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之我要做大将军》 第1章 一梦大秦 11月,辽省的边境上,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吹,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银装素裹的大地,对于行走在这条国境线上的这支小队来说,一点没有表面看起来的美好。 步非池,刚从大学毕业,在同学们都往参谋部,往后勤挤破头的时候,毅然选择了投身边防。这个选择对他来说并不难,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可谓是无牵无挂。 一年多的时光,步非池也已经熟悉了边防连的各项工作。连队的任务就是定期对边境进行巡逻,从驻地出发,跋山涉水10天,再返回驻地。 步非池在学校时就成绩优异,无论是体能、技能还是军事理论,许多教授都觉得他会直接去一线或是哪个后勤镀镀金,然后就是仕途坦荡。没想到他却选择了来到这里。 跟着连长、指导员学了3个月,跑了4趟来回,他就接过了独自带领战士们巡逻的任务。 都说边防苦,来了这里一年才知道有多苦。经常断电断水,采购物资要跑十几公里外,最后一段山路车还进不了。就这样环境的营房,一个月还有10天时间是住不上的。 “三哥,今晚能赶到下个哨所吗?”柱子,刚下连的新兵,伸手掸掉了步非池头盔上的雪,忍不住问了问。日暮苍山远,太阳已经下山,气温也开始下降,整个山谷间,伴随着冷风的就是一种肃杀的气息。 比起喜欢阴阳怪气的连长,人称笑面虎的指导员,新兵蛋子都和这个同样刚下连不久的“步排”处的比较好。 “前面大雪耽搁了半天,希望碗子沟的冰够硬,要是绕路过桥,那肯定是赶不到了。”步非池没什么架子,也时常体谅这些18、9岁的小弟弟。若是连长带队,上午的大雪,绝对是不会多做停留。 碗子沟是条大河,十几米宽,这个季节已经是完全结冰。步非池还记得去年自己刚来这里时,湍急的河水,夏季从里面打水都能感受到一股寒意。 “都把背囊解下来,背包绳拿出来,准备过河。” 正常情况都是绕远路过桥,不过到了冬天,河面结冰,为了减少距离,以前的老兵们就开辟了这条捷径。过冰面一定要注意重心,小队的战士们的背囊里东西还是很多很重的。为了防止发生意外都会选择把背囊放在身后拖着。 “三哥,我先下去看看。”柱子一脸讨好的来到步非池身侧。 “你是排长我是排长?”步非池一脸嫌弃地瞅了眼柱子。“都给我在岸上等着!” 步非池一步踏上冰面,原本应该先系着背包绳,上去试探,但是由于天色已晚,步非池还是大意了,直接拖着背囊,径直跨了几步已经来到河面中央。正待招呼战士们过河,不料这走过几十遍的冰面这一次居然背叛了他。 感受到从作战靴底传来的异样感觉,步非池当机立断,立刻卧倒,观察冰面开裂的情况,同时减少脚上的压强。不远处跃跃欲试的柱子和其他战士,也马上发现了这个情况,柱子赶紧想从背囊上解下背包绳,扔给步非池。 但是为时已晚,冰面裂开的很快。只一眨眼裂纹已经来到他身下,这时再想跑开也已经来不及。 冰面从中间裂开,碎掉的冰块再也无法支撑他的重量,瞬间冰冷的河水吞噬了步非池和他的背囊。步非池最后看了眼岸边的柱子,他已经被其他战士死死拉住。 冰冷的河水很快夺走了最后一点意识,步非池恍惚间看到河底一道白光。 ……………… 步非池从没有想过死后的事情,但是一阵寒冷的感觉让他不禁瞬间清醒。睁眼一看四周,是一片漆黑的树林,更要命的是正下着大雨。 自己正靠在一棵树下,但是显然这课没什么树叶的树并不能遮住滂沱的大雨。雨水沿着凯夫拉不停的淌到身上,步非池感觉自己已经湿透了,但是想到之前掉进冰河之中,也并不意外。 看到自己的95还挂在脖子上,暗道一声还好,枪支如果丢了,会是十分麻烦的。而自己的背囊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 身上居然没有一点冻伤的症状,但是没时间想这些了,现在步非池只想赶紧找个地方躲雨,虽然背囊里有雨衣,但是全身湿透的情况下,已经没有必要了。 还未待背起自己的背囊,耳畔便传来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下这么大雨的还有人持械斗殴? 军民团结一家亲,步非池想着赶紧过去看看,顺便问问路。 等走到能看清情况的地方,发现情况似乎并不简单。 只见十几个身穿黑色紧身衣,脸带面罩,头戴斗笠的人,正围着一个同样一身黑衣的女子。 没有觉得他们是哪个摄制组的原因,是这个女子刚刚在他的眼前一剑将一个黑色装束的人从头到脚整齐的劈成两半。 看到这里,已经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这个女子拥有这么强的臂力。 步非池下意识得就已经将95的保险打开。 电光火石之间,又有三名黑衣人一拥而上,黑衣女子连出三剑,三人应声倒地。 “我已经完成了任务。”女子一手持剑,一手扶着小腹,开口说了一句,言语之间近乎恳求。 步非池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名女子,一个银色的发卡点缀在一头秀发上。高领紧身黑色长裙,还有高跟鞋?鱼网袜?还有微微隆起的小腹,这女子竟是有孕在身。 若说刚才步非池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一看到这鱼网……啊不,鱼头剑。这竟是惊鲵,罗网天字一等杀手。 自己居然穿越了! 果然人在零下十几度的情况下掉进冰河里,是不可能生还的。 原本还在庆幸自己侥幸生还的步非池,又不免有些惆怅。 作为一个军人,步非池闻战则喜。战国时期正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 但秦时是个高武世界,各种武学高手,神兵利器,除了内力轻功,还有阴阳家这样的魔法师。 “那就开始下一个任务。”一个似乎是这些罗网杀手头目,用古怪的声音回答了惊鲵。同时四周的其余杀手也一拥而上。他们都能看出来,这个天字一等现在糟糕的状况。 步非池明白自己要出手了,因为惊鲵一剑荡开身前的几名刺客,便双膝跪地,再难支撑,双手捂住腹部,惊鲵剑也掉在了一旁。 “这就是背叛罗网的下场。认命!” 第2章 险死还生 步非池知道自己的身手在这种武侠世界绝对没有和这些罗网刺客正面交手的资本。他现在能倚仗的就只有手中的这把95-1。 他并不清楚在这个“冷兵器”的环境下,95-1能否有降维打击的优势。 毕竟在柯南这样的世界,都存在着能走位躲步枪子弹的人。 如果不能有效击毙这些杀手,这些杀手一旦反应过来,那步非池只能指望再穿越一次了。 这是步非池第一次对人开枪,但是在学校时,就已经经过了成千上万次训练。 他的打靶成绩很好,这个距离对他来说就是百发百中。 “就到这里了吗?孩子……”惊鲵临盆在即,半月前这伙杀手就已经咬住了她。半个月来不停地在试探和消耗她的内力。而现在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 正常出任务,只会带2个弹匣,所以步非池有60发子弹。 熟练的据枪瞄准,扣动扳机,枪声即便在这滂沱大雨中,也依然十分清晰。一共十二人,由于惊鲵倒地,倒也不用担心误伤。 三名杀手应声倒地,步非池知道,这三枪一开,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剩余九名杀手快速锁定了步非池的位置,快速散开,并包围了上来。95-1的子弹出膛速度是930米\/秒,在这个距离上,子弹比枪声还快。 对于移动目标,尤其是能用轻功速度飞快的杀手,步非池没有把握瞄准头部,只能对准躯干,短点射。 没有躲在树后的5名刺客立刻被放倒。 剩余四名刺客中还包括那名头戴斗笠,和红色面具的头目。他躲在树后卡住步非池的枪线,思索着如何应对这个“高手”,不知对方用的是什么暗器,也不知是什么样高深的内力。150步开外,居然能够准确取人性命。 追杀惊鲵半个月,眼下是最好的机会了。眼看就要得手,没想到竟有人出手相救。 “这位前辈,我们是罗网,我们能不能谈一谈。”头目一边开口,一边给剩余三个杀手打手势,准备动手。尽管这个人实力深不可测,但是击杀惊鲵的机会可能只有这一次。 “我也想和你们谈谈。”步非池一边瞄准离自己最近的杀手躲藏的那棵树,一边迈步向前。“你们十几个人居然欺负一个临产孕妇。” “阁下是一定要与我们罗网作对了?” 杀手头目一边开口一边伸手朝步非池扔出一枚石子。步非池浑身紧绷,注意力时刻放在四周,这一手也被他迅速捕捉,一个左侧滚翻的空档,破空声就在右耳边滑过,石子竟是堪堪划掉了凯夫拉的系带。 这枚石子只是声东击西,两侧3名杀手立刻轻功上树,连续跃进。 距离已经很近了,步非池知道绝不能放这些亡命之徒近身。 这些杀手在被自己瞬间秒杀8人的情况下,还敢转手试图击杀自己。 这种不惜性命也要取得一个近身搏杀的机会的亡命之徒,若是寻常人,只怕已经是被这种空气中的杀机压的喘不过气来了。 “看来,你是不想谈了!那就休怪我手下无情。”步非池心念电转,这三人要想包围自己,一定不能让他们如愿。 对峙,雨越下越大。身上冰冷感觉让步非池更加清醒专注。 这剩余的四名罗网杀手在等待机会,步非池也在等待机会。 他清楚地记得弹匣里还有8发子弹。这个距离如果没有掩体,无论这四名杀手轻功多么盖世,他也有把握带走他们的性命。但是如果近身了,那死的就是他。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一道闪电,随之便是一阵雷鸣。这声雷鸣就仿佛是空气都已经凝固了的场上的发令枪。 他不做犹豫,他不敢冒险换弹匣,尽管他不知道这些人明不明白他换弹匣的意义,但他不敢给他们这样的机会。他假意没有发现左侧的那名杀手,将侧身给到了这个方向,继续向前迈了两步。 这个破绽果然被这名杀手瞬间捕捉到,纵身一跃,提剑欲刺向步非池的后背。步非池知道心中早有提防,就地卧倒,左手一支,整个身体已经甩到另一侧。 杀手一剑刺空,落地正待再腾空而起时,一颗黄澄澄的弹头,已经在他的视野里越变越大。看来这个世界也不能左脚踏右脚,平步青云嘛。 这个距离,步非池根本不需要瞄准,右手单手信手一枪,自然轻松命中。 来不及做出调整,原本右侧的两名杀手连同头目一起,一拥而上,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他们深知这样的“暗器”自己避无可避,只有寄希望于人数优势,绝不能再让这个人逐个蚕食。 三人从树枝上弹起的瞬间,抖落的雨水和树叶的声音就清晰的传到了步非池的耳朵里。连续向右翻滚2次,堪堪躲过两把刺来的利剑。刚一挺稳,立刻仰姿出枪,连续5枪,不料,其中一个杀手竟然用同伴的身体做掩护,挡住了要害。无奈的步非池只能再稍作瞄准,选择射击他的腿部,步枪子弹击中股骨,在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下,这个人已经不可能再站得起来的。 此时,他弹匣里的子弹只剩一发了。 这时,杀手头目也已飞身而至,因为距离较远,他是在地面飞驰而来,与之前在空中的目标不同。步非池不敢贸然开枪,这最后一枪如果不中,那就凶多吉少了。 越到生死关头,人越是紧张,急速分泌的肾上腺素,会让人神经紧绷,同时也会让人反应加速。 杀手心里深知机会只有一次,因为命只有一条。但他不知道的是,步非池的机会也只有一次。 20米,这个距离,在学校的时候,步非池不需要瞄准也能凭借手感确保不脱靶。但这一次,不是打靶,这一次,失败的代价就是生命。 95-1的出膛速度是930米\/秒,20米的距离给杀手的反应时间只有002秒,枪口火焰一闪,杀手头目同样紧绷的神经令他迅速做出反应,右脚轻踏,原本奔向左胸的弹头,最后落在了右胸,穿胸而过,但是杀手的动作只是稍稍一滞。 步非池不敢瞄准头部,怕的就是这一幕发生。真是不能用科学度量的武侠世界。 杀手右手握剑,横扫而来,步非池近乎本能的两手握紧95,在身体左侧一个格挡。 剑直接砍穿了95的塑料外壳,和枪管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所幸没有砍断,步非池堪堪挡住了这一剑,整个人却犹如被摩托车撞了一下的巨力掀翻。这一下让步非池感觉气血上涌,想起了之前学校训练时,一次次被省搏击冠军的教员放倒。一时之间是很难起身了。 杀手没想到这个“前辈”竟然真如自己的感知一样,毫无内力,只是一个普通人。虽是自己全力一击,但是对比他之前夺走其他同僚的手段,本没有期望取得这样的效果。如果这个人的实力都在那把奇怪的武器上,那一切就好办了。 “原来你不过是虚张声势。你所倚仗的就是这把武器。”杀手一手捂着胸口大洞,一手提剑,再次向躺在地上的步非池挥来。“哼,螳臂当车,罗网的目标,不死不……” 嗤的一声传来。 步非池想象中的身首异处没有发生。 杀手话未说完,胸前竟透出一把剑来,剑身呈淡粉色,剑头有内缺,穿胸而过,却不见鲜血飞溅,赫然是“越王八剑”之一的惊鲵。 第3章 神秘龙纹 步非池长舒一口气,挣扎一番站起身来。 正对上惊鲵那一双清亮的眸子,雨淋湿了的一头秀发,并不影响这张毋施粉黛就精致无比的容颜。 不过此时的她似乎状态很差,一点也不像一个刚刚将人一剑刺杀的罗网天字一等。左手捂住腹部,右手一使劲将惊鲵剑拔出,立马以剑抵地,勉强支撑。精致的面容几乎看不到血色,一点樱唇也白的骇人。 但是此刻她那双如星辰一般晶亮的双眸正死死盯住自己,丝毫没有放下防备。 “你是谁?你居然敢杀罗网的人?” “路见不平,如何能坐视不管。十几个人竟欺负一个孕妇。”步非池一脸坦然,这个比必须得装。 “你知道我是谁吗?就贸然出手。”惊鲵似乎并不领情。 “我当然知道啊,你不就是罗网的天字一等杀手,越王八剑之一的惊鲵。暗杀信陵君还绑架了他的孩子。”步非池心里默念道,但是他知道现下说出来可能会引起她的怀疑,甚至说的越多,越容易引起她的敌意。 步非池随手一甩,将95甩到肩上挂在背后,“我不知道,但是,救一个孕妇还需要理由吗?” 步非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穿越的某些蝴蝶效应导致惊鲵陷入绝境,但也实在不忍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在这样的雨幕下死去。 “最后不是反而是你救了我吗?”步非池转身打算离去,大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他得赶紧找个地方避雨。“这雨越下越大,你有孕在身,还是快找个地方避一避。” “谢谢……”惊鲵嘴唇翕动,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 “不必。”步非池正欲走回自己的背囊处。却听到砰的一声,随后便是惊鲵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转眼看去,惊鲵已经倒在地上,看来是无法继续支撑,即使脱力倒下,也是一手扶着隆起的小腹,微微侧卧。 步非池走上前,一探惊鲵的脖子,入手是一片腻滑,果真是肤如凝脂,像条娃娃鱼一样。步非池真的担心她直接就死了,这想法一出现在他脑中,竟然有一种失去了某种重要的东西的感觉,明明这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天字一等杀手。 所幸,颈动脉还有脉搏。看来是怀孕情况下强行与人动手,脱力晕过去了。 害!救人救到底。这么大的雨,放任一个刚刚没有选择逃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救下了自己的孕妇在这么大的雨里淋着,他做不到。 两手正欲抱起惊鲵,又瞥见一旁的惊鲵剑,也不好就扔在这里啊。捡起惊鲵剑,随手插在腰带中,赶紧上前一手托住背,一手撑在膝弯之后横抱起惊鲵。由于背上有枪,惊鲵有孕在身,显然不能背着她了。 走到自己的背囊前,这是自己来到这秦时世界唯一的一点身家了。也不能就这样丢在这里。于是只能背上背囊。惊鲵身形苗条,即使怀了孩子,似乎也不过百斤。 步非池经常负重训练,全副武装的情况下,还能在脚上加铅板,这些重量倒并不影响他行走。只是背囊淋雨湿透进水之后,也重了很多,步非池只能步履蹒跚的向前走去。 …… 暮色降临,天上的雨还在猛烈的往下倒,不过步非池已经在一处破庙里了。 一进到这个庙里,先找一处干燥的地方把惊鲵放下,把惊鲵剑也轻轻放在她手边。步非池开始整理自己的背囊。拿出水壶狠狠灌了一口,不出意外这应该是他能喝到的最后一口来自21世纪的水了,取自东北山区雪融水,纯净无污染…… 步非池在庙里搜索半天,总算是找到了一把干草,又拆了张破桌子,生起了火。穿越前是凛冬,他穿的很多,现在全身湿透,全部黏在身上非常难受。赶紧将衣服脱了下来,准备烤干。又看了眼边上的惊鲵,昏睡中的她,一双柳眉也不时微皱。 步非池担心她着凉,也将她放在火边。 正待再挪一挪她时候,惊鲵突然闷哼一声,睁开了双眼,火光下,她明亮的双眼中带着一丝警惕,一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另一手已经操起惊鲵剑。 惊鲵一手撑地,一手持剑指着光着膀子的步非池,“你做了什么!” 步非池连连后退,“误会误会,你先冷静,你先冷静!” “刚才你晕过去之后,我想着不能让你淋雨,就把你抱过来了。我真的只是担心你有孕在身,绝对没有其他想法。” “啊~”惊鲵檀口微张,两手抚着腹部,吐出一声惨叫。 “你受伤……不是,你这是要生了?”步非池注意到了地上的液体。 惊鲵已经无暇他顾了,她明显感觉到孩子要出生了,下腹传来的疼痛一阵胜过一阵。 男人永远无法体会生孩子的痛苦。 步非池在一旁颇有些尴尬,心里有帮忙的想法但是却实在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 夜幕降临,这场下了一天的大雨已经停了,只剩屋檐上,和破庙漏雨的房顶滴下来的雨滴,滴答滴答的声音。 但是庙里女子痛苦喊叫已经慢慢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呻吟,还在持续着。 “加油啊!”步非池已经帮惊鲵不知道擦了几次额头的汗,他跟惊鲵已经共同奋战了好几个小时,饶是惊鲵这样的体质,也已经脸色苍白,声音也越来越弱。步非池很担心她就这样放弃,最后一尸两命。 “你已经为她战斗了这么久,想想那些希望她出生的人。”步非池不停给她打气,“就差最后一步了。” “啊!——”伴随着惊鲵又一声痛苦声音,“哇——哇——”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声终于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步非池长舒一口气。一边为惊鲵擦汗,一边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她身下垫着步非池的雨衣,步非池拿起一旁的惊鲵剑,一剑挥断了脐带。正要抱起这个哭喊的小生命,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得越发快速,看着这个不应该和自己有任何关系的婴儿,竟然有一种奇妙的亲切感。 刚一将将婴儿抱起,这种感觉更加强烈,步非池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要跳出来了。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心脏竟然真的——啊不是,自己的胸口竟然浮现一道白光,“妈妈……我变成光了……”。 而这时这个婴儿的哭声也戛然而止。白光映照在她身上,仿佛在抚平她的痛苦。淡淡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虽然眼睛还没有睁开,但是步非池却感觉这孩子在笑。 这种奇异的变化只在数息之间,步非池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竟能止小儿啼哭!我不是怪蜀黍啊! 白光慢慢隐去,步非池再看向自己左胸口,竟然留下了一道龙纹。 第4章 路在何方 惊鲵喘了几口气之后立刻将视线移到了步非池——或者说小婴儿身上,听到哭声停止的瞬间,步非池立刻感觉到仿佛被死神盯上的恐惧,浓浓的杀意。 “你对她做了什么!”惊鲵声嘶力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步非池吓了一跳,仅这眼神就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恐惧,不愧是天字一等杀手。 “你放心,孩子没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哭了。” “快把孩子给我!不然我定杀你!”饶是现在的惊鲵无比虚弱,可这声威胁依然中气十足,让人完全不敢去拒绝。 “你放心,她没事。” 步非池拿来一件自己的换洗衣物,垫在她身侧的地上,轻轻的将孩子放在她的母亲脸庞边。 惊鲵此时连伸手摸一摸自己女儿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艰难的转过头,用自己的脸庞和鼻子去感受她的气息和心跳,用自己的脸轻轻的在她身上摩挲着。 婴儿均匀的呼吸,微弱但是稳健的心跳,就像是给她最好的礼物。她在这一刻终于能够理解师父无名对她说的那些话,如此真切的体会到作为一个母亲的那种幸福、担忧、祝福、喜悦,终于体会到这种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全世界的温暖的感觉,终于体会到作为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单纯的杀手所具备的种种情感。 步非池穿越前的22年都是孤身一人,所以他能体会到惊鲵的这种孤独,也同样为她和她的孩子高兴。 他用石头将雨衣垫起,把水壶里烧着的热水倒在雨衣中间,勉强在雨衣中间攒够了一个水洼。 走向惊鲵的孩子,“我帮她擦擦,擦完好好给她包起来,免得着凉了。” “谢谢。”惊鲵一脸的不舍,看着步非池抱起了小家伙。 擦洗完毕,步非池把自己背囊里拿出来的干净贴身衣物仔细的给小家伙包裹上。小家伙还没有睁开眼睛,但是步非池给她擦洗的时候,小手小脚已经可以挥舞挣扎了。 惊鲵这时已经可以起身了,看她走来,步非池连忙把手里的小家伙递给他。 轻轻接过这孩子,惊鲵的眼神也不复之前生死相搏的时候那种狠厉决绝,只有能把人都化在其中的如丝如水般的柔情。这双眼睛让步非池不禁有些看呆了。 惊鲵轻轻的吻了一下小家伙的额头,再抬头时似乎是看到了呆住的步非池。 “额,我去再烧点水,你也冲洗一下。”感受到惊鲵的眼神,步非池不禁有些羞窘。连忙拿起水壶去外面接水。 走出破庙,深呼吸了一下这天然无污染的秦时空气,甩掉一些脑袋里的奇奇怪怪的想法。 步非池解开自己的衣襟,又看了眼左胸口的那个龙形纹章。刚刚碰到惊鲵的孩子的时候,这个纹章才浮现,而那发出的白光,让他不由想起了穿越前的最后一刻,在河底看到的那片白光。 摸了摸它,并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就是它带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但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对惊鲵的孩子有所反应。 一边带着这些疑问,一边步非池已经把水装满,回到庙里,正欲将水壶放在火堆之上。却看到惊鲵正敞开衣襟给孩子喂奶。“额……我把水放下就出去。” “不必。”惊鲵扫了一眼步非池。并没有下逐客令。 步非池将水壶放下,走到自己的背囊处,拿出了两包单兵自热食品,正要递给惊鲵,又突然想起她应该不会用。 “你究竟是谁,你似乎很了解我?”惊鲵打破了寂静。 “怎么可能?我们素昧平生,这应该是第一次遇见你。”步非池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 惊鲵踱过几步,双眉微微一皱,明亮的双眸也稍稍眯起盯着步非池,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端倪。“你在我生她的时候说了一句,‘我为她战斗了这么久’,”惊鲵顿了顿,捕捉到了步非池脸上的不自然。 “不好,说漏嘴了。”步非池哪还不知道惊鲵已经知道自己知道她是惊鲵了。 “还有,希望她出生的人,你是指谁?”惊鲵又走上前了几步,随着她脚步而来的还有滔天的威压气势。 若说不怕那是假的。眼前这个绝美的女子除了是一个单亲妈妈,还是罗网天字一等杀手。 “我并不是七国之人,我从更远的地方来到这里。我调查过罗网的一些刺杀目标,因此也知道一些罗网的内情。”步非池不是不想说出自己穿越的事情,可那似乎听起来更荒唐。因此只能半真半假的解释自己知道这些事情的原因。 惊鲵以往执行任务时,都会戴上面具。只有在刺杀魏无忌和无名的时候才暴露了自己的容貌。如果这个人知道自己是惊鲵的同时,还知道无名和魏无忌的话。那他说的话就有可能是真的。 但是这个人偏偏毫无内力,之前在与罗网杀手的交手中甚至险些丧命也不像是装的。 如果让她来根据这些信息以及他的气质判断这个人的身份,倒像是一个平常的军人,而不是江湖游侠。 “谢谢你救了我……还有她。”惊鲵看了看怀中的孩子,喂完奶的小家伙已经安然入睡了。惊鲵无数次经历过这种死亡边缘的处境,但是这一次,从死亡边缘爬回来的,不只是她自己,还有她的孩子。 在被那批罗网杀手逼入绝境的时候,她心里只有悔恨和愧疚,她深感自己在罗网面前的无力和无奈。 这世上最美好的词莫过于虚惊一场,比起任何的其他兴高采烈,五彩缤纷,一帆风顺都要美好百倍。这种险死还生的经历让她更加能够体会生命的宝贵,也越加珍惜自己和怀里的这个小家伙——因为这是无名用生命换来的。 “不用不用,最后若是没有你出手,我也已经……不说这些了,你想好孩子的名字了吗?”虽然步非池知道这个小家伙应该就是之后的农家女管仲田言,但似乎还是应该问一下。 “嗯!她叫言,誓言的言。” 惊鲵说话的时候流露出的那种情感,那种充满希冀和期望的眼神,可能正是前世看过这一段的步非池被深深感动到的地方。如今,这个坚强的女子正在自己的身边,他不希望她再走原本将走的路。 “真是个好名字。” 可是自己能做些什么改变这一切呢,自己的优势无非就是知道一些历史的大事,和知道一些人物背后隐藏的真相罢了。真正能左右自己命运所最需要的实力,他并不具备。在这个有内力,有神兵利器,甚至还存在能飞的墨家机关兽的世界,自己是那么的无力和脆弱。所以,路在何方。 第5章 不死不休 “你也饿了?”步非池将一包已经加热完单兵自热食品和一双筷子放到了惊鲵面前。自己则是打开另一包吃了起来。来到这个世界的这几个小时不仅惊险刺激,也确实消耗很大,步非池也早已经饥肠辘辘了。 “你不好好吃饭的话,言也会饿到的……”步非池盯了盯言的粮食。e……言应该不会饿到。 惊鲵怀孕之后也发现自己的饭量变大了。但是由于临盆,她不得不抓紧时间甩掉这些罗网追兵,来争取能在孩子出生时不被罗网缠上。因此好几天都已经没有好好吃东西了,虽然她的实力即使不吃东西几天也不会有事。但是毕竟现在不是一个人吃饭了。 她看了看已经安然睡去的言,不再犹豫,拿起了那份单兵。夹起一块肉放进微微张开的小口之中,惊鲵就被这袋来自21世纪的各种调味品点缀过的食物征服了。 “谢谢,很好吃……”确实很好吃,惊鲵长这么大,执行任务往来于七国之间,这些年来虽说没有刻意追求美食,但是她敢肯定,无论是哪里都不曾见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两人吃完了简单的单兵自热食品,惊鲵似乎已经习惯于步非池掏出的各种奇怪的东西。因此对于这一包加了水就能变热的餐食并没有过分吃惊。 比起这个,她更感兴趣的是步非池的那把95,居然能让步非池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内力的人,轻易的战胜了十几名罗网的高手。虽说以她的实力,能够看到子弹的轨迹,但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躲开。 “你不怕罗网吗?”有了小言儿之后,无名用生命为代价,给了她一颗为自己跳动的心。她不想再有人像无名一样,因为她而死去。 “怕,当然怕。”步非池当然也知道眼下的处境。天罗地网,不死不休。纵观整个秦时世界,有哪一个人被罗网盯上之后还能安然入睡的。要么被杀死,要么活着生不如死。连睡觉都不敢合眼。他实在不知道原着里惊鲵是如何带着小言儿一路颠沛流离,东躲xz好几年的时间,最后投靠农家的。 “但是我不想看着这个孩子就这样死去。”还有你,步非池心里默默加了一句。他记得惊鲵是带着孩子一起投靠了农家,为了藏身于农家还嫁给了田猛。最后被发现了身份,为了保护孩子,被田猛逼迫之下,废了奇经八脉,武功尽丧。每每想到这一段,步非池心里总是意难平。 “现在我们不是都好好的吗?你也不用担心太多。” 眼下对于步非池而言最重要的是如何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生存下去。想要能够不惧怕罗网这样遍布七国的杀手组织,除非你有剑圣盖聂那样的天花板实力,可这个步非池显然是没有的。他的95还剩30发子弹,已经是他所有的实力,在这样一个魔幻的战国时期,如果没有武功,随时都会死于战乱、徭役、或者这些江湖中人。 “小心!”抱着孩子的惊鲵,突然开口。 步非池一看四周,也发现了远处有一片黑压压的人影出现在了这座破庙的四周。 从他们头顶的斗笠,和身上的蜘蛛纹身来看,是罗网的追兵到了,此时已接近子时,天色漆黑,若是没有惊鲵的提醒,他绝对不可能发现这些杀手。可是这么远的距离,自己居然能在这么黑的情况下看得清这些人的动向。 “你抱着言儿。”惊鲵提剑,将言儿塞给了步非池。“如果……你就带着言儿先走,他们的目标是我。活着,求你了。”惊鲵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也知道步非池的身手。 如果言儿被这些杀手抓了,只会让惊鲵更加被动,要想活下去,必须要保证言儿的安全。惊鲵单手将那张面具戴上,遮住了自己倾国倾城的容颜。右手提剑,脚下步伐加快,已经朝着这波追兵杀去。 惊鲵看了一眼将自己围住的追兵,来的这么快,应该是上一波的杀手留了活口。心里一盘算,自己现在刚刚生完言儿,实力最多只有五成。对上这些基本是地字以上的罗网精锐,应该是凶多吉少了。她从不怕死,唯一放不下的只有言儿。 步非池解开拉链,将言儿放在胸前。熟练的将95上膛,随手一枪解决了房顶上跃跃欲试的一个杀手,“大人,时代变了。” 惊鲵面具之下露出的明亮双眸一扫四周,将这些杀手的动向尽数收入眼底,提剑运气,轻功向前疾驰,凌冽的粉色剑气缠绕在惊鲵剑身,一招挥剑,剑气如同实质一般划过这些杀手的身体,轻易的收割他们的生命。 惊鲵剑“以之泛海,鲸鲵为之深入”,作为“越王八剑”之一,惊鲵伤人而不沾血。 这些罗网杀手并没有因为惊鲵随手的秒杀而有任何退意。他们的剑,他们的同伴,甚至他们自己都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存在的工具。没有感情,没有惧怕。惊鲵看着这些如同行尸走肉的杀手,就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但是现在不同了,她要为她自己而战,要为了她的女儿而战。 一剑刺向身后向自己袭来的杀手,杀手右手挥剑,左手招架之时直接被惊鲵刺穿,却毫无反应,反而借此机会,用右手剑砍向武器被卡住的惊鲵。惊鲵灵巧的一个后仰躲过这一剑,右臂直接将剑上挂着的杀手顺势向后一甩,砸向一拥而上的其余几名杀手。 …… 另一边,步非池守住破庙,不断用95收割着杀手的性命。 但是这最后的30发子弹也打完了,这些杀手似乎也知道这个女婴对于惊鲵的重要性。 除了带头的杀手负责缠住惊鲵。剩余的十几人全部向着步非池而来。 步非池不知道原着中,惊鲵是如何逃出生天的。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到来,拖累了他们母女,产生的蝴蝶效应而导致他们全部命丧于此。 他扣下扳机,击发机撞击枪栓的声音,没有子弹了。 “拼了,至少不能让他们抓住言儿威胁惊鲵。” 这些杀手原本就不计代价,不及损失,更是不计生命。看到步非池扣动扳机却没有“暗器”射来,也知道他是遇到麻烦了。 他从靴子里拔出刺刀,给95装上。 四名杀手提剑袭来,步非池退无可退了。 提起95向左格开来剑,剑上传来一股明显不是21世纪人类能够发出的巨力。 可能就这样要离开了。 但是被一剑砍翻的画面没有发生。 步非池感觉到胸前的龙纹处传来的灼热感。似乎有无穷的力量,从自己跳动的心脏里涌向四肢百骸。 胸前的言儿还在睡梦之中,周围的紧张气氛和无尽的杀意并没有打扰到她的美梦。 步非池感受到这股力量,控制不住的发出一声大吼,“啊!~” 这一剑竟然没有取下这个毫无内力的人的性命,出剑的杀手惊讶的看着这个挡住自己玩命一剑的人。 但是没有时间给他思考为什么了,95的刺刀已经将他的心脏刺穿。 利落的拔出枪刺,回首一枪托砸在后方一人的头上。 步非池不知道自己的力量从何而来。 但是战斗的本能让他快速适应了这种力量。这一枪托下去,这个人的颅骨直接被击碎下凹,显然是活不成了。 …… 惊鲵看着横七竖八的杀手尸体,浑身染血的步非池正喘着粗气。 凭借天字一等的实力,刚刚感受到了这股强大的气息,本以为是又有强敌到来。 没想到是这个之前毫无内力的陌生人。 “你没事。”两人同时开口。 步非池赶紧将怀里的言儿取出,他在战斗的时候很注意小心,就怕伤了这个刚出生的小家伙。 一看襁褓中的言儿,居然睁开了眼睛,一双天真的眼睛正看着眼前这个怪蜀黍。 “她也没事。”步非池将怀里的孩子递给惊鲵。“她能睁眼了,来,让她看看她的母亲。” 第6章 大隐隐于市 惊鲵一脸欣喜的接过言儿。 不料言儿一离开步非池的怀抱,放声大哭了起来。惊鲵顿时慌了神。 “额,她应该是饿了。”步非池打斗的时候已经尽力避开了言儿这一侧,护在怀里的言儿的襁褓,甚至连血都没有沾上,所以应该不是受伤了。 “也有可能是拉了。”步非池也走上前去看着这个哇哇大哭的小家伙。 哭声戛然而止。言儿突然又用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紧紧的盯住步非池的脸庞。身子也在惊鲵的怀里扭动。 “她好像很喜欢你。” “哈哈,可能是因为她是我接生的。” …… “你是说,你也不知道这个龙纹从何而来。”惊鲵将手从他的手腕处拿开。“你现在内力深厚,远胜常人。但是和我们的内力存于奇经八脉,流转全身不同。你的内力似乎只在你的心脉之中。” 惊鲵查探了他体内的状况,也相信了他之前确实就只是一个身手比较好的普通人。 “我从小在域外长大,这武器是我遇到的一个高人赠予的。一共可以用60次,现在已经用完了。” “他有跟你说这个纹章的事情吗?” “没有。” 步非池没有将这个纹章和言儿似乎有所感应的事情告诉惊鲵。怕她觉得自己别有所图。 “有力量保护自己是好事。”惊鲵若有所思,“不然只会拖累无辜的人。” 步非池知道她又想起了无名。“无名前辈一定也希望你和言儿能好好活着。” 惊鲵想到眼前这个人救了自己和言儿的命,实在不忍他被罗网无穷无尽的追杀。 言儿还小,就算惊鲵的实力可以防住一次两次,十次百次,但是罗网的追杀是不死不休的。 即便是无名那样的高手,实力能够轻易战胜惊鲵这样的天字一等。 可是他还是选择了死亡。一方面是因为保住惊鲵和她的孩子,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能将颜路从罗网的追杀中摘出来。 毕竟罗网的目标只是无名,只要他一死,那么颜路也就不会再继续被追杀。 而步非池虽然现在一身神力,内力更是深厚,但是毕竟是刚获得的力量,而且并不会掌握使用。 即使是现在的惊鲵有把握轻松地带走步非池的性命。 “你有之后的计划吗?”步非池问了一句惊鲵。 “我本打算隐姓埋名加入诸子百家之一,诸子百家能够给言儿一个安稳的环境长大。”惊鲵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唉,是我对不起孩子。” “你是罗网杀手,你应该知道诸子百家中都有罗网的眼线。” “我知道,所以我打算先流浪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毕竟现在带着言儿太容易被罗网盯上了。然后再找一个罗网势力比较薄弱的国家的诸子百家。” 步非池清楚想要能够不怕罗网,除非自己也拥有一个强大的势力,就像诸子百家一样。 但是凭他的实力,和初来乍到的身份,很难在这个世界融入。 要想取得地位,只有找一根大腿。 他最先想到的就是秦王嬴政。 从言儿出生可以推断出,惊鲵应该是去年刺杀的信陵君。 而历史上信陵君是死于公元前243年,也就是秦王政4年。这时的嬴政还是个17岁的小伙子,秦国的大权正握在罗网的幕后老板吕不韦的手中。 吕不韦能够位极人臣正是因为他奇货可居,倾家荡产帮助没有人看好的嬴政的老子嬴异人胜出了王位争夺,史称秦庄襄王。 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更能取得别人的信任。 权臣吕不韦和外戚赵姬联手把控着秦国王权。这时在夹缝中生存的嬴政看似是秦王,其实处境并不好受。 步非池知道,再过5年,经过嫪毐之乱,秦国虽然在诸侯之间名誉扫地。但是嬴政也借此机会一举逼迫吕不韦交出了权力。把握住了自己最希望得到的王权。可谓真正掌控了秦国。到了那时,自己再去投靠嬴政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所以步非池的打算是在这五年时间里,取得能让嬴政青眼相看的实力或成绩。 一方面,秦统一六国是大势所趋,也是对于天下苍生最好的选择。 战国时期连年征战,民不聊生,家破人亡的惨剧每天都在神州大地上上演。 作为一个军人,一个守护和平的军人。他希望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尽早地统一六国,让神州大地重归和平。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林。”步非池对惊鲵说道。“你与其带着言儿东奔西走,颠沛流离,不如跟我一起,找一处小城隐居下来,正好也能安然看着言儿长大。” “可是……” “况且我也已经被罗网盯上,你不会放着小言儿的救命恩人被罗网追杀不管。” …… 数日后,秦魏边陲一座名叫酸枣的城郭之外,多了一户人家。 惊鲵刺杀信陵君后,信陵君的门客愤而将魏国境内的罗网势力连根拔起。前有魏国司空魏庸勾结罗网试图掌控魏武卒,因此魏国是罗网渗透比较严重的地方,在魏国罗网拥有大量的眼线。但是经过信陵君一案,魏国短暂的成为了罗网的真空地带。 “我回来了!” 这户人家的男人姓步,容貌俊朗,星眉剑目,身长八尺。平日里以打猎为生。 这处小院原本的主人正要搬去城中住,于是步非池用惊鲵的积蓄和那些杀手身上搜出来的钱买下了这处小院子用以藏身。 不得不说罗网高层的惊鲵收入待遇还是不错的,不愧是刀口舔血的职业,不过这也可能是因为她平日里并没有任何花销有关。 步非池将一天的猎物放在进门的时候,惊鲵正在里屋缝制一件给言儿的小衣裳。看到步非池进屋,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自己看到他回来了,便继续低头缝她的衣服。 步非池和惊鲵都很孤独。 惊鲵从小在杀手组织里长大,她的生活除了无尽的训练就是无尽的任务。 而步非池则干脆无父无母,虽然现代社会让他并没有失去社交。可他的心同样孤独。 这处院子虽然小破旧,家徒四壁,只有一张桌子。 但是却恰如其分的填上了两人心灵的缺口,满足了两人对于“家”这个字的追求。 步非池看了眼惊鲵,走到摇篮边,揉了揉言儿的小脸,言儿一阵手舞足蹈,咿呀咿呀的叫。 惊鲵:盯。 “哈哈,我去生火做饭。”步非池自从吃过一次惊鲵的手艺之后就揽下了做饭的差使。 惊鲵看着高兴地转身离去的步非池,原本面无表情的俏脸之上,也露出一抹微笑。 第7章 初窥内力 因为要自己照顾自己,步非池从很小的时候就会了做饭。 来这座小城已有月余。 当初买下宅院时,便让原主人对外称是自己的韩国亲戚。这样也算有了一个合理身份。 如今的七国,除了商鞅变法的秦之外,还没有严格的户籍制度。 不然像步非池惊鲵这样没有身份,没有工作的可疑人员,即便不被罗网盯上,也已经被官府盯上。 …… 步非池将饭菜端上桌子——这个时代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桌子,高度只相当于茶几,一般叫做案。 而且没有凳子或椅子。 吃饭或是阅览写字时,跪坐在桌案前。——这让步非池非常难受,所以他基本都是盘腿而坐。 惊鲵把言儿的摇篮放在一边然后轻轻地在案边坐下。 相比步非池大马金刀的坐姿,惊鲵则是尽显优雅。 只见她走到案前,轻巧地双膝接地,缓缓地将蜜桃放于脚后跟上,上半身也是立得笔直。 “来,尝尝这个。我从早上开始熬的。”惊鲵刚刚拿起碗,步非池直接舀起一个鸡腿放在她的碗里。 对于惊鲵这样的杀手而言,吃饭仅仅是一种生存需求,但是现在她却愿意和步非池一起每天花时间在这种琐碎的事情上。 相比她之前的杀手生涯,这一个月来的平平淡淡令她满足得有些难以相信。 惊鲵默默地夹起鸡腿,咬了一小口,美目之中光泽流转,难掩她对步非池手艺的满意。 这真的是一个奇怪的男人。 他知晓很多七国大事,甚至一些罗网都不知道的秘闻,可是他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他的身手矫健,肢体协调性一看就是经过训练的,但是照他所说,在龙纹出现之前,他甚至连内力都没有。 在这个君子远庖厨的社会背景下,他却又能揽过各种家务,就比如眼前的这一桌好菜。 惊鲵在罗网接受的训练,就是不会去多问,而是更多的用自己的双眼去观察来了解一个人。 这也养成了她娴静寡言的性格。因此,她对于步非池的这些好奇都只会放在心里,从没有去多问。 相反的,步非池可就没有这些隔阂,经过这一个月同一个屋檐下的生活,他已经习惯了惊鲵从不说没有必要的话,基本上除了言儿哭闹的时候会问一些有关照顾婴儿的事情之外从不主动开口。 作为一个穿越者,步非池一开始就了解惊鲵,惊鲵却需要时间来了解步非池。 如果步非池不是出手救下了她们母女,可能根本不会有机会接近她的身边,尤其现在她还带着她的孩子,那就更不可能允许一个陌生人进入她的生活。 …… 吃过晚饭,步非池走进里屋,惊鲵已经在那里等他。 “来。”惊鲵淡淡的开口。 步非池非常渴望强大的力量,因为他知道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而他现在的情况就是,按照惊鲵的说法,龙纹虽然给了他雄浑的内力,但是他却像一个拿着神兵利器却不会使用的孩童。空有一身功力,却没有施展他们的途径和手段。 “闭上双眼,感受气的流动,一呼一吸,‘气沉丹田’,放松你的身心,使气下行、加速小腹丹田部位的充实。” 步非池愿意请教,惊鲵也愿意教。 一方面惊鲵觉得这也算是自己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另一方面,两人现在的生活虽然平静,可是难保罗网再次派出人手来到魏国。藏身于此终有被发现的一天,只有提升实力才能在面对罗网的时候有更多的机会和选择。 “你要感受内力的流动,从各处经脉,汇聚丹田,再从丹田流向全身的感觉。”惊鲵慢慢回忆自己初学这些东西的时候。当时的自己也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自己唯一懂的就是,如果自己不能杀掉别人,自己就会被杀掉。 惊鲵和玄翦这样的杀手不同,她是罗网从各国的孤儿中挑选出来,然后加以培养和筛选的。最后她凭借惊人的毅力和超人的天赋,成为了天字一等杀手,执掌惊鲵剑。 她变强并不是为了功名利禄,不是为了获得名剑,而只是为了活着。 她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对手,来到了罗网的食物链顶端,可她终究只是罗网的一把剑。看似是罗网给她配了一把神兵利器,但其实是罗网给惊鲵剑配了一个人。人可以随时换,你若是死了可能连收尸的人都没有,但是却会有下一个惊鲵,接过你的剑。 步非池并不想学剑法,但是好像这个世界主流的武器就是剑。 而惊鲵本以为自己的剑招不适合教给步非池,因为她的剑只为杀人。她的剑法都是刺客的剑法,讲究三步之内取人性命,而不是不战屈人之兵的霸者之剑。 可是经过她和步非池的交手,她发现这个人的招式也同样都是杀人的招式。如果不是他完全不知道内力的使用,惊鲵甚至怀疑他是哪个杀手组织跑来的同行。 步非池精通格斗,教他格斗的大学教员曾是省级的自由搏击冠军。 后世的格斗技巧,尤其是军队里学习的格斗技巧,那都是战场上杀出来的经验,是几千年人类文明中暴力野蛮的结晶,唯一的目的就是杀人。 因此步非池学起她的剑招来,得心应手。 就好像他事先知道,这一剑就是应该逼迫别人如此招架,又如此暴露出要害,最后又如此直取敌人心脏。 步非池的进步速度令惊鲵都感到吃惊。 步非池在学校时各项成绩就很优异,本身的身体条件也十分出色,学会了内力和轻功之后,只感觉发现了一个新世界。 虽然他现在还不是惊鲵的对手,但是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提升空间。 在惊鲵的帮助下,他借助龙纹带给他的强大内力,已经冲开了奇经八脉。 现在的他除了对敌的经验不足,缺少惊鲵那样的生与死之间的经历所带来的实力加成以外。 不论是内力,还是招式,或是气势,步非池都已经可以算是一个一流高手了。 冲破奇经八脉,对于自己身体的掌控,内力的流动都会有一个质的提升。 每多增加一条经脉,能随时调用的内力就更多,获取内力的速度也更快。 经脉的多少就好比计算机的运行内存,而你内力的多少则相当于你的存储容量。 步非池在没有打通任何经脉,甚至不会调用内力的情况下,就具备了深厚的内力,几乎可以和常人苦练十年的内力相比,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相比他巨大的容量,他由于没有修炼任何功法,因此获取内力的速度慢的可怜。 第8章 大战起 岁末的魏国大地,已经盖上了一层银装素裹。漫天的雪花飘落在这个魏国小城,临近年关,不知道有多少妻子在等候丈夫,有多少父母在等待儿子。 步非池如常地端上了饭菜。 “这便是你说的红薯吗?”惊鲵已经提前坐在了桌案前。惊鲵似乎被发掘了奇怪的吃货属性。 现在的她一门心思全部扑在了言儿身上。如果换个其他人每天闷在房间里,恐怕早已憋疯了。但是惊鲵却觉得这样的平淡生活弥足珍贵。每天与步非池说的不多的话,就是她唯一的社交了。 她已经习惯了每次与步非池相对坐下吃饭的那种温馨。 除了迫切需要的自身实力之外,步非池也没有放过这2颗跟自己从21世纪一起穿越过来的红薯。 起初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将它们种在了地里,没想到过了几个月,竟然真的活了下来,看来红薯这种作物在秦时的土地里确实能够生长。 红薯如果培育得当,能够取得亩产4000-5000公斤的产量,在这个战国乱世,有粮食才有士兵为你卖命。相信如果这不起眼的红薯的产量被七国任何一国得知,定会趋之若鹜。 “你可不要小瞧了它,来,你先尝尝。”步非池将碗里的红薯推到她的面前。 红彤彤的红薯肉,冒着热气,股股香气飘入鼻中。 还有点烫,惊鲵夹下一小块放入,轻轻吹口气,放入口中。入口香甜软糯,肉质细腻,金黄色的糖蜜流出的覆满红薯表面,令她食欲大增。 步非池特别喜欢惊鲵那双大眼睛。吃到好吃的东西时会发光。 这应该也是每个厨师喜欢看到的表情。 前几天下起了几场冬雨,步非池才想起了田里的红薯,担心在地里泡坏了,赶紧去挖了出来。 几个月前种下的两颗,现在产出了一麻袋。 步非池留下了几个能够做种子的优质红薯。其余的便打算留下当做过冬的口粮。 “很香。”惊鲵吃了几口,才发现步非池正盯着她,精致的小耳垂微微有些泛红,连忙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很可爱。”步非池也在心里评价。 “它可是我抱上秦王大腿的资本。”步非池一脸得意。 “它有什么特别的吗?” “它的产量很高,比起我们现在吃的粟米或是黍要多了百倍不止。而且它具备很强的抗旱能力。即便不是秦国那样修有水利的地方也能种出来。” 惊鲵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但是她也明白百倍的产量有多么恐怖。 周推行的分封制,由于农业水平的不断提升,大量的自耕农出现,可以耕作的土地也越来越多,原本的分封诸侯之间为了争夺新出现的人口和土地,彼此之间征战不断。 春秋战国时期的战争基本都是以攻城略地和抢夺人口为目的。 以秦国商君变法为代表的政治革新,制定了一系列奖励耕战,以战养战的制度,使得秦国国力不断增强,人口和土地不断增大。 这也是嬴政能够“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的根本原因。 决定时代发展的根本永远都是生产力、生产关系以及这两者结合的情况。 而秦国,则恰恰是这七国之中做的最好的。 惊鲵心里十分不舍这段时间的平静生活。但是看到这个红薯的时候,她又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志在天下,而这样的生活并不属于他。 “你如果要去秦国的话,我就把言儿送去小圣贤庄。”惊鲵开口说道。 步非池很意外惊鲵会这么说,毕竟在他看来,惊鲵现在是半步也不舍得离开言儿。 “你放心,我会做好充足的准备再去秦国,至少要能确保你和言儿的安全。” 如果说之前的步非池无牵无挂,对于惊鲵的情感不过是前世的动漫带来的感觉。但真正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这些天。 他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人。 有了一个会等他回家的惊鲵,一个抱着他的手指的言儿。每每想到他们,步非池更觉得自己要做好每一个决定。 …… 年关将至,步非池也开始装点这处小宅院。 贴上了对联和窗花。院子里已经秃了的歪脖子树上也挂上了一盏灯笼。 这是步非池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年。 他给惊鲵买了几身新的衣服——不得不说惊鲵的身材简直就是模特,不论什么样的款式在她身上都能令步非池眼前一亮。 头上点缀一个银色的鱼尾状的发卡,长发则盘在脑后,原本带着几分英气的一对细长眉,似乎在生了小言儿之后也变得更加柔和。漆黑如墨的眼镜在烛火下格外吸人眼球。一身鹅黄色的襦裙,束上一条白色的腰带,将她的身材完全彰显出来。抱着言儿在怀里的样子,让步非池恨不能化身曹贼。 对小言儿也不能厚此薄彼,此时一件红色的小袄正穿在她身上,下身是同样红色的棉裤,脚上则是一双惊鲵亲手缝制的虎头鞋。柔顺的头发被她的母亲扎成一个冲天小辫,已经长开的小脸也圆圆的,完全不像刚出生时那样皱巴巴的。 步非池刚一进门,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就马上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 步非池一手将言儿从惊鲵怀里抱过来,另一手将手里提的年货交到惊鲵手中,然后揉了揉言儿的小脸,“哈,言儿今天乖不乖啊。” “看你娘亲板着个脸,应该是又给她添麻烦了是。咬你!”步非池唧一口亲在了她的小脸上。每次rua一下言儿滑嫩的小脸,就忍不住想亲上去。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能这样亲她的娘亲呢。 叔叔我啊,可不止想做个叔叔。 “魏王死了。”和言儿打完招呼,步非池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惊鲵。 “是罗网吗?”惊鲵立刻紧张了起来。 “不是,是病死的。”步非池心里知道,信陵君一死,魏国其实已经是风雨飘摇,这个时候魏王病死,魏国肯定会迎来一阵动乱。 秦国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秦国采取远交近攻的策略已经多年,而韩国魏国赵国三国正是秦东出路上的绊脚石。 “要打仗了,我们也要早做准备。可能要搬家了。”步非池一边将言儿还给惊鲵,一边继续说到,“到时候这座城可能都不是魏国的了。” 秦人一直忌惮于魏武卒的勇猛,但是魏庸借助玄翦和罗网之手掌控魏武卒之后,魏武卒是否还忠于魏国,就让人不得而知了。 尽管史实上魏庸应该早就被信陵君下狱处死,但是现在所处玄机宇宙,魏庸并没有死,反倒是信陵君和魏安厘王先行去世,魏庸手握军权,又暗中勾结罗网。魏国只怕已经是秦国的囊中之物,即便不被一举吞并,也迟早要被慢慢蚕食。 第9章 黑白玄翦 秦王政六年春,魏安厘王之子魏增继位,是为魏景湣王。魏景湣王继位之时,风云诡谲,外有秦国虎视眈眈,内有司空魏庸把持朝政。 魏国地处中原,本就是四战之地,又是秦国东出的咽喉要地,从来都是秦国国策中的肉中刺,不拔之不后快。 战争的阴云已经笼罩在这个曾经的中原霸主的头顶。 …… 这天是言儿的一周岁生日,一岁的她已经能吃一些比较好消化的东西了。 惊鲵正在抱着言儿,小口小口给她喂一些粥。惊鲵长年握剑的手上却是意外地光洁,没有一丝老茧,洁白细嫩的一双柔荑此时真拿着一小勺的米粥,轻轻拿到嘴边吹上几口,再放到言儿的小嘴旁边。粥碗旁边放着一块布帕,随时准备给小家伙擦嘴。 步非池轻轻地把一个娃娃放在她的小手里。 “魏军已经被秦军击溃,秦军领军将领是蒙骜,兵已至几十里外,这座城,应该是被魏国放弃了。”步非池将得到的消息告诉了惊鲵。 一个人的力量在军队面前终究太过渺小。 虽然不太愿意,但是步非池还是决定带着惊鲵母女搬家了。 秦军所过之处,像步非池这样的青壮年,肯定是要被抓壮丁的,到时候即便是以武力逃脱,也是徒增麻烦,不如避而远之,反正按照步非池的记忆,这次秦国来势虽凶猛,但是魏国毕竟瘦死的骆驼,曾经的中原的霸主,并没有在这一场战争之中彻底灭亡。况且,即便秦有实力能够一举灭魏,其余五国唇亡齿寒,也绝不会坐视不管。 “如果秦军过境,我们只能先溜了。”步非池不想被抓去建长城。 “要走了吗?”惊鲵看着这个小院子,心里很是不舍。这不仅是步非池人生的第一个家,也是惊鲵的第一个家。虽然房子很小,东西也不多。但是两人这一年来精心装饰,也有了不少难舍的回忆。 里屋的毛毯是步非池打猎剥下来的毛皮,床上的虎皮毯子是给惊鲵坐月子时弄的,白色的墙壁上,还有言儿满月,半岁,周岁的脚印。 惊鲵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并且经过这一年的时间,她也相信了步非池这个闯进她生活的男人。 步非池每每判断战争形势,分析魏国局势都十分透彻,仿佛事情就是在他眼前发生的一样。而魏庸勾结罗网的事情,更是极少人知道的机密。这一年平静的生活,也让她愿意相信步非池的决定,一来她本身并没有更好的想法和选择,二来她也确实越发的有些依赖这个男人。 “都听你的。”惊鲵又给言儿擦了擦嘴,并不在意去留,这一年的时光,步非池已经不再是那个毫无内力的普通人,她也不再是刚刚分娩的新晋妈妈。虽说没有走出对罗网的恐惧,但是她相信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即便碰上天字一等,也有一战之力,两人联手定能护得言儿周全。 步非池印象中,这只是嬴政继位之后发动的对魏国的第一场战争,后续还会持续的蚕食魏国。所以继续待在魏国难免还要继续不断的搬家。并且秦军一入境,魏国势必会立刻被罗网渗透,这样一来留在魏国的理由便没有了。 “我打算去韩国。”步非池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韩国离此不远,而且韩国有一个可以实现我理想的机会,我必须抓住!” 步非池拿出一张地图,规划了一下线路。 “事不宜迟,我们今天就动身。” 步非池已经事先备好了马车,将这个小院子里一些有用的东西装上。 虽然两人都可以轻功赶路,但是路途遥远,有马车也能在路上稍作休息。 …… 暮色降临,步非池和惊鲵的马车还在林间穿行,赶路一天,此地距离酸枣已有三百余里,应当是快到魏国边境。 “总算是有个村子了。”步非池觉醒了龙纹之后,身体感知就变得极其强大,老远便在林间看到不远处有一座村子。 “看看能否找个酒家住一晚,总吃干粮也不好。”言儿还在喂奶,步非池这一年来都十分注意给惊鲵补充营养。 马车门帘被一只白嫩纤细的玉手轻轻掀开,惊鲵夜里经常要照顾言儿,所以白天也会抽空休息。 惊鲵本是想和步非池轮流驾车的,但是步非池以她晚上没休息好为由,还是把她劝了进去。 “今晚便去投宿一晚,你也累了一天。”惊鲵的声音柔柔的,话语中的关怀让步非池心中一暖。 两人驾车来到镇上一处酒家,将行李放置妥当之后。 “你在屋里待着,我去买点吃的回来。” …… 步非池漫步街上,却无意看到了一个“熟人”。 黑白玄翦,不会错。 蓝色服饰,束身绑腿干净利落修长挺拔的身姿,蓝色抹额配红带随意绑着的乌发,留有几缕发丝飘散和那红色飘带一起飞舞颇为轻盈,加上腰间黑色腰带装饰更显潇洒不羁。 那把标志性的长剑黑剑玄垂于腰间。 作为一个杀手,玄翦掩藏自己气息的能力十分高强,虽然漫步在人群之中,但是一身气息却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仿佛这个人并不存在。 步非池很镇定,没有露出异样的神情。心里却大呼不好。 这么一个偏远小镇,能让天字一等杀手出动的目标,恐怕只有同是天字一等的惊鲵。 果然,随着秦军的推进,作为杀手组织的罗网,也已经将触手伸到了这里。 步非池转进一个小巷,立刻返回了房间。 惊鲵一眼便注意到了步非池凝重的神情。 “黑白玄翦。”步非池开口说道。 “什么!”惊鲵的秀眉一蹙。 “我在街上看到了黑白玄翦。” 惊鲵对于步非池认识黑白玄翦一点也不感到吃惊。毕竟当初第一次见到她,步非池就能清楚她的身份,要知道玄翦原本就是一个江湖大盗,成名已久。步非池能够认识惊鲵,认识玄翦也并不意外。 “我们要逃吗?”惊鲵还是对罗网十分忌惮,正因为了解,才更畏惧于罗网的可怕。 罗网的刺杀从来都不会是和你刚正面,派出一个玄翦,必定还会有其他杀手从旁策应。 这就是剑客和刺客的区别。 “不,我们做好准备就好,这时候贸然出城只会更快暴露。” 第10章 魏家庄 是夜,窗外的月亮格外的圆,透过窗户投在房间之中,整个房间里都被照的明亮。 步非池原本打算如往常一样打地铺的,原本在家里时,有被子有睡袋,地铺倒也睡得比较舒服。 “你睡在床上,赶了一天车好好休息。”惊鲵已经换上了那身杀手装,惊鲵剑也放在一边。 步非池也同样和衣而睡,长剑放在胸口,随时准备战斗。 两人都不敢随意入睡。玄翦成名已久,更是“越王八剑”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即便是惊鲵全盛时期,也没有把握战胜他。何况惊鲵生下言儿之后的这一年本就没有好好练功,又是敌在暗我在明,所以她丝毫不敢松懈。 凄凉的月光下,房间里只剩下言儿均匀的呼吸声。 步非池将双手枕于脑后把头垫高了起来,转头对一旁靠坐在床头的惊鲵开口说道。“之前的我和你真的很像。” 惊鲵将放在言儿身上的目光移过来,表示她有在听他说话。 “都是孤独的一个人,生活也很简单,除了任务命令便没有什么了。” “不过区别就是,我知道自己为何而战,而你不知道。” “现在的我会为言儿和自己而战。”惊鲵张口说道,同时眼神中的坚韧让步非池仿佛看到了那个雨夜,那个被罗网杀手逼入绝境,但是依然顽强战斗的身影。 “我也会尽全力保护言儿的。”步非池伸手握住惊鲵的握在惊鲵剑上的小手。 (你保护言儿为什么要抓我的手啊!) 惊鲵一对柳眉轻轻一抬,似乎惊讶于步非池的“无礼”,精致的耳垂上也霎时有些透红,下意识想缩手,稍稍一动,感受到步非池温暖的掌心,动了动小手,最后还是任由步非池握着了。 “嗯……”惊鲵点了点头。 …… 次日清晨,靠在床头的步非池睁开双眼,看到了一旁同样靠在床头的惊鲵,惊鲵此刻双眼闭着,一对细长黛眉之下,纤长的睫毛轻轻眨动,察觉到步非池目光的她也睁开了双眼。 后半夜两人都不约而同闭上眼睛假寐,尽管到他们这样的实力层次,即使通宵不睡也能坚持,但是为了小心可能会到来的一场大战,还是决定养精蓄锐,尽量调整状态。 “看来这一夜是安然度过了。等会我们便正常上路,不要露出异常。” 秦魏之战,生灵涂炭,很多流离失所的人都被迫逃离家乡,因此并不缺赶路的人。 两人洗漱一番,又换上了正常衣物,便继续上路。 …… “唏律律~”马儿停下打了俩个响鼻。 马车来到一处小庄,步非池停住马车,将马拴在路边的树上,跳下车走到庄园门口。 庄外不远处一块石碑上有一个魏字。 让他停下马车的原因,是因为他和惊鲵都感受到了这小小庄园之内的惊天杀气和数道强者气息。步非池让惊鲵和言儿先待在车里,自己则是来到庄园门口看看情况。 步非池飞身跳上一棵树顶,向庄门看去,一眼看去。 发现不远处有2人在庄外持剑而立。其中一人一头白发,扎着一条黑底金花纹的头带,一身黑色劲装印有金色纹路。另一人一袭白衣,披着一个不长的深蓝色斗篷。其中一人手持名剑鲨齿,另一人虽持剑普通,却同样有不凡剑势。赫然是鬼谷纵横。 此刻两人似乎在与空气对峙。 “不对,这是黑寡妇。”步非池放开感知,察觉到了空气之中的内力流动,竟是有人在这整座庄园周围布下了一座以内力为丝,形成的似蛛网一般的剑阵! 纵横二人正被困在这座剑阵之中。 原来玄翦的目标是这座魏家庄。不过他们既然出现在了这里,想必周围定然已经布满了罗网的探子。罗网天杀地绝,魑魅魍魉,前四级负责刺杀,后四级负责打探情报,各国之中都布有罗网的魑魅魍魉。针对魏家庄的行动想必也一定是谋定而后动。 …… 另一边,步非池的马车边,惊鲵已经是一身刺客劲装,四名同样是身着黑色杀手服的罗网杀手已经将她包围了。 “没想到我们天字一等的惊鲵大人,也会嫁做人妇,连孩子都有了。”巽蜂双手挥舞间一群蜜蜂随着他的内力流动环绕在他周身。 一袭黑衣,一手持一根长笛,另一手抱着一只黑猫的妩媚女子也开口说道,“姐姐的孩子看起来可真可爱,刀剑无眼,不如交给离舞,离舞会像照顾黑猫一样照顾好她的。”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惊鲵大人可是让我们好找啊。”艮师拔出背上六把钢刀中的两把,“你应该不会不知道,背叛罗网的下场。” 惊鲵一手抱着言儿,另一手将那张蛛网面具随手一抛,随手拔剑出鞘,惊鲵剑顿时显出一圈圈粉色的剑气,随手一挥面具一分为二。剑气余势不减,远处的一棵老树轰然倒地。 “真是令人眼馋的名剑啊。”乾杀低沉的声音传来。一边开口,一边已经提剑欺上。 惊鲵身上内力流动,两鬓垂下的发丝随之而舞,右手横剑于胸前,滔天杀意如同实质的狂风席卷了场上的每个人。 “这才是罗网的天字级嘛,惊鲵……大人。”巽蜂右手一指,成群的蜜蜂如同乌云蔽日,周遭顿时响起一阵刺耳的“嗡嗡”声。 “一起上!解决了她此行还有别的任务。”艮师扫了一眼离舞,同样欺身而上。 惊鲵当先一剑将蜂群劈开,剑刃两旁的蜂群,四散而开。身体向右一个侧身,躲过乾杀的夺命一击,将惊鲵剑立于面前,挡住艮师的两把钢刀,剑气纵横之间一道余波,将场上众人衣衫俱是震的衣袍猎猎。 艮师一招不成,一招又至,纵身跃起聚全身力气于双刀之上,就势砸下。 惊鲵一手持剑稳稳挡住这凶险的一招,借势一个后倒,双腿一蹬将他踢开,随即一个鲤鱼打挺,躲过一道来自离舞的内力所化音波。 第11章 掩取蔽日 惊鲵闪转腾挪之间,怀里抱着言儿的情况下,以一敌四不仅不落下风,反而能够伤到罗网四人,一时罗网四人倍显狼狈。 巽蜂此时身上已是多道剑痕,他的内力本就四人之中最弱,实力也都在蜂箱之上,此刻对上天字一等,虽未近前贴身,但是仅场中剑气余波,便令他难以招架。 艮师和乾杀更是不堪。杀字一级的杀手本就实力不如天字,更加上惊鲵剑削金断玉,锋利无比,两人招架之间难免要消耗更多的内力。此刻都已是鲜血淋漓。 远端的离舞情况最好,但是内力消耗也十分巨大,高手过招,等级压制的情况下,仅是抵挡惊鲵剑气余波,以她的实力就已经有点不够看了。 …… 少顷,四人败下阵来。 惊鲵漫步走向拄剑跪地的乾杀,手中的惊鲵剑上的剑气也随着她的杀意不断增强。 “哼,天字一等果然身手不凡。但是你不要高兴的太早了,掩日大人已经在赶往这里的路上。我看你还是趁早束手就擒。”艮师手捂着胸口,多处剑伤让他气血流失过多,此刻已是内力难以为继,强行调动给了心脉过多压力,能够拼到此时还得益于他们四人悍不畏死,为击杀目标不惜以剑换剑。 若是寻常高手肯定会被他们凶狠的打法逼得有所退让,但是同为杀手的惊鲵却清楚,面对罗网的杀手,如果你退却了,那你只有死路一条。 对于这些人,她太熟了。如果不能在此击杀这几人灭口,泄露行踪被罗网总部知道,后续等待着她、言儿,步非池的就将是无穷无尽的追杀。 …… 天色已经将晚,暮色降临,红彤彤的落日挂在西边,看起来格外狰狞诡异。 惊鲵右手提剑,左手抱着言儿,眼神之中毫无犹豫,正待一剑挥下取乾杀性命。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气息扑面而来,惊鲵转眼看去。 只见一个身着秦军士兵衣甲,手持一把长剑,脸上附着一个面具的人,正从落日的方向疾驰而来。还未来到近前,半途中右手拔剑出鞘。 出鞘的是一把形状怪异的剑,自护手处延伸而出的剑刃分成两条,中间留下一道沟,整体形状如同一把音叉,剑身泛着血红色的剑气。 让人不难想象,若是被这把剑穿胸而过,会有多少献血,从两条剑刃之间被放出! 在场的罗网四人原本灰暗的眼睛一亮,嘴角也勾出一抹奸笑。 惊鲵则不得不持剑朝着目标。 是掩日! 没想到这四人并非虚张声势。 伴随着掩日一起袭来的,还有他身上的惊人杀气,这股杀气之强烈丝毫不逊色于惊鲵。 罗网杀手往往都善于掩藏自己气息,待接近目标,确保能够必杀之时才会不做掩饰,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杀气。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要血溅五步。 杀气威压之下,惊鲵手中的惊鲵剑,微微发出一阵颤抖,强大的对手令它十分激动。 而惊鲵怀里抱着的言儿,在之前惊鲵一人独战四人之时都没有哭闹,还在安然睡觉。此时却放声大哭了起来。 一时之间,场上只剩下惊鲵和掩日滔天杀气的碰撞,还有言儿清脆的哭声。 “又见面了,惊鲵。” 掩日左手拿着剑鞘,右手握着掩日剑,不待落地已经欺身而上。掩日剑带着血红色的剑气横扫而来,惊鲵连忙用剑格挡,立时火星四溅。两把神兵交手,气势非凡。 两人连过数十招。掩日原本就和惊鲵伯仲之间,甚至手段神秘,实力还要更胜一筹,此时惊鲵刚经历大战,手里又抱着言儿,已经落入下风。 交手之间,惊鲵已是凶险万分,身上更是出现了几道剑痕。 “剑,有了感情,就会变弱。”掩日一边继续进攻,一边不忘发起语言攻势。 掩日狠厉的一招刺向惊鲵,惊鲵只得用剑挡下,而掩日这一剑看似凶猛其实是虚晃一枪,实则左手剑鞘已经攻向惊鲵怀中的言儿。 惊鲵无奈,只得转过身来,用背挡下这一击。掩日一身内力聚于左手,这剑鞘一击虽未有穿胸而过的血腥场面,却让惊鲵气血翻腾,狠狠得扑倒在地,抬头吐出一口鲜血。 惊鲵剑当啷一声坠落在地,言儿也抱不住飞落在地上。 “言儿!”惊鲵本是扑倒在地,看到言儿掉在地上,身受重伤起不了身,只能一步一步的爬向言儿的襁褓。 伴随着言儿的哭声,掩日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语在耳边响起,“这就是你的下场,背叛罗网,不仅自己要死,你想守护的人,也要死。” 掩日步伐很慢,但是战靴和地面接触的声音,却一下一下地传进惊鲵的耳中,“咔哒,咔哒,咔哒”,犹如催命的钟声。 “言儿,言儿,言儿……”惊鲵用尽全力爬到言儿身边,轻轻的一手把她揽过来,一手抚摸着她的小脸,“乖,乖,不哭。” “准备好上路!” 掩日两手提剑,悬于惊鲵背后,狠狠一击,掩日剑直接洞穿惊鲵的背。 “啊!”惊鲵发出一声惨叫,两眼一黑,感觉到意识正在离开自己的身体…… 第12章 只想守护着你 意识和血液一起慢慢从惊鲵的身体里流走。 惊鲵用力的想要睁开双眼,却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抚着言儿脸庞的手也慢慢变得僵硬。 “对不起,言儿,对不起,娘亲没有保护好你……” 不知过了多久,惊鲵缓缓睁开双眼,扫视四周,发现自己是在马车车厢之中,连忙起身掀开门帘,发现是步非池在驾车。 只是步非池的神色十分严肃,整个人冷冰冰的,完全不像平时眉眼间所带的温柔。 步非池一手把言儿扔给惊鲵,惊鲵连忙双手接住,发现言儿正在睡梦中,呼吸均匀,睡得很香甜。 惊鲵的一颗心也放下了。 就在这时,异变抖生。 正在驾驭马车的步非池突然右手狠狠锁住惊鲵细长无暇的脖颈。 “这一年来,我对你们母女不好吗?”步非池一字一顿地说话。 “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吗?”步非池咬牙切齿的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向惊鲵说道,“你是不是心里只有信陵君那个死人!” 惊鲵从未见过步非池如此狰狞的表情,她被锁住喉咙,只能不停的摇头。 刺杀信陵君之前的惊鲵只是一把罗网的利刃,和其他的杀手一样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直到遇到了无名,让她感受到了自己跳动的心脏,和作为一个人的尊严与荣耀。 直到言儿的出世,让她感受到了作为一个母亲的幸福。 而遇到步非池,则是第一次让她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并不像信陵君,魏无忌对于她而言只是一个目标,而现在,更是只是一个已经死去的目标。 步非池救下了她们母女,对她很好,对言儿同样很好。 在那座小院子里的一年,是她最幸福的岁月。 “是啊,你心里只有他,他死了,你的眼里也只有这个孽种。” 步非池的目光转到言儿身上,眼神之中难掩疯狂。 “对啊,对啊,只要她死了,你就不会再想着他。你就是我的了!” 步非池目露凶光,一手紧紧抓住惊鲵的咽喉,另一手拔出了腰间的长剑,狠狠一剑刺出,长剑从言儿的身体穿过,言儿的嘴角溢出鲜血,手脚也不再有动静。 “哈哈哈哈~”步非池一剑刺下去之后,整个人如同疯了一样的狂笑。 “不,假的,我不信。不!”步非池刚一松手,惊鲵就连忙抱起了言儿,一看言儿已是彻底没了动静。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在步非池和言儿之间做选择。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痛的如同被一双手无情的握住。 这就是自己杀手的宿命吗?注定没有资格去拥有亲情爱情。注定要像行尸走肉一般,不断地杀人,直到被杀。 她无法对步非池出手,即使现在的步非池看起来毫无防备。 但是她真的无法像刺杀魏无忌那样,毫不犹豫的对他下手。 她默默地捡起长剑,横架在脖子之上,看着癫狂的步非池,她无数次担心过步非池会对言儿心存芥蒂,但是没想到这种隔阂竟然如此之深。 再见了,我和言儿的命都是你救下的,就还给你。 惊鲵闭上了双眼。 …… “当”的一声,惊鲵手里的剑被另一把剑震开。 猛地睁开眼,却发现眼前的场景全变了。 自己……不是在马车上吗? 步非池正站在自己身侧,怀里抱着言儿,看着不远处的掩日。 “你是什么人?”掩日面具后的双眼看着步非池,冷冷的开口道。 惊鲵这才得知自己应该是中了“千蛛噬梦”之毒。 步非池刚才飞身赶到之时,发现惊鲵居然要自刎,也不管是什么情况,立刻一剑将她手里的剑震开,连忙将她摇醒。 “呵呵,我当然是孩子的父亲啦。”步非池看了看怀里的言儿,言儿的大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惊鲵看着这一幕,只感觉心里暖暖的,还好,那只是一场梦,原来我最害怕的就是失去你们。 “惊鲵是罗网的叛徒,罗网的叛徒必须死,阁下可以带着令千金离开这里,我掩日绝不阻拦。但是惊鲵的命……我们必须拿走!”掩日心里也在盘算着,虽然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但是这人爆发出的气势甚至不弱于惊鲵,两人若是联手,自己与这四个地字级杀手只怕完全不是对手。 “看来,你还没有弄清楚状况。”步非池给惊鲵一个你放心的眼神,对着掩日开口说道。 步非池凝聚内力于手中长剑之上,右手的袍袖随着内力的流动不断鼓动。(我也是自带吹风机的男人了。) 掩日也战意不减,他看得出来,刚才自己的攻击已经让惊鲵很不好受,这个时候应该发挥不出真正的实力。而眼前这个男子,哼,名不见经传,手中的武器也只是凡品,而且不自量力的抱着孩子与自己对决。 叮!两人长剑一碰,掩日就知道自己轻敌了。掩日剑传来的巨大力道,让他心神为之一颤。 步非池也不犹豫,又是十几剑攻出,仅凭单手,竟然压的掩日节节败退,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哼。”步非池冷哼一声,他与掩日的交手,他出招其实是十分保守的,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半吊子剑招,可能不是掩日的对手。但是他也有他的优势,那就是他的内力明显要比掩日更加深厚。 掩日作为成名杀手,剑招精妙,对于步非池这样几乎新手的剑招可谓是根本瞧不上眼,但可恨这个人剑招之烂和内功之强都是掩日生平仅见,若不是自己的战斗本能,躲过多次必杀攻击,此刻只怕已经殒命。 步非池右手缓缓提起,将剑对准掩日,既然你内力不如我,那我也没必要和你玩这些花的了。 这一下掩日就更难受了,他能感受到步非池的气息变了,若是刚才只是试探性的连续出招,那么这下一招恐怕就要直取自己的性命了。他绝对办得到。 他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被这种巨大的剑势压的喘不过气来。 “接招!”这一剑并没有任何花样,目标明确,直取掩日的心脏。 “不好,躲不开。”掩日心头巨震,这一剑自己若是招架不住,必死无疑。右手将剑一横,左手剑鞘垫于剑后,两手合力,将这一刺击堪堪挡住。 巨大的剑气余波,在掩日的周遭形成一道道整齐向后的气流,刮在后方的几棵老树上,树枝尽数折断,抖下漫天的树叶。 掩日知道今天已经是杀不了惊鲵了,对着一旁正在疗伤看戏的巽蜂乾杀四人,低吼了一句,“走了!” “可是……掩日大人。惊鲵……” “我说走了!” “是!”巽蜂点头的同时,不忘向步非池惊鲵放狠话,“你们等着,罗网的目标,不死不休。” …… 步非池也并没有追杀他们的打算,因为他感应到此时惊鲵的状况并不好。他抱着言儿向惊鲵走去,惊鲵刚才并未出手便是在暗自调息内功。 看到步非池能够击退掩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步非池伸手握在惊鲵的左手手腕之上,稍一探知就发觉了惊鲵的糟糕情况。惊鲵一人独战四个杀字级,随后又在中了“千蛛噬梦”之毒的情况下,与掩日交手此刻内息紊乱,内腑也受了内伤。 步非池心里后怕不已,若是自己晚来半步,惊鲵可能就要香消玉殒。 也不多话,右手揽住惊鲵不堪一握的纤腰,惊鲵“嘤咛”一声,白皙精致的俏脸有些发红,却也没有抗拒,由他抱着坐上了马车。步非池将言儿放在一边,两手抵住惊鲵后背,运功帮助她调息。 第13章 正刃索命逆刃镇魂 步非池正为惊鲵运功疗伤之际,庄园外的盖聂卫庄也已经突破了黑寡妇的无情丝剑阵。 “我应该有说过,你们只是我复仇的见证者,不要来多管闲事!”玄翦眼看即将得手,魏庸已经被逼至角落,数名魏家庄客已经横尸在魏庸面前。 “如你所言,魏庸确实是一个天诛地灭的恶人,杀害同僚,把持朝政,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可以作为棋子,随时抛弃,确实罪无可赦。”盖聂淡淡的开口说道。 “但是,眼下秦国铁骑凶猛如虎,兵锋已直至魏国心脏,能够抵挡秦国铁骑的只有魏庸统领的魏武卒。”卫庄接上了师哥的话,两人一同提剑向玄翦走去。 “所以,他现在还不能死。”盖聂先行拔剑出手。 一旁的魏庸看到有人拖住了玄翦,连忙慌慌张张地想向远处逃去。 玄翦此刻已被杀妻之恨彻底冲昏了头脑,手提黑剑玄运起内力,向魏庸追去,盖聂同样加速追上。两人便一边向魏庸的方向赶去,一边在空中互相出剑。 玄翦出剑极快,玄剑在他的手中舞出一道道剑花,黑色的剑气宛如一阵阵黑色旋风,环绕在玄翦身旁。 刹那之间,已是攻出了数十招,此时的盖聂还远不是后来的天下第一剑圣。仓促追击之下,只能出剑防守,你来我往之间,已是被玄翦击中数次。 玄翦找准机会,黑剑逼迫盖聂防守,一脚将盖聂踢飞,盖聂如同断线风筝一般直直地向边上的房屋飞去,撞破房屋砸进屋内。 刚踹开盖聂,卫庄见师哥被击退,此时也堪堪赶上,手中鲨齿散发出一阵黄色剑气,便与复仇心切的玄翦交上了手。 玄翦被两人连续阻挠心中有些不耐烦,出手也毫不留情,刚刚领略完纵剑,此时对上横剑也丝毫不怯。没几个回合便将卫庄击倒在地。 玄翦不想再被这两人干扰,已是起了杀心,玄剑高高举起直取地上卫庄的背后位置。 所幸一旁的盖聂及时飞剑出手将他手中的玄剑击偏,救下卫庄,两人顺势站在一起,准备联手对敌。 双方正拼的你来我往之际,一旁的魏庸已经悄悄走远,眼看着就要逃出生天,却突然被数道无形剑气划破了那张老脸。原来是庄外布阵的黑寡妇此时已经来到了庄内。 魏庸本来已经和罗网谈妥,但是掩日他们一行在路上遭遇了步非池和惊鲵,原本要来阻止玄翦杀死魏庸的掩日,此时已经撤离了魏家庄。 走投无路的魏庸绝望地感受着黑寡妇的蛛丝逐渐逼近,黑寡妇如同一只蹲守到猎物的蜘蛛,正在慢慢收紧自己的网,然后充分品尝猎物在临死前那种绝望。 魏庸的情况纵横二人也注意到了,但是他们二人现在联手对阵玄翦已经是无力脱身去保护魏庸。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刚才是两人拦着玄翦手刃仇人,现在则是玄翦拦着两人解救魏庸。 “两位鬼谷高徒联手竟是如此生疏。”玄翦看出两人焦急,出招更是不紧不慢,你若是退却,他便欺身而上,你若是急于进攻,他又防的滴水不漏。 纵横二人也注意到彼此之间并不默契,两人合击并没有1+1=2的效果。但眼下,魏庸的小命已经危在旦夕。 不容犹豫了。 两人对视一眼。 “横贯八方!”卫庄率先出招。 “百步飞剑!”盖聂杀招紧跟其后。 原本应对两人依旧闲庭信步的玄翦也被这两人突然爆发的气势震撼得心头一凛。 两招确实来势极快,以玄翦的身法也是躲避不开。 玄翦运起真气,吃下这两招感觉整个身体被掏空一般,已经失去了站立的力气,勉强以剑拄地。 “你们确实很强,但是……还是太迟了。” 另一边,看到玄翦身受重伤的黑寡妇,也不再玩弄魏庸,两手牵拉之间,魏庸身上立刻添了几十道伤口。几乎瞬间,浑身剑伤的魏庸,双眼睁大,喉头的声音也再也发不出来,气绝身亡了。 轻易带走魏庸性命的黑寡妇,连忙赶到玄翦身旁,两手扶住玄翦双肩,“玄翦大人!你没事!” 玄翦却仿佛没听到她说的话一般,挣扎着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向魏庸死去的方向,嘴里默默念叨着,“恩怨,恩怨,纤纤!纤纤!” 玄翦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一样走到魏庸的尸体旁,玄剑剑锋在魏庸的脸上轻轻一划,一道剑痕瞬间出现,诡异的是,居然没有鲜血流出。 “看来,终究还是要我自己把你手刃!”玄翦一步一步向庄外走去,黑寡妇则是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鬼谷二人全力放大,此刻也是强弩之末。 “看来这是你我二人多此一举了,这魏庸早已弃庄而去,留下的只是一个替身罢了。”盖聂看着死去的“魏庸”,淡淡说道。 “我早就说了,这种小人就不应该出手相救。”出手的决定是盖聂做的,“师哥你这样的所谓正义,只会蒙蔽你的双眼。” “所以,师哥,师父的这次考题,应该是我赢了!”卫庄脸上不无得意。 “你还是太过在意胜负了。”盖聂有些无奈的看着这个师弟。 …… 玄翦黑寡妇以及纵横都离开魏家庄之后,大火仍在吞噬着这座魏国边陲的小村子,似乎要烧去这里存在的所有阴谋龌龊。 一处即将被火吞噬的房屋之中,魏庸从墙壁的隔间之中走出。 “罗网的人果然靠不住,幸好老夫早有准备。秦军想入侵魏国,最后不还是得求到老夫这里。只要魏武卒在老夫手中一天,玄翦……罗网……你们就都奈何不了我!” “噌”的一声,一把映照着窗外火光的利剑突然横在了魏庸的脖子上。 “奈何不了你?”冰冷的女声在魏庸的耳边响起。 魏庸立刻双手举起,看着剑刃之上的倒影,入眼是一张戴着银色面具的脸,蛛网纹路,面具中间还有有一道狰狞的剑痕。 “你是天字一等的惊鲵!”豆大的汗珠从魏庸的额头不断滑下,事先安排好的庄客还在庄外接应,此时的他孤家寡人一个,如何能够从天字一等的手中逃脱。 “我与掩日大人有合作,你不能杀我!”魏庸出言道。 “你的生死只在我一念之间,”惊鲵将剑锋抵在魏庸的脖子上,一道血线立刻显现而出。“但是你现在有一个机会活命,只要你说出一个人的下落。” “谁,我一定知无不言。”魏庸连忙开开口答道。 “玄翦的儿子,也就是……你的外孙。” 第14章 答案 步非池和惊鲵来到魏家庄时,玄翦和纵横已经离去,整片魏家庄已经是一片火海。 在酸枣隐居的时候,步非池就曾和惊鲵讲过玄翦和魏纤纤的故事。 同样的天字一等,同样的悲剧。 惊鲵十分能够体会玄翦的痛苦,如果让她现在失去言儿,她一定也会和玄翦一样,与仇人不死不休。 但是罗网就是罗网,杀手是不配拥有情感的。 想去爱一个人,反而会伤害了彼此。 两人来到魏家庄时已是人去楼空,徒留漫天大火之中的残垣断壁。 惊鲵作为杀手的感知十分敏锐,发现大火之中,居然还有人活着,两人正决定要去救人之际,却发现竟然是魏庸躲藏在这里。 …… “玄翦的儿子,也就是……你的外孙。”步非池抱着言儿赶到,看着已经是吓破了胆的魏庸,开口问出了这个他穿越前一直想问问他的问题。 …… 一辆马车行驶在韩魏边境的路上,车驾上坐着一男一女。 驾车的是步非池,一头长发并未戴冠,只在脑后头发末尾处用蓝色布带扎起,一袭白色长衫,腰间是一条黑色腰带,右腿盘于左腿下。一身行头是他从魏庸手里敲诈了一大笔钱,反正魏家庄付之一炬,里面的财物凭魏庸一人也带不走。 “影密卫,没想到魏庸居然还和影密卫有勾结。”作为曾经的秦国的杀手部门的高层人物,惊鲵当然也听说过这个秦王政的专属谍报机构。 怀抱言儿的惊鲵半靠在马车车厢上,已是换去了那一身惊鲵制服。一身淡蓝色的露肩吊带襦裙,搭一件鹅黄色的罗袖罩衫却完全掩藏不住她玲珑有致的曲线。裙摆末端,光洁的玉足之上着一双低跟的凉鞋。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完全让人看不出她是之前那个冷若冰霜的女杀手。 此刻她正与步非池交流着刚才从魏庸口中得到的消息。 罗网是效忠于秦国相邦吕不韦的杀手组织,而影密卫是直接听命于嬴政的谍报机构。如今吕不韦当权,影密卫与罗网表面上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两者早就已经在互相探听情报,渗透调查。一旦将来嬴政亲政,王权与相权的矛盾之下,影密卫和罗网的冲突也是迟早的事情。 “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把鸡蛋全部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他敢在吕不韦那边下注,就注定要有秦王那边的筹码给他兜底。” “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为什么不干脆把他杀了呢。你若是想投靠秦王,如今秦魏交战,魏国司空的首级不也是大功一件吗?” “他现在是魏武卒的统领,通过他罗网可以把手伸进魏武卒。若是他死了,魏国换了个新司空,再想渗透就不一定这么容易了。更何况,我们不是拿到了这个吗?这大功可跑不了。” 步非池从马车车厢里,拿出那张盖了大魏司空魏庸印信的绢布,上面是步非池让惊鲵以罗网身份逼迫魏庸留下的与罗网勾结的证据。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仅凭蒙骜还亡不了魏国,将来我做上了秦国将军,这魏国再灭也不迟。”步非池豪气干云,底气则来自于他对历史的了解,即便没有他这只小蝴蝶,秦灭魏国也是迟早的事情。 “到时候,我们也不用再担心罗网了。” 惊鲵听着步非池的分析,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将小脑袋靠在了步非池的肩上。 惊鲵一直很好奇步非池对于秦国的蜜汁自信。在她看来,秦国虽然强大,可是面对山东六国联手的话,秦国想要逐鹿天下,也根本谈不上十拿九稳。 但无论如何,她都会选择相信步非池。 “驾!”马蹄南去,马车一路奔向韩国。 有钱之后,步非池每到一处驿站就直接换一匹马。路上和惊鲵的小日子虽然很温馨,但是一路鞍马劳顿,尽早到达韩国也尽早开始实施自己的想法。 一处深山之中,诸子百家中最为神秘的阴阳家的禁地之内,阴阳家的首领东皇太一正以占星术占卜星相。阴阳家对于苍龙七宿的追寻已经持续了数百年,然而最近这一年间,关于苍龙七宿的星相越发明朗起来,东皇太一有感苍龙七宿的秘密可能即将揭开。 东皇太一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以他的功力用占星术卜问苍龙七宿虽能够略知一二,却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有趣,小小韩国,主星黯淡,客星明耀。金鳞岂是池中物,这风云,似乎就在这韩国之中。” …… 道家天宗太乙山之巅,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看着天空混乱的星象,“乱世将定,盛世将临,苍龙七宿现世本是早已注定的事情,可是现在似乎又多了变数。” “随顺万物,道法自然。对于我道家而言,倒也不是坏事。” 混乱的星象让老者冥冥之中感觉到原本清晰可见的七国命运和秦国未来,正在悄悄地发生偏移,如同这座云雾缭绕的太乙山,恐怕只有身在其中才能窥其真貌。 卫庄盖聂回到鬼谷师门,云梦山中,鬼谷子负手而立,已经在此等候。 此行他原本想用魏庸之事考验纵横二人。 “抉择,不重生死,不论对错,每个人在面临抉择的时候,都会思考对与错,然而,对错的标准是相对的。” “老师,这样的话,我感到更困惑了,可是这次考验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呢?” “魏庸的生死就是一个抉择,抉择并没有对错。只是我们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抉择负责。” “你们问我答案,那老师的答案就会限制了你们的高度。” “我们的鬼谷之道,就是要给世人寻找一个答案。” 卫庄盖聂二人退下之后。 鬼谷子独自立于山巅,了望深空,星象混乱。 “唉,这七国乱世,答案究竟在何方。” 第15章 值得信任的人 步非池和惊鲵的马车缓缓来到韩国都城新郑。 国都新郑仿佛是这个原本强极一时的三晋之一韩国的最后遮羞布。 步非池这一路走来看到的多是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惨香。韩国地处中原,四战之地,被魏国、齐国、楚国和秦国包围,国土也是七国之中最小的。 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国能够位列战国七雄之一,凭借的是它的祖上确实是阔过的。韩昭侯韩武在位期间,任用申不害变法,“申不害相韩,修术行道,国内以治,诸侯不来侵伐。” 然而这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的韩国在位的是桓惠王,也就是后来的韩王安他爹。韩国自韩昭侯之后便再无能主,本身地小物乏,作为一国之君又没有上进心,秦强便倒向秦,赵强就倒向赵。斡旋于秦赵之间,关键自我感觉还挺好。 统治阶级耽于逸乐,图一时之欢,不管国家死活。“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三年前秦国蒙骜率军刚从韩国割走十二城,如今又在攻伐魏国。 国弱无防,民生凋敝,一路走来,流离失所的百姓看得连曾是杀手的惊鲵都心有不忍。 然而到了这新郑脚下,画风却陡然一变。 颇有“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的感觉,试想统治者、掌权者,天天住在这样的雕栏玉砌之中,如何能够体百姓之苦,如何能够发奋图强,强国强军。 也许将来学成归国的韩非,正是因为体察民情,才会下定决心想要创造一个更好的韩国,可是韩国病入膏肓,谈何容易。 步非池对韩国并没有韩非这样的家国情怀,也没有惊鲵那样的怜悯弱小,有的只是从一个军人的角度惋惜这个国家。 明明拥有铁矿,掌握技术,军事上率先装备弩箭,却没有取得任何建树。作为大将军,姬无夜心思只放在玩权术,玩女人。作为君主,韩王安心思也是放在玩权术,玩女人。唯一的正经人张开地,同样是玩权术,玩e权术。 …… 初来乍到,步非池先想着给老婆孩子找一个家。 穿越前的步非池选择军校就是因为不想面对未来的就业买房结婚。 许多年前,他也有一双清澈的双眼,后来眼睛快哭瞎了才知道有一套房子之后才能去爱一个人。 虽说人生地不熟,但是有这笔从魏庸那里敲诈来的巨款开路,很快步非池就在城南买下了一座小院,买下它只是因为它和酸枣的那座小院很像,惊鲵很喜欢。 嗯,真会给我省钱,一看就是持家的好媳妇。 院子不大,但也有三间小平房,呈品字。从砖瓦的颜色看,倒还是挺新的,非常符合韩国国都的大都市气质。 中间一间房子被步非池用作客厅和书房。进院子右手是卧室,左手暂时作为仓库。 惊鲵的心思主要在言儿身上,对于家具这些也并不在意。 毕竟是步非池两世人生第一套房,步非池不论是桌案还是橱柜都用的最好的。斯是陋室,有我的装修也还算过得去。 新郑的城边虽说没有里面繁华,但是这里也不是酸枣那样的小县城能比的。 有集市,酒家,商铺。繁荣的景象让人完全想不到再过10年这里就会被秦国铁骑踏碎。 夏日的夜晚,凉风习习。 搬完家的步非池此刻双手枕在脑后,正仰躺在屋顶,看着天空的秦时明月,感受着耳边风吹过的声音。 心里想着下一步的计划。 “好消息是,现在是秦王政六年,韩非还没有发表《五蠹》,距离政哥来韩国也还有3年,甚至韩王安也还没有继位。” “坏消息是夜幕已经是这里的地头蛇了。” 夜幕会不会成为罗网的分公司,步非池并不知道,但是姬无夜勾结罗网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不过他并不知道在这个时间点,姬无夜有没有搭上罗网的线。 夜幕四凶将,仅凭一个血衣侯,还不能对自己和惊鲵有威胁,只要低调做人,不被大军围剿,自己和惊鲵还是有恃无恐的。 韩非想的是除掉夜幕,好让韩国浴火重生,实现他自己的理想。 但是除非韩非自己能当上韩王,否则就还是会有一个又一个的新的夜幕。在这样的君主制的国家,君主的优劣实实在在的会影响国家的发展。 还是先观察观察情况再说。 …… 夜深,步非池走进卧室。 明亮的烛火下,惊鲵正在给言儿缝制衣物。一旁的摇篮里,言儿正吸着自己的拇指,扑闪扑闪的眼睛正看着她的娘亲。 言儿现在长的很快,一两个月旧的衣服就穿不下了。 步非池双手伸到言儿的腋下把她抱起来,亲了亲她的小脸。 言儿好像也很高兴被他抱,小嘴发出一阵不清晰的“pa……ba……ua……a”。 “真乖。”步非池抱着她轻轻摇了摇。 “怎么样,还习惯这里吗?” 惊鲵停下手里的东西,双手交叠垂于小腹处,静静看着他们俩,听到言儿开口,娇小精致的耳垂微不可查的有些透红。只是十分简单的襦裙,不加任何首饰点缀,不施粉黛的小脸也是美的令步非池心驰神往。 “这里挺清净的。”惊鲵答非所问。 “嗯,那就好。”步非池清楚惊鲵这样说,应该是比较满意了。 惊鲵生下言儿之后,身上的气质越发地温柔,成熟,举止优雅不失妩媚。偏偏性格清冷,不喜欢说话,如同一个娇羞的少女。这就是又纯又欲吗? 尤其最近两人的感情升温,步非池感觉惊鲵更容易害羞了。 …… “你打算去接近夜幕的人?”惊鲵很吃惊步非池的想法,她听说过夜幕的事情,在罗网的计划里,各国都会有这样的人存在。罗网派出人手帮助他们位极人臣,罗网则利用他们,让他们成为秦国征服各国时的暗子。 “接近他们才能更好地利用他们。”步非池心里有打算,韩国虽小,各方势力错综复杂,自己一个外来者,想要在将来的乱局之中插上一脚,必须得对这些势力有所了解。 一手遮天的姬无夜和他的夜幕,是不得不去打交道的。 而现在,自己还需要一个身份。 第16章 说书见闻 新郑最大的销金窟——紫兰轩。 即便在这座金碧辉煌,繁华奢靡的新郑城中,紫兰轩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每天来这里花天酒地的王公贵族,巨富商贾数不胜数。 …… 紫兰轩的一间雅间之内,几个贵族子弟正在饮酒寻欢。 “嘿嘿,你们看我像不像那关羽关云长。”一名华服青年,正在众人注视之下,举着酒杯,借着酒劲,自吹自擂。 “李兄,这怀中娇滴滴的小美人你都扛不起,还要做那关羽,八十八斤的青龙偃月刀你可使得动啊?”边上酒案边的人 “王兄,这青龙刀使不使得动我不知道,这小美人我可是昨夜才扛的。” “李兄啊,明日午时,咱哥俩再一同去那步先生处听书如何。” “那是自然啊,这一天不听步先生说书,我都不知道做些啥了。” “就是就是,可惜啊,这步先生说得太慢。也不知道那华雄如何了,今日已是斩了盟军五员大将了。”一边另一人也插嘴。 一名模样姣好的女子轻轻靠在“李兄”怀里,“李大人若是白日里没事做也可来紫兰轩找奴家嘛。” “嘿嘿,这说书我要听,美人自然也要找。” …… 紫兰轩顶层的一处房间之中,一名风姿妖娆的女子正倚靠在身后的桌案上听着眼前的女子汇报着情况。 这名女子一身紫色,性感妩媚,妖娆高贵,一头紫色的长发盘于脑后,柔顺的发丝中插着几根银色发簪。一身紫色的长袍,尽显自身的诱人曲线,在后腰处则是镂空的设计,高贵神秘的紫色与洁白晶莹的肌肤在这里形成对比,让人难以移开目光。一双包裹在黑色丝袜之中的美腿此刻一足支撑,一足点地,开衩的裙摆露出微曲的右腿,引人遐思。 “紫女姐,这新郑城里似乎来了位说书的步先生,许多客人都去他那儿听书呢。”之前雅间之中的娇媚女子正在和紫女说着她听到的情况。 “这个说书先生讲的是什么精彩故事,来这里的客人都变少了呢。”紫女将双手环在胸下,一脸的无奈。 “听那些客人说的好像是叫——三国演义。”娇媚女子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有趣,我有点想认识认识这个说书先生了。” …… 步非池在紫兰轩附近租下了一处屋子,思前想后感觉自己好像也只能在这里从事这个行业。一方面可以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韩国权贵,另一方面则是可以接近紫兰轩。 别看紫兰轩只是一处烟花之地,但是来往的可不止有韩国的人。各种往来于各国之间的商人,也会在那里消费放松,因此紫女才能够在紫兰轩里掌握各种情报。 自己把生意做到她门口,就不信钓不到这条韩国的大鱼。 没过几天,步非池便在自己的观众之中发现了紫女的身影。 “这关羽出帐提刀,飞身上马。众诸侯听得关外鼓声大振,喊声大举。正欲探听,銮铃响处,马到中军,云长提华雄之头,掷于地上。其酒尚温。”步非池拿着自己誊写下的《三国演义》,绘声绘色的在自己的桌案前讲着。 “好!果真有万夫不当之勇!”听到兴奋处,场下观众里爆发出一阵喝彩。 “未知胜负如何,且听下文分解。”步非池每天只讲半个时辰,此时一夜时间誊下来的稿子已经读完,慢慢卷起眼前的竹简。 “多谢各位捧场。” “唉,又没了,这步先生讲东西确实精彩,奈何实在太短啊。” “没了没了,只能等明日再来了。” …… 人群散去,步非池正待收拾打烊,却见紫女悄然来到他的近前。 她迷人的身段在贴身的紫色长裙勾勒下更显妖娆,盘起的紫发上插着几只银簪,艳丽地如同一朵盛开的玫瑰,一双剪水双瞳也带着淡淡的紫色,她的眼眸令人感觉如同夜空一般深邃而又神秘。 “步先生果然好文采,难怪引得这些权贵公子都不记得我紫兰轩的姑娘了呢。”紫女上来便是半嗔半恼的语气,偏偏又是说着夸你的话。 仅这娇中带着几分妖,柔中夹着几分媚的语气就让步非池有种错觉自己确实罪大恶极,居然抢了她的生意。 “哪里哪里,紫女姑娘经营有方,紫兰轩如今是家大业大,日进斗金。哪里是我这样混口饭吃的人能影响的了的。” 步非池连连拱手,恭维道。心里也不知这紫女这番前来兴师问罪却是为何。 他确实想要结交这个掌握了大量韩国情报的神秘女子。如果有她相助,那实现自己在韩国的计划也比较容易。但是这样的开局似乎有些不是很棒。 步非池在打量紫女,紫女也在观察着他。 宛如雕刻般的五官,线条硬朗,有棱有角,十分俊美。若是去了紫兰轩,一定会让那群小蹄子如痴如醉。 一身白色儒衫却有掩藏不住的杀伐之气,以自己的实力完全无法看透他,想来实力应该在自己之上。这样的人来到韩国,是为了什么呢。 “先生博学多才,哪是紫女这样的铜臭商人能比的。看先生文采不凡,可是出自儒家?”紫女听闻韩国九公子韩非此前正是去桑海儒家求学,此人莫不是来找韩非的? “在下无门无派,一个山野闲人,本来家住魏国,此番秦国伐魏,却是逃难而来。”步非池连忙抬出自己半真半假的身世。 “先生说笑了,先生这样大才之人,怎会在魏国山林之中默默无闻呢。” “紫女姑娘抬举在下了,也就凭一些微末文章勉强混口饭吃。若是真有影响紫兰轩生意,那还请紫女姑娘多多见谅了。” 紫女清楚他肯定没有说实话,但是如何让他开口呢。 “先生在韩国无亲无故,一人说书,难免有不方便的地方。可否愿意来紫兰轩,我给先生专门一处地方,届时茶水收入皆归先生,紫兰轩也能吸引更多人气,不知先生意下如何?”紫女一边又向步非池走近了两步,步非池已经可以清晰嗅到她身上的淡淡幽香。 不得不说紫女这个想法令步非池有点心动,只是自己一个红旗下长大的孩子,何曾去过这种地方啊!家里的惊鲵若是知道自己以后每天说书都要往这里跑,也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第17章 就从韩国开始吧 送走紫女,步非池默默地关门打烊。 这去不去紫兰轩的事情,步非池还是想和惊鲵商量一下。 自己想在韩国快速崛起,要么投靠夜幕,要么投靠投靠未来的流沙。 现如今,成为流沙的合伙人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虽然自己势单力薄,但是如果能利用紫女的情报,到时候自己想插手韩国的一些事情,也变得更加容易了。坏处则是,搅进了流沙的这趟浑水,日后难免要和夜幕以及罗网交手。不过,毕竟现在的自己和惊鲵已经是和罗网不死不休的局面了,也没必要考虑未来的对手了。 只是,不论是夜幕还是流沙,这条路都注定有风险。 有风险自己就没法瞒着惊鲵,若是因为自己搅进了韩国这趟浑水,而导致惊鲵和言儿受到什么伤害,那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自己选择来韩国,仅仅是因为自己知道这未来几年的剧情,无论是面对流沙还是夜幕,自己都可以有先知先觉的优势。 这种优势也可以让自己在抱政哥大腿时有更多的筹码。 无论如何,嬴政这条大腿值得自己冒险一试。 战国七雄名字听着霸气,到了战国末期除了秦国全是守家奴,尤其是韩国,更是其中翘楚,步非池来韩国路上的一路见闻就已经感受到这条快沉的船,正在疯狂的漏水。 偏偏韩非的脑袋也漏水,这样的破船换谁来开,都是沉。但他却从未因此而放弃过自己的韩国梦。 步非池显然没有什么韩国梦,他从始至终只做中国梦。 漫步在新郑繁华的大街上,望着街上人来人往。步非池心中不禁有些惆怅,自己似乎被困在原着之中了,如果一味的等待本该发生的事情发生,那自己来到这里的意义又何在呢。 回到家中,和惊鲵吃过饭之后,便来到院子里和惊鲵练习剑法。 只是惊鲵今天的状态似乎怪怪的。 步非池深知自己的优劣势所在。 自己凭借龙纹带来的深厚内力,可以在与人动手的时候,通过与别人互相消耗内力来取得优势。 但是难保不会碰到玄翦、掩日这样的高手,招式精妙,身法敏捷,不与自己比拼内力。 仅凭剑招,就能将自己秀的一愣一愣。 上次与掩日交手时,能够击退掩日纯属侥幸。 一来掩日刚刚和惊鲵大战一场,内力消耗不小。 二来掩日对于自己不熟悉,难免有轻敌的成分。 可若是下次再遭遇掩日,凭借他神鬼莫测的潜行,连惊鲵都会中招的千蛛噬梦,以及一把无坚不摧的掩日剑。 自己可能连他人都没有见到就扑街了。 每每想到这个世界还有东皇太一,鬼谷子这样深不可测的高手,步非池就不敢停下变强的脚步。 想要变强,自己目前最需要的就是学习招式和积累对敌的经验。 所以有一个惊鲵这样的老师加陪练,在自己身边,当然要利用起来了。 之所以觉得惊鲵怪怪的,就是因为今天的惊鲵似乎下手有点太过凶狠了。 两人练剑都是压制内力,只是比拼剑招。 使的也是没有杀伤力的树枝。 两人一番交手下来,步非池已是狼狈不堪,身上白衫不下十处的印痕,说明自己已经死在惊鲵手里十次了。 “这一剑,你依然躲不开。”惊鲵淡淡地开口,看着提剑一个后空翻退后的步非池。 “我就不信了。”步非池,“你出招。” 之见惊鲵手腕一抖,手中树枝震颤间仿若有道道残影,还未看清,已经是一道白光闪动。 剑势如同疾风骤雨一般,以步非池现在的观察力,也只能勉强看清招架。 “嘿嘿,我怎么可能被你用同一招击败十一次!”步非池与惊鲵连过十余招。 渐渐地,步非池也对惊鲵出剑的方式有所了解。 “如果你只会跟着我出剑来防守,那你怎么能战胜我呢?” 步非池心下有了打算,稍一松懈,惊鲵手中树枝已至胸前,连忙向左一抖树枝堪堪拨开。 刚一荡开,树枝也不收回,直接转向刺向惊鲵。 惊鲵不慌不忙,只是闪避。 步非池连刺出二十余招,连惊鲵的衣角都没沾到。 心中不免一急。连跃两步,手中树枝带着风声呼啸着向惊鲵而去。 惊鲵见状也不慌张,点绛红唇轻启,“小心了。” 啊喂,这不应该是我的台词吗? 步非池还未反应过来,惊鲵已经闪身至近前。 一只看似柔软的素手已经如同铁箍一般牢牢握住步非池持剑的手腕,再一使力,树枝已经被打落在地。 “又是这一招!”惊鲵今天似乎就是吃准了自己身法没有她快。 步非池也不慌乱,左手早已暗中准备,果然惊鲵手中树枝又要抽向自己大腿。 正待要伸手去捉她手腕,惊鲵却剑锋一转,脚下也是一变,一眨眼已是转到自己身后。 右手被擒,树枝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今天就到这里。”惊鲵就像是出完气了一样,将树枝随手丢开。 看着步非池一身狼狈的印痕,凌乱的头发,惊鲵嘴角微不可查的勾起一点弧度,轻轻一笑。 虽然是背对着惊鲵,步非池却也能想象到惊鲵的小表情。 是不是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啊。 练剑完毕,步非池去书房誊写明天要用的说书内容。 惊鲵则回房间去照看言儿。 步非池的硬笔字其实是很不错的,但是眼下这个条件也没有硬笔给他用。 眼下七国各有各的文字,即便惊鲵这样的跨国杀手,也只是会写秦国的文字,其余各国也只是做到会认读。 步非池则是干脆连这些繁体字认都认不全,更别提写了,只能用简体字书写。 一卷竹简实在是写不了多少个字,步非池只能将内容一简再简。 一边回想,一边记下一些梗概。 伸了伸懒腰,写完两章,已是亥时接近半夜。明天应该够用了。 一看卧室的烛灯还亮着,轻手轻脚地正要走进卧室准备睡觉。 却见惊鲵正在烛光下等着自己。 “先去洗澡。”惊鲵的声音不大,洋洋盈耳,却有种不容拒绝的感觉。 步非池有些诧异,平日里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步非池身具内力之后,几乎不会出汗,加上这个时代洗澡又麻烦,所以并不会每天沐浴。 …… 步非池沐浴完毕,回到房间,发现惊鲵还在门口等他,小巧玲珑的鼻子轻轻抽动了一下,似乎对步非池现在的味道满意了,才放他进去。 “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怪怪的?”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身上味道有些重,怕影响言儿睡觉。”惊鲵一手拿着茶壶,一手握着茶杯,正在倒着茶水,姿态优雅的跪坐在案前。 啊喂,什么味道,我自己都闻不到啊。 “对了,我有事情要和你商量。”步非池走到惊鲵面前,轻轻坐下。 惊鲵微微抬头,美目看着步非池,示意他接着说。 “我想去紫兰轩说书。”步非池不知道怎么和惊鲵解释未来紫兰轩会成为流沙的基地,毕竟韩非游学还未归国。 惊鲵当然知道紫兰轩是什么地方,死在她手里的王公贵族不知凡几,很多目标都是在这种场所被她刺杀得手的。 她自己也没注意到,一听到紫兰轩的名字便愣了愣,手里的茶杯水已经满了都没有发觉。 步非池连忙伸手将她手里的茶壶扶正。 “那里的老板紫女不是一般人,借助紫兰轩打探消息,她的手里有很多关于韩国,甚至是七国的情报。” “今天她和我谈了谈,就邀请我去紫兰轩。” 好嘛,原来是紫女身上熏香的味道,难怪惊鲵这么敏感。 步非池一下想起来之前惊鲵奇怪的态度,还有练剑时突然凶狠的下手。 “虽然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如果能和她合作,我就可以在韩国大展拳脚了。”步非池拿起那杯倒满了的茶水,喝了一口。 心中的雄心壮志又燃烧起来了,在韩国闯出一番事业。 然后出将入相,跟政哥称兄道弟,领秦国铁骑平定天下,还天下苍生一片乐土。 赢得身前身后名。 “只是我还是担心我暴露太多,会被有心人盯上,给你和言儿带来危险。” 惊鲵闻言,似乎思考了一番利害。 来新郑这些天,她没有感受到新郑城中有能够威胁到她的高手存在。 纵然真有有心之人,盯上了步非池,应该也能够全身而退。 “若是你发现有危险,就赶紧回来。”惊鲵并没有提自己的事情,反而叮嘱了步非池一句。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步非池还是很高兴惊鲵能够支持她的,“你放心,我一定会以你和言儿的安全为重的。” 话是这么说,步非池心里也没底,与夜幕接触的话,早晚会招惹到罗网。 但是有惊鲵支持自己,自己也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了。 “睡。”惊鲵将自己手中的茶杯放下。悠悠起身,留给步非池一个聘聘袅袅的背影。 步非池正要起身走向自己的床榻,两人的床榻就搁着一个屏风。 惊鲵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那里的女子都是心机深沉,红粉骷髅,你不要陷进去了。”语气之中还有一丝幽怨。 从闻到他身上其他女人的熏香味道,她就感觉自己情绪有些怪怪的。 步非池看着像个吃醋了的小女人一样的惊鲵,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 “你放心好了,那些庸脂俗粉哪里能和你比。” 步非池来到惊鲵面前,双手轻轻捧起她精致的瓜子脸,两人四目相对。 惊鲵洁白如玉的面容和精致的耳垂瞬间就染上了一丝嫣红,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更显得娇艳欲滴。 惊鲵除了杀人以外,其余的地方表现地就如同一个少女,仿佛岁月并没有给她的灵魂留下任何印痕,如同一张洁白的白纸。 这是步非池和她相处一年下来的发现。 偏偏这样的纯情少女,还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有这样的美女,我跟孩子姓都行。 觉得自己龙纹附体的强大心脏跳动地有点受不了,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的坏掉了。 步非池感觉这个小女人是没有安全感了。 “唔……”步非池轻轻低下头,两人的唇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惊鲵本能的有些害羞,想要推开,偏偏这个男人似乎料到她要挣扎,原本捧着她脸颊的双手又紧了紧,好像在警告她不要乱动。 步非池不知道惊鲵有没有听进去他说的话,所以只能用行动来表示。 习武之人,气息悠长,这一吻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鼻息之间只剩下彼此的气息。 “不要……言儿还在。”步非池将惊鲵拦腰抱起,向榻上走去。 “没事,她睡得很香。”随手一甩,内劲将一旁吃的很饱的红烛熄灭。 第18章 紫兰轩 清晨,阳光从窗布中洒进房间,步非池的床榻上却是空空荡荡。 屏风之后,衣物凌乱的散在床前。 多年固定的生物钟让步非池很早就醒了,看了看不远处的摇篮里的言儿,嗯,真乖,一晚上也没有哭闹。 言儿已经一岁多了,睡眠也渐渐规律起来。显然用她的大眼睛认识这个世界对她来说还是一件消耗比较大的事情,所以白天还是会经常睡觉,但是晚上也基本可以睡一个整觉了。 步非池在学校做学员的时候,也站过岗,知道那种十点睡下去,没过俩个小时被人叫醒起来站岗的感觉,确实很痛苦。 更不要说惊鲵一个人照顾言儿,几乎每夜都要醒来好几次。 若不是因为惊鲵需要隐藏身份,而且她不希望有陌生人靠近。步非池早就想找几个下人了。 正在步非池想要不要抽出被惊鲵枕了一夜的手臂时,言儿的哭声帮他做了决定。 刚夸你呢。 以步非池的实力,当然能感觉到惊鲵醒了,只是好像还闭着双眼不想看自己。 “我来。你多睡一会。” 听到言儿的哭声,惊鲵漂亮的双眼一下就睁开了,正要起身,步非池轻轻地阻止她。 步非池终于可以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了。虽说体质不凡,但是这确实是快乐并痛着啊。 在惊鲵光洁如玉的额头上轻轻印上一个早安吻,羞得惊鲵干脆又闭上双眼装睡了。 步非池照顾孩子还是在行的,至少比她这个女杀手好多了,起初的时候,很多照顾婴儿的知识都是步非池教给她的。 迅速穿上衣物,优秀的男人就是不能被床和被子封印。 两手从腋下从言儿的腋下将她抱起,言儿一直都和他很亲密,难道真的因为是自己接生的原因? 一到步非池的怀里,言儿的哭声就止住了。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怪蜀黍,似乎也在好奇为什么自己就不哭了呢。 不多时,步非池已经给言儿换完了尿布,此刻正在客厅的桌案前给她喂一碗米粥。 此时惊鲵也已经洗漱完毕,靠在门边悄然看着他和言儿。 自己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生活吗?她的心里思绪万千,想到了无名,想到了小时候为了生存苦练武功的自己,想到了罗网,甚至想到了玄翦。 也许正是因为眼前的这一幕太过美好,而自己又是如此的渴望这样的生活。 才使得自己如此的信任这个突兀地出现在自己和言儿生命之中的男人。 信任他的决定,因为信任他而去魏国,因为信任他而来到韩国。 甚至她本就不在意步非池去哪里,或是要做什么。 这样的生活已经照亮她曾经一片漆黑的人生,对她而言,他和言儿就像是漆黑的地牢之中,照射进来的阳光,指引着她挣脱枷锁,走向罗网之外的世界。 “你来了,快来吃点早餐。”步非池看到了正在发愣的惊鲵。停下了手里的勺子,惹得言儿一阵手舞足蹈得挣扎抗议。 午时过后,步非池如约来到紫兰轩前,早有漂亮小姐姐迎上前来。 今天步非池是一身皂白色锦衣,头顶也让惊鲵帮他认真的戴上头冠。星眉剑目,身形修长,举手投足间就有一种飒爽英姿。 前世5年的军旅生涯其实对步非池的影响非常大,有些影响甚至是自己都难以察觉的。 门口的小姐姐纵是阅人无数,也不禁有些惊讶于步非池的俊美容颜。 看这俊美男子,不过二十来岁却给人一种成熟稳重的感觉。 步非池若是知晓她的想法,肯定会告诉她,这种成熟稳重是过了昨晚上才有的。 来这里的达官贵人,一个个都是上了年纪,大腹便便;而年轻的公子又往往都是轻浮造作,不会有眼前男子的沉稳气息。 他就像一柄没有出鞘的剑,纵然藏于匣中,却也有阵阵龙吟之声咆哮而来。 “这位先生,来我紫兰轩是喝酒还是听曲啊。”虽然有些惊讶于他的容貌,但是小姐姐显然很有职业操守。只是贴的太近,令步非池有些不习惯。 步非池确实是两世人生,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还好昨晚惊鲵给了自己不少底气。 “这位姑娘,我是来找你们紫女掌柜的,若是方便,还请劳烦姑娘通报一声。”步非池微微一拱手道。 “原来是说书的步先生,紫女当家已经吩咐过了,让奴家带先生上去如何?”紫女显然也吩咐过门口的小姐姐,今天会有人登门。 “那就有劳姑娘了。” 紫兰轩浓郁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的奢华气息。 走进轩内,只见檀木为梁,玉璧为灯,金玉为柱。 厅堂之间,罗帐薄纱,涟漪阵阵,风起绡动,使人如同登临仙境一般。 宝顶之上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熠熠生辉,如同明月一般,照亮了这个极乐世界。 各个雅间之中,公子权贵们在此觥筹交错寻欢作乐。 各种男子的高谈阔论,女子的莺声燕语不绝于耳。 步非池跟在小姐姐身后,来到紫兰轩最高层,一处雅间之中。 透过紫色的门帘和半透的屏风,步非池已经看到了一道身形娇媚的倩影。这里的主人——紫女。 第19章 大幕拉开 小姐姐右臂一伸,盈盈让出一个身位,“先生,请。” 步非池一拱手,朝小姐姐微微一笑,惹得小姐姐又是一阵脸红。 也不顾有些发愣的迎宾小姐姐,步非池大步迈进。 走进雅间,是一座印着花鸟图案的凭风,屏风后轻纱摇动,又有淡淡幽香扑鼻而来。 一缕悠扬的琴声随着步非池脚步,由远及近,如同一条林间小溪缓缓流出,渐揭开神秘的面纱。 步非池来到内间,只见紫女已是端坐案前,此刻正眺望着窗外,桌案上点着一尊香炉,缕缕香烟升腾而起,有飘飘欲仙之感。 紫女听到步非池脚步声,回过头来。仍是平日的装束,一身紫色,妩媚之中带着神秘。 “先生你来了。”轻轻点头,示意步非池入座。 “紫女姑娘。”步非池微微一拱手,入座坐下。 步非池看了眼一旁正在抚琴的弄玉,此时的弄玉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但已经能看得出她倾国倾城的容貌。柔顺的酒红色长发如瀑般倾泄至腰间,头上是翡翠色的镶白珠发饰,温婉如玉,一支青翠脆的绿色镶珠铜簪点缀其上。 外面是一身月白色半袖长裙,里穿橙黄色长裙。 美妙灵动的琴声从指间流泻而出,似丝丝细流淌过心间,柔美恬静,舒软安逸。 紫女察觉步非池目光,开口介绍道,“还未给先生介绍,这是我们紫兰轩的头牌琴姬弄玉,不知这琴声可还入先生耳?” “弄玉见过步先生。”弄玉一曲终了,起身行礼。 “弄玉姑娘不必多礼,弄玉姑娘的琴声优美,果真是当得紫兰轩头牌。” 步非池看着弄玉腰间的火雨玛瑙,心里不禁想着这个姑娘多舛的命运和悲剧的结局。 秦时乱世,人命草芥。这样苦命的人,又不知有多少。 “先生如约而至,想来是考虑好了。不知能否给紫女一个满意的答案呢?”紫女两手拿起茶壶,优雅地倒上两杯清茶,轻轻地将一杯茶水推至步非池面前。 “有紫女姑娘亲自相邀,步某十分荣幸。步某在韩国,日后便仰仗紫女姑娘照拂了。”步非池再拱手。 “先生说的哪里话,先生大才,只怕是我紫兰轩高攀了。”紫女掩嘴轻笑,媚眼如丝。 …… “听闻这步先生,将说书搬来了这紫兰轩了。” “是啊,我也听说了,没想到这步先生也是风流人啊。” “如此正好,也省的我等两处跑了。” “不知昨日更到几回,这关二爷可曾斩了那华雄?” 步非池说书的地方也在紫兰轩的顶层,前来听书的公子哥也照旧前来捧场,一些原本没听说过他的人,也纷纷过来凑热闹。 步非池心里并不在意生意好坏,只是觉得,如此一来,似乎自己出名更快,但是被有心人发现,也更快了。 这是自己走的一条捷径,而且暂时也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 “先生的《三国演义》可真是精彩呢。”步非池卷起书卷,结束了今天的节目。紫女早已候在一旁,她也听了几日步非池的说书,以这些公子哥的眼光可能只能看到武将英雄,江山美人。 虽说很多东西都闻所未闻,但是以她的眼光还是被故事之中的许多精妙计策惊艳到。 “这大汉江山的命运竟落到一女子肩上,也不知这貂蝉是何等美貌,能让这父亲义子反目成仇。”紫女幽幽的声音响起在步非池的耳边。 步非池停下手中的竹简,想了想,说道,“纵是我说的再美,也比不上紫女姑娘万一啊。更何况,紫女姑娘不也是女子之身,却一人之力肩扛着紫兰轩诸多姐妹的生计吗?” “紫女不过是个商人,不像这貂蝉一般胸有社稷。” “紫女姑娘做的,除了这紫兰轩,可还有别的生意?”步非池话语之中,另有所指。 紫女也是一扫之前脸上的柔媚娇俏,暗运内力,神情严肃,手探腰间,应该是在摸她的链蛇软剑——赤练。 “步先生果然知道的有点多,不过知道这么多不一定是好事。”紫女请他来紫兰轩,便是想一探这个突然出现在韩国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什么目的。 此刻步非池主动出击,还是冲自己而来,莫非是夜幕?夜幕四凶将她都有耳闻,其中并没有这样的无名高手,观其内力波动,远在自己之上。 “紫女姑娘太过紧张了,我只是来求合作的。”看到紫女紧张的模样,步非池心下不禁有些莞尔。 “合作?不知先生有什么想与我合作的。”紫女并没有因为步非池轻松的笑容而放松警惕,她感觉这个人无论从他的行为还是说的话,甚至是莫名其妙出现在韩国的原因,都是一个迷。 她很好奇,也很意外,并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也惊讶于他敢一个人来紫兰轩的勇气。 明知道紫兰轩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夜幕,紫女姑娘应该不是夜幕的盟友。”步非池继续说道。 他想要的,是紫兰轩的眼睛,只是他还没有想好,自己能给紫女什么样的筹码。 眼下,有个想法出现在步非池的脑海中。 “你对夜幕有想法,在韩国,你这样的行为无异于自取灭亡。”紫女当然清楚夜幕在韩国的权势滔天。因此对步非池更有兴趣了,敢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是疯狂的赌徒,就是有恃无恐之人。 若是她自己,无论是多么好奇,她也不愿紫兰轩和夜幕有瓜葛。 实在是…… “叮”地一声打断了紫女的思绪。 只见一把造型奇特的剑此刻正斩向步非池的脖颈,此剑虽两边开刃,然其中一边却不是寻常剑刃,剑身半面镂空,只有一颗颗凶齿,如同择人而噬的深海狂鲨。正是名剑鲨齿。 步非池经过惊鲵的训练,对于周围的气息流动也有了更强的掌握,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只有雄厚内力,却不知道如何使用的武道新手。 手中的竹简上传来剑主人的强劲力量,虽然看得出只是试探一击,若是步非池没有提前发现,运功抵挡,只怕区区竹简早已被鲨齿斩断。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接近紫兰轩。” 发问之人,一头白发至颈间着头上环着一个黑底金纹的头带,面容硬朗,一双同样白色的剑眉深皱,眉心几乎要戳进眼中。一身黑色长袍缀着金色纹路,整个人透露着一股难以忽视的杀意,如同此刻架在自己脖子边的鲨齿剑一般孤高冷傲。 第20章 计划 “鬼谷传人的能力,且让我好好领教一番。”步非池手中竹简轻轻一拨,看似轻巧,实则龙纹内力调动,一击有千钧之力。 卫庄只觉剑上传来一股巨力,也不硬撑,随即移剑卸力,劲气弹向窗外,带动窗帘一阵鼓动。 心里暗忖,这人看起来年龄与自己相当,却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思考之间,手中鲨齿却是毫不停歇,连挥数剑,步非池看的真切,手中连动。 此时的卫庄还没有多年之后那般强大。剑招不如惊鲵,内力也不如步非池。 所以虽然步非池剑招很烂,凭借内力以静制动却也立于不败之地。 卫庄战意旺盛,年轻气盛的他除了师哥盖聂还从未碰到过如此强大的同龄人。 一旁的紫女也对这两人的实力暗自咂舌,卫庄的实力她很了解,身为鬼谷派当代的唯二传人之一,一手横剑剑法威力巨大,加上手中的名剑鲨齿,她还从未见过有年轻人有步非池这样的实力,仅凭一卷竹简,就能和卫庄打的有来有回。 步非池虽然没有战胜卫庄的把握,但是面对卫庄的进攻却也能游刃有余的防守,只因为被惊鲵教训多了。 虽说卫庄的剑招同样精妙,但是惊鲵的剑招显然要比卫庄更加凌厉凶狠。 眼看步非池守的滴水不漏,卫庄心头难免有些急躁,这人年纪与自己相同一身内力却深不可测,以自己的天赋,同龄人之中鲜有对手,不然也不会让鬼谷纵横收为唯二的传人之一。 看此人气定神闲,似乎还留有余力,可气的是自己凭鲨齿之利,居然久攻不下。 最最可气的是,这人那种胸有成竹的模样,让卫庄看到了一丝师哥盖聂的样子。 就是那种,明明有实力能够战胜自己,却非要用关爱弱小的眼神看着自己。 步非池若是知道卫庄心中所想,恐怕要笑出来,自己全靠内力深厚,与卫庄以力相拼,并非自己有所谦让,而是自己确实没有克敌制胜的方法。 虽然这么消耗下去,应该是优势在我,可若是落了卫庄面子,自己还怎么混进紫兰轩。 思考间,便卖卫庄一个破绽,引他持剑刺来,也不躲闪,手中竹简暗运内力,欲要结束这次试探性的交手。 卫庄心中骄傲不容许自己有退缩,一个人修行剑道,若是没有一往无前的决心,在面对强敌之时只知逃避,纵使一时侥幸没有落败,但是心魔已成,再想突破境界就是难上加难了。 虽然心中知道步非池内力胜于自己。 还是眉头一皱,眼神坚决,要与步非池拼此一击。 剑与竹简相交发出一声沉闷的碰撞声。 两人对峙之间,眉眼相对,气势不断增强。两人发丝扬起,衣袂飘飘。 “所以,这就是你合作的筹码吗?”卫庄虽然心有急躁,但是也没忘了正事。 “微末伎俩,不知入不入鬼谷传人之眼。”步非池开口说道。 步非池率先撤力,卫庄也心领神会,两人各自向后弹开,各退几步才堪堪站稳,可见刚才交手时两人都是十分认真。 “步先生真是好身手。”一旁的紫女见两人停手连忙开口说道,“只是不知道步先生想与紫兰轩合作些什么。” 一旁倚在琴案边的弄玉也是松了口气,她知道卫庄很厉害,没想到这个步先生竟能与卫庄战的有来有回。 想与步非池比试自然是卫庄的想法,紫女觉得这样的人实力深不可测应该小心为上,但是卫庄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紫女与步非池交谈之时,他就在暗中观察,看到这样一个年纪与自己相仿,实力却不在自己之下的人,难免有好胜之心。 “哪里哪里,还是卫庄兄更胜一筹。”步非池一直在招架防守,说出这样的话,倒也不显得虚伪。 只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若是真与卫庄比拼剑技,只怕十个自己也不够他打的。 “我找紫女姑娘合作,还有一笔大生意。” “哦,大生意?”收剑入鞘的卫庄,也产生了兴趣,但是语气依旧冷傲。 据他所知,眼前这个人只是一个从魏国而来的流民,似乎刚来韩国不久,家中还有一名深居简出的妻子和一个襁褓之中的女儿。 “两位,可曾听说过火雨山庄?”步非池看了一眼弄玉腰间的火雨玛瑙。 这也是他刚才看到弄玉的玉佩之后,才想起来的事情。 火雨山庄的宝藏涉及巨大,以自己目前的能力恐怕很难有所斩获。 告诉紫女和卫庄,可以为自己争取到他们的信任,另一方面,他也实在想知道这笔神秘的火雨宝藏究竟去了何处。 “你说的是十几年前,那座开采出了火雨玛瑙,因而赚取了富可敌国的财富的火雨山庄?”紫女对于韩国发生的事情,几乎都了然于心,像火雨山庄这样的大事,她自然也是有所耳闻。 “正是,我有特殊的消息渠道,知道一些关于宝藏的秘闻。”步非池只能硬着头皮,装作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紫女看步非池不过20余岁,而火雨山庄的事情已经过了十几年,这件事情因为牵涉甚广,所以知道的人几乎都已经选择掩藏了真相,而且步非池还是一个魏国人。 他既然能够听说这件事,想来所言非虚。 “火雨公的宝藏,据我所知,是被一伙叫做断发三狼的盗贼劫掠了。”卫庄显然并不买账。 步非池知道卫庄来到韩国的目的是想与他的师哥盖聂一较高下,盖聂作为秦王的剑术老师,有秦国作为舞台。而他作为纵横的另一位传人,自然就想与他的师哥同台竞技,因此韩国便成了他的展示自己的舞台。 “卫庄兄,想要实现胸中抱负,光靠紫兰轩的情报是不够的。”步非池继续加大诱骗的力度。 “你还知道些什么?”卫庄显然对于步非池对他的揣测有些不满。 步非池见卫庄似有上钩之意,便继续放饵。 “眼下的韩国,就有一个机会。”步非池顿了顿,“一个可以让卫庄兄更快的实现胸中抱负的机会。” “与火雨宝藏有何关系?”卫庄显然感兴趣了。 “当年的火雨山庄事件,只是韩国假借百越叛乱的理由,实则觊觎火雨山庄财富的一次掠夺罢了。” 步非池缓步走到一旁的案前,坐在案前,拿起一个茶杯,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说这么多,有点口渴了。 卫庄也随他脚步来到案前,正襟危坐。鲨齿横于案上。 “现如今,又有人要故技重施。”步非池一饮而尽,随后慢慢开口说道。 “故技重施?难道百越之地又有叛乱?”卫庄稍作思考,便有了推断。 “卫庄兄高见。十几年前,凭借镇压百越的军功,姬无夜、白亦非登上了韩国的权力舞台。而这一次,平乱的人你猜猜会是谁?” 百越之地历来是韩国的一块的心病,多次镇压叛乱,姬无夜、白亦非更是依靠镇压叛乱掌握了韩国的军事大权,才有了夜幕逐渐控制韩国的局面。 卫庄自然知道这两人的发家史,但是姬无夜已经位极人臣,难道这次叛乱还会有别的变数。 “莫非是……” “嗯?”步非池放下了手中已经空了的杯子,勾起一抹笑容,看来卫庄还是上钩了。 紫女在一旁拿起茶壶,给步非池的杯子满上。 …… 步非池已经离开,紫兰轩最高层,紫女的房间之中。 卫庄两手拄剑,立于窗边,看着窗外的大雨。这韩国的局势,如同这天一般,突然就变得诡谲莫测。 “你怎么看?”紫女迈着优雅的步伐,来到卫庄身边。 “他说的应该是真的,他作为一个魏国人,不应该知道这么多连你我都不知道的韩国秘辛。” 紫女因为弄玉的火雨玛瑙玉佩,曾经调查过火雨山庄的往事。 但是这件事情就如同一片黑洞,在韩国的任何案牍典籍之中都是一片空白。 若是能够依靠此人的消息,查出当年的真相。 那么弄玉的身世,想来也可以水落石出。 因此,紫女其实是很希望卫庄能够愿意和步非池合作。 “那这么说,我们是要与他合作了?”紫女希望能够查清弄玉的身世,而眼下这个机会似乎就是破解谜题的钥匙。 “目前来看,与他合作对我们并没有坏处。”卫庄虽然心里早已波涛汹涌,可还是要故作镇定装这个13。 紫女见他这个样子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嘴角轻轻一勾。 第21章 火雨宝藏 步非池的消息让卫庄十分心动。 如果能够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自己就能有更大的舞台与师哥盖聂一较高下。 根据步非池的计划,他们的目标就是新任的韩王。也就是现在的韩国公子,韩安。 作为平民百姓,想要插手王室传承,不知道这个步非池是哪里来的胆子。 如果失败,那至少是个牵连三族的重罪。 但是转念一想,这也是一个巨大的机会。 如今的韩桓惠王,已经在位34年,已是60高龄。 (年龄就不要太在意了,真的是没办法,韩非出生公元前280年,也就是说在天行九歌的剧情开始的时候公元前238年,他已经42岁了。) 只是不知道步非池为何笃定韩王就会在今年之内薨殂。 他十分清楚,如果姬无夜不除,韩国必亡。 届时,秦国铁骑踏入中原的大门就打开了,如此一来,自己与盖聂的较量就是盖聂赢了。 他如何不知秦强韩弱,但他不想被这种看似难以反抗的命运推着走。 相反,若是能将韩国而拒强秦,那他卫庄就比盖聂要高明。 可是现在的韩国已经被夜幕所掌控,他孤身一人,即便有紫女的这样的朋友,在夜幕面前,仍然是完全不够看的。 虽然不知道步非池还有没有其他目的,就眼下共同对付夜幕,却是两人共有的目的。 而且,卫庄也认可了步非池的实力,认可了他这个“盟友”。 如果步非池确实有亡韩国之心,自己不介意再与他一较高下。 …… 走出紫兰轩,步非池手里拿着一把紫女给的伞。 滂沱的大雨倾盆而下,落在房顶上,街道上,溅起一阵阵白蒙蒙的水雾。 天空之中怒涛翻滚,雷鸣阵阵。 夏季的天气就像这七国之间的局势,说变就变。 晴空万里是你,倾盆大雨也是你。 回想起前世走在边境线上的日子,每逢这样的雨天,路总是格外难走。 现在虽然身具内力可以隔绝雨水,可以不用担心大雨打湿衣服鞋子,不过既然有伞,自然是能避则避,赶紧回到家中。 卫庄应该是接受了自己的想法,其实这个计划虽然凶险,但是背后的利益也是相当可观的。 而鬼谷派弟子从来不怕凶险。 盖聂孤身一人就敢投靠嬴政,现在的嬴政可不是日后那个统一六国之后的千古一帝。 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刚刚继位不久,年未及冠,大权旁落的年轻人。 甚至都可以说是,吕不韦和赵姬阴影下的傀儡。 但是盖聂就是有这种眼光,他投靠秦国,并没有选择位高权重的吕不韦,而是选择了嬴政。 如今步非池给卫庄的计划也类似于此,只不过要比盖聂更加凶险。 嬴政至少已经是顺理成章地登上了秦国王位,而韩国下任国王,现在还乾坤未定。 思索之间,步非池已经来到了家门口。 惊鲵此时正坐在案前,轻轻拨弄着桌案上的古琴。 因为执行任务的需要,不只是刺杀和剑技,琴棋书画同样是她这样一个女杀手必备的技能。 只不过之前言儿还很小,她没有时间,在魏国时也没有这个条件。 言儿此时正手脚并用在古琴旁爬着,乌黑的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个在母亲手下发出声音的物件。 看着眼前的言儿,听着窗外的大雨,让惊鲵想起了那天与步非池相遇的时候。 也是这样的雨天,天空中的雨水冰冷地砸在她身上,她的心也如堕深渊。 她对罗网隐瞒自己怀孕的事情,就是想安全的把言儿生下来。 可是那一天,她差点都以为自己永远会留在那场大雨之中了。 明明,言儿就快出世了,明明,自己已经藏好了整整十个月。 她很厌恶罗网,厌恶自己的命运。 那一刻,她万念俱灰,如同被命运掐住咽喉。 直到遇见了步非池。 一道惊雷响过,惊鲵的琴声一停。从回忆之中醒来。 看向窗外,正看到了打着伞的步非池正在屋外看着她。 如今每天看着言儿长大的生活虽然平淡,却已经令惊鲵十分满足,满足到感觉虚幻,没有真实感。 只有当看到步非池每天回家之时,这种感觉才会消失,而被另一种心灵的满足感代替。 可能这就是步非池经常跟自己说的“爱”。 …… “你与人动手了?”惊鲵对血气很敏感,步非池一进门,她就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微弱血腥味。 她真的很担心,哪天步非池会碰到罗网。 而一旦碰到罗网,那等待他的绝对不会是简单人物。 因为目前为止,罗网见过步非池的就只有掩日。 “没事,只是与人切磋罢了。” 惊鲵能够看出他气息平稳,应该是没有大碍,身上的血腥味应该也只是皮外伤。 用竹简与卫庄交手,自然难以挡住鲨齿之威,确实有几处剑气划伤,不过对于步非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即使前世在学校时,他也没有这么娇气。 不过惊鲵还是将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细细查探之后才放下心来。 步非池轻轻握了握她的胜雪柔荑,“让你担心了。” “不要逞强。”惊鲵依然惜字如金。 她每日与步非池切磋练手,自然知道步非池的实力。 能与他切磋还能伤到他的人,想来应该不简单。但是她不会多问,步非池几乎不会瞒着自己。 这是两人之间的默契。 “与我切磋的是这一代的鬼谷传人,嗯……不是秦国那个。”步非池坐在案前,将桌案上正在朝自己爬来的言儿抱了起来。 “他似乎是紫兰轩老板的朋友。这样正好,我的计划还很缺他这样的高手。” …… 步非池回家找了惊鲵,卫庄也没有闲着。 此刻他正站在新郑的杀手组织七绝堂和毒蝎门势力分界处一条桥上,两个帮派以河为界,彼此之间明争暗斗。 毒蝎门在不久之前似乎投靠了夜幕,因此七绝堂的势力受到了很大的打压。 卫庄在这里见的正是七绝堂的堂主唐七。 “卫老大,你让我查的消息,我查到了。” 唐七一头白发,身着一件皂白色短打,上面纹着七绝堂的图案。 一身与他的年龄不符的锐气,让人不敢小瞧这个老人。 “韩王最近常感时日无多,只是在立储之事上,好像还有犹豫。” “韩安呢?”卫庄冷冷得发问。 “韩安确实是最有可能的人选。但是可能还要看夜幕如何抉择。”唐七将自己知道的情报告诉卫庄,他知道卫庄作为鬼谷传人的强大实力,但是也没想到他的胆子这么大,居然将主意打到了王室身上。 “韩安屡有战功,十几年前,百越发生叛乱,百越王室请求韩国发兵镇压,韩国派兵进入百越镇压了叛乱,当时领兵的就是韩安和姬无夜。” 唐七没有说的是,十几年前的那次平叛时,他还是韩军的将领。 “你知道火雨山庄吗?”卫庄知道唐七的底细,这件事情如果唐七不知道,那应该就没人知道了。 唐七心下一凛,卫庄果然还是问到了这件事。 “并不是我有意隐瞒,实在是这件事在韩国是个禁忌。我当时是参与镇压叛乱的韩军一名将领,但即使是我,也并不知道其中的一些秘密。” “比如火雨公的宝藏?”卫庄转过头来,神情凝重地看了一眼唐七。 第22章 时机已到 “我会自己去调查清楚的。”卫庄知道唐七应该是只知道这么多了。 “卫老大,那我七绝堂这个月的上供钱?”唐七悻悻地问道。 “免了。”卫庄冷冷吐出两个字,转身欲走。 “卫老大大气,还有一件事,需要告知卫老大。”唐七见卫庄转身,微一拱手。 卫庄闻言停下了脚步。 “哦?” “卫老大上次让我们七绝堂打探的那个步先生。”唐七停了停。 “他又怎么了?” “并不是他有别的发现,而是他的夫人。武功深不可测,前去打探靠近那处屋宅的七绝堂弟子,一个都没有回来的。” “知道了,那就不必再打探了,继续下去也只是无谓的伤亡。” 卫庄没有再停留,打着伞慢慢从桥上走了下去。 步非池有个夫人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他的夫人也有这般实力。不过,一个敢谋划韩国王位的人,有些底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看来,这是个强有力的盟友。” …… 时间一晃而过,仅仅在步非池和惊鲵逃到韩国的一月之间,蒙骜率领的秦军已经连破魏国二十城。 魏国新继位的魏景湣王仓皇之间与秦国达成停战协议,同意割让这二十座城池给秦国。原本英勇善战的魏武卒,似乎在魏庸的统领下没能延续往日的辉煌。 秦国将这二十座城池划入自己的版图,同时用秦国的郡县制进行管理,将这二十城设立一个新的郡所,名为东郡。 蒙骜班师回朝不久,畏惧于秦国的逐渐强大,除了秦国的盟友齐国之外的其余五国,密谋决定联军攻伐秦国。 公元前241年,秦王政6年秋,赵、楚、魏、韩、燕五国共推楚考烈王为纵约长,春申君为联军主帅,共同攻打秦国。 作为韩国大将军的姬无夜自然也在其列。 韩桓惠王命大将军姬无夜和血衣侯率三万大军会盟,共商讨秦大事。 …… 步非池刚刚结束了今日的说书,此刻正在紫兰轩紫女的房间与卫庄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步非池今日依旧是着一身白衫,穿着随意,正坐在案前。 卫庄则是坐在他的对面。 紫女立在一旁。 相处久了就会发现,紫女看似妖娆妩媚,其实是一个温柔体贴,平易近人的大姐姐。 反倒是卫庄整天垮着个脸,好像自己欠了他钱一样。 有时候步非池真的想知道这紫兰轩到底是卫庄的还是紫女的。 “这就是你所说的时机?”卫庄拿起桌上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韩非来紫兰轩之前,大家喝酒都还是比较文雅的。 他现在越来越佩服眼前的这个人了。 魏国还未被秦国击败的时候,他就先知先觉,带着夫人一起逃来了韩国。 而五国攻秦的发生几乎就在魏国战败之后,这已经不是消息灵通了,简直就像是未卜先知。 联想到他说书的《三国演义》之中,十八路诸侯联合攻打董卓。 莫非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料到了眼下的情况。 五国调动兵力前去攻打秦国,百越之地趁兵力空虚发生叛乱确实是非常有可能的事情。 “卫庄兄果然机敏,眼下趁着姬无夜不在,我们的计划也到了开始的时候了。” “非池,你的猜测果然是对的。”紫女走上来给步非池的杯子倒上一杯佳酿。“可是即便姬无夜不在了,我们也并没有足够的筹码加入这场赌局。” “不,我们有筹码,可以和韩安好好谈谈这场赌局。” “步先生总是有十足把握。”一旁的弄玉收起琴弦上的双手,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发现步非池总是很有自信,仿佛七国之间的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她十分关注步非池的一言一行,因为前段时间,步非池告诉过她,这次可能是个机会,可以解开她的身世之谜。 因此原本并不想让弄玉被搅进这样危险事情里来的紫女,也只好让弄玉参与进来了。 “今晚就行动,卫庄兄你就到韩安的公子府上,与他好好聊一聊。” …… 是夜,月亮躲在了云后,漆黑的天空之中只有寥寥几颗星辰。 公子韩安的府上。 一道人影悄悄走进韩国公子韩安的书房之中。 “安公子。”黑影悄悄走到近旁,单膝跪地,对着背对门口,负手而立的韩安轻声开口。 韩安转过身来,只见他一身华贵紫袍,外罩一件金黄色罩衫,却仍掩不住他腰缠万贯的肚腩。 “事情联系得怎么样了。”黑影一进门,他就迫不及待地转身发问。 “百越王室那边已经同意了。”黑影连忙答道,“只要安公子将十二年前的火雨公宝藏归还,那么百越就愿意演这一出戏,帮助安公子登上王位。” “本公子知道了,你下去。”韩安摆了摆手。 待黑衣人退下。 “哼,凭他们这些百越异族,还想和我谈条件。”韩安愤而一拳砸在了桌案上。 “不过,知道了火雨宝藏下落的人,都得死。” 黑影刚一走出书房,立刻被两名侍卫拖走。 …… 就在韩安走出书房,准备回卧室的路上。 一把剑突然直抵他的咽喉,韩安立刻吓的双手举起,“你……你是谁?” “鬼谷传人,卫庄。”卫庄从黑影之中转出身形,一双细长眉毛下,双眼正盯着眼前的韩国公子。 “你想要什么?”韩安知道这人若是要杀死自己,自己早已经无声无息的消失了。既然没有动手,那就都还有的谈。 “公子想借此次百越叛乱,带兵平叛的机会,登上韩国王位。” “你……你……不可血口喷人啊。”豆大的汗珠从韩安的额头不断滑落,“父王如今身体康健……” “康健?”卫庄打断了韩安的话语,“若是等安公子班师回朝,韩王就不康健了呢?” “我要的很简单,希望韩安公子,不,不不不,”卫庄将剑慢慢收回,“王上继承了王位之后,韩国朝堂能有我鬼谷一席之地。” 韩安此时已是全身被汗水浸透,自己的计划居然全被这个人知晓了。 “卫先生若是助我登上王位,我必有厚报。”韩安知道画饼的时候到了。 “希望安公子言而有信。”卫庄鲨齿入鞘,缓缓走到韩安的身旁。“若是不然,我想这火雨宝藏和韩国王位可就都保不住了。” 在他的耳边轻声的接着说道,“王上也不想继位之后,韩国还是在夜幕的掌控之下,而王上你成为姬无夜的傀儡。” “先生鬼谷派大才,安定以国士相待。”韩安忙一拱手,心中虽然恐惧,但也被卫庄这几声王上喊的飘飘欲仙。 他的父亲韩桓惠王已经在位34年,太久了,他等得实在太久了。 以至于他都已经是年近半百,他实在是等不及了,眼下姬无夜被韩王调去攻打秦国。 韩国内部空虚,若有百越之地兵祸,韩王定会派自己前去镇压。 到时候手握重兵,逼宫退位,其余的兄弟想要染指王位的也只能乖乖就范。 “届时出兵百越,卫某希望能随侍王上左右,以免不测。”卫庄继续提出自己的条件。 “那就万事拜托先生了。” “若大事可成,我定拜先生为将军。”韩安继续画着自己的大饼。 他知道,如果这个计划被其他兄弟知道,或者更有甚者,被韩桓惠王知道了,等着他的就是谋逆大罪,即使他贵为公子,也是死路一条。 眼下,也只有与眼前这个鬼谷传人合作。 一来可以稳定让自己登上王位。 二来,自己登上王位,定然需要一批新的臣子,自己不想像韩桓惠王那样,被姬无夜和张开地揽走大权,而只做一个安乐的韩王。 “夜深了,王上早点休息。” 卫庄一手提着鲨齿,纵身一跃跳上房顶,不消片刻,已是消失在了夜幕之中,仿佛从未出现在这座公子府一样。 只余瑟瑟发抖的韩安独自在晚风之中凌乱…… 第23章 李开 步非池拐进一处小巷,手里提着给惊鲵和言儿买的糕点。 这两天明显感觉到城中的水浑起来了。刚才进入小巷之时,随手处理的几个人,应该是夜幕的眼线。 自己说书加上时常出入紫兰轩,肯定是逃不掉被夜幕盯上的。 如今,又和卫庄在谋划韩王继位之事。还是尽量少暴露一些痕迹给夜幕比较好。 只是今天,似乎还来了个另外的人。 步非池看着眼前这个佝偻着身体,戴着黑色兜帽,脸上缠着布条,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嘴的怪人。 “你为什么要接近她?”这个人虽然佝偻着身躯,但是却有一种金戈铁马的气势,想来是弄玉的生父,韩国的前右司马李开。 “当然是为了火雨宝藏。”步非池想吓唬吓唬他,其实他也不知道火雨宝藏究竟在哪里。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个孩子。”李开焦急的开口说道。 他从步非池进入紫兰轩时,就开始观察这个人。 通过调查李开发现,步非池似乎知道火雨玛瑙和弄玉的身世。这引起了他的警觉,他怕步非池为了火雨宝藏要对弄玉不利,毕竟弄玉身上的火雨玛瑙就是当年火雨山庄的产物。 因此,尽管能够感知到步非池的强大,但是他仍然决定冒险来找步非池问个清楚。 “哦?难道你知道火雨宝藏吗?前右司马?”步非池能够感受到他对亲生女儿的关切,为了曾经的爱人和亲生女儿的安全,李开甘愿隐姓埋名十几年,只是默默地在暗处看着他们母女。 “你居然认识我。”李开惊讶的向后退了几步。 步非池提着手里的东西,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的右司马,如今却如同一个乞丐一般。 曾经的爱人嫁给了“害死”自己的人,亲生女儿也被扔在紫兰轩长大,若不是有紫女照料,还不知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步非池还是对他的经历感到十分同情。 “我也有家人,”步非池提了提手里的糕点,“我能明白你的感受。” “你若是信得过我的话,明日晚间,我们可以去紫兰轩一叙。” “可是……我怕我与弄玉相认只会害了她。”李开默默地低下了头,其实不止是对女儿的愧疚和保护,李开也觉得现在的自己没有资格去与弄玉相认,更没有资格与胡夫人相认。 说白了,就是他现在不再是当年那个雄姿英发的右司马,只是一个背上了背叛韩国罪名,已经在战场上被左司马刘意就地正法的“死人”罢了。 “你想报仇吗?” “我……我不想,我只希望她们母女能好好活着。”李开明显的犹豫了一下。 “眼下有一个机会,一个报复刘意的机会。”步非池决定帮帮这个可怜的男人。 …… “我回来了。”每次只有回到家中,看着惊鲵和言儿的时候,才会感觉生活在这个世界的真实感,有的时候,他真的会以为这一年多就是一场梦。 惊鲵走上前来,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摆放在桌案之上。 现在的惊鲵越来越像一个寻常人家的贤妻良母。如果说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在扮演这样一个角色,不论是出于身份的掩藏,还是出于对步非池的报恩。 那么现在她就是真的已经习惯了这样一个身份。经过与掩日的一战,惊鲵已经认清了自己对于步非池的心。 唯一不好的就是她还是冷冷清清的,话很少,犹如一个不食烟火的仙女。 而男人最喜欢的就是把这样的仙女拽进凡间。 “我还是低估了‘夜下蓑衣客’,他们已经盯上我了。”步非池对于这样的结果感到很无奈,他不想这么早就对上夜幕,并且由夜幕而引出罗网。 “来家中打探的眼线我都处理了。”惊鲵淡淡地开口,她希望能为步非池做些什么,但是她也知道她如果贸然暴露身份,只会惹来更多的麻烦。 “我与卫庄已经商议完毕,再过一段时日,我们在韩国就有了自己的势力,也不用那么担心夜幕了。”步非池对于韩安能够登上王位还是很自信的,只要他成为新的韩王,那么韩国朝廷势必要进行洗牌。 到时候有了权力,也就有了实力和名声,只不过步非池并没想上韩国这条要沉的船。 “再过几日我就会和卫庄一起去一趟百越之地,到时候家里就交给你了。”步非池轻轻地将惊鲵揽入怀中,搂住她的纤腰。 总感觉这种出征前立fg的感觉怪怪的。 “以我和卫庄的身手,大军之中也不会有危险,你不用担心。” “而且这次镇压叛乱应该只是做戏。” 以惊鲵的身手,想跟着韩国大军不难,只是言儿毕竟还小。与步非池相识之后,两人还从未分开过如此之久。 “等我回来,在这韩国我们也就有立足之地了。” “嗯……”惊鲵轻轻地将小脑袋靠在步非池的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无声地表达着自己对步非池的支持。 …… 第二天,在紫兰轩紫女的房间之中。 步非池与卫庄正襟危坐,紫女则是站在一旁,弄玉在步非池的示意下被紫女找理由支开了。 李开正在回忆当年的事情。 “当年,白亦非奉命率领韩国军队镇压百越叛乱。凭借白亦非的英勇善战,叛乱很快就被镇压了。” “百越不过乌合之众,血衣侯出手确实应该是摧枯拉朽。”卫庄点了点头。 “只是后来,原本要班师回朝的韩国军队,以藏匿叛贼的理由,突然进攻了当时传说富可敌国的火雨山庄。”李开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 他在火雨山庄认识了胡夫人,并相知相爱。他还请人用火雨玛瑙打造了两块吊坠送给了胡夫人,作为定情信物。 然而却突然接到了进攻火雨山庄的命令。 “这么说,弄玉……”紫女一下想到了弄玉的玉佩,一手托着精巧的下巴,若有所思,对她来说,弄玉就像一个从小养大的妹妹一样。 “没错,李司马就是弄玉的生父,而胡夫人就是弄玉的生母。”步非池点了点头。 “还要多谢紫女姑娘照料弄玉,都是我没用。”李开此时已是热泪盈眶。 “你和夫人也是身不由己。”紫女安慰他道。 “那火雨宝藏的线索呢?”卫庄显然对这些事情没有太大的兴趣。 “我们将宝藏收在宝箱之中,但是盯着火雨山庄宝藏的不止有我们,还有一伙臭名昭着的盗贼‘断发三狼’。” “当时的左司马刘意与断发三狼合作,突然对我出手,想将宝藏私吞并且把罪名嫁祸给我。” “这么说,宝藏在刘意手中?”卫庄原本微眯的双眼突然睁大。 “很有可能。我后来也打探过,断发三狼似乎也死在了刘意的手中。”李开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宝藏确实很有可能在他手中。”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顿时一屋子的人全部将视线移了过去,卫庄拔剑正待要追之时,那个黑衣人已经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第24章 相认 其实凭借惊鲵传授他的感知气息的手段,步非池早已知道窗外有人在窃听。而且大概率就是对火雨宝藏贼心不死的兀鹫。 夜幕的兀鹫就是曾经的“断发三狼”之一,他隐姓埋名加入姬无夜的夜幕成为了一名杀手,就是为了借助夜幕做掩护,继续打探火雨宝藏的下落。 “只怕会有人对刘意不利。若是波及到了胡夫人……”紫女聪明伶俐,一下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不好,得赶紧过去。”李开一听紫女的话心下就慌了。他能够活着从战场上回来,全凭心中对妻子女儿的爱,虽然妻子已经改嫁了曾经的仇人,他也始终在暗中守候着,就因为怕给她的生活带来危险。 “别急,以你的身手未必能帮上忙,我和卫庄兄去看看。”步非池连忙安抚李开,他心里琢磨着怎么借兀鹫之手将刘意杀了,即便兀鹫没能得手,步非池也会帮他一把,置刘意于死地是他计划中的一环,能够把黑锅给兀鹫背了属于意外之喜。 “卫庄兄,弄玉姑娘平日里都将你当兄长,这每天的琴不能白听了。弄玉姑娘的生母有危险,你不能见死不救。”步非池看着卫庄说道。 步非池自己并没有把握击杀兀鹫,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只能叫上卫庄。 “走。”卫庄显然已经准备好了。 两人转眼之间已经来到了左司马刘意府上。 只听到“啊”的一声妇人惨叫,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赶去。 只见左司马刘意已经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一旁的胡夫人此时已经跌倒在地,两脚蹬地,拼命向后退着。 一名戴着一个遮住半边脸的鹰钩鼻面具的黑衣男子,正持剑指着地上的胡夫人。 剑尖上滴落的血液,表明了血泊中的刘意的死因。 “就是你刚刚在紫兰轩的窗外?”卫庄拔剑出鞘,冷冷的杀气连站在他一边的步非池都觉得汗毛竖立。 兀鹫心中有些慌张,他知道卫庄的身份,鬼谷派传人,自己绝对不是卫庄的对手。 “卫庄先生,我们夜幕与紫兰轩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我只是奉姬无夜大人的命令。”兀鹫只能将事情推到姬无夜身上。 “姬无夜若是知道你想私吞宝藏的事情,”步非池看着眼前的兀鹫,说出了他的小心思,“你猜猜他会怎么对你,断发三狼之一?” “什么?你怎么会知道?”兀鹫最大的秘密就是他曾是断发三狼之一,当初三人帮助刘意私吞了宝藏,最后却惨遭刘意灭口,他侥幸活了下来,最大的目的就是找刘意报仇,并且寻找到当初的宝藏。 “你们也想知道宝藏的下落,刘意已经死了,现在只有我才知道宝藏在哪。”兀鹫知道眼前俩个人,自己难以应对,只能以宝藏相要挟。 “你还是安心去,宝藏的下落我已经知道了。”卫庄冷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步非池心下一惊。 我这个穿越的都不知道宝藏在哪,你是哪里知道的啊? 未待步非池阻拦,卫庄已经出剑了,兀鹫知道九死一生,所幸与卫庄放手一搏。 然而持剑与卫庄仅对拼第一招,就被卫庄强大的内力震断了右臂。 心下一惊,连忙向胡夫人扑去,试图挟持胡夫人。 步非池哪能让他如愿,脚下轻踏两步,先一步赶到胡夫人身前,一个正蹬,兀鹫如同断线风筝一样直接倒飞出去。 卫庄正要补上一剑,以解刚才被窃听之恨,步非池伸手拦住了他。 “把他交给官府,夜幕的人也会自己解决的。若是我们出手杀人,反而会有麻烦。”步非池不想现在就被夜幕盯上,哪怕是因为兀鹫这样的卧底。 …… “娘!” “好孩子。娘对不起你。” 步非池将胡夫人带到了紫兰轩,家里死了人,司马府里肯定是不能住了,步非池想着所幸让他们娘俩相认。 在紫兰轩紫女的房间内,胡夫人时隔12年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一看到弄玉腰间的火雨玛瑙,胡夫人就知道眼前这个眉眼之间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小美人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 母女俩相认自是一番互诉衷肠。 步非池拿起酒壶走到一旁的紫女身旁,将一杯美酒递到紫女的手中。“紫女姑娘,莫不是看到自己养了这么久的女儿被人回去了,在这里黯然神伤。” “我只是为弄玉感到高兴。”紫女显然也有些意动,她对弄玉的那种情感如姐如母,如今看到弄玉能和自己的亲生母亲相认,自然也十分高兴。 “只是这右司马李开,为何……”紫女困惑于李开的离开。 “如今刘意已死,他的仇也报了,弄玉母女二人也已相认,他若突然出现反而会将宝藏的事情又牵连到她们身上。”步非池随口说道,“他应该是这么想的。” 李开似乎还是难以解开心头的结,在向步非池和紫女道谢之后就离开了。 这就是弱者的悲哀,妻女被人养了12年,到头来仇人死了也没有相认的勇气。 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连保护妻子女儿的资格都没有。 第25章 弱小 “卫庄兄,你真的知道火雨宝藏的下落吗?”步非池与卫庄正骑着马行走在一列军队的旁边。 由于五国精锐都派去联合攻秦,百越之地又发生了叛乱,韩桓惠王派公子韩安率军前去镇压。 按照之前卫庄与韩安的“约定”,韩安此行带上了卫庄,步非池则是以卫庄手下的身份前往。 卫庄偏过头来看了步非池一眼,“我以为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我知道那是因为有原着啊,原着里没有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啊。 “那天我看你坚决要杀兀鹫,我以为卫庄兄已经知道宝藏的下落了。”步非池略微有些失望,毕竟那是火雨山庄的富可敌国的财富。 无论做什么钱都是必须的,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难倒英雄汉。往大了说,打仗要钱,往小了说,养活老婆孩子也要钱。 自从从魏庸那里敲诈了一大笔钱之后,步非池已经感受到了有钱的好处了。 想想在认识魏庸之前,自己和惊鲵在魏国过的是什么日子。 每日都是粗茶淡饭,还得靠打猎补贴家用。 自从打劫了一把魏庸,房子也买了,惊鲵的衣服首饰也有了,自己甚至还能每天逛一逛紫兰轩这样的销金窟。 “富可敌国的财宝啊。卫庄兄,早知道你也让我逼问一下那个兀鹫啊。”步非池直接痛苦面具。 “没想到步先生也会掉进钱眼里。”卫庄看了眼步非池,这家伙一身的锦袍,自己看他第一眼就知道不是个老实说书的。 “卫庄兄孤身一人自是不用担心钱。” “其实我有一些线索。”卫庄看着如同泄了气一般的步非池。 “当真?”步非池立刻表演川剧变脸。 “那天晚上我去找韩安的时候,似乎听到他与人谈到了火雨宝藏。”卫庄开始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事情。 听完了卫庄的讲述,“这么说,这个火雨宝藏很有可能就在韩安手中?”步非池前世看动漫的时候就对宝藏很感兴趣,奈何这么大一笔钱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兀鹫和刘意一死,整个宝藏的线索全断了。 “韩安当年是和血衣侯一起出征百越的,若是不在他的手中,那只有可能在血衣侯手中了。”卫庄根据现有的线索,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你放心,绝对不在血衣侯手中。”步非池闻言直接开口说道。他可是记得原着之中夜幕众人对于这个宝藏同样是趋之若鹜。 “哦?”卫庄一脸的疑惑,这样的事情他为什么如此笃定。 “额,我只是有一些特殊的消息来源。” 卫庄对于他知道一些隐秘之事并不惊讶,只是他和惊鲵一样,并不喜欢多问。 至少目前相处下来,这个人并不让自己讨厌。 …… 韩国大军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百越的叛军与其说是叛军,不如说是一群拿起了农具的百越平民。 “都进去搜!”韩安很兴奋,只要这次平叛成功,回去之后不管桓惠王同不同意,他就是韩国的王,那个他渴望了几十年的位子,终于如此的接近了。 镇压叛乱的韩军杀入一处百越的村庄,肆意的抢劫掠夺这些已经穷到要造反的人的家中仅有的值钱的东西。 这样一座荒凉的村子,甚至连一间完好的房子都没有,难怪百越的人动不动就叛乱。 步非池与卫庄跟在大军之后,走进了这座村子。 “你觉得这些是叛军吗?”步非池看着一个个骨瘦嶙峋的百越村民被用绳子拴在一起,甚至其中不乏老人和女人。 这些人应该大部分会被抓去韩国进行劳役,为奴为仆,可能永远也翻不了身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只能怪他们的国家太弱小。”卫庄冷冷的没有去看这些。 他答应步非池的计划,就是来和韩安一起累积军功,到时候能够在韩国朝堂有一席之地,早日实现自己的强韩梦。 “可是如果有一天韩国也变成了弱小的一方呢?”步非池继续问道。 眼前的场景,让步非池想到了后世的非洲。 酋长们用自己部落的人力与殖民者交换产品和武器,加强自己的统治,然后买了这些奴隶的人用这些奴隶来生产产品和武器再和酋长们交换更多的奴隶。 战争永远都只是郑智的延伸。 就像眼前这场战争,只是百越王室和韩安的一场交易。 一方获得军功和奴隶,一方借别人的军队镇压自己的百姓。 离离原上谱,但是这个时代就是这么离谱。 眼前的这座百越村庄只是这个时代所有的苦难的一个缩影。 …… 在村庄的一个角落,熊熊的烈火突然在几个韩军士兵身边燃起,正在大肆的抢掠的韩军士兵被这突然烧起来的大火吓得魂不守舍,几名士兵仓皇之间互相撞在了一起。 只见一名身穿红黑长裙的绝美女子的身影在火焰之中若隐若现,乌黑如云的长发柔顺的铺在身后,随着周围火焰蒸腾的热气飘荡,精致的玉颜仿佛时间最美的珍宝。胸甲和裙甲仅仅遮住几处要紧部位,露在空气中的雪白肌肤上是神秘的黑色纹路。 此刻她那柔情似水的一点樱唇之中正说着绝对残酷无情的话语,“你们不该来这里的。” “焰灵姬?”熟悉原着的步非池当然认识这个国漫女神。 焰灵姬轻巧得在韩军士兵之中穿梭而过,手中的发簪轻轻滑过这些士兵的衣甲,燃起了火焰,顿时,大片大片的士兵在浑身着火的情况下四处逃窜。 韩安原本以为是摧枯拉朽的战场,没想到百越居然还有这种能人。 看着身前的士兵不停的逃窜,周围的火也越少越大,韩安开始慌了。 普通的韩国士兵根本不能拦住焰灵姬,焰灵姬一路放火,一路向主将韩安袭来。 “卫庄先生,步非池先生,救…………救……救我啊!”韩安大惊失色,从马上坠下堪堪躲过焰灵姬的攻击,他肥胖臃肿的身子在地上蠕动着,哪里还有刚才领军时的威风模样。 步非池与卫庄对视一眼,步非池已是率先出手,手中长剑出鞘,一剑斩向焰灵姬向韩安射出的一道火焰,火焰被内力斩落,落在一旁的草堆上,又是漫天的火势。 这个麻烦的打火姬。 步非池眼神之中透露出说不出的无语。 他本想出手救下这个村子的村民,现在好了,不是叛贼也变成叛贼了。 “收手,你不是我的对手。”步非池有点无奈,一旁的卫庄还没出手呢,他可不像我一样懂得怜香惜玉。 “你们在百越之地,烧杀抢掠,我不能看着你们在这里滥杀无辜。”焰灵姬一看步非池的出手,就知道他的实力不容小觑。 “你这样做反而害了他们。”步非池看着眼前固执的少女,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转眼之间,已经与焰灵姬连过十余招,凭借百越的火巫术,焰灵姬对付寻常士兵自然是无往不胜,但是碰到步非池这样内力比她深厚的人,应对起来就十分吃力了。 “而且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焰灵姬顺着步非池手指的方向看去,身后的大片村庄已经在一片火海之中。 一个身上浑身漆黑,满身烟熏痕迹的妇女,抱着一个同样一生漆黑的孩子从烈火之中跑了出来。然而刚刚走出来没几步,便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很多百越村民原本躲在家中,大火蔓延从房屋之中逃脱出来时,已经太迟了。 步非池走到这对可怜的母子身旁,伸手探了探母子俩的气息,摇了摇头。 孩子已经有些发硬的手中还抓着一个已经看不到原貌的布娃娃。 “不……这不是……我……”焰灵姬看着已经在火海之中的村子,无力的跪在地上,两行清泪从她的面庞滑过。 这个孩子她认识,她从小就在这座村子长大,这里的每一个孩子她都十分熟悉。 “这是姐姐送我的,我会一直带着。” 孩子天真无邪的声音回荡在焰灵姬的脑海之中。 第26章 韩王安 “快,快把这妖女抓起来!”韩安看到失神的焰灵姬,连忙指挥一旁的士兵。 刚才他可是差点就被焰灵姬杀了。 焰灵姬滚烫的火焰距离他只有咫尺之遥,若是步非池和卫庄没有出手阻止,那么此刻他已经如同那些被焰灵姬点燃的韩国士兵一样。 原本以为是很轻松的镇压,没想到百越之地居然半路冒出来这样的高手。 韩安感到一阵后怕,若是没有带步非池和卫庄,自己可能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此前自己还对这两人的实力有所怀疑,现在看来,鬼谷传人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周围的士兵试探性的靠近焰灵姬,毕竟刚才焰灵姬大杀四方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他们虽然惊异于焰灵姬的美色,但是在生死之际,难免要为自己的小命着想。 “安公子,这名叛贼就由属下看押,寻常士兵未必是她的对手,贸然上前可能还会被她所伤。”步非池走到韩安身前,微一拱手。 “好,步先生,这妖女就赏给先生了。”韩安自己也对焰灵姬美色有所垂涎,但是比起一个危险的女人,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 他下意识地就以为步非池是看上了这个娇滴滴的美人。 再者,步非池刚才救了自己的命,他以看押为由,自己也不好推辞。 他能够谋划王位,这样的御下之道他还是会的。 步非池静静地走到焰灵姬的身旁,将那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布娃娃,放到了她的手中。 焰灵姬无力的伸出手接过了那个布娃娃,泪水在她精致的面庞滑过,她只是无声的流泪,仿佛全世界都已经与她无关。 “错的并不是你,只是这个乱世。” 卫庄在一旁看着两人,若有所思。 …… 公元前241年,韩桓惠王在新郑薨殂,将韩国王位传给了公子韩安,是为韩王安,在步非池和卫庄的帮助下,韩安提前2年登上了王位。 韩安登上王位后,继续以姬无夜为大将军,以张开地为相。 姬无夜在韩国的势力太大,即便他如今率军在外,韩安也根本不敢动他。 至于张开地,张家五世相韩,虽说在朝中的势力没有姬无夜那么大,但是也只有他才能稍微制衡一下姬无夜。 封卫庄为左司马接任前段时间被兀鹫杀死的刘意,步非池为司隶负责王宫的禁军。 由于姬无夜率军伐秦,未在新郑,等他班师回朝之时已是大局已定。 “王上,左司马乃军中要职,统我韩国半数人马,岂可交给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姬无夜心里清楚,这是韩安想分走自己的权力,大将军虽然名义上是全国兵马统帅,但是有左司马从中掣肘,他在军中说一不二的地位就没了。 卫庄只是冷冷的看了姬无夜一眼,并没有出声争辩。 “大将军多虑了,卫庄乃是鬼谷传人,更有随寡人征战百越有功,有能力担任此职务,莫非大将军以为寡人识人不明?”韩安新王上任,自然是要树立威信。 “臣不敢。”姬无夜见韩安用百越功勋做搪塞,也知道不能在朝堂之上继续对卫庄发难,毕竟自己当年也是以百越发家,才成为了“韩国最强之刃”,最终当上了大将军。 可是这韩国的天,是夜幕的,不管你鬼谷传人有多大能耐,早晚我都要收拾了你。姬无夜心头恶狠狠的想到。 姬无夜才刚退下,血衣侯白亦非就从人群之中出列。 “王上,司隶负责整个新郑包括王宫的防务,事关王上的安全,选择人选不可不察啊。”白亦非微微拱手,眼神则是阴恻恻的打量着一旁的步非池。 这个人就如同凭空出现在韩国一般,卫庄也就罢了,在紫兰轩经营多年,七绝堂也是他的手下。可这个步非池,白亦非真的看不透,以他的实力,当然能看出步非池身手不凡,只是不知道韩安从哪里找来的人制衡他们夜幕。 “侯爷关心寡人,寡人自然十分清楚,不过步司隶可是在百越战场上救了寡人的命的,侯爷不必多虑。”韩安心中对这样的结果十分满意,他想要的就是能够对夜幕有所制衡,原本只靠一个张开地,难免力有未逮。 而现在,趁着姬无夜出征伐秦,在军队之中安插上两个人,应该可以让自己高枕无忧了。 每一个君王都会担心手下的大臣权力过大,而姬无夜不仅大权在手,更是手握重兵,若是不能加以制衡,只怕自己这个韩王当了也早晚会变成他们夜幕的傀儡。 “姬将军与血衣侯莫不是责怪寡人厚此薄彼,姬将军与血衣侯此次征讨秦国扬我国威,寡人自然也要赏。” …… 退朝之后,大将军府中。 夜幕众人正在商议。 “砰!”姬无夜愤怒地一拳砸在了桌案之上。 “这个刘意实在是个废物,我们才离开多久,居然连命都丢了。给了韩安可乘之机!” “将军,刘意似乎是死于夜幕的兀鹫之手,这个兀鹫就是当年的断发三狼,他动手杀刘意似乎是为了当初的火雨宝藏。”白亦非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冷冷的声音让人如坠寒冬。 “哼,当年我就怀疑他私吞宝藏,也就是他还算懂事,不然我早就换人了。”姬无夜对于手下居然藏了个兀鹫这样的卧底很不满。 “这个韩安,太不知好歹,他爹在位时,也不敢这样对我。”姬无夜一想到今日韩王安在朝堂之上对自己说的话就恨的牙痒痒。 “将军也不用太过生气,王上刚刚继位应该是对夜幕的实力还不够了解。”一旁的翡翠虎连忙给姬无夜倒上一杯佳酿。“我们只要稍稍给他一些压力,让他明白这韩国,到底是谁说了算,他就会明白了。” “将军你还是太过仁慈,这韩国太平太久了,所以他们已经忘了,当初是谁给他们带来的和平。” 第27章 上任 相比于夜幕众人气急败坏的愤怒,紫兰轩之中则是一片喜气洋洋。 除了步非池、卫庄、紫女和弄玉之外,今天紫兰轩还来了一个年轻人。 “如何,卫庄兄,如今你执掌韩国半数人马,可有感到压力。”步非池拿起面前的酒杯,敬了卫庄一杯。 “苍生涂涂,天下缭燎,诸子百家,唯我纵横。”卫庄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不免有些悠然自得,如此一来,自己应该是领先师哥了。 坐在一旁的紫女也双手执杯微微抿了一口,“步先生这次选择公子韩安,可是颇有当年吕不韦奇货可居之意啊。” “不敢不敢,此次若是没有紫兰轩的情报和卫庄兄的实力做后盾,我们也不能取得这样的成功。”步非池心里清楚,自己和卫庄现在的位置还不稳,韩国军中真正能说上话的还是姬无夜。想要有实实在在的兵权掌握在手中,还需要自己去运营。 “步先生此次能够帮助王上平定百越叛乱,自然是有功当赏。”一旁的年轻人正是张良。张良的祖父张开地家教甚严,若是没有步非池当上司隶的事情,纵使步非池有《三国演义》这样的书,也是不可能让张良来紫兰轩这种地方的。 张良原本就因为步非池说书的《三国演义》而一直对这位“步先生”心有戚戚焉,一直想与步非池相交。但是奈何一直没有机会,此次步非池被封为司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作为姬无夜的政敌张开地的孙子,他自然是有理由来紫兰轩对他和卫庄表示祝贺。 步非池当上司隶之后,显然是没法再来紫兰轩说书了,张良对此也深感遗憾,不过步非池答应张良会把书给他写完,若是他有兴趣可以找他看。 