《宅斗之春闺晚妆》 人物关系 穆老太太——府中地位最高人物 穆家大房: 穆大老爷——妻费氏——{女儿穆念茹}{儿子穆念远} ——妾周姨娘——{女儿穆念池} 穆二老爷——原配妻子沈氏——{女儿穆念雪}{儿子穆念辰} ——现任妻子柳氏——{女儿穆念秋}{儿子穆念荃} ——同房丫头初晴 姑太太——夫陆总兵——{儿子陆宇枫}{女儿陆芸湘} 穆三老爷——妻子姜氏——{女儿穆念媛} ——丁姨娘——{儿子穆念青} ——紅珊姑娘 平阳王府: 平阳王爷——平阳王妃——{儿子云峥}{女儿云瑛} 侯府: 侯爷——候夫人——{儿子田毅}{儿子田青} 曾府: 曾老爷——妻杨氏——{女儿曾若琴} 穆念雪房中丫头: 大等丫鬟——栖月 二等丫鬟——青鹊(后补)、巧燕、芷兰(/) 三等丫鬟——红叶(/) 穆二太太房中丫头: 侍妾——初晴 二等丫头——秋菊、翠萍 穆念秋的丫头——钰川 老太太房中的丫头: 大丫鬟——杜鹃 三等丫鬟——青鹊(/)迎儿 第一章 苏醒 天地一片幽暗,穆念雪紧闭着双眼不知身处何处,仿佛掉进了清冷幽深的冰潭里,浑身冷得无法自拔。 恍惚中头顶照来一片清幽的光,无数场景在她眼前闪现:母亲的枉死、幼弟的不知所踪、表哥宇枫为她浑身浴血,姑母一家全数惨死,最后是她自己,被人扒光了衣服、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游街。更叫人无法接受的是她的夫君这个时候还在羞辱、斥骂她! 在她痛不欲生时,一枚印记斜斜飞进她的额头,好似什么东西注入了她的灵魂,让她有了知觉。 额发被人摩梭着,穆念雪睁开眼睛,母亲正慈爱温婉地望着她,也不说话。窗扉透出密织如暗绣的光影,光影下母亲的身影竟是虚空的! 去池塘里打水回来的栖月看到昏迷三年的小姐在此时醒了,一盆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花四溅。她也不管了,三步并作两步跪伏到床头,眼中的泪水已是盈盈打转,“姑娘,姑娘你终于醒了。” 沈氏的身影飘摇不见了,穆念雪还把眼睛盯在虚空里,嘴唇微微蠕动着,“娘亲,不要走” 这声呼唤终究是没有出声,耳边好似听到有人在叫她,才将那温润如泉水的眼波移向栖月。这是她熟识的人,倾尽全力照拂她的丫头,哪知后世被那无耻的夫君给坑害了,最后也不得善终。 “姑娘,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栖月擦了一把泪水,将兴奋喜悦的心情压下,着人去通知老爷和太太。 穆念雪看着栖月怔住了,她这是在哪里?好端端地,母亲又怎会消失?混沌之中扫了一眼屋中设施,看到墙上悬挂的一幅江行初雪图才知晓自己所在之地。 她不知道自己是重生还是预先知道了未来的事情,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识清了谁对她好,谁对她耍了阴谋。 “姑娘,你在看什么?”栖月好奇地打量穆念雪。 “刚才房间里有一个人,你看见了吗?”一双娥眉微蹙,穆念雪的神思还停留在沈氏离去的幻影上,她想确定一个事实。 “姑娘,你是说红叶吗?”栖月顿了顿,问。 穆念雪摇摇头,也无心说出事情的真相。那幻影真的是母亲,她不会看错,可是这里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想必那是母亲的魂灵? 栖月见穆念雪不答,也没往心里去,大约是她不在的时候有人来过房间。这三年里穆二姨娘被扶成正室,老太太不做主,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穆家还有个三姑娘,所幸还有穆二老爷关心小姐的生死,无论风霜雨雪都要过漓雨苑来看,就是被公事耽搁着也要着人问上好几回。房间里一应铺陈都不能少,就是她们几个丫鬟也要轮流着给小姐翻身、沐浴、剪指甲。 穆念雪想要起身,身子绵软地就似泥人,一丝力气都没有。栖月正要附身搀扶,门廊下立了一个伟岸的身影挡住了大片阳光,直到脚步移开视线才明亮起来。穆二老爷几步跨到床前,用手抬起了穆念雪的胳膊,栖月赶忙垫了个绣花软枕在小姐背后。 “雪儿,感觉怎么样,可想吃什么喝什么?你刚醒来,身子不舒坦别急着下床,等适应了再启步不迟。”穆二老爷正在书房里忙公事,得到消息扔下笔就赶来了。 眼前的人宽额广颐,身姿英拔,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鼻梁高挺,两道墨染的长眉几乎入鬓,满脸都是慈和与关爱,毫无虚伪可言。 “爹”穆念雪轻呼一声,正要问辰儿的事情,门口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一阵极清幽的香味随风而来,紧接着就是热闹的笑闹声。 “三丫头总算醒了,好叫我这些天抄经书、念佛吃斋总算没白费,秋丫头媛丫头也有了伴儿了。”穆二太太进门就说开了,手边还牵着穆念秋与穆念媛。 第二章 姨娘 看到柳氏虚伪的笑脸,穆念雪才知道以前她错得有多离谱,将贼人当作了亲妈,自己的惨局就是她跟她女儿联手谋划的!心中莫名地就激起一股恨意,牙齿咬紧,恨不能亲手就将她虚伪的面具撕开! “老爷也在”穆二太太走到床前,试探得去握穆念雪的柔夷,“雪丫头这是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 穆二老爷闻言情不自禁地蹙眉,关心之情溢于言表。这情景被边上的穆念秋看到,心里哼了一声,一道剜人的目光盯在三姐脸上。 穆念雪往穆念秋脸上瞟了一眼,强自将心中的愤恨压下,轻巧地躲过了姨娘的触摸。 “爹,我没事。”穆念雪微微阖上眼睫,除了父亲,她谁也不想看到。 “秋菊,去厨房端碗热参汤来,另外叫人准备好晚膳,要清淡点的。翠萍,你去找柳瑞家的要对牌,从柜子里领两匹上好的布给三姑娘裁两套衣裳。”穆二太太热情地为穆念雪置办衣衫饮食,一会儿工夫丫鬟婆子都忙开了。只有穆念雪心口越来越紧,好似被人揪住了行刑一般,前世她也就是因为柳氏的虚伪才一错再错!今世绝不会再这样错下去! “难为你想得周到。”穆二老爷感激地握住柳氏的手,这些都是他不曾想到的,发妻去了幸好还有一个人帮他照顾子女。 穆二太太温恬地笑,一举一动无不贤惠端庄,“老爷说哪里话,这是妾应该做的,雪丫头就跟我的秋儿一样是亲闺女。” 穆念雪睁开眼睛,穆二老爷的深情脉脉绞着她的心肠,这也只能怪柳氏太能装,人前人后地照管着她。穆念雪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迟早她要让柳氏得不偿失、认错悔改! “三姐姐,你好些了吗?”穆念媛伏在床榻边,双手托腮睁着一双圆溜的眼睛问穆念雪。 穆念雪还未及答应,父亲的手掌已经覆盖在她额头,温暖的触觉将她内心的阴暗都暖化了,“这些天就静养,别的不要操心,养好身子再说。” 穆念雪乖巧地点头,穆二老爷收回了手,立起身又对屋里的人交代,“好生照看着姑娘,有任何情况及时汇报。” “是,老爷。”一干丫鬟唯唯应诺。 “都退了,让姑娘好生歇息。”柳氏吩咐了一声,拉走了还低头观看的穆念媛。 夜晚的风清凉,漓雨苑环境清幽,微风一拂满园里都是馥郁的花香。穆念雪急着想去春雪苑看看,分别三年,她心心念念都是幼弟可爱的身影。 跌跌撞撞就往门外走,栖月不得不提醒道,“姑娘,夜里风大,等身子恢复好些再出去?” 穆念雪纤细的手臂已经打起帘子,“去拿一件披风来,我走走没事。” 芷兰拿过一件锦绣云纹披风给主子系上,两个人将穆念雪扶到门外,廊下绵延着一排红灯笼,在冷月映照下好不凄凉。 “放开,我自己能走。” 栖月与芷兰望着主子,虽担心却移开了手,穆念雪走了两步,栖月见小姐步态平稳才放下一颗忐忑的心。夫人还未逝世前她就跟着小姐,从八岁一直伴到如今,接近七年的光阴她十分了解小姐的脾性,虽是嫡出千金却从不责骂丫头,处事平和、态度温婉整个儿跟夫人如出一辙,可如今她是看不懂她了,莫不是躺了三年就从头彻尾变了一个人? 穆念雪浅浅地移着步子,凭着记忆前往春雪苑,薄薄的月辉洒在纤长的身影上如同渡了一层银光。 春雪苑并不远,穿过一条红木幽廊就到了,四处除了忽明忽暗的灯笼其余地方一片漆黑,影影幢幢如鬼魅一般,栖月刚想劝慰小姐回去,前面却传来瓷碗碎裂声,还伴有一丝小儿的哭叫。 第三章 幼弟 前面的灯影一晃,照出一地狼藉,破碎的瓷碗以及零零散散的衣物都抛在门外,里屋依稀匍匐了两个人影,还有一个婆子扯着嗓子骂,“你们就是这样服侍小少爷的吗?看着小少爷不会说话,喂他什么他就吃什么,搜刮了银子就装在自己口袋里,也没人敢管你们是不是?” 地上跪着一个茄色身影的老嬷嬷,还有一个穿红袄的小丫头,两个人背对着穆念雪哭哭啼啼地辩解,炕桌边上一个小人独自坐着,鼻涕落在衣襟上也没个人管。 那小人才六岁的模样,不是念辰是谁?穆念雪心中一酸,揭开了门帘,“什么事情这样吵?” 那婆子觑了穆念雪一眼,不知是没认出来还是不知道,态度极为不好,“春雪苑出了点小事,烦请姑娘退后,别妨碍了我们。” “放肆,你是哪里来的奴才,有你这么对着我们姑娘说话的吗?”身后的栖月板了面孔,表情十分严肃。 婆子还没认出站在门口的是谁,这时坐在桌边的穆念辰一下子遛下了矮凳,扑进穆念雪的怀里,小手抓着裙衫就哭喊起来,“娘” “乖,别哭。”穆念雪抚着幼弟的头,轻声安慰。眼睛却凛冽地扫视着现场,一直跪在地上的嬷嬷这才看清来人,膝行着向前,“姑娘,念雪姑娘,你还记得老奴吗?” “嬷嬷请起。”眼前的人正是陪伴幼弟的奶娘,旁边跪着的该是她孙女。前世这位体贴衷心的嬷嬷就是被柳氏赶走了,府里没了一个精心的人照管念辰,幼弟才不知所踪的! 婆子高大的身躯瞬间就矮了半截,语气和缓了些,“原来是三姑娘,我这里正办事呢,怕污了姑娘眼睛。” “你说说什么事?”穆念雪凌空望去,一张脸恰似冬月里的雪莲,冷冽无比。 “姑娘您看这地上的碎碗就知道了,这些奴才背着主子不知做了什么勾当”婆子不服输地辩解着。 外头咳嗽两声,一个年轻媳妇掀帘走了进来,见到穆念雪福了福身,“姑娘,我们太太说让姑娘好生歇着,别劳动了身子。”说完,使眼色让那婆子退下,“旁的事让奴才们处理就是了。” 这年轻媳妇是柳氏的陪嫁丫头,也就是穆二老爷的侍妾,名唤初晴。栖月和芷兰对着她行礼如同见了柳氏一样。 “这两个人先留下,我还有话要问。”穆念雪站起身,初晴脸色就有几分难看,却不敢阻止什么。 “娘、娘”穆念辰许是受了惊吓,此刻紧拽着亲姐的衣裙不松手,穆念雪冰冷的心肠瞬间就柔软下来,拉着幼弟的手往门外走,“先去漓雨院,明日我再跟父亲说。” 沈嬷嬷和她孙女小五也紧跟着上前,将屋里旁的人撂到了一边,初晴整张脸都变了颜色,急急地回房后将穆念雪的一言一行都告诉给了柳氏。 第二日一早,穆念雪带着幼弟去给老太太请安,芷兰掀了帘进来道,“姑娘,软轿已经准备好了。” “不用,还像昨晚那样,走着去就行。”穆念雪身穿藕荷色的妆花窄银袄,下配着青莲素花裙,头发半绾,眼眸清亮,头上插了支碧玉翡翠簪,腰间束了根莹白玉带,更加衬得雪魄冰颜。 栖月大抵知道小姐的意思,存菊堂虽远,但却是老祖宗所居之地,乘轿去未免不庄重了些。因此也就照办。 握着幼弟的手,一进厢房就见大太太费氏坐在暖炕上闭目养神,周姨娘前前后后地服侍梳妆,二姑娘穆念池小心谨慎地呆立在旁。费氏已近五旬,高额头宽鼻梁,不动声色中也透着一丝威严,仿佛有冷气凝固在四周。 冷气凝结成冰,穆念雪就看到一个虚拟的影子出现在炕边,身姿缥缈如烟雾,仿佛风一吹就散。 娘亲!穆念雪差点唤出声,妇人回头望着她,眉目间满是哀伤,随后就将眼光紧盯着周姨娘,身影围着她绕来绕去,眼中的慈爱瞬间就换作仇恨。 第四章 祖母 “太太,三姑娘来了。”周姨娘说话间,穆二夫人的身影如受重创,在穆念雪眼前晃了一下就消散了。 “伯母。”穆念雪忍痛唤了一声。 大太太费氏微微睁眼,瞟了一下穆念雪,“唔”了一声作为回应。周姨娘这才给穆念雪姐弟俩打眼色,让他们进正屋给老太太请安。 穿过厢房,远远就闻到笑声,守在门外的杜鹃看到三姑娘来,就打了帘子进去禀报。 穆念雪站在门外边等了一会,才听到老太太的声音,“进来。” 语调微带着冷漠,如同大太太一样。穆念雪带着幼弟进了里屋,目不斜视跪在地上请安,“老太太万福。” “起来。” 穆念雪抬起眼睛,就见一个年迈的妇人歪在炕上,身穿枣红色金线暗绣福纹的对襟褙子,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额上戴着一副镶祖母绿石金线抹额,面目慈祥,只是看着她的眼光微冷。 炕边上站着坐着好几个少男少女,其中歪在老太太怀里撒娇的正是二房太太的儿子穆念荃,时龄12岁,长得圆头大耳,一身滚肉,太阳穴上还有三点黑痣,胖得分不清五官,既不像风姿卓然的穆二老爷,也不像明艳动人的柳氏。 穆念秋、穆念媛都坐在旁边,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屋里瞬间就冷了下来,只因为穆念雪这个生人到来。穆念媛眨巴着眼睛,和旁边一个姐儿玩穿花的游戏,穆念荃祈求着祖母不去上学,穆念秋兴高采烈地凝望穆念雪,一双细挑眼里竟是得意之色。 穆老太太惯有男尊女卑的思想,即便是庶出的男孩也捧在手心里宠,除了长孙穆念远,就属二房的穆念荃最受宠,三房的穆念青却没在此处。 “可是辰儿吗?”老太太浑浊的眼光瞥到穆念辰身上,招手叫他过来。 穆念雪扶着幼弟的肩向前,老太太的手摩梭着穆念辰的头顶,口里就念着“阿弥陀佛”,穆念辰一动不动,穆念荃就捧着圆滚滚的肚子在老太太怀里笑,一字一句念着“傻子、傻子哈哈哈哈。” 屋里的人都笑起来,穆念辰也跟着笑,穆老太太也不阻止,这一声声地嘲讽直刺穆念雪的心脏! “去。” 穆念雪将幼弟牵过来,又给老太太磕了一个头。气氛总是淡淡的,离去时穆老太太才说,“你身子不好,养着就是,也不必每天来了。” 穆念雪答应了“是”,牵着幼弟出去,她心里怎地不知老太太是嫌着她呢。 走出存菊堂就碰到穆二老爷,穆念雪轻轻一声唤,“爹。” 穆二老爷穿着青色官服,清辉的身影携带着晨光,身姿萧然。 “老太太那里也不急着请安,你昨天刚好,怎么出屋了?”穆二老爷目露担忧之色,一边摸了摸穆念辰的脸蛋。 “我没事”穆念雪知道父亲赶时间,长话短说道,“爹,我想让念辰住到漓雨苑来,离得近我好照顾他。” 穆府子女由主母带大,男孩七岁就要分到别院,跟女眷分开。穆念雪的提议似乎不合规矩,穆二老爷沉思了一会才道,“你觉得好就行。” 穆念雪心中喜悦,父亲到底是疼她的。忽而想到在厢房里出现的母亲,犹豫着说道,“爹,我想上南山寺给母亲上柱香。” 第五章 初遇 “多带点人手去,路上别耽搁,注意安全。”穆二老爷想到亡妻也很心痛,难得女儿有这份孝心,嘱咐了几句才带着人离开。 南山寺就在京城里,距穆府不过十几里路,穆念雪将幼弟带回漓雨苑,着人安排车马。虽然穆二老爷让她多带人手,但穆念雪不想将事情复杂化,只带了两名随从、两名丫鬟上路。 京城街市林立、车水马龙,路边摆着琳琅满目的货物,各个店铺生意繁忙。街道角落里斗鸡、杂耍等玩乐点子吸引了一圈圈围观的人群。穆念雪端坐在马车内,并不像其她姑娘迫不及待地朝外看,心里只是想着母亲和幼弟。虽然能见到母亲魂魄,但是母女俩却是阴阳相隔,听不到也摸不到,她想让母亲安安稳稳地投胎转世,不要再为凡尘的事挂忧。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些,来日方长,待报了仇再去向母亲的坟前磕头问安。 马车徐徐向前,快接近南山寺时突然停滞不前了。栖月掀开车帘问道,“怎么不走了?” 车夫是个憨厚的男子,平时就在漓雨苑里当差,穆念雪不会看错人才选了他当马车夫。这男子虽是厚道人,却是个哑巴,此刻连比带划地也说不明白。栖月只好下去,弄清了事情才向小姐汇报,“姑娘,车辕断了。” 穆念雪挑开帘子,南山寺就在眼前,上了阶梯就是。她皱眉思索了一会,才道,“叫人赶快修好。” 栖月给了车夫一锭银子,吩咐完就同芷兰两个扶着穆念雪下车,恰此时前方冲过来一匹矫健的战马,马上的人身着戎装,想是有十万火急的军情要通报,挥下的马鞭又疾又狠,撞垮了不少路边的货摊,人群惊恐地散开,穆念雪的马车受了惊,嘶鸣一声向前奔去。 马车辕本就断了,这一挣更是不稳,栖月眼看着小姐要同车厢一起翻滚下去,一连声呼喊着,“姑娘——” 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不远处一道人影疾冲过来,双手及时地扶住车辕,穆念雪站立不稳,刚巧就落在那个人的怀里。 只是瞥了一眼,她就忍不住心惊肉跳,这位发束玉冠、风采卓然的男子无论前世与她有多少纠葛,再见一次还是忍不住心动。 恍惚间就沉醉了,忘了身处何处,直到一声磁性的嗓音掠在耳边,穆念雪才苏醒过来。 “姑娘,没事?”男子抱起穆念雪,将她放到安全地方才松手。 栖月飞快地走到小姐身边,伸手扶住穆念雪微微颤抖的身子。 眼前的人长身玉立,一身青蓝锦服,看上去冷峻中含着英气,但目光温暖和煦,如春日里粼粼的湖水。他就是平阳王府的嫡子云峥,祖上承诺联姻的也是他。原本是该在老太太寿礼上见到的,如今却提前了,穆念雪轻喘了一声才道,“多谢云世子搭救。” “姑娘,你认识我吗?”云峥俊美的眼眸闪过一丝诧异。 穆念雪昏睡三年,在此之前从不轻易出门,这个人也就是前世之因才认得的。觉察到自己答错了话,穆念雪才要辩解,远处又走来两个人。 一身彩绣红衣的少女,年纪也跟穆念雪差不多大,另一个却是银铠着装的少年,浑身上下透着沉敛气息。穆念雪一眼就认出这个女子,她就是云世子的亲妹妹——云瑛郡主,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少女身上溢着一股子骄傲与熠熠光辉。穆念雪打量她的同时,云瑛也正看着她。 第六章 托梦 “云兄,怎么了?”那位年轻的将士一手拍在云峥的肩膀上。 “没什么,这位姑娘的马车坏了。”云峥将那丝奇异收进眼底,坦然地回答。 少将一手提剑,往旁边扫了一眼,那辆马车的确是不行了。穆念雪看不惯云瑛郡主打量她的目光,福了福身就要告辞,云世子却抢先道,“姑娘的车坏了,不如就坐我们的马车回府?” “多谢,不过我还有事在身,请公子先行。”穆念雪微微低了头,脸上已是不知不觉浮上两朵红云。 道了谢之后,穆念雪也不再迟疑,转身就向着南山寺的方向行去。一主二仆走后,云峥倒是愣了。 年轻的将士看在眼里,已经知道些许意思,只是他自小沉敛,不爱多话也没指出来。倒是旁边的云瑛郡主有一丝埋怨的意味,“一个小小女子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气哼哼地睨了她哥哥一眼,转身就往回走。待云瑛上了马车后,云峥抢先上了兄弟莫展离的马,拱手抱拳道,“先送我妹回府,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马蹄已经飞驰而去。 年轻的将士摇了摇头,只好上了云瑛郡主的马车。这一次云瑛郡主倒没有多问,难得的与莫展离共处一个空间,只是她一连说了好几句,那位闷头的少将都不吭声。 穆念雪带着栖月、芷兰上了南山寺的阶梯,身后两名随从远远地跟着,保护小姐的安全。进了宽阔的大门,就是恢弘的庙堂。庙堂正前方坐立着一位金身佛像,目光肃敛,慈和地看着来来去去的众生。 南山寺是京城有名的寺庙,不光官家百姓前来烧香,就是宫中的太后、皇上也来此地。穆念雪捐了香火钱,从一个小师傅手里接过香,恭敬地跪在佛像前,心里念念有词,俯头拜了又拜。 这次她只身一人前来,怕路上不安全所以没带幼弟,但刚刚祈祷的话语中无不含着“娘亲”与“念辰”,真希望回去之后母亲能安心入黄泉,幼弟能早日安康。 将手里的香插在香炉里,刚刚的小和尚就在前方给她还了礼,“多谢施主的香火钱。” “不客气。”穆念雪低头回答。 “施主是否到小院里休憩一下?”小沙弥自始至终低头合十,只照师傅的意旨问话。 “劳烦师傅领路。”穆念雪不想这么快就上完了香,干脆歇一歇再走不迟。 穿过正堂,后方就是几座休闲的院落,旁边是竹林,院落中间还有一个大池子,池子里蹲着一头大龟,池底沉着许多铜钱。 栖月与芷兰扶着小姐进了屋,两个随从就在门口候着,小沙弥泡了一盏茶递给穆念雪,告了扰退下身。 穆念雪喝了两口清茶眼中就有些困顿,“叫个人去问问车夫修好了车辕没有?” 芷兰答应一声退下,穆念雪眯着眼睛困顿起来,栖月给她盖上薄衾。刚刚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穆念雪身处茫茫大雾之中,眼前竟然出现母亲的身影,“我的孩儿” “娘”穆念雪一头扑进母亲的怀里,眼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 这一次她竟然踏踏实实就触到了母亲的身体,而不是当胸穿过。沈氏和蔼地抚摸着穆念雪的额发,抱着她看了又看,“难为你为娘想着,你的孝心娘都知道,以后你要好好地照顾弟弟,好好地活下去” 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穆念雪抬起头,眼瞳中闪着隐忧的光,“娘,你告诉我,是谁害死了你?” 沈氏却摇摇头,“傻孩子,娘只希望你开开心心地活下去,不要想那么多了,我会在天上一直看着你。” “姑娘,姑娘你醒醒啊姑娘。” 穆念雪从睡梦中苏醒过来,才觉自己落了泪,清凉玉枕上一片湿润。不远处立了个和尚,却不是先前那个,她擦干了泪才问,“什么事?” “施主,我们方丈有请。” 第七章 云峥 穆念雪随着和尚到了一处禅房。里面摆着佛龛、香案等物,一丝丝禅香袅袅升起,在空中腾挪盘旋。 屋子中央盘腿坐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看见穆念雪进来才睁开眼睛,捻了一下手中佛珠道,“阿弥陀佛,老衲已恭候施主多时。” 穆念雪坐在不远处的蒲团上,礼貌地问,“不知方丈找小女子有何事?” “施主灵台澄净,能观万物根本,这是凡尘之中少有的,因而才能在特殊地情况下做特殊的梦。”方丈身披袈裟,跟佛堂上拱的佛像一样携带着恢宏的气魄。 穆念雪听了个半懂,后面的话却让她莫名一惊,看着老和尚慈悲却带着智慧的双眼,心中瞬间了然,“大师,小女子是否重生了,为何记得前世的事情?”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人世只有一载,佛经里没有重生之说。施主把握好现世才是关键。” “大师,可否问一句我娘的境况,还有我弟弟穆念辰是否会安好?”穆念雪提到幼弟与母亲禁不住一阵紧张。 “一切只看缘分,时候到了恩怨自会解开,施主万勿挂心。” “我懂了,大师。”穆念雪对着方丈的禅坐行了礼,便由坐中弟子引出。栖月已经自房中迎了出来,“姑娘,回去的马车已经修好了。” 穆念雪点点头,“那就回府。” 还未走出南山寺的大门,迎面却是一个熟悉的人影走了过来,“姑娘,请留步。” 栖月与芷兰都是微微一愣,这不是刚刚助小姐脱险的那位公子吗?云峥已经走了过来,对着穆念雪拜了一拜,“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穆念雪望着俊逸非凡的云世子,忍不住就踏前了两步,“公子找我何事?” “你可是穆府昏睡三年的那位小姐?”云峥将心中的疑问道出,一瞬不瞬地打量眼前的女子。 穆念雪被人看得不好意思,且这人还是与她有过姻缘的男子。只是在前世,她被姨娘与庶妹欺骗,与心目中的郎君一次又一次地错过,最后落得嫁给纨绔子弟的悲惨结局。 栖月站在原地看着前面两人眉目传情,周围来来往往都是香客,又不好意思上前提醒。 却在此时从大门外冲进无数官兵,气势恢宏地站到了大堂两边,吓得各路香客抱头鼠窜。 “都不许动,南山寺窝藏罪犯,给我搜!”最后一个进来的是军铠在身的中年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 穆念雪觉得场景熟悉,却不记得在哪里发生过了。但这官兵头子她认识,就是未来的永安侯。 士兵听令,立刻就搜索起来,气势汹汹。身后的栖月与芷兰早就跑上前护住穆念雪,生怕粗鲁的官兵伤到小姐。 “原来云峥世子也在此,失敬失敬!”中年人转身这才见云峥与穆念雪,手里打着恭,客气道。 “不知领军将军所为何事前来南山寺,这里可是佛堂,冲撞了佛祖恐怕不太好。”云峥扫了一眼金尊佛像,不动声色地提醒。 “不劳世子费心,本将只是前来抓罪犯的。”中年人哼了一声,再回话语气就有些生硬。 “此处都是香客,哪里来得罪犯呢,莫不是将军弄错了?”云峥的口气里含着挑衅的意味。 “说不定罪犯就窝藏在香客里面,来人,给我把方丈请出来!”中年人无意识地瞥了身后地穆念雪一眼,叫她全身一寒,心中莫名的害怕。 屋子里的官兵、香客都禁止不动了,云峥瞧见身前的女子面孔一片雪白,忍不住轻声安慰,“有我在,别怕。” 穆念雪情不自禁看着云峥,乌黑明亮的眼眸里全是暖意。心中就坦然下来,却在这时一个僧尼合掌走进大殿,“阿弥陀佛,方丈师傅已经圆寂!” 第八章 护送 突如而来的消息如雷轰顶,在众人脑中炸开,南山寺的方丈大师竟然圆寂了! 穆念雪怎么都不敢相信,明明一炷香之前方丈还替她指点过迷津,现在却远离人世了。前世的她根本没经历过这一截,所以也不知道这里面隐藏的是什么玄机,想起这位中年人的铁腕,心下只是骇然。 云峥也灰了面容,拱手说道,“方丈既已圆寂,领军将军也不好再搜人了,还是先回禀皇上要紧。” 中年人气色如土,“哼,真是晦气,撤!” 两路官兵迅速撤离了佛堂,香客们才松了口气,然而也不敢多做停留,都争先恐后地夺门而逃。瞬即,庙堂就恢复了宁静。穆念雪上前几步,向前面的僧尼施了一礼,“小师傅,方丈大师真的圆寂了吗?” 云峥也向前行了两步,面色悲悯,“能否带我们去看看?” 僧尼但见二位面善,且这位公子还护佑过佛堂,当即回了一礼在前引路,“施主,请随贫僧来。” 二人随着和尚来到先前那个禅房,一切未变,香炉里焚着禅香,熏烟袅袅中但见方丈大师蹲坐在蒲团上,手掌合十,双目沉闭,面色一片死灰,真的是圆寂了。 小僧尼垂了目,不忍再看,“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不必挂怀,师傅说一切都是定数。” 方丈大师料到今天会有此一劫吗?穆念雪忍不住在心中猜想,随即与云世子退出了禅房。 “我送姑娘回府?”走出南山寺的大门,云峥担心穆念雪再次受惊,主动提起。 穆念雪也不好推辞,下了阶梯后分别骑马上轿,一路西行。车轮辗压在路上,掀起一层淡淡的尘埃如同沉淀的心事一样纷纷扬扬。 还未至府门,后面就有两个小厮骑马赶来。云峥似是相识,扯了一下马缰停下,问来人何事?穆念雪刚好打起车帘,就见云世子朗朗如玉的背影立在眼前,一切是那样熟悉又是那样遥不可及。 “少爷,王爷叫您回府呢,说有事找您商谈。”穿青衣布衫的小厮恭敬地回话。 “我知道了,你先去。”云峥吩咐完,那小厮只答了个“是”便飞马回程了。 云世子回头,但见穆念雪伏在车窗边,头顶上方一串出墙的红梅,衬得她面色如雪,俏丽芬芳。只是这样一个明媚的少女却是端谨的面容,眉头还微蹙着似化不开的春水,他想她笑起来应该更好看? “公子不必多送了,我家府门就在眼前。” “好,就此别过,告辞!”云峥策了马头,拱手一辑,白色的身影瞬即就消散在街头。 马车继续前行,从侧门里弯进去,却见府门口围着很多人。各个房门以至转角都有门丁把守,好似防贼一样,比以往的护卫多了一倍还多。 穆念雪不知怎么回事,下了车就有管家上前,“三姑娘,你可算回来了,二老爷正准备派人去接呢。” 此处距梨香苑不远,也就是穆二太太的居所,穆二老爷最先出来,随后是柳氏。穆念雪远远就看到父亲一脸受惊的模样,姨娘还是那张温恬的脸,走近了一把握住穆念雪的手关切地问,“雪丫头,可伤到哪里没有?听说又是马车毁坏,又是寺庙查人,可担心死我了。” 穆念雪觉得手上如针刺一样,却又不能摆脱,好在柳氏拉了两下就松了,板起一张脸责备下人,“你们是怎么保护小姐的,一点小事也做不好?” 跟在穆念雪身边的丫头、小厮诚惶诚恐地跪下,也不敢辩解。 “好在雪儿也没有受伤,这次就算了。”穆念雪刚要说话,穆二老爷帮她代答了。地上的栖月、芷兰才磕头起身。 柳氏也不好再发话,心中却有一丝不甘隐隐地搅着心肠,略略盯了栖月两眼才罢。 “爹,家里出了什么事,怎么多了那么多护卫?”穆念雪刚问完话,一个小身影蓦地从廊下蹿了出来,扑到她的腿上。 第九章 罪犯 小身影正是六岁的穆念辰,一上午时间不见姐姐就赶着要找,这会子沈嬷嬷正跟在后头擦汗。穆念辰抬着小脑袋望着亲姐,一双黑乌乌的眼睛犹如葡萄般晶亮,穆念雪恍惚间就觉得幼弟变好了,但口里却还声声唤着“娘”。 沈嬷嬷把小少爷拉到一边,以免妨碍了姑娘与老爷谈话,穆念雪却伸手摸了摸幼弟的头顶,温婉一笑,“无妨,跟着我也没关系。” “我正想说呢,四哥儿也大了,是不是要安排到学堂里去,反正往返也有人送。再大些就该独门独院了,也不好再跟女孩们厮混。”柳氏一边说一边走上前,斜眼却打量穆念雪的神色。 穆念雪心里明白,柳氏存心拆开他们姐弟,穆念辰身边没了人她才好摆弄!可恨她美丽的面容却是蛇蝎的心肠,幼弟都痴傻了她还不放过! 穆二老爷沉思着,料想夫人的提议不错,正要答话穆念雪却抢先开口,“爹,念辰还小呢,况且他又不同于一般的小孩子,不如留在家里我来教,等他认得几个字再送去宗学。” 穆念雪自小就才艺了得,不仅琴棋书画好,文墨也极通,穆二老爷还曾叹息她是女儿身。再加上分析地有理,捻须也就答应了,“那也行,就这样办。” 柳氏刚要插话,穆二老爷突然神色变得肃敛,“最近京城里不太平,听说天牢里逃了一名犯人,你们都严加把守,小心防范。” “是。”回答声颇有气势。 人群渐渐散去,穆念雪也就牵着幼弟的手回屋。父亲的话她当然没有放在心里,比起幼弟的呆病,天牢里的罪犯根本不是她关心的事情。 让人铺了纸笔,栖月在一旁研好墨,穆念雪在纸上写了个“人”字。穆念辰呆呆地看着,好似不会说话,但小脸儿粉妆玉琢、俊俏可爱,穆念雪便耐心地教幼弟发音,累了一下午丝毫没有成果。念辰只会喊“娘”。 “姑娘,明天再教,天都夜了。”栖月递了一杯温水给穆念雪润润喉咙,半天来她的嗓子都哑了。 将幼弟送回房,案上的蜡烛也点燃了,挥退了下人穆念雪独坐休息,情不自禁就想起今日上午的事来,还有那位俊朗如神的公子。 房间里特别昏暗,唯一明亮的地方就是窗扉与铜镜,突然之间烛火一闪,一个黑影出现在穆念雪身后,宽厚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嘴。 在此之前,穆念雪都没察觉出房间里有人,这突然的变化叫她惊出一身冷汗,捂在口鼻间的手隐隐带着血腥冲击着她的嗅觉! 她看不清他的脸,铜镜里一片模糊,但从力道上分析穆念雪觉得他是个男人,并且受伤了。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父亲的话,身后的人莫非真的是天牢里的逃犯?那么此人必定很凶险了,说不定还会杀人灭口。 穆念雪屏声凝气,一动也不敢动,潜意识里她觉得这个人需要帮助。 “有吃的吗?”那人还是捂着她的嘴,穆念雪点了点头。 第十章 夜袭 用手指了指茶盘里的糯米红枣糕,穆念雪闭上眼睛,极轻地说道,“你吃,床头柜里有银钱,我不会看你也不会喊人。” “你倒是有几分聪明。”身后的人一口吹熄了蜡烛,穆念雪吓得一激灵,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假如那人趁机对她行不轨,她就立刻喊人。 黑衣人放开了她,拿起案上的糕点往嘴里喂,晶亮的眸子在黑夜中闪着寒光,“你叫也没用,信不信我能一刀致命?” 穆念雪点点头,空气里只剩下吃东西的声音,斜眼瞟了瞟那人,虽看不清面容,但观举止格外从容,行动之间好比劈柴练剑,一会儿工夫茶盘里满满的糕点就这样没了。 黑衣人跪坐在地上,突然之间嘴里“嘶”了一声,想必是碰到了伤口脸上痛苦地扭曲着。 穆念雪一动不动,暗暗在心里打赌,黑衣人会否伤害她?要知道闺房里私藏男子,若是被旁人知晓了,一辈子的名节也就去了。不管怎么样,她都不敢轻举妄动,目前最好摸清黑衣人的意图才好。 偏偏这时,门外响了两声,栖月似乎要起身的样子,“姑娘,是你在叫我吗?” 黑衣人很凌厉地盯着穆念雪,事实上他现在伤口还痛着,根本无法制服一个敏捷的人,只能用他惯有的杀气来震吓别人。 “我没事,你睡,不用起了。” 黑衣人好歹松了口气,等房间宁静下来才道,“我不会打扰你很久,护理好了伤口就走。” 穆念雪不动声色地移了步子,将处理伤口必备的东西搁在案上,黑衣人轻喘了口气,“我动不了。” 帮忙的话没有说,但穆念雪却感觉到那人正用求助的眼光打量她。 “伤到哪了?” “左肩膀。”黑衣人低沉地应了一声,仿佛极力忍着疼痛。 烛火是不能再点亮了,只能借着朦胧的月光。黑衣人自己用刀划开了肩上的衣服,空气中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 看不清伤口具体怎样,穆念雪只是凭着感觉帮他清理,触手是湿湿滑滑的液体。黑衣人也不吭声,直到包扎完了才略略活动了下身躯,“在下欠姑娘一条命,来日定当报答!” 穆念雪倒是好奇他的身份,随意问道,“你是怎么来的?方丈圆寂是否跟你有关?” 黑衣人立起身,身影格外高大,但此刻却是一声不响好似在冥思什么,随后才用不愉快地语气道,“恕在下不能奉告,告辞!” 随即带着清理完的那一包脏东西翻窗跃出,影子一闪不见了。 梨香苑里穆二太太却与一个神秘客人在密谈今日白天的事,案几上沏了两盏茶,柳氏请了半天才将人请到座位上坐下,一边闲闲地问,“这可是真的吗?” “千真万切,夫人,三姑娘跟云世子会面好像熟识似的,一路送回府的。”那人要坐却又不敢坐,神态拘谨。 柳氏尚且镇定,只是一双丹凤眼斜斜眺望着门外,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这事府里还有其她人知道吗?”穆二太太问。 “没了,夫人。” 窗户里一道影子闪过,柳氏凛冽地望向窗外,一眨眼变了脸色,“谁?” 第十一章 疑窦 窗外月明星稀,除了微风拂树的婆娑声,院子里一片寂静。初晴打起帘子朝外瞥了两眼,“太太,外面没人。” 柳氏应了一声,那人神色也逐渐稳定下来,“或许是猫?” “正是呢,老太太房里的猫也太猖獗了些,如今又是春天,到了发春的季节了?”初晴笑眯眯地接了话题,“我昨儿宿了一晚倒听了半夜的猫叫声。” 柳氏才将喝茶,突然就放了茶盅狠戾地瞪了初晴一眼,“小蹄子这就忍不住了?” 吓得初晴赶紧住了口,心里只叫冤屈,明明是就事论事,哪里就说到自己呢。那几案旁的人也是诧诧的,未免就想到自己的心事。 “行了,我也乏了,你回去。有什么情况打发了人跟我说,老爷身边总有一个缺空的位置。”柳氏一瞬就恢复了面容,眼波柔媚地看着那人。 那人不敢吱声,磕了头退下。倒是站在一旁的初晴用力握了握帕子,贝齿几乎将下嘴唇咬出了血。 穆念雪躺在床榻上,隐隐约约听到窗外打了两三声梆才睡着。第二天是被栖月唤醒的,“姑娘,窗户怎么开着?奴婢明明记得关好了的。” 窗户是穆念雪故意开着的,为了通风,疏散血腥味,然而鼻尖的栖月还是嗅出来了,“好像有股血姑娘,你是不是来葵水了?” 葵水乃女子月经,栖月想了想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你胡说什么呢。”穆念雪一脸正色,也没有解释过多。 栖月便与芷兰服侍着姑娘起身,厢房外红叶、绿澜已经准备好了漱洗用具,前前后后共有六名丫头服侍,外加一个嬷嬷,两个做粗活的,十足嫡小姐的派头。 穆念雪的心却是冷的,这里除了栖月和沈嬷嬷是她放心的外,其她的指不定心在别处。便就挥退了众人,只留栖月一个人在身边,屋里的人进多了,什么事情都瞒不住柳氏。 “姑娘,奴婢犯了什么错,让姑娘这么防备奴婢,想想从前姑娘的哪一样不是奴婢同栖月姐姐操持的,如今姑娘怎么就赶了我呢?”芷兰平素是个闷头寡言的人,此刻却跟受了惊一样匍匐在地,眼泪婆娑地表明着衷心。 穆念雪皱了皱眉,不曾想芷兰会有这样的举动,声音委婉了些,“不是赶你走,只是人多头晕地很,你先下去,有事再叫你。” 芷兰哭了两声,抹干了泪退下。 “姑娘身上不舒服吗,要不要请个郎中?”栖月帮主子绾好了头发,关切地问。 “不必了,我没事。”穿戴好,穆念雪依旧领着幼弟去往存菊堂请安。 穆府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宅子,全府上上下下包括丫鬟、小厮、粗使婆子一共几百号人,穆老太太不过颐养天年,管事的便是二房太太柳氏、以及大房太太的媳妇王氏。 大房老爷袭爵,祖上曾封爵“国公”,靠着父辈的余荫现任礼部员外郎。大太太费氏育有一儿一女,儿子穆念远娶的就是三太太的内侄女。女儿穆念茹有幸被选入宫,如今很得圣上宠幸,品级封至贵妃。 二房老爷天资聪颖,文采了得,殿试上被钦点为二甲传胪,现任工部侍郎。三房老爷读书不成,捐了钱寻了个兵马司吏的小官做。 如今只有二房老爷屋里的人单薄点,除了柳氏被扶成正妻,便只有初晴一个通房丫头。老太太正为此事着急,穆二老爷年轻,刚满四十岁,足可以纳几房妾多生几个男丁。 穆念雪刚进房门,便与一个身姿颀长的人影打了个照面。 第十二章 晕倒 “这不是三妹妹吗?”穆念远回了身,十分亲切地跟穆念雪打招呼。 “大哥哥好。”穆念雪有礼地福了福身,举止冰冷却又客气。脑海中瞬时就搜索有关穆念远的记忆,只可惜太久远了,穆念雪想不起来。 穆念远是长房嫡子,不同于其他人等,是老太太的心头肉,一点一点看着长大成人,如今也在外头做官,娶了正妻,育有一个女儿,不满周岁。 “三妹妹越发长高了,身子可还舒坦,有什么要用的要吃的只管找你嫂子说。”穆念远打量了穆念雪两眼,一见面就嘘寒问暖,对身边的穆念辰却不闻不问。 “多谢大哥哥照拂。”穆念雪也不推辞,轻飘飘一句话敷衍了过去。 三人走至存菊堂院中,早有丫头打起帘子回禀老太太,“大爷跟三姑娘来了。”穆念辰的名倒是提也未提,穆念雪听着隐隐就一阵心酸。 “远儿”老太太嘘着一双眼睛往外望,见到长孙穆念远就开怀地笑起来,“可把你给盼来了。” “孙儿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万福!”穆念远磕头的同时,穆念雪也领着幼弟在旁行了礼,只是祖母的眼光自始至终没看过来。 暖炕上围坐着几个小孩子,三角熏炉里焚的是暖香,屋子里暖融融的。见老太太不理睬穆念雪两姐弟,便有人捂嘴偷偷笑。穆念荃站在炕上扭着肥胖的身躯,嘴巴一张一合,“傻子又来了” 穆念雪情不自禁就握起拳头,嫩白的皮肤青筋乍现,这样明摆的挑衅与侮辱她只能暂且容忍着,好在屋里没有人回应,老太太的声音压了下去,“快免礼,过来让我看看。” “孙儿今日得空,特意来看望祖母,待到老太太生日一定奉上大礼。”穆念远嘴角噙笑,起身坐到老太太身旁。 老太太更加笑得合不拢嘴,喜鹊就在旁奉承道,“老太太的寿辰就要到了,我们几个也托老太太的福,做什么都喜庆些。” “为了老太太的寿辰,我娘一早就安排下去了,如今数着指头过日子呢。”穆念秋撒着娇只往老太太怀里钻,嘴巴更是像极了柳氏,一字一句很会奉承,只是眼眸不经意地就盯着下方得穆念雪看,似在示威一样。 屋里的人哄得老太太格外高兴,屋里好像只有穆念雪和穆念辰是多余的。热闹的景象瞧得穆念雪一阵阵发晕,莫名地感觉额头一痛,悄无声息就倒下了。 穆念荃当众就鼓起掌来,嘴里起哄,“打中了、打中了。” 众人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老太太深深蹙起了眉头,“雪丫头,是怎么回事?” 不待穆念远起身,早有丫头在穆念雪脸上拾起一枚弹弓弹子递给老太太,“是三少爷调皮打上去的。” “也太弱不禁风了,叫她服侍的人过来抬走,再去找个郎中。”老太太淡淡地吩咐,重心依旧放在长孙与自己的寿辰上。 穆念雪从床上醒过来时,郎中正把脉。外头隐约间有斥责声,屋里只站了个面生的丫头。 “都给我打发了出去,一个个都是吃白饭的!”柳氏的怒吼声传了进来,穆念雪又惊又急,一张脸惨无血色,要起身浑身无力,要开口却发不出声音,真真是急死了人! 第十三章 婚约 “姑娘,你怎么样?”站在床尾的丫头探过身,正是沈嬷嬷的孙女巧燕,也不等穆念雪开口,机灵地跑到外屋,“老爷,太太,姑娘醒了。” 最先进门的是穆二老爷,身上穿着青蓝色官服,站在床前挡了大半光辉,穆念雪总算安心了些。穆二太太也跟随着进来了,身后跟着一大串人,看着晃眼,情不自禁就皱了皱眉头。 “雪儿,你感觉怎么样?”穆二老爷关心地问,生怕女儿再有闪失。 “栖月栖月”穆念雪隐约听到几声凄惨的哭叫,急得口不能言。若是栖月没了,那么她以后的日子只能如履薄冰,更何况在前世还对她有恩,怎能不管她的死活呢? “你好生养着,我已经打发了那几个丫头,再挑细心的给你使。”穆二老爷安慰着女儿,郎中恰这时把好了脉,请老爷出去说话。 巧燕却突然跪下了,拦住了穆二老爷的脚步,柳氏在后面咬紧了牙关,恨不能生吃了她。 “老爷,奴婢听闻姑娘在老太太屋里晕倒,是三少爷玩弹弓无意射到了姑娘,栖月姐姐和红叶姐姐都在外头候着,请老爷明察。”巧燕身形尚小,脸蛋儿颇显稚气,但说出来的话却清晰明朗,穆二老爷一听就明白了。 柳氏仿佛被人戳到了软肋,声调也软了下来,“果真有此事吗?荃儿也太调皮了些,都怪妾没有严加管教。” “罢了,荃儿也是小孩子心性,只是以后不准再玩弹弓,伤到人不好。那几个丫头也都赎回来。” “是。”柳氏弯下身子,低低地点头,临走出去时却狠狠剜了巧燕一眼,看得她全身一哆嗦,也不敢言语。 穆念雪早看在眼里,巧燕虽小,却十分伶俐,还忠主。到底是母亲娘家的人,也算知根知底,招了招手叫她到床边,“你不用怕,有我在一日就护你周全。” 巧燕点点头,实话实说道,“奴婢也舍不得栖月姐姐,院子里的人只有她对奴婢最好。” 外头已经开好了方子,穆二老爷进来又嘱咐了几句才走。不过多时,栖月以及漓雨苑的丫头都回来了,还跟以往服侍穆念雪。 老太太房里似下帖子请了人,孙儿孙女兼着管事婆子一堆人,或站或坐一张张巧舌都谈论着穆三小姐。 最先起头的却是穆念远的妻子王氏,二十出头的年纪,相貌一般,只是一张嘴会讲,“听说三姑娘好不容易醒了,怎么又病倒了?” 老太太的脸色就有些难看,“生下来就见不得一点好,药罐子泡大的,偏生还耽误她爹的职。” 柳瑞家的干笑了两声,“可不是吗,我见着一阵风都能吹倒。以后寻个姑爷不知怎么安生才好?” “你提起这件事,我倒忘了,祖上原本同平阳王府有过婚约,这也是高攀了的。长房茹丫头算好,却已做了皇妃。剩下便是三丫头,我瞧着身子骨那么弱,怕是个不中用的,这个人还是另挑别人的好。”老太太端正了身姿,一板一眼地道。 歪在炕头上的穆念秋就喜滋滋的,脸上飞满红晕如上了胭脂。她旁边呆立着二丫头穆念池,因是长房庶出的,这样的好事不会落在她头上,心里面就有点闷闷不乐。 “老太太说得对,这事还得重新商议为好。”王氏瞥了斜角里柳瑞家的一眼,应道。 “你们觉不觉得三姑娘好像变了一个人?”突然就有人提了一句。 第十四章 参汤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浑身上下一股子冷气,那孩子不是挺温婉的一个吗?”一个媳妇嘚瑟道。 “哎哟,莫不是生魂被哪个厉鬼占了?”柳瑞家的接口,就一惊一乍的。 此话一出,屋里的人都不敢做声了,胆小的面色一片惨白,谁不知道这大宅院里有过几起冤案,就是前两个月还有丫头死在井里,打捞起来面部浮肿都认不出人了。 “住口!别在这里浑说,好的不传,坏的一传百千里,这不是生咒吗?”老太太头一次板了脸,手边的拐杖重重一敲,屋子里鸦雀无声。 众人闭了嘴巴,知道老太太信佛,刚才的话也确实过了一点,闲说了几句也就散了。 漓雨苑里却是忙活开了,又是熬药又是送参汤,穆二太太照管地十分体贴,连下人都要称道,直夸柳氏贤惠。 “娘,这千年人参这样贵重,干嘛送给她呀,吃也白吃,白白浪费!”穆念秋噘着嘴儿,一脸的不高兴。 柳氏就向两旁看了一看,小声说道,“老太太的话你没听见吗?世子妃的位置都是你的了,还计较什么?” 穆念秋顿时就羞红了脸,她时常听外人道平阳王府的云世子能文能武,生得玉树临风,她私下里早把一颗春心奉献了,只等着老太太寿辰公布下来,她就是他的人了。当下也不再为一株人参闹别扭,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跟着柳氏亲自去送参汤。 昨日里下了点雨,廊子上滑滑的,娘儿两个扶携着一路走到漓雨苑。柳氏穿着鹅黄纹锦的芙蓉袄,头上插着金累丝八宝金凤步摇,腰肢纤细,步态婀娜,旁边穆念秋也颇有几分美艳之风,身着银红遍地金的银鼠袄裙,项带金项圈、手挽碧玉镯,身上的装饰不亚于嫡女。 “雪丫头怎么就起来了?还是歇足了精神才好。”柳氏将装了参汤的多宝盒子放在几上,一进屋就眉开眼笑的。 穆念秋也头一次不再讥讽嫡姐,讨巧地道,“三姐姐可好些了吗,我向荃儿替你道声歉。” 柳氏十分满意女儿的表现,嘴角带着笑将穆念秋拉到床边,特地让她们姐妹亲近亲近,“到底是一家子人,以后或许还能互相帮衬着。” 穆念雪面色是惨白的,明明知道面前的两人是伪善的面孔,还是点了下头,“姨娘说得对,没什么关系的。” 柳氏如鲠在喉,想不到自己处心积累对她好,换来的却是白眼狼,连称呼都不肯变一下。但还是极力忍着,伸手揭开盒盖,端出参汤,“雪丫头底子弱,这人参还是外地里上供的,熬了一上午才好,赶快趁热喝了。” 穆念雪面上乏乏的,栖月才在旁边道,“太太,我们姑娘刚吃下饭,现在恐怕胃口不太好,还是过会再吃?” “那也好,若是凉了你们给姑娘热一热,可别浪费了。”柳氏也不再多留,拉了穆念秋出了屋子。 穆念雪根本未曾吃午饭,栖月不过说的是权宜之词。等那两人走了,栖月才端出参汤,“姑娘,好歹喝一口,人虽不好东西却是好的。” 穆念雪扫了一眼,本是淡黄色的汤液,上面却飘着黑色的不明物状,栖月是她最亲近的丫头,她难道看不出来吗?这根本就是下了药的,一挥手那碗汤就掉在了地上,发出一阵脆响,“这能喝吗?” 第十五章 枯井 “姑娘,你怎么了?”栖月吓了一跳,不知是自己服侍不周还是那碗参汤太烫,主子温婉的脸上蒙着一层冰霜。 穆念雪觉得惶恐不安,一碗参汤就看出问题,她们是真的要对她下手。深吸了口气,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才将跪着的栖月拉起来,“刚才是我不小心,不怪你,快起来。” 栖月站起身,将洒落的汤汁打扫了一番。穆念雪目光深深,嘱咐道,“此事不要传出去,若是有人问,就说我喝了。” 栖月不明就里,依旧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要托付你。”穆念雪将栖月拉到身边坐下,格外温情地握着她的手,“这屋里只有你最贴我的心,我虽是小姐的命,但你也看到了,在府里是个什么处境,都恨不得我消失了才好。” “姑娘别瞎说,老爷就很疼姑娘的。日子再难过,也还有我们陪着。”栖月说着说着,眼圈就有点泛红。 倒是穆念雪镇定了神色,“你抽空去厨房里拿些药引子来,就是熬了这碗参汤的,注意别让人看见。” 栖月猜到了什么,震惊地张大了嘴,穆念雪葱白手指给掩住了,“这事万不可告诉他人,就是找回了药引子也最好按兵不动,留着日后或许有个结果。” 栖月点头,也就出去了。下午穆二老爷又看了一回穆念雪,语气格外关切,“听说你母亲跟你妹妹送了碗参汤过来,你喝了感觉如何,身子可舒坦些?” 幼弟穆念辰也立在床前,穆念雪爱怜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想着她哪里有母亲和妹妹,只有一个不足岁的弟弟,这话当然是不能当着父亲的面讲的,只能温婉地回话,“多谢姨娘和四妹妹,我吃了感觉很好。” 穆二老爷脸上一愣,随即叹息一声,也没有怪罪女儿。柳氏虽扶了正,孩子心里难免想着自己的亲生母亲。 “爹,你会怪我不懂事吗?”穆念雪见父亲脸色有异,心里又多了道忧伤。 “别多想,往后习惯了再改口不迟。”穆二老爷替女儿掖了掖被角,宽慰。 父女俩说了会子体己话,穆二老爷方回了梨香苑。初晴拿了套老爷的家常衣出来,柳氏亲为穿戴,这种情况下初晴是低着头闭着眼的,一点子献媚的机会都没有,被柳氏抓住还不得跟茜红一个下场? 她年轻,人也长得娇艳些,心里面大抵不服气,可是又怕柳氏,最后还是畏惧的心里占了上风。老爷偏又是洁身自好的人,一年里碰不了她两次身,真是敢怒不敢言的。 “雪儿喝了参汤,还说了代谢的话,有劳你了。”穆二老爷替女儿说了几句中听的话,柳氏压根儿不相信,嘴里却还是笑着,“妾照管女儿也是应该的,哪里用得着个谢字。就怕做得不好,她不认我这个母亲。” 这就是明显地挑拨离间了,穆二老爷身形一僵,幸而今日去过漓雨苑,女儿并未对柳氏有不恭之心,因此也就帮念雪解释几句,“哪里话,她只是不习惯,过段时间自然会改口。” 柳氏方知她怎么说也是白说,索性更温柔体贴了些,“老爷说的是,我一个做长辈的何苦为晚辈置气?” 栖月傍晚时分进了厨房,这会子时间也就接近宵禁了,院子里都没人在,她在熬药的罐子里没找到药引子,却在篱笆墙角里看到了一堆残渣,四下里望了望掏出手绢包起来。 回去必经过穆二太太的院子,栖月狠了狠心决定绕远路走,初春的风有些凉爽,下了一夜的雨雾气都没散开。栖月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口枯井旁,周围堆砌着石头,花草都莫名焉了,看起来好不凄凉。 栖月想到这里曾死过人的,整个心都提起来,后颈里好像有人在吹气,凉飕飕的,双腿顿时就麻了。 第十六章 茜红 小姐没醒之前,就听说这个地方闹鬼来着,栖月再也不敢多呆,一口气跑到漓雨苑才停下。 “姑娘,找到了,都在这里。”进了里间,栖月犹自喘息不停。 “你这是怎么了?”穆念雪接过手绢,狐疑地在自家丫头脸上扫了一眼,栖月处事一贯沉稳,从不会慌慌张张的。 “没什么,怕被人看到,所以跑得快些。”栖月不敢将实话说出来,一句话掩盖过去了。穆念雪打开手绢看了看,依旧包好收起来。 夜幕降临,整个穆府笼罩在昏黑、压抑的空气中,突然之间一条明亮的闪电划过,照得窗扉一片亮白。紧接着便是雷鸣声轰隆作响。穆念雪披着鹅黄纹锦貂裘披风站在窗口,怔怔地看着天外。 “哎呀,又要下雨了”红叶进来关窗,说话间雨点就洒了进来,“姑娘,你到里间躺着去,这儿风大,别再着凉了。” 穆念雪仍旧望着窗外,大雨倾盆中一个女子对着她笑,这可不是要淋坏了吗? “去叫她进来,别在雨里站着。”穆念雪吩咐,红叶抬起头看了半天,一个人影都没有,“姑娘,你说谁呀,我怎么没看到?” 红叶不信自己的眼力这么差,又将给鹦鹉喂食的巧燕叫了来,两个人都没看见穆念雪所说的人影。 穆念雪也没辩解,她真的看到了,一个女孩头上梳着丫髻,一脸的天真活泼,就在院子里洒水玩,别人看不见就她能看见,是鬼?她叹息一声,不由就想起娘亲,心中腾起一阵酸涩感。 红叶与巧燕互相对望了一眼,没领会姑娘的意思,恰栖月进来两个人才退下了。 “红叶姐姐,你说姑娘看到了什么?”巧燕忍不住问。 红叶摇摇头,“不知道,或许是看错了?” “莫不是两个月前跳井的丫头?”巧燕抱着自己的胳膊,寒风袭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是说茜红?”红叶一脸的哀愁,“我们是好姐妹,去年一起买进府的,她分去了梨香苑,我来到了这里。两月前她遭了难,我却不能帮她洗净冤屈。” 说着就哭起来,巧燕帮她揩泪,“姐姐别伤心,茜红姐姐在天之灵一定会谅解你的。” 雨下了大半夜,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穆念雪却一直没睡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门帘外,青绿色的镶边比甲,同色的裤子,安安静静地站着也不闹腾了。 穆念雪披了披风,轻悄悄地走过去。心里面忐忑不安着,门口那姑娘毕竟是鬼,但是总得问问什么事情,要不然她整夜都睡不着了。 打起帘子,门口的冷风呼呼地只往屋里灌,穆念雪这才看清外面人的身影——和母亲一样,都是虚渺的,如同轻烟一般随时可散去。 “姑娘,你——有何未了的心愿吗?”穆念雪轻柔地目光落在女孩单薄的背影上。 那女子缓缓地回过头,依旧对穆念雪温婉地笑,其它的都正常,脖子上却多了一条鲜红的勒痕,触目惊心! 第十七章 探望 穆念雪吓了一跳,随即冷静下来。 那女孩长相清秀,额头上还有一点胭脂红,听到穆念雪的话点点头,依旧笑着,却不张口。 “需要我怎么帮你?”穆念雪静了片刻,又问。 女孩伸出手,在空中划了“茜红”两个字,然后弯腰向眼前的人行了一礼。穆念雪抬起手腕去扶,一触之间却抓了个空。 叫茜红的女子也不介怀,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又在空中划了个“井”字。穆念雪似乎知道了事情的根本,这女子是被人害死才拖到井里去的,当下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紧接着她又用手指划了个“红”字,一阵风来,字还未写完,人影就支撑不住飘散了。 穆念雪回到床上躺着,一边想着茜红要表达的意思。 第二日清晨,栖月服侍穆念雪梳洗,看到她眼下的乌青震惊地问,“姑娘,你昨夜没睡好吗?脸色那么差?” “嗯”穆念雪避开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有个丫头跳了井,这件事你知道始末吗?” 栖月微显诧异,一边帮小姐拢头发一边道,“奴婢也是听人说的,两个月前的确有个丫头跳了井,是太太房里的,名唤茜红。” 穆念雪心里徒然一抖,昨天晚上果真是她! 栖月接过穆念雪手上的木梳,接着道,“那丫头惯是个伶俐的,在老爷面前多倒了一壶茶,说了会子话,刚巧就被太太听到了。第二天便有人告发茜红偷了珍珠粉敷面,太太责打了一顿,准备撵出府去,结果第二天就出了事故。” 穆念雪面色虽沉静,心里却起起伏伏的,似千层海浪翻滚着。旁人都说穆府好,荣华富贵,无比体面,却没料到这里面有多凶险及丑陋。 “你可知道这丫头有什么熟识的人吗?” “这个倒不知道,只听说是柳瑞家的买来的”栖月往小姐头上插了个宝石玉兔衔仙草的发簪,突然想起来什么,“噢,对了,我们院里的红叶就是当天一起买来的。” 穆念雪点点头,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一个丫头掀帘进来道,“平阳王府的云世子过来了,正在客厅会见老爷。” 穆念雪心头一跳,“打听清楚可有什么事吗?” “还没,兴许是朝中的事也未可见。姑娘何不打扮打扮,万一要传见呢?”这丫头很是伶俐,口里的话多半还是自己想的,就是说错了也不打紧。 穆念雪心思飞动,铜镜里的面孔流慧胜波、羞晕彩霞,比施了粉还好看。只可惜眼圈下面一排乌青,栖月见了一副愁容,“这可如何是好?” 漓雨苑尚且如此,其它院里快要乱作一团了。萍秋阁是穆二姑娘住的,虽是庶出的丫头,却掩藏不了眼里的欣喜。穆四姑娘住玉棠苑,此时所有的衣服、首饰都摆了出来,满屋里金碧辉煌,跟选美似的。 “娘,你快帮帮我,让爹招我进去说几句话?”穆念秋打扮一新,拉着柳氏的胳膊祈求。 第十八章 头钗 “你这孩子,没见过你这么急的”柳氏很是无奈,“你爹跟云世子谈公事呢,岂有我说话的地方?” “娘,你有办法的,倘若你不帮我,将这大好机会白白给了三姐姐,那我、那我——” ‘去死’这两个字还没出口,柳氏已经答应道,“好,依你,娘这就带你去找老太太,让老太太做主将你带进去,只是有一条你要答应娘。” 穆念秋急不可待地嘟起嘴,“别说一条,就是一百条我也答应娘。” 柳氏笑呵呵地在女儿额头上点了一下,“进了客厅可不许再撒泼了,像你三姐姐一样沉稳一点。” 穆念秋听到母亲提起穆念雪就一阵不高兴,不过依旧乖巧地回答,“知道了。” 大太太房里静悄悄的,右手上正捻着一串佛珠,听到外面的喧哗声,眼睛都没睁一下,“什么事情这样吵?” 周姨娘就将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费氏这才睁开眼睛,眼角余光瞥到精心打扮的穆二姑娘身上。 穆念池受母亲的影响,从小被欺压惯了,再加上是个庶出的身份,母亲背景又不怎么好,落得个沉默寡言的性格,俗话称‘二愣子’。见到大太太瞧她,一声儿也不敢言语,也不敢出去和姐妹们玩儿,只是低了头不声不响。 “你过来。” 穆念池紧握着帕子向前走了两步,离炕边还有一点距离就不动了,一颗心差点突突地跳出来。大太太沉着面,古板的面容叫人望而生畏,她真不知道娘是怎么熬过来的。 大太太盯着穆念池头上的钗饰,不动声色间拔了下来,随手就扔在地上,珠玉散乱、滚了一地。 “说,哪里来的?”声音透着威严,将旁边小心服侍的周姨娘吓了一跳。 穆念池头发散乱,一时不知所措,“我、我” “我妆台上的东西什么时候跑到你头上去了,打量我闭着眼睛就看不到是?”大太太一呵斥,屋里的丫头都低下头,生怕自己也被迁怒。 “你个死蹄子,你娘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模样,配得起平阳王府的世子爷吗?”周姨娘当着大太太的面踢了女儿一脚,口里愤愤地骂着,什么脏话都能出口,穆念池的脸是红了又红。 “我没有偷太太的东西,这头钗是我在地上捡的,请太太明察。”穆念池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地辩解。 “罢了,领下去。”大太太轻缓了一口气道。 穆念池还要辩解,周姨娘已经将她拖了了出去,正要厉声喝问女儿,远远就看见穆二太太、老太太、穆念秋走了过来。 看样子是去会客厅的,穆念池瞥了一眼低下头,委屈得眼泪涓涓而下。 周姨娘最见不得柳氏与穆念秋风光的样子,同是姨娘,同是庶出的姑娘,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怒气不由得撒在穆念池身上,“你学学别人,都是姨娘生的,人家怎么那么金贵,你怎么就那么窝囊呢?” 柳氏耳朵好,远远地就听见了,摆出一副主母的面容,“你说谁呢?” 第十九章 荷包 周姨娘见问,脸上诧诧的,“给老太太、二太太见礼。” 穆念池没敢再哭了,仍是止不住地抽鼻子,这样的光景穆念秋是不屑看的,也不乐意与穆念池为伍,又笨又难看,简直丢穆府姑娘的脸。 老太太平时注意不到穆念池,看了两眼懒懒地问,“二丫头怎么了?” 穆念池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周姨娘已经抢在了前头,“一件小事委屈了,不打紧,老太太、太太忙去。” “走,里面估计等急了。”柳氏搀着老太太,若不是女儿的事情要紧,绝不会轻易放过周姨娘。 会客厅里,云峥正与穆二老爷煮茶说道,听说穆府三姑娘病倒了,他没别的事情就是想来看看。当然又不能明言说出来,只能先以公事为铺垫。 说到史上伟人,又说到政治的变更,云峥刚要提穆念雪,突然门廊里一个小厮进来道,“老爷,老太太说要来见见云世子。” 云峥满脸诧异,想不到他来府上的消息传得如此之快。说话间,穆念秋已将老太太扶了进来,柳氏却未见。 “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万福!”云峥礼貌地拱手抱拳,抬起头但见一个衣着鲜亮的女子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满身的虚荣累赘装饰叫他第一眼就觉得恶俗,没有见到心中想见的身影有些许失望。 “来者是客,云世子不必多礼。”老太太慈眉善目地笑着,拉着穆念秋的手道,“这是我的四孙女。” 穆念秋趁势盈盈拜倒,自我介绍道,“小女子穆念秋见过云世子、见过爹爹。” 语调故意装得格外柔缓,连正位上的穆二老爷也有些意外。云峥按捺住心里的不喜,虚手一扶,“穆姑娘请起。” “世子没见过小女?”穆二老爷瞅了一眼身穿金丝云旎衣的穆念秋,随和的问。 “未曾见过”云峥实话实说,“倒是与穆府三姑娘有一面之缘。” 这句话出口,穆念秋脸色一沉,牙关就咬紧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依旧比不过一个三丫头,刚才飘在云雾里的感觉瞬时就落了地。 “噢,什么时候的事?”穆二老爷诧异道。 “前些天在南山寺遇见的,听说姑娘病了,现在可还好吗?”云峥轻呼了口气,终于说到了正题。 “劳世子挂心,雪儿没什么大事。”穆二老爷端谨道,并不提其它的话。 “如此,云某下次再来探访,告辞!”云峥行了礼,回身又拜了拜老太太,“老太太,四姑娘请留步。” 穆念秋却不想这么快就辞别云世子的,头脑一热,摔开了老太太紧跟了上去,云峥在前面疾步走着,她便提着裙边小跑地跟着,口中直呼,“云世子,请等一等。” 云峥停下脚步,瞟了一眼身后的人不禁皱了皱眉头,“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我、我”穆念秋追到了人,却不知道说什么话了,脑中灵光一动摘下了亲手绣的荷包递了上去,“小小意思,请世子笑纳。” 第二十章 意外 林子中似乎传来嬉笑声,穆念秋觉得一定有人在偷看她,脸上红霞浮起云世子却丝毫不领情,“姑娘自己留着,我从来不用这个东西。” 这就是明显地拒绝了,穆念秋偏偏僵持地递着,心里又急又恼,差一点就下跪了。 前面突然传来打斗声,还有几个小厮的叫喊声,“落水了,落水了,快去传老爷。” 云峥向前方眺望了一眼,穆念秋很乖巧地说道,“不如我带公子去?” 若是往常,这些事他是不管的,但心中挂念穆府三姑娘,也就点头应允了,“劳烦姑娘引路。” 穆念秋也不提荷包了,只要能与云世子处上片刻心里也就满足了,一边在旁带路一边道,“世子莫不如就叫小女秋儿,念秋也行。” 云峥扯了扯嘴角,没有答话心里却在想着,我跟你有那么熟吗? “云大哥,前面就是池塘了。” 云峥听到‘云大哥’这三个字,心里徒然一跳,这姑娘也太大胆了些。想辩驳又无法开口,只能干干地忍着,心中实在后悔此次穆府之行。 漓雨苑里,穆念雪从清晨等到下午也没等到任何传见的话,眼下的淤青已经用‘雪花散’盖住了,不见任何痕迹。桌上摆了几碟小菜,栖月正服侍主子吃着。 一会儿,先前回话的丫头打了帘子,福了福身,“姑娘。” “云世子走了吗?”穆念雪也就是这样一问,丫头就红了脸。 “没有,老爷只叫了四姑娘去,其她人都没叫。” 穆念雪顿时就没了胃口,前世穆念秋就跟她抢夫婿,最后终究是得到了他,虽是前程往事,想起来却叫人心痛。 这一世难道也改变不了结局吗? “你先退下”栖月见小姐脸上有异,挥退了传话丫头,执起筷箸夹了几样小菜放在碟子里,“姑娘先填饱肚子要紧,老爷不可能不顾您的,想来那消息也不确实。” 外头传来吵闹声,巧燕神色惊慌地进来,“姑娘,不好了,一个贼人闯进了穆府,现在阖府上下都在抓他。云世子跟四姑娘也过去了。” “什么贼人?”穆念雪眼睫一跳,莫名地就想起前天晚上的黑衣人。 “奴婢也不知道,只听旁人描述说穿了一身黑衣赏,脸上胡子拉渣,衣服上还有血痕,怪恐怖的。”巧燕到底年岁小,说了几句脸色都青了。 穆念雪预感到就是前晚那个人,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放下碗筷就往外走。如果由那人说出自己与他相处一晚,那名节全就毁了。 “姑娘,姑娘”栖月只得也放下筷子跟上,来到池塘边果然看到周围聚集了好些人。 穆念雪一眼就看到人群中一个出类拔萃的人影,云峥一袭牙黄底月白撒花锦袍,长身玉立,身旁的人赫然便是穆府的四姑娘穆念秋,两个人站得极近,穆念秋好似还在轻声说着话。 穆念雪转开了视线,池塘里小厮们扑腾着,一起追赶着一个人。弄得水花四溅,荷花残败。这时刻人似乎抓到了,有人拿绳子捆了拖上了岸。 穆念雪走上前,一眼就认出了被捆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一语问完,一道熟悉的目光看了过来,正是云峥! 第二十一章 解救 “回姑娘,有人发现这个贼人躲在柴房里偷吃东西,被小的们发现了,打算捆了送官府。”一个小厮如实回道。 送官府?穆念雪将目光移到那人脸上,虽受了伤、被人五花大绑,可身上却有着令人折服的魄力,如同某种死士一样,剜其肉噬其骨都不为所动。他犯了什么法被关进天牢呢,连南山寺的方丈都愿意为他舍命? 黑衣人眼睛望着天穹,突然勃然大笑,笑声极为壮阔,一点也不曾为自己的命运担忧。围观的人都愣了愣,反而只有云峥满脸诧异,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但疑惑一瞬就过去了,视线聚焦在一个清丽的人影身上,穆念雪身着浅绿的织锦小袄,清淡的月兰罗裙边上绣着疏落的雪白合欢,如同她的人一样清丽脱俗、端庄大方。只是她的脸色像铺了寒霜一样,秀眉微蹙,地上的那个人对她很要紧吗? 云峥想着,腿已经不知不觉迈了过去,旁边穆念秋一脸娇嗔,还抓着他的衣袖不放手。云峥快走了两步,厌恶地摆脱了,头一次遇到这样难缠的姑娘家,回去孙小又要嘲笑他了。 穆念雪起初还担心自己名节会不保,现在看来是自己多想了,黑衣人的视线根本不曾望向她这边,连求救的目光都没有!眼看着云世子走过来,穆念雪心头一动说道,“今日府上有贵客在,不如先缓一缓” “哟,三姐姐什么时候变得体恤一个外来贼人了,你俩该不会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穆念秋一向爱凑热闹,刚刚因为跟云世子站在一起,所以安分一点。现在逮到机会如何会错过? “你”穆念雪面色有些发青,倒忽略了穆念秋这个人。如今要是让云峥也误会了那可如何是好? “念雪姑娘——” 穆念雪侧头,正对上云峥温和明亮的眼眸。 “姑娘不如就将他赐予在下如何,在下的马车正需要一名马车夫。”云峥含笑说道。 穆念雪欣慰地点点头,穆念秋气得不行,这算什么,云世子当场给她解围吗? 围着的小厮都有些不解和疑惑,然而毕竟是平阳王府的云世子出口,这个情是不能不卖的。当下就有人问黑衣人,“喂,你会驾车吗?” 黑衣人生硬地回答,“不会!” 众人都吃了一惊,想不到他这样不识好歹,云峥却毫不介怀,“不妨事,驾车不会就做粗活。” 黑衣人偏了头,一声不吭。 “孙小,将此人带上马车候着”云峥吩咐一声,跟在他身边的小厮就将地上的人带走了,云峥又回过头对穆念雪道,“听说姑娘病了,在下特意来拜访,姑娘好些了吗?” 云峥的话是故意说给穆念秋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以后别再缠着他。这招果然有用,穆念秋脸色都白了。 穆念雪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端庄地行了行礼,“多谢云世子,已经好多了。” “穆姑娘,本世子尚有事要处理,先行一步,改日再叙,告辞!”云峥虽称‘穆姑娘’,明显只对着穆念雪一个人的身影,将眼巴巴看着的穆念秋撇到一边。 “世子慢走!”穆念雪语音柔和,望着世子踏步走远。 云峥来到府门外,却只见自己的跟班孙小,不见黑衣人。掀了车帘,里面空空如也,便问,“人呢?” 第二十二章 争斗 “世子爷,小的正要说,您就来了”孙小是云峥的贴身小厮,平日云峥出府都是他相伴左右,此人从小就命不好,孩童时代被人拐卖多次,无父无母,两年前被卖入妓院当了龟奴,得罪权贵差点被人打死,意外地碰到云峥一行人,才被救了,从此忠心耿耿对待主子,只是流里流气的性格没变,“那人别的没说,就让我给他带话,今天的救命之恩只算在那家小姐头上,不、不会” “你就这么让他走了?”云峥上了马车,倒也料到他会如此。 “小的治不过他”孙小见世子板着面孔,有些心虚的解释。 “罢了,随他去。”云峥也不解释什么,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起来。 却说云世子一走,穆府池塘边就出了事故。穆念秋做了三年嫡女,府内府外处处风光。娘亲与她处心积累地筹谋,只等着做人上人,嫁给平阳王府的云世子,可是今天的所有计划都被穆念雪毁了,叫她如何能不气呢? 当下咬紧牙关、面色绯红地走向穆念雪,“你是存心的对不对?存心给我脸色看,存心抢走云世子?” “姑娘说什么话”穆念雪轻蔑地瞥了一眼穆念秋,好心提醒道,“什么抢不抢的,我跟四妹妹好歹是贵府出生的子女,这种话头传出去叫人笑话,不止丢了你自己的脸,还丢了穆府祖宗的脸!” “你算哪门子的贵女,如今穆府的当家太太是我娘,你连个寒酸丫头都不如,有娘生没娘养的贱人!”穆念秋更加恼怒,骂完了还不算,扑上去要扇穆念雪的耳光。 池塘边的人都还没走散,一个个围过来劝阻。栖月本就跟在穆念雪身后,一眼看见四姑娘要行凶打人,身子向前一纵,替小姐挨了一记耳光。 穆念雪又气又恨,只可惜她身边的人只有栖月,虽有人劝阻却没人敢深拦。毕竟穆府中二太太势力大一些,不少白眼狼都等着看这场热闹。 栖月被穆念秋一个耳光扇在地上,半边雪白的脸颊立刻就肿了,穆念雪弯腰去扶人,穆念秋重重地一推,膝盖就磕在石子路上,鲜血渗出了衣裙。 “姑娘,你怎么样?”栖月急得滴下眼泪,穆四小姐也太可恨了些,就这样公然挑衅、致人伤残! 穆念雪却没顾得上自己的伤,手抚着栖月通红的脸,“疼不疼?” “三姐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就算是有父亲宠爱,那又如何?”穆念秋气势汹汹,没人敢去禀报老爷太太,恰大太太的媳妇王氏路过,一眼就瞧见池塘边的景象,作势便去劝阻四姑娘,“姑娘何苦为一件小事生气,毕竟你三姐姐在你前头出生,你也该尊敬她才是。你喜欢的东西你三姐姐哪一样不是让给你?” 王氏说着话又去推穆念雪,“三姑娘,你说是不是?做长姐的何须跟妹妹抢?” “我跟她抢什么,大嫂子最好先弄明白什么事情,免得下人不清不楚乱传是非,说四妹妹不知检点、思慕男人。”穆念雪不动声色扶起了栖月,眼光冷冷地就扫了王氏一眼。 王氏一时被穆念雪的伶俐口舌堵住了,刚刚见她弱不禁风的样子,还以为跟以前一样好糊弄,说她两句就过去了。 倒是穆念秋形象大失,作势就要扑上去,“你说谁不知检点、思慕男人?” 第二十三章 告状 这样一折腾,穆念雪的鬓发都散乱了,王氏在中间拉都拉不开,旁边的小厮更是不敢上前。 “住手!”突如其来的一声厉喝,穆念秋才松手。众人齐齐望去,但见穆二老爷一脸严肃地站在池塘对面。 王氏早已低了头,不声不响。穆念秋最为乖觉,跑到穆二老爷跟前,揪着爹爹地衣衫哭诉起来,“爹,三姐姐恶言诽谤我,您得给女儿做主,我的名声就这样被她轻而易举的毁了。” 穆念雪没想到她恶人先告状,伏在爹的怀里装可怜模样。当下也不辩驳,任着一头散发跪在穆二老爷脚下,“爹,恕女儿没有形状,给您丢脸了。” 栖月捂着红肿的面庞,刚要替姑娘辩解几句,反被穆念雪喝住了。她相信爹的目光雪亮,能辨出黑白。 穆二老爷叹了口气,刚才的景象他都看见了,穆念秋打人在先,衣裳头发都是好好地,现在却在他怀里撒娇。穆念雪鬓发散乱,却知之有礼,先承担了罪名。 同是女儿,却差别那样大,穆二老爷见雪儿这样懂事,更加心疼她。也没有宽慰穆念秋什么,只沉了面发令,“都给我各自回房,好好思过!” “是,女儿谢爹爹不罚之恩。”穆念雪磕了头,在栖月的搀扶下一步步走远了。 穆念秋却毫不罢休,“爹啊,你可要为我做主,不能纵容了三姐姐” “简直无理取闹,来人,将四姑娘押至房中思过!”穆二老爷动了气,旁边的人都不敢违令,拖拽着大闹不止的穆念秋回房。 王氏深吸了口气,不想原先平和善良的穆三姑娘这样有手段,不止刚刚口齿锋利,现在又退避自如,叫她从此多了个心眼。 “姑娘,你伤到哪了,奴婢给您上药。”栖月扶着穆念雪在床边坐下,小丫头巧燕已经递过了药膏。 “不过一点点血,没关系”穆念雪接过药膏,仔细看了看栖月,“倒是你的脸肿了,疼吗?” “奴婢不疼,奴婢就是不服气,凭什么她们都那么欺负小姐,明明是四姑娘先动的手。”栖月咬着舌头,泪珠儿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行了,这些不要说了,目前为止局势是向着我们这一边的。况且爹也不是那么不明理的人。” 栖月跟巧燕都是一愣,两个人不是很明白地望着穆念雪。 “同是回房思过,一个自主离去,一个被人押着,谁的不端更多一些?”穆念雪只轻轻地一点拨,两个人方恍然大悟。 “难怪姑娘不让我说话,原来是这个道理。”栖月心安了,难得的是姑娘变得这样睿智,懂得欲擒故纵、先发制人。 房间外的帘子动了动,二人都闭了嘴,只听一个丫头来回,“姑娘,太太打发人送碧痕松花膏来了。” “知道了,收下,再着人拿了赏钱打发。”穆念雪不动声色地回,心想柳氏那边动作可真快,既然她们要跟她玩这场游戏,那就陪她玩到底。 玉棠苑里穆念秋正大发雷霆,砸了好几个花瓶,又跳着脚乱骂丫头,柳氏进了屋子看见乱糟糟的玻璃瓷器变了脸色,“简直胡闹,给我住手!” “她们都欺负我,爹爹不管我,连娘你也对那贱丫头好,我一头撞死去算了!” 第二十四章 惩罚 穆念秋说着只往墙上撞去,被柳氏拉住了抱在怀里,又喝令屋里的丫头,“都给我下去,今天的事情走漏半点,小心你们的舌头!” 等屋里都走干净了,柳氏才将女儿扶正,好好地劝说,“谁说娘对别人的女儿好,不对自己的女儿好?你看看你身上的衣服,哪一件不是绫罗绸缎?头上的钗环都是娘另外给你打制的,不比别的丫头好么?” 穆念秋还嘟着嘴,“那你为什么给她送膏子?事事都想着她,巴不得把自己的家产都送去?” “哟,瞧瞧你讲的气话,真是娘生的却不知娘的心思”柳氏便在女儿耳边轻声细语了几句,又宽慰道,“娘不为你,还能为谁?你也太不懂事了些,偏巧怎么就叫老爷知道了?老太太寿辰又快到了,到时候人来客访的知道你的事情也不好。” 穆念秋自知理亏,也不吭声了。柳氏见劝慰好了,就叫丫头们都进来,将地上的碎瓷都收拾干净。秋菊弯腰进来禀报,“太太,大少奶奶来看姑娘来了。” “请她进来。”柳氏一边说一边搂着穆念秋在怀中摇晃。 “给太太请安”王氏瞄了一眼地上,又将目光瞥到柳氏怀里,“哟,这样大了还粘着娘,到底还是亲生的贴肚皮。” 穆念秋动都没动一下,眼皮微微阖着。柳氏随便往椅上一指,“坐,我又不是你婆婆,这么拘着干什么。” 王氏赔笑了两声落座,将今天的情况都禀明了,思索着道,“三姑娘像变了一个似的,和三年前不大一样了。太太怎么看?” “能怎么变,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这边只要老太太做了主,就不怕了。” “那她家的财产”王氏说完就睨了穆念秋一眼,柳氏在旁边摆手,叫她别说漏了嘴。 王氏也就点头,不声不语的。 “还是照计划行事。”柳氏简短地提道,偏偏这句被穆念秋听到了,仰起了头问,“娘,什么计划啊?” 大人的计划当然不会说给小孩子听,柳氏想了想只得敷衍,“就是怎么让你当上世子妃的计划,你这孩子,听也听了,可别说出去。” 穆念秋十分高兴,搂着柳氏的脖子亲了一口,“娘,你对我最好了。” 王氏趁机又奉承了几句,才回房。穆念池一个人站在窗户边上发呆,连旁边有人路过都不知道。王氏也懒得理睬她,心道,穆家的四位姑娘就属穆念池差了些,她还好歹有娘,哪知娘又是个低三下四的,连累她女儿给人拾鞋也不要。 “二房出什么事故了?”大太太费氏依旧在暖炕上打坐,一张脸面无表情。 “回太太,是三姑娘与四姑娘闹了些意见,没什么大事。二太太已经劝和了。”王氏面对严厉的婆婆,多多少少有几分恭谨,好在她玲珑多变会处事,才不致于丢了脸面。 大太太哼了一声,也没言语。她虽未管事,可事情都在她眼皮子底下,二房的势头怕是越来越大了。 第二天,池塘边发生的事情刚巧就落在了老太太耳里,敲着拐杖说要秉公处置。会客厅的主位上坐了二老爷与老太太。两边分别是各房有脸的嬷嬷、大房媳妇王氏、二房太太柳氏、三房太太殷氏。 穆念雪与穆念秋分别跪在中间的蒲团上,穆念雪不为所动,穆念秋倒先哭起来,口中直喊着,“老太太给孙儿做主,三姐姐骂我不知检点、思慕男人” 第二十五章 辩白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这话也太重了些,且都是与名声有关的。穆念雪无法辩白,因为她的确说过这话。 柳氏也开始唱红脸,“可怜我上上下下地为她们操持,有什么吃的穿的都拿给她们,生怕顾不全一样。到头来我忙活了一场空,一个不领情一个名节尽毁,这叫人怎么看我?” 柳氏一边抹眼泪,一边觑了穆二老爷一眼。但见他面色灰白、不住叹气索性哭地更加大声。王氏则在一旁妆模作样地劝慰,“三姑娘虽然犯了错,好歹没有传出去,府里的都是自己人,不会说漏的。” 穆念雪脸色一白,明明是作了恶的人却偏偏颠倒黑白,真是可笑。穆二老爷沉着面,明知道不关雪儿的事,此时众口悠悠他也不好发话,不然就有偏袒女儿的罪过。 老太太一脸怒容,龙头拐杖重重落在地上,“一个女孩子不学点好,什么说不得,夹枪带棒地说到男人头上去,不怕笑话吗?连我也替你害臊!” “母亲息怒,这件事还需从头理过”穆二老爷最是个孝顺的,一边劝一边帮老太太顺气。 “你娶的好媳妇,生的好女儿!”老太太也是气糊涂了,捡着陈年旧事一顿臭骂,穆二老爷一声不吭。 穆念雪的脸紧了又紧,旁边穆念秋更是得意地冲她笑。 “是我口重了,请老太太不要责骂父亲。”穆念雪来不及为自己辨清,就先为父亲求情。 老太太哼了一声,十分的不满,“你现在知错了,当初干什么去了,你的心肠竟这样歹毒,要毁秋丫头的名节吗?” 所有人都隔岸观火,这场景正是她们心中想要的,只有堂中的三太太斜着个身子观戏,好似事不关己一样。 “老太太请看一看,到底是谁心肠歹毒”穆念雪招手将栖月叫了进来,又撩起自己的裙边,膝盖处已经红肿得发炎了,“昨日被四妹妹打伤,我跟栖月敷了药膏,不见好还愈来愈重,何况还是四妹妹出言不逊在先,说我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老太太不信可以问大嫂子。” 柳氏的脸是青一阵白一阵,那药膏是她命人送去的,穆念雪虽未指名道姓,但意思却是明确的。 穆二老爷看着一阵心疼,穆念雪又接着道,“此事不怪母亲,或许是拿错药了也未可知,只请老太太明断是非。” 老太太握着拐杖又问孙媳妇,“王氏,你说是与不是?她们的伤果真是四丫头造成的吗?” 柳氏在一边给她使眼色,但是她不敢看,也不敢撒谎,只得道,“回老太太的话,我是刚巧路过,并没有看见什么。” “没有看见,难不成这是空穴来风吗?糊弄我这老太婆?”老太太对王氏的话十分不信,更是气上加气。 “罢了,当时的场景我看见了,我可以证明雪儿是无辜的,此事就不要再计较了。”穆二老爷面色沉沉,打断了老太太的话。 “爹”“老爷” 这下柳氏与穆念秋都不依了,王氏更是垂下了头。穆念雪心中一片温暖,没想到爹还是愿意帮她的。 “秋儿不是有意要伤三姐姐的,实在是她侮辱我在先,求您老人家为我做主。”穆念秋小心翼翼地看了父亲一眼,到底是傲气占了上风,膝行到老太太跟前说道。 第二十六章 财产 “不管怎么说,你打人就是不对”老太太这个时候却没偏袒穆念秋,一脸严肃地道,“传出去伤了穆家的脸面,理应受罚!” 屋子里有人咳嗽了两声,王善保家的说道,“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姑娘们玩闹过了些,一个院子里有几个不生事的。只是大少奶奶当时在跟前,就该劝住了两人,也不会搅了局面。” 这事好像轻易就带过去了,将责任牵扯到大奶奶身上。只恨王善保家的是个有脸面的人,在老太太屋里站得住脚,王氏虽管理整个园子,却是个小辈,当着老太太的面也不敢顶撞,只得承认错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怪孙媳妇没有处理好。” “知道就好,你是做嫂子的人,哥儿们用不着你管,只带着姑娘们做些女红、背背书德,这才是要紧不过的。园子里的事多还是交给你婆婆管理。” “回老太太的话,园中的大小事务我都说给大太太听了,但凡要拿主意的事都由太太做主,我不过跑跑腿儿。”王氏惊得一声冷汗,生怕老太太将她管理园子的权利夺走了。 “行了,都下去。我也乏了。”老太太打发了众人,由穆二老爷扶着回房休息。 穆念雪转危为安,虽没有被罚,气势上却输了一截。心里恨得牙根咬紧,手指头不住绞着帕子。穆念秋打人伤人,最后却一点责备都没受!若是她犯了错,恐怕要拉去跪祠堂了。 “栖月,真是委屈你了。”穆念雪摸着栖月红通通的脸,昨日若不是她将计就计,只怕她们那些人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这不能怪姑娘”栖月还要往下说,巧燕打起帘子禀报,“姑娘,老爷来了。” 话音刚落,穆二老爷的靴子已经踏进了门槛。穆念雪忙要跪下,“爹,女儿犯了错还请爹爹责罚。” 穆二老爷早将女儿拉了起来,“今日委屈你了,膝盖还疼吗?” “女儿不委屈,反倒让爹难堪了。”穆念雪摇摇头,扶着父亲在小几旁坐下。 栖月命人捧来鲜茶,穆二老爷就问道,“你母亲给你擦伤的是什么药膏?” 穆念雪让人拿了碧痕松花膏来,一边解释给父亲听,“药是好的,只是这是治筋骨、跌伤的,磨破了皮就不行,也是我疏忽了。” 穆二老爷一阵深思,药膏拿错并不排除是柳氏故意为之,刚才的景象他也看见了,女儿的境况的确很危险,若不是他护佑着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穆念雪见父亲想着心事,也就达成了目的。在她走出穆府之前,要让爹护她周全。 “自从娘过世以后,除了爹和弟弟,我就举目无亲了。” “不,你还有你外曾祖父。”穆二老爷突然道。 “爹,你是说太爷爷吗?”穆念雪擦了擦眼中的泪水,恍惚地问。 “嗯,不过他辞官远在扬州,说起来你母亲的嫁妆田产、商铺还在那边呢。”穆二老爷如实说道。 第二十七章 噩梦 穆二老爷原配姓沈,娘家在扬州,祖上富甲一方,从商。到沈氏的父亲这一辈,便用钱买通了官职,做到军政事务总管一官,后得罪了权贵削去了官职。柳氏的大伯在经商途中遇险,落水淹死了。沈氏的父亲便到衙门里告状,申辩他兄弟的冤屈。哪知官府跟另一边的商贩连通一气,这官司根本无人做主。 柳氏的爷爷便弃商从文,以六十岁的高龄荣获三甲第一,殿试上颇得皇帝青睐,给了个大学士的官职。老人家在翰林院苦修了二十年,不仅编纂出一套书案,还理清了二十年前那场事故。而今退去官职,只在院子里清修。 穆念雪听得目瞪口呆,打心底佩服太爷爷,“爹,老人家多少岁数了?” 穆二老爷抚了一下脸上髯须,“今年正值耄耋之年,若下次方便,为父带你去一趟,也好看看他老人家。” 穆念雪很是欣喜,“谢谢爹!” 傍晚时分穆二老爷回到梨香苑,柳氏服侍地十分殷勤,又是换衣又是布菜。穆二老爷头一次感觉虚假,沉着面孔,像有无限心事。 “老爷,您怎么了?”柳氏放下了衣裳,有些惴惴地问。 “没什么,朝堂里的事情。” 柳氏吊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给初晴使了个眼色,让她给老爷斟酒。柳氏便在一旁宽慰道,“老爷也不必忧心,好歹还有尚书一职在旁边顶着。喝了这杯酒,休息一晚,烦恼就过去了。” 穆二老爷没有接话,柳氏试探地道,“雪丫头的药是我差人送去的,都怪我没有问清楚” “不必说了,这也是意料之外的事。”穆二老爷一杯酒下肚,头就更加昏沉,草草吃了点东西就回房歇着。 柳氏听到这句放了一半的心,推着初晴到房间里,温婉地道,“今日就由初晴服侍老爷歇下。” 穆二老爷没接话,好似真的困了。初晴反倒别扭起来,不肯上前,柳氏瞪了她一眼,小声在耳边骂,“小蹄子,别在这里给我装模作样的,还不快去。” “谢太太恩。”初晴见二太太是真的将她推给老爷,心里喜滋滋的,面上仍然拘谨。等到房门关了,才爬到床上去。 夜幕昏黑,整个穆府沉静在幽暗之中,没有一点声音。穆念雪卧在床上,不由又想起跳井的丫头茜红,这两天只要一下雨,漓雨院门口便会出现她的身影。 像是冤屈不除,灵魂就不得善终一样。 穆念雪昏昏沉沉睡着了,睡梦中好像梦到母亲,但是画面很虚渺,都是她幼时的一些场景。母亲很年轻,她很小,接着幼弟出生了母亲的院子前前后后许多人踏进迈出,那些人都在阴险地笑。 周姨娘提了一盒药过来,画面就开始变沉。母亲还是吐血,大朵大朵的红花染红了地板。 “姑娘,姑娘,醒醒。” 穆念雪睁开眼睛,窗外才蒙蒙亮,栖月披了件单衫坐在床边望着她。 原来是又做噩梦了,穆念雪惊了一身冷汗,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梦中的场景都是她不曾经历过的呀。 “栖月,你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吗?还有我弟弟念辰是如何变痴的吗?” 第二十八章 疑案 “姑娘,你怎么又想那些去了?”栖月很忧虑,不知道该不该讲。 “你先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穆念雪拉着栖月的手,很是坚持。 “我也是听人说的,大房大少爷成亲那日,小少爷明明是在马车里的,莫名地就出现在大少奶奶未出嫁前的府门口,捡着地上的风筝玩儿。迎亲的马突然就发狂了,大少爷从马上摔了下来,太太为救小少爷,用自己的身体挡了,马蹄正踏中胸口,从那以后小少爷就痴了,太太也不中用了”栖月一边说一面擦着眼泪,穆念雪澄清的眼眸却是空洞的。 “我母亲去世之前,你有见过她吗?”穆念雪其实想问母亲有没有嘱托她的话。 “没有,我自小是跟着姑娘的。太太过世后,二太太就将服侍的旧人全部打发了,太太住的院子也因一次失火烧了大半,干脆就做成了柴房。” “我知道了,你再去歇会儿,等天亮的时候就把红叶叫进来。” 栖月点了头,替姑娘拢好了彩绣米珠帐帘,退到外间。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巧燕、栖月进来服侍穆念雪梳洗,另外着人去叫红叶进来。那人去了半天,没见到红叶。 “我去找红叶姐姐。”巧燕自告奋勇地出去了,先是往当差的外廊看了看,后又转到下人的卧房,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一个人都没有。 “咦,这就奇了怪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不见了。”巧燕一边嘀咕着,一边蹦蹦跳跳地往院外走。这时候却听到一声尖叫,像是红叶姐姐的声音,又好像不是。 房间里栖月跟穆念雪也听到了,疑虑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巧燕跌跌撞撞地进了门,话都说不全了,“姑娘,红叶在桑树底下吊死了好可怕啊,眼睛瞪得有那么大,舌头伸得有那么长。” 巧燕用手比划着,整个人战战兢兢地,栖月瞧着可怜就将她搂在怀里安慰。 “刚才那叫声是谁叫的?”穆念雪隐忍地问,红叶的死太突然了,为何偏偏在她问话的时候呢。 “一个干粗活的丫头。”巧燕呜咽着。 话音落,一个面貌略粗的丫头进来了,跪着请了安原原本本将事情讲了一遍。之后便退下了。 早膳依旧与念辰同食,穆念雪简单吩咐了几句,叫院子里的人不可乱说,怕吓着幼弟。 栖月就在一旁应答,“是,姑娘。” 穆念辰却像听懂了什么,张着耳朵重复,“是。” “你说什么?”穆念雪一阵惊喜,搂着幼弟的脖子问。 穆念辰又重复了句,表情还很僵硬,这次发音却是“死”。 穆念雪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了幼弟的嘴。心想他肯定是无意间看到、听到了什么,才反反复复讲述一个‘死’字。 吃过早膳,穆念雪将幼弟交给嬷嬷,简单问了几句,便去向老太太请安。以防念辰突然说个什么,叫人觉得不吉利。 来到存菊堂,一屋子人和乐融融的,不少媳妇、管事的都在。大家好似在商议老太太的寿辰怎么过。 “老太太万福金安!”穆念雪膝盖疼痛,却也不得不磕头请安。 “起来,到旁边小凳上坐着,对了,四哥儿怎么没来?”难得的是老太太没像以往不待见她,还问起幼弟的情况。以前从不会有这种情况,莫不是今天有喜讯? 穆念雪小心答了,一边猜疑着。 暖炕边,柳氏递了封信给老太太,又帮着戴上了老花眼镜。 第二十九章 送礼 “下个月便是老太太的寿辰了,姑母那边已经带着你们表哥、表妹过来了,这几天就在路上,大概也快到了。”柳氏喜意盈盈的,一面说一面抚着老太太的肩膀,给她按摩。 谁不知道老太太一生育有三个儿子,只得一个女儿,婚后还嫁去了苏州郡城,如何不宝贝呢?手里的信是看了一遍又一遍,嘴里只念叨着姑母的名字。 穆念雪也是高兴的,自小姑母就疼她,母亲去世后还曾打算将她和幼弟接去苏州城住一阵子,哪知她得了怪病昏迷不醒呢。再有,表哥宇枫也是对她悉心关照的,表妹芸湘也是最讨喜的。 一整屋人只有穆念秋无精打采,对她来说,现在谁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得到云世子的欢心。暗暗地瞥了穆念雪一眼,心里已经下定决心要跟嫡姐争夺一切。只是她却不明白,有些事情再争也是徒劳。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平阳王府打发了人给老太太送了礼物,一粒青玉夜明珠、两尊金雕貔貅及一盒洛羽紫檀香,都是宫中御品、上上之物。此外还另外给穆念雪送了一块银希玉佩,声称三姑娘日后有事可上平阳王府找他。 这个他没注明是谁,显然给老太太送礼的肯定是借以王爷之名,给她送玉佩的人可不定是王爷。就因为这个事,穆念秋在房间里大吵大闹了一上午,午膳都没好好吃,还传到老太太那里。 “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还有没有姑娘家的样子?你姑母来之前好好地给我呆在房间里反省,越来越没规矩!” 老太太的话就是严令,穆念秋再不高兴也得依从,还要在案前抄女德和经书。穆念雪却并不高兴,老太太惩罚了穆念秋不代表就会喜欢她。 下午,她趁着阳光温暖,到父亲书房找几本书教导念辰,虽然红叶的死因还没查出来,但从此治好幼弟的呆病不是问题。 父亲的书房由一个小厮看管,里面都是祖辈的文献、还有医经,甚至手抄本。总之是珍贵之物,除了三房老爷以外不准任何人踏入,以免破坏了东西。 早在她醒来,穆二老爷就对她说了,想看书没有人拦着。 走到夹门边上,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两个人在讲话。一个婆子就道,“二太太和老太太原本是商议着让四姑娘与平阳王府的云世子联姻的,事情还没落定,偏偏三姑娘又醒来了,不但如此,那边还送了块玉佩给三姑娘。老太太一时也没了主意,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 另一个却说,“那就干脆叫三姑娘联姻,这不是更好吗?” “唉,你如何知道这里头的关系,三姑娘虽好” 后面的话却是听不见了,不知道那婆子对另外一人低语什么,穆念雪扭头一看,讲话的正是王善保家的。 一不小心弄出了声响,讲话声就停了。坐在门口打盹的小厮也清醒过来,看到穆念雪,不好意思抓了抓脑袋,“姑娘里面请。” 房门是开着的,阳光折射进堆满书卷的房间格外静谧清香,穆念雪走进去便见一个伟岸的身影站在里面。 第三十章 伯父 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见大伯父,也就是穆大老爷。 一袭松鹤纹薄绸褙子配着靛青色腰带,身姿宽广、浓眉凤目,表情略为肃敛,仔细看跟穆大太太倒有几分相像。 穆念雪未曾料到里面有人,且又是大伯父,想退出去都不行了。 “给大伯父请安。” 穆大老爷先是背对着她看一卷旧史,听到声音才转身,目光触及到穆念雪身上瞳孔缩了一下,随即以平和的声音问道,“身上大安了?前几日还问你父亲来着,也没去看你。” 穆念雪有点受宠若惊了,大老爷在衙门里做事,一个月里只有十天到家的,即使在家里也看不到人影。因此毕恭毕敬回了一礼,“谢大伯父关心,已经不碍事了,倒是侄女不懂礼,该去给伯父请安的。” 穆大老爷眼中精光内敛,眼前的人似乎跟以往大不一样了。表情却依旧和蔼,微深的皱纹向两边展了展,“要看什么书?我替你拿。” 穆念雪原本只想挑点简单点的,或者是图画书也好,现在要说女经之类的也未免太做作了,只得顺着大伯父的意思道,“那就《诗经》,《礼记》。” 穆大老爷给她拿了两本,又多递了本《太白诗集》及《大漠洪荒》给穆念雪,“这第一本是你父亲常喜欢看的,第二本是讲故事的,你且看看。” “多谢大伯父。”穆念雪拿着册子走出来,栖月便在转角里等着她。 三月的天一瞬就过了,天气变暖,候鸟飞回,园子里的花儿姹紫嫣红的。栖月只着了件柠檬黄的提花褙子晒太阳,脸上红肿明显消了许多,穆念雪未出书房之前她恰好看见一个身影从她眼前晃过去了,那人正是三房的二少爷穆念青。 都说二少爷是纨绔子弟,栖月真的相信了。这人见她单独坐在这里,就故意上前搭讪,明里暗里要占人的便宜。 栖月真是急红了脸,虽说自己比他还大一岁,穆念青却比她高一个头还不止,眼睛里流里流气的,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穆念青是三房庶出的,虽被二老爷不喜,可毕竟是个主子。栖月见他涎着脸就要贴到身上来了,慌忙退后一步,“姑娘正同老爷在书房里,这会子也快出来了,少爷还是警醒些,万一二老爷又问功课” “哼”穆二少爷扔了小树条,虽满脸不服气,还是灰溜溜的走了。 穆念雪也刚好从书房里出来,看见栖月红扑扑的脸,诧异道,“怎么了?” 栖月也不好讲二少爷调戏她的事情,只是诧诧的,“大约是被太阳晒的,姑娘怎么一下就出来了?” 穆念雪往后看了一眼,正瞥见一抹青绿色的枣衣,顿时就明白了什么事。伏过身叮嘱道,“以后远着他就是了。” “唉。”栖月诺诺地答应,头垂得更低了。 回到漓雨苑,穆念雪手把手地教导幼弟,这次虽然能简单地发音,仍然口齿不清。穆念雪手上毛笔蘸饱墨水,在纸上写着字,门口却听到一阵哭啼声。 巧燕打开帘子禀报,“姑娘,红叶的爹爹、舅舅、舅母来了。” 第三十一章 内鬼 穆念雪放下笔,牵着幼弟的手出了内室,来到院子里就听到一个婆子的怒骂声,“什么人也敢在这里大哭大嚷的,没得叫人晦气,这可是穆家三姑娘的住处,搅了宁静可唯你们是问!” 穆念雪皱了皱眉,都不太认识眼前这个婆子,给栖月使了个眼色,就叫她退下。 “都起来进屋里说,别在外头跪着了。”穆念雪脸色倒是和睦,早先她就打发了人报信了,还循着旧例给了五两银子。 “谢姑娘宽宏达理。”一个中年妇人磕了头,与另两个男人进了外堂。 穆念雪让人抬了春藤凳子给他们坐,那妇人仍旧带头跪在地上,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又哭起来,“姑娘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只是可怜我那外甥女,人还没长大就去了。她从小就没有娘亲,家里又穷,只得送到府上维持生计。这些年好不容易有了点盼头,她又生得乖巧伶俐,我们跟她老子商量要接出府去,如何就祸到临头了呢?” 妇人一边哭一边说,她旁边一个男人就拉她的衣角,好似在阻止她别再哭了。 穆念雪不知他们来的意图,叫栖月到她的房间里多拿了一吊银子,又拿出柳氏给她准备的一套新衣,一并递给妇人,“女儿家小小年纪也委屈,这是我才做的新衣裳,银子不多全表心意。你们替她收着,好歹主仆一场。” 妇人倒是有些愣了,连忙推拒着,“姑娘误会了,奴婢哪里有脸再要这些,只是想请姑娘做个主,红叶向来安分,不能不明不白就这么死了。总得找出个原因,才叫我放心。” 穆念雪叫身边的丫头搀扶起妇人,实话实说道,“红叶的死我也很意外,虽是个三等丫头,不常到我房里来,好歹也是我使唤的人。就是你们今日不说,我也会将此事查明白的。她有什么心愿要实现也可以告诉我,我替她做主,你们放心好了。” 妇人大喜,连连磕头,“姑娘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定记着,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姑娘。” “东西也都收下,有事情自会派人跟你们说的。” 妇人用袖子抹了眼泪,也不再客套了,“多谢姑娘。” 穆念雪目送他们出院,心里叹了口气,抬手间忽觉幼弟脸上冰冰凉凉的,用手一摸全是泪。 栖月便掏出干净帕子给穆念辰擦了,“小少爷怎么哭了?” “许是刚刚看到那妇人哭了。”穆念雪有些许欣慰,幼弟一天天都在变化着,日后总有好的一天。 “姑娘,红叶的事可有头绪吗?”栖月见穆念雪沉思着,便问。 “还没”穆念雪牵着幼弟的手走到刚刚写字的地方,小声地道,“这屋里一定有内鬼,不然谁会这么及时地谋害红叶?你先把巧燕叫进来,我有话要问。” 穆念雪说到‘内鬼’二字,栖月吓了一跳,听明白了什么意思才舒坦了心肠。一会儿,巧燕就进了屋,上午令她惊愕的事情已经放下了,这时候握着帘子大大咧咧地问,“姑娘,你找我?” 第三十二章 推理 穆念雪尤为喜爱她活泼可爱,见她进来就将几案上的花生酥递了一块。巧燕用指头拈了,歪着小脑瓜道,“谢姑娘。” 一边咂着嘴儿把花生酥吃得一丁点不剩,栖月掏出手绢替她抹了抹嘴,“还要吗?” 巧燕摇摇头,眨巴着眼睛问,“姑娘是不是想问我关于红叶的事情?” “嗯,昨日里她都和你们说了些什么话?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没有?”穆念雪沉着声问。 巧燕细细思索了一番,“没有啊,都是再平常不过的话,直到今天早晨奴婢都没发现异常。” 栖月与穆念雪对视了一眼,正色道,“看来是突然事件,有可能连红叶自己都不自知。” 穆念雪摩挲着幼弟的脸问,“你可见还有其她人不正常吗?” 巧燕摇了摇头,“没有了,昨天晚上芷兰姐姐倒是让我早点回房。”说完又突然想起来什么,“哦,对了,几天前的夜里红叶姐姐曾经告诉我她知道茜红姐姐的冤屈,具体是什么她没有说。” “你先下去,这话不要对外人讲,知道吗?”穆念雪沉静了片刻吩咐。 “放心,姑娘。”巧燕高高兴兴地退下了,穆念雪见房间里没了别人便低声嘱咐栖月,“你让人看着巧燕些。” 栖月颇有些不解,不管怎么说巧燕不该是被怀疑的对象。穆念雪耐心地解释,“她毕竟小孩子心性,贪吃又贪玩,难免识破不了真相。我让你看着她,是为了引出这院子里的叛贼。” “奴婢懂了,姑娘果然聪慧”栖月看着自家主子,更加敬佩,“照这样分析,故意跟巧燕接近的人便是加害红叶的人吗?” “那倒不一定是,应该是另有其人。” 说话间,穆二老爷就进来了,“雪儿在谈论什么事情?” 栖月请了安,穆念雪迎上前去请父亲就坐,屋子里只有穆念辰迟钝一点,呆呆地看着他父亲一声不响。 “今天刚巧没了个丫头,比不上爹的正事,不提也罢。”穆念雪一脸轻松,查出真相前不想同父亲谈论此事。 “噢”穆二老爷一脸诧异,在竹圈椅上就坐,抱起念辰,“禀明老太太了吗,家里可来人了?” “女儿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好扰了老太太,就做主给了五两银子作为打发,爹觉得如何?” “你做得不错,老太太寿辰快到了,这样的事情想必也不会理。只是我听说,你怎么把自己的新衣服给别人了?”穆二老爷脸色肃穆起来,毕竟给死去的人穿是件不吉利的事情。 “也是事发突然,女儿罪过,不该将姨娘替我做的衣裳扔给别人。”穆念雪低下头,却不敢将真实原因讲出来,她此番就是为了做给柳氏看,以表明她的态度,没想到被父亲知道了。 穆二老爷叹了口气,“我倒也不是说这个,罢了,此事也过去了。念辰今日境况如何?” “有了些进展。”穆念雪舒展开眉心,将幼弟的变化一一告诉给父亲,又讲了在书房遇见大伯父的事情。 “不去学校倒也好,你三弟又在学堂里闯了祸,念辰去了怕也无人照管。”穆二老爷揪着心,为穆念荃不好好读书而苦恼。 “都怪女儿不能为父亲分忧。”穆念雪看了幼弟一眼,心殇地垂下眼睫。 穆二老爷不忍牵动女儿愁绪,将话转到别处,“再过两三天,你姑母他们怕是要到了。” 话说到此处,窗外一个茄色身影闪过,穆念辰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第三十三章 惊吓 众人不知所措间,柳瑞家的进来了,还未开口说话穆念辰哭得更厉害,心里头不免有些打鼓,“给老爷姑娘请安,太太差奴婢来请老爷” 穆二老爷话不多说,看了哭泣不止的幼儿一眼站起身,“你去,我就来。” 柳瑞家的一走,穆念辰便不哭了。栖月与穆念雪都有些疑心,穆二老爷却是放宽了心的,“想是被人影吓到了,不妨事,知道哭就好。” 天色将晚,穆念雪将幼弟送到嬷嬷手里才回房歇息。睡到半夜起,恍惚觉得有人对着床榻给她磕头。 眼皮沉沉地却睁不开眼睛,隐约中看见一袭深莲青镶金丝洒梅花朵儿的裙裳,这可不是柳氏为她做的衣裳么? 意识虽有,身子却沉甸甸地如被压了块巨石,怎么都起不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袭华裳飘远,裙裾翩翩。 虚渺如仙灵的身姿去了梨香苑,丝毫不费力地穿过墙、穿过门帘,来到穆二太太的床榻前停下。 柳氏睡得并不踏实,似乎正做什么噩梦。梦见穆念雪穿着一身新衣来找她复仇,转过脸来那人却是双眼流着血、伸长了舌头的红叶。 当即吓得睁开眼睛,就见一个鬼影立在床头。这一惊便是一身尖叫,将穆二老爷吵醒了。 “鬼、鬼,老爷!”柳氏头一次慌得不成样子,抱着头,语音轻颤。 守夜的丫头已经点亮了灯,幽幽地烛火闪着光影,恰巧就映出那丫鬟披头散发的样子,柳氏吓得又是一声尖叫,扯着穆二老爷的衣角不松手。 “你把灯放下,出去。”穆二老爷只得吩咐,旁边柳氏还在嘤嘤啜泣。 “是。”秋菊放下灯,掩上门出去了。 屋里穆二老爷宽慰了一阵,柳氏才重新躺下。这一夜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也不敢睁开眼睛,干捱到天亮。 穆念雪起早就听到关于柳氏的传闻,更加肯定昨夜给她磕头的人是红叶。穆念雪将计就计,在栖月耳旁低语道,“你让人找一截浸了鸡血的绳子放到柳瑞家的枕头底下,千万别叫人发现。” “姑娘怎么知道柳瑞家的便是凶手?”栖月疑惑道。 “我虽不确定,但我知道柳瑞家的是柳氏的左膀右臂,一定为她做过不少坏事,这也是试一试她,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我这就吩咐下去。”栖月点了头,应道。 下午,果然传闻柳瑞家的变得神经兮兮起来,在自家屋里烧高香念佛呢。说的话还与柳氏有关,恰巧就被秋菊听到了,回来禀报给太太。 昨夜虽然受了惊,第二日穆二太太又恢复了原样,自知这样下去局势不好。柳瑞家的虽是她的心腹及帮手,可万一将她做的事情捅破了,那就糟了。 “你去将她叫来,我有话要说。”柳氏转头吩咐。 秋菊去了没多久,柳瑞家的就过来了。一看便是精明能干的仆妇,身着茄灰色掐福纹的镶边比甲,头发插戴着一支青玉长簪,鬓角收拾地极为妥帖,进门先给柳氏请了安,“听说太太昨日夜里惊到了,今天不知好些没有?” 第三十四章 入府 柳氏摸了一下鬓发,“难为你挂记,已经好多了。昨日里我哥哥进了一批货物,想请你去照管照管,工钱还跟府上一样,你觉得如何呢?” 柳瑞家的脸便有些挂不住,她当然知道柳氏的哥哥是做什么生意的,专给大户人家送煤炭,又辛苦又不讨好。刚要问明原因,初晴便在太太身后一声厉喝,“太太的主张自有太太的道理,你下午便去收拾东西,早做准备。” 柳氏招了招手,叫柳瑞家的近前来,细声道,“你先出去躲两天,等风头过了再进来不迟。” 柳瑞家的只好依了,“还请太太多多记着奴婢。” 柳瑞家的丈夫在门房里当差,一并寻了个由头打发了。穆念雪叫人盯紧了他们,假如柳氏念救恩还留着他们,以后必定能帮她一个大忙。 此事过去后,平安了两天。 初春的早晨,阳光明媚。穆念雪正教导幼弟写字,巧燕欢欢喜喜地掀了门帘进来,“姑娘,姑太太他们来了,正在老太太那里请安呢,你可要过去?” 穆念雪略略收拾了一下,牵着幼弟的手道,“过去。” 还未迈出厢房,就听到一句娇憨的喊声,“雪儿姐姐,我来看你来了。” 门帘动,一个身着杏黄挑线纱裙的盈盈少女迈进门槛,胸前挂着一只银铃子,走起路来一阵叮叮咚咚地响。不是湘芸是谁? 陆湘芸乃穆念雪姑母的女儿,从小和尚给她算过命,说她命格不好活不过二十岁,便赠与一个铃铛随身携带,称为锁魂铃,特此保佑她平安长大。如今比穆念雪小上一岁,夕年十四,是个极活泼好动的女孩。 “芸妹妹,你可算来了。”穆念雪拉着表妹的手亲切地问候。 眼前的人可算唇红齿白,风流灵秀。发髻半绾着,只随意插了几朵新鲜怒放的兰花,半点俗物也不带。 陆芸湘笑应着,又掐了穆念辰的脸蛋一下,“你可算醒来了,早几日舅父就给娘写了信去,说你病好了。我恨不得立刻就赶来看看你,只可惜路途遥远” 她二人一面说一面往老太太的房里去,远远就听到一阵热闹的讲话声。丫鬟掀开帘子,就见炕上、椅上围满了人,中间站着两个少年。一个是大房大少爷穆念远,另一个则是姑母的儿子陆宇枫。 两个人身量差不多高,穆念远年龄偏长一些,身材瘦中。相貌虽为俊俏却无陆宇枫的英武之气。 “只怕枫儿还强壮一些,两个人背对背我再看看”老太太戴上了老花眼镜嘘着眼睛瞅着,旁边端坐着一个颇为贵气的妇人。 “看看,这是谁来了?”妇人一声唤,引起了各位的注意,大家的目光都投向门口。 “姑母。”“老太太。” 穆念雪与陆芸香携手入内,一个站在妇人面前,一个站在老太太身前。同时拜见了之后拉起来一番细细地相看。 “果然是长大了。”妇人身着绯红金线绣牡丹花的褙子,裙裾上的花朵交相辉映、煞是好看。一张脸保养得珠圆玉润,凤目炯炯有神,探究打量的眼神里带着平和的笑容,这便是穆二老爷的亲妹妹。 第三十五章 比较 姑母便拉着穆念雪说了好些话,就像是见久别归来的女儿一样。炕边上的穆念秋原本在禁闭之中,因府上来了贵客才叫她出来。方才姑母见她的时候只不过随便问了几句,这时候对穆念雪却是大相径庭,不免心中有几分来气。 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咬着腮帮子看着,眼睛瞪得有铜铃大。 “姑父没有来吗?”穆念雪极有礼貌地问。 “你姑父军务繁忙,脱不开身,难为你记着。”姑母握着侄女的手,十分亲切。 穆念雪想起前世姑母家惨事连连皆由她而起,嫁了一个混账相公,就将罪恶的手伸到她的亲人身上。陆芸湘也刚好是在十八岁时死的,距今还有四年时间,她一定要扭转乾坤。 穆老太太只在陆芸湘的身上看了两眼就松开了手,第一是个女儿家,第二入府不先看望长辈却去看一个同辈的丫头实在没有礼数,穆老太太也就不太喜欢,只是样子上却没表现出来。 “杜鹃,去拿我的金漆盒子来。”老太太发了话,众人都噤了声,这是要赏赐哪。 一会儿杜鹃双手捧了个蓝底荷花描金盒子来,放在老太太跟前。穆念雪看了一眼,里面玛瑙金银闪闪发光都是宝物。老太太一生储藏的嫁妆、赏赐以及宫中娘娘的赐品都在这里。 穆老太太心细地挑了串琉璃珊瑚珠给陆芸湘,一件妆缎狐肷褶子大氅给了陆宇枫,“两件薄礼给我的两个外孙,难得你们老远地来看我。” “老太太的礼太厚重了,只怕两个小孩子消受不起。”姑母在一旁客气道,同时拉了穆念雪在旁边就坐。 陆宇枫便与妹妹陆芸湘同时谢过了老太太,惹得一旁的穆念秋更加扫兴。 “谁说枫儿是小孩子了?依我看个儿都能赶上他父亲了,议了亲事了吗?”老太太乐呵呵地问。 “还不曾,枫儿个头虽高,也还未满十八岁。我跟他父亲还在物色着,老太太若有合适的人选不妨告诉我们。” 母亲说着自己的亲事,陆宇枫一副坦然的样子,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柔和地目光看了穆念雪一眼,略笑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老太太满口应承,又说到穆念远身上,“我们远儿十八岁娶亲,如今大姐儿都有周岁了,我还盼着来年抱个重孙。” “老太太是有福气的人,这个必是自然的”柳氏在一旁插了句话,又拉了穆念秋与陆芸湘站在一起,“你们两个倒像一对姐妹花。” 陆芸湘与穆念秋自幼便合不来,此时穆念秋满脸不高兴,嘟着个嘴儿,陆芸湘却在心里不屑地想,谁跟你是姐妹花了? “比下去了,比下去了,我瞅着芸湘这孩子更大方、利落些。”三太太一句话叫穆念秋好不高兴,噘着嘴儿回到了炕上。 “三太太谬赞了。”姑母忙在一旁客气道。 柳氏睨了三太太一眼,心里些微不爽,却没表现出来。屋子里弥漫了一股火药味儿,大太太的儿媳王氏才开解道,“若不就让几个孩子们出去玩儿,这儿闷着也是闷着,只要别上街就行。” 老太太也点了头,“找几个人跟紧了,叫荃儿、青儿两个也不必上学了。” 第三十六章 爱慕 “去,你们兄妹好好聚聚。”姑母也松了穆念雪的手,和蔼道。 “远儿,你是大哥,你可要把弟弟妹妹照顾妥帖了。”老太太便吩咐。 “放心,只在园子里玩一玩,不会有事。”穆念远领了命率先领着穆念池、穆念媛出去了。陆宇枫、陆芸湘、穆念雪也就随后。 穆念秋平时金贵着,从不和任何一个女孩合缘,身旁只有一个丫头钰川跟着。 穆念雪自是与陆芸湘走在一起的,陆宇枫与穆念远并肩走在后头,互相说一些府内府外的闲话。 “表弟可否要参加科举考试,不如就住在府上,等入了围再回去不迟?”穆念远以大哥的身份建议。 “母亲也有这个意思,只是我自幼对文试不太感兴趣,还想锤炼一下意志学武,也好帮父亲的忙。” “姑父是武学出生,这倒也好,是我疏忽了。”穆念远笑了笑,一脸客气。 穆念雪、陆芸湘两个却是讲起了女孩的私房话,京城里的见闻、家乡里的俗事连同芝麻大点的小事儿也被人拿来津津乐道着。 穆念秋早已赌气回了房,穆念池与穆念媛走在后面,悄悄地打量身前的人。陆宇枫一身春日湖水绿的长袍,束着八宝腰带,脚踏皂靴,落地有声。不像穆念远踩下去轻绵绵的样子。 五官虽没有大哥俊俏,棱角却如刀刻一般传神。 穆念池慢腾腾走了两步,陆宇枫突然停下回了头,语声带笑地问,“两位妹妹走累了吗?” 穆念池有一丝恍惚,后悔今日没有好好妆扮一下,刚要答话,一旁的穆念媛却抢了先,“不累。” 穆念池听到耳旁响当当的声音不由低了头,抱怨起自己是庶女的身份来。 “前面有一个凉亭,咱们到那儿坐坐、聊聊天。”穆念远说着话,便吩咐下人去打扫干净,等他们到了地方,亭子里已经摆好了茶具、糕点。 此处凉亭正对着一大片梨花,四处雪白一片,迎着和煦温暖的阳光,叫人觉得入了仙境。穆府本就大,这一片梨园还只是一角,穆念雪身子单薄,从醒来没有独自享受过此处美景。 几个人随意落了座,陆宇枫便问,“二表弟和三表弟怎么没来?” “哦,不用理他们,或许是下学的路上贪玩也说不定。”穆念远随意地解释。 穆念池坐得远远的,不敢太靠近了。穆念媛还是小孩子心性,围着陆宇枫问东问西的,穆念远便给他们兄妹沏茶喝。 “大少爷,大老爷找——”远远地一个小厮跑过来,走得急额头上全是薄汗。 穆念远衙门里是请了假的,此时父亲找他不免疑惑。却依旧风度翩翩地将礼节尽了,徐徐站起身道了声歉,“为兄失陪一下。” “不碍事,你忙正事要紧。”陆宇枫一脸随和,目送穆念远的背影走远。 “大老爷找我什么事?”穆念远拢了拢衣衫,问。 着青蓝夹袍的小厮在大少爷耳旁低语了几句,穆念远平和的眼眸中露出两点精光,“此事可是真的?” “千真万切,所以老爷才叫您上宫里打点去。” 第三十七章 喜讯 吃午膳时,消息也就公布出来,大房大姑娘穆念茹喜得龙脉,被皇上册封为茹妃。稍时,陛下的恩赐及娘娘的赏赐也下来了,全府上下其乐融融、跪拜君上接了圣旨。 “娘娘还有话要说——”传圣旨的太监尖着一副鸭公嗓,“老太太的寿辰因娘娘怀有龙胎不便前来,但娘娘每时每刻无比感念老太太的养育与教导之恩,人未至心却诚,请老太太不必挂怀。” 跪着的众人唯有大老爷与大太太面目依旧平静,老太太却抹着眼泪儿哭泣。太监念完了旨意,杜鹃便将老太太搀扶起来,一边劝慰道,“娘娘心诚,才事无巨细地告诉老太太,老太太这样,娘娘心里岂不是不安吗?二则这是天大的喜讯,老太太更应该高兴才是。” “臣妇多谢娘娘挂怀,还请娘娘保重身体。”老太太是二品诰命夫人,起身依礼谢过了。 “娘娘听说府上三姑娘醒来了,念及姐妹情谊命其明日申时入宫一叙。”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不止府上众人惊住了,连穆念雪自己也愣住了,这是闹的哪一出?从前世到今世的记忆,她对这位茹妃娘娘一点印象都没有,唯有一点她与混账夫君的亲事便是这位娘娘促成的,怎么说入宫都是一步险棋。 “雪丫头,娘娘要见你,赶快谢恩哪。”老太太急了,在一旁提醒道。 “是,谢娘娘恩典。”穆念雪沉了沉心,下跪谢恩。 “明日自会有人来接姑娘,可别误了时辰。”这位公公说完,大老爷忙让人给了赏钱,亲自送出府去。 众人也就重新就坐、用膳,明亮的厅堂里摆着两张桌子,男女分开食用。用餐时规定是不能讲话的,但此时也另当别论,都相互庆贺着喜讯,又说到穆三姑娘明日进宫的事宜上来。 “衣裳、首饰可都要打点好了,礼数一点儿也不能缺。”老太太便对柳氏说道。 柳氏还在为穆念雪进宫的事情介怀,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听老太太提起衣裳眼睛瞬即就明亮了,“是,那些媳妇早就准备好了,应季的新衣裳各两套,首饰也是公中准备齐全的。只是” 穆念雪不想柳氏会此时说出来,故意坏她的面子。待柳氏说完话,老太太果然发怒了,拍着桌子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母亲好好生生给你做的新衣裳,你不要也罢怎么偏偏给个死人穿?” 大老爷、二老爷也都停住了,不知道老太太为何发怒,起身侍立在旁边,刚要劝慰,老太太却说,“你们今日都别为她求情,我偏要问清楚了她居的什么心!”说着手上一拍,连饭碗都掉了下来,顿时屋里静得可怕,连不安的心跳声也能听得明白。 穆念雪下唇都咬出血来了,姑母远远瞧着心里一阵疼惜,心中只道她素日是个乖巧的人,怎么就做了傻事? 陆芸湘瞠大了眼睛,从未见过这场面,也是吓坏了。穆念池低着头,只道不干她的事。场中只有穆念秋最为得意,刚才还在埋怨自己运气不好,此时此刻那份气也顺下来了,只等着好戏看。 大太太是弥勒佛、万事不开口的,三太太又爱凑热闹,更不会在此时说话。这里也只有姑太太能劝慰几句,“老太太身体要紧,何必跟自己的孙女置气?” 第三十八章 审训 “你不必劝我,我自有分寸,今天必得问清楚了她才舒畅。”老太太火气虽没那么大了,却依旧固执,火眼金睛般直盯着穆念雪看。 此时狡辩也无用了,穆念雪退开了身跪在门廊里,“原是我的错,请老太太以身体为重,不要生气了。” 老太太哼了一声,“我自是不必生你的气,你只对着你母亲跪着,别对着我。” 众人听着这话更重了,有人在心里暗暗叫好,也有人面色一白,为地上跪着的穆三姑娘担心。穆念雪咬着银牙、脊背挺得笔直,一副不屈不饶的样子。 柳氏也只想将戏演到这里,做个慈母身份,欲拉穆念雪起身,“罢了,我也不同小辈计较,好歹都是自家人,和和气气过日子要紧。” 穆念雪却拒绝了柳氏的搀扶,一字一句地道,“姨娘果真是为我好吗?既为我好,何必又差人来监视我。” 柳氏不妨吓了一跳,心里冒起虚汗,“这是怎么说,对你好怎么成了监视了?” “栖月,你来说。”穆念雪本想将芷兰受训于人的事情迟些说出来,或者悄悄打发了出去,哪知柳氏这样不放过她,现在她明白了,对别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栖月从门廊外走进来,在主子旁边跪下,“奴婢前些天给姑娘整理衣裳,不小心整理出一包碎银子和首饰出来。姑娘说那不是她自己的,奴婢就想不管是谁总得找到了交给她才是。” 栖月这样一说,众人都跟着点头,想不到她是个实心实意、不贪小财的人。柳氏绞着手指头,额头上的虚汗越冒越多,不知穆念雪打的什么主意。脸也更红了,但众人却听得无比有兴趣,没有人敢来打岔。 “姑娘招来了下人,奴婢一问,没有一个承认是自己的。其中还有个不足十岁的小丫头叫巧燕,她说见过这些首饰,是芷兰姐姐的。奴婢又问芷兰,她矢口否认。巧燕又说,那些首饰是柳瑞家的给芷兰的,预备她做二老爷的姨娘,说是二太太的意思。” 穆二老爷不想说到自己头上来,那什么芷兰他见都没见过,本来他洁身自好,现在却叫人看低了他,以为他是个跟三老爷一样没成见、又荒淫的人。 “奴婢再问芷兰,她还是不肯承认。姑娘就让我搜搜她的用品,奴婢在她的枕头底下找到一双男人的鞋子。她便百口莫辩了。除此之外,姑娘还发现她跟柳瑞家的有私下来往,我们院里死去的丫头也跟她们有关。”栖月虽是个软肠子,性格柔弱了些,事关小姐声誉的大事却口齿清晰,说得头头是道。 “老太太,我从没这样的主意,给老爷填二房好歹也要选个好人家的女儿,我如何会应承这样不明不白的人,求老太太给我一个公道。”柳氏再也听不下了,忽的匍匐在地祈求。 桌子边上三太太抹着嘴角儿凝视地上的人,心里一阵阵好笑,想不到平时威风惯了的二太太今日这副模样。穆念秋才舒坦的心也开始忐忑不安,只求父亲、老太太能说句话。 第三十九章 还击 “罢了,这样不规不矩的丫头还要她做什么,打上二十板子扔出府去。今天的事也都到此为止,谁也别再多说了。雪丫头,你起来,以后别再做这种糊涂事,惹得一家子不安宁。”老太太一句话阻隔了后面的内容,一个大家族里总有肮脏事,还要在客人面前留点面子。 穆念雪也不好再继续了,姑母亲自搀扶她起来,“你表妹来时新做了一套衣裳没穿,明天你就穿着它进宫。” 陆芸湘的脸由害怕变得震惊,由震惊变得好奇,现在总算缓和过来,听到母亲的话也就点点头。 其他人都不反对,大老爷、二老爷也都回桌子吃饭。穆念雪柔声应了,“谢姑母。” 这顿饭就这样艰难地过去了,回到房里姑母又同陆芸湘好好安慰了一番穆念雪,叫她不要怪罪老太太云云。穆念雪哪是这么不懂礼的人,不会做任何计较,“姑母不必为我操心,老太太也有她的道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姑太太很是开心,“到底是个明理的孩子。” 芷兰自是被打发了的,不过穆念雪依旧怜惜她是个女儿身,没打她板子只让人收拾了东西撵出府去。 临走芷兰痛哭流涕,抱着门廊上的柱子不肯放手,“好姑娘,求你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一定好好服侍你” 穆念雪垂目不去看她,芷兰性格腼腆,平日不会多说话,也极少做错事。哪知内奸偏偏是她?这才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这种人留着做什么用,还不快拉了出去?”陆芸湘是个急脾气的人,早看不得了,恨不得亲自动手撵人。 姑母在穆念雪房间里留了一会,也就去老太太那里了,将穆念雪方才说的话、怜惜丫鬟的行为一一说给老太太听了。老太太面色稍霁,平时很不待见穆念雪,心里默默地有些赞许。 梨香苑中却是另一幅场景,穆二老爷板着个脸,“什么时候又让你给我操心二房的事了,这事儿被人端出来,叫我以后怎么抬头?” “妾真的没操这份心,还请老爷体谅我。那些丫鬟、婆子的话岂能当真,说不定就是编排出来的,老爷不信我,可以去查一查。”柳氏跪在老爷膝前,流着泪辩白。 远处初晴也不敢站着了,跪下来帮穆二太太求情,“太太说的是真话,初晴敢拿性命担保,请老爷明鉴。” 穆二老爷一甩袖子,哼了一声,“你们都来糊弄我,上头不放出话去,那些丫鬟婆子敢自作主张吗?” 柳氏的脸一白,眼睁睁地看着老爷出了院门,颓然地坐倒在地上。穆二老爷同柳氏的和睦关系也便从今天开始有了裂痕。 穆念雪静静地对着铜镜,她预知的事情正在一点点改变,生活也将按着她想的方向去发展。事实上她让栖月在饭堂前说的事情都是编造的,根本不曾有银两和首饰一说,只是意外发现芷兰举动奇怪,刻意靠近巧燕,用美食骗取巧燕口中的信息。至此,结果便出来了。 第二日,穆念雪早早地起来准备,头发精心梳洗了,绾了一个颇为俏丽的发型,穿着陆芸湘送她的衣裳,淡蓝色刺绣妆花裙,腰上用一根玉带捆束,下坠着青玉连环佩。冰颜雪魄,袅袅出尘,很是好看。 第四十章 进宫 穆念雪打扮好了,就去见老太太。老太太看着满意,额外给了穆念雪一支金丝云雀发簪,远远看去好似一只蝴蝶停在发梢上。 众人都赞叹,连平日爱搞怪的穆念荃也安分了少许。穆念秋委屈地要命,自己母亲犯了错,她也没得个帮手,不经意望了边上的穆念池一眼。竟发现她眼中熠熠生辉,看的方向竟是宇枫表哥那里。 穆念茹成了贵妃,穆念池也便是府上年龄最大的女孩,时年十六岁,正是议亲的最佳时机。可惜她是大房庶出的,心眼儿又小,平时笨嘴笨舌的,没有一点儿主见。唯唯诺诺的样子被众人轻视,若不是有大太太帮衬,只怕连个丫头都不如。 穆念秋想着这些小心思,打着主意想要接近穆念池,也好在某些时刻有人能帮她说话。 “申时到了,雪丫头也该准备着入宫了,见着娘娘既要懂礼也别太拘着,带着你的女官、宫女也都预先打过赏的,他们不会为难你什么,娘娘更是自家的。问你话你便答。”老太太格外殷勤,里里外外交代一番,恨不能代替穆念雪入宫。 “是,老太太放心。”穆念雪极端庄地回答,屈膝行了礼。 老太太满意点了头,一时宫里来了接送的车,众人拥着穆念雪登上一辆青绸马车。这是她第二次出府,并且还是入皇城觐见娘娘。 从没预料到她会有如此待遇,只是不知此次进宫是福是祸? 马车兜兜转转,京城的街道同往日一样热闹、人来人往、车如马龙。穆念雪不由想起第一次见云世子的场景,他将她抱在怀中给了她一世清明和温暖。第二次是在府上,虽有些不愉快,但他卖了个人情给她。 袖中紧紧地攥着那块云纹玉佩,仿佛触到了他指尖的温度。嘴角微微荡起,心里有一抹甜蜜的笑意。 “姑娘,到了,这就下车随奴婢到乹安宫?”马车旁边,一位笑脸和煦的女官挑起帘子。 “有劳姑姑了。”穆念雪礼数周到,跟随着女官下了马车。 皇城宫门分别为东、南、西、北四道,穆念雪穿过宫门,走在幽长的夹道里,两旁是红砖碧瓦的宫墙,将鼎沸的人声隔离在外。 穆念雪不敢四处观望,移着小碎步紧跟上前,转了几道弯终于来到乾安宫前。 “姑娘请进去,奴婢只能送到这了。”女官向穆念雪福了福身,伸手指引她上阶梯。 “多谢姑姑。”穆念雪抬眼之间,只觉眼前的宫殿甚是宏伟,飞檐卷翘、琉璃瓦闪着粼粼夺目的光泽。 “姑娘,这边请。”殿上下来两个宫女,和穆念雪差不多的年纪,头上梳着双鬟,面露微笑。 拾步上阶,脚下铺着清亮的汉白玉石,殿堂里飘着丝丝缕缕的香气,穆念雪在一排绣珠帘前站住了,透过稀疏的珠帘缝隙依稀能看到里面锦衣华服的人影。 “臣女叩见茹妃娘娘!” 须臾,一个和缓的声音传来,“免礼,赐坐。” “谢娘娘!”穆念雪起身,有人为她搬过软凳,珠帘内的人未曾动一下,静静地似一尊观音像。 第四十一章 请医 大房大少爷穆念远时年二十一岁,这位茹妃娘娘少说也有二十三岁了。在她八岁时被招选进宫的,中间又隔了多少年未见,穆念雪的记忆生疏了。不大记得茹妃娘娘的相貌,品性那便更不自知了。 穆念雪坐在椅上颇有些不自在,茹妃娘娘没再说话,她总不能干坐在这里? 埋怨归埋怨,穆念雪却是最能忍的人,大户出生的女孩礼数周全,茹妃观测良久颇为满意。 穆念雪脸上一直是沉静的表情,无一丝怨气地等待娘娘的下文。大约一炷香的时辰过去了,茹妃才招手让宫女倒茶。 头上珠翠一阵脆响,两名宫女已经拉开帘子,穆念雪但见一位丽人端坐香妃榻,一身鹅黄彩绣纹菱锦服,头戴金凤步摇,眉如新月,眼眸清亮。整体气质雍容华贵却又不失端庄秀雅。 “过来,让大姐姐好生看看你。”茹妃和蔼地道。 想必是大礼已经尽了,也到了叙叙家常的时候,穆念雪便起身上前慢慢行到娘娘榻前。茹妃伸手将她拉到身侧坐下,细细得打量了两眼。 穆念雪微垂着头,娘娘这样探寻的目光让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身子可好些了,家中常吃什么药呢?” “谢娘娘关怀,已经大好了,不曾吃药。”穆念雪低垂着眼眸,如实作答。 “家中弟弟妹妹还好吗,老太太还康健?”茹妃目光柔和,拉着穆念雪的手未放。 穆念雪刚要答话,一名太监在下方禀报,“娘娘,刘太医来给娘娘请脉了。” “传。”声音未逝,便听到一阵衣褶窸窣声由远及近,随后一位鹤发老人出现在宫殿前,未至下跪,茹妃已经宣了‘免礼’。 鹤发老人上前,精锐的目光稍稍打量了穆念雪两眼,半跪下身给娘娘把脉。不过一会儿便收起了腕上白绢,摸着长长地山羊胡须道,“胎象平稳,娘娘尽可放心。” “多谢李太医,我这位妹妹身体曾抱恙,太医顺便也帮她瞧瞧。” 穆念雪刚想婉拒,白绢已搭在她的手腕上。李太医人虽看起来老迈,样子却极为虔诚,眯眼把脉好一会都不曾放下,穆念雪心里有一丝忐忑。 “如何?”茹妃迫不及待地问。 “恕老臣无能,不能把出这位贵女的脉搏。”李太医竟脱下冠帽,磕头谢罪。 穆念雪右手紧握着把脉的地方,有一丝不相信这鹤发老人的话,甚至也不相信旁边端丽而坐的娘娘,一定是他们故意这样说,引来流言蜚语。 “何出此言呢?”茹妃的表情竟也有一丝不相信。 “此女脉象特别,老臣也并未把出任何疑病之症,娘娘若不放心,可让其他太医来瞧瞧。” “你先退下,本宫自有主张”茹妃见穆念雪一脸紧张,反倒劝解起来,“你别害怕,都说了没有病症,李太医今年已有八十高寿,他的话也不必全信。” 穆念雪想不明白,此事真的是凑巧吗?为什么她先前一次就诊,家中的郎中没有说任何胡话,还给她开了药方? 第四十二章 圣怒 “来,坐下”茹妃似一个妥帖的大姐姐一样安慰着穆念雪,“今日本宫也没有特别的事情,只是想看看你,问问家中的情况。” 穆念雪终于安定下来,她怎么能够惊慌呢,醒来时就已经发过誓了,今生一定要靠自己主宰命运,不留任何希望在别人手中。微微福了福身表示歉意,“臣女适才失礼,让娘娘见笑了。” “果然是好孩子”茹妃赞叹一声,从腕上拽下一个晶莹的翡翠玉镯给穆念雪套上,“本宫一见你就喜欢,这镯子算是本宫送你的见面礼。” “这”穆念雪有一丝惊讶,这翡翠玉镯如此金贵,戴在她手上叫她为难。 “你尽管戴着,本宫还有别的礼物,你出宫回府就给姊妹们带去。” 穆念雪推脱不得,只好收下,“谢娘娘!” 二人正谈得畅快,忽闻一声‘皇上驾到’的尖利嗓音,穆念雪这一次是真的慌了,急急地站起身道,“娘娘,臣女先回避?” 然而话音未落,圣驾已经进了宫门。穆念雪回避不及,只得跪在香妃榻旁行礼,“民女叩见皇上。” 茹妃已经迎上前去,皇上并未留意榻前的人,只拉了茹妃的手往榻上行去,“爱妃今日气色不错,太医已经瞧过了吗?胎像如何?” “太医说一切安好,皇上勿忧”茹妃见皇上睨了一眼地上的穆念雪,适时说道,“臣妾孕中无事,便叫人传了家中姊妹过来略解烦闷。” “嗯,平身。”皇帝并未多加留意,将目光移至茹妃的腹部。二人说笑间穆念雪已磕头谢恩,稍稍移了步子在香妃榻前站着,表情略为尴尬。 一道威凛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眼,皇帝‘咦’了一声问道,“此女可是工部侍郎穆嵘之女?” 工部侍郎是她父亲官职,穆念雪刚要答话,茹妃已经替她答了,“正是此女,皇上怎知?” 皇帝微露笑容,“朕瞧着有几分相像,今年多大了?” 穆念雪等了一会,见茹妃并未代答,才略略抬眼。天子身着随常家袍,浑身气魄未敛,鼻端留有胡须,约莫四十上下,光芒内蕴,面目可亲。她只看了一眼便垂目答道,“回皇上,民女今年十五。” “正是豆蔻年华的年纪……”皇帝放下了打量的目光,微微沉吟。 “皇上,臣妾倒是有个意见”茹妃笑着看了一眼穆念雪,顺势便说出心中的打算,“太子左有太子妃贤能辅助,右有萧良娣聪慧果敢,四皇子虽已及冠,身边却没有一个人管束他,倒不如将吾妹许配给他,陛下以为如何?” 穆念雪心口突然一滞,茹妃娘娘招她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吗?她虽未见四皇子的面,可民间对他的传言已屡见不鲜。四皇子元晔风度翩翩,极爱诗词歌赋,却是个流连烟花之地的主子。性格时而温顺时而怪癖,叫人揣摩不清。 想都不用细想,穆念雪便觉此人非良人,更何况早在前世她心里就住进了云世子,当下忐忑不安、悲苦异常!若是皇帝答应了,她该如何挽回这一切? 未曾预料的是皇上非但没有答应,反而龙颜大怒,一张平和的脸即刻紧绷起来,“大胆!尔等竟敢谋逆太子?该当何罪!” 第四十三章 危机 今朝太子是个刚愎自用之人,行事鲁莽、性格急躁,大臣们私下提议要更换太子。皇帝正为此事烦躁不堪,除了作战在外的二皇子与身份略低的三皇子,大臣们便是将目光放在了四皇子身上。 朝堂上的事情与后宫关系匪浅,四皇子的生母与茹妃交好,若四皇子日后有穆府作为后盾,风波会越闹越大。皇帝并非不喜四皇子,也并非真正看中太子,但是后妃参与此事却是叫他不能容忍的。 茹妃见皇帝勃然大怒,已吓得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皇上恕罪,臣妾不知哪里说错了话,吾妹刚来并不知晓此事,皇上要责罚就责罚臣妾。” 穆念雪跪在地上,脸色已是惨白,并没有发话。刚刚心中的拔凉渐渐转为温暖,茹妃触怒圣言,并没有自保而是为她开脱,是真心为她好还是别有企图? “念你有身孕在身,朕饶你这一回,起来。”皇帝淡淡瞥了一眼茹妃,并未伸手。 “谢皇上。”茹妃小心翼翼地起身,额上已是冷汗涔涔。 穆念雪却不能起身,依旧跪伏在地上,都说皇帝喜怒无常,她才头一次进宫就碰上了。手腕撑得有些无力,头顶上方传来皇帝冷冽的问话,“朕让你嫁给元晔如何?” “民女不敢接受,也没有这样的想法。”穆念雪有一丝惶恐,皇帝明明不想却故意试探她,好在她伶俐沉稳,巧妙地躲过了语中的玄机。 “噢,为何?”皇帝沉敛地问。 “皇子乃龙的传人,身份尊贵,吾乃平民女子,不能匹配。何况民女自有在意之人,故不敢高攀。” 穆念雪将皇帝比喻成龙,可谓真龙天子。这一番话答得甚是自然,不带浮夸,也表明了立场。皇帝很是高兴,准许她起身,“工部侍郎之女果然有几分才智。” 穆念雪起身谢了,茹妃的脸也由白转红,一场危机过了。 “你且安心养胎,朕明日再来看你。”皇帝并未多坐,离去时脸上也不见阴鸷。茹妃总算放宽了心,对穆念雪一阵嘉奖。 穆念雪却不再觉得茹妃是真正地平易近人,多多少少还是带了气的,只是礼仪上丝毫瞧不出不妥。 茹妃面有倦意,赐了金银珠玉便让宫女送穆念雪出宫,“你且去,日后若适宜,本宫再传你。” “是,臣女告退。”穆念雪出了乾安宫宫门,呼吸着新鲜空气,不由畅快。 抬眼望去,蔚蓝天宇下大小殿宇错落,连绵不绝。金黄水绿色的琉璃瓦盖在夕阳晚辉下灿烂夺目,壮观雄伟。只是再美的景色也留不住穆念雪的心,宫中是非多,还是早走早好。 给她带路的宫女非常端谨,一路上只是匆匆迈着步子,一句话都不曾讲。转眼走过了长廊,婢女将东西递给了穆念雪便要转身回宫,忽听耳后传来一声呐喊,“站住!” 穆念雪果然站住脚步,却见夹道里走来一位风姿萧然的男子,身着月白刺绣薄罗长袍,前额一缕墨发随脚步轻漾,一张俊脸微凛,狭长凤目带着不明敌意,手中的折扇正指着穆念雪提着的装裹袋子,“什么人敢偷宫中的东西?” 第四十四章 元晔 穆念雪一阵错愕,旁边的宫女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殿下请安。” 眼前的人很是陌生,但观其着装奢华贵气、样貌不俗,想必是宫中一位皇子。只是不知这皇子是元晔还是元宸,竟然误会她是宫里的小偷? “见到本殿下,为何不行礼,难道你想拿了赃物逃走吗?”明明是责问的语气,但那双似春日湖水的眼睛却格外多情,斜斜地打量穆念雪。 如仙人般的身姿却故作挑衅的表情,穆念雪丝毫未觉得害怕,目光落在眼前人的腰间上,闪着莹润光泽的淡紫玉佩上系着一条长长的红缨。和云世子给他的那块相差无几。 嘴角露出一丝甜甜的笑,随即回了一礼,“殿下恐怕弄错了,小女不是贼,是茹妃娘娘的庶妹。这些东西也是娘娘的赏礼,殿下不信,问问这位姐姐便知。” 四皇子元晔有些微的愣神,眼皮莫名其妙地跳动了一下,依旧不肯认输,“还不承认,那你袖子里捏的是什么?” 袖子里捏的当然是云世子送她的玉佩,无论走到哪里,她都带着。穆念雪原以为这位皇子很好说话,却不想是被他无尘的面孔欺骗了。传闻宫中太子有刚武之气,二皇子作战在外不在京城,三皇子是个之乎者也的书呆子,那么只有眼前这位才符合四皇子的形貌与脾气。 穆念雪进宫一趟,不但碰上龙颜发怒,还遭遇四皇子的无理追问,真是祸事连连。她期盼着带她出宫的婢女说上几句话,这位姐姐却是哑巴一样呆立不动。 “殿下是不是误会了……”穆念雪还未说完,一双如玉箸般的手指毫无预兆地伸到了袖口,两指一夹,那枚温润似泉水般的莹玉便被元晔捏在了手中。 “果然不止是偷宫中的财宝,连皇子的玉佩也偷,你胆子可真大!”四皇子把玩着手上玉佩,嘴角斜斜地上挑,嘲弄般地看着穆念雪。但心里却是另一番反思,这不是云峥的玉吗,如何落在一个丫头手上? 四皇子得意地笑,终于捉住云峥这小子的尾巴了,往常都是自己输他半截,这回可得扳回来。 穆念雪真是哭笑不得,只求眼前的人不要弄坏了这玉,叫她做什么都可以。眼下天幕又暗了几分,过了酉时怕是要关宫门了? “这枚玉佩本殿下没收了,以恕你偷盗之罪。”元晔大手一握,将银希玉佩收在掌中。 “你——”穆念雪干咬着牙齿,恨不能伸手去抢回来。 元晔转身要走,夹道尽头却走来一个身影,面目俊朗、衣尘不染,眼眸里闪着责怪,“晔兄,你叫我好找,一副字练下来,怎么就没影了?” 来人正是世子云峥,二人从小便结识,一直到如今友情深厚。四皇子有什么赏玩的东西,便会传人约云峥入宫来,恰巧前些日子他拒绝了父皇娶妻的要求,天子罚他抄写三千张诗文,没有办法,他只好将云峥请了来,以比赛为由让其替他抄写。 穆念雪也看到了那抹清辉的身影,不比四皇子的邪气与阴柔,云峥更为明朗英挺,一身浅绿衣袍彷如雪山上的苍松,屹立不倒。 她站在铺了晚霞的宫廷之中远远眺望,浓黑的眼中便带了深深的眷念与甜蜜。 云峥走近了才看到穆念雪的身影在元晔身后,眼中不知不觉带了份惊喜,“穆姑娘也在这里?” 第四十五章 怀抱 “见过世子。”穆念雪微微地福了福身,目光中已多了几分柔情。 “怎么,你们认识?”元晔挑着眉头,云淡风轻地注目眼前的两人。 “这是穆府二老爷的嫡女,名唤穆念雪,你不认识吗?”云峥颇为奇怪地问道。 未见元晔如何答复,穆念雪已经挺直了腰身,目光直盯着四皇子俊逸的脸,“殿下这回可相信小女不是贼了?还请殿下将手上的东西物归原主。” 元晔不好再拿身份压人,捏着那枚玉的穗带递到云峥眼前,“这是你的东西吗?” 云峥用手捏了,也不问他二人闹了什么误会,寻了个由头就将四皇子打发了,“我出来时,好像看到环妃娘娘的鸾驾过来了。” 环妃乃四皇子的母亲,一向对元晔要求严格。听了云峥的话不再多作停留,挥了挥衣袖匆匆走了。 悠长狭窄的走道里只剩了穆念雪与云峥两人,心照不宣地并排向宫门口走去。地上的宫女也得以脱身,慢慢回了乾安宫。 头顶上红霞铺了半边天,美丽如画的宫殿一层层晕染在阳光下,耳边有和煦地春风,更有朗朗如玉的公子。穆念雪的心扉如花儿般萌动,忘了这世间的所有恶俗。 云峥的嘴角轻轻抿着,伸手将那枚玉佩塞在穆念雪的手中。 “多谢世子赠送玉佩。”穆念雪思绪荡漾,目光微敛。 “不必多谢,姑娘放妥当了便是。”云峥看着前方的宫门,微展笑颜。 二人来到宫门前,太监打着恭开了宫门。宽阔的殿外只有几株高大的树木,门口一辆车都没停,只有一个小厮牵着一匹马在等候。对街的马路也熙熙攘攘,没有多少人迹,想必是天色已近黄昏,快宵禁了。 穆念雪隐隐地皱着秀眉,来时她是坐宫里的马车,现在回去一个下人的影子都不见,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 穆府就在京城西街,要走也不算很远,只是一个大户里的女子徒步走在街道上怕是影响不好,何况现在天色也不早了。 云峥已经牵过小厮手上的马匹,回头但见穆念雪目光深深,似乎有什么隐患,便问,“穆姑娘没有车回府吗?” “我……”穆念雪不不知该如何答话,举止有些无措。 “这样,姑娘在此等着,我去找辆马车来。”云峥本想送她回府,又怕两人一马不妥当,也就撇下小厮匆匆往街上行去。 不一会儿,就来了个马车夫挥着鞭子赶到这边,云峥坐在车厢里,对穆念雪伸出手,“上来。” 腕上一用劲,穆念雪已稳稳地站在车厢里。马车徐徐地前进,穆念雪抬眼就见云峥正看着她。浓浓的剑眉如刀刻,眼波如潭水般深沉,一呼一吸之间仿佛有种魔力吸引着她。 车子猛地摇晃了一下,穆念雪身体前倾差点就翻出车厢外了,好在一双大手及时地拉了她一把,毫无预兆地滚进那人的怀里。 心里一阵忐忑不安着,脸颊也绯红起来,穆念雪虽有一丝贪恋云峥的怀抱,还是受制于道德礼教,很快便起身了。 第四十六章 钰川 前世她正是遭人诬陷,才与混账夫君纠缠不清的,这一次她一定要保洁自身不让云世子误会。 “念雪姑娘,你没事?”云峥低眸望着身前的女子,关切地问。 “我没事。”穆念雪迎着那双澄净如泉水的眼睛,笑了笑。 云峥第一次恍惚,看见那抹温甜的笑容好似雪天里的霜化了,暖着他的心肠。她笑起来果然是更好看的,虽然只是短暂的一刹那,也足以勾起心中浅浅的情愫。 二人说笑之间已经到了穆府,马车停了,云峥亲自搀扶穆念雪下马车。抬眼之间穆府上上下下都等候在门口,心中便是吃了一惊。 迎面走来穆二老爷与老太太,云峥礼貌地称呼过了,“在下今次入宫,途中偶遇穆姑娘,因她无人接送特此雇了辆马车送她回来。” 穆念雪已被栖月等人迎到女眷一边,姑母与云湘正等着她。穆二老爷说了几句客套话,见挽留不住,才让云世子骑马走了。 “雪丫头,你怎么自个儿回来了,宫里的车未送吗?”老太太见到穆念雪,急着问。 穆念雪也正为此事诧异,一转头就见柳氏阴晴不定的脸还有穆念秋气哼哼地脸色,当下也就明白了几分,“宫里并未安排马车,出宫时幸好遇见世子才得以回府。” “母亲,进屋再说。”穆二老爷搀扶着老太太入内,姑太太与穆念雪等人随后。 一家人在老太太房里坐了坐,问了宫中一些事宜,穆念雪皆答好。隐去了圣怒与四皇子一节,又将手上的礼物分配出来,给了屋里的姊妹。人人都在欢喜中,拿着娘娘赏赐给自己的珠玉玛瑙细看。 只有穆念秋闷闷不乐,进屋就将一串琉璃珠子摔碎了,气得双眼发红落下泪来。钰川也不知如何是好,知道安慰也是徒劳,所幸发狠道,“姑娘这样发脾气,岂不是叫那些小人拍手称快吗?也只有太太为你担心,姑娘这又是何苦呢?不妨咱们就忍一忍,别叫人捏了把柄。” “你叫我怎么忍,这屋里头还有谁不是向着她的?父亲疼爱她,觐见娘娘也是她,在外头出尽了风头,拿了一串破石头来打发我!”穆念秋早将众人的礼物看了一番,唯独她的珠串最小,又看见云世子送她回来醋上心头,帕子都掷在钰川脸上,开口就骂,“你也不是好东西,给我滚出去!” 柳氏不放心穆念秋,过玉棠苑看看,还未跨进门槛就见到女儿发怒的一幕。进屋先是将穆念秋喝住了,转身又安慰钰川,“好孩子,你别往心里去,她是气糊涂了才分不清好歹。你刚刚说的一番话很有道理,我都听到了。以后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尽可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钰川起初觉得主子不解人意,正要心灰意冷,孰料柳氏这样一番劝慰又有了信心,“奴婢多谢太太,姑娘毕竟是主子,哪有不发气的,奴婢倘或是生气岂不是辜负了太太对奴婢的好?” 柳氏很是高兴,拉了穆念秋好生安慰,“钰川的话是为你好,你一个姑娘家如何不懂?这府里上上下下是娘的人,也只有你父亲把他们姐弟当个宝,老太太原先不也很宠你吗?” 钰川一粒一粒拾了珠子,拿绳子依旧穿上递给主子,“这是娘娘赏赐的,府里姑娘们都有,唯独姑娘摔碎了岂不是对娘娘不敬吗?” 第四十七章 青鹊 “这话说得很是,秋丫头不可再气了。”柳氏很是赞赏钰川的为人,有这个丫头帮衬着,以后定能掌控大局。 穆念秋虽接受了那串珠子,还是不太舒心,始终撅着嘴巴。柳氏便抚着她的头,将女儿按进怀里,“你怎么不明白娘的心?娘这般宠你,你还有哪点不知足?你三姐姐虽有你父亲,毕竟没有一个为她着想的母亲,凭着这点,你就比她强。” “那云世子为何向着她,今日偏巧还送她回来?”穆念秋泪眼朦胧,赌气道。 提起这事柳氏也是来气,她明明都打点好了,宫里的马车不送穆念雪回府,半路上自有她的人接应。第二天穆念雪的行径便会被人传扬出去,可惜老天爷偏偏不遂她的心愿,不但计划未成,反而促成了云世子的一番美意。 “你先别气馁,老太太的生辰不是还没到吗?云世子与谁联姻也是说不准的事。”柳氏挑着细长的娥眉,两眼放光,一字一句地道。 漓雨苑中,穆念雪与陆芸湘宿在一张床铺上,二人合盖着樱子红金线软被,头上钗饰除了,乌黑如缎子的发丝斜斜落在枕上。陆芸湘问了半夜的话,譬如宫里是个什么景象,娘娘什么模样,说了些什么话,又遇到了些什么人,穆念雪拣了些无关紧要的答了,一直到陆芸湘沉沉地闭上眼睛才罢。 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摸着手上那块精致莹润的玉佩,想起不经意间与云世子碰见的那一幕。如若没有他,自己也不知身处什么惨境,遂了姨娘与庶妹的心愿。不管怎么说,今日又赢回了一局,老太太对她赞赏有加,院子里的丫头也对她诚服了。 接下来的日子,她要更小心些才是。 第二日清晨,栖月与青鹊服侍着两位姑娘洗漱,青鹊是老太太房中一个三等丫头,原是干杂扫这类活儿,穆念雪见她颇为机灵,与栖月性格互补,有意提拔她为二等丫头。 匀了面之后,陆芸湘便缠着穆念雪,“雪儿姐姐,你帮我束头发?” 穆念雪自是知道表妹的‘恶习’,有一个武官出生的父亲与一个颇有男子气概的哥哥,从小耳濡目染喜欢女扮男装,还时常怨母亲没有生对她。穆念雪笑着道,“好好的女孩子不做,要做男孩子,有什么好?” “好姐姐,我衣裳都准备好了。”陆芸湘娇嗔了几句,穆念雪拗不过她,只得接过梳子。 男子的发型比女子好梳,只要稳固就行,再在绾起的发箍中簪上簪子,或者用纶巾修饰,衣裳搭配好便是一位翩翩公子。 陆芸湘喜滋滋的,众人围着她左看右看,无不点头称赞,“果然比女儿打扮更美!” 屋子里正热闹着,门外传来一个婆子的喊声,“姑娘,老太太说今早在食堂里用膳,请两位姑娘收拾好了就过去,桌椅都摆上了。” 穆念雪刚要答应,青鹊甩了帘子出去,“桌椅都摆上了才叫我们姑娘,若是迟了一步是你传话的不是还是我们姑娘的不是?” 以往婆子丫头传话也都是这个时候,即使是真的迟了穆念雪也说不得什么,漓雨苑本就远,再加上她不得势,日子过得如履薄冰。每日须得谨慎再谨慎才不会出差错,如今青鹊头一天来便帮她立了威,传话的人也心虚了,讨巧地道,“哪能怪姑娘的不是,是我这脚底子磨坏了,故而走得慢了些。” 第四十八章 表哥 “今儿你也慢,我也慢,这府里的规矩还要不要?鞋底子磨坏了那便换一双,是你的脚珍贵还是我们姑娘的时辰珍贵?”青鹊是个脾气暴躁的,亏地她在老太太房里呆了好几个月,温吞气都磨平了。 “是是是,姑娘教训的对,奴婢这就去换一双鞋子。”那婆子也是气急了,却撕不下脸面,转身就要走。无耐青鹊又叫住了她。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婆子沮丧着脸问。 “有人告诉你回话是在院子里喊的吗?姑娘没听到那又如何处置?从今往后,凡是有事传报都必须按着时辰,好叫姑娘也有所准备。不然通禀到老太太那里,克扣你的月钱。”青鹊铁青着脸色,声音并不大,却足以震撼人心。 传话的人点头哈腰地走了,里屋穆念雪等人也收拾妥当,一起去往存菊堂拜见老太太。时辰刚好,老太太梳妆完毕正欲携着姑太太、陆宇枫等人去往食堂。就连穆念池、穆念秋也在侧,只怕再晚失了体面。 “咦,这个俊俏的小哥是谁?”老太太指着女扮男装的陆芸湘发问。 旁边姑太太与陆宇枫早看出陆芸湘的精怪,只是没戳破而已。陆芸湘见老太太认不出自己,忍不住痴痴地发笑,王氏便在一旁解说道,“老太太,这是芸丫头。” 原以为老太太会欢喜地发笑,没想到却板了脸色,“好好的姑娘家整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陆芸湘才不会将老太太的责骂放在心里,吐了吐舌头道,“老太太这就不懂了,苏州城很时兴这样扮的,不幸可以问哥哥。” 老太太并未顺着陆芸湘的话,却道,“我不问你哥哥,只问是谁把你打扮成这样的?” 穆念秋斜眼瞟着穆念雪,今日她特地起了个早在老太太旁边服侍,看到三姐姐犯了错就怂恿老太太责备她几句,以平顺她昨日的委屈,“芸妹妹跟三姐姐住一个屋子,平时最是要好,别的姐妹说什么不在心上,唯独三姐姐不同。这身装扮恐怕也只有三姐姐才想得出来。” 陆芸湘瞪了穆念秋一眼,“是我央三姐姐束的发,老太太要责怪就怪我好了。” 老太太一张脸沉了沉,想着穆念雪毕竟是入了宫的人,给府里添了光彩。即便是再不喜欢,也不能拂了娘娘的意,只好愠怒道,“罢了,都起来,吃了早膳便去临庆庵里请愿。” 穆念秋很是扫兴,这样大好的机会老太太竟然放过了三姐姐,心里虽然不舒坦也只得算了。 临庆庵乃道观,在京城较为偏远的地方,坐车一来一去恐怕要花上一天的时间。 老太太话毕,众人都接连着跨出门槛,穆念雪却落在了后面。母亲的墓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葬入祖陵,而是葬在临庆庵附近。辞别三年,她一次也没有去拜祭过。 因为谁也没有提起。 表哥陆宇枫见穆念雪面有不适,关切地问,“雪儿妹妹,怎么了?” 一缕阳光照在陆宇枫头顶上,晕染地墨发润泽有光,穆念雪笑得坦然,忙道“没什么”。 陆宇枫也不再问,经过食堂的小路上总有些不平坦,他随手便替两位妹妹挡去了树枝,动作自然而又体贴。 这一幕恰恰被穆念池看到,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意味。像是被谁抢了恋人一样,心中思索道,宇枫表哥若是这样照顾她,她此生的心愿也就了了。三姐姐倘若嫁给别人,会不会就将宇枫表哥让给她呢? 第四十九章 请愿 吃了早膳,穆府二老爷安排了五辆马车去往临庆庵。老太太、姑太太以及陆宇枫坐头一辆,其次便是大太太、周姨娘、穆念池坐一处,穆念雪与陆芸湘为伴,剩下的男孩子们便骑马前行。 一路上风尘滚滚,马车轮辗过官道,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驶入竹林。陆芸湘对什么都新奇,掀起帘子左顾右看,穆念雪却是沉甸甸的满腹心事。 前面忽闻马蹄声赶过来,一行穿着军甲的人马堵在通行的路口,队伍莫名其妙就停了。马上一个英武的将士抱拳问道,“请问这可是穆府马车?” 穆家三位老爷都公事公办去了,领头的便是穆念远,看清了来人便恭维道,“原来是莫将军,失礼失礼。我家老太太与姑母要去庵里还愿,不知将军有何事相告?” 坐在马头上的人正是莫展离,年龄未足二十,被皇帝封为骁骑参领军,可谓少年英雄。此人脾气太沉,轻易不着人的道,即使是别人恭维他的话也是僵着个脸的。 穆念雪与他见过一面,知他是云世子的朋友,心里免不了揣摩着心事,云峥是否也来了此处? “雪儿姐姐,你认识他啊?”马车里的陆芸湘十分不安分,整个头探出车帘,看了一眼又钻了进来。 “有过一面之缘,不太了解。”穆念雪实话实答。 “看着那一张臭脸,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陆芸湘的话刚说完,一辆娟秀的车舆就从队伍旁边过了,前前后后跟着的仆人不下一百。排场之大,非富即贵。 穆念雪猜对了,同来临庆庵请愿的人正是平阳王妃与云瑛郡主,云峥忙于公事并未前来。 车舆徐徐而过,云瑛刚巧就掀了帘子,满心欢喜地望着郊外。这一幕刚巧被陆芸湘看到,见她衣饰华美、神情骄傲,气哼哼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队伍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等平阳王府的车舆走远了才继续前进。大约弯过了密林,才看到一栋庙宇耸立在眼前。老太太由穆念远搀扶下了车,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以及王氏随后。临庆庵虽在山中,但庙宇建得十分辉煌,入口便是三个拱门。 庵中有规定,男女不论贵贱都分开居住,穆念远也只好侍奉到此处。老太太却是不放心,拉着他的衣袖道,“可要管紧了你弟弟们,不许他们贪玩、惹事生非,回去我定不饶!” “是,老太太尽可放心,有我在,荃儿与青儿两个不敢胡来。”穆念远在任何时候都能懂礼,当着老太太的面更是一副孝顺的模样。 老太太吩咐完,便领着女眷们进观。一位女尼早已迎了出来,“这位上善可是穆府老太太?快随贫尼入内。” 老太太以手合十,“多谢师太。” 女眷人数多,分为三个房间。众姐妹明里暗里都要跟着老太太,特别是穆念秋,伺候祖母十分殷勤。连丫鬟做的活儿都包了,她的想法穆念雪自是清楚,旁边住的就是平阳王妃,只要有机会见上一面,讨得她的欢喜,入嫁王府也就不远了。 因此柳氏在马车里就已嘱咐过穆念秋,叫她把准这次机会。 穆念雪却是没这个兴趣,陆芸湘也不惯跟老太太呆在一处,自是跟了出来。林子里的哥儿们正在放生,这是为请愿特地买来的,不管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陆上跑的,应有尽有。王孙们不受拘束,也玩了了个畅快。 陆芸湘一身男儿装趴在窗口上,瞧着外面的林子好生艳羡,“雪儿姐姐,我们也去玩儿?呆在这里有多闷啊。” 女眷们进了观,自是不能随便出去的,穆念雪刚要答话,王善保家的来传话命两位姑娘到老太太房里去。 刚出来不久又回去必定有什么要紧事,果然老太太说,“平阳王妃要见你们,都收拾妥当了随我去。” 第五十章 王妃 陆芸湘还想说什么,老太太严肃地道,“都不许推脱!” 大太太、二太太等留在此处,与之一同去的除了女孩子们就只有姑太太。前世并没有这一幕,但穆念雪是知道平阳王妃这个人的,高贵、冷艳、严厉,不喜人出风头,也不喜太花哨的东西。穆念雪唯有平静处之,才能做到不被王妃注目。 穆念秋搀着老太太走在最前头,进了屋但见平阳王妃端坐在暖炕上,面容姣好、双眸如漆,身上含而不露的贵气与衣饰妆容相得益彰。老太太刚要附身去拜,早被旁边服侍的人搀了起来。 平阳王妃在高处道,“老太太不必拘礼,既然同来庵中,那便一起请愿。” “王妃说的是,难得在路上遇见贵人。”老太太被人搀扶着就坐,一边说着客套话。平阳王妃手指一引,叫人忙着上茶。 屋子里的女孩除了穆念秋傲气骄矜了些,其余人等都低垂着头沉默不语,穆念池竟有一丝害怕,连眼睛都不敢抬,好似上面坐了个极威严的人。 平阳王妃身后只得两个丫鬟,不见其他人在,老太太便问,“郡主与世子不曾来吗?” “小儿有公务在身不便前来,至于小女”王妃说到此处,紧皱了的额头舒展了些,“适才贪玩,跑到后面林子里去了。” 陆芸湘听了这话不由得又羡又妒,都是女孩儿,别人能出去玩偏她不能,也不知是什么人定下的规矩。在底下绞着衣角埋怨,忽听王妃道,“这是谁家的孩子这样标志,走过来我瞧瞧。” 平阳王妃说地不是别人,正是陆芸湘。姑太太推着女儿上前,“这是妾身的小女,从小就古灵精怪打扮成男儿模样,王妃莫见怪。” 陆芸湘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平阳王妃拉了她的手在榻前,细细地打量,“可惜了,若是个男儿只怕更好。” 一边又问陆芸湘的年龄,答曰‘十四’,王妃欢喜道,“正与小女一个年纪。” 接着便又送了见面礼,当然坐下的孩子都有份,唯独陆芸湘的礼特别一些。姑太太一边谢过了平阳王妃,一边谦道,“小女不懂事,王妃错爱了。” 这一幕现在穆念秋的眼里真是如刺一般,原以为自己的对头只有三姐姐,没想到自己还是算错一步。老太太也不知道平阳王妃意下如何,若是真选了陆家的女儿为儿媳,那穆家可真是亏大了,不仅如此,还失了颜面。 老太太便将穆念秋推了出去,“这是我的四丫头,王妃瞧瞧模样儿怎么样?” 穆念秋端庄地行了一礼,今日的穿着可是考究了一番的,艳丽而不落俗套,正适合走在山间绿林里。如何料到王妃并不喜花哨的东西? “这位便是二房庶出的?” 这一句话只叫穆念秋高兴的尽头全散去了,莫名地就计较在‘庶出’两个字上。老太太忙接口道,“先前是,如今她母亲已被扶了正的,也算是嫡出。” 穆念秋心里总算好过了些,艰难地完成了这个礼。还未回身,却听王妃又提道,“不知原来那位嫡出的姑娘是谁?” 第五十一章 放生 穆念秋只恨没有一个地缝让她钻进去,她何曾受过这等侮辱?在府中一直是以嫡出的身份做人,要什么有什么,母亲从不会缺她的。来到这里如何就变成庶出的了? 当下也不敢答话,默默地退下身去,只把穆念雪恨到骨髓里。 穆念雪虽不知穆念秋的心思,也知道她此时一定大受打击,这种侮辱并不是她造成的,却要让她来承受。虽十分地不愿意,这个时候还是得上前行礼,“小女穆念雪给王妃请安。” 平阳王妃身着一袭粉色短衫,外罩一件绯红金线绣芍药的过膝褙子,下着一条藕荷色百褶罗裙,裙裾上依稀绣着芍药花样。看起来既严厉又端庄,保养得当,眉眼中透着几分精明。 传闻平阳王爷一生只得一个妻子,府中并无妾室,这位平阳王妃也算是独宠,因此除了世子与郡主两个,膝下再无别的孩子。 平阳王爷固然情深义重,不得不说平阳王妃也是有几分手段的,将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条,不出任何乱子。 “你就是峥儿提起过的穆家三姑娘?”王妃远远地看着穆念雪,眼底带着三分审视。 穆念雪压根儿不知道云世子会提她,此刻不知是欣慰还是紧张,听得那话里的语气好似带着质问,只得恭谨地答,“是。” “姿容倒是一般。”王妃眼光十分挑剔,看了一瞬不再多问。 穆念雪知礼地退下,穆念秋翘着嘴角微微地笑,这一局她也不算全输。 老太太见王妃面有倦色,适时地告了扰退出房间。心里却琢磨着王妃的心意,不知她钟意哪一个做儿媳。 柳氏、王氏已经迎上前去,关心地问,“老太太,王妃如何说?” 老太太摆了摆手,称乏了,一句话都没说让众人退了出去。柳氏安顿好老太太,牵着穆念秋的手走到另一个房间,悄悄地问,“王妃喜欢你吗?” 穆念秋只是觉得憋屈,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扑在母亲的怀里不自禁抽泣起来。 “这是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柳氏手忙脚乱的,心里莫名地慌。 穆念秋就将刚才的遭遇说给母亲听,说到穆念雪又得意起来,“娘,我看三姐姐也不招人待见。” 柳氏一边给穆念秋擦眼泪,一边劝慰了几句,“让秋儿受委屈了,他们位高权重我们越不过她们,说得不好听的话不必去计较,眼下讨得王妃的欢心最为紧要,母亲会为你想办法的。” 穆念秋点点头,也就不哭了。柳氏为了让女儿开心,准许她到后院里放生,东西都准备好了,身边跟着钰川,嘱咐她不能失礼。 林子里正热闹,陆宇枫刚好买了两只黄灰伶鼬,装在笼子里给陆芸湘她们姐妹放生。林子外却颤颤巍巍站着一个人影,正是穆念池。 穆念池方才去了池塘边,看见四妹妹在放生红鲤鱼,也想和她一起放。谁知四妹妹不理她,便一路来到了这里。听着竹林里的欢笑声,她想去又不敢去,怕遭到同样的拒绝。 第五十二章 思绪 “雪儿姐姐,你看啊——好可爱,我都舍不得放了。”陆芸湘一副欢喜的模样,将小伶鼬捉了出来放在手心里,两个小家伙睁着雾蒙蒙的眼睛好不可怜地见地看着她。 “今儿是特地为放生买的,不如就放了,明天再让你哥哥买两只给你。”穆念雪也蹲下身,逗着毛茸茸的小伶鼬,心中生起一片慈爱之心。 陆宇枫笑着答应,虽是陪着两个妹妹玩耍,心智却比她们成熟。站在阳光下远远地看着,全当是护佑。 “那不是二妹妹吗?”陆宇枫感觉到有温暖的目光注视着他,一抬头就看见了竹林外的身影。 穆念雪、陆芸湘也抬起头,两个人同时招手叫二姐姐过来。穆念池有一丝腼腆,移着小碎步慢慢走上前,也许是因为宇枫表哥站在那里,所以她这一路走来都含着羞意,心里似有一只小鹿在乱撞。 穆念雪对二姐姐的印象并不坏,记忆中她总是一副温吞模样,比之自己更为温顺,平素话也少。 一根根翠竹劲节凌云,阳光在竹林间映下稀疏的斑点,穆念池身着一件比翠竹还要淡的衣衫,衣裙下绣着一枝栩栩如生的梅花,艳丽芬芳。想必今日也是特地打扮了的,穆念雪再看二姐姐时,眸中多了几分欣赏之意。 穆念池其实长得并不难看,平时只是疏于打扮,一张脸颇为清秀,眉宇间夹杂着女儿家淡淡的愁绪。 “表哥,三妹妹,芸妹妹,你们都在这?”穆念池站在穆念雪身后,话语轻绵。 “二姐姐,你怎么才过来,我还以为你跟四姐姐在一块呢。”陆芸湘心直口快,随意这样一说竟说中穆念池的心事。想她是庶出的女孩子,姨娘登不上台面,自己又口软心软,家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疼爱,姐妹们都不爱理她。 穆念池悲上心来,望着笼子里的小伶鼬,想着自己还不如它们过得快活自在。一时没忍住,泪珠儿就蹿了出来。 “二姐姐,你这是怎么了?”陆芸湘吓了一跳,从没见过这样的二姐姐。 穆念池正不知如何说话,穆念雪站起身关怀地问,“可是伤到眼睛了?” 不远处陆宇枫也走过来,高高地身影遮挡了一片阳光,还未开口询问穆念池已经举起宽大的袖摆挡在眼前。宇枫表哥站在对面,她既欢喜又害怕,头一次憎恨自己这样胆小,没有三妹妹的落落大方。 “应该是沙子吹到眼睛里去了,表哥,你送二姐姐回去休息。”穆念雪提议道。 陆宇枫却是疑惑,这里既没有风也没有沙,如何会迷到眼睛?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语气平和地回答,“好,我去去就回,你们两个别到处乱跑。” 穆念池满心地欢喜,真不知该如何谢谢三妹妹,让宇枫表哥与她有一段独处的时间,面色却依旧平静,声音纤细婉转,“多谢宇枫表哥。” 看着他们二人走远,陆芸湘一副思索地模样,“雪儿姐姐,二姐姐今天怎么怪怪的?” 第五十三章 争端 穆念雪却早将穆念池温柔缱绻的目光看出来,只是不方便在陆芸湘面前道破,毕竟是女儿家的小心思。她也相信刚才二姐姐不是真的被风迷到眼睛了,所以才干脆说了让表哥送穆念池回去的话。 “还是赶紧将小伶鼬放了?”穆念雪在旁边催促。 “嗯。”陆芸湘放下笼子,将洞门打开,小东西东张西望要走不走的样子。 “再不走可就没机会了啊。”陆芸湘歪着脑袋,用手指戳了伶鼬后脊好几次。小东西才敢壮起胆子犹犹豫豫地从洞口钻出来。 没走几步,前方突然传来娇憨的笑声,“这个地方好,就在这里放。” 一个明媚的身影出现在穆念雪视线中,前方的少女似乎很雀跃,跳着灵动的步子旋转着腰身。身上的佩件叮叮铛铛极为悦耳,正是云峥的妹妹云瑛郡主。 兴许是太快意,没看路,一脚踩在毛茸茸的身体上,耳旁便是一声尖叫。陆芸湘气急败坏,走过去往少女身上推了一把,“你陪我的伶鼬!你这个坏女人!” 云瑛郡主目瞪口呆地看着脚下,小伶鼬的尸体躺在脚边,恶心极了。又看了一眼推自己的人,俊俏少年,圆眼怒瞪,被‘他’推过的地方还砰砰地乱跳着。这才反应过来,竟有一个男人碰她的身!还碰她的胸口!还被人看见了! 占了便宜不说,还对她发脾气!当下也是怒火填心,不客气地扇了陆芸湘一巴掌,骂道,“你不要脸!” 两个人差一点扭打在一起,还好被人及时地分开了。眼前的事情一触即发,根本来不及阻拦,穆念雪也是惊呆了,拉着陆芸湘软声劝慰,“云瑛郡主,我想你们是误会了,芸湘是女儿身,刚才推你不是有意的,还请你谅解。” “什么误会?根本就是她行凶在先,还打我一巴掌,该道歉的是她!”陆芸湘不依不饶,真想不通三姐姐为何要服软。 云瑛见她是女儿身,心里的疙瘩也平坦了,脸上傲气冲天,恰如一只斗赢了的孔雀,“为什么是我道歉?我可是郡主,刚才那一巴掌算是惩罚你的,我们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守在云瑛身旁的是莫将军,一直沉着脸色,见云瑛这样无理只得劝解道,“郡主,末将以为是你错在先,该给她们一个解释才是。” 云瑛气急,“你还算不算我的朋友?我告诉我哥去,说你欺负我——”说着装模作样地哭起来,莫将军一点办法都没有。 双方对峙之时,陆宇枫匆忙奔跑了过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陆芸湘见来了帮手,委屈地道,“哥,有人打我,还踩死了伶鼬,你要帮我报仇!” 陆宇枫但见对方衣着华丽,还有一位将军在旁,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就将目光移到了穆念雪身上。 莫将军上前一步,想要解释,忽听林外一个悠长的声音喊道,“平阳王妃到!” 当下所有人都呆住不动了,远远看着王妃移驾过来,也只有郡主脸上保留着笑意。陆芸湘这才清楚了眼前女子的身份,心里有一丝彷徨,但仍旧很愤怒。 第五十四章 纠纷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为何都一副苦闷的样子?”平阳王妃近前,身后跟着一堆仆从,分别站在竹林掩映的小路旁。老太太虽未跟来,穆念远却也来了,都弄不清楚是何事发生变故,也不敢过去询问,只是蹙眉看着弟弟妹妹们。 “启禀王妃,只是一场误会,不妨事。”莫将军双手抱拳,面色一成不变。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陆芸湘很不服,瞪了姓莫的一眼,只是王妃在前也不敢贸然上前说理。恰好这眼神被平阳王妃看了个正着,便问,“芸丫头,可是郡主欺负你了?” 云瑛郡主走上前,挽住母亲的手臂,颇为傲慢地道,“我可没欺负她。” 陆芸湘平素也是娇惯了的,被父母、兄长捧在手心里似个宝一样,如何看得惯这样骄阳跋扈的人?咬牙正待发作,穆念雪扯了扯她的衣角,然后屈步上前行了个礼,“王妃娘娘,是这样的,郡主不小心踩坏了一只伶鼬,二人发生了些误会,劝解一下便好了。” 平阳王妃见自己女儿并未吃亏,也就说道,“伶鼬有的是,叫人赔上两只便罢了。” 穆念远轻呼了一口气,连忙上前拜道,“一点小事,惊扰到王妃懿驾了。” 平阳王妃瞥了他一眼,并未多说话,扶着侍婢的手回身走了,郡主、莫将军等人也一同跟着离去。穆念远讨好地送上两只白伶鼬,陆芸湘发狠地扔到一边,方才的怜惜之情也消散了,哭红了眼睛道,“都欺负我,都欺负我!我不要,我不要!” 四姑娘穆念秋与丫鬟钰川远远地站在竹林那一边观战,看到这个景象不由捂着嘴吃吃地发笑,退身回去将事情夸大其词地告诉老太太。 穆念雪看着陆芸湘发脾气,知道刚才的事情是委屈了她,便劝慰道,“芸妹妹,刚才郡主不是有意要打你的,你身着男装,免不了就将你当作男子了,你冲撞了她,她才还手的。快别闹了,让老太太知道就不好了。” 正说着,老太太便遣人过来传她们回去,说有事要问。 走在路上,穆念雪将事情经过简要地跟穆念远、陆宇枫说了一遍,也好叫两人帮着陆芸湘说话。回到房间里,老太太脸色很不好,因为姑太太在旁边,才没叫陆芸湘跪下。 好在不是自家的孙女,竟然当众耍脾气,失了一个嫡家小姐的身份。当着女儿的面,不分青红皂白地将陆芸湘呵斥了一顿,“一个女孩子家家,不知在哪里学来的,该穿的衣裳不穿,要穿男人的,冲撞了郡主不说,还当众大发脾气,这如何了得?” 姑母坐在一旁,脸色都白了,却不好劝解。穆念雪、陆宇枫两个齐齐跪下,为陆芸湘说情。此时穆念池也跟在周姨娘身边,看着三姐姐与宇枫表哥情深意切,心里很不是滋味。脚莫名地向前踏了两步,想去帮忙说理,却被姨娘拉住,低声说了几句话站住了步子。 “这事我说怪不得芸丫头,她三姐姐就在旁边,应该及时劝住,也不会冲撞了郡主。老太太,您说是不是?”王氏暗中受了穆二太太的意,有意将老太太的怒火往穆念雪身上转移。 第五十五章 婆婆 穆念远还有心想要劝慰,不想自家媳妇说在了前头,也不好再说话。 屋里一群人正辩论着,一位老尼前来传话,“老太太,请愿的时候到了。” 这事也就搁到一边,众人将老太太搀扶起来去往正堂,走到门口老太太突然发话,“三丫头、芸丫头不必去了,好好地留在屋子里思过!” 这请愿的目的原也是姑太太提出来的,意思只在保佑两个孩子平平安安,如今关键的两人不能参加,心中到底不太好过,便劝道,“母亲,何不等请愿过了再罚她们二人?如今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 “如此,便让芸丫头过来,三丫头不必参加请愿。”老太太不再多说什么,一径被众人扶出去了,屋里只剩了穆念雪一个人。 请不请愿她倒无所谓,反正被人冷落也不只这一次,早就看开了。趁着眼下无人,她正好四处走走。 临庆庵分内外两堂,外室为正堂,供人烧香请愿的地方。从后门出来又有一处宅院,称为内室,供香旅休息之地。穆念雪不敢随意进出,只沿着走廊往外走,墙壁上粉着暗红漆料,时而画着彩绘,观之甚美。 这一走也不知走到哪里了,大堂外依稀传来跪拜之声,穆念雪并不着急,信步走到一处园子里。旁边有护栏围着,一个小房间里散着柴火。门廊还不及她的头高,要弯着身子才能进去。 里面黑黢黢的,只是放着捆好的柴禾,什么都没有。突然一声粗鲁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什么人在此闲逛?” 穆念雪吓了一跳,回身却见一个相貌丑陋的老尼姑站在身前,双眼似瞎非瞎,佝偻着腰身,一脸凶相。 “小女冒昧来此,打搅了。”穆念雪有一丝害怕,只想速速地退回身,老尼姑的拐杖却抵住了院门。 “你是哪家的闺女,来这里干什么?”老尼姑一瞬不瞬地盯着穆念雪,凌厉的眼光在她脸上扫视。 “我是穆家女儿,来到此处也是无心探访,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婆婆见谅。”穆念雪声音有些发涩,感觉眼前的人特别奇怪,生怕惹怒了她。 “你可认识穆家三姑娘?”老尼姑音调一转,语气和缓地问。 “正是小女。”穆念雪迟疑地点头,若不是因为母亲的坟墓在这附近,她也不敢随便承认。 老尼姑突然不说话了,仔细打量着穆念雪,浓眉深锁。 正堂里请愿仪式已经完毕,远处时不时传来喧闹声。穆念雪也该回去了,若不然老太太看见她没在房里,肯定会责罚她一顿。 “婆婆,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罢了,你去。”老尼姑推开了院门,看也不看穆念雪,弯着身进了柴房里。 眼见外面人越来越多,穆念雪只得道,“下次小女再来拜访您。” 老尼姑没应声,穆念雪按着原路返回,脑中却思索着有关婆婆的印象。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压根儿就是一张生面孔。 回到房中,老太太已经在着人摆膳食了,看见穆念雪如同看见空气一样,根本不过问她去了哪儿。还是姑母拉着她与芸湘一起坐着吃饭。 穆念秋眼中便有了挑衅的意味,十分得意,恰这时一个小厮前来通报,“云世子过来了。” 第五十六章 回程 丛林小路上,云峥一身云锦衣纹家常袍子,一人一马飞驰在晚风下。马儿临近寺庙的牌坊下减了速度,一名小厮等在石柱子旁,云峥下了马就将缰绳交给了他,形影如箭,只身上前。 不待进入庵中,平阳王妃已经迎了出来,“峥儿怎么来了?” “峥儿特来接母亲回府。”云峥面带容光,十分恭谨。 “可是你父亲在府中遇到了什么事吗?”平阳王妃略为疑惑,目眺远方,瞳孔微微收缩。 “并无事,母亲多想了。”云峥一番开解,随同母亲进屋,趁人不注意将手拍在莫将军的肩膀上,“我让你照顾我妹妹,无事?” 莫将军便小声耳语道,“小弟失职,没照看好郡主。” 云峥但见妹妹好好的,剑眉不自然地皱了皱,“怎么,她又闯了什么祸?” 莫将军还未来得及解释,云瑛郡主毫不客气地拉开了两人,“喂,你们又在说我什么坏话?” 嗓门太大,一下子惊扰到了静默喝茶的平阳王妃,悠悠放下了茶盖问,“你们在说什么?” 屋子里也没有其他人等,只有服侍的两个丫鬟,云峥便笑着道,“昨日我特地托付莫将军照顾云瑛,今日却闻妹妹闯了祸了,不知是什么事情?” “不过一点小事,不值得挂怀。”平阳王妃也没有多说什么,容色和缓了许多。 “末将倒听说穆家三姑娘因此挨罚了,在屋里闭门思过。”莫将军沉思着,将听到的话说了出来。 “你是说雪儿姑娘?”云峥很是震惊,平阳王妃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冲撞我的又不是她,怎么是她受罚?”云瑛郡主仰着小脸,尾音里还夹杂一丝火气。 云峥越听越糊涂,只看着莫将要求解释。平阳王妃突然制止了他们,“别人家的家事,我们少管为好,叫李富将马车驾过来准备启程了。” “是,母亲。”云峥不再说什么,打发了人去叫李富。 廊子下微风凉凉,一个女子身影走了出来,眸中含情,媚眼如丝,“云世子站在廊下,可是在看远处的风景吗?” 搭讪的人正是穆念秋,她正愁没机会跟云世子接近,可巧他就站在了外面,好似专程在等她一样,心中很是欣喜,声音也格外婉转动听。 云峥一转身,看到令自己头疼的女子,心中只叹糟糕,面上却仍旧以礼相待,“并不是,在下还要回屋侍候母亲起身,就不奉陪了,告辞!” 他心里原本是想探探雪儿如何的,昨日匆匆分别,还来不及说什么,今日有母亲在,正想将此事挑明白了,自己也好放心。可不想时机不成熟,母亲因妹妹的事情动怒,他也不好开口了。 王妃动身启程,穆家老小自然起身相送,云峥骑在马头上才看到一抹娇小的身影姗姗走出。迎着那道温柔熟悉地目光,云峥如同钻进了云雾里,还是旁边的莫少将拍了拍他的肩膀才醒悟过来。 自嘲地笑了笑,骑马跟上了队伍。 平阳王府的人没走多久,穆家也回程了。看着越靠越近的车队,云峥所幸调转了马头,往穆念雪轿子的方向行去。 第五十七章 寿礼 曲曲折折的小道上绵延着一长条车队,前面的人皆是高头大马,后面皆是随行的车辆,丫鬟小厮则跟随着队伍步行,夕阳下这景色好不壮观。 云世子策马回头的身影引起了旁人注目,看到他停在穆府的马车旁,纷纷低头私语。 穆念雪依旧跟陆芸湘呆在一个马车里,回去时两个人都沉寂着没说话。忽的就听见马蹄声得得地朝这边行来,穆念雪打开车帘便见到自己思恋中的人影。 “世子?”穆念雪很是疑惑,目光微凝地注视云峥。 “雪儿姑娘,我听说你受罚了,现在没事?”云峥身姿挺拔,迎着满天的夕阳霞光,脸上的轮廓愈加俊朗柔和。 “我没事,世子是如何得知此事的?”穆念雪微微诧异,虽被老太太罚了,也并没影响心情。 “在下也是适才听说的,雪儿姑娘若受了委屈,云峥先替妹妹陪个不是了。” “不敢当,真正受气的人却不是我,而是我身旁这位妹妹。”穆念雪说着,就将陆芸湘拉到窗下。 云峥拱手一道致了歉意,陆芸湘颇为不好意思,想不到郡主那样骄横野蛮的人还有这样温文讲理的哥哥,双方说着话也就不生气了。 云峥骑马陪着走了一路,眼看到了集市所在之地,便辞了她二人纵马前去。 到家时,暮色已经暗沉了,今日奔波劳累了一天,再有别的话也放到明日再说。第二日依旧是个朗朗晴天,陆芸湘心情好了些,便问起穆念雪老太太寿辰送礼的事情。 穆念雪打开黄花梨柜门,从里面拿出一个绳编花篮出来,里面所盛都是针线等物。陆芸湘瞪着一双大眼睛诧异地问,“雪儿姐姐,你这都是什么啊?” “早些日子没事闲做的,心想老太太寿辰用得着,就留着了。”穆念雪一边说一边从篮子里拣东西出来,最底层已是绣好了的成品。 陆芸湘捧了个抹额看,颜色不艳不老刚刚合适老人家,边缘处留了空隙,中间绣的是梅花花样,玫红色衬托着碧绿的枝叶,煞是好看。另一边则摆的是袜子、鞋子以及一件大衣裳。绣工十分精美,穆念雪暗自想,这些老太太也该满意了。 两姐妹正说着话,栖月掀了帘子进来,“姑娘,姑太太来了。” 穆念雪起身相迎,姑母已经跨进了门槛,一眼看到侄女床上的东西不由得点头称赞,“我来正要说这事,难为雪儿想得齐全,这寿礼我看着十分好,不用再送其它的了。” “娘,那我的那份怎么办啊?”陆芸湘有些着急。 “别急,我知道你昨日受了委屈,礼物娘已经帮你备好了。”姑太太抚着女儿的头,十分怜爱。 玉棠苑里,穆念秋也正跟柳氏商量着礼物一事。穆大奶奶王氏也过来了,手里拿着一串如意佛珠贡献给四妹妹,“这是大爷在外面得的,前些日给了我,我想用在老太太寿辰上正好,起着保佑安康的作用,四妹妹拿着也不失了礼数。” 第五十八章 主意 柳氏很是高兴,她正与女儿商议着要给老太太送个欢心满意的礼物,在众人之中抬得起身份。可巧王氏就来了,大房与二房亲密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因此柳氏也不客套,替女儿收下了,“难为你想着你妹子,坐,都是自己人。” 王氏脸上泛着红光,喜庆盈盈,这佛珠她没能献给自家婆婆,而是转手给了四妹妹,其间的亲密关系也是不用说的。 穆念秋坐在暖炕上把玩着那串如意佛珠,头上绾着随云髻,身着大红撒花金绣线的袄裙,耳垂上挂着两串红珊瑚猫眼坠,愈发村托地面如堆琼、睛如点漆。 王氏细细地打量她,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哎哟,四姑娘长相可真是齐准,跟太太一个模子里刻的。穆家孙女连同陆家的那个,除了娘娘以外,怕是谁也赶不上了。” 穆念秋很是欢喜别人夸她,对着铜镜照了又照。柳氏从厢房里转出来,刚刚那话她听得欣喜,将手中一盒脂粉递给王氏,“这是我家乡里上好的胭脂,平日都舍不得擦的,今日就送给你。” 穆家子孙不管女孩子也罢,男孩子也好,皮脂特别白净,仿佛是粉面给揉的。