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佛门弟子到左道魔主》 第一章 《玄君七章秘经》 明月当空,碧空如洗。 大玄幽州西处,幽州最具盛名的佛门大宗灵龙铁刹后山,一个看起来才十六七岁的小和尚孤身盘坐在悬崖边上,身前横摆着一把匕首,垫在洁白的布绸上。 沈羿正在面临平生最重要的转折点,他要做出一个关乎未来的决定:是继续修行,还是就此放弃。 他本是另一个世界的社畜预备役,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梦境而来到此世,成为当世佛门大宗灵龙铁刹的一个小小武僧。 按照灵龙铁刹规定,武僧习武三年未开脉者,便要降为杂役僧,以此来偿还寺院之恩。虽不至于绝了修行之路,但基本上算是前途无亮了。 而沈羿,他入门近三年,武道第一重境界筑体境早在七个月前就已经圆满,一身铁布衫在同辈弟子中也算是少有人敌,但他却是迟迟无法由外而内,打通经脉,进行下一步的修行。 究其原因,便是他遇到了小说主角常见的问题——经脉闭塞。他的经脉天生异常,若无大机缘,基本上一辈子算是绝了武道之途了。 幸运的是,沈羿自带大机缘,他有办法打通经脉,不需要等一个天降老爷爷,临死前给他打通经脉。 但不幸的是,这方法凶险至极,需要经历大痛苦,且还有身死的风险,后续还可能有副作用。 “《玄君七章秘经》。”沈羿轻声念道。 一卷古老书简在身前凭空出现,徐徐打开,古老的文字如同无数小小的魔怪,在书简上沉浮扭动。 这扭曲又古老的文字,沈羿从未见过学过,但他却是完完全全能明白书简内容的意思,甚至能够了解那些玄之又玄的语句。 但也正是因为了解,才知晓恐怖,才会在初次阅读之后再也没去碰过,直到现在他几乎快走投无路了,才做出这个选择。 是的,沈羿已经做出了选择。当他的心里浮现选择的念头之时,他就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做出决定了。 此世的武道有成者,可移山担岳,翻江倒海,已是神仙中人。当了一辈子凡人的沈羿,可不想再重复一世。 今生的他才十七岁,若当真被降为杂役僧,一辈子在杂役院里蹉跎,那他还不如引刀自尽算了,这样说不定还能回到前世。 如果一定要当社畜,他还是更为偏好21世纪的蓝星社畜。 “卷五。” 沈羿轻轻说着,书简上文字变幻,如同藤蔓一般扭曲着字体,换成新的内容。 《卷五·太阴尸解蜕形箓》:“解体纳气,太阴炼形,入太阴身经三官,九真召魂,太一守骸,三元护炁,太上摄魂,骨肉不朽,五脏不殒,能死能生,能阴能阳,出虚入无······” 撇去后面那些玄乎的描写,前面的内容便是解决经脉闭塞之法。纳至阴之气入体,太阴炼形,怎么纳?切割经脉,解体纳气。 是不是很邪门? 邪门就对了,毕竟这东西被称之为东方的克苏鲁魔典。 偏偏沈羿现在还真就只能选择这邪门的《玄君七章秘经》。 月光下,沈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褪去衣衫,放松肌肉,而后拿起匕首,将刃尖对准肩部一大穴。 经脉并非是虚无的伪物,它是血管、神经等身体组织的统称,用前世现代医学难以全面解释,但又真实存在。 而既然是真实之物,就可以用真实的东西来影响,就好比沈羿手上的匕首。 切开经脉和穴窍,从此世武道角度来看,也并非不可行,可经脉本身连通周身器官,也包括神经组织,穴窍更是有部分乃是死穴要穴,若有毁损那是非死即伤,所以并没有人做出这种自寻死路之举。 沈羿先前也是因此而从未想过行此法。不过事到如今,决定都下了,绝绝无退缩之理。 是生是死就看天命了。 他紧咬牙关,匕首在微微停顿之后,便直接刺入血肉,刃尖点入穴窍。与此同时,书简上的一个文字突然脱离,飞了出来,没入那被刺入的穴窍内。 一种冰冰凉凉的感觉出现在手,月光照在手臂上似是格外闪亮,伤口处甚至浮现了一点银白色的光泽。 能行! 沈羿眼眸发亮,匕首在血肉中划勒,从肩前到食指,之后又向上划过,一直割到鼻旁。 冰冷的刃尖带来不间断的痛苦,但沈羿划过血肉的动作却毫无停断之意。 一条手阳明大肠经的割开,让沈羿浑身流出细密的汗水,痛得面目狰狞,但随后出现的银白光泽却是止住了流出的血液。 一个接一个的扭曲文字飞入穴窍,带来越发冰凉的感觉,沈羿再接再励,一点一点割开周身经脉,从上到下,割出一道道伤痕。 最后一刀划完,匕首当啷落地,沈羿也险些跪倒下去。 “终于······结束了。” 他勉力站起身来,一个又一个的古怪黑字在周身上下浮现,游走,串联成一条条文字经脉后,隐于皮肤之下。 肌肉在蠕动,皮肤上的伤痕如同时光倒流一般渐渐消失,若非痛觉还残留在意识内,沈羿怕是会以为这是幻觉。 月光照在身上,沈羿如沐冰水,通体生寒。 奇经八脉,十二正经,周身百脉俱通,所有穴窍中内藏的一点先天之精都化作内气在经脉中流淌。一次冒险,让沈羿省却了他人数年乃至十数年的苦功。 月光照在身上,如同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衣衫,月华如水,潺潺入体。 沈羿张开双臂,感受着比之先前强大了不知多少的力量,只觉积压了许久的压力尽数释放,此刻当真是high到不行,只想在月下高歌一曲。 然后,他很应景地摆出一个古怪的姿势,趁着兴头唱了起来:“阿姨压一压~~~~” 此刻的他真是high到不行。 然而,就在这时,厚实的脚步声突然传来,一只吊睛白额大虫从旁边的林子里慢慢走了出来。它瞪大眼睛,惊愕莫名地看着那个在月下高歌的裸男。 恍如在看一个变态。 “······” 沈羿僵住了。 他特意深夜来到后山,就是为了不被他人知晓,可他忘了,夜里的后山虽然少有人至,但不排除动物。 而这只老虎,它显然是开了灵智的。 这一瞬间,沈羿有种有脚趾抠出一座灵龙铁刹的冲动,而后又杀心大起。 好妖孽,竟敢接近我佛门圣地,小僧今夜就要为民除害! 正当沈羿想要一个滑铲杀虎灭口的时候,远处突然有火光接近,一道断喝声响起:“谁在那?” 第二章 无嗔 山道上,一道火光迅速接近,速度极快,火光却是未有太大摇晃。 “巡夜僧人!” 沈羿连忙套起裤子,然后抓起僧衣撕下一块布,充当面巾遮住面容。 只要我不暴露,就没人知道我伤风败俗过。 那老虎则是直接窜入山林中,溜得比兔子还快。 在他套裤子遮脸的时候,那道火光已是接近了悬崖,一个面容微黑,一看就是个正经人的灰衣和尚已是临近。 无嗔。 沈羿识得这同门师兄,此人别称“黑面神”,如今乃是灵龙铁刹戒律院弟子。 溜! 伤风败俗的沈羿将僧衣和芒鞋往崖下一扔,紧随那老虎之后奔向树林。 晚上夜游,伤风败俗,这两罪并罚,说不得沈羿能够提前享受杂役院生活了。 内气下意识地运到脚掌,身子一轻,便已是如弹射之箭般飞出。因修炼铁布衫之故,此时哪怕赤脚,沈羿也是逃得飞快。 “哪里走?” 无嗔将手上的灯笼放下,八步连迈,后发先至,在月光下掠出一道残影,一只手掌已是五指成爪,扣在了沈羿右肩头。 指爪发力,五指如坚钢,这一爪,无嗔竟是下了辣手,要锁拿住沈羿的肩胛骨。 然而这一爪触及皮肤之时,无嗔竟是感觉那触感格外坚韧,同时对方骨骼作响,陡然向下一塌,以分毫之差避过了无嗔的爪功发力。 裸露的上身显露出苍白之色,沈羿的瞳孔悄然变大,黑色的瞳孔占据了更多的眼白,屈肘后顶,力贯千钧。 他只感觉自身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力量,周身筋骨血肉都随心而动,可以随意发力。这一肘,手臂力量拧成了一股,砰然撞在无嗔横挡在身前的臂膀上。 砰! 无嗔脚掌拖地,划出了一米多距离,随后猛然蹬地,飞身跃起,当空一爪按下,五指之上乍现锐利豪光,劲风呼啸,隐含风雷之声。 因陀罗爪! 沈羿耳听风雷,终于确定了无嗔心中所含的恶意,乃至杀意。因陀罗爪可是灵龙铁刹高深武学之一,哪怕无嗔初学乍练也是威力非凡。 这一爪,他是抱着重创乃至杀死沈羿的心态使出的。 当是时,沈羿一步止住前进之势,返身出拳,浑身骨节发出爆竹般的声响,又携刚刚拥有的内气,当空打出爆响。 打通奇经八脉之后,哪怕沈羿还未正式修炼过内功,也拥有相当强大的内气,此刻随同劲力一同打出,一招罗汉拳的“黑虎掏心”,直取中宫。 拳爪相对,无嗔的三指扣抓在沈羿手背上,掌心遭拳重击,一股大力轰得手臂发麻,震出一层淡金色的气膜。 当—— 似钟鸣般的声响中,无嗔指爪紧扣住沈羿的拳头落地,眸绽精光,与一双黑多过白的眼睛相对。 嗡—— 大脑在颤抖,像是有一滩污秽的泥水在里边滚动,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倒竖。 无嗔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就是现在!” 一只散发着金光的大老虎猛然从草丛中跃出,低沉的虎啸声中,一记倒甩虎尾,由下而上,打在无嗔的小兄弟上。 淡金色的气膜顿时被破,沈羿甚至能听到无嗔发出的悲鸣。 这一击直接将无嗔从混乱中打醒了,也让他痛彻心扉,破了他那内外兼修的护身之功。 “走!” 金光大老虎一个头槌撞开了无嗔,往沈羿腿间一顶,把他掀到自己背上,低吼道:“抓紧了,虎爷我要加速了。” 它飞速奔腾纵跃,背着沈羿穿梭林中,一直跑到半山腰,钻进了一个偏僻的山洞中。 叮! 清脆的摩擦声响起,就见老虎搓着金灿灿的爪子,打出火星,点燃了山洞岩壁上的几盏油灯。 这整个山洞,渐渐亮堂起来了。 靠最里边的墙边堆着干草,上面还铺着一张熊皮,旁边的墙壁上凿出了几个洞,内中放着油灯,另一边还贴墙放着一个大书架,上面放满了书籍。 这老虎,竟然还是个会读书的。 最关键的是—— 沈羿看了下那渐渐黯淡下来的金光,发觉自己好像没法杀虎灭口了。 打不过啊。 这一个滑铲,怕不是直接给老虎送外卖了。 “这位······嗯,虎兄?”沈羿斟酌着用词,试探着叫道。 “叫什么虎兄,” 大老虎不满地回头看来,低沉的声音自腹中发出,“叫师兄。虎爷我可是正儿八经的佛门弟子,师从灵龙铁刹空虚大师,姓黄名霸天,法号无天。” 得,感情这还是一只霸天虎。 沈羿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心中暗骂:‘最关键的是这一只老虎都已经拜师了,而我还在武僧院上公开课。’ 不过既然这只霸天虎也是同门,那么就不用担心他想要拿自己当夜宵了。 霸天虎优雅地踱步走到墙角,扒拉出一件灰色僧衣抛过来,“把衣服穿上。你这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学野兽赤裸,当真是脑子有洞。” 沈羿接过僧衣,忙不迭地套上,不过那蒙在脸上的破布倒是未摘。 虽然先前在山上已经和大老虎坦诚相见了,但说不定对方没看清楚自己的脸呢,还是保险点。 沈羿还是想当个体面人的。 这僧衣的大小倒是和沈羿的体型差不多,沈羿穿上也没感觉到不适。这老虎一只野兽,也不知道它为什么收藏着僧衣。 在他穿衣的时候,大老虎黄霸天就蹲坐着看着,长长的虎尾在背后轻轻扫着地面。 沈羿见状,心中一动,问道:“敢问虎师兄是有何事需要小弟效劳?” 看这大老虎的架势,显然是有事情需要沈羿帮忙,否则也不会帮他脱身,还带着他来到老巢。 霸天虎那张虎脸上很是生动地露出“就等你这句话”的表情,老虎尾巴扫动的频率就快了不少。 “咳咳,”它轻咳两声,端上师兄的架子,道,“为兄我确实有个关乎我寺安危的重任要交给你。师弟你虽然变态了点,但到底只是真变态,而不是伪君子。 看在你差点被那贼秃重伤的份上,为兄觉得你还是可以信任的。 所以啊,为了灵龙铁刹的安危,请师弟在寺院里注意点那黑脸和尚。那和尚夜里暗行不轨,为兄已经盯了他好多天了,可惜今晚因为师弟你大半夜的唱歌,害得我也被发现了。” 虎师兄终究是异类,平日里难以进寺院,一般都在林间游荡,和灵龙铁刹里的其他人都不熟。至于找它那师父······ 空虚大师的大名,沈羿还是有所耳闻的。这一位人如其名,天天空虚得很,总想找点乐子,否则也不会收一只老虎为徒,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浪着呢。 “黑脸和尚,刚刚在林中交手的那个?”沈羿问道。 大老虎连连点头。 “这不行。” 沈羿正气凛然,“无嗔师兄虽然凶神恶煞,但他只是忠于戒律院弟子的职责,要让我监视同门,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你竟然还相信那个对你下杀手的黑脸和尚?”虎师兄大感惊奇。 难不成是自己看错了? 这变态师弟不是变态,而是那种以德报怨的老实人? “不,我的意思是——” 沈羿搓了搓手指,“得加钱。” 第三章 我全都要 偏僻的山洞之内,虎师兄将三本秘籍在身前一字排开,朗声道:“你的情况,我也基本了解了。这三本,就是当前最为适合你的功法,你可选择其一。” 在经过一番加钱操作之后,虎师兄终于知道想让马儿跑,就得先给马儿草,以功法来雇佣沈羿监视无嗔。 《太阴尸解蜕形箓》乃是法,而非功。这法门讲究是蜕变身躯,化作能死能生,能阴能阳,可出入虚无的诡异法体。 内容是高大上,可在增长内气上并无太大功效,顶多就是能帮沈羿吸收月华。 另外,沈羿还需要合适的外功,如今他就一门铁布衫拿的出来,先前和无嗔交手,用的还是灵龙铁刹的基本武功罗汉拳。 所以在见到那一座大书架时,沈羿立马就打起了主意。 虎师兄还不知道变态师弟打着它那书架的主意,此刻指着左侧第一本秘籍道:“这是《龙吟铁布衫》,在铁布衫的基础上增添内修法门,内外兼修,和你的铁布衫可谓是一脉相承,习之可日壮筋骨,具备千斤之力,运功之时如罩铁衣,可挡利器。” 而后,它又伸出爪子在另外两本秘籍上点过。 “这是《虎啸金钟罩》,同是内外兼修的功法,但和《龙吟铁布衫》不同的是,这金钟罩侧重于防,在增长气力上略有不如。习练此功,可成铜皮铁骨,亦可将内力凝练成气膜护身,防御倍增。” “这最后一本,则是《童子功》。此功纯修内气,所练之气乃是人身之阳气,亦可说是生机,修炼者的身体亦会随着童子功内气壮大而增强,乃是最适合开脉境界的功法之一。唯一的缺点应当就是需要保持童子身了,不过我们佛门弟子也不怕这个。” 最重要的是,这三部武功皆是流传甚广,各种残篇、短篇、变种在江湖上传播,沈羿完全可以假托这是家传,不算违反灵龙铁刹中不得偷学武功的规定。又和灵龙铁刹的武功路数相合,日后转修无虞。 沈羿怀疑这三门武功就是那位空虚大师传下的,本就是灵龙铁刹收藏的功法。 “这都是极好的啊,都有所长······”沈羿看着这三本秘籍,做沉吟之态。 虽然都是烂大街的武功,但江湖上流传的那种青春版的可和这完整版的不同。就如虎师兄所说,这是最为适合当前情况的武功。 《龙吟铁布衫》和《虎啸金钟罩》都可覆盖在沈羿原有的外功根基上,可快速入门,《童子功》则是可以将沈羿这百脉具通的身体直接开发出潜能来,都比武僧院中传授的入门心法要高级。 说到底,武僧虽然比杂役僧要高级,但在没拜师之前,也没高级到哪里去。只有拜入某位空字辈僧人门下,才算是真正有了保障和地位。 “不知道怎么选吗?”虎师兄微微低头,道,“要不师兄帮你选一选?” “不,”沈羿抬起头来,带着一丝不好意思,“我是在想,能不能全都要。” 这些武功都是极好的,所以沈羿想全都要。 这样就不需要选择了。 “你就不怕贪多嚼不烂吗?”虎师兄惊了。 “我胃口一向很好,”沈羿再度搓手指,做出那个代表小钱钱的手势,“而且就算不练,也完全可以用作参考。这东西总归是不嫌多的。” 虎师兄一看这加钱的手势,也是没了脾气。它叹了口气,将三本秘籍推到沈羿身前,道:“算了,都给你。你别后悔就行。” 三部功法,各有所长,若能互补,那自然是极好的。但这种事情,虎师兄自忖连自己都做不到,更别说这一看就是还没拜师的师弟了。 难不成这喜欢裸奔的变态师弟还是什么天才? 这个想法刚掠过脑海没多久,虎师兄就听到一阵拉伸筋骨的脆响。 它有些不敢相信地向沈羿看去,就见对方已经拿起那本《龙吟铁布衫》练上了手。 得益于自身铁布衫和这门功法的一脉相承,沈羿习练此功全无窒碍。而他如今对身体的控制力,也让他对于这体修武功熟悉得很快。 内气游走经脉,畅通无比,才刚刚用物理开脉法打开的经脉当真如天生百脉具通一般,在内气行走之时没有一点滞涩感。 随着气机运转,沈羿按照秘籍上的记载整合肌肉劲力,内外相合,拉伸筋骨,发出一连串的脆响,恍如爆竹连连炸开。 皮肤绷紧,泛起淡淡的铁青色,如同罩上了一层铁衣,浑身就像是上了弦机关,充溢着一种力量感。 龙吟铁布衫,已是入了门。 大老虎看得目瞪口呆,沈羿亦是心中暗喜,他先前那孤注一掷的举动没有让他失望。 但在这时,异变陡生。 沈羿感应到一股股劲力从周身穴窍中溢出,却未入经脉,而是如同灵蛇般在血肉中游走。 大筋凸起,如同虬龙,原本因为龙吟铁布衫运起而现的铁青色变得微微泛白,是那种尸体般的苍白。 沈羿只觉得周身上下出现了无数张大嘴,吞噬着运行的内气,浑身血肉如同吃不饱的老饕,吸收着丹田内的气机。 因为打通奇经八脉和十二正经而具备的内气被吸收吞噬一空,那一股股劲力游走周身,最后往着心口一钻,给沈羿带来无比剧痛。 “哼。” 沈羿闷哼出声,那无比的剧痛让他都难以惨叫出来,一时之间只觉心脏之中如有雷鸣,动荡不休,眼前恍惚间又出现那一个个扭曲的文字,沉沉浮浮,如同鬼魅在嘲笑。 但在剧痛之后,又有一种爆炸性的力量体现在身体上,自心脏中涌出的血液流经全身,血肉筋骨之内有一种力量在勃发,令沈羿有不吐不快之感。 “喂,你怎么样?” 虎师兄连忙凑过来,“我就说你不能太自信,是不是运功走岔气了?” “有一点。” 沈羿抬起头来,细密冷汗已经浸湿了面巾,让他看起来相当狼狈。 “看来我还需要多多揣摩,不能妄练啊。时间不早了,天要明了,师兄,我要先回僧院寮舍了。” 说着,沈羿也不给虎师兄回话的机会,也不去拿那三本秘籍,站起身来,“秘籍我随身携带不便,下次再来看。” 他努力平稳着脚步,却还是不免带上一丝乱相,微微踉跄着身形走出了山洞。 第四章 清奇画风 离开山洞之时,已经是后半夜的四更时分。 这个时间,在夏季这个季节已经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银月已是西垂,快要落入地平线下。 沈羿解下面巾,拿着这破布擦着脸上的冷汗。 他的眼瞳不自觉地微微收缩,如同动物一般,瞳孔缩成了一条线,在黑夜中清晰看到自己已经恢复正常的肤色。 ‘变化,来得好快啊。’沈羿无声感慨。 他早就预料到修炼《太阴尸解蜕形箓》会带来未知的变化,却不曾想变化来得这么快,前半夜才完成解体纳气,后半夜就开始突变了。 《玄君七章秘经》在沈羿前世被称之为东方的克苏鲁魔典,内中七卷经文看似是正经的修行秘法,实则都是和克系邪神挂钩,最后一卷更是能够召唤伏行之混沌奈亚拉托提普这位外神。 沈羿手上的这卷经书和传闻中的不同,它没法召唤出任何外神,但可以让修炼者成为外神。 从《太阴尸解蜕形箓》入手,修成能死能生,能阴能阳,出虚入无的诡异法体,再修《地罡召考箓》而得变化之道、肉身之秘,辅以其余四卷,精修精进,最终以第七卷成就无上混沌道体。 这无疑是本无上法诀,按照内中精义所言,此经让修炼者成就无上大道。呃······就是修炼途中,可能出现那么亿点点的小意外。 就在刚才,意外来敲门了。 因为开辟奇经八脉而暴涨的内气都在刚刚被吞噬一空,取而代之的是比先前少说强大倍余的肉身之力。 浑身血肉都藏着力量,心脏泵动,转运出的血液既猛且疾,在血管中冲刷。但比起先前,心脏跳动的速度却是大约慢了一成,像是用次数换来了跳动的力量。 沈羿再度整合劲力,运起龙吟铁布衫的法门,便见淡淡的苍白浮现,令他的身体展露出一种诡异的白森,一根根青筋跳动,如同毒蛇一般,令皮肤上泛出一条条青黑长线。 “这还算个鬼的龙吟铁布衫啊,龙胤铁布衫还差不多。” 沈羿发现自己的画风开始和灵龙铁刹这名门大派有些偏离了,开始向着邪门歪道靠拢。 灵龙铁刹可是当世佛门三寺之一,且还是相当特殊的护法门派,专为沙门护佛法。 凡是有碍佛法的,凡是危及佛门的,灵龙铁刹都会出面,定斩不饶。 这清奇的画风要是被人发现了,沈羿都不需要去杂役院蹉跎了,直接去寺中关押邪魔外道的镇魔洞中报到。 一想到这个后果,沈羿就感觉牙疼。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路是自己选的,那么就算前面一片漆黑,也只能咬着牙一路闯过去了。 “唉。” 留下一口沉重的叹息,沈羿悄然没入林中,偷偷返回武僧居住的寮舍。 ·················· 卯时,也就是五点的时候。 晨钟按时响起,清澈的钟声中,灵龙铁刹从沉睡中醒来。 穿衣,洗脸,然后就是提着两个木桶,一路跑下山,去山下打水,再不停地跑上山。 这便是武僧们延续三年的早起第一功。 等到三年时间过后,能开脉的进入罗汉堂修行,免了打水锤炼的晨课,不能开脉的则是成为杂役僧,继续晨起打水。 只不过武僧打水是晨课,杂役僧打水就是工作了。同样的事情,不同的意义。 一路跑到山脚,便见一条小溪自林中流淌而出,如一条玉带,绕着灵龙铁刹所在的天净山,在清晨的阳光中倒映着粼粼金光。 沈羿看着溪水,荡漾的水面倒映出他的模样。看起来颇有颜值的面容搭配着端端正正的五官,没有帅到掉渣,也不会丑到灵魂深处,如果没有剃度的话,他应该就比彦祖之流逊色一筹。 “喂。” 一颗石头扔在水面上,打出涟漪,荡开了沈羿的面容。 他回头看去,就见一个同样十五六岁,样貌颇为俊秀,就是脸有点焦黄的小和尚凑过来,道:“你昨晚又夜游了,没被那黑面神抓住。我听说黑面神昨晚抓疯了,寺中夜游的师兄弟们都遭了殃,不少人现在还在戒律院关着呢。” 这小和尚法号“无尘”,是沈羿的室友。 灵龙铁刹的武僧是四人一间房,沈羿、无尘,还有另外两个——无意、无觉,一起住一个房间。 顺带一提,沈羿法号“无妄”。 眼下正值小和尚们的人生转折点,三年之期一过,要是还没开脉,就要被降为杂役僧,开始牛马人生,所以近段时间来夜游练武的武僧不少。 巡夜僧人也知道最近的情况,是以对于这些夜游的同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事情来,还是愿意给个方便的。 可惜昨晚出事情了。 “练了一个时辰,不小心在林中睡着了,半个时辰前才醒来,”沈羿指了指自己这张精神满满的脸,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黑面神有说什么理由吗?要是一个劲地乱抓,惹出怨声载道来,他应该也承受不住。” 这法理不外乎人情,无论古今,都要讲究个人情往来,便是这佛门净地也不例外。 无嗔要是没个理由,就算他愿意,其他巡夜的戒律院弟子也未必愿意得罪人。 “嘿,这不是无遮大会要开始了嘛,”无尘嘿笑一声,“那黑面神说要在法会前保持规矩,免得到时候被留宿的客人们看了笑话。他可真是能操心,戒律院首座都没想得这么多。” “无遮大会啊······” 听到不是搜查月下兄贵,沈羿心中一松,知道自己的光荣事迹没被披露出来。同时,他又在心中加深了怀疑。 这无嗔,他不将昨夜的事情说出来,只能说明他心中有鬼。说不定他昨晚跑到后山就是为了做某种不能见人的事,所以才找了个理由去抓夜游的僧人。 幸好他无嗔不是戒律院首座,否则他可能就直接跑到寮舍,一间房一间房搜过去了。 也好在夜游不是一件罕见事,所以哪怕被室友知晓了夜游,也没什么大碍。 “怎么?你对无遮大会感兴趣?”无尘见沈羿这出神的模样,用手肘顶了顶他,问道。 “如果是字面意义上的无遮大会,我倒是挺有兴趣的。”沈羿回道。 所谓无遮,是无所遮挡、无所妨碍之意,无遮大会是一种广结善缘,不分贵贱、僧俗、智愚、善恶都一律平等对待的大斋会。 和沈羿熟悉的那种“无遮”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而作为幽州大派、佛门三大寺之一,灵龙铁刹的无遮大会更是会请来佛门高僧,他派高层,乃至朝廷官员,可谓是幽州一大盛事。 不过再如何盛大,也与沈羿无关。 毕竟他只是个还在为拜师而伤脑筋的小和尚。 拿起水桶往溪流里打了两大桶水,沈羿平举双手,便要上山。 第五章 试探 咚—— 木桶倒地,咕噜噜地滚到沈羿脚前,沿途洒了一地水。 “无锋师弟,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远处一个武僧抓住另一人,大声叫道。 “这位师兄,明明是你主动拿桶撞我的,你还要问我什么意思!” 另一个武僧也是露出怒色,怒声反问。 这二人推搡质问,心急之下,竟是动起了手来。 “无锋和无云这是疯了,竟然在有戒律院弟子的情况下打起来。”无尘眼见这一幕发生,不由将眼睛瞄向另一边。 灵龙铁刹的晨课、晚课等必须要执行的功课,皆有戒律院弟子随行,既是照看,也是监督。甚至偶尔还会有更高一级的执事僧出现。 沈羿就经常碰到这种情况。做晚课的时候,念经念得昏昏欲睡,陡然一个激灵,转身看去,就见一个执事僧像前世的高中班主任一样突然出现在门口,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但凡在功课中犯错被抓住的人,都要严惩。 只是今日,出人意料的事情却是发生了,那先前还站在那里监督的戒律院弟子,此刻竟是不见了踪影。 ‘等等,我记得······那无锋也同样练的是铁布衫,并且三个月前就开脉了。’ 沈羿心中警觉,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果然见到有人在紧紧盯着无锋,看着他和无云交手。 这是试探! 有人在试探修炼铁布衫的弟子,试图从这些弟子中找出什么。 而他们要找的目标······沈羿只能想到自己。 昨夜和无嗔交手,沈羿展现出极高的横练外功,这会成为无嗔寻找他的重要线索。 ‘不过无嗔这么一个连黄衣都没披上的弟子,哪来这么大权力,还让人帮他试探。’ 这佛门大派,基本上都以僧衣和袈裟作为地位的象征。三大寺统一的衣着规定中,普通僧人着灰色僧衣;有差事在身,便如各院堂的执事僧,则是着黄色僧衣;各院堂首座和方丈,则是在黄色僧衣之外披红色袈裟。 无嗔固然有些权力,但他连黄衣都没换上,按理来说不可能指使这么多人才对。 直觉告诉沈羿,他怕是涉入了不小的麻烦里。 想到这里,沈羿也不再去管那还在争斗的两人,招呼无尘一声,提起水桶便往山上走去。 提水上山,完成这趟功课,又吃过早饭,接下来便得在武僧院的白衣殿中练武。 等打完半个时辰的拳之后,武僧这才有时间做自己的事情。 沈羿摆出熟悉的罗汉拳架势,吐气开声,一声低喝,拳出如箭,简简单单的直拳打出了刚猛锐气,打出一声脆响。 他的内气虽是在异变中消失一空,但肉身之力却是强了倍余,且在此刻,沈羿再度运转心法,刚刚修炼出的一丝微薄内力并未被吞噬,令他的拳锋多了一丝难以言明的气息。 “嗯?” 一旁的无尘见状,惊咦一声,道:“你打通经脉了?” 无尘在两个月前便已经打通一条正经,自然不会不清楚那一丝气息的源头。此刻见到沈羿打出这么一拳,便知这同室的师兄弟总算是跨过了那道坎,无需担心降级了。 “昨晚偶有所悟,运气好突破了。”沈羿笑道。 说话之时,沈羿连出数招,拳拳生风,招招有劲风做响。入门武功罗汉拳在他手中刚猛异常,看架势比大金刚拳都要猛,引来周遭武僧的连连侧目。 正当他练得正在上兴头时,一个身形魁梧的武僧突然一个箭步从后方掠来,宛如猛虎出笼。 “无妄师弟,看招。” 武僧院中不禁动手,平时也常有对练的环节,只要双方同意,便可现场交手。 但这交手却是从来没有突袭的说法,也禁止在背后出手。 此刻这武僧陡然出手,凛然之势令周遭之人发出惊呼,更让沈羿心中门清,‘试探来了。’ 他展露出开脉境界的实力,又修炼过铁布衫,那试探立马就来了。 自后方打来的一拳,和昨晚颇有相似之处,不过沈羿的应对却是昨夜截然不同。 他扭腰调胯,崩抖发力,双掌在身前合十,一招“童子拜佛”,由上而下格住突袭一拳,大力如山,压在对方手腕处,当即便是令其拳架一散,身子一倾。 沈羿趁机进步侧身,一肘捣出,实打实地打在对方胸膛上,直接将人打得倒飞出去。 这一连串的变化皆在转眼间发生,兔起鹘落,快到令人反应不及,众人的讶声才刚落下,便见那突袭的武僧已经被沈羿打飞出去了。 身体一起一落,魁梧武僧眼看就要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就在这时,一道黄影从大殿门口掠入,步履连迈,转眼间便跨越三丈,伸手按在那武僧背后,将其接下。 “无明师弟,无事?” 身着黄色僧衣的和尚卸去了传导而来的力道,将魁梧武僧接下,微黑的面容上满是肃意,那模样,不是无嗔又是何人? 才一夜不见,这黑面神就披上了黄衣,成为了戒律堂的执事僧之一。 “咳咳咳······” 无明连连咳嗽,却还是勉强说道:“师弟没事,无嗔师兄,是我见猎心喜,突然出手,不怪无妄师弟。” 他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倒是全然没有甩锅的意思。若是他要甩锅,以无嗔和他的关系,还真能够给沈羿制造点麻烦。 “既是你的错,那之后便去抄写《心经》十遍,静静心。” 无嗔见状,也干脆给出处罚,又看向沈羿,冷着一张面孔道:“还有这位无妄师弟,今后出手需知点到即止,莫要伤了师兄弟的情谊。今日念在事出有因,就不计较你出手过重了。” “师弟明白。”沈羿面色平静,点头回道。 好人坏人都给对方当了,他又能说什么呢。 只是在心中,沈羿却是不打算继续任由无嗔在这搅风搅雨,需要给他找点麻烦,免得他扰到自己。 ‘我只想着好好修炼,练成绝世高手后就还俗,娶个漂亮老婆过没羞没躁的生活,你可莫要把我惹急了啊。’ 第六章 境界 “下不为例。” 无嗔警告了一声,便在众僧前方站定,如雄狮巡视领地一般扫视着众人。 今日的武僧拳练,由他这位新上任的执事僧进行监督。 至于教学,也就是武僧院的公开课······ “嗷~” 龙吟突起,一道金光从白衣殿外掠入,矫矫游龙带着威严吟啸落在殿首位置,露出身形昂藏,负手而立的黄衣僧人。 “来了来了,今日果然是空相师叔讲课。”无尘在沈羿身旁压抑着激动说道。 “这就是大威天龙正法!好生威风。” “我要是能练此功就好了。” 其余武僧也是窃窃私语。 武僧院的公开课三日一次,由寺中空字辈僧人轮流进行讲课。而在众多讲课僧人中,最受欢迎的便是这空相。 这不单是因为空相实力最高,讲得最清晰透彻,也是因为这大威天龙正法是真的帅。 试问哪个年轻人能拒绝化身成龙呢? “咳~” 空相眼见声音愈杂,轻咳一声,刹那间便是龙吟卷风,压下了所有人的窃窃私语。 然后,他才以洪亮的声音道:“武道修行,筑体、开脉、食气、化煞、炼罡、玄胎、天元,层层递进,步步登天,你等也无需太过艳羡,只要到了食气之境,人人都有机会接触寺中八部天龙神功,习得不弱于大威天龙正法的武学。” “如今距离三年之期已是无多少时日,该学的你们都学的差不多了,今日贫僧便提前教些开脉境界的修行领悟,好让尔等有个准备。” 听闻此言,有人兴致盎然,有人落寞得低下了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羿就看到同室的无意和无觉黯然垂首,双拳狠狠握紧,满是不甘。他们二人至今未曾开脉,已是半放弃,所以平日里和还在坚持的沈羿还有已经开脉的无尘难以走到一起。 “开脉修行,需打通奇经八脉,十二正经。人体之大窍合计有周天之数,以经脉勾连,每一个大窍之中,都蕴含着人身先天便有的一点精元,筑体境的修行,实际上乃是通过强身来令这先天精元随之壮大。 而开脉之修行,便是贯通经脉,开启大窍,将这先天而来的馈赠化为己用,练成内气。” 说话之时,空相相当生猛地褪去了上衣,露出了筋肉纠结的强壮上身,一条条金线浮现在身体表面上,隐约间,可以看到气机如水,沿着金线游动。 他以自身之气化作图形,显化经脉运转,令得众僧切实观察到内气运行之法。 “我灵龙铁刹之修行,皆是以刚猛外功由外而内,最是刚猛不过。门中功法也多是以刚强为主。现在,贫僧运行的便是作为罗汉堂基础的灵龙心法。” 空相运功转气,身上金线陡然变粗一分,身虽不动,却有一股刚猛强悍的气机凝现于外。以其高超境界,即便是基础的灵龙心法所散发的气机,也让众僧心神一震,不由后退。 沈羿细细观看空相的经脉图形,下意识地心念一动,微薄的内气竟是直接就从丹田升起,循着灵龙心法开始运行。 ‘糟糕!’ 沈羿心中暗叫,他没想到自己的内气会如此顺心,仅仅是下意识的念头,就调动起内气来。 但他的内气因为《太阴尸解蜕形箓》的缘故而呈现出阴属,和阳刚为主的灵龙心法可不是一个路数的,根本没法兼容。 当是时,沈羿正要停下内力,却突然发现自身内气完全没有一点变化,更没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冰凉的气流在物理开脉的经脉中迅速运行,明明走的是三阳经脉,呈现的却是阴属性质。 最重要的是,沈羿发觉灵龙心法所增长的内气和昨晚经过龙吟铁布衫所提炼出的内气完全相同,就恍如两部功法乃是一体一般。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就算龙吟铁布衫的内修法门和灵龙心法同走三阳经脉,但因为行功路线的不同,两部功法所练出的内气也会有相对的不同,绝不会完全一致。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便是沈羿自身的至阴之气同化了两种内气。 甚至可以联想一下,无论运行什么样的功法,沈羿不会出现走火入魔,只因所有的功法都只能练出一种内气。 想到这里,沈羿恨不得马上再去那个山洞,拿《虎啸金钟罩》和《童子功》验证一下猜想。 “打通奇经八脉和十二正经之后,练得内气如江海,以自身为源,吞吐天地之气以化功体,踏入食气境界,方能算是真正踏入武修的大门,可与那炼气士争锋。” 说话间,空间浑身泛起金光,金色的气劲竟是在体表形成龙鳞,头部之外也隐隐浮现龙形虚影,如化真龙。 “敢问空相师叔,何为炼气士?”有人好奇地问道。 “炼气士便是最早的修行者之称,需感悟天地,达成天人合一之境才能入门。因门槛过高,如今已是炼气士传承已是少有人见,尔等还是莫要好高骛远,踏踏实实修行武道便好。 另外,切记,欲速则不达。内气乃是炼化精元所成,每日练功需控制在半个时辰之内,多则伤身。” 空相回了一句,收起金色气鳞,让众人再看了一刻钟的心法路线之后,并仔细介绍诸般穴窍之后,这才穿上上衣,将那一看就吓人的肌肉掩在僧衣下。 “今日功课便到此为止,望诸位师侄勤加修炼,希望贫僧下一次在罗汉堂中授课之时能再见到你们。” 说完,龙吟再起,空相再度化作一道金光,雷厉风行地掠出白衣殿。 “好厉害啊,若是能拜空相师叔为师就好了。”无尘满脸的向往。 武僧院三年修行,打好基础之后,便可入罗汉堂进修。但实际上罗汉堂也不过是升级版的武僧院而已,武僧们依然还是听公开课,修炼全靠自己。 唯有拜某一位空字辈僧人为师,才算是有了背景,有了师承,今后不说一片坦途,但至少能少走很多弯路。 没有师承,就是一辈子听公开课,和一众师兄弟们抢机会询问武学问题。今后若有人闯寺,那第一批出去摆阵的炮灰里估计就有你的位置了。 “会有机会的。”沈羿笑了笑,却是不怎么在意。 他这身体情况要是暴露了,怕是要去镇魔洞长住了。还是别想着拜师,在一众武僧里混着。 什么时候修炼有成,就什么时候还俗。 第七章 幽州难民 功课结束,武僧们陆陆续续从白衣殿中出来。 无明走在最后,等到其余人都出去之后,他往回一折,又返回白衣殿内。 此时,无嗔这位执事僧还没走,殿内就只剩他和无明两人了。 无明向着无嗔竖掌行了一礼,问道:“无嗔师兄,那无妄可有嫌疑?” “功力粗浅,应当不是昨夜那人,”无嗔摇了摇头,道,“那人应当是修炼了某种邪功,便是看见了什么,也不敢去戒律院告状,免得殃及自身。短时间内,当是无妨。你们最近注意一下,莫要被人看出什么马脚来。三天,只要三天!” 无嗔脸上浮现出一股戾气,目露寒芒,“三天之后的无遮大会,便是我等复仇之时。” “是,无嗔师兄。”无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他的眼前有过刹那的模糊,似是又浮现出那金戈铁马的杀戮,还有仓惶逃窜之时的惊惶。 三年来的噩梦,终于要有个了结了。 ························ 沈羿和无尘出了白衣殿,无尘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道:“无明不在,应当是又回白衣殿了。他和无嗔是一伙的,你要小心了。” “嗯?”沈羿挑了挑眉,表示疑惑。 “无明、无云,还有很多三年前入门的师兄弟们,都是同一种人,”无尘提醒道,“他们都是幽州大难时的难民,因为无家可归才拜入本寺。无嗔虽然早早入门,但听说是无明他们的同乡,无明这些人都听无嗔的。你今天和无明闹了矛盾,小心被他们盯上。” “难民啊······”沈羿念着这个字眼,眼中有种幽幽之意。 说起来,他也是拜入灵龙铁刹的难民。 三年前,幽州地界出现百年难得一遇的地震,边境第一雄关擎天关因此塌了一半,关外大离王朝趁机叩关,三日破擎天,一月下九城。 不知有多少人因此丧生,也不知有多少人因此流离失所。沈羿的前身就是逃难的难民之一,因机缘巧合拜入灵龙铁刹门下。 不过在入门之后不久,沈羿就来了。他并未继承多少原身的记忆,也没法对那苦难过往感同身受,便按照自己的节奏开始了武僧生活,没有和无明那些人走到一起。 “我会注意的。”沈羿应道。 “那就好,”无尘说了一声,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道,“时辰差不多了,我该去药王院打下手了,回头见。” 说着,无尘就摆了摆手,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俗家是做药材生意的,对于药性颇为了解,是以在入门不久,就被药王院的人相中,一直以来都有去药王院打下手。等到三年之期一过,无尘应该就会进入药王院成为其中的一位药师了。 沈羿则是犹豫了一下,避过了其他僧人,独自一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且先让我看看灵龙心法和龙吟铁布衫的内修法门是否当真能够兼具。’ 他想到先前在白衣殿中的发现,不由心中暗怀激动,开始运行功法。 首先是灵龙心法。 这门心法简单直接,就练一口阳刚气,沈羿运气行走三阳经脉,只觉内气走势刚猛直接,虽然粗浅,但有种堂皇正大之势。 即便他经脉中流淌的是阴属内气,此刻也运转得迅疾,单薄的内气硬是运行出了一股激流般气势。 一周天走完,沈羿将功法一变,换成龙吟铁布衫的内修之法,内气运转如意,无缝衔接。 铁布衫内修之法,虽然也走三阳经脉,但气机运转却是讲究一个润物细无声,要令内气在运行时渗入皮肉筋骨,增长气力。 沈羿运功之时,只觉阴凉气流渗入周身,筋肉搏动,身体如同像是生长的树木,有种勃发之感。 ‘阴属内气对于肉身的滋润,竟是比龙吟铁布衫秘籍中记载的内气要强得多。’ 沈羿察觉到这明显的强壮之感,不由心中一阵欣喜。 内练纯阴之气,外修阳刚外功,这内外结合,比一昧阳刚的横练要强得多。 唯一令人苦恼的就是—— “嘶嘶嘶······” 运功的时候,除了筋骨发出的脆响,还有一种古怪的,如同蛇吐信般的阴厉之声,再加上渐渐变得苍白的肤色,浮现的黑线,这卖相一看就不正道。 不过除此之外,其余的倒全是优点。 内功运行,全凭心意,内气如臂驱使,这样一来,沈羿就能够兼修龙吟铁布衫、虎啸金钟罩,还有童子功,从内硬到外,从头硬到脚了。 他好不容易才按捺住要去寻找虎师兄的想法,如平常一般修炼,吃饭,再进行诵经晚课,一直到夜里回到寮舍禅房。 回来的时候,无意和无觉已经先一步到了。 无意中等身材,面容坚毅,此刻坐在床榻边上一言不发。无觉则是偏向魁梧,正躺在床上面朝着墙,连鞋都没脱。 “二位师兄,今晚还要夜游修炼吗?要的话我给你们留门。”刚刚回来的无尘说道。 无觉一言不发。 无意则是冷笑一声,道:“不牢你费心。” 他们二人就如同先前的沈羿一般,坚持苦修却开脉无门,眼下正值恼火的时候,无尘这句话,算是戳中了他们的痛点。 沈羿也能理解这种心情,他被逼得去修炼《玄君七章秘经》,就是因为这种不甘和懊恼。 无意说完这句话之后,也和无觉一样,躺床上不再多言。无尘叹了口气,洗漱之后也睡下了。 不久之后,灯火熄灭,房间里顿时就陷入了寂静。 时间流逝,不知不觉间,到了午夜子时的时候,沈羿突然睁开了双眼。 是时候了。 他的瞳孔收缩,在黑暗中也视如白昼,无声地起来,穿上芒鞋,悄悄走出禅房。 夜光如水,照在沈羿身上,使他有一种奇异的舒适感,连内气运行速度都加快了几分。 沈羿感受了一下,发觉在月光下修炼比白日里快了大约两成的速度。他像是提前进入了食气境一样,能够吸收月华来进行修炼。 ‘看来以后都要当夜猫子了。’ 他蹑手蹑脚地离开,走入夜幕之中。 在他离开之后不久,房门再度打开,有一魁梧身影鬼鬼祟祟地摸出,同样往后山方向去了。 第八章 邪刀 也许是因为昨夜收获颇丰,今夜的巡夜僧人比以往松散了不少。 经验丰富的沈羿轻松避开巡夜僧人,来到后山。经过某处山腰的时候,沈羿停了一下,看了眼右方的山林。 从山顶往下看,能清晰看到的地方并不多。如果昨晚虎师兄是在山顶窥探无嗔的话,那么前方不远处就是其中最有可能的地方。 昨晚,无嗔可能就是在那里做某事,被虎师兄居高临下地窥视。然后沈某人在月下高歌,惊动了无嗔,进而导致了接下来的一连串事件。 那么问题来了,要不要去查探一下呢? 沈羿伫立良久,突然轻声道:“无嗔的秘密,就在前面了······” 幽幽之语飘荡开来,沈羿开跑,消失在黑暗当中。 在他走后,后边一处草丛中有人影悄悄摸了出来。他站在沈羿原来所在的位置搜索沈羿的身影,左顾右盼,却已是难以在找到那道身影。 沈羿现在拥有着夜视的能力,在夜间行走的速度远比这人快得多,他突然疾走,直接甩脱了跟踪的人。 踌躇片刻,这人想着沈羿先前看的方向,一咬牙,便往右方山林走去。 扒开遮挡的树枝,穿过密集的灌木丛,他在摸索着前进,向着一个未知的地点进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他快要丧失决心之时,眼前突然开朗,一片靠着山崖的平地出现在眼前。 走出树林的遮掩,月光照出他的面容。魁梧的体型,方正的面容,正是和沈羿同室而居的无觉。 他人不清楚沈羿的状况,同室而居的无觉可是知道沈羿早早就筑体大成,却一直没能突破的。在他心中,沈羿和自己一样,都被判了死刑,是迟早进杂役院的那种。 可沈羿偏偏就突破了。 是奇遇,肯定是奇遇! 无觉坚定认为这是奇遇,所以今夜他看似早早上床,实际上却一直未睡,一直注意着屋内动静。 虽然这到最后还是没能跟住沈羿,但若能找到无嗔的秘密,想来也是不亏的。 “无嗔的秘密······” 无觉低声呢喃,就着月光前行。 月光下,他注意到山壁岩石上有着密密麻麻的痕迹,看起来像是利刃劈砍的痕迹。 循着这些痕迹一直在山壁上搜寻,无觉双眼陡然瞪大。 ······ ‘没有。’ 沈羿靠在一棵大树后面,耐心等待,同时竖起耳朵注意倾听,不放过任何一点动静。 但结果是没有。 没人埋伏,也没人躲在暗中,这地方除了他和无觉,再无第三者。 这有些不对劲。 若是换做沈羿自己,他定然会在这里守株待兔,等侯可能出现的发现者。如今兔子已经撞到树上了,但却没人守着,这不得不让沈羿感到奇怪。 他又是等了半个小时,结果还是没人出来,秋季的树林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兽活动的声音,静悄悄的,无觉也一直看着山壁愣着不动。 终于,沈羿忍不住走了出来。 他双脚已是褪去了芒鞋,赤脚踩在地上,就像是一只幽灵,悄然飘到无觉身后,对着他后颈就是一切。 就在这一瞬间,无觉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一道刀光像是闪电般劈开了月光。 快若惊鸿,翩若游龙,带着极致的决绝和疯狂划过沈羿胸膛。 僧衣被撕裂,凄厉的刀痕横跨了大半个胸膛,流溢出赤红的鲜血。而在这时,沈羿终于看到这刀光由何而来。 那是无觉的右臂! 从未练过刀法的无觉以手为刀,斩出极尽疯狂的一刀,月光下,转身的无觉眼中有着无数的血丝,双眼瞪大,一副疯了的表情。 “杀!” 虚幻的黑红色浮现在手掌边缘,明明还未曾开脉,却以掌代刀,声如惊雷,反手又是一刀斜斩下来。 “龙胤铁布衫。” 沈羿不退反进,迎着落下的刀光前进,他的身体浮现出苍白之色,如同尸体一般,一道道黑线出现在体表,带着浓浓的邪异。 这一记掌刀,斩在沈羿肩膀上,被绷紧的血肉和骨骼架挡住,沈羿一步迈出,一招黑虎掏心捣在无觉右胸。 “咳咳咳······” 无觉顿时闷哼一声,然后剧烈咳嗽起来。 他还没开脉,谈不上什么内气护体,加上沈羿这一拳打岔了他的呼吸,身体的反应顿时便让无觉那凄厉疯狂的邪刀失去了锋芒,变成普通的掌刀。 沈羿趁机反扭无觉手臂,脚步一绕,转到他背后,一招“强人锁男”锁住了他的手臂,脚在他腿弯一顶,逼得他半跪在地。 “啊!杀!杀!杀!” 直到此时,无觉还是没能清醒,他大声厉喝,满脸疯狂地挣扎。 “难怪无嗔没有在这里守株待兔,原来这里本身就有一个陷阱。”沈羿这是也是恍然明白无嗔的用心。 这地方本身就有一个大陷阱,要是有人前来,看到那山壁上的东西,十有八九会和无觉一样疯掉。并且他认为昨晚那个月下兄贵,也就是沈羿,定然修炼了某种邪功,是绝对不敢和戒律院打报告的,因此完全不需要担心对方把灵龙铁刹里的高僧请来,压住此地的陷阱。 “啧,还好我够谨慎。” 沈羿锁着疯狂挣扎的无觉,啧声道。 要不是他把无觉引到这里,让他替自己踩了陷阱,否则现在在这里狂喊“杀杀杀”的就是自己了。 说话之时,一卷古老书简在沈羿眼前凭空出现,扭曲邪异的文字变化,书简上浮现出崭新的内容。 《卷六·升玄妙境定观箓》:“若爱来与去,久隐在世间,当想开顶门,黄霞满天地······” 《升玄妙境定观箓》讲述的是打开顶门,神魂脱体,以入仙界之门的法门。 但实际上,这所谓的仙界实际上乃是人的意识深处,重重仙境皆是幻影,乃是意念所化。 沈羿将无觉按到地上,用牙齿咬破手指,抓起无觉的头后仰,以血在他额头上画出一个扭扭曲曲的符箓。 “开!” 一个扭曲的文字从书简上脱出,没入那个符箓,一道黄光突然从无觉顶门浮现,无觉的意识向沈羿打开了大门。 第九章 混元无极太虚大道君 朦朦胧胧的景象在周围不断闪过,无觉如行尸走肉般在朦胧雾气中走着。 蓦然间,前方的朦胧景象中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拉着无觉就道:“这位大师,请容我为你介绍一下我们的天父和救主——混元无极太虚道君······” “杀!” 无觉陡然双眼瞪大,两道黑红的刀光从双眼中迸发。 “哎呀,这可不行。” 那模糊人影怪叫一声,一掌拍散了刀光,紧接着就见迷雾中电闪雷鸣不绝,有一道伟岸的身影震撼出场。 他,身披玄袍,背对众生,无比伟岸。 有诗曰:“仙路尽头谁为峰,一见太虚道成空。” 他,举手投足间万道悲鸣,气吞八荒六合,睥睨万古而独尊。 在这个意识世界里,吹牛完全都不需要本钱,所有的感觉都会被强行映入心中,沈某人直接给自己套上某个马甲,堂堂出道。 以虚幻的马甲破碎刀光,慑服无觉心神,将其化为己用。 在混元无极太虚道君的威压之下,无觉眸露疯狂,凄厉的刀光斩天断地,欲要逆斩道君,但不等刀光接近太虚道君周身,便被那震撼天地的气机给强势碾灭。 混元无极太虚道君,无敌! 这一行大字直接打入无觉心灵深处,让他扑通一声就给跪了,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嗯······看来效果比我想象得要好啊。” 模糊人影,也就是沈某人的意识化身摸着下巴嘀咕道。 他在发现无觉跟踪自己之后,就打着用《升玄妙境定观箓》来控制对方,抹除夜游后患的同时,也能让无尘给自己打掩护。 至于杀了无觉,那是绝对不敢想的。要是无觉死了,第一个被调查的就是他的室友。那时候沈羿可不敢保证自己的清奇画风不暴露。 只是没想到,这《升玄妙境定观箓》效果出奇地好,哪怕是在无觉的潜意识里,也能够完全碾压对方的意志,直接就是一个虚构的太虚道君镇压全场。 这搞得沈羿都有点心动了,想试试其余几卷的能力。 《玄君七章秘经》相当的慷慨,完全不像其余的妖艳贱货那样遮遮掩掩的。所有的内容在一开始就完全解锁,只等沈羿去使用,去修炼。 当然,使用修炼的后果,也完全由自己承担。 一篇《太阴尸解蜕形箓》已经让沈羿的画风向着邪魔外道一路狂奔了,也不知道《升玄妙境定观箓》会如何。 沈羿强行按捺住自己的作死心,伸手一抓,一道黑红的刀光便被他抓摄到手上。 这便是无觉从山壁上获得的物事,一道刀意。 纯粹的刀意,没有一点招式,先前那决绝而疯狂的刀光实际上是无觉自发顺应着刀意,以自身的杀戮直觉斩出的一刀。 为杀而杀,出刀便为染血,极端、决绝、疯狂! 沈羿品味着这一刀的意境,微微出神,只觉平生所学武功都莫如此刀精彩。若非无觉先承载了这一刀的刀意,发泄出了疯狂和杀意,让这刀意成为二手货,要不是有《升玄妙境定观箓》在,沈羿还真没法品鉴这绝世邪刀。 “不过有了这二手刀意之后,我倒是能试试一手的了。” 沈羿轻轻抓碎了手中刀光,看向跪着的无觉,道:“来,大师,一起向着伟大的混元无极太虚道君献出心脏。” “是!” 现实中的无觉猛然一定,停止了挣扎,眼中的疯狂也消散殆尽,以一种清明但暗藏狂热的表情大声道:“太虚道君万寿无疆,寿与天齐。” 一股子狂信徒的味道扑面而来,让沈羿怀疑自己是不是用力过猛了。 ‘以后还是少用这招了,感觉有点不对头。’ 沈羿心中暗自嘀咕,表面上则是一派满意,松开了对无觉的束缚,道:“很好,今后你就好好配合我蛰伏灵龙铁刹,我的吩咐便是你的使命,记住了。愿太虚道君保佑你。” “是!” 无觉大声应着,便要起身,但他刚刚站起,就是双腿一软,险些跌倒。 一层细密的冷汗从额头渗出,满脸的苍白之色看起来像是被魔道妖女采补了三百回一样。 这是施展邪刀的代价。 沈羿看着这情况,心中有所明悟。 没有什么力量是凭空得来的,无觉以筑体之境挥出那伤到沈羿的一刀,是因为邪刀的刀意强行驱动他体内的气血,将气血都凝缩到手臂上的缘故。 否则就算无觉手臂挥断了,都斩不出那凄厉决绝的一刀。 不过在下一瞬,无觉那苍白的面色又涌现出红晕,他满脸的激动,颤声道:“我打通经脉了,我的手阳明大肠经打通了一半!” 这也行? 沈羿微微瞪大眼睛,难不成强运气血到手臂,逼得那手臂经脉被气血都冲开了? 这是什么道理? 他有点搞不清情况了。 “无妄师弟,这是太虚道君的恩赐吗?”无觉满脸狂热地问道。 虽然被强行施加了信仰,但他还是对自己不能开脉而耿耿于怀,现在发现自己开了脉,顿时便让无觉的忠诚度飞速上涨。 “是的,没错,继续保持对太虚道君的虔诚。”沈羿矜持地点头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道君神通竟是如此玄妙,我懂了,无妄师弟也是因为道君的恩赐才能打通经脉的。道君万寿无疆,寿与天齐!” 无觉又是一连串的脑补,满脸的狂热。 对此,沈羿能说什么呢? “没错,对,继续保持,”沈羿一脸的慈悲,“这正是道君给我们这些信徒的恩赐。无觉师兄,天色不早了,你先回禅房休息,顺带替我打个掩护。我还有另外的任务要完成。” “是。” 无觉大声应着,硬是挺直了酸软的双腿,往回走去。 在他走之后,沈羿终于松懈下来,吐了口气。 “真疼啊。” 他摸着胸膛的刀痕还有肩膀上的伤,龇牙咧嘴。 饶是他曾经经历过物理开脉的痛苦,此刻也是感觉到颇为剧烈的疼痛。这邪刀,还真是够狠的,留下的伤口都这么疼。 不过现在,它归我了。 沈羿转身看向山壁。 第十章 修罗七杀刀 细密的刀痕遍布在地面上,岩石上,每一道痕迹都透露着狠厉和决绝。 而在这些刀痕的中心,在那山壁上,凄厉的伤痕狠狠印在岩石上,划出三丈长的轨迹。 刀,无有花巧,无有变化的一刀。 简简单单的一刀,带着嗜血的疯狂,杀! 生一刀,死一刀,生死由来不二刀。 善也好,恶也罢,善恶不过一刀断。 杀杀杀杀杀杀杀! 修罗七杀刀! 那刀痕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沈羿的心灵,简单直接却决绝疯狂的刀意直接冲入心中,驾驭着沈羿的身体要劈出这一刀。 内气和气血都向着右臂涌动,手臂青筋暴涨,五指并拢绷紧,决绝的一刀已是蓄势待发,却又被沈羿用另一只手强行按住。 “好邪的刀!”沈羿死死抓住右臂,脸上都渗出冷汗来,却还是死死盯着那一道刀痕。 他的境界比无觉高,看到的也更多,自然也就更能体会这邪刀的诡异和厉害。 汇聚浑身内气、气血,不惜精元斩出一刀,刀出必见血,不是敌死就是我亡。这要是全力斩出,当即就是气血两空,就算不死也要陷入极长的虚弱状态,甚至可能伤了根基。 要是昨晚无嗔向着沈羿斩出这一刀,怕是沈羿要当场凉凉了。 当然,无嗔十有八九也会凉。 好一会儿,沈羿才强行将躁动的气血和内气压下来,同时也将这一道刀痕深深刻进心中。 “呼——”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再看刀痕之时,已经能够勉强压住心中的杀意,绷紧的手臂也放松下来。 “这一刀,可以作为我的杀手锏,压箱底的手段。不过在这灵龙铁刹的后山,怎会出现如此疯狂的刀意?” 一瞬间,沈羿就脑补出了前辈先人入魔,然后在后山留下魔刀的故事,毕竟这种桥段在小说话本之中都是老传统了。 可当他细看之时,却是越看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太新了。 刀痕太新了,简直就和周遭那些密密麻麻的刀痕一样新,一点都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 也就是说——不是什么先人留下的刀痕,而是现人留下的。甚至很有可能,这一刀就是为了给无嗔研习才留下的。 沈羿不自觉地竖起了汗毛,身影一闪,果断撤退。 他在树林中急急而奔,往虎师兄的山洞跑去。 ························ 大约丑时,也就是凌晨一点的时候,沈羿来到了虎师兄的山洞。一进去,他就向虎师兄这读书人询问“修罗七杀刀”的相关讯息。 “修罗七杀刀······没听说过,倒是本门的八部天龙神功里,有一部修罗净业刀。” 虎师兄趴在草堆上,摇着尾巴回道。 灵龙铁刹作为护法门派,其主要武学便是以天龙八部和护法十二天为名。像是空相所练的大威天龙正法,便是归属于八部众里的龙众,而修罗净业刀自然是属于修罗众。 “等等,你说的这修罗七杀刀,难不成就是无嗔练的邪刀?”虎师兄豁然站起,瞪大眼睛问道。 它果然是有看到无嗔在练邪刀,所以才会拜托沈羿去调查无嗔。 沈羿心中暗暗嘀咕,点头道:“应该没错。” “这么说来,这修罗七杀刀还真有可能和修罗净业刀有关······师父曾经说过,八部天龙神功固然威力甚大,但毕竟是杀伐之武,要是心怀魔念,极有可能会走入歧途。” 大老虎起身,在山洞中来回转着,“不过无嗔这家伙应该还没资格走入歧途,他的背后,定然还有他人,且很有可能就是寺内的高僧。” “师弟!” 虎师兄猛地扑来,人立而起,双爪按在沈羿肩膀上,“就拜托你了。师兄我能否真正被列入门墙,录入名册,就全靠你了。” 它激动异常,张大嘴巴吐出一口腥风,让沈羿忙不迭地避开。 “收钱办事,童叟无欺,我肯定会帮你的,所以你快把嘴巴闭上。”沈羿捂着鼻子没好气地道。 他既然答应了这只霸天虎,就肯定会做到。而且无嗔既然已经盯上了月下兄贵,那么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平静生活,沈羿也要设法排除这个祸患。 他,沈羿,只想好好修炼,成为绝世高手后还俗,然后再纵意人生,过上没羞没躁的日子。 谁敢打扰,砍死了事。 霸天虎怏怏地把前肢放下,又像是想起什么,屁颠屁颠地跑去书架那里,叼来两本秘籍放在沈羿身前。 “师弟,你快练,有什么不懂地都可以问我。”大老虎催促道。 有实力,才能好好调查无嗔,才能查出无嗔幕后之人,现在虎师兄比沈羿本人还关心他的实力。 ‘然而我只想排除无嗔,不想去调查他背后还有什么人啊······’ 沈羿无奈想着,拿起秘籍往山洞外走去。 当月光再度照到身上之时,沈羿先是翻开童子功的秘籍,感受着贴身的冰凉月华,缓缓开始运功。 童子功第一层,乃是提炼内气,功行周天,这一层沈羿轻松跨过,他早就已经能够运行一个周天了。 第二层,内气化阳,练就纯阳童子气。 童子功本身是没有阴阳之分的,之所以会呈现纯阳之性,乃是因为内气和阳气结合,化为一体。 而人身之阳气实际上便是生机的代名词,修炼阳气便是壮大生机,连带着体魄也会增强,使得修炼外功事半功倍。 这也是为什么虎师兄会说童子功是最适合沈羿的功法之一。 不过有利也有弊,童子功因为和阳气结合而强大,也自然会因阳气的泄露而破功。此功最大的弊端,就是破身即破功,修炼此功者若是近了女色,阴阳结合,那阳气被勾动外泄,便是一发不可收拾,连带着一身功力都会泄个干净,枸杞泡茶都补不回来。 也正是因此,此功才会名为童子功啊。 ‘但我练的不是阳气啊。’ 冰冰凉凉的气流在经脉中流动,无数冰凉的气息从皮肤表面渗入,和内气一同结合,形成一股太阴之气。 奇葩的沈羿,练的可不是纯阳童子功,而是太阴童子功。 第十一章 我们的天父和救主 阴气贯身,太阴存体。 冰冷的阴气在体内流转,俱通的经脉能保证功法运转畅通无阻,而月华则是不断助益此身,令得体内阴气不断壮大。 一周天,二周天,阴气流转之下,沈羿的皮肤渐渐泛起一层莹白的光,微微呈现透明,隐约间可看到一条条青筋和血管。 便是连先前被无觉以邪刀斩出的伤痕,此刻也是渐渐变淡,伤口逐渐变浅。 就如沈羿所预料的一般,童子功同样在他体内运行无碍,他完全可以兼容功法,截长补短。 童子功能增长功力,灵龙心法则是强在刚猛堂皇,龙吟铁布衫能锤炼身体,增长气力,虎啸金钟罩则是化气为膜,练就铜皮铁骨。 童子功运转三周天之后,沈羿暂且停下运功,开始修行虎啸金钟罩。 介于他曾经将铁布衫修炼至大成,所以虎啸金钟罩前三层的外练法门都可跳过,直接从第四层内外兼修开始。 太阴之气由内而外地淬炼,经由脏腑筋骨,蔓延至周身皮肉,一层有些黯淡的金光覆盖全身。 “当——” 微微钟鸣响起,金钟罩第四层,直接入门了。 ‘没想到太阴之气练出的金钟罩也是金光,这样的话······’ 沈羿环顾周身,脑筋一转,突然开始运转龙胤铁布衫的法门。 顿时便闻筋骨如金铁般撞击响动,肤色泛白,青筋泛黑,清奇画风再现,却被虎啸金钟罩的金光给掩盖住。 “当——” 沈羿震荡气劲,传出轻微的钟声,将那如同蛇在嘶鸣的阴厉之声给盖住,这一下,他的画风就被掰回了正途,任谁见到这么一尊金人都要赞一声宝相庄严。 完美! ‘并且童子功、龙吟铁布衫、虎啸金钟罩各有所长,他人只能专精一点,我却是能够以太阴之气的同化性试着同时运转三种功法,不需要担心气劲冲突,唯一可虑的,也许就是要精准调动体内之气了。’ 沈羿进一步思考结合功法的可行性。 三种功法,皆有内功运行的法门,其中不乏路线重合的部分。但是因为太阴之气的同化唯一,沈羿未尝不能同时运行三种功法。 就像江河之水一般,在主干流动之时便汇成一股,待到支流之时就自动分开,分道而行。 因为性质一样,所以不需要担心冲突,分开之时也不需要分化成不同的内气。 最重要的是,三种功法只有重合,没有相逆的部分,沈羿不需要一会儿让内气正行,一会儿又要逆行。 想到就做,沈羿专注运功,童子功、龙吟铁布衫、虎啸金钟罩同步运转,筋骨摩擦之声,太阴之气运转之相,清脆钟鸣声同时出现。 由内而外,一种圆融不漏之感浮现在心头,沈羿的心灵不由进入前所未有的宁静。 ························ 无觉疲惫地拖着身子回了禅房。 刚刚回来,房中最里面的床榻上就有人翻身坐起,看着无觉似笑非笑。 是无意! “你竟然没睡?”无觉见状,便要惊呼,又看到还在酣睡的无尘,不自觉地压低声音道。 “你能想到无妄可能有秘密,我又怎么不能?”无意轻声道,“见者有份,否则休怪我张扬出去。” 他也不知道无觉有没有发现什么秘密,但这并不影响无意先诈一波。 只要有一线开脉的希望,无意都不可能放弃。 如果一开始就在杂役院,没有去武僧院听过课,没见识到空相的大威天龙正法,那无意还有可能会甘愿当一辈子杂役僧,但他现在已经见识到武道的广大,又岂会愿意一辈子在杂役院里蹉跎? 从这一点来看,无论是无意还是无觉,都和沈羿一样,是不甘平凡的。 都是十六七的年龄,谁放弃眼前的精彩,选择一辈子的平凡。 “嗬嗬嗬,我倒是小看了你啊,”无觉低沉笑着,眼中浮现出奇异之色,“没错,我确实是有所发现,还开脉了。” 无意闻言,顿时屏住了呼吸。 而后,便是惊天的喜悦在心中爆炸,他催促道:“快告诉我。” “不急不急。” 无觉老神在在地摆手,走到无意床边坐下。黑暗中,他的眉心处浮现血色的符箓,眼露奇光,盯着无意。 “在这之前,请让我为你介绍一下我们的天父和救主·····” 无觉用虔诚的语气咏叹道:“混元无极太虚道君!” 一道血光突然在黑暗中亮起,无觉眉心处的血色符箓亮起了光华,如一朵血色曼陀罗,在眉心盛开。 “来,礼赞混元无极太虚道君,铭刻太虚符箓,你便可与我一样,得享道君的赐福。” 他的话语中像是含有一种奇诡的魅力,使得无意不由为之失神。 然后,在心中的渴望驱使下,无意一咬牙,道:“只要能让我开脉,做什么都行。” 黑暗中,无觉露出了笑容。 他将食指咬出血来,在无意眉心画上血色符箓,一个青黑的字体忽闪而过,刹那间,无意只觉身体一轻,似是进入一片无限朦胧的地界。 在电闪雷鸣之中,背对众生的伟岸身影显现,一道宏大的刀光斩入无意的心神。 “气血逆行,聚于一点,可刀通经脉?” 像是带着一点疑惑的话语进入心中,无意的手臂下意识地绷紧,浑身气血都向着右臂汇聚,凝缩,然后······ “通了,我的经脉,被打通了。”无意欣喜若狂。 这竟然真的有用,真的可行! “礼赞混元无极太虚道君。” 无意在床上起身跪下,以无限的虔诚之心礼赞刚刚信奉的神灵。 “哈欠——” 此时此刻,刚刚练完功的沈羿打了个哈欠。 他揉了揉鼻子,自语道:“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 修改完成 从第六章到第十一章,已进行修改,如果章节名后面没有(修)的话,请点开目录,按批量下载,重新下载刷新。 或者移除书架,重新收藏。 对于这两天造成的不便,我深感歉意,红豆泥私密马赛(鞠躬)。 第十二章 太虚幻境 【太虚道君寿与天齐!】 沈羿:“······” 【请太虚道君保佑我武功有成,报仇雪恨。】 沈羿:“······” 【请太虚······】 “吵死了。” 沈羿烦躁地起身,一眼就看见无觉和无意盘坐在各自的床位上,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这要是换做他人,还以为两个和尚在默念佛经,但沈羿却是知道这两家伙在对自己发起连环call。 从昨夜开始,沈羿就好像听到有人在念叨着自己。等到他回到禅房,才发现无觉竟是在短短时间内发展了一个信徒,并且这两者但凡在心中念到太虚道君的名号,沈羿就有所感应。 这种感应,随着距离的接近而增强,当共处一室之时,沈羿完全能够听到有关太虚道君的心声话语。 这就是《升玄妙境定观箓》的副作用吗?这该不会是弄反了? 按理来说不该是自己这个邪神系修行者给人念念叨叨,把人逼疯的吗?怎么到他这里就被人给念叨了? 这才两个人就这样了,人多了那还了得。 【气血倒贯经脉,有着舒张之感,感觉手臂都灵活了不少。感谢太虚道君的恩赐。】 “嗯?” 沈羿陡然扬眉。 在这句心声传达到他耳中之时,他竟似是多了一点记忆。恍惚间,他像是竖掌成刀,气血倒贯,怀着无比决心逆冲经脉。 这一点记忆像是梦境一般,但当沈羿清醒过来之时,却是感觉无比的真实,简直就像是自己亲自斩出逆行气血,打通了手部经脉一样。 ‘是无意。’他看向昨夜刚刚被无觉发展的室友。 刚刚就是无意在默念着太虚道君,请神保佑他武功有成,并在同时想到昨晚他通过邪刀法门汇聚气血,打开自身经脉的情形。 那时的经历传达给了沈羿,让沈羿感同身受,隐隐对邪刀多了一分感悟。 这种冲脉法门截取自邪刀,这份经历也让沈羿对于邪刀有所感悟。 当沈羿意识到这一点之时,眼前突然有白雾弥漫,恍惚间,他来到了一处白雾笼罩之地,看到了熟悉的场景。 前方就是沈羿捏的马甲,背对苍生的太虚道君。 那时候他一时起了恶搞的想法,就捏了个马甲来控制无觉,以信仰来修正无觉的疯狂,同时控制这位室友。 可那时是在无觉的意识之中,沈羿本以为那只是自己制造给无觉看的幻象,用过一次就没了。现在的情况却是这场景一直留存着,他捏的马甲也一直都在。 那背影的身周环绕着一道道流光,多出了昨晚没有的东西。 沈羿下意识地注意流光,顿时便感觉一缕心声出现在心头,【南无混元无极太虚道君。】 ‘难不成这幻境可以永远存在?并且还把我与无觉、无意的潜意识给沟通起来了?但看无觉和无意的样子,他们应当是没法听到我的心声。’ 沈羿心中转着想法,‘也许,是因为我的权限比他们要高。’ 这般想着,沈羿突然心念一动,‘把无关的祷告都去掉。’ 他要试一试自己的权限。 但让他失望的是,那些流光完全没有减少,时不时的,沈羿就能听到无觉和无意的祷告。 不过他也在同时感觉到了无觉昨晚运使邪刀之时的经历。 那种完全失控,一心只想着杀戮的经历让无觉心中惊悚不已,此刻他一边后怕一边感谢太虚道君的庇护,让他能够脱离疯狂。 无觉是真正沉浸入刀意,曾经被刀意控制着斩出邪刀的,他的感悟,比起无意来更为深入,更为透彻。 沈羿切身体悟着无觉当时的疯狂和决绝,只觉右臂有着蠢蠢欲动的感觉,气血和内气又开始向着右臂汇聚。 这一有动静,沈羿立刻就醒觉,强行压制着那蠢蠢欲动之感。眼前的白雾空间也是突然烟消云散,他又回到了禅房之中。 而在这时,沈羿已经不再去烦恼无觉和无意的连环call,反倒是察觉到了这背后的机遇。 ‘如果每一个信徒都能够将他们对武学的感悟传递给我,这样积少成多,便是再强的天资也比不上这样的进步。’ 一个人不行,就十个人,十个人不行,就百人,千人,万人。 积水成渊,聚沙成塔,沈羿可以借助成千上万的人修行,把他们的感悟都纳为己用。 前提是——他不会在成千上万人的夺命连环call中发疯。 这时,晨钟响起,无尘也从睡眠中醒来。 一起来,他就看到无觉和无意两人面色苍白,像是被魔道妖女给采补了一样,但精神却是格外的好,哪怕是闭着眼睛也能显露出振奋之色来。 “二位师兄,你们这是······”无尘有些迟疑地问道。 “我们很好。” 无觉和无意睁开双眼,异口同声地说着,“前所未有的好。” 从筑体突破到开脉,长久以来的积郁一扫而空,并且还找到了上升途径。 “去做早课。” 沈羿敛去刚刚的烦躁,穿上僧衣和芒鞋,还提醒道:“有什么想祈祷的,边做早课边祈祷。” 正好试验一下是否当真能传递任何感悟。 “好的,无妄师弟。”无觉回道。 说是师弟,但他那恭敬模样却像是对待尊敬的师长一样,让沈羿都有点头皮发麻。 无觉是沈羿亲手修改意识的,他额头上就有着沈羿以血划出的符箓,是沈羿的狂信徒。 至于无意······ 沈羿看了无意一眼,在他眼中,能够清晰看到那存在于额头之上的符箓。哪怕两人已经把符箓血迹拭去,但这烙印依然还是存在于眉心处。 他感觉自己能够对那符箓有所感应和控制,也通过先前的心声传递知晓无意的目的。他想要通过太虚道君来让武功有成,报仇雪恨。 至于无觉,则是全心全意的信仰,一个劲地把平时用来诵佛的句子往太虚道君头上套。 符箓对无意有所影响,但并不深入,应该是因为这并非沈羿亲手绘制的缘故。 ‘倒是可以借此在灵龙铁刹中发展一批人,用来应对无嗔手底下的那些难民出身的弟子,甚至用来给我打掩护,助我修行。’ 沈羿眼中闪过深思。 要知道,灵龙铁刹里如无觉、无意这样的人,可是不少啊。杂役院里也多的是从武僧被刷下来,注定一生蹉跎却还是心怀不甘的弟子。 沈羿既然是获得了这份筹码,自然是要将它好好地利用起来。 第十三章 以武修禅 “哈!” 白衣殿内,沈羿吐气开声,以声助威,以气促力,身如弓,拳如箭,一拳打出,隐有威严气象,令人不敢直视。 比起昨日,他的罗汉拳竟似又有精进,一部入门拳法都使得如同高深武功一般。 就如一千个人有一千种《哈姆雷特》,一千个人,也有一千种罗汉拳。其中固然有大部分领悟是相同的,但也绝对有不少差异。 沈羿正是领会了无觉和无意的差异,将其和自身领悟统合,如此使得本就烂熟于心的罗汉拳又有精进,俨然到了其余武僧所无法企及的地步。 此时此刻,沈羿全心沉浸入练拳之中,渐渐忘神,连带着无觉和无意那边传来的种种杂念都抛却在脑后,一门心思全在拳上。 罗汉,在佛门当中含有杀贼、无生、应供等义,其中的杀贼,便是杀尽烦恼之贼,持有精进之心。 沈羿此刻全心练拳,勇猛精进,连带着心中的杂念都被杀尽,中正朴实的罗汉拳隐隐有大巧不工之相,一套拳法练完,只觉浑身通透,先前被杂念侵扰所产生的烦躁都一消而空。 只是在练完拳之后,心神从忘我回归,沈羿又是察觉到了外来的侵扰。 无明还有无云,这两个已经明确身份的无嗔眼线,眼见沈羿拳法精进,又开始将注意放在沈羿身上。虽然不至于再度进行试探,但目光的打量却是少不了的。 那种隐晦的窥视也许他人无法察觉,但沈羿的感知却是格外敏锐,能够清晰感受到对方的目光。 ‘阴魂不散。’ 沈羿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朝着不远处的无觉打了个眼色,向着那两个眼线的位置扫了一眼。 下一刻,这位首席信徒便心领神会,和无意嘀咕一下,便向着无明接近。 “无明师兄,请赐教。” 刚一接近,无觉就轻喝一声,然后猱身而上,一拳打出,如同昨日的无明一般,强行展开对练。 “你干什么?” 无明惊诧莫名,却无没法停止,只能和无觉交手起来。 另一边,无意突然与那无云一撞,撞得对方连退两步,而后抢在对方之前便叫道:“无云师兄,你昨日故意去撞无锋,今日又存心撞我,我看你是欺人太甚,接招!” 说话间,无意便已经出手抢攻,和无云近身肉搏。 这般动静自然引来了大家的注意,连今日前来监督的执事僧也看了过来。不过这两方对练都不算过火,这执事僧又不是无嗔这个屁股坐偏的,是以也就看着,并不阻止对练。 交手间,无觉和无意虽是不占上风,但也让众人看出了这两人已然练出内气,打通经脉,和无云和无明缠斗起来,打得相当焦灼。 这自然更是引来他人的注意,不少未开脉的武僧见二人开脉,皆是议论纷纷。 这样一来,自然就没人去注意沈羿的情况了。 ‘果然是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就算是个人能力再如何强,也需要他人帮衬才行。’ 沈羿见此情况,心中暗暗下了决定,要让无觉发展人手。 一人之力终究薄弱,想要安心练武,还需要有人多多帮衬才行。至少不能让一些无谓之事打扰自己的修炼。 于是乎,那边打得热闹,沈羿这边却是找了个角落默默练拳,显得清净。又是一套拳打完,那种心灵上的通透感又回到了身上。 ‘舒服。’沈羿心中满意。 “不错。” 称赞声突如其来,沈羿不由回头看去,却见昨日前来白衣殿教武的空相不知何时也到了此处,此刻对着沈羿露出满意之态。 今日不是公开课的日子,甚至听空相昨天说的话,除非这一批武僧进了罗汉堂,否则不会再听他讲武,却是不知他为何又突然出现在白衣殿。 “当代弟子之中,能如你这般领会罗汉拳之精义的人,不超过五指之数,”空相面色肃然,但语气相当柔和,“他们不知,我灵龙铁刹归属禅宗,武僧修武之意,乃是为了以武修禅。只为威能而一个劲地追求高深武功,失了以武修禅的本意,那只不过是舍本求末罢了。” 说到这里,空相顿了顿,道:“你若有心,可在练完武之后去藏经阁参研一下佛法,这对于你的武道也有好处。” “是,空相师叔。”沈羿双手合十,恭敬回道。 藏经阁乃是灵龙铁刹收藏经书之所在。和前世小说中的少林不同,藏经阁并没有收纳什么武功秘籍,只有佛经以及一些和佛门相关的志异,乃至一些江湖上风行的书籍。 灵龙铁刹的武功秘籍,按照层次分别收容在罗汉堂、般若堂、摩诃院等院堂,由院堂首座亲自保管,可不会放在明处,光明正大地引人来偷来窃。 当然,也不排除某些高僧闲得无聊,在藏经阁的经书里藏下什么武功就是了。 沈羿过去不了解以武修禅的意义,和其他武僧一样,都对藏经阁不怎么感兴趣。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六根不净的家伙真去当什么和尚。 只是今日听闻空相的建议,再加上修炼罗汉拳给自己带来的通透感,沈羿决定以后有时间就多去藏经阁光顾一下。 ‘罗汉拳能帮助我杀除杂念,其余武功也应该有类似功效。我也许可以借助佛门武功,来压制乃至祛除《玄君七章秘经》的副作用。’ 至少想要多多发展人手,就必须要压制《升玄妙境定观箓》带来的多余杂念才行。 空相悄然地来,又悄然地走。 除去少数人有所注意以外,白衣殿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位师叔来了又走。 他出了白衣殿,回头看了眼,突然轻叹道:“可惜了,这样的弟子,却是身怀血仇,否则贫僧还真想收他为弟子。” “本寺无字辈弟子中,如今至少有三成身怀血仇,空相师兄就因为这样的缘故而将他们放弃,不觉得太过可笑了吗?” 一个同样身着黄色僧衣,面带冷硬之色的中年僧人从前方转角处走出,闻听此言,冷冷道:“贫僧也是身怀血仇,贫僧俗家的亲人好友都死在三年前的大难当中,师兄要不要去找方丈,让他将贫僧也给放弃,将贫僧逐出师门?” 中年僧人言语之中饱含愤怨和不满,夹枪带棒的,让空相轻轻一叹。 第十四章 寺内矛盾 灵龙铁刹地处幽州,自然少不了出身幽州的僧人。 僧人虽是出家,但真正能做到四大皆空,将俗家亲缘完全斩断的却是少之又少。尽管平时和俗家亲眷少有往来,但当听到亲眷死难,还是免不了悲痛之心。 尤其是得知亲眷非是自然死亡,而是死于人祸,死前还可能遭受折磨的情况下。 “空明师弟,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空相叹息道。 他知道这位师弟的俗家亲眷都死在大离王朝的铁蹄下,甚至家中女眷还在死前遭受了残忍的折磨,对于这位空明师弟,空相没法如平常那般强硬地回话。 “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空明面色森冷,冷哼道,“还不是因为你等怕这些弟子学成了武艺,日后去找大离寻仇,犯了杀戒吗?你们若是有本事,便让方丈把我们都给驱逐,把我们都给废了,否则下一次大离再犯边境,贫僧第一个去沙场参战。” “贫僧虽是出家之人,却也还知道自己是大玄的子民,知道寺里的香火都是大玄的百姓捐的。