步非池当然知道张良的才华,对于他能对《三国演义》感兴趣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他现在想的是,如何在将来将张良一起拐到秦国去。他相信以张良的眼光自然是能够看出韩国早晚是要扑街的,顾虑的只是张良的祖父和父亲都是韩国的高官,难免会有一个立场问题。 不过这一切还要等见过嬴政之后再做打算。 现如今,步非池和卫庄面临的就是姬无夜和夜幕带来的威胁。 他们两个虽然得到了司马和司隶的位置,看似是获得了权力地位,但是这两个位置可以说是从夜幕集团手中抢过来的,自然会遭到夜幕的报复。 韩安看似受卫庄胁迫,其实也是顺水推舟,正好把步非池与卫庄放到这个韩国权力的天平上,来保持自己的王位的安稳。 …… 步非池的新府邸在韩王宫外不远处,也算是新郑城比较繁华的地段了。 步非池也没想到自己能够拿到司隶这样的位置,可能真的是因为自己出手救下了韩安的命。像这种王宫近卫军的职务,一般都只有交给王室子弟,甚至普通的世家子弟都难以得到韩王的信任。 但是在韩国,即便是韩安的亲兄弟,他也没办法信任,很多的王室子弟都已经被姬无夜腐蚀,明里暗里与姬无夜有各种各样的合作。 韩安虽然胸无大志,但是在这个位置上,自己的安全还是要考虑清楚,与其将禁卫军交给姬无夜,不如交给步非池这样的人才。 作为一国之主,他内心绝对不希望姬无夜这样的军中将领掌握着自己的禁卫军,自己连拱卫王宫的亲信都没有。 步非池看着眼前气派的司隶府,心里不禁感慨万分,自己初来秦时的时候,只能与惊鲵躲在魏国的小城之中,住着仅有一室的小屋。 如今虽然未与惊鲵成家,倒也算是立业了。 惊鲵对于搬家已经习惯了,而且步非池能够当上司隶,她也很高兴,她希望步非池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她心里始终觉得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步非池已经牺牲很多,因此步非池的决定她一向是没有怀疑的。 这一年多来,虽然跟着步非池一路从魏国来到韩国,可是也没有再遭遇到罗网的追杀。起初,她唯一的希望只是能给言儿一个安稳的环境长大,可是步非池给她的远远不止如此。 步非池对自己的情感,惊鲵心里十分明白,只是她一直都因为言儿而有点担心步非池会心存芥蒂,只是一年相处下来,步非池对于言儿的疼爱他也看在眼里。 尤其是言儿对于步非池十分的依赖,甚至超过了自己这个亲生母亲。 言儿出生前,由于自己被罗网追杀,强行动用内力,没有好好养胎,导致言儿一出生就心脉有亏,身体比较一般婴孩虚弱,将来若是练武,也很难取得更高的成就。对此,惊鲵一直十分有愧。 但是经过这一年时间,她发现言儿的经脉越发宽厚,心脉也强健有力,甚至已经超过了一般的孩子。尽管惊鲵自己确实会用内力去蕴养言儿的经脉,来弥补先天的不足,但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效果。那么,答案肯定是在步非池身上。 她发现步非池抱着言儿的时候,内力似乎会自动的温养言儿的经脉,因此言儿也自然而然得特别喜欢步非池。 以她的实力,她也并不明白这里面的原因。只当是步非池身上那个奇异的龙纹带来的内力的特殊功效。 不过看着言儿一天天健康的长大,她觉得亏欠步非池的就更多了。 步非池经常提议带着惊鲵和言儿出门走走,但是惊鲵还是担心自己身份暴露而给步非池带来麻烦,而一再推辞。 步非池如今做了司隶,府中的屋宅家务显然不可能惊鲵一个人忙得过来,因此步非池找紫女要了两个人,一个叫做红瑜,一个叫做彩蝶。他还是比较相信紫女,毕竟已经合作了这么久。 两个姑娘倒是对离开紫兰轩没有什么反感,对于她们而言,可能去司隶府就是成了步非池的人,不用再在紫兰轩迎来送往。 除了两个姑娘被步非池找来照料惊鲵,如今的司隶府,还多了一个新客人。 就是百越战场被步非池抓回来的焰灵姬,失手烧掉了百越的村子,害死了从小长大的村子里的村民,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虽然步非池和卫庄出面,保住了这个村子中其余村民的性命,但是焰灵姬还是难以原谅自己。 押送她回来的途中,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仿佛这个世界已经与她无关了。 原本以为,焰灵姬会被押送进大牢之中,毕竟她行刺韩安,差点还得手了。但是韩安似乎看出步非池对这个美女有兴趣,干脆就把她送来了司隶府上。 步非池心想,韩王你真是太(不)懂我了。 回到家中,已是戌时,相当于八九点钟了,步非池以往很少会这么晚回家,今天情况特殊,在紫兰轩与卫庄紫女他们好好庆祝了一番。 昏黄的烛光下,惊鲵还在等着步非池回家,虽说步非池出门之前已经说了会回来的比较晚,但是她已经习惯了每天等到步非池回家。 惊鲵不睡,红瑜和彩蝶也就在门外候着,看到步非池回来两人忙躬身行礼,“司隶大人,夫人正在屋中等您。” “天色不晚了,你们也去休息。”步非池从来没有压榨下人的习惯。 他和惊鲵,一个军人出身,一个刺客出身,都不是很习惯被人伺候的感觉。尤其惊鲵还对陌生人比较有防备。因此,平日里她们俩还算比较轻松。 步非池走进屋内,惊鲵正坐在案前,在烛火下给言儿缝制着新衣服。言儿则是已经在边上的小床里睡着了。 今天的惊鲵依旧是一身朴素的长裙,但是衣着朴素完全遮挡不住傲人的身姿和绝美的容颜。 “下次我让彩蝶去街上给言儿多买几身衣服。”步非池走到惊鲵身后,将她搂在怀里,将头轻轻靠在惊鲵的肩上,嗅着惊鲵身上的幽香,两手握住她的霜雪皓腕。 “我想亲手帮她做。”惊鲵停下了手里的东西,微微往步非池的怀里贴了贴。 尽管不知道焰灵姬是什么来历,但是惊鲵看到焰灵姬来到家中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一丝丝怅然若失,即便步非池并没有表现出对焰灵姬有想法的样子。 因为她如水般的性格,再加上言儿的原因,她完全不可能会对步非池有这种约束。 只是焰灵姬的出现难免让她有一丝丝危机感,就像当初步非池跟她说去紫兰轩一样。 “焰灵姬的实力在你之下,若是她有什么异动,你多盯着她一点。”步非池也感觉到惊鲵近些日子有些怪怪的,可能是醋坛子又翻了。 “她不是你的……”惊鲵转过头来,看着步非池近在咫尺的脸庞,大大的眼睛之中似乎充满了疑问。 焰灵姬很美,惊鲵也知道这样的女子对男的有多大的杀伤力。 “想什么呢,她只是我在百越捡回来的一个……俘虏。”步非池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焰灵姬的身份。 要说他对焰灵姬没有一点想法,那也说不上。只能说韩王这一手,搞得步非池有些措手不及,他不喜欢这种把女子当作物品送来送去。 不过一想到若是自己不留下她,她可能也会被关进监狱,甚至被当作礼物送给哪个达官贵人,与其如此,还是我入地狱。 “池,你如果真的想找,我也不会怎样的,毕竟我……”惊鲵并不想让自己耽误了步非池,她总觉得自己不配得到步非池如此的爱。 “唔……”惊鲵还未说完,小嘴已经被步非池堵上了。 第28章 校场 禁军大营就在韩王宫附近,五千名王宫近卫军就驻扎在此。 作为禁军新任司隶,步非池今天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作为一个刚毕业的年轻军官,步非池还从没有过带这样大一支人马的机会。 战国时期的兵民比例相当夸张,最穷兵黩武的秦国达到了五人一兵,400-500万的人口有将近100万的士兵。同样夸张的楚国也是号称带甲百万。 韩国虽然在七国之中最小,最弱,但是也有150万的人口,因此大约有20-30万的军队。 在步非池这样的现代人看来,这样的军民比例会民不聊生并不奇怪,当然现代战争和冷兵器又有所不同,装备的需求和消耗肯定没有现代多,但是同样需要粮食。 这时候的粮食赋税几乎达到一半以上,而且还不是按照你实际的产量,是你预期产量的一半。这也就是杜牧说的“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六国之所以会被一个秦国吞并,和肉食者疯狂的剥削压迫是分不开的。 “将士们,我是你们的新任司隶,步非池。”步非池在校场的高台之上,对着台下的禁军讲话。 步非池今天换上了一身铠甲,很多人都会觉得铠甲威风,但是一身铠甲不仅影响行动,还格外的重,穿戴也不容易。 步非池临行之时还是在惊鲵的帮助下才穿戴整齐。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统兵,眼前的五千人队伍黑压压的一片,看的步非池心潮澎湃。也不禁感叹,这个时代的残酷。 五千人,背后是多少个家庭,是多少个孤儿寡母。这就是战争的代价,这也是为将者的责任,现在自己成了他们的统帅,就有责任训练好他们,让他们有更多在战场之上活下来的机会。 一国守卫国君的禁军往往都是具备相当实力的全国精锐,步非池对于整体的军队实力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比不上魏武卒“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个,置戈其上,冠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不过寻常士兵肯定不能和魏武卒这样的王牌部队比,更遑论,魏武卒之中还有披甲门这样的特种兵。 很多军官,从伍长、什长开始一般都会身具一定内力,比普通的士兵力量更大,动作也更敏捷。 当然这样的实力,在几千几万的军阵之中,也就是杯水车薪,并不会有那种一骑当千的可能性。 军队就像狼群,一头狼可能不是一头猛虎的对手,但是一群狼,是不会惧怕任何敌人的。 步非池成为司隶并非没有心理准备的,尽管他从没有统领过这么多人。 步非池上任的第一天,还是拿着韩王的谕令,对整个禁军进行了整顿,借此机会找出了一些姬无夜的人,军队最重要的就是执行力,如果指挥官的指令不能被严格执行,那整个军队的战斗力就不能得到发挥。 他明白,想要让这支禁军如臂使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姬无夜不会放任他掌控如此重要的新郑禁军,一定会在禁军中层之中安插人手给自己添堵。 步非池虽然制定了新的操练方案,但是毕竟现在的禁军还有很多事情不是他能一言而决的。因此他并不在意禁军能够操练出什么样的成果,只要禁军名义上在自己手里,没有失去战斗力,还能拱卫王宫和新郑,就不怕有人可以在韩王那里弹劾自己。 反正目前的新郑就是一个烂摊子,除了韩非卫庄这样做着韩国梦的人,没有人会对韩国感到有希望。 即便是韩王安也一样,他对于王位的渴望就是他对于玩乐享受的渴望,获得更大的权力然后获得更多的玩乐享受。 推出步非池这样的人,也只是为了能够制衡手下的姬无夜。好让自己的王位能够坐的踏实。 自己上任最关心自己的反倒是夜幕的众人。 “司隶大人,姬无夜将军请您到大将军府上一叙。” 步非池刚从营帐之中走出来,已经有人前来邀请步非池。 “大将军盛情,步某真是受宠若惊。” …… 来到姬无夜的大将军府前,步非池才知道什么叫做豪宅。 眼前的大将军府气势恢宏堪比王宫,围墙都有2米高,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书“大将军府”。 整座新郑城,最高的建筑也在大将军府边上,姬无夜用来养他的金丝雀的“雀阁”,这也足以显示姬无夜的权力滔天,才能让一个君王能够容忍这样的明显僭越之举。 人家白亦非手握重兵,赫赫战功,雪衣堡也只是建在新郑城外。 而姬无夜不仅府邸奢华不亚于皇宫,这专门养女人的雀阁直接比王宫还高。 相比之下步非池的司隶府简直就像个茅草屋。 来到门前,自有兵士引路。 走进姬无夜庞大的会客室,步非池有种来到朝堂上朝的感觉。 偌大的房间之中,姬无夜坐在主位那张最大最豪华的桌案前,桌案上摆满了各类美食,美酒,怀里则是搂着一个娇艳欲滴的美人。 而在姬无夜的身后站着他麾下杀手组织百鸟的首领,墨鸦。 此刻墨鸦也在用眼神打量着步非池。 看到步非池进来,姬无夜也不起身,只是随手一指旁边的桌案,“司隶大人愿意来我这将军府做客,真是令我将军府蓬荜生辉啊。” “大将军客气了,步某微末身份,有大将军相邀,实在是受宠若惊。”步非池看着眼前的韩国最强之刃,从他粗鲁的言行,丑陋的外貌,果然是反派标配,整个人身上就没有一点能够让人给出好的评价的优点。 但是,他是真正有实力的,即便日后被卫庄杀了的时候,卫庄也直言姬无夜是有实力与他一战的。 步非池不敢怠慢,走到案前正襟危坐,也不动筷,举起酒杯先是一杯敬上。 “司隶大人如今可是王上面前的红人了,王上连王宫禁军都交给了你啊。如今新郑防务全权由你负责,连我这大将军府的安危都要仰仗司隶大人了。”姬无夜此次邀请步非池来府上,就是要探一探步非池的口风,若是能收归己用,那倒也还有的谈,若是不识抬举,即便是韩王亲自认命的司隶,他也有的是办法让他在这个位置上干不下去。 步非池心里清楚,这时候还不能跟姬无夜翻脸,自己还没有完全掌控禁军。 “大将军此言差矣,在下不过是与大将军一样,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守卫新郑只是王上看得起在下。这韩国兵马均由大将军统帅,并非是将禁军交给在下,只是命我替大将军操练禁军罢了。”步非池放下酒杯,微一拱手。 他不指望这番话能让姬无夜放下对他的戒备。 “哈哈哈哈哈,步司隶真是深得我心啊。”姬无夜听到步非池的服软,还是心里比较高兴,哼,谅你个毛头小子也不敢和我叫板。 …… 从姬无夜的府中出来,步非池又来到了紫兰轩。 走进紫兰轩,一路上一群小姐姐也是司隶大人司隶大人叫个不停,饶是步非池是紫兰轩的常客,也感到有些脸红。 从小姐姐们的一堆粉臂之中穿过来到紫女的房间。 紫女、卫庄正在房中。 “步司隶是刚从姬无夜府中出来?”紫女看到步非池进来,娇媚的声音令刚从小姐姐堆里跑出来的步非池有些招架不住。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紫女姑娘的眼睛。”步非池走到案前,也不客气,直接拿起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好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是拉拢了你了?”卫庄睁开原本紧闭的双眼,一股无形的杀气让步非池差点把刚咽下的酒又呛出来。 “卫庄兄放心,我怎会与姬无夜这样的人同流合污。”步非池毫不怀疑若是自己说自己投靠了姬无夜,卫庄马上就能用鲨齿给自己梳头。“更何况,紫兰轩还有紫女姑娘这样的大美人,他姬无夜那里可没有。” “司隶大人说笑了,若是姬无夜若是给你几个大美人,你就投靠夜幕了吗?”紫女听到步非池夸她,只是嫣然一笑,手拿起酒壶给步非池和卫庄缓缓倒上。 “怎么会,我与姬无夜这样的人志向不同,自然不能与夜幕为伍。反倒是卫庄兄想要让韩国变强的志向,令我钦佩不已。”步非池拿起酒杯敬了一杯卫庄。 “你怎么知道我的志向是强韩。”卫庄拿起酒杯淡淡的说道。“这只是我实现理想的一条路而已,目的是确定的,但是路可以有很多条。” “不过,我总觉得,即使以卫庄兄这样的大才,想以韩国抵挡秦国的兵锋,只怕也是力有未逮。此次五国攻秦,也不过只是打到函谷关,随后便是不敌秦兵。”步非池钦佩就是钦佩卫庄有以韩抗秦的想法。 “……”卫庄心里对于天下局势自然有数,但是他不服,他觉得以他的才能,若是能够统领韩国兵马,未必不能与秦国一战。 “敢问先生志向?”卫庄不知道怎么反驳步非池的话。 “我的志向自然是……世界和平。”步非池想了半天,诸如拯救苍生,救民于水火这样的志向,步非池觉得说出来自己也不信。 卫庄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个似乎在开玩笑,但是眼神之中又充满着坚定的人。 第29章 墨鸦白凤 天色将晚,新郑王宫外,司隶府。 “红瑜、彩蝶,你们去喊她也来吃饭。”正在喂言儿吃饭的惊鲵,抬头看了一眼屋顶,对候在一旁的红瑜和彩蝶吩咐道。 “可是,夫人,焰灵姬她……”红瑜和彩蝶面露难色,焰灵姬来到司隶府上几天了仍然是滴水不进,虽然有红瑜和彩蝶每顿饭都送进屋内,却从来没有见她动过。 虽然不知道步非池把她放在家中是个什么态度,但是惊鲵觉得自己也不能亏待了她。 “没事,你们只管去喊。若是她不吃,便再多劝几句。”惊鲵察觉到今天似乎又有人来司隶府查探。 自从她与步非池在新郑住下之后,就经常有过来打探的人,如今步非池升任司隶,显然想要知晓步非池底细的人就更多了。不论是七绝堂,毒蝎门还是夜幕蓑衣客的人,来到这里的探子惊鲵已经接待了好几茬了。 今天的司隶府似乎格外的热闹,来的都是高手。 司隶作为禁军统领,府外自然是有禁军把守的,步非池不喜欢排场,因此整个司隶府只有八个禁军把守,两个站在门前,其余的负责巡逻。 虽说人不多,但是想完全不惊动他们而进到这个司隶府中,那么这样的人一定身手不凡。 步非池接任司隶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家里又来了“客人”。 惊鲵的神经一下就紧绷了,虽然平日里她与步非池已经十分小心,从未让她暴露过身份,但是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孩子,这样的特征还是难免被人知晓。 若是这样的线索落入罗网眼中,难保他们不会派人来司隶府上一探虚实。 太久了,经历上次与掩日的生死交手,惊鲵的神经已经太久没有这么紧绷过了。 今天,她知道自己又要出手了。 因此事先屏退了红瑜和彩蝶。虽然她们两个是紫兰轩的人,步非池说过可以信任,但是惊鲵仍然不想在她们面前展现实力而导致可能的暴露身份。 毕竟这样的事情是经不起尝试的,一旦被罗网锁定她就是惊鲵,现在就在新郑,那么要不了几天,她和步非池的太平日子就到头了。 这一次,难道真的是罗网的杀手? 惊鲵轻轻放下手中的勺子,用一块丝帕仔细的给言儿擦干净了小嘴。 晚风吹拂在墨鸦的脸上,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执行姬无夜的命令了。 这一次的目标是新任司隶步非池的夫人,根据毒蝎门和蓑衣客的消息,步非池来到韩国之时,是带了夫人和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儿的。 今天在大将军府,虽然步非池的表现还算“乖巧”,但是姬无夜从来不会允许有能够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存在这个夜幕统治下的韩国。 更何况,司隶,等于直接把自己掌控王都新郑最有力的武器——禁军,从姬无夜的手中夺走了。 无论步非池表现的多么人畜无害,脱离掌控就是脱离掌控。 墨鸦在大将军府上就已经知道步非池身手不凡,若是贸然出手未必是他的对手。 因此,姬无夜就将主意打到了步非池的夫人身上,趁着步非池在紫兰轩的时候,命令夜幕的杀手去司隶府上要给步非池一个“警告”,让他知道在新郑,即使是有韩王撑腰,也要看他姬无夜的脸色行事。 墨鸦的轻功十分高明,落到司隶府的屋顶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与他一起到达的,还有夜幕的另一个高手,白凤。 只不过白凤落下的屋顶,是焰灵姬所在的客房。 两人在屋顶之上对视一眼,示意继续观察。 殊不知从他们刚一落在屋顶,他们的一举一动就已经落入了惊鲵的感知之中。 夜幕的杀手终究不如罗网的天字一等。 实力上的差距,纵使你的轻功再好,想在惊鲵的四周掩藏自己的气息,尤其是那种杀手身上的杀气,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这提莫的就叫专业。 看到红瑜和彩蝶被惊鲵支走,墨鸦已经运起内力准备出手了,他们此行的目标就是步非池的夫人和孩子。虽然之前有消息这个夫人的实力并不简单,但是此次他与白凤一起出手,就是要确保万无一失。 就在墨鸦准备动手之时,惊鲵已经放下了怀里的言儿和刚给她擦完嘴的丝帕。 惊鲵将一旁桌案上的琴随手拿来,从琴身之中抽出一把长剑,并不是惊鲵剑,但是在她这样水平的杀手手中,只要不是同水平的罗网天字一等,凡剑与名剑并无太大的区别。 惊鲵剑在来到韩国之后就被她放在了卧室之中,毕竟惊鲵剑的特征太明显了,即便不是罗网的人,只要对名剑有了解的人都会轻易认出来。 惊鲵从来不是剑客,她是一个刺客。轻轻的将言儿放在摇篮之中,墨鸦看到她拔剑刚要有所反应,惊鲵已经一个闪身,纵身一跃,来到了屋顶之上。 如此诡异的身法,连墨鸦都感到恐怖,他立刻就明白了今天的任务的难度。几乎本能地左手一抬,一把匕首从袖口之中探出,堪堪挡住了惊鲵的长剑。 比起惊鲵的身法,这一剑的强劲内力以及惊鲵身上的滔天杀意更令墨鸦感到窒息。 惊鲵一出手就知道眼前之人应该不是自己的对手,能够来到司隶府中,距自己如此之近才被发觉,想来应该是一个轻功好手,并且,眼前这个一身乌黑的人隐匿气息的本事,绝对是同行! 对待杀手,就不能像之前那样的探子一样。 连续数剑刺出,招招都是奔着墨鸦的要害而去。惊鲵的话从来不多,更不用说是对来执行任务的杀手,她不在意你是谁派来的杀手。 在她眼中只有两种杀手,活着的和死掉的。 只有死掉的杀手,才不会对自己和言儿有威胁。 墨鸦接连挡下数剑,奈何实力差距太大,眼看要被击中之时,身形一闪,原地留下一群乌鸦,人已经闪至远处了。 墨鸦心下暗忖,没想到这个步非池的夫人如此之强,凭自己的实力,即便加上白凤应该也难以力敌。 他与惊鲵的交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远处的白凤这才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立刻放弃了脚下的焰灵姬和红瑜、彩蝶,向墨鸦这边飞来。 惊鲵早已发现了他,作为一个杀手老前辈,虽然不知道白凤为什么杀手要穿一身骚包的白色,但是她也能看出这个少年一身的轻功实力绝对不凡,与眼前这个一身黑的人应该也是伯仲之间。 惊鲵位列天字一等,不仅内力深厚,作为一个女刺客,她的轻功身法也完全是越王八剑之中的天花板存在,跟上墨鸦白凤的身法并不吃力。 白凤还在半空之中,惊鲵已是一道剑气挥出,人在快,也快不过剑。 墨鸦急忙开口,“小心!” 白凤瞳孔一缩,挥手间三根白羽射出,剑气连破两根白羽,与第三根羽毛在空中相撞之时才堪堪止住,半空之中只余一阵爆破之声。 两人皆是心头一凛,以两人的实力,只怕联手也不是惊鲵的对手。 更何况,府外不远处就是城防禁军,若是动静大了,自己两人身为姬无夜手下,难免要陷入麻烦之中。 墨鸦白凤一对眼神,决定撤退。 墨鸦出手,手臂之上的匕首直接向惊鲵划来,惊鲵纤腰一让,长剑直取墨鸦胸膛,墨鸦连忙化作乌鸦,遁去远处。 趁此机会,白凤指上两根利爪,向惊鲵的后颈袭来,惊鲵也不回头,刺空的长剑随手向后一挡,白凤的利爪之上立刻传来一阵巨力,白凤借此巨力,直接向后一个空翻,跳跃之间已是来到另一间房屋的顶上。 一边的墨鸦看似遁去,从屋顶边缘仰面向下躺去。 几个闪烁之间,空中只余几根乌鸦黑羽。 惊鲵反应过来时,墨鸦已到言儿的摇篮附近。 惊鲵心里立刻慌了,也是她太过担心,担心此次前来的高手是罗网杀手。 因此竟然忘了这一节。 “动了她,你必死无疑。”惊鲵冷冷的声音,在墨鸦的身后响起,长剑直接抵在了墨鸦的后颈之上。 “我还以为夫人不愿与我们说话呢。”此时人质在手,墨鸦说话也硬气了。 “没想到司隶大人的夫人,身手也是如此不凡呢。只是不知,司隶大人的小女儿,有没有这样的身手呢。”墨鸦一手抱着言儿,另一只戴着匕首的手,轻轻的摸在言儿的脸上。 言儿似乎并不知道眼前的危险,一双大眼睛正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人。 “把她放下,我放你们一条生路。”惊鲵没有放下手中的剑。 此刻屋顶的白凤也已经落在了惊鲵的身后。 (把枪放下!你先放!他放我就放!) “小心身后!”白凤突然大喊一声。 墨鸦知道白凤这下不是耍诈,他也感受到了后背之处传来的内力波动,急忙闪躲之时,身前的惊鲵也已经动手。 长剑从咽喉处迅速落下,直击墨鸦的手腕,墨鸦无暇躲开,只能以匕首硬挡。 “叮”的一声,匕首竟生生折断。 惊鲵知道言儿在他手中,出手自然是务求一击必杀。 吃痛之下,墨鸦无奈放弃了手中的言儿,堪堪躲开身后的一根“暗器”。 惊鲵眼疾手快,身子向前一探,一手将言儿揽入怀中。 再看这根“暗器”,竟是一支燃着火焰的女性发簪。 第30章 他是个好人 墨鸦见言儿又被惊鲵夺回,已知事不可为。而且自己现在武器已失,绝对不可能是眼前的惊鲵的对手,身后之人虽只见一根发簪,却也绝对不是实力平庸之辈。 惊鲵夺回言儿之后再无忌惮,连出数剑,墨鸦纵使身法卓绝,却也难敌惊鲵含怒出击,边退边躲之间,身上已是数道剑痕。 这根火灵发簪被墨鸦与惊鲵连续躲开,继续朝着白凤飞去。 白凤见状也不惊慌,侧身一躲的同时,手中数根白色翎羽朝着惊鲵怀中的言儿射去。 惊鲵眼看躲避不及,只能挥剑挡去,剑羽相碰,“叮叮叮”,一阵火光声中,三根翎羽化作飞灰。 墨鸦见此空档已是立刻抽身后退,向远处遁去。 惊鲵此时心中已是杀意滔天,但是无奈抱着言儿,难以追上墨鸦。她明亮的大眼睛之中内力汇聚,“秋水明眸,察言观色”,对墨鸦遁去的路径已是了然于胸,运气于剑,一道粉红色的剑气向空气之中劈去。 墨鸦化作乌鸦向远处逃去,再次出现之时竟然正好撞在了剑气之上。整个人如同被枪击中的飞鸟,瞬间向地上栽去。 同样正在撤离的白凤见此情况连忙向他飞去,在墨鸦眼看快要掉在地上的时候将他接住,“你伤的重吗?” “快走!不要管我。”墨鸦看到白凤没有逃走居然折回来,想让白凤抛下自己。 “我不能抛下你不管!”白凤也是急了。墨鸦对于他来说如同兄长一般,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将他抛下。 “你放开我,我还能走。”墨鸦挣扎一声,从白凤的怀里飞出,继续向远处逃去。 白凤见状也立刻跟上。 惊鲵看着已经飞出司隶府的两人,眼前两个人虽然身手不凡,但是应该不是罗网之人,权衡之后,最终还是放弃了追上去。心中只是遗憾,没有用惊鲵剑,若是手中是惊鲵剑,这个黑衣服的人应该已经…… 可如果追出去被其他人看到,届时她的身份很可能会暴露。 …… “谢谢。”惊鲵收剑入匣,看着眼前款款走来的焰灵姬说道。她并不知道墨鸦和白凤的来历,若是言儿真的被他们掳走,那她和步非池就会十分被动。如果没有焰灵姬出手,那今晚很可能会很麻烦。 惊鲵从来不是一个话多的人,甚至于除了与步非池,她几乎不说话。但是这样的道谢却是她发自内心的。 焰灵姬依旧是那一身红黑相间的战袍,胸甲与裙甲之间有大片的雪白,和黑色的神秘图案纹路形成了夺人眼球的反差。 乌黑柔顺的发丝随着步伐在晚风下轻轻飘扬,一双剪水双瞳,此刻却没有多少神采。 惊鲵的实力让她本身就很有气场,尤其是刚刚经历一场大战。 但是焰灵姬显然没有受到刚才的战斗或是惊鲵的气场的影响,她走到一旁的墙壁之上将那根头簪取下,轻轻的插回脑后。 只在经过惊鲵的时候,淡淡地开口说道,“没事,他救了我,我救了他的孩子,应该是理所应当的。” 焰灵姬来到桌案前,优雅地坐下,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的魅力令惊鲵都有些动容,她没有忘记红瑜和彩蝶是喊她来吃饭的。 这些天她想了很多,也许步非池说得对,与其为了逝者而哀伤,不如为了还活着的人去努力。 在“押解”她回韩国的路上,步非池与她说了很多。 现在的百越虽然被韩国亡国了,但是百越的百姓还在,步非池很想跟她讲讲大波波或是法兰西的故事,投降了未必是坏事,至少避免了战争,避免了更多的伤亡,在这样的乱世里,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 百越地处韩楚两国之间,这些流离失所的百越百姓也许会去楚国也许会去韩国。韩国灭了百越,抢走了他们的一切。但是又有步非池这样的人,愿意力保百越百姓的生命,而不是被韩国军队当作叛贼就地处死。 百越并不是强国,在这片战火纷飞的土地上,与位列七雄的韩楚自然无法相比,也许这样的百姓,在这样的乱世,依附于韩国或者楚国是最好的结果。 焰灵姬想起了几年前同样在百越叛乱之中,被韩国军队抓走的百越太子,她曾经的主人——天泽。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想用百越的实力想去和韩国甚至是楚国去争夺地盘,无异于以卵击石。在用无辜的百越人的血,去换取百越王室的尊严。 “你能告诉我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焰灵姬坐在案前只是随意吃了几口,她对步非池很好奇,她想知道为什么韩国的镇叛军队之中会有这样一个心忧苍生,却又没有什么国界之分的将军的存在。 如今的天下,早已不是大周的天下了,东周国的最后一口气也已经在八年前,在秦相吕不韦的帮助下咽下去了。 但是她一问出口便有些后悔,步非池的这位夫人似乎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偏偏自己问的还是她的丈夫,尤其自己现在在步非池府上也不清不楚的。 惊鲵听到焰灵姬的发问也有些惊讶,这个来到府上就绝食的少女,步非池只说是从百越战场上捡回来的,自己也没有多问过。 不过她救了言儿,应该是友非敌,若她真的是步非池找的…… “他应该……是个好人。”惊鲵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其实也并不知道怎么形容步非池,她心里有许许多多步非池的影子,有哪个雨夜的,有和言儿玩耍的,有纵剑战掩日的…… 但是他一定是个好人,他对于生命似乎有着与这个时代都格格不入的热爱和重视。 惊鲵也听说过儒家的“仁”,墨家的“兼爱非攻”,但是如步非池这般的人,她从没有见过。 她的人生在认识步非池之前,只有杀人。 而步非池除了救她的时候杀了人,其余时候似乎一直在救人。 “他确实是个好人……”焰灵姬脑海中闪过的是那个火焰之中的百越村庄,想要拯救村民的自己差点害的整个村子被当作叛贼就地处死,作为“侵略者”的步非池反而救下了一村子的村民。 这个时代的人就是如此可怜,即便你实力强大,也终究没有真正的自由,不是受困于国家就是受制于更强的人,而无力反抗的芸芸众生则就真如同草芥一般。 …… 大将军府,姬无夜看着跪在身前的白凤和墨鸦正在大发雷霆。 此时的墨鸦胸前缠着白布仍有血迹不断在白布之上隐现,惊鲵的一剑几乎要了他的命,他最后关头强撑着身体才勉强从司隶府中逃出,发现惊鲵没有追出来之后,他再也坚持不了,直接就躺倒在了新郑的大街之上。 像他这一身乌黑的穿着,最后若是白凤没有把他扛回来,可能已经被步非池的禁军抬进大牢严加审问了。 “废物!连一个女人都收拾不了!”姬无夜手中的大刀几乎就想把墨鸦和白凤砍死。不过他也知道,眼前这两人已经是自己手下最有实力的杀手了,如果还是打不过,那估计除非自己和白亦非一起上,可能才有机会。 不过这次虽然没能带走步非池的家眷,但是起码探知了他夫人的实力。没想到这个从魏国一路逃难而来的人,不仅自己的功力深厚,家里还藏了个实力同样深不可测的高手。 这样的人来到韩国绝对是居心叵测,就像紫兰轩那个白毛的小子一样。 那个白毛小子虽然被封左司马,但是毕竟手里没有实权,若是没有战事,真正的军政要事最后还是归自己这个大将军管。可这个司隶步非池就不同了,整个新郑的禁军都到了他的手中,自己的杀手在新郑想掳个家眷,还要避着禁军行事。 他姬无夜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你们没有留下什么证据?”现在步非池的态度还不是很明确,既然不能抓到他的把柄,姬无夜也不想把步非池得罪死。 步非池在将军府是见过墨鸦的,但是应该不会知道墨鸦的武功特征。 想来就算有他夫人的说辞,应该也不至于有证据能够直指他将军府的人。 “属下行动时十分小心,而且根据我们的消息,当时步非池还在紫兰轩,应该不会知道是我们夜幕做的。”墨鸦做姬无夜的狗腿,在新郑呼风唤雨这么些年,还从未碰到过这么强的对手。 他知道紫兰轩的那个白毛很强,但是今晚的那个女人身上的杀气,给自己的感觉要比卫庄强太多了。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强大十倍的自己。 没错,就好像自己一样,是一个只为杀人而存在的杀手。 只不过这个人要比自己强太多,自己和白凤在动手之前丝毫感觉不到她身上的杀意波动,只觉得与普通的妇人没有区别。 静若处子,然而一动则如蹲守到猎物的蜘蛛一般,迅捷高效。 他并没有将自己的这些想法禀报给姬无夜,作为一个杀手,说这些话只会让姬无夜觉得这是他为自己的无能所找的借口。 他为姬无夜办事,但也就仅此而已。 第31章 承诺 步非池一出紫兰轩就有些心神不宁,上次心头有这种感觉还是惊鲵碰上掩日的时候。 心里的不安令他急切的加快了脚步,最后索性纵起轻功向司隶府疾驰而去。 “司隶大人!”门口的两个禁军看到步非池行色匆匆回来,皆是向他行礼。 “嗯。”步非池微微点头,径直向府中走去。 正待走进屋内,候在门口的红瑜和彩蝶也是微微一福,“司隶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怎么了?今日府里有什么事吗?”步非池看到她俩神情有异,连忙追问道。 “府中今日来了刺客,夫人她……”彩蝶还未说完,步非池已经快步走进屋内。 红瑜和彩蝶是被紫女训练过的,自然是有些身手,不过以她们的身手在惊鲵和墨鸦白凤的战斗之中根本插不上手。 “她没事。”彩蝶见步非池已经快步走进去,还是把话说完了。司隶大人真的很爱夫人呢。 “难怪今天有点心神不宁的。”听到惊鲵没事,步非池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家里来“客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只是希望不要是罗网的杀手。 一走进屋里,看见惊鲵和言儿都在,步非池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诶不过,怎么多了个焰灵姬? 这妹子开窍了?终于知道吃饭了? 步非池走向桌案,一把抱起已经朝他爬过来求抱抱的言儿,亲了亲她的小脸。 “你没事?”怀里抱着言儿,在惊鲵的身旁坐下。他能感觉到惊鲵的气息比较平稳,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 “嗯,他们差点抓走了言儿,是焰灵姬救了她。”惊鲵伸手安抚了一下被步非池的胡茬扎的有些难受,正在咿咿呀呀地怪叫的言儿。 说到焰灵姬,两人的目光才落到了一旁正双手交叉托着下巴看着他们的焰灵姬身上。 焰灵姬一双秀美狭长的丹凤眼,此刻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微微眯着。 “大人与夫人孩子真是幸福恩爱呢,看得奴家也有些心动呢。”焰灵姬的语气似嗔似魅,仿佛对于这两人忽视自己有些不满,“奴家也一直很喜欢小孩子的,可惜……” 焰灵姬将幽幽的目光从步非池身上移到了言儿身上。 “咳,还是要多谢你救了言儿。”焰灵姬的目光看得步非池有些不自在,美则美矣,但是惊鲵还在边上坐着呢。 “你救了村子里村民的命,韩王也已经把奴家赐给大人你了,自然要护得言儿的安全呐~” 惊鲵听到这里,突然一把将言儿从步非池怀里抢了过来。 “诶?”步非池被惊鲵突如其来的举动整懵了。 同样一脸懵逼的还有被娘亲抢到怀里的小言儿,父女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一同看着奇怪的惊鲵。 “呵呵。”焰灵姬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轻笑出声,眼前这个在百越战场上决定百越百姓万人生死的将军,在妻子女儿面前居然会这么可爱吗? “司隶大人和千金真是默契呢。”焰灵姬想继续调笑一下这个男人,谁让他在百越战场上如同一个救世主一般,没想到私下里和家人之间居然如此的温馨。 步非池在她眼里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男人。从来没有哪国的军队会像他一样在意其他国家百姓的生死,会有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这样的理想。 她见得最多的还是韩王安那样的人,为了自己的权力地位,根本视其他国家的百姓如草芥,甚至有时连自己国家的百姓也不会在他们的考虑之中。 人如蝼蚁,身居高位的肉食者眼中从来只有自己的利益,而没有天下苍生的生死。 所以百越才会不断地有叛乱,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保证,与其就这样死去,不如和那些尸位素餐的统治者做一个了断。 不知道,天泽有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他可能想的只是如何击败韩楚两国,让百越能够冲出重围。 “那是自然,言儿可是我的小棉袄。”言儿感到娘亲把自己抱走,一直在拼命的伸手,步非池见状也把一只大手向她伸去。 言儿紧紧的握着步非池的一根拇指,大眼睛转头看着牢牢抓住自己身躯的娘亲,不明白娘亲为什么不让爹抱自己。 看着如同生离死别的步非池和言儿,惊鲵最后还是心软地放弃了,将言儿塞回了步非池手中。 可恶,连女儿也被他拐走了。 惊鲵有些想捂脸哭泣,娘亲今天好不容易才从坏人手里把你抢回来,你却眼里只有他。 步非池接过言儿,把她放在身前,两手抓着她的一双小手让她练习走路,看她圆鼓鼓的腿艰难地在地上一步一步地走。 “今天来的不是罗网的杀手,但是我没有留住他们。”惊鲵没有忘记正事。 来人在惊鲵的手底下差点把言儿劫走,步非池心中其实很担心是不是罗网派来的杀手。凭他对原着的了解,在这座新郑城中,能够差点掳走言儿,还能从惊鲵手底下逃走的人,绝对屈指可数。 自己才升任司隶,整座新郑城想要对付自己的人,无非就是姬无夜,最大可能也是他。 只是自己白天还在姬无夜府中赴宴,反手就来绑架自己老婆孩子。姬大将军不愧是新郑道上混的。 “什么样的人?”步非池虽然有些怀疑,但是还是想要确认一下。 “一黑一白两个人,轻功身法很好,就像两只鸟一样。”惊鲵回想起与墨鸦白凤战斗时的场景,看着眼前正在蹒跚学步的言儿,心里仍是一阵后怕,“是我大意了。” “原来真是他们。”步非池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墨鸦白凤了,韩国就这么大一点地方,人才本就是屈指可数,有姬无夜这样的人在,要么收归己用,要么就扼杀在摇篮里。 要不是韩国王室出了个韩非,可能几百年的韩国历史连个名人都没有。 即使有卫庄这样的狠人,也只能每日躲在紫兰轩,想要出人头地还得静待时机。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惊鲵也有些好奇,这些人应该不会善罢甘休,能够知道他们的底细才能更好的保护好言儿。 “夜幕的人,姬无夜手下的两个杀手。”步非池和惊鲵怕的并非是夜幕杀手的实力有多强,而是这种被杀手盯上之后的无尽麻烦。 你的牵绊越多,你的忌惮也就越多。 这也就是为什么卫庄敢对墨鸦放狠话,让姬无夜睡觉别闭眼。 毕竟他孤身一人,还实力超群。 即便夜幕有心对付他,也无从下手。 反而若是被他报复,无论是姬无夜还是翡翠虎,甚至是血衣侯,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我一定会让言儿能够健康长大的,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步非池并没有说出来,只是静静的看着一旁的惊鲵。 “夜幕,可不好对付哦。”一旁的焰灵姬当然也知道夜幕,她的主人天泽,当年似乎就落在了夜幕的血衣侯手中,到现在都是生死不知。 第32章 攻讦 次日清晨,在王宫的大殿之中。 并无大事商议,韩王安也兴致不高,并不想与群臣多做纠缠,他好不容易登上王位,现在心里想的就是怎么多享受享受幸福的人生。 “禀王上,我听闻昨夜司隶大人府上似乎是来了刺客。看来司隶大人是有些自身难保啊,连自己的府上都有刺客敢去。这等亡命之徒,既然连司隶大人的府都敢一闯,是否这王宫禁地也不是那么安全啊?”姬无夜见快要散朝,出列向韩王安抱拳禀告。随后冷笑着看向步非池。 “哦?步卿,姬爱卿所言是否属实啊?”韩安心里也知道姬无夜肯定会和步非池、卫庄不对付,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事情来得这么快。 “禀王上,确有此事。不过,王上的安危绝对是可以放心的,王宫的禁军戒备是整个新郑最森严的,兵力也是司隶府的百倍。”步非池出列并不惊慌,对于姬无夜的发难,他心里已经有所准备。 “那不知刺客可有拿住啊?”韩王安对于刺客还是比较关心的,这样的人若是连司隶府都敢闯,难保不会对自己有生命威胁。 “臣初来韩国,不曾想会有贼人对臣的妻女出手,所幸我韩国禁军威猛,护得臣妻女周全。观那刺客应该是江湖中人,来去自如,不是一般禁军的对手。因此还是让他们逃了。”步非池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有些郁闷,这姬无夜自己派的杀手,真是笃定自己抓不住他的把柄是?还敢在韩王面前反告自己一状。 “嗯。禁军的实力寡人还是放心的。只是步司隶统领新郑禁军,还是要多注意自己的安危啊。”韩安不想因为刺客没抓住就降罪步非池,毕竟步非池和卫庄等于都是自己一手提拔的,若是没几天就处罚他们,岂不是打自己的脸,还助长了姬无夜的嚣张气势。 “禀王上,臣以为这新郑之中确实还有不少心怀不轨之徒。”一旁的卫庄也出列,“出征百越之前,前左司马刘意在府上惨遭杀害,当时我们抓到的凶手……” 卫庄没有明说,兀鹫就是断发三狼的事情,他和韩安说过,现在姬无夜应该也知道。 但是兀鹫就是兀鹫,断发三狼和当年的火雨宝藏,都是韩安和姬无夜共同的禁忌,绝对不可能让兀鹫成为断发三狼。 “王上,确实是我御下不严,手下竟然混进了这样心怀不轨之人。”姬无夜当时人在五国伐秦,自然是将自己从这件事中摘的干干净净。 “大将军领我韩军攻秦,扬我国威,些许小事纵有不查也是无奈。”虽然让他们互相制衡确实是韩安自己的想法,但是现在他已经不想听他们两边互相撕逼了,他只想到后宫之中去和他的美人们撕逼。 “倒是步司隶,你与卫司马皆是寡人看重的有才之士,这城中的治安还需要你们继续努力啊。”韩安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姬无夜也知道这事基本就是被韩王和步非池卫庄一起搅和过去了。 散朝之后,在王宫门口,姬无夜正独自朝宫外走去,以他那种六亲不认的步伐以及他在韩国的凶名赫赫,周遭自然是一个人都没敢站。 步非池走到他身旁,“姬大将军还真是关心在下啊,连在下府上来了刺客的事情都知道呢。” “哼,司隶大人如今真是王上身边的红人啊,你可要好好训练禁军,不可辜负了王上的信任啊。”姬无夜现在心里只恨墨鸦白凤没有绑来他的夫人孩子,不然哪里轮得到他在这里与自己如此嚣张。 “对了,姬将军,昨日我在你府上见到的那位黑衣侍卫,今日怎么不见身影?”昨晚惊鲵只告诉自己伤了其中一人,但是并不确定有没有死。他想从姬无夜的反应中看出些端倪来。 “他还有其他任务,不劳司隶大人费心。”姬无夜咬牙切齿地说道,一想到重伤的墨鸦就心里来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步非池显然是怀疑到他们身上了。 “将军可要好好关心下属,可不能再出兀鹫这样的叛徒了。”步非池从姬无夜的表情判断,墨鸦应该不死也是重伤,“若是在这新郑行不轨之举,可是让在下和禁军难办啊。” …… 出了昨晚的事情,步非池觉得自己这个司隶不能再低调下去了,反正姬无夜这样的人绝对不会跟你善罢甘休。 步非池直接调了一百名禁军把自己的司隶府围住,反正惊鲵也不喜欢出门,干脆也不让别人进了。即便禁军面对墨鸦白凤这样的人没什么战斗力,能够当个报警器也是好的。 他不担心姬无夜再派杀手,墨鸦和白凤铩羽而归,姬无夜也应该知道,凭他手下那些人,除非请的动白亦非来,不然基本就是给惊鲵送人头了。 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姬无夜和罗网的关系,凭姬无夜和夜幕的实力,想在驻扎着5000禁军的新郑通过刺杀的方式威胁到自己已经是不可能了。 但是如果他提前与罗网合作,要除掉自己和卫庄,正好暴露了惊鲵的身份,那就麻烦了。 出了王宫,步非池和卫庄一起回了紫兰轩,能够去紫兰轩找紫女白嫖几杯酒也是好的。 “你激怒姬无夜是想让他主动出击漏出破绽?”卫庄知道步非池很重视妻女,这样激怒姬无夜,难道不会给她们带来危险吗? “卫庄兄果然心如明镜。但是这对我来说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必须和姬无夜快速分出胜负,我怕时间久了,会牵扯到他背后更大的势力。”步非池很担心姬无夜向罗网求援。 “罗网?”卫庄也是心头一震,夜幕与罗网勾结对于紫女这样的人来说不是什么秘密。 现如今师哥所在的秦国,单单是一个不上台面的杀手组织,就已经让自己如此忌惮,自己所在的韩国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追得上这样强大的对手。 不过,知难而退从来不是自己的风格。 就好像自己初入鬼谷之时,师哥早已入门许久,因此初次比剑自己是一败涂地。 但是,经过这些年的努力修炼,他相信自己已经做好了和师哥终极一战的准备,无论是夜幕、还是罗网,乃至秦国,挡在自己的路上的敌人,都将被自己粉碎。 “没错,卫庄兄应该也有耳闻。我在魏国之时,魏国司空魏庸就是罗网在魏国的暗子,去年秦攻打魏国,魏武卒被蒙骜打得大败,其中也少不了罗网和魏庸的手笔。” “而在韩国,他们的合作对象就是夜幕。” 步非池看了一眼卫庄,突然觉得他的梦想真的太艰难了。 将来秦国攻打韩国,以姬无夜和罗网的关系,难保他就不会里应外合,到时候秦国兵锋一至望风而降都有可能。 “哼,我会除掉姬无夜的。”卫庄现在继任左司马,军中已经有了自己的基础。不再像以前一样孤身一人。认识步非池之后他对韩国的形势有了更深的认识。 不过他不认可步非池“恐秦”的观点,自己与盖聂终有一战,而韩国与秦国也终有一战,这一战绝对不能把命运交在姬无夜这样的人手中。 第33章 夜幕来临 大将军府,姬无夜的会客大厅之中。 此刻姬无夜正坐在大厅之中最大的桌案前,坐在他对面的是像一坨肉山一样的翡翠虎。 “今日这步非池已经在朝堂之上骑到我头上了,可恨。还有那个鬼谷传人也是不识抬举。”姬无夜拿起面前的酒樽,另一手狠狠得砸在了桌案之上。 “将军也不用太过生气,侯爷不是说有办法让那韩王安听我们的吗?届时只要没了韩安这个靠山,这两个人在韩国就是无根之萍,随将军敲打。”一旁的翡翠虎一脸讨好,将姬无夜放下的酒樽加满。 “白亦非常年在外,雪衣堡天高皇帝远,却不知道是我在朝堂之上苦苦支撑。如今韩安继位,刘意这废物又死了。张开地这个老不死的如今是看着我和卫庄步非池鹬蚌相争,就等着收渔翁之利了。” 说话之间,大殿之内突然扬起阵阵冷风,几盏油灯的火焰被刮得飘忽不定,整座大殿之中顿时暗了下去。 大殿门口出现一道人影,身形高挑,每跨出一步就像瞬移一般,人影闪烁之间,已经出现在了桌案不远处的一张坐塌之上,也未与姬无夜打声招呼,就在塌上坐了下来。 人影举手投足之间,丝丝寒气仿佛流水一般浸入空气之中,一旁的翡翠虎冷的缩了缩他那本就不存在的脖子。 “每次来都搞得神神秘秘。”姬无夜似乎有些不满血衣侯的装比行为。 “姬大将军好像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姬无夜拿起塌前桌案上早已备好的酒樽,拿起来毫不客气得一饮而尽。 “侯爷远在雪衣堡倒是高枕无忧,只有我在这新郑王都腹背受敌。”姬无夜今日原本就有些恼火,白亦非今日装比登场,还直接来了一句风凉话,让他心里更是有些不满。 不过他虽然名义上是夜幕的首领,但是其实除了翡翠虎,不管是白亦非还是蓑衣客,他都没有直接高他们一头的地位。 “你放心,韩安并非雄才大略之君,也只不过是个好色无能之辈。他启用步非池和卫庄只是想让他自己朝廷之上有些声音,不想看你和张开地二人转罢了。”姬无夜晃了晃手中已经没有酒的酒樽,一根内力形成的冰霜荆棘从桌案之上缓缓升起托住了那个酒樽。 “好色?好色怎么了?我也好色!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如何对付这个卫庄和步非池!他们已经威胁到我在军中的地位了!”姬无夜对于白亦非轻飘飘的态度很是生气。 “所以我们就要投其所好,若是宫里能有一个人帮我们多给韩安吹吹枕边风,不比你在朝堂之上进谏要管用多了吗?”白亦非随手将酒壶摄入手中,缓缓地给冻在半空中的酒樽加满。 “侯爷高明啊!”一旁的翡翠虎,连忙拍马屁,无论是姬无夜还是白亦非,都比他一个商人实力强大的多。若是没有他们的庇护,他也不可能在韩国攫取如此多的财富,成为韩国最富有的商贾。 “高明?我们在宫里哪里去找这样一个人?”姬无夜也觉得这主意不错。他自己虽然喜欢美人,但是如果有美人想影响他的决定,甚至控制他,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个人杀了。 “我们可以送一个进去。”白亦非一个闪身已经出现在了窗边,两手负于身后。 “什么样的货色才能迷住韩安这样的人?他可不缺美女。”姬无夜对于执行这个计划也比较心动,只是还缺少一个人选。 “快进来,明珠。”白亦非的声音不大,但是却清晰地传到了殿外。 翡翠虎与姬无夜均是将目光移向了大殿门口。 从殿外的黑暗之中首先越过门槛的是一只紫色高跟长靴,随着咔哒咔哒的声音,殿外的女子踏入了大殿之中。 姬无夜和翡翠虎的眼睛都看直了。一旁的白亦非则仍是看着窗外。 入眼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随着女子的步伐在脑后飘扬。身上是一件紫色抹胸裙,裙与袖之间露出两截雪白香肩,袖子上边缘点缀着蕾丝装饰。上半身有许多图案,腰部有几处透明。臀部被紧紧包裹,突出轮廓。腰臀之间的曲线纵使姬无夜这样阅尽千帆的老手,也不禁吞了吞口水。腿部则是长裙包裹直至地面,只有在行走间才露出一双着紫色高跟长靴的玉足。 “平日里老虎给你不少货色,你居然能忍得住还留了这么个极品。”姬无夜不愧是花中老手,比起一旁仍在呆滞的翡翠虎,已经提前清醒过来了。 “不知妾身这蒲柳之姿够不够进宫服侍韩王呢?”明珠对于姬无夜和翡翠虎放肆的眼神丝毫没有怯场,径直走到姬无夜的桌案前,吐气如兰。 明珠甫一走到桌案前,就有一股如兰似麝的迷人香气扑鼻而来,以姬无夜的修为立刻就感觉得到香气之中的玄机,明显是能让人血脉贲张的那种迷香。 一旁的翡翠虎没有这种抵抗力,神情之中满是迷醉,双眼痴迷,嘴角都快流出哈喇子了,“香,真香……” “醒醒!老虎!”姬无夜将酒樽狠狠往桌上一砸,把翡翠虎从幻想之中拉了回来,吓了一跳。 “啊!将军……”翡翠虎刚一清醒过来,也意识到眼前这个妖艳女子肯定不简单,自己转瞬之间就被她给迷住了。 “你什么时候给他找了这种极品货色?”姬无夜以为这也是翡翠虎给白亦非搜罗的美女。心里却是想着翡翠虎有这种极品竟然不先给自己。 “将军,这……这……可不是我。”翡翠虎对这个女子毫无印象,他凭自己的财富在韩国给姬无夜和白亦非搜罗各种美女,自己自然是会先过目把关的。若是有眼前这样的极品美女,自己不会毫无印象。 “表哥,将军好像不认识我呢?”明珠轻轻转过一张俏脸,对一边的白亦非幽幽地说道。 明珠从小在雪衣堡长大,对于白亦非所做的事情自然是清楚。 此次白亦非安排她进宫想办法控制新继位的韩王安,她本身自然是万般不愿的,但是在雪衣堡白亦非说一不二,由不得她拒绝。 “原来是侯爷的表妹,果然是天仙之姿。”翡翠虎还在回想自己什么时候给白亦非找过这样一个极品美女。 “哼,你这次倒是下了血本。”姬无夜对于明珠这样的美女自然是有想法的,但是一听到是白亦非的表妹,这种想法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白亦非手握雪衣堡重兵,战功赫赫,更是接替其母上一代雪衣侯的侯爵爵位。本身一生实力也神鬼莫测,自己与他在夜幕之中也不过算是合作关系。 他的表妹自己可不敢打主意,更何况还是要进宫服侍韩安的女人。 “若要控制韩安,还需要将军你和老虎一同出力,想办法让明珠进入宫中。”白亦非不想跟姬无夜扯这些皮,他也感受到了步非池和卫庄在韩国朝廷给夜幕带来的压力。 他和姬无夜合作许久,夜幕在韩国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绝不会允许因为韩安继位而打破原先的夜幕把持韩国的局面。 “这是自然,侯爷的表妹这般倾国倾城之姿定然能把那韩安迷的神魂颠倒,至于这如何送进宫中,不过我们举手之劳而已。”翡翠虎赶紧拿起一个酒樽给桌案前的明珠倒满了一杯。 “明珠小姐,请!” “呵呵呵呵。明珠谢过翡翠虎头领。”明珠看着眼前乖巧的翡翠虎,也没有扭捏,玉手端起酒樽轻轻抿了一口。 眼前的无论是姬无夜还是翡翠虎,现在对自己的尊重都是因为白亦非。 而刚刚他们知道自己是白亦非表妹身份之前,那种放肆的眼神依然在历历在目。 她自幼研究迷香和幻术,天赋异于常人,凭借迷香和幻术,她见多了男人的种种丑态,因此她从心里厌恶这种恶心的男人。 她会用自己的手段,在宫里证明自己的实力和价值,坐上最高的位置,让姬无夜和翡翠虎这样的男人发自内心的畏惧自己,尊敬自己。 姬无夜可不像翡翠虎一样需要舔白亦非。 “明珠小姐确实芳华绝代,只是这宫里可不缺美人,侯爷的计划可没那么容易成功。”姬无夜也觉得明珠的容貌足以在宫中立足,只是他们需要的不止是一个得宠的后宫娘娘,而是一个能够在后宫之中一言九鼎的后宫之主。 “这韩安早晚会是我的玩物。我自有我的手段。比行军打仗明珠不是将军对手,可是这男人的心,明珠可是要比将军懂得多了呢~”明珠轻轻俯下身,将手中的酒樽放在案上,深深的沟壑令一旁的翡翠虎又忍不住吞了吞唾沫。 “你说是不是啊,表哥~”明珠转头看了眼依然背对众人,负手而立看着窗外的白亦非。 现在的明珠还不是将来的一国夫人,仍有些少女心性,不想被姬无夜看轻了。 “行了,明珠,你做好准备。韩安继位还未选过美人,如今继位也快一年了,将军找个机会给他提议一下,至于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明珠。”白亦非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表妹的实力,也明白她的面如桃花背后是多么的心如蛇蝎。 “哈哈,那就预祝明珠姑娘……不不不,明珠夫人早日成为韩国的后宫之主。到时候将军与侯爷掌军,夫人控制韩王执政,蓑衣客掌管谍报,至于老虎我,就给诸位打理些黄白之物。嘿嘿。”翡翠虎举起了手中的酒樽,他刚才已经领教过明珠的实力,这样的女子进宫绝对能把那个刚刚继位不识好歹的韩王给玩的五迷三道。 “那就预祝侯爷的美人计取得成功了。”姬无夜心里也在想象着夜幕彻底掌控韩国的局面,到时候他才是韩国真正说一不二的王。 “哈哈,干!”姬无夜同样举起了酒樽。 “呵呵呵呵。”明珠也是轻笑着举起了手中的酒。铃声悦耳,笑靥如花。 白亦非看着这三人,虽然没有多说话,亦将手中的酒同样一饮而尽。 第34章 禁军新貌 新郑黑黝黝的天际,泛出一片鱼肚白,天幕乍分,银河倏卷,深深浅浅的白。一轮红日已经在东方露出一小个头。 冬季的清晨,气温冷的令人发抖,尤其是刚醒的时候,总要在起床和赖床之间艰难抉择。 步非池多年来严格的作息已经形成了固定生物钟,虽然与惊鲵睡在一起之后时常会因为惊鲵而赖一会床。 不过显然今天没有这个赖床的理由了,惊鲵昨晚以言儿被墨鸦白凤惊吓为由,抱着言儿睡了一晚,可怜的步非池只能自己单独睡了一晚。 “难受。”看着床榻空荡荡的另一边,步非池一下感觉又回到了魏国酸枣的时候,惊鲵就睡在屏风另一侧,却仿佛最远的距离。 “正好起的早,去看看禁军的晨练。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怎么保卫新郑,好好操练操练。” “新来的司隶大人也太严格了。”新郑城墙底下,一队的禁军正在整齐的列队跑步。 跑步的禁军都是全副武装,不仅身着盔甲,同时还带着武器长戈。 盔甲武器随着步伐整齐地发出咔咔咔的声音,已经成了每天清晨新郑的一道风景线。 按照步非池的训练计划,每日晨练跑步出操是必须的。除了正在当值的禁军之外,自司隶本人以下所有人都必须出操,绝对不允许赖床。 因此,新郑禁军成了整个新郑起得最早的一批人。 原本的禁军,几乎是面子工程,很多都是将门子弟,送到禁军之中混履历,不用上战场。 整日里训练的内容在步非池看来就是仪仗队的内容,除了整体的队列还看得过去,实战简直是不堪入目。 步非池做了测试,除了那些有内力武功在身的军官,5000禁军能跑得动5公里的都屈指可数。 偌大一个新郑,别说是战斗了,若是真有哪里出了事,禁军连跑过去都跑不动。 禁军若是练不好,自己可没有姬无夜那么大面子,到时候官丢了事小,在韩国混不下去,岂不是又要带着惊鲵老婆四处流窜。 “这么冷的天,天一亮就要起床跑步。”队列之中一个禁军士兵忍不住吐槽。 寒冷的冬季,铁制的头盔戴在头上都冻人。 “谁提莫让你在队列里说话的?”领队的什长,看到这个多话的士兵直接劈头盖脸的训斥。“回营地自己领500个深蹲。” “是。”那个吐槽的士兵立时焉了。 以前的禁军体能差,战斗力弱,不仅跟训练计划有关,同时和禁军的粮饷伙食也有关。 步非池上任之前的司隶是姬无夜的人,禁军作为首都的城卫军,军饷是相当大的一笔钱,到了姬无夜的手中自然是被他们用来发财。 巧立名目挪用军饷,用军费购买军粮之后充进自己的私人粮仓。这些贪污挪用的事情,翡翠虎干起来那是得心应手。 这个时代本身百姓的身体就不够健康,基本都是营养不良,很多参军的更是家境贫寒之人,来参军之前连饭都吃不饱。 步非池上任之后,马上就着手禁军的粮饷军费问题。上报韩安之后,换掉了几个姬无夜的人,该杀头的杀头,该蹲监狱的蹲监狱。 姬无夜为了摆脱干系,自然是不会再管这些人的死活。 有了钱,每月发到士兵手里的饷银多了,军队的伙食也好了。自然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每日混吃等死。 若不是待遇好了,照步非池这个练法,这些禁军早就已经受不了了。 “司隶大人!”带队的什长看到了早起的步非池。立刻停下全队的脚步,恭敬地向步非池行了个礼。 “嗯……很有精神。好好练。”步非池扫了一眼眼前的这个禁军小队,整体的军容确实很严整,因此满意的点了点头。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依然很早就会起。倒并不是为了练体能,而是惊鲵告诉他早晨的时候,空气之中灵气汇聚,习武之人早上起床吐纳效果要比其他时候都好得多。 “看到没,司隶大人都这么早起床,你们还有什么怨言!早上开饭之前,再绕新郑一圈!”什长待步非池走远,对整个队伍大声的训话。 远处的步非池听到这个,心里不禁有些难受,我难道想早起吗?我只是个睡了一晚上沙发的可怜人。 第35章 公事公办 紫兰轩的雅间之内,弄玉的一双玉手正拨弄着一曲《沧海珠泪》,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 自从她与胡夫人母女相认之后,虽然晚上回去陪伴寡居在家的胡夫人,但是白天依然会来紫兰轩弹奏几曲。作为紫女精心培养的紫兰轩头牌琴师,紫女于她亦姐亦母,感情甚至比亲生母亲胡夫人还要深。留在紫兰轩一来是因为与紫女的感情,而来自然是想报答步非池帮她们母女相认,不仅是弄玉心中的想法,也是胡夫人的意思。 “弄玉的琴声真是令人陶醉呢,只是我今日心境不佳,似乎有些浪费了弄玉的一片琴心。”步非池此时心中有些愁云,夜幕毕竟在韩国经营多年,他与卫庄如今虽然能在朝堂之上拥有一席之地,可终究不是夜幕的对手。 甚至会成为韩安制衡权力的炮灰。 “你不像是会借酒消愁的人。”卫庄无声无息地来到步非池的身后,看着已经喝了半壶酒的步非池。 “卫庄兄见笑了,这紫兰轩的兰花酿确实醇厚细腻,回味无穷。”步非池当然不是韩非那个酒鬼,只是心里确实有些烦闷,面对夜幕的步步紧逼,不知如何破局。 墨鸦与白凤差点劫走了言儿,这已经触到了步非池的神经,他穿越而来之时,就如同一个旁观者,这里的人在他眼里就如同一个个npc。 两世为人,遇到了惊鲵和言儿,才第一次让他产生了真正的爱人与家人的感觉。 正因为如此,墨鸦与白凤已经上了步非池的必杀名单。 “步先生是在忧心家里的夫人孩子。”紫女幽幽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转出屏风也来到步非池近前。 新郑的事情几乎逃不过她的眼睛,更遑论这种已经闹到朝堂之上的事情。 “不像你孤身一人,自然没有那么多顾虑。”用她那双迷人的眼睛看了一眼一旁的卫庄。 “哼。”卫庄心里默默念叨,果然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若是还有个孩子,那还怎么练剑,怎么超越师哥,成为这一代的纵横。 原本步非池在韩国的计划只是苟住,发育,然后等机会搭上秦国的统一天下的时代巨轮。虽然有过心理准备,想在韩国朝堂占有一席之地,必然要招惹到夜幕。 如果说之前步非池还存在侥幸心理,对于夜幕也是能忍让则忍让,他毕竟不是韩非卫庄,对韩国没有责任义务,也没有理想抱负。 司隶这个位置还是太过烫屁股了,步非池担任司隶,实在是给姬无夜这样的人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姬无夜在新郑的很多生意,现在都不能做了,至少不能在明面上做了。 仅仅禁军的饷银和军粮武器,就已经让姬无夜少了一大笔收入。姬无夜最好的选择自然是把步非池拉到他的阵营,毕竟步非池不像卫庄。 卫庄初来韩国之时,姬无夜也曾拉拢过他,但是卫庄胸怀振兴韩国之大志,对于姬无夜这样的韩国蛀虫本就欲除之而后快,怎么可能与他沆瀣一气。 姬无夜对此也是恨的牙痒痒,奈何卫庄确实有自命清高的实力,天纵英才,一手鬼谷剑法,实力不俗,还和紫兰轩的紫女混在一起,让姬无夜想对他采取行动又实在无从下手。 不过卫庄毕竟一个人单打独斗,并不能威胁到夜幕在韩国的地位,因此姬无夜也没有一定要除掉他的决心。 可是步非池不一样,他一来韩国就与卫庄紫女走到一起,仅仅半年时间还搭上了韩王安的线,凭着出征百越保驾有功,韩安居然将整个新郑禁军都交到了步非池的手中。 偏偏自己手下出了个兀鹫这样的卧底,还刚好把刘意杀了,让原本一直潜龙在渊的卫庄也得以一飞冲天。 如今这两人在军中,已经形成了牵制姬无夜的作用,尤其是在新郑城中,夜幕已经不能为所欲为了。 这正是韩安想看到的局面,作为一个处心积虑想要登上王位的人,自然早就对韩国的朝堂了如指掌。虽说卫庄那晚上逼他就范,但是确实也在继位这件事上,帮了他的忙。 若是将来,姬无夜或者卫庄有一方死了,韩安立刻要杀的就是剩下的另一方,这就是他昏庸无能外表之下对于制衡权术的一点执念。 “你想做大将军吗?”步非池放下杯中美酒,突然问了一句卫庄。 “……”卫庄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很简单,可是对卫庄来说却有些难以理清。 他把步非池当作朋友,因此不想给出一个敷衍的答案。 “我只知道,姬无夜一日不除,韩国永远不可能崛起。”卫庄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也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步非池虽然觉得即便姬无夜现在就死,韩国也改变不了既定的命运。但是这与他无关,他现在只是一个想保护孩子的奶爸。 “卫庄兄,那我们就一起给这韩国改天换日。” “你今天似乎……有些格外的积极。”卫庄知道步非池对于韩国十分不乐观,对于姬无夜的态度也比较佛系。 “你的夫人孩子受伤了吗?”紫女也走过来在桌案边坐下。 她与卫庄不同,卫庄对于步非池是一种知己的感觉和对实力相当之人的尊重,而紫女则是对这个有着与众不同爱情观的男子有一种欣赏。 “很幸运,但是我不会再给姬无夜这样的机会了。”这一次是焰灵姬碰巧救下了言儿,若是下一次言儿真的被掳走,不说他自己会有多痛苦,他都不知道如何去面对惊鲵。 毕竟决定来韩国的是自己,招惹了夜幕的也是自己,而惊鲵给了自己无条件的爱与信任。 “我认识七绝堂的堂主唐七,他那里应该有你要找的人的线索。”卫庄虽然不能明白步非池的感受,但是他对于姬无夜的态度一直很坚决。 “若是你要对夜幕的人动手,我也可以帮你。”一旁的紫女也开口说道。 “谢谢两位,伤敌十指不如断敌一指,我想先从姬无夜的爪牙开始,让他知道不该招惹我。”步非池心里也有了想法,“作为司隶,对付这些在新郑为非作歹的杀手,我自然是要公事公办。” 第36章 希望你每次都能跑得这么快 “紫兰轩的那只鸽子没有回来。”新郑城中的一处房屋顶上,一身白衣的白凤正与墨鸦交流。“看来是被他们识破了。”白凤言语之中有些惋惜,他能够与百鸟交流,控制百鸟为他探听情报,不过并不是随便一只鸟就可以做这样的事情,经过他训练的鸟每一只都很珍贵。 “我们要对付的人可不简单,一个是鬼谷传人,一个是紫兰轩的美女老板,还有这个新任的司隶实力也是不俗。”墨鸦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白凤可以控制百鸟,但是似乎紫兰轩有人能够识破这个应该没人知道的特殊技能。 “可能是我们太冒进了。”白凤有些叹息地收回了几只从其他地方飞回来的鸟,“他们已经在打听我们的行踪了。我们似乎碰到了棘手的目标。” “在新郑,没有人能违抗将军,即使他的背后是韩王。”墨鸦对于白凤的担忧并不在意,或者说他没有去在意的资格。 “我们要做的,也是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将军名单上的人消失。” 从小在被夜幕培养成为杀手,他的生命只有不断地执行命令,去帮姬无夜清理名单上的一个个名字,每一个目标在他眼里都只是一个名字而不是鲜活的生命。 “可是名单上不应该有那样襁褓中的婴儿。婴儿也不会挡住将军的路。” 白凤想起了那天墨鸦被重伤,可是没过多久,甚至伤还未痊愈,又要开始执行姬无夜的命令。 “……” “我们没有选择目标的权力。”墨鸦清楚,成为夜幕的杀手,就是一种命运的契约,自己已经注定无法脱离这样的命运,也许将来会有强大的目标,轻而易举的带走他的生命,然后他也会像他曾经带走的生命那样,消失在这个世间,不会有任何人记得。 被惊鲵砍伤的时候,他的内心没有失去生命的悲伤,反而感觉到解脱,若说这些年来能让他波澜不惊的心有波纹的,那就只有眼前的这个少年。 “你想的这么多,只会害了你自己。”墨鸦看着据理力争的白凤,满眼都是曾经的自己。 “如果什么都不想,那人还是人吗?”白凤看着从自己又重新起飞飞向远方的鸟儿,自己多么渴望像这群鸟一样,自由地飞翔啊。 “去通知毒蝎子,让他把七绝堂的探子清一清,别被人找上门了还不知道。”墨鸦看了白凤一眼,“算了,还是我去。” …… “有没有夜幕的杀手的消息。” “卫老大,如今毒蝎门抱住了姬无夜的大腿,我好几个手下都被将军府的人杀了。” 新郑一处小巷之中,七绝堂的堂主唐七正在和卫庄汇报情况。 “不过,有一个兄弟跑了回来,毒蝎门最近和卫老大你要打听的那个夜幕的墨鸦走的比较近。” “他经常去毒蝎门?”卫庄转头看了眼唐七,对于唐七的情报显然很感兴趣。 “若是不出意外,今晚也是他们接头的时间。”唐七继续说到。 “很好。” 入夜,毒蝎门领地外的街道处。 一道人影出现在几名望风的毒蝎门手下身后,月色下,白色的头发格外的明显,手中一把一侧是齿状的利剑,轻松地带走了这几人的性命。 紧随其后,一个同样持剑的身影从屋顶轻轻落下。 “卫庄兄真是剑法高明。”步非池紧随卫庄身后,他本来不想麻烦卫庄,但是卫庄似乎执意要来。“七绝堂是你的手下吗?” “我和七绝堂只是合作的关系。”卫庄把唐七当作朋友,在步非池没有来新郑之前,他与紫女一起,和唐七互通情报,才在夜幕笼罩下的韩国,争取了一片生存空间。 步非池来到街巷外,轻轻做了一个跟上的手势。马上一大队禁军从巷子两侧鱼贯而入。 “这次我要人赃并获。” “你很有信心,不过唐七的情报也不一定准确。”卫庄觉得自己一人就可以把毒蝎门端了,只是之前他一直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墨鸦和白凤,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正主来了。”卫庄低声说道。 一道全身漆黑的身影从一处房顶之上落在了毒蝎门的门口。一身独特的装饰,正是姬无夜手下第一高手,墨鸦。 用一种独特的暗号节奏敲了敲黑漆漆的大门,大门缓缓打开。 “墨鸦大人。”里面两名毒蝎门弟子,看到是墨鸦,连忙低身行礼。 “你们老大在吗?” “老大一直都在等候您到来。”两名弟子连忙开口。 “谁?”墨鸦突然回头一声大喝。 “我们也等候墨鸦大人多时了。”步非池和卫庄从两旁黑暗的阴影中缓缓走出来。 “哦?居然是左司马卫大人和步司隶?这等月色,也是前来赏景的。” “墨鸦统领,应该还记得这根羽毛。”步非池从口袋之中拿出了那根掉在他府里的羽毛,“据内子所言,是那日来我家中的杀手遗落的。” “不知道墨鸦统领有没有印象呢?” 随着步非池和卫庄走出来的还有大队的禁军。 黑压压的禁军将整个毒蝎门的领地彻底围住,一排排整齐的长戈明晃晃的映照着今夜的月色。 “司隶大人应该是误会了,墨鸦不过是帮将军身边一个近卫,怎么可能认识刺杀司隶夫人的凶手。”墨鸦看到卫庄和步非池心中还是有些慌乱,步非池的实力他不清楚,不过有卫庄在,即便有毒蝎子和毒蝎门弟子,恐怕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看来还是要给墨鸦统领回忆一下。”步非池轻轻一个招手,包围着毒蝎门的禁军又上前围了一步。 “司隶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墨鸦看着慢慢围上来的禁军,“看来司隶大人是一定要与大将军为敌了。” “墨鸦统领看来是有所误解,步某不过是在寻找侵入我府中的刺客,要知道王上也对这样敢在新郑无法无天的刺客很关注呢。”今天只要把墨鸦抓住,这个罪名他就跑不了,姬无夜能不能独善其身他不知道,但只要是对言儿出手。不论是姬无夜的命令,还是墨鸦的临时起意,步非池都不想放过他。 “所以,墨鸦统领还是好好认一认这根羽毛!”步非池运内力于右手,将手中的那根黑羽朝着墨鸦投去。 墨鸦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仓促之下,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原本墨鸦站着的地方,只余几根新的羽毛和一摊鲜血。 原本轻飘飘的羽毛上所带着磅礴的内力,使它如同一支强弩射出的弩箭。墨鸦纵使施展身法想要躲开,也已迟了,仍然被刮蹭到受了伤。 经过墨鸦原本所站位置的羽毛去势不减,裹挟着巨大的破风声音,狠狠的扎在了墨鸦身后不远处那个守门的毒蝎门弟子身上,一根羽毛将他直接钉在了身后的铁门之上。身体与铁门相撞的巨大响声,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原来他第一次与我交手时,并没有使出全力。”一旁的卫庄看到步非池这一手,心中还是有些惊讶,以他的内力,即便是用鲨齿来发出这一击,也绝对不会有步非池这样的效果。除非有师哥盖聂那样的“百步飞剑”绝技。 同样惊讶的还有已经闪至远处的墨鸦,这一支羽毛之威让他想起了那一天夜里,差点直接要了他命的那一剑。唯一的区别是这一次速度并没有那一剑快,但是力量同样不可小觑,如果自己没有躲开,以现在自己伤重还未痊愈的身体状况,应该是必死无疑了。 步非池上一次全力出手还是在与掩日的一战,不过掩日的实力强悍,当时自己全力一击,也不过堪堪将他击退。 可是这一个毒蝎门弟子的惨状,让步非池第一次对自己的实力有了一种直观的了解。 难怪韩非要说“侠以武犯禁”,感情这个世界的这些武功高手,都是人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也许白凤是对的,这样的人不该成为将军的敌人,也许这韩国真的要变天了。”墨鸦依然心有余悸。 “如何,看清楚了吗?”步非池一手提剑,向前又走了几步,看着已经站在不远处的墨鸦,“若是有印象,可就要麻烦墨鸦统领随我去禁军大营走一趟了。” 步非池走到方才墨鸦站立的地方,一步踏上去,几片墨鸦留在原地的被震起在半空中。 “墨鸦大人……你看这……”毒蝎门的首领毒蝎子此时也从领地之中走了出来,门上巨大的动静,让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毒蝎子投靠姬无夜本身就是为了自己能够在新郑的黑帮之中呼风唤雨,尤其是想要稳压一河之隔的七绝堂一头,因此才找上了韩国最大的势力夜幕。本以为是找到了巨大靠山,也确实在夜幕杀手的帮助下,已经稳压了七绝堂一头。 “把他们处理干净,若是留下什么线索,将军那边可不好交代。”墨鸦轻声地向毒蝎子说着最残忍的话。 墨鸦心中知道今日虽然憋屈,但是绝对不能在此久留了,一旁的卫庄还没有出手,仅仅步非池一击就有如此威力。 对于夜幕来说,毒蝎门只是一个好用的工具,工具随时可以再换,但是自己作为将军府的人,若是留在了这里,那只会给夜幕带来更大的麻烦。 “可是……”毒蝎子也知道此次应该是凶多吉少了。对方的实力估计连墨鸦都不是他们的对手,那自己就更不用说了,正待说话之时,墨鸦已经闪至远处。 “毒蝎门藏匿刺客,全部拿下。反抗者就地格杀。”步非池一挥手,周围早已等候多时的禁军一拥而上。 “门主……我们?”几个毒蝎门弟子惊慌地看着他们同样惊慌的老大毒蝎子。他们这些混帮派的其中很多人也不过是地痞流氓,平日里欺负欺负平民百姓都是一把好手,可是在正规军面前早已是未战先怯。尤其有那个被步非池钉在大门上的兄弟做榜样,一时之间竟然只是往后退缩,再也不敢与禁军对峙。 毒蝎子心里知道自己已成了夜幕的弃子,可恨,自己还没有成为新郑地下帮派的扛把子。该死的墨鸦,把禁军引了过来。 “卫庄兄,你在此照应着,我去追他。”步非池不想放过墨鸦,毕竟他才是今晚最大的一条鱼,若是他跑了,那今晚的行动就算不上成功了。 “今日若是被抓了姬无夜绝对不会放过我们,兄弟们,跟他们拼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毒蝎子振臂一呼,似乎有与眼前的禁军和卫庄决一死战的勇气。 方才那人若在,自己可能没什么机会,他见到刚才一击将他手下毙命的步非池此时去追击墨鸦,不禁产生了些侥幸的想法。 “退后,有毒!”卫庄看到了鬼鬼祟祟的毒蝎子,悄然之间竟然在据点周围升起了一阵淡绿色的毒烟,尽管月色明亮,但是若是不细看,很难发现。 一众围上的禁军立刻停下脚步,向后退开,反应迅速,动作整齐划一,一张张藏在面具之后的脸,在月光下,如同一个个牵线人偶,没有表情,没有声音,只有服从。 令行禁止,这是步非池对禁军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要求。 “哼,竟然被你发现了。”毒蝎子见状不禁心里遗憾。这是他战胜这队禁军的最大倚仗,既然被识破了,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若是被禁军抓进了大牢,恐怕不是死罪,也会被姬无夜找人处理掉。 说话之间,毒蝎子手中的兵刃直接射向领头的卫庄,仔细看去,竟是一个三齿的飞爪,如同他外号毒蝎子身上的蝎尾。 卫庄将头轻轻一偏,飞爪正好从他耳边飞过,毒蝎子的实力一般,在卫庄眼里,这一爪如同慢镜回放一般,要躲开自然是轻而易举。 毒蝎子一击不中,正待收回飞爪之时,却发现飞爪的链子已经被卫庄一手握住,自己两手用尽全力也拉不动分毫。 “你的实力似乎不够让你在今晚活命。”卫庄随手一拉,毒蝎子撒手不及,整个人就被卫庄直接牵了过来。 锁链之上传来的巨力,即使毒蝎子在半空之中及时松开了手,人也已经无法控制的朝着卫庄飞去。 卫庄已经看穿了眼前这个人的实力不过如此,也没有与之纠缠的兴趣了。 一手将锁链一扔,一个瞬步,鲨齿在空中与无法控制自己的毒蝎子打了个照面。 显然,毒蝎子的脖子没有鲨齿硬。 “全部拿下,一个也别放走了。”卫庄看到毒雾也已经在慢慢消散了,命令禁军继续打扫战场。 另一边,步非池最终还是没有追到墨鸦。 他的轻功虽然是惊鲵教的,但是轻功这种比较考验技巧和天赋的东西,并不是有深厚内力就能一蹴而就的。 “希望你每次都能跑这么快。”步非池知道,光一个毒蝎门,绝对不够在韩王面前指认墨鸦,更不要说伤到夜幕的根本。 第37章 惊鲵鲨齿 步非池回到毒蝎门领地之时,发现毒蝎门只余满地的尸体。 “卫庄兄,这毒蝎门这么悍不畏死的吗?”步非池有些吃惊,虽说他本来也没打算能从毒蝎子口中问出什么姬无夜的把柄,即使有,也不可能靠着一个江湖帮派扳倒韩国百年最强之将。 但是一个活口没留下他是没想到的。 “似乎毒蝎子给他们下了毒,没有解药,他们本身也活不了多久。”卫庄看着空手而归的步非池,心里的一点羞愧也没了。 没留活口确实是我的锅,但是你不也没抓到墨鸦吗。 “你那边如何。”卫庄虽然知道结果,但是还是要问一下。 “额,这个墨鸦不愧是夜幕百鸟的第一高手。”步非池还是过于复仇心切,追击墨鸦如果让卫庄去,或许能够将墨鸦留住。“被他跑了。” “毒蝎门不复存在了,也算达到了你要的断敌一指的效果。”卫庄已经抱剑在怀,朝着巷子外走去。 “今日多谢卫庄兄了,我就不去紫兰轩了。”步非池看着已经远去的卫庄,向他道了声谢。 此时已是戌时,步非池决定直接回家了。 “王永,收队,你带兄弟们回去。”步非池喊来了一个禁军百夫长。“明日奏请王上,给兄弟们请功。” “是,谢大人。” …… “他似乎不在这里。”新郑最大娱乐场所紫兰轩的屋顶之上,怀里抱着言儿的惊鲵正在寻找大半夜没回家的步非池。 步非池并不是没有晚归过,但是都会事先和惊鲵说好。 当上司隶之后更是完全的公务员生活,每日上下班十分规律,听他所说的唯一的去处就是这座紫兰轩。 步非池的气息她很熟悉,凭借强大的感知,基本确认步非池此刻并不在紫兰轩中。 这两天惊鲵都在想着那天墨鸦白凤的事情,可能是给了步非池太大压力了。若是步非池真的为了找刺客而去找夜幕拼命…… 心中担心,惊鲵决定出来找一下步非池。 尽管来新郑已经有大半年,但是作为一个宅女宝妈,她能想到的地方也就只有紫兰轩。 “要不要去问一下这里的人呢。” 惊鲵还在思考之时。 手中的惊鲵剑在剑鞘之中发出微微的震颤,几乎毫不犹豫的,一股恐怖的剑意涌现在惊鲵身上。 原本隐去气息的惊鲵在夜幕之中犹如消失一般,但是这一刹那,立刻犹如黑夜之中的明灯,紫兰轩中的紫女也立刻感受到了这种强烈的气势。 不远处,感受到了这股惊天气势的卫庄,此刻正紧握着手中同样在轻颤的鲨齿。 惊鲵和卫庄都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对方。 不仅是因为手中名剑的那种遇到同是名剑的那种示警,也是因为对方身上的强大气息。 卫庄今晚比较郁闷,步非池难得请他帮个忙,结果最强的对手还被步非池追丢了。 原以为毒蝎子能与自己大战一场,没想到除了会放毒之外简直就一无是处。 他那熊熊燃烧的装13之魂令他心中充满了躁动。该死的步非池,说好一起装,结果全让你装完了。 “越王八剑惊鲵,罗网。”卫庄便览名剑,自然知道眼前这把华丽丽的剑的主人应该是一个罗网的天字杀手。 虽然怀里抱着个孩子的样子与杀手的形象有些冲突。 不过那种强大的气息错不了,眼前这个人就是罗网的天字一等杀手,惊鲵。 “紫兰轩应该没有罗网的目标,阁下来此意欲何为。” “找一个人。”惊鲵也打量着眼前这个白色头发的年轻男子,这个人应该就是步非池说的那个鬼谷传人,一把妖剑鲨齿,加上极具特色几乎皱到眼眶之中的眉毛。 果然有些实力。 “谁?”卫庄从步非池的口中听说过夜幕和罗网的关系,原本以为罗网未必会插手夜幕在韩国的事情,但是现在看来事与愿违。 罗网不仅要帮姬无夜,而且一来就是天字一等。 但是他卫庄练剑从来不知道有畏惧一说,鬼谷传人的傲气,容不得他有一丝退缩。 “步非池。” 惊鲵看着眼前突然变得战意滔天的卫庄,但是没有丝毫畏怯。 在她眼中,卫庄的剑意虽然霸道,但是却难以消去一种年少轻狂的感觉,简单来说就是气势有余,稳重不足。 与盖聂不同,卫庄的剑从来没有那种宽容包容,兼济天下的王道,而是走自己道路的一往无前的霸道,冲破眼前的障碍就是他进步的踏脚石。 居然是以步非池为目标的杀手,罗网的动作太快了,郁闷一晚上的卫庄心中扬起一股战意。 “很不巧,他并不在这里。” “既然这样,告辞。”惊鲵不喜欢和陌生人多话,即便她能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应该是误会了她。 她不想解释,既然步非池不在这里,只能再去别处找了。 “铛。”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鲨齿从出鞘到闪至惊鲵面前,只是一刹那的事情,锋利的鲨齿剑尖此刻抵在惊鲵的剑鞘之上,再难存进。 “但是紫兰轩也不是阁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没有和墨鸦打成,留下眼前这个罗网刺客,也足以让步非池欠自己一个人情了。 但是更让他心动的还是眼前这个人的强大实力,除了前两年与师哥一同与同样天字一等的玄翦交手之外,他还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高手。 今夜虽然没有在毒蝎门没有尽兴,但是同样天字一等的惊鲵这样的对手,他不想放过,更遑论这个惊鲵很有可能是来刺杀步非池的。 惊鲵轻描淡写的化解了卫庄的这一剑,根据步非池说的这个人似乎是他在韩国的合作者,那便不好伤了他。 看到惊鲵波澜不惊的轻松的挡下自己的剑招,卫庄没有畏惧,反而眼中战意更盛。 卫庄低吼一声,手中鲨齿上内力缠绕,发出阵阵轻吟,剑意在他身侧凝聚,金黄色的剑气随着他不断提升的气势,光芒更加耀眼。 一脚踩在紫兰轩的屋顶之上,卫庄向着惊鲵冲去,鲨齿裹挟着金黄色的剑气,斩出了这隐隐有天地之势的一剑。 惊鲵面对卫庄这声势浩大的一剑,神情依然古井无波,鬼谷传人确实有天赋,但是年龄和阅历限制了他的剑意,也许眼前这个人经过更多的生死搏杀会达到天字一等甚至更强的实力,但是眼下的他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出于对步非池的朋友的尊重,也考虑到怀里言儿的安全,惊鲵并没有大意。 随手一抖,“噌”的一声,惊鲵剑从剑鞘之中一闪而出,感受着眼前卫庄的出剑。 她不进攻,不代表她会放过这个和卫庄对上这一剑的机会,这是一个用剑者的荣耀,也是手中名剑的向往。 第38章 只有卫庄受伤的世界 步非池回到司隶府,平日里总是亮着灯等他回来的惊鲵,今天房间居然是黑的。 反倒是平日里应该窝在房间的焰灵姬,此刻居然坐在院子中的石桌前,一手托着下巴,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步非池。 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中似乎还带着淡淡笑意。 “你今天倒是兴致不错,平日里都不见你出门。”步非池和焰灵姬打了个招呼。自从那晚言儿遇袭,焰灵姬似乎就有些变了。 虽说步非池从来没有让她感恩戴德,以身相许的想法。 但是焰灵姬好像却一直耿耿于怀,直到救了言儿一次,可能正好补全了她心里对自己的亏欠。 不过,待在自己府上,能活泼快乐一点也是好事。 惊鲵本就话不多,彩蝶和红瑜也不敢和步非池多说话,可能这就是步非池每天下班都要去紫兰轩的原因。 “司隶大人,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夫人出门找你去了哦。”焰灵姬轻轻放下了原本跷在左腿之上的右腿,从桌前站起,来到步非池身前。 “夫人好像还是信不过我呢,我想帮她照看言儿,她也不放心就一起带走了。” 焰灵姬绝美的容颜,配上那双勾魂摄魄的双眸,加上修炼火魅术,若有若无的魅惑感觉,让步非池感觉有些招架不住。 不过眼下显然并不是欣赏焰灵姬的美貌的时候。 步非池这才想起今日去截杀墨鸦的计划事先并没有告诉惊鲵,以往自己若是晚归都会提前和惊鲵说好,以免她等自己等的太晚。 “她有说去哪里了吗?”步非池有些急了,两手抓住了焰灵姬的双肩。 惊鲵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能让她出去找自己,是最近的新郑不够太平,也是墨鸦白凤真的触到了惊鲵紧张的神经。 焰灵姬虽然对于步非池和惊鲵的感情十分清楚,但是眼前的步非池仿佛突然失去理智一般的问询,又一次令焰灵姬有些动容。 焰灵姬收起身上的三分俏皮三分魅惑,因为被步非池一把抓住而有些睁大的双眸也恢复正常,语气之中也不再有试探撩拨之意,回答道,“夫人去时匆忙,只让我若是见你回来告诉你一声。不过她也才刚走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想来也未走远。” “对不起……我有点急了。”步非池听到焰灵姬的话,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控了,两手之上的力气显然是有些大了。 “既然大人知道了,那奴家就去歇息了。”焰灵姬轻轻从步非池已经不再用力的双手之中挣开,便款款向厢房走去,只留给步非池一个优美的背影。 步非池双眉微蹙,惊鲵虽然与自己一起来到韩国半年多,但是几乎没有出过门,出去找自己的话能去哪里呢。 稍微一想,心中就有了答案。 自己去紫兰轩只是与卫庄紫女议事,行端影正因此也从不瞒着惊鲵。 自己若是她,肯定也会去紫兰轩看看。 思索之间,已经御轻功而起,向着紫兰轩疾驰而去。 …… 惊鲵与卫庄已经互过数十招,虽然惊鲵实力要强于卫庄,但是由于步非池的原因,她基本是只守不攻,不想伤到卫庄。 然而惊鲵这种出招的方式,更加刺激了卫庄的神经。 我堂堂鬼谷传人,竟然被你一个怀里抱着孩子的女子看扁了。 惊鲵也能感觉到卫庄的招式越发凌厉,大开大合之间,已经有些难以控制住情绪。 出剑虽然越发凶狠,但是越来越没有章法。 因此不想再与他纠缠,唯恐最后被迫伤了他。 下定决心,惊鲵手持惊鲵剑,升腾而起的剑意如同实质一般,周围的空气也似乎凝固住了,卫庄的身上立刻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虽然知道自己可能不是惊鲵的对手,但是卫庄手中的鲨齿依然十分坚决的朝着惊鲵剑砍去,这一剑他必须要对。 “铛”的一声巨响,惊鲵与鲨齿重重的碰在了一起。瞬间爆发出一股巨大的气浪,虽然气浪主要是向四周散开,但是紫兰轩屋顶上的一些瓦片还是经受不住巨力的波及,瞬间被击飞。 原本在紫兰轩中的紫女再也坐不住了。 现在她已经能感受到屋顶上的两个强者其中之一就是卫庄,只是不知另一个是谁,如此气势,据她所知整个新郑城中也绝对没有几个。 莫非是血衣侯白亦非? 紫女拿起自己的赤练软剑,一个纵身,从窗户之中飞跃而出,同样来到了紫兰轩的屋顶之上。 此时惊鲵卫庄两人已是对决的关键时刻,紫女破窗而出立刻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卫庄看到紫女,心中不免有些惊慌,眼前之人实力绝对在她之上,若是要对紫女不利,恐怕今日两人都难以脱身。 正在他有些走神之际,惊鲵利用机会,运起内力立刻打破了原本的平衡,再难坚持的卫庄直接向后飞去,在即将飞出屋檐之外时,以鲨齿插在瓦片之间才堪堪将自己倒退的步伐止住。 刚一停下,卫庄就立刻持剑起身,他现在胸腔之内气血翻涌,若不是强行止住,可能就要一口血吐出来。 眼前这个罗网杀手实力远强于自己,此时若是暴露出受伤,可能连同紫女一起同样有危险。 “姑娘,不知卫庄何处得罪姑娘,今日可否看在紫兰轩的面子上,就此罢手。”紫女看到卫庄竟被惊鲵一剑击退,心知不可力敌。 看惊鲵怀中抱着孩子,看起来不像是生死相搏的。 “我来只是想找步非池。”惊鲵收剑入鞘,她从步非池处听说过紫兰轩的老板紫女。 “不知他与你是?”紫女看着惊鲵怀中的孩子,突然心有所悟。 惊鲵听到这个问题,神情愣了愣,然后转过身去。 “妾之良人。” 声音不大,但是足够紫女和卫庄听清楚。 “噗”,卫庄只觉这口血是无论如何也憋不住了。 第39章 重生言儿之爸妈带我去紫兰轩 紫兰轩中,匆匆赶到的步非池化解了场上有些尴尬的局面。 一轮无暇的皎月之下,新郑的夜晚也格外的宁静祥和,除了正在营业高峰的紫兰轩。 “卫庄兄,你的伤……不要紧?”步非池看着此刻坐在对面闭目沉默不语的卫庄。 “我没事。”卫庄看到步非池那关切的眼神,心里更难受了。 首先确实是他贸然出手了,将惊鲵下意识地当作了罗网的敌人。 他知道惊鲵没有尽全力,只是没想到自己与天字一等的实力差距竟有这么大。 想到此处又微微看了眼一旁的惊鲵。 惊鲵此时跪坐在步非池的身旁,正在哄着怀里的言儿。刚才那最后一剑的威力,即使惊鲵分神运内力护着言儿,言儿也还是被吵醒了。 专心哄言儿睡觉的惊鲵,仿佛紫兰轩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身上已经没了刚才那股杀气,如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这就是惊鲵实力境界和作为杀手的技能,与卫庄之间的区别。 卫庄锋芒毕露,即便是一个普通人也能看出他的实力身手绝对不简单。 但是平时的惊鲵就可以将气息隐藏的滴水不漏,以她的实力境界,只要她想,她就可以看起来和一个普通人一样毫无区别。 除了那绝美的容颜。 “紫女姑娘,今晚给紫兰轩造成的损失,步某明日再一并给你。”步非池来时看到了一片狼藉的紫兰轩屋顶。 幸好现在的禁军都是自己的部下,不然打成这样,紫兰轩应该已经被禁军包围了。 “不必,是我误会了,先出手的也是我。”卫庄听到步非池这样说,虽然有些郁闷,但是这事情确实是他冒失了。 不愧是紫兰轩的幕后大老板,果然大气。 “咳,那便谢过卫庄兄了。” 步非池虽然还有点从魏庸那里搞来的钱,但是毕竟已经不多,司隶的月俸也要支持府里开销。 虽说禁军司隶是个肥差,但是贪污挪用这样的事情,步非池干不出来。红旗下的孩子,岂能与姬无夜之辈同流合污。 “没想到先生的夫人就是罗网的天字惊鲵。”紫女虽然在惊鲵说出身份之前就已经有所猜测,但是确认之后心中还是有些惊讶。 所以眼前的这位步先生,是娶了罗网的天字杀手,还有了个孩子。 果然是……实力强大。 紫女轻轻地将茶壶放下,将两杯茶推到了步非池与惊鲵面前。 平时卫庄步非池都是喝酒的,今日有惊鲵在此,紫女就沏了壶茶。 “谢谢。”惊鲵轻声道了声谢。 “并非是步某有意瞒着你们,实在是我们现在属于罗网的通缉目标,惊鲵她之前为了生下这个孩子,背叛了罗网,此事是我们夫妻的事情。若是牵扯到了你们,难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步非池摸了下鼻子,他与卫庄紫女认识这么久,隐瞒了惊鲵的身份,最后惊鲵以这样一种形式认识了卫庄,还是有些许尴尬的。 一旁的惊鲵听步非池说到夫妻两字,一双精致的耳垂立时染了些许红晕,虽然她并不在意这些事情,但是第一次听到步非池在别人面前说起两人的关系,还是让她有些秀囧,尤其是自己刚刚还出手伤了卫庄。 “早先我这里也曾有消息,罗网的天字一等惊鲵背叛了罗网下落不明,没想到是被我们的司隶大人俘获了芳心。”紫女看着眼前都有些坐不住的两人,调笑两句。 步非池平日里高深莫测,没想到在夫人面前这么单纯可爱,让紫女实在忍不住想要捉弄两句。 “所以之前,你担心夜幕与罗网的关系,也是因为惊鲵吗?”卫庄显然对男女之事并不关心,在他眼里,步非池和惊鲵确实都是强大的对手,但不是敌人。 罗网和夜幕则不同,夜幕已经挡在了他想要壮大韩国的路上,是必须除掉的绊脚石,而罗网若是夜幕背后的黑手,那么早晚也是他的敌人。 即便,他现在打不过惊鲵。 自从在魏家庄与玄翦交手之后,他也一直在收集罗网的各种信息,天字一等实力的杀手,罗网至少有七八个。 卫庄的性格与剑术一样的孤傲霸道,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无脑莽的傻子,今夜他对惊鲵出手,最主要是还是因为惊鲵是冲着步非池来的,若是不然他也不会主动去与这样境界的人交手。 一年前魏家庄一战,他与盖聂联手才堪堪战胜玄翦。 “没错,罗网收集天下名剑,再给名剑配上强大的剑客,帮他执行各种任务,而背叛罗网的杀手,从来都只有一条死路,剑不会消失,但是人可以随时换。”一旁的惊鲵回答了卫庄的疑问。 “以我们俩现在的实力还无法保证在罗网天字杀手面前来去自如,因此只能一路从魏国逃来韩国了。” “可是韩国离秦国这么近,不是距离罗网的大本营咸阳更近了吗?”紫女对于步非池选择的路有些诧异。 “额,我来新郑其实是想来找一个人。”步非池也不知道怎么跟紫女解释,难道要说自己知道再过2年嬴政会来微服访韩,而自己恰巧穿越前看过,所以想来抱政哥大腿? “传闻韩王安的九公子韩非有大才,颇有昔日申不害之风,因此步某想来韩国见见这位奇人。”既然不能说实话,那就只能瞎扯了,反正现在韩非游学还没有回来。 “你这么看重这个人吗?”卫庄一双眉毛微蹙,对于步非池这么推崇的人,他也很感兴趣。 卫庄对韩国权贵的印象都停留在韩安身上,脑满肠肥,唯一的一点才华都用在了弄权之上,权臣当道,不管百姓死活,国力衰微,让他只有失望。 “这位九公子据说前些年前去桑海求学,拜师儒家荀况,此时似是在外游学。卫庄兄你若是真有匡扶韩国之心,未来可与韩非一道,届时韩国雄立于七国之林可期。” 个屁。 韩非将来归国之时,也是嬴政前来韩国之时,届时自己就直接起飞。 “我的路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也不需要与人一起走。”卫庄的傲娇病又犯了。 “咳咳,所以为今之计,还是先提升自己的实力,还有在韩国朝堂的地位,将来在韩国的局势有变之时也能有更多的选择。”步非池见自己的胡扯没有多大漏洞,还是比较满意,毕竟说出来的事情也都是半真半假,略有隐瞒。 即使紫女卫庄这样有智谋的人也很难发现漏洞。 “步先生在韩国谋职位,也是为了逃避罗网追杀吗?”紫女现在终于能把步非池来到韩国之后的事情慢慢联系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画面。 在她看来,以步非池的实力,本不至于如此惧怕罗网而逃到韩国,但是看到惊鲵和她怀中的孩子,这事情也就说的通了。 她与卫庄虽然都对韩国没有什么家国情怀,但是卫庄有强韩之心,而她没有,对她而言,如何在战火纷飞的时代,保住紫兰轩和众姐妹的生计,才是她唯一要考虑的事情。 “确有此意,罗网势力遍布六国,韩国夜幕也有可能是他们的爪牙,想要与他们对抗,自然要提升手中的权力。” “今日打扰了卫庄兄和紫女老板了,天色已晚,言儿还要休息,步某就先告辞了。” 处理完毒蝎门,已经是戌时,此刻已近巳时,此刻言儿已经在她母亲的怀中睡着了,也不再耽搁,起身向紫女和卫庄道别。 惊鲵也抱着言儿起身,随步非池一起微微一躬身。 第40章 彼此 回到司隶府中,之前说自己要去歇息的焰灵姬,此刻居然还在大厅之中,红瑜和彩蝶则是侍立一旁。 虽然步非池从未承认过,但是红瑜和彩蝶也自然而然地把焰灵姬当成府里的女主人,毕竟这个时代就是这样,虽然惊鲵夫人很美,但是男人嘛。 “司隶大人,夫人。”红瑜和彩蝶看到步非池和惊鲵回家也是微微一福。 “嗯。”惊鲵微一点头,便抱着言儿向房间走去了。 “司隶大人可终于回来了,你若是不回来,红瑜和彩蝶都不敢先休息呢。”焰灵姬带着些许媚意的声音响起,惊鲵一走,焰灵姬就开始作妖。 “额,你不是先去休息了吗?”步非池看着眼前等候自己和惊鲵回家的三人,心里也感到暖暖的。 虽然步非池平时一直想淡化这种阶级等级之类的东西,红瑜和彩蝶尽管当面会点头称是,但是该做的事情依然一样没有落下过。 “你们俩也去休息,平日就你们最辛苦了,若是累坏了,你们紫女姐可不放过我。”步非池看着站在一旁似乎还要侍候自己的红瑜和彩蝶,连忙让她们快去休息。 “下次若还有这样情况,巳时一到,你们也就不用等我了。”步非池不忘对她们俩交代,虽然她们未必会听就是了。 “是,谢大人。”红瑜和彩蝶看这大厅之中只剩步非池和焰灵姬,也立刻明白不该待着,两人快步退下。 “今日是去对付夜幕了吗?”焰灵姬缓缓向步非池走来,迷人的眼瞳直直地盯着步非池的双眼,四目相对,似乎想直接从步非池的眼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只是去拔掉了一个夜幕的小小爪牙。不过这新郑可能也要不太平了,平日里你在府中也要小心些。”步非池没有说卫庄与惊鲵的事情。 “你之前不是说要歇息了吗?”步非池勉力让自己从这该死的温柔陷阱之中挣脱出来,自己这是在想啥,惊鲵今晚还为了找自己冒险出府,现在就在这里和打火姬调情,这合适吗? “奴家在司隶大人府上多有叨扰,关心一下主人自然是应该的。”轻轻地将一只手搭在步非池的肩上,焰灵姬似乎还嫌不够,眨了一下那双勾人的狭长眼眸。 幸好步非池也是在惊鲵那里见过世面的男人了,若是自己刚穿越到这里的那会,此刻应该已经心脏跳出胸膛了。 这……根本顶不住啊。 不行,不能再和这个妖精交手了,自己现在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那……你还是早点去休息,天色已经很晚了。”明明脑子里有很多话,比如天泽的下落、百越难民的消息等等,但是看到焰灵姬的时候,似乎就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 你的内心想让你多看一眼,你的理智告诉你不能再看了。 “那就晚安咯,主~人~”步非池的举动完全逃不出焰灵姬的眼睛,果然男人都是一样的,即便是他这样的男人也会喜欢这种称呼嘛。 “晚安,晚安。” 焰灵姬从身边走过之时,步非池感觉松了一口气,又感觉有些失落。 …… 送走焰灵姬,步非池选择沐浴了一番,今天灭了毒蝎门,虽然没有沾血,但是身上难免会感觉有些不干净。 来到卧室,房间里只有透过窗浸透而来的月光,柔和地洒在房间的地上,静谧,轻灵。 言儿回来的路上也没有醒来,此时已经被惊鲵放在了一边的小婴儿床里,甜甜地睡着。 走到床前,看到惊鲵虽然只给自己一个背影,但是却留了大半张床的空间。 看来今晚不用睡沙发了! 步非池小心翼翼的在床上躺下,嗅着身边惊鲵的味道,嗯,真香。 轻轻的侧过身来,一手从上方伸过去揽住了惊鲵的纤腰,轻轻地将她抱进怀中。 步非池正要闭上眼睛享受这平静的温馨时,感觉到怀里的娇躯动了动。 惊鲵在步非池的怀里缓缓地转过身来,不过和步非池面对面的不是那张令他欲罢不能的容颜,而是那个只属于惊鲵的蛛网图案的面具。 步非池一下有些放大的瞳孔,还有在惊鲵腰间突然紧了紧的手都表明,他被吓一跳。 他不知道惊鲵这是怎么了,但是他并没有放手。 “你不怕罗网了吗?”惊鲵珠圆玉润的声音传来,配上那张冰冷的面具,让步非池有种如堕深渊的感觉。 “有你和言儿,我什么都不怕。”步非池两手稍一使力,让本就抱在一起的两人贴的更紧了。 “可是我怕,我怕你哪一天就不回来了,我……我……我感觉得到,你在与危险越走越近,带上我好吗,我能帮你的。”面具上露出的那双眼睛,明亮得如同没有微尘的海水的双眸,此刻尽是柔情。 “对不起,这些事情我不会再瞒着你。” 步非池轻轻取下惊鲵的面具,摆在了枕边。然后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无比熟悉,但此刻却挂满了忧愁的脸。 惊鲵被步非池盯地有些羞窘,把一张脸全部埋进了步非池的怀里。 “但是。”步非池把惊鲵的小脸从怀里轻轻得拉出来。“今天的事情,我也要说一下你。” 惊鲵的一双大眼睛有些疑惑不解。 “你今天跑出去找我,若是被人发现了你的身份,对你,对言儿不是都更危险吗?” 步非池的语气有些严肃。 惊鲵担心自己,让他心头暖暖的,可是明明是个冷静的女杀手,怎么会不知道暴露身份之后,可能到来的罗网的追杀和无尽的麻烦。 一想到这,步非池就更加感动,也更加心疼。 “嗯。” 第41章 韩国柱石 第二日朝堂之上,步非池按照之前想好的,向韩安禀报了剿灭毒蝎门的事情。 “启禀王上,臣根据此前司隶府上的刺客留下的线索,按图索骥,发现是新郑城南的毒蝎门与刺客勾结。臣不辱王命,已将这伙亡命之徒尽数清缴。” 步非池出列,低头上奏,语气不卑不亢。 对于步非池来说这也是家常便饭,在韩安面前自己完全没有感受到那种所谓帝王的气势威压。甚至连前世学校的教员都不如。 看来这种东西即便这个世界真的有,也不会是在韩国。 相比韩安,步非池更关心的是姬无夜的反应。 “哦?步爱卿果真乃安邦大才,这才过去几日,就已将贼人绳之以法了。”韩安一听也来了兴致。 他虽昏庸没有什么大志,但是步非池的才能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上任以来禁军在他手中确实是面貌一新。 原本他的心中人选是卫庄,毕竟卫庄乃是鬼谷传人。 鬼谷一派,出过苏秦张仪庞涓这样的绝世之才,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是七国闻名的人物,因此卫庄值得他投资。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卫庄引荐的步非池,同样颇有实力。 即便没有练强禁军的事情,就百越战场上所展现的身手,也值得他授予官职了。 “立此大功,不知步司隶想要何赏赐啊?”韩安也是明白人,毒蝎门不过江湖帮派小打小闹,就算不考虑这些,就禁军实力的提升,他也应该赏赐一波。 “为王上分忧,不敢妄提赏赐。” 步非池没有提墨鸦逃走的事情,也是想看看姬无夜是否会以此做文章。 不过令步非池惊讶的是,姬无夜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仿佛毒蝎门与他毫无关系一般。虽说毒蝎门只是夜幕一件可有可无的工具,不过以姬无夜的脾气,这事情竟然就此揭过了? “有功就当赏,司隶何必推辞。”韩安也是打定了主意,“司隶步非池上任以来,操练禁军,更有剿灭毒蝎门贼人之功,赏千金。” “谢王上。”步非池也不再推辞,毕竟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 退朝,步非池正打算去禁军大营转一转,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司隶大人!”来人正是前段时间来听步非池说书《三国演义》的韩相张开地之孙,张良。 “哦?是子房啊。找我有事吗?你要的《三国》后面的稿子我已经写完了,随时可以来我府上取。”步非池对于张良还是很有好感的。 即使是现在的张良年龄尚小,也还未拜入儒家,但是不愧是相门之后。 若说这乱世之间有君子,那大概就是张良这样的。 谦谦有礼,进退有度,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才思敏捷,心有大志,胸怀天下。 “良在此先谢过先生了。”张良听说步非池把书写完了,还是心里一喜。 《三国》在别人眼里是话本,但是在张良眼中,却是一本包涵计谋韬略,兵阵攻伐的奇书,这个时代本就娱乐匮乏,像张良这样的读书人,自然对这样的书难以释怀。 “不过今日,想找先生的却不是良。” “哦?让我猜猜,既然不是子房,那定是令祖父张相国了?”能让张良来邀请自己的,想来也只有相国张开地了。 “正是祖父,不知司隶大人可有空闲随张良到府上一叙。”张良微一拱手。 “不敢当,步某任司隶之后还未拜谒过张相国,倒是步某失礼了,既然相国有请,步某怎敢不从。”步非池也早就想见一见这一家,算上韩王安,这已经是第五代韩王相国,就张开地一人,也已经历经三位韩王。 此刻张开地找自己,应该是确认了自己不是与姬无夜一路的人,而有结识之意。 之前自己刚升任司隶之时,虽说在朝堂之上有与姬无夜争锋,但是毕竟难保私底下存有蝇营狗苟,表面上在韩安面前逢场作戏。 作为职场老油条的张开地显然不会轻易地接近这样一个突然出现在韩国的人,不过借助张良对步非池略有试探和了解。 新郑城中,张相国府。 张家任韩国相国已有五代,官居显赫自然家底充足。 眼前的张府是步非池来到新郑见过的除姬无夜将军府外最大的一处府邸。 不过与姬无夜那种一看就是暴发户一般,金碧辉煌,雕栏玉砌,甚至大门之上都镶嵌着珍珠的壕气不同,眼前的张府要低调得多。 古朴的院子似乎与张家相韩一样,都已经有了不短的历史,围墙上的瓦片也相当有年代,已经看不出当年砌上去的时候的釉彩,墙体虽有斑驳,但是看来也经常维护。 匾额上的“张府”两字,笔锋遒劲,却又不显锋芒,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倒有文韵内涵。 “司隶大人,良公子,相国大人此刻正在后院凉亭。”一进相国府,就有府上下人给张良和步非池指路。 “先生,请随良来。”张良微微伸手,在前面引路。 “那便劳请子房带路。” 穿过几处房宅,曲径通幽,来到花园般的后院,一处凉亭之中,韩国相国张开地已经坐在亭中石桌之前。 张开地虽是一身华服,但是并无夸张奢靡的装饰,满是沟壑的老脸却也显露着为上位者的气势威严。 看到张良与步非池到来,原本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 “司隶步非池,见过张相国。”步非池走到桌前,恭敬拱手行礼,对于这样的股肱老臣,步非池还是十分尊敬的。 这是他在学校时养成的习惯,地位、德行,他从来都是尊敬后者。 而眼前这位,显然两者兼具。 “步司隶不必多礼,这边请坐。”步非池在打量张开地,张开地也在观察步非池。 星眉剑目、英气逼人、气宇轩昂,显然不是带过半年禁军就能有的气质,即便是姬无夜这样久经战阵的老将也没有这种气势。 面对自己朝中相国的身份,亦能从容不迫,又不失谦卑。 如此看来,确实不会是与姬无夜这样的人同流合污的人。 饶是张开地这样的年龄,识人无数,也不禁暗自点头。 第42章 张开地 “步某久仰相国大人大名,今日得相国大人盛请,实在有些受宠若惊。”步非池在张开地对面落座,跪坐桌前,毕恭毕敬,再一拱手。 “不过老朽之人,如今的韩国却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张开地口中的年轻人不知指的是韩安姬无夜还是他步非池和卫庄,毕竟在这个老相国面前,可能只有上一任韩王才算是同辈之人。 “此次剿灭毒蝎门,足显步司隶雷霆手腕。王上将王都防务交予步司隶确实是慧眼识珠。” “哪里,相国大人过誉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过步某分内之职。韩国四战之地,能有如今一片祥和,实是相国大人之功。” “哈哈哈……”张开地抚了抚白须。 韩国什么情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首先地理位置就注定韩国发展不了,历经数百年早已不复当初三晋分地之时的国力。 军事上,无论是兵力,还是军事人才也都十分匮乏,不然也不会让姬无夜这样的人成了所谓“百年最强之将”。 能够在周围各国豺狼环伺之间斡旋,不至被强秦吞并,确实有他张家之功。 坐在两人中间的张良,看到这一幕也是心中不免对自己的家族有些自豪。 与步非池谈话,祖父没有支开自己,看来也是对自己的一种认可。 “不过,步司隶可知道这毒蝎门背后是谁?”张开地笑过,重新用那张仿佛古井无波的老脸,看着步非池。 他想要看看,眼前这个年轻人究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确实有站到夜幕和姬无夜对面的决心与实力。 “相国大人其实不必多加试探在下,步某被王上提拔为司隶,就已经注定与夜幕与姬无夜为敌了。”步非池看着张开地那双苍老却透着精光的双眼,丝毫不怯。 “所以,从这方面说起来,我与相国大人算是盟友。”步非池顿了顿,“哈,也有可能是在下高攀了。” “步司隶说笑了,我张家世代为相,始终都是终于王上,心中装的一直都是韩国社稷,韩人福祉。司隶乃王上亲封,与老夫同殿为臣,自然是盟友。” 步非池的话,也算表态了,他在韩国的形势其实并没有那么乐观。 相国相当于丞相,算是百官之首,即便是韩王,有重大的决定也会与张开地相商。 但是,在韩国,军与政的权力却不是统揽于一人的。 作为相国的张开地不仅被彻底与军权分开,同时即便是朝堂政务,也会受到姬无夜的掣肘。 姬无夜凭借赫赫战功,和手中的兵权,在朝堂之上都有与张开地分庭抗礼的实力,更不用说出了朝堂。 这也是韩王安考虑要将新郑的禁军交到步非池或卫庄手中的原因,实在是姬无夜的势力太过庞大。 既然步非池表态,那张开地也乐得与这样一个人合作。 “老夫听子房提起过步司隶还写有一本《三国演义》,近日老夫也借来一观,确有不凡之处。” “相国大人过誉了。” “此书深涵战略战术,又有行政育民。”张开地显然也从张良处看过了这本步非池剽窃来的“着作”。“只是这行文似乎颇费书牍,不过倒也文言浅近,明快流畅。” “咳咳,不瞒相国大人,步某并非韩地之人,因此行文确实有些不堪入目。”步非池听到张开地说到书的文笔。不免有些尴尬。 这个时代的书,几乎都是写在竹简之上的,因此行文都是“之乎者也”,能简则简,像这样通篇白话,撑死算个半文言的,甚至都不算是“书”。 但是步非池没办法啊,他本身也不是很擅长文言文,在誊写的时候已经是能省则省,省下的也几乎都是三国之中的经典,尤其以战役为主。 前世作为一个指战员,这类与战争有关的东西,他还是印象比较深刻的。 起初基本都是用竹简写的,最后字数实在太多,干脆就用布帛,虽然比竹简要更贵,但是起码写起来比较舒服,而且不用频繁换竹简。 “这一点步司隶倒是不用介怀,昔日纵横家苏秦是我韩国之人,却有佩六国相印,合纵六国抗秦。”步非池无论是治军还是行事都甚和张开地胃口,此时听他说起国家之事,怕他心有顾虑。 “相国说的是,王上委步某王都防务重任,便是没有考虑步某来历,步某自当忠于职守。”步非池虽然心不在韩国,但是此刻显然不可能向张开地吐露心声。 “司隶大人大才,王上委以司隶之职,可谓恰如其分,步司隶不用妄自菲薄。老夫听闻新任左司马卫庄乃是鬼谷传人,当代纵横,与步司隶也私交甚笃?”张开地聊到了纵横,自然不忘问问卫庄的情况。 “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卫庄兄之才十倍于我,不愧纵横之名,相国欲与姬无夜斡旋于朝堂之上,卫庄兄其实也是一大助力。” 卫庄的抱负,可能只有张开地和韩非才能懂,也只有这两位才能给他实质上的帮助。 韩非此刻还未归国,想来能帮卫庄的也只有眼前的张开地了。 既然有机会,自然要给卫庄引荐一番。 “鬼谷传人的名声老夫自然知道,不过经步司隶这么说,我倒是更想结识一番了。” 苏秦、张仪、庞涓这些鬼谷前辈,各个都是战国几百年时间里决定一个时代的人物,鬼谷纵横之名也正是这些前辈打响的。 但是这些都不是张开地在意的。 张开地所虑不过是卫庄步非池站边的问题,其实不论步非池卫庄站不站边,只要不是站在姬无夜一方,那么对他来说就不是敌人。 作为一国相国,本来就无须所谓的盟友,形成这样的局面不过是姬无夜一厢情愿,即便没有卫庄步非池,也会有其他人站在这个位置。 因为韩王不会看着姬无夜一家独大。 而这一点张开地要看得比姬无夜清楚的多,所以即便他表现的与世无争,在朝堂之上处处忍让姬无夜,这个天平的最终平衡依然会被韩王去不断调整。 与其像姬无夜一样争权夺势,不如见招拆招。 张家能够五代为相,靠的就是这种郑智嗅觉,对于王权相权的深刻理解。 “若是有机会,定会让卫庄兄与相国大人一会。”步非池听张开地这么说,忙应承下来。 “相国大人,今日步某还有禁军军务,请恕在下失陪了。” 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步非池起身告辞。 “步司隶慢走。” “先生慢走。” 张开地与张良也一起起身。 …… 步非池走远之后。 “子房,你知道我为何要结交这位司隶吗?”张开地与张良面对而坐。 张良将一杯清茶轻轻放在张开地面前。 张良的才华,作为祖父的张开地自然十分清楚。他如今年事已高,自然难免要考虑些身后事,儿子张平虽也不是纨绔之辈,但是才能远不及眼前这个孙子张良。 张家的未来,无论是保住眼前的地位还是想要更高的发展,恐怕都要落在这个孙子身上。 “祖父向来明哲保身,不与姬无夜争斗,不参与王位争夺,这也是我张家在韩国朝堂的生存之道。”张良徐徐道来,“此次王位更迭,韩王也很重视朝堂之上的平衡,所以提拔了司隶和左司马以分姬无夜之权。照理说,祖父应该乐见其成,所以良确实不知,还请祖父示下。” 张良心中其实也隐有猜测,那就是韩国现在已是危如累卵,若是以往,任凭姬无夜这样弄权并无大碍,虽说民生凋敝,国家难以发展。 可是这些年来,强秦先是攻韩,复又攻魏,五国攻秦也铩羽而归,秦国东出之意已是图穷匕见。 这等紧要关头,若是依然由姬无夜这样的人把持朝政,那么韩国就危险了。 “今时不同往日,姬无夜的野心太大了,王上新继位不久,就敢连续认命司隶和左司马,对姬无夜动手,却是操之过急了。我怕姬无夜会兵行险着啊。”张家五代为相,与卫庄步非池这样的人并不同,即便他们祖上不是韩国人,这几代下来就已经与韩国绑在了一起。 韩国若是灭亡了,他们张家也就没了。 “所以我必须表态,不让这韩国朝堂彻底失控啊。” 张开地说完,默默地起身,负手而立,看着园中池子的一潭静水,不再言语。 第43章 明珠入宫 王都新郑,王宫门外。 这一天步非池正好经过王宫门前。 “这队人马为何不查直接放行啊?”步非池叫来了一位门口的禁军百夫长。 “司隶大人,这些都是选给王上的美人。”百夫长微微行礼,向步非池解释道。 司隶负责整个新郑的防务,重中之重就是王宫的禁军。 一切出入王宫的人都要受禁军的盘查。 “有王上谕令吗?”步非池做这种事情向来是公事公办。 “额……司隶大人,这些都是姬大将军进献给王上的。末将不敢阻拦。”这百夫长也很无奈,步非池铁腕治军,但是姬无夜凶名赫赫,他也是没办法拒绝。 此时正好被步非池逮个正着。 “哦,姬大将军乃我大韩肱骨之臣,确实值得信任。” “不过嘛,难保有小人利用姬大将军,此事事关王上安危,若是有人心怀不轨,出了事情你我脑袋事小,王上安危事大。给我仔细地查清楚了!”步非池可不管这些,禁军直属韩王,除了韩王,他可以谁的命令都不听。 一听是姬无夜送来的,那就更要查一查了。 “是!”门口的禁军也是奉命行事,不过以他们还不敢对姬无夜送来的人无礼,不过有步非池撑腰,那就不用有多顾虑了。 “车上人的全部下车!”百夫长领着几名禁军,来到这一队马车之前。 马车之上赶车之人,皆立刻下车站在一旁,准备接受检查。 而马车之中的正主,似乎还没有想要下车的意思。 “妾身马上可就是王上的女人了,你们也要查么?司隶大人好威风呢。”其中一辆最华贵的马车之中,隔着车厢,传来一道令男人都销魂荡魄的声音。 声音不大,却如同催命魔音一般,仿佛直击场上的人的心灵。 步非池一听到这声音,就知道车上的女人不简单。 这样的女人,别说是姬无夜送的,就是张开地送的,今天也得好好查一查。 “步某职责在身,还请姑娘配合。”直接强来难免落人口实,日后若这女子真的得宠,也是麻烦。 “呵呵呵呵,既然司隶大人执意要查,那便都下车让司隶大人好好查一查。”车上女子也知道不下车是断难进宫了。 只见一只洁白如玉的纤手,缓缓伸出门帘,指如葱根,涂着神秘而迷人紫色指甲,轻轻将门帘掀起,才得见真容。 率先探出车外的是一头秀丽柔顺的长发,缀着紫色发卡和珍珠步摇,微微抬起头,一张令在场男人都不愿移开目光的绝美容颜展现在步非池面前。 一对纤长的柳眉下,是一双摄人心魄的细长眸子,眼角眼影上点缀2颗细珠,琼鼻之下是一双娇艳欲滴的唇。 如玉的容颜一探出马车,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饶是见过惊鲵焰灵姬这样的角色的步非池也微微愣了一愣。 女子缓缓走下马车,一身紫色的抹胸长裙,将玲珑有致的身材完全勾勒出来。 更是散发出一种,无论是惊鲵还是焰灵姬都没有的,独特的魅惑气息。 “小女子明珠,不知司隶大人,想要怎么查呢?”来到步非池面前,微启檀口,言语之中,尽是妖媚诱惑之意。 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稍一愣神,步非池已经收回了眼神。 看到这一身熟悉的装束,步非池马上认出了眼前这个女子,正是日后的夜幕四凶将之一的潮女妖,明珠夫人。 “姑娘放心,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虽然知道眼前之人是夜幕的人,但是自己不可能阻止韩安找美人,自己也没有证据去证明这个女人有危险。 例行检查可以,但是想要阻止甚至将这个女人拿下,那怕是韩安就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即便她现在还没有被正式册封。 夜幕能够将明珠夫人送进王宫,肯定是不会留下任何漏洞的。 “呵呵呵呵,司隶大人方才还是职责在身,现在就变成例行公事了吗?” 潮女妖也在大量着眼前这个司隶,最近一段时间,无论是姬无夜还是白亦非,提到最多的名字,就是他。仿佛就是他给夜幕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从而导致白亦非不得不将她送进王宫。 如此说来,眼前这个人就是导致自己从雪衣堡搬进王宫,成为一个政治工具的罪魁祸首。 明珠夫人一念及此,眼神之中的妖媚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记恨。 不过这眼神也是一闪而逝,步非池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人已经将他恨上了。 “报告司隶大人,马车之中检查完毕,没有危险之物。”那名百夫长带着禁军搜了一圈,此刻检查完毕,来到步非池面前汇报情况。 “既然如此,那便放行。”步非池知道,在这种事情上,夜幕是不可能犯什么错误的。 即便真要送什么东西进王宫,也不会正大光明地在这种要进宫的马车上。 “明珠姑娘,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步非池一抱拳。 “司隶大人也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倒是小女子方才没有主动下车检查,给司隶大人添麻烦了。”语气之中完全看不出她内心已经恨不得将步非池碎尸万段。 她本不愿搅进夜幕的事情里,但是白亦非的命令她不得不从。 “放行!”步非池不想多与这个女人纠缠,仅仅站在他身边,那种奇异的幽香就让步非池十分难受,这个女人实在是个妖精。 不知道王宫里那位能否顶得住…… …… 紫兰轩中。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步非池坐在卫庄的对面,“卫庄兄,猜猜我今天碰到了谁。” “哼。”卫庄听到步非池前两句,就猜到应该是个女人。 但是他对女人并不感兴趣,剑最要远离的就是感情,虽然他现在打不过步非池和惊鲵。 “非池是遇到了什么样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这般花心,我可要告诉惊鲵。”紫女正好从外面走进来。 “嘿嘿,这个女人我可不敢有这种想法。不过我也没有城和国来倾啊,若是有,也全给惊鲵了。” 卫庄看着提到惊鲵一脸幸福的步非池,就像看个傻子一样。 “难道是王宫里的女人?”紫女听步非池这样说,顿时猜到了八九分。 “紫女姐姐真是聪明,不过现在应该才刚刚成为宫里的女人。”步非池对于紫女能猜到并不意外。 “一个叫明珠的女人,是姬无夜送给韩王的。” “女人,有时候确实有改变天下的可能。这是姬无夜的美人计?”紫女经营紫兰轩,自然知道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对男人有着多大的杀伤力了。 “据我所知,她还有一个身份,血衣侯白亦非的表妹。” “夜幕的人?他们这是要直接对韩王动手吗?”卫庄听到明珠夫人的这个身份,神情一变。 “他们应该不会直接对韩王不利,不过却是对我们很不利。” “确实,有时候,枕边风要比朝堂上大臣的谏言管用多了。”紫女听懂了步非池的意思。 “这个韩安真是个废物,当初就不该让他登上王位。”卫庄冷冷的开口,这种男女之事他本就比较反感,韩安这种被女人牵着鼻子走的人更是让他看不起。 “难怪这段时间姬无夜没什么动作,原来早就计划好了这件事,如此一来,无论是市井之中,朝堂之上,后宫之内,都有了夜幕的眼线,我们只怕是越来越被动了。”紫女眉毛微蹙,局势朝着对他们越来越不利的局面发展了。 “卫庄兄啊,你的韩国梦真是道阻且跻啊。”步非池知道夜幕这一手是阳谋,他们根本拿夜幕没有办法。 除非他也有一个能靠迷香幻术把一国之君玩弄于鼓掌之间的表妹。 “挡在我路上的,我早晚都会一一除掉。”卫庄睁开了原本闭着的双目,缓缓说道。 第44章 我们再去抓一只蝴蝶吧 匆匆两年,当成蟜叛乱被杀的消息传到韩国的时候,步非池只得感叹历史车轮的惯性,似乎并不会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有所改变。 新郑,司隶府。 春天时节,万物复苏,庭院之中的鲜花已是竞相开放,枯黄的草地也换上了绿色的新装。佳木葱茏,奇花烂漫,一处假山之上一带清流缓缓流泻而下,深深埋进花木深处。 园中一处亭子里,正端坐着一个绝美女子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两人闭目凝神,女子周边气息流动,暗合天地之势。 小女孩梳着一头可爱的双马尾,两边头发扎得很矮,身上是一件淡粉色的小袄。 坐在女子身前,一双小手置于膝上,虽然气息没有身后女子一般凝实,却也有淡淡的内力流动于身侧。 时不时睁开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比起练功,她更喜欢的是满园春色。 “阿言,静心。按照我教你的内功心法,慢慢运转,感受并吸收天地之间的气息,让这股出自丹田力量通过全身的经脉。” “知道了,娘。”阿言用脆生生的声音答道,惊鲵略带严厉的语气,吓得她赶紧闭上了乱瞟的眼睛。 阿言的心不在焉根本逃不过身后的惊鲵的感知,不过小孩子贪玩总是难免的,她也很少会去强制性地要求阿言练功。 阿言的天赋很好,内功心法一点就通,虽然还未传授她任何招式,不过身体的天资也是万中无一的。这可能都要拜步非池所赐,虽然惊鲵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是明明出生之时阿言的心脉脆弱,身体也先天气虚。光凭她以内力蕴养,显然不能弥补先天上的不足,以惊鲵的认知,也实在不知道原因在哪里。 不过正是因为阿言的天赋,即便她现在年龄尚小,惊鲵也要狠下心让她接触武道,在这样一个战火纷飞的世界,作为一个母亲最先想着的就是孩子能否在这个世界生存。 “立天之道,曰阴曰阳;立地之道,曰柔曰刚;立人之道,曰仁曰义。日月星辰运转不息,山川大地万物与人,人顺天地化育万物。” 言儿冰雪聪明,领悟功法来也是神速。三岁就能将惊鲵所传功法牢记于心,运功修炼。 武学之道,在于日积月累,在于天道酬勤,但是天赋同样重要,天赋基本注定了一个人的武道所能取得的成就。 此刻言儿数月以来的修炼似乎已近瓶颈,而突破已是短寸之间。 时间缓缓过去,言儿感觉内力如同一股暖流自丹田而出,流于全身,经会阴、关元、玉堂、承浆。 看着眼前的言儿气息不断增强,惊鲵也睁开了双目,言儿的修炼天赋即便是她也自叹弗如,她在这个年纪也仅仅只是开始熟记功法,而要运功筑基,流通自己的经脉那已是6、7岁的事情了。 如此天赋,将来内力深厚,恐怕可与步非池相比了。 这两年来,步非池除了操练禁军,也在与惊鲵不断深研武学,经过惊鲵的教导,如今的步非池已经能够如臂使指地运用自身一身得天独厚的内力。 而与人拼斗的战斗经验如今也是十分丰富。 步非池本就有前世的格斗和搏击基础,身手矫健,在学校之时也是天赋超群,对于这个武侠的世界,他欠缺的只是对于内力应用的一个适应阶段。 这两年安稳的生活之中,惊鲵也没有放下自己的武功修炼,原本的天字一等实力的瓶颈似乎也在慢慢松动。 然而即便如此,现在的惊鲵面对步非池却已经占不了上风。 一来,两人彼此熟悉,招式之上已经没了优势。 二来,步非池内力深厚。简单地说就是蓝条很长,一百招拿不下你,那便一千招一万招。 按照惊鲵的说法,这样的蓝条,或许只有那些大门派的老妖怪,不知修炼了几十年,才会有这种奔流不息,源源不绝的内力。 “司隶大人,您回来了。”后院门口,红瑜与彩蝶对着走过来的步非池微微行礼。 步非池微微点头,便向着后院走去。 “娘~”感觉到步非池回来,原本闭目凝神了许久的言儿,又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每日步非池从禁军营地回家,便会带着言儿玩耍。 “嗯,今日便到这里。”惊鲵也看到了走进院子的步非池。 原本还宁静如水的言儿一下就如同出笼的小鸟直奔步非池而去。 “爹!~”阿言直接两步并作一步,扑到了步非池的怀里。 “阿言今天乖不乖?”步非池一把把阿言抱在怀里,转了个圈。 “阿言今天练功很认真,娘还夸我了。” “是吗?” “爹,我们去抓蝴蝶好吗?”看着在花丛之中飞舞成群的蝴蝶,如同空中洒下的五颜六色的纸片一般,随风飘来飘去,阿言早已按捺不住。 “好啊!” 惊鲵静静地站在亭子之中,看着远处草坪之上,追着蝴蝶跑的步非池和阿言,嘴角微微勾起。多希望眼前的一切可以一直这样持续下去。 追着追着蝴蝶,阿言不用内力怎么也抓不到扑腾乱飞的蝴蝶,笨拙可爱的样子,反而引得一旁的步非池不停的发笑。 只见小阿言眉头一皱,一双原本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竟闪出淡淡的金光。 “嗯?察言观色。”步非池看着这熟悉的技能,他在惊鲵的身上也看到过。 阿言,逮准时机,对着一大群蝴蝶纵身一跃,四散而开的蝴蝶之中,有只个头最大,颜色也最多姿多彩的蝴蝶正是她的目标。 原本向上飞去,眼看就要逃出生天的蝴蝶,竟刚刚好落入了阿言的小手之中。 “爹,你看!”阿言两只小手紧紧地合在一起,跑到步非池的面前。 步非池蹲下来,阿言就把两手放到了他的面前。 两只小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缝隙,想要让步非池看个清楚,又生恐蝴蝶一下飞走了。 以步非池的感知,自然知道她成功抓到了这只蝴蝶。 不过阿言的手太小,这一下用力似乎把这只蝴蝶的翅膀折断了。 “嗯,看到了,阿言越来越厉害了。不过这只蝴蝶似乎受伤了。”步非池伸出手摸了摸阿言的小脑袋。“我们还是把它放了。” “啊!它这么可怜。”阿言一下打开双手,蝴蝶掉在地上,扑腾了两下,两只翅膀折断,显然是飞不起来了。 “阿言,强者变强不是为了欺负弱者的,而是要在坏人面前保护弱者。知道吗?” “嗯,可是爹你不是说过蝴蝶都是毛毛虫变的吗?毛毛虫是坏虫。”阿言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据理力争道。 “蝴蝶也有爹爹和娘亲,你看这只蝴蝶这么可怜,它的爹娘找不到它了该有多伤心啊。” 阿言看着地上已经扑腾不动了的蝴蝶,仿佛一下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若是让她找不到爹和娘,她不敢想象那样的事情发生。 想着想着,阿言的眼眶都红了。 “爹,它好像死了。”阿言几乎要哭出来了。 “别哭了,我们一起帮帮它好吗?”步非池连忙抹了抹阿言湿润的眼角。 步非池随手一掌,在草坪之上翻出一个小坑。将那只已经断气了的蝴蝶埋了起来。教阿言在它的“坟墓”上踩了几脚。 “它死了,我们把它埋起来,这里就会开出一朵花,就像它生命的延续。阿言,你去拿点水帮它浇点水好吗?” 阿言闻言,心中一喜,连忙跑到亭子里惊鲵那边,拿起茶壶倒了满满一杯的水。 趁着阿言不注意,步非池连忙从远处摄来一朵鲜花,直接插在了刚才埋了蝴蝶的地方。 阿言回来时正好看到那朵和那只蝴蝶一样美丽的花朵。 “爹,它……”阿言原本有些发红的眼眶,脸上一下子就展露出了笑容。 连忙用茶杯小心翼翼地给花浇上了水。 “你看,这就是那只蝴蝶生命的延续。” “嗯。”阿言开心地笑了。但是笑着笑着又好像想到了什么,“爹,花儿开在这里好孤独啊。” 步非池看了一眼这一片草坪之上,插了一朵鲜花,确实十分突兀。 “我们把它摘下来送给娘亲好吗?”步非池看着阿言的大眼睛,向她提议道。 “好啊,这朵花儿和娘一样漂亮,不对不对,娘是最漂亮的。” 步非池连忙赶在阿言伸手之前将自己刚刚插下去的花又拔了出来,放到阿言的手中。 阿言接过花,又蹦蹦跳跳地跑到了惊鲵那边。 “娘,这是蝴蝶变成的花。漂亮吗?阿言想把它送给娘。” “嗯,谢谢阿言。”惊鲵接过这朵生世曲折的花。步非池做的事情,她都看得一清二楚,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夕阳西下,步非池和阿言一起坐在草坪之上看着红彤彤的落日。 “爹,要不要给姨娘也送一朵花。”阿言突然想起了焰灵姬。 步非池脑门上瞬间浮现一排黑线,他和焰灵姬的关系现在不清不楚的。 “不是让你不要叫她姨娘吗?” “可是,阿言不叫她姨娘,她会生气的。”阿言扑闪着眼睛看着步非池,非常不解。 就像步非池让她喊卫庄二叔,可是明明没有大叔啊,为什么要喊二叔呢。 “……” “好,不叫就不叫。但是阿言也想给焰灵姬姐姐送一朵花。”阿言看着垮下了脸的步非池,连忙亲昵地靠到他的耳边。 “爹,我们再去抓一只蝴蝶。” “……” 第45章 韩非归国 晴空之中只有寥寥几片云朵,春日的阳光下,万物都从冬眠之中苏醒过来,整座新郑城也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气息,仿佛一切都将在今天有一个新的美好的未来。 新郑南城门,一位身着一身紫色华袍的青年牵着一匹白马,被守城的守卫拦了下来。 “九公子。在下新郑司隶步非池,方才属下若有冒犯公子之处,还望九公子海涵。”步非池对着眼前这个一身紫色华服的年轻人恭敬地行了一礼。 若非看过原着,步非池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一身酒气,浑身邋遢,全身上下的行李只有身后牵着的一匹白马的人是现在韩国的九公子,荀子的高徒,法家的集大成者——韩非。 韩非求学桑海,云游之后归国的事情,早已差人告知了韩王,韩王也已经派出多支人马前去路上迎接,但是韩非放荡不羁爱自由,几支人马都是无功而返。 新郑门口的守军虽有收到过消息,九公子韩非不日将要回到王都,但是眼前这个自称九公子的人,实在与他们想象之中的王公贵族形象相差太大。 守卫难以定夺,便请来了步非池。 “没事没事,守卫也是按律办事,韩非身份不明,冒然称自己乃公子也确实有不合理之处。”韩非本身崇尚的就是以法治国,任何事情都要按照法律,天地之法,执行不怠。对于眼前这些城门守卫拦下自己,要查验自己身份的行为,他不仅没有感到生气,反而有一种高兴。 毕竟这是他自己的祖国,即便师父荀况与他道明了这一条路的艰难,他也依然决定回来的祖国。 “多谢九公子体谅。”步非池也能看出韩非确实不是一个端着公子架子的人。步非池穿越而来,本就不习惯这个时代的等级不同的感觉,因此眼前这个不拘礼节,看起来玩世不恭的韩非令步非池很有好感。 “步司隶,我在桑海求学之时,就听闻父王任命了新的司隶和左司马。如今这韩国禁军确实焕然一新,司隶大人果真有大才。”韩非虽然游学在外,但是对于韩国的了解却一点没有少。 这几年来,姬无夜的势力虽然依旧庞大,但是新上任的步非池和卫庄也进入了他的视野。 如今看到军容严整,办事有条不紊的新郑守卫,他心中的梦想仿佛又现实了一分。 这样的人才正是他和韩国所需要的。 “九公子谬赞了。”步非池再一拱手,“方才在下已将公子归国的消息,报至王宫。还请这边请。” 步非池手指的方向,已有一队禁军在一旁等候。 “恭迎九公子。”这队禁军的首领看到韩非走来连忙行礼。 …… 韩非走在新郑的大街上,看着王都的繁华,又想起了在新郑之外的看到的荒凉景象。心中那种回家的兴奋与高兴已经淡去了几分,只剩下悠然惆怅。 轻叹一声,韩非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远处的事情。 “哥哥!” 正在韩非心有所思的时候,一声熟悉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红莲!”韩非有些惊喜。 一下子就认出了眼前的女孩,虽然几年不见,红莲也从小女孩长大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但是那种声音和气质他是不会认错的。没想到第一个来城门口迎接自己的是这个当年还是个小女孩的妹妹。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红莲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扑到了韩非的怀里,“相死我了。” “真有这么想我?”韩非被红莲扑到怀里,一下有些尴尬。 “嗯。父王也很想你,还派了好多军队去接你,你倒好,是不是又躲起来喝酒了,一身的酒气,臭死了。”红莲这时才感觉到韩非的身上一股的酒气,而且那种酒味还泛着一股酸酸的气息,一闻就是很久没有洗澡的那种。 “咳咳,我只是爱好自由,不想跟着军队回来。”韩非摸了摸头,化解尴尬。 “哼,我送你的项链呢,是不是也被你拿去换酒喝了?快跟我回宫,去换身衣服先!”红莲也顾不得韩非一身的味道,拉起韩非的手,向王宫奔去。 送走了韩非,步非池从城门处直接来到了紫兰轩。 一处临着新郑的大街的房间之中,卫庄正站在窗口看着窗外。 步非池刚一进屋,就听到了卫庄冷冷的声音,“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能够改变韩国的韩非吗?” “卫庄兄,你也看到了吗?觉得怎么样?”步非池径直走到窗边的桌案前,给自己和卫庄都倒了一杯酒。 “脚步虚浮,面色苍白,应该是饮酒过度。”卫庄也不再看窗外正走过大街的韩非一行,来到桌案前,拿起了步非池给他倒的那杯酒,静静得转着那个杯子。 “看他这个样子应该是完全不会武功的。虽说儒家讲究‘礼’,但是他这样完全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我倒还是第一次见。” “卫庄兄,有实力固然是好事。但是天生我材必有用,有些人虽然武学上没有天赋,但是在治国之上却是有天纵之才。”步非池听卫庄一眼能看出韩非的底细,也不意外。 “而且,这位九公子虽然是荀况先生的高徒。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他也许是这个韩国最能帮你找到答案的人。”步非池说完这句话深深地看了一眼卫庄。 “我会好好地看看这位九公子是否有你说的那种实力。”卫庄将手中的酒杯举起,一饮而尽。 …… 远在秦国的咸阳秦王宫中,已经继位9年的千古一帝嬴政从软榻上突然坐起。 方才他的梦里,仿佛有一条须张怒目的黑龙一闪而过。秦国属水德,尚黑,而龙则毫无疑问是尊贵的帝王象征。 雄才大略的嬴政从来没有为当下自己的处境感到过绝望过,因为他相信,他早晚可以站到秦国的最高舞台之上,那个位置,无论是谁,都无法从他的手中夺去。 嬴政很自信,但也同时很清楚,实现自己的雄图霸业最最需要的是什么。 黑龙乍现,令他心有所感。 随他视线看去,软塌边的桌案上摆着一堆竹简书卷。 一卷摊开的竹简开头处,写着“五蠹”两个大字,这卷竹简下方,还压着几张布帛,布帛漏出一角,只能看到露出的书名的一部分,歪歪斜斜的两个字“演义”。 第46章 抛妻弃子太子丹 相国府。 “张相国,不知相国大人托子房找在下有何事相商?”步非池坐在张开地的对面,微一拱手。 “司隶大人明知故问了。唉,这鬼兵劫饷一案如今闹得新郑人心惶惶,姬无夜又在王上面前将此案交给了老夫,老夫如今是一筹莫展啊。”张开地见步非池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也不免有些着急。 这两年来,虽然张良与步非池私下关系不错,不过步非池在朝堂之上却是并没有明确表态站边。 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就是禁军只效力王上,只对王上负责。 “姬无夜将此案交于祖父,却是祸水东引,两名押送饷银的嫌犯乃是王上的胞弟,即便祖父乃是相国,也不好随意审问。想破此案更是难如登天,因此还望司隶大人相助啊。”张良平日里与步非池关系不错,此次张开地遇上麻烦第一个就想到了他。 司隶掌管禁军,整个新郑的动向几乎逃不出他的眼睛。 这件案子步非池作为一个开了穿越挂的,自然是心里有数。只是被劫的军饷是韩国大军的军饷,与他手下的禁军无关。 无非就是姬无夜觉得贪污克扣不过瘾,直接来一个釜底抽薪,说到底最后削弱的也是韩国军队的实力。 不过这两年姬无夜发展朝中势力,步非池虽然明面没有表示,暗地里也是与张开地共进退,才勉强保持了一个朝堂之上你来我往的局面。 “此案王上的胞弟亦事关其中,在下反倒不便插手,不过眼下的新郑,还有一人定能帮到相国大人,而且说不定可以改变这些年来夜幕的局面。” 步非池与卫庄已经打定主意不插手这件事,卫庄既然还不相信韩非的实力,那便让韩非证明给他看。 “先生说的莫非是九公子韩非?”韩非归国的消息,自然会让张家注意到,尽管张家从来不参与王位继承之事。张良一下子便想到了近日刚刚回到韩国的韩非。 张开地闻言也是眼睛一亮,但是心中还是有所顾虑。 “如今韩国,姬无夜支持的太子,与城府颇深的四公子才是王位的有力竞争者,所以张相国也不必担忧卷进这王位争夺之事。”步非池一看张开地的表情,也猜到了他的想法。 “司隶大人确实是了解我张家,不过若是不能破案,这十万军饷丢失,纵使我身居相国之职,恐也难担此罪责。此事已经由不得老夫举棋不定了,既然司隶大人看好这个九公子,那老夫便信司隶大人一回。”张开地也像是做了重要的决定一般。 十万金,是一笔巨大的数目了。 张开地作为相国,清楚韩国一年的赋税是多少。这才更加对这笔钱感到害怕。 在步非池看来,能把这么大一口锅扣到张开地头上,一方面是姬无夜确实胆子大,也不怕场面失控,韩安下决心处理夜幕,另一方面,这背后肯定有潮女妖的枕边妖风。 这样的大案,张开地破了自是大功一件,若是没破,这最后扛锅的肯定又是张开地一边的朝中官员。 “相国大人也不必多虑,此事虽看似凶险,但若是处理好了,未必不是改变韩国命运的一个开始。” “先生如此看好这位九公子吗?”张良看着气定神闲的步非池,也还是有些怀疑,此案事关韩王的两个王弟,推荐韩非来处理确实是合理的决定,只是这韩非真的有这样的实力吗? …… 新郑外城,农家,潜龙堂。 “紫女姐姐,卫庄兄的那个盒子你交给韩非了吗?”步非池正在堂外等待紫女。 “嗯,还换来了一个他的酒樽。”紫女说着,有些无语地看了眼手中这只画着精致纹路的碧海珊瑚樽。 “哈哈,对于姐姐来说,这可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对于我们的酒鬼九公子,这可能真的是他的命根子呢。” “我的宝物可是此次案件的关键,难道换不得他的一个酒杯吗?” 正在步非池与紫女准备回到新郑之时,一旁却走来两个人。 “司隶大人,紫女老板。”潜龙堂的主人司徒万里和一名相貌俊秀,带着一身贵气的年轻人。 “哦?是司徒堂主,不知找我俩有何事啊?”步非池看了眼眼前的这个潜龙堂主人,随后便将注意力放在了他身后的年轻人身上。 “咳咳,在下这潜龙堂在新郑做生意多亏了司隶大人和紫女老板照拂,自然不会暴露两位的身份。不过,在下身后这位自燕国来的贵客说是一定要见一见司隶大人。”司徒万里讪讪说道,随后让出一个身位,朝一边退去。 “哦?不知这位兄台是?”听司徒万里提到燕国,步非池也大概知道眼前这个人应该就是燕太子丹了。不过司徒万里带人私下来找自己,已是坏了规矩,步非池与紫女面上自然有些不悦。 “两位恕罪,在下燕国太子燕丹,此次途经韩国,只是想向能写出这《三国演义》的司隶大人讨教一番。” “竟是燕国太子亲临?司徒堂主也不事先知会一声?却是在下失礼了。讨教说不上,太子殿下有何疑问,在下自当知无不言。”步非池说罢,与紫女一道微微一拱手。 “此事乃是我唐突了,司隶大人也请不要怪罪司徒堂主了。”燕丹也是连忙拱手还礼,“先生书中有云,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不知这天下七国之大势如何?” “不过一闲趣话本,在下一介匹夫,如何看得懂天下大势。此事却是无法回答殿下了。”步非池心想,好嘛,嬴政这条大鱼没有钓上来,你燕丹倒是先来了。 “司隶大人过谦了,我听闻司隶大人原本乃魏国人,却不知为何来韩国任职?” “嗨,魏国不敌秦国兵锋,在下也不过是逃难之人,幸得韩王赏识罢了。”步非池一听这话,心里不禁腹诽,这燕丹还是年轻啊,这开口两句就揭我伤疤。 “如今天下,秦之兵锋非六国合力不能抵挡,然秦国咄咄逼人有吞并天下之雄心,燕丹实不忍生灵涂炭,奈何一人之力终究不足以改变乱世。闻先生之才,甚是喜爱,韩国四战之地,又地小国弱,定不能令先生一展宏图,先生可愿随燕丹一道,共同于此乱世闯出一片天地。”燕丹说得慷慨激昂,甚至自己都有些迷醉。 步非池看着眼前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燕丹,也不好意思打断他。 韩国虽小,但你燕国偏居一隅,同样也不是这七国之中的强国。 更何况,你如今不过是太子,几年之后甚至被当做人质送到了秦国,自身难保,自己除非是脑袋被门板夹爆了才会上燕国的船。 “殿下实在是抬举了,在下文不足以治国,武不足以安邦,实在难当殿下如此盛情。”步非池连忙拱手。 “唉,我早知以我如今身份难以得先生相助,不过,若我将来能够登上燕国王位,届时愿以国士待先生,不知先生可否相助?”燕丹也知眼下的自己资本还不够,便也知道此行应该是无功而返了,不过心有不甘的他还是想跟步非池画个饼。 步非池有点头疼,怎么现在的王公贵族一个个都喜欢画饼呢,要不是我知道你没那个国王命,说不定还真被你忽悠去了。 “殿下盛情,只是在下实难从命。”步非池再一拱手。 燕丹见步非池确实没有答应的可能,也不再多做纠缠。 “也罢,不过今日得见先生已是丹之幸。” “太子殿下何不移步新郑城中,在下禀明王上,也好善加款待。” “不必不必,此次丹前来潜龙堂实乃为私事,不可当此国礼,既然无缘便就此别过了。” “太子殿下,那便有缘再见了。步某军务在身,恕不远送。”步非池对着已经转身的燕丹拱手作揖。 燕丹想起了曾经同在赵国为质的嬴政,两人在赵国之时畅谈理想,嬴政如今已经登上了秦国的王位,而自己却还只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太子。燕丹微微叹了口气,离去。 看着燕丹离去的背影,步非池仿佛……不对,就是真切地看到了他的命运。 燕丹会入秦为质,然后认识东君,两人一个想借阴阳家之力,一个想了解苍龙七宿之谜,最后留下一个高月,从一出生起就背负了这两人沉重的命运。 命运,命运,命运。 他知道所有人的命运,却唯独不知道自己的。 命运没有给他瞻前顾后的机会,他一来到这里就被迫做出选择。 他尝试小心翼翼地去改变原着,他救了惊鲵,救了李开,救了红瑜。 当他尝试不再躲在历史的角落里之时,他也已经如同这些他知晓命运的人一样,被落在了这个巨大的棋盘之上。 第47章 韩非破案 步非池与紫女两人回到紫兰轩,却见张良与卫庄已经在此坐着了。 只是看张良的尴尬样子,似乎和卫庄这块冰块没有什么谈得来的话题。 “步先生,紫女姐姐你们可总算回来了。”张良看到他俩进来,感觉松了口气。虽然自己想和卫庄聊些什么,不过卫庄好像除了点头便什么反应也没了。 “如何?”水消金和装它的盒子都是卫庄的东西,一看到军饷被劫走的现场,卫庄就已经知道了这场把戏背后的真相,只是以紫兰轩和禁军的消息,依然不知道姬无夜究竟将这十万金藏在了何处。 “东西已经交到了九公子手中,他果然一下就相中了你的盒子。”步非池来到桌案前坐下,将那个换来的碧海珊瑚樽放在了卫庄面前。“如何,给你换来的宝物。要不要用它痛饮一杯,听说琼浆入樽,碧海惊澜。” “哼,果然是个酒鬼。”卫庄看都没看那个精美的酒樽一眼。 “哈哈,有些人看起来放浪形骸,人不可貌相嘛。不过,子房你今日怎么会来紫兰轩?难道说你终于开窍了,是不是喜欢上哪位姐姐了?”步非池转头看向一旁的张良。 “步先生莫要调笑良了,良今日来此是与祖父一同前来拜会九公子的。”听到步非池的玩笑,张良神情也没有什么波动。 “九公子此刻也在这紫兰轩中?”步非池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听张良这么说,这韩非从潜龙堂一回来就直奔紫兰轩,看来是早就知道卫庄在这紫兰轩之中。 “正是。先前良还在与卫庄兄讨论,为何同是去潜龙堂,九公子却比司隶大人与紫女姐姐回来的早呢。”张良听到步非池开口询问,连忙答道。 “只是在潜龙堂遇到了一个有趣的人。”步非池继续给卫庄也倒上一杯。 “哦?什么样的人?”卫庄一听也有了兴趣。 “嘿,也是一国公子,确切的说是一国太子。”步非池也不卖关子,“燕国太子燕丹。” “是啊,如今非池的大名都已传到燕地了。”紫女也在一旁插了一句,也不禁想起当初步非池初来韩国之时,自己与卫庄对他的评价。 “他是来招揽你的吗?”卫庄对于步非池的实力还是很清楚的,他这样的人会被一个有雄心壮志的公子招揽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他更感兴趣的是步非池的回答。 认识这么久,从未听步非池表露过内心想法,在他看来这样有才华的人,心中定然是有鸿鹄之志的。 “招揽也罢,结交也罢,都是虚的,还是这司隶的职务实在,司徒万里来这里做生意,还得给我几分面子。” 卫庄这样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的人如何能理解步非池作为一个有家室的男人的苦啊。 “步先生果真大才,此次祖父能得韩非公子帮助,也多亏先生提醒。”张良也端起酒杯,这次祖父若能请到韩非出手,对于审讯安平君与龙泉君都有许多方便。至于能否破案,最后还看韩非是否确有过人的才智。 “所以此案,你一早就已经知道来龙去脉?”卫庄看向步非池,步非池能够将韩王交给张开地的案子推荐给韩非,似乎无论是案子的手法,或是嫌犯是王亲这样的细节他都了然于胸。 “咳咳,我在禁军自然有些消息,不过这些消息,紫兰轩不也知道吗?”步非池看着眼前的卫庄,神情有些尴尬,自己也不是有意隐瞒,只是穿越这事,说出来似乎对大家都不好。“要说最关键的,就是你我都想知道的这批军饷的下落,恐怕还得靠这位九公子去找到了。” “确实,如今鬼兵劫饷的事情闹得新郑人心惶惶,若能找回军饷,这鬼兵的事情也能不攻自破。”张良也点头说道。 在座的人都知道,这批钱基本就是落入了姬无夜的口袋。 …… 紫兰轩的另一处房间之中,由于张开地到来,挥退了几名漂亮姑娘的韩非,此刻正与相国大人面对面而坐。 若非案情紧迫,韩王所给的时间本就不多,而步非池又极力推荐,张开地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急着来到紫兰轩这种地方,去见一个正在花天酒地,不知所谓的韩国公子。 “九公子。”张开地来到案前,微微行礼。 “相国大人不必多礼,来此找韩非可是有事相商?”韩非轻轻摇晃着酒杯中的液体,看着杯中酒液在灯光之下摇曳。 “不瞒公子,此次鬼兵劫饷一案,闹得新郑人心惶惶,王上将此案交给老夫审理,然五名主审接连遭人杀害,如今朝野上下无人敢谈及鬼兵之事,皆是避而远之。加之两名嫌犯乃是王上胞弟,我韩国自有刑罚不加大夫,纵使是老夫也无法审讯二人。因此想托公子相助。”张开地姿态放的很低,以他三代君王之相的身份,纵使韩非是王孙贵胄,他本也不必如此。 “相国大人实在折煞韩非了,此案令父王也十分烦恼,韩非也无时无刻不想着为父王分忧。只是这新郑无人敢接的案子,韩非即便是一国公子,也难保会有贼人加害,冒此风险接下此案,不知若是侥幸能够破了此案,相国大人可否答应韩非一个条件。”韩非坐直了身子,聊到劫饷一案,他也不复刚才的玩世不恭。 韩非对于张开地能够找上他,似乎也早已经有所预料。 从紫女将水消金换给他,给他的提示来看,似乎已经有人想要让自己入这一局。不过,入局本就是他的打算之一,能够在韩国一展才华也是他此次游学归来的目的所在,此案可谓恰逢其会。 “不知九公子想要什么条件?”张开地此刻心中只有案情之事,对于韩非提出条件也不意外,毕竟十万金的军饷不是一笔小数目,若能破案,绝对是大功一件。 “事成之后,我希望相国大人可以在父王面前,举荐我担任司寇一职。”韩非徐徐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他在儒家荀子手下学成之后,总结以往各国经验,发现只有建立新法,变法革新才是富国强兵之道,因此对于司寇这样一个执掌刑罚的位置,他势在必得。 张开地也有些意外,在他看来,韩非这样的王子,心中的目的应该都是那高高在上的王位,而司寇一职,虽然在普通人看来,是一个大官,可是以一国公子身份,应该是不会屑于这样的位置的。 眼前的韩非,果真如同步非池所言,对于王位没有兴趣。这样也好,张家与他合作,倒也不算陷入夺嫡之事,也免了自己的心头忧虑。 “好,老夫答应了,若能破案,这位置老夫定能帮九公子要到。”张开地也信誓旦旦地开口,破案大功一件,司寇之职虽然重要,但是想来韩安也不会吝啬一个官位,尤其这位置还是给自己的亲儿子。 “哈哈,那便请相国大人放心。” 张开地看着眼前自信的韩非,心中也稍稍放心了一些。 第48章 十面埋伏 新郑,紫兰轩中。 “九公子,这是王上认命你为司寇的诏书。” 张良推开门,走了进来。 房间之中,韩非与卫庄、紫女正坐在案前。 韩非从张开地手中接过鬼兵劫饷案仅仅两天,安平君与龙泉君便同时死在了牢狱之中,这让委托此案给韩非的张开地也慌了。 原本他以为贼人定然不敢对王亲国戚下手,没想到即便是韩王的胞弟,也难逃“鬼兵”的毒手。 于是韩非借这个机会在韩安面前结案,将这些事情全部推到了鬼兵身上。而姬无夜则趁机提出要办个仪式祭奠亡魂,好再大捞一笔。 张开地虽然心有不甘,不过眼下这鬼兵神出鬼没,且连安平君龙阳君都敢杀,也由不得他不点头。 趁着姬无夜松懈的时候,韩非又诈称自己发现了饷银的下落,迫使姬无夜转移饷银,正好落入了卫庄和步非池之手。 饷银到手,剩下的事情也就简单了。 韩非也清楚,眼下指出姬无夜是幕后黑手不仅扳不倒他,而且还会惹火上身。 与其如此,不如见好就收。也不贪功劳,全说是鬼兵将饷银归还,而姬无夜不仅没有受罚,反而因为祭祀亡魂而有功受赏。 抢到手的十万金又飞了的姬无夜在韩安的王命面前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韩非站起身来,接过张良递来的诏书,拱手作揖。 见韩非道谢,张良连忙抬手制止。 “九公子不可,此次若非九公子出手,此案责任定要落到祖父头上,倒是良才应该感谢九公子搭救张家。”张良说完也是作揖道谢。 “此次若非子房献计,我也找不到被劫的饷银。而没有紫女姑娘的水消金,以及最后卫庄兄和非池兄出手,也无法夺回这批钱。韩非能够当上司寇,也有大家的功劳。”韩非环视一圈,却发现步非池不在。 “诶?你们有看到步司隶吗?”韩非挠了挠头。 “他说这不过是他司隶的本职,你也不用向我道谢。如今你已获得执掌刑罚的权力,这案子也不过是你们王室贵胄的权力游戏,我不感兴趣。”卫庄说完,也打算向外走去。 “卫庄兄,请留步。”韩非连忙叫住了卫庄。 卫庄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韩非,不知他要说什么。 “你对姬无夜此人如何评价?” “此人能活到现在,还能执掌大权,足见你父王的昏庸无能。”卫庄说话毫不留情,韩非破案虽然令他刮目相看,但是执着于司寇,而不是王位,令他稍有的一点兴趣也没了。 “那卫庄兄能否再帮我一个忙。”韩非听到卫庄说他的父王韩安昏庸,也并不生气,“姬无夜不除,韩国必亡。” 韩非此言一出,屋内数人皆是一惊。 卫庄一听此言,也来了兴趣,眉头微皱,等待韩非的下文。 “这个忙,帮我也是帮你自己……我想让你取代他。……建立一个新的韩国。” …… 刚破了鬼兵一案的韩非,向卫庄他们表明心志,并且将他要建立的组织命名为流沙,除了卫庄张良紫女,他其实还想找步非池。 只是这两天,步非池却一直避而不见。 这一日,终于在紫兰轩碰到了正在听弄玉弹琴的步非池。 “九公子。”步非池看到韩非,也起身行了一礼。 “步司隶,如今韩非有官职在身,可要叫我司寇大人了。”韩非一脸笑眯眯的看着步非池。 令步非池不由有些害怕。 “近几日不见步先生,可是公务繁忙?” 韩非也不客气,直接走到步非池的桌案前,步非池则拿起酒杯给他倒上了一杯。 韩非端起酒杯,朝步非池示意,步非池也举起酒杯,两人都是一饮而尽。 “其实,九公子的事情在下都清楚。”步非池清楚韩非肯定是想让自己跟流沙一起干。 “哦?”韩非心里也有根弦,步非池前两日找不到人,他便明白了步非池的意思。只是他想知道步非池不愿意加入流沙的原因。 “九公子有大志,亦有大才。七国征战多年,天下苍生苦战久矣,很多人都在寻找答案,在下也不例外。”步非池说的并不清楚。 “这么说,韩国并不是先生的答案?”韩非自然一下就能听出步非池的意思。但是他也没有恼怒。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答案。” 步非池心中有一整套的后世先进的理念,无论是从战略还是战术上。他都可以是一个现在所有国家需要的人才。 但是眼下的韩国,显然不能成为他胸中抱负施展的舞台。 就像卫庄听到韩非想当司寇一职时候的失望一样。 无论是步非池,还是卫庄,甚至韩非自己,应该都清楚,眼下的韩国并非一个姬无夜那么简单,想要富强,需要的是变法,推翻原有的一些东西。 而这些东西里最大最大的那个阻碍,不是别的,正是韩非的父王。 以韩非的立场,自然无法去做谋权篡位的事情,那么他也就注定了只能步申不害的后尘,人死道消。 可以直白地说,韩国如果不换一个王,那就彻底没救。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先生,就像一个突然多出来的人一样。”韩非看着眼前的步非池,沉默了许久,突然笑着开口说道。 “噗。”步非池一口喷出了刚喝进嘴里的酒。 他慌了,难道这个韩非也是…… 韩非有些诧异的看着步非池。 “九公子为何这么说?”步非池强作镇定。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双穿呢,我拿的不是这剧本啊。 “我读过先生的《三国演义》,发现先生不仅精通兵法,应该还至少对天下地理颇为了解。书中地名虽与天下地名有出入,然而却都颇为合理。”韩非静静地给自己的酒樽倒酒,嘴里却是不停,“再观先生所练禁军,抓着纪律和体能不放,也是我所见过最奇怪的练兵方法。” “不过,禁军的实力确实提升很大。”韩非喝了口酒,继续说道。 “如此可见,先生若是将一国之兵,足以让一国军力突飞猛进。” “九公子过誉了,不知九公子相信命运吗?”步非池眉头紧皱,看着眼前的韩非。 “命运?我曾经问过师父荀况,他说我此行回国,必是凶多吉少。不过我可不怕。哈哈哈。不论是什么样的命运,我都要自己去亲眼看看才行。” “九公子如此豁达,倒让我有些羡慕了。” “其实,我知道自己的命运,也知道韩国的命运。”韩非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一脸严肃地看着步非池。 步非池也看着韩非,两人紧紧盯着对方。 “哈哈,九公子应该是醉了。”步非池还是先开口打破了场上的沉寂。 “哈哈哈哈哈哈,能把我韩非喝醉的人,还没有出世呢。”韩非见状也是笑出了声,“先生,若是不信,将来韩非会证明给你看。” “好,在下拭目以待。” 步非池看着眼前的韩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感觉韩非能够看透自己的内心。 与韩非道别,步非池便走出了紫兰轩。 唯余韩非一人,坐在案前,似乎还在思考。 “弄玉姑娘,你所弹之曲,闻之浑厚雄壮,气势宏大,不知名叫什么?”韩非突然问了屋中的另一个人。 这曲子还是步非池点的,步非池走了,弄玉似乎也没有改换曲目。 “铮”的一声,弄玉停下手中琴曲,悠悠起身。 “回九公子,此曲是司隶大人所作,名叫十面埋伏。”弄玉微微一福,答道。 “好。好一个十面埋伏。” 第49章 韩国唯一的声音 大将军府。 “张开地这个老不死的,还有韩非!”姬无夜正在大发雷霆,鬼兵案到手的10万军饷被张良韩非诈了出去,成了韩非上任司寇的晋升之资。 而韩安最后的王谕,赏他的1000金,简直就像啃光了肉之后扔给狗的骨头。 姬无夜越想越气,说着说着直接抄起了自己的大刀,一刀砍在了身前的桌案之上,桌案立刻断成两半。 “将军……将军息怒啊。”一旁的翡翠虎,看到姬无夜提刀的时候,已经是吓的满头大汗。 翡翠虎怕归怕,心里却是不禁腹诽。都传他翡翠虎富可敌国,一年收入也不过几十万金,姬无夜这次倒好,直接一口气吞了十万军饷,在姬无夜手底下当兵可真是惨,估计三天得饿九顿。 “将军,此次我来新郑又给您带了一批新的货色。”心里骂归骂,嘴上的讨好却是没停。 “哼,又是潮女妖挑剩下的?”姬无夜听到翡翠虎说起这个,眉头稍有舒缓,不过想到每次翡翠虎送到他这里的女人都是潮女妖挑剩下的,心里还是难免有些不舒服。 “额……娘娘如今乃是一国夫人,可说不得。嘿嘿。”翡翠虎见姬无夜神色有些缓和,连忙接着说道,“这一次,我可是给将军专门留了几个。” “哦?老虎,还是你办事让我满意啊。”姬无夜收起了大刀,不过脸上仍有愠色。 “这个潮女妖,我们费尽心思把她捧到了现在的位置,可这一次,在王上面前,张开地和韩非竟然能得到支持,害我丢了这到手的十万!” “将军,娘娘她现在虽说已是地位超群,但是也不能做得太过明显。韩非他虽然不堪,毕竟是王上的亲子,王上对他有所偏袒也是正常。”翡翠虎招了招手,殿外的下人已经给他俩重新换了一张桌案过来。 “侯爷不日就将回新郑述职,届时将军与侯爷联手,也不怕那张开地韩非啊。” “以前先王还在的时候,我哪里有过现在这种窘境。偌大一个新郑,朝堂之上有张开地这个老不死的,市井之间有个紫兰轩,满大街的禁军全是步非池的手下,除了这将军府,我在哪里都找不到一个自在的地方。现在还多了个韩非。” “老虎,你说,这韩国的天还是不是我们夜幕了?”姬无夜越想越气,尤其是想到潮女妖在宫里作威作福,白亦非在外统军也是潇洒自在,只有他一人在新郑腹背受敌。 “将军也不用着急,只要将军手中的十万大军还在,加上侯爷手中的十万白甲军,新郑这盘棋,无论王上下得有多妙,再长的大龙,这终究只是一条困龙。”翡翠虎听到姬无夜发问,连忙为他分析起了形势。 “但是我看这困龙就要升天了,白亦非这一次拿不出什么好的办法,那我只能找别人帮忙了。” “将军是说……”翡翠虎一下就知道了姬无夜所说的是什么。 “这韩国若是不能掌握在我手中,那便毁了也无妨。” …… 夕阳之下。 宏伟壮观的雪衣堡,嵌在韩国境内的这座大山之中,唯一的入口是一座吊桥,吊桥之下深不见底,只能看到云雾缭绕。走上吊桥,悬吊这条唯一的通道的是两条血红色的巨大锁链,透着邪异的血光,仿佛用鲜血浇筑而成。城门两侧是两个巨大的蝙蝠翅膀,城门如同一个大嘴蝠(?)一样择人而噬。 即便没有任何一个守卫,这座巨大的城堡也从来没有过任何一个寻常的客人。 然而今天这位走在吊桥上的客人似乎并不寻常。 此人一身秦军甲胄,脸上也是秦军的制式面具,唯一在面具之下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却浑浊无神,若非手中提着一把难掩杀气的剑,整个人仿佛会融进环境之中。 他的脚步坚实,仿佛脚下的万丈深渊并不存在一般。 进入正门,大殿之内,一个一袭红衣,一头白发的高挑身影,此刻正背对着来人。正是雪衣堡的主人,韩国十万白甲军的主人,“皑皑血衣侯”——白亦非。 “不知掩日大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白亦非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拿着一个酒樽,缓缓转过身来,对着来人开口问道。白亦非一开口,整个大殿之中的空气仿佛瞬间失去了原本的温度。 “侯爷远在这雪衣堡,看来是对新郑的消息还不够灵通啊。”这名秦军打扮的神秘人,正是罗网天字杀手掩日。 “眼下,韩非已经回国,留给姬大将军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姬无夜老了,当年平定百越叛乱之时,我答应与他结盟,也是看在他有实力,有野心。可是现在的他,笨,又蠢,不够贪,也不够狠。” 白亦非纤长的手指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看着杯中血红的液体。 “此次罗网在新郑有一场大行动。需要侯爷的帮助。”掩日嘴里说着求助,然而语气却更似命令,完全没有与白亦非商量着来的意思。 “秦国又要对韩国动手了?这五国攻秦看来是没有吓到嬴政的野心啊。” “并非如此,罗网效力的始终都是相国大人,而非秦王。而相国大人所图,始终就不是六国之地,而是……”掩日并没有说完,而是突然停了下来。 “有趣,我清楚了。”白亦非嘴角勾起一道笑容,原本妖异俊美的脸,配上他苍白的皮肤在夕阳之下看起来却有几分瘆人。 “不过新郑可是大将军的主场,掩日大人怎会舍近求远,找到我这雪衣堡来了。” “只有有价值的人才配与罗网合作。”掩日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冷冰冰地落在这大殿之中。 “办好此事,韩国就只会有一个声音。” “呵呵,韩国早晚都会只有一个声音,而且,掩日大人要清楚,我可不是魏庸那样的蠢货。”白亦非听完先是轻轻一笑,随后声音逐渐加重,周围霜气凝结,地面缓缓地被一层薄冰覆盖,冰面蔓延到掩日脚下之时戛然而止。 “姬无夜也已经找了我们,不过相国大人目前还是更看好侯爷你。”掩日仿佛完全没看到脚下的冰霜,继续淡淡地说道。“希望侯爷慎重考虑。” “我清楚了。”白亦非声音之中隐有不耐烦,说完便转过身去。 “那便告辞。”掩日说完便是身形一闪,全然不似来这里的时候那般,几个眨眼之间已经消失在了吊桥之外。 夕阳此刻已经全部没入山谷,嗖嗖的冷风在雪衣堡上空吹着,完全没有早春时节朝气蓬勃的感觉。 掩日离开不久,方才两人对话的大殿之内,就已经完全被霜雪覆盖,血衣侯坐在大殿正中的主位之上,眉头紧锁。 “盯着韩国的人越来越多了,你到底在哪呢,苍龙七宿。” 第50章 我叫步言 新郑的大街上,焰灵姬一手牵着阿言,阿言则是东张西望,好奇地看着繁华街道两旁的各式商铺。 前段时间因为鬼兵的案子,惊鲵也把阿言看的死死的,很久没出门的阿言,今天终于得到惊鲵点头。 “姐姐,今天要带阿言去哪里玩啊。”阿言看着眼前的街道,有些目不暇接,不过聪明的她知道,最后去哪还是得看焰灵姬的心情。 阿言一开口,焰灵姬原本轻轻握着她的手,突然一紧,人也陡然停下脚步。 阿言只感觉小手上面一紧,抬头看到了焰灵姬已经低下了身子,一张俏脸已经快贴到自己的面前。 嘴角微翘起,一双漂亮的柳叶细眉也微微皱起,“阿言,你刚刚叫我什么?” “姨……姨娘。”阿言的眼睛一下睁大,突然想起了这一节,然后怯懦地开口。 “ua,阿言真可爱。”焰灵姬又牵起阿言的小手,一把拉起她继续向前走去。“今天带你去找几个小伙伴玩好吗?” “好呀好呀。” 焰灵姬拉着阿言,一路走出新郑的内城,来到了明显没有内城一般繁华的城郭,一路上的禁军也都认识焰灵姬和阿言,纷纷向她们问好,直接就放行了。 来到一处比起外城的一般民居还要简陋几分的一个大院子——说是大院子,其实是几间简陋的房子用一圈篱笆围住。 “焰灵姬,你又来这里玩吗?”焰灵姬拉着阿言,走进这个大院子门口,一个拄着拐杖的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就看到了她。 “嗯,村长,我来这儿看看大家。”焰灵姬轻轻点头,扫了眼院子里,此时院子里的人都在忙忙碌碌准备吃的,只有几个孩子在蹦蹦跳跳地玩耍。 “这个孩子,是你和司隶大人……”村长看到了缩在焰灵姬腿后的阿言。 阿言大半个身子缩在焰灵姬的身后,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打量着眼前这个老人。 老人一身的衣服与韩国普通人不同,一身黑色的衣服上绘有神秘的图案,脖子上是一个黑色的围脖,像老树皮一样的脸半张都藏在披下来的头巾之下。 “不是……不是的,阿言是司隶大人的千金,不过不是我的……”焰灵姬一下有些脸红。 “哦……哦,小盆友,你叫阿言?”村长也一下明白过来了,看着阿言露出一个笑容,原本布满皱纹,有些凶相的老脸,此刻看上去稍微和善了一些。 “嗯,我叫步言!”阿言从焰灵姬身后走出来,眉眼弯弯,也给老人回了个笑容。“老爷爷,你好。” 这时,远处的几个孩子,也看到了这边的焰灵姬和阿言。 原本他们正在放风筝,只是院子不大,而他们又跑不快,因此一阵嬉闹,风筝依然没有飞起来。 “焰灵姬姐姐,能让阿言跟我们一起放风筝吗?”其中一个年龄稍大一点的小男孩,看到了跟在焰灵姬身后粉雕玉琢的阿言。 焰灵姬这几年没有少往这里跑,所以这里的孩子也都认识她。 阿言看他们玩的开心,也有些意动,转头看了看焰灵姬,似乎在征询她的意见。 “去玩,阿言。”焰灵姬两手拄在膝盖上,低头亲了一下阿言的额头。 “耶~” 一转眼,阿言已经冲进了孩子堆。身具内力的她,一下就成了这群百越小孩子的孩子王,原本飞不起来的风筝,此刻已经在这座小院子上方越飞越高。同样越飞越高的,还有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焰灵姬坐在一旁的一个木桶之上,与村长聊了起来。时不时地有院子里的其他人走过来,与焰灵姬打招呼。 三年前,步非池虽然在韩安面前保下了这个村子里的百越人的性命,但是村子已经被毁,这些人无家可归,帮人帮到底,步非池就花钱在新郑的外城,圈下了一块地。 原本荒芜的地也没有费多少钱,为了解决几十口人的吃饭问题,步非池拿出了之前从魏国一路带来的红薯。 如此,这一个村子的人,也在新郑城外住了下来。 “村长,当年的事情,都是我不好。”焰灵姬谈起当初的事情,心中还是有些郁塞,虽然出于好心,可终究是办了坏事。 “你其实不用自责,这么些年,即便在原来的村子里,我们每年死于毒虫猛兽,甚至活活饿死的都大有人在。”村长两手拄着木杖,眼里的沧桑,仿佛能看到一个民族的兴衰。 “我们百越人的国家,其实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结束了。当年太子天泽,带着百越想要反抗韩国和楚国,最后被韩楚两国夹击,百越的军队被打散了,太子天泽至今都下落不明。那些年,若非你看护着村子,村子里的人恐怕也早已死的死,跑的跑了。” “可是……” “唉呀,你看我年纪大了,老是喜欢说这些过去的事情。如今这两年,日子可比以前太平多了。司隶大人给我们的红薯,可真是个宝贝,这么小一块地,种出来的就够我们吃的了。”村长不再说以前的事情,而是讲起了最近的生活。 很久以前,焰灵姬也与天泽一样有着同样的想法,想要让百越强大起来,能够在韩楚之间左右逢源,甚至立国称王,与七雄平起平坐。然而天泽的失败,已经说明这条路并不能走通。 直到碰到步非池,焰灵姬才明白,百越与这些诸侯国,究竟有多大的差距。 后来与步非池的交流越深,也被他的一些观点说服。 她也越来越明白,战争,不过是天泽这样的人想要争权夺势的一种手段。所谓的富强百越,其实天泽从来没有想过,他想的只有通过战争,让韩王楚王承认百越的地位,而百越的百姓,都是被他绑在这注定死亡冲锋的战车上的筹码。 他为百姓所做的,甚至还不如步非池这两年为这个村子所做的要多。 “今日,就留在村子里吃了饭再走?”村长聊着聊着,看到了远处与百越孩子们玩成一片的阿言。 “好啊,那便打扰了。”焰灵姬对这里还是很有感情,毕竟这里的人都是她熟悉的人,这个院子就像她小时候那个村子一般。 