这里面除了大奶奶面相要差点,其她人个个都是美人坯子。王氏很是妒羡,却也没有办法,只好装作大度的妇人。 接过了脂粉盒,王氏很是感激,又说了番道谢的话。三个人便说起昨日回程、云世子骑马在穆念雪轿旁一路相随的话。屋中没有别人,连丫鬟都屏退了出去,柳氏怜爱地看着女儿道,“可不是吗?秋丫头正因为昨儿之事闷闷不乐呢,给老太太请了安呆在家里也未出门。” 王氏便劝解,“四妹妹快别这样,云世子不过说了几句话,许是给芸丫头道歉也说不准。再说姻缘的事也是大人定的。” 穆念秋抬起头,脸上终于不那么郁闷了,眼睛里有了些光彩,“这是真的吗?” 王氏便点头,拉着柳氏轻悄悄地道,“我倒有个主意……如此,将三丫头聘给别人,平阳王府也只能与咱们联姻了。” 柳氏眼中闪过一丝狡诈,穆念秋唇角也缓缓地勾起,二个人都应允了。 王氏又跟穆二太太说了几句体己话,商议道,“我这便回去同大爷说,大太太兴许也帮着咱们。” “甚好,此事就拜托给你了。”柳氏十分真诚,还从未想过这样万全的计策。 王氏与穆念远另居一处别院,便在大太太的后房,离得近却也有一墙之隔。临近黄昏,王氏抱了一回大姐儿,屡次望向大门口,瞧大爷回来没有。 因是在衙门里寻的闲差,平时穆念远也早该回来了,今日有正事相商却拖到这个时候。大姐儿刚好周岁,此时正咿咿呀呀地学说话,又不满足于王氏的怀抱,要下地行走。王氏没了耐心,将大姐儿交给嬷嬷,唤了小厮过来,“你去衙门里看大爷在不在,不要声张,只看他在忙什么回来告诉我。” 小厮去了,王氏心急火燎地在房中转着圈,只盼着小厮前脚去了,大爷后脚就到。眼看着太阳下山了,去问话的小厮才回来道,“衙门里没人了,我听几个差役说大爷同老爷去了胭脂阁。” 第五十九章 商议 胭脂阁是男人们寻花问柳的地方,也就是一家妓馆。王氏的脸不由地阴沉下来,“大老爷也去了?” “是的,同去的还有吏部的官员,说是请客。吃了顿饭大老爷已经回来了,大爷还留在那里。”小厮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正说着话,前院的人便有人传报,说大爷回来了。王氏通常是出去接的,这一次却留守在屋里,没动。直到穆念远酩酊大醉地进屋,嘴里还念叨有词,一点也没了平时稳重的风范。 王氏看不过去,伸手去扶着大爷,一边解衣裳一边命人去打水来,亲自给大爷擦身。穆念远松散了头发,一把握住了妻子的手,发着酒疯道,“秋红,喝,咱们再喝一杯。” 见自己的丈夫在外面这样放浪,回家还将老婆错认成妓子,心里又羞又气。将大爷扶到床边安顿好,又熬了碗醒酒汤端过来,熬到半夜穆念远才清醒了。 睁开眼睛,见自己好好生生躺在床上,旁边似有啜泣之声。一转头,就见自家媳妇歪在柜子边、衣裳齐整地擦眼泪。 “这是怎么了,何苦不睡?”窗外一片漆黑,屋子里也没点灯,借着微薄的月光穆念远只能辨别出个身影。 “大爷莫非不知道吗?你只一回来便叫秋红,屋里的丫鬟都笑话我。再则大爷去喝酒也罢,怎么将老爷也带去了,还喝得个醉醺醺地回来?太太若知道,不是责备我么,只说是我没照看好大爷。再者,后日便是老太太的寿辰,惊怒了老人家,如何是好?”王氏因平时是个不得宠的,穆念远顶多只同她相敬如宾,并没有什么情深意切的感情,这次借着机会一并说了出来,犹自掩面哭泣,好不哀伤。 穆念远也是心软,用手扯着王氏的胳膊道,“是我对不起你了。今日也只有这一次,平日里哪次没有准时回来?况且本是别人请客,我跟父亲都不好推脱,才去了。” 王氏见他说得忠恳,心下也满意了,曲腿坐进了被子里,“本来是想跟你商量要紧事的,你偏说这些话,好似我度量浅一般。” “何事要商量?”穆念远便问。 “三妹妹的婚事”王氏沉静着将自己的主意说了出来,“只求大爷到时候为我说句话,其它的也不用你照应。” 穆念远吃惊道,“你真的站在二房那边?” “什么站不站地,大爷不会掂量掂量?大房与二房合作也不只一次了,更何况沈二太太的死还是……”王氏说到这里也就不说了,转而道,“再说也是为了大爷好,现下我们手里没有银子,若是从其他地方套一点,府中也不是这个光景,大爷的职也可以提上好几层。” “说的倒是,就怕姑母那边不好商议。”穆念远眼皮阖了阖,沉吟道。 “三丫头那样的人才,又有那样的家产,本是亲上加亲的事,如何不会应准?” 二人商议了大半夜,也就达成了协议。 第二日,王氏将商议的成果说与柳氏听了,趁大爷去了衙门,依旧唤了小厮来去打听胭脂阁里的秋红。毕竟是妓馆里的人,妖精狐媚,王氏不太放心,若是像三老爷那样娶进门,往后的日子都没法过了。 中午,打探的小厮回来,王氏便问,“如何?” 第六十章 娶妓 “小的去查了,那个秋红也没有什么来历,大爷跟她相处不深,大奶奶放心好了。”小厮如此说道。 王氏也便放心了,“今天的事别告诉别人,知道吗?” 小厮奴儿是个极聪明机灵的,当下点头应道,“这是自然,大爷也不会像三老爷那样没有成见,娶个狐媚子回来。” 穆府大爷的别院紧挨着梨园,出了院墙便能见到缤纷洁白的梨花,王氏自是个粗俗的人,不会吟诗作对,不懂欣赏美景,凭着这点穆念远便不太喜欢。不过好在她是个审时度势的人,庄园里安排得妥妥帖帖,又会奉承恭维说两面话,将家里大小事务都处理得妥当。 不巧的是三老爷新娶的姨娘在梨园里散步,王氏与奴儿说的话都被她听见了,这些本是无可厚非的事,可偏偏说在了她头上,还经着下人的舌头,不免有了三分气怒,站在院门口喊道,“你说谁是狐媚子?” 王氏但见是她,挥手叫奴儿下去了,摆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笑道,“真是稀客,我道是谁,原来是紅珊姑娘。” 这位紅珊姑娘就是穆三老爷从胭脂阁里赎出来的,原名叫姬月,一到府上就改了名字,也不喜欢别人称她为姨娘,所幸都叫紅珊。这件事老太太是发了怒的,穆三老爷最为年轻,房中的妾室也多,自从娶了个妓子回来,以往的威望都丢没了,因此也不常露脸。 不过这位紅珊却是丢得下脸的,时常在园子里走动,除了王氏怕也没人跟她这么热情的打招呼。当下就将虎着的脸放下了,仪态万方地瞧着院里的景致,“莫不是我刚刚听错了吗?听说大爷去了胭脂阁?” “没有的事,紅珊姑娘听错了,我们大爷如何会去那种地方?” 紅珊哼了一声,“大奶奶在家里当然不知道,大爷去玩的地方可多着呢。是男人,都管不住胯下的东西……” 王氏见她越说越粗俗,脸上就不好看了,忙下了逐客令,“紅珊姑娘到别处逛逛去,我这里要清理院门了。” 紅珊扭了两下腰,穿过梨园走了,王氏才将紧皱的眉头放了松。心里一边诋毁着紅珊下贱,一边回屋里去了。 三月的天过尽,温度升高,各房各院整装着衣被等物,防寒的冬衣可以收下了,单衣、夹衣搜了出来。 存菊堂内正忙着换纱窗,姑太太陪同着老太太话闲。案上搁着好几尺青绿、淡紫的茜纱,老太太便吩咐人将东西分别给孙儿孙女们送去。 恰巧那纱窗份额就少了一份,姑太太便问如何处置。 “罢了,将我的这一份给三丫头。”老太太原本没有准备穆念雪的份额,可最近又觉得那丫头不错,至少强过二丫头,也不好太厚此薄彼。 正说着,杜鹃打了帘子来报,“老太太,三老爷回来了。” 因为娶了妓子这件事,府里留言颇多,三老爷自请调了职,离开京城也有两个多月了。老太太脸上仍是不高兴,沉着声道,“叫他别回来见我,该上哪上哪。” 第六十一章 意外 知道老太太说的是气话,杜鹃却不知如何是好。姑太太在旁边劝慰了几句,老太太没吭声,姑太太便挥手叫穆三老爷进来。 一会儿竹帘响,一个瘦瘦的身影走了进来,跪在老太太脚下请安,午后的阳光特别温暖,窗棂上还停止几只鸟雀喳喳叫唤。穆三老爷请了安后,屋子里更宁静了。 “你还回来做什么,何不好好就在成安做你的官?”老太太的脸硬生生的,依旧没有好话。姑太太看着地上的弟弟,也不好搭话。 穆三老爷却是个惯会说话的人,立刻便给老太太磕头,嘴里歉疚道,“儿子不孝,请母亲降罪,原本是想早些回来给母亲过寿,路途上却出了意外,因此耽搁了。” 毕竟是儿子,老太太听到‘意外’二字脸色就变了两变,再看到三老爷好生生跪在地上心里也就大安了。 姑太太却是一脸紧张,忙问,“发生了什么意外?” “碰到了一帮强盗,还好路途上遇到恩人,钱财虽抢了些去,人没有受伤。”穆三老爷老老实实交代。 “那恩人呢?”老太太紧接着问。 “他走了,不过是偶然相帮,儿子有心想拉来参加母亲的寿宴,他却不肯。”穆三老爷虽年轻,做事有些荒唐,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说到这里也就叹了口气。 “行了,且起来说话,又没人罚你跪。”老太太见老三愈发清瘦了些,心中不忍,怒火也渐渐平了。 “是,多谢母亲。”穆三老爷起了身,又跟姑太太道了安。问陆宇枫、陆芸湘有没有来,将姐姐家中的老小都问了个遍。 “你姐姐前两天来的,枫儿、湘儿都在院子里,你出去不久三丫头也醒来了,晚上大约能见到。”老太太将这两月府上的变故说给三老爷听,语气平和了许多。 “哦,三丫头果然是醒了么。”穆三老爷有些惊喜,也有些意外。 说着话,老太太便打发三老爷先去休息,晚间在食堂里聚。穆三老爷应声去了,暂且不提。 穆念秋一身红装,掩映在梨花园中好不美艳。三老爷回来的消息旁人都不知道,紅珊便倚在亭子中嗑瓜子,并不急着回去。 远远地便看见穆念秋同丫鬟钰川走过来了,仰头看了看,仍旧懒懒地没动。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欺她是个妓子,她也不用装好心去讨好别人。 穆念秋原本是想在亭子里坐一坐,抬头一看,里面有人不禁大失所望。虽遗憾却不屑与紅珊共处一室,仿佛丢了她的面子一样。 脚下没往亭子里走,钰川却是看不过去,“她那个人,连我们都不如,也配坐在那里?” 这个‘我们’是奴婢的意思,穆念秋根本没心思去招惹她,孰料却被紅珊听到了。因为早晨的事还不舒坦,如今又遭人说不是,当下就将手里瓜子一扔,只听窸窸窣窣地声音落了地,紅珊向前走了两步,“你说谁呢。” “这里有别人吗,就说你了。”钰川呸了一下,一口痰落在地上。 “你跟她闹什么?”穆念秋有些恼怒,只快步向前走去,好摆脱了身后的人。 紅珊却不依,追着过来,插着腰骂,“一个贱奴婢敢骂主子,这是谁教你的规矩,你停下来,咱们到老太太跟前说去。” 穆念秋步履匆匆,不料撞在一个人身上。 第六十二章 聚餐 抬起头,那人却是宇枫表哥。 穆念秋从未跟男子接触过,当下脸颊羞地绯红,赶忙让开了。陆宇枫却是一脸坦然,不以为意,“四妹妹那样急,做什么?” 紅珊突然不骂了,穆念秋也不好说什么,只说赶着回去。 “听说三老爷回来了,老太太正叫我给你们传话,晚上在食堂聚一聚。”陆宇枫说完,又到大房那边去了,穆念秋看着表哥挺拔的身影,不由想起昨晚的计划来。 若非有了世子,她也不会将宇枫表哥说给三姐姐,那是便宜她了。心里哼了一口气,往后面望望,紅珊早没了踪影。 大约黄昏时分,穆大老爷、穆二老爷都从衙门里回来了,听说三弟到了家,一起往食堂的方向走。 大户人家晚上是不用餐的,也有特殊的时候比如婚庆、寿礼、过客等,今日穆三老爷到家厨房里便准备了清粥,配着各色菜肴供老爷、姑娘餐聚。 穆念雪自醒来后第一次见三老爷,跟父亲三分相像,不过年轻一些,也更清瘦一些。脸狭长、眼睛晶亮,头发不如父亲束得整齐,好似刚睡觉醒来有些不羁的样子。 穆三老爷房中除了明媒正娶的姜太太,另有两房姨娘,一个姓丁,不常照面,育有一个儿子,也就是穆年青。另一个便是紅珊,尚无出。 房中妻妾多了常闹事,一般大场合下姨娘是不许坐席的,也就是各房中的姨娘都没来,只有老太太、老爷、太太和姑娘、少爷们。 想着上一次在食堂里聚餐,就差点让她下不来台,穆念雪心中多多少少警醒着,只照顾着身旁幼弟,脸上并没有太多欢喜的笑容。 “如今可好了,三舅父也回来了,雪儿姐姐,你说老太太寿辰该有多少客人啊,想一想就热闹。”陆芸湘年纪小,心性儿还没稳定下来,听着耳旁的祝祷之声脸上异常兴奋。 穆念秋却是将目光一斜,不屑与陆芸湘说话一样,纯粹将她当作小孩子。 穆念雪略笑了笑,“嗯,不只那些达官贵人会来,远方亲戚也会过来。芸妹妹别玩迷了心才好。” 穆念秋睨了穆念雪一眼,莫名就想起了云世子,老太太寿辰他也会过来?不管怎么说她都要把握好这次机会。 酒喝了两巡,穆三老爷将给各房的礼物送了出去,都是些街市上卖的小物件,不太贵重却很新颖。送穆念雪的正是一套小型手炉,陆芸湘的却是一只别致花篮。 偏穆念秋不喜欢手上的东西,认为太低俗不够大气。连瞥一眼都不屑,直接就赠了人。 “听说三舅父回来遇到了强盗,财物被抢去不少,还给我们备礼真不容易。”陆芸湘有些鄙视四姐姐,当下也没有好话说,拐弯抹角将四姐姐骂了一顿,说她不知好歹。 穆念秋很是生气,姑母、老太太等人都同三老爷一起,桌上坐的不过平辈。当下气得咬牙,拿郡主打了陆芸湘一巴掌来说事。直叫陆芸湘脸红脖子粗,没了面子。 穆念雪眼见势态恶化,不由得拿出了做长姐的身份来训人,“都别吵了!四妹妹也太不像个样子,芸妹妹受了委屈你不但不劝解,还有意讽刺,是你做姐姐的本分吗?” 穆念雪训得大声,老爷那边喝酒的都听到了,老太太便问,“是谁在说话?” 第六十三章 训话 屋子里都静止了一般等着穆念雪说话。 陆芸湘有了哭腔,向老太太告状道,“四姐姐将舅父给的东西赏了人,我看不过说了两句,四姐姐便说我是小性子,活该被郡主扇耳光。老太太你可要为我做主。” 众人一望,桌子上人人都有礼物,唯独穆念秋手上空空的。心下也就明白了,这是公开拒绝三老爷的好意,穆念秋被众目睽睽看着,有些难堪。 “刚才可是三丫头在训话吗?”老太太依旧问。 姑母便在一旁解说道,“是了,三丫头在教导四丫头,叫她别说一些不中听的话失了体面。” 老太太又问,“郡主果真打了芸丫头耳光吗?” “是,不然芸丫头也不会受委屈。”姑母又将那日的事情说了一遍,撇去了女儿闹脾气一幕。 “那我倒是错怪了芸丫头和三丫头了”老太太沉吟着道,“今日之事三丫头教训地对,秋儿说话是太过了,你过去帮我说几句,就说她伯父刚回来,桌席上不许不好看。姐妹们之间好好相处才是。” 老太太的意思是就这样算了,柳氏的脸色才恢复过来,小心谨慎道,“秋丫头也不是故意说芸丫头的,想必是气急了口不择言,我日后定当严加管教。” 这顿饭就这么闷闷地吃完了,没想到的是老太太会当场赞扬穆念雪,说她不失做长姐的风范。 夕阳下落,饭堂的人也渐渐散了。穆三老爷带着些微醉意起身,三太太在一旁扶着他,慢慢搀到自家院子里便甩了手。 先前摆着的贤妻良母形象也撤了,绷着一张脸问,“我且问你,这次可是又给我带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人回来?” 穆三老爷喝酒喝得醉醺醺的,对穆三太太的话置之不理,打了个哈欠便要去睡觉。厢房里紅珊却是探了好几遍,盼着老爷到她房里去睡。 直到夜幕下垂,也不见老爷的人影。心里到底有气,冒冒失失就进了太太的院子,不敢进门却躲在墙角里偷窥,被三太太的丫头冬梅看到恶狠狠骂了一顿,这才扭了两下腰不屑地走了。 次日便是老太太的寿辰,起早丫鬟小厮们就忙碌起来,备桌席的备桌席,迎客人的迎客人。 存菊堂中老太太一脸喜庆,身着宝蓝掐福字纹的褙子,头戴八宝璎珞金步摇,身上气度辉煌,与平常不可比。此时正坐在炕头上,笑意盈盈地接受众人的祝礼。 “恭祝老太太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大老爷带头说道。 “好、好。”老太太很是欢喜,抬着手叫众人起身。 各房孙儿孙女便将准备的礼物献给老太太,老爷、太太们送的是金贵之物,底下也有送不起价钱的,老太太都不在意,一份心意就好。轮到穆念秋时,她拿出了一串如意佛珠,并道,“望老太太平平安安的,眼能观四方,耳能听八方,活得长长久久。” 众人都点头,穆念雪与陆芸湘却不以为意,等众人送得差不多了才拿出自己的礼物。全手工刺绣的衣裳以及鞋袜,样式好看,手工精巧。 “到底还是雪丫头有心意,我们都是比不过的。”三太太在旁边自嘲地笑了一下。 老太太一样样看着,将如意佛珠放到了一边,笑得合不拢嘴。三太太一句话,众人也都应和。都说三丫头的寿礼送得最好,穆念秋就有些闷闷不乐的。 向来三房是弱势,三太太有心针对二房二太太,柳氏是小妾扶上去的,却比她明媒正娶的站得还高,心里就有些不服气。故意说了那番话之后好气气柳氏。 柳氏并不在意,悄悄地使眼色给王氏。王氏会意便凑近了老太太,拿着那些手工品道,“三妹妹的手艺确实是好,赶明儿嫁了人老太太定是舍不得了。依孙媳妇看,就定成内亲再好不过。老太太觉得如何?” 第六十四章 定亲 穆念雪有些愣愣的,怎么就说到亲事上头来了?老太太也还没有反应过来,柳氏喜意盈盈地往陆宇枫肩上一拍,笑着道,“这事还要姑母做主才行,我们三丫头人才好,相貌好,手艺好,有谁会看不上呢。再说枫儿正该是讨媳妇的时候,这样好的姻亲不要,被别人抢了那就可惜了。” 柳氏这样一演说,大家都明白过来了,这是要将穆念雪配给她表哥啊。 姑太太先前也的确有过此类想法,不然也不会这样喜欢穆念雪,还曾有意接她们姐弟去苏州,也就是想着日后是一家人更亲密些。可巧穆念雪就昏睡了三年,她也便打消了这个主意。现在旧事重提,她倒觉得二房是别有居心。面上沉沉的只说,“我没有意见,只要他们觉得好就好。” 别人都罢了,唯独陆芸湘最欢喜,拍着手跳着,“我有长嫂了,真好!” 穆念雪顿时就羞红了脸,她对宇枫表哥只有兄妹之情啊。若是将两人强扭在一起,那感觉真是怪怪的。况且她心里面已装不下别人,唯有一个世子。 柳氏便趁热打铁,“姑母也同意了,老太太,您说怎么样?” “亲上加亲的确是好,就是太近了些。”老太太并不主张内亲结合的姻缘,主要是怕后代不好,这在祖上也是有过例子的。生下的孩子大多夭折了,不吉利。 “这有如何近的?孙儿娶的媳妇不也是婶子的内侄女?”穆念远也在一边劝慰,还将自己的例子说给众人听。 老太太便问,“枫儿,你觉得雪丫头如何?” 穆念雪紧攥着柔夷,身子微微地颤抖,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柳氏的计划,却没有什么理由能够劝阻。更是不敢将心内有人的事情说出来,只盼着表哥能够当面拒绝。 “若雪儿妹妹愿意,我愿意照顾她。”屋子当中,陆宇枫的声音格外响亮。 一直默默无闻地穆念池心都绝望了,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关注她呢?明明她那么喜欢宇枫表哥,得到他的人却不是她!苦闷中,突然一个小厮急急地进来通报,“老太太,平阳王府的云世子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姿俊朗的人影跨进了屋,拉起了穆念雪的手道,“我已与雪儿定亲了,恕晚辈来迟,在此恭贺老太太福禄永驻、寿与天齐!” 言毕,便拉着穆念雪与他一同跪拜,众人都惊呆了,特别是柳氏与穆念秋,神色难看得如吞了只苍蝇。穆念池却将刚刚愁闷的心放下了,情不自禁看了宇枫表哥一眼,他的脸色并不难看。 原本云峥只是代父来祝寿的,恰恰就看到了方才的场景,不得不逼着他当场说出那一番表白的话。穆念雪微微有一丝紧张,更有一丝疑惑,全然不相信现在所发生的事情。 自己的手还被云世子握着,十分温暖,这才相信一切是真的。 老太太似乎从混沌中清醒了,“世子方才说与雪丫头定了亲,这是何时的事?” 第六十五章 若琴 “是,从晚辈给雪儿姑娘送这块玉佩起。”云峥从腰间拿出一块玉佩来,竟与穆念雪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图案是相反的形状,合并起来便能汇成一个圆。 二人的玉佩同时递给老太太观看,老太太便也首肯了他们的关系,只是不知平阳王妃的意见如何。 穆念秋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又身着大红的衣衫十分显眼,可云世子来了那么久却没有看她一眼,心心念念都是三姐姐,真是又委屈又气愤。偏偏众人都在眼前,她也不敢就这么赌气回房。 柳氏也是气愤,刚刚那一出戏不是白演了吗?眼看着都要定下了,偏偏云世子就出现了。但到底还是有几分算计,只盼着平阳王妃没有应承下来,这事儿也就好解决,说不定还能毁了三丫头的名节。 “王爷与王妃都来了吗,怎么没人通报一声?”老太太便让云世子起身,也不敢让他久跪了。 “家父与家母晚上过来。” 云峥说的话也是应该的,一般的贵客只有在晚宴才会赶来,虽是如此老太太已经很开心了,平阳王府势大,多多少少给了她薄面。 这时刻小厮又前来禀报,说曾府的太太、小姐到了。曾府老爷也就是同穆府交好的官员,上次去胭脂阁喝酒也就是曾老爷做东。 老太太忙道,“快请。” 不一时,屋中进来一位袅袅娉婷的女子,论模样论身姿几乎赛过在坐的每一个姑娘。身着鹅黄地织锦绣裙、步态婀娜、衣袂翩翩。好不美煞人眼。 穆念雪恍惚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好似哪里见过一样,却又想不起来。穆念秋自是不屑看她,却又情不自禁被她吸引。穆念池低垂着头,只知道自惭形秽。 曾府的太太也过来了,样貌还不及她女儿一半好,心里却比谁都骄傲,一边给老太太拜寿一边叫女儿给众人行礼。 “若琴见过老太太、见过太太及各位姑娘们。”声音婉转动听,似夜莺一般。只是转到云峥面前,停顿了一下,随后才移到了别处。 “果然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姑娘,今年有多大,可定了亲没有?”姑太太笑着问。 曾若琴站到了一边,是她母亲代答的,“今年15,还未定亲。” 屋子的男孩子们无一不动容,连陆宇枫也频频打量这位出彩的女子。姑母便引着若琴跟屋中的姐妹见了个面,最先便是穆念秋、其次是穆念媛,若琴都以礼对拜,挑不出一点差错。 轮到穆念雪时,若晴情不自禁对她笑了一下,“姐姐好。” 穆念雪也微微福了福身,谦道,“妹妹好。” 若晴的个子似乎还拔高一点,姑太太详细问了她生辰,便说,“你们该换过称呼才是,雪丫头要到腊月才满十五。” 若晴明白过来,重新施了礼。 随后又有小厮来报说穆府远亲都到了,要给老太太贺寿,屋子里拥挤地坐不下了,王氏才道,“不如叫姑娘们都出去玩乐会子,这时候也都熟了。” 姑娘们一一告退,非常友好地结伴而行,云峥却将穆念雪拉到了别处说话。 第六十六章 听戏 还是在那片梨园,雪白的花蕊随风飘扬,洁白万顷。穆念雪站在亭子中央,此时与世子独处,有些许害羞。 “刚才没有吓到你?”云峥看着穆念雪,眼眸清亮。 “没有。”眼前的人虽然表现的很随和,她依然紧张地掐着手指。 “幸好我来得及时,雪儿不会怪我莽撞?” 穆念雪微垂着头,虽有前世的记忆,但现实里只跟世子见过几面而已,如何就变了称呼了? “怎么了,是不是我唐突姑娘了?”云峥见穆念雪许久未答话,心中便有一丝猜疑。 “怎么会,我理解世子的心意,又如何会唐突?”穆念雪真心实意的道,若不是顾着礼节,只怕早已投入世子的怀抱了。 “那你呢?”云峥捕捉着穆念雪脸上的神情,有欢喜,有害羞,有镇定,还有一抹淡淡的笑容。 正说着话,一群人从梨园那边走了过来,若琴带着穆念秋,穆念池还有穆府远亲的几个孩子,笑意盈盈地道,“雪儿姐姐在与世子说什么悄悄话?” “没说什么,你们怎么过来了?”穆念雪不得不将‘我也愿意’四个字吞了回去,同时与云峥拉开了距离。 “那边搭好了戏棚,大家都在听戏,若琴特地来告诉妹妹。”曾若琴对着世子拜了拜,才笑着对穆念雪道。 云峥却是没有理会,这一群人来得不是时候,搅了他的雅兴。 “多谢姐姐,如此我们便去听戏。”穆念雪迎上前,微微笑道。 若琴料想不到穆念雪答应的这么爽快,愣了愣,脸色有些诧异。一向爱出风头的穆念秋却安静异常,只跟在人群后面默默的走着。 还未走近存菊堂,众人便听见一阵咿咿呀呀唱和之声,好不热闹。场下小厮们已备好了凳子,座椅,老太太与女眷们坐在前排听戏,身侧的小几上放着茶水、瓜果、点心等物。 姑娘们坐下后,若琴便笑着问众人爱听什么戏,说着话人已经转到世子身旁,睁着美丽聪慧的大眼睛讨世子的示下。 “在下不喜欢听戏,你们随意。” 云峥推脱了,曾若琴只得作罢,又转身问穆念雪道“妹妹,你觉得呢?” 穆念雪倒是接过了册子,不动声色的站起身,“姐姐是客人,怎可劳动了身子?老太太若知道了要责怪我的,还是让妹妹代劳。” 若琴脸上有些微诧异,她之所以做这些只是为了让大家记住她,在世子心中留下印象而已,可偏偏穆念雪不遂她的心愿。心里虽不满意穆念雪的话,也只得诧诧地答道,“也好。” 若说在梨园里,穆念雪还是傻傻的,可当曾若琴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时,脑海中蓦地出现了一些画面。一个与若琴长相一样的女子将她推下水中,什么事件什么场合她已不记得,只记得这一件事。 从梨园走到存菊堂,穆念雪已然看清了曾若琴,她的心机与举动不容小觑,自己绝不能落在她的骨掌之中。 第六十七章 敌意 穆念雪拿着唱戏的册子,先到老太太处,十分孝顺地一一问过了长辈们想听的戏,记录在册后才又转回原先坐的地方,询问众姐妹爱听的曲子。 这样一来,原本是该若琴表现的贤良淑惠形象却被穆念雪代替了。连老太太与各府的女客们都纷纷称赞穆三姑娘,云峥不由得也向穆念雪投去赞许的目光。 若琴不甘愿就这么坐着,起身倒了杯水递给穆念雪,“雪儿妹妹累着了,快坐下歇歇。” 穆念雪接过杯子言了谢,在云世子身旁坐下。这时穆府二少爷、三少爷以及陆宇枫、陆芸湘也过来了,相互打了招呼后坐下。 “雪儿姐姐,你刚才去哪里了,叫我好找。”陆芸湘与穆念雪甚是亲厚,然而经过早晨那件事后有些不好意思,明明就快成了她长嫂了,眼下又什么都不是了。 “方才在梨园坐了会,你们呢?”穆念雪便问。 “我看他们打了会马球,怪没意思的,就过来了。”陆芸湘话音沉沉,想必是刚才的热闹劲过了。 其他人倒没什么话说,自从穆念青来了之后就一直盯着曾若琴看,眼睛里透着露骨的留恋。仿佛魂魄被人家勾走了一样。 被盯的人也察觉到一丝不怀好意,心口堵得慌,却仍旧装作淑女模样。有人无意间咳嗽了一声,穆念青才恋恋不舍地移开了贪婪地视线。曾若琴为解尴尬,就移了身子,“雪儿妹妹,我听说你还有个弟弟的,我怎么没看到呢?” 云峥也疑惑了,转身问穆念雪道,“我怎么没听你提过?” 这个问题刚好就提到穆念雪的痛处,为了不让众人嘲笑念辰,每逢这种大节日穆念雪必不会让幼弟出来的。就怕刺激到他。 现在被人逼问,只好以谎言搪塞,“方才吃了点心,肚子痛,嬷嬷带他回房了。” 若琴听母亲提过穆念雪的胞弟是个不中用的,一句话都说不全,此时便故意拿话激她,“怎么可能呢?从上午一直到现在我们大家都在一起,我怎么没看到?” 云峥疑惑地看着穆念雪,但见她绞着自己的手指头面色悲苦,刚要劝解几句,忽听一个人在后头拍手道,“他可是个傻子,不能随便见人的。” 穆念雪手中的茶杯一歪,没喝完的茶全部泼了出来,衣裙都淋了个半湿。陆芸湘则在一旁急急地收拾,“雪儿姐姐,快去换件衣裳。” 若琴面带哀伤,抱歉地道,“雪儿妹妹,我不是故意要问的。” 穆念雪心里不是滋味,也只得笑道,“没关系,我失礼了,先去换件衣裳。” 说完便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离开了,曾若琴便和穆念秋说笑到了一起,关系亲近得如同姐妹一样。一时,柳氏来找穆念秋,吩咐她去给众夫人行礼,在旁边看到曾若琴很是喜欢,便认作了干女儿。 穆念雪从存菊堂里出来,却没回房换衣裳而是拐进了梨园里,浅浅的身影埋在树影底下哭泣。 忽然一阵清风过,一个人递了块手绢过来。 第六十八章 初吻 穆念雪抬起头,云世子高大的身影就在她眼前,目光灼灼,神色之间还留有一丝疼惜。云峥没拉穆念雪起身,反而也坐倒在梨花树下,衣摆上落了几片梨花花瓣。 “世子怎么没有听戏去?”穆念雪怔怔地问,脑中瞬时就清明了许多,她怎么能够懦弱如此呢?怎么能够背地里哭泣呢?她重活一世,应该比谁都清楚生活的血腥,不去争不去抢如何能当第一,如何能当胜者? “我来陪陪雪儿。”云峥握着手帕,小心翼翼地擦去了身旁女子眼角的泪水。 穆念雪有一丝丝的动容,清澈的眼睛凝视着云峥,似乎要将这个人看进心里。还未说出感激的话,一点温暖的触感就印在额头。 肩膀已被身旁的男子轻轻拥住,用略带柔软的话语问,“雪儿,你愿意相信我吗?” 穆念雪记得在前世她也说过同样的话,只是后来局势动荡,她遭人诬蔑被人毁了清白,从此云峥的眼光只剩下愤恨与不解。 突然她感到害怕,她再也不想过从前生不如死的生活,她害怕失去他。 云峥察觉到穆念雪眼中的迥异,探询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穆念雪摇摇头,直视着云峥的眼睛,仿佛他是她最珍贵的人,“峥,你会离开我吗?” 云峥惊诧于穆念雪前前后后的变化,先前她跟他还保有一丝距离,可现在他们像是生离死别的恋人一样。她唤他的称呼也变了,心里便只余下了温暖。 云峥没有答话,俯头亲吻了一下穆念雪的唇瓣,原本只想轻轻地点一下以表决心,可他刚一落下再也舍不得离开。柔软的唇带着一抹芳香沁入他的舌中,将怀中的女子越搂越紧。 穆念雪的身子微微发颤,不曾料到世子会有如此举动,心里既高兴也莫名地紧张。初尝了那温甜的美感后她轻轻推开了他,脸上不自觉地浮上两朵红云。 前世她的初吻被她的混蛋丈夫夺了,那一幕还刚好被云峥看到,明知道是别人安排的戏码,当时她却痛不欲生。 而今,一切都变了。 云峥轻轻地喘息着,看向穆念雪的眼光更带了几分深情,“雪儿,你放心,我会尽快让母亲前来提亲的。” “还早。”穆念雪说的也不是假话,但凡大户人家的子女及笄后才会出嫁。穆念雪还未满十五岁,因此也就早了些。 云峥笑了笑道,“你衣裳都湿了,我陪你回房去换。” 穆念雪这才感觉到微微的凉意,若是之前定是不方便,现在干脆也放开了。让云峥在漓雨苑门口等着她,也好叫那些觊觎云世子的人都看看。 漓雨苑不如别的院子美,没有种植花草果树,却异常清幽。苑中静悄悄的,只有几只鸟雀在飞,云峥仰望着蔚蓝的天,还有那丝丝浮云。忽的膝盖被撞了一下,低下头才看见是一个小人站在他身边,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睫毛弯弯,但眼眸深处似染了尘埃。 云峥刚要问话,一个婆子神色匆匆地跑了出来,一手拉开了小人一边道歉道,“这位爷,不好意思,没将您身上弄脏?” 再看那小人就有些呆呆愣愣的,忽的就想起席上那些人不怀好意的话。心道,这便是雪儿的弟弟? 这时,穆念雪也换了身衣裳出来了,看到幼弟与云世子在一处,免不了一丝惶惑。 第六十九章 田蒙 穆念辰看到姐姐出来,挣脱了嬷嬷的手扑进了穆念雪怀里,眼睛一闪一闪好似带着对母亲的留恋。 穆念雪便牵着幼弟的手走到云峥身前,教他叫“哥哥”,这个名词是穆念雪前几天才教过的,穆念辰当时也学会了。可此时幼弟却一动不动,睁着一双无措的眼睛看云峥。 “不必勉强。”云峥伸出手在念辰圆圆的脸蛋上摸了摸,眼睛笑笑地看着雪儿,表示并不介意。 孰料,一直无动于衷的穆念辰却突然咬住了云峥的手指,云峥吃痛,手却来不及收回来。穆念雪吓了一跳,急急地叫幼弟松开,无论怎么劝穆念辰始终不松口,还是嬷嬷上来撬开了小少爷的嘴才作罢。 回头看着世子的手指淤紫带红,还带着血印,心里便生了恼怒,当着云峥的面第一次重重打了幼弟两下。念辰不会说话,却‘哇’地哭出声来。 沈嬷嬷却是心疼,也不敢劝阻。还是云峥劝慰了两句,“雪儿,别责备了,小孩子也是无心的。” 穆念雪又心疼又气愤,不知道幼弟为何有这样的举动,蹲下身擦去了念辰的泪水,耐心地道,“念辰,咬人不对,以后不要这样了。” 等幼弟的哭声小了些,穆念雪便让嬷嬷将幼弟带进屋。转身又查看云峥的伤势,满眼里都是歉疚,撕了一块碎布下来,擦了药膏替他包扎了。 抬起头时发现云峥正看着自己,目光楚楚,似有无尽的话语要说。 前面老太太那里却来了人道,“三姑娘,云世子,桌席都已经安排下来了,二位可去入席了。” 穆念雪便答应了,与云峥一同往回走。 轻呼了一口气,穆念雪带着歉意道,“对不起,是我没看好念辰,才让他伤了你……” 云峥打断了穆念雪的话,“不算什么大事,再说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念辰便也是我的弟弟。” 穆念雪不禁羞红了脸,也没好意思再往下说。眼看着就要到存菊堂,云峥带着几分真心道,“雪儿,你应该让你弟弟出来走走,不能老闷在家里,反而对病情不好。” 穆念雪一阵深思,想着世子的话不错,便点头答应了。 “雪儿妹妹,怎么这么久才来,我们大家都在等你”到了存菊堂,若琴已经领着众姐妹迎过来,看到云峥,眼神颇有些异样,温婉地行了个礼道,“世子也在。” 穆念雪再讨厌曾若琴也只能摆出一副笑脸,“让姐姐久等,我来迟了。” 说着大家相继入座,云峥则与男客们一桌。酒席上他故意藏着那只受伤的手指,却还是被人发现了。穆念远作为主人,很客气地问,“世子,你的手是怎么了?” 穆念远这样一说,桌上的人都引起了注意,也包括女眷那边的曾若琴与穆念秋。云峥受伤的手指用女子衣物包扎了,看戏时明明没有的,这下两个人都转了头看穆念雪。 云峥却淡淡地解释,“没什么,方才不小心弄伤了。” 穆念雪并不理会那两人看向自己奇异的目光,仍是低头吃饭,谁都料想不到云峥手指上的伤是穆念辰咬伤的。 饭后,穆念秋就找人询问,看有没有人知道三姐姐干了什么勾当,晚上王妃必定也在席,若揪住错处,肯定是不认穆念雪这个媳妇的。 先前到漓雨苑传话的婆子便道,“奴婢去时,两个人就在院子里,世子手上的伤是三姑娘亲手包扎的。并不见其他异常,不过老奴却听到了小少爷的哭声。” 这件事到晚饭前都还宁静,若琴引着众姐妹在房间里绣花,男孩子们在另一处玩,有意将穆念雪与云世子分开。这样长辈们反而赞扬若琴等人懂礼,穆念雪无心绣花,与若琴多呆一刻都是折磨。 便以‘回去照顾幼弟’为由离开了玉棠苑。恰陆芸湘有些困倦,也一同告辞了。走在池塘边上,陆芸湘细数着若琴的好处,譬如手艺好、个性好、人温柔,还一一教导着众姐妹。 穆念雪只叹陆芸湘太年幼,不能分辨好坏,有些人往往拿外表的好来遮掩狠毒的内心,相比之下,她的庶妹穆念秋根本不算什么,也够不成对她的威胁。 “雪儿姐姐,你在听吗?”陆芸湘跟在穆念雪后头问。 穆念雪有些心不在焉的,忽听池塘那边传来奇怪的声响,衣褶之间窸窸窣窣的。陆芸湘也听到了,不由向前走了两步,却被穆念雪拉住了。 池塘的背面磊着假山,山的两旁栽种着芭蕉、枣树,这样看视线也是被挡住了的。再听时,下面已经断断续续传来女子的娇喘,兼着男子轻薄女子的口水声。 穆念雪一下子明白过来,不禁绯红了脸。跟着的丫头也无不知道这是什么事情,都掩了面有些不好意思。唯独陆芸湘不经人事,想去看个究竟。 穆念雪拉着陆芸湘刚要离开,却蓦地听到下方女子的求饶声。 “少爷……求求你,饶了……迎儿,我再也不敢了……” “叫你趴着不许动,服侍好少爷,以后叫你吃香的喝辣的。” 这声音有几分熟悉,不用想,少爷之中这样大胆的只有穆念青,十四岁却长得人高马大,一副心思都在女人身上,也不知道欺负了多少弱小少女。 穆念雪清了清嗓音,故意加重了脚步声,“栖月,你帮我看看池塘那边是不是有只猫啊?” 栖月便在后面答应着,脚步却并未动。池塘那边已经没了声响,穆念雪刚要转身,一个小丫头突然从假山后面跌了出来,衣衫不整、面色绯红的哭道,“求三姑娘饶了我,迎儿并不是有意躲藏在这里的。” 穆念雪朝池塘的方向看了看,穆念青已经走远了,想当然是故意推这个丫头当挡箭牌的。穆念雪也无心责怪她,只道,“你回去,老太太的寿辰闹得不好看不好,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小丫头迎儿千恩万谢地磕头,这才去了。 陆芸湘还有一丝疑惑,拉着穆念雪的手道,“雪儿姐姐,你不是说有猫吗?猫在哪里啊?” 栖月便笑陆芸湘不经事,穆念雪反而觉得这样好,人世中哪里没有几分丑恶,看不明白才叫好。 走到漓雨苑,趁陆芸湘睡下了,穆念雪便问迎儿是哪房的丫头,有什么来历。 栖月不清楚,刚来的青鹊却是知道的,“迎儿是老太太房里的人,她父母都在厨房做事,迎儿岁数小老太太还没给正经名字。平时也就是做些浇花、打扫之类的事宜。” 众所周知,老太太宠爱男孙,即使穆念青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老太太也不会责骂一二。若此事捅破了出去,迎儿怕是活不成的,穆念青更不会承担责任。 穆念雪一时好心救了她,反而落得个尴尬的局面。况且这穆念青一次未得手,便会想着下次。与其如此,还不如将那个迎儿收买到自己院中,以防不备。 穆念雪便命栖月去问问迎儿的意愿,若是肯就找老太太说了此事。 傍晚时分,穆府院内张灯结彩,十分热闹。老太太办的是七十大寿,因此朝中的官员都给了穆府老爷薄面,前来贺寿。 最先到的便是平阳王府的王爷与云瑛郡主,那位莫少将也在侧,却不知为什么平阳王妃没来,穆念秋看在眼里不禁大失所望。 寿礼是早先就送到的,平阳王爷一身玄衣,浑身气度沉敛却又雍容大度,平静之中释放着王者气息。且长相不俗,与云峥有着七分相似。 云瑛郡主站在父亲身旁,此时才正式地向老太太行礼贺寿,态度竟是大大的转变。陆芸湘依旧看不惯她,堵着气撅着嘴巴。 云瑛郡主出奇地向陆芸湘道歉,说上次竹林之事不是故意的,请姐姐原谅。 陆芸湘还不高兴,一直虎着个脸。老太太便在一旁劝解,“好了,芸丫头不许再生气了,再生气我就恼了。” 陆芸湘只得乖巧地行了礼,向云瑛郡主道,“这次就饶了你。” 说着话,两姐妹又好了起来。穆念雪真是由衷地高兴,但紧接着随着另一人的行礼,穆念雪害怕地躲藏了起来。 那人便是她前世的夫君! “见过老太太,老太太福寿安康!”此时的田蒙看不出任何一丝异样与不端,但眼睛里不经意的狡黠却让穆念雪害怕。 “雪儿,怎么了?”云峥察觉到穆念雪脸上的异色,担忧地问道。 老太太房中已是人挤人,庆贺声热闹声已经掩过了穆念雪与云峥的对话。虽未回答世子,穆念雪却用眼神示意她很好,让云峥不必担心。 回过头,却听老太太问道,“你父亲跟你哥哥都来了吗?” “父亲忙于公事,母亲却来了。” 老太太点头,田蒙说完,一个妇人便上前行了礼。此人正是穆念雪前世的婆婆,中等个子,满脸慈悲之色,若说在前世她遭遇了那样的侮辱与种种惨烈之事,唯有这个婆婆还有几分真心对她好。 可是穆念雪却对她感念不起来,正是因为她一次次的包容与溺爱才形成了她儿子的骄阳跋扈。 田蒙行完礼,便在一旁搜索着女眷,表面衣冠楚楚,实则狼子野心。此时若琴正与穆念秋、穆念池等人谈笑,在众人之中大放光辉,穆念雪却适时地将自己隐藏起来,不让田蒙看到。 果然,不久之后,田蒙就走向了曾若琴等人,笑着与陆宇枫打招呼,眼光却停留在曾若琴脸上。 第七十章 陷害 田蒙父亲未封侯之前,做的是领军将军一职,与陆宇枫的父亲是同僚关系,因此也就认识。 打过招呼之后,田蒙自然而然地要询问若琴等人的姓名,一旁的穆念远便代答了。 “原来是若琴表妹,在下失礼了。”田蒙故意作态地与曾若琴道。 “公子言重了。”曾若琴态度端庄地还了礼,并没有多加留意眼前的人。 穆念秋却有些看不惯田蒙,明明她也很显眼,站在若琴旁边怎么就当了陪衬?这人也太没了礼数些,穆念秋正在腹诽中,却见田蒙手中的折扇指向自己,“这位姑娘是?” 这一句也还是问曾若琴,眼光都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只是借以问话才问穆念秋的姓名。 “小女穆念秋见过田公子。”穆念秋但见田蒙长相不错,又询问自己的姓名,心中倒是有了几分高兴。 穆念池站在一边却是有几分害羞之意,既不搭话也不问话,只要站在宇枫表哥身旁就心满意足了。 几个人说着话,若琴便迎着众人往穆念雪这边走来,情急之中穆念雪只得抓了一把糕点毫无形象的吃起来。 “雪儿妹妹,给你介绍个人你认识。”若琴清亮的嗓音至,人已经楚楚地站在穆念雪身前。 满嘴都是糕点,秀眉故意拧着,穆念雪艰难地下咽。众人都有些吃惊,尤其是曾若琴感到好笑,好好地穆念雪竟然自毁形象。 瞟了一眼田蒙,见他皱着眉头眼中透着不喜才放下了心。若琴却假意问道,“妹妹饿了吗,外面很快就开席的。” 穆念雪只顾着点头,又拿了一块酥糕吃了,田蒙已经嫌恶地转过了身。谎称还有兄弟要见,就出了门。 云峥也正惊讶地看着穆念雪,却突然从她笨拙的举止之中看到一丝娇憨可爱,不禁笑出了声。曾若琴大约以为大获全胜了,心中很是得意,还一边教导着穆念雪别吃那么多,伤胃。 听着劝告的话,莫名地就有些作呕,穆念雪推开了曾若琴扶着门框踉跄到花树底下呕吐。 月亮底下,万重灯笼中站着一个清澈的身影。云峥搀扶着穆念雪,也没有多问她什么话,只是静静地陪伴。 栖月在后面远远地站着,有世子在,也不方便前去,只与沈嬷嬷带着穆念辰。 “峥会不会怪我不懂礼节?”穆念雪有一丝担忧地问。 云峥掏出丝绢替穆念雪擦着嘴角,“无论你是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穆念雪接过手帕,心安地低下头。门口却矗立了一个身影,远远望着这边,脸上满满都是恨意。 “进去。” 听到这句话,曾若琴才慌忙回转了身,心里却是想不通方才穆念雪为何要这么做。 桌席摆上了,大官贵人以及穆府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自然坐一桌,老太太便与各府世妇坐一起,剩下的依旧是姑娘们一桌、男孩子们一桌。 原本曾若琴与穆念秋安排好的计划也无法实施,因为平阳王妃没来,平阳王爷离得远也端然不会理会这些小事。她们也无法从世子受伤之事编排穆念雪。 不过穆念秋好像听说了另一件事,老太太房中的小丫头被人侮辱了,这事刚好还被三姐姐看到,早已将人捆了关在柴房里,只等给老太太汇明此事。 众人都欢欢喜喜地吃着饭,忽闻苑外传来求饶之声,都讶然地停下了筷子。老太太不高兴地问,“是谁在外面闹事?” 王善保家的便回,“是一个小丫头在外头行了苟且之事,被人抓住了,现在正求老太太饶她一命。” 老太太皱了皱眉头,“这样不知检点的人,留在府里败坏风俗,还不快打出去?” 王善保家的并未离开,而是在老太太跟前耳语了两句,老太太就变了脸色,“这还了得,发生这样的事情三丫头不但不处理,还帮她瞒着,府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王善保家的见老太太生气了,更添了一把火,“三姑娘还说请老太太开恩,让那丫头到漓雨苑去做事。” “简直是不知廉耻!”老太太更加怒急,旁边的世妇们都互相交头接耳,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穆二老爷便过来问,陪客的贵宾也都沉默了。 “罢了罢了,此时不说这些话也好,你去喝你的酒去”老太太打发了穆二老爷,又对王善保家的道,“赶紧去处理了那丫头,或打或卖都随意,只别呆在府上。” 王善保家的答应了‘是’,还未转身,迎儿爹娘已经哭天抢地的跪在院外,“求老太太开恩,我们闺女是冤枉的,她才十二岁,如何知道淫秽下贱的事情?老太太查一查,一定是有人逼迫她的。” 院子里吃饭的人都禁止无声了,尤其是世妇、姑娘们那一桌,远远地眺望着外头,看热闹一般。 “我只拿三丫头问话,为何隐瞒不报,还要替她藏脏?”老太太也是气糊涂了,当场就说了这样的话。 叫所有惊疑的目光都看向了穆念雪。 穆念雪也不知事态会演化成如此,明明她做的是一件善事,说到她头上来的却成了恶事,还是有辱名声的事情?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穆二老爷心里也是糊涂,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但紧要的是保住女儿的名节为好。 “老太太先别气,此事等儿子查明了就清楚了,现下老太太的寿辰最为要紧。”穆二老爷便劝道。 穆念雪却知道等父亲查明白了就晚了,眼下的情形已经让众人误解为她是个不良的主子。突然就当着众人的面站了起来,“老太太先别急着处罚,一人行凶总有另一人为非作歹,趁此时何不问问那人是谁?” 穆念青一直低着头,心里头已有些惴惴不安,穆念雪说了这番话,脸色更加大囧。只听得院外的小丫头喊,“此事不是我愿意的,是二少爷强迫我的,还说若是我不服他,就削了爹娘的职务。” 穆二老爷、穆三老爷同时脸色一青,不待发作,穆念雪继而又道,“老太太,雪儿求您饶了那丫头一回,我见她未经世事才可怜她,当时我与芸妹妹都在,及时阻止了他们才未曾成祸患。请老太太明鉴。” 老太太见说到了自己孙儿上头,语气就软了一半下来,只得道先查明了再说。紧接着穆二老爷、穆大老爷好生一顿劝解,宾客们才又恢复了刚才的热情。 吃过饭,穆念雪带着幼弟回到漓雨苑,找了栖月过来问话,“这件事情别人是如何知道的?怎么就编排在我的头上,险些名声尽毁!” 穆念雪从未发过气的,此时横眉冷对、绷着一张惨白的脸,声音颇为严厉。栖月与屋里的丫头们都齐齐跪下了,“奴婢失职,没有兼顾好主子的安危。奴婢该死,请姑娘责罚。”栖月咬着牙齿,也觉得可气,当时她就差点豁出去跪在老太太跟前说一切是她的主意,若是她当时这么做了,姑娘的罪过更加不可饶恕。反而便宜了那起小人。 “先起来,你说说你去的时候是个什么境况。”穆念雪一向是以德服人,因此院中的丫鬟也颇为感念与衷心。 栖月便道,“我同巧燕去时,正见二少爷在威逼迎儿那丫头,说如果她敢将此事举报出来就不得好死不得善终。看样子还要继续欺负迎儿,我过去了就说姑娘要传话给迎儿听。二少爷才住了手。” 栖月说到这里脸立刻就红了,撇去了二少爷言语调戏自己的一幕,“之后二少爷便走了,我同迎儿说了些安慰她的话,中间也不见旁人进来。” 穆念雪似乎有些不相信,“可有漏掉的细节,或者什么人出现过?” 巧燕便在旁边道,“栖月姐姐说了姑娘的意思,二少爷便说要丫头可以,必须拿人去换。” 二少爷的意思是拿栖月去换。 穆念雪在一旁沉思,穆念青说的话肯定被谁听见了,若不然以他自己的个性绝不可能捅出去。也便是有人故意捆了迎儿,好在老太太寿辰之上编排她。 说着话,姑母与陆芸湘过来了,穆念雪忙给姑母让了坐,又问了些外面席上的事。姑太太便道,“酒席还没散,估计要闹到很晚也说不定。雪儿,你跟姑母说说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穆念雪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低着头只凭姑母发落。在这件事情上,她永远只能装作无辜的样子。 “委屈你了,这事我会仔细和你祖母说的,你放心便好。” 穆念雪点头,总算还有一个为她讨回公道的人。只是想陷她于不义的人实在太狠了,这一招绝非是她庶妹穆念秋能想出来的,一定是有旁人指点。 这人若非柳氏,便是曾若琴无疑。 白费了她饭前的藏拙,田蒙也一定看清了她。 第二日宾客少了些许,特别是大官贵族都礼谢回去了,这里只剩了几个交好的官员、世妇,以及几个穆府远亲。 一大清早地,姑娘们吃过早膳便往存菊堂这边来,路中要经过一个廊子。穆念雪眼尖地发现一个人在假山后面鬼鬼祟祟的,起初她还以为是穆念青。当那个人一不小心撞过来的时候,才知道此人是田蒙。 不过撞的人并不是她,而是曾若琴。 姑娘们一声惊叫,曾若琴也吓得惶恐不安,田蒙倒是摔在地上哎哟叫痛,脸上伪造的表情真是虚假。 “这位不是田公子吗,可摔到哪里没有?”若琴将刚刚撞了个满怀的羞涩掩去了,自己退开了两步,只着了个婆子去问话。 第七十一章 议亲 穆念雪很是吃惊,田蒙本不是熟客,应当昨日就走了的,为何又出现了?莫不是因为旁边的曾若琴? 田蒙见眼前的女子并不上勾,心中有些恼怒,也不理会婆子的话自己站起了身,在曾若琴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道,“方才多有得罪。” 曾若琴敛了眉问,“公子为何从那上头下来?” “在下找不到回去的路,想爬高看一看,可巧就碰到众位姑娘们了。”田蒙恰到好处地解释,将众人心中的惊疑抹去了。 穆念雪却突然心生一计,在后面笑道,“这位公子可真会说笑话,穆府才多大点啊,哪里就能迷路。我看公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特地寻慕我们若琴姐姐来的。大家说是不是?” 廊子里姑娘们或坐或站,有的还是昨日刚结识的,听穆念雪这么说都笑着说是。若琴一张脸恨得紫青,田蒙没好意思地抓着后脑勺。 王氏便上前劝解了几句,嘱咐众位到存菊堂里去。 穆念雪牵着幼弟走在后面,一个叫文惠的女孩子俯过头来道,“三姐姐说得很是,我见那田公子已经留意若琴很久了。” 穆念雪但笑不语,这消息只怕传得越快越好呢,那么她也总算甩脱了田蒙,再也不必与这种黑了心肝的人作计较。 众姊妹来到存菊堂,老太太屋子里围满了人,曾若琴的母亲、田蒙的母亲都在坐。孙儿辈除了穆念青不见人影,其他人都在。 众人欢欢喜喜地说笑着,世妇们又说到子女的亲事上来。老太太头一个指着陆宇枫道,“我这个外孙最是个好的,今年就满18岁,长相武艺都不俗,众位夫人看看中不中意?” 世妇们都夸赞好,只是没一个站起来举荐自己女儿的,只因人人心中还有个高攀的心理,陆宇枫家事门第虽不差,父亲却只是参务总兵的头子。因此说道的人就有些冷清,姑太太眼光也高,屋子中除了一个曾若琴她看得上眼,其她人都一般般,故而也没说话。 穆念池心急得很,为何就没一个人替自己考虑呢,只恨她胆小不敢站出去跟老太太说。 柳氏突然便夸赞起曾若琴来,“若琴那丫头我看是个好的,也不知道将来便宜了哪家小子?” 曾若琴的母亲杨氏得意起来,“我虽没有一个儿子,有了这样一个女儿甚觉得贴心,比儿子还强些。琴儿在家中就孝顺我,屋里的刺绣都是她来做,对丫头、姊妹们也好,又通文墨……” 只说得曾若琴比个天仙还要完美,穆府远亲的姑娘与夫人颇有些看不惯杨氏的作风,唯有田蒙一个劲地瞟着曾若琴看。 田蒙的母亲怕也知道儿子的想法,不得不丢下脸面道,“若琴姑娘样貌、品格依我看是没得挑的,只是不知杨夫人要找个什么样的人家?我们田府就在京城东郊,若夫人与姑娘得空去我们府上坐坐也好。” 这便是很隐晦地提明了,杨氏却没应声。田府庄园虽大,然此时田蒙的父亲还未封侯,杨氏也便是看不上的。只淡淡回道,“若有空便去,无空夫人也不必牵挂。” 田蒙立刻便沮丧了脸,十分不高兴,他母亲也没有办法,只暗暗地劝解道,“曾若琴也不过如此,母亲一定为你挑个更好的。你看穆府三姑娘怎样?” 此时的穆念雪安安静静地站在姑母身后,身着淡蓝色织锦绣裙,衣衫边缘绘着兰草纹络。头发上只插着碧玉金簪,眉目清秀,娟然美好。粗略看去在人群中并不显眼,但仔细观察就有种持久的美感,更加胜于那些打扮过于精巧的。 田蒙忆起她便是昨日晚上吞吃糕点的,当时还不觉得如何,现在越看越好看,不免有些心猿意马。想那曾若琴不好搞定,他也不是非要不可,只找个比她强的补上就是。 田蒙的母亲见儿子欢喜,就问老太太道,“不知穆府三姑娘有没有定亲?” 穆念雪见她们说到自己,慌忙低下头,然而却是迟了。低垂的眼眸中依旧能感受到让人发麻的目光。 “这……”老太太不想她一向不看重的三丫头这么吃香,竟然人人都问起,但平阳王府还没有定人,也不好开口。 柳氏见老太太为难,便接口道,“府里的姑娘们都还没有定数,也是说不准的事。众位夫人别都把眼光往我们三丫头上放,这里还有个人物,今年十六岁,也到了该议亲的时候了。” 柳氏说着将穆念池拉了出来,笑着在众人面前推了她一圈。穆念池没防备,整张脸都羞红了,头都低到了脖子下面去,手指头不断地绞着裙上的腰带。全凭柳氏摆弄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心里却又想着宇枫表哥能看上她一眼。 穆念池的母亲周姨娘只把柳氏恨透了,又气自己的女儿胆小,心里只骂着没用。 柳氏这样一推,众人的注意力才转移到穆念池身上。女儿家十五岁这一年该定的亲事也该定了,若是还没定,往后就更加没有机会。老太太这才觉得忽略了穆念池,当众赞扬了几句,“我这个孙女话虽不多,性子却是个极好的。又懂礼又孝顺,挑了她做媳妇保管不会累的。” 老太太虽说了这么多,但世妇中没有一个人问起的,周姨娘脸上没光,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穆念池却不为所动,生怕从此错过陆宇枫。 场面甚是尴尬,幸好有一个远亲提道,“我们那倒是有一个人同二姑娘般配,只怕也是合适不过的,就怕老太太不肯。” 老太太便问,“什么人先说来听听,若是般配哪有不肯的?” 那位远亲不好意思道,“是一位姓袁的秀才,祖上也是有过功名的,只是落在他这一代就破落了。袁秀才勤奋好学,每日里点灯也要看书写字。时年二十五岁,也还未娶妻。我看若是二姑娘嫁过去,每日里辅佐他,日后必会发达的。” 穆念池的脸很不好看,她就知道但凡一个条件好的也不会说给她。只盼着老太太不要答应,她能拖一天就是一天。 “既这样,等我们去看过了才能做决定。”老太太便道。 “老太太说得也是,我见二姑娘也是吃的了苦的,日后必有大福。”远亲又是一阵恭维。 众人笑了笑,又将话题扯到了别处。穆念池闷闷地回了位。人群散后,若琴的母亲杨氏就同另一位世妇道,“就凭她那个模样举止,给我女儿拾鞋也不要。” 那位世妇掩面而笑,“可不是吗?亏伍夫人还说得出口,有大富大贵之相。” 谈论着,两人便一阵轻笑,恰好被周姨娘听了个正着,碍于脸面不好挑穿,只将怒火泼给女儿。 回到房中,周姨娘便对穆念池没有好眼色看,对着她一顿臭骂,“你就让她这样算计你、摆弄你,叫人家笑话咱们。你娘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也不给我争口气,站在那里当个哑巴似的。你悄悄人家三姑娘,四姑娘,人家多体面,哪个像你这样畏畏缩缩的?” 穆念池任凭着周姨娘骂,一声不吭,反正这些年也是这么过过来的。 周姨娘最恨女儿这副模样,要死不死的闷棍子,忍不住在她胳膊上拧了几下,气急道,“你倒是给我说句话!” 穆念池受不住疼痛,呜咽出声道,“姨娘只怪我不争气,有没有想过自己?三妹妹四妹妹那样体面,她们都有个体面的母亲,我却是个庶出的。这能怨我吗?” 周姨娘更加气急,女儿竟敢说到自己头上来,更加狠狠地责骂起来,“你娘被你说到这个份上,我还有什么脸面,别人嫌我,女儿也嫌我。你难道不是我亲生的吗?不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吗?好歹我也教了你十多年,你就是这么知恩图报?” 院外突然传来一声厉喝,“都给我住嘴!” 周姨娘但见是大太太站在外头,立刻就不敢说话了,只是拿眼睛瞪着穆念池。王氏搀扶着大太太进了房间里,整理了炕桌服侍婆婆坐下。 费氏紧绷着一张脸,隐隐透出威严,“只有我们这个院子最闹,你听听别处可有什么声响?老太太寿辰还未过,府里就被你搞得乌烟瘴气。” 周姨娘立刻俯倒在费氏脚边,小心谨慎道,“太太教训的是,妾刚刚教训女儿也没顾得上。以后再也不敢了。” “教训女儿?”王氏站在大太太旁边,很瞧不起地轻哼一声,“姑娘家是正经主子,也是由你一个姨娘随口责骂的,这要是传到老太太那里去,还要不要活呢?” 穆念池一直在一边低泣,王氏拉着她假意劝说了几句道,“你娘是个不知好歹的人,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头去,回头让老太太给你做主。” 周姨娘吓得忙向大太太磕头,又求女儿原谅,“好歹是我带大的,就看在这份薄面上,求姑娘不要告诉老太太。” 穆念池心中到底不忍,要过去扶周姨娘起身却被王氏拉住了,“我倒是问谁是带大姑娘的,不是太太这个正经母亲,难不成还是你吗?” “是太太,妾说错话了,请太太饶恕。”周姨娘说着便打自己耳光,一声比一声响,刚才的猖狂劲儿早已消失不见。穆念池看着娘亲被罚,真是五脏绞痛、心灰意冷。 王氏心里忍不住想笑,这样的人也有脸活在世上?外表却恭敬如许,只等着大太太发落。 “罢了,此事就不要提了。老太太命我来告诉你,等空闲了就派人去远亲那边走一趟,问问那位袁秀才的家底。你也准备起来,该有个母亲的样子,若是可能二丫头的婚事也不必拖了。” 费氏一句话说完,穆念池瘫倒在地上,眼神变得空洞起来。她不信,不信老太太就这么将她打发了。 王氏扶着婆婆出门,穆念池跪着爬过去,抱住大太太的衣裙哭道,“太太,求太太开恩,我不嫁,我不要嫁出去。” 第七十二章 计策 嫁与不嫁岂是由一个姑娘家说的算的?大太太没理会穆念池,摆脱了她径直走了。 “这就是命啊……我的儿……你还不承望我操心,我到底也是你的亲妈……”周姨娘本想过去安慰女儿,自己却先哭起来。 “娘,我不信,我的命就这么苦吗……”穆念池泪眼朦胧,委屈地擦着眼泪。 “池儿,你先别哭,娘会替你想办法的,现在说这些都还早。”周姨娘想着柳氏那张面孔,气得发恨,后悔当初做错了一件事情让二房这样欺压她。若是真逼得她走投无路,也只好将篓子捅穿了,谁也别想好过! 我女儿嫁给破落人家,你女儿也别想往高处爬! “娘,你在看什么?”穆念池但见周姨娘神色可怕,担忧地问。 “池儿,这些年咱们受府里这些王八羔子的欺负还少吗?我们不能任由着他们践踏,你父亲又从来不管我们娘俩,为今之计只有靠自己。”周姨娘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 穆念池害怕地捂上周姨娘的嘴,“娘,你小点声……” 周姨娘会意,便附在女儿耳旁说了几句话,穆念池一脸惊讶,“你是说让我投靠三妹妹……” “正是这个意思。先前娘看错了,大太太并不是帮咱们的人,二太太更不是,三房也不必说,没有一个好东西。这院中唯一同咱们势单力薄的人只有三姑娘,只要咱们日后依靠她,必定有出路。”周姨娘拉着女儿,小声窃语。 “只是三妹妹肯帮咱们吗?”穆念池很没底气,在这府里头她跟她娘就好比一堆屎,人人都嫌臭。 “这便看你怎么做了,你若是真心护着你三妹妹,她能不帮咱们吗?” 周姨娘这样一说,穆念池就想起上回在竹林那一幕,三姐姐没有不理她,反而好心的叫宇枫表哥送她回去。想到这里她便觉得有了一线希望,点头道,“我知道了,娘。” 二人悄悄密语了一会,穆念池便去漓雨苑,还未进门就见一个身影立在枣树下。一身藻蓝皮革衣衫,头顶立着锦冠,随意的身姿中却透着股邪气,这不是那位田公子吗?他到这儿来干嘛? 穆念池的疑问还没完,田蒙一扭头就发现了她,眼中放出精光如同发现了稀世宝物一样,拱着手上前搭讪,“姑娘来得正好,替我传个信儿,这大半天一个人影都没有,真急死我了。” 但凡大户人家的宅院分外院与内院,田蒙已经犯了忌讳,定然不能贸然就冲进闺阁。他性子虽无束,这样的行为却对他没有好处。因此为表心意也只好站在门口等。 穆念池瞧着他还有丝诙谐,忍住了笑意问,“什么信儿?” “噢”田蒙大手一拍,解释道,“是这样,你叫雪儿姑娘出来一下,就说我等了大半天了,有礼物要送给她。” “好。”穆念池温婉地答应了,抬步上前。后面还伴着田蒙宏亮的一声谢意。 “三妹妹在吗?”屋子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应声。 “我们姑娘睡了,二姑娘晚些再来。”青鹊见是穆念池,语气有些不喜。 穆念雪正躺在床榻上睡午觉,听到外头的声响就问,“是谁在外面?” “三妹妹,是我。”穆念池不顾青鹊的阻拦,走进了房间。 穆念雪半眯着眼睛,语气里夹杂着诧异,“二姐姐?” 穆念池从未进过三妹妹的闺房,此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瞧着房里丫头异样的目光甚觉尬尴,低低‘嗯’了一声。 栖月拿了件丁香色绣茉莉花的对襟褙子给主子穿上,又搬了凳子叫穆念池坐着说话。穆念雪打着呵欠起身,随意地问,“外面的人走了吗?” 青鹊掀了帘子进来禀报,“没走,还在呢。” “没见过这样死皮耐脸的人,说了不见还站在那。”穆念雪没来由的厌恶,任凭她平时如何隐藏心绪,此时也满腔怒火。 穆念池听到三妹妹语气中的厌恶声脸红地低下头,仿佛是在说她一样。方才田蒙托她进来传信的事也不敢说了,只恐招人不喜。 “二姐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穆念雪起了身问道。 “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想跟妹妹一同去食堂用午膳。”穆念池声音细小,仿佛做错了事一般,不敢抬头见人。 穆念雪也没有在意,兴许是为了宇枫表哥才与她走那么近。一抬头但见二姐姐满脸绯红也不好意思戳穿她。 “三妹妹是不是在为外面的人烦恼,刚刚我进院的时候看见他了。”穆念池迟疑了一下才道。 穆念雪干咳了两声,忙答,“也没什么,刚才发生了些小误会而已。” “三妹妹不好意思去说,我同他去说,这样站在门口也不太好。” 穆念雪还不太相信,穆念池站起了身就向门口走去。心里也不知道能不能说服那田公子,只是凭着一时意气而行。 “二姐姐”穆念雪忽的叫住了穆念池,走到她身旁耳语了两句道,“你将这句话带给田公子,叫他以后别再来了。” 穆念池带着疑惑走出房门,漓雨苑的枣树下还徘徊着田蒙的身影,日头一照,再也没有风采翩然的感觉,浑身都汗涔涔的。 “我让你带的话带到了吗,她人怎么还不出来?”田蒙焦急地望着门口,用袖子扇着风道。 男子气味浓浓地扑过来,穆念池退开了两步,低着头道,“带到了,三妹妹说她不想自取其辱,沦为若琴第二。公子若有本事,先去迎合了若琴姐姐再说。” 田蒙果然急了,一掌拍到了泥墙上,“都她娘的臭脾气,老子等了这么久就白等吗?不行,我进去问问她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说着就往里冲,穆念池也是急了,伸着胳膊试图拦住田蒙,“公子,这是女子内宅,不能进啊……” “你给我让开!”田蒙火气一大,就顾不得什么礼节了。人要往里冲,却被穆念池拦着,两个人扭抱在一起。 田蒙被女子芳香气息一刺激,也没想着要进去了,双手把玩着穆念池的纤腰,贴着她的身子要轻薄她。穆念池想抗争都已经迟了,只哭着求饶。 动静大了,屋里的丫头婆子都看见了,穆念雪也不知道事情发生至此,叫人去拉开他们。田蒙一见,忙撒了手,将穆念池像丢垃圾一样甩在地上。 事情一瞬间就闹到了老太太那里,穆念池气得寻死觅活,田蒙的母亲也骚红了脸,手指着田蒙只骂儿子是孽子,毁了女儿家的名声。 “娘,是她先抱我的,跟我没关系。”田蒙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好似摊上这个货,被别人占了大便宜。 “事情究竟是怎样的,三丫头,在你家院门前你来说说。”老太太面色沉郁发了话。 穆念雪看了一眼哭得发昏的穆念池,掀了裙角跪下,“老太太息怒,我与这位田公子并未结缘,他却一直站在漓雨苑未走,孙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唯恐在什么地方得罪过他。恰巧二姐姐来找我说起这事,我就让二姐姐帮忙让他请田公子离开。谁料到竟发生这种事,田公子欺负我二姐姐都是有目共睹的,二姐姐并没有做错事。” 穆念雪说这些话时,田蒙还发痴一样看着她,田蒙的母亲更加发恨,向老太太怅悔道,“是我家田蒙做的错事,我们应了,过几天便来下聘礼迎娶二姑娘。” 老太太气色和缓了些,穆念池却更加悲戚,只恨不得撞死在地上,眼不见为净才好。 “谁说要娶她,我不娶!娘,我要地上这位三姑娘。”田蒙越发地无理取闹。 “老太太,求您为二姐姐做主!”穆念雪心口一跳,不想田蒙这样缠人,只好伏在地上不起来。 老太太正在为难,姑太太解围道,“此事还要再商议商议,我们二姑娘虽是庶出的,也是正经小姐,田公子怕是有责任在身的。” 正说着话,忽听一句“大老爷”来了,都噤了声。穆大老爷刚从衙门里回来,就听闻了这件事,一进议事堂但见穆念池跪趴在地上,安慰的话一句都没有,入内就是一声责骂,“丢脸的贱婢,好事情不见有,这种有辱名声的事却摊上。” 老太太劝解道,“老爷别动怒,这也是突然的事情,谁能预料得到?” 穆念池脸色发青,嘴唇发紫,被大老爷一句骂,吓晕了过去。穆念雪膝行了几步,才将不能动弹的二姐姐扶住。她也是未曾料到,田蒙会不顾廉耻冲进来,穆念池拼着命要去拦住他。 此事因她而起,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好受。 府里头各自忙开了,田蒙母子也请了罪回府,并许下承诺过些天就来提亲。曾家世妇与曾若琴也告了饶,众人似避马蜂窝一样避之不及。 小院子里,穆念池很快就醒了,周姨娘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怎么就那么傻呢,娘让你护着三姑娘你就真的护着她,连自己的名节也不顾?” 穆念池不吭声,握着绢子抹眼泪,发狠道,“总之事情已成这样了,我只等着一死便干净了。” “别说这种丧气话,只要那田蒙能要你,嫁到田府总比那个穷秀才强。”周姨娘一面说,一面放在心里盘算。 穆念池却心如死灰,那田蒙非礼了她又不肯娶她,算不得什么高风亮节的人。若是嫁过去也是半生凄苦,何必呢?只是从此便与宇枫表哥更加远了。 母女娘各自想着心事,丫头梅儿进门禀告,“姨娘,三姑娘来了。” 周姨娘闻声犹如菩萨进门,“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进来。” 穆念雪走近屋内,但见四周都光光的,没什么器皿摆设,才知她们母女受压制到了什么地步。神色依旧无恙地道,“周姨娘好,我来看看二姐姐。” 第七十三章 失节 周姨娘殷勤地搬了坐椅,又千恩万谢说了一堆套词才出去了。 穆念雪坐在床边道,“今日的事是由我引起的,二姐姐千不该万不该拦着那混账,便是进去了我也有法子制住他。” 穆念池只是一个劲地抽泣,“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总之我的名声尽毁。” 穆念雪但见她一双眼睛都哭肿了,愈发显得楚楚可怜,掏出绢子替她拭泪,“别哭了,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在老太太面前替你解释清楚。” 穆念池摇了摇头,想着三妹妹自己也不受人待见,泥菩萨过江一样自身难保,心里就更冷了些,目光痴呆,不言不语。 周姨娘看不过去,立在女儿床头说道,“难得三姑娘来一次,你有什么心愿有什么想说的,告诉你三妹妹无妨。” 穆念池心中更加恍惚,不由想到了宇枫表哥,今生唯一的心愿便是他了。只可惜与他共结夫妇怕是不可能。这样想着,眼睛一闭又昏睡了过去。 “叫我说她什么好呢,打不得、骂不得,真是急死我这颗心。”周姨娘心中又是感叹又是发气。 穆念雪略劝慰了两句,便回了房。 玉棠苑中,柳氏、王氏并着二房的丫头、婆子都在谈论此事,有的说从此穆念池交了好运,能够嫁到田府。也有的说穆二姑娘名声毁于一旦,这辈子怕是没好意思出门了。总之都是带着嘲讽语气的。 “你们说那个田公子胆子也太大了些,守在三姑娘院外不说,还公然轻薄大家小姐。真是没有礼法。”穆二太太的丫头秋菊便道。 “合该她受欺负,谁让她那么蠢?自己是大家小姐,还主动给人家抱。我只说那田蒙怎么没冲进三姐姐房里,要非礼一个不要脸的丫头。”穆念秋翻着白眼,实在没将二姐姐放在眼里,动辄只与穆念雪为敌。 “你又说气话了,二姑娘再没规矩也是你二姐姐,怎么就成丫头了?这话当着屋里人说还罢,最好别传出去。”柳氏抱着女儿,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 “兴许是二姑娘故意也说不定,我听说老太太都准备打发人到远亲去打听那个袁秀才去了,二姑娘定是不想嫁的,看好了才闹这么一出。”旁边一位替补柳瑞家的便道。 “真真是看不出这个人还有这么个心思,我只怕田家的回府之后不认帐。” 不想柳氏的一句戏语成了真,十几天过去了,田家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起先老太太还打发人去问一问,后面越发没一个人管。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穆念池却是真的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地步。 姑太太、陆宇枫、陆芸湘准备回苏州那一天,穆念池却出来了,穿着最干净整齐的一套衣裳给陆宇枫送行。彼时花园里的桃花盛开,柳絮纷飞,好不凄美。 穆念池踩着细碎步子走过去,远远便听见三妹妹、芸妹妹与陆宇枫的欢笑声,她这样突然加入恐怕是不适宜的。刚要退开步子,却听宇枫表哥仰头叫道,“二妹妹——” 穆念池是作了必死之心的,想在宇枫表哥眼里留下最美的一瞬间,死也无憾了。想着脚步移了过去。 想着脚步移了上去,屈膝行礼,“见过宇枫表哥,三妹妹,芸妹妹。” “二妹妹有礼了。”陆宇枫精神奕奕,并未将穆念池眼中的痴迷看进眼底。 “不知宇枫表哥与芸妹妹这样一走,几时才能再见?”穆念池话语飘渺,眼中透着些春去冬来的凉薄。 “若是有缘总有相见的机会,二妹妹不必牵挂。”陆宇枫望着众姊妹,随意道。 “你们还有,我却没了……”穆念池想到以后,有些心灰意冷。 “二姐姐,表哥若是去了,以后定还来的,快别说这些丧气话。”穆念雪忍不住在旁边道。 几个人都沉寂了会,穆念秋一直未上前辞行,还在为那日一个拥抱尴尬着。若说与男子亲密就名节不保,恐怕她也在列,不过幸好的是当时没人看到。 穆念媛还未长成,男女之防也就不怕,攀着陆宇枫的腰问他为何要走,还给不给她讲故事了? 陆宇枫揉了揉穆念媛的脑袋,此时的她还扎着总角,扑闪着哭得微红的大眼睛瞧着自己,心中便有几分怜爱。说了句安慰她的话,便道,“三妹妹,我能单独同你说句话吗?” 穆念雪略微有些惊讶,自从那日表哥说要照顾她起,他们二人的关系变得不像从前那样坦然了,穆念雪也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了。穆念秋心中更是黯然,双眼都是灰沉沉的,默默地看着三妹妹与宇枫表哥走远。 “表哥,是何事要对我说?”走了一段路,穆念雪忍不住问。 “就是上次……我本意也没想那么多,既然三妹妹有人守护,我便为你祝福。” 很是贴切的一番话道出了他心中所想,照顾也并非是因为爱慕,只是一种平平淡淡的守护。当他看到云世子出现时,也就放心了。 “有表哥这番话,我很感激”穆念雪由衷地道,慢慢地停下了步子,“不知表哥中意什么样的女子,雪儿也帮你打听打听。” “此人还没有出现,再说。”陆宇枫轻呼了一口气。 “你觉得二姐姐如何?”穆念雪突然道,也是真心想帮穆念池试探一下。 “雪儿表妹为何问这话?”陆宇枫感到奇怪,还是答道,“很平淡的感觉,相处不深,也就讲过一两句话而已。” 穆念雪暗暗地点了点头,隐藏在树林中偷听的穆念池深深闭上了眼睛,原来她在他心目中只有这点印象。还好她没有亲口问出,若不然脸面何存? 期期艾艾地转了身,想择一片干净的水塘了结此生,反正她名声尽毁,活不活也已经无所谓了。只盼着死后能够一身轻。 老太太、穆二老爷、姑太太等也相继从府门口出来,一大家子挥手道别时,忽听一个小厮惶恐地喊,“不好了,老太太,二姑娘投水了——” 周姨娘当场昏厥了过去,老太太还镇定异常,“好好地投什么水,真是晦气,快找人捞上来——” 这样一闹,姑太太与陆宇枫也走不成了,一群人急着赶到后院,穆念池已被人捞了上来,浑身的,脸色惨白。 穆念雪与陆芸湘踏入冬萍苑时,大太太费氏盘腿坐在炕上闭目捻珠,丫鬟小厮请郎中的请郎中,熬药的熬药,陆续忙开了。穆念池一身湿衣换了下来,躺在被子里昏沉沉神志不清。周姨娘哭倒在床边,老太太看着很是不喜,一拐杖撵了出去。 “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果真是你肚子里出来的东西,这样没用。要死也别死在家里,传出去叫外头怎么看?” 周姨娘只是哭嚎,拳头垂着自个胸窝,“我怎么就生出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女儿……” 几个婆子合力将周姨娘拖了出去,杜鹃搀着老太太劝慰,“您莫气,或许二姑娘不是自个投水,是不小心掉进池子里头也说不准。再说她一个晚辈,身边有人服侍着,不应由老太太来操心。” 老太太神色缓和了过来,对着穆念雪与陆芸湘道,“你们两个来了也正好照看一下你二姐姐,醒过来但凡劝她看开点,田家的不来娶也还有别人。” 穆念雪便答应,“老太太放心,二姐姐交给我必定没事的。” 老太太又对陆芸湘道,“芸丫头叫你娘晚几日回去,等府里头顺下来再走不迟。” 陆芸湘福了福身,答应了“是”。 老太太拄着拐杖刚要走,床榻上穆念池一头散发惊醒了过来,眼睛闭着、口里胡语道,“让我死——别拦着我——” 这边还没消停下来,三房的一个小厮又过来传话,“老太太,不好了,三老爷要打二少爷的板子,您快去劝劝。” “什么”老太太也是惊住了,“这还了得,快叫他住手,打坏了我的孙儿叫他别进这个门。” 老太太让人抬进三房院子的时候,紅珊坐在院子里梳头发,衣裳还是晨起时的那一套,看见老太太也不行礼脸上颇有些懒散。 “怎么会有这起人坐在院子里,屋里出了大事她不通禀也还罢了,摆着姿态给谁看?”老太太气得脸色紫涨,指着紅珊大骂不止,“都是那个畜生给我找回来的,如今老婆不管教要打儿子,还不如先打死我!” 那紅珊气哼哼地站起身,对着老太太的背影道,“我进来时你们不把我当个人看,现在凭什么让我顾着这里的规矩?” 老太太越发气得不行,眼见着到了正屋,里面传来一阵阵的鞭打声,心里头更加凄惶,“何不把我打死了去。” 穆三老爷看见老太太进来才住了手,穆念青趴在凳子上双目瞠裂,动弹不得。老太太抱着穆念青的脑袋直哭,穆三老爷板着个腰身,怒火未熄,“成日里做些偷鸡摸狗的事,今日非得教训了才长记性。都是老太太平日里惯坏了……” “若不是你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不管腥的臭的都往屋里拉,我的青儿能学坏吗?”老太太说不过穆三老爷,哭诉道。 “什么腥的臭的,当初可是老爷发了誓要娶我进门,这会子人在屋里就不认账了……”紅珊恰巧听到了老太太的话,按着她的个性定是不依。 穆三老爷很是懊悔,偏又多了个人来搅局,屋里的人吵的吵、骂的骂,没有一个人顾及到穆念青正疼痛难忍。好在穆二老爷风风火火赶过来了,一边叫人请医,一边安慰着母亲与弟弟,紅珊也被人拉走了。 正在人心不定的时刻,宫里的莫公公进了穆府,一手展开明黄卷绸,“圣旨到——” 第七十四章 邀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顺天府参务总兵陆辄昘护国有功,特提拔为正五品提督,令其子留京参加武试。钦此。” 对于穆府刚刚发生了一场动乱来说,这无异于是从天而降的好消息。虽然是姑太太一家的喜事,这种欢乐的氛围却可以感染。陆宇枫下跪接了圣旨,穆二老爷像往常一样打点,又多问了一句,“不知乾安宫的茹妃娘娘如何,龙胎无恙?” 老太太也凝神听着,比起娘娘的动向,刚才的事情实在不算什么。 莫公公拿了赏钱,和颜悦色地道,“茹妃娘娘一切安好,老太太勿挂心。”说完又交代了武试的时间及地点,众人千恩万谢地将莫公公送出了府门。 姑太太很是欢喜,急着就要回家一趟,老太太劝也劝不住,只好多备人手送姑太太回苏州。陆芸湘不想这么早回,让穆念雪帮她说了几句话,在穆府多留两天。姑太太只得罢了,好在有她哥哥与穆念雪在,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乱子,脱口便答应了。 这边姑太太一个人启程不提,却说冬萍苑里穆念雪劝解了穆念池一番,“二姐姐,你向来是个聪明人,怎么这点看不开呢。丢了命事小,坏了名声事大。你若是死了,那些小人岂不是在后头乱嚼舌根?况且表哥也不回苏州了,圣上来了圣旨让留京武试,大家在一处多好。” 陆芸湘也跟着点头,“二姐姐方才还说没机会见了,现在只别说厌烦了我们。” 穆念池一直低头冥思,穆念雪前面的话还没听进去,后面听说宇枫表哥不走了心胸渐渐开阔起来,也不说寻死的话了。 穆念雪见二姐姐有了丝气色,就教她,“别人问起,你只说是失足掉进了池子里,这样就不怕别人挤兑你了。” 穆念池心中很是感激,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过她,当下支起摇摇欲坠的身子跪在床榻上给穆念雪、陆芸湘磕头,“谢谢三妹妹、芸妹妹对我这样好。” 穆念雪忙扶她起身,“大家都是姐妹,犯不着这样谦套。” 窗外却传来一阵讽刺的笑声,穆念秋站在门口道,“三姐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关心人了,装模作样给谁看,爹爹又不在这里。” 陆芸湘见穆念秋说穆念雪的坏话,很是生气,“四姐姐你这是说什么话?三姐姐从来不会假惺惺地对我们,只有某人才是。” “哼,我不屑与你计较,只问二姐姐如何挺尸又起来了,以为你投湖殉情人家就会要你吗?”穆念秋说话惯常刻薄,直叫穆念池咳嗽起来,面颊红红的一句话也不能回。 穆念雪一边帮穆念池顺着气,一边指责穆念秋,“三妹妹,你来是做什么,这里不是玉棠苑,容不得你乱说是非。” “以为我想来?我还怕脏了我的鞋子,哼!”穆念秋转身就走,又倚在窗口里道,“老太太说一人绣一幅珍品给娘娘保平安,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二姐姐,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四妹妹口无遮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穆念雪替穆念池舒展了下眉心,劝慰。 说着话,一个丫头又来传报,“三姑娘,芸姑娘,老太太说晚上在食堂里设宴,平阳王府的世子与莫将军也来。老太太交代姑娘们收拾妥当些,莫失了言行。” 这话一传,府里的姑娘们都是一阵雀跃,穆念雪也暗暗地高兴,只是面上丝毫看不出,笑着答道,“知道了,你去。” 传话的丫头退下后,陆芸湘却不大高兴,因为上次的事她还介怀着莫展离一张冷冰冰的脸,明明是郡主错在先,还不声不响在王妃面前敷衍过去了。这样不怜香惜玉的人她不喜欢。 “芸妹妹,你发什么呆?”穆念雪推了推陆芸湘。 “我有吗?”陆芸湘醒悟过来,眼眸中还有些愣神。 穆念池看着她们姐妹欢喜的神情,自己又闷闷不乐起来。她现在不能起身,晚宴定是去不成的,也罢,那两个人跟自己无关,也无需去作计较。 穆念雪见穆念池神情有异,安慰道,“二姐姐你别多想,现下养好身体要紧,老太太也不是不让你参宴。” 穆念池微微点了点头,好歹死过一回,对尘世间的争宠斗艳看开了。 穆念雪便与陆芸湘一道出了冬萍苑,外面的阳光实在是大,栖月便在后头为她们撑起了葱油雨伞。一行人在梨花树下穿梭,莺莺燕燕,分花拂柳。 “雪儿姐姐,云世子一定是为你来的。”陆芸湘捂着嘴呵呵地笑,说起这话一点也不避讳。 “小小年纪,不要乱说,云世子与莫将军定是为表哥的武试而来。”穆念雪一本正经,心里却止不住高兴。 话音未落,一个小厮满头大汗地跑来报告,穆念雪一眼认出他是云峥身边的人,名唤孙小。心中正诧异,那人举手抱拳道,“雪儿姑娘,我们世子在前面凉亭里等着您呢。” “我说什么来着,世子可不是为姐姐才来的吗?”陆芸湘忍不住又要戏谑,穆念雪有些难为情,点头道,“好,我这就来。” “世子不放心,一定让我看着姑娘过去。”孙小挠了挠头,并未急着离开。 穆念雪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青草绿地茜纱裙子,特意是为今早送行穿的。怎么看都觉得太素了些,头上也没什么装饰,便想回房再换套衣裳下来。谁知梨花丛中已出现世子的身影,很是磁性的声音在耳旁道,“你穿这身就不错,不必换了。” 其余人都向世子行礼,云峥只拉了穆念雪在旁,对旁人皆是无视。穆念雪看了看陆芸湘,很是抱歉。陆芸湘却调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放心去,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穆念雪还来不及回答,已经被云世子拉开了几步,所幸也不去管周遭的人了,只问云峥道,“世子怎知我心中所想?” 云峥见后面的人都走了,忍不住捏了捏穆念雪的鼻子,“如何又退步了,叫我‘峥’。” 云峥的手不知不觉放在了她腰间,彼此贴的很近,穆念雪粉霞红晕轻轻唤出声“峥。” 二人相偎在梨花树下,云峥恰好也着一件素衣,身姿翩然,宛若谪仙。穆念雪好歹是未出嫁的女儿家,这样与云峥亲近心里虽欢喜却觉得紧张,有意移开了步子道,“峥如何来这样早?不是晚上的宴吗?” “不放心,特地来看看你。”云峥不动声色地牵起穆念雪的手,实话实说道。 “不放心?为何不放心。”穆念雪稍显诧异,凝神看着云峥温柔俊俏的侧脸。 “听说参领军的儿子田蒙看上了我的雪儿,还在苑门口等了一个时辰,我能放心吗?”云峥握紧了身旁人的手,似乎害怕穆念雪一朝被人抢去。 穆念雪带着暖意笑了笑,“放心,我已经将他打发了。” “我还听说穆府二姑娘遭田蒙非礼,有这回事吗?”云峥拉着穆念雪走出梨园,来到凉亭坐下。 穆念雪倒是听怔了,想不到消息传得如此之快,二姐姐的名声也从此毁了吗?心下有些不畅,低声道,“确有此事。” 云峥突然发恨道,“果然是个混账东西,这次春试他也在列,不过他射击、举重都不好,他父亲已经帮他买通了官员,只等着顺利捡一个将军的职位。” 穆念雪隐隐地咬着牙齿,入官之后,田蒙就更加横行霸道,做些丧尽天良的事情。在前世不知逼死了多少良家妇女。莫不是她今生都逃不过这一劫吗?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得逞的。昨日在朝上我已经向陛下举荐让莫展离做这次武试的考官。”云峥的适时劝慰让穆念雪放下了心,两人便坐在凉亭里对望满树繁花,美得一如梦境。 玉棠苑中穆念秋听说云世子要来,已经沐浴、梳妆整齐,一身桃红刺绣牡丹的云丝裙,头上插着金簪,腕上戴着碧玉镯,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精心打扮。 正凝神照着镜子,忽听两个丫头议论着从窗前经过,“我还以为云世子晚上才来,原来下午就来了,在梨园里陪着三姑娘。” 另一个便道,“可是真的吗,你又胡说?” “方才有人看见了,二人手牵手郎情妾意走在梨园里,不信你自己去看。” 穆念秋脑中嗡嗡炸响,桌上精致的铜镜掉落下来摔了个粉碎。所幸将头上精美的钗饰胡乱拔了下来,心中又是气又是恨,“我还打扮做什么!横竖有狐媚子抢了去,去死!都给我去死!” 穆念秋气得掀了桌台,丫鬟钰川见劝不住姑娘,只得打发了人去请穆二太太过来。结果穆二太太没过来,过来的是穆二老爷。 身上还穿着官服,路过玉棠苑听到了声响才进屋,刚进门就见到桌子椅子倒了一地,穆念秋散着乱发蹲在乱糟糟的地上大哭。任凭平日里和气的穆二老爷也动了怒,皱起浓眉发问,“这是怎么回事,谁又招惹你了?” 穆念秋仍是哭,幸好柳氏赶了过来对着钰川使眼色,钰川才道,“适才姑娘站在桌子上玩闹,不小心摔了下来……” 第七十五章 诡计 “胡闹,都是被你平日惯坏了!”穆二老爷很是生气,站在门口指责柳氏。 “都是妾的错,老爷也别光顾着骂我,先回去换身衣裳晚上也好陪客。”柳氏便让丫头们送穆二老爷回苑,穆念秋突然就抱住了父亲的腿哭诉,“爹,三姐姐欺负我,您可要为我做主。” 穆二老爷附身问,“你三姐姐怎么欺负你了?”神情语气很是不信,以为穆念秋又在胡搅蛮缠。柳氏忙劝解道,“没有的事,秋丫头说胡话呢。”说着便推搡穆二老爷出门。 “你呀你,好好地又发什么神经?”柳氏送走了老爷,看着屋里一地狼藉不由得叹气。 “世子正与三姐姐在园中相好,我还打扮给谁看?横竖人是她的了,我不嫁也罢!”穆念秋额头青筋鼓起,赌气发狠。 “这可是真的?”柳氏看了一眼钰川,见她点了点头才知晓女儿动怒的原因。随后又拉穆念秋起身,弹去她衣裙上的灰尘,故作轻松道,“我还以为什么事,看把你气得?” “娘是故意气我吗?这不是大事是什么?”穆念秋很不解,却比方才乖觉了些。 “云世子或许在意你三姐姐,但是婚姻大事得由父母做主。娘去打探过了,平阳王爷与平阳王妃都还未点头,也就算不得数。”柳氏慢慢地为女儿开解。 “这话早先都已经说过了,三姐姐不还与云世子在一起吗?有什么用!”穆念秋衣袖一甩,更加烦怒。 “你急什么,老太太寿宴过后,我已经打发人给平阳王府送去了礼物,还是以你爹的名义。都是贵重物品,平阳王爷定当喜欢的。”柳氏笑呵呵地道,松开了女儿坐到椅上。 钰川捧来一盏茶递给柳氏,“太太可真有主意,只要平阳王爷点了头,姑娘的婚事定当稳妥了。” 穆念秋也高兴起来,缠着柳氏道,“娘,你送的是什么礼物?” “早先你太爷爷为两府的婚事准备好的,一方精雕孔圣人墨砚,一幅吴道子挂画。我听闻平阳王爷是个爱舞文弄墨的,有这两件礼做担保,还怕他不与咱们联姻?” 穆念秋嘟起嘴撒娇,“娘,你对我可真好!” “现在高兴了,刚才赌气做什么,不是我说你,你这脾气也该改改。娘就算是为你筹谋好了又怎样,以后还不是你自己来处理事情?你这样动不动就扔东西,叫娘怎么放心?”柳氏边说边叹气,一片慈母心肠。 “三姑娘没醒时,姑娘就挺好的,从来没乱发过脾气。”钰川一句话叫穆念秋咬紧了下唇,对穆念雪更加恨之入骨。 “若琴那丫头不错,藏而不露,你得多向人家学学”柳氏慧眼如炬,给女儿出主意道,“反正曾府与咱们家离得不远,都在京城,明天娘就送你去曾家拜访一下,玩熟了将若琴接到这里也不错。” 柳氏打好了算盘,又让人重新给穆念秋梳妆,口口声声教导她要做个淑女。 大约酉时,天边的云霞还未褪去,阳光正好,府外有人通报说莫将军来了。云峥与穆念雪一道前去迎接,身后还有陆宇枫、陆芸湘等人,穆二老爷刚刚换了家常便服出来,满面含笑地迎两位进府。 云峥对这位穆二老爷又不同些,以为前些天穆府派人送来的礼物是为他与雪儿的婚事而来,这位老爷也便是他未来的丈人,理当恭谨。穆念雪也看在眼里,很是欢喜。 莫展离依旧不善言辞,举止合理却也疏远些。 一行人还未进院子,从一片蒹葭苍叶间拐出一抹杏红色的身影来,遥遥的对着父亲与客人行礼,“爹,女儿迎客来迟,还请爹责罚。” 来人正是穆念秋,只不过先前凌乱的形象已经不见,此时仿佛是脱胎换骨而出。举止有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衣衫整洁庄重。 穆二老爷但见女儿改过自新,很是欣慰,含笑道,“不妨事,世子与将军也是刚到。” 穆念秋起身,让父亲与宾客先走,自己随后。 穆念雪与陆芸湘结伴而行,两人也不知穆念秋搞什么古怪,都不爱理睬她。穆念秋拉了拉穆念雪的衣袖道,“三姐姐,我来迟了,你不会怪我?” 穆念雪睨了她一眼,“我为什么要怪你?” “三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知道你一向厌烦我,也不必用这话来敷衍我。府里来了客人,就只准你一个人招待吗?好歹也将机会让给我跟芸妹妹一些。” 穆念秋一连说了这么多,穆念雪只是紧皱着眉头。穆二老爷回头望了她们一眼,“你们在商讨什么?” 穆念雪还没开口,穆念秋就抢先道,“三姐姐不太高兴我来,爹,我先回去了。失陪。” 穆念雪处在尬尴之中,一张脸绷得雪白,她都说什么了?竟然着了那丫头的道。 “你三姐姐最是宽容达理的,别误会了她的意思”穆二老爷回头,正看到穆念雪不太高兴的脸,以为两人是真的闹了脾气,但大众场合依旧选择维护女儿,“晚宴已经摆上了,老太太也正等着,一起去食堂。” “是,爹。”穆念秋很听话地拽起裙摆,故意与三姐姐拉开距离。 等到了食堂,穆二老爷又着人给云世子与莫将军上茶,穆念秋款款地离座道,“爹,让我来。” 众目睽睽下,穆念秋一一给客人及父亲上茶,老太太一脸慈和地对柳氏道,“秋丫头倒是懂事了。” “的确懂事了些,再过两个月也便十四了,还是老太太教导的好。”柳氏满面堆笑地虚夸,老太太很是受用。 穆念秋最先给云世子斟茶,眼角眉梢带着妩媚,这还是她第一次与云峥这样接近。双手捧着杯盏,弯腰行礼,“世子请喝茶。” “有劳了。”云峥客气道。 穆念秋含笑退开,又给莫将军上茶,其次是老太太、穆大老爷、穆二老爷。走到穆念雪身边时,略福了福身道,“刚才是妹妹不该与姐姐置气,这杯茶代表我的歉意,还望三姐姐原谅我的不是。” 穆念雪不知道穆念秋接下来要耍什么花样,正欲去接茶杯,穆念秋却故意失手摔碎了它。 只听‘砰’地一声,茶杯落地,水溅出来湿了穆念秋一裙子,众人都是讶然,不知是怎么回事。 不待众人有何反应,穆念秋瞬即蹲下身,装作被烫伤的模样,“三姐姐何故恼我?就因为方才的事情吗?妹妹虽有错,三姐姐也不该故意泼我一身水。” 老太太第一个发问,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到底是怎么回事,雪丫头怎么了?” 柳氏大惊失色,走过来查看女儿有没有伤到哪里,又叫人带着穆念秋去换身衣裳。所有的敌意都是朝着穆念雪来的,连穆二老爷也站起来发问,“雪儿怎么这样不小心?” 穆念雪却是一脸委屈,她根本什么都没做,一切都是穆念秋在演戏而已。就算是再不喜欢四妹妹,也不会当众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 眼下一群人虎视眈眈地望着她,要求给一个解释。还是云峥站起来为穆念雪说了句话,“摔了一个茶杯而已,我想雪儿姑娘也不是有意的?” 穆念秋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这个时候云世子还在为三姐姐说话。柳氏在一旁提醒女儿,穆念秋才掩饰了情绪,干脆歪倒在地喊起痛来。 “四姑娘都烫伤了,这如何是小事呢?世子可真会说玩笑话。”穆念秋的丫头钰川看不过,也帮着说了句话。 穆念雪定了定神,不想任着局势恶化,走到穆念秋身边问,“四妹妹,伤到哪儿了,我看看。” 穆念秋很害怕地退了退,“你要干嘛?” “其实你根本没烫到,不信你可以让大家看看你的伤口。何必说谎骗人呢?”穆念雪站在厅中不动声色地道。 “我们姑娘可是千金玉体,当众给人看伤怕是不恰当?”钰川不客气地答话。 穆念秋也迎合道,“就是,我的伤在腿上,这样与礼不合。三姐姐你打着什么坏心思好让我同二姐姐一样,名声尽毁?你恨我就恨到这个程度?” 穆念雪握紧了手指,这妹妹真会摆她一道。穆二老爷已然吩咐,“算了,秋丫头去换件衣裳,这事先放着,先请客入席要紧。” 穆念雪当然不会错失了辩解的良机,当场跪下道,“我没有泼她,茶壶里的水也是凉的,不信父亲可以检测。” 说完就让栖月捧着茶壶给众人试温,又让人去摸穆念秋的裙子,“四妹妹有意陷害我,下次别放凉茶。我是你姐姐,自然不会恼你这种无端的行为。也不屑在众人面前做这等伤人脸面的事。” 接着又给老太太、穆二老爷磕头,“我的话已经说完了,老太太、老爷信与不信就去问四妹妹。” 穆念秋恨得咬牙切齿,明明记得那杯水泼下来是温热的,如何就变成凉的了?眼下所有的人都信了穆念雪的说辞,穆念秋更是不依,“爹,那壶水就是热的,您别被她骗了。” 穆二老爷很是灰心,穆念秋这样不能容忍姊妹,几次做些栽赃雪儿的事情,当下也不肯听劝解,当众斥道,“还不快下去换衣服,还有脸在这里说三道四的?” 穆念秋看着有云世子在,也不好再顶撞父亲,只好收拾了湿漉漉的衣裙下去。 第七十六章 请医 “都是老夫平日管教不严,让世子与将军见笑了。”穆二老爷吩咐穆念雪起身,又让下人上菜。 云峥客套道,“穆老爷言重了,小孩子玩闹也是有的,晚辈与莫兄不会在意这些。” 老太太让人扶着入了坐,柳氏在一旁很没脸,她不知那壶水到底是热的还是冷的。穆念秋演了一出戏,可谓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下月三号便是武试的日子,从明天起比试的人也可到场上训练。考试的项目便是举重、骑射、步射、马枪,另外还要文试兵书。”莫展离说到考试内容,简单介绍了下。 “枫儿,你可听说了,从明日起好好锻炼才是。争取拿下武试,你爹娘也就开心了。”穆二老爷和蔼地望了陆宇枫一眼,自家亲眷虽多,却没有一个合自己心意的。唯独对陆宇枫还有几分看好,只可惜他并不精通文学。 “是,请舅父放心,我一定会勤加练习的。”陆宇枫信誓旦旦地道。 众人吃了一半的饭菜,穆念秋却还不见人影,穆二老爷便打发人去催。心里对这女儿毫无办法,刚刚的好感也被打磨了。 一会儿,一个丫鬟来报说,“四姑娘在来的路上崴了脚,走不了路了。” 柳氏一脸担心,站起身道,“不是有人在身边跟着吗?怎么还摔跤,都是干什么用的?” “罢了,让人把饭送到房里,这里的宴席也不必参与了。”穆二老爷生怕穆念秋给他整出别的名堂,让客人看笑话。 那丫鬟却支支吾吾地道,“四姑娘已经在路上了,还说一定要来。” “秋丫头也是顽劣,去叫人扶过来。”老太太发话道。 柳氏大约也猜到穆念秋为何要这样做,便给老太太出主意道,“若不,就让人背过来?这样还容易些。” 柳氏说到这里,便有很明显的意思,这里谁都不适合背穆念秋,唯有云峥适合。柳氏便将道理跟老太太细说了,老太太却反对道,“这样有失涵养,还是叫人扶过来。” 陆宇枫却站起来道,“不如我去背四妹妹?也只有几步的距离,何况兄妹之间与外人不同,不会失了礼节。” 穆二老爷点头准了,柳氏也只得坐下。 谁想陆宇枫却空手回来,脸上还有些诧诧的,“四妹妹已经回房了。” “算了,你进来吃饭,别理她了。”穆二老爷有些生气,料想穆念秋的脚也不会怎样,这又是故意整的把戏。 玉棠苑中,穆念秋一个人在房间里生气,不过这次倒是没扔东西,只是趴在梳妆台上哭。她扭到了脚,本想让世子背她过去,没想到过来的却是宇枫表哥。若是三姐姐崴到了脚,世子肯定愿意背她? 为什么她就不行? 穆念秋哭着,钰川还在外面拍门,“姑娘,开门啊,让奴婢服侍您换件干净衣裳。” 穆念秋却不管不顾,一直在房间里昏睡,直到柳氏吃完了饭赶来,让人撞开了门。穆念秋伏在桌上,已经睡了过去,身上还穿着那件湿衣。 “怎么这么半天衣服没换?”柳氏语气有一丝愠怒。 “姑娘是在回来的路上崴到了脚,因此也还没来得及换。”钰川忙拿了衣裳出来解释。 二人合力给穆念秋换衣,却蓦地发现她身上烫烫的,原是发起了高烧晕过去了。 柳氏大惊,一边给女儿换衣裳,一边对门外的丫头道,“快去通知老爷,叫人请太医过来。” 很快老太太那边也知道了,眼看着她三个孙儿病的病、伤的伤,不由得叹气,“唉,这府里刚刚出一件喜事就这样伤筋动骨的,可怎么是好?” 又让人扶着去玉棠苑看一下穆念秋,柳氏便特意打发人来说,“四姑娘说不敢劳动老太太,天色将晚,还是请老太太回屋里歇着,莫再着凉了。等她明日好了,再来存菊堂给老太太磕头。” 这也是柳氏编的话,穆念秋还昏迷着未醒。 杜鹃也在旁劝道,“就是,老太太您自己的身子要紧,少爷姑娘福大命大,也就躺在床上休息几天的事。” 老太太心里到底是偏袒穆念秋一些,将刚刚的一切算计都抛开了,只当作小孩子之间的儿戏,“到底还是四丫头孝顺体贴我,比那些闷头不说话的要好。” 杜鹃事事依着老太太,点头逢迎着,“老太太说的是,四姑娘讨人喜一些。” 穆二老爷送走了两位客人,却听管家说要请太医,这才信了穆念秋是真的病了。 “先去请个郎中,这时辰王太医必定不在宫中了。明日再请不迟。”穆二老爷看了看天色说道。 管家却迟疑着没有走开,毕竟是穆二太太发的话,“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四姑娘正发着高烧——” 管家还想将情况说得严重些,穆二老爷却打断了他,“我的话都不听了吗,还愣着干什么?”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管家无法,一边着人去告诉穆二太太,一边去请郎中。 穆念秋一病,玉棠苑就闹得轰轰烈烈的。半夜都还亮着灯,丫鬟仆人上上下下的奔跑、忙乱。 栖月透着竹帘的缝隙往外看,心里颇有些不服气,“姑娘生病时何曾看过太医?就是躺着的那三年,太医也只来过一次。四姑娘一病,就这样闹腾。” 穆念雪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随她,碍不着我什么事。” 栖月但见陆芸湘在一旁打瞌睡,就问主子那茶壶的事情。穆念雪嘴边荡开一抹微笑,招了招手让栖月过来。悄悄在她耳旁说了几句话。 原来那水不是凉的,是茶壶的问题。里面的水无论多烫,都不会妨碍茶壶外面的温度。穆念雪也是小心逃过一劫,幸好那水的温度不是很高,众人也就没有计较。 “快睡,不知道明天又闹出些什么事。”穆念雪吹熄了灯,给陆芸湘盖好被子。 栖月也转身退了出去,房间里恢复了寂静。 玉棠苑中,穆念秋却高烧不醒,一夜说着混话。两只手又抓又打,也不知是做什么梦。 “不是我——不是我——不要杀我。” “秋儿,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娘。”柳氏披着衣裳守在床边,看着女儿面色恐惧、如临大敌,心中既疼惜又担忧。 旁边两个丫头轮流给穆念秋换着额头上的毛巾,竟是闹腾了一夜。第二日柳氏也支撑不住了,穆念秋的烧却还未褪下来。 穆二老爷一下朝,便着人去请王太医。大约挨到巳时,王太医才从太医院里下来给穆念秋诊脉。 “可还是先前那位姑娘?”王太医四五十岁,年纪虽大,面相却红润没有多少皱纹。 “不是,是老夫的小女儿病了,老大人一看便知。”穆二老爷与太医院的王太医是故交,说着话就将他往玉棠苑的方向引。 老太太早已等在穆念秋的房间了,看到王太医打过了招呼道,“有劳太医了。” 王太医也不客套,放下了箱子就给穆念秋诊脉。 帷帐是搭起来的,床边只露出一只戴着玉镯的手。柳氏早已让人备了干净的手绢盖在腕上。王太医闭目诊了一会儿拿开了,柳氏依旧将女儿的手放进被子里暖着。 老太太迫不及待地问,“如何?” “是肝火过盛引起的,再加上冷热不调,才引起的高烧不退。我这就开几服药让姑娘吃着,三天后再来把脉。”王太医起了身,穆二老爷将他往外引。 开了药方,柳氏便让人去抓药,又将昨日的药倒掉了以防弄混。穆二老爷在外间陪同着王太医吃茶。 老太太也退身出来,头皮有些发昏,幸好有杜鹃搀扶着,才不至于歪倒。王太医起身礼让了,客气道,“老寿星一向安好?” “不知怎么身上乏乏的,老太医帮我也诊诊脉。”老太太歪在榻上,杜鹃拿了软垫垫在手下。穆二老爷起身在旁边伺候着。 “不碍事,我开个药方,老寿星可吃也可以不吃”王太医写了药方又道,“只是现在正是开春的季节,老人家、小孩子别到处走动,恐冲撞了花神不好。” 老太太听了很受用,又攀谈了一会才让人送出府。柳氏听到这话就将穆念秋昨夜睡得不安稳的事说给老太太、穆二老爷听了,疑惑道,“昨晚上莫不是冲撞了花神?” “既这样,你叫人去烧点纸钱祭拜一下。”老太太是很信鬼神的,却不敢与人多说,怕不敬。 柳氏点头去了。穆念雪、陆芸湘赶巧过来看望穆念秋,还未走进门,穆念秋又是一阵发狂的喊叫,说的话叫人闻风丧胆。 “罢了,这屋子里不干净,你们也别进去了,都回去。”老太太说着自己也站起来,不愿在玉棠苑多呆。 “是。”穆念雪也不勉强,只是神色间还保持着担忧的神情。 “你们自己保重身体,花园里头以后少去,怕招惹神灵。”穆二老爷虽不太相信鬼神,也还是按着老太太的话吩咐一遍。 穆念雪刚要转身,外面就有个小厮进来说,“平阳王府的人过来了,听说穆家四姑娘染了风寒,带来了药材礼物。” 穆二老爷还有些发愣,柳氏从外面进来,十分欣喜地道,“快迎进来。” 派来的人穆念雪不认识,手上抱了好几个盒子,一一放在案上,“我们王爷说,他不能亲自过来,唯有以礼代送,让穆姑娘好好休息。” “多谢王爷厚礼,老夫先在此谢过了。”穆二老爷望着那堆礼,还有些受宠若惊。并不知王爷是何故送来。 穆念雪隐约觉得不安,仿佛平阳王爷中意的世子妃人选是穆念秋一样,合着前世的种种事情,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回头正见柳氏的脸笑意盈盈的,好似在告诉她,秋丫头的婚事就这样定了。脚下有些站立不稳,陆芸湘忙搀扶住了,却听柳氏道,“老爷,妾正要跟您商量件事情。” 第七十七章 试探 “什么事?”穆二老爷身上还穿着官服,柳氏便命底下的丫头去梨香苑取了衣裳来,一面又往穆念雪与陆芸湘的身上打量了两眼,很是戒备的眼神。 穆二老爷想是很要紧的事儿,会意道,“你们两个去休息,四丫头这里不必担心。” 穆念雪却不甘愿这样退下去,但是无法,柳氏脸上挂着虚伪的笑,一直看着二人出了院门才回来。 “到底是何事?”穆二老爷坐在桌边,等着柳氏开口。 “是穆家与平阳王府联姻的事情,您说若是王爷与王妃看中的人选不一样要如何是好?”柳氏望着那一堆礼提了一下,她心里当然知道老爷更偏重穆念雪一些,而她又悄悄地将礼物先送到了平阳王府,这件事情没落定下来,心里很不舒畅。 “自会选定一个人出来,你不必操心”穆二老爷换好了衣裳,沉吟道,“不过我听说云世子倒是与雪丫头亲近些。” “老爷不会是说雪丫头与云世子私下里有来往,这传出去恐怕不太好。” 柳氏的言下之意是自己的女儿要懂礼、知廉耻一些。穆二老爷本来很气愤穆念秋在堂上整的那一出戏码,时下她又病了,也便咽下了不中听的话,只道,“那你说如何?” “妾已经打发人将礼物送了,老爷只需去平阳王府问问王爷如何,若是满意就将人定下来。我们也不必跟着操心。”柳氏挑着眉,一面将沏好的茶捧给穆二老爷,一面笑得伪善。 “你明日收拾收拾,同我一道上平阳王府。”穆二老爷心想,此事也该定下来,只是需得抽个万全的时机将话挑明才好。 柳氏很是高兴,只等着穆念秋醒过来就告诉她婚事定了,也好叫她安心。 回到房中,穆念雪眼皮跳得厉害,叫来栖月道,“你去梨香苑中打探一下,那边有何动向回来告诉我。”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栖月派去的五儿就回来了,问有什么事情发生。五儿只道,“没什么,穆二太太在整理行装,好似要去哪里。” 栖月又问,“老爷那边呢?” “老爷回来没多久,又出了门,好像是有事情。”五儿有些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栖月握着手帕只叹气,青鹊却是容不得人的人,拔下一根玉簪子就戳五儿的嘴巴,恶狠狠地吓唬她,“要这劳什子做什么用,耳不能听,嘴不能说,叫你打探个消息像是要人命一样。” 五儿年纪不大,是个三等丫头,平时都不在屋里服侍的。这时候受着青鹊的欺负不敢躲,只呜呜地哭,“太太那边消息紧,奴婢问了人的,没人告诉我。” 青鹊更加气,“没用的东西,只知道哭。” 栖月是柔肠子,最看不过打骂下人的,一连声劝解青鹊才走了开去。栖月进门就将消息如实告知了穆念雪,又试探地问,“姑娘知道太太那边是什么动向吗?” 穆念雪秀眉皱了皱,她当然知道柳氏的计划,收拾东西无非是为了穆念秋的婚事。只是她不知该如何化解,就问栖月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栖月很疑惑,但还是翻开了日历道,“今天三月初六,惊蛰,姑娘有何见解?” “将下面的话念给我听。”穆念雪摊开纸,在案上写着字,每次心绪不稳时便用这种方法化解。 “三月,参则伏。这一日切莫惊撞花神,是为不敬。可用三文钱掬三碗水在东南方向化之。宜耕种、迁居、占卜,忌婚事,拜访,节庆。”栖月念完上面的话,将手上日历递给穆念雪。 “我这里不用,你去叫人拿给老太太看一看,问她是否就按着这上面的方法化灾?”穆念雪的笔触停顿了一下,对着案边的栖月交代。 “是,奴婢这就去。”栖月也不问为什么,想着主子这么做一定是有道理的。 绕了弯路来到存菊堂中,恰巧就听见柳氏在跟老太太说着什么。杜鹃打起帘子要传话,栖月拉住了她摇头,此时进去必定不受待见,还容易就被打发回去。干脆就坐在廊下逗逗雀儿,与杜鹃话话家常。 柳氏扯着裙摆出来时,眼睛还盯了栖月一眼,之后就心满意足的走了。 “外面是什么人在说话?”老太太的声音传了出来,栖月便拿着那本日历进去了。 “我们姑娘听说老太太今日身上不大好,又见府上弟弟妹妹都病着,就叫奴婢拿了日历看了,说若是冲撞了花神,要照着这上面的方法化解。老太太您看,是不是照办?” 栖月说着就将手上的日历递了上去,杜鹃找出了老花镜给老太太戴上。看完了之后又念了一遍。 “可不是冲撞了花神吗,就按着这个法子办。对了,传我的话下去,叫老爷、太太过几日再去说亲,先放一放,过了这个节气再说不迟。” 杜鹃放下日历,出去传话。栖月也明白了穆念雪的意图,脸上依旧保持着和缓的笑容。老太太夸赞道,“她倒是用心了,也难怪这院里的人三灾多病的。” 栖月从老太太房中出来,将方才的事一一告知了穆念雪。不免多问了一句,“姑娘,若是过了这几日,又该如何呢?” “再说。”穆念雪知道里面有阴谋,甚至连父亲和世子都被蒙骗了,她却不知这阴谋是什么,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总之她绝不能让柳氏得逞所愿的。 正想着心事,有人传报“老爷来了”。 穆念雪起身相迎,穆二老爷温甜地笑着走进来,“在作画还是写诗?” “练练字而已。”穆念雪说着就扶着父亲坐下,在爹爹心中她一直就是这么有才的?所以不论什么,他都愿意加以辅导。 穆念雪斟了茶,又叫人去西厢房将念辰牵过来,父亲难得来一次,叫他别忘了父子之情。 “字迹的确是又有长进了,可见你平时勤练的效果。” “爹爹谬赞,老太太说还是以女红针线为要,别的也是多余。”穆念雪实话实说,这府里的姑娘们虽是千金大小姐,却只是识得几个字而已,从小就没有多加培养。 “谁说的,琴棋书画自是陶冶情操,若是大字不识,岂不是跟乡野村妇一样?”穆二老爷说的有道理,却也不敢明白地顶撞老太太的话。 “父亲教训的是。”穆念雪低头敛眉,心想四妹妹可不就是乡野村妇吗? 穆二老爷微微一沉吟,说出了心中想说的话,“世子妃之位,为父看好你,只是不知王爷与王妃的想法。” 穆念雪的脸有些微红,还是掩饰住了,父亲这是想试探她的想法?栖月在旁边刚要说话,穆念雪止住了她,只道,“儿女婚事全凭父亲做主,世子妃位女儿并不苛求。”她心中便是想要将贤良形象留给父亲,而穆念秋一定是志在必得的,这样一比较谁是最适合、不丢穆家脸面的人选也就出来了。 穆二老爷果然道,“我知道你是最懂礼的,你放心,此事也不是急在一时,为父一定会权衡清楚的。” 穆念雪也不再担心,世子和父亲都站在自己这边,也就算赢了一半。一时,沈嬷嬷将幼弟带来,穆二老爷又呆了片刻才走。 次日,听说府中有贵客到来。穆念雪、陆芸湘牵着念辰去给老太太请安时,才知道是曾若琴来了。虽是看望病中的穆念秋,老太太这里也是要拜访的。穆念雪去时,她正亲热地给老太太捶背,与四周丫头相处融洽。 不过并不见曾若琴的母亲,老太太慈和地拉着她的手道,“难得来一次,就在府上住上两天,跟秋丫头一处,也有个照应。” 竟比对她这个亲孙女还亲,柳氏也笑着招呼,“有什么想用的,想吃的尽管告诉我。就跟在家里的一样。” 曾若琴腼腆地答应。 穆念雪与幼弟行完礼起身,曾若琴走下榻来,十分好奇地摸着念辰的脸蛋,媚眼似笑非笑,又当着众人的面问,“真是可爱,你怎么不说话呢,活像个瓷娃娃一样。” 明明知道她是故意这样问,故意要当着众人的面羞辱幼弟,穆念雪却不能戳穿,只是移开了幼弟的身子道,“素来我弟弟不喜与生人亲近,还请若琴姐姐见谅。” “我看他倒是挺好的,姐姐我可喜欢呢。”曾若琴又继续逗弄着穆念辰,也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若是幼弟有什么冒犯之处,若琴姐姐可要谅解。”穆念雪笑着提醒。 曾若琴并未将话听进去,拍了拍手又坐回老太太身边。老太太望着穆念辰的身影叹道,“从小就痴傻,也不会叫人,可惜了的。” 隐隐觉得辰儿的目光迎着老太太那边,穆念雪就将幼弟搂在怀里,安抚着他。 从老太太房里出来,曾若琴便向穆念雪邀约道,“一起去看看四妹妹,回去也没什么事做。” “老太太说屋子里不干净,若琴姐姐还是少去为好,不然招惹个什么可就麻烦了。” 曾若琴对望着穆念雪,满脸不相信的表情,“原来姐姐也会说这话,就不怕被旁人听了去吗?” 穆念雪看着周边没有人才说了直话,当然也不怕被人偷听了去,冷然一笑道,“若琴姐姐以为我和你一样虚伪吗?当着人的面是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你以为我就看不出来?” 曾若琴好笑地看着穆念雪,“你看出来什么了?” “我看出来你觊觎世子妃之位”穆念雪斩钉截铁地说道,“自然你入府看望四妹妹也是幌子,你只是想打探世子的消息。” 前世,不知为何,曾若琴是没有夺得世子妃之位的,但是她却嫁给了田蒙的哥哥田毅。自从她入了田府之后,便遭受曾若琴的毒手与欺凌。现在日子每朝后推一天,她的记忆也就更清楚。 “不错,我就是看上了云峥,那又如何呢?”曾若琴威逼着穆念雪,一步步向前。 眼见前方便是池塘,穆念雪也是无处可退,曾若琴却笑道,“若是我将你逼入池塘,你猜别人会不会说我是故意的?” 第七十八章 落水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穆念辰突然发力推了曾若琴的侧腰一下,穆念雪闪身躲开了,曾若琴扑通一声掉进了池塘里。 曾若琴不会游水,在池水中扑腾着手脚喊着“救命”。 “雪儿妹妹,发生什么事了?”陆宇枫刚好从练习地场地回来,经过前面的院子似乎听到了叫喊声。 “若琴姐姐看鱼时掉进池子里了,你快救她上来。”穆念雪指着池子中不断扑腾的人影,曾若琴的力气越来越小,水都已经漫过了头顶。 陆宇枫本就精通武术,下水救人并不是难事。等曾若琴被捞上来后,池子周边已经围满了人。老太太、穆大老爷、穆三老爷以及府上的一些男丁都在,曾若琴浑身被水沾湿、衣不蔽体,敞开的领口里但见雪白的胸口。并且还是一个陌生男子将她抱上来的,此时玉体横陈一样供人欣赏着。 “好好的,怎么就掉进水里去了。”老太太紧皱着眉头,好在不是自家的孙女,若不然颜面真是丢尽了。 曾若琴还在吐着水,众目睽睽之下才惊觉自己走光了,一边捂着胸口一边大哭道,“老太太,穆念雪害我,是她将我推进池子里的。” 穆念雪就知道她会这么说,转身对老太太道,“若琴姐姐在池边看鱼,自己失足掉进水里的,雪儿绝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 老太太没说什么,只是命令一众人等,“还不快抬下去,好好安置?” 曾若琴便被这样抬走了,临去时很是愤恨,眼光恨不得吃了穆念雪。陆宇枫身上也湿透了,上岸时颇有些尴尬,想那若琴姑娘该不会说他毁了她的清白? “你也去换身衣服。”老太太叹了口气,慈和地对陆宇枫道。 “是”陆宇枫看了看低头垂目的穆念雪,怕老太太为难她,忍不住说了句好话,“枫儿并没见雪儿妹妹推若琴姑娘下水。” “我知道了。”老太太点了点头,让穆念雪跟她回房。 “老太太,我……”穆念雪也不知如何解释,就怕老太太听信了曾若琴的话一口咬定是她做的。 “我还分得清黑白,外人的孩子再好也能比的过家里的吗?在曾家来人之前,你就坚持刚刚的说法。他们也不会拿你为难。” 没想到老太太在这件事情上还是站在她的立场上,也是怕两家毁了关系?其实她也预料不到今天发生的事情,若不是念辰,今天掉入池中的恐怕是她? 此时的曾若琴正躺在玉棠苑中的西厢房里,浑身打着啰嗦,恨得咬牙切齿。穆念秋披着衣衫过来瞧她,“若琴姐姐,你不要紧?要不要我娘替你请个太医看看?” “我没事,只是你三姐姐实在可恨,我全心全意邀她来看妹妹你,她竟咒你这院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还将我推下池塘让我蒙受奇耻大辱。”曾若琴捏着拳头,眼中迸出的光芒生生叫穆念秋退后了两步,这还是她认识的若琴姐姐吗? 不过她倒是很高兴,能够与若晴姐姐同时对付穆念雪,她便多了一个盟友,而不是敌人。想着走近了几步,“她果真是这么说的吗?” “是,我亲耳所闻。” 穆念秋却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三姐姐那种人只会卖乖卖巧,如何会说出大逆不道的话?估计也是曾若琴暗中挑唆罢了。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什么,只要与若琴姐姐并肩协力对付三姐姐就行了。 “若琴姐姐,你可有什么好方法?”穆念秋小心翼翼在榻前坐了,拉着曾若琴的手问道。 二人正待商量计策,院子里就来了人禀报,“四姑娘、若琴姑娘,大少爷送了些衣服、物品过来,请若琴小姐无需挂念家里,安心养伤。” 曾若琴有一丝狐疑,她从未与穆家任何一个男子走近,大少爷此举是什么意思呢,莫不是见她名节尽毁,就想打她的主意? “放着,替我好好谢谢大少爷。” 下人退下后,曾若琴与穆念秋好好的商量了一下对策,势必要让穆念雪得不偿失,失去世子之位。 不日,曾若琴的母亲杨氏便到了穆府,一来是想跟老太太谈谈心,二来是想接女儿回去。一进女儿客居的院子,就听闻一阵哭泣声。杨氏很是惊慌,不知女儿受了何等委屈,曾若琴便一一道来,还恶化了穆念雪的形象,不过将她落水之后名节尽失的事隐瞒不提。 “我原以为那三姑娘是个不错的孩子,原来这样恶毒,你放心此事娘一定向老太太问个明白。不会白白叫你受委屈,对了,是谁救你上来的?” 说到这个上头,曾若琴便有些吞吞吐吐,“是……是四妹妹的表哥,他救我上来的……” “若琴,你糊涂啊——”杨氏突然站起身,啪地一下扇了女儿一耳光。 “娘,我也是逼不得已……”曾若琴泪眼朦胧地望着母亲,一副可怜模样。 杨氏只是叹气,在房中走来走去,“他若是逼你,你这一辈子都完了。” “曾伯母,我表哥不是这样的人,请曾伯母尽可放心。现在只需为若琴姐姐讨回公道即可。” 吃过晌午饭,杨氏带着女儿哭哭啼啼去了存菊堂。老太太正要午休,见院外来了人,知道此事也回避不得。但是看到曾若琴身后还跟着穆念秋,心中着实不是个滋味。这丫头枉我疼了她这些年,到最后却是宁愿帮着外人说话! “曾夫人这是所为何事而来?”老太太明知故问。 “我们姑娘得以受府上厚待,我这里先谢过老太太。只是有一件我女儿遭人毒手被推入水中,老太太是不是该给个说法?”杨氏用衣袖擦着泪水,声音确实不卑不亢。 老太太知道她是为此事而来,早就让人去请了穆念雪来,另外再去问问外孙陆宇枫有没有回来。 很快,穆念雪就带着丫头栖月过来了,有礼地向老太太、杨氏及众人行了礼。曾若琴的母亲突然变相,用手直指穆念雪,“就是她,就是她推我女儿下水的!” “曾伯母,我与令爱打见面起就姐妹相称,况且曾、穆二府老爷同朝为官,那也是知己好友,我何故要推若琴姐姐下水?” 曾若琴有些哑口无言,穆念雪说得有凭有据,不能这么轻易扳倒她。更不能将争抢世子妃之实说出来。杨氏却由不得她敷衍,只道,“三姑娘切不要这样说,保不准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或者是嫉恨琴丫头比你会为人处世些,你就怀恨在心。” “曾伯母此言差矣,我有什么好嫉恨若琴姐姐的,她有的我都有。何况我比她大度,她若是真的容得下事,也不会叫曾伯母您来帮她说话了。若琴姐姐被人捞上来时衣衫尽失、名节尽毁,让人看尽了春光。她心里害怕委屈才故意与我说道。曾伯母不信,大可以问问这里每一个人。” 穆念雪的话似一把利剑直刺曾若琴的心窝,她竟然不顾礼仪,当着老太太的面捂着头一阵大吼,“别说了!别说了!” 陆宇枫也刚好气喘吁吁跑进来,“是我救若琴姑娘上来的,我可以担保雪儿妹妹的话。推人下水的话实在是无需之有。” 杨氏这才叫大失所望,指着曾若琴的脸道,“你、你……你叫我回去怎么跟你父亲交差!” “娘”曾若琴突然当场跪下来,“我告诉你们真相,不是穆念雪推我的,是她的弟弟穆念辰!穆念雪,你敢承认吗?你敢用你弟弟的名义发誓吗?如若不是他推我下水,他包括你,都不得好死!” 曾若琴此时就是个疯子在房间里说道,当初的温良形象实在大失!连陆宇枫也要为之叹气,原本他是觉得曾若琴有一点点不同的,至少在众多女子当中能够让她上心。自从救她上岸之时曾与她有过肌肤之亲,心里对她的喜欢也就多了一层。可是刚刚曾若琴对着雪儿妹妹一阵叫骂,他对她的美好心意也消失殆尽! “啪”又是一声响,杨氏亲手打在曾若琴脸上,为着女儿的失态,也为之女儿前言不对后语。这样的谎言、还有恶毒的誓言是大家族所不能容忍的。 杨氏的这一巴掌反而将曾若琴给打醒了,知道自己犯了怎样的过错,低头不能言语。 老太太还想劝慰两句,现在也只是叹气的份儿了。穆念雪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曾若琴,她若不对别人狠,别人就会对她狠! “曾伯母,您现在知道事情真相了?我弟弟是个什么情况我想您应该清楚。那日早晨若琴姐姐就说明了喜欢我弟弟,时常逗弄他,我也说过了,若是弟弟有冒犯之处还请她见谅。” 老太太在旁边点头,“这话不错,我们一屋子人都可以作证,若琴姑娘的确喜欢念辰。” “有一点我还想说明一下,我弟弟并不是故意要推若琴姐姐的。实在是因为若琴姐姐无礼在先,幼弟护姐,在我所不知的情况下才推了若琴。不然,昨日从池塘里捞出来的是我,而不是姐姐。” 第七十九章 传召 众人都不曾想真实事情是这样的,不管怎样说,穆念雪都没有推曾若琴下水,反而曾若琴失节在先,撒谎骗人在后,这种无良无德的行为足可以让大家看清她的原来面目。 “穆念雪,我要杀了你——”曾若琴受刺激过度,当着众人的面就要扑过来,却被陆宇枫给治服了。 “混账!”杨氏气急,及时拉住了女儿,不让她在众人面前发疯。 老太太也是虚惊一场,面对刚才的情景实在喟叹,幸而没有伤到旁人。 “多有得罪,若琴失礼了,我在这里先向三姑娘陪个不是,还请你们不要将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回家我一定严加管教。”杨氏寒着面向老太太告了罪,就将曾若琴领回去了。 等那些人走了之后,穆念雪就向穆念秋道,“四妹妹也在这?有什么想法就当着老太太的面说出来。” “我……”穆念秋站在边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没想到穆念雪就这样将一个曾若琴给治服了,实在是小看了三姐姐。 “此事到此为止,你们都各回各房。”老太太面露疲惫,打心底看好穆念雪,语气上却淡淡的。 穆念雪恭谨地行了礼退出,有意地放慢步子等着四妹妹。穆念秋却不愿与之并肩走路,原本她们的关系就很僵,现在她更加觉得三姐姐不同寻常,自己还是退避三尺的好。 不想穆念雪却向她行了两步,穆念秋戒备地后退,“你想做什么?” “四妹妹,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曾若琴居心叵测,别跟那种人来往,否则害人害己。”穆念雪告诫完,率先提步走了,若是她还想不明白,下一个受害的便是她! 栖月很欢喜,难得见到主子这样威风八面的时刻,“姑娘今日的话头头是道,说得曾夫人都无力还嘴,奴婢实在佩服!” “往日是我太宽待她们了,才让她们有得逞之机”穆念雪望了望天空叹道,“你去看芸丫头午睡醒了没有,醒了就让她同我一道去给表哥言谢。” 陆芸湘却已从漓雨苑里出来了,正往这边走着,看到穆念雪就问,“雪儿姐姐,你都去哪儿了?” 穆念雪并未将今日之事告诉陆芸湘,只是拉着她往外院走。临到穆府后门时,恰恰看到大哥哥站在廊子底下与曾若琴两两对望。大哥哥眼眸里深藏着情愫,深沉幽黯,曾若琴被杨氏拉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临别时,二人眼睛里好像都有话,只是来不及说曾若琴就被杨氏拉走了。 穆念雪与陆芸湘恰恰经过廊子,看见大哥哥打了声招呼,穆念远脸上却诧诧的,很是尴尬。也没同她们说什么径直走了。 陆宇枫独自住在外院,身为远客又是男子,必定要与女眷分开。房间里铺陈一应都有,不过看上去还是素了很多。穆念雪不好私自见外客,怕被人指责,每次前来都由陆芸湘陪着。 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的说笑声,听声音像是穆念媛那丫头。穆念雪往前探头一看,原来不止穆念媛,穆念池也在。 穆念雪入内,跟众人打了招呼,又向穆念池福了福身,“二姐姐,你身上可好了,我正与芸妹妹要去看你,可巧就碰到了。” 穆念池还了礼道,“多谢三妹妹关怀,已经好多了。”说罢又对陆芸湘笑了笑,一副温文有礼的模样丝毫没有变,若说有变化的就是眼神,今日穆念池似乎很高兴。 “雪儿妹妹,你来了?快坐,湘儿帮忙斟茶。”陆宇枫见到屋里来了那么多客人,很是高兴,前前后后忙碌着招呼。 “哥——你这就不对了,明明我也是你的客人嘛,哪里有厚此薄彼的。”陆芸湘从小与哥哥没大没小惯了,说起话来也不客气。 穆念池却在这时起了身,谦和道,“我去倒。” “不敢劳动二姐姐,我跟我哥开玩笑呢,你坐着,我来斟茶。”陆芸湘解释一番,还是站起来。 穆念雪知道陆芸湘的脾性,也就任着她去了。倒是对于二姐姐,想不到她还是对宇枫表哥情有独钟,甚至关键时刻连礼节都忘了。 “哥,你这屋里怎么连一个婢女都没有?连小厮也只有一个。”陆芸湘斟完茶不免抱怨道。 “哦,我嫌麻烦,平素也要不了人伺候,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陆宇枫当众解释。 “那可苦了我未来的嫂子了,以后诸事全靠她打理,哥就不怕她累坏吗?”陆芸湘随口提了提,穆念池略有些不自在,脸也红红的。 陆宇枫毫不在意妹妹的话,场上也只有她揶揄自己几句,笑道,“此一时彼一时。”说完话目光不自觉地触到穆念池的脸上,见她面色绯红,笑容也就尴尬地淡了。 “宇枫表哥,三妹妹、芸妹妹,我先行回去,改日再来。”穆念池行了礼,起身告辞。 穆念雪也就起身,“今日来一则是为表哥的仗义执言表示谢意,二则是预祝表哥武试能顺利成功。本来是想多坐一会,既然二姐姐要走,我们也同她一道走。” “雪儿妹妹,我还有事情要找你”陆宇枫站起身挽留,并不看穆念池诧异的表情,只对妹妹道,“湘儿,你送送她们。” 穆念雪与陆宇枫移步至厢房,见表哥神神秘秘地就问,“什么事?” 陆宇枫从怀里掏了封信笺出来,“这是今日在比试场上世子让我转交给你的。另外还有一件事要拜托雪儿妹妹。” 穆念雪握着信笺小心翼翼地藏好了,心中是三分惊喜三分疑惑。 “请你代为转告二妹妹,她说的事不成,我不能答应。”陆宇枫说话时,有些许的难为情。 “我知道了。”穆念雪也不多问,心中却揣测着莫不是二姐姐将心事挑破了? 回到漓雨苑,遣散了身边人,穆念雪才将信笺纸抽出来,但见上面字迹挺拔、苍劲有力,就知道是云峥写的。词句铺陈平淡、言简意赅,字里行间却透露着情深意长。最后是提醒穆念雪,王妃近日有可能招她觐见,实则是考验,让她多做准备。同时也别太心急。 穆念雪看完,就在烛火上烧了,也并不打算给云峥回信。躺在床上,略略将心绪理了理,心中已经清楚了云峥已将他们之间的事情挑破,全凭王爷王妃一个态度。 心中感激着云峥对自己情深意重,不知不觉睡熟了过去。 云峥的信笺刚到,次日平阳王府就打发人来请穆念雪,说是王妃传召。马车都已经备好了,看来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形势。幸好这个时候也是穆念雪去请安的时辰,身上穿的是浅粉的茜纱裙子,走起路来步步生风,更衬得腰肢纤细袅娜。原本打扮素淡了些,栖月特意给穆念雪插了一支金累丝如意簪,用来提神。这样既不显得招摇,也不失体面。 连老太太那里也免去了请安,收拾妥当就与栖月随小厮出门。经过玉棠苑时,穆念雪有意福了福身,“四妹妹,王妃传召,我不能前去存菊堂给老太太请安了,还请妹妹帮我带话,回来再去补过。” 说罢匆匆离去。穆念秋当场怔住,王妃传召的不该是她吗?为什么是三姐姐,一面找人去求证,一面急着去梨香苑找柳氏。 穆二太太正服侍老爷去衙门上任,前前后后服侍着更衣、洗漱,这是她作为妾室的习惯。旁人服侍地再好,也不放心。 “娘——”穆念秋站在院门口喊了一声,身后钰川急急地跟着主子,想劝又不敢劝。 “不去给老太太请安,站在这里做什么?”穆二老爷刚好穿着官服出来,看见女儿气怒交加的样子,不禁皱眉。 穆念秋再莽撞也分得清形势,父亲在前只得闭口不言。穆二老爷上任要紧,没有多加询问,一径去了。 穆念秋就在柳氏耳旁说了几句,拉着母亲的衣袖道,“娘,你快想想办法。” 柳氏也大感诧异,但依旧先安抚着女儿,“你别急,我这就派人去打听是怎么回事。” 穆念雪乘了马车一路往东,绕过皇城,进入平阳王府地界。府门前朱红漆刷的大门上纵横着八横八竖六十四颗门钉,纯净打造的兽面衔环无不彰显主人家的显赫地位。不过大门紧闭,非重要人物不会从正门进。 马车一遛弯转了方道,从侧门进入。穆念雪下了马车改为坐轿,一路又行了约一炷香的时辰才到。下轿后方见平阳王府庞大,嘉木凉亭,错落有致。所经之处,没有一声闲言碎语,仆人们严谨有序。 进了内院,小厮便留下了栖月在下房吃茶,只让穆念雪一人入了王妃的院子。心里不是不紧张的,只是再紧张也得克制住,不能叫人小看了她。 正堂内,一应金铜兽脊亮花人眼,大殿上地板铺陈如新,闪着熠熠光泽。王妃高高坐在上首,两旁皆是些高官命妇,其中曾家夫人也在内。 除了她的脚步声,屋里静谧如许。穆念雪不禁紧握了手指,将先前的遐想全部淡忘了。 “小女见过王妃,见过各位夫人。”穆念雪在光洁的地板上磕头行礼。 “亏你还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见到本王妃,连名字也不汇报吗?” 当下便有人窃窃私语,穆念雪没想到第一句就被王妃揪住错处,心下暗悔,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 “抬起头来,我看看。” 穆念雪只得抬头,但见王妃眼中全是鄙视与不屑,心知她今日来王妃不是考验她,而是折磨她的。偏偏王爷与世子都不在,她要十分小心才能保全尊严。 第八十章 考验 “你今日这一身打扮不错,不过颜色素淡,未免对长者不敬。”王妃但见穆念雪一个人跪在下方,丝毫不动容。脸上的神情由傲慢变得轻松,慢慢掀开茶盖喝茶。 当下就有一位妇人应和,“穿着也太轻佻了些,不知背地里怎么招蜂引蝶呢。这选儿媳啊,还是挑庄重知礼的好。” 这便是鸡蛋里挑骨头,穆念雪明白,若是她今日穿暗沉的衣服,指不定有人说她古板的话。王妃既然不给她面子,所幸也不必怕她,挺直了腰身直言,“王妃错见,这衣裳的颜色是素淡了些,却给人鲜亮活泼的感觉。人常说轻佻是指行为举止轻佻,并不指衣冠。再者敬重与爱戴都是放在心上的,王妃怎能说我穿得衣服不好,就指定我不敬重的话呢。” “放肆,你这样顶撞焉知不是不敬重我及众位命妇吗?”王妃重重地合上杯盖,室内发出一声脆响,命妇们皆闭口不言。 “小女无意顶撞,只是解释。”穆念雪并没有被恐吓住,依旧进言。 王妃合拢了茶盖又道,“自打平阳王府与穆府联姻,你是不是找着机会想要高攀?所以一步步地讨好了世子,让他私底下与你定亲?” 穆念雪耳根一红,她并没有故意讨好云峥,不过的确有私下定亲的嫌疑,这让她如何解释? 底下又有命妇起哄,“想不到穆家的三姑娘也这样不庄重,实在丢祖宗的脸。” “你还有什么话说,若是不敢承认,你腰间的玉佩就是最好的解释。”王妃看着穆念雪出丑很是得意,进一步指出了罪证。 “我并没有,只是恰逢世子救过我一次,就早先认识了。”穆念雪咬着舌,王妃一口认定,她也是百口莫辩。 “王妃娘娘,此女实在恶毒,我女儿在穆府深受其辱,就是她将若琴推下水的。王妃处事一向公道,依贱妾之意,不如捆了送入官府。验查真身,以为妥当。”杨氏突然站起身来,趁着王妃对穆念雪的敌意加以落井下石。昨日她回府后将事情一一告发给丈夫。且曾老爷最近在朝上与穆二老爷有过争执,心下不快,便出了主意要她来投靠平阳王妃。 穆念雪有些目瞪口呆,杨氏这根本就是侮辱。送入官府不说,验明真身岂不是诋毁她未婚失贞吗?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王妃还在高座上沉凝,她今日来只是想打击打击她的积极性,不想认她做儿媳罢了。还不至于将人送入官府。 正犹豫着,门口闪出了一个身影,正是自己的儿子。进来就劝谏道,“母亲,此事怪不得雪儿姑娘,是我一人所为。” 穆念雪侧头看了看,云峥玉树临风站在堂上,似带了一片霞光而来。 杨氏见云世子入内,不得不重新入座,心里却愤愤不平。 “你站到一旁去,我这里正问话呢。”王氏即便对着儿子,也丝毫不该面色。 云峥却没有退让,掀起衣袍与穆念雪跪在一起,“母亲,你听我说明白,雪儿姑娘一向自律,我与她绝没有越矩的行为,就是玉佩,也是孩儿情急之下才给的。穆府老太太寿辰那日旁人可以做凭证,并不是私自给。” 平阳王妃有些头痛,她不喜欢穆念雪,更不喜欢儿子当着她的面为一个女人说情。脸色也就越发深沉,手扶着头、力有不支的样子。 底下的命妇就关切地问王妃怎么了,其中一人还道,“请王妃保重玉体,不必为一个小女子伤怀。” 云峥按捺住起身的冲动,只道,“母亲若是累了,孩儿就扶母亲回房歇着。” “我不碍事,只是有些偏头痛”平阳王妃将手放下来,仍旧是不放弃考验穆念雪,“你父亲其实中意你妹妹入我王府,对此事你可有什么看法?” 穆念雪不知王妃为何这么说,思虑一番答道,“父亲大人并没有偏重谁,父亲只说能进入王府的人必定心胸宽大、像王妃一样德才兼备、不落礼仪方能勤俭持家。” 这句话说得王妃甚为满意,不过依旧没有露出喜色,“别以为你说了中听的话我就满意你了,你可知有多少女孩儿想入我们王府,你有什么才干配得起世子?” “正如王妃所言,有许多人想嫁进王府,又有多少人看重的是世子妃之位?我虽配不起世子,却是一片冰心在玉壶。” 穆念雪刚说完,王妃手中的瓷杯就摔碎了,“大胆!此女言行拙劣,给我拉出去!” 平阳王妃惊怒异常,一口气都喘不匀,云峥快步上前抚慰道,“母亲息怒,雪儿不是有意顶撞母亲的。”一边帮母亲顺着气,又忙着宣太医。 “小女失言,还望王妃海涵。”穆念雪脸色白了些,依旧不肯服输。 王妃摆了摆手,意思是不愿在理会众人,各命妇也就告辞。杨氏走到穆念雪身旁,恶狠狠瞪了她一眼,颇有不置对方于死地、就誓不罢休的气势。 穆念雪也只好退身出来,在下房找到栖月一同回府。见主子气色并不好,栖月担忧道,“姑娘,可是王妃为难你了?” “我们出去再说。” 二人将要出府门,一个小厮拦住了她俩,“姑娘,请留步,世子让你们稍等片刻,他就过来。” 不过须臾,云峥就已风尘仆仆地赶来,“雪儿,今天我来迟一步让你受委屈了。” 穆念雪摇头,满脸无奈,若是她嫁入王府以后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云峥似乎猜到穆念雪的想法,抚慰她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母亲的,绝不再让你为难。” 看着心爱女子隐忍的表情,他恨不得立刻就拥她入怀,用他余生来证明一切。穆念雪稍微平坦了心绪,“没关系,我不急。” “你不急,我急。”云峥话已出口,知道收不回来,所幸坦然看着对方。 穆念雪心中微漾,似有千层波浪在层层起伏,有他这句话即使以后再艰难也当义无反顾地与他在一起。 “峥……”穆念雪微微垂着眼眸,眼中波光潋滟。 “世子,马车已经备好了,是否这就启程?”一个小厮上前,刚巧就打断了这微妙时刻。 云峥咳嗽了几下以做掩饰,“恩,启程。” 将雪儿扶上马车,云峥骑上马道,“雪儿,我不能送你回府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中午时分,穆念雪才回到府中,身心已是俱疲,却仍旧坚持去往存菊堂请安,老太太吃过饭也正要午休,简单问了几句就打发穆念雪出来。 回到漓雨苑,她还想着昨日宇枫表哥的嘱托,叫来了栖月又作罢了,此事还是她亲自去说为好。也便就此歇下,下午再去不迟。 玉棠苑中,柳氏正安慰着女儿,为了王妃传召一事穆念秋耿耿于怀一上午了。 “你放心,回来的探子说王妃没给你三姐姐好脸色看,听说还当众辱骂了她,最后给撵出来了。这世子妃之位注定是你的。” 穆念秋颇为满意,却又担忧道,“要是云世子帮三姐姐说话呢,探子不是也说云世子半道上回来了吗?” “云世子再怎么帮你三姐姐,也不敢对抗王妃。再者自古女人最恨的就是夺她儿子的人,王妃那边你不必操心,一切还有娘帮你撑着。只是你三姐姐最近太骄纵了些,须得打压打压才好。”柳氏抿唇思考,一时也想不出好的主意来。 正说着话,外面有人传报“大少奶奶来了”。柳氏一抬头,正见王氏掀了帘子进来。 “请太太安,四妹妹可安好了?”王氏面庞略比平时消瘦,脸上愁云惨淡似有心事,不过依旧按着惯性行了礼。 “可是有些时日不来了,还怕你疏远了咱们。”柳氏也不客套,径直让了坐,又让钰川倒了茶。 “太太说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吗,就怕太太与姑娘远着我,哪有我退避三尺的道理?只是家里确实有些事,分不开身……”王氏掏心掏肺、诉着衷肠,穆念秋放开了搂着母亲脖子的手,到炕上躺着去了。 “可是园子的事?”柳氏关心道。 “倒不是,不过是大少爷这些天有些分心,衙门里出了些事情。”王氏说着,也不便将真实情况告知,自从府里来了个曾若琴,穆念远就有些变了。同她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的,什么都敷衍了事。曾若琴落水那日她是去看过的,那身段的确是有些迷眼,她不信丈夫看了一眼就把魂儿给勾走了。 “事情多也难免不出差池,你不必担心,过段时间也就好了。”柳氏就劝慰道。 “是,让太太挂心了”王氏不知怎么就掉了眼泪,忙用手绢擦起来,声音愈加哽咽,“若是大少爷要纳妾,可如何是好?” “原来是为这事发愁”柳氏拉着王氏的手劝慰,十分不当一回事地道,“你也是个明白人,何必让我说些道理?还不如放开了好。再者老太太那边也会发话,断不肯委屈了孙子的,你说是不是?” 王氏也只得点头,后悔这话不该说,实在是因为昨日夜里穆念远脱口的一句。 “快告诉我,大少爷看中了哪房的丫头?”柳氏一句话却让王氏醒了神,那曾家女儿那样高傲,断不肯进门做妾的,心里也就好受了些。 “我也不过是说说,太太不必放在心上。”王氏胡乱敷衍着,又说到了别处,“听说三姑娘今日去了平阳王府?” “正是,不过王府那边并没有什么好态度。为今之计是要怎么样让三丫头服输,我们才有胜算的把握。” 第八十一章 告白 王氏整个人都焉着,平时最能出主意的她却没了见解。穆念秋却从炕上坐起身道,“娘,我倒是有个好方法,不知道管不管用?” “说说看,什么想法?”柳氏转了身问,王氏也突然来了精神。 穆念秋向着二人嘀咕了一阵,抬头询问道,“如何?” “好是好,就怕老太太不肯惩罚你三姐姐。”柳氏想了一阵,不免思忖道。 “咱们就编排三姐姐触怒了王妃……”穆念秋又是一阵云云。 “倒是可以一试,我回去同大少爷说说,让他也帮帮忙。”王氏边说边就站起来,离了位。 柳氏也不挽留,二人对视一眼大少奶奶退出了房。回到院中,见奶娘哄着大姐儿,大姐儿不是哭就是闹,王氏很是心烦。叫人抱了下去,又招来小厮奴儿,屏声敛气地问,“大少爷回来了吗?” “回来了,现在在门房里。”奴儿说完,躬着身子在一旁候着,看王氏还有何话要问。 奴儿说完,王氏又是一阵狐疑,门房向来只是会客、等人之地,大少爷去门房做什么? “退下。”王氏在房内心不在焉地走了两步,换了身衣裳,又拿出柳氏前些日子给她的脂粉抹了些在脸上,对着镜子怎么看都不满意。服侍的人也不敢出声,木头一般杵着。生怕惹大少奶奶生气,寻一个错处就撵出府去。 “大少奶奶可是嫌这镜子不好看?”门口一个惯会说话的丫头走过来道。 “你有何见解?”王氏扭头盯着她瞧,前些日子嫌她长得碍眼些,眉骨生的漂亮,人又高挑,放在家里不安生。就叫她在门口候着,不许进屋。 “我家祖上是铜镜的,大奶奶用的这镜子好是好,不过镜面太黄了些,因此照得人晦暗。我记得三姑娘房里有一面镜子,大体上和奶奶的铜镜一样,镜面却是白色的,照起来人的精神气色也不同些。” 王氏听说,挥手叫她退下了。心里便有了几分想法讨得那面镜子,不过素来与三姑娘为敌,怕也不好开口。一边寻思着,一边叫了个丫头随着去门房。 才出院子,就见梨花园中一个人影朝她走来,身姿轻盈袅娜,引来无数蝶儿绕着她飞舞,也不知身上抹了什么香……王氏竟然看呆了,心里头不知是嫉还是妒。 刚嫁进穆府的时候,她一点也不为身姿容貌操心,只想着攥住权利,大少爷必不会薄待她。可自从她生下大姐儿后,身材就开始发福,原本就不靓丽的脸上还容易出痘,皮肤还不如大少爷细腻白净。这些她也并没有放在心头上,可自从府里来了个曾若琴,大少爷看她的眼光就变了。 “大嫂子。”穆念雪走近前来,依着规矩行了个礼。 “三妹妹好。”王氏还有些呆呆的,不能立刻就反应。 穆念雪很不看好大嫂子,外表上对谁都恭恭敬敬,殊不知背地里对她使过多少绊子。行完礼也不多留,抽身就走,谁知还是被王氏叫住,“三妹妹——” “大嫂子何事?” “也没有什么事,不过问问三妹妹……”王氏支吾着,也不敢开口要那面镜子。 “既如此,那我先行一步。”穆念雪不再迟疑,心里头却疑惑,大嫂子究竟有何事找她? 栖月便在后头道,“大少奶奶今日好像怪怪的,平时见到姑娘躲都来不及呢。” 穆念雪很不屑地说,“随她去,有好事必定不会想着咱们。” 说着就入了萍秋苑,问一个小丫头道,“你们姑娘可在房里?” 小丫头小鼻子小眼,神情颇为拘束,看见穆念雪低着头,“不在,到外院去了。” 穆念雪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在想二姐姐真的是什么都不顾了吗,又往宇枫表哥那里跑?连周姨娘、大太太也不管她?这样下去,表哥迟早会被连累的。不行,她必须将表哥的意思转告她…… 急着便往外院走,路过门房时却见大少爷神神秘秘在看什么东西,看完又卷起来塞在袖中。大少奶奶一脸沮丧地坐在一旁,夫妻俩像是吵架了…… 穆念雪疾行了几步,但见树影之中站着两个人,可不就是二姐姐与宇枫表哥吗? 穆念池直面着陆宇枫,眼中一片深情,“你对我可曾有过一点点不一样的感觉?” 陆宇枫侧着身子,透着树叶的缝隙望着天空,“我对府中的姐妹都是一样的感情,并没有孰高孰低,二妹妹不要多想。” “可是三妹妹就不一样,你明明就对她好一些,还愿意照顾她,为什么就不肯对我好呢?”穆念池执迷地问道。 “三妹妹自小体弱多病,又昏睡三年,我娘更是将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所以我照顾她也是正常不过。”陆宇枫看了穆念池一眼,轻轻叹息。 “那你可不可以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穆念池向来心思细腻,想什么都琢磨透了才说出口,而这一次却有些犹豫不决。 “你说。”陆宇枫收回了眼中光芒,语气平淡。 “我不强求你娶我,我若是……自愿奉献给你,你能……满足我这个念想吗?”穆念池说出了自己的心愿,脸也羞红了,但是仍然睁大着眼睛无比期待地看着宇枫表哥。 “你——你疯了吗?”陆宇枫惊怒,没想到穆念池说出这种话,一点也不似以往娇羞的女儿家。 “我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你不必为我负责”穆念池眼中已有泪水盈出,试图去拉宇枫的手,“全当是给我留恋,好吗?” “你就别作践自己了,我对你根本没有那般想法。”陆宇枫扭头,语气变得生硬。 “表哥……”穆念池流着委屈绝望的泪水,上前抱住了陆宇枫,身子微微颤抖。 “你……”陆宇枫又气又叹,却一时也狠不下心说绝决的话。只是任由怀中的女子紧紧抱着自己,干干站着。 草丛中的穆念雪惊呆了,想不到二姐姐处处小心、处处防范,在心爱的人面前这样大胆这样执拗。宇枫表哥为人宽广善良,明明在拒绝对方,却还怕伤害对方。 身后的栖月没忍住咳了一下,慌忙捂住嘴。陆宇枫挣开身后再无留恋,径直踏出了树林。穆念池在树影下哭了一阵,捂着脸也回去了。 穆念雪愣在当地,还不忘嘱咐栖月,“此事定不可传出去,知道吗?” “是,奴婢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乱传是非。”栖月看着小姐一脸严肃地表情,不免郑重道。 穆念雪回到漓雨苑,老太太吩咐传晚膳,丫头墨竹过来传话,让三姑娘也去,说是有事要问。 晚阳落下,暮色四合时,一轮弯月挂于树梢。整个穆府就此蒙上了一层清辉,在涓涓似水的月光照耀下散发着神秘色彩。 穆念雪稍微整理才从漓雨苑出发,因有陆芸湘陪伴就没让栖月跟去,只命在家里等着就是了。来到存菊堂,屋里已摆上了膳食、酒水,哥儿几个随处坐着,这其中还包括久病初愈的穆念青。不过精神上并不太好,脸色苍白、有些虚弱。穆念池也来了,穆念秋在旁边与她说话,一声也不答,压根儿没有听进去。 “二姐姐,你聋了吗,我跟你说话没听见?”穆念秋一向自视甚高,见穆念池不理她火气就来了。 “四妹妹要说谁的坏话找别人去,我这里没工夫理你。”穆念池冷着脸,十分没心情。 “你、你——”穆念秋但见一向柔和委婉的穆念池敢顶撞她,将要发怒,负责传膳的丫头走上前来告诉众人,“可以开席了,姑娘、少爷们都坐,老太太这就出来。” 说着,老太太已经由杜鹃、墨竹两人扶了出来。众位姑娘立即弯腰行礼,生怕自己迟了一步。 “都坐。”老太太被搀到正位上,也就发话。 穆念雪还是第一次在老太太房里吃饭,平素也轮不到她。想必今日又有什么大事要公布,不过座上的人并没来齐,比如大房的大少爷穆念远以及表哥陆宇枫、还有便是幼弟穆念辰。 虽说是晚膳,老太太碗里却是空的,穆念雪也不惯吃晚食,桌上的姑娘们都只动了动筷子就放下了。酒水那些都是备给男孩子们吃的,这一点穆府要求格外严格,凡未出阁的女子都不许饮酒,怕是喝多了没品相。 “你们给娘娘备好的绣礼都好了吗,拿出来给我看看?” 老太太第一句话就让穆念雪心头一紧,给娘娘的绣礼她可不是忘记了吗?因为前些日子云峥参加晚宴的事情,她就彻彻底底地忘记了。心里悔叹不已,真是昏了头了。 穆念雪往旁边望了望,穆念秋一脸得意之色,穆念池虽平静却早已拿出了自己的绣品。穆念媛年纪尚小,倒是不必计较。只有陆芸湘跟她一样摆着个苦瓜脸。 老太太一个一个的检视,轮到穆念雪时就板下了脸,“雪丫头,你的呢?” 穆念雪站起身,头一次有心焦的感觉,“尚未绣完,老太太是否多给些时日?” “哼,既不管事又不上学,还有什么事值得你操心?我早先不是说过了吗?娘娘的绣品是大事,这是进宫贺寿的。我们大家都等得,娘娘等得吗?” 第八十二章 假画 这话说完,穆念雪就想起来,宫中娘娘茹妃的生日可不就在老太太之后吗?眼下她没有东西拿出来,老太太的目光瞪得她头皮发麻。想了想,咬着牙关道,“娘娘的寿礼不难办,今晚我便作一幅送子迎春图献给娘娘,又吉利又喜庆,比绣品更讨娘娘欢喜。” 老太太沉了脸没发话,穆念秋却是不高兴了,“三姐姐的画中看不中用,时间一长就淡了,凭什么说娘娘不喜欢我们的绣品?” 穆念雪对答道,“绣品固然好,比如说二姐姐的‘龙凤呈祥’就很有寓意,只是今日你也绣我也绣,岂不是没有新意了吗?娘娘看了又怎会有惊喜呢?” 穆念秋气得没再说话,将手中绢子捏成一团。这东西原本是老太太让她们绣的,现在三姐姐没绣反而叫她占了便宜去了。 “四妹妹若觉绣得不如二姐姐好,倒也可以画幅画或者弄些新鲜的玩意送上去。” “三姐姐,你什么意思?”穆念秋从凳子上蹦了起来,明知道她画不出也想不出还要故意嘲讽! “够了,别再吵了!”老太太拍了下桌案,等四周都静寂无声了才道,“明日宫里会来人,秋儿就将众位姊妹的礼物送到娘娘那里,记住别耽误了时辰。” 穆念秋欣喜万分,想不到自己也有进宫的特权,立刻就在老太太身旁娇声软语地谢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你们姑太太来了信,已经顺利到了苏州。过些日子便随你们姑父来京城处理军务。芸丫头也告诉你哥哥一声,叫他放心武试。” 老太太一席话讲完,陆芸湘又兴高采烈起来,相反穆念池的脸色却是黯了三分下去。 “都退下,留青儿、荃儿在这陪陪我。”老太太怜爱看了一眼大吃特吃的穆念荃,吩咐。 穆念雪回房就让陆芸湘先睡了,陆芸湘洗漱后还十分有精神陪着穆念雪,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她磨墨、铺纸,洗笔,又照着原样勾勒形状。栖月点灯在旁边伺候着,熬到下半夜陆芸湘早就支撑不住了,伏在桌角打了好几个盹。 穆念雪好笑地摇了摇头,陆芸湘不过比她小一岁左右,心智却没她成熟。兴许是家里有母亲有哥哥爹爹疼爱,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生活也好。穆念雪想着想着悲上心来,一滴泪恰好就滴落在画上,将笔下才画好的朱丹晕开了。 “呀,姑娘,你看——”栖月指着那一处红点惊道。 穆念雪吓了一跳,她这副作品要勾勒、要上色、要晕、要填分好几个工程,眼见快完了可不能就这样毁了。低头一看,才放了心去,原来那朱丹落在云山之上,恰好可看作是红彤彤的太阳。 大约忙到子时才完成所有工程,因不放心穆念秋就这样带画去,干脆趁夜叫人裱了带走。 将陆芸湘安置好,穆念雪勉勉强强睡了个囫囵觉,天不亮就醒了带着裱好的画给老太太请安。来到存菊堂中,穆念秋很是神气,昨日夜里将所有衣裳及配饰拿出来精挑细选了一番,总算完成了今日的妆扮。 一身桃红绣彩蝶纷飞的霓裳裙,裙边皆是由昂贵的金线穿成,脖子上挂着金玉珠链、头上绾着朝云髻,又着柳氏要了头面金簪,打扮起来着实不像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穆念雪并不多看一眼,呈了画给老太太,对她来说这身打扮实在累赘。 一时宫车来了,众人就将穆念秋送上马车。 街市上各式店铺繁华似锦,货摊上绫罗绸缎不计其数,兼着各种热闹的叫卖声、呐喊声叫未出过几次门的穆念秋欣喜无比。一路掀着车帘仔细看着,好不惬意。 陪同而来的钰川恭维道,“贺喜姑娘,有如此风光的一天,三姑娘怎么都赶不上您。” 穆念秋勾了勾唇角,望着穆念雪那一幅画作又沉郁下来,心里头想将之毁掉又没有一个妥帖的办法。 不过好歹在家中给她留了些难题,自忖老太太不将她赶走也得关禁闭,心里也就舒畅起来。 入了皇宫,但见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光洁锃亮的汉白玉、金铜铸就的兽脊,还有一座座檐角翘立的宫殿,美得似斑斓古典的画一样足足震撼了穆念秋的心! 此次进宫并没有女官引领,到了宫门自有太监领着去乾安宫。可还没迈出十步,就见前面一方威仪的队伍向她们走来。前后拥戴者不下二十人,走在最前面的则是一位身穿墨色服饰的男子,面容颇有些老道,挺胸阔背,气势十足。 带路的太监赶紧跪下,穆念秋也不敢放松,秉着大气才将那人送过了,站起身好奇地问道,“刚刚那位可是皇上?” 公公见她头一次进宫,又是茹妃的人,好心地给她讲解,“皇上岂是你这么容易见到的,那位是太子。” 穆念秋若有所思,这位太子她也是知道的,年约二十七,空有一番理想,却难以实现难当大任。皇族中除了四皇子元晔尚未娶妻,其他诸府都有好几个姬妾。但凡那元晔是个好的,不留念烟花之地,她也不会将眼光放在云世子身上。 这样想着,不远处又来一人,身后只跟着一位宫女,衣着甚是华贵,只是表情却有些急切。穆念秋见那太监并没下跪,她也不下跪。等他走过了,再问是谁。 却不料来人走得匆忙,走道又窄,一下子就撞掉了钰川怀里的东西。那幅画匾也掉落地上…… 那人将画拾起,眼神中的匆忙就变得惊喜,穆念秋看得目瞪口呆,一幅画而已,值得这样吗? “这是何人所画?”那人定睛看了两眼问道。 “启禀殿下,这是这位姑娘所带之物。”太监一边解释一边打恭。 原来他也是皇子?穆念秋仔细观之,虽华服贵冠在身,却失了分气魄。不仅如此脸色也过于苍白了些,好似有病容隐藏于眉目之间,大约就是熟读诗书的三皇子,书读迂了,也就成了这样子。 “殿下问你话了,还不快答?”旁边的公公见穆念秋呆愣着,催促她道。 “不碍事,这画可是你作的,可否借本王带回府观之?”元忆笑容明朗,很随和地问道。 “这……这是献给茹妃娘娘的。”穆念秋也不敢应承,心里没了主意。 “茹妃?可是乾安宫里的茹妃?”元忆又问。 “正是,殿下还请慢行,我们这就给茹妃娘娘送去。”那太监见三皇子不受宠,也就接了话,只盼早早完成了这趟差事。 “依本皇子看,你那画是假的?”一个声音由远及近,语气里充斥着不屑与讽刺,众人一抬头,但见一身白衣飘飘的男子坐在院墙之上,说着话已然跳了下来。 “奴才见过四皇子。” 此话一出,穆念秋不由微微一愣,眼前的人可算是个谪仙般的人物,甚至比云世子还要美上三分,只是他脸上的不羁暴露了他的本性。 “四弟也在。”三皇子元忆温和笑着,元晔却没工夫搭理他,而是执起那幅画作虚无缥缈地看了一眼。 “这幅画并非顾恺之所作,也想拿进宫蒙混过关吗?你可知你犯了造假之罪?”四皇子疾声厉色,脸上的怒容毫不掩饰。 穆念秋、钰川等人忙跪下,元忆却替她们解释道,“四弟多虑了,不过多作一幅画而已。本王观之,那幅甚好,可堪比原迹。” “正因如此,那幅画才堪疑,倘若盖上印章,这种名画岂不是乱了真迹?”元晔丝毫不相让,“待我禀报父皇,再来诛拿尔等。” 低着头的穆念秋也不辩解,心里却是暗暗的高兴,此画不是她作,拿到陛下面前才叫好呢。 元忆有些急了,却也拿四皇子没办法。却在这时,一位嬷嬷前来与她们行了礼道,“茹妃正等着穆姑娘呢,见许久未来才叫奴婢来寻,可是在这儿绊住了?” 这位嬷嬷德高望重,曾经侍奉过太后娘娘,任元晔这样随性不羁,也不敢对宫中老一辈的嬷嬷无礼。见她提起穆姑娘,抬起画匾看了看,角落里不正题了娟秀的三个字穆念雪吗? 因而也就赌气还给了钰川,一拂袖子转身走了。带路的太监也便告了饶退下,自有荟安嬷嬷带穆念秋入内。 踏进殿中,金玉物器亮花了眼睛,穆念秋身处辉煌的锦绣宫中也不知是什么心情。低头老老实实行了礼,不见娘娘传话就上上下下的打量。梁柱皆绘成青鸾翔天的吉庆图案,中间用一串玉色的水晶链子挡了,只能隐约看见个端庄秀丽的人影坐在高座上。 “快到本宫这里来,可吓到了吗?”茹妃亲切地打了招呼道。 穆念秋踏着步子上前,见到茹妃真颜又感叹了几分,心里不知是欣喜还是羡慕,一恍惚就唤了“大姐姐”。 茹妃并无不高兴,反而还觉亲切,拉着她的手道,“你三姐姐进宫也没那么容易的,还惊过圣驾呢。好在本宫叫嬷嬷去地早,才没叫四皇子为难与你。” 穆念秋听到耳里,却是惊了,三姐姐还惊过圣驾吗?她怎么就没听说过。 第八十三章 灾星 “刚刚外面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四皇子要拦截与你?”茹妃见穆念秋低头思索,笑着问道。 “不过是一幅画,四皇子却说是假的,让拿去面见皇上。”穆念秋想到元晔有些不喜,人虽长得出众些却不懂得怜香惜玉。 “快拿给我看看。”茹妃声音里透着股喜气,话说完已有宫女将那幅画并其它绣品呈上来。茹妃一手端着画匾看了两眼夸赞道,“临摹名人真迹的确不错。”又伏头端详了两眼下面的名字,知晓就是上次来的那位姑娘所作,心里越发高兴。 随手又翻着那些绣品看,除了穆念池的绣品认真看了两眼外,其它都是一瞟而过,穆念秋看在眼里很不是滋味。 “这幅绣作好倒是好,不过这上面的寓意却不适合本宫,姐妹们也算是有心了。”茹妃拿着那“龙凤呈祥”的花样道。 “这是二姐姐做的。”穆念秋原本失落的心又开心起来,照这么说她的东西也不算最差的。 “可是周姨娘所生?”茹妃沉吟着,好似想起了些往事。 穆念秋“嗯”了一下,睁着一双眼睛偷偷地看别处,眼光所到之处皆是奢侈繁华之物。一心便想着茹妃给她送点礼物带回去,也好与三姐姐一样得意一回。 “家里可曾许了亲事?”茹妃亲切地问。 穆念秋低了头,略微羞涩,若是将云世子在这位娘娘面前提一提,或可有希望,便婉转道,“父亲已备了礼到平阳王府去了,此事还没有定论。” “噢,本宫听说世子云峥很是不错,轮武艺才干绝不在诸皇子之下。”茹妃赞扬了两句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联姻一事上来。 穆念秋很是高兴,期盼着娘娘能为她作主,或是让皇上下一道旨,将她赐给云世子。那样三姐姐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也奈何不得了。 茹妃却没再说下去,毕竟是有了身孕的人很容易就困了,让人将穆念秋送出宫去。穆念秋十分不愿意,她不过来了一个时辰而已,娘娘怎么能就让她走呢? “回去替我问候老祖母,说我身子尚好,叫她老人家别挂念。” “是,臣女告退。”穆念秋磕头谢了恩,与候在门口的钰川一同踏出了宫门。左顾右盼地希望娘娘漏掉什么东西又叫她回去。 帘子内的茹妃拿出穆念池所作的绣品唤了人来,“去将这个送给皇后娘娘,略表本宫顺诚之心。” 下面的太监接了后,一径去了。回来禀告说皇后娘娘很是欢喜,让茹妃安心养胎之类的话。 现今的茹妃很受圣上宠爱,不管是皇后还是四皇子的生母环妃娘娘都想要拉拢茹妃。而茹妃却两位都不想得罪,私底下与环妃走得近些,在大朝会或是诸多盛宴上却以皇后为表率,这也是宫中的老人荟安嬷嬷告诉她的。 皇后便是太子的母亲,年约四十上下,眉目间隐隐藏着风霜。这些年苦心经营才坐到皇后之位,偏偏太子还不受皇上喜爱,叫她怎能不揪心?看着乾安宫送来绣作,嘴角自嘲地笑笑,等那太监一走就命人烧了那绣品。 茹妃娘娘却一概不知,只以为皇后妥善收藏着。等到下一次盛典却因它而起了风波。 “那丫头可出了宫门?”茹妃伸手打起帘子问。 荟安嬷嬷在旁回答,“出了宫门,绿画跟着送出去的。” 茹妃叹息道,“这孩子还不够沉敛,本宫看难成气候,那四皇子又是那个脾性,往后怕是难于驾驭。” “是,也总得挑一个,奴婢以为上次那叫穆念雪的姑娘就很好”嬷嬷边说边扶茹妃躺下,“娘娘可再休息一会就命人传午膳。” 坐在车内的穆念秋有些闷闷不乐,她原本还想趁着没人管束在皇宫里多转一转,可送她出来的宫女却不肯她浪费时间。偏偏银子又带得少了,不能贿赂宫人。心里便记住了这个教训。 及到府门前,大门关得紧紧的,府外一个人影都没有。哪似三姐姐回来时众人迎接的盛况?真是高兴地去,郁闷地回。 钰川便在一旁解劝道,“三姑娘回来时天色将晚,姑娘是早晨去的,现在时值正午,正是用膳的时候。” 穆念秋想着也有道理,兴冲冲地去老太太房里说了入宫的所有经过,又说二姐姐的绣品虽好寓意却不对,三姐姐的画是假画惹怒了四皇子。简而言之就是自己的东西最好。 “胡说,你三姐姐的画如何是假的?”屋中没有他人,只有王善保家的及杜鹃二人,因中午天热,老太太又犯困了,却不想睡觉,叫了人来给她解乏,恰巧穆念秋就回来了正好说说宫中的事。 “临摹名人的画作,以乱真迹。这可是四皇子说的,还说要告诉皇上,诛拿三姐姐。” 老太太不高兴了,听闻这四皇子最得皇上宠爱,他说一句不是顶了诸人十句?一幅画若是冒犯了龙颜,可是诛九族的事情。老太太十分得生气,张嘴就道,“偏偏要画那个什么画,这种东西最是滥情的,快拿那丫头来。” 须臾,穆念雪便到了存菊堂,看了不安好意的穆念秋一眼,疑惑道,“老太太您叫我?” “给我跪下!”老太太敲着拐杖下令。 穆念雪不动声色地跪了,迎头就是老太太一顿臭骂,“说,你为什么要画那幅破画,害了府中上上下下的人还不够,还要连累族人?” “那幅画怎么了?老太太说的我不太明白。”穆念雪满脸疑惑,根本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还狡辩?你画了那画敷衍我们也就罢了,如今又送到了宫里,若是有人看见岂不是拿画告我们穆府有不臣之心?孽障!实在是家门不幸!”老太太哭骂起来,神情悲痛,生怕穆府遭此灭族。 “老太太言重了,那幅画我已经在下面注明了名字,必然不会与真迹混淆。况且我照着临摹的也是副本。皇上若是追究,我自有道理。” 穆念雪说得信誓旦旦,老太太却不放松,“从此你屋里的纸笔都没收了,不许写字也不准画画,女儿家就该有女孩子的样子,只准女红或是弹琴。” 转眼屋里又来了几个人,听说四姑娘从宫里回来了,正在审训三姑娘,都跑来围观。却没有一个人为穆念雪说话。 穆念雪心情瞬间就低落下去,不叫她画画也成,但是屋里却不能没有纸笔,她还要教幼弟习字呢。 “却是要将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可不能教坏了芸丫头”柳氏就在一旁添油加醋,“我看四哥儿也大了,不该与他姐姐住一个院子,叫旁人看到不知怎么搬弄是非呢。” “正是这个话,来人,去叫辰哥儿过来,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长进。”老太太发了话,两个小丫头就去了。 柳氏就给王氏打眼色,王氏却更想要三姑娘房里那面镜子,这个时候只得装作没看见。却是王善保家的在旁说道,“这府里就差点出了大乱子,前些日子二姑娘病了、二少爷又伤了,四姑娘夜里发高烧说胡话,来了个若琴姑娘还因此失了体面。唯独三姑娘好好的,莫非是命犯灾星克了大伙吗?” 这句话老太太听进了耳里,细想想王善保家的还说得有几分道理,如今又是那幅画惹出了祸,穆念雪可不就是个灾星吗? 穆念雪跪在地上,一句也不得辩解,说她是灾星说她是什么都好,心里却还念叨着柳氏要将幼弟与她分开的话。 老太太将要发怒,有人通报说小少爷来了。 陆芸湘送了穆念辰过来,却见穆念雪跪在地上,忙惊慌地上前,“雪儿姐姐,你怎么跪在地上?”又望了一眼怒气冲冲的老太太,好似明白了什么,将要劝解几句,却已被人拉开了去。 “芸丫头别在这里挡着,回你屋去。”老太太只盯着呆愣的穆念雪,心中十分恼火。 “问问辰哥儿可学会了什么?”老太太一声令就让人将小少爷拉到中间,两三个婆子围着穆念辰,又是摇肩又是晃胳膊,嘴里只念叨着,“你都学会了什么,快说给老太太听啊。” 穆念雪看不过去,伸手去抱住幼弟,护道,“你们别这样对他,念辰还小,不过是个孩子。” 婆子们都退了下去,穆念辰被刚刚的气氛给吓住了,张嘴就哭出了声。老太太厌烦之极,挥了拐杖道,“带出去,给他另找一处院子,明日里就同他哥哥去上学。在女眷里混着成个什么事。” “老太太,求您发发慈悲,念辰痴傻,恐被人欺负啊。”穆念雪重重地磕了个头下去,只听‘砰’地一声响,额头上已留下了血印。 “拉出去,以后没我的命令三丫头不准出漓雨苑一步,真是晦气!”老太太一声下令,穆念雪已经软倒在地上。陆芸湘、栖月合力将她扶起来,才有了丝知觉。 老太太厌恶地看也不看,侧过了身。 回到苑里,穆念雪似被夺了魂魄一般傻傻的,栖月一边流泪一边给姑娘额头上药,心中只道这老太太的心也太狠了,同是孙儿孙女,却区别那样大! “不行,我去找老太太说理去,我哥或许也能帮帮忙。”陆芸湘是个急脾气,拳头一握就朝门外走,穆念雪却将她唤住了。 第八十四章 月信 “别去,你去也没有用,现如今老太太是铁了心的。”穆念雪终于醒转过来,满脸哀伤,她先前所作的一切努力是不是白费了? “是啊,芸姑娘,你这样贸然去说情不止让老太太更厌烦姑娘,还带累你。”栖月也在一旁劝解。 “那要怎么样,难道就任着那些人欺负雪儿姐姐吗?”陆芸湘很气愤,脸都急红了,一屁股坐在椅上。 “现如今只能等我爹回来,或许还有办法阻拦老太太。”穆念雪刚刚那一气一哀,唇色都白了。栖月冲了糖水进来服侍姑娘喝下。 及到了晚膳时分,厨房里只送来两样素菜过来,一点油都不见。青鹊开了门就是一顿骂,将一叠烂豆腐渣兜头就往人脸上泼去,“这还是人吃的吗?老太太让关三姑娘禁闭,也不至于做些猪狗不吃的饭菜来敷衍我们。一个个都是下贱坯子,缺德不讨好的,你们就这样落井下石啊!” 送饭的婆子一声不吭,脸上还流着豆腐汤汁。自从柳氏与穆念雪撕破脸皮,便也不再忌讳什么,趁着老太太惩罚的时机往死里作践她,也不会来个人说什么。 青鹊脾气暴躁,扔完一碟还要扔,栖月在后面叫住了她,“别扔了,你和她气什么,她也是受人指使的。” 青鹊跺了下脚,院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栖月将最后一碟素菜端到穆念雪房间里,“姑娘将就着吃点,老爷来了也好有个话说。” “放着,我现在没胃口。”穆念雪满腹忧思,还想着幼弟上学一事。 “也总得吃一口,饿着肚子怎么行,才将养的身子不能这么垮了。”栖月在一旁劝慰。 “雪儿姐姐,我陪你吃几口。”陆芸湘说着搬了凳子坐到桌边。 “芸妹妹,你不用顾忌我的,老太太限了我自由却没说让你跟着我一起吃苦。还是同先前一样,到食堂去吃。” “不,我就要陪着姐姐,什么时候老太太收回了话,我就跟姐姐一起去食堂。”陆芸湘很是固执,捏着筷子明明难以下咽,还是吃了下去。 穆念雪无法,只好坐下,陪着陆芸湘吃了几口。等到深夜,穆二老爷都没过来漓雨苑,穆念雪猜到一定是柳氏故意绊住了他,也没人敢知会今日所发生的事情。 看来幼弟明日里是需得上学了,穆念雪很是担忧,一夜未睡。及到丑时,肚子却疼痛起来,起先还能忍受,熬了段时间终于坚持不住,疼得冷汗淋漓唤出声来。 旁边熟睡的陆芸湘便惊醒了,披了件衣裳起身,紧张地问,“雪儿姐姐,你怎么了?” 栖月、青鹊等人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都掌灯起身来到房内。暗黄色的灯火一照,穆念雪面颊惨白,青筋暴起,整个人就似得了重病一样。 栖月就慌了,忙遣人去请郎中,又叫人去告诉穆二老爷一声。青鹊穿好大衣裳,灯笼也不点就出了院门。从漓雨苑出发要经过一阵片梨园,脚下是漆黑的,也看不见路,只能摸索着上前。还好头顶上有清凉的月辉照明,将整个穆府笼罩在银色的光亮中。 青鹊脾气火爆,胆子也大,听着园子里各种虫鸣声也不觉害怕,只想着给姑娘救命要紧。出了园子,绕了一个弯,梨香苑才到了。 一边重重地拍门,一边呼喊出声,“老爷,二老爷,不好了,我们姑娘出事了。” 院门开了,一个耳光重重地扇在青鹊脸上,“做什么大呼小叫的,惊扰了老爷、太太为你是问!” 青鹊尚且还没看清是谁打的她,又一个的耳光扇在另一边脸上。打人的正是守夜的汤婆婆,柳氏看她平时做事狠辣千挑万选进来的,比之柳瑞家的又好了不知多少陪去。 傍晚厨房里的婆子给三姑娘送菜去,在门口受的耻辱回去告诉了王善保家的,王善保家的又命人知会了穆二太太。说漓雨苑中一个二等丫头名叫青鹊的很是可恶,柳氏便命人盯紧了她,不想当晚青鹊就送上门来,可不是该打吗? 青鹊也不是甘愿挨打的奴才,心中腾起一阵怒火,正要出手时却见柳氏站到了门外,随后便是穆二老爷。青鹊像是看到了救命恩人,跪下来直磕头,“老爷,我们姑娘出事了,您快去瞧瞧。” 穆二老爷很是紧张,一边往门外迈一边询问是什么事情,柳氏忙赶着给穆二老爷披了件外衣,“不过是老太太下午责备了她,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厨房里送的东西简直不是人吃的,姑娘吃了到了下半夜就肚子疼,躺在床上人都起不来。”青鹊趁机就告了状,细数下人们虐待主子的事,柳氏听了脸都白了。 穆二老爷当场就将那件外衣甩在地上,急着就向漓雨苑走去。柳氏颇有些惊慌,可是若像以前讨好地关心穆念雪已经没必要了,说不定还能当面指责她。 汤婆婆上前劝慰了几句,“太太不必担忧,还有老太太呢,且去歇着,依奴婢看闹不出什么风波,不过装装罢了。” 穆二老爷赶到时,穆念雪脸上已经轻缓了许多,不过脸色仍然是惨白一片,这模样也不是装得出来的。 桌案前已经点了两盏灯,帐帷开着,陆芸湘已经穿好衣下了床,在旁边陪伴着。穆二老爷坐在榻前,观望了一阵,又问,“请了人来看没有?” “去请了,还没回来。”栖月侍立着,在一旁答。 “雪儿,你感觉怎么样,肚子还痛吗?”穆二老爷一脸忧色,生怕女儿有个好歹。 穆念雪摇摇头,握着父亲的手急道,“爹,我的事不要紧,关键是念辰——老太太命将他隔开,明日就去上学的话。爹,念辰不同于一般的孩子,若是有人欺负他怎么办?” 说着一时心急就掉了眼泪,围着的众人无不默默地抽噎,想着主子今日所受的侮辱心里不是一般滋味。 “你放心,为父明日去同老太太说说。即便是要上学,也会差了妥帖的人护念辰一个周全,宗学里也有先生,定不会让他们胡来的。” 穆念雪才放了心下来,又催父亲回去休息的话,说自己已经不要紧了。 穆二老爷站起身又发问,“刚才是谁说下人虐待主子的?” 青鹊捂着红肿的脸,将吃剩的菜盘给穆二老爷看,“老爷您瞧,姑娘就是吃了这个肚子痛的。我们下人倒是无所谓了,吃什么都可以,姑娘却是长身体的时候,太太却命厨房做这些东西来敷衍我们。” 穆二老爷眉头皱了皱,以往的柳氏无论多晚也会跟他一起过来看看雪儿,如今却没来,心里就有了几分奇怪。 栖月也在一旁提道,“老太太还要关姑娘的禁闭,以后没有允许不得出院门。” 穆念雪却阻止她二人说下去,不想让父亲这样为难。穆二老爷只叫穆念雪放心,不要多想,这些事情他会去找老太太说理去。 穆二老爷离去时,去请郎中的小厮半路上回来,说是天亮才能到府上来。穆二老爷只得打发了那人,另叫管家去请王太医过来给女儿看病。 父亲走后,天外已有了一丝微亮,房中的丫头都散了,只留栖月与陆芸湘在身边。因看见青鹊脸上红肿着,穆念雪问了是怎么回事,又让人拿了药膏给青鹊涂上。 下腹还是隐隐地疼痛,却没先前厉害。穆念雪知道那碗里是没毒的,不然以她特殊的眼力也看得出来。况且陆芸湘吃了也没事,她心里就疑惑,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到鸡鸣时觉得床下有点濡湿,一掀被子,床单上染了大片殷红的血。栖月也看见了,先是一惊后是一喜,“呀,姑娘,是葵水。难怪肚子痛呢。” 栖月比穆念雪大一岁,因此也就懂得这些事,一边叫人将床单被套换了,又拿了软纸在下面垫着。陆芸湘却不知事,惊慌地道,“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啊,雪儿姐姐不会有事?我这就叫人去拿止血的药来。” 栖月忙拉住她,笑眯眯地道,“傻丫头,这是好事,你再长大一岁就懂了。” 陆芸湘还是十分不解,“啊,流了血还是好事啊?” 穆念雪也看着她笑,心情不由地放松下来。栖月叮嘱她道,“这可是姑娘家的秘密,千万不可往外说的。” 陆芸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在一旁听着栖月告慰雪儿姐姐许多的话。传了早膳上来,菜式果然是好了,只是禁闭还没除去。 辰时,看病的王太医来了,穆二老爷也跟在后头。穆念雪突然想到在乾安宫那位老太医给她诊的脉,心中着实不安。若是当着大家的面说把不出脉,她要如何见人? 试探地就对穆二老爷道,“爹,我没事,就不用看了?” “王太医来都来了,况且我看你昨日病得也不轻,还是看看为好。”穆二老爷请太医就坐,一边坚持道。 穆念雪也只好撸起袖子。 第八十五章 上学 栖月便在主子手腕上盖了块白绢,穆二老爷谦让了下,请王太医把脉整治。穆念雪忐忑不安着,一颗心差点蹦出来,一边又想着应对的办法。 好在王太医并未诊多久,很快就松开了,只在帐外道,“并没有什么疑难杂症,调息一下便好了。” 穆念雪才将不安的心放松了下去,却又听王太医开口道,“姑娘平时里是否思虑过多,睡眠不稳?” 穆念雪的确经常这样,但也不知这和她的脉象有何关系,见父亲在旁只得答,“有一点点,并不严重。” “这就是了,内里不稳才导致阴阳失调”王太医说着就站起身,“我这就去开方子。” “劳烦王太医了。”穆二老爷听到女儿的话心中一阵难过,小小年纪就思虑过多、睡眠不稳,可叹他这个父亲是没用的,连护女儿周全都不能。 王太医便收拾东西来到外室,开好了药方交给栖月等人,又嘱咐了几句方离开了。穆二老爷下朝归来还未上任,又急着叫了平日办事妥帖的穆荣过来。 这穆荣也是穆府的族亲,沾着点一个祖宗的光,老子娘好吃又懒做,想方设法将儿子拉进穆府谋个差事干。这穆荣也争气,平素并不和一群子弟喝酒赌博,只扎扎实实地做事。穆二老爷发现了他,时常就叫他处理衙里衙外的事。 “去把小少爷带过来,我亲自说几句话。” 穆荣领了穆念辰过来,穆二老爷又觉得无话可讲,只沉着脸面色凄苦。看着痴傻的幼儿又想起还在病中的长女,眼中就有了泪水。 “老爷,您这是……”穆荣想要劝话,却也不知说什么好,反倒也落起泪来。 穆念辰伸着小手帮父亲拭了下泪水,一个字都未说,穆二老爷欣喜地搂着幼儿的肩膀,“辰儿懂事了,辰儿并不是完全痴傻。” 穆荣也欣喜而泣,“四叔会好起来的,老爷。” “从今日起,辰儿就由你全权负责,你陪同着一起去宗学上课,他有不懂的,你就教他”穆二老爷吩咐,又说了些课中、学堂的事情,“回来后依旧送到漓雨苑,不必送到别院了。” “是,老爷,你就放心。”穆荣答应了,替穆念辰拿了识字的书本往宗学里走,平日穆府的男丁要去宗学,都是备好马车一起接送的。穆二老爷单独将穆念辰分开来,叫穆荣骑马送去。 来到马棚,穆念辰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骑马,看着跺脚打着响鼻的马儿直往后退。到底是被那一次吓怕了,脑中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穆荣无法,只得让穆念辰与穆念荃、穆念青等人一同上学。 车厢里还有其他几个学生,都是姓穆的,年纪尚小,家庭不够富裕,穆二老爷惜才就给每家每户资助了些银两叫他们上学。不过学堂里的风气不好,这车棚内的学生都是以穆念青、穆念荃为大,时常做些为非作歹的事情。 穆念荃一见穆念辰上车,就拍着肥肥的手掌呵呵笑,“傻子,傻子来了,傻子也来念书吗?” 穆念青轻蔑地睨了一眼,并不做声,其他人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唯有一个小孩子没跟着起哄,拿着书本认真地看书。根本没注意到车里多了两个人。 “三叔,你这就不对了,好歹是同胞兄弟你总得多帮助他些”穆荣委婉地说完,又教训其他跟着乐呵的男童,“还有你们!如今看着穆二老爷出资才能上学,不做低等的奴才是你们的福分,我身边的这位哥儿可是穆二老爷嫡亲的儿子,你们就是这样报恩的吗?回去若说给你们老子娘知道,还要不要上学了?” 那帮孩子听如此一说早吓得不敢吱声了,唯有穆念荃还颤着一身肥肉得意道,“你若是还尊称我一声叔叔,就不该管教我。如今在这车上我是老大,我还是这傻子的哥哥,有什么说不得他?难道还怕我爹娘打我不成?” “我哪敢管教您啊,只是老爷交代我要看好了四叔,若是出了状况不仅要揭了我的皮,还要考诸位叔叔的功课,这是我担待不起的。” 穆荣一番说理,穆念荃才不吭声了。这车里的孩子们都是害怕穆二老爷问功课的,比挨板子、受先生责骂还害怕。穆二老爷不会打也不会骂,只会罚抄书,抄到会背为止。穆念荃、穆念青可是吃过不少亏,所以这府上的男丁们谁也不怕,就怕穆二老爷。 及到了宗学学堂,穆荣是里面最大的,一边抱小少爷下车,一边就催促学生们去上课。穆念荃看到穆念辰长到六岁还要人抱,真像个奶娃娃一样,一边捂着嘴偷笑一边跟旁边的人窃窃私语。手指指点点。 穆念辰虽不懂事,眼光却黯淡了下去,先前在车上一直苦读的学生也下了车,身高不过比穆念辰高一点点,七、八岁的样子,见穆念辰长得虎头虎脑、十分可爱,心中欢喜拉了他的手道,“我们一起去上课?” 穆念辰也依从,二人便一起进了学堂。穆荣却是不能随着进去的,看到小少爷与穆进在一起也就放了大半个心。 正门摆着孔子画像,梨木桌案上焚着香鼎。课桌依次排下,中间留着过道的缝隙。穆进坐在了前排,又拉着穆念辰坐他旁边,穆念荃从不坐前排的,怕先生问他问题。这一次却跟着二人坐在了前面,并且仅次一个位置坐在穆念辰身后。 先生严于律己,早早就来到了学堂,一脸肃穆地站在孔子画像前,虽年迈衣着却整洁干净,身后备着长长一条戒尺。不过穆念荃是向来不怕的,因有穆府老太太的吩咐,这戒尺从来没打到他身上。老先生还要靠着穆府吃口饭哪。 宗学是名贵的学堂,不同于一般的私塾,这里收的都是贵门子弟,不管是衣衫、课本、笔墨那都是高人一等的。除了穆府这个要族,还有李、贺两家,不过学生却没穆府的多,只有两三个直系的罢了。 学生们各就各位后,先要拜孔子,再拜先生,一共三鞠躬方才坐下。老先生从进门起就把目光注意到穆念辰身上,小小的个子、粉妆玉琢,一看就是聪明的孩子。只可惜眼光黯淡、面目呆痴。在此之前,他也听说过穆府二老爷有个呆傻的儿子,一直养在院中,不曾见人。想来也就是他了。 “你们有谁将我昨日讲解的课文背诵一遍?”这是老先生惯用的开场话,知晓没有多少人会背,借以压一压堂上的纪律。 穆念辰一双染了尘埃的眼睛看着前方,一副懵懂的模样也不知能不能听懂先生的话。旁边的穆进就将书页替他翻到昨日学的那一页,情同好友并不将穆念辰作痴儿看待。 身后的穆念荃又捂着嘴笑,完全没料到先生叫了他的名字。 “昨日的课程你能背诵一遍吗?”先生发问。 穆念荃站起来摇头晃脑地照着穆念辰的课本念下去,“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厥土下上上错厥贡苞茅橘柚……” 本是一篇好文章,穆念荃眯着眼睛往下念,完全没有断句。学生们都在后面呵呵好笑,唯有先生板着个脸打断了他,“胡闹,这是今日该学的内容!” 穆念荃才惊觉自己念错了,手指戳着穆念辰的背指挥他再翻一页。先生知道穆念荃不会背书,恼怒地叫他坐下了,另叫他人站起来背诵。 学堂里除了穆进读书刻苦,让先生颇为满意,另一个便是李府的李源。不过年岁却比在座的大,时龄十五。因为幼时得过一场重病,身体有些虚弱,读书晚了些却聪明异常。 