尔等受一地之香火,却不愿庇护一地之民,你们修的是什么佛,参的是什么禅?” “可是师弟,你可知这三年来,有多少弟子偷偷下山出关报仇,丧了性命吗?与其让他们送了性命,还不如让他们磨砺两年,待到心中戾气去了,再行教导。”空相劝道。 “血仇不报,如何清净?”空明冷冷道,“空相师兄你昔年游历之时嫉恶如仇,人称‘怒目金刚’,连三宗之一的律宗都曾经称赞过师兄之举,如今却是如同断脊老犬般碌碌,当真叫人失望。” 说罢,空明又是冷哼一声,丢下一句“你们不收的徒弟,我们来收”,扬长而去。 空相看着空明离去,又是无奈一叹,有些意兴阑珊地走往另一个方向,“怒目金刚的怒火,早就烧尽了啊。” ························ 白衣殿外的争论并没有影响到殿内情形,众僧也不知道两位空字辈僧人,乃至灵龙铁刹如今的主体矛盾。 在早课结束之后,无觉和无意周边立时围了一群武僧,众人纷纷向他们打听开脉的秘诀。 沈羿和无尘一同从白衣殿内出来,无尘有些愤愤地道:“要不是昨天黑面神一直盯着你,你也能这么威风。” 昨日沈羿展现出开脉境界,但因为无嗔一直盯着他,使得晨课之后无人敢靠近沈羿。否则,沈羿也能享受到这等威风。 无尘现在又说起这事,显然是对无嗔还有怨言。 “无所谓了,这些都是虚的,”沈羿毫不在乎地道,“我现在只想练武,没有其他想法。” 而且,那威风都是我给的。 沈羿遥遥看了一眼众星拱月般处在人群中的无觉二人,心中毫无波澜。 “是吗······” 无尘脸上有过刹那的异色,又转而笑道:“那便祝你早早拜师,成为得道高僧。” “我可没想一辈子当和尚。”沈羿翻了个白眼,道。 他虽然练童子功,但这并不代表沈羿想当一辈子童子。一辈子当童子,那和太监有什么区别? “谁知道呢。” 无尘谑笑了一下,和沈羿告别,又去药王院打下手去了。 沈羿找了个僻静地方等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先前在白衣殿内被围着的无觉终于甩脱了他人,来到了这里。 “无妄师弟。”无觉双手紧贴身侧,恭敬地叫道。 此刻的他再无先前的意气风发,只有发自内心的恭敬和狂热,不敢有丝毫不敬。 昨夜的修正彻底地改变了无觉的心智,让无觉在面对沈羿之时全无他想,只有绝对的忠诚。 但沈羿看向无觉,却是想到了另一个方面。 ‘若是日后我被杂念淹没了心智,是否也会如无觉一般,心性丕变呢?’ 这个问题埋在沈羿心中,让他对《玄君七章秘经》的副作用有了更深的认知。 “你做得不错,”沈羿赞赏道,“之后你可以慢慢接触那些师兄弟们,从他们当中择出能够信任的人,给予符箓,让他们共享道君的恩赐。另外,记得去接触杂役院的弟子,他们对于开脉的渴望应当更强,也更容易被拉拢。不过切记,要慎重选择人员,没有铭刻符箓之前,莫要泄露内情。” 说话之时,沈羿心念一动,眼前再度弥漫出白雾,浮现那伟岸的背影。 他锁定来自于无觉的心念流光,一道淡淡的金光突然出现,射入那道来自于无觉的流光之中。 刹那间,便见无觉身躯一震,一股深深的震撼浮现在他眼中。他只觉眼前白雾涌起,一道金光直直射入眉心,一个个字体混杂着图形,进入他的脑海之中。 ‘果然可行。’ 沈羿看到无觉这神态,心知自己的尝试成功了,他确实可以主动传导心念给太虚道君的信徒。 无意当时之所以会获得逆行气血的开脉法门,也是因为自己在参研邪刀之时漏了想法,在不经意间传出了法门。 “这是《虎啸金钟罩》的前三层心法,伱好生研习,日后若有功,剩下的心法也不是不能赐予你。只要你有功,便是神功绝学也非是不可能。”沈羿很有领导风范地画出大饼。 “谢师弟。”无觉忙不迭地感谢。 这一下,虎啸金钟罩的第一个工具人也有了。 这金钟罩的功法变种虽多,但追溯源头,还是要看佛门。沈羿寻思着,这金钟罩练得高深了,说不定也有如罗汉拳那般有参通禅意,压制杂念的作用,所以决定将此功设为第二个拼夕夕目标,召集工具人来积少成多。 之后沈羿又嘱咐了无觉一些注意事项,并让他平时和自己尽量保持在不远不近的交情上,才让他离去。 然后,沈羿趁着闲暇时光前往寺中的藏经阁,打算看看这佛经是否当真有那功能,能助自己这邪魔外道掰正画风。 就算画风不能掰正,至少不要让自己的心性产生什么变化。 只要确定了以武修禅的作用,沈羿就可以大开方便之门,渡化天下韭菜入太虚大道了。 第十五章 大威天龙 从大雄宝殿后方顺着道路前行数十步,便可见一座宫殿般壮阔的楼阁,上下三层,那便是藏经阁了。 藏经阁第一层为讲经堂,平时寺中的高僧讲经之时,便在此处讲解,也收藏着一般的佛经和一些相关志异。 第二层藏经、阅经双用,既有高僧大德所抄录的佛经,也有供僧人阅览的房间。 第三层,则是收藏一些珍贵的佛经孤本,据说有一个老僧便居于第三层,日夜看守这些佛门珍品。 没错,藏经阁是有神秘扫地僧的,虽然他并不扫地。 以沈羿的身份地位,也就只能在第一层晃荡,没资格去第二层和第三层与那些寺中高僧搭伙。好在第一层的佛经也是相当齐全,该有的都有。 ‘那么问题来了,我该选什么经书进行参研呢?’ 这个想法在脑袋里转了一圈,沈羿打算挑名气最大的《金刚经》和《心经》看看。 讲经堂里也不乏其他来找经书的僧人,毕竟灵龙铁刹是座寺院,想钻研佛法的僧人还是有的。 沈羿找了个僧人问了下《金刚经》和《心经》的位置,走到最靠外的书架前。 然后,他就看到了上下足足排列了三层的《金刚经》,还有两层的《心经》。 作为佛门之中名气最大的两部经书,自然有不少高僧会对其进行注解,进而衍生出了不同的版本。 灵龙铁刹的藏经阁就收藏了百种不同见解的《金刚经》,还有数十种注释各异的《心经》。 沈羿随手打过一本《金刚经》打开,就见扉页上书着十六个方正的大字。 【其心坚固,犹如金刚,精进勇猛,不惜身命。】——龙象大宗。 这十六个大字光是看着,都能感受到一种一往无前,不惜一切的坚定之心,像是能从中看到一个砥砺奋进,永不后退的僧人。 “龙象大宗······”他不由轻轻念着留下此言的名号。 “龙象大宗,佛门三宗之一的论宗,关外大轮寺之主。少时成名,留下此言,其后数十年,勇猛精进,终成佛门三宗之一。其本人乃是佛门之中数一数二的高僧,同时也是大离王朝的国师,是——” 一个面带冷硬的中年僧人突然走来,边走边说道:“我们的仇人!” 我们的仇人? 沈羿感觉这个“我们”,把他也给囊括进去了,这让他的心中生出一种不适感。 他厌恶这种替自己做决定的人。 不过这中年僧人显然不是无字辈弟子,身份应当高自己一辈,沈羿就算心有不适,表面上也依然做出恭敬之状,竖掌问候道:“无妄见过师叔。” 这个突然出现的中年僧人,赫然正是先前和空相争论过一番的空明。 此时他徐徐走近,淡淡的话语之中藏着一种偏执,“佛门三宗,经宗保传承,律宗卫佛法,论宗弘佛道,此三者受万千佛子敬仰。然而也正是这三宗之一的论宗,却在三年前邀战边境擎天关的铁策军主帅,将其重创,使得大离的铁蹄踏入幽州,令黎民百姓流离失所。” “他,是我们的仇人!” 空明的双眸紧紧盯着沈羿,像是要从沈羿的脸上看出仇恨和不甘,看出对龙象大宗的杀意。 但是很可惜,他失望了。 沈羿只是微微垂眸,道:“弟子受教了。” 龙象大宗如何,且不去管他,但这突然出现的中年僧人却是让沈羿心中油然生出不耐之意。 而沈羿的反应,也让空明露出错愕之色。 他在与空相争论一番之后,就去白衣殿内找人询问情况,经过一番问询之后终于得知了先前空相所说之人正是沈羿,于是他便第一时刻前来寻找沈羿,欲要收他为徒。 按理来说,在他先前那一番话之后,沈羿就算心性甚佳,也该流露出对龙象大宗的憎恶才是,为何他波澜不惊,似是对龙象大宗毫不在意? 心中想法转了转,空明再度说道:“无妄,贫僧空明,今日来找你,是想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一种极为隐晦的意,就在这一瞬间落在了沈羿的身上。 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影影绰绰的血色身影,一种怒意莫名出现在心头,使得沈羿有种忍不住要发泄的冲动。 最关键的是,他竟是感觉到了邪刀的刀意开始跳动,右手的手指下意识般微微动弹,被刀意挑动着要出刀。 ‘修罗七杀刀,这空明,他练的是修罗七杀刀?!’ 沈羿曾经听虎师兄说过,“修罗七杀刀”很有可能就是脱胎自灵龙铁刹八部天龙神功中的修罗部,创刀者十有八九是寺中僧人。 他听闻这消息之时,第一时刻就熄了找无嗔背后之人的念头,老老实实和无嗔还有无明、无云这些同辈中人玩菜鸡互啄。 可现在,疑似创出“修罗七杀刀”的人却是自己找了上来。 这结果,当真是让沈羿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与此同时,那从心头涌现出来的怒意越为汹涌,沈羿眼前似是出现了龙象大宗的身影,那模模糊糊的影子完全看不出真容,但沈羿就是下意识地认为他就是龙象大宗。 他心中的怒意,在驱使着他向龙象大宗复仇。 报仇!报仇!报仇! 耳边有声音在不断叫喊,像是在催促着他张口答应,令沈羿心中浮现出极强的躁意。 “报你姥姥!” 他突然右手握拳,强行扼制了出刀的念头,噼里啪啦的骨骼脆响声中,沈羿一拳冲着空明打出。 今日便是将事情闹大了,也绝对不容自己被这贼秃给驱使着动了心意。他沈羿是想安稳不假,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要不断后退,做个缩头乌龟。 这事情闹大了,闹到方丈那里去,看空明怎么解释他蛊惑寺中弟子的事。 就在出拳的一瞬间,突有龙吟声响起,一只宽厚的手掌按在背后,炽热的真气从背后冲入体内,在经脉中游走,沈羿体内的阴气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直接缩回丹田,任由那真气冲向右臂。 沈羿浑身一震,拳出如龙。 “大威天龙!”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中,金色的气劲化作怒龙轰出,矫矫游龙冲向空明。 第十六章 拜师 “空相!” 空明厉喝一声,顿现修罗相,面露狂态,杀机凛然,竖掌成刀,劈出赤红如血的刀芒,怒斩金龙。 两相接触,刀芒显露凶戾之锋,斩向金龙脖颈,金龙却是如有灵性,龙影一缠,反将刀芒绞得寸寸碎裂。 “嗷——” 龙吟依旧,龙首已是近在空明眼前,他面上怒意彰显,狂态更甚,血色真气如火焰般燃烧,将其身笼罩在内,如浴火修罗,可畏可怖。 然而正当金龙即将撞上空明之时,那狂烈的气势却是突然一顿,金龙从首到尾,渐渐消散,化于无形。 “空明师弟。” 空相不知何时已是出现在沈羿身后,一只手按着沈羿的后背,声色淡淡地道:“对后辈弟子施展惑心之法,你已经犯了寺规了。” 与此同时,一股清平的气机扩散开来,将空相和空明二人的气劲余波弥平。沈羿往四周看去,就见那一座座书架上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空相和空明两人交手虽仅限一招,但也极为激烈,可那些书架上的书籍却是连书页都没被翻动,还是好好地摆放着。 “藏经阁中,不得动武。空相,你率先动武,罚面壁一月,抄录《金刚经》五十遍。空明,你妄动邪念,‘阿修罗破障诀’已有失控之状,面壁一年,抄《楞严经》三百遍。你们二人自去戒律院领罚。” 从楼上传来老迈的声音,虽无甚威势,但在此言落下之后,二楼中被惊动的寺中僧人都归于平静,不再担心一楼生乱。 “是,师叔祖。”空相恭敬行礼道。 空明面有不甘,但也不敢放肆,同样行了一礼,道:“是,师叔祖。” 说罢,他就直接拂袖离去,不再停留。 炽热的真气如潮水般退去,沈羿急急喘了几口气,便向着空相感谢道:“多谢师叔出手相助。” “若非你自己不愿意,便是贫僧想阻止你拜师,也是拦不住的。” 空相缓缓收回手掌,看向沈羿的目光定了定,突然道:“无妄,你可愿拜贫僧为师?” 啊这······ 沈羿还从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香饽饽。 之前在白衣殿中,他还以为空相看上了自己,结果空相只是指点了两句就直接离去了。现在他又突然出现在藏经阁,在关键时候帮了自己一手,还和空明一样,要收自己为徒。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可问题是我不想拜师,只想混迹在其他武僧中,泯然众人矣啊。 空相见到沈羿有些犹豫,开口道:“你无需担心贫僧会如同空明一样逼你。空明师弟是嗔念入心,才做出那样的妄举。你既然一心练武,那么作为师父,贫僧自然会护你清净,不让你受到打扰。” ‘一心练武······原来是伱啊。’ 沈羿心中出现了然之感,心里头微微苦笑,便向空相拜下,“弟子拜见师父。” 空相伸手扶住沈羿,不苟言笑的面容上也是露出淡淡的笑意,道:“无需多礼,心到即可。为师待会儿还要去戒律院领罚,你的三年之期也还有几天时间。待到为师面壁结束之后,再带你去戒律院领受度牒,将你列入嫡传。” 这拜了师,就成了嫡传,日后享受着师父的亲自教导。 只是这样一来,沈羿日后练功就更需要谨慎了,以免被空相察觉到自己的异状。 先前空相的真气入体,没能察觉到沈羿的异状,已是让他直呼侥幸,日后还需谨慎谨慎再谨慎,毕竟不是回回都能有侥幸的。 空相又看向沈羿另一只手上一直拿着的那本《金刚经》,道:“龙象大宗虽是密宗,且为异国之人,但他对于佛法的领悟确实是高人一乘。你修炼外功,看起来还有金钟罩的底子,你在闲暇之余,便阅览此经以参研佛法。” 之后,空相又交代了沈羿一些事情,让他平日里莫要与一些幽州出身的僧人走得太近,这才安心地去戒律院领罚。 沈羿看着空相的身影远去,手上还拿着那本《金刚经》,突然微不可查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样一来,他的“泯然众人矣”的想法是半道崩卒了,今后只能花更多的心思维持自己的伟光正形象,以免哪天被空相亲手送入镇魔洞。 “我可真是谢谢你啊,无尘。”沈羿咬牙道。 话音落下,旁边一座书架后就拐出了无尘的身影,他摸着光头道:“被你发现了啊。” “除了你,谁会知道我一门心思都在练武上呢?”沈羿翻了个白眼,“说,你和空相师叔······不对,是和师父有什么关系?” 也就是无尘在之前听到沈羿的回答,知道沈羿目前就一心一意想练武,没其他想法。 空相也正是因为无尘的劝说才会来藏经阁见沈羿一面,结果正好看到空明要收沈羿为徒。 梳理完前后因果,猜出个大概的沈羿也不知是该感谢无尘的好意帮自己解了围,还是该怪他让自己走入大众眼中了。 “只是俗家有些亲戚关系而已,”无尘笑了笑,道,“空相师叔想收我为徒,但我知道自己的斤两,能开脉全靠在药王院打下手混些丹药,实际上在武道上成就不大。加上药王院那边的空我师叔已经决定要收我为徒,所以便向空相师叔推荐了你。” 话是这么说,可沈羿是知道无尘想练大威天龙正法,想拜空相为师的。 也许,就是因为昨天在晨课结束之后无尘说想拜空相为师,才让空相在今日再来白衣殿。 只是到最后,这拜师的人却成了沈羿。 “无论如何,还是多谢了。”沈羿拍了拍手中的经书,道。 拜师空相还是有好处的,至少这样一来,就不需要担心空明阴魂不散非要自己拜师了。 这要是拜了空明为师,怕不是要为他的报仇大业死而后已。这僧人十有八九是魔怔了。 还有无嗔,也不知道无嗔的邪刀是不是真和空明有关系。 ‘看刚刚他使刀时的气势,像是不如那山壁上的刀意······’ 第十七章 《谈道论武》 啪! 沈羿合上了手上的经书,一脸的无奈。 在空相离开之后,他就一直呆在藏经阁里翻看经书。无尘也似是觉得好奇,也去拿了一本《心经》看着。 而结果就是——两人看得头晕眼花。 由龙象大宗注解的《金刚经》自然是极好的,虽然手上的这本是翻抄版,内中的注解并不是龙象大宗亲手所书,但这依然无损经书的含金量。 但问题是,佛法不是你想悟就能悟的。 前后读了三遍,各种注解看得头晕眼花,结果沈羿唯一有所得的还是开篇的十六字。 【其心坚固,犹如金刚,精进勇猛,不惜身命。】 龙象大宗所留的这十六字,便是沈羿最大的收获。 所谓金刚,非是身如金刚,而是心志坚固如金刚,无能截断,不可摧毁。以如此之心勇猛精进,百死不悔,方能证就佛法。 从这十六个字中,就可以看出这位佛门三宗之中的论宗是怎样的一个人。 “算了,这佛经真的不适合我,我还是去看无遮大会。”无尘满脸感慨地道。 佛经这东西,看不懂就是看不懂。就算有注解解释了每一句经文的意思,你要是不明悟佛理,只在纸面上理解,那依然还是不懂。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倒是和数学有些类似。 说着,他用手肘捅了捅沈羿,道:“我之前听说那些各派的年轻俊杰想要在无遮大会之前开一次小无遮,大家畅所欲言,交流武道,怎样,要不我们去看看?” 无遮大会将在后天举行,不过大部分客人却是今日就到了,如今应该在知客院中休息。 这人一多,自然也就多事情,而攀比和吹嘘是很多年轻人都避免不了的毛病,沈羿已经能猜到这所谓的小无遮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了。 “行,就去看看。”他回道。 因为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无遮,沈羿对于后天的无遮大会并不感兴趣。但对于今日这小无遮,他却是兴趣不小。 能够见识一下各门各派的年轻俊杰,说不得还能看看各派的绝学武功有何特色。 于是沈羿就拿着手上这本经书去找今日在藏经阁值勤的僧人报备了一下,由于这抄录的经书在寺内并不罕见,所以他轻松借到了此书。 之后,他就和无尘出了藏经阁,前往无尘所说的小无遮举办地点。 ························ 知客院外有一处湖泊,名为“明心湖”,有明澈己心之意。 此时,明心湖上,一道绿色光华闪过,一颗颗种子在空中迅速生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成了一个个木桩,落在了湖面上,沉沉浮浮。 湖边围了不少僧人,看到眼前这一幕都是万分惊异,一个个议论纷纷。 沈羿和无尘到达时,也正好看到这一幕,无尘颇为激动地道:“这是百草谷的‘万木同春’,看来百草谷这一次前来参加法会的是位列白榜的古木前辈。”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沈羿虚着眼说道。 同样是武僧,他感觉自己好像很无知。 “当然是因为这个了。” 无尘刷的一声从袖中抽出一本书册,笑道:“中州太史楼发布的《谈道论武》,我特地拜托药王院的采购僧人从寺外带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少不了排名。不过介于负责排列名次的人要是实力不够容易被人砍死,所以这天下一直都没有统一的榜单。 一直到五十前,有天元强者太史侯在中州建立太史楼,为天下高手排名,这江湖才渐渐有了统一的榜单。 《谈道论武》便是太史楼所出榜单的合集。内中有白榜三十六,排列名门正派之高手;黑榜三十六,列出三十六位凶神恶煞的邪道人物;风云榜百人,上榜者皆是年轻一辈的才俊。 以及最后的,也是最神秘的天榜。天榜之上无排名,只记载当世最高境界的二十位武修和炼气士之名。 沈羿拿过《谈道论武》,翻到白榜,在第三十二页找到了古木道人的名讳。 【古木道人,玄胎境武修,云州大派百草门长老,擅长功法《青木长生诀》、《万木同春》、《长生剑诀》。】 旁边还有古木道人的立绘,以精湛的画艺描出了一个鹤发长须的道人,并且还记载了古木道人擅长功法施展时的特征,让人便于认识。 看到这里,沈羿也不由不感叹,这榜单还真不是普通人能出的。也就是出这《谈道论武》的是天元强者太史侯,换做其他人早就被人打死了。 至于为何天榜无排名,估计不是太史侯不想,而是他打不过天榜上那些强者。 他又将书册翻到风云榜那一页,打算一观当代的青年才俊有何种实力。看太史侯这么尽责,想来年轻一辈的信息会更加完整。 风云榜,本名“青云榜”,取平步青云之意,由于如今的白榜第一,玄天真武道掌门萧抱月在四十年前登顶青云榜榜首之时,曾发豪言“天下风云出我辈”,是以这青云榜改成了风云榜。 这风云榜的首页,便是列出了总的一百位青年才俊之名单,佛门三寺灵龙铁刹、大慈恩寺、大轮寺,道门三宗玄天真武道、玄清宫、上清观,还有很多沈羿都不曾听闻的大派都有弟子位列其上,也不乏因机运奇遇乘势而起的江湖散人。 沈羿粗略扫了一眼,便要翻页去看榜首,谁知他随手一番,书页直接翻开了数页,落到第六页上。 【白愁,风云榜第五,食气境武修,蜀州剑阁大弟子,剑神莫问天之徒孙。擅长功法:《剑经》 十八岁前身虚体弱,不修武功,只练招式,十八岁后突然痊愈,习武三年,实力突飞猛进,一举晋升为风云榜第五。此子有剑神之姿。】 这一页的边角有褶皱的痕迹,一看就是经常翻看此页,所以才会让沈羿一翻就翻到了这一页。 ‘白愁······’ 沈羿看着这书页上那丰神俊朗的青年,微不可查地看了无尘一眼。 第十八章 过湖 “诸位同门。” 明心湖的另一边,知客院的庭院小门里,走出了身着灰色僧衣,五官端正但看起来并不夺目的僧人。 他提纵身形,飘然落到最接近湖畔的木桩上,浮浮沉沉的木桩顿时一定,稳如泰山。 “知客院内位置有限,只能让十位同门入内。今日所举办的小会名为‘无遮’,但想要入内,还需诸位同门展现自己的本事。能过此湖者,便可入院参会。” 无因淡然立在木桩上,朗朗之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啧,看来是没法见识这小无遮会了。”无尘闻言,有些遗憾地道。 “这也正常,”沈羿抬起头来,随口回道,“真要是所有人都进去了,吵吵嚷嚷太不像话,而且水平不足的话,也会丢了本寺的脸面。所以考验是必须要有的。” 说话间,他将手中的《谈道论武》翻到了风云榜第四十六位,上面正是无因的画像和法号。 【无因,风云榜第四十六,食气境武修,灵龙铁刹方丈二弟子。擅长功法:《仞利天经》、《阿罗汉神功》、《大光明拳》。】 无因既然出面了,再加上先前出手制造木桩的古木道人,看来这所谓的小无遮会虽是年轻人自己兴起举办的,但各派高层也同样看在眼里。 这样的话,沈羿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去试一试那考验。 他的韬光养晦计划算是失败了,成了空相的弟子,也拒绝了空明,今后少不了引来他人的注目。 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是太天才还是太庸才,都会惹人注意,反倒是表现出符合身份和能够被空相看重的潜力,恰恰当当,才能最大程度地避免麻烦。 ‘同时,也要和无觉他们进行分割,免得暴露两边的关系。正好无意也同样是难民出身,可以让他们去接近空明那一方的人,让我通吃两方。’ 沈羿心中打着主意,开始注意起湖面上的情况。 那些木桩浮浮沉沉,每一个都能让一人双足立于其上,但若是一个不慎,极有可能跌入湖中。 同时······ 沈羿看向湖对面。 只见另一边的庭院中走出十来个男女,一个个都做出凝神打量的模样。看他们这样子,估计会给试图过关的人增加点难度。 而结果也正如沈羿所料。 很快,便有第一个僧人纵身跃向湖中第一个木桩,他的身形如同鹰掠,展现了不俗的轻功,轻轻松松落在木桩上后便是一个借力,跃向靠近的木桩。 也就在同时,对面的一个年轻人做出了一个弹指动作。 那僧人的身影在半空中突然一顿,落在木桩上后就右腿一软,跌到了湖中,溅起好大的水花。 “弹指惊雷,”身边很有做百晓生天赋的无尘第一时刻低呼道,“是风云榜第九十五的‘丹青生’徐问机。” 听到这句话的沈羿直接把手上的书册翻到了最后几页,找到了徐问机的位置。 【徐问机,风云榜第九十五,开脉境武修,中州岳阳书院学子,大儒许绩之徒。擅长功法:《弹指惊雷》、《万里江山谱》】 【《弹指惊雷》:指发力劲,可惊雷霆。开脉境界之时以指劲射发石子、暗青子等物,出其不意。食气境以后,可弹出劲风,威力过人。若大成,可有劲破雷霆之能。】 上了这《谈道论武》,既是荣耀也是负担,自己擅长的武功都被列在书册上,也许哪一天就是因此而死的。 对此,沈羿只能感叹太史侯的强大,要是换做他,绝对活不过一天。 第一人就这么诡异的落湖了,很多人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见到那僧人腿一软,就倒了。 与此同时,僧人们也看到了过湖的难处。 想要过湖,不但需要走过那浮浮沉沉的木桩,还需要应对对面的干扰。前者虽有难度,但不大,后者就有些难了。 徐问机的经脉应该已经完全打通了,和同样处于开脉境界的武僧们看似同等,实则差距极大。否则,他也不能上这风云榜。 而在对面的,可不止徐问机一人。 “且让贫僧一试。” 熟悉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一个黑脸僧人提纵而起,飞向木桩。 是无嗔。 这黑面神也来了,并且第二个选择过湖。 无嗔的身影向着木桩一落,陡然双臂一振,双袖鼓胀向着前方一扬,一声脆响顿时响起,肉眼可见的一蓬白尘爆开。 徐问机的飞石竟是被无嗔以大袖扫得爆成粉尘,沈羿看得目光一凝。 他本来以为无嗔的实力和自己相差不大,毕竟当日沈羿也和无嗔交手过两招,可从如今的情况看来,当日无嗔并未能表现出其全力。 ‘也许是因为练修罗七杀刀亏了气血内力,没能及时恢复,再加上虎师兄那一尾······’ 想到那一晚虎师兄的倒甩一尾,沈羿不由双腿一紧。 无嗔一袖甩碎飞石之后,便向前飞掠,如一道疾风,双足或是踏在木桩上,或者直接在湖面上一踩,借力掠进,显露了不俗的轻功。 对面的徐问机连连弹指,但无奈无嗔双袖挥舞,防得严严实实,在不使用其他手段的情况下,徐问机还真没法拦下无嗔。 前后不超过四息时间,无嗔便已经掠过偌大的湖泊,陡然身形一起一落,稳稳落在对面岸边。 “这黑面神好强的实力。”便是以往看无嗔不顺眼的无尘,此刻也是出声感叹。 沈羿闻言,突然一声轻笑,道:“你若也想过去,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无尘奇道。 “当然是这么帮。” 沈羿突然运功提气,太阴之气在经脉内迅速运转,一股轻灵之感陡然浮现在身。 他发现自己的童子功练偏以后,非但没有纯阳童子气的醇厚绵和,反倒在运功之时多出了一股轻灵之感,简直就像是某部割鸡的武功一样。 此刻沈羿功行周身,身影如同一缕青烟,似缓实疾地向着对岸飘去。 “跟在我身后。” 这所谓的考验,可没说只能让一人通行啊。 第十九章 我的爷爷太史侯 “好快!” 对面的徐问机浮现正色。 明明是最简单的提纵法,却表现出了这等速度,这和尚实力如何尚且不知,但轻功却是相当非凡。 他当即伸手从地上抓摄来几颗石子,一捻一弹,一枚飞石破空射出。 正面应对飞石,沈羿集中精神,恍如再度进入练拳之时的状态,心无杂念,全力感知。眼中忽然捕捉到一道痕迹,身体陡得向右一倾,和飞石擦肩而过。 木桩一歪,险险要翻,身在其上的沈羿却是又是脚步一稳,将木桩压住,而后化作一道灰影前飘。 在他后方,无尘也是纵跃上木桩,紧随其后要过河。 “那这一招呢?” 徐问机也是被激起了胜负心,若是接连让三人过湖,他这名列风云榜的才俊也是脸上挂不住。 指间加压,一枚飞石射出,射到半途之时突然碎裂成五片碎石,封锁沈羿的所有闪避途径,而后又是一枚飞石紧随其后,直取沈羿本人。 当是时,轻云般的身影陡然一定,淡淡的金光笼罩全身,在钟鸣声和筋骨摩擦声中变成了一个金和尚,正面强突,反将石子撞飞。 金钟罩掩人耳目,龙胤铁布衫暗运,太阴童子功轻身,三重功法的运转,使得沈羿既是力大无穷又行如鬼魅,身影掠进,已是过了一半湖泊。 就在这时,刚刚通过的无嗔突然一动,竟是返身跃上了木桩,迎上了将要过湖的沈羿。 他脚踏木桩猛地跃起,双爪左右旋舞,化出上百道爪影,更携风雷之声,刚猛异常。 爪影泛光,同样是金光护体,形成气膜,赫然也是金钟罩。 ‘这家伙,还是这么的阴魂不散。’ 沈羿眼见无嗔截击,也不躲闪,身形在木桩上一沉又一起,跃空出拳,双拳推动,内气转为灵龙心法,显露刚猛之势,更有一身强大力气,打出“嗤啦”的气流爆响。 这赫然正是沈羿唯一拿得出手的罗汉拳。 以入门的基础武功对无嗔的因陀罗爪,沈羿不存花巧,直取一条直线,双拳撞入爪影之内,一连串金铁相击的碰撞声中,无嗔突然面色一变转招横挡。 砰! 架起的双臂挡下双拳,超出预计的拳劲令得护身的气膜都出现动荡。 无嗔面色沉凝,内力急转,身上金光陡然一盛,就要反击。孰料就在这时,沈羿的背后又跃起一道身影,一个大大的光头反射出正午的阳光,晃得无嗔双眼一花。 当—— 钟鸣声中,无嗔的身影倒飞出去,在离岸最近的木桩上一点,卸去力道,又往后倒飞半丈,落到岸上。 “阿弥陀佛,”无嗔口宣佛号,“无妄师弟之实力着实不凡,不愧为空相师叔指名要收的弟子,无嗔佩服。” 原来这无嗔已经收到了空相要收徒的消息,所以才要再度针对沈羿。 不过他在针对失败之后就坦然说服,一点都没有流露多余的敌意,倒是让人想要质问他都难找理由。 单凭对方出手,好像有点太过牵强,他大可以说是为考验沈羿的实力。 ‘这和尚,还是这般的难缠。’ 沈羿和无尘也落到岸上,心中思索之余,同样竖掌道:“阿弥陀佛,无嗔师兄谬赞了。要不是师兄下盘隐隐有所不稳,影响了跃身时的平衡,师弟还真难过师兄这一关啊。” 说到这里,沈羿带着关心之色问道:“师兄,可是腿脚受了伤?” 这一问,当即就让无嗔面上一僵。 他确实是腿脚受了伤,但不是双腿,而是第三条腿。被虎师兄伤到的罩门到现在还没全好,这才是无嗔下盘不稳的根源。 “有劳师弟担心了。” 无嗔面色更沉,轻轻一挥袖,就站到了一边,一副不欲多话的模样。 与此同时,岸上的那一群男男女女也在打量着沈羿和无尘,不过因为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没有多打招呼。 “‘清风剑客’林枫,‘开山掌’铁山,都是风云榜上有名的人啊。”无尘凑了过来,低声示意着其中的两人给沈羿看。 至于除这两人以外的其余人,由于并不在风云榜上,无尘并不认识。 “剩下的人是玄清宫、百草谷、天河剑派的。” 突然有人插话道:“玄清宫,天河剑派,百草谷,还有林枫所在的剑阁,铁山所在的大江帮,徐问机所在的岳阳书院,这便是如今抵达贵寺的门派。” 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不知何时走到身旁,微微发福的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拱手道:“太史楼雷大壮,有礼了。” “雷大壮?”无尘忍不住笑道,“你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壮啊。” “是雷在天上,雷天大壮之意,”沈羿说着,回礼道,“小僧无妄,这是同门无尘,雷施主,有礼了。” 无尘闻言,一边行礼一边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风云榜就是他负责编写的。”沈羿拿出了刚刚到手的《谈道论武》,翻到了风云榜第一页。 果然,就看到风云榜三个大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写着“‘雷天大壮’雷大壮”。 这雷大壮也是有意思,他该是生怕别人笑话他的名字,还在名字前面取了个卦象外号,和名字一起附在页上。 无尘只关心风云榜上的才俊,到手了那么久都没看到雷大壮的名字,反倒是沈羿眼比较尖,一眼就看到了第一页的那行小字。 “小师父厉害,”雷大壮闻言,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看过《谈道论武》的人也不算少了,但能够第一次见到我就说出‘雷天大壮’四字的,却是少之又少。就冲这一点,我今日就要与小师父交个朋友。” “雷施主不嫌小僧和无尘位卑就好。”沈羿不卑不亢地回道。 能够编写风云榜,怎么着也是个地位不低的人物。相比之下,沈羿和无尘这两个武僧就相当不起眼了,至少现在,双方地位完全不对等。 “什么位卑不位卑,”雷大壮毫不在意地道,“我交朋友从来不看地位,因为很多人的论地位都不及我。我爷爷可是太史侯。” 第二十章 无遮小会杀人事件 再次介绍一下太史侯。 太史侯,武道第七境的强者,天榜上的二十人之一,以及大玄的侯爷,太史楼的主人。 在这大玄,雷大壮不敢说横着走,但也没几个人会去惹他。毕竟他的爷爷是太史侯。 轻描淡写道出身份的雷大壮,依然带着随和的笑容,明明说着相当嚣张的话,派头却是相当平易近人。 沈羿也不知道他是看上了自己什么,是眼缘?还是自己展露的武功? 无所谓了,见招拆招便是。 在这边谈话的时候,过湖依然在进行,徐问机眼见连过三人,也是觉得面上无光,接下来是全力出手,硬是拦下了二十余人,让对面的僧人都不敢继续了。 灵龙铁刹的武功讲究厚积薄发,由外而内,武僧入门都要经过三年的修行打根基,之后才能进行拜师。 这也就导致寺中的食气境弟子多数都已经三十岁了,过了风云榜的门槛,也不好意思来这里欺负徐问机这二十多岁的小年轻,使得一时之间无人过湖。 不过徐问机终究也不是铁人,全力出手让他内气消耗甚剧,就退了下来,让他人接替。 没了弹指惊雷这远程攻击,接下来的人就好过的多了。 沈羿和雷大壮闲聊了大约两刻钟,十个人总算是凑齐,众人在对面的遥望中步入了庭院,迎面就见十余张条案分列两旁,尽头则是分别落座的无因以及一位雄姿英发的剑客。 他们看起来已经在内中等候多时了,就是双方的气氛好像有点凝重。 “那便是今日这小无遮会上实力最强的人了,”雷大壮小声介绍道,“剑阁的‘乱云剑’白惊云,风云榜排名四十四,比无因还高那么一点。当然,真要打起来,胜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当然,他这个最强,过两天就未必了。还有一些其他的门派还没来呢。” 白惊云把佩剑横在条案上,一手按着剑鞘,身含一种引而不发的剑势,令人都有些难以将目光投在他身上。 而无因则是如同一尊石像,不动如山地盘坐,双手合十,双眼微阖,似在默念经文。 他们二人不曾言语,显露出一种无形的凝重。 除了这二人以外,庭院中并无他人,先前隔空催发种子制造木桩的古木道人也不见踪影。 看来这小会,就只有年轻一辈的人来参加。 见到众人鱼贯而入,白惊云开口道:“人都已经来了,无因,你也该给个回答了。时过三年,大离有再犯边疆之势,这一次,贵派是否愿意出手,共阻大离?” 话一出口,就让人群进入带来的杂声瞬间平静,一股莫名的气氛蔓延开来,所有的人都不由将目光看向二人。 大离再犯? 沈羿也是目光一凝,聚焦在二人身上。 他早就感觉这一次无遮大会气氛有点不对劲,先是无嗔在法会开始之前一副图谋不轨的模样,后又听闻寺中的矛盾,现在又见到这白惊云和无因的对峙。 似乎因为这一次无遮大会,某些矛盾都渐渐被挑到了明面上。 “阿弥陀佛,”无因的话语古井无波,没有一丝波澜,“白施主,这等大事,自有长辈决定,不劳你我操心。” 白惊云闻言,却是冷笑道:“莫要装聋作哑,我就不信你不懂这小无遮会举行的意思。” 在他说话时,沈羿突然心有所感,他感觉到有一种无形的,却犹如实质的被注视感出现,一种沉沉的压抑在心头浮现。 ‘是谁?是古木道人?还是其他人?’ 沈羿察觉到这种注视,再集合白惊云的话语,心中已是有了一种猜测。 这一次的无遮大会,所谈论的怕不是佛法,而是灵龙铁刹接下来的立场。 无论寺内寺外,都有人关注灵龙铁刹的选择,想看看灵龙铁刹到底会不会加入战场。 而这一次小无遮会,则是一种提前的试探,试探灵龙铁刹的意向。 众人之中,有不觉真相的,眼下看到这剑拔弩张般的气氛也有些茫然,有知晓真相的,则是紧紧盯着无因,像是连他的嘴唇动弹都不放过。 “阿弥陀佛,”无因依然不正面回答,只说道,“这非是贫僧所能决定的。诸位,既是来了本寺,不妨尝尝本寺的素斋如何?有何要事,不如等到法会进行之时再谈。” 他微微放高了声音,立时就有知客僧端着斋菜走了进来,分别在两边的条案上摆放好。 同时,无因也是说道:“诸位便是想要有答案,也该去问贫僧师兄,而非是贫僧。今日我们就只谈武道,不论其他,如何?” 和沈羿、无尘一同走入庭院的雷大壮闻言,有些遗憾地道:“我道是为何那无来突然闭关,原来是为此啊。可惜了,没大热闹看了。” 无因的师兄无来才是方丈首徒,并且还是未来最有希望接任灵龙铁刹方丈的人,他若是来了,确实能代表灵龙铁刹给出意向。 而现在无来未至,只有无因在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表明了灵龙铁刹的抉择依然未定。 “能够闻听各派的武道交流,也是一件好事。”沈羿却是相当满意。 他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见识各派武功的吗?灵龙铁刹的立场还轮不到他来操心。 他与无尘在靠后的位置坐下,虽然不起眼,但能够打量全场。而雷大壮已是一时兴起,就在旁边的一张条案后坐下。 身前的桌案上已经摆放好了素斋,佛手笋、功德金腿、罗汉斋、八珍和合、银丝草菇,放得满满当当。 有些丢人,作为灵龙铁刹的弟子,这上面的大部分素斋沈羿都没吃过。因为这些制作精美的素斋都是用来招待客人的,武僧平时吃的都是大锅饭。 此时时间已是到了中午,不少人也都饿了,便一边享用斋菜一边交谈,交谈的话题自然还是离不了参战。 三年前,灵龙铁刹还有一些门派并未参与边关的那一战,只在后来进行了对难民的救助还有收留一些有资质的孩子。 而这一次,又到了选择的时候,灵龙铁刹的决定既代表其本身,也在同时影响着其余门派。 “若大离那群畜生敢再犯边境,贫僧第一个前去边关开杀戒。” 无嗔突然将手中的杯子猛地砸在桌上,内中的素酒震得飞溅,也将众人的注意吸引。 只见这黑面神满脸的怒意,高声叫道:“便是冒着被逐出门派的惩罚,贫僧也要让那些畜生付出代价。” 这一言喊出,与沈羿一同前来参与这小会的僧人中,也有一人喊道:“无嗔师兄有此志,师弟也不愿落后于人。若战事再开,师弟愿随师兄共赴边关。” 他们的宣言,和无因的避而不答截然相反,立时让此地的气氛再度变化。 白惊云见状,伸手按剑,向着如同石像一般的无因道:“不如这样如何,无因和尚既然你先前说只谈武道,那今日你我便谈一谈武道。若我胜,你便会去唤你师兄出来,免得落了佛门三寺之一的名头。若你技高一筹,那此事,我白惊云就此不提,绝不参与。” 无因的师兄以闭关为名,拒绝表达意向,那白惊云便要逼他出来,让他,也让灵龙铁刹做出个选择。 此言一出,无嗔等人立时意动,看他们这架势,若是无因不答应,他们也要越庖代俎应下了。 虽然这样一来,少不了责罚,但看他们那模样,所谓的责罚都完全不是事。 到了这地步,无因就是想不答应都不行了。若是真要让无嗔等人开口,那么灵龙铁刹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罢了,”无因轻叹一声,微阖的双目睁开,和白惊云四目相对,“白施主非要如此,那贫僧也只能奉陪了。不过未免伤了和气,我等就各自静坐,以气交手,若有谁移动半分,便算落败如何?” “好。便依你。” 白惊云哈哈一笑,竖指在前,一道气机摄动了桌上的素酒,潺潺水流划过一道曲线,落在白惊云指尖上,向上塑形,竟是凝聚成了一道酒剑。 无因也在同时暗运真气,一道鎏金之色在身周荡漾而起,隐约之间可见金身罗汉之形笼罩其身。 “白惊云在食气之境时吞纳云气为根基,其剑气最擅聚水,也最是多变。而无因则是主修阿罗汉神功,真气根基不知,但应该和佛门离不开关系。” 不远处的雷大壮此刻也紧紧盯着二人,像是自语,又像是给沈羿和无尘做解释般说道。 开脉境界的功法就已经能够修炼出性质各异的内气,而食气之境则是内气进一步升华,食天地之气,养自身之炁。 不同的功法,不同的体质和选择,会养出不同的真气,也会成就不同的功体。 一旦突破到了食气境界,实力岂止倍增。而现在便是两位食气境武修交手之时。 “看剑。” 端坐着的白惊云一声清喝,酒水所成之剑如鞭如电,划过银亮的轨迹,有剑势升腾而起,招引水气,肉眼可见的,白惊云周身涌起大片的云雾,缠绕水酒剑,使得那剑影如雾中游龙,不可捉摸。 与此同时,无因指捏光明印,拳出光明,耀光之下,那笼罩全身的罗汉虚影同样出拳,双拳相合,鼓荡的气机竟是发出了如同叱咤般的啸声。 嘭! 两相接触,云雾顿开,光明拳印以磅礴之气荡开云雾,劲冲惊云,拳势一派堂皇。 但在那云雾之中,酒水之剑如龙蛇般绞杀,缠绕住罗汉虚影递来的一拳,水流激动,一道道剑气随着流水不住地切割罗汉之臂,并如蛇一般游走向前,直刺无因本体。 “再接我行云剑。” 白惊云得势不罢休,陡然拔剑,清亮的剑光带起剑鸣,剑气自长剑上延绵而出,如行云流水旋绕激射,和酒水之剑共同绞杀无因。 然而无因也非等闲之辈,只见他含气于胸,气机震荡肺腑,一声沉闷的呼啸直涌上咽喉,陡然放出。 “吼!” 罗汉虚影做狂吼状,一声惊雷陡然炸响,崩裂了酒水之剑,狂烈劲风向着前方蜂拥而出。 这正是灵龙铁刹的知名音功——金刚狮子吼。 狂烈的音功顿时便打破了白惊云的剑势,但见那端坐的身影之上陡然涌出大量的云气,如涛如流地和劲风碰撞。 嘭! 庭院之中炸开了一团气浪,一张张案桌被掀飞,在场的众人也是措手不及,既遭受音功侵袭,又遭气浪冲撞。 幸而在关键时刻,一道泛着青光的气墙陡然拔地而起,立在二人周遭,挡下了参与的气浪劲风,这才不使得众人被殃及池鱼。 少顷之后,气浪渐息。 雷大壮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又拍拍耳朵,确定能听到声音之后,再看着狼藉的庭院,道:“这地方被弄成一片狼藉,小无遮会办不下去了,不体面啊。” 在他看来,无因是自知难以胜过白惊云,便使出这种套路。强行结束小无遮会,就算他在交手中输了,也有理由不请师兄无来出马了。 像是回应着雷大壮的话语,气墙之内也渐渐没了动静。在渐散的云雾之中,隐隐能看到两道身影各自端坐。 其中之一,自然就是徐徐平复真气,面色平静的无因。 而另一边······ 散开的云雾之中,露出了一张七窍流血的狰狞面容。白惊云盘膝而坐,长剑横在膝上,就这般瞪大着眼睛看着无因,没有任何生息。 白惊云死了!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包括刚刚还一脸平静的无因,此刻都露出了惊容。 院中一道青影忽闪,身穿道袍的老道出现在庭院之中,看着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息的白惊云,面露震怒之色。 就在他的看顾之下,在他的注意之中,白惊云死了。自七窍之中流出的血液带着沉沉暗色,就如同此时老道的面庞。 “是中毒!” 老道陡然看向无因,“斋菜里有毒!” ‘有毒!’ 与此同时,沈羿的心中也闪过这个念头,一时间有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第二十一章 血海深仇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古木道人的注视之中,白惊云中毒身死,一句“有毒”,让下意识地运气,试图压制可能出现在体内的毒性。 然而让他们感觉错愕的是,自己体内全无中毒迹象,甚至感觉精神满满。 “阿弥陀佛,”无因口宣佛号,道,“贫僧绝无害白施主之心,请诸位明鉴。” 古木道人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只见他的目光扫向无因,又看向众人,冷声道:“剑阁的齐兄与其他同道去见灵门方丈之前,将同行的晚辈交托于贫道,可现在,却是有人在贫道的眼皮底下下毒杀人,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他气极反笑,陡然伸掌,以真气将散落在白惊云周边的斋菜摄来,另一只手掌运起一股氤氲青气,罩向被摄拿在身前的斋菜中。 肉眼可见的,那青气与斋菜接触之处渐渐变黑,总共五种斋菜一一试过,青气已是完全变成青黑色。 “贫道出身百草谷,虽不像其余师兄弟一样知毒能医,但辨识毒性,还是完全能做到的。” 古木道人将青黑之气抽离,向前一推,喝道:“去。” 那青黑之气如同灵蛇般在空中游走一圈,突然飞向某个方向。 众人的目光随之一同看去,就见那青黑之气直接飞到在场的某人身边,绕着他的身体不断盘旋。 “是你!” “竟然是你!” 接受着目光洗礼的沈某人目光沉沉,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袖中的拳头已是缓缓握紧。 “果然是灵龙铁刹的人!”古木道人冷声说着,隔空一掌抓向沈羿,“贫道这就拿你去见灵门方丈,向他要个交代。” 真气骤然旋转,化作一个风涡,一股巨大的牵引力带着沈羿,让他身不由己地飞向古木道人。 面对盛怒的老道,还有接下来的搜查,沈羿已经可以想象自己会面临的绝境。 就算能够在最后被证明清白,但自己这诡异的体质又该怎么处理? “我能找出凶手。” 在脖颈被古木道人的手掌掐住之前,沈羿突然高喊道。 身体在距离手掌半尺的地方突然停下,古木道人真气一收,展现了收放自如的能耐,冷沉的双眸紧紧盯住沈羿,道:“你说什么?” 沈羿站稳身形,理了理衣袖,这才双手合十,回道:“小僧说,我能找到凶手。” “小僧自入知客院以来,一直都在他人眼中,甚至入庭院之后,更在前辈的眼皮底下,试问小僧又是如何投毒的呢?此事疑点颇多,前辈也是有所怀疑,所以才会暂息雷霆之怒,听小僧一言,不是吗?” “闲话休说,”古木道人一挥大袖,沉声道,“贫道只要真相。你若不能给出个让人满意的答复,那便休怪贫道拿你去见灵门方丈。” 他确实是有怀疑,但这件事也确实和灵龙铁刹脱不了干系。毒是在斋菜里发现的,是灵龙铁刹方面理亏,灵龙铁刹必须负责。 只是既然这小和尚说可以找到凶手,古木道人也不能不给个面子。 毕竟灵龙铁刹是佛门大派,寺中高手层出不穷,没必要一定要给得罪死了,不给一点机会。 “好。” 沈羿从善如流,道:“先说疑点。每一种斋菜都是放在一起,由僧人分别放在众人的条案上,一般来说,除非所有端菜的僧人都有害人之心,所以才能让白惊云白施主的斋菜里全都带毒。” 说到这里,古木道人也是不由看向被他以真气摄在半空的斋菜,微微点头。 庭院之中一共十张条桌,也就是每一种斋菜共有十盘。如果十盘之中只有一盘斋菜有毒,那白惊云是该多么倒霉,才会每一次都中了那十分之一的概率,并且还要重复五次啊。 那么所有端菜的僧人都有害人之心,将有毒的那盘斋菜记住,故意将其端到白惊云面前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灵龙铁刹未免太过无能,竟然让一群凶手混入了知客院中。 “少卖关子,快说!” 一个身着青衫的剑客出声喝道:“今日,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便让你给白师兄陪葬。” 这青衫剑客正是先前在外面的“清风剑客”林枫,此人正是白惊云之师弟,同样出身剑阁。 此时,这清风剑客正满脸杀意地盯着沈羿,一副随时要拔剑杀人的模样。 “其实想要白施主中毒,那很简单,只要给所有的斋菜都下毒便可。这样一来,无论是哪盘斋菜放到白施主身前,都能保证他会中毒。”沈羿看向众人,直言道。 这一番话,让人既感担心,又觉荒谬。担心的自然是斋菜若有毒,那在场之人基本人人中毒,无人例外,荒谬的自然是除白惊云以外,其余人皆是无恙,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人出现不适。 “一派胡言。” 林枫忍不住拔剑出手,剑如风驰电掣向沈羿刺来。 但在他的剑刺中沈羿之前,沈羿已经将接下来的话语一口气道出,“只要保证白施主没吃到有解药的那一道斋菜就行。” 叮! 古木道人突然弹指,不偏不倚的一道劲风弹开了剑光,将那近在咫尺的利剑震得从林枫手中直接脱手。 “说下去。”他盯着沈羿,这般说道。 “五道斋菜,皆是有毒,但若是其中一道斋菜能以毒攻毒,单独吃也会中毒,可若是和其余斋菜一起吃,就能解毒呢?” 沈羿也不看那剑光,直直将目光落在被摄拿的斋菜上,并伸出手来。 佛手笋、功德金腿、罗汉斋、八珍和合、银丝草菇,他将那部分斋菜一一送入口中,一口一口的咀嚼,咽下。 这些斋菜都经过古木道人的识毒之法验证,都有毒性,若是服下,不说像白惊云一般七窍流血,但中毒的迹象肯定是少不了的。 可在沈羿服下之后足足一刻钟的时间内,众人都未曾从他身上看出中毒的迹象。他依然好端端的站在那里,精神焕发,好的不能再好了。 沈羿接着说道:“小僧在后方可以清晰看到首位的白施主和无因师兄。白施主似乎不喜银丝草菇这道斋菜,自斋菜端上之后,其余四道斋菜他都有动筷,唯独这银丝草菇没有入口半点。故以大胆猜测,这银丝草菇便是解毒之毒。” 此言道出,不少动过筷的人都在细想自己有没有吃过银丝草菇。虽然到了这时候,该毒发的早就毒发了,但还是让人忍不住去细想。 还有一些人,心思敏锐,已经想到了白惊云为何会中毒了。 下毒的人既是要害白惊云,那自然是清楚白惊云的饮食偏好的。在这知客院内,会对白惊云这般了解的······ 林枫突然纵身要逃。 但在古木道人面前,便是白惊云都难逃,更何况他林枫? 只见青气一闪,一道青藤自古木道人袖中飞出,后发先至,直接将林枫缠了个结实,抓了回来。 “若是让你逃了,贫道就真没脸去见其余同道了。” 古木道人一把抓住林枫的肩膀,磅礴真气立时锁住了他体内所有的经脉。 沈羿则是平静地宣了声佛号,道:“看来,不需要小僧继续说了。” 凶手忍不住要逃,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说服人了。下毒害人的不是他人,正是白惊云的同门师弟——林枫。 “只是小僧很好奇,林施主和白施主师出同门,为何要下此毒手?”沈羿在最后问道。 被擒住的林枫此刻更显戾气,脸上满是狰狞杀意。他看向沈羿,又看那七窍流血而死的身影,突然哈哈笑道:“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报仇了!他白惊云倒是大义凛然,一副要与大离拼命的架势,可谁不知道,当年幽州地震就和那······” 古木道人突然一指点中林枫哑穴,绝了他继续爆料的举动。 啊这······ 沈羿看向这老道。 你这样做很不道德啊。 同时,在心中,沈羿也是越来越有种不祥预感。 白惊云之死和三年前的幽州大难有关,而林枫之所以要杀人,是因为报仇。这让沈羿不得不联想到灵龙铁刹内部的那些僧人。 ‘越来越麻烦了。’ 他心中低语,像是突然失了言语功能一般,静静看着林枫被古木道人带走,看着无因叫来知客僧,收拾残局。 这小无遮会不说兴师动众,但也在事前吸引了灵龙铁刹内所有武僧的目光,谁能料到它会是以这样的结局结束。 白惊云也是年轻一代的风云人物,排名比起无因都要高上一点,谁又能想到,这前途光明的俊杰会这般死去。 沈羿和无尘走出知客院,久久不言,像是还沉浸在这场小无遮会当中。 一直走到知客院外的一处竹林旁,沈羿突然开口打破了平静。 “我想知道,为什么要杀白惊云?”沈羿脚步一顿,突然问道。 一同行走的无尘闻言,也是步履一停,露出诧异之色。 对此,沈羿只是从袖中取出了先前从无尘那里拿到的《谈道论武》,将书页翻到白愁的那一页。 “折痕颇深,显然是反复翻看此页。这种情况,要么是极度重视此人,要么,就是极度仇视此人。” 沈羿拿着书册,将那一页对向无尘,平静的话语听不出波澜,淡淡道:“目前看来,你对白愁的观感十有八九是后者,极度仇视。另外,我其实还有一点先前没说,那就是我之所以猜测银丝草菇是解药,不是因为我一直盯着白惊云,而是因为我看到你在吃银丝草菇。” 他人不清楚,但和无尘相处三年的沈羿,却是知道无尘不吃菌类,不管是蘑菇还是草菇,他都不吃。 无尘和白惊云一样,都是不吃银丝草菇的。 这一次无尘突然开始吃草菇,沈羿一开始也没注意,一直到后来白惊云中毒死亡,并且嫌疑还落到他身上,他才想起这一点可疑之处。 当时的沈羿是真的快被逼到了绝境,以致于在那种情况下,选择了赌一把。 就赌这一点怀疑。 而事实证明,沈羿的怀疑是正确的。 “我平时是不吃草菇,但这斋菜平时可吃不着,不吃可惜了,”无尘一脸诧异,道,“无妄,伱不会被吓傻了?” 他一脸的诧异,做足了惊吓之态,但在沈羿的平静注视之下,无尘还是渐渐敛去了表情,像是脱去了一个面具,面无表情。 果然是他。 他果然有参与这一次的下毒。 “我没想到,之前带在身上的《谈道论武》不慎沾染了一些毒物的气味,以致于让你被怀疑。明明已经在事后以药物祛除了气味,免除了自身的嫌疑,却让你被怀疑到。更没想到,你会通过这一次下毒怀疑我。” 无尘终于承认道:“没错,我也有参与下毒,甚至那毒,就是我在过湖之后暗中转交给林枫的。” 所以他才会突然叫沈羿一同去看小无遮会,他本来就是要参与其中的。 想来,便是没有沈羿帮忙,无尘也会自己想办法过湖,参与到这一次小无遮会中。 无论是沈羿还是其他人,都小看了无尘。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的理由,沈羿现在也有所猜测,若是他没料错的话,应该就是报仇。 “我要报仇,报家破人亡的血仇,”无尘以没有温度的语调缓缓说道,“我出身医药世家,家境殷实,更是家中独子,为何会拜入灵龙铁刹出家为僧?为何要拒绝舅舅的帮助,拜他为师?因为我的家在三年前的兵灾中没了,我要报仇。” “向剑神,向造成幽州大难的所有人报仇。” “想杀莫问天?”沈羿暗暗心惊,“看来你们的触手,伸的很长啊。” “死在地震和兵灾的人,还有驰援边关而死的江湖中人,你猜他们有多少亲朋好友,你猜到底多少人和那些罪魁祸首有仇?”无尘讥讽一笑,“哪怕想要报仇的人十不存一,那也会是一个惊人的数字。无妄,这一次你没揭露我,这人情我受了,他日定然有报。只是不希望你我兄弟间,会有成为敌人的一天。” 第二十二章 当年源头 无尘走了。 在说完那一番承情的话语之后,他就褪去了往日的伪装,带着深沉离去。 “承情啊······” 沈羿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失笑,“其实有一点你说错了,这不是送你人情,是还你人情。” 无尘并没有害沈羿之心,他劝说空相收沈羿为徒,沈羿之前被古木道人锁定嫌疑,也是无尘的无心之失。 但他又毫无顾忌地给所有的斋菜下了毒,并且在沈羿被锁定嫌疑之时没有帮助澄清。 也许他认为自己就在旁边,会看着沈羿吃下所有斋菜,也许他认为被暂时冤枉无伤大雅,最终沈羿终会被证明清白,但他却不知沈羿切切实实是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 若被送到方丈面前,沈羿很难保证自己的秘密不被发现。以及······在吃下那五样有毒的斋菜之前,沈羿实际上也不敢保证自己的推测百分百正确,他那时候也在赌。 若是赌输了,他就要给白惊云陪葬。 所以这个三年的情谊啊,算是走到头了。 同时,这一次的遭遇也提醒了沈羿。这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他本打算徐徐而谋,一步步发展信众,提升自己,可今日的遭遇却是告诉他,唯有走过当下,才能踏足未来。 该放开手脚,先发展一批人了,徐徐而谋不适合现在的沈羿。 想到这里,沈羿便要去找无觉,吩咐他接下来的事情。 不过在他转身之际,却被后边的声音给叫住了脚步。 “无妄师弟。” 无因从知客院中走出,来到大约一丈外的地方停下。 这位方丈的二徒尽管经历了先前的剧变,此刻却还是一派镇定,不慌不乱,颇有一番八风不动的大师风范。 此时,知客院已经被随后赶到的戒律院僧人接管,无因也算是得了空闲。他走到沈羿面前,道:“这一次多亏无妄师弟找到了真凶,否则本寺是真的要颜面扫地了。” 真要是被人拿到了方丈面前,别管是不是真凶,也别管沈羿有没有猫腻,反正灵龙铁刹这面子是丢定了。 并且在接下来的无遮大会上,灵龙铁刹怕是也要因此而难以保持立场。 不过在抓到真凶之后,颜面扫地的怕是要变成剑阁了。自家的青年俊杰,风云榜上都能排到中档的弟子,竟是被自家人下毒害死,还险些爆出更大的料来。 剑阁的脸,才是真正的丢定了。 “阿弥陀佛,师弟也不过是为自证清白而已,算不得什么。”沈羿相当谦逊地回道。 无因笑道:“师弟谦逊,但师兄却是不能不做表示。我已向戒律院为师弟请功,想来很快就有结果落下了。” 他的自称从“贫僧”变成了“我”,显然也是对沈羿抱有一分交好之意。 毕竟这一次小无遮会是由他代表灵龙铁刹参与的,出问题也少不了他的挂落。 “咕~” 一声突如其来的饥鸣打破了二人的客套,却是无因的肚子发出了饥肠辘辘之声。 在先前的小无遮会上,无因一直闭嘴不答,斋菜是一分都未动。这样固然免去了中毒之厄,此刻却是免不了肚子发出难忍的抗议了。 无因见状,一直平静的脸色顿时有些挂不住了,还是沈羿主动替他解了围。 “师弟先前也吃得仓促,未能饱腹,不如请无因师兄与我一同去斋堂凑活一顿如何?”沈羿说道。 “那便走。” 无因也有些放开了,笑了笑,带头往食堂走去。 ························ 武僧院,斋堂。 长桌配条凳,装菜用海碗。 简单,大量,这就是武僧院斋堂的特色。武僧院的武僧日日练武,消耗量极大,又还没到食气之境,饭量自是大了些,且还要食肉食。 此世的荤戒还没发展到戒肉食的地步,只是不吃大蒜、葱、慈葱、兰葱、兴渠五种气味比较大的蔬菜。 也喝酒,但喝的是度数极低的素酒,先前小无遮会上用的酒就是这种素酒。 不过到了食气境以上,僧人们倒是会渐渐断了肉食,只食素斋,甚至有些苦修士会不饮不食,靠着喝西北风过活。 此时不少武僧都去知客院那边看热闹了,斋堂里并无太多人。沈羿和无因又都没有职事在身,穿的都是灰色僧衣,也没引起什么人注目。 他们去后厨端了饭菜,找了个偏僻位置坐下,边吃边聊。 以无因的身份,平时都有专门的僧人给他送素斋,已经很久没来斋堂吃一顿饭了,此时倒也有种重温过往的感觉。 两人都是一顿胡吃海喝,吃饱了肚子,这和尚又恢复了先前的镇定平静之态,只是无形之间,和沈羿熟络了不少。 沈羿感觉差不多了,便问道:“无因师兄,那林枫今日在知客院中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虽然知道幽州大难和剑阁的剑神有关,甚至可能和其余名宿有关,但具体如何,还是得向身为方丈二徒的无因请教一下。 “师弟这一顿饭,果然不是白吃的啊。” 无因闻言,笑了笑,显然也是有所预料。他稍微沉吟了一下,道:“也罢,这件事情真要说开了,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师弟你若有心,也是迟早会知道的。” 他双手交叉在前,遮住半张脸,眼中突然多出了一丝阴翳。 “师弟你也当知道,万物有灵,除却人族以外,兽类若通灵智,吐纳元气,也可踏入修行之道。而若说兽类,就不得不提龙、凤、麒麟等神兽。这些神兽得天独厚,可说是天地之宠儿,先天上就胜过我等人族不知凡几。而在三年前,就传闻幽州以西出现了龙的踪迹。” 龙! 沈羿不自觉地被勾起了心弦。 但凡神兽,其本身就和宝物这两字脱不了关系。撇去可能存在的什么藏宝,光是神兽本身就是一件至宝。 龙鳞可铸甲,龙血可炼大药,甚至传说中,龙的体内还有凝聚一身生机的龙元,得之可长生。 沈羿已经可以想象这消息出现之时,那些听闻者的疯狂。 “当真有龙存在?”沈羿问道。 “这就只有那些前去寻龙的人知道了,”无因低声道,“到底是否当真有龙,他人无从知晓。只知道幽州开明山附近爆发了一场大战,战势之激烈,连地脉都被崩断,使得幽州发生前所未有的大地震,本身就依托地脉而建造的擎天关更是因此坍塌大半。” “战后,现场只留下一片狼藉,后来者只能通过残留的痕迹发现参战之人应该有‘剑神’莫问天,魔道的逆世魔君,还有佛道高手。不过在此战之后不久,‘剑子’白愁便突然治愈了先天之疾,开始练武,并在三年时间之内突飞猛进,如今已是风云榜第五。这让人不得不怀疑剑神是否得了利。” “同时,幽州大难的幸存者,还有亲朋好友死在大离铁蹄下的人,也将关外的大离,还有导致那场地震的人都给恨上了,对?”沈羿也是放低声音,轻轻道。 一切的变故都源于那场大战,若非那大战,地脉不会断,擎天关不会塌,大离的军队也是基本不可能入关,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死于兵灾。 现在想想,白惊云想要逼无因表态,想要看到的也许不是灵龙铁刹涉入两朝之战,而是想看到这佛门三寺之一依然保持超然世外的立场。 若是灵龙铁刹涉入两朝之战,那么对于那些导致幽州大地震的人又当如何?击退大离之后,下一步十有八九就是对付他们了。 “此事牵连甚广,目前已经可以确定有我佛门中人涉入其中,师父也是不得不慎重啊。”无因轻叹道。 这佛门中人可能是其余门派,也可能是自家人,如果可以,方丈定然是想悄悄地查,找出寺中是否存在涉事者,之后再决定如何处置。 再加上灵龙铁刹向来不涉入两朝战事,所以寺内自然是有人想要继续保持原来立场,不世俗之事的。 可在寺中,同样也有人恨心正炽,如今是磨刀霍霍,只待报仇,自然是不肯安心呆在世外之地,每日诵经礼佛的。 这两方的分歧,造成了如今寺内的矛盾,这才是灵龙铁刹要面对的首要难关。 而沈羿则是想得更为深入,亦或者说他想到了无因不肯说出的一些事情。 如果······如果寺中当真有参与当年之事的僧人,那他定然是空字辈的佼佼者,甚至是灵字辈的。很有可能,如今的反对派中,就有着个“如果”在暗中活动,阻止灵龙铁刹脱离原来立场。 只能说,就算是这世外清修之地,也免不了万丈红尘的因果纠缠,大家都是苦海中的鱼儿,没人可以真正的逍遥。 而同样的情况,也许不只是发生在灵龙铁刹,也发生在其余门派。 剑阁并非幽州门派,门中也出现了林枫这样的复仇者,更别说其余的幽州当地门派了。 想到这里,沈羿是更觉局势暗流汹涌,他一个小小武僧,一不小心就可能死在暗流之中。 君不见,连白惊云这样的青年才俊都死于毒杀,死得无比憋屈。 无因说完这席话之后,起身正欲离开,不料刚刚站起来,就见到一个身着黄色僧衣的僧人走入的斋堂,稍作观望之后,便往这一桌走来。 他来到近前,看向沈羿,竖掌道:“可是无妄师弟?空相师叔想要见你。” 刚刚受罚面壁的便宜师父突然要见自己,沈羿估摸着是知客院的事情已经传入空相耳中了。 他起身回礼,道:“请师兄带路。” 无因见状,说道:“正好,师弟也可向空相师叔请教一下如何选择何种奖赏。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师弟的奖赏会是一门寺中绝学的开脉境法门,空相师叔当可帮师弟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多谢师兄提醒。” 沈羿向着无因道了声谢,便随着那黄衣僧人一同往戒律院行去。 戒律院的所在,并不在寺中,而是接近后山的一处山峡之内。 作为寺中唯一一个执法机构,戒律院中至少有灵龙铁刹的四成战力。它不但有着维护寺中清规的职责,同时也兼职看守镇魔洞,是以院堂所在并不在灵龙铁刹的核心地带,而在偏远一点的山峡之中。 沈羿随着那僧人一路走过座座殿堂楼阁,顺着一条青砖铺就的道路走过了一片小小的树林,眼前豁然一片开朗。 就见前方两山之间,一个若虚若实的钟影在空中飘忽,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在那巨大的钟影之下,便是挂着“戒律院”三字的院堂。 不过这僧人并未带着沈羿入那戒律院内,而是走上一条上山的小道。 山峡两侧的山峦植被皆无,只有光秃秃的岩石,看起来和哪怕在秋季都生机勃勃的后山格格不入。 二人顺着小道上了戒律院左边的山岳,一路走到了山腰处,在一处山洞前停下。 只听那僧人向山洞内喊道:“空相师叔,无妄师弟已经带到。” 之后,他也不等内部回应,便直接下山去了。 光秃秃的山洞口上荡漾着一层淡淡的光幕,隐约可见一个“卍”字在光幕上起伏。光华照亮了入洞的部分通道,但内部情况还是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这情形,当真和沈羿想象的面壁场所完全迥异。 据他所知,平时那些犯事的武僧都被关在戒律院内部的禅房内面壁,还从来没听说过有僧人在山洞里面壁的。 不过他并未想多久,内中传来的声音直接打断了沈羿那日渐多疑的心思。 “直接进来。” 洞内传来的声音,确实是空相无疑。 看来这不是又一次的意外。 ‘也对,就算如今寺内暗流汹涌,又怎么可能次次让我碰上意外。果然是最近的遭遇让我太敏感了。’ 沈羿自嘲一笑,缓缓伸手,触及那淡淡的光幕。 他就像是穿过一层水幕一般,带着一种淡淡的清爽,穿过了光幕,走入山洞之中。 第二十三章 以魔锻佛 走走长长的通道,一道亮光进入眼帘。 山洞内部,一束阳光自顶部投射落下,正正落在盘膝而坐的空相身周。 空相盘坐在蒲团上,身前横着石桌,有一卷经文摊开,供其抄录。淡淡的金光在他身下流淌,恍如一条金带。 “你在知客院里所做的事情,为师已经听说了。” 空相也不抬头,一边抄着经文,一边说道:“你为寺院解了围,戒律院首座那边已经做主,让为师传授你一门寺中绝技。另外,你今日之举也可能招来他人的报复,所以为师恳请首座灵禅师叔,让你前来此处闭关几日。既方便为师传授武功,也能让你避避风头,错过这一次无遮大会。” 林枫虽然已经被拿下,但在来访的门派之中,甚至灵龙铁刹之内,都极有可能存在他的同伙。 别的不说,之前在知客院内的众人,就极有可能存在林枫的同伙。 总不可能人人都运气好,将所有的斋菜都尝了一遍,免了中毒之厄。这一点沈羿不信,寺中的高层想来也是不信的。 所以空相在面壁过程中提出的这个请求,虽是有些不合规矩,但戒律院首座还是应下了。 这也算是对有功弟子的保护。 “弟子明白。”沈羿恭敬回道。 这浑水是越来越难测,他也确实有抽身的想法,寺院这般安排,也是正好。 不过他在这一次经历之中也明白了实力的重要性,是以即便被安排到此处避风头,但原来的决定还是未曾改变。 【尽力发展可以信任的人手,虎啸金钟罩前三层都可以传出去。】 沈羿试着通过太虚幻境和无觉的联系,将这句话传达出去。 不多时,就有一道流光带着无觉的回应出现在太虚幻境之中,那一缕意念被沈羿通过太虚道君顺利接收。 ‘这也未尝不是一种秘密的联系方式。’ 沈羿试验成功,心中总结。 而在这时,空相似是已经抄完一遍经文,停下笔来。 他抬头看向沈羿,脸上带着一种严师的肃然,道:“之前在藏经阁内,为师将真气传入你体内时,已是获知了你体内的至阴之气。想不到你会是这等罕有的太阴之体,这也难怪你苦修三年才开脉,太阴之体和本寺的阳刚武功确实不太契合。” 沈羿闻言,心中暗凛,他本以为空相之前并未看破他的内气性质,没想到结果恰恰相反,空相确实是察觉到了自己内气的特别之处。 幸好,空相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体质上的特殊,只感应到太阴之气,甚至他还给沈羿补上了特殊内气的原因。 似是看到沈羿的惊异,空相解释道:“你也无需因自己的特殊之处而有所隐瞒,这特殊体质虽不常有,但也不是个例。远的不说,就说无来师弟,就是天生的清净体,适合修炼佛门武功,还有那风云榜第五的‘剑子’白愁,也是天生的剑体。” “无来师弟?”沈羿发现了盲点。 先前就感觉到奇怪了,方丈灵门是比空字辈还要高一辈分的僧人,他的弟子却是无字辈的。 可偏偏现在,空相又称其为师弟。 这辈分当真是够乱的啊。 “本寺辈分乃是按照时间来排的,三十年一次辈分更替。这也就导致哪怕是灵字辈的师叔师伯,只要在这三十年内收徒,那他的弟子也只能是无字辈的。只不过灵字辈的师叔师伯已经基本不收徒,所以才只有两个特例。 为师是空字辈中入门较晚的,而无来师弟在当代中入门较早,为师与他交情不浅,私下里便以师兄弟相称。” 空相说到这里,叮嘱道:“你且记住了,今后若遇到无来师弟,当以对为师一般对待他,莫要失礼。” 这个规矩,同时也是为灵龙铁刹的三年筑基时间而设的。 要是一个无字辈的弟子在三年筑基之后,拜灵字辈僧人为师,那就需要修改法号,这未免太过麻烦,也落于形式,所以灵龙铁刹的先辈才会定下这样的规矩。 “弟子明白。”沈羿道。 空相这时候将抄好的经书拿起,周身有金色的气劲勃发,一直以来流淌在身下的淡淡金光突然扩散开来,覆盖山洞地面,像是给地面铺了一层金箔。 砰! 撞击声突然从下方传来,金光微微波动,略显透明的光层之下,竟是有一道道黑气在下方出现,疯狂涌动,不断撞击着光层。 一股股疯狂、凶戾、暴虐的气息,不断涌起。 “现在,练拳。”空相突然命令道。 沈羿闻言,也顾不得这古怪的变化,当即便摆开罗汉拳的架势。 当他要开始练拳之际,淡淡的黑气升腾而起,山洞内部的光线都黯淡了数分,隐隐有种阴诡气氛出现。 沈羿只觉那一股股恶念侵袭自身,原本已经炉火纯青的罗汉拳,此刻竟是隐隐有些不能出拳的感觉。 “这些都是镇魔洞内中所散发出的魔念,那些个被关押的邪魔外道哪怕是受到了镇压,禁锁了功力,也依然能够以精神外散魔念,侵扰驻守的僧人。是以本寺历代食气境以上的僧人若犯寺规,便需来此山上面壁。 魔念侵心,可煅僧人之意,禅心佛意,也化外道邪心。” 空相的身下也出现如同暗流般的黑气,翻涌的魔念形成了一个黑色的漩涡,而他本人则是散发出淡淡的金光,刚强的金色气劲和漩涡不断碰撞。 “这便是本寺的以魔煅佛之法。无妄,伱身具禅意,能通悟罗汉拳的杀贼之意,当可提前试验一下此等精进之法。现在,出拳!” 空相做狮吼状,最后四字如雄狮咆哮,直入心神。 沈羿受此一激,一股通透之意充盈心间,一拳击出,劲力通达,杀却烦恼。 以魔煅佛乃是凶险之法,哪怕此刻空相压住了绝大部分魔念,那剩余的恶意也足以让沈羿为之伤神。 但与这凶险相对的,乃是其同样巨大的功效。 煅佛若成,当能杀却心中之贼,一往无前! 第二十四章 殿中争议 大雄宝殿内。 青灯照金佛,如来佛像带着庄严和慈悲,静静俯视着一群同样静默的人。 就在佛像之前,身着黄色僧衣,外披大红袈裟,白色长须一直垂到腰腹的老僧,一手竖掌,另一只手拨动着檀木佛珠,目光低垂,口中默念着佛咒。 这老僧,正是灵龙铁刹方丈,成名近百年的佛门高僧——灵门。 在老僧左右,则是分别站立着六位同样身披红色袈裟的人,罗汉堂、般若堂、摩诃院、药王院、戒律院、菩提院,两堂四院的首座,都来了。 这在灵龙铁刹之中,是少有的隆重场面。而能够让灵龙铁刹这般郑重对待的,自然也只有来参与无遮大会的各派高层了。 “阿弥陀佛。” 长长的静默之后,灵门方丈终于率先打破了平静,道:“诸位施主,若是无事要谈,不妨便散了。关于本寺的最终决定,老衲会在无遮大会上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的。” “怎么可能无事要谈?”身着淡蓝长袍,面色微微泛蓝的魁梧汉子冷笑一声,道,“有事,我们当然有事。只是我们的事不在于贵寺,而在于我们当中的某位罢了。” 说话之时,他的目光往右边撇,落到一个三十来岁,面相俊雅的青衣男子身上。 那青衣男子轻轻摩挲着腰间的长剑,听闻魁梧大汉的话语,面色不变,只是淡淡回道:“明人不说暗话,祁拓海,你若有话不妨直说,无需用这些拐弯抹角的伎俩。” 他一出声,鞘中长剑便轻轻发出铮鸣,微微颤动,仿佛随时都要出鞘一般。一股无形的锐气,让身周的空气轻轻波动。 然而那魁梧大汉祁拓海却是不为所动,眼见青衣男子把话挑明,也就敞亮了说,“齐九渊,你们剑阁出了不肖弟子,还不让人说是?今日若非我那弟子铁山不挑食,说不定也要被你们剑阁送了性命了。” 大汉祁拓海,乃是大江帮的副帮主,他的弟子正是今日同样参与小无遮会的“开山掌”铁山。对于铁山而言,这一次小无遮会可说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但凡他少吃点斋菜,说不得就和白惊云一样七窍流血而死了。 对于此时,作为其师的祁拓海自然是不肯罢休。 但齐九渊作为一个剑客,也是从来不乏锐气的。他毫不退让地冷笑一声,道:“当真是不挑食吗?也许你那弟子就是林枫的同谋呢?齐某可不信所有人当中,只有我剑阁的白惊云有忌口。祁拓海,你们大江帮也有参与三年前的那一行。说不得,现在你们帮中就有人想着取你性命呢。” 他这一言道出,祁拓海身上顿时荡漾开一层汹涌的气浪,和无形的锐气碰撞,令气氛转为严峻。 幸而在关键时刻,灵门开口,一声佛号宣出,有金龙自他身后扬起了龙首,凝如实质的金光将二人气机碰撞引起的气浪一举弥平。 “阿弥陀佛,”灵门微微拔高声音,“二位施主请稍安勿躁。” 他这一出手,顿时就显露了不世修为,在场众人一时为其气势所夺,气氛都平静下来。 “灵门方丈所言极是,诸位还请稍安勿躁。” 身着星河袍,头戴紫金冠的中年人开口打圆场,劝诫道:“如今首要的是预防各派弟子之中再有人下毒手,坏了各派之间的情谊。诸位,你们也不想因为一些个人的原因,害得自家和其余门派生了嫌隙?” 不管是否涉及当年之事,至少各派能一同前来参加无遮大会,那就证明互相之间非是敌人。 这一次也就是查出了真凶是剑阁的自己人,若非如此,无论是何派导致白惊云身死,事后都免不了一番风波。 “是极,”古木道人提醒道,“诸位可莫要忘了,铁策军的军师陈天元也快要到了。” 提到陈天元这个名号,齐九渊和祁拓海这才真正平静下来。 铁策军,擎天关驻守军队,三年前那场大难的最大苦主之一。其军中智囊陈天元乃是古今少有的智才,与他有过交集的人都亲切称其为—— “那搅屎棍!” 祁拓海低声咒骂道:“果然是什么地方都少不了他。” 齐九渊双目微阖,掩去目中精光,说道:“三年时间,剑阁死了个炼罡境的剑师,大江帮死了三个化煞境的堂主,幽州有两个知府意外身死。他们的死,隐隐和陈天元有关联,只是没有证据。齐某现在怀疑,就是陈天元收拢了林枫这样的人,想要进行报复。” 听到此言,众人更显沉寂,一双双精光闪烁的眼眸之中,也不知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只因他们都知道,齐九渊此言并不是不可能。 如今潜藏在各派之中的复仇者们必然有一个核心人物,那人需要有名望,有实力,有智谋,如此才能团结一众复仇者,并驱使他们做出如今日一般的行动。 否则单凭林枫这样的年轻弟子,就算有一腔激愤,又能做什么呢? 别的不说,光说那轻易毒死白惊云的混毒,就不是林枫一人能够搞出来的。 一时之间,大雄宝殿之内再度归于静默。 