第51章 百越天团 午时,这座看起来有些与新郑的繁华格格不入的百越小村子,一众百越村民和他们今天的客人正热闹地围坐在一起。 这里也没有桌案,村子里的几十个人,围坐在几个火堆旁,尽管吃的东西也并没有多么美味,但是大家脸上的笑容却是无比灿烂。 “阿言,是这里的东西不合你的胃口吗?”一旁的村长看到阿言虽然一直没有放下竹箸,但是却并没有多吃。暗赞这小姑娘真是聪明识礼,“却是我们招待不周了。” “没有没有,村长爷爷,东西很好吃,只是这红薯……阿言不敢多吃。”阿言在司隶府便认识红薯,当然也知道这东西的特性。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村长看着有些局促的阿言,也明白了她的顾虑,司隶大人的千金真是个小淑女。 …… 村子里一片欢愉的景象,此刻全部落在了不远处一座山坡上的四人眼中,这四人一眼看起来就并非好想与的。 为首一人,一头深蓝色的杀马特头发,一身衣服虽然十分普通,还有些破旧,却难掩一身桀骜凌人的气质,左臂上覆满鳞片,看着如同一条巨蟒。全身缠满铁链,铁链的末端是六个蛇头,浮于身后。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阴郁气息。 而他身后的三人同样各有各的特色。 一个一身百越服饰的老人,一头白发似乎许久不曾打理,垂下来连眼睛都看不到。 另一人一身黑色衣衫,衣服上的兜帽将他的一双眼睛也藏在了其中,看不到神情,只有肩上挂着的一盏灯盏上飘荡的气息,透露着这个人的非同寻常。 最显眼的是在他们身侧的一个大块头,身高几乎有3米以上,一身的疙瘩肉,此刻虽然站在他们身后,却让人完全不敢忽视。 这四人正是以天泽为首的百越天团,前几天,关押了天泽十年的白亦非,突然来到牢里把他放了。 尽管身上还有白亦非和明珠夫人所下的毒蛊,但是这久违的自由的空气,也已经让天泽十分的激动,激动之余,他的复仇之火没有熄灭,曾经的勃勃野心也没有消失。 想要复仇和实现他的百越强国梦,他首先就想到了曾经的部下,回到百越故地,他很快就找到了百毒王、驱尸魔和无双鬼,多方打听才知道,剩下没找到的焰灵姬,似乎几年前就已经来到了新郑。 “殿下,焰灵姬就在那里,我们要去找她吗?”驱尸魔站在天泽的身后,忍不住发问,他们一行四人来到这里已经有一会儿了。 焰灵姬这段时间基本都待在司隶府中,新郑城中禁卫森严,他们几个作为当年的百越战犯,虽然已经消失在韩国朝野的视线中很久,但是贸然闯入司隶府找人这么高调的事情,他们还是不敢做。 “要,当然要。这几年看来她过得不错,已经忘了我们当初的目标了。”天泽冷冷的声音之中,带着强烈的杀气。 眼前这个百越村子的景象落在他的眼里,是无比的扎眼。 自己原本想让百越强大起来,不再受韩楚两国的压迫,甚至为了这个目的,而被白亦非折磨了十年之久。 可眼前这些人倒好。竟然成了韩国的子民,宁愿住在这样一个破院子里,也不愿与韩国战斗到底。 这样的百越之人,根本配不上自己梦想中的百越。 …… 禁军大营。 步非池今日照常在禁军大营上班摸鱼,现在的训练已经步入正轨,他每天的事情也就是一个监督而已。 “司隶大人,天泽一行今日出了新郑。”禁军的一名百夫长王永从营外走来向步非池禀报,“只是出了内城之后,兄弟们就没有继续跟了。” “哦,继续盯紧了,他们若是回到新郑,立刻告诉我。” 天泽一伙人来到新郑之后,就立刻落入了步非池的眼中。如今他身为司隶,这样的危险分子,自然是要盯紧了。 若是像原着一样动不动在新郑放一把大火,又随随便便地跑到太子府把太子绑架了,那他这司隶也就干到头了。 虽然他不在意,不过这样渎职下岗,他真的丢不起这个人。 “是,司隶大人。不过属下还有一件要事,需要禀报。”王永听到步非池回应,立马抱拳称是。 “何事?” “司隶大人,您的夫人和阿言小姐此刻也在新郑外城。若是遇到天泽……”王永还未说完,步非池已经站起身来。 “马上带一队人,跟我来。”步非池一听焰灵姬和阿言,立刻知道了天泽的目的。“算了不必了,我一个人过去一趟。” 他有点担心焰灵姬和言儿。 焰灵姬虽说原本是天泽的部下,步非池不想干涉她的决定。 只要天泽没有在新郑闹事,他也不会主动出手去对付天泽。即便他知道白亦非把天泽放出来,这种可能性就微乎其微。 他相信焰灵姬不会对阿言不利,但是天泽如果对阿言有想法,他怕焰灵姬护不住阿言。 他不能置阿言的安危于不顾,天泽现在就是一个疯子,被关了十年,十年,谁知道这十年他是怎么过的。 自己还是有些大意了。 …… 百越四人出现在了这个村子的门口,打断了里面原本的欢快气氛。 “看几位的装束,也是我百越人呢,若是逃难至此,也可在此住下,我们百越人都是一家人。”村长看到了天泽四人,起身相迎。 村长没注意到的是,原本正在与他们一块用餐的焰灵姬,此刻似乎是受到了惊吓一般。一手捂着小嘴,另一手颤抖着连手中的筷子都抓不住掉在了地上。 一旁的阿言看到了焰灵姬的异常,“姨娘,你怎么了?” 她扑闪的大眼睛看着眼前奇怪的四人,一个凶神恶煞的大块头,一个奇怪的白胡子老头,一个猥琐兜帽男,还有最前面站着的这个身上长鳞片的人。 百越的人都是长这样的吗? “这样的地方,可不是人住的。”站在天泽身后的百毒王,冷冷地开口说道。 “嗯?你这是什么话?这里虽然小,但是比起原本在百越的山林里,可安稳多了,也没有毒虫猛兽,还能吃饱饭。”村长显然对眼前这个人的“不识好歹”有些愤怒。 “我是说,这里不是活人住的地方。”原本佝偻着身子的百毒王,突然抬起了他原本低垂着的头。 只见他拄着拐杖向前走了几步,另一手微曲,再一放开,一股绿色的内力便在整个村子里扩散开来。 随着这道内力扩散,原本平静的村子周围,突然出现了一大群的毒蛇,很快就将整个村子包围起来。 “蛇!”“有蛇!”“啊~” 周围的百越村民,看到突然出现的一群毒蛇,全部都慌乱了起来。 孩子纷纷扑到自己父母的怀里,一群人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住手!”原本看到天泽,有些吃惊的焰灵姬,看到百毒王动手,连忙站起身来制止。“太子殿下,为何?” “哼哼哼哼,焰灵姬,我以为你已经不认识我们了呢?”天泽看到焰灵姬起身,冷笑了一阵,“你忘了曾经我们一起的目标了吗?” “我没有忘记,可是拯救这些百越人不正是让百越强大起来的基础吗?” “可笑!”天泽立马打断了焰灵姬的话,“这些人,早已忘了百越的国仇家恨,生活在韩国,成了韩王的子民。一群丧家之犬,却在谈论什么家园,你们不过是韩国人的奴隶,做了奴隶还妄想有自己的家园。” “还有你,焰灵姬。你确定要和这些蝼蚁一起,挡在我复兴百越的路上吗?”天泽将目光从百越村民身上移到了焰灵姬的身上。 “可他们都是百越的子民……”焰灵姬看着眼前可怕的天泽,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们已经不配做百越的子民了,我会建立一个新的百越,在那里,不需要这样的丧家之犬。”天泽的眼神之中只有狠厉。 “我想起来了,你现在找了个男人。还是个韩国将军,你很会挑嘛。” 天泽缓缓地走到焰灵姬的身前,伸出手想要挑起她的下巴。 焰灵姬将脸一甩,躲开了天泽的手。 “他不是你们可以招惹的,百越根本不是韩国的对手,你还不明白吗?” 天泽看焰灵姬一下躲开了他的手,有些讶异。 “看来他对你不错,已经让你忘了你是百越的火巫。不过,你放心,即使你背叛了我们,我现在也不杀你,我会让你看着我如何打造一个能够雄霸七国的百越。” “这步非池嘛,我也听说了,原本是一魏人,却在韩国为韩王效力,也不过是一个断脊之犬。” “呸,爹比你这个怪人厉害多了。”原本躲在焰灵姬身后的阿言,突然站出来,用一双大眼睛,狠狠地瞪着眼前的天泽。 “哦?这是他的孩子?”天泽原本以为这个躲在焰灵姬身后的孩子是这个村子里的。 天泽一下来了兴趣,他在新郑城行动最担心的就是新郑禁军,普通禁军他当然不放在眼里,但是司隶步非池的实力他也有所耳闻,若是此刻能将这个孩子拿到手中,到时候,步非池和禁军都得和自己谈条件。 “你想干什么?”焰灵姬一下看到了天泽的眼神。 “我改主意了,你不是想救这个村子的人吗?只要把这个孩子交给我,我就保证不再动这个村子的人。你放心,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只是想和司隶大人谈谈。” “这不可能。”焰灵姬有些慌了,今天是她带阿言来这里玩的,若是阿言有了什么三长两短…… “阿言,别怕。”焰灵姬下意识地将阿言护在身后。 …… 第52章 苍龙七宿 “你想和我谈什么?” 步非池听到焰灵姬和阿言在这里的消息,立马就往这里赶来,虽然天泽的目的他不知道,但是阿言和焰灵姬的安危容不得他冒险。 所幸,他赶上了。 听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声音,场上众人都是一惊。 “爹!”阿言一下从焰灵姬的身后蹦了出来。 步非池的身法都是惊鲵教的,不得不说,罗网天字杀手做教练,学到就是赚到。 他几乎已经来到了天泽的身后,若是步非池不是主动开口,他们甚至还未发觉。 “步非池。”天泽虽然有些惊讶这个人的无声无息,但是现在他们人多,他可不怕。 步非池径直朝着焰灵姬和阿言走去,身上的气息令离他最近的百毒王、驱尸魔和无双鬼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 踩在地上的脚步仿佛是踩在他们的心脏之上,令他们心神剧颤。 “动手!”天泽知道想要再杀了眼前这个百越村子的人,或是绑走阿言,都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眼下能否全身而退似乎都成了个问题。 百毒王心头一凛,眼前的人实力远超他们,因此一出手便是全力,一股绿色的内力在他的拐杖上凝聚成型,随着他一声低喝,向步非池射去。 步非池认识百毒王,知道他一身毒功,当即不敢怠慢,拔剑的同时运起内力,挥剑斩向这道剧毒内力,剑气与内力在空中相撞,绿色的内力立刻消失无形,剑气的去势不减。 天泽看到百毒王的攻击消散于无形,立刻调起内力,身上的血红锁链随着内力引动,蛇形的锁链头部飞向这道剑气。 剑气与锁链相碰,天泽立刻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咬牙运功,再不敢托大,另一根锁链也从身后飞来。 两个锁链的蛇头如同咬住猎物一般,狠狠地钳住了这道剑气。 一时之间,锁链在空中不断抖颤的金鸣之声不绝于耳。 剑气消散,天泽心头的惊惧更甚,不过眼下也不容他退缩了,刚在这群百越村民和焰灵姬面前装的13,若是此刻逃跑,他以后还复不复国了? 百毒王的攻击就像是与步非池宣战了。 步非池也不再手下留情,本来他看在焰灵姬的面子上,打算与天泽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既然你先想着绑架阿言,又二话不说对我动手,那就休怪我剑下无情了。 步非池右手提剑,向挡在百毒王身前的天泽冲去,半途之中,将剑举起,一招横斩,目标直指天泽的咽喉。 一旁的无双鬼此刻已经反应过来,一个闪身上前,两臂一齐迎向步非池的剑。 步非池看到无双鬼,也不变招,手中之剑一往无前,与无双鬼的一双铁臂硬磕了一下。 “叮”的一声,无双鬼的血肉之躯竟与步非池的剑碰出了金铁交鸣之声。 步非池对此也没有意外,收剑撤身,再向前时,已是对着无双鬼的头颅劈去。 无双鬼面上没有表示,实则双臂之上的疼痛,已经令他心惊胆颤。 奈何剑势实在太快,只得再用手臂硬扛步非池的剑。 这一次步非池的剑没有再次无功而返,两道伤口几乎斩到无双鬼的尺骨,血液瞬间从剑创之上溢出。 吃痛之下,无双鬼闷哼一声。 一旁的驱尸魔和万毒王的攻击此刻终于袭来,满地的毒蛇和尸虫向步非池涌去。 步非池见状只能放弃无双鬼,借着无双鬼双臂之上的力量一个后空翻,持剑于身侧,一个旋身,剑气如同平静湖面荡起的一阵涟漪向四周扩散而去。 原本来势汹汹的毒蛇和尸虫瞬间化作齑粉,消散无踪。 驱尸魔和万毒王此刻都将眼神望向天泽,他们尽力了,只是眼前的人实在与他们不在一个水平。 天泽当然感受到了他们的眼神,但是此时此刻也由不得他再退缩,身上的六根锁链一齐施展开来,内力附在其上,如同六条紧盯着猎物的蟒蛇一般。 “住手!”焰灵姬此刻再也看不下去了,她清楚百越众人的实力,与步非池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先前步非池出招凶狠,但是她却不能有所表示,毕竟是天泽他们威胁阿言在先,也是他们先动的手。 她喜欢步非池,也喜欢阿言,可另一边是她曾经志同道合的伙伴。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天泽死在步非池的手上。 步非池和天泽同时看向了焰灵姬。 天泽听到焰灵姬的声音,口中冷哼一声。 反倒是步非池已经收剑,只是轻弹一声,他本来也知道,焰灵姬在这里他是不可能真的杀了天泽的。 “如何,太子天泽,现在还想和我谈吗?”若说先前看到天泽想对阿言动手的火气,此刻也算气消了。 “司隶大人高招天泽领教了。”天泽虽然有些狂傲,但是他并不傻。他知道若不是焰灵姬求情,他们四人恐怕今日都难以全身而退。 “后会有期。”但是天泽心里想的应该是后会无期。 “阿言,没事了。”步非池并没有理睬天泽,一把抱起了已经冲他跑过来的阿言,然后关切地看了一眼焰灵姬,“怎么样,你没事。” 焰灵姬看到步非池收剑,也是松了一口气。听到步非池的关心,心头有些暖暖的,连忙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大碍。 回新郑的路上,原本古灵精怪的焰灵姬似乎又变回了当年刚被步非池捡回新郑时的样子。步非池抱着阿言走在前面,她只是默默地跟在身后一言不发。 阿言刚才被天泽吓得不轻,但是她也能看出来,天泽他们似乎是认识焰灵姬的,因此也没有再提及这件事。 “天泽他们是要找你回去吗?”步非池回头看了一眼低着头的焰灵姬,他印象里的焰灵姬还是那个温柔如水,热情似火的火之精灵,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变了回去,这次天泽一闹,又变成了一颗仿佛快要熄灭的小火苗了。 “我不会跟他们走了。”焰灵姬抬起了头,但是原本充满灵气的双眼仍然空洞无神,“主人……天泽疯了,他想把那些村民全杀了。” “曾经我以为他能够带领百越百姓过上好日子,后来我才明白他不过是为了自己。” “其实也不全是这样,如果能让百越强大,百姓自然也会过上好日子的。”步非池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个绿茶。“不过他显然找错了方法。” “非池,你知道苍龙七宿吗?”焰灵姬出声打断了步非池的绿茶发言。她现在心里很乱,她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应该已经死了的天泽,十年之后居然又出现了。 “我听说过,这东西虚无缥缈,是天泽告诉你的吗?”步非池听到苍龙七宿,也是心头一震,苍龙七宿应该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了。 无论是罗网,夜幕,还是诸子百家,这个又玄又幻的战国世界,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与苍龙七宿有关。 “十年前,有传言,百越的火雨山庄的主人得到了苍龙七宿的力量。随后火雨山庄就被韩国派兵踏平了,不过当时盯上了苍龙七宿的不止有韩国,天泽也出手了。只是当年的火雨山庄似乎并没有苍龙七宿,连同它那富可敌国的宝藏都不见踪影了。”焰灵姬回想起了当年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天泽这次回来是为了宝藏和苍龙七宿。”步非池心里也大概猜得到,凭借天泽一个人想要复国,简直是痴心妄想,除非真的有苍龙七宿,而且还能给他什么超自然的力量。 “你想要苍龙七宿吗?”焰灵姬怕步非池也会产生这种想法,她觉得苍龙七宿很危险,这也是她这些年一直没有与步非池提起过苍龙七宿的原因。 第53章 图谋天下 “我从来没有想过苍龙七宿,我对苍龙七宿不感兴趣。” 步非池对于苍龙七宿确实没有多大兴趣,实在要说有的话,可能也只是有一点好奇。 毕竟前世挖了十几年的坑。 七国伐交,靠的不是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实打实的金钱、粮食、士兵。 嬴政最终横扫六国,也没有靠苍龙七宿。 反倒是六国之中,诸如燕丹之流,不思革新改制,而想着靠苍龙七宿这种东西一步登天。 更有天泽、白亦非这样的人妄想靠苍龙七宿实现自己不可能的野心。 “而且,你觉得像天泽现在这样,即便得到了苍龙七宿,能够复国吗?”步非池回头看了眼焰灵姬。 “没错,那个怪人根本不是爹爹的对手。”阿言听到天泽,方才她被天泽一行吓得不轻,此刻扑在步非池怀里好像浑然没有了刚才的害怕。 “倘若世间真的有这样的力量呢?”焰灵姬瞠瞠地说道。 “事在人为,你说的当年郑庄公,确实是一代明君,曾经雄踞一方,但是郑国最终不也被韩国所灭。若是真有这种神鬼莫测的力量,郑国怎么会灭亡呢?再看如今的韩国,风雨飘摇。沧海桑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了。” …… 回到家中,步非池与惊鲵坐在案前。 今天的事情,倘若在新郑城中也就罢了,出了内城虽然不远,但是无论是惊鲵步非池,还是禁军都是鞭长莫及。 不过这也给步非池提了个醒,眼下的新郑又是风云诡谲,天泽放出来,估计是夜幕看到韩非回国,有点坐不住了。 惊鲵倒也没有怪焰灵姬的意思,近来她与焰灵姬的相处很微妙。她倒是并不多么在意步非池与焰灵姬的关系。只是步非池似乎特别在意她的看法。 “近来新郑好像又不太平了,阿言,你平日里就不要出府了。”惊鲵说话很温柔,但是熟悉她的阿言却知道,这就是给自己禁足了。 阿言很懂事,虽然她心里还是有些想出门,但是她清楚母亲说得对。 惊鲵最近见阿言习武也算小有所成,考虑阿言年龄尚小,贪玩也是天性,也没有在意。 不过,出了天泽的事情,阿言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人,而她和步非池又不身边的话……这让她如何不担心。 看着有些失落的小棉袄,步非池悄悄贴到阿言的耳边,“没事,爹抽空悄悄带你出去。” 阿言原本垮下去的小脸,一下又挂上了笑容,轻轻地亲了一下步非池的脸颊。 步非池说的小声,但是怎么可能逃得过惊鲵的耳朵,若是步非池带着阿言出门,她倒也不反对,毕竟步非池的实力不是焰灵姬能够比的。 即便遇到危险,也有一战之力。 看着好像奸计得逞一般的父女俩,她感觉又无奈,又有些心塞。自己这是在吃阿言的醋,还是在吃步非池的醋? 是夜,步非池沐浴完毕,来到内室。 他与惊鲵每晚练剑的日子已经结束了,按惊鲵的说法,就是她已经没什么好教他的了,如果再继续学她的剑,只会耽误他自己,步非池身具内力,天赋可谓得天独厚,比起别人需要内外兼修,他已经是赢在了起跑线上,余生只要研究剑招,打磨剑意。 因此,原本在院子里修炼的两人,现在把地方换成了卧室。 卧室的床下有一个箱子,箱子非常古朴,看起来十分普通。也没有上锁,平日里惊鲵基本都是在家的,倒也不用担心东西会丢。 打开箱子,里面装的,都是步非池作为一个时间旅客的行李。 放着当初已经打完子弹的95,还有不适合拿出来穿的衣服,以及现在,步非池拿出来的一个竹筒。 熟练地打开盖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是一卷图纸。 步非池将图纸在案前小心翼翼地摊开,是两张地图,一张较大的是华夏地图,另一张较小的是他穿越前的辽省的地形图。 即便在有电子设备的现代,识图绘图依然是指战员的基本技能。 拿起箱子中的另一卷布帛,上面是一张未完成的地图,看大概轮廓可以看出大概画的是秦与三晋的交界处。 由于黄河多次改道,步非池手中的现代地图,仅仅具有参考价值,不过这也远胜于他在这里找到的其他地图。 战国时期已经有专门为军事服务的地图出现,《孙子兵法》就附有9卷专门的图录。 但是这个时代的地图很原始,即使是新郑这样的一座城池的地图,也比较模糊,街道房屋等等的比例也存在很大的谬误。 步非池现在想做的,就是按照华夏地图,参考军事地形图和现在的地图,将战国的地图画出来。 看着眼前这张无比熟悉的大公鸡,步非池也是无限感慨。 没有精密的工具,步非池仅凭简陋的尺子,画的地图也仅仅只能标注一些简单的地形和河流,而其中河流还不是特别准确,2000年,很多水系都发生过巨大的变迁,或是干涸了,或是产生了支流。 不过随着他不断收集这个时代的地图做参考,他的地图已经渐渐丰满,无论在细节还是准确度上都要比这个时代的任何图都要强太多。 或许95这样的热兵器没有带来持续的降维打击,但是步非池相信凭借自己的知识依然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 步非池伏案而作许久,已近巳时。仅着一件单衣的惊鲵来到案前,在步非池身侧坐下,将一杯热茶放在案边。 如瀑的长发散在脑后,一身素白色的宽松衣衫,隐约之间仍能见到诱人的曲线。 惊鲵也不出声,就是静静地看着步非池认真的样子,仿佛有点入迷。 春寒料峭,更深露重。 步非池所做的事情,从来不瞒着惊鲵。起初见到这幅地图之时,惊鲵十分吃惊。 作为一个跨国杀手,地图也是她不可或缺的东西,只是她印象中的地图,都只是一个一个地块,标明了不同的城池,只能指明一个大概的方向。 而步非池拿出来的这张彩色华夏地图,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尽管看不懂上面的图例,但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所标出的地名,就已经说明了这幅地图的精确度。 她不喜欢多问,只是默默地陪在步非池身边。 “怎么,看为夫看傻了?”步非池将笔在惊鲵的面前晃了晃。拿起惊鲵端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惊鲵一张俏脸一下染上一抹红霞,却也不恼,只是看着步非池将地图缓缓卷起。 “你知道苍龙七宿吗?今天想要掳走阿言的那伙人好像就是冲着这个东西来的。”步非池一边将桌案上的图纸卷起,一边问了一句惊鲵。 他突然想起来,如果要论对于苍龙七宿的了解,那这个世上除了阴阳家,就只有罗网了。 罗网的很多行动看似是为帮助秦国统一天下,实则背后都有苍龙七宿的影子。 惊鲵好看的眉毛微微一皱,作为天字一等杀手,她对于罗网追求苍龙七宿是十分清楚的,但也仅止于此,苍龙七宿的信息并不在他们这些杀手手里,他们只负责杀人,所以她知道的非常有限。 “魏无忌和无名那两个任务,似乎都与苍龙七宿有关,都有罗网想要的铜盒。无名的那个我没有见到,但是魏无忌的那个盒子,最后应该被罗网拿走了。”这两个任务,虽然首要目的都是杀人,但是好像确实也有让他们去查探的铜盒的情况。 如此说来,她的命运会发生转折似乎也是因为苍龙七宿。 听到惊鲵说出这两个任务,步非池不禁有些自责,这些事几乎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禁区。都会十分默契的避开。 将惊鲵揽入怀里,轻抚着她的背。 “你也想要得到苍龙七宿吗?”惊鲵轻轻地抬起头,看着步非池问道。 “我只是有点好奇,原本并没有得到它的想法,不过最近发生的事情,让我产生了一些兴趣。” “那你一定要小心,我的很多目标都与这些铜盒有关。罗网对苍龙七宿的暗中调查已经进行了很多年了。” “这背后是吕不韦吗?”步非池有些出神,罗网现在是在吕不韦的手中,但是作为一个杀手组织,罗网的存在有着更久的历史。而追查苍龙七宿,似乎是他们一直以来的夙愿。 “罗网与秦国只是合作关系,究竟谁是罗网背后的人,我也不是很清楚。”惊鲵轻轻摇了摇靠在步非池肩上的脑袋。 第54章 弄玉 紫兰轩,顶层的一处雅间之内。 众人正看着站在中间的弄玉。 “弄玉,你说昨晚家中来了窃贼?”紫女看着眼前的弄玉有些吃惊。 与胡夫人相认之后,弄玉虽然每日还是在紫兰轩弹琴,但是会经常抽空去看看胡夫人。 刘意死后,胡夫人的日子也过得比较清贫朴素,不过知道爱人和女儿都还活着的胡夫人倒也不在意这些。 “是的,今早娘与我发现书房的书柜似乎被人动过。”弄玉向紫女描述着早上发现的情况。 书房本是刘意的,刘意死后平日里很少有人进去,也只有下人打扫卫生才会打开。但是今天一早居然大门敞开,而且书柜还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不过似乎并没有丢东西,也没有人被伤。 “如今司隶大人和司寇大人都在,弄玉,你不妨问问他们,这新郑进了毛贼,他们两人可是都要负责的。”紫女笑盈盈地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步非池和韩非。 “卫庄兄,你继任左司马也有两年多了?为何这两年来相安无事,偏偏过了两年,还有人对刘意的书房感兴趣呢?”韩非一边听弄玉描述,手中端着的一杯酒也是迟迟未动,说完马上给自己灌下一杯。 “前任左司马,当年的火雨宝藏?”卫庄接的是刘意的位置,步非池查清弄玉身世的时候,也与步非池一起了解过火雨宝藏的事情,但是线索到刘意和兀鹫身上的时候就断了,而这两个人,现在都已经死了。 “你觉得会是谁?”卫庄看了一眼,仍未说话的步非池。 “咳咳,卫庄兄,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啊。”火雨宝藏确实是步非池的知识盲区,哪怕他看过原着,可是原着里也没有的东西,他也无能为力。 “不过,昨天新郑城中出现了一伙奇怪的人,我觉得可能跟他们有关。”步非池将昨日焰灵姬和阿言碰到天泽的事情说了出来。 “赤眉龙蛇,百越太子,百越宝藏。”韩非将这些信息串起来,陷入了思考,不过手上给空杯子倒酒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韩非才思敏捷、目达耳通,唯一的缺点就是费酒。 “我觉得我们先去现场看一下。”一旁的张良见众人也没有头绪,“弄玉姑娘,你看方便吗?” “那便麻烦诸位了,弄玉先行谢过。”弄玉身子微微一福,对着众人行礼道谢,不过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眸却是看着步非池。 这两年,除了紫女,便是步非池对她们母女关照最多。如若不是禁军司隶照拂,她们孤儿寡母在新郑生活定然不会轻松。 …… 来到胡夫人家中。 今时不同往日,刘意死后,胡夫人的日子过得算是有些清苦,偌大的府中只有寥寥几个下人。 “见过九公子、司隶大人。”胡夫人看到步非池一行,躬身行礼。 “夫人不必多礼,昨夜府上被贼人侵入,却是我这司隶失职了。今日前来正是来府上调查昨夜失窃之事。”步非池连忙行礼。 “劳烦你们了,请随我来。” 众人来到书房前。 书房许久未开,落满了灰尘。 “看这地上灰尘的脚印,窃贼似乎只有一人。”张良看了眼房中地面,灰尘覆盖的地面上只有一串脚印来回,直至房中的书架之前。 “看来目标就是这个书柜了,究竟有何玄机?” 众人走近一看,发现书柜两旁的地面也有痕迹,显然这书柜从中间向两旁移动过。 “子房,这书柜之上的竹简似乎被人动过。”步非池想起原着之中,这处书柜之后藏有密道,里面放着刘意当年从百越之地夺回的宝藏,只是盒子似乎是空的,难道还有什么线索吗? “子房,你聪慧过人,快去看看究竟藏着什么?”韩非一脸坏笑地看着张良,此处没有酒,他可不想动脑子费神。 “额……是,九公子。”张良走向书柜之前,细细观察一番,便发现了机关玄妙之处,动手将书柜上的竹简一阵移动。 “轰”的一声,书柜之后一间密室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胡夫人也被吓了一跳,这么多年来,她都不知道这个书房之中竟然还有密室。 韩非与步非池走进密室,只见一处台子上放着一个箱子,只是人去楼空,箱子里面空空如也。 “看来夫人府上失窃的就是这里面的东西了。”韩非转头对夫人说道。“夫人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刘意的事情我从不过问,这处密室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胡夫人摇了摇头,刘意身前这些事情从未告诉过她。她虽然是火雨山庄主人的女儿,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早已对所谓的火雨宝藏没有了兴趣。能够知道李开还活着,还与弄玉相认,已经是她最大的幸福了。 “这样似乎就有些麻烦了。”韩非挠了挠头,“连主人都不知道失窃了什么,我们要如何去查案呢?” “既然不知道丢的是什么东西,眼下似乎只有静观其变了。九公子你意下如何?”步非池知道应该是有人对苍龙七宿产生了兴趣,很有可能就是天泽一行人。 “司隶大人既然这么说了,那好像也只能这样了。”韩非挑了挑眉。 “夫人放心,近几日我会派人手看住府上,定会保你们安全。”步非池转身对胡夫人说道。 “谢司隶大人。”胡夫人与弄玉一起对着步非池道谢。 …… 从胡夫人家中出来。 “司隶大人知道是谁做的吗?”韩非立刻不复刚才的嬉笑神情,向步非池开口问道。 “应该是赤眉龙蛇。当年的火雨宝藏似乎有苍龙七宿的线索,而刘意就是火雨宝藏最后的线索。天泽想要复国,无论是火雨宝藏的财富,还是苍龙七宿神秘的力量,都是他急需的。”步非池将心中的推断告诉了韩非。 “赤眉龙蛇……嗯,确实很有可能。”韩非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然后又对步非池打趣道,“非池,弄玉姑娘今日家中失窃,其实第一个想到的是你,只是凑巧我们都在成了附带的了?” “韩非兄,不要取笑我了,只是我……” “其实弄玉姑娘的心思,大家都看在眼里,平日里你来紫兰轩,她都会主动去为你献曲……” “韩非兄,你说,若是在这新郑,有一公子遭人劫掠,而我这个司隶却坐视不管,会如何?”步非池语气之中带着几分玩笑。 “非池,你这是生气了?哈哈,若是你坐视不管,那我这个司寇一定要在父王面前好好参你一本,说不定你这司隶就当到头了。”韩非也不惧步非池“威胁”。 “哈哈,刑!那就这样说好了。”步非池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第55章 被停职了 夜深,紫兰轩中。 弄玉说是为答谢步非池,定要为他弹上几曲。 盛情难却,步非池便也在紫兰轩中多留了一会儿。 倒是韩非见到步非池在此,便也不客气,来他这里蹭酒喝,一双眼睛在步非池与弄玉之间来回扫视,看得弄玉粉颊嫣红,手中琴曲都有出现了些谬误。 “非池,上次弄玉弹奏的那曲十面埋伏,是你所做?没想到我们的司隶大人不仅能文能武,连琴瑟乐理也有涉猎啊?”韩非想起了上次与步非池相见,弄玉弹奏的曲子。 “其实并非在下所做,而是我家乡的名曲。”步非池可不敢往自己身上揽这种“才华”,他教弄玉曲子,全靠嘴里哼唱,对于古琴他是一窍不通。 “原本我以为,非池你是想提醒我韩国处境,曲乐之中遍是金戈肃杀之意,听得我是忧心忡忡,只是没想到,原来是为了讨弄玉姑娘欢心?”韩非促狭的眼神,看得步非池老脸一红。 弄玉的琴声虽美,但是毕竟曲目有限,弄玉愿意为他鼓瑟,他也不好拒绝,于是便把前世的一些乐曲教给了她,倒也确实没有撩拨之意,尤其两年前认识弄玉之时,弄玉也才13、4岁。 只是经韩非一说,才觉得似乎…… “韩非兄,难道你不觉得对于你来说,回国之后的这段时间确实是十面埋伏吗?”步非池微微正色。 “不管韩国这里是想见我的人,还是不想见我的人,我都要回来,也不怕什么十面埋伏。”韩非清楚,从鬼兵劫饷案起,他就已经上了姬无夜的名单。 “报!”一名禁军来到步非池与韩非所在的这处房间。 步非池在此饮酒,禁军是知道的。 “司隶大人,九公子。”禁军看到了韩非,转过身亦向他行了一礼。 “发生了何事,九公子当前,你直接禀报便是。” “太子府遭人袭击,贼人绑架了太子殿下!王上宣司隶大人与九公子觐见。”这名禁军也知道事情紧急,不然他也不会来紫兰轩找步非池。 “什么!”韩非听到这个消息,一下有些坐不住了,连忙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站起身来。 见他起身,步非池也站了起来。 “知道了,你先退下。”步非池看了一眼韩非,对传令的禁军说道。 “诺!” “原来,原来你下午与我说的公子被劫,坐视不管,竟是指太子?”韩非一下想起了步非池下午与他开的玩笑。 “哦?韩非兄说笑了,在下可不曾说过太子。”步非池下午也并不完全是玩笑,天泽被白亦非放出来,迟早会动手,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那便走,先去看看父王怎么说。” …… 韩王宫,大殿之内。 步非池与韩非一进大殿,就听到姬无夜在向韩王上奏。 “王上,此次太子府遭人袭击,据末将调查,似乎是百越之人作乱。步司隶当年包庇百越反贼余孽,方才引来这次的祸患。且司隶统领新郑禁军,太子府的安危竟然置于不顾。末将怀疑,是步司隶与百越贼人勾结,图谋不轨!”姬无夜也看到韩非与步非池进来,但是却并未停下。 “臣拜见王上。”“儿臣拜见父王。” “哼,司隶大人,适才姬将军所言,你可听清楚了?”韩安现在也有些慌了,原本他对于步非池还是很信任的,不然也不会将禁军交到他的手中。但是涉及到百越之事,他不由得想起了一些更久远的过去。 “臣听清了,昔日百越灭国,收容的百越难民只是普通百姓,如今也皆为韩国子民。此次劫持太子的应该另有其人。”步非池并不惊慌,抱拳禀报。 “禀父王,今日我与司隶大人一同在处理前左司马刘意家中的失窃之案,贼人应该是趁此机会,趁虚而入,司隶大人分身乏术,亦是无可奈何。”韩非上前为步非池争辩道。 一旁的张开地和四公子韩宇知道此刻韩安正在气头上,也就没有贸然下水。 “好了,都别吵了,如今我韩国太子遭人挟持,生死不知,尔等不思营救太子,还在这里互相推诿。”韩安看到韩非为步非池辩解越发恼火。 近来潮女妖给他吹的枕边风越来越多,潜移默化的,他对步非池有些产生了怀疑。 “请父王息怒,以儿臣来看,太子殿下虽处危境,但暂时应该还无性命之虞。”韩宇见韩安怒火中烧,便也不再看戏,上前说道。 “此话怎讲?” “这批贼人若是有心加害太子殿下,断不会占住太子府不走,如今他们在太子府中,定然是想以太子为人质,向朝廷以条件来交换。”韩宇继续向韩王说道。 “宇儿说得也有理,那你觉得为今之计应该如何呢?”韩安看向了韩宇,此刻只有这个四公子说的话让他稍微舒服一点。 “依儿臣之见,此刻应该与贼人交涉,争取时间营救太子。不宜此刻对司隶大人问罪,司隶大人调度城防,训练禁军,这些年来有目共睹。此次太子遭人劫持,也是无心之失。应当给他机会戴罪立功。”韩宇看了一眼步非池。 步非池倒并无什么波澜,此次若是韩安真的要治他之罪,他也无话可说,只是与韩国的缘分便也到此为止了。 “此次营救太子,九弟智计卓绝,出谋划策,非他莫属;至于禁军嘛,既然步司隶身有嫌疑,我认为,不应继续由他指挥。” 韩非听到这里心头一惊,他这下算是明白韩宇的算盘了。只是姬无夜支持的一直是太子,而韩宇与他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此次为何会共同联手。 难道这就是步非池说的十面埋伏? 反观步非池,似乎心里早有准备,也无任何表示。 “姬大将军带兵之才,无人能出其右,此次不如将禁军交由姬将军指挥。若是查明真凶,确与司隶大人无关,再还兵符于司隶大人便是。”韩宇静静说完。 “步司隶,你可有异议?”韩安还是问了一句步非池。 “王上,臣无异议。”步非池抱拳答道。 “好,那便依宇儿所言。老九,你如今身为司寇,与姬将军同殿为臣,应当通力合作,为寡人分忧。” “是,父王。”韩非看了眼平静的步非池,心里悠悠一叹。 他以流沙相邀,步非池不愿加入,他便明白步非池心已经不在韩国。 提起弄玉之事,也是想看看步非池会否因为女子而有所留恋,此刻所见步非池的反应,看来是已经留不住了。 第56章 赤眉龙蛇 被裁员了,回家老婆会怎么说? “我回来了。” “今日城中似乎并不太平。”惊鲵看着眼前的步非池有些惊讶。 今夜城中禁军调动频繁,她原本以为作为司隶,步非池可能会晚归。 “确实不太平,百越的废太子把韩国的现太子绑架了。”步非池淡淡地说道。 “那你……”惊鲵的话未说完,额头之上被步非池偷袭了一下,彩蝶红瑜在一旁看到立马以袖掩面。 “我被停职了,现在不是司隶了。”步非池说的有些沮丧,脸上还看起来有些难过。 “怎么会……”原本有些羞涩抗拒的惊鲵,一下抬起了头。步非池志不在此,她是最清楚的人。只是骤然因太子之事被卸任,想来他的自尊会有些不好受。 “太子被绑架不是小事,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姬无夜想对付我很久了,攻讦我与百越勾结。就是城外那个小村子的事情。”步非池看到惊鲵的关怀,马上收起了刚才的痛苦面具。 “不过也未必不是好事,天泽背后是血衣侯和姬无夜,这次的事情可不只是太子这么简单,就让韩非去头痛去。” 想起之前韩非开他和弄玉的玩笑,步非池现在不禁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夜幕虽然强大,但是流沙有卫庄,韩非自己还有逆鳞剑灵护身,也不会有危险。 将司隶兵符交出去的步非池此刻心中反而有些轻松。 天泽和百越宝藏是个烫手山芋,尤其宝藏还与苍龙七宿有关,这背后会牵动多少人,连步非池这个开了穿越挂的人都不知道。 “有一件事情,必须告诉你,红瑜和彩蝶说,今天焰灵姬一早就出门了,现在还未回来。”惊鲵看着刚刚还有些沮丧的步非池现在似乎又恢复了平日的云淡风轻,开口说道。 “什么?”步非池虽然不知道焰灵姬为何出门,但是他能感觉得到,这次太子被绑的事情,他注定不能置身事外了。 “焰灵姬也是百越人,这次的事情……” “唉,我就是担心这个,看来是不得安宁了,我去找找她。”步非池刚刚的好心情一下又没了。 焰灵姬见过天泽之后就有点不正常,平日里古灵精怪的,在步非池面前性格奔放,行步妖娆,也完全不介意在步非池面前露出她妖娆妩媚的一面,找到机会就会撩拨步非池,喜欢看他在惊鲵和阿言面前露出窘态。 但是自从那日见了天泽之后,就有些沉默寡言,郁郁寡欢。 也是自己疏忽了,没有好好问清楚。 不过,焰灵姬在新郑可没有多少朋友,联系之前的事情,她一定是去找天泽了。 只是,为什么呢?若是她要回到天泽身边,前日为何不直接随他离开呢。 …… 太子府中。 “你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要快。”一身黑衣还蒙着面容的白亦非,缓缓走向迎面而来的天泽,一股寒气随着他的脚步慢慢散开。 “看来你不喜欢意外。”天泽看着眼前的白亦非,心头有些惧于他的实力。 十年前他就不是白亦非的对手,被关押十年武功进步显然不可能有白亦非快,此消彼长,如今自己恐怕完全不是血衣侯的对手。 不过他的面上没有露出惧色,他清楚,白亦非还需要他这颗棋子。 而他,一定会找准机会,挣脱白亦非自以为的对他的控制。 “比起意外,我更喜欢惊喜。”白亦非蒙在面纱后的双眼缓缓地扫过天泽,天泽立时感到一股寒冷。“你拿了你不该拿的东西。” “不该动的东西?你是指刘意私藏的百越宝藏?”天泽冷笑一声,他的行踪本就没想过能瞒着白亦非,不过他也有所依仗,“你很在意?那看来我拿对了。” “我是指……哼哼。”白亦非看着装糊涂的天泽,也没有名言,“你最好小心,我们既然可以把你放出来,也随时可以把你毁掉。虽然你手下有精通各种毒物的百毒王,可惜他帮不了你,但你身上的并不是毒。” 听到白亦非的话,天泽那覆满鳞片的左手狠狠地握了握,他一出来寻找手下后,就让百毒王和驱尸魔为他查看了身上的蛊毒,但是即便是精通百越毒物和巫术的两人,也对此束手无策。 “这是一道枷锁,维持着你我之间脆弱的友谊。”白亦非将一个纹路精美的小瓷瓶,扔向了天泽。 “步非池已经被停职,你干的不错。剩下的事情姬无夜的禁军会配合你。” 天泽很气愤白亦非的这种态度,但是现在的他拿白亦非毫无办法,打又打不过,身上还被种了蛊虫,恨恨得接过了瓶子,瓶里装的只是暂时的解药,若要彻底去除蛊虫,还需要找到蛊母。 看着已经闪出数步之外的白亦非,天泽一口如同蛇一般的利齿都快咬碎了。 默默地走到殿内,天泽看向了殿门之后。 大殿门后走出来的,正是步非池在到处寻找的焰灵姬。 “你的境况好像没有看起来那么体面呢。”焰灵姬从大殿之中缓缓走出。 “是他让你来的吗?”天泽看着眼前的焰灵姬,那日他本想掳走阿言和焰灵姬,最后被步非池打败,没想到今天焰灵姬竟然会主动来找他。 “并不是。”焰灵姬美丽的的双眼微微眯起,凝视着眼前的天泽。看到天泽被白亦非操控,她有些意动。 “血衣侯关了你十年,你的仇恨应该对他,而不是百越的百姓……” 但是她又想起了那日天泽执意要杀百越村民的时候的样子,又重新将心狠了下来。 “呵呵,他也想要得到苍龙七宿吗?”天泽有些意外,但是无论是火雨宝藏还是苍龙七宿他都志在必得。“你也看到了,想要得到苍龙七宿的人,并不只有我。你觉得白亦非会乖乖得看着你们将苍龙七宿拿走吗?” “没有我,你得不到宝藏。”焰灵姬没有在意天泽的冷笑。这是她的倚仗。 “哼,我宁愿什么也得不到。”焰灵姬曾经是他的部下,可现在居然为了别人来要挟他。 天泽内力驱动,一根骨装蛇头锁链直逼焰灵姬雪白秀美的脖颈。 “这是你报仇的唯一机会。”焰灵姬瞳孔一缩,但是没有畏惧。 第57章 天罗地网 “主人。”驱尸魔听到天泽传唤,来到大殿之中。“焰灵姬?是你?” 驱尸魔本来在后殿之中与万毒王一起玩弄折磨可怜的韩国太子。 这个太子十几年前也曾随韩安一起征讨百越之地,当然听说过赤眉龙蛇和他手下这几人的凶名一看到这两人已经是三魂丢了六魄。两人用百越之地的剧毒和巫术将太子折磨的死去活来,以报当年背信攻打百越,俘虏关押天泽十年的仇恨。 “主人?她不是……”前两天他们四人一起去找焰灵姬的时候,还被步非池暴打一顿,而焰灵姬似乎也已经背叛了天泽。 今天看到焰灵姬又出现在太子府,不禁有些意外。 “不用多问,白亦非和姬无夜会想办法调走王宫的禁军。”天泽现在心里很郁闷,今天一晚上被白亦非和焰灵姬两个人威胁,让他原本已经压抑了十年的怨恨燃烧更加的猛烈。 “我们要对韩王动手吗?”驱尸魔觉得想要复仇,首先就是要像韩国对百越做的一样,把韩国的王室也屠戮干净。 “这只是夜幕想让我们做的,而我,想要得到更多。”天泽目光深处仿佛有火焰在燃烧,紧握那个白亦非给的瓷瓶的手也愈加用力。 “这座新郑,并不只有夜幕,我们的时间不多,必须要赶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天泽起身走出殿外,朝着王宫的方向看去。 …… 王都新郑,白亦非的府上。 白亦非刚从太子府回来,今晚天泽的行为有些超脱他的控制。 将天泽放出来是他的计划,但是也是符合姬无夜的利益的,此刻新郑的局势如同一潭被扔进了一颗石子的池水,巨大的水花和泛起的涟漪正从太子府向整个新郑蔓延开来。 他需要给天泽一些警告,必须让他知道,哪些东西是他可以拿的,哪些是他不能碰触的。 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却发现早已有个人影在黑暗之中静静候着自己。 “掩日大人,韩国的内乱,罗网也有兴趣吗?”白亦非眉头微皱,罗网这个时候找到他,让他感到一丝危机。 “这个天泽是你的人吗?”掩日的声音透过面具,带着一丝神秘,让人听不出他原本的声音。 “他只是一个做着复国美梦不愿醒来的疯子,利用好了就是我达到目的的一件工具。”白亦非想利用天泽的真正目的是利用他来寻找失落的火雨宝藏以及与它相关的苍龙七宿。 只不过这些东西他没有告诉过姬无夜,也没有告诉过罗网。 “疯子?有些东西不是他能染指的,不过他却正在做这样的事情。”掩日对于白亦非的答案并不满意。 “什么样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侯爷你应该很清楚。希望他的行动不是你的授意。”掩日此行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韩国的苍龙七宿。 掩日与惊鲵不同,虽然同样位列天字一等,但是他在罗网之中的地位却要比惊鲵以及其他的天字杀手要高。 无论是惊鲵刺杀魏无忌和无名,还是玄翦刺杀魏庸,传达命令的都是掩日。 掩日与现在罗网的掌控者吕不韦有着直接对话的地位。 “坦白说,我并不能完全控制他。”白亦非继续装傻,罗网的目的他十分清楚,韩国能够对他们有吸引力的无非就是姬无夜和他手下的韩国军队,以及传说让郑庄公崛起的苍龙七宿。 “相国大人觉得侯爷是个聪明人,而罗网就是喜欢和聪明人合作,只是侯爷千万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掩日一边说着,身上的杀气已经滕然而起。 “掩日大人说笑了,此次罗网在新郑的行动,我会尽力配合的。”白亦非知道,现在还不是与罗网撕破脸的时候,如果他与掩日闹翻,虽然凭借掩日的实力不一定能杀了自己,可是自己与罗网的合作也就到此为止了。 尤其是罗网与姬无夜也有联系,他并不清楚姬无夜有没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他,血衣侯白亦非,从始至终都没有与姬无夜共同掌控韩国的意愿,姬无夜也是他掌控韩国的道路上的绊脚石,如果有可能,他会毫不犹豫地让姬无夜消失。 “希望侯爷说到做到。” 比起姬无夜,他们也更看好白亦非,只是白亦非的实力很强,野心也比姬无夜要更大。这些年来,姬无夜坐在大将军的位置上,在新郑呼风唤雨,享受着权力的同时,也被权力所腐蚀,已经失去了更进一步的雄心。 韩安继位之后,韩国朝堂之上,姬无夜的话语权也在不断缩水,因此他的利用价值也在不断减小。 “此次来韩国,罗网有一个目标。”掩日开始向白亦非讲述此行的另一个目的。“行动之时,还需要侯爷的配合。” “什么样的目标,掩日大人居然不能单独完成。”白亦非狭长的双目微微眯起,能够让罗网出动掩日的目标,在韩国本就屈指可数,而掩日不能单独处理的,他能想到的恐怕就只有…… “一个侯爷也希望除掉的人。”掩日说完,便向门外走去。一身的甲胄,踩在血衣侯府的地板上,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几个闪身之后,人影已经出现在了侯府之外,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白亦非一人坐在案前,苍白纤细的手指轻轻地在桌案之上敲打着。天泽似乎越来越接近那个白亦非想让他找到的东西了。 只是眼看就要收网的时候,却有掩日过来,他的目的似乎同样是苍龙七宿。 他有些难以抉择,内心的烦躁令他的气血有些不稳。 静静地走向后宅,来到卧室之中,几盏蝙蝠形状的灯盏之上,几根红烛微弱的火苗在摇曳着。 随着白亦非进门,一股冷风袭过,烛火尽数熄灭。 原本悄静无声的卧榻之上传来一个少女的惊呼。 没有理会少女的声音,白亦非来到软榻前。 没过片刻,少女的声音就彻底地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第58章 月夜风 月色淡然无暇,幽静的夜里显得格外雅致,映照着紫兰轩院子里的几根竹子花草,在地上投下一片影子。 看着突然出现在紫兰轩,一身刺客劲装的惊鲵和她身后的阿言,卫庄、紫女都是一惊。 “二叔,紫女姐姐。”阿言怯怯的声音,向这两位打了个招呼。 “惊鲵有事想求两位帮忙。”惊鲵好看的脸,此刻看不出一点波动,但是言语之中的恳求之意,却与她冷峻的表情大相径庭。 “你们遇到麻烦了?”紫女能够感受到惊鲵身上的杀气和气息波动,显然刚刚动过手。“非池呢?” 卫庄也是一脸肃然地看着眼前的惊鲵。 他与惊鲵与步非池都交过手,两人的实力远在他之上,能让他们两人称为麻烦的,这座新郑城中屈指可数。 “我想托二位照顾一下阿言。”惊鲵将视线移到一旁的阿言身上,目光之中尽是柔和。 “娘。”阿言也用扑闪的大眼睛看着母亲,两手握着惊鲵的手,眼神里尽是不舍。 惊鲵在来紫兰轩的路上,已经出手处理了好几个罗网的探子,这些人中不乏地字级的高手,虽然她尽力留人,但还是有人逃走了。 她的行踪已经暴露。 焰灵姬失踪,步非池被卸任,韩国太子被绑架,司隶府上出现了罗网的探子。 她已经平静了两年的心,今夜有些慌了,尤其是此刻步非池不在她的身边,这些问题她只能自己去找答案了。 “哦?”抱着鲨齿的卫庄看了一眼阿言,今日他也从唐七处得到消息,有一伙明显不是韩国的外邦人入境,来到了新郑。 “罗网来了。非池不在,我不一定能照顾好阿言。”惊鲵一手将阿言牵到身前,一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来的路上我已经处理了尾巴,应该不会找到这里来,他们的目标是我。” “既然这样,不如让卫庄去帮你。”紫女也知道两人实力有差距,但是总不可能罗网全是惊鲵一个水平的高手。 “不必,若是让你们被罗网盯上,我过意不去。”从司隶府到紫兰轩,罗网来势汹汹,显然不只是试探,惊鲵心中不舍,却也无可奈何,阿言在她身边,她未必能护她周全。 因为阿言,她连累的人太多了,现在阿言长大了,她也已经没有顾虑,可以坦然去面对自己的命运。 “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她的。”紫女对于惊鲵的遭遇也有所了解,对于这一天也早有预料。他们对于阿言也很喜欢,惊鲵有这样的请求,他们不会拒绝,即便冒着罗网的风险。 “阿言,今晚先待在这里好吗?娘明天就来接你。”惊鲵蹲下身子,将阿言抱在怀里。其实她心里没有底,以往夜幕的探子,她并不担心,但是罗网不一样。 偏偏今夜步非池与焰灵姬还不在。她不敢拿阿言的安危冒险。 “阿言,乖。”惊鲵扶着阿言的双肩,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嗯。”阿言点了点头,今夜步非池和惊鲵都要离开她,让她有些不安,但是她很聪明,也清楚自己在身边会拖累母亲。 “谢谢两位。”惊鲵郑重地行了一礼。 “你放心。”卫庄看着神情凝重的惊鲵,开口承诺。 惊鲵是罗网的天字杀手,如果罗网想要追杀她,派出的至少也是一位与她一样水平的天字一等。 他虽然看起来孤傲,但是心里也清楚惊鲵说的不错,以他现在的实力,这样的战斗,他插不上手。 惊鲵转身不再去看阿言,从紫兰轩的窗户处一跃而出。一手提着惊鲵剑,另一手将那张曾经被她一剑斩开的面具戴上。 她又变成了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天字杀手。 原本是罗网在暗,她在明,而现在明暗已经悄然易势。 皎洁的明月照在她身上,只在天空之中留下一道翩若惊鸿的人影。 “阿言,你不用担心,以你爹和娘的实力,他们不会有事的。你只要在这里乖乖的,明天他们就会来接你回家了。”紫女走到阿言身边,轻轻跪坐一旁,摸了摸阿言的小脑袋。 步非池经常带阿言来这里,紫女和弄玉都对可爱的阿言爱不释手。 虽然带着女儿来紫兰轩挺离谱,但是这个时代本就没有什么娱乐,而步非池带着阿言几乎都把新郑逛遍了,一圈逛下来,似乎也只有这里有……趣一点。 “她睡着了?”原本眺望着窗外的卫庄,转头来看着怀里抱着阿言的紫女。 今夜的新郑似乎有着连他也理不清的种种事情。 “嗯,我点了安神的熏香,时候不早了,她好像也很累了。”紫女将怀里的阿言轻轻抱起,放在了一旁的坐榻之上。 “今晚的新郑好像格外的热闹。” “非池卸任司隶可能就是为了躲避这种热闹。”紫女清楚,以步非池的实力,想要守住太子,轻而易举,即便是现在的情况想救出太子也不过覆手之间。 “这是罗网逃不掉的命运。”卫庄走来几步,随手拿起一条毯子,轻轻放在了熟睡的阿言身上。“这个孩子,就是他们面对命运的追问所给出的答案。” …… 步非池先来的是太子府,他不清楚自己这只蝴蝶有没有改变天泽的计划。但是既然太子还是如原着被绑架了,那么来太子府应该能够找到天泽。 飞身翻进太子府,来到正中间大殿的房顶之上,凭借他的实力,若是天泽一行人在里面,不可能逃得过他的感知,然而有些意外的是,大殿是空的。 来到太子府其他的几处屋子仔细查看一番,却完全没有找到天泽的踪迹。 整座太子府,除了守卫在门口的无双鬼,居然空无一人。 姬无夜把几乎所有的禁军都调来此处,仅仅与无双鬼一人在空气对峙。 眉头一皱,几个闪身。他来到了门口的无双鬼的身后。 他从墙外飞入,无双鬼并未发觉他,他也不想惊动无双鬼。但是眼下找不到天泽,也就只能问问他了,虽然他觉得天泽的计划可能并不会告诉无双鬼。 步非池手中锋利的长剑抵到无双的后颈之上时,原本闭目面对门外禁军的无双鬼突然睁开了双眼,感觉到身后的惊天杀气,他有些手足无措。 这个气息他熟啊,上次步非池悄无声息来到他们四人身后都没有发觉,解决他们四个人也像砍瓜切菜一样。 “天泽去哪了。”步非池熟悉的声音传到无双的耳朵里,他原本的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 纵使他铜皮铁骨,一身硬功无惧刀剑,可是身后这位,上次仅仅一剑就破了他的一身硬功,算上天泽四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要自己出卖天泽的行踪,他是不可能屈服的。 无双干脆又闭上了眼睛,也没有理睬步非池。 “焰灵姬是不是来过?” 无双鬼仍然没有反应。他与焰灵姬本来关系不错,可是焰灵姬却为了身后这个人背叛了天泽,所以他对步非池没有多少好感,即便上次步非池放了他们一马。 “我是去救她的,天泽他们要做的事很危险,白亦非不会坐视天泽拿到宝藏的。”步非池知道对无双来硬的肯定不行,他的头和他的身体一样的铁。 “我这是在救焰灵姬,也是在救你的主人。”步非池将原本已经抵在无双颈后的长剑收回了些许。他现在有些担心无双鬼是个哑巴,若是他不会说话,那他现在这一顿操作岂不是毫无意义。 听到步非池说完这些,无双最终还是决定将天泽的行踪告诉步非池。 与驱尸魔和万毒王不同,焰灵姬曾经与他关系很好,即便没有白亦非这一层,他也不想看到焰灵姬因为背叛天泽而被天泽所杀。 “冷宫。”无双鬼睁开了原本紧闭的双眼,仿佛下了很大决定一般将天泽的行踪告知了步非池。 他了解焰灵姬,也相信焰灵姬,天泽可能会害焰灵姬,但是焰灵姬不会害天泽,即便她现在选择别人。 第59章 宝藏 “备马,我要出去走走。”白亦非走到侯府门口,对侍立两边的侍卫说道。 刚刚吸完一个美味的少女,原本与苍白的脸色几乎一样没有血色的嘴唇,此刻竟然带着一丝诡异的嫣红。 他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 他想要的东西,即便是掩日想要从中作梗,现在,自己也完全不惧。 “是,将军。”原本如同石头一般一动不动的侍卫听到白亦非的命令,连忙转身抱拳称是。 …… 韩王宫边上的一处断壁残垣之中。 此处原本是郑国郑庄公的宫殿,郑国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后,此处也逐渐荒凉,新建的金碧辉煌的韩王宫与它就如同两个时代。 “主人,图上所示的位置就是这里。”驱尸魔走在最前面。 “好,真是天助我也,白亦非,韩王,我要你们统统付出代价。”天泽高兴地有点绷不住嘴角,露出一个诡邪的笑容。 两日前,他从胡夫人家里,也就是曾经的刘意府上的密室之中,找到了当年火雨宝藏的线索。 原来当年的宝藏装在了一个由百越工匠用火雨玛瑙打造的箱子之中,当初刘意虽然将三个箱子的百越宝藏全部偷偷地带了回来。 但是那三个箱子之中,两个装着金银财宝的箱子已经被他打点朝中官员,贿赂姬无夜挥霍一尽,只剩这最神秘的箱子。 无论刘意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打开。 火雨玛瑙坚硬异常,没有百越一族工匠的独特技艺根本无法雕琢,而用其打造而成的箱子,更是刀剑不入、水火不侵。 其上的锁使用了神秘的百越巫术进行固定,想要解锁,必须要有精通百越巫术之人。 无可奈何的刘意清楚,这样的东xz在自己手里就是怀璧之罪,恐会带来杀身之祸,因此便早早地将最神秘的宝藏放弃了。 百越一役,得到了金银财宝,还得到了胡夫人,刘意已经心满意足。 天泽没想到,十年前与韩国军队争得头破血流的火雨宝藏以及有可能的苍龙七宿,经过十年时间,竟然得来全不费工夫。 天泽此刻简直想仰天长笑了。 有了火雨宝藏的财富,和苍龙七宿的神秘力量,他相信,不论是他的复仇,还是百越的重新崛起,都将是无可阻挡。 来这里之前,他已经让百毒王将太子也一并转移过来,现在正躲在这座冷宫之中。 只要自己现在拿到宝藏和苍龙七宿,就要带着太子去找韩王。 天泽深深地看了一眼远处金碧辉煌的韩王宫。 他曾经失去的,他都要夺回来,而且他会带走更多。 “焰灵姬你下去,把宝藏拿上来。”天泽看了眼两人,他不可能自己下去,虽然他很想要得到宝藏,但是他并不会这方面的巫术,只有靠驱尸魔和焰灵姬。 焰灵姬是百越的火巫,掌握百越的种种灵纹符箓,而驱尸魔修炼的主要是与操纵死人相关的百越巫术。 而且这冷宫的池水,不知是否会有凶险,眼下焰灵姬已经背叛了自己,让她下去试一下显然是最合适的选择。 “我只负责帮你打开宝藏。”焰灵姬有些生气,她想拿到苍龙七宿,所以想通过天泽来找到失落的宝藏。 但是眼下,这藏着宝藏的箱子竟然在这池底。 她不喜欢水,尤其不喜欢泡在水里。 “仅凭你能够打开宝藏的能力,就想分走最神秘的苍龙七宿吗?” …… 白亦非信马由缰,一脸平静,然而他的内心却有一股热血在沸腾,虽然由于修炼功法的原因,其实他没有这种东西。 明珠夫人在韩安身边,利用幻术和迷香可是套出了许多东西。 其中就包括这最神秘的百越宝藏。 当年刘意自知实力不足,将这神秘的宝藏最终交到了韩安的手中。 自三晋分地一来,韩国已传12代王,关于苍龙七宿的秘密,早就已经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韩安心中对宝藏的想法,从未熄灭过,三年前借百越叛乱的机会,他直接率军将百越王族一网打尽,然而这些人当中并没有能够解开秘密的人。 一怒之下,韩安直接将百越王族杀戮殆尽,从此再无百越。 尽管心有不甘,韩安最终还是将这个神秘的箱子抛进了这座不详的冷宫。 登上王位,成了韩国之王后,对于宝藏的渴望也没有那么强烈了。 而这些,全部被明珠夫人从他的身上找了出来。 白亦非清楚,如果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够打开百越的宝藏,那就只有天泽。姬无夜只想通过天泽打压韩非、张开地,处理步非池,而他白亦非,想要的更多。 天泽很聪明,也足够贪婪,很快就发现了白亦非在胡夫人家中留给他的线索。 脑中思索着,不知不觉,胯下的白马已经来到了这座昔日属于郑庄公冷宫。 “有趣,看来天泽已经得手了。”(白亦非兴奋地有些想搓手手) 天泽和驱尸魔都被眼前这个闪烁着光芒的箱子迷住了眼睛。通体用火雨玛瑙打造的箱子,在今夜皎洁的月光之下,反射着曜目的光芒,火红色的玛瑙内部,细致如丝的花纹之下,仿佛能够看到其中藏着的珍宝。 “主……主人。这就是……”驱尸魔甚至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但是立刻被天泽打开。 天泽看着这个箱子,感觉自己的美梦就要实现,呆立半晌,吞了吞口水,平复了一下已经有些急促的呼吸。 然后才看向了一旁的焰灵姬。 焰灵姬已经用火立刻蒸干了身上的水,此刻如同刚刚出浴一般,一双仿佛装满星空的魅力眼睛,此刻正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天泽。 她曾经把他当作伙伴。 “你能把它打开吗?”天泽现在才想起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这个箱子易手多人,但是至今还能够保存在这里的原因,就是它上面的百越巫术。 “我可以试试。”焰灵姬看起来并没有一点激动,声音依旧清冷,也没有了平日的那种轻佻妩媚。 第60章 收网 步非池家,原本的韩国司隶府。 “人不在了?”一身禁军衣甲装束,戴着面具,看不清楚面容的掩日看着一地的罗网杀手尸体。 “掩日大人,目标武功极高,我们的人都是被一剑毙命。”一名同样身着禁军衣甲的人正单膝跪地,抱拳向眼前的掩日汇报情况。 “跟丢了?” 掩日用手中的长剑将眼前的尸体轻轻翻了过来,所有尸体皆是一剑封喉,脖子上的剑痕很细,明明切断的是脖子这样布满动脉静脉的地方,却没有血液溅出。 想要做到这样,出剑之人速度必须极快,所用的也必定是一把削铁如泥见血封喉的神兵。 这样的伤口他太熟悉了。 “找到你了。”掩日冷冷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收起手中的掩日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明月,“白亦非!这韩国到底还有多少事情。” “掩日大人,还需要属下继续追踪吗?”这名罗网杀手看着眼前查看尸体的掩日,向他请示道。 “不必了,在解决她之前,我还要找白亦非确认一些事情。”掩日心中清楚,凭这些杀手对惊鲵构成不了威胁,罗网的杀手的命虽然随时可以牺牲,但是不能这样无谓的浪费。 而且,看到惊鲵出手的痕迹,他又想起了当初在魏国一剑将他击退的步非池。同样实力不容小觑,想要确保击杀惊鲵,还需要更多的人手。 “你把这里的尸体全部处理掉,不要留下痕迹,我们的目标很快就要来了。现在不能打草惊蛇。” 掩日现在就要去找白亦非,惊鲵在韩国藏了三年,夜幕却一无所知。 “是,掩日大人。” 这名罗网杀手只觉得眼前的掩日如同影分身一般,出现数道残影,再留神之时,掩日已经消失不见。 …… 一轮满月照在这座年代久远的废弃王家宫廷之上,给满目的断壁残垣增添了更多的苍凉悲戚。 焰灵姬来到这个光彩曜目的宝箱前,伸手感应了一下上面以百越巫术控制的机关。控制箱子开合的机关,也是由火雨玛瑙雕琢而成,不知是什么样的工艺,耗费了多少时间,才能以如此坚硬的材料,打磨出精巧的机关。 她将内力渡入机关,仔细地感受了一下机关之中的咒术。 “我需要时间。”焰灵姬看着眼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和宝箱的天泽,静静地开口说道,仿佛对宝箱之中可能有的苍龙七宿丝毫不感兴趣一般。 她此刻在想如何脱身,面对天泽和驱尸魔,她没有把握。如果最后天泽会反悔,届时她并无谈判的筹码。 “你最好快一点,你想给步非池拿到苍龙七宿?白亦非和姬无夜随时都有可能过来,无双一个人在太子府可骗不了他们多长时间。”天泽现在已经从刚刚得到宝箱的兴奋之中冷静了下来。 他想到了最近屡破奇案的韩国九公子韩非,即便姬无夜和禁军会配合自己,但是有韩非在的话,这种简单的计策根本拖不了多久。 盯着百越宝藏的人太多了。 焰灵姬紧闭双眼,盘腿坐在箱子前面,一手结印,一手抵在机关之上,内力流动之间,黑长直的发丝无风而动。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过后。 焰灵姬睁开了那双仿佛能摄人心魄的漂亮眸子,然而天泽和驱尸魔都对这样的美景没有兴趣,他们的目光一下就落在了这个宝箱之上。 “开了。”焰灵姬的声音之中,似乎带着一丝难以掩藏的虚弱,解除机关很费神费力。 天泽用力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随后大步走向了眼前的宝箱,这里面装的就是在韩国与百越之间流转了十年的最神秘的宝藏。 “希望你能够遵守承诺。”焰灵姬并没有急着去打开箱子,她一手放在箱子的盖子之上,纤长的眉毛微皱,神情凝重地看着走过来的天泽和驱尸魔。 “你放心。”天泽此刻心里也在盘算,拿到苍龙七宿并不是他最直接的渴求,原本他指望的就是百越宝藏的钱财,而苍龙七宿虚无缥缈,若是能够得到自然最好。 无论是强大的力量,还是神秘的武器,亦或是更多的财富,对于他复国的计划来说都是多多益善。 但是他眼下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身体里的蛊毒不除,他始终受制于白亦非,但是只要苍龙七宿在他手里,就有了和白亦非谈判的筹码。 “现在,就让我们一起见证这个神秘的宝藏。”天泽有些激动的声音带着一丝丝颤抖,向着宝箱伸出了他那只覆满鳞片的手。 焰灵姬下意识的收回了手,只是立在一边,她只关心能否拿到传说中的苍龙七宿。 天泽两手激动地打开了这个装满了悬念的箱子。 “这是……”一旁的驱尸魔原本藏在兜帽之下的眼睛也激动地看着眼前的宝箱。 宝箱之中光芒更盛。 就在这时,三人突然感到周围空气的温度迅速降了下来。 早春的时光,竟有雪花从半空之中缓缓飘落。 三人下意识地躲避,仍有未及躲避的雪花划过身体,便是一道伤口。 “好了,你的任务完成了。”一条如同有生命一般的冰晶藤蔓从远处的冷宫门口缓缓向这里蔓延过来,血衣侯白亦非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三人的耳中。 “是你?”天泽尖牙紧要,看到白亦非到来,他心里有些绝望。 “你很意外吗?”白亦非座下的白马,很夸张地沿着这根由他内力构造的藤蔓,越过冷宫之中的池水,向他们缓缓行来。 “我应该警告过你,有些东西不是你应该碰的。”白亦非缓缓说出的话语带着一丝不容质疑,以及令在场三人感到恐惧的寒意。 “这难道不是我应得的报酬吗?”天泽已经运起内力,他刚服下蛊虫的解药,一段时间之内不会受到白亦非的操纵。 宝藏已经到手不可能拱手相让,即便他与白亦非的实力有差距。 “应得的?你觉得为什么待在死牢之内十年的你能够轻松地找到宝藏?”白亦非此时已经走下冰晶凝结而成的藤蔓,一拉缰绳,白马在三人面前停住。 “原来是你。”天泽的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难怪白亦非来的这么快,原来自己和焰灵姬不过是他想要打开宝箱的钥匙。 自己早已掉进了他的圈套。 “不过,我想要的只有苍龙七宿,这些俗物,都可以作为你辛苦这么久的酬劳。”白亦非右手一抬,几根冰晶藤蔓已经在那个宝箱之下悄悄凝结。 “苍龙七宿?那真是巧了,她也想要。”天泽的眼神转向了一旁的焰灵姬。 “她?”白亦非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焰灵姬。 “比起苍龙七宿,我觉得这个更适合你。”白亦非说话之间,一朵冰晶凝结的玫瑰在焰灵姬的身前快速凝结而成。 “太冷了,不合我的胃口。”焰灵姬说话之间,几道如蛇一般的火焰在她的周围绽放开来,那朵冰晶玫瑰与火焰稍一接触,便化作一缕白雾,消失无形。 “她不是你的部下吗?”白亦非也不恼怒,向天泽问道,“与你一样,都是不听话的工具。” “她现在可不属于我,她已经是步非池的人了。”天泽说出焰灵姬的目的和步非池,就是想祸水东引,让白亦非投鼠忌器。 “有趣,他也想要苍龙七宿吗?”白亦非的双眉微微皱起,两手微微一抬,数道内力涌出,迅速形成几道藤蔓,将焰灵姬的手脚和脖子缠住。“他只派了你来?” 手脚被缠住的焰灵姬,想要用火焰挣脱,但是这几道冰藤显然不是刚刚那朵玫瑰能够比拟的,她感觉自己全身的内力都被抑制,只能眼睁睁看着冰藤越勒越紧。 “他不会放过你的。”冰藤令焰灵姬呼吸都开始有些不畅,脸色发白,咬牙狠狠地对白亦非说道。 “白亦非,温柔是你的美!” 第61章 归属 正操纵着冰藤的白亦非,突然感到了一股巨大的杀气从远处传来。连忙运起内力,与这道向自己袭来的剑气相抗。 原本飞速而来的数道无形剑气居然在空中被生生冻住,形成了一片片半月形的冰晶。 剔透的冰晶在月光之下,透着清冷的光芒,然后立刻在空气中崩碎。 步非池的身影几乎与声音一起来到了白亦非的身前,手中长剑裹挟着凌厉的气势,直取白亦非的咽喉。 转瞬之间,白亦非手中两把长剑,一红一白已经出鞘。 两剑一齐斩向随着剑气一起出现的步非池。 三剑相碰,发出一声巨大的金铁交鸣之声。 “你来了。”白亦非两手挡住步非池手中的长剑,红剑与白剑之上寒气越加强烈,周围的气温仿佛也更低了。 之前他觉得天泽是虚张声势,但是没想到计划之中应该手到擒来的宝藏,现在遇到了这么大的麻烦。 虽未与步非池交过手,但是通过夜幕的试探,他早就知道这个短短三年在韩国声名鹊起的司隶,绝对是一个顶尖高手。 现在他有些后悔,孤身一人前来。 两人内力形成的巨大压力,令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结。 白亦非座下的那匹马,此刻四肢已经完全伏在了地上,马的身体周遭的地面也开始龟裂。 “喝!”步非池不想再与白亦非纠缠,剑上的压力陡增。白亦非直接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巨力,从马上掀飞了出去。 连续在空中数个翻腾,两剑抵在了地面的石板之上,向后拖出了两道几米长的沟壑,才缓缓停下。 白亦非缓缓抬起的面庞之上,猩红的嘴角旁边溢出的鲜血,在他那似乎比之刚才更苍白了几分的肤色映衬下,格外的刺目狰狞。 双眉紧皱,原本阴柔俊秀的脸庞,再不复刚才面对天泽之时的从容优雅,此刻露出的是痛苦的表情。 步非池已经抵在他面庞前面的剑锋之上,此刻正散发着强烈的剑意。 月光之下的长剑,映着白亦非苍白的脸。 一旁的天泽和驱尸魔,已经彻底看呆了,步非池这快如闪电的几剑,完全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不由想起上次四人一起对上步非池,想来若非焰灵姬的关系,自己四人早已是他的剑下亡魂。 白亦非的看着眼前锋利的长剑,嘴角却勾起一丝微笑。 “嗯……呜。”一旁焰灵姬痛苦的呻吟传来,缠绕着她的冰晶又紧了几分。 “怎么样,她的命。”白亦非抬头看着步非池,“你不会不在意。” 步非池暴怒出手,说明他很在乎她。 “你觉得,是她先死还是你先死。”步非池心里有些慌了,但是手中的剑却依旧沉稳,他没有把握,但是他不能显露出来。这样只会让白亦非更肆无忌惮。 白亦非见步非池犹豫了,心里也就明白了。 他嘴角的笑意更甚,一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无视步非池的利剑,缓缓地站了起来,与步非池平视着。 冰藤之上力道更大,焰灵姬的声音逐渐微弱。 步非池剑尖再进一分,剑虽未抵到,但是剑气已经刺破了白亦非的皮肤,白亦非的喉上已经有鲜血从伤口之中渗出。 溢出的鲜血,在他一身的寒气之下几乎立刻就凝固住了,血与冰接触只留下一道白雾升腾而起。 “如何,还要赌吗?”白亦非看了眼不远处的焰灵姬。 此刻的焰灵姬已经面色苍白看不到一丝血色,紧蹙的眉头,原本好看的小脸此刻也皱在一起,显然窒息让她十分痛苦。 步非池不忍地看了一眼,心中有如刀割。 趁步非池这一眼的刹那,白亦非两剑一同出手,击向步非池的长剑。 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铛”一声,步非池手中的剑被逼开,白亦非借此机会与步非池迅速拉开距离。 转眼之间,白亦非已经飞向了那个宝箱旁边。 看到白亦非的动作,步非池也快速反应过来,直接将手中长剑脱手而出,蓄全身之力于一剑之上。 长剑虽是他司隶的佩剑,终究只是凡品,强大内力注入之下,剑身剧颤,发出如同蚊吟一般的声音。 剑气的斩击,是在将剑上的内力离剑而出,势必有所衰减。 步非池这一剑,则是将巨大的内力完全与剑结合,威力与之前的斩击是云泥之别。 长剑出手,步非池却无暇再追击,因为一旁的焰灵姬被白亦非直接用冰藤扔向了远处的池水之中。 白亦非几乎瞬间就感觉到了身后传来的滔天杀意,久经战阵的他,对这种如同死亡将临的感觉无比熟悉,本能地持剑反手挡在身后。 然而这一剑显然不是他单手能够挡住的,数道挡在空中的冰晶藤蔓瞬间崩碎,而长剑却几乎完全没有受到阻碍。 “咔”的一声,白亦非知道自己的右臂肯定断了。 所幸他那把家传红剑并非凡品,堪堪挡住了身后袭来的剑气。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身体都成了弓型。一口鲜血直接从他的口中喷射而出。 左臂将另一剑拄在身前,才勉强站立不倒。 月色之下,白亦非的脸似乎更苍白了几分,原本带着猩红的嘴唇此刻也完全失去了血色。 在一旁挂机许久的天泽和驱尸魔看到白亦非冲向宝箱,也立刻出手。 “白亦非,你现在还有余力与我们一战吗?” 天泽面对白亦非,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四根骨装蛇头锁链带着漫天的黑色内力,飞速地射向白亦非。 一旁的驱尸魔手中的灯杖轻轻摇晃之间,一股幽蓝色的内力朝着白亦非飞去。 一手骨折,一手撑地的白亦非,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这两个原本在他眼里都不过是蝼蚁,可是被步非池重伤的他,此刻却不得不谨慎应对。 四根飞射而来的锁链,在白亦非面前突然停下,迅速地被冻结,裹挟其上的天泽内力也瞬间烟消云散。从锁链的头部开始慢慢结冰,并且立刻崩碎。 左手的长剑也一剑劈出,斩向驱尸魔,内力相碰,一声巨响。 天泽是全力出击,被白亦非化解,自身也是气血上涌,难以支撑。而驱尸魔更是不堪,与白亦非对拼内力,整个人直接倒飞了出去。 “这终究不是你们能够染指的。” 白亦非摇摇晃晃地起身,口中又吐出了鲜血。此刻的他失血过多,内力运行也处处受阻。他所修的功法,失去鲜血支撑,就会实力大降。 两根冰晶藤蔓,将身旁的宝箱缓缓托起,白亦非将两把长剑插在腰间,伸出还能行动的左手颤抖地打开这个宝箱。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只有一整箱的火雨玛瑙,雕琢精美的玛瑙,在月色之下,透着美丽的火红色。 他不甘心地伸手翻找,价值连城的火雨玛瑙,他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就被一块又一块地从宝箱之中扔出。 整个箱子翻了个遍,除了玛瑙一无所获。 “可恶!可恶!”白亦非清楚,韩国作为七国之一,绝对有那神秘的苍龙七宿,但是却并非这个火雨宝藏。他图谋宝藏十余年,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一场空。 气急之下,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看了一眼正在挣扎着想要起身的天泽,考虑到不远处的步非池,他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头,纵身一跃离开。 第62章 真正的宝藏 现在的步非池很后悔,并不是后悔跳下来救焰灵姬,而是后悔前世没有学游泳。 尽管在学校的时候上过几节课,但是根本不会换气。 幸好现在的他可以凭借内力屏息很久。 看到焰灵姬落水,哪里还顾得上白亦非,纵身一跃随着焰灵姬一同坠入池中。 入水之前有多帅,入水之后就有多狼狈。 动作滑稽地调整了一下方向,终于在下方不远的地方看到了焰灵姬,此刻的焰灵姬还在慢慢地往下沉。 初春的池水之中,温度令步非池都感觉有些冰冷,更遑论被血衣侯一番折磨的焰灵姬。 焰灵姬此刻几乎已经失去意识,再难像之前下水之时运内力护住自己,只能屏住呼吸。 感受周围的世界越来越冰冷,感觉身体之中力量也在不断流失,眼前的湖面也变得越来越遥远。 不知步非池能否敌过白亦非,自己似乎拖累了他。 先前运功解开宝箱,耗费了她太多内力,又被白亦非用冰藤攻击,此刻她连屏息都做不到了,一下子喝了几口水,巨大的痛苦让她几乎要晕死过去。 步非池会游泳,水性不错,入水之后凭借内力迅速向焰灵姬游去,伸手一把拉住了已经几乎失去了意识的焰灵姬。 本已经绝望的焰灵姬,感受到了手上的传来的触感,睁开了已经闭上的双眼,恍惚之间有些不敢相信。 步非池手上微一用力,将她拉入怀里。 焰灵姬本能地伸手牢牢地抓住步非池,想要开口说话,但是一张嘴,水就开始灌进她的口中。 步非池见状毫不犹豫,一手扶住她的后脑,吻上了她有些苍白的唇。没错是在救人。 焰灵姬的唇很软,很舒服。 步非池一边渡气,一边用内力护住她的心脉。 感到步非池在救她,她没有反抗,只是一动不动,只感觉自己的脸应该是通红的,纵使在这冰冷的水中,也感觉到发烫。 慢慢地,她原本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似乎有些含羞,又干脆闭上了眼睛。 步非池看她似乎没事了,便想抱着她向上游去。 然而怀里的焰灵姬却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衣袍。 步非池有些疑惑,想要张口询问才发现是在水中,只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焰灵姬。 若是有机会,一定要问问惊鲵,有没有“传音入密”这种东西。 这一个停顿,焰灵姬簪下的秀发在水中披散开,本就极美的容颜在水中看起来朦胧之间更加迷人,步非池看得有些呆了。 他是真的呆了。 因为此刻焰灵姬一双幽兰色的眸子,正定定地看着步非池,两人四目相对之下,步非池忽然感到一阵目眩。 火魅术! 步非池下意识地用内力抵挡,顿时灵台清明。 这傻女人是疯了吗?想和我一起葬身池底? 步非池看着眼前的焰灵姬不知道她的目的,也就不管不顾,直接拉起她,准备向上浮去。 感觉到步非池想带她上去,焰灵姬冲他摇了摇头。 难道是害怕白亦非? 步非池也不管了,直接朝上方飞去,他不会游泳,全凭内力和轻功,水中与空中不同,速度并不快。 好在池水不深,步非池很快变从池中飞出,大口呼吸了一下新鲜的空气,轻踏水面,溅起几点水花,纵身一跃,抱着焰灵姬来到岸边。 怀里的焰灵姬依然是水中的姿势,一双玉臂紧紧地环住步非池的腰,脸颊也贴在他的怀中。 轻轻落地,方才的白亦非和百越两人都已经不在,那个装满宝藏的宝箱也已经不见踪影,这样也好。 现在该问问这个傻女人这一晚上是在做什么了。 两人现在全身湿透,看着曲线毕露的焰灵姬,步非池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然后将外袍褪下,罩在了她的身上。 焰灵姬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有些羞涩地低了低头,右手微微抬起,点了个火苗。 不知是全身带水,还是内力消耗太大,“噗”地一下,微弱的火苗就熄灭了。 “扑哧”,步非池没憋住,他感觉眼前的焰灵姬现在就像个没有气的打火姬。 立刻引来焰灵姬嗔怒的目光,步非池伸手握住她的一双柔荑,内力渡入,帮她驱散身上的寒冷,也巡视了一遍她全身的经脉。 刚才她与白亦非动手,担心她难免会受伤。 “你今晚来这里找天泽做什么?”一边疗伤,一边向焰灵姬询问道。 “帮你找苍龙七宿啊。”步非池的语气让她感觉有点委屈,于是赌气之下一开口又是那种娇媚诱人的声音。 “胡闹。”步非池并不清楚百越宝藏的细节,他并不在意宝藏,也没有因为她瞒着他宝藏的事情而生气,只是在怪她不告而别。 “我说了我对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感兴趣。今天我要是来晚一步,你不仅拿不到宝藏,说不定还会被白亦非杀了。”与焰灵姬交握的手,稍稍加了点力道,表示他有点生气了。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焰灵姬感到一股暖流,心里却是想着,正是因为你这样平日里习惯了的温柔,才让人想为你冒险。她是这样,红瑜彩蝶她们也是如此。 “我当然关心你啊。”心里想的却是,阿言都喊你姨娘了,难道我能是个木头吗? “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哦。”焰灵姬一双如水的眸子,正直地注视着步非池,“我拿到了宝藏。” “我早就说了,我不需要那种东西的。”步非池也没有躲闪,与她四目相对,很认真地告诉她,为了这种东西,她一个人只身犯险,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育让她明白生命的可贵。 焰灵姬轻轻眯了眯眼睛,似乎在确定他是不是在撒谎。 不过下一秒她就挪开了视线,步非池的眼神清澈如水,就像他今夜的明月一般皎洁无暇,她喜欢这种被他认真对待的感觉。 只是此刻他一身只余内衫,同样湿透的衣服下,是棱角分明的上半身。(谁说男人没有曲线的?) “苍龙七宿呢?你也不需要吗?”焰灵姬虽然看着地上数蚂蚁,但是还是问了一句。 就像语文数学都不及格的情况下,拿出一张60分的英语试卷想取得家长的原谅一样。 步非池左手松开她的右手,然后轻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这是第三次了,焰灵姬,我现在告诉你,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以前现在,还是以后,我都不需要这种东西。你和惊鲵阿言她们,哪怕是红瑜彩蝶,都比它要重要多了。”步非池声音不大,不过却说得十分清楚,他想起来可能是上次自己说得太过模棱两可了?让这傻姑娘冒这么大的险。 “盯着苍龙七宿的人太多了,你以为只有天泽吗?他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甚至白亦非,都可能只是罗网在韩国的工具人。罗网!你知道吗?就是有十几个惊鲵那样实力的高手,还有数之不尽的杀手。” “好,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去打它的主意了。”焰灵姬心里很开心,听了步非池的话,她才明白,步非池和天泽的区别在哪里。 “但是,我这次真的拿到了苍龙七宿哦。” 步非池:“盯。” 你是脑袋进水了吗? 第63章 蛊母 “刚才的宝藏已经被他们拿走了?”步非池看了一眼周围,天泽和白亦非都已经不在了,那一个珠光宝气的箱子也早就不知所踪。 看那箱子里似乎全是火雨玛瑙,就是弄玉身上戴的那个,这种东西虽说物以稀为贵,但是毕竟这东西确实是难得的宝物。 本身璀璨华贵,又极难雕琢,那一箱的玛瑙恐怕得有数十万金。 这个时候的金购买力还是很强的,毕竟少,即便是铜铸的货币,例如齐国的刀币,一钱也相当于五六块软妹币。一金大约几百钱,七国的钱各不相同。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玛瑙并非硬通货。不过这种奢侈品的好处就是,你可能根本想象不到它价钱的上限。 “其实我刚才就想告诉你的。”焰灵姬一脸的委屈。“其实那个盒子还在池底。” “啊?这怎么回事?我来的时候,那个箱子还是合上的?”步非池回忆起那个箱子,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不过看当时天泽和白亦非对峙的样子,里面的东西似乎没有动过。 “你看着我的眼睛呀。我告诉你。”焰灵姬用那双宝石般的眼眸定定地看着步非池。 步非池有些闪躲,眼睛不自觉地乱瞟。 “一定要用这个吗?”步非池有些不情不愿地问了一句。他没想到第一次见焰灵姬用火魅术居然是这种情况,对象还是自己。 “我怕池子太大,你找不到。”焰灵姬伸出一只如玉的左手,轻轻抚着步非池的脸庞,让他正对着自己。“你害羞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听到这样的调戏,步非池顿时有点生气了,这打火姬是有点皮了。 怒目而视,却正对上那双秋水双瞳,由于没有刻意运功防备,只一刹那,步非池就感觉自己一下子又来到了刚刚的池水之中。 原来眼前焰灵姬给自己创造的“幻境”,循着眼前的“幻境”,步非池已经知道了之前她寻找宝箱的经过,以及苍龙七宿的所在。 焰灵姬竟然在池底就已经将这个宝箱打开,然后迅速返回,而白亦非和天泽都梦寐以求的苍龙七宿就在这转瞬之间,被她藏在了池底。 尔后又将宝箱之上的机关恢复,再回到了他们面前。 其实解除机关并不需要很长时间,第二次在岸上解除机关时,她在默默地调息内力。 步非池意念一动,焰灵姬感受到他的抵抗,也就解除了火魅术。 轻轻捧起了焰灵姬的脸,步非池露齿一笑,“你真坏啊,就这么骗天泽?” 焰灵姬显然事前不知道宝藏的情况,想出这种办法可能早就想过天泽可能会反悔。至于白亦非,那只能说是个倒霉蛋。 然而,步非池不知道的是,倒霉蛋不止白亦非一个。 …… 韩王宫,明珠夫人的百香殿。 今夜明亮的月光从窗格之中照进屋内,让没有灯盏的大殿有一丝光亮。 成排的药柜深处,是一张摆满了瓶瓶罐罐的桌案。 桌案之后,层层的紫色纱幔之后,有一张软塌似是明珠夫人平素里调药休息之处。 只是现下,上面所坐的却不是韩王的美人。 白亦非双目紧闭,一双细长的眉毛不时地皱上。 心急于宝藏,未能全力招架,步非池一剑之威,令他身负重伤,又遭天泽和驱尸魔落井下石,此刻的白亦非已经完全不复之前的潇洒。 “吱鸭”一声,殿门被推开,明珠夫人窈窕婀娜的高挑身影在月光下投射在门内的地上。 白亦非闻此动静却也没有睁开双眼。 “表哥。”明珠夫人聘聘婷婷地来到白亦非的软塌之前,携着一阵香风,却不知是来自这殿中药物,还是来自眼前的佳人。 明珠夫人的实力虽然不强,但是眼前白亦非的虚弱,她却能清楚地感觉得到。 “这是何人将你伤得如此之重?”嘴上说着关怀的话语,却是带着轻佻妩媚的语气,手在摆弄桌案之上的瓶瓶罐罐。 白亦非长吸一口气,缓缓睁开那双酒红色的眼睛。 “明珠,上次我存放在你这里的蛊母在何处?”白亦非没有回答明珠夫人的问题,却淡淡地向她提问了一句。 天泽已经失控了他现在就想把天泽直接弄死。 不过这并不是最令他恼怒的,最令他恼怒的是这种机关算尽,却最终没能拿到苍龙七宿的计划落空的挫败感。 而天泽最后的落井下石,让他感到了浓浓的羞辱。 他自继承血衣侯爵位之后,在韩国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表哥所托,明珠自然不敢怠慢,便在此处的密室之中,若是想要,随时可以取走。”明珠用竹签在几个瓷瓶之中挑蘸一番,然后款步姗姗来到白亦非榻前。 白亦非所练功法,对他心性都会产生影响,喜怒不形于色,这样看似平静的语气,明珠夫人却已经能感受出其中的愤怒。 “如何,表哥,要试试这最新的熏香么?”明珠夫人媚眼如丝,吐气如兰,“还是需要我为表哥找几个美人呢?” 明珠夫人识趣地没有再追问发生了什么。 “带我过去。”白亦非没有理睬眼前的熏香和美人,从软榻之上径直起身,缓步绕到了桌案之前。 “表哥是要取用么?”明珠夫人放下手中的竹签,来到了软塌边的一排编钟旁。 只见她伸出纤纤玉指,在其中几个编钟之上轻轻拂过,一阵钟声响过,一道密室之门,出现在了白亦非身前。 “表哥你可真是心急,若是能在等上几日……” 明珠夫人的话还未说完,正待踏步进入密室的白亦非,突然右手一挥,数道冰藤朝着殿门飞速蔓延而去。 “侯爷今晚似乎收获颇丰啊。” 殿门被缓缓推开,入目的是一把未出鞘的剑,剑的主人似乎完全无视了这几根冰藤,踏入殿门,冰藤与剑接触的一瞬间就消散无形。 “是你?”白亦非看着眼前的掩日,心念电转,掩日说这话说明今日冷宫,他是在场的。而步非池出手之时,他却冷眼旁观,是打定主意要做渔翁了。 “侯爷,罗网想要的东西,没有人能够夺走。” “我并没有拿到你想要的东西。”白亦非暗暗思考了一番,此刻他绝对不是掩日的对手。 只能说,当别人怀疑你拿了苍龙七宿的时候,你最好真的拿了。 掩日此行并非专门为了苍龙七宿而来韩国,但是天泽的行动还是落入了罗网的视线。 第64章 掩日的计划 若说原本掩日对于白亦非的话还有一点点相信,现在就是完全当成放屁了。 此前白亦非还信誓旦旦地和自己说不会插手苍龙七宿的事情。然而转过头来就利用天泽将韩国的百越宝藏捞了出来。 “白亦非,你最好记住,有些东西不是你能够染指的。”掩日的声音之中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若非在韩国还有用得上夜幕的地方,他现在就已经将白亦非杀了。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白亦非确实没有得到苍龙七宿。 若是今晚天泽他们捞出来的箱子里,确实有苍龙七宿的话,掩日即便冒着暴露的风险也会出手抢夺。 今晚更令掩日担忧的是目睹了步非池的实力。 当年在魏家庄,他与惊鲵和步非池先后交手,为了截杀惊鲵甚至放弃了魏庸。 然而最终却未能拿下惊鲵,还被步非池一剑逼退。 三年一过,他只感觉步非池的实力更强,因此也对此次的计划产生了更大的担忧。 此刻追来王宫,只是为了警告白亦非,如果继续探寻苍龙七宿,那么罗网只能换一个合作者,即便是姬无夜那样的蠢材。 此次计划的目标非同小可,进入罗网视线的惊鲵和步非池现在已经对他的计划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此时此刻,更加不能和白亦非翻脸。 “看来你还有不杀我的理由。”白亦非听到这里也明白了,掩日此刻出现在这里并非为了杀自己,即便自己动了苍龙七宿的主意。语气之中也没了刚才的惊慌,“我也不过是为了有更多的筹码罢了。” “今日打伤你的步非池,你了解他吗?”惊鲵叛逃这样的罗网内部企业丑闻,掩日肯定是不可能告诉夜幕的,然而在韩国,夜幕才是这里的地头蛇,与其自己去寻找惊鲵,不如假白亦非和姬无夜之手。 “一个突然多出来的人。”白亦非将手负于身后,知道掩日不杀自己之后,装13的劲头又上来了,同时微微侧了一下头,示意明珠夫人去密道之中,帮自己拿取蛊母。 “怎么?罗网对他也很感兴趣吗?” 明珠夫人知道接下来的谈话,可能不是自己可以听的,也就潇洒地转身向先前已经打开的密道之中走去。 “我怕他成为我们此次行动的阻碍,你最好做好对付他的准备。”今夜步非池和白亦非的交手他看在眼里,韩国这潭水突然变得这么深令他不由得产生了警觉。 “就在三年前,突然出现在韩国,确实出人意料。”白亦非的声音带着一丝忍不住的愤怒,今夜不仅没有找到苍龙七宿,还被步非池打伤,令他十分恼火。 “他能够打败你也出乎你的意料吗?”掩日追问道,“此次的行动不容有失,你最好能够证明你的价值而不要像今天一样轻易地被他击败。” “哼。”白亦非冷哼一声,他与步非池的实力差距并没有今晚看起来那么大,一方面步非池突然出现占尽先机,另一方面,他一心想夺得苍龙七宿无心恋战。 此刻的密室密道之中,明珠夫人正惊恐地看着眼前这把已经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剑,持剑之人一身黑色劲装,只露出罩在网状护甲之下的肩部和双腿,蛛网纹路的面具之后,一双看不出任何波纹的深邃眼睛正看着她。 玲珑的身姿能看出是个女子,但是这毫不影响此刻距离自己的脖子仅有毫厘的剑上传来的寒冷杀意。 她在打开机关之前,就发觉似乎有人动过,她的宫女都是经常更换的,不会有人知道她的秘密。 因此她只以为是白亦非的痕迹。 但是没想到竟然早有人在密室之中。 一手执剑,另一手的食指放在面具的嘴边,示意明珠夫人不要说话。 惊鲵现在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从司隶府中的尸体一直追踪罗网的杀手,到了王宫附近的她,险些被伤重的白亦非发现。 所幸她发现了这处密室,但是没想到进入之后却等来了掩日。 罗网的地字级一般不会像杀字级一样单独行动,她早就料到了此次罗网来人必然不容小觑。 而掩日,是她最不想面对的天字一级。 无论是实力,还是地位,掩日都是罗网之中的最高一级。 他能够出动,那必然是为了魏庸这样能够左右一国之生死的重要目标,甚至惊鲵自己都配不上他出手。 凭惊鲵的实力,两人的对话被她听得一清二楚,看起来罗网此次的目标并不是她,但是既然提到了步非池,那说明掩日肯定已经发现了他们两人,那么他们两人的处境也不安全了。 除此之外,她还知道现在自己所在的密室之中所存放的蛊母似乎是对白亦非很重要的东西。 被剑指着的明珠夫人,只能被迫带着惊鲵来到了密室深处。 越往深处走,周遭的寒意越是逼人,周围的石壁之上甚至开始出现厚厚的冰层。 走到最深处,只见一个全身赤果的女子被绑在一块巨大的冰块之上,女子身上覆满了黑红相间,身上图案诡异的蝴蝶。 女子双手之下放着几个雕琢精美的细小瓷瓶,时不时地有鲜血从女子的指尖滑落,滴入瓶中。 惊鲵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心中有些发怵,血衣侯与明珠夫人的蛊虫竟是以活人鲜血所蕴养。 剑尖又近了明珠夫人几分,已是有鲜血从其上渗出。 惊鲵示意明珠夫人将蛊母取下。 只见明珠夫人从那名女子的左胸心脉的蝴蝶中,翻出了一条冰蓝色,正在不断鼓动身躯,从女子身上吸食血液的蛊虫。 明珠夫人轻轻将蛊虫取下,放入了一个瓷瓶之中。 惊鲵发现蛊虫一取下,原本心脉还有动静的女子,突然彻底失去了生机。 明珠夫人小心翼翼地将瓷瓶交到了惊鲵的手中,唯恐眼前这人一个手抖。 蛊虫一离开女子的身体,血红的蝴蝶就仿佛失控一般开始在洞内四处乱飞,随后竟直接飞向了惊鲵手中的瓷瓶。 惊鲵无奈之下只能放弃明珠夫人,挥剑抵挡,一道剑气斩出,一片的血蝴蝶被斩落在地。 明珠夫人见状,趁此机会立刻抽身远离被蝴蝶包围的惊鲵。 惊鲵仓促招架血蝴蝶,发觉之时,明珠夫人已经走远。 若是追她,不仅要被血蝶攻击,还会遇上入口处的掩日和血衣侯。 明珠夫人一阵飞奔,已经快要来到洞口。 惊鲵忙于应对大片的血红蝴蝶,只能看着明珠夫人跑远,被迫朝着另一个方向退去。 蓄力挥退仿佛无穷无尽的蝴蝶之后,继续朝前逃去。 听闻密室之中动静的白亦非坐不住了,他与掩日对视一眼,一同进入了密室。 迎面而来的明珠夫人连忙向他们说明了情况。 密室尽头的惊鲵已经处理完了血蝶,一地的蝴蝶尸体之上,尽是猩红的液体,还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 走到尽头的惊鲵,发现了这条密道的出口机关,正在她要打开机关之时。 机关之上突然涌出一阵寒气,一身血色长袍的血衣侯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整个机关立刻被冻结。 正待惊鲵想要斩碎寒冰之时,密室之中又出现了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 一道红光闪过,原本就昏暗的密室之中,变得更加漆黑。 熟悉掩日这一招的惊鲵立刻闭上双眼,直接放弃用肉眼寻找敌人,而是改用对气息的感知。 轻巧躲过了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掩日一剑,惊鲵立刻发起反击,狭小的空间之中,她灵活的身姿拥有更大的优势。 两把越王八剑神兵碰撞的声音,在这个密室之中不断回响。 以惊鲵的实力,即便是掩日,想要与她分出胜负,也不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一旁的白亦非也没有闲着,虽然他现在身受重伤,但是蛊母事关重大,不容有失,因此只能强行驱动内力,想要帮助掩日速战速决。 不断躲避冰藤的干扰的同时,还要与掩日这样的高手拼剑。 随着时间推移,惊鲵的身上开始出现不少掩日剑气造成的伤口。 第65章 我们回家吧 随着掩日的进攻,惊鲵的身上又添几道伤口,原本漆黑如墨的紧身战裙之上,也已经沾上了不少血迹。 随着气血流失和内力的消耗,惊鲵越发难以招架掩日的进攻。 整个人在掩日的暴风攻势之下,显得摇摇欲坠。 “惊鲵,这一次,你还能逃走吗?”掩日冷冷的声音从面具之后传来。 其实他对惊鲵的实力感到十分震惊,原本的他应该是比惊鲵要强上一线的,可是现在的情况,若非白亦非在一旁的干扰,可能自己最多与她战成平手。 惊鲵心里很清楚以一敌二,自己最终只会被他们拖垮。 眼下要找一个逃出去的机会。 她有意地控制两人交手的位置,越来越向出口处的机关靠近。 “她要逃!”白亦非率先发现了惊鲵的目的。 一道寒冰内力突然出现在惊鲵的身后,惊鲵应对掩日的剑招已是无心招架,只能尽力一躲。 拨开掩日攻来的长剑,与白亦非的内力相碰,顿时感觉后背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全身内力也为之一滞。 拨开掩日剑,给了她稍纵即逝打开机关的机会。直接将手中的剑鞘,插入机关,出口应声打开。 “再见!”她不知道密道之外是什么,但是眼下,只有逃出去才有一线生机。 与掩日对拼一剑的同时,借力向后一跃,手中惊鲵剑上剑气环绕,一剑劈开了刚一打开就被白亦非冰封住的出口。 跃出入口的同时,以剑气击落了原本卡住机关的剑鞘,掩日还未待追来,机关已经重新关闭,洞口也立刻合上。 掩日再次打开密道追出来,一跃跳上一处房顶,四处观察一番,却再也找不到惊鲵的踪影。 走出密道惊鲵其实并未走远,迷迷糊糊之间,感觉眼皮越发沉重,无力地看了一眼周围,明亮的月光下一片寂静的新郑的街道,随后不支地倒在了地上。 …… 此刻刚从冷宫池底拿到了苍龙七宿的步非池,正一脸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边印有苍龙七宿星相的铜盒,这个盒子里锁着的就是这一方世界最大的秘密。 无数的顶尖高手,神秘组织都在追寻的秘密。 就这样到手了?步非池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样,要不要夸一下我?”焰灵姬款款走到步非池身边,一手搭在步非池的肩上。 虽然眼前的铜盒只是七个之中的一个,而且按照原着的设定,没有幻音宝盒和姬如千泷,这个盒子可能没有任何作用。 “谢谢。”但是这毕竟是焰灵姬的一片好心,步非池还是非常郑重地转过身来,看着焰灵姬的眼睛向她道谢。 焰灵姬听闻步非池真挚的感谢,也是嘴角一弯,月色之下,绝美的容颜看地步非池怦然心动。 比起步非池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焰灵姬的心中却是在回想着之前她对步非池用火魅术所看到的一些内容。 她一直觉得自己对步非池只是一种救了百越村民的感恩,直到今天,自己被白亦非擒住之时,扔进池中将死之际,才彻底明白了自己对他的感情。 这种不惜一切也想帮他拿到苍龙七宿的想法,可能就是一种一箭穿心的认定。 对他用火魅术是一种试探,一种小心翼翼想去看看他的内心的试探。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本以为眼前这个人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自己,就像两人在池底时一样,可是步非池却没有抵抗地允许她这么做。 难道他不知道,这样自己就可以窥探他的记忆吗? 她没有那种强烈的想要知道他一切的掌控欲。 她只是怯怯地打开了一扇他的心门,怀着忐忑的心情想看一下在他心中的自己。 然后她就看到了在他内心之中的自己。 一道游在水中的的倩影,如同一条美丽神秘的人鱼,这是刚才水中的自己吗? 一个被冰藤束缚,却昂着下巴不屈的自己,这是他来救之前的自己吗? 一个看着周围的烈焰,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安然落泪的自己,这是在百越第一次见到他时的自己吗? 一个一身蓝色舞衣,翩然起舞的自己,这是他想看的自己吗? 情感,如果只是一方的付出,两人之间就会像隔着一堵墙,一边在拆,一边在砌。 而确认彼此的心意,则会拉近彼此的距离,让这种情感能够永远存续,无惧时间的考验。 “原来他也不是一根木头。”原本抢夺苍龙七宿,只是为了能够帮他得到这种传闻之中可以改变乱世的力量,可以帮他更快地完成他的理想。 而此刻,却又有了别样的意味。 “我们回家。”步非池轻轻一揽焰灵姬的腰肢。 步非池也未再仔细看手中的铜盒,比起铜盒,焰灵姬安然无恙对他来说是更为重要的事情。 …… 听了明珠夫人的描述,白亦非大怒。今夜苍龙七宿一场空,被步非池重伤,还被掩日警告,已经令他十分恼火,眼下能够快速补充他气血,回复功力的蛊母遗失,更令他感到愤怒。 “掩日大人,这似乎是你罗网的人?”白亦非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说道。 能够有蜘蛛图案的面具,一身蛛网罩甲,还拿着一把名剑。 掩日心里清楚今夜的行动确实打草惊蛇了,不过掩日有些意外的是,惊鲵居然敢主动出击,能够出现在这里,说明她是一路循着罗网的踪迹。 他只把她当成目标,却忘了惊鲵同样是一个天字一等的高手。 “她也是罗网的目标,一个罗网的叛徒。”掩日冷冷的声音从面具之后传来,“这样看起来,侯爷和罗网又有了同样的敌人。” “叛徒?”白亦非缓缓地咀嚼着这两个字,让他想起了脱离他控制的天泽。 若是此人是为了蛊母而来,那就说得通了。 “侯爷,这其实是你自己的责任。” “哦?”白亦非已经从刚才的愤怒之中冷静了下来,目前已经浮出水面的敌人实在太过强大,仅仅步非池一人就已经足够他头痛。 “她就是步非池的妻子。三年前背叛了罗网,曾经的天字杀手,惊鲵。”掩日缓缓说道,他心中已经大概清楚,正是因为罗网与夜幕没有交流,才导致惊鲵和步非池能够在韩国隐藏了三年之久。 “三年前?呵呵呵呵呵。”白亦非一下就明白了,原来她是罗网的天字杀手,难怪蓑衣客的探子,连靠近她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这样的事情,虽有夜幕的责任,但是归根结底,还是罗网隐瞒了惊鲵叛变的事情,以及步非池的相关情报,才让夜幕在韩国处处被动。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和掩日翻脸纠结责任的归属问题的时候。 “罗网此次的目标是她?”白亦非向掩日询问道。 “罗网的行动是绝密的,你不需要知道目标是谁。”掩日没有回答白亦非的问题,“行动之前,你只需要好好配合。” 第66章 天亮 大地渐渐苏醒,天际破晓,朦胧之间,一丝晨光,划破了这一夜的寂静。 掩日离开王宫之后,暗暗思忖着后续的计划。 他所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摇人。 这小小韩国,却有这么多令他头痛的人。 眼下的人手肯定是不够了,他想要让姬无夜能够牵制住韩非等人,而白亦非和自己能够对付步非池,然后再凭借罗网的高手能够击杀目标,完成任务。 可是却发现了惊鲵这个额外的惊喜,而且今夜还让她跑了,恐怕再也难以找到好的机会了。 原本以为自己加上玄翦,十拿九稳的任务,现在也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尤其是玄翦自从三年前被纵横二人重伤之后,就一直在纠结魏庸的死活,整个人神志不清,甚至还有一些令人无法理解的异常。 他第一次感到罗网的高端战力匮乏,好在,他还有别的途径。 …… “你要救她吗?”墨鸦两手环抱在屋顶之上,看着停下脚步的白凤询问道。 两人从大将军府出来,正要去太子府查探情况。 被白亦非蒙在鼓里的姬无夜,现在还不知道太子的具体状况,韩王将禁军暂时交到他的手中,也不能演得太假了。 “她这一身衣服,可不像普通人。”墨鸦并不想管此刻躺在距离血衣侯府不远处的地方的惊鲵。 “你认识她的衣服吗?”白凤走到惊鲵的身前,一手抬起了她的手腕,“还有这把剑。” “衣服和剑我并不认识,不过这张面具,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一定是罗网的人。”墨鸦并不认识惊鲵剑,但是罗网的蛛网标志,他十分清楚,“这把剑十分不凡……” “竟然是她!” 墨鸦的话还没有说完,白凤已经揭下了惊鲵的面具。 “没想到步非池的妻子,居然是罗网的杀手。”墨鸦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他曾经去步非池的府上试图绑架的人,以及险些被她一剑带走的经历。 “不知道血衣侯府发生了什么事,血衣侯的护卫已经在这里四处搜寻起来了。”墨鸦在房顶之上,看得很清楚。 “白凤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不论是她罗网的身份,还是步非池的妻子的身份,都不是你我应该插手的。” “这不过是这座新郑城里,又一条无声无息地消失的生命罢了。”墨鸦不清楚白凤想要做什么。但是他对这个差点杀了自己的女人,不会有任何好感可言。 “不,有可能是两条。”白凤收回了手,心中却已经有了主意。 “你真要救她?步非池可是张开地那边的人,若是被姬将军知道了……”墨鸦不会给眼前的惊鲵补上一刀,但是也不会去救她。 他也不希望白凤救她,他们是杀手,而眼前之人还可以说是姬无夜的敌人。 “我意已决。”白凤两手抱起惊鲵。“将军不会知道的,不是吗?难道你会告诉他吗?” “如果这是你的决定。”墨鸦看着已经把惊鲵抱起的白凤,知道再说也没有用了。“那我不会。” 墨鸦是一个杀手,所以他不希望白凤也变成一个杀手,但有时候又希望白凤是一个杀手。 两人速度很快,来到了司隶府。 “看来主人不在,没有人向你道谢了。”墨鸦看着白凤将惊鲵放在了庭院中的石桌之上。 “我不需要他们向我道谢。”白凤看着依然昏迷不醒的惊鲵,似乎想起了当初差点被两人绑架得手的阿言。 这是她的母亲。 不需要道谢,是因为这是我的道歉。 …… 紫兰轩之中,早起的紫女早早地梳洗完毕,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斜坐在软榻边,看着仍然在睡梦中的阿言。 “天亮了。她的母亲食言了。”卫庄冷冷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不会的,母亲永远不会骗自己的孩子。”紫女的声音带着一丝坚定。 “是吗?当年你也是这么说的。”卫庄没有回过头,依然望着窗外的朝阳。“等会她醒了,你也要再骗她一次吗?” “不会的。”紫女眉头微蹙,摇了摇头。她不希望事情变成最糟糕的样子。 “昨晚的新郑似乎很热闹,不只是太子的事情。”卫庄一早就得到了很多关于昨夜的情报。“白亦非好像丢东西了,城里的白甲军快把新郑翻了个遍了。” “不知道非池到底去了哪里,如果是罗网来了韩国,我真的很担心。”没有再说安慰的话,紫女很清楚惊鲵的实力,如果她想在天亮之前回来,那就一定能回来。 可若是没有,那就只能说明,她碰上了麻烦。 “两位起得也真是早呢。”韩非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卫庄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韩非,以及跟在他身后的张良。 “嘘。”紫女转过头来,对着韩非比了个噤声的,然后示意他不要吵醒了正在熟睡的阿言。 四人来到隔壁房间。 “这是非池的女儿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听完紫女的讲述,韩非一脸的吃惊。 “方才还请九公子见谅。”紫女给韩非面前的酒樽上满,再次向他致歉。 “我本以为非池这样经常来紫兰轩的人,应该和我一样潇洒的。”韩非拿起了面前的酒杯。 “照紫女姑娘所言,步先生与妻子是都彻夜未归了?”张良没有像韩非一样打趣,关切地问了一句。 “唉,我本以为非池的司隶一职被卸除,此事就与他无关了,恐怕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韩非将酒一饮而尽,一大早就暴饮,正说明了他此刻的心情烦躁,远不是他表现得那么平淡如水。“太子的事情,可能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九公子觉得,这太子一案,天泽一行绑架太子究竟是什么目的。”紫女见状再给他倒满。 “这正是我来找诸位的原因。天泽是百越的废太子,百越又为我韩国所灭。”韩非娓娓道来。 “他想要复仇?”张良一听就明白了来龙去脉。 “可是举韩国上下能用太子做人质来交换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呢?”韩非神情凝重。 “或许与现在正在全城搜索的白甲军有关。”卫庄睁开了原本一直闭着的眼睛,他虽身为左司马,但是他对韩国的太子并不感兴趣,只要韩王没有找他,他也不想掺和这件事。 不过,既然韩非已经被韩王任命来处理这件事,他也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白亦非究竟丢了什么东西?”韩非早晨来紫兰轩的路上也发现了这件事情。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或许得等一等阿言消失了一晚上的父母,问问他们。”紫女看着韩非回答道。 第67章 风云 墨鸦与白凤是第二次来司隶府。 “放下她。” 步非池回到府中正好碰上了白凤与墨鸦。 “看来,不仅不会道谢,还要怪罪你呢。”墨鸦虽是一脸的无所谓,但是看到步非池回来,还是担心他会误会,“我与白凤在血衣侯府附近看到了她。” 步非池一手拦住了正待身后正待要出手的焰灵姬。 “如此,步某多谢二位。”这下他知道,这城中的白甲军在搜寻什么了,步非池郑重地向二人行礼,以惊鲵现在的状态若是落到白亦非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步非池上前想从白凤手中接过惊鲵之时,白凤却似乎有些不忿,但最终还是将惊鲵交到了步非池的手中。 白凤轻叹一口气,看了一眼步非池和身后的焰灵姬。 “多谢。”步非池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起了惊鲵,一手探上了她的颈动脉。 “惊鲵姐姐……有事吗?”焰灵姬在一旁也有些担忧。 “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昏过去了。”步非池将惊鲵拦腰抱起,感觉到她的生息,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多谢百鸟的二位,此次搭救拙荆,步某没齿难忘,日后若有步某能帮上忙的,步某任凭差遣。”步非池看着已经转身要离去的墨鸦白凤,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有恩必还。 “司隶大人大可不必……”白凤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墨鸦打断了。 “好,司隶大人可要言而有信,不过,此情应当是只有白凤的,而没有我的,救尊夫人也是白凤的意思。”墨鸦觉得,能够让步非池这样实力的人欠白凤一个人情,是一件大好事,他们都百鸟的杀手,平时杀人,自然也结仇,若是哪天不想在姬无夜手下干了,多个步非池也多条路。 他并不在意自己,但是他想看到白凤能够追逐属于他自己的天空。 “告辞!”白凤对于墨鸦的说法也没有反驳,但是他不愿意多计较这种事情,救惊鲵,他有自己的理由。 步非池深深地看了一眼已经转身离去的二人。 “累了一夜,你也去休息。”转身对一旁的焰灵姬说道。 “那你照看好惊鲵姐姐……”焰灵姬不禁有些自责,若不是她扇子行动,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看着惊鲵的一身装束,步非池心中也清楚她这是出去杀人了,只是不知究竟是被何人所伤。 白亦非昨夜被自己所伤,这新郑城中理应没有人再是她的对手。 正思索间,榻上的惊鲵嘤咛一声悠悠醒转,睫毛一阵颤动,清冷的眼眸看向了一旁的步非池,“阿池……” “嗯,没事了。”步非池双手紧紧握着惊鲵的手。 醒来的惊鲵微微转了转枕上的脑袋,明珠夫人的迷香她虽然没有吸进多少,但是药力强劲,此刻她仍感觉内力运行不畅,头也有些晕。 步非池心中有很多疑问,但他知道现在不是问惊鲵的时候。 “对了,阿言她……她还在紫兰轩。”惊鲵皱了皱眉头,一下想起了昨夜托付给紫女卫庄的阿言。 一想到阿言,惊鲵又想起身了。 “你再歇歇,阿言在紫兰轩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若是你不放心,我这就去把她接回来。”步非池又紧了紧手中柔荑。 “可是……”惊鲵不愿食言于女儿。 “既然如此,那我马上便去把阿言接回来。”步非池见此开口说道,他原本还担心阿言昨夜会有危险,但是听闻惊鲵将她放在紫兰轩,也就放心了。 “不过,在此之前,夫人能否告知昨夜之事。”步非池在惊鲵衣甲之上的划痕上轻轻拂过。 …… 紫兰轩中。 醒来的阿言因为没有等来惊鲵整个人都是郁郁寡欢,虽然没有哭闹,但是无论紫女怎么哄都是耷拉着脸。 直到步非池一把从她背后将她抱起。 “昨夜之事,阿言多亏紫女姐姐和卫庄兄照顾了,非池多谢二位。”步非池站起身来,满饮一杯,拱手行礼,坐在他身侧的阿言也有样学样。 “非池你太客气了。”紫女开口说道。 卫庄也是举杯示意。 “九公子,来此是为了太子一案吗?”步非池也没有怠慢一旁的韩非。 “正是,不知步司隶可有线索。”韩非心中有些疑问,但是却不好问出来,他知道焰灵姬在步非池的府上,而焰灵姬此前却是天泽的手下。 “线索谈不上,不过公子可有想过,天泽想要得到什么?”步非池没有说昨夜的宝藏之事,虽然从惊鲵那里得知,宝藏应该是落到了天泽的手中,可是对于一个已经灭亡了好几年的国家,想要复国,不是光有钱就能办到的。 “这也正是我与九公子没有想明白的地方,若是先生有线索,还请告知。”张良也微微拱手。 “天泽是白亦非放出来的,他的复仇对象不仅仅是灭了百越的韩国,还有有关押了他十年的夜幕。如此看来,夜幕是绝对没有理由将他放出来的。除非……”步非池卖了个关子,不过他觉得说到这里韩非已经能够明白了。 “除非他有把柄在夜幕的手中。”韩非一语中的。 “那么他想要交换的,就是想借我们之手,帮他找到这个在夜幕手中的把柄?”张良顺着韩非的话说了下去。 “这样看来,这个绑架了你王兄的,还算是你的盟友了。若是太子最后不幸死在了他们手中,那你和四公子就是最大的受益者。”卫庄也听明白了,眼眸斜过来看了一眼韩非,后者立刻有些尴尬。 夜幕是流沙的敌人,天泽就是算是敌人的敌人。 “韩非兄,我可以帮你换回太子,只是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步非池取出了那个惊鲵从密室之中取来的瓷瓶。 “这是……?”张良看到了这个样式古朴但是雕琢精美的瓷瓶。 “看这个图案,似乎是来自百越的手艺。”紫女见多识广,百越以蛇为尊,瓶身之上的精美蛇状图案让她一下子就有了推断。 “这就是天泽的把柄。”步非池神情凝重地看着这个瓶子,惊鲵误打误撞取来的蛊母,但却让她险些落入白亦非手中,现在的他已经不想再在韩国博取所谓的名声。 他只希望无论是惊鲵阿言还是焰灵姬平安。 韩非有些好奇,小心翼翼地伸手拿起了那个瓷瓶。 “非池,多谢了!” …… 第68章 紫女之心 步非池请韩非帮忙的事情也很简单,他不要救援太子的功劳,但也不想背负勾结百越叛国之罪。 韩非只当他是照顾焰灵姬,也没有深问,便接受了。 韩非张良与卫庄三人动身前往了太子府。 原本满座的紫兰轩雅间之中,只剩了紫女和步非池。 哦,还有阿言。 阿言此刻坐在步非池身侧,如同她的母亲一般,端庄雅致,身子笔挺两手置于膝上,正经端坐。 “阿言也是个小大人了。”紫女撤去酒樽,将茶水放在案上,给步非池和阿言各倒上一杯。 “谢谢紫女姐姐。”阿言两手捧起茶杯,甜甜一笑,微微抿了一小口。 她不喜欢韩非,一身的酒气。而且步非池好像听起来还有求于他,这令小阿言更加不爽。 紫女也朝着阿言莞尔一笑,随后转向一旁步非池。 “非池,昨夜可有凶险?”紫女看到来的是步非池而不是惊鲵,心中也有了一些猜想。只是不适合当着阿言的面问出来。 即便她的紫兰轩耳听八方,但是有些事情,终究不是她能够知道的。 “有惊无险。”昨夜能够平安无事,也赖于他和惊鲵的实力高超,才没有出现意外,但是这样的事情显然可一不可二。 他紧锁的眉头也落在了紫女的眼中。 “你要离开了吗?”壶中茶水落入杯中的声音伴随着紫女幽幽一问。 步非池闻此一问,稍有惊愕,也是轻叹一声。 “什么都瞒不过你。”步非池有些无奈地开口,他的想法甚至还未告诉惊鲵和焰灵姬,不过今日辞官的事情,落入紫女眼中便有此推测。 “数日前,我曾见天际有彗星滑过,便有感离别之意,今日看来,是你要离韩国而去了。”紫女幽幽一叹。 阿言听闻两人对话,也是一脸不解地看着步非池。 她好奇过外面的世界,就像在母亲怀里之时她曾渴望司隶府的庭院,在司隶府中时渴望过府外的新郑。 如今她逛遍了新郑,虽不曾磨灭心中的渴望,但是又有了诸多的寄托和不舍。 “男儿有志,不困于一瓮之间。你是如此,卫庄也是如此。”紫女说着说着不禁有些伤感,将视线移向了窗外的碧波池水。 “我在韩国这些年,就如同在绕一个大圆,虽然看似每日都在前进,却也始终没有前进。最近几日,罢官已是令我心烦意乱,身为司隶,统禁军护卫王都,却连阿言都要托付你和卫庄兄照顾。”步非池有些唏嘘。 虽然本就没指望韩王支棱起来,但是自己辞官和被姬无夜构陷被停职,这是两码事。 韩国太弱了,纵使是姬无夜、白亦非这样的人,有权有势,本身实力也不弱,罗网想让你死,说扬了也就扬了。 如今惊鲵也已经暴露,今日防一个掩日,明日防一个玄翦,哪天再来个六剑奴。在韩国躲躲藏藏,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只能怪,权势还不够。 姬无夜手握大军,说贪十万军饷就贪你十万军饷;白亦非有十万白甲军,放个天泽出来自导自演,搞得新郑一片乱象。 “此事若能顺利解决,再加九公子的关系,韩王未必会真的将你免职。”紫女开口劝慰道,她明白这些事情,但是却不明白步非池和惊鲵的处境。 韩王?若不是韩安还算听话,光宫里的潮女妖,就分分钟能让他驾崩。 若不是昨夜他与惊鲵打乱了白亦非的计划,此刻天泽都已经把韩王一块绑架了。 在夜幕笼罩的韩国,灯下黑的好日子已经结束了。 夜幕与白亦非一通气,势必要除自己后快。 “九公子的人情我可还不起。”步非池轻笑道。“况且,这是九公子的路,我无论如何也走不了。” 韩非再能作死,终究是韩国公子,韩王和整个韩国为他兜底。 自己区区一个禁军统领,说被卸任也便被卸任了。 紫兰轩在韩国能够扎根,背后的势力纠葛,龌龊龃龉紫女最是清楚。 紫女深谙其中的关键,却也无可奈何。 若能选择,她也希望卫庄不要掺和这件事,但是卫庄有自己的理想,不是她能够左右的。 “那么你呢?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步非池说完了自己,又问了问紫女。 “我?”紫女有些诧异,流连欢场,从未有人问过她这样的问题,甚至她自己都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开紫兰轩,只是水到渠成。 救了一众乱世流离失所的女子,为了生存,仅此而已。 “如今秦国东出之意已昭然若揭,去岁,秦国为报五国攻秦之仇,遣蒙骜张唐攻赵,虽因成蟜樊於期叛变未能取胜,然未伤根本,反而刺激了秦国。韩国方寸之地,早晚是秦国囊中之物。彼时紫女姑娘可有考虑过。”步非池一脸真诚,紫女待他以诚,他与惊鲵来到韩国之后也多受紫女和卫庄照拂。 他虽然不知原着之中紫女的结局,可是韩国被灭,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秦强韩弱,乱世中我一介女子,能够做什么呢?只愿紫兰轩中的姐妹们能够安然无恙便好。” 紫女心中很清楚,覆巢之下无完卵,秦国铁骑踏破新郑之日,紫兰轩也要随之烟消云散。 只不过现在的她可能还不知道,比起迟到的秦国铁骑,她的紫兰轩将会先死在鬼谷拆迁队手中。 “若是有机会,池定保紫女姑娘与紫兰轩无虞。”步非池承诺得郑重。 紫女闻言哂然一笑,她觉得如今步非池即便入秦,凭其才华受重用,然将来之事虚无缥缈,秦伐赵失败,短期之内亦无力再次东出。 “非池,你若有心,照顾好你府上的红瑜彩蝶,我也就放心了。”紫女略带玩笑意味地说道,起初步非池讨要二人,她还以为步非池是那种粗俗之人。一来也为讨好,而来也为试探,她也就同意了。 “这两日叨扰了,我这便告辞了。” “紫女姐姐,再见。” 步非池起身向紫女请辞,一旁的阿言也一道站了起来。 “嗯,阿言再见。” 第69章 惊喜 山色寒尚映,迎得春光先到来。暖阳轻洒,春光懒困倚微风。 司隶府碧绿的草地上,阿言正手持木剑,对着端坐在她身前的步非池进攻出招。 步非池则是以手轻松抵挡,时不时捉住木剑,还会逗弄阿言一番。 惊鲵身上的剑创并不重,只是与掩日和白亦非两大高手交战,内力消耗甚巨。短时之间只能恢复个五成功力。 今日与阿言练习武艺的事情就交由步非池了。 原本这样的事情是惊鲵来做的,毕竟连步非池的武艺也都是惊鲵所授。 不远处的凉亭之中,惊鲵与焰灵姬正端坐其中。 焰灵姬此刻亦是一脸端庄雍容,在惊鲵身旁,她总有种怪怪的感觉,很难像平日里那种灵动妩媚。 反倒是一旁的惊鲵,看着正翻滚跳跃,欲击败步非池的阿言,心中若有所思,不由得眉头轻蹙。 焰灵姬见状,有些担心惊鲵,她从未见过惊鲵像前天夜里那般虚弱。 关切之下,急忙伸手探上惊鲵的皓腕,惊鲵似有心事,亦未在意,稍过片刻,才反应过来,急忙收手。 “姐姐,你这是……”焰灵姬虽实力不强,但他不是步非池那样的武学白痴。她探及惊鲵脉象,如有小珠滑动,这是有孕在身了。 “我也是昨日才发现……”惊鲵一下有些不自在。 随着阿言一天天长大,惊鲵的心里不仅有喜悦,也有担忧。 在怀着阿言的时候,她就做过这样的噩梦,有一天阿言会问自己,她的父亲是谁,届时自己该如何回答。 好在碰到了步非池,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去想这样的问题,也没有做过这样的噩梦。 然而掩日和罗网的踪迹,让她又回想起了这些事情。 看到阿言能够快乐开心地长大,她感到无比地幸福,她当然想瞒着阿言一辈子。 可阿言的生世,是回避不开的,她怕有一天会瞒不住。 事情与步非池无关,只是自己又该如何在阿言面前自处。 步非池一手招架着阿言的木剑。 “阿言,昨日爹教你的,可还记得?”步非池看着眼前狼狈的阿言,有些乐不可支。 “嗯?”正苦思致胜之法的阿言,看着原本欺负自己欺负地正欢的步非池突然发问,不由愣了一下。 “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e”阿言的木剑被步非池两指一夹,顿时动弹不得。 “阿言不记得了。”阿言一边摇头,一边用力一抽,剑未动分毫,人却脱手摔倒在地。 “嘿嘿。不记得了可要受罚哦。”步非池看着一下躺倒在地上阿言,心中不由暗赞。 伸手去扶她之时,阿言找准时机,一下夺过木剑,已是一剑刺来。 步非池故作惊慌之色,阿言见状变刺为斩,剑脊在步非池身上轻敲了一下。 “耶。”阿言有些高兴。 “看来阿言没有忘嘛。”步非池又开口说道,“势者?” “因利而制权也。” “兵者?” “诡道也。”阿言吐了吐小舌头。 看着与阿言相处亲密的步非池,惊鲵心中不禁为之动容。 可是又有深深的担心,她知道步非池对于阿言的感情不会是作伪。可越是如此,她的心中就越有负担。 他与自己的情感,本不需要承受这么多。 她有些矛盾,担心阿言将来会因为生世而伤心,又对关切阿言的步非池感到心中有愧。 可是生活却仿佛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她和步非池的孩子来地这么突然,却又仿佛是不可避免的。 “他知道了吗?”焰灵姬关心地问了句,惊鲵怀孕的事情,理应让步非池知道。整个司隶府也该一起好生庆贺一番。 像昨夜那样的事情,也完全可以避免。 “我……”惊鲵有些犹豫,她怕这孩子出世之后,步非池会疏于对阿言的关心。虽然这样的可能性很小,可是她不想看到阿言会因此而伤心,更不想看到未来,阿言会因此而真的如同她梦里一般,怪罪她和步非池。 这是她的自私,可是这种自私又像刀割一般在不停折磨着她那颗爱着步非池的心。 这是他的孩子。 …… 秦韩边境之上,一驾看起来朴实无华的马车正在疾行。 车驾普通,驾车之人却并不普通。 一身看似简朴的白色衣袍,秾纤得中,修短合度,一看便是出自大家之手,尽显一身干练之气。 未戴冠,一头随风飘在身后的长发仅以一根蓝色布带所系。 眉目温润,气韵不凡。 腰间佩剑亦是王室之物,贵重不凡。 “王上,过了前面的宜阳,再向前去便是韩国境内了。”盖聂的声音传入车厢之内。 “盖先生,这一路多劳你护寡人周全了。”马车之中自然就是当今七国之中,最为强大的秦国之王嬴政。 “王上言重了,此乃盖某职责所在。”盖聂的声音沉稳,不见悲喜。 一路向韩而来,两人虽是轻车简衣,然一路上仍有不少探子和细作,盖聂亦是毫不留情,事关嬴政行踪不容有失。 “先生,进入韩境之后,切不可再称寡人……再称我为王。”嬴政的声音从马车之中传来,“便以尚公子称呼我。” “如此请恕盖某失礼了。”盖聂也明白嬴政的意思,事关重大,一路衣食住行,能不暴露便不暴露。 嬴政拨开窗帘,看向马车外最后一段的秦国国土,他深知此行的危险,却愿意铤而走险。 朝闻道夕死可矣。 如今的他还不是以后那个位高权重,惜命到想要追寻虚无缥缈的不死药的那个秦始皇。 他有野心,也有对权力的渴望。 登上了王位,这种权力近在咫尺却又触不可及的感觉,让他十分难受。 相国吕不韦,昌平君熊启,华阳太后,甚至曾经在hd与他同甘共苦的母亲赵姬,都在左右着秦国,如今的他手无寸权。 但是他从未磨灭过心中之志,此来韩国,他要找到能够帮助他如愿以偿的人。 若是不能登临极境,即便是客死他乡又如何。 第70章 步步惊鲵 是夜,淡月笼纱,娉娉婷婷,月光如水,平静柔和。繁星浩瀚,不知有多少人,仰望星空,似求似探。 刚哄着阿言睡着的步非池,给小棉袄掖了掖被角,轻轻吹熄烛火,走出门去。 今天晚饭时,焰灵姬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知是何用意,心中有些疑虑,不过近几日他的心思都在罗网之事上,也未在意。 走进卧室,惊鲵虽已歇下,屋中烛火却还为他留着。 除去外衣,解下发冠,轻轻在惊鲵身侧躺下,一手穿过惊鲵颈下将她的身子掰了过来,嗅着指间发丝的清香,令他心中愁绪尽数疏解。 老夫老妻了,步非池也熟知惊鲵的脾性,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对于步非池的动手动脚却是含羞带怯,如同少女。 天赋似乎都在武学之上了,近些年,人前的清冷神秘的司隶夫人,背后的……背后的只有司隶知道。 不过今日,惊鲵虽乖乖枕在了步非池臂上,却拿住了步非池正欲攻城略地的另一只手。 “夫君,近几日不行……”惊鲵的声音已有些微颤。 步非池只道是她受伤,也未多想其他事情。 “想哪去了,前两日你才受伤,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夫君,你喜欢焰灵姬吗?”惊鲵平素很少与他谈及焰灵姬,虽然在这种事情上呆呆的,但是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她深知然步非池的实力,只是如今她有孕在身。 “起初她虽是为报百越之恩,这些年来对夫君也是情深义重,夫君不喜欢吗?”得步非池允诺,也不再拦着步非池的手,收起两手偎于他的身侧,任由他一手将自己揽入怀中。 有问题,大有问题。 难道焰灵姬是和惊鲵达成了什么协议? 他与惊鲵这些年来风雨与共,夫妻同舟,感情自是不必说。 但是对于焰灵姬,若说喜欢,那肯定是有的,即便是前世那种隔着屏幕的喜欢。 焰灵姬如同一块连城璧玉,男人鲜有不动心的。 最初对于她可能只是一种占有的想法。 然而经过苍龙七宿的事情,让他心中萌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原来这样一个绝世美姬,心中对自己亦是有生死不顾的感情。 美人恩重,如此心境又有不同了。 “夫人怎么想起来给我说媒了。”步非池伸出手刮了刮她的圆润挺翘的琼鼻,“近些日子,夜幕通过掩日已经知晓了你的身份,我们的麻烦只怕才刚刚开始。阿言尚年幼,你又有伤在身,我怎会去想这种事情。” 作为一个红旗下的好青年,对于开后宫这种事情,他……还是有点逃避。 听闻步非池说到自己和阿言,惊鲵心中又是一阵愧疚。自己与阿言得遇步非池,真是幸甚,可越是如此,心头越是觉得亏欠。 “阿言如今也慢慢长大了,夫君有考虑过以后的事情吗?”惊鲵有些试探地说道。 “何事啊?”步非池有些不解。 “就是,娶妻生子,终身大事……我与阿言,终究……”惊鲵的话未说完,步非池一手在她的蜜桃之上轻拍了一下。 “夫人,我可告诉你,你是我的夫人,步言就是步言,这一点是永远不会变的。”步非池知道惊鲵对于这个始终很敏感。 “若是将来,阿言长大了,她的生世……”惊鲵心中始终过不了这个槛,心有忧虑。 “是啊,阿言现在是我的小棉袄,不过长大了确实有诸多麻烦……”步非池佯作思考,话语稍稍一顿。 听闻步非池说到此处,惊鲵只觉心头一缩。 看着惊鲵那担惊受怕的样子,步非池也是收起玩心,“多好的小棉袄,将来不知会便宜了谁,给哪个傻x织衣裳。一念及此,为夫的心就好痛,夫人,你听听?” 惊鲵一听,抿嘴一笑,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胸口。 有时她真的很没有安全感,不止因为自己,也因为阿言。 “将来我这个做爹的一定要好好把关……e”步非池想起了惊鲵每日为自己整理衣冠,系佩饰物。 养女儿就是这点不好。 “嗯。”惊鲵开口说道,打断了步非池的幻想和挣扎。 “我和你在韩国藏了三年,也未曾被罗网发现,然而最近罗网在韩国行动颇多,我猜是我一直等的人来了。”步非池将下巴贴在惊鲵的头上,缓缓地分析了起来。 “你是说?”惊鲵很清楚步非池的志在天下,当今七国,能让他最容易实现目标的,也只有秦国了。 “你见过吕不韦吗?”步非池轻轻问了句。他对这个罗网的掌控者或者说合作者,秦国的相邦十分好奇。 “并没有,除了六剑奴随侍吕不韦身边,应该只有掩日会与吕不韦直接交流。”惊鲵摇了摇头。 “我很好奇,如果掩日真的是为杀秦王而来,难道是吕不韦要杀秦王?昔日先秦庄襄王继位时,拜他为相,拥立嬴政也是他支持的,如今成蟜一死,若嬴政再死,那就是秦国大乱之时,这对吕不韦有什么好处吗?”步非池想不明白。 “会不会是罗网的计划而并非吕不韦授意的呢?”惊鲵也在思考步非池所提的问题。 “罗网的目的如果是苍龙七宿,那么一个强大的秦国显然对他们更加有帮助啊。”步非池觉得,比起吕不韦,罗网的动机更少,更不可能。 “昔日我救韩安一命,换了个司隶之职,若是救了秦王一命,能有何封赏。”反正为了惊鲵和阿言,罗网的人,都是他的敌人,救下嬴政也是为了自己。 “韩安终究是庸主,不识夫君之才。”惊鲵也为步非池最终丢了司隶一职抱不平。 “那我不也要什么封赏了,不日入秦了,若能有秦王相助,想来罗网也不会再纠缠我们。所以我必须救下秦王。”步非池心里知道这个想法很幼稚,罗网连秦王都敢杀,嬴政又如何在罗网面前保下自己。 反倒是他的这次韩国之行,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惊鲵闻听入秦,原本想与步非池说的话又止住了。这个孩子与阿言多么相似,都是来地那么突然。 第71章 自投罗网 步非池府中,步非池正拿着自己之前誊写的《三国演义》教阿言识字。 自从被韩王罢了官,闲来无事的步非池觉得自己的生活充实了很多。 以往虽然每日去禁军大营,但是也都是摸鱼为主。 此刻无事一身轻,罗网来到新郑,他守在家中也比较放心。 “大人,九公子韩非在府外欲拜见大人。”彩蝶来到屋内,轻声地禀报道。她与红瑜也是看着阿言长大的,步非池这段时间有空在家陪着阿言,她们也替阿言感到开心。 “哦?应该是我要的东西来了,我这便去。阿言,让彩蝶姐姐先教你好吗?”步非池起身对正攥着笔练字的阿言说道。 “好~,爹去忙。”阿言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心里却在想,又是这个讨厌的韩非。 这个时代,能够看书识字的人不多,书是一种奢侈品,紫女能够让紫兰轩的红瑜彩蝶都能会琴棋书画,确实是十分用心了。 “彩蝶姐姐,你的字比爹好看多了。”步非池刚一出门,阿言就拉着彩蝶说道。 步非池原本只会写简体字,来到这里之后才逐渐学习,对他而言,写字就像画画一样,虽然端正,但是绝对没有那种写简体字时的潇洒飘逸。 一墙之隔,阿言的吐槽自然逃不过步非池的耳朵,噗,感觉心脏被捅了一刀,拔凉拔凉的,自己的小棉袄漏风了。 “阿言,别这么说。”彩蝶看着桌案之上步非池那些写地和阿言的水平伯仲之间的“字”,违心地说道。 …… 步非池与韩非来到亭子中,红瑜已在一旁给案上放上酒具。 “九公子登门,有失远迎。”步非池举杯敬道。 “非池你太客气了,此次太子能够得救,多亏了你的帮助。”韩非也举起酒杯说道。 “九公子言重了,即使没有步某,这事情凭借九公子的智谋也定能迎刃而解。只是不知韩王打算如何处置我这个失职司隶?”步非池微微一笑问道。 “此事我禀明父王之后,父王也未反对,姬无夜和白亦非自然也是乐见其成,只是卫庄兄似乎对此颇为不解。”韩非答道。 “如此,多谢韩非兄了。卫庄兄与我一同随王上出征过百越,也许是有感于此。不过卫庄兄可是大才,不像我,连个禁军都带不好。哈哈,韩非兄,你可要留住了。”步非池对于离职也没有什么感觉了,虽然不是很体面,至少也没有带来麻烦。 “应该道谢的是我,非池你给新郑留下了5000劲卒啊。日后若有机会,我会向父王申调,将禁军交到卫庄手中,如此也算了了你的心意?只是,非池,你这是要投往何处?”韩非知晓步非池已是心不在韩国。 “步某并非为仕途而做官,而是为心中之志而做官。如今我该走了。”步非池答道,“倒是韩非兄,你是为何而要做这司寇啊?” “如今天下,聚五国之力攻秦,尚不能取胜,最多只是逼得秦退入函谷关内。韩国势弱,强敌环伺,非只为这韩国社稷,黎民百姓。”韩非眼神之中似乎能看到火一般。 “韩非兄,你也知秦之强大,这一百多年来,秦在商君变法之后越发强大,而六国则越发气若游丝。若有能战胜秦者,恐怕唯有秦国自己了。”步非池深以为然。 他与卫庄谈过这个话题,只是卫庄似乎对韩国颇有执念,人各有志,他也不强求。 与韩非谈及这个,只是作为一个帮助过彼此的朋友的善意提醒。 “嗯……所以,非池,你是要去秦国了?”韩非听此情绪有些低落,“韩非自诩有经天纬地之才,奈何也救不得韩国啊。” “韩非兄,七国一统实乃天下大势,非一人之力所能抗,韩非兄以为然否?” “或许非池你说得对,但是我从不相信命运,我曾经也无数次梦到过你所说的这种情景,但是我不愿接受这样的命运。”韩非说道。 “我曾经问过我的师父,这个世间是否存在这样一种超越凡人的力量能够改变天地。你猜他怎么说?”韩非又饮一樽,似是压下了心头烦闷,兴致勃勃地问道。 “哦?荀子先生如何答复?”步非池也顺着他的话。 “他说有,但是我一直不知道答案。不过回到韩国之后的这段时间,我已经逐渐找到了答案。”韩非脸上自信满满。 此时步非池心中也有了猜想,也许韩非从一开始就知道,韩国乃至六国都不过是风烛残年罢了,只是有些人比如燕丹,比如昌平君,为了自己的野心,不愿接受罢了。 韩非虽然没有承认,甚至嘴上说的是建立一个更好的韩国,可他会不明白吗? 着书立说,成法家一派,则他韩非之法,韩国之法,可得以流传千古,如此,也算是“七国的天下得了九十九”。 “非池,我尝听卫庄兄说过你的大志,不知可否详细说来。”韩非说完自己,也问起了步非池。 “那自然是天下一统,百姓安居,再无战乱。”步非池也未遮掩。 言下之意,这韩国自然也在天下之列。 “非池倒与我那师弟李斯志趣相投,我听闻去岁李斯已经投靠了大秦相邦吕不韦,为吕不韦门客,将来可能与非池同殿为臣。”韩非听闻这些想起了那个同在荀子门下学习的李斯。 李斯与他不同,一心想要投靠秦国,自诩实力不如他韩非,所以要凭秦国才可与自己一争高下。 “非池是要投靠吕不韦吗?我听闻如今秦国大权旁落,秦王尊吕不韦为仲父,又有昌平君芈启的楚系势力,也是纷乱不停。”韩非问了句。 “如今的秦王其实正如同韩非兄你,皆是壮志未酬,潜龙在渊,吕不韦确实是一代明相,秦国能有今日,功不可没。韩非兄可知昔日他是如何发家的?”步非池说道。 “奇货可居?非池兄莫非也想投靠这秦王?”韩非微微点头,李斯之才智,能够知道投靠吕不韦是比较稳妥的选择,步非池岂会不知。 “哈哈,我要与那吕不韦平起平坐,岂能投靠于他。”步非池现在全家都被罗网追杀,投靠吕不韦岂非自投“罗网”。 第72章 大幕 春日暖阳,透过树木,洒在林间,一周景色也在阳光之中弥漫,如同一幅画卷一般。 新郑城外数里处,草木争春,欣欣向荣。 葱郁的树林之间,传来一阵辘辘的马车声。 承接着暖阳的华盖车顶,显示着马车主人的身份不凡。 拉车的白马神俊不凡,马车四面丝绸装裹,镶金嵌玉的窗牖被一帘橘色的绉纱遮挡,让人不禁好奇马车中之人是何等身份。 “东君大人,新郑快到了。”驾车的两名少女近一看容貌竟如出一辙,只是其中一个一身黑衫,另一个一身白衫。 “黑、白,此行事关重大,乃东皇大人所托,入城之后务必小心行事。”被唤作东君的女子,在车内缓缓说道,其声如涓涓泉水悦耳,仿佛流淌在这密林之间,却又不失威严。 “是。”黑、白二人一同答道,声音语调语速竟是完全一致,若非见二人一同开口,要以为只一个人应答。 两人驾下的白马信步悠闲,马车在这林间小道之上,倒也算行得平稳。 然车中的东君焱妃此刻心中却是波澜汹涌,她身为阴阳家东君,实力与地位均是东皇太一一人之下,而在阴阳家其他人之上,精擅占星之术,此行韩国正是按星相指引而来。 苍龙七宿原本星相黯淡,不知所踪,然而近日对应韩国的星宿尾,却明耀异常,想来是宝物现世。 星辰闪耀,想来虽已现世,却尚未落入罗网之手,否则定会藏匿行踪,再要追寻则如同大海捞针。 能够观察到这种情况的,自然不只他阴阳家一派,故行动必须迅速。仅数日便从咸阳赶到了新郑。至得新郑城外不远,才减缓了速度。 事关阴阳家数百年之大计,值得她东君亲自出手。 就在马车即将缓缓驶入新郑之时,身后不远处乍现一阵尘土飞扬。 同样一架马车飞驰而来,不过与东君的马车不同,这架马车与其说是马车,不如说是农车,马匹所拖拉的仅是一块加了两轮子的木板。 其上所坐两人也皆是衣衫质朴,粗布麻衫,不拘小节。 观其胸前所挂挂珠,可知其乃农家弟子,地位不低。 其中一人身形魁梧,皮肤黝黑,背上一柄巨剑,纵使是背在这名壮汉身上,依然显得十分夸张。 赫然是农家魁隗堂主陈胜,而坐在他身旁一同驾车的则是他的好兄弟魁隗堂总管吴旷。 所驾之车飞速经过东君马车之时,陈胜与吴旷皆是扫了一眼身边这架似乎与自己同一个目的地的华贵马车。 与黑白二人对视一眼,匆匆而过。 黑白二人甫一看到陈胜,便震慑于陈胜的一身气势,尤其是那把绝对比二人整个身体还长的巨剑巨阙。 辆车匆匆错过,一眨眼,陈胜二人已经跑去了前方老远。 “东君大人,是农家弟子,似乎实力不弱。”黑白二人虽惊讶于陈胜的一身气势,倒也还算镇定,作为阴阳家五行木部的长老,两人见识也是不凡。 “巨阙陈胜,农家魁隗堂堂主,看来此行注定不凡。这座新郑竟然聚集了如此多的天下势力。”东君的声音不闻波动,心里却也暗暗盘算,农家距离韩国不近,不远千里跑到这里来,想来与自己相同恐怕都是有重要的目的。 只是不知,双方目的是否会有重合之处呢? “陈胜,原本的天命之子,如今却命势黯淡……”焱妃喃喃自语道。 此行她准备充分,于自己,于阴阳家亦是颇有一番占星问卜,皆是上卦,此行应当是有十足把握。然事在人为,还须谨小慎微。 …… 大将军府。 “侯爷此次放出天泽这条恶犬,差点就把这新郑掀起来了,险些就能把韩非的流沙也一并连根拔起。”姬无夜坐在主位,享受着两个美人的侍候,嘴里也尽是夸赞之词。 “能把步非池搞走也是一个好的开始。”客座之上的翡翠虎,搓着一双肥手,“多亏了将军在王上面前陈清利害,也多亏了侯爷的妙计啊。” 白亦非冷眼看着两人,此次行动背后凶险只有他自己知道,若不是运气好,自己可能死在了步非池手中。 除此之外他没有告诉姬无夜的还有天泽已经脱离他掌控的事情。 “将军也不用着急,天泽只要没有伏法,这韩国的一池水就不会静下来。”白亦非冷冷地说道,经过数日的调养,和鲜血的补充他已经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哦?”姬无夜来了兴趣,一把推开挂在身上的两个美人,一挥手,两女与四周的侍者纷纷退去。 “秦国那边来人了。”白亦非继续开口说道。 “罗网?”姬无夜眼中尽是凝重。 “韩国是我们的地盘,此次是帮罗网,也是帮我们自己。”白亦非心中有自己的打算,他要找机会更进一步,而现在,挡在他面前的就是眼前的姬无夜了。 “蓑衣客的消息,秦王嬴政微服来韩了。”白亦非语气平淡,说的却是令姬无夜和翡翠虎震惊的话。 “罗网这是疯了吗?”姬无夜话语之中甚至有了一丝微颤,他能够在韩国扶摇直上,靠的可不只是功勋和武功,他是有郑智智商的。“秦国之怒,韩国定然承受不起啊。秦王若是死在了韩国,秦国大怒之下,韩国安危在旦夕之间啊。” 翡翠虎现在都有些后悔没有随侍女一道离席,他说白了只是一介商贾,此刻坐在这里听这两位谈的却是秦国之王的生死,实在令他如坐针毡。 “将军觉得是谁要秦王死呢?”白亦非冷冷发问。 “难道是,吕不韦?”姬无夜细细想来,作为罗网名义上的掌控者,能够下此命令的只有吕不韦。 他如今把持韩国,与吕不韦可谓“惺惺相惜”。 白亦非见姬无夜畏首畏尾越发觉得姬无夜不足与谋,秦王若死,战端一开,则韩王必有求于他与姬无夜,届时他二人手中权柄自然愈发紧实。 第73章 数一数二 新郑外城,农家潜龙堂。 “司徒堂主,魁隗堂陈胜、吴旷前来拜见堂主。”陈胜与吴旷来到韩国,自然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农家这个在韩国经营多年的据点,司徒万里的潜龙堂。 “陈堂主、吴总管多礼了。”司徒万里忙招呼二人入座。 “我二人此来韩国,乃是奉侠魁之命。”吴旷一脸沉默心中不知有何想法,陈胜见他不愿开口,便开门见山向司徒万里说道。 “我也已接到侠魁之令,此次行动我堂于韩国的农家弟子都会与二位一道。”司徒万里早已准备妥当。 “如此多谢司徒堂主了。”陈胜看了一眼一旁的吴旷,转头对司徒万里沉声说道。 “哈哈,皆是为农家效力。”司徒万里忙推辞。 …… 晚间,步非池府上,步非池一家正围着桌案进晚宴。 突闻府前竟是有喧闹之声。 “我去看看。”步非池连忙起身。 现在家里一个被罗网追杀,一个是百越逆贼,也就他这个失职司隶勉强还能见人。 “大人。”门口的红瑜彩蝶见到步非池出来,行礼道。 “何事争吵啊。” 步非池一看门外却见一个妙龄女子正跪在地上哭泣,其状甚是凄惨。 一身紫色的裙装此刻沾着不少灰土,一头粉紫色的头发也满是蓬垢。 见步非池前来,微一抬头,灯火之下便见一张小巧碧玉的俏脸,与发色相同的一双紫色细眉之下,一双黑色双瞳此刻正沾着泪水。 “大人……能否可怜可怜奴家……”开口便是一股娇媚惑人之意,只怕是连出身紫兰轩的红瑜彩蝶都要望尘莫及,只因她这般媚态似是浑然天成,举手投足之间便给人这种感觉。 “大人,此女突然出现在府外,说是自赵国逃难而来的歌姬,想求大人收留。”红瑜和彩蝶向步非池说道。 两人见到这个女子如此凄惨,也是有同病相怜之感。 七国纷乱,多少苦命人背井离乡,她们在被紫女收留之前也曾过过这样颠沛流离的日子。 “哦?赵国?我听你说话,却是有齐地的感觉啊。”步非池看到此女立刻想到了一个人,只是眼前这个人与她印象中还有一些区别。 红瑜彩蝶听闻此言,立刻心生警觉,毕竟一个开口就是谎言的人很可能是居心叵测的。她们一开始还想,若是步非池不愿收留,便让这女子去紫兰轩,虽说一个良家女孩去紫兰轩并非多好的去处,总比流落街头要好。 “大人?”红瑜开口向步非池请示,若是步非池不愿,那定是要将她逐出门外的。 步非池摆了摆手。 “奴家……奴家的母亲是齐国人,自幼在齐国长大,后来才随父亲去到赵国。不曾想……秦军攻赵,父亲也……呜呜呜。” 似是说到伤心处,原本眼角悬挂的几滴泪如今更是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不要钱似地往下掉。 红瑜彩蝶闻听此言,我见犹怜,心中亦是有些不忍。这女子与当初的她们何其相似。 “你叫什么名字?”步非池上前问道,他想确认一下心中猜想。 “奴家……奴家名叫田蜜。”女子一边抹泪,一边抽泣着答道。明明是哭泣哀求之状,泪水配上她眼睛下的两颗对称的泪痣,竟别有一番诱人。 原来真是你,步非池心中有数。 “田姓?这还是齐国的贵姓啊?”步非池也来了兴致,想要逗一逗眼前的田蜜。 他心中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自己在韩国还能引来农家的人。 田蜜此刻心中却是悔恨不已,不知为何,看着眼前俊朗不凡,身材英伟的步非池,虽是一身简素白袍,却有一种超凡脱俗的遗世而立之感,她根本生不出说谎的念头,只一犹豫便说出了真名。 也许是事先就知道此人实力高绝,若是说谎,定然不能瞒过他。 因此此刻却是恨起了自己的名字,名虽是她娘所起,姓却是她自己加的,只是为了进入农家好混一点。 她娘是个苦命的人,也确实是齐人,这一点她也没有说谎,至于父亲,她根本就没见过。 “大人说笑了,奴家的姓只是碰巧而已,若是贵姓,怎会沦落至此。”她深知女人的眼泪对男人的杀伤力,为了达成目的,止住没多久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好,既然如此。正好我府上也没什么人,红瑜彩蝶,你们带着她。”步非池轻轻一笑说道。 步非池的笑落在田蜜的眼中,却是令她心中一阵反感,原本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与众不同,至少比农家那些看了自己便走不动路的人不一样。 结果还是一样,自己出马,男人就都只是手到擒来罢了。 心中想着,脸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稍稍止住啜泣,忙俯首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螓首伏地,身后曲线毕露,不知是否刻意为之。 步非池看得哑然失笑。 不愧是秦时数一数二的…… …… 第二日清晨,看到来侍候自己穿戴衣冠的田蜜时,步非池吓了一跳。 昨夜灯火之下,还未看清,今日田蜜梳洗一番,白净的肌肤虽然未施粉黛,却也令人为之侧目。 换了一身不知是红瑜还是彩蝶的,同样是紫色的衣裙,映托出玲珑的身姿。 观她年龄,也就与弄玉相仿,两人却是截然不同。 昨夜一头凌乱的粉紫色发丝,此刻也明显经梳洗,散发着一股诱人的……甜味? 一双小手为自己系束封腰之时,还不忘悄悄地四处卡油,果然男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 步非池心中只想说,“她太会了!” 门外的红瑜彩蝶也在看着,却是讶异于田蜜的熟练,她们自然也知道这女子确实容貌迷人,想说若是步非池喜欢,她们俩也算顺水推舟。 “姐姐,你说大人会不会生气?”她们两人在府上数年,也知道步非池的脾性,除了惊鲵和焰灵姬,他几乎不会有越矩的行为。 她们两人来到司隶府上,原本以为是步非池对她们有意,没成想居然真的是叫她们来伺候惊鲵和照顾家务的。 “应该不会,你看大人是不是脸红了。”红瑜看着屋内的步非池,对彩蝶说道。 田蜜的存在自然也瞒不过惊鲵和焰灵姬。 “惊鲵姐姐,你就这么放任那个女子?”焰灵姬明显有些不忿,她也是深谙此道的人,奈何这些年屡次对步非池出击都未“得逞”。 “他若是喜欢,那便也由得他。”惊鲵两手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对她而言,焰灵姬出现在府上时,她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我看她那个样子,一看就是别有所图。”焰灵姬也不傻,虽然步非池确实形貌不凡,但田蜜这个样子也实在过于可疑。 “我观其内力平平,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惊鲵平淡说道,“非池与我说过了,她是农家的人。” “农家?”焰灵姬正色道,她当然也听说过这个诸子百家之中人数最多的门派,“他们为何要派她接近非池?”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拿回来的那个盒子呢?”惊鲵也若有所思,步非池也与她讨论过农家的目的。 但是焰灵姬拿到铜盒的事情应该是不会有人知道的,整个司隶府上,也就只有他们三人知道,即使红瑜和彩蝶也对此毫不知情。 第74章 往事 新郑大将军府。 白亦非和翡翠虎刚一走,姬无夜就勃然大怒,一把将身前的桌案掀翻在地。 闻听这等动静,外面的下人更加不敢进门。 “来人!来人!”姬无夜一声大喝。 门外的墨鸦和白凤相视一眼。 “行,我去。”墨鸦无奈地耸了耸肩。 两人心里也是清楚,姬无夜发怒的话,可能又有人要倒霉了。 “将军。”墨鸦走进屋内,行礼道。 “墨鸦,你派人去告诉蓑衣客。让他把咸阳来人的行踪盯紧了,一有发现即刻禀报我。”姬无夜现在心中有些烦躁,刺杀嬴政这样的大事,白亦非连商量都没有找自己商量,直接就和罗网的人达成了一致。 自己好歹是夜幕明面上的领导。 他心中是一万个不愿嬴政死在韩国,虽然明面上答应了白亦非和罗网,但是他还是希望事情能有斡旋的余地,若是一定要死,也不能死在新郑。 “是!”墨鸦应道。 “除此之外,让百鸟的人全部去打探消息,这一段时间进入新郑的可疑人物的行踪,我全部都要。”姬无夜现在不是很相信蓑衣客了,好在在这新郑之中他也不是没有其他的选择。 “是!”墨鸦再次应道。 ……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远山含黛,和风送暖,繁华的新郑正在一片宁静祥和之中。 吃过早饭,步非池带着阿言来到了紫兰轩。 不得不说,孩子的教育就是要从娃娃抓起。 “紫女姐姐,早上好。”阿言看到紫女立刻向她问好。 “阿言,你也早上好啊。”紫女热切地弯腰回应了阿言,轻轻一笑。 步非池与紫女所聊的东西,阿言并不感兴趣,步非池便让她去找弄玉去了。 步非池心里想着,平日里上午都是习字练武,今天周末带阿言过来找弄玉学琴,她应该很高兴。 可怜天下父母心,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多学一点,优秀一点。 为了阿言每日过得充实,自己可是煞费苦心。 桌案之上,紫女已经摆上了一壶香茗,两个杯子中的热茶,在春日的暖阳里冒着白气。 “卫庄兄是出门了吗?”步非池与紫女相对而坐。 没有见到卫庄,他有点意外,他想和卫庄讨论一下农家的事情。根据他和惊鲵的判断,农家应该不知道苍龙七宿落入了他的手中,因此他也就不明白,这韩国究竟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他们的目光。 “今日一早,就有七绝堂弟子来找他,似乎是堂主唐七有事向他汇报。”新郑的帮派事宜,基本都是卫庄在管,紫女从来不会过问。 “今日我来,其实是想向你和卫庄兄请教一下农家之事。”步非池微一拱手。 “农家之事?非池你是要种地吗?”紫女有些意外。 “不不不,主要是最近新郑城中似乎多了很多农家弟子,我有心想了解一下他们的意图,想必这些不会逃过紫兰轩的耳目。”步非池继续问道。 “农家与我紫兰轩来往不多,若你还是司隶的话,倒是可以去问问司徒万里,只是如今……”紫女仔细思考了一番。 农家子弟确实少有显贵之人,紫兰轩也不是他们会去的地方。 “不过非池,你所说的农家弟子可能与其他人有关,不一定是为韩国而来。”紫女继续说道。 “愿闻其详。”步非池说道。 “其实近日来新郑多的可不止是农家弟子,秦国那边也有不少人来到了这里。据一些朝中要员所说,似乎是秦国使臣已经在来韩国的路上。”紫女说道。 “难道农家想对秦国使臣动手。”他现在也只能顺着这条路去想,农家的出现已经在他的预料之外了。 “秦使若是死在了韩国,那秦国可就取得了攻打韩国的出师之名了。”紫女也是心头一凛,她也清楚眼下的韩国不过弹丸之地,若是被强秦攻打,只怕是危在旦夕。 五国合纵攻秦也不过是几年之前,没想到秦国竟然又有如此野心。 “唉,其实以秦国之国力,亡韩不过旦夕之间。”步非池看着眼前忧心的紫女,心中虽是不忍,却也要直言相告。“秦之所虑不过是山东六国的反应,灭了韩国之后,若使得其余五国变得空前的团结,或者干脆就在秦国灭韩时,合纵出兵,那对于秦国而言,却是不能承受的代价。” “但是,一个秦国使臣的死,真的足够让五国接受韩国被秦国所灭吗?”紫女听了之后心中也在默默推敲。 “当然是不够的。”步非池也摇了摇头。 听步非池这样说,紫女的担忧也少了几分。 见她秀眉微蹙,步非池也出言开解道,“其实使臣死不死也不是你我该担心的事情了,应该发愁的是韩非和卫庄兄。” “你现在可轻松了。”紫女闻听他这一说,脸上也挂上了些许笑容。 然而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倔强的身影。 “……”步非池看着紫女的样子,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选择开口,“你……能和我说说你的过去吗?” 他实在是好奇,卫庄若是有在韩国证明自己的动机,那紫女为何也要选择韩国不走呢。 “……”紫女闻听此言,心中也知道他想问什么,有些犹豫。 紫女终究还是开口说道。 “昔日郑国为韩国所灭之后,韩国虽尽取郑国之地,但是却没有将郑国王室赶尽杀绝,留下了一支血脉在韩国被封为侯,虽无封地,却也衣食无忧。” “二十年前,这一支郑氏族中出了一位将军,将军能征善战,不久便立下赫赫战功。成为朝中一时风头无两的重臣,后来还与韩王一起迎娶了卫国的两位公主。” “只是将军难免阵上亡,新婚未久,就不幸败阵身亡,韩国也因此战败于秦国,割让数座城池于秦。” “韩王恼怒之下,将罪责全部推给了这位将军,他死后全家都被贬为庶民。而原本嫁给他的那位公主,在那位嫁给韩王的公主帮助下,也只能带着孩子搬到了冷宫之中。”紫女似是陷入回忆之中。 “所以,你就是那位公主?”步非池一脸吃惊。 紫女闻言微有嗔怒,“你在想什么呢?那位公主都是二十年前的人了,我看起来有这么老吗?” “哈哈哈,开玩笑的,不过这个公主的孩子就是卫庄兄。”步非池也是看出紫女情绪有些低落,不知这段往事还有多少伤心的细节并未告诉自己。 “没错。我受故人所托,所以也在韩国留了下来。”紫女的话说到这里就没再继续下去了。 步非池也没有追问,深吸一口气,整理着脑海中的信息。 “如此说来,卫庄兄岂不是应该恨透了韩国。”步非池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可能只是想证明。秦强而韩弱他父亲没能带领韩国战胜秦国其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却因此而蒙受冤屈。”紫女说道。 第75章 东君焱妃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 步非池正与阿言在院中玩闹,阿言的笑声如悦耳的丝竹,又如山涧清泉,如雾中荷香,幽然不绝,活力四射。 “两位姐姐,大人一直都是这般与小姐一道玩耍的吗?”田蜜看得心有所感。 自小被母亲带着长大的她,对于这样的情景曾经是多么的渴望。 红瑜彩蝶二人却是以为她认为步非池不务正业。 红瑜连忙说道,“大人辞官之前也是每日忙于公务,白日里很少有在府中的,不过每日却也会带着阿言玩耍。” “大人对阿言可好了。”彩蝶也开口说道。 “真羡慕阿言。”田蜜喃喃说道。因为她的身世,此言却是有感而发。 然而听在红瑜彩蝶耳中却是另一番意义。 彩蝶打趣田蜜,说道,“妹妹不是羡慕阿言,是羡慕夫人。” “是啊,我看大人似乎也对你蛮喜欢的。将来也许真有机会哦。”红瑜也一起说道,“而且,大人好像脸皮薄……” 三人说着说着闹成一团。 田蜜心中又想起了此来新郑的目的,自己不觉之间,其实心中不由产生了些许动摇。 “似是有客来访?”彩蝶突然看向府外。 “我去看看。”红瑜连忙准备动身。 田蜜上前拦住,“还是我去,红瑜姐姐,你且歇着就好了。” 府外的焱妃看着眼前的田蜜,心中却是不禁想到,这个步非池还挺会享受,府上的侍女也有这等姿容。 “烦请姑娘禀报你家大人,阴阳家东君求见。”焱妃微微一礼,说道。 “好的,还请姑娘稍等。”焱妃在打量田蜜,田蜜却也在看着焱妃。 焱妃一袭暗蓝色的长裙,高雅雍容,风姿绰约,钟灵毓秀。一头长发低束身后,别一根细长的发簪。 阴阳家的人怎么会来这里。 田蜜的心中不禁有些担忧,新郑之事农家布置也没过几日,阴阳家居然直接派了东君过来,同样是直指步非池的府上。 田蜜心中暗自忖度,心里想着如何将消息告知农家弟子。 …… “不知阴阳家东君大人造访,有失远迎。寒舍简陋,还请见谅。”步非池看着眼前这个阴阳家地位仅次于东皇太一的东君说道。 实力很强,不明来意。 看到阴阳家,步非池一下就想到了现在还藏在府中的苍龙七宿。 因此步非池已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步司隶多礼了,我阴阳家不过是小门派。当不得如此盛情。”焱妃坐在步非池对面,姿容优雅端庄,身上一股久居高位的气势扑面而来,令步非池都有些气窒。 东君果然气场强大啊。 只是比起他印象中的东君,总感觉缺了点什么气质。 焱妃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只见他眉目温润,气韵高洁,一身皂白色长袍饰以黑色束腰,长发未戴头冠,整齐梳于脑后,脱俗俊逸。 步非池也在暗自思量,想来阴阳家现在还未投靠秦国,不过说自己是小门派的,肯定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东君大人此事却是知道得晚了,不瞒你说,步某的司隶之职早已被罢了。却当不得东君大人这一礼。倒是贵派历来神秘,实力超绝。只是不知找步某这闲散之人有何事?”步非池说道。 东君的实力虽然他不清楚,不过既然是登门造访,而不是出手抢夺,那便说明,即便是阴阳家确实有意于苍龙七宿,应该也要掂量掂量实力。 焱妃一踏进府中,就已落入了惊鲵视线之中。 自从焰灵姬拿回了这个铜盒,原本平静的府中似乎慢慢热闹起来了。 “这几日,他是走了桃花运了吗?”焰灵姬言语之中甚有一股酸意。 “这个女子,实力不凡,内功修为恐怕还要在我之上。”惊鲵面上平静,心中也难免有些波澜。 听红瑜彩蝶说,这个人是阴阳家的东君,她的心中也是稍微有些担忧。 步非池与焱妃两人一阵恭维,倒是半天没说正事。 “不知先生对阴阳术感兴趣吗?”焱妃开口问道。 “阴阳术?可是贵派的门派武学?”步非池心中有些拿不准焱妃要做什么。 不过说起来,他也确实对阴阳家挺感兴趣,看原着之时就感觉阴阳家神秘不凡,似乎完全有别于其他门派。 “我观先生,内力修为非凡。想来天赋绝佳,根骨不凡,应该很适合修习我阴阳家之术。”焱妃语不惊人,“若是愿意,焱妃可以倾囊相授。” “东君大人说笑了,步某如今这个年纪了再改修其他门派恐怕已是为时已晚。”轻轻一笑说道,步非池心里虽然感兴趣,但也不想因此拜入阴阳家门下,若是因此受制于人,非他所愿。 因此虽然心中对阴阳术感兴趣,但是还是出言婉拒。 “并非如此,天下修习之法殊途同归,先生身上的内力精纯无比,却看不出所属何派。应该不是先生修炼得来的。”焱妃继续说道。 “……”步非池神情一凝,面上的笑容也是瞬间止住。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除了惊鲵应该无人知晓,即便是惊鲵也说不出来他的内力从何而来。 “先生不必多虑,雕虫小技而已,焱妃还能看出府中的那名侍女乃是农家弟子。”焱妃似乎看出步非池的忌惮。 “见笑了,不过步某自由自在惯了,如今连官都不愿做了,若是加入阴阳家难免有所束缚。”步非池继续推辞道。 他也有些好奇他自己的内力,本来还以为焱妃可能知情没想到只是能够辨别他人的内力门派,倒是他自己想多了。 “其实,若是先生愿意学习阴阳术,也不必受任何人约束,不会对先生有任何影响。”焱妃继续说道。 沉吟片刻,焱妃似乎是考虑了一下。 又郑重地开口说道,“先生可否再考虑一二,想让先生修习阴阳术,其实并非我阴阳家之所求,而是焱妃一人之所求,故不用担心门派约束之事。” 这话把步非池搞蒙了,他原本以为焱妃上门会提苍龙七宿之事,没想到却是来收徒的。 他确实有些心动了。只是世上没有的午餐。 “不知东君大人为何要教步某阴阳术呢?” “此事,若是先生学了阴阳术之后,自然会知晓。”察觉到步非池言语之中的动摇,焱妃心头一喜,连忙说道。“这不仅是我的宿命,先生的宿命,也是阴阳家的宿命。” “宿命?”步非池根本不会相信这种说辞。 “没错,就是……”见步非池意动,焱妃似乎激动,一手直接伸向步非池的胸口处。 这一下,两人都愣住了。 步非池下意识地将手中的茶杯挡在面前。 而焱妃则是一下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似有不妥,讪讪收手,原本高雅雍容的脸上竟然浮现了一丝红晕。 这下步非池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东君和自己印象中的差了什么。 她应该是差了一个高月。 第76章 好为人师的东君 “啊!惊鲵姐姐,你看她上手了。”焰灵姬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猫。 “非池……会处理的。”惊鲵冷冷地说道,不过手却已经按在了身前的惊鲵剑上。 惊鲵对于焱妃还是十分警惕的,对于阴阳家她的了解也不多,但是东君她是听说过的,仅次于神秘的东皇太一,不出意外应该是阴阳家的第二高手。 …… 此刻的凉亭之中,除了尴尬之外还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正从步非池的身上飘散开来。 别人不知道,可他自己却清楚,焱妃手伸向的位置,正是那个与自己穿越有很大关系的神秘龙纹。 自己的内力似乎也是从中获得。 步非池双眉微皱,神情凝重,轻轻将水杯放在案上。 案前的焱妃也有些惊异于步非池身上这股气势之强大,以她的实力都感觉到周遭空气一滞。 “你知道些什么?”步非池淡淡开口,说话之间,那种惊天气势已经收归无形。 刚刚展现实力是一种本能的警惕,也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若是焱妃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不介意让高月永远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先生,对我阴阳家有了解吗?”焱妃正色说道,语气之中已不见一丝慌乱,未答反是向步非池问道。 “略有耳闻。”步非池说道。 “五百年前,我阴阳家本是道家一支,在东皇太一的领导下追求天人极限。”焱妃徐徐道来。 步非池听到这里,心中不禁惊叹,好家伙,这个东皇太一还是个500岁的老乌龟。 500年,就是头猪,恐怕也修炼成精了。 “敢问东君大人,贵派所追寻的天人极限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步非池忍不住发问。 “呵呵,先生问得好,只是此种境界还未有人能够触碰,我也无法相告。”焱妃轻笑一声,“昔日我阴阳家一脉与道家其余人在追寻天人极限的道路上都曾经有过见解,虽然彼此都触碰到了这种境界的大门,但是在最终的选择上,出现了分歧。” “分歧在何处?”焱妃说到这里话语已是慢了下来,步非池则是来了兴趣。 “先生可知苍龙七宿?”焱妃缓缓说道。 步非池双眉一挑,轻抿了一口茶水,面上表情不变。 这是图穷匕见了? “不知。”步非池摇了摇头。 “呵呵。”焱妃对于步非池的回答似乎并不在意,“我阴阳家执意探求苍龙七宿的秘密,认为天地之间若是存在这样的力量,必然能为人所用。而道家其余人则认为,修道在于出世,道法自然,应该向自然万物寻求答案。” “所以贵派与道家相斥之处,在于苍龙七宿?”步非池追问道。 “陈年往事,我也不敢断言。”焱妃轻轻摇了摇头,“不过,宿命之事,玄而又玄,先生可愿相信焱妃?” “你是指?”步非池正待问清。 却见眼前的东君轻摆素手于身前结印,周身浮起一圈内力所化的冰蓝色咒符,一头低束脑后的青丝亦是无风自动。 随着焱妃的咒印,步非池突然觉得自身的内力似乎有一种喷薄而出的冲动,尤其是自己的左胸处。 那道神秘的龙纹似乎想要破体而出一般。 步非池有些激动,“你了解它?” “还须待我细细查探。”焱妃神情凝重地说道。 “细细查探?”步非池有些疑惑,这么凶相的吗?直接就a上来了? 我还会怕你? 步非池手探至胸前,伸入交领内,一掀开,便见那道龙纹依然浮出胸膛,正散发着白色辉光。 焱妃得见这道龙纹,心头亦是一震。不过旋即就注意到了步非池棱角分明、鼓满力量的胸肌,俏脸之上立刻布上了一片红霞。 “先生,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焱妃有些尴尬的开口,“以内力探查即可。” “啊……哦,这样啊。”步非池有些尴尬地摸了下鼻子,随即正色问道,“如何,东君大人,你知道这龙纹的来历吗?” “先生可否再听我一言?”焱妃仍是笑而不答。 “东君大人且说来。”步非池已经是掩上衣襟,不知焱妃有何见教。 “先生以先天之炁在丹田之中播下种子,辅以内力,……(我也不会阴阳术啊,反正焱妃会就行了)再看眼前这个茶盏。”焱妃一手摊开,指向她面前案上那杯未动过的茶水。 步非池照焱妃所言,运功施展。却见眼前茶水仿佛能随自己心意流动,明明是四平八稳的桌案,却能见到茶水渐渐晃荡出阵阵涟漪。 心念一动,面前茶水竟能凝出一条水龙腾然而起,再一转念,水龙竟飞离了茶盏,不过飞离茶盏的水流立刻如同失去了力量一般,溃散在空中,只在桌案之上留下一摊水。 步非池见此,有些瞠目结舌。 若要他以内力驱使,亦可以令茶水随心而动,只是若要如此精细地驱使水流,却是做不到的。 “先生果然有阴阳术天赋。此为阴阳术第一境界,谓之‘炼金’。”焱妃似乎也有些惊讶,“我阴阳家最有天赋五灵玄同弟子,想要掌握到这种境界,少则数月,多则数年。” 其实阴阳家弟子极重内力修为,他们的修炼不只是平日的领悟境界,还需花费时间在修炼内力之上。 不过像步非池这样,能够如此之快掌握的,绝对不只是因为内力雄厚之原因。 “这么说,这道龙纹,就是我修炼阴阳术天赋的象征?”步非池有些惊讶,他一身实力,除了惊鲵所教的剑法,就只有这身内力了,若是能够以阴阳术的形式来运用这股内力,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呵呵,此前我已说过了。此乃先生之宿命。”焱妃轻笑一声,却是不置可否。 他若是孑然一身,加入阴阳家也未尝不可,只是如今嘛。 “如此,可否容步某与拙荆商量一番。”虽然焱妃说此事仅代表她个人,而与阴阳家无关,而且目前来看焱妃并无恶意,但是步非池自然也不会如此就相信了她。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告退了。”焱妃起身行礼道,“不知明日先生是否空闲,届时也可将结果告知于我。” 这么急的吗? “既然如此,那就明日再见。”步非池亦行礼道。 第77章 阴阳术 夜色融融,天空之中繁星点点,新郑的夜晚在一片宁静之中。 新郑一处不起眼的小屋之中。 一名衣衫普通的男子,小心翼翼地将一卷帛书交到了屋内的陈胜与吴旷手中。 “田蜜的消息,步非池的府中,还有阴阳家的人上门。”陈胜对一旁的吴旷说道。 “原来那日,我们在城外遇到的阴阳家竟然也是冲着这个步非池来的。”吴旷听到这个消息,不禁眉头紧锁。 “而且,来人还不是一般人物,乃是被誉为阴阳术第一奇女子的阴阳家东君。”陈胜将手中的情报帛布细细看完。 “可恶!田蜜她,她不会有危险?”陈胜有些担忧。 “……”陈胜看着眼前的兄弟吴旷,不免心中一阵叹息。 自己这个兄弟什么都好,就是唯独对女人是一根死脑筋。先前田蜜加入农家之时,他就觉得这个女人心术不正。 田蜜实力虽不强,却生得一张狐媚的脸,妩媚妖娆,似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撩人气质。 当初加入魁隗堂的事情也是吴旷同意的,还力排众议,破格让她成了高级弟子。 田蜜加入魁隗堂没多久,整个堂中弟子就完全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就是自己的兄弟吴旷也深深地被这个女人迷住了。 又过没多久,吴旷竟然和自己说要娶田蜜。 陈胜一向以魁隗堂为家,以巨阙剑为妻,堂里兄弟都是自己的家人。 在他看来,田蜜这个人实力不强却工于心计,堂里经常有兄弟因为她而发生争吵,他不明白吴旷到底喜欢这个女人什么。 没多久,田蜜的艳名甚至传到了侠魁田光的耳中。 因此才有了此次,田光派遣魁隗堂来到新郑执行任务。 “此事乃是侠魁安排的,你我也没办法改变。只能希望她随机应变,不要漏出马脚。”陈胜出言宽慰道,然而他心中却希望这个田蜜干脆死在步非池手里的好,也省的吴旷为之终日失魂落魄。 “况且,兄弟……有些事我确实是不吐不快。”陈胜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说道。“田蜜这个女人,不值得你为她做这些事情。” 陈胜想起了田蜜初入魁隗堂之时,就把目标放在了自己这个堂主身上。 后来才因为自己的拒绝而对吴旷展开攻势,奈何自己的这个兄弟没有看穿这个女人,竟然起了要娶她这种荒唐念头。 “够了,大哥,田蜜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多说了,我比你更了解她。”吴旷闻听陈胜说起田蜜的事情,有些不耐烦。 他与田蜜成婚在即,却被侠魁派来,碰上了这种事情,他本就心有愤懑。 此刻听闻田蜜身处险境,更是心疼得不行。 …… 步非池来到了焰灵姬的房间,隔着窗户就能看到屋内一束摇曳的烛火,一道倒映在窗上的优美倩影随着烛火晃动着,朦胧之间别有一种美丽。 步非池来找焰灵姬,是有事情想要问她。 轻轻敲了敲门,得到允许之后,轻轻踏入屋内。 此刻的焰灵姬只着一件低胸的单衣,一张倾国倾城的俏颜,在烛火之下忽明忽暗。沐浴过后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和脑后,去了头簪之后更显几分不同于中原女子的野性。 如玉般的脖颈下,一双如雪的双肩之下,淡薄的单衣并不能遮住玲珑的曲线。 无论看多少次,步非池都会为这个女子的精致的容颜所叹服。 这张容颜的主人,此刻正将螓首托于一双凝霜皓腕之上,唇角弯弯地看着眼前这个似乎看她看傻了的男人。 焰灵姬看到步非池来这里,心里也是阵阵波澜。 她对步非池的情感由最初的感恩到信任到依赖,三年,她也逐渐融进了这个男人的生活之中。 “怎么了,我们的步先生,今天居然有空来奴家这里了?”焰灵姬语气之中颇有一股酸意。 她承认惊鲵也很美,但是难道这个男人就对自己视而不见吗。尤其是这三年来,步非池与她相敬如宾,让她不由得产生这样的想法。 最近几日先是田蜜,又是焱妃,令原本对自己容貌非常自信的焰灵姬心中也不免有些小委屈。 明明是我先的。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阿言的姨娘吗?”步非池来到焰灵姬的身边坐下。 两人的脸一下子几乎快贴到了一起,嗅着焰灵姬身上的清香,步非池心中不免有些躁动。一手从她如玉般的腿弯处穿过,一手揽住她的脖颈。 原本斜依着桌案的焰灵姬一下子整个人腾空了起来,两手下意识的勾住了他的脖子,烛火之下,两人似能透过朦胧的眼眸看到彼此的内心。 这一幕令焰灵姬想起那天被白亦非扔进水中之时,步非池将她从池底捞出来时的情景。 再难自禁的两人,没有言语,唯有用唇诉说。 经过良久方才分开的两人在这偌大的房间之中,只能听得到彼此粗重的喘息。 步非池并未将焰灵姬放下,轻轻地向她说起,来找她想问的事情。 “你能给我讲讲你的能力吗?就是那种御火的巫术。”步非池突然正色,令怀中的焰灵姬一阵皱眉。 “真是个没有情调的笨男人,你是怎么追到惊鲵姐姐的?” “额?” 焰灵姬将手从步非池的颈上松开,也未起身,如葱的玉指之上,一朵小火苗突然冒出。 步非池心念一动,眼前的火苗竟然从焰灵姬的手上慢慢升了起来。 “咦?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百越巫术?”焰灵姬看着这神奇的一幕,这朵火苗在刚才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控制。 步非池将阴阳术的要诀告诉焰灵姬,“这阴阳家的功法与你的巫术有什么共通之处吗?” 焰灵姬听后摇了摇头,“这两者并不相同,虽然都是以内力御火。” “这样吗?”步非池感觉阴阳术的元素,似乎与焰灵姬的能力有相似的地方,因此才过来向她询问,没想到两者并不相干。 不过也确实,毕竟自己这刚入门的阴阳术,不止能够御火,五行元素似乎都不在话下。 “对了,上次那个铜盒,你是送给我了吗?” “你不是已经收下了吗?”焰灵姬有些疑惑地看着步非池,“难道大人对奴家的嫁妆不满意?” “嫁妆?”步非池闻言微微一愣,随后轻笑一声。 “不过,除了这个火,我还有别的火,想向焰灵姬姑娘讨教一番。” 步非池边说边站起身来,一手以小臂横托着焰灵姬的一对翘臀,让她乖巧地靠在自己怀中,另一手一个响指之下,屋内的几根烛火已经全部应声熄灭。 “呜唔……” 初级阴阳术就这么好用,明天一定要向焱妃多讨教一番…… 第78章 秦使遇刺 初春的清晨,晨曦徐徐拉开了一天的帷幕,庭院之中含苞欲放的蓓蕾之上,似乎还有昨夜细雨的痕迹,晶莹明亮的露珠闪烁着,显得生机勃勃。 “大人戴上发冠,真是英俊神武。”田蜜一张娇媚俏脸就贴在步非池脸旁,看着镜中的步非池问道。 步非池十分讨厌那种兵马俑一样的发髻,因此平日里他要么戴冠,要么干脆散着。只是今日焱妃还要来府上,需表正式。 给步非池插上头簪,田蜜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似是无意一般划过步非池的脸庞。 若是平日,这些事情皆是惊鲵照顾。只是昨夜住在焰灵姬这里,打火姬现在还未下榻。 “不错,田蜜你真是好手艺。”步非池一手轻轻挪开田蜜那双如玉的小手,另一手却是在把玩着那个焰灵姬拿回来的铜盒。 看似无意,却在观察着身后田蜜的反应。 今日他要拿这个盒子问问焱妃,看看她是否愿意把这苍龙七宿的事情告知。 然而身后的田蜜竟然似乎没看到一般,这倒是令步非池有些意外,农家之人难道真的不是为了苍龙七宿而来。 昨夜田蜜给农家之人传信之事,自然瞒不过步非池和惊鲵。 难道农家所来是为了阴阳家? 步非池起身,面露微笑,欺上一步,盯着田蜜那双狐狸眼,田蜜忙退一步,别过脸去,作羞涩状,不敢与步非池对视。 “田蜜,那日,你说你是赵国舞姬?”步非池不容她躲闪,一手捏住她的下巴,盯着她那双四处躲闪的双眼。 “是。”田蜜一下有些慌了,昨夜才给农家传递信息,今日就被步非池逼问。 “我看你不像是舞姬。”步非池抬起她的脸庞,从左到右细细看着她的脸,板着脸说道。 “田蜜……田蜜不敢,田蜜不敢欺瞒大人。”田蜜终究还不是日后那个农家公交车,稍一逼迫,就慌乱不已,眉眼低垂,眼眶发红,似要落泪。 “我看你……就是个蜜罐子。”步非池松开了田蜜,“哈哈哈。” 看着离去的步非池,田蜜松了口气,正待要跟上,又扫见了一旁的镜子。 来到镜子前坐下,田蜜细细地看着镜中自己的容貌,若有所思。 步非池来到厅中,惊鲵和阿言早已在案前等着。 惊鲵看到只步非池一个人,心中也清楚昨夜他做了什么。 “爹爹,姨娘呢?”阿言看着面前的早餐,馋了许久了,就等步非池和焰灵姬。 步非池来到案前坐下,捏了捏阿言的小脸,“你姨娘身体不舒服,还在休息呢。” “啊?可是姨娘昨天还说今日要教我火巫术的。”阿言有些失落。 “阿言要去看看姨娘。”阿言想到以往若是自己身体不舒服,大家都会过来照顾自己,忙起身说道。 “不用不用。”步非池闻言一滞,连忙摆手。 “咳咳,阿言啊,你姨娘有彩蝶她们照看着,你不用担心。”步非池将阿言又拉回案前,“语重心长”地说道。 惊鲵看着眼前言辞闪躲的步非池轻轻一笑。 “而且啊,阿言,小孩子不要玩火。”步非池又想到了阿言刚才说要和焰灵姬学玩火,正色说道,“玩火会尿床的!” “啊!真的吗?”阿言一下有些害怕,阿言现在已经长大了,不想尿床。 “当然是真的。爹怎么会骗你呢?”步非池揉了揉阿言的脑袋。 昨夜榻上的被褥都湿透了,唉,说什么热情似火,终究还是水做的。 “你真要向那东君学习阴阳家之术吗?”惊鲵开口问道。焱妃的实力,她十分忌惮。 “嗯。”步非池的眼中十分坚决,他对阴阳术有几分好奇,同时也想通过焱妃了解自己穿越之事。看她的反应,似乎对龙纹有所了解。 …… 新郑一处不起眼的小院之中。 秦王嬴政看着桌案之上的棋盘,黑白二子竟皆由他一人所执。 “尚公子,我秦国使臣在新郑城外十里处遇刺。”盖聂入门,拱手说道。 嬴政闻言眉头一皱,手中原本欲落之子,轻轻放回棋盒之中。 “先生,此次确实是我冒失了。新郑一行,没想到竟然如此凶险。”嬴政心中却是多有计较,此刻若是因秦使被杀,而引得两国开战,他只怕是危险了。 幽幽一叹,看了一眼窗外的西方。 继位9年以来,自己战战兢兢,不知咸阳之中,究竟是谁想要取自己的性命。 你们一个是寡人之母,一个是寡人仲父,何苦如此相逼啊。 “尚公子言过了,盖某定保公子周全。”盖聂再拱手道。 “盖先生的实力,我是相信的。”嬴政手一伸,示意盖聂坐在他对面。 “我听闻,盖先生有一同门师弟,此刻正在新郑为官,且与韩非熟识,不知可否代为引荐。”嬴政开口说道。 “公子,此时此刻,若是暴露行踪,恐……”盖聂并非不放心卫庄之为人,而是担心韩国朝堂之上,卫庄身不由己。 嬴政摆了摆手。 “我冒险来韩国,本就是为了得见大才,商大事,死亦不惧。”嬴政抬手落下一子,示意盖聂落子。 盖聂手执白棋,思索的同时也在想着嬴政的话。 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需要确保嬴政的安全。 “况且,如今韩国朝堂之上,应该比我更加慌乱。”嬴政非畏死之人,纵使他不在秦国,秦使死在韩国之中的事情,秦国也定会派人责问。 盖聂心有所思,落子随意,未有片刻,白子已然回天无力。 “尚公子棋艺高超,盖某不敌。”盖聂拱手道。 “呵。盖先生过谦了,两方起手皆是出自于我,本就不是先生之责。”嬴政轻笑一声,“不过,既然先生输了,我可要拿点彩头。” “尚公子请说。” “请盖先生为我引荐先生师弟与韩非。”嬴政双目如炬,看着眼前的盖聂。 盖聂见此,也没有再劝。 来韩之时,便已知晓此行之凶险,他的心中早有准备,嬴政会有这样的胆色和决绝。这也正是他看重嬴政而非六国其余君王的地方。 “盖某遵命。”盖聂起身领命。 第79章 拜师东君 秦使遇刺的事情自然是立即就被新郑所有的有心人知道了。 而韩国朝堂也正如嬴政所料,已经乱作一团。 韩安急招众臣入宫,商讨该如何应对。 国弱本就没有资格外交,更何况是这种理亏于人的情况。 “张相国,这使节是你出城迎接的,如今死在我韩国境内,相国可要负起责任。”姬无夜率先发难。 “此次乃百越逆贼欲挑起我韩国与秦国之战,以老臣之见,当速速抓捕百越逆贼,将其交予秦国,方可使我韩国免受秦军兵祸啊。”张开地是出城迎接使臣的人,亲眼目睹天泽从使臣的马车之中跳出来。 他不想和姬无夜在这种事情上扯皮。 秦国苦无东出的借口久矣,若是不能给秦国一个交代,韩国立马就会变成秦国的一个郡。 “相国所言有理,只是这百越逆贼心狠手辣,又实力不凡,上次太子被他们所劫,亦是凶险万分,此次擒拿杀害秦使的逆贼,相国大人可有推荐的人选?”韩安一听还有救,连忙向张开地求教。 “上次太子一案,多亏九公子出谋划策,兼有大将军一锤定音,方能化险为夷。此次老臣依旧认为,非此二人不可救我韩国。”张开地有心请教韩非,但是也不想放过把姬无夜拉下水的机会。 “张相国过誉了,此次秦使未能抵达,也有相国的过错?莫非相国想要袖手旁观?”姬无夜哪能不明白张开地的想法,又想看自己和韩非相斗。 “此次我韩国存亡之际,老夫自然不会置身事外。”张开地正气凛然地看着姬无夜说道,上前又朝着韩安拱手,“老臣定然竭尽全力,与大将军和九公子一道,为王上、为韩国,化解此次危局。” “好,好,如此有劳两位爱卿了。”韩安激动万分。 同在殿上的韩非却没有韩安这般乐观,天泽众人实力不俗,且行踪不定,之前能够救回太子,纯粹是因为天泽受制于白亦非,而步非池又恰巧得到了解毒的蛊母。 况且,秦人早已垂涎山东六国许久,此次机会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即便抓住了天泽等人,这件事情也未必能够善了。 散朝之后,一身血衣的白亦非闪烁之间就来到了明珠夫人的百香殿。 殿中的明珠夫人似乎也早已知道白亦非会来,依旧是一身紫色长裙,踩着高跟鞋,款款来到了白亦非身边。 “表哥,你可是入宫来看我的?”随着明珠夫人开口,一股如兰似麝的幽香传来。 “如何,有没有从韩安身上得到更多的线索。”似乎对眼前的女子毫无反应,白亦非冷冰冰地开口问道。 白亦非现在还是无法接受,火雨宝藏之中没有苍龙七宿的事情,他觉得是潮女妖没有从韩安身上得到正确的情报。 “表哥,你总是这般无情,难道除了这些,就不能跟我说说别的吗?”明珠夫人看着眼前的冷若冰霜的白亦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我的时间不多了,秦使死在韩国,罗网的计划也要开始了。到时候我拿到那个东西的可能性就更小了。”白亦非没有理睬明珠夫人的话,继续追问。 “上次之后,我又反复找韩安探查过。我的幻术不会出错,即使他自己都忘了,我也能看到他记忆深处的秘密。”明珠夫人的幻术,控魂驭心,绝无失手的可能性,更何况她反复确认。 “如此说来,这东西难道并不在百越的宝藏之中?”白亦非来此向明珠夫人询问,也只是抱着一丝侥幸,他知道明珠夫人的能力,绝对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那么,要么是苍龙七宿另有隐情;要么就是那天夜里,自己被步非池和天泽给耍了。 白亦非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 步非池的府上,东君焱妃今天又如约而至。 “学习阴阳术之事,先生考虑得如何?”焱妃开门见山地问道。 “东君大人有意传授我阴阳术,在下自然是万分感谢。不过按照东君大人的说法,在下不必为阴阳家效力?”步非池依然心有惴惴,“无功不受禄,若有何事能够帮上阴阳家的,也可事先与在下说明。” “先生还是信不过我。”焱妃有些无奈的一笑。 “并非,东君大人地位超绝,想来在贵派也有一言九鼎的资格。只是据我所知,贵派一应事项都是由东皇太一阁下决定的。”步非池直接将话挑明。 “这一点先生不必担心,我的话就是东皇阁下的话,此次我来新郑亦是东皇阁下的授意。”焱妃再次出言保证。“实不相瞒,东皇阁下认为先生在阴阳术上的天赋,有望触碰到那个我们阴阳家一直在追寻的境界。所以,我们希望先生能够修习阴阳术,但是我们也并不强求。” 纵使焱妃不说,步非池昨日也已经感受到了自己在阴阳术上的“天赋”。 只不过这个世界,强者实在太多,而且太过神秘,因此他从来不会有自己是“天命之子”这种想法。 就像眼前的阴阳家,他实在不知道,对方是如何锁定这偌大的七国之中的韩国新郑,来找到自己,难道他们那个东皇太一真的能够观星占卜,知晓天地。 而且听焱妃的说法,这东皇还挺好说话?要知道原着之中可是把焱妃抓回去关了起来的,而眼前这个地位超群的焱妃,在阴阳家唯一的价值似乎就是生了姬如千泷。 这么想来,难道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意义就是替代了千泷?日后会成为东皇太一解开苍龙七宿的工具人? 步非池眉头紧皱。 眼下自己等待已久的机会已经到来了,而现在放在自己面前的,则是一个能够将收益变得更大的杠杆。 “既然东君大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也不好再推辞了。”步非池思虑良久,还是做了决定,惊鲵和焰灵姬都不反对,而是把决定权交给了自己。 “我会认真传授先生阴阳术。”看到步非池答应,焱妃依然是那个平静如水的表情,不见喜怒。 “多谢,那我便拜东君大人为师如何?”步非池看着眼前气质如兰、高雅端庄的焱妃,心想有个这样的美女师父也不错,之前惊鲵虽然也传授自己剑招,但她是孩子的娘,自然不算是师父。 “不必,我于先生不过只是引路之人罢了,做不了先生的师父,假以时日,你的成就会在我之上。”焱妃言之凿凿。 “而且……而且你也不用每次都叫我东君,叫我焱妃就好。” 难道是看出了我要叠buff的意图。 “既然如此,日后还请焱妃姑娘多多指教。”步非池见她拒绝,也没有强求,拱手作揖行礼。 第80章 幻境诀 “指教谈不上。”焱妃开口说道,“如今你已经初窥阴阳术门径,以你的天赋和内力作为基础,想来很快就能修习阴阳术二重境界——幻境。” 步非池闻言心头一阵振奋,若是按这个进度…… “那我何时能够达到你所说的那种天人极限的境界呢?”步非池开口问道。 焱妃闻言也是一愣。 “这个境界从未有人达到过,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如何告诉你。阴阳术的境界并非实力强弱的划分,而是对于阴阳术不同的运用,各个境界之间也没有高下之分,只是不同的人天赋不同,因而擅长的领域不同。”焱妃向步非池说道。 焱妃所说步非池也能够理解。毕竟原本的姬如千泷,小小年纪就能够掌握第四重境界的占星,还能够使出魂兮龙游这样的禁术。 而大少司命,攻击手段主要是各自所掌的五行元素,阴阳合手印、万叶飞花流皆是“炼金”境界的高端运用。 但是姬如千泷却根本不可能是大少司命的对手。 炼金,本是阴阳家的入门之术,但是一样能够获得强大的实力。就像那些苦练居合斩的人,只有一招、只练一招,却能够无坚不摧。 五种境界与其说是层次划分,不如说是阴阳术的五种修炼方向。 “同一种境界,亦有不同的分支。”焱妃看到步非池明悟的眼神,也是暗自点头,“例如位列我阴阳家五大长老之一的云中君,他就以炼金为基础,结合丹药之术,擅长炼制各种丹药。” “受教。”步非池此刻心中已经在想象各种阴阳术的应用了。“多谢焱妃姑娘教授。” 炼金岂不就是元素大师,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把自己身体也化成元素。 练成之后也能像白亦非这种大魔导师一样,挥手间就是冰天雪地,不仅实力强大,关键是能装b。 “既然你已经问了,那我今日便再将幻境境界也传授你。幻境诀,所见岂是真,幻境亦非虚。这一重境界讲究以气幻形,亦真亦假,难辨虚实。可以用之令人产生幻觉,亦可以凭内力幻化诸多实相进行攻击……” 焱妃不愧是阴阳家的东君,不仅知晓这些理论,而且似乎对于五重境界均有自己的独到见解。 时间一晃,一上午悄然而逝,焱妃也要走了。 年纪轻轻就能够成为阴阳家东君的焱妃自然对自己的实力和天赋十分有自信,不过眼前的步非池的天赋,恐怕还要在她之上。 看着两天时间已经掌握了炼金和幻境两重阴阳术的步非池,即便是有雄厚内力作为基础,这也足以在阴阳家的历史中空前绝后了。 “你的天赋果然超乎我的想象。”焱妃还是忍不住轻赞一声,也不怕眼前这个人骄傲,任何一人有这样的天赋,都足以傲视七国。 “过誉了,嘿嘿。”步非池心中也知道,自己能够如此之快的掌握阴阳术,一方面可能确实有这股神秘内力的原因,似乎内力本身就一直在渴望着一种施展的形式,而先前的自己,显然没有这样一种合适它的路。 另一方面则是完全来自前世看过动漫,因而对阴阳术有所了解,故理解起来比较快,没吃过猪肉,至少见过猪跑嘛。 “焱妃姑娘,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步非池向焱妃说道。 “哦?”焱妃有些意外问道。 “我能否将阴阳术传授给别人?”步非池想到的是阿言,阿言的内功修为天赋很高,纵使是惊鲵在她这个年龄也远不如她。 不过这个要求似乎有点过分,毕竟自己已经算是欠了阴阳家一个大人情。 人情这个东西,就像因果一般,不能多沾,有因必有果。 不过为了阿言,他倒也不介意再多欠一个人情。 反正阴阳家所图不过就是苍龙七宿,自己对这个东西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大不了把焰灵姬找来的那个铜盒送给焱妃好了。 令他意外的是,焱妃似乎没有多经过考虑,就说出了她的答复。 “阴阳术并无这种门界之分,你若要传授别人,我也不会阻止你,只是修习阴阳术需要特定的天赋。若是没有天赋之人,很有可能会事倍功半。”焱妃说道。 “额,我想让小女学习阴阳术,不知她的天赋如何。”步非池指了指同在院子里,不远处正在练剑的阿言。 粉雕玉琢的阿言,自然早就落入了焱妃的视线之中,小小年纪,身上所具备的内力就已经相当可观,想来练武一定是一块好材料。 只是令焱妃有些惊讶的是,阿言的阴阳术天赋并不好,这一点她可以一眼看出。 如果以步非池的天赋,作为他的女儿绝不应该是这样的情况。 焱妃冰雪聪明,也大概猜到了原因,不过这毕竟是步非池的私事,若是说了出来,岂非破坏别人家庭和睦。 所幸她也不用跟步非池解释。 “令嫒在阴阳术上的天赋远不及她在武学之上的天赋,若是好好培养,假以时日应该可以在剑道之上有所成。”焱妃不知道步非池知不知道阿言不是他的女儿。 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祝福他要坚强。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会有此念头了,多谢东君告知。”步非池心头有些遗憾,世间之事果然全看缘分。 “不过,若是将来令夫人腹中的孩子出生,或许会有不弱的阴阳术天赋。”焱妃说完,又看了看正在看着阿言练剑的惊鲵,缓缓对步非池说道。 “孩子?”步非池一下有些愣住了,惊鲵怀孕了? 焱妃看着似乎有些意外的步非池,也没有觉得奇怪,毕竟她清楚步非池的内力的来路,并非所有内力深厚之人皆能像她一样洞悉他人的。 阴阳术的控心、易魂、占星皆有洞悉他人的运用。以她的实力自然能看出惊鲵有孕在身。不过时日尚短,没有发现也是正常。 唯一让她奇怪的就是,惊鲵的实力肯定是知道自己怀孕的,为什么要瞒着步非池呢?不过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焱妃也没有去了解的想法。 毕竟眼前的步非池连女儿不是自己的可能都不知道,唉。 焱妃摇了摇头看着眼前已经有些喜形于色的步非池。 “既然如此,那我今日便告辞了。”焱妃起身告辞。 步非池此刻已经有些止不住心中的兴奋,连续几次收住了快要忍不住的笑,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镇定下来,勉强没有在焱妃面前表现得太过夸张。 然而内心却早已是欣喜若狂。 “今日多谢东君大人了。”步非池见焱妃已经起身,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来,作揖行礼。只是不知是谢的传授解惑还是谢的告知惊鲵怀孕之事。 焱妃看着已经有些魂体分离的步非池,有些纳闷,她并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男人会高兴成这样,似乎连续掌握两重阴阳术两重境界都没有让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深深地看了一眼远处的惊鲵,实力强悍、隐瞒女儿的身世和怀孕的事情,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步非池身边呢? 步非池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摇了摇头,不再多想,焱妃决定回去之后问卦占星。一阵金光闪过,原本焱妃所在的地方,只余一只闪闪的金乌,再一眨眼,金乌亦化作点点金光,消失无踪。 第81章 痕迹 大将军府。 墨鸦刚向姬无夜禀报了近日新郑往来的他国人士。以百鸟的实力,整座新郑突然多出的农家弟子和罗网的杀手自然是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姬无夜听后也清楚,结合秦使在新郑城外遇刺的情况,罗网的目标应该就快来了。 那个秦国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秦王嬴政。 走出殿外,墨鸦看到了正等在殿外的白凤。走上前去搭住了白凤的肩膀,“将军交代的事情办完了,走,我们去比试比试?” 比起一脸笑意的墨鸦,白凤今日似乎是若有所思。 “你说,像我们这样天天在杀人的人,会不会有一天也会被人杀了?”白凤兴致不高,淡淡地说道。 “怎么,你怕了?”墨鸦有些意外,“这就是我们这些杀手的宿命。” “杀手的宿命……”白凤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那天我们救下的那个人,也是个杀手。” “嗯,你说那个步非池的夫人吗?我当初也没想到,他的夫人居然是罗网的杀手。”墨鸦也依然记得,他到现在都不知道白凤为什么会救这样一个人,即便是出于罗网和夜幕的合作关系的原因,也最多只能做到视而不见。 “她怀孕了。”白凤眉头微皱,回忆起了那一天自己的心路历程。 起初或许只是一种同为杀手的同情,而发现这个人怀孕的时候,他就再也没有犹豫了。 墨鸦闻言也是一愣,随即拍了拍白凤的肩膀。“我能理解你了。” “是吗?你不是说,每天都会有人在死去吗?”白凤看着墨鸦说道。 “是啊,但是每天也有新的生命在诞生啊。”墨鸦仰头看着新郑的天空,万里无云,无边无际,然而这片天空还是太小了,无论对于他还是白凤来说。 “那你呢?你有想过会遇到一个心爱的女子,然后结婚生子吗?”墨鸦心绪一收,又是笑着问白凤。 “啊?怎么可能?你刚才也说了,我们终究逃不过杀手的宿命。”白凤闻言一下有些惊讶,心中所想竟是被墨鸦猜了个七七八八。 “那个女人不也是个杀手吗?”墨鸦说道。 “可是……”白凤想起了在白亦非府外奄奄一息的惊鲵,即便强如她能够一剑击败墨鸦,也逃不过这样的宿命。 “不要想这么多,你不能逃脱这样的宿命的原因只有一个。”墨鸦煞有其事地说道。 “什么原因?”白凤信以为真,一脸疑惑。 “那就是你还不够快!”墨鸦一跃而起,纵轻功朝着天际飞去。 白凤见状也是连忙跟上。 “等等我!” 做夜幕的杀手,唯一的好处就是在新郑可以乱飞。 …… 是夜,没有霓虹,没有车水马龙,寂静是这个时代夜晚的主题。 步非池已经傻笑了一下午,现在他要找惊鲵好好问一问。这么大的事情居然瞒着自己。 惊鲵也察觉到了步非池今天的不对劲,尤其是那看着自己的眼神。 此刻的惊鲵正端坐在桌案前,一头乌黑的秀发挽在脑后,仅配着一个银色的发卡。 一袭鹅黄色的抹胸丝裙,露出如玉的双肩,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一双素手交叠在小腹处。 精致的脸庞之上,眉如细柳,一双清冷的眸子正盯着门外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步非池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惊鲵。 对于腹中的孩子,惊鲵与步非池有着同样的欣喜,唯一的区别就是她还有一些其他的复杂的情绪。 她从未怀疑过步非池对阿言的感情,可越是如此,她对步非池的那种愧疚感就越深。 若是可以,她多么希望步非池就是阿言的生父。 直到这个突然到来的孩子,似乎帮她回答了这个问题。 步非池悄悄来到惊鲵的身后,惊鲵故作不知,对他这孩子般的行为有些无语。 下一刻,步非池一把将惊鲵抱起,在她的惊呼中,抱着她转了几个圈。 “说说,为什么不告诉我。”步非池没有放下惊鲵,满眼的笑意,看着怀中的娇妻,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道。 惊鲵一下竟有些羞涩,红霞爬上了脸庞,精致的耳垂亦是透着红。 “我……我没有做好准备。”惊鲵有些口不对心,其实她一直很盼望有个步非池的孩子。 近日来,步非池遇到的事情很多,她有些担心,会不会因为这个孩子,打乱了他想去秦国的计划。 “没关系,从今天起,我和你一起准备。”步非池现在恨不得把惊鲵揉进自己的怀里。 惊鲵瞒着他的事情,他也仔细思考过。 无非是阿言的原因,或是曾经的经历,再或者对他的担心。 想起惊鲵这几天不让自己碰,原来是这个原因,而自己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你不用担心任何事情,以前你是一个人,但是现在,无论是任何事情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步非池在惊鲵的耳边不停地说着。 惊鲵完全没有觉得耳边的步非池唠叨,静静地听着这个男人从吃的、喝的到每天做什么的种种安排,只是轻轻地点头。 “一定要多吃点,你平时那样可不行。” “也不能一直坐着,要多走走,带阿言逛逛也行。” “不行不行,这段时间新郑不太平,还是不要出府了。” “明天让红瑜彩蝶多做点。” “不行,明天开始我亲自做饭给你吃,想吃什么跟夫君说。” “千万千万别再像那天晚上那样瞒着我出门了,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 “嗯。”惊鲵一句一句轻轻地应道。 如水的目光看着将耳朵贴在自己小腹之上的步非池,还不到一个月能听到什么。 “好像完全听不出来啊,e,最好给阿言生个弟弟。”步非池絮絮叨叨。 “你不喜欢女孩吗?”惊鲵有些担心地看了步非池一眼。 “怎么会?无论是男是女,我都会喜欢的。”步非池想的是,再生个男孩自己也算完成儿女双全成就了。 虽然阿言已经带给他做父亲的感觉,但是这个孩子的意义并不一样,这不仅是他和惊鲵的爱情,也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痕迹。 榻上,步非池轻吻了一下怀中惊鲵的额头。 第82章 拆迁 与周围寂静的夜不同,此刻新郑城墙的一处城楼之中,一场激烈的对决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随着楼中的盖聂和卫庄身上的剑意不断增强,原本抵御千军万马尚且牢固的城楼,已经是岌岌可危。 盖聂卫庄两人皆是剑痴,碰到感兴趣的对手就会头脑发热,完全不顾后果。 前日卫庄收到唐七密报,七绝堂的几名弟子在查探新郑外来者的时候遭人杀害,出手之人实力极强,两名弟子甚至连拔剑都没有做到就被一剑封喉。 而且此人的用剑,一以贯之,一气呵成,剑意连续数名死者被他一剑毙命,正是鬼谷纵剑的剑术特点。 卫庄一看到七绝堂弟子脖子上的剑痕就想到了他那个同在鬼谷学艺的师哥,如今秦王嬴政的首席剑术教师——盖聂。 寻迹而来,果真在这个可进可退、可纵可横的“天枢”,见到了已经多年未见的盖聂。 剑客,即便是打招呼的方式也离不开剑,久别重逢的喜悦让两个人都热血沸腾。 观察到城楼即将崩塌,两人颇有默契地从中飞出,来到楼顶继续比剑。 在楼下的七绝堂弟子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在纵横二人的最后一剑,引发的巨大波动之中,这座城楼的顶层再也难以抵御,直接消失在一阵烟尘之中。 “师哥。” “小庄。” 月挂中天,月光如水,倾泻在两人身上。 刚刷完城楼副本的师兄弟二人相视一眼,点头致意。 …… 翌日,新郑的清晨如同一个经历一夜沉睡之后的婴儿,处处都显着朝气和蓬勃。 晨曦洒落在院中的花草之上,露珠映射着光芒。 田蜜此刻有些惊讶地看着在厨房里忙活的步非池,步非池的很多行为已经令田蜜完全不能理解了。 “大人,您这是在……?” “哦,田蜜,你不用管我,忙你的就行了。”步非池抬眼看了一下田蜜,继续埋头准备惊鲵的早餐。 “大人,我来帮你。”田蜜一看就知道,这是机会啊,红瑜和彩蝶居然看着大人在厨房里操劳。 款款来到步非池的身边,一双素手搭在了步非池的手上。 这段时间她已经想明白了,凭步非池和惊鲵的实力,她的身份曝光是早晚的事情,她一个农家弟子,可不敢指望侠魁田光或堂主陈胜能够来救她。 若是她暴露了,恐怕唯一会来搭救她的只有她的舔狗吴旷。 然而吴旷的实力她也清楚,虽然在农家还算拿得出手,可是在步非池和惊鲵的面前,根本不够看。 尤其这几天,阴阳家的东君还和步非池往来密切,若是再招惹上阴阳家,她想要活命那就更难了。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农家的人已然靠不住,想要活命只能靠自己了。 “不用不用,这些东西还是我自己来比较放心。”步非池开口拒绝了田蜜的好意,若是平时,步非池难免要戏弄一下这个农家派来的间谍。 只是今日,他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些事情上了。 “那田蜜帮大人生火。~”田蜜勾魂摄魄的声音在步非池的耳边响起,丝毫不在意被步非池轻轻拍开的一双玉手。 完全没有放弃的意思,反倒是蹲下身子继续在步非池的耳边说道。 步非池转头正待拒绝,却正好看到了似要择人而噬的无尽深渊。 抱着惊鲵一夜,若说没有一点感觉那是不可能的,又是这样的清晨。 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 “既然这样,那你就帮我看着点火。”步非池现在身负阴阳术,虽然还不够伤人,但是点个火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一面招架着田蜜的攻势,心头却突然为之警觉,他有心想看看农家到底是什么目的。 府中别的事情,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事关惊鲵和孩子的安危,他不会选择冒险。 怀孕的事情,显然是瞒不住田蜜的,如此一来,想要保证安全,要么把她杀了一了百了,要么就得想办法防止她再传递消息出去了。 眼下惊鲵怀孕不久,也还未到不方便的时候,可若是将来,他可不想惊鲵再来一次带着身孕大战罗网这样的事情。 看来,无论是仕秦与否,还是农家之事,都要早做决断。 若要去秦国,那便要趁早决断,无论是秦使遇刺还是嬴政来韩。 “其实是夫人怀孕了,我想亲自给她弄点吃的。她平时吃的少,现在是两个人了,可不能这样。”步非池神色宁静,嘴角带着一丝弧度,目光之中净是温柔。 这些话,步非池发自内心,在田蜜面前说来自然是天衣无缝。 田蜜闻言有些呆了,双眼迷离地看着步非池,饶是她心智成熟然终究不过是少女的年纪。 心绪翻飞,田蜜虽然并不是舞姬,但是她的母亲是一个舞姬,她至今仍然记得因为怀了自己而被人抛弃的母亲,如何艰难地将自己养大,又是如何在饥寒交迫之中撒手人寰。 “想什么呢?火都快熄了。”步非池一手在田蜜的面前晃了晃,看着陷入沉思的田蜜,虽然心有不忍,但还是出言打断了她。 这节奏不对啊,你不是应该好歹露出一个终于觅得良机的表情吗? 比如什么“桀桀桀桀”的笑声啊,怕我听到小点声也行啊。 农家不出手,我哪里知道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啊!大人,对不起。”田蜜一下惊醒过来,看着离自己只有数寸之外的步非池的脸庞,又愣了一下,才匆忙退后几步,低下了头,掩饰自己有些发烫的双颊,想去找自己的脚尖,却怎么也看不到。 步非池轻眯着眼,看着眼前的田蜜。 说好的公交车呢,怎么除了灯之外,完全对不上。 早间,惊鲵看着放在眼前的十几样吃食,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正和阿言说悄悄话的步非池。 “爹,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阿言小声地向步非池问道。 她若是做错了事,也会想尽办法去求得惊鲵原谅。 “怎么会呢?”步非池当即否认。 “那为什么要给娘做这么多好吃的?”阿言有些疑惑,又凑近了一点,几乎咬着步非池的耳朵,“阿言也想吃……” “因为你娘亲有小宝宝了,所以要多吃一点。”步非池说道。 “啊,是真的吗?”阿言瞪大了双眼。 “阿言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呢?”步非池笑着问道。 …… 第83章 侠魁 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每逢乱世,总有人披荆斩棘,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或立于朝堂之上,心忧其民;或处于江湖之远,侠者仁心。 “尚公子,秦国又派了新的使臣来韩。”盖聂向身前的嬴政禀报。 “新的使臣来韩,必要逼迫韩国给一个交代。只怕来的不只是使臣。”嬴政对吕不韦太熟悉了,以吕不韦的性格,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能够不兵戎相见的情况下,慢慢蚕食六国,正是吕不韦所一直主张的策略。甚至还为了之后的计划,而编撰了《吕氏春秋》。 “尚公子料事如神。新的秦使乃是客卿李斯。而且秦国十万大军已经驻扎在韩国边境,领兵将领是左庶长王齮。”盖聂答道。 “十万。粮草辎重,大军开拔。使臣遇刺仅仅5天,看来仲父早有谋划。”嬴政细细一算,吕不韦的想法他很清楚,用的也是最简单的阳谋。 按照现在事态的发展,纵使没有天泽这个小可爱,恐怕秦国自己也会派人把使者在韩国境内宰了。 大军叩边,一来为了蚕食韩国,逼迫其割地赔罪;二来,十万大军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亦可以探探山东六国合纵之决心。 “李斯……”嬴政的脑海中浮现了那个看起来朴实无华,然目光之中难掩智慧的光芒的年轻人。这个人很聪明,一来秦国就投靠了如日中天的吕不韦,成了他的门客,又在吕不韦的举荐之下,渐渐地登上了秦国朝堂。 似乎与此次自己想见的韩非同样师出荀子门下。 不过,相邦的人,终究不是寡人的人。 “尚公子,盖某已经找过师弟卫庄,他也已经同意为尚公子引介韩非,只是如今的秦韩局势,盖某以为……”盖聂仍旧有些担心新郑的局势,卫庄告诉了他一些新郑目前的形势。若是罗网来袭,加上夜幕的插手。 然而他最担心的并非这样的杀招,而是韩国被逼急了之后,以嬴政为质,同样可解秦兵之围。 “盖先生,如此一来,韩国应该不会想要杀我。”嬴政哂然一笑,智珠在握,他对局势也看得很清楚。“尤其是这位惊才绝艳的韩国九公子。” “诺。”盖聂微一拱手。 事已至此,韩非之才他也有所耳闻,若能为秦所用,那么实现七国凝一的速度也会更快。 届时,或许真的会有那样没有杀戮,没有战争的世界…… …… 或许是发觉上次农家弟子来到府上传递消息的事情太过容易暴露,这一次田蜜选择找了个理由出府。 步非池知道红瑜和彩蝶是紫兰轩的人,因此很少过问红瑜彩蝶的事情,因此田蜜出门,步非池也没有察觉。 田蜜心中十分地忐忑,做出这样的决定,若是被发现了,很可能就是她命丧黄泉之时。然而从她迈进步非池府中的那一刻起,她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权力。 她仍然记得,那个第一次见到的侠魁,那双如同如炬的眼睛,死死地看着自己。 自己在农家做的事情,肯定瞒不过这个侠魁。 这次的任务,她也心知肚明,绝对的九死一生。 原本她还指望吴旷能够喊上陈胜一道,搭救自己一把,可是了解了步非池一家子的实力,以及看到了阴阳家的东君之后,她已经彻底断了念想。 侠魁交给她的任务很简单,监视探查步非池的情况,每隔五日汇报一次。 以她的级别,根本没有资格知道此次农家具体要做的事情,即便是吴旷这样的总管都只是听命行事,原本想从吴旷口中套出话来的田蜜,也只能接受了这样的任务。 凭她的直觉,惊鲵怀孕这样的情况,绝对是农家想要知道的。 可是,鬼使神差的,她隐瞒了这件事。 目不斜视地与接头的农家弟子擦肩而过,袍袖之中的一小块绢帛已经悄悄转手。 这原本应该神鬼不知的一幕,却完全落入了不远处的步非池的视线之中。 步非池隐去气息,冷冷地看了田蜜一眼。 有些事情可以不管,有些不行。 待两人分开不久,步非池就在一个小巷子里,随手一剑,干净利落,从这名农家弟子身上拿到了这张绢帛。 并非最好的办法,但是是最保险的。而他想要的就是保险。 农家据点之内,苦等情报的陈胜吴旷二人,最终没有等来想要的情报,而是等来了接头的农家弟子的死讯。 “田蜜暴露了!我要去救她!”吴旷已经拿起了案上的长剑。 “你冷静一点,现在还不能确定是田蜜暴露了,若是你贸然去救,反而会让她身处险境。”陈胜一把拉住了吴旷的肩膀。 最坏的事情发生了,他其实心中也很清楚,侠魁这样派出田蜜,很可能就是想要接机除掉这个女人。 魁隗堂已经被她弄得乌烟瘴气,而且看在吴旷的面子上,即便是自己这个堂主也不好对她做什么。 然而这样的事情肯定不能直接告诉吴旷。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冒这样的风险。大哥,不,堂主!求求你,救救她。”吴旷心中也清楚陈胜说的是对的。 可是这毕竟是自己的未婚妻,又不是你的。 “我认为,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待侠魁命令,届时任务完成,若是田蜜回不来,我一定会为你上门讨个说法。”陈胜一手抚着吴旷的肩膀,另一手握紧了手中的巨阙。 “可是……”吴旷心有愤懑,却也不得不接受,要怪,只能怪自己太弱了,不能保护她。若是自己能够拥有一柄巨阙这样的神兵…… 正在此时,据点的门却突然打开了。 两人看到来人,俱是一震,连忙一同行礼。 “魁隗堂陈胜见过侠魁。” “魁隗堂吴旷见过侠魁。” 只见来人一身褐色衣衫,右边衣襟上挂着代表农家侠魁地位的9颗挂珠(大蒜头),浓眉、邋遢的成圈的胡须,还有那粗糙外表掩盖不住的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 第84章 农家的计划 田光微微颔首,径直来到案前坐下,陈胜吴旷二人亦随之坐在两旁。 “你二人方才所说之事,我都听到了。”田光缓缓开口,目光扫过吴旷,后者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还请侠魁放心,此事我会劝住他的。”陈胜见状连忙开口说道。 两人都受过田光大恩,田光对于二人来说既是传授武功的师父,又如同照顾他们长大的父亲一般。 “田蜜是我派出去的,吴旷你是不是在心里怪我?”田光郑重地对吴旷说道。 “侠魁言重了,我农家弟子,自当遵侠魁令,全力完成任务。田蜜能受侠魁器重,旷亦为她高兴……”吴旷口是心非。 “唉~~”田光幽然长叹一声。陈胜吴旷是他最看重的农家弟子,若是将来自己出了什么事,亦是最好的接班人。 两人不负所望,已经成了农家新生的中坚力量,成了和朱家、司徒万里、田猛之流平起平坐的高层,缺少的唯独就是人情历练。 若是自己不帮他们一把,将来即便将侠魁之位交予二人,恐怕也不能服众,反而会导致农家失控,陷入混乱。 这些年他为农家发展四处奔走,放任各堂发展,到了用人之际才发现,除了魁隗堂的两人竟然没有可以信得过之人。 不过农家毕竟不是像鬼谷那样走经营路线,六堂之中良莠不齐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目标的行踪已经找到了,我们的任务马上开始。”田光身体坐直,严肃地向眼前的两人说道。 陈胜吴旷闻言都面露凝重之色,侠魁如此重视的任务,自当要谨慎对待。 “秦之欲无厌,本不过周天子看家护院的马夫,却弑主谋权,位列诸侯之位而不思安民,屡屡起兵袭扰六国,如今天下纷争尽数源自秦之贪婪。我农家弟子多正直侠义之士,虽居于江湖之远,不求闻达于诸侯,然亦不可坐视不管。” 说到这里,田光神色肃穆。、 “昔日秦武安君白起多次攻伐六国,杀人百万,欠下滔天血债,正是被我农家六大长老除去。”田光一双如炬的双眼缓缓扫过两人,“而今日,我农家欲要再为天下苍生谋求太平。” “愿听侠魁差遣!”陈胜吴旷起身应道。 “好!”田光亦是高兴地点了点头,心中暗自思量农家终究还是要靠这两人。 “你们应该也猜到了,此次我们的目标正是秦王嬴政,他狂傲自大,孤身一人就敢前来韩国,自以为隐姓埋名就可以遁迹潜形。”田光说道。 “若是能够在他暴露身份之前……?”陈胜闻言心中已然明了。 “没错,他只有在秦国才是秦王,他隐姓埋名来到这里,正好给了我们一个绝佳的机会,死在这里,没有人会知道他是谁。”田光点了点头。 陈胜吴旷二人属于最典型的那类农家弟子,年轻气盛又有侠气豪情。 “不知侠魁对我二人是何安排?”陈胜虽然也是难耐心中的兴奋,刺杀嬴政绝对是可以名留史册的壮举,对于他这样自诩侠客的农家弟子而言诱惑不可谓不大。 不过能够当上魁隗堂主,他也不全是靠的一身侠肝义胆。他也知道,嬴政敢只身赴韩,必然有所依仗。 “此事,我已经计划周详。对于如今新郑的局势也已经摸清。现在的新郑之中,除了我们,还有两方势力想要嬴政的命。”田光闻言亦是露出赞赏的目光,这兄弟二人的成长他一直看在眼里,也十分满意。 “一为夜幕,姬无夜与白亦非二人手握韩国重兵,独掌军权,然而在朝堂之上尚有相国张开地与之制衡,若秦王死于韩国,秦韩开战,二人必能够在朝堂之上有更大的话语权。”田光继续说道。 “二为罗网。”田光说到罗网的时候微微一滞。 “罗网不是效力于秦相邦吕不韦的杀手组织吗?”吴旷与陈胜都有些疑惑。 “或许是王与相不和,这些与我们无关。我们只要知道这些人是与我们有着相同的目的的人。”田光也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既然有人想要他死,那肯定也有要保他的人。”陈胜开口说道。 若是这么多人包括罗网在内,都想要嬴政的命。嬴政至今还未死的原因,肯定是有人不想他死。 “他此行身边最强的高手就是鬼谷门下的盖聂,剑法精湛,实力强悍。”田光继续说道,“除此之外,盖聂的同门师弟卫庄也在新郑,此二人若是联手,鲜有人敌,不可不防。” “然他们仅仅两人,如何挡得住我们这么多人想取他性命。”吴旷问道。 “为防止两国开战,韩国九公子韩非知晓其中利害,定然不会放任嬴政死在韩国。”田光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还有最后一人。” “步非池?”吴旷一下就想到了田蜜的任务。 …… 陈胜依计而行,田光却留下了吴旷。 “侠魁,不知有何事……”吴旷有些心虚地看着眼前的田光,因为田蜜的事情,他差点就破坏了农家刺杀嬴政的计划。 “你有别的任务。”田光说道。 田光郑重地看了眼眼前的吴旷,从身后取来一柄长剑交到了他的手中。 “侠魁!这是……” …… “怎么样,东西拿回来了吗?” 一袭红衣的焰灵姬看着一个闪身进入从院墙外进来的步非池问道。 “嗯。多亏了夫人告知。”步非池看到是焰灵姬,上前轻轻握住她的两手,“谢谢你。” “哼,我只是关心惊鲵姐姐。”焰灵姬轻轻一甩,一双滑腻的小手就从步非池手中挣开了,只留给他一个绰约的背影。 背对着步非池,却未走开,快来哄我。 步非池轻笑着上前,两手将她圈进怀中,焰灵姬稍稍挣扎了一下,感觉到步非池手臂上的力气,扭了几下便放弃了。 “对不起,我有了惊鲵却还对你……”步非池抱紧了怀中的焰灵姬,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耳边,“但是你要相信我对你们的感情都是一样的……” 我只是想给你们每个人一个家。 步非池近在耳边的声音,听得她再难自持。 “我早知道你不怀好意了,从韩王那里把我要来。”在步非池的怀中转过身来,与他四目相对,然话一出口,又是嗔怪多于喜悦。 “嗯,在下一见到夫人就心怀不轨了。一往情深、寤寐思服。”步非池轻轻将额头抵在焰灵姬的额头上,顺着她的话说道。 男人对于女人的第一印象绝对都是以貌取人。 在那之后,每发现一件她的坏处就给她抹去,每发现一件她的优点就又默默给她无限地放大,三观最终都会跟着五官跑。 “你对那个田蜜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焰灵姬又恢复了那个古灵精怪的妖姬模样,轻轻推开步非池的脸,吐气如兰地问道。 “怎么可能,农家来到新郑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过既然来了,我自然只能将计就计。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步非池连忙矢口否认。 “现在的新郑虽然看似风平浪静,但是实则风云暗藏。秦使来到韩国,就是这一切的开始。现在惊鲵怀孕了,我更不敢贸然出手了。是友是敌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步非池继续说道。 “哼,当初你也是像这样跟惊鲵姐姐解释我的。”焰灵姬说道。 步非池闻言一愣,好像还真是。 “你与田蜜不同,你可是我亲手抓回来的。”步非池轻轻挑起焰灵姬的下巴,让她正对着自己,“而且,这个农家卧底的事情,我还没有找她算账呢。” 步非池从袖中拿出那张绢帛。 第85章 一念之差 田蜜小心翼翼地踏进屋内,一手轻掩胸口,长出一口气,一路上,她总感觉自己似乎被盯上了。送出消息她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可若是不送,可能很快就会被农家给抛弃。 说白了还是吴旷不够强,若他有步非池这样的实力,会连未婚妻都保护不了,还要听从侠魁的命令,让自己冒此风险。 所幸,步非池一家似乎都待她不错,无论是红瑜彩蝶,还是步非池,甚至是可爱的阿言,都让她不免心生好感。 倘若自己不是农家的卧底,也会愿意待在这里。 这样一个家,正是她从小就梦寐以求的。而不是农家那个需要自己每天曲意逢迎,尔虞我诈,戴着面具过活的地方。 那里那些男人仿佛想要将自己整个吞下去的眼神她全都牢牢记在心里,即便是吴旷也不例外。 她暗暗发誓,终有一天,自己要站在他们的头顶,让他们仰望的位置。 “田蜜,你方才去哪里了啊?” 听到步非池的声音,田蜜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步非池早已在屋内等候着她了。 一身皂白色长袍,修短合度,一头长发轻束脑后,一双剑眉之下的双眼似乎能看穿田蜜的一切。 “大人……我刚才去采办府上日用之物。”田蜜整理了一下情绪,深知此刻绝对不能慌乱引起他的怀疑。 这是她对红瑜彩蝶的说辞。 “那真是巧了,我刚才也出了一趟门。”步非池嘴边带着笑意,缓缓地走到了田蜜近前。 听出了话中的意思,看着步非池一步一步的逼近,田蜜慌了。 抹着粉紫色胭脂的唇有些控制不住的微颤,平时总泛着春光的一双眼睛里此刻尽是恐惧。 步非池上前一步,她就踉跄地退后一步。 平日里她很喜欢步非池和煦的笑容,令她如沐春风。然而此刻挂着笑容的步非池却令她如堕冰窟。 终于,田蜜已经退无可退,一下撞在了身后的墙上。 “大人,若是想要些什么,都吩咐我去买就好了。”田蜜知道,之前的神情已经彻底暴露了自己,如今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联想起上次传递消息之后步非池莫名的试探,田蜜这才明白自己早就已经被他发现了。 “我想要什么?我一直觉得田蜜你,非常懂我,你来说说看。”步非池有心吓一吓她,收起面上的笑容,低下头,凑近她的脸,冷厉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田蜜躲闪的双眼。 “大人,我不知道……”田蜜的声音有些微颤,看着近在眼前有些陌生的步非池,她只有无尽的后悔。 “答错了。”步非池冷冷地说道,一手将那张绢帛扔在了她的面前。“不过依然有奖励,看看我帮你把什么东西捡回来了。” “大人……”田蜜看到这块绢帛之时,清楚事情已经无可挽回,整个人如同一个漏完了气的娃娃,软倒在墙边,手抱着膝盖,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田蜜一直都信奉,柔弱本就是女人一种武器。 可眼下她的柔弱却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的恐惧和无力。 “怎么样,解释解释。”步非池饶有兴致地看着如同一摊烂泥一样软掉的田蜜,蹲下身子,脸上又挂上了一抹轻笑。 田蜜的绢帛,步非池已经看过了,令他意外的是,上面并没有提到惊鲵怀孕的事情。这样的消息绝对是她来到府上最想要得到的东西,自己甚至还亲口告诉了她。 结果她居然隐瞒了这个消息。 这也是步非池现在还愿意和她虚与委蛇的原因。 惊鲵和孩子是他的逆鳞。 “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也可以。”步非池一手捏了捏她的下巴,“你不是不知道我要什么吗?我要你。” 原本双目失神,静静落泪,绝望的田蜜,听到步非池的话,眼中却是一亮。 这本是她曾经多么想听到的一句话。 在农家从无敌手的田蜜,碰到了步非池这个怎么也撩不动的男人。 她清楚,自己的资本,在惊鲵、焰灵姬这样的女子面前,没有任何优势,因此尽管她有心去撩拨步非池,却也能够接受这样的结果。 若是一辈子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她会随便在农家找个人嫁了,或是吴旷、陈胜、还是田猛、田虎,都不重要,男人只是她登临极境的垫脚石。 原本身陷黑暗,为何要让我看到光明。 “不,大人,请你杀了我。”田蜜此刻没有任何继续在步非池面前演戏的念头了,但是,内心仿佛有一种声音,告诉她,就是死也不能让他看轻了自己。 “好,那你就去死。”步非池看出了田蜜眼中的决绝,他不明白,印象中的田蜜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活命的机会,更何况还是这种她最喜欢的方式。 步非池一脸的狠厉,一手无情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步非池手上的力道令田蜜喘不过气来,一双素手本能地抓紧了步非池的手腕。 眼神之中的绝望一闪而逝,几乎片刻,两只小手也轻轻地松开了,口中的呻吟声也被她倔强地紧紧咬住,一双泪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步非池。 …… 步非池看着一旁衣衫不整,正两手握着自己咽喉,大口大口喘着气的田蜜。 长舒一口气,摇了摇头。 “你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所以我不杀你,但是你要清楚,任何人想伤害她们,我都不会放过。” 田蜜知道步非池说的是什么。因为惊鲵的安危,他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又因为自己一念之间的选择,而放过了自己。 “农家此次来到新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步非池伸手整理了一下田蜜的衣襟,将它们轻轻地拢到一起。 看着这样一个女子落泪,他终究下不去手。 第86章 秦王嬴政 “我不知道……我只是奉命潜伏在这里。”田蜜摇了摇头,适才方恢复了一丝神采的双眼又变得一片空洞。 田蜜不知道农家的计划也在步非池的意料之中。 “说说你的任务。”步非池开口问道。 “我……我不能说。”田蜜抬眼看了下步非池,心中想起了侠魁田光那一日命令自己来这里时的场景。 “步非池府上藏龙卧虎,你若没有暴露身份,我们自然可以搭救你。你若是暴露了身份,那我们也无能为力了。这几年你在魁隗堂做的事情,我全都看在眼里,吴旷那小子怜惜你,我可不会。” 田光与她印象中的光明磊落的豪侠不同,反而像是一个心口不一的小人。 她自诩知晓男人,了解男人,志在把农家的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然而她终究还只是一个花季少女,心智成熟,然而阅历终究有限。 田光这样一个实力超绝,又久居高位处事精明的人,田蜜自然是被随意拿捏。 “与你接头的农家弟子已经死了,现在农家的人应该已经知道你暴露了的事情了。”步非池说道,“你觉得他们会来救你吗?” 田蜜心中清楚,此次农家来新郑的人当中,除了吴旷,再不会有人在意自己的死活。 “我不知道……”田蜜无助地摇了摇头。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不会为难你。而且若是农家之人想放弃你,我也会尽力保住你。如何?”步非池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晓之以理。 “你没有告诉农家夫人怀孕的事情,你也不想与我为敌?”步非池继续说道。 先前以死相逼之时,田蜜决绝的眼神,步非池已经知道对她来硬的是没用的。 动之以情,循循善诱,观察着田蜜的双眼,手轻轻拂过她那还泛着红色痕迹的雪白颈项。 “还疼么?”这简直是一句废话,刚才步非池出手之时,就是抱着逼她说出事实去的,自然没有留手。 然而此刻步非池温柔的的眼神,以及那拂过自己敏感的颈项指肚之上的暖意,令田蜜有些迷失了。 这段时间在步非池府上的生活,让她有些沉醉其中,心中明知客是梦,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此次来到新郑的主要是魁隗堂,四岳堂的堂主司徒万里及新郑的农家弟子会配合我们。……入新郑,派我来潜伏,一切都是侠魁直接下令的。”田蜜缓缓说道。 田蜜说话间,也在小心观察着步非池的反应。 …… 新郑的一处庭院之中。 卫庄带着韩非,见到了嬴政。 嬴政与韩非神交已久,一见如故。 从天下大势聊到治国治民,从攻伐征战聊到民生囯计。 “先生如今在韩国,如同被困于枯井之中的青蛙,却能有如此见识,我十分佩服。”嬴政终于见到了这位能够写出《五蠹》这样谋划天下文章的人。 枯井就是嬴政眼中的韩国,即便是韩非这样的大才,亦无法看到井外的辽阔世界。 “有些人不识汪洋,以为江河最为浩瀚;而有些人却能通过一片落叶,看到整个秋天。”韩非说道。 韩非有志于天下,因此他走出了韩国,看到了汪洋,看到了整个秋天。 “十年可见春夏秋冬、百年可见生老病死、千年可叹王朝更替、万年可见沧海桑田。”韩非继续说道。“大王此次孤身来韩,以韩非只见,是将自己推向了危险的悬崖。” “呵,不登上悬崖又如何能欣赏一览众山的绝顶风光。”嬴政轻笑一声,并未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盖聂的消息很灵通,罗网的人已经在新郑频繁露头。 韩非以嬴政在秦国内的困境和目前所处的险境相讥,嬴政也不甘示弱,“先生自己身处如履薄冰的险境,还如何为我分忧?” “哦?愿闻其详。” “现今韩国权臣当道、君王没有主见。在野,有百越乱党逍遥法外,绑架韩国太子,杀害我秦国使臣;在朝,各方势力明争暗斗;我大秦十万雄兵将至而无退兵之策。先生早已计穷于朝野而受困于内外,却还有十日之内侦破秦使一案的信心?”嬴政说道。 韩非面上不见喜怒。 “我的困局,大王已经洞察透彻,莫非有心要看看韩非是否只是夸夸其谈之辈?”韩非淡淡开口说道。 秦使一案,他心中已有计划。他已经在朝堂之上,设法激将李斯,诱使他答应了赌约。 他料定李斯定不会拿自己的仕途冒险,而只能被迫接受自己的赌约。 以十日为限,五日为界,多于十日秦兵攻韩,这是无论李斯还是韩非都不愿见到的情况。五日之内解决,则秦割五城予韩,五至十日解决,则韩割五城予秦。 “我很好奇。”嬴政看着韩非说道。 嬴政韩非两人交谈之际,盖聂卫庄已经发现了城中的异动。此时已经交予姬无夜全权指挥的禁军,已经在新郑城中开始戒严。 卫庄轻叹一声,若是禁军还在步非池手中,嬴政想要撤离的难度不至于此。 “王上的行踪绝对不能暴露。”盖聂当机立断。 …… 从田蜜口中得到了农家情报的步非池,安顿好了怅然若失的田蜜。 “大人,东君来访。”红瑜的声音在屋外传来,看到步非池进了田蜜的屋子,她本是不想打扰的,奈何阴阳家的东君似乎是步非池的贵客,也不敢让她久等。 “好的,我知道了。”步非池应了一声。 “田蜜姑娘,方才冒犯了,如今我已经知道了我想知道的,我会全力保住你的性命,你放心。”步非池看着犹自啜泣的田蜜,开口说道。 他不屑于骗人,更不屑于骗一个女人。 田蜜两手抱紧了双膝,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双眼垂泪,不时抽泣两声。 看得步非池有些无奈,这个样子好像我对她做了什么一样。 之前被步非池以死相逼的时候,田蜜的眼泪自然是真的,然而得到了步非池的保证之后的眼泪,则纯属戏精上身。 这声田蜜姑娘本是带着步非池的歉意,然而听在田蜜耳中,却令她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个男人方才的决绝与无情,令田蜜无比恐惧,还说“想要自己”,此刻却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又变成了平日里那个自己稍微逗一逗还会脸红的人。 第87章 计将安出 从田蜜的屋子中走出来,步非池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 焱妃早已在院中的凉亭坐着。 “焱妃姑娘今日前来,可是要授我阴阳术其余的境界?”步非池来到亭中坐下,开口说道。 “我今日前来,倒并非只为来教授阴阳术。而是有几则消息要告诉先生。”焱妃开口说道。 “哦?劳请姑娘细细说来。”步非池说道,焱妃神情认真,看来不是小事。 “我来之时,新郑城中的禁军已经开始行动了,全城戒严,此刻连一只鸟也别想从新郑飞出去。”焱妃继续说道。 “焱妃姑娘,我已不再担任司隶一职,禁军军务亦早已移交姬无夜掌管了。如今秦使遇刺,想来是为了抓捕贼人。”步非池闻言已经大概清楚,应该是夜幕出手想要抓住嬴政。 他能知晓是因为看过原着,不过此事显然不能告诉焱妃。 “先生可知,禁军的目标是谁?”焱妃问道。 “想来是刺杀秦使的百越逆贼,若是能够将其捉拿归案,也能解了秦兵压境,韩国之围。”步非池开口说道,他此时心中也有些好奇,阴阳家在这件事里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可不相信,阴阳家出动东君焱妃,只是为了来新郑给自己传授阴阳术。 “这只是明面上的理由,实际上的目标是——秦王嬴政。”焱妃说话之时一直看着步非池的眼睛,似乎想看看步非池的真实反应。 步非池闻言,立刻作出一副惊讶状。 “秦王若是死在韩国,这刀兵之祸,必要加之于韩啊。不知焱妃姑娘,告诉我这个消息是何意。”步非池开口问道。 “其实焱妃也想听听先生的意思,先生你觉得嬴政能否顺利回到秦国呢?”焱妃没有回答,反而又把问题抛回给了步非池。 “我自然是希望,秦王能够回到秦国,我在韩国居住数年,亦有许多朋友在新郑。自然不想看到韩国被秦国铁骑侵占,让我那些朋友流离失所。”步非池答道。 “既是如此,焱妃明白了。”焱妃轻轻点头,“不过若要嬴政平安回秦,先生静坐府中只怕是不能如愿。” “此话怎讲?”步非池心中清楚,自己的出现已经像一只煽动翅膀的蝴蝶,在影响原先的历史路线,而这只蝴蝶煽动的飓风,只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大。 “嬴政此行,微服入韩,不曾知会任何人,即使秦国朝野,也没有几人知道。”焱妃徐徐道来,“然而看似无人知晓,实则落入了很多人的眼中。如今的新郑,已经被人设置成一个巨大的陷阱,而猎物已经掉入了其中。” “不知是哪些人所设的陷阱?”焱妃既然能将这些事情告诉自己,想来阴阳家不在其列,那除此之外,想杀嬴政的人,也就只有罗网和夜幕了。 “先生可知道,秦王此次来到韩国,目的是什么吗?”焱妃继续说道。 “步某不知,一国之君,不立于朝堂之上,却孤身犯险?还请姑娘解惑。”步非池问道。 “先生心中应该有答案了。”焱妃轻笑一声,“此次秦王入韩,想见两个人,一个是韩非,还有一个就是先生你。” “惶恐,不敢当。”步非池知道嬴政为韩非而来,他原本的计划也是借此跳上秦国这艘巨轮,然后和被夜幕笼罩下每日提心吊胆的生活说拜拜。 “先生或许不知,韩非的《五蠹》与先生的《三国演义》,一为政、一为兵,如今已经放上了许多士大夫的桌案。”焱妃继续说道。“秦之强大,一来靠的是商君变法,二来靠的是举才用才。秦国举用人才,不问出身,不问国籍,只看能力。先生之才已经是被秦王相中了。” 步非池闻言轻笑一声。 “实在是愧不敢当。不过,焱妃姑娘所言,秦王之危局,在下也无能为力。”步非池嘴上这么说,心中也在思索。 由于自己这只小蝴蝶的到来,此刻农家、阴阳家都来到了新郑,不会最后因为自己这翅膀扇得太猛,直接把嬴政交代在这里了。 正在此时,与焱妃一同来到府上的少司命黑,从门口走来。 “东君大人,人已到了。”黑看了一眼在座的两人,向焱妃行礼说道。 “先生,人来了。”焱妃闻言,点了点头,随后轻笑着看着步非池说道。眉眼之中似乎还有一丝慧黠。 …… 韩国大将军府,姬无夜此刻正在给墨鸦白凤二人交代自己的计划。 姬无夜现在内心有些矛盾,白亦非和罗网的人都来找过他。在新郑这张针对嬴政的大网之中,他和他的禁军只是最外面的那一层,起到的也只是驱赶猎物的作用。 真正要对嬴政一击毙命的杀招,都捏在白亦非和罗网手中。 “你们二人,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把白亦非给我盯紧了。”姬无夜一想到自己的身边,能够称得上高手的就只有眼前两人。 兀鹫前些年死在了卫庄手中,鹦歌则是仍在外执行任务,百鸟人数虽然众多,但是伸手真正能拿得出手的统领,也就这四人而已。 “侯爷?”墨鸦和白凤听到白亦非的名字,心中也是一惊。 虽然夜幕四凶将之间虚与委蛇之事不胜枚举,然而这一次,姬无夜直接下令自己二人去盯梢白亦非的命令,却还是令他们有些吃惊。 “哼,没错,你们要把他盯紧了。”姬无夜眉头紧皱,他统军多年,对于韩国军队什么吊样,心里还是有数的。 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不可能和秦军相抗。 若是秦韩交战,韩军一触即溃,纵使最终六国合纵,韩国没有因此灭亡,自己这个大将军恐怕也要被韩安重责。 “无论白亦非去哪,他的动向,你们都要及时禀报给我。”姬无夜不能正面和白亦非作对,因为白亦非的背后还有罗网。他的计划是围三阙一,让禁军逼迫嬴政避开白亦非和罗网。 他的手中没有直接能和白亦非以及罗网叫板的实力,帮嬴政逃出韩国,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是,将军!”墨鸦与白凤对视一眼,点头答道。 第88章 非池 韩非的计划很简单,他与卫庄分别驾马车离开了这处庭院,而盖聂和嬴政则是悄悄换上两名禁军的服饰,随着前来搜查的禁军一起离开此处。 嬴政与盖聂仔细思量一番,也随即同意了。 韩非原本打算让嬴政前往紫兰轩暂时躲避几日,而自己则是邀请李斯来到紫兰轩,再一起商讨能够让嬴政安然回国的万全之策。 在他看来,能够让李斯和嬴政一起归国,是比较保险的选择。李斯出使韩国,嬴政和盖聂只需扮作他的随从,自然可以安然走出新郑。 即便是夜幕或是罗网,也不敢明面上出手阻拦。 纵使秦灭韩国不在此时,为了韩国黎庶,他也不愿秦韩之间戈矛相向。 如今韩非已经见到,盖聂自然是希望嬴政尽早离开,然而嬴政与韩非有言在先,要看看韩非最终如何解决这秦使遇刺案。 “既然还要待上几日,那我还有一人必须去见一见。”一身禁军衣甲的嬴政开口说道。 盖聂与卫庄闻言对视一眼。 “不知王上想见的可是那位前任司隶步非池?”盖聂开口问道。 “大王若是想见步先生,明日在紫兰轩等候即可,不须今日赶往。”韩非闻言眉头微皱,连忙开口劝说。 他心中清楚,嬴政无论去哪里都绝对藏不住。 紫兰轩虽然是紫女的产业,但是好歹也挂着卫庄的名头。一来,卫庄现在好歹是韩国左司马,二来,最近红莲跟卫庄走得很近,将来说不定就要变成自己妹夫。 如此一来,即便紫兰轩被人袭击,最后也算能有个交代。 可若是把战火引到步非池府上,那自己的心中难免会有些过意不去。他与步非池相待以诚,步非池也在太子一案中帮过自己。 此次为保嬴政归国,他可以不惜代价,但是步非池是无辜的。自己没有权力为他做决定。 “我早就听闻他的名声。此次前来韩国,两桩心愿,一为韩非先生,此事已了,二来就是想见一见这位了。”嬴政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韩非眉头一挑,非池兄,不是我不救你,秦王看上了你,我也没办法。 “大王有意前去也未尝不可,司隶府就在御街之侧,却是离新郑东门比较近,若是途中有意外,也可随机应变。”韩非开口说道。 “只是这样一来,卫庄兄,你就要辛苦一下了。”韩非目光灼灼地看着卫庄。 卫庄眉头一皱,仔细听他说来。 …… 步非池的府邸门口。 禁军已经在整座新郑城中搜了起来,步非池的府邸自然也不例外。 “司隶大人。”带领这一队禁军的是步非池的老部下,百夫长王永,也是步非池一手提拔的,如今步非池官职丢了,他也没有忘记提携之恩。 “我已不是司隶了,你多礼了。”步非池轻笑一声,还礼说道。 “司隶大人待我有恩,王永没齿难忘。”王永看着步非池说道。 “你有今日,都是你自己的实力,与我何干哪?”步非池说道,“不知此次禁军来我府上所为何事?” 步非池看了一眼王永身后的一队禁军。 “此次奉姬无夜将军之令,追查秦使遇刺的凶手,因此多有冒犯。”王永再拱手,行礼说道。 他的心中也在犹豫,步非池的府邸照理来说是肯定要搜的,只是…… “我明白了,王夫长,请!”步非池看出他的犹豫,心中也明白,反正自己府中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如此冒犯大人了。”王永拱手作揖。 一队禁军在王永的身后鱼贯而入。 王永在经过焱妃身旁时,躬身行礼,“见过夫人。” 焱妃闻言一下有些发愣,随即俏脸有些发烫,因为步非池握住了她的手,还给了她一个歉意的眼神。 焱妃心中明白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只是对王永微笑点头。 禁军只是在府中随意转了一圈,王永也约束了禁军几乎什么都没有翻动。 “夫长大人,这里……?”一名禁军指了指后院。 “行了,也搜得差不多了。”王永摆了摆手,搜步非池的后院?步非池已经退一步,他也不想如此较真。 若是没有搜出什么也就罢了,搜出来了岂不是当场尴尬,步非池待他有恩,差不多做个样子就行了。 王永带着禁军走出府邸。 步非池拱手行礼,“多谢。” “司隶大人客气了,下官也是奉命行事,多有得罪。”王永拱手行礼说道。 送走了这队禁军,步非池回到府中,掩上府门,看着没有随王永离开的这两人。 两人现在俱是禁军打扮,正是之前穿着禁军衣物,混入队伍之中的嬴政和盖聂。 “先生,我与尚公子受九公子韩非推荐,前来拜会先生。”盖聂摘下头盔和面具,向步非池拱手行礼道。 …… 步非池走后,田蜜的心中也在细细思考着退路。她不清楚自己在步非池那里到底算什么样的身份,俘虏?侍女? 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步非池对她温柔便心弛神往,对她凶狠又觉得万念俱灰。整个人因为步非池而患得患失。 如今她也只能在心里祈祷,田光以及陈胜他们的任务并不是与步非池有关了。 田蜜坐在镜子前,一手轻轻拂过自己洁白如雪、光洁如玉的脖颈上的那一道淤痕。 田蜜玉颜之上泛起一丝嫣红,这是他第一次触碰自己,没想到是这样一种方式,轻叹了一口气。 此次任务她已经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对步非池和盘托出,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若是步非池只是给她一个虚妄的承诺…… “阿言,你怎么来了?”田蜜看到阿言走进来,有些意外,脖子上适才用帛布冷敷的淤痕并未消去多少。 “田蜜姐姐不是说今日要教阿言扎头发的吗?”阿言几步走到田蜜身前,以田蜜的城府,除了惊鲵,府上的人包括焰灵姬都对她感官不错,阿言也对这个来了没几日的姐姐十分有好感。 看着眼前一脸期待的阿言,田蜜收整了一番刚才被步非池搅乱的心,如今她与步非池已经说清,也无需再顾及自己卧底的身份了。 就好好地做一个侍女。 “对不起,姐姐差点忘了呢。”伸手轻轻抚了下阿言的小脸,田蜜一双细眉弯弯,嘴角又挂上了她的职业笑容。 “阿言早晨来找姐姐,但是姐姐不在。”阿言说道。“阿言还以为姐姐走了呢。” “对不起,姐姐爽约了。”田蜜让阿言在自己的身前坐下,两手开始整理阿言的头发。 “姐姐会离开我们吗?”虽然田蜜回来了,但是这种身边的人突然消失的感觉,让阿言还是有些担忧。 “……姐姐也不知道。”田蜜心中有些惆怅,她也在内心问自己,自己想离开吗? “阿言,姐姐不会离开你的。”田蜜犹豫半晌,开口说道,她心中很清楚,值此乱世,自己这样的女子,如何能够决定得了去留,只是不愿阿言伤心。 “嗯。”阿言高兴地点了点头。“刚才我好像看到有客人来找爹爹。” “客人?是那位阴阳家的东君吗?”刚才步非池从这里离开,就是去见这位东君了。 “不是哦,那个姐姐来了之后,又有一队禁军来了……”阿言细细回想着刚才的情形。 田蜜听了阿言的描述,心中突然想起了此行田光让她传递消息的一个重要目标。一想到这里,她连忙起身。 “阿言,今天就先帮你扎成这样。有时间姐姐再教你好吗?”田蜜此刻有些焦急,她得把这些事情告诉步非池…… 第89章 老板上门招聘 此刻的嬴政还不是日后那个一统天下的始皇帝,一身素雅的白袍也不见尊贵之气。 身长七尺八寸,比步非池还要略矮一些,然一身王者之风却丝毫不弱。凌厉的眼神之中似乎藏着星辰大海。 步非池在打量嬴政,嬴政也在细细地观察着这位他此行的另一个目标。 一身皂白色的长袍,简洁利落,却难掩一身军旅之中的干练英气。干净的黑色眸子之中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面上始终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嬴政见过先生。”嬴政这一礼,步非池可不敢受,连忙伸手扶住。 “尚公子这一礼,在下受不起。盖聂先生、尚公子,两位这边亭中有请。”步非池伸手指向一旁的凉亭,开口说道。 嬴政与盖聂二人向亭子走去。 步非池开口问了一句一旁的焱妃,“焱妃姑娘,这便是你说的人?” “没错,难道先生不是在等他吗?”焱妃看了一眼嬴政,对步非池问道。 “阴阳家果真神鬼莫测。步某佩服。”步非池称赞一声。 黑与白能够一直掌握嬴政行踪,说明阴阳家是一直盯着他们的。 难怪嬴政和盖聂面对玄翦这样的高手,最后能够平安回到秦国。 想必阴阳家也是借此搭上了秦国的船,借助秦国之手开始自己的苍龙七宿计划的。 “你就料定我会选择秦国吗?”步非池问了一句焱妃。 “千里马亦需要伯乐,纵览七国,没有比秦王更适合先生的了。”焱妃微笑着答道。秦国具备天下大势,乃是阴阳家观星所得,自然不会有错。秦王嬴政是这样,步非池也是如此。 …… 紫兰轩中。 卫庄驾驶马车,带着禁军四处乱转,随后将马车随处一扔,返回了紫兰轩中。 这样的伎俩可以骗过禁军,但是瞒不过真正的高手。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对于他和韩非来说,他们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多地给夜幕和罗网错误的信息,以掩盖嬴政的真实行踪。 按计划,韩非的马车会被禁军拦下检查,一无所获的禁军自然就会把目光移向从另一侧撤走的卫庄的马车。 而他的终点就是紫兰轩。 紫女一走进门,就看到了抱剑立于窗前的卫庄,一头白发在风中飘洒,如同冷锋一般的双眉此刻紧皱着。 “怎么样了?你和九公子要见的人见到了吗?”紫女缓缓走到他的身后,开口问道。 盖聂的事情,卫庄也与紫女说过。 “见到了。不过这只是麻烦的开始。”卫庄冷冷地说道。 之前唐七给他的消息之中,有关于罗网杀手八玲珑的消息,起初他并不知道八玲珑的目标是谁,但是见到了盖聂之后,他就一切明了了。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八玲珑已经在这座新郑城中。 “是因为罗网吗?”紫女追问道。 “是因为罗网的目标。”卫庄冷冷地说道。 “你曾经说过,你那个鬼谷派的师兄,盖聂是秦王嬴政的首席剑术教师,难道你与韩非去见的人是……?”紫女一下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联。 “没错。”卫庄的嘴角勾起,肯定地说道。 “我见到城中的禁军已经将整座新郑戒严,看来夜幕也在找他?”紫女继续推测道,“秦使一案,已经让九公子头疼了,若是秦王再在韩国出了什么事……” 此刻卫庄的心中也是带着深深的担忧。 他对于八玲珑以及罗网并不了解,为数不多的情报来自步非池向他的讲述,唯二的两次交手一次是和步非池的夫人惊鲵,另一次则是在魏家庄与盖聂一同大战黑白玄翦。 他自忖假以时日,定能够战胜惊鲵这样的罗网杀手,但是以他现在的实力恐怕力有未逮。 “秦王此刻在步非池那里。”卫庄回过身来,将韩非的计划告诉了紫女。 “啊!”紫女闻言一惊,素手轻掩檀口。 她对罗网和夜幕勾结的事情有所了解,此次八玲珑来新郑必然会和夜幕合作,若是嬴政到了步非池府上,那这两方的追杀必然如影随形,随即而至。 “秦王此来,所为求贤,我与韩非已经劝过了。”卫庄看着紫女担忧的表情,若有所思。 “非池之才,不在这小小新郑之中。”紫女幽然一叹,她清楚惊鲵的实力,也对罗网心中惴惴,不知此次来的八玲珑实力如何。 “秦王想好如何全身而退了吗?”紫女问了一句。 她想起了步非池与她说过的秦韩之势,一名秦使自然不足以灭国,然而一国之君若是命丧韩国,秦灭韩师出有名,旦夕之间。 “……”卫庄眉头一皱,“紫兰轩今日便闭门谢客。” 紫女闻言亦是心中一凛,韩非与卫庄二人若要为嬴政争取时间,恐怕只能把罗网和夜幕引到此处了。 “我这就去办。”紫女转身,匆匆离开。 转过身来却见到张良匆匆而来。 “紫女姑娘。”张良连忙行礼,他受韩非所托,调查了一些关于八玲珑的信息,此刻来这里就是要告知卫庄。 …… 司隶府几条街之外的一条小巷之内。 “侠魁,这人已经……”陈胜的手从地上的一名禁军身上拿了起来。 随即用两手解开此人的衣领,一道颜色鲜艳的咒印浮现在脖颈之上。 “这是阴阳家所为?”陈胜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田光。 “看来我们的人被发现了。不过没关系,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一队禁军应该是刚刚从步非池的府上出来。”田光说道。 根据田蜜的消息,阴阳家的东君焱妃近几日一直出入步非池府上,这名混入禁军之中的农家弟子,会中阴阳咒印而死也并非意料之外。 “他既然离开禁军单独行动,想来死前应该是想向我们汇报情况。”陈胜说道。 “没错,那么他遇到阴阳家的地方,就是他所要向我们汇报的地方。”田光点了点头。 这次任务,不仅是为了刺杀嬴政,同时也是他对陈胜和吴旷的一次考验。能够看到他们两人有所成长,田光心中也十分满意。 第90章 直接和老板谈 春日的午后,温暖的阳光之中带着几丝清风,令人心旷神怡。 步非池的小院子经过这几年的打理,花石相映,假山之上水晶珠帘逶迤倾泻,注入池中,如同幽涧滴泉,溅起的水花清冽空灵、玲珑剔透。 几条池中的金鳞游洋逐浪,时而跳出水面,又进入水中,激起的水花如同珍珠脱线,洒落在水面之上,竚看三春烟水暖,好观一跃化神龙。 嬴政此刻正站在亭中,看着眼前的景色。一身白衫的盖聂此刻气息敛藏,线条柔和的面容之上,看不出一丝将来的天下第一剑圣的气息,只是静静地侍立在嬴政身后不远处。 步非池快步走到亭中。朝着盖聂拱手一礼,盖聂亦是作揖回礼。随即对着背身而立的嬴政拱手道,“不知秦王驾临,步某有失远迎。” 嬴政闻听连忙转身,同是拱手作揖,“我贸然登门,冒犯之处,还请先生恕罪。” “秦王,请。”步非池伸手指向亭中桌案。 两人入座。 “秦王政务忙碌之暇,来步某府上,敝府蓬荜生辉。”步非池微笑着说道。 “寡人来拜会先生,只为以天下讨教。”嬴政开篇即是主题,“先生在《三国》卷首所说,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寡人深以为然。周室看似延祚近800年,然诸侯纷乱,王室衰微,实则天下已经分裂久矣。” “秦王高见,指教不敢当,惭愧惭愧。苍生黎庶皆盼望天下一统,七国之间,能有如此雄心,同时又兼有如此实力的,唯秦国耳,唯秦王耳。”步非池开口说道。 “先生知我?寡人确实早有荡灭六国,终此乱世之志。然终究力有未逮,乃至家国不容,继位而无实权,心中烦闷。”嬴政开口说道。 “不知秦王之天下一统,是什么样的天下一统?”步非池开口问道。 “列国纷乱已有数百年,期间各国之间刀兵相向,死伤无数。仅秦赵长平一战,就有数十万将士殒命。寡人志在天下凝一,华夏大地再无战火,再无杀戮。寡人之一统,当是王道一统、帝位一统、治权一统、政令一统、华夷一统、文化一统。天下凝为一家。”嬴政说话间眉飞色舞,隐约间已有千古一帝之豪情壮志。 不仅是步非池,不远处的盖聂闻言亦是心中响起共鸣。嬴政每说一句,盖聂眼神便亮一分。 眼前这位秦王,或许正是自己或是鬼谷派所寻找的乱世答案。 “秦王壮志!步某佩服。”步非池拱手称赞。 “呵,先生谬赞了。寡人如今虽是秦王,却无权无兵,如今被困新郑,已到无家可归之境地了。”嬴政轻笑一声,身处凶险境地却丝毫没有惧色。 步非池心中佩服他的胆气,但是您是潇洒了,不知多少人为了你的死活在这新郑之中明争暗斗。 “如今秦国虽然劳吕相与太后操持,然大王加冠在即,届时秦国将尽皆交付到大王手上。至于如今客居韩国,有盖聂先生护卫,想来也一定能够逢凶化吉,化险为夷。鬼谷传人,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熄。故大王完全可以放下心来。”步非池微笑着说道,还看了一眼一旁的盖聂。 盖聂也早已观察步非池许久,这个名字他经常听嬴政说起,此来新郑也与卫庄说起过他。 以盖聂现在的实力,完全看不透步非池的修为,想来不论治国安邦,仅仅是武功实力,也在自己之上。 盖聂心性成熟稳重,没有卫庄那样的争强好胜之心,故而也没有与步非池相较的想法,只是这种实力的好手,竟然枯坐家中,近来似乎连统帅5000军的司隶一职都被贬去了。 “先生如今在韩国,亦不得志。寡人私以为先生并非甘愿闲散乡里之人,与寡人一样,皆有还天下苍生一个太平盛世的愿望。倘若寡人安然归国,许先生封侯之位,愿请先生襄助。”嬴政言辞恳切,双眼看着步非池。 他并未在意自己身处的险境,仿佛罗网、夜幕都并不存在一般,他的眼中只有自己的雄图伟略,而罗网、夜幕这样的对手——或者根本称不上他对手的人,充其量不过是他的王道霸业之途中的几颗小石子,甚至不需要他自己抬脚,就会有人帮他踢开。 步非池心中早有打算,嬴政直接相邀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他看不上自己,自己也得想办法往秦国拱。 步非池面露犹豫,心中也在想着,如何回答嬴政这张空头支票。 这也就是步非池知道历史,若是换做别人,你嬴政现在一个光杆司令,还是身处他国,身边唯一能靠得住的就是一个盖聂。 虽然继位却没有亲政,朝堂之中暗流汹涌,却敢许人以封侯之位。 果然古往今来,做老板的都一样擅长画饼。 步非池正思索间,田蜜却直奔凉亭而来。 田蜜的步伐有些快,完全没有她平时那种一步扭好几下的感觉。神色之中似乎也有一些焦急。 步非池转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以田蜜的情商,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前来打扰。 盖聂见到这个女人的第一眼,就已经在细细打量,虽是一身侍女衣衫,却难掩绝色,一脸的媚意令人很容易就会沉醉其中。 这就是这位步非池的红颜吗?盖聂心中想到。只是看着这女子脖颈上的淤痕,好像……这位步先生玩的还挺…… “大人……请恕我失礼。”田蜜一脸歉意地对步非池行礼说道。 步非池见状眉头一皱,田蜜很聪明,断不会无故在这种时候过来打扰自己,他起身向嬴政拱手作揖,“大王,恕在下失陪片刻。” 嬴政的双眼从始至终都没有停留在田蜜身上一刻,仅仅扫了一眼就兴趣缺缺地看向了桌案之上。仿佛桌案的木头有多少纹路,比这个女子更令他感兴趣。 …… “大人,对不起。” 步非池拉着田蜜,来到远处,不知道她这是要做什么。 “怎么了?”步非池开口关切地问道,倒是并未发怒,他与田蜜之间已经说清楚,田蜜很聪明,他相信她心中自会掂量。 “大人,田蜜能冒昧,问一下这两位的身份吗?”田蜜抬头,双目直视着步非池的眼睛。 步非池闻言,眉头轻皱,“与你的任务有关吗?” “兴许有关。”田蜜连忙说道,“侠魁让我重点关注来你府上的客人,因此之前东君来到府上之时,我就……” “我明白了。我相信你,我可以告诉你。他是嬴政,秦国的王。”步非池见状也明白了个大概。 田蜜闻言,粉紫色的眉毛下,一双好看的狐狸眼有些吃惊的睁圆了,琥珀般的双眸之中写满了惊讶。 “大人,你可听说过秦国武安君白起?”田蜜一下想起了农家内部的这个传说。 “号人屠,长平之战坑杀赵军战俘20万的那位?”步非池问道。 “没错,此人据说是被农家六大长老,以地泽二十四阵法合力击杀。”田蜜看着步非池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步非池闻言也是眉头一皱,没想到农家所来的目的,居然是秦王。 不过随即一笑,一手扶在田蜜的肩上,“你不是没有告诉他们么,既然这样,我们就还有时间。” “我……有点担心你……们。农家此次是侠魁亲自出动,还带了两位魁隗堂的高手。”田蜜说道。 “她的担心并没有多余。” 焱妃见到两人说话,也走了过来。 “方才混在那波禁军之中的,不仅有秦王和盖聂,还有一名农家弟子。”焱妃边走边说道。 “这么说来,田光可能已经掌握了秦王的行踪了。”步非池闻言,也顿时觉得有些不妙了。 第91章 八玲珑 日暮黄昏,西斜的太阳在远处只剩下通红的晚霞。霞光照耀下的新郑染上了一层血色。 “铮”的一声,曲收。 这一曲十面埋伏,本是一首琵琶曲,旋律又激扬振奋到婉转幽咽最后又悲壮磅礴。 今天的弄玉仍是一身低胸的橙黄色长裙,裙外着一身月白色罩衫,隐约可见如削的双肩,透着晶莹雪白。 一双洁白如玉的小手,自弦上缓缓抬起交叠于小腹之前,款款起身,来到窗边,看着轩外的夕阳。 今天她的心情就宛若这首曲子一般,充满了压抑,忧愁。而这一方霞光,则更令她心塞如堵。 或许是她的心情使然,平日里犹如清泉流动的琴声,今日也变得顿塞。连她自己都甚感不满。 一手抬起,一只原本立于窗台之上的白色小鸟扑腾着落在了弄玉修长白皙的纤指之上。似乎也能察觉到弄玉低落的心情一般,“鸽鸽”地叫了几声,两只小眼睛与弄玉对视着。 弄玉见状也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微微一笑,一手轻轻抚摸着鸟儿头顶的绒毛,“今日的琴声,也令你失望了。” 正在此时,弄玉突然听到身后的门被移开的声音,手上的鸟儿一听到这声音,也连忙向窗外飞去。 “弄玉。”紫女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紫女姐姐,怎么了?”弄玉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紫女。 紫女平日里就是紫兰轩的大姐头,甚少能见到她这副模样,弄玉见状心中也有些慌乱。 “你在这里就好,今日紫兰轩准备闭门谢客了,你也收拾一下,准备回家。”紫女来到弄玉身前,关切地看了一眼弄玉,说道。 “闭门?今日有什么事情吗?”弄玉有些意外,夜晚才是紫兰轩生意最好的时候,暮色降临,属于新郑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嗯……也只是以防万一,总之,就是不再接待了。”紫女心中也没底,韩非卫庄屡次给夜幕添堵,这次还带上了罗网。 虽然主要目标嬴政并不在这里,可是难保夜幕会不会借此机会,以捉拿杀害秦使的刺客为名,对紫兰轩动手。 “……我知道了,那我马上就走。紫女姐姐,你也要小心。”弄玉虽然不关注这些事情,但是夜幕一直对流沙以及紫兰轩虎视眈眈的事情她还是知道的。 只是没想到,以卫庄和紫女的实力,也只能选择避而不战。如果她留在紫兰轩,想必只会拖累他们。 “嗯,你就赶紧动身。趁着天还没有黑。”紫女露出一个微笑,两手抚着弄玉的两肩。 而另一边的屋内,卫庄手中正拿着一个翠绿色的扳指仔细端详,而坐在他对面的张良,则是在向他讲述自己探查到的有关八玲珑的信息。 “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卫庄紧皱的双眉之下,一双凌厉的眼睛,正看着扳指的内圈之上,用小篆刻在上面的“长安”二字。 “长安君成蟜,秦王嬴政同父异母的弟弟,因为伐赵不力,在屯留降赵叛秦。但是在不久前已经被秦军诛杀,当时罗网派出的杀手就是此次前来新郑的‘八玲珑’。”张良向卫庄说道。 “唐七说确实有几个行踪神秘的外邦人在几天前进了新郑。可是照你的意思……”卫庄看着张良。 “这枚扳指是成蟜从不离身之物。而且依照罗网的手段,他应该是早已经死去多时了,可是这几日却有人在新郑看到过他的行踪。”张良继续说道。 “有人伪装的?”卫庄问道。 “不一定是伪装,有可能只是利用了他的外貌和……记忆……”张良缓缓说道。这样说起来,仿佛连他自己都很难相信,可这就是他所调查到的真相。 “而且还有一个人,卫庄兄你应该会认识。七绝堂有几名弟子身上这种如同被丝线整齐切割造成的剑创。”张良接着说道。 “我知道了……”卫庄的神色愈发凝重。 …… “少了六只。搜索的范围是……司隶府和……紫兰轩。”一个轻佻随意的声音,缓缓地说道。“如何,离舞姑娘,我的蜜蜂是不是帮了大忙?完成了任务之后能否给我跳一支舞呢?” “哼~我的舞,也是你配看的吗?公子,你可要把奴家看紧了。”一道娇柔的女声 “紫兰轩,司隶府,你到底在哪呢?我的好哥哥。”一道阴柔的男声响起。 “还是去紫兰轩,司隶府里高手如云,就让他们去头痛。”一个沉稳的男声说道。 “哼,大人可从来不会怕这种水平的对手。”一个英气的女声响起。 “我不想跟你们杀人,我还是个孩子……” 一道全身漆黑的身影轻巧地落在了这个几乎不会有人来的小巷子里,没有犹豫没有停留,径直地推开了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屋子的门。 “玄翦大人。”听着屋子里的口技表演,这名罗网杀手越发觉得毛骨悚然,这天字一等的杀手果然和他们这样的杂鱼不同。 只见眼前的一团黑雾之中,缓缓露出一双如同墨玉一般的眼睛,“你叫我什么?” 随着声音一同传来的,还有那瞬间填满整座屋子的恐怖杀气。 “玄……玄翦大人……这……这是掩日大人给您的……命令。”罗网杀手均是杀人无数,手上沾满鲜血的亡命之徒,然而从这团黑雾之中传来的杀意,却能让他完全忘记自己的身份,而挑起他内心深处那种属于每一个生物的,本能地对于死亡的恐惧。 “命~令?”玄翦轻轻接过这卷精致的帛书,帛书的书封之上,印着一个活灵活现的黑色蜘蛛。 “小……小人告……”黑色的身影并没有说完,鲜血已经从他的嘴角淌下,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目光移到了胸口上探出的这两把短刀。 这名罗网杀手的到来,仿佛像是一场表演的中场时间。 “艮师将军,刀法还是如此的精湛呢。”一道轻飘飘的男音缓缓响起,这已经是这座屋子里发出的第八种声音。 “哼,快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血……我害怕血……” “紫兰轩……我的哥哥啊,你会在那里吗?” “吱呀”一声,屋子的门,被缓缓推开,一个一身华服的青年从中走出。 只见他缓缓抬起头来,看了看远方的夕阳,红霞之下,俊朗的面容之上,却仿佛凝聚着一团令人无法看清的黑气,黑白分明的眼睛的一角,有一个猩红的“井”字图案。 第92章 一夜(一) “你又去听她弹琴了?” 新郑最高的建筑,姬无夜的雀阁之上,一身黑衣的墨鸦,两手抱胸,站立在屋顶,一个柔顺的大背头正在晚风之中飘扬。 “不是我,而是它喜欢听。”白凤一个前空翻,稳稳落在了屋顶墨鸦的身侧,抬起一只手来,一只白色的鸟儿随即准确地落在其上。 “有区别吗?”墨鸦轻笑一声,对着言不由衷的白凤问道。 他看着眼前还在自欺欺人的白凤,脑海里缓缓浮现出一道身影。 一身碧蓝色的裙衫,一头如絮的青丝,清秀的脸庞白皙如雪。 只是不知道你现在何处。 “你将消息汇报给将军了吗?”白凤没有理会墨鸦对他的调侃。 “嗯,白亦非仍然按兵不动。不过新郑城底下密道纵横,我也不能确定。不过站在这里,无论是白亦非还是罗网,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墨鸦说道。 雀阁比之王宫还要高出近一半,如同一座通天之塔,站在这里几乎能将整个新郑一览无余。 “今夜会是一场大战吗?”白凤轻轻抚摸着小鸟头顶柔软的绒毛。 弄玉琴声之中的忧郁仿佛也影响到了白凤的情绪。此刻他虽然站在整座新郑最高的地方,眺望远处,却依然看不清自己的未来。 “与我们无关?无论是将军,还是白亦非应该都是给罗网的杀手掠阵的。”墨鸦的心情看起来似乎挺轻松,或者说从未有过什么事情会让他感到紧张,为姬无夜办事的这些年,他已经完全看开了。 无论等待自己的,是怎么样的命运。都能坦然接受。 …… 新郑外城的监狱之中。 韩非担任司寇之后,处理了很多积压多年的新郑的悬案,一下多出来的许多犯人,导致原本的监狱都塞不下了。 因此将这座位于外城的军营,稍加改造建成了新郑的新监狱。 门口的两名士兵,仔细确认了韩非的身份以及手中的令牌之后,才放行让他进入其中。 走进监狱之中,便是一阵阵的哀嚎声,声声入耳。 韩非没有理会两侧牢房之中,见到有人进来,扑在门上用吃人的眼神看着他的犯人。 他此行的目的,是关押在最深处的犯人,也是他上任之后处理的最大案子的犯人。 快步走到监狱地下一层,周围的火把已经没有上面那般明亮。 韩非手中的火把照耀下,最深处的犯人的面貌赫然显露出来,正是百越四人组,天泽的手下,无双。 原本闭眼垂着头的无双感受到面前的火光,突然抬头,用铜铃一般的大眼睛,死死地瞪着眼前的韩非。 那日他守在太子府,最后被卫庄击败被擒,而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就是指挥禁军包围太子府,最终救出了太子的人。 “吼~!”无双怒吼一声,他被卫庄砍伤的腿,现在还隐隐作痛。 他有些郁闷,自从天泽回来之后的这段时间,他所遇到的对手,全是能够破他防的强者,无论是步非池这样凭借内力,还是卫庄这样神兵利器在手。 韩非见状,连忙用袖袍挡住巨大的声浪。 “大块头,你先停一停,我来这里是放你出去的。”韩非说道。 他原本的计划是将无双鬼作为杀害秦使的犯人交给李斯,虽然明显对不上。但是对于李斯来说,此行韩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能够给死去的秦使,讨一个说法,是他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听到韩非说要放自己出去,无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只是那一双眼睛依然凶狠地盯着眼前这个人。 “你的主人天泽,惹上了大麻烦了。”韩非缓缓说道,神色也不复适才的嬉笑,而是十分认真严肃。 韩非心里很清楚,他与卫庄干扰夜幕乃至罗网的判断,终究只是权宜之计。最终嬴政的安危,还得看步非池那边如何处理。 他也有自己的私心,那就是无论结局如何,嬴政不能死在韩国。而且夜幕若是要在司隶府对嬴政动手,步非池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 走出紫兰轩的弄玉孤身一人走在新郑的街道之上,天色有些暗了,商铺基本都已经打烊,空旷的街道上不时地有成队的禁军走过。 弄玉低着头向前走着,没有去看周围。 她的心中有些许担忧,虽然答应了紫女,速速回家,没有留在紫兰轩。但是她却隐隐有一种预感,今夜的紫兰轩未必像紫女说的以防万一未雨绸缪,而是真的有可能…… 心念至此,弄玉在前方的路口向左走去。胡夫人家在大街东侧,而左手边的西侧,是司隶府,步非池家的方向。 逢此大事,除了紫女,她能想到的也只有步非池。 她想将紫兰轩的情况告诉步非池,与他商量一下。心中担忧,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快。 为了能够快速走到,她选择穿了一条小巷。 然而,刚刚走进去没几步,弄玉就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连忙屏息凝神,然而眼皮却感觉越来越沉,摇晃了几下之后,实在难以支撑,倒在了地上。 “侠魁……这是?” 田光和陈胜,从小巷的两侧穿出,看着倒在地上的弄玉。 “她是紫兰轩的头牌,与步非池也是旧识。我们正好可以利用她来去探一探司隶府上的虚实。”田光开口说道。 “侠魁,我们此行做的是替天行道之事,想来不必费此周折,你我二人联手,纵使那位阴阳家的东君在司隶府,想来也护不住那位秦王。”陈胜开口说道。 他并不知道田光将吴旷派去了哪里。但是他对田光十分信赖,也没有多问。 只是看到眼前的弄玉,对于利用这个女子的行为,有些放不下身段。现在的陈胜,还不是日后那个连名字都丢了的黑剑客胜七,他只是一个年轻气盛,刚刚当上了农家堂主的青年。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陈胜,你可知司隶府上有多少强者吗?”田光抬头看了一眼陈胜问道。 “侠魁担心的无非是那阴阳家东君与秦王剑术教师盖聂而已。”陈胜心中也在细细思虑,不过思来想去,能入他眼的也就这两人而已。 田光闻言摇了摇头。 “我本以为秦王会去紫兰轩的,毕竟那里才是韩非的地盘。司隶府上的能人可不止这两位。上兵伐谋、其下攻城。纵然我们有实力与他们一战,但是为了确保置嬴政于死地,还需要”田光说道。 两人说话之间,却见原本已经晕倒在地上的弄玉,缓缓地挣扎着站了起来。 “侠魁?这是?”陈胜有些惊讶,他觉得田光使用的迷药不至于如此拉胯。 “这种药物不只是能够让人昏迷,而是会让人产生幻觉。”田光看到站起身来的弄玉,丝毫没有吃惊,对陈胜解释道。 第93章 一夜(二) 弄玉一手撑地,一手抚着额头,缓缓地从地上坐起身来。费力地睁开双眼,只觉得一股天旋地转的眩目感涌了上来。 “我这是在哪……”不远处似乎有厮杀声,金铁交鸣之声,弄玉环顾了一下四周,开始回想起发生的事情。 自己刚从紫兰轩出来,但是紫女姐姐和卫老大的情况似乎有点奇怪。自己现在应该是…… 一想到这里,弄玉只觉得自己的头更晕了,顶着沉重的脑袋,弄玉挣扎着站起身来。 抬眼看去,远处的紫兰轩竟然在一片火海之中,她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就要往紫兰轩跑回去。 没走两步,突然想起了紫女对她的交代,心中的担忧更甚,想起了此行原本的目的。忙转身快步向司隶府跑去。 弄玉本就有些身手,心中焦急之下,脚下飞快,没一会儿就来到了步非池府上,天还未黑,府上的大门却已经紧紧关着,弄玉见此心中更为忧心。 连叩数声门扉,前来开门的是红瑜。 “弄玉?你怎么来了?”红瑜看着眼前有些魂不守舍的弄玉有些意外。 “红瑜姐姐,我有急事要见步先生,他在吗?”弄玉此刻只想赶紧找到步非池,紫兰轩危在旦夕,紫女与卫庄身处险境,她能够想到的只有这里了。 “那你赶紧进来,大人此刻正在正厅之中,我带你去。”红瑜见到弄玉焦急,赶紧说道。 两人快步来到堂前。 “大人,弄玉妹妹要见你。”红瑜来到屋外,向步非池说道。 步非池与嬴政、盖聂此刻正在商议如何帮助嬴政逃出新郑,返回秦国之事。闻听弄玉来了,连忙抱歉地对嬴政拱手道,“大王,稍待我片刻。” 步非池来到屋外,见到了神色焦急,眉头紧皱的弄玉。 “弄玉姑娘,这是怎么了?”步非池有些惊讶,弄玉恬淡的性子,鲜少露出这样的表情。 “大人……紫兰轩可能出事了。”弄玉来不及细说,将自己看到的紫兰轩情况告诉了步非池。 众人听完弄玉的讲述,也立刻知道了紫兰轩的情况。 “盖聂先生,你与大王是如何从那处院子撤出来的?”步非池想要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我与王上,借禁军搜查之机,夺下了两名禁军的衣甲,伪装混入其中,随后便一路随行至此。”盖聂开口说道。 “那韩非兄和卫庄兄呢?”步非池有点担心卫庄。 卫庄生性冷傲,也不喜欢示人以弱,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此刻若是真有危险,恐怕也不会向自己求助。 “他们二人,各自驾马车先行离开。”嬴政开口说道。 “如此说来,想要截杀大王的人确实有可能将目标放在卫庄兄的马车之上。”步非池也立刻明白了过来。 此刻嬴政在自己这里,应该不会有危险,但是卫庄那边就不好说了。 先前惊鲵一夜将掩日带来新郑的罗网杀手几乎全杀了,掩日想要对嬴政动手的话,恐怕还需要调兵遣将。 “事不宜迟,我得去紫兰轩看看,若是有危险,也好相助。”步非池当机立断,眼下府上有惊鲵和焱妃在,即便是掩日亲至,应当也有一战之力,另一边的卫庄很有可能被罗网和夜幕夹击。 纵使罗网没有在紫兰轩找到嬴政,作为韩非流沙的基地所在,姬无夜和白亦非也早就想把紫兰轩从新郑铲除了。 “池……” 步非池正待动身,惊鲵从一旁的房中走了出来叫住了他。焰灵姬和阿言则是跟在她的身后。 “怎么了?”步非池看着惊鲵问道。 “弄玉妹妹的状态有些不对劲。”惊鲵清冷的双眸,目光如电,仔细扫视着弄玉。 她几步来到弄玉身前。 “夫人。”弄玉见到惊鲵过来,躬身行礼。 惊鲵拿起弄玉的一只皓腕,仔细探查一番。随后转过身来,对着步非池淡淡地说道,“是千蛛噬梦。” “掩日?”步非池有些惊讶,千蛛噬梦并非掩日的特色,但是罗网之中能够搞到这种毒药的人,并不多。 “步先生,这可能是罗网的调虎离山之计。”焱妃见状开口说道,阴阳术对于这种能够产生幻觉的药物,十分敏感。 焱妃也早已发现了弄玉状态有些不正常,只是紫兰轩那边都是步非池的朋友,她实在不好指出这件事。 “若是天字一等的掩日,那小庄可能会有危险。”盖聂闻言,神色紧张。三年前他与卫庄在魏家庄曾经联手与玄翦一战,对于罗网天字杀手的实力深有了解。 他心中很清楚,若是掩日此刻在紫兰轩,卫庄凶多吉少。 …… 禁军今夜宵禁,整座新郑城一片死寂,明月初升,皎洁的月光下,早春的夜晚,空荡荡的街道平添几分凉意。 夜夜笙歌的紫兰轩,今日也格外的安静,只有少数几个窗户还有亮光。 “庄,其实我们可以离开……”紫女悄然走到卫庄的身后,轻声开口说道。 卫庄将紫兰轩清空的这波操作属于对夜幕和罗网明牌了。他与韩非的想法一样,嬴政决不能在韩国出事。 “你可以离开,但是我不能。”卫庄的眼神之中满是坚决。 紫女明白卫庄回答的并不是自己的这个问题,也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 “八玲珑……玄翦很强,我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卫庄缓缓开口说道,他从不会在别人面前显露出自己的这一面,更是从未承认过自己会比别人弱,但是紫女除外。 卫庄心中清楚,自己不是不一定,而是一定不是玄翦的对手。三年前在魏家庄的那一战,他至今还记得,自己贸然上去与他单挑,若非盖聂插一手,自己已经死在了那里。 因此,他在得知了八玲珑的身份之后,立刻就让张良前去找韩非帮忙了。 一方面他心里没底,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支开张良。 “为什么不去找非池呢?”紫女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他一定有办法。” 卫庄与步非池相处更久,比韩非更清楚步非池的想法,很有可能今夜步非池就会离开韩国了。这也是嬴政离开韩国的最好机会。 “他终究不属于这里。”卫庄轻轻闭上双眼,他与师哥都去了秦国,这样的秦国,应该没有人能够战胜。 第94章 一夜(三) 一声悠扬的笛声,打破了紫兰轩的安静。 卫庄与紫女两人俱是神情一滞,来了,终究逃不掉。 “我若是不敌,你赶紧去找韩非。”卫庄一个闪身,没有理会身后正欲开口的紫女,鲨齿已经出鞘。 紫兰轩顶楼的这个走廊之中,此刻格外的安静。 笛声在楼顶,可是卫庄却能感受到,杀气已经弥漫了整座紫兰轩。 若非张良相告,他也会觉得八玲珑真的是八个顶尖的高手。 鲨齿在手中挽了个剑花,几只在廊道中飞过的蜜蜂应声落在地上。 整座紫兰轩没有了平日的热闹,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 卫庄的靴子碾在地板上的声音,就是安静的环境下唯一的响动。 一阵邪风一过,卫庄原本轻轻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然后在廊道的尽头突然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路口已经被布上了一张看不见的蛛网,卫庄回想起第一次和玄翦交手之时,在魏家庄外遇到的那个名为黑寡妇的罗网杀手。 没想到她也成了八玲珑的一部分。 “你要找的人,已经离开了。”卫庄冷冷地开口说道。 空无一人的走廊之上,骤然浮现出八道人影,高瘦胖矮,男女老幼。 而正中间一团黑雾之中,一个人影缓缓从中走出。 “那真是遗憾,看来今天不能复仇了……”男人的脚步越来越近,他的声音却越来越轻。 眼前的黑雾一阵涌动,一声有些压抑的怒吼从中传来。 与之一道传来的,还有仿佛令空气凝固的滔天杀气。 卫庄神色不变,紧了紧手中的鲨齿。 “你的剑,我很熟悉。”一个有些沧桑的声音从黑雾之中传来,“我复仇的心又跳动了起来,感谢你叫醒了我。” 随着这道沧桑的声音响起,原本在廊道之外窗户上的八道人影也全部消失无踪。 黑雾之中缓缓走出了一个肩扛两把宽厚长剑的人影。 蓝色的护额之下,散落在身后的头发用一根红带随意扎住,一身劲装之下身形颇为轻盈,却能够看到夸张的肌肉线条。 一张沧桑的脸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自左上到右下贯穿整张脸部,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卫庄。 “越王八剑,黑白玄翦。”卫庄冷冷地说着对方的名字。 “你果然认识我。”玄翦将背上的两把长剑取下,右手持黑剑玄,左手持白剑翦,恐怖的杀气就如同巨浪一般冲向了卫庄。 “我的剑不会骗我,你就是我要找的人。”随着玄翦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两把长剑在紫兰轩的精美木质地板上划出两道深痕,剑刃与木板的缝隙发出的那种令人牙酸的声音,给眼下的环境更添了几分恐怖。 黑白玄翦虽然头脑不再清醒,此时也只是片刻的想来,但是与三年前魏家庄的单剑玄翦相比,眼前这个手持双剑的,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黑白玄翦。 卫庄细细地观察着眼前的玄翦,两人的实力差距有些大,玄翦虽然神色自若,丝毫没有把卫庄放在眼里,但是即便是这样的玄翦,卫庄也无法找到一丝破绽。 玄翦显然没有继续给卫庄思考的时间,他出手,无论是复仇还是报恩,从未失手,只有一次例外,那就是在魏家庄,被纵横二人阻止,黑剑没能饮下魏庸的鲜血。 恐怖的内力瞬间覆满了两把长剑,玄翦一个闪身已经来到了卫庄的身前,两剑齐下。 “铛”的一声巨响,卫庄一手以鲨齿抵挡被振得生疼,连忙用左手握住鲨齿的脊背,咬牙顶住。 剑意相碰,巨大的波动,令两边的移门直接破开。 这一剑,卫庄已经明白了自己和他的差距,纵使这三年来自己进步迅速,但是玄翦同样没有落下,更关键的是此刻面对的还是双剑的玄翦。 比拼内力只是玄翦对卫庄打的招呼,他作为一个成名数十年的剑豪高手,绝不只有内力强大而已。 从两柄长剑之上传递到虎口之上的劲,令玄翦沉睡的灵魂愈加的清醒。 “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玄翦面露狰狞,眼前的这个人正是当年阻止自己追杀魏庸的鬼谷纵横之一。 转眼之间,玄翦已经连出了几十招,仅仅右手的黑刃玄就几乎把卫庄完全压制,左手的白剑翦则寻找机会,不断地在给卫庄身上添上伤口。 …… “紫女姑娘,这么晚了你是要去哪里呢?”一身红衣的白亦非,一双猩红的狭长眸子,此刻正盯着从紫兰轩中走出来的紫女,冰冷的面容之上还挂着一个瘆人的微笑。 感受到这股冰冷的气息,紫女紧了紧手中的赤练软剑。 “侯爷好雅兴,只是今日紫兰轩已经闭门,倒要让侯爷扫兴了。”紫女幽幽说道,面上不见波澜,然而内心却是充满了绝望。 没想到夜幕和罗网之中最强的高手都来了紫兰轩,卫庄对上玄翦,劣势明显,自己也绝不是白亦非的对手。 “紫兰轩虽然没开,但是其他的庸脂俗粉哪里能和紫女姑娘相比呢?”白亦非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在身前凝结出一朵冰结的幽兰。 “血衣侯盛情,紫女不敢当,今夜还有要事,就先失陪了。”紫女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朝着旁边快步走去。 “叮”的一声,白亦非手中的兰花立时粉碎,化作点点冰晶飘散在夜风中,“紫女姑娘,我收到消息,刺杀秦使的犯人此刻就藏身在这紫兰轩之中,不知紫女姑娘能否配合调查一番。” 随着白亦非话音落地,紫兰轩周围的街道已经被数十根巨大的冰藤包围住。 白亦非接到了掩日的情报,让他来此配合玄翦,寻找刺杀嬴政的机会。 他并不在意能否杀了嬴政,但是借此机会铲除掉流沙的势力,对他来说也是百利无一害的。 即便是韩非在这里,以窝藏刺杀秦使的罪犯相胁,他也只能乖乖就范。 秦国铁骑之下,韩王都保不住他。 紫女见到这个阵势,知道白亦非是不会放过自己了。 她并不怕死,如今紫兰轩的姐妹们也都转移走了,唯一让她放不下的,只有还在里面和玄翦苦战的卫庄。 但这是卫庄的想法,她从来都左右不了。 包括加入流沙,包括插足韩国朝堂。 她很清楚,以韩非张良的家世背景,在韩国这一块怎么玩都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可她和卫庄不同。 这些年来,她与夜幕能够相安无事,靠的就是她的低调,从不会去触犯夜幕的利益。 “这里没有侯爷要找的凶手……”紫女无奈地说道。 “白亦非。” “你的对手是我!” 第95章 一夜(四) 天泽自从拿到了整整一箱的火雨玛瑙之后,他那颗渴望复国的雄心,就已经前所未有的膨胀。 然而真到了实施的时候,他才发现复国远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原本想着用这批金银财宝招兵买马,可是到头来连把玛瑙换成钱的路子都没有。 关在大牢里整整十年,作为太子时候的人脉也早就丢失一空,不说人脉,连原本忠心耿耿的四个手下还被步非池拐跑了一个。 一想到这里他对白亦非的仇恨就更加深重,甚至已经超过了他对韩国的仇恨。 倘若不是白亦非,自己不会被关十年,焰灵姬也不会离开他,苍龙七宿也不会被夺走。如此一来,兴许百越都不会被灭国。 但他也深知,眼下的自己还不是白亦非的对手,想要复仇,得借势。 得知秦国兴兵十万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无论是百越,还是韩国,在秦国面前都只像一个孩童。 他第一次对于自己复国的念头有了动摇。 但是他对白亦非的仇恨,一刻都没有放下过。 因此,韩非找上他的时候,他没有多做考虑就答应了。即便韩非给他的条件有些虚无缥缈。什么帮他安置百越百姓,在韩楚之间给他们找一块地,销售火雨玛瑙等等。 不过这其中最让他心动的,还是与他合作一起对付白亦非。 天泽也清楚,即便不考虑夜幕在韩国的权势,仅仅是武功实力,自己也绝非白亦非的对手。 “咔咔”的几声巨响,围住了紫兰轩的一圈巨大冰柱,被无双撞碎了两根。 无双两手抄起两块挡路的冰柱碎片,随手一丢,阵阵白色寒气之后,天泽一行人的身影从中浮现。 “是你?”白亦非看着眼前的天泽,有些意外。 紫女见状稍稍松了口气,无论如何,现在天泽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友非敌。 不过,刚说紫兰轩没有刺杀秦使的杀手,转眼天泽就蹦出来了。 体内的毒蛊问题解决之后的天泽,倒也不再是被白亦非秒杀的小鸡仔。 白亦非缓缓地将腰间的两把长剑出鞘,周遭泛起一股更加刺骨的冷意,一双狭长的猩红眸子,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百越一行人。 “这下人赃并获了。”白亦非轻笑一声,即便今晚杀不掉嬴政,也可以借机把紫兰轩铲除。 白亦非信手将血红色的长剑在身前一挡,“叮”的一声,与天泽的锁链碰在一起。破风而来的锁链在白亦非的面前戛然而止,与红剑接触的锁链从蛇头处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冻结。 天泽见状连忙收回自己的锁链,这一次虽然没有蛊毒影响,但是他与白亦非的内力依然有着不小的差距。 …… 紫兰轩的战斗并没有影响到新郑奇遇地方的宁静。 “大将军,九公子韩非求见。”墨鸦来到姬无夜的客厅之中禀报道,两眼看着地面,神情恭敬。 姬无夜停下了在两个美人身上游走的手,两个美人也识相地起身退去。 “哦?这个时候,韩非来找我?有意思。”姬无夜一手摸着下巴。“让他进来!” “是。”墨鸦点头来到殿外。 “韩非,你不去头疼你的秦使被刺案子,怎么有空大晚上来我这里?”姬无夜大马金刀地坐在主座之上,开口问道。 “大将军,我来此正是为了这秦使一案啊。”韩非开口说道。 “我听闻那后来的秦使,乃是九公子的同门师弟,朝堂之上也是九公子一人把事情揽下的,王上已经将案子交给你了。再来找我,我也爱莫能助。”姬无夜说完,轻笑着看着堂下的韩非。 倘若此次事情处理不当,韩非的司寇肯定也当到头了,届时即便他是王亲,也断难再有仕途,如此一来,与夜幕作对的流沙也就自然烟消云散了。 “正是秦使一案,让非夜不能寐。非接下案子之后,深感才短思涩,能力不足。可是倘若我未能找出凶手,届时韩国就要割给秦国五座城池,如今的韩国除去新郑之外,也就南阳之地尚有这些城池。” 韩国地盘大都地处高原,虽然有矿产,但是却种不了粮,若是南阳一失,都不用别国攻打,饿着肚子的韩国百姓就得往别国跑了。 “哼,公子不会想说,想要我帮你?”姬无夜打断了韩非,问道。 “帮我,也是帮将军自己。”韩非说道。 “帮我自己?我有什么需要帮的吗?”姬无夜不屑一顾。 “倘若秦国十万铁骑入境,不知大将军能够敌否?”韩非问道。 “秦国去岁伐赵,尚在休养生息,如何敢冒六国合纵的风险攻韩?”姬无夜说道。 “这可未必……”韩非听到姬无夜的回答,也知道他的心中没底,此刻的韩国绝对不能和秦国开战,这是夜幕和流沙共同的立场,更不用说,还有秦王嬴政的性命在其中…… …… 注定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 “娘,爹会有危险吗?”阿言将脑袋埋进惊鲵的怀中。 现在的阿言对于周围人的离开有些敏感,即便步非池和惊鲵事后会哄着她。 惊鲵轻轻抚着怀中的阿言,心里也在想着适才步非池走之前说的话。 她能够理解步非池与卫庄紫女的情谊,无论是因为嬴政的到来,还是因为罗网的设计,此刻紫兰轩十分危险。 上一次她虽然不敌掩日,但是一夜之间已经将罗网布在新郑的杀手几乎一网打尽。即便经过这些天,掩日从其他地方调来人手,短时间也不可能再有之前那样的准备充分。 但是步非池还是忧心忡忡,因为盯着嬴政的似乎还有农家的人。 惊鲵去过楚国,也对农家有过一些了解。 这样人数众多的门派,其中自然也有罗网的卧底。 只是听田蜜所说,此次前来的不仅有六堂的堂主之一,还有农家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侠魁田光。 能够成为一个上万人的江湖门派的侠魁,自身实力自然也不容小觑。 只是不知道农家会在什么时候对嬴政动手。 而司隶府几条街外的一处小屋之中,陈胜确实在和田光商量何时动手。 陈胜天生就有一种预感,自己是一个注定要名留青史的人,也许,这一切就在今夜。 “侠魁,此刻步非池应该已经去了紫兰轩,连嬴政的贴身侍卫盖聂也去救他的师弟了。”陈胜和他手中的巨阙已经按捺不住了。 田光并未答话,而是同样的深吸了一口气,这次行动他斟酌再三。 无论是行动的人选,时机的选择,还是刺杀的善后,他都做了详细的计划,然而决定这个计划是否成功的最重要指标,刺杀的结果,即将在今夜揭晓。 “还不到时候。陈胜,有的时候,吴旷比你更能沉得住气。”田光看着有些激动的陈胜,说道。 第96章 一夜(五) 淡月笼沙,娉娉婷婷,微风拂过院中的草木,发出轻轻的“沙沙”声。 柔和的夜晚,一切的响动都如同一首歌一般。 天色已晚,嬴政没有去红瑜彩蝶为他准备的厢房,依旧孤身一人站在院中。夜风微凉,也令他的思维更加清晰。 今日得见韩非和步非池,令他心中荡平六国的雄心前所未有的激荡。 “秦王孤身一人来韩,不怕死吗?”焱妃开口问道。 焱妃的心中对这位年轻的秦王的胆子十分惊讶,阴阳家擅长观星之术,虽然不能事无巨细地一应感知,但是对于天下大势这样的东西,还是非常清楚的。 眼前的嬴政就是主导这种天下大势的关键。 “东君大人说笑了,这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够不惧生老病死呢?只是寡人认为这世间一定有比生死更为重要的东西,可以令人置生死于度外。”嬴政转过身来,看着焱妃,正色说道。 “此刻鬼谷派的盖聂先生也走了,秦王就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吗?”焱妃继续问道。 “这两位在韩国似乎都还有放不下的事情,若不能解决了,如何安心为寡人效力呢?”嬴政脸上始终挂着自信的笑容。 “秦王果真有气吞山河之志,实不相瞒,我阴阳家亦有投秦之愿。”焱妃见此也不意外,天命之人自有天命之路,断不会死在这小小韩国。 “哦?寡人素闻阴阳家占星问卦,有神鬼莫测之能,秦国欲灭六国自然是需要贵派之援助,只是不知道东君大人与大秦合作所为何?”嬴政一听也来了兴趣。 《五蠹》之中“侠以武犯禁”一句深入嬴政之心。列国攻伐虽然最终落不到江湖中人比斗之上,然而故秦相张仪曾以为上兵伐谋,上兵亦伐交。 在外交场合,一个没有军队可以援护的场合下,这些江湖中人的作用不可谓不大。 就以他此次入韩为例,若没有盖聂的保护,定然不可能做到既掩藏身份又保证安全。 且专诸、要离、豫让等等刺客的表现也是历历在目。可见,成大事者不仅需要治国征战的人才,同时也需要一股能够潜匿踪行,执行特殊任务的江湖之人。 各国有名望有实力的人往往都豢养门客,许多正是派这样的用处。 “我阴阳家不过是顺势而为而已。秦军虎狼之师,战无不胜,然终究有大军不可遍及之地,阴阳家愿为秦国扫清统一天下的一切障碍。”焱妃轻笑着说道。 这也是她此行的目的之一,天下终归于秦,终归于嬴政,这是无可阻挡的大势,阴阳家选择秦国也是顺势而为,这也是他们所最擅长的。 “我听闻阴阳家观星之术,可观天下之势,不知我大秦之势如何?”嬴政听闻焱妃这样说,心中也是十分激动。 阴阳家的本事他是有所了解的,能得到阴阳家的认可,说明他没有错,说明大秦的列代先王没有错,秦东出之策没有错。 “大秦富庶,秦历数代明主,国力已远胜六国。”焱妃答道。 “多谢东君解惑。”嬴政闻言心中也是明了,对于不可知的未来,能够有一个阴阳家这样的门派探知一二,无疑是一件 他一直羡慕吕不韦手下有一个罗网这样的组织,能够探听情报,帮吕不韦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拜盖聂为剑术教师,也是他将目光从朝堂移向江湖的第一步。 两人正谈话间,骤然感觉到一股恐怖的杀意袭来。 饶是嬴政这样的实力,亦能够有所察觉,不过他的眼中并未有惊惶。 焱妃则是双眉微蹙。 她想起步非池临走之时对她所托。 虽然没有明证,然农家很有可能是为了刺杀嬴政而来,而嬴政的行踪应该也已经暴露在了农家眼中。 若有不测,希望焱妃能够护住嬴政周全。 只是以焱妃的实力,现在笼罩着司隶府的这股杀气,恐怕并不是农家中人,而是那个应该属于秦国相邦掌管的罗网的气息。 罗网或是吕不韦会选择杀了嬴政吗?焱妃的心中有些疑惑。 “果然还是调虎离山吗?只不过这也是阳谋,倒是令人防不胜防。”嬴政轻笑着说道。 “秦王似乎不惧?”焱妃也是轻笑着问道。 “恐惧并不能让我战胜敌人。”嬴政淡淡地说道。 不远处的院墙之上,一道漆黑的身影陡然出现,伴随他的现身,仿佛身后的明月都为之染上一层血红色。 徐徐地将手中长剑出鞘,月光映照下,反射着血红色光芒,正是越王八剑——掩日。 “叮”的一声,掩日手中的剑鞘挡住了从一侧刺来的一剑。 掩日的杀气自然逃不过惊鲵的感知,一身劲装的惊鲵一个闪身已经同样来到院墙之上。 “又见面了,惊鲵。”掩日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一身韩国禁军装束,面具之后的双眼盯着眼前的惊鲵。 惊鲵同样在面具之后的一双明眸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掩日。 上次她与掩日交手是在杀了一夜罗网杀手之后,而且还有白亦非从旁干扰。如今单独对上掩日,她虽无必胜的把握,但是却并非不可一战。 惊鲵打招呼的方式从来都不是说话,手中的惊鲵剑轻轻提起,杀气和剑意瞬间弥漫开来,粉红色剑气环绕在剑身之上。 两股惊天的杀意,在这个墙头碰撞,虽无实质,却仿佛令空气都为之凝结。 两人一齐出手,两把绝世神兵在空中相碰,顿时发出一股强大的声响,气势如同巨浪一般弥漫而开。 眨眼之间,已是几十招过去,骇人的剑意将周遭的墙壁砖瓦破坏得伤痕累累。 即便是站在远处的焱妃和嬴政,亦是被这两个天字杀手的交手震撼。 而惊鲵身后的屋内,阿言此刻正锁在焰灵姬的怀中。 “阿言,别怕。”焰灵姬轻轻抚着阿言的小脑袋,神色之中亦是有些担忧。 她对于惊鲵的实力颇有了解,能够让她如此正视的对手,绝对不容小觑。 第97章 一夜(六) 一孕傻三年不是没有道理的,生下了阿言的这四年,惊鲵的内力虽然没有落下,可是身手终究是有了退步的。 尤其是在新郑的这三年安逸的生活,让她这把原本锋利的罗网利器,变成了一个守护家人的守护者。 惊鲵与掩日虽然同属于罗网,是多年的老同事,但是彼此之间其实并无多少交流。 一来罗网从不搞什么团建活动,员工之间也是不会有什么感情可以交流。而惊鲵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以她的实力,执行任务基本都是独来独往,她这几年和步非池说的为数不多的话可能都比她之前二十年说的要多。 虽然同为天字一等,可是对彼此的实力究竟如何,其实是并没有底细的,毕竟天字一等的杀手往往不是罗网自身培养的,而有很多是江湖之上成名已久的高手慕名而来,为了变强甘愿佩剑成为剑奴。 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将自己的真正实力和底牌暴露给别人的,即便是作为同事的罗网同行。 这也就导致了惊鲵对于掩日的实力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 即使是多年的同事,但是互相交手,这也只不过是第二次。 而第一次之时,有白亦非在一旁阻击,惊鲵并未有发挥的空间,一心只想着逃跑。 仅数十招之后,惊鲵就对眼前的掩日的实力在心中有了个数,她有些惊讶,并非是因为掩日强,反而恰恰是因为这个掩日的实力似乎根本对不起他在罗网之中的地位。 很快,惊鲵已经完全掌控了战斗的节奏,而掩日只能苦苦招架。 虽然惊鲵不清楚掩日的实力,可是掩日应该是了解惊鲵的,明知不敌的情况下,还敢上门来刺杀,这绝不是罗网的天字杀手会做得出来的事情。 惊鲵眉头一皱,不知道眼前的掩日究竟还打着什么样的算盘。 但是无论掩日的实力如何,她对罗网之人绝不会手软。 两人交手没过片刻,动静就引来了城中的禁军。 “今夜宵禁,妄动刀兵者,全部拿下!” 冲进司隶府的禁军首领,手中长剑一挥,身后一列禁军士兵自他两侧快速散开,将司隶府中的人全部包围。 见此一幕,惊鲵心中顿感不妙,眉头一皱,却见到身前的掩日面具之后的双眼之中的笑意。 惊鲵心中有数眼前这个掩日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只是一时之间却也杀他不死,抽身不开。 两排禁军鱼贯而入,不仅将焰灵姬她们所在的屋子围了起来。 院中的嬴政和焱妃亦是被团团包围。 “这就是东君大人所说的合作吗?”嬴政侧脸看了一眼身旁的焱妃。 “王上请放心。”焱妃躬身一礼。 “少司命,动手,这些人不是韩国禁军。”焱妃回身对已经严阵以待的黑白二人。 二人闻言点头,两双玉手交叠变幻之间,成千上万的树叶凭空出现,漂浮在两人身旁。 两人心有灵犀,一人出左手,一人出右手,食指与中指挥动之间,四周原本驳杂无章的树叶瞬间如同带有自我意识一般,均匀地分散到两人身旁,化作两条绿色长龙,朝着周围黑压压的禁军冲去。 原本柔弱无骨的树叶此刻在二人手中已经如同锋利的刀刃一般,所到之处,禁军身上的衣甲如同纸帛一般被轻易划开。 正在两人收割着场中的禁军性命之时,畅通无阻的两道绿色长龙,骤然遇到了一个强大的阻碍,一柄宽厚沉重的巨剑骤然挡在了万叶飞花之前。 黑白二人见状眉头一皱,只见两道绿色长龙如同水柱撞在石壁之上,在这柄巨剑之前碎散开来。 持剑之人一手立剑于地面,另一手撑在剑脊之后,半跪在禁军之前,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厚重的城墙,将少司命的杀招化解。 身形高大,面容粗犷,一头黑发如针,半开的衣襟之上挂着象征堂主身份的七星珠草。正是魁隗堂堂主陈胜。 挡下一招万叶飞花,陈胜两手提起巨阙,以力劈华山之势,朝着身前的地面猛砸下去,一道狂野的剑气破开了司隶府地板的砖石,掀起一股巨浪朝着黑白二人射去。 另一侧,手持两根火灵发簪的焰灵姬如同穿花蝴蝶一般,游走在围住房子的这批禁军之间,被她划过的禁军身上立时燃起熊熊烈火。 红瑜和彩蝶死死地拉住想要上前的阿言,弄玉田蜜红瑜彩蝶一起将阿言护在中间。 正在此时,原本安静的嬴政身侧,突然破风声响起。他的身侧又出现了一名手持利剑的杀手。数道凛冽的剑气破空而来,锁定了嬴政,周身的空气仿佛都为之凝滞。 此人的功力绝不在掩日惊鲵之下。 饶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嬴政,此刻也深刻地感受到了这股惊天的杀意。这恐怕就是今夜最大的杀招。 焱妃见状,双手结印,数道紫金色的阵纹出现在这几道剑气之前。之前强横无匹的剑气与阵印相碰,在半空中崩碎消散。 持剑出手之人,衣襟之上的九颗挂珠已然亮明身份,正是农家侠魁,燕地有名的游侠田光。 对于焱妃的强力出手,他似乎并不意外。 “东君大人,阴阳家这是投靠秦国,欲要助纣为虐?”田光神色不变,淡淡地问道。 “我阴阳家自是顺势而为,反倒是侠魁你,这是要逆天而行吗?”焱妃反问一声。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秦国暴虐,狼子野心,屡屡挑起战端,这才是逆天而行。我农家弟子上万之众,皆有为天下除暴之责。”田光一剑提起,开口说道。 阴阳家的东君出手阻拦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所幸他这次准备充分,若是只有他一人今日恐怕绝对难以拿下嬴政。 “陈胜,结阵!”田光大喝一声。 场上与黑白少司命战在一起的陈胜以及周围的禁军闻言,立刻不顾损伤,与正在交战之人脱离开来。 各司其职,各守其位。 原本与焰灵姬交手的一众禁军也全部围住了嬴政。 场中除去陈胜和田光,尚有三十余名农家精锐弟子。 田光此行为了布下地泽二十四阵法,带上了五十名农家精锐,尽数穿戴韩国禁军衣甲,潜伏在新郑城中,等待时机成熟,一举拿下嬴政。 此刻阵法已成,焱妃和黑白少司命、嬴政皆被困于阵中。 地泽二十四,就如同神农发明的二十四种节气四季轮回生生不息。 春生、夏荣、秋枯、冬灭四位之中最重要的两位,主战的夏位由田光镇守,主杀的冬位由陈胜驻守。 饶是焱妃的实力,面对农家的地泽阵,也不敢贸然出手。 “你的目的就是拖住我?”惊鲵一剑荡开身前的掩日,身后的农家地泽阵已成。 遍体鳞伤的掩日,在面具之后冷笑一声,“哼,告辞。” 随即脱身而去,纵身一跃,已是消失在了新郑的夜幕之中。 惊鲵并未去追,今夜她的最大任务就是保证司隶府里的安全,嬴政除外。 但是今夜最大的杀招,似乎目标正是嬴政。 第98章 一夜(七) “嘭”的一声巨响,紫兰轩的窗户被撞开一个大洞。 一身伤痕的卫庄像个断线的风筝一样,从洞中飞了出来,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正落在冰柱一旁已经晕死过去的紫女身旁。 正对峙着的白亦非和天泽也被这个动静吸引了目光。 天泽现在心中只有后悔。 他答应韩非前来找白亦非复仇,心中也是有所考虑的。他知道紫兰轩有个白毛的鬼谷传人,实力不俗,加上韩非的布置,应该有机会让白亦非付出代价。 可是这将卫庄击飞的人,并不在天泽的了解之中。 但是人活一口气,今天既然已经和白亦非动手了,就已经没有想过会有撤退。 看了眼一旁已经冻成了冰雕的驱尸魔,天泽一口尖牙几乎要咬碎。跟着他的百越f4,此刻只剩下一个垂垂老矣的百毒王和一个头脑不灵活的无双。而这一切就是拜白亦非所赐。 “已经失去控制的猎狗,只会咬伤主人,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白亦非神情轻松,面对百越四人组的围攻,他也游刃有余。此刻的新郑能够有实力威胁到他的人,应该已经在司隶府和罗网以及农家打了起来了。 他原本有些执着于杀死嬴政,是想借此挑起两国的战争,好让靠着战功崛起的雪衣堡,再次站到韩国政坛舞台的中央。 但是现在,他发现,无论司隶府那边,能否得手,只要自己在这里解决了流沙以及百越的人,韩非就注定不可能平息秦国的怒火。 那样他的目的一样可以达成,所以他对于掩日今夜的计划总体还是十分满意的。 因此也有闲情雅致和眼前这些平日里被他视作蝼蚁的人慢慢地玩。 “侯爷今夜好雅兴,不过这几个人可能是刺杀秦使的杀手,可不能让侯爷就这么杀了。”韩非的声音,从冰柱之外传来。 “韩非……还有……禁军?”白亦非眉头一皱,姬无夜是怎么和韩非搅到一起的? 此次刺杀嬴政的计划,罗网和白亦非并没有完全告诉姬无夜。 姬无夜需要做的就是利用禁军,将嬴政和流沙的人逼到正确的位置。 “侯爷,不如将他们交给我这个司寇,依照韩律,问审之后再做处置。”韩非走进白亦非的冰柱之间,开口说道。 “韩非,你以为这些人能够挡得住我吗?”白亦非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原本对他还算有些威胁的卫庄,此刻已经被玄翦一顿暴打,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以韩非身后这群禁军,想要在自己手下救人,那就是痴人说梦。 想到这里,白亦非不由扭头看了一眼身旁,已经从紫兰轩跳下来的玄翦,此刻手持双剑,正一步一步向躺在地上的卫庄走去。 韩非见状眉头也紧皱了起来,他也已经从张良那里了解到了这个罗网的顶级杀手的实力。心中一叹,韩国还是太过弱小了,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两个高端战力,一个姬无夜一个白亦非都是心术不正。 然而,此时此刻,卫庄危在旦夕,由不得他再犹豫。 “这位罗网的贵客,此刻躺在地上的乃是我韩国左司马,还望看在韩国的……”韩非话未说完,玄翦的双剑已经斩向了地上的卫庄。 一旁的白亦非笑容更盛,玄翦若是能和你正常交流,也不会被派来这里,而是拿去刺杀嬴政了。 感受到黑白玄翦,两把利剑之上的凶猛杀气的卫庄,此刻却是动弹不得。 无力地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身旁的紫女,却也仅仅只能如此。 他身上一前一后,两处深可见骨的剑伤已经令他失血过多,此刻转一下头都觉得吃力,而全身上下细小的剑伤更是数不胜数。 绝望地闭上眼睛,鬼谷弟子纵使面对死亡,亦是如此坦然。 他的心中划过无数画面,有年幼时紫女带着自己在新郑长大,有拜入鬼谷之后鬼谷子的教导,有和盖聂比剑之时的不服输和倔强,有与步非池初遇之时的惺惺相惜,最后的最后,定格在了那个樱花树底下等着自己去教她剑法的女孩…… 你的韩国,我只能守护到这里了…… 韩非见状也不管了,一手拿出了那个装有逆鳞的剑匣,正要打开之时,一只手轻轻地拦住了他。 而另一边,一剑已经朝着卫庄斩下去的玄翦,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剑意正朝自己袭来,几乎本能地抽身后退,两剑抵挡。 一柄精美的长剑,从冰墙之外朝着玄翦飞去,穿过厚实的冰柱只发出了“嗤”的一声,就像穿过的不是白亦非的冰柱,而是一层布帛一般。 来剑剑柄颇为华丽,显然是来历不凡,而这一剑的剑势,无论是躺在地上的卫庄,还是正两手招架的玄翦,都十分熟悉。 “百步飞剑……”玄翦双剑迎上盖聂的百步飞剑,发出一声巨大的金铁交鸣之声,剑气震荡,火星四射。 盖聂终究还不是日后那个名满天下的剑圣,他全力出手的百步飞剑,仅仅只让玄翦退后了两步。 见此情景,也在盖聂意料之中,三年前,他与卫庄联手才堪堪击退仅用一把黑剑的玄翦,此刻玄翦双剑在手,又只有他一人,自然不是玄翦的对手。 “非池,你怎么来了?”韩非有些惊讶地看着阻止自己打开逆鳞剑匣的步非池。 在他的计划中,此刻盖聂和步非池应该都在应对刺杀嬴政的杀手。此刻这两人若是在这里,那嬴政岂不是危险了。 “韩非兄勿忧,秦王那边没事。”步非池一眼就看出韩非所虑。 他在看到玄翦的那一刻,心也稍稍放下了,只要玄翦在这里,那另一边惊鲵和焱妃的压力就不会有那么大。 见到突然出现的步非池与盖聂二人,场上众人也是在内心悄悄盘算。 白亦非深知步非池的实力,他知道此刻再想将百越众人和紫兰轩一网打尽,已经有些勉强。接下来战况如何,只能看玄翦的发挥了。 天泽则是一脸不屑,在他眼里,步非池只是一个靠着欺骗焰灵姬,从自己手中骗走了苍龙七宿的小人,即使此刻共同面对白亦非,也不会让他对步非池产生好感。 而玄翦在挡下这一剑百步飞剑之后,脸上全无惧色,反而是一股莫名的兴奋让他连握剑的双手都忍不住地颤抖。 自从魏纤纤死后,他就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而彻底成了罗网的一把凶器。 步非池并未理睬场上的目光,他快步走向了此刻倒在冰柱旁的紫女,他能感觉到紫女此刻的状态很差,甚至不比此刻遍体鳞伤的卫庄要好多少。 可能这就是韩非的悲哀,在国家与朋友之间,他只能选择国家。 步非池轻轻地扶起了紫女,所幸还有气在,全身不见伤口,是受了很重的内伤。面色无比的苍白,入手的肌肤也冷地像冰块一般,显然是白亦非所为。 长舒一口气,步非池一手贴在紫女的背上,缓缓地注入自己的内力,感受着身前的娇躯渐渐有了些许温度。 第99章 一夜(八) 步非池在给紫女疗伤之时,盖聂已经和玄翦连过了数招。 感受到怀中的紫女体温逐渐恢复正常,幽幽醒转。 “非池……你来了。”紫女感受到自己正被人抱着一下身躯稍稍一僵,一睁眼见到了步非池关切的脸庞。 “嗯。没事了。”步非池轻轻点了点头。 步非池轻轻放下紫女,“能站起身吗?” “嗯。”紫女在步非池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他的出现也仿佛给紫女吃了颗定心丸。 盖聂面对全力出击的玄翦,也撑不了多久,此刻已是险象环生。 另一边的天泽无双和百毒王,此刻也已经是苦苦支撑。 步非池长剑出鞘,第一目标选择的是玄翦,比起天泽,显然先救盖聂比较重要。自己既然决定与他一起来了,自然也要把他带回去。 盖聂与玄翦对上一剑,玄翦强横的内力震得盖聂虎口生疼,气血翻涌,有些不支。一阵气浪翻飞,盖聂借势向后一退。 玄翦见状,纵身一跃,两剑交叉于身前,强横的剑意缠绕剑身之上,杀气犹如巨浪一般侵袭全场,再向盖聂追去。 步非池飞身赶到,挡在盖聂身前。 面对玄翦,步非池不敢托大,这一剑内力积蓄已久,如同怒龙出海。然手中长剑终究只是凡品,内力让剑身都有些承受不住,发出嗡嗡的轻吟。 步非池这一剑强大的气势如同怒海狂涛,立时吸引了场中所有人的目光。 玄翦见此,眼中的狂怒混乱,突然变得一阵清明。 方才他已经为纵横二人曾经阻止他击杀魏庸的仇恨迷失。此刻面对步非池的这一剑,那种死亡的威胁,让他多年的杀手本能瞬间清醒。 双眉一蹙,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玄翦本就是一个剑痴,这样的人,和卫庄盖聂其实是一个性质的。 面对这样强大的对手,他们不会畏惧,只会感到本能的兴奋。 接连与卫庄盖聂交手,没有令他有丝毫的疲惫,反而让他的热血愈发的沸腾。 “你很强,我很中意!”狰狞的刀疤之下,玄翦的脸有些骇人,惨然一笑,黑白双剑之上的剑气也更加强盛。 步非池左手两指,轻轻拂过震颤不已的剑身。 玄翦的剑道境界高过自己太多,尽管玄翦距离自己还有几步之遥,然而那两把索命镇魂的利剑,似乎已经将他的全身都笼罩在了浓烈的杀意之中。 他与惊鲵练剑之时,也曾感受过这种强者的气息,唯一的区别就是惊鲵不会带着如此强大的杀意。 实力如同玄翦这样的人,已经不屑于偷袭暗杀,面对身前的步非池,他唯一的想法就是与他全力以赴地对上一剑。 “铛”的一声巨响,黑白两柄剑几乎同时与步非池手中的剑碰在一起,一股巨大的气浪四散开来,四周立时一片尘土飞扬。 剑上传来的巨力,让拼剑的两人都是心头一惊。 玄翦大喝一声,步非池顿时觉得手上的压力剧增,两脚死死抵住的地面,已经挡不住这种巨大的力量,开始向后滑去。 步非池只感觉自己的右手虎口像是要炸了一样,此刻也顾不得别的,直接左手压上剑刃,两手发力,堪堪止住了玄翦劈斩下来的势头。 玄翦见状收身一跳,这一剑他已经对步非池的实力有所了解。 剑锋兜转之间,化作无数剑影将步非池的身形全部包围。 玄翦成名已久,经验丰富,虽然内力之上,步非池可以与他相抗。但是玄翦的对敌经验,招式精妙,步法灵巧,已然占据主攻。 步非池凝神应战,手腕轻抖之间,化解周身剑影。 玄翦出招又快又狠,然而却又不深追露出破绽,步非池苦守良久,未能寻得反击良机。 而另一边天泽为了保住眼看要被白亦非冰藤插死当场的百毒王,再与白亦非对上一击,口中鲜血如同不要命一样的喷溅而出,整个人也如同一个脱线风筝一样倒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身后的一个冰柱之上。 步非池心下一凛,盖聂现在也在调息,而且看他那个样子似乎不会选择和自己二打一。 等会白亦非腾出手来,自己怕是今晚要被这两人夹击而死。 心念一转,右手格挡,左手结印,阴阳术内力覆在左手之上。他并不会合手印、聚气成刃这种招式,但是借助空气之中的五行元素,强化一下这一掌,还是可以做到。 玄翦见状,也心有惴惴,放弃了这一剑,撤身远离步非池,再找机会。 见玄翦退去,步非池亦是稍退两步。 “玄翦。你与纵横二人之仇,无非是因魏庸而起。”步非池开口说道。 “你好像知道的不少。”玄翦闻言,也没有继续追击,黑剑指向步非池,“你到底是谁?” “如今魏庸身居高位,你想要在魏国都城大梁杀死他,恐怕难如登天。”步非池见玄翦还能够交流,也放弃了和他继续打下去的念头。 若真要拼下去,自己虽然可以仗着内力悠长,与他缠斗,但是天泽那边显然挡不住白亦非。 “那又如何?”玄翦不以为意。 “我这里有一件能够让他授首的东西。”步非池从怀中摸出了当初在魏家庄,惊鲵以罗网身份逼迫魏庸写下的与罗网勾结的帛书。 玄翦见到步非池手中的东西,眉头一皱。 “这是魏庸和罗网勾结的证据。三年前,秦国攻打魏国,秦军势如破竹,魏军大败。你觉得如果这份帛书放上魏王的桌案,魏庸会是什么下场。”步非池开口说道。 玄翦闻言也一下明白了步非池所说,即便在他神志不清的这段时间里,有一件事是他始终没有忘记的,那就是杀了魏庸给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复仇。 然而像魏家庄那样的绝好机会,魏庸再也不会给玄翦了。 如今的魏庸如同惊弓之鸟,躲在魏国都城大梁,身边高手如云,即便是玄翦的身手,也近身不得。 无可奈何的玄翦终日被仇恨之火折磨,渐渐地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仿佛主导他身体的已经不再是他的意识,而是手中那两把剑的意识。 正刃索命,逆刃镇魂。将一切都交给恩怨。 步非池左手持那卷帛书,伸向身前。 “如此,可否请阁下放下与纵横的恩怨?”步非池问道。感受到玄翦身上的杀气散去,步非池心知有戏。 第100章 一夜(九) 惊鲵来到众人身边,一手一把抱起了冲到她怀里的阿言。 “娘。”阿言两只小手紧紧地扒住惊鲵的纤腰。 “没事了阿言。”惊鲵摘下脸上的面具,然后宠溺地揉了揉阿言的脑袋。 焰灵姬众人也来到惊鲵身旁,将视线移向了不远处以地泽二十四阵法围杀嬴政的农家一行人。 地泽二十四乃是农家千锤百炼出的一种群战阵法,有两个以上的农家弟子就能够发动,人数越多,自然威力也就越强。 如今田光也数十人之众,围住了嬴政焱妃少司命四人,已然是必杀之局。 地泽万物,神农不死。 黑白二人不时地使用万叶飞花攻击阵中的农家弟子,虽能够奏效,但是稍有一名弟子无法支撑便会有另一名弟子顶上。 焱妃神情凝重,扫视着四周。 周围的农家弟子,脚踏奇异的步法,整个地泽阵的二十四个阵位,在他们的移动之中,变得虚虚实实,里里外外严密无漏。 而位于夏至和冬至二位的田光和陈胜,则不断地在寻找机会朝他们四人发动攻击。 短时间内焱妃尚能抵挡,可长此以往,总有内力干涸,被农家耗死的时候。 而黑白二人实力不如焱妃,此刻已是受了不少剑伤。 现在的陈胜还不是日后那个挑战七国的黑剑士胜七,单论实力,黑白二人是可以稳压现在的陈胜一头的,可在这座地泽阵中,陈胜的实力似乎整整上升了一个等级。 而焱妃虽然实力要强于少司命,轻易之间可以摧毁一个阵位之上的人,但是四季变换,阵位流动,受伤的人站到春位调息,而原本的位置则交给其他人镇守。 嬴政虽依然古井无波地注视着眼前,但是心中亦然有些骇浪。 在认识盖聂之前,他从小学的都是治国和军阵,从未对江湖中人的实力有过重视,但是见识了盖聂的实力之后,他也开始对韩非的那句“侠以武犯禁”有了更深的理解。 而眼前的这些农家弟子,则更是令他有了新的想法。 若是此次能够平安回到咸阳,一定要广招天下能人,让自己的手中也有这么一股力量,或护驾宫中,或行刺于庙堂,皆是一柄锋利而且难以抵挡的利器。 阵外的惊鲵也在细细地观察农家的阵法,嬴政的身份摆在这里,纵使步非池没有跟她明说,她也清楚,眼前的秦王就是步非池想跻身秦国朝堂的关键。 轻轻放下阿言,她心中有了打算。 手中的惊鲵剑在月下泛着光亮,如雪如霜寒芒四射。 剑意直指暴露在她这一侧的地泽阵的春位,在惊鲵看来,地泽二十四能够生生不息源源不绝地运转,靠的就是镇守春位的弟子快速的回复,从而补充到不断被焱妃冲开的其他位置之上。 “……夫人,且慢。”田蜜看到想要动手的惊鲵,犹豫再三还是喊住了她。 今夜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她的理解了。 原来自己被田光派到步非池府上的目的,居然真的是要完成刺杀秦王这样的惊天计划。 而平日里温柔端庄的步非池的夫人,竟是一名实力如此恐怖的女剑客。 “嗯?”惊鲵回头看了一眼田蜜,目光之中带着疑问。 惊鲵也知道田蜜的农家身份,也许田蜜真的知道些什么。只是…… “地泽阵分为春生、夏荣、秋枯、冬灭四个状态……还有日作、夜息两种循环……”田蜜开口说道,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开着不远处的田光和陈胜。 她做这个决定也是思虑再三,眼下的情况已经由不得她左右骑墙了。 步非池的态度很明显,而眼前的惊鲵的实力也令她最终下定了决心。 如今,无论今夜能否将嬴政刺杀成功,自己想要回农家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虽然自己的卧底身份,惊鲵和焰灵姬都心知肚明,但是步非池不说,她们也不会贸然对自己下杀手。 可若是自己亮明身份,这个时候就跳反。 恐怕下一刻,惊鲵剑就会割开自己的咽喉。 “田蜜!住口!!” 虽然田蜜声音不大,但是如何逃得过陈胜这样的高手的耳朵。听到田蜜在给惊鲵讲述地泽二十四的关键要领,他忍不住大声呵斥。 听到陈胜这一声怒喝。 田光的眉头一黯,原本惊鲵可能会忌惮田蜜的身份,对她的话将信将疑,可陈胜这一喊等于是不打自招了。 而惊鲵听完田蜜的讲述,心里也对地泽二十四了解了一个大概。 春生,可以提升阵法和人的功力,如春天般让万物充满生机。 夏荣,可以加大攻击力,像夏天一样繁荣,充满热量,专门克制寒冰内力。 秋枯,是类似一种使敌人进入虚弱或者禁忌状态的阵法,可以削弱敌人的防御。 冬灭,毁灭,寒气,具有冰冻的能力,能使万物枯竭。是四种剑意杀伤力最大的。 而破阵的关键就在于让冬灭和夏荣之气彼此冲击。 难怪眼前的地泽二十四虽然普通弟子流动频繁,可田光和陈胜的位置始终保持不变。 惊鲵纤眉一皱,脚下轻踏。向着阵中飞去。 她已经知道了自己要攻击的目标。 “纵使你知道又如何?”田光手中长剑一挡,惊鲵剑这一击并未奏效。 站在冬灭位的田光,虽是阵法的唯一罩门,可是他乃是燕赵之地成名多年的游侠。一身实力本就是顶尖高手,更何况此刻还有阵法加持。 惊鲵出剑极快,如同骤雨狂澜一般,刹那间已是十余招攻向了田光。 田光一双厚重的眉毛此刻也是紧皱,惊鲵的实力他十分清楚,天字一等杀手,手中所持更是越王八剑之一的利器。 眨眼之间,已是十余招过。 十余招之间,田光稳守阵中,身形似动非动。 他目光如电,转瞬之间已在观察惊鲵的破绽,嘴角勾起一抹与他粗犷面容不符的笑容,长剑轻颤,疾刺惊鲵的小腹。 惊鲵眉头一皱,放弃了即将斩向田光脖颈的这一剑,收剑防守。 田光这一剑看似简单,其实暗藏杀机,惊鲵若是不收剑,即便能够完成这一击,田光也有把握闪开要害,而自己的剑则可以一尸两命。 惊鲵正面格挡,田光手中长剑瞬间抓住左侧空档,刺向惊鲵肋部。 这一剑被惊鲵轻巧地闪过。 “哼。”田光手中长剑划出一条弧线,瞬间由左至右,封住惊鲵再出剑的线路。 惊鲵见状只得抽身撤出地泽阵。 虽然冬灭位置乃是地泽阵的重中之重,但是由田光亲自镇守,似乎确实是无懈可击。 第101章 一夜(十) 陈胜能够听到田蜜的话,焱妃自然也能听到。 在惊鲵出手对付田光的时候,她也已经开始强攻陈胜所镇守的夏至位。 焱妃两手结印,纤纤玉指之间,紫红色相间的光晕流转,强大的气势,仿佛令天地为之失色。 随着两手的变动,天地之间的五行之力凝结于焱妃两手之间。 焱妃双目紧闭,手印翻转之间,紫红色的气息越发凝练,如同实质。一道黯淡的龙形纹印浮现在焱妃的身后,巨大的力量令周围的砖石碎屑为之震颤。 而她身前的农家弟子一个个神情凝重,惶恐地看着眼前这已经超乎他们想象的一切。 唯有陈胜在她的气势面前没有面露恐惧,但是两条粗大的眉毛此刻也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地泽二十四的要义在于源源不断,生生不息,因此擅长消耗。 而眼前的阴阳家东君显然已经不想再给他们这样的机会了。 紧紧握住手中的巨阙,内力运转,在阵法的加持之下,他即便知晓自己实力不如东君,但还是有信心能够挡住。 “吼~” 一道冗长空灵的龙吟声,清晰地贯透了场上每一个人的耳膜,让他们知道,眼前的这一切并非幻象。 伴随着龙吟之声,焱妃身侧的两道气息也越发恐怖,化作两条紫金相间的龙形气浪,冲向了以陈胜为主的夏至阵位。 焱妃玉手轻按之下,两条魂兮龙游之气,与陈胜手中的巨阙猛然撞在了一起。 陈胜确实是高手,但不是田光这样的绝顶高手。 即便是有阵法加持,两道凝聚着庞大阴阳五行之力的龙游之气,依然穿过了厚重的巨阙以及上面覆盖的属于陈胜的农家真气。 田光击退了惊鲵,再想回援之时,却已经为时已晚。 两条龙形气浪如同一阵疾风,恍若无物一般地穿过了陈胜。 没有伤痕,没有鲜血,甚至没有声音。 气势凶猛的两道龙游之气,却是雁过无痕——这是陈胜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想法。 魂兮龙游乃是阴阳家之中极富天赋之人,才有可能掌握的强大秘术。 它与一般的阴阳五行不同之处在于,它的使用者需要对五行元素均有天生的亲和。否则即便你有再强的阴阳术天赋,也一般只能修炼其中的一种五行。 就如同阴阳家的五部长老一样,每一个都是各自属性最具天赋的人。 陈胜体内的奇经八脉被这股五行之力肆虐破坏,紧咬的嘴角不停地渗出鲜血,铜铃一般的双眼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陈胜这道屏障一倒下,身后与他一同镇守夏位的农家弟子自然也被命中。 普通的农家弟子不可能有陈胜这样雄厚的内力,即便有阵法的加持,在这两道强大无匹的气浪面前,也只有经脉寸断当场暴毙的下场。 由于没有田光的牵制,夏至位被焱妃凭借对陈胜实力之上的碾压,强行冲破,整个地泽二十四阵法也处在崩溃的边缘。 运转不畅,阵中的焱妃少司命以及嬴政均能够明显得感到压力在变小。 田光见此,也放弃了营救陈胜的想法。此刻阵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再要困住阴阳家三人已是不可能。 与其强行恢复阵法运行,不如趁着最后的机会尝试一下…… 站在阵中的嬴政突然感到一股杀气破空而来,周遭的空气变得又冷又滞。 这一刻田光身上爆发出的杀气,立刻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撤至不远处的惊鲵感受到这股杀气,一双柳眉微微皱起,若有所思。然而脚下动作却不慢,田光这是想趁着破阵之前最后的机会,凭借地泽二十四的威力,强行击杀嬴政。 身形如电,田光离地飞射而来,直扑犹自巍然的嬴政。 手中的长剑在月光下泛着曜目的光芒,直指嬴政的胸口,来势极快。 黑白二人见状,两道万叶飞花真气迅速挡在田光身前,然而田光的这一剑已是全部实力加上阵法加持,岂是少司命二人仓促之下能够抵挡。 好在这一下,也令田光的动作稍微一滞,给了场上的人反应的时间。 嬴政虽然武艺平平,然而在这生死关头,仍不失镇定,腰间长剑已然出鞘,虽明知不敌,却也绝不会束手就擒。 田光在嬴政的眼中没有看到畏惧,没有看到洒脱,没有看到后悔…… 他看到的只是轻蔑。 “成王败寇。”田光淡淡说道,他今日所为确实有损节侠名头,但是为天下除害,自当无所不用其极。 田光深知自己只有这一剑的机会,身后的惊鲵来势迅猛,离自己亦是只有一个身位的距离。 “铛”的一声,长剑轻易地击落了嬴政手中的长剑。 然而就在剑尖即将刺进嬴政的胸膛之时,田光却发现自己的右手再难前进半寸。 看着环绕在自己右手手腕之上的一圈阴阳内力,田光心中清楚,这一次计划已经失败了。 “可恶。”田光恨恨一声,却是十分果决,直接弃剑抽身,准备离去。 一切仅在电光火石之间,身后惊鲵已然追至,十余道剑气有若惊涛骇浪一般从四面八方朝田光袭来,又如水银泻地一般牢牢地将他围困其中。 此刻田光手中无剑,只得尽力躲避要害,堪堪从剑气之中逃出。 “后会有期。”田光脚下一点,回手一道掌力劈向嬴政,惊鲵一剑将内力击散,而田光则借机已是逃至远处。 由于两个压阵的高手不在,地泽二十四的威力已经微乎其微。 除了弄玉和阿言,其余众人杀入人群,不多时就将院中的农家弟子尽数处理干净。 “多谢阴阳家与诸位夫人援救。”嬴政向场上的几位道谢。 惊鲵没有回应,只是轻轻回了一礼,收剑入鞘,便回房去了。 适才的战斗,整座院子之中一片狼藉,此刻归于平静,细细看去,却是甚有些惨不忍睹。 步非池苦心设计的园林,全部毁于一旦。 “王上,此次虽然让农家的侠魁跑了,但是抓到的这个大个子,应该在农家之中也有不低的地位。”焱妃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陈胜,对嬴政说道。 “待盖先生回来,押回咸阳。”嬴政淡淡地说道。 第102章 你走不了 冰墙围住的紫兰轩。 由于步非池拦住了玄翦,勉强阻止了纵横拆迁队发功,紫兰轩除了打碎了几扇木窗没有什么大的损失。 步非池左手一挥,手中的绢帛朝着玄翦飞去。 玄翦将白剑往地上一插,单手接住绢帛,抖开细细地看了一遍。 看到绢帛最后的落款,竟然是惊鲵,难怪自己刚才觉得眼前这个人的剑法如此熟悉。 只是在他的印象中,惊鲵应该是一个女子。天字杀手中女子并不多,即使他神志不清,也不可能犯这种错误。 “好,我答应你了。”玄翦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步非池,确实与他印象中的惊鲵关联不起来,不过还是同意放弃对于纵横的追杀。 正闭目调息的盖聂闻言,眼睛一睁,神情有些凝重。 当年救下魏庸,是他的决定,无辜连累了卫庄一起,他其实内心是有些愧疚的。 而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卫庄,则是轻轻冷哼了一声。 “多谢阁下了。”步非池见玄翦放弃,松了口气。 说起来,魏庸还是自己和惊鲵的恩人,若非他的一大笔钱,自己和惊鲵来到韩国还不能如此轻易地住下。 不过嘛,难得能碰到一个玄翦这样能讲道理的罗网杀手,自然不能放过机会。 他没有盖聂那么大的心,而且对于魏庸这样的阴险小人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哼。”白亦非冷哼一声,冷冷地看着这边的情况。 罗网的人真是不靠谱,一个掩日处理不掉叛变的惊鲵,偷走了自己的蛊母。 一个玄翦,出手倒是迅猛,结果搞了半天连卫庄都没砍死。 当下也顾不上把重伤的天泽处决,白亦非知道再不走可能就不好走了。 “侯爷,上次的伤可养好了?”步非池的声音在白亦非的身后响起。 “多谢前司隶大人关心。”白亦非回眸看了一眼步非池,他能够感受到步非池身上的杀气。 人你也救下了,还要与我动手? “看来是养好了,既然如此,今日在下想要再领教一下侯爷的高招。”步非池说话之间,已然欺身上前。 白亦非这个人什么都好,能打架、会杀人、长得也不错,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对女孩子不太友好。 自己倘若晚到片刻,紫女今夜就要死在他手里。 “锵”的一声巨响,白亦非手中的两把长剑死死地架住步非池的剑。 一双狭长的猩红眸子死死地盯着步非池,平日的优雅此刻全然不见。 见到步非池出剑,他那因为愤怒而有些绷不住的脸上也浮现出一股刺骨的寒意。 步非池的剑从交碰之处开始迅速冻结,见状,连忙收剑撤身。运内力将剑刃之上仍在蔓延的冰霜崩碎。 白亦非的内力修为太过强大,若说玄翦手中的剑是凶器,那么白亦非手中的剑就是法器。 但这并不代表白亦非的身手不好。 白亦非成名十余年,经验和其丰富,一看步非池出手,寒冰真气灌注在双剑之上,三剑再次交错在一起,转眼之间就已经交手了数十招。 与白亦非交手,除了要应对他的两把利剑,还要提防他那仿佛触手一般的冰藤。 寻常人能够善用双剑都已经是天赋异禀,而白亦非在与步非池近战过招之时,还能操纵冰藤干扰步非池的走位。 比起仍在一旁观战的韩非,天泽明显要讲义气得多。 即便此刻身受重伤,但是看到白亦非和步非池战到了一起,仍然找准机会,不断地给白亦非找麻烦。 哐当一声,天泽先前与白亦非一战,此刻只剩两根的蛇头锁链狠狠地砸在了白亦非为防守而凝结出的一块冰墙之上,一阵冰屑飞溅,却最终没能破开。 步非池抓住白亦非分神的机会,一剑切断冰藤,脚下一踏,不容白亦非撤身。 一连十剑斩出,白亦非两手挥舞双剑格挡,仓卒之际,终究还是被两道锋利剑气划开了身上的甲衣。 感受到自己的鲜血,白亦非又想起了那天夜晚被步非池险些一剑秒杀的事情。 虽然有自己大意的成分,但是这也说明步非池确实有杀死自己的实力。 虽然之前与天泽及百越的几个小鸡仔玩耍不是很费内力,可是与步非池交手的这短短片刻,无论是防御还是进攻,白亦非已经感觉到自身的内力如同流水一般在急速地消耗。 战至此刻,已经没有继续和步非池搏命的必要了。 步非池已经被韩王贬黜,而自己仍然是韩国位居显位的皑皑血衣侯。 去意已决,白亦非也不再在意内力消耗。 先是数道冰藤牢牢地锁住了天泽的手脚,随后数道厚重的冰墙拔地而起,密不透风地将步非池围住。 步非池见状,哪能容他撤走,上次自己那一剑,白亦非绝对伤的不轻,这么快能够恢复实力,少不了又祸害了不知多少妙龄少女。 运起全身内力,不顾手中剑刃不住的颤抖,狠狠一剑劈在了身前的冰墙之上,想要突破眼前的障碍。 冰墙乃是白亦非几乎掏空内力所凝结,自然不像之前的一样脆弱,反倒是步非池手中的长剑,充盈了内力又受此撞击,整个剑刃直接崩碎。 见此,步非池眉头一皱,今天看来是杀不了白亦非了。 白亦非冷笑一声,纵身一跃已经站在了外围的冰柱顶端,看了一眼远处领着禁军的韩非。 “九公子,今日你包庇这些百越逆贼,我倒要看看五日之后,你如何给秦国一个交代、给王上一个交代。”白亦非看着带着一大队禁军的韩非说道。 “这就不劳侯爷费心了。”韩非见今晚想要保下的人都没事,也不去纠结能不能弄死白亦非的事情了。 他和夜幕的梁子早已结下,也不在意今天得罪了白亦非。 “你,走不了。” 白亦非正待要离开之时,早已待机许久的盖聂,手中长剑已经直指向了他。 “你要拦我?”白亦非此刻内力消耗一空,对上盖聂未必能有胜算。“没想到鬼谷弟子也会做这种落井下石之事。” 盖聂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手中的长剑凝上一股强大的剑意,横剑工于技,纵剑工于势,百步飞剑一出,天地失色。 饶是实力高过盖聂一筹,白亦非此刻也对这一剑不敢小觑。 两剑横于身前,强行运起内力,三剑交错,立时火星四溅,伴着剑刃相触的刺耳声音。 白亦非的功法本就有缺陷,需要补充女子鲜血以为己用,此刻强行运功已经开始受到反噬。 脸色愈发苍白,嘴角渗出鲜血。 心知再与盖聂拼下去,自己恐怕连逃走的力气都没了。当机立断,撤剑闪身,盖聂的百步飞剑去势已缓,堪堪从白亦非的身侧划过,在他的左肋带起一大片血花。 顾不上伤口,白亦非连忙纵身一跃,向远处逃去。 失了兵刃的步非池与盖聂,也绝了追击的念头。 第103章 可惜还是让他走了 白亦非最终还是跑了。 韩非带来的禁军打扫起了战场。 驱尸魔已经死在了冰雕之中,胸口被白亦非一剑刺穿。天泽看起来并未有多伤感,只是今夜没能杀掉白亦非令他有些遗憾。 “韩非,希望你不要忘了你的承诺。”天泽带着重伤的无双和百毒王准备离开。 “当然。”韩非尴尬一笑。倘若步非池没来,今夜他只能仰仗逆鳞的剑灵,只是能否打的过白亦非还另说。 盖聂走到卫庄身前,一手伸向他,想把他拉起来,就在卫庄同样要伸手的时候,盖聂的一句“小庄”,瞬间打断了施法。 在座都是喊他卫庄兄,卫老大的,怎么跑出来你这么个没大没小的? 看着偏过头去的卫庄,盖聂有些不解。 一旁的步非池和紫女见此,相视一笑。 最后还是韩非过去把卫庄扶了起来,他原本是想背的,奈何他那被酒色掏空的身子,实在不允许他这么做,最后只能变成“公子扶叔”。 “先生,可惜盖某还是让这个血衣侯跑了。”盖聂见卫庄没什么大事,也放下心来,来到步非池身旁对他说道。 “盖先生不必自责,白亦非实力超群。想要拦住他确实不太可能。”步非池倒并不在意今夜之得失,盖聂愿意去砍白亦非,多半也是为了给卫庄出气,一来玄翦算是冰释前嫌了,二来想打也打不过。 一旁的紫女也在打量着眼前这个与卫庄同出鬼谷的秦王剑术教师,同样的话少,同样的剑术高超。 “盖先生,既然此处之围已解,我们也赶快回去看看秦王那边。”步非池有预感农家动手应该就在今夜,虽然不知道农家是如何与夜幕罗网配合到一起的,但是自己和盖聂不在的机会,他们一定不会放过。 盖聂心中也比较关心嬴政那边的情况,以他的实力能够感受到步非池家中无论是焱妃,还是惊鲵都有着不低于他的实力,有这种实力的人镇守,也是他敢放下嬴政来这里救卫庄的原因。 “今夜如此凶险,紫女姑娘要不去我府上将就一晚?正好弄玉也在,红瑜彩蝶她们也有许久没见你了。”步非池对紫女说道。 眼下虽然紫兰轩是保住了,但是卫庄身受重伤,将他放在这里,就紫女一个人也照看不来。 更何况,步非池知道除了玄翦,罗网至少还有一个掩日此刻也在这座新郑城中。 “好。”紫女点了点头,“那可就要麻烦你了。” 她心中有些落寞,她也知道嬴政此刻在步非池府上,这也许就是他所说的分别之日。 她有一种预感,今夜若别,或许会再难有再见之时。 最终,除了韩非,其余人全部来到了步非池家中。 韩非用他的马车把受重伤的卫庄拉了过来就走了,他不是很想去见嬴政。 说实话,嬴政招揽他时,他有些心动,但是他的心中也有自己的坚持。既然已经拒绝了嬴政,那就最好永远不要再见。 …… 黎明前的黄昏总是最沉的,黝黑的天空安静阴沉,即便是在这座新郑最金碧辉煌的王宫之中,此刻也只有无声的沉默和无尽的黑暗。 潮女妖的寝殿中,软塌之上的韩王安已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韩安的野心似乎在他登上王位之后,就瞬间消耗殆尽了。 而有了明珠夫人和胡美人这样的红颜祸水,更加没有什么雄心壮志。 现在的他想的就是能够舒坦地过完这下半辈子,守住韩国的基业,享受美好的人生。 继位没多久,由于自己的纵欲无度,没过一年,他就发现自己已经不行了。 即便是胡美人这样的女人,在他面前,他也无能为力。 还好在这个时候,明珠夫人出现了。 在她为韩王安编织的美妙梦境之中,自己又变成了那个龙精虎猛的韩王,仿佛又找回了征战百越之时的意气风发。 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就将一国夫人之位给了潮女妖。 后来的日子里,即便他发觉到一些不对劲,但是他早已没有了去了解真相的动力和决心。每当他遇到不顺心的事情的时候,就来到明珠夫人这里。在这儿,他总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这两日由于秦使被刺,以及李斯在朝堂之上给他的压力,让他每日焦虑不已,到了晚上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无法安然入睡。 因此他只能找到精通药理,又令他最为中意的明珠夫人。 明珠夫人也没有令他失望,来这里没多久,他就发现自己又变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明珠夫人早早地败下阵来,唤来的宫女接二连三地顶上,依然不是他的对手。 当然,这一切都是假的。 最后,明珠夫人实在受不了这个在幻境之中,依然不停地叫喊着“寡人强不强?寡人强不强啊!?”的老头,点上熏香,让他睡着了。 没有再管占了她的软塌,如同一头死猪一样的韩王安,明珠夫人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窗外一片的漆黑。 韩安在熏香的帮助下睡着了,可她却失眠了。 她虽然位居深宫,依然对近来韩国的局势了如指掌。 今夜,无论是夜幕的行动,还是频繁调动的禁军,都逃不过她的视线。 她已经不是那个在雪衣堡之中无忧无虑的单纯姑娘,无论她愿不愿意,在她被夜幕送进宫中的那一刻起,她就必须成长,必须学会如何在这乱世之中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 接触的越多,知道的越多,她的恐惧就越多。 一切的恐惧都源于实力的不足。 原本她以为的超然韩国之外的雪衣堡,在白亦非的一声令下,她就不得不进攻面对这个中年肥大叔。 原本她以为能够在韩国朝堂一手遮天的夜幕,最后却只是罗网的分公司。 原本她以为天下无敌的表哥白亦非,却被人砍得重伤吐血,找到宫里来向她求助。 原本她以为雄踞一方,位列七雄之一的韩国,却在秦国十万铁骑面前瑟瑟发抖,作为一国之君的韩安,吓得连觉都睡不好。 每一个人都在思考,在这样的一个乱世,自己该如何地生存。 正在她独立凭栏,黯然神伤之际。 一阵破空声传来,随即白亦非踉跄的身形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以白亦非的实力以及装逼成瘾的性格,走路不带声音才是常态,而现在这个状态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又受了不轻的伤。 明珠夫人眉头一皱,这一段时间新郑风起云涌,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较劲,只是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白亦非竟然又被人打伤了。 “明珠……”白亦非的状态似乎比上次还要差。 “表哥……你这是……”明珠夫人一脸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白亦非,与她印象中的白亦非完全不同。 白亦非与步非池一战几乎掏空了身体,又被盖聂以百步飞剑补刀,强行运转雪衣堡的秘传功法,遭到功法反噬,最后还强忍伤势,避过路上的禁军才来到王宫之中。 此刻的白亦非连俊美的外貌都无法维持,原本苍白的面容此刻变得更加惨白,深深的褶皱出现在了原本白皙无暇的脸上,显得十分苍老。 “又被罗网的人摆了一道……”白亦非眼神之中的杀意根本挡不住。 “表哥,我去给你找几个……”明珠夫人也明白白亦非来这宫里,无非就是想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借助少女的鲜血恢复功力。 “不必了……”白亦非开口拒绝道,随即来到了明珠夫人的身前。 “表哥……你……”明珠夫人大惊,面上俱是惶恐之色。她已经想到了白亦非要做什么。“我如今是韩国夫人……夜幕没了我,怎么控制韩王?” “夜幕?我就是夜幕。”白亦非目露凶光,比起那些普通的少女,明珠夫人这个与他一样修炼雪衣堡功法的女子才是对他作用最大的。两次被步非池打败,让他对于实力有了更加病态的渴望。 “蓑衣客帮罗网瞒了我不少东西,姬无夜鼠首两端,和韩非搅在了一起。”白亦非步步紧逼,明珠夫人则是不停地退后。 “我只有你了。明珠。”白亦非一个闪身,来到了明珠夫人的面前,两手勾起她的下巴,面上阴冷的笑容与他此刻苍老的面容,带给眼前的明珠夫人无尽的恐惧。 她终于感受到了那些被白亦非吸干鲜血的女子,是多么的绝望和痛苦。 “表哥,求求你……不要……”明珠夫人看着眼前陌生的白亦非,不停地摇着头。 “别怕,很快,我们就会合为一体了。”白亦非死死地捏住了明珠夫人的下巴,一双狭长的眸子之中满是兴奋。 “表哥,当年姨妈也是……”明珠夫人在极度的恐惧之下,猛地挣脱了白亦非的手,白亦非细长的指甲在她光洁的面容之上留下了几道印痕。 明珠夫人想到了小时候雪衣堡的疑案,曾经风光一时的韩国首位女侯爵,也就是白亦非的母亲,风华正茂的年纪,却突然练功走火入魔不幸离世。 而爵位也自然地传给了白亦非,可是女侯爵死状诡异,面容苍白不见血色。 年幼的明珠不明就里,可是后来看到被白亦非吸干鲜血的女子的死状之后,她的脑海之中就有了这个可怕的猜想。 “呵。你看,我杀你的理由又多了一个。”白亦非步步紧逼的同时,将沾了几滴明珠夫人鲜血的指尖凑到自己的最前,新鲜的血令他再也按捺内心的躁动。 他觉得自己的每一条经脉都想要眼前这个女子,想得发狂。 白亦非欺身而上,也不顾身旁正在酣睡的韩王安,一把将明珠夫人牢牢地按在了身后的软塌之上。 就在白亦非运转秘法之时,却见眼前的明珠夫人不复刚才的恐惧表情,反而是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贱人!你敢!”白亦非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上插着的这把匕首。 他急忙运转自己的内功,将胸口的伤口用寒冰封住,阻止血液的不停流失。 然而这一运功,却发现越加的不对劲。 “你……”白亦非这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连自己的血液都动了手脚。 “表哥,小时候你传授我功法之时,就一直在等这一天。”明珠夫人轻轻地推开了身上的白亦非。 “我也在等这一天。” 白亦非呼吸急促,此刻内功不知被什么药物干扰,原本强运内功的后遗症被无限放大,自己的手脚开始发冷。 “血……血……我要血……”白亦非的嘴唇也冻得如同他的肤色一般苍白,整个面容都在微微地发颤。 明珠夫人细细地擦拭着手上那把匕首,冷冷地看着榻上的白亦非。 原本在她心目中智勇双全,冷静沉稳,俊美优雅的表哥,韩国的血衣侯,十万白甲军的统帅,雪衣堡的主人——此刻在她的眼中,与躺在一旁的韩安没有区别。 或者说,这一刻起,任何男人在她眼里都没有区别。 明珠夫人维持着那能令任何男人沉醉其中的妩媚笑容,用那把刚刚刺穿了白亦非胸口的匕首优雅地划开了自己的一只素手,缓缓走到榻前。 鲜血如同一条细长蜿蜒的红蛇,凄美地从她的手上滴落在白亦非的唇边,溅在周围的床褥之上,如同璀璨的玫瑰。 