起来背书的便是他,先生听他朗诵醉在其中,穆念荃趁机就在穆念辰的脖子上画了个大王八,为了不让先生发现,就将书本高高立起,装作很认真的样子学习。 这样蒙混着众人,先生也没有察觉,直到午时吃饭起,穆念荃才没再掩饰了。先生一走,学堂里喧闹起来的,撕课本的撕课本、砸人的砸人,也有将墨水乱洒、叫人读不成书的。一帮学生们看到穆念辰背后的王八都哈哈大笑,一时没了人管制。 李源年龄最大,却偏生最瘦弱,府上也没有穆府势力大,吆喝的声音也制止不住哄闹的学生们。还是穆进发觉了,带着穆念辰去找照顾他的人。穆荣刚好进来,看到四少爷脖子后的王八有些苦恼。一边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边去给四少爷洗掉。 这事若是叫穆二老爷或是漓雨苑的人知道了又是一场风雨,穆荣不是惹事的人,自然是处理干净了为好。 然而他再心细,穆念雪还是发现了。幼弟被送回漓雨苑时,后背领口有一圈是湿的,穆念雪觉得不对劲,就问领他回来的人。 穆荣一脸心虚,刚说的谎话就被穆念雪揭穿了,只得将前前后后的因果讲了一遍。 “你去,先别告诉老爷,我自有分寸。” 第八十六章 教训 穆念雪心中知晓将幼弟送到学堂必会出事,可她现在却不能指证穆念荃,甚至连院门都不能出,何其可恨的事情! 栖月跟了进来,替小少爷理了理衣裳,又用干净帕子将里衣隔起来,“姑娘,这事要怎么处置?不告诉老爷吗?” “怎么能事事都告诉爹,爹衙门里的事情已经很繁重了,我不想让他多为我们操心。”穆念雪慈目看着幼弟,眼底有沉杂的痛。 穆念辰还是不说话,依恋地靠在亲姐身旁。任着穆念雪拿葱白手指摩梭他的脸,眼睛睁得大大的,很是乖巧。 “听说小少爷在学堂里结交了一个朋友,是穆家一个宗族的,名叫穆进。今天的事也是他发现的。”栖月探听了些学堂里的事情,讲给穆念雪听。 “穆进?为人如何?”穆念雪大概也知道穆进的情况,他爹娘都死了,只有一个家教颇严的爷爷。祖上也跟太老爷是一个爹妈生的,后来这一支就魄落了,家道中落,只剩了穆进一人。 “听说年龄不大,最是勤奋好学的,今日在学堂里也没将少爷当作痴儿看待,还处处帮助他。”栖月如实说道。 穆念雪沉思了一会,就道,“现在时辰尚早,你派人去将穆进接过来,我有话要说。” 因想到大家小姐不宜私自见外男,栖月有些犹豫,“姑娘,这合适吗,若是被人说道……” “他才多大?不过和念辰一个年纪,况且表哥不也是外男吗?你去,我自有道理。”穆念雪就吩咐,一边让沈嬷嬷领着幼弟出去了。 穆进住在穆府以外的宅院里,栖月打发的人去时穆进的爷爷正考教孙儿今日所学的内容,答不出来或是答得慢了就打手板心。任是穆进这样刻苦的孩子也依旧挨了两下鞭子。去的人不好说是穆家三姑娘请,只说是穆二老爷有话要吩咐。 穆进的爷爷放下了戒尺,才放孙儿去了。路上小厮就问穆进,“你爷爷打你,你怎么不躲呢?” 穆进却道,“我爷爷打我是为我好,打一尺才记住了教训。” 将穆进送到漓雨苑中,穆念雪正在院子里等着。穆进起初还觉陌生,一转眼瞧见穆念辰也在院内,眼里就绽放出惊喜,上前有礼貌地请了安道,“三姐姐好,不知伯父叫我来做什么?” 穆念雪先是看见穆进真的对念辰好,心里也就高兴,又见他这么懂礼,更是放下了心。刚要回话,却见他手上两条红印清晰可见,一边问为什么一边就叫栖月去拿药膏。 栖月拿了金疮药膏出来,穆进已经将自己的手藏在了身后,“不碍事的,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穆念雪见他坚持,也就罢了,心里还想拿出些碎银资助穆进上学,想来也不会要的。就叫栖月给他量一下尺寸,好叫人给他做两件新衣裳。 “我不用,多谢三姐姐费心,府里头不穿的旧衣服我一样穿。” “是多余的尺头,给念辰太浪费了,你不用客气。” 穆进只好接受了,看着穆念辰眼光傻傻的,就问穆念雪,“三姐姐,他怎么了,是从小就这样吗?” 穆念雪摸了摸幼弟的头,和蔼地说,“不是,是被疯马惊的。” “噢”穆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再看穆念辰时就带了同情的目光。 “你读书上进,又讨先生喜欢,以后还请你多多照顾念辰,若是有什么麻烦尽管找我开口。你伯父那里和我这里是一样的。”穆念雪终于说出了心中想说的话,能多一个人照顾念辰她也放心些。 “放心,念辰坐我旁边,我会照顾他的。”穆进说着摸了摸穆念辰的头,穆念辰咧开嘴巴笑了笑。 穆念雪很是惊喜,幼弟能哭也能笑,比之先前的呆愣算是好多了。正欣慰着,却听院外几个男孩子们“打妖怪”的声音,手上的木剑将漓雨苑外的两株合欢砍得枝叶凋残,作乱的人正是穆念荃一伙人。 青鹊等人喝也喝不住,穆念荃做了个鬼脸又命人继续砍。穆念雪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一股脑儿地冲了出去,夺了穆念荃手上的木剑,‘啪啪啪’照着穆念荃的屁股重重打了三下,随后就将木剑扔进了院子里。 穆念荃从小长到大一直是娇生惯养着,是老太太的心肝骨肉,就是柳氏也从来不责骂儿子,穆二老爷前一遭教训了穆念荃,柳氏后一遭就哄得儿子开心了。在府上可算是无法无天,自称为王,长得一身圆滚滚的肥肉,其实没多大力气。 穆念雪狠下心肠打了三下,众人就惊了三下,穆念荃估计是被打痛了,张嘴就‘哇’出了声,眼泪珠子哗哗直往下掉。剩下的同伙看这阵势,早就吓跑了,没人管穆念荃。 穆念雪将大哭不止的穆念荃拉进了院子,捡起木剑高高举起,“你还哭,还哭我就再打!” 穆念荃所幸呜呜地哭倒在地,两腿乱蹬着,“我要告诉我娘去……小娼妇,没娘养的野种……你敢打你大爷——” 穆念雪本来是想让穆念荃好好说话,谁知他口吐秽语,心下真是又急又气,挥着木剑又往穆念荃身上打去。栖月等人忙拉住穆念雪劝道,“姑娘,罢了,他不过是个小孩子,何苦跟他斗气?” 栖月是怕主子将事情闹大了,没法收场。穆念雪头一次表现出惊人的力道,“你们放开,我今天就是要好好教训这没人教养的混账东西。” 说着挥着木剑又往穆念荃身上打了十好几下,只将人打趴在地上,柳氏上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景象,宝贝儿子在众人合围之下滚得泥鳅一样,她扶着院墙惨嚎一声,“我的儿啊……” 这个时候穆念雪才松了手,木剑掉落在地上,手臂麻得厉害。柳氏连滚带爬扑到儿子身上,隔着衣服都能看见白生生的肉皮下鲜红的印痕,随即汤婆婆、秋菊、翠萍也带人过来了,看到穆二太太哭倒在地上,何其的悲痛愤懑! “还愣着干什么,将少爷抬走,漓雨苑给我封了,凡是参与此事的人都脱不了干系!我柳氏绝不会叫她好过!”柳氏擦干了眼泪,瞪着血红的双眼看着院中所有的人,尤其是中间有些微微乏力的穆念雪。 一群人走了之后,汤婆婆就将院门从外面锁了,穆念雪这才清明起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何事。无人搀扶,竟跌落在椅子上。 “姑娘,这可怎生是好?”栖月搀扶着主子,眼中罩着担忧。且不说柳氏,老太太知道了还不知道要如何行事,搞不好就送到官府去了。 穆念雪是有一点点后怕,可她并不后悔,刚才的举动可是将先前的屈辱都还回来了。微微笑了笑道,“没事,若是责问起来,我一个人担当。” “姑娘,你何苦这样说,漓雨苑的丫头们都是在一起的,我们岂能让你一个人受累?青鹊、包括刚进苑的粗使丫头迎儿也都义愤填膺,说着请愿跟姑娘一起受罚的话。 穆进也看着穆念雪道,“今日之事我也可以帮三姐姐说一句话。” 眼见天色漆黑下来,穆念雪才发觉穆进还在院内,宽慰着他,“没事,这件事情别连累了你才好。” 一边叫栖月送人出去。院门锁着,就那么出去肯定是不成的,屋里除了念辰全是女眷,翻院墙都没这个能耐。 栖月突然想起了什么,“姑娘,后院还有个洞口,刚好供人钻进去。”又转头看了看穆进,怕他不肯,恐折了志气。 “不妨事,大丈夫能屈能伸才能做大事,三姐姐,我这便去了。” 穆念雪点头,又命平时不怎么在人前露脸的丫头去送,直到安全送出府门才回。等到傍晚,外面也没动静,既没人给送饭,老太太那里也没音讯。 从外面回来的陆芸湘见院门锁了,就大力拍门,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栖月就在里头告诉她,“芸姑娘,且到别处去歇一夜,太太锁了门我们也没办法。” 陆芸湘在穆府只与一个穆念雪相熟,叫她到哪去睡?心里又气又委屈,不知雪儿姐姐做错了什么事老太太要这么罚她,关禁闭还不够吗? 想着就去找老太太理论,进了存菊堂才见一群人都在,穆念荃光着膀子躺在炕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棉被。露出的皮肉布满了鲜红的印痕,叫人看得触目惊心。嘴里一直哼哼卿卿地叫痛,丫头正给他背上擦着药膏。 老太太、柳氏脸上都挂着泪,一边描述着当时的现场一边抹着泪,“没想到平日里规规矩矩的人真是个黑了心肝的,这样下死里打我的荃儿……我哪里对她差了,竟这般对我……” “孽障,孽障!”老太太跺着手中的拐杖,眼中的泪早已浑浊不堪,“这样的人放在屋里做什么?白白糟蹋了粮食!这个没良心的!” 陆芸湘止住了步子,也不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众人也都看见她了,不过谁也没理会,王善保家的就问,“老太太,您看如何处置?您说两句,穆二老爷还不是都顶回去?” “这次谁也别拦着,赶紧去报官,去报官!”老太太被王善保家的话刺激得愈加发狠,声泪俱下的发了重令! 第八十七章 惩罚 陆芸湘有心想为穆念雪辩护,却又觉得人微言轻,偷偷止住步子溜了出去。如今唯一能帮得到雪儿姐姐的只有二舅父,陆芸湘问遍了人都说老爷在外面还没回来,这可不是急死人了吗?她只好又拐进外院去找陆宇枫帮忙。 经过门房时却意外地见了大少爷在与人说话,口中似乎提到“若琴”两个字,转头见陆芸湘在外面就闭了嘴巴,挥手让那人下去了。 “芸妹妹这是去哪儿,跑得那样急?”穆念远迈着步子走近陆芸湘,眼角已微微有了鱼尾纹,笑时更是明显。 陆芸湘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也不管男女之防拉住了大少爷的衣袖,“大哥哥,你快去救救三姐姐,老太太要送官府。舅父也还未回来,这里只有大哥哥能说得上话。” 穆念远心思一转,他这些天一直与曾府的大小姐暗地里联系,曾若琴说要想她进府门必须没了穆念雪这个人。只要帮她报了仇,什么都好说。这可不是有了机会吗?只要府上没了三妹妹这个人,不管怎么样都算为若琴争回了薄面。 穆念远目光温柔地拍了拍陆芸湘的手背,假意劝解道,“芸妹妹放心好了,老太太不会怎么惩罚三妹妹的,虽嘴硬却心软……” 话未说完,存菊堂那边就响起了打板子的声音,还有一声声的惨嚎声,陆芸湘可真是急了,“大哥哥,你还说没事?那边都打起来了——” “不过打的是不懂事的丫头和奴才,他们打她们的,碍不着我们什么事。”穆念远说着又去摸陆芸湘的脸,语气里就有些暧昧。他本对陆芸湘无意,不过是个不懂事的丫头,可这个时候为了拉住陆芸湘不得不施展一些挑逗少女的行径。 未经人事的陆芸湘脸腾地就红了,她眼前的大哥哥已经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而变得陌生叫她害怕起来。天边已经变得昏暗了,四周一个人都没有,陆芸湘想要逃跑却被穆念远拉着手腕,将她带进了门房里。 先前的小厮已经退下了,陆芸湘慌得问道,“大哥哥,你要做什么?” 穆念远不会做得太出头,不过拖延下时间,等那边处置了三妹妹自然会放了陆芸湘。用手钳制着怀里乱动的人,穆念远露出狡黠的目光,“芸妹妹,你要是将今日之事说出去,大哥哥不会原谅你的。” 此时的穆念雪正被二房的粗蛮婆子捆押着,那汤婆婆就是其中一个,趁着天黑没少折磨穆念雪,那腰间的肉被她拧了好几下。漓雨苑所有丫头都没逃过责罚,一个个地打板子,全都是十几岁的小孩子,板子下去痛得直喊娘。老太太还觉罚轻了她们,要撵到窑子里去。 穆念雪从下午起没吃一粒米,又在月信期间兼着小腹绞痛,浑身虚软,好似经历一场大难的人。腰间的疼痛叫她不堪其苦,却还是哀求着老太太,“是我一个人的错,不怪她们,老太太要罚就罚我——” “这些下贱奴才自不必你为她们求情,从此放出府门一个也不许留。你是打我孙儿的罪为祸首,不止是她们连你也要受罚。家法都管不住你,只能将你送到官府去!”老太太威严赫赫,没有任何人敢阻拦。 “老太太息怒,二哥若是回来,看到这样的景象恐怕不好过。三姑娘打人不对,却也不能送到官府去。让外人怎么看待我们?”此时的大老爷正在书房里,听到声音只是问了何事发生,能帮忙劝解的却是一贯风流的三老爷。 “哼,怎么看待我可不管,我孙儿的痛谁来负责?你少在这里装好人,先将你院里的混账事解决了再说。”老太太板着个脸,丝毫不听劝。 “求老太太饶了三妹妹这一回……”这次下跪求情的却是穆念池,当然她也不是真心要为穆念雪求情,只盼着宇枫表哥过来能看到。 “掌嘴!凡是求情的都给我掌嘴!”穆念荃被打,老太太正痛在心口上,连庶出姑娘的薄面都不给了。 屋里屋外乱哄哄一片,却听府门外有人传报道,“老爷,世子到——” 存菊堂外传来一阵急急的步伐声,接着便是几个侍卫进来了,穆二老爷身上穿着青色官服,一脸怒气地冲着那些作威作福的婆子骂道,“真是胡闹,老太太不明白,你们也不明是非吗?几个下人也敢押着主子?” 那几个人心中一慌,都松了手,穆念雪无力地倒在地上,似一张轻飘飘的白纸被风拂落了。云峥跟在穆二老爷后头已经进了存菊堂院门,心惊地将穆念雪打横抱在怀中。这一切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任何地迟疑,叫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却不能做出反对之声。 所有人都有了惭愧之色,没有先前的强硬态度。柳氏看着云世子抱着穆念雪,眼光有些恨恨的,这些人怎么就来得这样及时?她穆念雪是凶手,此刻却像个病怏怏的受害者。 穆念秋更是不乐意,她弟弟穆念荃被三姐姐打了,她一点也不心疼,只是眼看着惩罚三姐姐的档口上,云世子就来了?还当着众人的面抱起三姐姐? 云世子一出面,这些人可谓是乱了阵脚。只有老太太还是满脸的怒气,站起身跺着拐杖,“你来得正好,你只知道心疼你那个没用的女儿,却不心疼你儿子。荃儿被那狠毒的丫头打得全身是伤,正躺在炕上呢。” 云峥听到老太太毫无顾忌地骂雪儿,好看的剑眉就蹙了蹙,却碍着情面没有出声。到底是人家的家事,也不好出手管制…… 穆二老爷踏步就进去了,穆念荃正兴高采烈地骑在枕头上,拳头挥舞着枕芯,口中练练有词,“打!狠狠地打!” 不留意父亲进来,一下子摊在床上,又哎哟叫起痛来。穆二老爷见儿子这样有精神,当时就走了出去。 柳氏哪敢轻易放松,跑过去扑在穆二老爷脚下,哭嚎道,“荃儿要是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穆二老爷一拉衣摆,柳氏扑了个空,所幸装可怜跪在地上哀痛起来。穆念秋看不过,跑过去要搀住她娘,一边泪眼婆娑地看着穆二老爷,“爹,你心中就只有一个三姐姐,不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吗?” 穆念秋与柳氏抱在一起,哭成一团,声音好不悲戚。再加上老太太在旁边捶手顿足,一连声骂着“冤孽”,场面乱得不可控制。 “三弟,今天有客人在,你搀着母亲进去歇着,或打或骂我明日再向她请罪。” 穆三老爷正是这个意思,闹成这样也不好看,就先行背了老太太进屋。外面的人再怎么闹没了老太太这个最高权位的人压阵,也闹不出什么劲儿来。 果然,依附老太太的那些婆子都没了主意,灰不溜秋跪在地上,头低低地埋下去,没了当时耀武扬威的气势。柳氏跟穆念秋却还哭着,一声长调一声短调很是押韵,穆二老爷却是听烦了,“我看荃儿精神好得很,不信你们自己进去看看——” 他最是厌烦那些人在他面前演戏,而真正受伤的人却连还嘴的力气都没有。穆二老爷但见女儿闭着眼睛,走过去轻声问了句,“雪儿哪里不舒服,告诉爹?” 穆念雪微微睁开眼睛,只感觉眼前这个怀抱很温暖很安全,差一点就睡过去了。这时听见爹在唤她才回答,“我没事,爹,是我错在先,不该教训荃儿。” 柳氏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手边还拽着穆念荃,一边就给他解扣子、脱衣服,一边哭着向穆二老爷道,“老爷,您过来瞧瞧,荃儿可不是全身都是伤吗……” 穆念荃还扭摆着胖胖的身躯,嘟嚷道,“娘,你弄痛我了。” “成何体统?要看也是进屋再看,你不羞不臊,孩子还要脸面哪”穆二老爷一句话止住了柳氏,又抱歉地转身对云世子道,“还请世子帮忙将雪儿送回漓雨苑,煤矿之事改日再商量。有劳了。” 云峥道了一句“穆老爷客气”,就将身后这些纷争甩在了后面。天幕越来越暗,一轮明月从云空之中钻了出来,清辉似水的光芒映照在梨园之上。云峥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从花间穿过,朵朵梨花似漫天雪花般洋洋洒洒。穆念雪悠悠醒转,沉醉其中。 在云峥抱着她踏入房间的那一刻,穆念雪已经揪紧了身边人的衣衫,他这样大胆,敢公然抱着她,还送她进房,也就预示着她是他的人了,此生都跑不脱。 漓雨苑的丫头都伤残着,还跪在存菊堂门口,苑子里悄无人声,一片漆黑。云峥将穆念雪放在就近的炕上,打起一只火折子点上了灯。 眼见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云峥知道留在这里不太合适,但是要走又不放心。两手相握着,有浓浓的依恋一触即发,穆念雪睁着迷蒙的眼睛想将眼前的男子看进心里。 云峥捧着穆念雪的脸颊附身一吻,将丝丝热气传递给她,二人动情之间忽闻有隐隐的哭泣之声传来—— 第八十八章 请罪 “你这屋里可还有人吗?”云峥松开了穆念雪,就问。 “去我房间看看,可是芸儿?”穆念雪脸颊上浮着红云,娥眉却触动着有一丝担忧,这个时候也只有陆芸湘在房间里。 云峥拿着灯过去了,不去还好,一去房间里就传来一声尖叫。云峥没敢靠近,又拿着灯转回来了,“雪儿,我抱你进去看看?” 穆念雪已经有了一丝力气,慢慢靠着云峥的搀扶坐了起来,“我现在能走,你扶我过去就好了。” 云峥抱穆念雪休息的地方是外间的炕上,也就是起夜的丫鬟休息之所,走到房间不过一道帘子的事情。 床上的人可不正是陆芸湘么?穆念雪走过去就唤,“芸妹妹,你怎么了?可是有谁欺负你了?” 陆芸湘哭得更大声,对穆念雪的劝慰不理不睬。穆念雪只好起身先向云峥道谢,“今日多亏有你照顾,我已经没事了。” “好,那我改天再来看你。”云峥看了一眼哭泣不止的陆芸湘一眼,与穆念雪告辞。 送到门口,穆念雪将手中精致小巧的灯笼递给云峥,“回去路上小心些。” 云峥虽用不着灯笼,还是接过了。推着穆念雪进屋去,“别送了,小心吹了夜风着凉。” 等云峥迈出院门,穆念雪进屋就去哄劝陆芸湘,彼时栖月等人也被人抬进了院门,全苑的丫鬟都成了伤兵,穆念雪是两边都顾不全。一时又叫人给她们看伤、上药,栖月到底不放心主子,让人扶着过去慰问了几句,又见陆芸湘在哭,心里着实不踏实。 “你先下去养伤,这里不用管,我没事。”穆念雪看了看栖月的伤势,将药膏递给了她。 等栖月出去,穆念雪又软声劝慰陆芸湘,问她何事这样伤心,是否是下午没给她开门?穆念雪自然知道陆芸湘不会这样小家子气,不过是借着势头问问,陆芸湘翻身起来,呜咽着道,“大哥哥不是好人——” 穆念雪一惊,意识到什么慌忙捂住陆芸湘的嘴巴,叫她不要往外传。 陆芸湘止住了哭声,将下午的事情都讲了出来。穆念雪甚是惊骇,不想穆念远竟对芸儿做出这种事情来,又小声地问,“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陆芸湘却是痴了,对男女之事丝毫不懂,只知道穆念远轻薄了她。 穆念雪说也说不明白,知道陆芸湘单纯也不好再解释,只问,“那你最后是怎么逃脱的?” “舅父和云世子来的时候,我咬破了他的手才跑了出来”陆芸湘到底胆子小,惴惴地祈求,“雪儿姐姐,这事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娘知道了定会打我的。” “放心,我不会,以后若是再看到他就绕着走。”穆念雪为陆芸湘擦了擦泪水,劝慰了几句,二人吃了些点心才睡。 梨香苑中柳氏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咬着牙齿一口气没顺下来。穆二老爷一挥袖去了书房,也不回院子了,这可是头一次发生的情况。可她不气老爷不理她,只气穆念雪的命为何那么大,屡次都有人护着她。 初晴在一旁顺着柳氏的头发,“太太先消消气,那漓雨苑的丫头不是个个都责打过了?特别是青鹊那小蹄子,听说当场昏过去了,即使不卖到窑子,也没有几天好命活了。”说着,喉咙里还发着轻轻地笑声。 柳氏却一巴掌拍在梳妆台上,“即便是把全苑的丫头都打死那又如何,那一根刺不除,我心里何来顺畅?!” 初晴手一抖,梳子差一点掉在地上,立刻改了面色卑躬屈膝道,“是,太太别急,总有办法的。” 柳氏这一次是真的想除穆念雪为后快了,只是她毕竟是老爷的主心骨,要下手就不容易。更何况她还变聪明了,不再似以往那事事平和的性子。 第二日天还蒙蒙亮,穆二老爷就来老太太的院中请罪,跪着没起来,“昨日儿子鲁莽,惊吓到老太太了,还请母亲责罚。” 老太太坐在炕上,前一刻还哄着穆念荃好笑,后一刻就闷声不说话了。穆三老爷看不过去,也帮着搭话道,“母亲,您就原谅了二哥。” “谁再在我面前多嘴,就还回你原来的地方,这府里留不住你们爷们。”老太太这是一语双关的话,穆三老爷的职务本不在京城,因为老太太寿辰才耽搁了下来,过段时间也还是要走的。老太太这句话所幸是将儿子们都赶走,自己也不必受气了。 “儿子惭愧,没有听母亲的,任凭责罚。”穆二老爷也是诚心要请罪,哪怕耽误了上任的时间也要将老太太劝慰好了,这便是他遵从的孝道。 老太太哼了一声,将一根纯银打造的素簪扔在地上,摔成两截,“你也不必在我面前称‘母亲’,我受不起!” 穆二老爷面有沉痛之色,将头伏得更低了,“母亲让儿子怎么做才满意,难道一定得责罚雪儿吗?” “三丫头伤了人理当受罚,你何苦总是劝着?这炕上躺的不是你亲生儿子了?你过来看看他身上的伤,青一块紫一块的,正是被你护着的那人打的。”老太太越说越气,眼角又蹦出泪珠儿来。 穆二老爷上前了几步,果然就见穆念荃背上有几条鲜明的红印子。但心还是站在女儿那边,丝毫不动摇。只是证据在此,也不好说什么。 “荃儿不过一时调皮砍了漓雨院外的花草,那狠毒的丫头就那棍棒打,真是可怜见的,荃儿被打趴在地上,那群丫鬟又围着给她们无德的主子助威……殊不知这院中的花草都是荃儿她娘命人栽种的?谁给的权利就能打人了?”老太太将柳氏所说一一告诉了穆二老爷,其中的细节却是被恶化了。 穆二老爷自始至终垂着头,他不相信女儿会这样无理,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正想着,门外小厮报道宗学的马车接过来了,问三少爷要不要去上学的话。 穆念荃听到‘上学’二字又禁不住哆嗦起来,无故叫着痛。老太太跺着拐杖,气道,“都伤成这样了,还能上学?都给我打出去!” 穆二老爷却唤住了后退的小厮,“慢着,你去把穆荣叫进来,我问问学堂的事情。” 穆荣进来时,穆进与穆念辰也跟着进来了。偏偏穆荣是个不爱得罪人的人,见老太太在这里,就把昨日的事带过去了。穆念荃欺负穆念辰的事只字未提,也是怕柳氏知道了不给他事做。 穆进却不是这样的人,但凡自己再穷,也不会怕了谁去。礼貌请过了安就道,“老太太好,叔父好。” “昨日念辰学习地如何?可有谁欺负他没有?”穆二老爷当着老太太的面问。 炕上穆念荃不停地给穆进打眼色,穆进就当着没看见一样直说道,“昨儿先生讲课的时候,三少爷在四少爷脖子后头画了只大乌龟。午间休息时三少爷还叫人围着四少爷,做着鬼脸吓唬他,四少爷被吓哭了。”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小孩子调皮罢了。”老太太很平静地说道。 “母亲——”穆二老爷一声长叹,很是头痛。 “难道三丫头打人就对了吗?”老太太趁此就反问,说得穆二老爷不再管教穆念荃。 老太太与穆二老爷僵持不下,也算是扯平了,虽未再找穆念雪的麻烦,禁闭却一直未除。漓雨苑中的丫头们青鹊是受刑最狠的人,下半身全都打烂了,已经好几天高烧未醒。房中虽有擦伤的药膏,却没有退烧的药。 老太太所幸将漓雨苑封实了,谁也不能出院门,只每日派人送饭食进去。栖月愁得要命,却不敢告诉主子,怕又惹下祸端。 食堂里有人送饭时,栖月就好心拜托一个何婆子,叫她去府外买些退烧的药。那何婆子长了个葫芦嘴、鱼眼睛,府中的局势是个什么样子自是清楚不过的。况且也不敢得罪了柳氏,就推托道,“这我可不敢当,若是一剂药吃不好死了,还要怪在我头上,我岂不是冤死了吗?不行,不行,你找别人。” 栖月又往外递银子,“你照吩咐买就是了,自不会怪你。若是买了来还有一两银子可得。” 一两银子可是府中姑娘们的一月月钱,婆子欢天喜地的收下了,“那我倒可以试试,下午等着,我就送来。” 得空的时候,何婆子就准备偷偷溜出府门,去药店里买些药材。只是运气不太好,还未出门就碰到大奶奶的贴身丫鬟,也就是那位教王氏讨镜子的歆竹。 “大奶奶胃口不好,今日晚膳准备些清淡点的。”歆竹说完就瞄着何婆子,看她那躲闪的眼神就知道不会干好事。 眼珠子一瞪,“你干什么去?” “正想告姑奶奶的假,我临时有事要回家一趟,还请歆竹姑娘放行。”何婆子点头哈着腰道。 歆竹听了后面自带的‘姑娘’二字很是受用,就故意放她前去。却找人在后门口拦着她,逼问了所有事情。何婆子无法,将事情都抖了个干净,歆竹没收了那一两银子,回到院中告知了王氏。 昨日里王氏与大少爷吵了一架,王氏见大少爷手上流着血就问怎么回事,大少爷自不肯说,王氏更加猜疑是被哪个狐狸精给咬了。心里正气得要命。 第八十九章 姑丈 “你可知道大少爷最近都跟哪些人来往?”王氏绷着一张脸问。 歆竹很聪明,她知道要如何说才能既表了衷心又不惹大少奶奶生气,就说这些天跟着王氏寸步不离,没发觉大少爷的异动。 “从此你替我多盯着他些,去了哪儿见了些什么人都告诉我。”王氏也是气糊涂了,歆竹长得漂亮,曾是她最不放心的人,现在却派她去查自己的相公。 “是。”歆竹只得答应了,又将何婆子的事情告知给了王氏,出主意道,“奶奶不是嫌这面妆镜不好看吗?现下让奴婢做了这件好事,三姑娘定肯将镜子给了咱们。” 王氏点头应允了,歆竹差了个小丫头去买药,下午准备亲自送到漓雨苑。刚出了院门没多久,就听到有人在唤她,一回头就见大少爷站在隐蔽的巷子里朝她招手。 歆竹心里有几分激动,原本就想着若是能做大少爷房里的人,那比跟在王氏身边要强十倍。再生个一儿半女的,就更加是半个主子的身份。 浅移了步子走过去,眼角眉梢带着风情,“大少爷找我什么事?” 穆念远自从昨日做了混账事,心里头一直忐忑不安着,生怕那个不懂事的丫头告发他,那样岂不是没了脸面?眼下即使有最美的风景在眼前也是没心思看的,只道,“我给你些银子,你去疏通了看门的婆子,将一些蔬菜瓜果、合着药膏都送进去。倒不用说是我送的,就说是大奶奶送的。还有,这件事不准别人知道,若是大奶奶知晓了,小心你的皮!” 穆念远虽长得文秀,一副好面皮,阴狠起来也是很毒辣的。歆竹不敢多想,唯唯应诺。等大少爷走了,才喘了口气,不知这又是什么缘故,难不成还背得里为大奶奶做好事?虽想不通,事情还是要做的,且做得合情合理非常顺畅。 将退烧药也递了过去,只道,“大奶奶仁慈,不忍见着三姑娘受苦,便差我送些菜来。” 栖月很奇怪,就明问了歆竹道,“大少奶奶可有什么话说?” “我们奶奶也没有别的话,前些日子碎了面镜子,其它的都不合心意,倒是三姑娘妆台上那面跟奶奶原来的那个相似。大奶奶说还想用之前的,问三姑娘能不能换着用用。” 栖月回到房中,让人给青鹊熬了药,又将一些新鲜瓜果、烤好的熟肉端给穆念雪,一并将歆竹的意思说了。 穆念雪屋里的东西都是沈氏的嫁妆,还有些更好的存在库里,样样都是极精美的,连市面上都不见得买得到的那种。单单是为了面镜子,就送来这么多东西,不像是大少奶奶拘俭的性格,这里头应该有其他名堂。 陆芸湘已经蹲坐在案前大吃海吃了,自从关了禁闭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栖月却还在一旁等着回话,“姑娘要是舍不得,奴婢这就让人退了这些东西。” 陆芸湘听说要退,嘟嚷着满是油的小嘴,“啊,还退啊?” 穆念雪怜爱地摸了摸芸湘,“不退,你尽兴吃,不过一面镜子而已。” 她心里清楚,这些东西定不是大少奶奶送来的,而是大少爷的手笔,因为心里有愧疚才过意不去。 转瞬便是武试的日子,姑丈一家迁到了京城。在西郊买了家院落,奴婢、仆从也都置办好了才回穆府。这也是陆辄昘的意思,行军打仗的人性格粗犷,定不喜欢寄居在人家的宅院里,况且陆辄昘本人对老太太并不看好。先前姑太太还是女儿家时,老太太十分不同意将女儿嫁给一个小小的总兵头子。二人闹得差点私奔,还是太老爷放行。 如今姑丈已任命为五品提督,算起来还是一份要职。老太太早已没了怀恨女婿的心。且陆老爷为人正直,自从娶了姑太太,房中不留一姬一妾。至此陆芸湘才落得个天真淘气的性格,也是远亲近邻常常称道的。 到了穆府,正逢穆二老爷的沐休日,穆三老爷也在,一家人极其热闹地接待了姑太太一家。老太太便发了话让人收出东苑来,让女儿、女婿住下。 姑太太赶忙说已经备了宅院,况且是住长期的,也就不麻烦了。老太太只得作罢。桌席上陆老爷因不见穆念雪,就问,“三姑娘怎么不来一同吃饭?” 姑太太也觉得不对劲,女儿陆芸湘又低着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老太太便道,“犯了错,正关禁闭呢。你们也不是急着走,过几天总能看到的。” “不知犯了什么错?”明明知道是人家的家事,这位姑丈依旧毫无避讳地问,嗓门也大,震得穆念秋肩膀一缩。 “因荃儿毁坏了花草,雪儿打了他一顿。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穆二老爷有些烦心,却不好顶撞母亲。 “雪丫头既是长女,又是嫡女,教育小辈也是应该的。”陆老爷直话直说,十分干脆,还想叫老太太放人,不过被姑太太瞪了一眼才止住话头。 说着话有小厮进来禀报说陆宇枫武试已经进了围场。 姑丈道了声“好”,又问穆二老爷,“这次参加武试的有多少人,可都是皇上钦点的?” 穆二老爷在朝中自然知道的比妹夫多,就将听闻到的说了出来,“这次武试的确是皇上钦点的人,凡官家中有祖上行军或是志向习武的都在名列之中。共有百名多人参加,家居京城的就有二十多位,我听说的就有领军将军之子田蒙与田毅,还有公孙大人的儿子公孙贺、沛国公的孙子刘锦。” 姑丈端起酒盏禁不住一番思量,这些人都是些高官大臣的儿子,这样一来不知还有没有陆宇枫的位子。穆二老爷宽慰道,“这次武试考量关键是个人实力,绝对是公平竞争。枫儿胆识过人,想来过关是没问题的。” 姑丈放下了心,吞了口酒又问,“听说主考官是谁了吗?” “原定的是一品大将军与一名文官大人,后面又被陛下改成了骁骑参领军与护军统领。” “骁骑参领军可是莫展离?”陆老爷手抚着下巴上一圈圈蜷曲的胡须,若有所思。他在苏州做总兵头子的时候就听说过莫展离的威名,小小年纪就能带兵打仗,发出的命令无人不服无人不听,虽说比自己的官职都大,还是有几分佩服的。 “是啊,也不知是何人的意见,一品大将军是多么威风的人,只怕这样一来对骁骑参领军不满。”穆二老爷深思着,心中有几分叹息。 “那也是别人家的事,咱们无需管那么多,喝酒便好。”陆老爷豪爽地举过酒杯,其它的事已经放下了。 到了傍晚,宫中打点过的太监前来报道,“恭贺陆将军,令郞马射二回六矢,连中七发,步射九矢共中六发。举石一百斤,拉弓十成力。皇上亲临现场,嘉以表功。只等着明日笔试了。” 太监说完就巴望着提督大人给赏银,这位姑丈却是不懂规矩一样只是摆着笑脸,手都不动作一下。幸好穆二老爷在旁边,替妹夫赏了银子给了报喜的太监。 太监打着恭,鄙夷了一下面前的粗人,只对穆二老爷道,“这次赢得最好成绩的便是公孙大人之子公孙贺,其次便是姓殷的一位少年,几乎是满发满中,不过他却是自动弃了比重这一项,不然第一名可就是他了。” 围在一旁的人很是惊奇,就问这是为何? “咱家也不知,这位殷公子可是引起了皇上的主意,圣上问他何意,他只说不屑与莽夫为伍。圣上差点就龙颜大怒,还好旁人解说殷公子与参领军之子田蒙闹了矛盾,田蒙见殷公子长得瘦弱就侮辱他像个娘们,定举不起那块百斤重的石头。因此殷公子就放弃了这一项。” 太监去后,姑丈很是不解,就问穆二老爷为何要给赏银。 穆二老爷叹息了一声,就说这是为官之道。若是别人他还不肯解说,幸好是妹夫,就将官场上的为人处事略略说了个大概。不说还好,说了这位姑丈免不了要给穆二老爷摆起脸色,袖子一甩胡子一翘道,“哼,这不是贪赃枉法吗?我这一生虽未做过伟大的事,却不想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谁说要昧了自己的良心?大家在官场上都是为皇上效劳、为百姓做事,自然是清廉的好。只是眼下官官护道已成了种形式,你若是不打理,难道白白丢了官帽不成?”穆二老爷解说不通,姑丈已经出了书房。 与姑太太一起将女儿给接回去了,马车里姑丈犹自怒火冲天,红着个脸面犹如喝醉了酒一般。姑太太最是了解自己丈夫的为人,就问怎么回事。 姑丈一口气将与穆二老爷辩论的事情说了,自认为自己有道理,往日里倒是错看了妹兄。姑太太也不好说谁对谁错,这么多年夫婿没有加功进爵就是亏在这身直板的脾气,她无怨无悔跟了他,也是因为欣赏他的直率。不管如何,他们一家人都将一起走下去。 姑太太没说什么,只是靠在姑丈的肩上,两手相握,陆老爷的脾气瞬时就消了下去。陆芸湘靠在母亲怀里假寐,半眯着一只眼睛,心道娘亲与父亲真是恩爱啊。自己若是也能嫁个一生相依的人,该多好。 第二日笔试结束,穆府便收到一封来自田府的邀请函,理论上是说要为两个儿子庆功,实际上是要为他们挑选婚配之人。不止穆府发送了邀请函,京城里大半的宗亲贵族都在邀请之列。 邀请函上还写得相当清楚,穆家三姑娘务必要来。 第九十章 偷听 去的当日,穆念雪算是解了禁足。穆念池也在马车之内,且周姨娘是做了准备的,只希望田家说话算话,令田蒙娶了女儿为妻,也不至于白白丢了名声。上车之前好一番嘱咐、交代,老太太看不过眼了才发话,“别这样没了志气,生怕别人不要似的,丢了穆家的脸面!” 周姨娘顿时就垂下了头,像霜打了的茄子。不敢顶嘴只能在心里腹诽这个老不死的,她的女儿从来只有自己操心,虽养在太太名下,却也是白养的。 “走,走,何故为了她闹得心情不愉快?”柳氏当着面让周姨娘难堪,扶着老太太的手臂上了车。 因为只邀请了女客,穆府便只准备了三辆马车,老太太、柳氏带着穆念秋坐头一辆,三太太带着穆念媛坐第二辆,大少奶奶王氏带着穆念池、穆念雪坐第三辆。因为镜子的关系,车内王氏与穆家三姑娘的关系也算缓和了,只是一路上都没跟穆念池说话。 穆念池一身翠绿衣衫,头上簪着珠花与金簪,看起来是认真打扮过的。不过在车上一直是微垂臻首、不言不语的,倒显得乌发粉颈别有一番风情。 穆念雪因她曾为自己说情,心中自是感激,就道,“上次的事还要多谢二姐姐。” 穆念池微微动了动嘴唇,依旧低头垂目,那日的事对她来说可谓是‘侮辱’,不但表哥没等到,还白挨了十多个耳光。脸上连肿了好些天不能出屋,睨见王氏在对面嘲讽的笑,只平淡地回答,“不值得谢,又没帮上什么忙。” 穆念雪知她不肯多言,也就没怎么说。王氏却在一旁假意地问,“伤口还疼吗?老太太也是气糊涂了,断是四姑娘求情,也不会责罚至此。”说着握了帕子叹息两声。 这就是明摆着讽刺穆念池不如穆念秋了,穆念雪厌恶王氏这样说话,恨不得撕烂了她的嘴巴,偏偏她又是长者,理当尊敬。撇了撇嘴,幸好田府到了。 田家只有两个儿子,田蒙与田毅,二人相差两岁都未娶亲说媳妇。这两个人又是田夫人心中的宝贝疙瘩,特别是幼子田蒙,只要他想要的没有不给的。并且二人都参加了武试,先前穆念雪就听说田父准备贿赂考官大人,替两个儿子谋一个前程。 也不知他二人的成绩如何,这是穆念雪最为关心的。正想着就见到田夫人与儿子田蒙亲自来迎了,田夫人打扮淡雅、看起来很是贤惠,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亲自将老太太搀进了府门。田蒙一身古铜色团花袍子打扮,脚上穿着军靴,一举一动昭显着随性不羁的性格。看见老太太就急着问,“穆家三姑娘可是来了?” 这句话穆念雪还未下车就听到了,脸上一阵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田夫人骂儿子没有礼数,转眼又笑眯眯地指着一身鹅黄的身影道,“那可不就是三姑娘吗?” 待穆念雪与穆念池走近,田蒙倒是变得规规矩矩起来,向着穆念雪行了个大礼,“三姑娘好。” 对于穆念池却是理也未理的。穆念雪按规矩行了礼,行走之间只拉着穆念池,并不理会田蒙。老太太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田夫人与田蒙是忘了发生在穆府的那件事,压根儿就想将穆念池推脱掉,另择良人。 进了田府家门,廊下备着几抬轿子,田夫人伸手客气道,“酒席都摆在苑里,老太太请坐轿前往。” 穆念雪依旧与穆念池同坐一抬轿子,田蒙一直相随在旁,举止十分殷勤,连下轿时都想搀扶穆念雪一下。如此没有礼数叫穆念雪直想回府关禁闭,也总比看一只面面俱到的哈巴狗强些。 “请田公子与我们保持距离,田公子若是有意要给二姐姐赔罪,入了酒席再说。”穆念雪见老太太等人走在前面,冷着脸不客气地提醒。 田蒙怕穆念雪反感了自己,只好走开了些。 田府庄园很大,景色也极美。据说是田父购买了一千亩良田请工匠开发的,眼睛所到之处,五步就是一凉亭,十步就是一处宅院,水渠、树林都分化地十分巧妙,既天然又美观。 眼下有好几位夫人、姑娘都在赞叹田夫人会管理园子,田夫人笑了笑却道,“我哪有这份闲心,光是两个儿子就让我头痛了。这些都是舍妹在管理。”说着引一位妇人与大家见了面。 这位妇人与田夫人看上去有几分相似,只是面容上更年轻一些,眉目间透着几分精明。妇人与众位女眷打了招呼,就落了座,并不主动结交左右,一切以田夫人为尊。 酒宴选在一处宽敞的宅院里,四畔雕楼阑槛可谓皇宫殿宇,各位夫人攀谈之间就进了院门,两边皆徐徐开着窗扇、窗棱上还雕刻着纹络。其中还有龙隐身在云雾中的图案,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这也便是田府一家早就有了反叛之心,还过三年这里便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三妹妹,你在瞧什么?” 穆念雪蓦然听到一句熟悉之声,有些震撼地回了头,曾若琴正眉开眼笑地对自己问好。 “没什么。”穆念雪有一丝狐疑,听闻曾若琴在家中几度发疯,皆是因为在穆家落水一事。如何来了这里就一点反应都没有,依旧还是那番原有的面容? 不待曾若琴进一步动作,二人都听到了身后的嘲讽声。李家姐妹与贺家的千金将穆念秋夹在中间,对着曾若琴指指点点,“看哪,那位可是在穆府失足落水、被外男救起又失了名节的女子?不想她今日也来了,还真是有脸高攀田家公子,我都替她害臊!” 李、贺两家与穆府子弟共读同一所宗学。这三人与穆念秋关系最好,自然是只会诋毁别人家的人。穆念秋被夹在中间脸色很不好看,旁边的贺思芙还问她一句,“四姑娘,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很不要脸?” 曾若琴的面容真真是变了三变,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无论穆念秋此时多不想说话,也只能点点头。曾若琴握紧了拳头,眼光似针芒地盯着她们。 “罢了,看见这种人我就没食欲,咱们还是去别处转转。”李家姐妹拉了穆念秋就转身走了,曾若琴心中恨恨,却不能对她们怎样。一转身再去寻穆念雪时,才发现她早就没了身影。 穆念雪故意避开了众人,往宅院外走。她不愿听一群妇人聚在一起家长里短的谈论,宁可自己独自清静清静。 顺着蜿蜒的曲廊,绕过一池湖水,穿了朱红的边门来到一处绿荫花架下。无意之间却听到不远处二人的谈话,女子身着红装,正是方才骂曾若琴的李娜,男子高高瘦瘦背对着穆念雪,看不到正面不知是何人。 只听李娜道,“我姐姐李欣一直仰慕公子,若能……若能结成良缘,此生无憾。”李娜语态娇羞,睁着一双水眸说得尤为动情。穆念雪站在花架后,很是惊奇李娜为自己的姐姐牵线。 男子并未表态,身旁斜挎着一把剑,微微侧了侧身。穆念雪慌得躲藏起来,生怕对方看到自己。只听李娜又道,“若是公子允了,我愿与姐姐一同嫁入田府,以效仿田夫人二位姐妹,公子以为何如?” 李娜讲的却是事实,先前与大家见面的那位妇人正是田夫人的亲妹妹,少时同嫁田府,曾生育过一对双胞胎女儿,后面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养活,至此也就依附在田夫人之下。帮她管理庄园与宅院,对待田蒙、田毅如己出。虽分得的宠爱多一些,却一直敬重姐姐,连各府中的活动也甚少参与。 穆念雪似乎听到一阵男子的笑声,李娜窘着脸不知是对方是愿意还是不愿,却是在此时,长廊的另一边拐出了曾若琴的身影。穆念雪身子一闪,躲到了别处。 曾若琴走近些就问,“你们可看到穆家三姑娘了吗?” 穆念雪脸色一红,曾若琴真的发现她了吗?却听得李娜支支吾吾地回答,“没、没有。” “刚才我还与她玩捉人的游戏来着,我累了想歇歇,就看到三妹妹往这边跑来了,你们若是看到她就转告一声,亭子里快开宴了。” 曾若琴这一招真是厉害,将自己听到的、看到的轻而易举嫁祸给穆念雪。穆念雪躲藏在花架下又不能出来,只能眼睁睁地让一顶偷听的帽子落在自己头上。 回到花厅后,宴席上果然摆了餐具,穆念雪走回座位这短短的一瞬间就感觉有异样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回头便是曾若琴的虚以假笑,“三妹妹,你跑到哪里去了,也不说一声?” 穆念雪却是怒了,“我跟你很熟吗?你哪只眼睛见我跟你一处玩过了?” 这两句话说得穆念雪甚是解气,一边摆着碗筷看也不看曾若琴。李欣李娜两姐妹原本是盯着穆念雪看的,就怕花架下的秘密谈话被人偷听了去。二人对望了一眼,好像明白了什么。 第九十一章 田毅 “那女人不是在穆府落水了吗,还曾诬陷是穆家三姑娘推的,这二人该是有怨结才对,哪里还能够在一处玩得开怀?” “就是,又不是三岁大的小孩儿,谁玩捉人的游戏?定是曾若琴想掩盖真相胡说八道。” 李氏姐妹你一言我一语,将怀疑的矛头都移向了曾若琴。只差当面对问了,曾若琴再也忍耐不住,恼怒道,“你们不信我说的话,倒是问问三姑娘方才去了哪儿?” 穆家势力比李家的大,李氏姐妹无论怎样都不敢得罪了穆念雪。见曾若琴一脸地幸灾乐祸,却是怎么也问不出口。 穆念雪直言道,“田府那样大,就不能任我走一走了?不过看着池塘里的红鲤鱼可爱,就多坐了坐。曾大小姐又去了哪?” 曾若琴见三人逼问,红润的脸颊也失了几分血色,硬着头皮道,“有人为你作证吗?我可是看到与你同来的二姑娘没去看什么鱼。” “我可以为这位穆姑娘作证。”语毕,对桌上的女子微微一笑。 穆念雪错愕地抬起头,映入眼绵的是一个略为英气的女郎,宽额高鼻、明眸皓齿,眉目如能传神。穆念雪并不大认得,想必又是一个宗亲贵族之家的子女。 正疑惑她为何帮自己说话时,旁边有位婢女替穆念雪介绍道,“那位便是沛国公的孙女刘殷璇。” 这边还没停歇,李氏姐妹已经暴怒了,骂了一句“贱人”后一杯茶水就往曾若晴的裙下泼。包括穆念雪身上也溅了一身的水,裙下都是湿哒哒的,李氏姐妹犯了错也不敢声张,曾若琴懊恼地看了她们二人一眼,牙关咬紧。 酒菜已经陆续上桌,曾若琴不再摆着高傲地姿态,捂着脸断断续续地抽泣起来。田夫人差了几个丫鬟过来慰问,“琴姑娘,你的裙子如何湿了,快随我去换一身。” “三妹妹,你何故恼我?我不过是见你偷听了李娜与田毅大哥的谈话而已,如何就将罪过推在我身上,还泼了我一身的水?你嫉妒她们姐妹可以同时嫁入田府,你也去找一个姐姐或者妹妹啊?” 在场的人已经听糊涂了,穆念雪更是不知曾若琴为何将憎恨屡次转移到她身上。纵使她什么都没做,其她人却是相信了曾若琴的话。 田夫人开解道,“琴姑娘,这一定是误会?三姑娘断不会这样不讲理的。” 穆念雪倒是忘了,她在这府中是最重要的贵宾啊,田夫人定是帮着她说话。曾若琴几乎将银牙咬破,随即脸上更加委屈。攥着田夫人的手指责穆念雪,“夫人,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我不能就这样被人欺负了……” 田蒙在男桌那边一直盯着穆念雪看,此际见她有难已经放下碗筷走了过来,从曾若琴手里夺回了他娘的手道,“是她自己泼的,我在那边看得一清二楚,是她陷害雪儿。” 场面变得混乱不堪起来,田蒙口中的“雪儿”二字直刺穆念雪耳膜,她什么时候就跟田蒙这么亲密起来?不过见了两次面而已。而更为惊慌,不知所措的人是曾若琴,那个曾经围着她转、对着她嬉笑的田公子一转眼为别的女人说话! 曾若琴承受不住打击,面色惨白,不远处曾若琴的母亲杨氏也屡遭旁人的询问,杨氏愧疚地低着头,根本无力回护女儿。 “她也有今日,真是活该!”有人在旁边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却人人都能听得清。 田夫人不想场面闹得不好看,佯装着恼怒将儿子田蒙推了回去,“又来这里捣乱,还不快回去吃你的饭去?” 田蒙走后,席上归于宁静。李氏姐妹脸色很难看,这样一闹她们两姐妹倾心田长子的事情怕是会传扬开去,若是田家不肯娶,可是落得个名声尽毁的局面。这所有的仇恨自然归结到曾若琴的身上。 饭后,穆念雪见刚刚为她说话的刘殷璇站在树下纳凉,身边并无婢女陪伴,走过去微微福了福身道,“方才多谢姑娘仗义执言。” 刘殷璇虚扶了下,“不客气,理所应当。” 穆念雪见对方并无娇羞之态,一举一动十分大方,心中越发喜欢。二人随意聊了会,穆念雪才知刘殷璇自小在边关长大,回到京城不过一年之久的时间。 二人说着话就见一行人从旁边走过,其中就有红肿了脸颊的曾若琴。穆念雪就当没看到一样,反倒是刘殷璇说了句,“自欺欺人的人都得不到好结果,这就是报应。” 身后以李氏姐妹为头的女孩子都笑嘻嘻起来,唯有曾若琴双手捂着脸,泪眼婆娑。穆念雪知道这一次宴席过后,断不会再有人看上曾若琴了,前世的她可不曾这样狼狈,而是一举获得田毅的青睐。 “我们改天再聊,殷璇先回府了。”二人刚刚走到池畔下,刘殷璇告了别,穆念雪就坐在池畔边用手逗着红鲤鱼。 池塘里的水清澈见底,葱白的手指一放进水中,红色鲤鱼就会浮上来轻触穆念雪的手心。 “姑娘怎么一个人在此?”一句悦耳的声音起,穆念雪抬头就见一个人站在对面挡了大片温暖阳光。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人便是田毅,方才他同李娜谈话,穆念雪只见一个背影,并不能看清楚他的原有面貌。 田毅足有一米七八的身高,比田蒙足足高了半个头,一身威武地军装在身,腰挎宝刀,言语举动中没有丝毫轻浮,反而更加谨慎与懂礼。 在前世,穆念雪是见过他的,哪怕现在是第一次见面,却并不陌生。曾经她屡遭田蒙的毒手,田毅出面救过她的,这一份情她至今记得。甚至她以为他是爱慕过她的,不过后来一切都变了…… 穆念雪迎着阳光站起身,朝前微微拂了拂,眼睛却并没有去看田毅。 “我见你一人在此,就带了些鱼饵过来。”田毅走到穆念雪身旁,从腰间抓了把糯米洒下,水中的鱼儿顷刻间聚拢而来,待鱼饵吃完那群红鲤鱼又游了开去。 穆念雪还有一丝愣愣的,田毅已经侧了身向她道,“你试试。” 湖面上荡起一圈圈的波纹,穆念雪鹅黄的裙裳在池边荡漾,远处伫立着亭台楼阁,红砖碧瓦隐匿于丛林中甚是美丽。就这样一恍惚,脚下就有些不稳,田毅他是从什么时候注意到自己的?这些鱼饵是他早就备好的? “小心。”旁边的人稳稳地扶了她一把,瞬即就放开了手,因为远处田毅的弟弟田蒙过来了。 穆念雪猜测着田毅此时定会走开,以排除二人亲密的嫌疑。果然,田毅已经退开了两步,迎面对着田蒙打了声招呼。 “哥,你怎么在这儿?”田蒙一脸诧异,目光在穆念雪身上停留了一会,才问田毅。 “不过是路过,赶巧就见这位姑娘在池边喂鱼。”田毅一脸轻松,说得极其自然。 穆念雪却不想在这里听他兄弟谈论,福了福身道,“小女还有事,先行告退了。”说完不再理会二人,一径走远了。身后还依稀传来田蒙响亮的喊声,“雪儿,雪儿姑娘,你等等我啊……” 离开田府时,府中有两种传言:一种是田家兄弟都青睐于穆家三姑娘,且弃曾家女儿于不顾的境地;第二种是李氏姐妹将同入田府,田家与穆家将是姻亲。 这两种都与穆念秋无关,老太太暗叹一声,先前在席位上还想提一提此事,无奈却怎么也丢不开这个脸面,也只有随它去了。下车时却见周姨娘在门口巴望着,心里头就是一阵火气,开口就骂,“什么人做什么样的事,畏畏缩缩提不上台面,你只领了你女儿去别在我眼前晃悠!” 周姨娘知道此事败了,一转身就进了府门。待穆念池进了院子就不甘心地问,“怎么,是田家公子没看上你吗?” 穆念池心里不好受,没有回答。周姨娘又是跺脚又是哭,“你看着老太太对我骂,心里头就甘心?你还回来做什么,一不做二不休就该留在田府——我活该就是被骂的命啊。” 柳氏、王氏经过院门时都偷偷地笑,周姨娘哭声小了些。等老太太进了苑,柳氏就招了招手,附耳对汤婆婆说了几句话。 汤婆婆会意,崴着胖乎乎的身躯进了周姨娘的院子,贴着窗缝就道,“这也不能怪你女儿,原是三姑娘厉害,勾走了田公子的心。就算是二姑娘剥光了躺在人家床上,要了身子也是白白丢到一边,你呀,趁早死了这份心!” 汤婆婆说完,转身就溜了出去,穆念池双手捂着脸哭起来,周姨娘气得脸酱紫,随手脱掉一只鞋对着窗缝使劲砸了过去。 存菊堂中老太太已经发了话,“打发人去远亲那边问问袁秀才的家底,二姑娘也大了,不能再放在家里,就是低嫁也要嫁出去。” 消息很快传开了来,穆念池双肩不住发抖,现在她还有什么希望?不过活一日就过一日,不若剃了发做姑子去。 第九十二章 定亲 隔日大太太的人从远亲那边回来,椅子还没坐热,老太太那边就一阵传唤。来到存菊堂,穆大太太、穆二太太、穆三太太、大少奶奶等人都在,齐聚在一起都等着吕淮家的消息,亦或是等着看笑话。 吕嬷嬷是大太太的陪房,年纪大了些已不在屋子里服侍,事关二姑娘的喜事还是要跑一趟的。老太太让丫鬟搬了座椅,又对外面的人吩咐道,“叫周姨娘、二姑娘也来听听,反正也是她们的事,瞒着倒不好。” 在廊上站着给鹦鹉喂水的莺儿应了声,撒开腿就跑开了。一会儿气喘吁吁地回来,周姨娘推着穆念池进了门。 “这就说。”老太太一声吩咐,众人都翘首等待。 吕妈妈到底不在正屋里服侍,心底也良善,嘴里的话倒不好当着她二人的面说出来,哪知屋里的人都等着这份刺激?旁边的人推了推她,吕妈妈才道,“远亲家的很热情,留我在那里吃了午饭,又问老太太、太太们好。下午就领着我到隔壁袁秀才家里看了——” 王氏颇有些忍耐不住,故意就问,“可是几进几出的房子,家里有几口人?” 老太太不高兴地看了她一眼,“别打岔,仔细听着。” 王氏不吭声了,斜眼瞟了下门边坐着的二姑娘与周姨娘,两人的脸似猴子屁股一般红。吕妈妈叹了口气,又继续道,“哪里有几进几出的房子?不过几块砖围起来的,还不及咱们的厨房大。远亲家的还劝慰我,说袁秀才要赶考,总需要笔墨的,又逢他母亲生病了就卖了之前的庄园。如今仅靠抄书维持生活,等到秋试再想别的方法。” 说到此处众人无不叹气,穆念池却呆若木鸡一般,眼光滞滞的。仿佛屋子里谈论的话题跟她无关。 “家里没有别人,就只有一位老母亲,身染重疾躺在床上。也没有一个人服侍。那位袁秀才倒是个憨厚之人,面庞红润、不高不瘦,只有一点腿不是很利索。远亲家的说是他孝敬母亲淋了湿雨才这样的。” 老太太听完也只是叹气,不想袁秀才的情况如此之差,若是将二姑娘嫁过去,可真就是白白送给他的。不仅嫁妆收不到一分,还要倒贴银子,这种买卖十分不划算。 吕妈妈语气沉了沉又道,“那位袁秀才二十五的年纪,举止谈话都彬彬有礼。是个不错的人儿,她母亲也和气,下床同我说了些话,说他儿子聪慧、定能高中状元,只可惜身边缺了个照料他的媳妇儿。” 老太太心思就有些松动了,若是考上功名那倒是另一回事。便点头道,“明天按着我的意思,带些东西去看他母亲,将二姑娘的生辰八字也带去,先定下亲事。” 周姨娘却是第一个不肯了,匍匐着跪倒在老太太身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开了,“她虽是姨娘生的,却一直养在太太身边啊。从小没做过重活,您叫她过去了可怎么活、拿什么吃啊?求您老体恤体恤,挑个能养活池儿的?” 周姨娘声泪俱下,从没这么凄惨过,见老太太面色灰暗又爬到大太太的座位前,“太太,我求求你,看在我服侍你这么多年的份上,你替池儿说说情——” “啪”地一声,一向吃斋念佛的大太太一巴掌打在周姨娘的脸上,半边脸留下红红的五指印,呵斥道,“老太太决定的,岂有你我多嘴,还不快起来回到位子上去?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嫌丢脸?” 大太太的话骂完,老太太才坐稳了身,气色也恢复了过来。周姨娘愣了半响,才哭了开去,寻死觅活、在屋子里疯了一样。 “绑起来、拖出去!”老太太一声命令,门廊里已经进了四、五个婆子,齐齐拿绳索捆绑了周姨娘。 “你们再逼我娘,我就剪了头发当姑子去。”忽听一声威喝,穆念池从袖中掏出一把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两寸多长的头发。 “快拦住她!”柳氏惊道,生怕她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婆子们手忙脚乱地松了周姨娘,围向了满头乱发的穆念池。只是碍于她姑娘的身份,不敢轻易动手。 “你们再向前一步,我就用这把剪刀结束了我自己!”穆念池用尽了力气握着剪刀柄,将最尖利的那一头对着自己的脖子,眼睛血红地瞪着眼前的人。 屋里的人都惊诧于穆二姑娘的变化,看着她仿佛是鬼上身了一样,一个个再也不敢威逼利诱,只劝她放下剪刀不要伤了自己。 穆念池微微松懈了些,离她最近的婆子已经抢过了剪刀。众人都等着老太太发落,老太太却是以“累了”为由将周姨娘与穆念池送回了房里。并派人搜走了房中的一切利器,又叫杜鹃去好好劝慰她一番。 等屋子里的人都走完了之后,柳氏才问,“老太太,此事该如何处理?” “还是按我先前说的,叫人备了礼去,只是一条不能让二丫头知道。等入了秋榜上一公布就抬轿嫁过去。” 柳氏口头上是答应了,心里却狐疑着,那袁秀才果真能考得中吗?听说十几岁就参加科举,银子倒是流水般出去了,只是人还在高中的路上。心里暗笑了两声,就出了房门。 萍秋苑中杜鹃正给穆念池梳头发,原本一头乌黑的长发此际变得参差不齐。杜鹃一边梳理一边叹息,“姑娘何苦想不开呢,老太太又不是傻子,岂能让你白白就嫁了那样的人家?不过还要等秋后,袁秀才若是能高中状元,这屋里的人谁不高看姑娘?” 穆念池似听非听,脸上再没了那狠厉颜色,又恢复了原本样貌。倒是周姨娘有几分思量,同杜鹃的话想到了一起去。 “姑娘是个明白人,怎么这就想不通?前些天不是还有人说姑娘一脸福相吗,这人从何处出生,我们管不了,但婚姻可是女人的一辈子。袁秀才入秋若中了状元,老太太就将姑娘嫁过去,到时候宅院是现买的、丫鬟仆从也少不了,姑娘是他的糟糠之妻,他还能弃你不成?” 杜鹃一袭话说进了周姨娘心里,好似袁秀才真的高中状元了一般,少不得拿出了身上的体几与了杜鹃,“我统共只有这一个女儿,全部心思都在她身上了。姑娘若是有了什么新消息,定要派人来知会我。” “那是当然,周姨娘且请放心,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儿。”杜鹃喜气盈盈将一枚金锭子收入了随身的荷包中,谢了两句才走了。 “你听到了吗”周姨娘推搡着女儿,“娘相信你这次必定有后福,比那什么三姑娘、四姑娘都强。” 穆念池万念俱灰,根本没有心思想着状元不状元的话。周姨娘见她不声不响地,心中不免叹气,“你若是像刚刚那样有志气,也不会落得这般光景。” 临近夜晚,周姨娘枕着枕头迷迷糊糊睡了,梦中见到一位面相周正的年轻人,驾着一只雄赳赳的公鸡腾云驾雾来到了院门口。周姨娘起身去开院门,那一人一鸡带着层层烟雾就进了房间。白净的脸面,高额头、宽鼻梁,身上穿着干干净净的灰色褙子,很有礼地向她行了一礼道,“夫人,我原是文曲星下凡,投身在袁生身上,待我高中状元就来迎娶令爱。” 话说着人就已经不见了,过了会儿才是白天的景象,人还是那个人,不过穿着一身喜服坐在高头大马上,耳边吹着喜庆的乐响,一行人马前来迎接新娘。 女儿大妆之后扶着她的手坐进了轿子,绕街热闹了三圈才去了。 清晨周姨娘醒来,那欢腾的锣鼓声仿佛还响在耳畔。惊喜地起身之后,就悄悄地去叫人打听袁秀才是属什么的。来到萍秋苑中就想将昨晚的梦告诉女儿,刚踏进房门就见穆念池一身尼姑装扮,在桌案上一下下敲着木鱼。 这可不是折磨她吗?周姨娘走过去不打商量就夺了木鱼,穆念池看也不看她,手中的木槌又接着在桌案上敲。 “你、你这是想气死我啊?!”周姨娘又劈手夺了木槌,向女儿问罪。 “阿弥陀佛,如今我已诚心向佛,不过问红尘中事,还请施主跟老太太说一声。”穆念池双手合十,睫毛都没抬一下。 “你若是诚心学佛,我也不拦你”周姨娘气得心口痛,“好好的女儿家也不至于闹成这样,不过诵诵佛经,像太太一样也是可以的。何必真的出家呢?” 周姨娘苦劝不来,又怒声去叫了丫头梅儿,“我问你,姑娘这身行装哪里来的?” “奴婢、奴婢不知道,姑娘不让我在边上站着,我就出来了。”梅儿也是个胆小的,支支吾吾地辩解。 周姨娘一巴掌甩在梅儿脸上,正要教训几句,穆念池毫无感情地提醒,“要打就出去打,别在这里影响了贫道清修。” 话说完,就听院外一声传报,“老太太来了。” 第九十三章 添丁 老太太在大太太、二太太的搀扶下两步跨进院中,看见穆念池一身尼姑装气地直翻白眼,差点就昏厥过去,拄着拐杖指着地上的周姨娘骂道,“这就是你生的好女儿,白白在府里养了那么大,如今说出家就出家,你们心里可曾有一点孝道吗?” 柳氏一边帮老太太顺气,一边对着里头命令,“这主意是谁出的,给我打出去,将姑娘的东西都没收了,别气着老太太。” 丫头梅儿一声“冤枉”还来不及说,已经被人给拖出去了,四五杖棍子落下去只剩了呜咽声。周姨娘心里冤屈,凭什么女儿不好就是她的错,太太就有一点责任也没有吗?但这话只能闷在心里,退开了身迎老太太进门。 彼时,老太太的丫鬟已经收走炕桌上一应佛具,又命人给穆念池换了身正常的行装,看得顺眼了点才说话。 “将那些没用的东西都给我烧了,好好的姑娘家弄成这样,这都是跟你学的!”老太太拐杖一跺,转身又骂大太太,“看看你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哄不好自家相公参什么佛,难怪大老爷十好几天不回来。” 大太太只管做伏头状,恭顺地行了礼劝慰,“老太太说得是。” 周姨娘觉得解气,心里头正高兴着,老太太又指着她骂,“你也是,成天里不学点好的,不给自家姑娘做个榜样,大老爷正眼看过你吗?” 老太太说这些时,穆念池没一点反应,身后杜鹃在重新给她绾发,头上又插了好几朵珠花做装饰。等脸上的粉摸匀了,老太太才顺下气来,“去开我的匣子来,吩咐人给二丫头做两个头面,一套金的一套银的,春夏应季的衣裳各做两套,要喜庆点的。远亲家的打发人说那边要来人看看,可不能再一身尼姑装出去!” 柳氏便在一旁应了,“老太太放心,府里头还有两匹上好的布料,一匹是冬日梅花样式的,一匹是大朵的海棠花,老太太看如何?” “大朵的花纹就怕二丫头穿不起来,另选一匹,那海棠花的留给三丫头,也顺便叫人做出来。” 老太太说完,柳氏脸上有些僵硬了,穆念雪刚刚被老太太罚完禁闭,荃儿身上的伤都还没好齐,如何突然就给她做衣裳? 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老太太怕田家下聘礼过来,有了这身衣裳也好应急。平阳王府的根基再高,定亲的事说了好些天八字都没一撇,老太太也不想跟他们耗下去了,反正穆家也不缺一个三姑娘。 一群人料理完萍秋苑的事情,老太太又打发了一个二等丫头春眉来服侍穆念池,也是提防她做了傻事。 不日,新衣裳都做出来了,柳氏让人在外街金银玉器行里定做的两套头面也好了。迎着午后的阳光亲自送了过来,说了许多好话才走。周姨娘就像狗吃了屎一样,对穆二太太的话无不点头、奉承,忘了心中曾对柳氏的憎恨。 春眉抖开炕上一叠衣裙,锦缎烟霞红的提花褙子合着青莲色彩蝶纷飞百褶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光线一闪,衣料上的金线就闪闪发光。周姨娘喜得不得了,与春眉二人催促穆念池穿上试试。 穆念池却懒洋洋的,浑身不来劲儿,身上依旧是素衣打扮。周姨娘知道此事催不得,便将衣裳好好地收起来,过两天等女儿心情好转了再试不迟。 “我这就去给老太太谢恩去,你在家里看着姑娘。”周姨娘看春眉行事机灵,又是老太太给的二等丫头,几乎像对待上宾一样对待她。 从萍秋苑里出来要拐过一条逶迤蜿蜒的长廊,再经过二太太、三太太的院子才是存菊堂。周姨娘兴高采烈的走在院子里,脖子仰得高高的,着一身喜庆的玫红襦裙,鬓边还插着颜色艳丽的珠花。 就在昨个儿,打探的小厮回来报告说那袁秀才正是属鸡的,长得虽不白净,但五官很正。除了老太太打赏的事,周姨娘最得意的是她的梦竟与现实相符,心里也就越加肯定袁秀才能够高中状元,女儿能嫁他为妻一身荣华富贵。 从此她再也不用在这院子里低三下四,看人脸色行事。正得意忘形中,不远处飘来一句讽刺的话戳在了她心头! “不就是个穷秀才吗,瞧你那嘚瑟样,也不照照镜子看你配不配?” 周姨娘往前面一看,一身红装的紅珊姑娘正靠着假山边上徐徐向她走来,那眼眸里全是鄙视与不屑。周姨娘越发气了,这府里头人人都踩她一脚,不管是主子是丫头,就连一个妓子也看她的笑话,当即回骂道,“你当这里还是你那不要脸的窝吗?什么混账话也往外头说?你们三房就没一个好东西,一个个都是奸淫的主,叫人连眼珠子都没地儿放的!” 远处穆念雪与栖月撑着伞刚巧出了梨园,就听到这一段难听的对话。在原地里站了片刻,紅珊姑娘与周姨娘不但没有消停,反而愈吵愈凶,最后所幸抱在一起厮打起来。周姨娘脸上狠狠挨了三个耳光,紅珊姑娘的头饰、衣衫全部散乱。 穆念雪看不下去,吩咐栖月道,“快去叫几个粗婆子阻止她们。” 一场死架打完,二人蓬头垢面地跪在老太太房里磕头请安。紅珊脸上全是爪印,已经不能看,周姨娘也是一身的伤,嘴角、额头乌青,这个时候仍旧不服输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紅珊。 穆念池终于有点反应,坐在一边用手绢抹眼泪。穆念雪坐在旁边宽慰了她几句,就听紅珊姑娘抬起头道,“周姨娘嘴贱,不光骂了我,包括三老爷、三太太、丁姨娘一众人都骂了,说我们是淫窝里出生的,不配生在院子里……” “住口!”老太太巴掌一拍,阻了紅珊。 周姨娘却不服输,口口声声指责,“是她先骂我的,原本我是想来谢老太太的恩,说二姑娘欢喜的话来着,紅珊就拦了我的去路。” “都是下贱坯子,拖到柴房里先关几天再做定论。”老太太的话还未完,外面的人进来传报说有外人入院,刚才被二太太的人给抓住了,讨老太太的示下。 周姨娘听闻后,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紅珊却是紧咬着牙齿。老太太一阵狐疑,命令道,“将人捆了带进来。” 被带进来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女人,新绾上去的头发,脸庞清秀、一双眼眸似池子里的泉水波光粼粼。只是低着头有些害怕,老太太见她长得文弱端庄就命人松绑,扶她坐起来说话。 问什么这女子一概不答,柳氏突然指着她的腰腹道,“老太太瞧她是不是有了身孕的样子?” 老太太伸手一探,果然就察觉了。那女人吓得缩成一团跪在地上,求老太太饶命。眼见事态严峻,老太太逼着对方将话说清楚,不然就送到牢里去。 女人发着抖说出了贵卿的名字,众人哑然,穆贵卿可不就是三老爷的名字吗?心中少不了要暗叹,这三房老爷实在是胡来,不止花本钱赎了妓院里的紅珊,更是强占良家妇女,什么事儿也做得出来。 隔着周姨娘的紅珊第一个反应过来,扑过去要生撕了这女人,大骂着“她胡说”的话。老太太嫌烦,将她撵了出去。命人去传穆三老爷,小厮还未走出院门口,三老爷已经骑着马过来了。 看了一眼跪在老太太脚下的女人,匍匐着请罪道,“母亲,都是儿子做的错事,不怪青玄,老太太要罚就责罚我好了。” 想不到穆三老爷倒敢于承认,老太太哼了一声,“越来越不成体统,什么香的臭的都往你屋里拉。你看看你还像个做老爷的人吗?” 女人柔柔弱弱地哭了一会反替穆三老爷求情,“老太太息怒,是我自愿跟着贵卿的……” “母亲,好歹看着青玄肚里的孩子饶了她一回,毕竟是您的亲孙啊。”穆三老爷这样一说,老太太的脸色倒是缓和了。不要任何聘礼就多添了人丁,倒也是不亏本的买卖。 “既这样,那就搬进院子调养着。她家里你也去一趟,将事情说明白,免得以后生变故。” 老太太的话吩咐完,屋里的人也就散了。穆三老爷怜惜地扶着青玄起身,一步步走回自己的院子,小声抱怨了句,“我说过要对你负责的,怎么就怎么急了,要是别人抓住岂不是当了贼人?伤了你和孩子的性命如何是好?” 叫青玄的女人抹了抹泪,一副委屈的面容,“我何尝不是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是今天有个婆子来找我,说老太太知道了此事要给我另安排住处,我才进府。” 穆三老爷一阵深思,这么说他在外面包养人的事情早就发觉了吗?正想着事,丫头冬梅的身影往眼前一晃,就气哼哼地跺脚走了。 “好你个丫头,越发长了脾气了,你给我回来!” 冬梅是三太太的贴身丫鬟,是冯氏从娘家带过来的人,这些年冬梅见老爷越发不成器,所幸将放在老爷房里的铺位收回来了,只一心服侍三太太为要。 穆三老爷放开喉咙一声喊,冬梅是站住了,不过从拐角里转出了三太太的人影。 第九十四章 拔舌 “老爷是想把我的人也霸占了去吗,连着服侍这不知从哪个窑洞里出来的狐媚子?” 三太太的话不好听,青玄已经缩在穆三老爷怀中泪水涟涟,连面见太太的礼节也是忘了。穆三老爷脖子一梗,脸上气成了猪肝色,“青玄是清白人家的女儿,跟紅珊不一样,以后我不想听到你这么骂她。” 穆三太太不过三十多岁,作着青莲色的裳裙,看起来很是高贵。她挑着秀眉大大方方看了青玄两眼,眉目间满是不屑,“还未过门就有了喜,这种人不是做勾栏生意的,身子又能干净到哪去?” 青玄脸色苍白,所幸靠在穆三老爷肩上哭起来,模样儿好不可怜。穆三老爷怜香惜玉,手臂抬起直指穆三太太,“你、你有空说这些,肚子怎么就这样不争气,一个儿子也生不出来?” “老爷既怪我没本事,何不就把我休了?将丁姨娘扶了正?”穆三太太突然就发了脾气,两手一挥案上的书卷、瓷器都掉了下来,砸得稀烂。 穆三老爷紧闭着眼睛,一声不响地就扶着青玄往厢房里去。穆念媛不知从何时醒了,站在廊下大哭,“爹、娘,你们能不能不要再吵了?” 穆三太太很是悲痛,眼中却没了一滴泪水。只扶着冬梅的肩膀不住地喘息,好似嘴边的氧气被另一个人夺了一样。曾经她与穆三老爷也有过一段热恋,只是从他背叛她的第一天起这感情就变了味道。 “太太,您别伤心了,为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冬梅劝慰着,廊下的穆五姑娘已被奶娘抱走了。 厢房里,青玄却给穆三老爷跪下了,“老爷,青玄冒犯了三太太,请老爷责罚。” 穆三老爷一把捞起地上的人,亲手替她擦干了眼角泪水,“你这不是叫老爷我心疼吗?是她不知廉耻骂了你,怎么会是你的错?” 青玄欣慰地靠在穆三老爷怀里,声音仍旧哽咽,嘴角已经微微翘起,“不管怎么说,老爷救了青玄的命,青玄就应该一辈子报答。” 穆三老爷摸着青玄肚里的孩子,一阵感叹,幸好他那天来得及时,才救了命悬一线的青玄。 夜幕降临,穆念雪收了手中花伞,与栖月漫步着回去。经过梨香苑时,就听到两个丫头叽叽喳喳在谈话。因为在外院,也不怕柳氏听到,一边修剪着花草一边说,“汤嬷嬷外出办事时就发现了三老爷进了一个僻静的巷子,等老爷出去了之后汤嬷嬷进去看了,里面只一个小丫头和一位姑娘。炕上都是齐的,院子里还晾着男人的衣物。汤嬷嬷几天前就回禀给了二太太,这才过几天人就进了院子。” 另一个丫头“嘘”了一声,很小声地道,“我还听说一件事,那女人根本不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却是给人卖到了一家府邸里做小妾的。她还偏偏不服,家里人收了钱自己又偷偷跑了出来,被追赶的人打得死去活来,恰巧就被三老爷撞见了。二太太正吩咐人查这件事呢。” 穆念雪听到这里,里面就没了说话声,只听到两声重重地耳刮子声响。以及柳氏狠厉的声音,“都不想活了吗?有空闲在这里乱嚼舌根,来人,将这二人的舌头给我拔下来!” “太太饶命,太太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院墙里传来两个丫头的求救声,穆念雪心一软就想进去说情,栖月及时地拉住了她,“姑娘,这样惩人的事情还少吗?你有心去救,就不怕引火烧身?” 里面已经隐隐约约传来两声尖叫,穆念雪移开了步子,向漓雨苑的方向行去。直到听不到惨叫了才住脚,扶着一棵桂花树喘息不停。头脑也愈发清醒,她若是进去说情,又能怎么样呢,柳氏就不会责罚她们了吗?说不定还叫柳氏怀疑她知道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说也奇怪,这明明是三房的事,二太太为何要管呢?”栖月上前扶住了主子道。 “不是谋财,就是害命,有什么好说的。”穆念雪恢复了一些气色,自己刚刚被解放出来就听到了这样的事情,也无心去管了。 柳氏的意思倒是给穆念雪猜准了,梨香苑中汤婆婆命人移开了那两个昏死过去的丫鬟,又将除下来的鲜红舌头扔进了一个瓷盆里,盖上纱布命人丢到池子里去喂鱼。 地上的血迹已经打扫干净了,柳氏闲闲地坐在椅上,伸手捧着茶盏在喝。她狠厉的手段已叫屋里的人噤若寒蝉,都躬着身一句话也不敢说。 “派人叫薛家的到衙门告状,就说穆三老爷抢了薛家媳妇,秀娥一身侍两夫,两边都收了聘娶的银子。不叫赔上一万两就不罢休,否则闹到县知府里去。”柳氏眼珠子闪着金光,好似两笔银子就在眼前。 “那青玄、不,秀娥不是薛家老头子的小妾吗?怎么就成了媳妇了?”汤嬷嬷不太懂得柳氏的意思,怎么也明白不了这里头的奥妙。 柳氏却没解释那么多,“一个疯婆子能做一房主母吗?你按我的吩咐去做就是,这钱绝对不是公中的。” 穆二太太的意思很明白,让姓薛的告秀娥娘家以及穆府三老爷,那么她就可以多收两家的钱。还能将三房的名声彻底破坏,让老太太对其失望,以至于分不到应有的财产。接下来就是大房那边…… 二人正商量着对策,忽闻苑外传来穆念秋的尖叫声,穆二太太似神经受到了创伤,从春藤凳上站了起来,“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汤嬷嬷跑出了院门,但见一路上鲜血淋漓流了一地,一个婢子一路爬着向老太太的院子行去,口里支支吾吾已经说不出话来。穆四姑娘捂着双耳缩成一团站在路边,脸色已是吓得惨白。 那丫鬟看到汤嬷嬷爬得更快了,却禁不住一阵棍棒的责打。很快就趴在地上不动了。汤嬷嬷这才命人将穆四姑娘扶到梨香苑里去。 “秋儿,你说句话、到底是怎么了?”柳氏抱着女儿,又是掐人中,又是按穴位,穆念秋却跟傻了一样,双眼向外翻着,极为恐怖。 “一个断了舌的丫头跑出来了,奴婢明明记得是关了柴房门的……”汤嬷嬷做事不利,说话也打颤。 “还在这里说什么,快去请太医——”柳氏一声怒吼,汤婆婆立刻就往门外跑。穆念秋却“哇”地哭出了声,搂着她娘的脖子道,“她,她叫我看她的舌……娘,我怕。” 柳氏一边安慰女儿,一边命人将那两名丫鬟打死了去。 “太太放心,已经处理了。”汤嬷嬷转身却瞥见院门口一身青影走了进来,立刻就给柳氏使了眼色。 穆二太太闭了嘴,穆念秋却还处在惊吓的状态中,父亲进来也没有行礼。柳氏将女儿放在躺椅上,起身给老爷换衣裳。 “秋儿这是怎么了?”穆二老爷望了一眼神色灰败的穆念秋,问道。 “刚才被一只老鼠吓到了”柳氏随口一说,目光却瞥到桌案上的一叠信柬。拾起来看了看又放下了,“老爷,这是什么?” “是武试过了的名单,明日就可公布出来的。另外还有几个宗亲王府的世侄请她们姐妹去踏春游玩的帖子。” 穆二老爷说完,穆念秋突然就从躺椅上蹦了起来,神色间恢复如常,“爹,你说的可是真的吗?请的人中有我吗?” “此事也要等禀明了老太太再做决定,再说也是一个月后的事情。”穆二老爷琢磨着,因为帖子是宗亲王府那边发过来的,要拒绝又怕得罪了他们,去这里头又有外男,着实不好决定。 穆念秋兴冲冲地出了房门,将先前的惊骇抛到了一边。房间里只剩了穆二老爷与穆二太太两人,柳氏便将三房纳妾的事情提了一提。又装作贤淑良德地样子问老爷要不要也新娶一房,多多为穆家开枝散叶。 穆二老爷略显疲惫,他有两儿两女,照理说也该知足了。可一个儿子痴傻一个儿子不成器,只有一个女儿还稍微强些。可叹他现在已然中年,许多事已经不如意,只能推脱道,“我老了,还是交给三弟。” 柳氏便也不作勉强,即使穆二老爷真要纳妾,她也还有后戏阻止。哪知这后面又多生了变故…… 黄昏来临,漓雨苑中也收到了信笺。穆念雪坐在临窗的矮榻上,黄花梨小几旁只点了一盏灯。栖月立在一边看着主子欣喜地拆开了封口,神色间又淡了下来。 穆念雪看了两眼,就觉得那字迹与先前的不同,再看落款也只看到一个五角图形,信上只有寥寥数句话,说的是自从见了穆三姑娘一面,惊若天人之类的,辞藻甚是华丽,一点也不似云峥的风格。 穆念雪烧了信笺,问,“这是谁送来的?” “一个小厮送过来的,说了让姑娘亲启的话就走了。” 穆念雪将之放到了一边,心想这信笺也许还会送来,如果是这样,不是有人故意搞鬼就是对她有非分之想。 第九十五章 告状 第二日一早,大家齐聚在老太太房里,十分高兴地说着三房即将填丁的事情。青玄由春莺扶着娇羞地坐在炕头上。旁边是穆二太太、穆三太太、丁姨娘、大少奶奶、周姨娘等人。只一个紅珊姑娘还关在柴房里没出来,这次老太太是故意惩戒她,多关些时日,也好压压她平素骄阳跋扈的气焰。 周姨娘原本也是要关的,不过是看在穆念池马上要说亲的份上,才绕了她这一回。此际周姨娘脸上还有些青肿,涂了厚厚一层粉已经遮盖了,乖乖地坐在下首一句话都不敢乱说。 王善保家的打量了一眼欲语还休的青玄,低头谄笑,“我瞧着青姑娘的模样儿好,只怕还赶上姑娘们的。肚子也是尖尖的形状,这回定是个男孙,还要恭喜老太太。” 三太太不喜,将头撇到了一边。柳氏面上仍旧和善,嘴里也奉承着,心里却道,“我让你们先得意一时,自有没完没了的苦果吃。” 丁姨娘是个不善言语的,自从生了穆念青,心上就罩了个大阴影,鲜少出房门也不同三太太争斗,此刻却是认真听着。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三房既然纳了妾,大房、二房怎么能单调着,就是大少爷房里如今也只有一个大姐儿,何不一喜同喜,一乐同乐?” 此话一出,四周都平静了下来,只有三太太一副看热闹的神情。说这话的正是她身后的冬梅,连着主意也是三太太自己出的,她不能容忍旁人对她冷嘲热讽,想出法子也叫别人脸上难堪。 三太太这么多年来从和三老爷伉俪情深再到感情破裂,只育有一个嫡女,也就是穆念媛。若是放在别处,她这种爱说刻薄话的恐怕讨不到好处,性格不好还犯了七出,理当是该休妻的。只是三老爷后来又压了下来,再者三太太从娘家带过来的商铺吃香,每年还要供出来给各老爷官中打点。 老太太明里不喜欢她,面上却不会表现出来,看了惭愧低头的王氏一眼,就发话道,“正是这个道理,大房二房有了嫡子都还好说,关键是大少爷这一房不能断了根。这样,将我房里的大丫鬟挑两个过去,落了子就封做姨娘,不能生就做侍妾。” 老太太当即就唤了人过来,秋璟、秋霜、秋菊依次给了大房、二房以及大少爷屋里。命令等各位主子走的时候就跟着她们去。王氏自然不敢吭声、柳氏也少不得收下了,只心里头的气不顺畅。 正说着话,一个婆子进屋慌张禀告,“老太太,紅珊、紅珊满身是血,晕过去了……” “又没人打她,如何来的血?罢了,抬出去。”老太太并不说其它的话,一个妓子而已,没必要花心血去理她,放出来已经是宽容,挺不挺得过就看她自己的了。 婆子退下后,屋里的人各自散了,秋璟由着周姨娘领着去了大房,秋霜低头垂目跟在柳氏身后,秋菊则跟着王氏。 周姨娘也是多年不得宠的,私底下就将秋璟视作姐妹,好心告诉她如何应付大太太,又说大老爷多久回一次家等等一些话。秋璟一一听在了耳中,小心拜会了大太太,就在大老爷房里铺了个榻。 大老爷受用了一次两次,先是四五日回一趟家,后又变成两日回一次家,且夜夜由秋璟服侍。虽还未有身孕,却是极得宠的。不仅梳了发,还有另外服侍的丫头。只是每日清晨服侍大太太梳洗的工程就由秋璟代劳了,周姨娘乐得清闲,心里暗爽。秋璟却日日忍受着大太太鸡蛋里挑骨头,心里着实委屈,银牙一咬,当晚就要向大老爷诉苦。 秋霜却没有那么好命,先是挑剔她名字不好听,后是嫌她眉毛长得不好。不仅改了名字,容貌都替她修改过了,又分配到下人房里去睡觉,早晨专倒老爷太太的恭桶,还要亲自洗,不可以交给粗婆子。 这还不止,柳氏的陪房丫头初晴也对她百般刁难,夜里故意整出动静不让她好睡,又明里暗里打骂她,秋霜只在心里默默地忍了,发誓以后定要百倍千倍地还给她们。 吃过早膳后,柳氏屏退了众人问汤嬷嬷准备的事情如何了。汤嬷嬷瞅了瞅四周,才道,“状子已经写好了,就等明日敲鼓。” 秋霜耳尖,手里拎着洗干净了的恭桶进房,好似听到了什么。柳氏看了她一眼,厉声喝问,“你站在门口多久了?我说的话你当耳旁风吗?过来!” 秋霜发着抖解释,“奴婢洗完就过来了,没有半分停留。” 柳氏拽着秋霜的头发到跟前,一个耳刮子凌厉甩了过去,口里一顿怒骂,“小蹄子,我规定的时辰,什么时候进房什么时候做事,一点都不许更改的。你倒好,瞅着人在就躲躲闪闪。” 说完又是一顿暴打,汤嬷嬷在一旁劝解了半天才止了。柳氏便命将伤残的秋霜拖下去,接着又问汤嬷嬷内里的情况。 至下午起,老太太房里就得到消息,原话还是青玄的丫头春莺说的,直骂青玄是个狐媚子,根本不是什么清白人家的女孩,先是被卖给薛家老爷做妾,后又从了穆三老爷。只恐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穆家的种。 “这还了得,我们穆家世代是书香人家,这话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毁了名声?立刻就叫人送了那女人去薛家。”老太太跺着拐杖,疾声命令。 “老太太,这恐怕不太合适”柳氏生怕打乱计划,急忙拦着,“人都已经进了门,不说穆三老爷不会放,就是薛家那边肯不肯要还是个问题。” “那可怎么办,任着那群畜生告我们吗?”老太太急了,一时苑外又传来青玄的呼喊声,小丫头进来报告说,“青玄姑娘要寻死,说生是穆家的人,死是穆家的鬼。” “让她死去,让她死去,只别死在穆家院子里。”老太太隔着窗子恨恨地骂,这回再也不顾忌肚里的孙子了。外面的青玄却又不寻死了,哭着要见穆三老爷。 “老太太,那薛家不过是想要钱,就叫三房舍些银子给他们。收了好处他们也不敢再闹了。”柳氏见时机成熟,就提议道。 此时的漓雨苑是最宁静的,没有任何吵闹,穆念雪坐在案头已经拆开了第二封信笺,下角依旧是五角星的符号,里面没说什么,只是向她问好,以及一些想念的词藻。 “姑娘认为是何人所寄?”栖月站在一旁好奇地问。 “应该是田府那边的人”穆念雪顿了顿,将视线从一堆灰烬中移开看向窗外,“那边情况如何?” “三老爷回来说银子早就退还给薛家了,不知道为何现在还要闹,还非得要一万两才罢休。” “银子给了吗?”穆念雪随口问道。 “三太太不肯给,老太太要动用公中的银子。穆二太太又不同意,现在只等着大老爷回来商议。” 临近夜里,大老爷疲倦地回到房中,解开身上的袍子放在床架子上。秋璟在后头为大老爷按捏肩膀,一边小心地问道,“三房那边的事情老爷可处理清楚了?” 大老爷有些心烦,“这个薛乹胆子如此之大,背后一定有人给他撑腰,才死皮耐脸地跪公堂。我已经叫人重新拟了状子,告薛家的惹是生非、胡作非为,明日就有知府县官前去拘他。” “大老爷这一招真是妙,定叫薛家和他背后撑腰的讨不到好。”秋璟媚眼一动,身子贴近了些,一对酥胸挠着大老爷的虎背。 大老爷忍受不住这种蛊惑,已经解开了衣衫将秋璟半搂在怀里,戴了扳指的手指挑着秋璟尖尖的下巴,“小美人,现在可以服侍我了?” 秋璟却欲拒还迎,小手抵在大老爷胸膛上,求饶道,“大老爷饶命,今日我身上不太舒畅,实在有心无力。大老爷实在想要,就去太太房里或是周姨娘那儿。”说着疲乏地起了身,远远地坐在一边斜斜地用五指梳头发。 大老爷一把将她按倒,手已是伸到了衣襟里,“她们半老徐娘哪抵得住你的媚态,不然我也不会天才回来一次。” “老爷不在家,那会去哪啊?”秋璟一把按住胸前闹腾的手,轻喘了两声问。 “这是秘密”穆大老爷一翻身,压在了秋璟身上,“说,想要什么老爷都给你。” “自从奴家来了,大太太就让奴给她绾发,又让奴给她泡茶,这些先前都是周姨娘做的,太太不习惯总说我服侍不周到,故意偷懒。奴没有……” “这是小事,包在我身上,只要你将爷伺候舒服了。”大老爷气息愈发粗,虎钳掐住了秋璟纤细白嫩的手臂,牙齿一咬,衣襟散开了。 第二日清晨大老爷上朝之前就发了话,以后服侍大太太的活计还交给周姨娘做。秋璟夜里劳累,需得养身子。大老爷刚走,大太太一盏刚泡开的花茶就砸在了地上,周姨娘不敢吭声,同丫鬟细细地收拾了,不敢二话。 “去传那淫婢来!”大太太怒喝。 第九十六章 见面 二房梨香苑里也不安定,柳氏披散着头发,脸上也还未及上妆,捏着拳头道,“快去将那个薛贵秘密处死,定不能让他活着见到官差大人。” 汤嬷嬷立刻就带人去了。 柳氏原本是想收两边的银子,结果一分钱也没捞到,着实气得不轻。但又怕薛乹将她供出来,只能一了百了。 存菊堂中老太太已叫人熬了一碗汤药叫王善保家的亲自端过去给秀娥堕胎。若她愿意喝,就还做三房贵妾,改名青玄。若是不喝,穆家留不住她,让她带着肚子里的野种有多远走多远。 王善保家的过去后,没说出老太太那番狠话,只劝她喝了参汤补身子。脸色惨白的秀娥神情呆滞地看着那碗有问题的参汤,无动于衷。昨日她情绪悲痛、下身已经见血了,可她现在仍旧不忍心就这么结束。 王善保家的就使眼色给春莺,让她多劝慰主子两句。春莺一步步走上前来,腿有些发抖,突然秀娥恶狠狠盯了她一眼,发狂叫了一声晕了过去。 秋璟一大早被大太太罚跪,还未跪上半个时辰也晕了过去。大太太又命人泼冷水、施针,各种方法试过后证明秋璟是真晕,叫人抬到炕上躺着去,大老爷回来之前千万服侍好。 先前满身是血地紅珊姑娘却是醒了,换干净了衣裳、沐浴之后仍是心有余悸,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在柴房里是怎么度过来的,那些血又是不是她自己的血。转了身瞧见比自己更凄苦的秀娥姑娘,心里却是满足了。 傍晚时分,却听见一阵熟悉的嚎哭声,三老爷跪伏在老太太的院门前,“那是我的孩儿,是您的亲孙,秀娥将一切事情都告诉我了,成亲那日她才出逃的呀。您怎么能不问问清楚就……” 后面的话却是三老爷以拳头捶地代之,老太太懊悔万分,存菊堂内没有一丝声响。但心里到底是生闷气的,毕竟是你母亲,就是错将你的孩儿打掉了又能如何,左不过再生一个就是了。 因命人好好地去服侍青玄,衣裳、吃食一切用度皆是赶上了三太太。青玄也不再赌气,私心里竟是认了,只要求换个丫鬟。老太太便命人杖毙了春莺,据说春莺死之前,还叫了个“二”字,话未说完满口的鲜血就堵住了嘴巴。 这件事情闹得满院里污秽不堪,老太太怕传出去,更怕脏了姑娘、少爷的耳朵,因表少爷陆宇枫过了武试,有心想请姑丈一家掩盖了一下。 武试的名单早就公布出来了,红纸黑字贴在城墙上,昨日早起街市上就围满了人。穆念雪自己不能上街,早就差了个能跑腿的小厮去看看中榜的都有谁。 除了表哥陆宇枫以外,便是田蒙、田毅二人是她最关心的了。回来的人说那日的殷公子得了武状元,还是皇上亲赐的。另外两名探花和榜眼则是公孙贺与陆宇枫,田蒙未过武试,田毅却居武试第七名。 花厅里收拾了出来,八角仙桌上供了水果、酥饼等物以迎接姑太太一家。姑丈陆辄昘早已忘了那日的不快,依旧抖着绒绒的胡须红光满面的笑着。陆芸湘早一步跨进了门槛,与穆念雪说笑近日的趣闻。 穆念雪掐了掐陆芸湘的脸蛋,笑道,“这一个月了,也不来看看我,在家里闷得住吗?” 陆芸湘嬉笑着躲开了穆念雪的手,“我早就听说老太太解了姐姐的禁足,还去了田府,雪儿姐姐很受他们一家人的喜欢。所以我就没急着来看姐姐。” 穆念雪见谣言传得那么远,有些忧心了,“别听他们胡说,不过是客人无事闲聊的话。” 陆芸湘却是没往心里去,跟着众人下了阶梯,一边悄悄地在穆念雪耳边道,“知道我这一个月里去哪了吗?跟着我爹去了营帐,还见了威风凛凛的一个人——” 穆念秋在钰川的陪伴下不屑与陆芸湘等人搭话,穆念池却是轻悄悄走了过去,有意避开了陆宇枫,“两位妹妹在说什么?” 穆念雪刚摆出了惊讶的表情问出了“什么人”,陆芸湘就摆手掩饰,“没什么。” “人家都不待见你,跑过去干什么”穆念秋无意讽刺了一句,还摸着怀里老太太刚给的小猫道,“是我啊,就跑得远远的,再也不理她们。” 说着就将怀里的猫咪扔了出去,染了颜色的小猫在阳光下一团鲜红,好不刺眼,喵呜一声就跑得不见了。钰川斜着眼睛瞟了眼穆念池,搭了句话道,“真是自讨没趣。” 穆念池的脸早就红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穆念雪也觉尴尬,本想劝慰几句又怕触碰到陆芸湘的秘密。毕竟女子进入营帐是不合法的,姑丈也太宠溺芸儿了。 陆芸湘却拉住了穆念池的衣袖,大喇喇地问,“二姐姐你有欣赏人了吗,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事。” 幸好大人们都已经走开了去,互相谈论着这次武试的结果,没有注意到陆芸湘的话。穆念秋首先噗嗤就笑了出来,穆念池的脸色更窘,低着头也不说话。 陆芸湘还不知道二姐姐钟意自己哥哥的事情,张嘴又问给二姐姐定的是哪家的亲事,相公长得可好。穆念雪就怕陆芸湘再闯出祸来,赶紧打了岔。 午饭时分,陆芸湘才绘声绘色地讲她穿着军装是怎么进父亲营帐的,又是怎么见骁骑参领军莫展离的。如何与他闹下纠纷、如何叫自己父亲颜面无存的。 正说得开心,一个小厮前来传报,“老太太,远亲家的带着袁秀才来了,想与二姑娘见上一面。” 众人纷纷望向穆念池,穆念池的头低得看不见下巴,连耳后根都涨红了。老太太不想袁秀才来得这样及时,心里头有些尬尴,袁秀才是个什么样、入不入她的法眼还是有几分自知的。俗话说贵亲都怕遇上穷亲戚,何况这是给自家的姑娘说亲?若是叫姑太太一家看了笑话,事后传了出去穆家颜面何存? 老太太思虑了下方道,“领着二姑娘去梅园里等着,就说家里有客人,就不接待了。” 穆念池辞了众人,由下人带去了梅园。梅园里不过就几枝开得鲜艳的梅花,因品种难得,才栽在穆府后园子里。穆二姑娘今日又恰恰穿的是白底映梅花的衣裙,站在树底下很应景。袁秀才蹒跚着步子走近了,远远一看,是个端庄得体的姑娘,只怕是自己配不上她的。 穆念池只听到脚步声向她靠近,面颊已羞得通红,身子又向里侧了侧。袁秀才看到的便只有穆念池的侧脸,轮廓柔美,仿若天仙,只一眼就喜欢上了。 不敢靠得太近,还离了三四步就鞠了个躬,“小生见过姑娘。” 穆念池自是没吭声,只是手捻着梅花,几乎没将一朵新鲜花瓣揉成粉末。 袁秀才又靠近了两步,小心翼翼地掏出了衣襟里的簪子含着羞意递过去,“姑娘美貌堪若梅花,艳丽却不庸俗,淡雅却不清高。这是小生亲自雕刻的桃花木簪,以此献给姑娘。” 穆念池从未被人这样夸赞过,心里像是吃了蜜一样甜,伸手接过了木簪才不经意瞟了袁秀才一眼。梅花树下但见此人星眼方唇、面膛红润,虽不及表哥那样伟岸,却也是能看得上眼的。 “姑娘可也有东西要赠与我,小生日后回去聊以寄情……”袁秀才大着胆子向穆念池要信物,花厅那边却来了人催促,穆念池不再耽搁,踏着步子急急地走出了梅园,顺势就将刚用过的手绢抛在了地上。 袁秀才欣喜地捡了,瘸着腿退出园林,远亲家的却等得不耐烦了。催促着快走,原本她心里还想蹭一顿饭吃吃,至少能见到老太太的面,也不罔费了此次京城之行,谁知贵府里的人这样看不起她。袁秀才并无愁闷情绪,还觉得这家主人做得对,若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他这身青枣衣衫,还有自己的瘸腿,定是叫人家姑娘不如意的。现下只有好好努力,高中状元后才能娶得了那位姑娘。 穆念池回去后没再入席,而是直接回了房。坐在梅花几案前,忍不住往铜镜里头看了看,又拿出木簪细细摩梭一番,想着袁秀才夸赞自己的那两句话。 服侍她的春枚瞧见了这样的光景,将穆念池心中的想法猜了个分。想着将来必定也是跟着姑娘陪嫁的,倒不如好好揣摩姑娘的心思,服侍好姑爷也是一桩美事。走过去在铜镜后盈盈拜倒,说了一番贺喜穆念池、以及日后永远跟随主子的话。 至此穆念池脸上有了颜色,不再以宇枫表哥为念了,只等着秋后袁秀才的消息。 席上穆二老爷却将请帖的事情对老太太说了,不如让陆宇枫护送三个姐妹去京城郊外踏春游玩。老太太允了,将陆宇枫、陆芸湘留在府内为客。 五月的天,正是山花开遍的季节,出游的那日穆府门外停了两辆马车,一辆车里坐着宗亲王府的小姐们,另一辆则是备给穆念雪、穆念秋、穆念媛、陆芸湘四姐妹的。因穆念池定了亲,不宜见外男,这次出游便没有在内。 云世子、莫展离等人骑马在旁。 第九十七章 出游 自从云峥救了穆念雪那日起,他们二人已是半个多月未见面了,此时相见说不出的欢喜与意外,即使一句话不说,眼里都是浓浓的情意。上了马车之后,云峥才侧了马头走在大路前方。 与此同时,高高骑在马头上的莫展离也看了陆芸湘一眼,眼中有莫名地情绪。那一日,她穿着军装站在帅营之内,他不留情面地用手下皮鞭指教‘他’不正规的姿势,不止摸了她的脸还狠狠教训了‘他’一顿。 ‘他’听得面红耳赤,还打了他一耳光。提督大人亲自来道歉,拿着剑递到自己手中,以求责罚。‘他’却不服输,跑来要与他赛马,若是赢了就罢,若是输了就任由他惩罚。 他从没受过任何人的巴掌,也不想追究这件事。‘他’却孤注一掷跳上了马头,歪歪扭扭地骑在军马之上。却不知为何军马发了狂,凶性大发地向前奔去,‘他’却笑着回头,问他能否追到? 最后一路颠簸,他将‘他’救到自己的马上,嗅到一股芳香后才明白原来‘他’是个女的。明知将女子带入军营是重罪,他却没有说破,平安送她回营二人之间再没有相见。只到今时,她恢复女儿装…… 除了云峥、陆宇枫与莫展离外,马上还有两名年轻男子,一个便是白衣飘飘的四皇子元晔,还有一个则是当今武探花公孙贺。几个人在马上谈天阔论,好不逍遥,唯一身紧衣装的莫展离沉默不语。 云峥笑着问四皇子,怎么突然不与皇帝等人去游猎了,莫非车内有他中意的人? 元晔却是淡然笑了笑,兄弟之间争争抢抢有何意思,不如喝酒谈笑逍遥。 云峥大抵知道他这位兄弟的脾性,即使是二皇子元翟打了胜仗归来,皇帝特设游猎场庆祝,也丝毫引不起他的任何兴趣。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马道上行进着两辆马车,前面一辆四架马车内坐了四位女子,云瑛郡主、公孙贺的妹妹公孙燕、刘殷璇、长公主的女儿叶灵儿。同是郡主,且都是皇亲国戚,二人的性格却相差甚大。云瑛郡主娇憨跋扈了些,叶灵儿却柔柔弱弱,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儿,任谁看了也怜惜。 二位皆是车内身份最高的,云瑛郡主是平阳王爷的女儿,叶灵儿的父亲则是当今宰相,这样高贵的身份自是尝不到一点心酸苦辣,也无人敢欺负她。 穆念雪除了对刘殷璇相熟外,其她的都比较陌生,甚至跟云瑛郡主还有些不合。下了马车之后互相对拜了一番,在一处风景秀丽的亭子里落坐了。陆芸湘不分贵贱,说了几句话后就相互姐姐妹妹的叫起来,十分亲热,很快就与云瑛、公孙燕两人玩到了一起。 穆念秋有意靠着叶灵儿,说着笑话替她解闷,叶灵儿眼光黯淡并不领情,只瞟着亭外看着几个人耍剑的身影。穆念雪坐得比较尴尬,道了声歉起身离了席。 道场上四周都是宽阔的树林,中间一大片是空地,云峥正与四皇子空手博拳,一上一下、一高一低,斗得难分难舍。云峥掌风如霹雳,有凌霄冲天的气势,元晔却偏好于玩乐,即使是这样也没有吃过亏。最后只来了两下,元晔便跳开不打了。 另外一边则是陆宇枫与公孙贺在舞剑,穆念雪看着眼前这一切觉得很是熟悉,仿佛冥冥中注定一样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并且一定是灾祸。 现下她虽然有这种不详的感觉,却丝毫没有办法劝大家离开,再怎么今天也不该她来做主。头脑中思绪混杂,却听到耳畔一阵轻呼,“雪儿,在想什么?” 回过头,那张俊逸的熟悉面孔近在眼前,穆念雪情不自禁又想起那天夜晚世子送她回房、与她的拥吻,脸上情不自禁就浮上两朵红云,连忙俯下身参拜以做遮掩。云峥却握着她的手将她拉起来,嘴角噙着一丝温暖的笑容道,“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 穆念雪更不自在,要退开身去避嫌,云峥却拉住了她,“我已经跟父亲说了你我的事情,他同意了。” 刚要开口回话,远远就见穆念秋走了过来,步伐颇急,将叶灵儿一个人扔在一边。穆念雪心中坦然,知道云峥有办法,朝他眨了眨眼就退开了身。自己则走进了亭子里,但见穆念秋双颊绯红,也不知云峥同她说了什么竟是低下了头去。 随后二人就分开了。 为打破尴尬,穆念雪有礼地问了一句,“郡主为何不出去看他们比武?” “有什么好去的,坐在这里不也一样看得见?”叶灵儿娇声说了句,却全是刻薄之话。穆念雪没往心里去,宗亲贵族的子女鲜少有脾气好的。 “我问你,人活着可有意义吗?”许久不出声,二人之间只有冷风在吹拂,穆念雪刚要抽身走的时候,叶灵儿突然问了这样一句话。 穆念雪有些呆了,不由地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位美貌的少女。眼眸清亮如水、像是安静地欲让人沉睡的宁静湖面。小巧的五官精美之极,长长的睫毛上仿佛有露珠停留在上端。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为何开口就是‘死’呢?莫不是她的生活太养尊处优了,才嫌累得慌? “郡主何出此言,难道有什么不顺心的吗?”穆念雪试探地问。 “罢了,问也白问,就当我没说那句话。”叶灵儿侧了头,又不理身边的同伴了,只是默默地坐着,眼眶似有泪水在打转。 穆念雪还想劝慰,陆芸湘似风一样跑进了亭子,拉着穆念雪与叶灵儿,“雪儿姐姐、灵儿姐姐,我们去赛马?” 叶灵儿不动声色地拂开了陆芸湘的手,低声道,“我不去。” 穆念雪从小养在闺中,哪里骑过马,但禁不住陆芸湘的劝说,被拉出了亭子。正担心郡主无人陪伴,四皇子元晔挥着羽扇与她俩擦肩而过,目光往穆念雪脸上扫了一眼之后进了亭子。 眼前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马,风驰电骋般地纵横在道场上,一位身穿红色骑装的女子坐在马上,奔腾之间殷红裙裾在风中翻飞。这女子正是刘殷璇,从小跟着父亲在边关熟悉惯了的,不光是骑马,倒翻、侧翻、挂、悬各种姿势表演地都非常出彩。 穆念雪心中佩服地五体投地,场上也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不过刘殷璇从马上下来时并没有特别满足,眼睛似乎在寻觅着什么。 “赛马简单,这有何难?谁敢跟我比?”云瑛郡主牵着马缰,左右凌厉的眼神看了各位一眼。 云峥拉了马绳,声音暗带斥责,“云瑛,别胡闹。” “我就要骑,莫将军教过我的。”云瑛不由分说,就要上马。云峥见阻拦不住,只得将妹妹交给莫展离看着。 穆念雪想起方才不详的预感阻止道,“郡主,且慢。此处道场太小,不如我们玩别的?” 云瑛横扫了穆念雪一眼,“不敢玩就是不敢玩,胆小如鼠的人谁跟你玩别的?”说着话已经骑上了马头,缰绳一扯,马儿仰脖嘶鸣了一声。云峥怕穆念雪难堪,低斥了一句,“云瑛,不得无礼。” 云瑛郡主没理会,已经骑开了。场上的人除了莫展离上了马外,其他人都在边上站着观看。云瑛骑着马驰骋了两下,马速不快不慢,山林之间却突然传来一声凶猛的野兽叫声,周围的人惊恐不已。紧接着一只吊睛白虎从旁边的林子里跃了出来,身后跟着一群追赶的人。惊慌的马儿撒开四蹄,云瑛扯着缰绳也控制不住它,一不小心就被摔落了下来。身后有人接住了她,穆念雪本还在担心别人,却不知危险已至。 那匹脱缰的马挥舞着矫健的马蹄眼看要从她身上踏过,突然就感觉腰身被人一抱,眼前一黑,那人已抱着她滚开了好长一段距离。睁开眼睛救她的人正是云峥,却是以一种霸道的方式压在她身上,鼻对鼻,眼对眼,只差亲上一口了。 穆念雪羞得满脸绯红,云峥却似舒了口气道,“没事了。” 急着要推开身上的人,却听前面有人喊了一声“小心”。那只吊睛白虎咆哮着过来了,云峥抱着穆念雪起身,旁边一人推了他俩一掌,那只白虎凶猛地扑了过去! 穆念雪还未看清是什么景象,就听众人大叫一声,“陛下!”心思回转过来,原来刚刚推他们的是皇上? 攻击的距离太短,皇帝手上的箭并未对猛兽致命,却在此时陆宇枫在旁边抵挡了一下,搏斗中与白虎一同滚落了山坡。 旁边的人已是吓傻了,皇帝擦了一把糊满了鲜血的手,“快将人救上来。” 身下的侍卫听令攀着树枝小心翼翼地下去了,众人都关心地问陛下有无受伤,云峥带着穆念雪跪下行礼,“谢皇上救命之恩!” “朕为救你们差点丧身虎口,却被一个外人所救。他叫什么名字,可是武试之人?”皇帝问话间已经有侍卫攀着树枝上来了,恭谨地下跪禀报,“启禀皇上,属下在半山腰找到了他,人未受伤,就是腿断了。” 第九十八章 赐婚 听到这句话,陆芸湘与穆念雪总算是放心了,心中的阴霾除去,此次劫难应在表哥身上却也是因祸得福。没过几日陆宇枫加封在身,做了个六品和戎护军。 皇帝收了猎场之后,众人随着队伍回府,四皇子元晔与郡主叶灵儿早来到皇帝身边,一个叫了声“父皇”,一个叫了声“舅舅”。 全天下大约只有叶灵儿能称皇帝为“舅舅”了,皇上谁也不看谁也不问,只关心着身前的外甥女,深邃的眼眸中没了霸主的气势,只有浓浓的关爱,“今日感觉如何,身子可舒坦了?” “谢舅舅关心,今日无恙。”叶灵儿微垂臻首,腼腆地回答。 “若是没玩够,再待一会也无妨,这里山清水秀,对你身体有益。” 听到这段对话,穆念雪才知道今日的公卿贵族出游全是为了叶灵儿养生,她不过是托了旁人的福才来的。思罢,再将目光移向了叶灵儿脸上,才见她身姿单薄、面庞微白,似有不足之症。 “灵儿愿随舅舅的意思。”才说了一会话,叶灵儿脸上就有疲乏之态。皇帝命身边人搀扶着,即刻回宫。 穆念雪等人还坐来时的马车,不过这时穆念秋、陆芸湘已经跟刘殷璇、公孙燕两个换了位置。队伍也壮大了两倍之多,前面是皇帝的仪仗、后面是随行的侍卫与太监,此次相随颇给穆府长了脸,以至于老太太半个月来没找她麻烦。 车厢内有人小声说起了叶灵儿的病情,穆念雪满脸困惑,公孙燕也是差不多的表情。刘殷璇便同她们解说道,“郡主从小就不能食荤腥、有哮喘之症。皇上为她遍请名医也毫无办法,现在还养在闺中,不敢随便指婚。” 穆念雪也大抵明白了叶灵儿为何会说厌烦的话,许多人能够享受的她却享受不了,投生在富贵之家算是折磨她了。 与皇帝随行的队伍中,四皇子元晔、大皇子元武伴于皇帝两侧,元忆、元翟则在两边。其他三人都是打猎的紧身装,唯有元晔风格迥异。趁此,大皇子暗带讽刺地问了句,“昨日不是听闻四弟身体抱恙才不能迎接二弟,今日怎么突然就好了?” 元晔看似无意地笑了笑,“听闻二哥回来今早喝了点酒,突然就好了。再加上得了姑母的吩咐,让我照看一下灵儿妹妹。因而耽误了此次游猎,还请父皇、二哥不要怪罪。” 二皇子元翟性格直爽,没什么心机,当即也抱拳笑道,“无碍,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皇帝虽未出声,也听得出他们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当众提道,“今日陪同郡主的几位姑娘都还不错,晔儿可有看中的?” 元晔最讨厌提到亲事,心里推拒着,嘴上却敷衍道,“儿臣一直陪同灵儿妹妹,没怎么注意观察。” 元晔却是说谎了,今日他谁也没有注意,却注意了穆念雪!从第一次见面她敢驳他的面子后心里就留了印象,而后是见了她所画的画之后,心底竟然生了要考验她的念头。虽然未能实施,不过后来听闻她的妹妹替他实施了,她受到了责罚却被云峥救了…… “朕将穆家三姑娘赐予你如何?” 元晔还在回想,耳中却听到了这样一句话,父皇没说要封她为妻,只说了赐,那么是侧妃是平妃还是一个普通的侍女都可以。元晔突然就想答应,先不问自己的心在哪,放在房间里就好。 还未出声,旁边的云峥就抢先回答了他,“皇上,万万不可。” 突然冒犯君威,云峥即使是皇亲国戚此时也冷汗直流,皇帝决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敢质疑与更改的,他却不得不斗胆提了一下。 皇帝也诧异了,大皇子元武却松了口气。如今后宫的运势接连朝堂,穆家茹妃深受父皇宠爱,茹妃又与四皇子的生母交好,若是四皇子再娶了穆家女孩,与工部尚书交好的几位大人都要支持四弟。朝堂上他的太子之位将处于劣势。幸好他早已探知平阳王府与穆家联姻的事情。如若云峥自己不阻止,他也会说出来。 “你说说为何?”皇帝带着威严的语气问道。 “臣觉得有一个人比穆家女儿更合适”云峥情急之中只得撒了个小谎,“正是刘家的闺女刘殷璇。” 云峥根本就不认识刘殷璇,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若不是穆念雪向他提了两句,恐怕他连名字都不知道。旁边元晔的脸色有些难看,皇帝又问她好在哪里。云峥当众将二人的性格分析了一下,说得头头是道,皇帝一点头便准了,“如此甚好,就将刘殷璇配与元晔做侧妃。隔日选取婚期。”笑着又拍了拍元晔的肩膀,“晔儿,这回你可不能推脱了。” 此消息传到了马车内,刘殷璇第一次露出了女儿家娇羞的表情,这消息突然就撞在了心坎上。被皇帝赐婚,还是她心中期许的人,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回到府上,穆念雪已是全身疲惫,却还是拖着困顿的身躯去给老太太请安。沐浴、更衣之后,漫天的星星已经从云空之中出来了。信步来到存菊堂,得知穆念秋早就回了房,点了禅香的屋里只有穆念池。 唤了声“二姐姐”后,老太太指了把椅子让穆念雪坐了。 几句交代了今日的出行,老太太得知陆宇枫腿断了之后心中一阵惋惜,又听说他救驾有功,皇上封了官职心下又欢喜。 “你姑母也该放心了,也是因祸得福的事情。等过几日你们随我去他们府上看看枫儿”老太太看了穆念池一眼,又交代,“二丫头已经定了亲,就不必去了。” 穆念池点头答应了,与穆念雪退身出来低声唤住了她,“三妹妹……” 如今定了亲事的穆念池与往常不大一样,说话娇弱了许多。穆念雪迎了上去,“何事,二姐姐?” “表哥……表哥他伤得重吗?”许久,穆念池却是问出了这样一番话。穆念雪叹了口气,看着低头微羞的穆念池道,“二姐姐还放不下表哥?” 说完穆念池却是怔住了,她的心事对谁都未说起过,莫非是表哥说的?心里顿时不自在,穆念雪才知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解释了几句,“二姐姐,你别往心里去,我也就是随便说说。” “三妹妹,以后你别再说了,我不过是问问,不代表任何意思。”穆念池说完就匆匆地走了,黑暗中有人笑了一下,穆念雪警觉地回头,“谁在那里?” 没有回应声,许久只传来一声猫叫,“喵”。 栖月扶着穆念雪回房休息,就寝之前又将那张莫名的信笺递给了穆念雪,“至今日已收到五封了。” “以后别再给我看了,收到就烧了。”穆念雪将拳头捏紧,吩咐了一句。 “是。”栖月刚要迈出房门,穆念雪又唤住她,“此事旁人知晓吗?” “除了送信的,只有我和姑娘知道。” “去。”穆念雪合衣躺下,栖月将绣帐拉拢才退了出去。对于这件事的蹊跷穆念雪觉得奇怪,甚至有些怀疑是曾若琴或者穆念秋故意整的把戏,为的是引出后面的事情叫她名节不保。不过她现在已不是以前的她了,不会轻易听信旁人的话,更不会私自去见谁。 她倒要看看她们想将她往哪里引。 在家中休息了两日,老太太择了个晴天,带着一众儿孙去探望京城郊外的陆宇枫。行程大约两个时辰左右,距穆府不远也不近。宽阔的大道上时而有两行身穿军铠的侍卫走过,沿路护着皇城,不让可疑人物入内。 穆念雪掀开车帘,就听到一阵极整齐的踏步之声,随后就看到了田毅也在队伍之中。四目相对时,穆念雪有了一丝惊慌,毫不迟疑地就将帘子放下了。 行了半天,马车终于在一处郊外停了。远近都只有平房,唯一一处有个不大的二进二出的院子,想必应该就是姑丈的府邸了。 小厮开了院门后,姑太太已经带着两名仆从迎了出来,一手牵着穆念媛与穆念辰往正门里进,却是没看到陆芸湘。 老太太见这院子这样寒碜,心里就冒起疙瘩,抱怨道,“如今你们的情况都已经改善了,儿女也大了,怎么不买个好点的院子。你自己过意地去,枫儿、芸儿两个还要说亲事。” 原本姑太太一家苏州府上的院子要大得多,偏偏陆辄昘是个爱方便的人,随军打仗多年习惯了俭省,故而来到京中也没有好好的打算。 姑太太却笑了,“老太太说的是,我们来得匆忙,若是买更好的院子却是没有那么及时的户主,现下也只有过两年再说了。” 老太太听了只是摇头叹气,看哪里都不顺眼,觉得姑太太算是嫁委屈了。穆念雪一路跟着进了内院,里头虽无穆府宽阔,却极为干净整齐。后院里还栽种着各种小菜,花草却是难得一见的。 进了正厅,陆宇枫斜倚着靠椅,一只腿平放在软垫上。姑太太让人倒了茶后、屏退了左右,老太太就问,“芸丫头呢?” 第九十九章 侧妃 “从昨日起就被宣懿太妃叫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姑太太坐在了离陆宇枫不远的榻前道。 穆念雪脸上浮现一丝疑惑,老太太细细看了陆宇枫的伤腿一眼,就问,“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母亲多虑了,宣懿太妃自从与芸丫头有了一面之缘就很喜欢她,时不时叫过去与之一起作伴。”姑太太说着话又引到了皇帝赐婚的事情上来,直道沛国公的孙子孙女有出息,个个都文蹈武略,比上一代长辈还强。 姑母与老太太说着话,穆念雪却在心里想着这个宣懿太妃,突然之间冒出这样一个人让她惶恐不安,这会不会与三年后姑丈帮着永安侯府叛乱有关? 还在深思着,却听宇枫表哥问自己道,“二妹妹在家中还好?” 穆念雪笑了一下,但见表哥神色坦然,手中的兵法之书尚未离手,就道,“二姐姐如今是待嫁之人,一切都好。” 与之来的穆念媛一直趴在陆宇枫身前,先是吵闹地要听故事,后又忙着照顾陆宇枫的伤腿,此时眨巴着眼睛问,“三姐姐,待嫁之人是什么人啊?” 这一袭话说得大家都笑了,穆念媛从小就淳朴一些,虽父母不合却养在老太太身边,才岁的心性是个小孩子。 穆念雪也不解释,只摸着她的头道,“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穆念媛一本正经地看着陆宇枫,似乎琢磨出了什么道理,“等我长大了,就嫁给表哥。” 这回连陆宇枫也笑了,不说穆念媛小孩子心性,就算是长大了也与陆宇枫有十岁之差。等她长大了彼时陆宇枫的孩子也有岁了。 “这种话不可胡说!”老太太严斥了一句,穆念媛也不言语了。 正说着话,这时从门口走进一个丫头道,“夫人,外面有一个人找三姑娘。” 穆念雪还在发愣,老太太发问道,“是何人寻找?” “是、是官差大人。”小丫头低头敛目。 先前还打着不让穆念雪出去的心思,这回却有点慌了,老太太二话不说就挥了手道,“快去快回。” 穆念雪疑虑纷纷,待走出院门却只见一个穿军甲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此人正是——田毅。他如何来了?不过才见了一面而已,穆念雪胡思乱想着,田毅却笑了笑,一张铁板一般的面容让人觉得怪异。 “姑娘还记得我吗?” 穆念雪屈膝行了一礼,道,“公子何以这样发问?” “我写给你的信收到了吗?”田毅由此一问,眼眸更深邃了些,里面所盛全是期待之情。 穆念雪有些惊愕,原来那些信都是田毅写的,这样隐秘,一连好几封,她还以为是谁在作怪。不过为了保险,她还是撒谎道,“什么信?” “你没收到吗?我让人亲自奉到贵府,还嘱咐一定要交到你手上。”田毅突然就变了态度,显得急不可耐。 “公子有什么话就当面说,你我现在相见,实在不合礼仪。”穆念雪正了正面容,颇以严厉的口吻道。相信这样直白地将话说清,田毅也不会不明白这是拒绝,以后也定然不会再给她写信。 “既然如此,姑娘先进屋,以后若有机会咱们再见。”田毅说完拜别了穆念雪。 回屋之后,老太太面色很是严谨,“是何事找你,可是犯了什么错?” “没有什么事,不过是寻常问话,方才马车路过恰巧遇见了。”穆念雪随口说了几句,掩饰过去了,转身却见姑母疑惑探寻的目光望着自己。只是什么话都没说,也什么话都没问。 老太太点了下头,总算是放心了。她活到这个岁数,唯一担心的是穆府大宅倾倒,百年家业毁于一旦。不过兴许是她多想了,只要穆二老爷一天还在朝上,穆府就能安稳。 没过几日,皇帝赐婚四皇子的诏书下下来了,穆府也收到一份请帖。能参加皇亲贵族之喜宴,是求都求不来的荣耀。虽说穆府也是国公的后代,可毕竟年代久矣,且毕竟穆老爷早已去世,哪比得上沛国公正是荣宠鼎盛时期。 再者沛国公府与穆府本没有多少渊源,不过同朝为官几年。刘殷旋嫁给四皇子为侧妃,又是殊荣一等,是穆府高攀不上的。请帖虽是下了,却轮不到阖府去参宴的资格。也只有穆大老爷、穆二老爷去走走过场罢了。 穆念雪虽与刘殷旋相处不深,却很喜欢她不骄不傲又灼灼其华的性格,仿佛她就如一块完美的玉石,光华潋滟却收放自如。 不过这块玉到底是陨了,先是陨于皇帝的怒颜中,后是陨于四皇子的薄情中。 武试科举一完毕,皇帝要亲自加封武状元,为他祝礼冠帽。那日被封为武状元的殷公子却没能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沛国公一本自责之书。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老臣鞠躬尽瘁为朝堂死而后已的话,却教出两个孽子孽孙,欺瞒陛下犯了滔天大罪。但求陛下念在往昔之情饶了他们,责罚老臣不教之过。 沛国公膝下五个儿女,除了老大世袭军职以外剩下的全是歪瓜裂枣,儿子不求上进日日饮酒赌博,女儿不遵守妇德,一个被岳家赶出房门,一个投水溺亡。唯有两个孙儿,堪负重任。 孙儿刘锦胸有韬略、学识渊博,孙女刘殷旋更是气质如华、能文能武。只可惜本该参加武试的刘锦却没有参加,不该参加的刘殷旋却女扮男装参加了。 事发之后沛国公自然将刘殷旋圈禁在家,独自去向陛下承担错误。皇帝大怒,沛国公遭贬谪,不过念其年老体衰仍留京都。对刘锦、刘殷旋并未惩罚,还许婚礼照期举行。不过是一切从简之。 一切从简,显而易见,刘殷旋的这场婚宴多不受人待见,原该热闹的场合却是凄惶的场景,没有鞭炮声、没有罗鼓声,只是一抬花轿而已。往来的宾客更是一个也无,甚至连夫君的面也看不上一眼,本应出彩的她却这样嫁了。 出了此事,全城上上下下都在谈论。柳氏一改原来的羡慕面容,转为冷嘲热讽,“我还以为这是多大的荣宠呢,不过如此,只怕他沛国公府还不如我们。” 王氏也在一旁附和道,“就是,沛国公已经遭到了贬谪,已经不能入朝为官了,刘殷旋的父亲只是边关的一名将领,局势也就败了。” 大婚次日起,穆府却收到一份请柬,四皇子侧妃要见穆家三姑娘。老太太满脸不高兴,虎着的脸似人欠了她百万银子一般。 “这才叫好事想不到我们,有了祸患眼巴巴地就来了。”老太太连瞅一眼穆念雪都发气,生怕过去之后会给穆家带来什么不便。 “刘家虽然失势,但是四皇子侧妃来叫人却是不能不去的,唯有叫三姑娘好好审时度势,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众人围在屋里都给老太太出主意道。 议了一上午,穆念雪最终还是坐上轿子去了,听了许久的污言秽语,人都昏沉起来。她虽未跟着发表意见,但心里是偏向于刘殷旋的。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刘殷旋才迫于嫁给四皇子。来到侧妃的寝殿中,穆念雪就见一身新装的刘殷旋正伏在桌案上喝酒,见她来了,嘴角扯了扯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娥眉拧着,“坐,今日我就是想找人来说说话的。你不介意陪我?” 此时的刘殷旋与往日又有些不同,身着华装靓服、美则美矣,往日的自信却不再有,只剩了一点忧愁。一袭鲜红绣牡丹的绫罗裙裳裹不住盈盈细腰,宽大的袖摆露出一段酥臂,一手抱着酒坛一手伏于桌上,眉眼里已有了丝醉态。 殿内的宫女只有两个,都是低着头站在门口的,穆念雪进来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这时候她也不再客套了,自己拉开座椅坐了下去,“当然不介意,能陪鼎鼎大名的武状元喝酒是我的荣幸。” 说着,举起案边的酒杯仰脖就吞了下去。入口微涩,到喉间却是辛辣了,穆念雪从未饮过这种烈酒,一时不适应猛咳了两下。 “你这是取笑我吗?”刘殷旋抱起小酒坛又斟了一杯。 “我说的是真心话,当时的场景虽未亲眼相见,却着实佩服刘姑娘的勇气与魄力!” 听了此话,刘殷璇有些愤慨,将酒坛重重一放,里面微有酒水洒出,“我就不懂,为什么女人不能参加科举,为什么女人就不能出门!” 刘殷璇一阵抱怨,微低的啜泣声变成爽朗的笑声,又抱着酒坛准备仰脖喝下。穆念雪却替她抢了过来,看着她落寞地眼睛,“我知道你难过,但还是保重身体为要。事情总会有转机的,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 刘殷璇果然不再喝了,与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沉沉睡去,穆念雪唤来宫女将四皇子侧妃扶到床榻上躺下,又细心嘱托了几句才离开。 刚拐出宫门,一个翩翩的白衣公子向她迎面走来,此人正是刘殷璇爱慕多年的四皇子元晔。穆念雪一看见他就有种祸到临头的感觉,虽然气质非凡,眼眸中却夹杂着戏谑与阴霾,叫人望而生怯。 屈了屈身,盈盈下拜道,“小女见过四皇子。” 第一百章 毒计 “真是稀客,没想到穆家三姑娘还能过来府中看她闺中密友?”狭长的丹凤眼睨着,抿成一线的唇角微微勾起,长相俊逸却暗带邪气的四皇子好以整暇地看着穆念雪。 旁人瞧不起刘殷璇也罢,可作为她的夫君,还是她心心念念喜欢的人,却也嘲讽刘殷璇!穆念雪心中不免升腾起气愤,可当她抬头看了元晔一眼之后,就将那气愤忍下了,还以谦和之礼道,“我与刘姑娘相识一场,自然是要来看看她的。倒是殿下,应该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妻子才是。” “妻子?”自唇中轻蔑地吐出这两个字,眼里的精光差点将穆念雪绞碎!虽然他与云世子是多年好友,可明明知晓他讨厌被束缚,讨厌被父皇安排婚姻,他的好友却还是推了他一掌,让他陷进深黑的泥沼。虽然不能对云峥抱怨什么,可眼下却是能对着他的未婚妻撒撒怒火。 细长如玉箸般的手指蓦地伸过去,捏住了身前女子的下巴,迫使他跟她的距离仅以一层衣物相隔,“你倒是说说,你凭什么管教本皇子?” 穆念雪又气又羞,想要挣脱却不是元晔的对手,早知道他这样邪气何必要去招惹他?现在真是悔之晚矣,只得以道教礼仪为由提醒这位皇子,“殿下这是做什么?若是被外人看见,殿下欺负一个弱小女子恐怕不好看。” “哼,你怕了吗,怕在本王府毁了你的名节?那你就求我——”四皇子将下巴上的圆肉又捏紧了些,眼睛直视着穆念雪道。 满耳都是邪魅的声音,穆念雪这回真的是恼羞成怒了,睁圆了杏眼怒瞪过去,双手向前狠狠一推,才终于挣脱了束缚! 在此之前元晔却有些恍神,刚刚他一直盯着她殷红的嘴唇,有一种迫切想尝尝这上面是何滋味,还未付诸行动就被推开了。他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可笑,莫非他真被自己逼疯了吗? 趁着恶魔皇子走神之际,穆念雪福了福身,提裙就走,“小女告退!” 还未走出两步,又被身旁的人拉住了手腕,有恶狠狠的声音在她耳旁叮嘱,“别让我再看见你!” 这人十足地神经病!穆念雪心中暗骂一句,匆匆地走了,以后她才不会轻易来这里了,更不想再遇见四皇子! 远远地看着那人离去后,四皇子元晔却收不回远观的眼神,他怕再见到她真的做出什么不切实际的举动来。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抹白色的身影才转身,去的方向竟是侧妃殿!新婚后他从来没踏进过这里一步,眼下却是为了另一个女子才有了探访之心。 彩绣银红的帐子里躺着一个人,他所谓的娇妻?曾经赫赫有名的武状元?只是跟他有什么关系?元晔站在床榻前只是看了一眼,很快就没了兴趣,转身就走。 刘殷璇两腮绯红,熟睡中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注视她,突然就睁开了眼睛望了那离去的背影一眼,惊呼出声,“殿下——” 她是想唤住他的,最起码能看一看她醒时的模样,但终究他只是顿了顿身子,一句话不说就出了房门。 入了轿回府之后,自然要到老太太那里汇报的,省去了四皇子这一细节,穆念雪只简要说了些四皇子侧妃与她说话的事情。在得知不是让穆府帮忙的话后,老太太终于舒了口气。 正要告退出去,梨香苑一个丫头来回禀老太太,“清菱姑娘晕过去了。” 老太太耳朵不好使,又问了一遍,“哪个清菱?” “先前从老太太这里打发到二房服侍老爷的丫头,名叫秋霜的,二太太给改了名字。”小丫头细声细语地解释。 老太太听闻给改了名字,心里不大高兴,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问是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这些天二太太只命她做粗活,说是考验她的衷心和意志。前些日子二老爷怜悯她,就改成洒扫书房、侍候笔墨去了。今天二太太见她扫院子还留了树叶在,教训了一顿,适才就晕过去了。” “我原以为是个谨慎的人,原来这般没用,不必理她了,你去。”老太太侧了身,依旧试戴手上的抹额,脸上看不出喜怒。 小丫头却没走,又补了一句,“老太太,清菱下身出了血,太太问怎么处置?” 听到这句,老太太与穆念雪都是一愣,按着她上一世的经验,流血要么是来了葵水,要么是流了胎。这清菱岁数不大,又没机会近老爷的身,这是为何?穆念雪就插了句话道,“老太太,莫不如请个郎中看看,或许是喜脉也说不准。” 老太太准了,小丫头按着穆念雪的说法去回话,院子里空地上还留有丝丝红色的血迹,清菱已被人扶到下房去了。柳氏听闻要给这丫头请郎中,还是穆念雪的话,心里就没来由地气。声称即使有了喜脉也是与人暗中通奸,无故流产的。 初晴在一边劝慰着柳氏,“太太息怒,即使请了郎中,清菱也讨不到好处去……” 气归气,老太太的吩咐还是要照办的,柳氏故意请了一个没有什么名气的庸医过来把脉,诊金收入了囊中才摸着三寸胡须道,“是气血过盛所使,按着我开的药方连吃三服就能断根。” 老太太也没有深究,等这件事情逐渐平息下来,清菱才偷偷去了梨园,等在穆念雪必经之路上。 不过多时,穆三姑娘身着一袭淡紫刺绣妆花裙踏步而来,身后只跟着栖月,清菱远远就跪下了,等穆念雪走近才道,“奴婢谢姑娘救命之恩。” “我何时对你有恩了,即使是为你请了个郎中,也不必如此谢我。”穆念雪命栖月将身前的清菱拉起来说话。 清菱却固执地不肯起身,在地上磕了个头道,“求姑娘可怜可怜我,既救了我也救救我腹中的孩儿。再这样隐瞒下去,二太太决计不会饶了奴婢。” 穆念雪脸色顿时青白了,也没再拉清菱起身,她果然是怀了孩子,先不说这孩子是谁的,她凭什么就要救他呢?眼前发生的一切,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接下来清菱的话却让她不得不郑重起来! “三姑娘要对付的人也是二太太,姑娘这样聪慧一定听过一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单靠一个人,又如何打败那个人?” 这一番话好似不是柔柔弱弱的清菱说的,但它确实在穆念雪耳中。左右看了看,并无闲人,只有微风吹拂着满树梨花。穆念雪亲手将清菱扶起,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只求姑娘先将奴婢隐藏起来,待奴婢月份再大些,便可控诉太太夺子之罪……”絮絮叨叨说完了计划,清菱已变得冷静异常。 穆念雪张大了嘴,没想到清菱为一己之仇以腹中之子陷害柳氏。或许这个计划还不算什么,清菱更是将柳氏的儿子穆念荃也算计在内。若要查凶手,自然是给她提供一切药物的穆三姑娘,她只是其中一个受害人罢了。 回到漓雨苑,栖月有些不放心,焦虑地问,“姑娘,您真的答应帮她?” 穆念雪点了点头,这是扳倒柳氏的第一步计划,她自然是要实行的,只是得想个稳妥的法子,“去叫人做些稍微大点的衣裳给清菱穿,再将缠肚子的绷带给她。这是最妥当的方法,越是在柳氏身边越安全。” 栖月按照吩咐去了,穆念雪却在想着清菱得胜的真正意图和计划。只是谋害她腹中之子一定不能撼动柳氏分毫,顶多一个不察之罪。那么她还想做些什么呢? 眼见这一桩事情没过去,另一件事情又来了,五月中旬田府派了媒婆送了纳采之礼,还送了田蒙的庚帖过来。打听的人说老太太有心想要收下,促成了这段姻缘。穆念雪差点没气晕过去,问了声“媒婆现在何处”就冲出了院子。 栖月从未见过主子有这样的紧迫感,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跟到了存菊堂。院门还未入,就听到柳氏欢喜的声音,“这全城上下只有张妈妈的嘴会说,我这就给我那闺女准备去,这样的好事怕是旁人抢不来的福分。” 穆念雪踏进房门的时候正瞧见老太太戴着老花眼镜看着手里一尊如意佛像,媒婆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装笑得前仰后合,只穆念雪一入内屋就变得轻悄悄的了。 “姨娘要是满意这样的好事,何不说给自己的闺女?哪有借着旁人的光就夸自己贤惠的?”穆念雪一瞬不瞬地盯着柳氏,语气也刻骨了些,若非这样难保自己的婚姻大事就这样稀里糊涂定下了。 “老太太,您看她说的是什么话,亏我这些年苦心经营……”柳氏面呈惊乍之色,一边诉苦一边向老太太告状。 穆念雪却是没理会,转而又面相媒婆,“这位嬷嬷,你再跟我说说田家的小公子好在何处?你收了他们家多少银子才肯跑这一趟?” 第一百零一章 赶人 这位张妈妈从小就嘴尖牙利,此时却被穆念雪抢白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恰恰点中了自己的心事,只得张嘴敷衍过去,“姑娘,您说哪里话呢,我这是为二位的缘分才跑这一趟。” 穆念雪一阵冷笑,反问道,“据说田家公子也参加了武举,我想问问张妈妈,他可有入选、可有分配官职、可有袭爵?家里有什么田产、商铺,还是以游手好闲为要?连一个基本的保障都没有,妈妈也敢来与穆家说亲?” 这一袭话下来,媒婆的脑子就乱了,依着穆念雪的话一想,田蒙可不就是个无业游民吗?顿时老脸就青白了,不知如何回话。老太太却没细想这些,穆念雪敢公然顶撞贵客,丝毫没有礼节,气得双眼直翻白。跺着拐杖命穆念雪滚出去! “张妈妈好好思忖思忖,等那位田公子有了一职半爵再踏入穆府不迟!”穆念雪丢了这一句狠话就走了,也不顾喘气不匀的老太太。 自媒婆走了之后京城里传遍了穆念雪悔亲的事,说她目无尊长、眼光过高,没有一个女子该有的教养。除此之外也有关于田蒙无德无行的流言,说他不务正业,成日里与姑娘家打情骂俏。 老太太听了风言风语卧病在床,穆二老爷来看她时直称穆念雪不孝,“这要我还怎么活啊,往后做媒的都止了步,她不议亲四丫头、五丫头还要嫁人哪?你听听,街上的人都是怎么说她的来着?叫人撵出去,我丢不起这个老脸。” 床榻边柳氏适时地就将穆念秋、穆念媛也拉了过来,装作哭哭啼啼地样子在旁边抹泪。穆二老爷这次没偏袒女儿,此次雪儿的言行的确是过了,可是老太太发话也太狠了些。即使犯了错,在家里罚罚也便是了,撵出去岂不是叫她无家可归? “老爷,老太太说的是,不如叫三丫头去避避风头,等此事缓和下来了再接回府。依妾看,那个临庆庵就不错,何况、何况姐姐还葬在那里,就当是去为母诵经的。”柳氏迫不及待就说了心里话,这样一来穆三姑娘的身份就彻底下降了,没有人再跟她女儿抢世子妃之位。若是再患个什么疾,死了更好。 穆二老爷狠狠瞪了一眼柳氏,两下就将眼前的人驱散了,只跪在床榻前请求,“母亲,雪丫头固然有错,也不该撵出去。好歹是一家子的人,母亲若气,要罚就罚我这个父亲不教之过。” 老太太翻了个身,将脊背面向穆二老爷,从吼管里哼了一声道,“总之,这个宅子里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穆二老爷郁郁退了出去,心情十分地不自在。他虽为一朝官员,却是最孝顺的儿子,母亲发的话他不敢违背,若是……还未想下去,就听到穆荣远远地喊话。 “什么事情这样急,莫不是荃儿在学堂里又闯了祸?”此际正是下学的时候,穆二老爷真心有这个想法,若如此,或许雪儿还能得老太太谅解。 “不是,老爷”穆荣擦着头上的汗水,兴奋地一蹦三尺高,“是辰哥儿背诵了课文,受先生夸赞了。” “是吗?”穆二老爷精神一振,眼中有了些欢喜,“是什么文章?” “什么之乎者也,我也不懂,辰哥儿背诵的是全文,一字不落。”穆荣乐呵呵地补充,恨不能将这几日小少爷的不凡之举都说出来。 远处,穆念荃一手拿着课本无精打采地回来了,这些日子在家中养得膘肥体壮,连眼睛都被挤得没了一丝缝隙。嘴里嘟嚷着“傻子竟会背书”这句话,一抬头就见父亲站在院中,立时就醒了神,规规矩矩地站到了跟前,唤了声“爹”。 “去给老太太请安。”穆二老爷说完,穆念荃巴不得跑远了,心里再没了顾忌。 夕阳下落之处,天边的晚辉将穆府的园子染得一层霞光,穆念辰与穆进下了马车手牵着手过来了。穆二老爷仔细一看,先前的欣喜又消失殆尽,原以为辰儿是好了,如今看来与往常一样,眼神痴呆,并不说话。 穆进走近了,才与穆二老爷行了礼,将穆念辰学堂里的一些变化都说与老爷听了。穆二老爷当面让穆念辰背来听听,幼儿并未开口说话,直到穆进提点了前面两句穆念辰才开口。 背完之后,穆二老爷发现了很多问题,譬如没有断句,不带感情,更不知道句中的意思。只是纯粹地记忆好而已。摸了摸辰儿的脑袋,叹了声,“果然是进步了。” 这话是说给小看穆念辰的人听的,却不是说给自己听的。穆二老爷最终还是决定请个太医来给辰儿看一看,是否能恢复智力。 简单与穆进说道了两句,穆二老爷便让人将穆念辰带去了漓雨苑,自己则去了书房查看医书。 清辉的身影走近书房,眼神却瞥到一个女子在擦着书架,回头见到他恭谨地低头,“老爷。” “这里不必伺候了,下去。”穆二老爷随口一声,想将人打发了出去。 清菱答应了“是”,收拾了东西准备退下,待经过书案时不经意间掉了块帕子。穆二老爷的眼神果然凝固在那块帕子上,拾起来展开,四个角上绣着芙蓉花。 芙蓉花,可不就是他原配夫人最喜欢的花卉吗?额角隐隐地跳了两下,穆二老爷回忆到半个月前的一天是在书房醒来的,当时身上盖着的正是这块帕子。那天他喝了些酒,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道跟这帕子的主人有关。 “等等”穆二老爷立时就叫住了准备出去的清菱,扬着手中的帕子问,“这可是你的?” “正是奴的。”清菱细声地回答。 “你的手帕怎么会在我这儿?” 穆二老爷一问,清菱就羞红了脸,低声答,“那夜、老爷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吗?也罢了,老爷只将手帕还给奴就是。” 这就是含蓄地挑明了,穆二老爷再想不起来事情的经过,也知道发生了旖旎的事情。干咳了两声,一张老脸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清菱却直说道,“还请老爷替奴保守秘密,不然太太会责罚于我。” 清菱的意思很简单,既让穆二老爷知道这个事实,又不将它说漏了出去,从此她也多得些殊荣,避开了二太太。 “以后你便在书房里伺候,不必过去了。”穆二老爷发了话,清菱欢喜地答应了。 穆念荃给床榻上的祖母磕了头,就被柳氏急急地带下去了。她也听闻了穆念辰背诵课文的风声,来到梨香苑中仔仔细细地问了一遍,穆念荃一边吃着案上的梅花糕一边含糊地点头。末了,还说了句,“不就是会背书吗,有什么了不起?” 柳氏的脸色当即就白了,穆念秋把玩着手上的翡翠玉镯,不屑地道,“娘,不过是会背书而已,也超不过荃儿去。” 柳氏呵了一句“你懂什么”,然后就叫人去请大少奶奶王氏。王氏进来时,穆念荃满嘴的渣渣沫儿,腮帮子鼓鼓地,“连自己的岁数都弄不清,怎么看都是白痴。” “太太若是担心,打发人去试探试探,一问便知。”王氏在自己的院中也听闻了些事情,先前还惊慌,待听到穆念荃的话后一颗心就放了下去。 柳氏让了位,问了穆念辰在何处便叫人送糕点过去,回来的人却说三姑娘没让小少爷出苑子。柳氏握紧了拳头,发气道,“你们看看,给她送吃的、喝的,她却处处防备我。” 王氏劝慰了几句,将话又转到老太太的处罚上来,“这一次是绝好的机会,只要老太太坚持,定能将三姑娘赶出府门。” “就怕老爷护着不肯……”柳氏不免有些唉声叹气。 王氏坐近了些,悄声细语说道,“这倒也不怕,只要她犯了错,老爷再怎么护也是不成的。” 柳氏就道,“话是这么说,只是那丫头太严谨了些,我们哪里捉得到她的一点错处?” “我倒是打探到三姑娘这几日时常收什么信的,莫不就是那个不知廉耻的田蒙写给她的?若不然就是世子,总之未出嫁的女孩子与男人来往过密总是不好的。” 王氏这样一说,柳氏的心思就似活了,暗暗地点点头道,“我有办法了,只要大太太发句话,园子里总是能进去搜搜的。” 几人一商量,就有了定论,都各自安排去了。 一日黄昏后,穆念雪在栖月的陪伴下逛逛园子,这也是她每日晚膳后的习惯。刚出了漓雨苑来到梨园里就听到一阵男女混杂的呻吟声,不用细想就知道这是个什么事情。当初老太太寿宴时,穆念雪与陆芸湘在假山附近也听到过一次,不过这一次声音尤为大,叫人不得不去注意。 通过上次的事件,穆念雪再不想参与其中,引起不必要的尴尬。说不定还有人借此加害于她,栖月却是一脸焦急,“姑娘,这如何是好,这可是在漓雨苑附近……” 一句话倒是提醒了穆念雪,那林间偷欢的两人若有一个是漓雨苑的,她作为主子不去责罚可就说不通了。穆念雪猛咳了两声,又跺了两下脚,那边不但没有停歇下来反而愈演愈烈。男子喘气的声音很是粗犷,女子娇喘之声更是婉转动听,正是春情萌动、难分难舍之际。 第一百零二章 搜园 正当穆念雪不知如何是好时,远处走来穆念秋的身影,面上未挂微笑、走得颇急,张口喊了一声,“三姐姐,老太太叫你呢。” 不待穆念雪回应,穆念秋似是发现了园中偷欢情侣的动静,闭眼大叫了一声。这一叫似是惊动了其他人,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园子里聚满了主子奴才,其中二太太柳氏、大少奶奶王氏也都在内。 夜幕已经四合了,朦胧的月光中看不出具体事物,管家自丛林中揪起那两人时,一对男女赤条条地还抱在一起不知今夕是何年。姑娘、女孩子们早就转了身,小厮们用棍棒才打得他们分开了身,两个人大汗淋漓地跪在地上等候处罚。 女人身上只剩了肚兜,男的却在情急之中套了件单衫,头发散乱,也袒胸露肚着。清凉的夜风一吹都醒过了神,头脑中的已不再那么强盛了,望着众人审视的目光唯有担惊受怕。 “求太太、奶奶开恩,饶了我这一次,我不是故意的——是受人胁迫。”女人抱着怀里的衣服,情不自禁打着哆嗦,一个劲地磕头祈求。 “抬起头来——”柳氏一声厉喝,并不理会女人的求饶。旁边大少奶奶早在二太太发话前着丫鬟去通禀老太太去了。人群外只有穆念雪觉得奇怪,双眸紧紧地盯在跪着的女人身上。 不曾料到这女子竟是老太太房中的二等丫头,前几日才同秋瑾、秋霜二人打发到大爷那边做侍妾。名唤秋菊来的,穆念雪虽不熟悉,却也见过一面。 “饶过你一次?这园里的风气都被你们这群偷鸡摸狗的人带坏了,还有脸在这里求饶?”柳氏瞪着一双杏眼骂,颇有女主人的威风。 女人颓然地坐倒在地,往身上裹着衣衫,待穿得齐整了突然站起身就往一根柱子上撞去。柳氏大呼一声,“快抓住她!” 话毕,已有小厮从后面拦截抓住了她。额头到底撞在一根树杈上,根尖扎破了洞,正流着殷红的鲜血。她还不服输,一边强扭着手臂,一边哭喊,“让我死了去,也好证明我的清白。” 柳氏阴狠狠地道,“死,你犯了奸淫之罪岂有让你随随便便就死了?等老太太发下话,必是要杖责一百棍,那才是你该享受的。” 穆念雪听得一阵心惊,面对眼前的一场戏,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针对她的……蓦地向柳氏那边望去,却见大少奶奶不经意间的笑容。 “这还得了,竟有这样不知廉耻的人,承望她服侍好大爷给大房添丁,她却一推再推不肯屈就,宁愿在这里私会野男人……”转眼间王氏已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抹着泪水又是哭又是气。 一时,大少爷穆念远也过来了,望着眼前这一幕只是紧皱着眉头,“老太太已经发了话,将二人杖毙沉塘。” 这一声倒说得男人清醒过来,高呼一声“小的冤枉啊,小的只是送信的,不想误食了药才做出愚蠢的事情。求老太太、太太明断。” “送什么信,你好好说说清楚,有一句谎话仔细你的皮!”柳氏一声严令,不远处的穆念雪额上沁出冷汗,他们果然说到自己身上来了。 “是,小的不敢有一丝谎话,否则天打雷劈、断子绝孙”男的磕了一个头起来跪稳了身子道,“是府门外有个送信的小厮给我的包袱,让我秘密送到漓雨苑三姑娘手中。还嘱咐我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此事。” 男的说完,管家已在丛林中拾到一个包袱,里面是一封信和一个玻璃瓶,另外还有三两件精致的首饰。管家将包袱递给了穆二太太之后,男人又补充道,“就是这个。送信的告诉小的说这是成仙的药水,务必让三姑娘一尝。小的因为贪吃,就想试试这里面的药水,路经漓雨苑时就发作了起来。” 在场的女孩子们都脸红起来,谁都知道这“成仙的药水”是春药之类的,故而才用了这个名字。穆念雪的脸色一阵青白,不想柳氏变着法儿要毁她的名誉,实在叫人可恨!若是送信的小厮不偷吃那瓶药水,众人自然而然就想像到本应在园中偷欢的人应该是她穆念雪! 只是这是计策而已,如若那包袱真的送进了漓雨苑,她也不可能去吃那瓶药,更不会去做这等败坏家门的事情!明知道她不会上当,柳氏却故意设计另外一个局面来陷害她! 穆念雪牙齿打着颤,眼看着柳氏就要抖开信笺念那封信的内容了,她却无法为自己辩解半句! “慢着,姨娘不必当众念出来,我知道这信中的内容”穆念雪望着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辩驳道,“这信中的事件、笔迹都是假的。也不知是哪个人想要诋毁我,故意拿着书信同我过不去,试问送信的可有主人?他既然想立即邀约我就不该以小厮的身份出现。可见拿信的人是故意要喝那瓶药水的,也知道那瓶里的药水是什么。信里面指明的时间、地点定与他们苟合时相吻合,姨娘,您说我说得对不对?” 柳氏翻开那张信笺,脸上有些讶然,不想穆念雪应对如此之快。还是王氏在旁边道,“姑娘有疑问也不是不对,只是我却好奇,那些信笺为什么单单送给姑娘而不是送给府中其她女孩子?”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要仔细查一查,来人,先将这两个人捆起来送进柴房关起来。其余人等回到苑中各自等消息。”柳氏睨了穆念雪一眼,转身命令。 出了这件事之后,园子里就平静不下来,穆念秋、王氏等人聚集在老太太房中讨论这件事情,目的就是将此事扩大化,足以污蔑到穆念雪。 “我去的时候,就见三姐姐在园子里站了好一会儿了,还疑神疑鬼地往丛林的方向望着。若不是我去,只怕还在观战”穆念秋握着手上的方帕,一脸愤愤的表情,“这种事情还好意思看,真是给穆家丢脸!” 王氏也在旁边添油加醋道,“可巧三姑娘就站在那里,那可不就是在等人吗?想必送信的也不止送过一两次。如此,三姑娘苑中不知多少污秽之物也说不定。” 老太太气血上来,喘气不匀,柳氏便在一旁抚着老太太的心窝,心中暗暗地得意。许久未曾开口的大太太道,“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也只有搜园子来正正风气,老太太觉得如何?” “去查,不能有一个包庇的,都给我查清楚。”老太太面色一阵紫青,又是难过又是愤恨。 大太太得令,打起灯笼带着王善保家的一行人连夜查询园子,第一块地方便是漓雨苑。穆念雪知道柳氏是为了看自己的笑话,所幸泡了茶坐在案边等着。王善保家的进去,漓雨苑中闹得鸡犬不宁,丫头们个个惶恐难安,穆念辰熟睡之中看着一排排的人影从墙角晃过,惊作妖怪,嚎啕大哭起来。 还在忍耐中的穆念雪再也忍耐不了,忽的站起身对着那群翻箱倒柜的嬷嬷们叫道,“你们有几分脸色在我漓雨苑中作乱,查到了的东西便罢,若是查不到要你们如数赔偿!” 说这话的同时,汤嬷嬷早将青鹊打了个耳光,骂她不该将东西掖着藏着。听到穆念雪发怒,就转了身皮笑肉不笑地发问,“姑娘倒是说说我们要怎么查才妥当?难道还能亲自搜姑娘的身不成?” 见汤嬷嬷笑得阴阳怪气,青鹊吐了口带着红血丝的痰骂道,“你算哪根葱,也配跟我家姑娘叫嚷,好歹对着镜子照照你那猢狲嘴脸!” 汤嬷嬷当即急了,拽着青鹊的头发就要将她往墙上撞,穆念雪阴沉着脸走过来对着汤嬷嬷的脸使劲甩了两个耳光过去,“今天就是要惩罚你这目中无人的狗奴才!” 两声响亮的耳光打得屋内格外沉静,汤嬷嬷放了青鹊,心里气急却不敢还手。穆念雪看了大太太、二太太一眼,命人将首饰盒子、衣柜打开,“今天你们务必搜清楚了,下次还想再来可就没了这个机会!”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不想平日文弱的穆三姑娘还有这样刚烈的一面。青鹊早就挽了头发,捧着姑娘的首饰盒拿给大太太过目,栖月也打开了箱柜让王善保家的检查。经过方才的教训,底下的人不敢再放肆,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不出一刻钟,一个嬷嬷就领着一个丫头上前来了,并将手中的赃物交到了大太太手中,“我去时她还想藏着呢,可惜动作慢了些。” 这丫头正是穆念雪曾经救过的莺儿,那日穆二少爷欲与她行不轨正巧被穆念雪撞见。收了她做院中的粗使丫头,平日里只扫扫地、洒洒水之类的。 大太太手中端着男人的汗巾子,目色深了几分。莺儿跪在地上一脸泪水,“求姑娘帮我说句话,这衣衫是旁人放在我这里的,奴婢从未动过分毫,请太太明察。” “那你倒是说说这是谁放在你这里的?”大太太板了脸色问道。 第一百零三章 罪证 莺儿却未明说,只睁着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望着穆念雪,好似她的主子知道这件事情的因果。穆念雪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又倏地收紧了,莺儿响当当地对着她磕了三个头,道,“求姑娘看在奴婢服侍您的份上安排好我的家人,奴婢来生再来伺候您——” 穆念雪还未明白过来,莺儿白眼一翻,唇角溢下一抹鲜血,竟倒地死了。 “不中用的奴才!”大太太不知是气是恼,捏着红色汗巾的手指不住发抖,伸腿踢了一脚莺儿的尸体命令,“来人,给我扒了这畜生的衣物!” 接下来的场面穆念雪都不忍心看,冰冷的地上莺儿被剥得赤条条的横躺在地上,周围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数十双眼睛狠厉盯着。 毕竟是自己苑中的丫鬟,虽然没有很深的情分,到底是服侍过一场的。穆念雪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到莺儿方才祈求她的那一幕,活着时莺儿没有受到好的待遇,死后怎能叫她含此屈辱? 刚要为莺儿求一句情,一只手就搭在了她的婉间,穆念雪抬眸一看,栖月暗自对她摇着头。虽不明白意思,穆念雪终究没有启口。仿佛这里面有深不可测的阴谋一样,谁先伸手,最后都是血淋淋的下场! 才叹息完莺儿,穆念雪就发现了不对劲。散乱的衣物中,穆念雪竟然发现了粉色的肚兜与松绿的褥裤,而这两件衣物无疑就是她自己的,为何从一个丫鬟的身上脱下来? 脑中一阵阵混乱,步子也站不稳,沉重的身躯全靠旁人扶着才勉强站立。与此同时,栖月的脸色也瞬间青白了,与穆念雪对视一眼,大有灾祸降临的意味。 王善保家的早就拾了地上的衣物呈给大太太,大太太一件一件翻着,在查看粉色肚兜时停了下来。肚兜表面光滑,是丝绸做的。中间用细线勾了半朵莲花、一片荷叶,边缘则用黑色滚了边。姑娘与丫鬟的衣物大太太不可能分辨不出来,但此时大太太却未发话,只是盯着这件衣裳细细地瞧。 穆念雪脸色都白了,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栖月等不及,早就匍匐到了地上磕头道,“太太,您手中拿着的是我们姑娘的衣裳,前几天洗完就发现不见了,没想到被无知的丫头偷了去……” 大太太用审视的眼神打量完地上的栖月,对她的说辞并未理会,只抬高了手上的肚兜念了两个字“递良”。 这两个字虽未听过,却让人感觉似人名一样。穆念雪还未深思这是谁的名字,大太太已经发了话道,“看看这件汗巾子有没有写名字?” 说罢将一团红花似的衣裳扔给了就近的婆子,不过一会儿婆子像是找到了,捧着汗巾子递给大太太道,“没写名字,只绣了一片雪花。” 当下屋里的人没有谁再开口说话,谁都清楚这雪花代表着什么。穆念雪倒退两步,这才想清楚这一切密谋是连起来的。园中的捉奸、穆念秋出现时的巧合以及莺儿的古怪,这一桩桩的事情没有哪一件不是冲着她来的。现在只等着查出“递良”是谁的名字后,就要给她定罪了。事已至此,穆念雪不能分辨什么,只能以退为进了。 “太太,我们姑娘一定是冤枉的,她绝不会做出这等与人密会的事情……”反应过来后,一屋子的奴婢都替穆念雪磕头请罪。 “出了这种事情,还不给我安分点儿,好好等在苑中等着查明了结果再来处置你们。”大太太闷声喝了一句,命人将莺儿的尸体拖了下去,带着那些赃物准备出房门。 “伯母。”穆念雪忍不住出口唤了一句。 “姑娘还有什么话说,等结果出来了再作定论。”大太太头也不回,脸上的表情冰山一样冷漠无情,踏出门槛前冷冷地吩咐。 穆念雪冷笑了两声,只道,“不知伯母是只在漓雨苑里查,还是别个苑子都查上一番呢?” 大太太费氏听闻后却顿住了,穆念雪发话之前她原本只想例行公事,既然漓雨苑出了问题她此番也有了交代,二房那边也该满意了。穆念雪有意一提,大太太顿住了脚步,“老太太既然发了话,每个苑子都要查,姑娘还是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说罢抬脚走了出去,一干人等也随着大太太的步伐迈出了漓雨苑。屋子里瞬即安静下来,沈嬷嬷带着哭闹不止的穆念辰来到穆念雪房中,一眼看去满屋里凌乱不堪,阴冷的月光洒下来叫人觉得苍凉,冷得不似五月的天气。 “姑娘……”沈嬷嬷欲言又止,忍不住叹了口气。若是以往太太在时,三姑娘与四少爷何曾受过这等待遇? 穆念雪哄着幼弟,双眼透着疲惫,却不肯露出分毫。待怀中的念辰有了睡意才轻声道,“没事,你们把东西都收拾一下。只要还有人讲道理,今日的事情总能分得清黑白的。” 沈嬷嬷抱着小少爷睡熟的身子去了,地上的丫鬟们各自收拾行李,穆念雪却迷茫起来,只要还有人讲道理,不是她做的事情她如何会害怕?就怕那些人不讲理,非要置她死地。 “姑娘,一定是有人陷害咱们,姑娘的那身衣裳怎么会好端端地跑到莺儿身上?”栖月烦闷不已,主子的衣衫都是自己亲手料理,怎么会被旁人钻了空子?那个莺儿看起来好好的,为何做出叛主的事情?不惜代价咬舌自尽? “不怪你,是我往日疏忽了……”穆念雪眼中透着无力,静静地坐在床榻边,似被人捏住了魂魄动惮不得。 漓雨苑中出了事情,穆念雪要想查清楚事实也无能为力,只能被动地等着查访的结果。第二日有新消息传进了漓雨苑,一个有关大房的清誉,一个有关三房的名声。将这两件事情传递过来的青鹊眼角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昨日夜里多亏了姑娘的一句话,她们诬蔑姑娘,想不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真是活该!” 穆念雪望着窗外的迷蒙小雨还在出神,栖月已经忍不住地问道,“你快说,究竟是什么事情?” 青鹊喝了一罐子凉茶,掏出手绢擦了擦嘴角才道,“昨日大太太查萍秋苑时有婆子搜出一双新做的黑色棉鞋,二姑娘红着脸连声都没做,这不是打大太太的脸吗?虽然是姨娘生的,毕竟养在大太太名下。我听她们说当时大太太的脸都绿了……” “那还有一件呢?”栖月打断了青鹊的夸夸其谈,问道。 “另外一件跟三房有关,这次搜出来的不是男人的衣物,却是一对阴阳娃娃。是从三老爷新娶的夫人房间里搜出来的,那叫青玄的抵死不承认……” 青鹊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穆念雪已经乏了,挥了挥手道,“你们先下去了,我一个人静一静。” 青鹊只好收起话头,与栖月两人一前一后退了出来。来到房间外,青鹊才道,“姑娘精神好像不太好。” 栖月看了看窗外天青色的云雾,应声,“还不是昨夜出了这样的事情,叫人烦心的很。现在你我又不能出院子,想找证据也难。” 青鹊变得沉闷起来,狠狠踢了下箱脚,“都是莺儿那小蹄子闹的,平日我就见她古古怪怪的,看来是打得少了。” 栖月摇了摇头,看着抱着脚尖、疼痛难忍的青鹊道,“你也该收收你这脾气,即便是莺儿有错,也怪不得这笼箱柜,踢坏了箱子事小,踢伤了脚事大。” 说着扶青鹊坐下,替她脱了白色的丝袜,略揉了揉道,“踢到哪里了,我看看?” 青鹊吸着气,秀眉绞成了一把剪刀,随手挤了一段药膏在踢红的脚尖上,“平日里一副乖巧的模样,背地里却做着坑害主子的事情,我想想就气!” “这事情也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不然秋菊也不会被人强了——”栖月说到此处,只是想不明白,秋菊若不是自愿的,怎么恰恰就出现在了漓雨苑? “出了这等事情,她们要为难姑娘怕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我只是可恨大房、三房都出了事,为何二房就好端端的?”青鹊贝齿一咬,不自觉就将自家主子的分位剔除在二房之外。 存菊堂中老太太已经恼羞成怒了,地上跪着一干儿女、媳妇,抹泪的抹泪、说情的说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唯有穆念秋昂首挺胸、兴高采烈着。 穆二姑娘穆念池跪在当中,既未辩白,也未流泪,脸上还有一抹与表情不相称的霞彩。那双黑色的棉鞋正是她为袁秀才缝制的,等着他上京入考的那天就亲手送给他,以表自己的情意,现下却被当作赃物搜了出来,周姨娘站在一旁很不得脸,头无精打采地垂着,只盼着老太太从轻处罚。 另一边的青玄却是泪水涟涟,一直在辩解着自己是冤枉的。说她与三老爷情投意合,根本用不着那等下三滥的东西,说这话时还拿眼睛去瞧三太太与紅珊的反应。 “一定是有人妒忌才暗算我,求老太太为我昭雪!” 青玄说一句哭三声,三太太一脸漠视,紅珊却急红了脸,指着青玄骂道,“你这是在说谁呢,自己做下的事情别诬赖在别人身上,我没你那样不要脸!” 第一百零四章 中风 老太太拐杖下来,呵斥住了哭骂声,“都给我住嘴,还不觉丢脸吗?穆家的名声都被你们几个妖精蹄子给毁了。” 王氏在旁边劝解道,“老太太您消消气,犯不着为这等没脸皮的人气坏了身体,园子里风气不好,也早该正正了。犯了错的该罚的罚,该打的打,就怕带坏了姑娘们……” “你说的正是,那个叫秋菊的不该留在世上,同死去的莺儿一并沉井。还有那个孽障,穆家的人留不住她,明早就派人送去临庆庵里养着……青玄关柴房,至于二丫头……”老太太说到此处,闭上眼睛沉吟起来。 王氏看了大太太一眼,会意道,“二妹妹想必是为自己做的嫁妆添一份礼,不过一双鞋子而已,也没有乱了分寸。老太太可从轻发落。” 老太太要的正是这句话,睁开眼睛点了下头算是恩准了,“就这么办。” 一句话将所有不清楚的事件全都掩盖起来,屋中也没有过多的人追究,什么人得到什么样的处罚也就行了。青玄却是不服,趴在地上很是委屈,“老太太,那人偶是有人故意放在我房间的,奴恳求老太太查查清楚——” 这话老太太像是没有听到一样,重新闭上眼睛挥了挥手。青玄被粗婆子拽着胳膊往外拖,双腿用力地蹬着地,“秋菊——我看见秋菊被人捂了嘴巴才拖到漓雨苑外的——” 青玄被拖了出去,屋子里还回旋着余音,有人轻咳了咳掩饰过去了。王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心脏起伏不停,作案那一天悄无声息的,怎么就被人看去了呢?好在老太太并未过多责问此事,也就放下心来。 “都下去,我累了。”老太太揉了揉酸胀的额角,支起拐杖站起了身。 屋子里一众人等行了礼,依次退出了房门。三太太穿着青蓝的裳裙一摇一摆走在人群后,等附近没多少人了才叫住低头行走的丁姨娘,口中傲慢道,“若是我猜得没错的话,那阴阳人偶是你放在贱婢屋里的?” 丁姨娘小小的个头,打扮很朴素,人群中根本觉察不到她。此际听了三太太的话,脚下的步子放缓了,对着三太太微微屈了屈身道,“不知太太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人偶我从来没见过。” 丁姨娘说得诚恳,头微垂着,态度十分恭谨。三太太冷笑了两声,看着丁姨娘远走的身影一阵嫌恶。当年若不是她意外发现那碗红花,她还不知道一直低调做事的丁姨娘背地里多么阴狠。让她终生不得有子的这笔账以后会算个清楚。 梨香苑中,柳氏正在抱怨大少奶奶王氏,“你做事也太不小心了些,怎么偏偏被三房的人看到了?” 王氏惶恐着面容,低声道,“我也未曾预料,明明四处是没有人的,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好在老太太没有问起……” 柳氏很不高兴地冷哼一声,“那个什么青玄是留不得了,出了柴房不知泄露我们多少秘密。” “太太放心,我早有安排。只是莺儿娘家那边,是不是该打点清楚?”王氏瞅了穆二太太一眼,迟疑地问道。 柳氏蔑视地从口中吐出一粒瓜子壳,杏眼一瞪,“打点个屁!那丫头的胞弟跟人赌博,十几天前就被人打死了。欠条不过是我叫人拟的,若是他们娘家人知道此事,还不叫我们赔命?趁早能撵出多远就多远。” “是。”王氏点头应承了,打心底却觉柳氏这招太狠辣。莺儿早该是他们的人,只是她先前给莺儿的好处她都不愿收,直到柳氏编篡了一张巨额欠条之后,莺儿才点头帮忙。临终时给穆念雪说的那一番话也正是对她与柳氏所说,希望她们按照约定履行自己的诺言,照顾好自己的家里人。 莺儿的胞弟赌博欠债是真,但柳氏却不愿帮他还五千银两的贷款,债主找了几个登徒子一气之下就将莺儿的胞弟打死了。债款也不了了之。 王氏心中清楚,这样连发的案件是柳氏一手策划的,只是挑唆莺儿胞弟赌博却是她命人做下的。这样与虎谋皮,若是一朝有了祸事,也不知能不能摆脱二房? 当夜老太太的头痛病发作起来,半夜不能休息,阴测测的房间外似乎有几道鬼影在相互厮打、缠绕。老太太吓得不轻,脸色发白,嘴角吐出一串串的白沫。杜鹃心慌不已,连夜去叫人请太医。 当天夜晚,王氏派人去给柴房里的青玄送吃的,转身出来时也被吓到了。第二天躺在床上称病。 原本是要被人送出府门的穆念雪却相安无事,老太太、王少奶奶一病,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忙乱起来,柳氏一边要着手府内的事,一边又要顾着府外的事,一时也管不到漓雨苑中来。 昨日下了一天的小雨之后,今日的天空更蓝了,穆念雪歪在榻边想着心事,她知道要害她的人不会善罢甘休,自己逃得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这次劫难她又将如何化解,心上的人救得了她一次两次,还能兼顾得了她的性命? 想起云峥,心中不自觉又升起一点暖意。自从远游分别后,他们已是好几日没见了? “姑娘”栖月掀起了帘子,端着一盘清粥过来放在近前的榻上,“太医说老太太惊吓过度,得了中风。若是处理不当,以后半边身子算是瘫痪了。” 穆念雪没有任何感觉,只点了头说,“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栖月没说老太太让主子入住临庆庵的事情,只道,“昨天夜里三老爷新娶的那房媳妇突然哑了,也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穆念雪知道这宅子里的污秽,只怕老太太、王氏生病不是无中生有的,就怕是坏事做尽、恶魔缠身? 刚刚用过午膳,外头就有人传报说姑太太来了。老太太病重的消息想必已传了出去,下午姑太太来探望自己的母亲,陆芸湘便来探望穆念雪。 “雪儿姐姐,你又瘦了不少,老太太也真是的,怎么老给你关禁闭啊。”陆芸湘一张八哥嘴,进来拉着穆念雪的手瞧了瞧,忍不住抱怨道。 “也没事,我正好清静清静。”穆念雪微微一笑,展了展因烦闷蹙起的眉头。 “哪有这样清静的,不憋出病来才怪”陆芸湘捉着穆念雪的手,让她摸摸自己柔软的下巴,“吃胖点才是福气,不然舅舅怎么舍得将你嫁出去?” 栖月递了茶水过来,忍不住打趣道,“半月未见,芸姑娘越发成熟懂事了,莫不是自己也讨得了如意郎君?” 穆念雪正要骂,听了栖月的话也呵呵好笑起来,一扫前几天的阴霾。陆芸湘一连呸了三声,纠正道,“才不是呢,我是听到了街上的传言才这么说的。” 穆念雪心中一紧,“你都听到了什么?” “田家的小公子啊,我听说他们家差人来提亲了,现在满大街都在传言你们的事”陆芸湘差点蹦起来,“他说他要袭爵做官,一定要风风光光地娶你进门。” 这话说得穆念雪一阵嫌恶,想到前世的事情就对田蒙恨之入骨。喘了口气才问,“他真的这么说?” 陆芸湘点点头道,“是这么说的,现在田府也乱了套了,他哥哥不肯让爵,田蒙的父亲还斥责了他俩一顿,只有田蒙的母亲为他求情。” “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穆念雪才放开的心又揉成了一团,看着满是笑容的陆芸湘发问。 “我父亲的军队就在田蒙父亲麾下,我娘时不时去田府绣绣针线,当然知道情况。” 陆芸湘话未说完,窗外已传来脚步声,姑太太看完母亲自然是来看看侄女了,栖月捧了茶出去,让姑太太在凉席上就了座。 穆念雪知道姑母是来找自己问话的,挥手屏退了丫鬟,只留栖月在旁服侍。姑母话不多说,开口直问道,“雪儿,你可知道‘递良’是谁吗?” 穆念雪摇了摇头,不想苑中发生的事与田蒙扬言要娶她的事息息相关。她一不留神,就中了歹人的计了。 “‘递良’是田蒙学名中的小字,那件红色汗巾也是他的,姑母不知你们有什么来往,这衣衫上的刺绣却表明了你们的关系。若是传扬开去,你以后不嫁她,还有什么脸面?”姑太太神色颇紧,她也是听闻了一些说辞才来问穆念雪。 穆念雪面色一阵发白,还好是坐着,方才险些跌落下去。她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心中骇然,“姑母若还相信雪儿,雪儿愿在这里辩白一下,这不是我做的。” 姑太太一阵轻叹,“姑母也相信这不是你做的,可是外人会相信吗?” 方才还在担忧姑母一家与田府相处过密,此时却连忧心自己的力气也无。栖月在旁边倒了杯水,姑太太的声音再次传来,“雪儿,你愿意嫁给田家的小儿子吗,假如他真的继承了父亲爵位的话。” 第一百零五章 出行 穆念雪坚决地摇了摇头,无论如何她都不愿再嫁前世的混账相公。 姑太太叹了口气,“如此,唯有将那日的事情查清楚,还你一个清白才能打破流言。你可有把握?” 屋里的丫鬟背叛了主子,赃物罪证都在,如今她自保都难,何以扳倒处心积虑要害她的那个人?姑太太没再过问穆念雪,仅从她迷茫的眼神中就可看出答案。接下来又是一段沉默,没有一个人能想出好方法。 姑太太与陆芸湘不久就去了,言称再去为穆念雪说几句话,来到存菊堂见母亲病势加重,连话也不能说全只得作罢。穆二老爷、穆三老爷都守在床榻边,似奴才一样地服侍老太太。 “撵、撵出去——”老太太刚哇了一口痰,就揪着穆二老爷的衣袖不松手,口齿不清就用另一只手勉强比了个三字。 穆二老爷自然明白意思,看着病中的老母终究不忍心,勉强点了下头。穆三老爷哽咽着嗓子偷偷地抹泪水,他刚回府就得知青玄哑了的事情,有心想要查出这幕后凶手,却顾虑着母亲的病情。任着那个小女人抱着他的腰嘶声痛哭,他也不能为她报仇雪恨。 “临、临庆庵——”老太太又吐出了几个字,唇上已经没了血色。 “是,儿子一定亲自送她出府。”穆二老爷流着泪点了点头,在一旁虚情假意照料老太太的柳氏终于放下了心。只要将穆念雪赶出府门,任她有出神入化的招数也辩白不了那日的事情。除非她能让死人复活。 将穆三姑娘送去临庆庵居住的事情传遍了穆府,有得意之人在叹服穆二太太的手段,也有心性纯良者在感叹穆三姑娘的命运。 穆念雪什么话也没说,既然是父亲答应的事情她没什么好辩驳的。自己出府可以,但也要带着幼弟穆念辰。 柳氏何乐而不为?又少了个眼中盯,趁着老太太不能发话一并应允了。当日夜晚,只有穆二姑娘为之送行。 穆念池装了个小小包袱递给穆念雪,“三妹妹,我的东西朴素了些,但以后总能用得着的。你别嫌弃。” 栖月在一旁接了过来,穆念雪称了谢。门外拴着辆破旧的马车,两旁站了不少仆人,他们都是来观看穆家三小姐是怎么被轰出这个家门的。 穆念雪紧了紧幼弟的披风,眼瞳中没有一丝留恋,虽然痛恨这片肮脏的府邸,可她就此认输了吗? 她输了吗?被赶出府门、名声不保,终究斗不过这屋里的人吗? “老太太让老爷快去快回,天色夜了,路不好走。”王善保家的急急地赶了过来,看了穆念雪一眼,急急地催促穆二老爷。 穆念雪冷笑,老太太不是连话都说不全了吗?还知道路不好走的道理,这一定又是柳氏暗中使计? “知道了。”穆二老爷心中烦闷,只能将怒气忍了。但依旧未动身,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穆念雪却不想多做停留,早走晚走都是要走的,何必在这里让人当笑话一样看待?拉着幼弟的手往外走,远远就见一人一马向这边驰来,白色的衣袂在风中翻飞,如一面好看的旗帜。 走得近了,穆念雪才看出那是熟人,乌黑的发髻,英俊的面容。每次当她遇难时,都是他将她从泥潭里救出,这一次也不例外吗? 穆念雪再次远望时嘴角就带了迷人的微笑,云峥虽骑在马上却看在眼里,那微笑是对他的认可,是暖他心窝的源泉。 骏马在离穆念雪一尺的地方停了,云峥掀衣下马,明媚的眼眸看了喜欢的女子一眼,从咯吱窝里抽出一卷圣旨递给了穆二老爷,“明日天气晴好,穆老爷下扬州探访民情正好。圣旨是新拟的,刚巧我出皇宫就带了过来。” 穆二老爷与云峥说话的途中,王善保家的已经站不住了,连穆念雪也不清楚的情况她如何知道事情的转变呢?当下提着衣摆悄悄地离开了。 穆二老爷看了一眼圣旨,心中明了,正要与云世子言谢,云峥却抢先发话道,“老先生不必谢我,这也是我该出的一份力。明日辰时,我同父亲在巷口等候。” “好,老夫一定准时到达。” 说了两三句话,云峥跨马离去,穆念雪望着马头上挺拔的背影还有些恋恋不舍,这个人怎么话也不跟她说就走了?难不成父亲在旁边,他们就不能说话了吗? 刚还在心里抱怨,穆二老爷就笑道,“明日同为父一同前往扬州,也正好看看你曾祖父。” 穆念雪出府从当天夜晚改成了明日清晨,同是出府,这次却不是去临庆庵,而是随父同行去扬州远游。前者是去过清苦日子,后者则是旅游观光去的。此次出行还是与王爷、云世子同行,穆念秋的肺都快气炸了,直嚷嚷三姐姐的命比她好。 “不行,我要去同老太太说,三姐姐是灾祸,怎么能与父同行呢?她只能去临庆庵、只能去临庆庵!”穆念秋从屋前跑到屋后,十分地气不过,嗓音尖利嚷得一屋子丫鬟耳朵都聋了。 柳氏也在气愤中,却还在思索前后一连串的变化。眼见着劝喝不住女儿,只好叫人去请老爷过来。 穆二老爷真正动了怒气,从不打人的他扇了穆念秋一巴掌。打得穆念秋吐出了血泡,柳氏才惶恐起来,抱着女儿哭个不停,“我统共只有两个心肝儿肉,老爷这样打妾还怎么活啊……” “三——”穆念秋忍泪刚说了个“三”字,喉咙就痛得厉害,以至于后面的话都不能完整地说出来,一张口就痛。 穆二老爷刚才还在气愤中,见将女儿打得这么严重,一时也心软了。叫人去请郎中给穆念秋看嗓子。 柳氏擦干了泪水,心中却不甘,“老爷此次出去要多久才能回来,身边总得有个人照顾才放心。” “暂时还不知道,我是去忙差事的,又不是闲逛,没什么需要照料的。”穆二老爷如是说,柳氏才觉老太太病得不是时候。不然还可以帮她施加压力,也不至于带个祸患过去。 “老爷真的打算带三丫头过去?”柳氏明知问了也是于事无补,却还是问出了口。 “带过去避避风头也好,不然家里乌烟瘴气的也不知弄出什么把戏来。”穆二老爷眼珠子一瞪,答得气势十足。 柳氏不敢再说话了,老爷说话的口气中似乎知道了什么,难道是开始怀疑她了? “这样也好,妾就在家里等着老爷回来。” 次日一早,穆念雪、穆念辰收拾行李与父亲随行,先是坐了一段马车来到云峥所说的巷口,这里远离了京城繁华阶段,地上横亘着几块石板,中央是一汪河水。 河面上并排立着两艘河船,两个打扮不俗的人立在岸边朝着他们的车马观望。一个身材伟岸,宝蓝色蟒服打扮,一个玉树临风、神采非凡。正是云峥两父子。 穆念雪打扮素淡、一身烟云翡翠罗裙衬着碧绿的江水,远远看去清丽脱俗。云峥含笑望着她,只可恨欣赏人不肯与他对视。 穆念雪从下了马车起,就能感觉到那抹柔软的波光,心里虽喜悦却碍着王爷的面不肯回以云峥微笑。拉着幼弟的手徐徐走上前与王爷见了礼,穆二老爷也同平阳王爷寒暄了几句,各自上船准备南行。 船刚刚划开江面,前面就出现了马蹄声,不一会儿一个红妆少女出现在码头前,牵着马缰唤道,“等等我,我也要去。” 说话者正是云瑛郡主,远远地朝这边挥着手,不过船并没有靠岸,平阳王爷只遣了个随行的人下去说话。穆念雪靠着窗边看着那抹红色的影子渐渐小了才收了视线。 一个不留意,栏杆边一道白色的身影一闪,房间里就多了一个人。在旁伺候的栖月适时地退了出去,云峥好笑地问,“刚刚为何不理我?” 穆念雪吓了一大跳,那个人已经欺上前来,随手搭上了她的腰肢,“在看什么那么入迷?” 云峥向着窗外眺望了一眼,嘴唇刚巧落在穆念雪红透的脸颊上。 “你怎么来了?”不自觉地向后退了退,穆念雪暗自惊讶,却又欣喜异常。 “来看看我未过门的妻子,为何不能来?”云峥一把拉住了向后躲藏的手,笑道,“岳父大人正与我父亲商谈正事,趁着此际正好来看看你。” 穆念雪羞红了脸,想起一件事来猛地抽回了手,若是府内的事情传扬出去云峥还会相信她吗?还会娶她吗? “怎么,不高兴了?”云峥向后靠了一点点,与身旁的人拉开了距离。 “没有”穆念雪终究没问出口,“我只是担心事情万一有变……” “别说傻话。”云峥掩住了身旁女子的话头,轻轻将她搂在怀里。这一次穆念雪没有拒绝,安安稳稳地依靠在云峥肩膀上。此生能有他陪伴,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突然船身摇晃了两下,惊到了房间里拥抱的两人。穆念雪心慌地推开了云峥,急道,“你从哪儿来还到哪儿去。” 第一百零六章 沉船 云峥无法,从栏杆外跳了回去。刚要转身去查看怎么回事,前方甲板上就传来呜呜的哭泣声,这声音好似云瑛的…… 云峥走上前就见到自己的妹妹云瑛郡主一身地坐在地上,头发还滴着水,口里哭诉着,“那条船上明明就住着一个女人,我为什么不能去?” 平阳王爷没再苛责女儿,带着歉意望了一眼身旁的穆二老爷,“不妨就让小女与令爱住一起,有人看着也省得胡闹。” 穆二老爷当下就答应了,摸着三寸胡须道,“如此甚好,雪丫头还有个伴儿。” 云瑛破涕为笑,这回终于可以不被赶走了。 “还不快去换身干净衣裳,在这里成何体统?”平阳王爷虎着的脸终于在女儿的笑颜中舒展了。云瑛笑着跳着跑开了身,一下子不见了人影。 云峥这才发现随行的船边飘着一只木船,粗粗的缆绳就系在木板边缘上,两艘大船紧挨一条缝隙,难怪会发生碰撞。 云瑛换好了衣裳去见穆念雪,云峥代为引荐,心下想着以后若是见雪儿也就更方便了。不想两个人性格落差太大,竟似合不来,将他一个人夹在中间很是别扭。 云瑛随身的包袱也进了水,所有衣物都半干不湿的,想要换下来就必须替换穆念雪的衣裳。 穆念雪为方便,只带了一厚两薄三套衣裙,云瑛看不上眼,一件件左挑右选地比试着,最后没有一件是自己满意的,随手就扔在床上,“这不是给丫鬟穿的吗,这样素淡的颜色,我才不要呢。” 栖月在旁边一件件地收起来,叠地整整齐齐。穆念雪却没发话,只道,“郡主若是不怕冷,再挨个两三天就到了县城,到时自然有好的穿。” 云峥皱着眉头等在外面,虽没有进去,也听到了里面的话语。隔着窗户说了几句,让云瑛别再挑剔了以免着凉。 话刚说完,云瑛就重重打了个喷嚏。不得已只好捡起一件梅花纹纱裙拿在手上,转到屏风后面自己动手换了才作罢。 换好了衣裳又见哥哥屡次与穆念雪挨近,吃饭时还特意为她夹着小菜,心里就过不去。一次三人出了船舱一同看风景,穆念雪不自觉地就与云峥站在一起,云瑛故意拉开了他们,还斥责道,“你懂不懂礼,出门在外不与陌生男子亲近,你家人没教过你吗?” 在此之前,穆念雪已经感觉到云瑛对自己的敌意,她只是以礼还之。这一次云瑛说得太过了,穆念雪感觉到身旁女子的白眼是那么刺目,她却不知要如何化解?若是她的妹妹屡次三番这样冒犯她,早就一巴掌呼过去了,还哪管什么礼仪?可云瑛是郡主,她只是平民,更何况她们中间还站着一个云峥。 “云瑛,不得无礼,她是你未来的嫂嫂,怎么能这么说话?”云峥板了面孔,斥责。 “哥……”云瑛一跺脚,对着云峥略为收敛,不敢将话说得太直白。但从神情上很不满意穆念雪成为她的嫂嫂。 “回屋里呆着去,再这样闹就告诉父亲送你回去。”云峥沉了面,语气又重了两分。 “我不回去,娘说就怕爹爹和你被不知好歹的女人勾引坏了,才来叫我看着你们。”云瑛一急,就说出了真话,这次云峥没再给她面子,拽着云瑛的衣袖直接送回了房间,还反锁了房门。 “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云瑛不懂事。”云峥来到穆念雪身旁,道了声歉。 穆念雪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没什么,我不介意。” 云峥也笑了,陪着穆念雪看波光粼粼地江面,看红彤彤的日落,身旁再没有其他人的打扰,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这画面一直维持到下午,云峥被他父亲的人唤走了,穆念雪才离开。 回到房间里,云瑛恼怒地在她床榻前坐着,从眼神里就能看出对她的恨意。穆念雪禁不住一哆嗦,她得罪了平阳王妃,又得罪了云瑛郡主,往后若是嫁过去日子还能过吗?心里想着,小心地移了步子过去,刚要说几句好话,云瑛已经站起了身怒视着她,“别以为你哄住了我哥你就开心了,我实话告诉你,你根本不是他心中第一人,也得不到长久的留恋。” 这一句话说得穆念雪怔住了,云峥还喜欢过别的女人吗?她怎么不知道?想要问个清楚,云瑛一挥苏袖已经走出了房门。 此后的几日,云瑛与穆念雪相处无事,云峥还和往常一样对雪儿悉心关照,从神态根本发现不了异常。穆念雪猜是她想多了?云峥几次救她于危难,怎么不是真心喜欢她呢?就算曾经喜欢过别人,但现在他是属于她的。 船行了两三日,在一个小县城岸边停靠了岸,船上欠缺的物品要着人下去采买,云瑛也要下船随同着去,平阳王爷不准。 半日过去,云峥才带着采买的人回到了船上,好不容易支开了云瑛,云峥才从袖中摸出一把羊骨木梳送给穆念雪,“这是我从货摊上淘到的,看看喜不喜欢?” 木梳通体白色,正面还雕刻着精细的花纹,拿在手上别致凉滑,穆念雪心里喜欢地紧。 “难得你这份心意……”穆念雪摸了又摸,早将之前的不愉快忘得干干净净。 “以后我用它为你梳发可好?”云峥执起了木梳,将之放在穆念雪乌黑的发髻上,随手拔去一根簪子,如绸缎般的发丝便倾泻了下来。 夜晚的风正凉,和着浅浅的月光一丝一缕吹动着发梢,云峥竟觉眼前的女子妩媚动人,忍不住靠上前与她对眼凝视。 “不好了,世子,船上的人都中毒了……”一句焦躁的嗓音打破了宁静,穆念雪不好意思地退到了屏风后,云峥也快步走出了船舱。在栏杆边上站岗的侍卫一个个捂着肚子面如死灰,有几个经受不住疼痛滚进了江里。 云峥尚不清楚是什么情况,船舱里接连传出嚎叫声,当即命令所有人等聚集在甲板上。自己抽身去问父亲以及其他人等的情况。 好在平阳王爷与穆二老爷没出什么大事,随行的太医正在为两位放毒血,平阳王爷唇色乌青,勉力对云峥挥了挥手,“这里不必照管,你去外面查探查探情况,照顾好两个女孩子。” 云峥应了声“是”,就退了出去。用力推开了穆念雪的房门,急声问道,“雪儿,你没事?” 穆念雪坐在床边没有入睡,听到熟悉的声音才迎上前去,“外面怎么样,发生了什么事情?” “暂时还不清楚,你呆在房间里不要动,我去找云瑛。”云峥重新又锁上了房门,未走两步,在一个夹道里撞到了云瑛。 云瑛腹痛难忍,独自坐在地上呜呜地哭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云峥也未细问,扛起她就向另一边的船舱走,夜色中蓦地就见一个黑影向他袭来,云峥来不及拔剑,伸手一掌拍在那人胸口。自己也险些中拳,那人奔跑了几步,轻灵的身姿往栏杆外一跃就投了江。船身一震,江面荡起一片水花。 情势危急,云峥也不能丢下云瑛去追踪。跨上木板,来到父亲所在的船上,将呜咽不止的云瑛丢给了太医。自己又出去查询到底是什么情况。 天蒙蒙亮时,船上站岗的侍卫因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已然死了大半,穆二老爷、平阳王爷、云瑛郡主都已好转。稀奇的是两艘船上唯有自己和穆念雪没有中毒,这是为什么? 事情尚未查清,一名船员又来报告大船底部漏水,局势越来越难控制。此际所有的人都虚软无力,更别说游泳过江了。看来那下毒的人是想一剑致命,不给他们活路。 云峥出入朝廷已有三四年的光阴,为人坦荡,从不和任何一个人结怨。哪怕是四皇子敌对的大皇子,见面还需三分礼呢。更何况是他人?云峥想不出幕后的凶手,只寄希望与云瑛身上,可云瑛再也不是淘气活泼的样子,一整天除了哭还是哭。 阳光照在甲板上颇为晃眼,不过两个时辰船身就已经开始积水,中间的住房处还鼓着泡沫。弃船靠岸已经成了所有人的梦想,只是岸上没有人家却成了一道难题。 “何不将船头与船尾连接起来,将漏水的地方用木屑填充、漆上桐油?”穆念雪也走上了甲板,对着一筹莫展的云峥出主意。 “不妨试试。”云峥听后便作安排,一会儿甲板漏水的现象得到了改善,船体侧倾也好了些。 平阳王爷知道了此事直夸赞穆三姑娘聪慧,心下更加满意这个儿媳。大船又沿河行了一日,才在一处江边重购了一艘大船,那两艘旧船遗弃在了江边。 到达扬州城时,船上侍卫的毒解了大半。众人上了岸,平阳王爷与穆二老爷分道而行,穆念雪与云峥也暂时分开。 随手招了辆马车前行,穆二老爷趁着没有别人问道,“雪儿,你可知道这次是什么人要害咱们吗?” 第一百零七章 曾祖 马车辘辘而行,街道上满是彩色的布艺与刺绣品,人群涌动、很是热闹。然而穆念雪却无心欣赏,昨日的遭遇实在蹊跷,并不像是私仇恩怨那么简单。 思虑了一会儿,才答,“爹如何想?” “为父也只是猜测,下毒行凶像是大皇子的作风。”穆二老爷微微的沉吟。 “可他跟父亲没有仇怨,跟云世子也还过得下去,为何有此动机?”穆念雪不懂,一双灵秀、充满的智慧的眼睛望着父亲。 “官场上暗争明斗,更何况是夺储之争,罢了,所幸我们都没事,不搅合进去也就行了。” 穆念雪暗暗地点点头,“爹,现在去哪?” “来到扬州,自然是先去看看你曾祖父,等空闲下来再给辰儿请个医师看看。” 穆念雪无异议,甚至抱着一丝期望,京城的太医无法治好幼弟的病,但愿扬州城里有特别的医师能给幼弟看病。在江上行了数天,她和念辰是分开居住的,也就是幼弟在另一条船上被父亲带着,以便让她和郡主住行方便。 如今又在后面一辆马车上由栖月照看,几日不见,下马车时穆念雪才觉念辰又长高了,肤色更加白皙,生得浓眉大眼、好不俊俏。 “你曾祖父的家就在前面,我们过去。”穆二老爷让随行的付了马车钱,褪了官服带着一双儿女,只觉得浑身一轻,再也没有比这更惬意的。走在幽长的石板夹道上嗅着清新的空气,这时光仿佛又回到了他最初认识沈氏的那一年。 那一年,他随着父亲来到扬州上任,就碰到了胆大贤良的她。认识一月有余,父亲便为他俩定下了亲事。这些两个孩子都蒙在鼓里,直到一年以后沈家出了事,沈父才急急将女儿嫁给了他,并给了丰厚的嫁妆以及田产。 穆念雪牵着幼弟走在前面,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唤醒了穆二老爷的记忆,伸手指了指一家门庭院落道,“就在那里。” 曾祖父的家应该算作森宅大院了,不说屋宇壮阔,就是院墙也修得比寻常人家的高。叫人意外的是正门很容易就敲开了,里面的小厮也未摆谱,只说了几句就将他们迎进了门。 院中有一块宽大的平地,既未修草木也没摆放什么,里外有一些人等拿着算盘进进出出,没有一丝争吵声。 “请在此等候,我去请掌柜的来。”小厮将他们带进一处花厅,礼貌地退下了。 不多时便有一位四、五十上下的中年人身着着青蓝夹袍进来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上好的茶水。大人谈话,女人和小孩不应该在室内,可这位掌柜的也没让穆念雪等人去内室。 穆二老爷站起身介绍了自己,才问道,“沈家的东道主现在转交给别人了吗?” 穆念雪这才知道眼前这位掌柜并不是曾祖父的儿子,自然也不是她的亲舅父了。只听那人道,“不曾,我不过是请来的掌柜,帮忙打理打理的。” “那位沈家的老先生还在吗?”穆二老爷又问。 “还在的,不过却在郊外住着。自前来沈东家的去势后,老人家就不再过问铺子、田产的事了。您几位要去,我可以着人带你们去。” “如此,便麻烦了。”穆二老爷也不客套,站起身行了礼。 再次坐上马车西行,大约两个时辰才到达目的地。穆念雪下了马车,走近一处环境优美的庄园。四面都是绿树与青草,几乎没有人烟,只靠着小溪边用竹子扎了个不大不小的棚子。 这就是曾祖父的新家吗?穆念雪进了院门,里里外外新奇地看着,角落里种满了药草与不知名的鲜花,竹架子上支着窝棚,上面有鸟雀在叽叽喳喳…… “是谁来了我这破屋?”忽的,一声苍老却带着几分玩闹的嗓音传了出来。 “是我,曾祖父。”穆念雪不待父亲回应就走进了小屋中,木桌边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正捧着书,随着声音目光已经抬起看向了穆念雪。脸上虽布满了曲曲折折的沟壑,可精神饱满、神采奕奕。 放下书徐徐地笑了,“你没叫错,我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可爱的曾孙女?” 穆念雪来不及答话,身后已传来父亲的声音,“老先生,您身体一向安康?孩子们来看您来了。” 胡子花白的老人家当即站起了身,亮晶晶的眼睛看了穆二老爷许久,才吃惊地发话,“你、你是……” “我是穆嵘,沈容华的夫婿。这是我的连个儿女,也是容华一母所生。他们理当叫您一声太公。” 老人家听了穆二老爷的介绍,双眼竟溢出泪花,哑着嗓子说了三声“好”,伸手在穆念辰脸蛋上摸了一把,随后又戚戚哀哀坐在了木椅上,“唉,一个个地都去了,只剩下我这孤老头子。” 穆念雪深有体会失去亲人的痛楚,而这位老人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已经不在了,心里也感到酸楚,拉着幼弟的手上前安慰,“曾祖父,您别难过,我和念辰会经常陪着您的。” 老人家擦干了泪水,脸上终究露出喜悦的神情,招呼着他们入座,“我这里寒碜些,你们别介意,来尝尝我的花茶如何。” 穆二老爷一直与老人家谈到夜黑才走,临去时还交待老人家自己照顾好自己,过些天再来看望。 趁着街上还未打烊,穆念雪随父亲进了间旅店住宿,至于为什么没有入住沈家大院父亲没有说,穆念雪也没有问。 而后的几天,穆二老爷有公事要忙,要么就将姐弟俩送去她曾祖父的住处,要么就叮嘱二人不要随便出屋。 穆念雪自然听从父亲的话,毕竟是京外,她一个女子带着个半大的孩子遇到了麻烦就不好了。可这一次,父亲刚出去,穆念辰就嚷着要吃豆饼,穆念雪无法只好叫栖月去买。 栖月去了老半天却未回来,这可急坏了穆念雪,偌大一个扬州城丢了个人要如何找?虽说只是个丫头,无足轻重,可毕竟是一直守在身边的人。多少有些担忧。 穆念雪刚要去寻,栖月却哭着回来了。 栖月向来沉稳,即便是府内出了大事也很少见她哭的,穆念雪见她身上衣服、头发整整齐齐的,不好的猜想也就过去了。 “到底怎么了,说出来我不怪你。” “姑娘,银子、银子丢了。” 穆念雪轻舒了口气,原来是这事,“不打紧、丢了就丢了。再挣回来就是了。” 说着牵起幼弟的手出门,银子丢了,好在她身上还有几样饰物可以卖掉。栖月却阻拦了两人,“姑娘,你不能出去——” “栖月,你太紧张了,我不过去趟当铺又不是做别的。况且青天白日难不成还有歹人吗?” 穆念雪执意要外出,栖月也拦不住。出了客栈外,只见蓝天上白云朵朵漂浮,天空似水洗了一般通透洁净。穆念雪心情不错,浑身没有一丝压力与重担,忘了家族中的计较与纷争。 走近了一家当铺,用随身的耳环换了十两银子。离去时,掌柜的却好奇地叫住了她,“姑娘,我见你不像是缺钱的人啊,如何也想典当首饰?你若有难处,我送你十两又有何难?” 穆念雪谢绝了好意,“出来时急了些,因而就没带银子,偏巧走在路上我弟弟又嘴馋了。” 掌柜的却并不放弃,眼睛中流露的精光放在穆念雪压裙的玉佩上,“原来是这样,不知姑娘这块玉佩是从何得来?可否愿意当于我,我一定以高价收买。” 这块玉佩正是云峥所赠,如何能卖呢?穆念雪立刻警觉起来,唇边的笑意也没了,拉着穆念辰的手就走,“你打错主意了,我不卖。” 见里面的人没有追出来穆念雪才松了口气,随便在一家铺子里买了豆饼递给念辰,看着他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方才的气怒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五月的天气温度已经很高了,穆念雪在街边走了一圈脸上已溢下两行汗珠,脸蛋儿本就雪白,阳光一照更加晶莹剔透。 擦了擦汗,与栖月三人走到凉棚底下休息,还未坐定远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身着青绿的锦服,手上提着宝剑,不正是云峥吗? 穆念雪刚要打招呼,前面又来了个浓妆艳抹的妇人,看上去有了些年纪,却也风韵犹存。妇人只与云峥讲了一两句话,云峥就急急地跟她走了,眼角都没有扫一下在棚子里喝茶的穆念雪。 喜悦变成了吃惊,吃惊变成了疑惑,穆念雪本无心理会外面的事,只是云瑛对她说了那些话,她就变得忐忑了。 “栖月,你在这里等一下我,看好念辰别让他乱跑,我去去就来。”穆念雪不待栖月反应,就将剩下的银子留在了吃茶的桌子上,再也不顾忌女子的身份,向着二人的身影追了出去。 一直跟了两条街穆念雪气喘吁吁再也跑不动了,前面的人才停下来。站住说了两句话就进了屋子。 那屋宇并不见怎么气派,不过装饰一新,厅外挂着红红的灯笼,正门匾上写着“春香楼”三个大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只是云峥怎么会来这里呢? 第一百零八章 花楼 穆念雪站在街边,遥遥地看着春香楼的大门,此际正值正午,门前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走动。就是做生意,也该晚上才来。 不,她都想什么去了,穆念雪迎风摇了摇头驱散了心中猜疑的想法,她一千个一万个相信云峥的为人,他们在一起时他从未有过越轨的举动,对她很是尊重和体贴,他怎么可能去妓楼呢? 穆念雪宁愿是自己看错了,也不愿往不好的方向去想。可是刚刚那个人明明就是云峥,世界上如何会出现两个这么相似的人? 楼道里时不时传来轻浮女子的笑声,带着一丝丝妖魅、邪气的声音入耳,穆念雪再也站不住了,提着裙摆犹豫着靠近了春香楼的大门。还未看出里面的动静,一个妇人模样的女子站到了她身前,眼睛斜斜地打量她,“姑娘,你找谁呢?” 这个妇人正是先前跟云峥说话的那个,穆念雪站在门口瞬间就没了主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 “若是找你相公,明日辰时再来,别影响了我们这里做生意!”妇人一甩手上的锦帕,挑起好看的凤眉瞪着穆念雪。 那妇人说完一袭话,周围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捂着鼻子轻笑,穆念雪红了脸色,飞快地转了身回到了先前的地方。 “姑娘,这半天你都上哪儿去了?”栖月站在棚子下,等得急不可耐。 “我——四处走了一下。”穆念雪收起失落的眼神,随口搪塞。 三人回到客栈,穆念雪一直都闷闷的,幸好栖月绣着花色也没有察觉哪里不对。吃过了晚膳后,穆二老爷还没回来,房门外栖月却兴高采烈地跑进来,“姑娘,云世子来了。” 穆念雪手中才放下书本,云峥就进了房门,栖月乖巧地带走了小少爷顺势掩上了房门,屋子里变得静悄悄的只剩下两人的心跳声。 若是以往,穆念雪早站起来让坐了,今天却一动不动地,手上的书看了半天未翻动一页。云峥却没留意到穆念雪的变化,只道她看书看得认真。趁着这时候轻悄悄地走到了她背后,原想吓她一吓,夺了她手上的诗书或是怎样,还未行动忽的发现雪儿耳后有一颗红痣,长在雪白的肌肤上像朱砂一样红得可爱。情不自禁用手去摸她的耳垂—— 穆念雪心里惊了一下,徐徐地侧头去看他,云峥却未放手,清凉的手指顺着耳根一直摸到了穆念雪的脸颊,炯炯有神的双目注视着心爱的女子。 本是雪白的肌肤,被那人一碰半边脸颊都红了起来,似火烧一般,晶亮的眸子似通透乌黑的葡萄潋滟着光辉。 云峥下意识地就将穆念雪从春凳上拉起来,慢慢地揉进怀里。穆念雪还没有一丝准备,一条火舌就喂进了她的口腔里,一点一点细细地磨着,似乎要尝尽她口中的滋味。温甜的感觉一再浸袭着她,浑身上下没了站立的力气。 从前并不是没有吻过,只是这一次云峥带了特别的力量似乎要将她整个身心都占有,穆念雪沉了下去,慢慢地回应着身前的人儿。 突然她回忆起云峥去过春香楼的,也不知在那里做了什么交易,一回来就这样对她?!心中的温柔倏地被不甘心取代了,莫名地推开了云峥,反转了身。 云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喘着气,拉了拉穆念雪的手臂柔声问,“怎么了,生气了吗?” 穆念雪竟是有一丝委屈,她那么相信云峥,他却在她眼皮子底下去了春香楼,前世遭了混账相公的侮辱,这一世也得不到好结果吗? 云峥将穆念雪揽回到了怀里才发现她眼睛湿了,这下为自己方才的冲动悔之不及,“是我不好,不该那样对你……” 穆念雪擦干了泪迹,想要问话又问不出口,只道,“下午你去了哪里?” “陪着我父亲处理公事,扬州城有几个案子要处理。想我了吗?”云峥随意地一笑,揉紧了穆念雪的双手。 听到这句话,穆念雪不是不失望的,不过终究垂了眼眸什么都没问。二人说话之间,穆二老爷也回来了,栖月在外面敲了敲房门,云峥才松开了穆念雪的手走了出去。 夜里掌灯时分,栖月才见主子面色不好,眼圈也微微地红着,心里担忧、莫不是两人吵架了?正想着穆念雪将她唤到了跟前,“栖月,你帮我问问春香楼有什么来历,里面都有些什么人?” 栖月一下子怔住了,“姑娘,你这是……” “明天正好去曾祖家,路上你顺便问问。”穆念雪知道栖月惊讶,却也没说别的,只叫她照她的吩咐去做。 次日一早就去曾祖家,栖月打扮成了小厮模样,沿途问着路,顺便也跟旁边的人打听打听春香楼的来历。得到的答复有很多种,但都说春香楼是扬州城生意最好的。栖月坐上了马车,穆念雪就问她打听得怎么样。 “据说春香楼已开业百年,根基很稳,里面有王公大臣照应着,还有一个很硬的后台。”栖月擦了擦汗,如实说来。 “有听说谁是后台吗?”穆念雪点点头,又问。 “不知道,不过有人说是皇宫里面的人”栖月喘了口气,又接着道,“里面据说有风花雪月四位花旦,另外还有一名花魁。那四位花旦各自都精通曲艺、书法、舞蹈和乐器,底下的人一抛千金都不足为奇。还有一位花魁,听说除了春香楼的后台,没有一个人能见她的真面目。” 穆念雪对那位花魁突然充满了浓厚的兴趣,云峥是否就去见她呢?总之她突然生出想去见一见她的想法,说不定还能碰到云峥,那样她心里的谜团或许能解开了。 来到曾祖的园子里,阳光依旧晴好,四处蝴蝶飞舞静谧无声,一片祥和的氛围。穆念雪一来到这里,脑中烦乱的心绪就放空了。一边拉着幼弟的手一边进了院子,老人家正握着自做的花洒浇园子,看到他俩来嘴角露出呵呵的笑容,“来得正好,我这里正缺一位花童呢。” “太公,那我做什么?”穆念辰突然抱住老人家的腿,问出稚气的话语。 幼弟从入学以来,竟有了些进步,虽然脑子不好使,渐渐地也能说些简单的词汇和一些易懂的句子,不过智商仍然停留在四岁左右。 能说出这样一句话,穆念雪不得不欣慰,只等父亲闲暇时刻给念辰找来医师看一看。 “嗯,你就帮我摘豌豆如何,太公的眼睛快瞎了。”白发长须的老人家乐呵呵地道,将花洒递给穆念雪,又牵着穆念辰的手去了台阶下。 “太公太公,瞎了是什么意思?” “瞎了就是看不见的意思……” 远处传来一老一少稚气、欢乐的笑语,穆念雪洒完水又在曾祖的带领下认识经文与诗书,累了时就坐在清凉的地上讲讲故事,打打哑谜。 “太公,你和我说说母亲小时候的事?”穆念雪受了幼弟的影响,将“曾祖父”的称谓换成了“太公”,这样似乎更亲切一些。 “你母亲小时候可调皮呢,老是揪着我的胡须,爬到背上叫我背她。他父亲叫她习字练女红,她就逃家……”老人家回忆着过去的往事,熠熠生辉的眼睛悠远地望着窗外。 穆念雪听得瞪大了眼睛,穆念辰也托着下巴似懂非懂地听着。母亲小时候竟是这样的吗?实在是出人意料。 “起初我还担心她嫁了人不懂规矩,不过也还好,她同你父亲相处和谐,婚后慢慢懂得了相夫教子。” 穆念雪在心里想,虽然父亲与母亲相处融洽,母亲却还是早早地去了。那个宅子里的污秽是她数都数不尽的,只愿远离再远离一点。 下午离开了曾祖的家回到客栈,穆二老爷心情甚好,与穆念雪下了两局围棋,又问了今日去曾祖家的事。 穆二老爷突然道,“你母亲手里的嫁妆是时候给你了,明日你就跟着我去田地、商铺里看一看,心里有个数也好学着经营,等着来年出嫁必定会带过去。” 穆念雪今日不止一次感到意外了,她原以为母亲的嫁妆已被柳氏挥霍地差不多了,只剩下自己手边不能变卖的衣裳、首饰。不想被父亲保留着,一分未动,等着交给她。 “爹……”穆念雪按捺住欣喜,想问话却不知问什么。 “为父早就为你想过这一天,这是你母亲辛辛苦苦积攒下的,也都是你和念辰的,今日来到扬州正好给你们。”穆二老爷移了颗黑子,静静地解释。 穆念雪重新将精力移到棋盘上来,父女间说起了给穆念辰请医的事。不知不觉,天就黑了,穆二老爷才站起身吩咐两人早点休息。 夏日的星空十分璀璨,钻石般晶莹地彩色珠子点缀着深蓝绒毯,穆念雪躺在清凉的席上没有丝毫睡意,虽然这些天过得很愉快但并不排除她心中有疙瘩。 那便是云峥去春香楼的事情。 第一百零九章 花魁 深夜穆念雪睡不着觉,将栖月唤到了床前,“明天你帮我打听打听有什么方法可以见春香楼的花魁一面。” 栖月满面惊疑,先前小姐叫她打探春香楼的消息也就罢了,如今竟生出要进妓院的想法,这是任何一个正常女子接受不了的,“姑娘,你真的要见那花魁?若是老爷发现了,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 穆念雪无比地冷静,“你放心,不会叫别人发现的,你只管去问清楚。” 事关云峥,她无论如何也要弄清楚那天的事因,也一定要探访探访春香楼的花魁。但这花魁不是她想见就能见到的,第二日栖月果然带了失望的消息回来,“那位花魁不肯见人,有一个富商给了一千两黄金想与她共处一夜,花魁都不答应。春香楼的妈妈也无法,只好牺牲了风、花、雪、月四位花旦要求每人去陪富商一夜,二人之间的误会与不满才解除了。姑娘要想见她,恐怕比登天还难。” “你再打听一下,看她有没有别的条件,或是对联或是下棋都行。”穆念雪还是不放弃,又出了个主意道。 栖月回来了之后还是摇了摇头,“不行,她们那里根本没立什么条件,姑娘你还是放弃。” 穆念雪将腰间的玉佩取了下来,并作了最后赌注,若她还是不见从此也就打消了这个想法。栖月去了之后,那位花魁竟答应见了,还定了时间与地点。 穆念雪从来没有如此疯狂过,趁着夜色将自己扮成一个翩翩少年,以防被人家发现。子时后才由老鸨送到了花魁的房间。 进屋满室的馨香,中间立着一块金漆点翠玻璃围屏,中间描绘着一副牡丹图。围屏里隐隐透出一个女子的身形,随之而来便是水花声。穆念雪微微一闭眼,她该不会将自己当成主顾,若是识破了身份如何是好? 惊疑间,女子已经让人撤走了围屏以及沐浴的水桶,身上罩了件薄纱就出来见客,“都退出去,本姑娘与这位公子爷谈话间谁也不准打扰。” 几个丫鬟凌厉地退了下去,关上了房门,“嘭”的响声叫穆念雪心中一颤。对面的女子现出了身形,好在着装并不裸露,只是脸上罩着张薄纱,一双摄魂噬魄的桃花眼紧紧地盯着穆念雪,好似食物就在她手中一样。 “想约我见面的人就是你?”女子转了身,盈盈地坐在穆念雪身前。 穆念雪握了握满是冷汗的双手,打量着眼前妖娆的女子,若是云峥见她的话,她一点把握也没有。云峥真的会喜欢眼前这个女子吗? “我的玉佩是否可以还我了?”此时此刻,穆念雪心心恋恋还是云峥送给她的东西,不管如何,她都想收藏妥帖。 “这么着急干什么,坐下陪我喝一杯酒。”女子纤长的手臂如一条灵蛇滑向穆念雪,从手臂一直到肩颈让她生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也许就是一个女子俘获男子的手段,连穆念雪也觉得摇荡了身心。女子的手伸到了她的颊边,摸了摸脸,这才掏出一枚晶莹的玉佩捏在手上,柔嫩无骨的手指在上面摩梭着,“先前,我也有一块这样的玉佩,不过被我摔碎了,你这一块跟我那块好像,不如就送给我。” “不行。”穆念雪眼疾手快地抢了过来,拾在了手里。 “我只是逗逗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女子笑得妩媚,媚眼睨着视玉佩为宝物的穆念雪,“是谁送你的,一定很重要?” 方才穆念雪听她说她也有一块一样的玉佩,心里就莫名的一紧,仿佛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她。难道她的玉佩也是云峥送的吗? 顿了顿,穆念雪才回答,“你的玉佩又是谁送的?” “当然是在意我的人,说不定两个玉佩还是出于同一个人的手”女子笑得更加放荡,指着穆念雪微凸的前胸道,“你也别装了,我知道你是个女人。不然也不会来我这里。” 穆念雪第一次默认了,看了花魁一眼所幸挑开了话头,“我想请问你这些天有没有见什么人?” 女子突然变作傲慢的姿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除非你愿意藏在我的房间里,我让你听听欢好之声。” 穆念雪听到如此露骨的话红了脸,更加难受云峥会来与她交易什么。就在此时,外面有人叩响了门扉,“紫苏姑娘,世子爷云公子来了——” 女子睨了穆念雪一眼,呵呵地好笑起来,“要听吗?站到帘子后面不出声就行。” “我想我还是告辞。”穆念雪心口里似含了血,先前做好的准备此时被女子的话激得烟消云散,她如何能忍受最爱的男子与别的女子欢好之声?慌乱地站起身,逃也似的跑了。 蒙面女子往窗边望了一望,叹道,“又是一个痴情的女子。”随后转了身问身旁的丫鬟,“云世子怎么说?” “云世子说天晚了,他改天再来。” 女子噙着手指点了点头,她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方才不过是她的吓唬吓唬客人的权宜之计,不想真的叫她落荒而逃了。 扮成小厮的栖月在门口等到了穆念雪,见主子从春香楼里出来面色十分不好,也来不及询问两人坐了一抬轿子回了客栈。 次日穆念雪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起了个大早,随着父亲去看自己名额下的商铺、田产,从上午逛到下午,扬州城里半条街的铺子都在她的名下,无论是平日的生活所需还是妇女的装饰品都有名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穆二老爷才宽慰道,“你现在也不用急着上心,这些商铺的管家、伙计是为父安排的妥当人,他们会帮你管好铺子,到年末分利才会找你。” 穆念雪点了点头,记下了父亲的话。 “走,我在这边认识一个老医师,带念辰去他那里看看。”穆二老爷叫人抬起轿子,指了个方向前往。 不过一会两抬轿子就在一家药房门前落了,穆念雪扶着父亲下了轿才发现这里围满了看病的人,小小的走廊都快挤不下了。 店铺很陈旧,病人也多半是穷苦人家。柜台边上坐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正给一位老者把脉,穆念雪似乎对他有些印象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那青年也注意到了穆念雪的目光,疑惑地看了回去。 穆二老爷走上前,有礼地打了声招呼,才道,“不知老先生在家吗?” “你是——”少年疑惑地打量起眼前的几人,父亲从不轻易出来诊脉,这些人是怎么找过来的? “哦,我是前来问道的人,还请你将这个奉给老先生。”穆二老爷从袖口里抽了片枯萎的树叶递了过去,少年更加惊疑地看了看对方,随后收起来进了后院。 穆念雪趁此时疑惑地问,“爹为何以此物送人?” “不过是多年以前的朋友,十几年未见面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我。” 不一时少年已经从后院里出来,清秀的脸上浮出了一丝微笑,“我父亲请几位进去。” 穆念雪随着父亲踏进了后院,竹林旁一位中年人正晒着草药,眉目似被墨漆过了异常浓黑好看。穆二老爷称谓了一声,远远地道,“老先生还记得我吗?” 中年人回头一笑,将手下的草药都铺匀了,“之前不记得,见过了那片黄叶之后就记得了。怎么,今日还让贫道给你算上一卦吗?” 原来这位中年人先前是道士出生,后面因缘得见穆二老爷,给他算了一卦。从此以后也不再做道士,转为学医。 “今天倒是不必了,我领着小儿来是想让你帮忙看看他的。”穆二老爷说完就将穆念辰推向了中年人。 中年人也早就看出这位六、七岁大的孩童眼神呆滞,恐怕有些智障。伸手接过来先是查看了他的眼睛,又用手指按了按他头上的穴位,灰白着摇了摇头,“不中用了,恐怕到老都是这样。” 说完又将穆念辰推了回去,穆二老爷听了不禁失望,“就没有好办法了吗?” 中年人摇了摇头,表示无能为力。穆念雪咬了咬牙齿,声音恳切,“求求老伯伯再想想办法,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试一试。” 中年人看了穆念雪一眼,没有说话,反而向穆二老爷问道,“这是你女儿吗?” 穆二老爷应道,“是,有什么不对吗?” 穆念雪感觉中年人话里有话一样,一双美目好奇地看着他,却听那个人道,“我之前给你算的那一卦你可有什么想法?” “你算得很对,自从三年前我做了工部尚书一职后就没再加官进爵过,且家里与朝廷上的事纠纷不断,爱妻亡,幼子痴,女儿的婚途也遭到了阻碍。你极能算到此劫,必然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化解?”穆二老爷顿了顿又推翻了前头的话,“只要你能救醒幼儿,我再无他求。” 中年人摇头叹了口气,“我早就点明了此劫,你偏偏不相信,现在我哪里还有什么方法?甚至我最后奉劝你一句,趁早辞了官位告老还乡,那么你的结局也不至于如此惨淡。” 穆念雪一直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话,虽然有些不懂,还是琢磨出了些东西,这位老先生可以预测未来吗? “你若是舍不得官位,将她留在这里也可以免除祸患,甚至可以医好你的儿子,你愿意吗?”中年人见穆二老爷不答话,又指着惊呆了的穆念雪道。 第一百一十章 误会 “你若是舍不得官位,将她留在这里也可以免除祸患,甚至可以医好你的儿子,你愿意吗?”中年人见穆二老爷不答话,又指着惊呆了的穆念雪道。 “这是为何?”穆二老爷很难做出决定,官位自然是不能辞的,穆家已亏空多年,大哥不务正业,三弟又荒淫好色,一家的重担全部压在他身上。若是不在官场上经营,穆家何以能保到今日? “你不肯就算了,我懒得同你多说,来人,送客。”中年人板了面孔,转眼就翻脸不认人。 “等等,爹,我愿意留在这里。”穆念雪心疼地看了幼弟一眼,不过是不能嫁人么,她愿意牺牲。 “雪儿,你考虑清楚了吗?”穆二老爷两边为难,就算是治好了念辰,他以后也见不到女儿。 先前的少年从前院里出来了,父亲先要送客此时却转变了主意,“你放心,我一定不会亏待你女儿,就让她跟着我学艺,在这里清心寡欲总比回到京城的日子强。” 穆二老爷将问询的目光投向女儿,穆念雪点点头,暗自下了决心。从此离开了穆府是她企盼的心愿,只是云峥,她的云峥,以后就无缘了? “你儿子可以暂时留在这里,等我替他疏通了经脉你再领回去。”中年人沉着的目光看了穆二老爷一眼,打了个‘请’的手势。 “如此多谢了!”穆二老爷是个讲信用的人,答应别人的事情不会反悔,因此口里说出的话略带了苦涩。 这一次的决定是突然的,穆念雪一件衣裳都不曾带来,栖月也没有跟在身边。暮色四合的小院子里偶尔听到几声雅雀叫,林子静谧异常,与此同时穆念雪心中正是不好受的时候,想念父亲、想念栖月、想念原来的小窝,好在身边有念辰陪伴着她。 过几天连念辰也走了,就只剩了她自己。穆念雪从未想过要与这里融为一体,今时今日却不得慢慢去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 身后有轻巧的脚步声,白天在前院看病的少年走到了穆念雪身边,未说话却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穆念雪感到有人声转头看了一眼少年,发现少年也在看她,随后就移开了目光只听到清澈的声响,“你若是后悔了跟师傅说还来得及……” 开口竟不是来安慰她的话,穆念雪很惊讶,随后下定了决心一样摇摇头,“不,我要留在这里。” 少年又没了声音,只是仰头望着星空,告诉穆念雪哪一颗是启明星,哪一颗是北斗星。穆念雪想起了少年的问话,疑惑道,“怎么,那位大伯不是你的父亲吗?” 少年摇了摇头,沉默的眼眸里潋滟着星辉,“不是,我父母得瘟疫死了,是师傅救的我,传医术教我救人。” 穆念雪不想身旁的人身世这样惨淡,道了声歉才问,“我应该叫你什么?” “我叫空明,师傅说这样可以化解我人生中的逆事,你叫我明子就好。” 穆念雪听了空明的话突然就对旁边的人产生了好感,回头也跟他说了自己的名字。少年默默地记在心中,却不敢轻易唤对方,道了声夜深了回了屋子。 次日晨起,中年人给穆念雪带了两套朴素的衣衫,敬了酒进行了拜师仪式。堂屋正桌上中年人捧着穆念雪敬的茶水喝了一口,“你以后也跟着空明一起叫我师傅。” 穆念雪答应了‘是’,中年人又道,“在这里你不用拘束,随便说什么做什么都行,有不对的我会指正。” 随后的几天,穆念雪真的感到了轻松与自在,不必去计较深闺女子该学的东西。甚至还天天跟陌生男子见面、说话,在同一个锅里吃饭。这要是被老太太知道了,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 穆念雪伏在清澈的池子旁洗着衣裳,情不自禁笑出了声,空明跟在她身后问道,“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没什么,想起了之前的事。”穆念雪穿着一身素衣,周身秀雅的气息并不曾减少,反而更衬托得灵秀了些,像极了山村间欢笑的燕子。 “我来。”少年接过了穆念雪手上的衣裳,前后搭上竹竿将湿衣裳晾上去。他知道新来的女孩儿是大户人家养的闺女,平时怕只是动动针线,没做过什么粗活,他能做的就多做一点,以减少穆念雪的负担。 “谢谢你。”穆念雪迎着阳光笑得开心,起初她还有些不习惯别人帮忙,但是竹竿支得实在是太高了,她踮起脚跟都够不到。 “以后不必说谢字,对我来说不是很难的事情。”少年眉眼微眯,竹竿是他故意搭高的,因为有一次看见了她踮脚晾衣的倩影,心里不自觉就对这位新来的女子产生了好感,情愿每天都这样帮助她。 云峥次日清晨到春香楼走访,彼时花魁紫苏还赖在床上没有起身,云峥一袭纯白的锦衣站在屏风后等待,帘子里传来女子娇慵的声音,“进来,又不是没看过。” 云峥微微咳嗽了一声,含糊地道,“怕是不方便,说,找我什么事,我听得到。” “真是不解情趣”女人娇嗔了一声,里面依稀响起了窸窸窣窣穿衣之声。一会儿功夫,女子收拾妥当下了床,看见云峥就想扑上前去拥抱。 “这不太妥当了?”云峥皱起眉头,后退了两步,实在是怕了这位紫苏姑娘。但是因为四皇子元晔,又不得不出入春香楼。 “有什么不妥当,难道你还怕被人看见?”女人撤下了面纱,对云峥展颜一笑,妩媚的面庞上多了两个梨涡。 云峥没再理会紫苏的玩闹,反身坐在了椅上,“过些天我就要回京城了,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就快说。” 紫苏刚刚还微笑的面容就换作了梨花带雨的表情,连见惯了的云峥也不得不叹服青楼女子变脸之快! “听说他都成亲了,我还有什么话想说的,不过请你带句话过去我死了心了。”紫苏掉着眼泪,伤心之情怕也不是装的。 “他也有不得已的时候,这次联姻是父皇一手安排,你应当理解……”云峥有些不好意思,说起来元晔娶侧妃是他一手促成的。 “他曾说为了我永世不娶,现在倒好……罢了罢了,男人就是薄情!”紫苏哭了一会,突然眼睛一亮,贴到了云峥怀里,“不如我随了你,反正你还没娶妻。” 云峥吓了一跳,看着楚楚可怜的紫苏姑娘连连摇头,“不成,我已经有未婚妻了。” 紫苏突然就想到了昨日晚上来的那位姑娘,心情变得郁闷之极,闪身离开了云峥的怀抱,“哼,都是狠人心肠的……” “你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云峥料到紫苏没有别的事情,只是与他玩闹,站起身就要告辞。 “我问你,我妹妹嫣然在你家还好吗?你有没有真心对她?”紫苏擦干了泪水,突然正色起来。 这正是云峥不想面对的,若是当初不被元晔取笑,他怎么可能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情?随口搪塞道,“她好好的,你不用担心……” 话未说完就急着走了,来到穆念雪常住的客栈却碰不到她的人影,栖月也不知情况,此事穆二老爷谁也没说,只当隐藏了女儿。 “雪儿呢,她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你快说实话!”云峥才寻了三次空后,终于来了怒气,直面着栖月让她讲出实话。 “我、我也不知道姑娘去了哪里,老爷只说是安全的地方,叫我不要操心。”栖月还是第一次面对发怒的云世子,心急地说话都磕巴起来。 “那你再想一想,她不见之前有什么特殊的表现,或者她去过哪里?”云峥抓着栖月的双肩,十指捏得紧紧的,态度严肃地忽略了她并不是自己的丫头。 “姑娘她去过春香楼,见过那里的花魁紫苏姑娘”栖月突然想起来,将知道的事情告诉了云峥,“对了,紫苏姑娘不见客,她是拿着公子赠她的玉佩去的。” 云峥松开了栖月,一拳头重重的捶在墙上,反身又往春香楼跑去,心里笃定一定是紫苏对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雪儿才误解了他。 大力推开了房门,云峥不顾紫苏正跟恩客交杯把盏,冲过去就捏住了对方的手腕,“前几天晚上是不是有个姑娘来找你,你对她说了什么,说了什么?” 云峥是有武功的人,手上也用足了劲道,将桌前正欲饮酒的恩客也吓到了。 “我,我什么都没说,只告诉她我跟你认识……”紫苏睁大了眼睛,连声逼问她的云峥像极了一只发威的老虎。 “你最好没说什么……”云峥松了手,匆匆地出了春香楼去寻找穆念雪,只是夜幕垂落之时依旧没看到她的人影。 池塘边上,穆念雪坐在石桌旁任清凉的风吹着她的发丝,手中摩梭着玉佩,直到手掌上的温度将玉佩暖热。 “你的家人会想念你吗?”寂静中,明空突然发问。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离开 池塘边上,穆念雪坐在石桌旁任清凉的风吹着她的发丝,手中摩梭着玉佩,直到手掌上的温度将玉佩暖热。 “你的家人会想念你吗?”寂静中,空明突然发问。 对待这样的夜晚,对待这样一声问话,难免使人卷起千愁万绪。穆念雪笑了笑,她的家人?除了父亲,其她人恐怕都想她死了才好。 “我没有家人了。”穆念雪淡淡回答一句,空气又沉默起来。空明以为是她刚刚离开父亲、伤心过度才这样说的。为了安慰她,少年鼓起了勇气,“以后,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亲人,若是你愿意的话。” 穆念雪心怀感激,这少年像她的哥哥一样,让她无论何时都倍感温暖,轻轻点了点头算作答应,“好啊。” 少年抿了抿唇,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护雪儿妹妹周全。 日子过去了五天,穆二老爷只来过一次看望他们姐弟俩,每次来都与空明的师傅谈一段话才走,眼神有着深深地留恋。不过幼弟念辰却是好多了,也不知师傅如何移花接木,念辰竟能思考别人的话了。有一次还主动拉着穆念雪玩捉蛐蛐的游戏,有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顽皮,不是任何时候都一副痴痴的模样了。 师傅是这样对穆念雪说的,“你弟弟已经在好转,只要照顾周到,不让他磕着碰着,等过了四岁贪玩的年龄段就会逐渐好起来。” “谢师傅再造之恩”穆念雪见了礼之后,也让穆念辰磕了头,又问,“不知还有多少时日他能完全好?” 师傅却没有答话,而是反问她,“怎么,你这就等不及想走了吗?” 穆念雪的确是感到百无聊赖,因为师傅并没有传授过什么秘诀,也没有教她行医救人,但她却从来没想过要离开这个地方。心里某种信念仿佛在支撑着她,“不,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傅的恩德念雪一定会报答的,只希望念辰长长久久好了才好,以后即使我没在他身边,他也能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就放心了。” 师傅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既这样,你明日就跟我学道。你弟弟的情况你尽管放心,只要某一日他能想起过去发生的事情,他就能完全康复。” 第二日,师傅果然给穆念雪扔下了三本经书让她学习,又简单地讲解了道教的精髓。穆念雪听得迷迷糊糊地,认识史书、诗经还行,道学她实在没有这个天赋。 看着穆念雪满脸痛苦的表情,站在一旁的空明看向师傅道,“不如我跟雪儿妹妹一起学,两个人或许还能参透参透。” 师傅严厉地看了空明一眼,“前堂的病人你都看完了吗?” 空明想拜师学道、陪伴穆念雪的想法暂时被打乱,空屋子里时常独留穆念雪钻研的身影,不过空明总是会去看她。 “明天师傅就要考我学问了,我一本都没参透,怎么办啊?”穆念雪垂头丧气,都不快认识现在的自己了。 “没关系,我会帮你的,再说师傅也不会罚人。”空明安慰着穆念雪,希望能给她信心。 穆念雪入道之时,云峥也在找寻着穆念雪,穆二老爷不肯说出女儿的去处,怕打乱她现在的生活。直到穆念辰被送走之时,云峥才寻到了穆念雪的下落。只是彼时,她身旁又多了一个人。 “雪儿,跟我回去。”还是在晾衣裳的竹竿前,穆念雪一身素衣呆呆地望着唤她的人。几日不见,云峥一袭淡水泼墨衣裳,出落地更加俊致,只是浓眉锁着,眼光是满满的担忧和不可置信。 云峥看着一身素服的穆念雪,走在人群中差一点就认不出她,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有如此大的变化? 穆念雪看了云峥一眼,眼神有些犹豫,身后空明走了过来很自然抱住了穆念雪的肩,“雪儿妹妹哪儿都不去,这儿才是她的家。” 云峥眼神里闪过痛楚,但挺拔的身躯岿然不动,他只是想着要把那日的事情解释清楚,否则他绝不让雪儿从他眼前走过。 穆念雪望了眼搭在肩膀上的手,有一丝惊疑,随后镇定地对空明道,“我跟云公子说几句话就来。” 听着称谓突然变更,云峥心痛地将穆念雪拉到了溪水边,远处空明还在不放心地眺望,不过云峥却是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把搂住了心爱人的腰身,质问她心中的真实想法。 穆念雪低着头,想用力挣开云峥的怀抱,却闻到他身上的清香越来越浓郁。 “你是不是跑去了春香楼,见了那个什么紫苏?我跟你说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也只是去过她房中几次,都是代元晔传话去的。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我身边的人,或者也可以去问四皇子。”云峥一口气将心中的憋屈吐露了出来,希望雪儿能够解开心扉原谅他。 穆念雪听得呆呆的,不想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如果云峥说得都是事实,那么她还有勇气在听他解释下去吗?或者那天,她就没有勇气说要留下来的话了。 “跟我走,跟我回去,好吗?”云峥很少有这样动情的时候,虽然松开了穆念雪的腰身,却还是拽着她的手不放。 “我、我已经跟从师傅,在这里学道了。对不起。”穆念雪不敢抬头,怕一抬头就看到云峥受伤的表情。 “是因为他吗,因为你旁边那个人吗?”云峥紧紧握着拳头,恨不能将穆念雪就地解决了才好。 “不是,跟任何人无关,是我自愿的。”穆念雪低低地嗓音从云峥耳旁飘出,声音里是否夹杂了心碎声。 云峥终于放开了穆念雪的手腕,用尽了所有力气只说了一个字,“好!” 随后便是云峥离去的身影。 穆念雪呆呆望着,直到墨绿的影子飘忽不见,空明走到了溪边唤她,“雪儿,师傅叫你呢。” 穆念雪大大的眼眶中全是泪水,偷偷用袖子擦干了才转身。跟着空明来到后堂,师傅考问她对道学的理解。 穆念雪脑中一片空白,先前记得的一些知识也统统忘光了,师傅叹了口气道,“原本是想留你在这儿的,看来是我阻止不了各人的命运,也罢,随你们去。” 穆念雪很是不解,师傅想要留住她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得到医好幼弟的酬劳吗?这个解释,穆念雪当然不信。 莫非是有关父亲? “念雪不明白,师傅说的是什么命运?” 师傅没有答话,只是告诫穆念雪,“你若是舍不得红尘,可以回去,但一定要劝慰你父亲尽早辞官,以免造成不必要的祸患。” 说完,唤来了堂前的客人,这个人竟是云峥!师傅的语气很淡,“她不属于这里的人,你把她带走。” 穆念雪抬头,看见的同样是云峥疑惑的光芒。 “空明,送客!”师傅不在留恋,径直出了房门,是福是祸就要靠他们自己去解决了。 “师傅!”空明更是不解,迟迟都没有起身,或许是对穆念雪将要离开有着满满的不舍。 穆念雪是被云峥拉出房门的,时至今日,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师傅要留住她,又为什么要放她走。但是有一条,她心里是愿意的,她舍不得就此放弃云峥,以后即使是苦是痛也想跟他一起度过。 “你心里还是舍不得吗?”云峥最后问了穆念雪一句话,如果答案肯定他将不再纠缠她。 穆念雪摇摇头,在那里度过了无数个日夜,有过欢笑有过怀念有过乏味,却不是她心中想过的日子。 云峥抓紧了穆念雪的手道,“回去后,我就求皇上下旨娶你。” 穆二老爷与栖月迎回了穆念雪,亲人重逢难得的高兴,穆二老爷请了平阳王爷入席,准备着明日一同回归京城的事。 穆念雪还记挂着曾祖父和空明,临走时她还来不及对他和师傅说一句再见,云峥陪同着她一起去,却发现那一家医馆关了门。 穆念雪叹息了一声,这样更好,她就不用再为此感到歉疚了。次日准备好回程的行李,意外地发现她遗留在医馆的衣裳就放在榻边。裹在衣服里的还有一枚刻着雪花的簪子,除此之外什么之际也没留下。 穆念雪唤了栖月进来,问榻上的衣裹是什么人送进来的,栖月答未曾留意,从昨日起它就好好地在这儿。 原本还想同念辰再去看望一次曾祖父的,只是时间太过匆忙,她没有了机会。出发时却意外地得到了曾祖父的噩耗,人躺在竹楼里已经僵卧两天了。 算起来正是穆念雪离开医馆的那一天。简单地祭祀了之后,穆二老爷并不打算多留,而是催促马车夫回程。 穆念雪隐隐感觉到要发生什么事,只是事情太繁杂她的心绪还未平复也没问出口。穆二老爷却在车厢里告诉她,“你太公将他名下的产业都移交给你了,那天我带你去商铺看的那些就是。”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回归 原来曾祖父早就安排好的,他膝下子嗣全无,只有一个外孙可以指望。为了外人觊觎他的财产,他一早就搬了出去独自居住。 穆念雪似有什么撞在心坎上,久久不能回味,此次回去不知又招了多少叫人隐恨的东西回去。来到扬州是六月的炎热天气,旅途跋涉一个月,回去已是秋高气爽的八、九月。 清菱的肚子怕是已有五个月,不知道她们的计划还算不算数。 回去时没有坐船,而是车行,以防那日歹人的算计。不过一路上还好,有云峥的警惕,又有随行的侍卫护驾,平阳王爷特意将路选在官道上,夜晚就找就近的旅社住宿,他们没有中什么埋伏。只有一次在半道上车轮坏了,马车差点滚进荷塘里,是云峥用手托住了车辕才防止它翻下去。 穆二老爷没事,穆念雪却受了点小伤,云峥帮她擦破的手臂上包扎伤口,她突然就想起醒来后的第一次去南山寺上香,她的车就出现了这样的问题。莫非想要害他们的人是同一个吗? 如果是柳氏做的,可穆二老爷也在车厢内,她应该不会连自己的丈夫也算计进去。可若是她做的,上次大船上的遇袭又如何解释? 很多事情解决不了,也无法解释,穆念雪只好放下心事,同时也觉得事件的危险性。 回到穆府,先前对她不利的流言都已烟消云散,穆老太太并没有说要赶她出门的话了,连柳氏、各房的丫头主子都对穆念雪客气了些,莫非就是因为今日她有了更多的身家财产吗? “漓雨苑果树太多,容易招引蚊虫,不如雪丫头搬出来住?”老太太歪在炕上发话了,她背后要骑马的穆念荃更臃肿肥胖了些。 其他人都有些为难,大房大少奶奶说道,“老太太,如今正是用银子的时候,哪里能大兴土木呢?” 是啊,院里院外都住满了人,有好的空闲的房子怕也暂时找不出来。穆念雪有些冷淡地回答,“不必了,我已在漓雨苑住惯了,况且天气很快转寒,蚊虫也不会再来了。” 回到原来的居处,屋里的摆设几乎给搬了个空,就像她永远不会回来没打算让她继续住下去了。 穆念雪唤来几个粗使丫头,刚要细问详情,却发现里面少了人。青鹊呢?巧燕呢?这些熟识一点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所幸旁边屋里的沈嬷嬷还没有被打发走,穆念雪将她老人家扶起来,又将已经医得差不多的念辰推到她怀里,嘱咐她好好看妥当了。 沈嬷嬷已经有了些年纪,当初给幼弟喂奶的时候就已经四十多岁,现在已经完全苍老了,却抬起两只粗糙的衣袖擦眼泪,想将实情都告诉给穆念雪。 “三姑娘,实在是有些对不住啊,因为大房大少爷在衙门里犯了事,皇上下旨说要流放到外地服兵役,大少爷肤白嫩肉的,比大姑娘还讲究,老太太怎么舍得?就暂时拿了姑娘房里的东西变卖了,添了些银钱给衙门里的人。只是银两还是不够,没办法找人替代……这不,老太太让我拿了上好的器皿来添置姑娘的闺房……”王善保家的眼巴巴地望着穆念雪,口水说了那么多,指望她能帮衬些。 穆念雪才知原来是这事,难怪老太太让她帮居处,且也只是说了一说,并没有实质性的打算。现在想找她要银子,休想! “您老人家真是说笑了,我一个姑娘家不过存些体己,哪里有银子?”穆念雪拿起了花棚,无聊地穿了两针,又抬眼道,“对了,我还没有问,二太太将我房里的丫头弄哪去了?” “这……”王善保家的有些为难,突然想起了什么作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哦,是二太太娘家里需要用人,那些丫头闲着也是闲着,就叫过去帮忙了。老太太知道您刚回来,有些事情不清楚,您尽管找我问,我一会儿就送更好的丫头给姑娘使,只是现在家里手头上有些紧,劳烦姑娘……” 穆念雪才不相信她的丫头被柳氏娘家的人用了,语气越发生硬,“我还是习惯我原来屋里的,你先送回来我再和你细算。” 王善保家的无法,只好福了福身下去了。栖月领着几个粗使丫头收拾屋里,穆念雪依旧还是问沈嬷嬷那些丫头的真正去处。 “姑娘怕是不知道府里府外的变故,先是大少爷犯了案子,后是家里的银子亏空,巧燕同青鹊那几个丫头先后变卖,又把姑娘屋里所有值钱的都移走了,估计是看我这个老太婆不中用,才没撵出去。” 沈嬷嬷絮絮叨叨地说着,穆念雪突然一掌拍在柜子上,看她不在那些人竟然这样欺负她屋里的人! “嬷嬷,你告诉我,巧燕她们去了哪儿?”穆念雪还对她们活着有个期望,早知如此,她就应该将她们都带走,或者是安排妥当。哪知那些人这样狠毒?恨她连她的丫头也不放过? “巧燕的确是被安排去了二太太娘家里,其她的并不是同一天走的,我也不知道她们的去处。”沈嬷嬷如实说道。 “嬷嬷放心,我现在就派人将巧燕接回来。”穆念雪知道巧燕是沈嬷嬷唯一的孙女,她怎么能叫她在外头居着不回来? “巧燕她……已经做了太太二叔的小妾了。”沈嬷嬷说到这里又哽咽起来。 “嬷嬷,你放心,我一定会派人去看她的,若是过得不好,还是将她接回来。”穆念雪握紧了拳头,巧燕怕只有十三岁,怎么受得住比她大两倍人的摧残?她终究是回来晚了…… 房间收拾了一下午,勉强能够住人了,但穆念雪看着那些不属于她的装饰物心里就恨得发紧,她娘留给她的嫁妆所剩无几。栖月从房外走了进来,“姑娘,清菱姑娘来了。” “请进来。”穆念雪收拾好了情绪,看着第一个贵客走进了她家房门。 “给姑娘纳福。”清菱曲着腿福了福身,如今的她全然变了个模样,好似府里真真正正宠着的姨娘,再也不似从前任打任罚的丫头了,头发都梳了上去,肚子也明显了。 穆念雪忙叫栖月扶着清菱坐下,又叫人倒茶。 “我这里刚收拾出来,有些简陋了,难得你过来。老太太什么时候抬你做姨娘的?”穆念雪品着口中的茶问道。 “姑娘回来的这日提的,不然我一个女子怎么护得好自己的孩子?”清菱弯着唇角,脸上一颦一笑仿佛都在算计之中。 穆念雪不太喜欢这样的人,觉得是自己当初看错了,清菱并不是无辜需要得到保护的女子,她心思缜密,心肠狠辣,比之柳氏有过之而无不及,穆念雪现在有些后悔跟她的合作。 “姑娘不会忘了当初的约定?”似是看出了穆念雪的犹豫,清菱故意提起。 穆念雪尴尬地笑了笑,以路途奔波为由推辞,“我刚回来,屋里的事情还未处理清楚,药材还来不及备。你真的打算不要腹中的孩子?其实,我可以保证你安全生下来。” 穆念雪不知道清菱是如何躲过柳氏的,怀着五个身孕能安好到现在的确不容易,她看着清菱大起来的肚子实在不忍心,就觉得不该无故去伤害一个生命。清菱闻言却变了脸色,收起了笑容直言道,“不怕将事情告诉姑娘,我处心积虑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姑娘既然食言,那清菱只好不奉陪了。” 清菱站起身,走了两步才道,“这个计划我还会实行,希望姑娘不要干涉才好。” 送走了清菱,穆念雪转身吩咐栖月,“叫人盯着些清菱,看她要做什么。” 栖月点头,只是原来盯梢的丫头都已不在了,这会子要用人只能重新调教。一主一仆实在够忙活,随后是三房的三太太又来看穆念雪。 漓雨苑中头一次有这么多人光临她的寒舍,穆念雪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感叹,她对面的三太太比以往憔悴了些,衣装却仍然整齐,只是眼睛下多了些褶皱。 在穆念雪眼中,穆三太太也是可怜人,膝下没有儿子,独有个女儿却被老太太抚养着,丈夫三天两头在外头鬼混,回来也不去她的房中。听说这两个月里,穆三老爷又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了,并且屋里的紅珊姑娘重获旧宠,青玄自嗓子哑了那日就疯了。穆三老爷出门在外,穆老太太下令将青玄锁了起来,不让她轻易出屋。 穆三太太来找穆念雪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钱。她希望穆念雪抓紧了手中的商铺、田产地契,不要被像她犯同样的错误,被老太太搜刮一空。 送走了穆三太太,屋里寂静下来,栖月来传话道,“四姑娘出门摔伤了腿,在屋里静养着。听说姑娘回来了,还成了京城最富有的人,在屋里发气打人呢。” 穆念雪感叹,家里变化了那么多事情,唯有不变的却是穆念秋的脾气。 “你明天帮我寻访一下田家的事情如何了,还有芸丫头的,我回来了也不见她来看我。”穆念雪吩咐。 第一百一十三章 驱鬼 栖月答应了‘是’就退了出去,夜幕降临时又替主子拒了两个走访的人,一个是大少奶奶王氏,一个是二姑娘穆念池。 至于王氏为何要来漓雨苑中穆念雪数着脚趾头都能算清楚,王氏这个人比柳氏更叫人生厌,所以干脆不见。穆念池跟穆念雪没多少纠纷在,却也是大房的人,若是说起帮忙的话来也不好撕下面子。 这一夜,穆念雪睡得浅,梦中总是有人来找她谈话,或叙述悲情或埋怨后宅,总之难以让人安心。 先是她屋里的丫头莺儿,伏在她床前磕头,声称没脸再见主子,只是恳求穆念雪帮忙埋葬了她荒死郊野的胞弟尸骨。并放肆一定找柳氏报仇雪恨。 后是三房的青玄,坐在她床边还像以往一样叙述家常,说到后面还惋惜地劝慰穆念雪一句,“姑娘还是趁早离开了这个地方为好,远远地到一个别人不认识的地方过清静生活。我虽说是做别人的小妾,却是将整个身心都奉献给男人的,可惜这辈子福薄命薄,男人终究是靠不住的……” 穆念雪从冷汗中醒来,额头已被汗水浸湿,屋外的栖月听到动静忙得扶主子起身,“姑娘怎么出这么的汗,如今都是秋季了。” 穆念雪来不及打水沐浴,她梦中的那些人可不是曾经死过的吗?就是方才莺儿对她说话时,舌头还有些不自在。还有三房姨娘青玄额头上有一朵红花,像是打了胭脂一般。想到这里穆念雪就意识到不好,青玄很可能已经死了,才来对她托梦。 正此时,外面就听到沉闷的鸣钟之声,有丫头在外面叫唤,“青玄姑娘过了——” 苑里苑外都忙活起来,栖月吩咐人给穆念雪打水沐浴,老太太那边也有了动静,一边叫人去请穆三老爷回来,一边准备着丧事。 青玄的死对穆府大院没什么影响,老太太认为这个季节里办丧事忌讳,也没有兴师动众,不过挑了一副棺木,将撞墙而死的青玄装殓进去,又请了几个和尚唱经去去晦气,连外人都没有告诉。倒是穆三老爷从扑任的地方跑回来,抱着青玄死去的尸身一阵痛哭,说怎么不等他回来? 穆念雪将整个身子泡在木桶里,脑袋死沉死沉,她不明白青玄走时为何对她说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将死之人都知道未来惨淡的结局吗? “姑娘,田、田家的二少爷来了,此时在苑外等着,要见姑娘——”一个小丫头冲进来,没头没脑的汇报。 “他来做什么,就说我不见。”穆念雪挥动着木桶里的水,脸都急红了, 院外传来几声丫鬟急躁的劝慰,“田公子,您不能进去,我们姑娘正沐浴呢。”紧接着就传来脚步声,“我不信,定是你们哄我,哪有大清早洗澡的?” 穆念雪气急,慌忙从木桶里跳出来,水迹都未擦干就先披上了一件衣裳,刚刚整理完,田蒙的身影就冲了进来。 穆念雪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未这个样子见过人,脸上红白相间,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田蒙,“你来何事?” 田蒙但见屋里的木桶未撤,才知道穆念雪真的在沐浴,但见她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裙,如绸缎般的黑发还带着珍珠,小脸微嗔,越发娇俏,心里就更加喜欢。搓着手走近了几步,“雪儿,雪儿姑娘,不知你先前的话还算不算数?” “我先前什么话?”穆念雪一脸疑惑,十分不情愿。 “若我田蒙夺了爵位,封了官,你就嫁给我?”田蒙嬉皮笑脸地说着,今日来他就是特意说这件事的。 “你的爵位都拿到了?那你哥愿意拱手相让?我才不信呢。”穆念雪故意让田蒙为难,想着法子堵住他的嘴。 “那当然,我娘最疼我了,我要什么不给?田毅不情愿也得请愿,要不然就不是我田蒙的兄弟。”田蒙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仿佛穆念雪一点头,就拉着她去成亲。 “你不知道我们家今天死了人吗,在这一天谈婚庆最不吉利,再说我昨日刚回来实在疲乏得厉害,不如我们改日再商量此事?”穆念雪故意打着呵欠,心里却在暗骂,这个人怎么还不走? “那好,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可都听明白了,一个字都没漏下。到时候你可别耍赖。”田蒙还不愿意走,栖月出来才将他送出了苑外。 穆念雪重新整理衣装,埋怨道,“田蒙要进来,怎么也没人拦一下,就让他大大方方进来了?” 栖月手滞了一下,“是奴婢的疏忽,姑娘不是让我去打听田府上的事吗?如今田毅任的职都是田蒙顶替的,府外也没人敢拦他。他哥哥倒是闲在家里了,不过我听说他心里气愤地很,打算着离家单干的事情。田氏也哄着他,说先将职位让给弟弟当几天,以后总归是要还的。” “那姑母家的事如何了,芸丫头可说要来看我?”穆念雪心思一转又问。 “帖子倒是派人递上去了,不过姑太太那边暂时还没回应。”栖月一边帮穆念雪绞着头发,一边回答。 穆念雪想起昨晚的梦,下意识地对栖月道,“你选几个小厮,到东郊林子里寻一寻有没有人的尸骨,若是有就随便装殓一下埋了。” 栖月虽然感到奇怪,也没有多问,按照吩咐给了几个人银子就让人帮忙去找尸骨,还真被穆念雪说准了,东郊林子里果然有尸骨,若是不仔细分辨很难看出是一个人的。上下两截断了,里面的东西都被野兽掏空,只剩了个干瘪的骨架子。 几个人捂着嘴,合力用草席掩了,随手挖了个坑算作埋葬。回来后栖月也没讲细节,只说都办妥当了。穆念雪也放了心,第二日晚再也没有人来打扰她的梦。 次日就听说穆念秋摔伤的腿更加疼痛了,根本难于行走。穆念雪也不知她是装的还是真的,觉得自己回来一次,又是长于穆念秋的,还是决定去看看她为好。 和着栖月包了礼品来到玉棠苑,柳氏竟没有着手赶人,脸上强自带着一丝微笑让穆念雪进去。还未进屋,就听到里面刺耳的嗓音,“让她滚!谁让她假仁假义?我不想看到她!” 穆念雪丝毫没有不适,仿佛耳中的话不是对她说的,连栖月也觉得主子从出去到回来又变了好多,变得凌厉了,对诸事不再抱着慈善的态度。 “四妹妹是在叫我吗?我如今回来难得见到妹妹一面,以后若是出去了更加舍不得,咱们虽说不是一个肚子出来的,可毕竟是姐妹。我来看看你,也是出于好心。”穆念雪一进屋就见到披头散发、满脸蜡黄的穆念秋,不止如此,她的额头上还出现了许多红色疹子,与她平日的肤色实在难相提并论。 栖月乍一看,也吓了一跳,这比疯了的青玄好不了多少,穆念秋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变成这样? “我不要听,不要听,娘,你赶她们走!”穆念秋捂着双耳,拼命地摇头,穆二太太从房门口赶进来,一把抱住了女儿,心疼道,“秋儿啊,你别这样吓娘,都是娘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穆念雪回去时一直在想着这句话,一直都是娘的错?莫不是莺儿的劫应在了穆念秋身上?所以她才变得那样难看,脸上血色全无? 这一夜,穆念秋被吓醒两次,她看见一个满脸血糊糊的女人坐在她床边,指着自己的脸说,“看见没有,你以后就会成为我这样,体无完肤。” 穆念秋吓得尖叫,她不要,她不要,可是一闭上眼睛,四面墙以及地上、头顶都变成镜子,照出她难看的模样。 柳氏无法,只好去请示老太太让请个道士给女儿驱魔。老太太十分不喜,只道,“晦气!” 柳氏因为账单上出了差错,交不出替大房大少爷将功赎罪的银子来,老太太直接剥了她账房的权利,全交给大房管理。 因为不得脸,府内外的丫头也不怎么再看好穆二太太,柳氏自己出了银子,请了长眉长须的道士在玉棠苑里驱魔除鬼一阵。那道士干瘪的两颊,看起来就似仙风道骨,用酒洗刷了木剑,嘴里念叨着一句咒语,突然剑尖直指漓雨苑的方向,“恶鬼就潜藏在那里。” 若是平时,柳氏还能拿道士的话做文章,现在谁都不会相信说刚回来的三姑娘有问题。穆念雪自己带着丫头站到了道士身前,全凭他消灾灭鬼。 道士舞了一阵,剑尖染了血红色,声称妖魔已除,已经无碍了。 柳氏给了几钱银子,道士离去。栖月回到院中,担心地问,“姑娘不怕传出去坏了名声吗?到时候都说姑娘跟鬼怪为伍。” 穆念雪笑了笑,“我的名声怕早就坏了,还担心这一桩?再说我看那道士离去时很不满,柳氏给的银子太少了,他怎么会传出不利于我的话?” 正说着话,门外却有人传报,“姑太太来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贱婢 姑太太过来,一是来专程看看从扬州回来的穆念雪,二是听说穆家有人过世了却不知道是谁,所以来看看。 穆念雪将姑母扶到榻上坐了,因不见陆芸湘的人影奇怪地问,“姑母,芸妹妹怎么不曾来?” 往常姑母去哪儿,陆芸湘总是要跟在后头的,穆念雪以为姑母会说她贪玩去了,不想却得到陆芸湘要嫁人的消息。 “芸丫头也大了,况且前些日子她才定了亲事,这样抛头露面也不太好。雪儿,听说你去扬州的路途上颇为不顺,有什么事发生吗?”姑太太目光温和地望着穆念雪,叫她心生感激,回来的这些天不是有人找她要银子,便是有人阿谀奉承,谁会真心地关心她旅途上不顺的事? “也还好,不过碰到几个小贼,想是缺银子用罢,人没有受伤。”穆念雪虽然这样安慰着姑母,心里却不这样想,这里面一定是有大阴谋的。 “如此便好,我还听说你此次出去收了不少商铺、田产回来?”姑太太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水,热心地问。 穆念雪低了头,心里暗道这件事传得真快,也不知会不会对她不利?迎着姑母的面,穆念雪才答,“产业是我曾祖的,只是暂时归到我名下,有机会还是会还回去的。” “傻丫头,你外祖那边后继无人,你还给谁啊?留在这里好好打理,千万不要落入歹人手中。”姑太太拍了拍穆念雪的肩,感慨道。 说着话,存菊堂那边就有人来请姑太太过去,姑母却拉着穆念雪一起过去,存菊堂里聚满了人,大房周姨娘以及新扶的姨娘秋璟、二姑娘穆念池都在。 穆念雪好几个月未曾见到二姐姐,此际在老太太房里一入眼,感觉她比以往又灵秀了些,坐在那里比谁都更像大家闺秀。穆念雪算算日子,秋试也就是在这些天了,穆念池已满十八岁,在寻常人家该算作大姑娘了,因此老太太时常叫她出来教导她为人妇的规矩。 “二姐姐。”穆念雪上前福了福身,对穆念池打招呼。 “三妹妹。”穆念池笑得腼腆,也还了礼。 “哼。”不远处的榻前,穆念秋抱着受伤的腿对着二人不屑嗤笑,精神状态已然比当初闹鬼的时期要好些。 穆念雪转了转身,其他人她便不想行礼了,说她没规矩也好,反正她不需要假惺惺的样子来面对屋里的人。 老太太却是没理会她,几个人在一处说起女孩子们的婚事,唯独不提穆念雪的。她就知道还有人再跟她抢云世子,只等着穆念秋的腿伤一好再细作打算。柳氏变得十分孝顺,前前后后、服服帖帖做老太太的好儿媳,生怕因为自己一时之过而失去永远的靠山。 “芸丫头可是许到好人家了,也不见她来逛逛园子。”房里一个年轻媳妇问道。 姑太太忙回答,“许给公孙家的孩子公孙贺了。” 旁人又问,“这家子好,条件殷实,还是武状元,不知是谁做的媒?” “是田家的人。”姑太太说到这里表情有些僵硬,看了柳氏一眼没再说下去。 穆念雪对公孙贺没有多少印象,仅仅是因为出游那天才略有了解,不管这个公孙贺如何,她都曾听陆芸湘说过有自己喜欢的人。那么再将她配给其他人岂不是要辜负她一生的心意?还有,这个媒人为何是田家的人?他们为何要将陆芸湘说给公孙贺? 嫁不到自己如意的人,穆念雪不禁为陆芸湘担忧,现在她已经搅乱了田家自己人的关系,该怎样斩断姑父与田家人的牵连呢? 思绪变得混乱起来,心里也烦躁不安,看来她得找个机会见见陆芸湘才成,最好是连那个公孙贺也了解妥当为好。蓦地抬起头,穆念雪在小小的房间里竟然看见有一人在对她笑,那个人竟是死去的青玄? 她站在角落里有多久了,一直在听着她们谈话吗?既然讨厌穆家,为何还不走?穆念雪将疑惑地目光望向轻薄如烟的青玄的魂,她却对她摇了摇头。 穆念雪注意着她的位置,刚好她就站在丁姨娘与王氏背后,难道是对这两个人有什么怨念吗? “三妹妹,你在看什么这么入迷?”穆念池也将视线往空洞的角落里扫了一眼,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穆念雪收回了心,忙道,“没什么,不过是爬墙的一只壁虎。”再抬起头时,青玄的影子已经不见了,而丁姨娘、王氏还像以前一样并没有什么变化。” 众人说着话,老太太突然问了一句,“二房的秋姨娘怎么没来,可是肚子不舒服吗?” 穆念雪心里一紧想起了清菱之前的计划,她不会是选择今天就动手?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小丫头的大呼小叫声,“不好了,老太太,清菱姑娘叫肚子痛。” “快、快去传太医。”老太太一声命令,柳氏搀扶着起身往院外走,谁也没有留意到穆念雪脸色的异常。 来到清菱平日所居的院子,有人将老太太挡在了屋外,“老太太,您不能进去,里头不干净。” 老太太急着直跺拐杖,“你们快去问问,那孩子还保不保得住?” 穆念雪听得心寒,仿佛在老太太心中只有她未来的孙子重要,其他人不过是一颗棋子。 “不好了,老太太,三少爷没气儿了。”穆念荃的丫头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一头冷汗地通禀。这下不止老太太慌了,柳氏也手无足措起来,将先前的镇定都抛到了一边。 众人又随着老太太往梨苑里赶,身后还有服侍清菱的人问,“老太太、太太,各位奶奶,秋姨娘要如何办?” “随她去!”老太太冰冷的声音传进屋子里,清菱气地只翻白眼,双手紧紧抓着床单,疑似自己吃的药太多了,肚子抽痛地厉害。 院子外变得静悄悄的,请过来的太医还没进来就去了梨香苑,是她投的赌注太大,所以失算了吗? 进了梨香苑,众人但见穆念荃翻着白眼横尸在床上,都以为没救了,老太太最先冲过去搂着孙儿肥胖的身躯哭叫起来,“我的孙儿啊,你去了,祖母可怎么活……” 王太医随着人群闯了进来,开着医箱劝慰老太太,“先别着急,或许还有救。” 众人都让开了身,老太太抹了两把眼泪将位置让给太医,王太医把了脉迅速针灸起来,“是食物中毒,不妨事。” 各房的姨娘、奶奶面面相觑,穆念荃是食物中毒?三少爷长得胖,穆念雪回家后就见他又长了个子,全然不像实际年龄段的孩子。穆念荃爱吃也罢,只是食物都是新鲜的,如何会有毒呢? 王太医扎完了针灸,到外院开药,见穆念荃性命无忧才对穆家几个长辈道,“贵公子吃了带刺激性的花草药,接着又行了房,所以心力交瘁发作了。” 屋里的人听得目瞪口呆,特别是柳氏拼命维护自己的儿子,“不可能,他才多大?今年刚满的十二岁,平时也不过贪玩偷吃,哪里就闹到这个地步?” “你们若是不信,可以亲自检查一下,下体是否残留津液。我行医这么多年,从不会红口说白话。”王太医说起药箱,就往外走。 说话时,已有贴身的丫头去查看了,回头对老太太点了头道,“少爷裤缝里的确有。” 柳氏差点晕眩过去,还好有明白人拉住了王太医,“请等一等,我们院里还有个病人要诊治的,劳烦太医一同去看了。” 王太医气红了脸面,但又不能放弃病人不管,因此也就顺着来到了清菱住的院子。众人都跟上前去,还等着查出三少爷是同谁行的房。 王太医去了半盏茶的功夫,一会儿就出来了,“那位姑娘也是服了同样的东西中毒,刚刚开的方子她也可以一起用。” 老太太忙拦住王太医,多问了一句,“那胎还能保得住吗?” “什么胎,我没摸到胎相。”王太医一脸疑惑。 老太太还是不甘心,“清菱不是怀孕了吗,她的胎落了?” “那位姑娘看起来肚子是大点,可能是因为平时吃了什么东西有关,才导致葵水停滞。实际上并没有怀孕。现在吃了另外一种药,导致月信爆发,有亏损的气象。都是因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才引起的。” 话说到这里,连穆念雪都要震惊了,清菱原来根本不曾有孕,是她故意伪装的。那她为何又与穆念荃行房事呢? 送走了太医,老太太沉了面色,一张脸比猪肝色还难看,“去拿那个贱婢来,我要亲自拷问。” 存菊堂院外,因此成了刑场,清菱衣衫半身是血的跪在当地,身后两个嬷嬷拿着手臂粗的棍棒,若是答错了话就是一棍子。 “说,为什么伪装?欺骗老太太几个月?” “老太太,我是冤枉的,清菱不敢有一句谎言。都是喝了二太太送的茶叶才有此症状。”清菱不肯服输,同时还将眼光看向穆念雪,希望她能搭救一把。 第一百一十五章 嫁祸 穆念雪向后靠了靠,能站多远就有多远,不是她铁石心肠,只是这种人害人又害己哪怕目的是为了对付柳氏,也不该将其他人牵扯进去。 清菱弯起嘴角略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狠毒,知道自己计划失败,所幸指着穆念雪的方向道,“老太太问我何不去问问你的乖孙女,毒害穆念荃的就有她!不信,你们去她茶杯里看一看,还有衣柜里面的药箱,所有的药物都是她一手提供!” 穆念雪倒退了两步,这个人红口白牙说的都是诬蔑她的话,她要怎么解释众人才会相信跟她没有关系? “你们若还是不信,可以去我房间里搜搜裹腹的绷带,看到那个你们一定会相信一切都是她在暗算,我不过受了她的挟持才迫不得已!” 穆念雪的脸刷的一下白了,难怪之前她来找自己求救,是为想出一个办法自救,知道她跟柳氏之间有深仇大恨,不怕别人不相信!她去扬州那么段时间没回来,清菱自有机会来到漓雨苑中作案,早早地将药材都准备好。 “你、你!”老太太的中风突然又发作起来,点着穆念雪的手指不停地颤抖!口里支支吾吾再说不下半截话。 柳氏更是气恼过度,将贱婢说的话都听进了耳中,突然来到穆念雪身前抡起巴掌就是一耳光,巴掌还未落下去,穆念雪用力握住了柳氏的手腕,“姨娘好好想一想,谋害你儿子的会是我吗?我跟栖月远去扬州,屋里的丫头走的走、卖的卖,我有什么能耐千里迢迢传话过来让穆念荃跟清菱通奸?” 趁着柳氏思虑的瞬间,穆念雪好言提醒,“你最好问问清楚清菱,她都诱惑过三少爷几次?才让他这样虚胖,神志不清的?” 柳氏的目光痛恨起来,回身走到贱婢的方向提腿就是两脚,尖尖的鞋子刚好踢在清菱葵水大流的肚子上,踢得她全身冷汗、伏在地上直哆嗦。 柳氏还不解恨,狠狠向后拽住了清菱的头发,呼呼扇了两个耳光骂道,“贱婢,你还有何话说?” “当然有,你不是很恨我吗,生怕我哪天不死霸占了老爷,你给我的那些东西都是慢性毒药,我一点都没吃统统给你儿子吃了,为了不让他说出来我特意在林子里诱惑他,很早很早就开始了,你儿子已经离不开我……”清菱疯狂地大笑,这几句众人也都听见了,臊红的脸都没处放。 清菱地自白换来的是柳氏对她的蹂躏,这一次不是拳打脚踢那么简单,柳氏发了狠令,“将这丫头的舌头打钉、我要让她永世不得说话!” “太太,我还有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将来你的下场跟我一样!”清菱极快地从衣袖中摸出一块薄薄的玻璃碎片,自己划开了喉管血喷涌而出、溅了满地。 众人哗然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清菱,白眼珠子翻着,似是生生不能放过自己仇恨的人。柳氏险些晕倒在地,初晴走过来忙扶住了她。 地上的血迹还没有清理干净,四皇子府就传了喜帖过来,称四皇子侧妃已有身孕,特请诸府的女眷去参宴,并且特意点明了穆念雪也必须在内。 这真是白事刚过,又来了喜事。在老太太的示意下,众人哄得散了,谁也不愿留在存菊堂院外,徒遭是非。穆念雪回到院里,栖月才拍着胸脯道,“姑娘,刚才真是惊险,清菱转身就将目标对准了您,这种人实在没什么好怜惜的。” 穆念雪自顾自坐下来,喝了一口杯中的茶,觉察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吩咐栖月道,“你去看看柜子里面的药箱真的被人放了别的东西进去?” “姑娘说糊涂话”栖月并没有动身,反而笑道,“都隔了好几个月的东西,奴婢一回来就吩咐人全部扔了,这些全是从扬州带回来的,绝不会有问题。” 穆念雪总算轻舒了口气,就算当时有人要察看,也必定不会让清菱的目的达成,身边幸好还有栖月这样谨慎的人,为她省了很多麻烦。伸手招了栖月过来,全心全意地道,“你比我大一岁,也快满十六了?趁着这段时间我有空还能帮你挑挑好人家,将你奴籍除了,日后平平安安的过活,也算是了了我的心愿。” 栖月听主子的话不对头,眼眶里已然盈满泪水,“姑娘,你这是说什么话?什么给我找个找个好人家,姑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傻瓜,做大户人家的侍妾真的好吗?夫君不是属于一个人,内宅里有那么多明争暗斗,我不想再让你为我涉险。”穆念雪这些日子想了很多很多,假如她是要嫁给云峥的,那么栖月必会成为通房丫头。她对她的诚恳穆念雪自然了解,只是担心某一天会中了别人的离间之计,岂不是毁了主仆友谊之情?再说,嫁到王府日子并不是那么好过的,甚至比穆府还要血腥,她不能清静,她的丫鬟却还要享享一世清福。 “我知道姑娘是为我好,但我从小家世不好,八岁时母亲去世来到穆府,如今哥哥已经婚嫁,家里只有一个凶恶的嫂嫂,我跟他们早已经脱了联系的,如今也不想回去再找他们。好姑娘,我不求什么,只求每日陪在你身边,直到死的那日才算结束了。” 穆念雪被她一声祈求也感动地泪水盈眶,有仆如此她还能说什么呢? 栖月擦干了泪水,从衣柜里找出几件新的衣裳,“姑娘,明日去四皇子府要穿哪一件衣服?” 穆念雪随手一指那件水红的,想到云峥可能会同去,同时也想到了田蒙。栖月将水红绢纱绣丝群拿出来备在旁边,又在装饰盒里挑了几样首饰,回过头但见穆念雪一副苦闷的样子不免笑道,“姑娘若是想躲避什么人的话,何不去找四皇子侧妃说话?那里总没有人敢打扰。” 次日,穆念雪一早就起来梳妆,搭配好的衣裙叫人眼前一亮,比之平时又多了几分娇俏可爱。手腕上戴着云峥送她的玛瑙玉石珠子,颈上戴着标志穆府式样的项圈,乌黑的随云髻上点着珠钗,如同星光般闪闪发亮。 此次宴会,穆念雪是用了心的,不仅仅是因为云峥在,更重要的是她要在世人面前展现她的风采,还要撇清与田蒙的关系。 王府的马车辘辘而行,在穆府的门槛前停了,车外的小厮去传穆念雪,让她提早跟世子爷一起走。穆府原本自备了马车,没有哪个未婚的姑娘家跑到别人的车上去坐的,但穆念雪偏偏坐了,自从扬州回来她就改变了以往的行事方式。什么名节、规矩都丢到了一边去,她若是再规矩,恐怕有人骑到她头上来。 四皇子侧妃有孕,这本来是好事,老太太原打算要去的,现在病情发作只能躺在床上,王善保家的还告诉她,“我派人去三姑娘房里查过了,并没有什么有毒的药材,老太太宽宽心,一切都是清菱那丫头胡编。” 如今清菱已自裁,老太太只能干干地吞下这口气,也幸好他的宝贝孙子有惊无险。既然自己不能去,便嘱咐三太太带着穆念雪、穆念秋、穆念媛三个女孩子去。柳氏则留在家中好好处理杂事。 王善保家的又道,“老太太,三姑娘已经乘了世子爷的车早走了,这会子怕是到了四皇子府。” 老太太才松懈下来的心又揪紧了,痉挛起来的枯骨手臂紧紧拽着床单,骂道,“无德的小蹄子,跟她娘那时一个样……”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老太太在王善保家的搀扶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穆念雪与云世子坐在同一辆车里,因有轿帘搭着,云峥已经拦腰抱住了自己的未婚妻,打着商量道,“雪儿,我已经同皇上说了你我的事,你是现在就嫁给我的好,还是等过一段时间?” 明亮的眼眸邪邪地笑着,好似故意在调教自己的未婚妻。穆念雪小手擂了云峥一拳,还未擂到实处,就被云峥抓住了手腕,随之而来的是一次报复性的亲吻。舌尖微微抵在穆念雪樱桃小口中品尝,直到怀中的小女人不能喘气了才放了她。 这件事情云峥早已思虑周全,只等穆念雪满了十五岁宫中就下达圣旨,到时候母亲再不愿意也得愿意了。也就是说入了新年之后,怀中的人就可以完全属于他了。 “那,等我嫁到了你家,你可不能欺负我。”穆念雪娇嗔了一句,微微推开了云峥。 “好,白天不欺负,晚上欺负。”云峥咬着舌,故意逗弄着怀中的人儿,两个人正在车里打闹着,外面有小厮禀告道,“爷,四皇子府到了。” 云峥正经起来,扶着穆念雪下了马车后又一人坐上一抬软轿往园子中行去。四皇子府穆念雪曾经来过,如今再一次进门望着满眼的繁华不禁感叹,不过几个月这里的变化就如此之大。刘殷璇从无宠到怀孕,是不是也经历了诸多选择? 第一百一十六章 偷听 真正等到摆宴的时刻已是巳时,四皇子府内很是热闹,院中不止来了穆府一家客人,京城王亲贵族的人家几乎都到齐了。比如说桑树底下躲阴凉的李欣、李娜两姐妹,对这两人的印象穆念雪一直很深刻,她们在田府是怎么共同对付曾若琴的,其间的泼辣叫人叹服! 另一边的凉亭里坐着皇城郡主叶灵儿,大喜的日子她依然身着一袭轻烟素衫,仿佛一缕风都能将她随时吹去。眉目间夹带着天生就有的多愁善感,实在是我见犹怜。宽宽的亭子里只站着两个服侍的婢女,看上去像个木桩,她们自然是不能替这位郡主解闷的,一般的宗亲贵女也受不了郡主这个脾气,能够陪伴叶灵儿的却是大皇子! 穆念雪眼光还在寻觅着,看看还能够找到什么熟人,按理说姑母一家也会在被邀请之列,只是她一直没见到陆芸湘的影子。眼睛在宽敞的院子中转悠了一圈,目光锁在嬉笑的一身团花缎子夹袍的身影上,穆念雪赶紧回了头,在内室里躲了半天这会子还是碰上了,不过走在田蒙身旁的还有一人却是宇枫表哥。 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穆念雪强忍着没去打个招呼。最后还是陆宇枫先认出穆念雪来,走到她身边询问,“雪儿妹妹,从扬州回来还好吗?” 穆念雪看了一眼身旁对她嘻嘻笑的田蒙,强自展出笑颜,“我还好,你呢?对了,芸妹妹不曾来吗,我来了这会子一直没见她的人影。” “她来了,不过被宣懿太妃叫去了。”陆宇枫随意地解释着,身旁田蒙却凑近了穆念雪,“雪儿姑娘,你上次说的话还作地数……” 穆念雪头痛欲裂,不知要如何回绝了田蒙,一个人的出现刚好打断了田蒙的说话声,那个人赫然是许久不见的曾若琴! 真不知她的出现算敌人还是救星,穆念雪已经从桌前站起身,迎着曾若琴与穆念秋,她们俩好似很要好的样子,手挽着手比亲姐妹还要亲热。这对穆念雪来说并不是意外,穆念秋很少能和别的女孩子玩到一处去,偏偏听曾若琴的指挥。 “陆公子,你也在这?”曾若琴开口打招呼竟是向着陆宇枫的,回过身才看了穆念雪一眼,“三妹妹也在,真是好巧。” 听到这婉转动听的声音,穆念雪觉得刺耳,曾若琴什么时候跟宇枫表哥那么熟了?就是穆念秋见了他的面也不会主动问好,在她心中除了云世子,只要跟自己有点关系或是稍微亲近点的她都不屑理睬,引之为敌的。 陆宇枫神情上有些异样,目光不敢直视曾若琴,说话间也没有之前的流畅,“是,若、若琴妹妹。” 曾若琴也低了头,无意绞着手中的锦帕,一脸娇羞,“我能跟你、单独说句话吗?有、要紧的事儿。” 陆宇枫抱歉地向穆念雪等人告辞了,田蒙却巴不得他俩快点去,趁这个时候穆念雪将一盘子杏仁推到了田蒙怀里,胡乱地推脱,“侧妃娘娘还找我有事,先去了——” 一口气跑进了内宅,穆念雪才停下来喘气,脑中真像一团浆糊一般搞不清曾若琴什么时候跟宇枫表哥好上了?还发展到私下说话的地步!穆念雪感觉隐隐地不安,曾若琴的名声早已坏了,她是觉得自己无望嫁到王府才选择了以退为进?选择家世、人品都差不多的陆家? 可惜那个时候曾若琴一家嫌弃陆家,她又怎会安心表哥娶一个蛇蝎一样的女人,说不定哪天为了一点小利就将表哥出卖了。 这件事情穆念雪无论如何是要阻止的,只是现在她被田蒙缠得脱不开身。穆念雪抽出腰间的丝帕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刚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门内的隔间里却突然传来说话声。 “扬州的那位紫苏姑娘,你就不管了吗?”问话的正是云峥,穆念雪霎时就竖起了耳朵,不怪她要偷听,实在是唤醒了她敏感的心灵。 “我还要怎么管,我已经将最好的都给她了,难不成你让我抛弃家里的娇妾不管,想当初这些都是你塞给我的。”能以这种讽刺冷漠的语调说出来的必定是四皇子元晔无疑,穆念雪都能想象他那双桃花眼、暗带着邪恶力量的眸子。只是因为什么他会跟云峥发生纠纷呢? “她让我把这个东西转交给你,还让我转告一句话,她是白认得你了。”云峥的语气带了三分恼怒,从袖间似乎抽出了似玉佩一样的东西塞给了对方。 然而四皇子却没有要,语气也十分生硬,“你从哪拿的,还是还哪儿去,这东西本皇子府上不要。” “晔兄什么时候跟我摆起名位来了,既然这样,玉佩我代你收了,你要说什么话飞鸽传书给她也好。”云峥告诫道。 “既然你收了她的玉,那么她的人你也一同收了,如何?”房间里传出元晔讥讽的笑声,穆念雪咬着贝齿恨不能痛扁四皇子一顿。 “你、”后面是云峥的气怒声,似乎是转身要走,却又停下了。 “怎么,你怕你的娇妻受委屈?那天你硬塞给我这场婚姻的时候,你有没有考虑到我的感受?” 屋里没再传来说话声,好似都静默了,云峥只问了一句,“那么就是因为这你才这么恨我,对我赶尽杀绝?” 穆念雪越听越不懂,元晔难道还不满意这场婚姻吗?刘殷璇不是已经怀了他的孩子?还有,船上的暗杀、下毒都是四皇子派的人吗?云峥又是怎么知晓的? 四皇子元晔冷着面却没有回答,云峥狠狠甩下了衣袖,从门后转身出去了。穆念雪也想悄悄地退出去,向云峥问个明白。 可是门廊里却传出了四皇子低沉的声音,“是谁,给我出来!” 穆念雪被这一声吓得腿软,元晔竟然听出了她的动静。不知道该不该站出去,但是想要逃脱掉已经是不可能的了,穆念雪移了步子,从帘后走出,正欲解释刚才的所为,不妨被一身白衣松鹤的人掐住了脖子,“说,你都偷听到了什么?” “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只是刚好来到屋里——”因为见识过元晔的脾气,穆念雪想要解释清误会。 “不是故意?那你为何要躲藏起来?”元晔目光中全是怒容,这回是彻底与云峥的关系闹僵了,连行凶的事件也推到他的头上?那么,他何必要顾惜他的未婚妻? 穆念雪觉得自己解释不清,越说越误会,两只手极力地去拽元晔的衣袖,“你先放开我,我慢慢跟你说——” 元晔却并没有松手,墨黑的瞳仁中笼聚成一点微光,认真细心地看着穆念雪,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目光中。 “咳咳……”几声微咳,元晔终于松了手,“好,我倒要听听你怎么解释。” 穆念雪正了正衣襟,没好气地道,“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就是无意中听到了,给你道个歉还不成吗?” “你以为我这皇子府是你想来就来、想去就去的地方吗?”元晔握紧拳头向穆念雪走近了一步,眼中渐露凶光。 “你要干什么?”穆念雪突然觉得一阵慌乱,原来这个四皇子这样不讲道理,逼得她无路可去,硬生生地靠在墙上,她希望云峥还没有走远,只要她大叫一声他就能立刻赶来救走她。只是她还没能喊出声音,嘴唇却是被人给堵住了。 穆念雪眼睛瞪得有铜铃大,他这是要干什么,强吻朋友的未婚妻,以报复的方式惩罚她和云峥吗? 然而不等她思考下去,舌腔里已经游走了一条火舌进去,差不多是连挣带抗的才结束了这个吻,舌尖上还被他咬出了血迹,穆念雪觉得无法再见人了,更不想再见到这个暴虐又怪异的元晔。匆匆的奔跑出去时,却差点撞到了一个人,有着微微肚腩的侧妃刘殷璇! “雪儿姑娘,你没事?”刘殷璇有一丝疑惑,扶着穆念雪问道。 “没事,我先出去了。”也来不及再跟昔日的朋友说什么,穆念雪来到泉水边,捧着手洗漱了几道舌腔里才没了腥味。站起身她都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全然只以遇到了怪物来解释。 午宴摆在了西院里,穆念雪见到了传说中的环妃娘娘,也就是四皇子的生母。她看上去显得比平阳王妃柔情、年轻多了,一张面孔没有丝毫皱纹,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 两旁分别坐着元晔与刘殷璇,二人都穿着艳丽的喜服,举动之间有着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意味。若不是听到刚刚的对话,穆念雪一定会以为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多好、多令人艳羡。可惜都是元晔装出来的! 穆念雪一直低着头吃饭,想尽快吃完了好回去,再也不想在四皇子府上呆下去了。耳中却突然听到有人唤她的声音,抬起头环妃娘娘正朝自己招着手,“你就是雪儿姑娘,快过来让本宫看看。” 第一百一十七章 离间 穆念雪蓦然就愣住了,她什么时候惊动了这位看似一般却手段非常的环妃娘娘了?不得已从小凳子上立起来,快速吞咽了口中的食物,再慢慢移步到主桌前十分有礼地见过了几位位份高的太妃、命妇。 环妃娘娘戴着长长指甲套的手已经轻轻捧起了她的脸,这个动作看似亲密,穆念雪却没来由的担心,若是指尖不小心一划,细嫩的皮肤估计是要破相了,不止破相或许还会留下疤痕。 穆念雪不知环妃娘娘是什么意思,她只是小辈也不敢避让,只听得眼前带着阵阵香味的人夸赞了她两句,才松开了她的脸。 然而随即又拉住了她的手,似话中有话地叮嘱道,“这双手算是保养得不错,若是它跟错了主人也算是可惜了的,半辈子受劳苦不说,还要受别人的诋毁和讽刺。” 穆念雪一声也不敢吭,环妃娘娘意寓指的是什么她一点都不明白,临走时四皇子府内一个小丫头跟过来,“娘娘的话你可明白意思?” 穆念雪请带话的丫头言明,那丫头果然提点了几句,头也不回地走了。穆念雪独自坐上车轿等到回到府上才略略想明白环妃话里的话。 马车行到半路上,身后突然听到田蒙大声叫嚷的声音,“雪儿姑娘,等一等,咱们的话还没商量完呢,你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啊?” 穆念雪真想将双耳堵上,车帘外孙小叩了叩车门在外头探头探脑地问,“姑娘,咱们停吗?” 孙小是云峥的贴身小厮,云峥未能用宴就因急事被唤走了,只留下孙小看护未婚妻。 身后的声音还在叫唤,穆念雪狠了狠心吩咐,“不停,绕着街道走两圈,等甩远了再回府。” 孙小按照吩咐,顺手抽了棕马两鞭子,马车跑得快了起来,身后果然没了声响变得静悄悄的。 回到穆府后,穆念雪也没打算请安,直接回漓雨苑,栖月派来的小丫头却告诉她,“姑娘,大少爷回来了,老太太传您过去呢。” 穆念雪第一个想法便是会找她要银子,还没想出个万全之策,老太太身边的嬷嬷王善保家的亲自来知会,“姑娘,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老太太特意嘱咐我叫您过去呢。大少爷有段时间没见你,心里头着实挂念。” 穆念远会挂念她?穆念雪才不相信呢,不过终究还是移了步子,来到老太太的病榻前十分不情愿地请了安,才看到身旁的大哥穆念远。 穆念远刚从牢狱里出来,虽然身上已经套上了原先的锦服,不过到底是受了苦的,整个人晦暗消瘦,还有些无精打采,但是见到穆念雪是很高兴地,十分亲热地招呼,“三妹妹,你可算是回来了,今日大哥能站在这里可真得谢谢你。” 说完竟向穆念雪鞠了一躬,看样子也不像是装的,举止十分真诚。穆念雪不解,老太太支起了半个身子,面容和缓道,“好了,你们晚饭再聊,三丫头虽说是功臣,你大哥哥回来连眼睛都没合就赶过来问你。还是让他回去休息够了再说话。” 穆念雪不知道她立了什么功,更不知这一家人在她眼前又演什么戏,浑身疲乏得紧,也回去了漓雨苑。 见到铺床的栖月就问,“你这半日都没出去,可听说大少爷为什么回来,不是缺银子吗难不成补齐了?” “没听说这话,我只看到大少爷回来时是坐的大皇子的马车,外头有太子的标记。姑娘又作何感想?”栖月闲闲地问。 穆念雪突然就觉得有一丝灵感撞击在心坎上,这莫非就是跟环妃娘娘的话有关? 穆念雪还在绞着脑汁想事情,突然门外就有小厮喊人,栖月出了院门一看神色颇急,“姑娘,是田府的人。” “有何事?”穆念雪就怕栖月说是来提亲的,弄得她全身心都焦躁起来。 “田蒙被人打了,头上被砸了个窟窿,田府的人是上来问罪的。姑娘,这可是你做的?”栖月还在问话,但见主子脸上显露着惊讶,也就知道了真相。 “当然不是我,我倒想知道这是谁做的”穆念雪看了眼栖月,急着问,“对了,老太太那边可派人去说理?” “去了,是大太太带的人过去的,正跟田家那边吵得不可开交呢,姑娘你听听——”栖月指着梨园外一丛林子屏声敛气。 穆念雪听了半天,声音断断续续传进了她耳中,大太太谁没说话,可她的陪房说话了,不过是指着歪理死不承认。田家的人无法,只得领着受伤的田蒙回府了。穆念雪心里暗暗地高兴,这次田蒙再也不会来纠缠她了? 转念一想却不知谁在暗暗帮她,莫非是云峥?穆念雪觉得不太可能,这不太像云峥的作风,况且他没吃饭就回府了,怎么就那么准时赶上那个时刻? 不过这一次老太太总算将她当了自己人一回,连声儿都没知会就直接将闹事的给撵走了。若是往常,怕是早将自己交出去了? 没过多久,三太太带着穆念秋、穆念媛回来了,府里热闹起来,花厅里摆起了桌子以备晚上庆贺穆念远平安回归。 栖月给穆念雪单衣外又套了一件披风,以防备她夜里吹了凉风着凉,园子里日头还未落下去,天空却明显暗了,有萧瑟的风在徐徐吹动花枝渐败的梨树。 突然想起一事来,穆念雪问道,“对了,你可知穆念秋的腿是怎么受伤的?” “听说是跟曾家的姑娘一起去玩儿的时候,在路上不小心摔伤的。姑娘怎么问起这个?”栖月好奇地问。 “没什么,突然想起来。”穆念雪随意而答,将目光移向了火红灯笼的花厅。 花厅里十分热闹,穆念雪感觉到了回归以来久违的喜庆。席上不分男女,只分长幼,大老爷带着众兄弟在一边坐,老太太带着孙儿孙女靠着门厅,另外还有太太、姨娘们。如今大房独掌大权、穆念远又回归,可谓是天大的喜事,就连一直默默无闻的穆念池也身着茜红的雪纱印梅花纹的衣裙,看起来活泼俏丽了许多。 而刚刚相反、觉得一脸晦气的是二房柳氏,穆念秋没与云世子搭上话,又不得环妃娘娘看重,心里正懊恼着。 虽然发生了下午那件意外事件,众人还是当没有发生一样将穆念雪捧为上宾。坐在角落里的穆念秋脸色一阵煞白、眼角斜着,比吃了苦药还难看。而旁边坐着的是来府上做客的陆芸湘、陆宇枫两兄妹。 陆芸湘一直闷闷不乐,跟周围的人没打什么招呼,陆宇枫也好像想着心事,桌前十分安静。穆念雪觉得不对劲,一瞥眼就见宇枫表哥袖外露了一大截丝帕出来。 穆念雪刚要去问,穆念远已在对桌举起酒杯,“来,这次我要敬三妹妹一杯,不是你我不能好好坐在这里与姊妹们喝酒。” “大哥哥请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听不懂?三姐姐可是什么都没做,一分银子也没出呢。”代替穆念雪问话的却是穆念秋,她已是沉不住气了才当场挑拨穆念远的话。 柳氏远远地瞪了穆念秋一眼,老太太则脸色一沉,开口就教训,“四丫头不得无礼。” 穆念秋哼了一声没再说话,穆念远却似调理着整个桌上的气氛,先是向老太太道歉,后是给穆念秋赔礼,“此事怪我没有将话说清楚,三妹妹怕是蒙在鼓里。大皇子能救我出来全是看在了云世子和你的面上,知道你们不久就要定亲了,家里也不能不齐整。因此念在往昔之情上才网开一面。” 此时不止一桌子上的人都听愣了,连穆念雪自己也听愣了,大皇子怎么是看在她和云峥的面子上才救人出来?还有她跟云峥什么时候准备定亲了?不说庚帖没送过来,连八字还没一撇呢。 穆念秋气得够呛,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没再吭声。席上有人举起酒杯,以此来庆贺。陆宇枫深藏在袖子中的丝帕却在此时掉了出来,众人看得清清楚楚,那白色绸缎中间绣了个“琴”字。 “陆表弟可不是有喜事了吗,更值得庆贺!”穆念远话锋一转,将视线移到了陆宇枫身上。 陆宇枫十分紧张地收起了桌上的帕子,不说话脸先红了,这些小细节全部没逃过穆念雪的眼睛,想宇枫表哥平时是怎样一个随意的人,又怎会像个娇羞的姑娘家,必定是曾若琴施尽了手段才让陆宇枫迷恋于她。 不行,她要尽快阻止这段孽缘,用什么办法阻止呢?劝服宇枫表哥怕是没有用的,方法只能用在曾若琴身上。 吃了晚饭后,府里的人都散了,陆芸湘陆宇枫连夜赶回府,这在原来是不必的,只是姑太太看在陆芸湘的亲事上,公孙贺毕竟是名门望族,一个姑娘家定了亲在别人家里留宿传出去怕是不好。 这短暂的时间,穆念雪也来不及跟陆芸湘说什么,离别时才伏在穆念雪的肩上说了一句话,“雪儿姐姐,我不想嫁。” 第一百一十八章 约会 明知道没有法子拒绝这桩婚姻,穆念雪依旧极力劝慰着陆芸湘。让她放宽心,或许这个公孙贺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他已经找我谈过了,他也不想娶我,但是没有办法。”陆芸湘低语。 穆念雪听得糊涂,原以为不愿嫁只是陆芸湘一方,原来两边都不如意,“他有说什么原因吗?是什么使你们联合在一起的?” 陆芸湘摇摇头,“没说,是宣懿太妃做的媒,说我们两家近,都是武试出家,关系好。” 穆念雪犯难道,“为何当初不拒绝呢?” “没用的,现在田蒙的父亲权利倾天,兵权都归他所管,宣懿太妃虽说是老皇妃,却是田蒙父亲的姐姐,服侍过先皇的。即使当时不答应,圣旨传下来也是要我们两家和亲的,只是到那个时候脸皮会撕破,我父亲也难做人。”陆芸湘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姑太太已经跟老太太续完话,招手让陆芸湘跟她回去。 穆念雪是在迷蒙的夜色中看着陆芸湘孤单的身影走远的,古今有多少儿女的幸福生活是毁在媒妁之言上,而破坏芸妹妹幸福生活的不是父母不是家里的族长,而是一个外人!现在穆念雪算是懂了田蒙的父亲为何使两家联姻,都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准备三年之后的造反! 她原以为她能够阻止的了这一切,原来一切只是妄想,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姑母一家堕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疼痛的感觉一阵阵袭来,穆念雪差一点站立不稳,还好是身后的栖月扶住了她,“姑娘,你没事儿?” “没事,我们回去。”穆念雪稳了稳脚步,向前走去。身后似乎传来不屑的轻哼声,穆念秋对今日穆念雪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有钱了就了不起了吗,有钱了就一副高傲的姿态吗,假惺惺的样子给谁看哪? 姑太太的马车行到一半的路程,陆宇枫回转了身,姑太太不明情况向外喊了一声,“宇枫,天都黑了,你还去哪里?” “娘,你先跟妹妹回去,有样东西我落在舅父家了,很快就来。”陆宇枫随口一应,身下的马骑得更急了。 姑太太无法,只得重新钻进了车里安慰苦闷的陆芸湘,“湘儿,娘看那公孙公子相貌堂堂,又有一身武功,不比你爹当年差。人家又是殷实人家,人也是正经人,不缺胳膊不缺腿的,也配得起你。夫妻感情是慢慢磨合的,等你嫁过去了自然就懂了。” 陆芸湘心里却没有一丝改观,她哪里知道那个公孙贺早就有心属的人,是他自己不敢高攀才勉力答应了这门婚事。她若是嫁过去,对一个自己不爱、又不爱自己的人有什么意思?连说一句话都是多余,更何况是一辈子的生活?还有,他们一家上有老、下有小,要服侍一大家子人,这种生活她不愿意! 姑太太见女儿神色不好,不但苦闷还有恼恨,不由叹了口气,“娘一切都好,唯有两个心愿让你跟你哥自在美满的生活,现在你跟你哥的婚事都让娘头疼。” “哥哥怎么了,不是说好的有许家的女孩相配吗?”陆芸湘诧异,为着恼自己的事情,哥哥的事都没上心。许家与陆家说好定亲的事还是上个月末的时候,这中间难不成又有什么变卦吗? “定是定了,女方后面不知又如何毁了,媒婆连说了三家都是这样的结果,我的心都快操碎了。” 马车得得的前行,漆黑的夜色中没有一丝光亮,唯有陆芸湘手上提的一个玻璃灯笼勉强照亮着车内。姑太太斜斜地躺在靠垫上,心里对儿子的动向还是有所了解。女孩儿毁婚以来,陆宇枫就跟这个曾若琴相处甚密,今夜也极有可能是找她去了。姑太太闭了眼,难道以后真的只能找曾若琴做媳妇了吗? 若是在以往,曾家的闺女漂亮、大方、更重要的是懂礼,可这一日日的看来真实情况却不是这样的。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更有毒计与虚荣,这样的女孩她不但看不上,还有些后怕。更何况曾若琴早在以前就颜面尽失,身子被男人看光了。 陆芸湘反过来劝慰着姑太太,“娘,您别心忧,哥哥总能看上个如意的。” 陆宇枫将打着响鼻的马儿栓在曾家附近一棵树上,在外面略等了半盏茶的功夫,门口果然探出了个人影。 “公子,陆公子——”有清脆的声音在唤他。 陆宇枫答应一声,疾步走过去,丫鬟已将陆宇枫让进了屋里,“我家姑娘在院子外等着公子,快随我来。” 陆宇枫反倒站住了脚,有些不好意思,“这不太方便,还是请曾家小姐出来,我们在外头说几句话就好。” “你这呆子,我家姑娘为了公子已经不要女德礼仪了,你还顾忌个什么?”丫头伸出拳头当胸锤了陆宇枫一下,只听宽阔的胸膛发出一记闷响,眼前细鼻子细眼的丫头倒笑了,一把牵住了陆宇枫的手,“快跟我来。” 陆宇枫当下触电般缩回了手,只道,“你在前面带路就好,我自己来。” 不一时,丫头才将他带进了一个院落,曾若琴只穿了白色褥衣系了件披风在外面等待。等陆宇枫看见她这身打扮心里又是一吓。 “宇枫,你来了……”曾若琴低着头,羞答答地说了一句。 这样的表情将陆宇枫迷得七荤八素,他还是喜欢含蓄一点的女孩,刚才那丫头实在太大胆了,若琴也穿得太露骨了些,不过还好,她的人还是没变。 “若琴妹妹,我、我是不是耽误你睡觉时间了?”陆宇枫瞅了曾若琴一眼,但见她衣着都是睡衣,发髻、妆容却一点都没变,未免感到疑惑,寒风一吹身前的女子打了个哆嗦,竟向他怀里走近了两分。 “你,冷不冷?”陆宇枫禁不住心惊肉跳地感觉,干巴巴地问道。 “嗯。”曾若琴点点头,很自觉地双臂一伸,抱住了陆宇枫的腰身,“公子可还记得当日你从池子里救我起来的场景?” 陆宇枫身体被曾若琴触到的地方微微一麻,想起那日他的确是近距离抱住了浑身湿淋淋的若琴,这样一撩拨他身下便有种发烫的感觉。将曾若琴移开了一些,好使自己冷静下来。 “怎么了,看你,额头都冒汗了。”曾若琴温柔地伸手,为陆宇枫擦着汗水,衣袖上的香味也一丝丝浸入陆宇枫的鼻孔。 陆宇枫今日感觉很奇怪,却又疑惑着不知为什么,曾若琴有些难为情地问,“宇枫,人家的心意早就是你的了,从你那日救我时,才有了我曾若琴的今日。宇枫,你还在为难什么,人家什么都愿意给你,你还不来我家里提亲?要我、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陆宇枫听得这么说,心里就糊涂起来,他明明记得他救若琴起来后,若琴的母亲还跟穆家吵了一架,雪儿妹妹也说过曾若琴是为云世子才来穆家。眼下怎么全变成他了? “我回去,这就跟母亲商议。”陆宇枫答得有些结巴,表情不像以往那么迷恋。 “等等”曾若琴在颈后解着什么绳子,突然握住陆宇枫的手臂将它伸进自己怀里,不一时从陆宇枫的手上抓下了一件彩绣肚兜,还带着温热的气息,“这个一定要珍藏好,不要给外人看到。” 陆宇枫的手似被火烫了,抓着那件肚兜不知所措,恨不能立刻就撒手扔了它。可当着曾若琴的面他又做不出来,只好收在了袖子里。 曾若琴见他不是贴胸收藏,心里不免失望,但还是问道,“宇枫,把你的汗巾子给我?” 陆宇枫接了人家的肚兜,还私闯别人家的内宅,心里已经难安了。怎么可能愿意将自己的汗巾子给别人?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院外似乎有动静,凉亭那边传来扭门的声音。陆宇枫再也站不住脚,慌忙翻过了院墙逃了。 次日,穆府大房忙碌起来,往外面送礼的送礼、收银的收银,最重要的是给二姑娘预备婚嫁的事儿。廊子上大太太拨人选花色的选花色,定首饰的定首饰,最喜庆的便是穆念池的生母周姨娘,每日里穿的花红柳绿、给老太太晨昏定省都是她,恨不得盼着秋试的日子快点过了,好让女儿及早嫁给状元郎。 穆念雪早早地起来,与二姐姐在老太太房里呆着,不一会儿就听到一个嬷嬷在门口喊,“远亲家的和袁秀才一家过来了。” “快去接。”老太太头一次对家境比自己差的人家客气,在安排二丫头的婚事前她的确找人替她孙女算过命了,得知穆念池是个富贵命心里也就放心多了。 袁秀才得了穆家的支援,再加上周姨娘私底下接济的那点银子让袁秀才家境好了些。母亲的病能有好药疗养,不再是日日躺在床榻上,袁秀才吃得苦中苦,又能感恩戴德,更加地勤奋学习。 将袁秀才的母亲用软轿抬进来后,穆念池的脸上就有些羞意,不敢出去面对未来的相公以及婆婆。两亲家在老太太屋里坐了会,吩咐传膳时袁秀才才与穆念池在廊下相遇。 第一百一十九章 赃物 穆念池为避嫌,不想与袁秀才在饭桌上相见,底下的嬷嬷偷偷地告诉她先回房里避着,等中饭过了再出来。袁秀才也不想引得穆府里的姨娘奶奶们关注他,只想从僻静地方弯到花厅,反正有带路的丫头就行。 两个人安着相同的心思,却不想在九曲回廊下遇见了。袁秀才知礼,先弯下腰与未来的娘子福了福,穆念池也娇羞的还了礼。彼此都没话说,穆念池恨不得立刻从他眼前消失了才好,心里面却又想起了自己曾为袁秀才纳了一双鞋。 看到亲手做的梅花簪戴在乌黑的发髻上,袁秀才空落的心也就满足了,退开一步让穆念池先走,“姑娘请放心,小生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穆念池迈开步子,又细声细语地回头道,“我给你做了一双鞋子,赶考前带上。” 说完也不等袁秀才反应,急急地向着自己的屋子走去,身着青色袍服的袁生还伫立在廊下看着远去的身影,心里阵阵暖意。 大约吃过午饭,穆念池才派着贴身丫头将做好的鞋子连着口袋里积攒下来的琐碎银子都给了袁秀才。袁母在穆府放心休养,袁生则背上行囊入京赶考。 穆念池这些日子是日日夜夜都休息不好,总觉得一颗心吊在空中,十分不安。为了打消心中不好的想法,时常去找穆念雪说说话,又或者去效劳效劳未来的婆婆。 袁母劳累了大半辈子,没有享过一天的清福,如今全靠她未来的儿媳才长了脸面和见识。原本生的就是慈善样,对待穆念池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好,恨不能反过身份来侍候媳妇。 周姨娘也乐得开心,女儿能有疼她的婆婆、相公,这是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三日后,袁秀才平安回归穆府,这回关心他科考成绩的不单单是他母亲一人,穆府上上下下的仆人都想打听个一二。 “这次出题全在小生把握范围之内,只等过些日子张榜的那天。”袁秀才说得胸有成竹,将寻觅的眼光投向守候在一旁却不敢上前半步的穆念池身上。 老太太十分高兴,与亲家商量了婚配事宜,想等着袁秀才当上状元的那天就迎娶穆念池回府,图个吉利日子。 这想法不止老太太期待,袁秀才更期待!人世中最幸福的日子莫过于金榜题名与洞房花烛在同一天了。当日请了姑太太一家来陪客,吃过晚宴后就着人送袁秀才及母亲回家。 陆芸湘还是闷闷不乐的,说起来公孙家的聘礼急早就下到了陆家,眼看着成亲的日子一天天迫近,陆芸湘的心似蚂蚁在爬。 趁着宴席上热闹的氛围,穆念雪轻悄悄地问,“你在意的那个人有什么反应吗?” 陆芸湘伤心地摇摇头,这件事情兴许那个人还不知道,就是自己的心思也不曾对他说过。如此下去,她唯有剃头做了姑子才能了结余生。 “你真是糊涂啊,为什么不开口说一说,兴许他的心意跟你一样呢?”穆念雪劝解道。 陆芸湘是彻底的不说话了,坐在席上肚子痛得厉害,既要忍受着心里面的煎熬,还要忍受初来葵水的折腾。 这一顿饭吃得很不自在,陆芸湘煞白着脸色草草就退了席,正想到一个舒适的地方歇一歇,院外就有个小厮来通报,“芸姑娘,外面有个人要找表少爷。” 陆宇枫今日有正事,跟着父亲在军营里整编军队,穆府的晚宴不得空儿入席,所以也就没来。陆芸湘捂着肚子问,“是什么人找他啊?叫他改日到府上登门,今日不在。” 小厮一脸急迫的样子,“人家等在外面,见不到人不肯走,芸姑娘你去见见他。” 陆芸湘无法,跟着小厮来到门外,却见一个人拿着一个包袱等在那里。看到陆芸湘出来打了声招呼,再一次询问了陆宇枫的踪影。在得知他不在的情况下才将包里的东西依依不舍地递到陆芸湘手里,还千叮万嘱地交代道,“请姑娘定要亲手交给陆公子,这里面是很重要的东西,一定不能损坏了。” 陆芸湘伸手接过来,又问,“是谁送过来的,报一声名字我好告诉我哥。” 送东西的却道,“是个熟人,陆公子只要看了东西就知道是谁了。” 陆芸湘拿着包袱进了门,迎面穆念雪走了过来,关切道,“芸妹妹,是什么人找你?怎么只吃了一口饭就下了桌子?” 陆芸湘举着包袱,因着穆念雪不是外人,老老实实告诉她,“我也不知道,是找我哥的,还塞了包东西给我说很重要。” 穆念雪一思虑微微地起疑,又多问了两句,劝解道,“姑母近日不正是担忧表哥的行踪吗?或许这包里的东西就可以解释,不妨先给你娘看看。” 陆芸湘也很奇怪哥哥的亲事为何几次告吹,听了穆念雪的建议将包裹递给了正用餐的姑太太手上,“娘,这是给哥哥的,您看看这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桌上的人都停下来,看着姑太太手上的包袱感到诧异。顾太太却不疑有他,在桌下打开一看冷汗涔涔,只看了一眼就合上了,随手甩给了陆芸湘,“这包袱不能要,谁送过来的赶紧还回去。” 陆芸湘感到为难,这个时刻恐怕外面的人早走了,她要还给谁啊?穆念雪也百思不得其解,姑母脸上的表情也太怪异了,仿佛包袱里装了十条毒蛇一般可怕。可惜她跟陆芸湘都不曾打开看过。 “里面有什么东西,拿来我瞧瞧。”老太太皱着眉,将视线盯在了包袱上。 正此时,姑太太又问了一句女儿,“是谁送过来的?” 陆芸湘摇摇头,在母亲的首肯下将包袱递给了老太太。老太太不瞧不要紧,一瞧半边身子又哆嗦起来,众人更加起疑,一看那包裹里都是女儿家用的私人物品兼着两封信。除此之外,还有一对雌雄娃娃,光着身子抱在一起。 很明显,正是情侣之间的定情之物,看样子二人似乎已经同过床了,只等着下聘的日子。 这是哪家不知羞的闺女?老太太最是看重女孩子的名节问题,名节一丢跟勾栏里唱戏的妓子差不多。 当下桌上的人脸色大白,众人都只知道是送给陆家孩子的,却不知是谁送的。席上只有两个人猜到了,一个便是姑太太,一个便是穆念雪。 穆念雪一心想要阻止曾若琴与宇枫表哥在一起,原本打算在曾若琴身上下手,不想她自己迫不及待露了马尾,送些不恰当的东西给陆宇枫,还好被她发现了。 只是曾若琴这般识好歹的,为何有这样过分的举动? 姑太太这次下了狠心不会让曾若琴得逞,只等陆宇枫一回家就将包袱丢给他,让他从实交代案情。 陆宇枫在看了那些淫秽之物,又看了曾若琴写给他的情诗后曲腿跪在了母亲身前,“娘,我、我真的不知道情况,您别问我了。” 姑太太见儿子还不死心,立即叫陆芸湘帮忙搜房,看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果然就在床榻之下找到了一件肚兜及一双手帕。 姑太太见了这两样东西,一颗心沉了下去,看来二人的确是背着她做了不轨的事情。然而她却终究还是信任儿子的,又开口问了一遍,“你们是不是已经……” “没有,儿子还请母亲来为我做决定,您若是说应当那就下聘礼。”至此,陆宇枫已是十分后悔认识曾若琴了,那天晚上私下赠他贴身的肚兜已经感觉不对,而今又送来这些丢人现眼的东西,他真是看错了她。 “好,你既然这么说了,娘是一万个不同意她入门,随随便便一个女孩子也比她守妇道。这聘礼绝对不能下,明日娘就将这包东西亲自交给曾若琴的母亲。”姑太太似下了大决心,将东西重新整理好,还将那两件肚兜、绣了“琴”字的手帕也一并装在里面。 “娘,你悄悄地给曾若琴还不行吗?何必闹出来——”与此同时,陆宇枫还有些于心不忍,认为是自己害了对方。 “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别人送给你这个安的是什么心?不闹出来,以曾若琴的性格岂会善罢甘休?此事你别管了,我自有主张。” 次日一早,姑太太果然坐马车前去了曾府,杨氏很高兴,以为姑太太是来提亲的。迎上前厅当贵宾接待,姑太太冷不防让身后的丫头将包袱交给了杨氏,并发下狠话,“以后别叫你女儿来缠着我儿子,好好的七尺男儿都被她带坏了!” 说罢茶也不喝就走了,杨氏不解,直到打开包袱后脸色青了。她引以为傲的女儿竟坐下这等不知廉耻的事! 气冲冲地走进了女儿闺房,想要拿此事来询问曾若琴。先前的丫头已经将陆氏家母的所行所为全部告诉了自家小姐,杨氏踏进房门前曾若琴正咬牙恨着,是谁,是谁破坏了她的计划? 第一百二十章 揭榜 姑太太将陆宇枫与曾若琴这段见不得人的情断了,可别家的姑娘还是不愿意嫁到陆家,连媒婆都被轰出来了! 看此事不成,说亲的张妈妈才退了姑太太的礼金,选了个日子悄无声息地告诉她,“别家的姑娘都嫌你家的儿子呢,以后你也别再找我做媒了,我这张老脸还要留着吃饭哪。” 姑太太更加不明白了,陆宇枫身高一米七八,相貌堂堂,又生着好手好脚,那些嫌弃的姑娘家莫不是看走眼了? 张妈妈这才伏在耳侧告诉姑太太,“都说令公子那方面不行呢,哪个姑娘愿意嫁个婚后生活不美满的?就是日子过得再舒服又如何?依我说,还是赶紧看好。” 姑太太听了哑口无言,作为陆宇枫的亲娘她都不知道儿子有这样的残缺,这究竟是谁传出来的? 这事儿还没查出来,就传出曾家女儿怀孕的消息,杨氏气得发疯,更加恼怒的是曾若琴的父亲。恨不能将这不知廉耻的女儿抽死了算数! 没过几天,曾父与曾母就将曾若琴一抬花轿送进了陆家府门前,声称自己的女儿与陆宇枫已有夫妻之实,让姑太太收了儿媳。 此际,陆宇枫与父亲还在军营里头没回来,姑太太自然知道不能随便认账,况且陆宇枫曾说过没有发生越轨之事,她作为母亲还是相信儿子的。 明晃晃的日头挂着,干净的府门前一抬喜轿,里面隐隐传出女子呜咽之声。来来往往的人群争相看着热闹,有的还指指点点,猜测着是哪家的女儿不守妇道。 姑太太关着大门,不让轿子抬进去,杨氏见好话没有用,扬言要告到官府去,“定是你儿子逼我女儿就犯,两人才成了好事,我说亲家母,你还是快让我们进去,让乡里乡亲的看见有何脸面?” 姑太太往门口一站,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指着轿子里的女人骂道,“谁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种,总之我儿子是有廉耻的,不会做下这等不轨之事!不是我不让你们进门,是怕陆家白添了个媳妇要养别人的孩子!” 曾若琴在轿子里抽抽噎噎地哭着,掀了帘子含泪只说要见宇枫,她相信就以陆宇枫那个呆子也不会名言指出她与别人有染。况且那天,他的确是抱过她的,只差一点点他就上钩了…… “他不在,你要等就在门口站着。”姑太太没好气地说,同时也看了一眼微微露怀的曾若琴一眼。 这天傍晚,陆宇枫忙到天黑都没回家,姑太太早打发人让他在军营里歇了,就怕陆宇枫那个好性子被蛇蝎心肠的女人给骗了。 第二天,第三天,曾若琴一连在陆家府门前守了三天,饭都顾不得吃,却依旧没等到陆宇枫。 第四天,曾府中传出曾若琴与别的男人有染的事情。也就是在秋试前,有一大批年轻有为的学子入京参加科举考试,一名姓金的书生在旅途上赌输了所有银钱,没有银子上交报考费,更没有银子贿赂官员,这可愁煞了金生。 因见同窗的盟友袁秀才突然富裕起来,就想借几两银子用用,袁秀才却舍不得花自己未婚妻给的钱,告诉他这是亲家母给的,银子所剩不多,只给了金生考试用的就走了。金生也同样想到一个方法,若是在京城看上一户人家,那么他这半个月的花费也就够了。 恰巧与穆念秋同行上街的曾若琴入了金生的眼,每日打扮得衣冠楚楚在曾府门前招摇,另外还让袁秀才写了两首酸诗送给曾若琴,以表明自己的决心。 曾若琴招架不住金生的攻势,在几次巧遇之后答应与他秘密相会,地点还是在自家院子里。金生夸夸其谈,说自己家在离京城不远的地方,家里良田、商铺无数,父母还是地方官员,并将手中一把折扇送给曾若琴,声称这是他家的传家之宝——他家专门经营扇子的生意。 一向聪明、深思熟虑的曾若琴被名利诱惑,在金生左哄右骗中占了身子。金生还拔下了曾若琴头上的凤钗当做定情之物,次日却转手在当铺里换了银子。因手里的银子用得差不多了,又回去找过一次曾若琴,第二次相好后又带走了一些银钱,学生考完试再也没有出现。 曾若琴找不到人,这才急了,后来在丫鬟的扶持下才找到了自己原来那副金钗,此际却卖着原来三倍高的价格!曾若琴什么都明白了,金生不过是骗她的身子和银子,回来后细细了看了那把折扇一眼,才发现是个冒牌货。 说什么都晚了,曾若琴不但被骗走了贞洁,在最绝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是珠胎暗结。因此才想了法子千方百计地靠近陆宇枫,那一晚是想勾引他,然后顺势嫁入陆府。即使以后找不到金生也没多大关系。 只是计划终究败了,陆家不但不让她进门,金生最后还写来书信相逼,让曾若琴别站在人家房门口丢人现眼,他做的事他承认,曾若琴跟她回家也行,不过他家里早有个母老虎,还生了两个儿子。若她不介意,可以回去当他的小妾。 这封信最先是被曾若琴的父亲收到的,看得几乎吐血,外面也将曾若琴做的丑事传了出去,现在曾府的大门每日里关着,里面传出雷霆般的打骂声以及女人哀婉的哭泣声。但凡有女儿家从曾氏的门前走过,总有母亲告诫女儿不要像这户人家的姑娘一样不知廉耻。 曾若琴最终是被父母用一抬软轿送回了一个叫章台的小城,离京城并不怎么远,却要走十好几天的水路。金家是有良田,是有商铺,不过父母并未当官,不过是普通人家经商才有起色的。 没过几天,曾若琴又被原封原的抬回来了,与去时不同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有人说路途上太过劳累,也有人说金生的原配容不得一个小妾,生生将她赶了出来。没有人知道这其中心酸,曾若琴的心肠倒是得到了锻炼,哪怕是别人瞧不起自己,也没有暗自懊悔过。她只是不相信,她做的事被揭露出来了。 嫉恨中曾若琴发誓不会让陆家好过,特别是阻碍她姻缘的穆念雪!她的名声没了,也必须拿她的陪葬! 过了不久,金榜发放出来,穆家的人一早就去城门处抢了位置,只见红纸黑字上写着的第一个人就是袁秀才的名字。喜气洋洋地跑回家中,将看到的告诉了老太太。 周姨娘今日打扮得格外俏丽,一张涂脂抹粉的脸恨不得扬到天上去,“我就说嘛,我家念池就有这个命,你们还不信呢。” 看喜榜的小厮得了赏钱,老太太商议着等袁老爷入京为官时再准备喜轿。周姨娘却道,“迟了迟了,不如今日就送过去拜堂。您想想,这放榜的日子离分配官职还有一段日子呢。袁大爷穿了官服,还是原来那个酸秀才吗?时间一长,若是悔婚那怎么办?” “就照你说的办,嫁妆那些按着公中的份例一并抬过去。”老太太答允,穆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忙活起来。虽然时间上有些赶,但到底是先前准备过的,因此也并不仓促。 穆念池一身红装被抬上了花轿,一路上喜炮连连、锣鼓阵阵,街上的人往来川流不息,逢人就说穆家的二姑娘是要嫁给当今状元的。 袁秀才在屋门口接了,因为想着要为官的事情,住宅反正是要搬迁的,只花了几两碎银在破烂的瓦缝间修缮了一番,里面狭小的住不进十个人,就是院子也只能算个透气的。 抬轿的人自然是进不去讨一杯喜酒喝的,众人在外面互相恭贺了一阵,启程往穆家去讨生活。 穆家准备的嫁妆丰富,因考虑着是给状元郎当媳妇,足足给了十八台嫁妆。衣柜首饰衣服良田这些都不算,就是粗使婆子、陪嫁丫头也有十来个,不说是按嫡姑娘的身价来分配,一个大家小姐的面子是足了。 穆念池被搀扶下了轿,因为里头狭小,也就没有准备拜堂。天色还早,穆念池自认为嫁进来就是服侍相公及婆婆的,不等袁秀才掀盖头,自己下了床换了身寻常衣裳就命人打扫起院子。又去灶膛,问袁母有什么想吃的。 袁母哪舍得穆念池这个金贵小姐在她家做饭,牵着她的手说,“你今日大喜,啥事都不用管,快去房里陪伴夫君,早日给我舔下个孙子。” 穆念池害羞,也推脱不过,只好一步一回头地踏进自己的房间里。里面规格不过放着个木漆柜子,一把涂了红彩头的椅子,一张带着灰蒙蒙帐帘的床榻,除此之外再别无它物。 袁秀才将新婚妻子拉进屋,因天色还早,就相拥着在床榻上说话。袁生的腿是带着点疾的,走路跟正常人不一样,穆念池也没往心里去。秀气的手指头抵着袁生的胸膛,娇弱地问,“升郎,日后你做了官,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落差 袁秀才一把捉住妻子的手,用自己宽大的手掌握在怀里,“小池,你说的哪里话?婚前你不嫌弃我,我怎么会嫌弃你呢?你可知道,在穆府梅园里我见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上了。从今以后都会好好对你,无论以后升官发财,决不负你。” 穆念池见袁秀才这样发誓,心里暖和地紧,更没想到自己在袁生心里印象这么深,更加增了羞意低了娥眉。 “你呢,你怎么看我的?”袁秀才紧盯着自己妻子的眼睛问。 “我怎么样还用问吗,若是心里没几分喜欢,我会嫁给你?”穆念池嗔怪地说道,袁秀才连连握住她的细腰,将她往怀里揽了揽。 两个人柔柔地说着情话,直到天色夜了才宽衣就寝,二人情投意合,这一夜过得十分知足,次日穆念池梳洗整齐了伺候袁母。 且说穆念池与袁秀才的日子快活地似神仙,底下有个叫春眉的丫头也偷偷乐着,乐什么?乐跟着姑娘找了这么个温柔体贴的好姑爷。屋子里范围虽小,袁秀才每日还要亲自为妻子打水洗漱,下雨天背着上炕,从不说一句重话。 春眉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她原本是老太太跟前的二等丫头,因为穆念池身边的梅儿太过胆小,没有服侍好主子才换了她。先前她还自认倒霉,跟了个这样闷头闷脑的姑娘在身边,可没想到穆念池命好福大,嫁了个状元郎。 也就是说她日后的夫君也是袁生。没过几日,春眉故意洗干净了头发披着,冲了凉之后露着胸从袁生面前走过。不打算就此勾引他成功,只希望在他心里留个印象。 可袁生却从未叫住她说过话,春眉只好跑到袁母那里暗地里提了提通房丫头的事,结果惹得一阵骂。 “不要脸的娼妇,你姑娘的被窝都还没暖热呢,你就急着呢?我告诉你,别打不正经的主意往我儿子儿媳身上使,在这里过不了还回你原来的家去!”袁母一向是慈和的人,但一个家渐渐大了,人也多了,未免没有躲懒的。自己的媳妇儿又是个柔顺的人,在院子里立不了微信,只有她自己先来立下规矩。 自袁母骂了春眉之后,余下的仆人都知道她不安分的心,穆念池才知晓了这丫头的心思! 袁母是将春眉交给穆念池处置的,春眉进屋之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姑娘,求姑娘不要赶我走,无论怎样,我都是这屋里的人,誓死服侍姑娘与姑爷。” 袁生穿了件单衫走进来,这会子天也夜了,头发披在白衣上颇有种入画的感觉,原先平平淡淡的脸透着微弱的烛火竟也十分好看。他自然是识得地上的人的,好几次从他身前造谣路过,他也不是没有动心过,只是史书读得多了,给自己定的框框也就死了。因此只当没看到这个人,不屑与之为伍。 穆念池一瞬间思虑地多,想升郎既然是状元,以后必定是官老爷,不说自己有出,就是官与官之间的扶携都有送美妾的。她不能这么小气了,平白给相公、婆婆没脸,竟然一句话没说,从床榻上拿了件衣就去后堂与袁母挤一晚。 袁秀才一愣,不知道妻子这是什么意思,打量着她还会过来就站着床边没动。春眉虽低着头,却喜滋滋的。知道姑娘这是准了,也是明白地给她机会。 春眉站起身要给袁秀才宽衣,二人僵持间却听后堂砰地一声发出闷响。袁秀才担心自己的妻子,不顾身前的美妾投怀送抱挣脱了她往后门走去。 来到后院的水缸边,果然看见娇妻柔弱的影子,忍不住从后面心痛地抱住她,却惊觉地发现穆念池脸上都是湿的,像哭过一般。连连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几句。 后院离袁母休息的地方近,两个人柔情蜜语了一会被袁母听见了,“是谁在外面,还没睡吗?” 袁秀才答应一声,这才拉着穆念池回了房。这是这一次事件却惹得春眉不高兴,认为是主子故意给她没脸。 转眼一个月过去,寒冷的秋天将至,穆老太太因为中分的病时好时坏,若是一动怒那么好几天窝在床上起不来,要是天气好心情好,或许还能在丫头的扶持之下歪在墙边晒太阳。 这些日子,她问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状元郎上京没有,官职有没有分配下去?为什么袁秀才一家好几天没有音讯?” 派去的仆从一批又一批,回来都说没有结果。此事老太太着急,周姨娘更加着急,不得已去叫穆二老爷问问朝中的情况。 穆二老爷回来却道,“凡是新任官员都发放出去了,这个时刻谁还等在家里?” 周姨娘不信,“袁奎升的名字我让人看清楚了,怎么可能看错呢?” 穆二老爷未出声,只让人打发去叫袁秀才,命他明日去见见主考官,问清楚情况。 彼时袁秀才也是颇急的,在自家门口就看到两回官兵报喜的人,他相信自己的实力,自己倒也沉心在家里等待,相信他的捷报就在这两天。 结果等来等去,等到穆家赠送的银子用得差不多的时候,外面还是没有音讯。家里的仆人月钱不能及时发放,就连穆念池也省吃俭用着,心里发愁却没说出来。 实在不行,穆念池才跟袁生商议,不如将家中打扫的粗仆变卖了,赚的钱好去官府问问。正商议着此事,穆二老爷派遣的人来了,慕荣下了马简要说明了事情就准备着上路。 主考官跟穆二老爷还有些熟识,两方都比较客气,言称让袁秀才等一等,自己去查查看。 穆二老爷到了上朝的时候就走了,留下袁秀才坐立不安,看着眼前雕花的木门、宽阔的门厅以及俏丽的丫头心里更加觉得七上八下的。 一会儿,主考官来了,拿着秋试的名单问了几句,袁生答了,主考官才告诉他,“状元郎是袁奎升没错,不过叫这个名字却有两个,你说你不是童试出生,家住淮阳,那么这个状元的名额就肯定不是你了。另外我还查了另一个叫袁奎升的,他不过还差几分就入榜,可惜了,再过三年再来。” 主考官说完就要送人,袁秀才岂肯就此罢休?他一点也不相信官老爷说的话,觉得他们一定是搞错了。自己拼了命的读书怎么可能不中榜呢?当即苦苦拉着主考官的官服下跪乞求,要看一眼试卷才能相信。 “试卷都已报备给翰林书院,我等只是监考的人,公布成绩的还是上一级的人。你要不服也没有用,来人,送客!”主考官拉下了脸,不再理睬由穆二老爷带过来的人。 袁秀才被轰到外面,还是死死地抓住官差的衣服不松手,大喊着,“青天大老爷,你们再查一查,这一次状元的名额一定是我的。” 过路的人瞧见袁生的破衣烂衫,嘲笑他是个痴人,竟然有这样想当状元的人。袁秀才见祈求不成,又打算撞门、翻院墙,结果却跌断了腿,比之之前瘸得更厉害。 秋风瑟瑟、梅雨落满地的季节,袁生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在地上爬着,他想去向穆府的大人求救,他们一定是搞错了,把别人的试卷调换了。但是无论袁秀才怎么敲门,里面的人都没开。 老太太最先知道了此事,一个劲的在门口骂着,骂袁生,骂袁母,骂完这些人又骂周姨娘。她白白丢了个孙女儿不说,还赔了那么多银子进去,最主要的是脸面!脸面问题! 现在邻里相亲的谁不知道穆家的二姑娘下嫁给一个瘸腿的穷酸秀才?不止是嫁妆,连人都贴进去了。 袁生躺在穆府门口哈哈大笑,雨水淋湿了面容谁也不知他落了泪!好不容易爬回了府,准备着一纸休书将穆念池休掉的时候,自己的妻子却并没有冷嘲热讽,和母亲一同帮他脱下了泥泞衣裳,打了热呼呼的水服侍着沐浴。 “你别心忧了,或许是那些大人弄错了也未可知,要是不放心,我回去找我爹问一问。便是作最坏的打算,也大不了去改个名字,过三年再考。别人不相信你,我相信你!”穆念池絮絮地说着,这是她从出生到现在说的最多的一次话,袁生没考中状元,她心里的确有过失望,但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也没有办法。 袁生稀里糊涂过了几日,家里的仆从全部卖掉了,穆念池又当了自己的首饰和几件体面的衣裳,做了准备要过普通人的生活。 袁母也愧疚难当,心疼她这个媳妇,“真是苦了你了,孩子,你若是觉得不值,可以让升儿写下休书,你再嫁。” “不,从今以后我生是袁家的人,死是袁家的鬼。还请婆婆跟升郎接纳我。”穆念池跪下请求,与其回她原来那个处处受讥讽的家,还不如在这里平静的生活,最起码也有个真心对她好的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疯癫 得知穆念池从官家小姐变成平妻,打发了屋里所有丫头,秋日里赤着一双红肿的手亲自打扫房间,不仅要伺候瘸了腿的相公,更要服侍患有疾病的袁母,穆二太太等人差点把牙都笑掉,更有下面的婆子学周姨娘那欢喜、忘了形的劲儿,“我家闺女可是要嫁状元郎的,天生是富贵命,我做了梦的,袁秀才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还文曲星呢,现在还敌不上一个普通人,事事要二姑娘操持呢。” “我还听说啊,袁秀才受了打击,躺在床上快不行了,他娘这些日子又吐又拉,换下来的衣裳都是二姑娘一手洗干净的。可怜见的,平时在府上只有她的性子最好,却白白受这种贫贱的苦。” 丫头婆子在梨香苑里嚼舌,还故意将声音抬高,生怕周姨娘听不见似的。周姨娘这几日都抹着泪,在自己的房中不敢出来,心中又实在为女儿担心,觉得是自己一手将穆念池推向火坑的。 老太太这几日气得中风又起了,咧着嘴扬言要将周姨娘拉到猪圈里去,让她与猪狗去争食。只可惜人一病口里的话就说不全,底下的丫头误以为要多给周姨娘些体几,让她好歹多顾着些出嫁了的二姑娘。 还是王善保家的进来听清了老太太的话,如今周姨娘失了靠山,二姑娘再也没有脸进穆家的门。这个周姨娘是大家伙看了都生厌的,喂不喂猪又有多大关系? 当即下令去周姨娘房里拿人,逼她交出私藏的财产,以补贴穆念池出嫁所用的嫁妆。 周姨娘被人绑着,从东屋骂到西屋,骂得捆着她得嬷嬷们满脸是口水。 “你们一个个没良心的,当初是谁说要将池儿许给姓袁的?还不是你老太太、柳氏做的主,现在你们得不到利了,就来坑害我?你们这群王八羔子,等我入了地狱一定奏请阎王,说你们这些年做的坏事!” 旁边一个拉着她的婆子扬手给了周姨娘一巴掌,呸道,“你有这个心,何不去问问阎王为什么不让袁秀才当状元?在这里胡扯,不要老命了吗?” “我胡不胡扯你们也没把我当个人,你们都是一群狗奴才,将来你们的命运也好不过我!”周姨娘被拖在地上,经过梨香苑时,婆子丫头都出来看她的热闹。周姨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又将柳氏骂了一百遍,穆念秋听不过,走到路边一脚踩在嘴巴上,沾了泥水的鞋板在周姨娘涂了脂粉的脸上磨着,想让她住嘴。 周姨娘还是不肯停,喉管里吞了不少泥土、赃物进去,“当年若不是你们二房作祟,三姑娘她娘会去吗?这笔账——” 穆念雪躲在自己苑中,对这样作践人的场景感到心寒,听说袁秀才没考中状元,二姐姐素手操劳已经是很可怜的了,他们还这样落井下石!照这样下去,穆家迟早会亡!忽的,她听到了最重要的一句话,周姨娘莫不是在说自己的母亲吗?只是这话说了半句就没了声响,想必是被谁堵上了嘴巴。 穆念雪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下是一天也过不下去,恨不能早早离去了好,免得惹一身污秽。傍晚时分,她带着栖月去关周姨娘的地方看看,彼时周姨娘已被下人作践疯了,披头散发地睡在猪圈里,见到谁都咬。 穆念雪原本是打算问她话的,看见这个模样只能摇头叹气,都是可怜人。吩咐栖月给了几个馒头就离开了柴房,穆念雪的这一举动却被盯梢的夏嬷嬷看到,夏嬷嬷是柳氏的眼线,自然也瞒不过她去。 柳氏如今被收回了管账房的权利,想要行事都难。她倒是不担心被穆念雪知道真相,怕就怕人的嘴皮子一多,将先前的事情都讲出去了被穆二老爷知道。 “太太放心,只是给她送了些吃食,没问什么话。”夏嬷嬷如实作答。 “周姨娘可有什么举动?”柳氏十分疑心她的疯是装的,若是闹出来必定不好看。 “还跟先前一样,趴在地上呢,要喝水就舔地上的猪尿。”婆子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如此就好,就是不疯也得折磨地她疯,知道吗?”柳氏下了严令,只要周姨娘没机会翻身,她还有能够夺回内宅管理权。 这日,大老爷从任上回来,同大太太坐在炕边吃饭,房间里只剩嚼菜吞咽的声音,老年夫妻却像是陌生人一样处着。 大老爷因不见周姨娘在下方服侍着配菜,多了一句嘴,“周姨娘人呢?” 秋璟刚要开腔,却被大太太眼珠子一瞪不服气地闭上了嘴,旁边大太太亲自解释道,“被老太太打发出去了,留在屋里也不中用。只会一张嘴到处挑唆是非。” 大老爷没说话,也没问大太太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更没问打发到哪儿去了。回到自己的房间,却将秋璟宠溺地抱在怀里,心疼地替她揉着膝盖,“宝贝儿,跪酸了?” 秋璟撒娇地将脸一扭,抱怨道,“太太打发了周姨娘,便叫我每日里服侍她,服侍地不好,我可没周姨娘那么好耐性。” 大老爷心疼地往秋璟脸上亲了一口,“那个恶婆娘我都看厌了几十年了,也没个机会休了她。若不这样,老爷我再娶一房回来,让她服侍太太去,你就专门服侍我怎样?” “不行,老爷娶了她就忘了我,再说这件事上大太太也不见得准。宫里还有个娘娘说话呢。”秋璟依偎在大老爷怀里,捏着头发尖挠着胸口。 “我跟你说着玩的呢。周姨娘到底打发到哪儿去了?”大老爷伸手揉着秋璟一对酥胸,渐渐地把持不住了,推下身子就索要。 “还能打发到哪儿去,左不过在家里”底下的秋璟娇喘吁吁的,还拿手推着大老爷,两条细腿儿扭捏两下,“我这几日懒怠地很,莫不是有了?” “有了更好……”大老爷腰身一挺,笔直地入了秋璟身体里,不过没几下就熄了火。 “老爷,老爷,奴家还要嘛——”秋璟没能满足,一双纤细小手把玩着大老爷萎缩了的阳物,媚眼百态地勾引着。 不过一会,大老爷又动心了,这一次时间久满足了秋璟,却越发觉得自己那方面不行了,身上也乏地厉害。秋璟躺在大老爷肩窝里,好奇地问,“老爷,我好像见你没去过太太房里,太太不会怨你吗?” “她?她我早就腻了。”大老爷懒得说下去,他已经有几十年没去过大太太房里,不知道这算不算惩罚? “难怪,我声音叫大一点,第二日大太太准找我麻烦,老爷这可不是事啊,我再这么被她折磨下去,哪有精力服侍您啊。”秋璟撒着娇,定要让大老爷升她做贵妾,做贵妾就不用像侍女一样服侍大太太。 “好,你这些日子不是像有了吗,我明日就去跟老太太说。”大老爷许诺了秋璟,让她放心。 次日,秋璟起床去给大太太请安,大太太的丫头芦荟正给绾髻,这些寻常都是周姨娘做的事,今日大太太将芦荟打发下去,让秋璟来替她做。 “妾今日乏得很,怕是无力服侍太太,还请太太谅解。”秋璟也不跪拜,直着嗓子道。 “贱婢,你有几张嘴跟太太叫板,还不快过来绾发?”大太太显少发威,却有不发威的硬气,她身边的丫头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为的就是帮她驯服大老爷身边的人以及不听话的奴才。周姨娘在她手下折磨了几十年已然成了奴性,这个秋璟却时常要与她作对!大太太深思着,一边将涂脸的粉饼捏得粉碎。 “大太太若是不信可以直接去问老爷和老太太,从今日起我已是贵妾的身份,并且还怀了大老爷的骨肉,太太也不该将我当奴才使唤。”秋璟没再给大太太面子,请了安就直接从房间里出去了。 “她这是公然挑衅太太,老爷就这么护着她吗?也不想想您这些年受的苦……”芦荟没再说下去,大太太一个手势止住了她。 “老爷这是在报复我!”大太太握紧了拳头,脸上乍现痛苦的神色,想起当前种种,她真是难堪地紧。除了新婚的两年,大老爷怕是再也没有踏进过她的房间。几十年寂寞压抑的生活流水般过去了,她也是不得已才念佛诵经的。 “就让秋璟先得意一回,难不成还真能跃过太太去?”芦荟软语劝慰着大太太,重新拾起了没梳完的头发。 漓雨苑中,穆念雪无聊地拿起信笺,又放回去,最后才干脆命令栖月,“去把扬州的那些账单本子拿过来,没事我仔细研究研究。” “是要田产的、还是商铺的?”栖月一边询问,一边在樟木箱子里寻找。 “先看看做胭脂的那本。”穆念雪已经打定主意要将曾祖父的商铺都经营好,也不至于嫁过去之后没有着落。 栖月翻出了一本,放到小姐桌前。穆念雪一页一页打开,正看得有滋有味,外面有个丫头进来,“姑娘,云世子又送信过来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宫宴 自从四皇子府中出来后,云峥便每隔几日书信前来探望,穆念雪只回过一封,告诉他自己一切皆好,无需挂念。心中还提到殴打田蒙一事,云峥并不知道这种情况,只听说过风声。 也就是说与田蒙不合的不是云峥,那么会是谁呢?穆念雪想不通,除了表哥陆宇枫外她再没有相熟的外男了,与她作对的柳氏更不会这样做,只盼她嫁到田府才好。 想了想合上了账本,打开了云峥特寄的信笺,这信的外表是用牛皮纸封住的,让她亲启的地方盖着泥印,若是被谁偷看了也必会知道。信中没写什么特殊内容,让她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外面的谣言不要轻易相信,此外再无它话。 穆念雪将信笺扔在火盆里烧了,心道,外面的流言都是关于她的,云峥反过来叮嘱自己是什么意思呢?在回过头想想云峥这些年清清白白的,一点传闻也无,这似乎也太清静了些。 清静到太奇怪了,便是平阳王府与穆家的联姻也没有传出来,更何况是关于她跟他的? 穆念雪觉得有些意外,唤来栖月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平阳王府那边有什么风声,不管什么都行?” “没有啊,姑娘这是想的哪一出,还希望云世子有不好的传言不成?”栖月诧异,一边说一边回头整理箱柜去了。 “那边若是有消息,你立即告诉我”穆念雪叮嘱,“还有,你不是没找到青鹊的影子吗?再派人扩大地方找一找,到妓馆里也去看一看。” “是。”栖月也叹了口气,自从主子屋里的丫鬟被撵了之后,姑娘就没再用过其她人,又想到青鹊等人的下落,心里就似落了一颗石头。这么多地方都找了,没有的话只说明一种结果,就是死了。 但是栖月没忍心说出来,又去翻捡房间里的东西去了。 不日,四皇子侧妃那边又打发人叫穆家三姑娘去王府里坐坐,穆念雪怕了阴鸷顽固的元晔,在别人眼中她能与四皇子府的人走得亲近,那是多大的荣耀啊。但是自从无故被四皇子强吻她还记挂在心里,是绝对不会再登门的。因此只命人告病,说最近身子不爽快不能来探望。 得到退信的四皇子却邪着嘴角笑了,很明白穆念雪为什么这么说,这一切在他的掌控之中,以前他想躲避世俗做一个逍遥王子,一生只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可是有些人不成全他,那么他只好向龙位前进。 在家中装病的穆念雪除了在府中哪儿也没去过,倒听说了一条很重要的消息。据说宫中的灵儿郡主遭到大皇子的求婚,皇帝为此事怒了,责令太子一月之内不准过问朝事,不准跨出东宫府门一步。 栖月打听到了具体的事情之后,告诉穆念雪,“是太子亲自入宫去跟皇上说的,那位郡主听闻了此事后哭得眼睛都肿了,皇上才发了怒……” 灵儿郡主是当朝公主与宰相所生,大皇子是皇帝跟皇后所生,按照民间的风俗两个人也不是不可以成亲的,有亲戚关系在内恐怕是亲上加亲,然而这个太子也表现得太急切了些,想要拉拢自己的势力不惜要娶自己的妹妹。另一方面,灵儿自小养在宫中,经不起一丝风吹雨打的,皇帝的意思是让她晚些出嫁也行,谁料到自己的儿子有这种可耻的想法。 穆念雪又不解了,“那位郡主才十七的年龄,大皇子少说也有三十左右了,年龄不符况且他不是有太子妃吗?据说那位太子妃还非常贤惠,是工部侍郎的女儿。” “听说得了一种怪病,殁了。”栖月声音低低的,这样说来不是大皇子蓄意筹谋吗?只可惜他打错了算盘,还把自己的结发妻子给毁了。 穆念雪在心里感叹,权势果然不是好东西,会让人发疯的。但她心里又好奇,大皇子与四皇子争皇位到底谁能赢呢? 穆念雪想得头都大了,这些事与她什么干系,只要云峥不参与进来就行了,自己好好的就做个贤妻良母。 “姑娘,听说大房的姨娘有了身孕,您要不要去看看?”栖月随口又提了一句,主子呆在院子里不问世事可怎么好。 “不去,省得出了差错怪在我们头上,再说也不定是个幌子,就是怀了也不见得能生出来。”穆念雪毫不忌讳地将口中的话说出来,栖月吓了一跳。 “姑娘说话还是小点声,就不怕隔墙有耳。”栖月忍不住叮嘱,不过也赞同主子的说法。 秋璟有喜的事,老太太、二房、三房都相继知道了,带着礼品、点心过来探望,互相打好关系。二房那边派了个丫头过来送完一副贵重药品就走了,三房那边却是紅珊姑娘过来的,秋璟已被抬为贵妾,虽然从前的身份只是个丫头,但是打心里是看不起从妓院里出来的紅珊的,人一出门就将她送的胭脂水粉倒掉了,还言称不干净。 这事儿被紅珊姑娘知道,是大太太的丫头芦荟亲口告诉她的,一并捡了秋璟扔下的还给紅珊,叮嘱她以后可千万别浪费。 紅珊气了个半死,不过一会儿穆三老爷回来给她买了新的玩意儿,一下子就将不开心丢得九霄云外了。 穆念雪原以为可以得闲的时候,宫中又传来要设宴的事情,不得已次日收拾妥当了才随着大太太一干人前去参宴。 车厢内的女孩除了穆念雪就只有穆念秋与穆念媛,穆念池已嫁做人妇是进不得穆府马车,更进不得皇宫的。 这一日据说是家里的姐妹茹妃娘娘设宴,可如今她已是八个月的月份正是准备生产之际怎么突然生了这个念头?穆念雪不懂,但看向四妹穆念秋斜斜的目光时就觉得这里面有古怪。 穆念秋的打扮甚为浓重,穿得是镂金百蝶穿花裙,身上、头上闪着耀眼的金光,几乎是将家里所有贵重的首饰都佩戴上了。在别人看来俗气的东西,穆念秋打扮起来却是不一样的气质。 穆念雪打量着自己的妹妹,发现她白璧无暇,看起来是挺美的,只是一路上鄙视自己的目光太重,时间久了就会让人生厌的。 不知不觉到了宫门口,穆念雪身着柔绢曵地长裙,牵着裙摆下了宫车。一人坐了一抬软轿向前,宫宴就设在乾安宫院子中。穆念雪到达时已看到许多贵妇们在互相攀谈,道喜。 还未及落稳脚步,前方四皇子侧妃就向她走来了,“雪儿,身体可好些了?” “嗯,不过将养了几日,已经好齐全了。”穆念雪反应过来,点头答应,目光却落在不远处曾若琴的母亲杨氏身上,心道这种场合曾若琴怕是再也参与不了?果然周围的命妇假意问起令爱时,杨氏有心躲闪,言辞也吞吞吐吐、语不成调。 随后她也看见了平阳王妃,平阳王妃站在廊下正与郡主叶灵儿说话,脸上的表情第一次看来不让人生厌,穆念雪皱了皱秀眉,虽然极不情愿还是要上前去请安的。哪怕她给自己一个白眼也罢,日后总归是自己的婆母,在外人眼中不能不尊敬。 思虑过后,与刘殷璇一同去拜会,果然——她只理会了侧妃。 “给平阳王妃问安,给郡主问安。”穆念雪蹲下身,行了个大礼。身旁刘殷璇却因身份比她高,又怀有身孕,因此只曲了曲身。 叶灵儿没什么表示,依旧是一副仙女飘飘的风采,平阳王妃在穆念雪身上扫视了一眼,自喉管‘哼’了一声,随后转向刘殷璇,略略问了她肚子里的月份才罢。 “灵儿,随我到那边去坐坐。”平阳王妃拉着郡主走远了,穆念雪才起身。 一旁刘殷璇不解道,“什么时候你得罪她了?” “不说也罢”穆念雪将目光放在了四皇子侧妃微微凸起的肚子上,她记得去扬州前四皇子还不愿理睬殷璇的,不过两月就有了,这也算转变大了,“上次出来地太匆忙,还没向你道喜呢,现在补上不迟?” 刘殷璇眼光一瞬变得温柔,别人不知她在元晔身上费了多少心血也换不来他的一瞥,这个孩子只是个意外,是在他醉酒之后好似唤了“紫苏”的名字才得到的。她不知道紫苏是谁,或许是曾经让元晔钟意的人? “不迟,以后我要是找你,你可一定不能再推辞了。” 穆念雪哑言,挽着刘殷璇的手臂向前走,“我们也到前面去歇歇。” 穆念雪以为这只是个很普通的宫宴,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外男,更能一睹皇帝的英容。众人谈论中才知道这次酒宴是皇帝特地为茹妃设的,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酒宴开始时,皇帝才陪同着大着肚子的茹妃出来,众人纷纷下跪请安。低着头的穆念雪感觉自己衣袖动了动,回过头才看到云峥在她后面。 “都平身,各位不必拘礼。” 穆念雪起身,云峥才从后面钻出来,悄声在她耳旁道,“我来迟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迷情 这里外男不多,包括云峥在内都是有显赫家世的,穆念雪望了远处的穆念秋一眼,见她的目光也正汇聚于此,微微咬着唇齿满面含着恨意。 也难怪,这里这么多女孩子,云世子唯独只跟穆念雪说话,她心里怎么不记恨? “过来,峥儿,到这边坐。”前方平阳王妃对自己的儿子招了招手,显然是不想有些人对云峥太过接近。 云峥抱歉地看了穆念雪一眼,清凉如水的眸中含着不舍,穆念雪对他点点头,“没关系,去。” 只要他的心能在她这里就够了,穆念雪对平阳王妃的做法与妹妹穆念秋的怀恨并不在意。云峥没再停留,径直穿过人群到达了贵宾那边。 穆念雪绞着手帕丝,暖洋洋的太阳晒着无聊地紧,前面的平台上正表演着歌舞,婀娜多姿的宫女挥着彩绣似翩翩展翅的蝴蝶,从花丛绿草中穿梭而过。穆念雪没有丝毫兴趣,若不是指明了要来,她真想在家中称病。 突然,一个带面纱的舞女引起了她的注意,同时也引起了在场的所有人注意!不管是皇上还是四皇子元晔,就连云峥也十分有兴趣的看着。 穆念雪的脑中倏地就闪过苏紫的身影,她不也是带着一条面纱吗?可是不远处的女人明明就不像,身材没有苏紫的婀娜,身段也没有那么高,不过一双眼睛倒显得妩媚多情,每转过一个华丽的身姿,都叫人叹为观止!特别是周围还有一大群身着绿衣的宫女陪衬着她,叫人觉得她似水边的莲花若隐若现,又似天上的彩虹绚丽多姿。连皇帝都带头鼓起了掌。 茹妃心里疑惑,她并没有安排这一节啊,这中间的女子到底是谁?莫非这里面有刺客?茹妃怀着这样担忧地神情正欲告知身旁的皇帝,却见他已经站起身,向舞台走去。茹妃心里着急,却阻止不得。 “好一句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你是哪个宫的,朕有见过你吗?”皇帝向那一位跳舞的蒙面女子伸出手去,舞蹈却并没有停,英武的身姿绕着似仙女一样起舞的女子,皇帝的嘴角暗带着笑意。蒙面女子却没有答话,大胆地伸手皇帝的胸腹一推,转了个圈后人就随着宫女们下去了,也不知藏身何处。 皇帝又走回了茹妃身旁,在此之前已经打发了随身太监跟着过去了,记得住人就行,记不住人等宴会散了他会亲自过去。 “恭喜皇上又得一美人!”一位嫔妃立起,挑衅得往茹妃这边看了一眼。 皇帝没有接话,茹妃也笑,“想不到本宫这里还有迷得住皇上的女子,臣妾甘愿奉献!” 穆念雪望着这些人一问一答,话语中暗带着浓浓的醋意,心里感到可笑。平白无故地为一个女子争风吃醋,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很快那个跟随过去的公公过来了,尖着嗓子说已经打过赏了,现在在怡寝殿里歇着。穆念雪听到怡寝殿三个字,又看到众人惊叹的目光,就知道这位神秘的女子是准备侍寝了。 也许这一环节只是意外发生,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因为皇帝开始宣布那件最重要的事情了。 穆念雪捏紧了手帕,那个最重要的事情是关于什么,是否会与自己有关?情不自禁将目光投向另一方的云峥,发现他的目光也正往这边看来,两个人的视线紧紧黏在一起。 “经朕跟各嫔妃商议,决定将灵儿嫁给平阳王府的云世子,婚期已经拟定了,等宫中修葺好了驸马府就准备婚礼。”皇帝的话震撼了所有人的心,穆念雪还有些呆愣,不知道皇上刚才说了什么话,是不是说错了? 云峥不是向她提过等年末就娶她的吗?怎么一下子就换了人了? 穆念秋也很震惊,不过更多的还是高兴,她已经失去嫁给云世子的机会了,穆念雪也最好不要嫁过去。 “云峥,你可要好好对待灵儿,可不能欺负她。”皇帝看向同样惊呆了的云世子,慑人地目光提醒他。 “峥儿,你还不快谢恩?”平阳王妃催促着儿子,这一刻她的心总算是踏实了。 “皇上——”云峥还想询问什么,却被皇帝打断了。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有什么不明白改天再来问朕。” 穆念雪仿佛失去了生的希望,一口酒差点从嘴里吐出来,心里难受的很。趁着众人欢乐的劲儿悄悄地退身离席,而身后还有另一人也跟着穆念雪的踪影过来了。 原本是想在一个僻静地方吹一下凉风,将胃里的翻腾压下去,或许会好受些。但此时她的头晕眩起来,也不知是不是酒精过敏,可是刚刚她没有吃什么啊。 “这位姑娘,你莫不是酒喝多了,茹妃娘娘叮嘱奴婢来照顾您。请过这边来,后殿备有醒酒汤。”身前一个面生的小宫娥突然站出来搀扶着穆念雪。 头真的晕得很厉害,穆念雪听说是茹妃的人心里的戒备小了很多,她前一次进宫对这位茹妃的印象颇好,宫中也没有关于茹妃恶毒的谣言,何况是自家姐姐也就信了。 “正好,你带着我去。”穆念雪跟着宫娥,到了一处碧瓦白墙的宫殿里,四周静的可怕。 “就在前面。”小宫娥伸手一迎,将穆念雪往房间里带。随手就关上了房门,穆念雪回身,宫女已经不见了人影。 回头去捶打着木门,穆念雪才知中了计,额头一阵阵晕眩着,连步子都跨不稳。不止如此,身上还越来越燥热,仿佛有几千只蚂蚁在爬一样。 穆念雪打量了一下房间,这里面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嗓子干咳地要命,趴在床头喘起气来。忽听门背后有响动,穆念雪一转身躲藏起来。 “小娘子,小娘子你在哪里?别躲着我,我会找到你的……”几声淫笑过后,男人进了门追寻着目标。 穆念雪将头上的玉簪拔下,死死地握在手里,手心都满是汗水,她从来没有杀过人,这一次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也不得已而为之。就在男人转身之际,穆念雪猛然向他的脊椎刺过去。玉簪并没有完全没入,还留有一半截在手上。 穆念雪猛拍了一下男子的后脑勺,对她有威胁的人才彻底晕过去。身上的药性还没解,穆念雪吃力地搬过男人的身体,才发现这个人是田蒙! 他怎么会在这儿,并且好像有预谋一样想要对她行不轨?这件事都是谁计划的? 穆念雪身上的药性发作,全身燥热难堪,恨不能将所有衣物都褪去,但是脑海里还残留着一丝理智,只是用手中的玉簪一下下刺着雪白的酥臂,直到上面出现了无数个红点点为止。 可是这样仍然别无办法,况且这屋里还有一个田蒙在,就算他没有吃药也屡次想对自己非礼,若他醒过来自己还有活路吗? 心中不安着,窗口突然闪过一个身影,穆念雪扑过去拼命地拍打窗户,屋子外的人替她开了门,眼光狐疑地瞥到室内躺着的男子身上,瞬间就猜到了什么。 “多谢你。”穆念雪不想救她的人竟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四皇子元晔。但也好歹救了她,穆念雪身上发着烫,踉跄地走出门外却一不小心扑进四皇子怀中。 元晔自看到穆念雪私自离席,就想跟过来看看她在做什么,顺便也好挖苦几句,不过走着走着就跟丢了踪影。原来是被别人暗算了,将她藏在一个两间室的房间里。此时见她脆弱无力的样子心中蓦然升起异样感,不知是怜惜还是什么,伸出手臂扶稳了她。 “我自己走就好了。”穆念雪想挣开身,却无意露出手臂上鲜红的印记。 元晔一下子了然,她这是中了春药的毒了,不迅速解开恐怕会危及生命。一手拦腰抱起无力的女子,飞快地离开,穆念雪惊讶,他要带她去哪里? “你放开我!”穆念雪死命地捶打着,她怎么能够从一个魔窟里退身出来又被另一个人—— “我放开你,你自己能站得稳吗?”元晔阴冷的目光入目,很快就带着穆念雪来到一块天然的水池边。毫不犹豫,抱着身子火烫的穆念雪双双跳下冰凉的荷池。 清凉的水浸过肌肤,穆念雪觉得浑身舒畅,好像头也没有刚才那么晕了,身体也没有刚才那么烫了。只是紧紧拥着她的白衣男人也太—— 穆念雪刚要挣扎,四皇子元晔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噤声。元晔带着她游到一处隐秘的地方,果然听到前方有细碎的脚步声传过来。 “你确定一切都安排好了吗?穆念雪真的困在了那个房间里?”穆念秋熟悉的声音响在耳侧。 “是的,都是按照您和曾姑娘的计划行事的。”穆念秋身旁却是害她的那个小宫娥。 “很好,你会得到很丰厚的奖励的。”穆念秋突然用香帕捂住了宫女的口鼻,随手就将她抛进了旁边的池子里。 笨重的身躯砸进荷塘,溅起一片水花,穆念雪吓了一跳没想到四妹的手段这样狠辣!不愧是柳氏教出来的。 “能不能帮我一个忙?”穆念雪突然出声,询问身边的男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 报复 元晔好奇地看向穆念雪,“什么忙?” “你一定不希望最恶毒的人逍遥法外,帮我弄晕她就好。”穆念雪不敢保证元晔就会帮她的忙,但是她还是冒险提了一提。 元晔嗤笑一声,“弄晕她可以,报酬?” 穆念雪没料到四皇子竟向她提报酬,随口一道,“随便你,只要你日后有要求,我会满足你。” “好,是你说的。”元晔心中有几分暗笑,迅速地爬起身,水花的声音引起了岸上穆念秋的惊觉,回头之际却被元晔轻轻地一个穴位弄晕了。 “现在怎么做?”元晔拽着穆念秋的衣襟,回头询问上岸的穆念雪。 “帮我将她抬到刚刚困住我的房间里,脱掉衣服——”穆念雪说完被自己的声音吓住了,她真要这么恶毒吗,这可是她的亲妹妹! 然而她不报此仇实在难过心里这一关,因为与田蒙发生奸情的实则应该是她自己而已,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四皇子依言很快将昏迷过去的穆念秋扛进了小屋中,田蒙微微发出喘息声,看来是要醒过来了。穆念雪冷然地看着身旁阴鸷的男人迅速撕开了穆念秋的衣裳,将她扔在床榻之上。随后与穆念雪双双离去,带上了房门。 田蒙恍惚中醒过来,睁开眼睛便看见床上光着身子的女子,心中一喜掏出宝贝压在其上。同样吃过少许春药的田蒙正是药物发作的时刻,此时也分不清床上的人是穆念雪还是穆念秋,只为图了爽快才好。 “嗯~”穆念秋一声嘤咛,身体中似乎刺入了什么东西,好痛—— “小娘子,这回你可逃不掉了。”田蒙奋力地动作着,将亢奋以及喜悦刺进了花心里。 “不要——住手——”穆念秋彻底清醒过来,看到全身上下光溜溜的,一个男人正搂着她的腰腹行事,从嘴里爆发出一声呐喊,如同进了地狱。 穆念雪还在想着是谁的计谋想害她,刚刚好似听到了一声“曾姑娘”,是曾若琴吗?满面疑思最终转为痛苦,她追究这个有什么用呢?云峥已经不是她的了…… 元晔眼中闪着冷光,好似很看不惯穆念雪这幅表情,忍不住讽刺道,“离了他你就受不了了是不是,瞧你这点出息?跟着他就有那么好吗?” “你懂什么?”穆念雪眼中闪出泪花,却不服气四皇子这样说她,一个常年与妓院的女子有勾搭的男人,知道什么叫真爱吗? 云峥救了她那么多次,次次都将她从沼泽、泥泞中挽救出来,带着浓浓的情深。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嫁给他都是她的心愿,难道上天就不能成全她吗? “我是不懂,我倒要看看你处在他们的夹缝中怎么苟活?不想痛心,就哀求本皇子——”元晔邪气的面容勾起一抹笑容。 “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跟你有半点牵扯,你的恩惠我会还给你。”穆念雪突然抽出了元晔腰间的小刀,对着自己的手腕就要划下去。手臂上突然遭受重击,匕首掉落,她看见的是元晔不屑的脸,“你算什么,当我的奴婢还不够格,也配说恩惠?免了。” 四皇子握着拳头转身走出了穆念雪的视线,从以前到现在从没有一个女人敢顶撞他,那个处处惹他注意的人却敢! 穆念雪回到宴席上,众位夫人相谈甚欢,茹妃望了湿淋淋的穆念雪一眼,很是吃惊,“三妹妹,你这是怎么弄得,怎么全身都湿了?” 茹妃的话说完,其他人的目光也都注目在穆念雪的身上,眼中带着探索与好奇,只有云峥的目光是隐晦而沉痛的。 穆念雪强自镇定道,“多谢娘娘关心,无碍,是刚才喝多了酒滑到池子里去了。” “哦,那赶快去换件干净衣服。”茹妃的话刚完就有人注意到穆念秋的席位上空着,曾若琴的母亲杨氏道,“穆姑娘也说去换衣裳,怎么好长时间没来了?莫不是也出了意外?” “你们几个还不快带人找找,或是迷失在哪个园子里也说不定。”茹妃正下着命令,只见一行宫女神色匆忙地赶过来,“娘娘,不好了,有人在后宫里行欢——” 宫女报完此事,人人面色大窘,心想这可是皇宫啊,莫不是哪位不得宠的妃子趁着此时偷腥?皇帝首先惊怒,拍着龙椅起身,“大胆,将奸夫淫妇捉到此处!” 穆念雪已经起身随宫女换衣服去了,前院的动静一句都没听进耳里,随身换了服装出来,一个青绿的身影拦在门外,抬起眼才发现是云峥。 “雪儿,你听我说,之前我一直不清楚状况,你放心,我会请求皇上收回成命的。”云峥带着恳切,解释。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我现在的处境,我累了,想早些回府。”穆念雪岂能不知云峥的心意?只是皇上下的命令,想要收回去怕是不可能的,这一世她还能企盼什么呢? 九曲游廊内却出现叶灵儿的身影,淡淡的,哀怨的似一缕幽魂一样悄然出现,她在皇宫中有着最尊贵的身份,可现在却同时被两个人嫌弃,更让她痛心的是那个将要娶她的人。 穆念雪好似没有看到叶灵儿一样,绕了个大弯去了前院,身后隐隐听到一丝哭泣声。元晔说得没错,她的确是处在他们的夹缝中了,听到那委屈的哭声穆念雪觉得刺耳的厉害。心中却在想着,云峥会去劝慰她吗? 云世子已经追到了穆念雪身前,根本没理会身后的叶灵儿,再次拦住了穆念雪,“灵儿只是我表妹,从小跟我们弟兄一起长大,我对她没有特殊的感情。这件事或许是我母亲安排的……” 穆念雪只想远离是非,她现在很想一个人静一静,不管云峥如何劝说,大踏步的向前行去。 “表哥,你要是再向前,我就死在你面前。”身后是叶灵儿郡主威胁的声音,清清楚楚落在穆念雪远去的耳朵中。 前院已经变得一片混乱,穆念秋未着寸缕被人绑了带到皇帝面前,旁边是同她欢好的田蒙。此时两人浑浊的脑袋彻底清醒过来,一个暗暗含恨,流着泪水,一个大声祈求着,“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皇帝闭了眼睛,见是与自己后宫无关的人,命人给他俩罩了件衣裳,喝问两人的罪行。茹妃但见是自己家中的姐妹做下了这等丑事,心下大惊动了胎气,捂着抽搐的肚子滚落在地上。 大太太又慌又急,心中只恨二房给穆家丢脸! “太医,快传太医——”皇帝也着了急,扶起倒在地上的茹妃,对地上的两人恨之入骨。 “皇上,民女是冤枉的,民女糟了歹人的毒计了——”穆念秋声声呼喊,却没人理会她。场面一阵混乱,茹妃裙下已流出一片殷红,自己被自己给吓晕了。 太监、宫女跑的跑,跪的跪,将茹妃抬进了殿中救治。 “将这二人给朕关起来,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们出来!”皇帝发了重话,大太太额冒冷汗,穆家就要遭殃了吗?还有、还有茹妃的孩子,这可是使大房坐稳朝中的根基! “其他人都散了。”皇帝离去后,一位太监发了话,众人如蒙大赦。 大太太最后只带着穆念雪、穆念媛回家,柳氏正在老太太房中商讨下一个节气该准备的东西,看见大太太回来却独独没看到穆念秋,心中惊疑,“大嫂,秋儿没跟着你吗?” 大太太紧皱着眉头,不知如何回话,一张脸惨白惨白仿佛失了所有血色。老太太也探起半个身子询问,“四丫头呢?” “她、她被皇上关入了禁房,茹妃、茹妃动了胎气……” “啊,她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顶撞了茹妃?”老太太只觉得胸口一沉,气憋地慌。 “四丫头跟人通歼被当场抓住,刺激了茹妃。”大太太咬着舌根,才将话说完全。 “你、你说什么?”柳氏惊慌,张大了嘴不可置信,“不可能,一定不可能,跟别人痛歼的怎么可能是她?” 老太太已经晕厥了过去,又被身旁的丫头手忙脚乱地掐醒了人中,正痛哭流涕中,“冤孽啊,冤孽,我们穆家怎么出了这么个祸害来,姓柳的,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仔细站脏了我这儿的地!还不快滚,叫老爷去想办法。” “一定是你,是你做的,对不对?”柳氏恼恨地指着穆念雪,穆念秋在宫中的计划她怎会不知道,只是回来的人应该是秋儿才对,穆念雪又怎会安然无恙呢? “滚!滚出去!”老太太一眼也不想再见柳氏,嘶声厉吼着。 穆念雪半句话都没说,看着老太太将柳氏赶出房门,穆念媛有些害怕,紧紧地黏着她,增大了眼眸低声哭泣。 “宫里还有什么消息传来,赶快去叫人守着,一有情况就通报。”老太太连发了几道命令,回头见穆念雪站在那里,恨恨地道,“你也别得意,事情总有查清楚的一天,我看你拿什么交代!”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成全 穆府上上下下的主子仆从闹腾了一夜没睡,穆大老爷、穆二老爷从任上回来知晓了此事,听到穆念秋在宫中与人通奸的事一张脸都没处搁。老太太痛中生悲,又指着大太太一顿骂,“人是交给你看着的,当时有什么情况你怎么没及时发现?及时制止?” 大太太站在墙边无力辩解,大老爷也没帮忙说句情。最难堪的是穆二老爷,老太太在这里指责大房也于事无补,重要的是穆念秋是他生的女儿! “当时的情况我也不知晓,听说三丫头裙裳湿了,或许知道此事……”大太太一句话就推到了穆念雪身上,为自己缓了下局势。 穆二老爷听说忙去传唤漓雨苑的雪丫头,穆念雪早知道他们会问话,所以也没急着上床。随同着栖月来到老太太院子中,但见屋里屋外站了一排的人,有大伯父还有她的父亲。 “雪儿,秋丫头出事你当时在场吗?”穆二老爷悲痛欲绝,因为此事还牵扯到圣怒和皇帝子嗣安危当中,不知道怎样才能缓解自己的心情。 “当时我喝多了酒,头上有些发晕,走到西苑池子边不小心栽了下去,所以衣裳弄湿了。四妹妹的事情我确实不知,大家若是不信我说的话,四皇子可以作证。”穆念雪不紧不慢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脸色异常镇定。 穆二老爷当然信女儿的话,只是有些人却不相信,柳氏很快指出了漏洞,“我问过大太太了,她说你湿着衣裳回到宴席时只是一个人,那么四皇子为什么没有跟你一同出现?” 穆念雪暗笑了两声,“因为四皇子为救我衣裳也湿了,为避嫌疑,自然是分开的好。姨娘若是不信,尽管去问有没有此事。” 柳氏感到无言以对,只是一声声的辩解,“不管如何,我的秋儿不会作此糊涂事,一定是被人暗害的。”柳氏言罢,又去摇穆二老爷的衣袖,痛哭流涕,“老爷,我求求你救秋儿出宫,她一定是无辜的。” 一声声的呜咽却被老太太打断,“给我住嘴,秋儿的性子还不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现在有什么脸在这里说话!” 老太太的话音刚止,外面的小厮进来传报。大老爷、二老爷都将烦躁的心绪抛开,齐齐地看向来人,“可是有宫中的消息了吗?快说娘娘怎么样?” “孩子出来了,不过却是奄奄一息。太医还在抢救之中。”小厮额冒冷汗,将宫中的消息告诉给老爷和老太太。 “再去打听,一句话都不能漏!”老太太情急之中命令,难安的心一直定不下来。 穆大老爷直叹气,在房门外走来走去,穆二老爷则挥退了屋里不重要的丫头和姨娘们,只留了几个相关的人在场。 天空一角渐渐露出青色,东边也出现了曙光,穆二老爷等了一夜终于等来消息,“孩子救下来了,暂时没有危险。” 老太太捶着胸脯叫着“阿弥陀佛”,又吩咐大太太去她自己的屋子去诵经,抬起头问打探的人,“生下的孩子是皇子还是公主?皇上高兴吗?” “是公主,皇上的情绪暂且不明,乾安宫中还忙乱着。”小厮答完了话退出了房门。 “公主也有公主的好处,只要平安就好。”老太太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叫昨夜没休息的人都回去补觉,现在只等皇上开恩将穆念秋放出来。 穆念雪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挨枕头就入了眠,昨夜实在是困死了。她报复穆念秋同田蒙通奸并没想过茹妃的孩子会难产,此际还是穆念秋命好,若是皇嗣无保,她的命连同穆家一族的命运也是岌岌可危。 所以说昨天晚上她表面镇定,可内心也忧虑着,担心这一牵扯关系就大了,不过还好…… 穆念雪一觉睡到下午,整个人终于恢复到如初,想起昨晚的事心里不觉是空空的。醒过来栖月告诉她云世子又寄来了书信。 “不必给我看了,以后都撕掉。” “这……”栖月还不知云世子已跟郡主订婚的事情,因为宫中茹妃的早产跟穆念秋的通奸已经完完全全遮盖了,只剩了一点影子。栖月还以为主子是跟世子耍脾气,刚要劝导,又有丫头通禀云世子来了漓雨苑。 “不见,推出去。”穆念雪也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语气很生硬。 栖月转身却已瞧见云峥进来了,在他的示意之下悄悄地退了出去。云峥走到穆念雪身后,一手轻抚穆念雪的脊背。刚要打招呼,穆念雪一声厉喝,“说了不见就不见,劝不走就撵出去。” 云峥缩了手,将穆念雪的身子扳过来面向自己,“是我,还在生气吗?” 穆念雪低头一叹,见是云峥也不好再说赶人的话,只是孤身坐得远远的,跟云峥保持距离。 云峥见她这样,心中更加恼恨母亲的暗中安排,他原是准备和皇上说这事的,宫中却发生了突然事件,他想进宫皇上却不见他。 “我不是恼你,只是我们无缘。你走,你的出现会给穆家惹是非的。”穆念雪下定了决心要撵人。 “是不是四皇子对你说了什么?”云峥变色,原以为心中的她会排除万难和他在一起,可是如今仅仅是皇帝的一道命令,就让她改变了心意,心里不是不冷的。 穆念雪惊愕地抬头,她跟四皇子的事情云峥是从哪里知道的?莫非是有人跟踪?心里禁不住一阵阵凉意,抬起头见到的是云峥更加灰败的眸子。 “好,我会尽早处理这件事情,如果你愿意我会带你离开。”云峥无力地站起身,他不会将元晔对他的一言一行都告诉穆念雪,也不会说出元晔讽刺他的话:你不配得到雪儿! 面对朋友与恋人的双双离去,云峥感觉自己无力支撑,默默地回到了王府。平阳王妃打发人来瞧他,都被云峥拒绝在外。 清凉的夜色中,台子上摆满了酒壶,他在想他跟元晔之间的矛盾,又在想被母亲安排的婚姻,更在思考他与穆念雪现在的关系! 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为什么偏偏有人从中作梗! “啪”地一声,酒壶都被他宽大的衣袖扫在地上,眼前似乎来了一个身影惊慌地拾起地上的东西,一边扶着微醉的云峥,“爷,你喝多了。” “怎么是你?”云峥一下子认出眼前人的面孔,当初是四皇子硬塞给他的,苏紫的妹妹嫣然。在府中他跟她没什么关系,除了两年前意外的一次外,她不算他的侍妾。 “是王妃唤奴婢来服侍您的。”嫣然解说,扶起云峥踉跄的身子。 “又是王妃,你去叫她别再多管我的闲事。”云峥有些恼怒,一掌将身旁的嫣然推开。自己却差点撞伤额角,是嫣然跑过来用身子替他挡了。 云峥却刚好撞在人家怀里,被嫣然扶进了房门。醉醺醺地躺下后,突然拉住了嫣然的手,“王妃只叫你来服侍我,有没有说别的?” “有,王妃叫我劝爷想开些,不满意的事情有很多,这也只是为了王府好……”嫣然看着云峥的脸色,声音有些颤抖,平阳王妃栽培了她两年,为的就是今天。 “她都安排好了,只等着这一天。我就不信没有宫中的势力,没有叶灵儿,平阳王府会倒吗?”云峥嘲笑了一句,唤着身边的嫣然,“你过来!” 嫣然瑟瑟地上前,低头唤道,“爷。” “说,王妃是不是派你来监视我?”云峥突然捏住了女人的下颚,威胁。 “爷说什么话,王妃是您的亲生母亲,何来监视一说?”嫣然有些发抖,不敢正视世子的眼睛。 云峥用力一拉将弱小的她拉到了自己怀里,伸手一撕衣裳破裂。威胁地压在了身下,“你是不是一直等待着这一天,做我的屋里人?” “没有,我没有。”光着身子的嫣然瑟瑟发抖,拼命地摇头,身子却不敢有丝毫反抗。 “好,我成全你。”没有任何前戏,云峥直挺挺地进入了嫣然身体里,两三下干涩地抽动后,身下的女人痛得流下泪水,却不敢有任何祈求。 直到后面的渐入佳境,嫣然呻吟出声,情不自禁搂住了云峥宽阔的肩膀。 “滚,不许再走进我的院子!”云峥却突然抽身,将身下的女人撵下了床,连同她的衣物也一同扔给了她。 嫣然呜呜咽咽地来不及穿好衣裳,就被云峥赶出了房门。她以为今天一定是个好机会,一定是她进门的好机会,却不想她如了愿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 “怎么样,世子爷还在烦闷?”平阳王妃拽住了嫣然的手,却发现她的肩膀在微微抖动。 嫣然点头哭泣,“爷突然发怒,将我赶出来了。” “真是没用,连服侍人都不会,亏你还是春香楼出来的!”平阳王妃辱骂了一顿,又转身劝慰道,“没事,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不急。” 第一百二十七章 赐嫁 几日之后,宫中的突发事件渐渐平息了,京城渐渐传出灵儿郡主与云世子订婚的消息,一些仇恨穆念雪的人不禁感到好笑,如此好的姻缘还是被皇帝的一道口谕破解了。 先是与田蒙结下矛盾,后是被平阳王府悔婚,谁还愿娶她? 穆念雪醒来之前,家里着重培养的是穆念秋,眼下什么都搭进去了,却没有受到任何益处。除了长孙女穆念茹做了皇妃,其她都是不争气的。老太太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培养十岁大的穆念媛。请来教习嬷嬷好好地学规矩,学琴棋书画。 穆念媛先前就没有受过重点培训,老太太只当她是个孩子一样养着,现在突然拘了性子有些不适应。弹两下琴就要去休息一会,下两盘棋又去捉两只蜻蜓。 穆念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老太太是不打算管穆念秋的死活了,更将她的存在没有放入眼中。只有柳氏每天还呜呜咽咽,托人去打探消息。一点风吹草动就吓个要死,每天夜里连连做噩梦。 也难怪,自从穆念荃食了毒性药物,又过早行房导致他如今的身体已经衰竭,每天除了吃还是吃,身子比以往更加肥胖了外,不见有任何变化。连老太太都将对穆念荃的心冷切了下来,不似从前那番疼爱模样。 用小丫头说的句话就是,“三少爷现在还不如小少爷。” 穆念辰自从在扬州的医馆回归,心智渐渐地成熟,不是一味的痴傻了。基本的话语能说清,还能完成先生准备的试题。 大约月余过后,茹妃安养好了身子,才想起询问皇上穆念秋与田蒙放了没有? 不提还好,提了皇帝又是一包火气,直骂工部尚书没有教好自己的女儿,引出这般没脸皮的事情。 茹妃在一旁劝解,“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怪不得他们,看在他们相好的份上皇上多赐一份恩赏,事情也就过去了。” 因为茹妃的一句话,皇帝终于同意将田蒙与穆念秋放出来。一个月没有见过天日的穆念秋如深山老林的鬼一般枯瘦如柴,浑身上下摸不到一点肉,奇的是她的肚子倒是鼓了起来。 狱房是分开的,但是外人看见难免会有人说道,田蒙与穆念秋在牢狱之中没少干过苟且之事。听到谣言,穆念秋捂脸哭泣,她所有脸面都在皇宫里丢尽了,以后还如何见人! 穆府中除了柳氏还将穆念秋看得像个宝贝,其他人不当着面嘲笑就是好事了。老太太听说四姑娘回来,就没出过院门,更别说瞧上一眼了。 “娘,我不活了,我不活了,你让我死了算了?”面对自己的亲娘,穆念秋忍不住撒娇,想想在牢狱里的生活,她是连一只老鼠都怕的。就别说提到死字。 “秋儿,我的好秋儿,你受委屈了,娘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柳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泣,又着急稳定穆念秋的情绪,“放心,回到家了就没事了,什么事娘和爹给你撑着。” 话音未落,院外传出太监传旨的声音。只一时,老太太带领着全家上下跪在前院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穆氏念秋与田府田蒙情投意合,相濡以沫,令二人速速婚配,不得有误。钦此。” 圣旨一念完,穆念秋晕厥在地上,虽说这是最好的出路,可是自己怎么甘心嫁给一个二流子田蒙呢?别说他屋里就有好几个姨娘侍妾,便是在外面有关系的数也数不过来。她嫁过去不就是受气的份吗? 传报的太监走后,老太太打定主意,“嫁,一定得嫁,王嬷嬷,你快通禀叫媒婆过来,拿着年庚过去叫人快些定日子。”言外之意恨不得穆念秋今日就嫁过去。 穆念秋在玉棠苑里醒过来又是一阵苦闹,柳氏亲自为她梳理着头发劝慰,“田家虽然比王府差了些,但是仔细想想田蒙的父亲一直手握重兵,官位只高不低,有大好的前程。日后,田蒙必定也不会差。” 穆念秋的心思动了动,却还是拉下了脸,“可他是个色鬼,从来不正经的,不知哄骗过多少姑娘家。” 柳氏再次安慰,“这也不要紧,只要你吃准了他的心思,将内院管得紧紧地,财政大权在你手中还怕田蒙不听你的话吗?” 穆念秋想到柳氏的手段,又问,“那么多人,该怎么管?” “一个字,狠!”柳氏在女儿耳旁细语,亲口传授秘诀,看到穆念秋点头才算满意了。 第二日,媒婆果然返回穆府,手里拿了田蒙的年庚,却放出话来,“田府那边不打算下聘礼,皇上既然下了圣旨,一切从简。” 柳氏懊恼,老太太更加烦躁,前面穆念池已经亏损了一大笔嫁妆,如今穆念秋出嫁连聘礼都收不到! 经商议,穆家这边忍了,原因主要是怕时间长了田家不认账,也怕未婚先孕的穆念秋在娘家呆久了影响穆家清誉。 五日之后就将穆念秋盛装打扮送去了田府,一路上喇叭声声许多人围着火红的花轿看热闹,知道是穆府四姑娘出嫁忍不住伸手指指点点。还有一群半大的小孩对着轿子吐口水,一连骂着,“不要脸,不要脸!” 一路上穆念秋心塞地很,强忍着委屈没有落泪,好不容易到了田府,里面冷冷清清什么都没布置。花轿直接抬进新房,田蒙连人影都不见,穆念秋只好扶着丫头的手下轿。 房间里一点也没有喜庆的味道,窗户上连一个囍字都没帖,穆念秋自己揭开盖头躺在床上,发现连床褥都是旧的。 穆念秋气急,挥手就打翻了蜡烛,田蒙不看好她,她未来的婆婆也对她这样冷吗?好歹她肚子里还怀着田蒙的骨肉。 “姑娘,你忍忍,好歹这是别人家。”跟过来的钰川劝慰,却也觉得酸心,偷偷地别过脸去擦泪。 “你去给我查探一下田家的人都干什么去了?”穆念秋想到娘亲训导的话,觉得自己必须先站稳脚跟才能牵住他们。 天渐渐夜下来,屋子里没有一盏灯。除了房门口站着她自己的丫头外,屋子里静无人声。忽听几声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有人粗鲁地推开房门,同时还伴着一丝丝的求饶声,“姑娘,姑娘救救我。” “谁?”穆念秋捂着肚子警戒起来,好似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响。 “怎么黑漆漆的,不会点灯吗?”田蒙熟悉的话语传过来,屋里的灯亮了,穆念秋警觉地看着田蒙正将自己的陪嫁丫头按在桌上,裙裤掀开就要行欢。 穆念秋一声惊叫,才想起刚刚竹桃为什么唤她,“禽兽!你这禽兽,我打死你!”受了刺激的穆念秋不顾自己的安危举起烛台冲过去。 田蒙毫不怜惜地伸腿一踢,却被冲进来的钰川挡住了。火光摇动着,穆念秋看到钰川疼入骨髓的表情。 田蒙扯开了桌上丫头的衣襟,大力往里一顶,室内发出一阵令人尴尬的声音。小丫头竹桃呜呜咽咽地哭泣被田蒙甩了两个耳光,身下更加用劲。桌子底下顺着二人交接的地方有血水漫了出来,小丫头大约是疼晕了过去才没有阻扰。 穆念秋记得当日被田蒙奸污之后,下身又红又肿,根本走不动路。如今是亲眼看见田蒙在她面前蹂躏丫鬟,还是穆家带来的丫头! “啊~”穆念秋一声惊叫,捂着头痛哭出声,不知道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田蒙满足了自己,从丫头血淋淋的身下退下,脸上满是不屑的表情,“我说你少给我充夫人娘子,识相点给我乖乖听话。小爷舒坦了或许会奖励你,要是心烦了可别怪爷的鞭子不长眼睛。” 穆念秋一声不吭,她嫁过来就是这样的景象吗?新婚当日夫君霸占了自己的丫头? 田蒙突然上前捏住了她的下巴,险恶的语气,“瞧你这张脸,跟个鬼一样,还不好生保养。你若是没用,爷只能将你卖到青楼换几两银子。”说着大踏步出了房门。 穆念秋简直觉得这不是人过的,难怪穆念雪这样抵抗田蒙的追求,她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什么?她当然知道,自己惨淡的一生就是拜她所赐,是她!一定是她! 穆念秋觉得头痛欲裂,被身旁的钰川扶上床,才觉被子上是霉烂的味道。她们怎么能这么对待自己? 迷迷糊糊进入梦乡,这一晚醒了无数回,每次都是被噩梦吓醒。第二日,穆念秋知道是给婆婆敬茶的时候,支撑着下了床在钰川的搀扶下去主院请安。 一同路过的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三位姨娘,她们似乎对穆念秋很熟悉,言谈之间带着鄙夷,其中一个还发下大话,“什么主子,不过是爷胯下的一条宠物,现在还不如咱们呢。” 穆念秋听得面红耳赤,因为陌生,不敢像以往那样大耍脾气。来到主院才见田氏早早地坐在那里等着,满面慈善。 穆念秋要给田氏敬茶,田氏这才将目光注意在儿媳的肚子上,一脸吃惊,“呀,怀上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蒙儿都不和我说。” 第一百二十八章 偷听 “还不知道是哪个野男人的种呢,新婚洞房都没有一个,好端端的怎么就怀上了?”最受宠的花姨娘仗着田蒙的宠爱,又见田氏是个温和性子,什么话都敢说。 穆念秋的脸一阵苍白,连连对田氏摇头,表示自己从来没有与外人接触过。田氏是知道自己儿子个性的,别说穆家的三姑娘,就是好看一点点的丫头都想纳进房里。 “住嘴,这种话不要乱说,没得辱没了蒙儿。”田氏当着儿媳的面教训了花姨娘一句,穆念秋心里喜之不尽,觉得自己在田府并不是不能过的。 田氏将穆念秋拉起身,眼睛盯在她的肚子上,又怜惜地摸了摸她枯瘦如柴的手臂,“这个样子怎么养得好胎,吩咐下人每日多炖一些好吃的给少奶奶。” 因为田氏的帮衬,穆念秋在田府的境遇渐渐有了改观,屋里的床褥重新铺了新的,吃的喝的小心谨慎,并嘱咐儿子晚上不要去打扰穆念秋。 穆念雪得知穆念秋出嫁,闲闲地在家里呆着,想着她以后的生活会不会也跟自己的前世一样痛苦难当,一面是田蒙的淫威,一面又是婆婆的假意和善,回过头来田蒙想干什么干什么,根本不将自己的结发妻子放在眼里。 云峥没再打扰过她,也没再寄过书信,只听闻灵儿郡主去王府里看过云峥,却被云峥拒绝在院外。 穆念雪猜不到自己的结局会是怎样的,但是到底心中不甘,也不可能一辈子呆在漓雨苑里不出去。果然,没过两天,老太太就差媒婆上前给穆念雪找人家,她现在也不指望能让她的孙女攀龙附凤,只说过得去的就行。 消息传出去,却没人敢上门下聘礼。有家世的看不上,底子薄的又没资格,只有穆二老爷道,“雪儿的婚事不急,还没过及笄之礼呢。过了年再等等看,总有好人家。” 老太太听后很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柳氏绞着手帕不知想什么坏主意,她女儿落得个坏名声,嫁了个不如意的相公,怎么能让穆念雪美满下去? 天气愈渐寒冷,呼啸的北风整天吹着穆府后院的草木,有一种萧条的气息。 穆念雪做好了针线活,在外面又加了一层有绒的小袄,平时这样的打扮是穆念秋最不屑的,如今却也没有人再跟她屡次三番的争吵。 “姑娘,你就真的不打算再见云世子了吗?”栖月站在炕前,看着穆念雪发呆不免叹气。 不知道如何答话,穆念雪藏起了心事,其实她是和云峥见过一回的。想想还是在上月芸丫头出嫁的那天,陆芸湘不满意自己的婚姻,可是也没有办法只好在姑太太的劝说下坐上了花轿。 穆念雪有心去观礼,毕竟陆芸湘是自己的表妹,情谊深地很。因为看见公孙贺长得端正,似个正人君子的模样,心里想着也许是个好人家。 可是那一天公孙贺却显得无精打采,面容沮丧,若不是喜庆的锣鼓声提醒着他,他的思绪早就飘到九霄云外了。 花轿要过一座石拱桥才能进公孙家的大门,然而这时桥的对面被人堵住了,全是一些拿着大刀蒙着头巾的黑衣汉子,铁铮铮地舞着凶器在前面喊,“将花轿里的人留下,其余的人都给我滚开。” 没有人清楚眼前出现了什么情况,更不知道这些黑衣人从何处来,一眨眼的功夫那群抬花轿的人逃得无影无踪,桥的另一头只剩下公孙贺一个人。 因为前一天他托人找过关系去过公主府,自从出游那一天他的心就被美丽、忧愁的灵儿郡主吸引,产生了想要保护她的念头。在那之前,他还见过小时候被养在皇宫里的她,有一次无意遇见就深深地记在了脑海中。 昨天他见到灵儿郡主,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心事,然而得到的答案是:别妄想了,永远不可能。 所以当他孤身站在桥头面对威胁,竟失去了要抢回自己新娘的勇气,任由着那些黑衣贼抢走了花轿。 这个情景是穆念雪亲眼所见,她真想狠狠地将公孙贺骂一顿,结果看到的是他一个人转身回府。 因为当时情况危险,穆念雪想冲出去护住芸儿,另一边云峥突然骑马赶到,将她带离了危险的地方。 不知道陆芸湘会被那帮劫匪送到哪里去,穆念雪又急又恨,死命咬着云峥的肩膀,仿佛坏事都被他做尽了。 云峥一路骑马带着她来到城北,胳膊上被咬出深深的牙印也没有吭声。马儿在一块宁静地方停下来,云峥扳正了她的脸,“雪儿,你恨我吗?” 穆念雪摇头,她明明不该恨他应该恨命运的不公,可是为什么还能狠得下心去咬他? 云峥不给穆念雪逃脱的机会,将她压倒在马背上狠狠吻她的唇,同时也吻出血迹。他要让她知道他也为此事愤怒过,抗争过,却毫无办法。而穆念雪的做法,只能在他心口上撒盐。 穆念雪记得她跳下了马背,却差点被马蹄踏伤,最后还是云峥护住了她。 “你肯跟我去浪迹天涯吗?”手臂受伤后的云峥是这样询问穆念雪的,只要她点头他就带她走。 穆念雪看进云峥的眼底满是真诚,事实上她已经准备答应他了,然而云峥还是给出时间让穆念雪考虑,时间是一个月。 因为一个月后王府就要张罗将郡主迎娶进门的事情。 穆念雪沉沉地想着心事,眼见答复云峥的时候快到了,她猛然间想起了曾祖父的那些田产、商铺要打理,还有幼弟穆念辰,若说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她是否有不告而别的勇气? “明日帮我准备一辆马车,我要去临庆庵里一趟。”穆念雪将心中的事情细细想透了才吩咐。 “姑娘你这是要……”栖月疑惑地问,自从劫匪劫了陆芸湘之事,她就心下担忧。 “不碍事,有云世子送行。”穆念雪宽慰,同时也想起了云峥告诉她的话,陆芸湘不是被土匪劫了,而是被一支军队劫了。 穆念雪不明白,云峥才说劫的人他认识,只是将陆芸湘放在隐秘地方呆些日子,等事情过了就送回府。 因为这件事姑太太没少来找老太太哭诉,陆宇枫也来过几次,问过她情况,心里很着急。过了不久,陆芸湘寄了封书信回去,说自己当上了山寨夫人,日子过得很好。请父母,兄长不必担忧。 这事儿公孙家的只能将婚事退了,陆家也将聘礼送还给公孙贺,其他人没怎么样,唯有田府的参领军气得发疯,一拳头砸了椅背。劫匪将公孙家的媳妇劫走,致使他以后很难控制两家。 姑太太毕竟心疼女儿,虽亲笔书信自己过得很好,可是却看不到陆芸湘的人影。不知不觉中陆家与公孙家渐渐断绝了关系,在姑太太心里是那日公孙贺没将自己的妻子护好才被劫了去,以公孙贺武状元的武艺不说能赢,起码也能撑到官府来抓人。可他竟然动都没动,这算是寒了姑太太的心。 “也不知表小姐过得好不好,自幼长在父母身边没吃过苦日子的,如今去了深山野林中会不会哭鼻子?”主仆两人谈起陆芸湘,栖月眉头紧了紧。 “不嫁给公孙贺也好,离开京城去外面躲一躲最是清净。”穆念雪是知道陆芸湘的去处的,所以也不担忧。 次日,穆念雪刚打算出门,屋外就来了贵客,此人竟然是曾若琴的母亲杨氏,穆念雪见了她就要绕道走,可是心里面却稀奇她是来做什么的? 因为出了上次曾若琴落水之事,曾府一家已经跟穆府撕破脸皮,互不来往。穆念雪也不急着走,让栖月去听听是什么事情。 杨氏没有去找老太太,而是让人直接带进了大房的院子,找大太太。栖月跟到这里就听不见声音了,从荷包里拿了一粒碎银子交给门外洒扫的丫头,让她借机去听听什么事情。 丫头拿着银子就进去了,也不敢进屋,就在外头喂喂鸟雀,依稀能听出个什么好回去回话。 “我此来就是向夫人问安,还有不成敬意的东海龙珠奉献给太太。” “说,什么事儿。”丫头这一次听准了,是大太太的声音。 “我想着贵家亲戚多,个个都是了不得的,上头还有个茹妃娘娘,想攀太太一门亲事。” 大太太却疑惑,曾家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再说这个女儿也是不成器的,还想借此攀亲事?大太太犹豫是犹豫,却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干脆问道,“你什么意思?” 杨氏起身,走到大太太跟前低语了几句话,丫头没听清。还想向墙边靠一靠,廊上挂着的鹦鹉却说话了,“有人偷听,有人偷听。” 小丫头侧身就往院外跑,将听到的事情都告诉了栖月,回头却见大太太站在屋檐下疑神疑鬼地东张西望。不过好在没有发现,那丫头道了声谦,“没听出具体的,姑娘把银子收回去。” “你拿着,就当是三姑娘赏你的。”栖月推拒,出了大房院门坐上马车。 第一百二十九章 遗言 “什么情况?”穆念雪掀了半边帘子问。 栖月不慌不忙坐上马车,车子开动了才说话,“杨氏过来想找大太太攀亲,具体的倒没听出是什么事儿。”栖月说完又将那丫鬟的原话说了一遍,仔细思虑着话里的意思。 “攀亲?杨氏提到过什么人没有?”穆念雪绞尽脑汁想着。 “有,说贵家亲戚好,特意指了茹妃娘娘。”栖月应声回答。 穆念雪想不出是什么事儿,恰巧马车轮子辗过一块凸起的石头,车轿猛然下跌时穆念雪突然想到了一个关键人物。当日在后宫中参加酒宴时有一名特殊的女子曾经出现在曲廊上跳舞,还蒙着面巾。再通过杨氏去找大太太攀亲,穆念雪猜测到那个蒙面女子可能是曾若琴。 只不过她胆子够大,敢算计皇上,将众位嫔妃和世妇都蒙在鼓里。所以杨氏怕女儿身份暴露,才委求大太太让茹妃罩罩曾若琴。 只可惜宫中并没有太多传闻,好似皇帝没有提起兴趣想起那位美人。 “姑娘,你可想到了什么?”栖月询问,自认为在才智方面是比不过主子的,这种事情给她一天都想不出来。唯有勤勤恳恳地服侍穆念雪,不让她在其它方面受伤害。 穆念雪点头,还不及说话马车外就有扣窗的声音,“雪儿。” 穆念雪掀起轿帘,云峥一身宽松的黑白泼墨装出现在眼前,两人并没有说话,云峥骑马走在马车前面。 “姑娘,说句心里话,云世子对你真好,你们若不在一起可惜了。”栖月多了一句嘴,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种话以后别说了,免得外人听见。”穆念雪握着手帕,告诫。 栖月沉沉地垂了眼眸,也不知主子是什么打算,这个时候还不为自己考虑一些?然而自己多嘴毕竟是多余,两人的婚事成败不是她来决定的。 车轿在一片树林外停了,云峥下了马扶穆念雪下轿,行动中不免问了一句,“你可考虑清楚了?” 穆念雪点头,“回头再说这件事,我先给母亲上柱香。” 云峥答允,默默地陪在一旁,他今日是特意来与穆念雪相会的,所以一个随从都没带。并且以为穆念雪只是专门来告诉他此事,没想到还有其他事情要办。 穆念雪没入庵内,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直接从后门走了。去找寻先前柴房里的老婆婆。云峥也自然随着一主一仆前行,默默地打量四周的环境。 柴房里的门关着,那位老婆婆看似不在,穆念雪急了,她是不是来迟了,老人家若是有什么事先去了她就找不到母亲的坟头了。 云峥伸手一指前方的后院,“那儿不是有个青影吗?去看看。” 因为怕有危险,云峥带路走在前头,将穆念雪护在身后。等走近了些就听到一阵阵的哭泣声,还有一些琐碎的念叨。穆念雪看不清楚,却能看出是一个老人家佝偻着背蹲在那里。 “老婆婆——”穆念雪认出了人,冲过去喊了一声。 “谁?”老人家突然厉喝出声,拿拐杖抵在前行的穆念雪脖颈处。 云峥上前,一脚踢飞了拐杖,反扭了老人家的胳膊将其制服了。穆念雪慌忙制止云峥,“是认识的人。”又对老婆婆道,“是我,穆家的三姑娘。” 云峥松了手,却觉得面前这个丑陋的老太婆古古怪怪,不像是什么好人,仍旧提防着。 “你?穆家的三姑娘?你来的可真是迟啊”老太婆嘘着眼看了云峥一下,“那个是你什么人?” 穆念雪不回答,对婆婆能够记起她感到意外,只问,“我来是给母亲上香的,还想向您指教我母亲的坟头在何处?” 老太婆一指云峥,“让他走开,我就说。” 穆念雪回头示意云峥先退下,栖月也远远地站到一边,她这才蹲下身见老婆婆的膝下摆着祭品,“您这是?” “哼,你来得太迟了,我还指望你给你娘报仇呢。”老太婆嘴里哼了一声,扭头别过了脸。 报仇?穆念雪仔细想着这两个字,虽然柳氏没有死,可是境地也不怎么好了,穆念秋嫁给了前世欺负她的混账相公,就是周姨娘如今也落得个猪狗不如的下场。 先前她以为母亲葬在郊外很不堪,想着法子让父亲移入祖坟,只是老太太在一日这事恐怕不会那么成功的。因为穆家二房只认一个当家太太,而那个位置必定是柳氏的。现在她反而不想让母亲的尸骨搬迁了,以免融入肮脏的坟茔。 老太婆继而说道,“我是你母亲陪嫁过来的管事嬷嬷,后院那些龌龊的事情哪一样没有入我的眼睛?当年你娘殁了不久,她的房间突然起了一场大火,幸亏我趁乱逃出才没被那群奸人所害。” 穆念雪惊讶万分,不想老婆婆不但认识她还跟母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那么有一天是不是也能帮助她除去柳氏? “从那场大火里逃生出来,我的脸就变了样子,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后来我来到了临庆庵想讨一口饭吃,看着穆府上的人时常过来烧香拜佛,我就想伺机报仇。但是我这张脸太丑了,到了穆家看门的人根本不让我进去。我好不容易等到你过来,盼着你私下见我,我好告诉你一些重要事情。结果你却今天才来。”老太婆喋喋不休地说着,时不时看一眼穆念雪的反应。 “我没有来,您是不是一直很失望?”穆念雪想要宽慰老人家,告诉她穆家早已变了样子,再也不似先前风光时候。 “我失望什么,就怕你孤零零的母亲失望”老太婆从怀中掏出一封陈旧的信封,“这是你母亲临死前交给我的,她怕你们姐弟遭人暗害,特地写了交代的事情让你们安顿。如今也没有必要了,你母亲的坟茔就在前面山上不远的地方。你去看了就知道。” 穆念雪将信揣在怀里,也来不及看一眼就辞别了老太婆。云峥走上前关切地问了一句,“怎么样?” “走,我们前面再说。”穆念雪与云峥并排,栖月跟在后头,三个人翻过一个小山坡来到一个僻静之地。 草木向阳的地方埋着一方孤坟,上面长满草坯,周围干干净净没有杂物。这就是母亲沈氏的坟了,穆念雪走近,才发觉一块木桩上刻着母亲的名讳,并没有称号说是某某之妻。 穆念雪跪下身,心中感到心酸,她梦见母亲也只梦过一次,娘不希望她为了报一己之仇而毁了自己的前程。穆念雪从怀里拿出信封,在母亲墓地前撕开,上面寥寥数句。 沈氏并没有说出自己是被谁害的,只写了几个人的名字让她提防,同时也写了姑母的名字让她在没有办法之际投靠。母亲在信中还说希望她能够嫁给自己的表哥陆宇枫,这是安顿她的最好方法。 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低落在上,溶化了信笺上本就模糊的字迹,母亲怎么会知事情一变再变,她心有所属,现在未婚夫却变成了别人的?栖月也跪在一旁,默默地洒了两滴眼泪。 云峥宽慰地握住穆念雪的肩头,当着沈氏的墓发誓,“雪儿,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让你母亲放心。” 穆念雪原本是想拒绝云峥的,因为她想到了幼弟,念辰还没好全,家里虽有父亲在,可是哪里能顾得全他呢。若说将幼弟带走,她又狠不下心,毕竟父亲还在家中,不能让他老人家在华发之年没有依托。何况穆念秋嫁人,穆念荃又憨不憨、傻不傻的,日后能娶媳妇都困难。 “云峥,我有事跟你说。”穆念雪站起身,不知如何开口。 “什么事,你说。”云峥充满期待,以为穆念雪是有关出门的事儿要交代。 “假如——”穆念雪启口只说了两个字,忽然听到一股奇怪的风声一掠而过。还没发觉出异常,栖月突然跑到她身后呻吟了一声,“姑娘,小心!” 天地间瞬然变色,一些拿着明晃晃雪光亮剑的黑衣人陆续从树林中袭向他们。云峥松开穆念雪大呼了一声“不好”,拔剑护在两人身前。 栖月口吐红沫已经歪歪倒倒地栽了下去,穆念雪无力地搂着栖月的双肩沉下去。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周围为何会有黑衣人袭击他们?目标到底是云峥还是她? “栖月,你坚持住——”穆念雪感到手下一片湿湿的,泪水不断地滚落而下,她还没有为身边的丫头赎身呢,她说过要给她找个好人家…… “姑娘……”栖月的气息已是微弱,最终垂下眼睛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能够为主子换命她觉得值得。 穆念雪泣不成声,前面云峥面对十几个黑衣人的袭击却有些支持不住了,身上被剑划了许多微小的伤口。 “嗖”地一声,他又为雪儿挡了一箭,但是黑衣人来势汹汹他不知道还能拖多久,更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行刺他? 第一百三十章 中毒 眼见着云峥差点又中了暗算,穆念雪又急又慌,突然一只手猛地握起她的肩膀向旁边丛林移了一下,穆念雪原来呆的地方就被几只暗箭插满,包括失去的栖月身上都有。 穆念雪心里充满震撼,不知道是谁救了她,因为那个人明显不是云峥!身穿劲装黑衣的人冲向前方与云峥一同作战,敌方人数渐渐少了,有的想趁虚而逃。 云峥气急而追,用剑尖抵住那人喉管,双眼迸射出凌冽之光,“说,是谁派你来的?” “四……”黑衣人只说了个‘四’字,便被他的同伙投了一枚暗箭死去。云峥狠狠地在死去的尸体上踢了一脚,回身才去查看穆念雪,“雪儿,有没有哪里受伤?” 穆念雪摇头,扑过去抱住栖月的尸身大哭起来,晶莹的泪水盈满双睫。失去了栖月,她仿佛觉得她的天空顿时暗了。她屋里的丫鬟嫁人的嫁人、变卖的变卖,最后好不容易剩下一个,现在却死了。 不,也许死的并不是一个丫头那么简单,穆念雪早将她当作自己的姐妹,是从小陪她长大的人,无论是前世后是后世,这个人都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 “我们还是快走,跟我来,前面有一块隐藏的树林。”先前赶来救他们的人发了话。 穆念雪抬头,才见这个人甚是熟悉,原来就是许久以前潜藏在她房间的黑衣人,后面发现他不曾走、被穆家的人误以为是盗贼,最后还是被云峥所救。现在他重新出现在云峥身边,穆念雪也并不奇怪,只是弄不清楚他的具体身份。 知道人死不能复生,穆念雪在他二人的帮助下将栖月埋在了母亲的坟旁,没有墓碑就用木桩代替。抹了眼泪随着二人向前,并隐隐地听出了谈话。 “你可知道行刺的人是谁派的吗?”劲装黑衣的侠士问云峥。 云峥摇头,理不清头绪,不过他想起了行刺的一个人最后所说的话,虽然不完整却也能完完全全听出个‘四’字,而他的同伙却不让他说出来,莫名杀了他。 云峥想到前些日子从四皇子府出来,也险些遇到追杀,手段都是暗算形势的,这说明了什么?莫不成是四皇子的怒气已经大到想要了他的命? 三人穿过一片茂密的林子,沿着石阶向前,越往里越深。穆念雪疑惑了,不知黑衣侠客要将她往哪里带? 又走过一块高地,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在最高的地方建着一座木房子。房门是敞开着的,里面有人迎出来。 “雪儿姐姐——”陆芸湘开口唤了一句,提脚飞奔到穆念雪身前。 穆念雪惊喜万分,没想到陆芸湘住在这里,抬眸又看了一眼跟随她的人,身着白色衣袍的莫展离,莫非他们? “里面坐。”黑衣侠客将云峥等人往里面带,不枉他半个主人的身份。 进屋之后,穆念雪接过陆芸湘的绷带帮云峥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气氛变得极为沉闷,陆芸湘这才知道他们刚才遇到了偷袭的人,并且栖月还中箭死了。 “雪儿姐姐,你不要太伤心了。”陆芸湘在旁边劝慰。 穆念雪的脸变得极为平静,她一定要将暗害他们的人找到,给栖月报仇。抬眸时正与云峥的温润目光撞在一起,心里阵阵忧思恍惚而过,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眼前的人明明同自己没多大关系了,她为什么还觉得情愫翻涌、难以自持? 眼前一黑,过去种种残酷的事实出现在眼前,血淋淋地屠杀以及恶意的侮辱,一切又变成原样来折磨她。 醒过来之后,穆念雪身在漓雨苑中,云峥不在,栖月也不在,旁边没有一个丫头服侍的,她口渴地厉害……打扮艳丽的柳氏以及无限风光的穆念秋从门口走进来,捏她的肉,扇她的耳光,讽刺她是个没人要的贱婢! 穆念雪头痛欲裂! 再睁眼时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坐在自己床头的是穆二老爷和穆念辰。太医正给她手上扎着针灸,穆念雪望着自己十个手指扎满针头不由惊叫出声。 “姐姐,姐姐,你醒醒。”穆念辰用小手摇晃着穆念雪的胳膊,院门外冲进来一个身影,云峥着急地问,“怎么样,醒了吗?” 太医拔掉了针灸,擦了擦额上冒出来的冷汗,头一次诊这种疑难杂症。穆二老爷请他出去喝茶,穆念雪却拉出穆二老爷的衣摆,“爹,栖月呢?” 穆二老爷没说话,将位置让给了云世子。 “雪儿,你感觉如何?”云峥握住了穆念雪的手腕,小心没碰到她指尖上的伤口。 穆念雪却将自己的手抽开了,栖月不在了,云峥也不属于她,她没必要再执迷下去。 “雪儿,你不是答应同我走的吗?不管如何,只要你愿意,我都不会放弃你的。”云峥真诚地说着,一旁穆念辰眨巴着黑亮的眼睛望着他。 穆念雪没答话,外面就有丫头进来传报,“世子爷,王妃来传您回去,说府上出了大事。” 云峥皱了皱眉头,他走时府上还好好的,现在肯定又在骗他回去与灵儿见面。 “你回去,我今天就是想告诉你,我不能跟你走,我还有念辰要照顾呢。”穆念雪看了一眼幼弟,说出潜藏在心底的话。 “你——”云峥无法理解,他原以为穆念雪会答应他的,因为找一个清静的地方住着是她的梦想。可她现在却拒绝了他。 外面突然传来躁动声,云峥的随从唤着云世子,却不敢进来,情急之中只好将府上的情况告诉他,“爷,你再不走王爷就没命了。” 云峥听到这话,仿佛吞了一记毒药,父亲?父亲怎么会出事呢?带着受伤的心情,云峥起身,迅速离去,同时带走的也是穆念雪的一往情深,从此以后她就注定与他无缘了? 云峥出了漓雨苑,一边牵马一边问,“王爷怎么出事的,说清楚一点。” “王爷在书房里看书,好好的就中毒了,其它的奴才就不知道了。”孙小也快速地解开了马栓上的缰绳,跟在主子身后飞奔回府。 不过一株香的钟头,云峥就骑马到了王府,走进内宅一看,里面的丫头慌慌张张地忙里忙外,倒出一盏盏浓黑的血。云峥仓惶地跑了几步,来到父亲的书房。平阳王妃正用帕子擦着王爷的额头,也是一脸忧色。 平阳王爷需靠在椅背上,脸上全是酱紫色,一条条黑色的墨迹像小蛇一般爬满脸上。此际正大口喘着气,浑身虚软无力。 “父亲——”云峥走进来,平阳王爷的眼珠一直绕着他转,口里想说什么话却发不出声音。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云峥又问母亲,脑子里乱得很,却极力保持着平静。 “也就是去叫你回府的那段时间,王爷去上了朝回来就这样了。”平阳王妃擦着眼泪,眼睛红肿着。 “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到?”云峥急而生怒,差一点就在平阳王妃面前发疯。 “已经叫了,这会儿可能还在路上。”平阳王妃的话刚落,外头就有人通报“太医来了”。 这边刚瞧过穆念雪的王太医马不停蹄又赶到平阳王府,见到软椅上的人唬了一条,平阳王爷的面相被毒素侵占,也太可怕了。手心里发软,不知道还能不能医治地好,本有退缩之意,但医者的本能却激发了他的力量。 “还坐着干什么,赶快叫人抬下来躺平。” 王太医一声吩咐,云峥这才觉察出来不对劲,凡是受伤中毒的人都忌讳坐着站着的姿势,这一点母亲怎么就忽视了? 云峥抬过平阳王爷的肩膀,发现父亲哆嗦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在触及父亲的肩头时有一两条线跳过,随后就消失不见。 “给王爷解开衣裳,叫下人准备滚烫的锅炉,要快!”王太医一声号令,下人赶紧动手去做了。 屋子里没有别人,只有云峥和平阳王妃,都是至亲之人。云峥将父亲的衣衫解开,才发现父亲身上也跳动着黑线,极其恐怖地成群向上游去,直到聚在头部,一波又一波。 “赶紧翻身!” 云峥将父亲翻了个身,那些黑线全部跳到背上。平阳王爷的背有肉,身材也算雄壮,然而被黑线一聚,整具身体不再是原有的颜色。 云峥一阵阵心疼,更不知道这是中了什么样的毒,威力这样大! 王太医在药箱中重新取出针灸,插在一只只黑色跳动的黑线上,黑线像是有生命的一样扭动了几下不动了。同时从针尖上冒出黑色的血泡。 所有针灸插满整个背脊,黑血覆盖了整个背。平阳王爷也不再喘气,整个人仿佛舒适了很多。 太医又命拿滚烫的热水来,将银针一只只拔出丢进热盆中消毒。 平阳王妃处理干净王爷背上的黑血,云峥果然见到那些黑线少了,并且没有之前的活跃。 “叫人将锅炉端进来,把门关上。”太医急声吩咐,并没有因为手下的工作而变缓。 第一百三十一章 晕倒 下人们将烧得火热的锅炉抬进房屋,屋子里的气温骤然上升,炽热的炉火照在平阳王爷萎顿的身上映出一片赤黄色。 锅炉是厨房做饭用的,比一般的水桶的还粗,里面燃着红通通的黑炭。一共有四个,摆成一圈将平阳王爷围在中间。炉子上放着热腾腾的水,除了满屋的火气还有水蒸气。云峥只是远远地站着就感觉一阵阵热浪扑面,让人不能靠近,父亲却赤着身子在里面烤,怎么受的了? 但他相信王太医不会滥用医术,只是担忧父亲是否坚持地住? “太医,像这样蒸烤要多久时间才可以将解毒?”云峥回头,询问一旁烤得满头是汗、半解衣衫的王太医。 “这个,按理说要烤足十二个小时才能解毒,但是王爷的病症特殊,恐怕还要更久……”王太医擦了擦额头,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急怒的平阳王妃打断了。 “你胡说!王爷的身子怎么禁得住十二个小时的熏烤?”平阳王妃被火炉烤红了脸,满身女主人的霸气。 平阳王妃的话也正是云峥所担心的,屋子越来越热,连门窗都染成茜红色,宛如天上的彩霞一般。云峥是绝对不能相信正常人可以熏烤六个时辰。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王太医擦了把汗,继续道,“等到王爷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就将他移出来一会,但是绝不能离开这个房间。过一会再移进去,一直等到身上的黑线没有为止。” 云峥点头,意会太医的意思。平阳王妃也喘下了口气,不再那么着急了。 “爹爹,娘,你们开门哪,我要进去——”门外,云瑛郡主不断地撞着房门,守门的婢女劝也劝不住。 平阳王妃开门出去了,外面果然宁静下来。云峥正有几句话要问,“王太医,我父亲是中了什么毒?”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这一套解毒的方法刚好对王爷的毒有用”王太医实话实答,又给云峥举了很多例子,“假如今天不用此方法,王爷性命堪忧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父亲身上的毒是否能够全部清除掉?”云峥又问。 “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可以。” “有劳了,请外室中喝茶。”云峥将王太医请出门外,自己则在室内观察着父亲熏烤的情况,一会儿平阳王妃也进来了。 平阳王爷哼了一声,干哑着嗓子似乎难受,全身上下被烤成火红火红的颜色,满身大汗淋漓而下。 云峥顶着滚滚的热气将父亲的位子移开,平阳王妃过来帮忙,两个人心中似乎有郁结塞在里面。 最后还是平阳王妃叹了口气道,“峥儿,你不要怪为娘,娘这都是为你好。” “别说了,母亲,我是不会娶灵儿的。”云峥将视线从平阳王妃身上移开,语气淡漠。 “你别忘了,你跟灵儿的婚事是皇上定的,你不娶就是抗旨!”平阳王妃突然之间变了脸色,语气也硬了几分。 云峥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父亲现在病成这样,他根本没有心情想这些。平阳王妃也沉默下来,却还是照着婚期去安排节庆间该用的东西。 云峥如此三番将父亲移进移出了八次,才满六个时辰。从下午一直烤到下半夜,平阳王爷肚皮以及肩膀各处烤伤,形成大面积的瘀块。 天快亮时,云峥已经累得不行,吩咐下人用浴桶灌满温水,替父亲洗去汗渍。忙完一切,又连忙去请王太医来把脉。 “峥儿,这里不用管了,你去歇会。”平阳王妃见儿子这样劳累,于心不忍。 “等太医把了脉我再去休息。”云峥坚持,一边挥着汗水出去接。 到了院门口,一个穿红衣的女孩低头而过,低垂的眼眸中好似对云峥暗含情愫,本来是要装作娇羞的样子,却在云峥转身之际恰到好处的一抬眼。 云峥认识,这女子正是同他上过半回床的嫣然,她来这里做什么? 嫣然见云峥回头看她,心中高兴,站住脚步曲了个身,“爷,郡主来了。” 话刚说完,云峥就见不远处闪过王太医与灵儿郡主的身影,暗自皱了皱眉本想一躲而过,灵儿郡主已经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他身前。 “我来看看舅舅。”叶灵儿声音纤细,甚至喘气都喘不匀。 “随我来。”云峥语气淡漠,将太医与身轻如燕的郡主表妹往阁楼里引,回头发现穿红衣的嫣然也跟来了。 云峥将太医引进门,就没再同郡主说过半句话。 床榻上,平阳王爷虚弱地躺着,人是清醒的,眼睛却无力睁开。不过好在身上的黑线都不见了。 王太医捏住平阳王爷的手腕,举着细长的银针扎下,从针尖里滴出鲜红的血液。叶灵儿看到这个场面,情不自禁躲在了平阳王妃怀里,害怕地闭上眼睛。 “毒素已除,王爷的身体很是虚弱,千万不要大补,这三天吃素为好。”王太医放下针管,细心交代。 云峥将太医送出院子,自己准备回去休息,身后突然有娇弱的声音唤住了他,“表哥,你等等。” 叶灵儿苍白着小脸,再加上身着白色素裙,往阳光下一站就像是透明的一样。清风一拂,乌发上的缎带飘飞,裙裾飞扬。她是得了舅母的令才赶过来的,原以为见了云峥,他还有话同她说,谁知他只是躲着她。 “什么事?”云峥回头,知道叶灵儿是位娇弱的郡主,忍不住回头等她说话。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叶灵儿觉得委屈,连皇上舅舅都那么疼惜她,自己要嫁的人却对她冷漠。 “你心里应该清楚我是怎么想的。”云峥冷冷地道,然后脚下再也没有犹豫,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叶灵儿感觉灰心丧气,头一晕就倒在地上,使出浑身气力喊道,“表哥——” 身后有丫头急得叫唤,“郡主晕倒了,来人啊,郡主晕倒了。” 走了一截的云峥又回头,抱起了地上的灵儿表妹,趁着太医还没有出门,一路追了上去。微微眯着眼眸的叶灵儿享受着云峥的怀抱,却听到太医“用针扎”的话一下子吓醒了。 云峥放下了娇软无力的叶灵儿,转身就走。叶灵儿却拉住了他的衣袖,“表哥,我走不动,你抱我回去。” “你们去把春凳子抬来,送郡主回公主府。”云峥衣袖一甩,再也不愿看叶灵儿一眼,径直走了。 身后传来断断续续地哭泣声,“表哥,你回来——” 叶灵儿抽噎了两声,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人理她,一时气恼冲进心脉,再一次晕倒。 宫女再叫时,云峥没再回去,让人打了水,自己沐浴后歇着去了。 灵儿郡主被送回府,太医医治了大半夜也没有清醒,此事还被皇上得知,责问太医缘故。 “老臣也说不清楚,郡主千金是在王府上晕倒的,听说还晕倒了两次,郡主本身体质比旁人虚弱,淋不得雨也晒不得太阳,恐怕是她一时情绪激动才这样的。”给穆念雪把过脉的刘太医说了一大堆,解释不是自己的缘故。 “当时可有什么人在?”皇帝微凛的眼光一瞥,又问。 “回皇上,当时云世子就在旁边。”一个小宫女战战兢兢地低头回话。 “郡主晕倒,他难道就不管吗?还是他的未婚妻!”皇帝惊怒! 屋里的人吓得通通跪下,不敢再多言语半句,床头叶灵儿却已经恍恍惚惚睁了眼睛。郡主的娘也就是皇帝的妹妹淮南公主在偷偷地抹眼泪,整个屋子只剩下她的哭声。 “舅舅……”叶灵儿柔弱地唤了一声。 “你醒了,好好躺着,朕让下人准备了好吃的。”皇帝转身就换了张慈善面孔,柔声劝着叶灵儿。 “嗯。”叶灵儿点头,又微微阖上眼睫,显得很疲惫。 皇帝同身旁的淮南公主说了几句,起身回宫。批了一章奏折后,止不住怒气让人宣云峥前来问话。 一边的公公俯首多了句嘴,“昨日,听说平阳王爷中了剧毒。” 皇帝微愣,思虑了一会默默地等待云峥,原先的怒气也不知不觉降了三分。等到云峥进殿,心里的火气已经基本消了。 云峥出府前就听说了叶灵儿再次晕倒的事情,心知皇帝找他也肯定是为此事。掀了衣袍,在大红地毯上下了跪,等着皇帝给他降罪。 “你父亲怎么样了?”皇帝低了音调徐徐问道。 “回皇上,毒素都解出来了。”云峥黑色的眼眸闪了一闪,大胆无畏地面对龙威。 “知不知道是何人下的手?” “目前还在调查之中。” 皇帝话锋一转,“听说灵儿晕倒时,你就在旁边,你忍心看她晕过去不救她?” “如果皇上觉得做一件事是错的,那你还会去做吗?”云峥反问。 “大胆!”皇帝猛拍了下奏折,厉声警告,“别以为朕宠着你,朕就不敢罚你!” “微臣没有做错,请您收回让臣和郡主成婚的旨意!” 第一百三十二章 请帖 云峥不顾皇帝的怒颜,以死相谏,换回来的却是皇帝的怒骂声,“给朕轰出去,朕命你在成婚之前都不准出府半步!否则以违抗圣旨论斩!” 云峥没再留恋偌大的皇宫,起身走了。若是以皇帝的脾气,他恐怕到死都跟灵儿捆绑在一起,绝没有挣脱的可能! 面对父亲中毒的险境、自己被人追杀的谜团,云峥第一次感到无力。不知不觉中走进东宫的范围,迎面大皇子向他走来,好似故意撞到了一样,大皇子黧黑的脸上全是惊奇。 “臣参见太子!”云峥下跪,俯首称臣。 “原来是云小弟,咱们兄弟之间客气什么。”大皇子黧黑的脸上满是笑容,抓着云峥的手扶他起身。 云峥从不与人客套,他与大皇子只是在朝堂上见面,什么时候对他这么热心了? “若没有其他事,我先回府了。”云峥实在无力再跟他客套下去,转身就走,却被大皇子叫住。 “听说你要和灵儿表妹成亲了,恭喜啊。”大皇子这句话说得酸气十足,原本灵儿就要是他自己的了,却被人摆了一道。 云峥恍然忆起大皇子因为追求郡主不成被皇帝禁了足,这还一月不到他就能出来了?回头见大皇子脸上满是干干地笑容,略一抱拳就出了太子宫。 身后有侍从想去追,却被太子拦住了。 “殿下,您不是还有事情没说吗?”旁边的侍从开口。 “不用了,我现在说了,他反而怀疑我。现在就是要给他一点遐想的空间,让他误以为一切都是元晔做的。如此,云峥与四皇子反目,本宫正好坐收渔利,然后好好筹谋皇位这件大事!”大皇子阴险地笑了两声,脸上满是得意。 “殿下真是高明!”侍从适时的夸口。 穆念雪清醒过来,服了药又躺下,恍惚中身前还有栖月的影子。不过也是她想多了罢了,在身旁陪着她的只是幼弟穆念辰。 身边没有大丫鬟贴身服侍,原来的丫头又被打发掉了,穆念雪这几日都是亲力亲为。凡是近身的东西都不要人服侍,院外几个满脸稚气的小丫头也战战兢兢地,说话做事都看别人的脸色,自己拿不得一点主意。 穆念雪心想,柳氏这回也该满意了? “姐姐,你好些了没?”穆念辰睁着亮晶晶的眼睛问。 穆念雪摸了摸他的头,“你放心,姐姐没事。” 穆念辰转身跑了,过了一会儿拉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进来,望着穆念雪道,“以后菊清姐姐照顾姐姐。” 被俊俏的穆念辰拉着,菊清显得很害羞,腼腆地在穆念雪床边行了礼。 穆念雪想到幼弟身边不能只有嬷嬷一个人服侍,何况嬷嬷年纪大了,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就笑着摇头,“这怎么行呢,你的心意我领了,姐姐会照顾好自己。” 穆念辰不高兴了,倔强地低下头,好似姐姐不答应自己就不走了。 “好了好了,留下就留下。”穆念雪只得答应。 次日,还是穆念雪自己起身,因为实在是不习惯陌生的丫鬟服侍她,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还没揣摩透她的真实心理,太接近自己的人不知是用得还是用不得。 菊清端了净面的温水过来,惊讶一声,“姑娘,你怎么起来了?放着我来。” 穆念雪往身上套着外衣,菊清就伸手拢帘帐,个头还不及穆念雪的肩膀高,做事却沉稳得体。菊清拢好帘帐,又过来帮穆念雪扣纽子。拿出昨日晾干的丝帕往水盆里甩了两甩,拧起来揪干,铺平了递给穆念雪。 穆念雪看在心里,暗暗地赞叹。往日里栖月也服侍地没有这么周到,想不到菊清小小年纪这么细心。 净完了面,穆念雪起身坐到梳妆台前,镜子里的女儿家流光溢彩、粉面腮红,只是眼圈下有些乌青。应该是昨夜思虑的多了,所以没睡好。 菊清倒完了水,捧着主子的装饰匣子,活泼的奔前奔后。 “姑娘穿银灰的棉袄,不如就用红色的簪子提亮,再绾个随云髻也该就很好看。”菊清嘴角微微地荡开,无论何时都有一抹笑容挂在脸上。 穆念雪点了下头,颇欣赏这丫头的眼光。 菊清往手上套了几个固定头发的细绳,手指轻巧地帮穆念雪绾髻,不多时一个灵巧美观地随云髻就在头上盘成了形状,随意妆点了珠钗,竟有种意外的效果。 平日栖月为她绾发也就是稳妥,并没有十足地追求新意,想来菊清还真有点心灵手巧。穆念雪身边没有人,总是要栽培一两个身边人,这样想着便托腮问起菊清,“难得你服侍念辰,还有这么好的手艺。” “姑娘夸赞了,我是跟着我娘学的。”菊清握着手,腼腆地笑了笑。 “你娘也在府中?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穆念雪整了整衣,看看还有哪里不对。打量中却见菊清一直看着自己。 回头时,她又垂下了头,“我娘在家里,姑娘从扬州回来时我过来的。” 说着话,穆念雪有意将一匣子珠宝钗饰交给菊清,“我的东西都在这里,平日都是你栖月姐姐妥善保管的,如今就交给你。” “姑娘这是抬举我了,奴婢能服侍姑娘是奴婢的福分。”菊清说完突然跪下,低头抽抽噎噎。 穆念雪忙伸手扶起她,这丫头转变地也太快了,刚才的笑脸已经变成了泪容。 “说什么傻话,快起来。”穆念雪才搀扶了菊清,门外就走进了个丫头,手里拿着拜帖过来。 “姑娘,公主府有人送帖子。”小丫头说完话,将帖子交给就近的菊清出去了。 穆念雪翻过来一看,原来是灵儿郡主找她谈话。 “姑娘去吗?”菊清清脆如夜莺的声音问了一句,满脸笑靥等着穆念雪回答。 “不去。” 因为这些日子栖月不在身边,她很难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譬如说平阳王爷中毒,以及郡主晕倒的事情她就不得而知。自然也不知道叶灵儿为什么要找她? 谁知穆念雪这日没去,第二天,第三天又连续有相同的帖子送来。直到第四日,穆念雪才觉得自己是不去不行了。 让菊清帮忙换了身衣,抬了轿子便出府。离去时,又见曾若琴的母亲杨氏扭扭捏捏从角门里进来了。穆念雪想起前些日子还是栖月亲自打探的消息,现在再见杨氏,有种怀恋她的情绪。 过了一会,轿壁敲响了三声,菊清在外头道,“姑娘,公主府到了。” 公主府在皇城内,与宰相府是分开的。里面只住了几十多个仆从以及淮南公主和灵儿郡主。至于为什么与宰相府隔开那就不得而知了。 公主府很阔大,占地面积也广,穆念雪走进去总感觉路不到头,穿了一个宫殿还有一个宫殿。殿宇内装饰美观,白纱挂在镂刻了花纹的木梁上。清风一拂,一如仙境般的感觉,美轮美奂。 宫女将穆念雪引到一座小殿里,没让菊清再跟着进去,“郡主就在里面等候,请进。” 穆念雪提裙上了阶梯,大厅里不见人影,转进了侧门才见叶灵儿在一厢牡丹花屏前的木桌上勾勾画画。见她来,本是柔弱的面容突然冷硬起来,仿佛是染了十年的霜雪。 “见过郡主”穆念雪福了福身,“不知郡主唤我前来有何事?” “你的脾气还真是大,本郡主一连叫了你三次才来,你觉得这于理合吗?”叶灵儿秀眉一挑,冷眸直对着来人。 穆念雪不知作何话答她,因为本来就觉得和云峥没可能了所以才避而不见。 “抱歉,是我无礼了。”穆念雪只好曲了曲身。 叶灵儿站起来在穆念雪跟前转了转,“你知道平阳王爷中毒的事吗?” 穆念雪震惊,她当时只是听说云峥府里出了事,就是这件事吗? 叶灵儿芳龄十七,比云峥小一岁,站起来比穆念雪高半个头,身姿更是窈窕。穆念雪只觉得郡主在她跟前转晕了眼睛,摇头说“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表哥小时候的事你都不知道”叶灵儿清冽地一笑,弯弯的眉毛似夜晚蓝天上的月儿,“前些天幸亏我去了,才得知。不过我身体不好,是表哥一路将我抱进府的。” 说话挑眉看了看穆念雪的神色,发现神色暗了两分心里不禁暗暗得意,“小时候表哥经常这么抱着我,我跟在他们后头,表哥就会为我抓蝴蝶捉蛐蛐。皇兄欺负我的时候,他就帮我。这些他有没有对你讲过?” 穆念雪听怔了,心思只落在那句“表哥一路将我抱进府”的话上,心里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掉落发出脆响,他真的那么做了吗? 虽然知道已经是和云峥不可能了,可当听到他与另一个女子柔情蜜意时就止不住暗殇,连叶灵儿问她的话都丢到了九霄云外。 看着穆念雪心神恍惚,叶灵儿的目的也达到了,缓缓坐下身,“我跟他原本只是姊妹关系,可毕竟青梅竹马,穆姑娘你觉得你敌得过我们之间的感情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娘家 穆念雪不答话,他跟她半年的情谊自然是敌不过他们青梅竹马的感情,郡主叫她来谈话不过是为了打击她而已。 “郡主还有别的要事吗,没有的话我先退下了。”穆念雪垂下眼睫,现在十分不愿意看到美若天仙的叶灵儿在她面前炫耀,她也不是来听酸话的。 叶灵儿将眼光一瞥,从白色的宣纸上移开,“当然有,下月我想请你去吃我跟表哥婚庆的酒宴。” 目光灼灼地望着眼前的人,发现她淡漠地笑了笑,说道,“好,我一定准时到访,郡主满意了吗?” “你去。”灵儿郡主冷声吩咐,感觉心口又痛起来,听到脚步声走远她却没有知足的感受。 为什么她可以那么坦然?输的人明明是她,而不是自己!为什么她可以笑容满面! 一个声音悄悄地在心底问她,你这样值得吗?叶灵儿娇弱地身躯一抖,如花儿般的面容被泪水浸湿,她其实不喜欢表哥,她只是觉得不服。 她的心只爱过一个人,那个人却小得卑微、小得可怜,他曾经只是城墙边一个站哨的侍卫,容貌没有她几个皇兄俊逸,身姿也没有他们的魁梧,但是那时他有单纯的笑容。 她被宫女们簇拥着到皇城很高很高的地方放风筝,无意中遇见他足以给她心灵上的震撼,只因为一句话,“郡主,我保护你!” 她承认她从小身娇体弱,也承认没有一个人愿意同她做朋友,所有好的条件都造就了现在的自己,孤独、冷漠!可是还是有那么一个人坦然地对待她,每天会等在城墙上给她讲故事,给她笑容。 可是有一天他不见了,城墙上站的是另一个侍卫,她开始仇恨他的不告而别,在床上哭了一天一夜! 两年后的一天,他以当朝武状元的身份,亲口对她说出心事。她却拒绝了他! 因为她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同一个人。 正是因为要给她保护,所以他才发愤图强,所以当上了武状元。这些她都知道得太迟了,因为他已经向舅舅请辞,去往边塞! 这真是巨大的讽刺,所以她也不配得到真爱! 可是为什么她不能,只有别人能?当舅母有意想让她做她的儿媳时,她就决定她要争回她的幸福!只是看着胜利在望的今天,她却感到不满足。 穆念雪出了公主府,才感觉心灵受到了重创!菊清已经在轿外等着她,搭了把手将她迎进轿内,无意触到冰凉的肌肤缩了下手。 “菊清,你帮我打探打探前些日子在平阳王府发生的事情。”轿子一颠一颠地,穆念雪掀开了轿帘吩咐,本来她已经不打算管这些事了,但是还是想弄清楚郡主的话是否是真的。 外头的菊清答应一声,清脆地说了“好”字。 回到穆府,穆念雪老远就听到老太太的骂声,“你这不知好歹的贱货,你还有脸来穆府,你家的腥事臭事别传染到我家来!” 穆念雪还以为老太太是在骂她,结果杨氏却提着鞋子狼狈地从大太太房里逃出来,灰不溜秋挤过了角门往外去了。 老太太的拐杖扔出来,压得一群鲜艳的牡丹花枝摇摇晃晃,大太太在旁边劝慰着老太太,“您放心,我已经叫人将她撵走了,这种腥事也敢来找我们,还想投靠茹妃,亏她想得出来!” 穆念雪没再看热闹了,脱了外衣进了房门,后来才知道大太太独占了东海龙珠和三百两银子,事情没帮忙却知会了老太太,一同将杨氏赶出去了。 做这种蠢事,帮了曾家,岂不是让她家女儿受了皇帝冷落? 穆念雪回房后,心口似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十分难受,随口就唤,“栖月,从扬州带回来的茶叶还有吗?” “哎,来了。”菊清从外头跑进来,穆念雪看到她的身影才知自己又叫错了。 菊清抓了把茶叶在紫砂壶里,在院外过了滚烫的开水进来,用指头按着茶盖替穆念雪调了小杯,“姑娘,温度刚好,可以喝了。” 穆念雪接过清水描荷花的茶杯,往嘴里咪了一小口,觉得苦味刚好压住发烧的心窝才好了些。 “姑娘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我帮你揉揉额头?”菊清温和地笑着,见穆念雪点头后才站到后面,用拇指指肚与中指指肚按着太阳穴,一边说道,“姑娘让我打探的事情我都打探清楚了,平阳王爷前些日子中了毒,不过已经治好了。郡主当天还去过王府,发了两回晕,还是世子爷抱着她去看太医的。” 穆念雪听到这里,心情不是很舒畅,虽然叶灵儿讲的不全是事实,可打探的传闻的确是真的。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歇会。”穆念雪只想一个人静一静,身后的菊清才松了手。 穆念雪刚放下滚烫的茶盏,院外就传来一阵呜咽声,菊清不等穆念雪吩咐就跑出去问情况了。 一会儿提着裙子进来,“是四姑娘回来了……” 穆念雪心道“难怪”,穆念秋一定是在田家受委屈了才回来。她其实很想起身去看看穆念秋现在的境况,不过自己的事情也没那么美满,心有余而力不足。 玉棠苑中,穆念秋比去时更加面黄肌瘦,唯有一个肚子越来越大,进门就哭倒在柳氏怀里。 “怎么了,我的儿?快些跟娘说说,可是那些王八羔子又欺负你了?”柳氏一边安慰女儿一边着手让下人去准备好吃的。 “娘,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啊……”穆念秋只说了那么一句,娘儿两相互抱着呜咽出声。初晴在旁边劝慰了两句,将太太与姑娘扶进门。 “你跟娘说说,他们怎么苦你了,你不是还怀着田家的子嗣吗?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做!”柳氏抹了把泪,心里的疼痛渐渐换作了愤懑! “田蒙将我房里的丫头全占了,连钰川也不放过……竹桃怀了孕,田蒙硬逼着给她灌了红花……落了一屋子的血……”穆念秋发着抖,让人心惊胆战地又何止是这些?她现在长得丑,田蒙没碰过她,可是她每夜都能听到房里丫头们的尖叫声,求救声。她没有办法,只能缩在被子里捂住耳朵,不去听,不去听就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个畜生!娘这就去告诉老太太,让她想办法——”柳氏一鼓作气就要下榻,却被穆念秋拉住衣衫,“娘,你先听我说完。” “好,娘听你说。” “婆婆倒是对我好的,只是田蒙的那些姨娘经常派丫头来作怪,将好吃的换掉,或是在碗里加些叫人恶心的东西。娘,我吃着吃着饭,就感觉有条虫子在口里爬,怀孕以来我都是吐过来的。田蒙还骂我不知好歹的话……”穆念秋说着话又哭了。 下午,柳氏带着枯瘦如柴的女儿来到老太太的房中,一进门就跪下地祈求,“老太太,您看看秋儿现在的样子,田家不是人呆的地方啊。” 老太太精神好了些,靠在炕上让丫头给她梳发。眼神连瞥一眼穆念秋都不曾,口中是冷硬的语气,“这不是她自作孽吗,怪得着别人?” 这句话说得甚好,打的是穆念秋和柳氏的嘴巴,如不是他们自己筹谋着让穆念雪容颜丢尽,又岂会跟曾家的联合起来使阴? 最后都是害人害己,穆念秋真是欲哭无泪! 老太太只当是放弃了穆念秋,根本不会照管她的死活,更不会和田家的拉下脸来。 不过穆念秋还没在家宿够一夜,田蒙就带着人过来接了。穆念秋趴在老太太的炕前不愿起来,身子瑟瑟发抖。 田蒙穿着一件土黄的团花袍子,其实他很想到漓雨院里看看穆念雪,转了个弯才到存菊堂来,衣冠举止都是中规中矩,弯腰向老太太、柳氏行礼,“老太太、岳母娘,小婿特意来接媳妇回去,给您添乱了。” 穆念秋紧紧抓着柳氏的衣襟,“娘,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田蒙脸色沉了沉,却还是保持着礼仪,“我母亲在府里很是担忧她的宝贝孙子,媳妇儿你就别闹脾气了。” 穆念秋还在固执不肯走,老太太却火了,“夫家的派人来接,哪有不回去的理?赶紧回去!” 柳氏见田蒙这样知礼,也不知不觉放了手,田蒙亲自用蛮力将穆念秋搀上了轿子,命令即刻回田府。直到进了田家大门,穆念秋还在里面闹着! 田蒙火了,掀开帘子迎面打了穆念秋一耳光,“敢趁爷不在偷偷回去告状?晚上有你受的!” 说着让下人将穆念秋捆绑了送回房,自个儿先去花姨娘那转一转解解乏,说起来今天还是她告诉自己这个消息的。 田蒙进了院门,花姨娘正背对他在屏风后沐浴,身上的曲线若隐若现,是掐准了时机等着他。 田蒙骑马出了一身汗,也脱了衣裳跳进浴桶之中,扶着娇娘的腰身做云雨之事。自己用力越猛,花姨娘叫得越淫荡,不比那些嫩丫头不识他的趣味。 第一百三十四章 堕胎 “还是你讨我的欢心,来,宝贝儿,亲一个!”田蒙捧着花姨娘的脸一阵猛啃,毫无怜香惜玉之感。偏偏花姨娘爱他这样,躲在田蒙赤裸的怀中撒娇,“爷,我什么时候能为您生下个宝贝儿子?” “这个不急,咱们来日方长,先品了趣事再说。”田蒙一阵用力,木桶中咕咚冒起一阵白花。因为田府有明文规定,后代只能是正妻传,妾室不过是男人们暖床的用具,因此无论多受宠的姨娘也玩不出花样来。 田蒙有心想娶穆念雪过门,让她给自己生个大胖小子,只是却被穆念秋占了先,实在是可恨! “爷想娶的那位姑娘,她怎么不来啊?”花姨娘把玩着田蒙身下的物事,一边娇滴滴地问。 “少提这事,一提爷就烦心!”田蒙猛然站起了身,甩干了身上的水,穿上原来那套衣服就出去了。 到了夜里走到自家娘子的房间,推开门屋子里的丫头吓了一跳,十分惶恐地看着来人。 “都给我下去,别妨碍爷做事!”田蒙一出声,几个丫头们作鸟兽状“哄”地散了。穆念秋被绑了手脚、嘴里塞了块布坐在床边上。看见田蒙阴邪的笑脸禁不住瑟瑟发抖,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越走越近,嘴里的话最后都化成了“呜呜”声。 田蒙一句话都不说,一上来就撕穆念秋的衣襟,床上的人想反抗,却哪里是一个男人的对手?田蒙没有给惊怒的娘子任何逃脱的机会,直到将她身上拔得一干二净为止。 穆念秋护着自己,害怕田蒙现在逼她做苟且之事,田蒙却一口口水吐在穆念秋的脸上,“你想得美?爷还看不上你!” 穆念秋呜咽着,大抵是求田蒙放过她,大把大把的泪水滚落下来滴在鼓起的肚皮上,谁的人心不是肉长的,他不看她娘家的面子,总要看看自己孩子的份上。 田蒙却真不管她怀没怀孕,用细细的红绸绳一绑,将光着身子的穆念秋绑在床架上,再让她背过身去,自己抽出细长鞭子一下下撂在背上,一边念念有词,“叫你不听爷的话,该打!叫你不听爷的话,该打!” 每抽一下,穆念秋的肩膀就哆嗦一下,不敢再求饶,只是一声接一声地喊“娘——” 抽了大半夜,田蒙的手累了,停下来出了房门。一直在屋外躲着偷听地丫头们这才敢出来,去将自家主子放下来,穆念秋却已经疼晕过去了。 奇怪的是,即使田蒙再怎么折磨她,她的肚子都好端端的,没有任何流产的预兆!相反,穆念秋却痛恨这个孩子,都是它,她才能有如此多的磨难!原以为她可以将它当做靠山,可是现在恨不能亲手掐死自己的孩子! 天刚蒙蒙亮,穆念秋从昨夜的噩梦中醒来,吩咐身边的人去药铺里买打胎的药,并叮嘱她们一定要秘密行事! 穆念秋在房中盼了一上午,钰川没有回来。 中午是跟婆婆同进午餐,田氏亲自给她舀了两碗汤,命她好好地调养身子。那时田蒙也在,也并未对她做出难看的颜色。现在穆念秋大抵估摸出了一件事情,也就是在田氏面前田蒙规规矩矩的,没有任何不妥的言辞。 只可惜这些表面现象将婆婆和其他人都蒙在鼓里。 穆念秋还想向田蒙的父亲求救,现在一看到他就怕,那个人长得豹头虎脸,整个人阴沉沉的,扛起大刀来能将女人当老鼠杀!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钰川将熬好的落胎要端过来,正要服侍穆念秋喝下,田蒙突然轰门进来了。 一主一仆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田蒙抢过了药碗。 “是谁准许你的?还敢打胎?爷看你是不想活了!”田蒙一阵粗鲁地骂,手中地瓷碗“砰”地一声摔落,汤药连着碎片一同滚落墙角! “药是谁买的?拖出去乱棍打死!”田蒙毫不顾惜,将与之同房过一次的丫头命人拖出去,狠狠的打! “姑娘,姑娘救我——”钰川无力地叫着,声音越来越远,穆念秋怕得发抖不敢跟自己的丫头求情。 “看到没有,若是咱们的儿子无意中掉了,你的下场跟她一样!”田蒙瞠着一双发红的双眼,恶狠狠地威胁! “是,我知道了。”穆念秋咬紧了牙关,苦水只往肚子里咽。 “只要你乖乖听话,爷不会动你,知道吗?” 穆念秋再次点头,整个人就像被驯化的木偶一样,看见田蒙就反射性害怕! 送走了穆念秋,穆府再一次恢复了宁静,几个婆子小声地议论起宅子里姑娘们的事情,有说到穆念秋的,有说到穆念雪的,但是最为关注的还是穆念池。 因为穆三姑娘在家里,穆四姑娘嫁了人还会回府,可这穆二姑娘自从出了嫁就像失踪一样。几个年老的毕竟是看着穆二姑娘长大的,有点替她不值。声声叹息着,以为只有她的命才最不好,偏偏听信了一个算命的。 “我家大朗买菜时到那边村口去过一次,哎呀,一双秀手冻得不成样子,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在田里干农活呢。脸上被风霜刮了好几道口子,人也不白净了,不似做姑娘时的样子。”一个烧火的嬷嬷喝了口烧酒说道。 “那她男人呢,就这么不管事吗?”另一个年轻点的替穆念池打抱不平。 “唉,听说精神都有些不太正常了,每天还在家里背那些诗书呢”嬷嬷叹了口气,“我大朗看不过去,还悄悄给了二姑娘五钱银子。二姑娘感恩戴德着呢。” “唉,可怜见的,她落得个不好,她娘就安生了?天天滚在猪圈里头跟猪抢食哪。” 外头有人故意咳了一两声,大太太的人过来查院门,听到屋里的谈话声一阵呵斥,“角门都上锁了吗?晚上紧着些,不许赌博耍酒!” “是是是,我们定不敢的,您好走!”几个人毕恭毕敬地送出去,一声都不敢吭,直到前面的人走远了,才悄悄地将赌具都拿出来。 “你们洗牌,我去炒几个小菜,咱们晚上好好乐乐!”烧火的嬷嬷起了身,拍了几下围兜往外头走。 后面有人提了个警醒给她,“你提防着些,现在是大太太当家呢。” “放心,我知道。”烧火的桂嬷嬷摇晃地不见了踪影,一会儿从隔廊里走出一个灵巧的身影,两个人在厨房的屋檐下会和。 穿绿衣的菊清低低地唤了声“舅妈”,踮脚在烧火的桂嬷嬷耳旁密语了几句。 烧火的喜滋滋的,“真的?我侄女儿就是能干,哪个房里的主子都看得上你,再长大些能敌得过那些金贵的大家小姐。” “瞧您说的”菊清扭捏了两下,有些不好意思,回过头又道,“姑娘现在已经全然相信我了,连装饰匣子都叫我管着。” 烧火的立刻又提了新要求,菊清好似有些不肯。 烧火的才劝慰,接着伸出短粗的手指头又比了个二字,“哎呦,我的姑奶奶,咱们虽受命于她,可是该多拿点的时候就不要客气,再说姑娘家那么多东西哪里就注意得到?” 菊清只好点头,并发誓道,“那我可只做一回,多了姑娘会发现的。” “自然,你舅娘也不是那么蠢的”烧火的说完,就进里屋收拾灶洞去了,回身又叫住侄女,将藏了一下午偷焖的鸡拿出来,“吃吗?快些,我要打牌去了。” 菊清厌厌地看了一眼,摇摇头,“不吃,太油腻了。” “不吃我吃。”烧火的对着鸡翅膀咬了一大口,满嘴是油。 “我回去了。”菊清跑出了门,桂嬷嬷朝她摆摆手,叮嘱她事情不要忘了。 第二日,穆念雪起床梳妆,妆匣子里一看,少了个饰物。不怪她记性好,那枚金镶玉的簪子虽不常用到,可它天天呆在一个位置,今日偶然一翻发现不见了。 “姑娘,你找什么,我来帮您找。”菊清笑眯眯地从后头走过来,要接穆念雪手中的饰物。 “一枚簪子,中间镶了一颗玉的。”穆念雪随口解释。 菊清心里一抖,却还是沉稳地将饰品都倒出来,一样样翻找,时不时还问一句,“姑娘,是这个吗?” “算了,也不太重要,或许是我拿到别的地方去了。”穆念雪神情自然,将案边一对琥珀色的耳环捏起来戴了,眼神并没有注意到菊清那儿。 “啊,我平时都没怎么注意。下次可得真要记清楚了匣子里的东西,姑娘的东西不见一件,是我的责任。”菊清说着话,已经将穆念雪的头发盘好了,今天不是随云髻,而是灵蛇髻,跟她的心情很符,总是飘乎乎的。 不见了东西穆念雪并没有想到菊清头上,身边的人她还是愿意相信几分,不过“拿到别的地方去”只是她的说辞,她相信那枚簪子没有长脚,绝对是被人拿了的。 在她抓到人之前,她从菊清那里得到了一个重要消息!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宠幸 “姑娘,宫里新进宫的一个女子很受宠呢,不过只是奇怪,她时常戴着面纱不肯以真面孔示人,您说这是为何?”菊清走进来,将宫中就近的传闻说了出来,这也是整个穆府都在谈论的事。 穆念雪自然清楚,那个人必然是曾若琴无疑,她大着胆子哄骗皇上,却没胆子面见众位后妃,故而以面纱示人。穆念雪绞着帕子,在思虑着她到底是用什么法子瞒过皇上去的,因为毕竟她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并且还曾经落过胎…… “我还听说,几位皇子都在皇宫里没出来,都在打听那位神秘女子是何方神圣呢。”菊清歪着头,绞着手边上一撮细细的头发,两只酒窝笑得甜甜的。 穆念雪不知不觉忘了早晨不见了簪子的事情,一副心思都没收回来,因为她有预感曾若琴必定将自己的身份隐瞒不久,也不知会以什么结局告终。 上午的事情刚过去,下午漓雨苑中就发生了偷东西的案件。也并非是穆念雪的东西,倒是菊清身上的,偷东西的人也找到了,是平日里专门服侍穆念雪茶水的丫头。年纪不大,比菊清还小一岁,头上梳着双鬟,哭起来怪可怜的模样。 “说,姑娘的金镶玉簪子不见了,是不是你拿的?”菊清掐着小丫头的腰,虎着脸问。 “我没有,我只是见姐姐的玉镯子好看,才拿在手上赏玩的。姑娘的房间我都没进去过,也不敢偷。”小丫头瘪着嘴,呜呜咽咽地祈求。 “你要是再撒谎一句,我就将你的脏手割掉,看你还喜欢偷偷摸摸不了?!”菊清倒扭着眉毛,训斥起来倒像青鹊的模样儿。 穆念雪听着声音嫌烦,漓雨苑一向是安静的,以前从不会出现不见东西的案例。不光是她不罚,底下的丫头们也是和和气气的,就像是一家人。 “算了,别问了,偷了东西就卖出去,交给人牙子。”穆念雪歪在炕上午觉,听不过去了才发话。 “姑娘,你救救我,我真的没有拿过姑娘的东西。”小丫头还在祈求,菊清拧了她的后背将她轰出了院门,回头又过来服侍穆念雪午睡。 房间里又恢复了宁静,穆念雪却再也睡不着,一直在想着那枚簪子的真正去处。外头的风将漓雨苑的果树吹得沙沙作响,屋子里燃着地龙,炭火烧得旺旺地,却仍旧抵不住凄清的感觉。 恍惚中,穆念雪感觉栖月就站在她床头,轻轻地用秀拳捶着背,嘴边荡漾着笑容,“姑娘,你醒了?” 记忆中栖月从来没像这样开心地笑过,穆念雪感觉暖了心窝,疑惑地看着栖月。却发现外头这样冷的天,栖月只穿着一件蜜合色夹衣,袖子还是单的,不冷吗? 摸了摸她的手,果然冰冷似铁。 “快进来,炕上暖和着呢。”穆念雪移了移位子,拉着站在她床头的人。 栖月却摇摇头,“我来看看姑娘,很快就回去了。” “你去哪里,漓雨苑不就是你的家吗?”穆念雪自己也糊涂起来,疑惑地问。 “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 穆念雪不再问了,她突然想起来栖月还有个娘家,她母亲一定是打算将她赎出去婚配的,漓雨苑再好终究是个牢笼。 “姑娘,日后除了青鹊,其他人都不可全信的,知道吗?”栖月脸上保持着淡淡的笑容,“还有,我会为姑娘和世子爷祈福的,这是我为姑娘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姑娘保重,以后我就不叫栖月了。” 穆念雪还在发愣,恍惚中一阵冷风飘过,床头哪还有栖月的影子?窝在炕上猛咳了三声,菊清出现在房间里,“姑娘是要水喝吗?” 一杯温水递到手上,穆念雪彻底清醒了,原来刚刚真的是做梦。梦里栖月真的来过了吗? 穆念雪摸了摸床头,好凉,她以前就能看见鬼魂,现在做梦见到栖月也不足为奇。只是她带给自己的话是什么意思? 除了青鹊以外,其他人都不能相信?还有她会为自己和云峥祈福? “姑娘要是困,就再睡一会儿,我就在外头,姑娘一叫我就能听见。”菊清将失了神的穆念雪重新按下去,自己接过喝了一半的杯盏出去了。 穆念雪闭眼又睡了,这一次却什么梦都没有,只是睡着了。 皇宫中,穿着皇帝亲赐宫装霓裳裙的蒙面女子正在富丽堂皇的正殿上跳舞,周围没有一个人,因为她不习惯有人守在她旁边,那样会使她心慌。 她跳舞不光是为了迷惑皇上,更是为了锻炼自己的腰肢,毕竟她曾经怀过孕,肚皮已经有些松弛了。为了皇上不起疑心,她每日勤学苦练这些舞蹈。 墙上的贴画也都是皇上为她准备的,是从西域进贡过来的彩绘,上面全是仙女飞天、嫦娥展腰这些高难度的动作。 进宫一月有余,她已经侍寝三次,当然服侍皇上她在那方面也很有研究。除了皇后、她是唯一被皇帝留下一起宿寝的人。其她嫔妃没有这等权利,也没有这等殊荣。 回想起第一次被皇上召幸,她是想尽了一切办法的,因为床单上若没有落红她就是欺君之罪。就算是皇上不追究她,不是完璧之身的人总有个缺憾在那里。 那一日是茹妃的满月之日,她原以为她扮作宫女跳舞很快就能吸引皇上的注意,可是事发突然,皇宫里竟然出了事故。 让田蒙隐藏在御膳房一个院子里,是她精心策划的主意,给穆念雪下药也是买通了宫女的。她和穆念秋的共同愿望就是让穆念雪身败名裂。 哪知与田蒙通奸的并不是穆念雪,而是穆念秋?好在这一切都在茹妃诞女的过程中掩去了,她的身份没有戳穿,而皇帝也没有来。 直到前一段日子,在茹妃的无意提醒下皇帝才想起了宴会上有这么个神秘女子。那天他也只是想看看她的容貌,宠不宠幸是另一回事。结果在宫人的安排下竟然看到了一出意外的舞蹈,顿时他便被她纤细的腰肢迷住了。 当夜便传要侍寝的消息,曾若琴高兴又不高兴,最后终于想到了两全其美的方法。在侍寝之前她要求皇帝与她共饮一杯交杯酒,为保险,她两个杯子里都下了让人迷乱的药。随后咬破了一个丫鬟的手腕,让她的血滴在手帕之上,放在床底下被当作处子之血。 一夜欢好之后,她拿着那块染了鲜血的素帕给皇上,并含羞说笑了几句。 皇帝威严的面孔闪过一丝疑虑,因为他大约记得昨晚上她很放浪,并且他抱着她从这头滚到那头,怎么就刚巧染在手帕上。 不过皇帝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因为他觉得眼前这女子的滋味很特别,他不止要留着她,还要宠她。 曾若琴一边跳着舞一边想着过往,她决定丢开以往不堪的记忆,她新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凭着她的舞姿与手段不怕没有出头的那天。当然她的名字也不能再叫以前的那个,而叫“香儿”。 “禀告香婕妤,皇上荣华殿里有请。”一个宫女突然入目,在她脚下跪道。 曾若琴收了舞姿,在妆镜前重新将她的面纱整理好。因为香儿这儿名字,她已经在偷食一种丹药,吃下身上会自然有香味溢出,又让普通男人深深眷恋的功能。并且还能够调养肌肤,令自己容颜不老。 只是这种药物会导致宫寒,长期使用会再也生不了孩子。曾若琴堵了一把,她先要靠自身迷住皇帝,等地位稳了,没有人敢轻易伤害她的时候再生下一儿半女。 曾若琴的腰肢现在能与灵儿郡主媲美,并且郡主只是看上去柔弱,而她却是真正的柔软,在黑暗的夜里似一条灵蛇能缠住男人的心。 去荣华殿要经过一厢水池、两座合欢殿,曾若琴自忖现在没人敢动她,因此也没有任何人跟随,她要在培养一个确信的人之后再…… 突然,一阵风过,身后突然有跟踪的脚步声。曾若琴一回头,就被那人捂了口鼻躲进了一条狭窄的巷子里。 劫她的人曾若琴虽不熟悉,却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人长着浓浓的眉毛、刀削般挺立的鼻子以及一双慑人的桃花眼,叫人看了会忘记自己是谁。 曾若琴被那人抵在墙边上,后背压得生疼,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他到底想干什么? 四皇子元晔一直在找寻着机会接近曾若琴,他劫住她只是因为他好奇她的身份,大手将曾若琴的面纱一扯,眼前的女子虽然秀美却不是他认识的人。 曾若琴的面纱掉下来,元晔已经松开了手,并且打算转身走掉。 “前面的公子,你总要解释一下你刚才的行为。”曾若琴吓了一跳,重新戴上面纱,并猜测到能在皇宫中随便走动的应该是皇子。 “今天的事我不会往心里去,你就当没有发生过。”轻飘飘的一句话进了耳朵,元晔白色的身影走远了。 曾若琴还在迷茫之中,好似有人点了她的穴位。 第一百三十六章 消失 转眼到了11月中旬,天气越来越冷了,平阳王府给云世子与灵儿郡主准备的婚礼已然齐备,还剩下三天就过门。 这三天穆念雪都闷在漓雨苑中,哪也不去,倒是田府里的穆念秋感到万分高兴,如今她已是五个月的身孕,作为田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关注,企盼她能一举得男。 菊清不知道穆念雪心中的一段情事,也就不知道她的心思,每日进门就给姑娘带来惊人喜庆的消息。 “姑娘,皇上、皇后还有后宫嫔妃都送了郡主新婚礼物,单子上的礼品看一天还看不完。” “姑娘,今日皇上亲临平阳王府,观摩给新婚夫妇盖的新房,郡主好似按着当今公主的身份嫁的。” “平阳王府的请帖发下去了,咱们府上也收到了一份,姑娘要去吗?” 菊清每说一句话,就如针刺般戳痛了穆念雪的心脏,她想起了在公主府答应过郡主的话,可是看着心爱的人和别的女人成亲,这种场面叫她如何面对呢? 穆念雪揉搓着手上红红的喜帖,根本不敢翻开来看一眼,对着菊清欢快地面容不知如何答话。 “扶我到苑里走一走。”穆念雪起身,想要晒晒身上、心上的霉味,看着鲜艳的花枝才能相信世间是美好的。 苍翠的果树下,穆念雪恍惚闻到一种清新的香味,是水果的味道。她又想起栖月的话,“姑娘,我会为你和云世子祈福的,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有莫名地眼泪滴在花丛中,顺着枝叶溶入土地。穆念雪心酸,不知是为已逝的人儿还是为不能得到的婚姻。 “姑娘,你哭了……”菊清一脸吃惊,拿出自己的手帕递过去。 “我有吗,应该是风迷了眼。”穆念雪接过帕子擦了擦,随口解释。 “姑娘是在念什么人吗,还是栖月姐姐?”菊清睁着懵懂的眼睛问,一边为主子拂开花枝。 “都不是,我们进去,外头风大。”穆念雪进了屋,恍惚中又睡着了,梦到云峥来向她说“对不起”,他必须娶叶灵儿。 三天一过,皇城内外响起了锣鼓声,一声接一声地传进穆府,传进穆念雪的耳朵中。 突然,锣鼓声停了,有圣旨颁布下来让婚礼暂停,大街上看热闹的人群都懵了,这大好的喜事暂停会不会不吉利?农村里讲究一鼓作气地将儿媳迎进门,半路上不能耽搁、更不能落轿。莫非皇家娶亲就是不一样吗? 公主府已经闹翻了天,大婚当日,灵儿郡主竟然身披嫁衣不见了,好似被神秘的刺客掳走了一般。 淮南公主又在哭泣,满宫殿里跪着宫女太监,房顶上飘着的白纱就像死人的三尺白绫,有说不出的诡异气氛。 “都给朕找!挖地三尺也要将灵儿找出来!”皇帝也惊怒了,脾气爆涨,声称找不出郡主就让阖宫的宫女太监陪葬。 几位平日与公主走得近的嫔妃也很担忧,有能耐的追问着仆人,没能耐的只顾着叹息。 “奴婢们亲手为郡主换上喜服的,换好了之后她还说要自己呆一会,奴婢们就出来了。并且一直守在郡主的宫门外,哪儿也没去,不知道郡主是怎么不见的。”几个平日里与郡主贴身的宫女红着眼圈解释着,心里又急又怕,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将早晨灵儿郡主起床的举动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一群蠢材,还不赶快去找!”皇帝一顿怒放,跪在殿宇门前的宫女们战战兢兢地跑出了门。 除开公主府这边,平阳王府的人也忙乱地厉害。平阳王爷自从中了毒之后,身体大不如从前,吃饭行动都未离开过房间。主持大局这种事情自然落在平阳王妃的身上。 先别说要招待宾客,酒席上的饭菜、屋脊上的红绸,乃至稀有珍品的数量都要办理妥当。更大的问题是云世子不肯成亲,平阳王妃怕闹出事故,下了迷魂药给儿子吃,现下还睡在屋里。 听说公主府那边接不到人,平阳王妃早已打发了好几拨人前去查探,生怕迟了酒席。 可终究一应事情不能如她的愿,宾客都满堂坐了,热热闹闹地拱着手喊“恭喜”,屋子里却不见新郎与新娘的人影。 下午未时,叶灵儿的身影终于出现! 身着火红的鸳鸯喜服站在最高的城墙边缘,足以让整个京城民众轰动! 之所以站在这里,是为了缅怀过去的爱人,和一段不为人知的爱情,也是想看看娶她的人会否在楼下接住她? 如果他在,她可以告别过去,重新来过;可惜的是他不在! 那么她这一身红衣跳下去,应该是为自己而舞,脚尖一踮,双眼一闭,伴着一声声尖锐的叫唤声她跌足而落,红色的嫁衣迎风飞扬像一面五彩的旗帜,渐渐亮在了她心中! 次日,举办的是灵儿郡主的丧事,昏迷中的云峥终于醒了,并且知道表妹已逝的消息。不是不难过的,只是这种心情更应该以惊讶代替。 皇城下的一大片血迹已经用石灰掩盖了,在郡主跳落之前皇帝已经下令让宫中所有太监用肉身去垫,这样跌下来人也不会死,只是一切太迟了。 现在皇宫上下以及京城的人都在议论这桩事情,流言也传进了穆念雪耳朵里。一直与她争锋的郡主竟然选择了不归路,是不是有谁在这中间做了什么? 去参加喜宴的宾客悻悻而归,表示染了不吉利的东西在身上,但是居于皇家威信不敢言明。穆府大老爷、大太太也去了,现下正赶着回来,并向着老太太苑中去了,想是有要事相商。 “情况怎么样?”老太太在病榻上问,虽然身体落了个半边瘫,可脑子却还是清晰。 大太太摇了摇头,“没有听说是怎么回事。” “世子妃的位置我看还是三丫头的,也只有她的命硬……”老太太一声叹息,不知是高兴还是扫兴。 大太太、大老爷都没有插嘴,说了两句就退下了。 出了存菊堂的院门,大老爷就跟大太太不似一家人,一个走在前一个走在后,还是大太太先开口的,“老爷且慢。” 大老爷的步子有些犹豫,却最终还是停下来,面容淡漠地问,“什么事?” 大太太强压了一辈子的火气与疑问,在大老爷面前抬不起头来。如今真是不能忍了才问了句,“老爷还在怪我生远儿的时候不是足月的事情?” “你说的是什么话?”大老爷没有接口,好似责骂了一句往前走了。他也不知道为何与自己的结发妻子这样难相处,好似形同陌路。这桩婚姻本不是他自己满意的,是老太太定下的娘家人,当时嫁过来了就嫁过来了,揭盖头的时候他心里还惊了一下,会不会特别难看。 大太太生得并不难看,只是远不是他心中想的样子。大太太骨架大、体格胖,脸是大盘脸,跟他心里秀气的女孩相差甚远。相貌不如人也就算了,大太太的性格却又强悍,不发火却能不怒自威,将他房里的小妾管得死死的,他想宠幸谁第二天谁就会受一番磨难。 所以成亲以来他去大太太房里是少之又少,再加上后面出了一件事…… 他将她娶进门的时候是寒冬腊月的二月,满打满算应该是次年的十二月才能有孩子降生,可是大太太不满十月就落了一子,称重量足足八斤重。就似满月生的。 大老爷一直揣着这个心思没有说出来,后来穆念远渐渐长大了,既不像父又不像母,长得也过于阴柔。后来这些话是他在醉酒之后才说出来的,老太太骂了他,大太太也跪下来磕头喊冤,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直到他有一次查到大太太娘家的人,在他与她成亲之际曾经有人上门做过费家的管家,不到半年这个人又无故离职了。大老爷这才重新怀疑起来,去查问那人的下落,得知的结果是掉在河里淹死了。 因此大老爷才确信大太太在娘家就有了孩子,突然嫁过来只是想蒙混过关,哪知被他知晓了? 从此大老爷不再与大太太讲一句话,正途上也渐渐荒废,在纳妾之前更多的时间是呆在妓馆里。 见大老爷一声不吭就走开了,大太太只能将委屈吞进心里,她在穆家做了三十年的媳妇,最失败的事是留不住丈夫的心。 “将前院的门栓上,任何人不得进来,咱们爷们好好乐乐。”穆大老爷吩咐下人,一手搂了一个绝美的娇娘相互敬酒喝,这些年每当他心里困苦难当时便会以此种方法纵酒淫乐。 划拳声、淫笑声一声声传进大太太的耳朵里,真是坐卧难安。儿子穆念远要袭爵、女儿穆念茹是皇妃,就连穆府内宅里的大权她也抢了过来,可是心里还是苦。 芦荟为大太太垂着腿,几乎闹腾了一夜未睡,隔壁苑楼里却没了响声,只偶尔传来几声呼噜打破了夜的宁静。 什么时候是个头,大太太想着……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吓坏 自从灵儿郡主的丧事过了,天气就更加寒冷。看样子是要落雪了!就在人人感到哀寂的时候,驻守边塞的公孙将军回来了!他是听闻了郡主的丧事回来的,没能参加丧礼,唯有每天都来城墙边上站一站,以示哀悼。 身穿军铠的将士披着红缨,他在想象着那天郡主从高处落下的情景,还有几年前他们在城墙上相守的光阴。染了尘埃的脸不再年轻,心却更坚硬了,因为他知道他错过了两位姑娘。 公孙贺悼念郡主的事情被皇帝知道,皇帝将他请到了荣华殿中说了关于灵儿的事情,作为她的舅舅,他是宠爱她的。可是作为她的长辈,他不知她的心事。 “其实郡主对末将讲过,她要的不过是寻常人家的身份,那样不管做什么都自由自在。”公孙贺低头冥思。 皇帝不理解他们儿女情长的这些事,但心中也大抵毁了不该给她随便安排亲事,甚至还阻了另一对好姻缘。 “朕记得你还没有婚配?你有什么想法,朕可以调你入京。” “末将多谢皇上厚意,末将不想成亲了,只想好好地为皇上驻守北部边塞。这是末将之前的心愿也是末将现在的心愿。”公孙贺诚恳而答。 “好,朕就如你所愿。”皇帝颇为欣赏他的气概,只是可惜武状元用来驻守边塞太可惜了,但随即还是点了头。 公孙贺出了皇城,一道深褐色的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着随身常袍的参领军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几个正等着你回来,走,咱们去我府上喝酒!” 公孙贺却没有心情喝酒,直言拒绝了田将军,“明日我就作准备回去了,今天是特来辞行的。” 参领军诧异,熊掌般的大手停在了半空中,哪有人入京还想着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以为他的计划就要成功了,却想到还差了一大截!真是扫兴,也不等如何,参领军就拂袖而去! 院子里穆念雪觉得精神好了些,独自出门走走。今日虽是个大晴天,可温度比寻常时候还冷,光秃秃的树枝上已经开始结霜了。 穆念雪穿着红色的小袄,从小路蜿蜒而下,先前茂盛的雪白梨花已经移栽成红梅,一片红灿灿的景象,老太太说要图个吉利。 刚出小门,就撞到回府的穆念秋,人是用软轿抬进来的,走到她脚边上就命人停了。如今不止肚子大了些,身材也丰腴了,精神也比上次的好,面孔是红润的。 穆念雪见到她就想绕着走,免得她的肚子有一点差错就怪到她头上来。谁知没走几步,前面又迎来柳氏喜庆的脸,穆念雪只好站在原地。 柳氏倒没理会穆念雪,径直走过了去扶自己的闺女,“秋儿可总算回来了,想死娘了。” “娘,我也想你。”穆念秋也撒起娇来,挽住柳氏的胳膊,故意说给前面没娘的人听。经过穆念雪时,很不屑地哼了一声。 “娘带你去看看有趣的东西——”柳氏小心地搀扶着女儿,让穆念秋随她往猪圈里看一看,以前不开心的东西就忘记了。 猪圈里看守的嬷嬷一步也没有离开过,柳氏担心周姨娘是装的疯,命人用绳子拴住了她的腿,没有刀是万万解不开的。 “你跟娘说说,你在田府还过得好吗?”柳氏柔声地问。 “嗯,还好。”穆念秋自从月份大了,婆婆田氏就更加关心她的肚子,她也尽量表现得乖乖的样子,不惹怒田蒙。鞭子是没抽了,可是又多了件苦恼的事,田蒙会逼着她行房,不管她有多难受,都必须忍住,还要学妓馆里的浪女疯狂地大叫,似乎只有这样田蒙才会满意。 “那就好。”柳氏放心了,将女儿护在怀中看一窝猪吃食,其中衣装脏兮兮地周姨娘也在里面。 穆念秋看得好笑起来,咯咯地捂着嘴,“瞧她那傻样,活像一头猪——” 柳氏也跟着笑,并询问看守的嬷嬷这几天周姨娘有什么变化。 “回二太太和姑奶奶,还是憨吃酣睡,与往常一样。”看守的嬷嬷的回答,她手中有铁棍,若是群猪打架,就随时给它们一下,不管打到谁都能听到“嗷嗷”的叫声,那声音别提有多悦耳。 满嘴是猪食的周姨娘,一句句听在耳里,如针刺心口!她的女儿嫁给一个穷酸书生,是她的错,可是你们一家人也不能这么作践她啊。周姨娘早已没了眼泪,泪水都在夜晚哭干了,现在有的只是愤懑与仇恨! “回去歇着,娘怀你的时候可走不得那么多路,我的秋儿可真厉害,肚子里的一定是难胎!”柳氏扶着穆念秋回屋,突然身后周姨娘跳了起来,伸出“前蹄”欲要攻击穆念秋的后背,嘴里嗷嗷直叫。 穆念秋吓了一大跳,身子差点跌倒,手臂也在突起的树桩上刮花了。 这一切都在守门嬷嬷的铁棍子下结束,柳氏骇得一跳,生怕穆念秋出事,“作死!给她喂猪屎,封住她的口!” 穆念秋吓得呜呜地哭,要是孩子不保,田蒙不知要怎么折磨她!柳氏在旁边安慰着女儿,并亲眼看见嬷嬷跳进猪圈打了周姨娘的两棍子,随手抓了一坨粪塞进嘴里。 穆念秋在家中呆了一晚上就被田府的人接走了,回到房间田蒙就检查她身上有无伤口。 “这是什么,你故意的?”扒了穆念秋的衣服,田蒙握起她受伤的手腕,手指刚好捏在伤口疼痛之处。 “不是,是我不小心刮伤的。”穆念秋连连祈求,害怕田蒙的暴虐行为。 田蒙也不管现在是否是白天,也不管屋子里是否还有人,抱着穆念秋的身子就上床,房间里其他丫头都羞得躲起来。 穆念秋不敢求饶,因为她知道求饶的下场是什么。只能为田蒙的兽欲做准备。 田蒙解开裤链,穆念秋隆起的肚子激发了他的欲望,在没有任何爱抚之下直刺了进去,没有丝毫停留。 穆念秋痛得尖叫,田蒙却以为她是爽快,嘴里不干净地赞了一句,“好荡妇!” 穆念秋整个人被疼痛包围着,肚子里的小生命受到刺激也在不安分的动着,田蒙挥着热汗,好久才停下。完事后却不让穆念秋穿衣服,只摸着她的肚子,眼里闪着异常的兴奋。穆念秋正担心他会狠下杀手,田蒙却捏着她的下巴询问,“我的乖乖,你说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穆念秋瑟缩地摇头。 “若是女孩,我就一掌拍死她!”田蒙狠厉的眼神闪过,手掌平齐,做了个拍打的动作。 穆念秋差点没被这句话吓晕过去,自己的亲生孩子也敢杀,她嫁的该是何等狠心的人? 田蒙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下腹又热了起来,扳动着穆念秋的身子想寻个好姿势。穆念秋却讨好地道,“咱们儿子受不了这么多次数,爷还是去到别的房间坐坐。” 田蒙果然拉起了鼓起的裤兜,听到“儿子”两字心里满足,摸了摸穆念秋的脸,“那我明天再来。” 田蒙走后,穆念秋才敢去擦她身下的赃物,双腿之间疼痛地抽筋。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房门突然开了,里面走近一位陌生丫鬟,穆念秋慌忙用棉被遮住自己赤裸的身子。 进来的丫鬟却见怪不怪,好似已经很熟悉这样的场景,“姑娘,太太让您过去用汤。” “哦,你先去,我这就来。”穆念秋答应,每当这个时候是她最放松的时候,同时也是最害怕的时候。 因为婆婆会很热心,而公公却很吓人,虽然不同她说一句话,可人在那她动都不敢动一下。 穆念秋扶着自己的腰,身后只跟了一名小丫头,慢腾腾走在园子里。突然一个身影在眼前一晃,穆念秋差点摔倒。田毅伸手稳稳扶住她的身子,穆念秋的肚子差点与他的小腹撞到。 “没事儿?”极其暖人的声音在穆念秋耳边响起。 “没、没事。”穆念秋自婚后以来第一次在园中撞到田蒙的哥哥田毅,田毅要比田蒙高上许多,也俊逸许多,更加要比田蒙懂礼,看起来就似文雅的君子,如果除去他夜以继日的练武形成的麦色皮肤外。 “以后小心点,我送你上去。”田毅彬彬有礼,手掌向前指引着穆念秋。 穆念秋本想说“不用了”,她怕田蒙看见不好,不过她突然想起来田蒙今天好像有事出去了。见着眼前的人这么殷勤,穆念秋只好拾步上前,况且还有个丫头在后面跟着,她怕什么? 进了主院,田蒙的父亲不在,只有田氏一个人坐在桌边。看见她跟田毅,热情地招手,“快过来喝汤,今天刚炖的老母鸡,特意给我的大胖孙子吃。” 穆念秋听到“孙子”两字就一阵不畅,心里还在发悚田蒙说的是女儿就一掌拍掉的话。 田毅很热心地先给母亲舀了一勺汤,又给怀着孕的弟妹舀,穆念秋受宠若惊。连连说着她自己来,在田氏面前有意与田毅避开。 第一百三十八章 私会 喝完了汤,穆念秋要离开,没走几步田毅就从身后赶过来,温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前面的路不好走,我送弟妹回去。” 穆念秋不好拒绝,一前一后走了几步田毅又道,“我弟弟向来是粗鲁之人,若是他哪里对你不好或是怠慢了你,你尽可告诉我。若是哪里需要我效劳的地方,但说无妨。” “不敢麻烦大哥。”穆念秋变得腼腆了些,听到这些宽慰她的话心中觉得暖暖的。 “哪里是麻烦,是我应当为弟妹做的”田毅走在穆念秋身边,眼见她快要进院门,特意扶了一把手臂,“小心,前面有个坎。” 穆念秋回头一看,一双秋瞳正对上田毅灼灼的目光,当下手臂一麻心中忐忑起来,慌忙松开了手,各自走开了。 回到房中坐立不稳,思虑着田毅为何对她这样热心?难不成是他爱慕自己?穆念秋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但随后她又感念着自己的相公是那等粗鲁之人,田毅、田蒙都是田氏所生,两个人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差距呢?渐渐地,穆念秋倒希望自己嫁的是田毅,而不是田蒙,那么她的日子也不会像现在那么苦。 转眼迎来隆冬的季节,也就是最为寒冷的十二月。 穆念雪穿着一身浅绿织锦绣桃花的芙蓉小袄,边角缝制着獭兔雪白的绒毛,清淡的月兰罗裙边上两层镶边,皆绣着疏落的合欢花,陪着浅绿明翠的丝线配着花叶。头上梳着反绾髻,整个儿装扮只插了一支碎玉簪子,正歪着头托着下巴倚在窗前。 过了年,她就满打满算十五岁了。 这叫她不经意想起跟云峥的约定,只是那个约定还作数吗? 等到十五岁就嫁给他? “姑娘,外头有人找你。”门外一个小丫头进门,细声细语地打断了穆念雪的思绪。 “找我?看到是男是女了吗?”穆念雪惊诧,疑惑地从暖炕上起身。 “不认得,好像是衙门里的大爷,在角门里等着,姑娘去看了就知道了。”小丫头惯会说话,实打实地将人形容了出来。 恰巧菊清不在,穆念雪便让小丫头一同跟着她去一趟,一路上有些疑神疑鬼,因为她根本不认识什么大爷。 穆府里头占地面积广,分正门、侧门、与角门。正门都是达官贵人或是穆府里的老爷出差办事走的路径,侧门是屋里的媳妇、姑娘出外会客进出的,角门却是比较隐蔽的地方,通常在院墙边上只留窄窄的一道门,进出还有浓密的树荫挡着,十分隐秘。 穆念雪出了院门,在一棵大枣树之下见到了人影,从背影上看很像云峥的身形。只是那人一回头,穆念雪吓了一大跳,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站在眼前,可不就是云峥吗? “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呢?”云峥惬意地笑了笑,从衣袖里掏了两粒碎银子给小丫头,算是她将穆念雪引出来的功劳。小丫头谢了,就进了角门里面。 穆念雪瞠目结舌,对于云峥的变化非一时能接受得了,“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云峥原本说他要洗心革面,随后话音一转,“我变成这样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问题是她能嫌弃吗?穆念雪觉得她好像已经失去了这个机会。因为平阳王府给云世子的婚礼虽然不成,郡主虽死,却是穿着嫁衣死的。所以平阳王府忍屈收了这个媳妇,现在云峥的新房里还摆着叶灵儿的牌子呢。 “没有、哪有?”穆念雪扯着衣角,感觉云峥话里有话,故意逗弄着她。 “我虽丧了妻,他们难道还不准我二婚吗?”云峥说笑,伸出手指轻刮了一下穆念雪的脸,看着她面色绯红似要滴血的娇羞模样心中更加喜欢。 “谁说我要嫁给二婚的人?”穆念雪义正言辞地,想要推脱,云峥过来就是要对她说这事吗? “看你是想逃还是不想逃?”云峥一把握住了心爱人的腰肢,将柔弱的她压在枣树树干上,满嘴大胡子就要亲过来。 穆念雪只觉嘴边被扎得疼痛,并不记得亲吻是个什么滋味了。一会儿云峥才放开她,“还逃不逃了?” “只要你敢娶我就敢嫁。”穆念雪也学坏了,搂着云峥的肩膀,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突然,角门的门响了一下,穆念雪慌忙松了云峥的手。 “姑娘,你快去看看,小少爷好像很不好……”还是先前那个丫头,拉开了门急着禀告。 穆念雪突然变了脸色,仿佛正经历着一件喜悦的事情,突然被人泼了一瓢冷水。是穆念辰、念辰出了什么事儿了吗?急躁地就要往屋里冲,回头又看了云峥一眼,希望他可以理解。 “快去,我去帮你找个大夫。”云峥说完就转了身。 穆念雪疾步跑到漓雨苑的东边厢房,穆念辰双手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好似有蚂蚁在里头钻,叫他难受万分。 嬷嬷抓着他的手,阻止他做这种恶劣的行为。 “念辰,念辰,告诉姐姐出了什么事?”穆念雪几步跨过去,将幼弟抱在怀里,侧过头才发现菊清也在身边。 “疼、疼啊~”穆念辰到底是小孩子,即使有人抓着他,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捶打着自己。 “乖,不疼了,很快就好了啊……”穆念雪急得心疼,急躁的整个人一下子就乱了。 好在没过多久,云峥就将京城有名的大夫请来了。菊清红着眼睛抬头望了望两人,感觉不大认识,也就没打招呼。大夫抽出银针扎了穆念辰的昏睡穴,幼弟才软在穆念雪怀里,失去了知觉。 感激地看了云峥一眼,因为有外人在,穆念雪没同云峥说话。两个人仿佛有默契一样将穆念辰抬到榻上休息,好让大夫继续整治。 穆念雪看着幼弟头上插满了银针,心痛地不能自己,她原以为念辰这是快好了。穆念雪从不祈求弟弟有大富大贵的命,只希望他能脱离痴傻的状态,平安过好正常人的生活就好。 只是这点愿望,也没人能够满足她。 “姑娘,你别伤心了,都是我不好,本想过来看看少爷的。结果他突然变了个模样……”菊清抽泣着,揉着被穆念辰抓红了手腕。 菊清为什么会到穆念辰的房间,穆念雪没有细想,大约以为是她想念以前的主子,偶尔过来看看的,问了事件起因,穆念雪就让菊清回房了。 这边云峥还没有走,大夫还在诊治着,穆念雪想问问清楚幼弟真正的境况。菊清一步一回头,好似挂着原来的主子,直到看不见了才抽了身。 “这孩子的病是不是之前有看过?”大夫回头问身边的人,以为云峥跟这小孩有莫大关系。 “是看过,这段时间已经好转了,虽然说话还不是很清晰,但是看起来跟正常人并无异样。”穆念雪上前几步,回答。 “这就是了”大夫捋了捋他的三寸胡须,“依目前的情况看,这孩子的病情很不好,醒过来很可能会比以往更加痴傻,傻到不认得任何人的地步。” 穆念雪急了,当即就想跪在地上祈求,无论如何念辰都不能痴傻到疯狂的地步,那叫她怎么向死去的娘交代? 大夫话音一转,“不过我已经尽力压制住他这种躁动了,就看醒过来如何。” 傍晚时分,穆二老爷过来了,彼时穆念辰头上的银针已经抽了,正安安稳稳地躺在床榻上,小脸儿青白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创伤。 大夫与云峥都走了,房间里只剩嬷嬷和穆念雪两个人守护着。 “爹。”穆念雪起身,迎父亲坐下,沈嬷嬷则告了扰退下了,留给父女俩说话的空间。 “念辰如何了?”穆二老爷也很忧心,几乎是到家就赶过来的。 “大夫说已经看过了,现在要看他醒过来的反应。”穆念雪实话实答,不怕居心叵测的人听到。 又过了一会,穆念雪见幼弟一直安安静静地睡着,转身向父亲道,“爹,你先去休息,这里有我守着应该无碍。” 穆二老爷却问道,“听说今日给念辰看病的大夫是云峥请来的?” 穆念雪怔了一下,父亲是怎么知道的?再说云峥现在大变样,不是很熟悉的人根本认不出来他,难道是小丫头泄密? “以前为父不管你们,但是现在平阳王府那边非同一般,你还是谨慎些的好。”穆二老爷看着女儿,忍不住告诫。 “我知道了,爹,我会的。”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穆念雪为此事忐忑不安着,生怕父亲再多说下去。 “好了,念辰醒了之后就叫我。”穆二老爷起了身刚要走,就听到穆念辰的呼唤声。 “娘……娘……你不要走……辰儿害怕……”穆念辰突然哭出声音,穆念雪惊觉中以为他醒了,结果却发现幼弟的眼睛还闭着。 “别怕,念辰,姐姐在这呢。”穆念雪握住了幼弟的手,想给他安慰,却被父亲拉到了一边。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夜宴 “他还没有醒过来,是在梦呓呢。等过了这一关,应该就无碍了。”穆二老爷到底经验丰富些,拉开穆念雪让她不要扰乱了穆念辰的思维。 一句话提醒了床边担忧的人,或许穆念辰还能够回忆到以往的事情。刚这么想着,穆念辰突然又安静下来,但是面容扭曲,好似很痛苦。 穆念雪看得一颗心都揪起来了,企盼着幼弟能顺利过关才好。 梦中的场景重新出现在脑海中,穆念辰呼唤出声,“姨娘,求你不要伤害我娘……” 穆二老爷错愕了一下,随后又听到了“下药”两个字眼,脸色变得难看之极。 “你们不能这样……我会告诉爹去,娘肚子里还怀着小宝宝呢……” “我不要玩风筝……我不要吃这些难吃的东西……你们放开我……” 回忆似乎错综复杂着,穆念雪隐约知道幼弟说的是惊马一事,只是这些话中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娘又有了小宝宝?这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穆二老爷也被幼子梦中的痴语惊住了,整个过程都感到骇人听闻!床榻上穆念辰的眉头紧紧地拧着,呼吸开始不顺畅,好似挣了很久很久终于“哇”地哭出声来,泪水遗落在枕边。 “辰儿别哭,姐姐在呢。”穆念雪摩梭着幼弟汗湿的头发,轻声地劝慰。 睁开双眼,看见有亲人在,穆念辰才终于恢复如初。并投进姐姐的怀抱中,“我梦见娘了,我梦见有好多人要杀了娘……” 穆念雪怔怔地看着父亲,不知这个时候的他作何想法。她一直是相信母亲的死和幼弟的痴是被人谋害的,只是手边没有证据而已。 “乖孩子,先别哭,告诉爹刚才是怎么回事?”穆二老爷很想知道事实,亡妻生了念辰之后确实病了很久很久,他在外处理公事,回来沈氏就睡着了。他一直以为她是因为累,才没有经常留在她的房间,现在想想是他疏忽了。 穆念辰低着头好像很害怕,最后慢吞吞地才道,“他们知道娘肚子里有小宝宝,要害死他,每天端着难闻的药给我娘喝,好叫她天天喝了昏睡,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这是我偷听到的秘密,大哥哥成亲那日他们故意让我在门口捡风筝玩,好叫马发狂的时候娘来救我。” 穆二老爷听后脸上的青筋乍现,拳头捏得紧紧的,他早就该疑惑,为何三年来沈氏都萎靡不振,不到夜黑就昏睡?想想那时他才刚刚听了老太太的劝,让他一房纳妾室。还有,惊马那日他也在场,马蹄连踹了两下沈氏的胸口和肚子,当时就血流滚滚,被老太太称之为“不吉利”。 所以,沈氏死后,没有葬入祖坟,而是埋在了林庆庵比较偏远的荒远地方,想想都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妻儿。 “是我害了你们母亲,爹这就回去处理公道。”穆二老爷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就准备回房写休书,将柳氏赶回娘家。却不料被穆念雪拉住了衣袖,“爹,等等。” “还有什么事?”穆二老爷急着,恨不能立刻除了心头大恨。 “念辰刚刚醒过来,小孩子童言童语,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别人也不会相信。再说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反而会让念辰的处境危险。不如再等一等——”穆念雪一一分析着道理,希望能跟父亲讲通。 穆二老爷点头,穆念雪的话的确如此。突然想到了什么询问,“辰儿,你告诉爹,想害死你娘的还有谁?” 穆念辰眨巴着眼睫,一双黑矅石的眼睛透着灵气,“姨娘,大嫂、还有一个我不认识。” 穆二老爷想不到大房的人也参与了,闭了闭眼很难再听下去。起了身,让两姐弟好生歇息,自己会想法子处理此事。 走到门口,穆念雪叫住了父亲,如果要证据也不是不难找的,她先前将柳氏想害她的药引子藏起来了,此时交给父亲是最好不过的。回到自己的院中,在箱笼里一翻,竟然没有了。 天色已经擦黑,菊清点着灯进了房间,朦胧的灯光照亮了室内,“姑娘,你找什么东西,我帮你?” “不打紧的,只是想做做针线,算了,天色晚了明天。”穆念雪关了箱笼,想到父亲还在外面站着,回头先让父亲去歇着,等有了在给。 栖月临终前,她要用的东西都放在一只黑色的箱笼里,记得去扬州之前还在的,回来也没有重新看看。或许是被丫头清理掉了也说不定。 至此,穆念雪走路都小心些,时时过去陪伴幼弟,好在天寒地冻学堂也告了假。 除夕前一天,穆府特别热闹,穆念秋回了娘家一趟,就连大老爷也发了善心,想起远嫁的女儿,托人送了十两银子过去。老太太精神倍儿好,虽然穆念荃不中用了,可是小孙子好起来了,才七岁大就颇有风采。 穆念雪特地嘱咐过他,在人前不管听不听地懂话,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以免人怀疑。 除夕是穆念雪生辰的正日子,一早穿着绣了梅花的棉袄牵着幼弟的手来给老太太请安,恭祝大伙新年到来。 床榻上老太太又犯病了,躺在床榻上嘴角歪着,看到穆念辰灵巧白净的模样儿像仙童,咯咯咯地怪笑几声命人赏了金元宝和金项圈。 床榻前各房老爷、太太、孙辈都在,见着穆念辰可爱也都赏了各自的礼物。只是柳氏在用手指头刮穆念辰脸的时候,幼弟突然躲到了穆念雪的身后,柳氏顿时就尴尬了。 穆念雪吓得一声冷汗,生怕姨娘起疑心,还是三太太说了句酸话转移了话题。 穆念远在家呆了一段时间,瘦弱的身子也调养好了,关切地问穆念雪生日的话。穆念雪不太看好大房的人,对她这个大哥哥也是能避就避。 一会儿,大伙又说起晚上进宫请宴的话,老太太作为三品诰命夫人本应该去的,更何况她很想去看看自己的大孙女茹妃娘娘,只是残废身子拖着,想去宫中却成了妄想。 穆念雪爱图个清静,宫中礼仪、是非多,她是懒得去的,可是老太太偏命大太太带着她去向茹妃问安。 要去宫里,又是一套衣裳、妆容要换,穆念雪从下午弄到傍晚才梳妆妥当,坐上穆府马车与大太太同去。 穆念雪一向和大太太疏远,想不起来她们曾经说过几句话,二人之间不仅隔着深深的代沟,还有杀母之仇。所以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儿声响。 下了马车自有宫人引荐,先去拜了皇后娘娘,后才去了乾安宫。茹妃抱着杏黄襁褓里的孩子出来,穆念雪先与大太太行了大礼,随后才一家人团聚。 大太太是茹妃的生母,两个人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穆念雪就看着宫女逗弄小公主。小公主才两个月大,生得白胖白胖的,手舞足蹈的胳膊和腿上系着铃铛,一摇就叮咚响。 不过一时就有太监传报,前殿已经备好了餐桌,请茹妃及两位客人移驾。 前殿空旷,里面摆满了桌席,一些大臣以及家中品级高的世妇都来了,随后是皇帝与升为“香贵人”的曾若琴出场。 穆念雪倒是好奇,曾若琴还戴着面纱,不知道过会要怎么吃饭。出人意料地是,曾若琴不吃饭,而是准备了一场惊鸿绝世的舞蹈。 一舞惊动天下人,大臣及命妇都忘记了喝酒吃饭。突然一个身披军铠的人站起身询问,“这位娘娘的舞虽好,可是我等看不到容貌,不免扫兴。何不将面纱除下,让臣与陛下痛饮呢?” 此人正是田蒙的父亲田将军,人生得魁梧,还穿着军装,站起来气势十足。今日他穿着铠甲进殿,本身已是僭越了,更何况当着皇帝的面说出这么气势磅礴的话? 众人也想看看这位美人的真实面孔,不过更好奇皇帝会怎么惩罚一个不守规矩的臣子! 殿中银筷清脆的碰撞声以及世妇的说话声都静了下来,好似专程等着皇帝发怒一样。皇帝却让众卿失望了,不但没有责骂,还笑语,“参领军怕是没有这个福气,只有朕有幸能睹美人姿容。” 参领军也笑了笑,懂了皇帝的意思,没再发话。一时,殿内又恢复了热闹的谈话声,没再去管美人不美人的了。 宫中菜肴丰盛,穆念雪只挑了几样清淡的吃。这回是再也不随便出去了,乖乖地等大太太吃完一同回府。 宴席中,她好像没看到云峥的身影,也难怪,大胡子没有剃掉恐怕会吓着别人。穆念雪没有对此多想,离去时同各位命妇一同离席,走到半路上胳膊被人扯了一下。回头一看,那人似曾相识,穿着白色滚边的袍服,袖中轻飘飘地也不嫌冷。 “跟我来。”元晔半胁迫式的拉穆念雪的衣袖。 “干嘛,快松手。”虽然是晚上,清凉的月色一照看不见人影,可穆念雪还是觉得在皇宫里拉拉扯扯实在不像话。 第一百四十章 下药 挣脱了对方的桎梏,穆念雪跟着前面的人影移了几步,她不相信他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对她说,而觉得他一定是来找她麻烦的。 “你想好了要跟他成亲,绝不后悔?”元晔墨黑色的瞳仁在月色下闪着迷人的光芒,嘴角微翘,吐出的话好似情人间的质问。 忽然的一句话让穆念雪感到莫名其妙,她成不成亲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少管。”穆念雪本来还想轻言轻语,可是一想到面前这个人曾经强吻过她,就止不住厌恶,恨不能早点抽身才好。 “我少管?你可知道,你的未婚夫在帮着太子一党做事,并且还是恶事,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似乎是警告,元晔整句话都在咬牙切齿,只差没说云峥现在都跳到了他头上。 未婚夫?穆念雪心头一下子滚过了这个词,霎时就觉得暖暖的。可是她都不知道的事情,四皇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抱歉,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参合进来。民女告退了。”穆念雪就知道眼前这个人没有好话,怕被人看见,低了头急匆匆地就跑了。 元晔站在九曲回廊外恨恨地握住了拳头,一身华美的白色袍服在红廊映衬下别有风采! “你刚才同什么人说话?”上了马车,大太太突然问穆念雪。 “伯母看错了,我一路跟随着宫人,没有撞见什么人啊。”穆念雪装傻不承认,不过即使被大太太看到她也不怕。 马车在路上曲曲折折行了几道弯,估摸着快到家的时候——圣旨来了。 老太太躺在被窝中不能起身,是大老爷上前去接的旨。以为又是同往常一样,皇帝和茹妃不过发发年岁的赐品,大家一起过个安乐年。可是圣旨念完,穆念雪卡了喉咙,皇帝已经许了她嫁给云峥,并且是过完年的二月中的日子。 她就知道云峥一定偷偷进宫去说了,难怪元晔今晚会对她说如此奇怪的话。这真是一份难得的礼物,穆念雪不知作何感想,总之跪着的人都起了身,她还趴在地上。 传圣旨的太监走了,穆念雪被请到了老太太的房中问话,进屋穆念辰也在。原来她去宫里吃宴的时候老太太就没让穆念辰回苑里,一直陪在旁边谈心呢。穆念雪一进门,穆念辰就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好似在求救他实在不想在这里呆了。穆念雪却放心,老太太虽讨厌,也不会亲手加害自己的孙子,并且还能起到保护的作用。 穆念雪能嫁入名门贵府,虽说是二婚,却也是世子妃的名头。不管怎么样老太太心里都是高兴的,总比前面两个孙女嫁的好。 “你也大了,穆府留不住你,女儿家迟早是要做别人家儿媳的。只希望你嫁过去之后多念念娘家的恩德,不蓄意挑事让娘家为难。不仅如此,还要时时帮衬着穆家才好。”老太太一行话说完,猛咳了三声,估计又气喘了。 一旁杜鹃扶她起身,“老太太,该吃药了。” 老太太满是沟壑的脸很是疲倦,对着门外摆了摆手,意思是让穆念雪与穆念辰退下。 穆念雪离去时,无意扫了一眼杜鹃碗里的药,黑乎乎的一团也不知用什么做的,老太太这样挑剔的人竟能吞得下? 牵着幼弟的手就回漓雨苑,远处菊清已经打着灯笼迎过来,脸上笑眯眯的,“姑娘可算回来了,这下了了心愿。” 穆念雪一愣,她的事情菊清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厨房里炖了醒酒汤,姑娘和少爷一起吃点?”菊清打着灯笼罩路,不知何时天上已经飞起棉絮般的小雪花,在红色的灯笼前飞舞个不停。 穆念雪并没有喝酒,不过她有心怀疑菊清了,不知道这个人整什么幺蛾子,是不是柳氏派过来的眼线,所幸答应道,“好,你去准备着,我跟念辰这就来。” “已经准备妥当了,只等着姑娘和小少爷。”菊清说着,去牵穆念辰的手。 因为记得姐姐的叮嘱,穆念辰防备心很重,他好不容易醒过来不想再被什么人害了,就连以前细心呵护他的大姐姐也不成。 穆念辰的小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十分依恋地往穆念雪裙摆上一扑,“姐姐,我冷。” 穆念雪弯着腰,朦胧的灯笼影照亮了她洁白的面颊,茜红的颜色一映,仿佛是施了粉一样。伸手搓了搓幼弟冻冰的小手,哈了口气笑道,“这样就不冷了。” 菊清与二人拉开了点距离,站在院门口看着这对姐弟。心思也飞向了远方,姑娘是要嫁给云世子的,也就是她在穆念辰房间里看到的那个人。 真是难看死了,不知道姑娘对他存的什么心。以后她的出路要么是在府中,要么是当作陪嫁丫头嫁到王府。她一定要把路子想好了,为自己好好打算。 穆念雪进了房间,屋子里暖融融的,顿时也不感觉冷了。菊清叫上小丫头,将先前熬好又热了两遍的醒酒汤倒在两个碗里。 穆念雪以特殊地眼力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问题,不过她是不敢喝的,更不敢让幼弟喝。随口打发了菊清,将汤倒了,叫小丫头唤沈嬷嬷过来接穆念辰回屋休息。 第二天是正月初一,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的时刻,姑太太、姑丈、大表哥都来了,一大家子聚在老太太的房间里谈笑。 老太太比昨天还不顶事,说话都饶舌了。穆念秋没回门,穆念媛就缠着宇枫表哥玩燕子穿花的游戏。这段日子,小丫头越长越出众了,个子拔高不说,人也越来越水灵,颇有茹妃当年的气质。 因为陆宇枫是外男,老太太不想让她一心培养的孙女离得他那么近,想阻止着什么话却说不全,只伸手点着床榻边玩乐的两个人。 陆宇枫性子倒是沉静,穆念媛倒是活泼,也不怕老太太怎么管教她,还是任着性子玩耍。 “哟,五姑娘多大的人,不过是小孩子,况且姑姐又不是外人,老太太这是急什么。”柳氏笑得春风得意,当面戳穿了老太太的意思,弄得姑太太好尴尬。 自从出了曾若琴那回事,陆宇枫的婚事就给耽搁了,眼下已是十九的年龄,却还是孤身一人。按着柳氏的话,老太太这是嫌弃陆家才不让五姑娘靠近儿子,整颗心都寒了。 吃饭之际,还是姑丈在妻子耳边说了几句宽慰的话,才算好了。 “雪儿妹妹,表哥在这里祝愿你嫁得如意郎君。”饭罢,陆宇枫、姑太太就同穆念雪提起她的婚事。 穆念雪不太好意思说这个话题,又反问姑母,“芸妹妹这些日子可有消息吗?” 因为她自己是知道陆芸湘的境况的,怕姑母担忧,所以故意提了一提。 “前些日子才寄了书信回来,还是一些老话,说自己很好叫我们不要挂忧。”姑母说着深深叹了口气,真是为这两个孩子愁死了。 穆念雪不敢告诉姑太太陆芸湘的真实境况,只能好心劝慰几句,因为她知道陆芸湘还不是回来的时候。 “对了,雪儿,前段时间听说你去了趟临庆庵,路上遇到劫匪是怎么回事?”姑太太突然问。 穆念雪想起来,正因为此事栖月还落了难,可是到现在她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只能随口解释希望能宽姑母的心。 初三、初四也没有什么玩头,穆念雪呆在家里和幼弟玩了半日的双陆。过了正月,天气晴朗,老太太打算让人帮忙操办穆念雪嫁妆的事情。 这些公中要出一半的钱,另一半算在沈氏当年遗留下的嫁妆上。穆念雪亲生母亲不在世,自然落到柳氏的头上。 柳氏正恨着穆念雪,哪里有心情操办嫁妆的事?穆念雪抢了她女儿的好姻缘,害得穆念秋嫁给一个二流子,她想起来心里就似个坑在滴血。 穆念雪的嫁妆,公中的银子她是不想出的,此事也早与大房打好了商量。至于沈氏之前遗留下的嫁妆,她还想从中捞一份。 日子一拖再拖,拖到平阳王府那边把聘礼都下了,穆府这边还没有一点眉目。老太太又不能说话,成日里跟猪一样叫喊,生怕穆家被人看不起,留下不好的说法。穆念雪自己倒不急,因为灵儿郡主刚丧,喜事不能办得那么热闹,总要顾忌皇家颜面。况且她还有曾祖父留给自己的产业和商铺,即使不拿穆府一分钱,她也不丢面子。 不过问题正出在嫁妆上面,事情是由穆念媛的惊吓声引起的。 声音从老太太的院子里一直传到漓雨苑中,穆念雪正在喝一碗稀粥调养身体,感觉到了不对劲才匆匆去了存菊堂。 她想着今天是让柳氏好看的日子,她们前前后后的帐都要在今天算清楚。因此,早告诉了穆二老爷,让他晚点上任。 前些天在看到杜鹃给老太太喂那些黑乎乎的药时她就想到了,柳氏很可能想将之前害过她和母亲的药拿来再害死老太太,一天两天没事,可是日子一长就是穿肠毒药,即便是身体再好的人也抵抗不住猛药的威力。 第一百四十一章 除奸 来到存菊堂中,老太太身子伏在炕上,地上吐了一滩黑血。众人嫌腥臭,都离得远远地,杜鹃拿着干净手帕给老太太擦嘴。 穆二老爷与穆大老爷从人群中挤过来,面有哀痛地问母亲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不能答话,是杜鹃帮忙代答的,“老太太清早没吃什么东西,昨晚上还好好的也不见什么症状。” “想是正月里吃多了东西?老太太以前不也肠胃不好吗,老人家大抵有这个毛病。”柳氏上前扶住了穆二老爷的袖衫,轻飘飘地说了两句话。 穆二老爷闷哼一声甩开了袖子,对柳氏的态度可谓是恶劣。穆念雪将这些小细节全部看在眼里,柳氏心虚地站到了一边,也没敢上前。 老太太吐完之后,双臂无力地垂着,没有一丝气力起身躺平。穆二老爷与穆三老爷搭了把手,将母亲扶正了重新躺在床榻上。看着两个儿子在身边,老太太气色又好了些,在穆二老爷抽手之前突然使出一股力抓住了儿子的手,嘴里也同时哆嗦起来,不知道说什么话。整个屋里只听到是“啊啊呜呜”的声音,瞧着怪可怜的。 “老太太,您要什么跟我说?”杜鹃站在炕头的另一边,俯下身子去问,并帮忙松开了老太太紧抓着的手。 老太太挥舞着双手,嘴巴呜呜喊着,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杜鹃端了茶盏过来,小心放在老太太唇边,老太太却一把拍掉了杯子,茶水全部洒在床上。 杜鹃当时就惊了一下,忙又招呼人换床单。里面全是臭味,原来是刚刚老太太失禁了,将大小便遗在裤子里。 “几位爷都去上任,这里有我呢。老太太得了这个病心里不痛快,有情绪也是应该的。老爷们站在边上看着,老太太心里静不下来,更加难受。”杜鹃下了逐客令,一番话说得有情有理,穆三老爷这就准备转身走,这屋子里的怪味他是闻够了。 “等等,我请了太医,等给老太太看了再上任不迟。”穆二老爷适时地阻了将要散开的人群。 话说着,王太医就进了苑子,进屋给老太太诊脉。柳氏神情陡然变化,一张脸变得煞白起来,右手手腕发着抖按着胸口。好似老鼠见了猫。 杜鹃准备着转入后堂,穆念雪却叫住了她,“杜鹃姐,劳烦你将老太太的药再端一碗过来。”说罢,打发了父亲身边的穆荣去取。 太医蹲坐在炕边,把了老太太的脉,又看了一眼手帕上吐的黑血,收了手直摇头。穆二老爷很是着急,“王太医,我母亲还有救吗?” “老太太中毒很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若是再按着原来的药喝下去活不过二月。”王太医说完话,众人大惊,老太太中毒?这事从何说起啊? 整个屋子里的人,包括丫鬟姨娘太太们都面有异色,要么惊恐要么难安,只有三太太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杜鹃从后堂上出来连着药罐子都捧出来了,并乖乖递给了穆二老爷,“这是老太太常喝的药引子。” 柳氏看到这一幕,面容惊怒,差点就当着众人的面晕过去。穆念雪倒是看出了这里面的真谛,杜鹃一定是柳氏祸害老太太的帮手,柳氏也一定允过她什么东西,所以在太医没来之前她是帮着柳氏的。 现在太医来了,她知道躲不过去,干脆将罪证供给太医,早早抽身为好。只是她迟了一步,柳氏怕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要死就拉着她一同下水。 “好你个奴才,你都给老太太吃了什么,刚才还不让我们围观,急着让爷上任,究竟打得什么坏主意?来人,将这丫头给我绑起来!”柳氏捂着胸口,又急又怒地说完了这番话已经是脸红脖子粗。 “管园子和丫头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二太太了?大太太在这里,也是她说得算。”杜鹃还来不及辩解,大太太的丫头芦荟说了句嘴。虽然言语上冒犯了柳氏,却代表了大太太的权威。 “好了,谁都别争,先给老太太治病要紧。”穆二老爷听不下去,阻断了屋子里女人的说话声。 彼时,王太医正翻捡着药罐里的药引子,先是拿在手上仔细看,后又放在鼻尖嗅了嗅,觉得怪异才对穆二老爷道,“这些都不是先前我开的药。应该是偷偷被人换了的。” 杜鹃闻此,突然下跪磕头,“老爷,奴婢冤枉啊,药引子每天是二房的人送过来的,奴婢只是吩咐人去煎药,从来没有亲自动手过。请老爷明断是非,还我一个清白。” 穆念雪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好笑,她原以为还需要人去捅破这层篓子,没想到这才刚刚开始有人就坚持不住了。 穆二老爷没理睬杜鹃的话,而是叫太医继续说下去,老太太究竟是吃了什么中毒的。 “这个药说来也奇怪,行医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见过这个配方。中药讲究疗养,也就是要性温的食材,可这个药罐子里头明明都是凉、热、温、平最顶尖的药材,也就是说要凉的东西特别凉,热的又特别热,几样混合在一起熬,对人的内脏腐蚀性最大。并且这里面还有一种是致人昏睡的药物,毒性也最强。”王太医说了一大堆,屋子里的人都听得个似懂非懂,不相干的人都等着好戏看。 “来人,将专门负责老太太药理的丫头奴才都给我拿上来!”穆二老爷发了令,柳氏反倒不惊慌了,因为院子里跪着的没有一个是她的丫头,这也算她先前打算仔细。 从门前排到门后,一共四名丫鬟两名男仆负责给老太太熬药,且都是老太太自己房里的人。穆二老爷怒极,瞥了一眼站在屋里不动的杜鹃,骂道,“你,还不快滚出去?” “二老爷,三老爷,奴婢冤枉啊。”杜鹃哭哭啼啼被人驾着跪到了院外,柳氏不免给几声嘲笑,这就是出卖她的下场! 穆三老爷比穆二老爷还沉不住气,对着地上的奴才就是一顿杖刑,逼着他们说出谋害母亲的主谋。 显而易见的,这些丫头并不知晓事实,但都不约而同地将矛头指向了大丫鬟杜鹃。 穆二老爷一阵怒喝,“你还有什么话说?” 杜鹃见此,不说实话是不行了,只好将与穆二太太勾搭成奸的内幕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并且还扯到穆念雪的婚事上,“二太太不想让三姑娘嫁得那么好,还想吞点嫁妆钱,就联合奴婢在二月之前给老太太下猛药,好让老太太死在三姑娘婚事前头,那样三姑娘就要守孝三年,二太太就能从中得到双倍的银子。” 杜鹃的话不偏不倚刚好落在老太太的耳中,躺在被窝里又是一阵猛咳,最后来不及起身吐痰,一口黑血全从下巴上冒了出来,濡湿了前襟。穆二老爷听此,恨恨地捏住了拳头,穆三老爷则去了屋里服侍母亲。 穆念雪笑看着,提醒了一句,“爹,去药铺里抓药的人还没出现,不如问问姨娘那个人是谁?” 柳氏的冷汗滚滚而下,勉强提着一口气保持静心,她现在还没有输,只要抓药的小厮不出现,他们也没有凭证。柳氏的话刚想到这里,初晴突然战战兢兢地跪下了,“老爷饶命,奴婢知道抓药的人是谁,也知道他在哪里,所有的事情都是太太一手调拨的,还有以前的几个案子,奴婢知道太太一共害过几条人的性命。” 初晴的话说得不是很有条理,但人人都听明白了。柳氏突然像爆发了一样狠命踢了初晴的小腹一下,“贱婢,我白养了你这么多年!” 初晴捂着肚子,忍着泪水继续说道,“二太太还谋害过小少爷的命,沈夫人的孩子就是她弄没的。” 柳氏却像疯了一样,使命捶打着初晴,“你胡说,你胡说!” 穆二老爷让人将柳氏绑了,穆念雪拉着幼弟的手站了出来,“初晴没有胡说,念辰已经想起了所有的事,很多事情你都是主谋。是你害死我娘的,是你让害痴我弟的!你要是不相信我说的话,还有一个人可以作证。” 全院的人都安静下来,一名小厮推了一个嬷嬷上前,正是柳氏先前的管事柳瑞家的。柳瑞家的被柳氏赶出了穆府,让她在自己娘家干活,同时也监禁着她。待遇、酬劳没有以前在穆府的一半好,柳瑞家的几次都想逃跑都不成功,并被人剁去了三个指头。 穆念雪起初只是让人盯着她的动静,后面想到她可能有用,就想施以援手救她出来,并且被云峥安排在平阳王府做粗活。直到今天,才特地由云峥的贴身小厮送过来。 “给二太太请安!”柳瑞家的该是恨透了柳氏,帮着她做尽坏事,她却一点恩惠都不给,还将她管得像个犯人。柳瑞家的起身后,眼神就变得怨毒起来,将柳氏前前后后干的坏事都给抖落了出来,并且还包括漓雨苑中茜红的案子。 “啊~”柳氏发了疯,她后悔曾经的妇人之仁,为什么就没将柳瑞家的解决掉!现在她想不通为何她的下人一个个都背叛她! “二太太,证人证词都在这里,还请跟我们走一趟。”人群中不知什么时候挤进了几个官差,押着大刀走向了柳氏。 第一百四十二章 嫁妆 柳氏再也支撑不下去,突然跪倒在地上膝行到穆二老爷身前,双手紧紧地抓着夫君江牙海水纹的袍摆,一声悲哭,“老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做坏事了,求求你念在我们夫妻多年的份上让官差开开恩不要抓我进牢狱……” “你当初害我妻儿、害死穆家那么多无辜性命的人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穆二老爷抓下了柳氏的双手,嫌恶地挥开,仿佛再看她一眼都恶心。 其他人战战兢兢地,特别是大房的大少奶奶王氏,脸白地似抹过了石膏一样,往人群后退了退生怕柳氏看见了她。穆念雪知道大房也参与过害死她母亲的事情,只是今日大房的势力仍旧在,因此她早先跟父亲商议过,暂且放过大房不管,借以除去柳氏给他们一个警醒! 柳氏哭倒在地上,喊着“我的秋儿、我的荃儿”,想以亲子之情得到穆二老爷的留恋。事到如今她也想明白了,什么过去的盟友,什么衷心的下人那都算个屁。所以向大房伸手求救她已经不作任何打算了,她现在已然一条腿踏进了污沟里,人人都避得远远的,谁管她的死活? “老爷,我真的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荃儿不能没有亲娘啊……” 穆二老爷将眼睛一闭,冲着忠顺府的差役挥挥手,直接就叫人将柳氏拖下去。两个差役大哥上前一架,柳氏晕了过去,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带上了囚车。 穆念雪疼痛了几年的心也终于安定下来,她现在只想到娘的坟前告诉她一声,大仇已报,希望娘能够安息。 穆二老爷重新进了屋内,老太太吐了黑血之后已然昏迷,穆三老爷还在旁边伺候着。屋子里的臭气散了,服侍的丫头们却一个不在。 “王太医……”穆二老爷的话说了半句,就被一旁的人打断了。 “这个毒也不是不能解的,只是病人什么都不能吃,不然还是会吐血。我已将药方开在这里,让人去煎就是。记住,什么都不能吃,只能喝清水。先坚持几天,我再过来看。”王太医收了药箱,穆二老爷让人开了诊金送出来,没说别的要紧的话,一同上任去了。 存菊堂中等爷们都走完了,就该是大太太清理门户的事,扶着芦荟的手一声严令,“这些丫头统统给我打发出去卖了,一个都不能留。” 话音刚落,老太太屋里的丫头全哭诉出来,声称自己是冤枉的,因为老太太离不开杜鹃,存菊堂中都是她一手遮天,与二房的勾当他们并不知晓。 杜鹃却并不求饶,因为她知道老太太的宝贝东西都放在哪里,只要告诉给大太太,大太太必定给她一条活路。所以当下膝行了三步,恳请大太太私下里听她说两句。 大太太却是个人精中的人精,眼光往院门口穆念雪的方向一瞥,知道她正盯着自己呢。现在若是答应了杜鹃,岂不成了她的同伙? “来人!给我收了这丫头的赃物!叫人牙子来卖到勾栏里去,这种为虎作伥的人留不得!” 房间里老太太终于清醒了过来,听到这句话心里舒坦了些,那些想毒死她的人一个都不能留。最好全部就地处死! 杜鹃哭喊了一声,被两个粗使嬷嬷带下去了。另一边初晴的腿直抖,想着杜鹃的下场,自己会不会也像她一样? 大太太看了一眼长相标志的初晴,虽不想放过她,只可惜她是穆二老爷床边上的人,轻易动不得。因此直叫人将二房的所有丫鬟、嬷嬷都揪出来,连同凶神恶煞的汤嬷嬷也一样。这种主子犯了滔天大罪的,奴才岂有干净的理? 一个个处理刑法,该打的打,该卖的卖了,穆念雪牵着幼弟的手站得远远地,暗自带着笑容远观这一切! 初晴手臂都撑麻了,看着自己的同伙“哇哇”惨叫,一颗心被大太太的酷刑整的千疮百孔。 “太太,我有话要说!”汤嬷嬷受不住杖刑,平时都是她教训别人的份,今天却是别人抽她。即使柳氏倒了,她也要想方设法保全自己。 “说!”大太太使了个眼色,身后拿棍子的小厮停了下来。 “厨房里有个烧火的桂嬷嬷也是二太太的人,时常做些偷鸡摸狗的事,私藏了不少银子和好酒,大太太不信可以叫人去桂花树底下挖。”汤嬷嬷平时没少行凶作恶,桂嬷嬷时常给些甜头她吃,虽然没问明白也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一个婆子干干净净地做事,一个月下来哪有那么多利润?她先前不说是因为桂嬷嬷跟她打过招呼,现在却看不得别人享受自己遭殃,也就一同举报出来。 “好!去将桂嬷嬷也一同给我拘了过来,打上五十大板、没收财产和赃物,送到院外发配!”大太太心里冷笑,二房的人一个也别想藏私,都打发干净了才好。 不过一会儿,桂嬷嬷就被人绑了过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看见几个熟脸的人都跪在那里顿时似被人抽了筋,浑身瘫软如泥。 这一波散了之后,大太太仍旧没有将目光往初晴身上移,只是吩咐人将老太太的院子打扫干净,重新在人牙子手上买些干净丫头来服侍。 “太太,初晴怎么打发?”大太太的丫头芦荟多嘴问道。 “就留给二老爷处置。”大太太起了身,气定心闲地出了院子。 穆念雪也准备着回屋休息会,看了半天的戏也乏了。一回头却见菊清站在门口,不知是瞧着什么人。 “有你认识的人吗?”穆念雪随口就问。 菊清聪慧,只瞥了自己的舅母桂嬷嬷一眼就收回了眼神,“没有,只是好奇。”说着举起了一把小花伞放在穆念雪与穆念辰头顶。 “又没雨雪,你打伞做什么?”天上是明晃晃的太阳,虽然院墙和路边还有积雪未化,但是现在的天气已不像入冬时那么冷。 “啊”秋菊收了伞,自己也是糊涂了,她刚刚在漓雨苑就听到一阵哭喊的动静,更听说二房的奴才全被大太太处决了,心里担忧着舅妈下来看看。穆念雪早先却安排她做针线活,随手就拿了把伞出来也好有个理由。现在反倒被穆念雪看出了心事,心里就有些慌张。 “针线都做好了吗?”穆念雪就问。 “还没,等着姑娘确定个花样子。”菊清向来做事利落,此时却有些心虚,好在穆念雪从来没有责骂过她。 “快去做,我们慢慢走着过来,伞也不用。”此时已是二月初的日子,穆念雪自己也忙,还要亲手缝制嫁衣。除此之外,还要记熟了手里的产业,嫁到平阳王府后也不会闲着无事做。 接下来的十天里,穆念雪都没有出过漓雨苑,安安心心呆在家里准备做新嫁娘。至于云峥,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穆念雪担心等到婚嫁那日他还是大胡子的形象可怎么好。 时间一天天过去,大太太代替柳氏将穆念雪的那份嫁妆整理了出来,实打实地公中出一半,沈氏的嫁妆一半。原本这些她不想出的,但是忌惮着大房曾经是柳氏的同谋,不得不将这份银子出了。 还叫芦荟将穆念雪请过来,亲自同她对账。 沈氏笔下的胭脂铺、布坊曾被柳氏移成了自己的,且比之前做大了两倍,赚的银子更是利上加利,柳氏败落这些全归还在穆念雪头上。 穆念雪虽不做声,心里却在发笑,她姨娘也算是会做生意的料,有了这么多银子她还真得感谢她。 “这边放的都是你出嫁的嫁妆,有红绸子、红被褥、衣料、饰品都在这,总共是三千三百二十两银子。”大太太将穆念雪引到西屋,里面的东西全数用红漆木箱装点好了。本来是该挪到梨香苑去,不过那边一时没人照管,怕被什么虫子咬坏了。 说着话,又有小厮进来禀告,“太太,十台红烛拱箸也备齐了。” 一群人抬着东西进来,穆念雪不知不觉退到另一边的厢房里来,却闻到一股恶臭似有什么东西霉烂了一样。 正此时,一个女子扶着门框站出来,脸上脂粉未施,头发也随便绾着没做任何装饰。穆念雪认出来,她就是大老爷最宠爱的妾,名叫秋璟的。 她不是怀孕了吗,怎么这副形象? “真够喜庆、要出嫁啊?”秋璟似笑非笑嗔了一句,与此同时穆念雪觉得恶臭更浓烈了些。但出于礼貌没表示出来,只是安安静静地等人都走过了才站到宽敞地方。 大太太是与秋璟为敌的,就这一刻也不知使了多少明枪暗箭给秋璟,“你出来做什么,还不好好地躺回去?” “出来透口气,屋里实在闷得慌。”秋璟一点也不怕大太太,还敢还舌两句,芦荟已经见怪不怪了。 出了大房的院门,穆念雪径直就走了,二房一团污秽,大房也干净不了,她也懒得往里面凑热闹。 大婚前一天晚上,穆念雪失眠了一整夜,为着明天的日子喜悦却又惆怅着,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自己想些啥。 第一百四十三章 新婚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菊清来服侍穆念雪更衣洗漱,漓雨苑外就进来了喜婆,“让我来给姑娘绾发,这种细致的活可要小心做,不然礼不成就不好看。” 大约是宫里来的,寻常大户人家的姑娘出嫁都有宫里指派的人过来,一是妆点新妇的容貌,二是指点规矩。况且从穆家出去的就有茹妃娘娘,穆念雪虽是二婚,这个面子却是不能不给的。 菊清规矩地让到一边,只将穆念雪的妆匣子拿来,喜婆却道,“今天不用这些,收起来,要戴凤冠呢。” 说着,就有人将早已准备好的凤冠霞帔捧过来了,明艳艳地放在灯下。窗外还是一片乌青,天还没有大亮,屋子里已经挤满了围观的人。喜婆先梳匀穆念雪的头发,一把青丝直直垂到臀下,镜子里的人流慧胜波、羞晕彩霞,要有多美就有多美。 出嫁那天要将少女时代的额发梳起,这种仪式也就完全宣告了长大,标志着是出了嫁的妇女。穆念雪也不另外,将额前的小碎发都梳起来,用东西固定。喜婆手法灵巧,两下就绾出了个端庄大气的发髻,并不急着装饰,先让穆念雪将喜服套上。 除了最外面的一件留着,其它都穿戴整齐,然后再重新装饰头发。大约用了一个时辰,穆念雪才由里到外整装好,喜婆检查了一遍发现没处什么问题才放心。彼时,院外好像有了吵嚷的人声,大太太的人疾步进来,“都准备好了吗,喜轿已经过来了。” “好了好了,这就可以上轿。” 穆念雪听着热闹的声音,恍惚中身体都不似自己的,心好像飘到了九霄云外中。 出院门前,幼弟穆念辰依依不舍地看着她,穆念雪想要安慰几句,却早有人将念辰抱过去了,喜婆摆着手让穆念雪不要张嘴说话,更不要流泪,这些对于新嫁娘是最忌讳的,以免过了门是非多。 转眼,穆念雪又看到自己的父亲来送自己,心里感激,要下跪行礼,以谢父亲的养育之恩。膝下还没占地,就被父亲一手搀了起来,并亲自送上了轿。 二房没有主母,跟穆二老爷唯一有点关系的初晴又被送到了十里开外的临庆庵里念佛去了,这也算是穆二老爷对她的优待。穆念雪刚上了轿,身后就传来喊声,“雪儿姑娘,等等我——” 好似是田蒙的声音,这时候他还能来搅局,穆念雪哭笑不得。不过田蒙没能接近穆念雪的喜轿,被云峥那边的人拦住了。穆念秋也回了穆府,不过她还不知道自己母亲被押入忠顺府候审的事情,挺着肚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相公对别的女人热情。并且自己姐姐所嫁的人是她争抢了半辈子都不得的人,现在的心情比被猪拱了还难受。 喜轿抬出门,街上是宁静的,穆念雪没有听到鞭炮声和锣鼓声,不过并不觉得委屈,毕竟郡主刚过世,她这样张罗打鼓的抬进平阳王府恐怕会惹怒龙威。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头上盖着喜帕,穆念雪除了能看见被自己捏青的手指头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云峥是不是跨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 穆念雪不知道,虽然没有热闹的鞭炮声,可是云峥已经将排场渲染得十分大了,首先是迎接的人数丫鬟侍卫不下一百个,其次是队形,加上穆念雪自家送亲的人以及陪嫁丫头、嫁妆,整个儿连起来能将一条街都排满。更何谈他骑着马绕着京城三圈再回平阳王府? 经他这样一走,没人不知道穆府三姑娘今日出嫁。 穆念雪坐在轿子中都被绕晕了,手指头计算着,路程又那么远吗? 忽听郊外一声“到了”,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落了轿,穆念雪由喜婆与陪嫁丫头搀着走近平阳王府的内院。旁边人声鼎沸,有下人吆喝酒席的声音,有亲朋好友互相恭祝的声音,穆念雪在喜婆的提示下跨过了火盆来到了室内。 耳边有教导拜堂的声音传来,穆念雪一一照做,在“夫妻对拜”之后礼成被送入洞房。 外室里还有响动,床前只站了两名丫头,穆念雪饿得慌,刚想起身找点吃的就被身旁的丫头按住了。 她知道身旁一个是菊清,一个是会儿,这两个人她相对熟悉一点就从娘家带过来了。最重要的是幼弟还在漓雨苑,她绝不放心将菊清留在家里,带在身边也好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姑娘,喜婆交代叫您不要乱动。”这是菊清的声音。 “我饿了,去给我拿吃的来。” “喜婆说现在不能吃东西。”是会儿的声音。 穆念雪叹了口气,既然喜婆都这么说了,房间里肯定是没有充饥的糕点,难道要饿着肚子洞房? 大约等到黄昏时分,窗扉外都暗了一层,门外传来靴子沉重的脚步声。穆念雪的心倏地被抽紧了,背挺得笔直。 鼻端飘来浓浓的酒味,有低沉的男音说了句,“掌灯!”穆念雪便知是云峥进来了。 一旁的菊清倒愣了一下,她明明记得姑娘嫁的人是个大胡子的,现在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清俊极了。 会儿拉了一把她的袖子,菊清才跟过去点灯。与云峥同时进屋的还有喜婆,还有几个端果盘的丫鬟。 喜婆笑呵呵地念了一句祝词,然后让云峥挨着新娘子坐下,给两个衣角打了同心结。再在床中间撒了一把瓜子花生,念了句“多子多福”! 随后又有丫鬟给两人递了合卺酒,恭祝世子、世子妃喜结良缘,这才完了事。 穆念雪喝完了杯里的酒,喜婆带着余下的丫头出屋,菊清还有点恋恋不舍的味道。 屋子里都静下来,穆念雪将自己的手握成拳头,紧张地不知如何是好了。云峥却不急不缓地用秤杆挑落了红色的喜帕,喜帕下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这时刻却被娇羞、紧张镀了一层烟绯色,莹亮的目光凝了三月春如柳的温柔,一双轻颤的的睫羽似蝴蝶飞翔。 穆念雪不敢正视自己的郎君,却将云峥的清俊如松也收在眼底。同样穿着鸳鸯喜服的人,就坐在自己身旁,从今以后她就是他的人了吗? 看着娇艳的美妻,云峥捧起了穆念雪晶莹如玉的脸,眸中全是眷恋与怜惜,“雪儿,你终是我的妻!” 云峥将要翻身躺下,穆念雪却挪了位子,两个人衣角牵在一起,同时倒在硬硬的瓜子花生壳上。 穆念雪看到吃的才觉得肚子饿得慌,也不顾云峥就在身前,敲开花生壳就喂进樱花瓣似的嘴里。 云峥看到好笑,从衣服里层掏了个馍馍出来,递到娇妻眼前,“知道你饿了,适才我到厨房偷出来的。” 穆念雪听着心暖,馍馍是面粉做的,此时还带着热气还有云峥身上丝丝的酒气。不做任何犹豫,几口就吞下了肚,这才觉得心慌的感觉好受了些。 云峥见娇妻吃完了,自行吹灭了两盏灯又坐回床头,舔了舔饥渴的唇,“准备好了吗?” 出于对上一世的记忆,还有出嫁前喜婆对自己的教导,穆念雪当然知道云峥的意思。不过还是要装装娇羞的样子,因为她的确也不是很懂。 云峥已经等不及了,动手帮娇妻脱去了外衣。又简单收拾了一下满是花生仁的床单,放下了喜帘。 身上的喜服就是内三层外三层,更何况还有沉甸甸的凤冠,穆念雪轻道了一句,“还是我自己来。” 云峥自然欢喜,看着娇妻除下凤冠、脱得还有一层里衣就不肯再继续了,整个人缩到了被子里躺好。 在被中揽过娇妻,摸到她身上细腻圆润的肌肤,心里就似被撩拨的开水一样沸腾起来。琢住她清甜的樱桃小口,透着丝丝香气一阵辗转。 等穆念雪重新有了意识,身上的衣服都不翼而飞了。二月的天气凉凉的,穆念雪也不知道用什么护住自己,不过等她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已经迟了,因为云峥已经攻占了她的领地。 穆念雪只觉得身体某处一阵刺痛,这种带着前世回忆的感觉她记忆清晰,好似被人剜下了心肉一样。 似乎感觉到身下的人有什么异样,云峥停顿了一下,擦干了娇妻额上的冷汗。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种疼痛终于减轻了,窗边透出薄薄的曦光,穆念雪半睡半醒,只听到耳旁有云峥沉沉的声音,“怪我不好,害你没睡好觉……” 穆念雪张大嘴惊讶,他们昨夜究竟做了几次啊?出嫁前自己的夫君老老实实的,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嫁了一头狼,以后怕是糟了。 “时辰尚早,再睡一会儿。”云峥说完,自己搂着娇妻的腰身倒睡了。 穆念雪却彻底清醒过来,在脑中念叨着:她今天是新妇!已经不是在穆府漓雨苑了!新妇第一天要给公公婆婆敬茶的! 想到这里,似乎有人给了她一棍子,穆念雪急急地起身就要吩咐人梳妆,身旁的男人却重新将她拉进被窝,抱在怀里。 第一百四十四章 新妇 “丫鬟、婆子都还没起身,你急什么?”云峥在穆念雪耳旁轻语了一句,又闭了眼睛。 穆念雪倒想嗔怪他一句,谁叫他昨晚折磨她来了,弄得一早上睡意全无。慵懒地翻了个身,勉强闭上眼养养神,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房前的门被推开了,五六名丫鬟依次走进来要为穆念雪梳妆。 云峥这才准许穆念雪起身,自己也撑了个懒腰坐起来,挽住娇妻的细腰轻声在她耳旁问昨晚的感受? “胡闹!不跟你浑说。”穆念雪羞得满面通红,生怕这句话被已经进来的丫鬟们偷听去了。毫不客气地打开云峥的手,自己先下床了。 服侍的丫鬟有两个还是穆念雪自己的人,菊清和会儿。另四个是平阳王府的丫鬟,昨个儿喜婆就有交代,分别是春花、秋月、夏荷、冬梅。这四名丫鬟都比菊清、会儿成熟,约摸也有十七八岁的年纪,个个形容艳丽、相貌端庄。 菊清来为主子绾发,会儿就服侍穆念雪穿衣。那四个走到床前要服侍世子,云峥却指了两个给穆念雪,“你们去照管世子妃便好,我这里多余。” 夏荷、冬梅点了头称“是”,这才走到了妆镜前。洗漱的事情另有丫鬟代劳,等世子、世子妃都穿戴好了,有端着水盆、茶壶的鱼贯而入,先用清水洗净脸,再用香茶漱口,随后用一块方巾抹净。洗漱的用具原是备的两套,云峥嫌麻烦,命撤掉一套,自己则用娇妻用完了的水洗。 丫头们看着都想笑,自古都是男子为大,偏偏世子爷不一样。 一切妆点完毕,穆念雪才由丫鬟搀着起身,同云峥一道往主院里走。出了院子才发现,他们新婚的居处仍在云峥原有的房间,并不在以前给云峥另砌的院子里。 “看什么?”虽然身后跟随着一排丫头,云峥还是不想让娇妻觉得拘束,全然将身后的尾巴当成了空气。 “刚进你的院子,就不能看看吗?”穆念雪心里高兴,果然云峥懂她,要是此刻住进给夫婿和郡主安排的房子里那才叫过得不安稳呢。 平阳王府比穆府还要大,随处都能见什么亭台楼阁、杏雨梨云,每一处庄院都打点妥帖、没有一块空地。偏偏云峥住的兰苑没有什么土木花草,穆念雪不由得动了番脑筋,看似种点什么才好。 两个人相继走近主院,此时天边的晨光都还没照进来,穆念雪以为自己来得算早的了,进屋一看平阳王爷与平阳王妃都在坐了。 顿时心里不禁打起鼓来,脸上也染出一片红晕,都怪云峥拉着她睡到那个时候。身旁的人似乎猜到她有这个想法,深情睨了一眼以示安慰。 平阳王妃身着四喜如意的云纹缎服,整个儿气度雍容华贵,脸上却看不出高兴的表情。平阳王爷也穿了黑底印鹤纹的锦袍,看起来身子似乎不太爽快,脸上毫无血色,但自上而下透露的王者气息却叫人觉得肃敛。 有丫鬟捧了青瓷茶盏下来,里面是早就泡好的浓茶。穆念雪谨慎地端着上前,上了两步阶梯奉到平阳王妃身前,“娘请喝茶。” “记得下次早点,可别让王爷久等。”平阳王妃接下了茶杯,一口都没喝,就放到了旁边的茶盏上。 “是。”穆念雪撇了撇嘴,就知道平阳王妃会给她摆脸子看。不过依旧神态恭谨,至少要将敬茶的程序走完了再说。 接下来便是给平阳王爷敬茶,好在这次顺利过关了,穆念雪抿唇将要退下,平阳王爷突然伸手给了她一个大红包,里面厚厚的不知道是银票还是什么。 “这算是本王给儿媳的见礼。”平阳王爷声音敦厚,说出的话像是力有不足。 “谢谢爹。”穆念雪礼貌地谢过,随后平阳王妃也不情不愿给扔了个红包。 所有程序走完,穆念雪才走回云峥身边,轻轻地舒了口气。 平阳王爷没有妾室,也就没有那么多儿女,坐在旁边的只有云瑛郡主一位。云瑛面色不好,但并不同于平阳王妃的无动于衷,而是情绪差。站起身既不行礼也不怎样就将茶给穆念雪端过来了。 穆念雪不做计较,也封了个大红包给她。 看着应该是没事儿了,云峥举着手正要说告退的话,平阳王妃冷冷一声“等等,茶还没敬完”打住了。 随后就看见从另一侧房间里走出一位穿粉红蝶戏水仙裙衫的女子,脸上施着薄粉,脸上五官虽无穆念雪长得精致,却也有另一番风貌,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如娇弱的柳条迎风飘扬。 这便是先前的嫣然了,作为云峥的侍妾,平阳王妃想方设法也要将她安在房里,此际正是时候。 嫣然曲腿跪下身,举起茶盏幽幽说道,“姐姐,请喝茶。” 嫣然实际年龄应该比穆念雪大的,只是看起来比较娇小。这一句“姐姐”真是叫到穆念雪心里去了,才做新妇一天,指望着能跟心爱的人多恩爱几年,谁知这就有了小妾?! 侧头一看,云峥的脸都黑了,看来他是知道这么个人的。穆念雪也不知道该装大度还是继续小气,站了半天没接茶杯。 “这是云峥房里的人,以后她也是你的奴婢。”平阳王妃搭了句腔,估计嫣然手都举软了,穆念雪才接了杯子。 离去时,平阳王妃的脸才缓和了,只吩咐让穆念雪早晚请安,其他时候可以不必过来。又说什么从此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彼此之间要好好相处,这不是故意让她难堪吗? 出了房门,二人退下,身后嫣然也是自自然然跟着他俩在后面走的,低着头,脚踩地的声音都没有,如同无物。 来是一双璧人,去却变成了三个人,穆念雪觉得怪别扭的,一句话都没有开口。不过步态生风,从外表上看一切正常。 进了兰苑,云峥屏退了所有服侍的人,等娇妻一进屋就关了房门。嫣然看上去还想进来,不过却被云峥呵斥走了。 穆念雪坐在妆镜前也不说话,其实她还有好多话要问,因为明天云峥就有事出去了,不可能天天守着她,所以她必须尽早地熟悉这里。然而想到门后还有个女人在,心里着实不爽。 “这就生气了?”云峥转过了娇妻的身子,要说解释还真的一头汗,这都是他以前做过的糊涂事,他对那个嫣然其实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我要笑吗?”穆念雪板着脸,没好气地说。 “雪儿,你生起气来的样子真是可爱,不信你自己照照镜子。”云峥笑着,直推穆念雪。 “讨厌。”穆念雪还在生气中,她的夫君却跟她开玩笑,等她的脸转向镜子后,面颊上突然被人偷袭了下。 云峥快速地吻了一下娇妻白里透红的侧脸,将她圈在怀里,“她是我母亲身边的人,你不要多想,我不去她房里就是了。” 门后的嫣然刚刚好就听到这句话,随后就听到女主人大叫了一声,然后重重地跌在床铺上撒娇声。顿时脸也羞红了,再没心思站在门口。 “你怎么站在爷和姑娘的房间外,要偷听什么秘密?”菊清突然走过来,对着面生的嫣然的询问。 “你去问爷好了。”嫣然虽然在云世子与平阳王妃眼前低声下气,可对于旁人她是不屑的,说完话头一扭就走了。 菊清但见她打扮不凡,身上又是穿着红装,大抵也明白了该是爷的房里人。这样想着,不由就想到自己,云世子是否会看上她呢? 新婚的二人在房间里折腾了一阵,穆念雪使命按住了云峥伸向她衣襟的手,不免有些气喘,“别闹了,我还有话要问。” 云峥收了手,二人在床榻前坐好,穆念雪重新整理了衣服,黑珍珠般地眼睛转了一圈,“你屋里都有多少服侍你的人?还有你府里的大小事务,管事嬷嬷、跑腿的小厮都是谁?” 穆念雪问了一大堆,就是为了防备平阳王妃哪天要考验她,心里也有个准备,不然出了事情找谁都不知道。 云峥原来没想让穆念雪为他操那么多心,只要安安稳稳做好他的小妻子就行了,现在想想有母亲在,院子里只怕不会安生,况且父亲还病着。就一一地回答道,“今个晨起你也看到了,春夏秋冬那四个丫头就是服侍我的大丫鬟,另外做杂事的还有六个,管事嬷嬷两个,心腹小厮一个,以后服侍我的都是你的,咱们不分彼此。” 云峥还要再说,穆念雪却打住道,“那四个丫鬟你都没收进来过吗?”说出这话,穆念雪还有丝猜疑,那四个丫鬟看着都是尤物,不收真是可惜了。不过说回来,收了她未免生气,所以还是不收的好。 云峥一阵嗤笑,捏捏娇妻可爱的鼻子,“你以为你相公是谁?什么人都收进来啊?现在有了你,放在房中也浪费,还耽误她们的青春。再过两年,就打发下去分配了。” “那你可不许天天折腾我。”穆念雪有些害羞,至少像昨晚一夜是不行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手帕 “好,我尽量控制。”云峥好笑,越发宠溺身旁的娇妻。 “不许开玩笑,我是说真的。”穆念雪抱着夫君的手死命咬上一口,她还记得今天是他让她迟了一步,平阳王妃才故意给她脸子看。 “嗯,我还有朝堂上的事情没处理完,我先去趟书房。”云峥解决了娇妻的事情,伸了个懒腰站起身。 “你去。”穆念雪看着夫君出了房门,自己也起身准备到花园里转转。 房门忽的被人推开了,两名丫鬟捧了个盘子过来向着穆念雪行了一礼,“世子妃娘娘,我们王妃命我们来取手帕。” 穆念雪一愣,知道丫鬟的意思,手帕便是昨晚上云峥第一次与她同房的时候垫在身下的绢子。云峥折腾了她一晚上,清早起来她就把这件事忘了,也没有仔细去看看那块帕子。 现在丫鬟来寻,穆念雪赶紧起身寻找,结果新绣的彩红鸳鸯锦缎床铺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穆念雪急红了脸,怪自己太粗心没早将那块帕子收拾好。 “世子妃娘娘,您看是不是床底下那块?”身后有丫鬟提示道。 穆念雪蹲下身拾起来,上面沾了点泥土外什么印子都没有。穆念雪彻底懵了,她明明记得昨晚上很痛的,怎么可能没有呢? 穆念雪第一个想法便是肯定有人想让她没脸,在平阳王府里丢面子。那丫鬟伸手就接过了手帕,“王妃还在前厅里等候,要么您自己上前去解释。” 还解释什么呢,这种场合最好是把没有染红的手绢藏起来,等事情都明白了以后再说不迟。 “等等”穆念雪出口唤道,在盘子里拿下了手帕,“这条不是,等我找到了会亲自给娘。” 丫鬟端着空盘子去了,一会儿就有人来传平阳王妃要问话。 穆念雪转身就去书房,反正这个时候去了也是挨训何不如拖延点时间?随便让一个丫鬟在前面引路,穆念雪走在后头。没走几步,身后小跑着来了个身影,“姑娘,我陪您一块儿去?” 穆念雪看是菊清,没有拒绝。毕竟还是娘家的丫头熟悉些。 云峥的书房另外设在荷塘边缘处的一个两重亭子里,掀开窗就能看见一池绿水,夏天还能欣赏到点点荷花。亭子底层是做支撑用的,没放任何东西,登上几级阶梯就是二楼。 房门开着,云峥背对着她伏头作案,旁边却还站了个研墨的俏丫鬟——正是嫣然。穆念雪不明白嫣然为何会在书房里的,此际也管不了那么多,倒是她身旁的菊清不着痕迹地瞪了嫣然一眼,心中骂道,“狐媚子!” 云峥不知道书房里有人来,还在专心致志地看一本折子,时不时用笔点两下。 穆念雪轻咳了一声,云峥才回过头,同时嫣然也向穆念雪行了一礼,唤了声“姐姐”。 云峥一侧身,将身旁的侍女打发出去,“这里不用侍候了,出去。” 菊清却没动,目光放在云峥俊美的脸上,细细打量。云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收回了目光,因为是穆念雪身边的人,也便对她没有要求。 “你怎么来了?”云峥伸过手去,想将娇妻揽在怀里,却被穆念雪躲过了,只坐在身旁的凳子上。 因为想到了昨夜的事,不免羞红了脸,小声地嗔道,“我问你,昨夜的那个帕子你有看到吗?” “哪个帕子?”云峥好笑,拉起穆念雪的手又坐近了些。 “你还问我?!”这个时候自己的夫君还有心开玩笑,穆念雪不知是该羞还是该恼?若不是身后有人,早一个粉拳过去了。 身后的菊清看着姑娘与姑爷这样亲热,自己到底是个十三岁的小孩,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地向后退了两步。 “不是都同过房了,你还找那个帕子干嘛?”云峥故意逗弄着娇妻,非要她亲口说实话。 “你真没看见还是假没看见?”穆念雪正经起来,那块帕子若是被人偷了那可麻烦大了。 云峥轻咳了两声,故意从袖中拿出白底染了红花的绢子抹了抹脸,穆念雪一把抢了过来,宝贝似的摊开,白色的帕底很自然地染了点点的红,中间一块面积尤为大。这可不就是她原来那块吗? “偷拿人家的东西。”穆念雪收了起来,想到云峥刚才拿它抹脸也不觉得害臊。 “这样珍贵的物件,我原想代你收藏了。”云峥说不过娇妻,只得承认了自己的行为。 两个人正说笑间,嫣然又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肃穆的平阳王妃,“新进门的媳妇不懂规矩是怎么回事?叫不过去人,还要为母的来找你?” 穆念雪立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娘,我过来拿东西,拿完东西正好亲自给母亲送过去。”说着将手中染红的帕子递了过去,亲自呈给平阳王妃。 云峥也在身后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母亲,不怪雪儿,先前是我拿了。” 平阳王妃本来准备了一大波话要数落穆念雪,比如什么不守妇道、不懂规矩,现在手帕在这些话全成了泡沫不切实际。 “不管怎么说,尊重长辈是应该的,不能将你娘家散乱的习惯带到平阳王府来”平阳王妃总算找到了一句说辞,随后又看了云峥一眼,“还有,男人在做事的时候不要每时每刻都往身上粘,下人看着成什么规矩!” 平阳王妃一席话好似将云峥与穆念雪小夫妻之间的玩闹都看进了眼里,现在就是来故意捉赃一样。 穆念雪没什么话好说,只乖乖地答,“是,儿媳全听母亲的。” “我东巷院子里还有些事没处理,你随我来。”平阳王妃一声令,穆念雪不得不跟着她走。身后的菊清也小跑了几步,跟上主子。 平阳王妃一转身,看了跟着走的嫣然一眼,“你留下服侍爷。” 穆念雪听得别扭,这句话好像特意点明了什么似的。一路上,平阳王妃的步伐飞快,婆媳之间一句话都不曾说。穆念雪脱离了云峥的保护,心里就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想着平阳王妃该不会又想什么歪点子折磨她?那次出嫁之前在平阳王府的考验她算是记清楚了,平阳王妃就是故意给她难堪。现在还是做了她儿媳,平阳王妃的气焰只会上升不会下跌。 入了主院的门槛,平阳王妃就将菊清给打发下去了,拿出了一块长长的羊绒皮卷,指着标记的位置,“这几处上面还是空地,你想想填补些什么才好?不能跟前面的景点重合,还要相得益彰。” 穆念雪傻了眼,这是平阳王府的平面图稿,平阳王妃怎么交了个这么难搞的差事给她?手上的羊绒皮卷将一个长长的书桌铺满了都还放不下,况且上面只画了简单的图形,她怎么知道这周围都是些什么景物? “此事也不急,你琢磨几天在告诉我。”平阳王妃说完就出了门,算是给穆念雪下了任务。 正厅里一个丫鬟都没有,穆念雪要喝水还得自己倒,这样对着羊绒图卷也看不出东西,要实对实地看景才差不多。穆念雪卷好了图卷出门,发现苑门锁了,这才知道平阳王妃是故意让她一个人在这里清修。 磨蹭了一下午,有丫头送了两碗清淡饭食,穆念雪就问,“王妃呢?” “王妃在内院,世子妃娘娘若是有了眉目,可以放着明天继续。”小丫头放下盘子,态度恭谨。 “带我去,我已经想出来了。”穆念雪想出来了是假,像这样闷坐着一年都想不出来,况且她还不知道这羊皮卷上标注的地方实际是指哪里。还不如早早找了平阳王妃,让她对了实景一眼就能说出个名堂。 丫头也不推辞,迎着穆念雪出了主院,又绕了一大截弯路,来到一处翠竹轩里。门外打着两只黄莺鸣翠柳的帘子,里面静静的没有声响。丫头让穆念雪站在门外等着,她自己进去了。过了会儿,出来的却是另一个丫头,“王妃说乏了,少奶奶有事明天说。” 穆念雪回头看了一眼凉亭顶端璀璨耀眼的太阳,才不相信平阳王妃是乏了,不过谁叫她是自己的婆婆?没奈何只好往回走。 平阳王府占地面积广,分外院、主院、内院,每个院子都是不同规格和景致,眼前没有一个丫头引路,穆念雪才觉阳光晃了眼睛,走来走去都不是自己认识的路。 身旁偶尔来两个丫鬟,可不待她开口说话,那些人就避着路子走了,真是急人!眼见着天色越来越黑,就要看不见路了,穆念雪想绕着弯路走回主院。 对面却突然多了道人影,将她往怀里拉。穆念雪一掌推开,那人才说了声,“是我,雪儿,我来接你回去。” 穆念雪就怕遇到个什么人,此时撞到云峥又是委屈又是感激,头缩在他怀里不知如何是好。 进了房门,屋子里已漆黑一片了,云峥嗔怪道,“怎么也不叫个仆人引路,晚上掉进池塘怎么好?” 第一百四十六章 查探 “我倒是想找个丫鬟引路,可惜没人愿意。”穆念雪蹲坐了一下午,又找了好久的路,腿都乏了。 云峥想到可能是母亲故意为难妻子,也没再往下问,将穆念雪软软的身子抱到床榻之上,关心地问,“今天下午要处理什么事情,怎么这么久?” “母亲给了我一张羊绒皮卷,平阳王府还有些空地要处置。”穆念雪也没有怪平阳王妃故意给她出难题,知道云峥平日朝中事情繁多,更不想拿这些琐碎事情去烦他,自己能解决的就解决了。 云峥倒也没有多问,又问穆念雪吃了东西没有? “喝了点清粥,肚子还饿着呢。”穆念雪摸了摸自己空空的小腹,心里还想吃点东西。 云峥对着门喊了两声,从门口进来夏荷、冬梅两个丫鬟,“爷,什么吩咐?” “少奶奶肚子饿了,去弄点吃的过来。”云峥道完,两人关门去了。一会儿,春花和秋月命人抬了一张小几过来,上面备了几样精致小菜,另外还放着一壶小酒。 丫头们出去后,云峥给娇妻夹菜,特意吩咐道,“多吃点,等你怀了身孕母亲也不会为难你了。” 听到这句话,穆念雪脸都羞红了,这才一天就怀孩子?哪有那么容易。不过仔细想想,这个方法的确可行,有了孩子就不用早晚到主院去请安了。 嗔了云峥一眼,穆念雪捏起筷子吃饭,看到夫君津津有味的喝酒,也凑到边上咪了小口,入口却辛辣地很,吐吐舌头再也不吃了。 简单地吃了些菜,守候在外面的丫鬟进来收拾残局。酒足饭饱后,云峥就开始往娇妻身上蹭,伸手检查她身上有没有长肉。 穆念雪还记得她没有沐浴,脑子是清醒的,却抵不过云峥的力气,看着伏倒在身上的人满眼里如狼似虎一样,晶亮亮地闪着噬人的光芒。 床帐一关,满室里温柔旖旎,云峥心疼劳累了一天的娇妻,这晚只做了一次。抱着怀中柔软的身躯,云峥的手握着娇妻胸前的圆润,满足地叹息。 穆念雪身上盖着一层软软的被子,如玉膏一般的肩膀被云峥握在手中,今天已经没有昨天痛的感觉了,同时也体验到男女欢好的味道。 能够与心爱的男子相拥,摆脱前世的噩梦,穆念雪感到幸福。眼睫沉沉地闭上,突然被枕边人一吻,又清醒了。 “对了,今天你在书房我问你话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我身后丫鬟的表情?”穆念雪想到床底下多了块帕子就感觉奇怪,若不是被云峥拿了,还不知道要出什么风波。 “没注意,怎么了?”云峥只记得他看了一眼,到现在相貌还记不清,不知道自己的妻子为何问这话。 “哦,算了,只是感到奇怪。”穆念雪已经察觉到菊清好几次在看自己的夫君了,原以为她年龄还小不懂事,没想到那么快就为自己打算了。 次日,穆念雪清早醒来,床边已经没了云峥的人影,想来应该是上朝去了。 穆念雪自己起身,传唤丫头给她梳洗,结果进来的只有菊清和会儿两个。她从娘家至少也带了五六个丫鬟过来,一个都不见人影。 “还有其她人呢?”穆念雪忍着心里头一把火,尽量好颜色地说话。 菊清说了句“不知道”,会儿干脆甩了甩头。 “随我去见管事嬷嬷。”穆念雪简单梳妆了一下,不能披头散发地出去见人。心里却想着自己娘家的丫头都不靠谱,何况夫家的?昨个儿还规规矩矩地服侍,叫一声“世子妃娘娘”,今天就全部躲着不见了。 菊清也第一次见到自己主子板着的面孔,郁郁的,好似有些吓人。穆念雪走出自己的房间,就看到隔壁房里嫣然也在梳妆,服侍的可不就是春花秋月二人? 侍妾也有自己的丫鬟,这个穆念雪相信,可嫣然却用的是云峥的大丫鬟,大丫鬟不是她房里的人吗?这还真给她没脸。 兰苑分东西两个厢房,后面是小灶以及次等丫头的院落。穆念雪来到后院里,就看见她从娘家带的四个丫头在做粗活,一个劈柴、一个挑水、一个刷粪桶,还有一个不见人影。 好歹在漓雨苑里她们也没做过这等男人才做的粗活,也不过添茶递水、养花喂鸟的事情。这管事嬷嬷也太欺负人了,就不怕云峥知道? “少奶奶。”挑水的墨竹停下来,唤了声,口中的称呼已经变了。 穆念雪正要问这里的管事嬷嬷,一个穿绿花褂子的婆子走上前来作揖,“世子妃娘娘,您有何吩咐?” 穆念雪柳眉倒竖,想问问她有没有将“世子妃”三个字放在眼里,在院中站了一会火气倒没有先前那么旺盛了,只问,“你就是这里的管事嬷嬷?” 婆子眉毛尖上有颗黑痣,长得倒不是那等凶悍模样,蜡黄的脸上还堆着笑容,“是,本人姓梁,世子妃娘娘有何事要说?” “还有一位管事嬷嬷是谁?”穆念雪皱着眉头,不答反问。 “她今天有事不在,我是专管这院子的人。”梁嬷嬷又道。 “既这样,我身边缺几个丫头,你让她们净完手就跟我过来。”穆念雪也不说苛责她的话,只向她要人。 “这……这恐怕不成啊?”梁嬷嬷咧了咧嘴,缺了一块的眉毛吊起来。 “怎么不成?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这下穆念雪火大了,她不知平阳王府还有这等不分上下的奴才。 “这是王妃亲自交代过的,外院里来的怕不干净,人多手杂难免有坏习惯,倒不如放在这里先磨练两天。况且世子妃娘娘身边不是还有菊清和会儿吗?”梁嬷嬷啰嗦了一大堆,竟是拿王妃的名号来压住穆念雪。 “母亲一个人还管着整个平阳王府呢,兰苑的事理应我自己打理。墨竹,你叫另三个人过来,我还有事要吩咐。”穆念雪对挑水的丫鬟使了个眼神,让她叫齐剩下的跟她回房。 墨竹哪有不领会的,这两天做的苦活可累死她了,趁这个机会就招呼其她三人一起跟到了主子后头。梁嬷嬷也没法,只等邱婆婆回来一起处理这个事情。 穆念雪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天色也不早了,拿着图纸让四个丫头跟着她去主院请安。 今日比昨日还迟一点,平阳王妃却不在主位上,穆念雪等了一会,婆婆才披着倦容姗姗来迟。 “给母亲请安”穆念雪的目光落在平阳王爷空空如也的座位上,又问,“父亲身体不大好吗?” “日后你不用管王爷的事情,有什么事就找我说。”平阳王妃不太高兴与穆念雪亲热地谈话,关于平阳王爷云峥的亲爹也只是一笔带过。 “母亲,羊皮卷我已经带来了,外院空地上的分配也有了些想法,请母亲移步与我一同去看看。” “今天就算了,等过几天有空了再安置那些。”平阳王妃将昨日安排给儿媳的重要事情推脱了,想不到她这么快就来找自己?她不过是想多给穆念雪一点难题,外院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女人去打理。 穆念雪一点也不诧异平阳王妃会这么说,就知道她昨天是故意给自己找差事,现在倒安心了,无论她想找什么岔子,她都会一一破解、见招拆招。 见平阳王妃将目光瞥到自己身后的丫头们身上,穆念雪温婉道,“正要告诉母亲,安置外院的事情儿媳正缺人手,兰苑也要打理,我就从中挑了几个丫头,请母亲过目。” “你自己看着办,拿不定主意再问我。”平阳王妃一脸疲惫,回答得心不在焉。 穆念雪见此,说了句让母亲多多保重身体的话就退下了。心里却好奇,昨天给自己传话说平阳王妃乏了的事情不是假的,平阳王府到底出了什么事让王妃这么劳累? 回到房间,穆念雪分别给墨竹、芳绫、五儿、青儿分配了任务。五儿和青儿负责理清兰苑的事情,墨竹打探主院里有什么事,关键是平阳王妃为什么事操心,芳绫就问清楚平阳王爷上次中毒的事情。 五儿、青儿在后院里做了两天粗活,里面什么人分配什么事情、什么人负责什么事情都知道个大概,一一向穆念雪禀报清楚。 “平日里都是梁嬷嬷吩咐我们做事,邱婆婆倒像是好吃懒做的,看起来威风八面,还要人服侍。”青儿是最倒霉的一个,第一天不想刷粪桶,还被邱婆婆教训了一顿。 穆念雪点点头,大约都清楚了才在丫头们面前立了威,“以后你们跟着我就好好做事,别丢了穆家的脸,叫平阳王府的人看不起。” “是,少奶奶。” 话说着,墨竹就进来了,“刚刚去了趟主院,没问出什么话,不过奴婢看见王妃刚才出去是向着王爷的院子去了。” 穆念雪知道在平阳王府问话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从墨竹的话中可以判断出是因为平阳王爷的病情平阳王妃才如此劳累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蛊毒 过了一会儿,芳绫回来确认是平阳王爷旧病复发的事,并且关于引起这个病情的起因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难怪平阳王妃无力应付她,穆念雪总算知道了答案。 “走,去看看。”同是平阳王府的人,平阳王爷得了重病的事兰苑却一点都不知,穆念雪心想平阳王妃这是一点都没将她当儿媳看待。不过好在她已经在穆府磨练了一张厚脸皮,无论王妃做什么说什么她只要能过心里的坎就行。 穆念雪脚步还未踏出房门,身后就传来细腻的脚步声,“姐姐,等等我。” 整个兰苑乃至整个平阳王府能叫穆念雪“姐姐”的怕只有嫣然一个,穆念雪是何等人物?虽不泼辣,却也不是笨得到处发善心的,嫣然不过是个侍妾,她凭什么平等对待她?更何况她今早上还故意跟她抢大丫鬟来着。 穆念雪不等人,嫣然的小脚却追上她了,声音柔柔地,也不敢将步子与她的平齐,“姐姐是不是生气了?今天早上我不是故意要用春花和秋月的,我还打发她们去服侍姐姐……” 穆念雪睨了身旁的人一眼,见她身段柔软、娇娇弱弱的,就似第二个叶灵儿。只是郡主从来都是不屈服于人的,在她面前只有高傲与嘲讽,她怎么能将两人想到一起去呢。 “你会不会说话?别在我家姑娘面前说这种事情,你跟在后头就好好走路,不要多嘴多舌的。”菊清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看到嫣然眼珠子就一立。 穆念雪倒并未理会这个嫣然,有菊清在,她现在还懒得跟她斗。 来到主院门口,穆念雪想去探视平阳王爷,结果里面的人给拦住了,“王妃交代了,闲杂人等不能入内,谁也不能进去。” 在奴才面前被藐视,穆念雪也不是第一次体会了,只是在穆府还没有人当面这么放肆的。她不说话,这个时候总有人替她出头,“这可是世子妃娘娘,你才是闲杂人等。” 芳绫刚要教训这个不知礼仪的小丫头,从院角后门走出了个身影,平阳王妃听到嘈杂声出来问了句,“怎么了?” “母亲,我来看看爹,听说他病了。”穆念雪赶紧恢复了一副好儿媳的面容,温婉道。 “看就看,还带那么多人干什么?”平阳王妃语调平平,心里却诧异穆念雪机灵,这还多长的时间她就知道了? 看着平阳王妃又进了里面,穆念雪想起云峥估计还不知道,悄悄地打发人去说上一声,见不到他就告诉他的心腹小厮也是一样。 穆念雪抬步进去了,随之进去的就只有嫣然,其她人都留在了外面。菊清眼睛直盯着着软银轻罗百合裙的嫣然,心里愤愤的只骂她是“妖孽”。 平阳王爷宿在二楼东厢房里,进门掀开帘子就见王妃坐在床边,床榻上平阳王爷整个人昏迷着,好似不醒事一样眼睛沉闭着。屋里站了两个随时服侍的丫头,一个正把脉的郎中,其她人都不见。 穆念雪心道王妃的消息瞒得好死,连两个儿女都没有告诉。幸亏她打发人去告诉云峥了。 突然,平阳王爷的额头跳了一根黑线出来,慢慢地蠕动、拉长,穆念雪极力克制才没有惊叫出声,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好了,你看也看了,没事就可以出去了,别妨碍郎中诊治。”平阳王妃冷冷地发话,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平阳王爷病情的严重性。 穆念雪撇了撇嘴,只好退出了房门。出了主院,嫣然也跟着出来了。 那几个丫头还在门口等着,菊清没少挤兑嫣然,不让她跟得穆念雪这么紧。嫣然脚步落后,看着那一群人去了,才又进主院告诉王妃穆念雪的行动。 穆念雪回到自己的院子,就问芳绫消息传得如何? “世子爷已经知道了,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穆念雪听了满意,让屋里的丫头都散下去了,自己好好想一想。她从娘家带过来的丫头,除了菊清、会儿是她房里的,另四个都是刚采买的。她也不知这些人的忠诚心如何,但是知道菊清是不可用了,会儿胆小不知事也不行,五儿、青儿年龄小,墨竹颇为软弱,只有一个芳绫还差强人意。 想着这么多人,她一个帮手都没有,也实在是累得慌。又细细地将栖月托给她的话想了一遍,想到青鹊,那么是不是她一定还活着呢。既然活着,她必须将她找到才好。 下午,云峥回来了,彼时平阳王爷重病大发,从身体钻出来的黑线如蛇一样跳跃,平阳王妃在外面请来的郎中没用,把了半日的脉看到这个现象吓得直磕头,“娘娘饶命,草民医术浅薄治不好王爷,还请另找高明。” 平阳王爷睡得糊里糊涂,可是身上又痒又痛,止不住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平阳王妃脸色也吓白了,险些晕过去。云峥就是从这个时候进来的,看到父亲痛苦地难受,一手就砸了屋门口的花瓶,青筋暴跳地责问母亲,“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平阳王妃正要解释,她不是故意要隐瞒的,云峥已经将地上跪着的郎中骂走了,“滚,不会治病,就不要行医!下次我再看见你,别怪我不客气!” 郎中扶着头上摇摇欲坠的帽子,预先支付的诊金也不要了,跑得比兔子还快。云峥吩咐人将父亲抬到原来的书房,王太医进门又像之前一样施一遍针,然后将毒血放出来。 平阳王爷也不在痛苦的叫喊了,身体被炉火烤着,只感到口干舌燥。云峥在旁边喂着水,忙得满头是汗。 这次云峥没让母亲进来,心里很是烦躁,若不是雪儿派人告诉他,父亲死了他都不知道。这些年平阳王妃的与手段他也是深有体会的,若不是母亲从中作梗,他和雪儿的婚事岂会如此坎坷? “太医,我父亲这是怎么了,上次的毒不是都清理完了吗?”云峥看了一眼在炭炉中央熏烤的父亲,满心心疼。 “抱歉,世子爷,我恐怕要告诉你,王爷从此以后每个月末都要经受一番折磨,这个毒是清不掉的。”王太医很遗憾,面有愧疚地低下头,自从平阳王爷发病后他就没少研究过关于这种病的医书。 “为什么?”云峥满脸震惊,被炉碳映红的双眼满是不解。 “王爷身上的黑线可能不是毒,而是一种蛊,这种蛊一旦复发直到受制人生命终结都不会停下来的。”王太医尽量平静地将这一切告诉云峥。 云峥顿时变得无力,父亲活了大半辈子,身体一向好好的,从来不需要看太医,怎么突然就生了这样的转变? “还有,这件事一定要隐瞒下去,或许王爷的病还有解药可治。” 云峥回到兰苑,已是晚上,穆念雪焦虑地在床前等待着。看到夫君毫无神色地从门口进来,也不急着问话,先让丫头们将准备的晚宴端过来,侍候云峥吃一些。 云峥却哪里吃得下?叫人连桌子一起抬走了。 穆念雪忧心,知道是平阳王爷的病情很不好云峥才这样烦恼。她不知道怎么劝慰,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乌黑晶莹黑葡萄般的眼瞳闪着慰藉的光芒。 “坐着干什么,休息。”云峥知道娇妻的心意,拉着她入怀。 两人都宽了外衣躺在床上,云峥略略说了父亲的病情,“以后每个月末王太医都要来府上,给父亲诊治。” 穆念雪想到今天去探望平阳王爷的时候,看到的那条黑线是如此恐怖,就问云峥那是什么? 云峥原不想说出所有,就是担心穆念雪知道了会害怕,见她问就多说了两句,“那是一种毒,毒血聚满全身的时候就会出现黑线。” 穆念雪心里还记挂着青鹊的事情,知道现在不是提它的最佳时机,也就放在了一边。 第二日,穆念雪再去给平阳王妃请安时得知平阳王爷已经好了,正躺在房间里休息。她心里稍作安慰,然而平阳王妃脸色却很难看,知道昨天是穆念雪将消息传给云峥的,从而导致他们母子关系紧张。 “今天王府里请了管园子的人来,你将平阳王府的规划图给他就行了,其他事情自有人去安排。”平阳王妃板着面孔,并没有想到是儿媳的消息才救了平阳王爷的命。 “是。”穆念雪退下,在兰苑里找到羊皮卷交给芳绫,让她去找管园子的人。 没过一会儿,芳绫又拿着羊皮卷回来了,“少奶奶,那个人说要见您。” 穆念雪皱眉,她一个内宅里的女人要去见外男吗?平阳王妃明明说了,别的事情不用她管。顿时就想出个主意,“你拿着羊皮卷去找嫣然,让她去见管园子的人。” 芳绫听令去了,嫣然正在屋子里对镜梳妆,脸色极为沉静,好似微风吹不皱的湖面。看见有人来,放下了手里的木梳很是惊讶。 第一百四十八章 吃醋 “世子妃娘娘说,让你把这个给管园子的人。”芳绫说明了意思,看着嫣然狐疑地接过手中的羊皮卷。 穆念雪是嫣然第二个主子,此际她也没有理由不照做,即使不情愿还是默默接过了,并问清楚了交接的地方。 嫣然风拂柳姿一般地去了,来到外院才见到规划园子的人,是个生着八撇胡子的年轻居士。他身后还站着一些人,大约是听吩咐准备料理的小厮和婆子。 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他就准备转身,心里却想着世子妃若想给她出难题,她不上这个当也就是了。 这个年轻居士眼光颇高,将嫣然误当成世子妃,叫住她问话,“王妃娘娘请我来是安排园子的事的,听说世子妃娘娘也曾接手过此事,我还想听听您的高见。” 嫣然乍听到“世子妃”这个称呼,心里竟是喜之不尽的感觉,站住脚拿一双柔情似水的双瞳去看着对方。 年轻居士却是早早就出仕的人,对官场仕途、美貌女子都不感兴趣,还在等着嫣然回话呢。 嫣然哪里懂园子里的事情,只会收拾、打扮自己。年轻居士等得不耐烦,在众人面前重重贬了嫣然一顿。 后面有个婆子连忙解释,说嫣然并不是世子妃本人。 年轻居士苏然,“难怪,能做世子妃的也不会如此愚钝,还是快将世子妃本人传来。” 一通责骂叫嫣然泪水涟涟,将心中所受的苦楚和委屈都怪在穆念雪头上,若不是她叫自己去送东西,又怎么惹得没脸? 进了房间,嫣然还在用袖子抹眼泪,芳绫进门询问,“东西可都给了?” 嫣然点头,又亲自去见穆念雪、回话,进门就跪在地上哭起来,委屈的样子好似有人欺负了她,“奴婢是春香楼里的人,打小没有什么见识,两年前是爷看中我才为我赎身回来的。姐姐若是考我的见识,奴婢不懂,只有对爷的一往情深。也不会看什么园子,帮不了姐姐的忙,如今管园子的居士还叫要见姐姐本人。” 嫣然一口气倒了这么多话,不是光想着解释自己是多么没用,而是将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跟云峥之间的纠葛都说出来好让穆念雪吃醋,甚至可能还会查她以前的经历,那样她就可以将这些都告诉爷,以破坏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穆念雪的确是吃了一大惊,原以为嫣然不过是府里一个小丫头,没想到却是春香楼里的人。又听到嫣然对自己诉说对云峥的情,心里别扭地就似进了一只虫子,将完好的一个苹果给啃了。 “爷的第一次是我给的,姐姐没来之前,爷对我也是极尽人意的。奴婢只是不知哪里得罪了姐姐,姐姐这样惩罚我?”嫣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全然没意会到春凳上的人在发抖,气得发抖。 穆念雪真没想到自己的夫君跟妓院里的女子来往密切,加上扬州的紫苏,这都第二个了。况且她不过是让嫣然送个图纸过去,怎么就欺负她了? “这是怎么了,嫣然犯了错吗?”话语未落,平阳王妃被人扶着进了穆念雪与儿子的房间,审视的目光看了地上哭泣不止的嫣然一眼。 “母亲。”穆念雪给平阳王妃让了座,准备到外室让人沏新鲜的茶。 “不必了,这里是怎么回事,管园子的人怎么还要见你,莫非是图纸没给?”平阳王妃因为知道了外面的事情才来找穆念雪问话,进门却听到嫣然在哭。 穆念雪还没回答,嫣然就抢先说道,“是奴婢得罪了世子妃娘娘,请王妃责罚!” 穆念雪在心里叹息,这个嫣然还真会说话,没事给她整事。 “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得罪世子妃了?”平阳王妃问,故意要将这个话题引开。 “奴婢占了姐姐的院子,还对爷有非分之想,奴婢身份低微自知不配,还请王妃另给我安排个居处,让奴婢离了兰苑。”嫣然诉说着,却并不是自己的心里话,王妃也不会让她搬到别处,她只是想瞧瞧穆念雪的反应。 “胡说,世子妃岂是这等小气无德的人?你既已是爷的人,还能搬到哪去?”平阳王妃当面痛斥了一句,表面上是帮着儿媳,实际是给嫣然与云峥营造机会。 穆念雪毫无反应,就看着自己的婆婆和侍妾在她面前演戏,过了一会儿,平阳王妃果然道,“以后每个月月初、月末的日子给嫣然,你们夫妻也该留点空间。” 嫣然喜之不尽,低头叩谢。穆念雪却想不到自己的婆婆胃口这么大,不但兰苑的事情要来插把手,连夫妻房事也要来定。 “园子里的事已经解决了,你可以不用过去。”平阳王妃说完就走了,嫣然也趁机离开了穆念雪的房间。 她原本还想问问平阳王爷的病情的,现在毫无心情,平阳王妃定就定,反正日后云峥也少不了要纳姨娘,这一个月里不过两天不是她的。 平阳王妃从儿媳的房间出来后,暗道嫣然做得不错,能够将自己的弱点变成优点,不怕云峥不受她的摆布。 这一日刚巧是二月月末,嫣然换好了一声茜红芙蓉透纱裙,坐在床边等着云峥。她是春香楼的人,从十二岁起就被卖进妓院,原本也是淑良女子,对世事没有任何想法。是春香楼里的妈妈苦心培养了两年,教她梳妆、教她打扮、教她勾引男人。 只要云峥肯进她的房间,就不怕将他拿下。 穆念雪却早早地睡了,没有像往日一样等待着夫君。云峥推门而入,不知道白天发生了何事,但已猜到娇妻不同寻常的变化。 坐到床边,手往被子里伸了伸,在穆念雪纤细的腰肢上掐了一把,被窝里的人朝里面躲了躲。云峥猜到穆念雪有心事,宽了衣上床,身上还略带着酒香,钻进被窝里压住朝思墓想的那个人。 “怎么了,来,跟我说说。”云峥昨晚上没要,此时却有些想了,双手变本加厉地掐着娇妻身上软软地肉。 穆念雪闻到酒味,就想到春香楼,心里觉得厌烦,伸手推着云峥,“你去别处睡,别叫人觉得我霸占了你。” 云峥捏着娇妻灵巧的鼻子,为她话里的醋味感到高兴,附身在她唇上吻了一下,“你就是我的妻,我还能到哪里去?” “母亲说月末月初这两天是嫣然的,你去了还有人推你出来不成?”穆念雪虽还是满口气话,心里却谅解了云峥,夫君的手要解她的褥衣也没有反抗。 云峥才知娇妻半句话不对头,原来是为了嫣然,他当是什么事。见穆念雪乌发垂枕、娇羞可爱,心里的情欲也激发了,再等不得半刻先要了再说。 一阵温柔的抚摸,穆念雪受不住夫君霸道的攻击,气喘吁吁地应了。这一次还做得尤为之久,云峥像是报复她的小性子一样,舌尖轻咬娇妻身上的圆肉。一阵酣畅淋漓的旖旎,叫穆念雪又爱又恨,将今日的不快都丢到了一边去。 偏房里的嫣然等了半宿都不见云峥进门,含着怨念偷偷来到穆念雪的房门外,屋子里断断续续传出女子娇喘之声,她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气愤地将手中木梳甩在地上,回身就进了屋。 房内没有点灯,有稀薄的月光洒落落在床头,穆念雪头枕在夫君的胸膛前,芊芊玉指在上头划着圈圈,好似有很多话要问,却不知如何开口。云峥将她当宝贝一样看待,从没正眼瞧过别的女人,也没去过嫣然的房间,她有什么好吃醋的? 云峥却也在想着心事,嫣然是他去妓院将人带回来的,这些雪儿该不会已经知道了?可是当时他是陪着四皇子元晔去的,酒醉过头,元晔同春香楼里的妈妈合起伙来塞了个姑娘给他。 这个姑娘就是嫣然,那时还是个新人,是他给破了身子。然后被孙小接到王府中,从此以后就在平阳王妃身边,自己没再碰过她。 “早点休息,别想多了。”云峥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话。 穆念雪也放下了心思,与夫君一同入眠。第二日,菊清在房门口捡到一把梳子,左右看了会将它递给穆念雪,“姑娘,刚刚在门口捡的。” 穆念雪接过来看了,想到有谁会把木梳遗落在她房门前?不是她自己的就是嫣然的,莫非昨天夜里还有人来听墙角? 想到昨天云峥对她做的坏事不由羞红了脸,菊清却不懂,“姑娘,你热吗?我去给你倒水。” “不必了,这把梳子是偏房嫣然的,你给她送过去。”穆念雪觉得菊清倒是个体贴的人,只是心思不对,再体贴灵巧也不顶事。 菊清听了又是一爆火,一定是嫣然这个狐媚子想勾引世子爷才将梳子遗落的,她蹬蹬蹬跑到嫣然房门口,木梳往妆镜台上一扔,叉腰就骂,“你少兴风作浪了,打的什么主意以为我们姑娘不知道?我们姑娘仁义才不跟你这种人计较。以后最好别出现在我们姑娘面前!” 第一百四十九章 立威 木梳不偏不倚正巧砸在妆镜上,将光洁的镜面砸出了一道裂痕。嫣然心里发悚,以为是穆念雪故意派人到她这里挑衅,想着她昨天等了半夜的爷也不来,心里委屈呜呜地又哭起来。 菊清懒得理会,回身就走了。 嫣然流着泪又去找平阳王妃诉委屈,说世子妃霸占着爷不肯给她一席之地,今早还派个丫头来向她示威。 这回平阳王妃却没那么好脾气,对着嫣然骂道,“没用的东西,只知道哭!莫不成让本王妃绑了人给你?” 嫣然抹干净了泪,大约也懂了王妃的意思,爷不去她房里怪得了别人吗?或许对付世子妃,还要耍耍手段才行。 穆念雪在平阳王府呆了十好几天,对里面的风土人情有了一定的了解,闲下来就想回娘家看一看,父亲、念辰她极其想念。 下午就来到主院里请辞,“母亲,我想抽三日回府上看一看,这些天刚好没事就想请个假。” 