与此同时,戒律院侧的山洞之中,沈羿开始渐入佳境。 也不知是否不再瞻前顾后,下定决心让无觉招收信徒的缘故,沈羿在摆脱了初期的恶念侵扰之后,心中越发清明,便是从太虚幻境中传来的杂念都无法再干扰他的注意。 龙胤铁布衫和虎啸金钟罩同时运转,淡淡的金光遮掩了身体的异常,沈羿就如一尊金身罗汉,拳掌运作之间,打出龙吟虎啸般的劲风。 有时候,保持精进之心就是如此简单。 当沈羿因太虚幻境之杂念而迟疑之时,那杂念对其影响也是越来越强。 当他决定继续招收信徒,不惜承受杂念侵扰之时,他反倒是应了那杀贼之意,开始勇猛精进。 眼看着沈羿越练越是自如,空相亦是目露激赏之意。 他伸手一按,金色气劲略敛,更为汹涌的黑气升腾而起。 第二十五章 降龙伏虎神通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只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 空相诵起了自己亲手抄录的《金刚经》,一个个灿金色的字体不断从他嘴中飞出,在空中沉沉浮浮。 这经文字迹之中渗透了空相的禅意,此刻由他亲口诵出,当真是如晨钟暮鼓,发人深省。 而随之一同涌起的魔念黑气,也在同时侵扰沈羿的心神,让他在禅意魔念之中越发明悟本心。 与此同时,太虚幻境之中也传来了声声礼赞,却是无觉已经开始发展新的信徒,让更多人的意念进入了幻境之中。 禅意,魔念,杂念,诸般念头汇聚心间,沈羿不动如山,只管练拳。 他只需要出拳,其余一切都不需要多想。 其心坚固,犹如金刚,精进勇猛,不惜身命。 在这一刻,沈羿终于切身了解了这十六字的精义,他杀却心中之贼,心境空明,拳掌运动间,已是有了一种庄严之相。 “气运周身,走大横,行腹哀,入天突。”空相突然喝道。 沈羿闻言,不假思索地就顺着这条路线运行内气,顿时便觉气力泵动,有一股力量自腹部涌起。 “意守丹田,力自金门起,行阳交、臑俞、天髎、肩井,龙虎交征,阴阳交汇。” 沈羿依言行气,只觉一股磅礴之力浮现周身,筋骨齐鸣,发出龙吟虎啸般的声响,一层实质的金光笼罩身周,形成了金钟气罩,遮掩了身上浮现的苍白之色。 “duang——” 气劲出体,金钟气罩发出一声响动,周身黑气被悉数荡开,让魔念为之一清。 空相见状,面露欣慰之色,道:“不错,这降龙伏虎神通,你已是入了门了。” 他之所以要沈羿片刻不停地练拳,不但是要用以魔煅佛之法锤炼其意,更是让他保持在这杀贼去恶的空明心性中,授其功法。 “这降龙伏虎神通,便是为师要传你的绝技。此功难学易精,非勇猛精进之心而不得入门,一般而言,唯有领悟罗汉拳之杀贼真意的弟子,才会修炼此法。而此法之尽头,便是本寺的大威天龙正法。” 空明道:“切记,此功重意不重招,欲运降龙伏虎力,便需降龙伏虎心,心若不败,力便不失。” 这非是内功心法,乃是一种重意不重形的运劲之法,沈羿以此统合自身力道,只觉力之所及无处不通,朴实无华的罗汉拳都有着降龙伏虎般的气势,魔念黑气都难以近身。 只是随着他练拳愈精,那一直在体内运行的太阴之气也渐渐泄露出来,一股淡淡的寒雾出现在身周,更是银白月华被牵引而来。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已是到了夜晚。从上方投射下来的阳光变成了月华,一缕缕阴气如流水般向着沈羿流淌而去。 沈羿感应着体内的气机,粗略估计,他已经恢复了内气被心脏吸收前的六成功力,并且新练出的太阴之气远比先前要纯净,操纵也更为如意。 ‘就是不知现在的我,能否胜过无嗔。’他心中暗暗估量。 “可以停下了。” 空相叫停道:“过犹不及,你练了一下午,也该休息一下了。” 空相这么一说,沈羿倒也真是有些累了。他停下拳脚,轻轻吐出一口如箭一般的气雾,纳气入丹田。 但令他感到惊异的是,明明练拳练了一下午,可心跳却是没有丝毫加快,反倒比起先前又似慢了一分。 “如何?”空相见沈羿面色似是有异,出声道,“可是感觉身体有异?” “不,没什么异常。”沈羿调整了下面部表情,回道。 这种事情还是他自己一个人探索好。 “没异常就好,”空相闻言,像是松了一口气,道,“太阴之体一般来说都只出现在女子身上,男子身具太阴之体,可谓是古今少有。为师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会出现什么变化,是以传授你的武功也是以外用为主,不涉及内修。” 他从石桌旁拿起一个玉瓶,随手扔给沈羿。 沈羿接住后,只听空相说道:“这是辟谷丹,你接下来的三天,便以此丹来代替饮食。等到无遮大会结束之后,你再出关。” 说话之时,空相身边金光浮动,那汹涌的黑气被强行压下,尽数收拢自空相身下,被镇压起来,山洞内部再度恢复了正常。 沈羿打开玉瓶,取出一枚小小的暗色丹丸服下,一种充实的饱腹感顿时出现,因为练拳所带来的饥饿感全被压下。 ‘真是神奇啊。’ 他心中感慨,见到空相又开始抄录经文之后,他也取出借来的那本《金刚经》,在光亮处坐下,就着月光开始研读。 先前他看了几遍《金刚经》,只觉通篇上下虽被注解给解释得清楚,但自身却是难以真正了然内中的佛法道理。 眼下再看,沈羿却是觉得有种新的体悟,竟是有些入了迷。 他就这般一页一页的翻看,呼吸越发绵长,不知不觉,就坐着睡了过去。 恍惚间,眼前有白雾涌动,沈羿心中一清,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又是来到了太虚幻境之中。 一道道流光围绕着太虚道君的身影飞舞,沈羿略加统计了一下,发现这些流光分别来自于九个不同的个体,这代表着在一天之内,无觉其实已经发展了七个信徒。 他也不知该说无觉在这方面的天赋甚佳,还是该说灵龙铁刹的武僧中有太多不甘之辈了。 一点一点接收着这些念头,沈羿体会着这些人的不甘还有感激,轻声感慨,“这样也好,不甘的人越多,就代表信徒的择选范围越大,这是好事。” 他将这些意念一一浏览过去,没有过去的拒绝,只有此时的平心静气。 此时的他,已经能够将这些外来的干扰一一梳理,让自己不至于受到影响了。 【礼赞太虚道君,无妄师弟,无嗔来找我了。】 突然,一个意念冒出,让沈羿的动作微微一定。 ‘无嗔去找无觉了。’ 第二十六章 威胁 武僧寮舍外,无嗔截住了要回禅房的无觉和无意,黝黑的面庞看不出喜怒,唯有一双眼瞳如同鹰隼般紧紧盯住无觉。 “无觉师弟,聊聊如何?”他发出邀请。 虽是询问,但看无嗔这架势,无觉今日是不聊也得聊。 而这一幕,在无觉的祷告之下,清晰呈现到太虚幻境之中。 此时此刻,在太虚幻境内,白雾涌动变化,出现了武僧寮舍之外的场景,连堵路的无嗔也清晰无比地演化出来,各种细节分毫毕至。 那么问题来了,无嗔为什么要找无觉? 沈羿心中思索的同时,向着无觉传达一个念头,“回答他:无嗔师兄有请,师弟岂敢不应?” 【是,无妄师弟。】 另一边的无觉目光微凝,眉心处有他人不可见的血色符箓闪现,他竖掌在胸前,口宣佛号,道:“无嗔师兄有请,师弟岂敢不应?” 这一刻的无觉,给人一种静水流深,不可估摸的感觉,魁梧的身形竟是体现出了一种压迫感。 “看来,贫僧没找错人。” 无嗔见状,说了一声,便挥袖带路,看他前进的方向,竟是往后山的路。 ‘后山······’ 沈羿已是心有所感。 太虚幻境之内演化的场景慢慢变化,无觉和无意随着无嗔一路前行,经过一处处安静的建筑,沿途也可见巡夜僧人已是开始了巡逻,但对于无嗔三人却是视而不见,一点都没有阻拦的意思。 他们三人渐渐走出了寺院,来到了后山的山脚。 无嗔突然在前方停住了脚步,也不回头,看着月光下的后山,意味莫名地道:“师弟,此处可是觉得熟悉?” “自然是熟悉的,”无觉平静回道,“寺院后山,岂会不熟?” “当真只是如此吗?” 无嗔背对着无觉和无意,二人无法看到他面上的神情,但他们能够感受到越来越紧绷的气氛。 今夜,无嗔是来者不善啊。 一股无形的意突然出现,无嗔身上突然多出了一丝肃杀的气息,他袖中像是藏着一条毒蛇,令后方的无觉和无意,乃至在太虚幻境中观察的沈羿都察觉到一丝不安。 修罗七杀刀的刀意! 无嗔果然是修炼了这门邪刀,并且已经登堂入室,能够动用邪刀的刀意,让无觉和无意,还有观察的沈羿都有种如锋芒在背的危机感。 无觉十有八九是暴露了。 不过沈羿培养无觉,本就没想过让他一直隐藏。无觉的真正作用,是作为明面上的靶子,引开一些人的关注。 “回答他。”沈羿眼珠一转,传念吩咐无觉。 另一边的无觉面无表情,像是一个傀儡,平静说道:“自然只是如此。师弟我既不会深夜在后山练刀,也不会在后山追杀本寺僧人,后山对于师弟来说,只是后山而已。” 他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原原本本传达沈羿的话语,但也就是这种姿态,让无觉更显莫测。 铮! 好似有刀鸣响起,无嗔袖中的毒蛇似是已经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染血,他的声音也变得森冷至极,“果然是你。” “今日武僧院中突然多出了数个开脉成功的弟子,贫僧就觉得有些异常。在悄然跟踪之后,竟是发现了他们在暗中演练某种刀式,贫僧暗中跟了他们整整半天,终于从他们口中听到了师弟的名字。” 说到之类,无嗔冷笑了两声,那刀意更为森寒,背后的无觉和无意只觉身上似有一条无形的毒蛇在游走,浑身毛孔倒竖。 “师弟好本事啊,竟是将这一刀修改成开脉秘法,贫僧不得不佩服师弟的能力。同时,也不得不赞叹师弟的大胆。” “所以你找我,是想要这开脉秘法是吗?”无觉出声打断道。 到了现在,无觉,亦或者说无觉背后的沈羿,也想明白了无嗔的打算。 以修罗七杀刀逆行气血,打开经脉,这实际上并非这邪刀的本来用途。此刀一出,必要见血,不是敌人之血便是己方之血。当初若非沈羿修正了无觉的疯狂,那他只会不断挥刀,直至气血枯竭而死。 这逆行气血的法门,乃是沈羿修正疯狂之后,从无觉的意念中感受刀意,进而总结而出的。 这是机缘巧合的产物,也是一种难以传授的法门。那些因此而打通经脉的僧人,实际上是直接接收了沈羿在太虚幻境中传出的刀意,进而通晓了这种能力。 若真要他们说出,那他们其实也是知其所以而不知其所然,完全说不出什么有用的。 所以无嗔跟踪了半天,也只能看出他们在演练和修罗七杀刀有些肖似的刀式,却不知逆行气血的根本。 所以······他找上了无觉。 只因这逆行气血的法门,无嗔同样眼馋。 沈羿能看到这法门有多大作用,无嗔同样也能。这可是收拢人心,培植人手的珍宝啊。 哪怕使用这法门会导致气血亏损,也不能掩盖它的作用。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乖乖交出法门?”无觉淡淡道。 “师弟,贫僧可没想过和你商量。” 袖中的杀机越发酷烈,那毒蛇已是随时准备噬咬无觉的生命。 但无嗔越是如此,沈羿就越能笃定他不敢妄动。 毕竟在这关键时刻,任何一人的死亡,都可能引来灵龙铁刹和其余门派的注意。无嗔,他也就只能出言威胁。 于是,在沈羿的指示下,无觉直接上前一步,全然不去管那随时可取自身性命的邪刀,道:“我也没想过和你商量。” “现在,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想要在无遮大会上对谁下手。否则今夜就会有人死在邪刀之下,并在死前吐露与你有关的信息。” 威胁突然变成反威胁,这一下,就连无嗔都是措手不及。 难道不该是他无嗔以性命来威胁无觉,逼他道出逆行气血的确切法门,甚至以此来威胁控制他的吗? 怎么就成了无觉来威胁他无嗔了? 难道他不怕死? 事实证明,无觉就是不怕死。 甚至于,他还再度向前一步,欺近了无嗔,就在他背后说道:“你既然看到了那刀式,就该知道我所言非虚,今日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让无意,亦或者其余几人动手杀人乃至自杀。无论是哪种结果,你都将暴露。 无嗔师兄,你也不想自己在关键时刻暴露?” 第二十七章 多余的野心 一刀,只需要一刀,就能斩下无觉的首级,要了他的性命。 但是这一刀,却是万万不能出。 无嗔的背影微微颤抖,像是在强行压抑着杀意,免得当真回头一刀砍过去,坏了事情。 他发觉今夜这一行,当真是有些冲动了。 “上官沛。”最终,无嗔咬牙吐出三个字。 “什么?” “幽州阳谷郡郡守,上官沛,”无嗔冷冷道,“后日的无遮大会,贫僧会对上官沛出手。” 这么容易就说出目标了? 太虚幻境之内,沈羿目露深思。 结果来得太容易,反倒让人怀疑。 无嗔像是早就知道无觉会怀疑,只听他冷声解释道:“参与无遮大会的各派高层皆是高手,贫僧便是想杀都杀不得。唯有这上官沛,乃是一介文官,虽有修习儒家功法,但因为三年前的所作所为破了心境,是唯一可以下手的目标。贫僧只能选择杀他。” “三年前,上官沛做了什么?”沈羿吩咐无觉转达他的疑问。 “你以为驻守边关二十年都未曾有过一败的铁策军为何战败?就算擎天关因地震而坍塌过半,有铁策军在,本来也该是能保少说月余时间不失的。之所以在短短三天时间内被攻破擎天关,最大的原因是铁策军的军师陈天元被事先调离了。” 无嗔冷笑一声,道:“上官沛在阳谷郡扣留了送往铁策军的军饷和粮草,陈天元为此亲自带人前去讨要。也就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地龙翻身,幽州大震,擎天关塌了一半,论宗龙象大宗重创铁策军主帅。上官沛此人,该杀!” 又有新的人物牵扯进来了。 这一次,是作为一郡之首的上官沛。 沈羿越发感觉三年前的水太深,先是有“剑神”莫问天以及其余未确定身份的高手,现在连上官沛都牵扯进来了。 接下来就算大离王朝牵扯进来,沈羿觉得自己都不会感到好奇了。 或者说,就在这么巧的时间点,大离王朝突然纠集大军叩关,要说事先不知情,那才是真的奇了。 “回答他:我凭什么信你?”沈羿传念道。 另一边的无觉当即道:“你说上官沛调走了陈天元,我凭什么信你?” “信不信随你,反正贫僧已经告诉你目标了,”无嗔渐渐按下了杀机,道,“贫僧承认这一次是小看了你,但上官沛乃是贫僧必杀之人。无觉,莫要坏事,否则休怪贫僧与你鱼死网破。你也不想成为第二个白惊云?”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威胁了无觉一句,无嗔冷哼一声,径直离去。 从始至终无嗔都没有转过身来,但从那如跗骨之蛆般萦绕在无觉二人身周的杀意来看,他的面部神情定然是极为精彩的。 “呼——” 在无嗔走后,无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冷汗呼啦啦地流出来,浑身大汗。 他不着痕迹地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转身朝向无意,哂然道:“不过如此。” 这一波,直接收获了无意的敬佩。 而在太虚幻境之中,沈羿看着那道背影渐渐消失,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一心报仇······未必。” 无嗔大概是没发现,他已经暴露了一个极大的矛盾点。 从表面上来看,无嗔一心报仇,为此不惜修炼邪刀。他该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去刺杀上官沛的。就算他能够杀了上官沛,也十有八九会被拿下,以命抵命。 但是,这个一心报仇的人,又在刚刚暴露了不该有的野心。 试问一个抱着必死之心的人,怎么还会去寻求拉拢人心的手段,想要以此来经营势力呢? 除非他料定了自己会活着。 “如果猜测为真,那无嗔就不一定是无尘那边的人了。刺杀上官沛这件事背后,不会那么简单。将目标直接暴露,也可能是一种掩人耳目的手段。” 这一次无遮大会就是一趟浑水,不知多少鳄鱼藏在水下。 也就是沈羿现在暂时脱了身,否则他也许还会和先前在知客院内一样,被拖入这趟浑水中。 “静观其变,不要泄露此事。”沈羿叮嘱无觉道。 得到无觉的回应之后,他轻轻挥手,太虚幻境中的场景重新化作白雾。 “这太虚幻境,奇妙之处倒是不少。” 沈羿心中想法起来,又是开始控制着白雾拟化场景,一块块石板铺就的地面逐渐显露出来,武僧院白衣殿的场景被他沈羿以白雾直接拟化出来。 只不过白衣殿供奉的佛像,现在变成了盘坐在石台上的太虚道君。 “既然能够拟化场景,那么是否能够在梦中练功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沈羿再度拉开架势,肤色渐渐变得苍白,有青黑的线条浮现在上,外边又罩上一层淡金色的气膜。 在这太虚幻境之中,他完全可以毫无顾忌地展现出自己所有的实力,露出那清奇的画风。 苍白的身躯如同揭棺而起的僵尸,连金钟罩也无法完全掩盖这种诡异,那一层覆盖在体外的淡金色气膜上有纹路渐渐浮现,这是沈羿的金钟罩快进入第五层的表现。 虎啸金钟罩前三层,是存粹的外练之法,第四层开始内外兼修,第五层则是渐渐涉及佛理,气膜上也显露出钟纹,恍如一尊人形金钟。 就是这个钟纹······ 沈羿寻思着,这纹路怎么看起来像是那一日融入自己体内的《玄君七章秘经》经文呢? 那扭曲又诡异的文字,可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 好在他微微动念之后,那些钟纹又渐渐消失,只展露出平滑的金色气膜。 然后,就是练拳。 沈羿深感自身实力不足,现在发现睡梦之中也能修炼之后,自然是要加倍的努力起来。 就算无法在梦中增长内气,习练刚刚学到的降龙伏虎神通还是没问题的。 于是乎,沈羿就独自一人在睡梦中一直默默卷到了天明。 一直到晨钟再度响起,他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太虚幻境。 睁开双眼,空相还是盘坐在石桌前抄录经文,似乎一夜未睡。 “醒了吗?清醒一下,吃颗辟谷丹,随为师入镇魔洞一趟。” 第二十八章 镇魔洞 镇魔洞! 听到这三个字,沈羿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对于这个灵龙铁刹内最神秘的地方,要说不好奇那是假的。沈羿甚至还设想过自己若是被关入镇魔洞中,该怎样潜逃。 不过在经历过昨日的以魔煅佛之后,沈羿除了好奇心以外,还多出了一分对镇魔洞的警惕。 仅仅是镇魔洞中外散的魔念都让自己抵抗得这般困难,若是让洞中的那些老妖老魔恢复了实力,走出镇魔洞,那就真的闹翻天了。 “你在武道上的进展颇为迅猛,但终归是缺少了与人搏杀的经验。这种经验,单纯在白衣殿中与人对练是学不来的。” 空相将手中毛笔小心放好,站起身来。 他身下的金光还在流淌,但被一个大大的爪印给镇住,下方的黑气即便是失了空相的镇压,也难以破开金光出来。 沈羿眨巴了下眼睛,向着空相看去,就见自己这位师父背后有金光形成鳞片状在游走,隐约可见龙影顺着身体从下往上,返回背后盘踞起来,渐渐隐没。 那镇着金光的爪印,十有八九就是这龙影留下的。 只不过······ 沈羿看看那流淌金光形成的圆环,又看看空相的背影,有些好奇那个印在金光环正中的爪印是如何留下的,龙影又是从空相的什么部位出爪的。 “你的心境乱了,”空相突然说道,“心念略有虚浮,难以时刻保持杀贼之境,回来之后随为师一同抄录《金刚经》。” “嗯?咳咳······” 沈羿这才发现身周有淡淡的黑气在萦绕,这是因为他没能稳住心绪,使得淡淡的魔念缠了过来。 “是。”他连忙端正心态回道。 “随为师来。” 空相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沈羿来到山洞的另一边,“镇魔洞上四层便在山体之内,关押着还有可能皈依善途之辈,下三层则是深入地下,镇压着无法诛杀或者不可诛杀的妖魔鬼怪。” 至于可以诛杀又没可能皈依的,自然是物理超度了。 灵龙铁刹虽然在两朝战争上有所犹疑,但在降妖除魔上却是毫不含糊。这护法门派的威名,就是打出来的。 所以现在各方都想要看灵龙铁刹的立场。 若是换做一些弱小的门派,可没有这么大的牌面。 空相在一处岩壁前站定,伸手打出一个印诀,一朵金色莲花凭空而现,印在岩壁上。 石壁发出轰隆隆的响动,往右方缓缓移开,竟是露出了一个漆黑的洞口。 “面壁山洞之内,皆有通往镇魔洞的通道,这也是为了预防镇魔洞生乱之时,面壁僧人能够及时前往相助。不过若无意外的话,僧人们是不许打开这条通道的。这一次,也是因为你立了大功,为师才求得特例,让你前往镇魔洞内修炼。” 当然,也不排除寺院的高层有所偏向。 藏经阁中发出的那一出事,明眼人都能看出错在空明,空相之所以犯了寺规,是为阻止空明之故。 这也许是高层给予的补偿。 说话之时,一道金光自空相体内散发而出,带着温暖的气息,照亮了一条石质的台阶。 他带着沈羿,一前一后拾级而下,走了百余个台阶,突然看向有另一条石阶从左边延伸过来,和他们所走的这条路在前方不远处连接,共同通往下方。 与此同时,一股森然之气汹涌而来,走在空相身后的沈羿只觉寒意袭身,眼前隐隐模糊,出现了一尊六臂魔神。 “阿弥陀佛。” 一声庄严佛号响起,却是空相竖掌在前,吐出一个灿金色的“卍”,击破了那股森然之气,眼前的六臂魔神幻象也是直接消失。 “这条路,是通往空明师弟的面壁之处······” 空相见状,摇头道:“阿修罗破障诀本就容易入歧途,空明师弟又是执念愈深,如今嗔念萦心,这般下去,怕是不妙。” 听空相的意思,那森然之气竟是来自于同样在面壁的空明。且看这情况,空明是越来越魔怔了。 沈羿现在当真庆幸自己当初没拜空明为师,真要是搭上这么一个师父,迟早会出祸端。 “继续走,镇魔洞的魔念都被导向面壁僧人和驻守僧人之处,无需担心会遭到魔念侵扰。” 沿着石阶继续向下,游走了百十来台阶,走到了尽头。沿着道路往前走出一个洞口,眼前出现一处颇大的广场。 一个个洞口成为弧形排列,每一个洞口都应当通往一处面壁山洞。 而在广场的正面,则是屹立着一座巨大的石门,四个黄衣僧人分别站在石门两侧,手持棍棒伫立。 空相带着沈羿走上前,和其中一个僧人见过一礼,交出一个令牌给他们看过后,靠近石门的两位僧人便将棍棒放开,双手按在刻满梵文的石门上,缓缓将其推开。 随着沉重的响动,一股阴嗖嗖的气息从内中流出,带着各种鬼哭狼嚎,令人颇为不适。 “保持降龙伏虎之心,随为师来。” 空相叮嘱一声,带着沈羿走入了宽敞的通道。 沿途可以看到一座座牢房皆以铁门密封,连一条缝隙都不见,上面还刻满了“卍”字符。 被关押在这里的人最差也拥有食气之境的实力,哪怕是被封印了功力,也不至于饿死,还能够吸收着驳杂的元气苟延残喘。所以在这里,就别想有什么牢饭可以吃了。 空相带着沈羿走过了十几间牢房,转过了几个拐角,最终停在了一处特殊的牢房前。 说是特殊,是因为这牢房乃是以铁栏封锁,从外面可以清晰看到内中之景,也因为内中囚犯待遇颇佳。 沈羿就看到一个身披麻衣,披头散发的男子席地而坐,身前摆放着一个棋盘,正在与自己对弈。 并且在牢房靠里面的地方,有干草堆成两处地铺,一处空着,另一处竟是躺着一只小毛驴。 不得不说,这画风,当真是让沈羿感觉和此地格格不入。 “血魔。”空相缓缓吐出两个字。 “没错,本座就是九霄血魔。” 草堆上的小毛驴转了过来,口吐人声。 第二十九章 牢房搏杀 “啪——” 小毛驴头部如遭重击,一头倒仰,撞在了墙壁上。 “孽畜闭嘴。”披头散发的麻衣男子淡淡道。 空相见到这一幕,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面部紧绷,对沈羿解释道:“九霄血魔,七十年前曾经横行天下的炼气士,以血为生,以血为功,以血为体,曾是凶名赫赫的魔道巨枭。不过他本人却是不屑于欺凌弱小,就算是取血练功,也只会寻找强者厮杀。因此在被擒之后,并未被送入后三层,而是关押在此处。” “甚至于,这些年来他还修身养性,研读佛经,颇有魔老成佛之相。牢房也挪到了第一层。” “顺便一提,驴子是养的宠兽,不是血魔本人。” 沈羿闻言,往他麻衣男子看去,瞳孔在阴暗的环境中微微收缩,想要看清对方的面容。 孰料就在此时,眼睛突然一酸,一股冰流淌过,沈羿突觉眼前一片赤红。 血,无尽的血。 血光照满了牢房,血气粘稠,如同化作近乎凝固的血浆,在牢房内隐隐凝聚成人形。 “啪嗒!” 清脆的响声突起,沈羿眼前突然一花,先前的血色全然消失不见,再度变回阴暗的牢房。 那与自己对弈的麻衣男子不知何时一子按下,微微侧眼看向沈羿,乱发遮掩下的眼瞳中露出一丝稀奇色彩,“有趣,你这小和尚连食气境都未至,竟是能看到炼气士的元神外化之相,真真有趣。” “他是太阴之体,身具至阴之气,能看到阴属之物也是正常,”空相回了一句,问道,“血魔,贫僧来此,是想请问一下这一层何者适合与小徒交手?” “没大没小,叫前辈。”小毛驴晃了晃脑袋,像是要把昏沉摇去,张口就叫道。 “啪——” 下一瞬,它又一头撞在墙上。 “姓陈的,我日——”毛驴气愤至极,张大嘴巴就要喊。 麻衣男子横过来一眼。 “我日夜伺候你,装一下怎么了嘛。” 音调迅速放低,一脸委委屈屈地低头咬了一口干草,使劲地在嘴里咀嚼。 “你少说话就是最好的伺候。” 麻衣男子回了一句,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棋盘,说道:“甲十三那间,里面的狼妖还行。” “多谢了。” 空相行了一佛礼,带着沈羿转身走向左边。 走之前,沈羿眼前似乎又出现了一缕缕血色,但紧接着,那色彩又凭空消失不见。 听空相说,这镇魔洞里的妖魔鬼怪都被压制住修为,甚至有些因为多年的关押连根基都废了。但从现在情况看来,即便是被压制住修为,这些妖魔鬼怪也依然可怕。 像是察觉到沈羿的忌惮,走在身边的空相宽慰道:“这一层除了血魔,其余的都是食气境修为,不少的都已是半废,只能动用肉身,和你的实力相差不会太大。” 他带着沈羿往左边走,行到左边第六间牢房前停下。 厚实的铁门上刻着“甲十三”三字,空相将一枚令牌按在铁门的一个凹陷处,正正好嵌入其中,再注入一道灿金色的真气,密封的铁门哐当一声就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恶臭味顿时传去,还有一种压抑的气息,带着令沈羿的内气都微微凝重的冰冷。 铁门被空相抓着缓缓打开,恶臭和压抑汹涌而出,昏暗的牢房内也亮起了一对幽绿的光。 “降龙伏虎神通最需保持心境,记住了,就算危机临头,也不要有所退却。心若不败,力便不失。” 空相将铁门完全打开,自身让到一旁,“这一扇门,为师不会将其关闭,你若感觉无法坚持,随时可以逃出来。甚至于,只要你呼喊一声,为师可以直接进去救你。” 只是这样一来,所谓的降龙伏虎之心,自然也就无从谈起了。 “这算是考验吗?”沈羿问道。 “不算,”空相缓缓摇头,“为师不会故意设难关考验自己的弟子。这是修炼降龙伏虎神通的必要过程,也是日后修习大威天龙正法的门槛。为师当初,也是在正式拜师第二天过这一关。” 降龙,伏虎,唯有勇猛精进之心,才能修勇猛精进之法。 沈羿轻轻吸了一口气,那恶臭的气味顿时就进入口鼻。但他并未因此而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恶心的表情都未曾做出。 在这一刻,沈羿的心格外平静,像是一池幽潭,不起波澜。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是沈羿的第一战,是他第一次和强敌搏杀。不是交手,不是切磋,而是搏杀。 他直接走入牢房,带上了铁门,也让空相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内。 既是搏杀,便暂时将退路忘却,将留在外头的空相给忘却,让自己全心全意地去面对这只狼妖。 昏暗的牢房之内,有巨大的“卍”字符烙印在墙壁上,泛出淡淡的光。一对碧绿幽光缓缓上升,有着碧眼的狼妖从趴着的姿势起身,人立而起,足有近两米高。 它就像一只狼人,漆黑肮脏的毛发下,是魁梧的身躯,一双后腿已是有了人腿的形状,双爪闪烁着寒芒,眼中满是兽性和疯狂。 似是因为长时间的囚禁,这狼妖已经失去了理性,若非脖颈上有一个铁环,被铁索牵着限制在一定范围,那它现在估计已经扑上来噬咬沈羿了。 一步,两步······ 沈羿缓缓靠近。 三步,四步! 昏暗的环境中,那一双碧瞳陡然一亮,狼妖带着一连串的锁链摩擦声扑杀而至。 快!狠! 兽性让它选择了最简洁的攻击方式,而食气境的肉身则是让它无比的迅猛,快到几乎和黑暗融为了一体,捕捉不到身影。 更有甚者,还有一股残忍酷烈的气势扑面而来,带着往日对练绝不会有的杀机,比起这一扑来,之前和无嗔的交手都显得有些贫弱。 “喝哈!” 龙胤铁布衫,虎啸金钟罩,太阴童子功,沈羿不假思索地三功齐运,太阴之气以无比凶猛之势在经脉中冲刷,吐气开声中,他合身冲前一撞,以降龙伏虎神通凝聚全身之力,做出简单直接的迎击。 第三十章 摄魔拘鬼箓 如彗星袭地,一往无前。 沈羿合身撞在狼妖身上,只觉一股沛然之力拍击到身上,脏腑都被撞得一震,有种强烈的恶心感。 食气境的肉身着实强悍,尤其这狼妖还是兽类,体魄之强还要附上几个加号。 但沈羿身怀两种横练外功,更有降龙伏虎神通统御全身之力,一撞之下,狼妖同样遭受重击,身躯被撞得弓起,发出凄厉的狼嚎。 “食气境的狼妖,也没那么强嘛。” 沈羿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脚在地上一蹬,便是一肘横击,直捣狼人的心窝。 心若不败,力便不失。 唯有在激烈的搏杀之中,沈羿才算是明白这一句话的含义。 意识像是凌驾于血肉之上,随着内气的运行,浑身肌肉像是得到了解放,被自我保护机制限制的力量爆发而出。 皮肤苍白,恍如尸鬼,气膜罩身,铜皮铁骨。 沈羿一肘捣在狼妖心头上,有骨裂声不绝响起。同时头上恶风忽至,一只狼爪呼啸着拍到沈羿脑门上,尖锐和爪子和光头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嘭!” 双腿微微一屈,眼睛直冒金星,只觉天旋地转。 但沈羿心中却是无所思,无所想,一片清明,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出招,击败狼妖。 内气虽属阴,运行却是刚猛无匹,周身筋骨发出一连串的爆响,恍如爆竹,气血逆行,汇聚于臂膀之上。 他运用了邪刀的法门,将气血和内气合成了一股,手臂如刀如鞭,挥扫在狼妖腰侧,劲力入体,直破肾脏。 “嗷呜~” 狼妖痛的发狂,一口咬向沈羿的头颅,同时尖锐的爪子划向沈羿脖颈。 哪怕是失了智,这只狼妖依然还有一些本能存在,会下意识地去攻击沈羿的要害。 恶风带着恶臭,狼吻大张,便要咬在闪亮亮的光头上。 但沈羿却是身体陡得一低,在骨骼声响中,寸寸缩低头部,他的身体骨骼完全受他掌控,像是无师自通了缩骨功一般,身高缩低,避过了狼吻。 缩低的脑袋又被狼爪扫中,沈羿面泛金光,金钟罩全力运行,一个又一个的扭曲字体出现在气膜上,刚坚气膜多出了一股韧性,狼爪扫在脸上,反受到一股震击,让狼妖直感麻爪。 而他本人则是步履再进,一拳捣在狼妖心口,打在先前的肘击位置上,一举断了他的肋骨,更令他心脏遭遇暴击。 “砰!” 少说两三百斤重的身体被打得倒飞起来,沈羿骨骼一震,恢复原来身形,进步强攻,一拳又一拳砸在狼妖胸膛上,将它打在牢房墙壁上发出痛嚎。 连出七拳,拳拳到肉,打得狼妖像是一幅画,贴在墙壁上,连痛嚎都没力气发出了,沈羿这才停下手来。 “呼呼···咳咳······” 急喘了几口气,又因为恶臭而连声咳嗽,沈羿将身上那些扭曲的纹路隐去,苍白的皮肤也渐渐恢复原状。 这一番搏杀虽是短暂,却是沈羿这前世加今生最为激烈的一次战斗。战后沈羿只觉心境通达,仿佛所有的郁结都随着战斗全数排空一般。 也就在这时,沈羿的眼中突然出现扭曲的字体,一卷古老的书简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玄君七章秘经》第一次主动出现,书简展开,古老又扭曲的文字在其上游动,组成诡谲的篇章。 《卷三·摄魔拘鬼箓》:“人之力,有可以夺天地造化者,如冬起雷,夏造冰,死尸能行,枯木能华,豆中摄鬼,杯中钓鱼,画门可开,土鬼可语。既能浑天地万物以为魂,斯能浑天地万物以为魄。凡造化所妙皆吾魂,凡造化所有皆吾魄,则无有一物可役我者······” 一个又一个诡谲的字体从书简上飞出,绕着沈羿一阵飞旋,陡然之间向着那渐渐淡去的气膜飞去。 “当——” 气劲震响,金钟清鸣,那一个个字体深深烙印在金钟罩气膜之上,令沈羿浑身都爬满了扭曲的文字,形成诡异又谐和的纹路。。 与此同时,有一种幽邃冰冷的感觉浮现在身,沈羿突然觉得自己如同一个疾旋的漩涡,浑身发出一种无形的吸力。 有阴风卷起,一个虚幻的狼头出现,向着沈羿一扑,消失在他体内。 然后那诡谲的烙印便一一消失,气膜收起,露出沈羿已经恢复原状的身体。 铁门哐当一声打开,空相走入牢房之内,看到喘着粗气的沈羿,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错。” 他看着虽然衣衫狼狈,头上脖颈上都有印子的沈羿,发出赞赏,然后去查看了下气息奄奄的狼妖,发现这妖兽还没断气之后,就站起了身来。 “未被妖气惊慑,不失勇猛之心,在击败狼妖之后又能止住杀意,未因此而破劫。无妄,你比为师当年强多了。” 空相感慨道。 及时收手,说明沈羿到最后都是心境清明,没让勇猛发展成放纵,这对于刚刚修炼降龙伏虎神通的人来说,是相当罕见的。 都说身怀利刃,杀心自起,这一点便是僧人也无法例外。沈羿能够克制住这种杀心,这说明他的心境确实过人,胜过同辈九成九的弟子。 只不过只检查生机的空相并没有发现,狼妖此刻如同失了魂一般,瞳孔散开,目光空洞,和行尸走肉一般无二。 或者说他发现了这情况,但只将其归咎成狼妖给打蒙了,暂时失去了意识。 “走,暂时休息一下。这狼妖它自会吸收元气慢慢恢复的。” 空相说着,带着沈羿出了这间牢房,将铁门重新关上,让牢房再度陷入封锁之中。 只是在他们二人离开之后,那狼妖流淌而出的鲜血却是自动在地面上流淌,爬到墙壁上,像是被一只无形的画笔蘸着,画出了一张活灵活现的驴脸。 “啧啧,这是失了魂,散了灵识了。太阴之体有这种手段吗?” 驴脸在墙壁上砸了下嘴,两颗血画出来的眼珠子活灵活现,还转了转,看着狼妖啧啧有声地言语道。 “这小和尚看起来也不简单啊。” 第三十一章 异变 “凡造化所妙皆吾魂,凡造化所有皆吾魄,则无有一物可役我者······” 沈羿靠坐在石壁上,细细揣摩着刚刚烙印在自己身体上的诡异经文。 在和狼妖那一战之后,他又和一个废了真气的食气境武者交手了一次,豁尽全力重创了对方,然后就有一个人形面孔飞入了自己的金钟罩之内。 之后,因为自身伤势,空相就将沈羿带到了这间石室内休息。 此时,他给自己擦完药膏,微微阖眼,眼前再度浮现出白雾,让自己进入太虚幻境之内。 “金钟罩。” 进入此地的第一时刻,沈羿便运起金钟罩,顿时便见一个金钟气罩扣住身体,体表上也有一层金色气膜覆盖,这代表着沈羿的虎啸金钟罩已是顺利进入了第五层。 金钟罩第五层,已是初步涉及佛法,气罩和气膜上会出现梵纹,从原来的朴实无华渐渐多了佛门高僧的气象。 要是到了第十二层,那便是各种酷炫纹路烙印在金钟之上,一眼看去就有种大佬气场。 可沈羿现在······ 一道道诡谲的痕迹出现在金钟气罩上,原本的灿金色都变得黯淡下来,一个狼头,一个人面,两道虚影围绕着气罩不断飞舞,间或发出货真价实的鬼哭狼嚎之声。 这画风显露出去,空相第一个要把沈羿给拍死。 并且又是一卷经文修炼了,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副作用。甚至于这一次修炼还不是沈羿主动的,而是被动,好好的增长搏杀经验,《玄君七章秘经》就自己动了起来,直接就让《摄魔拘鬼箓》入了门。 不过沈羿现在也不会继续瞻前顾后了,自从昨日知客院之变后,他就明白瞻前顾后在修炼一途上并不可取。 想东想西的,只会失去了自己的精进之心,唯有坦然向前,一心精进,才能免于内外之魔的侵扰。 这《摄魔拘鬼箓》,他就受着了,甚至以后的其余几卷沈羿也会抽空去一一修炼,且看是这《玄君七章秘经》先逼疯了沈羿,还是沈羿顺着这条诡谲的道路走到终点。 “从经文上来看,《摄魔拘鬼箓》乃是专门对付鬼魂之属的法门。摄魔拘鬼,凡造化之妙皆吾魂,凡造化所有皆吾魂,是将外魂摄化为吾魂,以天地万物为我魂的奇诡之法。” 沈羿心头一动,那围绕在身周不停飞舞的狼首和人面就突然一顿,而后向着金钟气罩一投,印在气罩上。 一种诡异的变化突然出现在沈羿身体上,他的身影时而模糊时而显现,时而化作一个近两米高的狼妖,时而又化为一个凶神恶煞的魁梧大汉。 狼与人的虚影在沈羿身上不断交替,金钟荡出声声鸣响,却无过往之雄浑,反倒给人以一种凄厉惨烈之感。 “从目前情况来看,这种变化只是一种幻术,有着摄魂动魄之能,却不会让我的身体真正出现变化,算是一种扰敌手段,等等!” 沈羿突然回想起一件事,那就是在此之前,他还因为内气不足而一直停留在虎啸金钟罩的第四层,可现在,他已经是第五层修为,甚至连内气也增长了足足倍余。 他本以为这是因为自身在金钟罩有所突破,才导致内气增长,但如果是反过来呢? 如果,是先有内气增长,再有金钟罩破关呢? 若是这样的话,《摄魔拘鬼箓》的功能就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夺他人之魂以长自身之力,损他人以利己身,这便是《摄魔拘鬼箓》的作用。 想到这里,沈羿不觉有点牙疼。 厉害的功法总是有强大的副作用的,尤其是这种损人利己的法门,更是轻则损害根基,重则影响心智。 太阴之气能够净化外力,所以损害根基应该不会发生,但影响心智的副作用绝对是免不了的。 今后还是得加强心理建设,多读佛经才行。 他从太虚幻境中退出,回归自身,醒来的时候,发现空相正在做倾听状。 “钟声响了,”空相的脸上浮现出莫名之色,有种让人看不懂的复杂神情显露,“无遮大会开始了。” 寺中每逢大事,都会击钟以通知全寺,而目前唯一的大事,就只有无遮大会了。 在这镇魔洞中,钟声难以传达,但以空相的境界修为,还是能够听到那若有若无的钟声的。 沈羿不知道空相为何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但他知道,这无遮大会一开始,怕是各路的牛鬼蛇神也要发动了。 灵龙铁刹内部的入世派、出世派会有论出个结果,寺院之外的各路人马也会借此达成己方的企图,可谓是一团乱麻。 还好沈羿的师父空相给力,将他给捞了出来,任他外界吵翻天闹翻天,也闹不到镇魔洞里。 他只需要老老实实闭关三天就好。 “轰!” 一声轰鸣突然响起。 空相猛地站起,“出事了!” 沈羿也是有些惊愣,‘不是?真的闹到镇魔洞这里了?’ 他发现自己有种乌鸦嘴的潜质。 不容沈羿多想,在轰鸣之后,就有一道恐怖的气息疯狂涌入镇魔洞,肆虐在山体内部的每一个角落。 无边苦海,断灭善根,永不成佛,杀! 幻觉般的嘶吼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脑海当中,紧接着便是剧烈的震荡袭来。 镇魔洞的地面被一股庞然之气所撼动,一股充斥着苦难和执着,带着绝杀和破灭的气机正在疯狂冲击镇魔洞的石门。 “走!” 空相对沈羿急声道:“去下层,通知下层的驻守僧人,若下层僧人也挡不住,就去后三层。” 镇魔洞后三层关押着的都是难杀难灭的魔头,那些上涌的魔念大部分都来自下三层。 灵龙铁刹大部分的灵字辈僧人在退休······姑且说是退休,他们在退休之后会选择在下三层常年驻守,镇压魔头,甚至会在死后将舍利子存放在下层。 可以说,就是方丈精舍都没下一层安全。 空相叮嘱完沈羿之后,就呼啸一声,化作一道金色龙影,咆哮着冲向镇魔洞的入口。 第三十二章 调虎离山 “我真傻,真的。” “只想到有人会在无遮大会上发难,却没想到他们既然想行刺杀之事,方丈那一关是绝对要过的。” 昏暗的通道里,沈羿急急而奔,嘴里念念有词。 根据先前得到的《谈道论武》所述,灵龙铁刹的方丈灵门,乃是白榜排名第四的强者,仅在玄天真武道掌教萧抱月、玄黄学宫夫子周稷、大慈恩寺方丈之下。 这样的强者真要出手,且还占据地利,什么牛鬼蛇神都闹腾不起来。 所以,需要调虎离山。 如何调? 现在这就是调虎离山。 镇魔洞发生变故,方丈灵门甚至各院堂首座都要前来镇压,否则真要让下三层的那些魔头出世,那才是真正的大乱。 而少了方丈和首座们在场,无遮大会会出什么变化都不稀奇。 奔走间,沈羿又来到了那座特殊的牢房前。 被关押的九霄血魔还在老神在在地下棋,哪怕上头不断晃荡下来尘土都无法打扰他和自己对弈,只能说是把不动如山的镇定气度给拉满了。 那条小毛驴则是趴在草堆上,支棱着耳朵,笑得龇牙咧嘴,驴脸上生动形象地表达出“幸灾乐祸”这四个字。 见到沈羿前来,毛驴咧嘴一笑,叫唤道:“小和尚,急匆匆地去哪里啊?” “别往下层赶了,下面还不如本座这里安全。那闯洞的和尚手里拿的是阐提戒刀,这刀之前可一直在第五层封印着呢。” 毛驴那幸灾乐祸的叫唤让沈羿停住了脚步。 和尚,说的显然是闯洞者的身份。 听到这个字眼,沈羿就想起先前入镇魔洞之时的见闻,想到了那个魔怔的空明师叔。 如果真的是他,那镇魔洞生变,就真的是在调虎离山了。 阐提戒刀此前一直封印在第五层,则是代表着下层可能有金刚狼在潜伏。 沈羿不知道这毛驴是怎么知晓石门之外的事情,但他知道,若毛驴所说为真,那下层还真不一定安全。 也许镇压下三层的灵字辈僧人不会出篓子,就算出也只有是个别,但前面四层就不一定了。 “怎样?怕了?” 小毛驴笑得更为得意,“怕了就留在这,拜在本座门下,做个捧箫童子,本座就保下你的性命。” 话音刚落,又是“啪”的一声,毛驴一头撞在墙上,砸得牢房顶部都落下一层灰。 “你要是想吃驴肉,不需要灵龙铁刹的和尚出手,我就可以成全你。” 披头散发的麻衣男子慢条斯理地动了动手指,也不抬头,只淡声道:“小和尚,去下层。灵龙铁刹真要是连镇魔洞都被腐蚀透了,那就真的没救了。这蠢驴子在吓唬你呢。” 只是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就有淡淡的金光在周遭亮起。 一扇扇封闭的铁门上,那刻录着的纹路和“卍”字亮起了光芒,然后它们就如风中残烛一般,散发出了最后一点光热,渐渐退散了光辉。 “哐哐哐哐——” 熟悉的声音接连响起,那是铁门打开的声音。 在此前,沈羿已经听到过两次这种声音,自然知道这是因为铁门上的禁制被解开了后,铁门自动在自动打开。 “儿啊儿啊儿啊儿啊······”小毛驴笑出了驴叫声,蹄子猛拍地面。 “刚刚是谁说没事来着?是不是你啊?” 咚—— 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着,头部狠狠砸在了墙壁上,但这丝毫不能阻止毛驴的狂笑。 惨遭当场打脸的大佬像是有些绷不住了,恶狠狠扫了毛驴一眼后,道:“小和尚,你帮我把出牢的杂碎重新扔进去,把牢门关上,我保你无事。” 没有等到沈羿回答,就有窸窸窣窣的锁链摩擦声响起,有一道铁门被人从内部缓缓推开。 好嘛,这一下想进入下层,就必须要过这一关了。 牢房内部的囚犯都是有枷锁在身的,虽无法比拟外部的铁门,但还不至于被轻松打开。 但是,这关着的囚犯多了,总是有那么一两个比较有能耐的,保不齐就有人能够在没有任何工具的情况下打开焊死的枷锁。 毕竟能被关进镇魔洞里的,都是有那么两把刷子的。 久未打开的铁门与地面摩擦,发出一连串的刺耳声音,一只苍白的手掌抓着铁门的边缘从内中缓缓走出,脚步的锁链在地面上划着,发出一连串清脆声响。 “嚯,是这个秃驴。” 牢里的小毛驴又来劲了,它晃了晃脑袋,像是一点都没受到先前的撞墙影响,兴致勃勃地道:“小和尚,这秃驴算辈分,还是你的师叔。因为忍不住山下花花世界的诱惑,犯了色戒,之后又犯了杀戒,干了不少不堪入目的脏事,不过因为其本人最后主动回寺自首,被那些道貌岸然的大和尚认为还有回头是岸的机会,就被关入了镇魔洞中。” 以它的视角,该是完全看不到那出牢之人的真容的,但这小毛驴却是如同亲眼所见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兴致勃勃地看乐子。 与此同时,沈羿的眼中再度多出一丝丝冰流,他瞳孔微微收缩,捕捉到丝丝缕缕的血色。 那血色的痕迹在墙壁上攀爬,在地面上游走,无处不在,整个第一层都被这些血色所笼罩。 那铁门擦着地面,擦过了血痕,却无法抹去血痕分毫,恍如它本身就不存在一般。 一个身着破烂僧衣,赤着双脚,头上满上黑红痕迹的和尚从内中走了出来。 他像是失了神一般,喃喃自语,眼中闪过迷茫和间或的狰狞。 那头上的痕迹像是某种液体凝固之后留下的,有种凝重的腥味。沈羿看了看他毫无毛发的头顶,心中不由怀疑这家伙该不会是把长出来的头发都给拔了,才留下这样的黑红痕迹。 如果是这样,那这破戒和尚还当真是个狠人。 瘦削又呆滞的面孔左右转着,最后锁定了沈羿的身影,当他的双眼看到那光溜溜的头时,破戒僧的双眼陡然狰狞。 “和尚!凭什么你能当和尚!” 他如疯如狂,像是一只恶虎,手足并用地在地上一蹬,疯狂冲来。 第三十三章 气血交炼 破戒僧手足皆缠断裂的铁链,显然是以强大的力量直接挣断了锁链才能脱困。 且他虎扑之时,一掌向前,掌心绽放一股阳刚气劲,如旭日放光般四散开来,旋转成气旋,刚中带柔,强行吸摄着沈羿靠前。 这破戒僧,竟是没能在长期的关押中废了功体,还残余着部分功力。 虽因为长期吸食驳杂元气而使得真气也不再纯正,但食气境武者就是食气境武者,就算是半废了也依然能够凌驾于开脉武者之上。 沈羿身不由己地被吸摄过去,因修持横练而重达两百余斤的身体此刻竟似不比柳絮更重几分。 但他并未就此选择束手,而是要在巨大的劣势之中寻找转机。 瞳孔陡然一缩,如同针眼般狭小,眼白已是完全变成了漆黑之色,透露着诡谲的气息。 金色气膜覆盖全身,遮住了身体的变化,人在半空,双拳捣出,真劲暗聚,击出烈烈风雷之声。 简简单单的罗汉拳,在降龙伏虎神通的加持下,有了骇人声势,沈羿双拳并拢,轰在破戒僧掌心的真气漩涡,阳刚气劲顿时炸裂,一股沛然大力反冲而出。 “砰!” 沈羿的前飞之势戛然而止,身影在半空一个空翻,半蹲落地后直接一个猛蹬,不退反进,反向破戒僧冲去。 “和尚!” 那破戒僧更是如疯如狂,看向沈羿的眼神是说不出的嫉妒和痛恨,阳刚真气聚于拳锋,一拳击出,若虚若实的拳影隔空冲击,正是大光明拳! 曾经在无因手上展现过的大光明拳于这破戒僧手上使出,更是刚柔并济的拳法此刻满是凌厉疯狂,拳影轰出,整个通道的空气都是一紧,压得沈羿身形一缓。 可就在此时,沈羿的双眼和破戒僧相对,一股诡谲邪思进入破戒僧脑海中。 “嗷呜~” 他看到狼妖在咆哮。 “杀杀杀!” 他看到凶神恶煞的人影在呐喊。 沈羿的身形轮廓在狼妖、人影、本人之间不停变换,像是有一只无形大手在不停地重塑着他的身体,邪思诡念无时无刻不在破戒僧脑海中回荡。 “就是这个!” 牢房中的毛驴咧开了嘴,它终于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了。 那一缕缕攀附在墙上的血痕就是它的双眼,让它注视着沈羿的一举一动。 “小和尚,听好了,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气血交炼,外壮皮骨,内强筋脉。” 小毛驴的声音突然传入沈羿的耳中,那一道道攀附在周遭的血痕陡然刺在沈羿身上,引导着他的气血进行交炼。 肉眼可见的,沈羿的面色变得更为苍白,浑身血液之中提取出大量的内气,融入太阴之气内,而内气则是充溢入血液之中,壮实筋骨皮肉,使得筋骨力量暴增。 骨骼经脉都像是在不断拉伸,一种力量充盈体内,令他有种不吐不快之感。 他前冲,不断变换轮廓的身影轰然撞上了拳影,一股沛然之力轰击得沈羿浑身剧痛,若非有外功护体,此刻他怕是已经四分五裂了。 “当——” 金钟气罩绕着他的身体极速转动,发出轰鸣之声,刚中带柔的反震力不断磨损着拳影,沈羿身影前冲,终是攻破了这一拳。 不断变幻的身影闯到了近前,破戒僧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双眼瞪大,眼中布满了血丝。 那邪思在他脑海中挑起怒火、悲痛、憎恶、悔恨······七情六欲齐齐涌上,破戒僧的时哭时笑,面容无比的扭曲,涕泪横流。 “咚——” 沈羿所携金钟轰撞在他身上,闷响声中,破戒僧像是个破布麻袋般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滚了两滚,蜷缩成一团。 “呼。” 沈羿长长吐出一口气,散去金钟,露出苍白的皮肤,一丝丝血液在手臂毛孔中身处,右臂有种轻微但范围极广的刺痛感。 与此同时,牢房之中再度传来一声轰鸣,小毛驴的脑袋狠狠撞在墙壁上。 “我倒是小看了你。” 麻衣男子斜睥着毛驴,“竟然不声不响做出了这些布置,好本事。那些被打开的牢房,也是你做的手脚?” 这一撞,比之先前更重,毛驴的脑袋都塌陷了一块进去。 但它只是晃了晃脑袋,那塌陷的地方便迅速恢复原状,几乎就和时光倒流一般。 “只是看到一个有潜质的小辈,提携一二罢了。”毛驴嘿嘿笑道。 它的眼眸中悄然聚起血色,两颗眼珠如同血玛瑙一般,晶莹又邪异,嘴角勾起,一张驴脸上满是邪魅狷狂。 “不过打开牢房倒不是提携,而是想要用事实的铁拳在你那自信满满的脸上使劲摩擦。嘿嘿嘿。” 毛驴发出了一连串的谑笑,结果自然又收获了一次撞墙服务。 说话间,镇魔洞内再度传出剧震。 不过这一次,震动非是来源于上,而是起始自下。 在下层升腾起稠密的黑气,如黑云般从一层通道的尽头涌出,更有止不住的鬼哭神嚎之声在下方底下出现。 镇魔洞的下层果然是出问题了,本该被引导至坐镇僧人和上方面壁山洞的魔念都出现了泄露。 沈羿见到那黑气从通道尽头涌来,也是感觉一阵头皮发麻,似乎这镇魔洞真的失控了,在这种情况下跑到下层,他这开脉境的小虾米怕不是直接就被某个出笼的魔头给吞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也传来崩裂的声响,一股充斥着苦难和杀伐的气息冲入了镇魔洞中。 第一层的石门,十有八九也是被攻破了。 那空明出人意料的猛,连沈羿的师父空相都没能拦住他。 方丈呢? 方丈快来救一救啊。 都到了这时候了,方丈竟然还没出现,灵龙铁刹就算再大,也不至于让一个白榜第四赶半天路。 除非······ 沈羿再度来到那铁栏牢房之前,看着牢中的一人一驴。 “两位前辈打算何时出手?” 他看着那依然镇定从容的两者,问道。 “哦?” 麻衣男子侧首看向沈羿,“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会出手?” 第三十四章 落子天元 牢房之中,那麻衣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沈羿,毛驴也瞪着一双血玛瑙般的眼珠看来。 沈羿见状,平静心神,不使面上出现波澜,被人看出心中活动,道:“只是一个小小的猜测而已。方丈久久不至,自然不可能是因为他无法赶到,在这灵龙铁刹之中,该是没人能拦住方丈的。” “既是如此,那方丈不至,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镇魔洞中有解决异变的力量。而从如今的情况来看,两位前辈是最有可能的存在。” “是这样吗?”麻衣男子依然在打量着沈羿,面色不为所动,“但是我觉得,不止如此。你应该还有更多的猜测,如果没有一定的把握,你应该藏入那打开的牢房之中,这样一来也许能够躲过一劫。但你没这么做。” “告诉我你的猜测,你的把握,如果能够让我满意,我会替你隐瞒一切,先前所发生的事情不会有第四者知道。” 他的双眼像是能够看透人心一般,有种惊人的震慑力。 沈羿也是在这时才看到麻衣男子的真容。 在那散开的长发下,是一张鼻挺目透,面容清癯的面庞,他看起来全无久不见天日的阴郁,只有从始至终的从容。 在这男子的注视下,沈羿的目光,轻轻移到了那棋盘上。 他其实并不懂围棋,尽管前世看过一些和围棋有关的影视剧,也听人说过围棋的规则,但他从未下过围棋。 不过,就算是从来没下过围棋的沈羿,也知道落子天元是相当具有争论的一手。 有道是“落子天元,愚圣未知”,敢这么下的人要么就是臭棋篓子,要么就是自忖棋艺无人能及,才会这般落子。 而在这麻衣男子的棋盘上,天元,也就是中心位置,此刻牢牢放置着一字。 “据小僧所知,天下间会这般落子的只有一人,巧的是,那人也姓陈。” 沈羿尽量保持着平静语调回答道。 这时候,不管是黑气还是那股苦难杀伐之气,都已经从两方渗透过来,沈羿甚至能够听到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情况越发危急,可沈羿还是伫立在牢房之前,一点都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 他在赌。 赌这麻衣男子是他所想的那个人。 先前毛驴一时愤怒之下,喊出了这麻衣男子的姓,他姓“陈”。 这个信息,和“落子天元”结合起来,再加上方丈迟迟未至,都让沈羿得出了一个相当匪夷所思的结论。 方丈未至,不是因为不在意镇魔洞的变故,而是因为镇魔洞中有人能镇压这变故。那人,便是眼前之人。 甚至于,灵龙铁刹内部也不是一直在立场问题上犹疑,至少方丈很有可能已经有了选择。 那个选择,便是眼前的男子。 “陈天元,”沈羿终于道出这个名字,“铁策军的军师,白榜第十的炼气士。” 如果眼前这人是陈天元,那沈羿就有信心让他答应自己,帮自己瞒下先前的暴露。 如果眼前这人是陈天元,那这镇魔洞中的变数,从始至终都不是变数。 沈羿将对方的身份,赌在了“他是陈天元”之上。 “落子天元······” 麻衣男子的目光移向棋盘,看着那中央位置的棋子,“你倒是细心。连你师父空相都被我以阵法混淆了认知,把我当成血魔,你却是从这么一点蛛丝马迹中看出了真相。” 他这么一说,无疑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他就是陈天元,沈羿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铁策军的军师陈天元,传闻中此人乃是个不拘于手段的人物。虽是白榜有名,但实则很多人都把他当成黑榜中人。 如果是他的话,沈羿倒是能够通过展现部分价值来让他帮自己隐瞒。 当然,如果陈天元不行的话,那沈羿就只能去和那只驴子谈判了。从先前的传授看来,这驴子是挺看好自己的。 若是还不行,那便束手就擒,在镇魔洞中呆个三十年,什么时候神功大成了,就什么时候重见天日。 “不错,我便是陈天元。” 麻衣男子陈天元淡然承认身份,捻起一子按在棋盘上,一连串的脆响顿时响起。 那个被沈羿击败,如今被七情六欲迷了心,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破戒僧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大力给碾压,浑身骨骼尽碎,彻底失去了生息。 “现在,你安全了。你我皆是同伙。”陈天元如是说道。 虽然这杀戮之事就算暴露出去,也不会对其有什么大碍,但终究有可能影响灵龙铁刹和陈天元的合作。 尤其他杀的人还有点敏感,乃是破戒但还有希望回头的僧人。 他出手杀了破戒僧,无疑是给出了一个小小的把柄,但这也是最容易获取沈羿信任的方式。 而那“同伙”之言······ 沈羿看着陈天元那继续落子的姿态,心知这事情还没完。 既是成了同伙,那么你帮我,我帮伱,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而在这时,随着陈天元又有一子落下,一道道血色的光线在地面上游走,先前沈羿所见的血痕化作简洁的线条,交织出繁复的图案。 整个镇魔洞第一层都被血图所覆盖,并且这血色的光线还在向着下方延伸,进入下层。 如果此刻有人能够透视山体和地下的话,就能看到镇魔洞之内有一条条血线交织,组合成了一个立体的阵型。 那汹涌而来的魔念在突然亮起的血光所镇压,苦难和杀伐的气息也被驱散。 一个手持戒刀的僧人在不远处的拐角后走出,看到眼前这一幕,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怎么可能?”他有些崩溃地叫道。 如果眼前这一切为真,那就代表着他的计划已经彻底崩盘。 镇魔洞中既是早有准备,那么其他地方呢? 而当他看到牢房中的麻衣男子之时,他像是认出了陈天元的身份,怒吼道:“为什么?” 明明在这三年来,陈天元一直为昔日之事奔走,按理来说他该和自己站在同一立场上,为何要阻止自己。 “我拒绝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陈天元淡淡道。 第三十五章 阐提戒刀 陈天元这冷然一句话,彻底激怒了空明。 镇魔洞有陈天元在此相助,已是无法闹起大乱,灵门方丈完全可以继续主持无遮大会,不需要赶来此地支援。 所谓的调虎离山之计,已是彻底失败! 这一心复仇的和尚握紧了手上的戒刀,血红的真气形成了三眼六臂的修罗幻相。 他的真气带着极强的执念,如焰火般升腾,手上的戒刀染上了一层血光,显得极端不祥。 这和尚,已是入了魔了。 “阐提戒刀,佛门禁器之一,一直以来都被封印在镇魔洞第五层。” 陈天元移动着棋盘上的棋子,遍布镇魔洞的阵纹同样随之而变,“你本身修炼的阿修罗破障诀,需要不断制造执障,不断突破执障,最是凶险不过,如今又持阐提戒刀,执上加执,已是难以回头了。” 沈羿闻言,看向那被血光包裹的戒刀。 只见那戒刀通体呈现青铜之色,似是青铜打造,刀身修长,上有黑字咒印铭刻,不祥又危险,此刻正散发着苦难折磨的气息。 阐提之名,指的就是永远不得成佛的根机,此刀以此为名,可见佛门中人对此刀的警惕。 但对于空明而言,这永远不得成佛的根机,却是最大的臂助。他走入了歧途,正合了阐提之义,得刀就似如虎添翼,战力岂止倍增。 有此刀在手,也难怪能够攻破石门,甚至连空相也阻挡不得。 ‘就是不知师父情况如何?’沈羿心中想道。 虽是相处不久,但终究是有了几分师徒之情,要是空相遇了害,那沈羿就只有送所有的相关者给空相陪葬了。 “回头?贫僧就没想过回头。” 空明冷哼一声,修罗幻相包裹着身躯,风暴般冲袭,“今日,不成功,便成仁。” 在计划失败之后,他并没有选择逃离,而是不惜性命也要弥补。只要破了这阵法,那镇魔洞依然是要乱。 “成个屁的仁。” 毛驴嗤笑一声,陡然暴起,一道血光轰破了牢房铁栏,“你只能成为个死人。” 在一连串的血肉鼓动声中,那道血光撞上了风暴,一个身高近丈的怪物显露了身形。 原来的小小毛驴人立而起,灰黑的毛发如倒刺一般竖起,磐石般的肌肉上跳动着血色的肉筋,双蹄踏地,山洞震荡。 唯独一颗脑袋还是正常模样。 “咚!” 近丈高的怪物一蹄子踩在戒刀上,雄浑的劲力如山崩海啸,打得空明连连后退。 “咚!” 又是一蹄子,击碎了血色真气,踏在空明胸膛上,让血肉爆碎,骨骼裂响。 这驴子是出人意料的暴力,双蹄如拳,连连踏出,踩得修罗幻相溃不成形。 “不同于武修的练自身之炁,炼气士所修的乃是天地之炁,以自身神魂出窍,寄于外物成形,以做攻伐。下乘者,寄于兵刃等物,御物攻守,上乘者,以天地之炁为载体,交炼炁体,化为元神。大成者有朝游北海暮苍梧之能。” 陈天元淡淡说着,似是在给沈羿科普,“血魔所练之《血神经》,便是以血气为体,汲血而壮神的血道神功。此功大成之后,可练就血神之躯,与人交手,只消错体而过,便可将其一身精血吞噬殆尽。他是操纵气血的大家,如今即便被困于兽身,也不是那和尚可以匹敌的。” 说话之时,陈天元再度挪动一子,那先前被他所杀的破戒僧之尸体突然挪动,靠近了毛驴和空明的战场,被余波撕扯得不成人形。 这毁尸灭迹的手段,熟练得叫人警惕。 与此同时,地面上的阵纹也在不断闪烁着光芒,下方传来不绝的震动,好似有巨兽在下层四处冲撞一般。 “你可知我先前为何说他的问题愚蠢?”陈天元操纵着棋盘,问道。 空明和陈天元,都是要寻找三年前的相关者复仇,双方虽不是同谋,但有着同样的目的。 可陈天元却没有一点帮助空明的意思,反倒在这关键时刻坏了空明的事,此刻甚至要拿下空明。 这在空明看来,是绝对无法饶恕之事。 但在沈羿看来,陈天元所言不差,空明确实愚蠢。 “因为空明师叔的举动,自绝于灵龙铁刹,自绝于正道,”沈羿回道,“以镇魔洞生乱的方式引开灵门方丈,固然能逞一时之利,但在同时,也会让灵龙铁刹彻底站在敌对的一面。甚至于,连其他门派也会因此而警惕万分,因为这种事情能做第一次,就能做第二次。” “你倒是比那蠢和尚聪明多了。” 陈天元不知是褒还是贬的评价了一句,道:“给那蠢和尚出谋划策的人,不是蠢就是坏,你认为那人会是哪一种?” 哪一种······ 沈羿突然想起无嗔来。 无嗔此人,说他是一心报仇,又藏着不小的野心。他觊觎着逆行气血的法门,想要以此来收拢人心。 说他野心勃勃,他又一派为了复仇而不惜一切的模样,为此不惜修炼修罗七杀刀,要对上官沛这朝廷中人下杀手。 此人的表里不一,一直让沈羿心存怀疑,如今这个怀疑终于得到了解答。 他本以为无嗔的背后是空明,但现在看来,这关系怕是要反过来了。 空明的背后是无嗔在出谋划策,而无嗔的背后,还有其他人在主使。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如今的情况。 “我觉得是又蠢又坏,”沈羿回答道,“因为此计若被洞悉,就可能遭到反制。镇魔洞生乱的黑锅,不管谁背,都能决定灵龙铁刹的立场。谁背谁就是蠢。” 而如今的情况,已经表明了谁蠢了。 沈羿的回答,让陈天元微微颔首,显然是对他的智商相当满意。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扔了过去,道:“这又蠢又坏的家伙帮了我一手,我不能没有表示。他想要杀的人,便由你来帮他杀。” “这枚令牌可以让你的招式、真气在别人眼中呈现出另一种模样,便是灵门也无法直接看穿这种幻术。你便用它来进行刺杀。在你得手之后,此物便是你的报酬。” 第三十六章 昭阳,始末 沈羿接住了令牌。 这令牌似是由墨玉打造,通体冰凉,正反两面一面阴刻着一个十边形的图案,一面阳刻着“昭阳”二字。 沈羿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陈天元这人的名号中并没有什么和“昭阳”二字扯上关系,也不知道这两字到底代表着什么。 当令牌入手之时,手掌上渗出的血丝沾染其上,一股冰凉的气息从接触处流入手臂,沈羿有种和这令牌心意相通的感觉。 “昭阳令是特制的法器,与你气息相通之后就无法被他人使用。你可以在脑海中想要幻化的物事,昭阳令会自动将幻术覆盖在你身上,伪装你的身形、样貌,乃至真气的形态。”陈天元说道。 沈羿依言而行,筋肉微微绷紧,已是使出了自己那画风清奇的龙胤铁布衫,只见淡淡的铁青色显现,以往的苍白之色已是不再。 昭阳令的幻术完全覆盖了沈羿的异常,他不需要连动用全力都束手束脚了。 “目标是谁?”沈羿迅速进入状态。 拿钱办事,向来是他的信条。 “上官沛。”陈天元道。 果然是他!无嗔果然有问题。 沈羿有种不出意料的感觉。 事到如今,所有的事件都能够串联起来了。 灵龙铁刹中的某人,为了不让寺院倾向入世派,布局下套。他先是让无嗔去诱导空明,定下计划,在无遮大会举行之日,空明强攻镇魔洞,调虎离山。 而无嗔则是趁此机会,刺杀上官沛。 这刺杀,从目前来看,该是假的,并没有想要成功,因为无嗔轻易地暴露了自己的目标给无觉。 他想要的只是是镇魔洞大乱,身怀血仇的自己出手刺杀朝廷要员,成功与否,并不重要。 甚至刺杀成功了反倒不美。 事后,无嗔只要乖乖认罪,那么以灵龙铁刹的寺规,最多也就将其关禁闭,不至于要他性命。他日幡然醒悟,还可增添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佳话。 因为他做出此事,情有可原,并且还未成功。 反倒是空明,步入歧途,闯入镇魔洞,最后免不了要在镇魔洞安家落户。 而与无嗔、空明有关的入世派,也将受到全面的压制。为了杀一个上官沛,他们不惜让镇魔洞生乱,日后也不知会做出什么大事来。 其余见证了这一切的门派,也会见识到复仇者的疯狂,日后对是否要与这些复仇者合作多出一分思量。 只是那个布置这一切的人没有想到陈天元会料敌机先,早早做好了提防,但陈天元出现在镇魔洞内时,就已经注定对方的失败。 ‘他甚至能够反将一军,’沈羿想道,‘揭露对方的阴谋,反转后续影响,甚至还能顺势杀了上官沛,既除了一个敌人,又能将这杀人的黑锅扔到敌人头上。阴啊。’ 唯一的顾虑,就是沈羿能否杀死上官沛,并且不被抓住。 但这是沈羿的顾虑,不是陈天元的。 以他的心机,就算沈羿失败,他应当也有后手。 这时,空明和毛驴的鏖战也进入尾声。 毛驴一蹄踏破修罗幻相,驴蹄分叉,血肉蠕动变化,竟是变成了筋肉纠结的大手,生生抓住了阐提戒刀。 “秃驴,刀不是这样使的。” 他狂笑着强行取走阐提戒刀,以手抚刃,刀锋割破了皮肤,大股大股的鲜血染红了戒刀。 那张驴皮之下包裹的仿佛全是鲜血,淋漓血液浸红了刀身,镇魔洞中刮起了阴森的邪风。 “血海阎罗。” 至阴至邪之气轰然引爆,巨大的魔脸咆哮而出,刹那间落下的刀光,倒映着血海炼狱,带来无限的血腥。 刀光过体,空明全无一点反抗之力,一道道血液在血管中逆流,化作刀劲,陡然间,破体而出! 嗤嗤嗤嗤嗤! 空明就像是刺猬一样,浑身上下长出了数十血刀,喷射出大股的鲜血,嘭的一声倒在地上。。 “呸!没劲。” 毛驴啐了一口,一丈高的怪物体形开始收缩,血肉骨骼摩擦的声音不绝响起,如同变魔术一样,在转眼间,又变成了小毛驴的模样。 他张开嘴巴吸了一口,戒刀上的血液都被吸入最终,回身尾巴一扫,缠住了刀柄,哒哒哒地小跑过来。 “不能杀人,当真没劲。” 毛驴将阐提戒刀甩到了沈羿身前,铿锵一声钉在地上,抱怨道:“快通知下面的秃驴来救人,否则本座可不敢保证那入魔的秃驴一定能活。” “你要是想继续在这里呆着,大可直接杀了他。”陈天元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道。 这话一出,毛驴直接变了嘴脸,那张扬的驴脸突然间有了深深的禅意,只听他口宣佛号,道:“鹅米豆腐,佛门清净之地,还是莫要沾染血腥为好。本座这就去救人。” 说着又哒哒哒跑去救人了。 变脸变得极快。 而沈羿则是细细打量着插在身前的戒刀。 阐提戒刀在离手之后就没了那如同苦海一般的气息,它斜插在地上,刀锋无芒,全无先前的诡异气象。 但当沈羿的目光落在戒刀之上时,那刀又突然动了起来。 它的刀柄缓缓转向沈羿,微微压低,像是在邀请着沈羿去握住他。 一股无形的诱惑充溢着沈羿的心,让他的手有一种蠢蠢欲动之感。手臂像是突然多出了自我意志一样,动弹起来,五指不住地活动,想要握住那刀柄。 对此,沈羿只是默默地将内气运行到手臂上,一股冰冷的气流冻住了手臂所有的血肉。 他的身上浮现出了黯淡的金钟气罩,一个接着一个的诡谲字体组成了纹路,在气罩上不断游走,有一种摄魂夺魄的气息微微散发开来。 这一刻,沈羿比那空明更邪。 《摄魔拘鬼箓》的经文使得沈羿身上出现一种奇异的吸引力,适才毛驴所汇聚起的阴气邪气都向着他蜂拥而去。一个个字体就像是一张张无形大嘴,正在渴求着魂灵的进入。 “铮!” 阐提戒刀发出一声铮鸣,那无形的诱惑消失无踪,它插在地上,刀柄向上,立得笔直,一副我是好刀,你这妖僧不要靠近的姿态。 第三十七章 无遮大会进行时 “啧啧。” 小毛驴回头看了一眼,啧声道:“你这小和尚练的是什么邪功,连阐提戒刀都看不上你。这刀对于佛门弟子,从来都是来者不拒的,却偏偏看不上你。看来你是入错行了。” 阐提戒刀代表永不成佛的根机,但持有它却是要有成佛的根性才行。 佛家有言,众生皆有佛性,人人皆可成佛。此言非是虚妄,只是少了一句几率大小而已。 而沈羿,他现在被阐提戒刀判定为毫无佛性,直接被阐提戒刀逐出了佛门。 “没事,我不介意强来。”沈羿平静回道。 要不是这阐提戒刀必须交给灵龙铁刹,他不好入手,他还真不介意吃一口强扭的瓜。 等到了他手中,就算是这佛门禁器也得被摆出十八般姿势。看看是他的《玄君七章秘经》够诡,还是你这戒刀够邪。 说话间,他毫不停留地走过戒刀,全无一点对佛门禁器的觊觎。 之后,沈羿顺着通道一路走到了入口,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倒了一半的石门,还有布满刀痕和碎石的地面。 他师父空相,先前所见的四个武僧,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僧人,他们倒在石门前的广场各处。 沈羿过去一一查探过情况,发觉众人都只是昏迷,身上虽是遍布刀痕,伤势甚重,但还不至于要了他们的性命。 看来空明虽是入了歧途,但到底还是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没对同门下死手。 沈羿见此,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在先前就知道血魔毛驴和陈天元有观察整个镇魔洞的手段,否则也不可能安心坐在第一层,也不会知晓自己的秘密。 陈天元既在,就能保证驻守的僧人和空相无性命之忧,但这终究只是猜测。如今眼见空相没性命之忧,沈羿也就不用担心自己要换师父了。 他将空相放下,快步走入先去来时的洞口,顺着石阶往上奔。 当走过两条石阶交叉之处时,沈羿突然心念一动,没有返回空相面壁时的山洞,而是顺着另一条石阶往上走。 那是从空明面壁之处所延伸出来的石阶,沿着这条石阶一路走到尽头,可见一个破开的大洞出现在眼中。 听空相所言,面壁僧人若要前往镇魔洞,还需要向戒律院申请才行。如果没有戒律院那边的许可,面壁僧人应当无法打开通道才是。 看这情况,空明是用了暴力手段了。 破开的洞口中不间断地散溢出漆黑的气息,那是自镇魔洞深层涌现而出的魔念在洞内肆虐。 空明不单是破坏了岩壁,还将镇压魔念的布置也给破坏了,使得黑气在洞内肆意涌动。 不过此刻在镇魔洞的下层,陈天元已经助寺中高僧镇住了暴动,是以这山洞内部的魔念虽是浓郁,但也还没到不可承受的地步。 沈羿走入山洞,眼瞳微微收缩,在昏暗的环境中视如明昼。 漆黑的魔念像是闻了血的鲨鱼一般靠近沈羿,但不等进入沈羿的身体,就有诡异的钟形气罩出现,狼首和人面的虚影围绕着气罩飞舞,不断吞吸着黑气。 这魔念也算是精神念力,可以被《摄魔拘鬼箓》吞噬。此刻沈羿使出变异的金钟罩,不断吸收着黑气,纷杂的邪念顿时涌入心神,侵扰着他的意识。 但沈羿早就已经做下决定,在《玄君七章秘经》的修炼上不再瞻前顾后,此时即便是邪念扰神,也毫无停手之意。 要么就是《玄君七章秘经》干趴沈羿,要么就是沈羿干趴《玄君七章秘经》,两者一定要败一个的话,沈羿相信自己不会输。 保持着降龙伏虎的精进之心,以魔煅佛,不动如山。 沈羿继续观察四周,果然看到闪动内部的岩壁上有着或深或浅的刀痕。 他的猜测没错,空明的刀法果然和修罗七杀刀同出一脉,所以才能在当初引动修罗七杀刀的刀意。 在面壁的这段时间里,空明应当在不断熟悉着阐提戒刀,演练着刀法,所以才会在沈羿和空相入镇魔洞之时造成那么大的动静。 手指在刀痕上摩挲,一种淡淡的刺痛浮现在指端,若非有横练护体,此刻手指怕是已经被直接割出刀痕了。 哪怕是人已经离去,这刀痕依然残留着其主人的恨意和杀意,可见空明的执念之深,可见这刀法之绝。 先前的战斗若非是在镇魔洞内,若是换一个场所,怕是已经造成山崩,将内中之人都掩盖在山体之内了。 沈羿一边观察着刀痕,一边以太虚幻境进行演化,分心两用,将刀痕彻底记录之后,这才走向入口,出了山洞。 ························ 大雄宝殿之前的广场上,众僧云集,梵音不绝。 灵龙铁刹的僧人,各门各派的访客,还有前来参与大会的善信,合计共有两万余人。广场周边以及各处大殿,都有客人往来,人流不绝,可说是空前盛况。 无嗔低眉垂目,与众僧一同诵咒念经,一双耳朵却是时刻注意着周遭的动静,尤其是前方灵龙铁刹方丈所在的位置。 只待那动静一起,无嗔便要执行筹谋已久的计划——刺杀上官沛。 只是他等啊等,等到诵经都快结束了,却迟迟不闻变故。那方丈还盘坐在大雄宝殿之前,口诵梵经,吐出一个个灿金“卍”,身周有佛影若隐若现,一点都没有起身的迹象。 无嗔心中躁意渐起,他有些按捺不住地睁开眼睛,正好和一双同样看向自己的眼睛对上。 那是一个身着白色儒服,颔下有三缕长须的中年文士。 他手上抓着一把折扇,一下一下地击着掌心,面上看似平静,但那手上的动作却是暴露了他的心绪。 他同样在等待。 无嗔的目光和这文士对上,双方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浮躁。意外的发生,让两者皆是有些措手不及。 而后,那中年文士突然微微点头,掌心牢牢抓住了击下的折扇。 动手! 他表达出这样的意思。 第三十八章 三十二相,立场 镇魔洞一层。 震荡渐息,山体渐渐恢复平静。 一个着黄色僧衣的中年僧人自入口方向闪现而来,足踏莲华,倏然间来到陈天元所在的牢房之前,向着牢房中的两位行了一礼,道:“阿弥陀佛,陈施主,方丈让贫僧来请你前去参加无遮大会。” 牢房中,陈天元已是梳理好了披散的乱发,以一根木棍随意插好,露出清癯的面庞。 见到来人,陈天元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愚蠢。” 一旁已经卧在草堆上的毛驴则是发出一连串的怪笑,吐着大舌头,“七十年过去了,灵门老儿还是改不了这中庸的毛病。姓陈的,你失算了。” 他当然知道陈天元为何会说“愚蠢”,只因灵门方丈为了某些原因,放弃了将战果最大化。 原本按照陈天元的预想,灵门方丈该离开无遮大会,做出前往镇魔洞的假象,以此来钓出那些图谋不轨的鱼。 等到那些鱼欢腾地冒出了头,突然看见一个老光头冲出来一记“大威天龙”,他们应该会很惊喜的。 但是灵门此时的举动,无疑是拒绝了这最大化的战果。如果他想要钓鱼,陈天元就不该现在出场。 “此次无遮大会,有两万余善信前来,其中不乏千里迢迢前来之人,方丈不想让他们失望。” 中年僧人放低声音,道:“另外,刚刚得到的消息,驻守镇魔洞第五层的灵隐师叔坐化了。” “坐化?本座看是畏罪自尽了。”毛驴怪笑道。 中年僧人不为所动,只是继续说道:“师叔因镇压妖魔而力竭,功过皆空,方丈的意思是给其余同门一个机会。也请陈施主放心,方丈应承之事,不会出尔反尔。” 