心中深知眼前的鲜血正是自己功法反噬的罪魁祸首,可是浑身的冰冷,令他本能地去舔舐这温热的血液饮鸩止渴。 渐渐地,这个执掌十万白甲军,战功赫赫的白亦非,没了呼吸。 功法散尽,寒冰内力已经将他整个身体冻住,苍白的面容之上覆上了一层霜雪。 明珠夫人收起了自己的手,念头一动,原本在雪白的纤手之上格外醒目的殷红,竟然立时被冻结。 来到窗前,黎明将至,一缕晨光洒在金碧辉煌的王宫之上。 早起的新郑百姓,不会看到任何异常,一切都和平日里一样,仿佛漆黑的夜幕能够掩藏所有的罪恶,而黎明的光辉则会照亮每一处心灵的晦暗。 明珠夫人轻轻闭上了双眼,失血导致的晕眩冲袭而来,恍惚之间她觉得自己也中了自己的迷香,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再睁眼时,自己也许还在雪衣堡,还是那个天真无邪的明珠。 第104章 选择 步非池一行人回到司隶府,天色已露微白,整座庭院之中已经不见昨夜的痕迹。 看着一片狼藉的庭院,步非池已经知道农家应该是动过手了。 细细感知,府中的人似乎都没什么大碍。 只是现如今好像还都在梦乡之中。 “盖聂先生,我把卫庄兄抬到这边,你给他看看?”韩非走之前把卫庄扔到了步非池手上,虽然盖聂赶到之后给他点穴止了血,但是还是由于失血过多,加上一夜没睡,在马车之上已经睡着了。 盖聂还是去把自己扔出去的百步飞剑捡了回来,虽然不是日后的渊虹,但毕竟是嬴政所赐,两手抱剑,“有劳了。” 卫庄睡死过去之后,盖聂和紫女都十分紧张,好在黑白玄翦虽然出手狠辣,然卫庄有意之下也没有被砍中要害。 安顿好了鬼谷派所有的人之后,步非池也有些倦意,虽然他的内力浑厚,但是像今夜这样流水一般的使用确实还是头一遭。 先是和玄翦一场大战,随后又和内功同样高深莫测的白亦非比拼内力。 天边的鱼肚白让步非池想起了前世站岗到天明的感觉,当早晨的阳光洒在身上的时候,会突然一下子感到特别的困倦。现在的步非池就是这种状态。 好在自己的司隶府足够大,而且原本的人不多,不然一下子来这么多人,恐怕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你也累了?”步非池和紫女从盖聂卫庄的厢房走出来,转过身来,看着身旁的紫女说道。 紫女心事重重,有些心不在焉,骤然听到步非池的话,才一下清醒过来。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仍是那一身紫色的贴身长裙,尽显她丰腴婀娜的身姿。 唯一有区别的就是,原本固定的发簪不知落在了何处,此刻的紫女满头的紫色发丝有些凌乱。而面容之上则满是倦色,她的实力在白亦非面前根本不够看。 “谢谢,昨夜多亏你赶到。”紫女出声感谢道。 “你也太见外了,这些年若没有你和卫庄兄的帮助,我都不知道如何在韩国立足。”步非池连忙开口回道。 “我们都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反倒是你,屡屡为了紫兰轩和卫庄奔波。”紫女一边说道,一边美目之间泛起一阵涟漪。 虽然站在夜幕的对立面是一件无法避免,且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事情,但是到了必须要付出代价的时候,紫女才深深地感受到失去的时候那种如锥刺心的痛。 “和夜幕作对很危险。”步非池郑重地说道,“而且,你应该知道,我可能就要走了。” “我知道。”紫女轻轻地点点头,步非池志在天下,而天下之势在于秦,他终究不属于韩国,也不属于自己。 看着司隶府中的惨状,她也清楚,昨夜的司隶府定然也发生了一场大战,而目标肯定就是那位秦国的王。 眼前的男人,为了救自己,甚至放下了秦王的安危。 “卫庄兄和你,跟韩非张良他们是不同的。”步非池继续说道,“他们也许永远也不会面临今夜这样的局面。” 他知道这样的话如果是对卫庄说,那一定是没有用处的。但是对紫女,他却一定要说清楚。 步非池不知道韩国之后的形势,也不知道夜幕之后的结局。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直接劝说紫女和卫庄放弃这条注定走不通的路。 “我无法劝你们放弃。”步非池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我希望,无论是你还是卫庄兄,在做决定的时候,一定要给自己留好一条后路。” “我会的。”紫女再次点了点头。 “昨夜若不是弄玉来我这里求助,我都不知道紫兰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步非池仍是一阵后怕,似乎由于自己这只小蝴蝶,剧情已经朝着未知的方向在发展了。 就玄翦和白亦非的实力,若非自己及时赶到,手里还有魏庸的把柄,恐怕自己和纵横加一起都不够玄翦砍的,更何况还有个时刻想置流沙众人于死地的白亦非在一旁虎视眈眈。 “但你终究会走的,不是吗?”紫女眼眸闪动,小声地说了一句。 “所以,我一直想问你。”步非池闻言也再难压抑心中的想法,“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秦国吗?” “我……做不到。”紫女似乎亦是有些激动,然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韩国有紫女太多的牵挂,无论是卫庄、弄玉,还是紫兰轩,以及紫兰轩的那许许多多的苦命女子。 或许他们对紫女来说并不是不可或缺的,可是紫女对他们来说却是必不可少的。 紫女的内心有些挣扎,可是今夜显然不是让她做决定的好时机。 看到卫庄伤得这么重,她更加难以让自己下定决心。 轻吐一口气,步非池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昨夜紫兰轩多有损伤,今日也不能开业了?” “我会找人速速修缮一番,昨日歇业已经是不小的损失了。”紫女亦是莞尔,她生财有道,虽不至于像翡翠虎那样沉迷财货,但是不得不说赚钱也是她的一大爱好。 “既然如此,便先在我这里歇息。待过几日整修一番,紫兰轩开业之时,再回去。”步非池说道。 “好。”紫女轻轻一笑,不再去想也许几日之后就会分别的事情。 …… 原本想去搂着惊鲵,在天亮之前在眯一会的步非池,来到卧室却发现自己的位置已经被阿言占了。 阿言紧紧地拱在母亲的怀中,惊鲵的一双手则是环在阿言的身后。 步非池看着这一幕也不忍心再去吵醒她们,虽然惊鲵肯定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到来。 也不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立在卧榻之侧的惊鲵剑,昨夜惊鲵定然又出手了。 看到这里,他有些自责。 如今,当务之急就是解决罗网的事情,现在惊鲵的行踪已经被掩日发觉,如果不能解决,那惊鲵岂不是又要像怀着阿言的时候一样? 罗网之所以敢说不死不休,可不是光靠一句口号。 步非池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说让罗网停手就停手,他与玄翦也打过了,深知即便是自己和惊鲵一起,想要抵挡罗网追杀也绝不是容易的事情。 即便罗网之中其他的天字一等实力稍逊于玄翦,可是罗网真要杀你,绝对不会只派一个人来,六剑奴这样六位一体的杀手,防不胜防。 自己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让罗网停手,有这么大的面子的只有嬴政。 转了一圈府中,发现众人都没什么大碍,步非池的一颗心也放下了。 眨眼之间,原本蒙蒙亮的天空此刻已经透亮,摇了摇头,步非池已经放弃了再睡一觉的想法,以他的实力,虽然会有些疲惫,但不至于不睡不行。 来到大厅之中,看到了原地打坐的阴阳家三人。焱妃察觉到步非池走来,睁开了双眼。 端坐在坐垫之上,笔挺的上身纹丝不动,焱妃的一身圣洁高贵,给人一种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感觉。阴阳家东君的身份则是令她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东君大人,昨夜辛苦你了。”步非池拱手一礼。 “先生不必客气,若要言谢,还是我阴阳家应该感谢先生你。”焱妃盈盈一笑,保护嬴政本就是她此行的目的之一。 至于保护步非池府上的人,焱妃有些惊讶于惊鲵的实力和身份。 有个这样实力的夫人,还需要托自己保护吗? 若非惊鲵出手,恐怕自己和少司命三人,真的会被田光的农家地泽二十四阵法耗死,而嬴政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步非池晒然一笑,心中也清楚焱妃说的是什么。 焱妃的实力确实是他所见过的人之中最强的,即便是惊鲵,恐怕真正交起手来也不会是她的对手。 就他对秦时动漫那点浅薄的了解,能够实力在焱妃之上的恐怕也只有那几个神神秘秘的大boss了,不过大boss自然有大boss的逼格,断然不会随随便便下场厮杀。 “先生的妻子,似乎和罗网颇有渊源?”焱妃忍不住问道,昨夜掩日出现的时候,她才将这些事情一一串联了起来。 掩日是越王八剑之一,那这把同样不凡的剑,定然也是其中之一。 罗网天字的女杀手不多,而恰恰有一位符合步非池妻子的身份。 五年前刺杀了魏信陵君的惊鲵。 “东君大人慧眼如炬,一切都瞒不过你。”步非池轻笑一声。“此事,还望尽量保密,如今我与她也算是深陷罗网的麻烦之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个自然。只不过,以惊鲵的身手,先生竟然还需要我出手吗?甚至还为此……”焱妃意有所指。 “家人。”步非池淡淡地说出这两字。“永远比这样的死物要重要的多。” 紫兰轩那边他不能不救,但是又担心惊鲵有孕在身,怕她勉强行事,为保万无一失,步非池是以苍龙七宿的那个铜盒为酬谢,换取东君焱妃全力出手。 “先生果真见识不凡,不知多少人趋之若鹜的隐秘。在先生眼中竟是不值一提。”焱妃也微笑着答道。 第105章 不胜之胜 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步非池在自己的院子里转了一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各处的损失。 然后在后面的花园中看到了被关押在牢笼之中的陈胜。 刚才他已经从焱妃那里得知了昨夜的情况。 他知道田光的实力超群,但是没想到的是农家为求保险,竟然还凑了几十个人的地泽阵法,若非田蜜知晓阵法的玄机,还不知最后的胜败如何。 他的眉头紧皱到了一起。 据他所知,农家的侠魁田光乃是受昌平君资助,一直在扩大农家势力,秦统一六国之后,也一直在找机会推翻嬴政的统治。 这样的人最可恨。 打着天下苍生的名头,实则是为了给楚国复国。 不过转念一想,又有谁不是存着一点私心呢?即便是嬴政,若真是为了天下苍生,又怎么会有修建骊山陵墓,又怎么会有阿房宫,怎么会有阴阳家的蜃楼呢? 不过这些事情还太过遥远,即便嬴政未来真的做了这些错事,但是统一本身绝对没有错。这是步非池始终坚持的一点。 罗网和农家的行动如此一致,显然是事先沟通好的。 这也让他想起了以前的一个猜想,那就是田光就是掩日。 这也是比较合理的推测。 这样一来也能解释,为什么罗网只派了一个玄翦前来,而不是六剑奴一齐出动。 或许,罗网真的有两种甚至更多的意志在操控。 不过既然陈胜已经在这里,田光想要再凑实力强大的地泽二十四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步非池与陈胜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 他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有史以来“第一个造反”的人。 司马迁赞他“首义之功”,在他之前,王侯将相那就确实是有种的。 秦国现在多强,可是几百年前不过是周王室的马夫。 可即便你秦国再强,周王室再弱,没有周天子的敕封,秦国终究不能算国。 秦王也不能是秦王,只能是秦君。 但是陈胜吴广一来,一切就都变了。 而步非池在陈胜眼中,则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威压,以及一种好像被眼前之人完全看穿了的恐怖感觉。 这种感觉甚至在面对焱妃的时候,他都不曾体会到。 …… 韩非没有去见嬴政,一方面是他怕自己的信念动摇,另一方面,却是他还有不得不要见的人。 此刻坐在他身前的,正是此次接替被天泽杀害的秦国使者的新使者李斯。 同为荀子的高徒,两人也早已是老相识了,甚至在离开师门之际,还相约要在秦韩两国各自大展拳脚。 没想到第一次相见竟然是在朝堂之上的言语相向。 李斯一身蓝色纹路黑色长袍,刚刚投靠了吕不韦的他,还没有日后位居丞相的那种凛冽威风,面上看起来十分青涩。 发髻纹丝不乱,足显这个人的沉着干练。 “师兄,你现在不去抓杀害秦使的凶手,还有空在此与我饮酒么?”李斯有些不解地看着邀请他来府上做客的韩非。 他对韩非十分了解,眼下邀请自己来府上,绝不可能是为了套近乎攀交情想让自己放韩国一马。即便他想,作为一个使臣,他也没有在这种事情上做决定的权力。 “师弟果然还是关心我啊。实不相瞒,这秦使遇刺一案,我确实是有事想要请师弟帮忙。”韩非放下手中的酒杯,正色说道。 李斯闻言亦是眉头一皱,韩非虽然看起来不着调,但是认真的韩非有多可怕,作为他的师弟,他再熟悉不过了。 “不知是什么样的忙,若是在斯能力之内,又不损秦国之利,自当尽力。”李斯也没有把话说得太满。 “在此之前,师弟不如先跟我玩一个游戏如何?”韩非刚正经没多久,又眉眼一弯,换上了那玩世不恭的笑容。 李斯凝重地看了一眼韩非。 “这是两枚金币,你我各执一枚。若同为正,我给你三金,同为反,我给你一金,若一正一反,则你要给我两金。”韩非继续说道。 李斯乍一听觉得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虽然心知韩非此举必然有诈,但是既然是游戏,也没有拒绝他的必要。 几圈下来,李斯果然输给了韩非数金。眉头一皱,他已经知道了这其中的奥秘。 “呵呵。师弟你还是如此好胜,早知其中奥秘,还是愿意与非放手一搏。”韩非轻笑一声给了李斯一个台阶。“这个游戏名为,不胜之胜。” “有趣的名字。”李斯说道。 “看似己方不利,而对方占尽优势,然而其实正好相反。”韩非说道。 “愿闻其详。”李斯借这个游戏能够想到的是有关自己的仕途,韩非选择了较弱的韩国,而自己则是选择了强大的秦国。难道两国之势也有胜负逆转的机会? “如今的秦国,吕不韦高居相国之位,位高权重。秦王未及冠亲政,甚至还要称吕不韦仲父。位尊则必危,任重则必废,擅宠则必辱。看似位尊,实则必危。”韩非起身来到窗前,口中却是徐徐说道。 “师兄,你是说……?”李斯眉头深皱。他对韩非的话一向很敬重乃至忌惮,甚至尤甚于老师荀子。 “师弟你太过紧张了。”韩非见此又是一阵轻笑,他心知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我只是想让师弟去见一个人。” …… 辰时,王宫之内,韩安幽幽地从榻上醒来,来到明珠夫人这里的这一晚,是他这几天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睁开惺忪睡眼,睡醒的他感到一股深深的疲惫感。 联想到美妙的昨夜,他不禁又有些心猿意马,然而并没有什么乱用。 难道是寡人昨晚使用过度了? “王上,你醒了?”明珠夫人已是换上了她那身黑色的长裙,如丝的媚眼仿佛蕴含无尽的深情,如水的眸子看着眼前的韩安。 只是脸上的粉黛,也难以掩盖脸色的苍白,看起来似乎有些疲累。 昨夜明珠夫人一夜未睡,险死还生,还失去了不少的血液,此刻确实感到十分的疲惫,若不是白亦非的尸体还要处理,她此刻也不会出现在这里看眼前这个令她恶心的肥猪。 若不是白亦非的主意,她也不会搭上自己的一生。 然而她的侍儿扶起娇无力,落在韩安眼中那就是另一种意味。 “夫人昨夜辛苦了。寡人现在去上朝,你就好好歇着。”韩安手一摆,示意明珠夫人速速去歇息。 “多谢王上体贴。”明珠夫人盈盈一福,闻言便立即退下。自有宫中的宫女伺候韩安起床洗漱。 她急于离开,倒不是为了去补觉休息,而是要处理白亦非的死。 白亦非的母亲乃是昔日韩王亲封的世袭侯爵,雪衣堡雪衣侯。 即便韩国再小,一个侯爵的死,依然是一件大事。 白亦非虽然是她亲手解决的,但也可以不是她解决的。 联想到秦使在韩国遇刺之事,她的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第106章 李斯 步非池一家人围着桌案坐在一起。 “昨夜……辛苦你了。”案下的爪子轻轻地将惊鲵的一双小手握在手中,看着惊鲵说道。 “当然还有你。”察觉到焰灵姬的目光,步非池连忙伸出另一只手。 “多亏两位娘子,护住了我们的家。”步非池说这话虽然略显轻佻,却是发自内心。 “爹,还有阿言。”阿言坐在步非池和惊鲵中间,也急着把一双小手靠上来。 “嗯,阿言最乖了。”步非池在阿言的额头上轻印一下。 “池,我们马上要去秦国了吗?”焰灵姬开口问道。 “嗯,届时可能又要舟车劳顿几天。我打算趁此机会,尽早地安定下来。这样惊鲵也可以安心养胎。”说完目光温柔地看向了一旁的惊鲵。 惊鲵闻言有些羞涩,不动声色地抽回了一双小手,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起了东西。 “秦王赏罚分明,知人善任,不会像在韩国这般。”步非池眼神坚定。 “可是我听说,此刻的秦国朝政皆有相国吕不韦把持,而罗网正是吕不韦手中的利刃。”焰灵姬眉头一皱。 “罗网的追杀不会因为我不在秦国而放弃。虽然我现在还不确定到底是谁想杀嬴政,不过既然掩日也关系其中,那至少我们和秦王面对罗网的立场是一样的。”步非池说道。 “可若真是吕不韦想杀了秦王,那秦王也不能帮助你和惊鲵姐姐阻止罗网的追杀。”焰灵姬还是有些担心。 “此次罗网来到韩国的目标应该是秦王,而不是我和惊鲵。但是想杀嬴政,却只派了玄翦和掩日。而且这两个人似乎只是帮助农家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真正的刺杀全部是由田光和农家众人完成的。”步非池说道。 “你是说农家此次行动的人之中有罗网的卧底吗?”惊鲵还记得昨夜掩日与自己的交手,似乎完全不是为了杀人,反倒像是为了农家结阵击杀嬴政而来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而农家和罗网能够这样配合,说明两方肯定是有过接触的。 “不,我觉得可能是反过来的情况。”步非池说道。 “罗网之中有农家的卧底?这么说,想杀秦王的,从一开始就是农家而不是罗网?”焰灵姬有些惊讶,她没想到罗网这样遍布七国的杀手组织,也会被人当枪使。 “其实昨夜之前,我一直都怀疑田光就是掩日。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另有其人,不过也不排除掩日是农家的人。”步非池一边思索,一边继续说道。 他现在不知道焱妃那边的决定,若是阴阳家也愿意出手的话,那嬴政回秦国的路上就会安全很多。 而他和惊鲵,只要保证自己一家没事就行了。只要能够到了秦国,他有把握让嬴政帮忙解决罗网这个大麻烦。 凭现在自己和惊鲵的实力,罗网要不顾嬴政的命令,与自己死磕还是需要斟酌的。 “你说的还是有可能的,我也觉得昨晚的掩日有些不对劲。”惊鲵闻言开口说道,掩日这把剑她是不会认错的,但是持剑的人却不一定是同一个人。 即便是剑意,也与那天与白亦非一同合击自己的掩日有着不同。 …… 驱车来到步非池府上的李斯,抬头望着头顶的牌匾,心中颇为忐忑。 韩非告诉他这里有能够改变他仕途的人。 他与韩非不同,出生并非王侯之家,即便是拜师荀子,他都要比韩非付出更多的努力。 所以他到了秦国第一时间就去找了权倾朝野的吕不韦。 一方面,他一介庶民没有结识嬴政的路子,另一方面,凭借吕不韦的权力,他也可以早日登上自己想要的舞台。 “秦使……李斯?”红瑜有些惊讶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份。 这两天来拜访步非池的人,似乎都不是简单人物。 “不知步先生此刻是否方便想见?”李斯并没有因为红瑜的惊讶而失了礼节,他上门拜访,确实来的突然。 “大人可否容我通禀一声。”红瑜有些犹豫,因为此刻秦王嬴政还在府上,而步非池是叮嘱过的,不能暴露嬴政的行踪。 “请。”李斯并不着急。 没过一会,红瑜就走了出来,闻听李斯是韩非介绍过来的,他也大概清楚了韩非的目的。 对于他们来说,眼下还有一个大问题,就是嬴政如何回到秦国。 若按照步非池的想法,有隐瞒身份和亮明身份两种选择。 倘若隐瞒身份,定然是怎么来,怎么回去最安全。最好连李斯都一起瞒着,毕竟现在的李斯还是吕不韦的人。 而若是直接亮明身份的话,难免会像原着一样,被驻扎在秦韩边境的王齮捅一刀。 疏不间亲,自己再怎么自负,也不觉得嬴政会选择相信自己而不是王齮那个秦国四朝老将。 “李大人。”步非池第一次见到李斯,眼前的年轻李斯目光澄澈,还没有日后那个秦相的威严,第一次代表秦国作为使者出访他国,能看出他极力想表现地更加成熟一些。 然而在朝堂之上,他已经败给了韩非。 作为他的师兄,韩非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年轻好胜,稍稍一激将,就扭转了原本对于韩国十分不利的局面。 “先生,久仰大名。”李斯拱手行礼,他对步非池还是十分熟悉的。 “不知秦使来我这个贬谪已久的乡野散人有何见教?”步非池轻抿一口茶水,示意李斯入座。 “斯是受在下的师兄韩非引荐,前来府上拜会先生。如今秦国与韩国之约,已经过去了三天。据韩非兄所言,先生有破局之策?” “李大人抬举在下了。李大人与韩非兄同为荀子的高徒,如今秦军驻扎在韩国边境,两国大战一触即发,想来两位应该都不想看到两国开战。” 步非池心中有些疑惑,但还是微笑着开口。好嘛,韩非这是把难题扔给了自己和嬴政。 “这是自然。”李斯连忙答道,且不说此次使韩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是若是由于自己的条件而让韩国狗急跳墙,与秦国开战,甚至因此而导致六国合纵,那他在秦国的仕途肯定是到头了。 “我听闻李大人如今乃是秦国相邦吕不韦的门客。”步非池稍加试探。 “不瞒先生,斯此次入韩正是受相邦大人举荐。”李斯直接说道。 “如此说来,李大人算是相邦大人的人了?”步非池继续试探地问道。 “李斯乃是秦使,秦臣,并非相邦大人一个人的人。”李斯眉头微皱,发现了步非池言语之中的陷阱。 “呵呵,一样的一样的,给相邦大人做事也就是给秦国做事嘛。”步非池笑着说道。 “先生慎言。”李斯对于步非池这样的说法不敢认同,若是承认了岂不是在说吕不韦把持朝政?虽然这是事实,但这事实显然不是他一个门客能够去嚼舌根的。 “倘若有一天,大人要在秦国和相邦大人之间做一个选择呢?”步非池图穷匕见。 “……”李斯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心中有许多猜想。“相邦大人始终都会与秦国站在一起。” “相邦大人年事已高。”步非池轻轻摇晃着茶盏。 “李斯自然是忠于秦国。”李斯觉得,步非池可能是对吕不韦把持朝政有所不满,毕竟这样的人很多。 “好。希望李斯大人说到做到。”步非池闻言眼中亦是精光闪过。 “自然。”李斯面上已经有些不悦,他不知道步非池问这些事关秦国朝政的问题有何用意。 “其实韩非兄所说的人并不是我。”步非池说完站起身来。 “李大人确实有大才,也完全不在韩非兄之下。” 漂亮话反正不要钱,现在的李斯估计也就是和卫庄差不多,是个凡事都想和师兄一较高下的年轻人。 “不过,能够决定你仕途的,可不只有相邦大人。”步非池说着已经来到了门外。 “先生这是何意?”李斯见状也已站起身来,随他来到门口。 “盖先生。”步非池来到门外的盖聂身旁给两人介绍,“李大人。” 两人虽然不长见面,却也是认识的。 看到盖聂在这里,李斯心中已经猜到,韩非想让他见的人是谁了。 第107章 进宫 府上其他人都醒了之后,一夜没睡的阴阳家三人却似乎有别的事情已经离开了。 焱妃昨日本是来告诉步非池嬴政的行踪的,可是最后被步非池留下来充当了嬴政的护卫。 不过这样对她来说也不错,反正投靠秦国也是阴阳家一早就定好的计划,而且步非池直接把这个韩国的苍龙七宿铜盒作为报酬也有些在焱妃的意料之外。 看步非池的样子,似乎是对苍龙七宿有些了解的,在明知道它的价值的情况下,仍然对这样的宝物不屑一顾。 刚把李斯扔给盖聂和嬴政,步非池正想去看看阿言,府上就又来了客人。 “大人。宫中有人请你入宫一叙。”来人说话声音尖细,一听就知道是宫里的人。 “宫中?我可不记得还有人认识我。”眼前两人似乎有点着急,自己想邀请他们进去坐一坐都拒绝了。 “大人去了便知。此事事关大人府上的贵客。”说话的寺人声音本就尖细,说到关键处更显得阴恻恻的。 “好。我知道了。”步非池轻轻点了点头。 宫里能找到自己的,肯定不是韩王。要说还有谁与自己认识,那就只有弄玉的小姨,胡美人了。 之前刘意死后,胡夫人和弄玉也经常受到她的照顾。 “那就请大人随我们走,宫里的贵人等不得了。”寺人见步非池同意,继续催促道。 “红瑜,你去跟夫人说一下。”步非池交代了一下红瑜,便随这两人上了马车。 这架马车的主人一看就是女子,一进车厢就有股如兰似麝的幽香。 “两位大人,不知是宫里的哪位要找在下?”步非池上车之后,连忙向两个寺人询问道。 “大人不必好奇,等到了自然就会知道。” 两个寺人目不斜视,似乎步非池不在这车驾之上一般。 两匹毛色油亮的白马迈着优雅的步子,稳稳地拉着马车,驶过了新郑的街头,见到两个寺人的身份,王宫的禁军甚至连拦都没有拦。 步非池眉头一皱,他才从司隶位置下来多久,这王宫禁军已经变成这样了吗? 不过眼下,自己都要离开了,也不再纠结韩国的禁军究竟如何了。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即便自己强行改变了一段时间,在韩国上下从韩王到庶民的这种风气之下,也不可能持久。 其实步非池已经大概猜到是谁要找自己。 若是胡美人有事要找自己,一定会通过胡夫人或是弄玉。除了她之外,这韩王的后宫之中,可能跟自己打交道的,也就只有那位碧海潮女妖了。 “大人。夫人就在里面。”两名寺人将步非池带到百香殿前,躬身示意步非池进去。 果然是她。 自己昨晚才把她表哥暴打了一顿,今天人家表妹就找上了门。 联想起前世一些书友,关于明珠夫人身份的推测。 夜幕是肯定掌握了嬴政的行踪的,若是雪衣堡的十万大军想要嬴政死在韩国,那可真就神仙难救了。 眼前的百香殿雕梁画栋,黑紫色的主色调透着神秘和华丽。四处飞角缀饰着凤纹,彰显着殿主人的高贵身份。 四处的珊瑚长窗虚掩着,眼前的大门之上悬着一块巨大的牌匾,用韩国文字写着“百香殿”三个大字。 宫殿光鲜亮丽,与周围古色古香的韩王宫有些不符,显然是明珠夫人进宫之后才加盖的。 还未走进殿门,已是有香风阵阵扑鼻而来,让步非池有一种来到了紫兰轩的错觉。 明珠夫人和紫女,似乎都是调香的高手。 走进大殿,檀木大梁、水晶玉盏、红木立柱、珍珠玉帘,所见之物俱是上品,足见韩王安对这个明珠夫人的宠爱。 虚掩的窗户没有透进多少阳光,白日大殿之中并未掌灯,唯一的照明是宝顶之上的一颗明月珠。整个殿中略有些阴沉,丝丝气息流动,鲛绡帘子轻微地摇晃着。 走进内殿,入目是一片高大的药柜,足有一人半高,密密麻麻的抽屉之上贴着里面存放的药物的名字。 而这里的主人,潮女妖——明珠夫人,此刻正在众多药柜深处的一张桌案之前。 一身黑紫色的抹胸长裙,袖口、裙摆处皆有白色蕾丝装饰,虽是长裙却紧致贴身,从臀部以上的曲线尽皆展现在步非池眼前。裙摆下端,露出一双紫色高跟靴子。 一头青丝盘在脑后,头顶是一个蓝紫色的发冠,一根尾端缀着玉珠的深紫色发簪点缀其上。 此刻明珠夫人正立于案后,低头研究着桌案之上的瓶瓶罐罐。 虽看不见面容,却已经令人心驰神往。 “在下步非池,见过夫人。不知夫人召在下前来,有何事相商。”步非池微一拱手。 自己没有刻意压下脚步声,可眼前这个女人却装作没发现。明明是你相邀,却在这里给我摆谱。 若不是现在嬴政还没出新郑,步非池捏了捏自己的拳头。 “夫人若是没什么重要……” “大人就这么着急吗?” 明珠夫人的声音步非池是听过的,当年明珠夫人入宫之时,自己还是司隶,还是韩王宫的保安队长。 当年的明珠夫人虽然已经可见的妖媚迷人,但是一开口便能听出还是一个少女。 然而现在的明珠夫人,仅仅几个字,却是娇中带媚,柔中带妖。 “现如今秦王还在这新郑之中,大人难道一点都不关心吗?”明珠夫人抬起头,缓缓地从桌案之后绕过来,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盯着眼前的步非池,露出一抹令人心旷神怡的迷人微笑。 此刻步非池才看清她的容貌,确实与当年进宫之时有了很大的区别,淡淡的紫色眼影之上缀着两颗细小的明珠,高挺的鼻梁之下,樱唇涂着淡粉色的唇彩。 抬头之后便一直盯着步非池的明珠夫人,自然也发现了步非池的眼神。 但却并未着恼,轻轻一笑,似乎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反应非常满意。 “夫人说笑了,秦王自然应该在咸阳,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新郑呢?”步非池讪讪说道。 “大人就不要再欺瞒人家了。说来你我二人也甚是有缘,当年人家入宫之时,还是大人在把守这王宫呢。” 咔嗒咔嗒的高跟鞋声音戛然而止,明珠夫人一手撑在身后的桌案之上,身子斜倚在其上,停在了步非池的身前,吐气如兰地说道。 “时过境迁,如今在下已是白身,而夫人已成了这韩国最尊贵的女人。在下岂敢欺瞒夫人。” “男人都是如大人这般的,最善对我们女人说谎。”明珠夫人不依不饶地伸出一手,探上了步非池的胸前。 步非池哪里能让她得逞,连忙退后两步。 原本他看明珠夫人穿得还算正式,至少不是想设计韩非的那一套,没想到还是大意了。 “当时骗我入宫的,是我的表哥,我从小最崇拜的人。”明珠夫人见步非池窘态,轻轻一笑继续说道。 “是啊,血衣侯智勇双全,战功赫赫,确实是韩国栋梁。不过令兄送夫人进宫那都是为了你好,怎么能是骗呢。”见话题来到了白亦非身上,步非池也松了口气。 虽然对韩非踢皮球给自己的事情颇有微词,但也没到rn的地步。 “可惜,我却是再也没有机会问问他的真心了。”明珠夫人轻叹一声,幽幽说道。 “额?”步非池有些诧异,这是什么意思? 见步非池一脸疑惑,明珠夫人直接从桌案之上直起身来,两步来到步非池身旁,黛眉轻皱,一双美目死死地盯着步非池的眼睛,“白亦非死了。” “什么?”步非池大惊。 昨夜虽然自己和白亦非大战一场,但是最后补刀的是盖聂啊。 “看大人似乎精神不佳,昨夜想必没有休息好。”明珠夫人收起了严肃的表情,又换上了那如娇似媚的神情,仿佛白亦非的死与她而言只是一件小事一样。 第108章 小女人 明珠夫人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盯着步非池,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些端倪。 步非池面上镇定,与明珠夫人四目相对,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看她这个架势,应该是知道昨夜自己和白亦非的大战了。 但是白亦非跑的时候,不是还挺能蹦跶的吗?盖聂的百步飞剑他都能硬接。这就死了? 更何况,我昨晚也没有去追血衣侯啊。 “多谢夫人关心了,昨夜我在新郑跑步呢,所以今日有些疲惫。血衣侯不幸殒命,我也感到很难过,还请夫人节哀。”步非池知道明珠夫人应该都知道了,但是他绝对不能承认。 “大人还要骗人家到几时呢?”明珠夫人不依不饶地又上前了一步。 步非池此刻已经能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 “昨夜这新郑之中似乎是有贼人作乱,大将军都派禁军全城宵禁,大人是怎么在新郑跑步的?” 一早上的时间,她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昨夜在紫兰轩与白亦非交手的正是步非池以及百越众人。 天泽的实力明珠夫人是知道的,毕竟在他身上研究了这么久的蛊虫。 而现在看到步非池的反应,她也已经确定昨夜将白亦非重伤濒死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夫人面前,在下自然不敢欺瞒。想来侯爷也是在和贼人的搏斗中不幸殒命的,还是要请夫人节哀啊。在下昨夜跑步之时,确实没有遇见过侯爷。只是可惜在下已经不是韩国的司隶了,否则若是夫人想要找出凶手,在下一定帮忙到底。”步非池开口说道。 “此话当真?”明珠夫人眸子一亮。 “自然。”步非池正气凛然。 “既然如此,人家便去找王上,让王上给大人官复原职如何?” “额。多谢夫人抬爱,只是司隶之职事关重大,岂能儿戏。在下先前在任之时,连太子殿下都遭贼人掳走,实在是难堪此重任。”步非池一听,连忙拒绝。 自己怎么忘了这女人能给韩安吹枕旁风。 “看来大人还是在欺骗人家。难道人家就不配让大人说实话吗?”明珠夫人樱唇微启,吐气如兰,眉眼低垂,似要落泪。 “司隶之事,夫人休要再提了。”步非池本就打算溜溜球,此刻你就是把姬无夜的位置给他坐,他也不会考虑的。 “大人这是要离开韩国了?”明珠夫人闻言正色问道。 “昔日在下有官职在身,难免有所束缚。宦海浮沉,如今却只想陪着家人四处走走。”步非池拱手说道。 “可是我听说,大人是要去秦国投靠秦王,此刻秦王嬴政也正在大人的府上呢。”明珠夫人对步非池的答案并不满意。 “原本呢,大人要走,我是不会阻拦的。只是血衣侯死得蹊跷,而且与大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怕无论是王上,还是雪衣堡的十万白甲军都不愿放大人此刻离韩呢。”明珠夫人转身走到桌案之后,在软塌之上坐下。 她相信步非池能够听懂话里的意思。 “夫人这是何意?侯爷之死,在下亦深感哀痛,只是夫人何故断定,侯爷是死在在下的手上呢?”步非池问道。 听到明珠夫人这么说,他有点相信白亦非是真死了。 可若是明珠夫人真想把白亦非的死扣到自己头上,又何必来找自己,多此一举呢? 既然找了自己那就说明还有的谈。 此刻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送嬴政回国,若是真如她所说,有雪衣堡的十万大军围堵,恐怕是连只鸟都飞不回咸阳去了。 “大人应该也知道,血衣侯是我的表哥,如今他不幸死在贼人手中。”说到贼人二字,明珠夫人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步非池,“雪衣堡的十万大军自然是要为他报仇的。” “至于仇人是谁。大人觉得,这十万大军是会相信我呢?还是相信大人呢?”明珠夫人拿起一根插在瓶瓶罐罐中的长签,一边细细地研究着上面沾着的熏香,一边缓缓地说道。 “夫人想要什么?”步非池明白潮女妖是要开价了 “问得好。我就喜欢大人你这样的聪明人。”明珠夫人拿起那根竹签,一双长腿在紫色长裙下摆动,迈着诱人的步伐,来到步非池的身旁。 明珠夫人在步非池的面前,对着竹签轻吹一口气,见此步非池连忙屏住了呼吸。 “这是我给王上准备的安神熏香,大人不赏个光吗?” “既然是王上的东西,在下岂敢僭越。”步非池拱手退开。 “是啊。这王宫里的一切,包括我,都是王上的东西。”明珠夫人闻言面露沮丧,“你说若是有人对我这个王上的宠姬无礼,王上会怎么做呢?” “夫人慎言。这王宫之中壁垒森严,岂会有这样的宵小之徒。”步非池面无表情。然而内心却在默念着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上一个给步非池这种感觉的还是家里的田蜜,但是田蜜现在还太嫩了,远没有明珠夫人的这种感觉。 而焰灵姬则是灭火灭多了,已经知道厉害,不敢再在步非池面前玩火了。 “眼下不就有一个吗?”明珠夫人见步非池面色毫无波澜,但是一双眼睛却不敢再在自己身上看着,也不再逗他。 她还是有些忌惮步非池的实力,毕竟白亦非昨天那样的状况,可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 “大人虽然对这韩国的位置不感兴趣,可是人家却是很感兴趣。”明珠夫人轻启樱唇,不再诱惑步非池,再次来到榻前坐下。 “夫人想要这5000禁军?如今禁军在姬大将军手中,与在夫人手中有什么区别?”步非池眉头一皱,他不明白这夜幕众人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 昨夜韩非看起来好像得到了姬无夜的支持,姬无夜居然派禁军前来阻止白亦非杀天泽。 然后第二天,白亦非居然直接死了。 “我想要的,可绝不只是5000禁军。”明珠夫人开口说道,“而且,谁告诉你姬无夜手中的禁军与我有关的?” 这样一想也确实如此,雪衣堡的十万白甲军虽然是韩国的军队,但是几乎已经算是白亦非的私军,不然韩王也不会任由姬无夜白亦非这样的人在朝堂之上有如此大的权力。 如今白亦非一死,雪衣堡作为血衣侯的封地,自然也不会听别人的命令,若是白亦非没有什么继承人的话,很大可能就是听命于眼前的明珠夫人。 十万精锐。 纵使是现在的七国诸侯,恐怕也要掂量掂量这股力量。 “夫人想要什么?”步非池几步来到桌案前。 “人家只是一个小女人,只是想要保护自己。”明珠夫人怯怯地说道,配上她那举手投足之间的媚意,令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保护欲。 “大人,这些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人。” 明珠夫人站起身来,脸朝着步非池凑过来,示意他靠近些。 步非池眉头深皱,这女人不会真要搞陷害韩非那一出?自己的实力可不是韩非那只小菜鸡可比的。 步非池侧耳倾听,明珠夫人则借机贴在他的耳旁,吐气如兰,说话之间,步非池能感觉到她在故意地吹气。 “我想要……整个韩国。” 第109章 侯爵之位 步非池闻言深吸一口气。 这个小小韩国,狠人确实不少。 姬无夜整个藏娇的金屋比王宫还高,韩非张口就是天下我要九十九,眼下这个神秘的夜幕潮女妖,直接想要整个韩国。 说完这句话,明珠夫人轻退开,只是笑眼盈盈地看着眼前的步非池,对他的表现似乎很满意。 倘若此刻步非池吓得大惊失色,那她就只能想办法让他永远留在这里了。 “夫人说笑了。”步非池面色镇定说道。 夜幕在韩国的地位其实已经是他们的身份所能达到的最顶级了。 想要再进一步,已经只有那么一条路可走了。 原着之中姬无夜迫切想要迎娶红莲公主,就是为了能有一个公侯贵族的身份。 但是白亦非不同,他是世袭的雪衣侯。 侯爵这个爵位虽然不是周天子直接敕封的,但已经是作为一国之王的韩王能封的最大爵位。 侯爵也有大小之分,但那毕竟是侯爵啊。 即便不是秦国文信侯吕不韦那样的万户侯,也已经是贵族金字塔顶端的人了。 虽然步非池不清楚雪衣侯的雪衣堡究竟有多少食邑,但是能够掌控十万军队,这已经比之吕不韦还有过之无不及了。 “比起大人的天下之志,人家不过是想要求自保于这乱世而已。”明珠夫人两手交叠于小腹之前,神情颇有些凄婉。 “大人可知道我这样的女子,想在这乱世活下来有多不容易。” 步非池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眼眶说湿就湿的本事确实厉害,不愧是水做的。 “曾经我以为表哥是最强的。他也是我从小就崇拜的人。可他还不够强。他在面对比他更强的你的时候,想到的就是我,他让我进宫服侍韩王,想靠我来对付你。可又有谁考虑过我呢?韩王的年纪都快做我的爷爷了。” 明珠夫人说话时候并未如刚才一般压低声音,说出这些话对她而言仿佛是一种解脱一般。 “他教我蛊术,教我功法,可他只是想利用我。昨夜他被你重伤,来到王宫之中,竟然想要吸干我的鲜血疗伤。” 听到此处,步非池倒吸一口凉气,这白亦非也太狠了。 等等,昨夜? “夫人方才说?”步非池似乎发现了华点。 “没错,我亲手杀了他。”明珠夫人噙着泪水的双眼眼神之中满是狠厉。 “这样的话,侯爷的死也与在下无关了?”步非池意外,她承认得这么干脆,仿佛杀了白亦非令她十分的愉悦和满足一般。 “就是因为你,白亦非才会想着让我入宫控制韩王,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出现。所以你必须要负责。”此刻的明珠夫人没了方才的妖媚迷人,反而像是一个撒娇的小女孩。 步非池一脸错愕,这是什么逻辑? 就算你进宫真与我有些关系,可逼你进宫的罪魁祸首白亦非都已经被你亲手手刃了。 虽然隔的时间有点久,你拿了人头,我怎么也有个助攻。 “如此说来,在下还有什么能负责……能帮夫人的呢?”步非池知道和女人争辩是没有意义的,尤其是一个手握十万大军,刚杀了表哥的女人。 “我是白亦非的表妹,但是我终究是韩国夫人。”明珠夫人已经收起了刚才的小女儿态,声音也不再有方才的哭腔。 “韩国虽小,作为韩王夫人也不必担忧自身安危?”步非池有些不解,这个女人的危机感让他有点捉摸不透。 “哼。你也知道我是韩王夫人。可若有一天韩王死了呢?”明珠夫人问道。 “王上继位也才4年,春秋正盛,夫人何必杞人忧天?”韩安继位还是步非池和卫庄下的手,上一任韩王正是死在了卫庄的手上。 “更何况,夫人现在手握雪衣堡的十万大军,整个韩国又何有所惧?” “我是韩国夫人,我不能继承雪衣侯的爵位。”明珠夫人摇了摇头。 “如此说来,夫人所担忧的是韩王收回雪衣堡封地和爵位?”步非池现在终于清楚了明珠夫人的意思。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明白亦非没有继承人。 虽然韩王给白亦非母亲所封的爵位是世袭的,可若是完全没有继承人的话,这世袭也就没有了意义。 “那白亦非还有什么亲属吗?”虽然是雪衣堡的隐秘,但是既然明珠夫人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想来也不会瞒着自己。 “没有,只有我一人了。”明珠夫人再次摇了摇头。 好嘛,白亦非也是你亲手宰了的,现在想起来后果了吗? “那夫人打算如何做?”步非池觉得眼前的女人绝对不会放弃雪衣堡的权力,她杀白亦非一定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能够让她代替白亦非成为雪衣堡的新主人。 “我虽然不能名义上控制雪衣堡,但是我也不会让它真的落入别人的手中。”明珠夫人此刻又恢复了那种女王一般的气质,隐隐之间甚至有些白亦非的影子。 果然这一家子人都是搞阴谋的好手,也不知道姬无夜那头猪是怎么做到夜幕的领导者的,难道是白亦非故意推出来的幌子? “那夫人要怎么保住雪衣堡而不让韩王收回封地呢?”步非池对于这个时代的礼法并不十分了解,兴许这里面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漏洞可以钻。 比如给白亦非弄个失散多年的儿子出来? “我当然要找一个最为可靠的人。”明珠夫人说着已经从软塌之上站起身来。 “夫人想找在下?”步非池眉头皱了起来,若是遇上嬴政之前,他可能真的会对这十万白甲军感兴趣。 可是眼看自己都要搭上秦国这条大船,怎么可能再留在韩国呢。 更何况,站在明珠夫人这一边,那绝对就是和韩非处在了对立的位置上,虽然韩国早晚要完蛋,但是自己不能就这样和韩非摊牌。 用的还是这种方式。 “大人别看人家身处这王宫之中,地位不凡。可这王宫如同一座监狱一般,对我而言还不如那座深山之中的雪衣堡,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明珠夫人急声说道。 “高处不胜寒。夫人既然站在了这个位置,自然会失去一些东西。”步非池很能理解明珠夫人的感受。 他心底也有秘密,也对前世的世界留有眷恋。 想念那个小院子,想念在辽省的冬天。 “我连一个信得过的人都没有。”明珠夫人有些激动。 鬼鬼,本来不是有你表哥的吗?还不是被你宰了。 “在下应该不是夫人所说的,可靠之人。” “你现在确实不是。”明珠夫人见步非池这样说,也未着恼,而是继续朝着步非池走来。 “我作为韩王夫人确实不能继承白亦非的爵位,但是我的孩子可以。”靠在步非池的身旁,明珠夫人又压低了声音,几乎贴着步非池的耳朵。 轻柔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了步非池耳中。 第110章 我也有 果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步非池现在心里想的,不是什么赘婿,什么春申君黄歇。 而是贵妇重金求子。 还好我穿越前下载过反诈app啊。 “夫人,您若有所出,自然身份尊贵。只是,既然能够继承侯爵之位,何不更进一步?”步非池反问道。 韩国的太子纨绔无能,在原着之中随随便便就被四公子韩宇玩死了,明珠夫人想取而代之不是易如反掌? 明珠夫人闻言轻笑一声,这个男人确实很有野心。 “韩安如今虽是韩王,可是他又有多少权力呢?我不要这太子虚位,我要实实在在的掌控韩国。”明珠夫人说出了她的理由。 “夫人一针见血。”步非池闻言也明白了她的打算。 如姬无夜这样手握重兵的人,才是韩国真正的掌权者,纵使韩王也要对他以礼相待。 原本的明珠夫人能够有这样的地位,虽然是韩王安给了她这个身份,但是本质上靠的是白亦非和夜幕。 但是她的野心不止于此,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现在白亦非已经死在了她的手中。 雪衣堡和姬无夜的合作可能也即将割裂。 在这种时候只有牢牢抓紧雪衣堡的这十万精锐以及保住雪衣侯的爵位,才能让她继续在韩国享有这样的地位。 “而且你和韩非在韩国想做的事情,我都一清二楚。姬无夜不是你们的对手。早晚夜幕都会被你们所击败,与其和姬无夜一起败在你们手中。不如我趁早放弃。”明珠夫人说起来风轻云淡,似乎真的对韩国的权力斗争不感兴趣。 白亦非死的真的不是时候。 韩安虽然胸无大志、昏聩无能,但他不是傻子。 他现在手中并无多少兵权,白亦非的死讯一传到他的耳朵里,他绝对十分乐于把雪衣堡的封地收回,把这十万白甲军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即便消化掉白亦非的势力需要很长的时间。 现在能争夺韩国王位的人,就只有太子、四公子韩宇以及九公子韩非。 其余的公子都已经有了各自的封地,不会留在新郑。 “可是夫人如何确保,王上不会执意要收回雪衣堡的十万白甲军呢?”步非池有些疑惑。 “收回?他为什么要收回。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看着手下的人彼此勾心斗角,互为掣肘。而他自己则可以高枕无忧,享受这种权力制衡的成就感。”明珠夫人对韩安的个性十分了解。 “而且,最后愿不愿意将侯爵之位保留,也由不得他。”明珠夫人柳眉微皱,对付韩安她有的是手段。 “看起来夫人是万事俱备了。想来这侯爵之位,以及雪衣堡的十万精锐也已经是夫人的囊中之物。只是如此精妙的计划,为何要告诉在下呢。”步非池是有原则的。 “聪明人就是喜欢装傻。想要这个计划能够顺利实施,也得让我表哥死得其所才可以。”明珠夫人说起了白亦非的死。 白亦非确实死了。 如果明珠夫人没有说谎的话,那白亦非就是被步非池和盖聂联手暴打一顿,然后被明珠夫人补刀。 这三个人杀害韩国的世袭侯爵,全是重罪。 可是毕竟人已经死了,也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夫人想要我帮忙?”步非池问道。 “不只是白亦非的死,还有姬无夜,也不会坐视这十万精锐落到别人的手中。他毕竟是韩国的大将军,名义上统领所有的军队。白亦非和他虽然暗地里勾心斗角,但是明面上还是不会撕破脸皮的。”明珠夫人徐徐道来。 “只是如今白亦非死了,姬无夜也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若是他要对付我一个弱女子,我又能怎么样呢?”明珠夫人泫然欲泣。 对明珠夫人的变脸已经有些免疫了,越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 “夫人想在朝堂之上有一席之地,以在下现在的身份恐怕帮不了你。”步非池倘若还是司隶,加上他和卫庄跟韩安之间的交易,兴许还能有些影响力。 “大人应该也在想,如何让秦王出得了这个新郑。”明珠夫人对于步非池说的话完全不信。 见步非池想要否认,明珠夫人直接一根玉指贴在了步非池的唇上。 “大人不用瞒着我,若是十万雪衣堡军队在我手中,定然不会为难大人,说不定还可以送大人一程。可若是这十万大军落到了别人手中,那可就不一定了。”明珠夫人说着嘴角轻轻勾起,风情万种地看着步非池。 才说正事没几句,明珠夫人不知为何又起了心思,看得步非池心中火起,这个女人…… 没有人喜欢被人威胁。 但是现在自己和嬴政的情况也确实没有选择。 即便他不承认自己和白亦非的死有关,可昨夜目击的人实在有点多。 不说天泽和紫女卫庄,就韩非带来的那一大队禁军也全部都看到了,明珠夫人真要把白亦非的死安排到自己头上也完全不怕没有证人。 届时自己和盖聂恐怕是再难走出这新郑了。 “夫人想要怎么做?”步非池认怂了,他打算看看明珠夫人到底有什么要求。 反正自己只要能够抵达秦国,韩国的这一堆烂摊子就与自己无关了。 要头痛的只有韩非和卫庄,也许再多加一个姬无夜。 就让他们互相伤害去好了。 “明日朝堂之上,你只需要配合我就行了。”明珠夫人见步非池似乎已经被十万大军震慑住,胆子也大了起来。 径直来到步非池的面前,看着这个“害”自己进宫的罪魁祸首。 如水的双眸注视着面前的步非池,似乎想仔仔细细地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三年前见到的那个英武不凡的将军。 不输于白亦非的俊美容貌,棱角分明的脸庞,还有与白亦非那种如同女子一般的阴柔完全不同的一种阳刚之气。 果然是最好的人选。 这些年在这深宫之中,除了白亦非,她见过的男人真的不多。 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三年前在王宫门口的惊鸿一瞥,给她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 尤其是这三年每天面对的最多男人是韩王安。 明珠夫人身材高挑,还穿着高跟的靴子,但还是比步非池矮了近一个头。 现在的站位,步非池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因为一旦低头,就是无尽的深渊。 步非池眼神的躲闪,并不能让两人心中的火焰有半点降温。 两人几乎都能听到彼此的越发难以抑制的呼吸声。 而且明珠夫人显然不想让他继续躲闪。 她没有动用自己的媚术,因为她清楚她的实力在步非池面前根本不够看。 而步非池的反应,说明他也不是白亦非那样的变态,还是对自己的身体有兴趣的。 这样就够了。 一只素手轻抬,想要抚上他的脸颊。 步非池低下头,伸出一手轻轻握住明珠夫人想要作怪的一只皓腕,入手的滑腻令他一阵心猿意马。 “啊”的一声惊呼,明珠夫人一手被捉住,似乎有些微恼。媚眼如丝,嗔怪地剜了步非池一眼。 “夫人,在下是有家室的人。”步非池想要悬崖勒马,虽然他知道这很难。 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她不是重金求子,而是重兵求子。 整整十万。 明珠夫人见他低下头来,也不再挣扎,所幸任由步非池抓着自己的一只素手。 “咯咯,大人说的哪里话。”明珠夫人闻言轻笑一声。 步非池的家室,不仅是夜幕,她自己也派人调查过。但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 只知道他有个妻子,还有个女儿,而且妻子的实力极强,因为见过她的人都没有活着回来的。 像步非池这样实力的人,妻子实力强大也并不奇怪。 一手没能得逞,明珠夫人也没有放弃,另一只手探向了步非池身后,腰带的锁扣之上。 步非池眼疾手快,将她的另一只手也紧紧地握住。 明珠见此也并未挣扎,只是趁着步非池两手没空的功夫,踮起脚尖,一双樱唇探向步非池的耳边,“我也有啊~” 第111章 侯爵落幕 韩安今日一上朝,大臣们讨论的就还是秦使遇刺的事情。 秦军十万大军压境,平日里夸夸其谈的众臣,此刻都像霜打的茄子,一个个面面相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韩非领命去找寻杀害秦使的凶手后,已经数日没有上朝,韩安对此虽然心里没底,但是也只能默默祈祷这个聪明机智的老九,这一次能够化解韩国的劫难。 姬无夜也一改平日里敌视韩非的态度,居然没有趁着韩非不在而出言攻讦。 令韩安有些意外的是,此刻应该还在新郑的血衣侯,今日居然没有来上朝,不过夜幕的人他也管不了,不来就不来。 看着大殿之中如同呆头鹅一般的群臣,韩安心中的烦闷愈甚,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侍立在旁的两名寺人心里有数,马上宣布散朝。 散朝之后韩安便直奔明珠夫人的寝殿,今早便见到明珠夫人脸色不好,此刻也不知是否休息好了。 整整一个上午,韩安的心中都还在回味昨夜。 然而他心心念念的明珠夫人,此刻正在百香殿和步非池研究调香,他自然扑了个空。 不过所幸两处所在相距不远,听到明珠夫人在百香殿的消息,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比起朝堂上只会让他头疼的群臣,还是这个顶着“病体”依然在百香殿里为他调制熏香的明珠夫人更让他舒心。 而此刻的百香殿内殿之中的榻上,步非池和明珠相视一眼,似乎都想从对方的眼中找出一丝慌乱,然而两人似乎都是镇定自若。 两人会心一笑。 明珠夫人的衣饰比步非池的要麻烦得多,步非池快速披上自己的衣物,此刻正在帮明珠夫人穿戴。 除了衣饰,最麻烦的是她的一头长发,在红瑜和彩蝶来府上之前,步非池也经常帮惊鲵整理头发,因此还是有一手的。 不消片刻,明珠夫人原本的黑长直已经在步非池的手下变成一头凌虚发髻,如云盘回,凌托顶上,更添几分优雅。 似乎对步非池十分满意,对着镜中的他轻笑一声,拿起一支明珠头簪插上,“没想到大人还会这等手艺。” “夫人倒是丝毫不怕。”步非池看着眼前的明珠夫人,有些无奈。 “你现在知道怕了吗?”明珠夫人两眼闪光,看着稍有些慌乱的步非池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夫人对在下的身手这么自信么?”步非池苦笑一声,他的一身身法学自惊鲵,确实可以做到王宫之中如履平地,只要他想,就没有人能够发现得了他。 “随我来。”明珠夫人起身,带着步非池来到一排编钟旁。 熟练地在几个编钟之上轻敲几下,一条密道出现在了步非池的眼前。 步非池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密道,心中不禁感叹不愧是能够埋伏在深宫之中的夜幕潮女妖。 心中暗暗思忖,这条密道,可能就是血衣侯白亦非为了平日里出入王宫,残害那些宫中美人所建。 “你先进去等待片刻,待我打发了韩王再与你细说明日的计划。”明珠夫人示意步非池下去。 虽然这条密道的尽头就是白亦非的侯府,但是明珠夫人也不担心步非池在没有得到明日的计划前会自行离开。 “我能不进去吗?”看着有些昏暗的地道,步非池心里很想拒绝。 难道你这里就没有什么衣柜,沙发什么的地方吗? 一定要让我进这种黑漆漆的地方? “哼,此刻再胡闹,一会儿被发现了你就等着被十万大军追杀。”明珠夫人见状也是琼鼻微皱,佯作生气状。 “好。不过……”步非池伸手搭在她的雪白的肩上。 “怎么了?”明珠夫人一下子脸庞之上又有些羞红,方才的一个时辰她已经领会了这个看似正经的男人究竟有多么……不堪回想。 有些人就像香蕉,里面是白的,外面是…… 有些人就像鸡蛋,外面是白的,里面是…… “遮一下。”看着羞窘的明珠夫人,步非池满意地笑了笑。 说完头也没回地朝着地道之中一跳。 明珠夫人顺他手搭着的方向看去,却见她那抹胸长裙露出的肩上还有几颗方才留下的strawberry。 “也不早说。”明珠夫人嗔怪地说了一句,方才帮她整理时步非池怎会看不见。 触发机关盖上了地道。 随手拿起一件深紫色的罩衫,掩住了风光。明珠夫人朝着外殿走去。 虽然韩安不一定会进到内殿之中,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她已经点上了香味浓郁的熏香以掩盖最后的证据…… …… 地道之中一片冰结,几支相距甚远的火把是其中唯一的照明,明珠夫人关上机关之后,整个地道之中一片昏暗。 虽然明珠夫人让他等,他自然不能在这里傻站着。 越往深处走,周围的寒意越深,转过一个弯,在一个比起之前的地道都要宽敞的地方步非池看到了令他吃惊的一幕。 一个人正冰冻在一大块冰块之中。 周围昏黄的火光,隔着冰块他不太能看清楚这个人的容貌。 雪白的头发以及一身红色的衣袍已经几乎说明了这个人的身份,血衣侯白亦非。 他的一红一白两把饮血剑此刻正一左一右插在这块冰块之中。 若不是步非池感受不到冰块之中的任何气息,他几乎都要怀疑这个诡异的画面是什么雪衣堡的秘术,让白亦非在这里恢复功力治疗伤势。 不过既然明珠夫人愿意让自己进来,那关于白亦非的事情,她应该也没有对自己有所隐瞒。 径直走到冰块前,步非池看到了血衣侯胸前那道恐怖的伤口。 虽然雪已经被冰封不再流出,但是这个位置应该是肺的位置,无论是再强的人,肺穿了绝对也活不过十五分钟,而且死前会十分痛苦。 步非池深吸一口气,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白亦非确实死了,这对于韩国来说绝对是一件大事,尤其在这个秦兵压境的关键时刻。 第112章 君子一言 如果你见过汹涌澎湃的大海,你还会迷恋湖泊吗? 然而此刻在明珠夫人面前的韩安,在她眼里只是一条臭水沟,甚至连湖泊都算不上,她此刻心里想的只是尽快敷衍了事。 刚和步非池研究了整整一个时辰熏香的明珠夫人,此刻身上多了一种不可言说的魅力。 只是原本就彻夜难眠,再加上一阵大战,她的眉眼之间多了丝丝疲倦。 “夫人神色疲乏,何不好好休息,还要在此勉强调制熏香?”韩安虽是说着关心的话语,但是眼神之中的誉妄,看得明珠夫人一阵反感。 “多谢王上关心。只是王上近日来为了秦使一事心烦意乱,臣妾只会些微末伎俩,也想为王上分忧。”明珠夫人声音没了往日的媚意,反而是一阵柔弱。 她确实有些累了。 听闻明珠夫人调配了新的熏香,韩安心中有些躁动。 他并不清楚明珠夫人调制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处,但是每当他来到明珠夫人这里,总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因此平日里他对明珠夫人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整个百香殿之中摆放的无数名贵药材,都是他从韩国各地搜寻而来的。 “若是朝堂上这些酒囊饭袋,都有夫人这般体会寡人的心,寡人也不至于如此烦闷。”韩安听了明珠夫人的话,心里愈加喜欢眼前的女人。 想起昨夜的一夜春梦,他的心头又有些意动。 只不过他的身体他自己也清楚,像昨夜那样的情况是极少的。 最小的红莲公主此时也已经十二岁了,这说明他的身体已经十多年…… 即便他已经几乎相信自己不行了,但是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会牢牢地握住。 而昨夜明珠夫人的幻境,就恰恰给了他这种希望。 也许不是自己的问题呢? “臣妾一介妇人,哪里能和朝中的大臣们相比啊。如今韩国文有张相国,武有姬大将军和臣妾的表哥在,即使这次秦使的案件不能解决,王上也不用太过担心秦国。”明珠夫人开口说道。 这三人确实都是人才,但同时也是他最头疼的人。 他需要利用他们稳固他的韩国,但又要时刻把握着他们各自手中的权力大小,以防其中某一方坐大,脱离他的掌控。 “夫人还是有所不知啊,秦国势大,前些年大将军与血衣侯一同出征,韩国与魏、赵、燕、楚共同伐秦亦是铩羽而归。秦国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偏安一隅的小国了。”韩安缓缓说道。 明珠夫人从来都不会在韩安面前表露自己真实的想法,如果夜幕有什么想要韩安做决定的也只会通过幻术和熏香。 因此在韩安的眼中,明珠夫人只是一个精通医术和熏香的普通女子,并没有什么郑智头脑。 所以他才会允许一个手握十万大军的侯爷的表妹,能够成为韩国的夫人。 眼见韩安靠得离自己越来越近,明珠夫人也没了与他周旋地耐心。 “王上说的这些大事,臣妾都不甚明白,臣妾只知道照顾好王……上。”明珠夫人说着说着,声音越发微弱,一只纤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韩安看到明珠夫人似乎有些痛苦。 “王上,臣妾似乎有些头晕,想来是昨夜没有休息好,此刻却是有些困乏了。”明珠夫人戏精上身,黛眉轻皱,脸色憔悴,双目无神。 “其实王上来之前,臣妾已在殿内点上熏香,准备就寝了。”明珠夫人小心翼翼地说道。 “夫人辛苦了。”韩安连忙说道,“不如寡人留下陪陪夫人如何?” 明珠夫人闻言差点有些没绷住。 “万万不可啊王上,这内殿简陋,而且臣妾身体不适,恐不能侍奉好王上。”明珠夫人连忙出言拒绝。 倘若韩安再不走,她就要使用幻术了。 “如此,那寡人便不打扰夫人休息了。”韩安见状也没了兴致,明珠夫人伺候他可以,想让他去伺候明珠夫人绝对不可能。 “多谢王上关心,恭送王上。”明珠夫人“强撑”着从案前站起,福身行礼。 “夫人好好休息。”韩安也不再多留,秦使一事他确实有些焦头烂额,此刻他想去找韩非好好问问,究竟五日之内能否破案。 长舒一口气,明珠夫人收起了刚才的表情,冷冷地看着韩安彻底走出百香殿。 转身走进内殿,熟练地打开了机关之后,便立刻走了进去。 她的憔悴神色倒也并不完全是装的,比起平日来,她的脸颊也要苍白了几分。 想来此刻步非池应该已经看到了白亦非的尸体,自己的计划也是时候告诉他了,毕竟他已经拿了自己最大的好处。 缓缓走到密道尽头的那处密室,却只看到了白亦非的大冰块,完全没见到步非池的身影,明珠夫人不禁感到心头一阵空落落的。 密道之中只剩下她呼喊的回声。 樱唇有些微颤,眼眶有些泛红,轻轻吸了吸挺翘的鼻子。 随即强压下心头的一阵委屈。 露出阴鸷的眼神,她觉得她三年来幻想中的步非池形象崩塌了,原来他也是这样一个薄情的男人。 看着身前冰块之中的白亦非,她的心头愈发的愤怒。 一手拾起其中一把饮血剑,对着那块冰块就要砍下去,此时的她需要发泄。 正在剑刃即将斩到冰块之上时,却被突然出现的一只手以两指牢牢夹住,再难寸进。 “夫人可真是残忍呢。侯爷都已经过世了,还要受夫人摧残。”步非池轻笑一声,出现在明珠夫人的身前。 他此举也是为了试探一下明珠夫人的实力,虽然只是补刀,但是能够杀了白亦非,还是令他心存戒备。 即便刚和她研究了一个时辰的熏香。 见到突然出现的步非池,明珠夫人心头一喜,却没有表现在脸上。 “哼,辜负了我的信任的人,就是这样的下场。”明珠夫人冷冷地说道,随即剜了步非池一眼,“你也是一样。” “夫人对在下也有信任吗?我以为只是一场交易呢。”步非池一手攀上她的素手,从她手中拿下了这把血红色的剑。 “自然是交易。”明珠夫人没有阻拦他那只不老实的手。 “昨夜你与白亦非大战时,姬无夜的禁军也在场。你终究脱不了干系,但是毕竟没有人看到白亦非是怎么死的,所以我们还有设计的空间。”明珠夫人轻轻说道。“明日在朝堂之上,我会让血衣侯府上的人指认是百越的人杀了白亦非,这样也符合你与韩非的利益?” “没想到夫人为在下考虑了这么多。”步非池轻轻一掷,剑插在了地上。“只是如此一来,韩王说不定会立刻收回雪衣堡的封地和大军。” “所以我们要快。”明珠夫人说到这个快字,有些羞涩,饶是她也不能对这种事情做到心无波澜。 “我会以操办葬礼为名,暂时稳住雪衣堡的大军,然后用养胎为由,长住在雪衣堡,慢慢消化白亦非留下来的势力。”明珠夫人继续说道。 确实是对她来说不错的选择,只要雪衣堡还在她的手中,那么无论将来韩非能否击败夜幕,她的地位都不会有改变。 而且让孩子退出王储之争,只要雪衣侯之位,也是韩安绝对不会拒绝的以退为进之策。 “好方略,只是我想稍作修改。”步非池觉得这个方案虽然不错,但是只能用来糊弄韩安这样的傻子,绝对骗不过韩非。 尤其是现在姬无夜似乎和韩非穿上了一条裤子,若是得知白亦非身死,恐怕也会对这十万白甲军垂涎三尺。 届时这两人同时在朝堂之上反对,那这计划最后很可能还是要吹。 想骗韩非很难,但是想让他点头并不难,有些事情即便他知道,他也没办法去阻止,这就是实力的问题。 “你想修改什么?”明珠夫人闻言立刻将如水的目光转到步非池的脸庞之上,想听听他的看法。 张爱玲说过,通往女人心灵的捷径是¥。 现在的步非池似乎就已经有点走进了明珠夫人的心灵。 “夫人还考虑了我和韩非的关系,我很开心。”步非池微微一笑,“不过,这件事情,韩非可不会因为我而迁就夫人你,毕竟十万大军对于韩国来说已经是伤筋动骨的大事情了。除非夫人和我的关系……” “闭嘴。”明珠夫人闻言也是明白了过来,她想当然地以为韩非会帮步非池,但是没有考虑到韩非的立场。“那你打算怎么做?” “你我之间的关系……”步非池刚开了个头,就迎上了明珠夫人的眼神。 “额,反正肯定是不会告诉韩非的。所以能让他妥协的,只有同样事关韩国生死的大事,比如秦王嬴政。” “嬴政杀了白亦非?”明珠夫人一点就通。 步非池有些无语,明珠夫人确实想对了方向,但是嬴政这种人怎么可能自己动手呢。 伸手轻轻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不顾明珠夫人吃人的眼神。 “我府上有一个刺杀了秦王的贼人,而侯爷则是在保护秦使李斯的过程中被贼人所伤不治身亡。这是明面上的说法。”步非池说道,“但是你可以告诉韩王,白亦非是死在了盖聂的手中,让韩王去给韩非压力。届时迫于雪衣堡复仇的压力,韩非只能接受这个说法。” 这女人之前拿十万大军逼自己就范的时候不是挺利索的吗? “我明白了。”明珠夫人闻言点了点头,随即用那双狭长的凤眸盯着步非池,“你想让我帮嬴政回到秦国,好让你尽早去秦国出仕是吗?” “额。这不是顺便吗?主要还是为了夫人能够执掌雪衣堡。”步非池有些尴尬,随即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 “是吗?”明珠夫人又换上了那媚人的姿态,“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人家一个人能够做到的,若是大人急着走了,难道要我去找别人吗?”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毕竟人家表哥还在边上杵着。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答应了夫人的事情,在下一定办到。”步非池正气凛然。 第113章 信息差 好不容易拒绝了明珠夫人继续调香的邀请。 步非池扛着白亦非的大冰块,跟在明珠夫人的身后走出了地道,来到侯府认真布置了一下。 一个白亦非拼死追击刺杀秦使的贼人,不慎受伤,最后回到侯府伤重不治的惨烈现场就完成了。 这玩的就是信息差。 嬴政那边只会以为白亦非真的是死在了盖聂手中,对于步非池和韩非的安排肯定不会拒绝,反而会觉得能够不得罪雪衣堡是万幸。 韩非并不知道并不知道步非池和明珠夫人的计划,为保嬴政安全,他也只能接受明珠夫人接管雪衣堡,否则为白亦非寻仇的雪衣堡军队绝不会放过盖聂,那样嬴政也就危险了。 至于韩王,虽然没有直接收回雪衣堡和军队,但是如果是明珠夫人的孩子继承爵位,对他来说有什么区别呢? 毕竟雪衣侯是世袭爵位,收回来反而显得他对于先王的功臣不敬。 而继承给“自己的儿子”,对他来说还省了将来可能要封出去的土地。 白亦非的侯府之中,与他本人的风格一样,阴风阵阵,寥寥无几蜡烛的烛台也设计成雪衣堡的那种吸血鬼外形,几只大嘴蝠,张大着嘴,放着几盏昏黄的蜡烛。 明珠夫人似乎对这里很熟悉,走出白亦非的卧室,带着步非池来到了一处厢房。 血红色的帘布在微风轻拂下飘曳着,让昏暗的室内不时闪过一道窗外的光亮。 光影之间,朦朦胧胧。 “夫人,水已经烧好了。” “进来。”明珠夫人开口命令道。 “是,夫人。”屋外之人应声进入屋内。 只见四名下人抬着一个巨大的浴盆走了进来。 明珠夫人立于帘后并未露面,步非池也躲在一旁的屏风之后。 “好了,放下你们就出去。”明珠夫人开口说道。 “是。” 待得房间之中再无动静,明珠夫人才从帘子后娉婷婀娜地走出来。 看着还躲在柱子后的步非池,她轻笑一声。 “大人,忙了半天也累了。要不要来一起?”伴随着她娇脆悦耳的声音,还有一阵窸窸窣窣,丝帛滑落之声。 …… 步非池感觉自己白洗了。 或者说,明珠夫人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洗。 “在下能否冒昧问一下夫人的姓名。”步非池看着怀里的美人。 妆容尽洗,芙蓉出清水,天然去雕饰。 “大人怎么有空关心起人家的名字了?”没有直接回答,但是她微微勾起的嘴角似乎对他的问题很满意。 轻轻坐起身子,两手支在步非池的身上,俯视着他。 重重地拍了一下,“难道我连孩子娘的名字都不能知道吗?” 跟你客气,你就矫情。 “呜。”明珠夫人吃痛,“白瑾。” “美玉无暇,与夫人美貌倒是相得益彰。”步非池称赞道,见她乖乖说了出来,又帮她揉起了痛处。 身体的摩擦,往往会引发爱情的火花。 很快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窗外的天色也逐渐黑了下来,摇曳的烛光映照着榻上的人影。 “非池……” 明珠夫人的战斗力很强,首先天赋极高,其次无论是她的熏香还是幻术,都能令她具备惊鲵和焰灵姬都没有的优势。 “瑾~”轻轻唤着刚刚问来的明珠夫人的名字。 “今夜留在这里好吗?”一手沿着他的胸膛,轻轻抚过,攀上他的俊脸,呢喃着。 来到侯府,明珠夫人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不像在王宫之中还有些拘束。 牛与田果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明日朝堂之上白亦非的事情,我还需要去布置。而且夜不归宿,你就不怕韩安去找你吗?”步非池已经进入贤者模式,此刻他灵台清明,想事情的速度也快起来了。 无论嬴政是否选择暴露他的身份,都必须把白亦非的死事先告诉他,然后再让他去命令李斯,明日在朝堂之上配合。 “好,但是你要答应我,你离开韩国之前,每日我找你你都不能拒绝。”明珠夫人也明白计划成败就在这两天,此事事关她今后的地位,由不得她任性。 “白亦非的死,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侯府的人知道?他们不会怀疑到你身上吗?”步非池有些担心明珠夫人能否取得白亦非手下的信任。 “明日是第四日,只要在第五日帮韩非破案就可以化解秦军之围了?白亦非毕竟是我的表哥。我从小在雪衣堡长大,这些人对我都十分熟悉,而雪衣堡的一些内情,他们是不知道的。知道了白亦非秘密的人,都已经被他处理干净了。”明珠夫人回答道。 明珠夫人所说的就是白亦非从雪衣侯变成血衣侯的秘密,应该只有她和白亦非本人知道,不然的话,一个吸血为生的杀人狂,不管你有多么战功赫赫,恐怕早就天人共怒,天下都没有他的藏身之处了。 “这样倒也方便,不过你还是要小心。将来我不在韩国,如果事不可为,你还是要以自身安危为重。”步非池说道。 轻轻抚着她柔顺的头发,感觉像在撸一只乖巧的猫。 再狂野,还不是被我治得服服帖帖? “你一定要走吗?只要你留在韩国,你我联手,你就算想要姬无夜的位置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雪衣堡、还有我,也都是你的。”明珠夫人抬头注视着他的双眸。 男的往往想着脱身,女的则是想着未来。 “韩国太小了。你将来就会明白。”步非池轻叹一口气。 明珠夫人与惊鲵和焰灵姬都不同,她永远不可能像她们两人一样放下手中的权力,不顾一切地跟在自己身边。 自己还没有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走,她居然反而想要留下我? 其实步非池离开韩国是对两人来说最好的选择,首先明珠夫人的行为不会引起怀疑,毕竟韩国还是有不少韩非这样的聪明人的。 其次,将来秦国统一天下之时,一个有姬无夜和明珠夫人掣肘的韩国,绝对比一个被韩非掌握的韩国要好对付得多。 再退一万步讲,即便将来自己在秦国真混不下去了,也还有明珠夫人温暖的怀抱…… 虽然有点对不住卫庄,但是自己想要天下统一的想法,无论是卫庄还是韩非都是清楚的。 “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我现在只想要你,非池~”明珠夫人又拱了拱。 “嘶……”步非池觉得贤者模式的buff快要消失了,不行,必须马上脱身。 照明珠夫人的说法,恐怕这样的生活还得持续好几天。 “天色也暗了,我要先回去了。”步非池坐起身,对着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的明珠夫人说道。 明珠夫人双眼迷离,撑起身子,揽住他的脖子,一双樱唇又印了上去。 “瑾……” “非池……” “……”步非池还是顶住了,直起身来,开始穿戴衣物。“总觉得这样有点怪怪的。” “怎么了?”明珠夫人有些疑惑。 “好像还是叫你明珠夫人才比较有tq的感觉。”步非池认真地说道。 “咯咯~”明珠夫人闻言轻笑道,她现在已经比较习惯这个男人表面正经之下的坏。 “走了~”一把接过明珠夫人嗔怒着甩过来的腰带,步非池潇洒地打了个招呼,趁着暮色,从侯府离去。 第114章 百步飞剑 自昨夜之后,田蜜的心中已经再也没有了农家。 当着田光和陈胜的面,道出地泽二十四的秘密,她已经做好了与农家为敌的准备。 她在这里得到了她从未在农家得到过的尊重,以及家的感觉。 即便步非池发现了她的卧底身份,也没有对她痛下杀手。 反观昨夜的农家,动手之际丝毫没有顾及自己的安危,一切都如她所料,田光派她前来,只是想借他人之手除掉她。 而原本对她言听计从的吴旷,昨夜更是连露面都没有露面,难道他不知道,农家动手之际,自己的处境会有多么危险吗? 因此她下定决心,与其冒险回到农家做吴旷的妻子,受尽陈胜和田光的排挤,不如就干脆在步府做个丫鬟。 昨夜知道了嬴政的身份,更是坚定了她的想法,能让嬴政冒险来到韩国一见的人,步非池得是有多么大的价值已经不言而喻。 将来他注定能够得到秦王重用,自己只要跟定了他…… 退一万步讲,即使不考虑这些,步非池也比农家那些歪瓜裂枣养眼多了。 田蜜两手捧着自己的俏脸,细细地检查了一下镜中的自己容颜,嗯,般配,心中默念道。 小心翼翼地翻进自己的司隶府,步非池左右望了望,然后径直地溜进了田蜜的房间。 虽然肯定躲不过惊鲵的感知,但是惊鲵从来不会多问,在见其他人之前还是先处理一下身上的证据。 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步非池,吓了田蜜一跳。 “大人!”看到镜中的步非池,田蜜连忙转过身来。 “田蜜,快来帮我个忙。”步非池来到这里有一会了,看到正在顾影自怜的田蜜,屏息驻足欣赏了一阵。 他已经从焱妃那里知道了田蜜昨夜的事。 这姑娘虽然大,但还是看得清楚状况的嘛,知道跟着农家那帮江湖土匪注定不是长远之计。 也不枉自己放她一马。 虽然有她演戏的成分,但是不可否认阿言确实很喜欢她。 “大人,有什么要我做的……大人,你身上这是?”田蜜走近没几步就闻到步非池身上的味道。 “别问这么多,快去准备一桶水来。”步非池眉头一皱,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 明珠夫人实在太喜欢搞那些熏香了。 沐浴、洗衣、卧榻,就连她在侯府的厢房…… 若是平日里,还能跟惊鲵她们解释自己是去了一趟紫兰轩,可是昨夜紫兰轩都已经快被玄翦砍烂了,紫女此刻也在府上。 “是,大人。”田蜜一下也明白了步非池想要做什么。 逃一般地走出房间,自己这也算掌握了他的把柄了? 果然男人都是这样的,即便家里的两位妻子这么漂亮,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不过这样一来,是不是自己也有机会呢…… …… 嬴政对盖聂还是十分信任的,不然也不会只带着他一人来到新郑。 今日见到了李斯之后,他的心中已经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有了盖聂、李斯、步非池,无论是军、政还是江湖,自己的手中都已经有了可用的人才,再也不用像自己的父亲那样,只能倚仗吕不韦这样的人。 原本因为被韩非拒绝而产生的遗憾也一扫而空。 只是听了步非池的消息之后,盖聂原本稳重的形象有些崩塌了。 抱剑侍立一旁,闭着眼睛的盖聂,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意外。 “白亦非死了?”嬴政眉头一皱,原本他已经打算好,扮作李斯的随从,和李斯一起返回秦国,也可以躲开农家的刺杀。 可是眼下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一个侯爵,即便是韩国这样的小国,那也是不得了的人物,更何况还是手握重兵的血衣侯白亦非。 “昨夜禁军和韩非都看到了我与白亦非大战,以及最后被盖聂先生……”步非池小心翼翼地看向了一旁嘴角有些抽动的盖聂。 盖聂现在细细地回想起自己的那一招百步飞剑,自己出剑之时确实是想着一击毙命,只是没想到白亦非内力全空的情况下,还能强行挡下。 这也让他明白,自己和白亦非的内力恐怕差距巨大。 不过,让白亦非跑了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当时只想着为卫庄报仇而没有想过后果。 “盖某一人行事,断不会祸及王上。”盖聂虽然心中有些怀疑,但是他还是分得清轻重,此刻嬴政的安危最重要。 “盖先生,天下皆知你乃是王上的首席剑术教师,纵使王上不在此地,韩王也完全可以认为是王上让你动的手。”步非池长叹一声。 嬴政闻言眉头皱得更深。 如此一来,他就更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踪了。 “先生,不知你是否有对策呢?”嬴政知道既然步非池此刻还能留他在府上,想必雪衣堡的报复他应该有办法。 一旁的盖聂也立刻将眼神看向步非池,这白亦非毕竟是你先打的,虽然最后可能是我的百步飞剑补的刀,但是你也脱不了干系。 “王上可曾听说过韩国的夜幕?我恰好有一个朋友……”步非池徐徐道来。 “这么说,只要李斯大人同意,指认农家的陈胜是杀害秦使的凶手,明珠夫人就会把白亦非的死嫁祸给农家?”盖聂听明白了步非池的计划。 只是心中不禁有些惋惜,自己虽然是鬼谷传人,还做了嬴政的剑术教师,但是暂时还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战绩。 好不容易砍了个白亦非,似乎也不能承认是自己砍的。 “没错,届时盖聂先生就是帮助血衣侯报仇,一举擒获凶手陈胜的英雄,雪衣堡和韩国上下可能还会对盖先生感恩戴德。”步非池继续说道。 “那这位明珠夫人,为何要这样帮我们?”嬴政眉头紧皱,按理来说,这是一个韩国和秦国谈判的筹码。 “韩国自知不是秦国的对手,断然不会对王上不利的。更何况,夜幕的目的本来就是争夺韩国的权力,雪衣堡这样的势力他们绝对不会放过。”步非池振振有词。 “那便按先生所言行事。盖先生,你可愿做这‘英雄’?”嬴政转头问了问盖聂。 他也已经了解了惊鲵的身份,无论是阴阳家还是惊鲵,都不适合顶下这个“功劳”。 “听凭王上差遣。”盖聂抱剑拱手。 他本就不拘泥于这些名声,只要能够找到他心目中的世界,他就是背上骂名又如何? 更何况,战胜农家高手,保护秦使李斯,为韩国血衣侯报仇,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坏的名声。 “好,有两位相助,寡人何愁大事不成。”嬴政点头说道。 看到嬴政如此信任自己,步非池知道自己和明珠夫人的事情是决不能让他知道了。 第115章 献 嬴政今天很开心。 上次他这么开心还是在他从赵国回到咸阳的时候,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困龙出渊。然而没多久会,对他颇为赏识的秦昭襄王以及后来的孝文王相继离世,吕不韦开始把持秦国朝政。 一直到现在,他已经继位了九年,虽然从未磨灭过心中志向,却难免有些焦急,有些烦闷。 然而经过这次韩国之行,他觉得自己离他的大位更近了。 虽然韩非最后还是拒绝了他,但是他在这里认识了步非池,还得到了李斯的效忠。 此次回到咸阳,借着加冠之机,他已经决定要向吕不韦和赵姬摊牌。 “盖先生,你不用走。”步非池招了招手。 见到步非池拿出那个一看就很精致的卷轴,盖聂觉得自己应该要回避一下。 他对于步非池很好奇,这个人无门无派,就像一个突然出现的人一样,偏偏实力高强,对于天下大势也看得极准。 因此他对于步非池拿出来的东西还是有些想法的,虽然他出身鬼谷,但是鬼谷从来都不是一个闭门造车的门派。他们虽然只有一名掌门、两名弟子,但是天下任何的门派和人都可以是他们学习的对象。 “先生,这是?”嬴政也一脸好奇,能让步非池郑重其事的一定不是凡物。 步非池轻笑一声,缓缓摊开了手中的地图。 这是他以21世纪的华夏地图为蓝本,参考了这个时代的地图绘制的地图。图中地形、河流、城市比之这个时代的地图要清晰得多。 不过由于这几年他只是待在新郑,因此到手的参考地图并不多,尤其是远一些的地方,例如齐国、楚国的腹地。 “王上,此乃天下。”步非池大言不惭。 懂事的盖聂已经手执一盏烛台站在了政哥的身后。 “这是新郑,这是咸阳……函谷关、大梁……”嬴政的眼神之中满是激动。 春秋战国数百年,无数的诸侯国之间彼此争夺,互相攻伐,然而从未有人像这样完完整整地去丈量过自己脚下的土地。 身后的盖聂也感到十分震撼。作为鬼谷弟子,他绝对是见过世面的。 地图这种东西在这个时代还主要是军用品,而且还十分粗糙,但是盖聂跟在嬴政身边,还是见过不少地图的。 可是即便是那样的地图,同样也价格不菲,咸阳宫嬴政的寝宫里就存放着各种各样的地图,那都是嬴政花重金从各国收购来的,也有一部分是秦国的细作从其他各国偷偷绘制而来。 可以说,每一张都是嬴政的宝贝。 然而眼前的这张,已经不能用价值连城来形容了。那可能真的是实实在在的一座座城池。 盖聂几乎能想象得到,有了这张地图的指引,秦军将会减少多少统一六国的阻力。 步非池让盖聂看到这图,还是有点心思的。他一直很欣赏盖聂,他不知道现在的盖聂有没有结实荆轲,如果将来盖聂还会因为荆轲和天明而背叛秦国,他会觉得很惋惜。 “王上,这份地图可还满意?”不管嬴政和盖聂满不满意,步非池还是很满意这两人的表现。 我穿越过来不能啥也不带?从要有点和你们这些土着不同的。 陷入幻想之中的嬴政被步非池的话惊醒,不过眼前这份图也由不得他不失态。 “先生,可否将此图送给寡人?”虽然觉得步非池拿出来就是想要送给自己,但是出于为王的格局,嬴政还是问了问。 不过看他紧紧按在图上的两手,以及看着自己的那种眼神,步非池也知道嬴政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王上说的哪里话,既然王上满意,那在下也就心满意足了。只不过嘛……”步非池面露难色。 嬴政闻言眉头一皱,“只不过什么?” “王上应该也知道,这地图得来不易,在下也是花重金购得,才绘出此图……”步非池缓缓说道,一边看着嬴政。 “哈哈哈。先生的意思寡人明白了。既然这样,这卷地图就当作是先生卖给寡人的,只是这钱财恐怕得待寡人回到咸阳,才能付给先生了。”嬴政闻言笑道。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就是要钱。 对于他这样的王者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如何用人,而想要用好人,自然需要掌握这些人的喜好。 “咳咳,多谢王上体谅。在下与盖先生不同,拖家带口的……” “先生放心,到了秦国,韩王给不了你的,寡人都可以给你。”嬴政大手一挥,就是一张巨大的饼。 “多谢王上,那今日在下就先行告退了。”步非池低头拱手,退了出去。 为官这种事情他决定学学王翦,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没有什么贵族阶级的观念。 看看吕不韦就知道了,苦心经营了一辈子,临到晚年,做事仍是身不由己。 在他那个位置上已经没有谋反不谋反的区别了,一旦你有了权力,你最好一直有这么大的权力。 一旦你从现在的位置上下来,那就会有无数曾经的敌人趁机想要你的命。 走出嬴政所住的厢房,步非池朝着卧室走去。 韩国的事情基本已成定局,只要好好利用白亦非的死,嬴政回国的路上也不会再有多少阻碍。 到时候也是自己离开韩国的时候了。 得趁着惊鲵行动还方便的时候安定下来。 随手熄灭了一旁桌案上的蜡烛,步非池来到了榻前。 虽然一回到家,他就找田蜜仔仔细细地处理了一下身上的痕迹,但是在惊鲵面前,他还是有些心虚。 “还在等我吗?”步非池从身后搂住了惊鲵,将脑袋埋在了她的发间。 伸手抚摸着惊鲵还很平坦的小腹,“对不起,昨夜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 昨夜让惊鲵出手,他现在还有些后怕,尤其是听说田光为嬴政准备了地泽大阵。 “我很喜欢这个家。”惊鲵觉得后颈被步非池蹭得有些痒,转过身来,“而且怀着阿言的时候,更糟糕的情况我也遇到过。” “以后有我在。”步非池话说得有些心虚。 前世的他也想过右手敬礼左手牵你,可惜人家妹子最后还是受不了异地恋。 经历了那一次,步非池也就再也没了心思,大学毕业直接选择了边防。 直到他贸贸然地来到了这个世界,遇到了她们…… 第116章 朝野震动 在侯府“无意间”发现了白亦非尸体的明珠夫人,将白亦非的死讯告诉了他的几个手下。 原本平静的血衣侯府立刻就炸开了锅。 白亦非此次回新郑述职,只带了手下几个心腹,皆是他手下颇有实力的将领,对白亦非也是忠心耿耿。 看到了白亦非的尸体后,他们都是义愤填膺,扬言要将此事禀报韩王,找出凶手将他们挫骨扬灰。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明珠夫人就回到宫中。 深夜的韩王宫,只有稀稀疏疏的几盏灯火。 宁静的夜空下,明珠夫人的寝宫之中,一张造型优雅的桌案之上,摆着两个雕刻着精美花纹的铜制香炉。 缓缓地、细细地飘出道道紫色的烟雾,烟雾在忽闪的烛火下显得诡异而神秘。 韩国的统治者韩王安正双目紧闭坐在案前。 他呼吸匀畅,神态放松。 韩王安是明珠夫人计划之中很重要的一环,她需要借助他的手来让韩国群臣关注白亦非之死。 然后她会借白亦非手下和步非池之口,说出一个能让所有人接受的凶手。 此刻的明珠夫人已经离开寝宫,来到了自己的百香殿。 烛火之下,她又在研究她的瓶瓶罐罐。 她非常擅长幻术和熏香,虽然有限于自己的内力,终究不能对付步非池这样的高手,但是在韩安面前,她还是有十足的把握。 施展幻术,明珠夫人已经让韩王看到了她想让他看到的事情。 点上她早已准备好的熏香之后,就放韩安一人在此。 她今日着实有些累了,连与韩安周旋的力气都不想用,直接幻术加熏香,简单粗暴了事。 杀死白亦非的机会也许对她来说是一个幸运的偶然,但是能够抓住这样的机会,正是她蓄谋已久的结果。 而步非池,则完全是一个冲动的选择。 在他上次重伤了白亦非之际,明珠夫人就开始关注到了这个人。 “志在天下?有趣……” 白亦非是韩国的将领,从小在雪衣堡长大的明珠夫人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对韩国军事有所了解。 虽然白亦非主要负责的是镇守南面,防范楚国,但是对于秦国的强大她还是非常有体会。 尤其是这次十万秦兵叩边,整个韩国仓皇如犬,也令她起了另谋后路的打算。 既然要找,何不找一个自己看得顺眼的? 而且,就目前来看,这个选择似乎还令她挺满意的。 …… 自韩非与李斯定下十日之约,整个韩国朝堂就是一片怨声载道。 但是毕竟夸下海口的乃是韩王的儿子韩非,即便这些大臣有些怨言,他们也没法拿韩非怎么样。 而夸下了海口之后数日,众人都没有再见过韩非。 今天已经到了约定的第四日,那位之前能够智破鬼兵劫饷案的九公子似乎也已经束手无策。 韩国的群臣,包括韩王安都没有指望能够五日之内破案,让秦国反而赔给韩国土地,就算真的能够破案,这城池土地,秦国敢给,他韩国也不敢要啊。 可若是过了五日,那每一日这秦使走过的路程,都要割让给秦国。 可以说,每过一天都是在割韩国的肉。 依旧没有见到韩非,韩王面前的群臣此刻已经是议论纷纷,整个朝堂就像一个菜市场一样。 分别站在武将和文臣最前列的姬无夜和张开地,此刻都是一言不发,他们都是朝堂上的老油条了。 知道在这种时候,与其在这里给韩安添乱,不如就这样等着韩非。 而且两人都敏锐地注意到了今天出现在朝堂之上的明珠夫人。 韩安没有立王后,因此明珠夫人已经后宫之中地位最高的人,但是即便是王后也不会随随便便地出现在朝堂之上。 除非是赵姬那样的监国太后,才会在朝堂之上与众臣议事。 “安静。”王座之上的韩安有些绷不住了。 若是平日里这群人这样吵闹也就罢了,可是如今秦兵压境,这帮人不说着帮自己想想办法,就净在这里添乱。 昨夜的他来到明珠夫人的寝宫本想好好放松一下,谁知竟然得知了白亦非的死讯。 看着神色憔悴,泫然欲泣的明珠夫人,他的心也更乱了。 虽然姬无夜和白亦非把持朝政,但是他们同时也是韩国的基石,两人手中的重兵几乎已经是韩国所有的军事力量。 可白亦非居然死了? 偏偏还在秦国对他韩国虎视眈眈之际,这让他如何是好。 “昨日寡人收到了一个悲痛的消息,我韩国的血衣侯,白亦非将军重伤不治,卒于家中。”韩安见到堂下吵闹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才缓缓开口说道。 然而他刚刚说完,堂下又是一阵哗然。 饶是稳如老王八的姬无夜和张开地也都是面色剧震。 白亦非成名十余年,不只是因为他是女侯爵的儿子,更是因为他战功赫赫,韩国的南面素来有百越和楚国两大心腹之患。 而白亦非的白甲军正是应对他们的中坚力量。 白亦非一死,韩国危矣。 姬无夜看着头上围着一圈白布的明珠夫人,若有所思。 这朝堂之上,除了明珠夫人,最熟悉白亦非的莫过于他了。 白亦非的实力他是清楚的,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在这新郑将白亦非杀了? “血衣侯是我韩国重臣,王上定要查明真相,找出真凶啊。”一旁的明珠夫人脸颊之上泪痕未干,带着哭腔,在韩安的一旁说道。 按理来说,这样的事情是要交由司寇韩非来调查的,只是眼下韩非还深陷秦使一案之中分身乏术。 “王上,不知侯府之中可有何线索?”张开地开口问道。 “此案或许还与秦使一案有瓜葛。”韩安长叹一口气,徐徐说道。 “什么?难道血衣侯也是死于百越贼人之手?”张开地有些惊讶。 而一旁的姬无夜则是眉头紧皱,当初他与白亦非商议放出天泽,只是为了对付步非池以及韩非。 可太子一案的结果也并不能让他们满意,虽然搞走了步非池,但是却被天泽借机脱离了白亦非的控制。 而此次秦使一案,也是姬无夜不满白亦非所为的一个开始。 他觉得白亦非这么玩下去,整个韩国都要给他陪葬。 刺杀嬴政?罗网疯了,难道你白亦非也疯了吗? “并非如此。新的秦使李斯,昨日也在韩国遭到了刺杀。而血衣侯正是在与刺客打斗之中受了伤啊。”韩安说得有些无奈。 当然这些都是明珠夫人昨夜通过幻术让他知道的“真相”。 得知是李斯遇刺,他魂都快吓没了,若是两个秦使接连死在韩国,那秦国也不用找什么别的借口,恐怕十万大军直接就冲进韩国帮你查案了。 这白亦非虽然死了,但好歹还是把李斯保住了。 对于韩安来说,死了一个血衣侯完全可以再找另一个,但是得罪了秦国,他的王位可能就坐到头了。 第117章 师兄师弟 就在韩国朝堂之上因为白亦非之死而乱作一团的时候。 数天没有露面的韩非来到了李斯在新郑下榻的客栈,五日之期将至,他原本的计划由于出现了一些意外,已经无法实施了。 李斯见到韩非到访,也有些意外,他刚从步非池府上回来,正有事想要找韩非商量。 没想到韩非已经先一步来找他了。 客栈之中桌案简陋,此行李斯虽然是代表秦国,但是作为一个刚刚在秦国崭露头角的楚人,待遇也并非有多好。 相比起韩非这样喊着金汤匙出生的贵族,他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即便自己选择了秦国,投靠了权势滔天的吕不韦,但比起韩非,依然是差距巨大。 人比人气死人。 两人虽然师出儒家荀子,但是主要研究的还是法家的东西。 自己千辛万苦,才从吕不韦那里得来的这次出使机会。 韩非游学回来,分分钟司寇之职走马上任。 “如何,师弟,可有见到那位?”韩非的脸上总是洋溢着自信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为了谈事情,他还特意提了两壶酒来到客栈。 看着主动给自己倒酒的韩非,李斯心中暗暗思量。 “多谢师兄引荐。”李斯举起酒杯。 “你我之间何必客气。”韩非见状同样举起酒杯说道,随即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看来师弟已经做出了选择。” “这个选择并不难。”李斯淡淡说道,口是心非。 选择嬴政,是他这一生最大的一次冒险。 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从他选择秦国就可以看出。 即便是他的母国楚国,在他眼里都没有秦国稳妥。 “那就先恭喜师弟了。”韩非闻言轻笑说道,“秦王加冠亲政在即,届时师弟必然就是秦王的亲信,大秦的股肱之臣。若是将来再有秦韩之间的事情,可要师弟多多关照了。” “师兄,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恐怕你我都是身不由己,又何必说这些客套之词。”李斯眉头微皱,韩非总是这副轻浮的样子,偏偏无论是师尊还是同门的师兄弟都吃他这一套。 曾经他会觉得是因为韩非的身世,但是现在的他已经逐渐能明白,即使是待人接物上,自己也差了他一筹。 相比起自己主动到秦国投靠,韩非可是能够让嬴政不远万里,不顾安危来到新郑拜访的人。 “师弟你还是这么一板一眼的。”韩非知道李斯并非对他不近人情,而是性格如此,无论做任何事,都遵循他自己的那一套,做任何事情都看重利益。 “不过,此次我帮你引荐秦王,我现在这个忙你可一定要帮我。而且此事也是事关秦王能否安全回到咸阳的事情。”韩非正色说道。 经过前天夜里的大战,再让他去把无双交给李斯交差已经不太合适了。 “师兄是说秦使被刺一案的真凶?”李斯想起了刚刚步非池和嬴政给他交代的事情。 这真是巧了。 “秦王虽然在新郑遇刺,但是此事还是不要声张为好。师弟你觉得呢?”韩非出言问道。 虽然秦使一案,算是他有求于李斯,但是事关韩国的存亡,也由不得他再高风亮节。或许拿嬴政的安危要挟确实下作,但是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他相信李斯不希望嬴政遇险,因为嬴政已经是他仕途的保证。 “师兄所言甚是。”李斯闻言也是微微点头,“只是无论如何,我都要给秦国一个交代。” “我听闻刺杀秦王的刺客,此刻正被关押在司隶府上,只需师弟你出面,指认他刺杀了师弟你。那么前一位秦使的命案也可以归咎到他头上。”韩非目光如炬地看着李斯。 刺杀嬴政的陈胜,是肯定不能放过的,若是能让他一人顶下两桩罪,那天泽等人就不再是刺杀秦使的凶手了。 即便有张开地目击,但只要李斯点头,那么刺杀秦使的人,就可以是陈胜。 听完韩非的话,李斯轻笑了一声。 韩非所说的居然和嬴政他们的计划完全一样,他这个师兄不愧是能让秦王亲自来韩的人。 “师兄所言倒也不是不行。”李斯心里想的是,简直太行了。 “这么说,师弟你是同意了?”韩非没想到李斯居然如此轻易地就同意了。 要知道李斯完全可以在嬴政和吕不韦之间选择吕不韦,这样一来,嬴政死在韩国对他而言,就是无足轻重的事情了。 反而可以让韩国付出更大的代价,这样一来他这一次出使,也就达到了目的,回国之后一定能够得到更多机会。 “师兄数日不上朝,可能还不知道。”李斯见韩非又举起酒杯,嘴角抽了抽,他这个师兄什么都好,就是好酒这一点,着实让人有些无奈。 “不知师弟听闻了什么?”韩非有些好奇。 这几日他确实没有上朝,而且卫庄受伤,紫兰轩又在维修,他一时之间也没了消息来源。 “血衣侯白亦非,昨夜死了。”李斯淡淡地抿了一口杯中的酒,随后便看着韩非,他有些期待韩非的表情。 “什么?”韩非闻言大惊,手中的杯子重重地砸在了桌案上,“可知是何人所为?” “我虽然不知,但是如今韩国朝堂之上,却是将白亦非之死推到了农家的身上。”李斯很满意韩非的表情。 偶尔见韩非失态一次,感受还是不错的。 从在稷下学宫认识韩非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种胜券在握的感觉。 那天夜里,白亦非被步非池击退,还有盖聂补刀韩非是看到了的。 “农家?”韩非有些不解,白亦非是夜幕的人,在夜幕的地位甚至比姬无夜都只高不低,无论是谁杀了白亦非,姬无夜最可能怀疑的肯定是流沙。 至于农家,他甚至觉得白亦非和农家是一伙的,刺杀嬴政的计划可能都是白亦非和农家众人一起制定的。因为姬无夜对此并不知情。 “正是。王上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结果。明日在朝堂之上,师兄你只需顺水推舟,则韩国之围可解,血衣侯之案可破。”李斯眼神之中并无波澜。 虽然对于他这次出使来说,这并非最好的结果。 但是能够得到嬴政的赏识,已经是最大的收获了。 韩非又独饮一杯,他一下有些懵。 白亦非是好人吗?绝对不是,甚至比姬无夜还要坏。 对于韩非来说,绝对是欲除之而后快,但是此时此刻,白亦非真的死了,他却有些不知所措。 原因很简单,白亦非乃是韩国南方的屏障,如今虽然百越已经灭国,但是楚国依然在南方虎视眈眈。 山东六国虽然慑于秦国的强大,近些年已经没有了大规模的互相攻伐,但是如果是白亦非身死这样的天赐良机,楚国的态度就不一定了。 “如何,师兄可愿用陈胜来结案?”李斯将酒杯放下,正经危坐,虽然是问句,却有一种最后通牒的感觉。 现在焦头烂额的应该是韩非,快点把秦国大军送回家,他才有空间操作韩国其他无穷无尽的窟窿。 这就是选择秦国的优势。 五日之期已到,韩非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他今日来找李斯本就是为了保住天泽,眼下既然李斯已经同意,那他也没有反悔的可能了。 “好,便依师弟所言。”韩非哂然一笑,给李斯的杯中倒满。 白亦非一案颇有蹊跷,他感觉无论是自己还是李斯,似乎都只是任由一只无形的大手移动的棋子。 虽然这似乎是一个对双方都好的选择,但是他非常忌惮这种失控的感觉。 第118章 我跑步呢 今天的明珠夫人一袭白色拖地长裙,罩着月色的半透明罩衫。 只有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是她平日喜欢的颜色,与端庄纯洁的白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整个身体的曲线在这里拐了一个夸张的弧度。 原本喜欢黑长直的明珠夫人,近来似乎接受了将长发盘起的发型。 刚刚下朝回到百香殿的她,眼角还带着泪痕。 现在整个韩国所有人都知道,可怜的明珠夫人,刚刚失去了她唯一的亲人,她的表哥。 “你今天看起来很特别。”一身孝的明珠夫人确实有一种别样的美。 一个本身就很美的女人,再叠上无数的buff……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嗯……”明珠夫人用她的一只纤手在步非池的脸庞上轻轻地刮蹭,马上遭到了步非池的反击。 “若没有夫人精妙布置,纵使我知道再多也没用啊。”步非池经过今天是真的理解了为什么白亦非一定要把明珠夫人送进宫中。 这个女人真的是能够完全把韩王安玩弄于股掌之间。 经韩王安金口一开,如今韩国上下全都已经相信,他们英勇无比的血衣侯是死在了农家陈胜的手中。 而白亦非之所以会死,就是为了保护秦国的使臣李斯。 简直伟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白亦非把天泽放出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新郑的百姓又一次想起了他们英勇善战的血衣侯,甚至想起他的当天,就可以开始怀念他了。 “我照你说的,已经把白亦非之死推到了陈胜的身上。”明珠夫人慵懒的声音在步非池的耳边响起,柔媚入骨,“你是不是要更努力一点兑现你的承诺呢?” 一手抵在榻上,另一手正在步非池的胸膛之上轻轻地搔过。 涂抹着淡粉色的指甲缓缓地滑过步非池坚实的肌肉,媚眼如丝地看着眼前的步非池。 步非池只觉得这个女人,她太急了。 他此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找她商量,可是她呢,满脑子都是这些。 牢牢地把她抱在怀里,阻止她的进一步动作。 谁料这样一来反而让她更加情动,一双像猫儿一样的黑紫色眸子之中,仿佛都升起了水雾。 “今天的香,似乎有些不同?”步非池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你不喜欢吗?”明珠夫人没有挣扎,任由步非池如同铁箍一般的双臂紧紧勒着自己的纤腰。 “你不要后悔……” 这个妖妇! 简直是看不起我。以为我也是韩王那样的老头吗?还需要这种东西助兴。 转眼一个时辰过去…… 步非池一头靠在软塌之上,眼神空洞。 草率了,牛怎么可能搞得过地? 不过操劳半天,还是取得了成果的,原本雍容华贵,妖媚撩人的明珠夫人,此刻已经像一只乖巧的小猫一样缩在他的身旁。 一屋子的熏香之中似乎还夹杂了些许爱情的味道。 明珠夫人一双玉手拉起衾被,掩住了两人,随后将脑袋放在了步非池的胸膛上。 “辛苦大人了,不过这几天很关键。” 这一刻,他终于想起了家花的好。 惊鲵每次都喜欢红着俏脸,劝他注意身体。 而焰灵姬则一般都是求饶的那一个。 而到了明珠夫人这里,步非池觉得自己像是被榨干了一般。 而且是连日征战,上次被榨干还是上次。 “瑾,用农家的人来结案,还有一些细节。我必须告诉你。”步非池轻轻抚过明珠夫人如同绸缎一般丝滑的背。 差点忘了正事,对于这个一心想怀上自己的孩子的女人,他已经不能再单纯地做一个交易的对象,有些责任是必须负起来的。 察觉到步非池言语之中的严肃,明珠夫人也轻轻抬起了脑袋,睁开一双如水的眸子认真地看着她的牛。 “虽然刺杀嬴政的主要是农家的人,但是罗网绝对也和农家有勾结。这些事情可能只有白亦非知道,连姬无夜对此都并不知情。”步非池徐徐道来。 “罗网?”明珠夫人眉头一皱,那夜惊鲵夺走蛊母,白亦非与掩日交谈之时她也在场,这段时间罗网似乎确实太过安静了。 除了玄翦出现在紫兰轩把卫庄暴打了一顿以外,简直就像没有来过一样。 这种情况,要么是他们的计划还没有开始,要么是已经进行了而她却不知道。 “这次刺杀嬴政虽然失败,但是只要嬴政还没有回到秦国,农家和罗网绝不会善罢甘休。未来若是有罗网的人找上你,你一定要小心应对。”步非池神色凝重地注视着明珠夫人的双眼。 他希望他说的话明珠夫人能够听进去。 罗网的杀手很强,见识了玄翦的实力之后,步非池原本对于自己内力的那点自信也没了。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明珠夫人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很认真的。”步非池捏了捏她那仿佛能滴水的蜜桃。“若是有罗网的人来问你白亦非的死因,你就推到李斯盖聂身上好了。” “咯咯,他们不是你将来的同僚吗?”明珠夫人轻笑着拉开步非池的大手。 同僚怎么了?你马上还是我孩子娘呢。 “罗网的人实力很强,纵使我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在女人面前说不行不符合步非池的性格,但是没办法,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必须让这个女人慎重。 “我见过掩日出手。你记得之前控制天泽的那个蛊虫吗?……”明珠夫人说起了那天夜里被惊鲵劫持,随后掩日和白亦非联手试图留住惊鲵的事情。 “你知道罗网的实力就好。”步非池闻言有些尴尬,惊鲵虽然跟他说过,但是没想到还有劫持明珠夫人这种细节。 “不过说来也奇怪,那个女杀手明明也是罗网的人,可是被她拿走的蛊母很快就到了韩非的手上。”明珠夫人面露不解,随后用一种诡异的笑容盯着眼前的步非池。 她早就怀疑惊鲵的其他身份,是否和流沙有关。 然而流沙几人均是在韩国知根知底的人,并没有和罗网有联系。 就在刚才,明珠夫人已经捕捉到了步非池的神色变化。 只能说女人的直觉真是可怕。 “总而言之,在你能够掌控雪衣堡的势力之前,对待罗网的人,一定要小心谨慎。他们可能不会因为白亦非的死为难你,但是难保农家的人不会因为陈胜的事情而迁怒你。”步非池轻轻将下巴抵在明珠夫人的脑袋上。 他虽然没有多少经验,但是起码知道绝对不能在一个女人面前谈另一个女人。 对于明珠夫人来说,只要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像一个透明人一样就行了。 至于白亦非的这口黑锅为什么会到陈胜头上?我不知道啊,我没有追他,我跑步呢。 第119章 谁能参悟兮 由于罗网和农家的到来,整个新郑风声鹤唳。 阿言也已经许久没有出门了。 不过这几天府上人多,也热闹了起来。阿言也不愁没人陪她玩。 虽然每天还是要练功,但是原本教自己练字的步非池这几天似乎特别忙,每次吃完早餐就不见人影,一直到晚饭过后才回来。 空出来的时间,阿言把家里的客人认识了个遍。 从她记事起就认识的卫庄,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步非池让她喊卫庄二叔,直到在卫庄的房间里见到了盖聂。 比起整天装酷的卫庄,盖聂虽然同样是冷冰冰的,但是眼眸之中却比卫庄多了一丝柔和。 虽然同样都是沉默寡言,但是两人却有着明显的差别。 无论是他们的剑,还是他们对待天下的态度。 一个是出世的强横霸道,一个是入世的兼爱王道。 或许鬼谷子收徒之时,自己都没有想清楚,这个天下需要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纵横家弟子。 “小庄,你的伤势需要静养。”盖聂走进屋内,看到盘膝而坐正在运功的卫庄,出言提醒道。 卫庄此刻上半身缠得像一个木乃伊,双目紧闭,两手放在膝盖之上。这一次虽然被玄翦轻易打败,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但是和玄翦这样的高手对决,他还是有不少收获的。刚一醒来,他就已经投入到了修炼之中。 现在的玄翦比起他们二人,强了不止一筹,这次卫庄没被砍死,全靠盖聂和步非池来得巧。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若不是当年在魏家庄,盖聂执意要从玄翦手中保住魏庸,两人也不会上了玄翦的复仇名单。 不过所幸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 “师哥,你把白亦非杀了?”听到盖聂的声音,卫庄的双眼睁开,看着他问道。 此前两人曾在新郑的“天枢”有过一次交手,不分胜负。 可是卫庄自忖绝对不是白亦非的对手,若是盖聂连白亦非都能杀,那就说明自己已经落后了盖聂一大截。 这是卫庄不能接受的。 他可以因为年轻,不敌成名多年的玄翦,但是输给盖聂,这就不是年纪的问题了。 自从魏庸一事,他就始终对盖聂的那一套嗤之以鼻,可若是剑客赖以生存的剑道,自己都不如盖聂的话,还谈何在纵横之道上战胜盖聂。 盖聂太了解卫庄了,知道这个师弟是又起了攀比的心思。 “我应该不是白亦非的对手,但是他与步非池一战内力消耗巨大……”盖聂回想起那一夜的事情,虽然现在满城都是白亦非死因的各种传言,但是盖聂也绝不会相信,白亦非这样的强者会因为自己百步飞剑的补刀而陨落。 “我知道了。”卫庄点了点头,这一次盖聂能不顾嬴政安危来救自己,他心中其实颇有感触。 “小庄,韩非很不简单,你要小心。倘若他知道了你的身世……”盖聂言语之中颇有些担忧。 此次卫庄之所以会对上玄翦,可以说是韩非为保嬴政的安全而做的选择。 在韩国和卫庄之间,韩非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韩国,即便他做了补救的措施。 “师哥,比起我跟韩非,你还是多担心担心嬴政。”卫庄不是很喜欢别人将他的身世与韩国联系到一起。 也许他的内心深处确实想要在韩国证明自己,但是他把这种执念和他的鬼谷之道融合在了一起。 在紫兰轩大战玄翦,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的选择。 而且说白了,若没有嬴政的到来,也不会有八玲珑之事,更不会有盖聂救卫庄。 “田光素有节侠之名,却行这等刺杀之事,确实出乎我的意料。”盖聂淡淡说道,田光作为燕地有名的游侠,一向以慷慨侠义着称。没想到居然还兼具农家侠魁这样的身份。 “农家对秦国积怨已久,如此行事倒是没有太过意外。师哥,你当初劝我一起保住魏庸之时,可是想的抵御秦国铁骑。转眼四年过去,你反而成了嬴政的首席剑师。”卫庄冷冷地说道,他觉得盖聂已经违背了初心。 “或许在农家这些人的眼中,秦国确实是天下纷乱的根源。可是我却在这种纷乱之中,找到了一条前无古人的路,纵使张仪苏秦这样的师祖也不曾完成的伟业。”盖聂眼神之中满是坚定。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见到了步非池之后,他更加坚定了自己选择秦国,选择嬴政的想法。 苏秦合纵佩六国相印,震慑秦国十五年不敢出兵函谷关。 张仪连横破合纵,使秦国屹立于诸侯之林。 然而无论是横还是纵,天下兴亡,受苦的百姓始终没有人去关心过。 秦强,则屡屡攻伐六国战事不断。秦弱,则六国之间又自相残杀。 看过《三国演义》之后,盖聂终于理清了秦与六国的关系。 想要让战乱结束,回到礼乐健全的年代,就需要一个强大的国家将所有引发战乱的诸侯一扫而空。 而这个国家是谁,在盖聂看来并不重要。 选择秦,只是因为秦是最有可能的。 “师哥,你总是把一切想得太过美好。”卫庄冷冷地说道。 他们二人自拜入鬼谷那一天起,就注定是对手。 他想走苏秦的老路,合纵六国抵挡秦国的步伐。本以为盖聂会选择张仪一样,为秦国开疆拓土,没想到盖聂居然直接想要吞并六国,一统天下。 他觉得自己又输给了盖聂。而且这一次不再是剑法或是内力,而是一种层次上的碾压。 他还局限在七国这个棋盘之中的时候,盖聂已经看到七国之上的整个棋局。 “这条路很难,但是我现在很有信心。”盖聂淡淡地开口,他从来不与卫庄争辩。 “两年后,在师尊面前,我们之间会有一个正确的答案。”卫庄开口说道。 “我拭目以待。”盖聂深深地望了一眼卫庄。 就在这时,两人的目光都移向了门外。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二叔,我可以进来吗?” 卫庄和盖聂对视一眼,盖聂来到门口,移开了门。 “阿言,你怎么来了?”盖聂低头看着只到自己腰际高的小女孩。 “大叔,你也来看二叔吗?”阿言看着盖聂甜甜一笑。 阿言两只小手抱着两个通红的紫柰(苹果?)。 “紫女姐姐让我拿过来的。” 白皙的小脸,和透红的苹果相映。 “谢谢你阿言。”盖聂轻轻一笑,给阿言让出一个身位。 阿言几步跑到卫庄的榻前,原本包成木乃伊的卫庄此时已经披上了一件外袍。 “谢谢。”卫庄伸手接过阿言递过来的苹果,淡淡地说了一句。 昨天看到包得像木乃伊一样的卫庄,阿言吓了一大跳,好在今天一早卫庄就已经醒了过来。 好似想起了什么一样,阿言又转过身来到盖聂身旁,想将剩下的那个苹果交到了他的手中。 “给,大叔。”阿言的脸红红的。 急着卫庄,却把盖聂忘了。 “咔嚓”一声清脆的声音,卫庄将口中的苹果咬下了一口。 扳回一城。 第121章 偷渡南阳 离别在即,纵使步非池和惊鲵都没有跟阿言明说。 聪明的她也已经感觉到了。 近几日紫女弄玉一直在和红瑜彩蝶聊这些。 偷偷听到了的阿言,心里难免有些悲伤。 她不知道咸阳与新郑的距离,也不知道分别意味着什么。 只是这种离开熟悉的人和地方,去往一个陌生的国度的感觉令她魂不守舍,已经完全盖过了那种属于小孩子的对于未知的好奇。 “她一直喊你二叔吗?”盖聂看着手里的苹果有些想笑,一向冷冰冰的卫庄居然已经当了这么多年的长辈。 原本只是小孩子的称呼,卫庄从未在意,直到盖聂到来之后,他才突然明白步非池让阿言喊他二叔的原因。 “他确实是一个神奇的人。”卫庄又啃了一口苹果。“所以,他也是你的倚仗吗?” “我总觉得,他的路与我,也许并不完全重合。”盖聂眼眸很深邃,步非池在韩国经营多年,连白亦非之死这样的大事都能摆平。 若非他向嬴政进献地图,盖聂甚至要怀疑他投效嬴政的诚意。 他这样的人,会在意自己的出身吗? “师哥,你变了。以前的你总是拘泥于可笑的正义。可是这一次,你却站在了曾经的敌人那一边。”卫庄说道。 “或许。”盖聂将门掩上,踱步来到窗前,任由窗外的阳光洒在身上。 “小庄,你还记得入门之初,师父让我们从几头猛虎口中救人的事情吗?”盖聂淡淡地说道。“如今你我似乎都变了。” “我从来没有变过。”卫庄摇了摇头。 轻笑一声,盖聂并没有继续同卫庄争辩。 …… “还是不愿意留下过夜吗?”身后传来的魔音令步非池一个趔趄。 太可怕了。 中午明珠夫人让宫女端来一大堆鞭啊,腰啊,鸭汤。 然后又是一个没羞没臊的下午。 “王宫里太过危险,此刻盯着你我的人实在太多。”步非池婉言拒绝。 根据明珠夫人所说,她的亲戚刚走几天,所以这段时间一定是抓着步非池折腾。 轻抚一下额头,算上家里的惊鲵,自己这一下就又多了俩。 明珠夫人一手支着脑袋,看着已经在榻前穿戴妥当的步非池,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没关系,过几日,你随我一起去一趟雪衣堡怎么样?” 步非池深吸一口气。 “夫人,秦王此刻隐藏身份于新郑,每多一日就多一分危险。若他有什么差池,无论是秦国还是韩国都是不愿意看到的。”步非池听到明珠夫人的提议,只觉得腰子一阵疼痛。 “明日结案之后,白亦非的棺椁就要送回雪衣堡。为了感谢抓住凶手的盖聂先生,邀请他去雪衣堡做客不行吗?” 明珠夫人随手拿起一旁散落的罩衫,遮掩住了上半身的风光。 从榻上直起身来,一双洁白如玉的赤足轻点着柔软的地毯,带着一阵香风,几步来到了步非池的身后。 刚落步之时似乎稍有些不适,一双秀眉轻轻皱了皱,嘴角却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届时有雪衣堡大军派人护送,秦使和秦王在韩境之内,也不用担心贼人。”十颗嫩藕芽儿似的洁白玉趾微微用力,踮起身的明珠夫人将脑袋靠在步非池的左肩上,吐气如兰地说道。 确实有点诱人。 能让雪衣堡护送嬴政出韩境,安全绝对有了保障,也不用担心还会有农家的人或是罗网过来刺杀。 再强的刺客,在数万大军之中,也不可能杀得了嬴政。 唯一的坏处就是,要绕远路。 雪衣堡在新郑南边,去秦国不直接往西走的话,就要绕一个大弯。 “你有心了。不过事关秦王安危,最后还得问过他本人。”步非池还是没有直接应承下来。 直接替老板做决定?他还没有这么狂。 更何况,从雪衣堡绕远路,损失的不仅只有嬴政的时间,还有自己的腰啊。 “明日我禀明韩王,相信无论是韩非还是姬无夜,都会赞成的。”明珠夫人的一头青丝散乱在步非池的肩上,不知是发丝,还是话语,挠得他心中发痒。 韩非自然不用多说,虽然他已经决定和嬴政做对手,但也还没有丧心病狂到现在就对嬴政不利,尤其是他还在韩国的时候。 姬无夜虽然和韩非不对付,但是在保存韩国的这一点上,他还是很清醒的。 韩国没了,他还怎么作威作福? 可以说,韩国唯一一个自大到想弄死嬴政,甚至和秦国开战的血衣侯白亦非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步非池对于白亦非的白甲军还真多了一丝好奇。 他倒是真想去雪衣堡看看,是何等的精锐,能让白亦非这么膨胀。 你拿百越刷刷战功也就罢了。居然还想刷秦军的人头? “好,那便都到明日再决定。”明珠夫人双手揽住步非池的腰,轻轻嗅着他的味道。 这才没几天。她已经迷上了这种感觉。 你是我的味道,我是你的形状。 “我已经告诉韩王我怀孕了。” 你怀个头?这才三天。 “你这么有把握吗?”步非池大惊。 “没有。”明珠夫人轻轻摇了摇头,“若是……若是韩王知晓妾身欺骗他,还不知会对妾身怎么样呢?” 一根纤指抬起步非池的下巴,“你会见死不救吗?” “……自然不会。”好家伙,这是打定主意让我一定要去雪衣堡操劳? 而且你难道现在就没有欺骗韩安? “哼,还算有点良心。”明珠夫人松开一双玉臂,拢了拢有些散开的罩衫。 “倘若大人不愿帮妾身这个忙,妾身只能找别人了。”明珠夫人自顾自地说着,“姬将军好呢还是司寇好呢?” “别闹。”步非池把她的身子掰过来,郑重地注视着她那一双明眸。 手上微微用力,明珠夫人一声惊呼,眉眼之间却是露出喜色。 “虽然对你有些不公平。但是我的女人,我决不允许别人再碰她。”步非池神色坚定,一把将那玲珑的身躯揽进怀中。 “真霸道。”明珠夫人顺势伏在了步非池的胸口,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原本只当一场交易的两人,似乎都起了占有对方的念头。 “你可以放弃韩国的一切吗?”步非池隔着仿若无物的纱衣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 “那你愿意留在韩国吗?”明珠夫人闻言笑意更甚。 “那你就等着。要不了多久了,这片土地将不再有七国之分。”步非池一手轻轻抚过如云的秀发。 第123章 掩日田光 “罗网天字一等杀手……百越太子手下火巫……” 明珠夫人坐在镜前,喃喃自语。 她一直都有心理准备,即使韩安这样的人,都有几十个女人,十几个儿女。 至于步非池这样的男人,或许自己若是没有成为韩王夫人,才能做他的唯一。 “若是我没有这重重身份,我要怎么才能永远站在你身旁呢。”一边轻声说着,一边轻轻地将一根精美的珠玉头簪缀上。 慢条斯理地系上头上的白巾,站起身来,一身白色的孝服,她又成了为白亦非奔丧的唯一的亲人。 白亦非几乎毁了她的一生,原本已经堕入黑暗的她,却在这样的时刻,遇上了一个能够将她从白亦非的魔爪之中拯救出来的人。 或许一切在三年前就已经注定。 白亦非因为步非池而将她送进王宫,就注定会由他来拯救自己。 从发现了白亦非母亲死亡的真相之后,她就已经被这个名为表哥的阴影所笼罩。 看着密道之中多出的一具具少女的尸骸,她深知,若是自己不做些准备,早晚也会成为她们中的一个。 于是她表面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开始扮演好每一个需要她扮演的角色。 “吱呀”一声,轻轻掩上百香殿的大门,明珠夫人一回过身,却看到了一个熟人。 “这不是姬大将军养的鸟儿吗?难道他没有告诉过你,王宫可不是你能随便飞进来的地方。”明珠夫人嘴角勾起一个妖媚的笑容,看着在百香殿门口等着她的墨鸦。 “夫人。”墨鸦有些招架不住,拱手低下头不敢多看。“将军想提醒夫人,夜幕终究还是以将军为尊的。希望夫人谨慎做出选择。” “呵呵~”明珠夫人闻言轻笑出声,“侯爷死了,夜幕自然是由姬大将军执掌。” “只不过嘛。”明珠夫人没有再做停留,绕过拦在身前的墨鸦,朝着自己的寝宫走去。“出事的当夜,姬大将军的禁军可是帮着韩非一起对付的侯爷。莫非现在就忘了?还是说,姬大将军一早就打着雪衣堡白甲军的主意呢?” “现如今整个韩国都知道,侯爷是为了保护秦使而伤在了农家的贼人手上。夫人怎么会怪罪到将军头上?”墨鸦眉头微皱。 “此事明日朝堂之上自有定夺。无论是秦使还是王上,相信一定都会给姬大将军一个满意的答案。”明珠夫人说完没有再理会墨鸦,径直朝着寝宫而去。今天折腾了一天,她也有些乏了。 明珠夫人不怕姬无夜,等到过几日,她能够完全掌控雪衣堡之后,她就会开始尝试顶替原本白亦非的位置。 打死姬无夜也想不到,迫于嬴政的安危,所有人包括韩非都不会再去深究白亦非之死。 她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一直在暗处的罗网和农家,尤其是一心想杀死嬴政的农家。 护送嬴政这件事若是做得太过明显,那就等于是站在了农家的对立面,到时候被罗网盯上可就麻烦了。 幸好此刻的韩国,所有人的立场都是相同的,那就是坚决要把嬴政送出韩国。你就是想自杀,也得出了韩国。 若是真被罗网找上,也可以说是姬无夜的主意。所以她还不会明着和姬无夜翻脸。 即便像曾经的白亦非在夜幕的地位那样。 …… 新郑城外一处不起眼的院子之中。 一脸凝重的吴旷看着躺在床榻之上的田光。 那天夜里,田光让他假扮掩日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侠魁田光还有这么一个身份。 他以田光的身份直接刺杀嬴政,正是为了让掩日这个身份从中开脱,至少不能给嬴政一个直接对掩日的动手的借口。 他手持掩日剑,拼死和惊鲵战斗,拖住惊鲵为地泽大阵争取了时间。 可是田光计划许久的刺杀计划,却因为田蜜而土崩瓦解。 “侠魁,你醒了!”吴旷看着睁开双眼的田光,目露喜色。 无论是陈胜还是田光都曾经劝说过他,可他还是将田蜜的保在了魁隗堂,这才导致了这一次计划的失败。 田光重伤,陈胜被生擒,农家弟子全部身亡,他的内心可以说是十分的愧疚。 “咳咳。”在吴旷的搀扶下直起身子的田光轻咳了几声,硬扛东君焱妃的魂兮龙游,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吴旷,你会怪我吗?”田光神色凝重。 借步非池之手杀了田蜜是他一手策划,他不忍自己看好的吴旷沉迷在女色之中。 “怎么会,侠魁。都怪我,若是我早点听你和陈胜大哥的劝,也不会有今日之败。”吴旷拼命摇了摇头。 “唉,时也命也。或许这秦王真的命不该绝。”田光也是长叹一声,“你不怪我就好。” “侠魁,此刻大哥还在秦王手中……我们……”吴旷看着眼前的田光,实在说不出去救人的话。 “秦王此刻定然一心想着要将我们一网打尽。”田光幽然一叹,“他不杀陈胜就是想诱杀我们。司徒万里呢?” “司徒堂主他……已经撤离新郑了。”吴旷有些无奈地说道。 此次四岳堂不可谓不出力,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刺杀,但是无论成败,司徒万里在韩国经营多年的潜龙堂肯定是开不下去了。 “既然如此,想在这里救出陈胜已经不太可能了。”田光当机立断,随后看着吴旷说道,“掩日是我经营多年的罗网身份,我此刻还不能放弃它。” “侠魁……”对于田光卧底罗网多年,甚至都快卧成老大这件事,吴旷一开始是有些难以接受的。 “这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计划,事关农家乃至天下的命运。日后我会将这些全都告诉你。现在我能说的就只有,请相信我,农家是我一手发展壮大的,它一定要在我的手中名留青史。”田光深深地看了吴旷一眼。 “这一次行动,掩日的身份肯定已经被嬴政怀疑了,所以我还需要你再配合演一出戏。” “但凭侠魁吩咐。”吴旷点了点头。 第124章 秘蜜 “堂主,吃饭了哦~”一身粉色衣衫的田蜜,提着一盒子的餐食,迈着妖娆的步伐,来到了后院处关着陈胜的囚笼。 “贱人,枉我和吴旷兄弟这么信任你,你居然背叛了农家。你不得好死。”原本坐靠在囚笼上闭目养神的陈胜,听到这声轻佻妖媚的声音,顿时怒从心中起。双目圆睁,死死地瞪着田蜜。 “信任?农家对我有过信任吗?堂主可不要无中生有哦。”田蜜闻言没有生气,反而轻笑一声。 “堂主和侠魁恐怕是一早就打算让我死在这里了。借刀杀人也好给吴旷一个交代,毕竟他是你们的好兄弟啊。” “侠魁……侠魁的计划岂是你一个粗浅女人能懂的。”陈胜言语之间也有些滞塞,因为他知道田蜜说的都是真的。 田光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救出田蜜。 被她迷的神魂颠倒的吴旷也不知道被派去了哪里,似乎就是为了避免让吴旷出手救田蜜,而将他支开了。 “吴旷兄弟这么爱你,还打算回去之后娶你为妻,你却自甘堕落,真的打算做步非池的侍女?”陈胜知晓派田蜜卧底之事,确实是他和田光理亏,但是吴旷对这个女人的痴迷却是做不得假的。 “堂主总是这样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人家怎么回答呢?”田蜜放下食盒,神情柔弱,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是田蜜最痛恨的态度,就因为田光是侠魁,陈胜是堂主。作为吴旷的未婚妻,被送来卧底,吴旷居然没有反对。甚至动手之际连露面都没有露面。 “更何况,做侍女不也是侠魁和堂主的吩咐吗?”田蜜轻笑一声。 “银妇!受死!”看着田蜜笑容,陈胜更是为之气结。他被焱妃的魂兮龙游击中,受了内伤,随后还被焱妃用阴阳咒印封住了内力。 若非如此,即便隔着囚笼,他也能轻易取了田蜜的性命。 没有内力的陈胜的力气也还是很大。含怒之下,狠狠一脚踢在了食盒上,整个食盒如同出膛的炮弹一般,射向了田蜜。 田蜜见状花容失色,下意识地抬起两手挡在身前。然而意料中的撞击却没有出现。 她再睁开眼时,却见一道伟岸的身形已经挡在了她的身前,飞袭而来的食盒已经停在了半空中,随着步非池右手一动,整个又飞回了陈胜的囚笼。 食盒摔得粉碎,饭菜打在了地上。 “怎么?这是有人欺负我的小蜜罐子吗?”步非池看都没看陈胜一眼,转过身,微微低头,注视着田蜜。 田蜜见状,直接戏精附体,脸上的惧意更甚,眼眶发红,几乎要落泪了。快步扑进步非池的怀中。 一到步非池近前,她就闻到了步非池身上那浓浓的熏香的味道——全是明珠夫人的杰作。 田蜜一下差点没笑场了。这个男人恐怕又是来找自己清理身上的痕迹的。 见着这一幕,陈胜不怒反笑,“步非池,我敬你是个实力高强的强者,却连这样的女人都看不透。” 言语之中多有嘲笑。 “陈胜堂主目下还是关心关心农家自己。堂堂农家侠魁,想杀秦王还要用这样的手段。”步非池倒是不介意田蜜在他怀里演戏,对着陈胜说道。 “秦王暴虐,屡屡肆意横行,妄动刀兵,六国之民苦秦久矣,我等农家弟子不过替天行道。却被你这等助纣为虐的贼子阻拦,当真可恨。”陈胜见步非池揽着田蜜的一双手完全不老实,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们口口声声说要替天行道的秦王,才继位不过九年,甚至还未及冠还未亲政。以我之见,不过是田光和秦王的私仇罢了。你们若是真想阻止秦国,刺杀秦王不如刺杀吕相国见效来得快。”步非池也不想和陈胜多费口舌。 他得赶紧弄弄干净去跟嬴政商讨绕道南阳之事,明日朝堂之上可就要做决定了。 “终究不过是一群无胆鼠辈罢了,行此刺杀下作之事,竟然还要让自己兄弟的未婚妻做卧底。秦王留你性命正是要将你们一网打尽,你若真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不如自我了断,好保全了你兄弟。怕就怕陈堂主你惜命不敢啊。”毫不留情地数落了一番陈胜,步非池一把抱起田蜜,朝着卧室飞奔而去。 惊鲵不一定会管自己,但是被焰灵姬发现了就不好了。 所以他连红瑜彩蝶都要瞒着。 看着步非池抱着田蜜疾驰而去的“急色”模样,陈胜啐了一口。一个专好他人妻的小人,也配跟自己谈论天下大义? 只是想到步非池所说的利用自己引诱农家之人的事情,他的心中不禁又担忧了起来。 他陈胜从来都不是惜命之人,只是若是因为自己而连累了侠魁和吴旷等人,心里难免会有愧疚。 举起一手想要劈向自己的脖颈,临动手才发现自己现在内力全无。 我不是惜命,只是内力被封印,无法动手罢了。看了一眼地上打翻的饭菜,默默地捡起了一个鸡腿。 险些上了这个人的当,竟然想骗我自杀。 …… 帘影幢幢,幽香阵阵。 步非池坐在一个木桶之中,享受着热气腾腾。 身后的田蜜正仔仔细细地替他擦拭着。 “大人……”田蜜一双纤细柔弱的白嫩小手不着痕迹地在步非池的背后搔过,“这力道还可以吗?” 不知是因为热气,还是因为别的原因,田蜜的一张俏脸红扑扑的。 “嗯,不过你不用再仔细了,我现在赶时间。”感受到田蜜的小心思,步非池心中也是一阵心猿意马,奈何明珠夫人欺人太甚,若非如此,定要让这个不知尊卑的侍女付出代价。 “大人,陈胜血口喷人。你可千万不要相信他污蔑人家的话。”田蜜心中还是有些介怀,放下手中的丝巾,一双小手恰如其分地给步非池捏起了肩。 这个时代虽然礼崩乐坏,但是女子名节还是有所讲究的。 此时的田蜜终究还不是日后的农家公交车,心里担心步非池因为陈胜的话而对自己产生了什么不好的误解。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个坐在澡桶里的人可是要比陈胜更了解她。 “你不用介意,我既然当初没有杀你,今后也不会对你不利。只要你忠心。”步非池轻轻拿开那双还想往下探的小手,“保守我们的秘密哦。” 不顾田蜜通红的脸庞,步非池直接站起身来。 “愣着干嘛,给我擦一下啊。” “是……是……”田蜜看着眼前棱角分明的荷尔蒙感觉自己的小脑袋有些嗡嗡作响。 第125章 新郑的最后一夜 刚刚升起的的明月清凉柔和,一片清辉洒在了韩国王都新郑,月色下的新郑仿佛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 几片淡淡的云朵不时地遮挡住月亮,光暗交替,影影幢幢。 与生俱来也罢,9年的王位也罢,面前的嬴政身上总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帝王之气,纵使此刻的他身陷险境,仍然时刻是一副冷酷高深的模样。 当然,这些并不能令步非池胆怯,该编的故事还得编,日后真在秦国为官,面对嬴政的机会还多得是。 “先生的意思,是让寡人绕道南阳?”嬴政神情不见半分严肃,嘴角甚至还挂着淡淡的微笑。 然而那如射寒星的眼神落在步非池眼中,却仿佛能够看透自己的内心。 “无论是李斯大人,还是王上,此行都没有带多少侍卫。眼下韩国朝野,知晓王上身份的人,都断然不会对王上不利,但是前次被农家贼首田光逃遁,此行恐怕还是会有些许危险。”步非池说的也都是实情,唯一没有说出来的就是明珠夫人的事情。 “此前,先生想将陈胜之功记在盖某身上,也是为了雪衣堡护送王上回国吗?”一旁的盖聂淡淡地开口说道。 他对于步非池的了解完全来自于卫庄,若没有卫庄,即便嬴政表现出对步非池再多的兴趣,他也不会放下戒备。 听到盖聂的话,嬴政也是挂着淡淡的笑看着步非池。 步非池说的情况,他也十分清楚,以李斯秦使的身份显然不够格让韩国派军队护送,而他自己又不愿意表露身份。 之前在司隶府能够挡住田光刺杀,靠的是东君焱妃能够战胜田光。 且在韩国王都,农家弟子到底渗透不便,田光没有带多少人来。 若是出了这新郑,那就真的不好说了。 唯一让他不解的是,为何雪衣堡愿意出兵相助,要知道盖聂和步非池与白亦非动手的事情盖聂是知道的。 即便白亦非最后不是死在盖聂的手上,这两个人也是“居功至伟”。 “盖先生所料不差。夜幕虽然是韩国一手遮天的组织,但是其成员之间也是颇有苟且,并非铁板一块。王上应该也知道,白亦非的死多少与我和盖先生有些关系,这就是原因。”步非池淡淡说道。 说话间,他自己也在思索,或许这真的是明珠夫人找上自己的原因。毕竟他可不相信仅仅三年前的一面之缘,就可以让明珠夫人这样的女子对自己魂牵梦萦。 “居然是夜幕的人杀了白亦非?”嬴政也有些惊讶。 陈胜杀了白亦非这种事情只能骗骗韩王和朝中大臣,真正对这些暗中博弈有所了解的人都绝不可能相信。 更何况,陈胜当天夜里一直在司隶府刺杀嬴政,绝不可能是导致白亦非重伤不治身亡的凶手。 步非池继续说道,“夜幕之中对于王上的态度也一直不统一。姬无夜虽然大权在握好歹慑于秦兵之威,已经断了这种念头。那一夜派出禁军阻止白亦非就是明证。而白亦非……” 说到这里,步非池看了一眼嬴政,当面谈论别人的生死,还是嬴政这样的人,终究不妥。 “先生的意思,寡人已经明白了。”嬴政倒是并未怪罪,“只是如今,既然白亦非已死,农家也只不过一江湖门派,为何一定要执着于寡人的项上人头呢?” “王上志在一统天下,此乃顺应天时,顺应民心之举。周室衰微,天下大乱已有数百年,此时还希望天下混乱下去的,只有那些在这乱世之中享受着民脂民膏的六国贵族。”步非池将话题引到了农家背后的势力。 不过也只能点到为止。 他虽然知道,农家对于嬴政的刺杀可能是昌平君的“青龙计划”的一部分,但是以他现在的身份,直接去谈论秦国重臣昌平君芈启是不太合适的。 嬴政的父亲嬴异人都是靠着芈氏的华阳太后才登上王位,在嬴政面前无凭无据地说芈氏的不是,属于是不想在秦国混了。 “他们可以看着秦国强大,但是,若是谁起了灭六国的心思,谁就是他们共同的敌人。这就是六国的贵族,不同于王室、不同于百姓的地方。”步非池淡然说道。 步非池打算在今后的日子里,不停地强化嬴政对于六国贵族的怨念,省的将来秦国打下了天下,却又拱手送给刘邦或是项羽。 “所以,请王上放心。无论是韩国还是夜幕,乃至雪衣堡都不会希望王上死在韩国。农家刺杀的计划,或许背后还另有其人。旨在淡去秦国东出之志的同时,想让秦国发兵攻打韩国,好给六国合纵的借口。” 闻言嬴政的眉头紧皱,目射寒星,“好,既然如此,那便按先生所言行事。” 嬴政心里想的是正好参观一下韩国的精锐军队,这一点倒是和步非池不谋而合。 只是步非池身上还有其他的事情却是不足与外人道。 “多谢王上信任。”步非池起身拱手。心里也是默默松了口气。 嬴政这边既然同意了,那李斯那边也就不是问题了。 …… 即便是让田蜜仔仔细细地检查过了,面对眼前的焰灵姬,步非池还是有些心虚。 与嬴政谈完,已近亥时,步非池没有去打扰怀孕有些嗜睡的惊鲵。 一身蓝色贴身睡裙的焰灵姬,此刻正在摇晃的烛火之下似笑非笑地看着步非池。 情侣之所以喜欢烛光晚餐,就是因为在烛火营造的光影虚实不定的环境下,容易令人浮想联翩。 然而此刻的步非池浮想的却不是联翩,而是担心自己和明珠夫人的事情败露,因为此刻的他,不只是心虚…… 惊鲵虽然是个冷酷的杀手,但是在步非池面前却总是愿意露出她温柔如水的一面。 反倒是焰灵姬,虽然长着一张绝色柔情的脸蛋,却总喜欢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尤其是在府上和惊鲵阿言都混熟了之后。 似乎连自己都治不了她了。 这可不行。 “大人这几日似乎格外的忙碌。奴家和惊鲵姐姐每日都是望眼欲穿。”焰灵姬幽怨的声音传来,像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野猫。 焰灵姬是百越人,并不习惯跪坐的姿势,此刻的坐姿也不是惊鲵那样的端庄,而是轻斜着身子,一双玉腿横陈,展露在步非池的眼前。 “事关秦王安危,我也是没办法,明日我们可能就要动身了。”步非池决定先下手为强。 快步来到焰灵姬的身旁,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焰灵姬倒也没有挣扎,只是轻哼一声,妩媚地白了步非池一眼,似乎对他的突然袭击有些不满。 “要去秦国了吗?” “嗯。天泽他们刺杀秦使的事情也已经解决了,他们也不会再被通缉。”步非池说这些就是想听听焰灵姬的想法。“白亦非也死了,以天泽的实力,只要不去找姬无夜这样的人单挑,应该不会有危险。” 虽然焰灵姬来他府上的时间估计比她认识天泽的时间还要久,但是她毕竟与惊鲵不同,步非池很担心她还会有所放不下。 “你觉得我还放不下这些吗?”焰灵姬听着步非池说的,心中也是微微一暖。 虽然百越已经覆灭,但是待在韩国好歹还是离家比较近的地方,若是想家了也可以去新郑城外的百越村民那里看看。 可若是去了秦国,路途遥远,那可就真是背井离乡了。 “嗯,我只是希望你一直开心。”步非池深情地说道。“百越乡民那边,你也不用担心,待我在秦国站稳脚跟,找到时机,若是他们愿意,也可去秦国继续生活。” 步非池想到的是原来剧情里的南阳旱灾,届时整个南阳都没有粮食,韩国人自顾不暇,怎么可能管得了这些百越人。 “奴家以为你也是为了那个铜盒,才会出现在百越,出现在我的面前的。”焰灵姬的双眼之中带着一丝迷离。 几天前,步非池把苍龙七宿的铜盒交给焱妃的时候,还找她商量过,她本身对于那个盒子自然是没有什么兴趣,甚至还觉得这个盒子,是导致百越覆灭的罪魁祸首。 只是没想到,这个天下人趋之若鹜的苍龙七宿之谜,在步非池眼中完全不值一提。 “想什么呢?我遇到你的时候,我才来韩国没几个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隐秘之事。”步非池轻轻握了握焰灵姬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 那天夜里擅自行动,导致惊鲵独自面对罗网的事情焰灵姬还历历在目,尤其是在得知惊鲵当时有孕在身之后,焰灵姬的心中就越发愧疚了。 但她的愧疚也只是对惊鲵而已。 “大人这几日,为何回府之后要鬼鬼祟祟地去找田蜜呢?” 焰灵姬总喜欢把握主动,轻轻从步非池怀中下来,一手倚着桌案,身体微微前倾,将脑袋凑在步非池的面前,黛眉微皱,一双深蓝色的眸子紧紧地看着步非池的双眼。“告!诉!我!” 步非池虽然心虚,但是却深知此刻万不能露出马脚。 只是定定地四目相对。 片刻过后,还是焰灵姬败下阵来,似嗔似恼之间,仿佛像一只怎么也追不到毛线团的猫,正在炸毛的边缘,“大人总有事情瞒着奴家。” “行了,红瑜和彩蝶可能不会跟我们一起去秦国,她们都是韩国人,紫女也跟我说过了,等我们走后,她俩就要回紫兰轩去了。”步非池说道。 “所以,你要带那个田蜜一起去秦国吗?”焰灵姬一下明白过来了。 “她虽然之前是农家的卧底,可是农家的人对她并不好。”步非池有些违心地说道,田蜜若是踏踏实实地在农家做事,会被田光和陈胜针对吗? 不过这样一想,似乎自己也被这个小女人的柔弱给…… “此次能够破了农家的地泽二十四阵法,也有她的功劳。再说了,我看阿言也蛮喜欢她的。” “那大人你呢?你喜欢她吗?”焰灵姬像个发现了腥味的小猫,两眼微眯,看着步非池开口问道。 “……” 看到步非池没有回答,焰灵姬似乎已经有了答案,轻笑一声,“大人还真是心软呢~” 焰灵姬身子又是往前一探,步非池已经是岌岌可危了。 若是步非池直接说不喜欢也就罢了,可是话临到出口,却又觉得有些自欺欺人。 “咳咳,说正事,明日我们可能还要去雪衣堡一趟。”步非池有些经受不住步步紧逼的焰灵姬,两手扶住了她如削的双肩。 “雪衣堡?那不是白亦非的……”焰灵姬有些惊讶。 姬无夜她不知道,可是白亦非她就太熟了,十年前她在天泽手下的时候,就已经和白亦非打交道了。 前段时间的铜盒,也是在白亦非眼皮底下抢过来的。 “没错,此行雪衣堡的军队会护送秦王归国。” 这下焰灵姬更惊讶了,要知道白亦非可是配合罗网想要刺杀嬴政的,虽然没有直接动手,但是却在紫兰轩牵制了很多人。 “可是白亦非不是已经死了吗?”焰灵姬好奇地问道,一双深蓝色眼眸圆睁,满是不解。 “正是因为我们擒住了杀死白亦非的凶手陈胜,所以雪衣堡才会护送盖聂和李斯归国,同时也是希望保证作为秦使的李斯不要在韩国出事,引发两国交战。”步非池耐心地说道。 “白亦非是你杀的?”焰灵姬撇了撇嘴,她才不信外面那套说辞。 “差不多,不过以我的实力还杀不了他,他可能是逃走之后功法走火入魔了。”步非池也没有完全瞒着焰灵姬,至少有关他的部分没有。 至于白亦非最后死在了明珠夫人手上这件事,就让它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 “大人帮奴家报了仇哦~”原本已经被推开的焰灵姬,又来到了步非池的面前,俏脸之上多了几分似水一般的柔媚。 焰灵姬想起了那一夜,若是步非池没有及时赶到,她很可能就被白亦非杀了。 “所以大人要不要奴家的奖励呢?”诱惑撩人的声音,听在耳中如同缥缈仙音,令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明日便要动身了,到时候旅途劳顿……”步非池的话还没说完,一根葱白玉指已经压在了他的唇上。 “我不管~”焰灵姬完全没有给步非池继续解释的机会。 田蜜的出现已经让她有些紧张了,虽然不能和惊鲵争第一了,但是好歹要争个第二…… 都说秦女虎狼,面前的男人完全不像是会拒绝人的样子,此行秦国还不知会怎样呢。 第126章 天行九歌 秦使遇刺一案,已经整整过去五日。 这五日之内,整个新郑明里暗里的风云,已经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无数的人卷入了其中。 巳时初刻,韩王宫的朝堂之上,韩国百官已经文武两排站好。 “传秦使李斯、前任司隶步非池进殿~” 寺人尖细的声音,步非池已经有半月没有听到了,自他卸任以来,这还是第一次重返韩国王宫(明珠夫人那里不算)。 李斯走在前面,步非池跟在身后,两人步伐俱是不疾不徐,目光平静,完全没有此刻韩国上下的紧张氛围。 “秦使李斯见过韩王。” “在下步非池,见过韩王。” 两人一齐拱手行礼,不卑不亢。 步非池此刻已经卸任,也不再顾及许多。 韩安这几天来确实是头痛得很,秦使遇刺以来,他就没睡过安稳觉。 十万秦兵压境,如同一把利刃悬挂在他的头顶,他可以昏庸,可以享乐,但是实在担不起亡国之君的骂名。 他的眼神不停地在李斯和韩非的身上转来转去,此事能否圆满揭过,就看这两人的了。 他对这个老九一向是有些不喜的,虽然聪明伶俐却有些不识尊卑,胸无大志。 若不是之前韩非破了鬼兵劫饷一案,而此次的秦使李斯似乎还是韩非的同门师弟,他绝不会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到他手上。 至于步非池,他完全没有放在眼里。 虽然当年自己登上王位有他和卫庄的帮助,但是司隶之位也算是步非池自己请辞的。 “两位不必多礼。”韩安的地位也是陪着笑脸,白亦非死了,他更加没有底气了。 “约定的十日,如今正好过了五日,所幸这秦使遇刺一案已被司寇大人所破。如此两国俱是不必割地,韩王以为如何?”李斯虽然已经和韩非嬴政商量妥当,但是这入戏是真的深。 目光扫视了一眼周围的文武大臣,最后落在了韩非的身上,眼神之中颇有些自得。 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能够稳稳地压韩非一头。 “老九,你把这案子给大家说说。”韩安连忙看向站在一侧的司寇九公子韩非。 随着韩安话音落下,场上的目光均是落到了韩非的身上。 只有站在李斯身侧的步非池,一双眼睛却是盯着端坐在韩安身侧的明珠夫人。感受到他的目光,明珠夫人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扫了他一眼,朝堂之上她也不敢放肆。 见明珠夫人目光躲闪,步非池微不可查地一笑,也移开了目光。 坐在韩安身旁的时候,明珠夫人似乎有一种平日里没有的魅力。 “禀父王,此案儿臣已经彻查妥当,当日刺杀秦使的并非百越太子天泽,而是另有其人。”韩非上前几步,拱手说道。 “此事也多亏了姬大将军,”韩非朝着一旁的姬无夜微微拱手,随即又转向了韩安的方向,“以及已经不幸离世的血衣侯白亦非将军。” 说到白亦非的时候,韩非深深地望了一眼坐在韩安身侧的明珠夫人。 明珠夫人一身白色孝服,一脸悲戚,眼神平静。 整件事韩非唯一看不懂的就是她,作为白亦非唯一的亲人,她的表现实在是出人意料。 这个女人太过可怕,白亦非的死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几乎毫无间隙地接管了白亦非在朝中的势力。 别人不知道,他韩非可是一清二楚,白亦非的死因绝不是什么农家贼人陈胜。 本以为白亦非的死可以让韩国朝堂重新洗牌,可是明珠夫人却已经准备伸手掌控雪衣堡,甚至以嬴政性命相要挟。 韩非原本希望借助对于嬴政之事上,白亦非和姬无夜的分歧,来瓦解夜幕,可是如今白亦非一死,他的所有期望都落了空。 “贼人刺杀了前任秦使之后,还想刺杀李斯大人……所幸血衣侯及时赶到,联合前司隶步非池大人以及鬼谷派的盖聂先生,将贼人击退。”韩非徐徐道来。 “禀韩王,此刻贼人就关押在在下府上。听候发落。”步非池上前说道。 “好!”韩安十分高兴,李斯一开口,加上贼人已经捉住,此案也算了结了。“李斯大人,如此就不劳秦军入韩国擒拿凶手了?” “这是自然。”李斯回道。 “王上,臣妾还有话说。” 就在满朝文武,包括姬无夜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直静静坐在韩安身侧的明珠夫人发话了。 顿时满殿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爱妃请讲。”韩安闻言却没有生气,明珠夫人想送白亦非棺椁回雪衣堡的事情,在上朝前已经告诉过他,他已经答应了。 只是护送秦使返秦之事,恐怕还要李斯自己答应才行。 这段时间,只有在明珠夫人那里,韩安才能睡个安稳觉,对她的要求自然是一应满足。 “血衣侯是臣妾的表哥,此次不幸遇害,臣妾心中悲痛。幸得几位相助,才能拿下贼人,为臣妾的表哥报仇。”明珠夫人说着说着已是带着些哭腔,眼眶亦是有些红润,“所以妾身想在雪衣堡设宴已答谢诸位。” 闻言,殿下的姬无夜和韩非的眉头皱了起来。 作为韩王的嫔妃,明珠夫人一般情况下是不能出王宫的,尤其是还要去这么远的地方。 不过白亦非死了,作为唯一的亲人,送棺椁回乡也是情理之中。 “护卫秦使安全,乃是表哥生前所愿,妾身亦不敢违。愿承兄志,护送秦使安全出韩。”明珠夫人说完便看着殿下的李斯,似乎在等他的回应。 此事早已由嬴政告知了李斯,李斯自然是拱手答应。 “如此,多谢明珠夫人。” “爱妃,这一路你可要小心啊。”韩安见状忍不住说道,他已经知道明珠夫人怀孕的事情,若是平时,他定然不会这个时候允许她出宫。 但是白亦非毕竟是明珠夫人唯一的亲人,他自然无法阻止。 “多谢王上关心,允许臣妾为表哥尽孝。”明珠夫人声泪俱下,不时地用手上的丝帕擦拭。 若不是完全清楚明珠夫人的计划,恐怕步非池都要被她这演技给骗过去了。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散朝之后,姬无夜张开地和韩非都留了下来。 姬无夜提议替白亦非接管军队,以防楚国偷袭南方。 张开地立马就出言反对,若是这十万军队再落入姬无夜手中,那这个韩王和韩国朝堂对于姬无夜来说就是个摆设了。 “王上,老臣以为此事还需慎重选择人选,姬大将军身负重任,虽然能够替代血衣侯,但是却没有人能替代得了姬将军啊!”张开地的意思就是你姬无夜想要这雪衣堡的兵权,就得放下自己手中原有的。 一旁的韩非却是静静地没有说话,他心中自然也是一万个不愿意,但是毕竟欠了姬无夜一个人情,自然不能当面拆台。 他现在在思考如何应对掌控了雪衣堡之后的潮女妖。 作为一个隐藏在深宫之中,他父王身边的敌人,纵使是他也不能轻易对她动手。 韩安也没有再问韩非,张开地一说完他就连连点头。 雪衣堡的事情,明珠夫人也已经跟他商量过了。他也觉得让明珠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继承雪衣侯的爵位十分合适。 可谓是名正言顺地将外放的权力又收回到了王室手中,他的心中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张相国所言甚是,姬将军已经有国之重器在身,雪衣堡防守楚国之事,寡人会再挑选人选。”韩安倒也不怕楚国就此开战,若是白亦非不在就要失守,白亦非每次回新郑述职,韩国早就亡国了。 “是。”姬无夜咬牙切齿地点头说道。 他也知道,韩安再蠢也不会如此轻易地让他掌握如此多的兵马。 看来还是得和明珠夫人好好谈谈。 “还有一事,寡人想要告诉几位。”韩安干咳了几声,说到这里他的神色似乎也有一点高兴,“明珠夫人有喜了。” “什么!”面前的三人都有些惊讶。 尤其是韩非,几乎瞬间明白了明珠夫人的算盘。 而姬无夜则是深深的怀疑,韩安他还不知道吗?十几年都没有公子公主了,这在白亦非死的节骨眼上突然有了? “恭喜王上。值此挫败秦国阴谋之际,又有此等喜事。”还是张开地最快反应过来,拱手行礼。 “恭喜王上。” “恭喜父王。” “哈哈。”韩安见状喜笑颜开,“如今血衣侯身死,先王所赐的世袭爵位,寡人也不好剥夺了他白家。所以寡人决定由明珠夫人的孩子继承雪衣堡的爵位。” 韩安说完都没有问三人意见,似乎真的只是宣布了一下而已。 张开地还是挺高兴的,他张家历来没有兵权处处受制于姬无夜,韩王若是能收回雪衣堡,对于韩国局势稳定也是一件好事。 姬无夜则是深感可惜,韩安这意思是将来要由王室子孙掌管雪衣堡了。如此一来,他想染指的想法也落了空。 韩非则是深深的怀疑,这个时间点,仿佛一切就是为了让这个孩子继承雪衣侯爵位一样。然而嬴政还未出韩,还不是去查明真相的时候。 “王上此举,雪衣堡将士必定会全力戍边以报王上仁慈啊。”张开地再拍马屁。 “诶~相国言过了。”韩安闻言摆了摆手,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挺坏的,明珠夫人的孩子不就是他的吗。“历代雪衣侯都是我韩国的功臣,先王封的世袭爵位,寡人也只是不想天下笑我韩王寡恩罢了。” …… 步非池与李斯一道回到府上的时候,车马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眨眼间就要离开这座待了3年的城市,他内心还是颇有感触。 然而真正放不下的,倒并非这座城市本身,而是这里的人。 如今白亦非已死,他倒也不怕紫女和卫庄他们还会玩不过姬无夜。 但是他却担心卫庄玩不过韩非。 红瑜彩蝶不愿去秦国,步非池也没有勉强她们,只是给她们钱财,她们也就回到紫兰轩去了。 “大人,去了秦国可要想念我们姐妹哦~”两人站在紫女的身后巧笑嫣然,“也不能忘了紫女姐姐。” 两人一阵起哄,饶是紫女也是有些脸红。红瑜彩蝶两人见状直接走开了。 今天的紫女只化了淡妆,面上少了几分成熟妖媚,却多了几分娇俏可爱。 近几日紫兰轩在修缮,她似乎也一下摆脱了老板娘的身份。 “别听她俩乱讲……”紫女柔柔地说道,柔顺的紫色发丝飘散在微风之中。 “你一定要小心。” “你一定要小心。”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说完都愣了一下,随即莞尔一笑。 “韩非想要的韩国,和卫庄兄想要的韩国是不一样的。若是事不可为,你一定要劝劝卫庄兄。”虽然按照原来的剧情,卫庄不一定会有事,但是紫女就不好说了。 “我会的。”紫女轻轻点了点头,紫色的眸子之中有些湿润,“咸阳是罗网的总部,你和惊鲵到了秦国也要小心行事。嬴政虽然赏识你,但是他终究还没有完全掌权。” 这几日她也知道了惊鲵怀孕的事情,也知道不能再在韩国拖着了。步非池的处境她也清楚,可这就是他的命运,就如同卫庄的命运一样。 两滴清泪,再难抑制,一颗是不舍、一颗是担忧。 步非池轻轻拭去紫女脸庞上的泪珠,“等我,我会回来的。” 若是可以,他多么想现在就把紫女带上。 若说前世看动漫之时,心中更多的是惋惜红颜薄命。 可当这样一个人真实地站在你的面前,在你的生命中实实在在地存在了四年之后,那种依然无法改变她的去留,触不可及的感觉,令他实在不忍。 却又无可奈何,万千话语到嘴边时,只有一句如此空虚的承诺。 “紫女姐姐,阿言舍不得你。”卫庄一手抱着已经哭成一个泪人的阿言走了过来。 “阿言,我也舍不得你啊。但是我们会再见的,阿言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哦~”紫女挤出一个笑容,蹲下身,抱了一下冲过来的阿言。 “卫庄兄,伤好得差不多了?”步非池见到卫庄胸口被阿言哭湿透的一大块,不禁有些想笑。 “多谢。”卫庄神色不变,虽然是道谢却也没有多少波动,“这次白亦非之死,是你的手笔?” 步非池闻言有些无奈。 这口锅似乎自己是肯定要给明珠夫人背着了,真正对这件事有所了解的人,似乎都会立刻怀疑到自己的身上,毕竟那天晚上打伤白亦非的就是自己。 “你想要灭韩国?”见步非池没有否认,卫庄就当是他默认了。他想得很远,白亦非的死对于韩国的实力来说绝对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我想要灭六国。”步非池点了点头。 “你和师哥很像,但我觉得你们不会成功。”卫庄冷冷地说道。 卫庄说的也许是统一六国不会成功,也许是统一之后太平盛世不会成功。步非池没有分辨,他想对卫庄说的,已经都对紫女说了。 想想自己可能是多虑了,鬼谷弟子从来都是对天下大势最清楚的人,绝不会作为哪一国的死忠,和韩国这样的国家共存亡。 步非池微微一笑,“那就拭目以待了。” “怎么不见弄玉呢?”步非池来到紫女和阿言身旁。 “怎么?你还惦记着我们的弄玉妹妹啊?”紫女闻言白了他一眼,“她好像不忍和你告别。今早来过一次,就又走了。” 由于步非池的出现,弄玉虽然还在紫兰轩弹琴,但是却没有加入流沙,应该也不会被派去刺杀姬无夜了。 “本想将这曲谱给她的。”步非池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布帛,曲虽然是他哼的,不过却是托惊鲵写下来的。他可不懂这些东西。 “我帮你交给她。”紫女接过那张布帛,扫了一眼,“这是曲谱吗?为何还有字?” “或许叫它歌比较合适,天行九歌。”步非池耸了耸肩,反正是抄来的,他倒也无所谓。 “给。”紫女也拿出了一样物事,“真是不知你哪里好了,把我紫兰轩姑娘的心都偷走了。” “这是?”步非池有些惊讶地看着紫女手上的东西,正是那个弄玉从小带着的火雨玛瑙。 “收下,不然弄玉要怪我这个姐姐了。”紫女轻笑一声,将玛瑙放在了步非池的手中。 …… 第127章 告别新郑 春日午后的阳光和煦,洒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几株柳树立在城门口摇摆着它们柔软纤长的枝条。 两架马车一前一后慢慢驶过,木质的车轮和新郑街道的石板发出“格拉格拉”的声音,寂寥而单调。 守在新郑南门的,也是步非池的老熟人,禁军的百夫长王永。 马车停在拒马之外,王永见到驾车的步非池,连忙快步跑来。 “司隶大人,您这次是真要离开韩国了?”王永的眼中有些感慨,初识步非池之时,他还只是禁军的一个大头兵,空有一身力气,但是禁军平日也没有什么战事,升迁全靠长官赏识。 “哈哈,又是你守门啊。那可方便了,怎么样,我的马车还要查吗?里面坐着的可是秦国使臣。”步非池见到王永,心中也松了口气,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要知道,此刻跟李斯坐一辆马车的,乃是秦王嬴政,虽然也乔装了一番,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自然,下官已经接到王命,在此恭送秦使出城。”王永微微低头,两手行礼。 “如此就多谢你了。”步非池同样拱手还礼。“对了,雪衣堡的人到了吗?” “大人,雪衣堡的人已经在城外候着了。”王永闻言也是一震,血衣侯白亦非身死,乃是震动韩国的大事,他也是刚才看到了运送白亦非棺椁的雪衣堡队伍才相信了这件事。 “哦,那可怠慢不得。”步非池闻言下巴微抬,拱手行礼道,“那就麻烦夫长开门了。” “是。大人。”王永手一举,“开城门!” “多谢!”步非池说完翻身上了马车,两匹神骏的白马打了两个响鼻。 十名禁军上前移开了门口的拒马。 “驾!”步非池一抖缰绳,骏马迈开了步子。 “恭送司隶大人。”王永带头喊了一声。 “恭送司隶大人!”门口的禁军齐声喊道。 “诶,不必了不必了……”步非池有些尴尬,自己这都离职了半个月了。但是这些禁军士卒的热情还是令他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前世的时候,他就始终坚信,这些人都是最可爱的人。 听闻这整齐的声音,马车里的焰灵姬抱着阿言好奇地探出头来,望着那一排整整齐齐的韩国禁军,随着马儿的步子缓缓地消失在眼帘中。 后一辆马车上,给嬴政驾车的盖聂,也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两排禁军。 深深地望了眼这座待了三年的韩国王都,步非池长叹口气,终究是到了分别的时候。 这三年他也仔细思考过,能否像韩非卫庄所想,将韩国变成一个他们梦想中的国度,感性上去想,他也对这里有感情。 可是理性想想,纵使自己能够替代姬无夜,卫庄韩非也能够像苏秦张仪一样,使得韩国纵横六国之间,拒秦一年、十年乃至百年,然而除了给七国多添将士伤亡,生灵涂炭,并无益处。 以战止战,这个过程虽然痛苦,但是终究长痛不如短痛。 至于韩国想要一统天下……痴人说梦。 所幸他在韩国从来没有假惺惺地给过别人承诺,即便是卫庄,他也从来都是如实相告。 马车朝南走了一里地,终于在新郑外的官道上,见到了雪衣堡的人。 步非池一眼望去,大约百骑,皆是白马白甲,皆是轻骑,面覆面具,腰挎长剑,马上别着长弓,整齐划一。不愧是镇守南疆的精锐之师,步非池纵使把王都禁军练地再怎么善战勇武,这种杀气上的差别,是不通过战阵厮杀无法弥补的。 当先一骑,见到步非池和盖聂所驾的马车,拍马上前。 “盖聂先生、步非池先生,敢问可是秦使李斯的车驾?”马上之人,似乎是这一队雪衣堡骑兵的首领,想来也是白亦非手下的统领。 见到步非池和盖聂,也是神态恭敬,在马上拱手行礼。 这两辆马车均是明珠夫人吩咐过的,他自然不敢怠慢。 步非池与盖聂俱是在大量其人,虽然见不到外貌,但是却能感觉到他一身内力修为十分不俗。 江湖之中,武学高超的人并不少,但在军阵之中却是十分少见的。 培养精擅骑术射术的将官本就不易,若是在内功武学上还有造诣,这种人一般都已经不愿再屈居人下了。 盖聂神情冷淡,拱手回礼。 步非池见状,连忙说道,“劳烦明珠夫人与诸位将军在此等候多时,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在下韩国镇南白甲军千夫长,白爽。”千夫长恭敬抱拳,报上名讳。 听这姓氏,似乎还是白亦非的家臣。 难怪一直都感觉白亦非的十万大军有一种私人部队的感觉,若是各级军丨官都是自己人,振臂一呼,手下的士兵眼里哪里还有姬无夜,哪里还有韩王,恐怕只有他血衣侯白亦非了。 “千夫长大人久等,秦使车驾已到,不如便即刻出发。”盖聂见状也拱手提议道。他对于官爵并不在意,行礼只是觉得自己一行人让人久等了有些失礼罢了。 车内的李斯听闻动静,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嬴政,后者朝他点了点头。 李斯连忙拿起一旁的节杖,走出车厢。 雪衣堡的人并不知道内情,只道明珠夫人让等候的是秦国使臣,便把眼前的李斯当成了正主。 只见白霜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地说道,“韩国千夫长,白霜,奉命护送秦使大人。” “各位将军辛苦护送,李斯在此谢过。”李斯手持节杖亦是行礼说道。 “诸位为侯爷报仇,捉住了农家贼人,我等自然要遵侯爷遗命,护得使臣大人周全,方能不负侯爷所愿。”说话间,还转头看向了已经押在骑兵队伍之后囚笼里的陈胜。 李斯与盖聂步非池对视一眼,随后继续说道,“血衣侯是为保护在下,以修秦韩之谊而捐躯,我等此次定要为侯爷送丧回乡。” “那便耽搁秦使些时日了。”白爽也未在多言,翻身上马,来到了军阵之中,走到了正中间一辆奢华的马车旁。 “夫人,秦使到了。”白爽隔着车帘,躬身行礼。 “好,那便出发。”车中的明珠夫人的声音,轻佻妩媚。步非池一行的动静她早就听到了。 一想到终于离开了这座“关”了她三年的韩国王都,她的心中有一种难以压抑的兴奋。 自由,一个多么美妙的字眼。 “是。” 浩浩荡荡的百余骑与两辆马车一道离开了这座繁华的王都。 第128章 大石镇 雪衣堡在新郑西南方,据护行的白爽所说,大约有500里路,这样算来估计需要日才能抵达。 步非池看了一眼骑兵护送在中央的白亦非棺椁,心想若不是他的尸体是被冰块封着的,就这春日的潮湿天气,到了雪衣堡怕是已经发霉了。 也不知是什么神奇功法,难以压制,反噬自身的时候居然会不断放出寒冰内力。 或许果真如明珠夫人所说,这个功法本就只适合女子修炼。 其实若是只有白甲军,昼夜兼程,可能只要两日,但是有明珠夫人这样的身份的人在,自然不可能晚上也赶路。 一行人马离开新郑已有两日,整个韩国最繁华的就只有一座新郑。 行不过一日,就已经再也找不到像样的大城池,沿途的村庄也多是一片破败。 官道也戛然而止,入眼的小路弯弯曲曲,穿行在几乎荒芜的田地间。 真真是走的人多了才有的路。 马车已经开始颠簸了起来,车厢之中的李斯一脸惶恐地看着嬴政,他觉得让嬴政坐这样的马车是大不敬,也不知盖聂和步非池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 不过嬴政倒是一脸自然,他私自溜出咸阳,与盖聂两个人时,条件还要比这差多了。 “王上,要不臣下让他们慢些前进。”李斯试探性地问道。 “哦?寡人看李斯大人正直壮年,是身体有所不适吗?”嬴政闻言了然,反倒是打趣了一句李斯。 “没有……”李斯连忙摇头。 他和嬴政坐在一辆马车里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幸福的烦恼,幸福的是终于能够和这个将来的大老板套套近乎,麻烦的则是始终要在嬴政面前保持一个良好的形象。 纵使是李斯这样的人,和嬴政关在一个马车厢里这么久也已经有些惶恐了。 “每在韩国多待一天,便多一分危险。”嬴政正色说道,“况且寡人代表的可是大秦,怎么能不如车外那些韩国的士卒?” 另一辆马车之中。 由于路途遥远,步非池临行前自然是让红瑜彩蝶准备了厚厚的软褥。 这个时代没有弹簧,想要马车里避震只有靠多垫垫东西。 唯一的不足就是车厢里待着三个人有些拥挤了。 对于古灵精怪的焰灵姬来说,让她整日待在这么小的车厢之中,简直是一种无声的折磨。因此一逮着机会,她就会钻出来肆意大胆地拱进步非池的怀里。 看到周围的白甲军一个个都跟机器人一样,目不斜视,她也没有了顾虑。 “当年你也是这样架着马车,带着惊鲵姐姐从魏国来到韩国的吗?”焰灵姬双膝跪地,两手紧紧抓着步非池的腰,贴在他的身后,一脸好奇地问道。 焰灵姬仍是那一身黑橙相间的衣甲,六根发簪之下的柔顺长发在风中飘散着。 以她的实力,自然不是怕冷,只是她喜欢这种躲在步非池身后的感觉。 “那年秦军伐魏……”步非池闻言也是陷入了阵阵回忆之中,那是自己初来乍到没多久的时候,自己虽然在惊鲵的指点下,学会了一身内力的使用。 但是即便是他和惊鲵联手,带着一个还在吃奶的阿言,想在战乱的魏国隐藏身份,还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一旦出手,只会更快地被人盯上。 尤其是惊鲵的那把剑,简直是身份证一般。 车内的惊鲵虽然一路上都是闭目运功,但是车外两人的话似乎也将她带回了那个在魏国的雨夜,当时的她还是一个刺杀了信陵君魏无忌的罗网刺客。 一手抚着靠在她大腿上睡着了的阿言,另一手温柔地抚了抚小腹,如今却快要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母亲和妻子这两个角色,似乎填满了她原本只有剑和杀戮的空虚的人生。 她的眉目之间满是柔和,却又有几分坚定,余生她会用尽全力去守护这来之不易的一切。 而看似在发呆的田蜜则是悄悄地听着步非池和焰灵姬的交流,若不是没有一双竖着的耳朵,她此刻看起来几乎像一只小狐狸。 那夜过后,她就已经知道了惊鲵的罗网身份。 从那之后,即便平日里的惊鲵再怎么温柔如水,端庄雍容,她也不敢在惊鲵面前放肆。 若是可以,她也想此刻扑到步非池的怀中,看那个温柔体贴的男人脸红的样子,她的内心还有一丝小兴奋。 …… 又行了一日,似乎已经到了新郑和雪衣堡中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位置。 虽有个路牌上写着此地名叫大石镇,然而除了正中间有一块巨大的石板,像是后世的广场一样,周边的房屋都已经破败,显然是很久没有人住了。 天色渐暗,周边的树林之中不时传来各种稀奇古怪的动物声响。 “夫人,此地无处留宿,今夜恐怕要委屈夫人了。”领头的白爽策马来到明珠夫人的马车外恭敬地说道。 “好,我知道了。你们一切便宜行事,昔日在雪衣堡之时我也不是养尊处优的人。”随着明珠夫人幽幽的声音传来,一只白玉无瑕的素手轻轻地揭起了马车的车帘。 明珠夫人有些怨气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两辆马车。 这一路看着步非池和焰灵姬在马车上打情骂俏,她已经有些吃味了。 当着白甲军和秦王秦使的面,她也不敢太过明显。 不过,等到了雪衣堡,老娘的地盘,一定要让你知道…… 步非池看着眼前已经快速搭好营地帐篷,将马匹安置到位,已经在生火做饭的白甲军,心中也是一阵凛然。 可能这些人就是这个时代的特种兵。 会骑马的士卒本就不多,能在马上射箭的更是少数,而这些人不仅善战,似乎连后勤都省了。 李斯再也不想和嬴政待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了。 直接走出车厢已经在和盖聂聊起来了。 步非池也从马车里抱出了揉着双眼,睡眼朦胧的阿言,迷迷糊糊的小丫头还想和步非池说早安,惹得焰灵姬和田蜜一阵笑。 步非池和盖聂也都准备了帐篷,不多一会,已经在一旁搭好。 看着周围黑漆漆的树林,阿言只敢紧紧地跟在他俩身后。 “好了,阿言,你去叫你娘亲她们过来。”步非池转过身对阿言说道,惊鲵不是很喜欢露面,尤其是在这些陌生的白甲军面前,所以还是待在马车上。 “先生,你也注意到了。”盖聂神色凝重,对步非池说道。 “嗯,这一片树林不寻常。这一路走来,这里应该是最适合动手的地方了。”步非池点了点头。 荒野之中人迹罕至,然而行到这大石镇附近,却多出了不少来往之人。 此时正值春耕时节,这些“百姓”却不在家种地,显然是假扮的。 第129章 夜的侠魁 月光倾泻在池塘水面,像滑落的丝一样。风一吹,水面起了波澜,水中的月亮成了破碎的玉片,漂浮在水面,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农家号称十万弟子,乃是江湖之中人数最多的门派,甚至有人认为,只要是个种地的,那就是农家弟子。 人多自然有人多的好处,但是也有相应的问题。 因此神农祖师设立了六大堂口来管理,但是这样一来就很难做到六个堂口一条心。 即便不像道家的天人两宗那样,六堂之间也是貌合神离。 有些决定即便是侠魁,不使用神农令也无法得到所有堂口的支持。 昔日刺杀白起,乃是因为白起确实杀孽太重。而嬴政显然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田猛田虎两兄弟就不用说了,趁着这些年田光外出,早就想取而代之了,朱家是个老狐狸,绝不会冒着得罪秦国的风险出手,至于田仲身为朱家的义子自然也不会出手。 除了本就在韩国的四岳堂主司徒万里帮了点忙,整次行动就是田光和魁隗堂在出手。 而一开始他从秦国带来的罗网手下,则早就已经被惊鲵杀得差不多了。 “六剑奴快要来了,我们必须尽快动手了。” 大石镇外不远处的树林之中,田光对着身旁已经伪装成掩日的吴旷说道。 原本几乎已经放弃了的田光,在发现阴阳家焱妃一行人似乎不在了之后,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因为掩日这个身份对他来说很重要。 吴旷现在也有些迷茫了,原本接到田光命令来到韩国刺杀嬴政,他和陈胜的内心都有些激动。 然而一顿操作下来,嬴政没杀成,魁梧堂死伤惨重,还搞的司徒万里在韩国没法待了。 最最可气的是,身为堂主的陈胜此刻不仅落在了他们的手中,还背上了杀死韩国血衣侯的大锅。 “侠魁,这些魁隗堂弟子,研习地泽阵法时日还不多,可能没有上一次的实力。”吴旷还是有些不忍,他还是从心里把这些农家弟子当兄弟的。 即使他们有地泽阵法之利,可面对的乃是韩国白甲军的精锐。 “无妨,此次阴阳家东君不在,我可以随意守住冬灭阵眼。”田光眼神之中没有畏惧,他早晚都会成为秦国的通缉要犯。 此行的最终目的就是保住掩日的身份,决不能让掩日和农家的联系暴露在嬴政的面前。 当然若是可能,也尽量要将陈胜救出来。 …… 惊鲵很美。 剑身细长、纹路精致、外形美丽。 抱剑在怀的盖聂静静地看着步非池手中的剑。 作为鬼谷弟子,他自然对越王八剑这样的神兵有所了解。 剑客没有不爱剑的,更遑论这一代鬼谷弟子,更是堪称剑痴。 盖聂觉得现在的自己还不配有实力驾驭这样的神兵利器,但是这不代表他会不向往拥有一把这样的剑。 赤金打造的剑身,在月色下泛着银光。步非池盘坐在帐外的石板上,一手拿着一块丝绢轻轻擦拭着剑身。 惊鲵这把剑很神奇,杀人不溅血。因此步非池的行为纯粹就是一种消遣。 防贼的人总是要比做贼的人累得多。 “越王八剑之一的惊鲵。”盖聂眼神之中带着些许询问的意思。 这柄剑属于罗网,盖聂是知道的,因此很好奇为何会出现在步非池的手中。 盖聂能够感知到,这把剑并不属于步非池。他见过步非池与玄翦交手,他的剑意与这把剑并不契合。 “盖聂先生觉得这是一把什么样的剑。”步非池看着走过来的盖聂问道。 “剑是凶器,这柄剑属于罗网,自然是凶器之中的佼佼者。”盖聂如实说道。 “剑乃兵器,杀人以谋私利确实是凶器,但是用之自保乃至以剑救世人的也比比皆是。决定它是一把什么样的剑的,永远是使用它的人而不是剑本身。”步非池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帐篷。 剑是剑客的生命,惊鲵的前半生可以说都是和这把剑相依为命,而现在,她愿意把剑交到自己手上。 轻轻挽了个剑花,“盖聂先生觉得是谁要杀王上。” “盖某和王上从咸阳出来之时,似乎就已经被罗网盯上了。只是罗网的背后乃是王上仲父,盖某也不敢妄下结论。”盖聂回忆起这段时间的遭遇。 “权力是毒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容器,如果容器出现了裂缝,毒药就会扩散。在韩国朝堂之上,我已经见识过了这种毒药的威力。权力与命运的游戏中,谁都逃不了利益二字。”步非池轻声说道。 盖聂和卫庄似乎对权力并不感兴趣,属于最离谱的鬼谷传人了。不过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能够始终秉持他们心中的信念,做一个没有拘束的侠客。 而纵横捭阖似乎是印刻在他们骨子里的东西,半天下来似乎只有步非池一个人说,而盖聂只是充当一个引导话题的人。 “我听闻,相邦吕不韦身边常有六剑奴随侍,武艺高超,手持的也都是与这柄惊鲵齐名的神兵利器。按理说,刺杀王上这样的大事,出动他们才是最为稳妥的。”步非池继续说道。 “先生的意思是,想要刺杀王上的,并非相邦吕不韦?”盖聂眉头紧锁。 步非池摊了摊手,“我希望是这样。” “盖聂先生,农家地泽阵不容小觑。”看着陷入沉思的盖聂,步非池开口说道。 上一次能够击退田光,全靠的焱妃实力压制,不过拿到了那个铜盒之后,焱妃似乎就赶回阴阳家去了。 连答应嬴政投靠秦国的事情都放下了。 “来了。”正说到农家,周围陡然亮起的火把,已经将这个荒凉的大石镇照的通亮。 盖聂一手按剑柄,也是立刻调起真气巡视四周。 小帐之中的惊鲵闭着的双眼也立刻睁开,睫毛一颤,视线移向了怀里睡得很安稳的阿言。有心起身去看看外面情况的她,刚一抬头,就看到了回到帐中的步非池。 “没事,有我和盖聂先生,还有白甲军,农家讨不了好。”步非池出声安慰道。 不远处的白甲军营帐之中也是兵戈之声不断,行军途中这些士卒均是枕戈和衣而眠,护送的乃是韩国夫人和秦国使臣,他们自然不敢怠慢。 哨兵见到林子中的火光,立刻就吹响了警报。 白骑上马,动静自然不小。 整个大石镇的人也立刻都醒了。 “王上,应该是上次的农家之人。”盖聂已经来到了嬴政的营帐中,拱手说道。 “盖聂先生,你有把握吗?”一旁的李斯有些慌乱,按说他要是没和嬴政走一起,是不会遇到这么多事情的,此刻说不定已经顺利回到了秦国。 “请王上放心。”盖聂看了他一眼,对着依旧是背着身子的嬴政说道。 …… 藏身在农家弟子之中缓缓围上来的田光,此刻也是眉头紧皱,他此行的目的并非是嬴政,而是要找机会救出陈胜。 仔细观察了一番之后,他已经找到了陈胜的囚车位置所在。 “来者何人?速通姓名,此处乃是雪衣堡白甲军驻地,再有靠近者,就地格杀!”白爽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色下格外的清晰。 田光这些年的罗网生涯已经令他能够随意地隐藏气息。 他在寻找时机,面对这一百骑,即便是依靠地泽阵法的威力,也不可能正面突破。 整块石板之上,最为奢华的一个帐篷之中,闻听动静的明珠夫人也走了出来。 扫了一眼四周,发现已经被农家弟子的火把完全包围,顿时也是有些紧张。一阵搜寻,终于在不远处的马车上,找到了步非池的身影。 粗略看去,四周围上来的农家弟子恐怕也有数百之众,比起新郑城中畏首畏尾,这一次的田光似乎已经是将韩国周围的农家弟子全部调了过来。 “放箭!”白爽不再犹豫,他们人少,趁着还有距离,能消耗对方一部分就要消耗他们一部分。 “结阵!”田光的命令几乎与白爽同时发出。 带着雪衣堡独特符号的箭,如同狂风骤雨一般朝着围上来的农家弟子射去。 这些农家弟子虽然身具一定武力,但是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以剑挡箭,登时箭过风声,入肉之声,惨叫声响起。 不过在田光的命令下,拼着部分农家弟子的伤亡,地泽二十四阵法已经开始形成。 在手中火把的指挥交流之下,原本围着整个大石镇的农家弟子,从一个密不透风的圆圈,变成了春夏秋冬四大坨。 有精擅武艺者,不停地挡着面前飞来的箭雨,整个阵形也在不断压上。 白爽的眉头有些微皱,他们都是骑兵,若是不顾身后的明珠夫人和秦使等人,想冲出去并不难,但是显然不可能抛下这些人前去冲杀。 随着田光手中的长剑一举,四时轮转,他所在的位置变成了冬位。而他前进的方向正是嬴政李斯所在的营帐。 “盖聂先生,这个持剑者,就是农家侠魁田光,想要破此阵,还须要将他击退。”步非池见状,连忙提醒盖聂。 他有点怕盖聂贸然冲上去吃了亏,这样的话自己这边防守的力量就又要减弱。 手中惊鲵一阵轻吟,内力灌注剑身之上,步非池第一次有了一种得心应手的感觉。以前的普通长剑,始终无法支撑住他强大的内力。 对付寻常的人还好,若是对上像白亦非这样的高手,全力施为之下,剑身根本撑不了多久。 他并不会什么精妙的剑招,纯靠内力打架的后果就是这样。 “夫人小心!”一旁的两名白甲军看到明珠夫人从他们保护之下,朝着步非池那边冲去。连忙出声喊道。 “好机会!”田光见状,似乎找到了破局的关键。 此行会让对方投鼠忌器的人,不止有嬴政,还有这个女人。 只要能够将她止住,那么这眼前的白甲军就不用担心了。 正在马车上观察情况的步非池,看到跑过来的明珠夫人,眉头一皱,真是个麻烦女人。 “小心。”口中一喝,脚下已经一踏马车,朝着那边飞了过去。 分身而来的田光,手中长剑之上剑气纵横,剑刃在月光之下透着白光。 正在途中的明珠夫人看到这一剑,已经是花容失色,见状跌倒在地,一手掩着檀口。 她自然能够感受到田光剑上的杀意。 但是她却有着她自己的打算。 步非池同样对于这一剑十分惊讶,田光作为农家侠魁,果然有着高深的内力。 只不过…… 步非池发现了明珠夫人的意图,这一来一去,田光似乎就已经从地泽阵法中出来了。 明珠夫人看到已经冲到近前的田光,脸上的惊恐突然消失,随即换上了一抹轻轻的笑意,淡粉色的樱唇勾起一道好看的角度。 田光直接飞过来的长剑,他心中已经觉得此次行动或许将有意外的收获。 他冒险冲出地泽阵,一来是为了擒住明珠夫人争取更大的战果,二来则是他料定没有焱妃在场的这一行人,无人可以奈何得了他。 临到明珠夫人近前,他突然感觉一股令他目眩的幻觉。 眉头一皱,原来这女人居然是打的这种算盘,可惜我可不是普通人,农家的心法岂会被你的迷香所扰。 见到田光完全没有被熏香影响到的明珠夫人,也是眉头一皱,稍一闪身。 她也并非是不通武学的人,这一下之间已经避开了要害。 “铛”的一声响动,步非池手中的惊鲵剑还是赶上了这一击。 深深地望了一眼,一个翻身落在一旁的明珠夫人,步非池也松了口气。 “哼,惊鲵。”田光看着步非池手中的剑,轻笑一声,也不再多言,直接抄剑与步非池战了起来。 即便没有地泽阵的加持,他相信自己也可以战胜眼前的步非池,纵使他的手中拿着一把远胜自己的利器。 “侠魁乃是燕赵之地有名的节侠,出手却是如此下作。专行这等刺杀之事。”步非池招架田光的猛攻之余,还出言讥讽道。 第130章 力战田光 嘴上轻佻,手中却不敢怠慢,这是他第一次与田光交手,虽然从惊鲵那里听说了这个人的厉害。 但是那一次田光是站在地泽阵之中的,而且惊鲵和田光两人都没有全力出手,显然也没有特别大的参考价值。 可虽是第一次,但是步非池却意外地对眼前的人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本以为着出《三国》的步非池乃是豪杰,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投靠强秦助纣为虐的势利小人罢了。听闻你出身魏国,却出仕韩国,如今叛韩复投秦国,如此反复,焉能懂我农家大义?”田光手上逞凶,嘴上也不落下风。 长剑在田光手中像是具有灵性一般,舞得虎虎生风,俨然和他的身体融为一体。 眉眼粗犷的田光,剑法确实十分轻巧,身手灵活更胜惊鲵。 与步非池交手没多久,他就已经摸清了步非池的剑法。 有很明显的惊鲵的痕迹,配上他手中的惊鲵剑,让一个不熟悉的人来,恐怕都会相信步非池就是罗网的天字杀手。 然而,田光却是似乎十分熟悉步非池的长处。 他只是绕着步非池四面游走,不与他强大的内力和剑气硬碰,找准机会便攻其要害,出手十分毒辣。 若是常人,在田光这样袭扰之下,恐怕很难坚持太久,可是步非池的内力深厚,远非常人可比。 两人恶战僵持不下,一旁的明珠夫人看得心下紧张不已。 她方才也听到了步非池所说,故而特意想骗田光出阵。 现在田光确实出阵了,但是却依然难以将他拿下。 田光眼见短时间内拿不下步非池,顿时转换目标,稍一拨开步非池手中的惊鲵剑,转而朝着明珠夫人攻去。 步非池眉头一皱,急忙追击。 他只觉眼前的田光身形诡魅,速度极快,这样的身手让他想起了罗网的杀手。 而明珠夫人此刻也已经看出了田光的用心,显然是想要消耗步非池的内力,再慢慢寻找机会。 自己再待在这里只怕会拖累步非池。 骤然加速,一个翻身,来到明珠夫人面前,立足不稳之下,发力不足,两剑相碰,步非池吃了大亏。 急退几步,才堪堪止住。气血翻涌,只觉得有一股鲜血几乎要喷出来。 “你……你没事。”身后的明珠夫人见状有些紧张,她没料到农家百毒不侵,此刻却是给步非池添了麻烦。 现在她已经知道,这样水平的对决,她是插不上手的。 步非池深咽下一口血,摇了摇头。 虽然挡住了田光这一剑,却也是惊险无比,不过显然不能让明珠夫人再待在这里了。 “你先走。”步非池回头对她说道。 “好,那你小心了。”明珠夫人点了点头,也不犹豫,一个闪身已经出现在了惊鲵他们身边。 田光见状也是冷笑一声,从在魏家庄的时候起,他就大概知道步非池和惊鲵的关系。 而现在看来,似乎这位韩国夫人也与他关系匪浅,难怪这一次嬴政回国的线路会变成这样。 心中思考,田光又是猛然出剑,步非池刚才仓促之下接下他全力一击,此刻定然气息不稳。此刻这一剑非但迅疾,还倾注了七成内力。 步非池仗着惊鲵剑之利,依然在田光手中讨不了好,只能招架。 这段时间频繁和这样的强者动手,步非池心中也对这些原本只在动漫之中的角色的实力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 拿自己做为标准来比较,眼前的田光绝对是强于惊鲵的,但是应该不如玄翦,田光带给自己的压力远没有玄翦来得强。 至于焱妃……能够压制住处在地泽阵中的田光,步非池已经不敢想象她到底有多强了。 “你胜不了我。”步非池手中惊鲵剑一震,又轻轻一颤,十几道剑气迎向了田光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杀招。 身上平添了十数道细小的伤口,步非池的语气却是愈加坚定。 跟我耗,开玩笑,我的内力不要钱,你呢? 田光确实很强,即便没有方才保护明珠夫人的那一剑,步非池也没法压制住他。 这其实不仅是招式的差距,还有经验的差距。 不过他也很庆幸,今夜对上田光的是自己,虽然让惊鲵来可能情况会好,但是他可不忍心惊鲵再出手了。 而周旋了半天的田光显然也已经发现了问题,他回想起自己以掩日身份在魏家庄和步非池的第一次交手,当时此人剑招确实够烂,但是内力却不容小觑,三年过去了,剑招有所进步,实力也水涨船高。 田光心中也知道,情况确实如步非池所说,如今看似是自己在袭扰消耗,但是内力的流失甚至还比步非池快。 这个人是怪物吗?这么小的年纪,内力却如同无垠的江海。 上一次在司隶府刺杀嬴政的时候,田光就探知了惊鲵怀孕的情况,惊鲵没有出手属于意外之喜,不过却也在情理之中。 他确实有战胜步非池的实力,但是有些招式是不能使出来的。 像惊鲵这样熟悉掩日的人,绝对会一眼认出他的掩日身份。 那这一次的行动就没有了意义。 长年扮演两个角色的田光,自然是小心翼翼惯了。 …… 而另一边,不再需要顾及明珠夫人安危的白甲军,此刻已经彻底没了束缚。 地泽阵虽然强大,但是也只是相对武林中人而言。 面对雪衣堡的正规军,尤其是白亦非手下的精锐,在没有了田光压阵的情况下,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 白爽能成为千夫长,自然也是有些本事的。 只见他手中的长弓似乎并不需要撘箭,右手拉开弓弦,就有寒冰内力凝结在其上,再一松手,带着恐怖杀意的箭支就飞向了不远处正要冲向陈胜的囚车的一名农家弟子。 “小心!”陈胜出声之时,已经晚了。 一箭穿心,这名农家弟子立刻没了生机。 陈胜在囚车之中看得悲痛万分,这些农家弟子基本都是他魁隗堂的,很多人都是平日里与他关系不错的人。 他不禁想起了步非池的话,留下他的性命,就是为了让来救他的农家弟子自投罗网。 白爽已经看出了眼前这些农民打扮的江湖中人的路数,这个阵法果真有古怪,春位生生不息,不能破阵的话只会白白增加自己这一边的伤亡。 因此他只能选择相对看起来比较强大的夏位继续尝试。 嬴政和李斯这一侧,只有十余骑白甲军赶到,主要还是靠盖聂在抵挡农家弟子的步步紧逼。 只是他杀了一阵,也觉得不是办法,纵然自己不惧,但是身后的嬴政李斯可不一定。 “要小心他们的阵法哦。要破阵需要猛攻你右方的阵位,大叔~”轻巧地从地泽阵之中划过,焰灵姬的身后带起一片烈火以及随之响起的农家弟子的惨叫。 听到焰灵姬出声提醒,盖聂也是突然有所明悟。 当即将面前的敌人交给了一旁的白甲军应付,自己则是抽身强攻冬位。 地泽阵人数越多,威力越大,此次数百人的地泽阵,已经颇具声势。 白爽手下的白甲军已经损失了不少。 惊鲵抱着怀里的阿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不远处正和田光动手的步非池。看都没看已经跑到了她身边,正在细细打量她的明珠夫人。 若不是步非池执意不让,她早就上去帮他了。 她可不是什么正道剑客,能够快速有效地杀死敌人才是作为一个刺客最终极的追求。 而明珠夫人一来,原本站在惊鲵身旁的田蜜就嗅到了明珠夫人身上的味道,这个味道她可太熟悉了…… 随着盖聂杀入地泽阵的冬位,原本运转流畅的大阵就像卡壳了一样。 不远处的白爽见状,也连忙抓住机会,带领手下剩余的骑兵找准机会,分割战场。 “侠魁大人,此番你们应该又要失败了。”步非池招架之余观察了一番情况。 虽然两边互有胜负,但是显然农家弟子已经是后继无力。 人数越来越少,地泽阵的威力也在不断减弱,这时候两边原本实力的差距就开始体现出来了。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永远也无法理解,秦国发起的战争对天下黎民百姓的伤害。我们今日失败了,日后还会有人再来。”田光见状也是眉头轻皱。 “那你觉得,刺杀了秦王就能永远终止这样的战争吗?”惊鲵剑快速地划过田光手中的长剑,闪出一阵耀眼的火花。 田光心知再耗下去,也不可能击杀步非池,他现在能和步非池交手,全是靠农家弟子的性命拖住了其他人。 再这样下去,魁隗堂的底子都要打光了,以后农家六堂里,他能说得上话的就更少了。 一剑荡开步非池,从怀中掏出一颗信号弹朝空中一扔。 天空中“啪”的一声响过,周围的农家弟子见状立刻开始有序的撤退起来。 “将军,我们……”有士卒询问白爽。 “不必再追了,我们的任务是护送夫人和侯爷的棺椁。”白爽摆了摆手。 他随意扫了一眼,估计损失了有二三十人,不得不说这个农家阵法还是有点古怪的,他们乃是白亦非手下的精锐,即便是和楚国军队交手也不会有这样的战损。 况且……白爽看了看一边仍在和步非池对峙的田光。 周围的其余士卒见状也跟在他的马后朝着这边围了上去。 “田光,你已无路可退了。”惊鲵剑指向地面,步非池神情凝重地看着眼前的田光。 这个上一次连陈胜都顾不上直接跑了的侠魁,这一次居然会让手下弟子先撤,令他有些意外。 因此,即便是在周围已经被白甲军围住的情况下,他依然没有放下警惕。 已经围上来的士卒,纷纷将手中的箭支搭在了弓上,在月光和火光下泛着寒芒的箭头全部指向了圈中的田光。 “哼……”田光轻笑一声,焱妃不在,他并不担心这些人能够将他留住。 这次行动唯一的遗憾就是他出手的时候没有能抓住明珠夫人,这样一来陈胜显然也就救不出来了,再做无谓的牺牲就没有意义。 眼下,他的计划只剩最后一环。 “束手就擒……”白爽的话还未说完,田光已经动了,脚下一点,目标直指不远处的营帐。 一簇簇的箭支几乎是擦着田光的身子扎在了脚下的大石头上,然而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步非池横剑在手,拦在他的前进之路上,田光见状,在步非池惊疑的目光中,身子一斜,整个人如同背身跳高一般堪堪划过锋利的惊鲵。 虽然田光凭借轻功挣脱了牛顿的束缚,但是那挂在衣襟上的9颗珠子串成的侠魁项链却被惊鲵剑划断,登时在半空中碎散开来。 全场能够跟上田光动作的除了步非池外,只有抱着阿言的惊鲵,她眉头一皱,凭借察言观色之功,她能大概猜出田光的目的。 “小心!”步非池见没有拦住田光,大喝一声。 在农家地泽阵之中杀了好几个来回的盖聂,此刻有些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无力感,感受到这股杀意,立刻一把推开身边的李斯。 数道剑气落在了方才李斯所在的位置,而田光来势不减,盖聂一手持剑一手死死抵住剑尖,田光刺来的长剑将盖聂手中的剑几乎压成了一张弯弓。 “盖聂先生!”被一把推倒在地的李斯已经看到了这凶险的一幕,心中也知道是盖聂这一把救了自己一命。 儒家弟子并非不会武学,只是他并非从小就在荀子门下,只是稷下学宫的一个学生,而且醉心法学和儒学的李斯,根本没有时间去修习武学。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天上的明月突然一暗,步非池手中的惊鲵剑也在他的手中发出一阵轻颤。 一道全身漆黑的身影自半空中一跃而起。 有些发红的月光下,映照着此人手中的那把如同音叉一样造型怪异的剑,正是越王八剑之一的掩日。 突然出现的掩日令场上的白甲军有些茫然。 步非池一见掩日,也顾不上追上去砍田光,下意识地一个闪身来到惊鲵的身旁。 而撑住田光一剑的盖聂,手中的剑身几乎已经压到鼻尖,若没有内力加护,这柄剑肯定已经折断。 这股气势直接如同狂风一般,压得盖聂衣袍猎猎,头发飘扬。 盖聂神色凝重,剑身在火光下倒映着他自己的脸,他能看到自己紧皱的双眉,因为他知道自己可能马上顶不住了。 “嘎啦”一声,盖聂手中的剑终于还是没有顶住,已经几乎弯成一个直角的剑身终于还是崩碎了。 盖聂偏开头去,想象中的剑气却没有袭来。 第131章 吕不韦 秦都咸阳城。 相邦吕不韦的府上。 “郑义,找到王上的下落了吗?”一身玄色华贵长袍的吕不韦两手负在身后,看着挂在墙上的地图。 十天前,嬴政突然告病没来早朝,当时一向总揽朝政的吕不韦也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嬴政加冠在即,很多事情都要交接给他,吕不韦这段时间也十分忙碌。 可是一过十余天,再也没有嬴政的消息。 如今不只是他,满朝文武都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 若不是他和太后赵姬力排众议,坚持嬴政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怕此刻秦国已经乱成一团了。 虽然大家都清楚,朝政要事最后都是要吕不韦过问,可是作为秦王的嬴政这一“病”十几日,大家怎能不胡思乱想。 年初之时,成蟜叛乱被诛杀,与成蟜一起伐赵的樊於期不知所踪。 加上近几日频频有彗星划过。 秦王政九年的秦国,已经迎来了一个十分复杂的局面。 谁也不知道处在秦国权力最高位置的这三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相邦大人,我们的探子已经把秦国翻了个遍,北至义渠、南至巴蜀……”被唤作郑义的男人单膝跪地,两手合十向吕不韦禀报。 接到吕不韦命令的时候,他也是蒙了,堂堂一国之君,居然失踪了。 “那就是没找到了?”吕不韦转过身来,一张不怒自威的脸上,目光颇为狠厉。 “请相邦大人恕罪。”郑义闻言头低得更深了。 “罢了,太后那边怎么说?”吕不韦叹了口气,没有继续怪罪郑义,郑义毕竟是从他入秦之时就跟在身边的属下,虽无大才,但是忠心,而且颇为懂得他的喜恶。 “太后已经派遣罗网的人前去调查了。”见吕不韦没有继续发怒,郑义松了口气连忙回道。 “与她说了多少遍,罗网的人不是那么靠得住的……”吕不韦深吸了口气。 “相邦大人,说起罗网,前几日有掩日的消息,据说是在韩国发现了苍龙七宿的线索,而他带着玄翦一起,入韩调查。”说到罗网,郑义又说了几句。 “哦?两个天字一等,掩日他是想干什么?我们在韩国不是有夜幕的人可以随时差遣吗?”吕不韦抬了抬手,示意郑义起身。 “谢相邦。”郑义起身拱手,“今日韩国的探子传来消息,韩国的血衣侯白亦非死了。” “此人不是夜幕的人吗?是罗网动的手吗?”吕不韦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知道罗网和韩国的夜幕有合作,但是除了罗网之外又有什么人能够杀得了在韩国权倾朝野的血衣侯。 “回相邦大人,此事或许与李斯有关。动手的是农家侠魁田光,据说他们本来的目标是李斯,血衣侯为了保护李斯被农家魁隗堂堂主陈胜打伤,后来不治身亡了。”郑义将接到的线报一五一十地禀报给吕不韦。 “离谱。夜幕的人怎么会保护李斯。”吕不韦疑惑地说道,“那李斯呢,现在何处?” 他接连派遣两位秦使入韩,同时命令左庶长王齮率十万平阳重甲军叩边,正是为了蚕食韩国的土地。 “李斯似乎是去雪衣堡为白亦非吊丧去了。”郑义回道。 “老夫不是让他事不可为就尽快回秦吗?”吕不韦语气有些沉重,这个李斯的才干他还是看在眼里的,毕竟是儒家荀子门下,因此他也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 若是能够让韩国割地,那他也有办法让李斯在秦国朝堂取得一席之地。 “李斯可能是被农家盯上了。雪衣堡那边会有人护送他一路从南阳回秦,应该也耽搁不了几日。”郑义连忙说道,他也看得出吕不韦对这个李斯还是挺看好的,因此说话也就顺便帮他解释了几句。 “你知道农家之人上一次杀的秦人是谁吗?”吕不韦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山羊胡子,如同深渊一般的眼睛之中闪过光芒。 “下臣不知。”郑义摇了摇头,他在投奔吕不韦之前,说白了就是个市井流氓,哪里会知道这些。 “秦武安君白起。”吕不韦踱步到门口,他已经有些眉目了。 韩国并非都是韩安那样的草包,自然看得出他屯兵边境的用意就是割地。不过由于韩非,他的计划已经落空了。 既然韩国逃过一劫,又岂会把李斯这颗烫手山芋继续捂在手里。 若是真出了什么事,秦兵岂不是又有了借口。 能让农家之人一路追杀的,绝不是李斯。能让韩国损失血衣侯也要保下来的人也不是他。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 “备车马,我要进宫。”吕不韦要去找赵姬好好商量一番。 “相邦大人,已近子时……”郑义有些担心吕不韦的身体,吕不韦年事已高,已经不是十几年前刚跟着嬴异人回到秦国之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吕不韦了。 看似把持秦国权柄,然而背后替嬴政和秦国操了多少心,只有跟在他身边的郑义清楚。 吕不韦头也没回,径直朝着府外走去。 郑义见状连忙跑到他身前,去找车马去了…… …… 盖聂看到田光戛然而止的剑锋,有些惊讶,剑刃崩断的时候,他已经下意识的要伸手去捉住田光刺来的长剑了。 上中下三道淡黄色的剑气,实实在在地斩在了田光的背后。 而出剑的正是突然露面的掩日。 趁此机会,盖聂连忙一个后空翻闪至一旁。 剑客没了剑,战力已经少了七七八八。 护着惊鲵她们的步非池也是一脸惊讶,根据惊鲵上次说的,掩日应该是和农家有合作的才对,若不是掩日执意要杀惊鲵,也不会让农家的人在司隶府上成功结阵。 “盖聂先生。”营帐之中的嬴政,走了出来,将手中的剑递给他。 “王……尚公子,这剑……” 嬴政递过来的虽然不是天问,但是却是另一把秦王剑鹿卢。 嬴政只是一个眼神,盖聂拱了拱手,连忙接过,他也知道此刻不是拘泥于这些事情的时候。 第132章 赵姬 盖聂恭敬地接过嬴政手中的鹿卢,抽出剑鞘,寒光照人,显然不是凡品。 他想起之前步非池跟他说的,剑本身并无差别,关键还在用剑的人。 惊鲵见到掩日有些紧张,虽然上一次在新郑的交手,她击退了掩日,但是那一次的掩日似乎只是为了来给农家拖时间的。 田光背后突遭偷袭,掩日剑锋利的剑气狠狠地砍在他的背上,他不用看也知道,身后必然是重伤。 踉跄地往前踏了一步,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回过身来,双眼死死地盯着掩日。 一身韩国禁军甲胄的掩日,一手提剑,一手剑鞘,此刻正立在一辆马车顶上,面具下的脸看不到表情,只有头盔上的红缨正随着夜风飘扬。 “罗网……你们终有一天会被秦国抛弃……”田光的声音不大,却是字句清晰,仿佛就是说给身后的秦王嬴政听的。 “农家妄图挑起秦韩之战?”没有理会田光的诅咒,用没有任何情感的声音,掩日冷冷地反问道。 田光知道如今已经深陷绝境,激发全身内力,整个人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强大的气势震慑到了场上的每一个人。 盖聂一手提剑,将嬴政和李斯二人护在身后。 另一旁的步非池也一手将惊鲵和焰灵姬拦在一旁。 鬼知道这种身为一派掌门的人,是不是有什么同归于尽的秘技。 不知是否是受到了田光的气势影响,围住了战场的白甲军中,一名士卒搭在弓上的箭脱手而出。 这名士卒惊呼一声。 “不好。”白爽见状也知道不妙。 田光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径直朝着掩日所在马车而去,掩日见状也未胆怯,手中掩日剑上剑气环绕,“铛”的一声,两人长剑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电光火石之间,“掩日”对着田光传音道,“马在北面树林之中。” 田光眉头一皱,手中长剑之上气力猛地一使,掩日被整个掀翻了出去。 “他要跑。”惊鲵开口说道。 步非池闻言只恨自己不会百步飞剑,不然怎么也得给田光来上一下,之前在他手里自己可是吃了个大亏。 而另一边真的会百步飞剑的盖聂,此刻也没有再飞剑追击,刚才他的武器已经断了,此刻这把鹿卢要是再丢了,他还有什么脸面当秦王的剑术教师。 场上唯一追击了的,就只有白爽和他的白甲军,有一就有二。 那名失手“走火”的士卒之后,几十根箭射向了马车。 他们可不认识掩日,即便掩日一出手就砍了田光三剑,能够留下田光的机会,那定然是无差别的攻击。 掩日见状翻身躲在马车后,而同样被箭雨覆盖的田光,回手一边斩落几根箭羽,一边朝远处退去。 …… 咸阳,秦王宫。 太后赵姬的兰芷宫中。 层层红纱罗帐之后,一张华丽无比的床榻之上,一道曼妙的人影缓缓坐起身来。 隔着红色的纱帐,只见朦胧的身影轮廓纤细,曼妙婀娜。 并未掀起帘帐,秦太后赵姬娇媚悦耳的声音从床榻上传来。 “这么晚了,赵高你有什么事吗?” “太后,相邦大人求见。”赵高一身寺人服饰,两只纤细诡异的手合十作揖,身子微微恭躬下,恭敬地站在离床榻数米的屏风外。 他一身华贵的衣物表明,即便是寺人,他也是其中地位较高的那种。 近来不只是吕不韦,赵姬也已为了嬴政失踪的事情焦头烂额。 每日都有赢氏宗室的人想要探病,实则就是想要确认嬴政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吕不韦无事不登三宝殿,尤其是这大半夜的。 赵姬有些不悦,她在思考为什么这个时候吕不韦会登门。 赵高恭敬地等候着纱帐之中的回复,一动不动。 “让他进来。”赵姬轻轻开口说道。 “是。”赵高领命,倒退着退出大殿,来到殿外。 朝着吕不韦再一拱手,“相邦大人,太后有请。” 低头说话间,赵高一双狭长的眼眸也不经意地扫了眼吕不韦。 “多谢内侍长。”吕不韦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赵高。 赵高是当初嬴异人将赵姬从赵国接回来的时候,随侍在赵姬身边的,据说实力深不可测。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为何,这样一个人会愿意甘心做一个寺人。 快步踏入殿中,嬴政的消息必须得尽快告诉赵姬。 “相邦大人深夜来访,有何要事?”赵高退出殿外的这一会功夫,赵姬已经在两名宫女侍候下,随手披上了一件外袍,此刻已经坐在案前。 只见这秦太后凤冠之下,三千青丝如瀑一般,眉如细柳,琼鼻之下,娇嫩水润的薄薄红唇宛若一朵娇艳的玫瑰。 天鹅颈项洁白如玉,肩若削成,一身深红色宫装端庄秀丽,衬得她整个人美艳无比。 两名宫女点上烛火,端上茶水之后就退了下去。 “禀太后,有消息了。”吕不韦拱手,随后在赵姬的面前入座。 “说。”赵姬闻言,一双纤细的柳眉一皱,她知道吕不韦说的是什么。 “应该是去了韩国。”吕不韦沉声说道。 “他一向不是莽撞之人,此刻又是加冠在即,为何会跑到韩国去?他现在有危险吗?”赵姬闻听这个消息,有些紧张。 原本以为只是出宫散散心,她也没有阻拦,没成想十天过去了,手下的人几乎把秦国翻了个遍,都没有一丝线索。 原本的不以为意,已经转变成了深深的担忧。 “太后,王上此刻应该是和李斯在一起。虽然韩国可能有人知道了王上的身份,但是谅他们也不敢对王上不利。”吕不韦连忙答道。 “李斯?就是你派去韩国的使臣?”赵姬对于吕不韦的事情也颇为了解。 “正是。此次我还派了左庶长率十万平阳重甲军驻扎在边境,韩国惧怕兵威,必不敢有所行动。只是……” “只是什么!”赵姬连忙问道。 “我听闻,似乎有农家的人得知了王上的行踪,已经在韩国动手了。”吕不韦开口说道。 “农家?”赵姬薄唇微抿,她也想起了数十年前白起的死,虽然对外宣称是造反被诛杀,然而实际上却是死在了农家手中。 “那正好,马上让罗网去对付这些江湖叛逆。”赵姬狠狠地说道。 第133章 池水干涸 “太后……罗网的人不一定可靠。”吕不韦忧心忡忡地开口说道。 “你是说?”赵姬闻言,微眯凤目问道。 “玄翦自从魏庸一事之后一直都联系不上,而惊鲵四年前追杀无名之后直接背叛了罗网……”吕不韦缓缓说道。 “相邦大人,这些年罗网不是一直在你的手中吗?”赵姬轻笑一声,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吕不韦。 “……臣有愧。”吕不韦眉头微皱,拱手说道。 “罗网一直都清楚,只有倚靠秦国才能实现他们的目标。在政儿的事情上,他们会尽力的。至于你说的这两把剑,如果人不行了,那就让他们把剑带回来。”赵姬没有继续追责吕不韦。 “罗网赓续百年,人员也更换了不少,但是只要剑还在,就永远不会缺少趋之若鹜的人。”吕不韦说道,“我听闻,太后已经派六剑奴去寻找了?” “怎么,你觉得有何不妥吗?”赵姬没有否认,轻笑一声,问道。 “不敢,只是这咸阳之中终究需要有人护持。”吕不韦连忙答道,“不韦窃以为,玄翦和惊鲵的事情,一直是掩日在追查,就让他继续查下去。至于六剑奴,当务之急还是去韩国找到王上。” “呵呵,吕不韦啊吕不韦,早先我就警告过你,政儿和他的父王不同,你这样事事亲力亲为,将来他未必会感激你,如今还出了这样的乱子。”赵姬慢慢地放下手中的茶盏说道。 “世人皆知我吕不韦奇货可居,襄助先王逃出邯1郸,但是却不知道先王对不韦亦有知遇之恩。臣自当肝脑涂地,为秦国效死。”吕不韦正义凛然。 “行了,你这些话,将来说给政儿听。”赵姬冷笑一声,“夜色也深了,相邦大人还回不回去啊?” “臣告退……”吕不韦连忙起身,恭敬地拱手作揖。 吕不韦退去,整座大殿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赵姬缓缓起身,朝着自己的卧榻走去,深红色缀着金色凤纹的裙底,一双玉足边走边甩掉了脚上的高跟鞋。 “赵高……”赵姬一边走一边吩咐道。 原本死寂的大殿,突然响起了赵高那阴恻恻的声音,“属下在。” “赶快派人去通知六剑奴,让他们去韩国。”轻掩檀口,赵姬打了个呵欠。 “是。” “直接去雪衣堡,算算时日应该差不多。让他们务必保护王上的安全。”赵姬冷冷地吩咐道,似乎知道赵高此刻能听到。 “调查一下掩日去韩国的目的。”隔着重重的纱帘能看到帘后的美人轻轻褪下了衣袍,随意地扔在了一旁。 透过红色的纱帘,隐约可以看到她曼妙的身姿,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了榻前。 不过屏风后的赵高只是恭敬地低着头,不敢直视。 “是。” …… 白甲军的箭雨连田光的衣角都没有沾到,田光几个跳跃已经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掩日一个翻身,从已经覆满箭羽的马车后跳了出来,深深地望了一眼步非池手旁的惊鲵。步非池察觉到他面具下的目光,也是眉头紧皱地看着掩日。 他现在也有些怀疑罗网的意图了。 他只记得原着之中的黑白玄翦是冲着嬴政来的,但是这个掩日他就真的不知道他的意图了。 然而步非池不知道的是,此刻在田光吩咐下假扮成掩日的吴旷,这一眼望的却不是惊鲵,而是在惊鲵身旁的田蜜。 场上所有的白甲军此刻也都是如临大敌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掩日也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手中的掩日剑收入鞘中,周围的红色月光登时恢复了正常,随着掩日一同出现的杀气也消失无踪。 只见他脚下一踏,再看时,除了马车上微微抖动的箭羽,已经完全没了掩日的踪迹。 “尚公子。”盖聂见状也将手中的鹿卢收进剑鞘,恭敬地两手递呈到嬴政的面前。 嬴政若有所思地看着掩日和田光消失的方向,两手接过了这把传承了数代的秦王剑。 一旁的白爽也翻身下马,几步来到明珠夫人的面前,“夫人受惊了。” 对他来说,明珠夫人是最重要的,其次是白亦非的棺椁,然后才是秦国使臣和陈胜的囚车。 “无妨,你去清点人马。”明珠夫人看了眼不远处白亦非的棺椁和囚车里的陈胜,随后摆了摆手。 “是。”白爽领命便带着人收拾战场去了。 明珠夫人又挂上了一脸微笑,静静地跟在步非池一家子的后面,细细地打量着惊鲵和焰灵姬。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她们。 在惊鲵怀里的阿言一双大眼睛也是好奇地看着这个衣着华丽的姐姐。 只有走在一旁的田蜜,心下有些慌乱,明珠夫人身上的香味她太熟悉了,这么说来,大人每次出门都是去和韩王的夫人…… 难怪步非池会要求她一定要保密…… 惊鲵抱着阿言直接走到了马车上,“阿言,你先睡。” “嗯。娘你也要早点睡。”阿言乖巧地点了点头。 从小惊鲵就教她要学会保护自己,每次遇到危险都要听她和步非池的话,所以即便是这两次农家的刺杀就发生在面前,阿言也没有表现得太过慌乱。 帐篷里的烛火很暗,出门在外不甚方便。 “夫人,你不回避一下吗?”焰灵姬看到毫不避讳地走进他们帐篷的明珠夫人,一双柳眉微微一皱,小巧的下巴轻轻昂起,出言阻拦道。 田蜜正在烛火的映照下,帮步非池处理身上的伤口,田光的剑法十分高明,步非池与他虽然是各有胜负,但是之前救明珠夫人的那一下还是吃了大亏。 虽然伤口不深,但是在血液凝固前肯定不能再穿着贴身的衣物了。 “这位妹妹似乎有些多虑了?步非池大人方才在贼人手中救了我的命,我来看望一下怎么了?”明珠夫人笑盈盈地看着眼前的焰灵姬。 两手示威似地抱在胸前,令她原本就被抹胸长裙衬得格外汹涌的波涛愈加夸张。 焰灵姬想装出一副母老虎的样子,但是在明珠夫人眼里,这个百越的巫女此刻却像一只有些气急的小猫。 焰灵姬看着明显是故意的明珠夫人,小巧的鼻子微微一皱,“哼,夫君方才为了救你才会被那人所伤,你还要来打扰他休息吗?而且,谁是你妹妹了?” 里面的田蜜听得有些额头冒汗,为步非池轻轻褪下上衣的小手也有些发颤,焰灵姬,这一位可能真的是你姐姐。 第134章 处理伤口 “咯咯,我只是看妹妹青涩,想来应该是我虚长你几岁,我身为韩国夫人,焰灵姬姑娘不会嫌弃我?”明珠夫人轻笑一声,焰灵姬越急她越开心,“步非池先生为了救我受了伤,我心里也是过意不去,正好我稍微懂些医术,兴许能帮上忙呢。” 明珠夫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迈动裙下的长腿朝着步非池所在走了过去。 “怎么样?焰灵姬姑娘不愿我给尊夫看看吗?” 焰灵姬看着带着几分得意的明珠夫人,心下还是有些气不过,但她也知道,无论是明珠夫人的身份,还是她来此的目的,自己都没有理由阻拦她。 “哼,不知羞。”焰灵姬嘴上说着却还是让了个身位。 坐在褥子上的步非池,此刻也是有点头大,这个明珠夫人是还嫌今夜的事情不够乱吗? 他现在都有点后悔,跟着她一路去雪衣堡的计划了。 这个女人太能搞事了,感觉惊鲵和焰灵姬的段位都不如她…… 还好还好,只要去了秦国,就能摆脱她了。只是她这不怕死的性格得好好劝一劝,怎么说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将来自己要是去了秦国,她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明珠夫人伸出一只素手轻轻抄起小案之上的蜡烛,慢慢地走到步非池的身后。 “夫人其实不必在意,在下好歹也是曾经的韩国司隶,行伍出身,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步非池察觉到明珠夫人逐渐走近的脚步。 “那个太子真是该死,竟然害得我们的步司隶丢了官。”明珠夫人嘴上挂着微笑,缓缓地说着令帐中另外两名女子都震惊的话。 “这些年都习惯了司隶大人带着禁军守卫王宫,如今我在宫中都没了安全感。”明珠夫人没有停下脚步,带着一阵香风,走到步非池的身前,拿手中的烛火,细细地查看了一下步非池身上的伤口。 此刻血已经被步非池暂时用内力止住,但还是能看出伤口并不浅,明珠夫人的眉头微微一皱,这可不是步非池所说的算不了什么的小伤。 她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给步非池添了不小的麻烦,却没想到田光的这几剑这么狠。 轻轻地跪坐在步非池的面前,偏过头来与一旁的田蜜对了一个眼神,后者一下觉得有些慌乱。 这么近的距离闻到明珠夫人身上的味道,让田蜜更加确认,眼前这个韩国夫人绝对和步非池有那种…… 既然如此,自己再待在这里,大人会不会不高兴,这种想法的驱使下,田蜜连忙起身退开,把位置让给了她。 听明珠夫人刚才所说,似乎步非池当司隶的这几年都和她……田蜜默默地想着,只觉得她心目中光辉伟岸的好男人形象崩塌了。 步非池与明珠夫人属于正食髓知味的那种阶段,要怪只能怪明珠夫人此刻的姿势实在太过分。原本有些好奇的步非池,连忙闭上了眼睛。 看到步非池的模样,明珠夫人轻笑一声,真是个喜欢装模作样的臭男人,明明什么都看过了。 明珠夫人一手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一边拧开瓶盖,一边借着烛火,确认了一番步非池伤口的情况。 “会有点痒,你忍着点哦。”明珠夫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柔媚,亦有一丝心疼。 不过手上的动作却没有犹豫,步非池好奇地睁开眼睛,只见瓷瓶之中倒出了些许淡黄色的粉末,落在伤口上顿时是一股撕裂般的疼痛。 “嘶……夫……人,你是不是拿错了……”步非池觉得明珠夫人说的有点痒和他的感觉相去甚远。 一旁的焰灵姬见状已经是手上燃起了一团火苗,她早看出来这个明珠夫人不是什么正经夫人,步非池救了她,此刻居然拿这种药折腾步非池。 “疼么?兴许是我倒多了。”明珠夫人轻轻一笑,“若是没有这药的话,用火烧你会更疼的。” 说完还微微探了探脑袋,在伤口上销魂地轻轻吹了一口气。 步非池顿时深吸了口气,若不是焰灵姬和田蜜在此,他就要放声大喊了。 除了这一处比较大的伤口,其余地方明珠夫人在处理的时候,步非池倒是没有这么强的疼痛感。 明珠夫人拿着烛火仔仔细细得检查了一遍,步非池看着这个女子认真的模样,心里也有一丝暖意,方才对她不顾危险想去对付田光的那一丝不满也烟消云散了。 说起来,不管是不是她有意的,田光走出地泽阵,对于步非池来说肯定是一件好事。 “好了,我就不打扰你和娇妻了。”明珠夫人缓缓起身,目光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步非池的双眼。 似乎是放下了心,明珠夫人转身朝着帐外走去,经过焰灵姬的身后还不忘撩拨一下这只百越的小猫,“你的夫君,我可是完完整整地还给你了哦,以后记得看好了。” “哼。”焰灵姬轻轻哼了一声,知道明珠夫人确实是来给步非池上药的,她也没有继续和明珠夫人生气,只是面上还是没有一副好脸色。 什么完完整整地还给我,都已经被这个不正经的夫人看光光了。 明珠夫人走到帐外,却正好碰到了刚哄着阿言睡下的惊鲵。 “夫人。”惊鲵淡淡地行了一礼,她方才在帐外知晓里面的动静,知道明珠夫人是来给步非池看伤势的,她自然也是友善地打了个招呼。 明珠夫人轻轻点了点头。 月色下,惊鲵的容貌丝毫不亚于刚才在帐中的两名女子,饶是明珠夫人也不由心中暗赞。 而且惊鲵的身上有一种焰灵姬没有的气质,这就是少妇吗…… 明珠夫人默默地思考着,随后立马微笑着说了一句,“真羡慕你呢。” “?”惊鲵闻言一头雾水,静静地看着她离去。 …… 几里外的一处密林之中。 与步非池一战的田光此刻也在处理伤口,只是他这里就比较狠了,直接用水袋之中的酒往上倒。已经脱去一身掩日装扮的吴旷在一旁帮忙。 尤其是他身后被“掩日”所伤的伤口,他自己够不到,只能让吴旷来。 两个大男人在树林之中,衣衫不整,时不时地还有阵阵惨叫。 “侠魁,魁梧堂剩余的弟子已经准备撤出韩国了。”吴旷见田光重新批好了衣服,恭敬地把手中的掩日剑交到了田光的手中。 田光眉头紧皱,长叹一声。这一次行动虽然没有杀掉嬴政,他付出的代价却是很大的。 虽然有六大长老支持,他侠魁的地位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是终究是他没有其他五堂堂主支持的一意孤行,以后他想要叫得动那几只老狐狸只怕是更难了。 “陈胜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嬴政应该一时半会不会直接杀了他,待我以掩日身份回到秦国,自然会想办法救出他的。”田光心中郁闷,但是吴旷的情绪他还是要安抚。 “你回去之后就接掌魁隗堂,小心与他们周旋。他们之中可能也有罗网的人。” “侠魁,难道你也不知道他们谁与罗网勾结吗?”吴旷有些惊讶,他以为能够支使玄翦的掩日,在罗网之中的地位应该会很高。 “罗网之所以叫罗网,就是因为它不可能只有一个点,而是一张看不到尽头的网,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它究竟有多大。”田光回答道。 “侠魁,那你在罗网的行动不是会很危险?”吴旷皱了皱眉头。 “虽然危险,但是罗网也是这个计划重要的一部分。”田光眼神坚定,“农家那边我会让朱家帮你稳住,一切小心。” 田光说完便戴上面具,拿起掩日剑准备离开。 “侠魁,一切小心。”吴旷拱手道,深深地看了一眼田光的背影,飞身去找农家弟子的大部队。 第135章 请求 自田光的这波刺杀之后,整个去雪衣堡的路程众人也不敢再怠慢,每日多行两个时辰的路。 由于阵亡了不少白甲军的士卒,倒是不缺马匹。 两日之后的傍晚,一行人来到了雪衣堡的山脚下。 韩国真的很小,尤其是在前249年,蒙骜一举夺下了韩国的成皋、荥阳之后,加上同年东周王室灭亡,洛阳被秦国占领之后,韩国由原本的西南临接秦国变成了被秦国西北南三面包围的形势。 至此,三晋之中,韩赵的交流几乎被切断,公元前243年秦将蒙骜攻占魏之酸枣和有诡,设立东郡,韩魏与赵国之间彻底断绝,三晋共同抗秦的局面已经不可能实现。 从北方的新郑赶到南方的雪衣堡,仅仅只花了四天时间。 雪衣堡原本是西拒强秦,南接楚国的冲要之地,西边和南边都建有高大的长城。只是如今百越灭亡之后,南面的长城外也变成了韩国的领土,这一段长城倒是显得有些多余。 也不知道白亦非祖上是怎么在后世的核南境内,找到这么大一座雪山的。 只见这座巍峨雪山的半山腰上,鬼斧神工竟有一大块的平地,平地南面靠山,终日没有阳光,其余三面都被深深的峡谷围绕。而雪衣堡这座韩国南面的军事要塞,就建在这座大平台之上。 这座山本身山体荒芜,一眼望去,除了皑皑的白雪就是裸露的山石。 一条宽大的吊桥连接着这座宏伟却又阴森的城堡和外面的世界。 想要上山只能从相邻的矮山之上,通往雪衣堡唯一的路径就只有这条横架在十几米宽深不见底的峡谷上的吊桥。 站在吊桥之上回首向南看去,就能将韩国整个西南方的防线,尤其是这两段长城一览无余。 可以说雪衣堡就是韩国整个南部防线的指挥所。 近些年秦国势大,长城外的战火也是一路向东燃烧,原本在楚国境内的宛城,此刻已经是秦国的南郡了。 韩国始终就在这样一个隔岸观火的位置。 一行人马行过这条吊桥之时都有些战战兢兢的,十几米的距离,却让人倍感煎熬。 “爹,这里好可怕。”阿言两只小手紧紧地抱着步非池的腰际,第一次见到雪的小孩子还是有些兴奋,钻出车厢想看看雪山雪景。 只是来到吊桥上之后,一眼望去,两旁的无尽深渊看着实在有些渗人。 还有这雪衣堡的大门,两旁是两只伸展开来的蝙蝠翅膀,整个门口就像蝙蝠的长大的嘴巴,看得阿言一阵害怕。 “别怕阿言,这条桥千军万马都能通过。”步非池一手控着缰绳,一手把阿言揽在身旁。 傍晚天冷,加上进入雪山,虽然阿言添了件衣服,一张小脸还是冻得红扑扑的。 这条吊桥材质厚实,每一块木板都是用生长在百越丛林之中的蚬木整根削平制成。木质坚硬,入水不浮,刀斧触之甚至有金铁之声。 …… 在雪衣堡安顿好了之后,步非池来到明珠夫人给秦使安排的厢房。说是给李斯,其实却是给嬴政安排的。 这雪衣堡外面看着阴森诡异,房屋之中却甚是豪华。 尤其是这间安排给嬴政暂住的屋子,跟他在韩国时下榻的客栈可谓是云泥之别。 “此次还要多谢先生托明珠夫人相助了。”步非池行礼坐下,嬴政却是抢先道谢了。 此次农家出动数百人,阵势比在韩国之时还要夸张,可以毫不怀疑地说,若没有雪衣堡的人护送,他和李斯盖聂肯定是难逃一死。 虽然是雪衣堡的人出的力,但是不知内情的嬴政自然是把能请动明珠夫人帮忙的面子归到步非池的身上,毕竟步非池说明珠夫人是他的朋友。 “王上言重了。此行耽搁了王上行程,自然要护得王上周全。”步非池闻言连忙拱手道。 “寡人今夜找先生来,其实是有一事相询。”嬴政对此倒是没有在意,接着说道。 “王上请问。”步非池也做好了回答嬴政问题的准备。 嬴政此刻完全是一头雾水,他清楚以他的身份在七国之中都有不少人想要他的人头,所以有农家的人来刺杀,他是一点也不意外。 “先生觉得罗网之于寡人,是友是敌?”嬴政对于这两次刺杀之中,都露面了的掩日印象深刻。 农家的主要势力远在齐国,他无可奈何。 但是罗网可就在咸阳,据传还是在他的仲父吕不韦手中,若真是吕不韦有异心,那他也别折腾了,此刻身在韩国,趁早引颈就戮得了。 而且他不明白的是,吕不韦如果有异心到底图的是什么呢? 此刻他已经在秦国位极人臣,即便是他和成蟜都死了,赢氏宗族还有那么多人排着队呢,轮也轮不到他吕不韦啊。 步非池也知道嬴政问自己这个问题的原因。 “人臣挟大利以从事,故其行危至死,其力尽而不望。王上应该也知道吕相邦近年来所着的《吕氏春秋》?在下以为,相邦应该是到了急流勇退的时候了,着书立说流芳百世还是铤而走险晚节不保,这对相邦这样有眼光奇货可居的人来说,做出选择其实并不难。”步非池连忙说道。 连李斯都知道在这时候选择嬴政而不是吕不韦。 “以盖聂先生的实力,罗网若是想对王上不利,不会只出动掩日。”步非池说道。 虽然掩日的出现很可疑,包括他和生前的白亦非到底有什么计划,以及两次出现在农家刺杀嬴政的现场。 “先生似乎对罗网颇有了解。”嬴政闻言眉头舒缓了几分,说道。 “相信王上也看出来了,在下妻子佩剑是越王八剑之一的惊鲵,而她曾经是罗网的天字一等杀手。”步非池知道这是一个向嬴政说明惊鲵情况的时机。 “曾经?”嬴政一下抓住了话里的关键。 “四年前她接连刺杀了信陵君魏无忌和剑圣无名,彼时她怀了阿言,无法继续执行任务,然罗网不会给它的凶器休息的时间,因此我才带着她一路躲藏至今。”步非池说到这里有些无奈。 “先生应该知道,在罗网的事情上,寡人也左右不了太多。”嬴政闻言已经听出了步非池的言下之意。 “多谢王上。”步非池见状一喜,不能左右太多,意思就是还是回去左右。 只要有一个能和吕不韦谈的机会,哪怕把惊鲵剑还给他也行,怕就怕六剑奴加个掩日玄翦一起上,不分青红皂白一定要把他和惊鲵砍了。 第136章 确认 明珠夫人已经三年没有回过雪衣堡了,由于她是进宫服侍韩王,因此雪衣堡之中关于她的东西基本都没有再留下。 这次回来给白亦非送丧纯属是意料之外的情况,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 好在事前已经吩咐过了,她喜欢捣鼓的那些香料,雪衣堡也已经备好,只是没有韩王宫里那么丰富罢了。 白亦非的葬礼的事情也不用她操心,雪衣堡从几天前就开始处理了。 “李大人,来妾身这里是有什么事吗?”明珠夫人此刻正在细细地研究她面前的一堆草药。李斯前来拜会,她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李斯却是对她这样无礼的行为并没有在意,出身贫寒的他早就习惯了王公贵胄们的这种态度。 无论他们再无礼、再轻视,都动摇不了他的内心。 因为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也会成为这样的人,而且还要比这些人有更高的地位。 “李斯代表尚公子,感谢明珠夫人一路护送。”李斯没有因为明珠夫人低着头而失了礼数,站在桌案几米外的地方,恭敬的低头拱手道明来意。 “道谢就不必了。”明珠夫人听到尚公子三个字才稍稍正视了一眼李斯,停下了手中的活。 “我听闻,九公子韩非与李大人都是荀子门下的高徒。”明珠夫人随意地扫了一眼身前的李斯,与韩非差不多,都是文文弱弱的书生,还一肚子的坏水…… 此言一出却是把自己的辈分抬了抬,也算解释了自己方才的“无礼”。 “李斯地位低微,不敢与九公子相提并论,只是幸得老师赏识,才有与九公子同门之谊。”李斯心中有些郁闷,若不是回秦路上还需要雪衣堡的人护送,他绝不会在此虚与委蛇。 “李大人不必妄自菲薄。此次使韩有功,想必回去之后定能在秦国扶摇直上。届时你们师兄弟再相见时,说不定就不复往昔了。”明珠夫人说着说着也幽幽一叹,似乎在可惜李斯将与韩非为敌。 “夫人言重了。我与九公子虽然各为其主,但是私下交情一直都在。此次能够全身而退,也多亏了九公子从中谋划。”李斯平静地说道。 然而心中却是愤懑不已,此次他使韩可谓是无功而返,而这一切都是拜韩非所赐。根本不需要日后,从他与韩非一同辞别荀子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他们是敌人。 “哦?既然如此,那将来若是有那一天,李大人可要看在九公子的面子上,也帮帮妾身哦。”明珠夫人顺着李斯的话说道。 说白了李斯现在还是太嫩了,恨透了韩非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夫人放心,此次护送之事,李斯与尚公子都会铭记在心。”李斯拱手承诺道,反正他已经做好打算跟着嬴政混了,给这种空口承诺将来要买单也是嬴政来。 …… “秦王会帮我们?”惊鲵缩在步非池的怀中,有些惊喜地说道。 “那是当然了,他还指望我给他卖命呢。”步非池抚了抚月色下惊鲵滑嫩的俏脸,微笑着说道。 其中隐情他也没有全部告诉惊鲵,很多事情即便是他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自己现在有嬴政赏识,又有护送他回秦的功劳,想来可以和吕不韦谈谈条件,怕就怕事情不是如他所想,吕不韦真的想杀嬴政,那就无力回天了。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让惊鲵安心,这些头疼的事情还是尽量自己去解决了。 “嘶……”在步非池怀里轻轻拱了拱的惊鲵,一不小心碰到了步非池身上的伤口,疼得他深吸了口气。 “啊,对不起。”听到这声呻吟,惊鲵恍然,一下子一动都不敢动了。 “没事没事。” “夫君……那个明珠夫人是不是,你的……”惊鲵想起了那天夜晚,步非池似乎是为了保护明珠夫人受的伤不假,但是即便如此,她身为韩国夫人也不该直接这样给步非池上药。 “啊……你想什么呢……她可是韩国夫人……”步非池顿时暗道不好,不愧是自带察言观色技能的天字杀手。 “夫君,你若是喜欢都没关系的,只是她的身份,我担心你将来会受此影响。”惊鲵有些担心地说道。 要是把这种名声坐实了,步非池将来还怎么在秦国为官。 一国之君的正牌夫人也敢……将来嬴政会怎么想? “你放心,等我去了秦国,这一切都会结束。”步非池当机立断。 这段时间自己虽然白天会跑到王宫里鬼混,但是好歹每天晚上还是回家的,只是不知道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不过看惊鲵也不像是会责怪自己的样子…… 越是如此他心中越是一阵心疼。 轻轻地将惊鲵往怀里搂近了一些,这段时间他确实没有做好自己该做的一切。好在自己的两个孩子他娘都不是什么简单的女人。 “这段时间没有给你一个安稳的环境,都是我的错,如果到了秦国还是不能安稳下来,我就带着你们一起隐居山野,做个隐士好了。” 一头扎进这个七国之间最大的漩涡,他已经感受到了这种无尽的拉扯。 现在还只是一个罗网带来的麻烦,将来若是像嬴政一样,走到哪里都被人惦记着,那自己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惊鲵闻言摇了摇头。 “能待在你身边,我的心里就会很平静。你已经为我和阿言做了太多,还有他……”惊鲵说着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不管秦国有些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的。”惊鲵很少会说这种承诺一样的话,但是步非池知道她说出口了就是她心中所想的。 惊鲵小心翼翼地听着他的心跳,步非池却在思考着她的话,现在惊鲵怀孕了,自己去秦国之前还需要谨慎的确认。 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知道一些未发生的事情,而回秦国的路上,应该还有一个确认的机会,那就是驻扎在边境的十万秦军…… 第137章 见家长 回到雪衣堡的第二日,白亦非的葬礼。 今日正要入土为安,加上在新郑的3天,刚好头七…… 背阳的雪衣堡,加上光秃秃的雪山,给这场葬礼平添了几分凄凉哀婉。 今日一身素衣的明珠夫人,未施粉黛,在人前永远是表现得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声音哽咽,不时的啜泣,眼眶发红,令人不由怜惜。 韩王已经下令,血衣侯白亦非乃是为国捐躯,自当厚葬,辗转多天,白亦非的棺椁总算是回到了雪衣堡。 照例进京述职没想到回来之时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白亦非在这十万军中声望极高,不少参加葬礼的将领俱是声泪俱下。将军难免阵上亡,白亦非虽然没有阵上亡,但却也是为了保护秦使以免秦韩交战而死。 一想到白亦非的死因,不少人就把恶狠狠的目光投向了被锁在囚车里的陈胜身上。前日眼见着田光来救自己,却又被白甲军击退,陈胜已经是心灰意冷,眼神之中也再没有一丝神采。 李斯亦是头戴白巾,默然看了一眼白亦非的棺椁。 “诸位,贵国血衣侯出手搭救在下,是为维护秦韩两国之谊,今不幸身死,在下亦是心中悲痛。今日送丧至此,也算心中事了。贼人陈胜亦已捉拿,在下也知道,诸位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只是此刻还不到杀他以祭侯爷英灵之时。待在下回秦禀明秦王,定叫这等试图挑起秦韩战火的奸贼尽数伏诛。”李斯神情肃穆,说完深深地作了一揖。 说实话直到现在他也是云里雾里,一切只是按照嬴政吩咐的在办,他与白亦非也就只在韩国朝堂上有过一面之缘,如今却糊里糊涂地成了他李斯的救命恩人。 堂下白甲军众将领闻言,也纷纷作揖。 他们也清楚,此贼刺杀秦使在前,白亦非虽然也死在农家手中,但如今秦强而韩弱,最后还得交由秦国处置。 白亦非就葬在离雪衣堡外的坟地里,旁边不远处就是上一代雪衣侯他的母亲的墓。 步非池不经意间捕捉到了明珠夫人目光扫过这座墓时的一阵悲戚,这种情感却与在白亦非葬礼上明珠夫人的惺惺作态截然不同。 …… “你今天似乎有些悲伤。”步非池来到明珠夫人住处的时候,却见她神情呆滞,未施粉黛的俏脸有些苍白,显得格外的楚楚可怜。 已经过了饭点许久,她面前桌案上的饭菜却一动未动。 步非池的话语仿佛把明珠夫人的意识拉了回来,只见她原本木木的脸上迅速地浮现一抹笑颜,“表哥今日出殡,人家悲从心来。” 轻轻在她身旁坐下,“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呵呵,你得到了我的身子,还想得到我的心?”明珠夫人闻言一愣,娇笑一声。 “你不是想要个孩子吗?不吃饭可不行。”步非池手指捻起玉着,递到她的面前。“嗯?” “喂我。”明珠夫人见状却没有伸手。“我就告诉你。” 步非池闻言眉头微皱…… “你找我来就是让我喂你吃饭的?”步非池倒也没有拒绝,惊鲵怀孕之后这事他也没少做,只是对象换了个明珠夫人,感觉有些怪怪的。 明珠夫人倒是不挑,步非池夹什么,她就吃什么。食不言,明珠夫人静静地吃着已经有些凉了的饭菜,步非池则是默默地喂着。 他感觉这个女人今天很不一样,即便这些天来,自己与她已经有了这样的交情,也从未见她这副娇柔模样。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即便是自己喂她吃饭,她也始终端庄优雅,气质不俗。只是一双摄人心魄的眸子总喜欢有意无意地看着认真夹菜的步非池。 “饱了。我想让你见个人。” 步非池手里拿着筷子,愣愣地看着突然就站起身的明珠夫人。 见状步非池啼笑皆非之余,也赶紧起身跟上。 整座宏伟的雪衣堡的主殿之中果然也是遍布玄机。来到一处与韩王宫中百香殿很相似的一排编钟前,明珠夫人熟练地打开了同样的机关。 只听“咔”的一声,原本严丝合缝看不出一丝端倪的墙壁,骤然从中分开,竟是两扇沉重厚实的青铜门,随即就是一阵轰鸣声。 两扇门左右移开三尺许才停住,骤一开门,步非池就感受到了眼前的密室之中的深深寒意。 入眼就像那个在百香殿之下的密道一样,俱是一片冰封的景象。遍地都是数尺高的冰晶,密室的屋顶之上,无数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发出淡淡的荧光,洒在冰晶之上照得整个密室通亮,周围的冰晶在荧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寒气。 而密室之中真正令步非池震惊的,则是正中间五尺高的高台之上放着一具通体水晶打造的棺椁。 “这是……”步非池忍不住看了一眼身旁的明珠夫人。 却又看到了今日在墓地那座墓碑时,她眼中的那种悲戚。 “雪衣侯。”明珠夫人淡淡地说道,“我想让你见的人。” 步非池细细看向水晶棺,透过外面的水晶,确实能够看到一个人影,就如同白亦非的尸首一样,被整块的冰封住,朦朦胧胧。 鬼鬼,这是见家长了吗? 只不过这样的见见家长已经不是紧张、不知所措能形容的了,甚至有点渗人。 “姨娘,瑾又来看你了。”一身素衣的明珠夫人轻咬着薄唇,上前几步走上高台,跪在了棺前,两手扒在棺盖上,双眼含泪地看着棺中的人。 步非池只是在远处看着,眼前的情景令他有一种错觉,这个女子的一身素衣仿佛是为了棺中之人所穿。 而她眼中的情感却又像是一种久别之后的重逢以及物是人非的伤感。 “对不起,姨娘,过了这么久才为您报仇。”明珠夫人说着说着已是泣泪纵横,步非池从未见过一向优雅端庄的她如此失态。 这一幕也看得步非池心里塞塞的,没想到第一次见家长却是这种情景。 …… 第138章 软饭砸脸 步非池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明珠夫人,他不知道现在以及未来该以一个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她。 然而明珠夫人很快给了他一个答案。 轻轻抹去了脸上的泪水,莲步轻移,来到步非池身侧,一只柔弱无骨的素手忽地捉住步非池的手,似要牵着他过去。 步非池也没有抗拒,只是任由她牵着,缓步来到这口华丽的水晶棺前。 来到高台上,步非池有些好奇地扫了一眼棺中的人,一身衣着华丽自不必多说,身姿修长,窈窕丰盈,乌黑的秀发散在脑后的冰枕之上,头上缀着一个和明珠夫人一模一样的珍珠发簪。隔着水晶棺和冰封也能看到她雪白的肌肤,双眸闭紧,整张面目与明珠夫人有6分相似,只是多了一丝明珠夫人没有的英气和冷艳。 “太失礼了。”明珠夫人小声地在步非池的耳边说道,同时握着他手的小手亦是微微使了使力。 仿佛对他肆意打量棺中人的行为有些不满。 “姨娘,报你的仇也有他的功劳。”明珠夫人说完步非池,连忙对着棺中的女人说道,认真的语气就像在帮步非池跟长辈介绍一样。 虽然能感受到身前的棺中已经没了生命的气息,但是步非池还是没来由的有一种局促。尤其是他和明珠夫人的关系不清不楚的。若是这里躺着的是惊鲵的哪一位,他一定是坦然面对。 看着一改平日里的轻佻妩媚的明珠夫人,步非池也连忙正色,不敢再去打量棺中的女子。 “阿姨,在下步非池。”低下头,自我介绍之时,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明珠夫人说的报仇,大概就是白亦非了,难道自己要跟她说自己杀了她儿子? “姨娘,我也已经找到了托付终身的人,您也不用再记挂了……”明珠夫人说着说着又有些哽咽。 步非池见状连忙送上自己的胸膛。 …… 走出这间密室,看着在怀里哭的稀里哗啦的明珠夫人,步非池干脆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你知道吗?原本被送进韩王宫之际,我已经万念俱灰了,无论是报仇,还是再回到雪衣堡,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奢望。”明珠夫人在他的怀中呢喃着。 “嗯。”步非池轻轻点头,横抱着她朝着她的卧室而去。 “直到那一次,你把白亦非打成重伤,我一下就意识到,机会来了。”明珠夫人纤眉一皱,想起白亦非,她依然是满腔的仇恨。 “从小无父无母,只有姨娘对我很好,待我如己出……”回忆起儿时在雪衣堡的日子,明珠夫人面上又浮现出丝丝笑意,步非池只是默默地听她诉说着。 即便是后世,某点孤儿院也每年在往外批发着这样出身的人,而像明珠夫人这样能有表亲收养,度过一个美好的童年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她的功法不适合男子修炼,所以她一直没有传给白亦非,但是白亦非性格孤僻,不愿与她多交流,对她只是埋怨。再后来……”后面显然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上一代雪衣侯没有传给白亦非功法,但是白亦非却学会了,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我并不在意雪衣侯的权力,也不在意雪衣堡的兵马,更不在意韩王夫人这样的身份……我只是想在这里陪着她。”明珠夫人继续说着。 “死亡不是永别,只要有人记得,她就未曾离开过这个世界,一直都会活在你的心中。”步非池认真地说道。 “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明珠夫人用力地点了点头。 “额……对了,你刚刚跟你姨娘说的是真的吗?”见明珠夫人情绪稳定了,步非池试探性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她……”明珠夫人闻言像是有些生气。 “这么说,你愿意跟我离开韩国了?”步非池寻思托付终身不就是这么个意思嘛。 只不过这样一来,随之而来的麻烦就是嬴政李斯都认识她了,解释起来有些困难。 “不行。”明珠夫人似有些为难,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步非池闻言也懂了,她终究还是想要守着这座古堡,守着她那些逝去的美好。 “三年未见,我想好好陪陪她。” “其实我并非想逼迫你做选择,只是你一个人在韩国,我始终有些放心不下。姬无夜、张开地都是老狐狸,韩非也不是省油的灯。”步非池轻叹一声。 “我这些年一直都在想着怎样杀死白亦非,尤其是在韩王宫的这三年,对于韩国的一草一木我可比你要熟悉的多。如今白亦非死了,韩非又来势汹汹,姬无夜为了稳住他的位置,肯定需要我的帮助。”明珠夫人信心十足。 “你要帮姬无夜?”步非池闻言有些担忧。 原着之中姬无夜最后是没搞过韩非和卫庄,由于自己的到来,白亦非还提前挂了,这样一来,夜幕被韩非铲除只怕是早晚的事情。 “当然不会,如今新郑的局势已经不是夜幕一手遮天的时候了,雪衣堡自然也要做出改变。我会谨慎选择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对韩非和卫庄评价那么高,但是我会拭目以待的。”明珠夫人说道。 步非池当然不能告诉她,这俩货是主角,别看他们现在无兵无权,到时候横贯八方,说把姬无夜宰了就宰了。 “怎么样,看过了雪衣堡的军队,你觉得怎么样?”明珠夫人见他发呆,干脆从他怀里跳了下来,出声问道。 “白亦非虽然人不怎么样,这兵确实带的不错。”步非池点了点头。 “那是当然,这些都是当年追随姨娘开疆拓土的班底。”明珠夫人连忙说道。 “怎么样,你若是留在韩国,不消多少时日,我就可以让你在军中扶摇直上。”说完明珠夫人还轻轻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闪动,看得步非池一阵失神。 似乎对步非池的神情十分满意,“你做司隶之时我就听闻你治军有方,不过五千禁军太少了,这里可是十万大军,你不心动吗?” “你这是……你这是看不起我,我是那种靠女人上位的人吗?”步非池是真有点心动了。 嬴政再信任他,也不可能一拍脑门就把十万大军交到他手上。甚至七国之中除了韩王安,也不会再有哪国的王会做这种荒唐事情。 第139章 运气不会差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明珠夫人的卧室。 淡淡的檀香充斥在鼻翼之间,雕花窗户之中射入点点细碎的亮光,一座玳瑁珍珠装饰的梳妆台上正点着一个飘着袅袅青烟的香炉。枭枭春风里,阵阵飘香来。 明珠夫人的提议虽然很诱人,倘若步非池不知道天下大势,不认识秦王嬴政,那确实可以一试,但是这韩国都没几年能蹦跶了,自己即便在韩国再怎么位高权重又有什么用呢。 “现在白亦非刚死,你确定你有把握能够完全掌控这十万大军吗?”步非池还是带着深深的忧虑。 他做过司隶知道这里面的门道,五千禁军之中都多有各方眼线,更何况是这十万大军。 当初他慢慢调整禁军之中的各级职位都花了相当大的力气,明珠夫人想统御这些人只会比他更加费劲。 “白甲军很多人都是昔日姨娘手下的将领,对她忠心耿耿,很多人在我小时候还经常来雪衣堡,只是姨娘死后才略有生疏。你不用担心雪衣堡的人会对我不利。这样的话,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到时候十万大军是你的,我也是你的。”明珠夫人还是没有放弃,她发现自己现在是越来越喜欢步非池在身边的感觉了。 从三年前的惊鸿一面,到阴差阳错帮助她报仇杀了白亦非,再到现在帮她细心谋划雪衣堡。 “你一直都是我的,不是吗?”步非池俊脸之上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嗯……” 话未说完,明珠夫人已经被拉进他坚硬的怀抱中,毫无防备的,一双樱唇被压住,他毫不留情地在她的唇上细细品味。 明珠夫人眼神中闪着丝丝光亮,她清楚步非池的大志注定不在韩国这一方天地。 稍不注意,已经被步非池牢牢按在了榻上。 感受到步非池一双不老实的手,明珠夫人仓促推了推他,两人唇分。 被步非池疑惑的眼神看着,明珠夫人一双如水的眸子带着一丝闪躲,面上罕见地有些羞红,“这几日不行。” “嗯。”步非池也未起身,只是轻轻将她揽在怀中。 现在两人已经互表心意,他自然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在这种事情上随意草率。 “我……没……来。”明珠夫人顺势往他怀里拱了拱,声如蚊蝇,若不是步非池内力高深,几乎都听不清。 顿时一下顾不得柔软挤在自己的胸前的伤口上的疼痛,步非池掰正她的俏脸,四目相对。 “你的意思是?”步非池忍不住再开口确认一下。 “嗯嗯嗯。”明珠夫人用力地点了点头,把脑袋从他的大手之间挣脱出来。“不过我也不是很确定,再过几日兴许就能探出脉象。” 果然爱笑的男孩运气不会差…… 想想自己与明珠夫人……好像也才只过了8、9天。 难怪今天的明珠夫人神神秘秘的,还要带自己见上一代的雪衣侯。 “关于这个孩子,有些事情我要跟你说明。”原本还一脸羞涩,面带红晕的明珠夫人,突然正色道。 “嗯你说,我听着。”你是孕妇,你说得都对。 “将来,我想让他姓白。”明珠夫人一开口就是一个令步非池为难的要求。 不过仔细一想也还是明白了,明珠夫人还是希望有个孩子能继承上一代雪衣侯的衣钵,而且按她一开始找到自己的目的,这也是情理之中的。 或许在这个时代这却是一件为难的事情,但是在步非池眼里却并不是多大的事情。只要不是姓韩,他都能接受。 看到步非池一下有些呆住,明珠夫人慌忙开口追问道,“不行吗?” “当然可以,我知道你的想法。不过韩王那边不会为难吗?”步非池想得很周到,孩子是他的,跟母亲姓自然没有问题,但要是姓韩,那他哪怕打晕了绑架也要把明珠夫人一起带到秦国去。 “只要我手握雪衣堡,这些都不是问题。”明珠夫人摇了摇头,“你不介意我就放心了。如果……” “如果什么?”步非池轻笑一声问道。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那将来我可以再生一个的。” “……” 原本他觉得明珠夫人无足轻重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她的想法会有问题。只是如今彼此不再是利用的关系加上有了孩子,他顿时就开始思前想后了。 “你放心,即便这里面会有龃龉,我也会尽早解决这些问题的。”步非池郑重地说道。 历史上的韩国是八年后才被秦所灭,韩王安举国投降秦国。 而原着里,韩王安似乎是被卫庄宰了。 无论是哪一种结局,韩国的国祚都已经是风烛残年。而有了明珠夫人这层关系,步非池相信去到秦国一定能帮秦国早日灭韩。 “你要怎么做?是你之前说的统一六国吗?”明珠夫人抬起螓首,眼眸之中是如水的温柔。 步非池觉得原本那个妖娆妩媚的她,一下子多了几分温柔贤淑,也一下子更加符合她“夫人”的身份…… 而这一切改变自然是因为…… “嗯。这一天不会太远了。”步非池点了点头。 爱屋及乌,现在一门心思扑在步非池身上的明珠夫人,只觉得无论是韩国、还是雪衣堡的立场都不重要了,如果可以,她愿意倾她所有,帮助这个志在天下的男人。 “那……你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该死,又是这个问题。 “你呢?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步非池决定反客为主。 “当然是男孩了,希望他像他爹爹一样胸怀大志,顶天立地,风流倜傥……”明珠夫人带着笑意说道。 “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步非池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高兴得太早了,他将来成了韩国的雪衣侯,就是你的敌人。”明珠夫人突然话锋一转,“到时候一定会为他娘亲狠狠教训你这个负心人。” 想起即将分别,明珠夫人顿时有些恶狠狠地说道。 “对不起……”步非池也有些无奈,一切都发生在这分别之际。 若是他四年前就有眼前这样执掌雪衣堡的机会,说不定他会去一试,但是他在韩国司隶位置上躺平这么久,再想留在韩国抵抗秦国已经几乎不可能了。 秦国相比历史上可没有任何的错漏,如今秦国都把三晋之间打出一条通道了,足见历代秦王东出函谷之决心。 第140章 六剑奴 从明珠夫人那里溜达出来的步非池此刻心情不错,算上阿言,自己这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前世孑然一身的他,此刻有一种如同虚幻的满足感。 有些缘分是注定的,遇上爱上就要好好珍惜。 越是如此,他越是有一种沉重的责任感。 因为他的背后始终有那些人,需要他守护。 一手抚了抚左胸口的龙纹。 然而自己若是去了秦国,韩国的事情肯定不可能再照顾得上。 而且即便自己对剧情有着先知先觉的优势,去到秦国同样也是荆棘满布。然而这却是一条不得不走的路,因为步非池与盖聂不同,他能够看到路的尽头。 …… 真刚对着身后的断水和乱神点了点头。 仅仅两日,原本去向赵国的六剑奴就拐了个弯来到了韩国的雪衣堡。 因为嬴政幼年在赵国长大,所以他们一开始接到的命令是去赵国打探,然而根据农家的出现和李斯的举动,咸阳那边又给了他们直接来雪衣堡的命令。 而且这次的命令与以往的任何命令都不同,并不是杀人而是护送。 雪衣堡没有守卫,因为它本身就是天险,然而它虽能拒千军万马,却阻止不了六剑奴这样的罗网高手。 他们的任务是找到嬴政,然而在这里他们却有了一个意外的收获。 那就是已经叛离罗网的天字一等杀手惊鲵,确切的说,是眼前步非池手中的惊鲵剑。 嬴政是秦国的事,而惊鲵剑却是罗网自己的事。 别人的事和自己的事放在一起,自然还是先处理自己的事情比较重要。 正要回自己住处的步非池,蓦地感到一股惊天杀气,确切的说,不是一股,而是一群。 几乎毫不犹豫地,步非池手腕一抖,左手的惊鲵剑已经出鞘,然而剑拔到一半,就被两根铁链死死缠住。 步非池眉头一皱,锁链之上传来的拉扯之力,令他动作一滞,两道修长干练的身影骤然在他的头顶一跃而过,两人动作轻巧步调一致,锁住惊鲵剑的锁链正是来自她们手中的两把造型奇特的剑。 “六剑奴。”步非池不敢托大,全力运起龙纹之中的内力迅速挣脱,右臂之上青筋暴起,惊鲵剑被他连同卡在剑脊凹槽之中的锁链一起,强行从剑鞘之中拔出。 他清楚六剑奴六位一体,绝不会只有转魄灭魂两个人。 转魄灭魂见骚扰不成,在一阵悦耳的金铁之声中,已经将锁链收回防止被步非池引动内力所伤。 而不及步非池对她们的撤离有所反应,“铛”的一声巨响,两把凝聚着强大内力的双剑狠狠地砍在了步非池抬起的惊鲵剑刃之上。 昨天还跟嬴政说,吕不韦既然没有派六剑奴前来,那说明至少不是吕不韦想要刺杀嬴政。 结果这才过了一晚,六剑奴就来了。 步非池有些怀疑自己这嘴是不是因为最近跟盖聂待一起久了被传染了。 借着一头赛亚人发型的魍魉这巨力一击,步非池连忙退后几步,与不远处的转魄灭魂拉开距离,同时左手剑鞘借一个巧劲拨开了一柄形状奇特的紫色长剑。 在长剑的主人乱神惊异的目光中,步非池一个旋身,惊鲵剑甩出道道剑气,破开了从身后袭来的杀招——一柄朴实无华的阔剑,刚猛无比,是为真刚。 还未松一口气,几乎本能地,步非池将头一偏,一柄古朴甚至可以说破旧的长剑从他的脖子旁边险而又险地划过。 六人合击仅仅过了短短的一刹那,步非池却觉得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而这骤然一击结束的瞬间,除了还冷眼看着他的真刚,其余五人的气息已经淡得几乎要消失了,尤其是那个看起来风烛残年的断水,刚才那夺命一击令步非池心有余悸。而此刻消失无踪,显然已经在准备下一击了。 “阁下知道我们,应该也知道自己手中拿的是一把什么样的剑。”真刚的声音,没有一点感情,全是技巧……全是冷漠。 “认识诸位只是凑巧,捡到这把剑也是凑巧。不如这样,如果诸位想要这把剑,在下可以双手奉上。就当今晚我们没有见过如何?”真刚想分散他的注意力,而他也想借此寻找机会。 没有哪一个人敢说在六剑奴面前还有机会可言,他唯一的机会就是此刻这里是雪衣堡,就一条路,动静闹大了,即便是六剑奴也休想全身而退。 然而他话音未落,刚刚消失不久的断水,又一剑刺来。 步非池身上有伤,绝对瞒不过这几个职业杀手。 堪堪避过这一剑,没有再犹豫,直接朝着远处飞去。细数现在雪衣堡之中的战力,能够在六剑奴手里看得过去的,恐怕也就只有惊鲵和盖聂了。 他记得盖聂的百步飞剑加卫庄的横贯八方抓住机会能够压制住这六人。 眼下的盖聂虽然没有十多年后那么无敌,但是六剑奴现在肯定也没有十多年后厉害…… 一个闪身,步非池来到了已经出现在门口的惊鲵身旁,惊鲵一脸的担忧,她对罗网的气息太熟悉了。出门前她已经让焰灵姬去通知明珠夫人,她料到即便这边步非池盖聂加上她,也不一定是六剑奴的对手。 只有让明珠夫人通知城外的大军,才有机会逼得他们罢手。 “先生,我来助你。”盖聂的声音还是那么让人有安全感,一手提着嬴政交给他的鹿卢剑,浑身内力涌动之下,衣袍猎猎,发丝飘扬。 如果没有动手,六剑奴的潜行或许可以避过盖聂和惊鲵,但是一旦出手,这种杀气绝对瞒不过他们。 步非池现在真的是想把玄机扬了,罗网这样不死不休地杀法,嬴政原本到底是怎么回的咸阳,别说驻扎在边境的左庶长王齮了,怕是连韩国都走不出去。 而且,即便回到秦国之后呢,这罗网背后可是吕不韦,他想要嬴政死,恐怕没人能拦得住。 当然,眼下绝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只有拖住时间,才能等到城外援军,而秦国之局,嬴政回国的事情,恐怕还要再做打算了。 第144章 阿言喝醉了 夜幕之下,皑皑雪山屹立在韩楚边境,远处的一弯新月仿佛就挂在山头,整个雪衣堡在银白的月光下,闪耀着辉光,仿佛是一座冰雪之中的水晶宫殿一般。 一向死气沉沉的雪衣堡因为一缕幽幽的炊烟,而有了一种平日里没有的生气。 即便是门口狰狞的大嘴蝠,今日看起来似乎也顺眼了不少。 在后世,撸串已经成了一种文化,而不是像现在这种情况,烧烤只是蛮夷不识庖厨的粗劣烹饪方法。 但是作为人类有史以来最早的烹饪方法,烧烤其实从来都不比其他的方法差。 步非池并不会什么高深的烧烤技巧,也就曾在学校的时候,学过一些野外生存,能够把握生熟而已。 他一直觉得烧烤的味道不在火候或是技巧,而是后世那种五花八门的调料。 而除了口味之外,烧烤最享受的就是围在炭火旁边,看着烤肉上的油星溅起来,像在跳舞一般,噼里啪啦滋滋作响。 做一顿烧烤也是步非池临时起意,他抽空就会下厨做东西,但是时常苦于这个时代的调味品实在太少。 不过明珠夫人有收集各类药材的喜好,步非池偶尔发现了一些能用作调料的药材,这才有此一事。 焰灵姬和阿言一左一右坐在步非池两侧,眼巴巴地看着步非池手中的串子。 惊鲵和明珠夫人坐在不远处,这俩人能说上话,步非池感觉有些怪怪的。 步非池将一把烤串放在碟子上,递给一边的阿言。 “阿言,去给娘亲和夫人尝尝。”步非池轻笑着对阿言说道。 “好~”阿言乖巧地回道,两只小手捧起碟子,奔向一边。 嬴政对烤肉兴致一般,自幼在邯丨郸困苦,他本就不是沉迷享受的人,只是对这烧烤的吃法略有新奇,此刻也在拿着一串在火上细细转着。 盖聂本想替他效劳被他推辞了,此刻正端坐在一旁,不得不说,鬼谷这两个人虽然沉默寡言,这姿态礼法皆是上乘。 步非池所见的江湖中人,鲜少有他们两个这般的。 “先生,不知这是何物?”嬴政将串放在一旁,一双竹箸捅了捅一颗红薯。 “大王,此物名为红薯。乃是一高产作物。”步非池嘴角一弯。 “高产?”嬴政闻言便来了兴趣。 春秋战国七百余年,打的是什么?就是人口和土地。 若是有高产作物,岂不可以用更少的土地养活更多的人口? “此物亩产约有二三千斤。”步非池这几年在韩国,借百越村民的实践,也已经把红薯的一些细节越发熟悉。 “啪”的一声,嬴政手中的竹箸落在案上。 “先生所言非虚?”嬴政心中震撼,神情亦是有些激动。 然细细一思考,若是真有如此高产作物,为何韩国还未广泛种植呢。 “既然有此作物,为何韩国未广泛种植呢?” “自然非虚,此物对土地并无太多要求。韩国能种,秦国亦能种。只是此物的习性在下也还在摸索……”步非池徐徐说道。 嬴政越听眼神越是发亮。 若是有这等作物,加上都江堰、郑国渠等等水利措施,秦军粮草再无忧虑,东出不再有后顾之忧。而百万秦民,亦不必为了秦军口粮而忍饥挨饿。 “寡人……寡人,真不知该如何向先生道谢啊。”嬴政激动地说道。 他与吕不韦素有争论,吕不韦长以秦国蓄积不够准备不足为由,坚持要徐图六国,不愿速战速决。 而他本人,则认为以秦国的实力,绝非六国能够阻挡。 紧逼蚕食反而会错失良机。 此刻有了这样的口粮,朝堂之上,也多了一个理由。 不得不说,嬴政盖聂这样的人,对于这样的东西出现的反应还是比较有深层见地的。而不是简单的好吃之类的评价。 盖聂神色如常,内心却是也波澜汹涌,冷冷的眼神若有所思地看着正在给嬴政讲一些常识的步非池。 他觉得眼前这两个人在一起,或许真的能够终结这700余年的乱世,给天下苍生一个没有饥饿没有杀戮的世界。 …… 惊鲵并不在意步非池和明珠夫人之间的事情,她只是有些惊讶于明珠夫人的坦白。 前番与焰灵姬“交锋”,明珠夫人觉得自己已经稍胜她一筹,今日便想来杀杀这位曾经的天字一等杀手的锐气。 然而惊鲵似乎并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只是偶尔会点头示意。 她大概能听出明珠夫人的意思,但是她本身就从没有以正牌妻子自居,也不会在意明珠夫人的话。 一双如水的眼神,不时地看向正在一边烤肉一边和嬴政谈论的步非池。 任何一个女子会喜欢上他或许都并不意外,因为他确实是一个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男人。 “娘亲,吃……吃……”阿言有些摇摇晃晃地来到惊鲵和明珠夫人这边。 刚才看到步非池他们饮酒,阿言也悄悄地拿步非池的杯子尝了一口,没过一会,往常那双灵动的眼睛此时也有些迷离缥缈,乌黑的眼珠之中不时地闪过一丝金光,白皙的小脸微微染上红晕。 “阿言,你这是……喝酒了?”惊鲵小巧的鼻子皱了皱,闻到了一丝淡淡的酒气。 看着扑到明珠夫人身上的阿言,她连忙起身走上前去。 “夫人……” 看着倒在自己怀里似乎睡过去了的阿言,明珠夫人初是惊讶,随即轻轻一笑,“阿言好像醉了。” 这几日在雪衣堡,这个像小精灵一样的女孩,她也非常喜欢。 有时候她在想,若是真的生了一个女孩像阿言一样,似乎也不错。 被惊鲵一把提走的阿言,立马就清醒了过来,看着面带笑意的明珠夫人,她一下反应了过来。 “对不起,明珠姐姐。”阿言立马道了个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走着走着突然就晕乎乎的。 “爹爹让我拿过来给你们吃。”阿言看了一眼桌案上的烤串,还好,没有打翻。 “嗯,谢谢阿言。”明珠夫人见状,轻轻摸了摸阿言的小脑袋。 “不过,阿言以后可不能叫我姐姐了。” “可是,爹说过,漂亮的就要叫姐姐啊。”阿言感觉小脑袋更加晕了。 “呵呵。”明珠夫人闻言一下笑得花枝乱颤,步非池这是怎么教的。“谢谢阿言夸我,我们的阿言也很漂亮呢。不过,以后阿言要叫我姨娘。” “哦。”阿言点了点头,想起了之前的焰灵姬。随后又是一阵晕眩感袭来,干脆趴在惊鲵的怀里不动了。 一旁的惊鲵见明珠夫人并没有因为之前的冒犯而怪罪阿言,也是轻舒了口气。 只是不知道阿言是怎么喝了酒。 “夫人,那我先带阿言去休息了。”惊鲵起身告辞。 “姐姐太见外了。”明珠夫人说道。 第145章 嬴政归秦 步非池还是第一次见明珠夫人落泪,虽然经常能见到她求饶的样子。 死死拽着他手的样子让他想起了以前自己在韩国做司隶的时候,每次自己出门前的阿言。 分别在即,步非池昨夜好好地陪伴了一下她,若说原本与她之间还是利益和好色占得更多一些,自打真的怀孕之后,步非池发现自己也没有办法再像之前一样待她了。 从小出生在雪衣堡的她,从未做过这种伺候人穿戴的事情。 此刻在步非池身上游走的手显得有些笨拙,加上那微红的泪眼,令人着实有些伤怀。 他想起了一开始学着给自己弄这些东西的惊鲵,也是笨手笨脚的,但是却有一种执着。这些不愿直言的女子仿佛都愿意用这些细节来表明自己的心意。 “你笑什么?”明珠夫人轻哼一声,“难道我的手艺不好么?” “自然是好的,只是你的心意更让我开心。”步非池轻轻捏了捏她的纤手,看着镜中佳人微蹙的双眉。 “这只是……这只是一场交易罢了……”明珠夫人手被步非池一捉住,心有些慌慌的。 “是的,交换了彼此的心。”干脆转过身来,一把将她拉到怀中,四目相对。 原本有些羞涩的明珠夫人先是一愣,随后反倒是嫣然一笑,“那你的心还真是挺多的。” 明珠夫人从他的怀里挣出,将一顶白玉发冠扣在扎好的发髻上,随后纤纤玉手拿起一根末端是细刻金鳞的墨玉发簪,仔细在镜中比对一番,方才小心翼翼地插上。 明珠夫人从不掩饰她对步非池的好感始于颜值,倘若步非池长得跟姬无夜一样,三年前在王宫门口,她可能连掀帘下车的想法都不会有。 也就不会有今日的相濡相呴。 “真是个帅气俊俏的将军,去了秦国,怕不知要骗走多少少女芳心?”明珠夫人轻轻起身,看着镜中的步非池说道。 临行临别,不像在新郑那边不方便,整个雪衣堡都是她白家的,因此行装行礼她都为步非池精心准备了一番。 此刻穿在他身上的衣衫亦是一眼能看出价格不菲,若是平日的步非池是决计不会花这个钱的。 “对不起,这十个月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会尽快来接你的。到时候,你不会再有拒绝我的理由。”步非池起身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好好照顾自己,若是姬无夜和韩非那边逼迫得急了,这军权能放便放了。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他不在韩国,真的有点担心明珠夫人接下来的处境,尤其是韩非,才智自不必说,手中的逆鳞剑灵,也是神秘莫测。加上他的公子身份,在韩国行事甚至比姬无夜还要方便。 而且他还是一个坚定的反秦派,将来注定会是一个绊脚石。 “你莫要小瞧了我了,我虽然实力并不如你,但是以我的身份,即便没有白甲军,这韩国也不是什么人都敢动我的。”明珠夫人说话间仿佛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一国夫人。 轻叹口气,步非池也知道让明珠夫人放弃雪衣堡千难万难。 …… 鉴于上一次遭到田光夜袭,这一次明珠夫人干脆派了一千人直接护送秦使李斯的车驾,按照嬴政的意思,这支人马直奔秦韩边境的武遂,那里有平阳重甲军十万秦军精锐,到了那里基本就可以确保嬴政的安全。 在知道吕不韦和赵姬并无加害他的意思之后,嬴政的心情也一下放松了。 他要把步非池盖聂介绍给吕不韦和赵姬,让他们知道他现在也有了自己的班底,已经做好了准备成为秦国的主人。 李斯已经传信给驻扎在武遂的王齮,大军已经派出人在边境迎接。 李斯和步非池恭敬地向雪衣堡的白爽道谢,将秦使成功交到秦军手中,白爽也是舒了口气。 这事情不仅关乎韩国国运,还是明珠夫人亲自安排的,他自然是一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此刻交接完毕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白将军,就此别过了。”李斯与步非池均是一拱手。 “秦使、司隶,白爽就送到此处,祝两位回咸阳一路顺风。”白爽勒马,拱手道。 秦王和李斯终于出了韩国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新郑。 姬无夜和张开地这些人皆是心中松口气,此次李斯入韩,当真是凶险无比。 王座上的韩安也在向众臣夸赞明珠夫人和雪衣堡办事利索。 而保住韩国避免被秦国蚕食的韩非却是似乎被所有人忽视了,然而他心中也没有多少愤怨,为人臣为人子,他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道理。 紫兰轩中,紫女立于窗轩旁,一人看着西去的斜阳,一手轻轻将手中玉爵里的美酒轻轻一洒,飞洒的酒液落在轩后的池水中,引得池中金鳞一阵翻腾,竞相跃出水面。 …… 武遂大营。 前来迎接李斯的乃是平阳重甲军的千夫长蒙恬,将门之后,秦上将军蒙骜之孙,自幼精擅武艺韬略,此刻在平阳重甲军中也算是练级镀金。 见到嬴政的王齮连忙走出案前,单膝跪伏,“大秦平阳重甲军统帅王齮,见过王上。” “老将军免礼了,寡人此次前来并未通知仲父和咸阳朝堂,还请将军勿要暴露寡人身份。”嬴政开口说道。 步非池闻言眉头一皱,原本他看到乖顺得跟孙子一样的王齮,还存有侥幸,觉得蒙恬知道了嬴政身份,王齮或许会有所忌惮而罢手。 但是嬴政此言一出,就是告诉了王齮他现在的行踪咸阳那边是不知道的。 这样一来,即便是他王齮动手杀了嬴政,只要再把知情的李斯蒙恬一并解决,这依然是一个没法查证的悬案。 果不其然,尽管低垂着头,但是步非池和盖聂依然能从王齮身上感受到一股有别于沙场英气之外的杀意。 盖聂若有所思地看了步非池一眼。 步非池之前似乎对走武遂的这个选择并不赞同,但是最后还是嬴政做了决定。 感受到此刻这王齮的杀意,难道这位四朝老将当真有不臣之心? 盖聂眉头微皱,紧了紧手中那把替嬴政所执的秦王剑鹿卢。 第146章 危机四伏 王齮布满皱纹的面容上仍然能看出四朝老将的杀伐之气,一双虎目之中精光乍现,似有似无地扫了一眼盖聂手中的鹿卢剑。 这柄剑他再熟悉不过了,昔日昭襄王时期,他跟随白起左右多次见过王驾,正是秦王佩剑。 随后才将目光落在了站在另一侧的步非池身上。 他从步非池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同类的感觉,此人绝对也是行伍出身的人。不过以他的身份不便直接询问嬴政。 “王上,末将已在将台一侧命人收拾好了营帐,今日天色已晚,还要请王上在军营之中委屈一晚了。”王齮抱拳说道。 “无妨,既然路过,寡人正想一观我大秦平阳重甲军的雄风,明日老将军可否为寡人安排?”嬴政开口说道。 他对步非池说了要让他看一看秦国的兵,在帐中住一晚也算正合他意。 “王上要检阅,自无不可。”王齮应道,“不知这位是?” 王齮将目光移到了步非池的身上,这是他得到的情报中并没有的人,而且似乎那一马车的女眷都是这个人的。 他要做的乃是刺王这样的事情,绝对要慎重。 “步非池先生乃是王上的贵客,老将军还是不要多问为好。”李斯开口说道。 “王上,请恕末将失礼。”闻言王齮连忙朝着嬴政一拱手,“只是此地乃是秦韩边境,为王上的安危计,末将不敢不慎重。” “眼下虽然无人知道王上的行踪,但是难保不会有各方眼线。王上既然一路都是以李斯大人的身份做掩护,依末将之见不如继续扮作李斯大人的随从。” “哦?在我大秦境内,还有宵小要对寡人动手吗?”嬴政眉头一皱,扫了一眼王齮。“难道这平阳重甲军都是摆设不成?” “王上恕罪。”王齮闻言连忙低头,嬴政这一眼的威力让他想起了昔日的秦昭襄王,也是同样的野心勃勃,却又冷酷无情。 “如今秦使一案已破,平阳重甲军也不宜继续在韩国边境施压了。”嬴政冷冷说道。 “王上有所不知,调兵之事却不是末将能够左右,此事乃是相邦大人下令。王上若是觉得可以撤兵自无不可,只是还需要末将向相邦大人请示。”王齮闻言心生一计,想多留嬴政几日。 “大胆!”李斯闻言怒喝王齮,“王上在此,王齮你还要再三推阻,难道你只知相邦之令而罔顾王上之命?” “末将不敢。撤兵之事,事关重大……”王齮头更低了。 “罢了,此事寡人也不再过问了。不过明日阅兵之事,将军可否做主?”嬴政摆了摆手。 原本想在步非池面前秀一秀肌肉的他,一来到秦境就被王齮狠狠地驳了面子,心头已是有些愠怒,然而面上却无波澜。 “自然。诸位今日好歇,明日末将亲自带王上视察军营。”王齮拱手道。 眼前的王齮不愧是四朝老将,敢跟政哥这样说话,看得步非池是眉头直跳。不过这也说明了现在的嬴政在秦国朝堂之上确实没有多少话语权。 尤其是在军中,王齮这样的人敢用吕不韦的名头拒绝嬴政的命令。 …… 夜色降临。 步非池一行被安排在离嬴政的营帐不远处休息。 营帐外的士兵与其说是守卫,不如说是监视,而且只认李斯不认其他人。这也更加坐实了步非池心中的想法。 王齮恐怕就是想把隐藏身份的嬴政直接按死,连他是秦王的事情都不会让军中将士知道。 王齮的亲卫虽然是军中精锐,但是也还是被步非池找到了机会,凭借武艺偷偷摸到了嬴政的帐中。 “今日之事,先生见笑了。”嬴政面上有些绷不住了,原本想让步非池看看他大秦的铁骑,结果上来一个老将就敢和他秦王顶撞。 尴尬一笑,步非池连忙转移话题。 “王上,方才在下前来之时发现营帐外已经被人封锁了起来。” “军营之中夜晚宵禁也是正常,先生有何疑惑吗?”嬴政不解。 “王上,步先生所言恐怕并非危言耸听。”盖聂沉稳的声音开口说道。 “你们的意思是?”嬴政对于这两个人的话还是很看重,闻言也是皱起了眉头。 “王上来此军中的事情只有王齮和蒙恬二人知晓,明日检阅,王齮也以王上安危为由,不想暴露王上身份。虽然看似是保护王上安全,但是却也不排除别的可能。”步非池此刻也顾不上别的了。 这话不适合他说,更不适合他大半夜偷偷跑来嬴政帐中说。 “王齮乃是我大秦四朝老将,蒙恬也是将门之后,先生所言未免有些……”嬴政眉头一皱,袖袍中的手紧紧握了握。 他进入这武遂大营之后确实种种迹象都显露着不平常。 若是真为他的安全着想,大可派人直接护送他回咸阳,也不用多,哪怕千人之数,在这大秦境内也可保王驾无虞。 然而他却以吕不韦的命令为由拒绝了调动兵马的要求,虽然合理,却难免有些令人生疑。毕竟秦王亲至,即便是吕不韦本人也要给点面子。 …… 翌日,王齮一身戎装,目色如炬地看着走上点将台的嬴政一行人。 嬴政一行人做了有所防备,他王齮也是准备了一夜。 既然嬴政想看看平阳重甲军的实力,他自然不会拒绝。 虽然他想杀嬴政,但是平阳重甲军的荣耀不容玷污,武安君白起的威名不容玷污。 点将台周围全是他的秦兵围住,为防走漏了消息,他并没有告诉他们所要杀的目标是谁。 只待他一声令下,就要将嬴政杀死在帅台之上。 他要让这个年轻的秦王看看这台下的将士,这些为他拼死厮杀的将士,让他也知道白起被秦王赐死之时内心的冤屈。 “王上,平阳重甲军已经整备完毕,请到帅台高处观看。”王齮右手一伸,指向了能够俯瞰整个军营的点将台。 那里地势较高,上面看下面一览无余,下面要看上面却是不容易。 即便在那里动手动静大了,嬴政的身份也不会在军营之中扩散开来。 “素闻老将军带兵极严,手下将士也是久经沙场,战功煊赫。夺武安、克皮牢、占上党,如今望去果然无愧我大秦精锐、肃杀之气俨然可见。寡人不由想起了当年的武安君白起,带着我大秦锐士打下如此赫赫威名。”嬴政看似在答话,眼神却在似乎在询问一旁的步非池。 第147章 一场注定失败的刺杀 步非池注意到了嬴政的眼神,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他与盖聂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显然都是发觉了此地的不对劲。 听嬴政提到白起,王齮的目光微不可查地一颤。 眼前这个年轻的君王,竟然还敢提武安君。 现在只待他走上点将台,进退维谷之际,自己一声令下,就要取他性命。 这是赢氏一族欠他们这些大秦将士的一个交代。 “王上谬赞了,末将绝不敢与武安君相提并论。练兵强军乃是末将分内之事,今日得王上称赞,这台下的将士想必也会愈加勤奋,以报王上之信任。”王齮拱手答道。 “王齮,昨日寡人所说撤军之事,你考虑得如何了?”嬴政一边朝着帅台踱步而去,一边开口问道。 十步、五步,王齮心中默数着嬴政的步伐。等待一个摊牌的机会。 “不瞒王上,这十万重甲军恐怕不能如王上所愿撤军了。”王齮见嬴政终于踏上了点将台,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此处已经被他安排秦兵设好埋伏,嬴政已经处在了两处了望台上的重弩射程范围之内,整个了望台没有死角,他将无处可躲。 只要手下缠住这个鬼谷盖聂,蒙恬制住那个韩国来的步非池,自己就有机会将嬴政手刃。 武安君啊武安君,末将杀不了嬴稷,只能杀了这个嬴政来告慰你的英灵了。 “这是何意?”嬴政眉头一皱,他感觉到王齮的神态变化,不复之前的谦恭,眼神之中亦是杀气毕露。 “王上。”王齮不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尚公子,驻军武遂乃是相邦大人的意思,更是有咸阳王命来此,如今王齮并未收到任何消息,因此我不得不怀疑,你是韩国的奸细。” “荒谬!王齮,秦王剑在此,你竟然还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语。”盖聂见状,右手执剑平于身前。 他知道今日一场恶战已经是少不了了。 “秦王剑?哼。”王齮轻笑一声,“你可认得此物?” 王齮从怀中掏出一枚璧玉扳指。 一旁的步非池李斯和蒙恬都将目光落到了这枚扳指之上。 其实在韩国之时,步非池就见过这枚应该来自长安君成蟜的扳指,只是不知玄翦之事后,为何又流落到了王齮手上。 “这是成蟜的?”嬴政面露异色,看到这枚扳指他瞬间有些明白为什么王齮要对自己动手了。 “看来你还记得。谋害长安君成蟜,挟持李斯假扮秦王,欲借秦王剑调动边军。如何,尚公子,这些罪名够不够取你性命!”王齮眉头一挑,声音越说越大,仿佛在发泄心头之怒。 “将军是为了成蟜之事吗?此事寡人……”嬴政闻言却是没有发怒,而是有些失落,成蟜一事,他虽不知具体如何,但是却也知道,不外乎是赵姬或是吕不韦所为。 说来说去,确实还是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害了他。 “无需多言。动手!”王齮啪的一声捏碎了手中的玉扳指。 只见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两旁的了望台上立刻各有一支利箭疾驰而来。秦军重弩的箭支形同一根长枪,来势极快。 此刻登上点将台的嬴政一行四人,除了盖聂手中的秦王剑,可谓是身无寸铁,再无别的兵刃。 步非池与盖聂眼疾手快,一人一边。 他虽然内力雄厚,自信但也不敢空手接重弩,一个飞身夺过侍立一旁的一名秦兵手中的长戈,后者听到王齮命令正要上前,待他反应过来时,原本他手中的长戈已经被步非池投向了那根重箭。 另一边的盖聂一脚踢起一张桌案挡在箭前。手中鹿卢出鞘,眉眼之中杀意骤起。 随着这两根重箭的动静,点将台后的王齮亲卫源源不断地冲了出来。 一时之间,步非池与盖聂与这些人战作一团。 “蒙恬?你背叛我?”王齮看着立在嬴政身前转过身来的蒙恬。 “蒙恬从来都只效忠王上,谈何背叛?”蒙恬作为上将军蒙骜的孙子,自然认得现在盖聂手中的秦王剑。 昨夜王齮邀他商议大事之时,迫于王齮手握重兵,他不敢正面反对,只得将计就计。 “勾结韩国奸细,此乃死罪!”王齮大喝一声,手中长戈舞来。 两人话音未落已经交上了手。 另一边的步非池和盖聂在涌上来的王齮亲卫之中一阵乱杀,而两处了望台之上的两把重弩则不时地给他们施加压力。 步非池抄起一柄夺来的长戈,灌注阴阳内力,结合五行炼金诀,一股强大的火焰直奔一处高塔而去,高塔之上的士兵临死之前最后的画面就是一根裹挟着火焰朝自己飞来的长戈。 步非池的内力非原着之中盖聂可比,被了望台骚扰得烦不胜烦之下,含怒一击竟然直接将塔顶平台削去一半。 只要王齮还有对弑君之罪的顾虑,他就不敢动用大军直接动手,这种小规模的战斗即便蒙恬不反水,他也有把握。 更何况他也知道,护卫嬴政安全的六剑奴一直都在。 蒙恬终究还是年轻,王齮虽然年事已高,但是身体却是老当益壮,含怒之下已经占了上风,蒙恬一招不慎,头上的铁盔直接被扫飞,露出了一张带有几分冷傲的青涩面庞,一缕鲜血徐徐从方才被王齮扫过的头盔底下渗出。 王齮力道要胜过他不少,这一下虽然避过了要害,但是他脑袋直接被震得嗡嗡作响。 就在王齮手中的长戈将要收走这个帝国将来的大将性命之时,一股、或者说六股杀气骤然出现,赫然是等待了许久的六剑奴。 “叮叮叮”一阵金铁交鸣之声骤然响起,王齮挥到一半的长戈再难寸进,转魄断魂的两把链剑已经牢牢锁死了这柄长戈。 而六剑奴的其余三人则是从各个角度抵住了王齮的各处要害。 “六剑奴?”王齮面露惊讶。 他之所以在嬴政到的第二日就立刻动手,正是提防罗网查到嬴政的行踪之后会出手保护。 前几日,他接到长信侯的消息之时,对方还告诉过他会尽量拖住罗网,没想到还是被六剑奴赶上了。 “王上。”真刚恭敬地来到嬴政面前拱了拱手。 罗网这几天也不是啥都没干,虽然他们六人要保护嬴政不能离开,但是罗网手下还是有不少人可以往来咸阳与武遂之间。 嬴政轻轻点了点头,对于面前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似乎并无多少意外。 “这是相邦大人的手书。”真刚两手将一卷帛书递到了嬴政面前。 第148章 一个注定伤心的人 嬴政接过真刚递来的绢帛,细细看了一看。 原来是吕不韦见以秦使被刺之事要求韩国割地之事落空,决定撤走武遂的重兵,以防给他国口实。 吕不韦经历过五国合纵,被庞煖打到蕞城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所以在东出之策上历来注重稳中求进。 “仲父倒是与寡人不谋而合了。”嬴政轻笑一声,随即将帛书扔到了王齮的面前,“王齮,如今相邦之命也已经到了,你现在无话可说了?” “哼,嬴政小儿。老夫只恨今日未能杀你。”王齮胡须戟张,似乎完全没有把架在脖子上的几把利剑放在眼里。 从他动手那一刻起,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王齮,你追随三位先王,立下赫赫战功,寡人自问,我大秦待你不薄啊。”嬴政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王齮,这是胜利者的权力,他有权知道一个答案。 成蟜之死虽然可以归咎于他,但是这未免太过牵强。本就是王室内部的权力斗争,而且还不是他动的手。 “不薄?大秦待武安君如何?可怜武安君一世英名,竟死于自己效忠的秦王手中。”王齮说着说着老泪纵横。“老夫恨啊!只恨今日未能替武安君报仇!” “王上,昔日先昭襄王攻赵,欲以白起为帅,然白起拒绝挂帅出征,后秦国果然接连大败。于是才有传言称昭襄先王因怒而赐死白起。”步非池闻言上前一步说道。 “哦?传言?”嬴政将视线移到了步非池的身上。 “昭襄王与武安君君臣之谊,虽有人构陷武安君谋反,然昭襄王终究下不了手,传为赐死,实为保护这位秦国的功臣。最后武安君之死,乃是有人将计就计,顺水推舟。此事却是另有隐情。”步非池。 “先生请直言。”嬴政也产生了好奇。 王齮闻言也将一双虎目移向了这个站在嬴政身侧的人。 此时盖聂终于砍完了王齮的亲兵,看到王齮被擒,还有些原本跃跃欲试的人也干脆放下了武器。 见到六剑奴和吕不韦手书的时候,他们终于意识到,王齮让他们一起刺杀的人并非假扮嬴政的韩国奸细,而是真真正正的秦王嬴政。 “武安君被‘赐死’后便就此隐居,然而六国之中却有人因其杀伐太重而始终不愿放过他。最后大秦一代名将白起却是死于江湖势力手中。在下能够知道这些也是机缘巧合,而且此刻恰有人可以证明这一点。”步非池说道。 少时,关押陈胜的囚车被蒙恬率人押了上来。 说起刺杀武安君白起之事,陈胜自然是坦坦荡荡,言语之中似乎还对此颇为自豪,而他自己虽然刺秦未果,却也算是效农家先辈之壮举。 “哈哈哈哈哈哈……”王齮越听越怒,最后竟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王齮,你是我大秦功勋卓着的老将,然事已至此,你让寡人如何是好啊?”嬴政眉头闪过不舍,王齮毕竟战功赫赫,如今谋反行刺却是夷三族的重罪,再无回旋之余地。 “王上,今日之事是末将糊涂了。得知武安君之死的真相,老夫死也瞑目了。秦王厚德,不枉我一生戎马。不过老夫真的老了,哈哈,今日王上身边这三位将来一定会胜过老夫。老夫今日所犯,皆是一人所为,已是死罪,绝不让王上为难,只是恳请王上不要为难这十万将士,他们俱是我大秦的热血男儿啊。”王齮自知必死,夷三族的重罪,这平阳重甲军中多有人要受牵连。 嬴政正待开口,却见王齮已经自戮于断水架在他脖子上的剑锋之上。 王齮虽然是为武安君而出手,但是能有这样的计划显然不是昨天一天能够仓促完成的,尤其是那枚属于长安君成蟜的扳指。 而他的行踪以及这枚玉扳指,究竟是什么人交给王齮的? 嬴政还有很多疑问想问清楚,然而王齮却是仿佛解脱了一般,含笑去见他一生崇拜的武安君白起去了。 “蒙恬,厚葬。”嬴政的心头有些紧绷,像是被人捏了一把一样。这种情况下他实在开不了给王齮定罪的口。 “是,王上。”蒙恬也是聪明人,知晓嬴政这是保全了这个老将最后的名声。对于他们这样的为将者来说,从始至终就知道自己的宿命。能够有这样一个结局,也让他对这个秦国的新王者有了更多的好感。 …… 点将台事了,平阳重甲军统帅王齮突发恶疾去世,上将军蒙骜之孙千夫长蒙恬,受秦王令,正式接管了这十万精锐,毕竟蒙恬能够在这件刺杀案中冷静沉着,已经得到了嬴政的赏识。 虽然出了刺杀这样的大事,但是嬴政的行程计划并没有更改。 蒙恬受命整顿大军,嬴政依然要在离开前检阅他的重甲军。 十万大军整齐划一地 “先生,你觉得王齮背后究竟是谁?”嬴政问出了他的疑惑。 “起初,我也与王上一样,认为他的背后乃是与长安君成蟜有关的人,只是看他临死真情不似作伪。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以老将军之节,想来即便有长安君之死,也不足以让他动手,想必是有人以武安君之事,对他加以利用,并且向他暴露了王上的行踪。而且此人也绝对是一个能够知晓长安君真相的人。”步非池推测道。 “唉。”嬴政闻言长叹了一口气。 步非池以及盖聂都知道嬴政叹的是什么,罗网派出玄翦将造反的长安君成蟜处决,这样的大事竟然绕过了他这个秦王。 而且直到现在,他都无法接受,那个与自己一起练剑、一起赛马、一起背书的王弟成蟜,竟然背叛了自己。 不过这样的事情,毕竟是王室的家事,步非池也只能由嬴政自己去消化。看着独自踱步走上点将台最高处的嬴政,步非池突然有些理解这个注定要成为孤家寡人的千古一帝的心路历程。 从王齮的事情就能看出,此刻的嬴政还是一个宅心仁厚的人,然而当他真正登上秦王大位的时候,这些东西都会渐渐地远离他。 成蟜的真相究竟如何,或许将来会像白起的事情一样,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但是无论如何,都已经深深地伤了这个帝王的心。 不复在韩国之时的愉悦,按说王齮布下的局远不如农家来的凶险,然而众人却只能带着沉重的心情踏上去咸阳的路。 第149章 赵姬失踪 秦都咸阳,相邦吕不韦府。 “相邦大人,六剑奴的消息,王齮死了。”郑义快步来到吕不韦身前禀报道。 “王齮?”吕不韦有些惊讶,一双花白的眉毛深深的皱了起来。“是王上动的手吗?” 他最近这几天也在思考赵姬的话,是不是之前的自己太过专权,导致嬴政对他误会太深。听到王齮的死讯,他下意识地就认为这是嬴政想要争夺军中话语权的做法。 “王齮谋逆,刺杀王上。”郑义说这话时,也是眉头跳了跳。 王齮算是吕不韦的人,调防到韩国边境也是吕不韦下的命令,现在他做出这样的事情,又在秦王加冠亲政的节骨眼上,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吕不韦再位高权重,也是受庄襄王器重。 听闻这个消息,吕不韦双目紧闭,眉头皱得更深了。 前几日他唯恐嬴政有失,已经派罗网带消息给平阳重甲军,让王齮出兵护送,即便是撤出边境也要保证嬴政安全。 因为他也早已察觉到秦国朝堂之上的暗流汹涌。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这把刺向嬴政的凶刃,竟然就是来自王齮。 “相邦大人……”看到吕不韦这副万念俱灰的样子,郑义也是有些难受。 “王上并未宣扬王齮谋反之事,对外只是称病故。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 “罢了。王上没有受伤?”吕不韦长叹一声,心知此事或将成为自己在嬴政手中的一个话柄。 这些年他的《吕氏春秋》已经完成,秦国也渐渐从被五国合纵大败的阴影中恢复过来。 东出荡灭六国的事情,自己恐怕是没有机会参与了。 只是希望嬴政不要太过年轻气盛,贪功冒进,像他的曾祖父昭襄王一样功败垂成。 “王上身边有盖聂在,而且王上似乎从韩国带回来了一位能人。”郑义如实禀报道。 “是那个着《三国》,又被韩王贬职的司隶。”吕不韦也早已关注到了步非池。 因为他自己也在写书,作为一个所谓的杂学家,像《三国》这样的话本小说自然也受到他的关注。 缓缓从软垫上站起身来,“败莫败于不自知。这个想对付王上的人恐怕并不知道王上的雄心。” 郑义静静地跟着吕不韦走到窗边。 “相邦大人,此事需要去向王上解释清楚吗?”郑义有些担心王齮之事祸及吕不韦。 “不必。重甲军如何了?” “十万大军王上已经交由蒙恬统摄了,除了必要的守军,其余人马都已经开拔撤出秦韩边境。”郑义答道。 “好。”吕不韦闻言点了点头。 他早就想向嬴政举荐蒙恬和李斯,只是怕由他举荐的人会受到嬴政猜忌,与其直接相荐,不如给他们一个施展的平台。凭嬴政的眼光,绝不会放过这样的人才。 …… “咳咳。”望着堂下议论纷纷的群臣,吕不韦干咳了两声。 瞬间整个秦廷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吕不韦的身上。 这已经是嬴政身体“抱恙”的第十四天,嬴政的事情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吕不韦对于各类传言的应对之策都很简单,那就是一律不予理睬,他知道此刻越是辩解就越会引人怀疑。 这个时候,整个秦国朝堂需要的是信心。 这几日虽然嬴政不在,但是有赵姬和他相邦主持,也还算说得过去,然而今天连赵姬都不见了。 “诸位不必担心,王上的病症已经好转,应该这两日就能上朝。”吕不韦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赵姬,起身说道。 若说这大秦朝堂之上,还有谁是令他吕不韦都感到忌惮的,那就只有这个监国太后赵姬了。 赵姬的父亲是他的知交,与他一样,都是赵国的富商。借助他的关系将赵姬送给了当时在邯丨郸为质的嬴政父亲嬴异人。 如今回想起来,简直像是一个谋国的巨大阴谋。 他吕不韦位极人臣,可赵姬又何尝不是一步登天。 就在这时,方才出去探听消息的人,终于带回了消息,一个寺人步履匆匆地走到吕不韦身边,在他的耳边低语。 吕不韦的眉头越听越皱,原本一直盼着嬴政回来的也是赵姬,现在嬴政马上就要回咸阳了,她居然跑去了雍城。 “王上登基在即,故都雍城需要妥善准备登基大典,太后已经亲自前往,诸位也不必再关心太后行踪了。”吕不韦走到朝堂中央,对着下面的众臣说道。 登基一事乃是这一年秦国朝堂上都关注的大事,听到这个消息,堂下一片宗室子弟也纷纷交头接耳,此前就有传言吕不韦与赵姬弄权,恐会拖延嬴政加冠,此刻谣言不攻自破,他们也是喜形于色。 以蒙骜为首的一众武将也兴致不错,吕不韦的国策对他们而言,有些太过束手束脚了,嬴政此前多次在朝堂之上就东出之事与吕不韦争辩。 受益于秦国的军功授爵制,一众武将都比较支持嬴政。 吕不韦将堂下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这一切也基本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昔日嬴异人崩殂之时,尽托诸事于他,还让嬴政拜他为仲父。 所以这些年来,他对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唯一一次大型军事行动,灭了西周还是嬴异人在位之时干的。 无事散朝,走出了章台宫的吕不韦连忙喊来了郑义,此刻他已经不复方才在众臣面前的古井无波,神色颇有一丝焦急。 因为方才去兰芷宫请赵姬的寺人只听宫女说太后去了雍城,却未告知为何。 前两日还为嬴政的事情焦急不已的赵姬,此刻却离了咸阳,跑到了更西面的雍城。这令吕不韦如何能够不慌。 雍城是秦国故都,赢氏宗庙所在,但却是长信侯的封地,而这个长信侯,正是随赵姬从赵国来到秦国的。 在赵姬的扶持下,一路封侯,尤其是近几年,他自己急流勇退之下,这长信侯的声势已经盖过了他吕不韦,虽然在朝堂之上并无多少话语权,但是封地之大,爵位之显,已经几乎是秦国第一等的了。 “郑义,此刻咸阳还有罗网的高手吗?” “禀相邦,只有掩日一人。”郑义回道。 “让他速去雍城,查清楚,太后究竟在雍城做什么。”吕不韦心头一阵担忧,他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能够抵挡得了权力的侵蚀。 第150章 抵达咸阳 公元前350年,商鞅在秦孝公的支持下进行了第二次变法,将秦国迁都至咸阳,至今已有100多年,这100多年里,在六代秦王的努力下,秦国已经位列七国之首,而咸阳也成为秦国郑智中心和国家象征。 泾水渭水交于不远处,孕育了这座黄河中游的超级大城。 《汉书》中夸张的记载秦国的宫殿一路从旧都雍城修到了咸阳,步非池今日得见才知道,古人所言非虚。 虽说没有连绵不绝的宫殿,但是整个咸阳周围遍布平整宽阔的复道、甬道、阁道,连通了周围的城市群,令这座城市成了当之无愧的秦国心脏。 数十万的百姓、各国商人居住在这里。 步非池到过魏国、韩国,曾经他以为繁华无比的韩都新郑,在咸阳面前只能算是弟弟。 象征王权的宫殿,无论是大小,还是规模都远远超过韩国。 嬴政和李斯的队伍一进城就被吕不韦派人接走了,嬴政想让步非池一块去,但是被他拒绝了。 嬴政出面给他一家子下榻的客栈名叫晋咸居,据传是当年惠文王时,魏国富商猗蔚所开。秦相张仪去魏来秦时就是住在这里,受到惠文王赏识,君臣两人共创了秦国很长一段时间的辉煌。店开着已有百年。 嬴政带自己来这么个地方,可算是非常高看他了。看得一旁的李斯心中十分郁闷,同样是投秦,为何待遇差了这么多。 他自诩才华不亚于韩非,唯一所缺就是名声不显,不像韩非一样着书立说。可这并非他能力不足,实在是财力不足,昔日求学桑海之时,每日吃穿用度还须自己去挣,哪里能像韩非一样。 百年老店,更有秦惠文王的金字招牌,消费自然不低。 不过,到了咸阳,自然也不用步非池自己掏钱,见到嬴政,店家也明白了七八分。自然是把步非池一家伺候得舒舒服服。 都说,钱不会走错路,酒菜、住宿、歌姬皆是上乘,当然,歌姬步非池只是听说,并没有体验过,不过看这里的消费比紫兰轩还要高出数倍,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历来这样的场所,总有达官贵人在这里高谈阔论,因此才有紫女这样的人借此行事。紫兰轩如此,这晋咸居亦是如此。 这些高谈阔论的人里,吹嘘显摆者有之、别有用心者有之。 “听闻大王即将加冠,这朝堂之上要变天啦。”一处雅间之中,几名衣着华贵的人正在讨论着近几日咸阳的话题。 “前些日子不是还传……” “你不要命了,这种事情是我等能够谈的吗?” 嬴政的前两任秦王,一个当了三天,一个当了三年,嬴政一下十几天未上朝,很多人都在议论是朝堂之上秘不发丧,而嬴政早已殡天了。 “这不也是你先传起来的吗?说是大王十几日未上朝。” “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太后也没来。” “啊?” “这事我知道,太后是去雍城准备大王的冠礼了。” “那吕相邦岂不是要失势了?” “你懂什么,相邦乃是先王所托的重臣,大王也得喊他一声仲父。大王加冠之后啊,这华阳太后就更说不上话了。” “我还听说啊,长安君成蟜叛乱,其实是……” …… “大人,你这一路护送秦王有功,秦王会封你个什么职务呢?”田蜜跪在案边,一双酥手捏着白玉酒壶,姿态优雅地给步非池的爵中倒上这晋咸居的美酒。 琼浆注入爵中,登时一股醇香飘来。步非池端起酒爵细细闻了闻。 酒一般都是粮食酿造的,在这个战乱的年代,注定了酒这个东西价格不会低,而这个晋咸居卖的酒价格就更加离谱,打着秦惠文王和张仪的噱头,一壶酒要价半金。 一金大约二两,相当于后世几万块。 田蜜这一杯倒下去,就是半壶。 这里的美人歌姬更是价格不菲,步非池连看都不敢看,每日酒菜住宿找嬴政报销也就算了,这女票资要是也找到嬴政,怕是对方就要怀疑自己的人品了。 好在再漂亮的歌姬也没有自家的几位好看。 “我不心急,你倒是挺急。”步非池轻轻抿了一口,“怎么,不愿意跟着我在秦国吃苦么?” “大人说的哪里话,田蜜既然跟了大人,就是你的人了,不论大人贫穷富贵,田蜜一定生死相随。”田蜜说话之间,身子还往步非池身上靠了靠,媚眼如丝,眼送秋波。 步非池对田蜜的那点心思可太清楚了。 来到咸阳,惊鲵不愿出门,焰灵姬则是带着阿言出门逛街去了。 步非池虽然对咸阳还挺好奇的,但是当下他还是决定先在晋咸居听听各路消息,将情况尽量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在这个未知的国度站稳脚跟。 “我的人?”步非池有心戏弄一下这个喜欢撩拨自己的农家交际花。他知道,若是他愿意,田蜜肯定早就已经爬上了他的床,只是他对这种没有感情基础的“种田”没有兴趣。 “嗯~”田蜜被步非池一搂,瞬间身子一软,香软如绵的玉手缠上了他的脖颈,“大人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对她来说,即便是在韩国之时,步非池只是一个刚被贬职的司隶,但也要比吴旷更符合她内心的期望。 出身低微的她深知,在这个时代,容貌和武艺都不是一个男人对她最有用的地方,只有权势才是。所以当她得知嬴政来到步非池府上的时候,这个选择已经不能算是一个选择了。 这些日子虽然跟在步非池身边舟车劳顿,甚至还有性命之虞,但是她明白,这一切都是她迈向荣华富贵之前的一点坎坷,看到步非池如今被嬴政安排在这样豪华的客栈之中,她明白,自己抛弃农家这一把一定赌对了。 步非池轻笑一声,一手静静地阻止了田蜜的老肩巨滑。 这几日咸阳的天气一般,整日整日的阴云密布。 “又要下雨了,去看看阿言她们回来了没。”轻轻一抚田蜜故意露在外面的长腿,上面纹着一片给她平添几分妖艳的纹路,怪好看的。 感受到田蜜身子一阵轻颤,步非池却没再留恋,站起身来。 见到步非池起身,田蜜连忙也站起来,不顾自己衣衫散乱,先上前为步非池整理了一番,她已经习惯了这个男人对自己这浅尝辄止的态度。 今日步非池听到了不少消息,但最令他震惊的还是太后赵姬去了雍城的事情。 虽然似乎与前世的史书有些出入,但是太后、长信侯、加上雍城,步非池能想到的也只有…… 第151章 长信侯 嬴政回宫,第一个去找的自然是自己的母后赵姬。 然而却得知赵姬去了雍城。 “仲父!”嬴政随吕不韦的人来到了相邦府上。见到吕不韦,嬴政率先行礼。 “王上勿要如此。”吕不韦见状连忙拱手,头放得很低。 两人执礼,嬴政身后的盖聂自然也老老实实地低着头。 “听闻王上一路凶险。”吕不韦请嬴政入座。 虽是关心的话,言下之意却是有些责怪之意。 嬴政自然能够听得出来。 此次他微服赴韩,将自己置身险境,他也知道有些冒失了。好在这一行有惊无险,还收获了几个忠心耿耿的股肱。 “害仲父担心了。此次政儿确实冒失了。不过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这一行却也不是没有收获。”嬴政开口说道。 “王上,你是万金之躯,如今加冠在即,万万不可冒险啊。”听到嬴政风轻云淡地说死啊死的,吕不韦一张老脸一阵紧张。 嬴政这一手破罐子破摔,等于是跟他摊牌了。 今年是嬴政22岁生辰,早就应当加冠,然而朝中流言不止,皆言他吕不韦与赵姬想要效昔日宣太后与魏冉,拖延嬴政亲政。 此次嬴政身涉险境,他与赵姬才幡然醒悟,若是嬴政真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二人也就再无权势可言。 王没了,焉有太后、相邦? 嬴政看着紧张的吕不韦,嘴角微不可查的一勾,心中亦是一阵冷笑。 这韩国的凶险也就罢了,这秦国的凶险,可是相邦你的功劳啊。想到王齮刺杀,嬴政就告诉自己,对眼前这个老人不能感情用事。 即便吕不韦派了六剑奴前来,他还是不能尽信吕不韦没有不臣之心。 “相邦,寡人听闻母后为加冠之事,去了雍城?”嬴政没有再称仲父,开口问道。 “王上,此事恐有蹊跷。”吕不韦连忙说道。 “说。”嬴政听到赵姬的事情不明,面色立刻沉了下来。 “据太后的近侍赵高所说,太后是受长信侯之邀,前往雍城。但是具体是做什么,并未告知赵高。”吕不韦说道。 “长信侯?”嬴政眉头一锁,“相邦可知道,此次寡人在韩国遭到农家刺杀之事。” 嬴政昨日和李斯一起回来的时候,还押回来一个陈胜,吕不韦当然知道这件事。 “王上,太后正是因为听闻了王上遇刺,才命罗网六剑奴前往韩国。”老吕一想起此事,就有些感叹,他怀疑赵姬去雍城乃是被人抓住了六剑奴不在的这个空档。 这些年罗网虽然归他指挥,但是六剑奴一直都是赵姬的人。 这一点只有他和赵姬清楚。 “那王齮之事呢?”嬴政冷冷地说道。这也是他此行的最大目的。 随着他的话一出,身后的盖聂能够感受到这屋子之中六剑奴的杀气,原本抱剑闭目,当个透明人的盖聂也不禁有些紧张。 整个屋子里的空气也一下就凝固了下来。 “王上恕罪。此次陈兵韩境,无功而返,确实是不韦失策了,任凭王上处置。”吕不韦拱手,深深地埋头说道。 他此言加上之前派遣六剑奴相救之事,也算撇清了和刺杀的关系,嬴政自然也清楚,若是吕不韦真的想杀自己,六剑奴早就出手了。 “相邦言重了。”嬴政轻轻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看来吕不韦并不知情。 王齮是秦国老将,一个能利用他的人肯定也是对秦国上下十分清楚的人,这样的人最大可能还是在秦国内部。 而且还巧妙地利用了他加冠之事和吕不韦的矛盾,想让他与吕不韦撕破脸皮。 …… 而正在此时,消失了两天的秦太后赵姬,正在雍城的行宫之中。 一身华贵的金丝凤袍柔贴在身,身段玲珑有致,头戴凤冠,结鬟发髻之下倾泻着如瀑的青丝。 赵姬眼前的小案上摆着点心酒水,但是显然她并无多少心思。 “说,你找我来有什么事。”赵姬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长信侯赵艾。 对方以知晓刺杀嬴政的真凶为由,将她带来了雍城。然而到了之后,她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原本这样的事情,交给罗网来办就可以。但是六剑奴不在,对方又是自己一手扶持上来的亲信,她也没有多想。 可是到了之后,她才发现,赵艾应该是别有所图。 坐在太后面前的正是秦国长信侯,赵艾,此人颇有野心,与赵姬是同族,听闻赵姬在秦国发迹,投奔赵姬,得赵姬器重。 他与赵高,一个在宫外,一个在宫内,这些年成了赵姬在秦国权力的延伸。 只见此人面容白皙,俊美如同女子,脸上没有多少恭敬,浓眉下的双眼上下扫视着对面的赵姬。 “太后,臣查出了刺杀王上的幕后之人。”赵艾的面上露出一抹轻笑。 “是谁?”赵姬面色一冷。这也是他此行最大的目的。 “太后应该没忘了成蟜之事。”赵艾轻斟上一杯,推到赵姬的面前。 “你现在越来越放肆了。”赵姬的声音,温柔似水,然而眼神之中却是带着深深的威严。“我听说你在雍城屯兵,还收买宫中官员。” “太~后。”赵艾闻言没有惊惧,“这一杯酒也不赏光吗?成蟜的事情,太后可是也有份的。臣在雍城做的这些,还不都是为了太后的位置能够稳固。” “呵。”赵姬轻笑一声,一双素手从小腹前举起,两手举起桌案上的酒樽。皓腕素洁,十指如葱,右手的中指上戴着一枚金质戒指。 赵艾的目光落在这双手上,眉头微皱,戒指的图案狰狞醒目,赫然是一只蜘蛛。 “多谢太后赏光。”赵艾见赵姬将酒一饮而尽,也是一手拿起身前的酒樽。 第152章 天罗地网 “我想这个答案,太后心中也很清楚,那就是楚系的芈氏一族。”赵艾看着眼前的赵姬,缓缓说道。 “这个答案还不够,本宫要知道到底谁动的手。”赵姬并不买账。 她与吕不韦设计,激将成蟜带兵攻赵,又设计逼迫他谋反,最后让玄翦杀成蟜灭口。 一系列的操作就是为了让嬴政坐稳秦王的位子,成蟜是华阳太后看着长大的,即便楚系没有谋夺嬴政位子的想法,但是成蟜一死,难保他们不会报复嬴政。 “太后动身匆忙,恐怕还不知道。王上在武遂又遭了一次刺杀。”赵艾这一次说完,就紧紧盯着眼前女人的反应。 他很喜欢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女人,此刻眼神之中的担忧、惧怕、惊讶种种情绪。 “武……遂!吕不韦?”赵姬知道吕不韦在边境放了十万大军,但是没想到这十万大军竟然是用来对付嬴政的。 见到赵姬起身将要离去,赵艾连忙开口说道,“太后不要着急,王上安然无恙。” “你不早说!”赵姬冷冷地扫了一眼赵艾。 “你猜猜吕不韦一计不成,会不会再生一计。”赵艾阴恻恻地说道。 “我没想到这个老东西平日里满口的忠贞,如今却有不臣之心。”赵姬听到嬴政没事,一颗心也放了下来,表情又变得冷冰冰的,“你就是因此才把本宫叫来雍城?” 赵姬突然想起这段时间六剑奴正好被她派去了韩国,以至于身边确实没有人手。而这一切似乎都和吕不韦有关。 嬴政本该两年前就要加冠亲政,能够拖到现在也是因为吕不韦一力阻止。 很多事情,一旦怀疑起来,就全部都是疑点。 “没错,我也是考虑到太后安危。若是吕不韦狗急跳墙……”赵艾继续说道。 “所以你让赵高告诉吕不韦,我来雍城是为了准备王上加冠?”赵姬眉头一皱,“你这不是逼他动手吗?” “太后,如今王上已经回到了咸阳。即便我不插手,他与吕不韦之间也必有一战。”赵艾对于赵姬的质疑显得有点生气,眉头深皱,一张俊脸竟有些狰狞。 “你利用我?”赵姬见到赵艾失态,心中一惊。 “我这是保护你。”赵艾又恢复了方才的镇定,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太后。 “所以你支开六剑奴、骗过赵高。”赵姬一手把玩着那个精致的酒樽,“将我喊来雍城,还在这酒里下了毒。” “哈哈哈,果然都瞒不过太后你。”赵艾闻言一笑。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无非是吕不韦的相邦之位。”察觉到酒里的异样,赵姬却没有多少慌乱,依然是神色平静地说道。 “你太小看吕不韦和王上了。” “哼,是你们太小看我了。现在朝堂之上只知文信侯吕不韦,又有谁把我长信侯放在眼里了?”赵艾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太心急了。这大秦的路才刚刚开始。”赵姬纤手拿起一块点心,轻启檀口,随后皱了皱好看的纤眉,“太硬了,不如咸阳宫里的。” 不再理会面色阴沉的赵艾,赵姬站起身来,朝屋外走去。“你最好还是罢手,我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赵艾那只白净似女子一般的手,随着他的话音微微用力,手中的青铜酒爵居然被他捏成了一坨。 …… 相府。 等了一日,步非池在晋咸居没有等到嬴政,反倒是等到了另一个他一直想见一见的人。 听闻吕不韦相邀,步非池一直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 虽然有嬴政给他说话,但他还是担心罗网不会放弃追杀惊鲵。 眼下到了咸阳,吕不韦没有直接动手,而是以礼相待,令他看到了希望,说明还有的谈。 眼前的吕不韦比他想象中的要老得多了,须发灰白,脸上遍布着皱纹,一双透着精光的双目神采奕奕,坐于桌案之后。 垂垂老矣,整个人却不怒自威,步非池心下暗自揣度,倒是先行一礼。 “在下步非池,见过大秦相邦。” “哈哈,无须多礼,先生请坐,本相早就想见见先生了。”吕不韦袖袍一展,伸手示意步非池入座。 “谢相邦。”步非池走到右侧案前坐下。 “先生这一路上的事情,李斯都已经告知本相了,本相先替我大秦万千子民和满朝文武,谢过先生搭救王上。”一手举樽,吕不韦对着坐在下面的步非池说道。 李斯将这一路上的事情都汇报给了他,包括步非池出手化解农家刺杀,以及白亦非之死与步非池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个人在韩国虽然只是做了一个司隶,却搅动了这几年韩国的朝堂风云,如今跟着嬴政来到秦国,显然也是带着雄心壮志来的。 “相邦大人言过了,《吕氏春秋》有言,天不再与,时不久留,在下有幸得此良机自然不会错过。”步非池拱手道。 吕不韦的书如今挂在咸阳各大酒肆之中,一字千金,步非池想要翻阅倒也不难,来相府做客自然早就做好准备了。 “哦?”吕不韦一听来了兴致,“不知先生看到了什么机会?” 听到步非池看过自己的《吕氏春秋》,吕不韦眉头一跳,面露喜色。没有人不喜欢自己的书被人称赞,尤其是吕不韦这样的人。 作为一个商人出身,他迫切需要一种认同,尤其是来自着有《三国》的步非池这样的人的认同。 “自然是助王上和相邦,成大事的机会。”步非池答道。 “你倒是有雄心。不知你要如何相助啊?我听闻先生在韩国曾任司隶,莫非是有心仕于我大秦军中?”步非池给吕不韦的第一印象不错,至少比那个以死相逼的李斯要好得多。 “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者士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下认为如今大秦已有雄吞六国之实力,然而尚缺挥师东进之时机。若是贸然开战,则难免陷入僵持,于秦于六国,于天下万民,皆是大难。事之难易,不在大小,务在知时。依在下拙见,大秦如今还须休养生息。”步非池通过与嬴政的交流,得知吕不韦现在还是不赞成东出。 年纪越大,越是求稳。 虽然造成这一局面的,正是前些年吕不韦错误决断,导致庞暖一路打到蕞城,兵锋直指咸阳。但是这些话显然不能当着吕不韦的面说。 步非池今天来就是尽量刷这个老头的好感度的。 有穿越的优势,步非池对于这个时间,吕不韦的喜恶还是有相当了解的。 吕不韦闻言果然大喜。他内心的方略其实从未与人说过,但是眼前这个人的看法却与自己如此之相似,加上他对自己《吕氏春秋》的一阵吹捧,吕不韦心中已经认可了这个嬴政带回来的年轻人。 他驾驶大秦这条大船十余年,事无巨细,对整个秦国的了解,即便是嬴政也比不上的。如今的秦国在他的一力倡导下,修改了军功计算的方法,不砍人首级,吸纳降卒,吸纳流民。 只是这段时间休养生息,并不是所有人都赞成的。 很多人都认为他是怕了六国,为了稳固自己的相邦之位,不敢再东出。毕竟有庞暖一路推到蕞城的前车之鉴。 尤其是以蒙骜为首的武将,对于他的不满更加强烈。 然而这其中的隐情,只有他自己知道。秦国带甲近百万,即使是没有战事的时候,也有几十万张嘴,人吃马嚼,所耗钱粮之巨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他心目中的东出时机,就是郑国渠修通,大秦屯上几年的粮,攒上几年的人口,如此才是最稳妥的策略。 而这等待的几年之间,就是要连横,防止六国再次合纵,甚至有可能的话还要挑起他们之间的矛盾。 奈何他的一番苦心,上至嬴政,下至文武百官,能够理解的寥寥无几。 近些年,武将之中,多有人欲东出函谷关,报两年前一箭之仇的人。搞的吕不韦也是十分头大,这些人基本都是秦国的功勋,他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因此才有了陈兵武遂,想要借此逼迫韩国割地的这一步棋。 只是没想到,平阳重甲军的统帅王齮居然胆敢刺杀嬴政,导致他现在十分被动。自打樊於期与成蟜一起造反之后,他在军中已经没有合适的棋子可用。 如今十万重甲军落入蒙家之手,已成定局。 他今天想见一见步非池也是想看看能否拉拢到他这一边,到时候保举他在军中任职,自己也算又有了说话的空间。 “天下局势先生看得透彻。只是不知,以先生之才,为何在韩国未能一展胸中抱负?”一番对话下来,吕不韦显然还是比较满意的,轻轻抚着自己的山羊胡须说道。 只要这个人是支持稳中求进的,那他就是我吕不韦的盟友,只要这个人喜欢《吕氏春秋》的,那他就是我的知己。 “相邦谬赞,在下一介匹夫,或可救王上一人,然却救不了一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韩国病入膏肓,无药可医,在下束手无策。”步非池拱手说道。 “哈哈哈。既是如此,先生若是仕于秦可不要藏私啊。”吕不韦闻言也是乐了,“大王此次赴韩,行踪隐秘,恐怕不能封赏先生护驾之功。不过本相忝为王上仲父,自然不可有恩不报,先生若是心中有意,这朝堂之上本相可以为先生做主。” “多谢相邦。”步非池闻言连忙拱手道谢,“相邦慷慨,在下确有一事相求。” “哦?” “却是有一物要归还给相邦。”步非池看了看门外。 “拿上来。”吕不韦顺着步非池眼神,看向了门外的侍卫。 一名侍卫恭敬地低着头,两手捧着一口宝剑,走进殿中。 此剑剑尾莲花,护手绘有鲵鱼头,剑柄至剑鞘俱是粉色,虽未出鞘已有淡淡杀意四散开来。正是越王八剑之一的惊鲵。 看到这柄剑,吕不韦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惊鲵的事情,他略有耳闻,昔日信陵君窃符救赵,大败秦军,担任五国合纵之纵长,率兵一路打到函谷关,成了秦国的眼中钉肉中刺。 后来经他巧施离间,令魏王罢免了信陵君官职方才罢休。然而罗网却并没有就此放过他,出动天子一等杀手惊鲵,刺杀了魏无忌。 “在下与惊鲵情深意笃,愿将惊鲵剑归还罗网,望相邦大人手下留情。”步非池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恭敬地低下头,拱手说道。 步非池自忖,惊鲵替罗网杀了这么多年的人,自己救了嬴政一命,即便不看在他俩的份上,看在嬴政的面子上,吕不韦也该点头。 虽然嬴政答应了此事,但是步非池觉得还是亲自跟吕不韦说比较郑重。 恭敬地低着头,步非池在等待吕不韦的答复。 吕不韦是商人,他应该最清楚,这其中的利益关系,现在这个局面,还要动用罗网的人手去对付惊鲵无疑是百害无一利的。 而收下惊鲵剑,再找一个杀手,还能收获步非池的一个人情,绝对是一个划算的买卖。 “唉。” 然而回应步非池的,只有殿上吕不韦的一声叹息。 步非池一下有些慌了,他属实没有料到,吕不韦会不同意。难道一定要让自己去找嬴政来做主吗? “相邦大人若是需要这样一个杀手,在下也可以胜任。”这是他的最后妥协。 “先生误会了,本相并无推辞之意。”吕不韦摇了摇头,说道,“罗网确实听命于本相,然而此剑之归属,天字杀手任用,都不是本相能够做主的。这剑,先生还是拿回去。” 竟是如此? 步非池心念电转,难道罗网背后还有其他的意志,左右着这个庞然大物,在惊鲵这件事上,竟然连吕不韦都做不了主。 “不过先生放心,既然已知先生是友非敌,罗网自然不会赶尽杀绝,先生和此女在咸阳,本相可保你们无虞。”吕不韦开口说道。 眼前的步非池毕竟是救了嬴政的人,这样的要求想必也不会被拒绝。毕竟罗网还要依靠秦国…… “多谢相邦。”步非池闻言还是出声道谢。 第153章 问计阴阳 烟雨迷蒙的咸阳。 细密的春雨,似雾非雾,似线非线,洒在咸阳的石板街道上、瓦片上,溅起一阵阵白雾,模糊了路人的视线。 从吕不韦府上出来,步非池一手紧紧握着手里的惊鲵剑,没有打伞,任由细雨洒在面庞之上。 罗网的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乐观。吕不韦的意思很清楚,你只要在秦国效力秦国,就不会对你动手。而且照他的意思,罗网他也做不了主。 这令步非池有些不安,因为这表示罗网还有很多即便是他也未知的东西。 收拾了一下心情,步非池还是回到了晋咸居,虽然心中有些烦闷,但是他不是喜欢把情绪带回家的人。 “阿言,今天出去玩了吗?”走进客栈房间,见到阿言正在临摹,学写字,走上前撸了撸她的小脑袋。 阿言两只小手摸了摸自己柔顺的脑袋,早晨田蜜帮她梳理的头发全散了,嗔怪地看了一眼步非池,“爹~” “咳咳,对不起,阿言太可爱了,没有忍住。”步非池走上前整理了一下她的头发,“嗯,我们阿言不管怎样都好看,将来一定是个小美人。” 焰灵姬好像不是很喜欢下雨湿漉漉的感觉,因此今天也窝在了客栈没有出门,阿言虽然贪玩,但是很是乖巧,一个人静静地在这里练字。 走进房间,惊鲵正端坐在窗边,一张绝美的瓜子脸上不复曾经的冷艳,多了几分柔和。一双如水的眸子正望着窗外的纷纷扰扰的细雨,一头乌黑的秀发盘在脑后,发髻上别着一个精巧的发卡。 也许是怀孕的原因,步非池感觉最近的惊鲵越来越迟钝了,当然,只是相对曾经的她而言,或许在自己给她的生活里,她已经离原来的杀手身份越来越远了。这当然是一件好事。 听到步非池进来的动静,惊鲵侧过头来,期待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步非池手中的剑。 这是一柄曾经被她视作生命的剑,然而今天她却不希望步非池将它再带回来,步非池出发前自然征询了她的意见。 到了惊鲵的水平,神兵利器与普通的剑想比,也只是锦上添花的作用,若能用这把剑彻底切断与罗网的联系,她求之不得。 “放心,事情吕不韦同意了。”步非池当然注意到惊鲵一下有些暗淡的目光。 听到步非池的话,惊鲵原本晦暗的眸子一下又恢复了神采,嘴角也有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虽然她曾经是一个罗网天字一等的杀手,但是执行任务之余,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神秘的秦国相邦,她只知道罗网这个组织是和秦国有合作,因此他们这批人全部都会奉吕不韦之命行事。 而罗网究竟以此从吕不韦,或者说秦国那里交换了什么,就完全不是惊鲵能够知道的了。 步非池轻轻把惊鲵剑放在桌案上,在惊鲵的身侧坐下,惊鲵挪了个软垫上的位置给步非池,然而后者并不满意,直接伸手一把将她揽到了怀中。 一双手轻轻抚着惊鲵依然平坦的小腹,他在犹豫,吕不韦的话要不要告诉惊鲵。 想了想,还是算了。与其让怀孕了的惊鲵为这件事情担忧,不如自己想办法找出罗网背后的人,彻底解决这件事情。 至少吕不韦手下的六剑奴都不会再对惊鲵动手,唯一一个打不过的玄翦,此刻应该在魏国报仇。自己和惊鲵应该与他也没有什么恩怨。 轻轻嗅着惊鲵发丝间的清香,步非池感觉自己的心无比的宁静。 “罗网不会再对我们动手了。你就安心地在家养胎好了。有空呢,也跟焰灵姬阿言一起出去走走,对孩子好。”步非池轻声地说着,“我会尽快在咸阳安定下来。” “嗯。”惊鲵的脑袋轻轻点了点。感受步非池的温柔,总会让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其实我的事情,你不用那么心急。” 原本听到吕不韦邀请步非池的消息,惊鲵是有些担心的,以她原来的身份,对于这个神秘的秦国相邦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恐惧。谁知步非池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考虑,反而要带着惊鲵剑去和吕不韦摊牌。 轻轻拍了一下蜜桃,惊鲵立马琼鼻微皱,转过脸庞不解地看着步非池。 “这是你的事情吗?这是我们的事情,而且是我来秦国最重要的事情。”步非池义正言辞地宣布主权。 …… 秦国故都,雍城。 刚从软禁赵姬的院子里出来,赵艾来到了自己的长信府上。 “长信侯,事情办妥了?”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大殿的屏风后传来。 随着赵艾屏退左右,一名身材高大,身着淡蓝色长袍,脚踏木屐的男子徐徐走出。 “云中君阁下?”赵艾眉头一皱,似乎对于云中君的不请自来有些意外。“药我已经让她服下了,只是并未看出她有什么变化。” “服下就好。她已经逃不出你我的手掌心了。”云中君闻言点了点头。 “可是,你说过你不会伤她性命。”赵艾狠狠地注视着云中君。 “那是自然,只不过嘛,我倒是没想到,长信侯还是一个长情的人,而且这长情的对象颇有些骇人听闻。”云中君没有在意赵艾的眼神,继续说道。 “你们要的东西,应该不在她手上。”赵艾一边来到案前坐下,一边示意云中君入座。 “这一点我们比你清楚的多。她应该也还在寻找,只是还未得手罢了。韩国的东西已经到手,若非东皇大人下令,我倒是想等她来帮我们找出来。”云中君毫不客气,坐在了赵艾的对面,给自己倒了一尊酒。 “既然连你也不知道苍龙七宿的下落,那我这一次出手的意义何在?”赵艾冷眼看着云中君。 “东皇大人已经推算清楚,届时我自然会将东西取走。罗网的人自有我们对付,而你只需要依计行事便可。”云中君闻言一笑。 “哼,你们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赵艾冷笑一声。 “长信侯虽然冒的风险不小,但是回报也是相当丰厚不是吗?而且事到如今,你已经押上了你的所有筹码,若是瞻前顾后,可就要血本无归了。”云中君轻轻闻了闻杯中美酒,缓缓说道。 第154章 天佑大秦 秦都咸阳,章台宫。 时隔十六天,秦国群臣终于又见到了他们年轻的秦王。 殿上的众臣都感觉到嬴政突然支棱起来了,原本在朝堂之上经常一言不发的他,今天上来就宣布了一件大事。 考虑到太后赵姬都已经去雍城准备冠礼,看来嬴政加冠之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许多跟吕不韦不对付的人,还有秦国的宗室,此刻都是眉开眼笑的。 “平阳重甲军统帅左庶长王齮数日前病逝,死于任上,王齮老将军一生战功赫赫,今卒,死讯传来,寡人心中悲痛。此乃寡人的损失,亦是秦军的损失。然十万大军不可一日无帅,寡人决定由重甲军千夫长蒙恬代之。”嬴政话说完,连看都没看吕不韦一眼。 这件事情,给吕不韦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有意见。 听到蒙恬的名字,大殿下的群臣顿时如同炸开了锅。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王齮是吕不韦的人,嬴政这是一下子就要打断吕不韦伸进军中的手。 “蒙恬年幼,恐当不得大王如此重任啊。”出言谦辞的正是蒙恬的爷爷,上将军蒙骜。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蒙恬升任的事情,几天前他就收到了消息。 蒙骜一边说着一边还看了看气定神闲的吕不韦。 “蒙骜将军,所谓内举不避亲,蒙恬将军胆识过人,精通兵法,又熟悉平阳重甲军,寡人觉得并无不妥。王翦将军,带兵的事情,你比较在行,你觉得蒙恬如何?”嬴政看向了另一员猛将。 两年前,五国合纵攻秦,王翦第一个就跳出来指出吕不韦之计有问题,后来果真如他所说,被庞暖一路推到蕞城,若不是王翦力挽狂澜,这咸阳说不定都丢了。 “王上明鉴,臣以为蒙骜将军确实过谦了,虎父无犬子,将门无懦夫。蒙恬将军勇武过人,更兼自幼熟识兵法,确实是重甲军统帅的不二人选。”王翦出列拿着玉笏拱手说道。 王翦精通战阵,对于朝堂之上的波涛也十分清楚,嬴政这是要拉自己选边,来给吕不韦压力,好让自己顺利加冠亲政。 不过本就与吕不韦势同水火的他,自然义不容辞。 “好,既然如此,那此事就这么定了。”嬴政当即拍板。连吕不韦的意见都没有问。 而吕不韦也十分配合,只是闭目养神,仿佛殿上的吵闹与他无关。 “除此之外,寡人还要封赏两人。”嬴政没有停下今天在朝堂之上一言九鼎的脚步。 “李斯出使韩国,交两国之谊,化干戈为玉帛,足见其才智,寡人欲以客卿之位以待。先韩国司隶步非池,善操练兵马,于我大秦有大功,寡人欲任其为郎中,赐少上造。列位,如何?议一下?” 嬴政说完环顾了一下殿下群臣。 原本闭目养神的吕不韦此刻也睁开了双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群臣闻言顿时哗然。 李斯他们知道,乃是吕不韦舍人,此次出使韩国,就是吕不韦一手给他量身定制的升迁之路。 “禀王上。李斯乃是儒家荀子之高徒,其才智我等皆有所耳闻,王上以客卿待之,我等没有意见。”御史王绾出列,说了句废话。 但是言下之意也很明白,李斯的才学我们都看在眼里,这个韩国来的步非池则不然。 “驷车庶长,你乃是宗室之首,不知你怎么看?”嬴政又把目光移向了宗室一边。 嬴傒是个直性子的人,这些年来对吕不韦独掌大权早有不满,这一次嬴政加冠在即,难得硬气了一把,他自然也要硬挺到底。 郎中之位本无多少说道,与步非池在韩国所担任的司隶一样,都是宫禁守卫,步非池能在韩国当得,在秦国自然也当得。唯一令群臣不满的,就是这爵位封得太高了。 秦二十级爵,少上造是第十五级,比刚刚领盒饭的王齮还要高出五级,可王齮的爵位是哪来的?那都是战场之上人头滚滚换来的。 “王上所封自然有王上的道理,只是这爵位是否要请王上重新考虑。”嬴傒开口也不会绕弯子。 “王上,臣以为驷车庶长所说不无道理。” 就在这时,原本沉默了一早上的吕不韦开口了。 “哦?仲父也对寡人的封赏有异议?”嬴政斜睨了吕不韦一眼。 “列位不知这步非池的功劳,故而对王上赐其爵位心存异议。然而依老夫之见,这少上造倒是封少了,臣斗胆请王上封其为大上造。”吕不韦说完,手持玉笏低头拱手。 满殿哗然。 “步非池进献一物,可使我大秦万民再无饥殍。每年可收粮食多上数倍,又何止少上造之一年750石。敢问列位,有何人能凭空为我大秦多出如此多的粮食?相邦与驷车庶长言之有理,寡人今日便任步非池为郎中,封赐大上造。”嬴政一开口,整个大殿顿时安静下来。 嬴政想起在雪衣堡吃到的红薯,依步非池和焰灵姬所说,一顷地此物能结出1000石粮食,如此丰产,拿出这点俸禄给步非池他甚至还觉得少了。 而且步非池的功劳并不在这里,无论是一路护驾,还是七国地图,都是现在的嬴政不想暴露的秘密,所以即便没有红薯的事情,他也要封赏步非池。 “竟有这等奇物?” “骇人听闻啊,简直了!” “天佑大秦,天佑大秦啊。” …… “再过5日,便是寡人的生辰,寡人欲在生辰当日,前往雍城行加冠之礼。”嬴政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此言一出,殿上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向了吕不韦。 若说之前赵姬失踪,他们还有所怀疑,此刻却是终于相信。 然而吕不韦此刻又恢复了刚才的闭目养神模式。 嬴傒见吕不韦没有反对,也有些惊讶,随即出列道,“恭贺王上。王上万年!大秦万年!” “王上万年!大秦万年!” “王上万年!大秦万年!” “王上万年!大秦万年!” …… 在大秦群臣的一阵欢呼声中,嬴政和吕不韦却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向了殿上的一个空位,那是以往赵姬坐的位置。 第155章 良田 咸阳春雨绵绵,街道之上并无多少行人,然而王宫外一处宅邸外却是人头攒动,围得水泄不通。 “步府”二字,由嬴政亲题。 步非池的新宅子,地势颇高,距离咸阳宫不足二里,即便背靠着金碧辉煌的王宫,这座宅子亦有令人难以忽略的景致。院外高墙环护,绿柳周垂,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屋宅奢华。 郎中位列秦国的九卿之一,虽无多少权力,但是职责却是相当重要。掌管宫中禁卫,直接负责嬴政的安全。 整座咸阳之中大约有兵力两万。 其中一半由郎中掌管,主要负责嬴政以及咸阳宫中的安全。 另一半由卫尉负责,主要负责咸阳城的防务。 步非池的前任,嬴政的侍卫长樊於期,去岁与成蟜一同领兵伐赵,久攻不克,畏惧战败之责,与成蟜一同谋反,此时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同样的禁军统帅,嬴政可比韩安大方多了,不仅安排了职位,还赏了爵位。 步非池想起嬴政曾向自己许诺的封侯之事,如今虽未真的封侯,却也已相差不远,只能说嬴政这人能处,说封爵是真封爵。 而且似乎是嬴政把自己曾经的戏言放在了心上,所赐宅邸亦是华贵。 跑过一趟吕不韦府上的步非池,心里也是有数的。 面积估计有他在韩国的司隶府的两倍。 而且院子大带来的麻烦,嬴政也给自己考虑妥当了,下人奴仆一应安排妥当,步非池带着惊鲵她们几乎是拎包入住。 如今惊鲵的身份已经摊牌,也不用再在咸阳隐瞒身份,而且即便在罗网的眼皮底下隐瞒身份,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咸阳的百官都是明眼人,比起那个李斯,这个步非池恐怕才是将来朝堂之上的冉冉新星。 前来道贺的人挤得郎中府上门庭若市。 “看来这个秦王可比韩王大方多了。”焰灵姬看着院中正与来贺的群臣迎来送往的步非池,喃喃说道。 今天的焰灵姬穿着一身水蓝色长裙,比起平日更显温柔如水,飘飘如仙。她本就美得不可方物,今日少了几分顽劣任性,多了几分端庄优雅。 一张祸国殃民的俏脸之上一双清纯如水的眸子泛着水光,一只素手轻掩檀口,似乎也在为步非池感到激动。 她并非贪图富贵之人,只是为步非池能够在秦廷得到赏识而高兴。 身旁的阿言并不懂这些大人的事情,只是对她的新家感到好奇。 惊鲵不喜露面,此刻已经在后院待着了。 真正对这些世俗财货感兴趣,又能够理解的,就只有田蜜了。 此刻她正乖巧地站在步非池的身后,用笔将前来送礼的人记下。 这倒并非别有所图,只是一种礼貌,别人送礼也未必是有求于你。但是你却要让这些人知道,他们所送的东西主人收到并且记在心里了。 “郑货大人。”步非池难得地有一个认识的人,连忙主动拱手行礼。对方乃是吕不韦的管家,郑义的兄弟,也是吕不韦的心腹。 郑货见状亦是拱手,“恭喜郎中大人,相邦大人政务缠身不可亲至,一点薄礼命在下代为转交。” “相邦大人折煞在下了。”步非池再行一礼。 楚系一方来的人是昌文君芈巅,此人乃是芈启的胞弟,两人俱是华阳太后的侄儿。 “见过昌文君。”步非池上前拱手道。 “将军年少有为,对我大秦有功。些许薄礼,为郎中贺。”昌文君微一还礼。 有郑货和昌文君二人起头,其余众臣心中凛然,这个步非池果真来头不小。如今秦王加冠在即,恐怕日后的朝堂之上必有此人一席之地啊。 樊於期担任郎中之时,爵位不过公乘,步非池的大上造爵位要比他高了八级。而且王上封赏之时,丞相吕不韦亦为他说话,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 昌平君府。 芈启轻轻吹着杯中的热茶。 “君上,在下已经探明,长信侯赵艾在王上加冠之礼上,欲对吕不韦动手。”一身秦军衣甲打扮的田光,正坐在芈启的对面。 “哦?”芈启手中的杯子一滞。 这可是大事,若是没头没尾的,即便是如今如日中天的赵艾,要对吕不韦动手也不容易。 嬴政去雍城加冠,吕不韦定会留在咸阳主政,届时虽然会带走一大批禁军侍卫,但是吕不韦手下门客众多,更有罗网六剑奴这样的绝世高手。 “那太后何在?” “太后赵姬目下正在雍城,此事或为二人一同谋划。”田光答道。 “天赐良机啊。”昌平君轻轻点了点头。 想来赵艾是觊觎吕不韦的相邦之位许久了,此次嬴政加冠可以说是一个不是机会的机会。 若是吕不韦依然要推迟嬴政加冠,那势必会遭到嬴政的打击,虽然眼下吕不韦并未对加冠之事做出阻挠,但是有王齮行刺嬴政之事在前,赵艾也算师出有名。 近些年来,赵艾上下打点,宫闱禁军之中多有他的心腹,就昌平君所知,上至卫尉、内史,下至禁军士卒,都有收受赵艾财物的人。 “吕不韦命你前往雍城亦是为了查明此事?”芈启追问道。 “正是,在下尚不知此事是否要禀明吕不韦。还请君上示下。”田光拱手问道。 “说,为何不说。赵艾一弄权匹夫罢了,其欲借加冠之事起事,恐早已被吕不韦得知。你若此刻隐瞒,反而遭吕不韦猜忌。”芈启笑道。 “可是若吕不韦提前有所提防,赵艾恐非吕不韦对手,届时君上要如何渔翁得利呢?”田光问道。 “侠魁啊侠魁,秦朝堂之事,你还是有所不知。我们的敌人永远都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秦王,眼前的这几位早晚都是冢中枯骨。保住你在吕不韦那边的身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芈启说道。 “是。”田光闻言点了点头。 其实他还有事瞒着昌平君,那就是赵姬似是被赵艾软禁之事。 此事若是赵姬谋划,对付吕不韦的把握或许还更大一点,但是只有一个赵艾…… 田光的眉头微微一皱,他的目的从来都是让秦国更乱,既然赵艾不是吕不韦的对手,那就更不能让吕不韦提前知情有所防备了。 即便是冒着吕不韦对自己起疑的风险。 “你对步非池此人了解多少?”芈启想起田光在韩国行刺嬴政的经过,不由问道。 “君上,此人若是一心辅佐嬴政,恐为你我大患。其实力不亚于在下,谋略胆识亦是不俗。”田光闻言面色一凝,郑重说道。 “哦?我听闻其不过韩国一个落魄将军尔,不想嬴政、吕不韦都对他青睐有加。侠魁你也对他如此忌惮吗?”芈启眉头一皱。 步非池眼下已经算是嬴政的人了,若无意外,将来就是他的敌人。原本他以为此人不过是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今日在朝堂上听说了红薯之事,才知道恐怕并不简单。 秦国不缺将军,即便蒙骜这样的宿将年事已高,也没有青黄不接的情况,新兴一代的蒙恬、李信,正值壮年的王翦、杨端和,这些人都十分不俗。 然而这些武将都不在芈启的眼里。他的眼中只有嬴政才是他计划最大的障碍。 …… 整整一个下午,步非池都在应付这些来访的宾客。好在天空飘着细雨,这些人基本没有多做停留。 “我看你好像比我还高兴。”步非池似笑非笑地看着还在细细整理绢帛的田蜜。 今天的田蜜确实很开心,原本在步非池府上,她就是食物链的底端。但是今日步非池居然把礼单账目的事情交到了她的手中。 这让她原本只有伺候步非池一个想法的人生,瞬间又多了一个充实的追求。 惊鲵和焰灵姬都对管账不感兴趣,步非池又不想自己去头痛,交给嬴政送来的下人确实有些不放心。 今天试了一下才知道,农家出身的田蜜居然还有这方面的天赋。 “将军~”田蜜见到步非池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来,步伐轻盈地走到步非池身旁。 她的称呼改得很快,这一声酥软入心,确实令步非池十分受用。 “今日来给将军道贺的人实在太多,人家现在才整理好。请将军过目。”轻轻拉着步非池的手,若有若无地蹭着他的胳膊。 来到案前坐下,随意一阵翻阅,步非池却是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 “没想到我的蜜罐子还有这等本事,倒是低估你了。”搂住坐在身旁田蜜的水蛇纤腰,一手提起她的下巴,微笑地看着她的双眸。 田蜜全无怯意,极为配合地稍稍仰起下巴,双目之中的秋水似要将步非池融入其中。身子更是柔弱无骨地靠了上来。 “将军小瞧人家。”哪里不知步非池此刻来她房中的意图,田蜜心中羞喜交加。 自从当着田光和陈胜的面,道破地泽阵法的原理,她已经彻底绝了自己再回农家的念头了。 既然田光想让自己做炮灰,自己也不必再对农家有什么留恋。即便没有这件事,对于农家,她也从来都没有过忠诚的说法。 她相信眼前这个男人才是她最好的选择,比起陈胜吴旷那样的泥腿子,步非池文韬武略兼备,还长得很帅,如今更是在秦国拜将封爵,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而且经过她这段时间的观察,步非池还是个极重感情的人,离开韩国之时,连红瑜彩蝶这样的侍女,他都赠予重金。 在他的面前,自己不需要去耍心计,只要将心比心,凭借自己的身材和美貌,他必不会亏待自己。 而曾经用来在农家左右逢源的那些对付男人的方法,如今都成了她和步非池之间的情调。 一个欲拒还迎,一个乐在其中。 “我确实小瞧了你。看来以后再让你当一个侍女,你是不甘心的了。”步非池的手轻轻地向下滑去,细细品味对方细腻的肌肤。 “人家不敢奢求。”田蜜闻言连忙说道,知进退,虽然对自己的本钱有信心,但是见过惊鲵和焰灵姬这样的女子之后,她也十分有数。 “你倒是乖巧,不过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惊鲵她们都没有心思管这些,将来这府上的百余下人和府库账目就交给你了,如何?” 在田蜜的惊呼声中,步非池一把将她搂起放在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一双狐狸眼,缓缓说道。 “将军……”田蜜反应很快,整个人飞起来的时候,一双玉臂已经揽住了步非池的颈项。 “多谢将军,田蜜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这个姿势下田蜜的一身衣裙有些散乱,春光乍现,面上也不禁有些透红。粉色的唇瓣微启,用如娇似媚的声音说道。 平日里与步非池在一起时,虽然经常撩拨他,但是此刻真正要如她所愿之时,又顿生羞怯。 步非池想到原着之中田蜜后来还当上了魁梧堂的堂主,虽然手段不是很干净,但是能够说明她显然不是一个甘于做个侍女的女子。 有能力、有手腕、有野心,唯一的不足就是修为不高,不过这在他这里,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自己对她知根知底,她应该懂得自己的处境。 不过在给她点甜头之前,得让她知道知道厉害,这要命的小妖精,三天两头地诱惑自己,若是不将她彻底降服,将来如何能够放心。 “信任可不是靠嘴上说的。”步非池一手托着她的玉背,一手伸至膝弯之下。 田蜜一双玉足在空中无助地晃动,两只绣鞋“正巧”被她甩脱。 “将军想要让人家怎么证明呢?”田蜜嘴角一弯,白里透红的俏脸上净是媚意,步非池想用的方式何尝不是她想用的方式。 如何利用身为女子的柔弱,来对付男人一直都是她恪守的信条。 “自然是……”随着步非池快步走过,两旁的红烛随之熄灭。 重重地印上了田蜜那枚诱人的红唇,再多的话语已经淹没在了榻上的喘息之中…… 自己不是已经说了,有些东西是做的,不是嘴上说的,这只不知尊卑的小狐狸还要多问。 锄禾,当午,种田种田。 第157章 出发雍城 嬴政的寝宫就在章台宫后不远处。 大秦尚水德,水为坎,其色主黑。整个咸阳王宫都是黑色主色调,嬴政的寝宫也不例外,偌大的咸阳宫殿群,除了议事的章台宫格外的突出,其余各殿若是无人指引恐怕真的会迷路。 进入嬴政的书房,入眼便是一个巨大的沙盘。政哥正坐在一旁高处的桌案旁,从他的位置可以俯瞰整个沙盘。步非池手绘的地图悬挂在沙盘一侧。 “先生在咸阳可还习惯。”嬴政见到步非池已经率先开口。 “多谢王上厚赐。在下惶恐。”步非池连忙拱手答道。 嬴政现在封赏步非池的在他眼里,就只是买了自己性命的交易,而后续加官进爵,则是以观后效了。 “哈哈,郎中将万人还是委屈先生了,不过寡人尚未亲政,还望先生不要介怀。”嬴政一手指向一旁的桌案,示意步非池入座。 步非池谢过,坐下。 “今日找先生前来,乃是交接郎中虎符,呈上来!” 嬴政话音刚落,已有寺人低着头恭敬地走进殿中,两手托一玉盘,一金质虎符卧于其上,嬴政一抬手,寺人直接送到步非池案前。 “在下定不负王上所托。”步非池两手接过答道。 郎中之职,嬴政本想交给盖聂,但是后者对于官职权力并无兴趣,又不像步非池一样拖家带口,因此嬴政也没有强迫他。 “先生今后便是我大秦的将军了,寡人今日唤先生来,正是要与先生一道看看这天下。”嬴政起身来到沙盘边上,步非池随即跟上。 “有志者事竟成。王上深谋远虑,雄心壮志,荡灭六国不远矣。”步非池态度拘谨,不知嬴政有何事要找自己谈。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如今谈论灭六国,为时尚早。”嬴政摆了摆手,目光却是一直在身前的沙盘之上。 “前日朝堂之上,寡人已经宣布三日后前往雍城加冠。” 说到加冠,嬴政又将目光移向了步非池。 “王上可是还有所忧虑?” “此事也不瞒先生,寡人今年已经二十有二,照例两年前就该加冠,然而当时相邦和母后一力阻拦,方才拖到今日。”嬴政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似乎还在犹豫。 “王上,相邦既然已在朝上应允,太后也已经前往雍城筹备。想必事情不会有意外。”步非池接话。 嬴政长叹口气。 “正是雍城之事未决。”嬴政一手按在腰间剑柄上,轻声说道。 “什么?”步非池面露惊讶,心中却是知道,大概是长信侯和赵姬在作妖。 “王上,可是那长信侯?” “此前相邦在朝堂之上所言,乃是他一时托辞。实情却是母后此刻在雍城恐身不由己。”嬴政缓缓说道。 “那赵艾岂敢?”步非池听明白了,这赵姬前段时间还在秦国天天盼着嬴政回来,嬴政真回来之时,反倒是去了雍城。 “寡人正是不知道其究竟有何图谋,故而举棋不定。” “既然如此,王上想必已差人前往雍城一探虚实了?”步非池问道。 “这是影密卫取回的母后手书。印玺属实,然字迹和文笔皆是有心人仿照母后所书,寡人一眼便知。”嬴政自袖中取出一封帛书。 步非池扫了一眼,绢帛所书多是赵姬问候嬴政之语,然而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章邯将军可曾见到太后本人?” “不曾。”嬴政叹了口气。 步非池见状稍作思考。 “王上乃是关心则乱。加冠之事既然相邦已经应允,昭告万民。太后与王上母子情深,必然不会反对。或有宵小在其中生事。” “如今王上加冠之事,实乃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退则反害自身。若是王上推迟时日,反会令贼人起疑,不如将计就计。” 步非池说得小心翼翼,虽然不知雍城到底有一个怎样的阴谋,但是此事关乎赵姬安危,毕竟是嬴政他妈,若是一着不慎,很有可能危及赵姬的性命。 “寡人问过相邦,相邦亦有此意,长信侯虽是母后族人,然终究知人知面不知心,寡人……”嬴政眉头微皱,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不想去知道长信侯究竟意欲何为,他只想救出赵姬。 “既然王上担忧太后安危,在下愿为王上分忧。”步非池请命。 “先生的意思是?”嬴政面上一喜,他等的就是步非池这句话。 这样的事情并不适合大军前去,雍城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却有人有事在他的控制之外,这种感觉让嬴政十分不爽,尤其是太后赵姬还不明不白地被带到了雍城。 “在下愿意去雍城一探虚实,只是尚需人手。”步非池不打没有准备之仗,雍城是长信侯赵艾的大本营,鬼知道有多少人。 “好!既然如此,寡人便让盖聂和章邯率影密卫助先生。雍城之事,拜托先生了。”嬴政说道。 “王上,人手不宜过多以免打草惊蛇。事不宜迟,在下今日便出发。”步非池拱手说道。 …… 果然这大宅子、娇滴滴的侍女都不是白拿的。步非池回到府上一阵感慨。 细细想来,这秦国朝堂之上的角逐只怕比在韩国还要凶险,难怪嬴政要跑到外面去散散心。自己本以为上了一条稳健的大船,没想到船还在船坞还未下水。 吕不韦或许是惧于王齮之事,才被迫同意嬴政加冠,而这个未曾谋面的太后赵姬是一个什么立场自己就不知道了。 在雍城谋划的若是赵姬本人,而不是那个长信侯,自己和嬴政怕是就要白忙活一场了。 毕竟宫中高手众多,若非赵姬自愿,谁又能将赵姬绑去雍城呢? “我们的步大将军可真是辛苦,这才上任两天秦王就支使你干这样的事情。”焰灵姬幽然魅惑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埋怨。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人家当王的就是不一样。”步非池轻笑一声,此行还是颇有些凶险的,只是没必要对家里的人说。 “将军此行万事小心。”田蜜在惊鲵和焰灵姬面前还是不敢太过分,尤其是阿言还站在一边。 “小心。”惊鲵眉头微皱,目光之中有些担忧。 敢拿太后谋划的人,绝对不简单,她并不希望步非池会卷进这样的事情里。 “你们不用太过担心了,雍城据此不过半日路程。我不用几天就会回来了。我不在时,府中之事,你们三人商量着来就好。”步非池看了一眼三人说道。 “唧。”嗯,还有阿言。 第158章 旧都月夜 嬴政三日后在雍城加冠的消息整个秦国都已经知晓。 不少民众欲前往雍城观礼。 咸阳与雍城之间的官道之上来往之人众多。两地相距不远,还早就铺好了砖石官道,快马疾驰,只要三个时辰。 秦迁都咸阳已有百余年,但是秦国王室的宗庙祠堂都还在雍城。透过一片饱经风霜的宫殿建筑群能够看出秦国在这里崛起的沧桑之路。 相比咸阳,雍城给人的感觉更加古朴厚重,黑色的城墙砖石上隔不远就有青苔。青石铺就的石街道一直延伸入城门。 傍晚时分,街道两旁依然还是人群熙攘,叫卖声不绝于耳。兴许是受到嬴政加冠的影响,热闹几不输于咸阳。 原本在这里的秦王宫,一部分完好的成了王室的行宫,还有一部分有损毁的多被人改成了宅子。 其中就有长信侯赵艾的府邸。 赵艾从来都不是一个低调的人,在朝堂之上仗着赵姬之势,敢于扯大旗和吕不韦分庭抗礼,朝堂之下招揽门客,交好百官。眼前的这座长信侯府,也足见他的嚣张跋扈。 院墙新漆,一尘不染,在周围的一片古建筑中格外显眼。院门高大,驷乘马车估计都能两辆并排通行。院内的大殿华贵令步非池想起了韩国的姬无夜。 或许是因为雍城是赵艾的封地的原因,比起在咸阳的相邦吕不韦的宅子,这座位于雍城的长信侯府,可谓是格外的富丽堂皇、雍容华贵。 “赵大人,你与长信侯熟知吗?” 步非池在雍城一处客栈的阳台上看着不远处的长信侯府。 此次行动为了隐蔽,嬴政并没有派盖聂来,反倒是派了一直跟在赵姬身旁的赵高与他一同前往,而且听嬴政的意思,赵高似乎还是毛遂自荐的。 “我与长信侯只有数面之缘,将军是怀疑我亦参与其中?”赵高一双狭长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不敢。赵大人在太后身边多年,定是忠心耿耿。”步非池本想问问这个长信侯的细节,谁想赵高对此这么敏感。 “我与长信侯不同。并非太后族人。但是随侍多年,自然是不愿看到太后身处险境。”赵高说道。 “既然赵大人长年侍候太后左右,此次为何太后会单独前来雍城呢?”步非池有些不解。 “……”赵高负于身后的一双手轻轻捏了捏拳头。 我这不是来补救来了吗?而且我只是太后身边一个寺人,太后不想带着我,难道我还要硬贴上去吗? “太后行事果真出人意料。” “将军慎言。”赵高阴恻恻地说道。“王上派你我二人前来,是为了查清长信侯的图谋,而不是太后。” “……”步非池感觉到一股寒意,赵高的实力果真深不可测,恐怕至少也有玄翦那样的实力。 “那查清之后,倘若长信侯确有不臣之心呢?”步非池问道。 “那自然是先保证太后的安全。”赵高冷冷说道。 保证太后的安全?