平阳王府里穆府并不远,都在京城街上,穆念雪心想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可平阳王妃并没有答允她的请辞,“等过完下个月王爷的生辰再回去不迟,还有一件事也需要你来操办。” 穆念雪心里不高兴,她一说回去的话事情就来了,前些日子却闲得发慌。不过表面上却没显露出来,只勉强答应,“是。”并希望平阳王妃说话算话。 “不知母亲说的是何事?”穆念雪就问。 “郡主满了十五岁也要安排婚事了,这里有几分名单,你来选选哪家的好?”平阳王妃往檀木桌上扔了几本红色式样的折子,又吩咐选的人家要与平阳王府的相匹配。 穆念雪心里暗暗叫绝,平阳王妃不是啥事都要管吗,怎么云瑛郡主的亲事要让她一个外人来操心?平阳王妃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等婆婆走了之后,穆念雪才细细地翻看红色的折子,每一本都用黑毛笔写着配对男子的名字、家境以及名位。 单子上一共有六个人,也就是说郡主有六种选择。翻开的第一本却是公孙贺的名字,因为陆芸湘的事情穆念雪对他有几分偏见,况且他远在边塞不可能回京,这个很自然就被穆念雪剔除了。 第二本是三皇子元忆,时年二十四岁,已有正妻,还缺一名侧妃,这个人穆念雪不太了解,不过生在王府,郡主又怎么可能屈尊去做侧妃?侧妃在平民之家可就算作是妾。这个也不合适,剔除。 第三本是刑部尚书之子孙鹏,时年十八,无妻,不过却是庶子,并且还是个颇有名的纨绔子弟,跟田蒙是一伙的。这个也不行。 第四本、第五本只算书香门第,祖上没有封爵,三代之内都是官位不到五品。这第六本,穆念雪轻吸了口气,如果再没有合适的,她真就为难了。 结果第六本不但合适,还是上上层的夫家之选!太子之妻! 可是做太子妃虽然光鲜荣耀,可太子已是三十左右的人了,云瑛看着就还是可小姑娘,这要是嫁过去——穆念雪想都不敢想,决定还是聪明地将此事推回给平阳王妃好了。 主院里也没有人,平阳王妃此际一定是回自己院子去了,穆念雪将这些红色折子收起来,准备明天请安再带给王妃。 想起来她也好些日子没见到云瑛郡主了,不知道她平时都忙什么,连一个人影也不见。回到房中,刚刚将折子收好,芳绫就拿着布庄的账本过来了,“姑娘,今年布庄的银子已经入了库,您核对一下。” 穆念雪看了没错,又将账本还给了芳绫。想起平阳王妃说办王爷生辰的事情,吩咐道,“你去将去年给王爷办酒宴的单子抄一份来我看看。” 芳绫去了,不过一时就将以前的旧单子从主院厨房管事那里抄了一份,穆念雪夸赞道,“效率还挺快的,从明日起你就领大丫鬟份例的银子。” 芳绫笑了笑,感激不尽,“谢姑娘,我不过是借了王妃的名号去要,不然他们还不给我呢。” 穆念雪就是要像芳绫这样实心的人,不管好话坏话都说出来,她也能摸清对方的心思和想法。 “行了,我先看一看,你先下去休息。” 等芳绫关了房门,穆念雪才将单子上的东西看了两眼,后院里就传来五儿“哇哇”的叫声,穆念雪一听不对劲,刚要出去看看怎么回事,会儿慌张地跑进来,“姑娘,不好了,邱婆婆在教训五儿……” 邱婆婆?好啊,她正要去会会邱婆婆,竟敢动手教训她的人! 穆念雪来到后院,邱婆婆拧着细枝条正抽得五儿起劲,一张脸凶恶地似要吃了跟前的人。五儿被打一下,哭一下,不停地避让,细嫩的手腕上暴起青紫的瘀痕。 穆念雪还没来得及叫停,邱婆婆身旁的梁婆婆一眼就看见了穆念雪,轻轻咳嗽两声已做提示。邱婆婆仗着平阳王妃给她撑腰,一点也不怕兰苑的新主人,反正她打的又不是她。 这两声提示音住了,邱婆婆不但没停,手上的细条子还越抽越狠,渐渐地骂出声来,“叫你手贱!叫你偷懒!我打得你好!” 五儿叫得更凄惨,哭红的眼睛望着穆念雪不住乞怜。 “邱婆婆无故责打下人,给本世子妃重打二十大板,拖出平阳王府贱卖!”穆念雪不叫住手,开口就是一句重话,并且第一次启用了世子妃的名号。 当下周围的人都听傻了眼,以为穆念雪信口胡说呢。梁婆婆手中的水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桶里的水倾泻而出,附近几只鸭鹅吓得嘎嘎得狂奔乱跑。 邱婆婆这回停了手,神情还有些呆愣,好像没反应过来。 “没听到吗,我说重罚邱婆婆,拖出去卖了!”穆念雪又重复了一遍。 没人动弹,没人意会穆念雪的命令,邱婆婆是谁啊?她是兰苑里专管厨房的主子,打她还要看平阳王妃的脸呢。 穆念雪自己走上前去,拿了墙边一根粗粗的竹木棍照着邱婆婆的背就来了四五下。 “唉哟,唉哟,世子妃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邱婆婆后背闷疼,一边求饶一边躲避。 穆念雪甩了竹棍,一指旁边的梁嬷嬷,“还有十五下,一下都不能少,你来打——” “这,这好像不大合适……”梁嬷嬷不敢动手,怕得罪邱婆婆。 “违抗命令,你是想也被贱卖出去吗?” 穆念雪一发狠,梁嬷嬷不得已,只好捡起了竹棍实打实地挥了十五下。邱婆婆被打得趴在了地上,穆念雪知道此时是自己立威的时候,初到平阳王府总要杀鸡给猴看。邱婆婆就正好是个例子。 看着地上的人不住喘气,穆念雪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叫两名小厮过来,将邱婆婆拉出去发配了。 梁嬷嬷一改从前叛逆的嘴脸,诚心诚意地悔改从此以后仔仔细细地做事,不会再惹怒主子。 穆念雪满意,“以后兰苑厨房的事情就交你负责,不能再出任何的差错!” “是是是,谨遵世子妃娘娘的吩咐。”梁嬷嬷点头哈腰,收拾了脏乱的院子进厨房去了。 穆念雪这才问五儿出了什么事情,五儿解释了一番,也没多大事,不过是邱婆婆故意找借口训人。 穆念雪在后院里处理管事嬷嬷的事情,云峥已经提早回来了,不过路遇嫣然——给缠住了。 嫣然可记得今天是初一,她再不主动些就没机会了,看见云峥回来就说有事找他,并且还是关于世子妃的事。 云峥一向不会理睬嫣然,只是听她说跟雪儿有关的心里就好奇了。双手一背,目视远方,连语气都淡淡的,“说,什么事?” 嫣然见云峥这样,心里不甘,紧咬着唇舌道,“奴婢在爷的心中就那么不重要吗,爷一眼都不瞧一下?” 云峥见她说的是酸话,心里气愤,打算一走了之。嫣然以小手推着云峥的胸腹,急急叫道,“我说,我就说。” 这动情的一幕刚好被出屋的穆念雪看到,脚步也就没再走出去,想看看自己的夫君到底跟嫣然是个什么关系。 嫣然不说话,使出一招软倒在云峥怀里。 云峥顿时闻到一股奇香进了他的鼻尖,条件反射地抓住了嫣然的肩头,没再让她往地上掉。抬手招了招泡茶水过来的菊清,“你扶着她。” 吩咐完就回屋了。穆念雪提起的心放下,假装没有看到,快速地回到了房间里。 外面的菊清却是假晕,看到云峥离开早站了起来。而这一切都被菊清看见,狠狠地捏住拳头甩了嫣然一个耳光! “不要脸地狐媚子,也敢装腔作势勾引世子爷?勾栏里面爬出来的,你配吗?” 嫣然半边脸被扇地红红的,心里委屈地什么似的,很快泪眼朦胧起来。 菊清打了一巴掌就进了屋子,将茶水端给穆念雪,此际云峥也进了房间,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耳鬓厮磨着,看得人臊得厉害。 穆念雪一眼瞥到菊清,脸红地推开云峥,她嫁的人也真是的,不分黑白地索要…… “你来干什么,出去,把门带上。”云峥不耐烦地呵到,将娇妻推倒又继续,奇怪,他刚刚没那么想的,难道是那香有问题? 第一百五十章 菊清 穆念雪喘气都喘不匀,一张粉脸含羞、被云峥弄得红扑扑的。 “你等等,这是个什么事儿,我还有话要问呢。”穆念雪还要躲避,却抵不过夫君霸道的双手,蓦地就发现身上一凉,连人带衣服一起滚进了被窝里。 云峥对娇妻一阵猛啃,连骨头都不剩,一场香艳的欢愉结束云峥才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看你做的好事!”穆念雪生气了,将一团散乱的衣物扔在夫君身上。 “是我不好,你罚我。”云峥握住穆念雪的小手,捏成拳头直往自己胸膛上捶,还摆着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 穆念雪抽回了手,有些赌气地撅着嘴唇。她倒不是有心怪云峥,只是这些私事若传出去她在平阳王府还有没有脸呆了? 云峥重新起床穿好衣服,向穆念雪保证不会再有第二次,见娇妻脸色缓和了才问,“你说你有话要说,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兰苑的管事嬷嬷我换了一个。”穆念雪也起身,发现头发都散乱了也不好意思叫丫头们进来帮她梳妆。 “原来是这事,什么大不了的,以后这些你都不必告诉我。该怎么做自己拿主意就行。”云峥扣完最后一粒扣子,按着穆念雪的肩头让她坐在镜前,他来帮她绾发。 春花秋月敲开房门进来,垂目问道,“爷,晚饭在哪里摆?” “外厢房。”云峥自己的头发都没束,从头顶垂下陪着青绿的衣衫,倒显得好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形象。穆念雪在镜中瞧着自己的夫君,见他为自己绾发很是认真,面容丰神俊朗似远古的谪仙,心里又是一番遐想。 不过一时,晚饭就摆出来了。 外厢房连着内室,中间只隔一道拱门,一扇帘子。云峥与穆念雪在高处黑漆螺钿案几上吃,旁边是服侍的一应丫头。 一般男女主子用餐的情况下,作为侍妾是要在下首服侍的。穆念雪虽然见着嫣然心烦,可这嫣然必会揪住机会进来,就是什么也不动,木在一旁也情愿。可是今天出奇地不见人影。 “嫣然这会子怎么没来?”穆念雪一眼就发觉了什么不寻常。 云峥却是没理会,自顾自夹着一粒花生米。 菊清意会到主子可能是要用人,自主地上前去布菜,手法轻巧,巧笑倩兮。一双白嫩的小手不断在两人眼前挥舞着,打扮也是格外用了心的。头上梳着双鬟,用玉簪点缀着,耳珠上戴一对圆圆的碎玉。身着烟蓝色斜襟褂子,只是身板小了些,到底还没长开。 穆念雪在转头一看,自己金镶玉的发簪就戴在菊清另一侧的云鬓旁,不过钗子插得太深了些,几乎只露出红色玛瑙一个头,不过她还是发现了,那就是她的簪子。 这个时候拿回来怕是不可能的了,穆念雪知道菊清的心思,所幸就在此时成全她,“这丫头是跟我的人,你要是看着喜欢,我就安排人给菊清铺个房。” 云峥挑了挑剑眉,这像是雪儿说的话吗?竟然主动塞给他一个通房丫头? 菊清听得一愣,随即跪下身去,实在是不知道穆念雪为何会说这句话,心里紧张地不知是喜是福。 云峥伸手摸了摸娇妻的额头,稀奇道,“没发烧,怎么说胡话?” 穆念雪看了地上的菊清一眼,“我是认真的。” “给我塞这么多无用的女人在房里,你不嫌累我还嫌累呢。”云峥说完,看不出喜怒,直接就进了内室。 穆念雪知道夫君不会要,她只是故意趁此时说给菊清听,好让她早些收心,别打那些有的没的主意。 菊清在桌子底下发抖,她从小儿也是很娇惯的,虽是奴婢,家里却将她当正经姑娘养。培养得心性高些,将来也好找个好相公。一般的小厮是配不上她的,做有钱人家的正妻却没这个条件,只巴望着姑娘嫁个有权有势又能干的人,自己也有好的归宿。 自从来到平阳王府见到姑爷,他就在她心尖尖上了,可是她看上了他,人家却将她拒绝了,还说自己是“无用的女人”。 “你起来。”穆念雪冷冷地吩咐。 菊清起身,受不住委屈似的脸颊上滚落了两行泪痕,低声道,“姑娘好心了,是我配不上爷。” “退下”穆念雪在心里想,你知道就好。 菊清准备退下,身后传来两声主子“等等”的声音,抹干泪痕勉强转过头。 “你头上的簪子很好看。”穆念雪说得意味深长,菊清脸色尴尬了一下,才隐忍着泪水退下了。姑娘为何说这话,她被发现了吗? 嫣然被菊清扇了一巴掌,趁着夜色在院外走着,为了引爷上勾,她不惜用最厉害的春药。可结局爷却将她推给了别人…… 此时的嫣然浑身发热,难受得厉害,四肢百骸如烈火燃烧、似白蚁啃咬。她四处找寻着清水,已解除身上的药性,只是水池没找到,眼前却出现了一个男人。 天色太黑,她看不清他是谁,只是软在对方怀里。 “你、你搂着我干嘛呀……”云峥的心腹小厮孙小刚好要去兰苑里找爷,不巧就碰到一只拦路虎。 嫣然明明想放开他,可是手臂却越搂越紧,她实在是受不了这个药了。通过皮肤传递,孙小也闻到一股异香,从小在女人堆里打滚的他心里掩饰不住兴奋。 二人竟然在兰苑附近的园子里苟合了,直到药性解除两人才恢复清醒,孙小知道这女人是爷的小妾,竟被自己睡了,这玩笑开大了。心慌地抱起衣物就趁着夜色跑了。 嫣然大惊,她做的可是大逆不道之事,若是被旁人知道,不乱棍打死才怪。收拾了衣衫走人,绣鞋却踩在一块凸起的东西上,拾起来一看是男人的鞋子。 嫣然知道这个东西不能给人看见,只好藏在袖中向兰苑走去。现在勾引爷的心思一点都没了,只盼望着这件事悄无声息地就此过去。 穆念雪命人收拾了桌子回房,走到门厅里正撞见衣衫散乱的嫣然回房,见她神色古怪,眼神躲闪,穆念雪不禁奇怪。 回到自己的房间,云峥揽住她的腰身,没好气地问,“你刚才是故意的?” 穆念雪笑笑,将云峥往外一推,“今天是初一,人家等着你呢,还不快去。” “好啊,这就赶我出门,看为夫不好好罚你?”云峥将娇妻抱上床,毫不犹豫又要了一次,看她还敢不敢这样对他说话。 而此际,嫣然已经偷偷地在床底下藏好了鞋子…… 次日,穆念雪早早地醒来,吃惊地发现云峥正搂着她的腰腹睡得香甜,起身拍了拍他的脸,“你今日不用早朝吗?” “今天可以迟些,陪娘子睡个安稳觉。”云峥刮了刮娇妻的鼻头,又睡了。 穆念雪也不扰他,自己动身起床,唤了两个丫头进来为她梳洗。菊清貌似恢复了原样,不过头上的簪子不见了…… 抱了昨日藏好的那六本帖子就往主院走,身后云峥也刚好起床,菊清代为服侍。自从发生了昨晚上那点小插曲,她心里不是很痛快,绝心还是将心事放一放,等赢回了主子的信任再做打算也不迟。 “你就是菊清?”云峥冷眸打量着身前的人,单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菊清感到惶恐,以为她又有机会了,可是眼前的人为什么看得那么可怖呢?恨不能生吞了她? “是……”菊清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实在不明白一个朗朗君子为何突然变得似魔鬼一样。 “我告诉你,你再打任何关于你家姑娘的坏主意,小心我对你不客气!”云峥双手几乎都将菊清的下巴捏脱臼了,腕上的青筋暴起,仍是不肯放松。 “我、我没有……”菊清痛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使劲替自己辩解。 “没有?那块白色的手帕不是你的是谁的?我盯着你已经很久了!”云峥放开了菊清,自那天新婚日起,他就觉得这丫头疑神疑鬼的,以防万一他才将染血的帕子收起来了,从此盯着菊清的一举一动。 菊清惶恐地跪下来,不敢再多做一声言语。 “这件事我不会告诉雪儿,你最好自觉点别再做坏事!”云峥想到菊清可能是穆念雪的贴身丫头,自从栖月走了后,她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他不想让她再次受伤。 “是,奴婢知道了。”菊清紧咬着唇,忐忑地发抖,因为云峥的这句话她失去了所有机会。 “退下去。”云峥的声音冷得似冬日的冰雪。而这所有对话被起身出屋的嫣然全部听了去,原来菊清教训她是因为自己私心。 穆念雪怀揣着红色的折子来到主院,平阳王妃已经整装在座了,稀奇的是一旁云瑛郡主也在,不过脸色不好,好似哭过了双眼红红的。 穆念雪还没有开口,平阳王妃就慈祥地站起身迎过来,“瑛儿,你大嫂已经将你未来的夫婿择出来了,是太子之妻!” 第一百五十一章 悔婚 穆念雪愣了,原来平阳王妃早就打好了主意,以自己的名义为郡主定亲,这是要让平阳王府的人都恨她吗? “我不要,我不要嫁给太子!穆念雪,我讨厌你!”云瑛瞬然间发怒,挥手将平阳王妃手上的副本、折子统统砸向穆念雪。 那些折子的尖角砸中穆念雪的心窝,痛得如针芒刺中了一般! 云瑛还不解恨,操起桌角的花瓶向穆念雪砸去,只是一瞬间就可以命中,不过被突然赶过来的一个人挡了,云峥将娇妻护在身后,看着眼前这一场闹剧呵斥妹妹,“云瑛,住手,你疯了吗?” “我为什么要住手?你们都可恨、可恨!”云瑛哭着、气怒着,又狠命地打了几拳在亲哥哥身上,“你们都是坏人,我不要嫁给太子……” 云瑛闹了一阵,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蹲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云峥看着可怜,拉着从小被宠坏了的妹妹起身,“谁说让你嫁太子了?” “她!”云瑛恼怒地将手指向穆念雪,黑亮的眼珠子死死瞪着,将这些日子心中的怨全部发泄了出来,“你的好妻子!” “我没有,郡主,我只是来送还东西的。郡主的亲事还是由母亲拿决定。”穆念雪企图辩解,看在自己夫君的面子上,没将云瑛的小儿把戏放在心上。 “好了好了,姑娘家长大了总是要嫁的,这件事是我吩咐给你大嫂的,太子府那边已经送来了年庚,过会就叫人去对一对。”平阳王妃半是劝慰半是吩咐的说出了事实,并且还将帽子牢牢套在儿媳头上。 “母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云瑛的亲事这么快就定下了?”云峥看了穆念雪一眼,满脸疑惑。 “昨天我交代给雪儿的,怎么,她没跟你说吗?”平阳王妃依旧是一副平和却高高在上的面孔,让人有种莫名的疏离感,即使是亲生子女面前也一样。 云峥当即就问道,“雪儿,怎么都没听你说?” “我……”面对心爱人的质问,穆念雪当下不知道怎么解释,她昨天是准备将此事推还给平阳王妃的,哪知今早的变故这样大,平阳王妃已将一切都算好。 “好了好了,现在说这些都迟了,总之云瑛的婚事是推脱不得了。”平阳王妃的话算是锤了定音,没有任何考虑的余地。 “我不嫁,我死也不嫁!”云瑛哭着跑出了房门,不久云峥也被人叫走了。 穆念雪走在回兰苑的路上一头冷汗,她都惹下什么事了?平阳王府里的人都跟她过不去一样。好不容易冷静了一会,才对身旁的芳绫吩咐,“呆会儿你查一查郡主的亲事是什么时候定下的?” “嗯,我这就去打听一下。” 芳绫走了,穆念雪脚步一顿改去了溪苑的方向。之前她只听说过云瑛住在溪苑,实际并没有踏访过,想来还是该亲自去将误会解除为好。 与墨竹来到一方风光旖旎的小苑,一旁是云石堆砌的假山,自上而下有天然泉水洒落,绕过一湖旁边伫立着两层秀气的别墅。 想来这里就是云瑛郡主的居所。 穆念雪不打招呼就入了内,并隐隐能听到一阵哭泣声,循着声音她踏步前去找到了云瑛郡主的房间。四周站了三三两两的婢女,看见世子妃来都纷纷退后了,云瑛不知道情况莫名地就抽出一把匕首,隐忍地对着自己白皙的手腕就要割下去。 “郡主觉得下得了手吗?”穆念雪适时地提醒,云瑛心中一惊,匕首已经掉落在地上。 穆念雪上前一步拾起了发着亮光的尖刀,突然感到理解云瑛了,世上哪个女人愿意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就算他权倾朝野,是未来的一方霸主也不行。更何况那人还刚愎自用,比云瑛大了十几岁? “你是来嘲讽我的吗?”云瑛眼中露出了一分怨恨,若不是她,她又怎么会落得如此结局。 “不是,我是来解除误会的,你的亲事不是我定下的。”穆念雪看久了云瑛,觉得她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不过是少女的脾气重了些罢了。 “又有什么用呢,结果还不是一样的。”云瑛烦恼地又抢回了匕首,下定决心准备再次动手。 “也许我可以帮你不嫁给太子。”穆念雪没有十足地把握,但却是她的心愿,不只是去帮一个女人那么简单,而是她不能因为这件事坏了云峥与她夫妻之间的情感。更何况平阳王府中她的敌人只是平阳王妃,能多加一个盟友最好不过。 回到兰苑,穆念雪从芳绫口中得到消息,云瑛的亲事早就在她进平阳王府之前定下了,之所以没有闹出来,是因为这仅仅是太子与平阳王妃达成的私人协议。 晚上,云峥回来得晚了些,穆念雪收拾妥帖了一直在床前等着他。亲手为夫君脱了外衣才问,“云峥,你跟太子之间熟吗?” 云峥一经提醒才想起了今早上母亲的话,莫非妹妹的婚事真是雪儿决定的?可随即娇妻的话就打断了他这种想法,“云瑛不想嫁太子,我想帮帮她。” “怎么帮?”云峥搂住娇妻的细腰,想想自己刚刚真不应该有怀疑她的想法,情不自禁就将她拥紧了些,一手向她平滑柔软的小腹探去,不知道他们这么多次有没有怀孩子? “你做什么?”穆念雪一惊,她还在问正事呢,这个没正经的。 “看看我是不是快当爹了……”云峥笑着,很快将心里的阴霾扫除,又回到原来的话题上来,“刚才怎么说,你有什么主意?” 穆念雪身子有些发软,却还是正经地道,“想借你的人去给太子传个话,想办法让他主动放弃云瑛。”穆念雪倒是相信她能说动太子,因为太子那样的人只会为自己的权利考虑,不会在乎身边是什么样的女人。不过若她亲自去,总不太合适。 “再过些天不是父亲的生辰吗,你放心,他总会来的。”云峥温声软语,向娇妻耳边亲去。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穆念雪,不过等她真正想好要怎么办时已经是次日的清晨。 云峥已是不在身侧的了,想想昨天一夜真是没将她累坏。 像往日一样到主院请安,平阳王妃很自觉地将云瑛的婚事交给儿媳处理,连婚期也让她拟定。 穆念雪接过来,明面上没有任何不妥,心里却想着她要在这婚期上加个无限期,让平阳王妃做不成美梦。从主院出来,穆念雪又赶着去溪苑,将她心里的计划说给云瑛听,毁掉婚约不光她这边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同时也需要郡主在平阳王爷生辰那天装病。 去溪苑要经过一条水路,穆念雪走着走着就看到前面丛林里有个熟悉的身影,这不是孙小吗? “孙小,你在这儿做什么?”云峥身后的小跟屁虫,穆念雪在娘家做姑娘时就认识了,要知道兰苑、溪苑可是内院范围,外男是不可以随意进入的。 孙小其实是来找鞋子的,那天与嫣然苟且之后着急着慌就掉了一只鞋,这两天他都找遍了就是没有!心里正着急着,回头就看见世子妃,一张脸变得嘻嘻哈哈,“我,我来找东西——” 说完,孙小又惊诧地捂住了嘴,他怎么能说他是来找东西的呢,这不是招供了吗? “找什么东西,需要我帮忙吗?”穆念雪有时觉得孙小挺好玩的,自小又是在妓院长大,在妈妈的管制下做龟奴,也是怪可怜的一个人,情不自禁就想帮他。 “啊~不用了、不用了,不值钱的……”孙小打着哈哈,转身飞快地逃了。 穆念雪只好将好奇的心思放下,去了溪苑。不过还没进门就看到平阳王妃的丫头在门口站着。穆念雪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一会,等平阳王妃走了她才进去。 好在郡主聪明,并没将她答应帮忙的事告诉平阳王妃,不过此时躺在床边脸上又多了些忧思。看来平阳王妃一定是过来劝慰她了…… “郡主,过些天我会派人送些草药给你,吃了之后你会有吐血之症,不过等你吃了解药就会没事。你要向我保证,不会将此事告诉第三个人,否则悔婚的事就不一定能成功。” 云瑛点了头,只要不嫁给太子做这点牺牲还是愿意的,同时也开始看好穆念雪,“谢谢你啊,大嫂。” “不客气,大家同是女人,我能理解。”穆念雪感到欣慰,她不会想到刚才平阳王妃到溪苑就是来说她的坏话的,还告诉云瑛婚期都被她这个当大嫂的定好了,只等在平阳王爷生辰酒宴上说出来。 不过几日就到了平阳王爷生辰的那天,府上该买的东西都没买齐,该备的东西都没备好,庆生的红绸子只挂了一半就没有了,最要紧的是办酒席的钱还差三千两银子。 这关键时刻,平阳王妃却称头痛病倒了,将一屋子的杂事全部推给新进门的媳妇。各房的管事、丫头都找穆念雪要对牌,不是缺了一斤虾,就是少了一壶油。 穆念雪还真没见过这阵仗。 第一百五十二章 乱子 不过幸好的是她先前让芳绫抄了张单子给她,只要按着原来平阳王爷庆生的规模来办应该问题不大。 “墨竹,你照我的吩咐,将目前已经备好的食材配上价格给我写一份来,芳绫,你将还缺的东西连着价格也写给我。五儿,你去找管家要卖红绸的地址来,青儿,你将厨房所有的管事嬷嬷都给我聚齐。”几乎是稍稍一思虑,穆念雪就镇定下来,现在时间紧急,明日贵宾就该到了,她这边主持大局的一定不能乱了。 手下的丫头都出动了,菊清与会儿默默地站到一旁给主子端茶递水,这些活自己不用忙活不知是不是特别的荣宠还是自己能力不够,或者是穆念雪根本就看不上。 菊清整个人闷闷地,从来到平阳王府好似变了个人,以前事事都积极,现在能清闲一刻就清闲一刻。 穆念雪喝着茶水,嫣然拂着轻纱走过来,步态妖娆,“姐姐,这里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不用了,你回房歇着就行。”穆念雪看了两眼嫣然,发现她眼角有一颗泪痣,这些天嫣然一直很规矩,没有惹出什么风波出来。可是眼见到了平阳王爷生辰这日,穆念雪就怕多出什么事故。 看着嫣然转身,她必须多派个丫头盯着她才好,可是能用的人都用完了,只剩下菊清跟会儿。穆念雪想到菊清平日里反感着嫣然,若是安排她做这事应该也不难,就将监督嫣然的事交代了下去。 下午红绸子买回来了,穆念雪却发现跟原来那个红成色不一样,又吩咐人重新去买。这边才刚刚将厨房里的管事嬷嬷聚齐,又有负责采买海味的小厮报告说先前定好的那家摊主不见了,银子都已经付了一半,结果头一天买的海虾都死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报官!”穆念雪从没经历过这么多杂事的,立刻就命令。 小厮却道,“来不及了,餐桌明日就要定,这些虾头一日师傅要炒好凉一晚上才行。世子妃娘娘,还是出银子咱们自己买?” “死掉的虾不要了,先去领对牌,人你不用管抓不抓得着,只管打官司就行。”穆念雪命令。 “是,小的这就吩咐下去办。” 小厮刚下去,账房的人又跑来说采买差银子。穆念雪拿着账本一对,里头竟然空缺了一大笔金额。并且刚好是三千两银子。穆念雪不由想到,这该不会是平阳王妃故意设的漏洞,知道缺钱了又不好开口找她,就想出这个法子出来。 先不管平阳王妃是不是真的头痛,总之她这边的银子是不能动的,不然年年像这样投机取巧,即使她从娘家带的是一笔金山也得亏空。 “从现在起,凡是店家出了问题的一律不能再拿对牌要银子,会儿,你去将孙小给我叫来!”穆念雪下了死命令,按理想平阳王府是个什么人家,那些店家不过是平民百姓,想赚取银子也不敢用这种方法,所以这一定是平阳王妃私下里允了的。 一会儿,孙小就疾步跑过来了,“世子妃娘娘,您叫我有啥事?” “我要借爷的侍卫一用,你带人去出了事故的店家门口守着,他们不会跑出多远,立刻打官司将人捉回来。” “小的这就去。” 眼下,平阳王府已经忙乱地似一锅粥,穆念雪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一边要追击犯人一边还要操劳平阳王爷生辰的大事。 明天就是正日子,一定不能出一点差错。 嫣然趁着这时刻,怀里揣着一包药悠悠地踏出了房门,她却不知身后有一个人正跟着她。 夜深人静摸到厨房里,毫不犹豫打开了水缸的盖子,准备将私藏的药物下在水里,那么明日热闹的场景将不可想象。 “你做什么?!”菊清在身后咳嗽了两声,嫣然一吓,手中的药连纸包都抖落进水里。慌忙中转身才道,“没、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我都看到了,你水里面下了什么药?”菊清看了个清清楚楚,白色的粉末迅速沉浸了水中。 嫣然媚眼一动,反而不那么紧张了,因为她掌握了菊清的秘密,“对,是我下的药没错,你会去告诉你的好主子吗?即使你立了大功,她会相信你吗?她还不是防你防得像黄鼠狼一样。” “你——”菊清有些说不出话,这个女人怎么什么都知道?她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月光下,嫣然妩媚一笑,“其实像我们这种人应该做朋友,而不是敌人,你不是也处心积虑想做爷的妾吗?甚至还曾害过你家姑娘,今日我做的事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明日等那些贵宾怪罪下来的时候我看她颜面何存?” 菊清紧握着手思考,的确嫣然说得很对,她即使今天去揭发她的恶行,明日姑娘就会对她感恩戴德吗?不如就当没看见。 “我们走,小心别被人发现了。”嫣然看出菊清的心思,更加笃定她现在的想法,她不会说出来的。 翌日,艳阳高照,平阳王府内院与外院分别搭了台子,供客人看戏。不少达官贵人、远亲近邻都来参加平阳王爷生辰节宴。 平阳王爷身子虚弱不能迎客,世子妃又在内院忙得焦头烂额,这迎客的任务还是交给头痛的平阳王妃。平阳王妃头上戴着抹额,面上看起来却没有任何不适。看见太子等人依旧言笑晏晏。 平日里太子是最晚出席酒宴场所的,今日来这么早必定是为了私事。不出两句话就说要见见云瑛妹妹。 平阳王妃不见女儿的人影,立即叫身边的丫头翠兰去催。翠兰回来却吓得要死,只说郡主很不好,请王妃移步去看看。 太子是不方便去内院的,此即已有穆念雪的人过来告诉了太子郡主的症状。平阳王妃灰白着脸出来,极力在太子面前掩饰,却不知太子已经知道了实情。 平阳王妃不能光顾着太子,还要招待其他宾客,不然就会让人觉得平阳王府不懂礼仪。太子的热情去了一半,这时孙小按照穆念雪的吩咐递了张纸条过来,上面写着:请殿下移步至会客厅,有要事相商。 太子还以为是云峥找他,去了会客厅等来的却是个女人。 这女人他没什么印象,不过知道是云世子当成宝贝的娇妻,若是与平阳王府合作不成功,他以后还可以拿她做文章。 “臣女叩见殿下”穆念雪行了大礼,随后站起身问,“殿下知道臣女为何找殿下说话?” 太子看着眼前的人觉得有趣,他身边的女人独独就缺这种有内涵的,不过既然已是人家的妻,那也没什么好挂念的,只道,“你说说看。” “太子想娶郡主做妻,可曾想过这想法合算吗?平阳王爷虽然之前还能帮皇上料理国事,可是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力气。也算退位在家了。你要借用王府的势力,最主要还是得到云世子的支持,还要顾虑不被皇上怀疑。如果我没记错,太子殿下已经失去过一次娶灵儿郡主的机会了,若是此事被皇上知道,那么太子有信心能娶到郡主,还不被皇上追究吗?” 穆念雪将能想到的理由都说了出来,相信自己的话不会不打动太子。 世子妃会客的功夫,厨房里已经忙得一团糟,负责炒菜的厨娘口渴,因为时间紧急直接就舀了水缸里的水喝了,现在腹痛不止连番地跑厕所。还有几个切菜帮忙的,因为试菜也闹得肚子痛。现在上上下下的人都找世子妃找不到,眼看着要拿席了,先前做好的菜全部不能用! “太子好好想想臣女的话。”穆念雪转身,会儿慌慌张张地撞在她身上。 “姑娘,不好了,厨房出大事了。” “什么事情,快说!” “厨房里的菜被人下了药,现在厨房里的厨娘只有一个还能炒菜,其她的都肚子痛。” “菜端上去没有?”穆念雪额上沁出大汗,她明明都交代了管事嬷嬷,一切谨慎小心,怎么还会出差错? “还没有。”会儿心虚地道。 “你快派人到各家各户请几个会烧火的厨娘来,工价按原来的三倍!”穆念雪吩咐完就提步上前,飞快地赶到厨房,只要菜还没有端出去就还来得及。 后院中的确够乱,穆念雪问清楚了情况,又将有问题的菜尝了一点,一转身就看到水缸里飘满了白色的东西,还有一张薄薄的装包纸。当然这是以她特殊的眼力才能看到的,其他人都不能发现那水里有问题。 小心地将白色的纸捞出来,特命一个小丫头将它晒干。将没放水的菜先区分出来,有问题的菜全部倒了。此即被请来烧火的厨娘也到了,穆念雪要求重新换干净的水,所有的杯盘重新洗一遍,将还没炒的菜炒了。 前厅里宾客都入席了,穆念雪想着办法先将花生果仁端出去拖一拖时间,随后再慢慢从凉菜开始上起。 这一次,酒宴略为不同,众人反夸奖世子妃安排得别出心裁,酒菜也各有各的滋味很爽口。平阳王妃听着夸赞她儿媳的言辞,平和地笑着,内心里却波涛起伏。她还不知道穆念雪能将事情处理地这么好,连先前逃脱的商家都抓住报了官,银子不但没有亏损,还得了罚金。 “世子妃娘娘怎么不见?”一个妇人问起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落败 一个人问起,其他人也感到疑惑,平阳王妃立刻打发人去唤儿媳,“各位请稍等,雪儿很快就来。” 穆念雪到现在还没有出席实在是太忙乱了,等到平阳王妃的人过来,穆念雪一身油污、满额是汗地怎么能见客? 又从厨房弯回兰苑,准备沐浴之后换身干净衣裳再出去。进门却见嫣然鬼鬼祟祟地在门口探头探脑,也不知张望什么? “嫣然,你看什么——”穆念雪叫住她,打量了两眼。 “没什么,我看姐姐有没有回来,我好跟姐姐一同去入席。”嫣然心中疑惑,不敢看穆念雪的眼睛。 穆念雪进了屋,心里却在想着故意搞破坏的那个人是谁,若说是平阳王妃也不太可能,她虽然不满意自己却在乎整个平阳王府的面子。那么不在乎又跟她是敌对头的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嫣然,或者是菊清。 “姑娘,水好了。”墨竹试了水温,移了一扇屏风过去挡着。 “去把菊清给我叫来。”穆念雪赤脚踏进了水中,不一会儿屏风后面就站了个身影。 “姑娘,你叫我?”菊清一直在关注着外面宾客的动静,一有情况就打算去知会嫣然,奇怪的是酒席不但没有乱,还有人夸赞世子妃的声响。 “我昨天叫你监视嫣然的,她有没有特殊的举动?”因为是在白天,穆念雪只略略去了下汗渍就起了身,依旧是墨竹、芳绫服侍着穿衣,收拾妥当才走出屏风。 “没有,我一直看着她在。”菊清心虚,低头说不知道。 “那你就帮我查查这张纸是从哪里来的,在哪家药铺、何人购买,查清了回来告诉我。”穆念雪其实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她只是需要一个人证,帮她除奸的人证! 菊清莫名地一咯噔,发着抖去接了这张包装纸。京城里药店不多,统共才五家,每一家店用来包扎的各不相同,若是查下去不难查出问题所在。这也是穆念雪特意给菊清洗清自己的机会! 穆念雪重新让人绾了头发,等收拾妥当才入席。此即宾客们都吃得差不多了,穆念雪上前略略表示了歉意才拿起筷子。云峥忙完了事情也在坐,两个人不知不觉就挤到了一起去,举着酒杯祝贺父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嫣然站在后面默默地听着宾客们说“世子、世子妃真登对”的话,心里的滋味似五味陈杂,明明她可以成功的,是谁破坏了计划? 宾客散后已是晚上,云峥这才发现云瑛一天没有出席。心里担忧着,想去溪苑看看。穆念雪拉住了他的衣襟,说等一会有重要事情,并且她已经事先给过云瑛解药了,只要吃了就应该没事。 平阳王妃送完了最后一个客人,菊清已经跪在了主苑大厅里。 屋子里穆念雪请了两个烧火的厨娘立在一边,门外有侍卫把守,谁也不能擅自离去。穆念雪首先将主院的对牌交给了平阳王妃,并着先前买东西的那些账单,前前后后交代清楚后才说宴席上有人下药的事。 “母亲,这是厨房里的两位厨娘,今日早晨她们就是吃了下了药的饭菜才肚子不舒服,幸亏儿媳发现地早,宾客们才相安无事。现在霍乱除了,不知抓到的人应该如何处理?” “理当乱棍打死!”平阳王妃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菊清,丝毫不犹豫。 菊清却从腰间摸出了一包药给王妃,“奴婢是谨遵世子妃娘娘的吩咐查询的,这包药是在不同的五个药店所买,每一家药店各买四包,一共二十包,回来之后就用这张同德药店的纸汇总。每位掌柜的记得很清楚,买的人就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姑娘,模样很清俊,衣着打扮不俗。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子女或是贵妾。奴婢还查到厨房里的钥匙被人动过手脚,一定有人趁夜色去下了药,而这个人是奴婢亲眼所见——就是嫣然!” “我没有,你血口喷人!”嫣然吓得瑟瑟发抖,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菊清为何这个时候说出来? “不承认,那这是什么?”穆念雪抖开手绢,上面是白色粉末沾着灰尘,这些都是她让人从嫣然的柜台下面搜寻到的,应该是她汇总的时候不小心洒落。 嫣然再也说不出话来,情不自禁低下头,哭得双肩发抖! “愚蠢!”平阳王妃不想做贼的还另有其人,更没想到这个人是她派过去监督儿子与儿媳的嫣然! 嫣然没有去向平阳王妃求救,不然就会露出破绽,连最后一个活着的机会也没有! “先拉下去,关在柴房里,等料理清楚了此事再作打算。”平阳王妃口里的‘乱棍打死’很快转变成关押,并让人将嫣然拉了下去。 “雪儿,今天多亏了你,真是辛苦了。”平阳王妃首次对儿媳宽和地笑,因为她还不想让嫣然那么快死,对她来说还有利用价值。 事已至此,穆念雪再表示严惩嫣然就会给人“心狠手辣”的说辞,告退之后与云峥一同离开主院。 回到房间,因为菊清立了功劳,特意让人打了赏,并挑了两个好看的头饰给她。菊清握着这些东西,却看着主子与世子爷和乐恩爱的身影,她根本不需要什么赏赐,这些也不是她想要的,今天扳倒嫣然的确不是出于她实际的心思,而是出于迫不得已。 好似每一步都走在穆念雪的算计之下,无论付出多大的努力,永远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床帐里,云峥抱着娇妻,说了两句不着边际的话,看着雪儿沉沉睡去。她今天该有多累,有多少事情要处理?就这么睡着了。云峥替妻子脱了衣裳,小心地将她抱进被窝放倒,这过程穆念雪都没醒一下,内心里却暖洋洋的。 等平阳王府里里外外都熄了灯火,平阳王妃才扶着丫头的肩去柴房。嫣然瑟缩在角落里,看见有人来吓了一跳,随后见是平阳王妃才跑了过去,“娘娘,救救我,我害怕……” 平阳王妃咬着牙,利索地给嫣然回了一嘴巴,“愚蠢,谁让你做这种事?你将平阳王府的威望放在哪里?” “我错了,娘娘,我再也不敢了,我只是因为嫉恨,嫉恨世子妃能得到爷的宠爱……”嫣然哆哆嗦嗦地说出了实话,她做出这番举动承认自己脑子欠抽。 “我说了,让你老老实实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你人都在兰苑了,还在乎一时半刻吗?”平阳王妃着实气得厉害,再也不看嫣然一眼,转身就走,“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呆两天,等本王妃想到了办法再救你出来。” 嫣然害怕地爬过去,使劲地捶门,“娘娘,求您放我出去,求您了——” 平阳王妃走出老远还能听到嫣然的喊叫声,回头有些不放心地吩咐,“去叫人将她的嘴巴堵住。” 翠兰答应一声去了,一会儿那边的声音才安静下来。 “娘娘,您打算怎么救出嫣然?”身后的丫头赶过来询问。 平阳王妃也头痛,因为嫣然毕竟犯了大错,况且当时那么多人在场,她不能不顾及世子妃的面子就将嫣然放出来。 实在不行,只有一招,就是弃子。 穆念雪在兰苑休息了两天,精神总算是恢复了,她打算明天就向王妃告假三日回娘家一趟。平阳王爷生辰那天穆府的确来了人,不过却不是她关心的人,总得回去看看才好。 次日一早穆念雪到主院给王妃请安,一并说请辞的事。平阳王妃灰白着脸坐在主位上,身后的丫头给她揉着太阳穴,一副很不舒服的模样。 “母亲,您身子无恙?”穆念雪关切道。 “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平阳王妃并没睁开眼睛,语气慵懒。 “就是上次对母亲说的事情,我想回娘家住两日。” “去,记得早些回来。”平阳王妃神色不耐地挥了挥手,她正为太子退婚的事烦恼着,这件事比穆念雪回家大多了。 穆念雪也不再多说什么,让小厮备了软轿就抬出平阳王府。这一次回去,她没带菊清,五儿、青儿还小,让她们多在王府里历练历练。反而是提升了墨竹与芳绫两人。因为前一天晚上就跟云峥打了招呼,云峥特意留了孙小送娇妻回府。 路上人来人往,耳旁洋溢着街摊商人的叫卖声,一声声不绝于耳。突然,轿子停了下来,好似有人把路给堵上了。 “怎么回事?”穆念雪掀了轿帘问芳绫,并听到一丝丝女子的哭叫声。 “一个长了梅疮的女人在地上哭,身上还扔着铺盖。”芳绫一句话倒提醒了穆念雪,打开另一边帘子一看,对面正开着一家妓馆。不过,此时是白天,妓馆的门是关着的。 “不用管她,我们绕道走。”穆念雪也不知是不是对妓院生了防备之心,眉头都拧了起来,走过路中央还是看了哭泣的女人一眼。不看不打紧,一看却觉得此人似曾相识。 之前在大太太院子里看嫁妆还见了一面的,这不是秋瑾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 生产 地上的女人皮肤裸露之处都长满了奇形怪状令人恶心的毒疮,就连漂亮的脸蛋上也有,看得穆念雪想要呕吐才移开了视线。 她不知道穆府里发现了什么事,怎么公然将大老爷的妾扔在地上,身上还长了毒疮?这不是妓院里不干净的女子才得的怪病吗? 轿子继续前行,前方却突然来了一辆二驾马车奔腾而过,余力震得轿子抖了一下。 穆念雪作为世子妃可以坐三驾马车了,平阳王爷与云峥出行可以坐四驾,想不到一个二驾还这么猖狂。孙小气得要追上去,穆念雪掀帘叫住了他,“算了,让它去,想必有急事。” 穆念雪一侧头就发现一个大着肚子的妇人倒在地上,手臂还被刮花了,衣袖裂了一条参差不齐的缝。穆念雪就叫墨竹带着擦伤的药去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妇人捧着肚子过来道谢,穆念雪看愣了,“二姐姐?” “三妹妹,你、你还好吗?”穆念池比以往更显得娇羞了,是因为面对从前的姐妹她却落得如此境况,走在大街上没人认得她曾是穆家的二小姐,却只将她当成要饭的丫鬟。 穆念雪下了轿,拉着穆念池的手只觉得大茧子磨得慌,想要仔细看看却被眼前的人抽回了手。穆念池脸上没有妆容,细嫩的皮肤已经被晒得枯黄,脸上还布满了几道细小伤口。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肚子已经隆起很高了,好似马上就要生的样子。 若是马车撞得再厉害一点,后果不堪想象。 “这是几个月了?”穆念雪关心地问。 “八个月,三妹妹,你在平阳王府过得好吗,现在可也有了?”穆念池含着腼腆的笑容,忆起穆念雪婚庆那天,她还远远地跟着轿子走了一圈,只为送一句祝福。可惜的是抬轿的人没让她靠近。 “嗯”穆念雪点点头,思虑了下才道,“大约还没有。” “三妹妹,你知道我娘的情况吗?你能不能代我将这个镯子给她?就算见不着面,也替我表示一下孝心。”穆念池褪下手腕上唯一一只饰品,就算家里过得很节俭了她也不肯卖掉这个镯子。 “我、”穆念雪想到周姨娘还被关在猪栏里,心里不是滋味,不愿同穆念池说起这些心酸的往事,只好替她收了,“我会替你给她的,你放心好了。” “谢谢你,三妹妹,我该回去了,娘他们还在等我回去做饭。”穆念池满足了心愿,脸上露出和颜悦色的神情。 “二姐姐,你等等——”穆念雪没带多少现银在身边,随手取了个猫眼石的镯子给穆念池,希望她当了还有生活来源。 穆念池推拒着不要,向前走了两步突然肚子痛了起来,同时一条猩红的血痕沿着裙边往下淌。 “二姐姐,你怎么了?”穆念雪又急又慌,堪堪抱住穆念池不断下坠的腰肢。 “我、我要生……了……”穆念池连说一句话都困难,头上滚起了冷汗,身体也不断痉挛。 穆念雪当机立断,让孙小抬着穆念池上轿,反正穆府也快到了。耳旁传来一声声呼吸都困难的惨叫声,穆念池仿佛在经受磨难一样。 “二姐姐,你坚持住啊。”穆念雪打开轿帘,一边询问还有多远一边让孙小快去通知娘家的人。 “我、坚持不住了——三妹妹,你让轿子停下,我不想……再、回……穆家,我不想……让他们难堪——啊——”穆念池紧紧抓着穆念雪的皓腕,指尖已在上面留下青紫的血痕,大约是腹痛又一波来临,连说话都困难。 穆念雪忍着疼,当然不能就将二姐姐丢在路边放任不管,好在轿夫跑得快,她只感觉四周的景物不住摇晃。终于,前方看见了穆府的牌匾。 老太太听说世子妃回来,已经让人打开了正门,却没想到的是二孙女捧着大肚子也跟着进来了。穆念雪直接让人送到二姐姐以前住的萍秋苑,又差人去找医婆。 穆念池被送进去时全身的衣衫都已经汗湿了,人痛得分不清她在哪里,只一声声地喊着“娘”。大太太苦着一张脸去老太太的院子,并说了世子妃将二姑娘带回苑中生产的事。 老太太微胖的脸已经瘦了一圈,七天不吃不喝才终于将体内毒素排尽,现在太医交代仍然不能进荤食,只以稀粥、素菜补助。这段日子她想得太多太多,整个人乃至思想都跟着重生了一样。 既然出去的人又回来生孩子,这是极不吉利的事情,然而又不能拂了世子妃的面子。老太太叹了口气道,“既然人进来了,还能再赶出去吗?” “可这……”大太太想说,二姑娘进的是大房的院子,试想一个女人生孩子多脏啊,搞不好弄得血气熏天的,影响整个穆府。 “罢了,过去是我们做绝了些,等孩子生出来再送走。” 大太太简直不相信这是老太太说的话,按照她以前的个性,可是从不管人的死活的,更别说一个女人进府生孩子。 房门关了,穆念雪被拦在了外面,墨竹跟芳绫都拦着她不让进去。 好一会儿,医婆来了,没过多久从房间里倒出一盆盆的血水。穆念雪见了这些污秽之物,差点晕过去。 “难产啊,这孩子生不得……”忽听屋子里传来一声尖叫,医婆慌里慌张说完这话就开门逃了出去。 屋子里帮忙的丫头也都出来了,吓得都不敢再进去,说床榻都染满了鲜血。 穆念雪急得要命,命人拦住了医婆,让她继续接生。医婆却感到为难,“这位夫人恕罪,老娘实在没有办法了,胎位不正,这孩子生不下来啊。” 毫无办法之下,穆念雪只得将这种情况告诉老太太,又另外叫人去请其她的医婆,另一边又叫孙小骑马去接袁秀才过来。 “罢了,让我去试试。”老太太让人用竹轿子抬到了萍秋苑,进门穆念池已经昏死在床榻上,鲜血都已经流到了地上。 “无论用什么办法,先将二丫头叫醒,快!”老太太曾经也做过接生的活,不过在老太爷升官发迹之后就没做过了。方才在院中左思右想不能让人死在穆府,况且这孩子还是她孙女。打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老太太才准备给穆念池接生。 穆念雪看见老太太进去了,颇感欣慰,一会儿房间里重新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喊叫声。此际,孙小已将袁秀才接到了穆府,听着一声声惨不忍睹的叫声袁秀才自主就奔去了萍秋苑。 “姑爷,您不能进去,二姑娘在里面生产呢。”几个丫头拦住了冲撞的袁秀才。 “三妹妹,池儿,池儿在里面吗?”袁秀才一直呆滞的眼神突然充满了灵光一样,跪向了穆念雪,“你,你让我进去看看。” 屋子里婴儿的叫声突然冲破了屋顶,袁秀才惊喜地站起身,对着天拜了拜,“感谢老天爷,感谢老天爷……” 丫鬟抱着一个襁褓出来,将之递给了喜形于色的袁秀才,“是个公子。” 老太太重新被人抬了出来,累得已是满头大汗。知道为自己接生的是老太太,袁秀才很感谢,抱着孩子连连给老太太磕头。 “不必谢我,你进去看看二丫头。”老太太叹了口气,穆念池流血过多,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 穆念雪重新回到漓苑里,让人整理干净后住下,换了身衣衫才去存菊堂看老太太。祖孙说了些话,老太太已经累得没有力气了。穆念雪才又告辞去看望二姐姐。 “娘,姨娘……”穆念池显得气若无声,连看一眼儿子的气力都没有。 “二姐姐,你先好好休息。”穆念雪帮穆念池盖好被子,袁秀才跟着穆念雪出来了。 “三妹妹,这次多谢你了,请受袁某一拜。”袁秀才行了个大礼,衣衫都灰扑扑的,袖子上满是补丁。 “客气了,念池是我二姐姐,理当帮忙的。你快进去照顾她。”穆念雪实在不愿意再看袁秀才,总感觉穆念池就是他带累的。 “三妹,能告诉我池儿的母亲在何处吗?方才袁某听到她念叨了很久……” “这……”穆念雪有些不好说,考虑到实情才道,“她已经不在了。” “多谢奉告,打扰了。”袁秀才目光又沉了两分,看着穆念雪的身影远去才进了房门。 穆念雪回到苑中,静心地等待幼弟下学。同时存菊堂中大太太也在同几位商议着二姑娘的去处。老太太睡了一觉醒过来,“人自然是送回袁家的好,只是二丫头刚生产完,身子虚得很,经不得颠簸——” “若不,休息两夜就送走,哪有在娘家坐月子的”大太太就道,“何况她娘已经疯了,若是被二丫头知道,此事再传出去穆家的颜面还要不要?” 当定主意,等世子妃离开穆府之后就将穆念池送走,老太太同意,其她人也没有争议。 趁着幼弟还没回来,穆念雪派人查访大房中秋璟的事情,“芳绫,你去大太太院子里看看,秋璟的铺盖还在不在,顺便也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一百五十五章 释放 芳绫依着吩咐去了,一会儿念辰就下了学,依旧是由着穆荣领进漓雨苑的,姐弟两个说了会话,芳绫就回来了。 “怎么说?”趁着晚饭摆膳之际,穆念雪让沈嬷嬷带着幼弟去净手的空档问道。 “大老爷病了,秋璟的铺盖全部被大太太扔出去了”芳绫略为弯腰,伏在主子耳旁悄声道,“其他的倒没听说,不知是不是大房的人故意隐瞒的。” 话说完,王善保家的亲自来传穆念雪去厅里吃饭,“姑娘,您可回来了,老太太跟我都想念着呢。哟,瞧着这模样儿、身段儿比做姑娘时还俊美了,不愧是做世子妃娘娘的!” “可是饭摆好了,我爹回来了吗?”穆念雪听不下夸赞,立刻起身打断了。 “二老爷听说姑娘回了娘家,这就从任上赶回来了,应该还在路上。”王善保家的极其殷勤,躬着腰要上前搀扶,穆念雪却毫不理睬。 出了房门,穆念辰洗手出来了,穆念雪牵着他的手一路往院外走去。到了正厅,大太太准备了一桌酒菜款待穆念雪,头一次客客气气的。 老太太也出了屋子,穆二老爷坐上首,一屋子的人原来可以摆下三大桌,现在一桌子还有空缺。大房大老爷不在、二房柳氏还在牢狱中,三房三老爷也不在京城。老太太看了看空着的位置道,“去将袁秀才也请出来一起吃个饭,二丫头就让人婆子送饭上去。” 穆二老爷这才知道穆念池回来生了孩子,回头想了想大房现在萧条的境况,心中沉闷也不说话。 “怎么不见大伯父跟三伯父?”穆念雪虽猜到了什么,还是礼貌地问了一声。 大太太当即面色灰白,颜色不大好看,用求救的目光向老太太看了一眼。 “你大伯父昨天喝多了酒,身子不大舒坦,你三伯父在京城外上任,要过些天才回来。咱们不用管他们了,吃饭。”老太太捏起筷子,因为中风的病身体一直没好利索,捏了半天捏不稳。 旁边一个丫头递了个勺子过来,老太太这才放下了筷子。 “老太太,老爷,袁秀才不肯出屋,说要照顾妻儿。”去了萍秋苑的丫头回禀。 “罢了,那就送两盒饭上去。”老太太没有牵强,又继续吃着碗里的丸子。 众人正用着餐,廊外一个丫头跑了进来,着急着慌地道,“大老爷、大老爷他——”似乎看见了什么重要的人,丫鬟在大太太的眼色下没有说下去。 大太太很快放了碗筷,来不及给众人打声招呼就出了房门。其他人都没理会,只有穆念雪觉得奇怪。大老爷究竟是生了什么重病这么厉害? 传报的丫鬟也跟着大太太出去了,等周围没了人,费氏才开口问,“大老爷究竟什么情况?” “大老爷身上也生了霉疮,还、还一个劲地叫秋璟的名字……”小丫头有些瑟缩,鼓着勇气才说出实情。 “这些天不是一直在治吗,什么时候的事?”费氏感到震惊,却还是毫不犹豫踏进了充满霉味的屋子,身后的小丫头则有手绢盖住了自己的嘴。 “老爷,老爷怎么掉到地上去了,你们这些丫头全是死人吗?”大太太声嘶力竭地骂,跑到窗外歇脚的丫头只好战战兢兢地又进来,服侍主子她们愿意,可是服侍一个有传染病的病人,不是一个人能好好坚持下来的。 “瑾儿,瑾儿,我的好瑾儿,你快来,爷口渴,要喝水——”大老爷活像死去的人,面容枯槁,一声声气喘着。 费氏使着蛮力才将大老爷笨重的身躯扛到床上,蚊帐里有几只绿头苍蝇嗡嗡地飞着,不时落在大老爷裸露的霉疮上产卵。房间里的丫头站得远远的,看着大太太使劲抖着手帕挥赶这些恶心的虫子。 “瑾儿,水,我要喝水——”大老爷喃喃地叫着,始终睁不开眼睛看一下面前的人是谁。 “还不快拿水来,都仵着做什么?”大太太一声吼,丫头们都动了。 大太太用手腕抬起大老爷的头,喂了点水给他。放下茶杯,才挥赶走的绿头苍蝇又回来了,这次还带了两只小的。大老爷却全无知觉,喝了水后呼呼地睡去了。 “老爷今日醒了几次?”出了房门,大太太命人点了只香在房间里燃着,虽然对大老爷病情不利,却是没办法的事。 “就刚刚一次,也不吃东西,其他时间都昏睡着。”一名丫头回答。 “都给我看仔细了,大老爷若是有个什么,小心你们的皮!”大太太一阵严厉叮嘱,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自从大老爷得了这个病以来,她从没有这么操心过,也从没有这么体贴入微过,然而大老爷口口声声唤的却是一个贱丫头的名字。大太太心有不甘,却毫无办法,活到这把岁数,都是快入土的人了,还要来喟叹自己不值的婚姻吗? 穆念雪吃完了饭,被穆二老爷留下来问了两句话,了解到女儿在王府过得很好,心里也就安了。 “爹,姨娘的案子审出来了吗?”这是穆念雪最关心的事情,所以才想回府问一问。 “已经定了谋财杀人的罪,过些天就准备行刑的。”穆二老爷不知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心里总有一股忧伤往外淌。 穆念雪没再说什么,让父亲早点休息。出了房门太阳已经落土了,一个胖胖的身影在花园里游玩,蓦地看见穆念雪的身影就跑了过去,“姐姐,我们来玩捉迷藏的游戏,好吗?” 因为虚胖,而发出来的是浓浓的鼻音,穆念荃扭着胖胖的身子在穆念雪身前傻笑,脑子全然已经坏死了。 “你自己玩,姐姐还有事要做呢。”一时间,穆念雪也满是感叹,想着被困入局的柳氏,是否她现在就赢了呢? 然而事情并非这么简单,穆念雪在穆家歇了两夜,第三天被云峥接回府的时候才得知柳氏又被放了出来,为她抵挡一切罪名的是柳瑞家的和初晴。 初晴原本被穆二老爷送进了临庆庵中,打算让她过一辈子青灯古佛的日子,以挽回她做过的错事。然而初晴耐不住寂寞,才住了五天就悄悄计算着带着盘缠逃跑。 柳氏在女儿女婿的帮助下重新定了罪名,而初晴为了谋害主母才背地里干下这些错事,柳瑞家的也成了替罪羊,不过几日官府同时抓住了这两人,并定下死刑。 穆念雪回穆家那日,冲撞她的那辆马车就是田府的。 柳氏被放了出来,却再也不能回归自己原来的宅院,曾经站在穆二老爷必行的地方拦了几次路以求原谅,都没有得到穆二老爷的谅解。 穆念雪回到平阳王府后,差人继续跟踪柳氏的举动,柳氏却在第五天后不见了。 世子妃回府的当日下午,大太太就着人用马车送走了穆念池,马车经过大街时,秋璟依旧还睡在地上,不过脸上的霉疮结了壳,人也成了一具干尸。 有人捂着鼻子将爬了蚁虫的铺盖捡远了些,又用破草席裹了尸体扔到荒处。 袁秀才将体弱的妻子与襁褓里的儿子抱回了房,袁母看见孙子十分地高兴,在皱巴巴地小脸上亲了好几下,感叹道,“感谢观世音菩萨,我们袁家有后了。” “娘,孩子,给我抱一抱。”穆念池微弱地喊,这些天总算有了丝气力。 “你刚生完孩子,身子弱,好好调养调养。等身子骨好了,有的是抱孩子的机会。”袁母实在是太高兴了,看着媳妇躺下,将孙子亲热地抱在怀中,连吃饭都要逗弄两下。 远亲家的时不时来看望袁秀才一家,这次又带了一斤米过来,看到新生的孩子也很欢喜。忍不住要伸手去抱抱。 袁母护犊一样拿开了,生怕远亲家的给抱走不给她。 远亲家的脸色诧诧的,心想这袁母平时也是很随和的一个人,怎么护孙子就护成这样了?放了一斤米下去就出了屋子。 袁秀才同往常刻苦地读着书,在袁母的劝慰下,让孩子将母乳戒了,每天以米汤喂食。穆念池没有好生活疗养身体,甚至一个鸡蛋也不见一个,所有的花费都在袁秀才读书写字上。 眼看着一天天消瘦下去,幸好有平阳王府的世子妃送来了一百两银子,连着一封信笺。穆念雪的意思是让袁秀才别再将时间浪费在读书写字上了,花上一半的钱做个生意什么的,也能勉强度日。 袁秀才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劝他经商务农的话,那意思就是说他不是读书的料。穆念雪的信更加刺激了他,所幸将一百两银子原封不动地送还了,并发誓不考上状元誓不罢休。 彼时,穆念池已在床上饿了两天了。 幸好,远亲家的又来看了一回,端了碗稀粥给她喝。 “孩子,我的孩子……”穆念池饿得睁不开眼睛,听着儿子的哭声,就是摸不到他。 “唉”远亲家的叹了口气,不知是不是作孽,让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在袁家受苦,当初都是她一时之心才铸成大错。 第一百五十六章 秘辛 柳氏被重新放出来的消息让穆念雪很震撼,一连都没睡上一夜好觉。她做的那些努力全都白费了吗? “怎么了,一副心思难安的样子?”云峥吻着娇妻的耳垂,月光洒在床头一片银白。 “没什么,谁让你那么早就接我回来?”娘家的恩怨,穆念雪不想让夫君知道,也不想让他知道她的某些想法。 “是我不好,我该陪你回去的,也不至于干熬了两夜这么想。”云峥坏笑着,亲了亲娇妻雪白的脖子。 “那要是我不在,你会去找嫣然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穆念雪突然问了一句。 “说什么呢,嫣然不是被关在柴房吗?”云峥不许雪儿瞎说,用力挤进了娇妻的身体。耳旁传来一声温柔的吟啼,云峥更加卖力。 这一回又是大半夜,穆念雪直到看到了天光才闭眼。 穆念雪查访着柳氏逃脱的踪迹,同时也得到了穆府大老爷被革职的消息。 “什么时候的事?”穆念雪很是吃惊,此际房间的门是关着的,屋子里只有芳绫一个人。 “就是大老爷染病的时候,听人说大老爷是经常逛妓院,身上才染了脏病,而后就传染给了秋璟。大太太封锁了消息,将秋璟连人带铺盖轰了出去。现在大房那边正准备打算让大少爷袭爵的事,只要事情办妥了,大老爷革不革职就无关紧要了”芳绫将听来的消息都说给穆念雪听了,随后又道,“这件事外人无不知道的,只是顾忌着面子没说。世子爷也该知道。” 第二日,穆念雪就收到了穆府大太太并大少爷的帖子,要求见上一面,穆念雪知道他们为何事而来,一定是求她在云峥面前说几句话,好让大少爷成功袭爵。 不说大房的人曾经怎么联合柳氏对付过她,无论是大太太、大少爷乃至大房一窝的奴仆都没将穆念雪放在眼中,何况是这样丑恶的事? 穆念雪干脆就推脱了“身子不爽”的话,大太太气得发抖,回去就向老太太告状去了。 夜里,穆念雪故意不说这事,反而是被云峥提起来了,“听说你大伯母、大哥哥他们过来了,你怎么没出去见呢?” “你怎么知道的?”穆念雪吃惊,瞧着夫君俊逸的脸一瞬不瞬地问。 “我能不知道,我可有千里眼,雪儿在家做了什么我都知道”云峥开着玩笑,将娇妻揽在怀里,“说,是不是因为袭爵的事请我帮忙的?” 穆念雪情不自禁低下头,云峥什么都知道,那么大房老爷染了脏病的事情也定然传到了他耳中。她作为家里人,都觉得尴尬狼狈,她的夫君竟然不计较地要帮她。 云峥看着娇妻这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又激起了心底的,大手往衣襟底下探去,摸到柔软的两团就舍不得松手。一边含着樱花瓣的嘴唇一边道,“这事情我可以帮忙,不过可不能告诉外人……” 穆念雪还来不及告诉夫君自己心中的想法,就被一阵猛力推倒了。 第二日,恍惚醒过来,枕边的人已没了身影。穆念雪悔之不及,都怪她昨日没跟云峥说清楚。 让芳绫替她梳洗了,去主院请安。平阳王妃已经早一步等在那里了,脸上的气色也比之前好许多。 “给母亲请安。”穆念雪福了福身,将目光疑惑地放在一位老人身上,这不是给她诊过脉的刘御医吗? 平阳王妃略点了下头,话题很自然地移向穆念雪平日如何调养身体上,“我在宫里给你请了位御医,让他帮你把把脉,你也好早早为云家开枝散叶。” “老臣见过世子妃。”平阳王妃介绍完,头发花白的刘御医起身给穆念雪行礼。 穆念雪福了福身作为还礼,同时不免心里嘀咕,这才婚后一个月,平阳王妃就这么急了?巴巴地连御医都请了来。 但嘴上却恭谨地答允,“谢母亲。” 刘御医给穆念雪把了半天脉,又开了补助受孕的药方才离去。 “按着药方,每餐喝一次,不可懈怠,我跟王爷都等着你的好消息。”平阳王妃好生地叮嘱,面色也和善了许多,好似终于肯接纳这个儿媳了。 “是,母亲。”穆念雪闷闷不乐地回到兰苑,将药方交给了厨房。每日里熬出来的药都在无人时偷偷倒掉,她才不喝这些东西呢,要怀孩子也是急不得的事。 刚刚坐定下来,芳绫就一脸正色地进来了,穆念雪知道肯定有重要消息要说,而彼时菊清还在房里。 “菊清,去帮我倒被热茶来,要新鲜的。”穆念雪无论说什么、做什么现在已经完全避开菊清了,一个人只要有一次坏心她就不会再用了,不过是还没有一个好的借口赶菊清出去,同时也害怕她再跟穆府的人联系。 “姑娘,你不是刚吃过一杯热茶吗?”菊清表情已经很不满意了,她给主子立了功,可换回来的却不是平等的待遇。比如说姑娘回娘家也不带她回去,三番两次地避开她,穆念雪的意思她已经很清楚了。只是心有不甘,毕竟她才是服侍主子的大丫鬟,芳绫这些人都是后来的。 穆念雪看了菊清两眼,没有回话,最后菊清还是不情愿地出去了。 芳绫悄悄说道,“大少爷袭爵的事被退回来了,听说是有人在衙门里击鼓告状,说大少爷不是大老爷的亲生子。人证、物证俱全……姑娘,您知道这人是谁吗?” “不会是柳氏?”穆念雪震惊,同时也看到了窗门前的一片清影。知道菊清站在外面偷听喝了一声,“谁在外面?” “姑娘,茶来了。”菊清的手差点就烫破皮,镇定地走进房门,将茶盏放在小几上。这一次不用穆念雪吩咐,自个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同时心中也更加愤恨穆念雪对她的态度。 芳绫往外看了看,见外面没了人影才道,“衙门里的人抓了大少爷和大太太去,要求大老爷与大少爷滴血认亲呢。” “然后呢?”穆念雪情不自禁地问道。 “大太太当然不肯,说那些人证、物证都是假的”芳绫又道,“不过被柳氏找到的渔民却认得大太太,还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一段情事,大太太当场就昏了过去。” 穆念雪作为一个外人,实在听得好笑,大太太不想跟她合作过的二房柳氏会来报复她,两个人在官场上争执起来。 傍晚,云峥回来了,表示事发突然没有帮到穆念雪的忙。 “还帮什么忙,不用了。”穆念雪给夫君整了整衣襟,心中想着就让他们去闹,闹得越惨烈越好,只要不危急到父亲和幼弟就行。 “听说母亲给你请了御医,开了助孕的方子?”云峥转移了话题,望着满脸绯红的穆念雪。 “你别笑话我了……”虽然不满意平阳王妃的行径,可这事也算不上不好,穆念雪笑得勉强。 “那我们今后是不是更该努力了?”挑着娇妻的下巴,云峥轻声地耳语。 “讨厌!”穆念雪一掌拍掉夫君的手,却仍旧没有逃脱掉云峥的怀抱。 昏倒后的大太太被抬回了穆府,醒来后最先映入眼绵的就是她曾经相好的那个人。不过那个人的身影只是一晃就不见了,接着就出现了那位衣着破烂的渔民。 怎么可能呢,绝对,绝对不是他!当年有人亲口告诉她那个人掉进了河里,随之还打捞起来一具尸体埋葬了。怎么可能是他呢? 这是大太太埋在心中二十年的秘密,也是她唯一的疙瘩。当初她跟旧情人是两情相悦,直到被父亲揭穿丑事,才将她许给穆家大老爷。大老爷娶了她之后一直是淡淡的心思,没过多久她就发现她怀孕了。 等她生下第一个孩子,大老爷好似已经发觉了什么,因为种种害怕的原因,是她下令让下人诱了情人渡河的,然后悄无声息将他推下船去。 因为心怀不轨,大太太做了很长时间的噩梦,梦见旧情人来寻仇。梦见大老爷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之后事情却平淡地过了,大老爷没再追查下去,同时也不再进她的房间。 大太太以为,没人会再追究此事,可是刚刚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就被重提了,还是穆家曾经的二太太柳氏…… “大太太,老太太叫您过去呢。”一个丫头过来传话。 大太太一阵瑟缩,关于穆家的流言已经传得到处都是,她如今还要撑着一张老脸走下去。来到存菊堂中,大太太卑躬屈膝,“母亲,您叫我?” “你个混账东西,穆家都被你毁了!”老太太发着气,一拐杖砸中了大太太的背,“若不是怀着孽种来到穆家,大老爷会去逛窑子吗?会得这种脏病吗?” 费氏咬着牙齿辩解,“母亲,我没有,这都是柳氏她故意编排我的,就是不想让大房袭爵才故意这么做。您别被谎言骗了。” “你当我不清楚?当初你生远儿的时候,怎么提前了两个月?那个时候我不想跟你追究,就是念在穆家颜面上。” “母亲的意思是您现在想追究了?不过来得及吗?现在满大街都传言着穆家的丑事,多了我这一桩又如何?”费氏站起身,脸上换了副表情。 第一百五十七章 祭拜 “你、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远儿真的不是穆家的骨血……”起初老太太也是气愤,这件事她一直抱着侥幸的态度不想逼急了费氏,她竟然承认了。 “现在我承不承认又有什么关系,总之穆家的底子早就坏死了,过不了多久总该会亡的。这个宅子里的百年基业怕是要毁于一旦了,哦,对了,母亲,不经您的允许,我已经私下里挪用了账户里的银子。现在只要我一走,这里就成了空壳子,到时候大老爷无人照管,您觉得会如何?”大太太笑吟吟地,声音寒冷彻骨,仿佛能将人的毛皮都冻僵。 老太太半个身子都翻在外面,恨意十足地瞪着她相信了几十年的儿媳,嘴唇咧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不容易缓下来了,连连呼唤这穆二老爷的小名,嘴缝里遗漏出要“休妻”两个字。 屋里站岗的丫鬟都不敢动弹,因为全数都是费氏花钱买来的,这里面难免没有她自己的人。 “来人——来人啊——”老太太一声声叫嚷着,却没人理她。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灌哑汤!”大太太一声命令,芦荟已将药水都端上来了。 老太太拼了命地不想喝,一些浓稠的汁液洒在了床单上,但是更多的被大太太灌进喉管里,费氏看着老太太蓦然失声的样子,愧疚地道了句,“老太太,儿媳对不住您了……” 老太太彻底地晕过去了,费氏只命令好生照看,若是将此事说漏一丁点,小心她们的舌头。 走在廊外的大太太身子是乏的,心是累的,逼死老太太这不是她的本意,然而事到如今却不得不那么做。因为她的儿子还没有成功袭爵,她还顾虑着宫里的茹妃。 傍晚,穆二老爷回来看望母亲,老太太躺在床边上费力地发声,却发不出一个字,心里的凄惶变成绝望,挥舞着枯瘦的双手活似求人救命一样。 “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太太怎么病成了这样?”穆二老爷板着面孔问道。 其她的丫头都不吱声,只有一个人说是因为发了脾气之后才这样。穆二老爷想起太医交代的话,是曾让老太太情绪宽和、多念念禅语。 “母亲,你想说什么,就在这纸上画。”穆二老爷聪明,又想到了别的办法,命人准备笔墨。 老太太的身体中过风,连捏筷子都捏不好,何况是握笔写字?此际只怪费氏的名字怎么那么难写,试了好几下最后都是一团黑糊糊。 老太太经受不起打击,气得将毛笔也扔掉了。 费氏适时地走进来,“这是怎么了?” 穆二老爷站起身,面色沉闷。大太太拾起了地上的笔,又命人将地上收拾干净。最后才到老太太的床头好言好语让老太太多休息,不可听信了外面的谣言。 穆二老爷又何尝不知这谣言是柳氏制造的?她是故意让穆家颜面无存啊。穆二老爷现在后悔为何会偷偷帮忙疏通忠顺府的大人,将柳氏的罪名移到初晴与柳瑞家的身上。是因为可怜披头散发的她在牢中苦苦地求自己?是想起了多年来与柳氏的夫妻情分?是顾念她诚心诚意地对待过自己? 这些,穆二老爷每想一分就觉得堕入了地狱之中,他要如何给雪儿交代? 穆二老爷冥想着,老太太喑哑的喊叫声一句也没有听入耳中,慢慢地步子走出了存菊堂。 穆二老爷前脚走,大太太就跟在后面来了。 抹了两把泪,费氏不知穆二老爷的想法,有意试探,“老太太也不知怎么了,身子一天不如一天……” 穆二老爷劝慰道,“大嫂也不必灰心,朝堂上只要有我一日,穆家还能存活一日。外头的杂事我会处理清楚的,大嫂只需将母亲和大哥照顾好就行了。” 费氏诚恳地点了点头,彼时有丫头来报告说,“太太,大老爷醒了要见您。” 大太太告了辞,就转身走了。 穆二老爷在后头想,大太太将大哥看得如此重要,又怎么会做出那种离经叛道的事情? 大太太转身进了臭气熏天的屋子,大老爷已经坐起了身,嘘着眼睛看着来人。费氏身着浅青色的裙子踏进了屋中,乍一看颓靡的大老爷,只觉得光阴逝去,眼前的他再也不似当年看到的魁梧的样子。 “你、你过来。”大老爷对大太太招了招手,同时也看清了眼前的人,这些天都是她在照顾他。 “老爷唤我何事?”大太太恍惚地忆起,大老爷从来没叫过她的闺名,就是现在彼此认真的对话还是第一次。 “我问你,你把秋璟弄到哪儿去了?”大老爷的声音已然丧失了魄力,明明是质问说出来的话却软绵绵的。 大太太不想大老爷第一句话就是找她问人!这叫她情何以堪? “我问你话呢,你到底将秋璟弄到哪儿去了?”大老爷身上发着臭味,绿头苍蝇亲密地嗅着,他自己却不知不觉。 “老爷摸着良心问问自己,这些年我待你如何?待老太太如何?”大太太不想面对这样的大老爷,只是事到如今,她不能不问。 “我再问你一遍,你将秋璟弄到哪儿去了!”大老爷颇有些声嘶力竭地喊。 “她死了!死了你满意了吗?”大太太拂了袖子,悲痛满面。 “果真是死了,你没骗我?”大老爷还有些不相信,随后却自叹地道,“死了也好,死了有个伴儿。等我死了之后,你将我跟她的骨灰合葬在一起……” 大太太不信大老爷这话都说得出来,只是捂着脸哭,嫁到穆家,她爱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结果却是这样的。 “因为几十年前的一件事,老爷你要记挂一辈子吗?实话告诉您,远儿是我们穆家的骨血,随你相不相信。”大太太提脚出了屋子,不过多久有丫头就来传报:大老爷去了。 穆家着手办丧事,穆念雪作为穆家子孙也回来了。穆念秋大腹便便不方便,不过也随着众人披麻戴孝。真正作为大老爷的亲生女儿穆念池却没能回来,因为产后虚弱地要命,虽能站起来走路,头上却因为失血过多晕得慌。 穆念秋跪在穆念雪身旁,嘴角微微带着笑意,“大伯父去了可真是好啊,三姐姐你说这爵位是留给谁的?” 穆念雪心想要留给谁也不会留给一个傻子,穆念秋她高兴什么? “我娘被救出来了,你是不是想哭啊?”穆念秋很快就换了个话题,随着人群磕了个头,穆念雪瞧着那肚子,虽不比穆念池的大,却也有五六个月了? “逃得过初一,逃得过十五吗,柳氏迟早会被人绳之以法。”穆念雪披着白麻,周身冷冽地厉害。 “你以为你是谁?还想捉拿犯人?我可告诉你,我娘是被爹爹放出来的,爹爹对娘情深意重,虽然不能将她明目张胆地安排在穆家,可是会另外寻个居处。怎么样?你会气吗?你会骂爹吗?”穆念秋拖着一长串的笑音,身子抖得不行。幸好整个院子里的哭声压盖住了。 穆念雪捏紧了拳头,恨不能当面就给穆念秋一个耳光,然而她现在知道不能动手,穆念秋还怀着孕呢。隐忍地将脸上的恨意吞进肚子里,她不相信是爹救出了柳氏,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大老爷一死,那个罪恶的老巫婆也活不成了?这穆家早该散了才好……”穆念秋恨毒了老太太,不是她,自己如何会弄得这般境地? 穆念雪却没有出声,安安静静地跪坐在一边,努力不听穆念秋的闲言碎语。 “哎呀,哎呀,我肚子痛……三姐姐,你快去叫人,我肚子痛……”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笑抽了,穆念秋捧着高高地肚皮喊起来,一边还哀求着穆念雪。 无论怎样恨着穆念秋,可是看着一条小生命在眼前她却不能不管,穆念雪起身去叫人,穆念秋却捂着肚子笑。 呆会要怎样计算着穆念雪对死去的大老爷不敬呢?穆念秋偷偷摸摸地去了老太太的房里。拿毛笔蘸了墨汁在老太太脸上画乌龟,然后再跑到大老爷的灵柩前,将白色的灵布撤了下来,吹熄了蜡烛,掐灭香火,盘子上的供果倒在地上。 过会儿只需将穆念雪引来这里就可以了,然后再装作摔倒的样子称她欺负她。 忽的,老太太的拐杖从灵位上掉了下来,桌上的蜡烛自己点亮了,还发出幽蓝色的冥火。穆念秋吓了一跳,坐倒在床前。身后一个身影坐了起来,穆念秋一声惊叫,晕了过去。 穆念雪正好带着丫鬟找了过来,看见屋子里乱糟糟的,老太太脸上还画着乌龟,穆念秋可不就是被自己吓晕过去的? 将灵前被捣乱的所有物品都还了原,蜡烛重新点上,又命丫头给老太太重新洗次脸。抬着穆念秋出了院子,让郎中来诊治。 这天下午,苏醒过来的穆念秋被送回了田家,祭祀死人孕妇本来就不能参与,穆念秋却为了气气穆念雪、想暗害于她,才编着谎话去了。 彼时,田氏重新请了医照顾穆念秋,旁边围满了丫头、婆子,然而这些都不是她想见的人,直到夜里估摸着田蒙不会来了,才去新开的桃花树下等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生隙 “你怎么现在才来啊?害我等了好久。”看着眼前身高七尺的男儿,穆念秋有些发嗲。明明是质问,语气里却柔柔的。 “让秋儿久等了,冷吗?”田毅脱下了外衣披在了穆念秋的身上,语气充满关怀。 穆念秋已经不记得这是他们第几次秘密约会了,自从上次田毅无意地靠近她,两人就增加了情愫。田毅对她越照顾穆念秋越是痛恨田蒙,同时也外心挖肺地对待田毅。 “你说我们会不会被发现?”幽幽地,穆念秋说了句这样的话。 “怎么会呢,我会很小心地。”田毅搂着大着肚子的穆念秋,两个人蹲坐在月光下,周身发出清冷的光。 “可是我想同你在一起。”穆念秋说了句真心话,可此时她却不是他的人,甚至她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 “我会想办法的,只要夺回我原有的一切,让田蒙背上杀人放火的案子,这田府里的一切都是我们的。”田毅负痛已经很久了,可恨的是自己的爹只专注于自己的权术,自己的娘又偏爱幼子,他知道方法却没有机会下手。 穆念秋吓了一跳,这是她心爱的人说得话吗?为什么是这么狠毒的语气,连自己的亲弟弟也不顾? “你在想什么?”田毅将穆念秋笨重的腰身一揽,亲昵地在耳旁说话。 “在想你,想我们以后的生活。”穆念秋很快被田毅的温柔话语迷惑住了,伸手去摸田毅的小腹。迄今为止,他还没有要过她,只是亲亲搂搂的,可是这些她根本不满足。 田毅知道穆念秋的意思,抓住了她乱摸的小手,像以往一样推脱,“乖,你还怀着孕呢,万一我弄伤了它怎么办?等你生了孩子,咱们有的是机会。” 这叫穆念秋很泄气,一个男人不愿要她的身子,是不是他不那么爱她呢?这次穆念秋没再听田毅的话,攀住田毅的脖子,小舌在唇边搅动起来。 田毅回应了两下,还是没有要穆念秋的意思。 穆念秋不高兴了,女人细细的心思多了起来,田毅看出了穆念秋的反应,一边温存地吻着脖子,一边脱下穆念秋的褥衣,他本身对孕妇就不感兴趣,更何况只是在利用穆念秋,真正做到这一步他感到很为难。 穆念秋却兴奋起来了,原来她刚才错怪了田毅,田毅是真心地爱护她,才迟迟没有答应她的请求。 二人刚刚准备进行一场鱼水之欢,远处的灯火就悠然飘来,幸好田毅反应快,急急地道了句“有人来了”,便隐藏了身姿跑远了。 落钥的管事嬷嬷打着灯笼走近,穆念秋才将衣衫都整装好,并没有及时站起来辩解,反而照旧躺在桃花树下。 微黄的灯光往穆念秋脸上一照,“哟,这不是二少奶奶吗,怎么躺在这里?” 管事嬷嬷叫了两声,穆念秋没醒,随后是喝醉酒的田蒙跑过来,用脚粗鲁地踢了两下穆念秋的腿,恨不得大力将她拎起来。 “醒醒醒醒,爷问你话呢,跟哪个野男人约会躺在这里?” 穆念秋睁开眼睛,躲过了田蒙的拳打脚踢,一番解释田蒙当然不相信。一个踉跄地在前走,一个就在后面推,直到进了房门穆念秋才胆战心惊,跪在了地上,“爷,我发誓,我真的没有。” “称奴婢。”田蒙戏谑地道。 “是,奴婢没有,奴婢只服侍爷一个人。”说出这话的穆念秋真是满心委屈。 “下次,若是再在园子里发现你躺在地上,小心爷不客气!”田蒙凶凶地警告。 “是,奴婢听爷的话。” “乖,伺候爷脱衣。”田蒙满足了,胁迫着穆念秋到了床上,又是一阵惨无人道的侮辱。穆念秋泪水涟涟,浑身疲惫地不堪。 穆念雪回到了平阳王府,菊清就将熬好的汤药端过来了,“姑娘,药好了。” “放在一边。”穆念雪一点心思都没有,被穆念秋的话困惑住了。柳氏真的被父亲救出来了,还另外安排了居的地方? 如果是这样,她无法接受,也不能对死去的母亲和还在娘家的幼弟交代。 “世子妃娘娘,王妃来了。”一个小丫头进来报告。 “母亲。”穆念雪看见平阳王妃立刻站起来让坐,并叫人去泡新鲜的茶水。眼神瞥到小几上的汤药,心里便有了几分算计,平阳王妃此番来不会是监督她吃药的? “太医说这药要趁热喝才有疗效,你怎么放在桌上不动?” “哦,我想放凉一点,这样太烫了。”穆念雪果真猜对了,平阳王妃就是盯着她吃药来的。 “搅拌一下就不烫了,来,趁热喝了它。”平阳王妃露出了少有的和颜悦色,捧过药碗递给儿媳。 穆念雪秀眉皱了皱,她才不相信平阳王妃有这么好心,伸手假装去接,突然一个不稳药汁洒落在地上,瓷碗碎裂。 平阳王妃再也装不下平和,虎起了一张脸,“你这是故意的吗?不想喝药就摔了它?” “母亲误会了,适才是媳妇的手没端稳。”穆念雪满脸歉意。 “哼,你若是生不出孩子,云家不会承认你这个媳妇!”平阳王妃发下大话,挥袖走了,让穆念雪好好想清楚她的话。 穆念雪却觉得她喝了药才是傻了,那助孕的药方里也不知是谁加了别的药材进去,长期喝下去身子只会越来越寒,反而难以受孕。 她现在唯一祈求的是孩子早点来,这样她就不会受到平阳王妃与云峥的两面夹攻了。偶尔,她还会主动要两次,希望可以受孕,然而眼看着又过了半个月葵水还是照来不误。 天气不知不觉热起来,穆念雪房间厚厚的门帘都换成了竹帘,身上的衣也脱去了一件,这些日子平阳王妃时不时就来找茬,想逮住一个穆念雪倒药的机会。 穆念雪却偏不让她如愿,每次来药渍都干了,平阳王妃就会疑神疑鬼地在她房间里转悠,想搜出个什么来。 “姑娘,兰苑的事情王妃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连姑娘什么时候喝药的时辰都知道?”芳绫疑惑,不知是不是有人特意去告诉王妃。 穆念雪知道,这个人肯定是菊清无疑,因为每次平阳王妃掐准了时机来,菊清都不在。她要想个法子除掉她才行,不能让菊清有翻身的余地。 傍晚,云峥回来,菊清在旁边服侍洗了脸,乖乖地站在一旁。她知道现在跟着穆念雪已是无望,不如投靠了平阳王妃,或许还有做姨娘的一线机会。 “雪儿,听母亲说你不喜欢喝那些药,都倒了?”云峥拿丝帕擦了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穆念雪心道,这消息传得真快啊。但是她又不能将实际情况告诉云峥,只能略微撒撒娇。刚依偎在夫君怀里,瞥眼见菊清还在屋里,心里就不爽。 云峥也注意到了,谅到这几日菊清都没有反常的举动,才吩咐了声,“你出去。” 菊清一走,云峥就压倒了娇妻,“说,为什么不听话?” “药太苦了,不想喝。”穆念雪随便扯了条理由,就封住了夫君的嘴巴,主动献吻,温柔辗转中有别样的姿态。 穆念雪心里想的是主动满足夫君一回,他就不会再责问她了。手把手地脱了衣裳,樱花瓣的嘴唇印在夫君宽阔的胸膛上,温柔而绵密。 云峥受不住这种挑拨,很快就热情似火,一个翻身将娇妻圈在了怀里,“小坏蛋,看为夫不吃了你?” 穆念雪有痒痒肉,被夫君的牙齿一咬,雪白的身躯在被窝里滚着,娇喘地讨饶。 “欲迎还拒,我喜欢。”云峥挑着娇妻的下巴,满意地称赞。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因为夫君的轻佻,穆念雪突然就生气了,他把她当成取笑的妓子吗? “你想什么去了,我又没说什么。”云峥不懂了,前一秒还跟娇妻如胶似膝着,后一秒雪儿就翻了身子不声不响了。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就喜欢风尘女子?”穆念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问起这话来。 云峥失了方才的兴趣,却是讨好地搂着雪儿,“胡说什么,我喜欢的是你。” 两个人扭扭咧咧地在被子里争执,直到春花秋月在房门外敲门叫传饭,穆念雪才擦干了泪痕。起身之后,闷闷地吃了顿饭,又躺下。 这一次,云峥没有抱着娇妻入眠,两个人背对背中间隔了道冷冷的缝隙。穆念雪怎么也睡不着觉,却不敢随便翻动着身子,心里又怨又痛,万分难过。 次日起,云峥已经不在身侧了。她自己起身,由芳绫服侍了去主院请安。 平阳王妃并没给穆念雪难看的脸色,只道,“云家不能无后,若是谁替峥儿生了孩子,同样可以寄养在你的名下。你觉得如何?” 穆念雪觉得没心思,郁闷地开口,“全凭母亲做主。” “那就一边挑一个大丫鬟做侍妾。”平阳王妃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不很重要的事情。 “是。”穆念雪猜想,平阳王妃是不是连人都给挑好了,一点都不用她操心。 万没想到的是,回去后她竟然又见到梳妆整齐的嫣然!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中箭 “姐姐。先前的事都是我不好,以后嫣然再也不敢了,只听从姐姐的吩咐。”嫣然已然沐过浴了,身上、脸上再没了柴房里的气味,被关了一个月,身子骨瘦了些,却更显得风姿卓然。 穆念雪对嫣然当真是没有一丝好感的,也不相信她嘴里甜蜜蜜的话,心想平阳王妃能毫无顾忌地将她放出来,肯定是有理由的。难道真的是跟子嗣有关?还是继续来监督她? “嫣然亲手沏的茶,姐姐喝了消消气。”嫣然一脸地乖顺,仿佛之前她下药的事根本无足轻重。 “你觉得我会喝吗?”穆念雪没好气地看着嫣然惺惺作态,她最恨的是有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像菊清那样的人。 “姐姐说什么话,嫣然不懂,嫣然是真的想好好改错。” 穆念雪没再理她,一转身就听到嫣然惨叫一声,滚烫的茶水泼了自己一手,边缘处鼓起了脓疱。 嫣然举着自己受伤的手,满面泪容,跪着依旧祈求穆念雪的原谅。穆念雪懒得再看一眼,知道嫣然是故意弄伤自己,以弱势的一方骗取她的好感。 下午云峥回来,嫣然烫伤了手的事就被说成了是她生气才酿成的后果。云峥没关心嫣然烫伤手的事,不管她长得如何娇艳,一想到是母亲的人就感到厌恶。又如何与她共处一室,恩爱缠绵? 自从看到嫣然,想到平阳王妃说的话,穆念雪就生气,看到云峥也烦心。晚间吃的饭尤为少,云峥为她舀了两碗汤算作道歉。 进了房门,云峥握着娇妻的手,“还在生气啦?这么小气。” 穆念雪倒不能再板着面孔了,只将早晨平阳王妃的话又说了一遍,“母亲说,让你纳妾。我房里的丫头你看中哪个随便挑?” “有你就够了,其她人我不感兴趣。”云峥搂着娇妻,说了实话。 这句话却让穆念雪放平了一半的心,即使嫣然重新回来,她也不怕。 “别想多了,母亲爱折腾,你也跟着折腾吗?也不疼惜你夫君,这几日我的腰都酸了。”云峥装模作样的,故意逗着雪儿开心。 “哪里,我帮你揉揉。”穆念雪很快换了一副面容,做起了贤惠的妻子。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云峥手指乱点着,将娇妻抱到了床上,又一阵温柔旖旎。 次日,穆念雪去主院请安,平阳王妃对儿媳昨日乖顺的态度很满意,将手中红色的喜帖给她,“四皇子侧妃昨日诞下千金,你就代表平阳王府过去,礼金我都让人准备齐全了。” “是。”穆念雪收了请帖回去,准备着换一身喜庆点的衣裳去参宴,正巧云峥去而复返。 穆念雪是怕了阴鸷的四皇子了,所以看到云峥回来心里很高兴,“云峥,四皇子侧妃诞了女儿,你陪我去坐席?” “这可不行,皇上游猎,命我随驾呢。乖,自己去。”云峥重新找了套好骑马的衣衫就去了,看也不看一眼墙边上对他笑意妍妍的嫣然。 穆念雪也进了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嫣然落了个没趣。 除了平阳王妃准备的礼金,穆念雪自己准备了一个金项圈,下坠着一把小锁打算亲手送给殷璇的孩子。去四皇子的路途较远,穆念雪选择了马车,依旧是孙小护驾在旁。 来到四皇子府,将厚重的礼金交给某位管事的大人,与墨竹一同前往前院。穿过一片茂密的花林,穆念雪由丫鬟带领进了屋子。 一块帘子隔着,穆念雪看见了端庄贤淑的环妃娘娘。中间有奶娘抱着刚出生的小婴儿给众位女客们看着,小脸儿红彤彤的,小手握成拳头,嘴里不断吐着泡泡,好不惹人怜爱。 “臣女拜见娘娘。”穆念雪表面上恭谨有礼,心里却虚得厉害,只因为上一次环妃无意对她的一次警告,就叫她觉得害怕。后宫里的女人往往是杀人不眨眼的。 “你就是平阳王妃的儿媳,新世子妃?” 环妃娘娘看起来表情和睦,一身衣裙彩凤翩翩,可是话怎么那么毒辣呢?堂下的世妇也为这话多起嘴来,有的更是提起死去的灵儿郡主,有的则是一盆污水泼在她头上,说灵儿郡主的死可能就是她造成的。 还好穆念雪涵养好,没有什么特殊的举止,环妃娘娘见拿捏不住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话。 “这是臣女的一点小小心意,给小郡主的。”穆念雪呈上了自己的礼物,环妃娘娘让一旁的侍女接过了,又叫人给了回礼。 环妃修长的手指甲捏着金项圈,温柔地向襁褓里的娃娃招了招手,“过来,祖母给你戴上好玩意儿。” 穆念雪注目着环妃娘娘,有微微的寒意从心底升起,环妃在给自己孙女戴金项圈的时候,那姿势就像是要掐死那个孩子,看得穆念雪心中一颤。 “啊~啊~”小婴儿突然哇哇哇地哭叫起来,两只手胡乱挥着,奶娘赶紧抱离了环妃娘娘,还在众人耳边念叨一句,“是饿了。” 随后就抱进里间喂奶,穆念雪也好奇地跟着去了,四皇子侧妃披散着头发躺在床榻之上,满身的英气已经换成了慈母的宠爱。 拢起被角将孩子抱在怀里,微微逗逗她才给奶娘喂奶。 “雪儿,你可来了”刘殷璇很欢喜,拉着穆念雪的手让她坐在榻边,“陪我说说话。” 穆念雪笑呵呵地,将刚才的阴霾放下了,“恭喜你呀,殷璇,生了个小千金多可爱。” “你呢,可也有了?你夫君对你应该很不错。”刘殷璇端详着穆念雪的脸,现在看她,比在家里时更有滋味了。 穆念雪抿唇笑着,不明白为何她走哪别人都要问起她怀孕的事情,这无形中就给她增大了压力。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哪有你这样有福气,这么快就落子?” 穆念雪差一点就要问人家是用什么方法,一转眼刘殷璇的脸就沉寂了起来。不知是为何事忧伤? “怎么了,你这是?”穆念雪问道。 “不说了,你以后会来多陪陪我吗?” 刘殷璇转了话题,穆念雪猜到是不是因为四皇子的事,因为这么久了,她都没见过元晔的人影。他果然冰冷阴鸷地厉害,连自己的孩子也不关心。 吃了酒宴,穆念雪料想着云峥不会回来地这么早,没急着回去,又到四皇子侧妃房里坐了坐,直到天色近黄昏了才准备出发。 马车停在花园外面,穆念雪登上马车之际就看到元晔骑着马回来了,身上穿着劲装,腰上挂着佩刀,衣角边上沾了鲜血。乍一看挺碜人的,特别是元晔那阴郁的眼睛,仿佛悄无声息就暗算了你。 想一想叫人胆寒的环妃娘娘,穆念雪不敢在这里久留,瞬间就钻进了马车里,命人启程。 她想不通为什么四皇子身上会有血,她也不敢问他,只想快步地飞回去看看她的夫君有没有事。 元晔的马却围绕着穆念雪的马车旋转了两圈,嘴角嘲讽地扬起,“告诉你,云峥很快就没命了,你就是现在赶回去也没用!” 穆念雪气了个半死,知道跟四皇子争执没用,也不理他。心里却腾腾腾地跳了个厉害,随着马车上下起伏。 今次陪皇帝游猎,众人正玩得痛快,途中突然遇到了刺客。云峥以身冒险替皇帝护驾,结果中了毒箭。等余孽清除,皇帝才带人离开。 云峥骑马回府,在路上还能支撑,到了府门就整个儿栽了下来,翻进了泥沟里。还好是被小厮看见,这才抬进了兰苑。 穆念雪吃宴还没有回来,理所当然是嫣然给抬进了房内,一边去传太医过来诊治,一边派人去告诉平阳王妃。 彼时,云峥已经完全晕了过去,整个人云里雾里不知身处何处。 嫣然不顾自己受伤的手,撕破了云峥中箭的衣衫,看着黑色的血肉翻在皮外,狠下心来去吸肩上的毒血。 一口一口吐出来,嫣然瘦弱的身躯差点昏厥。却还是勉力支撑着,让人打热水,云峥下马时身上沾满了泥污,此际身子也不能随便移动,更不能沐浴,嫣然自己动手给爷擦着身子。 穆念雪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景象,云峥昏睡在嫣然的床榻上,上半身光着,盖了一层薄薄的棉被。嫣然正给云峥脱鞋,回头看见穆念雪才起身行了礼,“姐姐。” 穆念雪一路上担忧着夫君,没来得及吃醋,只关心云峥的身体到底受了怎样的创伤。 “云峥,你醒醒,你醒醒啊。”穆念雪拍着夫君的脸,叫唤。 “姐姐,爷受伤了,一时醒不过来。”嫣然好心地提醒。 彼时太医和平阳王妃也同时赶到了,一个着急地询问,一个开着药箱给昏迷的人把脉。 “太医,云峥有没有事?”穆念雪着急地问。 “云世子的毒是不是之前被清理过了?”王太医表情略为镇定,并没有着急回到穆念雪的话。 第一百九十章 嫣然 嫣然的脸微微有些羞涩,自己端了漱口的茶盏给太医瞧,“是我吸出来的,您看看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王太医颔首,“难怪,毒素已经减轻了,我再给云世子敷点草药,配合着药汁应该问题不大。” “劳烦您了,太医。”嫣然一举一动就似云峥身侧体贴的小妻子,平阳王妃见了很是赞赏。 穆念雪瞧着矮桌上吐了黑血的茶盏,心里不是滋味,仿佛她的夫君被人给抢了去。若是她再回来地早一点,云峥或许就不是这样昏迷不醒。 “药方我已经开好了,按时吃明天就会醒过来。”王太医将开的药方递给了穆念雪,又细细地交代伤口处不要沾水。 太医走后,穆念雪按着方子让人去给云峥抓药,嫣然撸起了袖管继续给爷擦身子,刚解开裤带穆念雪就进来了,“先移到我房里去,你歇着就好。” 这话是以世子妃的口气命令的,嫣然虽是侍女,但揪住机会哪里肯放?弱弱地望了平阳王妃一眼道,“移来移去的对爷的伤口不利,姐姐若不放心,就睡我这边?” 穆念雪有些气恼,她若是真睡在嫣然房间里,明天岂不是传出妒妇的谣言?说她霸着夫君不肯松手,还生不出孩子?但心里也的确担忧会影响云峥的伤口。 “罢了,就由嫣然照顾一夜,雪儿,你先去歇着,这里还有丫头们照应!”平阳王妃生怕儿媳不肯似的,在后面加了句话。 穆念雪转身就出了屋子,平阳王妃又叮嘱嫣然,“夜里警醒着点,好好地照顾爷。” “是,娘娘。”嫣然欣喜万分,终于等来了与云峥独处的机会。送走平阳王妃后,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直到看不出什么破绽了才爬上床,褪了衣衫躺在云峥身旁。 用纱布包裹了伤口的小手摩挲着身旁男子的胸膛,无论现在自己多渴望,云峥却睡得死死的。一丝儿也不动,仿佛一块木板。 嫣然不耐烦地又坐起身,嘴对嘴地喂了几口水给爷喝了,又仔仔细细地在灯下看着云峥熟睡俊逸的脸庞。 一时房门被敲响了,嫣然故意衣衫不整地去开门,结果门外却不是世子妃。 “姑娘,药煎好了。”丫头端着茶盘,浓浓的药汁上方飘着白雾。 “放这儿。”嫣然开了门,挪了张小几出来。 丫头放了茶盘就走了,嫣然拿勺子细细地吹凉,一勺勺给云峥喂下去。忙活了半晚才躺下。 次日,云峥微微地睁眼,感觉屋里的气味不对劲儿,不是他熟悉地兰香,却是比较浓艳的味儿。抬眸一看,屋里的环境也变了样子,身旁一个女子半露酥胸地靠着他的肩膀。 云峥吓了一跳,直到扯痛了身上的伤口才看清楚旁边的人是嫣然,他怎么在这儿,雪儿呢? 疑惑中,情不自禁要推开身边的人,嫣然却在此时醒了,悠悠地睁开眼眸唤了声,“爷。” 明知道云峥现在不能要她,却忍不住在他眼前搔首弄姿。云峥看得厌烦,身体却不能移动半分,只好道,“你下去,将世子妃给我叫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爷跟我说不行吗?”身旁躺了个美男,嫣然的脑子成了浆糊,竟然不分主次的说出这句话,终于被云峥眼睛一瞪才依依不舍地去了。 身上多披了件外衣,转了个弯才敲世子妃的房门。彼时穆念雪已经起来了,正由墨竹服侍着梳妆,菊清也在房间里,不过已成了摆设。 “什么事?”穆念雪睨了一眼门外的嫣然,问道。 “爷醒过来了,在我房间里叫姐姐。”嫣然声音婉转。 “知道了,就来。” 穆念雪重新踏进嫣然的房间,云峥已经醒过来了,睨着乌黑的眼眸看着她。 “感觉怎么样,还难受么?”穆念雪一来就被夫君挽住了手,在别人房间里倒不好意思起来,仿佛是新婚的夫妻。 穆念雪一边询问,一边叮嘱嫣然再去熬一副药来,胸前的草药也是半天换一次。嫣然不情愿地去了,却在路过厨房时遇到菊清,阴狠地盯了她一眼,曾经的侮辱迟早会还回来! 房间里,云峥试着动了动身子,肩上的伤口却牵扯了他的神经,一时半会就满头冷汗。 “谁让你动了,还不快躺下!”穆念雪又气又急,按着云峥的肩膀不动。 “我还要问你昨晚怎么舍弃了我?”不是躺在自己的床榻上,云峥感到不舒服。 “昨天我回来晚了,你受了伤太医说最好不要乱动,今晚你还睡这里,别挪来挪去的了。”穆念雪思虑了一晚上,似乎什么都想通了,一下子大度地很。 这句话刚巧被进门来的嫣然听到,喜滋滋地将茶盘放下,端了碗到云峥的面前,“爷,该吃药了。” 云峥拿眼睛看着娇妻,想向她求救。穆念雪却转了身道,“我先去给母亲请安,顺便将消息告诉她,你好好吃药。” 出了门的穆念雪有微微的酸楚,不过风一吹就散了。自古当今,有哪个男子没有二宠,就是父亲不也有姨娘和侍妾吗?穆念雪心想,只要好好地保全自己,倒也不怕。 旁边芳绫却说话了,“姑娘何需委屈自己呢?当主母的哪个不是防着妖女,您还将世子爷推给别人。何况五儿昨晚去送药,就见得嫣然那样,这还是爷昏迷了,若是醒着……”芳绫说不下话了,总之嫣然的浪态无法形容。 穆念雪来到主院,平阳王妃略略问过了云峥的伤势就去照顾平阳王爷了,眼见着又是月末了,平阳王爷每到这时候就会发一场疾病,人从炼狱中捞出来一样十分辛苦。 等穆念雪重新回到嫣然的房间,里面悄无声息的,药碗砸碎在地上四分五裂,嫣然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默默地掉着眼泪。 云峥满面的怒色还没消下去,憎恨地盯着眼前的人。 “这是怎么了?”穆念雪惊呆了,她不过是出去了一下下。 “奴婢、奴婢不是故意要惹恼爷的……”嫣然哭泣了两声,身体发着颤。 “还不快滚!”云峥怒吼道。 这是穆念雪第一次见夫君凶恶的样子,着实吓到她了。看着嫣然跑出去,她才命人重新熬了药,房里的丫头收拾了碎瓷屋子里才宁静了。 云峥动了怒,肩上的伤口又深了几分,疼痛不已。穆念雪给夫君擦着头上的汗珠,云峥却搂住穆念雪的脖子吻了下她的嘴唇,“雪儿,我需要你……” 云峥说完这句话,人又迷迷糊糊地晕过去了,穆念雪都不知道什么意思。见着云峥没醒,端来的药汁又喂不进去,只好再去命人请太医。 “墨竹,你可在房里听闻到爷为什么动怒吗?”穆念雪觉得云峥方才的行为实在古怪,忍不住探询。 “不知道,当时只有世子爷跟嫣然两个人在房间里,奴婢什么都没听到,只听到砸碗的声音。” 说着话,太医就来了,平阳王妃看完平阳王爷,听说云峥又加重了病情只好重新折回了身。 太医把了脉,没说什么,又加了一副调气宁神的药方,并交代,“不可以再动怒了,不然容易引起高烧不退,对后代也有影响。” 平阳王妃听到这样严重的话,不免将罪责牵到跪着的嫣然身上,“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连服侍爷都做不好,我要你何用?” 平阳王妃是用了几分真情的,毕竟子嗣为大,云家不能没有传宗接代的人。嫣然吓得直抖,匍匐着身子道,“奴婢只是说、只是说细心地照料爷,爷就发了脾气。” 穆念雪才不信她说地是这样的话,不然也不会激怒云峥,嫣然的话里肯定提到过她。 “罢了,今夜,嫣然就在地上伺候,爷要什么就去叫世子妃好了。”平阳王妃叹了口气,下了让两人都添堵的命令。 “王太医,请过主院也看看王爷的病情,这些天又开始不省人事了。”平阳王妃指引着路,领着王太医出门。 这天夜里,嫣然变得规规矩矩地,虽然云峥已经变得有意识,却不敢爬到床边上去睡,地上的铺盖也离床榻远远的。听着爷唤了半夜的“雪儿”。 她上午其实没做错什么,只是告诉云峥她是如何悉心关照他的,甚至当着世子妃的面怎么帮他擦身、怎么喂他吃药、怎么帮他吸毒血都说了出来。 嫣然不懂,她只是说了这一句,爷怎么就怒了? 穆念雪同样是两夜的不安稳,同时还记挂着朝堂上的事,听说皇帝游猎遇袭,是不是某人在暗中蓄势待发了? 次日便传来皇帝的口谕,命令严厉查询这次行凶的刺客,一旦查出身份,诛九族! 协查管理此事的大理寺略略查出了点眉目,却是与本案不太相关的事情,海外的私盐贩子猖獗,此次游猎的刺客中就有一名商贩,此人藏匿了两个船只的盐引。 这个问题只说明了一点,此次遇袭是经过深思熟虑谋划了的,想要暗算皇帝的人需要大笔的钱来支援他造反! 第一百九十一章 看望 云峥的箭伤很快传遍了京城,不少之前跟平阳王府有联络的人都来探视,穆念雪作为世子妃出门迎客,都一一的表示感谢。不过在外室里说上一番不相干的话,又扯到喜脉上头,世妇们嚼完了舌根才罢。 这些人并没见到养伤的云峥就走了,唯独只有一个人真正进了兰苑。 清早穆念雪刚为夫君换好草药,嫣然战战兢兢站在一旁看着,门外就有人传报说有贵客来了。 还不待穆念雪出去,门外便传来清脆熟悉的声音,“雪儿姐姐,我来看你了。” 进门的可不就是陆芸湘吗?不过她旁边还有一人,云峥的朋友——莫展离。 穆念雪只是稍稍瞥了一眼,就觉得两人有不同寻常的关系,莫展离肤色比云峥的黑,一张面孔虽俊却严肃地没有表情,不过他浓黑的眸子仿佛生了情愫一样在与陆芸湘对望之后就如翡翠般光华潋滟。 不愧是恋爱中的人儿! 再看陆芸湘,一身水粉地刺绣妆花裙,装饰了彩蝶发簪的凌云髻微扬,面如凝脂,笑靥醉人。看起来比往日又长高了些,脱去了婴儿肥。身上的气质少了分天真,多了分稳重。 “芸妹妹。”穆念雪很欢喜,但此际也顾不上两姐妹谈笑了,还要顾着陆芸湘身后的人。穆念雪正要请莫展离进屋,莫展离拱了拱手,唤了声“嫂子”。 因为云峥的人歇在别处,这让穆念雪有点尴尬,不过还好莫展离跟陆芸湘都没想到这一层来,还以为站在床头服侍的人是个丫鬟。 床榻上的云峥刚刚睁开眼眸,看到莫展离眼睛就一亮,顿时清醒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你能让你房里的丫头出去吗?”莫展离到底跟穆念雪不熟,只跟云峥说了句正经话。 “听到没有,还不出去?”云峥威胁的眼光扫来,一直低眉顺眼的嫣然只好出去。 男人们谈的自然是朝事方面的,穆念雪虽然想听还是主动避讳,拉着陆芸湘出来时只听到一句,“南边的战事又紧了——” “走,去我房里坐坐。”穆念雪见到陆芸湘,宛然又变成原来的姑娘家。 陆芸湘震惊了,“刚才那个不是你的房间啊?” “那是奴婢的。”嫣然受了委屈,逮住机会回了一句。 陆芸湘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指着打扮惊艳的嫣然问,“她是谁?” 穆念雪狠狠地瞪了嫣然一眼,旁边的人才住了嘴。穆念雪在平阳王府怎么样都行,但是唯一一点不想将家里的不如意带出房门,更不愿意让她昔日的朋友听到为她担心。 穆念雪没有解释那么多,就拉着陆芸湘进了房门,芳绫倒了茶掩门出去,让主子好好的说说话。 “你跟莫将军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穆念雪问了一句重要的话。 “什么在一起啊?”陆芸湘捂脸害羞,他们还什么都没做过,不过是牵了下手而已。 “老实交代,我都看出来了,你们两人目光不一样。”穆念雪比陆芸湘成熟,又是成了亲的人,对这些倒不在乎。 “好了,我说,莫公子马上就要向我娘提亲了。”陆芸湘红了脸,说到这里心止不住地狂跳着,好似跟喜欢的人成亲是一件令人激动的事。 穆念雪也为陆芸湘感到高兴,想不到经过那次劫难,自己的表妹找到了真心如意的人,“姑母知道吗?” 陆芸湘摇头,“我们是私下里好的。” “放心,莫将军那么优秀,姑母能不同意吗?”穆念雪笑着,拍了拍陆芸湘红彤彤的脸蛋。 说着话,屋子里就感到一阵震动声,二人静下心来,才听到有人在拍门,“开门啊,哥哥,开门。” 穆念雪带着陆芸湘出去,果然见到云瑛郡主羸弱的身躯站在屋门口,因为上次吃了一种药草导致吐血,现在云瑛虽好了,外表上看去还像是受过创伤的人。 云瑛的眼神从穆念雪的身上掠过,注目在陆芸湘的身上,目光变得尖锐,仿佛能杀人。 穆念雪浑身一凛,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两个人有愁怨么? “大嫂,我哥在里面吗?”云瑛话中变得婉转,毕竟穆念雪是帮过她的人。 “在的。”穆念雪答完话,房门就开了。一伙人进了屋内,里面并不见其他的人,只有云峥。瞟了眼门背后,帘子微鼓,莫展离应该是藏起来了。穆念雪不禁猜疑着云瑛究竟跟莫展离是个什么关系,莫将军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竟然会怕云瑛。 “出来,莫展离你给我出来!”云瑛一进门就叫嚷,想必不是来看哥哥的。 云峥咳嗽了两声,“他已经走了,你找也没有。”云峥想到自己的妹妹会抱着一个大男人哭,还问‘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这种事情就头痛。 云峥当然是说谎话骗人,穆念雪身后的陆芸湘却急了,“他走了,那我怎么办?” “都是你,都是你抢走了他!”云瑛突然侧头,揪住陆芸湘一副要打要杀的面孔。 事发突然,穆念雪赶紧上前制止,床榻上的云峥也差点气晕了。莫展离只好出来,帮忙拉开云瑛。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云瑛的计谋,甩开了手质问,“莫展离,你终于出来了!” 莫展离一声不响,不见了先前的英雄气概,任云瑛又打又骂也不开口。陆芸湘急了,用自己的身体拦住心爱的人,“你住手,凭什么打我的人?” “云瑛,我就要成亲了,希望你能找到幸福!”莫展离终于说了沉闷的话。 “就是她吗?”云瑛指着陆芸湘,忽然呜呜地哭起来,模样好不可怜。 一直在门外看热闹的嫣然窃窃地失笑着,原来是两个女人抢一个男人的故事。因为动静闹得很大,被平阳王妃知道了,又赶过来问了是怎么回事。没有人解释,云瑛一气之下跑出了兰苑,众人才跟着散了。 “雪儿姐姐,我们先走了。”陆芸湘告别,穆念雪为了让夫君更好的养伤也没有挽留,心想等陆芸湘嫁了人,云峥又同莫展离那么要好,她总能再见到芸丫头的。不想后面又生了变故,一场战事将二人的婚姻阻隔了。 云峥在嫣然地房里总是不安生一样,昨个儿发怒,今个儿又被自己的妹妹吵了,伤口反反复复地不见好。平阳王妃只好下命令,让几个人将云峥移到穆念雪的房中。 嫣然苦着脸,一声也不敢埋怨。 云峥移了地方,人也安心了,不出两三天就能下床走动。揽着娇妻入怀,吻着穆念雪白皙的小脸,夸道,“都是雪儿的功劳,为夫才好的那么快。” 大门敞开着,帘子也没有闭,嫣然时不时就从房门口经过,听到爷的这句话这是心酸,明明是她帮他吸地毒血,世子妃可是一点都没做。 “我可不敢邀功,有人在外头听着呢。”穆念雪特意指明了似的,故意说给嫣然听。 “你是我的妻,我怎么舍得事事都让你为我服务?你只要为我多生几个孩子就好。”云峥亲昵地吻着娇妻的粉唇,说了句让他自己都肉麻的话,这些天有内火憋在心里,更何况前些天还有浪蹄子故意勾引他,叫他怎能不想?若是当时能动,怕是忍不住了。 “门还开着呢……”穆念雪的话最后只剩了呻吟声,抵不住夫君的软磨硬攻,又怕伤到他的伤口,只好不避让。 这一幕刚好被嫣然看在眼中,银牙都咬碎了,真是又爱又痛! 云峥将娇妻抱到床榻之上,解开了衣衫摸了两把肉才去关房门。伤口不能动,上半身也不能用力,这下却需要穆念雪来迎合他。 身上的衣衫半解半开,有莹润的肌肤露怀,穆念雪被云峥折腾地没少在白日里做,虽然帘帐关了两层可脸还是羞人答答的。 云峥微搂着她的腰身入内,穆念雪很快感觉到一种满足感。身前的人胸膛滚烫,呼吸灼热,舌尖在她粉嫩的脖颈间滑弄着,叫她情不自禁深陷了进去,堕进迷雾里。 一阵鱼水之欢过后,穆念雪披着衣衫下床,云峥的手不能动,亲自给夫君穿好衣裳。手碰到褥裤时,她下意识地就想起了嫣然给云峥擦澡的那次。又兼着芳绫、五儿对着她那么一形容,心里就生起了醋意。 “你说,还有别的女人为你穿过衣吗?”穆念雪当然知道还有谁,只想听云峥亲口承认。 “你又来了”云峥捏着娇妻的鼻尖,“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个资格,她们又不是我的妻!” 身子被人搂进了怀里,穆念雪又问,“那,你有同别人做过亲密之事吗?” 云峥想了想,不能如实回答,因为第一次是在妓院里,醒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第二次还是跟同一个人,不过那只能算发泄,不能算恩爱,更何况那次半途而废了,便道,“除了你,没有了。” 穆念雪知道夫君的答案可能不对,不过她也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她吃了一大惊! 第一百九十二章 怀孕 到了月底,云峥受伤的肩膀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壳子,太医交代可以沐浴了。穆念雪命人打了水,在房间里置好朱漆云屏,水温适度的木桶中洒上各种强身健体的中药草,房间里焚了暗香,云峥侧躺在桶壁中凝神闭目。 因为沐浴的任务是交给春花秋月服侍的,穆念雪不需要照管,眼看着到了月末,平阳王爷身子大损,她抽身去看看。 出了兰苑,便要拐过一条曲曲折折的红木幽廊,每到一处就有个亭子,幽廊附近或有竹林遮掩或有清幽的池塘,让人见了赏心悦目。 快到主院时,穆念雪远远地就见阁廊上有丫鬟穿梭其中,有的端着瓷盆,有的扛着锅炉。穆念雪觉得新奇不已,若是治病,用得着这些吗? 眼看着就要接近主院,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狰狞露骨的笑声携着风沙而来,仿佛似噩梦里的鬼怪一般睁着猩红的双眼要吃人! 穆念雪心里一紧,立刻就站住了脚,幸好现在是白天,不然她当真是吓住了! “墨竹,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穆念雪凝神地问,快速地看了看四周,然而却什么都没有。 “姑娘听错了,奴婢什么都没听到。” 穆念雪出门常带着墨竹,倒将机灵的芳绫放在屋里,这是因为她还要防备着菊清。墨竹什么都好,认真仔细,做事妥帖,颇有栖月的风格,然而却很软弱胆小。因此凡是探听什么消息穆念雪都不会交给墨竹,此时问她也自然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心里细想了想,也许真的听错了。 移了步子上楼,房门却关着,里面被炉火烤得红通通的,映亮了整个屋子。同时穆念雪也感到了一阵炙热,仿佛有热浪在身前拂过。 敲了敲门,平阳王妃肃着面孔出来了。 “母亲,我来看看爹。”穆念雪虽对平阳王妃不满,不过面子上的恭敬却做足了。眼下任谁看了也挑不出毛病。 “王爷还在诊治中,里面不方便进去,你若心急,在外面候着就是。”平阳王妃如此吩咐,颜面黯淡无光。 穆念雪在外面候了一会,也实在无趣,只好又慢慢地往回走。迎面却是云瑛的身影,脸上还有泪痕,与穆念雪擦肩而过时唤了声“大嫂”。想必也是来看她父亲的,穆念雪下了楼,远远地看着云瑛的背影,心里想不知平阳王妃是否会让她进去,干脆就等一会。 结果云瑛也没能进去,这让穆念雪感觉怪怪的,莫非平阳王爷中毒的事件上另有隐情吗? 木桶中蒸汽不断上升,丝丝袅袅的水雾氤氲着整个屋子。云峥自受伤以来都没有沐浴过,现在躺在水里说不出的舒畅。 世子妃走后,嫣然就给春花秋月使了个眼神,身着红黄绣裙的两个婢女听话地退到一边。嫣然靠近云峥,解开手上的纱布,为爷轻轻按摩。 平阳王妃说得果然没错,只要她不去使坏,何愁没有机会接近云峥?连春花、秋月都是她的人,她不信还斗不过一个世子妃? 云峥被嫣然地手法按地舒服,仿佛整个人醉在云雾中,有昏昏欲睡的感觉。嫣然的手放开了云峥的额头,轻轻滑向他的胸膛,温柔地划着圆圈。 云峥能文能武,从前还跟随过父亲杀过敌,铁枪在手周身也能迸射出霸道的英气。肩膀宽阔,随了平阳王爷的身形。若穿上白色的锦袍,握上狼毫,也不负翩翩公子的形象。 秀气的小手滑过饱满地肌肉,嫣然微微地附身,侧靠在云峥身旁。虽说是在给爷擦身,倒不如说是在挑逗他。 云峥还是没有睁开眼睛,仿佛很享受眼前的一切,鼻尖嗅到一股清香,好似雪儿的味道。 云峥微微勾起的唇碰了碰女子的脸颊,嫣然侧头便与云峥吻在一起。 带着花香的激吻让两个人都沉醉,云峥细细地含着两片香唇,舌尖搅动中突然有不同的味道。蓦地睁开眼,才发现眼前的人是嫣然。 方才嫣然的心都飞了起来,见云峥停了,再次附身去吻他。并且后悔这一次她没有带迷香。 “谁让你进来的?”云峥蓦然变色,一巴掌挥在嫣然的脸上,若是方才他没有感觉错,嫣然身上调了与雪儿相同的香味。那主动地中,他差一点就认错了人。 嫣然的脸立刻出现红红的巴掌印,双瞳泪眼朦胧,不知道说什么话好。屋外春花秋月听到动静,进来劝了几句,并为云峥穿衣。 穆念雪回来就见到屋里溅满了水花,嫣然又在哭泣,想一想便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见着有人服侍夫君,她也懒得进去添乱。 云峥刚刚将青绿的袍子套在了身上,宫里就来了人,说是请云世子入宫一趟。嫣然红肿着眼睛站在门侧,嘴里还满是芳香的甜人味道,可脸上却挨了爷一巴掌。 刚刚她明明觉得爷喜欢她,还起了反应,可是最后怎么是这个结果? 云峥恼恨嫣然这样的态度,明明是母亲的人却几次三番来勾引他,这一次差一点就…… “我警告你,别再来烦我!”云峥揪起嫣然的衣襟,状似无意地发了命令。 嫣然头一昏,眼一闭,就晕倒云峥的怀中。云峥却并没伸手去接,任怀里的女人倒在地上,看她是真晕还是假晕。 “爷,嫣然晕过去了。”身后春花道了句。 “请个郎中。”云峥骑上孙小牵来的马,飞快地向宫中驰去。 云峥是下午回来的,皇帝宣他果然是跟南方的战事有关。城阳国那方三番五次挑衅本国国土,兵力十分强悍。若是实打实地去攻,我方必然会吃亏。 因此还得想个万全的法子。 没过多久,云峥就回来了,刚巧给嫣然把脉的郎中也在。因为穆念雪不在屋中,大夫但见嫣然衣帽不凡,还以为嫣然就是世子妃。殷切地站起身恭贺道,“恭喜世子爷,夫人有喜了。” 云峥霎时脸都黑了,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他跟雪儿要孩子的时候。屋里的丫头因为这句话各怀着心思,有的想世子爷如此爱世子妃,终究被一个狐狸精钻了空子,也有的想嫣然终于抓住了这个机会,不知以后会不会翻身? “以后行房时小心一些,勿伤着孩子。”郎中细细地交代,随即还开了一副安胎药。 床上的嫣然绽开唇角笑了,虽然不是跟云峥的孩子,可还是会把握住这次机会。 消息很快传到了平阳王妃的耳中,一府主母很快带了人过来。都是些养身保胎的药材,有些甚至是只有高贵主子才能吃得到的银耳燕窝汤、菟丝子雪梨羹。 一直忙于店铺生意的穆念雪才停了下来,嫣然怀孕了?嫣然真的怀孕了?这句话连连在她心中品了两三遍才品出味道来。 若不是看着平阳王妃这么兴师动众地,她还真的不相信?那么也就是说平阳王妃早预料到这一天才会放她出来?那么云峥也就是说了谎话骗她,他们明明就有过…… 看着别人怀孕,所有的荣宠都聚在嫣然的房间里,穆念雪真高兴不起来。 “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云峥看出了娇妻的不高兴,可他自己也在云里雾里,不知道怎么解释。 因为平阳王妃就在房间里,穆念雪只得忍着性子不耍小脾气,不过侧了个身没理睬云峥。 “爷——”嫣然躺在床上,低声地唤。 在平阳王妃的注视下,云峥上前了几步,嫣然可怜兮兮地样子拉住了云峥的手,“爷,刚才是我不好,你不要怪我好吗?” 声音柔柔的,这叫任何一个人听起来也生不起气,何况还是怀了‘他’孩子的人。云峥抽回了手,默不作声。 平阳王妃却注目到嫣然脸上有红红的指头印,声音一肃问,“你的脸怎么了?” 平阳王妃想着若是穆念雪打的话,此时或可提出来削削她的傲气和威风,以免一府有两个主母,抢了她的风头。然而嫣然却道,“是奴婢无故惹怒了爷,爷该罚的。” 语气中带着身为女人惯有的低柔与弱不禁风。 平阳王妃知道云峥看不惯嫣然,不得不提醒一句,“若是以前也还罢,现在嫣然有孕在身,不能再受一定委屈,峥儿,你可千万注意了。” “是,母亲。”云峥还考虑着一点孝道,不敢正面忤逆平阳王妃。心想他以后不会再惩罚嫣然,离她远一些还不行吗? “这就对了嘛。嫣然怀了孩子,就不是侍妾了,身份抬到姨娘。吃穿用度都不需俭省,好好调理身体便好。”平阳王妃交代完话,另给嫣然两个服侍的丫头,随后才走。 云峥将平阳王妃送出房门,才见穆念雪早已不在原地。正要疾步赶着过去,嫣然却拉住了他的手臂,细细地嗓音道,“爷,你能陪我一会吗,我肚子不舒服,大夫说有见红的现象。” 嫣然很会利用优势,知道云峥打了自己一巴掌还没扶她心里过意不去,她一挽留爷就站住了脚步,虽然眼睛并没看她,但是嫣然知道她又胜利了一点点。 第一百九十三章 入宫 嫣然抱着云峥的手臂,身子半靠着他,只有这样她才能感觉到一点知足。虽然她是平阳王妃的人,可是再见爷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这种滋味就像毒药,一点点将她温良的心性掩盖,无论他对她如何,辱骂也好、惩罚也好,她的心意都不会有一丝改变。 可恶的是她竟然与别的男人有了孩子,如果真的是他的,那该多好。半张小脸贴在云峥的小腹上,眼泪打湿了衣衫,这一刻她是幸福的。 云峥一瞬间心思就飘到了远方,他在想他是怎么跟嫣然有孩子的,他们明明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欢爱……云峥越想越头痛,将嫣然攀住他腰身的手拉了下来,再没有任何犹豫出了房门。 穆念雪房间的灯熄了,云峥记得他们还没有用晚膳,雪儿这么早就睡了,一定是有什么心事。 刚进房门,夏荷就进来了,“爷,还摆饭吗?” “不必了,你们都休息去。”云峥吩咐完,点亮了床头的灯,灯火朦胧中照见娇妻微微隆起的身形。 云峥放了帘帐,脱了外衣上了床。四月的天不冷不热,盖了层云丝绣鸳鸯的锦被,当时换上它的时候云峥还能想到娇妻甜腻地模样,说锦被上的鸳鸯就好比他跟她俩。现在却平静地一声不响,让云峥有种触碰中怕失去的感觉。 揭了被角,轻轻揽着皮肤微温的人儿,静静地说道,“不开心就说出来,要么打我也好骂我也好。” 可即使是这样,雪儿依旧不理他,像是睡熟了一样。 云峥再也忍不住,要扳过娇妻的身子,让她将心里的怨言都说出来,别闷着才好。手触到脸颊上,却摸到满把的泪水冰冰凉凉的。云峥吓了一跳,他的雪儿这样坚强,现在却因为嫣然怀孕的事哭了? 云峥满心心疼,后悔没有早些过来,可是现在他能够解释什么呢?只能拥着娇小的身躯说一句“对不起”。 穆念雪没有挣扎,眼泪就滴在云峥之前的伤口上,第一次哭得身子发软、哭得狼狈极了。她还记得重生以来她的第一次哭是在穆府的梨花树下,那时云峥递给了她一块手帕,发誓说要好好守护她。 云峥是对她好,可是,他还是跟别人有了孩子,刚刚还当着她的面承认了。穆念雪抱着夫君宽阔的肩膀,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因为在乎为什么不能多给他一点自由的空间? 泪水一点点化成委屈,也化成了安慰自己的良药,穆念雪在云峥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雪儿,你要我怎么办才好呢。”静默中,云峥抚着爱妻的头发长叹。 次日,云峥一早醒来就去上朝了,心中愧疚,到底是没将昨天的心事说开,从此以后两人都隔着一条裂痕。 穆念雪从起床的那一刻起,就看到嫣然捧着肚子从她窗前走过,眉眼中带着丝丝缕缕地得意。对她,再也不必恭敬地自称‘奴婢’,也不必再给她请安。 现在她们是平等的,穆念雪有世子妃的称号,她有孩子傍身。 “芳绫,将窗门掩上。”穆念雪淡淡地吩咐,脸上再也没了昨日的泪水,只有身为主母的镇定。 芳绫也看不惯嫣然,菊清更加看不惯,但是她现在的心思不在嫣然身上,因此见到了也同没见一样。 “姑娘,这几日商铺、布庄的银子到了,您看看账单。”一会儿,芳绫就将这月的账单本呈上。 穆念雪涂了蔻丹的手指甲在账本上翻看着,察觉到其它的账户都有盈利,胭脂水粉这一块却有亏空。琢磨了一下,才吩咐道,“现在是春天,呆会你们派几个丫头去园中摘几样花瓣,每个颜色挑一种然后分开晒干。” 这一件事就交给了墨竹了,穆念雪又看了看园子里有没有什么空缺的,找出一点东西来将它补齐了。她想着尽量找出一些事情,不去理睬嫣然就好了。 然而事情并不是朝着她预想的方面发生,她不去招惹嫣然,嫣然倒来招惹她了。 没过几日,墨竹就将各种颜色的花瓣晒干收齐了,装成几个袋子交给穆念雪。云峥恰好从外头回来,面上带着微笑,仿佛是遇到了喜事。这两天,雪儿又跟原来一般无二,对他笑对他撒娇,每晚都会有一次欢爱。 “爷,你回来了。”嫣然还不等云峥进门,就巴巴地上前去,要替他换一件衣裳。 “我自己来。”云峥没再做恶劣地动作阻止嫣然,却拿了套随身衣袍进了房间。嫣然果然没再跟来,云峥无意中扭了腰带,自己弄得正恼火,穆念雪就进来了。一边帮忙一边嗔道,“那么多丫头不会叫吗?何况嫣然都有了孩子,你也不必刻意避着。” 看似满嘴的酸话,穆念雪说起来却丝毫不动容,仿似已经接受了这件事情。 云峥没接口,却握住妻子的手问,“采那么多花瓣干嘛?” 穆念雪不好意思说她是因为心神不宁,只道,“多赚点银子总没有错。” “还怕为夫养不活你吗?”云峥笑意嫣然,又捏了捏娇妻的鼻子,想到宫里的事情才道,“明日会有宫宴,你去吗?” 本来穆念雪不想去,想想在家里呆着气闷,还不如去透透气,所幸答应了。 出了房门,穆念雪翻捡着花瓣,挑出颜色鲜艳的,“这些用玉捣碎,磨成水装在瓶子里。” 云峥也过来帮忙,身后自然是跟着嫣然,没到这个时候穆念雪就只好自己进房间,眼不见为净。云峥也跟着进去,嫣然却死死地黏住云峥,“爷,你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你陪我一晚好吗?” 柔情似水的眼睛潋滟着星辉,云峥却扯开了她,走进自己的房间。嫣然还不死心,一直在门口等着,穆念雪看不下去,将夫君推出了房门,“你就去。”嫣然都有了孩子,她还能防备什么,若是一直霸占着云峥,她还脸做一室主母吗?况且前些日子,平阳王妃早就旁推侧敲了,说做世子妃就必须大度一些,跟屋里的姐妹和平相处。 这一夜不知是怎么过的,穆念雪睡在床榻上,第一次夫君不在身侧。 夜晚的天空没有星辰,只有一丝丝的冷风吹进帐中,穆念雪情不自禁握住自己单薄的肩膀。突然一条白蛇一般闪电划过天际,将乌黑的天幕整个儿斩成两半! 一声霹雳的响雷在耳边炸响,穆念雪想起了前些日子那声恐怖的女人笑声,害怕地钻进被子。雷鸣声接连不断地从头顶传来,穆念雪捂住耳朵也没用。 大雨哗啦啦地掉落,一阵阵凉风吹进了被中。 被子被谁拍打了两下,穆念雪缩在里面不出来,因为她是可以看见鬼的,所以在这个陌生的坏境里她害怕。直到听到熟悉地“雪儿”叫唤声,一个人影掀开了被角,她才不害怕了。 “雪儿,别怕。”云峥突然到来,将娇妻搂进自己的怀中,柔声地安慰她。 窗扉似乎关了,冷风也止了,穆念雪推开身前的人,暗带吃惊,“你怎么来了?” “外面刮风下雨,我担心你害怕,所以陪着你。” 穆念雪再舍不得将人往外头推,挪进来些让夫君进了被子。 次日,穆念雪跟夫君一同进宫面圣,走出房门就见到嫣然一副委屈的模样。想必是拉着云峥不让他走,最后没能如愿。最后只能怪在莫名其妙的一场春雨身上。 入宫后,云峥一直将妻子带在身侧,直到在重华殿面圣。 皇帝不止一次见过穆念雪,这一次却是在做了世子妃之后第一次面见龙颜。 “你就是工部尚书的女儿?” 穆念雪手心上全是微汗,此时云峥已经站到了一边,而她还跪在地上。穆念雪记得在乾安宫里皇上与她见面也是这么问的,当时皇上还龙颜大怒了。这次她不得不紧张,答应了个“是”字。 皇帝说了句“好啊”就没后文了。 穆念雪却感觉到皇上的声音不寒而栗,不是对她不满,就是对她爹不满。 近些日子,随着穆府的日趋落败,有不少平日与穆府作对的人参穆二老爷,说他私下里有几分脏帐,为官不仁。幸好还有穆念雪、穆念秋这边,一个嫁给了平阳王爷做儿媳,一个嫁给了手握兵权的兵部尚书做儿媳。 一文一武,都不可得罪。 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堂上的除罢,后宫之中新晋位份的香贵人却经常在他耳边吹风,说穆家的女子多不检点如何如何。 没多说什么话,穆念雪退了出去,心里着实后悔跟云峥出来了。即便在家里看看嫣然的臭脸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见了皇帝后,云峥又带着穆念雪去后宫皇后处,今天的宫宴就是她开办的。干净的汉白玉石阶上一点灰尘也无,轻巧的鞋垫走在上面近似无声。在这样肃敛的环境中,她要怎样才不会出错? 一切幸好有云峥陪伴。 眼前一排宫女姗姗而来,走在最前面的却是身段窈窕、面罩细纱的香贵人。穆念雪咬着嘴唇,从前的宿敌又见面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选女 “臣女见过香贵人。”穆念雪怎的不知她其实就是曾若琴?然而这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下去。 香贵人眼眸中藏着不屑,近乎挑衅地看着穆念雪,“身为宫外人怎可在宫里随意走动,你这不是不懂规矩是什么?” 穆念雪吃惊的是曾若琴的声音竟然变了成熟迷人了,比以往更有韵味。抬起头细看她的一双眼眸,也比之以前不同。曾若琴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还敢在脸上动刀子?错愕之中,穆念雪没有答话,这更叫香贵人揪住了错处! “大胆,竟敢藐视本宫的权威?来人,将此女重重扇上二十个耳光!”香贵人怒了,早就想以牙还牙惩罚穆念雪,现在正是机会。 穆念雪还未说话,她身旁的云峥却站出来了,“这位贵人息怒,爱妻是我带进宫里来的,适才面见了皇上,现在去参加皇后娘娘开办的宫宴。若有得罪之处请谅解。” 云峥话说完就拉着雪儿退下了,不给香贵人训人的机会。再怎么说,她也不敢将怒气撒在世子爷的头上。 “雪儿,那个香贵人跟你有仇怨吗,怎么见面就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云峥不解。 穆念雪笑着摇头,一边在夫君耳旁说了几句话,告诉他实情。只是曾若琴相貌、声音都已改变,叫人很难以相信。云峥果然露出惊讶的表情,心道:是她?这可是欺君的大罪啊,曾若琴一个小女子好大的胆子! 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皇后居住的坤宁宫,云峥还有要事就不陪着进去了。穆念雪参加了皇后娘娘,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入座。一会儿殿里陆续进来十几个美人,大多数是京城里的嫡家小姐。 先前见过面的贺家的女孩贺思芙、李家的姐妹李欣、李娜,公孙贺的妹妹公孙燕。不过一会儿陆芸湘也来了,皇后娘娘喜笑盈盈地,身上一袭代表着皇后权威的紫金百凤礼服庄重而典雅,任何人看了都想与之贴近。皇后身旁端坐的是淮南公主,也就是灵儿郡主她娘,此时见到她的穆念雪心里微微有些打鼓,不知公主会不会将丧女的冤屈怪在自己头上,不过一切还好,淮南公主虽然没笑,也不是阴沉沉的面孔。看样子,今天还有别的大事,不会找她麻烦。 “参见世子妃!”不少官家女孩子过来打招呼。 穆念雪点头以示微笑,这些规矩礼仪是宫里的喜婆告诉她的,面对比她位份小的人既要注重身份又不能显得不可一世。都要掐捏好了。 李、贺两家与穆家共读一个私塾,女孩子之间也相互熟络一点。不过因为穆家近些日子出的事情导致名气下跌,李欣、李娜已不再是之前趋炎附势的态度,不过是看在世子妃的面子上才过来行个礼。 穆念雪将二人嘲讽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表面上依旧端庄有礼,伸手将二人扶起。 “雪儿姐姐,你怎么也来了?”陆芸湘笑嘻嘻地问。 “我怎么不能来?”穆念雪略微小声,目光又向两旁的官家小姐望了望。 “你没发现,这里都是未婚的女子。”陆芸湘毫不顾忌前面皇后、公主两尊大神,依旧喜形于色。 未婚与已婚很好分辨,只需在头饰上注意就行了,穆念雪一观之下果然是这样。虽然有些女孩子定了亲事,可毕竟没成亲。不过也罢了,既来之则安之。皇后娘娘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穆念雪这边说着话,李欣李娜也相互议论着,话语之中说着田毅两字,面庞略带娇羞。穆念雪这才知道这两姐妹的亲事都说给了田毅,打算二女嫁一夫。田府她的妹妹穆念秋也在内,到时不知会引起怎样的胜观? 鎏金金凤座椅上皇后咳嗽了一声,全场肃静! 皇后和蔼地笑了笑道,“今日是淮南公主择女的日子,在场的女孩们都有份,若被淮南公主选中,即刻会被册封为郡主!” 皇后的一袭话落,全场哗然,难怪方才底下都私自聊着天皇后也不制止,原来淮南公主在挑选女儿。官家小姐们个个打量着自己,细想刚才有没有失礼的地方,都盼望着能被淮南公主选作女儿。 当即就有人心急地问道,“皇后娘娘,臣女能够献上歌舞吗?” 众人都笑了,她以为淮南公主是皇上呢,以歌舞就能胜人。皇后也道,“这倒不必了,淮南公主已有人选,今次这个宫宴就到此结束。” 官家小姐们不免失望,怯怯私语着“该不会是世子妃?” 众人议论着穆念雪,相互散去。穆念雪与陆芸湘也正要退下,皇后娘娘又留了一语,“世子妃与陆家千金留下。” “果然是她!” “那为何留下两个人,难不成淮南公主要选两个女儿?” 不少议论的声响传进穆念雪的耳中,其中还不乏痛恨的语气。对于这一切,皇后但笑不语,望着众官家小姐离去,直至殿内只剩了穆念雪与陆芸湘两人。 “即日起,陆家千金被封为郡主,等加冕受礼完才能离开皇宫。”皇后温厚的声音传来,陆芸湘满是诧异,淮南公主为何选中她了? “是,谢娘娘恩典。” “还不快见过你母亲?”皇后提示道。 “臣女叩见母亲。”陆芸湘朝着公主拜了三拜才停下。 “快起来。”淮南公主不知是不是想灵儿了,一边轻柔地拉陆芸湘起身一边抹泪。 穆念雪一直跪在地上等皇后吩咐,皇后却迟迟不叫她起身,最后才以威严的口吻问道,“听香贵人说,你方才无故冒犯了她,世子妃你可知罪?” 穆念雪额冒冷汗,这才半会,方才的事就传进了皇后耳中。香贵人果然没打算放过她! “启禀娘娘,臣女没有冒犯香贵人。”穆念雪再一次诉清了事实。 “是吗,有没有冒犯你们当面对话。来人,传香贵人!”皇后一语完,香贵人就扶着太监的手踏进了宫门,她早已在殿外等候多时了。 陆芸湘不知道皇后为何找穆念雪的麻烦,心里真是急死了,几次想帮雪儿姐姐说话都被淮南公主拦住了。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淮南公主!”香贵人再将目光移到了穆念雪身上,恶意的眼神汇成两把刀剑,“方才就是这个贱人无视嫔妾,将后宫礼仪与皇后威严不放在眼里。” “臣女没有,臣女是由夫婿带进宫的,从重华宫到坤宁宫没有第二条路线,香贵人如何说臣女不守规矩乱走呢?”穆念雪也是气急了,当着皇后的面狡辩起来,若是可能她就当说出香贵人的真实身份,只可惜曾若琴变了样子。 淮南公主听到“夫婿”二字皱了皱眉头,不大愿意接受穆念雪是世子妃的身份。 “就算你不是乱走,那么嫔妾问话你怎么不答呢?还有你刚刚的狡辩之词将娘娘的威严放在哪里?”香贵人一步步地走上前来,皇后微眯着眼看着她的举动。 “若是臣女没有听错,香贵人刚刚在殿外可不是自称‘嫔妾’,而是‘本宫’,试问一个六品的宫嫔有自称‘本宫’的权利吗?” “你!”香贵人伸手要在穆念雪的脸上落下巴掌,突然却被皇后喝止了。 “香贵人,你懂不懂规矩,这里是坤宁宫不是鎏绣宫,你敢公然在本宫面前打人吗?她是世子妃,不是普通官家百姓!”皇后一语说完,又急速问穆念雪,“世子妃,你刚才的话可属事实?” “的确属实,臣女不敢欺瞒娘娘。” “来人,将不知高低的香贵人给本宫拿下,重责二十大板!”皇后卸下了温婉的面具,突然变得威严不可侵犯。 香贵人接受不了眼前的变故,大呼着“娘娘恕罪、嫔妾知错了”的话,最后还是被宫人拖了下去,一会儿宫外就传来板子落地的声音。 皇后瞬间又恢复了和煦的面容,伸手招穆念雪起身。在后宫里,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子几次晋级,美貌、身段、才艺、手段、智慧、宠爱样样都不缺,这叫皇后没来由地害怕,早就想找借口好好地惩惩香贵人,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穆念雪早知道皇后有这种想法也不会担惊受怕了,站起身谢了礼就准备出宫。陆芸湘依依不舍地看了她一眼,将方才的事情看得心有余悸,如何还敢在宫里呆? 然而皇后发了话,她也不能走,只好留在宫里先学几天礼仪。 穆念雪坐着马车回家,想着刚才的事情还胆战心惊,以后若没有必要的事情她再也不会随便进宫了。 回到兰苑,云峥还没有回来,倒是嫣然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在她面前装着呕吐,好似身体因怀孕而受到了了亏损。穆念雪不理,直接走进房间又去研究那些花草,打算亲自制成胭脂拿去店铺里卖。 “姑娘,你没发现这些天嫣姨娘清瘦了好多?”芳绫调着花香随口问。 “是吗?不觉得。”穆念雪细想了下,查不出古怪。嫣然本身就属于细瘦腰肢那种类型的,再瘦还能瘦到哪里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抢夫 不过看样子嫣然的病态也不像是装出来的,想来个人体质有异,因为怀孕的关系是会辛苦很多。穆念雪也没有细想,日子照样过下去,嫣然的肚子渐趋大了起来,小腹隆成了圆形。 平阳王妃更加照顾嫣然,什么好的都往兰苑搬,只可惜这些东西不是给世子妃的。嫣然更加得意,每天都难掩喜色,云峥一回来就找着机会围着他转,将世子妃的存在根本不放在眼里。 “爷,你摸摸看,他在肚子里踢我呢,一定是个男孩。”嫣然身着一件白色的绢纱裙,握着云峥的手去摸她的肚皮,脸上欢快地笑着,任谁见了都要怜惜。 云峥也改了当初厌烦嫣然的面目,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他做不到不理不睬。嫣然见云峥没有拒绝,心里更加得寸进尺,“爷,今晚上你能陪我吗,就一夜好吗?我和孩子都想你。” 云峥松了手,他接受孩子不代表他接受嫣然,他还记得她是母亲派过来的眼中钉。冷冷地提醒,“你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嫣然咬住贝齿,还是不放弃,“那有什么关系,姐姐不会介意的。”因为不到平阳王妃规定的日子,嫣然是没有侍寝的席位的,不过这些她并没有放在眼里,谁让她怀了孩子呢? “你弄错了,我不是怕雪儿介意,而是不想去。”云峥推开了怀里撒娇的嫣然,头一次将实话告诉她。 嫣然哪里肯放?柔情似水的眼眸中瞬间被泪水充盈,“爷,你不要我们的孩子了吗,它好可怜……爷不要他,我也不要!”嫣然一狠心,捶起自己的肚子,不过并没有十分用力,只是演戏给云峥看,看他是在乎还是不在乎。 云峥抓住了嫣然捶打的手,喝了一句,“你有完没完?” 室外的动静都被穆念雪听在了耳中,真觉得刺耳之极。嫣然到底是重新投入了云峥的怀抱,听着他的心跳声笑了。 菊清蓦然从室内走出,眼睛从嫣然的身上瞥过,咬牙道:我再让你得意一会,贱人! 嫣然甜甜地笑着,当然没注意菊清狠毒的眼神。云峥皱紧眉头,将嫣然从怀里推开,“我还有事——” 嫣然看着云峥进屋,又在身后唤了一句,“爷,你晚上陪我,记得。” 云峥进屋后就见娇妻吩咐着身旁的丫头如何处理晒干的胭脂,面庞如新月一般光洁、莹润,肤白如凝脂。端庄的面容上没有一丝不耐,更看不出有任何怒色与醋意,不过在他拥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身时,雪儿无意间避开了。 他就知道她的大度是假装的,面上不说,心里却介意。 一直等到了晚上,菊清等人服侍了饭食,云峥打算好好地慰劳妻子。还没进房间,嫣然就拉住了他,“爷,你陪我。” 这种事情穆念雪向来是不会去呵斥的,打着帘子进了房间,一会儿云峥也跟着进来了。穆念雪有些奇怪,“她就这么放你过来了?” “是我将她留在膳房里的,命她吃完了那些蒸糕再做打算。”云峥坏坏地笑着,若不是以这个为借口,不知道嫣然缠他到什么时候。 蒸糕做法复杂、营养也全面,一块蒸糕兼容了鱼、肉、鸡蛋三样主要食品,再撒上香油、红枣泥、酱醋以面粉调匀,然后再放到蒸锅里去蒸。煮出来的肉既鲜又嫩,不过确实是油腻食品,给孕妇补身是最好不过的了,就看嫣然吃不吃得下。 “别管她了,你不觉得烦我还觉得烦。”云峥摸索着娇妻的腰带,双手在穆念雪怀里摸索着。 穆念雪细想着,除了云峥受伤的那两日,夫君在嫣然的房里度过,其他时候都没有。心思辗转中,云峥已经解开了她的春衫,将她按在怀里吻着肩上的锁骨。 “什么时候为我生个孩子?”云峥半认真半玩笑地宠溺着娇妻,翻身将她压下,床榻立刻往下沉了一沉。 穆念雪感受着身上的重力,同时也为夫君这句话烦恼着,她倒是也想怀孩子,就不必每天看嫣然装模作样了。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云峥一寸寸吻着雪儿身上细腻的肌肤,发现她眼神有些微迟钝,不免停下了动作。 穆念雪摇头,纤长的手臂揽住夫君的脖子,慢慢地迎合着,只有这样才有怀孕的机会。 云峥腰身一挺,慢慢地进去了,随后宽慰地道,“你放心,我只宠我们的孩子,只要我们的孩子。” 这倒不是穆念雪的心愿,然而此时她也说不出什么话了,夫君动作越来越大,只听得一片嘤咛声,仿佛到达了云端。 这时候,门外却有人敲门,是秋月的声响,“爷,不好了——” 云峥有些恼怒,最恨这个时候有人来烦他,忍着脾气问,“什么事?” “嫣姨娘吃了那些蒸糕吐了……” 云峥依旧没有停下动作,心里嘀咕着,吐了不是很正常吗?犯得着事事告诉他? “你要不要去看看?”穆念雪紧握着夫君的手臂,问道。 “看什么看,丫头们自然会收拾。”云峥不理,直到一场鱼水之欢到达了顶点才停下。 门外的响声一刻不停,秋月在外头喊道,“爷,嫣姨娘快不行了……” 云峥穿了外衣来到膳房,桌上是吃得所剩无几的光盘子,嫣然歪在墙边上,阴影处一片秽物。 “爷,我都、我都吃完了。”嫣然有气无力地说着,娇弱地身影叫人怜惜。 云峥没了刚才的怒气,抱起嫣然进了房间。将轻如无物的人儿放在床上,叮嘱了两个丫头转身就走。 嫣然揪住了云峥的衣衫,“爷,你陪我。” 云峥无法,只好站在了床边上等身旁的女人睡着再走。 嫣然哪里肯就此罢休?站起身就开始脱衣服,守在床边上的丫头闪到了帘后,屋子里只剩跳跃的烛火。嫣然自己倒没意识到自己的身躯已经改变了形状,是否足以引诱一个男人? “耍什么花样?”云峥很恼怒,嫣然刚刚不是还吐得天昏地暗吗?这时候有力气勾引他? “爷,你摸摸我的肚子,你摸摸他。”嫣然一看到云峥发怒的眼神就害怕,衣服半解着,情不自禁跪在床榻上。握着云峥的手轻触自己的肚子,随后向上移,到自己的胸脯。 云峥抽回了手,忍住了心中的欲火。他一百个一千个不想跟嫣然有孩子,何况她还还在这里引诱他? 嫣然心里委屈,却只听到云峥严厉地告诫声,“你最好老实睡你的觉!” 云峥回到自己的房间搂着娇妻又要了一次,直到第二天天明。 穆念雪被自己的夫君整的身子乏乏的,清早起来还打呵欠,不过相比嫣然脸上的颜色更加水润了。嫣然也不知是怎么地,面色开始发黄,每天要涂好多粉才能掩盖,本来是在孕中应该多多忌讳香啊粉啊这些东西,她却每日还是装扮地花枝招展,一样都不少。 去主院中请安,平阳王妃没有多说什么,话题仍然是绕着嫣然肚里的孩子转,吩咐穆念雪好好地照看。 穆念雪耳朵都听出茧了,平阳王妃还没有念叨完。 “母亲,爹今日的病情怎么样了?”穆念雪岔开了话题。 “难得你关心,已经快好了”平阳王妃又道,“其他的不多说,你也好好调养自己的身体。” “是。”穆念雪羞愧难当,与云峥的恩爱不会更少,只会更多,怎么偏偏就不怀呢。反而是嫣然…… 回到兰苑中,穆念雪又乏了,账单在旁边也不想对,整个人只想歪在床上睡上一觉。她以为是昨晚睡太晚了,结果接下来的日子都是这样,每天昏昏欲睡。 云峥回来就问她,“是不是病了,若不请个太医来看看?” 穆念雪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怀疑是有人故意暗害她,若是请了太医只能打草惊蛇。唯有在饮食吃喝上多注意。 重生以来,她就有特殊的能力,可以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况且进餐前也有丫头用银针量了,饭食无毒才放心实用。她一点也想不到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些账本都收起来,府内的事由母亲管着,你也别操心。困了就休息,闲着就绣绣花打发下时间。”云峥看着娇妻忙碌的身影心疼,所幸让她什么事都别做。 穆念雪让人用花绷将绢丝固定好,一副鸳鸯戏水还没绣好,就想起了一件大事——穆念秋会在这个月里生孩子,怎么还没有传出消息来? 她作为姐姐自然是要去送送礼的,装装样子也成。不想穆念秋大着肚子正是苦闷的时候,一点心思都没有放在生孩子上。 李欣、李娜好几次到田府来就是为了会见田毅,身边虽然带了父母,可任谁看不出两个妖精似的媚态!她怀着田蒙的孩子,心却属于田毅,怎么能够忍受有别的女孩嫁给田毅?何况还是两女! 穆念秋气都气饱了,决定找个时机问田毅一个清楚! 第一百九十六章 和亲 田府中田蒙、田毅分居两个院子,田氏与田尚书在主院。 田蒙屋里有身份的姨娘就是四个,更别说侍妾了。这些还不能说明田蒙的心性,家花哪有野花香,除了屋里的女人他时不时还要去外面花天酒地。京城里有名的四个妓院都知道田蒙是老熟客,这些穆念秋管不了,也不想管,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田毅身上。 田蒙对她来说只是让人害怕。 前些日子,因为李欣李娜两姐妹对田毅的青睐,李家夫人只好请了媒婆上门促成这对婚事。并且田毅还亲口答应了,能够同时得到两个美人,还能得到李氏家族的辅助他何乐而不为? 不过此事被穆念秋知道了,暗地里约他出来说个明白。 因为上次穆念秋大着肚子在野外睡了半晚,被田蒙抓住了,怀疑她跟别的男人厮混严加警告了。这一次穆念秋绝不敢再在晚上见田毅,宁可在花园里装作是巧遇。 远远地田毅挺拔地身影过来了,穆念秋从桃花树林里站了起来,一脸的不高兴,“你怎么能够娶别人,你不是说要对我一生一世的吗?你撒谎骗人!” 穆念秋就快哭了,身子摇摇欲坠,大起来的肚子看起来很不方便。田毅假装安慰她,“我这不是也没有办法吗?弟弟都成亲了,爹娘不能放着我不管。” “那我怎么办?”穆念秋抽泣出声,想投入田毅的怀抱,却又被自己的肚子挡住了。她现在真的恨死了这个孩子,一点也不想要她,不是她,自己不会遭受这份屈辱,更不会与田毅两两相隔。 “听话,只要过了这段时间,等我夺了爵位,咱们再好好商量怎么对付田蒙。事成之后,我就娶你为妻。”田毅满脸宽慰的神情,握住穆念秋的小手,心里却在恶毒地想,等到了事成的一天,就将你一起除去! 穆念秋滴了两滴泪水,又问,“那你准备如何处置那两个不要脸的妖精?”她在家里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李欣李娜一人送了块手帕给他,一块上面写着情诗,另一块上面绣着一朵芙蓉花。 “你就放心好了,这些不用你操心,你只需设计田蒙便好,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田毅能推脱则推脱,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还是要娶李欣李娜两人,只是在嘴皮子上多下功夫。 “你不许负我!否则我和你同归于尽!”穆念秋也不知是怎么讲出这话的,总之女人毒辣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好,绝不负你!”田毅夸着口,心里却道,想跟我斗,你还没门! 穆念秋终于放了心,微微靠在田毅的胸口上凝听他的心跳。她太爱这个男人了,被他温柔的动作与甜美的话语迷得团团转,虽是在白日也要冒险与他互诉情愫。 “乖,回去,我们这样毕竟不好,你还怀着孩子呢。”田毅脸上有几分不耐,却强忍着心中的厌恶感,以孩子为借口要抽身离开。 “不,我才见了你那么一会,我们有一个月都没这样了,我讨厌你看着我疏离的目光。”穆念秋不肯放开田毅,仍然将他抓得死死的。 远处却有管家传话的声音,“大少爷,您在这吗?李家姑娘来了,要见您——” 田毅很快扯开了穆念秋的身子,退避三尺,仿佛沾上了她就是麻烦。林子外已经传来李欣李娜两姐妹的欢笑声,一声声喊着“田公子”。 穆念秋紧咬着嘴唇,舌尖很快传来一抹腥甜,此时的她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不但不躲避反而去拉扯田毅,“我不许你跟她们往来,你答应过我的,爱我一生一世。” 田毅捂住了穆念秋的嘴巴,狠声道,“你疯了吗?被别人听见!” 穆念秋被妒忌冲破头脑,扯着田毅的衣袖不肯松开,争执的一幕恰好被李欣李娜看见!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李欣颇为不理解。 田毅后退了两步,离得穆念秋远远地,面目上看不出一点不自然,“我跟弟妹恰巧在林中遇见,两位姑娘来得正好,一起去厅里坐。”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穆家的人不知礼仪呢。”李欣言笑晏晏,一张嘴很是泼辣,开口就是讽刺。 “欣儿言重了,我跟弟妹只是熟络,不过碰巧而已。两位姑娘心灵手巧,绘的绢子我都看见了,在下十分感谢!”田毅说着上前引路,称呼也变得极其亲密。 穆念秋只感到受了重击,也默默地跟上前去,眼神毒辣地剜着李欣李娜二人。 “咦,我说田二奶奶,你莫不是脑子抽筋走错路了?这条路可是去田公子的院子,你做为弟妹怕是不合适过来?”李欣盯着穆念秋,嘲讽。 “就是,不管好自己的男人,倒想偷汉子!”李娜的话更是毒,说得穆念秋红了脸面。恼也不是羞也不是。 “二位不要开玩笑了,弟妹或许是去厨房也说不定。”田毅回过头,警告似的给穆念秋使眼色。若是再这样下去,怕是不好收场。 “我爱去哪里,你管得着吗?”穆念秋大小姐的脾气上来,也是不管不顾的,更何况她现在是待产孕妇! “跟踪我们的男人,你不要脸!”李欣当即火冒三丈,谅着穆家没什么气势可以好好收拾穆念秋了,一巴掌摔了过去打了个满面通红! 穆念秋哪里受得住这趋势,脚上没站稳就向后倒去。整个人翻在地上抽起筋来,蜷着双腿冷汗直下。 “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穆念秋呜咽声中,血流绵延到脚下,湿了一片土壤。 李欣李娜不禁尖叫,躲在了田毅身后,“我、我不是故意的……” 穆念秋抽痛得要命,肚子里仿佛有东西往外坠。双眼朦胧中,她爱的男人却站在原地,只冷冷地喊了两嗓子叫管家来抬人。 穆念秋腹痛一阵又一阵,这个时候田蒙还在外面喝花酒,田氏赶紧吩咐人去找医婆给儿媳催产。 云峥回到兰苑看到娇妻慵懒的模样,摸了摸额头,“今日怎么样,好些了吗?” 穆念雪身子倒不痛不痒,就是感到困倦,微微露出了笑容道,“我没事。” “听说田家媳妇今日动了胎。”云峥今日出外办事,偶然遇到田蒙,才得知这个消息的。 “生了吗?”穆念雪很是关心。 “还不清楚情况”云峥握着娇妻的手,俊逸的脸在她额前蹭了蹭,无比宠溺,“别想了,早些歇息。” 然而,眼尖的穆念雪却发现夫君的脸有忧色,担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朝堂上出了什么事情?” 云峥叹了口气,自己脱了靴子,想到迟早是要告诉雪儿的,还不如让她早点接受。便道,“关于淮南公主择女你知道?” 穆念雪点了点头,“嗯,知道,淮南公主选的是陆芸湘做她的女儿。” 云峥隐忍了下,才道,“你知道淮南公主为何要从官家小姐中挑女儿吗?” 穆念雪原以为是淮南公主失了灵儿郡主,心里愁闷,所以才为自己选个女儿以做寄托,哪里知道这件事还牵扯到国事! “南边的战事不断,前些天那边的首领寄了封书函过来,要求为自己的十二子娶妻,指明要灵儿郡主。灵儿殁了,皇上无法,只好让淮南公主过继一个女儿嫁过去。” 云峥说完,穆念雪彻底没了力气,南边的国土有多远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身为中原的女子一去就不可能回来了。而那个人偏偏是陆芸湘! 穆念雪眼中盈满泪水,芸妹妹是她的姊妹,更是她的朋友,从此她再也见不到她了,想到这些心里不免难过。更何况她的亲事才刚刚定下,眼看着要同心爱的人在一起,却不得不因为一场战事阻隔开,从此天各一方! “雪儿——”云峥擦着娇妻的泪水,看着她难过心里也不忍。可是这不是谁轻易就可以改变的,陆芸湘被挑选中已成了逃不过的命运,这关系着两国的利益与和平。 “那边首领的十二子是个什么人,你有听说过吗?”穆念雪很快镇定下来,打探着消息。 “目前还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一个不太重要的王子,领地、荣宠都不太多。你放心,我明天会细细派人打探的。”云峥劝慰着,希望雪儿可以宽心。 当夜,穆念雪便做了个不安稳的梦,梦见陆芸湘洒泪挥别,离开京城。醒来时,汗水合着泪水湿透了薄衫。 而此刻姑太太一家中才刚刚得到消息,震惊不已!脸上挂着哀痛,陆芸湘却还在宫里没有回来。 那边规定了日子,这月的二十四号就派人来接。也就是剩下不到八天!这八天里姑太太一家未必能见得了陆芸湘一面。 这就是权势!除了伤心,别无办法。 陆芸湘知道事情的真相早就懵了,先没有想到离开家人去陌生的土地,而是想到莫展离。以后她还是要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与他分开吗? 莫展离虽是能将,身负绝技也混不进皇宫去见湘儿,只能愤恨地捏住拳头一下下地捶打着皇宫外的围墙,直到满手都是鲜血! 忽的,他的身后站了个人影——云瑛郡主。 第一百九十七章 替嫁 “你真的有那么在乎她吗?”云瑛突然收起了火辣的脾气,看着心爱的人自残的行为感到痛心。 莫展离睨了一眼身后的云瑛郡主,不想回答,因为说这些根本就没有用。 他留不住湘儿! 云瑛瞬间就眼圈红了,她跟他相处那么长的时间,哥哥与他说话、谈事的时候她都在,无论以什么身份都想逗他开心,逗他说话。他也不是不领情的,看似不管她,每次在最危险的时刻却救下她。云瑛不懂,她对他来说只是妹妹吗? “为什么不说话?你说啊,你告诉我、让我死心!”云瑛不管不顾地扯着莫展离的衣袖,摇来晃去,眼泪连成线的掉落下来。 “是,你满意了吗?”莫展离很痛心,低吼了一句。 “好”云瑛点头,抹掉了泪水,“我要的就是这个答案。” 莫展离没再理会云瑛,一个人扶着墙边走了。黄昏下,只剩下云瑛,远远地伫立着遥望莫展离离去的背影。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能理解她喜欢莫展离的心情?包括哥哥,他们一个个都以为她在无理取闹,她是郡主脾气,她太疯,太自私,可是没办法,她就是喜欢那个人啊。 他对她绝决,那么好,她可以放心走了,要替他去换回心爱的人远嫁他国。 云瑛不再有任何犹豫,立即入宫请求去面见皇上。 彼时香贵人被皇后的人打了二十大板,香臀都打得开了花,扯着面巾在皇上面前哭诉,“皇上,臣妾冤枉,臣妾没有冒犯娘娘,只是想小小惩罚一下世子妃,娘娘却那么对臣妾……” 皇帝却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早就派人弄清了事实经过,世子妃一点错都没有,不过是香贵人故意找刺。皇帝不说话,心思倒是想到了别处,香贵人一直说她是远国人,在京城并未呆多久,她又是如何跟官家小姐有牵扯的?还是跟世子妃有关。 “朕不是给你赐了珍玉散的药膏吗?况且你在坤宁宫打人也着实不对。” 香贵人抿紧了唇,知道不能让皇帝为她报仇所幸闭了嘴,她要是再继续说下去就成了无德的妇人,这一点曾若琴拿捏地稳。宁可将圣宠握在手中,报仇对她来说不过是迟早的事。 “皇上,云瑛郡主求见。”一名太监上前汇报。 “她来做什么?”皇帝疑惑,却也起了身,“移驾重华殿。” 不过一会儿,云瑛郡主便跪在了重华殿的门前,对着皇帝磕了个头,“臣女参见皇上。” 同样是侄女,皇帝不愧对灵儿郡主宠爱多一点,对云瑛疏远一些,不过这些并不碍于他的亲和宽厚,“起来,说说你来做什么?” 自云瑛站在重华殿里,皇帝就预感到与和亲的事情有关,只是他不明白作为一个从小在京城长大的姑娘家为何自动请缨远嫁他国?直到云瑛亲口说出了,才相信。 “说说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云瑛很聪明,不会说实话,“只为了我华夏的一个颜面,南方那边若是知道灵姐姐去了的事情,而随便找了个女孩子代嫁,他们会有什么反应?会说我们华夏故意欺瞒吗?但是若他们知道了灵姐姐虽死,却找了另一个郡主代嫁,他们还会说什么吗?” 云瑛的话很明白,句句以国家利益出发,皇帝一听有理,已经动了心。 “这样虽好,只怕会委屈了你。”皇帝终于说了句实在话。 “臣女觉得不委屈,能为皇上、为华夏做点牺牲是值得的。”云瑛面不改色,心中却在滴血,不过却丝毫不后悔。 “好,朕便赐你‘荣国公主’的封号,携千两黄金与珠宝嫁与藤西阁尔王子!” “谢皇上!” 为了不引起民众的轰动,代嫁的事情并没有宣扬出去。云瑛同陆芸湘一同住在公主殿里,接受礼仪。皇帝将此事交给了皇后,命她妥当处理。 夜晚时分,黑夜笼罩了整个城市,田府一片寂静,只有女人的哭喊声悲烈凄惨。 “哎呀,怎么还不生啊,再叫下去可就一天一夜了,夫人也等不下去。” “这一胎算好了是个男孩吗?”另有一个人便问。 “但愿是,不然还得做处理。”婆子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房门口却站着一位稍年轻的妇女——正是田氏的妹妹。 作为同时嫁给田将军的二夫人,她在府里的地位并不低。田氏养了一双儿子,而她获得了田将军的宠爱,同时也管理着园子等大小事务。 二十多年来,姐妹之间一直相处和睦,没有干戈。田氏慈善,但田府必须遵循田将军下达的规定,所以府里的脏事杂事都得一个心肠狠辣的人来管。 穆念秋双臂已经被绳索吊起,一条绞起的布带勒着嘴缝,瞠目呲牙、满脸是汗。不过是生个孩子,她从未受过这等酷刑! 肚子愈痛愈烈,胎儿好似在乱撞着,就是不出来。满身的衣裳都已经汗湿了,可是对待她的只有冷漠、满手是血的产婆!她感到害怕,害怕就此死在这张床上,她想喊心爱人的名字,可却说不了话。 “再有力一点,看到头了!”产婆喊着话,不断地揉着穆念秋的肚子! 她发誓,她想去死,她不要再生孩子了。 一声婴啼,冲破了明亮的房间。穆念秋终于松了口气,她的孩子总算是出来了。 外面的人叫喧着,“太好了,生了生了,告诉夫人去。” 产婆将身上还带着血迹的孩子抱了出去,交给二夫人,“是个女儿。” 田二夫人很快会意,用衣袖盖住了哇哇啼哭的婴儿,命人去准备柴火。房间里,穆念秋一觉苏醒过来,周围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寂静无声。 她的身子还被吊着,又冷又饿,却挥发出了母亲性质,“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抱给我看看。” 好久都没有人应声,好不容易一个丫头过来了,回答少奶奶的话,“您的孩子……是个死胎,夫人已经埋了。” 穆念秋大叫一声,“不可能!我听到她的哭声了,她好好的活着呢,快把孩子还我……” 丫头没再理睬穆念秋,出了房间,里面隐隐地传出哭泣声。 当穆念秋问话的时候,正是田二夫人将一个挥打着手脚、完好的婴儿沉进了滚烫的开水中,婴儿的尸体瞬间僵硬。 田二夫人回头吩咐婆子,“将情况告诉大夫人,说孩子已经处理掉了。让秋儿迅速地再怀一个,如果还是女儿,就休掉。” “是。”婆子去了,经过穆念秋睡觉的房间时,听到几声惊叫的吼哭声,穆念秋几乎到了疯癫的状态。不过神智还是清醒的,不过是快被逼疯了。 八日后,南方的人派人过来接亲,不同的服装、不同的发饰以及一个个魁梧的男人引得京城的民众纷纷围观。 街道上已经拉起了黄旗,闲杂人等不得上街,违令者斩! 有侍卫骑着马从中间通行,以迎接远方的客人。马头的另一方是一个留着胡须的男人,头发在另一边结成辫子。看是这样,却依然显得年轻,应该不过三十岁。 云瑛郡主穿上了嫁衣,被人用金凤车抬着从皇城出发,到达平阳王府。此际平阳王妃正拿帕子抹着泪,平阳王爷捂着胸口咳嗽着。他们是先一天才知道云瑛替嫁的事情。 金凤车没有在平阳王府停留多久,就转身朝另一条大道离去。云瑛含着泪水,挥别了国土、挥别了家乡、挥别了父母、挥别了她最爱的人。 站在墙边上的莫展离有些怔怔地,一瞬间就明白了云瑛为何要问他话,原来是早做好了这个打算。他欠她的情他记在心里,永远都还不清了。 云峥与穆念雪在平阳王府外送别,谁也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结局! “瑛儿,我的瑛儿。”平阳王妃满脸心痛,嫣然在旁边劝慰着她。 关于和亲这件事,皇后早就知会过平阳王妃,平阳王妃害怕自己的女儿嫁过去,才请求淮南公主择女替嫁。可是为什么,一切明明算好的,去和亲的还是云瑛? 因为这件突发事情,平阳王爷的病情提早了几日发生,额头又开始跳出黑线来。云峥还在伤心震撼之中,只能隐忍了心底的感情回院去探望父亲的病情。 王太医诊治过后,才道,“王爷的病情又加重了,此后若是每个月都提前,身子骨怕是熬不住。” 云峥别无办法,别说是解药,他连父亲为何会中蛊毒都不清楚。 “若不,就派个人到南方去问问。”穆念雪出了主意。 平阳王妃却阻止道,“南方那边都是污秽之物,一不小心就会沾上邪毒,只怕回来的人也不干净。” 穆念雪又道,“荣国公主不是嫁到了那边吗?虽然脚不出户,也可以叫人问询。” “不可!怎么可以连累瑛儿,她嫁过去人生地不熟的已经很困难了,若是被夫家发觉她有什么歹念,可是要处以极刑的。”平阳王妃脸色瞬间肃穆起来,生硬地否定了儿媳的说法。 “罢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云峥很是苦痛,接连的事情叫他承受不住变化,还好有雪儿在旁抚慰他。 第一百九十八章 赎身 云瑛郡主远嫁他国的事情渐渐止了,随之而来的是更为轰动的事件。 京城中听说来了一位与香贵人媲美的女子,也是脸罩面纱,肌肤胜雪,身材窈窕,比西施还要美貌。据说她一来就成了春香楼的花魁,不少人为她一抛千金,只为一睹美貌女子的香容。 此消息一出,立刻被传成香贵人是假冒的话,说她是故意掩藏真实的自己来临摹她人。 那名女子是谁,别人不知道,穆念雪是知道的。在扬州,紫苏也是出了名的,只是不知她为何辗转到了京城。 莫不是与云峥或是四皇子有关? 穆念雪猜得没错,消息传来没有多会,元晔与云峥就相继去了春香楼问明了缘故。紫苏却傲气地一个都不理会,只称自己是来做生意的。 “你最好别给我耍什么花样”元晔凶恶地掐住了紫苏白嫩的脖子,眼睛恶狠狠地瞪着。 “你还是一点儿都没变”紫苏被掐地几乎吐血,却依旧眼波迷离,纤长的手腕勾住元晔的脖子,“今日的贵客就从公子开始。” 元晔却一把放了她,扯开了紫苏脸上的面纱,随后又合上。 “怎么客官没兴趣了?”紫苏咯咯地调笑着,逗弄元晔,“是不是我脸上的疤痕吓住了公子?” 元晔却将紫苏抱在了怀中,英俊的脸庞紧贴着面纱在伤疤处呵着气。紫苏渐渐地沉醉下去,原来他不是嫌恶她。捧着男人的脸,紫苏隔着面纱的唇亲吻元晔,小鸡啄米似的处处点火。 元晔再不耽搁,抱着怀中的美人去了床榻,一夜温存。 “你不是不要我了吗?”紫苏眼波微荡,自认识元晔的那天起,她便是他的人。虽是做着勾栏的营生,却从不卖笑他人。 “听说你府里娶了位武美人,功夫了得,是吗?”紫苏又问。 元晔最讨厌别人说他的家事,转眼就生了气,穿好衣服不再理人。 而此刻的云峥正要出了春香楼,身后却传来一句低沉的话语,“人是你带回来的吗?” “不是”云峥不说二话,转身就要走人,元晔却从身后拉住了他。 “那么护送她过来的关卡上怎么写着平阳王府的名字?” “你以为我现在会多管闲事吗?”云峥毫不理睬,却忽而听到一个丫头的哭喊声,话语中间杂了“穆三姑娘”这几个字。 元晔与云峥同时侧头,向声音所发之地走去。云峥担忧的是在外面、特别是在春香楼这种特殊的场所会有人给雪儿泼脏,那么这种事情是他所不能容忍的。而元晔却恰恰相反,他只是因为好奇—— 两人一同来到后房中,就见一大盆污水用木盆装着,里面泡着为数不多的衣裳,一个略微清秀的丫头正在清洗,脸上似乎有损伤,身后老鸨用棒槌打着女孩的背,恶狠狠地骂着,“没洗干净,重洗!” 两只眼睛一转突然看到了四皇子与云世子两人,凶恶的态度立刻做了转变,“两位爷真是稀客,好久不曾光临我们春香楼了,可有看中的姑娘?妈妈我带你们去挑。” 说着就上前引路,却被云峥拉住了,“等一等,刚刚是这女孩在哭骂吗?” 老鸨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是半年前买回来的,本来挺标致的一个丫头,却不小心刮花了脸,这样好的身价只能在后厨房帮忙,世子爷若是喜欢,我可以低价卖给您。” 云峥咳嗽了两声,他是来过春香楼好几次,不过却从不要女人。也就是元晔比较风流倜傥一些,时不时有花边新闻。 一直在清洗衣裳的女子突然听到了“世子爷”三个字,仿似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扑上去抱住大腿,生怕云峥跑了。 “世子爷,求您行行好,将我带到姑娘身边。”青鹊一阵祈求,却忘了说自己是谁。 元晔早已看不下去,知道跟自己无关,拂袖走人。云峥拉起地上脸被刮花的女子,觉得似曾相识,不过仍旧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奴婢是服侍穆三姑娘的丫头,我们姑娘名唤穆念雪。” 青鹊说了这句话,云峥大抵明白了,转身对老鸨道,“这位姑娘我要了,过会儿府上送银子过来,你将卖身契送到府上,人我先带走。” 老鸨点着头,敷了粉的脸上满是笑容,“世子爷放心,一定送到。” 云峥将青鹊带出了春香楼,因为事情还没有办完,让她在朋友的别院里等一等,傍晚时分再带青鹊回府。 “听说爷去了春香楼?”嫣然故意大着嗓门,就是为了让世子妃听到。作为是那里出来的人,嫣然不但不烦恼,还颇为喜庆,知道是自己曾经结拜的姐姐回来了。 穆念雪不为所动,自己的夫君去哪都好,她相信他是有要事要谈,而不是去会哪个女人。 “姑娘,爷回来了。”随着五儿一声叫,嫣然在自己窗扉前观望着,怎么爷身旁还有一个女人?不过却是个丑女人。 “雪儿,看我带谁回来了?”云峥将随身的东西放在木几上,唤道。 穆念雪擦干了手出房门,入眼一张熟悉的面容,随后便是青鹊的一声呜咽,“姑娘,奴婢终于见到你了。” 青鹊跪倒在主子身前,痛哭不止,连同着这半年来的委屈与不堪都化作眼泪倒了出来。 “青鹊,你的脸怎么了?”穆念雪捧着青鹊细致的脸,原来也是位美貌的丫头,只是现在一边脸颊上丑恶地露着红色的刮痕。 “没关系,是我自己弄花的,二太太将我跟金蕙卖到春香楼,逼我们卖淫,我们不肯就鞭打我们。最后我才想出这个办法自保。”青鹊止了哭泣,不过却泪眼汪汪的握着穆念雪的手。 穆念雪想起漓雨苑中是还有个叫金蕙的女孩,不过只是粗使丫头,她当时也没太在意。摸了摸青鹊变短了的鬓发,“她人呢?” 穆念雪想着若是她还在就一起赎回来,然而却等到青鹊伤心欲绝的回复,“她死了,为了保护我被男人打死的。” 想不到又是这样的悲剧,到底是她救晚了一步。可是未出嫁前,她也是让栖月去各个妓搂里找过的,找了几遍没有才放弃了。 “好了,先不说这些,先换身衣裳,吃些东西再说。”穆念雪让人将青鹊扶了下去,看着云峥,感激地望着他笑。 她一直想要寻找青鹊的,就知道她会回到她身边,没想到自己没说夫君却替她找回来了。 “以后你在家里,有自己人在,我也放心了。”云峥轻悄悄地低语,拢了拢娇妻如云的鬓发。 “难得你有心,要我奖励你什么?”穆念雪看附近没人,公然与夫君。 “孩子。”云峥挽着娇妻的细腰,又摸了摸她平坦的腹部。 “就知道你会说这句。”穆念雪娇嗔,有些难为情,为了能早日造子,他们白天晚上都废寝忘食了。 两个人说着话,后房中却传来争吵声。 “你哪里来的野丫头,这些都是我们嫣姨娘的补品,世子妃娘娘都没得吃,你倒想吃?” “我说我吃了吗?”青鹊一来到院中,就引起了众人的关注,不少丫头都开始排挤她。青鹊虽在春香楼里挨了半年打,耿直的脾气却一点没改。 云峥往门外一站,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作为兰苑的男主人,云峥一般不管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朝堂的事情还令人烦心呢。不过是为了雪儿,才将一场风暴降息。 “从今后起,青鹊便是兰苑的二等丫头,管主子的衣食住行。”青鹊在穆府时也是二等丫头,穆念雪不敢升地太高,怕引起府中其他几个丫头不满。不然青鹊的日子也不好过。 菊清低着头,咬着嘴唇,看着从妓院里来的丫头都比自己风光几百倍,以前主子的衣食住行、金银珠宝全是她一人管理,如今主子一样一样将这些任务移给了别人。 细数数,她现在能够做的就是端茶递水了,其它的姑娘根本不会交给她做。想着心里不禁委屈与愤懑,呆在这里一丝念想也没有。 “这是擦伤的膏子,看看疤痕能不能去掉一些。”穆念雪挑了一支软玉无痕膏给青鹊,想着她在妓院里过苦生活,身上免不了有创伤。以后慢慢若是养好了,还是会挑个好人家嫁了的。 “姑娘,你对我真好。”青鹊想起那些噩梦般的日子,不禁又流下泪水。 “好了,过去了就别想那些事情。今天就早些休息,明天我再将院子里的人介绍给你认识。”穆念雪安慰着,让墨竹送青鹊回房。 没过几日,青鹊便适应了兰苑,每日贴身服侍是她。脸上的伤口经药膏涂抹,果然淡了些,再用穆念雪亲手制的胭脂一遮盖,就看不出来脸上有疤痕。 青鹊很欣喜,同时也跟菊清站在了对立的面上,彼此看不惯对方。 “姑娘,菊清是这里的大丫鬟吗?”青鹊察觉到菊清很特别,每日呆在主子房里,却闲得什么事都不做。 “你不必理她就是了,这个人迟早是要打发出去的。”穆念雪趁着菊清不在,说了句心里话。 “哦”青鹊点头,似乎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一侧头却闻到了一股异香,很奇特,“姑娘,你焚香了吗?” 第一百九十九章 冤屈 “没有啊,好好的衣裳为什么要焚香?”穆念雪好奇,她从来用不惯特制的香粉,一应擦脸的都是无味的,不过她自己身上却带着淡淡的兰草清香。这些穆念雪自己不知道,云峥倒是熟悉。 青鹊并不知是哪里附带了出来的,只是在妓院里经常闻到这个味道。 嫣然摇着扇子从窗前走过,味道更浓了些,青鹊夸张地捏住了鼻孔。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嫣然一瞥眼就看见了青鹊嫌恶的态度,想怒声质问她,又害怕屋里的世子妃,只得干巴巴地说了这句话。 “味道不好,抱歉。”青鹊关了窗户,一点也不理睬外面吹胡子瞪眼睛的嫣然。 “姑娘,她是哪家的小姐啊,世子爷就这么没眼光?”青鹊看了一眼主子青白的脸,捂住了嘴巴,这话说得太直白了? 穆念雪也没气怒,告诉青鹊实话,“是春香楼里的人,两年前接回来的。” 青鹊一直对云世子特别看好,认为整个京城没几个正经的好男人,都三妻四妾、花天酒地的。但云世子就很少去那些地方,然而主子一席话说完不禁大大地失望,心里暗骂: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难怪,看上去就是狐狸精的样子。”青鹊咬着花生米,不客气地骂。 还好嫣然在院外缝一条褥裤,没有听到,不然又是一阵血雨腥风的争斗。 “对了,栖月姐呢?”青鹊跟穆念雪差不多大,性子没有主子的稳妥,却相对机灵,不过比芳绫又多了一股牛劲与犟脾气。 “她不在了。”穆念雪说得很低沉,自嫁到平阳王府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在是什么意思?”青鹊诧异道,但很快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情,难道也是柳氏弄的?” “遇到了刺客,她是救我才死去的。”穆念雪默默地咬了针线,闭上眼睛,当时的场景还记忆犹新。 青鹊也不说话了,气氛变得沉闷。在漓雨苑中,青鹊直肠子脾气令很多人反感,唯独栖月像姐姐一样关照她,关照漓雨苑的每一个人,青鹊自始至终记得她的好。 突然院外传来一声惊叫,“血!嫣姨娘落红了!” 这是侍候嫣然的丫鬟红梅叫的,此际嫣然缝完最后一线准备将衣裳放回屋中,站起身就听闻这样一声叫唤。她自己不以为然,低头一看,裙子当中都染红了,仿佛是来了葵水。 嫣然一声惊叫,晕了过去,幸好身后两个丫头扶住了。 穆念雪出门就问,“怎么回事?”但眼睛随即也看到了嫣然两腿间的血迹,知道情况不好,立刻吩咐人去请太医和知会平阳王妃。 平阳王妃得到消息,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兰苑,并即刻打发人去叫云峥回府。 太医赶到的时候,云峥也回来了,看着屋子里挤满了人搂住了爱妻的腰身,“怎么回事,雪儿?” 穆念雪还未答话,平阳王妃就板了面孔道,“峥儿,你的孩子出了事,你也不关心么?” 云峥只好上前,嫣然已经在太医的救治中清醒过来,捧着肚子呜呜地哭道,“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看见云峥在,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爷,我不想他离开我,你救救我们的孩子……” “太医在诊治呢,你放心好了。”云峥只得安慰,也并没有抽回手。 看着太医把完了脉,平阳王妃迫不及待地问,“太医,孩子还保得住吗?” “目前很危险,胎儿很可能会流掉,不知这位姨娘是不是闻了麝香才有滑胎的迹象?” 众人脸上大惊,嫣然更是投进了云峥的怀抱,“是世子妃,世子妃想要害我,害我的孩子。” 竟然太医都说了嫣然闻了麝香,那么这屋里必定有问题,同时所有的矛盾都指向了穆念雪,这房间里只有她会嫉恨嫣然。 “世子妃,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平阳王妃语气很冷,好似就认定了是穆念雪做的。 穆念雪的心更冷,作为自己的婆母不是应该第一时间袒护她吗?即使不袒护也该查明了真相再质问。 “我没有做。”穆念雪只说了四个字,根本不想争辩。 “母亲,怎么可能是雪儿,我相信她,不会是她!”云峥很坚定地维护妻子,想抽开手去安慰雪儿,嫣然却将他拉地紧紧的,脸上的泪水湿了胸前一片衣襟。 “是她,就是她每天让人采得那些花瓣害得我。爷,你要为我做主啊……”嫣然抽泣着,身子渐渐地软了,手臂都无力攀附。 一席话提醒了平阳王妃,命令身旁的丫头去外面取两片晒干的花瓣给太医辨认,并问清事情发生的所有经过,以及太子妃在何处,与嫣然是否有冲撞。 “嫣姨娘清早还很精神,中饭后从太子妃窗前走过,青鹊与她斗了两句嘴,还关了窗户,随后嫣姨娘一直坐在户外给爷缝衣裳,没过多久就发作的。”嫣然的丫头红梅一五一十将经过说了出来。 外面翠兰很快将晒干的花瓣用碟子盛过来了,每一种颜色都挑了一点,一并递给太医。 站在五米开外的穆念雪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太医说道,“花瓣里面含有微量麝香。” 这句话坐定了世子妃就是凶手,任何辩解都没有用,因为从嫣然开始怀孕那日起,她就命人采集了花瓣。穆念雪察觉到来自自己夫君质疑的目光,他似乎很吃惊她会这么做。 心口如被人用利刀剜了一口,穆念雪摇摇欲坠,身后青鹊想要冲上前去辩解几句,却被自家主子拦住了。因为穆念雪知道这种情况光用一张嘴巴不够,只能查出事情的真相。 “还不快将这些污秽之物扔掉!”平阳王妃命令着,一道狠厉的目光扫向穆念雪,“从今天起,除去世子妃兰苑主事的权利,嫣然落子之前不准出房门半步!” 看似很轻微的惩罚却辱没了穆念雪的脸面,也就是说她这个世子妃很快就成了摆设了,兰苑该由一个姨娘主持大局。 穆念雪接受这个惩罚,因为采摘、密制花瓣的丫头不在少数,甚至她屋里的大丫鬟都有参与,很难查出是谁在暗害她。即便有怀疑的对象,也找不到证据。 太医开了补身的药就走了,剩下的事情由平阳王妃打理,云峥也理所当然被留在了嫣然房间里。虽然怀里搂着别的女人,可心里还在想雪儿,想着她淡定的眼神是在诉说自己的冤屈还是接受自己的罪行。 夜半时分,窗外又刮起风雨,嫣然紧紧的搂着云峥,身子不住颤抖,“爷,你说我们的孩子还留得住吗?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你抱紧我好吗?” 云峥两手无力的抱着怀里的女人,她还在流泪,为一个生命即将失去感到惋惜。第一次云峥自己的心也乱了,他深爱的女人怎么可能这么做? 他不愿意相信,也不敢相信。 窗外的雨哗啦哗啦下着,湿了桌案,湿了地板。云峥突然记挂起雪儿的窗户是否没关,她一个人睡会不会冷? 只是这些话在心里念了一下,终究没有付出行动,因为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放下嫣然。 云峥抱了嫣然一晚上,四肢已经麻木,清早起床才放了她去早朝。提衣起身去他自己的房间里,却听到一段对话。 “姑娘,你怎么还没睡啊,这都天大亮了……” “你不用管我,让我好好想想。” 接着便是一声叹息。 听到这番话,云峥也不知自己有什么感觉,突然就想去拥住爱妻,好好的宽慰她。脚步向前踏了踏,身后传来孙小呼唤的声音,“爷,时间来不及了,您还去哪里?” 罢了,回来再说。他会将这件事情查个明白的,就是冤屈,也要冤个明白。 穆念雪这几天都郁郁而过,整天闷在房间里,即使夫君就在眼前也不开口说一句话。睡在一张床上也是无言。何况嫣然每夜都要叫云峥过去? 云峥自己也烦闷,每天愁眉苦脸的,仿佛有无限心结没有打开。 “爷,您最近脸色不太好,到底是怎么了?”一天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孙小问道。 “没什么。”云峥觉得没什么好说的,虽然孙小对他来说算个军师,什么点子都能出。 “莫非是和世子妃闹了意见,所以您不高兴?这女人总是要宠的嘛,爷说几句好话保管她高兴。”孙小啰嗦了一大堆,云峥却没有一点反应,只好住了嘴。 “这些事不用你操心,只需要管好府外的事便可。” “是是是,爷的家事小的不敢多嘴。”孙小一瞬间就想起那日对不起爷的事,最近他有听说嫣然怀孕了,该不会是他的孩子!那样麻烦可大了。 不过几日,嫣然的孩子终究是保住了,身下也没再落红,越发地嚣张起来。穆念雪却觉得头晕地厉害,连下床脚都软了。终于在有一次云峥上朝之际,吐了一口血在地上。 青鹊立刻慌了,看着主子晕倒在床榻边,自己马不停蹄跑出了院外,将世子爷叫了回来。 