并非所有人都是灵隐党羽,绝大多数人都如同空明一般,是被利用了复仇心,才会或多或少地参与到其中。 若是深究下去,不说将那些身怀血仇的僧人一网打尽,但也绝对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牵连者众多。 是以,灵门方丈处于老成持重的想法,自然是不想多生波折,将此事就此盖棺定论,不再多加牵连。 并且,无遮大会乃是数年才得一度的大法会。这一次法会更是有各方来客,近两万善信前来参与,不管是为了回馈善信的虔诚,还是维护灵龙铁刹的声名,灵门方丈都觉得自己有必要在场。 “方丈的意思······那你的意思呢?空我。”陈天元道出僧人的法号,言谈之间,竟是颇为熟络。 “灵隐师叔所修持的,并非阿修罗神功。”僧人空我并未正面回答,反倒是说起那已逝师叔的功体来。 陈天元闻言,微微阖眼,再度捻起一子,“你去告诉灵门,让他亲自过来给我一个交代。” 言下之意,自然是不肯出来了。 空我见状,也不多言,只是再度行了一佛礼,转身离去。 他作为药王院的执事,还需去救治那些昏迷的同门,并且将疗伤丹药送往镇魔洞下层。 走时,他还拔起了插在地面上的阐提戒刀,一并带走。 那阐提戒刀入手之时发出清脆铮鸣,似是颇为雀跃。 “嘎嘎嘎······”毛驴怪笑连连,道,“阐提戒刀这般激动,看来又是一个执迷不悟的和尚。话说陈天元,被灵门老儿背刺了一波,有什么感想啊?” 他带着十足的揶揄,紧盯着陈天元的侧面,想要从这位铁策军军师脸上看到一些喜闻乐见的表情。 可惜,他失望了。 陈天元就像是泥塑的雕像,没有一点感情的色彩,只是淡淡道:“灵门有他的考量。” 手上的一颗黑子,落在了棋盘上。 “我,也有我的想法。” ························ 当沈羿来到大雄宝殿之前时,灵门身外的佛影已是近乎凝实,足有丈六高的佛影盘膝趺坐,威容端严,内中的老僧如返老还童一般,鹤须童颜,身色金黄,微垂的眼帘下,瞳孔显露绀青之色,有种不可言的神圣。 “上身如狮相,身形端直相,身色金黄相,目色绀青相。” 距离灵门不远的一个僧人,身披锦斓袈裟,双手合十盘坐在蒲团上。他眼见灵门显现这诸般异象,不由感慨道:“灵门方丈,已是身具我佛之四相矣。” 佛门之修行,皆是成佛为目标,不管大乘小乘,皆为成佛。而三十二相,便是衡量佛门修行者之功果的最佳标准。 所谓三十二相,其乃佛陀所具有的庄严德相,由长劫修习善行而感得。其他修行人可具有某些庄严特征,但只有佛陀及真正意义上的转轮圣王才能具足三十二种胜相。 像是一般寺庙中看到的佛像,它们头上那一个个肉包一般的发型,便是其中一相,名为“顶上肉髻相”。 佛门修行者之佛功佛法越是精深,就越是接近佛陀,身上也具备着越多的胜相,当其身具三十二相之时,便是人天中尊,众圣之王,在世佛陀。 “虚行大师不也身具胜相吗?” 坐在僧人不远处的古木道人笑道:“洪声圆满,如天鼓响,亦如迦陵频伽之音,若是老道所料不差,这当是三十二相中的声如梵王相。看来大师的‘梵圣同归功’在近年来又有突破,在白榜上的排名又可再进一进了。” “只是略有小得了,”虚行大师谦逊地回道,“比不得灵门方丈,也比不得贫僧师兄。” “虚行大师过谦了,灵门方丈与虚闻方丈距离天元都仅有一步之遥,除了天榜上的那二十位,还有玄天真武道的萧掌教,世上有几人自忖比得。”另一边的剑阁大剑师齐九渊道。 这位虚行大师,是昨日才抵达的灵龙铁刹,代表佛门三寺之中的大慈恩寺参与这次的无遮大会。 其人本身也是白榜有名,位列第二十一,比之古木道人还高出十余名,其师兄虚闻更是排名还在灵门之上的大慈恩寺方丈。 至于三寺中的最后一寺——大轮寺,因其乃是大离王朝的大派,是以并未前来参与法会。 算上代表大慈恩寺的虚行,还有先前已经到达的岳阳书院、百草谷、剑阁、太史楼、天河剑派、大江帮、玄清宫,便是这一次前来参与无遮大会的门派。 如果再加上代表幽州刺史的阳谷郡郡守上官沛,以及代表铁策军的军师陈天元,那这一次参与无遮大会的势力便算是全都到齐了。 只是这陈天元本该昨日便至,却迟迟不见踪影,一直到此时也未出现,这让在场的各方代表人皆是有种毛毛的感觉。 “陈天元那搅屎棍也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盘算着勾当。”大江帮的祁拓海虎目四顾,搜寻着陈天元的踪迹。 众人说话之时,梵音禅唱越发洪亮,诸僧共诵梵经,天现莲华,漫空飘落,在场之人受得莲华沾身,皆觉身体涌现一股暖流,身心一清,有种舒适之感。 那些围绕在周遭的善信们更是只觉佛陀现世,向着那佛影顶礼膜拜。 刚刚赶到不久的沈羿亦是感到如浸泡温泉般的舒适感,连手臂上的刺痛都消了下去。 他在先前和那破戒僧的交手中,伤了手臂,虽是及时以血魔所传授之气血交炼法门进行止血疗伤,但因为初学乍练,还不算熟练,没法迅速恢复。 不过此刻经受了这莲华洗礼,沈羿手臂上那细微但遍布各处的伤势得到了极好的治疗,恢复了个七七八八,已是不再影响出手。 ‘但灵门不走,我该如何出手啊。’沈羿心中无奈。 按照他的推断,灵门方丈应该已经和陈天元达成了协议,眼下应该暂时离场,来个愿者上钩才是。 无嗔那边见灵门离场,会以为己方计划实施成功,会开始下手,届时便是鱼龙混杂,沈羿完全可以伺机而动,对上官沛下手。 可现在灵门的屁股跟生了根似的,稳稳坐着不动,沈羿此刻出手,那纯粹是活腻歪了。 他只能按捺心思,静静旁观着法会的进行。 少顷,莲华渐散,金色佛光亦是缓缓散去,唯独那佛影还在灵门身周若隐若现。 趺坐的灵门宝相庄严,向着众人宣布道:“此次无遮大会之议,出世、入世之别。” 出世,既是超然世外,不涉红尘,在知情者耳中,便是代表着灵门铁刹拒绝参与两朝之争。 与之相对的,入世,自然是要涉入其中,共抗大离。 这个议题刚刚道出,就有一道身影站起。 做文士打扮的上官沛当先行出,朗声道:“本官认为,出家人既是四大皆空,若涉红尘便是坏了修行。僧众当以持戒守身为主,勿要坏了修行。” 上官沛并未直接道出不让灵龙铁刹涉入两朝矛盾中,那样的话,朝廷第一个绕不了他,而是抓着明面上的议题,一副为僧众考虑的作态。 只是这种伎俩只能瞒过外人,知晓内情的参与者,可不会被上官沛这种话术给蒙骗。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人讥笑道:“上官大人,这里是兼容并蓄的无遮大会,不是你的官场,你不用在言谈间彰显自己的地位。而且,说到官,这知道的人认得你是阳谷郡的郡守,不知道的,怕是以为见了大离的使者呢。” 上官沛闻声看去,却见那说话者不是在前列的任何一方,而是在那僧群之中。 一个面色微黑,身着黄色僧衣的年轻僧人面含讥色,排众而出。 这年轻僧人,不是无嗔又是何人。 沈羿见到无嗔出面,当即便知他还是选择了动手。 哪怕灵门在场,无嗔还是选择了执行计划,只因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成功。 虽然镇魔洞那边还没爆雷,没让各方见到复仇者的疯狂,但无嗔的行刺之举,还是能体现出一种极端的立场来。 ‘不得不说,这计划当真够恶心的。’沈羿心中低语,也开始慢慢往前。 无嗔这是要强行代表所有与幽州大难有关的受害者,要狠狠地给他们扣上一个屎盆子。 若真叫他成功,沈羿作为幽州难民出身的弟子,哪怕是已经拜了空相为师,日后也少不了一些排挤和闲言碎语。 眼见无嗔凛然走出,僧人们当中,也有人握紧了拳头,随时准备动手。 他们要制造混乱,给无嗔创造刺杀的机会。 当是时,灵门睁开微阖的双目,一股沛然真气荡漾开来,传遍各方,聚集在广场前方的僧人们只觉自身被一股柔和的气机包裹,周身像是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似无明、无云等欲要制造混乱的人皆感身外多了一层无形的束缚,本来要动手的身体被强行制住,按在了原地。 没有参与其中的僧人则是只觉有所异样,但并不影响行动。 灵门的真气如同有意识一般,甄别出要动手的人,将其制住,而其余人则只是以气机包裹周身,并未影响其行动。 正在往前的无嗔也察觉到身形一紧,空气粘稠得像是泥沼一般,拖着他,不让他向前。 他不由看向趺坐在佛影之中的灵门,目光和一双绀青色的眸子对上,一种激灵灵的感觉出现在心头。 他像是被灵门完全看穿了一般,无所遁形。 但在下一瞬间,遍布四方的金光佛气之中陡然多了一股无形真气,它像是一道利刃,斩开了覆盖众人的气场。 剑阁大剑师齐九渊伸手按剑,淡青色的剑光在剑柄上闪烁,那一道无形利刃,正是出自他手。 这一动手,就像是一个信号,大江帮的副帮主祁拓海嘿嘿一笑,真气如潮水般涌出,汹涌澎湃,凝聚成一个无形的漩涡,使劲吸扯着灵门方丈所布的气场。 百草谷的古木道人双手拢入袖中,十指捏诀,纯和柔韧的气机渗入漩涡之中,和惊涛骇浪般的真气纠缠。 天河剑派的威严中年人轻轻握拳,扣击地面,靛蓝色的气劲沿着地面如游龙般舞动,向着古木道人冲去。 “冼星君,你竟然也选择了他们。”古木道人瞪大眼睛,回看着代表天河剑派的中年男子。 “难得的法会,小辈们要搞点惊喜,还是勿要插手为好。”冼星君回道。 有了他的加入,气场一时紊乱,无嗔得以挣脱。 同时,沈羿也靠近了前方。 第三十九章 修罗地狱,杀! 眼见齐九渊、祁拓海、冼星君出手干扰灵门方丈的气场,分坐两侧的各院堂首座也是齐齐眉毛一竖,就要发作。 在这灵龙铁刹,便是连天榜强者来了也可一战,就算来的客人全部反水了,灵龙铁刹也丝毫不惧。 但灵门却是制止道:“护住善信。” 各院堂首座固然可以加入其中,甚至可以大打出手,将齐九渊三人拿下,但那样的话,势将波及周遭,让寺内弟子乃至于诸多参与法会的信众们受殃。 那就非灵门所愿了。 这也是齐九渊等人敢于出手的底气。 眼下之争,还是暗斗,齐九渊的剑没拔出,祁拓海也没用出自己的成名绝招,若是发展到明争,那结果就不一样了。 绀青色的眼眸看着三人,还有尚无动静,分不出敌友的大慈恩寺、玄清宫、太史楼三方,灵门洪声发话,如天鼓响,竟也是声如梵王相。 “诸位,尔等之事已是败露,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各院堂首座在两侧同时诵念佛经,梵音化形,在天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卍”字,罩住广场,也将灵门和众人的言语交锋隔绝在内。 与会的善信们不知情况,见到梵音禅唱不绝,诸般妙相齐出,还以为佛祖显灵,一个个都是虔诚祈祷,却不知前方之凶险。 “灵门方丈,齐某所求不过是让灵龙铁刹置身事外,只要方丈应允,齐某第一个收手想贵寺赔罪。”齐九渊道。 祁拓海紧随其后,也是说道:“某家也是同样所求。若是方丈不允,那没办法,只能让剑神和蔽帮帮主前来相谈了。” “在下倒不是与他们一伙,只不过欠人人情,不得不还罢了,”天河剑派的冼星君闭目不去看灵门,只以星辰之气干扰古木道人,“另外,在下事前已经问明,大离又有进犯之相的消息乃是陈天元所虚造,灵门方丈不需要担心边关有失。” 到了现在,事情也明朗化了。 齐九渊和祁拓海站在了同一立场,一定要逼灵龙铁刹置身事外。 今日计划若不行,那便强行制造借口,让剑阁、大江帮乃至朝廷有理由向灵龙铁刹施压。 只是这样一来,就算不是撕破脸皮,也差不多了。 “老衲还是小看了事态的严重性,没想到三年前的大难会牵连到剑阁、大江帮,乃至朝廷······” 老僧耳闻三方之说,叹息摇头,面露悲悯之色。不过紧接着,就有磅礴浩大的金光升腾而起,雄浑元功直令天地变色。 巨大的龙首自灵门方丈身后昂起,紧接着是覆盖着灿金色鳞片的龙身,苍劲的龙爪,一条金色神龙慢慢浮现出身姿,缠绕在佛影之上。 “但此地,是灵龙铁刹!” 神龙升腾,佛气排空,灵门方丈尽展一身佛功,虽未真正出手,但那无可匹敌的威压,还是让三人沛然变色。 “九渊剑。” 齐九渊紧紧抓住剑柄,一道剑影屹立而起。 “江浪滔天。” 祁拓海周身有深蓝气劲流转,如江浪席卷,滔滔不绝。 “气冲斗牛。” 冼星君运转星辰之气,凝现一道光柱,护住周身。 在灵门方丈的威压下,三者皆是豁尽全力地抵抗,如此才能保证自身不失态。 甚至于,连各院堂的首座也是全力维持住气场,才能让那些信众还能在那里无知无觉地祈祷。 “是贫僧眼拙了,灵门方丈如此实力,哪还会是四相,分明就是八相,乃至九相,”虚行见到此景,拨动手上念珠,轻声道,“如此一来,大局已定。”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一道身影闯入了气场之中,一口刀,斩裂了束缚自身的无形之气。 是无嗔! 这和尚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口戒刀,断佛谤法的刀气蕴藏于刀锋之内,斩断束缚,护着他闯入了气场。 “阐提戒刀的刀气。”虚行抓住了手上的念珠。 断佛谤法,苦海沉沦,那刀气对佛功有着无比的克制,哪怕所附之体并非阐提戒刀的本体,也依然让无嗔在那气场中来往自如。 这便是阐提戒刀为何被称作佛门禁器的原因。它对于佛功尤为克制,即便是灵门方丈的所布的气场,在被三人干扰的情况下,也难以挡住身携刀气的无嗔。 只见无嗔手提戒刀,黑红色的气机如同业火般在刀锋上燃烧,带着凛凛杀意闯入气场,杀向被众人气机压在气场中央的上官沛。 齐九渊和祁拓海见此场景,皆是眉头一松。 灵门方丈眼中如有明王怒火在燃烧,面上首现忿怒相。 就在这时,另一道身影穿梭入气场之中,像是一道影子,紧紧坠在无嗔身后,无嗔在前面以阐提戒刀的刀气开路,那影子就以无嗔开路,紧紧跟着他进入了气场之内。 时机之把握,精准到了极致,身形之灵巧,直如鬼魅。 “身后。”齐九渊轻喝道。 无嗔闻言,浑身骤然紧绷,陡然有种悚然之感,恍如被鬼祟给盯上。他也是果决之辈,当即便是戒刀一转,带着黑红刀焰横扫身后。 “当——” 当是时,沈羿周身呈现淡金之色,灿金色的金钟气罩浮现,挡住了刀锋,铭刻着梵文的钟体和刀锋碰撞,发出激越钟响。 金钟罩,第五关! 被幻术覆盖的金钟罩恢复了正常画风,沈羿通体呈现淡金之色,强健修长的身躯发出一连串的脆响,气膜震荡,如虎啸龙吟,既显刚猛强健,又不失坚韧柔绵。 刚猛外力和阴柔内力完美形成一个整体,太阴童子功在奇经八脉、十二正经中激冲,与血交炼,糅合成一股巨力,被沈羿一拳打出。 一拳直取中宫,一往无前,降龙伏虎神通将巨力融入罗汉拳内,拳出即有风雷之声。 “当——” 又是一声钟鸣,无嗔身周亦是出现金钟气罩,沈羿这一拳击在其上,金钟震荡,有劲力反震而回,却又被他身上的金钟罩所挡,两个金钟气罩碰撞,劲力激荡回旋,令空气发出不绝的嗡鸣。 “当——” “当——” “咚!” 金钟碰撞,一者灿金清澈,一者金中带黑,略显邪异。沈羿已是用昭阳令的幻术掩盖了自身的诡异,此刻出手,当真是一派佛门真传的庄严气象。 反观无嗔,因阐提戒刀之气和修炼邪刀之故,金钟气罩正中带邪,一看就是旁门左道的路数。 两者气罩三度碰撞,震荡声由清澈转为低沉,作用力各自席卷周身,令得双方皆是身形微震。 沈羿本身亦是百脉具通,虽然因为异变而导致内气被吞噬,但经过这段时间的修炼,已是恢复了不少,甚至还通过气血交炼反将内气自身体内强行提取出来。 无嗔亦是深藏不露,奇经八脉少说打通了七条,内气强大,三度碰撞全然不落下风。 “杀!” 刀光起,戒刀划过凄厉的轨迹,如一弯血月,映照出疯狂的杀意。 无嗔已是使出了修罗七杀刀,极端的刀意迎面而来,沈羿光是注视那血月般的刀光,都感觉双眼微微刺痛。 这不是刀气穿过了金钟罩的防御,而是刀意在攻击心神。 也是在这时,沈羿才明白无嗔是如何免受那刀意影响的。他是以阐提戒刀之气压制住了刀意,以此来驱使修罗七杀刀,免得自己陷入疯狂。 凄厉的刀光落在金钟气罩上,肉眼可见的刀痕顿时出现。这一刀非是先前那般仓促而为,而是以修罗七杀刀驱使,黑红色的刀气如业火般灼透气罩,生生斩开了第五关的金钟罩。 沈羿保持降龙伏虎心,心灵强猛,不受刀意影响,双掌一合,不偏不倚,夹住了血月般的刀光。 刀气顿时和双掌摩擦,沈羿同运龙胤铁布衫、虎啸金钟罩、太阴童子功,双掌如同钢铁打造一般夹住刀锋,发出一连串的金铁交击之声。 “找死!” 无嗔此时已是杀心彻底上了头,他此刻也不去管灵龙铁刹会如何处罚他了,走到这一步,他已是没有了退路,只能期望背后的人能保他。 而对于阻扰自己的沈羿,无嗔是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因陀罗爪。 爪如电,苍劲锐利,直取咽喉。 本就以强劲刚猛着称的因陀罗爪在无嗔手上还添了一分杀机凛然,指尖泛出的锐光如同闪电一般,有着暴戾的刚强。 沈羿上身右移,在电光火石之间避过了要害,但这一爪还是落在了肩膀上。 暴戾的爪劲和坚韧的皮肤接触,无嗔五指发力,指尖的锐光微微泛红,已是附着上了一股刀气,当即便将劲力刺入了皮肉。 但在此时,沈羿身上骨骼作响,肩膀陡然下塌,恍如无骨。 无嗔当即便感五指虚不受力,因为这一突然的变化,爪劲少说泄了五成,五指抓在肩膀上,只是抓出了五个小小的血洞,便再难进一步伤害。 “是你!” 他瞪大眼睛,紧盯着眼前之人。 这种应对之法,无嗔又怎能忘! 那一夜在后山,那个窥伺自己之人正是以此法避过自己的擒拿,令自己失了先机,然后才会出现后续的一系列事情。 此时再度见到和那一夜相似的一幕,无嗔当即便是将眼前之人和当夜那人靠拢,恍惚间,两者的身影重叠,完全一致,一双漆黑如深渊的眸子再度浮现在脑中。 “呃啊!” 那一夜的感觉再度席卷了脑海,无嗔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叫。 “喝哈!” 就在无嗔失神之时,沈羿吐气开声,双掌一扭夹住的戒刀,一肘捣在无嗔胸膛上。 因为出刀出爪,金钟罩防御有所削弱,这一肘顿时破了护身气罩,在其胸膛气膜上击出龟裂纹路。 无嗔身上的淡金色顿时黯淡了大半,身形踉跄一退。 沈羿踏前一步,又是一拳狠狠砸在无嗔脸上,金钟罩终于告破,无嗔面部被打得鲜血迸流,鼻子都歪在半边,脸上像是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 得势不饶人的沈羿既是得利,便要乘胜追击,降龙伏虎神通汇聚起全身之力,就见肌肉贲张,力贯周身,整个人就仿佛是铜浇铁注的铁人,接连重击,打得无嗔步步后退,连说话的闲暇都没有。 连接十余招,无嗔头疼欲裂,身上更是处处是伤。 若非他修炼了金钟罩这内外兼修的护身功法,此刻怕是已经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了。 无比的劣势让他杀心更炽,在第十一招之时,无嗔陡然脚掌一蹬,戒刀一体,刀光凄厉如血,一刀七分,势如刀山,意如泥犁。 “修罗地狱刀!” 一刀既出,人间如狱,这一刀比起修罗七杀刀更为极端,更为惨烈。 若说修罗七杀刀有意而无式,那这一刀便算是意式兼具,唤起极端杀伐。 这一刀下,直有神魔莫测之威。 但沈羿眼见这一刀出,却是不退反进,身影陡然化作一道青烟,如鬼魅般出手,大异于先前的刚猛直接。 刀光闪过,无嗔怔怔站在原地,满脸的不敢相信,“你怎么可能没死?” 话音未完,嘴里便不断的流出淋漓鲜血,从嘴角一路流到胸膛,沾在那一只刺入胸膛的手掌上。 ‘因为你的刀,我已经看过了。’ 沈羿一脸的古井无波,站在无嗔身前,缓缓拔出了那刺入其身的手掌。 他的心口、小腹、眉心等各处要害都出现淡淡的血痕,渗人的刀意令他的伤口刺痛不绝,但也仅只如此了。 这修罗地狱刀确实狠厉极端,一刀既出便如修罗在世,但无嗔的功力还是太浅,他的刀也是太慢。 在他的刀杀死沈羿之前,沈羿已经先杀死了他。 ‘所以我赢了。’ 来到这个世界第三年,沈羿杀死了第一个人。对于夺取生命,他的心毫无波澜。 周围的佛光也是渐渐黯淡下来,原本僵持的气场开始缓和。 无嗔死去,刺杀终结,大局已定。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灵门方丈口诵佛号,和两侧的各院堂首座一齐看向齐九渊、祁拓海、冼星君。 “任凭发落。” 齐九渊也是够光棍的,直接放弃了抵抗,一副束手就擒的姿态。 第四十章 俗家弟子 “阿弥陀佛。” 就在倒下的尸体之前,沈羿遥遥向着灵门行礼,道:“无妄出手过重,犯了杀戒,请方丈责罚。” 在他身后,是骚乱的僧众和信众,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激烈战斗超乎了绝大多数围观者的意料。 灵门方丈见到这状况,及时的站了起来,身具佛陀数相的身姿有着不可言的庄严和悲悯,如真佛化身,让所有骚乱的群众都直接静了下来。 “犯了杀戒,确实当罚,但阻止杀戮,亦是一功,”灵门向着左手的一个僧人问道,“灵净师弟,你觉得该如何奖惩?” 被他唤作“灵净”的僧人面相看起来五十岁上下,肤色蜡黄,身形削瘦,一双眼瞳却是格外清澈,如同初生幼儿一般。 这一位,正是戒律院的首座,执掌灵龙铁刹上下清规。 “功过不能相抵,无妄阻止犯僧无嗔是功,犯杀戒是过,”灵净拨动着念珠,不疾不徐地道,“功当赏,可入罗汉堂经室择一功法。过当罚,罚其面壁三日,抄录《往生咒》十遍,为无嗔超度。” 这惩罚可说是不痛不痒,甚至还表达了明确的偏向。 需知《往生咒》一般是念给罪人听的,用意是为其消弭业障,让其能够得以往生。让沈羿念诵此咒为无嗔超度,算是给此事定了性。 灵门闻言,微微点头,道:“好。” 他又看向齐九渊等人,对灵净叮嘱道:“至于这三位施主,也有劳师弟好好招待一番了。” “是。”灵净应道。 让戒律院首座前去招待,言下之意自然是要软禁齐九渊、祁拓海还有冼星君了。 这三人投降得干脆,没有给灵门继续发难的机会,但要是就这么不痛不痒地放过,那也不可能。 这之后,灵龙铁刹和这三人背后的门派还有的拉扯,不要个交代是不可能的。 在交代完这一切之后,灵门方丈这才看向众人,洪声道:“出世是修行,入世亦是修行,我寺既受一地香火,便有护佑苍生之责。此次无遮大会之后,本寺将大开山门,招纳俗家弟子。此类俗家弟子,入门不出家,出师之后,除不能行恶以外,可不受清规约束。 此外,老衲将派遣寺中弟子前往边军传授武艺,灵龙铁刹基本武学,悉数可传。” 在两个选择之间,灵门选择了一个折中之法,便是新增一类弟子——俗家弟子。 入门不出家,让俗家弟子在出师之后可自由选择立场,但只要在挑选徒弟之时有所侧重,日后有的是俗家弟子投效铁策军,抵抗大离。 此法既可支援擎天关,又可给寺中一些出世派的僧人一个交代。甚至于,还能扩大灵龙铁刹的影响,日后未尝不会得到一个“天下武功出灵龙”的美名。 这一波啊,是三赢,是一箭三雕。 有过一世阅历的沈羿都直呼内行,直感灵门方丈眼光卓越超前。 与会信众听到此言,也是止不住的欢呼。他们当中不乏有眼光之人,自是能够知晓灵门此举带来的好处。 别的不说,就说这家中子弟,日后是不怕习武无门了。 至于普通百姓,在见到灵门那如佛陀在世的武道修为之后,也一个个都生出投入佛门的心思来,只是限于剃度出家的规矩而却步,俗家弟子的出现,可说是给他们推了最后一把。 之后,灵门左右两侧的首座们出了三位,和灵净一同押送齐九渊等人去戒律院做客。 沈羿则是先被带往药王院治伤。 无嗔的尸体,则是被暂时安置在一处禅房内。 至于上官沛,这位本该成为漩涡核心的郡守大人也被请了下去,和剑阁、大江帮、天河剑派的其余人一同暂时住在知客院内,不得外出。 之后又有僧人提出了数个议题,无遮大会继续进行。 沈羿跟随着一个黄衣僧人往药王院的方向走,一路上,心思转个不停。 ‘四位首座押齐九渊三人前往戒律院,为防生变,他们之后也许在戒律院看守,短时间内脱不开身。’ ‘陈天元未出镇魔洞,之后灵门方丈少不了去镇魔洞一趟。若是陈天元当真如传说中运筹帷幄,那他会将灵门方丈拖在镇魔洞中。’ ‘剩下的首座还有执事僧,则是需要继续主持无遮大会。’ ‘加上如今骤变刚过,正是放松之时,这会是一个杀上官沛的好机会。唯一可虑的就是我该如何脱身,前去刺杀上官沛。上官沛那边又有谁人在看守。’ 虽然这上官沛为了做戏,并未有高手护卫在侧,但他本人也曾习武,实力未知。灵龙铁刹的首座们虽忙,但食气境和化煞境的僧人还是不缺,该如何过他们这一关也是个问题。 想要杀上官沛,依然是千难万难。 正想着,前方那个黄衣僧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师叔?”沈羿的步履也是随之一停,疑声问道。 “阿弥陀佛,”黄衣僧人低声道,“贫僧空我。” 空我? 空我! 沈羿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这不就是那个内定了无尘,要收他为徒的药王院空我吗? “一个半时辰之后,上官沛会出寺,那是你唯一的机会。此物暂借于你,收好。” 空我头也不回地一甩袖,一个裹着白布的长条飞入沈羿袖中,紧贴着他的手臂。 沈羿不得不绷直右臂,尽量掩盖袖中的异常,免得被人看出袖中藏着异物。 一股淡淡的气息顺着手臂和那物事的接触之处传入身体,沈羿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种悖佛谤法的轻慢之念。 ‘阐提戒刀!’ 这被空我送入自己袖中的,竟是阐提戒刀。 沈羿当然识得阐提戒刀,毕竟他才从镇魔洞中出来不久,并且刚刚还和身具阐提戒刀之气的无嗔搏杀过。 就差一点,他就被无嗔的戒刀所斩杀了。 “你有一个半时辰的时间熟悉阐提戒刀,一个半时辰之后,动手。” 一边说着,空我带沈羿走过了一片院墙,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药香。 第四十一章 众筹练功 就在沈羿被带往药王院的同时,一群失败者也退出了广场,避开了热闹的无遮大会,在偏僻的角落聚集。 “无妄!该死!” 无明双手紧握,指甲都嵌入了掌心皮肉,抠出了鲜血。 合计十一人,皆是幽州大难时的难民,在三年前拜入灵龙铁刹,又因和无嗔的交际,以无嗔为首,成立了一个小团体。 这小团体以复仇为主,日夜惦记着报仇雪恨,以致于被无嗔所利用,成为这一次刺杀的垫脚石。 按照他们的计划,在无遮大会进行之时,他们应当在人群中制造乱象,给无嗔策应,让无嗔得以刺杀上官沛。 奈何灵门方丈技高一筹,直接以卓绝的元功运转气场,将所有人都定在了原地,之后无嗔虽是出人意料地闯入了气场,但还不等他来到上官沛跟前,就被沈某人给爆杀了。 现在是不但事败,甚至连他们自身都是难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从角落里冲出一群膀大腰粗的戒律院僧人,给他们来一个浑身大汉、左右为男。 须知在先前,那气场是明确表现出对他们的束缚的。以灵门方丈的莫测修为,保不准就已经摸清了哪些是刺杀的参与者。 想想那光景,众人皆是更感愤懑和不甘。 然后,在下一刻,当真有两个武僧突然走到了这偏僻的角落,让众人悚然而惊。 “莫要紧张,是我。” 无觉笑看这群如同惊弓之鸟的和尚,道:“方丈现在可没那闲暇去管你们。” 已经收到某人私信的无觉可是知道,眼前这群人都是受了蒙骗炮灰。他们固然有错,但还谈不上罪,至少在目前,他们的所作所为还不到获罪的地步。 等到无遮大会结束了,甚至不等大会结束,就有人会来给他们解释清楚原由,让这些炮灰迷途知返。 当然,就算迷途知返,也少不了戒律院几日游的待遇。 总体而言,就是小惩大诫,不会当真被关一辈子,也不会被逐出寺院的。 “你知道我们?”无明紧紧盯着无觉道。 从对方的话语当中,他听出了对己方的熟络,对方显然是清楚己方的计划。 “不但知道,还愿意给你一个机会,”无觉笑了笑,突然以一种十分有诱惑力的口吻说道,“你们,还想杀上官沛吗?” 不可见的血符出现在眉心,无觉身上突然多了一股无形的魔力,令人有种止不住信任感。 “什么意思?”无明下意识地问道。 “意思就是,只要你们肯付出代价,上官沛就会死。”无觉眉心处的血符越发闪亮。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你们的一切。” ························ 药王院。 沈羿赤着上身,给自己涂抹上琥珀色的药膏,再一圈一圈地缠上绷带。 空我把他带到这处禅房之后,只留下了药膏和绷带,让他自己处理伤势,之后就径直离去,独留沈羿一人在此。 他要让沈羿在一个半时辰之内熟悉阐提戒刀,至少做到能使用此刀。 然后,去杀人! “一个半时辰啊······” 沈羿将包裹着白布条的戒刀拿起,解开外面的束缚,让那青铜的刀身横在膝上。 未曾想到,他会在和阐提戒刀擦肩而过后,又获得了持刀的机会,并且要以此刀去斩下上官沛的头颅。 手指在刀身上的黑字咒印上划过,一个虚幻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向着沈羿发出哀嚎之声。 一种无形的怨念在攻击着沈羿的心神,释放着某个死人的憎恨。 在亲手杀死无嗔之后,烙印在金钟罩上的《摄魔拘鬼箓》果不其然地摄取了无嗔的残魂,将其封禁在金钟气罩上。 托此之福,沈羿发疯的负担又多了一点,同时也因为对残魂的拘禁,他的内气修为又上涨了一分。 眸中瞳孔的黑色悄然扩大了一分,气罩一转,虚幻的人脸便被吸附到上面,和先前的狼首,人脸一同在金钟气罩上游走。 太阴之气于经脉中运转,一股慑人的刀意出现在右臂上,顺着指尖和阐提戒刀共鸣。 沈羿的脑海中,再度浮现出凌乱的刀痕,浮现出那凄厉狠绝,只为染血的刀光。 于后山山壁上的所悟,于空明面壁山洞中的所见,都化为切实的影像,重现在太虚幻境之中。 还有无嗔先前所使的刀招······ 那凄厉的刀光,一刀七分,如刀山炼狱,狠绝厉绝。若非沈羿事先在空明面壁的山洞中见过了刀痕,对这一刀有了了解,说不定就栽在无嗔那最后一招上了。 一幕幕场景在太虚幻境中重演,同时,有一道又一道的祈祷在耳边回响。 太虚幻境中的流光,悄然又多了不少,沈羿与其碰触,像是能看到一张张带着仇恨的面孔。 “无觉果然在这方面很有一手。” 感应到多出了十一个连接点,沈羿也是不由赞叹某人的天赋惊人,而后驱使着太虚道君向着那十一人斩出了刀光。 “这一下,无嗔的人手就归我了。” 他满意地笑着,同时感受着十一人的回馈,在太虚幻境之中具现出了阐提戒刀,然后—— 提刀,斩! 凄厉的刀光像是从内到外渗透着鲜血,有一种彻骨的杀意和狠厉在心中回荡。 不同于无觉等人,新入伙的十一人皆是开脉境界的武者,他们在接收到刀意之后不单会逆行气血,且还会将内气与其合一,对刀意的体会更为深入。 而沈羿则是接收到这种深入的反馈,将十一人的感悟融于一体,提高自身对修罗七杀刀的了解。 这波啊,这波是众筹练功。 他运使着阐提戒刀,在太虚幻境中一次又一次地挥斩,简简单单的斩击内藏着彻骨的杀意,一刀一地狱,每一刀斩出,都是气血和内气的双重磨砺,手臂皮肉筋骨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 若非这里是太虚幻境,以沈羿运使修罗七杀刀频繁程度,他的手臂怕是已经废了。 第四十二章 风波渡 知客院。 上官沛面无表情地走入禅房,在外面的僧人关上房门之后,他一把握断了手中的折扇。 “一群秃驴!为什么就不老老实实吃斋念佛!” 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又扭曲,偏偏又不能被外面看守的僧人听到,上官沛只能无声地发出咆哮。 伴随着愤怒出现的,还有无法掩饰的惶然和惊恐。 事情搞砸了,甚至还要被灵龙铁刹追责,这结果他上官沛绝对无法承受得起。 想到这里,上官沛就有种大难临头的迫切感。 他必须脱身。 恰在这时,上官沛注意在禅房茶桌上的一件物事,那是一封信。 他走过去拿起信封,带着一丝戒备将其打开。 ························ “杀!杀!杀!杀!杀!杀!杀!” 太虚幻境所拟化的山洞之中,沈羿运刀疾斩,手中的戒刀如同具有魔力一般,划过一道道夺魂摄魂的轨迹。 砂石横飞,刀光肆虐,待到刀停之际,地面上赫然多出了一个硕大的“杀”字。 “好强。” 这是专为杀生而创的刀法,刀出既要伤人,既伤己,亦伤敌,每一刀都要耗损气血内气,伐损自身以出刀。沈羿也不知道是寺中哪一位僧人创出这刀的,只知道那人定然是有着一颗无比坚定的杀心。 唯有如此,才能将灵龙铁刹中的阿修罗神功化作如此魔刀。 只是就算这是魔刀,这未免也太过不正常了。 “好快······” 沈羿持刀而立,看向地上那个杀意纵横的大字,“我的刀法进境,太快了。” 这种快,直让人感觉不正常。 即便是能够众筹练刀,也不该快到这种程度。 他在练刀之时,只觉自己有如神助,进境之快无人可比,刀法越练越深,就好像过往的记忆在自己身上复苏一样。 “是无嗔的残魂作用?” 他看向自己身周飞舞的一个人面,“还是说有不知道的原因?” 无论是哪一种原因,这种快都让沈羿感觉不踏实。感觉就像是飘在空中,虚浮不定,随时有可能失控飞走一般。 而抹除这种不踏实感的唯一办法,就是练! 不断的修炼,不断的运刀,将这不踏实感给抹除,将这刀法完全化为己用。 想到这里,沈羿再度运刀,酷烈杀机再临。 一个半时辰之后。 当空我再度推门而入之时,一股阴风陡然自内中涌出,令他眼中精光一闪。 他定目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榻上,沈羿盘膝而坐,手按戒刀,双目微阖,平静的面色上看不出波澜,但那眉心处的刀痕却在此时显露出一股无形的狰狞来。 “风波渡,上官沛要从水路走,”空我走到近前,轻声说道,“路线、地点,都已经提前告诉你了,你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来回。” 沈羿缓缓睁开双眼,漆黑之色在光明照在眼中之前退回瞳孔,点头道:“好。” 他并未询问空我会如何安排,只是起身,拿刀,走得很是干脆。 似乎因为修习刀法,让他的行事作风都变得干脆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更为深沉了。 出门之际,沈羿身上浮现出淡淡的波动,身体像是水中倒影般波动。等到他关上房门,他已是变成了空我的模样,连身上的僧衣都一般无二。 这自然是昭阳令的作用。 而在禅房之内的空我,则是坐在了沈羿原来的位置,身上同样浮现出淡淡的波动,变成了绑着绷带的沈羿。 在沈羿回来之前,他会替代沈羿在此。 ‘果然······’ 屋外稍等片刻的沈羿紧了紧袖中藏着的戒刀,看向禅房的双眼中满是意味深长。 如果他的推测没有错的话,现在他推开房门,应该能看到另一个自己。 ‘也不知道类似空我这样的人还有多少。’ 他先前一直以为灵龙铁刹内的入世派是以空明、无嗔等人为主,现在看来,这先前一点声名不传的空我才是正品,空明只是蠢货,无嗔更是一个西贝货。 这些人蛰伏在灵龙铁刹之中,其本身并没有背叛灵龙铁刹,不然也不会与陈天元合作阻止无嗔的刺杀,但若是有机会,也不介意报仇。 这才是最棘手的,因为叛徒还有迹可循,而这些人则只是因为有着共同的敌人而聚集一起,想要抓到他们的尾巴,比抓叛徒还要强。 ‘而现在,我似乎也入伙了。’ 沈羿心中转着念头,表面上则是维持着一张扑克脸,从药王院的药田那边出了寺院。 药王院因为药材需要,经营了一片药田在不远处的山谷中。空我在那山谷之中悄悄开了条小道,以便某些时刻悄然进出。 当沈羿侧着身子钻出一道狭缝之时,偏西的阳光照在他脸上,照出满满的殷红。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从中倒出一颗辟谷丹服下,而后窜入山林中,一鼓作气跑到天净山下,正好能够看到平时晨练打水的溪流。 顺着溪流往前行一里地,溪水汇入河道,一艘小船和一个带着宽大斗笠,穿着黑袍的身影就进入眼中。 沈羿的外表再度变化,从空我的模样变成了一个无脸的人,身上的僧衣也换成了一袭简单的劲装。 昭阳令的幻术简直是可以以假乱真,那回头看来的斗笠客见到沈羿的脸,都是微微一愣。 他直接上了小船。 而那个人也很是干脆,在短暂的愣神之后,他也不多问,只把杆一撑,舟如矢,顺流直下,其速快极。 前后连一刻钟都不到的时间,这艘小船就载着二人离了天净山,顺着越来越宽敞的水道入了山峡,行过两座大山,遥遥可见一座小镇坐落在河畔。 风波渡,便在那小镇中。 舟行趋缓,沈羿坐在舟尾,缓缓握住了阐提戒刀。 现实中的阐提戒刀不想太虚幻境中的那样,只是个样子货,它像是有着自己的灵性一般,在轻微地抵抗着沈羿,但当沈羿将内气注入手掌之时,它又活跃了起来。 本就看起来相当阴沉的刀,此刻染上了一股邪思魔染之气,光是看着,就有种心神投入其中的深邃感。 第四十三章 无面刀鬼 “啪!” 陈天元一子按在棋盘上,指尖格外用力,按出了一股淡淡的冷冽。 “上官沛,死了。”他如是说道。 坐在他对面的灵门面色一沉,却未直接发作,而是同样落下一子,道:“你早就算好了?” 话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 到了此时,若灵门还没看出陈天元早有算计,那他灵门也没能耐当这灵龙铁刹方丈了。 从灵门不准备钓鱼开始,陈天元就已经开始了布置。 留在镇魔洞不肯走,让灵门过来请他。 而灵门,也不得不来。 要是连这点面子都不给,镇魔洞怕是又要出乱子了。 来之后,又受邀下棋,而后便被生生拖在了此地。 “上官沛不会死在寺内,你不需要担心,”陈天元抬眼看了对面的老僧一眼,淡淡道,“甚至于,你若能短时间内赢下这局棋,上官沛也许还有救。” “陈施主算无遗漏啊。”灵门苦笑一声,沉下的面容浮现出无奈。 上官沛未死在寺中,那他的死就赖不到灵龙铁刹头上了,灵门自然也没理由去怪陈天元。 但表面上的无关,并没有办法免去愈发强烈的敌意。 原本,上官沛背后的人只需要把锅往他头上一扔,将其当做替罪羊,就能给灵龙铁刹一个交代,双方至少能够保持表面上的不敌对。 可现在上官沛这一死,就相当于灵龙铁刹不满意这个替罪羊,把人给宰了,直接断去了这条赔罪的路。 甚至于上官沛还不是死在寺院中的,他是自己逃出去的,和灵龙铁刹没多大关系,该给的交代还是得给。 出了这一遭事后,灵龙铁刹就算想不站在陈天元这边都不行了。 至于去救上官沛······ 灵门表示他还不至于把这宽慰之言当真。 “你有你的考量,我有我的想法,”陈天元落子不停,道,“你不欲涉入太深,我也要为他人负责。灵龙铁刹作为佛门三寺之一,若是为敌,我寝食难安。” “若是事前老衲知道牵涉如此之广,老衲绝对不会让陈施主入镇魔洞。”灵门想到这里,也是直叹气。 如今涉入其中的,剑神所在的剑阁,有势力覆盖大玄四成漕运生意的大江帮,甚至还有上官沛背后的人。 那人十有八九是朝中诸公中的一位,否则难以说通天河剑派都被说动,前来插了一手。 这牵涉面,是越来越广了,广到灵门方丈都有些心惊。 他原本以为就只限于幽州,没想到连京师那边都涉及到了。 “生老病死,人间四苦,谁能免俗呢?”陈天元似是无意地说了一句。 这一句,就像是一道闪电,劈得灵门方丈心神一震。 “生老病死······”灵门喃喃道,“龙元有增长功力,长生不老之效······莫不成是那位?” 饶是以他多年修佛的心境,此刻也是难免心生震动,他想着心中猜测的那位,再看看陈天元,只觉这人世间当真是无比荒谬,竟然还会有这等事情。 ························ 月上柳梢头。 身着白色儒服,却难掩狼狈之相的上官沛跑到渡口,远远地,能看见盏盏渔灯点缀着渡口,一艘艘小船有序排列。 他大步跑到河边,叫道:“船家,开船!我出双倍,不,五倍的船钱。” “去哪里?” 侧右方突然传来声音。 “随便去哪,先开船。” 上官沛疾步由右边走去,便要登船。 他好不容易从灵龙铁刹内逃出,此时生怕被寺院中的僧人追上,当然是去哪都行。 “那我替你选一个。” 那艘小船上站起一道身影,残阳和冷月交错的光辉下,闪闪发光的光头让上官沛猛地止步。 光头!和尚! 上官沛,当即就有拔腿就跑的冲动。 而当那张没有五官的面孔映入眼帘之时,这种冲动直接就付诸于现实。 “鬼门关,如何?” 无面人身周浮现出狼首和人面,一道道怨魂在身周呼啸,他的身影在不断变换,时而化作狼首人身的狼妖,时而化作凶神恶煞的屠夫,时而又化为狰狞的和尚。 他一个旱地拔葱跃起,青铜刀锋倒映着月光,一股阴冷的气息汇聚在其身。 修罗七杀刀! 月华凝聚在阐提戒刀上,沈羿周身毛孔都在吞吸着月华,他背着明月跃身半空,一刀斩下,刀光既凄厉又凄艳,带着一种诡异的美感。 在月光之下,沈羿如有神助,内气滔滔不绝,一瞬间,像是突破了境界,有一股冰冷又宏大的气机贯入体内。 阐提戒刀也在同时爆发出黑红的刀气,如同红莲业火在刀身上燃烧。 一刀七分,刀山炼狱顿时降临。 杀! 凄厉的美感顿时被反转,那跃起的身影周围陡然爆发出鬼哭狼嚎之声,狼首人面呼啸不绝,横天而落的刀光染上了殷红的血迹,这一刀如同打开了鬼门关,令地狱临凡,万鬼出世。 返身而逃的上官沛陡然有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感,他陡然回身,像是要看看世间最后的风景,映入眼帘的却只有恐怖的地狱。 刀光将他一口吞了进去,地狱向他打开了大门。 “嘭!” 沈羿重重落地,双足如有千斤之重,发出砰然震响,没有五官的面容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在他前方十步处,上官沛似凝固的塑像一般站立,双眼愣愣地看着天空,瞳孔之内满是茫然。 嗤嗤嗤嗤嗤嗤嗤! 七道刀光从体内同时爆发,眉心、心口、丹田、四肢接连处同时裂开口子,鲜血像是喷泉一般泄出。 一刀,分生死。 上官沛径直倒下,尸体落地之时,像是碎裂的瓷娃娃一般四分五裂。 “这一刀······” 沈羿用发虚的手掌抹去脸上的冷汗,“刀气出体,已是超出开脉的层次了。” 第四十四章 大离师相 斩出那一刀的时候,刀、人、月恍如一体,沈羿差点怀疑自己进入了食气境。 但斩杀上官沛之后的气血两虚,又告诉沈羿这只是一个错觉。 尽管《摄魔拘鬼箓》又摄取了一个残魂,让沈羿身上的太阴之气又有增长,但他还是感受到发自身心的虚弱。 ‘就好像去洗脚城泡了三天三夜的脚一样。’ 沈羿心中吐槽一声,也不去收尸,十分干脆地返身就上了小船。 时间紧迫,他可没时间去舔包,而且经历过正规门派系统培训的沈羿知道,这世上有点来历的修行者都不会把秘籍带到身上。 就算不得已藏在身上,也会在秘籍上留下诸多暗门和错误,不了解的人练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他走的毫不犹豫。 但那给他撑船的斗笠客却在此刻下了船,走到上官沛的尸体前,将一样物事塞到了他的怀里。 之后,他才返回小船,撑杆离岸。 “你放了什么东西在他怀里?”沈羿见状,压低嗓子,第一次和这斗笠客交谈。 那斗笠客也不隐瞒,藏在宽大斗笠下的嘴角微微扬起,以古怪浑浊的声音回道:“善的身份令牌。” “善?” “大离师相,三十年前的状元公。”斗笠客道。 “是他!”沈羿终于想起这是何人。 关外那个王朝论悠久,远不如大玄,一直到二十四年前,关外都还是一盘散沙,各个部落相互征讨,尽管时有南下,但都被擎天关的铁策军给挡了回去。 这种情况,在二十四年前结束了。 草原天骄,被称之为“苍天之狼”的北辰天统一各部,开朝大离,自此成为大玄的心腹大患。 而这善,便是北辰天开朝的最大功臣,甚至连“离”这个国号据说都是善所取的。 离者,火也,火燃草原不尽,势吞玄水万里。 大离之名,既是表明“苍天之狼”的如火般的野心壮志,也是摆明了和水德为主的大玄势不相容。 善在大离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连北辰天都尊其为师,下旨赐封“帝师”之名。 再加上其本人还是大离丞相,是以离人皆称其为“师相”。 他的名号,便是沈羿这个一直宅在和尚庙里的方外之人都有所耳闻,当真可谓是如雷贯耳。 只是沈羿怎么都没想到,这大离师相有着这般来历。 三十年前大离都还没影子,那位大离师相能考状元的地方就只有一个地方——大玄。 也就是说,他十有八九是大玄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隐藏身份的草原人,若是知道善的真名,就能清楚他到底是出身哪一地了。’ 沈羿一边想着,一边以探究的眼神看向斗笠客。 只可惜那斗笠客说了几句之后就装起了哑巴,闭口不言,让沈羿心里暗骂断章狗。 舟行水上,势如箭矢,哪怕是逆流而上都未减分毫速度。 那斗笠客只是偶尔将杆往水中一送,小船就如跟装了火箭一般飞速前进,却又不显多余的烟火气,彰显出让沈羿看之不透的实力。 实际上,斗笠客自己都可以送上官沛归西,完全不需要沈羿出手。 但陈天元还是让沈羿来了。 对此,沈羿认为这是一场考验。陈天元似乎是在发展人手,筹谋着对付强敌。沈羿是他所拉拢的人手,空我应当也是。 甚至其余各派人当中,也不乏被陈天元拉拢交好之人。 顺着这思路往下想,能让陈天元如此筹谋的敌人,又该是多么的棘手。 沈羿一边拿着布条缠着阐提戒刀,一边细细思索。 小船就在二人的沉默之间,迅速返回天净山,不多时,沈羿就能看到远方山上点亮的灯火了。 咚! 小船靠岸。 沈羿提纵一跃,落地后就掠入树林中,急急而奔。 约定的时间已是没剩多少,他必须尽快赶回药王院的禅房,以免出了岔子。 身体在经过短时间的休息,再有月华照射,已是恢复了不少,沈羿很快就跑到半山腰上,接近了出来时的那一道山壁裂缝。 也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突然从林间奔出,掌如奔雷,带着轰隆声响。 “你是谁?”他高声大喝。 月光错落的林间,沈羿双眼微微收缩,瞳孔如野兽般竖起,看出了来者的相貌,赫然是曾经在知客院中会过一面的雷大壮。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来不及多想,沈羿猛地向后一弯,腰若无骨般折起,险之又险地避过这势大力沉的一掌。 掌印从身上掠过,呼啸而过的掌风令沈羿心中凛然。 这雷大壮身为太史侯之孙,果真是家学渊博,哪怕其曾自言不善武道,也不是常人能比的。 这一掌之狂猛,不下于无嗔的因陀罗爪,沈羿自忖现在消耗过剧,不宜与其久斗。 他双腿发力,身形一挺,直起身来,手中用布条包裹的阐提戒刀当做长棍,打向雷大壮后心。 雷大壮也非易与之辈,只见其脚步一顿,曲肘后撞,一肘击在戒刀之上,身上的衣衫如同柔棉,将戒刀的力量消去了六七成有余,而肘击则是刚烈猛厉,一股沛然之力顺着戒刀传到沈羿手上,令戒刀险些脱手。 然而,沈羿本身就没想过能击败雷大壮,他只是要借雷大壮之手,送自己一程。 那沛然大力推着沈羿向后,他运转内气,身如青烟,鬼魅般飘出一丈远,而后连连闪身,来到裂缝之前。 伴随着一连串令人悚然的骨骼摩擦声,沈羿的身体迅速变得扁平,他就像是一张纸一般,嗖的一声穿入了裂缝之中。 对身体的极强把握,让沈羿无师自通了缩骨功,使他轻松自如地进入了裂缝。 “好啊,你果然和灵龙铁刹有关。” 雷大壮见到沈羿穿入裂缝,也是如离弦之箭一般掠来,紧追着沈羿不放。 他的轻功显然也是不差,就在沈羿入内之后不久便奔到裂缝之前,身形一纵。 然后······ 卡住了。 平时吃喝不差的太史楼大少,身材好像有些发福。 第四十五章 夜访 疾步行过药田,顺着来时的偏僻小道,沈羿回到禅房,推门而入。 禅房中,空我正在缓缓搅拌着药膏,身旁的榻上,已是放好了一身崭新的僧衣还有新的白布绷带。 见到沈羿进门,空我身上浮现淡淡的波动,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沈羿也在同时恢复了原形。 ‘果然,空我手上也有幻术令牌。’ 他几步走到榻前,将阐提戒刀放到空我身边,然后脱下僧衣,开始换药。 “经过一个来回,还斩了一个上官沛,身上缠好的绷带难免会有松紧变化,留下了可能暴露的破绽。 所以需要更换。” 以上,皆是空我的原话。 对此,沈羿只能感叹这位空我师叔当真是谨慎入微,然后安心地换药。 有这么一个人在灵龙铁刹中蛰伏,也难怪陈天元能够未卜先知般料到敌人的计划,并将计就计。 利索地换好药,绑好绷带,空我拿起戒刀,收入自己那宽长大袖之中,低声道:“多谢了。” 这一句“多谢”,有些没头没脑,沈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可能是多谢自己杀了上官沛。 “师叔与上官沛有仇的话,为何不亲自动手?”他试探着问道。 “贫僧修炼的是《大慈大悲莲花经》。”空我平静回道。 沈羿恍然。 《大慈大悲莲花经》乃是佛门秘传,极为特殊,只因此功所修,纯为利人,不为伤人。《妙法莲花经·譬喻品》有云:“大慈大悲,常无懈倦,恒求善事,利益一切。” 《大慈大悲莲花经》修出的真气有着利益一切之效,它能利己,能利人,能利草木,凡是能救人的事情它都能做到,凡是能杀人的地方它一点不沾。 此功修行者与人交手,是打人越打越精神。 嗯······是被打的那个越精神。 这种功法,就是药王院的僧人也甚少修行,没想到空我修行的会是此功。 “师叔慈悲。”沈羿沉默了一下,道。 “慈悲无用。” 空我摇了摇头,低语一声,带着阐提戒刀转身离去。 从始至终,沈羿和他交流的话语都没超过十句,但沈羿却是能感受到这位师叔心中最深沉的压抑感。 连报仇都要假手他人,也难怪空我会说“慈悲无用”了。 “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啊。” 沈羿轻轻摇了下头,在踏上盘膝做好,开始运功。 空我既然没说,那今晚沈羿应该是要在药王院住下了。这样也好,免得回去禅房后面对无觉那不着痕迹的狂热打量,还有无尘这位已经疏远的师兄弟。 等到明日去见了方丈,领了赏,就去戒律院面壁,之后再和空相将师徒关系登记好,就搬过去和空相一块住了。 沈羿大致想了下接下来几天的事情后,便缓缓阖眼,全心运功。 只是不等他功行一个大周天,屋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无妄小师父,在吗?” 沈羿睁开双眼,很想说一声“不在”,但最终还是停下内气,起身去开门。 “恭喜了,小师父。” 屋外站着身材略微发福的雷大壮,他一身淡蓝色的锦袍,身上还沾着一些灰尘和黄土的痕迹。 见到沈羿开门,雷大壮笑呵呵地恭喜道:“恭喜无妄小师父,名列风云榜。虽然下一期的《谈道论武》还没发布,但我已经有内幕消息了。” 你说的内幕消息,是不是来自你自己啊。 沈羿此刻见到雷大壮就感到有麻烦,只因他知道雷大壮此来,恭喜自己只是一个幌子。 看他这模样,怕不是刚刚才山缝中脱身,就第一时间跑来了。 赶来恭喜沈羿是假,想要探查这一边的药王院是真。 沈羿甚至怀疑自己入榜是不是雷大壮刚刚想好的。毕竟自己只是在无遮大会上击败了无嗔,而那无嗔,固然有入风云榜的实力,但事前却是不显声名,作为入风云榜的踏脚石不太够格。 此前相遇,沈羿只以为这雷大壮只是无聊了想来灵龙铁刹看点热闹,是存粹的少爷心性,但现在看来,他来灵龙铁刹的目的也许不简单。 如果只是为了看热闹,为何要在寺外堵人?甚至看他当时的表现,可能是发现了沈羿进出的痕迹,专门等在裂缝前堵沈羿的。 “阿弥陀佛,小僧不过是做了一点小事,担不起此名。”沈羿一边说着,一边引雷大壮入内。 “小师父今日之举,可是让灵龙铁刹免了一遭大麻烦,加上那无嗔之实力,不下于风云榜后面十位,这名声你是绝对担得起的。” 雷大壮含笑入内,说道:“对了,小师父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名号?我看你精善横练外功,又师从‘怒目金刚’空相大师,不如······嗯······” “就叫‘莽金刚’如何?” “取得很好,下次不要取了,”沈羿叹了口气,道,“雷施主,你不觉得这更像是个匪号吗?” 还莽金刚,那日后我用修罗七杀刀闯出了名头,是不是该叫‘魔刀狂僧’啊。 “有吗?” 雷大壮丝毫不觉生疏,相当熟络地在禅房中走了一圈,四处打量一番之后,他突然凑近沈羿,小声问道:“小师父,你从无遮大会离开之后,便在此疗伤?” “正是如此。”沈羿回道。 “那你可有听到什么异常?” 雷大壮的声音更加微小,“实不相瞒,我刚刚看到一道黑影闪入药王院,当心有歹人潜入,小师父你可有察觉?” ‘黑影闪入药王院的时候,你不是还卡在缝里吗?’黑影本体看了一眼雷大壮,心中相当无语。 不过这雷大壮既然会向自己打探消息,就说明他并不认为自己会是那黑影。 毕竟沈某人谷道热肠,白天还阻止了无嗔的恶行,又怎么可能是反派呢? “阿弥陀佛,小僧并未察觉。”沈羿一脸郑重地回道。 “那你那位师弟无尘,可有前来药王院看你?”雷大壮又问。 沈羿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一脸探究之色的雷大壮。 他问无尘做什么? 第四十六章 出身的烙印 “未曾。” 沈羿的面色突然沉了下来,走到榻边盘膝坐下,道:“小僧明日需要前去戒律院领罚,今夜还需调养伤势才行。” 言下之意,自然是送客了。 雷大壮脸上浮现讪讪之色,道:“那我就不打扰小师父疗伤了。” 说完之后,雷大壮带着歉意地笑了笑,告辞离去。 他走出禅房后把房门关上,一路走出了百余步,脸上的讪讪之色顿时换成无奈,轻叹道:“这差事,不好办啊。好不容易交了个朋友,却在今日坏了交情。” “他若是真朋友,这点小矛盾无伤大雅。” 一道黑影突兀出现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紧接着就见一个扔在人群里都找不出来的普通中年,穿着一袭黑衣,走出阴影,道:“少爷可曾从那小和尚之处发现什么?” “黑影的消息是一点都没有,”雷大壮摸着下巴道,“也是,那人这么警觉,要是被小和尚察觉到什么痕迹,那才是真的怪了。” 先前在寺院之外,雷大壮出手之时大喝了一声,并非是江湖经验不足,而是要通知这一同在附近搜寻的黑衣中年前来,但那黑影却是谨慎的很,交手一招便直接掠入了裂缝,不给一点机会。 这么谨慎的人,要是被一直呆在禅房里疗伤的无妄小和尚察觉到踪迹,那就有鬼了。 “倒是另一边,我有了些收获,”雷大壮目露思索之色,道,“据先前的探查所知,那个叫‘无尘’的小和尚经常来药王院打下手,就算是今日也不例外,但他偏偏没来禅房看望交情甚笃的无妄······想来是无妄在先前的小无遮会上察觉到了什么,和无尘产生了嫌隙。” 而能够让他们二人产生嫌隙的事件,就只有一件——下毒! “无尘果真和下毒有关,甚至这毒可能就是他转交给林枫的。那种混毒,可不是一般人可以配置的。” 雷大壮一步步推测,最终下定论道:“无尘以及传闻要收他为徒的空我,这两者嫌疑不小。今后着重关注这两者。” “那无妄呢?”黑衣中年问道。 “他要是和无尘有关,先前也不会被冤枉为凶手了,”雷大壮否定道,“他应当是察觉到了无尘参与到下毒事件中,又因为自己被冤枉而和无尘产生了嫌隙。不过在我询问之时,他还是因为过往交情而拒绝出卖无尘,却不知正是如此,让我确定了无尘的嫌疑。” 说到这里,雷大壮叹息一声,道:“这无妄小师父,倒是重情重义,是个能结交的。” “可惜与他产生了嫌隙,只能日后试着修复了。唉,这差事真的不适合我这怕麻烦的二世祖,可是没办法,谁叫老爷子是先帝亲封的侯爷呢。” 他有些惋惜地摇摇头,踏着月色走出了药王院。 另一边,禅房内。 沈羿又睁开双眼,思索道:“这一下,雷大壮该把注意力放在无尘身上了。就是不知无尘是怎么被怀疑上的。” 雷大壮注意到无尘,在沈羿看来是必然的,因为当时在场的人当中,唯有即将拜入药王院的无尘最有嫌疑。 至于出身百草谷的古木道人,其本人倒是不善医毒,加上他是抓出沈羿的老前辈,所以嫌疑反倒是最小的。 但是,雷大壮在沈羿和无尘刚刚过湖之时就凑了上来,这说明他可能在毒杀发生之前,就觉得无尘可能有问题。 如此一来,问题就出来了,无尘为何会被怀疑。 沈羿想来想去,结果竟是只能想出一个可能。 ——因为无尘本身就身怀血仇,他有着极大的动机。 而沈羿,他也有着这样的动机。 雷大壮之所以凑上来,可能不仅是因为无尘的出身,还是因为沈羿自己的出身。他们二人都是幽州大难之后幸存的难民,两者走在一起,嫌疑噌噌噌地上涨。 ‘也就是说,雷大壮在知客院事件之前,就已经查过所有难民出身的弟子,其中也包括我还有无尘。出身的烙印,一开始就打在我们身上了。’ 因为难民出身,所以被人警惕,被人调查。 哪怕本人表示没有报仇的意愿,估摸着也是无人会信。你说不报仇就不报仇,谁信啊? 那么大的仇恨,不是本人说抛却就能抛却的。 仇恨的锁链连接着两方,即便己方不动手,对方也会为了自身安危而先下手为强。 沈羿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只觉自己过去确实是想得简单了点。 不过好在他现在人设已经立起来了,至少在灵龙铁刹自己人眼中,他沈羿和复仇无关,能够获得出世派的好感。 而在暗地里,沈羿和陈天元产生了联系,完全可以吃完这边吃那边,两边好处通吃。 ‘我只需要不断变强就行了。’ 沈羿抱着这样的想法,再度沉浸入太虚幻境之中。 刚刚收获了上官沛的残魂,需要多加努力熟悉增长的内气,顺带抹除这凭空收获所带来的虚浮感。 我沈羿有今日的实力,可都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的。 ························ 月上中天。 大雄宝殿已是褪去了无遮大会的热闹,长明的灯火照耀下,四分五裂的肢体被安置在白布上,铺在大雄宝殿的正中。 一如当日,还未离去的各派中人以及灵龙铁刹方丈、首座皆是在场,只不过少了如今在戒律院享受单间的齐九渊、祁拓海、冼星君,多了一个身着麻衣,长发以一根小木棍束起的陈天元。 顺带一提,陈天元身边还跟着一条小毛驴。 “陈天元!” 古木道人叫出了这一位的名,在场众人看看,再看看地上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眼中皆是难掩狐疑之色。 这一位终究是出现了,在无遮大会之后,在上官沛被杀之后。 这怎么看,都和他难脱干系啊。 “正是陈某。” 陈天元应了一声,然后面色平静地道:“莫要看我,人不是我杀的。你等都该知道,陈某向来以诚待人,从不说谎。” 第四十七章 善 “咳!” 灵门轻咳一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可以作证,陈施主在此前一直在和老衲对弈,没有离开片刻。” 但是,他陈天元杀人,又何需自己亲自动手呢。 众人心中狐疑不减,脸上倒是恢复了平静,都聚焦在那具尸体上。想来灵门方丈不会为了向大家告知陈军师的前来,而将众人聚集在大雄宝殿之内。 “深夜请诸位前来,不为其他,只为二事。” 灵门开门见山地道:“这其一,便是上官施主从知客院潜出,悄然下山,以致于失了性命。” 不是“为他人所害”? 深谙语言艺术的众人,皆是嗅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已经不是撇清关系了,是要把上官沛的死钉在罪有应得上。 “其二,也与上官施主有关。据连夜赶来本寺通知的善信告知,上官施主乃是被一个黑袍刀客所杀,其人面无五官,诡异至极。并且从上官施主的身上,老衲发现了这个。” 灵门从袖中取出一枚玉质的令牌,展示给众人。 那令牌边上雕饰着龙纹,看上去像是一条玉龙盘绕,龙首便在令牌上边正中。最重要的,是那令牌的中心位置,有一大字——善。 那字体笔锋凌厉,转折圆和,不似雕刻而成,倒似有人直接写在令牌之上。 “善!”古木道人忍不住低呼出声。 这一个名字,在一众代表各派的高手之间掀起了波澜。 虚行双眸紧盯令牌,眼中有精光直射而出,落在令牌之上。 “呃。” 他的头突然后仰,双眼连连眨动,似有忍不住的酸涩,同时出口确认道:“错不了,贫僧曾经观阅过那位大离师相的笔作,两者笔记一般无二,且内含其人之意。” 虚行所在的大慈恩寺,归属于禅宗之外的另一派别,名为“法相宗”。此宗派着眼于佛法,修行之法乃是深挖人心之识,最是擅长识意辩意,虚行既然说一般无二,那就是一般无二。 “善的令牌,为何会在上官沛身上?”众人之中的一个中年道人问道。 那道人头戴七星冠,身披太极袍,一派纯正的道真风范。其人正是来自于道门三派之一的玄清宫。 由于佛道有别,所以此前这道人一直在默默旁观,从不出言,只当个吃瓜群众,和同样为道人,但并非归属于道门的古木道人迥然相异。 但是如今出现了那位大离师相的令牌,便是连作为吃瓜群众的道门中人也坐不住了。 为何? 只因大玄皇室崇道,而大离以大轮寺为国教,拜龙象大宗为国师。两方高手这些年可是交锋不断,积怨已久。 道门方面实力雄厚,远胜佛门三宗之一的大轮寺,但道门的天元强者行踪缥缈,少有人见,如今扛鼎的真武掌教萧抱月虽是白榜第一,但比之龙象大宗来还是力有未逮。 再加上有大离的鼎力支持,大轮寺竟是和道门斗了个半斤八两,双方互有胜负,互有伤亡。 毕竟是一个刚刚开朝的王朝,正处于最为鼎盛的时刻,而反观大玄这边,却是有江河日下之相,且大玄也不可能鼎力支持道门。 “莫要看我,我也不知,”陈天元见到那道人的眼神又往自己身上瞄,淡淡道,“若是早知上官沛身上有善的令牌,那他也等不到参与无遮大会的时候。” 即便是有再大的背景,和那位大离师相搭上边,也是一个死字,没有例外。要是陈天元知道上官沛和善有所联系,他早就送其归西了。 这个理由,有理有据,但亲耳听到某人说上官沛已死的老僧却是止不住的惊疑。 “不过有一点,我是知道的。” 陈天元突然一笑,目光如炬地扫视着众人,“那就是——战争要来了。” 先前冼星君曾言,大离再犯乃是陈天元所说的谎言,但现在这令牌的出现,却是代表着此言非虚,大离很有可能会再度进犯。 不,不是很有可能,是一定。 所有人看到陈天元的目光之后,都笃定战争即将再度到来。就算大离没有南下的企图,陈天元也会让他们南下。 陈天元一向是以诚待人,不说谎话,只因为他说的话都会成为现实。他并不能算定未来,但他能够促成未来。 他就是这么一个百无禁忌的人。 “阿弥陀佛。”灵门双手合十,带着悲悯念道。 这战事一起,又不知多少人会受难,边关之地即将再度染血,只是这一次,却是不知大离的铁蹄还能否踏入擎天关。 知晓部分内情的灵门方丈想得更多,他知道陈天元在追查幽州大难的罪魁祸首,也知道陈天元已是有了怀疑的目标,以陈天元的性子,若是确定了目标的嫌疑······ 那结果,便是灵门这已经年过百岁的佛门高僧,也是不由心生战栗感。 现在也只能祈求最后的真相没有涉及到那一位了。 ························ 幽幽楼阁,一盏青灯,照亮了一席卷帘,映出一个飘渺的身影。 一道黑影,半跪在卷帘前的黑暗之中,低头禀报道:“禀师相,灵龙铁刹无遮大会已结束,陈天元坐镇镇魔洞,弥平异变,令法会顺利进行。事后,灵隐自尽,空明重伤被擒,已被关入镇魔洞。至于无嗔,则是被一小辈弟子无妄所杀。” “但那一位,未曾暴露。” “事后,灵门宣布,灵龙铁刹将会招收俗家弟子,并向铁策军开放入门武功。” “另外上官沛在发现斩杀于风波渡前,身上搜出了师相的令牌。今夜就在大雄宝殿之内,他当场预言,大离即将再度犯境。” 明明是发生在另一个国度的事情,黑影却是如亲眼所见一般,将其一一道出,甚至于连上半夜发生在大雄宝殿之内的对话都被其 “善。” 卷帘后传来了悠然之声,隐约可见一人在内盘坐,一只手合拢折扇,轻轻击在另一只手的掌心。 第四十八章 模仿 次日清晨。 只睡了半宿的沈羿依然精神奕奕,他闭目感应了下内气,精纯的太阴之气已是可以充盈丹田,距离内气如江海还远,但较之同样年龄的武者,也算是出类拔萃了。 至于龙胤铁布衫和虎啸······沈羿想想自己运行金钟罩时的画风,自觉地把“虎啸”二字替换成“虎伥”。 那怨魂呼啸的卖相,当真是和虎啸无缘。 铁布衫没有细致的层数划分,只能以力来计算。沈羿修炼铁布衫的时间最久,如今已是通过这门外功具备了近七百斤的肉身力量。 而金钟罩,则是已经练就第五关,如今初步具备铜皮铁骨之能,若是和铁布衫一同叠加,全心防守,便是开脉巅峰武者也难伤他。 数日时间里精进至此,《玄君七章秘经》可说是功不可没,要是没有那些令人伤脑筋的副作用,那就完美了。 ‘我怕不是在想屁吃。’ 沈羿自嘲一笑,起身略作洗漱,便要出门。 推开房门的同时,清晨的阳光给他披上一层淡金的色彩,也让某只毛色灰白的毛驴格外显眼。 那毛驴人立而起,两只前蹄十分违反常理地做抱胸状,斜靠在院墙上,坦坦蛋······没有蛋。 这毛驴竟是没有鞭的。 “别看了,这就是一张用来封印本座的皮囊,没那玩意儿。” 毛驴吊着眼睛斜了沈羿一眼,站直身子哒哒走着,“跟上,姓陈的那家伙要见你。” 沈羿跟着毛驴走出所在小院,沿着石板铺就的小径前行,不多时就能见到一座假山。 陈天元便在假山旁的小亭子里。 他正坐在石凳上,腰背挺得笔直,有种一丝不苟的气质,身前石桌上摆放着楠木所制的棋盘,上面空无一子。 见到沈羿前来,陈天元淡淡问道:“懂棋艺吗?” “只知道基本的规则。”沈羿道。 出生在前世那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沈羿是什么都了解一点,哪怕从未下过围棋,也知晓基本的规则。 但令人悲伤的是,他也就是只了解了一点,不管是围棋还是其他,都是一点,论见识是比古人广,但论知识水平的话······只能说,沈羿能够完美地融入这个时代。 “知道规则就可以了,”陈天元说道,“棋道便是计算之道,你没学过棋艺,反倒能更明白地看出你的智慧,坐。” 沈羿在陈天元对面坐下,身前的棋盒装的是白子,他知道这是让自己先行的意思。 黑子先行是前世那小日子过得不错的隔壁邻居处传来的规矩,在这个和前世古代类似的世界,白子先行。 也没有宋代以后的座子制,棋盘上空无一物。 陈天元没有让子,沈羿也不多说,直接抓起一子,放在棋盘中心位置。 落子天元。 这是将陈天元的惯用路数给堵住了。 陈天元见状,目光微动,捻起一子落右上角星位右侧。 在他落子之后,沈羿竟是毫不犹豫,在左下角星位左侧落子,两个位置以天元为中心,形成完美的对称。 陈天元再落子,沈羿也是随后跟上,依然是以天元为中心,形成对称。 这是模仿棋。 沈羿是不懂下棋,但他可以模仿。这种路数就是完全模仿对方的路数,在棋盘的另一边落子。 这种路数别的不说,恶心人是一等一的。模仿你的妙招,等你出了纰漏之后就转变路数开始针对。 而破这种路数的方法也很简单,要么就是宏观布局,暗藏杀机,最后一举绞杀,要么就是围绕天元进行纠缠,吃了天元的棋子。 陈天元略作停顿之后,选择了后者。 沈羿见状,全神贯注起来。 这种围绕中心一点的纠缠其实和五子棋颇为类似,只不过是换一种更复杂的规则。这对于沈羿这围棋新手而言,是极好的局面,也是他的目的。 简单来说,就是把陈天元拉到同一段位,然后靠着丰富的经验打败他。 然后他凝神计算,一子一斟酌,和陈天元纠缠片刻之后······ 一败涂地。 事实证明,丰富的五子棋经验并没法全面适用于围棋,即便小小的拉低了陈天元的段位,也没法战胜这位国手级别的围棋大能。 不过陈天元在轻松击溃沈羿之后,却是出言赞道:“不差。” 这是对于心机智慧的测试,在这短暂的对弈中,陈天元肯定了沈羿的手段运用。 “心机不差,武功的话,能一刀斩杀根基崩溃的上官沛,也是未来可期。” 陈天元轻轻一按,所有棋子自动飞回棋盒,“你应当也发现了,空我已经被盯上了,所以今后他会暂时蛰伏,我在灵龙铁刹中的合作者会暂时换成你。” “阁下连这都看出来了?”沈羿惊异道。 “这本就是对太史侯的小小试探,”陈天元淡淡道,“这一次的无遮大会,实际上并未邀请太史楼,是太史侯主动派自己的孙子前来,所以要探探他的意思。” 小无遮会上的下毒,既是要给剑阁以报复,也是要对代表太史楼的雷大壮进行试探。 出身太史楼的雷大壮见多识广,定然能够看出饭菜里的混毒非是一般人所能配置出来的。他面对这一条线索,有两个选择,是坐视旁观,还是顺藤摸瓜。 很显然,雷大壮选择了后者。 这也让陈天元看明了太史楼的立场,甚至于,隐隐察觉到那背后牵扯之人的能量之大。能让太史楼都选择立场的人,这当今世上还真没有几个。 而他为此付出的,便是空我和无尘这一对师徒被盯上。 沈羿心中进行了一番头脑风暴,也是不得不承认陈天元的排布之深远。 “另外,灵龙铁刹准备大开山门,派遣弟子前往幽州各地寺院进行俗家弟子的招收,并且要派遣武僧前往边军传授武艺,我建议你选择其中一个差事下山。” 陈天元轻轻挥手,那棋盘和棋盒凭空消失,起身道:“灵龙铁刹外面的世界,才是真正适合你的世界。” 他转身离去,毛驴哒哒哒地跟在他身后。 第四十九章 兵字诀 “无妄。” 后方突然传来呼唤声,沈羿回头看去,却见自己的师父空相正在不远处看来。 空相还是身穿那黄色僧衣,面色微微苍白,但掩不住那刚正肃直。 他在镇魔洞中受了创,与其他僧人一同被药王院的药师带走治疗,如今也是在药王院暂住。 沈羿急忙上前见礼,道:“师父。” “你方才和陈施主有过相谈?”空相问道。 “是,”沈羿苦笑道,“陈施主让弟子陪他下了一局棋,弟子不通棋艺,输得一败涂地。” 他并未隐瞒自己和陈天元的见面,这完全不需要遮掩。 在方丈和知情者看来,沈羿就是受陈天元指点,才前去无遮大会阻拦无嗔,这两者见面相谈是正常事情。 当然,谈论的内容就需要隐去了。 “陈施主心思难测,还是莫要与其交往过密为好。”空相叮嘱道。 “弟子明白。” 沈羿知道空相这是担心自己着了陈天元的道,成了他的棋子,双方虽然还没在戒律院登记师徒关系,但空相确实是真心对自己这弟子好的。 奈何,沈羿本人也不干净啊。 要是没有陈天元送的昭阳令,沈羿估摸着自己迟早要暴露。所以陈天元这条船,他是不上也得上,否则还是提早考虑跑路的事情。 “你明白就好,”空相不知道沈羿底细,见沈羿应下,满意点头,道,“随为师来,去罗汉堂挑选你阻止无嗔的奖励。你如今有内外兼修,又有降龙伏虎神通周转一身劲力,但在护道之法还是有所欠缺,正可择一武功补充。” 事实上,沈羿如今能放到明面上与人交手的,就只有一门罗汉拳,这已经不能说是欠缺了,这基本就相当于没有。 沈羿对此,自然也是感到欣喜的,不过在领取奖励之前,他还没忘了曾经资助自己的某位师兄。 “昨日在无遮大会上,有所不便,是以弟子并未言明。” 沈羿双手合十,道:“这一次能及时发现无嗔的图谋,还有空虚师伯座下弟子的功劳。弟子想要那位师兄请功。” “空虚师兄的弟子······”空相微做沉吟之后,恍然道,“那只养在后山的老虎啊。” “是,那位虎师兄想要正式拜入本寺。”沈羿回道。 他到底是承了那只霸天虎的人情,若没有它所送的三本秘籍,沈羿还真没法走到今日。 投桃报李的想法下,沈羿自然也不介意助它一手,让它的法号正式录在僧牒上。 “此事,还是交予空虚师兄自己处理,出此大事,便是浪荡如他,也该回来了。”空相道。 那位空虚师伯可谓是天下闻名的浪僧,平生最大爱好就是浪,浪到关键时刻见不到人,以致于虎师兄把希望寄托在沈羿身上。 不过这浪僧能在灵龙铁刹这寺规森严的地方浪这么久,定然是有其本事的。说实在的,沈羿还真想见见这位空虚师伯。 正当沈羿心中转过这个念头之际,一个清越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夸我英俊。” 药王院的门口走进了丰神俊朗,看起来才二十岁上下,身着一身白色僧衣,外披金纹袈裟的僧人。 他身后跟随着一只大老虎,一前一后地向着空相师徒俩走来。 “空相师弟,背后说人坏话,可是犯了口业了啊。” 僧人行走如风,几步之间走到近前,用食指虚指了下耳朵,轻笑道:“我感应到了啊。” “阿弥陀佛,恭喜师兄的《十善业道经》又有精进。”空相见到此人,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然后竖掌说道。 听他们二人的对话,还有那只跟在僧人身后的大老虎,他应该就是那位浪僧空虚了。 说实话,这有些出乎沈羿的意料之外。 按照他的预想,这空虚要么就是济公式的邋遢人物,要么就是穿的放荡不羁,一副浪子气质。 眼前这位的卖相,和他的传闻着实不搭啊。 这个念头刚刚从沈羿心头浮现,空虚就一眼看来,似笑非笑地道:“小和尚,我感应到了啊,你是不是在心中说师伯坏话啊?” 读心术? 沈羿这回是真的惊了。 “阿弥陀佛,师兄请莫要欺负小辈。” 空相声音一肃,有种不怒而威的气质,同时给沈羿解释道:“徒儿,莫要被乱了心绪,这位师伯所修的《十善业道经》只能感应到他人对自己的大概情绪,没法深究心神。莫要被他乱了心,牵着鼻子走。” 沈羿闻言,心头一定,立时便以降龙伏虎之心定住了心神,令得杂念不生。 空虚见状,有些没意思地咂咂嘴,道:“当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师父练这没意思的武功,徒弟也是。没意思,真没意思。” 他摇头晃脑,一副无聊至极的模样,嘴角却是露出了笑容。 “可谁叫我就喜欢和你们这种人相处呢?那些连杂念都收不好的家伙,可真是烦的和尚我头疼。” 他背起双手,探头打量着沈羿,身后的大老虎也朝着沈羿咧嘴笑。 “师侄,初次见面,师伯我便给你个见面礼。听说你喜欢练武,师伯便传你一招。” 空虚突然伸脚在地上一划,劲风平地而起,脚尖如刃,划出浑然剑痕。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当真是叫沈羿有些措手不及,待他看到大老虎眼中那感激之意时,才心有所感。 想来是这一人一虎在远处听到了沈羿和空相的谈话,这是要给沈羿谢礼了。 “此招非是本寺武功,你大可学习无妨,注意了。” 说话之间,空虚腿如刀剑,隔空化出挥斩点刺,道道凌厉森寒的劲气令沈羿不自觉地运起了金钟罩防御。 而空相见状,面色丕变,“道门的兵字诀,师兄,这武功哪来的?” 这简直比私授本门武功还要严重啊,要是道门中人看到了,怕不是要疯。 “怕什么?兵字诀早就在道门中失传了,这是我机缘巧合得来,怎么传随我心意。” 空虚却是毫不在意地说着,浑身气机变化,如刀,如枪,如剑,如戟,其身化兵,无处不可攻伐。 第五十章 正法眼藏 一千年前,一代奇人真武道君由炼气士步入武道,开创武道前三境界筑体、开脉、食气,成为千年以来最具盛名的传说,其所开创的玄天真武道亦是如今大玄名副其实的第一派。 真武道君在武道大成以后,结合炼气士和武修之精粹,创出九门空前绝后的秘法,唤作“真武九字诀”。 此九门秘法后又因机缘巧合,在道门内部偶有传播,便成为了道门最具代表性的绝学。 空相见到空虚要传授这九字诀之一的兵字诀,忧心沈羿日后会遭道门中人针对,又不想坏了沈羿的机缘,最终只得叹息一声,道:“无妄,此功日后能不用则不用,免得妄立仇敌。” 说罢,他闭上了双眼,不去瞧空虚演示的招法,默默诵着经文。 “武功学来就是用的,师弟着相了。” 空虚的身体陡然如游龙一般腾身而起,隔空踢斩出刀、枪、剑、戟之影,朗笑道:“而且兵字诀之精义在内不在外,你要是光看看就学会了,它就不会失传了。” 说话之时,空虚在半空目光一低,与沈羿四目相对,一股宏大的意念冲入沈羿的脑海。 恍惚间,沈羿见到一道模糊的人影在演武,举手投足间,指掌腿脚化作诸般利刃,杀伐无双,气盛之时,掌挥气兵,斩岳穿云。 即至最后,人影掌掣雷电,化惊雷怒电为刃,动辄间风云变色。 “以身化兵,以气化兵,以象化兵,原来这兵字诀的精义,非是‘兵’,而是‘化’。” 沈羿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心中泛起明悟之感,了然兵字诀的根本。 这兵字诀所说之兵,实则与实体之兵无多大关系,它所阐述的乃是一种化万物为兵,操使诸气的法门。 初习者,气机运转,以身化兵,拳掌指腿皆如利刃,无处不可攻敌。 小成者,真气化放,以气化兵,气刃所致攻无不克,万物可摧。 大成者,操使天象,以象化兵,则天地万象皆为己用,无物不可成兵。 空虚所传的这门兵字诀实乃沈羿平生所见之最强绝学,若是放在江湖上,当可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这般绝学,他就这么轻轻巧巧地传了。 “多谢师伯。” 回过神来的沈羿果断行了一个大礼。 “嚯,看来你的神魂强度不低,把兵字诀的传承给看全了。” 飘然落地的空虚见到沈羿行了这大礼,心知他是看全了传承,把最后的以象化兵之景也都看到了,明白了这兵字诀的贵重。 “不过这以象化兵看看就好,连师伯我都没摸到这境界的边,你就别好高骛远了。” 空虚哈哈一笑,洒然道:“至于其他的,你也不需要过于在意。这武功我想传就传了,就算说破了天,也架不住我乐意。” “我连一只老虎都传了,多传一个人又怎么了?” 沈羿想想初次见到虎师兄时,他那爪搓火花的本事,也是不知该如何说好。 那时候的他没看出虎师兄那手动打火机的底细,现在学了兵字诀,顿时就明白虎师兄也学了这门绝学。 只能说,这位浪僧是真洒脱,连兵字诀这等绝学的传授都全看心情。 “师兄还是别撑着了,先去休息一下,”这时,空相睁开双眼,带着一点无奈说道,“师弟先前还是低估了师兄,没想到师兄竟是连‘正法眼藏’这等神通都可使用了,只是即便师兄精进如斯,这传承兵字诀想来也是不轻松。” 传闻佛祖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没有人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有弟子摩诃迦叶破颜微笑。于是佛祖说:“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与摩诃迦叶。” 这摩诃迦叶的教外别传,便是禅宗,他即是禅宗初祖。 禅宗的高端传法,向来是以心印心,以心传心,不立文字,一个微妙的眼神,这法就传了。 这正是名为“正法眼藏”的神通由来。 此等神通唯有禅宗中的高僧大德才能施展,堪称传法神招。只不过这传法的消耗是和法的玄妙成正比的,越是玄妙,消耗的精神力就越大,若是滥用,甚至会给神魂留下不可逆的影响。 以兵字诀的档次,即便境界高深如空虚,应当也难经受得住啊。 “区区兵字诀,怎的难得倒和尚我?” 空虚从容一笑,负手道:“师弟还是低估我了。师兄待会儿还要去见方丈,又怎么可能累着自己,我是那么冒失的人吗?” 他潇洒地转身,身体轻飘飘地横移,落在虎师兄的背上,道:“徒儿,走,去见方丈。” “啊?” 虎师兄愣愣抬头。 “走啊。” 空虚压低了声音,狠狠抓了下虎师兄的头皮。 这这一次确实是消耗大了,原本他以为凭沈羿的境界,他的神魂最多也就只能承受到“以气化兵”那里,后续的“以象化兵”就不需要继续传了,没想到沈羿这家伙境界虽低,神魂强度却是不低。 这兵字诀一股脑地传了过去,空虚差点就是双腿一软给跪下了,好悬才撑住。 “哦哦哦。” 虎师兄终于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往外跑。 这一人一虎,是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看起来活像是一对逗比。 空相见状,无奈摇头,“师兄还是这般真性情。” 低情商,是个逗比。 高情商,真性情。 他感慨了一下,又对沈羿说道:“兵字诀传闻乃是御气神功,有此功在身,你日后食气之时当是无甚难度了,只不过有一点你要切记,食气境乃是决定一生根基的境界,吸纳何种元气,当慎之又慎。有些元气虽然强大,也也不是没有缺点的。” “便似那之前参加无遮大会的上官沛,其人出身玄黄学宫,食气境所食之气乃是儒门浩然正气。此气在身,心境不得有大缺,否则轻则功力倒退,重则根基毁损。上官沛便是因此,被人在风波渡斩了性命。” “上官沛死了?”沈羿“讶声”道。 “种因得因,种果得果,死了。”空相说道。 二人边说边走,往罗汉堂去了。 第五十一章 下山 跟随空相去了罗汉堂,沈羿很明智地听从了空相的意见,从众多武功之中选了大光明拳这门刚柔并济的拳法。 之后,师徒二人又去了戒律院,正式拜师,登记师徒关系。至于三年之期的考验,则是因为沈羿已经在方丈和首座们面前显露了实力,便直接免去了。 之后,师徒二人分开,一个入了面壁山洞,一个入了面壁静室。 空相的面壁惩罚还没完,只不过是因为受伤而暂停,沈羿则是面壁惩罚刚刚开始。 因为破了一次杀戒,他需要在戒律院面壁三日,并且抄录《往生咒》,为死去的无嗔进行超度。 对此,沈羿还是颇为乐意的,有什么能比超度自己的敌人能痛快呢。 他就在戒律院中住了下来,抄录经文,顺便研读那本由龙象大宗注解的《金刚经》,习练武功,还有在暗中操纵手底下已经发展到三十五人的信徒。 在这三天时间里,无觉、无意等武僧悉数通过三年之期的考验,得以进入罗汉堂。 因为过往的表现不好,以及无明等人和无嗔走的太近,所有人都未能够拜师,全都成为了罗汉堂的普普通通一武僧,开始踏上炮灰学成之路。 原本,他们应该将生命的大多数时光花在练武和护卫罗汉堂上,一辈子难有几次机会下山,但俗家弟子的出现却是让他们获得了一次下山见世面的机会,以及······ 将他们的天父和救主,伟大的太虚道君传播给世人的机会。 灵龙铁刹大开山门,招收俗家弟子,但寺院的面积终究是有限,所以灵门方丈对于俗家弟子的招收,是在各地附属下院进行。 俗家弟子在附属的寺院入门,习武,其中资质上乘者、表现优异者,可去灵龙铁刹进修,其余人则是在习武三年之后出师。 很多俗家弟子一辈子都不一定踏入灵龙铁刹半步,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传播灵龙铁刹的声名。 可以预见在未来几年乃至几十年里,灵龙铁刹都将声势暴涨,连带着扎根在灵龙铁刹之内的太虚信徒,也将迎来一次数量暴涨。 ‘所以,我必须不断增强实力,让自己能够压制住即将暴涨的杂念。’ 带着这样的念头,从静室中出来的沈羿去见了空相。 “你想好了?” 山洞之中,传来空相的问话。 “是,”沈羿站在山洞外,恭谨回道,“值此机会,弟子想要下山游历一番,以增长见识。” 山洞中微微沉默之后,传来空相的声音。只听他道:“本寺弟子,在打通奇经八脉之后,都会开始第一次下山游历,你身具太阴之体,在开脉之后突飞猛进,已是将奇经八脉全部贯通,又曾击败无嗔,确实已经有了下山游历的资格。” 沈羿闻言,静静等待空相的“但是”。 “但是,你终究拜师时间尚短,即便是天纵奇才,也还是稍显稚嫩。为师稍后会请求方丈,让你跟随无因一道,一同下山,让他在路上对你照料一二。” “只是切记,红尘多磨,游历之时当守精进之心,不使业障迷心。还有······早去早回。” “是,师父。”沈羿向着山洞行了一礼。 “去。” 山洞之内,空相说完这一句话之后,长出了一口气,心中突然有种怅然和担忧。 也许,这就是师徒之情。 第一次收徒的空相这般想着,然后对山洞中的另一道身影开口道:“师兄,也请你照看一下无妄。” 金光和黑气互相抗衡的山洞中,空虚随意地坐在地上,道:“我看无妄师侄比你多了不只一个心眼,他是铁定不会步上你的后尘的,放心。” “如此最好。”空相回了一句,然后继续埋头抄着经文。 ························ 时间,又是过了两日。 两日时间,陈天元以及各派之人陆续离去,剑阁、天河剑派、大江帮也相继过来赎人。 直到离开之前,陈天元都没有再次和沈羿见过面,也没有留下什么联系方式,像是已经把这位合作者忘在了脑后一般。 不过沈羿倒是认为,这老谋深算的陈军师是笃定双方很快就要再度见面了,所以才会走得干脆。 灵龙铁刹也安排好了人手,大量的武僧开始前往各地寺院,一些空字辈的僧人则是带着部分弟子前去擎天关,给军中士卒传授武艺。 沈羿和无因一道,是前往附属寺院招收俗家弟子的武僧之二,但他们二人前往的地方,却是有些不一般。 阳谷郡,上官沛担任郡守的地方,最为接近擎天关的郡城。 三年前陈天元之所以被调开,就是因为上官沛在阳谷郡拦住了运送军粮军饷的部队,令得陈天元这位铁策军军师亲自前去阳谷郡调解,才导致了之后的大难。 若是有陈天元在,以其高深的炼气士修为,当能第一时间发现地脉的异变,他是有机会阻止地龙翻身的。 而若是没有那一次史无前例的大地震,擎天关就不会坍塌过半,大离的军队也不可能那般轻易的入关。可以说,阳谷郡是一切的。 “阳谷郡如今因为上官沛之死还有大离可能再度叩关的原因,正值混乱之际,无妄师弟,此时你若想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灵龙铁刹的山门前,无因向着沈羿做出最后一次提醒。 他作为方丈亲传弟子,自然是哪里最难就往哪里去,阳谷郡无因是不得不去的。但沈羿却是不同,他完全可以换一个地方,去往远离擎天关的地方历练。 只是沈羿既然已经上了陈天元的船,就免不了接触相关之事。与其他日被动地卷入其中,不如现在主动接触,也好有个准备。 “师兄,修炼降龙伏虎神通的,可从来不缺一颗勇猛之心啊。”沈羿轻笑一声,熟络地说道。 无因一听,也是失笑一声,道:“这倒是做师兄没想周全。罢了,既然如此,那便让你我师兄弟一同去阳谷郡走一遭。” 第五十二章 开道者 “怕什么,还有和尚我呢。” 丰神俊朗的和尚顺着石阶走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只大老虎,赫然是空虚这浪僧。 “你们也不想想,其他的弟子缘何成群结队,唯独你们就只二人。阳谷郡局势太乱,方丈觉得你们把握不住,特意让和尚我来给你们撑腰。” “不过和尚我事前倒是没想到,去阳谷郡的会是你。” 空虚走到近前,看着无因,啧啧称奇。 这种最难也是最能获得名望的事情,怎么说都该是方丈的大弟子亲往,结果办这差事的成了二弟子,这在某方面已是表明了某种倾向。 “无来师兄如今正处于突破的关键时刻,加之佛心坚定,不欲受俗务所累,便将这差事让予了师侄。”无因说道。 他神色淡淡,仿佛说的不是一寺方丈之位,而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没错,这一次让无因前往阳谷郡背后的寓意,便是基本上定了他的未来继承之权。 方丈首徒无来乃是天生的佛子,具备某种特殊体质,无论是在武道上还是佛法上都是一日千里,现如今在风云榜上排名第三。 这样的天才,如果因为俗务而被耽搁,未免太过可惜了,所以需要做出取舍。 听无因所言,无来应当是已经表明了要让出方丈之位,专心于武道和佛法,所以这差事就落到无因头上了。 无因在风云榜上虽然只排四十六,但灵龙铁刹之中不缺厚积薄发的例子,未来他也未尝不能走到绝顶高手之列。 反正时间还长,别看灵门方丈年龄过百,只要没有什么意外,再担任一个甲子的方丈都没问题。 “等到无来师兄突破,这风云榜的排名,怕是要变上一变了。”无因说到这里,露出了由衷的傲然之色,为其师兄而自豪。 “他能突破,难道别人不能吗?”空虚却是带着一丝不怀好意,低笑道,“无来那臭屁的小和尚在食气境被真武道的小牛鼻子暴打,入了化煞境,怕是要被不老山的小魔头暴打喽。他想要找回场子,怎么也得等到炼罡境以后。” 他的言语中充斥着幸灾乐祸,全无一点做长辈的样子。 “魔道的化煞功法,就这般强?”沈羿在暗暗对空虚这模样无言之余,忍不住问道。 他知道魔道功法善于化解煞气,也知道这化煞境界,是千年前的魔君逆天唯我所创的,但要说能够暴打无来,也未免太武断了。 “不只是功法的问题,还是这境界的特殊。” 空虚解释道:“筑体、开脉、食气三境,乃是真武道君为打破炼气士过高的门槛所创,乃是基础中的基础,经千年时间,已经被历代强者研究个透彻,无甚秘密。炼罡、玄胎、天元此三境的实力高低,除了看功法以外,还需看人。决定实力上限的终究是那习武的人,而非是功法。 唯独这化煞之境,前不前,后不后,相当特殊,加之不老山还是魔君嫡传,只要那不老山的传人不中途暴毙,那他在进入化煞境后,就是榜首最大的竞争者了。和尚我年轻的时候,风云榜的榜首就是不老山的人。” 千年前,真武道君开创前三境之后,邀诸强于天山之上,共论道途。与会者的炼气士中,魔君逆天唯我创化煞境,神秘奇人妖道人创炼罡境,佛门苦天尊者创玄胎境,然后真武道君进行总结,再创天元境。 这化煞境本就是以魔君自身的修行体悟为基所创的,他所流传下来的功法,自然是最为适合化煞境界的功法。 沈羿明白这个中关要之后,突发奇想,道:“那如果有人能够集齐几位开道者的功法,那他岂不是能成为天下第一人?” “若是能够排除功法中的诸多相异之处,将其融会贯通,当可称之为天下第一神功,至于天下第一人······”空虚笑了笑,“还是得看人的。” 他拍了拍手,施施然坐在虎师兄背上,道:“不说了,走,去阳谷,让和尚我带你们去好好看看这花花世界。” 虎师兄闻言,顿时足下生风,载着空虚呼啸而过,激起的劲风让沈羿的衣摆都猎猎做响。 空虚出门一点行李都未带,虎师兄只需要载他一人即可,加上最近这位浪僧似乎又闲得慌,将一门轻功修改成野兽版,教给了虎师兄,使得此刻猛虎的速度快逾奔马,转眼间就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背影。 沈羿催动太阴之气,如一缕青烟般紧追而上,但由于并未系统地学习过轻功,在短途爆发上倒是能跟住,一旦时间长了,内气消耗渐多,就逐渐开始落后了。 正在这时,耳边传来清晰之声,道:“意守丹田,凝神寂照,气入涌泉,一足入地,无所凝滞······” 沈羿回头,就见无因在身旁似缓实疾地行走,每一步跨出,皆是沉稳有力,不似以轻功急奔,倒像是漫步山野,有种从容不迫的气度。 那声音正是来自于无因。 沈羿依他所言运转内气,速度稍有减缓,进一步落后,但内气消耗却是得到极大的缓解。 每一步落地,地面像是鼓面一般传回一股力道,连内气都从涌泉穴开始往上回转,大大地减低了消耗。 “这是香象渡河?”沈羿侧首问道,“师兄传我轻功,无碍?” 灵龙铁刹的独门轻功“香象渡河”,取“香象渡河,截流而过,更无疑滞”之意,以稳着称,虽不及其余着名轻功般迅疾,但胜在沉稳有力,善于长途跋涉,若是练得精深了,还有攻敌之效。 按照灵龙铁刹的规矩,即便是师徒之间传授武功,也需要徒弟拥有相应的资格,不是想传什么就能传什么的。无因此时传沈羿“香象渡河”,已经算是违了规矩了。 “只是一点法门,非是全部,无妨,”无因回道,“倒是师弟能这般快的上手轻功,出乎了为兄的意料啊。” 对此,沈羿只是微微一笑,推脱在天赋上。 他自得了兵字诀的传承后,对于内气操纵越发纯熟,已是达到如臂驱使的地步,这法门不算晦涩,他自然可以轻松上手。 之后,又行了大约一刻钟,沈羿的轻功渐渐熟练,开始提速,慢慢追上了那一骑绝尘的空虚师徒。 就这样,靠着双腿当马,一行人一路往北,天净山的影子在身后渐渐没了痕迹。 第五十三章 阳谷郡的白事 四日后,阳谷郡,郡城。 天光破晓之时,郡城的城门缓缓打开,自城外风风仆仆走来了三个和尚加一只老虎,自城内敲锣打鼓地走出一群做白事的。 三个和尚一只老虎只觉晦气。 做白事的见到老虎乱成一团。 “大胆妖虎,竟敢侵扰郡城。” 吵吵嚷嚷中,白事队伍里突然冲出一道白影,冷冽的剑光入眼,一股冰冷的杀机让沈羿微微扬眉。 看这队伍人数不少,显然做白事的是大户人家,应该是有眼力见的,能看出这老虎是有主的,可对方还是出手了。 并且一出手,就是杀招,带着一股戾气。 “阿弥陀佛。” 当是时,沈羿轻喧一声佛号,朝着剑锋五指舒张,指尖涌现一股柔劲,从从容容地将剑锋纳入掌下,五指如抚琴般落在剑身上,轻轻拿住。 柔和如水又坚韧异常的劲力钳制住了剑身,消去了力道,而后劲力转强,五指一扭,那长剑竟是开始渐渐扭曲。 这正是大光明拳中的一式,名唤“回光返照”。 这一招柔中带刚,乃是一种寓攻于守的招式,但在沈羿手上却是柔中藏刚,转折间,刚力自柔中现,便要扭断长剑。 那白影乃是一披麻戴孝的年轻公子,他本是面含杀机,此刻见到沈羿轻轻松松地便要扭断长剑,凶色立退,带着震骇的苍白,就要松手弃剑。 但沈羿没有就此罢手。 他一震长剑,扭曲的剑身被劲力绷直,剑柄震荡,主动从年轻公子哥手上脱手,还带出了一丝血迹。 “回去。” 五指拿着剑身将其往回一送,剑柄脱手后直接撞到公子哥的胸膛,发出一声闷响。 “哼!” 他痛哼一声,被剑柄撞得连退数步都还不停,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道蓝色的身影掠到身后,一掌抵在年轻公子的后背上,助他卸去了力道,止住了退势,同时向着沈羿一行人冷嘲道:“灵龙铁刹当真是好生威风,好生煞气,竟是动手即伤人,今日当真是让铁某大开眼界了。” “铁山?” 沈羿看向那身形昂藏的青年,再看看那白事队伍,总算是明白了对方为何要对自己出手,“原来是你们啊。也对,算算时间,上官沛也该出殡了。” 这出手止住年轻公子退势的,正是曾经在灵龙铁刹知客院见过一面,但从未有过交谈的大江帮弟子铁山。 其人在风云榜上排名最末,也就是第一百名,擅长武功为《开山掌》,这些个在《谈道论武》上都写得明明白白。 祁拓海因为在无遮大会上出手,现在还在灵龙铁刹内做客,也不知道现在出来了没有。倒是这铁山,他与剑阁、天河剑派的其他人都被宽宏大量地提前放走,在沈羿下山之前就已经离开。 只是没想到,铁山会出现在此。 一见到铁山,再联想一下这披麻戴孝的年轻公子那针对和尚的恶意和杀机,就不难推测这白事队伍的服务对象是谁了。 虽然上官沛非是死于灵龙铁刹僧人之手,但对于某些人来说,有些仇恨不需要什么证据,只需要心中认定就行了。 灵龙铁刹,还有铁策军的陈天元,在他们看来都是凶手。 “贼和尚,你们害死我父还不肯罢休,竟是还要在他老人家的最后一程纵虎扰灵,我上官鸣若不抱此仇,誓不为人!” 年轻公子满眼激愤地看着三个和尚外加一只老虎。 “你父死了,与小僧我何干?”杀人凶手带着满满的无奈,道,“便是要报仇,也该寻我身后的无因师兄,而非小僧,他才能代表灵龙铁刹。你们找上小僧,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罢了。” 明明是三人一虎同行,偏偏这上官鸣就是挑着沈羿动手。 明明后面还明晃晃站着三个看热闹的家伙,铁山却只对着沈羿一个人呼喝。 说白了,就是柿子捡软的捏,想在沈羿这个弱者身上发泄不满。 也就是上官沛已经出殡了,否则沈羿这个杀人凶手非要去他家就着哭丧声好好吃一顿席不可。 “风云榜第九十七的金刚僧若是软柿子,那铁某这第一百名不成了烂泥了?” 铁山戟指沈羿,道:“今日不论其他,就论你我之高低。大江帮铁山,在此挑战灵龙铁刹无妄,和尚,你就说你应还是不应?” 金刚僧······ 沈羿听到这个名号,只觉一股龙套气息扑面而来。 他倒是有想过雷大壮会把他排入风云榜,就是没想过会有个这么龙套的外号。 ‘仔细想想,怎么着都比莽金刚强是。’ 沈羿稍微安慰了下自己,暂时把对这外号的不满意按下,看向铁山,道:“这挑战,小僧应下了。” 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一头上了,沈羿要是还不应,就成缩头乌龟了。 双目如炬,灼灼看向铁山,那明亮的眼瞳之中却似有暗流在潜伏,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浮现在铁山的心头。 就像是被猫盯上的老鼠,面对猛兽的羔羊,铁山浑身毛孔不自觉地倒竖,肌肉瞬间绷紧。 明明对方不过是十六七岁上下的小和尚,却让自己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战栗。 “哼!” 铁山以冷哼给自己壮胆,垂在身侧的右掌陡然绷紧,涨大,掌上浮现出青黑之色,淡淡的光晕浮现在手掌周围。 “接招!” 暴喝声中,昂藏身躯如一堵墙在平移,带着刚猛雄壮之势冲袭而来,腿脚却是在地上一勾一抉,扬起大蓬的土灰。 “好家伙,这铁山看起来一副刚强大汉的模样,下手竟然这么阴。” 后方不远处的空虚怪叫着谴责,却没有一点相助的意思,同时还伸手挡住了欲要出手的无因,示意他不要出手。 他就这般看着铁山冲入扬起的土灰当中,刚猛掌锋吹开了灰尘,直击沈羿面门。 这一掌若是按在普通人脸上,能够直接把对方的头给按到身子里去。 “当——” 就在电光火石的瞬间,一层金色的气罩出现在刚掌之前,沈羿体冒金光,恍如金刚降世。 第五十四章 用力 “当——” 金钟气罩滴溜溜地转,自有一股柔韧劲力周转,将那开碑裂石的掌劲悉数卸开,连同扬起的土灰一同阻挡在外。 铁山以往不是没有与会使金钟罩的武者为敌过,毕竟这门武功实在太烂大街了,但如此特殊的金钟罩,他却是从未遭遇过。 不以刚强,反以柔胜,以柔克刚,圆滑无比。铁山的开山掌劲击在金钟气罩上,最多只能发挥六成威力,而这六成并不足以击破沈羿的防御。 那金刚一般的身影就站在金钟气罩之内,面庞距离掌印不足一尺距离,但这一点距离对于铁山来说,却是如同天埑。 “阿弥陀佛。” 沈羿双手合十,看着铁山,关心问道:“施主,你没吃饭吗?” 不然你的掌怎会这么无力啊? 他没有明说,但懂的都懂。 铁山顿时涨红了脸,只觉平生所受之辱都不如此刻之重。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他怒极反笑,内气在手部经脉内冲刷,与筋骨一同发出刷拉拉的声响。 凡是修炼刚猛武功的,体魄都是不弱,否则那刚猛气劲首先要冲垮的就是他们的身体,铁山作为大江帮副帮主的弟子,有名师真传,自然不会在这方面落下缺憾。 他起掌,掌法刚猛,又有一种浑圆连绵之势,如水流般流畅无阻,密布的掌影似乌云盖顶,倾泻在金钟气罩。 “当!” “当!” “当!” 气罩鸣响不绝,在密布的掌影之下不住地转动,晃荡,沈羿就立身其中,双手合十,一动不动地看着纷纷掌影。 他以兵字诀御使气劲,将金钟气罩塑形,使得本就不弱的防御更添一分厚重,使得这如同真正的大钟一般,不可动摇,外人看来当真是气势煌煌,庄严巍然。 而在沈羿看来,这大钟是有两种表现。 若是开了特效,那自然是如金刚降世,宝相庄严,可若是将那层幻化特效给关掉,那就是鬼哭神嚎,厚重的大钟如从地狱中升起,带着幽幽茫茫之气,一个又一个的残魂围着大钟不住地飞舞,散发出森森阴气。 随着气罩和掌劲的碰撞,那一缕缕残魂怨气也接触到铁山的双掌,丝丝邪染不着痕迹地影响着铁山的心神。 哪怕沈羿主动收敛自身的邪染能力,些微的影响还是会悄然发生。 铁山越是强攻,心中就越是愤怒,他的耳中有似有似无的声音在回响,双目怒睁,浮现出了缕缕血丝,眼中的那个和尚是如此的面目可憎。 【用力!】 他似乎听到了那和尚在叫嚣。 【用力!】 【用力啊!你没吃饭是?】 “啊啊啊!” 铁山如同发了疯一般地狂攻,招招式式不留余力,只将自己的所有力量都通过双掌击出。 掌劲破空,发出不绝的爆响,连带着周遭也被掌风所带,卷起飞尘。 十掌,五十掌,一百掌! 从势如狂风暴雨到偃旗息鼓,打得经脉都出现刺痛,双掌都被劲力反冲,出了血,但那金钟气罩却依然完好无损。 “当~” 最后一道悠长钟声停下,沈羿双手合十,体外的金钟气罩已然染上了纷纷乱乱的血色掌印。 “阿弥陀佛,施主,看来是小僧赢了。” 他淡然自若地让气罩停下周转,徐徐说道。 不得不赞叹一下兵字诀的强大,沈羿以兵字诀塑造气罩,并将内气以钟形拘禁在内,防止外泄,哪怕是经受了这一连串的强攻,内气也并未损耗多少。 若是换做在明月之下,沈羿甚至能够随时补充内气,让金钟气罩一直维持下去。 他这从容的姿态,让内气空竭的铁山气血攻心,一口鲜血直接就喷了出来,溅得气罩殷红。 “你·····金刚僧无妄!”铁山怒叫,“我与你势不两立!” ‘又疯了一个,看来以后不能和人交手太久,能速战速决就速战速决。’ 沈羿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这家伙被刺激得已经丧失理智了,心中感叹这一届的风云榜好像不太行啊,第一百名连这刺激都受不了。 要知道,无嗔在沈羿火力全开的邪染能力下都能激烈交手,到最后也没完全失去理智的啊。 这第一百名,名不符实,还不如无嗔呢。 “施主啊,你不叫这外号,小僧也许还会留一下情。” 沈羿扭了下脖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奈何你不知趣啊。” 金钟气罩陡然撤去,其上的血迹纷纷从半空落下,突见灰影一闪,裂帛般的声响传来,仿佛连空气都被撕扯成了两半。 香象渡河! 这轻功被用来短途爆发,脚下立时就浮现出爆炸般的反作用力,劲风将落下的血迹撕开,让沈羿从中掠过,轻飘飘的一拳就送到铁山胸膛上。 “嘭!” 闷响声中,拳中的柔劲爆发,魁梧的身影如同破布般倒飞而去,撞在那公子哥上官鸣身上,两者摔成一串滚地葫芦。 “少爷!” “铁公子!” 做白事的队伍乱成一团,其中似有凛冽的杀机升起,但在后方空虚的扫视下,杀机又悄然敛了下去。 年轻人打归打,空虚懒得去管,最多也就叫师侄吃点教训,但老一辈的人出手,他就不会不管了。 白衣僧人含笑坐在虎背上,那从容不迫的卖相当真是好一个高僧大德,如果不是这几日来和他一同赶路,熟络了起来,一旁的无因说不得还真被唬住了。 “哼,一群无胆匪类,如果敢出手,和尚我倒是会高看他们一眼。” 能够感应到他人针对自己之情绪的空虚撇了撇嘴,不屑道。 “然后就暴打他们一顿是。”他座下的大老虎同样撇了撇嘴,道。 “就你话多。” 空虚往虎师兄头上捶了一拳,道:“师侄,走了,进城,我们找个地方好生洗漱一下。” 他呼唤着沈羿,让他过来,然后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进城,从白事队伍中间走了过去。 【九月初二,金刚僧无妄战开山掌铁山于阳谷郡城之外,铁山连攻百余招,却难破无妄之金钟罩,随后被一拳击倒。】 城墙上,一个做文士打扮的人影全程旁观了这一幕,在手上的书册上飞速写下一行字。 第五十五章 我又杀人了 天色尚早,郡城之中的行人不多,沈羿这一行人带着大老虎进城,倒也没有引起太多的骚乱。 “就是这街道太晦气了。”空虚看着洒满街道的纸钱,砸了咂嘴。 好好的一日之晨硬是被街道上乱飞纸钱搞得阴气森森,让人看着都不想踏足。 他们这一行人忍着晦气寻找最近的客栈,打算现在客栈里沐浴清洗一下,再去城外的寺院。 毕竟他们都是体面人。 这四日的路程,沈羿和无因就没有住过一次好地方,天天晚上都住破庙或者干脆露宿山野。 只因空虚说,夜宿破庙或道观,十次中至少有四次会遇到其他的江湖人,四次中有两次会遇到变故。 而变故,就是增长江湖经验的最好机会。 然而事实证明,空虚所言都是屁话。连着住了三天的破庙,还有一次夜宿山野,别说是江湖中人了,连一个活人都没见到,野兽毒虫倒是不少。 夜里睡着睡着,可能就有什么毒虫爬过来,沈羿要不是有一身横练外功,也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总算到了。” 看着那挂着“云来客栈”匾额的店门,沈羿长长出了一口气。 四天!你们知道这四天我是怎么过得吗? “这是在磨炼你们的心志。” 空虚随口丢下了一句,然后走入客栈开了四间上房。 他们三人三间,虎师兄这只老虎也有一间。原本客栈掌柜对这吓人大老虎的入住颇有微词,甚至隐晦示意空虚找其他店的,但奈何空虚给的太多了。 掌柜的在收了足以包下整个客栈一个月的费用之后,眉开眼笑地说着欢迎,并叫小二给四位客官烧洗澡水。 之后,穿越三年的沈羿,终于享受到了古代的泡澡,舒舒服服地泡了快两刻钟才出浴。 等到他换上新的僧衣从房中出来之时,恰好无因和空虚也刚出来。 空虚走到虎师兄的房门外,道:“无天,为师去给你买点吃的,你就在房里,不要走动,免得吓到了他人。” 房间里传来虎师兄沉闷的回应声。 他们三人下到了一楼。此时,客栈一楼已是有了不少吃早饭的住客,其中不乏江湖人士。 这江湖人一多,就少不了谈论最近的热闹事。 有人拿出一本书册,说道:“昨日太史楼新出的《谈道论武》看了吗?风云榜上有大变动。” 与他同桌的人顿时起了兴致,道:“细说。” “有新人入了风云榜,其中一个直接名列前五十,原本排在第四十四位的剑阁白惊云下榜了。” “白惊云怎会下榜?” “还能有啥,死了。死在了灵龙铁刹,死于毒杀,你们肯定想不到下毒害他的凶手是谁,也肯定想不到揪出凶手的人是谁。” 周围的人都被吊起了胃口,一个个都叫着“快说”,但那挑起话题的人却是施施然地坐下,开始吃起了包子,断起了章。 恰在这时,留着八字胡的客栈掌柜开口了,“本店刚进一批最新的《谈道论武》,每本仅售百文,各位贵客若是有心了解最新大事,不妨买上一本。” “淦,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们啊。” 有人骂骂咧咧了起来。 然后还是忍不住好奇心,交了钱,取了一本最新的《谈道论武》。 出手阔绰的空虚也买了两本,一本给沈羿,一本给无因。 沈羿接过书册之后,立时就翻到了风云榜第九十七位的那页,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全身像被画在了上面。 书页上的小和尚,面色平静,十六七岁的年龄却无稚嫩,一掌竖在身前,像是在行佛礼。 画像上的人和沈羿本人完全就是一模一样,就像是把人脸给印在纸上一般,要不是亲眼见过沈羿的人,沈羿不相信他能画的出来。 ‘这难道是雷大壮的手笔?’ 再去看右侧的介绍。 【“金刚僧”无妄,开脉境武修,灵龙铁刹空相弟子,身具太阴之体。曾于灵龙铁刹知客院中查明白惊云之死,找出凶手,曾在无遮大会上击败同门师兄无嗔,保证大会正常进行。 其人内练阴柔之气,外修阳刚之功,内外结合,根基稳固,轻功不凡,有望在二十岁前入食气。 擅长武功:《罗汉拳》(已至出神入化的水准)、《降龙伏虎神通》、《龙吟铁布衫》、《虎啸金钟罩》】 下面还十分详细地描述着沈羿的经历,将知客院下毒事件和无遮大会之事都写得清清楚楚,仿佛亲眼所见。 好,还真有可能是亲眼所见。 “原来找出下毒之人的是金刚僧无妄啊,”旁边又传来声音,“原来这金刚僧长这模样的,我昨日听到他的名号,还以为他是那种浑身肌肉,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大汉呢。” “人家叫‘金刚僧’,又不是莽金刚,怎么可能长成那模样。” 感谢太史楼图文毕现,不使我染上污名。 沈羿心中对雷大壮生出感激之情。 “快看,另一个新人竟然直接排到了第四十九位,还有他的战绩······嘶!” 客栈中突然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随后,又有几位加入到了其中。 沈羿翻到那一页,进入眼中的,赫然正是—— 【无面刀鬼,真名不详,来历不详,食气境武修,其人有脸而无面,善使一口单刀,所擅长武功疑似灵龙铁刹阿修罗部武功。 八月二十三晚,此人现身于灵龙铁刹附近渡口小镇风波渡,一刀斩杀阳谷郡郡守上官沛,据当时窥伺者言,无面刀鬼一刀七分,斩上官沛眉心、心口、丹田、四肢,刀过人亡,刀法极尽凶戾之气,故名刀鬼。】 得,这一次上榜的两位新人,都是我自己。 沈羿看着书页上那诡异的无面人,心中既有一种荒谬感,也吃惊于太史楼的情报能力。 连他这正宗的灵龙铁刹弟子都不知道上官沛死亡详情,太史楼那边却像是已经把上官沛的尸体都给解剖过了,各种情况皆是了如指掌。 正自心惊之余,突然有人疾步走进客栈,叫道:“又出大事了,郡丞死了,听说杀人者又是无面刀鬼。” 第五十六章 旃蒙 ‘这个‘又’字用得好啊。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杀人了。’ 要说这事情和陈天元无关,沈羿是万万不会信的。 一旁的无因则是面色凝重,问道:“师叔,情况有些不妙。” “确实是不妙啊,”空虚伸出手来拍了拍刚刚买到的《谈道论武》,“需要将本寺和那无面刀鬼的关系撇开才行。” 《谈道论武》中写明,无面刀鬼的武功疑似灵龙铁刹阿修罗部武功,虽然用上了“疑似”这个词,但看的人可不一定会这么想。 他们只会将无面刀鬼和灵龙铁刹扯上关系,然后越扯越离谱,最后说不准就成了灵龙铁刹僧人扮作无面人,连番刺杀阳谷郡郡守及郡丞。 必须在舆论传开之前,将两者的关系给撇开。 “这太史楼,包藏祸心啊,”空虚直接放下筷子,起身道,“随我走一趟,去看看那郡丞的尸体。” 他的起身本该吸引众人的目光,毕竟和尚行走江湖,本就惹人注目,众人先前谈论的话题还和和尚有关,但叫人惊异的是,那闹哄哄的客人们对起身的空虚视而不见,还在管自己八卦着。 也有人,已经起身出门去看热闹了。 “弟子就不去了,虎师兄还在楼上饿着呢。”沈羿指了指楼上的房间,道。 “也行。” 空虚也没在意,说道:“这处角落已经被和尚我用精神念力掩盖,他人不会注意到你。你吃完之后就回房,等我们回来。阿弥那个陀佛,这一行果然麻烦,刚来阳谷就碰上这种事情。和尚我还真是劳碌命啊。” 他唠唠叨叨地说着,和无因一同出了客栈。 沈羿则是继续安之若素地吃着饭,三个包子,一碗汤入肚,他终于有了饱意。 拿出一块布帕擦了擦嘴,沈羿这才将目光转向前方。 就在空虚和无因离开之后,一道身影无声来到了沈羿对面坐下,静静地看着他吃完早饭。 空虚的掩盖,似乎对此人并无作用,他直接就找上了沈羿。 这人看起来近三十岁左右,身着劲装,带着几分江湖人的落拓。 若是有其他人能注意到这个角落,便能发现此人正是那个宣布“郡丞被杀”的人。 “你似乎对我的到来并不感到惊讶。”他看着沈羿,轻笑道。 “只是觉得你既然打出了招呼,那迟早会来见我的,”沈羿看着这来人,道,“不过我没料到会是你。” 一切都发生得太巧了,沈羿等人刚刚来到阳谷不久,郡丞就被杀了,并且知情者还恰巧就来到了这家客栈来通报消息。 这巧合在沈羿眼中看来,就是对方在打招呼。 他就抱着这样的猜测,和空虚以及无因分开,直接给出了一个见面的机会,若对方当真如他所料,那么对方应该很快就会来见他才是。 只是沈羿事前没想到,对方就是来报信之人。 “如何称呼?”沈羿问道。 “你可唤我为‘旃(zhān)蒙’。” 旃蒙上下打量着沈羿,嘴里啧啧称奇,“陈军师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地老辣啊,一个少年郎,竟是具备这般通透的心思。他这是又挖到一块宝了。” “又?敢问上一块宝是哪位?”沈羿问道。 “我。” 旃蒙一点都不谦虚地指向自己。 沈羿:“······” 他微微沉默了一下,开门见山地问道:“请问这块宝,你找上小僧,是有什么事吗?” 沈羿可不信眼前这一位会无缘无故地找自己。 已经返回擎天关的陈军师既然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于眼前之人,并且让他来找自己,定然是有事相托。 自己这一回,说不定又要被卷入什么麻烦当中了。 “在说事之前,还是先听听酬劳,”旃蒙没有直言,反倒是说起了另一回事,“你我与那位军师,实际上都是合作的关系,并非谁是谁的部属。我们都有各自的价值所在,陈军师若想让我等为其行事,一般都会付出相应的代价。而这一次,他允诺,只要能杀了阳谷郡的郡丞和郡尉,便可予你一份太阴之精。” 说到这里,旃蒙看向沈羿的目光透着好奇,“不过我怎么都没想到,一刀斩杀上官沛的无面刀鬼,实际上竟还不到食气。事前我还以为你是故意遮掩了自身的境界,没想到你真的只是开脉武修。” 太阴之精乃是太阴之气凝聚而成的精粹,是成就阴属功体的最佳之物。 陈天元既然给出了太阴之精作为酬劳,就说明眼前这位金刚僧并未隐藏境界,他确确实实是开脉境,还未至食气。 只是这样一来,又和一刀斩杀上官沛的传闻不相符。 刀气出体唯有食气境武修才能做到,开脉境的武修最多也就是如沈羿施展金钟罩时一般,从周身穴窍中溢出内气,在体外一尺之内运转。 并且内气还不能和穴窍断了联系,否则会直接溃散。 ‘心思倒是不少。’ 沈羿察觉到旃蒙对自身酬劳的隐瞒,他甚至还怀疑,若郡尉能够一人就对付,旃蒙甚至不会找上自己。 一郡之地中,郡守为最高长官,郡丞辅佐郡守治理民政,郡尉则是掌全郡军事之权。 考虑到阳谷郡乃是距离擎天关最近的一郡,郡尉至少也得有化煞境界的实力才能够压得住场子。 而旃蒙······ 沈羿微微眯眼,眸中有幽光闪过,冰凉的气流在眼球中流淌,视线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清气。 ‘这旃蒙,应该是引气境的炼气士。’ 在镇魔洞之时,沈羿就能看出陈天元和血魔毛驴的炼气士身份,如今他同样觑得了旃蒙的修行体系。 炼气士凝练精神,与天地合一,修天地之炁,化天地之力为己力,其门槛虽高,但若是能入门,就算是才刚刚进入第一个境界,也足以和食气境的武修比拟。 真武道君所设的武修筑基三境,为的就是让普通人能够通过这三个境界,和炼气士站到同一上。 旃蒙,便是炼气士第一境界——引气境的修行者。 第五十七章 调虎离山之计 炼气士的境界,沈羿在来阳谷郡的路上已经向空虚请教过。 不同于武修炼自身之炁,炼气士所炼的,乃是天地之炁,需凝神感应天地,天人合一,引元气入体,方算是入门。很多人耗费一生时间,都不一定能踏入炼气士的大门。 但这还不是最难的。 引气入体,神魂出窍,寄物化相,凝练元神,神体合一。炼气士的修行,就是逐步壮大神魂,凝练出元神之躯,乃至最后,兵解本体,将血肉炼化为纯正元炁化入元神,令神体合一,蜕变为逍遥自在的仙体。 炼气士的每一个境界突破都是有大凶险在内,非资质上乘者不可修炼。这是一种极为吃天资的修行途径,能够在这途径上入门,也难怪旃蒙自夸是块宝了。 “你有什么计划?”沈羿问道。 他这么一说,自然是默认接下了这活计,旃蒙立时露出欣然之色,道:“很简单。化煞境的修行需要降服煞气,磨其煞而融其气,郡尉周子午所练的‘子午真罡’需要炼化两种分属阴阳的煞气,并且在大成之前,需在每日的子时和午时进行半个时辰的运功,否则便会引发煞气反噬。 你我只需要在这两个时间段入他的练功室,扰了他的修炼,就能让他遭受重创,届时便是化煞境武修也逞不了威风。” “但是前提是能够做到扰他修炼。”沈羿找到了盲点。 郡尉是统一郡之军事的官位,郡城的巡防工作乃至对周边山贼土匪的围剿,都是郡尉负责,周子午的麾下少说有五百士卒效命,还有自家培植起来的武者。 如今阳谷郡的郡守和郡丞皆亡,还都是无面刀鬼杀的,周子午就算是再蠢,也该知道第三个很有可能就是自己,他又怎会不对自己的弱点做出保护? “可以通过制造事端,制造郡城捕快都没法处理的事端,让城防营不得不出面,来个调虎离山。” 旃蒙目露精光地道:“我已经想好了计划。我去挑战风云榜中人,直接在城中动手,闹大动静。你去暗杀城中富户乃至周边县镇的士绅,这些人当年和上官沛、周子午一同弃城而走,关系紧密,他们被杀,周子午不会不管的。” 说到这风云榜中人,沈羿脑中立刻就浮现了那位吐血三升的开山掌。 听旃蒙的意思,来到此地的年轻才俊不止铁山一人,还有其他的风云榜中人。 也对,如今的边关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经历过无遮大会的门派不会不知道边关将要发生的风波,他们定要也是要就近探查,掌握第一手情报的。 当日在知客院中见过的那些人,如今在阳谷城里极有可能还会再见。 至于上官沛和周子午当年弃城而走的事,沈羿也有所听闻。那时候大离一月下九城,这九城可不是县城,而是郡城。 而这距离擎天关最近的郡城阳谷城,便是大离攻下的第一座郡城。 只是在擎天关被破之前,上官沛和周子午就如未卜先知一般,提前动员士绅富户进行撤离,保住了阳谷郡的元气。 这种未战先退的行为,就算是事出有因,也将受到严惩,但结果却是上官沛等人因护民有功,功过相抵,在大战结束之后竟是又回到了阳谷郡,继续当他们的郡守郡尉。 ‘所以说,这背后的水深得很啊。’ 沈羿沉吟少顷,道:“暗杀之事,交予你,挑战之事,交予我。” 虽然以他看过几百集柯南、四季福尔摩斯、三个版本金田一、四个版本包青天的丰富阅历,对暗杀之事更为熟悉,但这背后水太深,沈羿觉得自己这么一个开脉境武修把握不住,还是交给旃蒙这块宝。 另外,沈羿有点手痒。 和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一个道理,兵字诀入门的沈羿,也有种与人试手的冲动。这种试手,暗杀是很难体会到的。 “你确定?”旃蒙确认地问道。 如今在城中的,可是有风云榜前五十名,也就是食气境的武修存在,旃蒙觉得沈羿这么个开脉境把握不住才让他去行暗杀之事的。 “确定。”沈羿说着,端起了手边的茶水。 旃蒙见状,也不再多说,只道一声“随你”,便起身离去。 因为空虚做的掩护,他的来去并未引起什么注意,他人对于沈羿和旃蒙的交谈,也全当视而不见。 而在旃蒙离开之后,沈羿依然坐在桌旁,念头微动,只有他能看到的书简便在眼前缓缓打开,一卷又一卷经文一一闪过。 《仙砂还魂箓》、《肉芝延寿箓》、《摄魔拘鬼箓》、《地罡考召箓》、《太阴尸解蜕形箓》、《升玄妙境定观箓》,以及最后的无名道卷。 七卷经文,沈羿已经兼修三卷,三卷所涉及的方面皆是不同,所修之气也是不同。 《太阴尸解蜕形箓》毫无疑问需要食太阴之气以破境,而《摄魔拘鬼箓》则是要攫取大量残魂怨气,以此来成就天鬼之身,《升玄妙境定观箓》则是涉及心灵层面,不知要何等元气才能进行升华。 至于还未修炼的《地罡考召箓》则是需要地气,《仙砂还魂箓》、《肉芝延寿箓》是外用,不是修炼之法。 四种不同的元气,沈羿也不知道自己到最后该如何选择,是食单一之气破境,还是四种一起上。 若是后者,他又该如何调和? 这些都是需要他去考量的。 ‘不过无论是哪种选择,太阴之精都是需要的。若是最后只食单一之气,我应该会选择成就太阴功体。’ 沈羿心中念头划过,眼前有白雾迷蒙变化,一道又一道的流光进入眼中。 “太虚道君,请保佑我武功有成。” “太虚道君,请保佑我重振雄风。” “太虚道君,请问如何获得俺们村小花的喜欢。” ······ 一道道念头进入沈羿心中,沈羿紧守心神,一一删选念头,将无用之念抛却,留下与武道有关的意念。 他闭目凝神,将众筹过来的武学感悟一一吸收,汲取群众的智慧。 两刻钟后,沈羿睁开双眼,起身找到客栈后门,出去之时,已是换了一副模样。 第五十八章 天下无敌 辰时一刻,郡守府。 府邸的后院厢房中,铁山愤然一掌按在身侧,上好楠木所制的椅子顿时四分五裂,气劲反冲之下,铁山也是一口逆血再度上涌。 “气煞我也。” 这位大江帮副帮主的亲传弟子连声咳嗽,好半晌才停下,但他依然余怒未消,满脸的怒色,“无妄贼秃,他竟然敢如此欺我!” 本是打算给上官鸣出头,顺便也要踩着那幸进贼秃上升两个名次,可谁想到这贼秃看起来年纪轻轻,实力却是如此辣手,铁山这一次是踢到了铁板,反成对方的踏脚石了。 梦想和现实,总是隔着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啊。 经此一战,日后谁敢说金刚僧有名无实? 想想装逼不成反被淦的事情流传开之后,江湖中人该如何嘲笑自己,刚刚才经历过邪染的铁山心中更是气急。 “你现在该气的是自己的鲁莽举动让灵龙铁刹更难松口,而不是你自己受辱的事情。” 房门突然被推开,身着和铁山相似的蓝衣,但袖口上多了一圈金色纹路的青年步入厢房,张口就是一声冷嘲,“因为你,本帮需要付出更大代价才能让祁副帮主脱困,有你这徒弟,当真是祁副帮主三生修来的福气啊。” 这冷嘲之声让铁山心中恼怒更甚,但当他转头看到说话之人,却是只觉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所有的怒火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雄图师兄。”他呐呐不敢多言,最终只是低头叫了一声。 眼前之人,乃是大江帮帮主雄山海的独子,亦是大江帮未来的第一继承人,他虽然是副帮主的亲传弟子,但比起这一位来,地位差了不知凡几。 “当不起你的师兄称呼。” 雄图冷嘲一声,带着花岗岩般浑厚的脸庞上露出厉色,“我之前已经传信于你,在我抵达之前莫要多事,结果你呢?你便是这样履行我的命令的?” “但上官沛······” “上官沛已经死了。” 雄图打断道:“上官沛的死,代表陈天元终于选择了动手,便是有再大的背景,也阻止不了陈天元的杀心了。” “三年前的事情早已证明了上官沛与幽州大难有关,这三年来,我大江帮有人死了,剑阁也有人死了,就连朝廷都死了两个郡守,为何上官沛不死?因为陈天元不想过早触动他背后那人,他在忌惮!” 而现在,忌惮没了。 上官沛之死,就像是一个信号,代表着陈天元再无顾忌,杀心正炽。 在这种时刻大江帮还和上官家扯到一起,只会引来陈天元的杀心,给上官沛背后那人挡刀。 “就算我大江帮已经确定和铁策军为敌,此刻也需要暂避锋芒,没成想竟是出了你这么个冤种。” 雄图说到这里,只觉手掌发痒,恨不得给铁山几掌止止痒。 奈何铁山伤势严重,这一掌下去,怕不是直接要了他半条命,雄图也只能强行按下手掌的躁动,免得让大江帮也要办一场白事。 铁山被骂的快把头埋到了裆里,完全不敢有一句反驳,但心中的怒意却是又开始升腾起来了。 邪染的影响还没完全褪去就给人当孙子一样骂,便是雄图在铁山心中积威甚深,此刻也是压不住他的怒火。 恰在此时,一声大喝遥遥传来。 “铁!山!” “‘开山掌’铁山,今日,天下无敌要以你为踏脚石,开始掀翻风云榜的道路。” “够胆的就出来,若是无胆,便滚回大江帮去,不要在此丢人现眼。” 雄图顿时皱起了眉头,铁山也是猛然抬头,满脸的狰狞。 私底下,雄图无论怎么骂铁山,都是自己人的事情,若是外人这么骂,就是大江帮的脸面问题了。 大江帮不是那些代代相传的门派,而是帮派,性质和后世的社团一样,这等势力最讲究的就是脸面和威严。要是失了脸面,失了威严,就会让他人觉得此者可欺,人人都会来踩上一脚。 “真的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我大江帮头上动土啊。” 雄图冷笑着盯了一眼铁山,显然是认为铁山的失败,招来了捡便宜的人。 “走,去看看是什么猫狗,敢向我大江帮撒野。” 他冷然一拂袖,龙行虎步地走出厢房。 因为上官沛出殡,上官家的人以及郡守府内的家丁护院多数都跟随出城去了,府邸之内并无多少人,若是有人存心闯入,还真没人能拦住。 但对方就像是故意要掀郡守府和大江帮的脸一样,一个劲地在府邸外大喊,全然没有入内的意思。 喊叫声引来了不少的百姓以及江湖中人,郡守府外一时之间是人声鼎沸。 当雄图和铁山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热闹场景。 同时,他们也看到了那扬言要掀翻风云榜的人。 只见其身着一身麻衣,长发随意梳理,分在两鬓,无风自扬。身形雄壮之极,相貌俊伟,顾盼之间,有一种睥睨的气质。 这人,自然就是沈羿了。 “阁下何人,敢向我大江帮寻衅?” 雄图见到这上好的卖相,不由暂时收起了外露的冷厉,面色郑重,抱拳问道。 “无门无派,江湖散人,只为看看这所谓的风云榜英才是什么货色。” 狠起来连自己都骂进去的沈羿轻轻撩动了一下空气刘海,一派桀骜之色,“我,姓天下,名无敌,来此挑战风云榜第一百名——‘开山掌’铁山。” “对了,听说你受伤了,我可以让你一只手加一双腿,只要伱让我移动一步,就算我输。” “天下无敌?猖狂!”雄图面色转冷。 “少废话,就说接战还是不接,若是不接,只需自承不如,天下无敌也不会没格调到对一只败犬出手。”沈羿双手负于身后,一派傲然地道。 他周身似有一股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清风,拂动乌黑亮光的长发和衣摆,一派高手寂寞的风范,众人见之,无不赞叹此人的风采。 随后,他们便将目光转向了雄图和铁山。 这压力,一下子就到了两人这边。 第五十九章 以指化针 “铁师弟。” 雄图冷着一张脸,将一颗丹丸暗中交给铁山,道:“速战速决。” 众目睽睽之下,对方又让出了一只手、一双腿,要是这样还退却,那么今日大江帮的脸就丢定了。 铁山也不多说,接过丹丸就吞入腹中。 他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连内气运行都比先前更为顺畅,好似已经完全恢复了一般。 但他知道,这只是表象。 那等瞬间让伤体痊愈的神丹,可不是他铁山能够享用的。 内气勃发,铁山如饿虎扑食一般掠出,猛烈掌势带着劲风轰向沈羿面门。 又是开山掌! 但这一次,沈羿不能用金钟罩来硬抗了,他是天下无敌,不是无妄。 倏然抬起的手掌划过一道残影,不偏不倚地横向挡在面前之前,两掌相触,一股沛然掌风爆发开来,形成一圈透明的波流。 挡住了! 而且······ “好深厚的内气修为。” 雄图在后方旁观,发觉那狂人的发丝和衣衫都未曾受到掌风影响,依然自顾自地飘摇,顿时就觉沈羿内气修为之深厚,在开脉境中当是一绝,便是自己当初在开脉境之时,也绝无这般深厚的修为。 然而实际上—— 这些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飘摇的衣摆,飞扬的长发,都和先前的刘海一样,全是空气。它们都是沈羿以幻术覆盖拟化的伪物,是后期加工的特效。 但是这一点,雄图和铁山都是不明白。 铁山眼见沈羿长发飘飘,也和雄图一样都以为沈羿内气深厚,便是只出一手,也足以匹敌自身。 他当机立断,撤掌挪步,便要转攻沈羿后背死角。 孰料沈羿那只手突然一幻,化出道道残影,骈指如剑,点在铁山肺腑穴窍上。 霎时间,一道细锐如针的劲力刺入右胸,铁山只觉一口气喘不上咽不下,劲也提不起来,动作顿时一慢。 兵字诀·以指化针。 沈羿虽然因为“正法眼藏”而直接入门兵字诀,但修行时间还是不够长,若是化剑化刀化戟,还是有些勉强,是以他就在细微之处下功夫,将内气劲力凝缩,以指化针,增强攻坚能力。 此刻他以太阴之气运使兵字诀,以指化针,绵柔阴厉的劲力顿时便让铁山肺脉受损。 动作不停,指若穿花,迅如鬼魅,瞬息间先后点中铁山的肝胆、肾脏、脾胃,摧其五脏六腑。 阴毒的劲力令得铁山只觉五内俱焚,直如被千刀万剐般,浑身内气都是大乱。 “不好!” 郡守府门前的雄图猛地向铁山探掌,掌心内陷,蔚蓝的气流形成漩涡,抓摄着铁山急退。 但沈羿是在太快了! 最后一指,后发先至,在铁山即将脱出沈羿臂长范围之时点中了他的膻中穴,破其心脉。 “啊!” 铁山顿时痛嚎一声,浑身的剧痛都在此刻完全爆发,身体疯狂颤抖。 当雄图将他摄到身边之时,这位风云榜第一百位已是没了生息。 “你找死!” 雄图的脸色阴沉如水,隔空一掌按出,便见一个蔚蓝色的掌印陡然盖下。 “风云榜最末,名副其实。” 沈羿长笑一声,脚步横移,纵走梅花步,所用正是通过太虚幻境众筹而来的轻功。 虽然现在的太虚道君门下只有一群阿猫阿狗,实力最强的也才刚刚开脉,但他们所会的武功种类却是不少。 正规一点的,如灵龙铁刹的基本功韦陀掌、莲华指、扫叶腿、小擒拿手等,野一点的,有江湖上的黑虎拳、八步赶蝉、梅花步等等。 诸如此类的武功,虽是不入流,但因为众筹练功,倒也能用得上。 “嘭!” 掌印轰击在地,击出一个清晰的手掌印记,沈羿以毫厘之差闪过隔空攻击,又以八步赶蝉的步法急退。 “雄少帮主,莫急,等我入了食气境,再来挑战你。风云榜上的有名者,天下无敌是一个都不会错过。” 雄图将铁山的尸体甩开,如一道蓝色怒流冲袭而至,双手十指一扣,捏出一个印诀,一股厚重之气由上而下的镇压,沈羿顿时身影一缓。 ‘是镇山印!’ 沈羿脑海中闪过雄图的资料。 【‘小江君’雄图,风云榜第三十九,食气境武修,‘千江神君’雄山海之子,大江帮少帮主,其人食山、海之气,天资不逊其父,待山海之气调和圆融,足以进前十之列。 擅长功法:《山海经》、《镇山印》、《蹈海诀》】 这是《谈道论武》上所述的资料,编写榜单之人对于雄图相当看好,认为他能够追上前十之列,与当世最顶尖的天骄争锋。 厚重之气围拢而来,隐现山岩之色,欲要将沈羿围困在内。 沈羿当即全力运功,全身骨骼移动,血肉蠕动,变得扁直,凌厉,他像是化作了一柄剑,向后突刺,生生刺出了一个缺口。 在一连串的清脆响声中,沈羿先一步脱困,随后他的身体变得更为纤细,如同一道影子般,在人群缝隙之中穿梭。 雄图的掌印再度隔空一击,却只击中了数个江湖客,未曾抓到那滑不留手的影子。 “天!下!无!敌!” 他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名号,当真是咬牙切齿。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在屋顶上疾走,目光紧紧锁定那道游走的影子,直到对方穿梭入一个小小的窄巷,他才停住脚步。 【九月初二,有狂人自号‘天下无敌’,挑战风云榜第一百位‘开山掌’铁山。铁山事前已受重创,吞服燃血丹强压伤势应战。天下无敌让一手双腿,寸步不移,数招间毙铁山性命,其后施展诡异轻功,借人群遁走。 其人疑似擅长指功、缩骨功、轻功,身形雄壮,看似擅长外功,实则气走阴柔。】 做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在手上书册写下挑战大概,还画了一幅简笔画,栩栩如生地描绘出一道狂傲的身影。 “这江湖是越来越乱了。” 他自语一声,将书册卷起收入袖中,转身便要离去。 孰料刚一回头,就见适才所画之人站在三步之外,静静看着自己。 第六十章 太史楼密册 天下无敌! 他竟是不知何时绕到了自己后方来。 中年文士悚然而惊,想及对方若趁自己做记录之时出手,那自己的后果······他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但他到底是见过市面的人,在短暂的震惊之后,放缓面色,便要作势相谈。 可还没等他开口,眼前有残影一闪,一道锐光划过。 快、准、狠! 一指之间,中年文士只觉双眼一黑,已是有液体流淌的感觉出现在脸上。 他知道,自己瞎了。 这天下无敌竟是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直接动手,并且瞬间废了他的一双招子。 双眼剧痛还未散去,便一道锐劲便已经刺入了咽喉,喉咙像是透了气一般,声都发不出。 对方心狠手辣至极,出手也是毫无疏漏,一点都没有给自己反击的机会。 弥留之际,中年文士心里发狠,凭着印象伸手狠狠一抓,欲要抓下对方一缕头发,留下一点痕迹。 这世上不乏寻人察物的秘法,若是能让对方留下一点痕迹,也许还能让事后追查之人给自己报仇。 然而······ 这一手抓去,明明该抓到那肆意飞扬的长发,手里却是没有一点触感,抓了个空空。 ‘怎么可能······’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太史楼的人?’ 沈羿伸脚挡住中年文士的尸体,不使他从屋顶上滑落,然后伸手从他的袖中取出了那本书册。 ‘太史楼的眼线,还真多啊。’ 他大略翻看了下书册,就把它塞到袖中,然后闪身离去。 在他离开之后,尸体从屋顶上滑落到街道上,引起好生恐慌。 ························ 沈羿推开房门,迎面就对上一双幽怨的大眼。 “你终于回来了——”虎师兄看着沈羿,幽幽说道。 一声雷鸣般的饥响十分应景地响起,充分表明了老虎渴望外卖的心情。 “我怕师兄吃不惯客栈里的餐点,特意去买了几个烧饼。” 沈羿笑着把热乎乎的烧饼放到桌上,“有裹咸菜的也有裹烧肉的,师兄喜欢哪种?” “能吃就行。” 大老虎直接撕开包烧饼的油皮纸,嗷呜一口就将一张饼送入口中,“只要是熟的,我都吃。” 听它那语气,就能感觉到一种淡淡的心酸。 “那就好。” 沈羿笑着倚在窗边,从袖中掏出一本书册翻看。 大老虎边吃边好奇地看向他,目光瞄到《谈道论武》四个字,不由好奇问道:“这就是那本太史楼给天下高手排的榜单?” 大大的虎脸上表现出生动的好奇。 “师兄若想看,我这还有一本,是无因师兄走时留下的。” 沈羿取出另一本书册,放到桌上,大老虎立时就空出一只爪子,小心翼翼地翻开,还说道:“师弟你虽然变态了点,但对同门那是没话说啊。真是好人!” 变态······ 沈羿猛然想起,这只老虎还是自己的黑历史见证者。 想想那一夜的激动,他就有种穿越回去给自己一掌的冲动。 “师兄你真会说话,会说话就多说点,免得以后没话说。” 他阴森森地说着话,令大老虎双耳下意识地就是一盖,然后闷不做声地狂吃。 专心干饭的它没有注意到,随着沈羿的手掌移动,那《谈道论武》封面上的几个字也微微摇晃,有种虚幻不定的感觉。 实际上,这当然不是《谈道论武》。 这是沈羿从那个中年文士身上搜到的书册,之所以会呈现出《谈道论武》的模样,是昭阳令的作用。 这枚令牌的幻术不单能够覆盖人身,覆盖外放气机,也能够让双手接触的一些东西覆盖上幻化效果。 ‘当真是居家旅行必备之良物。’ 沈羿瞄了一眼还茫然不知的大老虎,心中感叹。 翻开书页,里面每一页记录的,都是近段时间发生的大小事情,其中包括又不仅限于江湖交手,重要大事,乃至朝廷官府的一些动向。 【八月初六,大江帮少帮主雄图下令,大江帮各地分舵全力寻找壬水珠,似是要平衡山海之气。】 【八月初六,晚,‘剑子’白愁于青州望江楼见‘道子’穆寒江,双方交手三招,道子盛赞:不愧为天生剑体。】 ······ 【八月二十六,玄黄学宫周子和抵达阳谷郡白泉镇,与周家旁支周子午照面。】 ‘周子午竟然是周家的旁支,这背后的水果然是够深的啊。’ 沈羿暗暗心惊。 周家如今的家主,正是玄黄学宫的夫子周稷,大玄儒门之首。而周子和,则是周稷第三子,是周家嫡系正宗。 周子午作为周家旁支,应该也算是比较偏远的那种,否则也不至于跑到这偏僻地方为官,但他和周子和见面,那这个“远”,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甚至于,连那三年前的幽州大难,似乎也在此时蒙上了一层朦胧面纱。 ‘周稷作为一代大儒,最是重名,能够让他都在此中涉入,那定然是一种不可抗力在施为。’ ‘如果他是主动,那倒还好,若是被动······作为玄黄学宫夫子,还名列白榜前茅,这世上能够让周稷被动的,即便是天榜中人都不太可能。唯一能让他如此的······也许就只有皇帝了。’ 沈羿呼吸一滞。 这倒不是他感到了惊悸,毕竟他不是纯正的古人。虽然他的知识水平能够完美地融入古代,但他的三观却是已经在前世就已经塑造成形了。 他的心中,也许会有对位高权重者的警惕,也可能会有对朝廷力量的敬畏,唯一不可能有的,便是对那所谓天子的尊崇。 刚刚突然浮现在心中,令他浑身一紧的,不是惊悸,而是—— ‘刺激!当真刺激!’ 沈羿的呼吸微微变得急促,他突然有种迫不及待之感。 原本的他,只想着练好武功,然后还俗,娶个老婆过逍遥日子,但随着功力日益精进,随着心态逐渐变化,他的目标也在变化。 也许,与天子为敌,也不错。 第六十一章 风云榜前五 空虚和无因回来时,沈羿还在看那本夺来的密册。 见到二人回来,他不慌不忙地收起密册,放入怀中,同时下意识性地想要撩动发丝······ ‘淦,我没有头发!’ 沈羿这才发现自己对于头发的渴望有多大。 扮演天下无敌的时候,他就喜欢撩空气刘海,尽管那真的是空气,但那刘海至少看着存在,结果才扮演了一点时间,他就染上了喜欢撩头发的习惯了。 ‘等我进入食气境,第一件事就是要再生长发!’ 沈羿心中信誓旦旦地下决定,同时看向一脸晦气模样的空虚,问道:“师伯这般模样,难道是没能解释清楚和无面刀鬼的关系?” “和尚我倒是能解释得清,可问题是他们肯信啊!”空虚骂骂咧咧道,“一群阴阳怪气的小人,要不是场合不对,和尚我非把他们全都打趴下不可。” 一旁的无因解释道:“我与师叔都已经解释清楚了,本寺阿修罗部、夜叉部的武功虽然有反转的风险,但我灵龙铁刹作为佛门对于此类步入歧途的修炼者,向来是绝不姑息,是绝对不会容许他们出现在外的,哪怕是对付敌人也不行。 这一点,在场的太史楼雷少楼主也是清楚的,他也是这般说的,但奈何其余人不愿相信。” 可如果相信的话,就失去了向灵龙铁刹发难的借口。所以现在主要的不是真相如何,而是他人愿不愿意相信真相。 ‘雷大壮果然也来了。’ 沈羿捕捉到无因话语中的关键信息,同时问道:“所以他们是非要将郡丞之死栽到本寺头上了?” 孰料无因却是摇头道:“不,郡丞的死,已经被证明和无面刀鬼无关了。” “是和无面刀鬼无关,但不是说无面刀鬼和本寺无关,”空虚没好气地道,“剑阁的那个小鬼出面了,他证明了郡丞是死在剑下,不是死在刀下的。虽然有人亲眼看见郡丞是死在刀下的,但经过证实,杀人者用的是剑法。” “没错,”无因点头道,“剑阁的白愁施主查看过尸身,亲口认定这是剑法,杀人者应当非是真正的无面刀鬼,而是假冒刀鬼之身份,行刺杀之事。因他所言,大江帮的万施主倒是暂时熄了以郡丞之死来纠缠本寺之心了。” “要不是说话者是白愁,你看万山流那老梆子会不会住口?”空虚道,“而且你以为白愁那小鬼是好心吗?他之后就暗示想让和尚我去说情,让他见林枫一面。” “清风剑客”林枫,这个不管是名号还是姓名都颇为烂大街的剑客,本是剑阁弟子,还位列风云榜第九十八。可在毒杀白惊云一事暴露后,林枫就已经成为剑阁叛徒了。 他被古木道人拿下,后来交给了剑阁长老齐九渊,但因为齐九渊后来被困灵龙铁刹,林枫又被陈天元给带走。 白愁想见林枫一面,不外乎是想要带走他。要么是带走他的人,要么就是带走他的命,反正绝不会是无事发生的结果。 “想不到连‘剑子’白愁都来了。”沈羿道。 风云榜上载名上百,但真正被公认为当代年轻天骄的却只有五人,那便是名列前五的那五位。 “道子”穆寒江、“魔子”君无回、“佛子”无来、“圣子”北辰胜、“剑子”白愁。 也不知道是为了好做排比还是雷大壮中二心发作,以上五者的外号是清一色的“子”,和其他九十五人相比,完完全全就是独一档。 不过这外号也确实能够反应出五人的天资、实力,乃至背景。出身玄天真武道的穆寒江,魔道第一派不老山的当代第一君无回,还有天生佛体无来,大离圣上之子北辰胜,剑神徒孙白愁,他们的外号和其本人是相当般配,给人以一种本该如此之感。 “管他什么白愁黑喜,和尚我可懒得去搭理这群家伙的勾心斗角,”空虚说着,便要站起身,“走,我们先去城外的白玉寺,先去和佛友们打个招呼。” 白玉寺便是灵龙铁刹在阳谷郡的附属下院。 当世佛门,以三大源流为主,它们分别是灵龙铁刹为首的禅宗,大慈恩寺为首的法相宗,以及关外大轮寺所主导的密宗。 此中,位于幽州各地的禅宗寺院,皆是灵龙铁刹历代先辈所开创,皆为灵龙铁刹之附属,是以灵龙铁刹便通过这些寺院来招收俗家弟子,行海纳百川之事。 空虚这时候要走,显然是想要放白愁的鸽子,不想掺和剑阁追捕叛徒的事端,毕竟此事灵龙铁刹当真不好管。 这首先嘛,灵龙铁刹如今和陈天元站一边,尽管没好到穿同一条裤子,但背刺盟友的事情是万万做不得的。 其次,林枫下毒之事之所以会败露,就是因为此时在场的某位师侄。 这内中的复杂关系,当真让空虚不知如何向陈天元那边劝说。 所以,干脆鸽了。 反正他也没开口应下白愁的人情。 只是这一举动还未曾付诸于行动,就听到外面街道上有人高声道:“郡城之内,有凶徒狂人行凶,今奉郡尉大人之命,封锁城门,许进不许出。” 随着叫喊声出现的,还有整齐一致的步伐声响。 沈羿起身打开窗门,就见左右两列持枪士卒在街道上小跑着前进,为首者每过一段路,就叫喊一次,通报郡尉之命令。 这显然是沈羿做到好事。 他扮作天下无敌当街杀了铁山,大江帮又岂会干休?自是要让郡尉出动巡防营,封锁城门,不让天下无敌逃出。 只是这样一来,除非空虚与两人一虎直接翻墙,否则是出不了城了。 还不等他一行巡防城卫离去,沈羿看向外面的目光突然一顿,就见一身着白色劲装,手持连鞘长剑的青年疾步向着这家客栈走来,身影消失在屋檐下。 随后,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踩在楼梯上,一道声音在房外传来。 “在下剑阁倪星明,奉蔽派师兄之命前来送上请柬,邀灵龙铁刹无因、无妄二位禅师于今夜前去风华楼一会。” 第六十二章 邀约 来得真快! 亦或者说空虚的浪僧名声流传太广,白愁可能觉得空虚会直接跑路,所以在与其分别之后,第一时刻就派人送来请柬,邀沈羿和无因前去赴会。 沈羿过去打开了房门,就见房外有一青年剑客双手递出了请柬,不卑不亢地道:“还请二位赏面。” “客气了。” 无因来到沈羿身旁,接过请柬,回道:“请转告白施主,贫僧和师弟今晚必至。” 到底是刚刚接受过白愁的帮助,无因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如果是换做沈羿和空虚来,以他们二人的面皮厚度,自然是能够毫无窒碍地将请柬给送回去,但无因却是难以做到这一点。 作为灵龙铁刹的方丈继承人,他不但要维护自身形象,还要维护灵龙铁刹形象,这种事情,他是万万做不得的。 ‘这位剑子的行事风格,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沈羿光是通过这一系列的举动,就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举止有度,行事绵柔又不失决断的形象,和一般的剑客大相庭径。 武功修炼本身也会影响到人的性格,剑法讲究凌厉干脆,一般来说那些剑客的行事作风也会趋向直来直往,不会多做转折,而白愁这位剑子,却是行事圆滑又不失手段,先是相助撇清刺杀嫌疑,施恩于己方,又及时送来请柬,让无因不得不去。 就是不知他的剑,是否也如人一般了。 “在下告辞。” 倪星明得到了回应,也不多做停留,很是有剑客风格的一抱拳,告辞离去。 在他离开之后,无因打开请柬,沈羿在一旁看去,一行长短合度,粗细折中的字体映入眼中。 以字观人,哪怕沈羿不懂得什么高深书法,看到这字迹,也自动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温润儒雅的形象来。 “这字······倒是和想象的有些不符。”沈羿也不隐藏疑惑,直言道。 “没有凌厉笔锋是?” 空虚瞄了一眼请柬,说道:“下乘剑客才会动不动就凌厉,真正入流的都是能收放自如的。当然,也不排除某些人养成了习惯,一辈子都像把剑。” 话是这么说,但这世上能够做到连气息、气质都收放自如的剑客,又能有几个呢。 “光是看着字迹,便可知我与白施主的修为相差甚远了。”无因自承不如地道。 “毕竟是天生的剑体,连太史侯都赞叹此子有剑神之姿。”空虚虽然对白愁没有好感,却是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天赋。 天生剑体,不是那种生来体内自带凌厉剑气,或者说有什么剑骨的体质,而是一种最适合修炼剑法的身体结构。 骨骼结构、手指长度、肌肉分部、身体平衡感等种种组合成身体的因素,都是与剑契合,一握剑,就能如臂驱使地运转长剑,恍如一体。 任何剑法在他手上都能快速上手,并迅速领悟其精义,从剑法进一步延伸到剑势、剑意。 这种人,可说是天生为剑而生的,他是这世上最适合习剑的人。 相比较这种天生剑体,什么庚金剑体、天生剑骨都落了下乘。也许在前期,后者可以将前者抛在身后,但到了中后期,天生剑体绝对能够完成赶超,而后一骑绝尘地跑向终点。 沈羿听到空虚所言之后,也是升起了兴趣,道:“如此说来,今晚的赴会就值得期待了。” ························ 月上柳梢头之时,街道上的巡防城卫逐渐增多,行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虽然没有颁布宵禁,但看巡防营的架势,不少人都是免了上街的想法。 郡守死后才没多久,就死了郡丞,并且白日里还有人当街杀人,这连番变故也让郡城里人心惶惶,感觉像是又回到了三年之前要弃城而走的时候。 在这种情况下,走在街道上,一路往郡城最大酒楼风华楼行去的两人一虎,吸引了沿途所见所有人的目光。 大老虎今夜也出门了,这让它尤为兴奋,一路上嘴巴就没合上过,笑得像是随时准备吃人,让巡防的城卫握紧了兵刃。 要不是有人提前知会过,他们此刻应该已经一拥而上了。 至于空虚,则是神神秘秘的消失,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沈羿也只听到空虚离开之前,曾向客栈掌柜打听哪里能买到麻袋。 也不知道他要麻袋干什么。 沈羿和无因也不担心这位实力高深莫测的师伯\/师叔出什么危险,带着虎师兄就出了门。 就在他们离去后不久,一直呆在柜台后面算着账的掌柜鬼鬼祟祟地从柜台后走出,在门外左右看了一眼,就将客栈关上,并且熄了一楼的灯火。 这掌柜步履无声,像是幽灵一样上了二楼,寻到了虎师兄的房间,悄然进入。 虎师兄并没有带行礼,它的房间里相比较入住之前,就多了一些虎毛,可谓是毫无价值可言。 但掌柜的却是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毁损了什么一般,踮着脚走到房内唯一一张桌子前,就着窗外透进的月光,将一种黑色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弹到了桌子上、茶杯上,还有椅子把手等地方。 待到他将所有平时能碰触到的地方都弹上黑色粉末之后,掌柜从袖中取出一条薄薄的白纸,小心翼翼地将其覆盖在所有弹上粉末的地方。 黑色的粉末被白纸吸附,一个又一个的指印随着白纸的覆盖而出现在纸面上。待到所有的地方都用薄纸贴过之后,掌柜的收好纸条,将桌椅通通擦过一遍,这才无声离开房间。 他从楼上走下,将卷好的纸条交给了小二。然后小二从客栈后门出来,消失在小巷的阴影当中。 之后大约过了一刻钟,这卷好的纸条就送到了郡城内最高的酒楼中,送到了一个身体微微发福的青年手上。 雷大壮将纸条展开,细细看过之后,满意地点点头,道:“拿去对一下,看看其中有没有无面刀鬼的指印。” 第六十三章 夜宴 风华楼。 五层高楼平地起,雕栏玉砌,论及富丽堂皇,不逊于显贵之家。 沈羿等二人一虎刚至风华楼,便被一豪奴引至楼内,一层层往上,直往顶楼去。 沿途每一层楼中都不见其余客人,只有一个又一个披甲佩刀的卫卒站立,那一色的制式皮甲,证明了其人的城卫身份。 待到顶楼厅堂,就见桌席已备,一白袍青年端坐主座,眉眼含笑,神采飘逸。 这人,正是剑神徒孙,十八岁前体弱多病,无法习武,十八岁后突飞猛进,仅花三年时间便已至风云榜第五的“剑子”白愁。 其名为“愁”,但眉眼间却是不见愁绪,丰神俊朗的面容上带着谦和,见到沈羿和无因到来,白愁立时起身,抱拳道:“两位······三位肯来赴宴,当真乃白某之幸,请坐。” 他一站起来,腰间配着的一口木鞘长剑便进入眼帘。 鞘以木制,上雕龙纹云印,剑柄却是紫砂合铜,带着一种低沉的冷肃感。 此剑名为“惊鸿”,乃是“剑神”莫问天年轻时的佩剑,在白愁正式开始修行之后,就传到了他的手上。 虎师兄见到自己也被当成客人,高兴地用爪子扯了扯沈羿的衣角,低声道:“师弟,这白施主是个好人啊。” “你的好人真不值钱。” 沈羿低声回了一句,不动声色地打量其余人。 除却白愁以外,此刻在这夜宴上的人还有三位。 “容白某为三位介绍,这一位,是天河剑派沈沉云沈兄。” 白愁伸手向着一身着淡银色锦袍,头戴银冠,手持玉箫的公子介绍道。 “这一位,是郡尉周大人之子,周孝同周兄。” 身着儒服,一副书生打扮,腰间却配着长剑的公子随意抱拳行了一礼,看起来颇为轻慢。 他的出现,也让沈羿知晓了为何城防营士卒会出现在此。 至于郡城的另一位朝廷方人物,已故郡守上官沛的儿子上官鸣,则是没到此处。上官沛刚出殡,上官鸣要是敢到风华楼赴宴,估计明日郡城里就会传播某位大孝子的八卦了。 “还有这一位,乃是大江帮少帮主,雄图雄兄。” 雄图起身抱拳。 剑阁、大江帮、天河剑派,好嘛,当初在灵龙铁刹悍跳的三方都来齐了。 加上这郡尉周子午之子,这风华楼之宴怎么看都是一场鸿门宴。 “还有一位······” 白愁还要再行介绍,一道人影匆匆走入厅堂,笑道:“不好意思,在下来迟了。太史楼雷大壮,见过诸位。” 老熟人雷大壮向着众人抱拳行礼,一个劲地道不好意思。 “在下就不用多做介绍了,在下与无妄小师父可是熟人了。” 雷大壮走到沈羿旁边的位席上坐下,一副熟络的模样。 他的到来,缓和了逐渐凝重的气氛,没有让这一宴直接往着鸿门宴发展。 不过沈羿却是知道,雷大壮虽然不算是其余人的同伙,但他的立场,也是有所偏向的。 从那中年文士尸体上获得的密册可知,太史楼一直在密切关注江湖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它也许就是大玄皇帝监察天下的耳目。 雷大壮来了之后,厅堂中除了在一旁侍奉的奴仆以外,就再无其余人出现。巡防营的士卒都守在厅堂之外,各方年长一辈的高手也未出现。 至少,空虚先前所言,那个气得他想当场暴打对方一顿的大江帮万山流就不在。 就是不知白愁、雷大壮,还有那天河剑派的沈沉云身边有没有长辈护道了。 酒菜上齐,清一色的素斋,精致的菜肴看得大老虎直咽口水。 “诸位,我们边吃边谈。” 酒桌文化从古至今,可说是东方一绝,便是到了这异世界古代也没有断去。白愁第一个动筷,向着众人道。 “师弟,能吃吗?”虎师兄第一时刻问沈羿。 “吃。” 沈羿笑了笑,“反正我们就是来走个过场的。” 白愁乃至其余人的想法,不外乎就是那么几点。 一,与林枫见面。 二,让三派被软禁的那几位能够早点出狱。 三,自然就是找到今日于郡城中行凶的两人——天下无敌和无面刀鬼了。 以上三点,沈羿表示他们通通都是在做梦,无因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这夜宴说白了就是扯皮之宴,扯到最后都不会有结果。 