第两百章 怀孕 “世子爷请等一等——”青鹊狼狈地跑着,没注意脚下,翻了个大跟头。 此际云峥也停了下来,回头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青鹊几乎呜咽出声,眼角已经挂了泪水,“姑娘,姑娘晕倒了,吐了一地鲜血。” “你先去不用等我。”云峥来不及回头吩咐孙小,即刻就向兰院跑去。推开房门就见到脸色苍白的雪儿无力躺在床榻上,地上的鲜血尤为刺目! “雪儿,你怎么样?”云峥扑到床边抱住娇妻,脸都急红了。 穆念雪此际哪能说话,早已晕过去了,还是芳绫,青鹊几人警醒,忙又叫人去传太医。兰院的人一阵忙乱,也没人去知会平阳王妃,倒是嫣然捧着肚子来到了世子妃床边,假装好心的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这里没你的事情,还不快出去?”云峥想到娇妻一向不喜欢嫣然,怕影响她的病情,将之赶了出去。 “爷你这么偏心吗?我肚子好痛,一早上不舒服,也不见你安慰我。”嫣然握着手绢,抹了两把泪水,丝毫不忘记在云峥面前撒娇。 然而她的此番做法只会叫云峥感到烦恼,见说不动嫣然就呵斥她身后的春梅,“还不将姨娘送回房间去?” 身后没了烦扰,云峥握紧了娇妻的手,心中一阵阵后悔,都是他这几日对她的关心太少,以致于雪儿身体不舒服也不知道! 没过多久太医和平阳王妃一同到来,云峥这才让开让太医诊治。 “只是轻度昏迷,不碍事。”因为是熟人,王太医也没忌讳,看了两番世子妃的病容才道。 平阳王妃见世子妃没事,立刻就转身去看嫣然,只余云峥与王太医在房里把脉。太医沉吟了许久,才道,“世子妃已然怀孕两月,不过孩子受损,也是闻了麝香的缘故!” 云峥一瞬间就惊呆了,他的雪儿有了身孕,还是两个月,这真是天大的喜讯!但一转瞬就意会到太医后面的话,脸色也肃然了起来,“您说什么?雪儿也闻了麝香?” 太医摸着胡须,立刻开了一张药方,“是啊,不止那些花有问题,房间里其他地方肯定也含有麝香。我先开一张单子,这几日世子妃最好卧床休息,不要乱动,否则肚里的胎儿会保不住。” 云峥已经完全傻了,雪儿也怀了身孕,那么偷偷下麝香的肯定是另有其人!平阳王妃恰恰从窗前走过,准备回主院,不想就听到了太医这句话。那么也就是说世子妃是无辜的?她之前的定论是冤枉她了? 平阳王妃平日最容不得这些龌龊事,等太医走后就命令严查兰苑,一定要揪出下麝香的那个人!云峥这一天也不能去做事了,索性就在家里,找出陷害雪儿的凶手。 兰苑里里外外被清理了一番,无论是世子妃的房间还是嫣然的房间都逃不过搜查。嫣然虽不是作案凶手,却也紧张起来。因为她记得她的床头藏了一只男人的鞋子,这要是被发现了,该如何是好。 “爷,我的房间就不必查了?”嫣然心虚地问。 “为何不查?说出个理由来。”云峥以怀疑的目光看着嫣然,看着她情绪紧张的模样更加觉得里面有问题。 “我,我只是不想房间被弄乱了。”嫣然说不出理由,只好胡编乱造了一个。 “房间即使被弄乱了,也是丫鬟整理,你操什么心?”云峥没理会,继续命人搜查。 “爷,我肚子痛,王妃娘娘……”嫣然无法,只好倒在地上装着腹痛。平阳王妃恼恨地看着嫣然,不知道她又使了什么阴谋,难不成这麝香是她自己种下的?这个蠢到家的女人! “既这样,嫣姨娘的房间就不必搜了,快来人扶着嫣姨娘到榻上休息。”事已至此,平阳王妃只得护住嫣然,谁让她是自己的棋子? “母亲,这不公平!”云峥哪里肯就这样算了,看得出母亲和嫣然是一条线上的,他怎能叫娇妻白受委屈? 青鹊立刻也上前搭了一句话,“娘娘,还是都搜查清楚了好,不然两位主子的胎都难保,岂不是可惜了?” 平阳王妃已经在众人面前拂了一次儿媳的面子,不能公然对抗儿子,瞥了神情不太好的嫣然一眼闷声准了。话音刚一落,红梅就从床榻上找出了一只鞋子,拿在手里看了两下问道,“嫣姨娘,这是您给爷做的鞋子,怎么只有一只啊?” 嫣然瞬即苍白了脸,闷头不吱声,谁看不出来这只鞋子是半旧的?春梅这个蠢货,还几次想在她面前邀功! 鞋子已经被平阳王妃拿在了手上,鞋帮子翻起,下面还有干了的泥印。稍微一看,这鞋子就是一般小厮脚上穿的,云峥的鞋面上绣了金线,并且尺码更大! 平阳王妃想到了什么,立刻就将鞋子狠狠扔在了嫣然脸上,“说,这鞋子哪里来的?” “我、我不知道。”嫣然哪里预料得到平阳王妃突然发怒,面颊上已满是泪水,委屈地不行。将求救的目光看向云峥。 云峥这个时候哪里会理会?只是觉得这鞋子眼熟,好似见到谁穿过,一时也想不起来。莫非嫣然跟人私会,怀了孕就当作是他跟她的?云峥脸色青了,但事情还不清楚,也不能就此作定论。 这边房间闹哄哄的,穆念雪却在此时醒了,有丫头传报给云峥。 “雪儿,你感觉如何?肚子痛吗?”云峥柔声地问,生怕声音大了会影响娇妻腹中的胎儿。 “云峥?”穆念雪一脸诧异,“外面怎么了?” “太医说你怀了孕,已经两个月了,先在床上静养别操心别的事。”云峥几句交代了医师嘱咐娇妻的话,按着她不动,又出了房门。 外面嫣然的脸蛋上已经浮起两片红肿,像是被平阳王妃下重力打的,整个人蜷在地上嘤嘤地哭着好不可怜。 “我真的不知道,娘娘,你饶了我,我肚子里还有爷的孩子呢。”嫣然委委屈屈地说道。 “将嫣姨娘看管起来,半步都不能出房间!”平阳王妃也只能做到这儿了,命人拖走嫣然拿走了那只鞋子。 “母亲,这只鞋给我,我能想起来它是谁的。” 平阳王妃只得舍给了云峥,并在心里下了个定论,想要保护嫣然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她必须要弃子! 阳光普照,田宅里穆念秋的房间却是阴郁的。做月子这些天,没有一个人侍候她穿衣梳洗,田蒙更是不见人影。所幸还有一条被子裹在身上,她现在想出门去看望娘都不成。 她自己的丫头已经被田蒙蹂躏完了,连着竹桃一共带了六个,有两个是被发现怀孕被灌了红花,身子虚弱大出血死了,另两个逃了,还有两个已经归顺了花姨娘和甄姨娘。 现在只剩了她自己还没有完蛋。 肚子饥肠辘辘,吃的饭菜却比猪狗不如,每天夜晚还能听到婴儿惨烈的哭叫声!那是她的孩子,她不知道他们这群禽兽怎么折磨死她的? 嫁到田府,她的命运都更改了,甚至比二姐姐还不如! 穆念雪,我恨你!我恨你!都是你害得我!穆念秋嚎叫着,没有一个人敢接近她的房间。 “姑娘,吃饭了。”丫头将两碗饭食搁在床头,是唯一觉得穆念秋可怜的人。 “这都是什么东西,我不吃,我不吃——滚,都给我滚出去——”穆念秋怒吼着,将饭碗扔在了地上,砸烂了一地碎瓷。 房门突然被掀开了,田蒙听到穆念秋的骂声闯进了房门,小丫头战战兢兢逃了出去。 “你刚才骂什么,骂我的雪儿?”田蒙怒极,一巴掌扇了过去,拽着穆念秋乱糟糟的头发拖下了床,“不吃,不吃饿死你!” 穆念秋翻滚在地上,身上的衣服衣不蔽体,刚才的狂怒瞬间就变得乖顺。 “将地上的饭粒给我舔起来!剩了一粒小心你的狗命!”田蒙狠厉地踩了两踩穆念秋的身子,命令。 冰凉的泪水滑落,穆念秋再也不敢抵抗,乖乖地一点点舔食。地板落满灰尘,已经是一月没有打扫,上面污迹斑斑。穆念秋任劳任怨,心中却在想着她此番的遭遇与关在猪笼里的周姨娘有何区别?这真是报应啊! “这才乖嘛,爷的夫人娘子!”田蒙笑嘻嘻地一手将穆念秋提到床上,双眼鄙视地瞧了瞧穆念秋的身子,“瞧瞧你现在的德行,还不给爷好生养着,爷现在见你一点想上的都没有!” 说完,又摸了两把胸,却感觉如石头般硬硬的一点手感都没有。 穆念秋生下孩子就出现涨奶的情况,不仅仅是身子不适、饭食不香,胸前的两块让她睡觉都不舒坦。田蒙的用力让她惨叫声声,却不敢有丝毫求饶! 田蒙本想摸两把就算了的,但是他此生最喜以整人为乐,穆念秋越是难过他越发变本加利,差点没让穆念秋疼晕过去! 第两百零一章 狗血 “爷不信有那么疼吗?一定是你这个小贱人装的?”田蒙毫无德行地骂了两句,松开了手出了房门。随后又在外面交代一句,“身子没养好之前少在这里装娘,现在粗活、脏活都你自己干,怀孕之前没有服侍的人!” 田蒙走后,穆念秋才无力地躺在床上,阳光照着她惨白的脸,整个人落魄地就似一具死尸! 忍着疼痛,穆念秋下床收拾地板,蓦然间看见妆镜前她自己的脸吓得一跳,天啊,那是她自己吗?蓬头垢面、双眼下全是乌青,脸上还有田蒙抓她的几道血痕,碜人的跟鬼一样!慌乱中,屋子里唯一的镜子也打碎了。 在娘家时,她虽不是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姿,可也继承了她母亲的美貌,怎么看都有几分惊艳之感,可是现在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更何况别人? 不,她不要!不要这样见她的爱人,他说过会救自己出去的,不会不管自己的。 穆念秋想到田毅,突然振作起来,拿起梳子整理鸡窝一般的头发,还有她的衣裳和皮肤…… 就在穆念秋静静地吃完第九碗不干不稀的黑米饭时,她诧异地听到了外面鞭炮的声响。经常给她送饭的傻丫头路过,穆念秋慌忙叫住了她,“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傻大姐憨笑了两声答,“你不知道啊,今天是毅哥哥成亲的日子,两个美娇娘抬进府真热闹……” 话未说完,穆念秋的手一松,饭碗掉在了地上。 他终究还是娶了,娶了那两个狐狸精,难怪他这么长时间没看她…… 心是那样绝望,可穆念秋依旧不死心,她不信田毅只是对她花言巧语,她要恢复容光的一面去质问他! 可是一想到今夜田毅要跟两个狐狸精恩爱,她的心就撕裂般地碎了,她要想尽一切办法地阻止!胡乱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穆念秋不顾自己还在月子中,拿出了许久之前未曾用完的春药,“大姐,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将这瓶药放到大恶人的碗里,不要告诉别人——” 傻大姐呵呵地问道,“这是什么?” “你照我的话做了,回来我有奖励,记得是田蒙那个大恶人,不要弄错了。” “好,我知道……”傻大姐又笑了两声,点头。 夜趋于宁静,热闹的声音终于止了。田毅被人灌多了酒,步态有些踉跄,不过到底是习过武的人,脚步还站得稳。 房间里李欣、李娜同时坐在床榻前心潮澎湃地等待,原本是要布置两个房间,不过两姐妹既然决定一起嫁给田毅,兼之从小感情就好,因此要一起洞房。 外面的脚步声很快就踏响在房门口,轰地一声房门开了。房间里喜婆、丫头早一步被穆念秋弄走了,床榻上只剩了两个美娇娘。听着震动声,李欣李娜都没动弹,依旧安安稳稳地坐着,喜婆交代在夫君没掀盖头之前最好静默。 一股大力将床上的两人推倒了,李欣李娜惊了一下,没想到田毅的方式这样急迫,连盖头都不揭就急着想要。但两人都没动弹,只感到衣裳都没扯没了,身子凉飕飕的。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疼痛,李娜听到妹妹的叫声揭开盖头偷看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生生引发出一声惊叫!与她们洞房的不是田毅而是田蒙! 田蒙已经丧失了理智,在吃春药前本来就嫉妒田毅娶了两个美貌女子为妻,而穆念秋却比糟糠还要糟糠,简直丑陋之极。 因此在酗酒之后又吃了春药的情况下,脑子已经发疯了,重重地扇了李娜一巴掌又继续—— 等田毅回归之后,房间已经大乱。本属于他的娇妻却被自己的弟弟折腾得不成样子。气怒之下将奋力作战的田蒙拉开,照着眼睛给了两拳!随后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打得田蒙不敢反抗。 在这种情况下终于将田蒙脑中的精虫打醒了,田蒙回头才看见被自己糟蹋过的李欣李娜正在哭泣,这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大哥,我对不起你,你别打了。”田蒙鼻青脸肿的告着罪,哀求。 “给我滚出去,滚出田府,懂吗?”田毅扯着田蒙的衣襟,厉声警告。 “是是是,我滚我滚。”田蒙跑出了房门,田毅也没有丝毫心情在里面呆了,李欣李娜哭倒在地上,求田毅还她们一个清白。 翌日,田蒙并没有滚出田府,相反满脸的伤还被田氏看到了,气愤的问是谁下这么重的手?田蒙不敢将自己做的丑事宣扬出去,只说头被袋子罩住了,没看到。 田毅当时也在房间,他的右手因为挥打田蒙皮肤皲裂了,流了很多血用纱布包扎着。田氏一看明了,说不定田蒙就是被田毅打的。何况昨日田蒙一天没出门,闷在家中喝酒。 “田毅,你是兄长,为什么要打蒙儿?”田氏将小儿子护在怀里,心疼地帮他擦着药膏。 “您自己问,他有将我当兄长吗?”田毅见自己母亲偏心,脸色极不好看。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说清楚。”田氏的话未完,就听到一阵婆子的喊声,“不好了,夫人。大少奶奶、小少奶奶自杀了——” 听到这个消息,除了田毅之外,田氏田蒙都惊呆了,昨日还是新婚洞房花烛夜,今日却成了冷冰冰两具尸体,这叫田家如何向李大人交差? 云峥从未感觉到有这样欣喜,雪儿竟然怀孕了两个月,他要当爹了!但同时也意识到危险,若是嫣然没有落红,屋子里没被察觉使用了麝香,雪儿的胎还保不保得住? 被窝里,云峥轻拥着娇妻,发誓一定要将暗害雪儿的那个人找出来! 手掌无意识地触摸着雪儿还不见鼓起的小腹,珍惜百倍地感叹着,他不能失去这个孩子! 穆念雪知道自己怀孕也很意外,难怪前些天脑子昏沉沉地想要睡觉,原来是那个时候就有了。先前的阴霾都不复存在,这一刻只剩了欢笑,就算是大半夜里也睡不着。 “嫣然的事情处理地如何了?”穆念雪按住了夫君的手,怕他再摸下去又忍不住了。而此刻她的身体怕是不能有房事的,以免伤到胎儿。 “只在她房间里找出了一只男人的鞋子,其他倒没有什么线索。”云峥缓缓开口。 “鞋子?”穆念雪诧异,突然就想到了什么。 “我也感到奇怪,自从娶你进门之后我并没有碰过她——”云峥细想着,若是按照之前的那半次算,嫣然的月份就不对。所以二人总结出了一条定论,孩子不是云峥的。 意料之外的背叛并未让云峥感到愤怒,他原本就不喜欢这个嫣然,是母亲硬塞给他的。幸好那些日子她勾引他都未成功,不然他真有杀了她的心! “这件事情母亲知道吗?”穆念雪枕着夫君宽阔的肩膀,略略抚平他的火气。 “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宣扬出去。她的人还是交给她自己去处理。”云峥俊逸的面孔恢复了平静。 “我突然想起来——”穆念雪咬着舌头,不知道该不该说,因为这件事她不想误会孙小。 “什么事?”云峥眼眸一睁。 “在父亲生辰前一日,孙小曾到过兰苑附近,当时他低头在找什么东西,被我看见了。不过他没说找什么,只说不太重要。” 云峥领悟出什么,明日只需去试一试便知。 公堂外,云峥扔了一只鞋子在孙小眼前,“给你找了一只鞋子,看看合不合适?” “爷你真会开玩笑,送鞋子哪有送一只的?”孙小打着哈哈,低头一看,这只鞋不就是自己丢的那只吗?难道是东窗事发了? 云峥观察到孙小面色迥异,回答地理直气壮,“还有一只不是在你那吗?” 孙小是何等机灵之人,在妓院里摸爬滚打好几年,什么客人没见过?当下也没有立刻承认,“怎么可能,我的鞋都是一双一双的。” 云峥笔挺的身姿站着,巴掌一拍、怒目相向,“孙小,你胆子够大?奸情都玩到内院来了?!” 孙小这才匍匐在云峥脚前,“爷,我不是故意的,您也知道我,什么时候对女人感兴趣了?便是对女人感兴趣,小的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孙小的话云峥还是想了一遍的,这些年孙小的确干净,因为是从妓院里出来的,女人对她来说确实没什么吸引力。然而赃据就摆在眼前,不能不让人相信! “你敢说嫣然的肚子不是你搞大的吗?” “我……”孙小顿时感觉没话说了,突然想起了一个关键性东西,“是她勾引我,闻了春药那一类——” “现在就给你一个警醒的机会,现在就娶了她!”云峥不想失去孙小这个得力又衷心的助手,罚他也是不可避免的,只能做出此举。 “啊”孙小呆了,不想爷这么大方,将自己的小妾奖励给他。可他自己并不想娶啊。 第两百零二章 沐浴 云峥回到平阳王府,准备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雪儿,让孙小娶了嫣然。总之是将这个女人挪走,他不想再看见她假惺惺的模样。 回来却发现嫣然的房间是寂静的,里面什么声响都没有,奇怪地问雪儿,“那个女人呢?” 现在他是连名字都不想说了,可以想象他对她的厌恶!然而穆念雪的回答却是叫人吃惊的—— “母亲先一步查出了她跟男人苟合,已经挪出了兰苑,现在估计是卖了?” “罢了,这也是她该得的结果!”云峥所幸就不管此事了,搂着娇妻问她今日是何感受,有没有不舒服,有没有想吃点什么。 “我能下床走了吗,闷死我了。”穆念雪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夫君捂住了嘴唇。 云峥眼眸闪着犀利的光,颇为严厉的口吻,“不许说这话,咱们儿子听到不好。”随即目光又柔和起来,“你想去哪里,我抱你出去?” 穆念雪知道云峥是忌讳‘死’字,现在养胎中也不跟他争辩,但听到后面一句话立刻就摇起了头,“不要,外面都是丫头,看见怎么好?” “在乎她们干什么?”云峥略一弯腰,打横抱起娇妻走了出去。穆念雪开始还反抗着,可越是反抗越是觉得不成样子,只好叫云峥抱在怀中了。 “夏荷,去拿张小几子来。”云峥站在阳光下,对着一个穿碧衣的丫头吩咐。 “是,爷。”夏荷转身走了,抬眸却看见墙角边几个小丫头窃窃私语,大约是说世子爷对世子妃真好的话。夏荷咳了咳,那几个丫头才闭了嘴。 兰苑外是一片绿草地,穆念雪靠背的地方还有几株桂花树遮阴,阳光照下来暖洋洋的。云峥又吩咐人到房间里去拿花绷,雪儿绣着针线他就一旁看书,这样和乐又温馨的场景让穆念雪心生眷恋。 “你今日怎么回来那么早?”花绷拿在手里,穆念雪却没心思绣,只专心注目着夫君的侧面,阳光下云峥的面孔就如神工鬼斧的雕塑一般完美,让她觉得看多少眼也不生厌。 “早些回来陪你。”云峥话说完,又将目光移到了书上。 穆念雪微微一笑,觉得特别知足,想着以后孩子生下来幸福的一家三口多好。云峥也将目光转移到娇妻手捧着的肚子上,似乎早猜到她的想法,“多生几个,为夫养得活。” 穆念雪脸上一窘,不知如何接话了,若是真像夫君说得那样,那她得有多累。 “好了,吓唬你的,你愿意的话就多生,我不强求。”云峥刮着雪儿粉嫩的鼻子,笑呵呵地。 菊清在边上捏着手指,世子爷与姑娘的话都听到了耳中,看着眼前郎情妾意的一幕心里不太舒畅,原想着嫣然那个狐狸精走后,现在就该轮到她了,不过云峥却从未注意到她。 “你做什么,好好站着,姑娘又没叫你。”青鹊毒辣的目光一瞥,时时刻刻监督着菊清,不让她有一点反常的举动。 林荫下小夫妻俩却没注意到这边的动态,穆念雪想到幼弟还在家中,自己也有好几个月没见到他了,心里想得很,便道,“辰儿还在府上,云峥,你有空就帮我接他过来住些天?” 彼时,云峥还不知道穆念辰完全好了,点头应允道,“好,过些天我就将他接过来。” 穆念雪就知道云峥会答应,什么事情都会满足她,这辈子幸亏嫁给他了。 “爷,忠顺府的大人托人来找您。”一名小厮在丫鬟的引领下禀报。 “什么事情?”云峥面带诧异。 “不清楚。” “雪儿,你是在这里再坐一会,还是等我回来?”云峥收了肃穆的面容,回头温婉地问。 “进去。”穆念雪心想,反正太阳也快落土了,万一云峥回来晚了那就麻烦。 “你出去等我。”云峥对小厮说完,重又抱起娇妻进屋,安全放在床榻上拢好被子才走。 穆念雪不能下床,心烦地拿起云峥看过的书来看,菊清提着衣裙进来询问,“姑娘,需要奴婢做些什么吗?” 穆念雪看了看她,发现菊清一脸恭谨,头低垂着,一点也不像她原来的样子,想了想才道,“你去采些松叶子来。” 菊清有些震惊,“姑娘,那些日子不是才采的花瓣有问题吗,您又采松叶子干嘛?” “那些花瓣本身没有问题,不过是有人在上面放了麝香。你尽管照我的话去做,别的不用管。” 菊清心里一跳,看到穆念雪审视的目光并没有避讳。答应一声出去了。 菊清走后,青鹊才问,“姑娘,您要松叶子干嘛?” “不干嘛,给她找点事情做。”穆念雪并没想过采松叶子有何用处,不过是拿话试试菊清。现在她能肯定放麝香的人不是云峥的那些丫头就是菊清。 云峥直到天晚才回来,墨竹、芳绫等人刚刚给穆念雪准备好浴桶,里面只放了护胎的中药,滋润皮肤的花瓣一应没放。 穆念雪又不能下床走动,何况浴桶还有半人高呢。正为难着,云峥将丫鬟都赶了出去,“我来。” 几个人掩嘴出去了,只将案上的灯多点了一只,门窗都掩好了才放心。 云峥要帮娇妻脱衣裳,穆念雪却害羞,“你把眼睛闭上,不许偷看。” “好,闭上就闭上。”云峥真的闭上了,手指触到雪儿温热的皮肤却有些发颤。 不怪穆念雪害羞,沐浴这种事情都是她私下里才完成的,从没当着夫君的面脱光衣裳去洗澡。 云峥好不容易脱完了衣裳,抱起床榻上一个完美的转进屏风,事实上他已经睁开眼睛了,不然怎么走路啊? 将娇妻雪白的身躯放进温热的水中,云峥也真想跟着进去,不过他知道不能,因为雪儿还怀着孩子呢。 穆念雪沐浴的过程中,他一直极力地隐忍着,直到娇妻沐浴完了,将湿哒哒的手臂搭在他的脖子上。云峥动情地吻了两下,见雪儿呼吸困难了才放开。 穆念雪进了被子,云峥才出去唤人。五儿跟青儿收拾浴桶,青鹊跟芳绫移着屏风,墨竹泡茶。只有菊清注意到云峥的衣裳是湿的。 “爷,我帮你换一身?”菊清准备好了云峥常穿的衣服,手把手地换起来,近距离的接触且就在穆念雪休息的房间里,这样明显的动机任是一个傻瓜都看得出来。 菊清的举动真是要气死青鹊了,不过一会子不见,就过去献殷勤,等出了房门看她怎么骂她! 云峥的内火已经完全熄了,他的都是娇妻一手点燃的,就是换一个女人估计也没那么大的反应,何况是身前这个身板小的菊清?在他眼中不过是个没长大孩子。 收拾妥当,众人都退出去了,房间外果然传来青鹊训斥菊清的声音。 被窝里,穆念雪已经穿好了褥衣,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很是娇艳。这对云峥来说,简直比刚才还不可阻挡,不过一句话倒是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你出去是因为什么事啊,都解决了吗?”穆念雪不管自己的夫君在外面处理什么事,只是忧虑有没有后顾之忧。 “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案子需要我察看一下”云峥握住娇妻的手,“你可知道田家的大公子娶了两位妻子?” 穆念雪点头,“有什么事吗?” “李欣、李娜两个人都没了,忠顺府的大人怀疑是他杀,想找我确定情况。”云峥说到‘死’字顿了一下,想到腹中的胎儿换了个字。 穆念雪满脸惊异,没想到田家热闹的场面这么快就没了。她记得上一世田毅娶的是曾若琴,这两个人擅使阴谋诡计的人没少折磨她,后来她还差点成了曾若琴的情敌,直到田蒙的发疯……这一世果然又是另一个结局,只是故事未免结束地太早了。 “雪儿,雪儿,想什么呢。”云峥见娇妻心神恍惚,摇着她的手臂。 “没什么,你平时也跟忠顺府那边有交接吗?”穆念雪真是感叹,她的夫君什么领域都能涉足,甚至兼容了破案。 “平时倒没有,不过父亲跟他有些交情,他让我去帮点忙。”云峥实话实说。 “那你可去了田府府上?查出什么来没有?”穆念雪偏头问。 云峥在娇妻唇上咬了一口才道,“没有,尸体都运到忠顺府了,不过此事也的确奇怪,表面上看她俩都是喝毒酒死的,不过脖子上却有淡淡的痕迹。” 正如云峥所说,自打李欣、李娜死后,两具尸体就被移到了忠顺府,二人死时的现场已经被破坏了,很难查出真相。田府更是连灵堂都没有摆,李家的人闹到了田府,声讨着让他们陪两个女儿的性命。不过李大人不过是朝廷七品官员,权职大不过田将军,一声威胁就不敢再闹了。 有关于田蒙玷污李欣、李娜的传言也被阻了,更加增加了案件的神秘色彩。 “快睡,别人家的事情用不着我们操心。”云峥说着,搂娇妻入睡,却哪里睡得着?鼻子里嗅的都是淡淡的清香味道。 第两百零三章 铺床 手掌情不自禁探进了娇妻的衣襟里,从上慢慢地滑下去,到达小腹手势就变得轻柔了,仿佛轻微的一触里面的小东西就会没有似的。 穆念雪握住了夫君的手,再这样下去连她也想了。 “若不,你收了春花秋月如何?”穆念雪认真地问。 云峥却噗嗤一笑,手指点着娇妻的额头道,“好不容易走了个嫣然,你还不嫌麻烦吗?” “那有什么关系。”穆念雪还要再说,云峥已经掩了她的唇。 “不过是忍耐几天,我能等的”云峥说着,轻吻了一下雪儿,“快睡,从今后我只疼你一人,绝不再纳小妾。” 穆念雪昏昏沉沉睡过去了,翌日云峥果然按约定将念辰接到了兰苑。两姐弟见面,穆念雪很欢喜,虽然能够下床了,不过云峥仍然规定不能出房间。 “姐姐,你肚子里是不是有小宝宝了?”穆念辰闪着漆黑的亮亮的眼睛,眨巴着浓密的睫毛问道。 “这话你听谁说的?”穆念雪慈爱地摸着幼弟的头,笑问。 “听大哥哥说的。” 穆念雪坐在房门前,青鹊已经端着各色果子、酥糕过来,一一摆放在穆念辰眼前。穆念雪挑了少许的两样剥给幼弟吃,“你大哥哥说对了,再过些天等姐姐生下来,你就有伴儿了。” 穆念辰也不再问话,坐在桌前温习功课。小模样儿又乖又俊俏,穆念雪心中欣慰,到底是好了,虽然性子还停留在五岁的阶段,不过也不要紧,等着长大一切就会慢慢改变。 “姑娘,您要的松叶采来了,现在就要吗?”菊清兴高采烈地走进门,瞥眼看见桌前的小人儿,很高兴地唤了一声,“小少爷。” 穆念辰只是抬着眼睛看了菊清两下,没什么反应,又低头看书去了。菊清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尴尬地缩在一起,笑容也没了。 穆念雪趁此时才道,“你去将松叶拿过来。” 菊清递了一篓子绿油油的松叶给主子,又拿话去逗穆念辰,“小少爷,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菊清姐姐啊?” 穆念雪十分不喜,侧头对青鹊道,“辰儿方才不是要捉蟋蟀吗,你带他出去玩会儿。” 青鹊拉着穆念辰走了,穆念雪才接过篓子。目光瞥到打扮得精致的菊清身上,发现她还侧头留恋地看着窗外。 穆念雪不经意间嗅了嗅,发现并没有什么特殊地味道,才交代,“拿出去晒一晒,都晒干为止。” 菊清提着篓子来到兰苑外面,目光却寻觅着青鹊与小少爷的身影。 阳光下,穆念辰握着一根穗麦斗着蟋蟀,青鹊蹲在旁边同他玩,时不时有欢声笑语传来。菊清也想过去,又怕两人对她冷漠,撇了撇嘴无精打采地收拾着篓子里的松叶,一匹匹展在地上。 大约快完了的时候,云峥回来了。 菊清立刻站了起来,想上前询问世子爷有什么吩咐。云峥却绕过她,直接走到了穆念辰身前,“在玩什么,好玩吗?” 云峥还忌讳着穆念辰会咬他的手指,因此站得不太近,但脸上的神情却很亲切。 穆念辰在陌生人面前都比较安静,看上去特别懂事,这都是穆念雪出嫁前吩咐他的。不管对方问什么都不要轻易答话。更何况对方是跟姐姐有亲密关系的人? 青鹊也不知道小少爷的真正情况,才在旁边代答,“姑娘让带出来玩一会,晒晒太阳。刚才斗蛐蛐呢。” 云峥点头,想上前去牵穆念辰的手,结果身前的人却不给他面子,往后缩了缩。远处的菊清看到这一幕,心里释然,原来小少爷不只是对她才拘谨的,这一放松不免笑出了声。 云峥往前面看了一眼,没有出声,青鹊却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菊清依旧还是神色坦然地走上前,笑道,“小少爷是害羞呢,才不肯让人牵他的手。” “走,去看看你姐姐再做什么?”云峥还是没搭理菊清,只对念辰道。 几个人进了房间,云峥才说起接穆念辰的事有多麻烦,来到穆府先是跟老太太打招呼,老太太却不能说话,好不容易等到穆二老爷回来才说清了事情。然而下了学后的穆念辰并不肯跟着云峥走,直到由穆荣送了一半的路程,看到平阳王府才下车。 穆念雪知道幼弟变得比以前警醒了,不管什么事情,除了她和父亲,不会轻易相信谁的话。这是好事,却也失了孩子玩乐的天性。 穆念雪心中一忧,就觉得肚子有下坠之感,一瞬间冷汗就呈现在了脸上。云峥很快发现了娇妻难受的面容,紧张地问,“雪儿,你怎么了?” “我、我肚子痛。”穆念雪说话间的那一瞬痛得快晕过去了,云峥及时地抱住了雪儿的身体,放到床上之后立刻命人去请太医。转身之时,手却被娇妻拉住了。 “不用,现在没事了。”穆念雪喘息着,脸色也慢慢恢复到了正常。床边上,穆念辰一直增大眼眸看着,很是担忧。 云峥很不理解,明明雪儿那样很难受了,她为何还要撑着?难不成是担心念辰?寻思了一下,云峥终究还是住了步子,晚上再仔细问问雪儿的想法。 穆念雪其实已经有了打算,并不想打草惊蛇,何况念辰还在府中,她不能让他遭遇危险! 晚上,云峥将穆念辰送到隔壁厢房去睡,另派两个妥帖的丫头照顾起居。他这边让春花秋月铺了床垫在地上,并吩咐她们不能将消息走漏出去。 穆念雪表示为难,即使怕伤到她,也不必睡在地上。这若是平阳王妃知道了可如何好? 春花秋月都是云峥这边的人,免不了心疼主子,床铺铺好了脸上的表情却有哀求,“爷,这恐怕不大合适,时间一长对身体不好。” “让你们铺就铺,哪有多嘴的?”云峥不耐烦,将二人赶了出去。 “云峥,要不你就睡床,没事的。”穆念雪恳求。 “你不知道你的诱惑力那么大,我怕抵抗不住”云峥为娇妻牵好被子,吻了下额头叫她放心,“不过几夜而已,你不用担心我。” “辛苦你了。”穆念雪感动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没关系,为了你和孩子,做什么都是值得的”云峥也回答地真心,随后又问,“这些天你无力照顾念辰,明天我把他送回去可好?” “不用,我还想多留他几天,只要不见菊清就没事。” 穆念雪无意中的一句话却听进了云峥心里,菊清果然还是有问题的吗? 清晨起,床铺下的铺盖已经收走了,穆念雪自从怀孕以来就没到主院去请过安,平阳王妃也很少过来,她乐得个清闲,果然还是怀孕有好处。 自从昨晚腹痛之后,穆念雪就一直很小心,连床都不下了,只叫青鹊照着以前的方子熬一碗安胎药来,喝了才放心。这种事情也是不敢叫别人代劳的,自己亲信的丫鬟才妥当。 “姑娘,药来了。”青鹊端过来,递给主子。 穆念雪用眼睛看了一下,觉得没问题才喝下去。接过帕子擦了擦嘴唇,就看见了菊清。这时候,穆念雪哪敢再让她接近自己?连忙吩咐,“菊清,你去把爷的衣裳整理一下,不常穿的就拿出来晒晒。” 菊清很高兴,答应着出了房门。青鹊就有些不满了,“姑娘,您瞧不出她那个心思吗,还纵着她?” “我不是纵着她,我是支开她。” 青鹊更不懂了,还想再问,就有丫头进来传报,“姑娘,平阳王妃来了。” 平阳王妃此次来并不是来探望儿媳的,而是来问罪的,穆念雪就知道昨天云峥在地上铺床的事传出去了。所幸也正想好了对策等着她。 “母亲,您怎么来了,父亲身体还好吗?” 穆念雪问得客套,平阳王妃并不领情,眼珠子一转就盯在了小小的身影上,指着在桌边看书的穆念辰,“这是谁?这内室里怎么还有外男进来?” “这是我弟弟,昨天才接过来的,因着年龄小就没传报给母亲。”穆念雪保持着笑容,回答地坦诚。 “虽是亲戚,但毕竟也是男孩子,况且都这么大了,再呆在一个屋里怎么好?还有我听说昨个儿峥儿是在地上铺床睡的,到底怎么回事?”平阳王妃声音严厉,说这话时穆念辰一瞬不瞬地瞪着眼睛望着她。 “我正要说这事,母亲就提起来了。因为近些日子身子不方便,儿媳有心想给夫君纳个通房丫头,云峥却不肯。正好母亲在这里,我就将事情交代下去。”说着,穆念雪就叫菊清的名字,让她领着衣裳、首饰到原先嫣然的房间去铺房,当晚就侍候云峥。 穆念雪一系列的安排都妥帖,平阳王妃挑不出任何错处,终于放下了绷着的脸称赞,“事情安排地不错。” 一时得了殊荣的菊清又激动又欢喜,对着穆念雪的床位磕了两个头,虽然不喜欢嫣然住过的房间,但好歹比下人的住处干净多了。 平阳王妃没再执拗穆念辰的事,简单交代几句就走了。 临到傍晚,云峥回来却不住姐姐的房间,穆念辰好奇地问,“大哥哥怎么不过来?” 第两百零四章 羞辱 这个事情穆念雪怎么好跟幼弟说,随便哄了几句,看着念辰似懂非懂地点头才将他送到了厢房休息。 云峥回来先是诧异着嫣然的房间铺了床,随后服侍他梳洗的人全变成了菊清,心里也就意会了雪儿的想法。 在房间里说了两句话,云峥只告诉娇妻田府那个案子不了了之了,又问了些她的身体状况才走出房间。这期间云峥神色坦然着,去菊清的房间里一点儿也不推脱,只让雪儿好好地休息,其他的不要多想。 穆念雪是不会多想,因为选择菊清她还有后一步的打算,也相信自己夫君的眼光。说来说去,穆念雪并不是真正打算给云峥纳妾的,有了个嫣然已经够折磨她的神经了,所以这个菊清没有几天好日子,且让她先得意着。 然而云峥的做法也太蹊跷了,平日里就是去嫣然房里还推三阻四的,生怕她生气。今天怎么变了个样子了?在她看来,嫣然可比菊清更有诱惑力,不管是从姿色还是女人的风味都比菊清强一百倍,所以他才放心地去了吗? 穆念雪躺在床上,没有前些日子的不舒坦,心里是安逸的,慢慢地也就睡着了。另一边房间里云峥站在床前,让菊清服侍着更衣。 菊清穿着柠檬黄的轻罗百合裙,腰间系着带子,头上也没梳双环髻了,用金钗点缀了灵蛇髻,发饰、耳珠都是世子妃送的。灯下一看,俊俏的脸庞已然脱了稚气,似乎还有些动人。不过站在一个大男人身前还没有云峥的下巴高,因为是第一次服侍人,手法远远不如嫣然灵巧,甚至在解开爷的衣扣时还有些颤抖。 所有的动作都告诉云峥,这女人的表现不是欣喜而是害怕! “怎么服侍?让我来教你吗?”云峥捏着菊清尖俏的下巴,目光凶凶地询问。 这样一说,让本来就紧张的菊清更加怕了,手都顿在了原处不敢动,睫毛一颤一颤的连呼吸都停滞了。因为她能感受到来自对方的怒火以及叫人摸不透的恨意。 云峥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握住了她的手去解自己的衣扣。菊清的手似被烫熟了一般,很难描述当时是怎样的心境,害怕、兴奋同时也有身为女人的娇羞。直到上衣除下,云峥的肌肉展现在她眼前,菊清甚至在那一刻羞涩地闭了眼。心跳地都快蹦出来了。 云峥看着身前的人脸上抹了一片霞红,这种女人比嫣然还要吸引他,最起码她是干净的。只可惜她却对自己的娇妻不利,出于这一点,他就不会要她! “怎么,靠近我不是你心里的想法吗?现在为什么不敢看了?”云峥抬高了菊清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 “我、我不敢。”菊清眼眸依旧低垂着,终于说了实话。 “为什么不敢?”云峥逼问道。 “因为、您是世子爷。”菊清磕磕巴巴着,声音有些颤抖。虽是这样,心里还是想迎合了世子爷,这是她的机会。 “是吗?”云峥嘲讽地笑,突然一股大力扯开了身前女子的衣服!菊清吓得连连避让,又不敢叫出太大的声音,不过衣裳仍旧是被撕碎了。 “你觉得我会喜欢你哪里?”云峥将撕碎的衣裳都扔在了菊清身上,柠檬黄的碎片像花瓣一样掉落,落在菊清的身侧。 一向自信的眸中充满泪水,菊清抱着自己光光的身躯趴在地上,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没让世子爷满意。 “滚出去!滚到下人房里去睡!”云峥懒得再看地上的人一眼,直接就躺在了床榻上闭了眼睛。 第二日,穆念雪能从菊清失神的眼眸中找到委屈,也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屋里的丫头都有避着菊清的意思,一旦成了爷的人,就再也不能合群。 这两天云峥都是在嫣然的房间里休息的,名义上虽是菊清侍寝,实际上云峥都将她赶得远远的。不叫她与床榻接近。 因此这些天菊清都有怨怼的情绪,不似从前那样事事掐尖了。穆念雪以为她会老实一点,不想她又故意去跟幼弟亲近。 “幸好我们看的紧,不然菊清那小蹄子又给小少爷东西吃,有一次还假装弄伤自己来保护小少爷,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青鹊偷偷地将情报告诉给穆念雪。 穆念雪从穆府一直忍到现在,一直给菊清改正的机会,可惜心思是歪的人怎么都扭不正。对自己倒还无妨,穆念雪就怕菊清会伤害到幼弟。 十几天过去了,穆念雪的小腹又痛了一次,这次还有小产之兆!云峥再也不能坐视不管了,急速地去请了王太医来。 穆念雪也不打算再留菊清了,今天就当着众人的面处理菊清的事情。 “世子妃还是嗅了麝香的缘故,这一次一定得好好保养,不然这个孩子就可惜了。” 众人诧异,有着麝香的那些花不是都扔出去了吗,房间都清理干净了,怎么还会有?云峥也是一脸急色,“太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躺在床榻上的穆念雪发了话,“墨竹、芳绫,你们先去通传平阳王妃和将菊清叫来。” 不待穆念雪的话说完,平阳王妃的脚步就已跨进了兰苑,她早听说了这儿的动静,故而要来看一看。菊清也进了房间,不过穆念雪没让她靠那么近,只在门口跪着。 “去剪一撮菊清的头发来。”穆念雪掩着口鼻向芳绫吩咐。 菊清吓得小脸惨白,磕头如捣蒜,“姑娘,奴婢不知犯了什么错,姑娘要这么惩罚奴婢?” 这叫芳绫无法下手,握着剪刀怕伤了菊清的性命。还是青鹊大手笔,拔了菊清头上金钗,一把揪住了从云鬓上掉落的头发,扯了两把,“又不是要你命,你急个什么?” 剪完之后就将一撮青丝递给穆念雪,穆念雪没接,却道,“给太医确诊一下,有没有麝香味?” 青鹊果然依着主子的话给了王太医,而此即菊清的脸色没有哪一次比今天更惨淡!只听太医道,“头发里果然是放了麝香,虽然味道很淡,连我这个医师都不易发觉,但常持以久必会有落胎之症,并且让人不易怀孕!” 王太医回过头,又问穆念雪,“这一点,世子妃是如何发觉的?” “先前我也不知道,就在前几天才发现的。只要房间里菊清在,当晚我的肚子必会不舒服,但是她本身也没有什么气味,只有接触过的东西会有一丝淡淡的异香。所以从那天我让她采松叶之后就发现了这一点。” 众人都大惊失色,云峥每听一句手上的青筋就暴起一分,捏紧了拳头才没有立即动手。最平静的反而是平阳王妃,什么都没有问,仿佛只是在听一出戏,远没有嫣然出血那次紧张。 菊清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没有任何争辩,她没想到姑娘这样聪明这么快就发觉了。 “菊清,我问你,你头发里藏麝香的事情是不是从我进门就开始有了?”穆念雪放开了遮掩的帕子,盯着不远处橘黄色的身影。 “是,是我做的,奴婢只是想给自己留一袭之地罢了。若是姑娘没了身孕,我就是姑娘从屋里带过来的人,理当做通房丫头。”菊清很坦然地承认了,一点一滴说清了自己的计谋。 云峥再也忍耐不住,一巴掌扇了过去!鲜血顺着菊清的嘴角蔓延而下! 穆念雪愤怒出声,“为什么,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知道你想服侍爷,我没有给你机会吗?” 菊清傻笑了出来,表情悲愤,“你是给了!可是你从来没有真心过,自始至终都在防备我!这是你给我的机会吗?所有的阴谋都是你给的,我不过是中了你的计而已!” “我再问你一句,那些花瓣上的麝香是不是你弄的?”穆念雪瞠圆了眼睛,极力控制心里的火气,因为她知道还有个孩子躺在腹中! “是,是我做的!我就是要让那个狐狸精流产,然后嫁祸在你身上,万万没想到我处心积虑地防备,你还是怀孕了!”这一声几乎是菊清吼叫出来的,当然云峥又重重地扇了她一巴掌。 穆念雪点头,很满意她的回答,“最后一个问题,你对我弟弟究竟做了什么?那一次在穆府他为何会发疯?” 菊清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出来了,“我承认是我是二太太派的人监视你的,但是念辰,他那么纯真我舍得伤害他吗?就是因为那一次,所以你才开始防备我,而我也开始一步步与你为敌!都是因为你自己,我才变得这样!不然我还会像从前那样忠心耿耿地扶持你!” “你错了,除了那一次,我金镶玉的簪子也被你偷拿过,你敢说你的坏心都是因我而起吗?”穆念雪说完,就看到窗户里闪过一个小小的身影,手里拿着一把尖锐的东西刺进了菊清背心,“你害我姐姐,我杀了你!杀了你!” 血迹顿时顺着一把微钝的剪刀蔓延下来,穆念雪被这一幕吓晕了过去—— 第两百零五章 谋杀 菊清只喊了一声“小少爷”就倒在了地上,顿时屋里的人都慌了,幸好青鹊抢过了穆念辰手上的剪刀,将菊清拉了下去。 穆念雪清醒过来已是夜幕低垂时分,屋子里没有点灯,里面的东西都是昏暗的。青鹊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句,“姑娘,你觉得如何了?” 穆念雪恍惚中还记得幼弟拿剪刀刺杀菊清的那一幕,只要一想起头上就一阵晕眩之感,念辰不是好了吗,为何还会做出如此冲动的事情?虽说是个犯了错的丫头,他若是当场杀死了她,岂不是成了杀人犯? “辰儿呢?辰儿哪去了?”穆念雪一阵激动,顿时就感受到肚子里一阵锥心之痛,无力地靠在床边没了气力。 她的肚子总感觉跟往常不一样了,孩子、孩子还在吗? “姑娘,小少爷在这儿呢。”青鹊从帘帐旁拉了个小小身影过来,穆念辰此时乖乖的,一动不动地眨着眼睛看着长姐。 “念辰,你、你怎么能做傻事呢?”穆念雪忍着腹痛,满脸全是担忧之色。 穆念辰没有说话,因为知道姐姐伤心所以不知道说什么。青鹊怕小少爷在姑娘面前呆久了,更影响她的情绪,做主将他拉到了一边,“姑娘,你别担心了,小少爷没事的,菊清也没有死。你好好歇会儿。” 重新给主子盖上了被子,青鹊将小少爷从房间里拉走了。穆念辰看见远山外绿树下立了个青影,就挣脱了青鹊的手跑了过去,来到云峥身边抱住大腿请求,“大哥哥,我求求你去看我姐姐?” 云峥叹息了一声,收回了萧瑟的目光,当他知道爱妻怀里的孩子保不住的时候他就彻底崩溃了,不知道如何面对雪儿说出真相。 简单的说雪儿是受了刺激才流了那个孩子,也可以说是胎儿多次受磨难才没有保住。这一切的原因他不知道该怪谁,无论怪谁这个孩子也挽留不回来。 穆念辰还在请求着,云峥终于从哀伤中清醒过来,与小小的人影一同回房间。 半路上,青鹊将小少爷带走了,云峥自己进去,混沌中握住了娇妻的手。穆念雪睁开眼睛,想从夫君脸上辨出什么,“云峥?” “嗯。”云峥从鼻孔里呼出一口气算是回答,脱了外衣拥住雪儿的身体。 “你告诉我,孩子是不是没有了?”预感中,穆念雪觉得是这样的情况,不然云峥怎么可能天晚了还不进屋呢?进屋了又为什么不说话呢? 云峥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平常些,“不要多想,以后我们还会再有。” 一抹泪水滑过眼角,穆念雪终究熬不住自己这一关,没能留住它是自己的失职,怪不得别人。 “别哭了,以后还会有的——”云峥轻声劝慰着,替娇妻抹去了脸上冰凉的泪水。 伴着失落睡去,连梦里都在寻找那个孩子的身影。 翌日一早,云峥就将穆念辰送回了穆家,让雪儿在家中好好的静心。穆念雪始终没问菊清的下落,她现在已然不操心这个了,不过青鹊还是告诉了她,“菊清被平阳王妃重责了四十大板,割去了舌头卖了。” 穆念雪心一跳,四十大板怕是没有哪个女人能经受得住的,此番折磨下来死不了也是残废。何必再多此一举割去舌头? 或许是为了让她封口?那么这个结果也算是为腹中的孩子报了仇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穆念雪渐渐抚平了心中的伤口,然而云峥却没有,确切地说从雪儿流产的那一天起就跟自己过不去,无法面对失去的孩子。 因为他太需要他了,为他能够平安成长付出了很多心血,但这些心血最终付诸东流,他受不了这个打击。 “雪儿,明日我要出远门一趟,你好好在家中养身体。”云峥斟酌了许久才道。 “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穆念雪一听说夫君要出远门,心里就一阵忐忑,怕命运会将他们阻隔开。 “不在京城,时限一个月。”云峥不想说太多,因为最近心里总是闷闷的,借机去散心也好。或许也用不到一个月,大半个月后再回来同娇妻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那你自己在外面要多加小心。”穆念雪默默地给夫君收拾行囊,心里总有事情跳个不停,十分不安稳。 “放心好了,我会的,你也好好的保重自己。”云峥的行囊不多,这次是跟随朝廷一个官员前往,并不只是他自己。 吻别了娇妻,云峥就骑马上路了。 “姑娘,爷要去哪里啊?”青鹊看着主子担忧地眼神,不放心地问。 穆念雪近似没听到,眼皮也跳得厉害,若不是云峥身边跟着孙小,又身负武艺,她真会劝他不要去了。没想到这一次的险难是冲着她来的,就在云峥去后的第五天。 彼时,穆念雪的身体刚刚恢复好,能够下床自由走动了。伴着两个丫鬟,穆念雪去主院请了安,平阳王妃貌似身体不大舒服,在卧室里静养着。穆念雪在外面问了两句话,告慰了一番才准备回兰苑。 步子才踏出兰苑,就有两个官差模样的人前来捉拿她,“你就是平阳王府的世子妃,请跟我们到衙门里走一趟。” 青鹊立刻挡在了穆念雪身前,“凭什么让我们姑娘跟你们走?睁大你们的狗眼看一看,这儿可是平阳王府,不是平民百姓家,你们想抓人就抓人!” 穆念雪拉开了青鹊,这样也解决不了事情,还是该问一问,“请问是什么原因要抓人?” “谋杀罪,证据确凿,你便是太子妃、王母娘娘也要随我们走一趟!”两个官差不依不饶,看服饰好像是忠顺府里的人。 “不走就是不走,你能把我们怎么样?”青鹊再一次拦在了穆念雪身前,墨竹却相应地退后了两步。 “不走,休怪我们刀剑无情!”其中一个官爷抽出了腰刀,明晃晃地在阳光下直刺眼睛,险些就伤到青鹊。 穆念雪推开了青鹊,口气也变得理直气壮来,“理由呢?不知民妇究竟害了谁?” “环妃娘娘嫡亲的孙女死了,你不知道吗?若不是她让我等通缉你,你还能在此处逍遥?” “环妃娘娘是谁啊?”青鹊不明情况多问了一句,穆念雪的脚步却变得摇摇晃晃,她记得前一个月给殷璇的孩子送了个金项圈,若是环妃娘娘有意找她的麻烦,她还有命活吗? “好,我跟你们去,不过我要去的地方不是衙门,而是四皇子府,关于谋杀案我要说清楚。”穆念雪保持着镇定,想吩咐青鹊去通知云峥,这才想起云峥已经出了远门。那么也只有靠平阳王妃了,如果她还认自己这个儿媳的话,总该出来挽救她。 穆念雪在四位差大哥的挟持之下去了,青鹊急得在后面喊,随后又跑去主院找平阳王妃。 穆念雪被人带到四皇子府,重又来到给四皇子妃千金庆生的那个房间,先前的场景还在穆念雪脑海中回忆着,此刻间就全变了样子。环妃娘娘还在原位上坐着,脸色已经变得阴沉。刘殷璇披头散发跪在地上,身上穿的是素服,悲戚哀婉地唤着她的孩子。 失去孩子的心痛之感穆念雪作为一个母亲已经深深体会过,更何况四皇子妃好不容易将她生下来,白白胖胖将她养到了满月? 刘殷璇蓦然回头中就发现了站在门口的穆念雪,那一刻刘殷璇似魔鬼一样瞪着她呲着牙齿,恨不能将她生生吞掉! “穆念雪,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我要掐死你!”刘殷璇突然从地上冲了过来,掐住了穆念雪的脖子,双目迸着火瞪着她,这样的表情是穆念雪陌生的。 “不是、不是我,你——听我解释——”穆念雪根本挣脱不开这股强力,她差一点就窒息了,喉咙干燥的咳着,仿佛一瞬间吞了金属。脸上也被掐青了,可是一屋子人竟然没有一个人阻止! 就在穆念雪以为她快要死了的时候,刘殷璇突然松了力道,穆念雪才拉开了她的手臂。 “不,不是她,雪儿不会害我的孩子的,母妃——”这一声哭诉是向着环妃娘娘。 环妃娘娘让奶娘将死婴递给她,冷声呵道,“金项圈已经被太医诊出来有剧毒,不是她是谁?” 刘殷璇哭泣着,流着泪抱着她的孩子,毫无血色的纤长手指抚摸着死去婴儿的面庞,心如死灰。穆念雪也看见了,本是个很漂亮的孩子,粉嘟嘟的小脸、细嫩的嘴巴、微翘的鼻子,看模样还有像俊逸的四皇子。只是婴儿的整张脸都呈乌青色,眼睛紧闭着,乍一看就似毫无生气的玩偶。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屋子里竟没有元晔的人影,环妃娘娘招了人过来,“去春香楼通报了没有?” 一个小厮回答道,“去传了,此刻正在路上。” “世子妃,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官差、太医都在这里,足以证明你谋害本宫的皇儿是真!” 第两百零六章 关押 穆念雪站在众人之中,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她来到四皇子府已经有一段时间,平阳王妃却始终没有踏足。看来这里的阴谋不能指望她来救她了,只能靠自己! “臣女要看一看金项圈。”穆念雪面色平静地请求道。 “给她。”环妃娘娘眼眸一扫,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下一片青影。话吩咐完,穆念雪从奶娘手中接过了金项圈,放在鼻端轻轻嗅了一下,顿时有一股生了锈的异味冒了出来。让人极不舒畅。她可以确定在送这个项圈之前是没有的,谁要暗害这可怜的孩子而将罪过安在她身上? “你不会说这毒不是你下的?本宫问了太医,这种毒很特殊,必须藏在金属里面才会产生效果,时间一长必会毙命!”环妃眼神阴鸷,语态嘲讽地望着当中的人影,只要她有一句推脱之词,都可以反而言之,让她无话可说。 穆念雪没有当即狡辩,也不再嗅金属里面的毒,只道,“毒不是我下的。” 环妃哼了一声,“你说得倒轻松,从你送这个金项圈开始,毒药就已经在生效。这期间项圈没有离开过这孩子的脖子,不是你下的又是谁下的?” 看着对方步步紧逼,一向聪慧的穆念雪竟找不到反对之词证明自己,连一个小缺口都没有!看着低头抱着孩子的殷璇,穆念雪也很心痛,因为她自己也刚刚失去过一个孩子! “娘娘为何一定说是臣女下的毒?臣女与四皇子妃情同手足,她的孩子就似我的孩子,我有什么理由要害她?”穆念雪已经理屈词穷了,只希望有一个明白人能相信她说的话。 “情同手足?你倒是亲口问问殷璇她承不承认?你说没有理由,平阳王府针对我皇儿的事情还少吗?”环妃突然愤怒,手掌拍着桌案,“来人,将罪女给本宫抓起来!”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从两边窜过来的官兵将穆念雪用绳索捆了起来,没有给人逃脱的余地! “先送到宗人府审案,先押下去!”环妃迫不及待地下命令,生怕途中又生什么变故。 穆念雪这回可真是急出了一头的汗,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世子妃,还是工部尚书的女儿呢,环妃娘娘怎么说关牢房就关牢房?趁着她此时孤立无援,就什么都做得出来吗? “等等——”带着男性魅力的声音出口,从房门外走进一个不凡的男子,正是元晔! 捆绑穆念雪的绳索并没有松开,不过官差也没有急着将她带走。穆念雪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四皇子,他会为她洗冤吗?他会帮她摆脱困境吗?想起以往的种种情境,穆念雪似乎觉得不太可能,哪一出她没有同这个古怪的元晔有过干戈呢? “元晔,你救救我们的孩子,她好可怜……”一直低头、情绪不佳的刘殷璇突然看到了曙光,冲向自己的夫君,将手里的婴孩递给四皇子。 元晔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在穆念雪看来是那样冷漠无情!是啊,对自己的妻子从来不关心,对自己的孩子也不闻不问,她不该寄希望于元晔。 “将孩子抱走,随便找个地方用草席裹了,不用立碑。”十分平淡的语气,元晔吩咐完就有小厮从四皇子妃手上夺走了死婴。 “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刘殷璇受了刺激,奋力地抗争着,腰身却被自己的夫君禁锢了,动弹不得。 “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她!我恨你!”刘殷璇猛地挣开元晔的禁锢,跑到穆念雪身边扬起巴掌扇了一耳光。 重生以来,这是别人第一次打她,却是被误会了的朋友刘殷璇。穆念雪感受到了疼痛,连鬓发都散了下来,一丝头发含在嘴里。 “璇侧妃累了,还不拉下去?”四皇子当即命令。 穆念雪看着被拖走的刘殷璇,她不恨她,只是觉得失了孩子的母亲太可怜!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这个罪犯拉下去?”环妃再次命令。 挣扎之中,穆念雪听到阻止的声音,“她不是杀人凶手。”竟是元晔!他为何要说这句话? 环妃露出和蔼的面容,目光中透着不相信,“皇儿此话怎讲?她杀了本宫嫡孙,证据确凿。那也是你的孩子啊!莫非你没有听到璇侧妃的哭叫吗?” “总之孩儿觉得不是。”元晔言简意赅,说的话却极具有穿透力! 环妃笑了,这个时候她居然能笑得出来!穆念雪知道环妃只是对着自己的儿子在说话,然而她还是觉得不可理喻。 “凡事不是按感觉来,先将她押入宗人府,等审了案子再定论!”环妃话完,就使了眼色给两边的官差,命他们将穆念雪押下去。 穆念雪走之前听到四皇子唤了一声“母妃”,随后就被两名官差押了出去。宗人府是专门关押皇亲国戚犯了罪的地方,里面设施虽比寻常地方好一点,也形同牢狱。上一世穆念雪也做过囚犯,不过那是田家造反兵败的时候,而现在竟然早早就提前了。 穆念雪更听说这个宗人府实际上是环妃的人在管理,总之她这次算是落入了险境,若是等到云峥回来那天,不知道她会不会被酷刑折磨得面目全非。 “进去!”身后的两名官差毫无怜悯之心,用力一推就将她推进了发着霉味的牢狱中。 地板是湿的,表面堆着一些半干不湿的稻草,没有窗户,没有让人睡觉的地方。穆念雪一进去,官差就将铁门用锁链子锁了。 “雪儿,雪儿姑娘,你怎么也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穆念雪竟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了田蒙!听着他几分欣喜的声音,顿时心生不快。 穆念雪当然知道田蒙为什么会被关起来的,因为田府犯了命案,李欣李娜两个不明不白就死了,理当有个人为此承担刑法。不过云峥不是说田家的案子不是不了了之了吗,田蒙莫不是只进来关几天就走? 田蒙见穆念雪不搭话,跑进了几步抓着铁栅,嘴里嘻嘻哈哈笑道,“雪儿姑娘,咱们能在这里相遇,真是缘分啊。” 幸好隔得远,穆念雪一见到田蒙心里就起疙瘩,田蒙叫了半天她也不理,择了个干净地方蹲下身。 一会儿有官差走过,田蒙竟然恬不知耻地请求,“这位大哥,能不能让我跟那位姑娘关到一起去?” “少废话!呆好了。”官差一鞭子抽在铁栅上,田蒙唉哟一声不能动弹了。 官差走后,田蒙安静了不少,不过仍然不肯放过与穆念雪搭话的机会,时不时就问候两声。穆念雪背靠着铁栏,闭着眼睛假寐,希望这样能获得一分清静。 闭眼之后,牢狱中隐隐传来谈话的声响,都是议论她的,这倒是给了穆念雪一丝警醒。 “那位就是平阳王府的世子妃,她怎么也被抓进来了?” “这还用说,应该是后宅里面有些不干净……” “她可是工部尚书的女儿啊,听说还是嫡女。” “嫡女又如何,犯了的案子只要查出来都要依罪处罚的,更何况她爹近日在朝堂上表现不佳,不是被贬了吗?” 穆念雪蓦地睁开眼睛,他们说父亲被贬了?贬到哪里了,她怎么都没有听说? “这位大哥,你们刚才谈论的可是工部尚书穆峘?”穆念雪急切地问。 对面靠墙的牢狱里竟然蹲坐了三个人,听到问话往回望了一眼,其中一人留了胡须道,“你就是穆府的千金?穆府已经快凋零了?穆二老爷受贬谪的时候皇上可发了好大的怒呢。” 穆念雪听他们说些酸话,心灰意冷,同时也不想再问下去了。那三人中的一人反来安慰她,“穆家姑娘,你别信他胡说,穆二老爷虽被贬了,也还是在京城当官,没有落到哪里去。” 原来那一人则踢了说话的人一脚,说些玩笑话。响动中本是睡熟了的田蒙翻了个身起来,劝慰穆念雪,“雪儿姑娘,你放心好了,在这里我护着你。” 穆念雪心思沉沉,自从婚嫁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真叫人出乎预料了。正思虑着,牢狱中的房门竟然开了,里面的人以为是官差进来都肃然不说话。不想进来的是位谪仙般的公子! 元晔的外貌本身就很夺人眼球,再加上他喜欢穿一身白色的衣衫,浑身的气度就渲染起来了。当然这些都是表面,不容忽视的是他眼睛里的阴郁与桀骜。 现在他就站在穆念雪眼前,扔了一抹药膏在她怀里,“痛的话就擦上,我已经跟狱卒打过招呼了,他们不会为难你。” 穆念雪半边脸还有些麻麻地微痛,真不知道眼前的人为何有此举动,过来仅仅只是给她送一段药膏? “谢谢。” 元晔捏开嘴笑了,有些讽刺地意味,“谢我?你真要谢的话,你整个人都不够你谢的。” 穆念雪怔住了,不过想想也是,若不是上次他在皇宫里救了她,她依旧摆脱不了噩梦,今生与云峥无缘了。 第两百零七章 追究 元晔道完,一拂衣袖就走了,轻飘飘地好似真的有个仙人在牢狱中降落。穆念雪扭开瓶盖,抹了点药膏在脸上,顿时有清凉的感觉传递了开去。 田蒙在一边看着真是羡慕死了,他若是能给雪儿帮助那该多好,想着心里又疑惑起来,元晔可是四皇子的身份,上有环妃与皇上,下有一朝元老撑腰,他是怎么跟雪儿熟识起来的?两个人眉来眼去的,该不是另有隐情? 田蒙想问个究竟,无奈穆念雪不理他,只好拍拍尘土睡觉。 迷迷糊糊过了一夜,这一夜穆念雪根本没有睡着,次日清晨便有狱卒递了盆清水过来,还有梳子跟铜镜。 其他人都干看着,穆念雪梳洗完才有人接了出去。若是想要入厕,也可以随口喊一声,外面就有个妇人出来引着去。看来这些都是元晔招呼了的,官差才没有为难她。 隔日下午,田蒙果然被放了出去。临走时,田蒙还不肯,抱着官差的大腿请求,“大哥,容我在这里多住些时日?” “哪有那么多废话!别人想出去,你还想呆在里面?”官差骂了一通,让人将田蒙撵走了。 至此,穆念雪才觉轻松许多,没有人再在她耳边鸹噪了。 田蒙走后不久,元晔又来看望穆念雪,面带不善地问她是否适应了这里? 穆念雪搞不懂元晔的态度,一会儿对她照顾有加,一会儿又恨不得她去死,这样变态的性格穆念雪难以承受。因为她不知道云峥此际已经回来寻她了,并且找上了元晔,要求还了他的妻子。 此时的元晔大约是被激怒了,所以故意在牢狱中来找茬的。 “臣女是否有得罪殿下的地方?还请您原谅。”穆念雪想着还需要元晔帮衬,不然落在了环妃手中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现在才知道是不是有些晚了?”这一次元晔让人将牢门打开了,正面面对着穆念雪。 穆念雪寻思着,她是不是又说错话了?为什么每次四皇子都能钻空子? 元晔一步步走向穆念雪,状似在,幸好牢狱里的囚犯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若不然她颜面何存?若是被云峥看见了又该怎么办? 穆念雪退到无处可退了,背脊抵在坚硬的铁栅边上,若不是这里还有人,她觉得会感到自身的危险。 元晔一甩墨发,用扇面抬高了穆念雪的下巴,这个动作看似暧昧,穆念雪却觉得那薄薄的扇面如刀片一样可以杀人,只要轻轻一划就割破喉咙了。 此时,已不宜再说话,穆念雪闭上眼眸,等待四皇子的处罚。 元晔却看着这好看的眉眼,竟然有些心动,还有将她占为己有的迫切。甚至那抹红唇,他也想尝尝味道。天哪?他这是什么时候有的想法?他坐拥美女,没有为任何一个女人折过一回腰,可自从见到了她,她的影子就时常钻进了他脑中。 四皇子泄愤一般收了扇子,扇面依旧刮伤了穆念雪的下巴,一条细长的血痕。 穆念雪睁开眼睛,想着四皇子应该是极为恨她,才做出这番举动。心思淡然,原本想请求元晔将自己的消息传递给云峥,现在想想,到底是不可能了。 失神中,元晔突然搂住了穆念雪的腰肢,“你若是想逃脱,就求我!” 求?怎么求?难道她刚才的态度还不好吗? 元晔却将贪婪的余光移向了穆念雪的胸脯,他宁愿相信他刚才的想法只是为了想要得到她的身体。 “你无耻!”‘啪’地一个耳光,穆念雪两腮通红,毫不犹豫扇了四皇子一个耳光。打完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她是不是惹怒了这头魔兽? 元晔毫不介意地捂着自己的面颊,“很好,殷璇的一巴掌你还回来了,咱们扯平。从此你好自为之。” 穆念雪看着元晔远走的背影气得直跺脚,想到刚才元晔看她的目光脸上还发烧着,他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背靠着珊栏,穆念雪郁闷地又度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没有人再来送梳洗的用具。看来元晔果然不管了,这些都无所谓,所谓的是她怕狱中的酷刑便要加诸在她身上。果然在第三天的中午,传来了环妃娘娘的声响。 “穆家的案子有没有处理,你们都是吃素的吗?让本宫白白丢了孙女?” “是是是,我们这就当着娘娘的面审理。”官差答着话,将穆念雪拖到了狱房外面一个干净的空地上。 向前一望,墙面都挂着刑具,有的带着利勾,有的带着尖叉,都不太干净,还生了锈。穆念雪看见这些就想吐,这回是真的逃不过去了吗? “罪女穆念雪,你可送过四皇子幼儿一个金项圈?项圈里面的毒可是你下的?速速交代实情,不然本官的刑具可不长眼睛!”官差头吏拍着桌案道。 “臣女没有罪过,也没有放毒。”穆念雪自始至终都是这一句话,绝不承认她谋害了一个无辜的婴儿。 “还等什么?用刑!”环妃阴沉着脸,面相难看。 用竹木夹十指的刑具套在了穆念雪的手上,只要稍微一用力她就会痛彻心扉。到了这时候她还能祈求什么呢?云峥会赶来救她吗? 不,不可能了,云峥远在千里以外的地方,即使知道了她的危情也不可能及时赶到。就在穆念雪承受不住疼痛时,一道圣旨从天而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命世子妃穆念雪速速进宫觐见。钦此。” 及时的圣旨降临救了她一命,穆念雪的手指只被夹了一下,就痛得要命。身后有太监向环妃行了一礼,“娘娘,对不住了,人奴才先带走,之后再送来。” 穆念雪听到这句话差点又晕过去,不过既然是面圣,就能够将误会澄清。坐了马车来到皇宫,不一时就到了,与她同行的公公知道她从牢狱中出来,身上不洁净就是对皇上不尊敬。 因此将穆念雪送到了乾安宫,茹妃让她在下房里沐了浴,同时也听说她被关宗人府的事情。待穆念雪重新穿戴好了,与她一同去面圣。 有茹妃在旁,穆念雪有些微心安,身旁总有个帮手。这次来到的仍是坤宁宫,不仅皇上在,皇后、香贵人也都在。行了大礼后,环妃也进了殿宇,与皇上、皇后请了安才入座。 “害死朕的皇孙可是你?” 大殿上传来皇帝肃穆的声音,穆念雪不敢抬头,她知道她现在还没有脱离险境,不过是换了个地方重理她的案子。茹妃虽然在座,但是对于两个不怀好意的人穆念雪已经是命悬一线了,搞不好甚至牵连家族! 深吸了口气,穆念雪平静地回答,“臣女敢用自身性命发誓绝不是臣女所为,臣女向来跟四皇子侧妃要好,于情于理也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何况臣女在几日之前刚刚失去过一个孩子,这种痛楚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所以臣女更不会谋害一个无辜的小生命。” 穆念雪说完,大胆地直视着前方,虽然没有去看皇上,但足以证明她内心并不心虚。 话说完,众人才知道世子妃落胎的事情,茹妃脸上有些惋惜,不过并没发话。 “虽是这么说,但也不能证明你就没有下毒”环妃果然不会放过她,面露悲伤在皇帝面前洒了两滴泪,“皇上,您可要为歆儿主持公道啊。” 香贵人也参与了进来,“世子妃心思歹毒,皇上您可千万不能饶恕她这桩罪行。” “世子妃的案子并没有审查出来,香贵人怎么这么快就下了定论?”皇后一搭腔,香贵人立刻惭愧地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估计是还记得曾经的二十大板。 “来人,去将金项圈取来。”话音落,门背后有个太监将金项圈递到了皇帝手中。 此际金项圈已经微微发绿,面色极不好看,果然里面藏了剧毒。穆念雪心口又揪了起来,若是环妃一口认定毒就是她下的,她也无法辩驳。 “皇上,您可要小心啊,让臣妾拿着。这种东西还是离得远一点的好。”皇后拿出了手帕,两手摊平,金项圈就自然而然放到了上面。 穆念雪远远地看着它,突然灵光一现,若说这个金项圈只有制作的时候才能下毒也无不可,那么也有可能是别人仿的一个。正思虑着,门外的太监就进来禀报,“皇上,云世子在外面请求觐见。” “让他在外面多等一会。”皇帝的声音透着威严,但此际穆念雪听到太监的话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一点也没有了紧张的感觉。 “皇上,臣女想再看看那个金项圈。”穆念雪恳求,同时一旁侍候的宫女已将它连同手绢一起递给了她。 穆念雪收了手绢,仔仔细细查看着,若真的换了个项圈,那么下面的小锁也必定是换了的。因为两者是在一起的,要拆也不好拆。原先那个小锁底部刻着平阳王府四个字,字迹很小,不能辨别却摸得到凹凸不平。 “皇上,这个金项圈不是臣女原来那个。”知道了真相,穆念雪壮着胆子说了出来。 “哦?你说说看怎么个不同法?” 皇帝问话的同时,穆念雪明显感觉到环妃脸色白了一下。穆念雪刚要解释,突然嗅到项圈上奇异的味道,头上一阵晕眩昏了过去。 第两百零八章 护佑 “怎么回事?”皇帝看着地上晕过去的世子妃,命一名宫女去查探。 香贵人凝神看着下方,迟疑地道,“该不是世子妃为了逃脱,故意装晕的?”“臣妾这里有一枚细簪,不如叫哪位宫女试探一下?”香贵人说着取下了头簪,针尖一端是银的,比针孔还细。 香贵人的动作全都看在另两位嫔妃眼里,茹妃面善,顿觉不忍。皇后却是看笑话的态度,嘲讽香贵人太蠢。就是这么急依靠环妃也不至于在皇帝面前露了毒辣的性情。 “胡闹!去传太医来看看。”皇帝喝了一声命令,香贵人才收起了簪子,不敢再有举动。 外面云峥已经闯入了殿中,皇帝顿时大怒,斥责云峥不懂规矩、不被召见而擅闯坤宁宫有杀头的罪过! 云峥看着地上晕倒过去的雪儿,心里着急,只好先跪下请罪,“臣是担心自己的妻子,冒犯了皇上请皇上责罚。” 此时太医已经提着药箱进来了,这个时候也不敢上前去查看,直到皇帝准了才过去。把了脉、用拇指尖掐了世子妃的人中还不见醒才道,“皇上,世子妃这是中毒了,要放血清养才能醒过来。” “罢了,先回去救醒了再来问话。金项圈就放在这里。” 云峥谢了隆恩,便要抱着自己的妻子回府。一低头就看到雪儿裙边上发了绿的项圈,拿在手上一阵观看,觉得眼熟,好似是平阳王府特意打制出来的饰品。 “世子爷,您小心着些,刚刚世子妃就是弄了这个晕过去的。”旁边太医好心地提醒。 云峥却并不害怕,一口气说出了娇妻未说完的话,“皇上,这枚项圈有假,不是平阳王府特制的饰品。金圈可以造仿,但这枚小锁的材料并不是一般的银或铝,而是远国进贡来的一块石器。在火里烤只能炙热,不能软化。府上的这类东西还有,皇上可派人取来一试便知。” “既这样,朕便派人去取来看看。”皇帝招了个小太监过来,命他与云峥同行。 穆念雪一路被夫君抱回府的,虽然人是全然晕过去了,但脑中还有一些意识。云峥的体温以及温柔的触摸,甚至贴在她颊边的吻,穆念雪都能感受地到。 她想她是从牢狱中解脱出来了,有夫君在什么都不用怕。 穆念雪被抱回兰苑,云峥一路上都没有松手,在得知娇妻出了事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弄清了缘由就去找四皇子要人,可恨的是元晔竟然不理他,还将雪儿藏了起来。 穆念雪被关进宗人府也是后来才得知的,他怕他再晚一步去,娇妻就会受尽酷刑。他怕失去她,所以才牢牢地将她抱紧。 “姑娘,姑娘你怎么样?”青鹊一脸担忧,看着云峥抱着昏迷过去的主子,以为穆念雪是不好了。这些天她不知想了多少方法才将消息传递开去,知道姑娘关进了牢狱每天以泪洗面,瘦了好几斤。 “没事,你去打些水来,让太医诊治。”云峥才放下娇妻在床榻上,平阳王妃就踏足了兰苑。 “雪儿这是怎么了?身上可有受伤?”平阳王妃面露关怀,可在青鹊看来那表情却是假的。不然为何她去主院请求平阳王妃的时候,她却不见她? 云峥对她这个母亲很早就不满意,自己的妻子出了事,母亲到现在才来过问一句。若不是他回来地早,还不知雪儿受什么磨难。 “母亲若身体不舒畅,可回房歇着去,这里有儿子照顾。”云峥语气有些冷,态度却还端正。 平阳王妃听此一说,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让身旁的婢女放下了一大堆补药才走出了房门。此时太医正给穆念雪去毒,十指指尖因接触项圈已呈乌青,用银针纷纷扎了个小孔,将黑血释放出来。 云峥看着心痛,雪儿的手本身就被夹了,现在又遭这种罪。青鹊看着姑娘眼眸抬了抬,像是醒了,很欢喜。当然这些欢喜也都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世子爷能够疼爱姑娘,那比世上最珍贵的宝物还要好。 “可以了,毒血放干净后让人包扎一下,注意这些天饮食清淡。”太医说完,收起了药箱。云峥送这位不常来的太医出门,并在府裤里找了类似的小银锁交给太监,命他拿着去皇宫。 再次回到兰苑,穆念雪十指都已包扎好了,房里的丫头都退了出去,云峥坐在床边问,“痛不痛?” 穆念雪穿的是宫中宫女的衣裳,此际也不管手痛不痛了,靠向夫君的肩膀投进他的怀抱。 云峥抱着娇妻,吻了一下她光洁细腻的额头,安慰道,“别担心,没事了,他们不敢再抓你了。” 穆念雪听到这句话,更是揪紧了夫君后背的衣裳,撒娇地低吟,“那你还去不去了?” 穆念雪想说她舍不得他,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只能一点一点感受夫君身上的暖意。云峥将娇妻揉进怀里,手抚着她的鬓发,“这次我是中途赶回来的,事情还未处理完,明天一早就走,你放心我会让孙小看护你的。若是有什么危险,他立刻就骑马告诉我去。为夫发誓,绝不让你再受一点委屈。” 看着雪儿满眼的泪水,云峥轻轻碰了碰了她的唇,怜惜地品尝她嘴里的味道。若不是因为情况紧急,他也赶不回来。 听着云峥的承诺,穆念雪才点头,随后又道,“叫孙小还是跟着你,我没事。”穆念雪在心里道,她再也不会随便给人赠什么东西了,即使是要好的朋友也不了,就怕有心人要害她。 “那怎么行,孙小不护佑你,我做事也不踏实。”云峥阻止。 穆念雪只好点了头,“那好。” 回到主院的平阳王妃忐忑的心才放松下来,翠兰在旁边安慰,“世子妃都回来了,您还担心什么?” 平阳王妃敛去了心神,“殊不知环妃那边是针对平阳王府的,她就是想逼出本王妃跟峥儿才做这样的事情,这次没上当不见得下次还能逃过此劫。” “那项圈又不是您吩咐世子妃要给她的,况且本身您头痛病又发了,这也不是装的。世子爷要怪也不会怪到您身上,再说哪还有下回啊?” 平阳王妃吸了口气,知道自己跟儿子的关系越来越差,这回穆念雪回来又是带着伤痛的。不能再逼着云峥纳妾了。 天不知不觉夜了,云峥扶着娇妻用了晚膳才回房,又命秋月去拿上好的匀肤膏来,替雪儿抹上,“这下巴上怎么受伤了,他们对你用了刑?” “没有”穆念雪摇头,想起跟四皇子发生的一些事情就莫名恼恨,“是不小心刮伤的。” “身上还有哪里有伤口,我看看?”云峥认真地问话,穆念雪却害羞了,依旧还是说“没有”。 云峥看着娇妻娇羞的模样一瞬动情,迫不及待就想要。自雪儿怀孕以来,再加上落胎那段时间,他已经足足一个月没亲近娇妻了。随即就借着查看伤口剥开衣襟,一边动情地吻着娇妻纤细的脖颈。 穆念雪也半推半就,待打开夫君的衣衫还是吃了一大惊,“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大片青紫?” 云峥怎么好说是寻她的时候跟人打架了?幸好没有伤到脸,只是肩上一块地方……也不管娇妻的询问,饿虎般扑了下去。 好一阵温柔缱绻,云峥才停下来,俊逸的脸上已挂满薄汗。穆念雪都没力气动弹了,她只记得三次,连续三次。这才从前可是没有过的例子,估计是夫君想要弥补前些日子的。 想了想穆念雪有些睡不着,被夫君宽阔的肩膀拥着,她小鸡啄米似的的吻了吻夫君的唇,“云峥,我的事情怎么会传到皇上耳朵里,是你告诉的吗?” 云峥将要闭眼,刚要警告她不可以点火,随后听到这样的问题才道,“不是我,回来之后第二天我才知晓你在宗人府的。结果去了宗人府才知你被圣旨传走了。” 穆念雪点头,不是云峥那么也必定不是环妃了,唯一在暗中帮她的只可能是四皇子。 “怎么,你觉得可能是谁?”云峥诧异地问。 穆念雪没将心里的答案说出来,怕夫君惊疑,因为男人之间的醋意可不比女人之间的小。说了一句两句,两个人就相对睡熟了。 第二日是被夫君吻醒的,穆念雪睁开眼,阳光已从窗缝里射了进来,云峥收拾妥当坐在床前摩梭着娇妻的头发,爱怜地道,“你再睡一会儿,我走了,孙小就在兰苑外,你随时可以招他。” 穆念雪点头,看着夫君起身离开后果然又睡了会觉。青鹊也没急着叫醒主子,知道穆念雪在牢狱中受苦了,多休息一会补补身子。 云峥去了不多时就派人飞鸽传信,让孙小告诉雪儿自己已平安到达。穆念雪是放了心的,浑身都轻松起来,因着养病也不用去主院请安,每天都是甜汤炖品的补身子,在牢狱里瘦了几斤又补了回来,这还不止,脸也比先前胖了些。 穆念雪有心想控制饮食,却发现自己越来越爱吃,平日只能吃半碗汤食的,现在可以多吃一碗。 十多天后,穆念雪意外收到请柬,是陆芸湘与莫展离成亲的事情。 第两百零九章 结亲 日子就定在三日后的傍晚,穆念雪将请柬收拾好,择了套水墨红的烟云蝴蝶裙在床榻前。 三日后青鹊服侍主子梳妆打扮了去主院请安,然后才坐上孙小准备的马车前行。此际是去姑母家,因为陆芸湘当日傍晚才会被接走,穆念雪并不知道表妹的夫家在哪里。因是本家的人,又是个女子,不好抛头露面,穆念雪打算只在姑母家庆贺一番就算了。 路上的行人颇多,这一条道上又是官道,来往通行的人络绎不绝,马车、车轿也不只一抬两辆,其中还有肩挑竹筐的大叔吆喝着,穿红着绿的妇人站在对街上讨价还价,不过有一道身影最惹穆念雪注意。那人颇高、身段窈窕,着弹纹暗花的青蓝夹袄,一晃眼往巷子里去了。 正是这女子的衣装引起了穆念雪的注意,现在已是四、五月的天气,穿两件薄的还觉得热,那背着她走的女人竟穿夹袄! 马车轮辗着地,轱轱辘辘就过去了。待穆念雪要关马车帘子的时候,小巷子里又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细长身,中等个子,这个人穆念雪认识,可不就是父亲身边管事的穆荣吗? 穆念雪立刻叫孙小停下,看穆荣空手走过来了才问,“荣儿,刚才你从哪里出来?” 穆荣年纪二十上下,穆念雪能直呼其名是因为他们辈分一般大,且做小厮的无论多大都可以被主子直呼其名,因此也不觉得怪异。 穆荣被问住,站住了脚才看到妇人打扮的穆念雪,脸上的惊喜顿时被慌张代替,“适才我是瞎转了转。对了姑娘,你这是要回穆府吗?” 穆念雪还有些不相信,但此刻也不能下了马车去探访,便打发了穆荣,并让孙小记住这个地方。下回再来探访。 坐在车内,穆念雪一遍遍回想着刚才的情景,那妇人的背影实在是太熟悉了,好像就是柳氏! 柳氏变得落魄,无家可归这穆念雪相信,可是她不相信父亲会偷偷地接济柳氏,莫非穆念秋对她说的话都是真的?柳氏被放出来全是因为爹? 穆念雪瞬间就感到心痛,父亲这样做她脸上的颜面何存?又怎么向死去的母亲交差? “世子妃娘娘,到了。”孙小搬了个脚凳在地上,青鹊与芳绫扶着穆念雪下马车。 心思恍恍惚惚似受了刺激一般,抬头却见陆家的宅院重新修葺了一番,比原来扩大了一倍,屋里也装饰一新。 “雪儿,快进来。”姑太太将穆念雪迎了进去,将她引到了陆芸湘的房间里。此时大太太、三太太带着穆念媛也在坐,陆家本有亲戚,不过分家已有多年,再加上远在苏州因此无人过来。 “大伯母、三伯母。”穆念雪打了招呼就入座,大太太、三太太相应的站起了身回了礼。 “老太太如何了?芸妹妹大喜之日能不能来?”毕竟曾是一个屋里的人,穆念雪好歹问了一句,也表示没有忘本。 “老太太身子好了些,话还说不利落,因此就没来。”大太太解释。 说话间,姑太太已经端上茶水、瓜果,陆芸湘头一次安安静静地听着,一句都不曾插嘴。另一间房里只听到穆念媛与陆宇枫玩闹的声音,三太太好心地问,“宇枫那孩子的亲事还是不成吗?” 姑太太一直忙碌着,招呼左邻右舍的宾客以及一些想攀附的世妇,因为陆芸湘嫁了个好夫家,上无公公婆婆下无兄弟姐妹,只莫展离一人。官职又达三品,想一想姑太太很快就能被封诰命。 听到问话姑太太叹息一声,“不成。”想当初真是后悔没有挑到一个儿媳妇,哪怕是本家的也好。 不知有谁说了一句,“刚才同宇枫玩耍的那个小姑娘倒是与他般配,你们觉得呢。” 此话一出,无人再开口。穆念媛虽还不满十二岁,可个子已经比以前拔高了许多,看起来还像贪玩的模样,但拉到人前一看,乌黑的长发、灵动的眼睛,宛然一个小美人。陆宇枫却比她长了八、九岁,若不是陆家有了这门亲事,别人断断不会说陆宇枫跟穆念媛合适。 姑太太顿觉尴尬,故意将这话题引到了别处,知道即使是自己的母亲在这里,也不会同意他二人在一起。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叫旁人脸上不好看? 三太太心思却有些活了,这些年呆在穆家看的是非也算是多了,作为女人无论夫家多富贵还是得嫁给疼爱自己的男人好。她统共只有媛儿一个丫头,当然是要替她考虑周全了。 这些日子姑太太也时常带着一双儿女入住穆家,陆宇枫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看得清楚,再加上姑太太也贤惠持家、善良能干,做她的儿媳妇是最好不过。想着就唤了两声“媛儿”,让她过来。 穆念媛松了手绢,听到娘亲在叫飞快地跑了过去,“娘,你叫我什么事?” “没事,娘只是问你热不热,别玩出了汗。”三太太将心里的话沉淀了下,用袖子擦着穆念媛的额头。 “我不热。”穆念媛说完又跑走了。 穆念雪没留意三太太的心思,同陆芸湘说话去了。看着装扮一新的表妹,穆念雪瞬间就觉得陆芸湘长大了,不似从前的憨傻性子,清纯的面庞多了一丝淡淡的忧愁。 “这是怎么了,嫁人不是该高兴的吗?怎么反而是郁郁的样子?”穆念雪点着陆芸湘打了胭脂的额头,打趣地问。 “我在想我的幸福是另一个人成全的,所以我想感谢她。”陆芸湘幽幽地吐出一行话,仿佛变了个人。 穆念雪知道她说的是谁,云瑛这个人不坏,同样也是她的妹妹,她嫁到别国也有几个月了?穆念雪安慰着陆芸湘,“开心点,她会在远方祝福你们的,日后写了信函我就告诉你。” 陆芸湘点点头,转瞬又笑了起来。 二人话音落,只听外面一阵鞭炮响,该是莫展离来迎自己的新娘了。姑太太拿了喜帕罩住了女儿,姑丈在院外迎接。宾客闹了一阵,才将一身红装的陆芸湘接出去。 奇怪的是莫展离并没有备轿,只有一匹彪悍顶着红花的战马,众人诧异间莫展离已经跳下马将自己的新娘抱到了马上,随后自己才坐上去。身后吹锣打鼓的人并不在少数,眼睁睁就看着陆芸湘骑马去了。 穆念雪看着这场景不禁微微露出笑容,莫展离用他独有的方式娶走了新娘。她也相信他们会恩爱一辈子,直到永生。 姑太太眼中微微透着湿意,想是舍不得女儿。姑丈还是耿直的脾气,“好了,真是妇人之见!” “我这是高兴嘛,高兴不能哭?”姑太太瞥眼自己的丈夫,不服输地辩解。引得周遭的客人哈哈大笑,穆念雪想这就是女人一辈子的幸福?不管姑母跟姑丈平日里怎么闹脾气,每天总能安安心心地度过去,这就是陪伴一生的郎君! 吃了晚宴,穆念雪也准备回去了,大太太拉着三太太一同辞行,三太太却借口还要喝杯茶再走。 等着陆家的亲朋好友走得差不多了,三太太才有意拉着姑太太上前走了两步,意欲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陆宇枫。 姑太太满脸诧异,却也满脸惊喜,她现在也不管对方家世与条件了,只要肯给她做媳妇便是好事。只是穆念媛也太小了? “若不就这样,我们两家先定下亲事,让你们宇枫再多等两年,等媛儿满了十四就嫁过来,你觉得如何?”三太太是这样想的,女孩子变化也快,两年之间就可以出落成少女,那时陆宇枫也才二十三岁左右。 姑太太点了头,若是单让陆宇枫等两年,这其间的变数也太大了,保不齐穆念媛会另选他人。但是三太太又说了,两家先定亲,这她就放心了。 三太太谈完了事情才拉着穆念媛走,不想大太太就守在刚才那间谈话的窗子旁边,等她出来。心里一顿,她该不会听到什么了? 大太太脸色平静,打了声招呼要同三太太一起坐马车回府,并不提刚才的话。三太太才放了心去了。 马车经过街头的小巷子里,大太太揭开帘子看了一看,知道柳氏就住在里面,先前她告她的那一笔帐还没算清呢。如今远儿好不容易才袭了爵位,她怎么能让柳氏轻易好过?不天天去安排人打劫,就夜夜安排人去装鬼,吓死她那个疯婆娘! “大嫂,你看什么?”三太太看了一眼窗外。 “哦,没什么,看天是不是快下雨了……”大太太收了毒辣的心思,平静地回答。 果然不错,穆府的马车刚进院子,淅沥的雨就下起来了。雨帘被微风掀起一阵白色的迷雾,晃在眼前顿觉凉爽。 前后有丫鬟婆子拿着伞去迎接,大太太牵着青色的裙摆下了马车,前脚刚走进院子又折回身去往存菊堂。将偷听到的三太太的打算一五一十都说给了老太太! 第两百一十章 断袖 老太太气愤大太太给自己灌了哑汤,更气愤她告诉自己这个消息。穆念媛是她看着长大的,从八岁就开始慢慢地训导,到如今十一岁已花费了她三年的精力。不说穆念媛嫁一个非富即贵的,但也不能嫁给陆宇枫! 总之穆念媛是她压轴的最后一颗棋子,是拯救穆家的救星,绝不能就这样随便嫁了。老太太话不能说,急得在床上哆嗦,大太太劝慰道,“您急个什么,媛丫头不过才十一二岁,哪能这么快嫁?” 老太太不气了,大太太却又道,“您放心把她交给我,我会给她安排一个好去处。” 老太太听到这话,又开始折腾自己了,交给大太太岂不比随便嫁的还不靠谱?嘴里呜呜讲着,但就是表明不了心中的意思。 “刚才我路过街巷看见柳氏了,她现在还好好的呢,一根头发都没有少。”大太太说这话纯碎就是为了气老太太,知道柳氏曾有心谋害她,却依然被自己的儿子救了,这话老太太听了不知作何感想? 大太太还要说,门口却闪了一下碧蓝的影子,王氏在门口探头探脑也不进去。大太太收了话头,出门问自己的媳妇,“怎么了?” “太太,大少爷已经好些日子没回来了,儿媳请不回他,您想想办法。”王氏经了这段日子的风吹雨打,整个人都憔悴了,看上去比先前还要显老,不仅如此脸上的麻子也出来了。 “真是没用!”费氏骂了一句,又问,“大少爷还跟那个伶官吗?” 王氏一声不吭,低着头回答,“是。” “知道了,我这就打发人去叫,你先回。” 婆媳之间的谈话全部落在老太太的耳中,如今大房子嗣最薄弱,虽有穆念远,可孙媳妇王氏嫁进来好几年了如今都只有一个女儿。而刚刚,二人分明谈论的是穆念远喜欢上一个男妓,这不是断穆家的香火吗?早知道爵位也不该传给大房的。 大太太的人去了酒楼,就看见穆念远搂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生喂他酒喝,两个人竟长得十分相似,不过那名伶官看见人来还有些女人才有的羞意。穆念远见他不喝就嘴对嘴地去喂,伶官推让之间酒水洒满了衣襟。一方小几之上摆着饭菜,下方还有一群美女歌舞升平着。 “躲什么呢,衣裳都湿了,呆会又要叫本公子亲自给郎擦身了。”穆念远说笑着,侧头却见小厮站在门口。 顿时收起了酒壶,也拉开了与伶官的距离。但刚刚的一幕还是落在了小厮眼里。穆念远颇有些不耐烦,挥手叫跳着舞的女子都下去了,肃着脸问,“什么事?” “大少爷,大太太和大少奶奶叫您回去呢,说家里还有急事。”小厮不敢抬眼,又怕什么不干净的画面落进了自己眼中。若说是个女的,还接受的了,可这是个男妓,委实也太…… “能有什么急事?爵位袭了,祖母病着,能拿主意的还不是母亲一人吗?”穆念远这几日为了一个伶官着实花了不少银子,为了他连家都不肯回了。 “可是——”小厮还在恳求着,他知道若是再带不回大少爷,大太太那边也不好交账。 “你烦不烦,还不快滚出去?别扰了爷的雅兴!”穆念远怒了,腿一蹬,一桌子好菜连盘子全滚落到地上。小厮没吓到,倒将旁边柔婉似女人的伶官吓了一跳。 小厮见此也不能再发话了,穆念远又搂着伶官亲嘴儿,不过还未温存到极致,门口就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一身青蓝的衣裙站在门口,大太太不怒自威,沉着气发话道,“远儿,还不回家?让为娘的亲自来寻吗?” 伶官不敢看大太太,想着这些天穆念远对自己的承诺,更是不敢奢望他能进他的府门,两个人相好一辈子。大太太犀利的目光扫射过来,伶官差一点就摔了杯子,因为他能够感受到门口那个女人的怒意。 穆念远也不敢再放浪形骸了,乖乖地站起身,准备走人。身后伶官唤了他一声,穆念远顿住了脚步。 “还不走?”费氏扭头,从眼睛里射出来的目光可以杀人!她倒要看看这个伶官是什么人,敢来祸害自己的儿子! 穆念远随着母亲回到穆府,王氏已经冒雨迎了出来,穆念远却看也没看她,好比陌生人一般。进屋只问大太太有什么要事。 “没有要事就放任你在酒馆里胡来吗?一个大男人喜欢优伶,穆家的面子要往哪里搁?!”大太太拍着桌案,王氏在一旁一声不响,心里却高兴的紧。自己的相公她没办法管,家里的小妾虽被大太太杀了个干干净净,可是穆念远还是不喜欢她。甚至有大半年没跟她恩爱了,叫她怎么生儿育女? “母亲一口一个穆家颜面,您又将穆家颜面放在哪里?”穆念远不但不悔改,还反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太太怒极,捂着胸口才没有发作起来,穆念远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若是别人早就一巴掌扇了过去。 “这话母亲还不明白吗?我究竟是谁的儿子?”先前的一场官司,穆念远不是不知道的,正因为看清了父母之间淡薄的感情,才质问出这一句话。 大太太倒愣住了,等听清了穆念远已经走出了房门,她嫁进穆家真是报应啊,不仅丈夫疑她,儿子也疑她。 “太太,太太您没事?”王氏赶紧抚着婆婆的胸口,替她缓气儿。 “去将那个不孝子给我叫来,他今天若是出了穆家的门,后果自负!”费氏恨恨地想着,决计是要拿伶官开刀了。 王氏急忙奔出院子,大路上哪还有穆念远的人影?只听到得得的马蹄远去了。 这边大房的人还闹腾着,三房又有了新动静。三老爷辞退了官职,用闲钱买了一拢地,几家铺子,准备做生意。但前提必须先分家。 这也是三太太的想法,三太太总觉得跟姑太太的约定被有心人听了去了,为了保护好穆念媛不得不有此打算。 况且现在老太太不行了,大太太一手遮天,仅靠二房那一点资源也得坐吃山空。并且他们辛辛苦苦赚的银子全部落进了大太太腰包,被穆念远花天酒地用了。 三太太虽与三老爷不和睦,但这件事情却达成了共识,穆府早晚要沦陷,爵位也不是他们的,还是早早退身为好。 因此,第二日清早穆三老爷见穆二老爷在家中,就一起邀约着到老太太房里说了出来。当即穆二老爷、大太太都听愣了,老太太不同意,躺在床上摇着脑袋反抗。 “毕竟是一家人,你们三房能搬到哪里去?何况还拖着丁姨娘,紅珊姑娘,开销也大呀!二少爷穆念青也大了,总该娶房媳妇,这些都该咱们一起操心的。三弟与弟妹怎么能说走就走呢?”大太太一番好话说出来,心里却在暗骂这个老狐狸真会盘算。 三太太立刻将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我们也是想清静清静,青儿大了也好管些。以后三房的婚嫁就不从公中的出,分出去也算我们自己的。” 大太太听着这句话颇觉顺耳,穆念青他不管,三房的账户一年也进不了多少银子,关键是穆念媛或许能为她所用,这个是绝对不能跑了的。 大太太又劝慰了几句,穆二老爷也挽留,都是自家兄弟,大哥去了三弟又要分家,莫不是穆府的气数真的尽了?想着心里便有一种仓惶之感,一颗石头始终沉不下去。 老太太还在费力叫嚷着不同意,三老爷只好退后一步,“既这样,那就再等等,等青儿成了亲再走。” 大太太不免在心中腹诽,等青儿成了亲再走?真是想得美。到时候公中又出了一份银子,他们倒轻松了。不管如何,也要将穆念青的婚事压下了再说。 穆念雪回到兰苑,沐浴了一个澡,次日便有一个大信封传来。信封是牛皮纸做成的,上面有蓝色的官印。起初穆念雪还以为是云峥寄过来的,打开看时才发现里面的笔迹很清秀。 穆念雪看了落款才知是嫁到南边的云瑛郡主,想必这信是寄给她哥哥的,所以才传到了她手上。 信中的内容很简单,三言两语就完了。不过提的最多的是她的夫君藤西阁尔王子,说他对她很好,生活和美,还允许她穿本国的衣裳。言语之间很是宠爱。 穆念雪看完了信,又将信收好去主院给平阳王妃看。脚下的路快接近主院时,穆念雪蓦然又听到了恐怖的笑声!这次比先前的还要响亮,穆念雪确信她没有听错。 “姑娘,这是什么声音啊?”青鹊也听到了,捂着耳朵想要避开。 “拿着,我去看一看。”穆念雪将牛皮纸递给青鹊,自己提了衣裙蹑手蹑脚地下了九曲回廊。不得已,青鹊也只好跟着,怕姑娘遇到危险。 那声音只笑了一下就没了,却的确叫人毛骨悚然,穆念雪将要摸进后面的园子,一转身平阳王妃出现在了她面前! 第两百一十一章 人彘 “你来这里做什么?”平阳王妃肃静的面容板了起来,声音更是质问的语气。 穆念雪不可能说是听闻了某种笑声,以免触怒了平阳王妃,她既然出现在这里想必跟那声音肯定有关。或许还是平阳王府的一段秘辛也说不定,总之穆念雪需要防范。 “适才去主院不见母亲的人影,才过来寻母亲”穆念雪将青鹊手中牛皮信封递了过去,“这是云瑛寄过来的信函,母亲看一看。” “知道了”平阳王妃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当着儿媳的面拆开了信封,又问,“这信你看过了吗?” 穆念雪低眸,将一片茵茵绿草看见眼中,脸上满是恭谨,“没有,等母亲看完了之后我再看。” “信里也没有写什么,你不必看了。回信的事也不用管,毕竟是国与国之间的,私下来往不太好”平阳王妃交代完就进了主院,回头见穆念雪还不走,又多问了句,“还有事吗?” “没有了。”穆念雪还想去后园子里看一看,见平阳王妃以质疑的目光看着她,不免打消了想法。 回到兰苑,青鹊好奇地问,“刚才那是人在笑吗?” 穆念雪摇头,“不知道,傍晚你再同我去看一看。” 青鹊有些害怕,不过到底没有拒绝。好不容易等到了傍晚,太阳隐没了下去,最后一丝光线也沉入土中。 “姑娘,可以去了吗?”青鹊急着问。 “再等等。”穆念雪不止是想看看笑声之源到底来自哪里,更要防备平阳王妃的人看见了自己。其实她完全不必上前查访的,因为那笑声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离兰苑也远。但就因为这点穆念雪惴惴不安着,不知道它到底跟什么有联系。 直到外面的景象剩了一丝模糊的影子,够穆念雪辨清方向才动身。这次行动自然也是瞒过众人的,兰苑的丫头们都以为主子已经安歇了呢。 顺着九曲回廊往下,曲曲折折地以廊柱为抵挡之物,穆念雪和青鹊来到了一处不常来的园子里。院子内种满了不知名的植物,或许是跟草药有关的,枝叶茂密、齐人的小腿高。园子外由珊栏拦着,院门锁了,青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弄不开锁,倒是被主子用银簪轻轻一挑就开了。 “快进来,把院门关上。”穆念雪拉着青鹊进门,却不知青鹊正在后面惭愧着。 “姑娘,让我走你前面?”青鹊怕前方有危险,到时候主子还可以趁机逃脱,然而穆念雪却没理睬她的话,径直向前了,青鹊才赶紧跟上。 此时,月亮已全然出来了,大大的圆盘似镜子一般挂在天上,周边时不时有缥缈的白雾前后滑动。银色的亮光如水一般照着这片绿幽幽的园子,不少虫子出来觅食发出各种响声,倒显得这里静谧异常。 园子的四角都坐落着一个小小的亭子,庭园很大,要走很久才能到达另一方。穆念雪已然走到了一个亭子跟前,没有栏杆,里面是空的,好似这个亭子就似供人品酒赏月的。 “姑娘,还去吗?”青鹊已然感到不自在了,腿边总有小虫子在攻击她。 “你在亭子里等着,我去那边看看。”穆念雪不肯就此放弃,既然来都来了,一定要查个清楚的。 “我陪你去。”青鹊再不想过这片园子也得过,总不能让主子一个人去涉险,她坐在这里享清福。 穆念雪在园子里摸黑走着,勉强能看见四周景物。忽的前面一个小木屋吸引了她的注意,这方圆百里没有其他建筑物了,除了四角的亭子就是这个木屋。那么先前的笑声一定是在这里发出去的。 这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木屋,房顶不过比普通人要高一些,穆念雪站在门前找着开锁的地方,青鹊却叫了她一声,“姑娘,这边有个窗户。” 穆念雪闻声过去,果然看到一扇小小的窗,不过洞口太小月光根本洒不进去,也看不出里面有何景物。 这时里面传出了一阵咕噜声,好似有东西在水里翻动。 穆念雪的视线适应了黑暗,依稀看出门口放着一大口缸,缸的旁边放着几捆柴禾,总之是没有人影的。 又是一阵咕噜声传来,不少水花从缸里洒了出来。 青鹊呵呵地笑,“姑娘,这里面不会锁着一只大乌龟?” 直觉告诉穆念雪这件事远没有这么简单,疑思中突然从缸里浮出一个圆球状的东西望着她,没有任何毛发,中间两只黝黑的眼珠闪着寒光,其它的倒是不能分辨。天啊,那不是人的眼珠吗?怎么会是这样一个怪物? 穆念雪第一个反应就是吓了一跳,随后五脏六腑都跟着翻涌,一时之间从嘴里吐出了污秽之物。 “姑娘,姑娘你看见什么了?”青鹊满脸焦急,劝慰主子的时候同时听到了厥厥怪异的笑声,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青鹊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东西吓住了主子,抬头张望时穆念雪拉住了她的衣袖,“你不要看了。” 草草收拾了吐出来的秽物,穆念雪动身往回走,青鹊在一旁问道,“姑娘,那究竟是什么?” “人彘。”穆念雪在看第一眼的时候已经已经猜出来了,她看到的黑乎乎的东西就是一个人的脑袋,头发没有了,只有两只闪着寒光的眼球。 人彘,也就是残疾的怪物,被割了手、脚,剃去毛发、甚至被砍舌头、被挖眼珠,只剩一个躯干泡在酒坛中就被称作人彘。她之前也只是听人说过,并没有见过实际中的这种东西,那么大缸里的人究竟是何人,与平阳王府有着什么样的瓜葛和仇恨? 难道是消失了的嫣然?穆念雪疑惑着,倒也肯定不是她。嫣然不过是个小妾,还是平阳王妃的人,犯了错大不了赐死,也绝不会将人弄成这样。何况嫣然还怀着孩子呢。 在身后默默跟着的青鹊也吃了一大惊,不过并没有声张,这种事情还是保密的好。 穆念雪入了兰苑,脱去了一身脏兮兮的宫女服,让人打了水重新沐浴。这一夜竟睡不安稳,眼前总是出现看到的景象,一个古怪的人头闪着寒光望着她笑。 次日,穆念雪去给平阳王妃请安,并听闻了云峥要回来的消息。这消息就像一块巨石压住了她起伏不定的心。 平阳王妃已然知道昨夜有人闯入后园,并接近过小木屋。这个猜忌她自然要放在穆念雪身上,若不是发现她昨天的奇怪举动,后园的院门也不会开。 “你昨天可去了哪里没有?”平阳王妃不确信儿媳是不是真的看到了十多年的秘密,话语中透着试探。 “儿媳哪里都没有去,这几天不大舒服,只在房里呆着。”穆念雪被猜疑,也不会讲出实话。 “峥儿是不是说快回来了?”平阳王妃知道穆念雪不会轻易承认,只能转移了话题。 “是,雪儿正要来告诉母亲。” 穆念雪的话让平阳王妃生出几分不舒畅,以往她是平阳王府最先得到消息的人,现在却变成了儿媳,还要穆念雪过来转告。平阳王妃沉着一口气,告诫,“行了,你去休息,记得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是”穆念雪将要退下,又多问了一句,“父亲的身体好些没有?” 平阳王妃有些恼火,却不好发作,“本王妃只叫你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其他的不必你操心。” 这语气好似平阳王妃从未将她当过自己的媳妇,穆念雪话已至此,也不好再过问下去,起身就退出了主院。 步子还未踏稳,五儿便从远处跑来神色慌张地道,“不好了,姑娘,世子爷出事了——” “怎么回事,世子爷不是今日要回来吗?”突然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穆念雪差点倒栽过去,幸好身后有青鹊扶着,才勉力保持了镇定。 “五儿,你好点说,不要吓到姑娘——”青鹊眉头一皱,忍不住训斥。 五儿站稳脚步,脸上的忧色并没有褪去,一五一十地交代,“世子爷在回来的路上马突然疯了,将世子爷抛到了地上,还踹了一脚……” 一瞬间穆念雪脸上的血色全没了,马怎么会疯呢?那可是云峥骑了好几年的坐骑,怎么也认得主人了,怎么会踹他一脚? “这消息是从哪里传来的?”穆念雪定了定心神,祈祷夫君没有性命之危,若是只伤到腿和手就还好说。 “是孙小说的。”五儿嗫嚅道。 “去将孙小叫来,我要亲自问。”穆念雪着急,几乎是跑着回兰苑的。进屋果然孙小已然等在门口了。不过脸上的神色并无忧虑,相反还很坦然,不待穆念雪发问,自己就开口了。 “世子妃娘娘,您别着急,爷在路上耽搁了,一时回不来——”孙小极力地想着词汇,因为云峥交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能将最严重的信息传递给雪儿,所以他才改了口。 “实话实说,不许瞒我!”穆念雪半信半疑,看孙小的确很坦然,但又害怕这个消息是真的。 第两百一十二章 脚伤 “是真的,小的绝不骗您,不过几天爷就回来了。”孙小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继续敷衍。 “你退下。”穆念雪保持着冷静,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着急也没有用,只能耐心等待。 这个时候穆念雪是已经将平阳王府后园里奇怪恐怖的人彘给忘了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夫君的生死重要。不知不觉又等了五天过去,云峥还是没有回来,穆念雪等不住了打发孙小去看看到底如何了。 孙小也很急,跨上马头就去了。结果刚出府门就碰到坐马车回来的云峥,他身旁还坐着莫展离,算是一路护送回来的。 “爷,你终于回来了,少奶奶都急死了。”孙小向莫展离行了礼,就直言直语。 云峥拂开车帘,右腿膝盖下用纱布裹着,果然是受伤了。孙小扶着他才落了地,随后着人去告诉平阳王妃与世子妃。云峥下了马车,也不同莫展离客气,直接告辞了就进了府门,用一顶软轿抬着进兰苑。 穆念雪看到夫君安全回来才放了心,又见云峥的腿受伤了,不免伤感落了两滴泪,“大夫看了怎么说,严重吗?” “为夫以后都走不了路了,这可怎么办?”云峥带着戏谑,因为在房间里就想逗逗雪儿。 “真的?”穆念雪大惊,但随后又抚慰夫君,“没关系,我照顾你,那些田产、商铺也够我们两人吃一辈子的了。” “靠娘子吃饭,为夫不好意思”云峥拉着娇妻的手在他身旁坐下,随后才说出了实话,“放心,我的腿没事,幸亏莫兄和萧大哥及时赶到,才没有造成伤残。休养一个月就会好的。” 穆念雪知道云峥口中所说的“萧大哥”就是那位神秘刺客,曾经救过他们的。现在也总算明白了当初他们为何会抓他,因为萧君是为穷苦百姓做事的,经常偷官家的银子去接济受灾的人们,因此也就认识了云峥。 听到夫君说没事,穆念雪才松了一口气,看了看伤口疑惑道,“那匹马怎么会发疯的?” “是吃了一种北方的‘寒草’才突然发疯的。”云峥自然知道此事不是无中生有,而是有人在幕后指挥。到底是谁想暗害他呢,动机又是什么? 朝堂上的争端已然很严重了,而他自从与四皇子决裂之后就再也没有表态要依附哪方,此际跟随他一起办事的人就是翰林书院的苏学士,苏学士为人方正耿直,暗中使坏也不像是他做事的风格。但可以肯定的是翰林书院里的老先生都是拥护太子的,所以云峥很难判断是哪个人从北方运来了‘寒草’给他的马吃了。 穆念雪还要再问,云峥掩住了她的唇,“这件事情别操心了,这些天我都在家里,自然有时间审问。” 云峥用了午膳,又在床上躺了躺,平阳王妃还是没有来兰苑,似是不知道儿子回来的消息。穆念雪打发人再去告诉一声,因为这种事情母亲不来不代表什么,来晚了却是他们不孝顺的问题。一会儿,五儿才回来道,“王爷身上的病又复发了,王妃抽不开身。” 五儿说完,穆念雪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后园子里那个古怪人头,上次就是平阳王爷发病的时候那里就出现笑声的。这次同样也是,还未想清这里面的关系,穆念雪胸腔就一阵上下起伏,紧接着胃里一阵翻腾,慌忙跑开去吐了。 回来之后才发现夫君一脸急色,既忧心平阳王爷的病又吃惊她身体的状况。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云峥对着春花秋月等人一顿斥责。 “没什么的,不过是吐了一下,现在好多了。”穆念雪还想劝阻,又想到平阳王爷也还需要太医,就没说别的话了。云峥虽伤了腿,却一点也没放松,拷问着跟从雪儿的丫头,“这些天世子妃在家都吃了什么,平日有吐过没有?” 旁的人都没离穆念雪那么近,都说没有吐,只有青鹊知道主子是吐过一回的。只是那晚的情况太特殊,她到底说还是不说?青鹊一抬头就看到主子正对她使眼色,也道,“没有。” 云峥也不多问了,等王太医看过父亲再来为雪儿诊一脉,这样他也放心些。一会儿,王太医果然来了,云峥问父亲的病情如何。王太医实话实答,“毒还在体内,没有显出来,过个两夜再看。” 说完便给世子妃诊脉,放下了手腕面露喜色,“世子妃娘娘这是又有了,已经有一个月的喜脉,身子骨也恢复地不错。” 穆念雪心里一喜,从云峥离家之后可不就是一个月吗?那一夜果然怀上了。屋里的丫头笑意盈盈的,更开心的要属云峥,这一次他绝对要保护好了腹中的孩子。 “世子爷,您的腿没事儿?”王太医惊疑。 “不碍事,已经找大夫看过了。”云峥说着,才叫人送王太医出府。 因为云峥腿受伤的关系,早早与娇妻歇了就寝,二人在床帐里闲聊着,谈论府内府外的事情。 穆念雪一想到后园里被关了个人彘,心里就不太舒畅,她很想将此事告诉夫君同他一起分担,不过最后却是不敢。 “在想什么?”云峥半搂着娇妻,让她乌黑莹亮的头发搭在自己的手臂上,嗅着她身上浅浅的兰草气息。 “云峥,你父亲只娶了你母亲吗?府里就没个侍妾或者姨娘?”穆念雪觉得这一点最为古怪,忍不住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云峥好奇,还以为雪儿是想到了什么。 “你先告诉我嘛。”穆念雪抿着唇,有些撒娇的意味。 “我只听说过有一位姨娘,那时我还小,根本不懂什么。有一天就突然不见了她的身影,从此我父亲也没有再多娶过。”云峥思虑了很久,才说出了这一番话。 “她是什么人啊,你清楚吗?”穆念雪又问。 “好像是我父亲从远国带回来的,我记得小时候她很喜欢逗我玩,我每次都躲着她。母亲也不准她同我接近。”云峥断断续续地描述着,依稀记得那是个很美丽的女子,和京城的女人不一样的打扮,却处处透着机智与古灵精怪。 穆念雪没再问下去了,问多了云峥只能更奇怪。而他所说的那个人也不一定就是大缸里的人彘。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云峥腿伤,穆念雪有孕在身,对于房事二人都有心无力,只好先忍下了。 次日,平阳王妃来兰苑看了云峥,因为一整夜照顾平阳王爷让她看起来乏力地很,没说几句就回去休息了。 云峥趁着雪儿午休,让孙小带了几个喂马的小厮来外院问话,一是拷问谁要暗害他,二是查出他的奴才都有哪些不忠心。 穆念雪一觉醒来,没见夫君的身影就要寻找,听到外面有响动才悄悄地爬起来过去。 “我们都老老实实地跟着爷,爷去哪里小的就跟在哪里,实在不知那马是怎么出了问题。”地上一个年纪轻轻、身子骨瘦弱的小厮磕着头。 旁边另外一人长得高大些,也是一样的反应。 云峥坐在竹藤椅子上,从树荫穿透而下的阳光疏疏密密地洒落在水墨画的软缎锦袍上,形成圈圈点点的光斑。好看地如同画里的人,然而此刻却是皱着眉,因为地上的小厮都不说实话。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匹马是食了‘寒草’才呕吐发疯的。你们两个到底谁跟大皇子的人有联系,是谁将那些东西给你们的?”云峥仔细想了想,与北方有联系的就只有二皇子,他时常在北方作战,又与太子联系密切,也只有他能弄‘寒草’过来。 两个小厮仍旧是在地上磕头,声称他们没有,也不会做害爷的事情。 云峥乏了,也不再问了,招呼孙小道,“将他们二人都卖出去。” “爷,我说我说,您可别卖小的”长得高大点的小厮才实话说来,“爷出事那晚,是店里的小二抱了一捆粮草给马喂食的。小的犯了懒病,就给了小二一钱银子,让他再弄点来好喂爷的马。这之后也不见别的人靠近马棚,马吃完了草还好好的,小的就回去睡觉去了。” “犯了懒病让爷以身涉险,这种人更该丢出去!”孙小说着,狠狠地踹了一脚在那人的肩膀上,小厮一刻不停地祈求着。 云峥听到这里才找到了可疑之处,那日清早走时,是有个店小二来问他还需不需要马粮。既这么说,就是店家有问题了。云峥也不管将那两人卖不卖了,立刻叫孙小启程去问过路的那家客栈是谁开的,同何人有关系。 孙小马不停蹄地去了,回来之后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那家客栈还在,老板换了人!小二自然也不在了的。 幸好云峥让孙小去了一趟,不然还不知道,随后就命令一定要查出那个跟他腿伤有关的人来。 穆念雪在门后偷听,也知道了个大概,不过夫君既然不想让她知道也没有问。她相信云峥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第两百一十三章 意外 不过几日,孙小将连夜赶路的客栈老板拦住了。不知是用了什么惊吓的手段令他吐出了实话。原来那家老板是四皇子府上的人,已经在那儿做生意好几年了,为的便是替四皇子搜罗人才以及获取密报。 孙小再问他世子爷的腿伤可是与四皇子有关系,客栈老板却不说话了。逼得孙小又想新的招数叫他招供,不用刑具也考察出了事实真相。原来此次任务是环妃下的命令。 孙小放走了客栈老板,相信他也不会跑到四皇子府乱嚼舌根,泄露秘密环妃还不杀了他?回来之后就将问得的话都告诉了世子爷。穆念雪也在侧,因而就想到了上一桩的事情。环妃这是明显设计在暗害平阳王府的人! “好阴险的手段!”云峥之前还没有彻底与元晔断开联系,但这两件事一旦坐实跟四皇子有关,那么他们之间是彻底没了友谊。 “云峥,上一件案子皇上怎么说?有没有查出谁是暗害孩子的凶手?”穆念雪也想到了这一点,迫不及待地问。 “皇上已经没追究了,只听说是四皇子侧妃身边一个婢女做的假,故意调换了项圈。”云峥对这件事并不太关心,只要确定环妃或者元晔对他们有害就行了,剩下的是好好的照顾雪儿腹中的孩子。 这日之后,云峥更加仔细,对娇妻平日的饮食都要亲自查探,生怕有一点点忽略就构成威胁。穆念雪感到心安之外还感到满足,她的夫君比对自己还要好。 眼见一个月过去了,穆念雪的肚子大了些,身子也有了圆润感。云峥看着都想咬一口,不过因为才两个多月,仍旧忍着。穆念雪闲得无聊,看着夫君的腿可以自由走路了,她便哀声祈求,“好久没出去了,我能不能回家看看?” “不行。”这句话云峥几乎没有思虑就脱口而出,穆家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他是清楚的,如不是岳丈还苦苦支撑着,穆府就是一盘散沙。何况上一次穆念辰那样惊人的举动,已经让雪儿失去了一个孩子,他不能再冒险了。 “那,我去看芸妹妹好不好?”穆念雪就知道夫君不肯放行,又祈求道。 “还是不行,等你生了孩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绝对不管。但现在,你必须听我的。”云峥下了死命令,绝不让步。 “可你明天就出去了,谁陪我啊。”穆念雪还不肯善罢甘休,她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这样,明天叫孙小将陆姑娘接过来陪你几日如何?”云峥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穆念雪这才开心地笑了。 云峥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宠溺地蹭了蹭出了屋子。 第二日中午时分,陆芸湘果然被一抬软轿抬进了兰苑。身后跟着两个面生的丫鬟,比陆芸湘还俏皮一些。 “莫将军还怕你在我屋里没人服侍吗?”照着以往陆芸湘出门从不带丫头,婚后变了个样子让穆念雪不得不奇怪。 陆芸湘脸羞红了,还是跑过来握住了穆念雪的手,“雪儿姐姐,你还好吗?听说前些日子四皇子府犯了案子,牵连到你了?” “嗯,我没事。我倒想问问才做了新妇的芸妹妹如何呢?”穆念雪呵呵地笑,拉着陆芸湘的手进了里屋。 陆芸湘不禁又羞红了脸,望着穆念雪凸起的肚子转移了话题,“雪儿姐姐又有了宝宝是吗?” “你怎么知道?”穆念雪见屋里还站着丫头,不喜别人听她们说话,让站在门前的人都出去,只留青鹊一个人服侍。 “云世子亲自过去说的,那个、他才允我过来。”陆芸湘在说到自家夫君名字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 陆芸湘比她年纪小,生性又单纯,穆念雪也不笑话她了。让人弄了好吃的点心招待芸妹妹,自己也吃一些。 晚上云峥回来了,并不吵嚷两姐妹说话,抱了铺盖到别处去睡,正好可以静静心。夜里穆念雪与陆芸湘睡一起,因天气有些热了,只盖着薄薄一层云丝刺绣锦被。被面是锦缎,摸上去滑滑的像是玉手浸在了静止不动的泉水中。 “雪儿姐姐,作为新嫁娘当晚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啊?”陆芸湘一脸茫然,好奇地问。 穆念雪听此话吃了大惊,原以为陆芸湘出了嫁什么都该懂得了,看样子他们二人并未同房吗? “你不知道吗?姑母是怎么告诉你的?”穆念雪也是一脸茫然。 “娘没告诉我,只说入了房就什么都知道了”陆芸湘摩挲着枕头上自己的头发,一五一十地告诉穆念雪,“可是我不知道啊,成亲了不就是两个人在一张床上睡,还能怎么样啊?” 穆念雪听着这傻乎乎的语气真想笑,点着陆芸湘的额头道,“当然不是了,你跟我说他有没有抱你?有没有亲你?” 陆芸湘害羞地点点头,用十个手指头捂住自己的眼睛,不好意思答话。 穆念雪又问,“你是不是把心底的话都告诉他了,说男女成亲只是躺在一起?” 陆芸湘又点头,“有什么不对吗?” 穆念雪苏然,难怪呢。估计是莫展离不愿意强迫或是爱惜自己的妻子,所以才没有做真正的夫妻。看着陆芸湘不解的眼光,穆念雪悄悄地在她耳旁说了几句话,只要她回去以后照着做就会领会其间的奥妙。 不日,就将陆芸湘送回去了,又将此事偷偷地八卦给云峥听,吩咐他不准将此消息传递出去。云峥自然感到好笑,没过几日陆芸湘就给穆念雪寄了一张信函,上端没有写字,只绘了一个要哭的表情。穆念雪猜想他们的事该是成了。 三个月过去,穆念雪的肚子又大了一圈,穿衣服都显凸了。才叫人到外面做些宽松的衣裙来,还好到了夏天,穿的衣服少倒不显麻烦。 算着日子过了三个月,云峥再也忍不住了,等到了夜里抱着娇妻好一阵温柔缱绻,过足了隐才放开。 穆念雪躺在床上气喘吁吁,云峥亲了亲她的肚子然后才盖好被子。穆念雪将夫君拉到身旁躺下,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我们会幸福一辈子吗?” “傻瓜,当然。”云峥吻了吻娇妻,吩咐她快点睡觉,不要多想。 穆念雪果然安心睡了,第二日让青鹊找了几个花样子给她,打算亲手给孩子缝个肚兜。上一次她的心思全然放在了别处,直到孩子流掉都没有缝制出一针一线,想着心里不禁有惋惜之感。而这一次,她要好好的为孩子的将来做打算。 手里红色的细线才穿进针孔中,就听到外面有吵嚷的声音,穆念雪打发人出去瞧,“看看是不是爷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墨竹进来,“爷回来了,不过又被叫走了。” 穆念雪也没当一回事,反正自己的夫君事情多,什么人都来找他。到了天擦黑的时候,云峥才回来,神神秘秘地对穆念雪道,“你猜出了什么事情?” 穆念雪睁着乌黑的眸子望着他,等着云峥开口。 “之前不是有个私盐案子吗?皇上怀疑是跟某些贪官有关,派人去查了查,结果就发现很多人利用官位购买私盐。” “你不会告诉我穆家也有人牵连其中?”穆念雪放了缝了一天的花绷,绷紧了神经问。 “是有不少人牵连其中,不过这不是主要问题,另外还有人查出去年科考成绩有假,现在监考的官员都已经被废了。这些都要重新查办。”云峥站起身,走了一圈,抱着茶盏喝了杯水。 “这是真的吗?”穆念雪腾地站起了身,也不知是惊喜还是意外,这么说二姐姐再也不用辛苦过日子了吗? 云峥回头,见娇妻无事才道,“我知道你有个庶姐嫁给了袁秀才,所以才回来告诉你。” 穆念雪太欣喜了,曾经她误会了袁秀才,还以为他没有读书之能,曾偷偷地打发人给了一百两银子,谁知又被退回来了,心里虽担忧二姐姐在那里过得不好,却也没再轻易叫人去送东西。 过了这日,穆念雪想将此消息传递给穆念池,却又怕他们是空欢喜一场,还是耐心地等待结果为好。 灯下,袁秀才还在奋笔疾书,半岁大的孩子已经由袁母抱着睡了,穆念池身子清瘦了一大圈,轻手轻脚地起来给夫君熬了一碗玉米南瓜清汤。她自己产后虚弱,都没有好好补身子,但因袁秀才对她不错,只要没钻进书里还是对她嘘寒问暖。 只是一点,婆婆太霸占孩子了,让她每天只能看不能抱。心里有委屈也不敢跟袁秀才说,怕耽误他学习。 “吃点再看。”穆念池只着白色的褥衣,外面披了件藕荷色褂子,将缺了口的碗端到了夫君面前。 袁秀才没接碗,倒是摸了摸发妻的手,“怎么这么凉?都叫你不要等我,快去睡。” “嗯。”穆念池应了一声,重新进了被子。这段时间她已然习惯每时每刻呆在袁秀才身旁了,即使在被窝里也没有完全睡着。 其实她已经不在乎丈夫是否能中状元了,也已经习惯了现在清贫的生活。不曾想某一日,一些穿官服的人会给他们送来喜报! 第两百一十四章 报应 关于上一次科考的案件出来了,其间的成绩出了很多的漏洞,问题最大的是本次状元郎借用了他人的名字,再经过试卷调换,未入榜的人反而入了榜,而本应成状元的袁秀才却落得个人人嫌弃的地步。 皇帝一怒就将科考官员都砍了头,已经任职的那一名状元也革了职。只等着袁奎升上任。 “都让开!让开!”送喜报的拿着福条挤进了袁秀才的家门,为首的一位高高地捧着官老爷的衣帽,跪下地请道,“小的们请大老爷到淮县上任。” 几个官差笑意盈盈的,外面已经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这种情况下穆念池哪敢出来,还以为是袁生犯了事官差们要抓他的。 袁秀才还在房间里读书,蓦地一抬眼就看到一群须溜拍马的人,中间那一个该算是衙门里的门子,也就是时常跟在县官老爷身后出主意的。他手里举着一套新衣,大红的衣料,中间印着花鸟兽虫,袍底一律黑色的江牙海水纹。衣裳上端搁着一条三寸来宽的腰带、一顶让人肃然起敬的乌纱帽。 这样的景象、这样的衣装是袁秀才梦寐以求的,从小时读书起就时常做这个梦。但是此时的袁奎升却很平静,平静到不相信,大约也是因为科考之后落榜、又被人赶了出来才受的影响。只看了一眼就又埋头读书了。 厨房里哄着宝贝孙儿的袁母听到动静走出来,还以为是谁在闹事呢,一打听才知道是自己的儿子中了状元,衙门里的人请他去任职的。袁母似被人点了笑穴,只觉得一块暖融融的棉絮进了腹内,与五脏六腑熨帖地舒服,高高兴兴地将怀中孩子一丢就跑去找袁生,“升儿,升儿你听到没有?你中状元了!你当官了!” 那襁褓里的孩子被丢在空中哇哇大哭,几个官差手忙脚乱地一抢才拾到了。袁母不等儿子醒悟就喜得晕过去了,袁秀才跟妻子扶住了母亲才不至于摔在地上,一会儿又是泼冷水又是掐人中袁母才醒过来。 袁秀才这才终于注意到外面的动静,那些人都还没有走,门子抱着孩子等着他,再一次请求,“大老爷请随我到淮县上任。” “你说得可是真的?”袁秀才身着最廉价的衣衫,袖子上甚至打了两个补丁,但此际已不是以往的穷酸样,在众位官差的面前站得笔挺,仿佛真有文曲星下凡的那般神采。 门子还未答话,门外就传来“圣旨到”的尖锐细长之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令科考状元袁奎升三天内至淮县为官,钦此。” “袁某接旨,吾皇万岁万万岁。”袁秀才这才相信了事实,掀起衣袍在地上不慌不忙磕了个头。 穆念池从房间里出来抱回了孩子,袁母立刻到远亲家的借米借面,好招待这些传喜报的人。邻里之间除了远亲家的还接济袁秀才一家,其他都很疏远,但这一次都耳朵尖尖地听到了圣旨的声音,有的还不忘拿出金元宝来贺喜他们。 这边袁母客客气气地招待众人,穆府又是一番动静。 先前三老爷听闻朝廷里在查食盐案子,心里焦急,因为毕竟自己也参与了。这件事还未平息下来,就听闻袁秀才中状元入淮县为官的事情。 大太太是满脸狐疑,跟老太太打过了商量决定放周姨娘出来。老太太不能说话,但也是应允了的。毕竟袁秀才已经不同以往,若是穆念池回穆家寻她生母也是不好说的一件事。 大太太带了人来到猪圈里,周姨娘还跟以往一样趴在地上睡觉,本是清爽白净的衣裳现在已经看不出颜色。脸上污迹斑斑,还沾着猪屎。 任是一个普通人在这儿睡久了时间一长,也将自己培养成猪性。周姨娘看见人来也懒得动,只瞪着警惕的眼珠子看着大太太。 “快将人放出来。”大太太一声吩咐,便有力气大的小厮上前去扛。周姨娘连连后退,几次挣脱,不知他们是来干什么的。莫不是要杀了她吗?不过也依旧是被几个人拉出了猪栏。 大太太头一次对周姨娘露出慈和的面容,“你别怕,以后给你换个环境,先将衣裳都换了,好好地洗个澡。” 周姨娘神志清醒,却依旧装疯卖傻,没弄清情况之前她不会开口说话。谁知大太太真的对她好,命人放了一大桶水,身上连洗了五遍才去了臭气,恢复了人原有的模样。 大太太庆幸自己虽对周姨娘不公过,可让周姨娘睡猪圈可不是她的主意。并且这一年里大太太也没有故意让她难堪过,那些可都是柳氏做的。说话间大太太就将这些都讲明了,“老爷去地早,我念着你仍是我屋里的人还是接出来的好。你可别怪我接迟了,现在老太太瘫在床上、二太太又流落府外,我才有这个机会。以前的事咱们一笔勾销,从此你还是这屋里的姨娘,有事咱们共同商量。” 周姨娘纳闷地还是没有说话,大太太走后她才听闻了袁秀才考取状元的事情。心里苏然,难怪大太太对她那么好,从前从后完全是两个态度。 次日,便有锣鼓声敲到房门口,穆家自然是备了鞭炮以做庆贺的。袁秀才从上到下焕然一新,骑着高头大马去任职。身后抬着两顶轿子,应该是坐着他母亲和妻子。一纵十八个官差手持锣鼓、与衙门里的肃牌敲敲打打,好不威风! 这情景就跟梦里面一样!周姨娘握着手激动不已!果然她没有看错袁秀才!果然她的女儿能够做官太太! 路经穆府时,穆念池恰好就抬了下轿帘,惊喜地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周姨娘也不管那么多了,提裙就跑上了前,站在花轿旁握着女儿的手泪流满面。 时隔一年再见面,穆念池已远不是先前的模样,不过依旧清秀温婉,再加上穿了上好的锦绣衣衫,整个人的气质也就出来了。 “娘,你还好吗?”穆念池也流了泪,不过考虑到是在大街上,很快就擦干了。 “好,好。”周姨娘也用衣袖擦了泪水,怎么忍心告诉女儿她这一年受的苦楚和磨难? “那我先前回穆家生产,怎么没有看到娘?”穆念池抽噎地问,想到拜托三姐姐的事情望向母亲的手腕,腕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戴。 “娘那段时间没有在家里”周姨娘只好撒谎,随后又惊喜地问,“你生孩子了吗,是男是女,娘看看?” “婆婆抱着呢,男孩。” 周姨娘随着轿子走出了老远,穆府的丫头也跟着赶过来了,请周姨娘回府。周姨娘自是不舍,也没来得及去看她的孙子。穆念池宽慰道,“娘你放心,过些日子我就跟升郎回穆府,带着孩子来看看您。” 言辞中还说是老太太接的生,不然她也没有这个命。这句话让周姨娘对老太太有了改观,不再对她恨之入骨。眼看着到了街头,周姨娘不能再送行了,一抬头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街而来。 可不就是柳氏吗? 不过她现在已完全变了样子,已不像原来意气风发了,大热的天还穿着旧旧的棉袄,头发凌乱,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乞丐婆一样。 因为不留意挡住了袁生等人的道路,前面几个拿肃牌的官差不客气地轰赶,“什么人敢来挡道?闪开闪开!” 柳氏缩着肩膀,一抬头就看到马上坐的那个人似曾相识,一时倒看愣住了,也不知避让。专门清扫街道、排除障碍的官差挥着扫把就一顿打,将狼狈趴在地上的妇人赶到了一边去。 周姨娘心里吐出了一口恶气,松开女儿的手走到柳氏跟前,狠狠地挥了一巴掌算作招呼,“二太太,还认识我吗?” 柳氏似街上的老鼠打在地上,眼光已经微微迟钝了,不过仍然分得清站在身前的人是谁,倒退地站起身,“你是、你是周姨娘?你不是被关在猪栏里了吗,怎么还没死?” “我是没死,所以我才来找你报仇的!”周姨娘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柳氏的头发已成了疯子一般铺散在脸上,手里的银钱叮叮咚咚滚在四周,引来周围的乞丐疯狂抢夺。 柳氏脸上、身上火辣辣地痛,却没心思应对周姨娘,因为她的银子、银子全掉在地上。 “我的、还给我!”柳氏爬进乞丐堆里抢夺,无奈身上又多了几处拳脚印,一文钱都没有抢回来。 周姨娘也不再看热闹了,看女儿的轿子已然走远,跟着丫头转身回府。柳氏是如何沦落到这般境地的周姨娘不知道,但报应已然落在了她身上就最好不过。 袁秀才等人长途跋涉来到淮县做知府,掀开轿帘落轿时袁母已经僵死过去了,怀中孩子却还安安稳稳地抱着。没有任何预兆、也不见症状袁母就这样死了,郎中诊治说这是喜晕过去的,当时没有抢治过来就不能复苏。 袁奎升虽悲伤,可此际正是忙碌的时候,因此没有摆酒席,只是简单地停了一下灵第二日就安葬了。 第两百一十五章 毒害 田蒙从牢狱中回来后就一副心思难安的样子,因为穆念雪还没出来曾各处打听她的情况,甚至想尽办法希望救了她,让她对自己感恩戴德。不过既是环妃亲审的案子,又是谋杀皇子子嗣的罪过,哪里有那么容易救的? 田蒙又去央求自己的母亲,希望父亲出面保雪儿姑娘一命,这些田氏当然管不了,田大将军手握兵权也不会滚进别人内宅的漩涡里!因此过了自家府门中的事,田蒙只有挨骂的份! 田氏舍不得骂儿子,田将军教训了几句,这些话对田蒙根本不起作用,好在后来穆念雪又得救了。从此田蒙更加对穆念雪上了心,四处姨娘那里也很少去了,甚至出门在外也不再花天酒地,之所以做这些是因为田蒙对穆念雪还有想法,怕自己的言行传到了她耳中。 但唯一不变的是对穆念秋非打即骂!稍微看不顺眼就一个耳光过去,暴躁脾气发了甚至动拳脚! 穆念秋自从设计田蒙成功,心里就高兴地不得了,李欣李娜那两个贱人终于是除了,田蒙也关进了牢狱中,她跟田毅正私下里来往地好时田蒙又被放出来了! 从此她的好日子到头,每天听着田蒙捧着自己的嫡姐穆念雪,说她美似天仙、如花似玉,自己爱得不得了。又听着他鄙视自己,说自己是茅坑里爬出来的,给穆念雪拾鞋也不要! 穆念秋快要受不了,她的神经快炸了!每日里听着田蒙的这些话渐渐生出了仇恨与不满,更加恨透了穆念雪!她身上哪一点比她差了?她不信自己的姐姐有郎君宠着,而她自己生不能生,死又不能死,为何是这般天堂地狱的差别? 在又一次被田蒙欺辱之后,穆念秋静静地梳理头发,重新换好了干净的衣裙出门去找田蒙。她不能再这么等待下去了,一定要趁早解决了田蒙,她才有幸福的生活可言。 身边已不再有丫头,她的房间里一直是空空的,尽管她还可以随意走动可是依旧会有异样的目光! 傍晚时分,九曲回廊下,穆念秋无意间与花姨娘擦身而过!鼻端蓦然就飘过一阵香风,看着花姨娘身着如意云纹金缎裙摇曳而过的身姿,穆念秋再也没有挺身而立的资本!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孩子没有了,宠爱没有了,地位没有了,唯有、唯有田毅对她的惺惺相惜和永不变更的情意。 “哟,这不是少奶奶吗?您这是去哪里呀?”花姨娘笑嘻嘻地。 穆念秋没理,径直走过了,她不嫉妒花姨娘,因为对田蒙来说她们这些深宅里的女人不过是供他取乐的工具,他真正在乎的人不在田府。 花姨娘见穆念秋没搭理,径直走了。到了转角处才回头,偷偷地跟踪穆念秋的身影,看她到底是要干什么,若是跟哪个情人约会就正好戳穿她,那么田家的二少奶奶便是她的了。 穆念秋在亭子里等了一会,见天色擦黑了才往先前的桃花树林里走。花姨娘看着无趣,正要转身,房间里突然走出了田毅的身影。花姨娘张大了嘴巴,又赶紧用手绢将自己的唇捂上。原来田二奶奶勾搭的是大少爷,那么两位大少奶奶的死也就不是意外了? 穆念秋走进了桃花林里,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弯银月照着万倾粉白的桃园,月光似流水一般洒下,给园子里约会的男女增添了浪漫的色彩。 不得不说,这是穆念秋最欢喜的时刻,能与自己喜欢的人见面是多美好的一件事。然而田毅却不觉得,眼前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女人要相貌没相貌,要身材没身材,跟她每见一次面就会恶心一次。 因为营养不良、因为过多的粗活再加上田蒙的侮辱,穆念秋怎么能好看呢?原本精致的鹅蛋脸显得有些浮肿,脸上不是上了妆的缘故还是本身的缘故总之惨白无比。若不是她对他还有用,他早就弃了她! 看到自己的如意郎君,穆念秋双臂环腰,依偎在他身上,“毅,你怎么才来?人家都想你了……” 田毅忍住了恶心才道,“我不是来了吗?还不是怕人看见——” “那你现在有没有计划,我们什么时候处理掉田蒙?为了早点得到你,我真是等不及了。”贴着心爱人的胸膛,穆念秋说出了实话。 “急什么,田家不是才出了一件案子吗?田蒙好好地,还不是出来了?”为了能让田蒙入了监狱再也不出来,他精心设计了一场案件陷害田蒙,可惜功亏于溃。出于这一点,怎么弄死田蒙,父亲登上皇位后太子就是自己的,这点田毅很是心急。 穆念秋咬牙切齿,“两条人命都还不够要他的狗命,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田毅诡异地一笑,附在穆念秋耳旁道,“用毒。” 穆念秋茫然,“可以吗,若是查出来我不是成了杀人凶手?” 田毅在心里狠狠地鄙视,别以为田蒙会闯入他的新房霸占他的新娘他就一点都不知这是谁做的?!穆念秋惯会用手段的如何在他面前装小白? 但面上依旧如和煦地春风,缓缓地抚慰穆念秋,“别怕,不是很毒的药性,不过很刺激,只要你说出所有真相说不定真能气死他。” 商议完大事,二人在桃花树下颠鸾倒凤,十分恩爱。穆念秋记得这是她跟田蒙的第三次了,同时也感觉到有一粒种子在肚子里发芽。 正当穆念秋呻吟出声的时候,深处桃林的树枝突然晃了两下,田毅突然中止,慌张地起身。穆念秋正是舒畅的时候,躺在软软的草地上听闻几只鸟雀飞上了天空。 花姨娘慌慌张张地往屋里跑,路上还不小心撞到了何管家,她虽没有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可是能看见他们纠缠的影子。至于敢不敢告诉田蒙又是另外一回事,因为事情若是追究下来,她不能保证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回去后,穆念秋就开始做准备,只要抽个时候请田蒙大餐一顿,她就有把握将他弄死,确切地说是气死!因为她不想承担责任,她还要跟田毅恩爱一辈子呢。 当晚田蒙没再来找茬,过了好几天都没有出现在穆念秋的视线之内,这更叫她等之不及了。 又过了半月,田氏开始催儿媳的肚子,上次的胎不成,这次一定要产下男婴!田蒙自从穆念秋生产之后就没再要过她,一是因为不好看,二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每当他心情好的时候都不会进穆念秋的房间。 而这一次是因为田氏的话,才叫他重新踏足妻子的新房。因为知道自己只要有子嗣,父亲的荣誉才会继承给他,包括未来的皇位。所以不得已他才将正在梳妆的穆念秋按在床榻上一阵,并警告她,“爷警告你,你最好在最短的时间内给爷怀孕,若不然老子迟早休了你!” 田蒙的粗暴弄痛了穆念秋,其实这一月以来她葵水没来,已经知道自己怀了孩子。不过却是田毅的! 穆念秋好生地抚慰田蒙,“若是我怀孕成功,爷肯不肯奖励我一顿好吃的。秋儿已经好些天没有食过荤腥了。” “好,爷答应你!只要你怀了男胎,爷保管将京城里最有名的厨子都给你请来。可若是你怀不了孕或是怀了个女孩,别怪爷不客气。” 不日,穆念秋果然有了孕吐,还爱吃酸的东西,田蒙高兴果然请来了厨子。穆念秋按照跟田毅商议的行事,事先就在酒壶里下了毒。然后将屋里的婢女和侍从都请了出去,声称想跟夫君和和美美地吃一顿饭。 穆念秋给田蒙斟满毒酒,自己身前的杯子却是空的。田蒙也给她倒上,“今日爷高兴,就陪你喝两盅。” “爷,秋儿有了孩子,就不宜再饮酒了。”穆念秋面色有些发沉,推脱道。 田蒙吃了一口菜,脸上颇为扫兴,“只喝一杯,又能伤到哪里?你若是介意,爷就叫花姨娘来陪酒。” 毒杀田蒙的计划怎能让她人来参与?穆念秋只好勉强点头,“这酒我喝就是,爷叫了旁人反而失了味道。”说着,举起衣袖一饮而下。 当然,穆念秋不是真的饮,她早就想过了不得已的方法。特意穿了身衣袖宽大的衣裳,另一只手上便拎着装酒的袋子,将酒水全倒了进去。田蒙也不会有所察觉。 “爷,我喝完了,该你了。”穆念秋举着空酒杯礼让。 “这就对了嘛。”田蒙喝下了毒酒,穆念秋站起身又给了倒了一杯,然而站起来的一瞬间她就吓住了。随着毒酒入肠,田蒙的鼻孔中立即流出两条黑血,随即便是眼睛跟嘴唇。 七窍流血的症状!田毅不是说只是刺激性的药吗?为什么现在变了样子?穆念秋惊慌之中碰碎了杯碗。 “死女人?你给我下了什么东西?”田蒙惊愕,脸上的血水擦也擦不完,震惊地起身一把掐住了穆念秋的脖子。 “不是我下的药,放开我!放开我!”穆念秋脸色惨白,却连呼吸一下都困难,田蒙死死地扼住她的脖子用劲、再用劲。 穆念秋没有办法,眼见着田蒙脸上的血越流越多,手上的劲却越来越紧。她猛地抽出了头上尖锐地发簪,深深地插进田蒙的心窝,一下,又一下,直到鲜血染红了衣襟,田蒙再也没了力气…… 外面随侍的丫头听到响声,敲门进来,看到房间里的情景吓得高声尖叫,“啊,杀人了——” 第两百一十六章 转变 等田蒙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穆念秋也吓晕了,天啊,这是怎么回事?她杀人了?杀了田蒙? 手上握着的银簪满是猩红,根尖的部分还淌着血!穆念秋醒悟过来,害怕地丢掉了手上的簪子。但同时从门外进来的田氏等人惊愕地目光盯在了她脸上! “蒙儿,我的蒙儿啊……”田氏很快就看到了地上满身是血的田蒙,扑过去搂住了儿子的尸身。 穆念秋害怕地想要逃掉,田二夫人已带人拦住了她。 “不是我,不是我……我是无辜的。”穆念秋誓死狡辩,却始终未能说出田毅的名字。 “为什么要杀我的蒙儿!为什么!”田氏已近崩溃,泪水模糊了田蒙满是血污的脸庞。她恨透了穆念秋,想将杀了儿子的人碎尸万段,可此际她再也没有力气起身。 不多时,田府便来了官差,将穆念秋以及那枚杀人凶器一同带走了。穆念秋拖着枷锁走在街上,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因为杀人了才被抓。街坊上的人指指点点,田府内才出了一桩事,如今又出了一桩,这次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要抓田府的二少奶奶。 穆念秋走着走着,突然一个视线闯入了她的视线中,那个人影跪在地上捡着地上的垃圾,以为是铜钱呢一枚枚装进口袋里。 “娘——”穆念秋悲上心来,看见柳氏抬头,才认出了她。 “秋儿——我的秋儿——”柳氏恍惚地上前,追赶女儿的身影。兜起来的石子一颗颗全部掉在了地上。 “我的银子,我的银子——”柳氏慌张地又蹲在地上拾石头去了,远处突然又传来一声“娘”的叫喊声,柳氏兜着‘银子’奔上前去,却怎么也追赶不上女儿。 “你们抓我的秋儿干嘛,你们抓我——我不想活了。”柳氏一边后面喊一边给那些官差磕头。这样的举动引起了街坊众人的议论。 “这个疯婆子是谁?” “你不认识她呀,她可是穆家的二太太。这女人也不知前世做了什么孽,竟然落得如此报应!女儿被送进官府,儿子痴呆,自己又被赶出家门!可不就是报应吗?” 平阳王府中,穆念雪还憧憬在二姐姐突然得来的幸福生活中,兰苑外就有人送来了穆念秋入狱的消息。 “可打听到是出了什么事情吗?”穆念雪听到这个消息,面色平静,如今她早已忘了先前的仇恨,脱离了穆府之后再得到云峥的珍爱,她只觉得这个世界是美好的。 “打听到了,听说是杀了人犯了案子。”小厮汇报。 “什么人,丫头吗?”穆念雪猜测着,同时也在思考穆念秋还有没有存活下来的机会。 “听说是她的夫君,田蒙。” 穆念雪身子明显晃动了一下,穆念秋竟然杀了田蒙?她真是意想不到啊!不管从前世到今生,她都恨透了田蒙,看见他就讨厌他那张嘴脸,如今却是被她的庶妹杀了。这么说,她还是挺感激自己的四妹妹。 晚上,云峥带回了同样的消息,恰好他也在忠顺府同张大人谈事情。看见穆念秋被几个官差押着路过,自然是问了一问的。 穆念秋被拘拿后,立刻审理刺杀田蒙的案子。可是不管如何,穆念秋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是作案凶手。跪在大堂之上,一双白净的双手被夹得鲜血淋漓,穆念秋仍然摇头说不。 云峥自己都不忍再看下去,告辞后就准备离去。谁知穆念秋却在后面叫住了他,哀苦地祈求,“云世子,我求求你看在我姐姐的份子上帮我说一句话,我不是故意要杀田蒙的,是他突然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是不得已的……” 云峥感到震惊,没想到穆念秋用这句话求他,可是平时也没见她跟雪儿怎么往来啊。即使他有这个心也说不上话,因为后面来了一个人,田府的大公子田毅。 云峥不知道他来做什么,也就站在原地看他怎么帮穆念秋说话。谁知他不是来帮忙的,而是来帮他死去的弟弟伸冤的。 “大人,我知道此女子的动机,因为不满意自己在夫家的地位,不止一次想谋害我弟弟。这一次不止是用了凶器,并且还在他的酒杯里下了剧毒。这女人就是蛇蝎心肠、歹毒万分,大人您一定不能放过她!” 云峥记得穆念秋脸上的表情,难以相信又痛苦万分,扑过去质问,“田毅,你说什么?” 田毅当然是躲开了,脸上还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将穆念秋平日怎么讨厌田蒙,怎么不甘心嫁入田府都一一说了个清楚。 穆念秋当即一口鲜血喷涌,洒了田毅一身的血,案子便在此时暂停了。 云峥将什么都跟娇妻说了,唯独没有说穆念秋求他的那句话,以免引起雪儿的反感,对他们的宝宝不好。 第二日,穆念秋苏醒,案子继续审理。 经过昨日的事情,田毅的句句话语在她心头已经变成了毒药。这才相信,原来他都是骗她的,他只是在利用她! 还有什么比心爱的人欺骗自己更惨绝人寰的?再次审理,穆念秋已变得无精打采,身上半干半湿,衣衫染了血水。她垂着眼眸,等待罪行宣判。 谋杀亲夫已是死罪,审案子的大人考虑到是穆念秋原是大家闺秀,不宜用特别惨烈的刑法,便赐了白绫让其在今日子时之前自尽。 “大人,民妇还有话要说。”穆念秋突然如死鱼复活了一样,面含怨气地说道。 “你说。”张大人惊木一拍,堂上肃然起敬。 穆念秋对田毅的爱恋已成死灰,恨自己当初看不破他虚情假意的嘴脸,恨自己现在才明白,所以她死也不愿一个人吞这苦果。于是将与田毅怎么计划谋害夫君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只是忽略了一件与他暗中通奸的事情。 案情有了变故,张大人命令速速传田毅来问话。 田毅不肯承认实情,说自己从小与田蒙情同手足,怎么会残害自己的胞弟? 张大人又问与之同来的丫鬟,都点头称是。 田毅十分后悔,昨晚没有悄悄弄死穆念秋,今日突然翻脸实在叫他措手不及。 穆念秋拍着自己的肚皮,事已至此也不再顾忌脸面,“张大人,我肚子里怀的是田毅的孩子,若大人不相信,待我十月后产下孩子,您可以找人滴血认亲看看究竟是不是田毅的孩子。” 田毅瞬时脸色发白,没曾料到穆念秋会怀他的孩子。 张大人为了明确事实真相,立刻着人传大夫过来诊脉。半刻之后,果然得出穆念秋有孕的消息! 田毅着急地辩解,“大人,您可千万不能听信她胡言乱语。一月前我母亲还问起过这女人有无孕事,这才催促我弟弟子嗣的事情。” 张大人摸着胡须,自然是不能等到穆念秋生下孩子再结案的,必须另想办法。正此时,外面响起了暴怒之声,须臾田将军手握宝剑凶神恶煞地走进了大堂,只向堂上抱了下拳便道,“这是田家的家事,既然这妖女害了我儿子,我岂能让她独活?请大人将这女人交给本人处理。” 说着在穆念秋的惊叫声中一把提起了她向外走去,堂上的人哪里拦得住气势汹汹的田将军?穆念秋在他手中就似老鹰捉小鸡一样动惮不得,浑身都发着颤。 柳氏一直等在府衙门外,一有人出来就问询女儿的消息。而此际正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威武粗鲁的汉子提着穆念秋的衣襟。 “秋儿,我的秋儿——”柳氏紧跟在后,却仍然跟不上男人快而猛的步伐。好不容易追到,却被田将军一口踢在胸窝里,疼痛难忍! “娘……”穆念秋哭泣,只是半会功夫就将柳氏摔开在了远处。 柳氏吃力地爬起来,她已经一无所有了,不能再失去女儿。可当她追随着田将军的步子到达郊外一块田埂时,看到的是男人抽出利剑猛地插进女儿心窝的一瞬! 穆念秋瞪大了眼睛,痛得全身麻木、痛得毫无知觉,最后死在了自己公公的剑下。 田将军抽回了剑,自认解决了一桩事情,犹如杀鸡一样未瞥惊讶痛哭的女人一眼,轻松地走掉了。 柳氏赶到了天边,抱着女儿未寒的尸身痛哭不止。她现在后悔,后悔嫁给了穆二老爷,后悔设计了沈夫人,后悔自己做错了一件又一件的错事。 这些全是她的错,苍天啊,为何会这样惩罚她的儿子跟女儿! 柳氏痛哭流涕,却被身后赶来的官兵围住,看到凶犯已死他们都没什么话说,回头只好又去告诉张大人。 私下处死犯人已是不对,何况这件案子根本没审理完毕,但田将军忠顺府不敢得罪,自然也只得草草收场,不让舆论传出去。 穆念秋死后,田家的人没再管,自然也不打算承认有这么个媳妇。可怜的是柳氏白发人送黑发人,却连装殓女儿尸体的棺材都没有,只能用捡来的破席子裹了,徒手挖了个坑埋下。 第两百一十七章 皇后 穆念秋的死叫穆念雪许久未平复下来,虽然曾经刻骨铭心地恨过,可此际当知道她的遭遇是那样凄惨,不得不说穆念雪是痛心的。 至少也有微微的伤感,从她嫁入田家起,穆念雪就料到她不会有好日子过。所以说,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吗?她是残害妹妹的凶手吗? 傍晚的风微凉,清风拂过树枝拂过绿草再拂进穆念雪的心里,当她知道穆念秋肚子里还有胎儿时更加痛得心悸。云峥从身后为娇妻披上湖绿的云锦披风,握住了她的手,“死或许对她来说是个解脱,你不要多想了,进去。” 或许,嫁给自己不爱的人已经很遭罪了,更何况田蒙将这种罪过扩大了一百倍不止,对穆念秋来说也的确是个解脱。 夜里用了半碗羹汤,穆念雪迷迷糊糊地睡了,梦中她恍惚看到四妹妹干净通透的身躯一点点飞升到天空,回过头露出灿烂的笑容,“三姐姐,我用我的余生还清了?我不欠你了?”说完这句话穆念秋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穆念雪却从梦中惊醒。 云峥已然睡熟过去了,不过仍然牵着她的手不放松。穆念雪知道自己起身不便,不过现在却怎么也睡不着觉,只能起身走走。 披了件云锦披风来到院外,穆念雪站在院墙四合的天井旁看着璀璨夺目的星空,心情突然就放松下来。 没有任何的响动声,只有蛐蛐的鸣叫声,夜很宁静。可就在此时一个莫名的声音钻进了穆念雪脑中:杀了我,杀了我。 这声音没有任何预兆地在她脑中重复,杀了我,求你了。 若不是还怀着孩子,穆念雪一定会失声尖叫的,因为那不是幻觉,好像就是实际的声音。 “杀了我,杀了我。”越来越清晰的声音从井边传来,穆念雪循着声音望去,院子里除了树木以外只有一个井台。 井台上端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会是谁呢?穆念雪小心翼翼地探过去,却被身后一人拉住了手腕,“雪儿,你干嘛?” “云峥。”穆念雪回头,但见是夫君,轻轻地呼唤。 这一瞬间,井边的声音没有了,一切恢复如常。 “快回去睡,天都快亮了。”云峥拉着穆念雪入房,叮嘱她不可以再悄无声息出来了,若是睡不着觉就唤醒他。 穆念雪躺下,这回睡得安稳了,没有任何梦境,也没有任何声音。 可是不久,这声音又从她梦中响起了,这回穆念雪还站在天井边,犹豫着踏着脚步移过去。 井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然而声音却更加清晰。穆念雪知道这是用她的意念传过来的,通过水的媒介。那么这个人是——先前见过的人彘? 听声音是清雅的女声,那么那个大缸里的人也是个女人?被折磨地不成人形泡在坛子里,谁还能有力气活下去? 她的请求穆念雪明白,但是答不答应穆念雪却犹豫了,因为这毕竟跟她没关系,假如因为解救了她而被平阳王妃怀疑,那不就糟了? 清早起来,穆念雪很困顿,想必是昨晚上没睡好觉的原因。墨竹、青鹊等人过来替主子梳洗,并告诉穆念雪,宫里已经来了医婆以及准备接生的产婆。 “哦,安排她们住下。”穆念雪倒没意会到,兴许是云峥从宫里请来的。 说着话,医婆就过来了,虽不懂把脉这些,不过却可以精心照顾穆念雪的饮食,以及生活中各个方面需要注意的地方。 “世子妃娘娘看起来睡眠不大好,晚上睡觉就用玉枕,这样清凉容易入睡也不会伤及胎儿。”医婆脸上有些褶皱,看上去似宫中的老人了,不过一身青蓝的穿着倒很干净。 穆念雪没想过要用玉枕,平阳王府库内也有这类东西,的确有着活血化瘀、静气凝神的效果。便听了这医婆的话,命人传了平阳王妃,拿钥匙开了库房的门,取了个方方正正、冰凉平滑的玉枕出来。 晚上铺上薄薄一层软质丝绢,睡得倒也舒适,半夜女人的求救声也没有了。 穆念雪安安稳稳地又过了些日子,腹中的孩子已有六个月大,炎热的夏季也疏忽间过去了。云峥虽忙,府内也有医婆和产婆在,不过依旧每日都回来陪伴穆念雪。 九月的天带着丝丝缕缕夏季未去的炎热以及秋风呼啸枝头的凉爽,穆念雪大着肚子坐在房门边,手中婴儿的肚兜、衣衫、小手套、小袜子已是一大堆。青鹊每到这个时候就劝主子歇息一下,做得实在太多了,小宝宝也用不完。 穆念雪却捧着肚子满是幸福感,最近肚子总是沉甸甸的感觉,她站起来都费力。医婆说这一胎是男胎,所以穆念雪才会有累的感觉。 可现在才刚满六个月,穆念雪不敢想象若是到了该生产的时候不是更乏力? 虽这样,医婆还是劝说穆念雪多起身走动。以免到了生产那天,用不上力气。青鹊、墨竹扶着主子起身,将要往院外走时,穆念雪却阻止了,“不去那边,就在前厅里走。” 穆念雪还顾忌着院外那口井,怕再有什么声响吓到她不要紧,吓到腹中的孩子就不好了。因为医婆说胎儿已成形,对外面的世界以及周围人的话语是有感知的。 正走着,兰苑外进来传旨的公公,见穆念雪这个样子也不好跪就免了。 “这位公公,可是找云世子有什么事吗?” “不是,咱家是来给世子妃娘娘带话的,皇后娘娘体恤姑娘,想让姑娘进宫小住两日。” 一句话说完,穆念雪倒愣住了,皇后为什么要请她进宫啊,还是小住两日?她与皇后的关系有那么瓷实吗?想着倒也微笑地答话,“公公搞错了,如今臣女也大着肚子,进宫不太方便。他日等诞下腹中孩儿再去向娘娘谢礼。” 穆念雪道完,不动声色地捏了捏青鹊的衣袖,让她趁此时去找平阳王妃帮忙,如今她怀着孩子平阳王妃总不能放着她孙子不管? 青鹊会意,立刻退身去了。传旨的太监却道,“这世子妃娘娘就不懂了?正因为皇后娘娘牵挂您,所以才在宫中为姑娘请来了医婆和产婆,如今皇后娘娘是念着姑娘了,想让姑娘进宫陪伴两日,姑娘不会这点孝心都没有?” 穆念雪惊讶,目光移向垂手侍立的医婆,果然见她微微点了点头。 “如何?姑娘若是不去就是对皇后娘娘的大不敬啊……”传旨的公公还要说,门背后走出了平阳王妃的身影。 “母亲——”穆念雪就似看到了救命恩人一样,无比深情的唤了一句。在平阳王府中,云峥不在,她就只有平阳王妃这一个靠山了。 谁知平阳王妃竟然同意穆念雪进宫!!! “皇后娘娘也是好意,你就随同这位公公去,不过住几日就回来的。峥儿那里我去说——”平阳王妃慈和地道。 “我还是等云峥回来再说。”穆念雪还想死撑着,进了皇宫就没办法跟云峥见面了,她不想将夫君一个人扔在家里,也不想让他为她担忧。 太监脸色一沉,“这恐怕不太好,世子爷昨日就被圣上调配出去勘察疫情去了,没有三两日怎么能够回来?况且耽误了皇后娘娘的时辰,你我都耽搁不起啊。” “雪儿,你就跟着去,等峥儿回来你也能从宫里出来了。还怕夫妻之间见不了面吗?”平阳王妃又是一番劝慰。 穆念雪只能让步,扶着青鹊的手去收拾东西,生怕有什么要遗漏的。考虑到只住几日,穆念雪将随身行李带得不多,加上医婆也在旁边道,“世子妃娘娘不必那么麻烦收拾,宫里的东西娘娘都准备齐全着呢。” 穆念雪听到这句又是一咯噔,皇后是不是一早就安排了?然而云峥不在家,她就像砧板上随时待宰的鱼肉,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也被扶进了车中。 这辆马车安排了有四驾,走得十分平稳。里面的布置也是亮人眼球的,不仅舒适还很美观,一针一线皆是用皇锦穿成的。想来这是皇后特意招待要这么做。 入了繁华的宫殿,马车转成四人一抬的软轿将身形笨重的穆念雪抬至了坤宁宫殿前,在贴身侍女的服持下入殿觐见皇后娘娘。 殿里空旷明净,这个地方穆念雪已经来过好几次,每一次都会降临灾难给她,虽然室内并无别人,只有端庄贤雅地皇后在坐,穆念雪依旧感到紧张。 “臣女叩见皇后娘娘。” “你身子不方便,免礼”皇后端谨的面容荡起温暖适宜的笑容,没等穆念雪拜下去便谦和地道,“来本宫身边坐会。” 坐在皇后身边穆念雪可不敢,依礼坐在了凤坐下首的位置。皇后依旧保持着和煦地笑容,略略问了些穆念雪目前的生活习惯,以及孩子的月份便让宫人下去给世子妃收拾房间,又安慰似地拍了拍穆念雪的手心,“你只管住下来,等云世子有了空闲,本宫叫他来看你。” 啊,还要住很久吗,不是说只呆两三日吗? 容不得穆念雪有疑问,皇后打了手势,让宫里的嬷嬷带世子妃下去。 第两百一十八章 后宫 坤宁宫还附带着两个偏殿,原本是给皇后之下的嫔妃住的,刚好有一位贵嫔不在了就将位置腾给了穆念雪。 东偏殿里还有好几处厢房,都分配适宜、一应摆设都在。地方虽大,穆念雪却觉得住地不窝心。芳绫、墨竹细细收拾了下,该摆放的东西都摆放整齐了,才让主子歇下。 穆念雪都有午睡的习惯,从平阳王府出来也累了,加之刚刚又与皇后谈了一席话,此刻正困倦。好不容易在青鹊的扶持下躺平了身体,眼皮还未合上,只听门外传报道,“启禀世子妃娘娘,西偏房的虞昭容来了。” 青鹊脸上现出厌烦之色,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她家姑娘休息的时候来,虽然不满不过这里到底是宫中,不敢乱说话,只能将不耐烦咽下了。 穆念雪连连起身,这个昭容的份位只在妃位下,也是不好得罪的。又想到同在坤宁宫屋檐下,岂有不见的礼? 还未来得及下榻,一个标志的美人已将她扶住了,“妹妹不必多礼,我也是得空才来走走的,不想打扰了妹妹休息。” 穆念雪端庄地福了福身,对这突然亲昵的称谓有些不适应,却还是勉强道,“姐姐说哪里话,理应是妹妹先去探访姐姐的,还请恕妹妹无礼之罪。” 虞昭容细细端详着穆念雪,脸上露出一抹恬淡的笑容,“妹妹果然懂礼知礼,无怪皇后娘娘细心栽培。” 穆念雪微愣,皇后什么时候栽培过她了?但想想这也许只是虞昭容奉承皇后的言辞,也就从心里过去了。 “妹妹闲下来可到紫玉轩来坐坐,我就不打扰妹妹午睡了。”虞昭容说了两句,想必是招呼打完了,欲要告辞。 “恭送姐姐。”穆念雪福了福身,等虞昭容走后重新躺下。眼一闭就沉沉睡了过去,这一觉睡了一个时辰才起来。 墨竹服侍主子梳洗了,穆念雪偏头却瞧见窗外青鹊正与宫女在说什么话,不禁问了一声,“什么事?” 青鹊是不想打搅了主子休息才跑到外头去说的,并希望宫中妃嫔要会见世子妃的事情能拦着就拦着,不能拦着就延长时间,总之不能让人打搅了姑娘。 外面的宫女听到声音才跨进了门槛,映了细碎阳光的小脸上有一丝愤愤之色,“我们娘娘知道世子妃娘娘来了,请您过乾安宫说话。” 不用问,乾安宫就是茹妃的住处了。穆念雪应了一声“好”,让身旁的墨竹打赏了几个铜子给宫女。 等人走出门外,穆念雪才训斥青鹊,“你怎么这么不知规矩?这次得罪了宫女事小,若是来了其她人呢?总不能个个都拦在外头?” “来了别人,我再通报,这也是为了姑娘好。”青鹊直言直语,连主子的话都敢顶嘴。 “胡闹!你以为这是哪里?这是你说什么话都不用顾忌的兰苑吗?入了皇宫,就该有规矩,今天是我在这里训导你们,若是往后有哪个嫔妃不顺眼就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姑娘说得对,我们都听姑娘的。”芳绫立刻做出严谨的样子,冲青鹊挤了挤眼睛。 墨竹打心里不喜欢青鹊,听到穆念雪骂她心里倒高兴,这种得意忘形的人是该骂骂才好。被主子说了一通的青鹊只得默不作声了,过了会子精神力又充沛了起来。 穆念雪要去乾安宫看望茹妃,就得先经过皇后的允许。因为住在坤宁宫,出行的一应设备都是皇后提供的,若是随随便便坐了什么,吃了什么,出了问题穆念雪也不知道找谁负责。 来到正殿里,皇后正端坐着看折子,身上金黄夺目的苏绣凤凰似乎要从她的肩膀上飞起来,穆念雪一见就移不开眼了。规规矩矩地请了安后,穆念雪说出了请求,皇后一招手却叫她坐下来,“你来帮本宫看看,这几个花样子哪个好看?” 手中是一块块的绣品,牡丹雍容华贵、暗带了国粹,杜鹃娇艳欲滴、似一位瑰丽的美人,玉兰洁白优雅、冰清玉洁,山茶美艳动人、芬芳艳丽。每一块绣作都是上上品,叫人看得眼花缭乱,穆念雪虽不知皇后的意思,仍旧恭谨地回答,“臣女觉得牡丹最为好看。” “哦,为何?”皇后却是一笑,恰恰猜中了她心里的意思。 穆念雪知道皇后会这么问,所幸将牡丹与皇后的气质搭配赞誉了一番,又道,“臣女觉得花中之王牡丹最衬娘娘的气质,就好比群禽之鸟凤凰一样有独到、让人惊艳的美感。” 果然女人都是喜欢被夸的,连皇后也不另外,不过依旧没有理睬穆念雪的请求。又找了样白底的绢子出来,“世子妃不妨就照着它的样子绣一个出来,不必心急,反正你孕中闲来无事,每天挑一针。” 这可是难住了穆念雪,在家中她却不太爱刺绣,总觉得繁琐的花纹伤眼睛,之所以给腹中的孩子绣这么多,完全是因为母爱驱使。况且婴儿的花样子也简单,每一样图形不超过四种颜色,可这绣牡丹,可要二十几种颜色的丝线啊。这不是故意难为她吗? 青鹊动了动嘴巴,想替主子说句情,却被身旁的芳绫拉住了。 穆念雪正要开口说她绣工不太好,推脱掉,门外接她入宫的太监前来汇报,“启禀娘娘,茹妃在殿外等候。” 皇后一直严谨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抬了抬手道,“请进来。” 大殿外走进茹妃的身影,同时还有香贵人的。茹妃身姿端庄,着一件素淡的宫装裙,香贵人全身披纱带彩,脸上罩着薄薄的丝巾,躬身齐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看向香贵人的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却仍旧慈和地让她们起身。这一幕逃不过穆念雪的眼睛,来到坤宁宫,她吃穿住行都在皇后的屋宇下,旁人不敢对她不利,所以唯一需要防备的还是皇后。可是现在,穆念雪猜不透皇后的意图是什么?难不成是真的闲来无聊陪她住几日? 不可能的。 思虑中茹妃与香贵人已经请完了安,穆念雪也站起身向二人行礼,并对茹妃表示愧疚,未能及时去乾安宫探望。 皇后却在这时道,“虽说你们两姐妹是一个屋子里的,不过茹妃你也得体谅,世子妃非同往日,身子大不便。又是本宫请过来的贵客,若是路上有什么闪失,就不太好说。” 茹妃原本也只是想问问穆念雪皇后招她进宫的意图,现在听见皇后的一席话也懂了意思,“是臣妾没有考虑周全,没料到妹妹的月份重了,走路自然是不方便。” 这一问一答也就昭示了皇后的权威,旁人是不可冒犯的。 “香贵人怎么也在?”皇后不假思索地又问。 “适才香贵人与臣妾遇见,因此也就一同来了。”茹妃简单地作答。 穆念雪手中的丝绢握了一把汗,香贵人一来她就头痛难安,心跳地慌,也不知她身上有什么潜在的危险。而香贵人凌厉的目光正盯在穆念雪的肚子上,如今她有龙宠在身,所以以往用的那些香料都没用了,希望自己也能生个皇子或者皇女傍身。然而,前些日子一名太医过来给她诊脉,说她身子损耗过大,已经怀不了孕。 这消息对于香贵人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不说有了皇子她的地位可以提升,便是皇帝去世她也不用陪葬。 这些天,香贵人一直在细细思索着一个办法,怎样借胎生子。也就是说让其她人替她生一个,或者说将别人的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第一个方法太冒险,香贵人瞒不了十月怀胎那么长时间。那么只有第二个方法可行,也就是借用茹妃的孩子。 “世子妃,你这是怎么了?身体有什么不适吗?”皇后关切地问道。 “臣女无事,多谢娘娘挂心。”穆念雪拿手绢擦了擦额上的汗,蓦然发现自己拿的是皇后给她刺绣的帕子,反应过来才慌忙拿下。 “不舒服就让太医过来把把脉?”皇后依旧劝慰。 穆念雪只得点头应允了,若这是皇后故意安排的一场戏,她只得照做。太医进来把了脉,称胎像如常,并没有什么不妥。 “没事就好。”皇后一脸欣慰,静坐的茹妃也松了一口气。 穆念雪却注意到身旁桌案上一叠绣品移了地方,她周身也没了烦闷不安之感,难道是那些绣品有问题吗?可皇后安排这一出戏有什么用? 香贵人却看明白了皇后的打算,见世子妃无事就起身告辞,如今她没空理会穆念雪,还要盘算自己的事情。 “慢着,本宫这里有几件绣品,香贵人挑两样回去绣?” “皇后盛情,臣妾却之不恭。”香贵人识相地挑了两样,避过了牡丹花卉。 皇后暗自笑了笑,没有说话。却将牡丹的那一块递给了世子妃,迎着香贵人诧异的目光,穆念雪只好接过。 回到房中,穆念雪根本没有动过那块绣品,而是叫墨竹帮她悄悄地绣着,心下想到若是皇后借自己除掉香贵人,不能如愿又该如何? 第两百一十八章 后宫 坤宁宫还附带着两个偏殿,原本是给皇后之下的嫔妃住的,刚好有一位贵嫔不在了就将位置腾给了穆念雪。 东偏殿里还有好几处厢房,都分配适宜、一应摆设都在。地方虽大,穆念雪却觉得住地不窝心。芳绫、墨竹细细收拾了下,该摆放的东西都摆放整齐了,才让主子歇下。 穆念雪都有午睡的习惯,从平阳王府出来也累了,加之刚刚又与皇后谈了一席话,此刻正困倦。好不容易在青鹊的扶持下躺平了身体,眼皮还未合上,只听门外传报道,“启禀世子妃娘娘,西偏房的虞昭容来了。” 青鹊脸上现出厌烦之色,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她家姑娘休息的时候来,虽然不满不过这里到底是宫中,不敢乱说话,只能将不耐烦咽下了。 穆念雪连连起身,这个昭容的份位只在妃位下,也是不好得罪的。又想到同在坤宁宫屋檐下,岂有不见的礼? 还未来得及下榻,一个标志的美人已将她扶住了,“妹妹不必多礼,我也是得空才来走走的,不想打扰了妹妹休息。” 穆念雪端庄地福了福身,对这突然亲昵的称谓有些不适应,却还是勉强道,“姐姐说哪里话,理应是妹妹先去探访姐姐的,还请恕妹妹无礼之罪。” 虞昭容细细端详着穆念雪,脸上露出一抹恬淡的笑容,“妹妹果然懂礼知礼,无怪皇后娘娘细心栽培。” 穆念雪微愣,皇后什么时候栽培过她了?但想想这也许只是虞昭容奉承皇后的言辞,也就从心里过去了。 “妹妹闲下来可到紫玉轩来坐坐,我就不打扰妹妹午睡了。”虞昭容说了两句,想必是招呼打完了,欲要告辞。 “恭送姐姐。”穆念雪福了福身,等虞昭容走后重新躺下。眼一闭就沉沉睡了过去,这一觉睡了一个时辰才起来。 墨竹服侍主子梳洗了,穆念雪偏头却瞧见窗外青鹊正与宫女在说什么话,不禁问了一声,“什么事?” 青鹊是不想打搅了主子休息才跑到外头去说的,并希望宫中妃嫔要会见世子妃的事情能拦着就拦着,不能拦着就延长时间,总之不能让人打搅了姑娘。 外面的宫女听到声音才跨进了门槛,映了细碎阳光的小脸上有一丝愤愤之色,“我们娘娘知道世子妃娘娘来了,请您过乾安宫说话。” 不用问,乾安宫就是茹妃的住处了。穆念雪应了一声“好”,让身旁的墨竹打赏了几个铜子给宫女。 等人走出门外,穆念雪才训斥青鹊,“你怎么这么不知规矩?这次得罪了宫女事小,若是来了其她人呢?总不能个个都拦在外头?” “来了别人,我再通报,这也是为了姑娘好。”青鹊直言直语,连主子的话都敢顶嘴。 “胡闹!你以为这是哪里?这是你说什么话都不用顾忌的兰苑吗?入了皇宫,就该有规矩,今天是我在这里训导你们,若是往后有哪个嫔妃不顺眼就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姑娘说得对,我们都听姑娘的。”芳绫立刻做出严谨的样子,冲青鹊挤了挤眼睛。 墨竹打心里不喜欢青鹊,听到穆念雪骂她心里倒高兴,这种得意忘形的人是该骂骂才好。被主子说了一通的青鹊只得默不作声了,过了会子精神力又充沛了起来。 穆念雪要去乾安宫看望茹妃,就得先经过皇后的允许。因为住在坤宁宫,出行的一应设备都是皇后提供的,若是随随便便坐了什么,吃了什么,出了问题穆念雪也不知道找谁负责。 来到正殿里,皇后正端坐着看折子,身上金黄夺目的苏绣凤凰似乎要从她的肩膀上飞起来,穆念雪一见就移不开眼了。规规矩矩地请了安后,穆念雪说出了请求,皇后一招手却叫她坐下来,“你来帮本宫看看,这几个花样子哪个好看?” 手中是一块块的绣品,牡丹雍容华贵、暗带了国粹,杜鹃娇艳欲滴、似一位瑰丽的美人,玉兰洁白优雅、冰清玉洁,山茶美艳动人、芬芳艳丽。每一块绣作都是上上品,叫人看得眼花缭乱,穆念雪虽不知皇后的意思,仍旧恭谨地回答,“臣女觉得牡丹最为好看。” “哦,为何?”皇后却是一笑,恰恰猜中了她心里的意思。 穆念雪知道皇后会这么问,所幸将牡丹与皇后的气质搭配赞誉了一番,又道,“臣女觉得花中之王牡丹最衬娘娘的气质,就好比群禽之鸟凤凰一样有独到、让人惊艳的美感。” 果然女人都是喜欢被夸的,连皇后也不另外,不过依旧没有理睬穆念雪的请求。又找了样白底的绢子出来,“世子妃不妨就照着它的样子绣一个出来,不必心急,反正你孕中闲来无事,每天挑一针。” 这可是难住了穆念雪,在家中她却不太爱刺绣,总觉得繁琐的花纹伤眼睛,之所以给腹中的孩子绣这么多,完全是因为母爱驱使。况且婴儿的花样子也简单,每一样图形不超过四种颜色,可这绣牡丹,可要二十几种颜色的丝线啊。这不是故意难为她吗? 青鹊动了动嘴巴,想替主子说句情,却被身旁的芳绫拉住了。 穆念雪正要开口说她绣工不太好,推脱掉,门外接她入宫的太监前来汇报,“启禀娘娘,茹妃在殿外等候。” 皇后一直严谨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抬了抬手道,“请进来。” 大殿外走进茹妃的身影,同时还有香贵人的。茹妃身姿端庄,着一件素淡的宫装裙,香贵人全身披纱带彩,脸上罩着薄薄的丝巾,躬身齐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看向香贵人的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却仍旧慈和地让她们起身。这一幕逃不过穆念雪的眼睛,来到坤宁宫,她吃穿住行都在皇后的屋宇下,旁人不敢对她不利,所以唯一需要防备的还是皇后。可是现在,穆念雪猜不透皇后的意图是什么?难不成是真的闲来无聊陪她住几日? 不可能的。 思虑中茹妃与香贵人已经请完了安,穆念雪也站起身向二人行礼,并对茹妃表示愧疚,未能及时去乾安宫探望。 皇后却在这时道,“虽说你们两姐妹是一个屋子里的,不过茹妃你也得体谅,世子妃非同往日,身子大不便。又是本宫请过来的贵客,若是路上有什么闪失,就不太好说。” 茹妃原本也只是想问问穆念雪皇后招她进宫的意图,现在听见皇后的一席话也懂了意思,“是臣妾没有考虑周全,没料到妹妹的月份重了,走路自然是不方便。” 这一问一答也就昭示了皇后的权威,旁人是不可冒犯的。 “香贵人怎么也在?”皇后不假思索地又问。 “适才香贵人与臣妾遇见,因此也就一同来了。”茹妃简单地作答。 穆念雪手中的丝绢握了一把汗,香贵人一来她就头痛难安,心跳地慌,也不知她身上有什么潜在的危险。而香贵人凌厉的目光正盯在穆念雪的肚子上,如今她有龙宠在身,所以以往用的那些香料都没用了,希望自己也能生个皇子或者皇女傍身。然而,前些日子一名太医过来给她诊脉,说她身子损耗过大,已经怀不了孕。 这消息对于香贵人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不说有了皇子她的地位可以提升,便是皇帝去世她也不用陪葬。 这些天,香贵人一直在细细思索着一个办法,怎样借胎生子。也就是说让其她人替她生一个,或者说将别人的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第一个方法太冒险,香贵人瞒不了十月怀胎那么长时间。那么只有第二个方法可行,也就是借用茹妃的孩子。 “世子妃,你这是怎么了?身体有什么不适吗?”皇后关切地问道。 “臣女无事,多谢娘娘挂心。”穆念雪拿手绢擦了擦额上的汗,蓦然发现自己拿的是皇后给她刺绣的帕子,反应过来才慌忙拿下。 “不舒服就让太医过来把把脉?”皇后依旧劝慰。 穆念雪只得点头应允了,若这是皇后故意安排的一场戏,她只得照做。太医进来把了脉,称胎像如常,并没有什么不妥。 “没事就好。”皇后一脸欣慰,静坐的茹妃也松了一口气。 穆念雪却注意到身旁桌案上一叠绣品移了地方,她周身也没了烦闷不安之感,难道是那些绣品有问题吗?可皇后安排这一出戏有什么用? 香贵人却看明白了皇后的打算,见世子妃无事就起身告辞,如今她没空理会穆念雪,还要盘算自己的事情。 “慢着,本宫这里有几件绣品,香贵人挑两样回去绣?” “皇后盛情,臣妾却之不恭。”香贵人识相地挑了两样,避过了牡丹花卉。 皇后暗自笑了笑,没有说话。却将牡丹的那一块递给了世子妃,迎着香贵人诧异的目光,穆念雪只好接过。 回到房中,穆念雪根本没有动过那块绣品,而是叫墨竹帮她悄悄地绣着,心下想到若是皇后借自己除掉香贵人,不能如愿又该如何? 第两百一十九章 秘密 平静地过了两三日,皇后果然没提出让穆念雪回去的话,不但没提还让世子妃安心养胎,不用每日觐见她。 穆念雪每日闲得无聊,又想着云峥,不知道他会不会闯宫接自己回去?不过皇后毕竟是没那么好得罪的,否则整个平阳王府都有危险。云峥再大胆,也做不出无视宫中权威的事来。 除了虞昭容不时来看看她,穆念雪在坤宁宫所居的日子可谓是波澜不惊。皇后也根本没有过问那块牡丹绣品的事情。 某一日,穆念雪恰在休息,刚好听到门外宫女窃窃私语之声。话语中夹杂了几句云世子觐见皇后娘娘的话,想来是云峥已经知道她被关押在这里了。 穆念雪立即起身,连头发都未梳理就去见皇后娘娘。她还期望着能见夫君一面。然而宫女传报过后皇后并不见她,只命她好好的休养。 阳光下,穆念雪披散着头发挺着肚子跪在门厅旁,她现在别无办法了,甚至感到深深绝望。皇后是打算关她一辈子吗? 刚刚与云世子谈完话的皇后准备转入厢房休息,路经门厅见穆念雪跪在那儿不禁怒了,“你们一个个眼睛瞎了吗,怎么照顾世子妃的?若是世子妃有什么好歹,本宫让你们一个个跟着偿命!” 四周的宫女纷纷跪倒,“皇后娘娘开恩,是世子妃执意如此,奴婢们也没有办法。” 穆念雪已经跪了半个时辰,脸上毫无血色,仿佛支撑不了就要晕过去,但她还是硬着头皮道,“皇后娘娘,请让臣女见见自己的夫君。”穆念雪没有提让她回家的话,因为她知道皇后绝不会放行,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 皇后一个眼神示意,让两旁的宫女将穆念雪搀起来,和颜悦色地道,“本宫也不是不让你见,等闲下来自会安排。” 言下之意就是你暂时见不到。 不得不说皇后手段高明,若不是她在后宫打理,大皇子早就不保太子之位。 穆念雪绝望之时,门外匆匆进来一个太监,附在皇后耳旁密语了几句,说“云世子去而复返”的话。这几个字恰好被穆念雪听见,睁着一双晶莹透亮的眼睛祈求身前高贵的女人。虽然她知道她的祈求也许没有用,然而除了祈求她别无办法。 皇后波澜无惊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没想到自己的目的这么快就达成,拍了拍穆念雪的肩膀道,“瞧你这个样子怎么见云世子,过会儿该说本宫虐待你了,还不快去梳洗去?” 穆念雪惊喜万分,不想皇后真的答应了她的请求,这一前一后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福了福身,就由身旁的婢女扶了下去。 用清水梳洗了午睡起的面容,头发也重新梳理了一下,刚刚绾好髻插上玉簪房门口就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云峥?”才隔了十日左右,穆念雪却觉得已经两三年没跟自己的夫君见面了。阳光下一身青蓝织锦的云峥比起之前更瘦更黑了些,看她的眸光也充满了依恋。 房里的丫头都退了下去,云峥走上几步将娇妻搂在怀里,感受到了熟悉的温暖才问,“雪儿,你在这里受苦了。” 为了不让夫君担心,穆念雪忍回了悠悠打转的眼泪,伸手抚上日日夜夜思恋的面孔,“我没有,你过得好吗?” 云峥却是没答话,只问雪儿,“皇后待你怎么样,有没有苛责你?” 穆念雪摇摇头,拉着夫君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很好,我们的宝宝也很好。” “那就好。”云峥心酸地点了点头,下巴抵着娇妻头顶,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语。只是温柔地抱着,害怕一松开就会失去。 “云峥,我想回家。”喃喃地,穆念雪还是吐出了这句话。 “等办完手下的事情我就来接你。”云峥自然知道皇后压制娇妻是为何,是为了让他毫无顾忌地帮助大皇子夺得皇位。他也知道母亲为什么那般绝情,亲手将自己的儿媳和孙子送进敌人的手中,只因她一直就站在大皇子和皇后这边,从起初到现在都是。 云峥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发了一顿脾气,恨透了平阳王妃。然而事已至此,他唯有答应他们的请求,才能换得妻儿的平安。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眼见着太阳又快下山了,云峥不能一直呆在宫里与雪儿相依,捧着娇妻瘦下去的脸蛋道,“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 穆念雪再怎么不舍,也只得忍泪相送。期盼着夫君过几日、再过几日又来看她。 云峥走后,院子里出现虞昭容的身影,大约是看懂了穆念雪与云峥之间的深情,不免执了她的手叹道,“妹妹勿要伤心,有云世子这样的人疼你是妹妹的福气,过段时间你们总会再见面的。” 穆念雪以为虞昭容是皇后安排来劝慰她的,心里多了几分距离感,前些日子才培养起来的感情也陌生了几分。 虞昭容却是个有真性情的,看到世子妃这样不免又想到自己,“说起来我还真的羡慕妹妹,有一生相伴的人追随着,不像我入了深宫就常年寂寂看不到阳光了。” 穆念雪诧异,不想虞昭容说出这一番话来,这若是有心人听去可是大逆不道的。忙制止了身前美丽娇艳的女人,“姐姐如何这么说?姐姐的分位已至昭容,还那么年轻美貌,圣宠定然不衰的。” 虞昭容叹息,涂了蔻丹的指甲轻轻刮着紫檀案面,“年轻美貌又有何用?如今没有一个子嗣,有皇后这棵大树遮阴圣上也是想我一日,不想我一日。” 想到虞昭容说的也是真话,穆念雪不免喟叹两分,依旧劝慰道,“姐姐不必气馁,毕竟日子还长,圣上也正值壮年呢。” 虞昭容轻悄悄地拉了穆念雪一下,抬眼扫了下屋里的婢女,压低了声音道,“妹妹不知道吗?皇上的龙体从今年起就已经透支了的,暗中一直吃着道士送他养生的药丸,却不知身体是越吃越差。我还听说那道士名号“衡山老人”,已经修道一百年整,是太子前往远国时意外找到的。” 穆念雪震惊,不料眼前的人给她抖出一个这么大的秘密,这些事她丝毫没有听说过,只知道皇上病了一回发了一次怒,身子就不如以前了。 “你怎么知道的?”穆念雪白问了一句话,不过虞昭容还是耐心回答了。 “我久居皇后宫中,怎么能不知道?但凡还能接近皇上的人就能瞧见这里头的秘密。所以今日我有胆子告诉妹妹,就是希望借助妹妹将此消息传递出去。最好是让皇后敌对的人知道。” 皇后敌对的人是谁,穆念雪当然知道,可不就是环妃吗?可皇后若是五指遮天,环妃也必然神通广大,她会不知道? 虞昭容又道,“妹妹不知道?环妃已经被贬禁足了,根本不能与皇宫外的人联系。所以我才来请求妹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对于后宫这片千奇百怪的土地,穆念雪深深地感到敬畏,同时也感到害怕。一个人荣宠和衰败就是一朝一夕之间的事,即便就是眼前跟她说话的人,到了后日下午也会消失不见。 “跟牵连妹妹的那桩案子有关系,皇上派人查了,调换有毒的金项圈害死歆儿郡主的人就是环妃本人。犯了这样的事情,她的羽翼决计也会断了。” 听语气,虞昭容好似既不站在皇后这边,也不站在环妃那边,莫非是跟四皇子有关系?不过这话穆念雪也不好问,相信虞昭容也不会实话实说。 然而,过了这一整天,穆念雪就不见了虞昭容的人影,按理说一个接近妃位的人断不可能这样无故消失的,只有一种可能,虞昭容说的都是实话,皇后已到了非常阶段,任何人都不怕了,甚至在筹谋着太后的宝位。 虞昭容也一定以为事情是她传出去的,可是穆念雪根本没有,那边就是她身边有了奸细! 穆念雪努力回忆着昨日的场景,凡是宫女都被她请到了外面,屋里只站了几个熟悉的人,并且都离得很远。到底会是谁呢? 踌躇之时,墨竹前来禀报,“姑娘,皇后娘娘召见您。” 穆念雪整了整衣装,扶着墨竹的手臂去了。不用想,她也知道皇后会对她说什么,无非就是警告她规规矩矩的,不然没办法安排云世子与她见面。 果然,皇后从凤椅上起了身,从案边首饰盒里挑了一样珠钗递到穆念雪手中,“这是虞昭容的,她说与你姐妹情深,弥留之际送你点东西作为纪念。你可要好好地收着,别弄伤了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穆念雪当然不会蠢到问虞昭容在何处,她现在不是死了就是快死了。皇后这是告诫她不要步了虞昭容的后尘。 “是,臣女谨遵皇后娘娘的教导。”穆念雪不敢如何,皇后也不敢轻易动自己,只是警戒两句罢了。 第两百一十九章 秘密 平静地过了两三日,皇后果然没提出让穆念雪回去的话,不但没提还让世子妃安心养胎,不用每日觐见她。 穆念雪每日闲得无聊,又想着云峥,不知道他会不会闯宫接自己回去?不过皇后毕竟是没那么好得罪的,否则整个平阳王府都有危险。云峥再大胆,也做不出无视宫中权威的事来。 除了虞昭容不时来看看她,穆念雪在坤宁宫所居的日子可谓是波澜不惊。皇后也根本没有过问那块牡丹绣品的事情。 某一日,穆念雪恰在休息,刚好听到门外宫女窃窃私语之声。话语中夹杂了几句云世子觐见皇后娘娘的话,想来是云峥已经知道她被关押在这里了。 穆念雪立即起身,连头发都未梳理就去见皇后娘娘。她还期望着能见夫君一面。然而宫女传报过后皇后并不见她,只命她好好的休养。 