沈羿和大老虎就只管吃喝,并在关键时刻给无因壮壮声威,其余的就全看无因发挥了。 虎师兄闻言,直接就低头开吃,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它这一行为,顿时就让坐在对面的周孝同面色一变,显然是看出了对方的敷衍之意。 他拿起的筷子拨动了下素斋,就直接放下,冷笑道:“真是稀罕,人还能和畜生同席,周某还真是第一次见。” 这位公子虽然有眼力见,看出了沈羿这一边的敷衍,但显然不是能沉得住气的主。察觉到目的难达成之后,就开始冷嘲热讽了。 “阿弥陀佛,”沈羿轻轻一按虎师兄的后背,安抚地摸了一下,道,“出家人眼里众生平等,无高低之分。是人是畜,并不要紧。” 他笑看着周孝同,那平和平等的眼神,让周孝同为之怒极。 “你敢骂我!”周孝同怒拍桌道。 沈羿说话之时,就盯着周孝同瞧,那意思是不能再明显了。在他眼中,周孝同也是和畜生无异。 当然,无论意思是什么,他都不会直接正面跳脸,见到周孝同发怒,沈羿诧然道:“周施主何出此言,小僧不过是说了一句佛理而已,可没有针对周施主的意思,更没有说周施主是畜生。只是平等而已,平等!” 他身旁的无因见状,微微错愕了一下后,选择了默不出声。 要是能够让对方主动翻脸,倒也免了扯皮功夫。 沈羿的话是绵里藏针,周孝同闻言,怒意更炽,立时就想摔杯为号,叫出五百刀斧手把沈羿给砍了。 关键时刻,雷大壮突然开口道:“说起佛理,在下有一惑,想请教两位。” 第六十四章 天门 “敢问二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此言何解?”雷大壮问道。 “阿弥陀佛。” 无因口诵佛号,回道:“此言之意,乃是人皆有佛性,若可涤除妄想,放下执着,便可激发佛性,走上证佛之路。” “这般说来,不是说放下杀人之刀,就可成佛喽。”雷大壮再问。 “屠刀只是比喻,非是实物。” 无因虽觉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继续解答。 这种比较浅显的佛理,但凡对佛法有所理解的人都能了解,雷大壮作为太史楼的少楼主,平素里遍观江湖大事,对佛、道、魔皆是了解深入,按理来说不该不懂这浅显佛理才对。 无因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他当下提起了神,全神贯注地看向雷大壮。 “原来是这个意思,”雷大壮做恍然状,道,“这样一来,在下就放心了。” “雷施主何出此言?”沈羿亦是问道。 他敏锐地察觉到,雷大壮可能是找到了某些对己方颇为不利的东西。 “没什么,只是担心若有朝一日揭开无面刀鬼的真面目后,贵寺会因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宽恕刀鬼,度他入佛门。毕竟这刀鬼和贵寺关系匪浅,所学武功疑似贵寺的阿修罗神功。”雷大壮说道。 无因闻言,皱起眉头,“雷施主,不说无面刀鬼和本寺无关,就算他当真是本寺之人,那本寺也不会姑息,定然会对其做出惩罚。镇魔洞中不缺步入歧途的僧人。” 虽然已经站到了陈天元那一边,但对于将佛门武功练成魔功的僧人,灵龙铁刹还是不会姑息的。这关系到佛门护法大派最根本的原则。 “是与不是,还是得看证据。” 雷大壮缓缓竖起一根食指,道:“禅师可知,人的指印,是具有独一性的,不但每一根手指的指印不同,人与人之间的指印,也是绝不相同。恰好的是,我们获得了一枚无面刀鬼的指印。” 沈羿闻言,虽是面色平静,但心中却是难免出现波澜。 这所谓的指印,不就是指纹吗。 ‘古人的刑侦手段已经这么先进了吗?还是说,这是修行之道所带来的便利?’ 直到现在,他才突然有种此世和前世古代不一样的感觉。 这个世界,是有修行之法的,有些事情,前世的古代做不到,不代表今生难以实现。 就如同这指纹识别的手段。 不过在短暂的波澜之后,沈羿却是突然又静了下来。 他还以为雷大壮是掌握了什么杀手锏,原来是指纹啊。如果是别的,沈羿还可能会担心,但这指纹······ 当他的柯南、狄胖胖、卷福、包黑子都是白看的吗? 不管是无面刀鬼还是天下无敌,当沈羿以别的身份行事的时候,都会在手掌上以金钟罩气膜覆盖,不管是指纹还是掌纹,他都不可能暴露。 除非有一天此世出现了dna识别技术,并且还能得到沈羿的血液或者毛发,否则想靠一般的刑侦手段抓到他,就是做梦。 “雷施主的意思,是你发现了小僧或者无因师兄的指印与那无面刀鬼的类似?”沈羿全然没有一点担心之色的问道。 “不是类似,而是相同,”雷大壮摇动食指,道,“只有完全的一致,才能断定身份。而在下,确实找到了和无面刀鬼一模一样的指印。” 恰在这时,夜宴的主人白愁终于开口,道:“说起来,白某对于这无面刀鬼的来历也颇有几分了解。” 无论是沈羿还是其他人,都在此刻将目光转向白愁。 与此同时,沈羿也终于猜测到了几分夜宴的目的。 雷大壮很有可能是事先和白愁通过气了。而二人的目的,不外乎是找到无面刀鬼和灵龙铁刹的联系,甚至将无面刀鬼拿下,以其来迫使灵龙铁刹提前释放那三个在戒律院软禁的三派高手,甚至是与林枫会面。 之所以会有巡防营的人在此,是真的准备一个掷杯为号,五百刀斧手一拥而入,拿下无面刀鬼。 ‘这么说,他是确定我和无因之中有一人是无面刀鬼了?可无面刀鬼的指纹又是怎么被获得的?’ 沈羿可以确定自己在伪装之时留下任何指纹,他这点谨慎心思还是有的。尽管事前没想到此世会有指纹识别技术,但他还是谨慎地不留下任何痕迹。 并且,无面刀鬼只出现过一次,并且最有可能留下指纹的地方就是阐提戒刀,太史楼总不可能神通广大到能从灵龙铁刹中偷出阐提戒刀来。 至于他本身的指纹,还有无因的指纹是如何被得到的,他倒是有所猜测。 他们所留宿的云来客栈中,也许就藏着太史楼的眼线。 “诸位可听说天门这个组织?” 白愁将众人纳入眼中,缓缓道:“这个组织出现在近两年,组织成员以十天干的古称——阏逢、旃蒙、柔兆、强圉、着雍、屠维、上章、重光、玄黓、昭阳为号,专门对付和三年前那件事有关之人。有很多人都认为,这是铁策军军师陈天元所创立的组织。” “我剑阁如今已是有一位炼罡境的剑师死在天门中人手上,大江帮的十位堂主死了三个,连朝廷官员,也有两位······不,现在应该是四位了,有四位官员因此而死。” “天门中人皆有一种奇特幻术在身,他们每次出手都以幻术掩盖自身根基,使得他人无法看出其根底。知晓内情者怀疑,天门的某些成员极有可能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望之辈。” “照白施主所说,无面刀鬼就更与本寺无关了,”无因道,“既然能以幻术掩盖根基,那么无面刀鬼展现出来的刀法,也有可能是假的。” “假的不能真,真的不能假,幻术终究是虚,掩盖不了指印,”白愁微笑道,“若真如雷兄所说,指印独一无二,那么不妨等雷兄验证之后,再行确定结果,如何?” 雷大壮亦是接言道:“结果很快就会出来了。” 第六十五章 异变 当一个豪奴将一面镜子拿来之时,沈羿就知道,太史楼果真是有指纹识别技术。 指纹识别和指纹识别技术是两回事。前者靠肉眼都能做到,并且早就应用在契约和罪犯供状上,后者则是从无数记录的指纹中快而准确地找出对应指纹的方法,沈羿的前世一直到现代才能做到这一点。 前者只能用来确认特定人士的身份,一旦用来找人就捉瞎,后者则是能够在大海里捞针,精准锁定茫茫人海中的目标。 ‘还好我够谨慎。’沈羿心中暗道。 就算有指纹识别技术,没有获取到无面刀鬼身份下的指纹,也是抓不到沈羿。 唯一让他想不通的,就是对方为何认为自己和无因二人当中有无面刀鬼存在。 如果雷大壮所获取的刀鬼指纹是错误的,那就不应该锁定到沈羿和无因身上才对。 没让沈羿多想,雷大壮已是拿过了那面铜镜,走到厅堂中央,向众人示意。 看起来只有一个巴掌大的铜镜镜面上,荡漾出如水一般的涟漪,一个又一个的指纹出现又消失,一一做着筛选。 “是法器,”沈羿见到这铜镜后,恍然道,“原来这方法的根源是炼气士炼制的法器。” 武修在普适性上完爆炼气士,在实力对比上能和炼气士争锋,但在其他方面,却是有些差强人意了。 就比如在用具方面,武修最多也就客串铁匠打打铁,打出神兵利器,炼气士则是能够炼制出功能各异的法器,起到各种特殊作用。 在炼气士眼中,武修就是粗鄙武夫。 “能够识别指印的法器,难怪前两年听说黑榜第二十四的千面佛被三法司给缉捕了。有此法器,任凭千面佛如何换相,都逃不了追踪,除非他能够将指印也一同换了。”无因亦是说道。 他所说的千面佛,据说有千面千相,男女老少皆能变,曾在中州做出一连串的大案,甚至连皇宫都曾被他潜入过。 此人依仗着这千面千相的本事,横行天下二十年而无事,却在两年前被三法司高手突然抓捕,一时传为趣谈。 彼时的无因想不通千面佛如何会被抓,此刻见到这法器之后,却是明白了。 对于不知晓这法器存在的人来说,指纹识别能起到完美的初见杀作用,他们根本想不到自己的暴露竟是因为随意留下的指纹。 而现在,这种初见杀,也发生在无面刀鬼身上了。 铜镜上的指印闪烁速度逐渐变慢,显然是已经快接近尾声了。结果很快就会出来,灵龙铁刹中的两位谁是无面刀鬼,就要揭晓了。 无形之中,有凝重的气氛在酝酿,雄图如雄狮坐卧,蓄势待发,周孝同握紧手中杯,随时准备来个摔杯为号,天河剑派的沈沉云已是握紧了手中玉箫。 在场之人当中,唯一表现出平静的估计就只有沈羿、无因,还有端坐主位的白愁了。 前两者是算定了结果与己无关,后者则是静水流深,难以揣摩心思。 就连大老虎也停下了狂吃海喝,默默紧了紧爪子,随时准备冲一波。 也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厅堂中的灯火在同时熄灭,一道清湛湛的剑光在黑暗中亮起。 迅如流星划破长空,势不可挡,直取厅堂中心,雷大壮所在位置。 竟是真的有人出手了!且出手者并非沈羿和无因当中的任何一人。 众人先前都在隐隐戒备沈羿、无因还有大老虎,没料到还有其余人出手,再加上突然灯灭,一时之间,哪怕是距离较近的雄图都没能来得及阻止。 但是,还有一人,他能! 主座上突然炸裂出一团豪光,就像是一轮太阳突然出现,难以计数的光线飚射而出,铿铿锵锵一连串声响,将那清湛剑光一举拦下。 耀眼的光芒中,主座上的白愁已是站了起来,一口八面汉剑持在手上,剑身倒映出冷冽寒光。 他距离雷大壮的位置最远,却能够做出最为及时的防御,如此实力,着实让人心惊。 同时,众人也将目光转向剑光出现之处。 ——天河剑派,沈沉云。 出手的既不是沈羿也不是无因,而是他。 银冠银衣的俏公子在黑暗中露出一丝冷笑,手持玉箫如握刀剑,隔空斩出,刹那间,森严酷烈之势如地狱降临,无锋无刃的玉箫竟是斩出了凶戾的刀光。 一刀七分,直取雷大壮眉心、心口、丹田以及四肢,凶戾至极。 哪怕是黑暗也掩盖不了这一道的凶戾,更何况在场众人皆是身怀武道修为,不说黑夜中视如白昼,但在暗中看到模糊场景还是无妨。 “妄想。” 白愁的声音响起,黑暗中,他立于主座位置不变,持剑原地舞剑,剑气激荡,如剑河滔滔。一连七道剑气隔空穿杀,竟是后发先至,拦截住了那绝杀刀式。 “刀使剑招,不,你所握的就是剑!果然是你!” 凶戾的刀式只是表象,沈沉云真正所使的乃是剑招,甚至连他手中握着的玉箫,实际上也是剑。 一切皆为幻术的作用,一刀七分的凶戾刀光也不是修罗七杀刀,而是剑光。 说话间,剑气纵横,白愁隔空舞剑,那剑气竟是形成了一道气墙,拦截在雷大壮身边。 这一切说来话长,实则真正所发生的激烈战况仅在瞬息之间。 直到此时,外头守卫的巡防营士卒才惊觉顶楼厅堂灯灭,破门而入,同时也将外头的灯光照入。 也就在这时,沈羿侧目看了一眼为首的尉官,黑暗中,如深渊一般的眼瞳一闪而逝。 “上!” 那尉官双眼微微一迷,拔刀在手,直接杀向沈羿和无因。 他们早就被事先吩咐,一旦发生变故,就直接破门而入,拿下灵龙铁刹的和尚。 只是连下命令的周孝同也没想到,他们的敌人竟是在悄然之间潜伏到己方身边,那天河剑派的沈沉云才是真正要找的目标。 破门而入的巡防营士卒没有直接收到周孝同的命令,就受到沈羿的邪染影响,不假思索地就直接动手,直接将场面推入了混乱当中。 第六十六章 阴差阳错 “等等······” 周孝同眼见巡防营士卒径直对沈羿二人出手,就要张口喝止。 沈沉云却是突然剑光一转,一剑散作满天星,剑光分裂,点点星辰化银河,剑气向着周孝同蜂拥而至,令他把喝止的话语生生吓得咽下。 天河剑派之天河,乃是天上星河,剑法运时势如星辰,气机浩大无俦,直如银河落九天一般雄壮强横。 此刻,沈沉云所使,正是天河剑派独门剑诀,滔滔剑气直取周孝同,便要取其性命。 “镇山印。” 雄图骤然出手,此刻的他早就已经反应过来,只见他突然横身于周孝同身前,双掌运化,掌势凝实厚重,真气凝聚成一座小山虚影,与滔滔剑气碰撞。 这一撞,风华楼顶层剧震,剑气崩飞,在房柱上、地面上留下道道剑痕。雄图亦是身形一震,气机微微起伏。 “你不是武修,你是炼气士!” 他的脸上露出震惊之色,看向沈沉云的目光满是惊疑不定,“你不是沈沉云!” 天河剑派乃是存粹的武修门派,不可能有人走入炼气士之途,但眼前之人所使的招式,分明又和《天河剑诀》如出一辙,难分真假。 “是幻术!” 雄图这才知晓天门中人的幻术是何等特殊,竟然连他派的独门剑诀还有其余人相貌身形都能模拟,他们在此前都没发现这沈沉云是个假货。 “回答正确。” “沈沉云”轻轻一笑,手中玉箫往地上一落,现出了真形,竟是一柄通体冰蓝,上有龙纹的四面剑。 “天门旃蒙,拜侯了。” 他还保持着沈沉云的模样,但是此刻谁也不会认为这银冠银袍的青年模样是他的真面目。 另一边,巡防营校尉持刀杀来,冰冷的刀光斩出沙场的惨烈。 这校尉显然也是经历过沙场征伐,非是一般没见过血的样子货。此刻他持刀斩出,简单直接的一斩却是尽显老辣,在邪染影响下,直取沈羿脖颈要害。 这般杀气腾腾,自然是迎来了沈羿的强势反击,只见他一手握拳,身现金色,筋骨发力,龙胤铁布衫和虎伥金钟罩已是全力运转,拳出如雷,柔中带刚的劲力落在刀锋之上,发出铿锵之声。 “当——” 声音传荡,校尉只觉手中传来一股巨力,震得虎口开裂,长刀顿时脱手。 大老虎从侧面虎扑而出,身现金黄之色,合身一撞,将校尉连带后方的士卒都撞得人仰马翻。 “快!擒杀贼人!周公子被贼人杀了!” 有暴喝声响起,传遍风华楼上下,那守卫在其余楼层的巡防营士卒一听,顿时就急了,屁股着火一般往楼上赶。 周子午早就将巡防营打造得和自己家的私兵无异,闻听到周孝同被杀,自然第一时间要前来报仇,拿下杀人凶手。 “师弟,你这······” 一旁的无因以诧异目光看向沈羿,有些言语呐呐地道:“你这未免有点不厚道?” 适才的暴喝声非是由巡防营士卒叫出,而是沈羿帮他们喊的。 这目的嘛,不外乎是制造混乱。 他是没想到旃蒙竟然会出现在此,并且还会在指纹检索即将出结果之时出手,但这并不影响沈羿给旃蒙制造点便利。 “那些个家伙一直针对我们师兄弟两,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给他们送一份回礼。” 沈羿哈哈一笑,又道:“而且师兄你看,这天门中人既然都有这等掩盖武功面目的奇特幻术,那是否有一种可能,无面刀鬼根本就不会本寺的阿修罗部武功,甚至不会刀法。我们帮他,也不算是坏了本寺规矩。” 既然无面刀鬼没有修练灵龙铁刹阿修罗武功,那自然就轮不到灵龙铁刹去追究他。 如此一来,真要较真算算,无面刀鬼还算是盟友,沈羿帮他也算是出于部分的公心。 无因一听这解释,虽然感觉有些歪理,但仔细想想,倒也说得通。 他也不是泥塑的,对于先前各方的连番针对,也是有着火气的。此刻沈羿这一番说辞,倒也算是乘了他的心意。 “阿弥陀佛,下不为例。”无因口宣佛号,说道。 “下次一定不会。”沈羿应道。 大批的士卒奔上顶楼,从门内挤入,前面的人见到了周孝同,便要止步,但后面的人又挤冲了进来,令得这顶部楼层突然开始摇晃了起来。 先前的剑气交锋,已是让房柱和地面都开裂了不少,眼下又是一群人狂奔着上楼入内,顿时就让这典雅宽敞的厅堂出现了不堪重负的现象。 沈羿等人的位置比较接近大门,一拥而入的巡防营士卒自然是首先要挤到他们这边。 他见状,便要再度出手,给旃蒙制造逃跑的机会。 沈羿现在算是看出来了,打从一开始,白愁和雷大壮等人所认为的无面刀鬼就不是自己,而是旃蒙假扮的那个。 行事周密,深谙凶手藏匿手段的沈羿没有在杀人时留下任何指纹,但旃蒙却是没能做到。 旃蒙行事不周,在刺杀郡丞时留下了指纹,随后他变幻面貌去找沈羿,又在云来客栈一楼桌子上留下了指纹。 因为空虚走之前做的布置,客栈中的太史楼眼线并没有关注到二人的交谈,但在之后,却是从那桌子上提取到了旃蒙的指纹。 两个指纹通过法器进行比对,得出一致的结果,便让白愁和雷大壮他们以为沈羿与无因其中之一是无面刀鬼。 因为一楼桌子上的指纹太多,不足以证明那特殊的指纹是沈羿或者无因留下的,所以他们应该又派人前去客房中提取指纹了。 这看似正确实则只会得到一场空的举动,最终定然是沈羿这边反将一军,让对方吃个闷亏,可没想到旃蒙也在此,并且突然出手了。 于是乎,就演变成现在这场面。 眼见沈羿又要做坏事,场面越来越乱,雄图却是丝毫不慌,只见他朗声高呼:“万长老,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为了今晚能够有万全把握拿下无面刀鬼,他雄图也是做了准备的。 就算白愁这位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没法拿下,也有大江帮的长老作为后手。这一波啊,是完全不知道怎么输。 第六十七章 退走 “万长老!” “万长老?” “万长老——” 雄图连着叫了三声,要让自己的最大底牌出马,奈何他口中的“万长老”是迟迟没有音讯,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顶楼的灯火熄灭,哪怕是有外边走廊上的灯笼照射一点光亮进来,也只能照亮房门附近。 沈羿等人还可以凭借过人的功力勉强看清人影,那些乌泱泱涌入的巡防营士卒就捉瞎了。 他们冲进了厅堂,却因为黑暗以及某人的小手段而乱成一团。 哪怕周孝同还好端端地活着,因为见不着人,这一时之间,也没法让混乱的场面平静下来。 “你们维持秩序,旃蒙交予白某便是。” 主座上的白愁再度出手,剑气如游鱼般游弋灵动,穿梭于黑暗之中,不伤他人分毫,只取旃蒙一人。 剑走轻灵,不可捉摸,直如天马行空般。旃蒙一拍身前悬浮的长剑,以气御剑,分化出一道道剑光,在身前周转,形成一重剑轮相阻。 然而白愁的剑气看似轻灵,实则厚重至极,那剑轮仅仅是一个碰触,就让剑光道道破碎。 “剑决·雷腾不可冲。” 人与剑化作一道难以捕捉的光,白愁人剑合一,化光杀至,冰冷又夺目的剑光,令旃蒙双眼陡然睁大。 快!凌厉!一往无前! 便是雷电之速,都似比这剑光慢上三分,在这关键时刻,旃蒙只得以念引剑,通体冰蓝的长剑陡然爆发出寒气,凝聚出一道似虚似实的冰墙。 “轰!” 这一剑刺入冰墙之内,剑光如雷霆般炸裂,直将冰墙炸了个粉碎,旃蒙趁此机会强行挪移身形,欲要闪身,却还是被那不绝的剑光追上,惊鸿剑直刺胸膛。 “叮!” 一层薄薄的光罩出现在旃蒙周身前,腰间玉佩亮起了淡淡的清光,形成了光罩护住全身,终在电光火石的刹那挡住了这一剑。 旃蒙脸上浮现出惊魂之色,手上动作却是不慢,一手引剑,以飞剑袭白愁,另一只手捏了个印诀,外边走廊上的灯笼也是齐齐灭下,顶楼厅堂再度陷入完全的黑暗。 “剑决·观变穷太易。” 白愁止住劲势,不慌不忙,惊鸿剑乍沉乍浮,犹如青萍浮动,轻巧挡下冰蓝飞剑,同时轻灵转折,便要再行出杀招,凌厉的寒光在剑上闪烁。 孰料就在这时,后方突然传来衣衫猎猎之声,有雄浑拳劲突然捣来。 白愁感应气息,眉峰一扬,便是横剑向后扫出,同时轻喝道:“灵龙铁刹的两位,你们当真要庇护这无面刀鬼?” 惊鸿剑直接切开了掀起的劲风,与拳锋碰撞,发出一声铿锵,仿佛有轻微的碎裂声响起。 “休要乱说,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江帮雄图是也。” 出招者闪身一退,同时以一种和雄图近似的嗓音说道。 他这一退,下方却有劲风掀起,一条又长又硬的鞭影带着淡淡的金光,从下而上直撩白愁会所在。 “周孝同请教剑子高招。” 低沉的话语带着微微的吟啸,话音未落,那鞭影就已经撩至,堪称阴损至极。 白愁终于忍不住沉下脸来,长剑舞转周身,剑光如闪电迅疾,陡然间四个转折,自周身形成一道激越的雷霆。 “剑决·横绝历四海。” 一剑四化,形成不可逾越的包围圈,那阴损的鞭影遭到剑斩,附着在其上的金光破碎,同时也将再度转折攻来的冰蓝飞剑击飞。 “嗷呜~” 黑暗中传来一声低沉的惨叫,那鞭影急缩而回,隐约间能听到某只大老虎的跳脚声。 “竟敢坏某名声。” 雄图在黑暗中循声追来,一股沛然气劲便要卷起。 “阿······咳咳,太史楼雷大壮,请阁下赐教。” 黯淡的金光形成一个模糊的轮廓,有一拳自暗中捣出,明明身处黑暗却打出了堂皇大势,一种通透的光明之感浮现在雄图心头。 他毫不犹豫地一掌迎上,拳掌接触,气劲成浪,轰扫周遭,震得混乱的士卒齐齐倒地。 “喂,过分了啊,在下哪能和雄少帮主交手。” 雷大壮忍不住在暗中叫道。 他的功力算是倒数第二,也就比周孝同强,并且也不似沈羿和虎师兄那般能够在黑暗中视物,是以及早缩到角落里,免得遭到波及。 只是此刻听到了自己和雄图被交手,雷大壮也是忍不住出声。 “好,既然几位冥顽不灵,白某也就不再有保留了。” 白愁眼见场面越发混乱,并且那旃蒙也不知藏到了那里,不见踪迹,只有飞剑还在周围游走,当下也是心头一厉,再度运剑出招。 “挥剑决浮云。” 剑光一盛,直如长虹般冲天而起,风华楼的屋顶被强盛凌厉的剑气一分为二。月光挥洒入内,白愁横目四视,却是已经不见旃蒙的身影,他心中惋惜又动气,手一转,如气柱一般的剑气陡然炸裂,分化三道剑光射向无因、沈羿、虎师兄。 “阿弥陀佛。” 无因身形一退,身后现出罗汉虚影,人与罗汉同时出拳,一道明光自拳锋绽放,同时迎上三道剑光。 沈羿和大老虎则是对视一眼,一左一右迎上了再度进逼的雄图,拳如锤,爪如刀,阴寒却刚猛的拳劲碰撞厚重的掌劲,金光大盛的指爪切入澎湃的气劲漩涡。 沈羿的拳头周围显化出实实在在的锤影,一拳捣出,太阴之气循着灵龙心法运行,以降龙伏虎神通统合周身之力,这一拳轰在雄图的左掌上,雄浑大力和厚重掌劲碰撞,沈羿和雄图同时身形一震。 “兵字诀!”雷大壮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叫道。 “咚!” 大光明拳连击三道剑光,无因双腿一沉,直接陷入楼层地板中。 沈羿和虎师兄同时围攻雄图,三者劲力催逼,雄图以一敌二还不落下风,但也在二者的强攻下身形一震,倒退一步。 “咳——” 沈羿咳嗽一声,平复下翻涌的气血,和虎师兄退到无因身后,同时悄然将浮现出一道深深剑痕的气膜散去。 大老虎也悄悄将尾巴紧贴着屁股,不然上面的一道伤痕露出。 “剑子与雄少帮主果然厉害,小僧佩服。” 他绝口不提先前在暗中出手之事,一副就只是单纯和雄图交手的模样。 第六十八章 报仇不隔夜 旃蒙出现了又退走,白愁等人费心思筹办的夜宴终究是落得一场空。 “给我拿下他们!” 周孝同和雷大壮从角落里走出,见此状况,气得就要拿下灵龙铁刹的两人一虎。 但雷大壮拦下了他。 雷大壮展示手上的铜镜,已经停止闪烁的镜面上,此刻已是空无一物。 这代表着指印匹配不对,无面刀鬼确实不在沈羿和无因二人之中。也就是说,先前是他们冤枉了对方。 并且······ 破开的屋顶上,此刻出现了一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僧人。 只见他站在屋顶裂口旁,俊朗的面容衬着月色,更添一分风采,令人不得不赞叹好一个玉面和尚,就是身边放着的一个大麻袋有些破坏了画风。 “空虚师伯\/师叔。” “师父。” 灵龙铁刹的两人一虎行礼道。 “都在啊。” 空虚透过剑痕裂口看内中,脸上一本满足的模样,“看样子,这夜宴是结束了,那就回去。” “我的话,该不会有人不同意?” 他斜睥向众人,一副高手寂寞的模样。 同时,空虚身边的麻袋也在动弹,里面似是装着什么活物,听到空虚的声音之后,麻袋被撑到了极限,像是里面的活物正在试着挣出。 看那形状······是人。 ‘空虚果然是去下黑手了。’沈羿看到麻袋,有种不出所料的感觉。 并且他所料无差的话,这里面装着的,应当就是那位不知所踪的大江帮长老——万山流。 只能说某些和尚看着风光霁月,实则又爱面子又心眼小,报仇都不带隔夜的。 这一点,亲眼目睹空虚死撑着骑虎走人的沈羿,是最有发言权的人之一。也正是因为发现万山流不见踪影,沈羿才会大胆出手。 白愁等人也在同时看到了这一麻袋,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硬是被扼制了下来。 “原来是空虚前辈。” 白愁向着上方抱拳行礼,道:“剑阁白愁,有礼了。今日是我等理亏,冤枉了贵寺弟子,待此间事了,晚辈定当亲自前往白玉寺赔罪。” 他也是绝口不提先前沈羿等人出手的事情,就当先前发生的一切不存在一般。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眼前这浪僧从来不是什么讲规矩的家伙,要是惹得他出手,说不定下一个装麻袋的人就是自己了。 “啧,”空虚见到白愁这般识相,轻啧一声,有些失望地道,“这么简单就从了啊,我还以为你会来个宁折不弯,说声莫欺少年穷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就能揍这剑子一顿了。 可惜了。 那就差在脸上写上“可惜”二字的表情,看得白愁这种静水流深之辈都有些绷不住了。 不要脸的人是见得多了,但是这种既不要脸又无聊,偏偏还是正道前辈的人,却是第一次见。 微微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白愁保持着平静之色,道:“前辈说笑了,后生晚辈,岂敢有不敬之情。” “你越是这么说,我就知道你心里越是憋屈,桀桀,真爽。” 空虚怪笑了两声,一脚将身边的麻袋踢了下去,“好了,今晚的事情就到此结束了,大江帮的那位,你的万长老还给你。” 说完之后,空虚也飞身落到了厅堂之内,向着沈羿等人一个示意,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告辞了。” 沈羿和无因抱拳说了一声,与大老虎尾随着一同走了出去。 等到他们下了楼之后,雄图这才急匆匆地去解开麻袋,让一个须发皆白,看起来颇为狼狈的蓝袍老者从麻袋中站起。 “是大江帮的万长老没错,但他可是化煞境巅峰,已经磨去了煞意,将真气进一步升华,距离炼罡也不远的武修啊······”雷大壮低声说着,似是自语,又似是说给旁人听。 万山流这等投身于江湖帮派,算是野路子出身的化煞境巅峰,论实力应当是不及那些大派中的同境界修行者的,但即便如此,想要悄无声息地拿下他也不是容易事。 更别提空虚还封了万山流的真气,锁了他的气血,甚至连身体机能都被封锁了,以致于万山流连话都说不出,还挣不开这么一条连开脉境武修都能凭肉身之力撕开的麻袋。 如此实力,少说也是炼罡境界了。 “还有兵字诀,”白愁同样低声说道,“道门当代弟子中,唯有穆寒江习会了九字诀之一的斗字诀,没想到这佛门当中的一个小和尚,也身怀一门九诀功法。” “‘金刚僧’无妄,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二人一言一语之中,勾勒出一个相当不好的结果。 灵龙铁刹中层有空虚这样的高手在,底层弟子既有无来这位佛子,又有无因、无妄这样的弟子,至少能保百年辉煌,这对于如今作为灵龙铁刹敌人的势力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 沈羿和两位师兄随着空虚一同出了风华楼,当他们终于离开他人视线之时,沈羿终于身子一垮,右手直接垂到了身侧。 一旁的虎师兄也是嗷呜一声,尾巴无力地下垂。 “好凌厉的剑,一剑就破了我的金钟罩,剑气还伤到了经脉。”沈羿一边运气一边说道,“这还是他没出全力的结果。” “阿弥陀佛,”无因双手合十,露出手背上的道道剑痕,“当真让人难以相信他才练武三年。” 同样是练武,灵龙铁刹弟子三年时间才打完基础,白愁却已经是名列风云榜前五了。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当真是比人与狗之间还大。 “谁叫你们没一个剑神师祖呢,”空虚调侃道,“你们要是有这么个师祖,说不定你们也行。嗯?” 他正说着,突然眉头一扬,看向前方。 就见三步之外的街道上,一股阴风吹过,地面上十分突兀地多出了一个玉匣。 沈羿的双眼也在此时微微一凉,敏锐地捕捉到几道虚幻的影子。 “五鬼搬运术。” 空虚看着这玉匣,说道。 第六十九章 太阴之精 白色的玉匣静静放置在街道上,一道又一道简陋的痕迹在地面上浮现。 ——“这是谢礼”。 “谢礼?” 空虚上前拿起玉匣,艺高人胆大地直接将其打开看了一眼,随后就合上抛给沈羿,“给你的。” 沈羿接住了玉匣,打开一看,就见一颗深黑色的圆珠被固定在玉匣之内,一股淡淡的冰凉感从其中散溢开来。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内气像是活了过来一般,急躁地在体内运行,一股淡淡的雾气从圆珠中溢出,被沈羿吸入体内,顿觉精神一振。 “太阴之气?”沈羿看向空虚。 “是太阴之精,该是那个天门的旃蒙送予你的谢礼,”空虚随口道,“又是御剑术又是五鬼搬运术,还能随手送出太阴之精这等宝物作为谢礼。和尚我是越来越好奇这旃蒙的身份了。” 太阴之精的珍贵,光听这逼格不凡的名字就知道了。这是阴属功法修行者的最佳资粮,也是足以助沈羿进入食气境的宝物。 至于那五鬼搬运术,也非是一般的炼气士能够修行,只因人皆具有神魂,但并非人死皆可为鬼魂。 一般情况下,人在死亡之后,微弱的神魂会直接随着肉身消亡一同烟消云散,唯有食气境以上的武修或者引气境的炼气士,才有一点可能暂有弥留之时,在肉身死亡之后让残存的魂念停留片刻。 也就是说,想要炼制五鬼,最低配置都要取食气境武修的残魂来炼制,并且并不一定保证成功。 毕竟不是人人都有个虎伥金钟罩,能够无差别吸引死在他手上的残魂,连食气境以下的残魂都会被强行提取出来。 “能使五鬼搬运术,此人恐非善类,无妄师弟,今后当慎与此人来往。”无因劝诫道。 “师兄说笑了,我等也就今日帮了那旃蒙一手,日后哪会还有往来啊。”沈羿笑道。 而且就算是有所来往也不需害怕,他旃蒙不是善类,沈羿又何尝是呢。 他将玉匣合上,也不矫情,直接收好。 本以为要在刺杀周子午之后才能获得太阴之精,没想到陈天元竟是提前交给了旃蒙。 然后,又因为自己先前助了旃蒙一手,这太阴之精又被提前转送到了自己手中。 “今日我等助了他一手,他以太阴之精酬谢,双方两清。日后再遇,再做他论。”沈羿道。 他这不矫情不客气的脾性,倒是颇对空虚的胃口,这位浪僧笑道:“干脆直接,我辈中人就该如此。我灵龙铁刹出自禅宗,只求心中之佛,只为明心见性,当随心而动。是你的就收下,不矫情,有仇就直接报,莫隔夜。” 前面两句还好,到最后一句,空虚就开始输出自己的价值观了。 “你看师伯我就做得很到位,看万山流不爽就套他麻袋,一点都不瞻前顾后。既通达了心境,又可保你们不失,可谓是一举两得啊。” 他哈哈笑着,看起来既率性又猖狂。 如果万山流见到空虚这得意模样,怕是能气得吐出三升血来。 “那是师伯你心境高远,能驾驭住心猿,降得住意马,自然就能随心而动,我等小辈弟子,还是要从恪守清规做起,先修心,再随心。”无因双掌合十道。 一行人说话之间,越行越远,渐渐消失在空旷的街道尽头。 一刻钟后,沈羿等人回到云来客栈。 经历一番交手,两人一虎身上都有伤势,空虚直接手掌一挥,不知从何处取出三瓶虎骨玉髓膏,拿了两瓶给无因和沈羿,他自己则是拿着最后一瓶,带着虎师兄入了一间房。 沈羿稍微掂量了下手上的药膏重量,又看了看空虚那轻飘飘的袖子,只觉这空虚师伯的家底当真是出乎意料的丰厚。 要是他没猜错的话,空虚应当有传说中的储物法器,如此才会出门不带行李,还随手掏出了几瓶分量不轻的药膏来。 他没有多说,只是谢过空虚后就入了自己的房间,将虎骨玉髓膏放到一旁,先将那装着太阴之精的玉匣拿出来,再度打开。 一层淡淡的光晕出现在室内,那漆黑深沉的圆珠在黑暗中发出了黑色的光,明明不可见,但沈羿就是能感觉到那层淡淡的光晕存在。 体内的内气在此刻再度开始疯狂游走,比之先前在街道上还要急躁。 ‘太阴之精乃是太阴之气的精粹所成,就算不直接汲取,只要随身携带,也可提供源源不绝的阴气,助益阴属气息的增长。但是······’ 沈羿微微露出犹豫之色。 他的境界还没到开脉境巅峰,未曾将内气充溢丹田和周身经脉,灌入穴窍。 按照正常的修行路数来,武修在打开周身经脉之时,将浑身穴窍中内蕴的一点先天之精炼化,化作内气,如此才会有每打通一条经脉就内气修为大涨的说法。 可到了开脉境巅峰之后,武修又要以内气反哺穴窍,代替先天之精,使穴窍重新充盈,如此才能在食气之后配合那外来之气淬炼全身,凝聚功体。 按理说,沈羿此刻还没到可以吸纳外来之气的时候,可当他看到太阴之精时,他的身体就忍不住躁动,内气在疯狂流转,浑身的细胞都像是在发出叫声,呼喊渴求着这枚圆珠。 他的身体,需要它。 沈羿光是看着太阴之精,就有一种饿了想吃的感觉。 这种感觉相当荒谬,只因武修食气并非真的要吞食,而是要以穴窍吸收特殊元气,以内气混合淬炼,使得内气化作真气。 食气可不是吃气。 但沈羿忍不住啊。 黑暗中,他的身上渐渐浮现出诡秘的文字,一个个字体绕成一环环纹路,在身上游走,手指忍不住去捏住圆珠,缓缓送到嘴边。 然后,当太阴之精碰触到嘴唇之时,它竟是突然软化,化作了一股液体,直接被吸入了沈羿嘴中。 “咕嘟——” 伴随着吞咽之声,太阴之精所化的液体顺着食道一步到胃,冰冷的感觉顿时席卷全身。 第七十章 非人之始 皮肤透露出一种诡异的白,白得透明,甚至能看到内部的血肉,看到白森森的骨骼。 太阴之精化作一股无比精纯的阴气,从胃部溢出,在五脏六腑之间游走。最终,它化作一道道气流,顺着经脉归流,流窜入心脏之中。 咚—— 沈羿的心脏猛地一痛,一种强烈的窒息感令他忍不住张口欲呼,却叫不出声来。 当初初练《太阴尸解蜕形箓》之时,沈羿就经历过一次心脏剧痛。那一次之后,他的心脏跳动速度比原来慢上一拍,浑身体温都变得比常人低,具备了所谓的太阴之体。 并且龙吟铁布衫变成了龙胤铁布衫,画风逐渐和邪魔外道靠拢。 而这一次,剧痛再度袭来,所发生的异变比之前次更为猛烈。 心脏在一瞬间突然停止,沈羿突然眼前一黑,像是陷入了昏迷,但意识却是无比清醒。 他的心脏完全停止了跳动,但身上的生机却未就此断绝,而是以强上十倍百倍的活性疯狂爆发。身体就像是打开了一道无形的枷锁,释放出磅礴的力量。 提问,人身细胞何时最为活跃? 答:身死之际。 当死亡降临,原本为了保护身体而约束细胞的限制也开始消失,出于求生的本能,细胞将迎来最后的爆发。 大约80的细胞会在未来的四天时间里保持活性,增殖自身,并且一些在生前不会活动的基因序列也开始表达,产生和胚胎发育基因相似的功能。 那些回光返照的例子,也许都是出于这样的状况,那些破而后立的传说,也可能是因为这细胞的主动爆发。 沈羿现在的身体情况便是如此。 他的生机被完全激发出来,透明的皮肤下,血肉在疯狂蠕动,浑身就像是有无数的蚯蚓在游动,不断的起伏。 淡淡的光芒之中,《玄君七章秘经》竟是再度自动出现,一卷卷内容闪过,最后定格在最后一卷。 最后一卷,并未注名,是以沈羿一直将其称之为“无名道卷”。这一卷中的内容也如前面六卷一般,说得清清楚楚,没有一点藏私,但问题是沈羿看不懂。 明明每一字每一句都了解,但他就是不懂,就跟数学一样。 直到现在,似昏迷而非昏迷的沈羿突然有感,有一部法门出现在心中。 “冬至阳生,升腰正坐不动,闭目忘思,默动心火。母气自然随气满四肢。不觉己身鼻息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丹中五气纷纭四出,肾之真气炼骨,身轻如毛,可以乘风御雾。 肝之真气炼筋,实如玉,可以走趁奔马。 心之真气炼血,白如膏,可以永耐寒暑。 肺之真气炼肌肤,莹如雪,可以换骨易形。 脾之真气炼肉,硬如石,可以化气如金。 ······” 爆发的生机使得沈羿的身体出现凤凰涅盘一般的变化,心脏突然搏动而起,一股淡淡的温暖之意浮现在心中。 太阴之气运转至极,阴极阳生,有心火自内涌出,炼化五脏,原先的太阴之气回涌自肾部,蕴养肾水,轻灵周身,沈羿突然睁开双目,倒伏在桌上的身体轻轻一飘,如同一片羽毛般落在床榻上,盘膝而坐。 透明的肌骨显现出五脏六腑的异象,就见阴气涌入肾部,泵动全身之力,使得精力重重不绝,更让身轻如毛,像是要从床榻上直接飞起来一般。 一种明悟感了然于心,让沈羿知悉了自己到底该如何修行。 ‘阴极阳生,由太阴蜕形转为太阳炼形,阴阳合练,吸食五气以成就功体,炼形换骨,成就物外之人。’ ‘这五气,分别是太阴之气、太阳之气、地气、灵气,以及由心念糅合而成的无形之气。其中的太阴之气,便是对应肾脏。’ ‘只是这炼法······骨轻如毛,筋如实玉,血如白膏,肌肤如雪,肉如硬石,这还是人吗?’ 沈羿真的很难想象自己将太阴蜕形和太阳炼形修炼成功,进入食气境后的场景。 原本他也就是画风清奇,一看就是旁门左道,但至少还是个人。等到突破之后,那各种非人的特征,直接就被开除人籍了。 ‘我的未来,当真是命运多舛啊。’ 盘坐在床榻上的身影缓缓睁开了,深邃的黑暗掩盖了眼瞳和眼白,头皮微微发痒,有漆黑坚韧的头发冒出,不多时就已经长出了一头短发。 发为血之余,发为肾之主,如今沈羿肾气勃发,一柱擎天,头发也都自动长了出来,漆黑的发丝与完全漆黑的眼眸相衬,透露出一股邪异的气质。 人面和狼首在身周浮现,呼啸之间,和身体交融,沈羿的视觉突然出现了诡异的变化。 他在黑暗中看到墙壁在蠕动,如同血肉在涨缩,室内的空间出现了扭曲,像是一张张大嘴在咀嚼。 更有甚者,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传递的饥饿的信号,一种疯狂的恶意席卷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要渴望着营养。 ‘生机的过度爆发,耗空了我体内的营养,我需要食物。’ 此刻的沈羿对于自己身体把握到了极限,当那饿意传递出来之时,他就明悟了体内的问题。 从袖中取出一个药瓶,将内中的药丸一股脑地倒出,血红色丸子一涨一缩,像是一颗颗小小的心脏。 ‘还有视觉,也出现异化了。’ 沈羿面无表情地将六颗辟谷丹吞下,心中明白这是必然出现的现象之一。 他自开始太阳炼形之后,那被吸附在金钟罩上的残魂也开始被他真正炼化,助益着他的肺腑,但残魂阴灵之气又岂是那么好吸收的? 阴灵残魂只有一腔怨念,它们对人世的感知和常人截然不同,想要炼化这残魂,就要承受相应的代价。至少在当前,他还没有免疫这种代价的能力。 一颗就足以让沈羿一天饱腹的辟谷丹连连服下,那疯狂的饿意暂有收敛,但还是能感觉到身体的匮乏。 沈羿眸中乌光一闪,身体突然飘起,穿门而出。 第七十一章 鬼魅夺生 子时三刻。 云来客栈后院地窖中,一盏孤灯飘摇着微微火光,映出两张阴沉的面容。 “少楼主十分不满意!” 留着八字胡的客栈掌柜冷冷道:“我们的工作出了这么大的纰漏,错把李鬼当李逵,若有下次,你我可以去关外挖土豆了。” 想到那苦寒之地的气候,还有那大离蛮子的野蛮手段,掌柜面色阴沉得恍如能滴出水来一般。 在这幽州之地开店做情报工作,难是难了点,但也总好过去关外接触那些离人。 太史楼在近几十年来少说向着关外派出了数百个谍子,可谓是下足了心血。可直到现在,关外的大离对于太史楼来说,依然是一片相当神秘的地界。 数百个谍子到最后都成了名薄上的一行行血红记录,九成九的人都死在了关外。 那位大离师相是真的全才,军、政双通也就罢了,连情报方面的能力也堪称当世少有。其麾下离尘卫在大玄和大离之间打造出一面信息铁壁,关外的消息难以进关内,关内的消息却是屡屡被截获,传到关外。 一旦被派到关外挖土豆,基本上就确定是死路一条了。 “掌柜的,您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店小二请教道。 “还能怎么办?少做少错,多做多错,”客栈掌柜没好气地道,“现在那三个秃驴估摸着是已经察觉到被监视了,想要继续去收集情报,那就是在找死。我们接下来就好好当掌柜,当小二,不要露出破绽。至于少楼主那边······只要提供日常的情报就可以了。” “好,我听掌柜你的。”小二连连点头。 经过这一次事件,他们算是明白了。有时候无过就是功,做不成事比什么都不做还要严重。 要是他们先前不上报那些情报,现在也不需要担心去关外挖土豆了。 “对了,掌柜的,你说那三个秃驴武功高强,我们在这地窖里谈话,会不会被他们听到啊?”小二又露出担心之色。 这地方距离客房也就只有二十来步的直线距离,以那三个和尚表现出的高超修为,这点距离完全不是事。 “呵,你当我吴前这么多年的江湖是白混的吗?”掌柜不屑一笑,“就算再耳聪目明,没有声音也是枉然。这地窖的入口嵌着一枚吸音石,我们在里面说得再如何大声,声音也传不到外面,只会被吸音石给吸收。当然,外面的也传不到里面来。” “你就放心。” 然而小二听完掌柜说的话之后,却是面部表情逐渐扭曲,满眼惊悚地看着掌柜身后。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说话的声音如同从地狱中传来,带着无形的阴森和低沉,一道环绕着阴魂残灵的身影无声出现在掌柜的身后。 乱发飘扬,衣衫无风自动,正是某人的天下无敌马甲。 “掌柜的,你们客栈营业态度不好啊,不但窃取客人的私人信息,还填不饱客人的肚子。” 沈羿面色平和地看着二人,道:“我好饿,你们知道吗?” 【好饿!】 他身周的怨魂残灵也在同时发出了呼啸,饥饿的意念直接传达给二人,令二人如覆冰霜,瑟瑟发抖。 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沈羿刚刚潜入了客栈厨房,将客栈的储备熟肉吃了个干净,又想对那些米面生肉蔬菜下手,但是—— 沈羿他,不会做饭! 前世本身就是个只会点外卖的厨艺废柴,今生更是一直吃斋堂的大锅饭,更不可能会什么厨艺。甚至由于所处时代的变化,沈羿唯一拿得出手的厨艺——泡面,也被苍天给无情废去了。他要是不想像原始人一样饮血茹毛,就得饿着。 此刻,饥饿感再度占领了沈羿的心灵高地,连带着身上的残魂阴灵都开始变得残暴起来。 它们在呼啸,它们在汲取,阴魂邪气萦绕着掌柜和小二,丝丝缕缕的气机被吸收,沈羿突然感觉自己的饥饿感得到了缓解。 ‘什么鬼?’ 沈羿能够清晰感应到,这股气机来自于那呼啸飞旋的阴灵,此时那阴灵飞舞到二人身边,盘旋之间,竟是抽取出丝丝缕缕的纯和之气,渡入沈羿体内。 ‘这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吸取阳气?’ 鬼是能够吸收阳气的,这一点大多数鬼故事中都有记载。而阳气,实际上便是人体的生机,吸收阳气便是夺取生机。 沈羿正处于生机匮乏之时,他如今体魄得到了升华,内气也出现了变化,唯独生机,却是为升华和变化买了单,在那涅盘重生般的蜕变中消耗了大半。 之所以会感到饥饿,实际上是生机匮乏的表现,他的浑身细胞都在渴望着营养,补充这消耗的生机。 进食各种食物是杯水车薪之举,不足以弥补生机,他真正需要的,实际上还是生灵的阳气。 沈羿感应着逐渐得到舒缓的状态,再看看两个大男人,突然有种反胃感。 ‘不要想,不要乱,我吸收的生机,不是什么劳什子阳气。这是什么鬼啊,为什么我会想到那些女妖精吸收阳气的举动。’ 原本平和的面部表情隐隐有些失控,一只只无形的鬼手抓住了掌柜和小二,疯狂地汲取着二人的生机。 苍白的肤色逐渐转为莹白,透露出一股玉质的光泽,生机的摄取不但让沈羿的消耗得到弥补,也让那些残魂得到了壮大,进而强大了沈羿的肺之真气。 他进入食气境所要吸取的资粮之一,便是这些由《摄魔拘鬼箓》摄夺而来的残魂阴灵。沈羿要以心火淬炼残魂,炼出一种阴灵煞气补益自身,进而让境界得到突破,残魂阴灵的壮大,也代表着他的资粮变得丰富,自然也会让气机出现增长。 “住手!” 正当这两人将要被沈羿·······不,是被阴灵吸干之时,几个阴灵的魂体突然从地下冒起,共同托着一口飞剑穿刺而来。 先前才刚刚在风华楼见过的冰蓝飞剑出现在此地,夺目的剑光激射,便要斩杀那些残魂阴灵。 “旃蒙?” 沈羿抬手抓摄,五指散发着冰冷的光泽,竟是直接将剑光抓到了手中,手掌和剑光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第七十二章 大晚上不睡觉 若有若无的阴灵正是旃蒙所驱使的五鬼,那袭来的飞剑正是先前在风华楼中,旃蒙所御使的冰蓝飞剑。 他竟是找到了此处。 手掌和剑光摩擦,沈羿五指握紧,掌上浮现金属光泽,生生擒掣住了剑光。 经过那一场死而复生之后,沈羿的龙胤铁布衫、虎伥金钟罩,还有太阴童子功联系得更为紧密,以降龙伏虎神通为枢纽,三者形成了完美的内外循环,铸就了强悍的身躯。 并且因为吞食了太阴之精,沈羿的太阴童子功也有了新的突破,连带着和其紧密联系的金钟罩、铁布衫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金钟罩已至第六关,铁布衫也具备了近千斤的力量。 剑光渐灭,现出冰蓝飞剑的本体,沈羿迅速开口道:“住手!我是昭阳。” “你骗鬼呢!” 五个现出的鬼影齐齐一捞,从地下拉出了一个银色的身影,正是身穿银袍,头戴银冠,甚至还顶着沈沉云那张脸的旃蒙。 “昭阳怎么可能这么强!” 此时沈羿顶着天下无敌的马甲,旃蒙没有见过他这身份,只是有所听闻,自然不知晓天下无敌的模样。 在旃蒙的认知中,沈羿距离突破还早,那一颗太阴之精就算到了沈羿的手中,也不可能直接吸收炼化,晋入食气境。 而眼下这人,虽然气机有些古怪,但在他的感知之中,毫无疑问是食气境武修。 由于他人的在场,沈羿不能直接道出自己的真身名号。于是,沈羿就打算再度启用昭阳令的幻术,变幻身形来证明身份。 只是不等沈羿使用幻术进行变化,旃蒙已然再度出手。 “五鬼搬运,一气擒拿。” 五道鬼影融合归一,化作一只漆黑大手抓摄而来,地窖之中顿时阴风阵阵,响起阵阵阴森鬼哭。 “没完了是?” 沈羿眸光一厉,并指成刀,一道黑红的刀光浮现在掌锋,刀锋一提,便是凄厉绝杀。 兵字诀·修罗七杀刀。 以兵字诀催动的刀式显化出比之过往更甚的杀气,酷烈的刀势一起,顿时便让此处如坠地狱。 沈羿吸收了太阴之精后,虽然没有进行突破,但他体内的太阴之气纯度却是已经和真气无异,身躯亦是出现了异变,不但行如鬼魅,来去无风,自身也是力大无穷,拳掌之间携无匹之力。 这种力量和修炼横练外功得来的力量不同,后者是锻炼身躯,开发出自身之力,而前者,则是本质上的变化,已然非人。 同样没有修炼,虎熊之类的妖兽就是比人类的力量大,比人类的体魄强,如今的沈羿,他的肉身比之虎熊都强上十倍不止,配合内外结合的童子功、金钟罩、铁布衫,实力较之先前已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凄厉的刀光彰显见血的本质,更有一个个漆黑字体浮现在掌上,游走在刀光中,使得这魔刀更添一分杀魂灭鬼之威,刀光过处,鬼手两分,凄厉的惨叫顿时响彻地窖。 那漆黑鬼手重新分化成五鬼,其中两道鬼影被刀光斩成了两截,随后,半空中仿佛出现了两张无形的大嘴,将那两道鬼影一口吞没。 与此同时,沈羿身周多出了两个人面,呼啸之间,和其他残魂阴灵分别钻入沈羿身上穴窍,一股冰凉之感在皮肤上出现。 那两道鬼影,已是被《摄魔拘鬼箓》所摄拿,化作了虎伥金钟罩的一部分。 比之先前更显凶恶的气息破体而出,黑发乱舞的沈羿显露出完全漆黑的双眼,肤色却是莹白如雪,一眼就不像个人。 被阴灵之气包围掌柜和小二此刻已是要冻成了两个冰人,浑身僵直着像是死尸,唯有眼珠轻微的转动,才证明他们还活着。 “我真的是朝阳。” 沈羿轻叹一口气,面孔有过刹那的变化,让还要出手的旃蒙僵住了。 “我的鬼啊······” 他看着飞到自己身边的三道鬼影,满脸的欲哭无泪。 是他动手在先,就算想让沈羿赔偿,也说不出口啊。 “你信了就好,听好,现在情况紧急,我得先回房,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等我回来。” 沈羿飞速说着,就要赶回自己的房间。 以空虚的实力,整个客栈乃至周边,只要他有心倾听,任何声音都入其耳。 不过就像是客栈掌柜先前所说,只要没有声音,就算再如何耳聪目明,也没法听到一点动静。 沈羿自从蜕变之后,便可完全收敛气息,如同死物,甚至能以阴气缠绕周身,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当真如同鬼魅一般。 之后进入地窖,因为入口有吸音石,任何声音都无法从内传出,同样也不会让空虚察觉。但是,吸音石阻止不了气息的散溢。 沈羿先前出现拿下二人,那是绝对的以强凌弱,根本没让二人有反抗的机会,所以不会有气息散出。 可现在和旃蒙这般交手,两股食气境的气机碰撞外散,别说是空虚了,连无因都能察觉到不对。 除非他们两个像是二傻子一样,在已经发觉不对劲的客栈中睡得死沉,才可能不会发现此地的动静。 但这可能吗? 显然不可能。 没等沈羿从地窖中出来,客栈二楼就有窗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光头顶着月光冒了出来,大叫道:“都什么时辰了,吵什么吵,不用睡觉的吗?” 这么有特色的喊话,是空虚没错了。 沈羿停住了脚步,轻轻叹气。 这一下,他该想想要以什么样的理由,才能骗过外表有些木讷实则内秀于心的无因,还有一看就知道心眼贼多的空虚了。 以沈羿对二人的了解,这怕是有点悬。 还是说,坦白点,说自己已经炼化了太阴之精,直接就突破了,然后夜起恰夜宵,无意中发现客栈掌柜和小二的鬼祟,接着又和人拼了一招? 但是客栈掌柜和小二现在这情况该如何解释?还是说直接交给旃蒙带走,来个死无对证? 感觉无论选哪种方案,都有可能引起空虚的怀疑啊。 这浪僧看似浪荡,实则粗中有细,是个聪明人,不好瞒也不好骗。 此时,客栈之内,和衣而睡的无因直接起身,出了房间后找到沈羿所在的客房就推门而入,道:“无妄师弟。” 第七十三章 玄黓 “吱呀——” 无因推开了房门,走到桌边坐下。 “回来得这么快,无妄不在房内?” 空虚倚靠在窗边,见到无因进门来,也不感到惊讶,开口问道。 “不,无妄师弟在,”无因摇头道,“他正在运功修行,我怕惊扰了他,就退了出来。” “那他应该和旃蒙没什么关系了。”空虚望向窗外的客栈后院,道。 从地窖里散发出的阴森鬼气非是一般人能具有,巧的是今晚正好就碰上过役使五鬼的旃蒙,空虚实际上已是将地窖中的人和旃蒙对上了号。 无因也是如此。 所以他第一时刻去找了沈羿。 究其原因,还是由于今晚风华楼的那出变故。 雷大壮等人为何会认为无面刀鬼是沈羿和无因之一?因为他们从灵龙铁刹这一行人的相关之处找到了那枚特殊的指纹。 这说明旃蒙是有和灵龙铁刹一行人出现在同一地方过,甚至有过照面,如此才会让雷大壮、白愁等人产生误认。 而要说谁最有嫌疑,自然就只有曾经和陈天元单独见过面,甚至依照陈天元指示前去无遮大会上阻止刺杀的沈羿了。 无因需要辨别沈羿的关系。 作为未来方丈的他,需要发展班底,但这班底绝对要够清白。灵龙铁刹如今确实是和陈天元站在同一立场,但这并不代表灵龙铁刹会任由寺中门人和陈天元勾连在一起。 决心报仇,那是人之常情,但和陈天元勾连,那就不是一句“情有可原”说得过去了。 哪怕是和盟友勾连,那也是不可饶恕之罪过,最好的结果也是被默默排斥到边缘,不让其有一丝染指寺内任何事物的机会。坏一点的结果,自然是去戒律院享受豪华单间了。 “师叔,这是必要的辨别。”无因见到空虚不多说话,主动解释道。 他知道空虚和沈羿是师父空相乃是好友,为了不让空虚多心,自然想要解释清楚。 空虚却是毫不在意地道:“这些事情就莫要和我多说了,我不在乎。师叔我啊,好酒好肉好美人,就是不好这些麻烦事,莫要扰我清净啊。” 他全然不在意般关起窗门,直接走到床边,把卧在床上的大老虎往里面推了推,就这般直接躺下。 “既是已经证明和无妄无关,就莫要去管天门的人了。睡觉睡觉,对了,师侄你走的时候记得熄灯。” ··························· 地窖之内。 正想着是否要走出地窖的沈羿突然听到了,窗门关上的声音,随后客栈之中倒是传出了其余客人被吵醒的杂声,但是唯独没有空虚和无因的声音。 似乎他们将那股阴森鬼气抛在了脑后,心大地继续睡去了。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沈羿是出去,还是不出去呢? 他并未犹疑太久,当窗门关上之后,地窖的入口突然被打开,有一道飘摇的婀娜身影闪了进来。 那是一位身着黑裙的女子,一张黑色薄纱遮面,隐约可见雪白的面容,却看不真切,如同雾里看花一般。 轻盈的身子恍如一片飞羽,飘然入了地窖,道:“已经有人去顶替你了,那两个和尚发现不了你的身份。” 她所说的和尚,自然就是空虚和无因了。 沈羿一听此言,就忍不住以好奇的目光去打量这女子,然后······ 他看到了一张张人脸起伏的衣裙包裹在一个具有两张面孔的身体上,那诡异的画风让沈羿暗骂一声操蛋。 似乎因为两个鬼魂被吸收入体,视觉的异化越来越严重了。 甚至于,连女子那清脆悦耳的声音都变成了毒蛇吐信般的阴森。 还好,沈羿还是能听清对方所说之话的,不至于发展到无法交流的情况。 ‘必须尽快炼化已经吸收的阴灵了,否则我迟早要被完全扭曲感官。’沈羿心中暗道。 他其实不在乎身体的变化,哪怕是变成了什么妖魔鬼怪,他也还是沈羿。但若是心灵方面的变化,沈羿却是在乎得不能再在乎了。 要是这方面都被扭曲,谁知道活在这具身体里的是沈羿还是什么妖魔鬼怪。 “是你。” 旃蒙见到了黑裙女子,疑声道:“玄黓(yi),你怎会在此?” “很简单,”女子玄黓淡淡道,“给你善后。” “你这是不信任我?”旃蒙立时将声音拔高三度。 “错,是不信任你的能力,”玄黓声音平淡地道,“另外,不信任你的不是我,而是军师。” “从目前情况来看,这种善后还是有必要的。不管是行动不慎留下了指印,给抓住了马脚,还是仓促出手,让昭阳替你擦屁股,都证明了你的能力有缺。” “我那是以为昭阳的身份要暴露了,想要替昭阳摧毁证据。”旃蒙反驳道。 “然而事实是你要摧毁的证据不是昭阳的,而是伱自己的。并且,昭阳自己都能看出那指印不是自己的,唯独你没看出。这更能说明你不行。” 这女子言语淡淡,但那话中的讽刺却是谁都能听得出来,尤其是最后三个字——“你不行”,更是让旃蒙气得差点连幻术都要掉了。 “你看出来了?” 旃蒙猛地转头看向沈羿。 对此,沈羿很有情商地转移了话题,道:“二位,这两人该如何处理?” 他当然早就看出指纹的问题了,只不过旃蒙小心思虽然不少,为人却还算有义气,以为沈羿即将身份暴露就直接出手,完全不管白愁这位风云榜第五,这让沈羿觉得他还行。 至少遇到了事情,旃蒙是真的会上。 是以,沈羿打算给他点面子。 “这两人应该是太史楼的眼线,应当会有些用处,若是玄黓姑娘有审讯的手段,倒是可以问他们一问。”沈羿说道。 他先前也是有些饿昏了头,完全不给两人回话的机会,就要直接将他们吸干。现在饿意得到缓解,沈羿自然是想着从他们口中获得更多。 “小二直接处理了,掌柜带走。”玄黓说道。 第七十四章 卧龙 “简单。” 飘忽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小二身前,一只白皙之中显露阴森的手掌按下,五指虚扣小二面庞,往上一提。 《摄魔拘鬼箓》的符文在手掌浮现,一团灰白之气被沈羿抓了出来。 那小二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萎,如同失了骨头一般瘫软在地。 “你竟是直接抽取出了他生魂!”旃蒙忍不住叫道。 便是那神秘女子玄黓,也是不禁以惊异和忌惮的眼神看着沈羿。 那一团灰白之气,正是店小二的生魂。因为连开脉境界都不到,小二的生魂连人形都不会具有,只是一团灰蒙蒙白森森的气。 这种生魂,弱小到身死即魂灭,连抽取都无法做到。抽拿生魂的力量施加在其魂魄上,只会把魂魄给捏灭,不会有任何收获。 但是沈羿就是偏偏做到了。 如此能力,便是说话不怎么客气的玄黓都开始重新审视沈羿,旃蒙更是有种几个时辰不见,即更刮目相看的感觉。 到底是什么,让这个开脉境的弱鸡变化这么大。 难不成自己送出的那颗太阴之精有这效果? 太阴之精固然是一大珍品,能够助阴属功法修炼者快速精进修为,并且可以以此为根基塑造太阴功体,但沈羿这变化已经不能说是太阴功体了,这都快不是人了。 “话说你不是名门正派武修吗?”旃蒙忍不住道。 你一个名门正派弟子,哪里学来的抽魂炼魄之术,而且看这手艺,就算是专精此道的邪道炼气士也是拍马不及啊。 你一个粗鄙武夫,哪里学来这种炼气士手段的啊。 “如果没点秘密,我会加入天门吗?”沈羿幽幽回了一句。 如果不是秘密被发现,他大可在灵龙铁刹里苟着,什么时候苟成高武世界版扫地僧了,什么时候闯荡江湖,而不是年纪轻轻就出来干事。 “不必多说了,我们先去安全的地方。” 玄黓说着,葱白玉指捏出一个莲花印,一道又一道光华出现在身周,隐隐能看见内中的模糊人影。 沈羿身上的符箓突然浮现出来,迫切的食欲在告诉他,眼前有极好的食材。 ‘也是五鬼搬运术?并且看着架势,是高级版的五行鬼啊。’ 玄黓身周的五道光华分别呈现白、青、黑、赤、黄五色,正合五行,这显然不是旃蒙那低配版的五鬼能比的。 这突然出现的女子不但同样是炼气士,并且实力境界还有配置,都比旃蒙要高上一筹。 相比较她,旃蒙就像是个弟弟。 ‘也不知他们二人出自何派?’ 当世佛门三寺,道门三宗,还有十大派鼎立,形成了白道一系,黑道上则是鱼龙混杂,魔道七十二门和大部分散修都被归入黑道。 但不管是黑是白,炼气士都是少有,占据主流的还是武修。 少就代表着范围小,好找,但任凭沈羿如何想,都想不出这二人的来历。这两者可谓是相当神秘。 没等沈羿多加思索,一道黄光突然弥漫开来,沈羿、旃蒙、客栈掌柜,还有玄黓自身,四人同时沉入地面,在黄光的包围下穿梭于地底。 十五个呼吸之后,另一处地下空间内。 昏黄的灯火点缀着满是土黄之色的墙壁,一道黄光闪过,四人从地下升起,客栈掌柜急急喘气。 ‘这土行之法还当真科学,竟然没法变出氧气的。’ 沈羿也是轻轻呼吸了几下,稍微补充了下氧气。 土遁之法神乎其神,能够直接在地下穿行,可谓相当的不科学。但在某个方面,又相当的科学。那就是地下氧气稀少,土遁之法也没法直接变出氧气,要是在地下待久了,怕不是会失去意识被活埋了。 “此地是我和重光特意找的安全地点,无需担心有他人打扰。”玄黓收起五鬼,淡淡说道。 “重光也来了?”旃蒙问道。 玄黓看了沈羿一眼,道:“现在睡在他床上的就是重光。” “这还真是适合那懒鬼的任务啊。” 旃蒙说了一声,又对着沈羿道:“我们当中有些人因为某些需要,要隐藏身份,有些人却是懒得隐藏。重光的真正身份你应当也知晓,他的懒惰性子可谓是天下皆知,无人不晓。” 沈羿闻言,第一时刻就想到了《谈道论武》,然后一个名号出现在他脑海中。 “‘卧龙’诸葛青云。”沈羿说出这个名号。 【“卧龙”诸葛青云,风云榜第三十四,蜀州天罡门弟子,食气境武修。擅长武功:《天罡气诀》、《万化冥合》。 曾有前辈高人点评:诸葛青云天资纵横,奈何惰性十足,否则当有天元之姿。】 诸葛青云此人,有龙凤之姿,曾经人送外号“天外玉龙”。但随着此人的出名,他的平日习性也流传开来。 诸葛青云每日要在床上躺七个时辰,能躺着就绝不坐着,甚至有时候宁愿饿着肚子都不愿起床。 至于习武,此人一天能有一个时辰习武就不错了。 这种习性一流传开来,并且随着诸葛青云年岁渐大却毫无上升名次迹象的现实,他的外号也从“天外玉龙”变成了“卧龙”。 沈羿一开始在《谈道论武》上看到这外号,这名字,还以为是又一个多智近鬼的诸葛氏,没想到这卧龙是真的卧着的,他不是多智近鬼,他就是个懒鬼。 明白真相后的沈羿那是哭笑不得。 “就是他,”旃蒙叹息道,“他十六岁上榜,一入榜就是前五十,现在二十九了,马上就要因为年岁关系而下榜了,却还是一点都没有前进的趋势,也不像是要突破。也许他会成为风云榜开榜以来第一个因为岁数而下榜的前五十了。” 凡是能够进入前五十的,都是年纪轻轻就达到食气境的俊杰。自风云榜开榜以来,这样的俊杰下榜,不是死了就是因为突破到化煞境了,像是诸葛青云这样的人,前所未有。 诸葛青云如果到了明年还是如此,那他也算是开历史之先河了。 第七十五章 子午寒潮 “如果重光不那么惫懒,现在他该是化煞境甚至都要突破到炼罡了。这样的话,我们也能及早报仇了。” 旃蒙既是叹息,又有种恨其不争的感觉。 “卧龙”诸葛青云的天资怎么说都能与风云榜前面那五位相较,如果他不那么惫懒,如今的风云榜前五,甚至第一,还指不定是谁呢。 毕竟诸葛青云已经二十九了,比“道子”穆寒江都要大五岁,多修炼了好几年。 可惜,他太懒。 “报仇哪有那么容易,”玄黓冷笑一声,清脆的声音中带着一抹散不开的寒意,“如今朝中势力划分文武,文以首辅东方鸿离为首,武以首枢万春秋为尊,你认为,上官沛和周子午是东方派还是春秋党?” 旃蒙闻言,微微沉吟之后,道:“我记得这二人都是无党无派,算是中立的。” “既是中立,又是如何在弃城而走之后功过相抵,重回阳谷郡当他们的郡守郡尉的?”玄黓又问。 在如今文武相争的庙堂,中立派说好听的是一派,说难听的,就是墙头草,是没朋党支持的孤魂野鬼。上官沛和周子午如果当真如表面上那般中立,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回阳谷郡当他们的郡守郡尉。 “你是说他们背后不简单?”旃蒙问道。 “不,其实他们背后的那人很简单。” 沈羿开口道:“如果当真是无党无派,那么能够让上官沛和周子午功过相抵,能够让陈军师一直不动手的人,就只有一个!” 无党无派,反倒是凸显了效忠对象。 先前的猜测在此刻终于得到了证实,上官沛和周子午背后,真的是那位大玄的九五至尊——皇帝! 旃蒙瞳孔剧震,失声道:“这是大玄的天下啊。” 皇帝竟是导致幽州大难的罪魁祸首,这简直就是陛下何故造反,毁自家长城啊。 “错了,这不是大玄的天下,甚至不是姓赵的天下,而是皇帝一人的天下,帝王皆是独夫,哪有和他人分享天下的道理,”玄黓讥讽道,“自己的东西,自然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就算是破了,那也是自己愿意的。” ‘旃蒙行事大胆,敢直接刺杀郡丞,又要杀郡尉,但对于皇帝却是颇为敬畏,他可能是出身于和朝廷或者干脆和皇室相关的势力。’ 沈羿旁听二人之言,细细分析,‘至于玄黓,此女口中话语百无禁忌,和旃蒙截然相反,倒是不太好确定背景,毕竟这种人太多了。’ 不过无论玄黓是哪一种人,她的背景应当都不差,毕竟是能够驱使高配置五鬼的炼气士,一看就是个富婆。 这时,玄黓一指点晕了掌柜,转身走向地下室的粗糙土阶,说道:“随我来。” 这地下室的入口就在一个卧室的室内。从卧室地面上打个洞,直接在下面挖出个空间,一看就是刚刚搞出来的。 玄黓带着二人出来之后,打开卧室房门,就见夜幕之下,有深蓝色的气流在空中游走,如涛如浪,带着不绝的寒气。 哪怕是隔着颇远的距离,沈羿和旃蒙都能感受到那股寒气的酷烈。 “这是子午寒潮,”旃蒙一见这寒流,就道,“此处是在郡尉府附近?” 他的任务就是刺杀郡尉周子午,自然是早就把周子午的情报给调查清楚了。 周子午所修之功,需要吸收炎寒两种煞气,在每日子时和午时进行运功化煞。 午时,即为子午阳罡,刚猛霸道。 子时,即为子午寒潮,冰冷刺骨。 如今刚过子时三刻,周子午应该刚过运功结束不久,天空中的寒潮,就是他未散的寒煞之气。 “我以沈沉云的身份赴约风华楼,为的就是想办法杀了周孝同,和昭阳的挑战之事相应和,尽可能地让周子午派出可用之人去搜查凶手,削减他的护卫。可现在看来,周子午即将磨去大半煞意,真正修成子午真罡,死个儿子,可能还真没法让他冒这般大的风险。” 旃蒙道。 他相当了解这些权贵之家的风格,更知晓周子午所出身的周家,是怎样衡量价值的。 周子午如今正处春秋鼎盛之年,休说一个儿子,便是十个儿子也能再生。 死一个儿子,当真没法让他冒着自身走火入魔的风险削减拱卫自身的人手。 如今的周子午正处于行功的关键时期,煞意将在被磨去之前进行最后一次强猛反噬,任何的打扰,都足以让他功败垂成,甚至有走火入魔之险。 估计就算是死了儿子,周子午也会等到子午真罡大成之后再行报仇,而不是顾此失彼,为了找到凶手就将自身置于险地。 “不,还是有用的,”玄黓却道,“可以通过周孝同来试上周子午一试。” “试?” 沈羿轻声念叨一声,心中划过一道电光,“你的意思是,周子午这闭关之处可能还有其他手段?” 死了儿子之后,周子午要是还不知道有人要杀他,那他也未免太过迟钝了。那时最理智的决定,是收缩可用战力,拱卫自身,以待子午真罡大成之后再以雷霆扫穴之势剿灭敌人。 但是,这是按常理来说。 如果周子午还有其他的手段,那他也许会做出比较感性的举动。 当然,这也不排除周子午本身感性,重父子情谊胜过其他,会在没有功成的情况下就想为子报仇。 亦或者无论是有无其他手段,都会收缩战力拱卫自身。 但无论是何种情况,都不妨一试。 “有应对手段也好,无应对手段也罢,都不妨我杀其子,让他也尝尝丧亲之痛。” 玄黓身上浮现出酷烈杀机,冷沉道:“今夜,周孝同死定了,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他。” 她早就做好了出手的准备,否则也不会特意在郡尉府附近置办住宅,并且还弄了个地下室。 今夜她去云来客栈,其中一个目的固然是要给旃蒙擦屁股,但也未尝没有借力出手,进行刺杀周孝同的心思。 ‘谁能想到,我一开始出房门,就是为了吃个夜宵呢。’ 沈羿想想当下情况,又回顾先前出门之时的想法,不由生出一种荒谬之感。 第七十六章 夜宵 丑时一刻。 打更人第四次路过,一慢三快的更声在寂静的街道上传荡。 然而就在一墙之隔的郡尉府当中,在那东边的大宅之内,此刻却是丝竹管弦之声不绝,舞姬曼妙,有着说不出的绮丽。 周孝同怀里拥着一个面若桃李的舞姬,衣襟大开,酒杯高举,大叫一声“喝”,吨吨吨地一口饮下。 在左右两侧席位上,一个个放浪形骸的公子哥也是举杯相敬,痛饮美酒。 待到三杯美酒入肚,周孝同像是喝得尽兴了,又像是酒意松开了他的心防,让他心中压抑的情绪爆发了出来。 只见他猛然一掌拍在桌面上,叫道:“什么太史楼的少楼主!什么狗屁的剑子!什么大江帮少帮主!面对一个秃驴,竟是声都不敢吭。老子今晚差点就死了啊。”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是作为大人物的基本素质。 周孝同本以为自己已经具备了这等素质,他能够面不改色地下令将刁民拖去喂狗,也能够在太史楼少楼主和剑阁剑子面前侃侃而谈,意气风发。 对下对上,他都能做到自如应对,这等心理素质,要是还不能成大人物,还有谁行? 然而事实告诉他,他的理解出了那么一点小小的错误。 当那冰蓝剑光在他眼前呼啸而过时,当白愁的剑气在脸旁游走飞舞之时,周孝同不得不承认一点,那就是他差点失禁了。 所谓的自如应对,在生死之前不值一提。 所以从风华楼回来之后,惊魂未定的他喊来了平日里结交的一众好友,又去青楼请来了几个舞姬,开始用花天酒地来宣泄心中的恐慌。 左右两侧的公子哥们听到周孝同的吼叫,一个个很是默契地停下了动作。没呼应着骂几句,也没去劝几言。 骂是不可能骂的,太史楼少楼主、大江帮少帮主,还有剑阁剑子,这些都是他们惹不起的大人物,就算周孝同也就敢在这里骂骂,让他当面去和那两人对线,他怕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劝也是不能劝的,周孝同正在气头上,此时出声相劝就是给他当出气筒。 虽然都是二世祖,但这些公子哥并不纨绔,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甚至,他们还从周孝同的怒叫声中嗅到了不好的意味。 少顷,等到周孝同怒意稍歇之后,左边第一位的年轻公子问道:“周兄,是不是又要出什么变故了?听说最近边关风声很紧,会不会······” 接下来的话,他没说,但众人心中都是一个咯噔。 会不会是边关又起战事了? 他们都知道那没说出的话什么意思。 三年前的战事还未曾被淡忘,甚至郡城五十里外的一座山谷之内,就有当年离军进行屠杀的一处万人坑。 他们都怕战事再起,扰了他们的富贵人生。 “怕什么?”周孝同面色酡红地道,“战事起了,我们再撤便是。最多也就是路上劳累了点,辛苦了点,等到我们再回来,有你们高兴的时候。” 他露出得意的笑,看向左右两侧,“那些贱民,不肯走的就是一个死,肯走的,也会将自家的地契田契抵押给我们,好换取跑路的银两。但是啊,这逃难路上,死个把人,不是正常事吗?” “等他们死了,银两,地契,田契,还不都是我们的。不肯走的贱民,他的田产也同样是我们的。” 那出声的公子哥闻言,也是露出了笑容。 不过他又用严肃的声音劝道:“周兄,民虽贱,却也有其可用之处。这逃难路上就让他们的财务失了窃,还是莫要让他们丢了性命为好。毕竟啊——” 他拉长声音,突然笑道:“没了他们,谁给我们干活呢?是?” 众人闻之大笑。 “你们这么做,就不怕铁策军找你们算账吗?”笑声中突然有人冷不丁问了一句。 年轻公子头也不回地道:“铁策军若是有胆,三年前就算账了。当初他们不敢,今次,他们依然不敢。他们也就使点小手段,对付一下上官郡守这样的文官罢了。想对付我们?呵。” 周孝同更是坐在主座上大笑道:“有太史楼、剑阁、大江帮的保护,谁能杀我?大好头颅,谁当斫之?” 现在,他又想起三派的好来了。 大不了以后要么和三派走在一块,要么就缩在郡尉府里不出去便是。 那些天门中人再大胆,也没本事杀得了自己。 至于这些个好友嘛······反正他们不知道天门的存在,就没必要让他们多担心了。 说话之时,周孝同也想看看是谁搅了自己的兴致,在这种时候坏自己的事。 他今夜唤来众人开派对,固然有心中情绪需要宣泄的因素,也是因为自家老爹吩咐,让他稳一稳这些大户人家的心,给他们吃颗定心丸。 没想到都快成功了,结果却跳出一个没眼色的。 醉眼惺忪的目光落在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孔闯入了周孝同的双眼。 没脸······无面! “无面刀鬼!” 周孝同只觉下身一颤,一股突如其来的温暖在渐渐扩散。 “无面刀鬼!” 先前放出豪言的年轻公子回头看去,发出了一声压过琴声的高亢尖叫。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想被砍头的。” 无面刀鬼一副见了市面的模样,说道。 虽然他没有脸。 “既然他们想被砍头,那就成全他们。” 又一个无面人出现,手中握着一把修长的单刀,冷笑着说道。 两个无面刀鬼! “死这么多人,也不知道城里还能不能安定的下来。” 都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真要是杀了,旃蒙的目标都超额完成了。 一道道颜色各异的光幕出现在四周,内部的呼喊声,大叫声,都被限制在光幕之内。 至于外围的一些家仆奴婢,早就在这之前已经收拾好了。 ‘其实我只是想吃个夜宵来着。’ 沈羿看着这突然混乱的场面,心念一动,鬼哭狼嚎之声回转不绝,‘不过这样的夜宵,倒也不错。’ 第七十七章 狡兔三窟 “你等示人为猪狗······” 无面人二号——旃蒙一步一步地走近,有冰冷的剑光在手边凝现,“我便拿你当猪狗!” 剑光迸发,在凄厉的剑啸声中带出淋漓鲜血。 不同于之前和沈羿交谈之时那颇有心机的模样,也不似风华楼中那始终从容的姿态,此刻的旃蒙,被周孝同等人先前的言语激起了怒火。 没有经历过逃难的人是很难想象那种艰辛和苦难的。 大玄天启二十九年,岁末,幽州大震,离蛮破关,死伤冻毙者众。 在史书上,幽州大难也许就只能留下这么简短的一句话,但在现实中,却是数十万人的伤亡,是伏尸千里的惨状。 沈羿虽然没有继承前身的记忆,甚至连这名字都是他自己的,但有时候午夜梦回,也偶尔会有一闪而逝的画面在脑海中出现,让他心中戚戚然。 连他都是如此了,更别提可能亲身经历过这一切的旃蒙了。 三年前的幽州大难有多惨,旃蒙对于造成这一切的人就有多痛恨。周孝同等人先前的言语,掀起了最强盛的怒火。 附上一层单刀幻化的飞剑激越划空,顶多就只有开脉境的二世祖们如草一般的倒下。 沈羿跟在后方,踏着鲜血前进,一道道阴灵呼啸而飞,强行拉取出一缕缕羸弱的魂魄。 大量的生机随着阴灵侵蚀而反哺沈羿,消耗过多的身体终于在此刻得到了满足。 “啊~” 沈羿不由发出一声销魂的长吟,周身阴气如潮,不绝涌动,功力也因此而暴涨。 童子功本身修炼的就是自身的生机阳气,自身生机的增长,自然也会让童子功获得裨益。 虽然沈羿的太阴童子功有些奇葩,不显纯阳,反显至阴,但他所修的依然还是生机元气,和纯阳童子功的本质是一样的。 生机的补足,带动了童子功的功力增长,也带动了横练功夫的长进,令得周身肌骨更显强横,阴灵的汲取更是让虎伥金钟罩上的阴灵群初具规模。 “咚——” 幽暗的大钟骤然浮现,一张张面孔在钟面上突出,劲气呼啸,如同无数阴魂残灵在呜咽嚎叫。 ‘功力涨得太快了。’ 沈羿感受着已经充盈丹田和经脉,开始灌入周身穴窍的太阴之气,心中既是欣喜又是忌惮。 欣喜的自然是以这功力精进之速,他很快就能达到气满周身穴窍的开脉巅峰。 忌惮的,自然就是随之而来的反噬了。 暴涨的内气精纯至极,沈羿甚至觉得自己的内气已经能和一般食气境武者的真气比较强度了,这种功力的增长在功体上是全无缺点的。 可在心灵上,那随之而进一步异化的感官,还有不断附着在阴魂煞气之中的怨念,都是一大难题。 若是有朝一日承受不住这心灵上的冲击,沈羿十有八九会直接畸变成某种怪物。 ‘但我既然已经做了,就不怕后果。你们活着的时候被我所杀,死了,难道还想翻天?’ 心中嗤笑之余,沈羿直接压下那剧烈的反噬,视那心灵冲击如无物。 都是死在自己手下的败犬,有什么资格让他沈羿承受不住。 而在这时,旃蒙已是来到周孝同之前,冰蓝飞剑快如闪电,断了这位周公子的手筋脚筋,一双愤怒的眼眸已是对上了周孝同的双眼。 “等等!” 