阳光下,穆念雪披散着头发挺着肚子跪在门厅旁,她现在别无办法了,甚至感到深深绝望。皇后是打算关她一辈子吗? 刚刚与云世子谈完话的皇后准备转入厢房休息,路经门厅见穆念雪跪在那儿不禁怒了,“你们一个个眼睛瞎了吗,怎么照顾世子妃的?若是世子妃有什么好歹,本宫让你们一个个跟着偿命!” 四周的宫女纷纷跪倒,“皇后娘娘开恩,是世子妃执意如此,奴婢们也没有办法。” 穆念雪已经跪了半个时辰,脸上毫无血色,仿佛支撑不了就要晕过去,但她还是硬着头皮道,“皇后娘娘,请让臣女见见自己的夫君。”穆念雪没有提让她回家的话,因为她知道皇后绝不会放行,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 皇后一个眼神示意,让两旁的宫女将穆念雪搀起来,和颜悦色地道,“本宫也不是不让你见,等闲下来自会安排。” 言下之意就是你暂时见不到。 不得不说皇后手段高明,若不是她在后宫打理,大皇子早就不保太子之位。 穆念雪绝望之时,门外匆匆进来一个太监,附在皇后耳旁密语了几句,说“云世子去而复返”的话。这几个字恰好被穆念雪听见,睁着一双晶莹透亮的眼睛祈求身前高贵的女人。虽然她知道她的祈求也许没有用,然而除了祈求她别无办法。 皇后波澜无惊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没想到自己的目的这么快就达成,拍了拍穆念雪的肩膀道,“瞧你这个样子怎么见云世子,过会儿该说本宫虐待你了,还不快去梳洗去?” 穆念雪惊喜万分,不想皇后真的答应了她的请求,这一前一后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福了福身,就由身旁的婢女扶了下去。 用清水梳洗了午睡起的面容,头发也重新梳理了一下,刚刚绾好髻插上玉簪房门口就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云峥?”才隔了十日左右,穆念雪却觉得已经两三年没跟自己的夫君见面了。阳光下一身青蓝织锦的云峥比起之前更瘦更黑了些,看她的眸光也充满了依恋。 房里的丫头都退了下去,云峥走上几步将娇妻搂在怀里,感受到了熟悉的温暖才问,“雪儿,你在这里受苦了。” 为了不让夫君担心,穆念雪忍回了悠悠打转的眼泪,伸手抚上日日夜夜思恋的面孔,“我没有,你过得好吗?” 云峥却是没答话,只问雪儿,“皇后待你怎么样,有没有苛责你?” 穆念雪摇摇头,拉着夫君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很好,我们的宝宝也很好。” “那就好。”云峥心酸地点了点头,下巴抵着娇妻头顶,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语。只是温柔地抱着,害怕一松开就会失去。 “云峥,我想回家。”喃喃地,穆念雪还是吐出了这句话。 “等办完手下的事情我就来接你。”云峥自然知道皇后压制娇妻是为何,是为了让他毫无顾忌地帮助大皇子夺得皇位。他也知道母亲为什么那般绝情,亲手将自己的儿媳和孙子送进敌人的手中,只因她一直就站在大皇子和皇后这边,从起初到现在都是。 云峥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发了一顿脾气,恨透了平阳王妃。然而事已至此,他唯有答应他们的请求,才能换得妻儿的平安。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眼见着太阳又快下山了,云峥不能一直呆在宫里与雪儿相依,捧着娇妻瘦下去的脸蛋道,“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 穆念雪再怎么不舍,也只得忍泪相送。期盼着夫君过几日、再过几日又来看她。 云峥走后,院子里出现虞昭容的身影,大约是看懂了穆念雪与云峥之间的深情,不免执了她的手叹道,“妹妹勿要伤心,有云世子这样的人疼你是妹妹的福气,过段时间你们总会再见面的。” 穆念雪以为虞昭容是皇后安排来劝慰她的,心里多了几分距离感,前些日子才培养起来的感情也陌生了几分。 虞昭容却是个有真性情的,看到世子妃这样不免又想到自己,“说起来我还真的羡慕妹妹,有一生相伴的人追随着,不像我入了深宫就常年寂寂看不到阳光了。” 穆念雪诧异,不想虞昭容说出这一番话来,这若是有心人听去可是大逆不道的。忙制止了身前美丽娇艳的女人,“姐姐如何这么说?姐姐的分位已至昭容,还那么年轻美貌,圣宠定然不衰的。” 虞昭容叹息,涂了蔻丹的指甲轻轻刮着紫檀案面,“年轻美貌又有何用?如今没有一个子嗣,有皇后这棵大树遮阴圣上也是想我一日,不想我一日。” 想到虞昭容说的也是真话,穆念雪不免喟叹两分,依旧劝慰道,“姐姐不必气馁,毕竟日子还长,圣上也正值壮年呢。” 虞昭容轻悄悄地拉了穆念雪一下,抬眼扫了下屋里的婢女,压低了声音道,“妹妹不知道吗?皇上的龙体从今年起就已经透支了的,暗中一直吃着道士送他养生的药丸,却不知身体是越吃越差。我还听说那道士名号“衡山老人”,已经修道一百年整,是太子前往远国时意外找到的。” 穆念雪震惊,不料眼前的人给她抖出一个这么大的秘密,这些事她丝毫没有听说过,只知道皇上病了一回发了一次怒,身子就不如以前了。 “你怎么知道的?”穆念雪白问了一句话,不过虞昭容还是耐心回答了。 “我久居皇后宫中,怎么能不知道?但凡还能接近皇上的人就能瞧见这里头的秘密。所以今日我有胆子告诉妹妹,就是希望借助妹妹将此消息传递出去。最好是让皇后敌对的人知道。” 皇后敌对的人是谁,穆念雪当然知道,可不就是环妃吗?可皇后若是五指遮天,环妃也必然神通广大,她会不知道? 虞昭容又道,“妹妹不知道?环妃已经被贬禁足了,根本不能与皇宫外的人联系。所以我才来请求妹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对于后宫这片千奇百怪的土地,穆念雪深深地感到敬畏,同时也感到害怕。一个人荣宠和衰败就是一朝一夕之间的事,即便就是眼前跟她说话的人,到了后日下午也会消失不见。 “跟牵连妹妹的那桩案子有关系,皇上派人查了,调换有毒的金项圈害死歆儿郡主的人就是环妃本人。犯了这样的事情,她的羽翼决计也会断了。” 听语气,虞昭容好似既不站在皇后这边,也不站在环妃那边,莫非是跟四皇子有关系?不过这话穆念雪也不好问,相信虞昭容也不会实话实说。 然而,过了这一整天,穆念雪就不见了虞昭容的人影,按理说一个接近妃位的人断不可能这样无故消失的,只有一种可能,虞昭容说的都是实话,皇后已到了非常阶段,任何人都不怕了,甚至在筹谋着太后的宝位。 虞昭容也一定以为事情是她传出去的,可是穆念雪根本没有,那边就是她身边有了奸细! 穆念雪努力回忆着昨日的场景,凡是宫女都被她请到了外面,屋里只站了几个熟悉的人,并且都离得很远。到底会是谁呢? 踌躇之时,墨竹前来禀报,“姑娘,皇后娘娘召见您。” 穆念雪整了整衣装,扶着墨竹的手臂去了。不用想,她也知道皇后会对她说什么,无非就是警告她规规矩矩的,不然没办法安排云世子与她见面。 果然,皇后从凤椅上起了身,从案边首饰盒里挑了一样珠钗递到穆念雪手中,“这是虞昭容的,她说与你姐妹情深,弥留之际送你点东西作为纪念。你可要好好地收着,别弄伤了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穆念雪当然不会蠢到问虞昭容在何处,她现在不是死了就是快死了。皇后这是告诫她不要步了虞昭容的后尘。 “是,臣女谨遵皇后娘娘的教导。”穆念雪不敢如何,皇后也不敢轻易动自己,只是警戒两句罢了。 第两百二十章 营救 秋风瑟瑟,又到了十月霜天的季节,京都官道旁的槐树被风舞得猎猎作响。云峥一人一马萧瑟地走在路边,失了妻儿的他心里是满满的空荡以及对未来的迷茫。 助大皇子密谋皇位,杀君攻城,这是他不愿意做的。为虎作伥非但没有好结果,反而影响了自己一生的清誉,还连累了整个平阳王府和他的妻儿。 可是不这样做,雪儿跟未出世的孩子会有性命之忧,甚至这次以后他再也见不到她们了。 更何况像太子这样阴鸷,常常暗地里出牌的人即便是他帮他做成了事,他也一样不会留他性命。在雪儿被送进皇宫之前,他已经查到了曾经几次暗杀他的事情是由大皇子所做,大皇子实则是在挑拨他与四皇子的关系啊。 辘辘辘,三声响。身后一辆葱绿马车向他靠近,厚重的车帘被掀开了一条缝,探出二皇子黑黑的脑袋,“云弟,好久未见了,不如让二哥送你回府。” 这样委婉的谈话不似二皇子的风格,云峥向后瞥了一眼,看到二皇子憨厚的笑脸不免动了心,或许他能帮自己解除困境。 下了马后躬身进了车帘,车厢内果然比外面暖和许多,二皇子依旧笑吟吟地,脸上因为常年征战已晒得一片黧黑,一双飞扬似剑的眉毛又多了威武之气。身上仍是穿着军装,乌发高高地绾起颇有气魄。二皇子与皇帝外貌相似,不过常年来只热爱征战,对朝堂之争并没有什么看法。不过就在最近,二皇子与太子来往甚密,恐怕是早已投入了太子阵营。 云峥等着二皇子发话,对救出妻儿的事情并没有多少期望。 二皇子开口第一句却正中云峥下怀,扬起俊逸的脸笑道,“云弟最在乎的事情怕是关押在坤宁宫的妻儿?若我能将她救出来,云弟投靠于我?” 云峥睁大眼睛,听不出二皇子的话中之话,按理说二皇子在朝堂上没多少人支持他的,主要是因为他一直在北疆地带。但嘴里的话还是脱口而出,“你能有什么办法?” “以一换一、声东击西的办法。你要是相信我,我一定办得到。” 云峥犹豫了一下,很快同意,“好,什么时候?” “快了,等宫里出了第一件大事的时候,皇后自然照顾不暇,到时候我可以帮你将人从东宫的路途上拦截下来。”二皇子爽快地答应。 白皙的身躯遍布着瘀红的印迹,疲惫的眼睫紧闭着,无论这个可怜的人怎样曲意逢迎,也改变不了恋娈癖的大人粗暴对待。何况他不止年岁小,还是个发育不全的少年。 被神秘的一伙人送到这里,可怜的伶官已经被折磨了三日,接下来他已经连气都喘不匀。可是心目中的那个人还没来救他,他一直在心急地等待。 穆念远确实是赶不来了,只能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将心爱的人卖给洪大人。穆家因为牵连了食盐的案子已经削下了穆念远的爵位,如今身无分文在家中靠着母亲养活。 三房到底是被分出去了,连穆二老爷也一贬再贬,退出了朝堂到偏远城市去做县官。临去时就带了两个儿子,穆念辰虽小,却十分懂事,时常照顾着疯癫的哥哥。 老太太也病得糊涂起来,整日里吐字不清。病情也时好时坏。 大太太一人支撑着穆家家业,着实有些费力。账单比在柳氏经营时亏损还大,最近半年都是有出无进。再加上账房先生卷款逃跑的事件,穆府可谓就只剩了一点躯壳。 大太太慌忙之下派着家丁前去寻拿管家,并让人报了官。结果账房先生不但没追回,连家丁也跑得一无去处了。大太太忙里忙外,背负着外面的人嘲笑的声音,整个人几乎累垮。 实在没有办法,她上前去了存菊堂找老太太说话。 存菊堂这一年里萧条地厉害,院内听不到喜鹊叽叽喳喳的声音,新鲜的花苗都枯死了,整个院子都是的迹象。大太太先前还以整老太太为乐,现在也只有面对一个说不了话的老人诉诉苦肠了。 为了节省开支,老太太屋里的丫头只剩了两个,那两个时常背地里一套当面又一套,欺负老太太说不了话。 大太太将两人遣退了,坐在床边说话,“如今穆府成了这个样子,我也没有办法。若不是柳氏害得咱们这样,二弟或许也不会被贬官。” 老太太哼了一声,责怪别人倒快,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不是你,大老爷也不会这么早去了,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太太心酸,但这话憋在喉咙里又说不出来,实在是痛苦。 大太太又道,“如今四丫头已经指望不上了,人都死在了郊外。三丫头又在皇宫里,更说不上话。眼下只有两个人能救咱们穆府。” 老太太侧了头,瞪大了眼睛,勉强吐出了一字,“谁?” “二丫头和媛丫头。二丫头的娘也已经放出来了,按理说在府上好吃好住我们也没亏欠她,可二丫头自从做了状元夫人一点声响都没有,门都没有回过一次。您说靠她还有希望吗?”大太太哀哀地叹了口气,不说人家的女儿,就是自家的女儿茹妃又能帮得了什么忙?不过过年过节多赏些御用品下来,且都是只能看不能卖的。 “所幸还有媛丫头”大太太终于在老太太的惊讶中说出了这句话,随后又试探地问,“您说我若是将她卖了,能不能换个官位给远儿。在这京都,不做官怎么行?” 老太太着急了,穆念媛是她一手带大的,不说嫁的好也不能将她给卖了。何况她还只有那么小呢。 “若是大一些,还能送到宫里去,现在唯有这个办法了。”大太太说着出了屋子,也不管老太太怎么惊怒地反抗。 穆念雪依旧还是在坤宁宫里呆着,自从上次与云峥见面又隔了一个月之久。肚子又大了些外,其它照常。 某一日,一个精神大条的宫女弄破了院外的花盆,差一点引来灭顶之灾。穆念雪一时同情心起,在皇后面前替她求了情。 宫女走后,芳绫递了一张纸条子给主子,一脸紧张地前后打量了一番才道,“是那个宫女遗留在破花盆里的。” 穆念雪并不着急看,等芳绫扶自己躺下后才打开了纸条,上面只写了四个字“等我救你”。 是云峥的笔迹。 穆念雪顿感欣慰,仿佛漫长而空洞的时光也有了趣味。内心里不再焦急了。 然而这一等就等来了茹妃的死讯,这简直是惊人的变故! 通过进宫的这些次数,穆念雪已经慢慢摸出了茹妃的脾性。心思不坏,之所以荣宠不衰,全凭着皇上对她的喜爱。再加上身边有一个荟安嬷嬷指点她,加上她细腻的心思,到今天依旧安安稳稳地过着,没有犯过一次重大错误。 也就是在曾若琴入宫之后,茹妃的宠爱才渐渐被瓜分,乃至于出了穆家的大事之后,皇帝对茹妃的心思突然冷淡了,同时也在压制着穆府。 茹妃看上去算是温柔端庄的女子,身上也不留病症,怎么好端端地就死了呢?穆念雪万分疑惑,因为不知道情况,才向附近的宫女打听,“茹妃娘娘是怎么死的?” “是在湖上渡河的时候掉进池子淹死的,连周岁大的小公主也没能幸免于难。” “什么?船上还有什么人?”穆念雪与茹妃并无多少感情,除了心里的震撼外并没有很深的影响。不过茹妃的感觉就像是悉心照顾她的大姐姐,心里未免会有遗憾之心。 “小公主是被香贵人救起来的,掐了人中才有呼吸。其他的奴婢就不知道了,皇后娘娘正在乾安宫处理事情。” 虽然不知道实情,可穆念雪仍旧将怀疑的目光放到了曾若琴的身上,她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世子妃娘娘,太子妃请你到东宫一叙,这是令牌。”一位陌生的公公走上前请道。 太子妃?太子杀了自己原配之后又另娶了江家的女儿,江大人的官位还不及原岳父的官位靠前,江小姐又是独女,养成了个骄阳跋扈的性子。穆念雪偶有听闻,连面都没见过,太子妃怎么会找她? 但同时也想到了是云峥的救她的手法,所以没有丝毫犹豫就上前了。 “世子妃娘娘请留步,没有皇后娘娘的允许您不能出坤宁宫一步。”在附近守卫着的宫女围了上来跪在了穆念雪脚下。 “东宫就在坤宁宫不远的地方,皇后娘娘不在,你们还怕世子妃出了皇宫不成?”一个宫女出示了东宫的令牌道。 “况且,太子也还有要事询问世子妃。”传话的太监又道。 见地上的宫女面面相觑时,穆念雪也已经向前走了一步,“青鹊,陪我过去一趟。绣花回来再绣。” 见没人再拦着,穆念雪随同着领路的宫女向前,身后一直有人在跟着,直到入了东宫境地。 第两百二十章 营救 秋风瑟瑟,又到了十月霜天的季节,京都官道旁的槐树被风舞得猎猎作响。云峥一人一马萧瑟地走在路边,失了妻儿的他心里是满满的空荡以及对未来的迷茫。 助大皇子密谋皇位,杀君攻城,这是他不愿意做的。为虎作伥非但没有好结果,反而影响了自己一生的清誉,还连累了整个平阳王府和他的妻儿。 可是不这样做,雪儿跟未出世的孩子会有性命之忧,甚至这次以后他再也见不到她们了。 更何况像太子这样阴鸷,常常暗地里出牌的人即便是他帮他做成了事,他也一样不会留他性命。在雪儿被送进皇宫之前,他已经查到了曾经几次暗杀他的事情是由大皇子所做,大皇子实则是在挑拨他与四皇子的关系啊。 辘辘辘,三声响。身后一辆葱绿马车向他靠近,厚重的车帘被掀开了一条缝,探出二皇子黑黑的脑袋,“云弟,好久未见了,不如让二哥送你回府。” 这样委婉的谈话不似二皇子的风格,云峥向后瞥了一眼,看到二皇子憨厚的笑脸不免动了心,或许他能帮自己解除困境。 下了马后躬身进了车帘,车厢内果然比外面暖和许多,二皇子依旧笑吟吟地,脸上因为常年征战已晒得一片黧黑,一双飞扬似剑的眉毛又多了威武之气。身上仍是穿着军装,乌发高高地绾起颇有气魄。二皇子与皇帝外貌相似,不过常年来只热爱征战,对朝堂之争并没有什么看法。不过就在最近,二皇子与太子来往甚密,恐怕是早已投入了太子阵营。 云峥等着二皇子发话,对救出妻儿的事情并没有多少期望。 二皇子开口第一句却正中云峥下怀,扬起俊逸的脸笑道,“云弟最在乎的事情怕是关押在坤宁宫的妻儿?若我能将她救出来,云弟投靠于我?” 云峥睁大眼睛,听不出二皇子的话中之话,按理说二皇子在朝堂上没多少人支持他的,主要是因为他一直在北疆地带。但嘴里的话还是脱口而出,“你能有什么办法?” “以一换一、声东击西的办法。你要是相信我,我一定办得到。” 云峥犹豫了一下,很快同意,“好,什么时候?” “快了,等宫里出了第一件大事的时候,皇后自然照顾不暇,到时候我可以帮你将人从东宫的路途上拦截下来。”二皇子爽快地答应。 白皙的身躯遍布着瘀红的印迹,疲惫的眼睫紧闭着,无论这个可怜的人怎样曲意逢迎,也改变不了恋娈癖的大人粗暴对待。何况他不止年岁小,还是个发育不全的少年。 被神秘的一伙人送到这里,可怜的伶官已经被折磨了三日,接下来他已经连气都喘不匀。可是心目中的那个人还没来救他,他一直在心急地等待。 穆念远确实是赶不来了,只能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将心爱的人卖给洪大人。穆家因为牵连了食盐的案子已经削下了穆念远的爵位,如今身无分文在家中靠着母亲养活。 三房到底是被分出去了,连穆二老爷也一贬再贬,退出了朝堂到偏远城市去做县官。临去时就带了两个儿子,穆念辰虽小,却十分懂事,时常照顾着疯癫的哥哥。 老太太也病得糊涂起来,整日里吐字不清。病情也时好时坏。 大太太一人支撑着穆家家业,着实有些费力。账单比在柳氏经营时亏损还大,最近半年都是有出无进。再加上账房先生卷款逃跑的事件,穆府可谓就只剩了一点躯壳。 大太太慌忙之下派着家丁前去寻拿管家,并让人报了官。结果账房先生不但没追回,连家丁也跑得一无去处了。大太太忙里忙外,背负着外面的人嘲笑的声音,整个人几乎累垮。 实在没有办法,她上前去了存菊堂找老太太说话。 存菊堂这一年里萧条地厉害,院内听不到喜鹊叽叽喳喳的声音,新鲜的花苗都枯死了,整个院子都是的迹象。大太太先前还以整老太太为乐,现在也只有面对一个说不了话的老人诉诉苦肠了。 为了节省开支,老太太屋里的丫头只剩了两个,那两个时常背地里一套当面又一套,欺负老太太说不了话。 大太太将两人遣退了,坐在床边说话,“如今穆府成了这个样子,我也没有办法。若不是柳氏害得咱们这样,二弟或许也不会被贬官。” 老太太哼了一声,责怪别人倒快,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不是你,大老爷也不会这么早去了,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太太心酸,但这话憋在喉咙里又说不出来,实在是痛苦。 大太太又道,“如今四丫头已经指望不上了,人都死在了郊外。三丫头又在皇宫里,更说不上话。眼下只有两个人能救咱们穆府。” 老太太侧了头,瞪大了眼睛,勉强吐出了一字,“谁?” “二丫头和媛丫头。二丫头的娘也已经放出来了,按理说在府上好吃好住我们也没亏欠她,可二丫头自从做了状元夫人一点声响都没有,门都没有回过一次。您说靠她还有希望吗?”大太太哀哀地叹了口气,不说人家的女儿,就是自家的女儿茹妃又能帮得了什么忙?不过过年过节多赏些御用品下来,且都是只能看不能卖的。 “所幸还有媛丫头”大太太终于在老太太的惊讶中说出了这句话,随后又试探地问,“您说我若是将她卖了,能不能换个官位给远儿。在这京都,不做官怎么行?” 老太太着急了,穆念媛是她一手带大的,不说嫁的好也不能将她给卖了。何况她还只有那么小呢。 “若是大一些,还能送到宫里去,现在唯有这个办法了。”大太太说着出了屋子,也不管老太太怎么惊怒地反抗。 穆念雪依旧还是在坤宁宫里呆着,自从上次与云峥见面又隔了一个月之久。肚子又大了些外,其它照常。 某一日,一个精神大条的宫女弄破了院外的花盆,差一点引来灭顶之灾。穆念雪一时同情心起,在皇后面前替她求了情。 宫女走后,芳绫递了一张纸条子给主子,一脸紧张地前后打量了一番才道,“是那个宫女遗留在破花盆里的。” 穆念雪并不着急看,等芳绫扶自己躺下后才打开了纸条,上面只写了四个字“等我救你”。 是云峥的笔迹。 穆念雪顿感欣慰,仿佛漫长而空洞的时光也有了趣味。内心里不再焦急了。 然而这一等就等来了茹妃的死讯,这简直是惊人的变故! 通过进宫的这些次数,穆念雪已经慢慢摸出了茹妃的脾性。心思不坏,之所以荣宠不衰,全凭着皇上对她的喜爱。再加上身边有一个荟安嬷嬷指点她,加上她细腻的心思,到今天依旧安安稳稳地过着,没有犯过一次重大错误。 也就是在曾若琴入宫之后,茹妃的宠爱才渐渐被瓜分,乃至于出了穆家的大事之后,皇帝对茹妃的心思突然冷淡了,同时也在压制着穆府。 茹妃看上去算是温柔端庄的女子,身上也不留病症,怎么好端端地就死了呢?穆念雪万分疑惑,因为不知道情况,才向附近的宫女打听,“茹妃娘娘是怎么死的?” “是在湖上渡河的时候掉进池子淹死的,连周岁大的小公主也没能幸免于难。” “什么?船上还有什么人?”穆念雪与茹妃并无多少感情,除了心里的震撼外并没有很深的影响。不过茹妃的感觉就像是悉心照顾她的大姐姐,心里未免会有遗憾之心。 “小公主是被香贵人救起来的,掐了人中才有呼吸。其他的奴婢就不知道了,皇后娘娘正在乾安宫处理事情。” 虽然不知道实情,可穆念雪仍旧将怀疑的目光放到了曾若琴的身上,她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世子妃娘娘,太子妃请你到东宫一叙,这是令牌。”一位陌生的公公走上前请道。 太子妃?太子杀了自己原配之后又另娶了江家的女儿,江大人的官位还不及原岳父的官位靠前,江小姐又是独女,养成了个骄阳跋扈的性子。穆念雪偶有听闻,连面都没见过,太子妃怎么会找她? 但同时也想到了是云峥的救她的手法,所以没有丝毫犹豫就上前了。 “世子妃娘娘请留步,没有皇后娘娘的允许您不能出坤宁宫一步。”在附近守卫着的宫女围了上来跪在了穆念雪脚下。 “东宫就在坤宁宫不远的地方,皇后娘娘不在,你们还怕世子妃出了皇宫不成?”一个宫女出示了东宫的令牌道。 “况且,太子也还有要事询问世子妃。”传话的太监又道。 见地上的宫女面面相觑时,穆念雪也已经向前走了一步,“青鹊,陪我过去一趟。绣花回来再绣。” 见没人再拦着,穆念雪随同着领路的宫女向前,身后一直有人在跟着,直到入了东宫境地。 第两百二十一章 面具 云峥在太子宫墙附近等候着娇妻,蓦地却看到二皇子伸手逗弄着一个身披云纹霞帔的女子,从侧面看像极了穆念雪。 云峥忍着心里的不适告诫自己那不是雪儿,只是一个替代品。随后,中门里便有公公将真正的穆念雪送了出来。 “雪儿。”云峥来不及多说话,急急地拉着她往宫门外走去。 只是未走几步,便有太监来报,“世子爷,皇上请您入重华宫觐见!” 云峥在此之前曾多次要求面见皇上,救出妻儿,可皇上总是推脱着不见,这个时候怎么这么准时?一时云峥也难以决策,去见皇帝雪儿一个人也着实不安全。不去见,却又是杀头的大罪。 “云弟,将世子妃交给我,我会带她安全离开。”二皇子将假的穆念雪送进了宫中,回来对为难的云峥道。 穆念雪抬眸看着夫君,想从他眼中看出确信,因为她根本不放心要接她走的人。 云峥跟自己赌了一把,料想二皇子没有别的阴谋,便将娇妻交给了他,“最好别送回平阳王府,先到一个隐蔽地方躲藏起来。” “放心,云弟,我有安排。”二皇子拍了拍云峥的肩膀,转身给世子妃带路。 云峥来到重华殿,守门的公公却告诉他皇帝去了御书房。辗转的途中云峥看到一群忙乱的宫人跑前跑后,料想定是后宫这个是非之地又出了什么事情,此际也无心管别人的事了,快步来到了御书房。 皇帝一身杏子黄的龙袍端然坐在案边,脸上沉淀着黑气,仿佛是几日几夜没睡好觉的结果。云峥进门正见皇帝曲着手臂,握成拳头猛咳了两声,看样子人已是强弩之末。 “皇上”云峥未曾料到皇帝的身子骨变得如此不堪,心中很是急切,同时也有一点点痛心,“您的龙体——” “无妨,暂时死不了。”皇帝费力地说完这几个字,倒了两粒黑色的药丸在手中在云峥的注视下吞了下去,立时精神气质变得比原先好了,不过脸上的黑气又加深了一层。 “皇上,这药有问题,您不能再吃了。”云峥实言道。 明眼人都能看出问题,可身边的人却没有一个阻止他吃下去。这便是皇帝的哀伤。自从他动了换太子的念头,大儿子以及皇后联合起来谋害他的性命,甚至想早日置他于死地,替而代之。 “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什么,后宫是不是变得乌烟瘴气了?”皇帝咧开嘴,露出了令人心酸的笑容。 云峥的确是看到了什么,不过不确信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房门外一个公公敲门,“启禀皇上,皇后有事启奏。” “什么事情等过会再说,无论谁都拦在外面。”皇帝一声怒喝,还保留着原有的威严。 “皇上,臣妾有要事奏报,香贵人房中私藏了大量麝香、冰片等危及人性命的东西,并谋害茹妃欲夺其子嗣。请皇上定论罪行。”皇后没有进门,站在外面说清了事因。 “皇后不是有本事都查清了吗,还来问朕做什么?”皇帝紧握着拳头,又是一阵费力地咳嗽,仿佛要将肚里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是,臣妾这就严加查办。”到了这个时候,皇后也不再虚情假意关心皇帝的龙体了,毕竟坐稳凤位才是最重要的。 听着急急的步子走后,皇帝才平静下来,又在掌中倒了黑色的药丸出来,这次是五颗。云峥上前一步阻止了,“皇上,您不能再服食这种药了。” “朕还有重要的事情对你说”皇帝不听,一仰脖就吞了进去,喘平了气才道,“先坐下。” 云峥只得依言坐下,听皇帝的吩咐。 “朕拟写了一道圣旨,内容是废太子立新储元晔为帝,朕将它放在一个保密的地方,只告诉你一个人。等朕入了黄土,你就当着文武百官将它拿出来。辅助新帝,朕相信你,你一定做得到的。”皇帝说完,已经吐了一口黑沫出来,眼皮也重重地阖上。 云峥点头答应,心里却是另一番打算,他决计满足了皇帝的要求后就辞去官职,与妻儿去有草原的地方,再也不踏足是非之地。 “皇上,您没事?还是传个太医来瞧瞧。” 皇帝虚弱地摆了摆手,后宫之中他已经没了留恋的人,只有帝位他还放心不下。 香贵人住的紫霞宫乱成一团,殿里的东西都翻捡出来了。能够作为罪证的都作为罪证,另外皇后还捆绑了服侍香贵人的贴身宫女与太监。逼问他们香贵人曾经做过的所有污秽事情。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香贵人时常夜里取下面纱对镜自照。”一个宫女被捆绑了手脚,在地上哭诉。 这句话倒提醒了皇后,走到跪着的香贵人身边一把扯下了她的面纱,嘲讽道,“本宫不知道你有何等惊人的模样,还敢祸乱宫闱?私自给皇上下那些刺激性的毒药?你可知罪?” “臣妾不知,臣妾中了娘娘的手段,是我愚笨。”取掉面纱的香贵人不再似原有的曾若琴的模样,所有见过她的人几乎不认识她。但此时在皇后的逼问之下,她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桀骜。 皇后没再多什么,只叫慎行司的人将香贵人带走,她要好好的折磨她,不怕她不招供! 三日之后,香贵人不仅是被打得血淋淋的,脸上也起了白色的泡泡,像是起了湿疹。伺候香贵人鞭子的嬷嬷将此消息传递给皇后娘娘,皇后再一次走进了皇宫酷刑之地。 “娘娘,您看。”嬷嬷粗糙的手指摸着香贵人的皮肤道。 香贵人此际已被打得昏死过去,皇后仔细地观察着,突然察觉到香贵人的皮肤有一块块的空隙。收了手让人泼了一瓢冷水,香贵人在冰冷似铁地凉水浇灌中醒来。 “扯开她脸上的表皮。” 嬷嬷试了两下,果然摸到下巴上不平和的薄膜,香贵人震惊地问,“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扯掉你这妖女的面具!”嬷嬷阴冷地笑着,用力撕开了香贵人脸上的覆盖物。人皮下,是另一张更为魅惑的人脸。 皇后虽不认识香贵人,却也可以派人调查,总之香贵人的秘密揭穿,也没有几日好活了。 “想不到你竟有如此手段,只可惜还是落在了本宫手中”皇后的目光颇为赞赏,若是做为她的一枚棋子怕是很好用,可惜这香贵人一直站在她的敌对面,甚至也想当皇后,那她就容不得她了,“将面具交给皇上,查出真实的事迹之后再来汇报本宫。” 香贵人重新变成了曾若琴,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可挣扎了。只是想想为了取到一张完好的人皮面具,真的废了不少力气。宫中的宫女起码实验了三十个,并且还都是资质比较好的。人皮取下来就成了一张张血糊糊的脸,曾若琴起初还不敢戴呢,直到适应了夜里噩梦的浸袭才缓解过来。 不日,便查出了曾若琴的真实身份,以及她那些不好听的传闻。 诛杀曾氏!满门抄斩! 这是皇帝亲自下的命令,皇后这回是彻底满意了。 二皇子将穆念雪用马车送到一个偏远地方,远近只有一处小小的宅院,里面的东西却还齐全。 随后告了辞就退下了。 跟随穆念雪的只有青鹊一个人,当时的情境也不容跟太多人以免皇后的人怀疑。墨竹是个奸细,也就算了,只是可惜了一贯聪明伶俐的芳绫。 等了半夜等来的不是自己的夫君,而是穿白衣的四皇子。 “你来做什么?”穆念雪靠着土培墙壁,冷不丁地问。 “我来告诫你一声,最好不要乱跑,出了本皇子领地范围内没人护你周全。”元晔目光触及到穆念雪的腹部,瞬即离开,竟然不愿意再看下去。 “你这是囚禁我吗?”穆念雪感到难安,她不是出了一个禁地,再进一个禁地。他们同样以自己要挟云峥。 “算是,只要云世子替我夺得了皇位,本皇子再看看你的表现才会放你出来,否则你一辈子呆在这里!”元晔大方地承认,并威胁穆念雪,仿佛看到她生气的样子就很高兴。 穆念雪却平静地很,不止是因为腹中有孩子,更因为曾经在无聊寂静的坤宁宫呆过,因此练就了温和的脾性。 既然不能抗争,她就不抗争好了。反正呆在这里有吃有喝就行,最起码她相信眼前的人不会真正伤害到自己。不然那一次,他也不会将她的案情禀报到皇上那里。 “我们姑娘还需要安胎药,还需要医婆和产婆,这些麻烦公子也一起安排了。”青鹊在一旁提醒四皇子,毕竟主子已是七个月的身子,随时都可能腹痛生产的。 元晔哼了一声,拂着衣袖走了。第二日果然将东西都安排齐全了,连太医都请了。 穆念雪就在这个地方安静等着,一月过去没等来夫君,却等来皇帝驾崩。 第两百二十一章 面具 云峥在太子宫墙附近等候着娇妻,蓦地却看到二皇子伸手逗弄着一个身披云纹霞帔的女子,从侧面看像极了穆念雪。 云峥忍着心里的不适告诫自己那不是雪儿,只是一个替代品。随后,中门里便有公公将真正的穆念雪送了出来。 “雪儿。”云峥来不及多说话,急急地拉着她往宫门外走去。 只是未走几步,便有太监来报,“世子爷,皇上请您入重华宫觐见!” 云峥在此之前曾多次要求面见皇上,救出妻儿,可皇上总是推脱着不见,这个时候怎么这么准时?一时云峥也难以决策,去见皇帝雪儿一个人也着实不安全。不去见,却又是杀头的大罪。 “云弟,将世子妃交给我,我会带她安全离开。”二皇子将假的穆念雪送进了宫中,回来对为难的云峥道。 穆念雪抬眸看着夫君,想从他眼中看出确信,因为她根本不放心要接她走的人。 云峥跟自己赌了一把,料想二皇子没有别的阴谋,便将娇妻交给了他,“最好别送回平阳王府,先到一个隐蔽地方躲藏起来。” “放心,云弟,我有安排。”二皇子拍了拍云峥的肩膀,转身给世子妃带路。 云峥来到重华殿,守门的公公却告诉他皇帝去了御书房。辗转的途中云峥看到一群忙乱的宫人跑前跑后,料想定是后宫这个是非之地又出了什么事情,此际也无心管别人的事了,快步来到了御书房。 皇帝一身杏子黄的龙袍端然坐在案边,脸上沉淀着黑气,仿佛是几日几夜没睡好觉的结果。云峥进门正见皇帝曲着手臂,握成拳头猛咳了两声,看样子人已是强弩之末。 “皇上”云峥未曾料到皇帝的身子骨变得如此不堪,心中很是急切,同时也有一点点痛心,“您的龙体——” “无妨,暂时死不了。”皇帝费力地说完这几个字,倒了两粒黑色的药丸在手中在云峥的注视下吞了下去,立时精神气质变得比原先好了,不过脸上的黑气又加深了一层。 “皇上,这药有问题,您不能再吃了。”云峥实言道。 明眼人都能看出问题,可身边的人却没有一个阻止他吃下去。这便是皇帝的哀伤。自从他动了换太子的念头,大儿子以及皇后联合起来谋害他的性命,甚至想早日置他于死地,替而代之。 “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什么,后宫是不是变得乌烟瘴气了?”皇帝咧开嘴,露出了令人心酸的笑容。 云峥的确是看到了什么,不过不确信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房门外一个公公敲门,“启禀皇上,皇后有事启奏。” “什么事情等过会再说,无论谁都拦在外面。”皇帝一声怒喝,还保留着原有的威严。 “皇上,臣妾有要事奏报,香贵人房中私藏了大量麝香、冰片等危及人性命的东西,并谋害茹妃欲夺其子嗣。请皇上定论罪行。”皇后没有进门,站在外面说清了事因。 “皇后不是有本事都查清了吗,还来问朕做什么?”皇帝紧握着拳头,又是一阵费力地咳嗽,仿佛要将肚里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是,臣妾这就严加查办。”到了这个时候,皇后也不再虚情假意关心皇帝的龙体了,毕竟坐稳凤位才是最重要的。 听着急急的步子走后,皇帝才平静下来,又在掌中倒了黑色的药丸出来,这次是五颗。云峥上前一步阻止了,“皇上,您不能再服食这种药了。” “朕还有重要的事情对你说”皇帝不听,一仰脖就吞了进去,喘平了气才道,“先坐下。” 云峥只得依言坐下,听皇帝的吩咐。 “朕拟写了一道圣旨,内容是废太子立新储元晔为帝,朕将它放在一个保密的地方,只告诉你一个人。等朕入了黄土,你就当着文武百官将它拿出来。辅助新帝,朕相信你,你一定做得到的。”皇帝说完,已经吐了一口黑沫出来,眼皮也重重地阖上。 云峥点头答应,心里却是另一番打算,他决计满足了皇帝的要求后就辞去官职,与妻儿去有草原的地方,再也不踏足是非之地。 “皇上,您没事?还是传个太医来瞧瞧。” 皇帝虚弱地摆了摆手,后宫之中他已经没了留恋的人,只有帝位他还放心不下。 香贵人住的紫霞宫乱成一团,殿里的东西都翻捡出来了。能够作为罪证的都作为罪证,另外皇后还捆绑了服侍香贵人的贴身宫女与太监。逼问他们香贵人曾经做过的所有污秽事情。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香贵人时常夜里取下面纱对镜自照。”一个宫女被捆绑了手脚,在地上哭诉。 这句话倒提醒了皇后,走到跪着的香贵人身边一把扯下了她的面纱,嘲讽道,“本宫不知道你有何等惊人的模样,还敢祸乱宫闱?私自给皇上下那些刺激性的毒药?你可知罪?” “臣妾不知,臣妾中了娘娘的手段,是我愚笨。”取掉面纱的香贵人不再似原有的曾若琴的模样,所有见过她的人几乎不认识她。但此时在皇后的逼问之下,她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桀骜。 皇后没再多什么,只叫慎行司的人将香贵人带走,她要好好的折磨她,不怕她不招供! 三日之后,香贵人不仅是被打得血淋淋的,脸上也起了白色的泡泡,像是起了湿疹。伺候香贵人鞭子的嬷嬷将此消息传递给皇后娘娘,皇后再一次走进了皇宫酷刑之地。 “娘娘,您看。”嬷嬷粗糙的手指摸着香贵人的皮肤道。 香贵人此际已被打得昏死过去,皇后仔细地观察着,突然察觉到香贵人的皮肤有一块块的空隙。收了手让人泼了一瓢冷水,香贵人在冰冷似铁地凉水浇灌中醒来。 “扯开她脸上的表皮。” 嬷嬷试了两下,果然摸到下巴上不平和的薄膜,香贵人震惊地问,“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扯掉你这妖女的面具!”嬷嬷阴冷地笑着,用力撕开了香贵人脸上的覆盖物。人皮下,是另一张更为魅惑的人脸。 皇后虽不认识香贵人,却也可以派人调查,总之香贵人的秘密揭穿,也没有几日好活了。 “想不到你竟有如此手段,只可惜还是落在了本宫手中”皇后的目光颇为赞赏,若是做为她的一枚棋子怕是很好用,可惜这香贵人一直站在她的敌对面,甚至也想当皇后,那她就容不得她了,“将面具交给皇上,查出真实的事迹之后再来汇报本宫。” 香贵人重新变成了曾若琴,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可挣扎了。只是想想为了取到一张完好的人皮面具,真的废了不少力气。宫中的宫女起码实验了三十个,并且还都是资质比较好的。人皮取下来就成了一张张血糊糊的脸,曾若琴起初还不敢戴呢,直到适应了夜里噩梦的浸袭才缓解过来。 不日,便查出了曾若琴的真实身份,以及她那些不好听的传闻。 诛杀曾氏!满门抄斩! 这是皇帝亲自下的命令,皇后这回是彻底满意了。 二皇子将穆念雪用马车送到一个偏远地方,远近只有一处小小的宅院,里面的东西却还齐全。 随后告了辞就退下了。 跟随穆念雪的只有青鹊一个人,当时的情境也不容跟太多人以免皇后的人怀疑。墨竹是个奸细,也就算了,只是可惜了一贯聪明伶俐的芳绫。 等了半夜等来的不是自己的夫君,而是穿白衣的四皇子。 “你来做什么?”穆念雪靠着土培墙壁,冷不丁地问。 “我来告诫你一声,最好不要乱跑,出了本皇子领地范围内没人护你周全。”元晔目光触及到穆念雪的腹部,瞬即离开,竟然不愿意再看下去。 “你这是囚禁我吗?”穆念雪感到难安,她不是出了一个禁地,再进一个禁地。他们同样以自己要挟云峥。 “算是,只要云世子替我夺得了皇位,本皇子再看看你的表现才会放你出来,否则你一辈子呆在这里!”元晔大方地承认,并威胁穆念雪,仿佛看到她生气的样子就很高兴。 穆念雪却平静地很,不止是因为腹中有孩子,更因为曾经在无聊寂静的坤宁宫呆过,因此练就了温和的脾性。 既然不能抗争,她就不抗争好了。反正呆在这里有吃有喝就行,最起码她相信眼前的人不会真正伤害到自己。不然那一次,他也不会将她的案情禀报到皇上那里。 “我们姑娘还需要安胎药,还需要医婆和产婆,这些麻烦公子也一起安排了。”青鹊在一旁提醒四皇子,毕竟主子已是七个月的身子,随时都可能腹痛生产的。 元晔哼了一声,拂着衣袖走了。第二日果然将东西都安排齐全了,连太医都请了。 穆念雪就在这个地方安静等着,一月过去没等来夫君,却等来皇帝驾崩。 第两百二十二章 篡位 传闻在云峥进入御书房半月之后的某一个清晨,有两支军队突然进驻皇城。 这是一个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日子,守卫皇城的将士似铁铸的兵器一样,尽职尽责地守卫在宫门处。 十一月的天气已是入冬了,练兵场上北风呼啸,兵器迎着纷飞的小雪花在空中舞落。将士们的铠甲沾了细微的雪粒子,行动中时不时传出冻得发脆的声音。 亥时三刻,北龙门的两班将士换了岗,下值的侍卫离去后,太子带人攻进了城门。几乎没有动用一兵一卒,就将守卫城门的士兵拿下了。 因为知道此时的防守正松,而皇帝每到冬至这一天都要在御书房里静心看折子,所以当下太子没有任何犹豫就带人包围了御书房。 城门后,另一名武将手挂太子府令牌,敲开了西边的青雀门,轻而易举就带着三千士兵冲入皇宫。并与太子的兵马厮杀起来。 太子不知身后有田将军的追兵,一马当先踢开了御书房房门,从这一刻起,皇帝与皇子之间的恩情也一笔勾销。 皇帝今日已做了准备吞了使自己强壮的丹药,将手中折子使劲一扔,拍着桌案怒骂,“元泰,你好大的胆子!朕的御书房你也敢闯!” 大皇子已经平平稳稳走了进来,仿佛龙座正朝他招手,“如今儿臣还尊称您一声父皇,请父皇拟写儿臣为储君的圣旨。然后您老轻轻松松地退位做太上皇,如何?” 大皇子带着满面地笑意说道,他很早就听闻皇帝想废掉他的打算了,做出逼宫这一步实在是不得已。 “就你也配做皇帝?”皇帝惊怒,猛地咳嗽了三声,身子抖动地似一片枯败的残叶。 “父皇既然不肯,那就别怪儿臣手上的刀剑无情了”大皇子阴鸷的面容沉了两分,渐渐地逼近龙案。在皇帝身旁贴身服侍的曹公公早已吓得战战兢兢,偏偏大皇子手中的剑指向了他,“说,玉玺在哪?快将它拿来,否则当心你的狗命。” 曹公公怕得要命,即使皇帝在旁,依旧抖擞着身子去老地方抱了沉重的玉玺。大皇子又命去拿新的圣旨。 当机立断就用玉玺盖了个章子,那么上面的字就可以随便写了。 大皇子得意地笑,仿佛胜券在握,“父皇,这几笔还是由您亲自写,放心,儿臣一定会坐稳元室江山!” 皇帝讥讽地笑,因为情绪激愤,咳了两滴黑血在盖了玉玺的圣旨上,“就凭你?你除了会耍手段,还能干什么?” 大皇子瞬间变脸,圣旨弄脏后,怎么给那些顽固的大臣交差呀。这个死皇帝,好咳不咳的,又白费一张圣旨。 “你说,朕的药,是不是你做了手脚的?”皇帝此时连喘气都喘不匀,一脸悲愤地问。 “怎么可以说是儿臣做了手脚呢,这可是儿臣亲自为父皇求的仙方啊,父皇不及时乘鹤仙去,儿臣怎么做皇帝啊?”大皇子很会嚼舌,这个时候无益又加重了皇帝的病情。 “你。你、你——”皇帝捂着胸口,跌坐在椅子上。 御膳房的门再次被推开,田将军一身威武的铠甲,手执兵器已踏入房中,“慢着,皇位应该是老臣的,老臣辛辛苦苦为陛下打得半壁江山,皇上理应将位置让给贤臣,而不是图谋叛逆的太子。” “谁准许你进来的?”大皇子惊讶,隐隐约约听到宫门外有打斗的声音传来,莫非这是螳螂捕蝉吗? 田将军一招手,从门外进来两个将士,轻而易举就将大皇子擒拿了,同时将玉玺抢到了手中。得到这个宝贝,不由得仰脖哈哈大笑,笑声震天! 皇帝料想到太子会攻城,所以给他一个机会,准备让四子继位后再也翻不得身!可是他没想到后面还有兵权在握的田将军! 此即皇宫上方升起了七朵绚丽的烟花,身穿侍卫服饰的二皇子现出了真身!在四皇子元晔的号召下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二皇子匆匆换了一身戎装,与依旧白衣飘飘的四弟踏上了御书房。 “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降罪。”元晔跪下,身后的元狄却一剑挂在了田将军粗厚的脖子上,只差分毫就能割破动脉! “哼,我等早就料到你有反叛之心,上次父皇游猎也是你从中派的杀手?”二皇子一句话就戳穿了田将军的阴谋,当场在皇帝面前指证。 田将军看到这两人进入御书房已是心灰意冷,原已到手的皇位却要拱手让人!田将军赌二皇子现在不敢伤他分毫,提剑架在皇帝的脖子上,“你要是敢动手,我就杀了他!” “你敢!”二皇子手中的剑又握紧了几分,声音威慑。 田将军不想自己的准备白费,今日做不了皇帝那就明日做,明日做不了那就后日做,如今他已是在想全身而退的方法。然而皇帝已是强弩之末,虽然还坐在龙案前可是已经不行了。禁不住身子向前移了两分,顺着剑尖倒在了桌上。 “父皇!”元晔与元狄大惊,齐齐呼喊。与此同时,二皇子的剑刃狠狠地插进了田将军的右剑。并未马上杀死他,只是想让他吃点苦头。 宫门外清场完毕的侍卫刚好整装完横七竖八倒地的尸体,冲进来将受伤的田将军与大皇子捆绑起来。元晔让人去传太医,却发现皇帝呼吸已断。 “先将他们都关押起来,随后再做定论。”四皇子下了命令。 “本宫不服,父皇已死,皇位就是我的。元晔,你谋权篡位——”高而亮的声响在皇宫里响起,大皇子到底不屈服。 元晔却是冷冷地笑,他现在不确定父皇是把龙位传给他的,只能问问云峥才知道结果。 得知了大皇子与田将军造反之事,朝堂上的官员大多数拥立四皇子,少部分拥立二皇子。 不过二皇子对皇权一直不上心,看着今早的一片战绩对元晔道,“四弟,二哥拥立你做皇帝!二哥确信能为你扫除叛贼,平定天下!” “好,他日,我定封你为王。”元晔也笑着拍了拍元狄的肩膀。 元晔骑马到了关押穆念雪的地方,却发现里面房门紧闭,发出一阵阵呐喊的声音。此即云峥已是循着元晔的足迹来到了小院子,先一步推开了院门,对仿徨而立的四皇子警告道,“若是我的雪儿今日出了什么事情,后果自负!” 穆念雪才刚刚满了8个月的身孕,听闻大皇子逼云峥索要拟写新储的圣旨,不禁惊得腹痛万分。幸好宅子里有早准备好的医婆与产婆,不然青鹊真是急死了。 穆念雪从未有过生孩子的迹象,哪怕是在前一世也没有,咬着布帛哭喊了半天,肚子始终涨涨的,孩子就是不下来。 “世子妃,您用点力啊。”产婆皱着眉头喊着。 穆念雪却是连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只是力道用得不对,腹痛的时候她就没力气了。 “我不生了,我没力气了。”穆念雪蓦地生出了这个想法,她一个人凄凄苦苦在这里生孩子有什么用呢,他的夫君却不在身边,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她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恍惚中,听到手指叩门的声响,“雪儿,我在这里,我来了。” 云峥还是觉得这样没用,干脆轰开了房门,走到了满头大汗的妻子旁边,握起她的手,“雪儿,我陪你,别怕。” “哎呀,世子爷,你不能进来啊。”产婆见一个男人进了产房,就忍不住发牢骚。 云峥却吩咐她,“你只管接生你的。” 四皇子一个人站在院外,这一刻仿佛不是自己了,他来的这里的目的不就是让云峥说出圣旨所在之地吗?难道有人生孩子比他登基还要紧? 一瞬,就听到里面婴儿响亮的哭叫声,还有医婆欢喜的道贺声,“生了生了,是个男孩。” 云峥与穆念雪相视一笑,他们的孩子终于出生了。 生完孩子后的穆念雪全身乏力,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好觉了,云峥抱着她,“你休息一会,我不会走,等你醒过来。” 穆念雪点了点头,有夫君这句话就宽慰了。云峥替娇妻拉拢了被子走出去,问还呆立一旁不动的四皇子,“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父皇生前是不是有话交给你?”元晔发了一回呆,冷声问。 “我若告诉你,你可以放走我妻儿了吗?”云峥知道自己争不过未来的皇帝,话说重了,是会砍头的,因此他也必须为以后做打算。 元晔想了想,点头。 随后这两人算是成交了。 等穆念雪苏醒,云峥对她道了几句,说有事回宫,忙完事情立刻就回来。穆念雪点头应允了,也相信元晔不会为难云峥,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 “乖,好好带孩子,等我回来。”云峥吻了一下娇妻的额头,随后出了房门与四皇子一起启程。 而刚刚的那一幕恰好被元晔看到,心里震惊,他们有那么恩爱吗? 第两百二十二章 篡位 传闻在云峥进入御书房半月之后的某一个清晨,有两支军队突然进驻皇城。 这是一个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日子,守卫皇城的将士似铁铸的兵器一样,尽职尽责地守卫在宫门处。 十一月的天气已是入冬了,练兵场上北风呼啸,兵器迎着纷飞的小雪花在空中舞落。将士们的铠甲沾了细微的雪粒子,行动中时不时传出冻得发脆的声音。 亥时三刻,北龙门的两班将士换了岗,下值的侍卫离去后,太子带人攻进了城门。几乎没有动用一兵一卒,就将守卫城门的士兵拿下了。 因为知道此时的防守正松,而皇帝每到冬至这一天都要在御书房里静心看折子,所以当下太子没有任何犹豫就带人包围了御书房。 城门后,另一名武将手挂太子府令牌,敲开了西边的青雀门,轻而易举就带着三千士兵冲入皇宫。并与太子的兵马厮杀起来。 太子不知身后有田将军的追兵,一马当先踢开了御书房房门,从这一刻起,皇帝与皇子之间的恩情也一笔勾销。 皇帝今日已做了准备吞了使自己强壮的丹药,将手中折子使劲一扔,拍着桌案怒骂,“元泰,你好大的胆子!朕的御书房你也敢闯!” 大皇子已经平平稳稳走了进来,仿佛龙座正朝他招手,“如今儿臣还尊称您一声父皇,请父皇拟写儿臣为储君的圣旨。然后您老轻轻松松地退位做太上皇,如何?” 大皇子带着满面地笑意说道,他很早就听闻皇帝想废掉他的打算了,做出逼宫这一步实在是不得已。 “就你也配做皇帝?”皇帝惊怒,猛地咳嗽了三声,身子抖动地似一片枯败的残叶。 “父皇既然不肯,那就别怪儿臣手上的刀剑无情了”大皇子阴鸷的面容沉了两分,渐渐地逼近龙案。在皇帝身旁贴身服侍的曹公公早已吓得战战兢兢,偏偏大皇子手中的剑指向了他,“说,玉玺在哪?快将它拿来,否则当心你的狗命。” 曹公公怕得要命,即使皇帝在旁,依旧抖擞着身子去老地方抱了沉重的玉玺。大皇子又命去拿新的圣旨。 当机立断就用玉玺盖了个章子,那么上面的字就可以随便写了。 大皇子得意地笑,仿佛胜券在握,“父皇,这几笔还是由您亲自写,放心,儿臣一定会坐稳元室江山!” 皇帝讥讽地笑,因为情绪激愤,咳了两滴黑血在盖了玉玺的圣旨上,“就凭你?你除了会耍手段,还能干什么?” 大皇子瞬间变脸,圣旨弄脏后,怎么给那些顽固的大臣交差呀。这个死皇帝,好咳不咳的,又白费一张圣旨。 “你说,朕的药,是不是你做了手脚的?”皇帝此时连喘气都喘不匀,一脸悲愤地问。 “怎么可以说是儿臣做了手脚呢,这可是儿臣亲自为父皇求的仙方啊,父皇不及时乘鹤仙去,儿臣怎么做皇帝啊?”大皇子很会嚼舌,这个时候无益又加重了皇帝的病情。 “你。你、你——”皇帝捂着胸口,跌坐在椅子上。 御膳房的门再次被推开,田将军一身威武的铠甲,手执兵器已踏入房中,“慢着,皇位应该是老臣的,老臣辛辛苦苦为陛下打得半壁江山,皇上理应将位置让给贤臣,而不是图谋叛逆的太子。” “谁准许你进来的?”大皇子惊讶,隐隐约约听到宫门外有打斗的声音传来,莫非这是螳螂捕蝉吗? 田将军一招手,从门外进来两个将士,轻而易举就将大皇子擒拿了,同时将玉玺抢到了手中。得到这个宝贝,不由得仰脖哈哈大笑,笑声震天! 皇帝料想到太子会攻城,所以给他一个机会,准备让四子继位后再也翻不得身!可是他没想到后面还有兵权在握的田将军! 此即皇宫上方升起了七朵绚丽的烟花,身穿侍卫服饰的二皇子现出了真身!在四皇子元晔的号召下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二皇子匆匆换了一身戎装,与依旧白衣飘飘的四弟踏上了御书房。 “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降罪。”元晔跪下,身后的元狄却一剑挂在了田将军粗厚的脖子上,只差分毫就能割破动脉! “哼,我等早就料到你有反叛之心,上次父皇游猎也是你从中派的杀手?”二皇子一句话就戳穿了田将军的阴谋,当场在皇帝面前指证。 田将军看到这两人进入御书房已是心灰意冷,原已到手的皇位却要拱手让人!田将军赌二皇子现在不敢伤他分毫,提剑架在皇帝的脖子上,“你要是敢动手,我就杀了他!” “你敢!”二皇子手中的剑又握紧了几分,声音威慑。 田将军不想自己的准备白费,今日做不了皇帝那就明日做,明日做不了那就后日做,如今他已是在想全身而退的方法。然而皇帝已是强弩之末,虽然还坐在龙案前可是已经不行了。禁不住身子向前移了两分,顺着剑尖倒在了桌上。 “父皇!”元晔与元狄大惊,齐齐呼喊。与此同时,二皇子的剑刃狠狠地插进了田将军的右剑。并未马上杀死他,只是想让他吃点苦头。 宫门外清场完毕的侍卫刚好整装完横七竖八倒地的尸体,冲进来将受伤的田将军与大皇子捆绑起来。元晔让人去传太医,却发现皇帝呼吸已断。 “先将他们都关押起来,随后再做定论。”四皇子下了命令。 “本宫不服,父皇已死,皇位就是我的。元晔,你谋权篡位——”高而亮的声响在皇宫里响起,大皇子到底不屈服。 元晔却是冷冷地笑,他现在不确定父皇是把龙位传给他的,只能问问云峥才知道结果。 得知了大皇子与田将军造反之事,朝堂上的官员大多数拥立四皇子,少部分拥立二皇子。 不过二皇子对皇权一直不上心,看着今早的一片战绩对元晔道,“四弟,二哥拥立你做皇帝!二哥确信能为你扫除叛贼,平定天下!” “好,他日,我定封你为王。”元晔也笑着拍了拍元狄的肩膀。 元晔骑马到了关押穆念雪的地方,却发现里面房门紧闭,发出一阵阵呐喊的声音。此即云峥已是循着元晔的足迹来到了小院子,先一步推开了院门,对仿徨而立的四皇子警告道,“若是我的雪儿今日出了什么事情,后果自负!” 穆念雪才刚刚满了8个月的身孕,听闻大皇子逼云峥索要拟写新储的圣旨,不禁惊得腹痛万分。幸好宅子里有早准备好的医婆与产婆,不然青鹊真是急死了。 穆念雪从未有过生孩子的迹象,哪怕是在前一世也没有,咬着布帛哭喊了半天,肚子始终涨涨的,孩子就是不下来。 “世子妃,您用点力啊。”产婆皱着眉头喊着。 穆念雪却是连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只是力道用得不对,腹痛的时候她就没力气了。 “我不生了,我没力气了。”穆念雪蓦地生出了这个想法,她一个人凄凄苦苦在这里生孩子有什么用呢,他的夫君却不在身边,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她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恍惚中,听到手指叩门的声响,“雪儿,我在这里,我来了。” 云峥还是觉得这样没用,干脆轰开了房门,走到了满头大汗的妻子旁边,握起她的手,“雪儿,我陪你,别怕。” “哎呀,世子爷,你不能进来啊。”产婆见一个男人进了产房,就忍不住发牢骚。 云峥却吩咐她,“你只管接生你的。” 四皇子一个人站在院外,这一刻仿佛不是自己了,他来的这里的目的不就是让云峥说出圣旨所在之地吗?难道有人生孩子比他登基还要紧? 一瞬,就听到里面婴儿响亮的哭叫声,还有医婆欢喜的道贺声,“生了生了,是个男孩。” 云峥与穆念雪相视一笑,他们的孩子终于出生了。 生完孩子后的穆念雪全身乏力,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好觉了,云峥抱着她,“你休息一会,我不会走,等你醒过来。” 穆念雪点了点头,有夫君这句话就宽慰了。云峥替娇妻拉拢了被子走出去,问还呆立一旁不动的四皇子,“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父皇生前是不是有话交给你?”元晔发了一回呆,冷声问。 “我若告诉你,你可以放走我妻儿了吗?”云峥知道自己争不过未来的皇帝,话说重了,是会砍头的,因此他也必须为以后做打算。 元晔想了想,点头。 随后这两人算是成交了。 等穆念雪苏醒,云峥对她道了几句,说有事回宫,忙完事情立刻就回来。穆念雪点头应允了,也相信元晔不会为难云峥,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 “乖,好好带孩子,等我回来。”云峥吻了一下娇妻的额头,随后出了房门与四皇子一起启程。 而刚刚的那一幕恰好被元晔看到,心里震惊,他们有那么恩爱吗? 第两百二十三章 殉葬 云峥、元晔赶到宫中,诸位大臣已列好队形等候在重华殿外。一是准备皇帝的丧礼,二是等待新储圣旨的颁布。 皇帝驾崩为国丧,彼时因屠杀而清冷的皇宫变得萧条,天空也飞起了细碎小雪。原本到了年末时刻该是准备庆宴的,此刻挂满了白色灯笼的皇宫没有一点快过年的味道。 各个宫殿中,红色的窗纸、喜帖换下,一样样换成了以白色为基调的景物。便是宫人头上的玉钗珠串都纷纷取下,头上裹着白绢,是为敬畏。 每日身着孝服的妃嫔、皇子皇孙前往重华殿哭丧,以表示哀悼。 所有妃嫔、宫人按着秩序排好位置,丧礼太监挥一下拂尘,尖尖长长的嗓音喊一声“跪”,众人便齐磕头。因为哭丧的人多,声音传到大臣后面几乎就听不见了,只能依着别人的动作而行礼。 太监又喊了句“叩”字,所有穿素服的男男女女都伏倒下去,不见任何人影。 过了一会儿,先是重华殿里,后是宫廷之中,无一例外传出哀恸悲苦的声音。便是与皇亲沾一点关系的命妇们也都掩面大哭。 自然,平阳王妃也在内的,不过按着她的位置已经排到了队伍之后,不在殿中,而是在硬硬的阶梯之上。 外面的空气不比室内,清冷地厉害,仿佛能将骨头都冻僵。天上飘舞着雪花,夹杂着冰晶入侵人的身体中。平阳王妃冷得厉害,也怕得厉害,因为她一直是大皇子、皇后这边的党羽,可如今他们伏诛,担心她曾经做过的事情会败露。更何况平阳王府还有一个烂摊子没收拾,平阳王爷得的重病就似死人一样。 这些怎地不叫人担惊受怕? 平阳王妃面露哀容,心中寂寂,前后打量一番发现没人关注她才拿出帕子去擦泪。 皇帝的棺椁在重华殿里停灵了一个月,哭丧的人也哭喊了一个月。 一个月之后,大臣都在等待新帝的登基。 十二月,天气更冷了,寒潮来临。在皇帝身边服侍的曹公公终于拿出了先皇临去时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太子元泰与叛党勾结,谋权篡位,其心可诛,不配为帝!令贬为庶人,永不进京!择四皇子元晔为新帝,统领江山。钦此。” 这一番话完毕,群臣跪拜,“恭迎新帝登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晔也早做了准备,穿着一身经改装过的黄袍入了正殿,头上依旧戴着素冠,“众爱卿平身。” 皇帝刚刚驾崩,作为新帝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稳定朝政、整顿朝纲,处罚叛军田氏一族,以及处理前朝后宫事宜。 因此在将皇帝的棺椁下葬到皇陵之后,元晔简单地完成了登基之事。 平阳王妃哭完了丧礼,便率先到坤宁宫去见皇后,欲接儿媳穆念雪回府。而此际皇后早已不是先前那位得意洋洋的皇后,听到儿子叛乱失败之后心已是死了半截。但仍然念想着自己是皇后,自然而然是要做太后的。因此强打着精神去了寿康宫,将后宫所有妃嫔聚拢,再按未生育与生育子女的分开,站成两行。 后宫早有规定,凡是有子嗣的嫔妃都可以按级别封为太妃,而没有子嗣的就只能随先皇陪葬了。 先帝走得匆忙,手边也没有立定小册子,命令谁留下谁陪葬的话,那么这件事情就只能交给皇后处理了。 皇后事先早就有了打算,是根据子嗣极其必要的权势来择定的,而那些留来的人必定不会影响她的后位。 此际寿康宫的大门开着,每一位挑选出来陪葬的妃嫔面前都立着一张翘头矮几,上面不止珍馐美酒,还有好看鲜艳的菜式。 这些都是给弥留之际的妃嫔们吃的,让她们吃饱了好上路。大多数的妃嫔都咽不下去,因为想着自己死期已到,哭都不哭出来还能吃饭吗? 大约两盏茶的功夫,礼仪太监命人将席面收了,小几也移开到了别处。所有的宫人引领着到寿康宫的西面。念着上面的名册,妃嫔们便走到一边的刑架上,上端挂着白绫,只要搭上凳子将自己的脖颈挂在上面,便可以魂飞西去。 先前都还低低哭泣的妃嫔此际心头大乱,都哀哀地祈求着皇后能放她们一马,说自己家在朝中为官的品级等等。 “本宫不是不放过你们,只是这是后宫的规矩,每个人都该遵守。既然你们福薄,没能为先皇诞下子嗣,就到黄泉与先皇为伴。”皇后没理这些人,依着次序点名儿。 第一个竟然是让人惊叹的环妃娘娘! 环妃的确被皇帝贬为贵人,并且禁足在朝阳宫,临到皇帝死了才被放出来的。并且也已经知道了自己儿子被封为新皇的事情,当然是不敢相信皇后此时的决定,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看着她一世为敌的仇人,“皇后,你说什么?本宫有儿子,再怎么也轮不到本宫殉葬。” 皇后的想法很简单,先皇既然贬了她,也就不足为惧。可是新帝一旦登基,他的生母必定也因此回归妃位。一个王朝怎可能有两个皇帝?一个后宫怎可能有两个太后? 因此,皇后当机立断,趁此时废了环妃,就再也没人跟她争做后宫的主人。 “一个小小的六品宫嫔也敢自称“本宫”,你别搞错了,你现在只是贵人,更何况你为了打压平阳王府的人想出毒计,也不配为人母!今日就是你的死期!”皇后面容依旧端谨,只是说的话却刻骨地厉害,仿似到了最后阶段,就不必要再伪装下去。 “你,我跟你拼了——”环妃面容狰狞,不顾形象地扑向皇后。 皇后却凌厉地躲开了,并以森严的声音命令,“动刑!” 几个宫人一起上前,反手用白绫勒住挣扎的环妃脖子。环妃脚踢了几下,渐渐地就蹬腿不动了。 “下一个,宁婕妤。”皇后依旧不动声色的命令。 “皇后,臣妾在黄泉地狱等着你,看着你被腰斩、下油锅,你做过多少污秽事情自己知道……”宁婕妤是入宫才两年的宮嫔,去年好不容易诞下一个男胎,却是死的。这其中的缘由就是皇后命人在宁婕妤宫里藏了致毒的东西…… 宁婕妤自然是恨透了皇后,此际话却说不全了,被人堵上了嘴巴送上刑架,没过两分钟也翻了白眼。 经过这两个人的先例,其她人再不敢违抗皇后的命令,情愿自己轻轻松松地去死,也不愿意强行被人逼死。 不过一会儿,所有该殉葬的嫔妃都已殉葬,皇后无视一院子吓得战战兢兢的妃嫔们,对礼仪太监吩咐,“仪式已成,请各位皇子极其各位朝臣入殿……” 此际,殉葬妃嫔们的尸身已被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大殿之中,身上从头到脚盖着白布,让人一看便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各位官员还等在大殿之外,此时大门打开,有一位公公上前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行为失德,被贬庶人。念其生母贤德皇后与朕同心,是为结发夫妻,允其陪葬。” 皇后面色吓得惨白,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皇帝死了,她就该是太后啊。 “皇后娘娘,还没听清吗?让奴才再念一遍?”太监讥讽地道。 “不用了,本宫听得清。”事已至此,皇后也别无选择,不能存活颜面还得保存,或许她死后还能被加封为太后呢。 皇后屏退了宫人,在群臣的注视下上了吊,直到垂直的尸身挂在树梢才有人相信前一朝的皇后是去了。宫人将尸体取下,与其她妃嫔的放在一起,然后一同埋葬。 皇后一去,后宫有子嗣的妃嫔就只剩下几个,一位是二皇子的生母安充容,一位是三皇子的生母何贵人。这两人一个是远国的公主,一个是不受宠的婢女,在后宫地位都不是很高。新帝另外给她们搬了新的住处,并封为寿安太妃与华宁太妃。 逝去的生母环贵人追封为盛德太后。 新撰写的史书上一字都没提贤德皇后。 以往旧人住的宫殿都清理出来,满二十岁以上的宫女统一打发下去,或配人或还家,再另外新增宫女进来。 与此同时,各朝官员也开始举荐自己的女儿,让新帝遴选秀女扩充后宫。原先的四皇子府只有一位侧妃刘殷璇,并且新帝一个子嗣都没有,这怎么成呢? 刘殷璇被封为璇妃,入住琼华殿。也是元晔施与她的补给。 新选的皇后也是前朝宰相的侄女,此外还多增了四名昭仪、贵人、贵嫔与婕妤。除皇后之外,便就是刘殷璇为大了。 新皇一上任,第一件事便是处置叛军,将田氏一族的叛党全部押下,男的发配边疆,女的充为军妓。至于田将军与田毅两父子自然是要被砍头的,时间便定在新年的第一天,皇城外放出一朵一朵的花炮,同时田将军田毅的头颅飞下,鲜血四溅,与礼炮相辉映。 第两百二十三章 殉葬 云峥、元晔赶到宫中,诸位大臣已列好队形等候在重华殿外。一是准备皇帝的丧礼,二是等待新储圣旨的颁布。 皇帝驾崩为国丧,彼时因屠杀而清冷的皇宫变得萧条,天空也飞起了细碎小雪。原本到了年末时刻该是准备庆宴的,此刻挂满了白色灯笼的皇宫没有一点快过年的味道。 各个宫殿中,红色的窗纸、喜帖换下,一样样换成了以白色为基调的景物。便是宫人头上的玉钗珠串都纷纷取下,头上裹着白绢,是为敬畏。 每日身着孝服的妃嫔、皇子皇孙前往重华殿哭丧,以表示哀悼。 所有妃嫔、宫人按着秩序排好位置,丧礼太监挥一下拂尘,尖尖长长的嗓音喊一声“跪”,众人便齐磕头。因为哭丧的人多,声音传到大臣后面几乎就听不见了,只能依着别人的动作而行礼。 太监又喊了句“叩”字,所有穿素服的男男女女都伏倒下去,不见任何人影。 过了一会儿,先是重华殿里,后是宫廷之中,无一例外传出哀恸悲苦的声音。便是与皇亲沾一点关系的命妇们也都掩面大哭。 自然,平阳王妃也在内的,不过按着她的位置已经排到了队伍之后,不在殿中,而是在硬硬的阶梯之上。 外面的空气不比室内,清冷地厉害,仿佛能将骨头都冻僵。天上飘舞着雪花,夹杂着冰晶入侵人的身体中。平阳王妃冷得厉害,也怕得厉害,因为她一直是大皇子、皇后这边的党羽,可如今他们伏诛,担心她曾经做过的事情会败露。更何况平阳王府还有一个烂摊子没收拾,平阳王爷得的重病就似死人一样。 这些怎地不叫人担惊受怕? 平阳王妃面露哀容,心中寂寂,前后打量一番发现没人关注她才拿出帕子去擦泪。 皇帝的棺椁在重华殿里停灵了一个月,哭丧的人也哭喊了一个月。 一个月之后,大臣都在等待新帝的登基。 十二月,天气更冷了,寒潮来临。在皇帝身边服侍的曹公公终于拿出了先皇临去时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太子元泰与叛党勾结,谋权篡位,其心可诛,不配为帝!令贬为庶人,永不进京!择四皇子元晔为新帝,统领江山。钦此。” 这一番话完毕,群臣跪拜,“恭迎新帝登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晔也早做了准备,穿着一身经改装过的黄袍入了正殿,头上依旧戴着素冠,“众爱卿平身。” 皇帝刚刚驾崩,作为新帝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稳定朝政、整顿朝纲,处罚叛军田氏一族,以及处理前朝后宫事宜。 因此在将皇帝的棺椁下葬到皇陵之后,元晔简单地完成了登基之事。 平阳王妃哭完了丧礼,便率先到坤宁宫去见皇后,欲接儿媳穆念雪回府。而此际皇后早已不是先前那位得意洋洋的皇后,听到儿子叛乱失败之后心已是死了半截。但仍然念想着自己是皇后,自然而然是要做太后的。因此强打着精神去了寿康宫,将后宫所有妃嫔聚拢,再按未生育与生育子女的分开,站成两行。 后宫早有规定,凡是有子嗣的嫔妃都可以按级别封为太妃,而没有子嗣的就只能随先皇陪葬了。 先帝走得匆忙,手边也没有立定小册子,命令谁留下谁陪葬的话,那么这件事情就只能交给皇后处理了。 皇后事先早就有了打算,是根据子嗣极其必要的权势来择定的,而那些留来的人必定不会影响她的后位。 此际寿康宫的大门开着,每一位挑选出来陪葬的妃嫔面前都立着一张翘头矮几,上面不止珍馐美酒,还有好看鲜艳的菜式。 这些都是给弥留之际的妃嫔们吃的,让她们吃饱了好上路。大多数的妃嫔都咽不下去,因为想着自己死期已到,哭都不哭出来还能吃饭吗? 大约两盏茶的功夫,礼仪太监命人将席面收了,小几也移开到了别处。所有的宫人引领着到寿康宫的西面。念着上面的名册,妃嫔们便走到一边的刑架上,上端挂着白绫,只要搭上凳子将自己的脖颈挂在上面,便可以魂飞西去。 先前都还低低哭泣的妃嫔此际心头大乱,都哀哀地祈求着皇后能放她们一马,说自己家在朝中为官的品级等等。 “本宫不是不放过你们,只是这是后宫的规矩,每个人都该遵守。既然你们福薄,没能为先皇诞下子嗣,就到黄泉与先皇为伴。”皇后没理这些人,依着次序点名儿。 第一个竟然是让人惊叹的环妃娘娘! 环妃的确被皇帝贬为贵人,并且禁足在朝阳宫,临到皇帝死了才被放出来的。并且也已经知道了自己儿子被封为新皇的事情,当然是不敢相信皇后此时的决定,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看着她一世为敌的仇人,“皇后,你说什么?本宫有儿子,再怎么也轮不到本宫殉葬。” 皇后的想法很简单,先皇既然贬了她,也就不足为惧。可是新帝一旦登基,他的生母必定也因此回归妃位。一个王朝怎可能有两个皇帝?一个后宫怎可能有两个太后? 因此,皇后当机立断,趁此时废了环妃,就再也没人跟她争做后宫的主人。 “一个小小的六品宫嫔也敢自称“本宫”,你别搞错了,你现在只是贵人,更何况你为了打压平阳王府的人想出毒计,也不配为人母!今日就是你的死期!”皇后面容依旧端谨,只是说的话却刻骨地厉害,仿似到了最后阶段,就不必要再伪装下去。 “你,我跟你拼了——”环妃面容狰狞,不顾形象地扑向皇后。 皇后却凌厉地躲开了,并以森严的声音命令,“动刑!” 几个宫人一起上前,反手用白绫勒住挣扎的环妃脖子。环妃脚踢了几下,渐渐地就蹬腿不动了。 “下一个,宁婕妤。”皇后依旧不动声色的命令。 “皇后,臣妾在黄泉地狱等着你,看着你被腰斩、下油锅,你做过多少污秽事情自己知道……”宁婕妤是入宫才两年的宮嫔,去年好不容易诞下一个男胎,却是死的。这其中的缘由就是皇后命人在宁婕妤宫里藏了致毒的东西…… 宁婕妤自然是恨透了皇后,此际话却说不全了,被人堵上了嘴巴送上刑架,没过两分钟也翻了白眼。 经过这两个人的先例,其她人再不敢违抗皇后的命令,情愿自己轻轻松松地去死,也不愿意强行被人逼死。 不过一会儿,所有该殉葬的嫔妃都已殉葬,皇后无视一院子吓得战战兢兢的妃嫔们,对礼仪太监吩咐,“仪式已成,请各位皇子极其各位朝臣入殿……” 此际,殉葬妃嫔们的尸身已被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大殿之中,身上从头到脚盖着白布,让人一看便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各位官员还等在大殿之外,此时大门打开,有一位公公上前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行为失德,被贬庶人。念其生母贤德皇后与朕同心,是为结发夫妻,允其陪葬。” 皇后面色吓得惨白,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皇帝死了,她就该是太后啊。 “皇后娘娘,还没听清吗?让奴才再念一遍?”太监讥讽地道。 “不用了,本宫听得清。”事已至此,皇后也别无选择,不能存活颜面还得保存,或许她死后还能被加封为太后呢。 皇后屏退了宫人,在群臣的注视下上了吊,直到垂直的尸身挂在树梢才有人相信前一朝的皇后是去了。宫人将尸体取下,与其她妃嫔的放在一起,然后一同埋葬。 皇后一去,后宫有子嗣的妃嫔就只剩下几个,一位是二皇子的生母安充容,一位是三皇子的生母何贵人。这两人一个是远国的公主,一个是不受宠的婢女,在后宫地位都不是很高。新帝另外给她们搬了新的住处,并封为寿安太妃与华宁太妃。 逝去的生母环贵人追封为盛德太后。 新撰写的史书上一字都没提贤德皇后。 以往旧人住的宫殿都清理出来,满二十岁以上的宫女统一打发下去,或配人或还家,再另外新增宫女进来。 与此同时,各朝官员也开始举荐自己的女儿,让新帝遴选秀女扩充后宫。原先的四皇子府只有一位侧妃刘殷璇,并且新帝一个子嗣都没有,这怎么成呢? 刘殷璇被封为璇妃,入住琼华殿。也是元晔施与她的补给。 新选的皇后也是前朝宰相的侄女,此外还多增了四名昭仪、贵人、贵嫔与婕妤。除皇后之外,便就是刘殷璇为大了。 新皇一上任,第一件事便是处置叛军,将田氏一族的叛党全部押下,男的发配边疆,女的充为军妓。至于田将军与田毅两父子自然是要被砍头的,时间便定在新年的第一天,皇城外放出一朵一朵的花炮,同时田将军田毅的头颅飞下,鲜血四溅,与礼炮相辉映。 第两百二十四章 回府 宫外的穆念雪多多少少得到了些消息,在新年的前一天由云峥送回了平阳王府,并依旧住在兰苑里。 襁褓里裹着小小的婴儿,时不时张张小嘴吐吐舌头。圆圆的脸蛋颇有些像穆念雪。产婆、医婆以及一大堆的仆从都跟着入住了兰苑,另外管事的嬷嬷还特意打发人到正经人家找了两位奶水充足的奶娘,以便照顾小世子旋儿。 “你瞧,他瞪着眼睛看你呢。”穆念雪但见手中的孩儿睁着一双乌黑、圆溜溜的眼睛,觉得异常地可爱,忍不住叫云峥看。 “长大了一定调皮!”云峥宠溺地看着娇妻,将妻儿都搂进了怀里。穆念雪自从生了孩子之后,眼见着又胖了很多,原本尖尖的下巴也变得丰润了。不过云峥是一如既往的爱,因为二人实在是隔了太久没见面,心里装的满满都是相思之情。 “你说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好呢?”旋儿的小名是穆念雪起的,不过大名她不敢自作主张,因为要上报朝廷,记在史书上去的,所以要云峥做定论。” “亏得你问,昨个晚上我是琢磨了一夜,给咱们孩子取名字。不如就叫云泽好吗?”云峥笑着问。 穆念雪羞红了脸,昨晚上在小庄子里是他们分别后第一次欢爱,不到天黑云峥便兴致满满。怕他收不住,才叮嘱只能一次,以后来日方长。结果云峥却是睡不着觉了,左右思前想后,原来是想这事。于是轻悄悄地道,“嗯,泽,福泽的泽,不管是别人给的还是他给别人的,都好。” 云峥点点头,搂住娇妻的腰侧,“我也很喜欢这个名字,就跟喜欢你一样。” “又瞎说。”穆念雪娇嗔一句,但心里却是满满的欢喜。 云峥满含笑意,心中不知不觉想到了四皇子元晔,如今他做了皇帝他们之间的距离就越发遥远了。但他始终记得元晔看向穆念雪的眼神,带着痴迷。 下了马车后,穆念雪才发现兰苑重置了一番,到底是过新年,府中到处可见喜庆的红花或窗纸装饰。一屋的人都出来迎接,站在众人前头的便是暗带了笑意的平阳王妃。 “回来了?叫我好等,路上还顺利吗?”平阳王妃梳理地精致的头发,却掩不过脸上隐忧的表情。既然太子一党落败,她平阳王府还是要过下去的,不如委曲求全迎合了儿子儿媳。 穆念雪但见平阳王妃伸手,就以为她要抱怀里的孩子,不自觉将襁褓往里藏了藏。平阳王妃面色难堪,不过儿子面前也不敢怪罪。毕竟是她错在先,将人逼到皇宫去的。现在穆念雪生了孩子就不认人了,这叫平阳王妃感到愧疚和惭愧。 云峥见到这样的场面也不好说话,当日平阳王妃告诉他雪儿已被皇后的人接走,云峥就恨透了自己的母亲。此即就像没看到一样,甩了袖子道,“我去看看父亲。” 穆念雪也不愿与平阳王妃拉拉扯扯,直接就进了里屋,“母亲是有话跟我说吗,进来再说。” 外面的确冷,十二月的天虽未下雪,可是檐前已是冻成了一块块的冰雕,满树的枝叶也都挂了一层层白色的霜,晶莹剔透。平阳王妃既然改变了态度,只得跟从穆念雪进了室内。 “母亲有什么话就直说。”穆念雪看出了平阳王妃古怪的心思,先就戳穿了她。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看看旋儿。还有,你去皇宫之前,母亲也有苦衷。你若是违抗了命令,咱们平阳王府恐怕要面临一场劫难。所以你要体谅母亲。” “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前面的事情就别再提了。”穆念雪说着,已将哭闹的幼儿抱给了奶娘喂奶。平阳王妃的这番说辞,骗得了谁呀? 云峥从主院中的竹苑回来,阴沉了脸问平阳王妃,“父亲怎地变成了那个样子?”说罢语气中又带了心酸,他回来去竹苑一趟,父亲已变得跟个活死人没两样。身上瘦得皮包骨头,嘴唇也只能动一动。 这段日子,为争夺皇位几位皇子都已出动,更何况他的娇妻被人三番两次的囚禁,云峥疲于奔走在他们之间,回家的时候是少之又少,每个月的月末只能派人去太医院请王太医看看情况。其他的事情都料理不过来,包括兰苑的家事都放下了。 平阳王妃被儿子责问,且又是在儿媳面前,面子有些挂不住,只得道,“你也是知道的,你父亲这半年身子骨已被折磨地不行,再加上皇上驾崩……” 平阳王妃还想滔滔不绝多说点理由,却被云峥打断了,“您就直说父亲中毒的迹象已经提高到几层了?” “半月一次。”平阳王妃只得实话实说。 “好啊,一月一次变成半月一次,难怪父亲身子这么差,就是正常人也经不起这般折磨。”云峥握紧了拳头,记得太医跟他交代过,一定要控制毒发的时间,怎样控制也说了个清清楚楚。关键是看身边照顾他的那个人细不细致,怎样掐准时间。很显然,平阳王妃并没有细心照顾父亲,病情才落得这样。 平阳王妃拿绢子擦了擦泪,语带颤声地道,“你父亲也实在被病魔折磨地可怜,我也看不下去,不如还是叫他去了算了。”这是平阳王妃很久就有的想法,只是那时平阳王爷还能治,她怕说出来云峥等人会不好过。 云峥气愤地瞪了母亲一眼,她竟然藏着这份心思,难怪父亲的病不会好,“您这是什么意思,叫我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去死吗?” 不光云峥接受不了,穆念雪也觉得难为情,试想平阳王妃对平阳王爷有多寡淡啊,都生出了让他去死的想法。 “我的意思不是这样……”平阳王妃但见儿媳也瞪大了眼睛,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料想自己的说法是太过分了,连连地补充几句。 说着话,平阳王爷房里的丫头过来禀报,“世子爷,王爷叫您过去。” 云峥适才过去,并没能同平阳王爷说上话,只因父亲太困倦了,抬了下眼皮又睡着了。这会子叫他怕是有话要说的。 穆念雪也跟随着云峥抱着小世子旋儿过去,身后平阳王妃神情颇有几分不耐,只是这种情绪隐忍了一下才没有显现出来。 室外空气冰冷,小世子吃了奶迷糊糊就睡着了,穆念雪拿了抱毯将小宝贝捂得严严实实,一丝寒风也吹不到他。顺着走廊来到平阳王爷养生的竹苑,打了厚厚的帘子进去了。 平阳王爷此际正枯坐在床头,脸上没有一点精神力,云峥入内就握住了父亲的手,“爹,雪儿来看您来了,还有您的孙子云泽。” 穆念雪也乖顺地唤了声“爹”,将手中的娃儿递给了云峥。 平阳王爷微微露出笑意,手指动了动,大约想去摸孙子的脸蛋,不过手好似抬不起来就放弃了。平阳王妃也进了内室,悉心关照地问平阳王爷需要什么,也好在儿子儿媳面前表现表现。 不过平阳王爷并没有领她的情,目不斜视,只当没有听到一般。 过了一瞬,平阳王爷才用足了力气道,“你们都出去,我跟峥儿谈谈话。” 穆念雪抱了孩子也就起身,四下里一看,平阳王爷的房间面朝南,屋里只有一扇窗子,怎么都不通风。憋久了,屋子里会有一种怪味。这对于养病是极为不利的,该对云峥说说。 平阳王妃也出来了,将儿媳往自己房间里引,看到穆念雪怀中酣睡的小世子也忍不住去抱。 “还是不劳烦母亲了,我进耳室休息就好。”穆念雪从未进过平阳王妃的房间,只能从帘缝中窥探出秀美的装饰物。此际也不想因为好奇就进去,毕竟她手里还抱着孩子呢。 平阳王妃也没再勉强,自己进了屋内。 这厢平阳王爷见人走了才说话,声音低微地听不清,开口就觉得费劲,“峥儿啊,为父知道自己的身体拖不了多久了,有些话还没告诉你——” “父亲,您说。”云峥忍着心中的酸楚,默默地道。 “你可知道我们皇家为何不是一个姓氏吗?” “您的意思是皇上姓元,我们姓云?”这些云峥之前也想过了,平阳王爷跟先皇不是同一个姓氏,有可能他们不是亲兄弟。 “嗯”平阳王爷气弱地道,“这些年,先皇不但不防备我们,还对我们照顾有加是有原因的。因为为父的确不是皇上同胞的亲兄弟,而是被太上皇捡的。为父救过太上皇的命,因此才特意提拔为王爷,这些年我也一直为先皇的江山兢兢业业,从不觊觎。所以为父要嘱咐你,不管听到什么流言,不管你是不是真正的皇帝子嗣,都不要动了其他的念头,只有这样平阳王府才能继续存在下去。” 平阳王爷说了一大段的话,已经耗尽了体力,再说不出一个字,云峥不忍,让父亲休息够了再说话,他在旁边等着就行。 第两百二十四章 回府 宫外的穆念雪多多少少得到了些消息,在新年的前一天由云峥送回了平阳王府,并依旧住在兰苑里。 襁褓里裹着小小的婴儿,时不时张张小嘴吐吐舌头。圆圆的脸蛋颇有些像穆念雪。产婆、医婆以及一大堆的仆从都跟着入住了兰苑,另外管事的嬷嬷还特意打发人到正经人家找了两位奶水充足的奶娘,以便照顾小世子旋儿。 “你瞧,他瞪着眼睛看你呢。”穆念雪但见手中的孩儿睁着一双乌黑、圆溜溜的眼睛,觉得异常地可爱,忍不住叫云峥看。 “长大了一定调皮!”云峥宠溺地看着娇妻,将妻儿都搂进了怀里。穆念雪自从生了孩子之后,眼见着又胖了很多,原本尖尖的下巴也变得丰润了。不过云峥是一如既往的爱,因为二人实在是隔了太久没见面,心里装的满满都是相思之情。 “你说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好呢?”旋儿的小名是穆念雪起的,不过大名她不敢自作主张,因为要上报朝廷,记在史书上去的,所以要云峥做定论。” “亏得你问,昨个晚上我是琢磨了一夜,给咱们孩子取名字。不如就叫云泽好吗?”云峥笑着问。 穆念雪羞红了脸,昨晚上在小庄子里是他们分别后第一次欢爱,不到天黑云峥便兴致满满。怕他收不住,才叮嘱只能一次,以后来日方长。结果云峥却是睡不着觉了,左右思前想后,原来是想这事。于是轻悄悄地道,“嗯,泽,福泽的泽,不管是别人给的还是他给别人的,都好。” 云峥点点头,搂住娇妻的腰侧,“我也很喜欢这个名字,就跟喜欢你一样。” “又瞎说。”穆念雪娇嗔一句,但心里却是满满的欢喜。 云峥满含笑意,心中不知不觉想到了四皇子元晔,如今他做了皇帝他们之间的距离就越发遥远了。但他始终记得元晔看向穆念雪的眼神,带着痴迷。 下了马车后,穆念雪才发现兰苑重置了一番,到底是过新年,府中到处可见喜庆的红花或窗纸装饰。一屋的人都出来迎接,站在众人前头的便是暗带了笑意的平阳王妃。 “回来了?叫我好等,路上还顺利吗?”平阳王妃梳理地精致的头发,却掩不过脸上隐忧的表情。既然太子一党落败,她平阳王府还是要过下去的,不如委曲求全迎合了儿子儿媳。 穆念雪但见平阳王妃伸手,就以为她要抱怀里的孩子,不自觉将襁褓往里藏了藏。平阳王妃面色难堪,不过儿子面前也不敢怪罪。毕竟是她错在先,将人逼到皇宫去的。现在穆念雪生了孩子就不认人了,这叫平阳王妃感到愧疚和惭愧。 云峥见到这样的场面也不好说话,当日平阳王妃告诉他雪儿已被皇后的人接走,云峥就恨透了自己的母亲。此即就像没看到一样,甩了袖子道,“我去看看父亲。” 穆念雪也不愿与平阳王妃拉拉扯扯,直接就进了里屋,“母亲是有话跟我说吗,进来再说。” 外面的确冷,十二月的天虽未下雪,可是檐前已是冻成了一块块的冰雕,满树的枝叶也都挂了一层层白色的霜,晶莹剔透。平阳王妃既然改变了态度,只得跟从穆念雪进了室内。 “母亲有什么话就直说。”穆念雪看出了平阳王妃古怪的心思,先就戳穿了她。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看看旋儿。还有,你去皇宫之前,母亲也有苦衷。你若是违抗了命令,咱们平阳王府恐怕要面临一场劫难。所以你要体谅母亲。” “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前面的事情就别再提了。”穆念雪说着,已将哭闹的幼儿抱给了奶娘喂奶。平阳王妃的这番说辞,骗得了谁呀? 云峥从主院中的竹苑回来,阴沉了脸问平阳王妃,“父亲怎地变成了那个样子?”说罢语气中又带了心酸,他回来去竹苑一趟,父亲已变得跟个活死人没两样。身上瘦得皮包骨头,嘴唇也只能动一动。 这段日子,为争夺皇位几位皇子都已出动,更何况他的娇妻被人三番两次的囚禁,云峥疲于奔走在他们之间,回家的时候是少之又少,每个月的月末只能派人去太医院请王太医看看情况。其他的事情都料理不过来,包括兰苑的家事都放下了。 平阳王妃被儿子责问,且又是在儿媳面前,面子有些挂不住,只得道,“你也是知道的,你父亲这半年身子骨已被折磨地不行,再加上皇上驾崩……” 平阳王妃还想滔滔不绝多说点理由,却被云峥打断了,“您就直说父亲中毒的迹象已经提高到几层了?” “半月一次。”平阳王妃只得实话实说。 “好啊,一月一次变成半月一次,难怪父亲身子这么差,就是正常人也经不起这般折磨。”云峥握紧了拳头,记得太医跟他交代过,一定要控制毒发的时间,怎样控制也说了个清清楚楚。关键是看身边照顾他的那个人细不细致,怎样掐准时间。很显然,平阳王妃并没有细心照顾父亲,病情才落得这样。 平阳王妃拿绢子擦了擦泪,语带颤声地道,“你父亲也实在被病魔折磨地可怜,我也看不下去,不如还是叫他去了算了。”这是平阳王妃很久就有的想法,只是那时平阳王爷还能治,她怕说出来云峥等人会不好过。 云峥气愤地瞪了母亲一眼,她竟然藏着这份心思,难怪父亲的病不会好,“您这是什么意思,叫我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去死吗?” 不光云峥接受不了,穆念雪也觉得难为情,试想平阳王妃对平阳王爷有多寡淡啊,都生出了让他去死的想法。 “我的意思不是这样……”平阳王妃但见儿媳也瞪大了眼睛,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料想自己的说法是太过分了,连连地补充几句。 说着话,平阳王爷房里的丫头过来禀报,“世子爷,王爷叫您过去。” 云峥适才过去,并没能同平阳王爷说上话,只因父亲太困倦了,抬了下眼皮又睡着了。这会子叫他怕是有话要说的。 穆念雪也跟随着云峥抱着小世子旋儿过去,身后平阳王妃神情颇有几分不耐,只是这种情绪隐忍了一下才没有显现出来。 室外空气冰冷,小世子吃了奶迷糊糊就睡着了,穆念雪拿了抱毯将小宝贝捂得严严实实,一丝寒风也吹不到他。顺着走廊来到平阳王爷养生的竹苑,打了厚厚的帘子进去了。 平阳王爷此际正枯坐在床头,脸上没有一点精神力,云峥入内就握住了父亲的手,“爹,雪儿来看您来了,还有您的孙子云泽。” 穆念雪也乖顺地唤了声“爹”,将手中的娃儿递给了云峥。 平阳王爷微微露出笑意,手指动了动,大约想去摸孙子的脸蛋,不过手好似抬不起来就放弃了。平阳王妃也进了内室,悉心关照地问平阳王爷需要什么,也好在儿子儿媳面前表现表现。 不过平阳王爷并没有领她的情,目不斜视,只当没有听到一般。 过了一瞬,平阳王爷才用足了力气道,“你们都出去,我跟峥儿谈谈话。” 穆念雪抱了孩子也就起身,四下里一看,平阳王爷的房间面朝南,屋里只有一扇窗子,怎么都不通风。憋久了,屋子里会有一种怪味。这对于养病是极为不利的,该对云峥说说。 平阳王妃也出来了,将儿媳往自己房间里引,看到穆念雪怀中酣睡的小世子也忍不住去抱。 “还是不劳烦母亲了,我进耳室休息就好。”穆念雪从未进过平阳王妃的房间,只能从帘缝中窥探出秀美的装饰物。此际也不想因为好奇就进去,毕竟她手里还抱着孩子呢。 平阳王妃也没再勉强,自己进了屋内。 这厢平阳王爷见人走了才说话,声音低微地听不清,开口就觉得费劲,“峥儿啊,为父知道自己的身体拖不了多久了,有些话还没告诉你——” “父亲,您说。”云峥忍着心中的酸楚,默默地道。 “你可知道我们皇家为何不是一个姓氏吗?” “您的意思是皇上姓元,我们姓云?”这些云峥之前也想过了,平阳王爷跟先皇不是同一个姓氏,有可能他们不是亲兄弟。 “嗯”平阳王爷气弱地道,“这些年,先皇不但不防备我们,还对我们照顾有加是有原因的。因为为父的确不是皇上同胞的亲兄弟,而是被太上皇捡的。为父救过太上皇的命,因此才特意提拔为王爷,这些年我也一直为先皇的江山兢兢业业,从不觊觎。所以为父要嘱咐你,不管听到什么流言,不管你是不是真正的皇帝子嗣,都不要动了其他的念头,只有这样平阳王府才能继续存在下去。” 平阳王爷说了一大段的话,已经耗尽了体力,再说不出一个字,云峥不忍,让父亲休息够了再说话,他在旁边等着就行。 第两百二十五章 真相 平阳王爷也没有其他特别的话要交代了,挥了挥手让云峥下去,自己又陷进了困意中。云峥出来,与娇妻一同回兰苑,路上穆念雪就将自己的想法对云峥说了,“不如将父亲接来兰苑休养,有我在父亲一定会好起来的。” 穆念雪其实是不想去主院请安了,才提出这样的话,一个连丈夫病情都不管的女人,她会管好其她人吗?居于这一点,她就认为平阳王妃实在没有一颗好心肠。自己还是远离她一点的好。 云峥思虑一番也就答应了,命人将兰苑的西厢房收拾出来,好让父亲住进去。直到下午,才将在半昏迷中的平阳王爷移到兰苑歇下。对于这件事情,平阳王妃反应很大,她认为云峥这样做是不认可她。 云峥也没有半句解释,心里却担忧父亲再在主院住下去,只怕这个新年都熬不过。 平阳王爷只有三个贴身的丫鬟服侍,平日里都只是喝些寡淡的清汤,别说肉类,连鸡蛋都吃不得。就是这样的病情,平阳王爷都死撑着下去。作为兰苑的女主人,穆念雪又多分配了两名粗使丫头、一名专理病情的丫头过去,方便照顾父亲。饮食上也颇为讲究,不能吃荤,就只能将各色素菜熬汤、确保饮食均衡。 在这样的情况下,平阳王爷的身子骨没了以往的脆弱,身上也长了些肉。毒发的时间虽没有延长,也没有缩短。 自从来到兰苑,平阳王爷便改变了嗜睡的坏毛病。脑中更加清晰,能够想事情,并时常要求儿媳让人将他抬到院外的地方坐坐。 尤为喜欢傍晚出去,靠近那口井。 那口井。 穆念雪自从回家,就再没听到任何异样的声响,只是她的小旋儿却容易在半夜哭闹。穆念雪只有将他抱回自己的房间,一边哼歌儿一边摇晃,只要她一停小旋儿立即大声哭叫。有了一夜两夜,云峥觉得心烦,不止心疼妻子睡不好觉,孩子的哭声还打扰他们正常的夫妻生活。 这一次,小旋儿又哭闹了,云峥火气十足地掀了被子,俊逸的脸在儿子眼前放大,剑眉英挺、双眼饱含怒气,他以为他这样一吓云泽就不哭闹了,谁知哭地更厉害。 “你别逗他了,去睡你的觉。”穆念雪也感到烦躁,眼见黑漆漆的府门外都已敲响了两声梆子了,小旋儿还是没能入睡。 云峥心里也苦,云泽这样闹他也睡不着,“明日找个太医来瞧瞧,这样哭也不是办法。” 第二日,云峥果然就请来了太医,让他为小世子把把脉。太医诊了诊,道,“并没什么特殊病症,只是有些睡眠不足,孩子夜里很吵吗?” 穆念雪接话道,“是的,自从回来那天就睡不好觉,原先还能从子时睡到丑时,现在一到晚上就哭个不停。” “有没有考虑过是被什么吓的,小孩子眼睛干净,见了不对劲的东西也哭闹。”太医卷了卷大摆袖,一脸郑重的神情。 穆念雪心中一惊,这些天她倒是忘了水缸里的人彘了。也没再听到她求救的声音,难不成是那块玉枕起了作用?还是她的声音能够通过水的媒介传递给任何一个人?太医的话让穆念雪警醒起来,因涉及到禁忌话题,没再往里头多叙。 云峥自然是不相信鬼神的,从心里就将太医的话排除了。太医给小世子把了脉后,又顺便给王爷看了一番,这才蹬了马车去了。 穆念雪屏退了其她人,将埋藏在心底的悄悄话说了出来,“云峥,你睡着后可有听到过不同寻常的声音?” “什么声音,不就是孩子的哭声吗”云峥不解,但见雪儿的脸又是凝重的,不得不又问,“你听到了?” 穆念雪点了点头,说出了前些日子怪异的事情,“特别是在父亲病发的时候,这种声音更加强烈,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云峥陷入了深思中,他在平阳王府生活了十几年,从来没有什么怪异的事情发生,会不会是娇妻弄错了? 穆念雪见夫君狐疑地神色,知道他还是不相信只得又道,“生孩子之前,我曾同青鹊去过后园里,看到了一个人彘。” 穆念雪抿紧了嘴唇,等着夫君的反应。结果云峥更加吃惊,“人彘?平阳王府会私藏一个人彘?” 穆念雪点头,并打算亲自带夫君去看一眼,只有这样他才会真的相信。并且,她也没有真正去过那个小平屋,不确信那个水缸里会是什么生物,也许不是人彘,只是养着好玩的也说不定…… 云峥也同意去看看,正准备出发之时,西厢房的翠颖神色紧张地过来禀告,“不好了,世子爷,世子妃娘娘,王爷的病症又复发了。” 穆念雪听后与云峥面面相觑,要知道平阳王爷的毒在三天前才刚刚清理过,并且刚刚太医还来过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复发了? 二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翠颖一定搞错了。但脚下的步子却没有放轻松,而是快步赶到了西厢房,平阳王爷正虚弱地靠在软椅上,已经清清楚楚地看到裸露出来的皮肤有黑色细线在蔓延。 速度很缓慢,黑线也并不多,但着实将穆念雪吓了一跳。因为在此之前,平阳王爷毒发时不让任何人靠近,所以穆念雪只是以为普通的毒发,谁知道是这样诡异的迹象? 云峥急声吩咐,“还不快去请太医?” 平阳王爷却拉住了儿子的衣摆摇摇头,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命数,也知道自己发病的缘由,即使再好的医师再好的良药也救不回自己的性命。 “父亲,您别急,先将毒解出来再说。”云峥一边宽慰,一边还是坚持打发人去叫太医。 平阳王爷张了几句嘴却说不出话来,心里要表明什么急得厉害。这一幕刚好被穆念雪看到了,提醒夫君父亲有话要说。 云峥俯下身子,将耳朵尽力地贴近父亲的脸,隐约中听到一句话,“找到、找到芸姨娘,她是你亲生母亲……” 云峥满脸震惊,却不知父亲为何说起这样的话。他在府中生活了近二十个年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还另有一番说法。 不过一会儿,王太医来了,看见平阳王爷这个样子也是吃了一大惊。将要给他插针放血时,却被平阳王爷阻止了,只要了一碗压制毒症的药吃了。他怕自己再耽搁下去,有关自己病情的真相就永远埋没了。 王太医表示很为难,因为毒性只能在表面上压制住,却在内里越积越多。到时候爆发出来,恐怕不好收拾。 “太医,我父亲的毒怎么这么快就复发?以往从不会这样。”云峥拧着眉头,想从根本化解平阳王爷的病。 “有可能是什么唤醒了王爷身体内部的毒”王太医寻思着又道,“或者是跟小世子的哭有关。” “我父亲是不是无药可救了?王太医你告诉我实话。”云峥绷紧了心弦问。 “目前王某是没有任何办法,深表惭愧。”王太医遗憾地摇摇头,还在等世子爷做决定,到底要不要继续给王爷医治。 而此际,平阳王爷喝了压制毒发的药后,神智已经逐渐清醒,“峥儿,别再过问太医了,为父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云峥只好将平阳王爷请到外室略做休息,穆念雪也出去让侍女倒茶。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听到云峥的呼喊。 王太医立即入内,穆念雪只在门缝里看了一眼就差点晕厥过去,平阳王爷整颗头颅都爬满了细线般的小蛇,几乎看不清眼睛和鼻子,黑色笼罩了整个平阳王爷的躯体。 饶是王太医已早作准备,也还是呼吸一滞,高声命令府下的婢女去准备滚烫的锅炉。而云峥却是黑着脸出来了,仿佛听到了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故事,而他却是故事中的主角。 穆念雪见夫君面有难色,知道平阳王爷定是对他说了什么,也不着急问,先让云峥去歇息一会,父亲的事情她来料理。 云峥却抓住了穆念雪的手臂,声音发颤,“带我去,你看到的那个人彘在哪里?” 窗边已是暮色四合,只留有一点微亮的光,让人瞧不清楚具体的景致。而兰苑中灯火通明,下人忙忙碌碌。没过多久,得知消息的平阳王妃也赶过来了。 没有问话,就看到云峥与穆念雪两个走远。 园子还是那个园子,院门却敞开着,入了里面就像是进了另一个世界,前前后后都是密密的植株。穆念雪按着自己的印象来到小木屋,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咦,明明是在这里的,怎么会没了?”穆念雪进了泛着霉味的房间,什么都没有寻到。 “别呆久了,里面有病菌和虫子。”云峥提过灯笼一照,墙缝中以及地面各处都爬着奇形怪异的东西,观之让人毛骨悚然,个个都有拇指大小那么大,有的还能跳跃和飞行。 第两百二十五章 真相 平阳王爷也没有其他特别的话要交代了,挥了挥手让云峥下去,自己又陷进了困意中。云峥出来,与娇妻一同回兰苑,路上穆念雪就将自己的想法对云峥说了,“不如将父亲接来兰苑休养,有我在父亲一定会好起来的。” 穆念雪其实是不想去主院请安了,才提出这样的话,一个连丈夫病情都不管的女人,她会管好其她人吗?居于这一点,她就认为平阳王妃实在没有一颗好心肠。自己还是远离她一点的好。 云峥思虑一番也就答应了,命人将兰苑的西厢房收拾出来,好让父亲住进去。直到下午,才将在半昏迷中的平阳王爷移到兰苑歇下。对于这件事情,平阳王妃反应很大,她认为云峥这样做是不认可她。 云峥也没有半句解释,心里却担忧父亲再在主院住下去,只怕这个新年都熬不过。 平阳王爷只有三个贴身的丫鬟服侍,平日里都只是喝些寡淡的清汤,别说肉类,连鸡蛋都吃不得。就是这样的病情,平阳王爷都死撑着下去。作为兰苑的女主人,穆念雪又多分配了两名粗使丫头、一名专理病情的丫头过去,方便照顾父亲。饮食上也颇为讲究,不能吃荤,就只能将各色素菜熬汤、确保饮食均衡。 在这样的情况下,平阳王爷的身子骨没了以往的脆弱,身上也长了些肉。毒发的时间虽没有延长,也没有缩短。 自从来到兰苑,平阳王爷便改变了嗜睡的坏毛病。脑中更加清晰,能够想事情,并时常要求儿媳让人将他抬到院外的地方坐坐。 尤为喜欢傍晚出去,靠近那口井。 那口井。 穆念雪自从回家,就再没听到任何异样的声响,只是她的小旋儿却容易在半夜哭闹。穆念雪只有将他抱回自己的房间,一边哼歌儿一边摇晃,只要她一停小旋儿立即大声哭叫。有了一夜两夜,云峥觉得心烦,不止心疼妻子睡不好觉,孩子的哭声还打扰他们正常的夫妻生活。 这一次,小旋儿又哭闹了,云峥火气十足地掀了被子,俊逸的脸在儿子眼前放大,剑眉英挺、双眼饱含怒气,他以为他这样一吓云泽就不哭闹了,谁知哭地更厉害。 “你别逗他了,去睡你的觉。”穆念雪也感到烦躁,眼见黑漆漆的府门外都已敲响了两声梆子了,小旋儿还是没能入睡。 云峥心里也苦,云泽这样闹他也睡不着,“明日找个太医来瞧瞧,这样哭也不是办法。” 第二日,云峥果然就请来了太医,让他为小世子把把脉。太医诊了诊,道,“并没什么特殊病症,只是有些睡眠不足,孩子夜里很吵吗?” 穆念雪接话道,“是的,自从回来那天就睡不好觉,原先还能从子时睡到丑时,现在一到晚上就哭个不停。” “有没有考虑过是被什么吓的,小孩子眼睛干净,见了不对劲的东西也哭闹。”太医卷了卷大摆袖,一脸郑重的神情。 穆念雪心中一惊,这些天她倒是忘了水缸里的人彘了。也没再听到她求救的声音,难不成是那块玉枕起了作用?还是她的声音能够通过水的媒介传递给任何一个人?太医的话让穆念雪警醒起来,因涉及到禁忌话题,没再往里头多叙。 云峥自然是不相信鬼神的,从心里就将太医的话排除了。太医给小世子把了脉后,又顺便给王爷看了一番,这才蹬了马车去了。 穆念雪屏退了其她人,将埋藏在心底的悄悄话说了出来,“云峥,你睡着后可有听到过不同寻常的声音?” “什么声音,不就是孩子的哭声吗”云峥不解,但见雪儿的脸又是凝重的,不得不又问,“你听到了?” 穆念雪点了点头,说出了前些日子怪异的事情,“特别是在父亲病发的时候,这种声音更加强烈,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云峥陷入了深思中,他在平阳王府生活了十几年,从来没有什么怪异的事情发生,会不会是娇妻弄错了? 穆念雪见夫君狐疑地神色,知道他还是不相信只得又道,“生孩子之前,我曾同青鹊去过后园里,看到了一个人彘。” 穆念雪抿紧了嘴唇,等着夫君的反应。结果云峥更加吃惊,“人彘?平阳王府会私藏一个人彘?” 穆念雪点头,并打算亲自带夫君去看一眼,只有这样他才会真的相信。并且,她也没有真正去过那个小平屋,不确信那个水缸里会是什么生物,也许不是人彘,只是养着好玩的也说不定…… 云峥也同意去看看,正准备出发之时,西厢房的翠颖神色紧张地过来禀告,“不好了,世子爷,世子妃娘娘,王爷的病症又复发了。” 穆念雪听后与云峥面面相觑,要知道平阳王爷的毒在三天前才刚刚清理过,并且刚刚太医还来过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复发了? 二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翠颖一定搞错了。但脚下的步子却没有放轻松,而是快步赶到了西厢房,平阳王爷正虚弱地靠在软椅上,已经清清楚楚地看到裸露出来的皮肤有黑色细线在蔓延。 速度很缓慢,黑线也并不多,但着实将穆念雪吓了一跳。因为在此之前,平阳王爷毒发时不让任何人靠近,所以穆念雪只是以为普通的毒发,谁知道是这样诡异的迹象? 云峥急声吩咐,“还不快去请太医?” 平阳王爷却拉住了儿子的衣摆摇摇头,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命数,也知道自己发病的缘由,即使再好的医师再好的良药也救不回自己的性命。 “父亲,您别急,先将毒解出来再说。”云峥一边宽慰,一边还是坚持打发人去叫太医。 平阳王爷张了几句嘴却说不出话来,心里要表明什么急得厉害。这一幕刚好被穆念雪看到了,提醒夫君父亲有话要说。 云峥俯下身子,将耳朵尽力地贴近父亲的脸,隐约中听到一句话,“找到、找到芸姨娘,她是你亲生母亲……” 云峥满脸震惊,却不知父亲为何说起这样的话。他在府中生活了近二十个年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还另有一番说法。 不过一会儿,王太医来了,看见平阳王爷这个样子也是吃了一大惊。将要给他插针放血时,却被平阳王爷阻止了,只要了一碗压制毒症的药吃了。他怕自己再耽搁下去,有关自己病情的真相就永远埋没了。 王太医表示很为难,因为毒性只能在表面上压制住,却在内里越积越多。到时候爆发出来,恐怕不好收拾。 “太医,我父亲的毒怎么这么快就复发?以往从不会这样。”云峥拧着眉头,想从根本化解平阳王爷的病。 “有可能是什么唤醒了王爷身体内部的毒”王太医寻思着又道,“或者是跟小世子的哭有关。” “我父亲是不是无药可救了?王太医你告诉我实话。”云峥绷紧了心弦问。 “目前王某是没有任何办法,深表惭愧。”王太医遗憾地摇摇头,还在等世子爷做决定,到底要不要继续给王爷医治。 而此际,平阳王爷喝了压制毒发的药后,神智已经逐渐清醒,“峥儿,别再过问太医了,为父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云峥只好将平阳王爷请到外室略做休息,穆念雪也出去让侍女倒茶。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听到云峥的呼喊。 王太医立即入内,穆念雪只在门缝里看了一眼就差点晕厥过去,平阳王爷整颗头颅都爬满了细线般的小蛇,几乎看不清眼睛和鼻子,黑色笼罩了整个平阳王爷的躯体。 饶是王太医已早作准备,也还是呼吸一滞,高声命令府下的婢女去准备滚烫的锅炉。而云峥却是黑着脸出来了,仿佛听到了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故事,而他却是故事中的主角。 穆念雪见夫君面有难色,知道平阳王爷定是对他说了什么,也不着急问,先让云峥去歇息一会,父亲的事情她来料理。 云峥却抓住了穆念雪的手臂,声音发颤,“带我去,你看到的那个人彘在哪里?” 窗边已是暮色四合,只留有一点微亮的光,让人瞧不清楚具体的景致。而兰苑中灯火通明,下人忙忙碌碌。没过多久,得知消息的平阳王妃也赶过来了。 没有问话,就看到云峥与穆念雪两个走远。 园子还是那个园子,院门却敞开着,入了里面就像是进了另一个世界,前前后后都是密密的植株。穆念雪按着自己的印象来到小木屋,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咦,明明是在这里的,怎么会没了?”穆念雪进了泛着霉味的房间,什么都没有寻到。 “别呆久了,里面有病菌和虫子。”云峥提过灯笼一照,墙缝中以及地面各处都爬着奇形怪异的东西,观之让人毛骨悚然,个个都有拇指大小那么大,有的还能跳跃和飞行。 第两百二十六章 请求 穆念雪踢了踢脚,飞快地拉着夫君出去了,再呆下去那些恐怖虫子都要爬到身上来。事实证明,这间小木屋曾经是有过什么特殊生物在里面呆过,不然这里不会有那么多的虫子,它们又靠什么生活? 很可能就在穆念雪第一次来过后,那口大缸就被人移到了别的地方。 夫妻二人带着疑虑和猜测回到兰苑,王太医做了初步诊治也已经出来了。而此际,平阳王妃也回到了自己的宅院。 “怎么样,王太医?”云峥面带急色地问。 “命是救回来了,剩下的便看王爷自己的造化。”王太医微微露着疲色,心乏地道。 “麻烦您老了。”云峥说着客气话,将王太医送出了府门。 “你先去睡,父亲我来照顾。”云峥推着雪儿入房,适才父亲的话犹如一块巨石压在了他心口,却始终装作是无恙,没在娇妻面前吐露半分自己不良的情绪。 “不如我陪你一起,没准过会小旋儿又该哭闹了。”穆念雪知道这个时候不能丢下夫君不管,应该体谅他的心情,因此也就没有着急入房休息。 平阳王爷一直迷迷糊糊地呆在自己房间里用火炉蒸着,云峥每隔一段时间进去帮父亲翻一下身,或是喂一口水喝。总之这一夜都没好好的睡觉,心里既挂忧父亲的病情,又想着父亲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那是真的吗?平阳王妃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而消失已久的芸姨娘才是。云峥只对小时候的姨娘有印象,从八岁后就没再见过有别的女人入府。而雪儿却告诉他,平阳王府后园里关着一个人彘,也许那个人彘才是他的亲生母亲! 想到这里,云峥的心就在颤抖,他希望不是这样的,平阳王妃虽然一再做着让自己反感的事,可他宁愿相信她是被利益与权势蒙了心,并不会真正伤害他的。可他越是这样想,心里越是不踏实。平阳王妃十几年来对待自己都不是特别亲厚,总像一块看不见的薄膜隔着他们。而对云瑛却不是这样的,是实打实地为她着想。 “怎么了,云峥?说出来我替你分析分析利弊。”穆念雪但见夫君表情沉痛,试探地问。 “有些事情我可能要当面问问母亲,关于父亲的病情她一定知道因果。”云峥还是不敢确信,真相没出来之前就不敢断定是非。 穆念雪打算第二天一早就陪着夫君去问个明白,然而脚还未踏出苑门,就有圣旨来到。新任统领太监刘公公请云峥入宫一趟,说是平阳王府与前朝叛党元泰有很深的瓜葛,圣上面前说个清楚才是。 云峥去后几日不归,兰苑里既有老又有小,兼之还有府外的事,穆念雪忙得焦头烂额。 打发了孙小去问明情况,才得知云峥被当作囚犯抓起来,关在宗人府里严加拷问。 穆念雪一听,情况不对,不能再这么干等下去了,必须要救夫君出来。当日下午便去了主苑,希望平阳王妃能动用广泛的人际关系救出云峥,即使不能及时救出,能够免刑也是好的。 可平阳王妃却出乎意料地无动于衷,称自己也没有办法。实则她是在害怕,因为除了元泰逼云峥做的那些事外,绝大多数都是她做的,比如私下里运兵器进城,用现钱购买良马等等。 穆念雪别无办法,原来还可以借助娘家的关系去问问情况,现在穆家是自身难保。随后她便想到了一个人,刘殷旋。 刘殷旋,过去的侧妃,如今的旋妃。她们二人的关系原也是金兰姐妹,可自从发生了小郡主死的那件事,二人之间就变得水火不容。那么她现在去,殷旋会帮忙吗? 穆念雪忍痛除下了自己手腕上带了十几年的翡翠玉镯,唤了五儿过来,“过会儿我给你几两银子,你将这个手镯送到旋妃娘娘那去,就说我有事求她。” 五儿点头去了,用手中的碎银子收买了看门的小太监,劳烦他将手中的东西递到琼华宫中去。 琼华宫门口是芳绫当值的,当日她大难不死,并且有幸逃脱了皇后的魔爪,被旋妃看中留了下来。 此即宽广的殿堂空空,除了一些宫女低头垂目地罚着站,琼华宫没有一丁点正常的人声。镯子幸好是芳绫接手的,若是被别的宫女收到定是装进了自己的腰包。一个宫里的婢女有如此大胆,必定是她们的主子太懦弱、不管事。 而刘殷旋不是懦弱,是不想惹这些尘事。自从没了那个孩子,她恨透了世上所有的人,更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孩子。眼下不只是不问世事,连圣宠都懒得去争取。 一日两日,元晔心里还有几分歉疚,时间久了就觉得烦了。 而她,不是不爱他的,只是心太凉了,不知如何捂才能捂得热啊。 “娘娘,世子妃打发人送东西给您了。”芳绫走过去,将包了翡翠玉镯的丝绢一层层打开,递给璇妃。 刘殷旋歪着脑袋没有睁眼,一身新绿狐裘小袄衬得肌肤雪色全无,看上去是一点精神都没有的。芳绫咬咬牙,只得又重复了一句,若不是认出这镯子是她原先主子的,她才懒得这般多事呢。 刘殷旋昏昏沉沉歪着脖子睡觉,听到声音略略睁开了眼,看到桌上的东西眼前一亮。她记得这镯子是谁的,当初她的歆儿满月穆念雪就是戴着这只。 “啊~”璇妃忽然受到了刺激一般,伸手挥掉了桌上成色极好的玉镯,咚地一声玉镯滚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芳绫吓了一跳,忙跪在了地上,膝盖都被碎玻璃状的东西划出血来,“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这一套说辞,芳绫早就学会了,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都必须先跪下求饶。才有可能让主子留一线生机给自己。 “怎么回事?”忽闻一句带着男性魅力的声音,元晔身着玄色黑底的衣袍进了琼华宫,因为身份不同了,元晔在大臣的建议下渐渐接受了新的事物,例如着装,例如宠妾。 芳绫将方才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并说是自己不小心打碎了世子妃的玉镯,跟璇妃无关。 元晔冷笑两声,怕是知道眼前这个宫女说话有假,便道,“既然是你这么不小心,何不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芳绫抽了抽嘴角,泪眼朦胧,眼看着要被进来的太监拖出去,璇妃止住了他们,“慢着,是臣妾的错,陛下要罚就罚臣妾?” “爱妃肯跟朕说话了,真是难得啊——”元晔三言两语带着讽刺,无意理睬刘殷旋,只是对打碎的镯子有兴趣。 “你倒是说说世子妃找璇妃有何事相求?”元晔转而问跪着的芳绫。 “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世子妃想见璇妃娘娘。”芳绫实话实答,对不着痕迹就发怒的新帝实在怕得厉害。 元晔却是知道穆念雪为什么想见刘殷旋,不正是他将她的夫君关进了大牢吗,这回可有好戏看了,平阳王府从内看就是一本黑账,更是跟原来的乱党纠缠不清,就凭这一点,云峥也足以死上千百回了。 “那好,即刻传世子妃到琼华宫觐见。”元晔整了整衣装,命令。他身旁的刘殷旋却跟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 穆念雪是未时出门的,不过一顿饭的时间就来到了宫门口。由琼华宫璇妃的贴身太监引进。 大殿内地砖清亮地可以照人,里面的铺陈非一般人能买得起、看得到,墙壁合着书柜镂空的镂空、重叠的重叠,再在案上置着少许花瓶更是精致万分。 穆念雪挑了件合适衣衫穿了,对高坐上的璇妃行了大礼,却未听见璇妃叫她起身,连注意力都没落在她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娘,世子妃来了。”芳绫不得已又提醒了一句,璇妃才抬起头来。 芳绫说话的同时,穆念雪也注意到了她,见她如今精致的打扮想必在宫里是过得极好的,心里也就宽慰。 璇妃请了穆念雪入座后,又没了声响。藏在大屏风后的新帝眉头皱了皱,忍不住咳嗽两声,以便提醒这神志不清的女人。这一招果然有效,璇妃立刻就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语调不带感情,很是刻板。穆念雪知道她们昔日的友情是去了,刘殷璇始终记挂着那一件孩子失去的事。 “臣女的夫君被关进了地牢,臣女恳请璇妃娘娘向皇上求求情,或者让臣女觐见皇上当面说清事情。”穆念雪说这些话的时候是没料到身后还有人在偷听的,因此言语上带着哀求,连黝黑深邃的目光都动情了些许。 璇妃顿了顿,脑中清醒了不少,“世子爷是朝廷重犯,皇上下令不能有任何人为他求情的,你又是为何这般执着?” 屏风内的元晔也暗暗称赞,他想说的话正是刘殷璇说的,堵了穆念雪的路,看她如何是好。 “臣女相信夫君绝不会做叛军叛国的事,还请娘娘给臣女一个机会。” 第两百二十六章 请求 穆念雪踢了踢脚,飞快地拉着夫君出去了,再呆下去那些恐怖虫子都要爬到身上来。事实证明,这间小木屋曾经是有过什么特殊生物在里面呆过,不然这里不会有那么多的虫子,它们又靠什么生活? 很可能就在穆念雪第一次来过后,那口大缸就被人移到了别的地方。 夫妻二人带着疑虑和猜测回到兰苑,王太医做了初步诊治也已经出来了。而此际,平阳王妃也回到了自己的宅院。 “怎么样,王太医?”云峥面带急色地问。 “命是救回来了,剩下的便看王爷自己的造化。”王太医微微露着疲色,心乏地道。 “麻烦您老了。”云峥说着客气话,将王太医送出了府门。 “你先去睡,父亲我来照顾。”云峥推着雪儿入房,适才父亲的话犹如一块巨石压在了他心口,却始终装作是无恙,没在娇妻面前吐露半分自己不良的情绪。 “不如我陪你一起,没准过会小旋儿又该哭闹了。”穆念雪知道这个时候不能丢下夫君不管,应该体谅他的心情,因此也就没有着急入房休息。 平阳王爷一直迷迷糊糊地呆在自己房间里用火炉蒸着,云峥每隔一段时间进去帮父亲翻一下身,或是喂一口水喝。总之这一夜都没好好的睡觉,心里既挂忧父亲的病情,又想着父亲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那是真的吗?平阳王妃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而消失已久的芸姨娘才是。云峥只对小时候的姨娘有印象,从八岁后就没再见过有别的女人入府。而雪儿却告诉他,平阳王府后园里关着一个人彘,也许那个人彘才是他的亲生母亲! 想到这里,云峥的心就在颤抖,他希望不是这样的,平阳王妃虽然一再做着让自己反感的事,可他宁愿相信她是被利益与权势蒙了心,并不会真正伤害他的。可他越是这样想,心里越是不踏实。平阳王妃十几年来对待自己都不是特别亲厚,总像一块看不见的薄膜隔着他们。而对云瑛却不是这样的,是实打实地为她着想。 “怎么了,云峥?说出来我替你分析分析利弊。”穆念雪但见夫君表情沉痛,试探地问。 “有些事情我可能要当面问问母亲,关于父亲的病情她一定知道因果。”云峥还是不敢确信,真相没出来之前就不敢断定是非。 穆念雪打算第二天一早就陪着夫君去问个明白,然而脚还未踏出苑门,就有圣旨来到。新任统领太监刘公公请云峥入宫一趟,说是平阳王府与前朝叛党元泰有很深的瓜葛,圣上面前说个清楚才是。 云峥去后几日不归,兰苑里既有老又有小,兼之还有府外的事,穆念雪忙得焦头烂额。 打发了孙小去问明情况,才得知云峥被当作囚犯抓起来,关在宗人府里严加拷问。 穆念雪一听,情况不对,不能再这么干等下去了,必须要救夫君出来。当日下午便去了主苑,希望平阳王妃能动用广泛的人际关系救出云峥,即使不能及时救出,能够免刑也是好的。 可平阳王妃却出乎意料地无动于衷,称自己也没有办法。实则她是在害怕,因为除了元泰逼云峥做的那些事外,绝大多数都是她做的,比如私下里运兵器进城,用现钱购买良马等等。 穆念雪别无办法,原来还可以借助娘家的关系去问问情况,现在穆家是自身难保。随后她便想到了一个人,刘殷旋。 刘殷旋,过去的侧妃,如今的旋妃。她们二人的关系原也是金兰姐妹,可自从发生了小郡主死的那件事,二人之间就变得水火不容。那么她现在去,殷旋会帮忙吗? 穆念雪忍痛除下了自己手腕上带了十几年的翡翠玉镯,唤了五儿过来,“过会儿我给你几两银子,你将这个手镯送到旋妃娘娘那去,就说我有事求她。” 五儿点头去了,用手中的碎银子收买了看门的小太监,劳烦他将手中的东西递到琼华宫中去。 琼华宫门口是芳绫当值的,当日她大难不死,并且有幸逃脱了皇后的魔爪,被旋妃看中留了下来。 此即宽广的殿堂空空,除了一些宫女低头垂目地罚着站,琼华宫没有一丁点正常的人声。镯子幸好是芳绫接手的,若是被别的宫女收到定是装进了自己的腰包。一个宫里的婢女有如此大胆,必定是她们的主子太懦弱、不管事。 而刘殷旋不是懦弱,是不想惹这些尘事。自从没了那个孩子,她恨透了世上所有的人,更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孩子。眼下不只是不问世事,连圣宠都懒得去争取。 一日两日,元晔心里还有几分歉疚,时间久了就觉得烦了。 而她,不是不爱他的,只是心太凉了,不知如何捂才能捂得热啊。 “娘娘,世子妃打发人送东西给您了。”芳绫走过去,将包了翡翠玉镯的丝绢一层层打开,递给璇妃。 刘殷旋歪着脑袋没有睁眼,一身新绿狐裘小袄衬得肌肤雪色全无,看上去是一点精神都没有的。芳绫咬咬牙,只得又重复了一句,若不是认出这镯子是她原先主子的,她才懒得这般多事呢。 刘殷旋昏昏沉沉歪着脖子睡觉,听到声音略略睁开了眼,看到桌上的东西眼前一亮。她记得这镯子是谁的,当初她的歆儿满月穆念雪就是戴着这只。 “啊~”璇妃忽然受到了刺激一般,伸手挥掉了桌上成色极好的玉镯,咚地一声玉镯滚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芳绫吓了一跳,忙跪在了地上,膝盖都被碎玻璃状的东西划出血来,“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这一套说辞,芳绫早就学会了,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都必须先跪下求饶。才有可能让主子留一线生机给自己。 “怎么回事?”忽闻一句带着男性魅力的声音,元晔身着玄色黑底的衣袍进了琼华宫,因为身份不同了,元晔在大臣的建议下渐渐接受了新的事物,例如着装,例如宠妾。 芳绫将方才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并说是自己不小心打碎了世子妃的玉镯,跟璇妃无关。 元晔冷笑两声,怕是知道眼前这个宫女说话有假,便道,“既然是你这么不小心,何不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芳绫抽了抽嘴角,泪眼朦胧,眼看着要被进来的太监拖出去,璇妃止住了他们,“慢着,是臣妾的错,陛下要罚就罚臣妾?” “爱妃肯跟朕说话了,真是难得啊——”元晔三言两语带着讽刺,无意理睬刘殷旋,只是对打碎的镯子有兴趣。 “你倒是说说世子妃找璇妃有何事相求?”元晔转而问跪着的芳绫。 “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世子妃想见璇妃娘娘。”芳绫实话实答,对不着痕迹就发怒的新帝实在怕得厉害。 元晔却是知道穆念雪为什么想见刘殷旋,不正是他将她的夫君关进了大牢吗,这回可有好戏看了,平阳王府从内看就是一本黑账,更是跟原来的乱党纠缠不清,就凭这一点,云峥也足以死上千百回了。 “那好,即刻传世子妃到琼华宫觐见。”元晔整了整衣装,命令。他身旁的刘殷旋却跟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 穆念雪是未时出门的,不过一顿饭的时间就来到了宫门口。由琼华宫璇妃的贴身太监引进。 大殿内地砖清亮地可以照人,里面的铺陈非一般人能买得起、看得到,墙壁合着书柜镂空的镂空、重叠的重叠,再在案上置着少许花瓶更是精致万分。 穆念雪挑了件合适衣衫穿了,对高坐上的璇妃行了大礼,却未听见璇妃叫她起身,连注意力都没落在她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娘,世子妃来了。”芳绫不得已又提醒了一句,璇妃才抬起头来。 芳绫说话的同时,穆念雪也注意到了她,见她如今精致的打扮想必在宫里是过得极好的,心里也就宽慰。 璇妃请了穆念雪入座后,又没了声响。藏在大屏风后的新帝眉头皱了皱,忍不住咳嗽两声,以便提醒这神志不清的女人。这一招果然有效,璇妃立刻就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语调不带感情,很是刻板。穆念雪知道她们昔日的友情是去了,刘殷璇始终记挂着那一件孩子失去的事。 “臣女的夫君被关进了地牢,臣女恳请璇妃娘娘向皇上求求情,或者让臣女觐见皇上当面说清事情。”穆念雪说这些话的时候是没料到身后还有人在偷听的,因此言语上带着哀求,连黝黑深邃的目光都动情了些许。 璇妃顿了顿,脑中清醒了不少,“世子爷是朝廷重犯,皇上下令不能有任何人为他求情的,你又是为何这般执着?” 屏风内的元晔也暗暗称赞,他想说的话正是刘殷璇说的,堵了穆念雪的路,看她如何是好。 “臣女相信夫君绝不会做叛军叛国的事,还请娘娘给臣女一个机会。” 第两百二十七章 入狱 “臣女相信自己的夫君绝不会做叛军叛国的事,还请娘娘给臣女一个机会。”穆念雪哀恳地道。 “如此严重的大罪,本宫也帮不了你”刘殷璇语不着调地说道,“本宫若是有这么大的本事,当初在四皇子府就不会失去一个孩子。” “娘娘切不可自暴自弃,只要留得青山在,往后必定会子孙绕膝、福泽深厚,而不该像现在这样一味地去苛求过去的遗憾事。”穆念雪细心地劝导,希望能打开璇妃沉闭的心扉,那样云峥就还有救。 然而身后的元晔却已经坐不住了,咳嗽一声出了金漆点翠玻璃围屏,望着桌旁的穆念雪道,“好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不是朕亲耳听见,你还要用什么言辞来诱导璇妃?” 穆念雪听到新帝元晔的嗓音,警觉地起身下跪,“臣女参见皇上。” 元晔一挥袖摆,鼻端厌恶般地“哼”了一声,“穆家做过多少贪赃枉法之事,先帝没有追究不代表朕就不知道,世子妃是不是自称一句“罪臣之女”呢?” 穆念雪一瞬间惊住了,她原只想救出夫君,让云峥免于危难,而当今圣上却将罪过牵扯到了穆府和父亲身上。穆念雪垂了眼睫,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分把握。只幽幽地开口道,“臣女不知道朝中的事,请陛下谅解。” “你当然是不知道,不过朕的中书令、丞相等人却是知道,如今正在搜罗你父亲的赃据呢。你说朕是将他流放好呢,还是斩头的好?”元晔嘴边带着诡异地笑容,看好戏般地等着穆念雪的反应。 穆念雪果然是受了重大打击一般瘫在地上,皇帝若说惩治穆府她也不会这么忧虑,可他偏偏拿自己的父亲来开刀……穆念雪不敢想象,若因此事牵连,穆念辰和穆念荃该怎么办,一个还是孩子,另一个却是傻子,总不能随着父亲就这么去了。 “臣女只求陛下还他们一个公道。”穆念雪不能再哀求什么,因为哀求也没有用,只能增加皇帝对他们的厌恶。 “陛下,罪犯虽不能饶恕,您就答应让世子妃见自己的夫君一面。”璇妃忽然如醒了神一般,替穆念雪说了句好话。 “简直荒谬之极!”元晔一甩衣摆就要离去,腰上的令牌却突兀地掉了下来。令牌上用红字草写了‘赦’字,是以无论做错何事,只要出此令牌都能饶过性命。穆念雪呆呆地望着,不知道元晔的用意,若是她真拿了这令牌救了云峥,那么皇帝会突然治她的罪吗。 璇妃从高座上起身,弯腰拾起了令牌递给穆念雪,别人不了解元晔,她还能不了解吗?陛下故意弄掉令牌实则是放了云峥的意思。 穆念雪紧攥着它,谢过璇妃,打算先去宗人府探视云峥。来到令人肃然的宗人府境地,在门外站岗的侍卫却不让进去,穆念雪出示了令牌后侍卫们纷纷跪下,如帝亲临。还有一个人上前询问穆念雪有何要事,这就去通禀。 “我要见见前两天被关进来的囚犯云峥。”穆念雪将令牌藏在了袖摆下,不到万一时刻不会拿出来。 “请稍等”一位侍从很快就去了,不多会回来却道,“很抱歉,囚犯不愿意见任何人。” 穆念雪带着遗憾离开时正是云峥受刑的时刻,一张张单子上列着的都是平阳王府曾勾结叛党元泰做过的沽名钓誉之事,即使他们的刑鞭抽得他伤痕累累也没有承认罪行、甚至画押。他知道这些都是谁做的,也盼望着平阳王妃出府来探望他,即使不救他出去,至少也为他出一份力。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他称了十多年的母亲无动于衷,府外只有与他成亲才一年的娇妻。 这叫他怎能不怀疑,怎能不恨?原来他真的不是平阳王妃的亲生儿子,原来生为母亲的她一直在暗中监视着他! 穆念雪拿着令牌回府,路上一位公公来给她送行,穆念雪记得他是元晔身边的人,于是停了车轿问询何事。 “世子妃真是聪慧,知道咱家是送话来的。的确不错,陛下让咱家告诉您,令牌要小心使用,救人只有一次机会……”刘公公憋着阴阳怪气的音调,告知穆念雪,眼眸中藏着与元晔同样的狡黠,让人寒而生畏。 “谢公公告知,我明白了。”穆念雪摸着袖中的令牌,心中止不住地发抖,皇上这是在考验她吗?是选择救父亲还是选择救夫君? 穆念雪陷入了万难中,次日便传来穆府被抄家的事情!这一消息如一道惊雷炸响在穆念雪头顶,浑身痉挛地厉害。 都抄家了,穆府还有存活的机会吗?就算她拿出令牌能救几个人?心慌之中,穆念雪依旧打发了几个侍从去打探情况,回来的人报告说穆府正闹地人仰马翻,连被窝里躺的病人都掀了被子问候起来了,何况其他人? 这是穆念雪岂料未及的,更让人意外的是官兵们掘地三尺搜索出了一箱一箱沉甸甸的官银!和一些珍贵首饰之类的东西。眼下不管是老是小,是男是女,凡是穆府的人员官兵们都将之扣留了,一个个排着队押向大牢。 原本宽大的宅院也被人封了,现在正在缉拿京城以外的穆二老爷等人。 穆念雪听说穆府私藏官银,罪过很大,父亲与三伯父很可能就是死刑,她反反复复地摸着袖中令牌不知如何抉择。最终,她想通了,握着它走进了皇帝所居的重华殿面见圣上。 “你想好了要用它救谁了吗?”大殿之上年轻的帝王咧着嘴角,看着如蝼蚁般微小的穆念雪,满怀期待地等着答案。 “想清楚了,臣女想用它换父亲的一世平安,希望陛下削去我爹的官职让他做个普普通通的百姓。臣女也就别无它求。”穆念雪说出了心中的意思,坚定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原来如此,朕以为世子妃对云世子有多情深意重呢,宁愿放着他任人宰割也不心疼?”元晔嘲讽地笑说,今天这一局就是想考验穆念雪对云峥的态度。若是将今日她的所做作为传给云峥知道,不知他会作何想法。 元晔没有得意多久,很快就得到穆念雪视死如归的决定与非同一般人的抉择,“臣女依旧相信自己的夫君没有做过任何污秽勾结之事,若陛下一定要追究责任,臣女宁可在牢狱外陪他肝脑涂地,用死捍卫自己的尊严!” 说罢,丢了特赦令牌,飞快地起身向一根高大巍峨、周身刺龙的圆柱撞去! “快拦住她!”元晔看到穆念雪起身,已经觉得不对劲,他原本没打算要云峥的命,只是考验考验穆念雪,哪知玩笑开大了,世子妃要以死殉情。 大殿两端站着侍从与太监,听到声音都去阻止世子妃的疯狂行为,可惜迟了一步,精雕盘龙的圆柱上已经染满血花,穆念雪的身子也渐渐萎顿下去,瘫在地上。 大约没人能体会龙座上元晔的心情,难安、悔恨、不舍多种情绪纠结在心,若是穆念雪死了,他要如何办?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传太医!”元晔一声怒吼,周围的人作鸟兽散。 太医来到重华殿,在原地诊治了世子妃,确保她没有死后才用藤驾移至到皇帝的寝宫医治。因为头部受了伤,里面还有淤血渗出,身体基本上不能移动。否则便有脑子僵死的后果。 元晔在一旁急声问,“还有存活下来的机会吗?” 两三个太医战战兢兢地回答,“不确定,全凭世子妃自己的造化。” “去将关押在宗人府的云峥放出来,朕赦免他。”此时此刻,元晔也不知该做什么才能对昏死过去的穆念雪有用,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了,只希望她能及时醒来。 “启禀皇上,云世子现已是残疾之身,走不得路了。”一位守候在殿宇后面的大人道。 元晔眉头一拧,“什么?残疾之身?谁命令你们动重刑的?”眼见着事情越来越糟,新帝更加沉痛起来。 “不是我等用重刑,是云世子腿上原本就有伤,一入宗人府就恶化了”张大人又汇报道,“有关平阳王府参与叛乱的事情审查出来了,严重情况的都与云世子无关,好像是另有其人在暗中操作。” “知道了,先将云峥放出来,叫太医医好他的伤。将平阳王府其他人抓到牢里审讯。” “是。”张大人头冒冷汗,他的昔日帮手平阳王爷又是那样的病态,兰苑里还有一个不满一岁的婴孩,这叫他怎么审问?不过他也没有胆子再说下去,只将平阳王妃极其相关人抓了起来。 云峥知道自己的娇妻以头抢柱、昏迷不醒已是三日后,彼时他身上的伤已经恢复地差不多,只是右腿的膝盖还痛着,一走路就疼痛。太医告诫他要多休息,腿伤才好得快,然而云峥怎么能安心养伤呢?恨不能立刻赶到宫中,查探雪儿的伤势。 第两百二十七章 入狱 “臣女相信自己的夫君绝不会做叛军叛国的事,还请娘娘给臣女一个机会。”穆念雪哀恳地道。 “如此严重的大罪,本宫也帮不了你”刘殷璇语不着调地说道,“本宫若是有这么大的本事,当初在四皇子府就不会失去一个孩子。” “娘娘切不可自暴自弃,只要留得青山在,往后必定会子孙绕膝、福泽深厚,而不该像现在这样一味地去苛求过去的遗憾事。”穆念雪细心地劝导,希望能打开璇妃沉闭的心扉,那样云峥就还有救。 然而身后的元晔却已经坐不住了,咳嗽一声出了金漆点翠玻璃围屏,望着桌旁的穆念雪道,“好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不是朕亲耳听见,你还要用什么言辞来诱导璇妃?” 穆念雪听到新帝元晔的嗓音,警觉地起身下跪,“臣女参见皇上。” 元晔一挥袖摆,鼻端厌恶般地“哼”了一声,“穆家做过多少贪赃枉法之事,先帝没有追究不代表朕就不知道,世子妃是不是自称一句“罪臣之女”呢?” 穆念雪一瞬间惊住了,她原只想救出夫君,让云峥免于危难,而当今圣上却将罪过牵扯到了穆府和父亲身上。穆念雪垂了眼睫,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分把握。只幽幽地开口道,“臣女不知道朝中的事,请陛下谅解。” “你当然是不知道,不过朕的中书令、丞相等人却是知道,如今正在搜罗你父亲的赃据呢。你说朕是将他流放好呢,还是斩头的好?”元晔嘴边带着诡异地笑容,看好戏般地等着穆念雪的反应。 穆念雪果然是受了重大打击一般瘫在地上,皇帝若说惩治穆府她也不会这么忧虑,可他偏偏拿自己的父亲来开刀……穆念雪不敢想象,若因此事牵连,穆念辰和穆念荃该怎么办,一个还是孩子,另一个却是傻子,总不能随着父亲就这么去了。 “臣女只求陛下还他们一个公道。”穆念雪不能再哀求什么,因为哀求也没有用,只能增加皇帝对他们的厌恶。 “陛下,罪犯虽不能饶恕,您就答应让世子妃见自己的夫君一面。”璇妃忽然如醒了神一般,替穆念雪说了句好话。 “简直荒谬之极!”元晔一甩衣摆就要离去,腰上的令牌却突兀地掉了下来。令牌上用红字草写了‘赦’字,是以无论做错何事,只要出此令牌都能饶过性命。穆念雪呆呆地望着,不知道元晔的用意,若是她真拿了这令牌救了云峥,那么皇帝会突然治她的罪吗。 璇妃从高座上起身,弯腰拾起了令牌递给穆念雪,别人不了解元晔,她还能不了解吗?陛下故意弄掉令牌实则是放了云峥的意思。 穆念雪紧攥着它,谢过璇妃,打算先去宗人府探视云峥。来到令人肃然的宗人府境地,在门外站岗的侍卫却不让进去,穆念雪出示了令牌后侍卫们纷纷跪下,如帝亲临。还有一个人上前询问穆念雪有何要事,这就去通禀。 “我要见见前两天被关进来的囚犯云峥。”穆念雪将令牌藏在了袖摆下,不到万一时刻不会拿出来。 “请稍等”一位侍从很快就去了,不多会回来却道,“很抱歉,囚犯不愿意见任何人。” 穆念雪带着遗憾离开时正是云峥受刑的时刻,一张张单子上列着的都是平阳王府曾勾结叛党元泰做过的沽名钓誉之事,即使他们的刑鞭抽得他伤痕累累也没有承认罪行、甚至画押。他知道这些都是谁做的,也盼望着平阳王妃出府来探望他,即使不救他出去,至少也为他出一份力。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他称了十多年的母亲无动于衷,府外只有与他成亲才一年的娇妻。 这叫他怎能不怀疑,怎能不恨?原来他真的不是平阳王妃的亲生儿子,原来生为母亲的她一直在暗中监视着他! 穆念雪拿着令牌回府,路上一位公公来给她送行,穆念雪记得他是元晔身边的人,于是停了车轿问询何事。 “世子妃真是聪慧,知道咱家是送话来的。的确不错,陛下让咱家告诉您,令牌要小心使用,救人只有一次机会……”刘公公憋着阴阳怪气的音调,告知穆念雪,眼眸中藏着与元晔同样的狡黠,让人寒而生畏。 “谢公公告知,我明白了。”穆念雪摸着袖中的令牌,心中止不住地发抖,皇上这是在考验她吗?是选择救父亲还是选择救夫君? 穆念雪陷入了万难中,次日便传来穆府被抄家的事情!这一消息如一道惊雷炸响在穆念雪头顶,浑身痉挛地厉害。 都抄家了,穆府还有存活的机会吗?就算她拿出令牌能救几个人?心慌之中,穆念雪依旧打发了几个侍从去打探情况,回来的人报告说穆府正闹地人仰马翻,连被窝里躺的病人都掀了被子问候起来了,何况其他人? 这是穆念雪岂料未及的,更让人意外的是官兵们掘地三尺搜索出了一箱一箱沉甸甸的官银!和一些珍贵首饰之类的东西。眼下不管是老是小,是男是女,凡是穆府的人员官兵们都将之扣留了,一个个排着队押向大牢。 原本宽大的宅院也被人封了,现在正在缉拿京城以外的穆二老爷等人。 穆念雪听说穆府私藏官银,罪过很大,父亲与三伯父很可能就是死刑,她反反复复地摸着袖中令牌不知如何抉择。最终,她想通了,握着它走进了皇帝所居的重华殿面见圣上。 “你想好了要用它救谁了吗?”大殿之上年轻的帝王咧着嘴角,看着如蝼蚁般微小的穆念雪,满怀期待地等着答案。 “想清楚了,臣女想用它换父亲的一世平安,希望陛下削去我爹的官职让他做个普普通通的百姓。臣女也就别无它求。”穆念雪说出了心中的意思,坚定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原来如此,朕以为世子妃对云世子有多情深意重呢,宁愿放着他任人宰割也不心疼?”元晔嘲讽地笑说,今天这一局就是想考验穆念雪对云峥的态度。若是将今日她的所做作为传给云峥知道,不知他会作何想法。 元晔没有得意多久,很快就得到穆念雪视死如归的决定与非同一般人的抉择,“臣女依旧相信自己的夫君没有做过任何污秽勾结之事,若陛下一定要追究责任,臣女宁可在牢狱外陪他肝脑涂地,用死捍卫自己的尊严!” 说罢,丢了特赦令牌,飞快地起身向一根高大巍峨、周身刺龙的圆柱撞去! “快拦住她!”元晔看到穆念雪起身,已经觉得不对劲,他原本没打算要云峥的命,只是考验考验穆念雪,哪知玩笑开大了,世子妃要以死殉情。 大殿两端站着侍从与太监,听到声音都去阻止世子妃的疯狂行为,可惜迟了一步,精雕盘龙的圆柱上已经染满血花,穆念雪的身子也渐渐萎顿下去,瘫在地上。 大约没人能体会龙座上元晔的心情,难安、悔恨、不舍多种情绪纠结在心,若是穆念雪死了,他要如何办?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传太医!”元晔一声怒吼,周围的人作鸟兽散。 太医来到重华殿,在原地诊治了世子妃,确保她没有死后才用藤驾移至到皇帝的寝宫医治。因为头部受了伤,里面还有淤血渗出,身体基本上不能移动。否则便有脑子僵死的后果。 元晔在一旁急声问,“还有存活下来的机会吗?” 两三个太医战战兢兢地回答,“不确定,全凭世子妃自己的造化。” “去将关押在宗人府的云峥放出来,朕赦免他。”此时此刻,元晔也不知该做什么才能对昏死过去的穆念雪有用,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了,只希望她能及时醒来。 “启禀皇上,云世子现已是残疾之身,走不得路了。”一位守候在殿宇后面的大人道。 元晔眉头一拧,“什么?残疾之身?谁命令你们动重刑的?”眼见着事情越来越糟,新帝更加沉痛起来。 “不是我等用重刑,是云世子腿上原本就有伤,一入宗人府就恶化了”张大人又汇报道,“有关平阳王府参与叛乱的事情审查出来了,严重情况的都与云世子无关,好像是另有其人在暗中操作。” “知道了,先将云峥放出来,叫太医医好他的伤。将平阳王府其他人抓到牢里审讯。” “是。”张大人头冒冷汗,他的昔日帮手平阳王爷又是那样的病态,兰苑里还有一个不满一岁的婴孩,这叫他怎么审问?不过他也没有胆子再说下去,只将平阳王妃极其相关人抓了起来。 云峥知道自己的娇妻以头抢柱、昏迷不醒已是三日后,彼时他身上的伤已经恢复地差不多,只是右腿的膝盖还痛着,一走路就疼痛。太医告诫他要多休息,腿伤才好得快,然而云峥怎么能安心养伤呢?恨不能立刻赶到宫中,查探雪儿的伤势。 第两百二十八章 出京 云峥骑马出府之时,正是张大人派遣官兵来平阳王府捉人之际。 云峥被释放出来时,平阳王妃头风之症发作,因此只派了翠兰前来问候,自己没有踏足兰苑。现在云峥却是在这个时候遇到了被枷锁扣起来的“母亲”,头发凌乱,眼圈浮肿,好似几日几夜没有睡好觉一般。云峥赤目望着平阳王妃,眼中再没了依恋与不舍之情,有的只是不理解与悔恨。悔恨自己将仇人错认为母!悔恨隐藏在平阳王府的秘密现在才揭晓! “等一下,我有话要问这位关押的夫人——”云峥一改口,其他人都惊呆了,尤其是接手这件案子的张大人。张大人与平阳王爷认识多年,又得以云峥的帮助,可办案的时候却绝不循私情。这时候当面押平阳王妃已经让他倍感尴尬,而云峥说的话更叫他堕入了迷雾中。 张大人一声喝令,队伍停了下来,自己带着随从走到一边,留他们“母子”话别。 平阳王妃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这一天,更没想到云峥会发现她的秘密。原先还企盼着云峥能救自己出去,可现在必然是不可能了。 “我问你,平阳王府中是不是私藏了十几年的人彘?嫣然是不是你派来监视我的?暗地里与元泰勾结、图谋不轨是不是你一个人的谋划?还有原本要送一位郡主去和亲,却改成了陆家女儿是不是你从中作梗?”云峥一口气问了许多话,随便哪一样都代表了平阳王妃骨子里的自私与专权,更代表了他们的亲疏关系。 平阳王妃从喉咙里哼了两声,随后仰面大笑,她以为她可以隐瞒一辈子的事情却在穆念雪进府后一样一样打破,所幸自傲地回复,“不错,都是我一个人所为,包括雪儿进宫养胎那次也是我的主意。知道我现在最后悔什么吗?最后悔认了一个贱人生的孩子做儿子!最后悔你将穆念雪这个灾星娶进门!” 云峥忍无可忍,看着在自己眼前发疯的平阳王妃腾起阵阵怒意,毫不客气地给了这个胡乱叫嚣的女人一巴掌!只是这样怎么能消除他心底的恨意?这么多年,云峥虽不满平阳王妃的所作所为,可是心底却是将她当母亲来敬的。她这样说不是寒了他的心吗? “我告诉你,我会跟你认为的灾星厮守一生,也决不允许你再侮辱任何人!从此,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一刀两断!”云峥愤怒地揪着平阳王妃的衣襟,宣言。 平阳王妃没再说什么就被官兵带走了,张大人称不能耽误了升堂的时辰。云峥在孙小的帮助下重新跨上马,看着一大批人离去心情始终不能平复。 “爷,您当心着点,小心别摔下来。”孙小看着坐在马上摇摇晃晃的云峥,担忧地提醒一句。 好不容易来到城门口,孙小打点了银子请人送一抬软轿来,云世子要入宫觐见皇上。 小太监银子是收了,却不给好脸色,“有腰牌吗,没有腰牌无论你什么达官贵人都不准进宫。就这点碎银子还想请轿子,都不够爷的跑路费!” “他奶奶的,我——”孙小气急了,想要修理小太监却动不得手,只能口吐粗语。 “罢了,我们在旁边等候,看看能不能让人带我们进宫。”云峥打断了孙小,依旧骑马在宫墙下等候。 结果等到未时也没能进去,现在穆府与平阳王府里的人犯了重罪,谁也不愿意招惹,能避开都远远地避开。 没能等到人,云峥取下腰侧的玉佩递给要进宫的王太医,命他将这个带给穆念雪。王太医正要进宫去查探世子妃的病情,也就答应了。 重华殿内,一层层杏黄的床帐里穆念雪依旧昏迷着,没有醒过来。元晔除了处理国事,最关心的便是世子妃的病情,一有情况就问询,倒是将他后宫的妃子和皇后忘得一干二净。 后宫之中便开始传流言蜚语,说新帝怎样厚待一个外臣的妻子,又说世子妃怎样利用心机骗得皇帝垂怜。 这些话对于元晔来说简直子虚乌有,弄清了谣言的方向,当机立断就将说过这话的陈昭容打入了冷宫。从此再没有人胆敢对他议论。 “情况如何了,世子妃是否能醒来?”元晔站在穆念雪榻前问询。 “老臣把过脉了,世子妃已经陷入了似醒非醒的状态中,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也不可能及时醒来。”王太医说着,将云峥交给他的玉佩拿出来,放在了世子妃手中捏着。 一旁的元晔也看到了,问道,“这是作何?” “此物让世子妃拿着,或许能唤醒她的知觉。” 王太医的解释没有错,穆念雪的确能感知周边的人和事,知道自己躺在皇宫里,眼前没有夫君的身影。穆念雪在昏睡过程中,大脑不能指挥意识,连轻微地动一下手指头都不能,整个灵魂仿佛是脱壳了。 躺到第十日,穆念雪已经瘦了一大圈下来,而彼时新帝有繁重的国事要忙,不能陪在身边。按照世子妃的要求,元晔削去了穆二老爷的官职,允他回归山林间养老,幼子穆念辰、次子穆念荃无罪。慕府的其他人统统流放、永不进京。 这十日里平阳王府内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平阳王爷毒发而亡。 云峥料理了父亲的丧事后抱着小旋儿跪在城门外请求接自己的妻子回家。四周的人都围绕着看热闹,不知风光一时的云世子为何做此举动。元晔准了云峥进宫,身穿素服将两杯酒准备在御花园的石案上,只要一抬头便可看见满树的桃花迎风而扬,这样的情景像极了幼时他们把酒吟诗的日子。 而今,一个为帝,一个却差点成了阶下囚,二人的友谊已然不在。元晔之所以身着素服,就还当自己是曾经的四皇子,他愿意给云峥澄清自己的机会。 “这两杯酒其中有一杯含有剧毒,半个小时内若不吃下解药连神仙也救不了,我想问你,你有没有真心诚服过我?” 云峥看着俊朗如月华的元晔,心思涌动,却不知如何回答元晔的问话。想到雪儿还在寂寥地宫中躺着,元晔是没打算放过他们。心头一哀伤,就连续喝下了两杯酒,“恕臣子无礼,这个问题拒绝回答。” 元晔只想听一句他还当他是朋友的话,那么案上的毒酒就不必喝了,可现在答案就摆在这里。云峥果然是对他有异心的…… 吞下毒酒之后,云峥就感到腹中绞痛起来,一失手打翻了石案上的酒盏,看着元晔阴沉的笑脸昏厥过去。其实他是想说、是想说不以他为敌的话的。 只是一切都迟了吗?他始终嫉恨于他? “准备一辆马车,将云世子与世子妃送出去。”寂静中,新帝淡淡地吩咐,却始终记得云峥倒下去时憎恨他的目光,他这一世再也不想与过去的盟友、现在的敌人相见,更何况他的妻子是自己爱慕的人。 云峥没想到自己还有醒过来的一刻,睁开眼睛,身旁是熟睡的娇妻与儿子,焦灼的心在看到他们之后瞬时安定了。 打开车帘,一抹金色的阳光正从山林那边升起,而他们正走在无人的路上。 “爷,您醒了”孙小欢喜地问,并将圣上的懿旨换了种说法告诉云峥,“陛下恩准爷带着世子妃出外踏青,没准世子妃就能醒过来。” 云峥却知道自己这一走也没可能入京了,这便是身为帝王的宽容?即使恨他,也要全了面子偷偷放行。 也罢,就权当是承诺娇妻的,要带她出外观光,择一处没有尘世喧嚣的地方住下来。她负责花容月貌,他负责挣钱养家…… 马车内,元晔准备了十足地银子送他们出京,侍从与丫鬟只留了孙小与青鹊,其她人等都打发了。一路上都是静静的,只有车轮压在官道上辘辘的声响,云峥有事没事给雪儿讲他们以前的故事,或者让她听听小璇儿哭笑的声音。 就这样走着,时隔半年了穆念雪依旧没醒,所看过的大夫都摇头说“无望了”。云峥自始至终不放弃,他还要跟雪儿过下半辈子呢,他们还会生第二个、第三个孩子。她怎么能忍心丢自己一个人在路上呢? “爷,您看,前面可是穆二老爷的身影?”孙小惊喜地出声,指着小街边似曾相识的人影,穆二老爷正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孩童买吃食。胖胖的那个小孩要去拿案边的泥人玩,却被做买卖的人一顿呵斥。 穆二老爷牵着两人往前走,如今生活穷困潦倒,连饭都吃不上,哪能顾得到孩子们的要求? 云峥赶上了岳父,并将穆念雪的境况跟穆二老爷说了,称自己也无处可去,现在便是想医好雪儿再做打算。 穆二老爷听后心酸,将云峥等人接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洒扫干净后让他们安生。 至此,云峥、孙小就在外面谋路子,穆二老爷在家中照顾不醒事的两个孩子。平淡的日子过去了一个月,穆念雪终于睁开了沉闭的眼睛。 “太好了,雪儿,你终于醒了——”这一刻云峥不知自己有多开心,之前的等待与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穆念雪睁着乌黑的眼瞳,看了眼抱着自己无比欣喜的俊逸男子,疑惑地开口,“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云峥顿时感觉一头黑线,他的雪儿失忆了!不过没关系,以他的魅力以及小旋儿一声声的“娘”,雪儿一定会重新爱上自己的。 第两百二十八章 出京 云峥骑马出府之时,正是张大人派遣官兵来平阳王府捉人之际。 云峥被释放出来时,平阳王妃头风之症发作,因此只派了翠兰前来问候,自己没有踏足兰苑。现在云峥却是在这个时候遇到了被枷锁扣起来的“母亲”,头发凌乱,眼圈浮肿,好似几日几夜没有睡好觉一般。云峥赤目望着平阳王妃,眼中再没了依恋与不舍之情,有的只是不理解与悔恨。悔恨自己将仇人错认为母!悔恨隐藏在平阳王府的秘密现在才揭晓! “等一下,我有话要问这位关押的夫人——”云峥一改口,其他人都惊呆了,尤其是接手这件案子的张大人。张大人与平阳王爷认识多年,又得以云峥的帮助,可办案的时候却绝不循私情。这时候当面押平阳王妃已经让他倍感尴尬,而云峥说的话更叫他堕入了迷雾中。 张大人一声喝令,队伍停了下来,自己带着随从走到一边,留他们“母子”话别。 平阳王妃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这一天,更没想到云峥会发现她的秘密。原先还企盼着云峥能救自己出去,可现在必然是不可能了。 “我问你,平阳王府中是不是私藏了十几年的人彘?嫣然是不是你派来监视我的?暗地里与元泰勾结、图谋不轨是不是你一个人的谋划?还有原本要送一位郡主去和亲,却改成了陆家女儿是不是你从中作梗?”云峥一口气问了许多话,随便哪一样都代表了平阳王妃骨子里的自私与专权,更代表了他们的亲疏关系。 平阳王妃从喉咙里哼了两声,随后仰面大笑,她以为她可以隐瞒一辈子的事情却在穆念雪进府后一样一样打破,所幸自傲地回复,“不错,都是我一个人所为,包括雪儿进宫养胎那次也是我的主意。知道我现在最后悔什么吗?最后悔认了一个贱人生的孩子做儿子!最后悔你将穆念雪这个灾星娶进门!” 云峥忍无可忍,看着在自己眼前发疯的平阳王妃腾起阵阵怒意,毫不客气地给了这个胡乱叫嚣的女人一巴掌!只是这样怎么能消除他心底的恨意?这么多年,云峥虽不满平阳王妃的所作所为,可是心底却是将她当母亲来敬的。她这样说不是寒了他的心吗? “我告诉你,我会跟你认为的灾星厮守一生,也决不允许你再侮辱任何人!从此,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一刀两断!”云峥愤怒地揪着平阳王妃的衣襟,宣言。 平阳王妃没再说什么就被官兵带走了,张大人称不能耽误了升堂的时辰。云峥在孙小的帮助下重新跨上马,看着一大批人离去心情始终不能平复。 “爷,您当心着点,小心别摔下来。”孙小看着坐在马上摇摇晃晃的云峥,担忧地提醒一句。 好不容易来到城门口,孙小打点了银子请人送一抬软轿来,云世子要入宫觐见皇上。 小太监银子是收了,却不给好脸色,“有腰牌吗,没有腰牌无论你什么达官贵人都不准进宫。就这点碎银子还想请轿子,都不够爷的跑路费!” “他奶奶的,我——”孙小气急了,想要修理小太监却动不得手,只能口吐粗语。 “罢了,我们在旁边等候,看看能不能让人带我们进宫。”云峥打断了孙小,依旧骑马在宫墙下等候。 结果等到未时也没能进去,现在穆府与平阳王府里的人犯了重罪,谁也不愿意招惹,能避开都远远地避开。 没能等到人,云峥取下腰侧的玉佩递给要进宫的王太医,命他将这个带给穆念雪。王太医正要进宫去查探世子妃的病情,也就答应了。 重华殿内,一层层杏黄的床帐里穆念雪依旧昏迷着,没有醒过来。元晔除了处理国事,最关心的便是世子妃的病情,一有情况就问询,倒是将他后宫的妃子和皇后忘得一干二净。 后宫之中便开始传流言蜚语,说新帝怎样厚待一个外臣的妻子,又说世子妃怎样利用心机骗得皇帝垂怜。 这些话对于元晔来说简直子虚乌有,弄清了谣言的方向,当机立断就将说过这话的陈昭容打入了冷宫。从此再没有人胆敢对他议论。 “情况如何了,世子妃是否能醒来?”元晔站在穆念雪榻前问询。 “老臣把过脉了,世子妃已经陷入了似醒非醒的状态中,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也不可能及时醒来。”王太医说着,将云峥交给他的玉佩拿出来,放在了世子妃手中捏着。 一旁的元晔也看到了,问道,“这是作何?” “此物让世子妃拿着,或许能唤醒她的知觉。” 王太医的解释没有错,穆念雪的确能感知周边的人和事,知道自己躺在皇宫里,眼前没有夫君的身影。穆念雪在昏睡过程中,大脑不能指挥意识,连轻微地动一下手指头都不能,整个灵魂仿佛是脱壳了。 躺到第十日,穆念雪已经瘦了一大圈下来,而彼时新帝有繁重的国事要忙,不能陪在身边。按照世子妃的要求,元晔削去了穆二老爷的官职,允他回归山林间养老,幼子穆念辰、次子穆念荃无罪。慕府的其他人统统流放、永不进京。 这十日里平阳王府内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平阳王爷毒发而亡。 云峥料理了父亲的丧事后抱着小旋儿跪在城门外请求接自己的妻子回家。四周的人都围绕着看热闹,不知风光一时的云世子为何做此举动。元晔准了云峥进宫,身穿素服将两杯酒准备在御花园的石案上,只要一抬头便可看见满树的桃花迎风而扬,这样的情景像极了幼时他们把酒吟诗的日子。 而今,一个为帝,一个却差点成了阶下囚,二人的友谊已然不在。元晔之所以身着素服,就还当自己是曾经的四皇子,他愿意给云峥澄清自己的机会。 “这两杯酒其中有一杯含有剧毒,半个小时内若不吃下解药连神仙也救不了,我想问你,你有没有真心诚服过我?” 云峥看着俊朗如月华的元晔,心思涌动,却不知如何回答元晔的问话。想到雪儿还在寂寥地宫中躺着,元晔是没打算放过他们。心头一哀伤,就连续喝下了两杯酒,“恕臣子无礼,这个问题拒绝回答。” 元晔只想听一句他还当他是朋友的话,那么案上的毒酒就不必喝了,可现在答案就摆在这里。云峥果然是对他有异心的…… 吞下毒酒之后,云峥就感到腹中绞痛起来,一失手打翻了石案上的酒盏,看着元晔阴沉的笑脸昏厥过去。其实他是想说、是想说不以他为敌的话的。 只是一切都迟了吗?他始终嫉恨于他? “准备一辆马车,将云世子与世子妃送出去。”寂静中,新帝淡淡地吩咐,却始终记得云峥倒下去时憎恨他的目光,他这一世再也不想与过去的盟友、现在的敌人相见,更何况他的妻子是自己爱慕的人。 云峥没想到自己还有醒过来的一刻,睁开眼睛,身旁是熟睡的娇妻与儿子,焦灼的心在看到他们之后瞬时安定了。 打开车帘,一抹金色的阳光正从山林那边升起,而他们正走在无人的路上。 “爷,您醒了”孙小欢喜地问,并将圣上的懿旨换了种说法告诉云峥,“陛下恩准爷带着世子妃出外踏青,没准世子妃就能醒过来。” 云峥却知道自己这一走也没可能入京了,这便是身为帝王的宽容?即使恨他,也要全了面子偷偷放行。 也罢,就权当是承诺娇妻的,要带她出外观光,择一处没有尘世喧嚣的地方住下来。她负责花容月貌,他负责挣钱养家…… 马车内,元晔准备了十足地银子送他们出京,侍从与丫鬟只留了孙小与青鹊,其她人等都打发了。一路上都是静静的,只有车轮压在官道上辘辘的声响,云峥有事没事给雪儿讲他们以前的故事,或者让她听听小璇儿哭笑的声音。 就这样走着,时隔半年了穆念雪依旧没醒,所看过的大夫都摇头说“无望了”。云峥自始至终不放弃,他还要跟雪儿过下半辈子呢,他们还会生第二个、第三个孩子。她怎么能忍心丢自己一个人在路上呢? “爷,您看,前面可是穆二老爷的身影?”孙小惊喜地出声,指着小街边似曾相识的人影,穆二老爷正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孩童买吃食。胖胖的那个小孩要去拿案边的泥人玩,却被做买卖的人一顿呵斥。 穆二老爷牵着两人往前走,如今生活穷困潦倒,连饭都吃不上,哪能顾得到孩子们的要求? 云峥赶上了岳父,并将穆念雪的境况跟穆二老爷说了,称自己也无处可去,现在便是想医好雪儿再做打算。 穆二老爷听后心酸,将云峥等人接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洒扫干净后让他们安生。 至此,云峥、孙小就在外面谋路子,穆二老爷在家中照顾不醒事的两个孩子。平淡的日子过去了一个月,穆念雪终于睁开了沉闭的眼睛。 “太好了,雪儿,你终于醒了——”这一刻云峥不知自己有多开心,之前的等待与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穆念雪睁着乌黑的眼瞳,看了眼抱着自己无比欣喜的俊逸男子,疑惑地开口,“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云峥顿时感觉一头黑线,他的雪儿失忆了!不过没关系,以他的魅力以及小旋儿一声声的“娘”,雪儿一定会重新爱上自己的。 番外 最后的故事 平阳王爷过世之后,云峥曾去过作为灵儿郡主与自己新婚的院子里,并且发现了缸里的人彘,还有案上世子与世子妃登记入案的金册子,上面的名字分明写着云峥与叶灵儿。穆念雪这三个字却是不在名册之内的,想必又是平阳王妃搞的鬼,怎么都不肯承认雪儿是云家的人。 这些虚的名头云峥不会介意,只是当他看到泡在酒坛中的人彘时还是禁不住一阵阵恶心。如果这就是芸姨娘,如果这就是他的亲生母亲,云峥已经不知道用什么办法麻痹自己刺痛的神经! 因为所谓的人彘已经在乌黑的酒坛中泡出了酸味与恶臭,眼珠子都泡化在缸内,还有残缺的四肢…… 正是她,才通过水的媒介与父亲沟通,导致引发父亲的蛊毒,虽然痛苦,父亲却是带着笑意死的。云峥不知道云府内藏了多少惊人的秘密,听父亲的叙述,平阳王妃曾与芸姨娘同一天生孩子,随后芸姨娘自己的孩子就死了,从此得了失心疯。 现在云峥明白了,当晚是平阳王妃用自己所生的女孩与芸姨娘调换了,将云峥抱到了身边养着。同时当知道自己的孩子死去后,真正得了失心疯的人是平阳王妃自己!平阳王妃为了报复芸姨娘,将平阳王爷永远囚禁在自己身边,偷偷地请来南方巫师给云峥下毒,只要平阳王爷动了另娶她人的念头,云峥便会中蛊毒而死。然而事情巧妙的是,平阳王爷知道了此事的真相,将蛊的源头从幼子身上拿下,移到了自己身上。 南方巫师下了阴邪的蛊,自己也遭蛊毒反噬,在精力崩溃下给平阳王爷下了禁咒,不让他说出事情真相,否则必有灾难到头。 从此以后,平阳王妃以私刑关押着芸姨娘,先是囚禁她,后是折磨她的心智。慢慢让她变得残废,剥了头皮、斩断四肢长长久久泡在以毒虫为诱饵蜜制的酒坛里。让其发酵、再发酵,最后成为古怪的生物,痛苦的死去! 云峥每念及此,浑身都会起一层鸡皮疙瘩,现在幸好是出了平阳王府,才将心中的痛恨去除了。想必,平阳王妃入了监牢也不会有好日子过?而她以自私换回的父亲的真心也是假的,正因如此,平阳王爷才会中蛊! “云峥,你在看什么?”穆念雪绾着妇人的发髻,身着青蓝草纹样镶领淡青交颈上衣,配着白底刺青绣花裙,身上没有艳丽夺目的装饰物,却更叫人打心底里喜欢。她手边牵着个周岁大的孩子,小腹微微隆起,现在已是苏醒后的第三个月。 “不过是以前的尘事,不打紧。”云峥说笑着收起了从京城莫展离寄来的书信,将妻儿搀到床边坐下。 “以前的事我也要看,说不定还能想起什么。”穆念雪从醒过来到现在,记忆总是断断续续不能复苏,甚至还将前世的事情搞混,云峥干脆让她别想了,现在的日子正好。虽如此,穆念雪还是想想起来,便夺了信笺来看。 只见上面写着有关平阳王妃伏诛的事,另外还有穆府大太太贩卖人口的案子都已做了了结。穆念媛被姑太太一家所救,从青搂里赎了出来被赦免流放。大少爷穆念远与老太太在流放的途中染了疾病去世,只剩下大太太、大少奶奶王氏与三房的人还在通州路途上颠沛流离。 信的下方写明着莫展离不日便率兵而归,到时会带上陆芸湘一同来探望云峥。 “陆芸湘,陆芸湘这个名字倒是熟悉……穆念媛又是谁?是我的妹妹吗?”穆念雪在心里念叨着,又迷迷糊糊地问云峥。 “都跟你说了,不要想以前的事情。过段时间等陆芸湘来了,你就知道她是谁了。”云峥捏了捏娇妻丰腴起来的下巴,又将云泽抱起来逗弄他。 “爹,我要扔高高,扔好高好高。”一岁大点的云泽奶声奶气地央求父亲,过一会儿自己果然被扔出了好高好高,几乎到了房顶上。 “云泽是男孩子,你别把他宠坏了。” 屋内传来一片欢声笑语,穆念雪擦了擦手准备去做晚饭,如今在云峥的帮助下,穆二老爷已经在附近办起了私塾,穷人家的孩子甚至可以上学。邻里乡亲感恩戴德,不送银子必会送些贴心的蔬菜水果或是布料过来。 皇宫内,元晔仍旧秘密探寻着云峥等人的行动,不为别的,只为记挂着穆念雪的行踪,不知她到底有没有苏醒。 昨日,他无意到了太的旧地,原本是想找找元泰生前的劣迹,必要时好公诸于众,稳定自己的帝位。却在宫里意外地发现了一个洒扫宫女,从侧面看像极了穆念雪,那一刻生为帝王的他也心旌荡漾。 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喝问,“你怎么还不走?” 洒扫的女子诚惶诚恐,连连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直到这一刻元晔才苏醒,是自己认错了人。若是真正的穆念雪在这里,又岂会甘于扫地?又岂会向他求饶? 她生来就是傲气的,不屈服于他人。 “你叫什么名字?”元晔将磕头请罪的女子从地上拉了起来,颇为好奇地问。 那名女子许久都没有回答,只是难安地摇了摇头,元晔以手撬开她的嘴唇,才发现她已没有舌头,难怪不会说话。 元晔将女子带进了寝宫中,试图与之行亲密之事,哪知这女人是懵懂的,只一味的逃脱、躲避,根本不肯就范。 忽的惹恼了元晔,命人将女子拖下去,杀了。 他却不知这女人只是穆念雪的一个替身,当初为了救世子妃出宫,二皇子在民间寻到的女子。并早早就打算好利用云峥对自己妻子的不舍之情帮他做事。穆念雪有什么样的经历,都一一告诉这女子,将她原本空白的人生剔除,重新安排了其她人的给她。 也包括她的感恩与仇恨。她怀胎数月,她也怀胎数月,她有恩爱的夫君,她也有对她不错的二皇子。 只是一朝缘尽,他便弃她如尘埃,到头来她什么都不是,为了别人的人生将自己的名字都忘记的可怜人。 元晔有些扫兴地步入后宫,除了皇后经常不见人影外,其她人总能引起他的注意力,比如现如今的璇妃,不好好的刺绣看书,倒是在他经过的地方练剑。眼中的冷如十二月的雪花足以冰冻任何一个人的神智,仅从眼眸中就能看出她恨他! 你看,现在她又将剑尖指向了他,距离脖子只有几寸的距离!刘公公看着几欲发抖,差点就呼出一声“护驾”,不过始终,刘殷璇的剑都没有刺下,总是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收起凌厉的剑锋! 刘殷璇又重新回到了从前那个任性豪放的年代,不过自己怎么变都跟眼前的人无关,她不过是想在无聊的后宫之中打发时间而已。 “好剑法!不知爱妃可敢与朕赐教?”但凡一个女子将自己的夫君贬到尘埃的时候,往往引起这个男人对她的侧目,就比如现在,元晔好奇了,她怎么就不看自己一眼呢。 璇妃收了剑,提脚回了宫。元晔跟随其后,四下里有不少太监宫女悄悄地将方才的情形记在了脑中。不日,一场以剑比武的盛会就要出来了,而前朝重文采的风俗潜移默化地变为尚武,皆因宫中的璇妃娘娘引起。 与陆芸湘的会面从一段时间盼到了三年后才如约见到,彼时穆念雪已经生下了小儿子。而莫展离也带了两个孩子过来,分别是一男一女。 “泽儿,你带着弟弟妹妹到院子里玩,记得要小心,不可以爬树玩水。”穆念雪细心地交代,此时她的记忆已经完全苏醒,认得站在眼前的两人是谁了。 “知道了,娘。”云泽才四岁多点,一手牵着个幼小的弟弟妹妹,哒哒哒地跑到外面。 “雪儿姐姐,你还好吗?”陆芸湘自打生了孩子后,一下子成熟了许多,举止形容都跟往日不同。 “我当然好,你呢。”穆念雪拉着陆芸湘的手,相对着坐下来谈心,分开这么多年,心里不知藏了多少话说也说不完。 “我哥和嫂子成亲了,就在今年开春过后”陆芸湘有一句没一句地唠叨着,恨不能将所有的话从嘴里吐了出来,“穆念媛从青楼里出来后精神状态就不好,不过好在她年龄小,青楼的妈妈没让她马上接客,只是当成压轴的好货好好着。幸好我哥从旁人手中打听来了消息,就在那一夜花了血本将穆念媛赎回了。” 穆念雪一直安静地听着,知道这件案子不是老太太作祟就是大太太的主意,总之她亲娘不会打着卖女儿的想法让自己轻松的逃脱流放之行。 陆芸湘又道,“我们过来时看到了二姐姐,如今袁秀才官职升迁,被皇上调到了京城做鸿胪寺少卿。” “那是很好的事啊。”穆念雪由衷地道,她们这些姊妹嫁的好虽好,最终却不能逃脱一个逃犯的罪名,只有穆念池才是从贫寒之家起步步高升。 “好什么呀,二姐姐嫁过去一天清福都没享,结果一个员外主动将自己的女儿说给了袁秀才,并要求给女儿正妻的位置。现如今二姐姐是屈居第二了,那女人抢走了二姐姐正妻的位置不算,还要夺走二姐姐的儿子呢。” 穆念雪气得牙痒痒,可恨自己连一点忙都帮不上,“袁秀才就不管先来后到吗?” “不管,袁秀才现在全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反正也有员外这个岳丈替他打点着,他不怕什么。二姐姐拼死拼活地劳作,现在人老珠黄了,袁秀才就有些嫌弃的意味。这才叫遇人不淑呢。” “芸妹妹,你在京城,多替我照顾些二姐姐,有必要就将周姨娘挪回来照顾她女儿。有个人在身边,二姐姐才不会孤立无援了。”穆念雪用心地道。 “我知道,不用你说,我都去看过她两次了。”陆芸湘将自己愤恨的心收下,两个人手拉手地去院外看孩子。 “雪儿,不如让泽儿跟莫兄的羽儿定个娃娃亲?”不知何时,云峥悄悄地从后头道。 彼时,小家伙们玩得不想分开,悠哉悠哉地跑到父母面前说要住在这里的话。云峥的主意一出,陆芸湘立即点头应允了。 五年后,穆二老爷去世,一个疯女人不远千里来吊丧,看到了自己的儿子穆念荃。 同年,穆念辰满十五岁,小小年纪考中进士,颇受皇帝的青睐,加封官职,并将穆府原有的爵位袭给了他。 十年后,穆念雪头部瘀伤发作,视为不治之症,进入中年的云峥将三个孩子托付给已结婚生子的穆念辰照看,自己带着重病的妻子云游他乡…… 全文完。 感谢大家!(未完待续) 番外 最后的故事 平阳王爷过世之后,云峥曾去过作为灵儿郡主与自己新婚的院子里,并且发现了缸里的人彘,还有案上世子与世子妃登记入案的金册子,上面的名字分明写着云峥与叶灵儿。穆念雪这三个字却是不在名册之内的,想必又是平阳王妃搞的鬼,怎么都不肯承认雪儿是云家的人。 这些虚的名头云峥不会介意,只是当他看到泡在酒坛中的人彘时还是禁不住一阵阵恶心。如果这就是芸姨娘,如果这就是他的亲生母亲,云峥已经不知道用什么办法麻痹自己刺痛的神经! 因为所谓的人彘已经在乌黑的酒坛中泡出了酸味与恶臭,眼珠子都泡化在缸内,还有残缺的四肢…… 正是她,才通过水的媒介与父亲沟通,导致引发父亲的蛊毒,虽然痛苦,父亲却是带着笑意死的。云峥不知道云府内藏了多少惊人的秘密,听父亲的叙述,平阳王妃曾与芸姨娘同一天生孩子,随后芸姨娘自己的孩子就死了,从此得了失心疯。 现在云峥明白了,当晚是平阳王妃用自己所生的女孩与芸姨娘调换了,将云峥抱到了身边养着。同时当知道自己的孩子死去后,真正得了失心疯的人是平阳王妃自己!平阳王妃为了报复芸姨娘,将平阳王爷永远囚禁在自己身边,偷偷地请来南方巫师给云峥下毒,只要平阳王爷动了另娶她人的念头,云峥便会中蛊毒而死。然而事情巧妙的是,平阳王爷知道了此事的真相,将蛊的源头从幼子身上拿下,移到了自己身上。 南方巫师下了阴邪的蛊,自己也遭蛊毒反噬,在精力崩溃下给平阳王爷下了禁咒,不让他说出事情真相,否则必有灾难到头。 从此以后,平阳王妃以私刑关押着芸姨娘,先是囚禁她,后是折磨她的心智。慢慢让她变得残废,剥了头皮、斩断四肢长长久久泡在以毒虫为诱饵蜜制的酒坛里。让其发酵、再发酵,最后成为古怪的生物,痛苦的死去! 云峥每念及此,浑身都会起一层鸡皮疙瘩,现在幸好是出了平阳王府,才将心中的痛恨去除了。想必,平阳王妃入了监牢也不会有好日子过?而她以自私换回的父亲的真心也是假的,正因如此,平阳王爷才会中蛊! “云峥,你在看什么?”穆念雪绾着妇人的发髻,身着青蓝草纹样镶领淡青交颈上衣,配着白底刺青绣花裙,身上没有艳丽夺目的装饰物,却更叫人打心底里喜欢。她手边牵着个周岁大的孩子,小腹微微隆起,现在已是苏醒后的第三个月。 “不过是以前的尘事,不打紧。”云峥说笑着收起了从京城莫展离寄来的书信,将妻儿搀到床边坐下。 “以前的事我也要看,说不定还能想起什么。”穆念雪从醒过来到现在,记忆总是断断续续不能复苏,甚至还将前世的事情搞混,云峥干脆让她别想了,现在的日子正好。虽如此,穆念雪还是想想起来,便夺了信笺来看。 只见上面写着有关平阳王妃伏诛的事,另外还有穆府大太太贩卖人口的案子都已做了了结。穆念媛被姑太太一家所救,从青搂里赎了出来被赦免流放。大少爷穆念远与老太太在流放的途中染了疾病去世,只剩下大太太、大少奶奶王氏与三房的人还在通州路途上颠沛流离。 信的下方写明着莫展离不日便率兵而归,到时会带上陆芸湘一同来探望云峥。 “陆芸湘,陆芸湘这个名字倒是熟悉……穆念媛又是谁?是我的妹妹吗?”穆念雪在心里念叨着,又迷迷糊糊地问云峥。 “都跟你说了,不要想以前的事情。过段时间等陆芸湘来了,你就知道她是谁了。”云峥捏了捏娇妻丰腴起来的下巴,又将云泽抱起来逗弄他。 “爹,我要扔高高,扔好高好高。”一岁大点的云泽奶声奶气地央求父亲,过一会儿自己果然被扔出了好高好高,几乎到了房顶上。 “云泽是男孩子,你别把他宠坏了。” 屋内传来一片欢声笑语,穆念雪擦了擦手准备去做晚饭,如今在云峥的帮助下,穆二老爷已经在附近办起了私塾,穷人家的孩子甚至可以上学。邻里乡亲感恩戴德,不送银子必会送些贴心的蔬菜水果或是布料过来。 皇宫内,元晔仍旧秘密探寻着云峥等人的行动,不为别的,只为记挂着穆念雪的行踪,不知她到底有没有苏醒。 昨日,他无意到了太的旧地,原本是想找找元泰生前的劣迹,必要时好公诸于众,稳定自己的帝位。却在宫里意外地发现了一个洒扫宫女,从侧面看像极了穆念雪,那一刻生为帝王的他也心旌荡漾。 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喝问,“你怎么还不走?” 洒扫的女子诚惶诚恐,连连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直到这一刻元晔才苏醒,是自己认错了人。若是真正的穆念雪在这里,又岂会甘于扫地?又岂会向他求饶? 她生来就是傲气的,不屈服于他人。 “你叫什么名字?”元晔将磕头请罪的女子从地上拉了起来,颇为好奇地问。 那名女子许久都没有回答,只是难安地摇了摇头,元晔以手撬开她的嘴唇,才发现她已没有舌头,难怪不会说话。 元晔将女子带进了寝宫中,试图与之行亲密之事,哪知这女人是懵懂的,只一味的逃脱、躲避,根本不肯就范。 忽的惹恼了元晔,命人将女子拖下去,杀了。 他却不知这女人只是穆念雪的一个替身,当初为了救世子妃出宫,二皇子在民间寻到的女子。并早早就打算好利用云峥对自己妻子的不舍之情帮他做事。穆念雪有什么样的经历,都一一告诉这女子,将她原本空白的人生剔除,重新安排了其她人的给她。 也包括她的感恩与仇恨。她怀胎数月,她也怀胎数月,她有恩爱的夫君,她也有对她不错的二皇子。 只是一朝缘尽,他便弃她如尘埃,到头来她什么都不是,为了别人的人生将自己的名字都忘记的可怜人。 元晔有些扫兴地步入后宫,除了皇后经常不见人影外,其她人总能引起他的注意力,比如现如今的璇妃,不好好的刺绣看书,倒是在他经过的地方练剑。眼中的冷如十二月的雪花足以冰冻任何一个人的神智,仅从眼眸中就能看出她恨他! 你看,现在她又将剑尖指向了他,距离脖子只有几寸的距离!刘公公看着几欲发抖,差点就呼出一声“护驾”,不过始终,刘殷璇的剑都没有刺下,总是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收起凌厉的剑锋! 刘殷璇又重新回到了从前那个任性豪放的年代,不过自己怎么变都跟眼前的人无关,她不过是想在无聊的后宫之中打发时间而已。 “好剑法!不知爱妃可敢与朕赐教?”但凡一个女子将自己的夫君贬到尘埃的时候,往往引起这个男人对她的侧目,就比如现在,元晔好奇了,她怎么就不看自己一眼呢。 璇妃收了剑,提脚回了宫。元晔跟随其后,四下里有不少太监宫女悄悄地将方才的情形记在了脑中。不日,一场以剑比武的盛会就要出来了,而前朝重文采的风俗潜移默化地变为尚武,皆因宫中的璇妃娘娘引起。 与陆芸湘的会面从一段时间盼到了三年后才如约见到,彼时穆念雪已经生下了小儿子。而莫展离也带了两个孩子过来,分别是一男一女。 “泽儿,你带着弟弟妹妹到院子里玩,记得要小心,不可以爬树玩水。”穆念雪细心地交代,此时她的记忆已经完全苏醒,认得站在眼前的两人是谁了。 “知道了,娘。”云泽才四岁多点,一手牵着个幼小的弟弟妹妹,哒哒哒地跑到外面。 “雪儿姐姐,你还好吗?”陆芸湘自打生了孩子后,一下子成熟了许多,举止形容都跟往日不同。 “我当然好,你呢。”穆念雪拉着陆芸湘的手,相对着坐下来谈心,分开这么多年,心里不知藏了多少话说也说不完。 “我哥和嫂子成亲了,就在今年开春过后”陆芸湘有一句没一句地唠叨着,恨不能将所有的话从嘴里吐了出来,“穆念媛从青楼里出来后精神状态就不好,不过好在她年龄小,青楼的妈妈没让她马上接客,只是当成压轴的好货好好着。幸好我哥从旁人手中打听来了消息,就在那一夜花了血本将穆念媛赎回了。” 穆念雪一直安静地听着,知道这件案子不是老太太作祟就是大太太的主意,总之她亲娘不会打着卖女儿的想法让自己轻松的逃脱流放之行。 陆芸湘又道,“我们过来时看到了二姐姐,如今袁秀才官职升迁,被皇上调到了京城做鸿胪寺少卿。” “那是很好的事啊。”穆念雪由衷地道,她们这些姊妹嫁的好虽好,最终却不能逃脱一个逃犯的罪名,只有穆念池才是从贫寒之家起步步高升。 “好什么呀,二姐姐嫁过去一天清福都没享,结果一个员外主动将自己的女儿说给了袁秀才,并要求给女儿正妻的位置。现如今二姐姐是屈居第二了,那女人抢走了二姐姐正妻的位置不算,还要夺走二姐姐的儿子呢。” 穆念雪气得牙痒痒,可恨自己连一点忙都帮不上,“袁秀才就不管先来后到吗?” “不管,袁秀才现在全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反正也有员外这个岳丈替他打点着,他不怕什么。二姐姐拼死拼活地劳作,现在人老珠黄了,袁秀才就有些嫌弃的意味。这才叫遇人不淑呢。” “芸妹妹,你在京城,多替我照顾些二姐姐,有必要就将周姨娘挪回来照顾她女儿。有个人在身边,二姐姐才不会孤立无援了。”穆念雪用心地道。 “我知道,不用你说,我都去看过她两次了。”陆芸湘将自己愤恨的心收下,两个人手拉手地去院外看孩子。 “雪儿,不如让泽儿跟莫兄的羽儿定个娃娃亲?”不知何时,云峥悄悄地从后头道。 彼时,小家伙们玩得不想分开,悠哉悠哉地跑到父母面前说要住在这里的话。云峥的主意一出,陆芸湘立即点头应允了。 五年后,穆二老爷去世,一个疯女人不远千里来吊丧,看到了自己的儿子穆念荃。 同年,穆念辰满十五岁,小小年纪考中进士,颇受皇帝的青睐,加封官职,并将穆府原有的爵位袭给了他。 十年后,穆念雪头部瘀伤发作,视为不治之症,进入中年的云峥将三个孩子托付给已结婚生子的穆念辰照看,自己带着重病的妻子云游他乡…… 全文完。 感谢大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