旃蒙正欲动手,却被沈羿给拦下。 “他还有用。” 沈羿说着,看向现身的玄黓,道:“周子午还没到,太慢了。” 按理来说,就算玄黓隔绝了内外的声音,但那五色光幕在黑夜中依然是显眼至极,但凡郡尉府中有一个视力正常的,都能发现不对,并且立即去通知周子午。 可是直到现在,沈羿他们都还没见到周子午。 “周子午应该不在府内。”玄黓微微蹙眉,道。 明明刚行功结束不久,子午寒潮都未完全散去,周子午本人却不在郡尉府内,这很不正常。 造成这种不正常的,有两个可能。 “周子午正好遇到急事,先一步出门了。”玄黓说道。 “亦或者······”沈羿幽幽道,“周子午一开始就不在府内。” 子午寒潮应该是真的,但它不一定是周子午造成的。 周子午明面上是在郡尉府中练功,实则另有一处练功地,郡尉府这里只是一个幌子。 只要能掩盖住行功时的子午寒潮现象,再在此处制造出假象,就能让人误以为周子午在此。 “此前,周子午一直都在郡尉府练功,我们的眼线早就查明了这一点。直到最近,郡尉府防守比之过往更为严密,眼线就没了收获。”玄黓说道。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有人替周子午做了布置,助他掩盖了寒潮异象。否则他即便是择其余地点练功,也无法隐藏。”沈羿总结道。 并且这个“人”,他其实已经有所猜测了。 最近和周子午接触过的,有分量的人共有三,一是雷大壮,二是白愁,三,则是在太史楼密录之中记载的周家嫡系周子和。 如果是前面两者的话,他们应该清楚周子午的另外一个练功地所在。 想到这里,沈羿直言道:“二位,我有一法,也许可以找出周子午的另外一个练功场所,但是找出的前提,是我们要和周子午这位化煞境武修先做过一场。” 化煞境的周子午,实力凌驾于沈羿和旃蒙之上,在此之前,按照旃蒙的计划,需要在子时或者午时对周子午出手,让他面临煞气反噬,如此才有机会杀他。 如果是面对全盛时期的周子午,二人并无胜算。 但是,如今参与行动之人,多出了一位······ 沈羿看向玄黓,问道:“三人一同出手,可有把握与周子午周旋片刻,然后逃脱?” 他并未想过能够直接杀了周子午,若是如此的话,他们也不需要刺杀了,直接闯入周府开无双即可。 只需要周旋片刻,片刻就行。 面对沈羿的询问,玄黓果断点头,道:“可以。” 第七十八章 虎毒食子 一刻钟后,一股寒气突然涌入郡尉府中。 郡尉府东边大宅之外,寒风突起,有一道卓然身影步入内中。 周子午的外表看起来四十岁上下,面相儒雅,留着三绺长须,但微微泛蓝的面色让他增添了一分诡异。 他一挥大袖,拂去迎面而来的血腥气,目光在遍地的尸身上逡巡一圈之后,落在了正中央的身影上。 一个有脸无面之人,坐在一个趴着的人身上,手托下巴,似是正在沉思。 周子午看不到那趴着的人正面,但从其衣着体形上来看,那正是自己的独子——周孝同。 他面皮微微抖动,面部肌肉似是出现了刹那的扭曲,又突然平静下来,木着一张脸,紧紧盯着那无面之人。 “无面刀鬼。”周子午冷冷道。 “是我,”沈羿道,“郡尉大人,久仰大名了。” “你杀了我儿?” “不错。” “杀了上官沛,又杀了郡丞许仙芝,现在轮到本官了。陈天元,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周子午面上的淡蓝色微微加深,声音也逐渐变得冷沉,“乱臣贼子,等到朝廷天军抵达幽州,定要处陈贼以极刑。” “郡尉大人说笑了,若是朝廷能处置铁策军,也不会等到今日。”沈羿意味深长地笑道。 阳谷郡的郡守、郡丞、郡尉,是钉在幽州的钉子,也是朝廷套在铁策军头上的绳索。 这是那位九五至尊在警告,也是他在试探。 警告铁策军不要妄为,试探铁策军是否要妄为。 而既然要警告和试探,就说明朝中坐龙椅的那位,实际上也是在忌惮铁策军。 若不忌惮,只要一卷圣旨送到幽州,去了铁策军主帅之职,押解一干高层进京即可。 若不忌惮,当初在灵龙铁刹,齐九渊等人也不会闻陈天元之名而色变。 铁策军驻守边关,山高皇帝远的,早就自成一体。又因为常年和关外打草谷的离兵厮杀,乃至要和大离的强军攻防,军中可谓是能人辈出,主帅“战修罗”石傲,军师陈天元,那都是白榜上有名的人物。 虽为边军,但无论是朝中的衮衮诸公还是龙椅上的九五至尊,都不敢将他们当成一般的边军泥腿子来对待。 否则的话,以陈天元那广为人知的睚眦必报之心,朝廷怎么可能还由得铁策军掌握在他手里。 要知道,自主帅石傲在三年前被龙象大宗重创之后,铁策军的大小事务可都是陈天元一人在掌管。他虽是军师,但只要他一声令下,驻守边疆的十万铁策军就将立即出动,对着大玄进行反向冲锋。 “这么说来,你是承认陈天元指使你们了?” 周子午微微眯眼,陡然之间,低垂向后的右手掌心内汇聚出寒气漩涡,抬手便是一道酷寒掌劲送出。 厅堂之内骤起寒风,距离周子午较近的血迹瞬间即成冰霜,此地气候霎时更易。 沈羿只觉自身如同处于冰天雪地一般,无尽寒气侵扰自身,冻结肌体血液,明明那掌劲并不算快,但因为那阴寒气机,沈羿此刻已是难以躲闪。 他能和白愁交手,尽管胜算几乎没有,但以他的能力,退走还是可以做到的。 然而面对更高一个层次的化煞境高手,沈羿却是连退走的机会都没有。 这便是化煞境的武者! 武道前三境,乃是筑基,化煞境才是成长的阶段,进入这个境界,武修的实力将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哪怕是白愁那等天之骄子,实力也绝对及不上化煞境的周子午。 当是时,沈羿浑身血肉都像是着了火一般,涌现出无穷的力量感。 他经历一次死而复生,以最粗暴的方式解放了自身潜能,并让肉身本质升华,如今虽然还未曾破入食气境,但单凭肉身之力就已经足以和过去的自己相较了。 降龙伏虎神通掌握身体变化,体内气血如江河般涌动,阴气如潮,卷出汹涌之声,猛然间震出了寒气。 人体总共有六十亿条肌肉纤维,组合成了六百多块肌肉,若是有人能够控制全身,令得浑身肌肉同时发力,理论上是能够发挥出二十五吨的强大力量的。 而沈羿,他的体质已然非人,二十五吨远不是他的上限,哪怕眼下还无法发挥理论上的力量极限,也能够在全力爆发下运使达到五吨以上的力量。 “嘭——” 气血和内气交炼,一股沛然劲力在体外震出了一层寒霜,沈羿的身体陡然间由静到动,起身,脚一挑,周孝同的身体便背对着周子午,竖在沈羿前方。 那寒冰掌劲再往前,首先就要击中周孝同的身体。 “我儿······” 周子午看向那背对着自己的身体,目光一厉,五指向内一压,寒气更雄! 始终背对着自己,不将正面朝向自己,周子午认为对方在隐藏着什么?也许,那是一个假装成自己儿子的敌人。 哪怕是实力境界碾压对方,郡尉大人也不失谨慎之心,宁愿冒着将自己儿子遗体损坏的风险,也绝不收手。 活人总比死人更重要的,不是吗? 掌劲入身,极端的寒意让沈羿怀疑自己手上抓着的是一根人形冰棍。 那掌劲穿过了周孝同的身体,余威犹在,直击沈羿之声。 一声急促的惨叫突然响起,又戛然而止,被抓到身前充当挡箭牌的周孝同双眼怒瞪,发出濒死前的余音,却又被寒气冰封了躯体,直接冻杀了生机。 他还没死? 饶是以周子午的冷硬心肠,在这一刻也是手臂一抖。 他是抱着儿子已死的心态去发这一掌的,在他眼中,儿子的遗体固然重要,但其人终究已死,现在留下的只是一具死物而已。 破坏遗体和亲手毙杀,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事。 这一刻,周子午心神剧震。 沈羿也在同时发出一声厉啸,鬼神狼嚎之声中,如同从幽冥中升起的大钟笼罩全身,剑光和五色光芒同时暴起,攻向心神失守的周子午。 筹谋多时,就为此时匕现。 第七十九章 杀伤 “啪——” 缠绕着冤魂厉魄的金钟罩被沈羿幻化成了一个浑圆气罩,寒气掌劲突破周孝同的身体撞击在金钟罩上,使得气罩成了一个布满霜痕的冰球。 极度严寒渗透气罩,沈羿的身上也凭空出现了霜痕,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迟涩冷凝。 哪怕是经过周孝同这个挡箭牌的削弱,这一掌依然强得不像话。周子午是抱着摧毁儿子尸体的决心出掌的,他这一掌根本没有留手。 好在沈羿体质特殊,既具备太阴之气,又已经开始不做人了,这寒气虽强,但还能承受得住。 这也是让沈羿来刚正面的主要原因。 与此同时,旃蒙与玄黓同出手,剑散漫天星,细碎剑芒如星尘,绞杀在身,五鬼游行,有五色光象征五行,同时刷在周子午身上。 亲手毙杀儿子的冲击让周子午出现了关键的破绽,加上二人皆是蓄势已久,顿时便让周子午生受了这两击。 剑芒卷身,顿时便割裂出密密麻麻的伤口,五鬼夺气,一股颜色斑斓的气机从周子午体内被强行抽取出。 玄黓的五鬼搬运术,主要能力还是在“搬运”二字上,这一点哪怕是到了这高级版的配置也不会改变。 只是这搬运,已是不仅限于实体的物质,还能够搬运无形的元气来。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五行鬼抽取周子午体内五行之气,令其五脏同时受创。 “啊啊!!!” 周子午发出如狼嚎般的凄厉叫声,寒气如潮,汹涌而出,冰蓝色的气流充溢了厅堂的每一个角落,将五色光和剑芒都冲的七零八落。 丧心之痛和伤身之创,痛,太痛了!他甚至都有些分不清哪一边更痛一点。 这一瞬间的场景,就像是先前在安全屋内看那天上的寒潮,子午寒气如惊涛拍岸,轰然打向四方。 “五行搬运。” 玄黓双手十指交叉变化,一瞬间就打出了数十个印诀,五鬼呼啸,形成一道障壁,搬运寒气入地,顿时便让地面覆盖寒霜,让那一具具尸身冻成冰尸。 “锵——” 惨烈的铿锵声响起,布满霜痕的气罩炸裂开来,一道凄厉的刀光,带着鬼哭狼嚎的地狱之声,撕裂的被搬运转移威能的寒潮。 一刀七分,修罗地狱刀! 沈羿以臂做刀,以兵字诀化刀,以幻术掩护,掌出魔刀。 在他人眼中,沈羿的手中凭空多了一把单刀,刀起杀芒落,冤魂厉魄缠绕刀身,黑红刀光带着嗜血的绝决意。 杀! 刀光穿过周孝同因被冻住而挺立的身体,染上了血的锋芒。 这魔刀过体,杀威更甚,更添一分残酷,显得决绝而疯狂。 生一刀,死一刀,生死由来不二刀。 一刀斩寒流,七杀夺生机。 周子午浑身覆盖寒流气劲,却还是被这抓住机会的一刀斩过了护身真气,隐约间,能听到血肉撕破之声传来。 “走!” 沈羿轻喝一声,身影化作一道青烟急退。 目的已经达到,甚至可说是超乎了预料,此刻的他果断撤退,一点都不贪多。 只因他知道,哪怕是经历这连环布置,以诛心之法乱了周子午的心神,也最多只能杀伤他,而无法杀死他。 想要杀他,还得在子时或者午时这两个关键时刻。 玄黓和旃蒙也在同时急撤,三者飞速退出厅堂,然后就见黄光一闪,三道聚在一起的身影没入外边的土地中。 “轰——” 下一瞬,寒气如狂风般席卷呼啸,一道裹着冰霜的身体踏出了寒流,森森寒意冻住了自己的伤口。 周子午身上出现了七道或深或浅的刀痕,零落分布在身体各处,并不似过往那般出现在要害处。 他终究是在最后关头挡下了这绝杀一刀,身上一重六轻七道刀痕,皆不在要害位置,唯一要紧的伤势就是在左肩上,那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天门······无面刀鬼!” 周子午双眼赤红,一字一句地道:“此仇不报,我枉为人父!” 杀子的愧疚和愤怒,化作了最冰冷的杀意,他咬牙切齿,双眼如同要噬人一般瞪着地上的残躯。 ························ 黄光闪过,三道人影再度出现在粗糙的地下室内。 一股寒气从他们身上蔓延出来,与空气反应,化作了一团水雾扩散。 三人刚一现身,便不约而同地运气驱寒,待到寒意渐渐散去之后,沈羿才颇为满意地道:“我等三人出手,果真是能和周子午交手一二。只要换一个时间,在子时或者午时和周子午交手,便能杀他。” “前提是能找到周子午的练功地,”玄黓提醒道,“单凭我们,绝难在短时间内找到地点。” “所以需要借助外力,”沈羿道,“今夜交手,不单是估量出我们的成功把握,也是要将我等三人创伤周子午的消息给某些人知道。我们能够估算出胜算,他人也同样可以,稍加引导之下,他们自会给我们带路,让我们找到周子午的。” 而那个“他人”,自然就是太史楼的雷大壮了。 沈羿看向先前被玄黓点晕的掌柜,道:“太史楼接连有人被杀,甚至可能泄露其他消息,雷大壮坐不住的。明天,他会第一时间来云来客栈,查看现场的情况。” 然后,就是沈羿和他的事情了。 明日的计划若是能成功,那就是周子午的死期。 “至于此人······”沈羿看向客栈掌柜。 “交予我,”玄黓淡淡道,“我正好会一些搜魂之法,可以在他身上试验一二。” 她先前把掌柜的带回来,自然是有手段从对方口中挖出点什么的。炼气士的手段多变,这搜魂之法便是其一,能够强行搜取施术对象的记忆。 客栈掌柜吴前好歹也算是个小头目,应该知道不少太史楼的内部信息的。要是能搜取到其他太史楼成员的信息,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将幽州各地太史楼眼线一一拔除。 “好。” 沈羿轻轻点头,随后被玄黓送回了云来客栈。 第八十章 光学隐身 破晓之前,微微泛白的天色下,沈羿无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瞳孔凝缩成竖瞳,在黑暗中清晰看到另一个自己呈大字型,躺尸在床榻上。 【回来了吗?】 发觉到沈羿的出现,那个躺着的家伙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泛着淡淡白光的真气在空中自动勾划,形成几个大字。 【本人诸葛青云,代号“重光”,昭明,今后就请多多指教了。】 【我将吸音石拿到了这里,放心说话,声音不会传出去的。】 看到这一句话的时候,饶是以沈羿那见多识广的阅历,也有种涨了见识的感觉。 感情你以气化字,不是因为怕被空虚或者其他人听到啊。 在这一刻,沈羿真正知晓了“卧龙”这个名号的含金量。 “灵龙铁刹无妄,见过诸葛兄。”沈羿回道。 说话间,沈羿身上泛起轻微的波动,样貌恢复成了真容,又一变,变成了和尚模样。 他的双眼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异变,头发也重新长出,今后怕是要一直开着幻术了。 不过对于这种麻烦事情,沈羿还是相当乐意的。 穿越三年,终于过上了有头发的日子,白衣长发,仗剑天下,这样的形象才符合他对古代生活的期待。如今虽有头发还不够长,剑也没有,但饭是一口一口吃出来的,沈羿相信这些都会有的。 他走到铜镜前,欲要一览自己如今的形象,然后······ 眼瞳呈现竖瞳,头发乌黑,似有一层淡淡的黑雾在发丝上萦绕,皮肤雪白,白得没有一点活人的感觉,给人一种无形的惊悚感。 这形象······ 和仗剑江湖的潇洒剑客不搭噶啊。 而且眼睛的异化似乎更为严重了。沈羿看向铜镜,那镜框上像是有一只只眼睛睁开,注视着自己。 再看向诸葛青云······ ‘咦。’ 沈羿心中暗道一声奇了。 诸葛青云如今还是披着无妄和尚的外表,但他在沈羿眼中,却是显露出一种颇为眼熟的模样。 穿着白衣,那白色的衣衫像是人的皮肤一般,带着一股渗人的细腻感。头有双面,一面为男,一面为女,两者面孔贴在一起,表情各异,一面慵懒,一面清冷。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 这两张脸,沈羿在玄黓身上看到过。 或者说,在沈羿现在的感官认知中,玄黓就是长这模样的。 ‘这诸葛青云,难不成和玄黓有某种关系?’沈羿不由打量这个连话都懒得说的身影。 看起来,这联系是相当特殊啊,绝对不是管鲍之交这种单纯的肉体关系,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联系。 沈羿突然觉得自己这感官异化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连这能够瞒过灵门方丈的幻术都没法遮蔽自己的视线。 他所看到的,也许是另一种层面上的真实。 【你看我作甚?】淡淡的真气再度扭曲出一行字体。 诸葛青云发现了沈羿的打量,并开门见山地发问。 “呃······只是在想,诸葛兄何时离开。” 沈羿说着,拿起一旁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然后,他抿了一口后,就将茶杯放下。 昨日还感觉颇为不错的茶水,今朝已是变得寡淡无味,看来连味觉也开始异化了。 【这床不错,我接着躺一会。放心,不会被人发现的。】 床榻上的身影突然变得模糊,渐渐变得透明,然后,就在沈羿眼中,诸葛青云消失不见了。 他不由聚睛看去,瞳孔时涨时缩,不停变化,但任凭他如何去看,都没法看到诸葛青云的身影。 唯有一点细微地方的床铺褶皱,在告知着沈羿,床榻上还有一人躺着。 “这真是奇了。”沈羿称奇道。 【想学吗?我可以教你。不过想要学会这法门,你需要拥有对真气的细致把握,还有对光线的了解,知晓光线如何反射折射,明白光的特质,这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去学习。】 沈羿看着文字渐渐出现,再度感觉到自己的知识水平有多匮乏。 这分明就是光学隐身啊。 这诸葛青云······有亿点厉害啊。 他强不强是另说,但他是真的厉害,连光学隐身都搞出来了。 要是配合重光令的幻术,用幻化来覆盖快速移动之时带起的光线扭曲现象,那他岂不是完全隐身了? 沈羿直接就来个虚心求问,“诸葛兄,我想学隐身。” 这种时候不需要客套,直接顺着杆子往上爬,先学到手再说。沈羿自忖有众筹练功的法子,就算太难的功法,只要能入门,他就能和玩游戏一样往上刷熟练度。 只要学会了,就不怕不精通。 这光学隐身,他是学定了。 【啊?你真要学啊!】 【算了,学就学。我这法门创出来之后也教了好些人,结果他们没一个会的,希望你是第二个会的。不过事先说好,学会了以后不要做某些失礼的事情,比如去偷窥女澡堂。】 “放心,诸葛兄,小僧是出家人,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沈羿一副禁欲系的模样,信誓旦旦地道。 虽然他的梦想之一就是醉卧美人膝,但无奈如今感官异化,美人在他眼中都成了猎奇生物,虽然还有美感,但那种诡异的外表,沈羿着实下不了手。 他现在,是比和尚还要清心寡欲,比太监还要提不起茎。 就算要偷窥,也得等他恢复了正常之后。 【另外,这会有一点难。】 “困难不是问题,诸葛兄,请教我。” 【好。】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沈羿从真气的塑形听到了光的扭曲,从如何用在绣花针在豆子上雕花的方式来训练真气操控,到光的折射以及如何欺骗人的眼睛。 知识水平能够完美融入当代社会的沈羿,感受到了知识和智慧的厚重。 ······ 待到雷大壮前来客栈,沈羿走出房门之时,突然有种恍如新生的错觉。 这名为“正立无影”的秘法是讲完了,沈羿甚至将那些文字都录入了太虚幻境,以便随时查看。 但是······他有亿点看不懂。 第八十一章 名侦探雷大壮 大批的巡防营士卒进入客栈,将客栈里的客人一一驱出,同时包围后院地窖,抬出店小二的尸体。 雷大壮身着一袭短打劲装,微微发福的身子硬是衬出了一种威猛势头,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楼中央。 周遭的桌椅都被清理到一旁,唯有一张四方桌立在中间,雷大壮、无因、沈羿三人皆是在座。 至于空虚和虎师兄,这两位还在闷头睡觉,一副无心搭理这种小事的样子。 “倒是没想到,雷施主竟也有官职在身。”无因看着雷大壮这身打扮,尤其是他腰间的那一块腰牌,颇为意外地道。 也正是因为有这腰牌,有这身份,雷大壮才能名正言顺地调动城防营。 “一个杂号将军而已,都是家里人给我捣腾的,”雷大壮笑了笑,道,“其实在下性子惫懒,平日最烦琐碎事,奈何凡事不可能尽如人意,既是生在了雷家,那就得挑起一些胆子。也许这就是生活。” “你所热爱的,才是你的生活。”沈羿在一旁淡淡说道。 这一句话顿时引起了雷大壮的兴趣,让他问道:“此言倒是甚合在下之意,小师父说的有理啊。” “这不是我说的,”沈羿面无表情地道,“是我一位叔叔说的。” “那叔叔······” 雷大壮欲言又止,“······抱歉,是在下失言了。” 他想起了沈羿也是当年幽州大难之时的受害者,其一家人都在大难中身亡,他的叔叔自然也是已经逝世了。 雷大壮敏锐察觉到了沈羿的敌意,他知道这是沈羿在以此来表达对自己这个不速之客的不满。 ‘这无妄小和尚还是那般真性情啊。’ 雷大壮心中暗自感慨一声,表面上则是正色道:“二位,在下知道先前在风华楼上失了礼数,但请二位听在下一言,在下并非你们的敌人。” “灵龙铁刹此次派遣弟子出山,是为了保戍边疆,不使大离的铁骑入境,不让幽州重蹈覆辙,而在下的目的,是要确保边疆不生乱,不让铁策军走上谋逆之路。于情于理,在下都是希望幽州能够保持过去的稳定,不让幽州百姓再度遭逢巨变的。” 他并未将矛头直接指向陈天元,而是给沈羿和无因阐述利害关系,试图打消二人的敌意。 “在下从来没想过要与铁策军为敌,太史楼也未曾想过。在下来此的最初目的,实际上是要代表朝廷安抚铁策军,让这一支强军莫要做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须知,关外可还有大离虎视眈眈啊。” 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还是相当有逼数的,他们知道经过三年前那一场大难,朝堂和边军的关系难以缓和,所以也就没想着要铁策军纳头便拜,陈天元自缚双手入京,那根本不现实。 从一开始,京师方面就想着让铁策军老老实实守在边疆,和过去数十年一样,防备着大离,只要不造反就好。 就算有那么一天,朝廷会对铁策军下手,也不会是现在。 现在要是搞掉了铁策军,边关就真的垮了。 可现在的问题不是朝廷想怎么样,而是铁策军想怎么样,是陈天元想怎么样。 “刺杀朝廷命官,哪怕没有证据证明天门与铁策军有关,那也是一种大忌。” 雷大壮苦口婆心地道:“二位,昨夜风华楼之事后,天门又是接连出手,先杀了此处客栈的小二,掳走了掌柜,又对郡尉府下手。郡尉独子周孝同和城中张家、李家、谢家等十家的公子遇害,天门已是丧心病狂了。” “若是让他们再杀了郡尉,那阳谷郡就将失首,届时恐会发生大乱,以致于连累到边关战事。在边关即将发生战事的当下,务必求稳啊,两位。” “雷施主说笑了,”沈羿淡淡道,“郡尉大人身为化煞境武修,实力非凡,又岂是那旃蒙可以行刺的。更别说,还有大江帮的万山流万长老,还有你身边的这位帮衬了。” 他微微抬头下巴,示意了下从后院走进来的黑衣中年。 那中年人身着一袭朴素黑衫,一脸平平无奇,毫无气质,属于那种扔到人群里就找不出的那种。 沈羿和无因都听空虚说过此人。 昨夜,空虚把万山流套了麻袋,又挡住了此人,这才让风华楼上的争斗没被打扰到。 有此人在,还有万山流在,加上周子午本身的化煞修为,想出事都难。 但雷大壮却是苦笑一声,道:“二位也许不知,天门至此的人不只旃蒙,还有另外两人。昨夜,这三人联手,已是让周郡尉受创,他们已是有了杀人的实力。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唯有把天门之人逼走,才能保阳谷郡不乱啊。” 在他说完之后,黑衣中年走到雷大壮身边小声说了几句,让他面色微微一变。 “竟是抽尽气血骨髓之生机,何其残忍。” 雷大壮听闻小二的死状,猛地一拍桌子,向着沈羿和无因道:“二位,你们就忍心让这等狂徒在城中肆虐吗?今日死的是一个小二,明日死的就是其他无辜百姓。二位,还请助在下一臂之力,驱逐天门中人。” 他言辞恳切,若非沈羿知道掌柜和小二是太史楼的眼线,说不定还真信了。 当然,在表面上,真性情的无妄还是要露出犹疑之色的。 毕竟是十六七岁的小和尚,心眼虽多,但还是比较单纯的。 良久,沈羿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便轻轻吐出几个字,“五鬼搬运。” “五鬼搬运?” 这几个字,如同一道闪电,划过雷大壮的脑海。 “五鬼搬运术!” “原来如此!” 店小二被吸尽生机,周子午也说过他曾经见到鬼影,之后便感觉五脏衰弱,还有那天门三人来去无踪,便是搜寻全城都没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之所以如此,便在于这五鬼搬运术上。 店小二是被鬼物吸尽阳气的,周子午也是被五鬼抽取了五脏之气,来去无踪的天门众,也是借由五鬼搬运术来移动的。 “不好!” 雷大壮将前后线索串联起来,突然大叫道:“已经午时了!” 第八十二章 看招 “青叔,我们走。” 雷大壮像是屁股下装了弹簧地起身,招呼着黑衣中年还有周遭城卫,飞速地从客栈中跑出。 “少爷。” 黑衣中年青叔步一划,划过一道残影,紧跟在雷大壮身后,问道:“可是发现了什么?” “什么都发现了!” 雷大壮边跑边急声道:“五鬼搬运术若是练到高深层次,并且炼出五行鬼,便可通晓五行遁术,可自由在地下遁走挪移,来去如鬼魅,不着痕迹。放在跟踪上,几乎是少有人能察觉。” “少爷的意思是,天门三人会以五鬼搬运术跟踪周子午,以此来找到他的练功地?”青叔诧然道。 “没错。” 雷大壮眼中闪过精光,像是抓住了真相,“并且他们应该已经找上周郡尉了。昨晚对周子午出手,摸清了周子午的实力,并且伤了他。周子午如今处在重要关头,受伤绝对会引发煞气反噬,他必须要在子时和午时进行化煞,迟一点都不行,这便是他们的机会。” “并且他们带走了吴掌柜,却留下了小二,未曾毁尸,留下了大量的痕迹,正是想要将我与青叔你引到客栈,将时间耽搁在调查上。” 说着,雷大壮看了看日头。 眼下季节已然近冬,黎明来得偏迟,沈羿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快辰时了。在稀里糊涂听了一个时辰的课之后,雷大壮等人到来,双方拉扯,调查,时间赫然来到了午时。 此刻正是周子午要练功化煞的时刻,是杀他的最好机会。 “还好,有万山流在,他虽然不知道确切的地点,但他和雄图的居住地方就在附近,一旦发生激战,万山流和雄图定然能够第一时刻赶到。” 雷大壮自言自语着,像是要以此来说服自己。 但是,他心中还是有种不祥预感。 对方既然做出了布置,将自己······好,主要还是青叔,将青叔调离,那么就很难保证对方不会再施调虎离山之计,调走万山流和雄图。 一旦万山流被调走,两个化煞境的高手都不在附近,周子午定然是凶多吉少。 雷大壮此时也只能祈祷周子午撑久一点,最好撑到白愁发现情况,撑到自己和青叔赶到之时。 ························ 客栈中。 随着巡防营卫士撤走,客栈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无因环顾四周,突然发出一声轻叹,道:“无妄师弟,你泄露了关键消息,若是天门刺杀失败,他们也许会将怨气放到你头上。” “但是真要让铁策军造反,怕是幽州将会重现兵灾,这又让师弟怎么忍心啊。”沈羿一脸悲悯地道。 “若是当真要造反,便是郡尉不死,铁策军也会反,”无因摇头道,“若是朝廷不愿逼铁策军造反,就是郡守、郡丞、郡尉皆亡,阳谷郡落入铁策军手中,朝廷也会对此视若无睹。师弟啊,你还是太年轻了。” 年轻,太年轻了。 虽然心思活泛,却没有看清事情的本质。无妄师弟还需要多加历练才是啊。 “不过,你有如此慈悲心肠,为兄甚慰。” 无因露出一丝笑容。 同时,这也说明无妄没有被陈天元蛊惑,成为他的助手。这无妄师弟啊,值得培养。 ‘慈悲心肠······师兄啊,你称赞得太早了。’ ‘运气不差,雷大壮知道周子午的练功地,这样就不需要多等了。’ 沈羿默默倒上一杯清茶,心中暗道。 五鬼搬运术若是大成,便可借此通晓五行遁术,是一条进窥五行之法的捷径。但玄黓修为尚浅,还不足以将五鬼搬运术修炼大成,想要悄无声息地跟踪周子午这位化煞境武修,基本不可能。 之所以能够强行抽取周子午的五脏元气,只不过是因为玄黓家底够厚,那五行鬼太过高级而已。她的五行鬼不是一步一步炼出来的,是直接就上手了高级货。 但若是换做兴师动众,带着一众巡防营卫士的雷大壮,那就未必了。 甚至都不需要以五鬼搬运术在地下潜伏,只要稍加小心一点,完全可以跟在雷大壮等人后方一路抵达目的地。 ‘这一下,便是绝杀了。’ 他将茶水一饮而尽,眼中闪过晦暗的色彩,‘周子午今日必死!’ 而在另一边,雷大壮带着城防营士卒匆匆赶到郡守府,第一时刻就派人将郡守府给围起来。 同时,他一把抓住看门的家丁,大声问道:“万山流和雄图在不在府里?” 那家丁被这气势汹汹之态都吓傻了,连忙回道:“那两位贵客半个时辰前就出去了,听说是要去追杀什么无敌。” “天下无敌!”雷大壮心中既有不出所料之感,又有说不出的懊恼。 天下无敌,杀了铁山的天下无敌。 此人在先前几乎是将大江帮的脸皮撕下来在地上狂踩,万山流和雄图知道此人消息之后,不去追杀才奇怪。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保密,却没想到这样会让万山流和雄图不明白此地的重要性。” 雷大壮满脸的不甘。 他将练功之地布置在郡守府,就是想要让住在郡守府厢房的大江帮二人能够在出事时及时出手。 可他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两大援手去追什么天下无敌了。 要是万山流和雄图知道周子午的练功地会在子时和午时藏在郡守府里练功,那他们即便是听到了天下无敌的消息,也会暂做按捺,就算要去追杀也会留下一人,而不是现在这般全走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郡守府里还没什么动静,也许是因为午时刚到,对方还来不及下手。 这也要感谢无妄小和尚,若非是他,雷大壮自忖也无法及时赶到郡守府。 现在这一切还能够挽回,还不到失败的时候。 他与青叔急急而奔,直接在屋檐上飞掠而过,第一时间赶到了后宅的一处书房外。 这是上官沛的书房,里面藏着一间密室,是上官沛平日里练功的场所。 虽然因为浩气反噬,损了根基,但上官沛依然还是勤修武功不缀,试图能够重返昔日境界。 在他死之后,这处练功密室便被废物再利用,布置成了周子午的秘密练功地。 当雷大壮看到书房无恙之时,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疑惑感也在同时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有飘渺之声传来,一道黑影陡然在旁边的屋顶上闪现。 “多谢雷少楼主带路。” 雷大壮看向那黑影,面色丕变,就要让青叔出手。 可不待青叔有动静,一丝冰凉感就出现在雷大壮胸膛之内。 薄如纸的剑刃刺穿了可挡利器、能削弱真气攻击的宝衣,刺穿了应激而发的淡淡光罩,从后方贯穿了雷大壮的胸膛,一声提醒姗姗来迟。 “看招。”那个偷袭的人轻轻说道。 第八十三章 圣子 薄如纸的剑刃似是从虚空中刺出,只见剑刃,不见剑柄,更不见那持剑之人。 由于黑影出现在前,加之那偷袭者的敛息手段十分高超,便是连青叔都没能察觉到危机的临近。 “嗤——” 剑刃抽出,发出轻微的响动,剑身不沾丝毫鲜血,离体之后就凭空消失不见。 那隐形的人闪身急退,避过青叔的携怒一击,飘忽的声音在四周闯荡。 “我避过了他的要害,若是能够及时医治,还是有救的。” 若是不能,就没救了。 言下之意,自是如此。 这才是真正针对太史楼二人的调虎离山! 这一步原本是要旃蒙伺机以剑光出手偷袭,但在见到“重光”诸葛青云那一手光学隐身之后,沈羿就让他成为了这一步的执行者。 诸葛青云的“万化冥合”立意于交感万物,和天地合一,最是能隐匿气息,昨晚他正是以此法配合重光令的幻术,才能瞒过空虚,入房替代了沈羿。 而现在,诸葛青云则是以“正立无影”、“万化冥合”,配合幻术,做到真正的隐身,直接给雷大壮来了点掏心窝的活计。 雷大壮遭受重创,但凡有延误都可能性命不保。青叔无奈,只能连点雷大壮上身大穴,暂时止住血,然后就是片刻不停地带着这位太史楼少楼主去找良医救治。 他甚至连命令巡防营拱卫书房都来不及。 至此,能守护周子午的战力皆已经被调离,大江帮的万山流和雄图,太史楼的黑衣中年,这三者皆已离去,而剑阁白愁,则是暂住距离颇远的酒楼,一时之间赶之不及。 甚至于,白愁可能还不知道周子午在郡守府闭关,并且现在已经危在旦夕了。 毕竟剑阁和大江帮都是江湖势力,不及太史楼和朝廷的关系亲密,三方如今虽是站在同一立场,但有些事情该提防还是得提防。 否则,雷大壮也不会向大江帮的那两位隐瞒关键信息了。 “成功了。” 屋顶上的玄黓见到雷大壮和青叔离去,轻声说着,而后手捏印诀,一团团火球在身周成形,径直轰向书房。 旃蒙也在同时出现在另一边的屋顶,剑光激射,开始强拆。 他们并没有选择入内寻找密室,而是直接就开始暴力干扰。 剑光纵横,烈焰席卷,这间书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摧毁,同时也渐渐露出了内中隐藏的布置。 就在书房一面墙壁上,在那被肢解的书架之后,有玄奥的符箓刻录成里外三圈,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见到这面墙壁,作为炼气士的二人不假思索地就将火球和剑光轰在其上,剧烈的轰鸣声中,墙壁被生生破开,一股炽热的火气顿时从墙壁内侧蜂拥而出。 “子午阳罡,错不了,就是周子午。”旃蒙喜道。 周子午在正午时练阳炎之气,在子时修炼严寒之气,欲要将子午冰火两种相对的煞气熬炼,练就不凡根基。 但也因此,他必须在子时和午时行功,否则就要面临反噬。甚至因为练功动静过大,使得人人皆知周子午的根底。 是以旃蒙一见到这股火气,就知他们是真的找对目标了。 炽热的火气浓郁到形成火雾,外泄到正在燃烧的书房中,让火势彻底沸腾,更将周遭侵染得一片赤红。 周子午功行至此,已是快要将子午煞气彻底炼化。待到他功成,转圜子午,冰火圆融,其实力岂止倍增,绝对能够一举进入化煞境前列。 前提是,他能成功。 此时,因为受到旃蒙和玄黓的打扰,那火雾汹涌如惊涛,时而急转时而溃散,显然是周子午已然遭到煞气反噬,正在强行压抑。 而玄黓和旃蒙,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压制。 剑光再起,又有水波流转,这一次,玄黓动用了水行之法,欲要用相克的元气来进一步刺激子午阳罡。 然而就在二人将要出手之时,密室之中传来了周子午的沉声警告:“周某若死,你们的图谋也将败露,整个幽州都会知道当年的秘密。” 这警告说得不明不白,但显然不是对旃蒙和玄黓说的。 话音甫落,光就出现了。 一轮又一轮的光,簇拥着一道雄壮的身影挡在墙壁裂口之前。 光晕重重叠叠,挡住了那人的面容,但身上的裘袍和脸颊两侧垂下的两股小辫,还是让人看出了此人的身份。 他伸掌一按,金光散之于四方,压云空气,控制气压,在身前形成浑圆的气压罩,将剑光和水流悉数挡于身前。 功行之际,自有一种卓然尊贵的气息,令人望之而凛然。 “大离人!”这是旃蒙的叫声。 “北辰胜。”玄黓进一步认出了此人。 大离,北辰胜,风云榜第四,苍天之狼北辰天之子。 大离的天骄竟是出现在了此处,二人是又惊又怒,惊的是北辰胜出现在此处,怒的也是北辰胜出现在此处。 北辰胜这等人物,乃是铁策军和大玄朝廷密切关注的对象,哪怕其身在大离,也有不知多少密探在明里暗里地探查此人,偏偏他来到此处,天门当中没有收到一点消息。 而周子午和北辰胜,或者说和大离有所勾结,更是让天门之人心中怒极。 幽州大战的始作俑者固然要进行报复,屠戮了数十万生灵,前后制造了七处万人坑的大离,更是要让其血债血偿。 旃蒙、玄黓,乃至还有一直默不出声的诸葛青云,此刻都因为北辰胜的出现而露出极端杀意。 “你竟敢勾结离人!”旃蒙咬牙切齿地道,“你该死!” “哈,该死?这世人谁人不该死,又有谁不想活着?” 密室之中,周子午似是被言语给激到了,哪怕正处于行功的关键时刻,也忍不住出声道:“周某想要忠诚,那一位却是想要周某送死。他就是要拿我们当做一个靶子,一个试探铁策军动向的靶子。有朝一日,不管是铁策军造反还是朝廷要动手,我们都是被陈天元祭旗的对象。” “既然横竖都是死,就莫要怪周某死中求活。大玄保不住周某的命,那就让大离来保。” 第八十四章 净土教 沈羿正在喝茶。 他将茶叶一次又一次的加入茶壶,前后加了九次,冲泡后,总算是让他那异化的味觉尝到了滋味。 无因已经回房去做午课了,他这种要当方丈的和尚最是麻烦,既要武功练得强,也要佛法学得精。甚至未来无因想要上岗,还得过二堂六院各位首座那一关,在辩法上让首座们满意,才能拥有领导禅宗大派灵龙铁刹的权力。 所以就只剩下沈羿一个人在这偷闲了。 ‘运筹帷幄中,决胜千里外。’ 沈羿美滋滋地尝着茶水,心中悠悠然地想道。 他已经将前后步骤都安排得清清楚楚,还根据诸葛青云这位惊才艳艳的懒鬼做了微调,确保雷大壮能被重创,那黑衣中年会退走。 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到了极限,剩下的就只能听天命了。 而且有空虚在,沈羿也走脱不了,这越境杀化煞的名头,就让给旃蒙、玄黓、重光三人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周子午的魂灵了。若是能摄拿周子午的阴灵,我的肺之真气应当能够有所小成了。’ 他有些惋惜地想着,连喝了几杯茶水,让那苦涩的味道渗入心脾,驱走心头的痛。 ‘要是空虚突然出门就好了。’ 这个想法刚刚出现,二楼某件上房大门突然砰的往外飞出,睡到中午还不肯起床的空虚面色严肃地走了出来。 “净土教贼人的气息。” 这个浪僧突然变得十分正经,向来轻浮的眼神此刻闪现电芒般的精光,沈羿竟是难以直视。 他连忙移开双眼,用眼光余角去打量空虚,异化的双眼看到了一尊身色金黄的身影,如罗汉般神圣,脚下却是踏着层层黑云,有黑气萦绕纠缠在下半身。 自他视觉异化之后,还是第一次去看空虚,没想到这一看,就看出了和其他人的不同。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会呈现出扭曲异化之形,就如同玄黓和诸葛青云的双面特征般,他们的本质在沈羿眼中暴露之后,会因为某些原因出现异化,变得诡异又慑人。 唯独空虚,虽然也有一些邪异的特征,但并没有出现诡异的变化。 空虚修炼的,乃是一部佛门奇功《十善业道经》,此功共参善业,行善窥恶,有此特征才是正常。 “空虚师伯······” 沈羿见到空虚这般严肃,刚要开口询问,就见空虚已经身影一闪,直接破开了屋顶,消失不见。 之后,无因也是从房中冲出,见到沈羿就叮嘱道:“师弟,城内出现了净土教的余孽,你实力尚浅,莫要轻易外出,和虎师弟一同守在客栈内,等我们回来。” 话音未落,无因提纵身形,从那个破开的洞口中穿出,在屋顶急掠而出。 这一下,客栈之内就只剩下沈羿和虎师兄这一人一虎了。 所有的客人都已经被驱逐走,连店中的小二以及厨师们也因为先前巡防营的动作而不敢入内,沈羿赫然发现,自己能够出门了。 “净土教······我记得当年这一派已经被三寺二宗联手剿灭了,连教主都被龙象大宗给毙杀了。也正是因此之故,龙象大宗才能成为论宗。” 他想起有关净土教的传闻,心中有了某种猜测。 沈羿曾经特意去查询过龙象大宗的生平,从中得知,龙象大宗一生最辉煌的一战,便是当年剿灭净土教那一战。 佛门之中除禅宗、法相宗、密宗之外,本还有一宗源流,名为净土宗。 此宗派以传播佛法为旨,乃是佛门当中最擅传教的宗派,其流派僧人传播念佛法门,言称只需念佛三昧,便可往生西方。 简而言之,就是信徒日常念诵几句“阿弥陀佛”,就能在死后往生极乐净土。 随口念几句佛号完全不用钱,加上百姓们对极乐净土的向往,这使得净土宗信徒越来越多。数十年前,在前代论宗的倡导下,净土宗各寺统合,成立了净土教,以前代论宗为教主,欲要佛行天下,建立地上佛国。 然而这种行为却是为佛门三寺,还有三宗的其余二宗——律宗和经宗所不容。 净土教口称建立佛国,实则却是有兼并各寺,废立国主之心,若是继续下去,恐将给整个佛门带来无穷祸患。 于是,就有三寺二宗共阻净土,引发一场大战。 此战连远在关外的大轮寺都有参与,龙象大宗与律宗、经宗杀入了净土教总坛,经过一番苦战,最后由龙象大宗斩杀了前代论宗,并在之后舌辩群僧,继承了论宗之位。 ‘在此之后,大轮寺一举崛起,成为了后来建立的离朝之国教。有人说,净土教穷搜各地所获得的佛经、武经有大半被龙象大宗带走,如此才能使大轮寺发展如此迅猛,若是有净土教余孽的气息出现,那是否说明大轮寺门人出现在城中?’ 想到这里,沈羿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先是上楼去看了眼虎师兄,发现这一位也即将醒来,就直接动手给它来了一指。得益于沈羿如今对于肉身的了解,在经过推敲之后,他成功点到了虎师兄的睡穴,让它继续安然沉眠。 再之后,便是沈羿出场的时候了。 ‘终究还是得我出手啊。’ 他轻叹一声,突有长发生成,面部棱角也变得俊伟雄奇,整个人直接化作一道残影,穿门而出。 与此同时,刚刚出门的空虚在一处高楼屋顶被一个僧人截住。 “阿弥陀佛,贫僧法善,见过灵龙铁刹空虚师兄。” 身披大红僧衣,露出一边肩膀和一只手臂的僧人向着空虚行礼,一尊金刚虚影在身后徐徐成形。 “还请空虚师兄留步,稍待片刻,贫僧自会与圣子一同离去。” “圣子?”空虚目光微动,看向郡城中央位置,“看来和尚我感应到的那股净土余孽气息,就是来自于你口中的圣子。果然,净土教那部禁典《吠陀经》是被龙象大宗给拿走了。你们大轮寺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第八十五章 一人挡关 “阿弥陀佛,”红衣僧人口诵佛号,回道,“论宗之责,便是传播佛法,大宗不过是履行论宗的职责罢了。” “所以他是想步上前代论宗的后尘?”空虚微微眯眼,掩住双眸中的精光,“真是可笑,明明前代论宗就死在龙象大宗手上,结果龙象大宗却是要重蹈前代论宗的覆辙。” “大宗有言,前代论宗的想法无错,但是做法错了。不依国主,则法事难成,想要建立地上佛国,不是要将国主推到对立面,而是要与国一体。前代论宗想要让佛凌驾于王之上,所以哪怕他当年不败,也将在之后受到天下共击,但我等不同——” 红衣僧人陡然气机大盛,强烈的金光自他体内浮现而出,身形拔高,短短时间内竟是到了丈六之高,通体金黄,呈现金刚怒目之态。 “我大轮寺与国同休,依国主而成法事,必将完成佛国之伟业。大宗必将统一佛门,教化天下。” 说到龙象大宗之时,红衣僧人变得狂热至极,丈六之躯踏空踩出气爆声,以和体型不相符的迅猛冲袭而至。 “金刚无能胜。” 他化作了一尊金刚,横冲直撞,巨大的阴影已然覆盖空虚之身。 “兵字诀。” 空虚指掌变化,以气成兵,刀、枪、剑、戟同出,兵刃如雨,向着巨大金刚攒杀,无数锋芒顿时倾泻在金刚之身上。 霎时间,铿锵之声不绝,气劲传动之下,整座高楼都在一截一截的崩溃,巨大的动静引动了全城的注意。 ························ 另一边,郡守府。 自北辰胜出现之后,周子午便全心运功,熬炼煞气,不再顾及他人的打扰。 这位风云榜第四乃是毫无疑问的食气巅峰武修,其根基之雄厚,还要胜过刚刚习武不过三年时间的白愁不止一筹。 白愁固然天资纵横,但终归是习武时间尚短,根基不如前面四位深厚,是以排名最末,而北辰胜又因为自身的异族身份,在排名上也是有所偏差。 至少大离人认为,这太史楼的风云榜排名是绝对有偏差的,圣子的排名低了。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北辰胜。 “来,全力攻过来。” 被数十轮金光覆盖身形的北辰胜轻轻勾手,寻衅道:“让本王见识一下大玄年轻一辈的实力。” 金光陡然一扩,气压变化,无形之力倾碾而至,不管是玄黓还是旃蒙,甚至是隐身的诸葛青云,都感到了由衷的压力。 “五鬼搬运。” 玄黓捏动印诀,五道颜色各异的古怪鬼影一闪而逝,化作五色流光,旋转成漩涡,朗朗乾坤下顿时就出现一股阴风。 她的五行鬼非是由自身祭练而成,而是本身就是分属五行命格的修行者身死之后所诞生的鬼物,论及品质胜过普通鬼魂不知凡几,是以哪怕是在青天白日之下,也无损威能。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 旃蒙以指引剑,冰蓝飞剑在身周划过一道道莫测的轨迹,有剑光不断分化而后,随后,就在凌厉剑气闪烁之间,剑光大盛,数十道剑光合为一体,巨大剑影乍现,携无匹之势破杀。 操纵气压的金光被五鬼搬运出一个缺口,冰蓝飞剑似天外流星,倏然间便刺杀至北辰胜眼前。 这瞬息间的配合,让北辰胜的防御顿时告破,冰冷凌厉的剑气吞吐,令得北辰胜面部的轮光出现不住的波动。 “大龙象力。” 当是时,北辰胜周身金光强盛到了极致,形成了重叠的光轮,霸道的真气令得巨大剑影都为之一滞。 随后,就见一只雄壮的臂膀一把捏住了剑影,金黄的五指向内握拢,剑气被寸寸捏碎,已是可见内中的飞剑本体。 就在这时,薄如纸的剑刃自虚空刺出,轻轻巧巧地将金色光轮刺破,眼看就要刺入北辰胜的后心。 “日月变。” 平地起风雷,北辰胜的身影骤然两分,一道黯淡的虚影出现在身后,霸道一拳捣出,空气出现了明显的拳印轮廓。 “轰!” 就像是一声闷雷在炸响,如云般绵密的真气和拳劲碰撞,炸出了大片的气流,一道模糊的身影划地急退,留下一声惊异之语,“好强的感知。” 他的隐身之术是多种功法以及幻术的配合,就连青叔这位化煞境武修都无法及时发现,北辰胜却是如同未卜先知一般,在关键时刻反手一击,迫退了诸葛青云的这一手刺杀。 如此能力,着实和风云榜的记录有不小差异。 【“圣子”北辰胜,风云榜第四,食气境武修,大离圣上北辰天之子,论宗龙象大宗之徒,其人集两家之所长,实乃古今少有的天才人物。 擅长功法:《金刚顶经》、《大龙象力》、《苍天霸拳》】 在《谈道论武》的记录中,北辰胜所擅长的都是刚猛霸道的武学,并无提及他在感知方面有所擅长,甚至连先前那操纵气压的精细把握,风云榜上也未曾提及。 不得不说,众人都低估了北辰胜,连太史楼都低估了北辰胜。 “未卜先知般的感知,还有能近乎能达到肉身雷音之境的体魄和速度,我等想要突破北辰胜的阻拦,还需要一个能够正面与其相抗之人。”玄黓凝声道。 肉身雷音之境,说的乃是肉身移动时能够突破一层无形的障碍,爆发出如同雷霆般的轰鸣,故以称之为肉身雷音。 想要达到这个境界,体魄和速度缺一不可。 北辰胜虽然还没真正达到这等境界,但观其声势,已是距离此境不远。在加上那敏锐的感知,便是玄黓和诸葛青云想要暗度陈仓,都会被北辰胜给强行拦截住。 北辰胜论实力不一定碾压三人,但他无疑是三人最难对付的类型。 眼下正是速战速决之刻,多一点时间,都能让周子午少一分风险,天门这边是绝对拖不得。 “谁来?”旃蒙道,“我等三人,可都不擅长与这等刚猛之辈正面硬抗啊。” 他是炼气士剑修,玄黓擅长役鬼,诸葛青云那懒鬼巴不得全天躺在床上,身体没垮都算是诸葛青云养生有道了,想让他和北辰胜硬抗,着实太难为他了。 “我与重光······” 玄黓话未说完,一道如有魔性般的身影骤然出现。 “我来。” 第八十六章 地罡考召箓 那是一道雄壮之极,如魔一般的身影。 近乎邪异的俊伟面容上,是一双不分眼瞳眼白的漆黑之目,皮肤晶莹通透,闪烁着若有若无的光泽,一头乌黑长发乱舞,萦绕在发丝上的淡淡黑气,给人一种无数鬼怪挥舞魔爪的感觉。 “天下无敌最是喜欢挑战强者,让我来与他交手。” 沈羿的呼吸若有若无,在他人无法看到的幻术之下,一道又一道,成形链状的字体在身上游走,阴气、鬼气,还有一种沉实厚重的淡黄气机,三者在身上不断萦绕。 在只有沈羿能看到的视界中,一卷古老的书简正在送出最后一个诡异的字体,随后缓缓合拢。 《卷四·地罡召考箓》:“汝见人首蛇身者,无臂鱼鳞者,土牛木马者,汝勿怪,此怪不及梦,梦怪不及觉,有耳有目有手有臂,怪尤矣。大言不能言,大智不能思。若龙若蛟,若蛇若龟,若鱼若蛤,龙皆能之······” 为了与北辰胜相抗,也为了完善自身的修行,沈羿终于在这关头开始涉及卷四的《地罡考召箓》,给自己的实力添一分砝码。 《地罡考召箓》所阐述的修行之道,乃是吸收地气以变化肉身,得强悍之体,变化万物之能。 《玄君七章秘经》是一如既往的慷慨,沈羿刚刚翻开书卷,划到卷四这一部分,就有大量的诡异文字迫不及待地飞出,进入沈羿的体内。 他完全不像是在修炼,反倒像是具有了某种本能,当那些文字入体之时,沈羿第一时刻就感受到了地气的波动,甚至能够汲取地气入体。 此刻,他身上有阴气、鬼气、地气三种元气在纠缠,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寸血肉都在欢呼,它们就像是加了金坷垃的野草一样,开始野蛮生长,要不是沈羿强行控制三种元气,说不得他现在已经变形了。 ‘这《玄君七章秘经》真是越修越危险,每一步踏出都是如踩空中悬梯,随时有可能落入万丈深渊。不过它也不是没有优点的,强大,速成,就是它的优点。’ 沈羿以降龙伏虎神通控制元气,驾驭血肉,体内的太阴之气和地气、鬼气交融,已是进一步升华,明明还未曾进入食气境,他却感觉自己已经能做到气劲离体了。 他步步上前,诡异而厚重的气机破体而出,在身周不住的萦绕,在北辰胜的气机镇压下不落下风。 这等一看就不是三流龙套的高深气度,顿时就让北辰胜将目光转移到沈羿身上。 “天下无敌。” 他道出这个马甲的名号,徐徐说道:“你果然是天门的人。这应该不是你的真容?你是谁?看你这气机,你是魔道的人,不老山、炼神宫、生死门、血神渊,你是这四脉当中哪一脉的门人?” 北辰胜接连道出魔道七十二脉中最为出名的四脉,言谈之间,似是对魔道各派皆是颇为了解,断定这天下无敌就是出自这几脉当中,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显露出无形的傲慢。 “你想要拖延时间?是我的到来,让你闻到失败的气味了吗?” 沈羿轻笑一声,出言反击,辛辣的一言让北辰胜心中颇为恼恨。 紧接着,就见沈羿步履一踏,陡然间由慢至快,速度的反差变化让人甚至难以捕捉到他的影子。 “废话凭多,不如动手。” 话音和锐劲同时进入感知,北辰胜赫然发现对方的速度不逊色于自己,并且那锐劲,更是让自己都感受到一丝危机感。 三种元气纠缠而成的至阴之气凝聚成针,沈羿运使兵字诀,动指如飞,八道针劲脱指,以各种诡异的角度刺向北辰胜身上的八处要穴,那锐利的劲力在金色光轮上轻易刺穿出空洞,毫无防御之力。 迅捷如鬼,招法如诡。 眼前之人气机诡异,让人无法看出他的真实境界,但那实力,毫无疑问能够和自己交手。 “金刚。” 北辰胜周身金光汇聚压缩在方寸之间,感知洞察针劲落点,拳起动风雷,在刹那之间便是八拳击出,拳劲既是霸道又是迅疾。 “轰隆!” 雷音再现,刚烈的音波震得空气如潮水般震荡,八道拳影分毫不差,击中针劲,刚猛劲力反震,形成一股浑厚的气墙,向着前方倾轧。 “嘭!” 又是一声爆裂震响,却是沈羿化指为掌,如千手观音般化出纷乱掌影,以掌阻拳,将那携带雷音的拳劲一一挡下。 他起手之时不似北辰胜那般有风雷之声,而是无声无息,如鬼魅一般。至阴之气自动排开了周遭的空气,令得沈羿不受空气阻碍,甚至未曾引发雷音之声。 相比较北辰胜,沈羿就似另一个极端。 但这并不能掩盖沈羿那不逊色于北辰胜的速度,以及······体魄! 拳劲入掌,震动筋骨,然而沈羿却是丝毫不为所动,非人的体质承受下这刚猛劲力,步履一转,斜里一掌自臂下穿出,直取北辰胜丹田。 ‘莲华掌!’ 北辰胜认出了这一掌的来由,这是灵龙铁刹的入门功法。 他甚至认出了沈羿先前的数招是什么来头,那初时欺身接近的,是八步赶蝉,挡下自己拳劲的,是穿花掌,还有挪移身形的,是八卦步。 这些都是江湖上烂大街的基本武功,或者是各派的粗浅武学,偶有流传出来,在江湖上传播。 对方使用的,竟然都是基本武功。 数种基本武功在沈羿手上随意组合,顺手拈来之间便数度转化,明明简单至极的套路却在沈羿手上显露出莫测的变化,正如这直取丹田的一掌,来得突兀至极,若非北辰胜有惊人感知,还当真会被对方得手。 这神乎其神的基本武功,还对付不了他北辰胜! 但是,北辰胜要对付的不只一人。 有沈羿这个坦克在,旃蒙和玄黓顿时就有了用武之地,也在同时出手。 至于诸葛青云—— 北辰胜已是感应到一道微末的气息,正在进入密室。 诸葛青云选择直捣黄龙,趁着北辰胜被缠住,对周子午下手了。 第八十七章 激战,阿弥陀掌 “斩。” 旃蒙身影乍现于北辰胜右侧,剑指挥动,冰蓝飞剑化出剑光聚做剑轮,炫舞飞斩而至。 “夺魂纳气。” 玄黓身形腾飞,隔空虚空,掌心内凹,斑斓漩涡出现在掌,吸摄五行五脏之气。 这二人再加上沈羿那直取丹田的一掌,北辰胜顿时便遭三者围攻。 “日月变。” 电光火石的刹那,北辰胜再度施展那神异身法,金光聚气,身影两分,一明一暗两身出现,暗者指现金光,一道指风弹出,恰如其分击中飞剑本体,造成剑光迸射。 明者五指握拳,有雷霆的轰鸣在五指握拢之时震响。 “震雷殛。” 一代帝王北辰天所创之苍天霸拳在北辰胜手中展现,五指握拢之间,雷声轰鸣,如旱天惊雷,无形音波摧魂震魄,震得沈羿双耳齐鸣。 与此同时,更有强盛金光抗拒鬼魅摄夺之力,北辰胜通体金黄,气机不漏亦不泄,令得自身不被五鬼摄拿。 “刺激!” 耳中如有雷霆炸响,甚至有血丝出现,但沈羿却是拳掌不停,面露狂态,一掌按在北辰胜丹田处,劲力顿时爆发。 他自体质蜕变之后,身体便已是超过人身之极限,更是通过死而复生将肉身潜能挖掘出来,眼下又有地气入体,更让他的身体往非人方向大步狂奔。 这如天雷般的无形音波能够让常人耳蜗震破,乃至伤及大脑,却还无法让沈羿因此而失控。 “当——” 这一掌,如晨钟暮鼓,覆盖在北辰胜身上的金光出现龟裂纹,色泽微微黯淡。 “刺激啊!” 沈羿像是要将往日里所压抑的情绪都通过激战来发泄出来,以激昂的战意将吸收过来的杂念倾泻而过。 无妄所不能做的,天下无敌能做,无妄不能展示的,天下无敌也可展示。 反正有昭阳令幻术在身,想要通过武功来觑出沈羿的真正身份,那是难之又难。况且我无妄好歹乃是灵龙铁刹高徒,这一看就是邪魔外道的天下无敌与我何干? 心若不败,力便不失。降龙伏虎神通统协一身,哪怕双耳受创也丝毫无损实力的发挥。 这门佛武简直就像是为斗战而生,无招式亦无增持功力之能,却可让自身实力极尽发挥出来,与人动手之时勇猛无俦,降心中龙虎,杀贼杀念,端的是斗战神功。 踏前一步,欺身一招,拳掌指爪变化,兵字诀暗藏锋锐,连番打在北辰胜胸膛上。 北辰胜以一对三,更是凝气施展日月变,使得变招不及,这连番强攻,如同鬼魅的速度,也让北辰胜没能及时应对。 一招四化,攻其一点,金光破碎黯淡,终现圣子真容。 “霜天临。” 金光破碎之际,北辰胜亦是回气反手一击,一拳还以颜色,同样击在沈羿胸膛,寒流袭体,刹那间连血液都似要凝固,更要将经脉封冻。 退,连步的退,二人不约而同地后退,双足踏地,震碎一块块铺地石板,尘土飞扬。 北辰胜退三步。 沈羿退六步。 相比较对方,沈羿退步更多,但那依然不减的气机,还有强盛的气势,却是让北辰胜只觉对方毫无伤势一般,甚至因为与自身的交手,让对方愈发昂扬,战力再催。 相比较他,反倒是自身受了对方数招,金光黯淡,露出了威武的面容以及如火炬般的双眼。 “轰——” 酷烈的炎煞自墙壁洞口中蜂拥而出,那已经破损的符箓阵纹终于承受不住,在煞气之下彻底湮灭了光泽。 一道模糊的人影从洞口中倒退而出,高声道:“得手了。” 诸葛青云得手了。 周子午正处于关键时刻,行功之时最是忌惮被人打扰,所以他才会藏在郡守府密室,还拜托北辰胜为他护法。 但是,任周子午机关算尽,却还是被诸葛青云趁机扰乱了气机,遭了煞气反噬,如今已是走火入魔了。 “煞气反噬,嘿。” 沈羿沉笑一声,突如鬼魅般闪烁身影,飘闪进入密室。 北辰胜正欲出手阻拦,但在下一瞬,他突然面色一变,身携风雷,竟是飞速离去。 “阿弥陀佛。” 浩大的佛音自远方传来,传荡天地,一股沛然莫御的威压自苍穹上降落,耳中突有轰鸣声,房屋崩破之声,乃至地裂之声响起。 “这是······”玄黓面露震惊之色。 “是阿弥陀掌,”诸葛青云道,“传说中的佛门至高神功,由千年前的苦天尊者所创的第一佛武。” 模糊的人影微微闪烁,像是在表示着诸葛青云内心的波动,“看那北辰胜的作态,这应当不是大轮寺之人所使的。” 那么问题来了,是何人在施展阿弥陀掌? 传闻中阿弥陀掌在苦天尊者坐化之后就分化成九招,在佛门之中流传千年之后,渐渐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如今到底是何人获得了阿弥陀掌的传承? 三人将目光转向密室。 唯一的可能,就只有和沈羿一同前来阳谷郡,那个出了名的浪僧空虚了。 作为灵龙铁刹的异类,空虚和尚的大名不说是天下皆知,但对于灵龙铁刹有过了解的人都算是听过他的大名。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空虚的名气可以和灵门方丈相较,算是灵龙铁刹的两块招牌。 “想不到空虚竟会阿弥陀掌······” “莫要多说,先杀周子午。” 玄黓冷然打断了旃蒙的感慨,身影一闪,带着五色光华同样进入了密室当中。 与空虚交手的显然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十有八九是护着北辰胜在大玄行走的大离高手。眼下空虚显然即将要击败敌手,他下一步很有可能就是要来郡守府拿北辰胜。 到时候他们这些天门中人若是和空虚碰面,那空虚是拿下他们,还是不拿下呢? 玄黓觉得不能把自主权交到对方手中。 所以,当务之急是先杀周子午! 三人先后进入密室,在狂烈的炎煞之后,却是突现寒潮,冷热两股煞气在碰撞纠缠,于密室之中狂涌,令得元气动荡不堪。 就在冷热交替,红蓝混杂之间,两道身影交替闪现,疯狂搏杀。 先一步进入密室的沈羿已是和周子午交手了。 第八十八章 周子午死 “天下无敌!” 周子午如疯似狂,两股相冲的气机在他身上碰撞轰发,令他浑身皮肤开裂,迸出血流。 “北辰胜!” 他狂喊着沈羿和北辰胜的名号,脸上是恨怒纠缠,出手不成章法,更有两股对冲的煞气在纠缠碰撞,伤人先伤己,但还是足够强横。 “子午双煞对冲,残体乱神,他已是失去理智了。” 诸葛青云的身体在这混乱的冰火气息之中终于隐藏不住,露出了本体。他看着周子午那狂态,道:“难怪北辰胜毫不犹豫地离开。” 失去了理智的周子午已是没法泄露情报,相比较留在此地,还是保住性命要紧。 “天门!” 见到诸葛青云、旃蒙、玄黓三人入内,周子午再度嘶吼,双眼大睁,眼眸中突起一条条血丝。 他和众人有杀子之恨,如今又有杀身之仇,走火入魔的周子午已是注定要死,哪怕是失去了理智,此刻也依然爆发出疯狂的杀意。 “还有恨意?” 沈羿听到周子午的嘶吼,目光一转,深邃的眼瞳中浮现出一道晦涩的光。 他身周有阴灵残魂乱舞,陡然之间,那身影竟是一幻,变化出不同的模样。 狼首人身的妖怪,目露凶光的和尚······重重身影闪现而过,最终定格在痛苦不甘的周孝同模样上。 “啊啊啊!!!” 凄厉如狼嚎般的叫声响起,周子午看着这身影,既是愧疚又是愤怒,身上气机愈发混乱。 他想要收手,但求生的本能却是不让他收手。 当初为了杀沈羿,周子午连亲儿子的遗体都能下决心去毁,亲手杀了周孝同之后,虽是心中愧疚,但依然能够压下多余的杂念全力去杀沈羿等人。 在周子午的心中,儿子虽重,却不及自身重。 在这种混乱的心绪冲突下,周子午越发疯狂,他竟是强行运起子午之气,令得两种激冲的气机自双掌中冲出。 子午寒潮! 子午阳罡! 相斥的真气混杂着煞气,出掌的刹那,周子午便已是一掌冻结一掌焦黑,显然是受到了更为剧烈的反噬。 但是这一招的威能,依然强悍。 “动手!” 玄黓一声轻喝,与诸葛青云、旃蒙一同出手。 沈羿可以激怒周子午,让他发狂的运转反噬对冲的两股真气,正是要加速周子午的走火入魔,制造杀他的机会。 “修罗地狱刀。” 地气、阴气、鬼气,地气属阴,鬼气亦属阴,加上本就是得自太阴的阴气,三种气机纠缠为一体,在沈羿手掌上化作漆黑的刀气。 兵字诀·以掌为刀,以阴显杀,出无生绝刀。 霎时间,如地狱降临,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一道道阴灵残魂融入刀光之上,一刀,便是一地狱。 “飞星传恨。” 旃蒙的飞剑后发先至,剑如流星,划向周子午脖颈。 “五行挪移。” 玄黓施展搬运之法,挪移部分煞气真气入地,削减子午狂潮的威能。 周子午以本能之感险而又险的避过飞剑,仅在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但紧接着,他却是突然心口一凉,不由低头看向胸膛。 “看招。” 轻飘飘的提醒姗姗来迟,薄如纸的剑刃已是从后向前,贯穿周子午的心口。 虽然暴乱的子午煞气令得光线难以扭曲,但诸葛青云还是将自身气息融入了周遭,并以幻术遮掩身形。 狂乱的周子午并未能察觉到他的靠近。 而在这时,地狱之刀也终于降临。 如妖似魔的身影像是一张纸,从子午煞气对冲的最激烈之处,也是最薄弱之处穿过,凄厉的刀光化作地狱之门,将周子午一口吞下。 杀杀杀杀杀杀杀! 这极端的魔刀在极端的至阴之气下更显极端,刀光过处,血肉两分,周子午身上七处要害同时爆发出刀气,子午之气自刀痕中透射而出。 “为何······” 濒死之际,这位阳谷郡的郡尉大人似是恢复了点理智,怔怔站住,喃喃道:“为什么我还是活不了······” 背叛了朝廷,背叛了出身的儒学世家——周家,投身大离,只为活命,孰料到最后他还是无法活。 朝廷救不了他,周家救不了他,连北辰胜也放弃了他。 “我不甘心······” 最后一句话还未说完,眉心裂开,有阴暗的魂体被无形之气抓摄而出,附着在显化的金钟气罩上。 周子午,死! 同时沈羿也收获了第一条化煞境的阴灵。 相比较无嗔等只能化作人面的魂魄,周子午的魂体更为完整,具备三分之二的人形,当他的魂魄阴灵被沈羿吸收入体,沈羿只觉肺腑涨缩,一股阴冷之气涌遍全身,皮肤像是浸泡在冰水之中一样寒冷,又散发出盈盈光泽,莹白如雪。 得这一道阴灵,沈羿的肺之真气顿时有成,距离破境又是前进了一大步。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还有一幅幅画面在闪烁,隐约之间,有特殊的行功路线被沈羿所把握。 ‘这是······《子午真罡》的心法?’ 周子午那完整的魂体似乎也带来了一些还未失去的记忆,虽然只有心法,并不是全本,但沈羿却是通过这一次的收获而进一步了解了《摄魔拘鬼箓》的功能。 ‘越是强大的修行者,他们的魂体就越为完整,如果是更强的炼罡乃至玄胎境武修,他们的魂体中是否保存有更多的记忆?炼气士呢?’ 沈羿感觉自己又找到了一条诱惑心灵的力量之路。 只要杀人,不断的杀人,就能壮大自身,并且还能得到一些功法乃至知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这《玄君七章秘经》在诱惑人堕落上是一点都不含糊,明明白白地将好处摆出来,就看你拿不拿。 ‘甚至就算我不走这条路,也依然会不断强大,地气,阴气,我的身体正在不停地吸收这两种元气,每时每刻我都在变强,距离疯狂,也是越来越近。我压制不住变强,就只能让自己的心更强,和疯狂较速。’ 沈羿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道:“走。” 第八十九章 当年之因 半刻钟后,郡守府中,有三道人影无视了混乱的巡防营城卫,来到已经空无一人的激战之地。 “果然是迟了。” 空虚轻叹一声,却也没什么意外之色。 他本身的实力是要强过那大轮寺的红衣僧人的,但因为顾忌城中百姓,是以在初时一直以缠斗为主。待到周围的百姓都散去之后,才施展阿弥陀掌,以摧枯拉朽之势击败红衣僧人,逼得对方燃烧精血遁走。 “但目前情况已经可以确定,那便是大离北辰胜出现于此。” 随同一起赶到的无因看向另外一人,道:“白施主,大离果真是要再度犯边了。” 无因紧随空虚一同出客栈,在空虚和红衣僧人激斗之时,正是他相助疏散百姓,令得空虚能够无后顾之忧地出手。 至于最后一人——白愁,他自然是被两大高手交手的声势给吸引过去的。 “白某知道,”白愁伸手按剑,同样是轻叹一声,道,“孰轻孰重,白某还是知道的。在大离进犯的前提下,天门不对剑阁出手,剑阁亦是不会主动出手。只是白某也想提一个建议。” “请说。”无因道。 “请放齐师叔下山,”白愁抱拳道,“若是发生大战,齐师叔也是一大战力,剑阁愿让齐师叔带领弟子戍守要道,若有战事,当一马当先。” 剑阁虽然和铁策军对立,甚至和灵龙铁刹对立,但他们,乃至大江帮以及那位九五至尊,和大离都不是一路人。 和大离的敌对是更高层次的矛盾,凌驾于和铁策军的对立。当年若是知晓大离早就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叩关,大玄皇帝也许会······稍微犹豫一下? 反正以两国的对立,大玄和大离是不可能联手的。 在大离即将再度犯边的情况下,大玄当中无论是哪一方,如今都要仰仗铁策军来抗敌。 ‘这样一来,就算阳谷郡的郡守、郡丞、郡尉三者皆亡,京师方面也是不会继续动手了。听说铁策军陈天元在灵龙铁刹中放言大离即将再度进犯,那时候他就预料到如今了吗?’ 白愁对于局势看得门清,知道在如今时局之中,京师朝廷方面不可能继续对付铁策军,在紧要关头搞这种窝里斗。 既然连朝中不出力,那剑阁自然也不会在这关头当出头鸟,所以就顺势道出了不主动出手的诺言,并想要借此机会让齐九渊脱困。 他来阳谷郡,本就是为了让齐九渊脱困,如今见到机会,自是要趁机提出。 “贫僧会传信于寺中长辈,但是否答应,非是贫僧能做决定的。”无因沉吟少顷,回道。 “这就够了。” 白愁笑了笑,而后看向那残留在周遭的痕迹。 光是从那惨烈的残留之中,就可以想象战况激烈以及······旗鼓相当。 以多欺少也好,一对一也罢,以白愁对那位圣子的了解,即便是联手围攻,若无人能在正面与其纠缠,就绝对无法将对方困住乃至迫退。 天门这一次出手,参与在其中的几位成员,应当都要出名了。 “起风了。”他轻声喃念道。 ························ 郡城外十里,一片密林之中。 北辰胜和红衣僧人会面,二人皆是露出惊诧之色。 “大玄人才济济啊。”北辰胜道。 若非如此,也无法将对面那位僧人给重创至此。 光是看那如金纸般的面容,北辰胜就可以预见对方伤势之深。 “大玄人才济济。”红衣僧人亦是说道。 若非如此,北辰胜现在就该带着周子午一同来此,而非是孤身一人。显然,北辰胜也没能在天门手中占到便宜。 也不知陈天元是从何处搜罗来的人手,天门之中既有能够刺杀炼罡境的强者,又有如今这能与白愁交手的后进之辈,未来说不定会成为大离进军关内的最大绊脚石。 “王爷没有启用离尘卫?”红衣僧人似是确认般问道。 若是动用潜伏在大玄的离尘卫,那情况应当不至于如此。但若是启用了还是如此,那他就要重新估算天门中人的潜力了。 好在北辰胜的回答并未让他的惊异演变成震撼。 “一个周子午,并不值得本王付出如此代价,”北辰胜道,“失去了身份便利后,周子午也不过是一个化煞境武修,我大离不缺这么个化煞境武修。离尘卫被本王派去处理周子午的后手了。” 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件,以淡淡的金光将其震碎,道:“周子午走火入魔,这信件也没了,消息无泄露,计划照常执行。” 红衣僧人见状,道:“王爷运筹帷幄,贫僧叹服。我大离虽不及大玄底蕴深厚,但如今国力蒸蒸日上,先有圣上、师相和大宗,后有王爷,占领大玄,指日可待。” “相比较父皇、师相还有师尊,本王还有的学呢,”北辰胜露出尊敬之色,“如今大玄朝堂与边军对立,江湖上也是风雨欲来,这等局面皆是师相一手所布,比起他们这些大离的擎天柱,本王差得远了。” 见到北辰胜只提那位师相而不提及其师龙象大宗,红衣僧人眼中隐有晦色闪过。 但他还是不露声色地赞同道:“舍一龙而缔乱局,师相之能,确实非是我等可以估量。能得师相之助,实是我大离之幸。” 当年大离获得那条幼龙之时,有人想要驯养此龙以护国,有人想要取其龙元以增功力,唯独师相,以此龙为始,布置出了一条乱玄之计,一手缔造出大玄如今的乱局。 这一点,即便是红衣僧人也不得不叹服那位师相的布局深远。 但这并不影响僧人对其怀有敌意。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师相“善”和龙象大宗皆是强势之人,两者哪怕是有着共同的目的,也会隐隐有所对立。而他们的对立,也会影响到麾下之众。 两人自身非是凡人,还可不将这种对立表现出来,但他们麾下的人可就未必了。 北辰胜双眼微敛,听出了僧人话语中暗藏的对立,心中不由暗暗摇头。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转身道:“开始下一步,我们去万人坑。” 第九十章 三藏 空虚和无因回客栈之时,虎师兄也差不多醒了过来。 它迷迷糊糊睁开双眼,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顿时警觉了起来。 不过在看到沈羿用虎骨玉髓膏涂抹右手之后,虎师兄紧绷的身子就放松了下来。 沈羿的手掌在风华楼上受过了伤,这一点霸天虎还是记得的,它把刚刚闻到的血腥味归咎到伤势还没好上。 毕竟距离受伤才过了一天,人类这种生物可没有那么好的恢复能力。 “师兄醒了?”沈羿用绷带缠好手掌,示意了下手边的药瓶,问道,“要不要师弟帮你处理一下尾巴上的伤口?” 虎师兄的尾巴也受了伤,所以昨夜空虚才会和它进一间房,帮他处理伤口。至于后来睡在一起,就只能归咎于空虚太懒了。 “免了,我对这膏药过敏。”虎师兄抖擞了下虎躯,起身道。 虎骨玉髓膏,光听这名字都能猜到里面是什么成分。虎师兄虽然是家养的老虎,没和同类相处过,但对于将虎骨玉髓膏涂抹在身上还是感觉不自在。 就好像是有一千只蚂蚁在身上爬。 “废什么话。” 刚刚回来的空虚推门走来,拿起药瓶就按住虎师兄,道:“我来。” “师父不要啊。” 虎师兄大叫着反抗,却还是无奈强手镇压,被强行按在床上一边处理伤口一边撸着背脊。 沈羿见到这情形,向随后进来的无因问道:“可是有什么变故?师伯心情好像不太好。”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沈羿对于空虚还是有些了解,知道他的不少习惯。 例如,空虚心情不好时,会撸猫发泄,心情好时,会撸猫庆祝,心情尤其不好时,会大力撸猫来让自己心情好起来。 这猫,就是虎师兄。沈羿相当怀疑当初空虚收徒时是抱着养一只大猫的想法的。 看空虚现在的表现,沈羿得出他心情相当不好的结论。 不过以沈羿的了解,光是大离再犯,还不至于让空虚这般心情不好。他会对即将发生的不幸而心生悲悯,但不至于乱了心绪,只因修炼《十善业道经》的空虚已是见过了太多善恶,心中已是渐渐不起波澜。 “是净土教······不,应该说是大轮寺,”无因坐下,面色凝重地道,“如今已是能确定,《吠陀经》在净土教被灭之时,由龙象大宗取走了。并且龙象大宗欲要重蹈昔日覆辙,建立地上佛国。” “《吠陀经》?”沈羿打出个问号。 他只知道净土教被三寺二宗联手覆灭之事,对于各中详情密事却是了解不深,不像无因这位方丈弟子一般,能够阅览寺中密录,对各种秘辛知之甚详。 “《吠陀经》,是一部集合神话、修行、天文、医学、建筑乃至军事的典籍,这一部典籍,总共就合计有百余册,乃是当年三藏法师从佛法发源地孔雀王朝带回。”无因给沈羿介绍道。 佛门如今有经宗、律宗、论宗三宗,但在千年之前,在武道还未出现之时,这三宗所代表的地位实际上皆是集中于一人之身——三藏法师。 三藏法师乃是精通经藏、律藏、论藏等三藏之人,在佛门当中地位崇高,一般由佛法最精深者,实力最强者担之。 也许他并不是最有权力的佛门中人,但绝对是最受尊崇的。千年前的武道开创者之一苦天尊者,便是最后一任三藏法师。 而追溯三藏法师之源,又要说到第一位前往佛法源头——孔雀王朝取经的僧人,其人正是第一位三藏法师。 数千年前,初代三藏法师从孔雀王朝打包回了大量的经书,还有不少和佛法相关的典籍,其中就包括和佛门关联甚深的一个神秘宗教的圣典。 “那个教派乃是孔雀王朝的国教,与国一体,甚至教中高层者,居于孔雀王朝最上层,便是连国主和公侯,都要居于教派之下。” 无因说到这里,轻声叹息,连连摇头后,才道:“前代论宗作为佛法的传播者,是有权阅读任何经书的。他在阅读《吠陀经》之后,认为那教派和佛门同根不同源,虽有对立,也有相似,以此进行推论,认为那教派做到的事情,佛门应当也能做到。于是——” “他萌生了建立地上佛国的念头。” 沈羿听到这里,深深感觉这前代论宗当真是死得不冤。他竟然想要在大玄建立那种奇葩的种姓制度,他不死谁死。 真以为中原人是三哥啊? “这等念想,无异于将佛门带入万劫不复之地。”沈羿断言道。 “正是如此,”无因道,“《吠陀经》之内容,在中土可说是离经叛道,颠覆世俗,所以自被带回之后,就一直被列为禁典,唯三宗可以翻阅,因为唯有三宗这等佛法高深之大德,才可能不被经中内容动了心境。然而最终还是有三宗因此步入了歧途,导致了后来的覆灭净土教之战。” 说到这里,无因也是心生无限感慨和惋惜。 只因在前代论宗之前,佛门虽是派系林立,但终究还是能勉强保持为一个整体,不说人人为友,但也不可能似现在这般,敌对者见面就要分出个生死高低来。 如今净土教虽灭,但大轮寺的选择,却是让佛门之内即将再度迎来一次剧变。 龙象大宗吸取了净土教覆灭的教训,没选择造反,而是选择与国同休。有大离朝廷扶持,大轮寺所能发挥的力量绝对远胜净土教。 并且,《吠陀经》本身也是一部无上修行之法,龙象大宗得此经之助,如今的实力境界怕是连其余二宗都摸不准了。 毕竟数十年过去了,龙象大宗已非过去可比。 沈羿也了解空虚为何心情不好了。 龙象大宗想要建立地上佛国,首先要做的就是统合佛门,之后才是下一步,渗透世俗。而这种统合,定然不是那种你好我好大家好,我们联合的那种。 他是要吞并其余两寺,将佛门打造成铁板一块,成为佛门共主。而他当先要对付的,无疑就是位于幽州,距离大离最近的灵龙铁刹。 第九十一章 和尚又翻车 空虚调整心情的速度十分快,等到他给虎师兄上完药,撸完了大猫,也就差不多好了。 只是委屈虎师兄了。抹了虎骨玉髓膏它,像是有一千只蚂蚁在身上爬,趴在床榻上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舒服了。” 空虚大马金刀地坐下,向着沈羿和无因道:“你们两个侧耳过来,和尚我传你们一门秘法。” “嗯?”沈羿顿时起了兴趣,“难道是阿弥陀掌?” 一旁的无因也浮现出一丝动意之色。 阿弥陀掌就算是他这个方丈继承人,也是难以获取的,也许未来他当上方丈后可以,但现在的他绝对不行。 “现在还是白天,就别做梦了。” 空虚撇嘴道:“阿弥陀掌我就也学了一招,还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学会的,要是不得传功者允许,我是不会传于任何人的。” 又是机缘巧合······ 沈羿发现空虚的机缘巧合有点多啊。 先是兵字诀,后又是阿弥陀掌,这向来少在寺中呆的浪僧还真是有福缘,机遇之多,让沈羿都觊觎不已。 “我要传给你们的,是感应追踪净土教余孽的秘法,”空虚接着道,“当年的净土教号称有百万教徒,声势之大堪称史无前例。虽然实际上真正能打的也就三四万人,但依然不容小觑。哪怕当年总坛被灭,教主弥勒被龙象大宗所杀,但教众却是无法全数剿尽,也是杀不得。” 净土教的教众也许没有百万,但过十万绝对是有的。真要是把教众全给宰了,佛门都可以全体遁入魔道,让所有的和尚在魔门挂号上班了。 而且经历过那一战后,参战者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追杀教徒了。 “此等做法,导致后来二三十年间,净土教余孽屡屡犯事,四处刺杀佛门中人,和尚我虽然没有经历过覆灭净土之战,但和净土教的余孽却是缘分不浅,个个都是过命的交情。” 说到这里,空虚看了沈羿,道:“你师父空相也是。不过他在经受煞气反噬之后就久留山门少有下山,倒是没有我经历的那么多。” 他似是有意似是无意般提点了下沈羿,言谈间提到了空相当年的往事,但又没有继续说的意思,一副谜语人的模样。 沈羿正要开口询问,空虚已经重归正题,道:“为了彻底清除净土教之遗祸,当年灵门方丈亲自前往道门玄清宫,与当代妙法长老清萦真人交流净土教之功法,创出了感应追踪净土功法气息之法门,传之佛门众僧。之后十年间,净土教余孽屡遭重创,渐渐销声匿迹,这门秘法也就没有在你们这一辈中流传。” “不过现在,大轮寺中有人修习了《吠陀经》,这门秘法自然就又派上用场了。” 说到这里,空虚突然抬指,数十道细如针的无形指风刺入二人鼻窍周边,一种通透感突然自鼻窍产生。 “此门秘法,小成者以鼻窍闻嗅气息,大成者以精神感应气机,你二人勤加研习,当可小成。届时可在数十丈内闻嗅到净土教功法修行者的特殊气息。” 空虚双眼目泛奇光,显然是又想以“正法眼藏”之神通来传授秘法。 只是在传授之前,空虚还是有些犯怵,微不可查地看了沈羿一眼。上一次传授沈羿兵字诀的情形还未曾遗忘,当日在离开药王院之后,空虚为了让自己暂时遗忘那丢脸的躁意,去后山打断了十棵大树,劈碎了三块巨石,今朝若是再······ ‘我在想什么呢,这追踪秘法又不是兵字诀,总不可能连这都能让我消耗过度?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心中自嘲地笑了笑,空虚同时眼观二人,开始传法。 而在沈羿的眼中,异化越发严重的视觉看到的却是一身色金黄,外有黑气萦绕的罗汉,正目露金光,朝着自己看来。 双目目光对接之际,有妙法了然于心,更有经文诵读,传荡心间。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娑竭罗龙宫,与八千大比丘众、三万二千菩萨摩诃萨俱······” “常念思惟观察善法,令诸善法念念增长,不容毫分不善间杂,是即能令诸恶永断······” 随着佛经的诵读,一种明悟之感了然于心,虽不曾有什么豁然开悟,一时之间功力大进,但那自吸收周子午之魂后越发严重的感官异化,却是突然间有所缓解,甚至开始回转。 ‘这是······《十善业道经》?’ 沈羿不由看向空虚。 虽然这些经文之中并未有涉及什么行功秘法,但沈羿了解内中精义,明悟各中佛理,还是察觉到了这经文的由来。 这正是空虚所修之《十善业道经》所涉及的佛法精义。 此时此刻,沈羿就如醍醐灌顶,一下子就踏进了佛法的大门,从一个只会动拳头的武僧转向了正经的僧人,可以给女施主开光的那种。 “我······” 空虚浑身都开始哆嗦,看向沈羿的目光中藏着难以置信,心中直骂:‘佛门粗口,这小子有毒!’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不单传了追踪之法,竟然连《十善业道经》都开始传了。 这“正法眼藏”所传授的可不只是经文内容,连带着空虚对于那部分的佛法感悟都传了过去。 这也就导致刚刚经历过一场激战的空虚他······又消耗过度了。 “正法眼藏”突然被打断,空虚额头上悄然多出了一片冷汗,他差点就累得直接睡过去。 “咳咳。” 只见空虚轻咳两声,道:“和尚我突然心有所悟,急需闭关巩固一下。二位师侄,你们先行回房。” 他真的恨不得直接睡去,但他不能说。 空虚这人什么都不好,就是好面子,尤其是不能在小辈面前丢脸,他是绝对不能让人看出他又翻车了。 “······” 沈羿相当遗憾地轻叹了一声,他刚刚感觉自己若是获得空虚所有的感悟,怕是能够直接压制住感官异化乃至杂念纷扰,在化煞之前也许都不用担心反噬了。 可惜空虚不给力啊。 “师伯,需要弟子给你护法吗?”沈羿相当好心地道,“另外弟子感觉对于秘法还有不甚了解之处,之后可否请师伯再传一次。” “师侄啊,”空虚挤出一丝笑容,“所谓师伯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所以——” “你!要!学!会!靠!自!己!” 第九十二章 佛业双身 “可惜了。” 回到自己房中的沈羿一声轻叹,拿起一方白帕,拭去了嘴角溢出的黑红血液。 他解开手上的绷带,运转内气,一滴滴黑红的血液从伤口中被逼出,在半空中被一股寒气冻住,颗颗坠入打开的茶壶之中。 与北辰胜和周子午一战,沈羿并非毫发无伤,他其实伤得颇为严重。只是隐藏得好,没被空虚等人看出来罢了。 先前和空虚等人谈话,沈羿其实一直暗自压抑着伤势,保持无恙的状态,等到现在回到了房中,他才将残余在体内的气劲与血液一同逼出,暂缓了伤势。 血珠在茶壶中荡漾开来,隐约之间,似有一股奇异的芬芳,似是茶香,又似陈年的老酒,勾动心神。 沈羿的血液溶解了气劲,又和茶水相融,原本普通的茶水似是变成了奇异的珍物,令人有种垂涎之感。 他倒出茶水,饮了一口,道一声“不差”,随后接连饮下茶水,如一个无情的喝水机器,将所有的茶水喝完才罢休。 至此,这血迹就被物理性消除,身上的隐患也被祛除,只待伤势恢复。沈羿缠上新的绷带,开始浏览刚刚接受到的信息。 首先是《十善业道经》的部分经文。 这部功法以佛理修心,观善恶修行。行善祛恶以积累功德,观善觑恶经历红尘,最终得证清净菩提。 这其中的功德,乃是所行之事对于心灵的反馈。行善祛恶之事的满足,是滋养心神的资粮。 而心神的壮大,则是赋予修行者观善觑恶的能力。修行者能渐渐感应到他人的善念恶念,感悟善功,明了业果,以心御气,以神御法。此功非有大慧根者无法修炼,非有大毅力者无法大成。 沈羿得到的部分经文,非是涉及心法运行,而是以佛理修心的部分。他以此来调理自身,眼前朦胧之间,景象变化,又是来到了太虚幻境之中。 佛法精义了然在心,沈羿心神一动,太虚幻境再生变化,原本的地面化作了一片平静水面,倒映着他与太虚道君的身影。 那一直背对着沈羿太虚道君也在此刻转过身来,露出和沈羿一模一样的面容,只是这面容之上,如今正显露出狂放傲然之色,目光闪烁之间,有着各种负面情绪一一闪现。 在这心灵深处的虚幻空间里,所有的一切都会直接暴露出来,善恶也将分明。 “吸收过来的杂念太过驳杂,我若是全面吸收,只会让自己距离疯狂越来越近。”沈羿看着这一模一样的身影,淡淡道。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太虚道君也同样开口说道:“但若是经过梳理,分化成善恶,那就不一样了。” “以善制恶,以恶制善,善恶制衡,如此以守本心。” “而在这太虚幻境,我的意志即是真理。” 两道身影你一言我一语,周遭流光渐渐分化成两股,分别涌入二者之身。 沈羿的面容越发平静,身周散发出清净又纯粹的光,太虚道君面容越发邪异,带着不可言的恶意。 “我是善。”沈羿说道。 “我是恶。”太虚道君说道。 随后又在顷刻间,双方气质逆转,沈羿周遭出现了淡淡的黑气,太虚道君宝相庄严,清净自在。 两者本就是一人,并无你我之分,只不过是因为太虚幻境的作用,令得两者分化成两种不同的形象,在这心灵之地显形。 只要沈羿一个动念,他就可在善恶之间自如切换。 至少······在现在,沈羿还是能够控制善恶的平衡,把握住杂念的侵扰的。 “善功,业道······” 两道身影对视,同时笑道:“此二身者,便唤作‘佛业双身’。” 空虚经历善恶以修行,而沈羿则是收纳杂念,分理善恶来进行心灵上的壮大,得以压下杂念的侵扰。 随着这佛业双身之法的出现,沈羿感觉自己对身体的把握进一步加深。以往他只能强行压下杂念,无法进行炼化,而现在他却是感觉那涌入自身的意念随着梳理、分化、平衡而得到了炼化,逐步融入了自己的神魂。 壮大的神魂令得沈羿对于身体掌控更为精微,他感觉到自己的精神融入了身体,肝部也在同时出现了变化,有淡淡的气机溢出,加速新陈代谢,身上的经脉、血管、大筋都在脉动,变得更为坚韧、强大。 与此同时,沈羿感觉自己竟然能控制自己的意识,让自己的情绪随着自主意志而变化。 他可以悲天悯人,成为纯善之人。 他也可以无恶不作,让恶意充盈于心。 除此之外,沈羿还能撇除善恶,让心中只有绝对的理智存在。 这一刻,沈羿感觉自己是自己,又不是自己。他存在于身体之内,控制着身体,又像是存在于身体之外,从更高的层次延伸下丝线,控制着名为“沈羿”的傀儡。 变化,不只在于身,也在于心。 继身体之后,沈羿的心灵也逐渐非人。至少人类是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心灵的。 沈羿让自己远离疯狂一大步,也在同时接近非人一大步。 最主要的是,现在的沈羿感觉自己对于非人已是完全没了排斥感。就在潜移默化之间,沈羿已是能够坦然接受了变化,原本就几乎没有的排斥感如今已是消失一空。 “这种感觉真不错。” 他轻轻一笑,便要离开太虚幻境,回到现实。 但也就在这时,变得越发敏锐的意识接收到了不同于以往的意念。 【太虚道君在上,保佑我们杀退离狗。】 坚定的意念诉说着铿锵有力的愿望,随之一同进入沈羿心灵中的,还有刀枪的运用,甲胄的制作还有护理,还有充满沙场风格的刀法。 “是军中悍卒!” 沈羿感应着这股意念中传输的内容,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无觉他们,终于是发展出一个铁策军的信徒了。” 众多信徒之中,有几个跟随着岁数大一轮的师兄们还有在罗汉堂任执事的几位师叔,前往了擎天关铁策军,向军中士卒传授武功。 现在,他们有第一个成果了。 第九十三章 铁策军入城 ‘距离这么近?’ 沈羿感应着这道流光,太虚幻境自动演化出他所在的场景。 沈羿和信徒之间的联系,是会随着距离的变化而出现增强和减弱的。像是如今在擎天关的无觉,他的意念,会滞后大约一天的时间出现在太虚幻境之中。 这种滞后,会随着沈羿的实力提高而出现减弱,但那是以后的事情。在当前,沈羿和无觉的联系还没法达到天涯若比邻的程度,更别提这新招收的成员了。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方此刻在阳谷郡之内。 太虚幻境演化,有披坚执锐的玄甲悍卒出现在眼中,视线再往前,便是天下闻名的铁浮屠骑兵。 再往前······ “阳谷”二字,进入眼中。 “他们就在城外!” “是了,郡城如此重要,若我是陈天元,也会在战前先拿下此城,免得当年之事再度发生。”沈羿恍然道。 此城乃是距离擎天关最近的郡城,是粮草运输的要道。当年就是上官沛在这里卡住了铁策军的粮草,让陈天元前来,才有后来的擎天关陷落。 有这前车之鉴,陈天元当然要在战前拿下阳谷城,免得重蹈覆辙。 “这一批铁策军应当早就进了阳谷郡,只等郡丞和郡尉身死,便立即入城,掌控全城。甚至于,在灵龙铁刹之时,他就已经下决定要控制此城了,杀上官沛既是为了报复,也是踏出第一步。” “但是有一点我想不通,粮草哪里来?” 沈羿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城墙,心中的疑惑也是随之出现。 过去的铁策军是由朝廷提供粮草的,所以当初才会如此被动,但以如今铁策军和朝廷的关系,粮草又该从何来? 哪怕需要铁策军去对抗大离,朝廷也不可能无条件供应粮草,一点都没有拿捏的意思。 “定然还有一方势力在暗中支持铁策军,为其提供粮草。陈天元藏得还挺深的啊。” 也许在此之前,朝廷都还不知陈天元有另外的办法搞到大量的粮草,认为己方还有拿捏铁策军的能力,低估了铁策军。等到朝堂诸公和那位九五至尊发现真相之时,已经是来不及了。 紧闭的城门已是近在眼前。先前的封城给城卫提供了抵抗铁策军的优势,城墙上有巡防营的校尉在大声警告那靠近的黑甲军队,同时命令城卫拿起弓弩。 不过这显然难不倒被关外大离子民称之为修罗军的铁策军,不等弓弩对准,就有破空之声乍响,一个个城卫倒下,那校尉更是颈中三箭,死相惨不忍睹。 先锋斥候以勾爪迅速上城墙,不多时,就听到沉重声音响起,城门缓缓打开,正好让先头的骑兵进入城内。 “好一支铁军。” 沈羿赞了一声,退出太虚幻境,起身走到窗前,微微打开一道窗缝。 玄甲骑兵很快就在现实中进入沈羿眼帘,自街道尽头整齐行来的骑兵浑身覆着漆黑的战甲,座下比起普通马匹要高出一个头的战马也覆盖着甲胄,整体散发出凶兽般的气息。 其所过之处,人畜无声,好似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在扼制所有的声音。 长长的街道上,只有马蹄声和军靴踏地的声音在响,无形的沉肃随着军队行进蔓延而过。 “阿弥那个陀佛。” 空虚在房间外叫道:“这铁策军果然早有准备,我们怕不是也被当刀使了。师侄,收拾好行礼,我们现在就出城,去白玉寺。” 沈羿闻言,将换下的衣服直接塞入包袱,随后拿着包袱就出门。 无因也在同时从旁边的房间中走出,问道:“不去见一见陈军师吗?” “和尚我不擅长和这种心思深沉的人打交道。” 空虚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道:“一般对付这种人,和尚只会用两种法子。一种就是不管不顾,无论他说什么都全当放屁,就直接拿拳头上去怼,打服了再说,要是敌人,就干脆打死了事。第二种,就是能避则避,不给他一点使坏心思的机会。” “和陈天元动手无疑是不可能的,和尚我也打不过他。既是如此,就只能避了。” 师伯谦虚了啊。 你这哪里是不擅长,这分明就是很擅长和心思深沉的人打交道。 这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虽然简单粗暴,但无疑是一种有效方式。沈羿敢说能做到这两点,就基本能够避免大部分的算计了。 当然,前提是你的拳头够硬。 拳头若是不够硬,还是老老实实地去和人勾心斗角。 空虚边说边走,走到沈羿房前时,眼睛和沈羿相对,下意识地就是脚步一停,竟是微不可查地移开了目光,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两次在沈羿身上翻船,都让空虚心中有阴影了。他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点精神,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不过在下一瞬,空虚又是一声轻咦,仔细打量起沈羿来。 却见那背着行李的少年僧人面若冠玉,身姿挺拔,哪怕是身着一袭简陋的灰色僧衣,也有种卓然气质,给人以一种浑身都散发着淡光的虚幻感。 “啧啧,这哪里是什么金刚僧啊,妙僧还差不多啊。” 空虚啧啧有声地道:“看不出来师侄你佛缘深厚啊,刚刚得到传授就在佛法上精进至此,难怪能够让和尚我不小心多传了点佛法感悟。空相师弟找了个好徒弟啊。” 看到沈羿这模样,空虚还以为沈羿是个有慧根的,在因缘际会之下和“正法眼藏”神通产生了共鸣,以致于自己不小心多传了点。 他却是不知,沈羿之所以能够得传经文,不是因为沈羿有慧根,而是因为沈羿能够看到空虚的根基,明悟《十善业道经》的本质。 在“正法眼藏”施展之时,双方精神共鸣,一些认知的作用也在此刻放大,这才是空虚翻船的主要原因。 “师侄修行尚浅,今后还需多多请教师伯才是。”沈羿一本正经地说出薅羊毛之言。 这种传功事故,他只想说多来几次,把空虚的家底给掏光。 空虚闻言,眼角顿时微微抽搐,皮笑肉不笑地道:“师侄啊,你刚刚学会万里追踪之法,不妨应用一二,助我们避开城中的铁策军,如何?” 追踪净土教余孽的秘法不仅仅是用于对付净土教,还能够用来开通鼻窍,闻嗅各种气味。 这是种应用性相当广泛的秘法,但它有一个缺点——小成之前,使用姿势不太雅观。 有多不雅观呢? 沈羿的眼角也是微微抽搐,但在空虚那种“你敢拒绝试试”的目光逼视下,他还是无奈运功,气通鼻窍。 “天地无极,万里追踪。” 第九十四章 白玉寺 “天地无极,万里——” 距离城墙不远的一处小巷内,沈羿气通鼻窍,鼻翼不断煽动,闻嗅着空气中的各种气味,“——追踪!” 也是不知道那位玄清宫的清萦长老是怎么长脑回路的,秘法名称有道门风格也就算了,这使用的姿势之奇葩,简直让人想起某种人类最好的朋友。 但不得不说,这秘法的确实好用,不但能打通鼻窍,使得嗅觉大增,更能闻风辨息,察觉周遭各种气味,明了方位。 沈羿寻思着,自己也许可以触类旁通,试着在太虚幻境之中打通眼窍、耳窍等其余穴窍,令自身感知全面精进。 他运用秘法,不多时就有了结果。 铁策军戍守边疆,气味尤其特殊,那种风沙干燥气味还有抹不去的血腥气,让沈羿能够轻易辨认出他们的所在。 ‘但这并不代表我会不计较你刻意让我出丑。’ 沈羿辨明方位之后,暗暗咬牙,看向笑吟吟的空虚,‘这个仇,我记下了。’ 空虚早就把“万里追踪”修炼大成,即便是在睡梦中都能感应到净土教功法的气息,无因虽是初学乍练,但也能够使用此法去避开铁策军。 为何偏偏是沈羿在使用秘法呢? 当然是因为空虚心眼小了。 巧的是,沈羿的心眼也不大。 这个仇,他迟早要回报给空虚。 “城墙上有十人,其中五人在清理血迹,处理尸体。另有一队士卒守在城门处戒备。”沈羿一边说着,一边隔空虚指,点明位置。 “师叔。”无因看向空虚。 空虚轻轻一笑,双手向中间一合,一个浑圆的气罩笼罩住了三人一虎,随着一声“起”,气罩向上一动,竟是直接拔升高度,在一处偏僻地段越过了城墙,落到了郡城之外。 ‘这城墙,可是少说有十丈高啊······’ 沈羿看看身后的城墙,再看看空虚,再一次对此世的力量层次有了认识。 空虚都能做到短暂飞空,直接越过十丈高的城墙,那更强的灵门方丈和各大首座,乃至那些天榜中人,又该如何? 传说中武道修行到极致,可劈山断岳、翻江倒海,这并不是什么虚言啊。 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沈羿遐想,在出城墙之后,他们就顺着城墙行出一段距离,然后以轻功赶往郡城之外的西山。 沈羿一行人这次前来阳谷郡,就是要在西山白玉寺停留,为灵龙铁刹招收俗家弟子。 如今因为郡城中大乱,又有铁策军入驻,短时间内估计是招收不了多少弟子了,但空虚和无因都是不怎么在意。 只因他们来此,主要目的还是要关注边疆变化,招收俗家弟子只是次要的。如果只是招收弟子,还轮不到作为未来方丈的无因来操心此事。 一路以“香象渡河”轻功直赶,大约过了一刻半钟的时间,就已经到了西山山脚,遥遥可见一座占地颇广的寺院坐落。 三人一虎来到近前,沈羿和无因停下了轻功,运气平复气息,正要说法,却见虎师兄突然弓起了背,低沉道:“血腥气。” 听它这么一提醒,刚刚打通鼻窍的沈羿和无因也下意识地嗅了嗅,确实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哪怕是不动用万里追踪之法,在寺院之外也能够嗅到淡淡的血腥气,由此可见血腥气之重。 “这可不是死一人就能出现的血腥气啊······”空虚摇头轻叹,道,“麻烦,当真是麻烦。我是知道这一趟免不了麻烦,但这麻烦未免也太多了。” 从昨日清晨到郡城,一直到今天下午,这一天半的时间里,他们遇到了太多的变故。 自灵龙铁刹一行人来到阳谷郡城后,就接连不断的有人死去,如果他们还留在城里,光是吃席都能够一直吃到半个月后了。 原本的阳谷郡就像是一个即将引爆的火药桶,沈羿一行人就是一点引爆火药的火星,一进入,就让阳谷郡爆开了。 说话之间,三人一虎已是走到白玉寺大门前。 朱红大门完全大开,两具僧人的尸体伏在门槛之后,深深的血迹从他们身下流淌而出。 “是刀伤。” 无因翻过其中一具尸体,看着那劈开胸膛的狠辣伤痕,沉声说着。 这僧人是被一刀毙命的。 这一刀劈开了他的胸膛,直接伤到了内脏,要了他的性命。 而另一具尸体,则是被隔断咽喉而死。 出刀者的刀法老辣而狠毒,一刀毙命之余,又不多用一分力量,沈羿看着这伤口,脑海中下意识地就得出一个判断——是个沙场老手。 刚刚获得了一位铁策军悍卒的意念感悟,沈羿对这种伤口是记忆犹新,一下子就察觉到了那种沙场中人所特有的刀法痕迹。 思及刚刚进入阳谷郡城的铁策军,攻入白玉寺的人莫不就是······ “还有和尚!” 正当三人都有了某个猜想之时,突闻一声冷喝响起,金属碰撞的声音之中,一道黑影突然奔袭而至,冰冷的刀光直取沈羿脖颈。 简单,直接,老辣,一刀毙命,又不失堂皇,正是经典的沙场风格。 沈羿目中浮现出一道身披甲胄的身影,手掌已是挡在脖颈之前,抓住了刀光。 “锵!” 清脆的碰撞声自手掌和刀光碰撞处响起,沈羿五指如钳,抓住刀身,淡淡的金光在手掌上浮现。 随后,他一拳捣出,拳劲外放,一种正大光明之感直入心神,刚柔并济的劲力直取胸膛,击在胸甲上,发出一声闷响。 “嘭!” 大光明拳厚积薄发,刚柔并济的拳劲透过甲胄,一举爆发,顿时便让此人如遭重击,气息大乱。 但此人也是果敢之辈,眼见自己兵器被抓摄,竟是果断弃刀,翻身一滚就是一拳击出,取沈羿下盘,攻双腿之间。 “回光返照。” 沈羿一掌下按,格开这一拳,随后化掌为拳,化守为攻,刚劲强猛的一拳直打头部,空气中传出一声爆响。 “拳下留人!” 拳将及首之际,又有一道身影斜里穿出,向着沈羿伸出尔康手,高声叫道。 第九十五章 三法司 “嘭!” 拳劲终究是及首,烈劲迸发,崩裂了头盔,有乱发飞扬。 “你!” 那出声喝止的人顿时就做出怒态,高声道:“你竟敢杀铁策军之人!你这是在找死!” 他脸上满是怒意,眼中却是忍不住露出一丝得逞之色。 叫喊之声引来了四个同样身披黑甲的士卒,他们疾步奔走过来,见到沈羿拳下那个半坐在地上的身影,当即就有两人持手弩瞄准过来。 而那个出声喝止之人,其人身着一身黑色劲装,腰间配着一块腰牌,不到三十岁的面容上带着阴厉之色,手持长剑,此刻正以手按剑,随时准备出鞘。 “三法司的捕快。”空虚在一旁轻声说道。 所谓三法司,乃是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个司法机构的总称,一般而言的“三司会审”,指的就是这三司。 当今圣上在二十年前将这三司职权合在了一起,亲自塑造出了一个无比惊人的权力怪物。 大理寺主刑狱案件审理,刑部主刑罚,都察院则是有监察官员之权,三司职权合在一起,便是一个权力空前膨胀,职权范围横跨官员、普通百姓、江湖中人三者的机构。 这便是三法司。 不过在江湖人口中,更愿意称此为“六扇门”。 只因三法司的大门都是三开间,安着六扇漆黑的门扇,所以看不上三法司的江湖中人习惯以这简单的称呼来唤这些朝廷鹰犬,而非是“三法司”这个一听就逼格不低的名称。 沈羿微微低头,看向被拳头抵压在地上的身影,道:“小僧等人是灵龙铁刹之人,几位,如果你们当真是铁策军的兵,小僧觉得你们需要给小僧以及小僧的师兄、师伯一个解释。” ——为什么铁策军会和三法司的人在一起? 三法司是当今皇帝最信任的爪牙,是他集权的最强力工具,铁策军和三法司的人混在一起,这不得不令人多想。 并且······ 沈羿看了那个劲装青年一眼,异化的目光中,对方的面容扭曲,露出深深的恶毒和阴冷,有虚幻的狰狞面容在对方脸上沉浮不定,格外诡异。 这在某种方面上,代表着对方怀有深深恶意。 沈羿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异化的感官,甚至能够根据所见之景分析出对方的一些底细乃至于一些心思。 虽然这种习惯让沈羿感觉自己越来越有精神病倾向,但不得不说,异化的感官确实能够看到某种隐藏在表面之下的真实。 说着,沈羿移开了拳头,被一拳崩裂头盔的铁策军士卒竟是没死,重新站了起来。 那刚猛一拳在触及头盔之时,便化刚为柔,将劲力都用到头盔上,反倒是对那头颅没有伤到一分。 黑甲士兵之所以半坐在地上,不是因为沈羿一拳打爆了他的脑子,而是被沈羿强行用拳头压在了地上。 听到沈羿自报家门,黑甲士兵停住了挣扎。 随后,他起身站起,露出一张年轻又坚毅的面容,对着另一边挥挥手,示意他们把手弩放下,然后向沈羿等人道:“在下石越,铁策军伍长。白玉寺僧人勾结当地豪强,强收地皮,并且让佃户家中妻女前来服侍,以此来抵扣佃租,天理难容。我们奉军师之命入白玉寺,拿下所有僧人,不论死活。” “至于这六扇门的鹰犬······” 他回头以冷峻目光看了一眼那个劲装青年,以蔑称来称呼,显然是察觉到了对方的一些心思。 “他们是随安王一同前来拜访军师的。” “啧,自投罗网了。”空虚闻言,不由啧声道。 他本来就是想避开陈天元,不与其照面,结果一路回避,最终反倒是自动送上了门。 这让空虚不知该说是造化弄人好,还是该说陈天元未卜先知,已是看清了自己。 否则为何在铁策军入驻阳谷郡城的关头,他却突然带人来扫和尚窝? “带我们去见一见你们那位军师。”空虚认命般说道。 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去见一见那位陈军师了。 三人一虎跟着石越走入白玉寺内的庭院,四名铁策军士兵也和他们走一边,至于那三法司青年,则是独自一人走另一边。 庭院之中,一边是披坚执锐的铁策军士兵,一边是身着黑色劲装,干练阴沉的六扇门捕快,两者分别站立道路两旁,隐隐相对。 顺着青石路面一直走到院中小亭处,可见有三人一驴身在亭中。 其中的一人一驴,自然就是陈天元和那只血魔附身的毛驴。 陈天元身着一身朴素的白衣,头发十分随意地用布条束起,坐在亭中石桌的一侧。 而另一侧,则是坐着衣着华贵,外披金白相间大氅,玉质金面,看起来大约三十来岁的洒然身影。 只见其眉眼含笑,手上拿着一枚棋子,正作势要落下一子。 走近小亭之时,陈天元突然出声,道:“石越,你可知错?” 带着沈羿等人前来的石越抱拳,身上甲胄摩擦出急促的声响,掷地有声地回道:“石越错认目标,冒然出手,请军师责罚。” “错了。” 陈天元淡淡道:“这只是其中一错,还是最微不足道的一错。你真正错的地方,是错在太蠢,做了他人的刀子,险些让铁策军和灵龙铁刹生隙。” “怒火攻心,受人引导,此为错一。” “不问是非,冒然出手,此为错二。” “实力不足,险些被杀,此为错三。 陈天元侧首看来,清亮的眸子似是能看透人心一般,落在众人身上。 “一错受十军棍,自去领受三十军棍。” 简简单单的数语,将石越受人引导以致于险些铸成大错的始末道了出来,让各方自动在心中勾勒出事件的大概经过。 由于白玉寺僧人所做所为令人发指,石越在动了刀子之后是见和尚就杀。这时候,突然有人指出还有和尚,石越便误以为那是白玉寺僧人,想都不想就出手袭杀。 这正乘了那人的心思。 劲装青年应当是早就认出了沈羿等人的身份,他引导石越出手,就是想让石越杀人或是被杀。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发生,都会让铁策军和灵龙铁刹生出嫌隙,甚至可能反目成仇。 他在沈羿出最后一拳之时骤然出现,明面上是阻止沈羿,实际上却是看出了那一拳的刚猛,认为沈羿无法收力,这才现身。他是想在沈羿杀人之后的第一时刻喊来铁策军士兵,让双方矛盾进一步扩大,让血流的更多。 第九十六章 公道 石越主动解开甲胄,仅着一身单衣,就出了庭院受军棍。 沉声闷响很快就从外边传来,哪怕隔着老远的距离,也依然能让人感受到那种力量十足的打击感。 这是使足了力量在打啊。 普通人一棍下去,直接就能去了半条命,甚至可能会被一棍打死。 石越虽然是武者,但在不运用内气进行抵抗的情况下,三十棍下来,也是一个半死的结果。 而在小亭之中。 “小伙子有潜力啊。” 坐在陈天元对面的那人放下棋子,感慨道:“有这心机,做捕快屈才了。” 这真要是让他成功了,铁策军和灵龙铁刹定然生隙,就算上面的人压下来了,下面的人也会心怀怨气,日后合作间少不了矛盾。 甚至于,上面的人还不一定会压。 因为,这小小的伍长姓石,是那位战修罗的远房子侄。 并且,就算此计不成,也怪不到此人的头上,毕竟他就说了几句话,把和尚认成了贼秃而已。 失败损失几乎小,成功收获大,一旦让他成功了,完全可以一步登天。 “我的人已经受到惩罚了,现在,轮到你做出表示了,王爷。”陈天元淡淡道。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石越先前所说,前来拜访陈天元的安王。 “你让本王做表示,但本王不过是一闲散王爷,若非和你有交情,都轮不到本王支使这群三法司的家伙。” 安王做出苦恼状,转头向着站在后方的华服青年,问道:“侄儿啊,你说怎么办?我们现在是来劝诫铁策军的,这一开头就得罪了人,之后还怎么劝诫啊。” 站在后方的青年龙章凤姿,有着一股天潢贵胄的贵气,见到安王发问,他轻声回道:“这一点不看我们怎么想,得看陈军师怎么想,结果如何,全看陈军师的意思,我们的意见并不重要。” 刚刚来到亭外的空虚闻言,凑了过来,以大家都可以听到的声音“悄悄”地道:“师侄们,看到了,这就是先前和尚我说的那种心思深沉之辈,说句话都要绕个十圈八圈,云里雾里,以后碰上这种人,直接老拳招呼,打老实了他们才会说人话。” 听到悄悄话的无因一副眼观鼻,鼻观心,不问世事的姿态。 沈羿则是看了一眼亭中,打量起里面的两位天潢贵胄。 安王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我一闲散王爷,不背锅,要杀皇帝的鹰犬可以,但别问我”,可谓是相当的谨慎小心,深谙保身之道,连这点锅都不沾。 不过说起来,这也不奇怪。 当今圣上在登基之时把自己大部分兄弟都给祭天了,安王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个。 有此经历,安王当然是以安稳为主,不沾一点锅。这处置皇帝爪牙的事情,他是绝对不愿意去碰的。 所以他就把锅扔给了一旁的侄儿。 作为皇帝仅存的兄弟,安王的侄儿,自然就是当今皇子了。 而那皇子则是说了一通谜语,利用对这捕快的处置,来试探陈天元的口风。 他们这一次前来,是想要劝陈天元打消某些心思的,陈天元对于这捕快的处置,正好能表达出他的意向。 若是他执意要判罚,那就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摆明了心思要一条路走到底,朝廷可以做好应对铁策军的准备了。 若是他肯松口,就说明有的谈,可以继续加码,谈条件,甚至可以尝试让陈天云归服。 这寥寥几句话,却藏着不知多少的心思,只能说政治人物就是政治人物,每一句话都要向对待树人名言一样去解读。 “师伯,那是皇子。”沈羿轻声道。 这是皇子,你有胆子老拳招呼,也得有本事做啊。 这四周围的三法司鹰犬倒不是问题,但一个皇子加上一个王爷出行,会没有什么强悍人物护持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皇子又如何?” 空虚轻笑一声,直接大步走入亭中,道:“和尚我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们没问过另一方受害者的想法。怎么的,试图谋害我灵龙铁刹弟子,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他这一加入,亭中的气氛顿时起了变化,出现了一丝丝危险的气息,那空虚,有无形的气机悄然出现,萦绕在空虚身周,做出威胁的姿态。 原本平静的小亭,此刻突然显得暗流汹涌。 沈羿双眼微微一眯,遮住眼中扩大的黑色,视线之中,可以清晰看到一湾血泉在喷涌,看到纵横的棋路覆盖在地面上,还有一尊庞大的身影浮现在小亭之外,散发出如神似魔的威压。 原本,陈天元和对方的气机处于一个相对的平衡点,血魔毛驴则是独善其身,呆在一旁。 这让小亭在明面上不显波澜。 但是由于空虚的介入,原本的平衡点被打破,潜藏的暗流顿时开始浮升到明面上来。 “灵龙铁刹当真是要冥顽不灵吗?”那皇子的声音微微发冷。 相较于对陈天元的客气,此刻他的声音就带着一丝居高临下,仿佛佛门三寺之一也不过如此。 “这不是冥顽不灵,而是要讨一个公道。”空虚负手而立,周身自然而然浮现出佛光来,甚至还有元气形成模糊的佛影,在身后若隐若现。 他虽然没和陈天元以及那庞大虚影相抗,也不及二人那般声势浩大,却也能在双方的碰撞之中保持一点小小的独立,不受影响。 “想要害我灵龙铁刹弟子,是想试试我空虚的拳头够不够硬吗?” “嘭——” 亭中空气突然闷声作响,气劲如潮,自亭内扩散,周遭的铁策军士兵和六扇门捕快纷纷拔出兵刃,互相对峙。 而在小亭之外,沈羿、无因、虎师兄也在同时将目光对准了那个捕快,牢牢锁定对方。 “说起来,还不知道施主如何称呼呢,”沈羿微微一笑,相当和善,“施主,种因得因,种果得过,你的果报就是我。现在,该付出代价了。” 空虚这么一出面,无疑是表达了立场,沈羿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决定,但这并不影响沈羿动手报复。 第九十七章 大光明拳,大力神魔 “你问我姓名?” 眼见沈羿、无因还有一头大老虎一同看来,虎视眈眈,劲装青年却是骤然一声冷笑,“我便告诉你,我名陆朝风,被你师父空相害得家破人亡的陆朝风。” 他露出浓浓怨毒之色,那恶意简直要充斥沈羿的视线了。 “陆朝风···莫不是江南陆家?”无因闻言,微微一怔,然后脑中闪过一段陈年旧案。 但沈羿却是不会怔住,他既是已经确定了要动手,便不会迟疑。 脚步一进,一拳送出,似缓实疾的拳影打出一种自然而然的通达。 大光明拳·威光赫奕。 这一拳打出,拳影隐隐泛光,有一种通明感传达心间,如放光明,无因见之,愕然道:“大光明拳意?” 大光明拳这一门武功,其名源自《楞严经》,出于佛祖和阿难的一问一答之间。 【即时如来举金色臂,屈五轮指,语阿难言:汝今见不?阿难言:见。】 【佛言:汝何所见?阿难言:我见如来,举臂屈指,为光明拳,耀我心目。】 大光明拳的真意,便是“耀我心目”,如今沈羿这一拳,耀目尚且还没能做到,但耀心却是已然初窥门径。 沈羿得悟善恶之别,加上本就强大的神魂进一步增强,使得他在意境体悟上突飞猛进,此刻使出大光明拳,切换成纯善光明之心境,拳意通达心灵,陆朝风只觉心中突现禅唱,一声“阿弥陀佛”令他身形一顿。 “嘭——” 沈羿这一拳结结实实击在陆朝风胸膛上,刚劲转柔,拳力暗送,顿时便让陆朝风气机一滞,痛上身来。 现实的痛感立刻冲去了心灵的震慑,陆朝风内气急运,一股绵柔之劲出现在受击处,卸开了部分劲力,随后向左一退,一股清风便出现在脚下,身法相当之迅疾。 然而沈羿本身的速度又是何其之快,哪怕此刻他不能展现那如鬼魅般的轻功,也绝对非是陆朝风可比的。 身形再进,一步之间,却是正好追上了陆朝风,大光明拳再出,直来直去毫无花巧的一拳,内藏耀心拳意。 “阿弥陀佛!” 又是一声禅唱响彻心间,饶是陆朝风心中已是做出提防,也因为这一拳而使得动作缓了一缓,抽出一半的长剑只得横在身前,险之又险地挡住这一拳。 “当——” 一拳轰在剑身上,金钟罩气膜自动浮现在拳锋,震出钟鸣之声,一股沛然劲力自剑身传导至陆朝风之手,令他手臂都为之一麻。 与此同时,无因拦住了虎师兄,道:“不必出手了,无妄师弟能够应付。” 他已是看出了沈羿胜券在握,当即决定与虎师兄为沈羿护法,免得那迫近过来的捕快打扰。 “阿弥陀佛。” 又是一拳,令禅唱响彻心间。 二人的境界虽不算高,但交手之时速度依然既快且疾,无暇开口,但这大光明拳的拳意却是直达心神,无需开口,都能以意慑神,让人的心里满是“阿弥陀佛”。 沈羿发现了这一点,连连出拳,每一拳皆是朴实无华,却有拳意暗藏。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不断地输出,不停的循环让陆朝风只觉有无数个秃驴在围着他聒噪,那感觉简直能让人发疯。 而且这般频繁的心灵轰炸,也让陆朝风不断停顿,遭受到了连番老拳伺候。 前后不过数息时间,沈羿已是接连十来拳打在陆朝风身上,拳拳到肉,哪怕并未展现那非人的力气,也依然打得陆朝风筋断骨折,最后被沈羿一手按跪在地上。 “四皇子······” 短短数息时间内便一败涂地的陆朝风向着小亭中伸出尔康手,叫道:“救我!” 然而小亭之中暗流上涌,虽然被局限在小小的空间内,未曾引发什么惊天声势,却也让那四皇子和安王被困在内中,难以出来。 精致的亭子无声解体成大大小小数十部分,又被一股无形之力重新压回原状,亭外那巨大的虚影已是缩小到两米大小,步入亭中,暗金色的昂藏身躯流转着淡淡的光泽,筋肉纠结的身躯好似将天地间所有的力量都归入身内,充斥着膨胀的力量感。 “黑榜第十,‘大力神魔’任岳。”无因低声念道。 虚影不知何时已是变成了真身,充斥着力量感的身影现身亭中,那昂藏身躯自然而然透发出一股罡劲,震得笼罩地面的棋盘纹路隐隐出现溃散,更令空虚后退一步,脚掌深深入地。 同样的排名,黑榜中人一般而言会被默认高出白榜中人一筹。至少在前十之后的排名,一般默认黑榜比白榜更具可信度。 只因黑榜的排名都是杀出来的,而白榜中人却是不能打打杀杀来决定名次,毕竟是名门正派,是要脸的。白榜的名次结合了名望、战绩、地位等多方面的因素,前十位还好,后面二十六位多多少少会掺杂点人情世故。 而陈天元和任岳,就卡在第十这么个关键位置上。 论境界,陈天元当是不低于任岳的,但是陈天元精善阵法、幻术、术法,不善搏杀近战,使得他被任岳隐隐有所压制。 护持安王和四皇子的“大力神魔”任岳终于现身,小亭中的气机比斗顿时达到巅峰。 石亭簌簌然落下石粉,地面逐渐开裂,隐隐有震动传荡,令得大地晃摇。 但是,情况却是在短时间的僵持之后,骤然反转。 纵横交错的纹路在地面上扩张,将整座白玉寺都笼罩在内,一个个站立的铁策军士兵就似落在棋盘上的棋子,形成一条大龙,包围着小亭。 大力神魔那凝实又霸烈的气机被强行压了回去,便是那簌簌直下的石粉,也如时光倒流般返回,小亭恢复原状。 “落子天元。” 神魔般的昂藏身影发出如金铁交击般的声音,“融阵入兵,陈天元,你不愧是天下间有名的阵道大家。” 白榜第十和黑榜第十的初次交锋,当前情况——陈天元略胜一筹。 第九十八章 接下因果 整个白玉寺化作了棋盘,铁策军士兵所形成的大龙,就包围着棋盘中央位置——天元,也就是小亭所在。 在这大势压制之下,便是连“大力神魔”任岳也要逊色陈天元一筹。 “你也不差。”陈天元淡淡回了一句。 他将目光投在身前棋盘上,又道:“王爷,该你了。” 安王苦笑一声,伸手一推棋盘,摇头道:“我的棋艺早就不如你了,哪有什么该我之说。这天下间,单论棋艺,怕是唯有大离的那位能与你较量了,也不知道你们谁能在此道上更高一筹。” 陈天元面色淡然地收好棋子,道:“三十年前,难分胜负,三年前,我输了一局。那一局,葬送我二十七年的心血。” “我前后筹谋二十七年,就为北伐,却在即将准备完成的关头被人坏尽了心血,你说我是该恨对手神机妙算,还是该恨某些人的胡作非为?” 言语中几乎要点明某人身份证的机锋,让安王脸上一顿挂不住。 他当然知道陈天元所说的某些人······或者干脆就特指的某人是谁,在这一点上,某人做的很不地道。 “唉。” 安王叹息道:“看来本王是没法劝你回头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安王也只得将打好的腹稿吞下去,没了继续劝说的想法。 高官厚禄,陈天元不稀罕,他要是想要这些,当年也不会来铁策军了。 权力地位,也是无用。陈天元现在掌管着铁策军,一声令下有十万个马仔给他鞍前马后,皇帝能给更高的权位吗?显然是不可能的。 至于美色······ 安王看了看那张禁欲系的扑克脸,很是怀疑陈天元有没有这方面的欲望。 “但是本王还是想要劝劝你,这江山依然是大玄的江山,单凭铁策军一方之力,是无法和朝廷抗衡的。阳谷郡这里,你就退一步。”安王劝道。 朝廷若真要抽调兵马,百万没有,十万是绝对能够拿得出来的。 铁策军现在能安然无恙,甚至还要掌握阳谷郡,是因为大离在外虎视眈眈,朝廷需要铁策军戍卫边疆,而非没能力对付。 一旦局势缓过来,便是朝廷和铁策军正面对垒的时候了。 “阳谷郡郡守上官沛勾结大离师相,有令牌为证,郡尉周子午也是通敌叛国,和大离北辰胜于今日会面。” 陈天元面不改色地道:“介于阳谷郡郡守以及郡尉皆有通敌之实,为防战事生变,铁策军接管阳谷郡,那也是合情合理的。至于今后······” “王爷可知,三年前擎天关被破,铁策军伤亡过半,可战者不足四成,但在短短三年时间后,却再度达到了全盛时期的兵力。铁策军这三年来基本没有收到朝廷所配给的兵粮,但依然衣食无忧。这是为何?王爷与四皇子不妨在幽州四处看看,看看这里的人还认不认朝廷。” 一场大难,让幽州人对朝廷失去了信心,又有陈天元见缝插针,收拢民心,如今幽州名义上依然是幽州刺史管辖,但实际上,刺史也就只剩下刺史这个身份了。 “好一个陈天元。” 四皇子沉声说着,冷眼看一下陈天元还有空虚,拂袖转身,“你要和朝廷比人心?好,那就比一下人心。且看此战之后,你铁策军还有多少民心。王叔,我们走。” 他径直走出亭子,来到沈羿近前,冷声道:“陆朝风已经受到了惩罚,放了他。” “啧~” 居高临下的语气让沈羿一阵不喜,随着他的《玄君七章秘经》修为逐渐加深,沈羿的性子越发自我,皇子的脸面在他这里不值一钱。 他干脆就无视了四皇子,向无因问道:“师兄可是知晓这陆朝风和家师的关联?” 无因闻言,看了下陆朝风,又看了眼空虚,像是确认了什么,说道:“师兄我略有耳闻。空相师叔当年嫉恶如仇,被江湖中人称之为‘明王有火,怒目金刚’,但在他闯出这名头之后不久,却是突然返山,自此不出山门半步。” “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江南陆家这一桩旧事。当年的江南大户陆家被当地郡守觊觎家财,屡次侵扰,空相师叔当年气盛,听闻此事之后奔走千里,夜摘郡守人头,免了陆家之难。 但在之后,郡守家人却是认为那是陆家暗中派人刺杀了郡守,次日便尽起人手将陆家灭了门,仅有一少年被师叔救出。师叔对自己给陆家带来的灭门之祸深感愧疚,在护持少年到安全之地后,再返江南,除恶务尽,但当他返回江南之时,却遭到了三法司的围攻,险些葬身于埋伏之下。” “向三法司举报空相杀人之举的,便是我父,”被压着跪在地上的陆朝风狞声道,“若非空相杀了郡守,我陆家不过是损失点钱财而已,根本不会因此而灭门。侠以武犯禁,你们这些江湖中人自恃武力,胡作非为,皆是罪有应得。师债徒尝,伱作为空相之徒,便该偿还此债。” 感情这陆朝风想要挑拨灵龙铁刹和铁策军的关系,不光是因为想要升职加薪,还有私仇在内。 就是这私仇······ 饶是沈羿这般见惯了市面的人,也不由为这奇葩的脑回路而惊愕。 “你家被贪官所属灭门,你一不怪官府,二不怪贪官,反倒是怪小僧师父多管闲事?虽然小僧的师父行为有所不当,但这并不是你们恩将仇报的理由。” 沈羿伸手按在陆朝风头顶,五指缓缓运劲,有杀机浮现。 对于空相,沈羿虽然没多少尊敬之情,但他还是对其心怀感激的。虽然空相让沈羿的苟活大计半道崩卒,但他对于沈羿的教导却是实实在在的。 沈羿能够精进这般迅速,全赖空相的传授。 “师弟且慢!”无因感应到那杀机,连忙阻止道,“师弟,此事对错难说,空相师叔其实也一直对此怀有一分愧疚,这陆朝风和其父固然可恨,但犯不着为此破了杀戒啊。” “师兄不必相劝。” 沈羿摇头道:“无论对错,这份因果,我接了。今后陆家之人若要报仇,无需找我师,找我便是。” 就当是回报空相的授艺之恩,也为让自己念头通达。 沈羿明白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也愿意将其付诸于行动。这人生在世,固然要讲究得失,但比起得失更重要的,还是随心而动。 他想做,所以就做了。 “阿弥陀佛。” 这一刻,沈羿面上浮现出淡淡的安详,五指运劲,陆朝风七窍流血,亡! 第九十九章 律宗弟子 陆朝风身体在掌下渐渐失去温度,鲜血在苍白的面孔上流出,淌出狰狞的痕迹。 他渐渐软倒在地,瞪大的双眼失去了生气。 而沈羿,则是微微昂首,一脸的平静,甚至安详。 无因看沈羿这模样,竟是有种大彻大悟的感悟,他这位师弟在杀人之后,就像是洗涤了斑驳的明珠,散发出纯净的光辉。 这种奇特的感觉,让无因直感匪夷所思,看向沈羿的目光如在看一个怪物。 ‘上一次见到这种在武功和佛法上都进步神速的人,还是无来师兄,这无妄师弟难道也是天生具有佛心之人······’ 至于四皇子,他反倒没了先前的冷然和傲慢,整个人的面色都沉静下来,深深看着沈羿。 沈羿还以平静的目光,与其对视,没有一点动摇的迹象。 少顷,四皇子缓缓道:“把遗体带走。” 说罢,便是连狠话都不留,就要离去。 到了此刻,他才终于把沈羿放在眼里,而非先前那种目中无人的模样。他的这般应对,让沈羿想到了一句话——“咬人的狗不叫”。 眼下陈天元大阵已成,便是连黑榜第十的大力神魔都要受到压制,那些三法司的捕快更是如同棋子一般被牢牢按在地上,难以动弹。 所以先前眼见沈羿和陆朝风动手,其余人也难以出力。 既是如此,四皇子也不想再多丢脸,暂将这口气咽下,日后再做清算。 他这一走,周围的捕快竟是感觉自己又有了行动能力,分出两人过来搬上陆朝风的尸体,随后和其余人一同跟上四皇子离开。 随着捕快们的移动,压制任岳的无形大势竟是减少了少许。 “以棋演阵,敌我皆为棋子,当真是如梦似幻的阵道造诣,某家领教了。” 身形昂藏的大力神魔却有着和外表不相符的精微心思,敏锐察觉到了这大阵的虚实。 陈天元以白玉寺为棋盘,铁策军士兵和三法司捕快便是棋盘上的黑白子,无论黑子白子如何动,都是棋盘的一部分,都能为棋盘添一分力。 连敌人的力量都能借用,这便是陈天元这位阵道大家的实力。 眼下还只是少少的百多人,若是换做成千上万人厮杀的战场,那阵法的威能又该膨胀到什么程度? 难怪有人说陈天元在一天,擎天关就一天不破。 三年前若非陈天元被调虎离山,哪怕擎天关因地脉而塌了一半,也没那么容易被攻破。 “请了。” 陈天元也不多言,只是轻轻道了一声,伸手端起手边的茶盏,小小抿了一口。 “罢了,”安王见他都直接送客了,像是终于放弃了一样,“陈兄,你······保重。” 他向着陈天元拱了拱手,便与任岳一同离去。 属于朝廷那一方的人皆是离去,剑拔弩张的气势顿时松弛了下来。 石质的小亭从上到下,渐渐散发出齑粉,在一股无形之力的作用下,落到了周边地面,填补了地面上出现的裂缝。铁策军士兵则是井然有序地清理周遭,让狼藉的地面大致恢复了平整。 沈羿甩了甩手掌,和无因还有虎师兄一同走到只剩下亭座的小亭内,向着空虚行礼道:“弟子又开杀戒,请师伯责罚。” “有什么好罚的,”空虚却是毫不在意地道,“当年要不是空相师弟拦着我,我早就把那忘恩负义的崽种给超度了。崽种生小崽种,一模一样的忘恩负义,你超度了这小崽种,和尚我只会说做得好。” 他摆了摆手,走到陈天元对面坐下,看着那张古井无波的面孔片刻,突然叹气道:“说,这一次找上和尚我,又有何事?每次碰上你都没好事。” 这浪僧和陈天元表现得极为熟络,竟像是早有相识。 也正是因此,空虚才会在见到陈天元之后毫不意外,因为对方若真有心找自己,自然是能算到自己会刻意避走,前往白玉寺。 只要在提前去往白玉寺,就能把空虚堵个正着。 唯一让空虚没想到的,就是白玉寺本身不干净,被陈天元直接下令清洗。 陈天元给了空虚一个古怪的眼神,但也没多说什么,把玩着棋子说道:“律宗既然答应了与陈某联手对付大轮寺,你们灵龙铁刹的人就少不了出力。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作为律宗弟子,你更是逃不了。” “记名弟子,是记名弟子,”空虚强调道,“和尚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记名弟子,可别想让我为他当牛做马。” 一旁的沈羿、虎师兄乃至无因都微微瞪大了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空虚一般。 没想到这浪荡僧人会是维护佛法戒律的律宗弟子,哪怕是虎师兄这个由空虚养大的弟子都不知道这一点。 沈羿也是直到现在才明白灵龙铁刹和陈天元合作背后还有律宗这么一位推手。 大概也唯有律宗,才能压制寺中出世派的僧人,让灵龙铁刹入场。 只因律宗本身就是灵龙铁刹出身,论身份,还是灵门方丈的师兄。只是因为本身的职责所需,要保持公正,才一直不以灵龙铁刹中人的身份行事,以致于外人少有知晓律宗的真正出身。 灵龙铁刹本身就因为寺中僧人的意见而有了分裂的趋势,再加上律宗在推动,也难怪会提前让陈天元入了镇魔洞,替灵门方丈镇压洞中之乱。 “律宗就你一个弟子,是不是记名,又有何区别。” 陈天元淡淡说着,拿起棋子轻敲棋盘,“至于找上你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处理大离在幽州留下的布置。” “你知道大离的布置?”空虚惊诧道。 北辰胜今日才现身,陈天元消息再灵通,也应该只知道大离已经全面渗入了幽州,知晓大离有所布置,可谁曾想他连具体目标都知道了。 “这并不难猜,”陈天元面色不变,只有一种始终如一的从容,“大离在幽州的遗留痕迹中,最令人费解也一直未能看透的就只有一个——” 棋子落在棋盘上,淡淡的涟漪泛起。 “——万人坑。” 第一百章 阳谋 淡淡的涟漪扩散开来,有一种虚实未定的模糊感出现在沈羿心中。 那种感觉,就似雾里看花,水中看月,既实且虚,整个世界都像是变得朦胧起来。 ‘这是······幻境!’ 沈羿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一直以来靠着太虚幻境给自己众筹修炼的沈羿当然熟悉这种感觉,他分明就在涟漪扩散的一瞬间,进入到了某个幻境之中。 周遭的场景依旧,空虚和陈天元还在谈话,虎师兄和无因则是专注地听着。至于毛驴,则是一脸没精打采地耸拉着驴耳,仿佛被掏空一般坐在地上。 沈羿还是能听到对话,但和周遭众人之间,却像是隔了一层淡淡的水幕,恍如隔了一个世界一般。 他最终看向陈天元,只因在场众人中,唯有陈天元能做到此事。 陈天元以阵道和棋艺闻名于世,其兵阵之术更是被推举为世间第一,但鲜少有人知道,陈天元的幻术造诣也是世间罕有。 他所制造的昭阳令可以幻化身形相貌,幻化兵器,甚至变幻真气和招式的形态,连灵门方丈都看之不透,如此可见其造诣之精深。 果不其然,在沈羿看向陈天元之后,他便感到自己身上的昭阳令传来一股微凉的气感,本来像是处于另一个世界的陈天元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像是从虚幻变成了活人。 紧接着,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从周围分别走来了数道人影。 身着银袍,头戴银冠,但面容模糊的青年,是旃蒙。 身形窈窕,着黑裙,戴黑纱的女子,是玄黓。 至于最后行来的,则是一个面有倦色的青年,身上儒衫松松垮垮的,头上戴着个歪歪斜斜的玉冠,几缕发丝相当不羁地从发冠束缚中脱离出来,随意散在脸侧。 沈羿在《谈道论武》中见过他,他便是“卧龙”诸葛青云,也是天门中的重光。 先前参与刺杀周子午的人都是已经到齐了。 看到这里,沈羿觉得自己明白先前陈天元为何要给空虚一个古怪眼神了,感情他来白玉寺不是为了等空虚,而是为了等沈羿的。 看情况,陈天元是想要在此地开一个天门内部的小会议啊。 “军师,召集我等,是有何事?” 玄黓看了一眼周围的三人,道:“我并不觉得凭我们几人能够处理大离当年留下的布置。” 万人坑,是大离当年在马踏幽州之时做下的最大血案。为了快速攻下幽州,大离当时的主帅在破了擎天关,占领了阳谷郡的郡城之后,下令十日不封刀,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一座座城池被屠戮,留下了合计七处的万人坑。每一处万人坑中,保守估计都埋葬着五万以上的生灵,前七处万人坑,数十万条性命葬身于此。 大量的尸骸被堆积在万人坑中,极端的怨念催生出了至阴鬼地,使得普通人的阴魂都能在死后得以存在。 七处万人坑,就是七处鬼巢,玄黓就算再怎么高看自己,也不觉得凭己方这四个平均实力只在食气境左右的修行者能处理得了万人坑。 陈天元亲自带人出手还差不多。 “你们听说过打生桩吗?”陈天元答非所问地道,“有些建筑所选的地方因为地脉煞气重或者其他的阴祟原因,需要以活人为桩,镇住煞气,如此才能在其上动工。而万人坑,便是打入幽州地脉的七处生桩。正是因为这七处生桩,破裂的地脉才能在短时间内平复,没让幽州沦为废地。” “但也因此,万人坑的阴气和地脉煞气融合,一旦万人坑暴动,昔日之景将会重现。” 听到此处,沈羿能够清晰感觉到其余三人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那种狂怒,仿佛要将肺腑压榨到极致,将所有的空气吐出,又吸入大量空气填充肺腑到极致。 便是连沈羿自己,都对大离这般狠辣的手段感到震惊。 大离像是早就预料到己方会被逼回关外一般,所以在破城的同时,也留下了卷土重来的后手。 七处万人坑,镇住了破裂的地脉,却也埋下了隐患。且这隐患,便是陈天元看出了,也无法处理。 因为关乎地脉,一旦出错,便是幽州大震重现,陈天元也赌不起。 而现在,万人坑这个布置被启用了。 “军师无法亲自阻止万人坑暴动?”旃蒙以干涩的声音问道。 “善不会让我有机会阻止的,”陈天元摇头道,“我的军阵之法便如我的棋艺,落子天元,需要在关键位置指挥全军,三年前,正是因为我离开了擎天关,让石傲失去了后援,被龙象大宗重创。今次万人坑若暴动,大离定当在同时进军,我需要坐镇在擎天关御守大离的大军。” 这是一出阳谋,陈天元若坐镇擎天关,就无法亲自阻止万人坑暴动。若他选择亲自阻止万人坑,那么擎天关那边就会如三年前一般,被大离叩关而入。 “这可当真是······被抓住了要害啊。” 沈羿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北方,视线之中似是出现到了一道身形相貌模糊,但印象却十分清晰的身影。 大离师相——善。 三年前出兵,坏了陈天元多年心血的是他,如今在陈天元整合幽州的关键时刻,也是这位大离师相隔着万里之地出手,给陈天元出了个难题。 对方在大离开朝之后,就一直居于大离国都,鲜少外出,踏足边境之举更是从未有过,但边疆之地的局势变化却是始终被对方把握在手,每每能在关键时刻给出致命一击。 “不过军师既然召集了我等,想来是已经有对策了?”沈羿看向始终正坐的陈天元,问道。 他的脸上不见丝毫对大离的惧怕,也没有因为己方战力薄弱而却步不前。 只能说人的心理是会随着实力、环境变化而变化的。在不知不觉中,沈羿已经悄然偏离了自己的苟活方针,开始变得更为主动,也更具勇猛精进之心。 这场牵涉两朝的明争暗斗,光是想想都让人感到刺激,并且······万人坑啊。 这对于沈羿来说,绝对是最佳的修炼场所。 第一百零一章 分宝 “昭阳说的没错,我确实有法可行。” 陈天元拿起棋子,在棋盘上摆出勺形图案,“七处万人坑,排列成北斗七星之形,以应北斗注死之说,其中阳谷郡的这一处,乃是七星之首天枢所在方位,亦是最为关键的一处。因为阳谷郡城是大离攻下的第一处大城。” 因为是第一处,所以这里的万人坑乃是这布置的开头,也因为阳谷郡距离擎天关最近,一旦事败,便可迅速撤离,寻机返回大离。 并且,这距离近也是给擎天关的机会,一旦擎天关那边分出力量来处理此事,那么大离便可第一时间叩关。 想来在此时,大离的军队已是开始在边境处安营扎寨,随时准备再入大玄了。 陈天元让沈羿他们做的,便是进入阳谷郡万人坑所在的山谷,在内中阴灵和地脉煞气彻底暴动之前,杀光一切敌人,消除所有导致地龙翻身的祸患。 作为关键枢纽的阳谷郡万人坑保持平静,其余各地就算是有暴动,也不会重蹈当年大难,这一关便算是过了。 “你等四人只需解决目标,至于超出你们实力应对范围的,我会事先处理好。” 陈天元道:“相应的丹药和法器我也已经准备好,之后会交予你们。昭阳会和无因一同入谷,你的东西由重光在入谷之后转交。” ‘和无因一同入谷,空虚不入谷?’沈羿敏锐地发现了盲点。 “准备一下,提前前往目的地,一旦时机出现,你们要在第一时间入内。” 陈天元说完之后,再度以棋子敲击棋盘,淡淡的云雾乍现又散去,其余三人的身影已是渐渐淡去,转眼间,沈羿又回到了现实之中。 而在现实中,沈羿并未看到其余三人的身影,并且先前所见三人身影也是正常的姿态,并没有在沈羿眼中出现异化。 ‘是可以通过令牌短距离联系的幻术?’ 沈羿揣着这个想法回到现实。 现实中的空虚并未察觉到沈羿在他眼皮底下开了个小会,他此时正凝眸看着同样出现在棋盘上的七星,有些不放心地问道:“无妄才开脉境,参与此行是否太过危险了点?” 他答应了空相要照顾沈羿,这一路上也是尽量不让沈羿参与危险之事,此刻自然还是不想让沈羿参与其中。 “他的太阴之体在至阴之地可说是得天独厚,能发挥出不逊于食气境武修的实力,并且太阴之精他也已经吸收大半,甚至可以借此机会进行突破。这一行,他甚至可能比无因还要安全。”陈天元道。 “师伯莫要多说了,此行弟子愿往,”沈羿也在此时出声道,“弟子也是幽州人士,此行弟子责无旁贷。” 开玩笑,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怎么能够退缩不前。 他就等入万人坑来个一波肥,让自己一举破境,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停步。 空虚见沈羿一脸坚定,心知他去意已决,再加上陈天元保证沈羿安全系数更大,当下也只能轻叹一声,道:“你们这些修炼龙众功法的,就是容易钻牛角尖,和尚我是劝不了了。” 灵龙铁刹的八部神功强则强矣,但也不是没有弊端的,就如同阿修罗部的武功容易走极端,步入歧途,龙众部的功法讲究一个勇猛精进,但有时候太过精进了,就成了一意孤行,钻牛角尖。 这一点从空相身上可见一斑,他当年便是因为太过刚烈躁进,才会导致后来遭受围攻,甚至引发煞气反噬。事后回到灵龙铁刹,又因此而心境难定,多年来基本毫无进境。 当然,这些弊端也不是不可化解的,精研佛法,觉悟本心,便可化解弊端,甚至辅助功法精进。 此法便是灵龙铁刹或者说禅宗所特有的修行之法,禅武合一,以武修禅,以禅通武。 “罢了,便依你。” 空虚无奈摇头,伸手探入左边袖中,在里面掏掏摸摸,竟是取出了一件贴身软甲来。 软甲通体呈现玄黑色,看起来好似一件内衫,材质似是布料,又闪着金属光泽,其上方纹饰着各种玄虚纹路,有种低调的奢华感。 他将这件软甲递给沈羿,说道:“这件玄阴战甲是我一位有着过命交情的朋友在临死前交托给我的。其本身乃是阴属之器,师伯我用不上,正好送给你防身。” “还有这。” 空虚说着,又从袖中掏出一根粗又硬的鎏金盘龙棍,“这也是我一位朋友送给我的,正好给你防身。” 他将盘龙棍交给无因,棍身刚一和无因手掌接触,首尾两端就各自浮现出三层梵文字体,组合成环,缓缓转动。 无因体内真气也在同时受激而发,体放金色佛光,突现出厚重不动之气息。 ‘大须弥佛气。’ 沈羿终于知晓了无因在食气境所食之气是为何气。 大须弥佛气乃是经过佛门秘法提炼而出的一种后天佛气,其并非自天地中取,乃是由人所造。 此气虽是后天制造而成,但其所成就的须弥佛体却是世间少有的强悍功体,一旦成就,便能铸就世间最稳固的根基。 ‘看来我是低估无因了,他既是练成了须弥佛体,以其根基,风云榜四十六位绝对不是极限,他的排名少说能前移十位。并且以他这根基,绝对能保证在炼罡境前无瓶颈。’ 沈羿心中暗想道。 无因还不知道沈羿这一刻联想这么多,他看着盘龙棍上的梵文微微皱眉,道:“这好像是净土教的传法经文。” 作为方丈高徒,无因对于梵文还是颇为精通的,当即就认出了这三层梵文的来历。 空虚哈哈一笑,道:“净土教也非全是恶贼,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好人的,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话是这么说,但结合空虚对净土教表达出的敌意,那位送盘龙棍的朋友十有八九已经去黄泉报到了。 并且送他走的很有可能就是空虚。 不愧是过命的交情啊。 沈羿开始好奇自己手上这名为“战甲”实为软甲的物事,又是哪位倒霉鬼送的了。 第一百零二章 把敌人拉到同一水平 “玄阴战甲,魔道玄阴教长老才能制作的法器,可在体外幻化元气盔甲,更可催动潜能,增幅功力,这法器在九品之中能排到六品。你手上这件应该是经过精炼,能够排到五品。” 陈天元一边起身一边说道。 他所说的九品乃是在千年前就已经流行的法器品级制度,九品最次,一品最上。 介于法器的炼制困难和炼制材料越发难找,五品法器已经可说是相当罕有,千金都买不到。 空虚能随手拿出这么件法器给沈羿,只能说他是真的土豪,也不知道他那疑似空间法器的袖子里还藏着多少好东西。 “师父。” 大老虎凑了过来,可怜巴巴地蹭着空虚的小腿,“我也要。” 它眼睛扑闪扑闪的,像及了一只五百多斤的大猫,它也想去。 “你一只四脚兽就别来凑热闹了,就那复杂的地形,你这体形进去就是给人送虎鞭的份。” 空虚拍着虎师兄的大脑袋,道:“还是好好修炼,争取早点化形。等你什么时候炼化横骨不需要靠腹语术说话的时候,为师就送你一件法器。” 言下之意,自然是说虎师兄不能随沈羿一同进入万人坑了。 虎师兄顿时萎靡了下来,和一旁耸拉着耳朵的毛驴并排一起。 一行人出了庭院,正好见到十来个和尚被铁策军的人押送着关入柴房。看见沈羿这三个和尚出现,那些白玉寺的和尚顿时便高声求救起来。 “空虚!空虚师兄,救我!” 一个肥头大耳的僧人见到空虚,急忙呼喊,“我是空岳啊,你空岳师弟啊。” “和尚我可没有强收田契,见色忘本的师弟,带走带走,等事毕之后再来收拾你。”空虚不耐烦地摆手道。 他现在哪有心情管这些和城中大户同流合污的僧人,没有直接把他们都给宰了都算是不错了。 强收田契,让佃户妻女以色相来抵租金,这在灵龙铁刹中就是一个明正典刑的下场,连镇魔洞都不会给进。 空岳眼见空虚头也不回地要走,急声大喊:“等等,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为寺院立过功,我为佛门传过法,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要见方丈!我要见灵门方丈!” 声音越来越凄厉,如同杜鹃啼血一般,然而他所要求救的对象却是越行越远,直至不见踪影。 大家伙儿都忙着拯救幽州,哪有时间搭理这蛀虫。 陈天元带走了百位精锐士卒,与沈羿等人径直前往万人坑所在。一行人快速奔行,往北而去。 越是靠近北方,脚下的土地就越见荒芜,等到后来,方圆十里之内不见一点绿意,只有一片片裸露在地表的暗色岩石和沙化的土壤。 一道蔓延数里地的狭长地缝横跨了两山之间,取代了原来的山谷,森森寒气自裂缝中冒出,在光天化日下扭曲成一道又一道虚幻鬼影。 这里便是万人坑。 当初的大地震之后,幽州各地都出现这种巨大地缝,大离的军队选好位置之后就把俘虏的大玄士兵和百姓往地缝里推,人就和下饺子一样落下去,硬是靠着堆人命把地脉给镇住了。 “阴魂煞气果真是被引动了。”陈天元看着这一幕,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一旁的沈羿则是感觉浑身如同浸泡在凉水中一般,有种冰冰凉凉的爽快感,地气、鬼气、阴气,三种元气自地下悄然进入沈羿体内,他就像是扎根于大地的树苗,正在不断地吸收着养分。 “我们该怎么做?”空虚斜眼看向陈天元,问道,“一旦地脉开始暴动,就是大离进逼之时,到时候你该第一时刻赶回擎天关了?” “所以在回擎天关之前,陈某会为晚辈们创造出最有利的条件。” 陈天元召出了棋盘,一颗颗棋子在棋盘上次第排列,并且时刻在自动变化着位置。 擎天关那边将要面临的压力实在不小,陈天元根本无法抽调出太多战力来应对地脉暴动。 以一军之力抵抗一国,哪怕那一国并未动用全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反观大离那边,因为三年前就已经有所计划,在撤走之前留下了不知多少的人手。如今计划发动,七处万人坑里面,应当都已经进入了不少的战力,其中当是不乏化煞境乃至炼罡境的高手。 那么陈天元要如何弥补这方面的劣势呢? 沈羿看着那棋子一颗颗移动,感应到一股股气机被陈天元勾连起来,感应道一股波动在地下开始膨胀,本就开始暴动的气机逐渐扩散开来。 “虽然已经过了三年,但当年探查万人坑的收获,我还是记得的。” 陈天元一边说着一边勾动气机,牵引那股膨胀的波动,在地下骤然释放开来。 这种膨胀的波动传导至地下,在一处幽暗的空间内涨缩,引出碧绿色的鬼火。 惨绿的光芒照耀下,一张俊伟的面容乍现,赫然正是北辰胜。 “怎么回事?现在应该还没到地脉暴动的时候。”北辰胜皱眉道。 “是有人强行干涉了地气运转,那人······” 黑暗中,有人第一时间回答起北辰胜的问题,然而不待他把话说完,就有汹涌气流奔袭而来,轰然之声将那人的话语彻底淹没。 混乱的气流在地下空间内不断兴起,一条幽绿的长河浮现在下方,无数张大大小小的面孔在长河中沉浮。 数万人的阴灵镇住了地脉,地脉也在同时困住了阴灵残魂,使其都成为了地缚灵。 而现在,长期以来积压的怨气阴气和地气开始搅动,极端的煞气引得所有曾经吸收过煞气之人的共鸣。 “陈天元,这是要一举将化煞境以上的修行者都逼出去。” 北辰胜看着周遭这一幕,既是震惊又觉震撼。 这便是陈天元的应对。 既然无法在硬实力上压制,那便把敌人的实力和自己拉到同一水平,然后用丰富的经验去打败他。 从他挑选的天门中人来看,他实际上早就做好应对万人坑异变的打算了。 第一百零三章 血神子 森森黑气,莹莹鬼火,地缝交织出森然之色,沿着地脉一路蔓延,在幽州大地之下勾勒出一个北斗七星的图桉。 有沉闷的响动在幽州大地响起,这一刻,幽州人想起了曾经所经历的苦难。 “陈天元果真是好本事。” 就在这沉闷震响出现的同时,距离阳谷郡百里之地的地下,无数阴灵残魂所形成的幽绿长河上方峭壁上,四皇子负手而立,神色从容地道:“此人不愧其才,想出了这以煞制人的法子,硬是在这等情况下想出了个破局之法。” “这一下,任何吸收过煞气的人进入万人坑,都将迎接埋葬在其中的数万人,甚至于是数十万人残灵恶煞的反扑。七处地缝的地脉都是相通的。” 大力神魔在他身后挺身而立,暗金色的身躯上有暗光在流传,一道又一道的黑气被他挡在体外,并诉说着自己的发现。 “而讲究天人合一的炼气士,也将受到影响,越是强大,就越能感受到那数十万亡魂的怨念,遭受怨煞的侵蚀。殿下,某家该离开了,若是继续停留下去,怕是会引来更多怨煞的反扑。” “任先生请便。”四皇子拱手道。 哪怕是他这样的天潢贵胃,对于任岳这样的高手也得给予尊重。黑榜第十的实力足以弥补双方的地位差距。 “还请任先生回去看顾一下安王叔,莫要让他察觉到我们的计划。我这位王叔啊,什么都好,就是心肠软了点。直到现在他还想着让陈天元回头,却不知不光陈天元执意一条路走到底,我们也已是要对他出手了。” 四皇子看向下方那条阴魂长河,脑海中再度回想起之前和陈天元的会面。 幽州的人心? 他这一次来,就是来收幽州人心的啊。 铁策军之所以能够这般肆无忌惮,既是因为关外有大离虎视眈眈,也是因为三年前的那场大难之后,陈天元带着残兵救援各地灾民,收拢了民心。 这位铁策军的军师并非只懂兵事的呆子,对于民生治理之法他也是了然于心,毕竟当年也曾金榜题名。 在大难之后民怨丛生之时,铁策军见缝插针,收拢民心,并在事后不断加强思想宣传,令得这支边军有了新的后援支持。 莫要看郡城之中还是上官沛之流的官员为主,村镇乃至一部分县城,无论官民,皆是向着铁策军的。甚至连那部分官员都是由铁策军择选的。 而粮食后勤,恰恰就是居住在村镇里的泥腿子干的活,郡城里的老爷们可不会下地种田。 所以想要对付铁策军,首先就要夺其名。 “那群愚民都是见风倒的墙头草,三年前铁策军救苦救难固然让他们感恩戴德,三年后的今日,铁策军护卫幽州不利,同样也能让他们怨声载道。偏偏陈天元就算明白这一点,也不得不去擎天关驻守,将幽州安危交托在他人手上。” 说话之时,下方幽绿长河有无数魂体在躁动,似是受到了某种刺激一般。 紧接着,远方突然传来一声轰鸣,有幽绿潮流汹涌而来,传导至此,一道幽绿的光幕如逆流的瀑布般冲袭向上。 ························ “不好。” 阳谷郡的万人坑之外,空虚陡然面色丕变。 他抬头看天,就见已然要西垂的太阳不知何时笼罩上了一层氤氲之光,隐隐变色,这是阴煞之气外泄,导致光线都出现了扭曲。 地下更是传来隆隆震动之声,四处可见岩石震荡,地动山摇。 “莫慌,这是有人在他处引爆阴煞之气所致,不是这最关键的一处失控了。” 陈天元感应气机躁动,向着沉羿和无因道:“引动煞气会让万人坑有失控之险,再加上有人在从中作梗,更是会让这危险加剧。你们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两个时辰之后这阵势便需要停止,否则地脉会全面崩溃,重演当年地龙翻身之难。” “另外,天门中人也已经入内,你们可与他们合作同行。 正说着,地缝之中突然有数道残影掠出,为首一人身着红色僧衣,赫然正是当初在城内拦截空虚的大轮寺僧人。 《轮回乐园》 阴煞之气如同怒龙般自地缝中冲出,咆孝着卷向这些人,要将他们重新拉入地下。 这些人都是大离留在幽州的高手,每一人的实力境界都在化煞境以上,为首的红衣僧人更是已至炼罡境,若是躲在地下,依仗地利,便是连空虚也难以讨得好。 但是如今,他们却是都被陈天元给逼出来了。 “嘎啦啦啦······” 一直以来萎靡不振的毛驴突然直起身来,骨骼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驴皮之下似有无数灵蛇在游动,令人望而生畏。 “终于到本座饱餐的时候了。” 驴嘴勾勒出狰狞的弧度,毛驴突然前蹄向外一扩,驴皮开裂出一道血口,带着澹澹清香,却给人以无限恐怖的血色从内中透发而出,一道血影就这般从裂口中穿了出来。 毛驴的身体一下子垮了下去,瘫成了一张驴皮,从其中钻出的人形血影“桀桀”怪笑一声,如长虹经天,电驰而出,射向那数道残影。 清香气息陡然陡然大盛,弥漫天地,当先一人见到血影掠来,心生危机之下便要躲闪,然而一股清香也在同时扑面而来,心神一迷,堂堂化煞境武修竟是短暂失了神。 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功夫,血影透身而过,带走了所有的气血乃至神魂,只留一具干瘪的尸体坠落。 “血魔!” 红衣僧人见之大惊,而血影则是在刹那间和其余数道身影交错而过,沿途留下了数具干瘪尸体。 仅在这短短时间之内,便是五人身亡,死得只剩下红衣僧人一人。 “金刚无能胜。” 红衣僧人手捏印诀,口吐真言,一尊近乎凝实的金刚笼罩全身。 而在同时,血影已是对这最后一人出手了。 划空而过的血色长虹碰撞在金刚之上,一直无往不利的血影终于没能穿过红衣僧人之身,但也让金刚身上也染上一大片血色。 “化血神刀。” 血魔化形,血色长虹化作修长的刀光,贯穿金刚,带出一道染红长空的血痕。 “入内。” 陈天元一声低喝,沉羿和无因对视一眼,同时提纵身形,跃入地缝之中。 第一百零四章 粼粼白骨 “桀桀桀桀······” 天上地下都是血魔的怪笑声,化血魔刀贯穿红衣僧人,血光迸发,抽取精气、血气、骨气、真气、神气,将红衣僧人体内的一切都给掏空,补足血魔自身元气。 被囚禁多年的损耗被快速补足,血魔连连怪笑,血光撕碎了已经沦为药渣的尸体,一道血影傲立长空。 “本座回来了!” “天元小儿,灵门老儿,你们都给本座等着,待到本座恢复全盛之时,我以魔血染青天。” “轰!” 从地缝中喷吐出的阴煞之气疯狂上冲,轰然撞在血影之上,先前还威风凛凛的血影受这么一撞,顿时便被凝固住身形。 至阴至寒至戾的阴煞之气冻结住了血影之躯,令得刚刚脱困的九霄血魔从空中直直落下。 “你以为陈某这阵势能够完全控制地脉煞气和万千阴魂鬼气吗?” 陈天元澹澹说着,伸手一招,那张落在地上的驴皮便飞上半空,浮现出数不尽的玄奥符箓还有一个个金色梵文法字,向着九霄血魔就是一裹,趁着他被冻住,将其重新收容。 这阵势的作用只有引动阴煞之气,并无操纵阴煞之气的功能,敌方高手会受到煞气攻击,己方同样也是如此。 否则陈天元直接将对方高手逼出,自己带人杀入其中岂不更好? 九霄血魔没想到这一点,大大咧咧地将地缝正上方催动神功,那浓浓的血煞之气自然就吸引到煞气来袭,前后威风不到三秒。 驴皮之中血魔不断挣扎,但在符箓和法字的压制之下,被包成一团的九霄血魔很快就被打回了驴形,一条小毛驴带着满脸的幽怨,踢踢踏踏地凌空小跑到陈天元身前。 “魔血染青天?” 陈天元澹漠地看着他。 “开玩笑开玩笑,”小毛驴吐着舌头道,“本座在灵龙铁刹中清修这么多年,早就已经弃暗投明、痛改前非、浪子回头、放下屠刀,这种事情也就说说,真要做出来,本座怎么忍心呢。” “你最好这么想,”陈天元面无表情地坐到毛驴背上,道,“陈某既然从灵龙铁刹手里把你要出来,自然是有限制你的手段的。至少在陈某死前,你是翻不了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