谋逆可是个诛三族的罪,这长信侯是太后一手提拔上来的,还是赵姬在赵国的族人,若是坐实了造反,岂不是连同太后王上一块诛了。 “既然如此,赵大人,看来今夜无论这长信侯府是龙潭虎穴,你我看来都要闯一闯了。”赵高的意思是即便赵艾造反,也不能让他拖累到赵姬。 就算真是赵姬造反,也得把赵姬从这件事情里摘出来,这应该也是嬴政的意思。 嬴政会找到自己,想来也是不放心这一撮赵国的人聚在一起,而吕不韦又不愿插手这件事。 所以对于他来说,最最稳妥的办法,肯定是把赵姬直接从长信侯府上弄出来。 …… 咸阳,吕不韦府,书房之中。 “相邦大人,王上已经遣步非池前往雍城调查。”面具掩面,一身甲胄的掩日在吕不韦身后不远处禀报道。 “你不担心太后的安危吗?”吕不韦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山羊须。 “罗网并不会因为某个人而改变我们既定的方向。”掩日抱拳说道,“倒是相邦大人。似乎您对雍城发生的事情也并不担心。王上加冠之后,这秦国朝堂的水可就更浑了。” “哈哈哈哈,老夫有何可担心的。老夫的《吕氏春秋》已成,兴许也该安享晚年了。秦国就像一驾战车,不会因为折损其中一匹战马而改变方向。”吕不韦闻言笑着说道。 他清楚掩日所说的是嬴政加冠之后,他的地位的问题。 但是其实这一天的到来,他早就有所准备。即便他退位了,嬴政登基了,大秦也不会改变大方向。 客卿李斯、御史王绾,乃至新上任的郎中步非池,要么是他的人,要么也经他考究。 即便他今天就告老辞官,这朝堂之上依然会有他的声音。 田光面具下的神色有些难看,吕不韦所说的,他何尝不明白,然而阻挡秦国的脚步是他毕生的梦想,即便这条路如今已经越来越希望渺茫。 …… 步非池进入长信侯府找人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就是他根本不认识赵姬。 这个秦时明月的世界,只要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几乎都认识,但是这个赵姬偏偏是个例外。 比了个行动的手势,身后埋伏的影密卫人手已经散开分布在了整座长信侯府之中。 步非池站在院墙之上,一双如剑的双目扫视着整个侯府。 “看起来现在六剑奴还不是赵高的人,不然的话这样的事情应该最适合他们干了,也不用赵高自己动手。” 赵高的实力确实可怕,若不是自己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恐怕即便是他从自己的身边飞进长信侯府,自己都不会有所察觉。 搜到第六间屋子的时候,赵高稍稍停留了片刻,随即给步非池传音。 找到了! 步非池一颗心也算落了地。只要找到了赵姬,后续就简单了,一个简单的声东击西,将赵姬从长信侯府弄出来,也就没有多余的事情了。 就算这赵艾真的要造反,相信嬴政那边应该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五人在门外敲门,两人在库房纵火,一条街外的不远处有十人备马接应。为防万一,从东门出城的马车全是空车…… 一切只待赵高寻找到赵姬的下落。 …… 赵姬在长信侯府上被软禁的这些天,衣衫仍是如同平日在宫中一般的华贵艳丽,一身红色金边凤袍贴服着窈窕的身姿,一双手优雅地交叠于小腹前。 一双如秋水一般的眸子之中似乎并无多少忧虑,神色淡然。 轻轻踱步窗前,她想起了不少往事。 邯丨郸九年,咸阳十三载,嬴政终于到了加冠亲政的时候。 “太后,长信侯之事,大王和相邦恐已有所察觉。”赵高的出现并没有引起赵姬的惊讶。 两人的对话,仿佛此地并不是雍城而是咸阳宫中一般。 “察觉?呵呵。”赵姬轻笑一声,两手拄在窗沿,转过身来,“这件事除了他自己,恐怕无论是大王还是吕不韦,都已经心如明镜了。” “既然如此,太后,要不要直接将赵艾……王上加冠之事吕不韦已经松口,赵艾也没有用处了。”赵高阴恻恻地说道,一双狭长的眼眸带着询问看向了赵姬。 “不必。此刻若是动手,本宫岂不是白白被他软禁了这几日?此事经他一闹,或许我们会有更大的收获。他的背后,还有一条大鱼。他给我服的药,应该是出自阴阳家之手。”赵姬缓缓道。 “药?太后……”赵高闻言有些担忧。 “无妨,炼药之人的阴阳术境界有限,我已经压制了。”赵姬感知了一番侯府外的气息,纤眉微皱。“还有人与你一同前来?” “禀太后,王上见过手书之后起疑,不放心太后,因此派遣了影密卫和新任的郎中前来。”赵高连忙答道。 “这个蠢货。”赵姬嗤笑一声,对于赵艾的行为并不意外。 “既然如此,我今日是一定要走了?” 几步来到赵高面前,赵姬出声问道。 “一切听凭太后决断。只是若长信侯事败,太后难免受其牵连。王上那边应该也不好收场。”赵高连忙拱手低头。 “那便走,不过你要记住,我们的目标从来就不是这朝堂之上的权柄。”赵姬莲步轻移,走到了门口,回头对依然低着头的赵高说道。 “是。”赵高连忙回道。 …… 是夜,雍城旧王宫不远处的长信侯府,突然火光冲天。 所有潜伏在侯府附近的影密卫,彼此看了眼,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必须迅速,长信侯手下门客众多,在雍城甚至还有私人的军队。 破风声在院中响起,怒喝声更是不绝于耳。 “大胆贼人,竟敢来长信侯府纵火!” “守住东门,不要让他们跑了!” 虽然有赵姬的命令,但是赵高依然还是在院墙之上看着整座长信侯府,寻找赵艾的踪迹。 摇曳的火焰,在月色下映照着他苍白的脸,眼前正在与赵艾手下厮杀的影密卫似乎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赵高!是你!”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 “长信侯似乎有些意外。”赵高转过身来,看着同样站在院墙上的赵艾。 “不,我并不意外,因为我们是一类人。只是我比你更加果决,而你只会坐视机会从眼前溜走。” 赵艾说话间,一剑已经向赵高刺去。 赵高手中并无兵刃,但是却显得不慌不忙,一手负于身后,另一手的食指和中指紧紧地架住了刺来的剑刃。 火光下明晃晃的剑刃与赵高那两根纤细修长的手指对比略显悚然。 “你太低估了王上和吕不韦。”赵高的声音不疾不徐,“你以为你看透了局势,其实你只看到了布局者想让你看到的东西。” “那你呢?你也不过是她的一个奴才罢了。”赵艾眉头一皱,沉喝一声,将剑刃抽出。 “哼,哼哼。”赵高轻笑一声,赵艾只觉得眼前的赵高身影一阵闪烁,再看时,赵高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解药呢?”随着赵高的声音响起,一股杀气骤然出现在赵艾的身后。 “你不是自诩看透了一切吗?”赵艾冷笑一声,身子一低,同时长剑斩向赵高试图搭在他肩上的手。 “阴阳家的人比你聪明得多,因为他们总是有两手打算。” 赵高轻轻闪过斩来的长剑,抽身撤到远处。 “看来你不过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傻瓜,甚至连有多少人利用了你,你都还不知道。” “赵!高!”赵艾看着已经遁远的赵高,知道再追已经无用。 …… 雍城外的官道旁。 “将军就是那个帮助政儿回到秦国的步非池?” 看着一名影密卫驾着空荡荡的马车朝咸阳方向奔去,从马车上下来的太后赵姬走到了步非池的面前,细细打量着他。 步非池今夜一身玄色轻装,一张俊脸之上神情也颇为凝重,看他模样应该与嬴政相差不大,赵姬心中暗自思忖。 “见过太后。”步非池拱手道。 步非池见到这个传闻中的太后有些惊讶于她的年轻,虽然这个时代的女子成婚都比较早,但是看眼前的赵姬应该也就三十许,算算嬴政的年纪…… 月色下,隔着若隐若现的罩衫,似能看到她的一双如削双肩。金色发冠,端庄雍容,一身华贵凤袍垂直脚踝,露出一双踩着红色绣鞋的玉足。 “不必多礼,将军打算如何带本宫逃出生天呢?”赵姬摆了摆手,声音之中全无焦虑,反倒是带着几分慵懒,一点也不符合此刻逃亡的紧张气氛,反倒像是吃完晚饭之后的散步。 好在步非池也是经过仔细规划的。 “太后勿忧,在下已有万全之策。此去咸阳,若走官道恐有埋伏,追兵骑马,马车必不能走脱。因此可能要委屈太后了。”步非池答道。 “哦?那便有劳将军了。”赵姬开口说道。 赵姬打量的目光缓缓移到了步非池腰间,那里挎着一把她熟悉的剑,惊鲵。 第159章 赵姬的网 渭水发源于鸟鼠山,一路奔流横穿整个秦国,河水两岸沿途皆是秦国重镇。 河水宽处有四里,窄处也有一里有余。舟船繁忙日夜不停。 天际一轮明月映在河面上,随着船头推开的浪花,碎成无数光点。 顺着河水,一支船队漂流而下夜风拂过,步非池立在船头,一身玄色衣袍在风中飘逸。 “《诗经》有云,‘泾以渭浊,湜湜其沚’,今日得见渭水,可见其清。”步非池站立船头,情不自禁地说道。 眺目望去,许多满载货物的舟楫沿江而下,从古至今,水运都是最为经济实惠的方式,这些满载的货物多是铁矿和粮草,整个秦国俨然是一部战争机器。透过这条繁忙的渭水水路,足见秦国的繁荣强大。 “将军走水路回咸阳,确实是有些出人意料。”赵姬娇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外头风大,天色已晚,太后速回船舱歇着。这一路舟车劳顿,可能还要委屈太后一日。”步非池闻言转过身来,拱手说道。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带着赵姬从雍城逃出来之后,他一面差影密卫数辆马车从各条道路撤回咸阳;另一面又在雍城留下线索,给长信侯赵姬还在城中的假象。 而真正的赵姬,则是在他的护送下一路南下,来到一处名为虢的码头,乘上早已在此等候的船只,沿河而下。 此刻雍城之中应该已经乱作一团,但是这都已经与他无关。 “本宫听赵高说了,将军一路辛劳护送政儿回到秦国,还未歇几日,就来了雍城。”赵姬却是没有回船舱的意思,缓缓朝着步非池走来。 步非池连忙让开一步,“臣既食秦禄,受大王赏识,自然要为大王分忧。” 赵姬闻言好看的眉头一皱,凤目一扫步非池的面庞,后者见状立马低头。“好一个分忧,将军之意,本宫这是成了大王之忧了?” “太后误会了,王上一来心忧太后筹备冠礼之事太过劳累,而来许久未见甚是想念,故派在下迎接太后回咸阳。”步非池低着头,赵姬看不到他的神情。 心中却是把这赵姬数落了一番,若非你跑到雍城生事,自己又岂会屁股没坐热就要赶来这里救人。 而且至今自己也不知道赵姬和这个长信侯的关系,更不知道此次赵姬来雍城的目的。 史书上的长信侯十恶不赦,名字都被司马迁改成了嫪毐这样的污名,只是不知这位太后与长信侯之间究竟是有何纠葛。 毕竟是玄机的世界,步非池也不敢盲目地用过往的认知来推断现在遇到的人与事。 “他真是如此说的?”赵姬面露喜色,缓步走到船头方才步非池站立的位置。 微风拂过,青丝散在脑后,原本宽厚雍容的宫装此刻紧紧贴服着赵姬玲珑的曲线,衣袂飘飘,遗世独立。 然而此情此景步非池却无暇欣赏,只是低头应道,“王上尚在韩国之时,就时常月下独立,遥望西方。对于太后的思念甚深。” “呵呵,政儿要是有你这般嘴甜就好了。”太后娇笑连连,似乎已经从刚才步非池的失言之中恢复过来。 “太后,外边天冷,还请回舱,若是王上知晓,可要责怪我等了。”步非池没有抬头,只是又拱了拱手。 走水路虽然大概率不会被发现,但是一旦发现,也不像陆路那样方便逃跑,所以他不希望赵姬在船头暴露了行踪。 “将军心思缜密。”赵姬轻轻一笑,也明白了步非池的坚持。 “方才本宫已让人热了一壶酒,将军劳累,进来暖暖身子?”行至舱前,赵姬又回眸一笑说道。 “多谢太后,在下还要警戒……” 这个船队除了载着赵姬的这条船,周围还有几条伪装成货船的船,船上皆是章邯统领的影密卫。 “看来你是只听政儿的,不把我这太后放在眼里了。”纤眉一皱,笑容敛去,赵姬冷冷说道。 “臣不敢。”步非池只好跟上。 …… 船上的影密卫的想法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不做不错,离这个太后越远越好。一心摇橹掌舵,仿佛步非池和赵姬不存在一般。 条件有限,船上没有侍女,只是赵姬一人坐在案前,上面已经斟好两樽美酒,步非池也没有敢上前入座。 “太后。”步非池走进船舱低头行礼。 “怎么,还要本宫给你端过去?”赵姬见步非池只是站在远处。 步非池闻言只好硬着头皮在她对面坐下。 “武遂之事,本宫也已听说了,若非将军出手,政儿可就危险了。这一杯,本宫谢过将军。”不及步非池坐稳,赵姬已经两手端起酒樽欲饮。 “太后不可!此乃在下分内……”步非池正要出言阻止,却不经意间看到了赵姬右手上的那枚戒指,“之事……” 心头巨震,步非池却是很快冷静了下来。 这枚戒指,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可是将来赵高戴着的。 步非池话音刚落,对面的赵姬已经一饮而尽。他也只好端起酒樽陪饮一杯。 “将军你可知道武遂之事背后始末?”赵姬浅笑盈盈看着步非池问道。 “太后有疑,在下定然知无不言。王齮四朝老将,功勋卓着,然而怨怼昭襄先王赐死武安君,故设杀局。”步非池答道。 “呵呵,武安君,武安君。将军可愿做政儿的武安君?”赵姬放下酒樽,颇有深意地看着步非池问道。 闻言步非池神色凝重了起来。 这个问题,在这个语境下实在不好回答。答否,那就是不愿为嬴政出力;答是,又有白起造反之嫌。 “在下不敢自比军神白起。然助大秦一统天下之事,在下不问前程吉凶,只求落幕无悔。”步非池沉吟片刻答道。 嬴政算是一个好老板,至少他到死都没有杀过忠臣。 “难怪政儿看上了你。”赵姬展颜一笑,“无悔,世间之事,有多少人能够做到无悔。” “人生的选择确实很难,但是我相信选择大秦绝对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步非池郑重说道。 “大秦,对于将军来说确实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是对本宫而言,却只是一个别无选择的选择。”赵姬幽幽一叹。 “太后恕罪,在下失言了。”步非池见她兴致不高,连忙致歉。 “呵呵,你倒是乖巧。你不必讨好本宫,政儿加冠之后,这大秦之事本宫也做不了主了。兴许,这长信侯之事,政儿还要降罪于我这个母后。”赵姬缓缓起身来到窗边,看着窗外缓缓退后的两岸景致。“逝者如斯夫~” “太后不必担忧,长信侯欲行不轨,早已被王上洞察,太后只需安全返回咸阳,断不会受其牵连。”步非池起身说道。 “牵连?你可知武遂王齮是如何得到政儿行踪的?你觉得长信侯是如何在重兵把守的咸阳宫将本宫掳走的?嗯?”赵姬转过身来,温柔婉转的声音却是说着震撼步非池内心的话。 “太后……你醉了。臣告退。”步非池不知道怎么接。 “呵呵,所以我说,政儿若是有你般嘴甜就好了。”没有理睬步非池的请辞,赵姬依旧半倚窗轩,徐徐说道。 “武遂十万,洛邑五万,门客五千。将军觉得,若无王齮之事,吕不韦会愿意退位让贤吗?赵艾勾结三晋,意图丞相之位,除了他,将军觉得,还有谁敢当这个出头鸟呢?” 步非池在看到赵姬手上那个罗网戒指之时,就知道眼前的这个太后恐怕并不是外表看起来的那么娇柔无力,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关于嬴政的事情都是出自她之手。 “只可惜这些事情,本宫都无法告诉政儿了。” 那你还告诉我?步非池心中一阵腹诽,难怪外面那些影密卫一个个跟行尸走肉一样,自己也该早早避而远之。 “啊~~~”赵姬一边素手轻掩檀口,打了个呵欠,一边移步到案前坐下。 步非池只是朝着她的方向,全程低着头,心里也在想着这个太后与自己说这些有什么目的。 “怎么样,将军?你觉得本宫的选择如何?”赵姬一手拄腮,慵懒地看着低着头的步非池问道。 “太后明智。”步非池连忙答道。 “可是本宫后悔了。若是长信侯谋反之事发,本宫作为一力举荐之人,按大秦律也要同罪处置。”赵姬说道。 “因为有了因为,所以有了所以,既然已成既然,何必再说何必。太后,王上重情,若是知晓事情原委,断不会责怪太后。”步非池说道。 “呵呵,有趣。”赵姬闻言双眸一亮,“罢了,本宫不再纠结这些事了。” “太后应该是乏了,在下告退。”步非池闻言连忙再次告辞。 “本宫许你走了吗?”赵姬竟然不许,“本宫的事情说完了,还想听听将军的事情。” “多谢太后关心,在下……”步非池话未说完,突然感觉一股劲力袭来。 只见坐在案前的赵姬玉手一抬,步非池腰间的惊鲵竟然出鞘而去,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落到了赵姬的手中。 “太后……”步非池眉头紧皱,以赵姬的罗网身份,绝对不可能不认识惊鲵剑,他不禁有些后悔,先前惊鲵将剑给他带着的时候没有拒绝了。“此剑锋利,太后小心……” “你似乎并不意外。”赵姬一手托腮,一手握着惊鲵细细地端详着。 “她遇到你,也许是她的幸运,但是对你而言,这却是一个不幸的选择。”惊鲵剑刃在烛火下倒映着她如花似玉的容颜。 然而步非池感受到的只有深深的恐惧。暗运内力,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你对罗网知道多少呢?”赵姬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如临大敌的步非池。 “太后知晓罗网,倒是令在下有些意外。”步非池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淡淡地说道。 这个令吕不韦都要忌惮三分、罗网背后真正的主人,恐怕就是眼前这位大秦的王太后。 原本得到吕不韦允诺,稍稍放下心来的步非池此刻又对罗网产生了一丝担忧。按照赵姬的说法,吕不韦也马上要被嬴政处理了,到时候他的承诺还有没有用,就很难说了。 “不过有一点,太后却是说错了。遇见她,是我三生有幸。”步非池缓缓说道。 “这正是我所说的不幸。”赵姬闻言微微一愣,随后继续说道。 “罗网不会轻易放过一个背叛者。失去一个已经走进了你生活的人,远比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要心痛的多。” “不会轻易放过,意味着还是可以放过?”步非池眉头深皱,紧紧地盯着那只捏着惊鲵剑的纤纤素手。 “呵呵呵,将军可知罗网关于这些剑的规矩?” 赵姬随手一甩,手中的惊鲵剑朝着步非池腰间的剑鞘而来,步非池瞳孔一缩,剑刃竟分毫不差,仿佛被剑鞘吸入其中一般。 “人可以死……剑不能亡……”步非池一字一句地说道。 “每一把名剑,都有罗网亲自赋予的人,今日本宫可以做主,让这柄剑换一个主人。”赵姬左手托腮,右手纤指轻轻敲击着桌案,似乎在思考。 步非池死死地盯着赵姬右手的那枚金质蜘蛛形状的戒指,赵姬的话已经很清楚了,她就是罗网。 “在下既然为王上效力,那也等同于为太后效力。”步非池开口说道。 “政儿加冠之后,这宫里的事情本宫也不便再多过问了。但是这不代表本宫不想知道。你明白么?”赵姬巧笑嫣然说道。 “在下看来别无选择了。”步非池无奈地说道。 “时世动乱,天下纷扰,又有多少人能够事事都有的选择呢?”赵姬站起身缓缓朝着步非池走来。 “惊鲵的眼光不错,找了个重情重义的男人。”赵姬来到近前,微微抬起一张祸国殃民的俏颜,细细地看着步非池。 “太后过誉了。”步非池没有理会那只搭在肩上的素手。 “将军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不过即便如此,也不代表你就真正保住了她。”赵姬收回纤手,叠于小腹之前。 闻言,步非池转过头紧盯着已经摇身一变,又成了一个柔弱太后模样的赵姬。 春寒料峭,渭水河面起了一层水雾,如同一层薄纱,弥漫撒布在船的四周。 第169章 你是本宫的一部分 是夜,魏国都城大梁,龙阳君府。 魏安厘王薨卒之后,龙阳君并没有因此而失去权势,他仍然是魏国朝堂之上举足轻重的力量。甚至因为信陵君之死而更加受到新的魏王魏增器重,以之制衡权侵朝野的司空魏庸。 龙阳君虽是男子,也未作女子打扮,偏偏举手投足间有一种难言的妖艳娇柔似女子一般的气质。简单来说就是长的盖里盖气。 然其人气息内敛,落步沉稳显然也是一个武道高手。龙阳君在剑技、术攻、朝政等方面皆是高手,只是这些东西都没有他的艳名那般远扬了。 世人皆知龙阳君以貌美俊秀而受宠于魏安厘王,殊不知普天之下美貌者何其众也,然魏龙阳君这般的却只有他一个。 “梁上君子可否下来一会?”烛影下,龙阳君一手轻晃着手中酒杯。蓦然开口,其声闻之娇柔婉转令人如沐春风。 “没想到竟然是你。” 来人悄无声息地落在龙阳君案前,显然一身轻身功夫已臻化境。龙阳君待看清来人之时,也是心头一惊。 “龙阳君认得我?”来人缓缓自阴影中走出来,声音低沉沙哑。 “未见过阁下,却已见识过阁下的剑,黑白玄翦,罗网天字一等的杀手。昔日我魏国朝堂,不少忠直之士惨死于阁下手中。今日阁下来此的目的是为了我?”龙阳君眉头一皱。 这几日为了出兵秦国之事,他多次与司空魏庸在朝堂之上争执。 昔日蒙骜夺蒲坂、衍氏数座城池,设立东郡,彻底切断了魏赵之间的联系,然而司空魏庸却坚持绥靖,不愿率魏武卒抵抗致使魏国战局一泻千里。 当时苦言直谏的大臣大多死于非命,正是魏庸勾结罗网所为。 如今秦国内乱,正是夺取这些失地的良机,因此魏国朝堂之上争议再起。 “龙阳君与魏庸之争,我已尽知。今日前来,是为龙阳君解烦。”玄翦走到案前,将那柄黑剑按在其上。 “解烦?我有何烦?我只知罗网用间刺杀,无孔不入,何时有了解烦这种业务?”龙阳君眉目一动,并未多看桌上的剑,却是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的罗网刺客。 一身干练贴身衣衫,飘逸不羁的发丝,红色头巾下的面容上有一道深深的剑痕,面容尽是沧桑。 整个人却仿佛此刻他放在桌案上的剑一般,藏剑于鞘,杀意尽掩,却让人情不自禁地感到剑鞘之中的危险。 “龙阳君误会了,在下前来依然是为了杀人。”玄翦淡淡地开口。 龙阳君这才将视线移到了案上的剑上。 “黑白玄翦,正刃索命,逆刃镇魂。阁下今日是为了复仇而来?”龙阳君能够从玄翦古井无波的眼神深处,看到一丝情绪波动。 剑刃无情,剑客却终归有情。更何况是这样一个身负无数恩怨的剑客。 “用魏庸之命,解大人之烦。”玄翦轻轻点了点头。 “魏庸?”龙阳君眉头一皱,魏庸与罗网勾结他早有耳闻。从那些死于玄翦之手的人,背后最终的获益者也能看出端倪。 “我只是我,并非罗网。”玄翦看出了龙阳君的顾虑。 “哦?”龙阳君闻言已经明白了过来,若是罗网要卸磨杀驴,弄死魏庸并非难事,根本不需要来找自己。 他原本以为罗网想要招揽他,取魏庸而代之。如今看来似乎只是玄翦与魏庸的恩怨。 “如今魏庸身居高位,执掌魏武卒,身边常有披甲门高手护卫,即便是我,恐怕也帮不了阁下。”龙阳君摇了摇头。 他虽然很想杀了魏庸以肃清魏国朝堂,然而纵使他在魏国朝堂上说话有些分量,也还不足以对付魏庸。 “此事大人无须担心。”玄翦从怀中掏出了那张步非池交给他的绢帛,朝着龙阳君的方向,摊在了桌面之上。 “只需大人进上此物。” 绢帛之上魏庸笔迹或有伪造,然司空印信却是铁证如山。或许不能一招扳倒魏庸,却足以在魏王那里有个交代。 “阁下想要得到什么?”龙阳君心中一喜,魏庸一除,魏国或许还有救。 “我要手刃魏庸。用这把剑。”玄翦两手在案上轻轻将剑拔出少许。 翦通体漆黑,却在烛火下反射着光芒。玄翦杀意波动,龙阳君虽然不知其中内情,却是能够感受到玄翦此刻不加掩饰的那股对于魏庸的恨意。 …… 对步非池的回答,赵姬显然并不满意。 一边开口以惊鲵性命要挟,一边好整以暇地支着香腮,注视着眼前步非池的神情。 “……”步非池心中稍有一丝犹豫,不过随即还是说出了铜盒的下落。 反正盒子给焱妃,也是为了救嬴政。步非池如实相告。 “阴阳家……”赵姬喃喃自语。 “将军可真是给本宫出了个难题呢。” 赵姬心中清楚,东西落入阴阳家的手中,恐怕比在六国手中更加难以拿回了。 “不过,惊鲵毕竟对罗网有功。韩国的事情本宫就不追究了。” 虽然盒子没了,但是赵姬至少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步非池本人对盒子并没有兴趣。这是她与他合作的最重要前提。 出乎步非池的意料,赵姬竟然没有想要拿回的意思。皱了皱眉,“多谢太后。” “先别谢我那么早,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韩国的盒子就先给阴阳家保管。不过其余六国的盒子,本宫……全部都要。”赵姬沉声道。 “六国?”步非池没想到,罗网在秦国这么久,赵姬甚至都成了秦国太后的情况下,居然没有找到属于秦国的铜盒。 “此战过后,这大秦就是王上说了算了。到时候本宫人微言轻,宫里的事情,可就一切仰仗将军了。”赵姬眼波如水,烛光下的神情楚楚可怜。 “太后既然想在朝中安插人手,何必舍近求远,难道长信侯不已经是最合适的人选吗?”对于赵姬的演技,步非池已经免疫了。 长信侯是赵姬一手扶持上来的,甚至谋反自取灭亡,背后也有罗网的影子。 “呵呵,因为他产生了非分之想,将军可要引以为戒哦。”赵姬听到这个问题,并没有正面回答。 起身缓缓走到步非池的身旁。双脚穿着一双鲜红色高跟鞋,踩踏间,那声音如同敲击在人的心中。 “他只是太后赵姬的人,而将军你,拿了惊鲵剑之后,就已经是罗网的天字一等杀手,是本宫的一部分了。”赵姬一只纤手慢慢地抚过步非池腰间的惊鲵剑。 “这个身份,将军满意么?”赵姬声若轻吟传入步非池耳中。 第170章 嬴政加冠 秦王政九年。 秦故都雍城,古旧的秦国王城下,在秦国宗庙列祖列宗面前,秦王嬴政迎来了他朝思暮想九年的一天。 秦国祖庙宗祠建造极为宏大,远看如同一座宫殿。颇显秦国建筑特色,周身玄黑,气势磅礴。 祭坛地面是一个巨大的玄鸟图案,散发着秦国的肃穆气息。八座一人高的大鼎之中盛满牛羊牲畜。 昭襄王晚年,曾命人搜索九鼎搬回秦国,然而回归途中,却舟船倾覆,丢失了一座沉在了泗水。昭襄王大怒,一问手下,丢失的正是当初秦武王所举的雍州鼎,遂不以为意。 因为雍州正是秦国所在,秦既得天下,难道还守不住秦关吗。 香案之上摆放的是秦国宗室历代先王列祖列宗,而非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周王朝天子。 自从吕不韦与蒙骜带兵消灭了东周君之后,秦国鲸吞天下的野心已经路人皆知。 前来观礼的秦国宗室与朝中众臣分列道路两旁。中间一条石板大道的两侧,每隔5步站着一名黑甲秦国禁军,道路尽头的祭坛下,步非池与盖聂同样带甲持戈一左一右。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日晷上的针指向巳时。秦国九卿之一主管祭祀的太常按序敲响了祭坛上的编钟。 大典正式开始。 “恭迎王上!” 随着太常一声响彻全场的声音,嬴政缓缓从车架之上走下。两列禁军将手中长戈竖直于地,“叮”的一声,动作整齐划一。随即一手扶在戈上,单膝下跪。 禁军身后的众臣与前来观礼的六国贵胄,俱是跪下行礼。 随着嬴政朝祭坛走去,一阵悠扬肃穆的音乐响起,筝鸣号响,气氛庄严。 祭坛的台阶很高,估计有上百级,嬴政一步一步地登上高台。他每走一步,就伴随着太常在祭坛上诵念祭文。这个太常也是一个狠人,每一个句子都落在嬴政的步点上。 站在祭坛台阶脚下一动不动的步非池,看着对面秦兵打扮的盖聂,想起了前世看到过的秦始皇陵兵马俑。又想起了前世在太阳底下站军姿的岁月。 自己在这个时代跌跌撞撞已有5年,如今终于见证这个终将统一华夏的帝国迎来它的第一任主人。 而自己不仅是一个见证者,更是一个参与者。没有人能够保证,长信侯会不会像史实一样死在吕不韦的手中。 根据昨晚赵姬的说法,长信侯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这也是赵姬急于脱身的原因。虽然扶植一个长信侯费了她很大的功夫,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不会及时止损。 这些年赵姬与赵艾在苍龙七宿之上产生的分歧,已经被赵艾察觉,甚至以此为条件,想要登上秦国丞相之位。 因此守卫在雍城的两万禁军必须时刻警惕。 事关秦国颜面的这场仪式决不能成为一出政变叛乱的闹剧。 “第一柱香,敬皇皇上天,福泽大秦。” 嬴政两手将一柱香插在香案之上花纹华丽的香炉之中。随后拱手行礼。 祭坛下众人随之拜伏。 “第二柱香,敬浩瀚大地,生民育人。” 嬴政再上一柱香。台下众人再拜。 “第三柱香,敬列代先王,国祚传承。” 嬴政恭敬地敬上第三柱香,深深地朝着列祖列宗的牌位作揖。仿佛在向他们宣誓自己的决心。 秦孝公、惠文王、武王……大秦奋六世之余烈,毕其功于一役。 “秦王加冠!”随着太常的声音响起。适才祭祖之时停下来的音乐再次响起。 仪式的主体其实就是给嬴政加冠,戴帽子,只是作为一方诸侯,按照《周礼》设计,有一套颇为复杂,又逼格满满的仪式。 祭坛之上除了主持仪式的太常,还有嬴政的母亲赵姬,祖母夏太后以及华阳太后。 此刻走上前,为嬴政戴冠的正是太后赵姬。 嬴政跪在香案之前,眼神郑重地看着眼前的赵姬,“请母后为儿臣加冠!” 这确实是一个有无数面具的女人。 归秦之后,嬴政与赵姬的关系逐渐疏远,甚至因为推迟加冠之事,他的心中对这个在邯丨郸相伴九年的母亲产生了隔阂。 当他在韩国遭遇刺杀之时,这种感情更是降到了一个冰点。 直到赵姬被赵艾掳走,他才明白,他的心中永远,也从未放下过她。 即便赵姬不会直说,他也愿意相信,长信侯、吕不韦之间的矛盾是出自她之手。 此刻赵姬的面上全无昨晚的轻佻顽劣,妆容华贵,神情肃穆,配上精致华丽的凤冠和极尽奢华的一身红底金边凤袍,一股端庄大气的气质油然而生。 步非池猜想此刻在为嬴政加冠的赵姬兴许是真正的她。 她没有将罗网的真相告诉嬴政,或许正是不想将这片黑暗笼罩在嬴政身上。 又或者是不想让嬴政得知她的真实面目。 一个优秀的演员,往往会情不自禁地太过入戏。 “一加布冠,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赵姬一双素手优雅地从一旁寺人托举的盘中取过布冠,缓缓地给嬴政系上。 “二加皮弁,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 “终加玄冕,显先王之光耀,承皇天之嘉禄,天命王者,福泽九州,千秋万年,与天无极!” 嬴政起身深深地拱手低头,郑重地说道,“谢母后为寡人加冠!” “政儿,你长大了……”赵姬微微一笑,轻声说。 “阿母……”隔着玄冕的珠旒,嬴政感觉自己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母后的脸庞,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在邯丨郸时,赵姬一人抚养他长大的岁月。 “礼成!” “大秦万年!王上万年!” “大秦万年!王上万年!” …… 缓缓转过身来的嬴政,目光睥睨,这处祭坛坐西朝东,嬴政目光所及,便将是大秦铁蹄兵锋所至。 隔着珠旒,步非池也能感受到此刻的嬴政那溢于言表的勃勃雄心,心中不由得想起远在韩国的公子韩非。 后者若生于盛世,或可成为一位贤君,保境安民。 可是值此乱世,当用雷霆手段,阻风云变幻于未然。需一明君,强兵拓土,国强,则民自安。 第四十九章 东出之策 魏国国都大梁,此刻亦有大事发生。 魏安厘王与信陵君薨殂后,一向低调稳重的龙阳君,今日竟然在朝堂之上直言魏庸谋反,且拿出了魏庸与秦国杀手组织罗网勾结的证据。 然王城禁军有半数皆是魏庸心腹,一片混战之下,竟被魏庸逃回了司空府。 府上一具具尸体之上,那神秘而又无比熟悉的伤口,勾起了魏庸已经尘封数年的恐惧。那个他最怕的人,回来了。 今日在看到那封帛书之时,他的心中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一心为秦国着想,依然会被罗网放弃,难道罗网不想控制魏国朝堂,还是找到了一颗更好的棋子? “典庆!他就是杀了你师父的凶手。”魏庸身前还有他最大的倚仗,披甲门的新任掌门,前任魏国大将军的大弟子典庆。 “魏庸,今日你插翅也难飞。”玄翦两柄长剑交于身前,变正握为反握,一股惊人的杀气伴随着黑色的剑气内力腾然升起。 “师父的伤口,我记得。”典庆手中两把小斧一提,纵身一跃,对于玄翦的杀气丝毫不惧。 他深知魏庸绝非好人,甚至大将军的死也与他脱不了干系。但是他如今乃是披甲门的掌门,不能只顾仇怨,还须考虑到披甲门在魏国的前途。因此他不得不向魏庸臣服。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代表前任掌门之死,他不想给披甲门弟子们一个交代。 “喝!”典庆身材魁梧,即便佝偻着背,亦有九尺身长。纵身一跃,如同一尊巨神从天而降。 披甲门不修内功,纯练外功,因此典庆动起手来并无任何特效,玄翦避过典庆一招跳砍,未去看被典庆随手砸碎的地面,已经轻点一步,一招燕返,两剑直取典庆的左右两肋。 上一任的披甲门主,罩门正是在此,玄翦深知典庆铜头铁臂百战无伤的秘密。然而典庆的罩门显然并不在此,黑白双剑自典庆的肩头向下,在他夸张的胸肌上留下两道白痕。 “阁下是披甲神功把脑子也练坏了吗?大将军之死,谁是最大的受益者,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玄翦自知硬上不易,希望典庆罢手。 正在两人对峙之际,一旁的魏庸已经准备开溜了。然而走至门前,却被一名衣着干练的女子拦下。女子手持一把长柄镰刀,架在颈后,身后一片披甲门的人。 女子五官硬朗,一身橙红相间的衣衫利落简洁,显然是行伍中人。 “司空大人这是要去哪里啊?”梅三娘,魏国大将军的关门弟子,典庆的小师妹,虽是女子一身硬功却也趋近大成,寻常刀剑奈何不得。亦是与师兄一起在军中操练魏武卒担任要职。 “梅将军,老夫府中进了罗网刺客,此刻典庆将军正与之酣战,梅将军何不速速前往相助?”魏庸的一张老脸之上渗出汗珠。 龙阳君的人就在不远处,自己若是被梅三娘扣住,定是难逃一死。 “罗网刺客?那岂非人赃并获,司空大人果真勾结罗网,欲卖国求荣?”梅三娘对典庆绝对崇拜和自信,此刻却生了戏弄一番魏庸的念头。她也与典庆一样,深知魏庸才是行刺大将军背后的主谋。 “大谬!大谬!刺客此来欲取老夫性命,以此足见龙阳君才是勾结罗网的间人!”魏庸心中大急,汗如雨下。他已经听到了不远处龙阳君所率的禁军的杀喊声。 “哼,此事王上面前自有定夺。如今王命在此,却是不能让魏司空如愿了。拿下!”梅三娘一声娇喝,手中镰刀一挥,眨眼之间已经架在了魏庸的脖子上。 魏庸可没有披甲神功,锋刃之上的寒意令他汗毛直立,双腿几乎要软下,好在梅三娘身后披甲门人已经上前将他制住。 …… 咸阳的夜空如同藏青色的帷幕,点缀着闪闪繁星。 由于嬴政前往雍城加冠,咸阳之中的禁军抽走大半,街道之上巡逻的士卒远没有平日多。 悄无声息之间,咸阳南门把守的禁军已经全数被人一剑封喉。尸首也被迅速处理,拒马外一队秦军士卒打扮的人已经接管了南门。 “联系到赵竭了吗?”为首之人,面容俊美异常,然目色阴狠,一双眸子在月色下暗光流转,正是从雍城潜来咸阳的长信侯赵艾。 “长信侯,卫尉大人已经来信,咸阳宫中此刻防守薄弱,只需大人一声令下,咸阳立刻就能易手。需要担忧的……”手下内史宣肆目露迟疑。 “说!”赵艾狠狠一瞪。 步非池借水路救走赵姬,也给他提了个醒,自两日前他就开始布置此事。将五千门客与手下士卒尽数运往咸阳附近只待大军开拔。 “秦王政为防守三晋,已将蓝田大营兵马调空,然就近骊山大营李信处尚有五万兵马,此乃其一。丞相吕不韦手下数千门客,若是登高一呼,咸阳民众亦会追随,此乃其二。”宣肆连忙说道。 “吕不韦冢中枯骨,如今嬴政早已弃之如敝履。汝等命人散布消息,吕不韦欲借嬴政加冠谋反,我等借机除掉吕不韦。骊山大营那边,派人以平叛名义,携前次赵姬处得来的太后印玺调动大军,与函谷关外三晋军队里应外合,函谷关破,大事成矣。”赵艾面露凶狠。 “诺!”宣肆拱手领命。 “昌平君……我知你所图不小,你可不要让本侯失望。”赵艾喃喃自语,目光看向了远处的丞相府。 …… 吕不韦府。 “相邦,此次王上加冠,朝中众臣一应前往,却唯独未带相邦前去。”郑义郑货两兄弟恭敬地侍立在吕不韦身旁,家宰郑货目露忧色,“如此行事,分明是想让相邦与长信侯两败俱伤,坐收渔利。” “十二载大秦相邦,老夫还有多少看不透的呢。如今迟暮,终究能够留下的也就只有这一卷《吕氏春秋》,老夫心中已经知足了。”吕不韦马龙入宫,加一壶灼水,老脸一皱,嗅了嗅茶香。 此茶名为雪芽,产于巴蜀,昔日长平之战,白起曾修筑栈道,运送蜀中粮草到长平前线。从此蜀中沃野出产之物得以与汉中之地互通有无。 吕不韦商人出身,为充国库,又重拾货殖之道,买卖之间,颇爱此茶。 “老夫这一辈子做生意从未亏过。这一次同样不会。你们二人不必担心,咸阳乃是秦国国都,王上绝不会轻易允许赵艾祸乱,你们都太小瞧他了。” 吕不韦哂然一笑,摇了摇头。 “相邦为大秦留下如此厚实的家底,大王也太不知好歹。如此寡恩,非明君待臣之道。昔日庄襄王有言,若嬴政不仁,则相邦可……” 郑货还欲开口,眼前吕不韦重重地将茶盏砸在了案上。“放肆!” “咳咳咳,如今大秦,已经步入正轨,老夫的使命也行将结束,你们的心思老夫也知道。只是如今我已经老了,老夫的心也早已经不在权势之上了。如今王上愿意给本相一条退路,本相岂能辜负?只是王上太过激进,方有今日之难。希望王上能够以此为戒。” 吕不韦怒急攻心,咳了几声,郑货连忙上前搀扶。 待他稍稍缓过来,“相邦大人恕罪。只是三晋叩边,王上若是因此发兵,岂不是完全打乱了相邦留下的好局。郑国尚未通渠,秦国虽有余粮却也不足以支撑大战。” 吕不韦轻轻摇了摇头。却是又摆弄起他那套茶具起来,似乎心情已经平复。 “昔日大王与我相争,我只当他是急功近利,少年心性,故不愿其加冠亲政,以免大秦天下大业功亏一篑。然如今大王身边能臣勇将兼备,却已不用老夫再做担忧了。哎,对了,郑货,我那《吕氏春秋》可曾整理妥当?此事一了,我要当面呈给大王。” “回相邦,都已准备妥当。” “好!”壶停,茶水约过七分,一股蜀地香茶浓郁芬香四溢而来。而吕不韦的心思也随着飘向了远方…… …… 雍城。 “郎中以为,如今长信侯会在何处?”嬴政凝神看着章邯送来的密报,出声问道。 “王上,举凡谋反,当师出有名,如今秦国重臣皆在雍城,赵艾若要举事不易,臣推测,他要利用的正是清君侧之名。以此发动咸阳百姓与他一道。”步非池回道。 “相邦终究对我大秦有功……”嬴政眉头微皱,地图上的雍城与咸阳不过一指距离,那个坐在殿上监国十余年的老头却很有可能要与他天人永隔,原本大权回到手中应该高兴的嬴政,心中却难免地升起了一丝悲伤。 “王上要相信王翦将军。”步非池看着嬴政说道。 嬴政点了点头,蓝田大营的十万大军,确实兵分两路,但是其中一路却不是南下守卫蕞城一带,而是埋伏在咸阳周围。 蓝田大营之调动不过是掩人耳目。 嬴政真正放心不下的并非赵魏韩三国过来打秋风,因为他深知这山东六国之间合纵必有嫌隙,不能一心。但是若咸阳真的失陷,无论他能否平叛,消息传到六国,恐怕这些关东虎狼就真的要蠢蠢欲动了。 朝中政事虽无兵马,却胜似千军万马。 “等到此间事了,寡人回到咸阳执政之后该如何给大秦列位臣工一个说法啊。” “王上不必担忧,太后检举谋反,相邦大人守卫咸阳有功,两人何罪之有?即便是宗室那边颇有微词,想必也最多是个功过相抵。”步非池看出了嬴政的忧虑。 赵艾能够到今天的位置可谓是赵姬和吕不韦一手造成的,步非池猜测,甚至连他造反都是赵姬一手策划的。谋反夷灭三族,这二人“功不可没”,自然难辞其咎。 但是问题就在于这两人太过特殊。 不得不说,嬴政还是与很多君王不同,或许是因为从小孤独,他的内心其实很渴望这些情感,无论是赵姬吕不韦,还是盖聂步非池,在他的心中都是很重要的人。 但这不代表他是一个感性会战胜理性的人,正是因为他足够理性,他才能在亲情与权力之间做出正确的抉择。 “既然如此,那寡人可就要算算赵魏韩三国的账了。”嬴政点了点头,赵艾在他眼中已经是一个死人不必担忧。 只是经此一乱,秦国必定伤及自身,东出之策恐怕又要后延。 看出嬴政心思,步非池连忙进言,“王上可还记得昔日韩王派来为我大秦修渠的郑国?” “哦?寡人倒是望了先生还曾在韩国出仕。”嬴政闻言来了兴趣。 “此计昔日韩王常常自得,以为大渠消耗秦国国力,疲秦之计致使秦国数年未能东出。然不知大渠一成,秦国千里沃野,仓廪充足,荡平六国易如反掌。”步非池一指咸阳上方的洛水,徐徐说道。 “依先生所言,韩国还对我大秦有功了?”嬴政哈哈一笑,心中已经明了。 “王上既然已经知晓,那臣也不必赘述。如今秦国尚需等待些年岁休养生息。三晋之中以韩国最小,以大渠之事诘问韩国,或可逼其站队。则南面楚国无忧。” 说到韩国,步非池就想到了一众还在韩国的熟人。 尤其是潮女妖明珠夫人,他不是拔无情的人,何况对方还怀了他的孩子。若说心里完全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他当然是希望秦国能够早日出关,可是眼下确实还不是最好的机会,吕不韦在军事上的判断虽然不准确,但是在后勤和民生上的筹备还是相当充分的。 “大渠若成,关中一片沃野,大秦或能增加千里良田,届时若种植红薯……”嬴政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百万大军。 “大秦有粮有地,然六国却不一定。若遇上灾年,臣请王上,可收留六国流民。正好可以耕种这些多出来的土地。”步非池连忙趁热打铁。 其实他也存了一些私心,当初确实答应了焰灵姬,要让百越之民能够不再居无定所。只是不知道韩非和天泽愿不愿意放人…… “好!先生想法与寡人不谋而合,寡人若取天下,则天下皆是我秦人,而不会再有七国之分。”嬴政重重点了点头,目露喜色。 第五十章 恩怨难了 原本富丽堂皇的魏司空府上,如今已是满目疮痍,屋宅起火,无数士卒的尸首显示这里方才经过一场大战。 “龙阳君,他是罗网的杀手!当年我魏国多少忠直之士……罪无可赦。”典庆看着领兵前来的龙阳君说道。 “典将军的心情我明白,但是此番能够除掉魏庸,玄翦功不可没。从此我大魏朝堂肃清,前次魏武卒的血没有白流,将来也不会白流。”龙阳君叹了口气道。 玄翦面无表情地从龙阳君和典庆的中间走过,“我与你是一样的。” 听到玄翦的话,典庆一张原本板着的脸上有些惊诧,看到那柄白剑,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玄翦此刻眼神之中只有前方已经被龙阳君带来的禁军控制住的魏庸。 按照他和龙阳君的约定,魏庸是他的。 身旁的典庆虽然失手杀害了魏纤纤,他的心中也从未放下过这段仇恨。但是,他同样也很清楚,他与典庆一样,都不过是这些政客控制下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罢了。 “上一次在魏家庄,杀了个假司空,今日司空大人似乎是分身乏术了?”玄翦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落在魏庸的眼中就如同永夜的梦魇。 “龙阳君……你……你勾结罗网欲谋害老夫。典庆!典庆,快拦住他!”魏庸还想做垂死挣扎。 “魏庸,此事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在此饶舌。你勾结罗网,暗通秦国,致使我魏国接连失地,如今证据确凿,王命在此,还不伏诛!”龙阳君有点怕典庆真的脑子不过事,不过显然他的担忧是多余的。 “玄翦……魏纤纤之死,是我之过。识人不明,错信了魏庸这等小人,致使魏武卒与披甲门平添如此磨难。我愧对师父、也愧对魏武卒、愧对王上。这双眼不辨忠奸,要它还有何用!” 只见典庆咬牙稍一用力,两眼之中竟是血水流出,汩汩不停,再看时,原本一双明亮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彩。 “师兄!”梅三娘快步冲去却是晚了一步。 “典将军不可!”龙阳君眉头一皱,长叹了口气。 “典庆……你是条汉子。你师父的死,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但不是现在。我的恩怨还未了结。”玄翦说完将那柄白剑含在口中,两手紧紧握住黑剑。 “魏庸,受死!” 魏庸感受到这股强大的杀气,两手急欲挣扎,被身后两名因为紧张而身体绷紧的禁军抓的几乎都要脱臼。 龙阳君亦是剑道高手,能够体会出此刻玄翦似乎有些不正常。 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神秘莫测的黑雾,出剑竟是从八个方向,纷至沓来。 整整六十四剑,均没有斩在魏庸的要害之上。收剑之时,如同被凌迟一般的魏庸已经痛得满头大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魏庸双目圆睁,发白的嘴唇,打抖的牙关,气若游丝,看着玄翦的目光之中满是悔恨。他自诩是魏国的执棋者,却也不过是权力斗争的一颗棋子,为了上位他谋害了无数人,利用了包括他女儿在内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可最终也不过一死。 游离之际,他仿佛在那团黑雾之中,找到了自己女儿的身影,“纤……纤。” 最后浮现在他脑海中的,竟然是那个已经送到了秦国的外孙。 一生杀人无数的玄翦,从未把生死放在眼中,但是自他成为一个剑客以来,魏庸是第一个令他如此想要杀死的人。 或许正如大多数人所说,剑是要离开感情的。若是当年自己没有遇到魏纤纤,或许也不会有如今的恩怨,更不会有罗网的黑白玄翦。 “梅将军,你快带典将军去智商!”龙阳君见此间事了,从魏庸凄惨的死相中回过神来。 “魏庸已死,禁军收队!” “魏武卒听令,回营!”梅三娘虽然还算高大,但是此刻搀扶着双眼失明的典庆却略显滑稽。她的双眼之下尽是泪水。她心中有恨,但是事到如今却也只能放下。 司空府的火势越来越大,熊熊的烈火仿佛要烧尽此间的恩怨。 “纤纤……我为你报仇了……”玄翦眼神呆滞,大仇得报他的心中没有畅快淋漓,只有无尽的悲伤,以及随之而来的巨大空虚。 “待我了结恩怨,我便去寻你……”玄翦喃喃出声,两手捧着那柄白剑,仿佛上面附着魏纤纤的芳魂。 ………… 相邦吕不韦府上。 “相邦大人,此乃燕国太子燕丹的书信。”郑货恭敬地递上一封绢帛。 “燕丹?”吕不韦深邃的双目露出一道亮光。燕国与秦国隔着赵国相望,远交近攻,秦国与燕国的关系一向不错。而赵国与秦燕皆是死敌。 如今赵魏韩压境,秦国边关岌岌可危,却是燕国待价而沽的机会。 细细扫了一眼帛书,吕不韦点了点头,“你猜猜燕丹在书信中说了什么?” “相邦,小的猜不到。”郑货细想一番,“莫非这燕丹是要归国?” “你猜对了一半,燕丹归国是早晚的事情,他此次是为赵国废太子春平君说话的。大秦从未真正放弃过连横之策,燕丹入秦也不过是为了前些年五国合纵给大秦一个交代罢了。大秦若是强大,则六国合纵,此刻大秦略显疲态,六国之间就要自起纷争了。”吕不韦将书信随手扔进了火盆,轻笑着说道。 “赵佾?这些年他在秦国备受欺辱,若是回国岂不是要对秦国不利?”郑货不由问道。 “你我终究不是这些王室宗族之人,若不在那位子上,永远也体会不了这种感觉。赵佾回到赵国,恐怕是适得其反。燕丹这个算盘却是打错了。”吕不韦轻抚了一下山羊胡须。 “那相邦的意思,这赵佾是要放回赵国了?”郑货出言问道。 “放,自然要放,这燕丹倒是给老夫出了个主意,既然如此,韩魏两国的公子也一并给他们送回去。”吕不韦摆了摆手。 “相邦大人,还有一事。掩日回报,赵艾已在咸阳布置。举事就在这两日了。”郑货正色说道。 “算算时日,老夫已有十一年未经战阵了。上一次老夫为秦出战灭了东周君,破了六国合纵,尚且不惧。区区一个长信侯,死到临头犹未自知。老夫十二年都不敢做的事,他一朝便做了。哈哈……哈哈哈哈。”吕不韦大笑。 ………… 赵艾身前的地图上,重重地圈了咸阳城中的两个点。 章台宫、相府。 “赵竭,你现在手下有多少人?”赵艾抬头看了一眼卫尉赵竭。 “长信侯,属下原本有一万禁军,只是兹事体大,约有四千人不愿参与,不过属下说明吕不韦谋反之后,他们还是留了下来。”赵竭连忙答道。 “干得好!成王败寇,只要吕不韦一死,我赵艾就是平叛的英雄,就是大秦新任的丞相!他嬴政若是不答应,那便再找一个愿意答应的秦王!”赵艾重重地一掌拍在地图上。 此刻他的心中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自己这些年为赵姬当牛做马,她却从未正眼看过自己,他知道赵姬想要什么,只要自己掌握了秦国的大权,赵姬就有求于他,届时两人的关系就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长信侯!关外有人传来消息,魏国韩国已经出兵!如今陈兵东郡,似乎是要夺回失地!”内史宣肆从屋外走进来,面露喜色。他们愿意与赵艾起事乃是因为对荣华富贵的贪念,可这不代表他们没有考虑事情的可行性,赵魏韩三国出兵就是他们最大的定心丸。 “好!他王翦就是有三头六臂,我看他如何挡得住关外三晋。可惜王齮这老头死了,不然……”赵艾深吸口气。 他给王齮透露的嬴政行踪,来历存疑,如今细细一想,仿佛有人事先知道王齮是他的人,而借嬴政的手提前将他除去了。 “卫尉,你带人火速包围章台宫,找到嬴政长子扶苏!记住,抓活的!”赵艾开口命令道。 随后又目光一转,面露微笑,志得意满,好不得意。 “内史,你随本侯带人冲击丞相府,去为王上‘平叛’!” 章台宫中似乎有阴阳家要找的东西,但他对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感兴趣。原本有兴趣也只是为了讨赵姬欢心,可是只要手握大权,还愁这女人不乖乖臣服? 走到屋外,赵艾又仔细给赵竭吩咐了几句便带着宣肆直奔吕不韦府。 此刻城中最大的威胁还是来自吕不韦。那些守卫王宫的人不过是临时拿起武器的秦国宗室,料他也不会有多少抵抗,而且有阴阳家出手,想必势如破竹。 自己最重要的目的还是除掉吕不韦,只有这样能将这叛乱的名头摘去。 ………… 雍城回咸阳的官道上,冠礼秦王加冠的一应人等正在返回咸阳。 细柳仿佛轻声细语地诉说着春日的美好。青枝挂头,枝条上冒着小小的细细绒绒包蕾,柳枝越抽越长,软软的,绵绵的,婀娜多姿,荡漾在微风中,仿佛也在迎接着秦国的新王。 然而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并不知道此刻的咸阳城中已经是腥风血雨。 “格拉格拉”数驾马车车轮在平整的官道上行驶,驾车的赵高将车驶到了步非池边上。一双狭长的死鱼眼翻了翻,旋即开口道,“郎中将军,太后有话要对你说。” 步非池策马靠近了马车些许。 赵姬即便出门在外,随从与行李也是极尽奢华。跟在她的座驾之后还有两辆马车,马车内装满了箱子包裹。 “将军不担心咸阳的形势吗?”赵姬未掀车帘,优柔婉转的声音传来。 “在下与长信侯素未谋面,料想他不会……”步非池眉头一皱。 “嗯……原本确实不会,可是将军从长信侯手中救出本宫,可是破坏了人家原本的打算呢。”赵姬沉吟片刻,继续说道。 “呵呵,瞧把你吓的。”似乎能看到车外步非池的神情,赵姬娇笑一声。 “太后难道就不担心么?不论是长信侯胜出,还是相邦胜出,太后恐怕都难辞其咎。这件事闹到最后,即便是太后也难以收场。”步非池稍稍定了定神。 自己府中几人的安危,他也考虑过,所以出发之前他就已经向嬴政说明了情况,对于赵艾可能的谋反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此刻看似胜券在握的赵艾,其实已经被王翦的大军包围。 这是一场赌局,赌的是秦国函谷关外的大片土地与嬴政的王位。 倘若嬴政没有示敌以弱,又怎么能够让赵艾在赵姬被救走的情况下依旧铤而走险。 “呵呵,将军放心,六剑奴此刻也在咸阳,这一次他们若是救下了将军夫人,将军日后可要好好待这些同僚哦。”赵姬闻言倒是毫不担心。 仅凭罗网的杀手,确实不是大军的对手,但是要想保住几人的性命还是能够做到。 “至于本宫以后的日子嘛,相信将军会在王上那边为本宫美言的?” “太后说笑了,王上重情,断不会责怪太后。太后即便与长信侯有些渊源,然检举其谋反有功,王上在众臣面前也有个交代。”步非池一手执缰,看了看前方不远处嬴政的车驾。 “将军可知阴阳家与赵艾亦有牵连?”赵姬闻言没有回应,却是又问了一句。 “阴阳家欲谋夺秦国铜盒?”步非池闻言眉头一皱,他确实知晓一些阴阳家的目的,但那些都是从前世动漫中得来的。 “看来将军对他们了解颇深,难怪会将铜盒交给东君。此次六剑奴不知道能否敌过阴阳家的高手。”赵姬言语之中倒是没有担忧,似乎对秦国咸阳的变局了然于心。 “如此说来,往后在下的敌人就是阴阳家?可是我听闻王上已经允诺阴阳家东君国师之位,恐怕难以如太后所愿了。”步非池想起在新郑之时,东君焱妃前来,救了嬴政一命的事情。 如今罗网和阴阳家两个最为神秘的组织,都已经汇聚在了咸阳。 而目的则是那同样神秘的苍龙七宿。 暗自运行了一番体内的阴阳术,步非池眼前似乎浮现出了东君焱妃的身影。 第五十一章 定叛 沿着渭水奔流不息的水流,东出四十里外,渭水南岸有一片连绵数里的群山,正是日后的秦始皇陵所在,骊山。 从嬴政继位起,就有数以十万计的秦国民夫在此依山傍水营建陵墓,至今已有九年。 然而世人所不知的是,这座灵气汇聚的骊山,也是一处阴阳家看重的风水宝地。 密林深处,遁出道家已有五百年的阴阳家正盘踞于此。 身为阴阳家右护法的月神正恭敬地候在掌门东皇太一所在的占星殿外。她一身海蓝色广袖长裙,内着白色交领中衣,外罩浅蓝色短袍,袍上绘有月状纹路装饰。 浅紫色的长发盘起,缀有几根左右对称的天蓝色水晶发簪,比较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双眼之上蒙着一根天蓝色半透明的眼纱,搭在发簪之上,长垂及腰。 大殿的石门轰然打开,月神连忙步入其中。 “参见东皇大人。”月神先对着台上一身黑袍的神秘东皇太一行礼。 “你来了。”东皇太一的声音苍劲磅礴大气,如同海水拍击礁石,回荡在整个穹顶如同浩瀚星空一般的占星殿中。 “不知东皇阁下找月神所为何事?”月神两手垂于小腹之前,出声道。 “秦王亲政之事已成,六国倾覆已经势不可挡,我欲遣你前去秦国,襄助秦王。”东皇太一回过身来,隔着面具的眼神之中似乎有一种令人不敢抗拒的魔力。 身为阴阳家右护法的月神自然知道这种魔力的由来,阴阳家之人沟通天地,运天地之力为己用,一草一木,山水金石皆是阴阳家弟子的力量。然东皇太一在此基础上更有精进,勘破阴阳,引日月星辰之力,晓天地运行法则,乃是阴阳家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天才。 “是。”月神恭敬地应道,随后犹豫了一番,又开口问询,“前次东君已与秦王相识,何不让东君直接……” “东君……还有别的使命。”听到东君的名字,眼前的东皇太一似乎犹豫了片刻。“云中君行事过于鲁莽,或有把柄在长信侯手中,长信侯以卵击石,必败无疑,但是困兽犹斗,你此去秦国要确保阴阳家与秦国结盟之事万无一失。在秦国有一个人会帮你。” “属下明白了!”月神眼纱之下的目光微不可查地有些许波动,助秦统一天下乃是阴阳家大计,自己若是能在此事上有所建树,想必也是稳稳压了那个女人一头。 阴阳家数百年来最具天赋的奇女子…… 月神看了一眼已经将目光转向殿内穹顶之上的星相,负手而立的东皇太一。不清楚为什么东皇大人会允许这样一个名头都要盖过他的女子的存在。 她作为阴阳家的右护法,精通阴阳术五重境界,也用占星律卜算过多次,但是唯有两人的命运是她从不敢去窥探的。 一个就是东君焱妃,自己用占星律窥探焱妃命数,曾遭遇反噬,休养了月余。 因为两个人相似的命运轨迹,她从小就被无数的人拿来与焱妃作比较,久而久之,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无法逃脱这种心魔,尤其是发觉自己引以为傲的阴阳术天赋似乎真的不是焱妃的对手……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若是想要对焱妃使用占星律,最起码需要比她强上一筹的实力。 至于另一个,自然就是眼前的东皇太一。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没有人见过他衣袍面具下的真容,阴阳家中资历比月神老一些的长老,谈到这个掌门时也都是缄口莫言。仿佛阴阳家存在之时,他便已经存在于这方天地之间。一身阴阳术修为出神入化,自己如果想窥视他,恐怕会被反噬直接丧尽一身功力。 “你退下,我要闭关一阵子。” “是。” 小心翼翼地掩上殿门,月神薄纱下的双目看了眼远方咸阳的方向。 …… 咸阳城如今陷入一片战火之中,街道之上随处可见身着秦军黑色甲胄的尸首。 赵艾至少集结了上万人的队伍,加上卫尉赵竭率禁军跟随,咸阳的局势岌岌可危。 章台宫已经失陷,而吕不韦的相府也已经被赵艾率大军围住。 城中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里。 燕丹现在很开心。独立凭栏,举杯邀月,虽然这大秦的明月永远也比不上他心中蓟城的月亮,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在秦国待上多少年,但是只要他从今日开始谋划,那就一定比从明日开始要早一天。 那个昔日在新郑拒绝自己的步非池,已经投到了秦王嬴政的手下,受封郎中,这虽是一件小事,却令他再一次明白了自己和嬴政之间的差别。 燕丹自认不输于嬴政,却因为秦强燕弱,一个高坐庙堂之上,一个俯首为质。 他不是庸碌无能之辈,否则也无法当上燕国的太子。 为质这些年,他越了解秦国,越明白秦国的强大,事到如今,这样的秦国的已经不是六国随随便便合纵凑个几十万人,就能教训得了的了。 所幸,此刻嬴政还未亲政,秦国的朝堂之上风云诡谲,这正是他左右逢源的机会。 吕不韦同意了他的请求,入秦为质七年之久的春平君赵佾前日终于回国了。吕不韦聪明一世,却终于还是在秦国危亡之际,病急乱投医。小瞧了赵人对秦人的仇恨,即便有春平君这颗石子扔进赵国朝堂的池水之中,也激不起多大的风浪。这些年赵国朝堂之上,以廉颇为首曾经有意拥戴赵佾继位的人,基本都已经被赵偃处理干净了。 站在燕国的立场,他迫切想要看到的就是赵魏韩三国与秦国开战,打的越久越好。 “太子殿下今日似乎很是高兴?”身后一道温润如同今夜月光一般的声音传来。 “哦?绯烟姑娘?”燕丹有些欣喜地回过头来,看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的东君说道,“丹方才抬头望月,想念故乡,有些失态了。不过姑娘可莫要再喊丹殿下了,如今燕丹不过一阶下囚罢了。” 他知晓身后这女子的身份,也了解一些这个身份背后的隐秘。 阴阳家,一个号称能够勘破天机的门派,她的到来,就像给他原本看不到希望的燕国之路点亮了一盏明灯。 天命所归,终究是我姬姓的天下。 “太子乃是燕国王储,绯烟不过一江湖女子,岂敢与太子论交。”焱妃幽幽说道,也是走向院中的桌案旁。 燕国乃是姬姓后人,与阴阳家一直在探求的苍龙七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或许在他的身上能够找到有关如何打开那七个铜盒的线索。 “江湖?江湖虽是庙堂之远,却也是丹心之所望,姑娘这般的自由自在,却是令我羡慕万分。”燕丹一敛方才的笑意,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如今虽是困龙在渊,却也不过在等待一个飞龙在天的机会。太子不过受困于秦国,绯烟却是受困于命运。”焱妃轻轻地摇了摇头。 “燕国积弱,尚不是赵国的对手,谈何飞龙在天。秦国局势糜烂至此,六国尚且不敢动手,将来秦国得一明君,重用贤人,六国平添战乱。”燕丹哂然一笑。 “绯烟相信在太子殿下的带领下,燕国定能强盛起来。”焱妃淡淡开口道。 看着眼前的燕丹,她不由得想起了步非池。 一个人说着平息战乱,保一方百姓,却在这里谋划三晋攻秦;另一个说着征伐天下,却又在韩国救下百越难民。 诸子百家之中不乏燕丹这样高谈阔论保境安民的人,却大多都是言行不一。 尤其是这些七国的王室子弟,便是韩国韩非那样的人物,也难以跃出自己一国的束缚,这样的人充其量只能解决一国的问题,却解决不了这700年来列国纷争的问题。 “多谢绯烟姑娘。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燕丹袖袍一展,邀请焱妃入座。 ………… 此刻相邦府的战斗已经快到尾声。 虽然相邦府中有数千人,但是半日下来,也已经箭矢耗尽,很难再击退府外的赵艾手下。 “吕不韦!你独擅大权,把持朝政,勾结平阳重甲军统帅行刺王上,意图谋反。如今我奉太后、王上之命,前来捉拿你!还不出来受死!”赵艾见到吕不韦府中不再有箭矢飞出,策马上前大声喊道。 他武艺不凡,内力深厚,喊话传出数里。许多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的咸阳百姓,都听到了他的声音。 “赵艾,你终究还是执迷不悟。”相府的门,徐徐打开,吕不韦的身影出现在赵艾的眼前。 赵艾见他终于露面也是微微一笑。 “执迷不悟的是相邦你啊,王上早该加冠亲政,但是你却一意孤行,强加阻拦,你以为如今同意王上亲政,他就会放过你了吗?他早已放弃了你,才会独留你在咸阳。束手就擒。”赵艾这一次却是没有再用内力,而是以寻常语气说道。 “王上留不韦在此,是为守卫咸阳,免遭你毒手。”吕不韦毫不在意地说道。 就在二人对峙之时,一匹快马带着一名探子奔来。 “长信侯,不好了!城外有五千精骑,杀奔章台宫,卫尉大人已经被擒住了!”探子都来不及下马,便已经喊道。 “什么?!”赵艾此刻却是有些慌了。 在他的计划中,此刻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只有随嬴政前往雍城的禁军,可是禁军之中根本没有如此多的骑兵。 难道是骊山大营李信的人马?自己在城外设有埋伏。绝不会这么快失守。 “领兵将领是何人?”赵艾怒目而视。 “回长信侯,似乎是王翦将军。”传令兵被瞬间变脸的赵艾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回道。 “可恶啊。赵魏韩这帮废物,不见兔子不撒鹰,竖子!竖子!不足与谋啊!”赵艾料想到韩赵魏三国会不出力,但是没想到王翦的胆子会这么大,居然弃了函谷关专程杀了回来。 “长信侯,王翦将军的实力你是清楚的。如今大局已定,只是这要束手就擒的,似乎不是老夫而是你。此刻你放下武器,老夫还能为你在王上面前求个全尸。”吕不韦见到眼前这一幕,心终于放了下来。坚守到现在,已经是相府门客的极限。 只要他不倒,赵艾就翻不了天,仅凭他盗用的太后印玺,还不足以号令秦国的兵马。嬴政未加冠之前,须要有相印与太后印玺一并盖印,加上虎符,才能调动秦国军队。 “老匹夫,今日我就让你知道,这秦国到底是长信侯说了算,还是文信侯说了算。杀!”赵艾长剑一举,停下许久的攻势再起。 他知道现在时间非常宝贵,阴阳家那边已经指望不上了,不论他们有没有拿到东西,都不可能再留在咸阳。 自己要对付王翦,必须得先拿下吕不韦。 “保护相邦!”郑货郑义二人持剑挺身来到吕不韦身前,大喝一声,周围门客拼死堵在相府门口。 赵艾一马当先,座下马匹被几名吕不韦的门客绊住,随即翻身下马,持剑直取吕不韦。 郑货郑义二人有些武艺,却不是赵艾的对手。交手没几回合,已经全身挂彩。赵艾找准机会,荡开二人手中长剑,一剑直取吕不韦。 为了保护吕不韦,郑货更是直接被赵艾一剑穿胸。 “哼。老匹夫,受死。”看到郑货拼死挡剑,赵艾也没有啰嗦,未做停留,出剑刺向吕不韦。 “郑货!可恶,我跟你拼了。”郑义见到弟弟惨死,怒目圆睁。亦是不顾生死,招招不留后路,要与赵艾同归于尽。 赵艾心中亦是担忧章台宫局势,出招急躁,一时竟难以拿下。 周围的吕不韦门客终于再也顶不住源源不断的禁军以及赵艾的手下,朝着吕不韦身旁收拢过来。 “吕不韦!若没有你,本侯今日已经成功了!”赵艾咬牙切齿地看着老神在在的吕不韦怒吼道。 赵艾手中长剑更是毫不客气,数道剑气已经划在了郑义的身上,后者皮开肉绽,鲜血直流,看起来甚是凄惨。 就在这时,身后却是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你错了,赵艾。”只见来人一马当先,约有百骑秦兵皆被他甩在身后,手中一柄长戈轻易地在赵艾的门客之中划开一道口子,直奔赵艾而来。 第五十二章 嫪毐之乱 感受到身后的杀气和长戈划过手下血肉之躯的声音,赵艾已经当即反应了过来。 连忙转身,手中长剑一格,挡住了步非池在马上横扫而来的长戈。 步非池本就力大无穷,借着马儿冲击而来的力道,这一击的力量令赵艾眉头狂跳。 秦国的将军他几乎都认识,却从未见过眼前这人,看他模样不过二十余岁,但无论是内力还是力量,都是他生平仅见。这一击若非他反应的够快,且没有轻敌,恐怕已经被他偷袭得手了。 “阁下是何人?我乃大秦长信侯,在此捉拿叛贼吕不韦,阁下是要与吕不韦一同谋反么?”赵艾轻擦了一下嘴角的渗出的血迹。 “逆贼赵艾,劫持太后在先,今日又试图趁王上不在行刺相邦,如今王上车驾已到城外,王翦将军已杀奔章台宫,你还不速速领死。”步非池没有与他废话,手中长戈直接划来,直取赵艾的颈项。 嬴政交代的是生死不论,属于考虑了步非池的安危,没有要求生擒。 但是赵姬交代的是务必当场格杀,以免他吐露出更多不该说出来的东西。 或许嬴政的想法也是如此,他深知由赵姬和吕不韦一手扶持上来的赵艾,若是被擒,难保会鱼死网破。 大喝一声,赵艾的身子往后急速退避,手中长剑却是不敢硬碰。 见他灵巧闪开,步非池也是皱了皱眉头。 戈这种武器,他用的并不顺手,这玩意只适合扫与推,若是在战场上割草,确实是神器,但是此刻与人单挑,却显得有些笨重了。 趁着步非池与赵艾缠斗一起,吕不韦已经撤到了远处,深深地望了一眼步非池。 他虽然不通武道,但是也看得出来步非池此刻出招狠辣,似乎是要置赵艾于死地。 赵艾就这样死去,是对他和赵姬最好的结果。给郑义使了个眼色,后者连忙带着剩余的门客,配合步非池带来的禁军,开始收割场上赵艾的手下。 赵艾刚刚站定,却见到步非池将手中的长戈直接掷了过来,两米多长的兵器如同一个圆盘一样飞速旋转着向他飞来。 赵艾看得肝胆俱裂,他心知不妙,刚才与步非池交手已经发现此人的一身神力,这一击找准了自己立足未稳的时机,自己再要躲闪已经不及。只有硬着头皮,持剑顶了上去。 随着“呼呼呼”的破风声,长戈已经到了眼前,赵艾找准机会,运足内力,“铛”的一声巨响,剑刃与长戈砸出阵阵火星。 内劲如山,赵艾感到一股绝大的力量从自己执剑的右臂肩头传入,震得他气血翻滚,如被万钧巨石砸中,一阵内力接不上来,整个身躯轰然倒地。 步非池脚尖一点座下骏马的鞍具,拔出了腰间的惊鲵剑,刺向被砸到在地的赵艾。这个人决不能留。 感到突然出鞘的惊鲵之上的可怕剑意,将自己的要害尽数笼罩,原本倒在地上的赵艾汗毛直立,整个人如堕冰窟,死亡的阴影笼罩了他的心灵。似乎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这柄剑刃的寒冷杀意。 “是她……”赵艾认出了这把剑,有些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哈哈……哈哈哈。”原本已经站起身来准备迎击的赵艾,突然仿佛疯了一般,整个人如同受难的耶稣一般摊开了双臂,手中的剑也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步非池眉头一皱,却没有犹豫,眼前这个人必须得死。 惊鲵剑刃,以之泛海,鲸鲵为之深入。没有任何意外,这一剑穿透了赵艾的心脏。 对于赵艾扔下剑赴死的原因,步非池并没有多少兴趣,他不还手正好省了自己的功夫。 “你……也不过是她的……”赵艾口中不断有鲜血汩汩流出,面上却是挂着笑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瘆人。 步非池皱了皱眉,抽回长剑的同时,运起内力直接震碎了赵艾的五脏六腑。 不管他想要说什么,自己都不能让他接着说下去。 收剑归鞘,看都没看轰然倒地的赵艾尸身,步非池径直朝着吕不韦走去。 见步非池收剑,吕不韦原本有些担忧的心也算放了下来。 “相邦大人,王上特命我来相府看看。”步非池拱手道。 “多谢郎中,多谢王上关心,否则老夫今日可就要一命呜呼了。”吕不韦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他真的很担心,嬴政会借此机会把他一并解决了。 赵艾身死,他的手下门客也失去了主心骨,以内史宣肆为首,都纷纷放下了兵刃举手投降。 “此刻府上杂乱,倒是不好招待郎中大人了。”吕不韦扫了一眼自己一片狼藉的相府。此战他的门客折损不少,跟了自己十几年的郑货也为了保护自己而死。 即便是他这样冷血的政客,内心也做不到对这样的事情毫无波动。 但是正是因为他是一个政客,他才早就做好了面对这一切的准备,即便今日真的死在赵艾手中,他也不会觉得意外。 “相邦大人,王上此刻还在城外,在下便留些人手在此,便要折返回去。”步非池也没有兴趣久留。 此刻咸阳城中一片混乱,宗室子弟带着一些咸阳百姓和赵艾的人打得不可开交。 他来此处不仅是听从嬴政和赵姬的命令,也是来确认赵艾有没有对他府上的人动手。 此刻赵艾伏诛,他一颗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翻身上马,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 章台宫外,王翦已经率五千精骑堵在了宫门外。 他的任务就是在必要的时候,回援咸阳,应对赵艾谋反。 在蓝田大营嬴政为了避人耳目,提防长信侯在军中的眼线,在宣布了命令之后,又单独告诉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王翦是个聪明人,对于郑智的敏感性很高,同时作为一个老秦人,一个被嬴政一手提拔上来的将军,对于嬴政的信任,他是由衷的感激。 同时也对这个新王的胆略手段十分佩服。 其实要找人做这样一件事,嬴政最放心的还是蒙骜,但是蒙骜太老了,已经过了古稀之年,戎马一生虽然身子还算结实,但是无论如何嬴政都已经不敢让他再带着人马来回奔波,一旦有些差池,章台宫失陷、吕不韦被杀,这赵艾可能真的会成为一个大麻烦。 卫尉赵竭的禁军死死地抵住宫门,不让外面的王翦杀进来,但是他们的内心也忍不住发问,倘若真是吕不韦谋反,为何宗室这帮人会帮着吕不韦与他们为敌。 他们起初其实并不知道赵艾赵竭让他们做的是谋反的事情,但是随着王翦的到达,他们的心中已经慌了起来。 他们的内心现在就如同这章台宫的宫门一样,已经动摇了起来。 眼见宫内之人还在抵抗,王翦心急如焚,倘若章台宫中的嬴政长子真的有什么闪失…… 而章台宫深处,一名宫女正抱着嬴政刚出生的长子扶苏拼命逃窜,宫门口被赵竭堵住,她只能设法在宗室子弟的掩护下,找个地方躲起来。 小心翼翼地掩上身后的门,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扶苏,宫女松了口气。 小家伙尚在安睡,虽然章台宫如今一片狼藉,但是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 “这就是嬴政的儿子?” 就在宫女以为逃出生天的时候,一道阴恻恻的声音突然从屋内传来。 宫女抬头看去,见到一具数米高的人影,一身白色衣袍,头戴高帽,脚穿木屐,阴阳家金部长老云中君。 宫女被云中君施展幻境诀制造的巨灵幻像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正要离开房门之时,这巨大的人影突然大手一伸,一道金色手掌状的阴阳内力向她抓来。 宫女下意识地转身将扶苏护在怀中,云中君眉头一皱,金色内力砸在宫女的身上,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将她直接砸破了房门,飞了出去。 这名宫女只是普通人,云中君只这一掌已经完全震断了她的心脉,只是倒飞出去之前依然紧紧护着怀里的扶苏。 “噗通”一声闷响,宫女像一摊烂泥一般砸在了地上,而此时,她怀中的扶苏终于仿佛感受到了危险一般,放声大哭了起来。 哭声一响,云中君心中愈加烦闷,天命归秦,他是知道的。所以他本来并没有指望赵艾起事能够成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章台宫寻找苍龙七宿。 外面混战的这段时间,他已经把章台宫翻了个遍。却刚好被这宫女撞见。为了掩饰自己的行踪,只能出手灭口。 “住手。” 就在云中君打算像杀死那名宫女一样,杀了眼前的扶苏之时,一道清越空灵的女声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云中君原本皱着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勾起一抹笑,“右护法?” “收手,这孩子不是我们能碰的,即便你做得再天衣无缝,也难保将来事发,祸及阴阳家。若是影响了东皇大人的计划,你……应该知道后果。”月神一身襦裙及地,裙摆下的两腿摆动间,已经来到了那死去的宫女身旁。 玉手一点,包裹着哇哇大哭的扶苏的襁褓就缓缓地飞了起来。 “既然右护法都这么说了,那我自然遵从。”云中君看着已经将扶苏抱在怀里的月神,冷冷地说道。 若说他杀死宫女是为了灭口,对扶苏动手则完全是为了泄愤。 原本以为凭借阴阳术,在章台宫中寻找苍龙七宿易如反掌,到时候在东皇太一面前也是大功一件。 “秦国之事还须长远打算,东皇大人已经命我去担任秦国国师。这孩子正好做个引荐。” 月神轻纱下的双目扫了一眼怀里的扶苏,重新被人抱起的扶苏已经止住了哭啼,扑闪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 从云中君现在的状态,月神也知道他应该是无功而返了。不过这也都还在东皇太一的预料之中,倘若秦国的苍龙七宿如此容易得手,也不用再派出她来秦国了。 “国师?”云中君有些意外,此前在韩国的计划他也有所耳闻,负责接近秦王嬴政的不应该是东君焱妃吗? “东皇大人的命令,你我只需遵循便是,事关苍龙七宿,大意不得,希望你配合我。”月神继续说道,虽然对于眼前这个云中君并无多少好感,不过东皇有命,她也只能选择与他合作。 云中君徐福在阴阳家之中的资历很老,远超她和焱妃,不过阴阳术是很看天赋的,一个人的天赋几乎已经决定了这个人在阴阳术之上的最终成就。 眼前的徐福,投身阴阳家数十年,阴阳术早已到了自身天赋的瓶颈,近些年开始钻研一些旁门左道,炼制了各种丹药。 御鬼丹,驭人如驱鬼,随心所欲。有伤天和,不过这些事情似乎东皇太一也并没有阻止而是默许,所以即便她身为右护法,甚至实力也要超过徐福,她也从来没有干涉过。 “以右护法的实力,哪还需要我的配合。不过既然东皇大人有令,我便留在咸阳听候右护法差遣。”云中君开口道。 “还有一事,此次你与长信侯的交易,还有别人知晓吗?你若是留下了尾巴,可不要怪我手下无情。”月神冷冷地看着云中君道。 帮助秦国统一六国是东皇太一卜算得来的大势,若是因为云中君此次贸然出手得罪了嬴政,那就得不偿失了。更何况,云中君还未找到苍龙七宿。 “右护法放心,那吕不韦老谋深算,身边更有六剑奴随侍,赵艾如何是他的对手,此刻恐怕已经命赴黄泉了。”云中君嗤笑一声,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把赵艾放在眼里。 他一向从心底不服东君和月神,两人凭借天赋,仅仅数载,已经身居阴阳家高位。甚至还在他这个长老之上。 前些时日,焱妃从韩国带回了铜盒之时,他就有了利用赵艾的念头。嬴政加冠对他来说只是适逢其会。 此次没有拿到铜盒,本就心中不忿,此刻被月神这般叮嘱,更是令他感觉被嘲笑了一般。 “去处理干净。”月神一手搂着扶苏,没有理会云中君此刻十分难看的一张老脸,再次强调了一遍。 第五十三章 错失良机 虽说有王翦大军兜底,但是嬴政心中还是不放心。因此便命步非池率骑兵率先赶回咸阳。 城中一场酣战,嬴政与秦国群臣此刻也已赶到了咸阳城外。 一身黑色秦军士卒装扮的田光,找准机会,悄无声息地混进了芈启的队伍。 为昌平君驾车的手下,不动神色地让开一个位置,田光接过缰绳,与昌平君汇报。 “君上……赵艾已被步非池当场斩杀。章台宫此刻恐怕也已经被王翦夺回。”田光嘴唇翕动,声音传入马车内。 “关外的情况呢?”昌平君一手扶额,眉头微皱,华服下的右手指节轻轻敲击着身前的桌案。 “赵魏韩按兵不动,似乎还在观望。”田光回道。 “按兵不动、按兵不动。唉,三晋早就没了雄心。便是强如赵国,此刻也是君臣离心。楚国呢?”虽然知道没什么意义,但昌平君还是关心了一下自己的母国。 “君上,楚国的情况您是清楚的。”田光犹豫了一会,还是继续说道,“昔日东周君求助楚国之时,屈景昭三家都不愿意出兵,如今师出无名,即便楚王有意,将士用命,恐怕也难以成行。” “唉,天下除了你我,恐怕就只有嬴政自己知道秦国的野心究竟有多大了。”昌平君长叹一声。 “侠魁,倘若我命你在前路截杀嬴政,你可有万全把握?”昌平君思虑再三,仍然觉得此刻步非池带走了大半禁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出言问道。 “君上,此刻若是对嬴政动手,你这些年来的布置可就……”田光心中清楚,此刻动手确实算是一个不是机会的机会,只是动手的话,必然要昌平君的门客手下一同掩杀过去,等于是一锤子的买卖了。 “在下对上盖聂,并没有十足把握。”田光思虑再三,觉得昌平君此刻应该是因为楚国君臣懦弱,而有些冲动了。 不仅是芈启谋划多年,他身为农家侠魁,潜伏罗网多年好不容易到了今日的位置,在韩国刺杀嬴政之时尚且舍不得暴露身份,更何况此刻就在秦国境内。 刺杀嬴政固然可以挫秦国一时,可若是秦国再出一个嬴政一样雄才伟略的君王又待如何? “罢了罢了,是我太过冲动了。还是侠魁心思缜密,这便命人撤了路上埋伏。”昌平君心中总有一种感觉,他已经错过了阻止秦国这头巨兽的最后机会。 “君上,城头布置有数百人,倘若这些人嘴巴不严实……”田光此行除了前来汇报咸阳情况,也是为了帮昌平君下决心做决定。 “他们以诚相待,追随于我,你我岂能……”昌平君眉头微皱,田光的意思他明白,刺杀秦王这样的事情,容不得太多人知晓。 即便今日取消举事,但是事情若是流传到了嬴政的耳中,即便自己是昌平君,女儿是扶苏生母,恐怕都难逃一死。 思及此,他也知道田光肯定比自己更加担忧。 “君上,他们终究是秦人,难保他们不会贪恋财货,为长远计,在下建议还是要早做决断。”田光沉声说道。 “……罢了,罢了。你去将知晓此事的人一并处理了把。只是切记莫要留下痕迹。他们的家人……厚抚。”昌平君虽然心有不忍,但是却难以心软。 ………… 赵国国都邯丨郸。 一心要与嬴政比较的赵悼襄王赵偃,在自己的这座宫殿上也不甘落后咸阳的秦王宫,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建造得金碧辉煌。 然而住在这座如同仙境一般的宫殿里的赵偃,此刻却并不开心。 就在昨日,他那已经近十年未见的哥哥,春平君赵佾,居然被秦国放回到了赵国。 赵佾一回到赵国,就完全忘了他对吕不韦承诺的赵国退兵一事。反而是在朝堂上竭力谏言发兵,发倾国之兵,趁火打劫一举攻破函谷关,进逼秦国。 由于童年往事,赵王偃对嬴政恨之入骨,他早就已经做好了攻打秦国的准备。 因为此次赵艾之乱的关系,赵偃召回了长年驻扎在北边长城防御匈奴的武安君李牧。 然而赵佾的突然归来,却令他反而犹豫了起来。 尤其是看到朝堂之上,包括李牧、庞煖在内的一众武将都对赵佾的建议十分赞同的时候,他的心中不禁燃起了一股无名的妒火。 赵佾才是原本的赵国太子,他赵偃的王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而赵佾回到赵国也不避嫌,居然第一天上朝就在朝堂之上指手画脚,偏偏朝堂上众人还对他言听计从。 即便如赵佾所言,此时真的能够攻秦立功,那春平君在朝臣与赵国百姓中的影响力就又要回到昔日他做太子的时候了。 “郭开,你以为如何?”赵偃心中烦躁,砸了一圈东西之后,终于冷静了下来。 “王上啊,此刻万万不可攻秦啊。”赵相郭开已经跪在地上看赵偃摔东西摔了半天,此刻连忙开口说道。 他对赵偃心性十分了解,昔日赵佾入秦便是他为赵偃谋划。 “郭开啊郭开,你这是在戏弄寡人吗?前些时日,与赵艾谋划劝寡人出兵的是你,今日劝寡人不要出兵的,还是你。你今日若是不说出个缘由,就给寡人一直跪着!”郭开所说,正中赵偃下怀,只是如今若是退兵,需要一个能够说服朝臣的理由。 “王上,春平君入秦为质已近十年,纵使往日在赵国有些贤名,如今其心不可轻信,此次春平君回赵,事出蹊跷,其中必有秦人之阴谋。倘若王上处理不当,恐祸及我大赵社稷。如今他一回来就联同朝中诸位老将,欲攻秦报复,乃是为私怨,私怨岂能凌驾于国家大计之上?”郭开连忙说道。 郭开贪财,吕不韦派人送赵佾回赵的同时,已经投其所好,提前派人秘密给郭开送上钱财。 此刻赵王偃担忧赵佾回归,威胁到自己的王位,与郭开一拍即合。 “退一万步讲,即便春平君忠心耿耿,为我王社稷考虑,却难保其在秦国未受秦人蒙蔽。兵者,国之大事也,不可不察。秦历来有东出之意,却苦无发兵之名,若我赵国率先攻打秦国,岂不是成了出头鸟?”郭开知道赵偃的意思,已经放弃了攻秦,连忙为他阐明利害。 “那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嬴政加冠亲政?”赵偃点了点头,只是错过了攻秦的机会,他的心中难免有些不甘。 “王上,此刻暂且观望,倘若这长信侯当真事成,秦国陷入混乱;或是韩魏两国愿意先去试试虚实,我赵人在伺机而动,为时不晚。”郭开深知赵偃心思,无非是面子上过不去。 “好,火速传信扈辄将军,没有寡人王命,不可贸然进攻秦境。”赵偃点了点头。 “大王明鉴!”郭开赶紧又拜了拜。 ………… 新郑紫兰轩。 卫庄在不久前已经接管了步非池走后留下的禁军。 令他和韩非比较意外的是,此事姬无夜居然没有出言反对。 “秦国的消息。”卫庄走进屋内,一手拿着一张绢帛,对着端坐在案前的紫女说道。 紫女娇艳的双眸微微一沉,“是他的消息吗?” “秦长信侯谋逆,被新任的郎中步非池斩杀。”卫庄微微皱了皱眉,冷冰冰地说道。 这对于紫女来说或许是个好消息,但是对于他和韩非来说绝对不是。 紫女何等冰雪聪明,自然知晓其中利害,“九公子呢?是不是很是失落?” 其实无论是紫女还是卫庄,都很清楚,韩非想要的韩国很难实现,或者说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实现。 赵艾的叛乱给了他们一个难得的机会,如果可以趁机重创秦国,则可以给韩国拖延很长的时间。 “韩王昏聩,九公子与张开地苦言相劝,他仍旧瞻前顾后,唯恐得罪秦国。殊不知如此下去,韩国早晚也只是砧板上的肉。”卫庄想起今日上朝,心中也是有些愤懑,但是面色依然冰冷如常。 “此前姬无夜不是一向主战的吗?五国合纵之时,他可是韩军统帅。”紫女对于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作出任何不合理的决定,都不会感到意外,因为从君王,到权臣,乃至这些流连于紫兰轩的权贵,都没有人真正思考过韩国的出路。 “韩安一向没有主见,此次却是铁了心拒绝了韩非请战。”卫庄闻言也关注到了这一点。 难得有一次,姬无夜会与韩非想法一致,却因为韩王坚持而最终没有成行。 “会不会是宫里那一位发挥了作用?”紫女想了想如今还能对韩国朝堂起到影响的人。 “潮女妖?”卫庄眉头一皱。 他的情报和思维还停留在曾经夜幕四凶将的时代,不过现在仔细一想,似乎从白亦非身死之后,夜幕已经收敛了很多,甚至连新郑禁军的权力都已经完全放弃争夺。 “她现在可不只是潮女妖了。王上不是已经封她肚子的孩子为新的血衣侯了吗?”紫女一边斟酒,一边轻笑着说道。 “可是,她有什么理由要阻止韩国进攻秦国呢?”卫庄喃喃道。 步非池临走前可是把白亦非给杀了,照理来说,明珠夫人应该算是与秦国有仇才对。 一时想不清楚其中联系,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他对现在的韩国已经失望透顶,想到秦王嬴政亲政之后,秦国将会更加强大,他的心中就越发烦躁。 “如今尘埃落定,出兵秦国的机会已经错过了,你也不用再头疼了。”紫女出言宽慰道。 “卫庄兄!唉呀,紫女姑娘也在啊。” 就在这时,韩非走了进来。 “九公子。”紫女见他到来淡淡一笑。 “卫庄兄,看你愁眉苦脸的,还在想出兵秦国的事情吗?”韩非扯了个笑容,在卫庄身旁坐下。 他的心中其实比卫庄更加焦急,也更加不甘。他欲效仿先人变法,改变韩国现状,但是无论是抗秦还是割地,都是死路一条。现实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给他和韩国来实现理想。 他有的时候甚至也在考虑,卫庄曾经戏说的让他当上韩王的计划。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嬴政你是见识过的,秦国在他的带领下,绝不会比历代秦王差。”卫庄默默地给他让出个位子,无视了他的笑容。 “嗯。”韩非收敛笑容,郑重地点了点头。“其实秦国的强大,都是在我的预料之中。志之难也,不在胜人,在自胜也。与其感慨路难行,不如专注于韩国本身。” “本来我想借此机会,让卫庄兄能够在军中获得实权。不过似乎有人不愿意看到。”韩非无奈的摊了摊手,看向了桌上的美酒。 “我对于这些权力从来都不在意,不过你父王为什么要放过这样的机会?”卫庄冷冷地说道。 “原本我也不知道。不过刚才父王召我进宫,似乎是南阳那边出了问题,这几日连日大旱,许多田地无水灌溉荒芜了。春季无法耕种,势必影响秋收,如今粮价飞涨,新郑这边的粮铺也开始涨价。很多人借机屯粮,连军粮都受到了影响。”韩非痛饮了一口,放下酒杯,眉头紧锁。 ………… 人心叵测,六国屡屡合纵却又无疾而终的原因正是为此。 倘若六国真能勠力同心,或许真的能战胜秦国,而步非池要做的,就是让这种可能性也彻底消失。 章台宫。 一众寺人连夜清扫,终于勉强令这座秦国王宫恢复了叛乱前的模样。 嬴政加冠之后意气风发,正坐殿上,俯瞰着殿下的群臣。 吕不韦非常识相,已经悄然站在了群臣中间,而不是以前他那个监国相邦的位置。而赵姬则是干脆没有上朝。 “步非池斩杀叛贼赵艾,升任副将军,兼领郎中,晋爵一级。” “王翦护卫章台宫有功,擢升将军。晋爵一级。” “昌平君芈启护驾有功,升任左丞相。” “阴阳家月神,援救公子扶苏有功,特封大秦国师。” …… 一个属于嬴政的班子已经悄然形成。 步非池站在武将中间,此刻殿上宣布的事情,他早已知晓,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将目光放在了月神的身上。 他原本以为阴阳家会派东君焱妃来到咸阳,毕竟焱妃在韩国之时曾经救过嬴政,他也好趁机找她继续学习阴阳术。 月神的到来,令他感觉仿佛一切又开始沿着原本的轨迹在移动。 第五十四章 失散多年的? “蒙恬力拒三晋来犯之敌于边,晋左庶长爵。” “蒙毅任卫尉,晋五大夫爵。” …… “赢杰守卫骊山大营有功,任司空,掌水利、营建,晋左庶长爵。” “渭阳君赢傒守卫章台宫有功,晋爵两级,任太傅。” “此次守卫咸阳,亡者厚葬,伤者重抚。其余有功者,着左丞相芈启拟定名单,一律封赏。” 御史王绾念完王诏,收起绢帛,走回原位。 “谢大王!” 赢姓宗室此次守卫王宫居功至伟。围攻章台宫的禁军几乎都是他们拿命填下来的。 “从今日起,寡人将亲自带领列位,为我大秦开疆拓土,实现列代先王之宏愿。”嬴政从身旁的寺人手上接过秦王印玺,“只有这枚王玺,方可调动秦军,只有它方可颁布寡人之王诏。” 对于此次长信侯窃太后玺叛乱,调动禁军围攻章台宫、策反骊山大营大军之事,嬴政到现在还十分后怕。好在现在已经到了将这些大权收归到自己手中的时候了。 “御史,拟一份国书,交予韩赵魏三国,让他们速速撤兵,倘若不退,便视为进犯我大秦,届时我大秦必兴兵讨之。”嬴政目光一扫,此次若非三晋在外施加压力,他处理长信侯应当会更加轻松。 阶下的吕不韦闻言心头一震,五国合纵之后,秦国在他的管理下已经修养生息近三年,,但还是难以恢复到昔日的实力,现在又刚刚经过赵艾之乱。他有心劝谏,却又因为此事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嬴政没有治罪,已经是看在他相秦十二年的功劳上了。 嬴政今日没有宣布他的去留,却在丞相之下,又设立了左右丞相,这潜台词已经十分明显了。 ………… 步非池回到府上之时,却发现田蜜和焰灵姬正在院中逗弄一个小男孩。 远远看去,约莫六七岁的样子,一头与常人不同的褐色短发,皮肤略有些黑,乌黑的眸子格外得有神。虽然年龄尚小,一张脸看起来仍然圆扑扑的,但是目光之中却是令人有些好奇的冷意。 “夫君\/将军,你回来了。”两女见到步非池走进来,连忙打起招呼。 这段时间步非池往来雍城与咸阳之间,跑了好几趟,咸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们自然也知晓,至于惊鲵的事情,步非池暂时还不想告诉她俩。 “这是哪里来的小孩子?难道你们两个瞒着将军我?”步非池两眼一眯,轻咳一声。 “夫君你在乱说什么呢?”焰灵姬一下领会了步非池话里的意思,精致美丽的纤眉一皱,淡蓝色的眸子里散出一阵幽怨。 “将军若是喜欢孩子,人家也可以的。”田蜜一对淡粉色的眉毛一挑,柔媚一笑。 见到步非池有心开玩笑,两人也未在意,近几日罗网的事情似乎令他心情很差,两人剑他此刻心情不错,自然也迎合着他。 “这孩子是一个叫章邯的将军送来的,似乎是秦王身边的人,而且说是你要找的人,所以我就留下了。想不到除了阿言,夫君你居然还有个这么大的儿子。”焰灵姬语气佯作幽怨,柔腻的声音调笑道。 “章邯将军说你知道我的身世。”见到三个大人渐渐把话题扯远,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小男孩开口了。 看向步非池的小脸虽然稚嫩,但是眼神之中却有一种仿佛天生的孤傲与冷漠。 “哦?竟然是你。”步非池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立刻知晓了这个男孩的身份。 “章邯居然就这样将你放了过来,这办事效率还真是挺高,不愧是影密卫的人。”步非池感慨一声,捏着下巴,微皱眉头问道,“小家伙,你有名字吗?” “韩信。”小男孩淡淡说道,但是一双目光却是一改方才的冷漠超脱,而是十分热切的看着步非池。 那种仿佛看着自己爹的眼神令步非池有些不适。 “咳。”步非池听到这个名字,差点没有一口气呛死。 看到步非池的神情,韩信明显有些急了。 他从小受影密卫培养,凭借着过人的天赋活到了现在,这个名字据说是他出生之时身上的襁褓之中所放,也是他找寻自己身世最重要的线索。 影密卫的训练虽然锻炼了他坚强冷漠的内心,但是却改变不了一个七岁孩子对于父母的渴望。 “咳咳,你可能有些误会了。我托章邯将军帮我找的是我一个故人之子。虽说你年龄相仿,可是……”步非池平复了一下心情,也许只是碰巧呢,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只是玄翦居然是姓韩吗? “步将军,章邯将军说你是知道韩信身世的人,如果有线索,还请将军能够如实相告。”韩信心中略有些失望。 章邯已经告知他,他不再是影密卫的人了。倘若在这里找不到父母的线索,以他现在的年纪,确实有些令人绝望。 原本对这个孩子身世十分感兴趣的焰灵姬和田蜜,在听到韩信不是步非池失散多年的儿子之后,便露出一副“没劲”的表情。 “夫君,既然这孩子的父亲你认识,为何不告诉他呢?”焰灵姬一手托着香腮,斜身坐在案前好整以暇地开口说道。 “小家伙,你现在也就才六七岁,即便我告诉你线索,难道你能找得到他?而且这个人居无定所,即便是我想要找他,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步非池想到了在韩国有过一次交手的玄翦,缓缓说道。 这个时代,车马很慢,一生只够……啊不是,自己这六年也就只见过玄翦两次。 “无论有多难,我相信我一定能够找到他们。希望将军能够告诉韩信父母是谁。”韩信目光坚毅,恭敬地行礼道。 “韩信是?”步非池想到眼前之人有可能是将来的兵仙,也不由郑重了几分,不再将他当作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我可以告诉你,你父母的身份,虽然我也知道的不多。但是希望影密卫的训练已经让你有一颗足够坚毅的心来承受这个可能有些沉重的故事。”步非池点了点头。 第五十六章 镇魂 玄翦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本着照顾一个小男孩的梦想的目的,步非池还是将他描述成了一个受制于人但又恩怨分明的潇洒剑客。 其实玄翦作为一个罗网杀手,除了他自己承认的黑白双剑之下的两百多条人命,伤残者又何止这个数目。 但是他显然也抗争过自己的命运,八玲珑原本的八个人全部死在他的手中,很有可能就是一种他对罗网的报复。 对小孩子说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显然不太合适,比如阿言,自己就不会跟她将这些事情。 待听到玄翦与魏纤纤的爱情之时,不止韩信,连一旁的焰灵姬和田蜜都有些沉默了。 “我的父亲……是罗网杀手?我的母亲……”来到步府之后一直面沉如水,像一个小大人一样,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成熟感觉的韩信,此刻终于有些小孩子的模样。嘴唇有些哆嗦,显然对于玄翦的身份有些难以接受。 “韩信,现在你后悔问我身世的事情了么?有时候你一心追求的真相,就是这么残酷。”步非池始终在看着眼前男孩的反应。看他的样子,自己稍稍有些后悔,或许自己应该给他编一个更加美好的故事。 对一个从小在影密卫的训练中长大,以身世作为唯一的信念的男孩,这一刻无疑相当于信念的一次崩塌。 父亲是一个杀手,母亲在自己出生没多久就去世了,凶手还是自己的外公。 想到自己的身世,步非池不禁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值此乱世,多少家庭分崩离析,多少孩子流离失所。 “多谢将军告知。”韩信有些不稳地从软垫上站起身来,作揖的两只小手也颤颤巍巍的,眼眶发红。 “其实罗网杀手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你父亲也是身不由己。”步非池出言宽慰道,你看我现在是惊鲵,老婆是惊鲵,女儿是原本的惊鲵,我们全家都是惊鲵…… “至于你母亲。”步非池眉头一皱,他将魏庸勾结罗网的证据交给玄翦,也已经有些时日了,若是按玄翦的脾气,算算日子,应该也已经对魏庸动手了。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将此事告诉眼前的小男孩。 “将军方才不是说她已经……”韩信眼睛一亮。 “唉,逝者已矣,只是你父亲一直对此耿耿于怀,上次我给了他一件可以置魏庸于死地的东西,此刻他可能去杀魏庸报仇去了。”步非池轻叹一声。 “这么说,我父亲此刻正在魏国?”韩信听到玄翦的下落,似乎有点跃跃欲试。 “如今七国纷乱,你一个七岁小孩,难道想自己一个人不远千里去找他吗?而且玄翦武艺高超,又向来独来独往,即便是罗网的人,恐怕轻易之间也找不到他。说不定此刻他已经杀了魏庸,又在流浪了。”步非池出言劝导。 “可是……”韩信欲言又止。 “与其去六国之中大海捞针,不如在这咸阳等着。兴许将来罗网就会有任务交给他,届时你不就有机会见到他了吗?”步非池看着面露难色的韩信说道。 “将军,章邯将军送他来的时候,似乎说他不用回去了。”田蜜这个时候插嘴道。 她显然是看出了这男孩的顾虑。 “原来是这样,章邯将军倒是执行力挺强。”步非池闻言哂然失笑,“韩信,既然章邯将军那边,你回不去了,不如在我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我也会帮你留意你父亲的行踪,你看如何?” 既然自己以玄翦的“故交”自居,从章邯那把这孩子找了出来,现在似乎也只能继续扮演下去了。 “将军大恩,韩信没齿难忘。”韩信再行一礼。 他对步非池所说却是没有多少怀疑,他不过是一个影密卫培养的孩子,对方如今是嬴政的新封的郎中将军,并没有骗他的必要。 步非池赶紧摆了摆手。 “对了,韩信,你有没有见过一把叫作‘潜蛟’的剑啊?”步非池有些在意的是眼前这个韩信到底是不是那个传说中的兵仙。 他最初调查这个人的原因,是想让玄翦欠自己一个人情。毕竟从魏庸的事情来看,玄翦也不是一个完全不讲道理的杀手。 自己给他复仇提供便利,他就愿意放弃对纵横二人的仇恨。 将来若是与罗网为敌,有一个这样的天字一等帮手,绝对是巨大的助力。 只不过,若是眼前这个男孩真的就是将来的韩信的话,那自己可是钓到了一条比玄翦还要更大更肥的鱼。 步非池眼神中的“期待”,看得韩信有些害怕,他刚才还在想,自己孑然一身,应该没有什么值得这个人欺骗自己的。 “将军所说,信从未听闻过。”韩信摇了摇头,面色已经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冷漠。 不像阿言,一点也不讨喜。 步非池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想来也确实如此。他刚出生就被送到秦国,一直被影密卫训练,即便他真的就是韩信,此刻应该也没有机会遇到原着中那把属于他的剑“潜蛟”。 “无妨无妨。我就是随便问问。”步非池的心中有些失望,不过只要找到了这个孩子,玄翦…… ………… 大梁城外,瓢泼的大雨砸在湖面上,好像一面打碎了的镜子,宛如薄薄的轻纱,朦胧中勾起湖边人心中的回忆。 湖边,大雨之中的玄翦,只戴着一顶斗笠,雨水成股成股地从檐边滚下。 斗笠下的面容看不出悲喜,但并不需要任何的表情,漫天的大雨仿佛就已将他与这个世界隔开。 “恩怨,属于我们两人的恩怨,已经了结了。纤纤。”玄翦淡淡地开口,他的声音在大雨之中微不可闻,但他知道,他的纤纤一定能够听到。 “你安息。”玄翦一手抬起,松开了那把杀人无数的黑剑。 黑剑入水的响动,在这大雨之中的湖面上掀不起任何波澜。 湖水并不知道它是一把绝世神兵,就像命运也并不知道他是一个绝世剑客。 他与他的剑,在这茫茫乱世,都太过渺小。 他曾经为了她将它扔在这湖底,抛下所有的恩怨,只留下一柄白剑想要守护她一生。 然而他的愿望就像所有其他的罗网刺客的愿望一样,简单却又易碎。 他的白剑和他的她,一起碎在了大梁城的城墙下。 第五十六章 大秦种田 秦国新晋右丞相,昌平君府。 “恭喜昌平君,升任秦国丞相。看来这秦王还是非常看重君上的才能。”田光走进屋内,先是恭维了一句。 此次嬴政加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秦国朝堂上力量的重新洗牌,将原本权倾朝野的吕不韦的权力分散架空,任用自己的岳父昌平君芈启来确立自己的王权。 “侠魁言过了。嬴政不过是想借我之手来对付吕不韦罢了。既然有我这个右丞相,想必很快就会有一个左丞相。这些年嬴政饱受吕不韦专政之苦,恐怕再也不会将权力放到臣子手中。”芈启淡淡地说道。 今日来到他府上宾客如云,全是来向他道贺的。不过他的内心却没有在宾客面前表现得那么高兴。 此次错过天赐良机,算上韩国的那一次,已经两次让嬴政躲过一劫了。嬴政正式亲政之后,再想对他动手恐怕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昌平君,前日知情之人在下已经全部处理干净了。”掩日拱手说道。 “唉,辛苦侠魁了。这一次是我筹划不详,平白搭上了这些性命。”芈启看起来颇有些伤感。 “君上不必自责,只要君上能够继续隐于秦国朝堂,我们的希望就还在。此次计划失利,主要是因为我们对三晋太过高看。而且这秦王嬴政确实是一个不世的雄才,从他敢于只身前往韩国就已经可见一斑,将来成就恐怕还不下于他的曾祖父。这一次若非他事先有所防备,咸阳之中的局势应该还要更加混乱一些。”田光分析道。 “秦国兼并六国的野心从未消失过,嬴政也确实是最有可能做到这件事的人。这也是我寻找那件东西的原因。或许仅凭你我的力量,根本不足以阻止秦国的铁骑东出肆虐六国。”昌平君神情肃穆,尽管再三衡量之后,他没有动手,但这不代表他就放弃了阻止秦国扫平六国的愿望。 他要等待一个一剑封喉的机会。 “侠魁,这一次损失惨重,我们或许还需要更多的人手。” “君上,在下身为农家侠魁,还是能够号令不少农家弟子,不知君上想要人手做什么?”田光眼神一亮。 “苍龙七宿。吕不韦的罗网一直在追查这件东西,现在秦国朝堂又混进了不少江湖势力,嬴政更是封了阴阳家的月神做国师,这些人显然也是冲着苍龙七宿来的。你我还需要早做准备。我听闻你农家下辖的魁隗堂堂主,此刻正在咸阳狱中?”芈启显然也看出了田光想说什么。 “不瞒君上,虽说农家号称十万弟子,但在下在农家之中能够完全如臂使指的其实也只有魁隗堂一堂,其余诸堂堂主都各有打算,此次韩国事败,他们恐怕更加不愿听从我的号令了。”田光苦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那你的这位陈胜兄弟,看来我是不得不救了。”芈启闻言轻笑道。 “多谢君上体谅。秦王如今大权在握,广招江湖高手。盖聂、步非池,包括阴阳家,加上原本就与秦国合作的罗网组织,恐怕不日就要对农家报复。即便秦国大军无法进入大泽山,这些人也是不小的威胁。属下恳请昌平君相助,救出陈胜之事宜早不宜晚。”田光深深地拱手道。 “此人可信么?”芈启沉吟片刻。 “他与另一名魁隗堂总管吴旷,两人是我心腹。我以性命担保……”田光闻言正色道。 “诶!侠魁不必如此,既然是侠魁信任的人,那我也自然能够信任。”芈启摆了摆手道,“咸阳如今戒备森严,禁军半数在步非池手中,半数在蒙毅手中,此二人皆是嬴政心腹。救出他的事情,恐怕只可智取。” “只要有君上在朝中相助,此事可成。”田光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 这确实是一个人才辈出的时代。 步非池从来不敢小瞧这些能在历史上都留下浓墨重彩的人物。 只是即便事先心中已经有了一些对于韩信就是那个韩信的心理准备,但是与这个小男孩接触还是感到吃惊。 5岁的阿言现在已经开始练功、识字在他看来已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结果这个7岁的韩信,居然已经能够看得懂书文。 整整一个下午他都在为这个孩子的思维敏捷感到吃惊。 自己拿来逗阿言开心的脑筋急转弯,居然坑不到这个同样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 这几百年春秋战国的经典案例,他也是信手拈来,虽说没有多少自己的见解,但是他可才七岁啊。就这份记忆力,步非池都是自愧不如。 “阿池,你好像很喜欢小孩子。”只着单衣的惊鲵,一双纤手欲为步非池除去外衣。步非池感觉这段时间,她将惊鲵剑交给自己,很旧没有与人动手之后,一双手似乎愈发肤如凝脂,软玉削葱。 “如果章邯没有弄错的话,他是玄翦的儿子。”步非池轻轻挪开惊鲵的纤手,惊鲵的体贴令他有一种家的感觉。不过此刻惊鲵才是需要他体贴的人。 “玄翦?”惊鲵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眸子乌黑发亮,闻言木木地看着她的男人。 她听步非池讲过玄翦的故事。 “你放心好了,我们的故事不会像他们一样。如今秦国外客又多了阴阳家这一方势力,显然也是冲着苍龙七宿来的。有他们在,罗网就不能放弃我这样的力量。等到你的功法的问题解决了,到时候罗网就不再是我们的威胁了。”步非池出声宽慰道。 步非池始终不能理解这些人对于苍龙七宿的执念为何会这么强。 就像赵姬,不惜放弃朝堂上的权力,也要帮助嬴政登上王位统一六国,以获得其余六国的苍龙七宿铜盒。 再比如焱妃,虽然来找自己的时候,始终没有表现出对于铜盒的渴望,甚至主动教自己阴阳术,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不过最后当自己将铜盒交给她的时候,她还是像过年接长辈红包一样,“勉强”收下了。 “我相信你。”惊鲵将脑袋靠在了步非池肩上。 随着步非池在秦国地位的提升,他们的生活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她还是一个罗网刺客的时候,即便她是天字一等,却也从未见过罗网背后的真正主人,但是来到咸阳之后,赵姬为了拉拢步非池,甚至愿意暴露自己罗网的身份。 这一点对于惊鲵来说,是莫大的信心。人的恐惧往往来源于未知,当你对你面对的敌人了如指掌的时候,恐惧就不再有这么深。 ………… 数日一晃而过。比起在韩国做司隶的日子,现在掌管嬴政的禁军,虽然人数多了,步非池却要省心得多。 因为韩国司隶负责的是整个新郑的安全,太子一出事,姬无夜就有理由做掉自己。 但是郎中只要负责嬴政的安全即可,反倒是比较轻松。 “郎中大人,许久未见。” “赵大人?”步非池有些惊讶地看到赵高出现在了章台宫。 自从嬴政加冠礼之后,赵姬已经幽居后宫彻底不问朝政,虽然以前她也不会直接干预,有事情一般都是借吕不韦之手。 但是这一次,吕不韦同样也不好受,嬴政和昌平君已经几乎将他架空,这些天步非池听说他已经准备告老还乡了。 原本步非池以为自己会代替赵高,但是似乎即便有惊鲵的安危拿捏在赵姬手中,她仍然对自己不放心,派了赵高到嬴政的身旁。 “郎中大人抬举赵高了,赵高如今不过中车府令,虽不受大人辖制,却也是保护王上安危的。”赵高微微拱手,细长的死鱼眼看不出任何情绪。 “赵大人说笑了,皆是为王上办事,那便是步某同僚。”步非池拱手。 “王上已经在殿内候着了,郎中快进去。”赵高低垂着脑袋,不再与步非池扯皮。 ………… 嬴政的书房之中,此刻只有他一人,似乎因为有了赵高的缘故,连一直随侍他身边的盖聂都不见了踪影。 “王上。”步非池连忙行礼。 “先生,你来了。”嬴政将目光从身前的舆图上移开,看到步非池他的眼神之中有些兴奋。 “先生如今任我大秦的郎中,不知比起韩国司隶如何?”嬴政笑着开口问道。 “韩人远远不及秦人,即便是这王宫禁军,也要比韩国的边军多几分血性。”步非池开口赞道。 “哈哈哈,如此寡人就放心了。相信这些人在先生的手下,定能成为我大秦精锐,护卫寡人的安全。不过今日寡人找先生来,却不是为了这禁军之事。”嬴政开怀大笑,其实秦韩两国的差距无需赘言,明眼人一眼便知。 嬴政徐徐走向主位坐下,伸手邀请步非池入座。 “请王上吩咐。”步非池拱手坐下。 “昨日相邦私下向寡人请辞了。”嬴政沉吟片刻,缓缓说道。 “相邦……”步非池闻言也有些唏嘘,吕不韦确实年事已高,而嬴政加冠之后的所为也算是向他摊牌了。 有王齮和赵艾之事在先,即便是吕不韦也已经没有了与嬴政开口的脸面。 嬴政在朝堂之上封赏平叛功臣之时,只字未提赵姬和吕不韦举荐长信侯之事,已经给了他十万分的面子。 “王上前些日子已经封昌平君为右丞相,相信以昌平君之才,足以接过相邦大人留下的重任。”步非池只能顺着嬴政的话说下去。 “先生来秦之后,却是与寡人生疏了。此事既然寡人告诉先生,便是想问问先生,可有合适人选。仲父终究年事已高,不宜再为大秦东出之事操劳。芈启虽有才干,但却是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寡人总觉得他没有多少野心。配不上寡人的秦国相印。”嬴政轻笑着说道。 其实嬴政说的也有道理。 他要换掉吕不韦,不只是因为他擅权专政,也是因为他年纪大了,实在不适合现在的秦国这辆上了高速的马车。 其实不只是吕不韦,包括蒙骜在内的一批老将,他们知道战之利,亦深知战之苦。 真正想要拓土开疆,建立一世功业的,都是蒙恬、李斯这样的青壮派,只是他们手中的权力限制了他们的发挥。 “王上若问丞相人选,在下不敢妄言。不过如若王上心有大志,不计前嫌,可以试试李斯此人。”步非池思来想去,也只有李斯能够有为相之才,只不过他的资历还远远不够。 而且他还是吕不韦的人,即便在韩国之时,已经向嬴政效忠,嬴政由于王齮之事仍然对他心存芥蒂。 “李斯之才,寡人如何不知。”嬴政闻言轻叹口气,“可曾见到赵高?” “适才在门口见过中车府令了。”步非池连忙道。 “盖聂先生在这宫中终究不便,赵高是母后派来保护寡人的。”嬴政眼睛一眯,沉声道。 “王上多虑了。太后乃是王上生母。在下听闻王上曾落魄于邯丨郸,太后与王上同甘共苦,无论如何都有母子之情在。”步非池对于嬴政和太后的事情不敢多作评价,只是提及邯丨郸之事。 心下却是一惊,赵高是赵姬的人,自己也是啊。 “如今王上已经亲政,朝堂大权尽在掌握、大秦社稷尽在掌握,赵高、李斯这样的人,相信也在王上掌握之中。”步非池继续说道。 这两人到后面还真不在你掌握之中,步非池心中暗道。 “先生所言,寡人茅塞顿开。寡人之前是因噎废食了。”嬴政点了点头。“既然先生进言,寡人便先任命李斯为廷尉,以观后效。” “多谢王上信任。”步非池恭敬说道。 “寡人本以为从韩国带回了一位将军,没想到却还是一个相才,仿佛我大秦的人才先生心中都已经有谱了。呵呵,不说别人的事了,寡人欲出兵三晋,以报三国趁火打劫之仇。先生既为我大秦将军,可有良策?”嬴政轻笑着说道。 “王上雄心,臣尽知。只是此刻叛乱初定,人心惶惶。各部军士亦颇有损耗。韩魏虽弱,赵国却是一息尚存。关东六国立世数百年,根基深厚。攻伐其地容易,要灭其国却不容易。如今六国故步自封,而秦国却是进步飞速,假以时日,秦与六国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步非池闻言劝谏道。 “先生所说,亦是寡人心中所想。先前的红薯,寡人已命人悉数种下,待种上几轮,此物便可养活无数秦人。加上如今咸阳北边正在修筑的大渠,秦国所产之粮,便远超六国。届时他六国何以拒秦?”嬴政说话间不无得意。 红薯有很多缺点,但是却很适合现在的秦国。只要大渠开通,秦国最不缺的就是耕地。红薯不如粟米容易储存,但是却足以果腹,吃掉当季的红薯,留下粟米储备。 “王上明鉴。只不过,三晋此次落井下石,总要付出些代价才行。”步非池知道嬴政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不过现在虽然不能灭国,却能从赵魏韩三国身上拿些好处来。 “哈哈哈,先生所言甚合寡人之意。”嬴政闻言也笑道。 第五十七章 韩信 见完嬴政,步非池快步走出雍宫。刚出了王宫门,走到御街之上,傍晚的夕阳红彤彤地洒在他的衣袍上,晚风徐徐送来一阵千家万户的食物香气。 突然,步非池停下身形,望着对面的一道人影。 夕阳拉长了她的身影,一袭淡蓝色的长裙随着晚风婷婷袅袅,紫色的柔顺长发扎着一个端庄雍容的发髻。薄纱与垂下的两绦发丝随风飘扬,薄纱之后是一双宛如秋水的明眸。 步非池见状轻笑一声,作揖行礼,“见过国师大人。” 来者正是阴阳家右护法,刚被嬴政封为护国法师的月神。她身上的气质步非池很熟悉,若非装扮大相径庭,步非池都要以为来人是东君焱妃了。 月神两手叠于小腹,微微躬身,“郎中大人不必多礼。” “不知国师找在下是为何事?”步非池有些疑问。 “将军能否给本座解释一下,为何你的身上会有我阴阳家的内力。”月神轻纱后的双眸清冷,语气也是如同冰霜一般。 步非池不是很喜欢她这样冷冰冰的态度,仿佛自己欠了她什么一样。 “这一点在下似乎没有必要向国师解释?”步非池也是面色一冷。 “将军若是不说出个原因来,就请恕本座无礼了。”月神粉唇微抿,冷冷道。 “你要我动手?”步非池不怒反笑,自己现在可是秦国大上造、九卿之一的郎中。即便自己真不是她的对手,她此举也是颇为不智。 “国师大人倒是令在下想起了一个人。不过她可要比你懂礼貌多了。”步非池轻笑一声,没有出剑,右手凝聚阴阳内力接下了月神袖袍一甩射向自己的魂兮龙游。用魔法打败魔法。 月神的龙游之气,淡淡的冰蓝色内力,颜色与焱妃的金色有所区别,但却同样的威力十足。 “原来是她。”月神听到了步非池的话,想起来了前段时间焱妃曾经到韩国执行任务,还拿回了一个苍龙七宿的铜盒,想来是在那时认识的步非池。 纤眉一皱,十指纤纤在身前翩翩舞动,须臾之间,化作无数道淡蓝色的掌印,从天而降朝着步非池而来。 步非池一下感觉到月神的攻势似乎更猛了。若说刚才的魂兮龙游只是试探,此刻这一招却是奔着杀伤自己而来了。 “你……稍逊她一筹。”步非池不敢大意。三尺惊鲵出鞘,剑气如同龙腾一般喷涌而出。 “轰”地一声巨响,月神的数十道掌印,被步非池的剑气尽数斩灭。 “如此恐怖的内力。她竟然将阴阳术教给你这样的人。”月神面露震惊。 两手十指翻飞,无数淡蓝色的内力自指尖飞涌而出。 步非池明显感觉到身前的月神的内力比起刚才更加强大,对方使用的阴阳术显然不是自己这个只学了两重境界的阴阳术初学者能够理解的。 阴阳术修习占星律境界之后,能够借助世间万物的力量,此刻月神的身后缓缓浮出道道法印,仿佛从星辰之上临时借来了一股力量一般。 明明与焱妃一样,只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妙龄女子,偏偏此刻全身上下有了一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气势。 “国师大人,你我便这一招定胜负如何?王宫之外,若是生死相搏,恐怕也不是国师想要看到的。倘若我输了,我便告诉月神大人想要知道的事情。”步非池手腕一抖,指地的剑身之上,爆发出惊人的剑气。 “我想要知道的事情已经大概知道了,不过你的提议我还是会接受。”月神淡淡说道,两手一合,阴阳图案的法印之中,无数内力直射而来。 步非池目光一凝,月神此招虽然没有杀意,自己却也不敢大意,双目微闭,手中惊鲵剑一阵挥舞,一时之间剑气漫天,与月神的阴阳内力轰然一撞。 这个比肩焱妃的阴阳家右护法果然可怕,步非池感觉借助了占星律之后她的内力甚至能与自己相比。 “国师大人,看来这一招是不分胜负了。”步非池以剑指地。 “郎中将军果然有不凡之处,难怪她会传授你阴阳术,可惜看将军的模样,似乎还未将阴阳术五重境界融会贯通。”月神两手轻轻叠于小腹处,周遭无数的纤手的虚影亦随之消失。 “她的事情我管不了,但是既然如今我与将军都是为秦国效力,那我还是要提醒将军,阴阳家的人可不是都像我一样有所顾虑。”月神淡淡说道。 “此事恐怕多有误会,在下的阴阳术。”步非池浑不在意,阴阳家似乎除了焱妃月神也没有高手了。少司命自己也见过,现在不过是两小只,而且有焱妃在,加上自己在秦国的身份,阴阳家没有理由对自己动手。 不过这也给他提了个醒,自己身上的阴阳术确实是一个麻烦,自己无心,可是别人有意,即便阴阳家不会对此有什么表示,但别的人却可能因为这个而给自己贴上阴阳家的标签。 这可不妙。 …………………… 步府,步非池的书房之中。 “怎么样,这本书你绝对没看过?”阿言两只小手负在身后,小脑袋一歪,两眼眯成一道缝,看着眼前面露惊讶的韩信,面上不无得意。 原本正在认字练字的她,见到了这个满脸冷漠的小男孩,而后者居然在翻看步非池的书卷。 韩信在步非池府上住下之后,步非池见他无聊,便让他到自己的书房里看看书。若是愿意,也可以教教阿言认字。 一向觉得同龄人都是笨比的阿言,今天却被韩信小小地打击了一下。 “这……这怎么可能是书?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书。”韩信眉头紧皱,他确实天纵之才,小小年纪就能够识字看书。 虽然只限于秦国的小篆,但是却也不是完全不认识其余六国的文字。 可是阿言现在拿出来的这本书,上面的字完全就不是他见过的字,虽然同样横平竖直,但他却一个也不认识。 更令他惊讶的是这些字的载体。 这一页一页比起绢帛还要轻薄的材质是他从未见过的,手中这卷“书”大约一指厚,却有数百页,而每一页上的字都像是蚂蚁一般密密麻麻。 倘若上面真的都是文字的话,写在竹简上恐怕要装几车。 “这不会是你平日里乱画的,这文字我从未见过。”韩信虽然年纪还小,却也能看出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是想赢过自己一头,才拿出了这样物件。 如果没有人能够阅读的话,即便它确实是一本书,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哼,你输了就是输了。男子汉大丈夫,应该言出必行。”阿言见韩信没有认输还在嘴硬,不由有些生气,眉头一挑,扭过头去。 “阿言大小姐,此书韩信确实看不懂。额……确切得说是一个字也看不懂。韩信承认,不是阿言大小姐的对手。”韩信无奈地说道。 “不过,既然韩信已经认输,想请教一下大小姐这书上面的内容。”韩信又翻了几页,发现还是一个字都不认识。 “啊……这,这个我也不认识。”阿言撇了撇嘴,“但是这确实是一本书,这是我爹说的,他说这是一本千年以后的书。” “千年以后的……书?”韩信面露奇色,又细细地看了一下桌案上的这本书。 “没错。”阿言重重地点了点头。 “可是千年之后的书,若是没有人能看懂,你爹又是如何知晓它是书的?”韩信眉头微皱,继续问道。 “爹就能看懂啊。我听他说过这本书的名字,好像叫什么魔拖步兵……嗯……不记得了。”阿言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想起来。 “步兵?你爹……真是个奇人。”韩信闻言有些失望,不过听阿言所说,这一片片薄如蝉翼的丝帛一般的东西,还真是一本书。 而能够看懂这本书的人,只有阿言的父亲。 “那是当然,爹是世间最厉害的人。不过既然我也不认识这本书,那我们就算平手好了,我们再来比试武艺如何?”阿言听到韩信夸赞步非池,也有些高兴。 “武艺?韩信不是迂腐之人,但也不会与一名女子比较武艺。”韩信闻言摇了摇头。 他在影密卫之中长大,自然也见过很多跟他一样的孩子,但是却从未见过阿言这样天资聪慧,五岁就能识字练武的人。 这两样东西,在这个时代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很多人终此一生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而武艺则更是一件耗费甚巨的事情。 “你小瞧本姑娘?”阿言一听,越发来了兴致。 ………… 与月神的交手只是一个小插曲,步非池很快就回到了家中。 或许只有找到焱妃本人才能解开自己的疑惑,毕竟自己的阴阳术是她所授。 “爹,你回来了。”阿言看到步非池的身影,一下就冲了过来。 “怎么了阿言,今天好像格外开心?”步非池一把抱起有些喜出望外的阿言,柔声问道。 “爹,今天我与韩信比试,侥幸胜了他。”阿言贴着步非池的耳边说道。一双乌黑的眸子,还狡黠地看着不远处正在案前看翻阅竹简的韩信。 后者的面上依然是那般不悲不喜,面色淡漠,令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 “阿言你又胡闹。韩信是客人,你怎么可以拉着别人跟你比试?”步非池一阵无语,看韩信那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阿言提出来的。 “呜,他不相信阿言说的话。”阿言闻言小脸一拉,委屈地说道。 “你对他说了什么?”步非池有些惊讶,这段时间看下来,韩信虽然只有七岁却有着一丝成年人才有的成熟,以他的功力竟然会被阿言破防。 “就是那卷奇怪的书啊,他说他能够熟识天下兵书,阿言觉得他在吹牛……”阿言一根手指点着下巴,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他可不是吹牛啊……”步非池心中暗道。 现在他越发相信,眼前的这个韩信就是日后的汉初三杰之一,因为没几日的功夫,步非池就发现自己书房的兵法书卷已经让他翻了个遍。 “阿言,一个真正有能力的人有时候并不需要别人的认可。”摸了摸阿言的脑袋,轻轻地把她放下。 “对不起,阿言不该欺负他的。”阿言瞬间耷拉下了小脑袋,现在的她并不能理解步非池对她说这句话的意义。 但她能够感受到,不远处那个埋头苦读的人可能正是父亲口中有能力的人,因为他确实比她懂的更多。 “将军。”韩信见到步非池回来,连忙起身行礼道。 “不必如此,听说阿言今日找你比试了武艺?她年龄还小,你不要太与她一般见识。”步非池稍稍一查探,韩信身上并无任何损伤,看来阿言还是知道轻重的。 “大小姐武艺不凡,韩信技不如人。不过此事确实是因为韩信而起,将军不必怪罪大小姐。”韩信连忙说道。 步非池踱步案前,瞄到了那本引起阿言和韩信争执的“书”。 “我听大小姐说,此书只有将军能够看懂?可否为韩信解惑。”韩信见到步非池的目光,又恭敬地行礼道。 这不止是因为他的好奇心,也是因为阿言无意中提到的书名似乎与军略相关。 他自幼酷爱兵书,在影密卫的日子,除了修炼武艺,他最喜欢的就是利用时间学习兵法。在他的眼中,武艺只是一人敌的利器,而兵法韬略却是万人敌。 看到步非池久久没有回话,韩信觉得是自己冒昧了。 虽然步非池说过他的书,自己可以随意取阅,但是毕竟没有答应过自己会给自己 “对不起,是韩信冒昧了。”韩信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此刻他也有些后悔,自己终究是客,对方念在与父亲的交情上收留自己,自己实在不该提出这种要求。 “你对兵书感兴趣?”步非池扫了一眼桌案上的其余书卷,沉吟片刻。心中也越发肯定,这个人真的就是韩信。 只是眼前这本跟着他从21世纪过来的书,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向韩信解释。 第五十八章 吕不韦最后的波纹 咸阳,文信侯府。 吕不韦功成身退的消息不胫而走,虽然嬴政没有追究他与嫪毐之乱的关系,但是最近在朝堂之上,老吕已经变得越发沉默寡言。 如果嬴政不专门问他,他甚至就像一个透明人一般。 而原本号称的门客三千,由于平叛之中与长信侯互相消耗,死的死,跑的跑。 曾经大秦权力的巅峰,如今也是日薄西山,门可罗雀。 他的几个儿子皆是碌碌之辈,显然也不可能继承他的衣钵。 不过到了他这个地步,想的已经不是让后辈能够接掌自己的权力,而是如何在卸下权力的情况下全身而退。 满是皱纹的脸上,一对灰白的眉毛仍然像平日里微蹙,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威严。 “贵派的事情,老夫已经办妥了。”吕不韦放下茶盏,轻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 坐在吕不韦对面的人,有些特别。 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一身幽兰色的衣裳,面容俊美妖异,眸子闪亮,左眼周围还有一圈诡异的淡紫色火焰花纹。 然而一开口就能感受到他的与众不同,声线深沉,说的话亦是十分成熟。 “星魂替东皇大人多谢老相邦。”虽是道谢,却不见多少恭敬,反而有一种志得意满的自信。 “星魂?原来你在阴阳家竟也是身居高位。老夫眼拙,这些年居然没有发现。月神国师的位子没有实权,想要得到并不难,以阴阳家的实力,即便没有老夫,王上也不会错过。老夫此举也算给王上留下了人才。你不必道谢。”吕不韦徐徐说道。 “如今王上设立左右丞相,右丞相之位却是暂缺。此事老夫兴许可以说上话,只是不知甘罗……星魂,可有意愿?” 甘罗的才华,吕不韦十分欣赏,不过在得知了他的阴阳家身份之后,吕不韦也产生了几分深藏着的忌惮。 但是越危险的人也意味着拥有越强大的实力。 阴阳家很强,这是他现在迫切需要的。 赵姬以退为进,将一个赵高安排到了嬴政的身边,曾经使用过罗网这把利器的吕不韦,虽然没有窥见罗网的全貌,但是对于六剑奴和赵高这样实力的人依然十分忌惮。 如今他辞官在即,难保将来罗网会在秦国拥有无法控制的地位,作为一个佐政十余年,一手打造了秦国这头巨兽的老人,他实在不舍自己的成果落到罗网的手中,成为罗网达成目的的工具。 因此,属于罗网的势力,必须得到制衡。 这一点,相信即便他不与嬴政明说,对方也会领悟到。 无论是设立左右丞相分散相权,还是提拔王翦、步非池等人制衡蒙氏一族的军权,作为一个天生的王者,嬴政做得十分出色。 “在投到相邦门下之前,在下确实已经是阴阳家的人,忝为阴阳家左护法。相邦大人高义,甘罗佩服。秦王如此待你,依然不忘为大秦考虑。只是甘罗惶恐,丞相之职恐难以胜任。”星魂闻言,神色一凝。 国师不过是一个虚名,虽有俸禄,但却没有多少权力。而这个左丞相却不同,如果吕不韦真的辞官之后,这左丞相就是与右丞相昌平君共同执掌秦国相权的文官之首。 只不过星魂也很清楚,吕不韦此举不过是为了利用他们阴阳家来对付罗网,但是给出的却是阴阳家实在无法拒绝的丰厚条件。 想要得到东皇太一一心追求的苍龙七宿,仅仅靠阴阳家的实力是办不到的。 即便是罗网这样遍布七国,盘根错节的江湖势力,也要依靠秦国来获得被其余六国皇室保有的苍龙七宿。 吕不韦深知这两方势力为了苍龙七宿注定水火不容。 “老夫听闻星魂乃是先大秦相邦甘茂之孙,才华亦不在昔日相邦之下,完全可堪此重任。”吕不韦继续说道。 “相邦好意,星魂心领了。只是左丞相之位事关重大,王上如何肯轻易相信我?”星魂心动了。 他在阴阳家亦是身具左护法的高位,在门派之中有很高的自由度和权力。 这些年他在吕不韦门下伺机行事,也是东皇太一默许的。 能够登上秦国丞相的位置,虽然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好处,但是对于秦国统一六国的过程中,阴阳家收集苍龙七宿,还是有着巨大的助力。 只是不知道眼前的吕不韦,会以此要求他做些什么。 尽管东皇太一最近似乎闭关了,但是阴阳家也不是他一个左护法能够说了算的,他能够调动的势力终究有限,并非他不舍,而是担心吕不韦狮子大开口,所提的要求超出了他能提供的范围。 “此事你不必担忧,王上看重一个人,是看重他的才华。放眼整个大秦,能够被王上信任的人总共也没有几个。而右丞相芈启绝不在这个范围之内,所以你只要能够拿出让他满意的才华,加上老夫帮忙,左丞相之位,并不难。”吕不韦摇了摇头,说道。 “不知相邦大人想要得到什么?”星魂轻笑地问道。 吕不韦见状也是轻轻一笑,对于星魂的直接并不意外,此人虽然有才,但却有些恃才傲物,完全不懂得掩饰锋芒,若非他身后的阴阳家颇有实力,吕不韦绝不会找上这样一个人。 原因很简单,他亲眼见识过罗网和赵姬的厉害,这样一个狂傲的星魂,在他们的面前,恐怕很难是对手。 “老夫已经是这大秦朝堂之上徐徐西沉的夕阳,这大秦朝堂早晚还是你这样的年轻人的。”吕不韦一边笑着一边出言赞道,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最近在秦国朝堂冉冉升起的年轻人。 嬴政从韩国请回来的一员将军。 若说步非池给吕不韦的印象,那就是低调,低调地练兵、低调地平叛、低调地种地。若不是嬴政封他为郎中、赐爵大上造之举太过惊世骇俗,恐怕这个人都不会进入自己的视线。 只不过这个人显然没有足够的实力应对罗网。 “老夫所求,不过是实现大秦历代先王之宏愿,荡平六国,统一天下,成就一番伟业。老夫这一生都在为这个目标而奋斗,只不过如今年事已高,却是没法再为秦出力了。只愿有生之年能看到。” “相邦所愿,不日就能够实现了。敝派掌门东皇太一阁下,才通天地,借助占星律已经获悉天命所归,正是大秦。”星魂说话之间不无得意。 他年少成名,阴阳术天赋更是惊才绝艳,东皇太一是他唯一钦佩的人,焱妃和月神两人甚至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呵呵,老夫替王上先谢过东皇阁下吉言了。”吕不韦闻言一笑,秦国能够统一六国,他是最清楚的,只是这个统一的过程,他与嬴政有不少的分歧。“罗网。” 吕不韦淡淡地说出这两个字。 一脸倨傲的星魂听到罗网二字,那张俊美妖异的脸上也不由有些凝重,“相邦大人所忧,亦是我们阴阳家所思。” “哈哈,那我就放心了。”吕不韦知道,在苍龙七宿这件事情上,阴阳家是无须扬鞭自奋蹄。 将来无论是罗网还是阴阳家得到了苍龙七宿,只要他们互为掣肘,那么嬴政能够操作的空间就大了许多。 苍龙七宿事关重大,传言有掌控天下的力量。这是他一介老朽,离开朝堂之际,最后能为秦国所做的。 “如今正有一份功劳,唾手可得。只要你能够顺利办好这件事,那老夫举荐你担任左丞相的事情就多了几分筹码。”吕不韦继续说道。 “还请相邦大人赐教。”星魂闻言来了兴趣。 他是一个对自己的才华十分自负的人,若是让他仅仅靠着背后的阴阳家势力和吕不韦的举荐,得到嬴政的认可,对他来说无异于一种侮辱。 “出使赵国。”吕不韦轻抚了一番胡须。 “三晋陈兵已经触怒了王上,如今王上需要的恐怕不是使赵的说客,而是攻伐的将军?”星魂不明其意。 “如今数日过去,王上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但是三晋此举,王上绝不会轻易放过。没有即刻发兵并非不愿,而是不能。赵艾之乱,秦国损耗巨大。内乱初定,人心惶惶。但是不出兵,不代表王上不想出气。”吕不韦徐徐道来。 “昨日燕太子丹找过老夫。” “原来如此,燕赵世仇,太子丹此刻找到相邦大人,乃是为了联秦攻赵?”星魂一点就通。 “呵呵。攻赵只是幌子,他燕国什么实力,老夫可比他燕丹要清楚得多了。燕丹与王上自幼在邯丨郸结识,如今王上已经亲政正式成为秦王,而他还是一国太子,为质于秦。秦国日渐强盛,燕国却是日薄西山。他与王上一样,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如今只是想找个借口,让王上放他回燕国罢了。”吕不韦摇头又继续说道。 “相邦大人对于山东六国真是了如指掌。”星魂奉承一句,“若是王上应允放燕丹回国,赵人必然担忧秦燕夹击赵国而慌乱。” “不错。如此一来,王上所需的可就不是征伐的将军了,而是出使赵国的说客。无需太多,若是左护法能够为秦国说来十座、不不不,五座城池,这左丞相之位,王上定然应允。”吕不韦点了点头。 甘罗确实才思敏捷,自己稍一提醒,他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嬴政刚刚得到王权,赵姬就急着在他身边安插了一个赵高,恐怕即便没有自己推荐,嬴政也要找一个阴阳家这样的江湖势力,来应对罗网。 “只是相邦方才说,这燕丹与王上乃是故交。若是王上顾念旧情,不愿背弃童年旧友呢?”星魂想到了这个计划最关键的人,嬴政的想法。 “王上重情。但是却分得清轻重。”吕不韦哂然一笑。 若是嬴政真的是一个十分感性,顾念旧情的人,自己又怎么会如此黯然收场。有些事情,只要是为了大秦的富强,他能够容忍;但是若是两者相权,那一定是秦国的利益高于个人的情感。 ………… 天色渐晚,步非池的书房里已经点上了烛火。 “当今步兵,无非三类,干、戈、弓,各国之间彼此互有胜负,我不赘言。但是骑兵却大有不同。赵国自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后,士卒骑术冠绝天下,骑兵实力亦是不容小觑。”步非池一边随手翻弄着那本被韩信视为天书的《摩托化步兵指挥》,一边对着韩信说道。 这是他前世学校里的教材,穿越之时被水浸湿,后来虽然风干了,但已经缺失了不少书页,好在自己看过好几遍,很多内容扫一眼就能想起来。 “即便是秦人的骑兵,遇到赵人,也要畏惧三分。”韩信轻轻点了点头。 “哈哈,你小子倒是敢说,这话要是传到了王上耳朵里,肯定砍了你脑袋。”步非池爽朗一笑。 “再说战车。如今各国已经不是很重视战车了,战车笨重、所耗铁石又甚巨,不是秦国齐国这样的富庶之国,已经玩不起了。不过我却认为,战车还是有可取之处。或许正是我们战胜赵人骑兵的关键。”步非池继续说道。 这些东西,他依然还在思考,并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体系,说白了就是需要实践去证明,或者向一些有经验的老将去请教。 在数量相差不多的情况下,古代战争中的战车部队的威力,远远超过同等数量或更多数量的骑兵部队。相当于冷兵器时代的坦克。 秦国可以效仿赵国,胡服骑射,提升骑兵的整体实力,但是始终慢赵人一步,更何况,即便骑术练上去了,难道还能比长城外的匈奴更强吗?匈奴人作为游牧民族,从小就骑马,可谓人马一体。对抗这样的骑兵,肯定需要一种能够压制他们的兵种。 适逢其会,步非池没有把眼前的韩信当小孩,而是认认真真地跟他讲了一些自己关于骑兵的理解,甚至还提出了一些自己的疑问。 而韩信果然没有让步非池失望。 第五十九章 陈胜越狱 咸阳狱的最深处,只有通风的细小窗口透进的一点光芒,整个牢房看起来阴森可怖。 时不时地有承受不了心里折磨的犯人发出一声声哀嚎。 陈胜一脸颓然地坐在一堆干草上,原本就黝黑的皮肤,此刻变得更加邋遢,刺杀嬴政,让他从一个刚担任农家堂主的杰出青年变成了现在的秦国要犯。 身上的铁链足有百斤重,每一根都比他的胳膊还要粗。 原本一脸正气的脸颊上被刺上了两个显眼的大字“诛灭”,意味天诛地灭,罪无可赦。 陈胜已经不知道自己被关在这里多久了。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数着日子过,对于外面的光明有一丝期待。 田光或是吴旷可能的搭救是他现在唯一的信念。 但是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内心的绝望也一分分地加重。 他知道,这个咸阳狱的最深处,关押的都是秦国最为罪大恶极的犯人。从未有过人从这里出去过——出去的人都是带出去执刑的。 “安静点。你们再怎么喊,也不会改变什么。”陈胜对于这两个新关进来的人每日不停的哀嚎十分不满。“真不知道你们这样的无胆鼠辈,是怎么犯下如此大罪的。” 几天前,这牢狱最深处进来了两个犯人,这两人是这么多天来陈胜唯一见过的除了狱卒之外的人。 一开始他对这两人并未理睬,后来通过这两人的哀嚎,才得知原来这两人竟然是曾经的秦国卫尉和内史,皆是朝中要职,却跟随赵艾犯下了谋逆大罪。 作为主谋的秦国原长信侯赵艾被步非池当街斩杀,头颅悬在城墙上示众整整七日。 而作为最大的两个从犯,赵竭和宣肆,等待他们的将是腰斩之刑。 原本陈胜还以为关进来的是两个“志同道合”,一同反抗暴秦,诛杀秦王的同道之人,谁料两人没过几天就开始哭天抢地,整日抱怨着长信侯赵艾害了他们两人。 “别杀我别杀我,我是被长信侯欺骗的,我是冤枉的啊。”内史宣肆已经疯了,他被关进来之前,一家老小全部被当着他的面尽数诛杀,滚滚的头颅和热腾腾的鲜血已经成了这几天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赵艾,赵艾,你害我被腰斩,你要下十八层地狱啊。”起初进来之时,卫尉赵竭的情绪稍微好一点,但是经过这几天宣肆在一旁的无尽折磨,他也已经接近崩溃。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 “哼。”陈胜对于这两个敢做却不敢当的人十分不屑,若不是手脚被束缚,早就想冲过去把两只苍蝇拍死。 他想起了曾经的同僚,四岳堂堂主司徒万里说过的话,当你摇骰子的那一刻,你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你放在桌上的筹码已经不属于你。 这一次司徒万里下的注,只是他在韩国的势力,买定离手,司徒万里本人早已经逃回齐国大泽山躲了起来。 而田光和他的魁隗堂则是押上了全部,赌的就是嬴政的命。 可惜事与愿违。 万幸,嬴政只抓住了他陈胜,田光和吴旷都成功逃走了。 “兄弟,不知你此刻是否安全。”陈胜抬眼看了看窗格外的天空,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牢狱门口那足有千斤重的巨大石门,传来了一阵响动。 陈胜轻轻皱了皱眉,根据他肚子的饥饿程度判断,此刻应该还未到狱卒送饭的时候,这时候开门,莫非是来提人问斩的? 当死亡真正来临之时,他的心中没有畏惧,只有深深的遗憾。 六大长老曾经说过,他和吴旷身负使命,将来注定要做一番大事业,一直到被关进咸阳狱之前,他都以为属于他的大事业就是刺杀嬴政。 不过他从来不信所谓天命、大势,他相信的只有符合他自己理解的信念。 而赵竭和宣肆二人,则是吓得全身紧绷,拖着沉重的镣铐,爬到了牢房的角落,仿佛这样就能逃过死亡一般。 石门轰然打开,一瞬间的光亮,令牢中的三人一时有点睁不开眼睛。 陈胜静静地看着来人,当先一人一身秦军甲胄,面上覆着面具,看不出容貌,只是从他稳健的步伐能够看出,实力绝对不弱。 不过很快,陈胜的目光就落在来人腰间的长剑上,形制特殊,并非秦军制式武器,绝对不是一个一般人物。 “打晕,拖出去问斩。”当先一人看都没看陈胜一眼,指着已经瘫在牢房角落里的赵竭和宣肆,用低沉神秘的声音对着身后的两名狱卒说道。 两人走到牢房前,用钥匙打开牢门,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陈胜,这才向赵竭宣肆走去。 陈胜体格巨大,即便此刻被粗大的铁链牢牢地拴住,也有一种无形的威压。 “啪啪”两声,赵竭和宣肆毫无抵抗地晕了过去。 两名狱卒开始解开两人身上繁琐沉重的镣铐。 而那名领头之人,却径自朝着陈胜走了过来,面具下的目光落在陈胜的身上,后者也抬起眼,毫不畏惧地看着他。 “我是来救你的。” “掩日。”陈胜看清了来者腰间的剑。 这柄剑,他在韩国刺杀嬴政的时候见过,剑的主人是罗网的天字杀手,似乎也是侠魁田光找来的帮手,在他们布阵刺杀嬴政之时,拖住了步非池的夫人。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定要从这里逃出去。”掩日开口说道,看了一眼一旁已经拖着赵竭宣肆二人的两名狱卒,见二人已经办妥,随即掏出钥匙开始为陈胜解开枷锁。 “是侠魁让你来的吗?”陈胜眉头一皱,看到对方真的开始帮他解开枷锁,不禁开口问道。 “你可以这样认为。”掩日冷冷地说道。 陈胜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已经被束缚了十几日的身躯,随后向掩日行礼道,“多谢阁下。” “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已命人在外面接应,你那把巨阙此刻也在门外……”掩日说着说着,突然一个转身,看向了身后的牢房。 “小心!”陈胜大喝一声。 他提到的陈胜的佩剑,那柄数百斤重的重剑巨阙,正以一个恐怖的速度朝他们这边飞来。 掩日见状没有闪躲,若有若无地护在了陈胜的面前,腰间掩日剑出鞘,一阵剑影,拦下了飞来的巨阙。 “何人在此私放秦国重犯?”门外阴恻恻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锵”的一声巨响,掩日剑于巨阙在半空中狠狠地撞在了一起,激起一阵耀眼的火星。 一击不成的巨阙,被此人用剑柄上的锁链快速收了回去。 “是你。中车府令,赵高。”掩日一言道破来者身份。 “掩日……”赵高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纤细苍白得有些诡异的手此刻正握着那柄巨阙。粗大的剑身和他那细长的指节形成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对比。 “难道相邦大人没有教过你忠诚么?还是说你本来就是潜伏在罗网的老鼠?” “我奉命提领赵艾谋反的犯人前往刑场,不知中车府令所言是什么意思?”掩日冷冷说道。 “奉命?奉的是农家侠魁的命么?” “此乃相邦大人与左丞相昌平君之命,皆有手书印信在此,咸阳狱十道牢门,若无命令,我能进得了这里么?倒是中车府令大人,无故擅闯咸阳狱,已是犯下重罪。”掩日针锋相对。 “呵呵呵,巨阙。号称天下至尊,可惜太过沉重无人能用,一直到今天,在剑谱排名已经落到了两百开外。”赵高对于掩日的话丝毫没有在意,闯入咸阳狱的重罪似乎也不在他的眼中。 一手手腕一抖,沉重的巨阙在他手中翻了个剑花。 掩日身后的田光,此刻眉头紧皱,两人对话间,他的心中已经对于此刻的事情有所了解。似乎是田光派人来搭救自己,但是却被眼前的人拦住了。 他自问就是他自己,作为巨阙的剑主,也不能像眼前的这个赵高一般举重若轻,便知晓这人的实力绝对在自己之上。 “我并非是来留你们的。巨阙这柄剑,我很喜欢。罗网一直就缺一把这样的剑。掩日,你觉得呢?”赵高继续淡淡地说道,然而一双狭长的眼眸却是露出凶光,隐含威胁之意。 “……”陈胜闻言忍不住开口道,“若是中车府令喜欢,此剑拿去便是。” “呵呵呵,你叫陈胜?听说你是因为刺杀王上被关进来的?真是了不得。”赵高轻笑一声,他进来之后,目光就只落在掩日身上,对于其余几人,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罗网确实需要名剑,但也需要使用名剑的人。” “你想让他加入罗网?”掩日面具下的声音不复方才的冷淡。 “怎么?难道你更希望他今天死在这里吗?”赵高闻言佯作惊讶,另一手在巨阙的剑刃之上一弹,“铛”的一声巨响,伴随着一股强大的内力四散开来,牢房地上的干草被震得漫天飞扬。 “我乃是刺杀嬴政的重犯,罗网不是秦国的走狗么?难道也能容得下我?”陈胜嗤笑一声。 “没错,你刺杀王上,罪无可赦,即便你今日逃出了咸阳狱,逃出了秦国,可是秦国对你的追杀不会停止,罗网也不会放过你。但是,只要你为我办事,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赵高阴柔的声音徐徐说道。 “荒唐,赵高,你何时能够代表罗网了?相邦大人岂能容你?”掩日长剑一横,没有相信赵高所说。 “看来你的消息还不够灵通,不过我也没有向你解释的必要。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若是拒绝,你们今日一个也走不了。”赵高轻轻摇了摇头。 “我答应你。”陈胜从掩日的身后站了出来,“我可以为罗网做事,但是罗网归罗网,嬴政归嬴政。” “聪明的选择。不过,希望你要记清楚,天罗地网,无孔不入,出了这座咸阳城,只是代表着你逃出了王上的追杀,却不代表着你离开了罗网的视线。”赵高动作轻巧地将手中巨阙轻轻一掷,后者直直地插在了陈胜的身前。 “你也是一样,希望你谨记,今天我来,只是给你一个提醒。掩日。” 赵高说完不再停留,直接一个转身朝着牢外走去。 掩日与陈胜只是静静地看着赵高走远,平复着自己内心的波澜。 “今日多谢阁下搭救。没想到罗网之中,也有阁下这样的英雄豪杰。陈胜佩服。”陈胜拿起地上的巨阙,背在背上,朝着掩日行礼道谢。 “不必,让你卷进了罗网,或许比让你就此死去更加糟糕。”掩日收剑入鞘,轻叹了口气。 “罗网真的有这么可怕吗?”陈胜神情凝重地问道。 “你现在还不了解罗网。不过,能够活着就还有希望。你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掩日苦笑一声。 “阁下出手相救,我自然不能连累了你。”陈胜正色道。 “你有心了,不过我的安危你不用担心。倒是你,此刻出了咸阳狱也不代表着安全。罗网不加阻拦,不代表嬴政会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掩日继续说道。 “燕太子丹,已经得到秦王的许可,即将动身回燕国。届时你只要混入其中,便能安然出得了秦境。” “燕国太子?这种王公贵胄,怎么肯帮助我这样的秦国要犯?”陈胜有些疑惑。 “侠魁。”掩日没有多作解释,只是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我明白了。”陈胜也不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好了,你们二人,速速将赵竭与宣肆押往刑场。王上正在等着行刑昭告天下。”掩日转头对他带进来的两名狱卒说道。 这两人显然也是他的手下,劫狱救走陈胜这样的大事,以及赵高的到来,若不是提前就有计划,绝不是两个普通狱卒能够办到的。 “陈胜多谢两位兄弟。”陈胜对这两人恭敬地行礼。 此刻他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背上的巨阙那熟悉的重量感,令他又想起了收留他的农家六长老的预言。 或许,今日逃出咸阳,正是上天注定,还有一番大业在等着自己前去完成。 嬴政,步非池,田蜜…… 陈胜一边慢慢地走出咸阳狱,一边在心中默念着这些人的名字,他总有一天还会杀回咸阳,让这些仇人付出代价。 第六十章 茶 是夜,坐在书房的步非池心中思绪万千。 七岁的韩信,身上已经可以初见今后兵仙的端倪,名义上是步非池在给他讲解一些后世的战术战法,然而却又能够从韩信的口中得到一些符合这个时代的补充。 一开始他的关注点只落在如何打仗上面,后来经韩信的提醒才注意到,似乎自己也可以做一些能够改变这个时代的事情。 韩信对自己这本书所用的纸张十分感兴趣。作为一种书写材料,纸张的意义绝对是划时代的。 很直观的一点就是能够将书籍、卷宗的重量大大减轻,往大了说,还可以降低书籍的价格,使得更多的人能够读书识字,从而促进阶级之间的流动。 可以说与商鞅的军功爵变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是问题是,这样一来势必会冲击到现在的一些既得利益者的利益,无论是秦国在七国之间的地位,还是步非池在秦国的地位,现在都还不足以去做这样一件事。 稍有不慎,不仅不能给百姓造福,反而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即使像商鞅一样有秦孝公一力支持,最后也是车裂惨死收场。 这是进步的代价。 商鞅就如同支持地圆说,被火刑烧死的人一样。 而且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步非池并不会造纸,只是大概知道制作纸张需要将竹子泡烂、煮透,再捣成浆糊…… 看来只好找一些专业人士,先把概念教给他们,他们理解之后,再让他们一边研究一边尝试。 在秦时生活的这几年,步非池都已经有些习惯了厚重的竹简,此刻思绪一个跳跃,却是想了不少将来的事情。 稍稍把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放了一放,步非池又开始思考起目前的当务之急。 三晋趁火打劫,嬴政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是此刻却又不是用兵的最佳时机,上兵伐谋,其次伐交。 秦国想要找回场子,不一定是通过出兵胁迫。 稍稍回过神来,步非池发现桌案上放着一壶茶,热气腾腾,田蜜就坐在他的旁边,一手托着腮帮子,看着自己在发呆。 “喂,我的田蜜大管家。醒醒!”步非池见状轻笑着摇了摇头,拿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 这是两个人都想事情想的呆住了吗? “啊……”田蜜惊呼一声,“将军,田蜜方才进来见将军似乎在思考,所以没有敢打扰将军……” 步非池轻笑一声,“刚刚在想一些事情,想得太入神了。” “将军近来是有烦心事吗?许久不见将军的笑容。人家都快心疼死了。”田蜜娇声问道,声音酥柔,修长挺翘的睫毛下,一双狐狸媚眼。 田蜜手执茶壶,倒上一杯热茶。“田蜜武功低微,不像两位夫人,身手不凡,不能为将军分忧,只能泡杯清茶,为将军解乏。” 泡茶是门手艺,田蜜显然是无师自通。 “每日回到家中,看到你们我也安心自在多了。”步非池轻轻吹了口气,一双明眸注视着茶盏中央飘荡的茶叶。 “将军的意思是在这秦国朝堂上,有不少烦心事吗?”田蜜闻言,身子往步非池这边靠了靠,媚眼如丝,笑容之中带着媚意。 “你倒是聪慧,不过朝堂之上的蝇营狗苟,其实不比你们农家六堂私下里各种阴谋诡计高明多少。好在啊,我不像盖聂,回到家里还有你们。”步非池轻轻摇了摇头。 秦国的叛乱已经迎刃而解,接下来嬴政的计划肯定就是征伐六国。 而他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尽力帮助嬴政完善这个过程,避免秦国再沿着原本的轨迹二世而亡。 “家里的事情,将军就放心,田蜜一定会配合好两位夫人,将府上之事处理得妥妥帖帖。”田蜜闻言悠然开口说道。 一张狐媚脸蛋,此刻媚视烟行,紫色宽松的长袍轻轻滑落少许,有意无意地露出袍下的一双修长白皙的玉腿。 时候已经不早,此刻的田蜜却仍未卸去妆容,摇晃的烛火下,有一种难言的魅惑,尤其是那双抹着粉色眼影的狐媚眼中流转的媚意,令人色授魂与。 欣赏了一番此刻分外迷人的田蜜,步非池淡淡地开口道,“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倒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将军折煞人家了。但有所问,人家定然言无不尽。不敢隐瞒。”田蜜眨了一下柔媚的双眼,有些疑惑地看着步非池。 她深知自己对步非池的价值,也知道自己的优势,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如今你可是我步府的管家,可别再把自己当下人了。就刚刚那个模样就挺好的。怎么本将军一问你话,又开始给本将军装起柔弱无助来了。”步非池轻轻抚过她紧致纤细的腰肢,感受她丰腴的身躯一个情不自禁得抖颤。 “将军是府上的顶梁柱,人家一个女子,无论是什么身份,都得要倚仗将军做主。”田蜜没有躲闪,反而是更加靠近了一些。 “陈胜跑了。”步非池也是十分受用,继续说道,手上的动作却是没停。 “什么?”田蜜吃了一惊,若说现在除了步非池,还有什么人能够让她的心中再有些许波澜,那就是农家了。 尤其是曾经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陈胜吴旷两兄弟。 这段时间在咸阳,成了步非池的女人,步府的管家,手下还有上百个下人,有步非池的秦国九卿加上大上造的身份,谁不对她敬上三分,可谓是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比起她在农家,和那群泥腿子整日混在一起想比,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若不是步非池提起,农家,恐怕早就已经被她抛到九霄云外了。 “他……他可是刺杀秦王的要犯,难道咸阳狱也关不住他吗?”田蜜是清楚陈胜的实力的,要比他的兄弟吴旷强上一筹。所以她起初勾搭的目标就是陈胜,而非吴旷。 “应该是田光出手搭救了他。” 步非池的消息来自赵高,农家主要位于齐国的大泽山深处,山沟沟里,又多是一群朴实无华的农人,加上有田光这样的超级高手,以及高深莫测的六大长老,即便是罗网这样的强大组织,也暂时还没能把手伸进去。 不过掩日救出陈胜的事情,让赵高和赵姬看到了插手农家的机会。 将来秦国统一六国,齐国自然也是之一,如果能够渗透农家,不仅能为秦国提供便利,也可以早日调查属于齐国的那一个苍龙七宿铜盒。 步非池心不甘情不愿,但是却无可奈何,此刻也只能配合罗网行事。惊鲵的安危还没有把握,此刻远不到与罗网翻脸的时候。况且罗网的行为目前来看,也是有助于秦国统一六国的,因此,步非池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是将军既然知晓,为何还要放这样的人逃走呢?”田蜜愤愤地说道。 田蜜心中对于陈胜的怨恨甚至还要超过把她派到步非池身边的田光,那是一种败犬的嘶吼,她尽力卖弄,却被陈胜嗤之以鼻,反而在魁隗堂处处为难她。 对于她来说,陈胜能够被嬴政处死那是她最希望看到的,最好能把前来搭救他的田光和吴旷也一并抓住。 “你与陈胜还有恩怨那?”步非池见状也是乐了,轻笑着看着怀里微皱着纤眉,捏着小拳头的田蜜。 “将军~这陈胜曾经借着堂主身份,处处欺压人家,人家还以为他这次死定了呢。”田蜜靠在步非池身上扭了扭。 “他此次虽然逃了出去,却也沾上了罗网。”步非池开口说道,心中却是一叹。 陈胜是这样,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你知道农家之中,有哪些人是……嗯……见利忘义、背信弃义、唯利是图,最好就是像你一样的人吗?”步非池调笑道。 “将军,你又取笑人家。人家也是重情重义的人,只不过,只对将军重情重义。”田蜜一双美目妩媚,连忙否认道。 “将军是要对农家动手吗?” “差不多,总之,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怎么样,我的田大管家,可有指教?”步非池轻轻勾起她的下巴,一双清明的眸子注视着她的双眼。 似乎对这个姿势下的交流并不排斥,田蜜檀口微张,“农家虽然号称十万弟子,但是良莠不齐,即便是六大堂主之中,也并非都是陈胜这样的榆木脑袋。” “哦?继续说。” “烈山堂堂主田猛,好色好财,见利忘义倒是很符合将军所说的特点。人家在魁隗堂的时候,他就对人家一直心怀不轨了。”田蜜眉眼一垂,楚楚可怜地说道。 “心怀不轨?”步非池轻轻紧了紧自己的大手。 “好在人家遇到了将军,再也不用回农家了。”田蜜小脑袋在步非池的怀里蹭了蹭,像一只找到了主人的小猫咪。 “农家主要分两派,一派就是田猛这些田姓,另一派则是神农堂朱家为首的外姓。两派虽说明面上不是势同水火,但是私底下却是勾心斗角不断。将军想来也有所耳闻。” “既然如此,那如果要渗透,就是只能从田猛这一派入手了?”步非池问田蜜也只是确认一番,毕竟前世的动漫已经不知过了多久,农家大乱斗本就印象不深,除了怀里的田蜜,他也就只记得那个喜欢迎头痛击的田虎了。 至于田猛,虽然是一堂之主,却完全只活在回忆中,一出场就是一具嫁祸鬼谷二人的尸体。 “那倒也不是,共工堂的堂主朱仲,虽然是朱家的义子,但是却颇有野心,而且为人阴险,表里不一。”田蜜细细回忆道。 “你不是魁隗堂的管事吗?为何能够对其余堂主都如此了解?”步非池佯作惊讶。 “将军,你又看不起人家。人家一个弱女子,若是没有点手段,岂能在这乱世保全自己。恐怕都等不到将军救人家出苦海了。”田蜜幽幽说道。 农家她肯定是回不去了,田光加上陈胜二人,此刻估计都是做梦都想取她的性命。 而秦国咸阳,她又是人生地不熟,如今能做的自然是紧紧抱住步非池这根大腿,将自己所知道的农家之事尽数告诉步非池,尽量地帮助他,也等于是在帮她自己。 她确实是一个物质的女人,曾经也仔细规划过自己在农家的未来。可是步非池的出现却是给了她一个未曾设想过的选择,既然能够从一而终,为何还要曲意逢迎,周旋于那些令自己恶心的男人之间呢。 “今日你的消息很关键,想要我怎么赏你?”步非池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农家形势,目光温柔地看着田蜜问道。 田蜜被步非池看得有些不自在,她始终告诉自己眼前的男人与其他男人一样,都是看中自己的美貌和身子,以自己的身份,怎么可能得到他的真情。但是却又忍不住地陷入他的柔情,忍不住地想要在他面前证明自己。 今夜找准机会前来,眼下目的达到,却又有些矛盾了。“只要是将军赏赐的,无论是什么,人家都喜欢。” 田蜜一只纤手轻颤着,游向步非池的腰际。 她知道,自己现在身上的绫罗绸缎、珠玉首饰,都是源自眼前的男人。可是想起自己初次得偿所愿的那一夜,对方的可怕实力,又不由得有些心悸。 心绪波动下,田蜜的呼吸都是急促了几分,那张妩媚娇柔的脸蛋上此刻颇有些慌乱。 步非池很喜欢田蜜现在娇艳欲滴的模样。 ………… 嬴政生性就十分痛恨背叛他的人,谋反的兄弟长安君成蟜,被罗网诛杀;而伙同成蟜谋反的前任郎中,樊於期现在仍是秦国的通缉要犯。 因为顾及吕不韦和赵姬的面子,长信侯被步非池直接当街斩杀,对他来说属于郁结没有得到宣泄。 而这种情绪自然而然地被嬴政转移到了赵艾的叛党身上,赵竭与宣肆全部都被腰斩示众。 秦法严苛,对于这种造反的行为更是绝不姑息。 秦国国内已经见识到了震慑的效果,接下来嬴政的想法就是要把这种态度告知协助赵艾试图趁火打劫的赵魏韩三国。 倘若不让三晋付出代价,将来他征伐六国其中任何一国的时候,其余各国岂不是都要蠢蠢欲动。 第六十一章 揭 吕不韦确实老了,这段时间的事情似乎令这个在秦国丞相位置上坐了十二年的老人,分外的疲惫。 板着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双眉紧锁。 操劳一夜的步非池本以为自己是这朝堂上最困的人,看到了此刻萎靡不振、仿佛行将就木的吕不韦,心中也有些感慨。 至少他来到咸阳的这段时间,没有看出这个名留青史的一代名相的奸与佞,或许是因为赵姬的关系,步非池对他的观感还不错。 不过人老成精,该要提防的还是要提防。 除了吕不韦,此刻在嬴政的书房议事的还有秦国新晋的右丞相昌平君芈启。 这一位比起高调的吕不韦来说,显然要低调隐忍得多,或许是因为他内心的计划,也或许是因为吸取了吕不韦的教训。 作为嬴政亲政之后的第一个丞相,足见他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 对于三晋,他的态度很明确,那就是嬴政和秦国的面子不能丢,所以他的建议就是打。吕不韦心中虽然不快,但是此刻的他却是一言不发。 有了赵艾的前车之鉴,他已经是惊弓之鸟。 比起这两位,一个嬴政的仲父、一个嬴政的岳父,自己只能算是个外人。 就在这时,屋外寺人来报,卫尉蒙毅有事禀报。 “禀王上,农家重犯陈胜,越狱逃走了。”蒙毅战战兢兢地说道。 陈胜犯了什么罪,他并不知道,但是能关在咸阳狱最深处的,绝对可想而知。 步非池早已从赵高处得知了这个消息,此刻下意识地留意了一番芈启的表情。芈启此刻老神在在,丝毫看不出端倪。若不是步非池知道他和农家侠魁田光的关系,恐怕也看不出这个人的城府,只会当他是一个一心为秦国的忠臣。 “荒唐,咸阳狱戒备森严,关一个陈胜都关不住吗?”嬴政亲政之后的好心情此刻烟消云散。他不是一个将个人恩怨放在国家大事上的人,但是不代表他会对农家这种刺杀自己的人不动怒。 “王上,咸阳有三万禁军,这农家陈胜面有刺字,若是没有人相助,绝对逃不出咸阳。”步非池出言分析道。 “蒙毅?”嬴政闻言点了点头,随后看向已经五体投地的蒙毅。 “回王上……这几日从咸阳离去的车驾,都经过仔细的盘查,只有一人例外……”蒙毅额头上汗如雨下。 燕丹与嬴政的关系不错,人尽皆知,虽然此刻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他一人,但是却也不代表他敢直呼燕丹的名讳。 “燕丹……寡人念在昔日旧情,放他归国,以促秦燕之谊,他为何要背叛寡人?”嬴政眉头一皱。 燕丹走了已有两日,此刻恐怕都快出函谷关了,再要追上显然不太可能。 而且还不保证是不是燕丹带走的陈胜,贸然追杀一国太子,很难给燕国和天下一个交代。 “王上,息怒。此刻我大秦内乱初定,人心惶惶,不是与燕国结仇的时候。以臣之见,还是应该先对三晋动手。”昌平君开口说道。 “昌平君的意思是,出兵攻打三晋?”嬴政平息了一番怒火,将目光转向昌平君。 如果秦国此刻出兵,昌平君的心中是一万个愿意,他的心始终是楚国的,如果秦国能够和其余五国两败俱伤,那就是他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但是他显然不能直说。 “燕赵虽是世仇,但是难保我大秦挥师东出之下会合纵抗秦。即便师出有名,若是兵败了,反而对大秦不利。与其伐战,不如伐交。”吕不韦忍不住开口了。 无论是大秦,还是嬴政,在他的眼中都像是自己的孩子一般,此刻贸然东出,倘若失败一次,可就要伤筋动骨了,打输一场十万人以上的仗,即便是秦国也很承受后果。 “仲父有何良策。”嬴政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其实也清楚现在的形势,绝对是吕不韦坚持的那一套比较适合现在的情况,倘若真的开关东出,逼得六国合纵抗秦,吃力不讨好。 简单来说,就是秦国可以讨要赵魏韩的城池,只要在他们的接受范围之内,但是如果要动他们的社稷国祚,那就是兔子急了也要咬人。 而其余三国若是见三晋亡国,必然同仇敌忾,到那时以一敌六,胜负尚且不说,造成的损失是所有人都不愿看见的。 嬴政真正坐在秦王的位置上之后,也开始稳重地考虑秦国的方向。 三晋虽然不复当年,但是赵人悍勇还有李牧这样的名将,魏国有魏武卒以一当十,即便最弱的韩国也有雪衣堡精锐,倘若正面硬碰,三家抱团,绝对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此次三晋理亏,若王上派出使臣,则可不费一兵一卒而得其地。”吕不韦拱手谏言。 吕不韦故技重施,在韩国那一次,虽然没有得偿所愿,但是也是因为嬴政在韩国,才导致他畏手畏脚。 此次,有协助长信侯叛乱这样的名义,对付起三晋来就容易得多了。 “王上,臣也赞同相邦所言。赵魏韩三国国君皆是耽于逸乐,胸无大志的人,都没有与秦死战的决心。此计可成。不过这燕丹归国却尚有一个变数。”步非池说道。 “郎中可以直言,军国大事之上,寡人与燕丹没有私人友谊。”嬴政眉头一皱。 “臣在韩国之时,曾与燕丹有过一面之缘,其人胸怀大志,目光长远。此次虽与王上约好夹击赵国,然而却难保其心忧唇亡齿寒,赵若败亡,燕国便暴露在秦军兵锋之前。”步非池说道。 “燕丹会背约?” “燕太子与王上之约,恐怕代表不了燕国,即便燕王不如约行事,亦可以推脱是燕丹一人所为。如此一来,赵无后顾之忧,恐怕不会乖乖地献上城池。”说完,步非池看向了一旁的吕不韦。 吕不韦确实没有想到这一茬,放走燕丹、秦燕联盟是他一手推动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能让赵国乖乖献上城池。 “所以此刻,王上应该昭告天下,秦燕同盟,秦国放归了燕太子丹,而且要赶在燕丹说动赵王之前。”步非池继续说道。 嬴政闻言点了点头,吕不韦前些日子放走了赵国春平君赵佾,打乱了赵国的朝堂。燕丹要走,他也确实找不到理由拒绝,尤其是对方以秦燕联盟为条件,能够从赵国身上撕下一块肉的机会摆在眼前,嬴政很难不动心。 ………… py,曾经的卫国国都,现在的秦国东郡。 一望无垠的林海,郁郁葱葱,枝丫间漏下来的斑斓阳光温暖地洒在行人的身上。 不时地有野鹿野兔乱窜,林中的鸟儿也是叽叽喳喳个不停。 燕丹此刻的心情就如同这些动物一般,自由自在,心情畅快。 小心翼翼地出了咸阳的燕丹,一路沿着渭水东去。 到了py,意味着他也已经基本安全了。 只要出了秦境,对于他来说就是鱼入大海,龙出升天,在秦国为质的日子,终于到头了。 “绯烟姑娘,你为何一路以面纱蒙面?”燕丹有些疑惑,驭马来到焱妃身旁,出言问道。 “绯烟不想给太子殿下添麻烦。”焱妃面纱下的嘴唇翕动,轻声说道。 “姑娘说笑了,既然姑娘投效我,我又怎会嫌麻烦?燕丹虽然不敢自比孟尝君,但是爱才之心却是一样的。即便是陈胜兄弟……”燕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陈胜。 他并不知道田光与陈胜在韩国行刺嬴政之事,自然也不知道焱妃击退了田光,保住了嬴政性命的事情。 只当是焱妃姿容绝世,一路行来难免会有不长眼的。 “此刻还是在秦境,陈胜此刻被秦人通缉,太子殿下还是小心为妙。”焱妃跟随燕丹出了咸阳,却没想到与他们同行的还有陈胜这个“老熟人”。 好在她的实力远在陈胜之上,刻意掩饰,倒也没有让陈胜发现。 而陈胜受燕丹搭救大恩,自然对与他随行的女子不敢多问,戴罪之身一路之上也是颇为低调。 田光为了救出陈胜,动用了很多关系,最终导致燕丹比原本要早了很多年离开咸阳,因此也就少了他和焱妃交心的这段时间。 此刻的两人皆是心怀鬼胎,互相隐瞒实力,甚至焱妃连自己的身份都没有告诉过燕丹。 燕丹虽然能够看出焱妃的阴阳家身份,但却不说破,只当她是一个实力超群的江湖高手。 py东边是齐国、北边是赵国,燕丹选择这里驻足也是为了问问陈胜的想法。 虽然挖田光的墙角有些不厚道,不过他的胸中大志决定了他绝对的求才若渴。 正思考着如何对陈胜开口之时,三人却是同时看向了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影。 来者一身粗布衣衫,脑后留着个鞭子,衣襟上挂着九珠挂饰,正是农家侠魁田光。 “田光见过太子殿下。此次多亏了太子殿下,救我农家弟子性命。”田光先行一礼。 田光作为燕国有名的节侠,结实燕丹已有些年岁,燕丹知道他的农家侠魁身份,自然对他敬若上宾。只是田光暗地里还有掩日这一重身份,因此没有留在燕国的太子府上。 后来太子丹入秦为质,此事也就作罢。 只是没想到竟然能够在秦国相遇,为了拉拢田光和农家,燕丹冒着被嬴政发现的风险,帮他从咸阳带走了陈胜。 “侠魁不必多礼。燕丹最是敬重侠魁这般豪迈忠义之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燕丹翻身下马,回了一礼,无论是田光的实力,还是农家侠魁的身份,都值得他尊重。 “太子谬赞了,此次劳烦太子冒险出手,田光欠太子殿下一个人情。日后若有用得上农家的地方,任凭差遣。”田光开口说道。 救出陈胜,意味着燕丹已经与秦王嬴政划清了界限,这也是他敢于下注的原因。这些年他游遍列国,六国王室多是贪图享乐的安乐君王,很少有燕丹这样的有识之士。将来农家若要站在秦国的对立面,有一个这样的盟友是非常必要的。 陈胜没想到田光一开口就是整个农家,心中也不由有些愧疚。 “多谢太子殿下,陈胜的这条命是殿下救的,待我回到农家,魁隗堂愿为殿下赴汤蹈火。”陈胜开口说道。 燕丹闻言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陈胜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要回到大泽山而不愿随他去燕国了。 “陈胜兄弟此刻被秦国通缉,何不随我入燕,燕丹虽然不才,倒也能护持一二。”但是话一出口,又变成了为陈胜考虑。 陈胜虽然正直,但并不傻,在农家他是一堂之主,可若是去了燕国,不过是燕丹手下一门客。 “陈胜戴罪之身,实在不敢再给太子殿下添麻烦。”陈胜婉言拒绝。 “唉,也罢。既然如此燕丹便不再勉强了,只是二位休要再说报答之事。”燕丹不再强求,心中遗憾,不由看了一眼身后的焱妃。 好在此次回国也不算没有收获,至少收获了一个阴阳家的高手,他知道焱妃接近他绝不是因为什么人格魅力,或是太子门客的物质条件,很有可能是为了苍龙七宿而来。 燕国,召公苗裔,姬姓正朔,他作为燕国的太子,岂能藉藉于苍龙七宿这样虚无缥缈的传说,而不考虑焱妃以及她的背后阴阳家实打实的实力。 田光出于礼貌,他原本并不想多看燕丹身后的女子,只是顺着燕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了一眼燕丹身后的焱妃。 这一看不得了,那一日破了他的地泽阵法,阻止他刺杀嬴政的阴阳家东君焱妃,即便是化成灰他也认识。 “太子小心!”田光眉头一皱,沉声厉喝。 焱妃戴着面纱,显然是不想让陈胜认出来,如此行事一定是为了蒙蔽燕丹,将来若是有这样一名女子在燕丹身旁,他农家还如何利用燕国抵抗强秦。 这些年潜伏在罗网之中,他可太清楚这帮阴阳家的人想要的是什么了。 焱妃此刻亦是纤眉一皱。她此行作了一些打扮,与她一贯的形象有很大不同,即便是在新郑交过手的陈胜也没有认出她。 但是田光不同,一身实力不弱于焱妃。若不留意也就罢了,只要稍加注意,焱妃的掩饰在他面前就是形同虚设。 “侠魁这是何意?”燕丹眉头一皱,目光一沉,看向爆发出杀意的田光。 第六十二章 琴 走出章台宫,步非池也算暂时松了口气。 嬴政还是非常冷静地对待赵魏韩三国,并没有因为燕丹小动作而改变既定的国策。 嬴政之前对吕不韦蚕食六国的策略不满意,并非是因为他分不出优劣,而是单纯地对这个反对他亲政的丞相不满罢了。 吕不韦支持的,他就反对,吕不韦反对的,他就支持,仅此而已。 现在自己亲政之后,反倒又显得嬴政虚怀若谷。 步非池正待出宫回家,却老远看到台阶下,嬴政新任命的中车府令赵高。有意回避,然而赵高完全不给机会,悄无声息地已经出现在了步非池的身旁。 “赵大人。”步非池尴尬地笑笑,看着像鬼一样悄无声息突然闪现到自己身旁的赵高。 帽冠下血红色的头发,惨白的面色,没有血色的嘴唇,若不是步非池知道他没有这个能力,都觉得他是在哪里被掏空了身子。 “郎中大人,太后有请。”赵高面上挂着阴冷冷的笑容,一双死鱼眼中似乎有一丝笑意,说完便静静地看着步非池。 “原来是太后相邀,我这便过去。”被赵高看得浑身难受,步非池连忙点头答应。 “郎中大人,可还记得前日赵高所托之事?”赵高毕恭毕敬地走在步非池的身后,作为一个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的老寺人,低声下气是他最擅长的伪装。 在步非池的认识中,这一位中车府令,甚至还要比太后赵姬更加可怕。 “赵大人欲了解农家之事,我已经查清。农家虽然号称十万弟子,但是乌合之众,良莠不齐,赵大人的计划要实现应该不难。只是此事不需要告知太后一声么?”步非池点了点头。 “郎中大人不必有所隐瞒,赵高也是奉太后之命行事。农家之事,太后不会插手。”赵高依然低着头,缓缓说道。 对于步非池防范着他的话语,也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整个人如同一部没有情感的机器一般。 “罗网号称无孔不入,偌大一个农家,竟然没有罗网的人么?”步非池佯作惊讶,开口问道。 现在的赵姬虽然是罗网的幕后黑手,但是她的关注点似乎一直都只在苍龙七宿身上,至于如何得到苍龙七宿,则不是她会去考虑的事情。 有时候步非池都感觉,赵姬对于罗网的控制是不是太过松散了,先前能够将越王八剑统统交给吕不韦,现在又将渗透农家这样的事情,交给赵高。 当然也有可能吕不韦只是一个明面上的棋子,而赵高才是这双执棋的手。 “……”赵高皱了皱眉,这个问题触及到了罗网在农家的底细,他有些犹豫。 “罗网在农家有不少眼线,但是我们希望能够在农家的高层中拥有一定的话语权。他们敢于刺杀王上,背后一定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阴谋。”赵高沉吟片刻开口道。 这种事情不能打草惊蛇,若要渗透,一定要找一个百分百能够成功的人选,否则若是对方来一个双面间谍,岂非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陈胜已经如赵姬所愿放了回去,若是处置不当,很可能就失去了控制农家的机会。 现在的秦国还没有统一天下,罗网的实力也不足以震慑到大泽山深处的农家。 所以想要他们之中出现一两个农奸,还得慎重。 “赵大人想对农家的高层下手?” “最好是堂主级别的,郎中大人可有人选?”赵高嘴唇一勾,面露喜色。 “烈山堂堂主田猛好色,四岳堂堂主司徒万里贪财,共工堂主朱仲野心勃勃。赵大人可以投其所好。”步非池也未细说,说得多了反而不好。 “步非池大人果然神通广大,农家远在齐国,对于六堂堂主的情况竟然也能了如指掌。”赵高点了点头。 在赵高的眼中,步非池加入罗网属于没有“投名状”的那种,但是奈何他的身份特殊,乃是嬴政所信任的人,即便他对于步非池有些不满,但是有赵姬的首肯就够了。 步非池的府上有一个农家的女子,这一点罗网是知情的。 这也是赵姬会让赵高向他打探的原因。 “赵大人谬赞了。如今你我都是为太后办事,自然不敢懈怠。”步非池连忙拱手答道。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到了太后赵姬的寝宫。 “郎中大人,赵高便送到此处。太后已经在里头候着了,可别让她久等了。”赵高轻轻拱了拱手,便立在殿外的台阶前。 这是步非池第一次来太后的寝宫,宫门外守着的侍女见到步非池到来,皆是低垂着头,恭敬地行礼。 即便不考虑步非池如今的秦国爵位,能够让太后赵姬相邀,让赵高亲自引来的人,其身份这些侍女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只是这些人的恭敬也在提醒着步非池,此刻这座宫殿里的女子的身份。 不由得心中愈发忐忑。 自从得到了那股神秘的内力,步非池也已经算得上这方天地一个不大不小的高手了。 但是对于这股不劳而获的内力,他的心中还是不那么有底的,尤其是在面对一些实力深不可测的人之时。 而方才的赵高、此刻将要面见的这位秦国太后,都在此列。 他衡量这些人的实力,一般都是以自己作为标准的,赵高、玄翦、焱妃、田光这些人显然要比他强,并不是说他们的内力比他深厚,而是技巧与内力的结合,要比他强得多。 他的实力能和惊鲵战成平手,也是因为他对惊鲵太过熟悉了。 甚至里面还有惊鲵的功法与怀孕导致实力不断在下滑的原因。 想到此一节,步非池深吸了口气,毅然踏入殿中,为了惊鲵的安危,他在罗网也得好好干…… 咸阳的秦王宫依山而建,面朝东方,展现出初建之时,秦王对于山东六国就已经有了不加掩饰的雄心。 身为秦国太后的寝宫,这座兰芷宫自然修得华丽气派。 引一道山间的清泉,注入这偌大的庭院,转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池塘,“池塘”只是引路的宫女所称,若照步非池看到的大小,这方池水已经足以称作一个小湖,足见这处宫殿之奢华。 望着一段九曲回廊之外,被修竹掩印的湖心亭,步非池举步走去。 隔着老远,步非池已经能听到一阵抚弦之声。 穿过湖上的回廊,走到一半,琴声旋律已经奔流跳跃而来,涌入步非池的耳中,抚琴之人显然造诣极深,内力深厚却又收放自如。 步非池细细听去,却是心下一惊。 无他,这赵姬所奏之曲,自己竟然耳熟能详,甚至都要忍不住哼出声来。 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转眼已经来到亭中。 一听到此曲,他不禁想起了远在韩国新郑的那个绝世琴姬。 步非池还未近前,赵姬已经察觉,纤指一弹,琴声戛然而止。 今日的赵姬一袭鲜红的长裙罩着一件同色的短袄,与雪白的肌肤相碰有一种令人难以移开视线的诱人对比。凤冠之下,青丝如瀑,柔顺地垂在脑后。 整个湖中亭子的风景仿佛都成为她的印衬,所有的赞美之词都无法形容此刻这个女子轻抚瑶琴的绝世风采。 即便深知这个女人的可怕,步非池仍然几乎本能地多看了几眼。 对于步非池这样的表现,赵姬似乎十分满意,轻轻抬头,满眼笑意地看着步非池说道,“将军来了。本宫平日里素爱清静,此处也没有下人,将军可是第一个来这亭中的人哦。” “不知太后找臣前来有何吩咐?”步非池压下了心中的好奇,恭敬地行礼说道。 他在赵姬面前,还是以罗网的身份自居,他可不觉得赵姬会像嬴政一样,专门找他前来讨论如何消灭六国。 “自那日王上加冠之后,本宫可有月余没有见到将军了。今日喊将军前来,也只是为了叙叙旧罢了。”赵姬一边示意步非池坐下,一边徐徐开口说道。 “本宫听闻将军除了文韬武略,还精擅琴技,今日轻抚一曲,不知可否入得了将军之耳?” 步非池闻言眉头深皱,赵姬方才所奏之曲,正是他离开新郑之时赠予弄玉的那曲《天行九歌》,虽说是自己剽来的,可是除了自己和帮忙写曲谱的惊鲵以外,这世间不应该还有其他人识得此曲。 “不知太后从何处得来此曲。”步非池离开新郑已有数月,乍听到此曲,一阵思念油然而生。 “莫非是本宫弹的不好么?竟得不到将军半句称赞。看来还是需要将军中意的琴姬奏来才配让将军谱曲。”赵姬闻言纤手自琴面抚过,一阵劲风竟抖得周边湖水泛起一圈圈涟漪。 “太后琴技神乎其神,在下陶醉,平凡辞藻难以形容。”步非池应道。 “呵呵。将军可真是瞒了本宫好些事情呢。本宫的琴技可不敢比那位新郑紫兰轩的头牌,她可是号称能够奏出心弦之曲的琴艺天才。若不是我派人去韩国细细调查了一番将军的底细,恐怕都要错过将军这位琴中知己了。”赵姬淡淡一笑。 她不是嬴政吕不韦这样的人,虽然工于权术,但是对于《三国演义》这样的书并没有兴趣,所以在嬴政前往韩国之前,步非池这个名字都没有进入过她的视线。 可是不查不知道,一查才越发发现这个人的不凡之处。白亦非死在他手中的消息很有可能是真的。 也难怪嬴政会不远千里,冒着风险去韩国求才。 与罗网相比,流沙现在还显得很稚嫩,很多东西自然瞒不过赵姬。 “太后说笑了。在下对于琴技一窍不通,今日听闻太后琴音动人心弦,在下倒是可以做一个倾听者,却算不得知己。”步非池推辞道。 “呵呵,赵高的事情,你解决了吗?”赵姬轻笑一声,没有分辩,神色一正说道。 “太后放心,既然在下已经是罗网的人,办事绝对不敢懈怠。”步非池回答道。 “这农家背后似乎还有一些本宫看不透的东西,或许正操纵在这咸阳的某个人手中。”赵姬开口说道。 她调查步非池的原因也正是因为田光的刺杀。 农家虽然有过刺杀白起的前科,但是刺杀嬴政这样惊世骇俗的大事却令她大意不得。 她自然要防着一手,步非池与农家合作上演苦肉计接近嬴政这样的戏码。 所幸,燕丹的出现打消了她心中的疑惑。 既然陈胜是燕丹带出咸阳的,那么一切也就都有了解释。 她与嬴政还在邯丨郸之时,就与燕丹相识,赵姬对于这个人的雄心十分清楚。 做出刺杀嬴政这样的事情也在情理之中。 唯一出乎她意料的,就是手下的掩日,居然真的与农家有关系。 “我听赵大人所说,似乎是掩日出手,从牢中带走了陈胜。”步非池在新郑之时就已经怀疑掩日的动机。 虽说他表现得像是冲着惊鲵而来,但是每次行动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嬴政。 自己和惊鲵,似乎成了一个他偶然发现然后利用的动机。 “罗网出了这样的人,倒是让将军笑话了。”赵姬轻叹一声。“不过罗网处理这样的人的方法,从来都只有一个。” “没想到罗网也有的人。”步非池眉头一皱。 “将军可不要学他哦,对于背叛本宫的人,本宫可是向来不会轻饶的。”赵姬嫣然一笑。 “太后如今不是对在下了如指掌了么?何谈背叛。倒是中车府令赵大人,难道太后不担心他成为下一个长信侯么?”步非池开口说道。 “赵高啊。他与赵艾可是完全不同的。”赵姬轻笑一声,“倒是将军你,本宫很是担心呢。你说,这世间有没有阴阳家所求的真正的永生呢?” 赵姬一展腰肢,宽大的红绸袖袍沿着一双白洁玉臂滑落,毫不掩饰地在步非池面前展示自己的风姿。 随后站起身来踱步来到亭边。 “永生……”步非池沉吟片刻。 原来她追寻苍龙七宿的目的是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永生吗? 第六十三章 别 赵姬斜倚栏杆,方才坐在琴前,尚且看不出几分,此刻腰间玉带印衬下的红色衣裙令一身妖娆身段尽显。 俏脸宛若桃花,面带微笑,凤眸弯弯,颇有些期待地看着沉思的步非池。 “生老病死,乃是人生所不得不面对的悲伤。春夏秋冬,岁月轮转,生老病死,王朝更替,一切不过是一个轮回。”步非池不知该如何回答赵姬的这个问题。 他想起了远在韩国的韩非,韩非自称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或许赵姬的这个问题真的能够得到答案。 赵姬纤眉一皱,随后释然一笑,“本宫时常听他们说大秦万年,便不由得产生了这样荒唐的想法。将军似乎对生死看得很通透?” 韩非与逆鳞之间究竟有什么故事,他并不清楚,但是他自己可是真真正正死过一次的人。 只是这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苍龙七宿,难道真的有这样的效果么? “浮生固有限,功业总无涯。七百年来,无数的英雄豪杰都曾在他们的时代叱咤风云,却又重复着盛极而衰的过程,这看似悲惨可笑,然而就连天上看似永恒的日月星辰其实都未必没有自己的终点。”步非池沉吟片刻,说道。 能够来到这个世界继续自己的人生,他只觉得幸运。 “呵呵,倘若所有人都有将军这样的胸怀眼界,或许就不会有这七百年的纷争。”赵姬轻轻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 “比起将人生短短数十载用来追逐虚无缥缈,在下现在更想珍惜身边的人和眼前的机会。”步非池心中疑惑,却也顺着赵姬的话继续说道。 “如果在遇到了一场足以留名青史的机遇之后,畏缩不前,举棋不定,那么遗憾和黯淡注定要伴随一生,生命只有绽放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将军说得好像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般,咯咯。”赵姬巧笑嫣然,胸前一阵起伏。 “将军觉得本宫美么?”自亭边缓缓踱步而来,赵姬笑盈盈地看着步非池开口问道。 步非池心头咯噔一下。女人的心思确实难猜,刚才还在和自己聊长生不老这样高深莫测的话题,此刻却突然聊起了自己的容颜。 “太后自然是极美的。更兼风华绝代,堪称绝世之姿。”步非池正色说道。 其实这段话并无多少吹捧的意味,眼前的这位秦太后,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确实不负她名留青史的艳名,若不是考虑到对方的实力和身份,自己也少不得要遍举诗书夸赞一番。 “呵呵呵,将军可是言不由衷?”对于步非池看着有些敷衍的夸赞,赵姬倒是显得十分高兴。 “只是韶华易逝,岁月或许是将军的功业。但却是本宫这样的深宫女子无尽的忧愁,只能看着自己镜中的容颜逐渐老去。”赵姬面露忧色,眉眼低垂,看起来楚楚可怜。 步非池微微一笑,看着眼前故作姿态的太后,也不好揣度她的内心,不敢拂了她此刻的心情,“太后的容颜恐怕是岁月也舍不得轻易带走。此世间若真有永生之机遇,在下愿为太后寻来。” “将军今年贵庚?”赵姬笑意更盛,开口问道。 “在下虚度二十六岁年华。”步非池连忙应道。 “那便是比政儿长了四岁。”赵姬视线一转,似在思索着什么。 ………… py城外。 云出掩日,幽深的树林之中,风渐起。 “太子殿下,你可知道此女身份?”田光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道。 焱妃面纱下的俏颜微微一动,眉眼之间似乎有些笑意。 燕丹斗笠下的双眉紧紧一皱,莫非这位阴阳家东君与农家还有过节? 站在一旁的陈胜此刻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焱妃身上。 “是你,阴阳家东君。”陈胜可比田光莽多了,此刻已经将巨阙取下,拿在手中,直指焱妃。 这个与自己一同从咸阳逃出来的人竟然是在新郑害的自己被擒,刺杀嬴政功亏一篑,死伤了无数农家弟兄的罪魁祸首。 难怪她这一路上从未在自己面前露过脸。 “侠魁,这中间是否有什么误会?”燕丹面上有些挂不住了,缓缓开口说道。 他的心中对于焱妃的身份一清二楚,甚至对于她的目的也有了解。 “阴阳家,是秦国的走狗。若非这妖女出手,上次在新郑我们农家已经除掉了嬴政,救天下万民于水火。”陈胜巨阙一出,便已经没有了回头的可能。 “陈胜,不必再说了。”田光皱了皱眉头,“太子殿下,我们农家与阴阳家道不同,恐怕不能同行了。” “绯烟姑娘,你……”燕丹此刻也是左右为难。 他没想到焱妃所说,可能给他带来的麻烦竟然来自农家。 若是早知道这样的情况,他绝不会带上陈胜一同逃出咸阳,田光的一个人情,在他眼中并没有眼前的阴阳家第一奇女子重要。 人生做出选择真的很难,若是可以,谁又不想全都要。 他的心中一阵纠结,也是犹豫起来。 “太子殿下不必为此为难了。绯烟确实不是我的名字,侠魁眼光毒辣,小女子佩服。秦王之事,事关重大,我不得不出手。”焱妃轻轻取下自己的面纱,露出一副绝世姿容,目光流转,轻轻扫了一眼田光。 燕丹此刻的纠结已经给了她回答,此行燕国若是燕丹对她心存猜忌,那么便已经没有必要了。 燕国虽然是姬姓正朔,对于阴阳家的计划十分重要,但是也不代表只有这一种方法。 “哼,东君大人说得轻巧,我魁隗堂为此近乎折损一空,这笔血债,陈胜必然要讨回。”陈胜不顾田光阻拦,继续开口说道。 “秦国暴虐,多少六国百姓丧命于秦军铁蹄之下,阴阳家助纣为虐,势必要祸及自身。”田光闻言也知道有些不妥,焱妃原本的目的并不重要,但是燕丹的犹豫显然说明了他的态度。 此刻陈胜的话显然已经把燕丹架在了火上。 无论是焱妃还是燕丹,彼此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都想要利用对方,而不付出自己的代价,但是有了农家刺杀嬴政的事情,他们之间已经注定有一处隔阂。 “这些事情就不劳侠魁大人费心了。倒是侠魁大人与罗网的关系更加让我感兴趣,不知你身边这位执掌巨阙的魁隗堂堂主,以及太子殿下知不知晓你和罗网之间的关系呢?”焱妃此刻已经绝了去燕国的念头。 轻笑一声,看着陈胜和燕丹。 罗网是这些江湖人士心中的一个禁区。 天空一道惊雷,午后的天气就如同燕丹此刻糟糕的心情一般。 方才还是晴好的天,突然就黑了下来,随着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仿佛炸响在这四人的头顶一般。 好在这四人皆是有数的高手,并未有些许动容,再转眼之间已是狂风大作了起来。 “够了。”燕丹深吸了口气,打断了阴阳家与农家继续的剑拔弩张之势。阴阳家与农家都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派,燕国若要强大起来少不了要利用这些江湖中人的力量。 只是眼下的情况已经很难实现燕丹心中所想。 “太子殿下,并非田光有意得罪,只是这位东君与我农家有血仇,不过,今日看在殿下的面子上。我不会为难你。”田光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 他自然知道陈胜的脾气,揭露焱妃的身份也是有意为之,燕国与齐国接壤,是他的农家想要发展,十分重要的盟友,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燕丹被阴阳家拉拢。若是这位燕国太子,被阴阳家蛊惑,站到秦国一边,那他的谋划恐怕就都要付之东流了。 “呵呵呵。”焱妃闻言也是嫣然一笑,在新郑一战,她也算摸清了田光的实力,若是此刻打起来,即便加上一个陈胜她也未必会吃亏,想走的话更是谁都留不下她。 只是田光的话,却是逼迫燕丹在她和农家之间做选择。 她几乎可以猜得到此刻面色黑得和这将雨的天空一般的燕丹,内心有多么的愤怒。 “那今日焱妃可就谢过侠魁大人高抬贵手了。”焱妃说话之间已经闪身至不远处的马匹旁。 雷鸣之下的白马有些惊了,此刻正在长嘶,焱妃一手抚着马颈,一手捋了捋鬃毛。 “焱妃……”燕丹凝视着这个女子,原来对方叫这个名字,摇了摇头似乎甩掉了一些在脑海之中的不切实际的想法。 燕丹的目光之中又多了几分坚定,仔细审视来到秦国之后的自己。 燕丹也发现情况确实有些超乎了自己的打算。 若是一味用招贤纳士的说法来欺骗自己,其实毫无意义,焱妃的实力再强大也不过是阴阳家东君,她代表不了阴阳家,而且阴阳家显然是站在嬴政这一边的。 一个江湖高手,和号称十万弟子的农家势力,若是站在燕太子的角度,做出这个选择根本就轻而易举。 而他之所以会将焱妃留在身边,却是因为自己的私情而产生的侥幸心理。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飘飘若仙的女子出尘的气质,如同一道照进他那原本只有光复大燕的心中的白月光。 然而此刻田光陈胜的话却是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幻想,阴阳家是嬴政一边的,眼前的女子也是站在嬴政一边的。 嬴政,又是嬴政。 燕丹狠狠地掐灭了自己心头的火焰,燕国如今与秦国究竟差了多少,在秦国待了一年的他,心知肚明。 对方加冠尚且昭告天下,不立王后以示不近女色之决心,自己竟然…… 滴答滴答,一颗颗从天而降的雨珠,敲打在燕丹的帽檐上。 从在邯丨郸引为知己的那一刻,嬴政便已经被燕丹当作了此生最大的对手。 对方能够从邯丨郸归国,乃至当上秦国的王,他一点都不意外,因为对方有这个实力。 “绯烟姑娘。”燕丹艰难地开口说道,“我与嬴政已经决裂。此事与你无关,我也知道你不过是顺应阴阳家门派的决定,不过燕丹的背后也有着燕国百万百姓与燕国社稷。便……就此别过。” 燕丹看着已经翻身上马的焱妃。 田光则是暗自松了口气。他其实有些担心,为了拉拢燕国,他其实暴露了不少东西给燕丹。 而眼前的这个女子,实力绝不弱于自己,若是燕丹此刻决意要放弃农家,恐怕将是一场恶战。 此番为了救出陈胜,被赵高发现,他的掩日身份很可能已经不能再用了。 若是再失去燕国这个盟友,那么他为了刺杀嬴政而做的这些事情,代价就太大了。 焱妃闻言轻笑一声,她的任务此刻应该是宣告彻底失败了。 只是她的内心却是没来由的一阵轻松,燕丹的话语似乎给了她一个再好不过的借口,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借口。 以她的实力,完全可以避过田光和陈胜,或是找一个理由出现在燕丹回到燕国的路上,但是她却是情不自禁地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或许当她开始犹豫的时候,她的内心已经帮她做好了选择。 伴随着闪电和滚滚的雷声,雨越下越大。 焱妃驭马已经走远,而py城外的燕丹却是立在雨中久久没有走动。 “太子殿下,今日之事,田光替陈胜赔罪。”田光拱手恭敬地向燕丹致歉。 “呵呵。”燕丹闻言,却不复方才的沉闷,反而是轻笑一声,“侠魁何出此言,原本丹以为绯烟不过是一寻常女子,没想到却是阴阳家派来的人,若非陈胜兄弟直言,丹恐怕还蒙在鼓里。” 陈胜耿直可却不傻,此刻也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开口道破身份的焱妃,恐怕是这个燕国太子在秦国找到的心上人。 只是自己和田光的出现,似乎打乱了人家的计划。 他面露愧色,跟着田光一道行礼致歉。只是心中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眼前这位侠魁都看重的燕国太子,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何却与自己那兄弟吴旷一般,对于这些坏女人情有独钟。 第六十四章 使赵 一场突如其来的滂沱大雨让步非池在兰芷宫心惊胆战地听赵姬抚了一下午的琴。放眼七国,恐怕也没有人有这种待遇。 赵姬能够统御罗网,确实是有十分手段的,仅仅自己走入罗网视线的这段时间,就已经把自己在韩国的踪迹查的一清二楚。 乃至于自己装逼抄来给弄玉的两首曲子,也变成了赵姬拷问自己的折磨。 虽然不是琵琶原奏,但是配合赵姬那恐怖的内力,一曲十面埋伏令步非池肝胆剧震。 而且对方与吕不韦不同,吕不韦虽然号称是嬴政仲父,但终归是外人,而赵姬则是与嬴政在邯丨郸一同熬到回秦的生母。 虽然见识了赵姬的实力之后,对于他们是否在赵国吃过苦心存怀疑。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自己很难借助嬴政的力量,来摆脱罗网。 现在这种状况,只要自己做的事情符合秦国统一六国,又不影响宫里那个追求长生和苍龙七宿的女人的目的,那么罗网也不会束缚自己的手脚。 步非池回到府中已经是傍晚时分。 惊鲵的肚子已经渐渐能够看出些怀孕的迹象,似乎也在给步非池提醒。解决这个问题刻不容缓。 而着急的显然不止有步非池。 照例来到自己的浴池好好放松一番,虽然有内力护体,不至于淋个雨就感冒,但是浑身湿漉漉的还是十分难受,此刻能够泡个舒服的热水澡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果然被早已埋伏在此的焰灵姬蹲个正着。 或许是体质的原因? 虽然在韩国之时,自己确实没有再有一个孩子的想法,但是惊鲵还是怀上了,而同样的焰灵姬却是迟迟没有动静。 尤其是来了秦国之后, 他并没有厚此薄彼的想法,在这一点上即便是田蜜一样。 在赵姬那里被撩拨了一下午的步非池, 碰到焰灵姬, 就如同干柴碰上烈火。 翻腾的池水, 荡漾的花瓣,散乱在池边的衣物, 以及此刻那令人沉醉的独属于焰灵姬的轻轻喘息,都在诉说刚才战况的激烈。 焰灵姬那魅惑众生的玉靥之上,此刻多了几分娇柔, 清冷的眸子里的目光,此刻也有些迷醉。挺翘雪白的琼鼻微微翕动,轻微的气流喷涌在步非池的胸膛上。 一双纤纤素手, 轻轻地揽着步非池的熊腰,贴在他的怀中。 焰灵姬本就是一个充满魅力的女子,成了步非池的夫人之后, 身上那种青涩亦渐渐被更为浓厚的成熟韵味替代。 轻扭了扭那如柳枝一般不堪一握的蛮腰, 抗议了一番步非池在挠弄的大手, 似乎平复了一下起伏的胸口。 “夫君,你今日似乎很高兴。”焰灵姬抬起俏颜, 目视着步非池开口说道。 “嗯,今天解决了一个这段时间一直困扰我的问题。”步非池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微笑。 他总感觉焰灵姬即便不用火魅术, 那淡蓝色的幽深双瞳, 似乎也能看穿自己的内心。 赵姬给了自己另一个解决惊鲵身上功法的选择, 其实听惊鲵说过赵姬就是上一代的惊鲵剑执剑者的时候,步非池就有朝这个方向去思考过。 既然赵姬此刻能够活得好好的,而且实力并没有减弱, 那就说明, 现在惊鲵修炼的那几乎致命的功法,肯定是有解决的办法的。 当然, 红枣与大棒肯定是一起到来的。 接受赵姬这个“好意”, 肯定要为罗网办事。 吕不韦安排甘罗出使赵国, 而赵姬则早已经知道甘罗的身份是阴阳家护法的事情,所以这一件事, 她必须插手。 她的目的从来都是苍龙七宿, 寻找吕不韦,或是自己, 都只是为了能够在寻找七宿的过程中更方便, 更隐蔽罢了。 而吕不韦,不知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似乎从罗网的手中脱离了出来。 只是以步非池对赵姬的了解,这位权倾一时的大秦相邦,恐怕不会有一个好下场。 自己如果将来不能拥有一个能够对抗罗网的势力,早晚也会走到吕不韦这一步。 如今吕不韦的权力已经被嬴政和昌平君架空。 自己也旁敲侧击地问过赵姬,对甘罗和吕不韦的态度,对方却是轻轻一笑,似乎完全没有把这两人放在眼中。 世人以为的掌控在吕不韦手中的罗网,其实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却是反过来的。 “那人家就先恭喜夫君了。”焰灵姬轻轻吐了一口香气,娇媚地说道。“惊鲵姐姐的肚子也大起来了,算上阿言,这已经是夫君和惊鲵姐姐的第二个孩子了?” 你错了,这其实是第一个…… 不过焰灵姬把话说到这份上,步非池哪里还能不明白了。 “怎么了?小妖精,你羡慕了?”步非池将她那湿漉漉的发丝拢在耳后,轻笑着问道。 “哼,人家就是羡慕了。夫君~我!也!要!”步非池的温柔,丝毫没有让这只小野猫冷静下来。 挽着步非池的腰际稍一发力,焰灵姬一双好看的纤眉微微一皱,然后两手搭在步非池肩上,浮出了半个身子,丝毫不介意暴露在水面上的春光,摇了摇步非池的身子,仿佛在确认到底有没有榨干。 按理说,她与步非池的次数比起惊鲵只多不少。看着阿言一天天长大,以及惊鲵的肚子大了起来,还有一直在府上勾引男主人的田蜜管家,她,一定要守住。 本就心中有些喜悦的步非池,此刻也早已蓄势待发。 两人之间的默契已经只需彼此的一个轻微细小的动作,就像一根火柴在砂纸上轻擦一下。 一手揽住焰灵姬一双又白又直的纤细长腿, 另一手轻按池边,一个起身,两个湿淋淋的人就踩着水花从池中走了出来。 总感觉在水里成功率不高…… ………… 又是雨夜,屋外的冰凉雨水丝毫没有影响此刻屋内的温暖柔情。 只有不间断的水珠滴落在地上的声音,下雨的时候,雨声仿佛是一种最安稳的幕布,掩住了一切其他的声音,反而给人一种十分安宁的感觉。 尤其是与屋外的倾盆大雨相比,此刻温暖的被窝和怀里软软的人,给人一种十分满足的安全感。 无关风月,只是一种心灵寻到港湾一般的安稳。 刚在焰灵姬那里狠狠犁了一番地的步非池,此刻正将自己的脑袋埋在惊鲵的发丝间。 惊鲵没有料到和焰灵姬闹腾了半天的步非池晚上还会来到自己房中,不过怀孕的她此刻对于步非池的怀抱还是十分有需求,稍稍扭动了一番就不再佯作抵抗,而是静静地依偎在他的怀中。 步非池深吸了口气,搂着这个曾经的罗网天字杀手,一手轻轻在她那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轻轻抚过。另一手划过那散开的发丝,感受着指间的柔顺。 “惊鲵,你或许不用散去一身内力了。”步非池轻轻开口说道。 这是这段时间来,对于步非池来说最好的消息。 惊鲵的实力很强,但是他高兴并不是因为能有惊鲵这个高端战力,而是不想她失去辛苦修炼来的内力和武功。 有武功,选择不用和没有武功完全是两个概念。 尤其是在拥有过之后失去,即便因为自己和孩子的原因,惊鲵表现得不在意,可是步非池那里能够忍心看着她从一个无所不能的高手,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惊鲵的性子淡然,总是一副不在乎得失的样子,但是爱一个人,就要让她有选择的权力。 “夫君,你不要这个孩子了么?”惊鲵闻言却是连忙挣脱了步非池的怀抱,一双清冷的眸子也是不解地看着步非池。 其实她的内心也很不解,自己与步非池同房并不少,她也早有给阿言生个弟弟妹妹的想法。只是一向宁静如水的她,不可能将这个想法直白地告诉步非池。 但是却偏偏在步非池即将离开韩国的节骨眼上,这个孩子来了。 或许他来的时机比较尴尬,但是却并不能影响惊鲵的决心,她从来不是一个犹豫的人,在有了阿言之后,更加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动摇。 即便步非池为了她的身体考虑,想要她放弃,她也不会接受。 见到惊鲵这个样子,步非池先是有些惊讶,随后才知道是自己话没有说完的原因。 “今天太后又给了我一个解决你的功法问题的方法。嗯……也不会影响我们的孩子。”步非池轻笑一声,将有些呆呆的惊鲵重新拉进怀里。 “可是……”惊鲵闻言呆滞了一会,随后清冷的眸子里又涌上了担心。她虽然对赵姬并不了解,但是作为罗网的老员工,对于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杀手组织她可太明白了。 “你不用担心我,她的要求并不过分。无论是我们,还是罗网,其实都与秦国是绑定在一起的,只要这个根本的状况没有改变。我就不会有危险。毕竟我是嬴政统一六国的助力。”步非池出言宽慰道。 吕不韦一出手,赵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将自己作为马前卒,推出来对付吕不韦新找的阴阳家。 原本由于焱妃的原因,他以为阴阳家会成为自己的助力,但是现在来看,似乎已经没得选了。 即便同样是秦国的盟友,但是有苍龙七宿这个根本的争夺,恐怕罗网与阴阳家的角逐,将会是秦国朝堂将来的主旋律。 “她提了什么要求?”惊鲵紧张地看着步非池。 后者喜欢在她面前故作轻松已经是常态了,她也十分了解对方的脾气。但是罗网的事情,容不得她大意,她一定要知道步非池在做什么才能放心。 “出使赵国。”步非池也没有隐瞒这件事。 “是为了赵国的七宿铜盒吗?”惊鲵眉头一皱,关切地开口问道。 “也许会与苍龙七宿有关,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因为我只负责监视一个人。”步非池继续说道。 “吕不韦建言,派门客甘罗出使赵国,说以秦燕盟好以及责问赵国出兵相助赵艾叛乱之事。这也符合他一向的风格。” 步非池没有说出星魂的阴阳家身份。 “所以,与其说是为了得到苍龙七宿,不如说是为了阻止吕不韦得到苍龙七宿。” “赵国应该不会轻易将这样重要的东西交给秦国使臣?”惊鲵乌黑的眸子之中仍是有些担忧。 看她没有关注甘罗的身份,步非池也是松了一口气。 之前东君来教他阴阳术的时候,惊鲵就十分担忧对方的目的,显然对阴阳家的实力还是十分忌惮。 “那是自然,倘若苍龙七宿这么容易到手的话,罗网恐怕也不会苦苦追寻这么多年了。或许真的只有等到秦国将六国扫平,将掌握苍龙七宿的人全部抓到咸阳来的时候,这个属于苍龙七宿的故事才会有一个终结。”步非池继续宽慰道。 “可是……”惊鲵想起了那个在韩国被焰灵姬得到的铜盒。 “额……韩国那么弱,那个不算。”步非池大概看出了惊鲵的意思,连忙开口补充道。 ………… 赵国的实力强劲,自胡服骑射起,军事上就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而且虽然这几十年来,国土一直在被蚕食,但是始终有近四百万的人口作为保证,长平之战后,看似气若游丝的赵国,不久就参与了五国合纵攻秦的大战,甚至差一点就真的灭了秦国。 也正因为他的强大,嬴政才放弃了以协助叛乱为借口出兵赵国的想法。 采纳了吕不韦派遣甘罗(星魂)出使赵国,以并不血刃的方式找回场子的同时,还能实质上的削弱赵国。 只是这件事执行起来有一个小问题,那就是虽然吕不韦在嬴政面前保证了甘罗的实力,但是作为阴阳家星魂的甘罗,无论他真正的年龄到底是几岁,现在看起来只是一个总角之年的少年。 派一个孩子出使赵国,这面子上挂不住的不只是秦国,还有赵国。 恐怕原本愿意割地以显诚意的赵王偃,在见了星魂之后,都要气急败坏拒绝这样的要求。 只会觉得嬴政是在用这样的方式羞辱他。 因此,嬴政最后还是接受了步非池的建议,派步非池与甘罗一同入赵。 只是看在吕不韦的面子上,甘罗仍然是正使,而步非池则是副使。 星魂那一米二的个子实在太过有说服力,即便是吕不韦在朝堂上也半天想不出一个拒绝的理由。 星魂可以在嬴政那里辩解自己的年龄,但是嬴政信了没用啊,得让赵王相信才行啊。 第六十五章 星魂 阴阳家星魂,或者说吕不韦的门客甘罗。 一身深蓝色的华袍,罩在那小巧的身子上,一双深邃的眸子之中,是与他的身高完全不符的阴戾之气。 “没想到王上居然还派了身边的郎中大人作为我的副使。这倒是令甘罗有些受宠若惊。”星魂看着马车里坐在他对面的步非池,开口说道。 此行赵国,他有很大的把握为秦国说到城池。 一来有秦燕联盟的威胁在外,二来,就算朝堂之上有人反对,他也有他的最终方案,那就是他那修至极境的幻境决——阴阳傀儡术。 只是没想到嬴政居然还是派了一个人来与自己一同出使赵国,尤其是话里话外,对他的外表的担忧,这让他感受到了一丝冒犯。 他的外形停止在孩童模样,并非因为残缺,而是修炼阴阳禁术所付出的代价。 这也是他本人的一大忌讳,倘若他真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被人称赞年少有为,心中肯定是高兴的。 可是他毕竟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少年,看似短小的身躯里装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所有对他身高和外表的议论,都如同刀刃一般扎在他的心中。 “星魂大人不必如此,赵国兵强马壮,此行事关重大,王上也十分看重与赵国的关系, 这才委以大人重任。派在下前来,也不过是担忧大人的安危罢了。”步非池淡淡地说道。 这一路上, 他已经对星魂的爱装杯和狂妄之言, 耳朵都听起了茧子。 他只能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 对方只不过是一个和韩信一样的孩童,自己不能和他一般计较。一边微不可查地扫过了对方腰际, 若是修习秘术长不大,应该是全身上下都长不大。 这提莫确实挺惨的,看来也是个狠人。 “保护我?有趣, 看来王上对于我的实力并不清楚。只怕到了赵国,究竟是将军保护我,还是我保护将军还要另说。”星魂先是一愣, 随后笑着说道。 又来了。 步非池袖袍下的手紧了紧拳头,强行忍住要拔出腰间的惊鲵当场把他砍了的冲动。 阴阳家的人,难道就不能都像焱妃一样知书达理吗? 一个月神, 一个星魂, 自己好歹也是嬴政亲赐的郎中将军, 位列九卿,更是大上造爵位。 不看自己的面子, 恐怕也要看嬴政的面子。 这样的一个人即便实力再强,吕不韦难道还看不出他的心性吗?为什么会将这样一个人推举出来?难道真的如赵姬所说, 吕不韦已经倒向了阴阳家? 思维稍一发散, 步非池的情绪也稍稍稳定了一下。 “在下最初知晓星魂大人的身份之时, 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相邦手下还有这种能人。只是不知,星魂大人的实力,与我大秦的护国法师月神大人想比如何?”步非池继续恭维道。 对于这样一个狂妄无比的人, 自己能做的只有哄着。。。 顺便转移一下火力, 若是继续让他这样肆无忌惮地贬低自己,恐怕自己的爆脾气就要绷不住了。 “月神?”星魂闻言稍稍皱了皱眉头, 他虽然狂, 但是并不傻, 对方这明显试探意味的话,他肯定不能随便回答。自己与焱妃和月神两个小姑娘虽然不对付, 但是好歹同是阴阳家门人, 有头有脸的人物,岂能在外人面前互挖墙角。 随即摇了摇头说道, “我们阴阳家内部一向以和为贵, 比试切磋也向来点到为止,若真是比起实力, 恐怕还很难说。” 见对方没有把话说死,步非池也没有继续挑拨了,否则就有些太过刻意了。 “不瞒星魂大人,在下曾经有缘从贵派东君大人处,修得两重阴阳术,曰炼金、曰幻境。”步非池一边说着,一边腾出一只手来,轻捏法诀,几十道淡淡的纹印浮现在手边。 “哦?没想到将军竟然与我派东君大人有缘。要知道无论是东君还是月神,在阴阳家之中,都是沉默寡言的人。寻常弟子想要找她们说句话都很困难。”星魂见状也来了兴趣。 若说,他除了装杯以外还有什么感兴趣的,那就是钻研阴阳术了,为了修习更为强大的阴阳术,他甚至付出了永远长不大这样的惨痛代价。当然,修习阴阳术的目的也是为了装杯。 “说来也巧,这两位在下还刚好都认识。在下前些时日在咸阳,正因为阴阳术的原因,而被国师大人问询,国师大人以为在下偷习贵派秘术,对我是毫不留情,直接出手。”步非池见聊到了这里,也就顺势说了下去。 看刚才星魂的模样,整个阴阳家内部,肯定是没有那么团结的。 至少月神和焱妃,对自己的态度就截然不同。 说不定眼前的这个星魂与她们两个又是一个不同的立场。 想到这里不禁为那个神秘的东皇太一感到头疼, 手下的人实力是有,但是却各怀鬼胎, 甚至于在苍龙七宿这个最根本的问题上都做不到团结统一。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和赵姬以及阴阳家的人交流,所需要注意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千万千万不能将话题转到苍龙七宿上。 即便对方聊到了这个话题,自己也要表现出, 我不知道啊,我不懂啊,我没兴趣啊,这样的态度。 “什么?竟有此事。不知将军可有受伤?”星魂眉头一皱,他早就对焱妃和月神这两个小女孩能够占据阴阳家最尊贵的两个地位不满了。 此刻终于被他抓到了其中一人的把柄,竟然对秦王嬴政的护卫队长,大秦的大上造,百万秦人能够吃红薯过冬的最大功臣,如此无礼,绝对要在东皇大人面前仔细地说一说。 步非池这一路的彩虹屁,令他十分受用,很少有人会像步非池一样,完全无视他的身高和外表,如此恭敬地对他说话。 即便是此次举荐他的吕不韦,夸赞他的时候,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还是令他十分不舒服。 可他即便不爽,也没有办法。 “多谢星魂大人关心,在下还有些微薄实力。不过想来月神大人应该是误会了。在下的阴阳术确实是东君大人所授。”步非池淡淡一笑,看来星魂与月神确实不和。 “唉,这两个女子,小小年纪,恃才傲物,仗着东皇大人的宽容,在我阴阳家内部也是横行无忌。”星魂轻叹一声说道。 啊这,星魂大人你确定你说的不是你自己? “这两个女子一个心性狠辣,一个又优柔寡断,在我看来都不是能够成大事的人。只不过东皇大人却说她们两人身负着无可替代的命运。” “星魂大人过虑了,东皇大人才通天地,待人接物想必也有他的原因。不过焱妃姑娘,也不算优柔寡断?”步非池接过话茬,焱妃好歹救了嬴政一命,虽然很久没见过她了,但还是下意识地帮她说说话。 “额。”星魂闻言愣了一下,“将军应该是误会了。我说的优柔寡断是指月神。” 纳尼?步非池有些惊讶,原来你在阴阳家内部是这样的焱妃吗?心狠手辣这四个字,实在很难与步非池心中那个,在新郑手把手传授自己阴阳术的温柔女子画上等号。 “所以我还挺好奇的,为什么东君会愿意传授你阴阳术。”星魂捏着下巴,有些不解地看着眼前的步非池。 大少司命皆是女子,眼前的这个秦国将军显然不可能,难道是云中君或是湘君要换人了? 唉,可怜的孩子,怎么落到了焱妃的手中。 “似乎是因为一个铜盒。”步非池眉头微皱,意识到机会来了。 表明自己的态度,顺便试探一下星魂的意图。 “原来如此。”星魂听到铜盒两字,瞳孔一缩,显然也是十分在意。“那个韩国的铜盒是将军给她的?” “没错。或许焱妃姑娘授我阴阳术,只是为了交换这个盒子。很奇怪,是?一个打不开的盒子。”步非池耸了耸肩。 星魂闻言哂然一笑,“将军有所不知,这个盒子可是事关这七国之间最大的秘密,苍龙七宿。这样看来,授予将军阴阳术,还只有两重,反倒是显得我阴阳家吝啬了。” 既然步非池能够将这个盒子交给焱妃,说明这个盒子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可是东西的价值往往是看人有多么需要他,对于步非池来说一文不值,可是对于阴阳家来说,却是追寻数百年的夙愿。 不过心中却是暗暗惋惜,为什么自己去的是秦国,焱妃去的是韩国呢?若是让自己来,别说是两重阴阳术,我的绝活傀儡术也能传授给你啊。 “星魂大人哪里话,在下行伍出身,从未见识过贵派阴阳术这样玄妙的武学,即便只是两重,也已经令在下大开眼界了。”步非池连忙说道。 “将军若是有意,不如就让我来继续传授你阴阳术如何?”星魂闻言一喜,对方显然是对苍龙七宿没有想法的人,此行赵国若是能够有所斩获,自己岂不也是大功一件。 “不必不必。星魂大人太过客气了。在下学习前两重,尚且煞费” 邯丨郸,龙台宫。 赵王偃听着郭开的汇报,一卷帛书直接砸在了郭开的脸上,勃然大怒。 为了防止燕丹合纵,秦国直接昭告天下,秦燕结盟,放回了质秦的质子燕丹。秦燕若有战事,攻守同盟。 这攻守同盟在赵王眼中那就是剑指赵国。 “嬴政小儿!如此羞辱寡人。哼,郭开。之前你让寡人撤兵,说贸然进攻会激怒秦国,寡人听信了你的话,放了嬴政一马。可他倒好,丝毫不念寡人竟然派了个十二岁的幼童来出使我赵国?这是将我赵国置于何地?”赵偃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怒目圆睁看着郭开问道。 郭开此刻五体投地,满头大汗,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 心里却是把吕不韦全家都问候了一遍。 想挣吕不韦的钱,可真不容易。而且秦国也太不厚道了,之前求着自己不要出兵,此刻内乱平定,反手就要与燕国结盟攻打赵国。 “王上息怒,这定是那燕丹的阴谋。”郭开此刻只有围魏救赵(?)。 “燕丹?哼,他在hd的时候就是和嬴政穿一条裤子的,如今嬴政加冠亲政要与他结盟不是称心如意?郭开,若不是你,此刻说不定寡人已经在咸阳与我赵人将士庆祝了。”赵偃气未消,继续骂道。 “王上,倘若秦国真的与燕国盟约,有那个实力攻打我赵国,又岂会在这个时候派使节前来。以臣之见,这秦赵燕三国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最终还得看王上的意思。”郭开被赵偃一骂,连忙又深深地把头低了下去。 “寡人的意思?哼,寡人的意思就是最好把这两国全部灭了,尤其是那个嬴政。”赵偃一听还有转机,也是眉头一皱,语气也松了少许。 郭开一听,连忙腆着笑脸,“秦国强大,恐怕难以攻克,但是若我赵国能够先灭了燕国,再好好消化掉他们的土地和人口,届时再对上秦国,未必就不能一战。” “灭燕?说得轻巧。难道那嬴政会坐视寡人吞并他童年发小的母国不成?”赵偃问道。 “王上,七国之间的关系,最根本的原因还在于利益。只要秦国能够从我们灭燕中获得好处,他们自然就不会动手。”郭开继续说道。 “哦?寡人能给他秦国什么好处?”赵偃眼睛一眯,总觉得眼前的郭开又要出昏招。 “割地予秦。”郭开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拱手说道。 这话若是在朝堂之上,他绝不敢说出口,就那帮宗室的老朽以及李牧那一派的人,恐怕唾沫星子都能把他喷死。 秦赵死仇,可不是说着玩的。 光死在白起手里的人,就有近四十万。如今不过二十余年,尸骨未寒。若不是李牧此刻正在北境防御匈奴,自己进此诛心之策,恐怕当堂就要被他砍了。 不过一想到自己丞相府上,那成箱成箱的珠宝,郭开深吸了口气,还是把心一横开口说道。 “滚!赶紧给寡人滚。”赵偃抬起一脚狠狠地踢在了郭开的身上,早知道这小子放不出什么好p。 第六十六章 父子 “王上啊,怎么发这么大的火?你可要千万保重身子啊。” 就在赵偃听了郭开的献地之策勃然大怒之时,一道娇媚妖娆的声音自屏风后飘然而至。 嘴上说着当心身子,但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赵偃的身子跟她脱不了干系。 踱出屏风,碧绿的翠烟罩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臂弯挽着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缓缓走到赵王身旁。 一手搀在赵王腰际,一边靠在他的身侧。 赫然是赵王偃的夫人 “爱妃,你来得正好。郭开这小子,竟然让我给嬴政献地?我堂堂大赵,列祖列宗看着寡人啊。他嬴政不费一兵一卒就想要寡人的地?”美人在侧,赵偃的心情也缓了几分,指着被他踢翻在地的郭开继续说道。 郭开是他幼时挚友,也是老赵王给他找的伴读,若非两人从小就在hd一起折磨嬴政为乐,这段时间和秦国的交锋,他都要以为这郭开是秦国派来的卧底了。 “郭开啊郭开,你瞧瞧你,身为赵国丞相,献的都是些什么计策?你难道不知道, 大王最痛恨的就是那秦王嬴政吗?”倡女见状顺着赵王的意思继续说道。 同时也给了郭开一个开口的机会。 “王上痛恨嬴政,臣也痛恨那嬴政哪。只是如今这嬴政所掌的秦国, 乃是他六代秦王积累下来的基业, 此刻赵国绝非他的对手。臣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如今秦国使臣到来, 说明秦国也不敢立刻出兵攻打我赵国。臣以为此刻应该借机稳住秦国……” “你还敢提那秦使!寡人都听说了,这次秦国派来的使臣是那秦相吕不韦的门客, 只是一个稚童。这样的人也配出使我赵国?”赵偃一听火气又上来了。 “王上息怒。这吕不韦派一个幼童前来,损的不是我赵国颜面,而是秦国的颜面。倘若王上以礼待之, 列国都会笑他秦国无人,而不是我赵国失礼。”郭开眼珠子一转,连忙解释道。 不得不说, 郭开收了钱,那是确确实实办事的。 “算你说的有理。只是那燕国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如今李牧在北境防守匈奴, 你倒是给寡人说说看, 谁人还能领兵攻燕?”赵偃也清楚现在的形势。 在外, 秦国绝不是好惹的,此次前来的秦使, 若是不能带回赵国的城池舆图,恐怕就要递来秦国的战书。 在内, 春平君赵佾始终有和李牧联合, 推翻自己, 篡位的可能性。他不得不防。 郭开也明白赵偃的心思,心知李牧此刻决不能召回,若是李牧听说要割地, 恐怕本来不反也要反了。 “我赵国良将无数, 又何止李牧将军一人?臣举荐一人,可担此重任。”郭开来此之前就已经思虑妥当。 割给秦国五城, 那就要起码攻下燕国五城, “哦?何人?”赵偃已经在倡女的侍候下在桌案前坐下, 倡女斟茶倒水,此刻正在给赵王捏着肩膀。 “老将军庞煖。骁勇善战, 曾经五国合纵攻秦, 庞老将军可是兵临蕞城,只差一步就能灭了秦国。”郭开振振有词。 庞煖也是一员成名宿将, 五年前, 燕王喜不顾当年栗腹丧师六十万的惨痛教训,派遣老帅剧辛南下攻打赵国。剧辛没有将同为老将的庞煖放在眼里, 葬送了燕国二十万将士。 “噗。”赵偃一口热茶直接喷在了郭开的脸上。“你说谁?庞暖。庞煖得有一百多岁了?” 郭开也没有在意,仍是腆着脸说道,“王上说笑了,哪有一百多岁,也就八十多岁。” “呵呵。行,寡人信你这一回,不过要是庞煖拿不下燕国的城池,寡人就把你的封地和食邑全部没收。”赵偃轻笑一声。 他的心中此刻也想不到一个能用的人。 当初先王病危,代相廉颇就极力建议迎回春平君继位,从那时起,自己就已经把他恨上了。后来经过自己和郭开的一通操作,成功让赵佾在秦国为质,多待了十几年,坐稳了王位,第一时间就把权倾朝野的廉颇给处理了。 至于蔺相如,早在他孩童时候就已经去世了多年,此刻的赵国也已经是人才凋零。 “额,臣的食邑和封地,王上只管拿去,若是秦国能够看得上,便将臣的封地割给秦国也完全可以。”郭开连忙开口说道。 他的封地皆在赵国北部,离秦国远着呢,即便割给秦国,秦国恐怕也不会要这几块飞地,所以他说这些话,完全就是大言不惭。 “王上,这秦国虽然派了一个幼童做使臣,但是这幼童的副使, 却是前段时间名动一时的步非池。”郭开见赵王松口了,连忙继续说道。 “这又是何人?”赵偃皱了皱眉头。 郭开一阵腹诽,自己虽然不研究战阵, 但是《三国演义》这书还是翻过的, 不得不说对方写得还真不错,即便自己这样的军事白痴也能看得津津有味。心里却想这赵王真是志大才疏,偏偏又好大喜功,还妄想与秦国为敌。自己可以一定要留好后路。 吕不韦如今已经是日薄西山了,恐怕将来也是落个跟赵国的廉颇一样的下场,嬴政比起赵偃可要强势多了。岂会容忍这样一个大权在握的权臣把持朝政。 这两位新来的使臣,就是自己要交好的目标。 “秦国新晋的郎中将军。”郭开拱手道。 “郎中?这不应该是嬴政的禁军侍卫?”虽没听过步非池的名号,但是郎中是干什么的他还是清楚的。 “这正是说明,秦王非常重视大王,而且畏惧我赵国的实力,不敢与燕国共同合攻大王。恐怕那甘罗不过是吕不韦的意思,而这步非池才是秦王嬴政的诚意。”郭开连忙顺着马毛就是一阵舒服的马屁。 “哼,那也不能大意。人家既然是丞相派了人来,那就由你这个赵国丞相代替寡人去应付他们。记住,五座城池。这是寡人最大的让步了。而且这五城的地,寡人要分毫不差地从燕国拿回来,不然寡人就在群臣面前治你叛国之罪。”赵偃大手一挥。 在他眼中,自己一国之王,若是屈尊接待了吕不韦这样的人也就罢了,这人不过是吕不韦的门客,身上没有一官半职,实在不配与自己同殿交流。 若是被其余五国知道了自己身为赵王,却被一个十二岁孩童说走五座城池,恐怕自己就要成为一个笑话了。 “王上放心,臣这就去接待秦使,定不会在那秦人面前落了我赵国的国威。”郭开连忙应道。 “嗯,还有那个庞煖,你不是说他骁勇吗?扑哧。”赵偃一说到这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就有点憋不住,“给秦国的使臣好好看看,我赵国军队,是何等的威风,让他们考虑清楚,要不要与我赵国为敌。” “是。”郭开闻言再次一拱手,他知道自己应该要走了。 赵偃一旁的倡女已经用那幽怨的眼神在看着自己了。 赵偃还未继位之时,自己就与他经常出入hd的各大营业性场所,对于其中的女子自然是如数家珍,眼前的这位正是其中之一。 当初为了爬上赵偃的床,可是给郭开塞了不少的金银珠宝。郭开收钱办事,十分专业,没过多久,这个风姿绰约的青楼女子就把赵偃迷的神魂颠倒。 郭开被这女子一个十分隐蔽的媚眼一抛,也是骨头一酥,这女子确实是个人间尤物。 甚至在赵偃继位称王之后,这倡女凭借自己的本事宠冠后庭,虽然没有赵王后之名,却已经有了赵王后之实。 只是这王后之位,却是事关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这也是赵偃以及赵国宗室始终不愿松口,让她一个青楼女子成为王后的原因。 那就是储君的问题,赵偃只比嬴政大七岁,但是他和嬴政那个工作狂可不同,他主张的一向是家庭事业双丰收。而且在家庭这方面已经远远走在了嬴政的前面,相比襁褓之中的扶苏,赵偃已经有一个十五岁的长子。 现在的赵偃有一个年近弱冠的嫡长子公子嘉,其生母乃是当初他还是公子之时的正妻。公子嘉为人知书达礼,文武双全,很受宗室和一众朝中老臣的支持,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北境的李牧。 若是赵偃立了倡女为王后,那势必要废长立幼,改立其子公子迁为太子。 因为倡女当上了王后,公子迁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嫡子。所以虽然倡女已经搞定了赵偃,赵偃也在朝堂之上多次暗示,但是李牧等人就是不松口,现在又从秦国跑回来一个春平君赵佾,支持赵嘉的力量就更多了。 好在赵嘉好歹也是自己的儿子,赵偃也没有多想。毕竟只要赵佾不想着谋反就行。 只是那倡女却是受不了了,现在赵偃还在的时候,她的地位自然可以保证,若是赵偃一去,自己孤儿寡母,又没有王后的身份,将来还如何在赵国朝堂之上有话语权。 自己这有名无实的王后身份,赵偃会认,赵国群臣可不会认,若不是赵偃力排众议,赵偃连纳这倡女过门恐怕都做不到。 因此,为了自己后半辈子,在这龙台宫中的地位,她每天处心积虑做的一件事,就是要扳倒赵嘉,立自己的儿子公子迁为太子。 而今天她在白日来找赵偃,正是为了此事。 经过她的不懈努力,终于让她找到了一个攻讦赵嘉的理由。 只是这个理由多少有些尴尬。 因为赵嘉最近流连于烟花酒肆,正是犯了当初他老爹的毛病。 按理说这样一个杰出子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说到底江山代有才人出。 这种营业性场所,也是人才辈出的地方,不怪赵嘉不做人,只怪舞姬太迷人。 “王上,方才你可真是帅气潇洒,只言片语就化解了秦国的阴谋。”见到郭开识相地退下,倡女随手挥退了两旁的侍女。随后便整个身子像抽走了骨头一般软在了赵偃的怀中,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道。 “哼,郭开那点小算盘,还能瞒得过寡人么?这一次秦国来势汹汹,若是以三晋协助赵艾叛乱作借口出兵,寡人难免要从北境调回李牧,不到万不得已,寡人根本就不想见到那个烦人的老头子。如今赵国,也只有郭开一个人最能懂寡人的心思,只要他没有叛国,没有危害寡人的社稷,寡人也就由他贪墨些钱财了。”赵偃一只大手抚着倡女柔顺的发丝,嘴角一弯,轻笑着说道。 “大王~”倡女娇嗔一声,柔软的身子在赵偃的怀中扭了扭,将一张妖艳魅惑的俏脸轻轻靠在赵偃的胸膛上,一只纤手如搔似挠一般抚着赵偃的身子,“这赵国,最懂大王心思的,难道不是臣妾吗?” 一边说着,倡后那如水的眸子就带着幽怨的目光盯着赵偃。 “哈哈哈,爱妃说得对。只不过,爱妃懂寡人,寡人可是也非常了解爱妃。今日前来,又是为了那王后之位?唉,即便那些老顽固不同意,爱妃你在寡人心中也是唯一。”赵偃开口说道。 “王上~”倡女见心思被说穿,也未有怯,只是娇嗔一声道,“妾身也是为了王上的江山社稷考虑,如今的太子,太过不符合我赵国的形象。” “哦?此话怎讲?”赵偃闻言眉头一皱,对于赵嘉他还是挺满意的,况且公子迁年幼,他虽然喜欢倡女,此刻改立太子毫无必要。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春秋正盛,太子是谁,在他眼里根本就无所谓,只是不愿为了倡女而去和那群宗室的老顽固扯皮。 “太子嘉,昨日又去了那风雪楼,听说还为一个舞女豪掷千金。”倡女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形容起了她收到的消息。 赵女多姿,长袖善舞,赵偃一听也是来了兴致,看着怀里的倡女,心中不由感叹道,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只是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自己自从成了赵王之后,这场所去的也少了………… 第六十七章 雪 暮春的hd仍然有一丝丝飕飕的凉意,微微的春风吹拂在身上有一种凉爽的感觉。天空晴朗得如同一张蓝色幕布,寥寥几片薄薄的白云,随风缓缓漂浮着。 前来迎接秦使甘罗一行人的乃是赵国丞相郭开。 马车在赵军士卒的迎接下,缓缓驶进了赵都hd。 hd是一座坚城。城墙就有五六米高,相隔三十步就有一座城楼,挂着秦字大旗的车驾来到hd城外的时候,秦人几乎都能感受到,城墙上的hd守军那仿佛能够杀人的目光。 昔日秦国昭襄王时,曾经借着长平之战的余威,欲一鼓作气灭了赵国。以五大夫王陵为将率三十万大军包围hd,然而当时的赵国在平原君赵胜的带领下,有廉颇、乐乘这样的名将指战,坚守了四个多月。 嬴稷陆续增兵至大约五十万,最终还是没能拿下hd,最终赵国靠着hd整整坚持了一年多,等来了信陵君魏无忌率领的魏楚联军终于击退了秦军。 是为秦赵之间的深仇大恨。 若不是有丞相郭开在前面引路,甘罗和步非池的马车恐怕要被沿街的赵人百姓拿大白菜砸烂。 秦虽然没能灭了赵国,但是相对于战败的秦国,赵国守住的其实也只是一个惨胜,可谓是把经过长平之战重创,躺在病床上的赵国,又狠狠地踹了一脚。从此关东六国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单独抗衡秦国。 至于燕国,在赵国没落之后,见利忘命的燕王喜, 也就是燕丹的父亲顿时对赵国起了贪念,谁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本想薅赵国羊毛的燕国, 被庞煖李牧狠狠地薅了一顿。 郭开带着秦使下榻的酒店, 名叫风雪楼,乃是hd最大的营业性场所, 比起它提供的歌舞和美姬,餐饮和住宿似乎只是它的副业。 好歹也是曾与秦国分庭抗礼的赵国都城,风雪楼的牌面也不是紫兰轩能够比的, 这大小规模,即便是盖聂卫庄联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拆了的。 接待国宾, 支的钱自然是走国库,郭开深知赵偃脾性,在秦人面前那一定是要做足面子, 带甘罗一行来到这里, 也方便他走账。反正赵偃已经将秦使之事全权交给了他来处理。 “赵国的风雪楼, 果然名不虚传,比之咸阳的晋咸居, 也是不遑多让。”星魂看着眼前的风雪楼,轻轻点了点头说道。 “贵使满意就好。此风雪楼乃是hd最大的酒楼, 贵使既然来赵, 就是我赵国上宾, 自然当以最豪华的礼节相待。”郭开陪着笑脸说道。 一路走来,他对这个看起来十二三岁模样的秦国使臣的脾气也摸了个清,就是十足的爱装杯, 一听到风雪楼的名字, 就开始吹嘘起自己在晋咸居怎么豪掷千金,怎么全场消费…… 不过眼下赵国弱于秦国, 秦国就算真派了个白痴过来, 自己也得给他好生伺候着。 而且这一趟他也不是白干, 吕不韦那边已经给了他好处,秦国能够得到赵国五座城池, 赵国能够腾出手脚进攻燕国, 赵王开心了,嬴政开心了, 他郭开也能发一笔小财,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郭丞相,不知我们何时能够面见赵王呢?”随着郭开走进风雪楼, 步非池随口问道。 郭开一听也随即将目光移向了步非池身上,一听对方这发言就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孩应该是吕不韦故弄玄虚的,这个一身英气的秦国郎中才是这次主事人。 但是郭开不知道的是,步非池此行的目的就是尽早完成使命,让星魂早点回秦国,免得夜长梦多,到时候如果属于赵国的苍龙七宿的线索真的被星魂发现了,自己在赵姬那里也不好交代。 “额,这位便是秦国大上造,步非池将军了?没想到秦王此次竟然派了将军前来。将军放心,贵使来意,我王已经尽知,相信很快就会接见两位。”郭开也是正色说道。 步非池闻言愕然,我们来赵国,啥都还没说呢,你赵王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反倒是星魂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看来吕不韦与郭开的勾当,他应该是心中有数的。 “大王国事繁忙,还请两位在风雪楼歇息几日,定能叫贵使与秦国都满意而归。”郭开继续说道。 “如此,多谢丞相了。”步非池知道今天肯定是见不到赵王了,也只好道谢。 ………… 郭开走后,步非池与星魂随意找了一桌,浅酌几杯。 hd作为赵国的国都,而这风雪楼更是赵国许多达官贵人出没之地。门口豪华程度不下于秦使此行的车驾都数不胜数。 热闹的风雪楼里,也是一番熟悉的景象, 许多大腹便便的贵胄推杯换盏, 在这里畅聊着不着边际的话题。让步非池不由得想起了在紫兰轩说书的景象。 “星魂大人似乎不担心此行的成败。”步非池两手举起酒樽, 看着对面的星魂问道。 “哈哈, 将军不用担心,本座出手自然是十拿九稳。”星魂也是端起酒杯,轻松一笑。 现在的他还算不上老妖怪,也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只是外貌看起来更像是童年,即便身为阴阳家护法,心境超脱,也难免对于世俗的功名利禄有点本能的欲望。 本来此行,他对于同行的步非池是没有好感的,甚至有些嫉恨,对方也是二十余岁的年纪,却身负秦国高级爵位,还深得嬴政的信任。最关键的是比自己要高。 但是步非池的彩虹屁实在让他太舒服了,他都有一种找到了知己的感觉,加上对方那足以匹敌月神的实力,以及对苍龙七宿的态度,对他来说简直是吕不韦倒台之后,在秦国朝堂最好的盟友。 因此他现在也不介意使赵的功劳,难免要被分走几分这样的小事了。 “星魂大人不愧是甘茂丞相之孙,确实有大才。”步非池继续赞道。 跟星魂的套近乎战术,还算成功,只要自己盯着他,不要让他拿到苍龙七宿就行了。 “将军你看,这一群人似乎都是为了一个舞女前来,那为首的,似乎是如今赵王的公子。”星魂轻笑一声,放下酒杯,目光转向了酒楼的中间。 十余个酒楼的侍者,此刻正恭恭敬敬地将一个巨大的水晶舞台抬到中间。听这些酒客所说,此物名为飞雪玉花台,乃是专为这名舞女打造。只有她献舞之时,才会端出来。 楼下围着舞台的上座已经被人买完了,步非池他们来得晚,此刻这个位于五楼的位置,距离舞台就有些远了,不过步非池与甘罗都不是普通人,这点距离对他们欣赏舞蹈并没有什么阻碍。 “赵王的公子?”步非池有些惊讶,他在韩国之时,还有紫女给他共享情报,来到秦国之后几乎是两眼一抹黑,还栽到了赵姬的手里,很多东西都只能靠穿越前的记忆来判断,所以他每一步走的都是小心翼翼。包括这次出使赵国,若不是赵姬安排,他绝不会跑到赵国来和阴阳家的星魂搅在一起。 现在的赵王应该是谥号悼襄王的赵偃,看这谥号也知道这个人还是干了点事的,只是估计很快就要挂了,所以才有个“悼”字,不过这玄机时空说这些并没有意义。 “将军有所不知,这赵国公子与他父亲赵王偃,都独爱风尘女子。听说这个赵女可是把赵国的太子都迷得神魂颠倒了。”星魂轻笑着说道。 在阴阳家的眼中,六国不过是冢中枯骨,只是以他们的实力,难以摧毁他们取得苍龙七宿,所以要借助秦国扫平六国。 而赵王父子这样的做派,都不用占星律,随便找个赵人问一问都知道是亡国之兆了。 “如此看来,这个舞女应该确实有不凡之处。”步非池闻言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话间,楼下的喧哗吵闹突然戛然而止,一道酒红色的纱帐自楼顶垂落,悠扬动人的箫声带着令人迷醉的旋律响起。 包括步非池与星魂在内,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纱帐之后那持箫的窈窕身影所吸引。 因为有这一道薄纱遮挡,无法看清其容貌,但那若隐若现的朦胧感,却是亘古不变的老套路了,让人忍不住生出好奇之心。 观众之中也不乏像步非池他们一样,第一次欣赏的人,此刻皆是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后。 还未见到人,已经被这一曲箫音征服。 曲中之意,似有北国飘雪,暮春时节,这原本热火朝天的酒楼里,气氛竟变得肃穆起来,那种恬淡的优雅,与这喧闹的浊世,显得如此得格格不入。 这种强烈的对比,令步非池想起了后世一个名叫李师师的千古名寄。 箫声渐止,众人也从那种空灵寂静,漫天飘雪的场景之中猛然醒悟了过来,不少人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端起桌案上的热酒暖了暖身子,甚是神奇。 步非池与甘罗相视一笑,吹奏此曲的人内力不强,影响不到他们,能有这样的效果,似乎也是更多来自于曲子的玄妙。 一阵清风拂过,纱帐随风掀起,一道曼妙的人影浮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然后,众人的视线就像被水泥糊住了一样,再难移开分毫。 此女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一头如雪一般的银白色长发,随着她一跃登台,那银镶的蓝水晶头饰下的长发飘散在空中,如同夜空中的银河,似乎还伴着方才没有散去的雪花。 一身浅蓝露腰缀雪花舞裙恰如其分地展现着她的魅力,却又不失端庄。 水晶的发冠,水晶的耳坠,嵌着一块紫色宝石的水晶项链,一双玉臂束着一对银臂钏,皓腕之上坠着两个银质雕花手镯。整个人看起来光彩夺目。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一双踩着水晶舞屐的精致玉足轻轻点在同是水晶打造的舞台之上,轻盈的身形令人完全联想不到易碎的水晶。 挽在两臂的绸带飘飘若云,给她平添几分仙气。 步非池是见过焰灵姬跳舞的,小妖精不知从何处知道自己喜欢她那一身打扮,经常找机会表演给自己看。若论舞技,焰灵姬毕竟不是专业的,确实是要输与眼前的女子一筹了,步非池心中暗道。 按理说,一个如此身姿的女子,只要不是长着一张公孙玲珑的脸,凭她的这一手赵舞,放在后世,起码已经被人冠上一个“国宝级艺术家”的名号了。 然而上帝有的时候,不仅不关门,而且还要开窗。 一双画着蓝灰色眼影的大眼睛,仿若夜空中明亮的星辰,琼鼻之下点绛的樱唇亦是分外迷人。 那一头标志性的白发,步非池心中已有了猜测,此刻看到这双前世就令他印象深刻的大眼睛,哪里还不知眼前这舞女的身份。 一曲舞罢,雪女优雅地对着台下行了一礼,一众观众才从刚才那种灵欲皆翱翔在旷野长空的境界之中坠落尘世,纷纷出言称赞。 “雪女姑娘倾国倾城,这赵舞太美了。” “这世间没有第二个hd,也没有第二个雪女。” “赵女多姿,长袖善舞,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 也有心生贪念的。 “不知花多少钱,才能把这舞姬买回家啊。” “你可小心点,你不知道这舞姬背后是谁,听说太子殿下早就看上了人家。” “不能?一国太子岂会看得上这样一个舞姬?” “这你就不懂了?如今的王上,最最宠爱的妃子以前不也是个舞女,太子确实有乃父之风啊。” “太妙了。” …… 雪女环视一圈,最终目光在离舞台最近的一处桌案,稍稍停留了片刻,一双好看的纤眉微微一蹙。 为她捧场的少不了赵国的权贵,想要把她弄回府上独自欣赏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好在不久之前,她进入了赵国太子赵嘉的视线。 有太子一出手,烦人的苍蝇自然少了不少。 但是也因为太子赵嘉的缘故,而多了一只更加强壮的苍蝇。 眼前的位置,本该是太子嘉的,但是近日坐在这位子上的,却是赵嘉的兄弟公子迁。 第六十八章 阿雪 风雪楼中,一处别致典雅的阁楼。 绕过门口那精细雕花的木质屏风,便见一间女子闺房。用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仿佛流转着房间主人别致的优雅韵味。靠近窗轩,梨木的桌案上摆着一张琴,琴身华丽,缀有明珠,显然是女子喜爱之物。 而这间阁楼的主人雪女正坐在梳妆镜前,整理自己的衣装。褪下那身华丽的舞衣的她,此刻已经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绸裙。那支方才吹奏的碧玉箫静静地躺在梳妆台上。 舞姬其实与青楼女子的身份地位没什么区别。 若是强行要加以区分,那就是一个会跳舞,一个不会。 这意味着她们中有的人可以凭借自己的才华,而不用以色事人。雪女显然就在此列。 身为一个女子,在这样的时代,想提升自己的地位,非常地困难。而且这些困难的途径,大多也都是依附男人。 赵女多姿,并非是吹出来的,如今大秦的太后赵姬;赵国的倡后;楚国王后李嫣也是赵女…… 都是成功的女强人…… 当然这些事情是生性独立的雪女所不愿的。 若是可以,她也希望自己的曲子只吹给自己爱的人听,自己的舞只跳给一个自己爱的人看。有一间不用太大的屋子,养着一群牛羊牲畜,每日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 但是这看似简单的愿望,在这个乱世其实却是难如登天。 她既然不愿依附自己不喜欢的男人,那么在这样一个乱世, 留给女子能够选择的,跨越阶级的方法就只剩一个。那就是赚钱, 赚很多很多的钱。 像那个韩国紫兰轩的老板一样多的钱。 但是这个过程中, 随着她的名声越来越大, 麻烦也随之接踵而来。 “阿雪,今日有没有见到那位太子殿下啊?” 正在雪女对着镜子思绪万千之时, 一道温柔的女声传来,打断了她的思考。 “师父,你来了。”雪女闻听来人声音, 心头一喜,连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只见来人是个妇人, 四十余岁模样,一张颇有些皱纹的脸上未施粉黛,显得非常朴素清淡, 但是那纤眉, 双眸以及鼻梁, 能够看出她年轻时也应该是一个倾国美人。 “我再不来看看,我的阿雪都要嫁人了。”妇人淡淡一笑。 “师父~”方才在舞台上面若冰霜的雪女, 此刻撒起娇来,亦是别有一番风情。 “师父, 你的手伤好些了么?”雪女收起那仿佛令窗外的春花都黯然失色的笑容, 用关切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女人。 “不碍事了。明日你演出之时, 应该能为你抚琴助兴了。”女子淡淡一笑,目光之中尽是柔情。 阿雪对她来说就像自己的女儿一般。 她本是赵国一个出名的舞姬,名叫徐蔓。年轻时也曾如雪女一般, 怀揣着梦想。爱上了一个琴师, 但是迫于权贵欺压,只能被权贵买回府上, 成了一只金丝雀。连年战乱, 那个花重金买她的权贵遭到波及, 她重获自由,再去寻那琴师时, 他已经不幸去世, 她也年老色衰,过得十分凄凉。 就在这时, 她收养了同样孤苦伶仃的雪女。虽然知道舞女的命运难免会像自己一般, 却还是毅然决然地传授她舞艺。 小雪女天赋异禀,无论是赵舞还是音律, 都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而徐蔓自己则是干起了曾经丈夫为她干的活,充当琴师,为雪女伴奏。 两人相依为命,为了雪女赚大钱的梦想,来到了邯单。 这才有了如今风雪楼的头牌舞姬,雪女。 “师父不必操劳,这些俗客,哪里懂得这些雅韵。这几日阿雪随便找来琴师抚琴,也没人能听出来。师父又何必执着呢?”雪女两手握着她的手出声说道。 “傻丫头,师父现在抚琴也罢,跳舞也罢,都是为了心中的一丝牵挂罢了。”像徐蔓这样的人,对于艺术的追求已经超脱了一切。 “今日见你独自在镜子前发呆,今日那太子没来么?”徐蔓轻笑一声问道。 “师父你说什么呢?”雪女娇嗔一声。 美妇心中轻叹一声,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精灵一般的雪女,那点心思又哪里瞒得过自己。 雪女容貌倾国倾城,加上那绝世的舞姿,若是没有这段时间,太子嘉相护,恐怕早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被人买回去养在家中了。 这一来一去,雪女对这个愿意出手相助的赵国太子变得十分信任。 乱世浮沉,鲜有风尘女子能够守住本心,盖因世间诱惑太多,她实在不忍雪女也走她的老路,心中只能默念,这赵国太子不要负了她的阿雪。 只是所幸,雪女现在爱上的乃是一国太子, 将来赵国的王, 想必不会像自己一样。 ………… 星魂此刻只是端着酒杯淡淡地笑着, 看着坐在对面的步非池。 又恢复了那种世外高人的模样,只是配上他那小男孩的外表,有些滑稽。眼神之中的入迷一扫而空,现在那清澈的眼神仿佛在说自己并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步非池抬手招来一名侍者,不着痕迹地将一枚金币递到了他的手中。 能在风雪楼这样的地方做服务员的人,眼色自然也不寻常。一看手中金币的铸制,就知道眼前的人应该是来自秦国。风雪楼绝对是各国权贵都愿意一去的销金窟,但是唯独秦人除外。 “两位大人,可是秦国使臣?不知有何事,小人能够帮忙的?”小二收钱,连忙送上一个职业性笑容。这轻轻一枚金币,对他来说可是一大笔钱。 星魂见状依旧只是沉默,一言不发,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步非池。 “小二倒是好眼力。我是想问问,这楼下这群人是为何在喧哗啊?”步非池指了指那些堵在方才雪女登台演出的出口处的人问道。 “两位大人自秦国前来,有所不知,咱这风雪楼的头牌舞姬雪女姑娘,就是方才两位看到的那位。漂亮?”小二绘声绘色地说道。 “确实一舞倾城。”步非池闻言点了点头。 “现在这堵在门口的,乃是王上的幼子公子迁。雪女姑娘一天只献一舞,这些爱慕她舞姿的权贵哪里能满足?这公子迁啊,只不过是这些人中最位高权重的一个罢了。”小二看了一眼楼下吵闹的人群。 “既然这雪女都有赵王公子看上,何愁有人打扰?”步非池好奇问道。 “唉,这雪女大家,确实是高风亮节,对于这些权贵送的礼物是一概不收。其实啊,最先看上雪女大家的,是我们赵国的太子,太子一发话,哪里还有人前来吵闹?”小二轻叹一声。 雪女这样出淤泥而不染的女子,除了那些虫子上脑的权贵,像他们这样的底层,有哪一个会不由衷地敬佩呢? “原来如此。只是今日见到这位赵王公子迁,却为何不见那太子嘉呢?”步非池有些奇怪。 眼下的情况,有点后世宫廷剧的味道了。稍稍一品,就是一出赵王不受宠的嫡长子与受宠的庶子之间争风吃醋,为了一个倾国倾城的舞姬打得头破血流的剧本。 只是既然太子对雪女有意,又怎么会任由公子迁今日在这风雪楼肆意吵闹。 “唉,大人你有所不知啊。”小二轻叹一声,捏了捏手里那块刚刚捂热的金币,警惕地左右环视一圈,才一手掩着小声说道。 “如今赵王宠爱公子迁的生母,颇有要立她为后的想法。只是赵国宗室苦言相劝,才保住了现在的太子之位。不过邯丹的人都知道,太子嘉兼资文武,又守孝道,是将来赵王的不二人选。至于这公子迁嘛……嘿嘿。”小二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即便受了步非池巨资,这后面的话也得掂量掂量。 “原来如此。多谢你了。”步非池道了声谢,摆了摆手。 “多谢大人厚赠,若是有什么需要,随意传唤小人便是。”小二见步非池已经知晓了来龙去脉,恭敬地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将军觉得这公子迁如何?”星魂见小二走开,开口问道。 “这小二没敢说的,想必都是这公子迁的坏话。”步非池挑了挑眉,又看了眼远处仍堵在门口的公子迁。但凡这公子迁不是个纨绔,也不至于做些这么掉品的事情。 王公贵族的子孙出些纨绔也是再正常不过了,看看韩国那位太子就知道了。文不成武不就,整日只知道玩乐。 不过比起韩国那个窝囊的太子,眼前的这位公子迁,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可是将来要继承赵国王位的。 世事无常,这邯丹城中人人称道的太子嘉,最后却丢了储君之位。反倒是纨绔无能的公子迁后来居上。 莫非这其中还与雪女有关? “我倒是认为,我们可以去与他认识认识。”星魂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步非池心中倒是觉得,比起这个纨绔无能的公子迁,那个赵嘉似乎更值得相交,不过毕竟星魂才是此次出使的正使。随即也就点了点头。 ………… 赵迁自幼备受赵王喜爱,加上他母亲倡女长年在赵王耳边吹枕旁风,他的形象在赵王心中是仅次于太子嘉的,但是却也还差了一筹。 若真的要赵偃下定决心废长立幼,除非他能干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能够说服宗室那帮老顽固的功业出来。 或者是现在众人眼中德才兼备的太子嘉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而风雪楼的雪女则是给赵迁提供了一个思考的方向。 从小到大,在赵迁心中,这个大哥太子嘉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每一方面都比自己出色。无论他的母亲怎么在赵王面前美言,他也总是差了赵嘉一筹。 这令他十分的恼火,只是他这样的人,解决问题从来都不会从自身出发。 原本的他其实是没有争抢太子之位的想法的,将来能够封个爵,继续享乐足矣,只是倡女每日在他耳边讲那些当了王的好处,将他的心思往这方面培养,他的想法也就渐渐扭曲了。 只要是赵嘉的东西,他每一件都要去争夺。 王位如此,这个舞姬也是如此。 原本他来这里只是为了看赵嘉的笑话,想拿赵嘉爱上一个舞姬这样的事情做文章,增加他争夺王位的筹码。 可是第一次见到雪女的时候,他几乎没有任何的意外,也被这个绝世舞姬迷得死死的。 他的心中也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将这个美人从赵嘉的手中夺走,包括他的储君之位一起。 风雪楼的老板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若是没有赵嘉作保,他是绝对不会在这里阻拦公子迁的。 雪女并非是他培养的舞姬,而是属于借他的场子卖艺的,只不过雪女舞艺实在高超,兼又人长得极美,已经成了他风雪楼的一块招牌。 商人重利,能够给他带来利益,而且还有太子撑腰,他自然也就有了阻拦公子迁的底气。 “公子啊,雪女姑娘一日只献一舞,而且只卖艺不卖身子,这一点邯丹城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况且人家与本店没有卖身契约,小的也没法强迫人家。”老板赔着笑,对着眼前的公子迁讪讪说道,然而却没有一丝让护院撤开的意思。 “哼,奸商。本公子今日不与你计较,我知道你是仗着我大哥给你撑腰。不过这邯丹的形势,可不是你们这些人能够看得懂的。”赵迁气得面容都有些扭曲了,但是却毫无办法。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公子,不过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太子嘉迷恋风尘女子,还要娶这样一个舞姬做太子妃的事情,已经在他的运作下,在宗室众人之中传开了。加上他母亲给赵王吹枕边风,相信很快这个太子之位就要换人了。 届时自己成了太子,这风雪楼的老板就得像现在对赵嘉一样对待自己,而那个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的舞姬,早晚也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荒唐,太过荒唐。即便雪女真的很美,赵迁也很难理解自己的父亲和大哥的做法。 只不过,若是没有他们这样的蠢人,他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机会呢? ………………… 而今日缺席了雪女的舞蹈,而让她惦记着的那位赵国太子,此刻正在龙台宫,接受着赵王偃的一顿怒骂。 第六十九章 太子 “嗯,有趣。”赵姬轻轻端起纹路精美的茶盏,玲珑精致的琼鼻微微一嗅,点了点头。 赵高将如今邯丹的形势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赵姬,当然也包括如今赵国朝堂上的太子之争,以及两个公子为一个舞女争风吃醋的事情。 “禀太后,还有一件事。我们找到了玄翦的行踪。”赵高毕恭毕敬地说道。 “玄翦?”赵姬稍稍停了停手中的茶杯,美目微眯。 “魏国司空魏庸谋反被龙阳君诛杀, 但是我们得到的消息是动手的其实是玄翦,而且这件事,似乎有郎中大人的影子。”赵高继续说道,一双细长的死鱼眼悄悄地观察着赵姬的反应。 赵姬似乎非常器重这个自韩国而来的将军,此次若是没有他在, 派去赵国的应该是六剑奴。毕竟阴阳家的人此去赵国肯定是奔着苍龙七宿去的。 罗网在韩国的行动已经宣告失败,不过韩国的行动也不能算没有收获, 看似是嬴政收获了步非池这样的左膀右臂,但其实也是罗网得到了一个新的天字高手,还顺带解决了多年悬而未决的惊鲵的问题。 至于掩日,现在能够肯定他绝对与燕丹或是农家有某种联系。这也是接下来赵高要做的事情。 “你似乎对他很不放心?”赵姬一手托着香腮,饶有兴致地看着赵高问道。 “郎中大人,毕竟是王上的人,太后还是需要慎重。若是惊鲵的事情解决了,他可能会成为下一个长信侯。”赵高的担心不无理由。 虽然由于嬴政吕不韦两人联手遏制,赵艾对于罗网造成的损失还算能够接受,但是有了前车之鉴,赵高对于这样的人还是不能够完全放心。 “那可真是有趣。前些日子,他还对本宫说担心你会成为下一个长信侯呢?”赵姬轻笑一声,目色沉水,凝视着赵高。 赵高深深地低下了头,“太后, 奴婢跟随太后身边这些年, 忠心天地可鉴。” “忠心, 呵呵,本宫不需要忠心。罗网需要的是有能力的人。至于如何驾驭这样的人,这一点不需要你来替本宫操心。这些事情,本宫以为你是最清楚的。”赵姬淡淡地说道,只是语气之中的寒意,仿佛整个宫室内的空气都为之凝结,茶盏中飘荡的几片翠叶亦是一顿。 玄翦的失控与掩日有关,这一点两人都心知肚明,不过这两个人都是绝世高手,乃是罗网不可多得的利器。在找到新的替代者之前,即便赵姬心中不满,却也没有对他们动手。 对于她而言,再忠心的人若是没有能力,也无法帮她达成自己的目的。 “请太后恕罪。”赵高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也是暗暗思忖,自己一直隐瞒了掩日放走陈胜的事情,莫非已经被她知晓了? “玄翦的那个儿子呢?”赵姬轻哼一声,吓得下面的赵高又是一阵冷汗。 “回太后,此刻应该在郎中大人府上。”赵高不敢抬头,但是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肯定被赵姬尽收眼底,连忙答道。 “呵呵呵。”赵姬闻言愣了一下,随后轻笑出声,银铃般的笑声听在赵高耳中却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魏庸这个老匹夫,不知用什么手段,联系上了章邯。 罗网虽然势大,但是却也没办法直接对影密卫出手,因此关于玄翦的这些事情一直都只存在于罗网的卷宗之中。 直到前些日子,步非池从章邯手中要走了一个孩子,才引起了赵高的注意。 “你说,为什么有些人自以为自己能够看透整个棋局,而贸然地想要动棋盘上的棋子,殊不知自己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是不是很有趣。”赵姬继续说道。 “太后,既然魏庸已死,那玄翦是不是也要……”赵高出言问道。 赵高现在也有点头大,他一直都感觉赵姬是不是对这些天字杀手太过仁慈了,除了六剑奴,其余的几个没有一个是省心的。 就连罗网自己培养的惊鲵,也出了这样的问题。 “无妨,掌握在他手中,与掌握在本宫手中没什么区别。”赵姬淡淡说道。 “……”赵高低头目视着地面微微皱了皱眉。 “派去农家的人选,你决定好了么?”赵姬继续问道。 有惊鲵的命在她手中,她也不担心步非池在赵国会不卖力。虽然秦国还没有启动征服六国的步伐,但是罗网却是要提前布置起来了。 “回太后,奴婢手中虽然没有天字级的战力,但是杀字级的好手却是有不少。其中有一个名叫金先生的齐国人,或许正合适。”赵高想了想说道。 “齐国人?”赵姬好看的眉头蹙了蹙。 “太后放心,奴婢会仔细甄别。”赵高连忙拱手道。 ………… 星魂可没有步非池这样对于历史的了解,但是他却一眼看出了眼前这个纨绔公子的不凡。这或许就是阴阳术占星律的厉害之处。 即便不能真的让赵迁登上王位,这样一个人能够恶心一下那个名声在外的太子嘉,对于秦国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敢问可是公子迁?”星魂见到怒气未消的赵迁朝这边走来,上前出言问道。 “你这小毛孩……”赵迁本就在气头上,见到一个长相奇特的小屁孩挡在自己的面前,险些就要一脚踹了上去。不过一看到站在星魂身后的步非池身上的服饰,顿时知道了这两人的身份。 “原来是两位秦使。可是我赵国招待不周?”换上一张笑脸,赵迁随意地回了一礼。 赵偃任命郭开为丞相后,昏招迭出,前段时间三晋意图联合趁火打劫从秦国手上收回东郡的土地,奈何最后互相猜忌,谁也不敢率先出兵,好好的一次机会就失之交臂了。 秦使入赵肯定是来问责来了,这一点即便是赵迁这样的纨绔也心知肚明。 这几日赵王推说身体抱恙,显然也是在为这件事情头痛。 步非池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位赵国公子,脚步虚浮,一张还算俊俏的脸颇有些苍白,显然也是掏空身子的人,这一点倒是与韩非挺像的。生在王室,不喝酒玩女人反倒是显得有些奇怪。 “公子说笑了,我还从未住过风雪楼这样奢华的酒店,还有雪女姑娘这样的赵舞可看,可以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了。”步非池开口说道。 “呵呵,两位满意就好。”赵迁面上的笑容一滞,本想趁着太子不在,找找雪女的机会,现在看来似乎是被这两个秦国人看笑话了。 “满意,非常满意。我们二人听说赵王身体抱恙,也是深感悲戚,病榻之上仍然不忘招待我等,感激不尽。公子可一定要替我二人转达我们的谢意。”星魂开口说道。 “多谢两位大人关心。迁一定代为转达。”赵迁点了点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今日在雪女这里又吃了个闭门羹,他的心情有点差。 “公子,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我等有要事欲与公子相商。”星魂见赵迁似乎有些不耐烦,连忙说道。 公子迁将信将疑地跟着步非池和星魂走到一处雅间。 步非池一路的彩虹屁,将公子迁伺候的舒舒服服,与他们二人的提防之心也渐渐松了些许。 开始给二人介绍一些邯丹的吃的玩的,俨然一副整个邯丹都是我做主的模样。与一国公子交谈,谈的不是国事,而是这些吃喝玩乐,确实有些滑稽。 步非池与星魂相视一笑,心中却是知道,这是找对人了。 “不知公子对于太子之位可有兴趣?”星魂开门见山道。 公子迁闻言心头一颤,虽说他母亲倡女想要成为赵国王后,并且让他当上赵国太子的事情可谓是路人皆知。但是从这两个秦人口中说出,还是令他有些害怕。 “两位大人说笑了,我大哥文治武功,赵人称颂,哪里轮得到我。两位可莫要拿我开心了。”公子迁开口说道,然而眼中的嫉恨却是掩藏不住的。 “诶,世事难预料。若是公子能够为赵国立下功劳呢?”星魂见状继续循循善诱道。 只要赵迁对太子之位有心,就注定逃不出他的手掌。 “……”赵迁闻言心中躁动,但是一想到眼前的两人可是要来割占赵国城池的秦使,却又有了几分犹豫。 事关太子之位的大事,他一般都不敢自己做主,而是求助于自己的母亲。 ………… 龙台宫中。 太子嘉此刻跪在赵偃的面前,但是语气却依然硬气。 他本以为赵偃会理解他的感受,毕竟赵偃当初也是不顾先王的反对,娶了一个倡女为妃,而且为了她这么多年一直把王后的位子给空着。 “父王,雪女姑娘与一般的青楼女子不同,儿臣是真心喜爱雪女姑娘的。”赵嘉据理力争。 然而这一句,一般的青楼女子,听在赵偃的耳朵里却是格外的刺耳。 “你身为赵国太子,宗室、军中有多少人支持你。寡人都羡慕不来啊!!”赵偃勃然大怒。 “咳咳咳。”气急的赵偃咳了几声,吓得赵嘉头埋得更低了。“你倒好,整日流连于烟花酒肆,为一个风尘女子豪掷千金,还要娶她?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父王,你当初不也是……”赵嘉被赵偃一顿训斥,心中也是不懑。 “住嘴!你这逆子是不是要气死寡人?”赵偃气得浑身发抖,一手指着跪在地上的赵嘉。 “啊……儿臣不敢。”话说到这个份上,太子嘉有些害怕了。他在太子之位上本来最最需要避讳的就是谋逆这种事情。 可是此刻这话由赵偃口中说出,他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你收收这念头,好自为之。”赵偃跌坐在身后的王座上,闭上了双眼,叹了口气说道。 他还不过而立之年,却已经感觉身心俱疲。 对于太子之位,他的心中其实也十分清楚,即便他当年也只是邯丹街头的一个纨绔,但是当上赵王的这么些年,也足够他成长为一个胸有权术的人了。 对于赵国来说,赵嘉做太子,乃至将来自己挂了之后成为下一任赵王,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但是经过上一次五国合纵的失败,他已经意识到了眼下的七国局势,恐怕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这个时候赵国若是有一个能够君臣合力的明君反而容易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儿臣告退。”赵嘉起身恭敬地行礼道。 听到里间赵偃正在训斥赵嘉的声音,屋外的倡女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她正愁没有理由能够将赵嘉的太子之位撬走。结果这个赵嘉自己沉迷于一个舞姬,还在赵偃的面前如此不敬。 她都可以想象此刻的赵偃心中有多么的恼火,那些当初对他娶自己这样一个倡女的事情有意见的臣子,这些年都已经被她和郭开处理得干干净净。即便是廉颇这样手握兵权的赵国代相也不例外。 任何敢在赵偃面前提这件事情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即便他是太子也一样。 这是她对自己的自信,自信赵偃足够宠爱自己。 ………… 一路走了数日,田光与陈胜终于又回到了藏身于大泽山伸出的农家大本营。 然而回到农家的陈胜,却没有见到他的好兄弟吴旷。四下一问才知道已经成为魁隗堂新任堂主的吴旷,几天前突然放下了堂中事物,匆匆离去了。 “侠魁,此事你可知道缘由?”陈胜目色一沉,开口问道。 田光是除了六大长老之外,陈胜最为敬重的人,但是吴旷现在下落不明,他也只能将怀疑到田光的身上了。 他被关在咸阳的牢狱之中的时候,心也渐渐地静了下来。 很多之前没有看清的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渐渐在他心中变得逐渐清晰。 前往韩国刺杀嬴政的事情,吴旷肯定也是参与者,否则田光不会专门带上他,可是两次行动,却都没有见到吴旷的身影。 若是计划之中没有吴旷,田光是绝不会带上他的。 “你应该都知道了。”田光无奈地笑了笑。 “侠魁,你为何要瞒着我?”两次刺杀都在场的人之中,只有那个罗网刺客掩日的身份是不明的。 也就是说,他的兄弟吴旷就是掩日。 可是在那之前,吴旷一直都与他在大泽山中同吃同住,彼此再熟悉不过,所以,那两次露面的掩日,只是由吴旷暂时假扮的。 至于真正的掩日,肯定就是身前的田光。 第七十章 倾城 李牧之所以不死,就是因为他比廉颇看得更远。 如今赵国朝堂,真正能够勘破七国战局的人,只有他与赵王。 吸取五国攻秦的教训,现在的赵国能够做的,只有等待秦国犯错。若再起抗秦之意,那就是自取灭亡。 所以其实赵王偃的心中,在太子之位的决定上已经偏向了赵迁。并非因为他有什么才能, 正是因为他足够无能,才能保住赵国基业。 即便李牧从未放下过秦赵血仇,但他选择镇守北境,他不想看着邯丹的赵国贵族歌舞升平,看着赵国逐渐走向衰落。把自己的情怀全部寄托于守境边关。 然而赵人多有血性,与秦血海深仇,又有多少人能够像他这样放下仇恨。 春平君赵佾历经风霜,如今的他虽然已经没了当年争夺王位的雄心,但是却从未放弃过对秦国的执念,现在自己没有机会自然是把希望放在了太子嘉的身上。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现在的赵嘉和赵迁,简直就是当初他和赵王的翻版。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关心赵嘉比关心自己的儿子还多。 在他眼里,赵嘉现在就是赵国的希望,若是再由赵迁继位,他不敢想象到时候面对秦国的嬴政,赵国会是怎样一副画面。 春平君匆匆来到太子府,等了许久才等到太子嘉从龙台宫归来。 “叔父, 你也是来训斥我的吗?”太子嘉心情烦闷, 今天由于赵偃临时召他入宫,被赵偃臭骂了一顿, 他没能去欣赏了雪女的舞姿。 “太子,如今秦使正在邯丹,而秦燕联盟在外,正是太子施展一身才华之时。万万不可流连于声色啊。”赵佾皱了皱眉头,赵嘉的态度令他有点失望。 今天他是代表赵国宗室众人前来的,目的也是为了让太子嘉放弃那个风雪楼的舞姬。应对来势汹汹的秦国与燕国。 太子嘉心中不喜,面上却是只能点头道,“叔父所言甚是,今日父王召我进宫已经说过我。之前行有偏颇,如今嘉已有悔改之意。” “太子从小聪敏好学,想必也不用我等赘言。今日前来,还有一事欲与太子相商。”春平君见状心中也是松了口气,怕就怕这个孩子太过年轻叛逆,不知轻重,丢了太子之位,毁了赵国的未来。 “叔父请讲。”赵嘉心中已经不耐烦,但是宗室这些人终究是他将来能够继位的基石,自己的母亲早逝,没有外戚势力, 全靠这些叔伯们支持,这一点他的心中十分清楚。 “秦使此来, 定是为了责问我赵国出兵之事,前些时日嬴政昭告天下秦燕联盟,正是为了逼迫我赵国服软。此时若是太子能够保住我赵国社稷,那便是大功一件,在王上那边,我等宗室也可为太子多多请功。”赵偃凝神说道。 赵嘉闻言却是心中愈加不忿,他确实对王位有想法,但是却不想让这些宗室之人束缚了自己的手脚。尤其是此刻春平君所说,仿佛他的功劳都是宗室为他美言来的。 十五六岁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如何能够受得了这样的说法。 一道裂缝已经悄然地出现在他与眼前的春平君之间。 而春平君显然对此没有察觉。 “那依叔父之见呢?”赵嘉开口问道。 “我与燕太子丹在秦国相识,还算熟络。”当然,熟络只是他自己说着玩的。春平君还没有在赵嘉面前直说自己是受了燕丹大恩,才能从秦国归来。只是上次提议出兵秦国没有成功,导致错失良机。 “叔父的意思是?”赵嘉心念电转,若是太子丹能够说服燕国不与秦国结盟,那么秦国也就失去了威胁赵国的资本,如此一来自然不用再给秦国割地献图了。 “我愿为太子说动燕国,放弃与秦联盟。”春平君继续说道。 其实,相比下来,真正害怕的并非是赵国而是燕国,这一点燕丹心中最清楚,他一出秦境,想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防止秦赵之间达成协定,赵国没了后顾之忧,转而猛攻燕国。 到时候燕国单论实力,绝不是赵国的对手。 正巧燕丹在赵国还有春平君这枚棋子可以一用,所以立刻就修书一封,向他承诺,燕国绝不会与秦国夹攻赵国,以求他在朝堂之上拒绝秦使的要求。 在秦国为质十几年的春平君,比任何人都清楚秦国的可怕,此刻若是赵国割地求秦国止戈,那简直是割肉饲虎,不趁着嫪毐之乱,嬴政刚继位没多久的时候硬气一把,恐怕赵国就再也没有机会在秦国面前硬气了。 “那此事就拜托叔父了。”赵嘉闻言也是心中火热,若能在朝堂之上为赵国拒绝秦国割地的要求,自己在赵国的威望将会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届时,自己的太子之位也将无比地稳固,想必自己和雪女的事情也不会再有人出言阻拦了。 ………… 而此刻的公子迁府上。 “秦国使臣步非池见过王后。”步非池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女子一眼,连忙恭敬地拱手道。 眼前的倡女确实有把一国之君迷得神魂颠倒的资本。即便是阅人无数的步非池也微微愣了一下。 一身翠绿华服,缀着神色纹路,肌肤如雪,明眸皓齿,长发如瀑,姣好的面容上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很难让人相信眼前的女子已经有一个十几岁的儿子。 他与星魂在风雪楼把公子迁一阵马屁拍的忘乎所以,公子迁就差要跟他俩拜把子了,说到秦国欲与赵国结盟的事情之时,公子迁连忙出言道,可以为他们联系倡女。 倡女是谁?如今没有王后的赵国,最最接近这个位子的女人,说是赵国最尊贵的女人也不为过。 毕竟还肩负着为秦国索要城池的任务,星魂对于这母子两人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事情也就没有反应地很强烈。即便步非池多次强调星魂才是此次的正使,奈何对方实在不信,星魂自己也就不再坚持。 对于赵迁这个昏庸软弱,沉溺声色,遇事还要找妈妈的赵国公子,星魂也很是满意,将来秦国要踏平六国,少不了这样的人相助。 “呵呵呵呵呵。”主位上的倡女闻言笑得一阵花枝乱颤,也在打量着眼前的步非池,秦国的郎中将军,被秦王赐大上造爵,可谓如今秦国政坛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即便他不是此行的正使,在她的心中,这样的人也比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怪小孩要重要得多。 方才一见,确实是一位少年将军,模样生得俊美,星眉剑目。 没想到说话还这么好听。 “秦使说笑了,王上可没有立我为后的打算呢。”笑了一阵,倡女轻叹一声,幽幽说道。 “什么?在下以为如此倾城佳人,又为赵王生得公子迁这样的麒麟儿,定是宠冠后庭。却是在下失言了。恕罪,恕罪。”步非池闻言面露惊异,连忙拱手致歉。 “秦使勿要说了,王上自有王上的打算,我听迁儿说,秦使欲与迁儿商议秦赵结盟之事?”倡女得此英武不凡的秦国将军称赞,心中喜悦,含笑问道。 “正是,只是我二人听闻赵王此刻身体抱恙,然我王与赵结盟之心甚切,若是赵王无法给个准信,却是寒了我王的心啊。”步非池连忙说道。 “王上身体不适,两位何不找太子商议此事?”为求保险,倡女还是多问了一句。 “唉,王后久居深宫,恐有所不知啊,如今邯丹谁人不知赵国太子痴迷歌舞,被一个风雪楼的舞姬迷得神魂颠倒,哪里肯见我们二人?”步非池摆了摆手道。 “唉,太子自幼丧母,无人管教。妾也多次劝诫过大王,奈何大王也是国事繁忙,无心照料,倒是令两位大人看了笑话了。”倡女闻言心中一喜,看来这两位秦使,也是自己这边的助力。 若是公子迁能够为赵国争取到秦赵的结盟,再加上雪女的事情,自己一定能够在朝堂上扳倒他,成为赵国的王后,而公子迁也将成为太子迁。 “王后果真贤淑,赵国有王后这样的一国之母,实乃赵国之幸。”步非池仿佛完全没有把倡女的话放在心中一样,开口仍是王后王后的叫个不停,反正此刻没有外人,他也不怕惹来麻烦。 “先生谬赞了。”倡女闻言如沐春风,面上也是浅笑着说道,“不知两位大人,此行秦赵结盟的条件是什么?” 说完客套话,她也知道该到了商量一个价格的时候了。 “呵,王后也知晓,前些时日秦国内有赵艾叛乱,只是叛乱终究是秦国自己的事情……”步非池开口说道。 “大人的意思,妾身明白了。”倡女点了点头,打断了步非池的话,其实有郭开的消息,秦使来的目的,她也心知肚明。无非是秦国要割几座城池,以求面子上过得去罢了。赵国可不是韩国那样的弹丸之地,区区几座城池肯定是拿得出来的。 “只是社稷之事,关乎赵国国祚,岂能轻易相与?”倡女故作犹疑。 “这正是我等前来找王后与公子的原因所在,燕赵世仇,两国之间多有征战,结怨颇深,赵国素有攻伐燕国之心,而忌惮于秦燕夹击腹背受敌。若是赵国愿意割几座城池与秦,则我王愿与燕国断交,绝不插手赵国攻燕之事。如此一来,赵国赠予秦国之城池,尽可从燕地夺回。”步非池将想法徐徐道来。 其实秦国与燕国的结盟很脆弱,只是单纯建立在嬴政和燕丹的友谊上,由于出了陈胜的事情,嬴政对燕丹这个儿时玩伴的背叛很心痛。加上吕不韦的建言,能够借助赵国之手,坑一把燕国,绝对符合秦国现在的利益。 连横不一定是与燕国联盟,只要能够削弱六国,此刻结盟赵国对秦国来说也是有利可图。 “不知秦使想要哪几座城池?”倡女虽然不谙政事,但是也知道这个事情能否成功,还得看这个秦国的条件,在不在赵王偃的接受范围内。 步非池没有犹豫,立刻说道,“漳水以西,阙与、樟阳等十城,此十城皆是山地丘陵、灌溉不易,且多有秦人居住,对于赵国来说,亦是鸡肋,食之无味,即便割予秦国,亦可有漳水天险可守。” 其实嬴政与吕不韦的要求,都只有五城,不过这种事情肯定是多多益善。如今这母子二人显然对太子之位有念想,谈判这种事情,注定是要讨价还价的。 “十城,十城,是否有些太多了。妾恐大王难以答应此事啊。”倡女皱了皱眉头,她可不知道漳水在哪,更不知道步非池所说的城池是哪些,只是她与丞相郭开交流过,也大概清楚赵偃的底线在哪里。 十城,可谓是正中她下怀。 “王后,此乃我王之令,在下也很难改变啊。若是赵王不愿,唉,那秦赵两国恐怕又是只能刀兵相见了。”步非池面露难色,摇了摇头。这五座城池就是他的操作空间了,其实正如他所说,漳水以西的城池,即便赵国不愿割让,一旦两国打起来,也是无险可守,瞬间就会易手的地方,所以嬴政的目的根本就不在此处,而是希望能够让赵国自身乱起来,最好还能让赵国和燕国打起来。 这五座城池的人情,卖给眼前的赵王宠妾,让她给赵王吹吹枕旁风,这事情不就成了吗? “可是妾听闻,先生乃是秦王亲赐的大上造,更是秦王身边的郎中将军,想必在秦王处,还是能说上话的。”倡女一听,也是心思一转,对方此刻显然是待价而沽。 “唉,既然王后已将话说到这里。在下也不好隐瞒了,实在是燕国太子燕丹,欺我王太甚,我王欲送其归国,燕丹却趁机帮助秦国叛逆越狱。如今我王虽然昭告天下于燕结盟,然不过是为了稳住燕国。若是赵国愿出兵伐燕,以解我秦国心头之恨,不需十城,七城便可。”步非池半真半假地将事情告诉倡女。 只要赵国相信了秦国不会出兵夹击,以赵王的脾性绝对会对燕国动手。 这一打没有个三年两载肯定没得消停,秦国也就可以得到一个安静的邻居了。 倡女一听,心中顿时有底了。原来秦国是想借刀杀人,只不过,三座城池的功劳,恐怕还不够她得到王后之位。 “先生方才赞妾倾城,不知先生所言可作数?”看着眼前年轻帅气,又才华满腹的步非池,她的内心忍不住有些许躁动。 第七十一章 公子迁 半晌过后。 “星魂大人,事情办妥了。”步非池走出公子府,正好碰上已经在此等候的星魂。 “哦?看来将军对付女人确实有一手。”星魂一手背在身后,似笑非笑地说道。 “星魂大人误会了。”步非池略显尴尬。 “如此一来,有了丞相郭开和赵王后的支持,赵国出兵燕国就十拿九稳了。”星魂也没有多纠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点了点头道。 “不仅如此,漳水以西的五座城池想来也已经是秦国的囊中之物了。”步非池补充道。 “其实城池乃至赵国伐燕都是小事, 此行我们最重要的还是给赵国留下了一颗混乱的种子。”星魂对于这样一个结果还是很高兴的,毕竟选择公子迁这个突破口也是他想出来的,此刻能够达到目的显然也有他的功劳。 “话虽如此,不过这五城毕竟也是星魂大人的晋身之资。”步非池开口说道。 “哈哈哈,将军有心了。”星魂闻言也是心情不错。 步非池与星魂走后。 倡女拢了拢衣衫,她在赵迁的面前还是十分端庄贤淑的。 “母妃,秦使怎么说?他们秦国是不是愿意支持我当赵国太子?”赵迁见到倡女面露喜色,心中也是有了底,只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依然要出言确认一下。 “迁儿,母妃出手你还不放心么?这赵国的王后和太子之位只能是你我母子的。”其实在她的心中,已经有一个模板了,那就是身在秦国的赵姬。 赵姬能够当上秦国太后,她也要成为赵国太后,比起王后这样可有可无的尴尬地位,还是太后更加令人安心。 “多谢母妃……母后!”赵迁眼睛一转,已经改口说道。 “呵呵呵。”倡女听得一阵高兴,美目也是打量着眼前的儿子, 不由得想起了方才那风流倜傥的秦使,自己这儿子将来也要像这位秦国将军一样。 “迁儿, 你觉得我老了么?”想到步非池, 倡女眼中闪过一阵微不可查的失落, 喃喃问道。 “母后倾国之姿,便是二八少女也不如母后。”赵迁此刻心情愉悦,自然也不吝溢美之词。 倡女闻言却是轻叹了一声,少女不如我美,可我还是老了么…… 不,我没有老,我要成为赵国的太后,到时候,就再没有哪个男子能够这样拒绝我…… ………… 邯丹,丞相府 丞相郭开这几天的日子也过的十分充实。 自从步非池和星魂来到邯丹,他的相府都快叫赵国的权贵踏破门槛了。 尤其是在赵王将与秦使谈判之事,全权交给他处理之后。 为了维护他自己的形象,掩人耳目他表面上将前来送礼的人拒之门外,其实是让这些人入夜之后自相府后门,将财货礼品送呈他的面前。 “哼,秦使要巴结我,公子要巴结我,就连你们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 自命不凡的赵国宗室, 到了要割你们封地的时候,不还是得巴结我?哈哈哈哈……”在自己的内室,清点着礼单的郭开忍不住笑出了声。 封地虽说是赵王封给这些臣子的,是属于这些臣子的,但是若是这样的情况,秦国要割你赵国的地,那也只能乖乖奉上。若是你不同意,那也可以,赵国不出兵,就由你封地的封主,自己领兵去和秦人打。 这些封主为了保住自己的封地,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想尽一切手段贿赂郭开,以求他在秦使面前为他们的封地说说“坏话”。 这就是一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 无论是对赵国,还是对这些封主来说。 “丞相,公子府那边传来消息了。” 正在郭开靠在那堆满了整个卧室的金银珠宝上,沉浸在美妙的幻想中的时候,一道他已经等了许久的声音终于传来。 “进来。”郭开整了整衣衫,移上了一座屏风,拉上帘子,走到外室,清了清嗓子说道。 “丞相大人,秦使已经与公子迁与夫人达成了一致,这是夫人的手信。”郭开手下恭敬地将一卷帛书递到了郭开的手上。 郭开接过帛书,细细一看,心中已经有数。这五城对于赵国来说都是无关痛痒的,赵王应该不会拒绝。只是太子废立与伐燕之事,他还需要细细筹划,得给赵王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才行。 “本相知道了,你把赵杰、赵昇两家送来的礼物退回去,就说本相已经在秦使面前尽力斡旋,奈何阙与、樟阳两地实在是战略要冲,秦国要,本相也无可奈何。”郭开将手中帛书一卷,随手扔进了一旁的火炉,转眼化作了灰烬。 ………… 太子嘉自从被赵偃和赵佾两个长辈接连训斥之后,干脆把自己锁在家中,已经数日没有出门。 值此秦使入赵的时机,邯丹之中不见太子踪影,也是流言不止。 什么妖女误国,惑了太子心神,赵王一怒之下恐要废了太子嘉,另立幼子赵迁为太子。 又有人说,秦使此来是为问罪先前赵国出兵之事,赵王无力对抗秦国,因此只能将太子嘉送到秦国为质,已经出发了数日。 各种各样的流言都有,但是无一例外的,情况都是对太子嘉十分不利。 已经数日没有见到太子的雪女,每日虽然还是面若冰霜一如往常,只是一双往日里明亮夺目的大眼睛失去了神采,终日郁郁寡欢。 少女情怀总是诗,尤其是初恋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雪女自己恐怕也没法认清自己对于太子嘉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只知道对方真切地关心过她,而不是像此刻台下的这些观众一般眼中满是贪婪。 也有人例外。 雪女的目光扫过二楼,那是这些天每日都在,但是每一次她献舞,都不会像其他人一样,一拥而上挤在她的舞台边的两人。 稍一打听,雪女已经知道了这两人的身份,秦国来的使臣。 似乎太子嘉会有今天的困局,与他们两人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正如雪女所想,能来风雪楼这样的地方一掷千金的人,又有几个能够真正懂得她的箫与舞。即便这几日心情不好,登上舞台,草草了事,台下的喝彩与攒动的人头依然不会有丝毫的减少。 但是她对自己的表现并不满意。 草草收场,只留给台下的观众一个落寞的背影。 “将军,这个赵国的小美人,似乎心情不怎么样?”星魂浅酌一口,摇了摇头道。 小吗?步非池闻言看向了星魂。 “星魂大人不如猜猜,这姑娘是为何神伤?” “将军说笑了,在女人这方面,我不如将军。”星魂眉头微微一皱,旋即笑着说道。 太子嘉虽然没有来,但是他的好兄弟公子迁,这几日可是每日时辰未到,就坐在了最好的位子等着雪女登台。 也不知是因为即将取代赵嘉成为太子的膨胀,还是台上的雪女那敷衍的态度,影响到了这位赵国公子。 他又一次带着一众手下,堵在了风雪楼后院的入口处。 “怎么?奸商,这一次你不拦本公子了么?”赵迁嗤笑一声,看着随意说了几句,却没有再带着人拦着他的风雪楼老板。 老板经营邯丹最大的酒楼,消息自然也是一等一的灵通,比起现在邯丹城中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他对于事情的真相更为了解。 那就是赵国可能真的要变天了,眼前这个纨绔的公子迁,可能真的会成为太子。 “公子说笑了,只是雪女姑娘一向喜静,公子若是贸然登门,恐怕惹得雪女姑娘着恼,到时候只怕要失了美人心。”老板随口提了一句,也算尽了本分。 现在如果他再与公子迁作对,那可就是自讨苦吃了,天知道这小子当上太子,乃至将来真的继位了赵王,会不会拿自己开刀。 为了一个给他的酒楼锦上添花的舞女,完全不值得。 “我要她的心做什么?哈哈哈。给本公子让开!”赵迁闻言一愣,随即放声大笑道。 那些属于赵嘉的东西,他要一件一件地抢过来,就为了证明,自己无论在哪方面都不比他弱。 而不是那些宗室的老顽固认为的那样。 赵迁长驱直入,很快来到了雪女所在的阁楼。 他也是有脑子的,今日动了雪女,就不愁赵嘉不跟他拼命,只要他一出手,那这太子之位,自己可就笑纳了。 为了一个舞姬争风吃醋,对王室兄弟出手,这样的罪状,就算是李牧带着大军从边关杀回来,恐怕也是先把赵嘉砍了。 而且,雪女这样一个美人,自己若是能够得手,那也完全不虚此行。 他可不会像赵嘉那样,对一个风尘女子说什么要娶别人的鬼话,在他眼里,女子就如同物品,而雪女,就是他从赵嘉手中抢夺过来的。 他要看到那个一向冷静沉着的大哥失控的模样。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闯到风雪楼内院?”雪女的师父徐蔓这些天很是关心雪女的心情,因此经常来她这里宽慰她。 今日雪女刚刚谢幕,她收起琴,也跟了上来。 “本公子你也不认识么?莫说你这风雪楼,这整个邯丹也是我父王的。”赵迁见到徐蔓,心中顿时有了一个想法。 若说还有什么人能令雪女牵挂的,那就是眼前这个据说是雪女师父的琴师了。 “将这出言不逊的老女人拿下。” 徐蔓心中暗道坏了,这几日太子嘉不见人影,外面的那些传言很有可能是真的,赵王真的要废长立幼。 如今赵王没有宣布,恐怕依然还是举棋不定,但是这个节骨眼上,指望太子嘉来与公子迁相争恐怕是不可能了。 可怜她的阿雪,难道注定要和她一样。 或许当阿雪与太子嘉相遇的时候,自己就应该阻止。 更或许,自己根本就不该带她来到邯丹。 徐蔓的心中深深的后悔着,然而她不过是一个没有多少武力的舞姬,如今更是上了年纪,哪里走得脱,没走出几步就被赵迁的手下捉住。 “你们,放了她。”本就心情低落的雪女,听到屋外动静,已经走出了阁楼。 褪去一身舞衣,换上一件襦裙的雪女少了几分舞台上的靓丽,却也多了几分优雅端庄。绝美的容颜,令场上赵迁的一众手下都暗暗为之侧目。 见到被赵迁的手下擒住的徐蔓,雪女的心里一下慌了。 没想到没有等来太子嘉,却等来了这个一直骚扰她的纨绔公子。 “哈哈,这不是雪女姑娘吗?本公子还以为你一直不愿意见我呢?”见到正主终于肯露面,赵迁也是面上一喜。 “公子说笑了,雪女一介舞姬,实在当不得公子如此盛情。若是先前有所冒犯,还望公子能够恕罪。”雪女深深行了一礼。 她的心里很乱,她害怕太子嘉现在真的如同外面所说的那样,已经被赵王送去了秦国,亦或者是失了太子之位。 在面对赵迁的时候,她才深深地意识到,自己这样一个舞姬,即便有再高超的舞技,再美的容颜,在这样的权势面前,也毫无抵抗之力。甚至这些优点反而会害了自己和身边的人。 “当得,怎么当不得?你可是连我大哥都要心心念念的邯丹第一美人。美人自然是有特权的嘛,哪里是你冒犯了本公子,而是本公子唐突了佳人啊。只不过嘛,今日这唐突便也唐突了。只要雪女姑娘愿意到本公子府上,为本公子再舞一曲,本公子自然就可以放了她。”赵迁笑着看向一旁的徐蔓说道。 “阿雪,你别听他的,他不敢拿我怎样。”若是雪女被赵迁带回府上,那她的命运恐怕就要重蹈自己的覆辙。徐蔓用力地挣扎一番,但是却无济于事。 “……”雪女看到被擒住的师父,心如刀绞,眼神一阵闪烁,终究还是下了决心,“请公子高抬贵手,放了我师父,雪女,愿意为公子献舞……” “这不就对了么。”赵迁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 第七十二章 悲莫悲兮死别 咸阳,兰芷宫。 舒适富有弹性的软塌之上,美得惊心动魄的赵姬从睡梦中醒来,挺翘的睫毛一阵颤动,一双乌黑闪亮的眸子缓缓聚焦,感受到了守在榻前的两个女子。 并未避讳,随手掀开锦被, 显出身着贴身衣物的玲珑身段。 “怎么是你们两人?赵高呢?”赵姬幽幽一叹,看着恭敬立在凭风后的转魄和灭魂。 两人见到赵姬在小憩,都不敢打扰。 “回太后,赵大人似乎有事,亲赴赵国了。”转魄灭魂对视一眼,由姐姐转魄微微颔首回道。 “赵国又出什么事了?”赵姬纤眉一蹙, 有些不高兴。 “赵大人发现了掩日的计划,似乎要对步非池大人不利。”转魄连忙应道。 “哼,玄翦的事情还没解决,掩日又出问题了。看来你们的赵大人是没脸见本宫了。你们六个也去一趟赵国,告诉赵高,务必把掩日除掉。”赵姬闻言一双素手紧握,寒声说道。 “太后……您的身边不需要……”转魄犹豫了片刻,还是出言问道。 “你们也想学掩日?”赵姬似乎心情很差,皱了皱眉,站起身来。 “六剑奴谨遵太后之命。”灭魂见状连忙应道。 ………… 赵都邯丹,太子府。 身为赵国太子,赵嘉这段时间过得十分憋屈。 人与人不能一概而论,一辈子的好人只需要一件坏事,那就是恶。 同样是逛风雪楼,赏歌舞,在赵迁身上就是纨绔本色,到了他这里, 那就是会被满朝文武弹劾的纵情声色。 因此这几天, 赵嘉一方面在等着春平君执行他与燕丹的计划,另一方面则是老老实实地躲在家里。不给这些流言伤害到自己的机会。 然而,并非所有的人都能够像他一样,可以通过逃避来置身事外的。 卷进了他与赵迁的储君之争,雪女就已经注定是一个悲剧。 “雪女姑娘,你快走。太子此刻……此刻真的不能见你。”守在太子府外的侍卫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起初的太子外出,不在府上的说法,他们已经不忍再拿出来忽悠眼前这个悲伤的女子。 女子就这么跪在这漫天的风雨中,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舞台之上光鲜亮丽的倾城舞姬,只是一个楚楚可怜的伤心人。 紧闭的太子府大门,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雪女一双原本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此刻只有空洞,眼泪早已经流干,只是心中的悲戚却没有随着泪水消失半分。 来到邯丹之后的生活,如同一场美梦,此刻骤然梦醒,却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残酷。 为了不拖累她,徐蔓直接拔剑自刎,彻底断绝了她的念头。 滂沱的大声,伴随着呼啸的寒风,吹袭着像一座雕塑一般孤独的雪女。 “阿雪将来一定会是七国第一美女。” “阿雪的舞艺已经超过为师了。” “阿雪,要幸福。” 只有师父的声音还回荡在她的耳旁,只是迷茫的雪女此刻才意识到,幸福于她而言,本就是触不可及的东西。 大雨之中一个时辰的等待,让她明白了她在太子嘉心目中的位置,或者说,她这样的舞姬,在这些公子权贵心中的地位。 无论是赵嘉,还是赵迁,并没有什么区别。 而此刻的太子府内,太子嘉也是心中烦闷,兀自在屋中转悠。 当听到赵王和春平君的训斥之时,他才明白自己对于雪女的情感有多么的可笑。 他相信,无论是他的父王,还是宗室众人,心中都是看好他胜过于赵迁的。 只要自己忍住这一段时间,等自己稳住了太子之位,再去把雪女带回府上,好好地向她道歉…… “叔父,此刻大雨,街上定然没有什么人,我把她放进来也不会有什么……”赵嘉看着屋外的天气,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糊涂!你一个时辰都已经忍了,岂能这个时候功亏一篑。为了一个风尘女子,你置大赵江山于何地?置叔父等一干支持你的宗室长辈于何地?”春平君看着眼前的赵嘉,恨铁不成钢地怒斥道。 风雪楼一出事,他就收到了消息。 自然而然地想到,很可能这是郭开和倡女的阴谋,想要让赵嘉失控做出不该做的事情,好趁此机会,让赵王废长立幼,改立赵迁为太子。 自己岂能让他们如愿。 果不其然,若是自己不来这一趟,赵嘉很可能就落入了他们的圈套,若是再听那妖女蛊惑,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这赵国可就完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今天来这里,是要告诉太子,燕丹的人已经到了邯丹,郭开和倡女的计划马上就会落空。这个时候,你要做的就是稳住。这女子,我去替你回绝了便是。也省的你为难。”春平君依然是寸步不让。 转身走出大殿,令手下守住门口,不让太子嘉出门。 ………… 邯丹郊外。 金先生是新晋加入罗网的一名高手,根据手下的判断,起码有比肩杀字级的实力。为人低调,似乎只对钱与杀人感兴趣。 一身麻布白衫,面容苍老,留着八字胡。一双遒劲有力的手以及虎口处的老茧均在告诉别人,此人的剑术绝对不凡。 “赵大人想要我追杀掩日?”金先生恭敬地站在赵高的面前,听到赵高的命令,眼神之中有着难以掩饰的惊惧。 “怎么?难道你认识这个掩日?”赵高坐在案前,一双细长的死鱼眼饶有兴致地看着金先生的神情。 “并非如此,属下只是疑惑,掩日大人不是我们罗网的天字杀手么?”金先生连忙收拾了一番胸中的汹涌,沉声回道。 “我承认的时候,他才是罗网的掩日。现在我要他死,他就只是罗网的一个目标。你明白么?”赵高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对金先生的反应比较满意。 “属下明白了。”金先生眉头一皱,没想到第一个接到的任务就是如此的高难度。 “你放心,我会派罗网杀手协助你。这是你加入罗网的投名状,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毕竟你也清楚,罗网不需要废物。”赵高一双纤细莫名的手掂了掂手里的一把形制奇特的剑。 “此剑名为‘寒蝉’,虽然比不上越王八剑,但也是出自铸剑大师之手,削金断玉,剑出无声,噤若寒蝉。此次任务我先借给你,若是成功这柄剑便是你的了。”赵高随手一翻,寒蝉在他的手中转了个圈,随后飞向了金先生,果真如他所说,破风无声噤若寒蝉。 金先生神色一滞,虽然看出赵高没有杀意,却也不敢大意,手中长剑一抵,叮的一声,停下了飞来的寒蝉剑。 “多谢赵高大人赐剑,属下定不负使命。”金先生接过寒蝉,面露喜色,“铮”的一声,轻轻出鞘,寒光映着他的面容,目露精光。 作为一个剑客,他自然能够看出此剑的不凡。 “你的使命还不止于此。”赵高轻轻起身,轻笑一声丢下一句话,整个人就消失在了屋内。 只留下已经收起了那丝喜悦的金先生,看着手中的寒蝉,微微皱起了眉头。 ………… 眼前太子府那希望的大门打开了,然而走出来的却并不是雪女盼望的人。 饶是上了年纪的春平君,见到此刻大雨之中的雪女也是心中不由有些不忍,确实是祸国殃民的惊天容颜,再加上那名冠邯丹的绝世舞姿,确实有让太子嘉色与魂授的资本。 只是,眼前的女子越是迷人,自己就越要让她远离赵嘉。 “姑娘,此处是太子府,可不是你撒泼的地方。”春平君眉头深皱,厉声说道。 原本已经想好的话语,到了嘴边却有些说不出口,我见犹怜的雪女,令春平君都有些不忍。 “这位大人,能让小女子见太子一面么?”雪女艰难地说道,刚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此刻都有些干涩。 “顽固不化,好言相劝,姑娘若是不听,可别怪我不顾太子颜面了。侍卫,赶人!”春平君摇了摇头,微微抬手,转身走进太子府。 太子府的大门再次轰然关上,仿佛也彻底熄灭了雪女心中那一丝残存的希望。 滂沱的大雨依旧无情地拍打在地面上。 “姑娘,请不要让我们为难。”两个侍卫相视一眼,眼前的女子实在绝美,但是春平君下令,也由不得他们再怜香惜玉。 “咳咳。”猛咳了一声,淋了一个时辰雨的雪女终于再也支撑不下去,只觉得眼前一黑,噗通一声倒在了石阶之上。 ………… 雪女做了个噩梦。 梦里她似乎走完了她师父的一生,一介舞女,爱上一个琴师,却又迫于贵胄的权势而被迫成了别人的宠妾。 从此便如同一只被关在笼中的黄鹂,锦衣玉食却失去了自由,等到这个精致的鸟笼打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会飞了,更找不到昔日的爱人了。 无尽的悲戚,令这只黄鹂守着这个宛如自己女儿一般的白发女孩,却又不得不看着她又走上了自己的路。 为了她能够幸福,毅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她的自由。 猛地从梦中惊醒,雪女坐起身来,看到了自己此刻身处的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 应该是风雪楼的房间,只是并不是自己的闺房。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一股寒意袭来,雪女轻轻地打了个喷嚏,才发觉身上的衣衫已经不是自己常穿的那身。窗外的大雨,一如自己的“梦中”一般,山呼海啸一般的风夹杂着雨珠拍打在窗户上。 “不……不……”不顾自己刚刚醒来就越来越沉重的脑袋,跌跌撞撞地从榻上走下,移开门,却见一人立在门外,显然是听到了动静匆匆赶来。 一身绘着紫金色精美花纹的皂白色长袍,腰间一条黑色绣金封腰,欣长优雅的身姿,似乎在告诉她此人的身份不凡。 然而无论是什么样的权贵,对于此刻的雪女来说,就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尤其是想到自己之前淋湿了全身衣物,没来由的紧张了起来。 “姑娘,你醒了?” 陌生的声音,空灵好听,令雪女心中一缓,抬起头来,却是一张说不上陌生的脸。眉目温润,姿态闲雅,看到她醒来似乎有些高兴,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秦国使臣,秦国大上造步非池。 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其实同样不陌生。 只是没想到,把自己带回风雪楼的竟然是此人。 “多谢大人相救。”这样一个相遇的场景,令雪女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憋了半天只能吐出一句道谢的话。 “姑娘今日淋了雨,恐是染了风寒,还是到榻上歇着。”步非池轻轻点了点头,随后说道。 赵迁还是很给他面子的,只是那揶揄的眼神,令他有些不爽。 不过赵迁误会了也好,若不是这样,恐怕还不能救下雪女。 出了人命,整个风雪楼都乱成了一片。 不过,无论是风雪楼,还是公子迁,都是邯丹只手遮天的人物,倒也没有继续发酵。唯一受苦的,恐怕只有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子。 那个自刎而死的,似乎是她相依为命的师父。 “咳咳,姑娘的衣服是我找酒楼的歌姬给你替换的。”步非池还是解释了一句,其实为她运功驱散寒气的时候,自己已经上过手了,但是人命关天,也怪不得自己。 雪女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看她那冷若冰霜的面容,步非池也是心中一叹。一个人要么被困难毁灭,要么变得比困难更强。 从原着来看,此刻站在自己身前这个脆弱的女子最终还是战胜了困难。 “你师父她……”步非池犹豫片刻,开口说道。 “大人,我师父她在哪?”雪女闻言却是一改方才的面如死灰,神情略微有些激动,目光之中的期待让步非池甚至不忍说下去。 然而,自刎这种死法,莫说自己,便是医家的念端在此也无力回天。 “逝者已矣。”步非池摇了摇头。“她在你的房间,只是她应该不想看到你现在的模样。” 他去太子府之前,其实就在处理雪女师父的事情。棺椁实在无处安放,此刻还停在雪女之前的阁楼之中。 第七十三章 救人救心 由于雪女自己要求,步非池还是带她去看了看她师父的棺椁,心中悲痛欲绝的雪女却并没有多少过激的表现,只是静静地伏在棺木上,泪水似乎已经在太子府门前流尽。 只是那安静的空气中,佳人时不时的抽泣声,令静静站在门口的步非池心中也是忍不住的一阵悸动。 眼前的雪女不再是舞台之上那个光鲜亮丽, 名动邯丹的绝世舞姬,只是一个失去了一切的弱女子。 他恍惚间看到了韩国雪衣堡的明珠夫人,同样看着至亲死在自己眼前。 明珠夫人用数年的等待和精心的准备,等来了向白亦非复仇的机会,可雪女呢,她有机会对付公子迁吗? 如果历史没有太大的偏差, 现在的公子迁很快就会成为将来的赵王。属于雪女的复仇之路注定会充满艰辛。 也许是这么长的时间, 滴水未进, 过了半晌,雪女竟然直接哭晕了过去。 步非池心中轻叹一声,自己和星魂想要扶持赵迁,似乎还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她的命运。 只是这样的立场,也让自己即便出手救她之后,依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 “唉。”步非池摇了摇头,不再多想,雪女那轻盈苗条的身子被他拦腰抱起,抱回了榻上。 漫天的大雨仍然不停,似乎也在预示着属于邯丹的风暴还远远没有结束。 轻轻为雪女掖好被子,出门正巧碰上用诡异的笑容看着他的星魂。 “咳咳,星魂大人。我的事情办完了。”步非池略有些尴尬地老脸一红。 其实雪女的师父出事的时候他也在场,原本以为赵迁会像以往一样无功而返,甚至步非池还有些担心他的安全。 毕竟原本的雪女,可是一个身具不俗的内力, 还有绝技凌波飞燕, 雁春君的人头就是这样丢的。任何轻视她的人都会受到惩罚。 所以步非池一开始赶到乱成一片的现场的目的, 其实是担心赵迁被雪女杀了。 只是现在的雪女似乎只是一个面对命运的大手, 无力抵抗的一个小女孩,只能默默的忍受。 赵迁确实够坏,但是出了人命之后,明显就没有胆量了。 倒是那个邯丹城中人人敬仰的太子嘉有些出乎步非池的意料,竟然真的像个王八一样躲了起来。原本以为的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码最后又变成了痴情女子负心汉的苦情剧。 “早就听闻将军仁义,在韩国之时就层救过不少百越难民,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只是这动机嘛……”星魂揶揄的眼神看了看屋内,随后又看向步非池,轻笑一声道,“听说将军府上还有一个来自百越的美姬。” “星魂大人不要取笑在下了,今日之事,在下也是冲着公子迁去的。若是此刻公子迁出了事,我们的计划不就落空了吗?”步非池连忙转移话题。 “赵国伐燕之事已成定局。赵军老将庞煖已经被赵王从西境调回,漳水以西的城池应该也已经是秦国的囊中之物了。”星魂点了点头说道。 虽然作为秦使的两人至今都没有见过赵王偃,但是通过郭开和倡女,秦国与赵国的条件已经谈拢了,差的只是赵王最后盖个印的事情。 而赵王之所以要这么做,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想要暗中提前筹备大军,打燕国一个猝不及防。 赵燕实力有差距,但是攻守毕竟不能一概而论。而且赵国始终还要分兵防守北边的匈奴,所以即便少了秦国的西线,对付燕国,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 邯丹城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酒栈之中。 连日的暴雨,让这个本就没多少客流量的酒栈愈发的冷清。 酒栈的老板站在柜台后悠闲地吹着小曲,看着远处门口那一桌仅有的两个客人。 一人黑色长衫,一人灰白色紧身长袍,看起来不像赵人。 腰间各配着一柄一看就不凡的长剑,兵荒马乱的年代,这样的游侠剑客并不少见。 这样的客人,是老板最喜欢的,为人豪爽,出手阔绰。 两人似乎在小声地谈着什么,只是嘈杂的雨声让老板根本无法听清。 “怎么样了?赵高有没有识破你的身份?”黑衫之人,正是在py与燕丹分别的农家侠魁田光。 “这一点侠魁放心,我现在已经成为罗网的杀字级杀手,赵高还亲手赠了我一把剑,正是这把寒蝉。”坐在掩日对面的人,正是不久前从赵高手中得到了寒蝉的新晋罗网杀手金先生。 只见金先生轻轻将剑往桌上一按,抽出半截。映出的寒光,吓得不远处正好奇地盯着他们看的酒栈老板一个哆嗦。 这种江湖中人,虽然出手阔绰,但是也是最容易出麻烦的。 动不动就拔剑相向,若是出了人命,自己这小本生意也就做到头了。 田光神色一凝,细细地看了一眼桌上的寒蝉,饶是以他的眼光,也在心中暗赞一声,好剑。 只是越是如此,他的心中就越是有些慌张。 他当年潜伏罗网,还借助了昌平君的人脉,凭借他在罗网之中的人手才最终成为罗网的天字一等杀手。 但是眼前的“金先生”实在是太过顺利了。 “嗯,你在罗网能够成功隐瞒身份就行。魁隗堂的事情你不用担心,陈胜已经被我从咸阳狱救了出来。”田光点了点头。 原来眼前化名金先生的罗网杀手,正是之前在韩国曾经扮演掩日的魁隗堂总管吴旷。他回到魁隗堂之后,只是短暂代理了堂主的事物,随后便接到了田光的命令潜伏加入罗网。 田光也许早就想到了自己很有可能身份会暴露,只是没想到赵高没有计较他搭救陈胜的事情,反而放了他们一马。 原本急于在罗网之中插入吴旷这颗新的钉子的田光,倒有些弄巧成拙了。 因为赵高主动地邀请陈胜加入罗网。 而赵高急于提拔吴旷,很可能也是因为发现了他和玄翦的异常,加上已经成了步非池夫人的惊鲵,罗网天字级别的战力损失严重,六剑奴长年在咸阳宫中,很少外出。 “原来是这样。侠魁,我今日联系你,是要告诉你一个重要的信息,赵高想要对你动手。”对面的吴旷听到陈胜获救的消息,却没有多少高兴,原本他还在纳闷,为什么赵高会对身为天子一等杀手的田光动手。 谷鮼 “什么?”田光大惊。没想到赵高翻脸这么快。 “侠魁,我此次任务的目标,正是身为掩日的你。”吴旷摇了摇头,心中也有些忐忑。 以前他不能理解一向侠义的掩日,为何在韩国刺杀嬴政的时候,还要藏头露尾掩盖自己掩日的身份,直到自己加入了罗网,才知道这个组织有多么可怕。 仅仅赵高那神鬼莫测的实力,就已经令他不敢产生别样的念头。 失去了田蜜之后,吴旷已经彻底没了后顾之忧,作为一颗棋子,他随时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如果田光一声令下,他会毫不犹豫地暴露自己,为他反杀罗网的杀手。 “你细细说来。”田光收起面上的惊愕,冷静了下来。潜伏罗网多年,他所倚仗的正是自己这种无论任何情况下都能够沉着应对。 “此次刺杀侠魁的主力似乎就是我,但是赵高还派了其他人手,若是侠魁需要,我可以设计将他们反杀。”吴旷开口说道。 “听你的意思,此刻赵高也在邯丹?”掩日心中细细思索一番,吴旷的实力如何,赵高应该是很清楚的,面对身为天字一等的自己,绝对没有任何机会。 ………… 雪女师父的棺椁还是入土为安了。 虽然雪女那冷冰冰的脸色与步非池以往所见并无二致,但是那深邃的眼眸之中的空洞,还是令步非池心里一紧。 与她的师父一样长眠在此地的,似乎还有她与太子嘉那还未诞生就已经匆匆夭折的……爱情? 雪女静静地跪在徐蔓的墓碑前,一如当日跪在太子府前。风寒初愈的面容略显苍白,但是不愿师父再待在那座冷冰冰的邯丹城中的雪女还是坚持,她说这广袤的大地之下,有属于她师父的爱情在等待。 之前一直是她拖累了师父。 春日的微风拂过少女荒芜的心,将尘土与顽石堆成一座坟冢。 雪女放弃了她在风雪楼挣到的所有收入,失去了至亲之后,一切都看起来那么的可笑。 立在少女身后的步非池只是静静地看着,融入了这悄无声息的环境之中。 就像当初步非池并不知道自己救她的动机,此刻的他也不知道站在她身后的原因。 或许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 雪女说,她曾经听过,他写给弄玉的那两首曲子,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认识曲子的作者。 这算是神交已久吗? 风渐渐有些大了,似乎一场暴雨已经近在咫尺。 步非池走到那座简陋的墓前,将壶中的残酒轻轻一洒,以敬亡者,却引来少女一个责怪的眼神,柔弱的少女那紧蹙的眉头,令步非池一下子有些慌乱。 都说西施皱眉的模样很美,大概就是眼前少女的模样,柔弱中带着一丝不服从命运安排的倔强。 “起风了,我们回去。”步非池不敢与她对视,抬头望了一眼越来越黑的天空。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若是雪女再淋一场雨。 “我师父不喜欢酒。”雪女似乎也注意到了天气,感受到步非池的关心,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 “……抱歉前辈。”步非池恭敬地朝着墓碑行了一礼。 “应该道歉的是我才对。”雪女缓缓站起身来,眼神之中是深深的自责。 师父因她而死,而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去找那个完全将自己置身事外的太子嘉,甚至连师父的遗体都是眼前的男子帮忙收敛的。 这样一个愚昧又不孝的自己,值得命运对自己打开一扇门么?何不让自己随着太子府门口的狂风与大雨消逝。 虽然在步非池半强迫的努力下,她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但是她的内心已经不可能再容得下其他的情绪。 她只想复仇。 “杀了赵迁对你来说易如反掌。只要你能够帮我报仇,我可以做任何事情。”雪女幽幽起身,说出这些话似乎对她来说没有压力。 她觉得能够为一个琴师谱出那样的曲子的人,一定是一个能够懂她的人,一定是一个好人。 只是我能够让你做什么事呢?得到一个失了心神的舞姬么?步非池一双剑眉微微一皱。 他想起了那个时候失手毁了百越村子的焰灵姬,在他府上整日郁郁寡欢,他讨厌这种恩情羁绊下的男女之情。 他承认,在这一刻,无论是始于颜值,还是终于才华,自己对这个绝世的舞姬起了贪念。 “我是秦使。赵迁是秦赵结盟的关键。我不可能出手杀他。甚至那一天我去你的阁楼,也是为了防止他死在你的手中。”步非池不可能去欺骗这样一个已经一无所有的女子。 “我知道了。”雪女没有神采的双眼似乎又黯淡了一分。 “……”步非池感觉自己的心似乎被深深地扎了一下,稍稍压抑了一番脱口而出的冲动,“我可以教你武艺,将来你可以亲手报仇。” 杀掉赵迁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只是这样做的代价实在太大。 听到步非池这么说,雪女那原本黯淡的目光似乎又浮现了一丝光彩,愣愣地看着步非池,后者见状也松了口气。 眼下最重要的是给她一点希望,给她一个可以够得到的目标,让她有活着的信念。 “谢谢你。”雪女的眼角闪过一丝晶莹,她也明白自己的要求对于步非池来说其实很过分,秦国暴虐,若是他帮了自己,恐怕也难逃秦王的追杀。 原来比起她那冷冰冰的面容,这噙着一抹微笑的容颜也是极美的。 “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这是我的承诺。”步非池深深地点了点头。 杀人不过头点地,将来赵国国破之时,诛心才是最大的折磨。现在勾心斗角辛苦垒砌的权力高塔,终究会像流沙一般随风消散。 第七十四章 PTSD 乌云蔽日,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男一女两个身影,静静走在邯丹城外的小径上。 大风吹袭在两人身上,衣袍猎猎。 依稀已有细雨,随风洒落。 雪女看着走在身前默默给她挡着狂风的步非池,只觉心中一暖,除了师父以外, 从未有过人这样对她。 原本他并没有必要陪她同来。 “大人既为秦使,为何要冒着得罪公子迁的风险,出手救下我?”雪女犹犹豫豫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细若蚊蝇。 走在前面的步非池闻言微微一愣,心中也不禁思考起这个问题。 “得罪公子迁倒是谈不上,我们也不过是相护利用罢了,以他的野心, 断不会因此记仇。半月前, 我初到邯丹, 见姑娘在台上翩翩起舞,惊为天人。那名动邯丹的太子嘉,连为姑娘这样的绝世佳人冲冠一怒的勇气都没有,心中颇为不忿。”步非池回过头来,脱口而出,便觉不好。 下意识地贬低一番太子嘉,似乎又是心底的某种情绪作祟。 “你不要提他。”雪女的眸子眼见得又黯淡了几分。 “对不起,我失言了。” “大人喜欢雪女的舞么?”似乎觉得这样与步非池说话,有些冒昧,毕竟对方与自己非亲非故,唯一的缘分只是自己献舞,对方恰巧是台下的看客之一。 看客千千万万,对自己心驰神往如太子嘉的人亦是如过江之鲫,可是愿意仗义出手的,却只有他一人。 会有此一问, 也是因为雪女注意到, 虽然自己每次上台时,步非池和星魂都在, 但是却鲜少会像其他人一样,挤到她的舞台前。 再加上眼前的步非池与韩国那位琴姬弄玉的传闻,令她第一次对她引以为傲的舞技产生了一丝怀疑。 “当然了。姑娘之姿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想来世间鲜有男子能够拒绝。”步非池点了点头,心里却是不由得,将眼前的雪女与家中的焰灵姬比较一番。 硬要分个高下的话,还是后者更好看,尤其是焰灵姬跳舞之时那含情脉脉的眼神。 “当年我师父她也是名冠赵国,风华绝代,可是当年赎了她的贵胄,家道中落,又嫌弃她人老珠黄。难道我们这样的女子所能倚恃的,就只有这容貌,难以寻得相知相惜,真心相待的人么?”雪女听到步非池的赞美之词,却没有多么高兴。 “姑娘太过杞人忧天了。似姑娘这般天人之姿,断不会少了愿为姑娘赴汤蹈火的人。”步非池凝重道。 “可是……”我遇到过的,只有你。 她不会再轻易地相信任何男人,留在他的身边,只是为了将来能够借助他为师父报仇。 风起风落,终于走到了小径的尾端。 走在前面的步非池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走在他身后,垂头看着地面的雪女,反应不及一下子撞在了他坚实的背上。 不过步非池却没有心思去细品这一刻的旖旎。 “姑娘是不是说过,若我为姑娘报仇,愿意做任何事?”步非池突然问道。 有些意外的雪女闻言只来得及点了点头,便发觉步非池已经轻舒猿臂,一把揽在她那不堪一握的纤腰之上。 “冒犯了。”足下一点,施展轻功朝前一跃。 由于连日的暴雨,有些坑坑洼洼的邯丹官道上,此刻充斥着一股杀气。 步非池反应过来了,但是为时已晚。 只听林中一阵窸窣之声,闪出八个劲装大汉,手执长剑,各个黑衣裹身,双眼之中俱是锐利的杀意。 “是你?”步非池停下脚步扫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为首之人身上。 “你我匆匆一面,没想到将军竟然还记得在下。”为首之人咧嘴一笑,正是早已在邯丹潜伏多时的田光。 燕丹为了农家与阴阳家东君翻脸,算是一个人情。 为了阻止秦赵结盟,燕丹此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田光刺杀秦使。 步非池在韩国与田光有过一次交手,然而更令他在意的是田光此刻手中所执的剑,正是越王八剑之一的掩日。 “她并不知道你的身份,也不知道你我之间的事情。”步非池心念电转,如果掩日就是田光,那么他大致已经知道此刻对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 “田某当年与将军在魏家庄一见,早就知道将军是个多情之人。只是今日却不得不成全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了。”田光摇了摇头,一向谨慎的他显然不会冒这样的风险。 若是步非池与星魂都在邯丹城中,他还没有如此把握,但是陪着雪女出城扫墓,无疑是给了他一个天赐良机。 “侠魁大人可知困兽犹斗。”步非池冷笑一声。 周围的其余几人似乎也是农家弟子,自己对上田光本就没有必胜把握,若是再让他使出地泽二十四阵法,那自己必败无疑。 急于阻止他们结阵,又放心不下雪女安危,后者此刻颇有些慌乱,一双美目死死地盯着周围,身子则是下意识地靠向了身边的步非池。 步非池抽出惊鲵剑,长剑画出一道优美的圆弧,剑气如同怒涛狂涌,向周围的农家弟子卷去。 杀气漫天。 农家弟子见状立刻执剑抵挡,步非池这一剑看似轻巧,实则已经使了十分全力,剑气厚重,包围两人的农家弟子中稍有轻敌或是实力较弱的,已经是七孔微渗鲜血,气息紊乱。 田光见状,嘴角一弯,之前与步非池的两次交手,他或是以掩日身份,或是以田光身份,而不敢使出全力。 但这一次他再也不用掩饰自己的身份。 掩日剑出鞘,欲雨的天空变得愈发阴沉,仿佛乌云之后的太阳映出一轮红光。 田光右手执剑,左手持剑鞘,飞身上前。 剑势凌厉,看出步非池想把雪女护在身后,出招越发狠辣。 纵横挥舞之间,一连十几剑,剑剑紧逼,惊鲵与掩日两柄盖世神兵相碰,十几道清脆的“当当”声伴随着火花四溅。 步非池一手抵挡,另一手手肘一挺,撞中一名杀上的农家弟子肋下,后者被这股强大的内力一下撞碎了心口,倒飞出去没了气息。 谷拢 田光也是成名已久的高手,两手对单手,还是对方护着一名女子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步非池取走一名农家弟子的性命,心中岂能不怒。 长剑交错,剑光纵横,不过数十回合,田光大喝一声,移形换影,剑光连闪,“叮叮当当”数声连响。 骤然增大的压力,令步非池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原本皂白色的长袍上,浮出几道淡淡的鲜血印痕。 不过伤势换来的战果也是值得的,他在抵挡住田光剑招的同时,还带走了三名农家弟子的性命。 如此一来,农家一边,算上田光,便一共只剩四人。虽然还可以结阵,却无转。 “将军是否太过托大了,杀你,还不需要动用地泽二十四阵法。”田光对于这样的结果也比较满意。 他深知步非池的厉害之处在于内力雄厚,若是自己一人与他硬拼,陷入拉锯,很难取胜,想要杀他,更是不可能。 但是此刻,他已经被自己击中数剑,血流不止。 一个人内力再强,若是失血过多,也难逃一死。 何况,自己还有一张底牌没有亮出。 “上!”田光一声令下,剩余三名农家弟子,没有因为同门的惨死而胆怯,义无反顾地一拥而上,即便是死,以命换步非池身上的伤口,他们也值了。 步非池见状,稍一蓄力,一招“横贯八方”使出,斩向四周。 虽然是模仿卫庄的招式,只得其形,不过加上步非池的那恐怖的内力,饶是田光也不敢小觑。 三名农家弟子更是直接连剑带人一同被斩断。 田光眉头一皱,不过却也在他意料之中,手中掩日当的一声巨响,拦下了步非池这一击。 感受到那已经比不上之前剑招威力的一击,他终于满意地笑了。 “将军似乎力竭了?”田光手中掩日指地,站在几步外,看着被雪女搀扶着的步非池。 雪女此刻一脸的焦急,她恨自己如同师父死的时候一样,对于这样的情况无能为力,眼前这个说要教自己武艺,帮自己报仇的男子,本不用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因为自己执意要来看看师父。 “你……你不要紧。”雪女的声音带着颤抖,泪珠似乎就要夺眶而出。 步非池此刻眉头紧皱,大口地喘息着,倘若能够速战速决,这些伤口他完全可以用内力封住,可是田光根本不会给自己这样的机会。 每一次全力出击,他就能感觉到伤口中涌出的鲜血带走自己打量的体力。 无关内力多少,若是血流光了,再强的人也得死。 无暇开口,步非池以内力传音,“你在这里我施展不开,待会我与他交手,你径直回邯丹,找那位与我同来的秦使。” 眼下只余田光一人,倒是不担心对方伤到雪女,虽然未必能够反杀,但是待雪女走远,自己要走应该不成问题。 雪女对于这出现在自己脑海之中的声音微微一愣,随即立刻摇了摇头,“我不走,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我岂能弃你而去。” 她以为步非池是为了让她活命,而要以命拖住田光。 步非池苦笑一声,只得作罢。 田光显然不会给他调息的时间,稍一点地,掩日之上涌出一股强大凌厉的剑气,目力难及的身影一闪而至,步非池提剑招架,同时刻意地将两人交手的地方慢慢引开,恐剑气横飞伤到了雪女。 田光见状却没有变招,反倒似乎顺着步非池的运剑,将两人交手的中心移向远处。 “不好。”步非池见状心中一凛,田光此次不惜在自己面前暴露掩日身份,肯定是势在必得,恐怕还有后招。 果不其然,一阵劲风,裹挟着强烈的杀意。 “侠魁大人,如此做事未免太过下作了。”步非池心中怒火中烧,原本因为失血而有些乏力的四肢,感受到一股来自胸前那个神秘龙纹的温暖内力流遍四肢百骸。 手中的惊鲵剑灌注内力之下,剑身伴随着轻颤发出一阵“嗡嗡”声,剑芒大盛,步非池的雄厚内力毫无保留地完全释放出来。 根本没有想到此前已经身受如此多剑伤的步非池,还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田光扫了一眼那个袭向雪女的身影,也失去了方才的自得。 退避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田光手中的掩日剑本能地挡在胸口前面,试图震开步非池的这一剑。 青色的剑气如同闪电排空,毫无停滞地破开了田光全力抵挡的内力,他那数十年的内力在此刻的步非池面前,不比鲁缟强几分。 这一剑的威力,步非池自己也没有想到,眼前的田光十分狼狈地被直接掀飞了出去,飞出老远单膝跪地嘴角溢出鲜血,拄剑抵住一棵老树才堪堪停下。 只是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自己的伤势上,只要他后手的底牌,能够控制住雪女,今天步非池还是得死! 这一剑几乎用尽了步非池最后的力气,虽然能够感受到那股来自龙纹的内力,仿佛本能地自保一般在护住他的经脉和伤口,但是失血过多却让他的眼前却越来越模糊。 步非池强咬了舌尖,换来一丝清明。 他与田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雪女处。 出手的人虽然不像陈胜那样有辨识度,但是步非池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正是农家魁隗堂的总管吴旷。 “住手!”步非池大喝一声,急于冲去,脚下却是一个趔趄。 吴旷意不在击杀,而在于劫持雪女对付步非池,步非池刚才那一剑他也看在眼里,田光保守的估计显然还是低估了这个秦王专门去韩国邀请的将军。 夺妻只恨,加上立场的对立,吴旷对步非池恨之入骨。 雪女看着袭来的吴旷,心中绝望,生死之间,一双美目幽幽地转向了不远处已经扑倒在地的步非池。 几乎与吴旷的身影同一时间抵达,一柄回旋着的白色利刃如同一个圆盘一般飞向了雪女的身后。 吴旷手持寒蝉,仓促应对,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被这柄剑击飞,轰的一声砸到了一根树干上,抖落了漫天的树叶。 白剑如同长了眼睛一般,飞回了不远处的一团黑雾之中。 “纤纤……” 第七十五章 甜 坐镇咸阳宫中的月神,一双掩在眼纱之后的眸子,目光流转,一卷帛书缓缓在她面前的空中摊开。 徐徐看完,月神神色微变,纤眉紧皱。纤指一动,帛书在她的眼前悄然燃火, 化作灰烬。 给她来书的正是此刻还在邯丹的星魂,使赵之事有托于她,信尾还提了一句,询问她为何要对步非池出手。 原本月神以为东皇太一为她在秦国安排的帮手是一早就在秦国行事的云中君,现在看来,竟然是与她同为护法的星魂。 如此一来,阴阳家可谓是把宝全部押在了嬴政一人身上。 秦国真的能够荡平六国, 阴阳家真的可以借此集齐苍龙七宿吗? 不, 月神心中突然想起了许久不见的东君焱妃。 正在月神魂游天外之时,“咯叽”一声,属于她的国师殿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东君……有事?”月神眉头一皱,看着直接闯入的焱妃,并没有好脸色。 “难道没事就不能来看看我的好师妹了么?”焱妃轻笑一声,择一殿中小案娉娉婷婷坐下。玉手轻捻一个翠玉茶壶,自顾自倒上了一杯。 “师姐说笑了,自十岁那年起,师姐与我见面都没有过几次?这一次,我本以为秦国会是师姐的舞台,却没想到东皇大人还有更重要的使命交给师姐。看师姐回秦的样子,似乎是完成了使命?”月神虽然目不斜视,眼纱下双眼的余光却是始终不离东君, 出言试探道。 一提到使命,那徐徐淌下的茶水似乎微微一滞, 显示斟茶之人此刻内心的波澜。 “我的事情,你不用如此费心。记住你在秦国的使命就好。”话音伴随着茶壶盖一声清脆的撞响。 “看来,师姐的任务并不顺利。我还以为师姐这一次还能像上次一样拿回一个苍龙七宿的铜盒呢。”焱妃的举动被月神尽收眼底,唇角一弯。 “我听说你对他出手了?”焱妃没有回应月神言语之中的撩拨,话题一转。 “东皇大人既然将秦国之事交予了我,我定然要清除一切可能的障碍。任何接触到这个秘密的人,都应该谨慎处理。只是我实力不济,让他走脱了罢了。倒是师姐你,对他的关心是否有些太过了,甚至还传他阴阳术,莫非你想违背东皇大人的意愿,破坏阴阳家数百年来的宏愿?”月神避重就轻,话题丝毫不离阴阳家之使命。 其实她的内心也清楚,贸然对步非池出手肯定触及到了东君的一些不为自己所知的计划,尤其是接到了星魂的来信之后。 但是一看到这个被称为三百年来的阴阳术第一奇女,她的内心就有一种忍不住的冲动。 无论是天赋,气运,自己似乎总差她一筹。导致现在,连在阴阳家中的地位,自己也要仰视她。 月神外表恬淡似水,内心里却难免有些攀比之意,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勘破世俗,跃然世外呢。 “他正是东皇大人计划中的一部分。你要记住,无论如何,苍龙七宿的铜盒,是他送给阴阳家的。盯着这个秘密的人很多,我们没有必要得罪这样一个对我们没有恶意的人。”焱妃淡淡说道。“你,向他道歉。” “现在我才是秦国的国师,秦国朝堂上的事情,不需要你来对我指手画脚。”若是只有星魂的书信中说了这些话,她一定是欣然接受,但是出自焱妃之口,她又难免耿耿于怀。 “东皇大人闭关,你应该明白,我有命令你的权力。”焱妃摇了摇头。一手轻轻放下茶盏,另一手探出袍袖,纤指舞动,金色的内力化作道道咒印浮现在身旁,玉手一指,龙吟之声乍响,数道龙游之气飞向月神。 月神眉头微皱,手上却也不落后。修长玉指结印,一道水蓝色的屏障在身前浮动。 “轰”的一声闷响,月神的屏障随着动静消散,而那剩余的龙游之气,却仿佛流水遇到顽石一般错开了月神,向窗外飞去。 月神见状,眉头皱得更深。焱妃这种收放自如的感觉,让她感受到了两者之间的差距。 ………… 邯丹。 步非池遇刺的事情,已经在赵国群臣之间传了开来。 事关秦赵战事,这些平日里在朝堂上痛斥秦人的朝臣此刻却一个个关心起了步非池的安危。 倘若秦使真的死在了赵国,那岂不是更加落了秦王口实。再加上之前传的沸沸扬扬的秦燕联盟,龙台宫里的赵国群臣如今已经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丞相大人,秦使遇刺这样的大事,王上还是不愿上朝么?”春平君立于宗室之人前面,扫了一眼空荡荡的王位,转头向一旁的郭开问道。 “春平君可不要乱说。秦使遇刺,王上当然十分担忧,即便还在病榻之上,也吩咐我一定要照顾好秦使,抓出幕后黑手。怎地到了春平君口中,似乎变成王上不在意秦使的死活了?莫非春平君执意要与秦国撕破脸皮?”郭开闻言厉声反问。 “秦国虎狼,世人皆知。谁知道这秦使来赵是不是秦王的阴谋。”春平君眉头一皱,紧握着玉笏的指节绷紧,冷哼一声道。 “我倒是忘了,之前秦王加冠之前,说要趁人之危出兵攻秦的,也是你春平君。现在秦使前来兴师问罪,王上被气得卧床不起,可是遂了春平君的意了?”郭开见状继续说道。 “郭开你这小人!”春平君心中怒极,但是他也知道有些话是不能拿出来说的。 春平君主战,私下里已经与燕丹沟通好,刺杀步非池与星魂的计划正是出自他们之手。只是没想到在他们提供步非池行踪的情况下,燕丹派出的杀手,依然没有得手。 不过,效果已经达到,看赵王闭门不出的态度,这秦赵联盟恐怕是要告吹了。 到时候,秦国兴兵来犯,就会对上燕赵联军。若是再能合纵同样被秦国威胁的韩魏两国,大可以再来一次合纵,一举挫败秦国。 ………… 风雪楼中。 出手救下雪女的,正是在魏国复仇之后前来赵国的黑白玄翦。 不过也许此刻只能叫他玄翦了,因为那如同标志一般的黑白双剑,此刻只剩了一把白剑,那柄黑剑不知所踪。 “越王八剑,罗网的天字杀手。没想到你也与将军有渊源?”星魂不喜欢仰视别人,所以他说话的时候,离人都比较远。 被人报出身家的玄翦并没有答话,两手抱着白剑默默地望着窗外。 谷怗 手刃魏庸,束缚他多年的,属于黑白玄翦的恩怨,似乎在那一刻得到了解脱。看到吴旷斩向雪女的那一剑,令他恍惚间看到了属于自己和魏纤纤的过去,回忆令他又一次陷入了那种癫狂之中。 好在仅有一柄白剑在手,并没有黑剑那般凶戾。 不过虽然心境澄明,但是却杀意不足。加上掩日的实力不在他之下,两人互相掩护最终还是溜了。 不过,被他突袭一剑的吴旷,至少是重伤。 “黑剑索命,白剑镇魂。你居然是为了报恩而来?”星魂并没有因为玄翦的冷漠而生气,眉头一挑继续发问。 星魂一手捏着下巴,一手负在身后,一边踱步思考,一边出言推理。 而与两人只隔一墙的内室之中,卧榻之上的步非池,这时也突然惊醒了过来。初醒之际,只觉得自己全身乏力,那种眼睁睁看着吴旷杀向雪女时的无力感又涌上心头。 猛地睁开眼睛,入眼的是风雪楼那奢华的天花板。 “将军,你醒了!” 耳畔传来,那令他有些意外又有些担忧的甜美声音,圆润而悦耳,如同这春日里的春风一般抚过他的心灵。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美的令人窒息的俏脸,只是那原本印象中,舞台之上光彩夺目的脸庞,此刻却隐隐带着一丝的憔悴。不错,正是他晕过去之前还奋力想救下的邯丹第一舞姬雪女的玉靥。 步非池举起有些无力的手,想去触碰那突然涌现在雪女脸上的清泪,他最见不得女子哭了。却又猛然想起,自己与她的关系,似乎还未到这种地步……尴尬地停在半空之中,声音低微却语气稳定地问了一句,“我们没事了吗?” 雪女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娇靥生花,一双秋水明眸之中的泪光却是难以抑制,生死之间的决定不是比任何海枯石烂的誓言都要可靠得多吗? “我们已经回到邯丹了。你昏睡了两日,那个救我们的大叔和与你同来的那个小……星魂大人都说你是失血过多,需要休息。我左右无事,就在这里看着你。”雪女低声说道。 步非池呆了一下,这是在自己榻边守了两天吗?难怪看起来如此憔悴。 不禁有些关切地坐起身来,这一起身顿时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地他狠狠皱了皱眉头。 “哎,你别起身……啊……”雪女有些惊慌地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上半身的被子滑落,步非池那棱角分明的身躯裸在空气之中,唯一的遮掩是伤口上的数道绷带。 雪女有些羞涩地别过头去,“你身上的伤口很深,流了很多血,若是再扯开了就糟了。” 她想起玄翦和星魂诊断完的结论。 正常人若是在野外流了这么多血,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只是步非池的内力似乎很奇怪,死死地护住了他的心脉和伤口,没有处理的情况下就已经在缓慢地止血。 “额,抱歉,冒犯了。”步非池一下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轻轻一卧,又躺了下去。 倒也不完全是为了避嫌,方才一起身,他确实有一种透支的感觉。“雪女姑娘,你是两日没有歇息么?如今我既然已经醒了,你也快去休息。” “我晚上也有睡的。”见步非池又躺了下去,雪女才小心翼翼地把头又偏回来。 其实,步非池身上的伤势都是她处理的只是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你两日没有进食,一定饿了?”雪女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直起身子,向窗边小跑过去。 看她那颇有活力的模样,步非池心中也松了口气。 这一次可太过凶险了,自己还是小看了天下人,田光的背后肯定是一个想要阻止秦赵结盟的诸侯国,最有可能的就是燕丹的燕国。而雪女所说的救了他们两人的大叔又是谁? “把这喝了。加了补血的药材,煲了两个时辰的粥。”雪女端着一碗浓浓的粟米粥,蒸腾的热气之中还带着一股浓烈的中药味。 纤手持银羹,舀起一勺,递到步非池的嘴边,眼神之中充满了期待,“你尝尝。” 步非池微微抬起个头,脑海里浮现的是“,喝药了”的画面,加上那讨厌的中药味,令他眉头微微一皱,不过看着雪女那期待的目光,还是将那没有半点血色的嘴唇凑了上去。 果真很苦o(╥﹏╥)o 粟米的香气都没法掩盖的那种苦。 两世人生,还是第一次有女子做东西给自己吃,步非池含泪咽了一口下去。 不过那一闪而逝的蹙眉,依然落到了关切地望着他的雪女的眼中,“是不是不好吃?我第一次做。你现在急需补充气血,将就一下。” 第一次好啊,我最喜欢。 “没有……就是有点烫!”步非池实在是不想再吃这种苦得能把胆汁都快呕出来的中药。 偏偏雪女还把药材放进粥里,整整煮了两个时辰,彻底入味了…… 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教教她什么是烹饪,什么是黑暗料理。 “对了,雪女姑娘,你方才说的那个救了我们的大叔是谁?”步非池急于转移话题。 自己在赵国可没什么朋友。 雪女闻言却是明眸一闪,“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你嫌苦呢。” 只见她轻捻银羹,舀起一勺,轻轻吹了两口气,然后又递到了步非池的嘴边。 欧,这该死的甜味。然而一到嘴边,那中药的味道令步非池想起了前世看过的一个关于黑蒜的视频……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不过他这两日并没有离开,需要我去告诉他你醒了么?”雪女见步非池乖乖咽下,微微一笑说道。 第七十六章 间 龙台宫。 散朝之后,称病不出的赵王又将郭开私下叫了过去。 眼下秦使在赵国被刺,险些就死了。听说这个被刺的秦使还是秦王政的亲信,难保嬴政不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所以原本是在装病的赵王,眼下是真的血压有点上来了。 “我的好丞相,我的好郭开。说,是不是让刺客跑了?”赵偃长出一口气, 看着跪在面前的郭开。 “王上恕罪,臣已经尽力搜捕,封锁全城,奈何刺客狡猾……”郭开此刻是汗如雨下。 “呵,哈哈哈,抓不到刺客,寡人拿你的脑袋拿去给嬴政交差?”赵偃见状不怒反笑。 “王上息怒,秦使虽然遇刺, 但是没有生命危险, 也没有立刻离开秦国。秦赵友好,对于秦国来说也是利大于弊的,所以臣以为此事还有商量的余地。”郭开连忙分析道。 “商量?怎么商量?寡人已经把西境大部分的兵力都调回来了。就等着对燕国动手了。若是秦国反悔,郭开你就一个人去漳水河边对付渡河的秦军!”赵王大怒,当场表演了一手桌面清理大师。 “王上若有此意,郭开万死不辞。只是临行之前,郭开还有些线索要报告王上。此次行刺的刺客行踪诡秘,定是有人为他们掩盖了行迹。臣以为,能够做出此事的,定是赵国朝中那些仇秦的人。”郭开深深的低着头。 “寡人知道你对春平君不满,你以为寡人不想弄死他吗?可他是春平君啊,先王的嫡长子,若寡人对他动手, 北境的李牧恐怕几日就能杀回邯丹。”赵偃心中烦闷,春平君因为质秦之事,失了王位, 虽然是他与郭开所谋,但是秦国亦是帮凶, 所以自然是对秦恨之入骨,做出这样的举动并不意外。 邯丹之战,国都被围两年,至今历历在目,秦赵此刻万万打不得啊。 “倘若王上无法惩戒春平君,秦使那边恐怕难以交代啊。”郭开再补一刀。 “难以交代也得交代,寡人亲自向他交代。”赵偃眉头一皱。 其实郭开不说,他的心中也大致能够猜到。 他不愿露面,正是不想让春平君知道他暗中和秦国结盟之事,以免春平君在朝堂之上拒绝。 赵人恨秦,他身为赵王又岂会不恨,只是身在王位之上,就不能只考虑恩怨,列国纷争,最关键的还是利益。 此刻攻燕盟秦,利大于弊,些许名声,哪有实实在在的土地人口来得有用。 他现在心里是把春平君给恨透了,他虽然不及嬴政那般雄才伟略,却也是有雄心壮志的,此战旨在在燕国攻城拔地,正是他功成名就的一个天赐良机。 可是这一切现在都被春平君给毁了。 “王上,此刻那秦使伤重,恐怕不能前来觐见啊。”郭开担忧地问了一句。 他看到浑身是血的步非池之时也吓了一跳,好在这秦国将军武艺不凡,否则这麻烦可就大了。 “你去安排一下,寡人坐你的马车前去。切记,不要在春平君面前露出马脚,无论他是单纯地想抗秦,还是暗地里勾结燕国。”赵偃长出口气,此事能否解决的关键,就在这个秦王派来的使臣了。 ………… 看到走进房门的玄翦,步非池差点没从榻上跳起来。 玄翦依然是那副身灰色劲装,缀着蓝色发带,一张黑着的老脸眉眼之间颇有几分杰克船长的神韵。 也不知爹长成这模样,妈得多漂亮才能生出韩信这样的…… “是阁下救了我?”步非池在榻上“艰难”地别过头,出声问道。 罗网的杀手现在都喜欢救人吗? 看到玄翦徐徐走向榻前,步非池的心里还是有点惴惴,上次与他交手,若不是有魏庸的小命拿在手里,恐怕已经死在了他的剑下。 不过这一次听雪女的描述,救了自己和雪女的,却正是这个在韩国险些杀了自己和鬼谷纵横的天字一等。 好在他的儿子韩信此刻还在自己府上,虽然自己不是那种挟恩图报的人,但是玄翦路过正巧救了自己一命却仿佛是因果轮回一般。 “哼。”玄翦闻言,脚步稍稍一滞,嘴角冷哼一声,“我只是看到这位姑娘之时,想起了一位故人。倒是你,似乎恢复地不错?内力雄厚,比起在韩国相遇之时又有精进。” “阁下过奖了,些许武艺,不及闻名江湖的玄翦阁下十一。”步非池苦笑一声,自己此刻捆的像个绷带怪人一样,被玄翦夸实在是有些尴尬。 “阁下所说的故人……”步非池顿了顿,眉头微皱,凝重地看着站在榻前玄翦,魏纤纤应该是这个流浪剑客心中唯一的白月光。 “你似乎对我的往事十分了解。”玄翦没有生气,神色凝重地说道,“她的仇我已经报了,非常感谢你给我的机会。” 步非池能够感受到玄翦眼神之中的认真,那确实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激之情,“阁下出手,是因为此事吗?” “……”玄翦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也不尽然。只是那日看到那姑娘,我的心中不由得想起了纤纤。倘若当初也能够有人出手相救,她就不会……” “对不起,提到了你的伤心事。”步非池看着闭上双眼的玄翦。 “无妨,如今我大仇得报,也是托你之福。我玄翦的恩怨,可从来不是靠救人来了结的。不过田光与我有旧,我不能杀他。倘若你还有其他恩怨,无论上至君王,下至黎庶,我可以为你杀一人。”玄翦摇了摇头淡淡说道。 他出现在邯丹城外并不是碰巧,而是一直在跟着田光也就是掩日,对于他要刺杀步非池的计划也是了如指掌,奈何两人田光曾经对他有恩,他既要救下步非池,却也不能杀了田光。 不过经此一战,他放田光和吴旷一马,也算是前尘尽勾销了。 “原来是这样。不过报恩之事阁下可千万不要再提了。我步非池从来都不是挟恩图报的人。此次得你相救,已是幸运。而且,你若是要报恩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件事,恐怕你会很有兴趣。”步非池闻言心中一喜,开口却是拒绝道。 谷鐹 他把魏庸卖了,只是因为在新郑之时打不过玄翦,为了救下鬼谷二人,只能想办法化解他对鬼谷两人的仇恨。从未想过玄翦还能够这么实诚,自己不过是给他的复仇提供了一点条件,可谓不费吹灰之力。现在不仅救了自己一命,还得了玄翦一个人情。 杀掩日就把这个人情用了岂不是浪费?只要把掩日的真实身份告诉赵姬,恐怕他立刻就会遭到罗网的无尽追杀。 他可不像雪女那样,一定要执着于手刃仇人。 玄翦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对原本的他来说,为魏纤纤报仇就是他活着的唯一寄托,因此对步非池所说的事情,稍稍起了些兴趣。 “当年你与魏纤纤姑娘,生有一子。”步非池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玄翦。 玄翦闻言果真面露喜色,嘴角不自觉动了一下,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噎了回去,不想打断步非池的话。 “当年我从魏庸手中得到那卷帛书之时,还顺便问了他一句。他为了自己的小命,连亲外孙都可以出卖。你猜他把那孩子放在了哪?” 玄翦那原本晦暗的眼神蓦然有了神采,只是被步非池这一问,生生打断了内心的情绪,急切道,“说!” 他心中的激动是难以言喻的,一个在为妻子复仇之后,连自己的剑都可以抛弃的剑客,此刻却突然得到了一个能够让他继续执剑守护的理由。 那个孩子,当年他也追问过,只是魏纤纤对此并不知情,他也只能默默地把这份情感加注到了对魏庸的仇恨上。只当这孩子被心狠手辣的魏庸给杀了。 “在此之前,我有个问题想要确认一下。”步非池的目光落在了玄翦腰间那把白剑之上。“你姓韩吗?” ………… 得知韩信的下落之后,饶是玄翦这样看似冷血嗜杀之人,也显露出了温柔之状,在步非池的房中整整坐了一下午,美其名曰担心还会有刺客前来,其实却是时不时地向步非池打听韩信的现状。 原本想直接奔赴咸阳的玄翦,却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个自出生起就从未见过一面的儿子,他真的不知道该以一个什么样的姿态去靠近。 看他这副怂样,步非池提出所幸就等他在赵国养好了伤,办完了事情。由他来给他开路。 一晃一日过去。 躺在榻上他也已经思考好了如何借掩日刺杀之事,再狠狠地敲赵国一笔。胸中有沟壑,眼前有舆图。既然赵国已经愿意割让漳水以西的城池,将来若是秦国驻军,河西的其余土地也不过是旦夕易手。与其如此,不如劝赵王大笔一挥,一并割给秦国算了。 田光敢对自己动手,绝不是因为之前刺杀嬴政失败的仇怨。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对田光与燕丹之间的苟且心知肚明。 倘若你的背后是燕国,那就怪不得我了。 燕丹救了陈胜,得罪了嬴政还想维持秦燕盟好,又暗中刺杀秦使,破坏秦赵和谈。无论最终目的是什么,其用心不可谓不阴险。 无论自己死不死,他的目的都已经达到。 为今之计,只有将计就计,暗度陈仓。 昏迷了两天,又躺了一天,今日步非池已经可以下床。 “将军之计,果真妙极。”步非池将心中所想,全部告诉了眼前的星魂,星魂闻言点头赞道。“只是,欲要顺利实施,恐怕还需要多方配合。” “此事不难,星魂大人可以修书一封,寄予王上,告知此事。至于赵国这边,就由我来说服赵王与赵相如何?”步非池出言道。 “好,那便依将军所言。”星魂很高兴。 若是步非池的计划能够成功,赵军全部撤出漳水以西,连渡口都不再保留。他与步非池就都是大功之臣。 星魂离开之后,雪女幽幽地走了过来。 他与星魂的谈话并没有避开雪女,星魂对此也没有意见。似乎在星魂眼里,这个赵国的舞姬已经是步非池的人了。 其实步非池也隐隐有这种感觉,除了那让他感觉几乎是要毒害自己的中药粥以外,眼前的雪女乖顺得有些像远在咸阳的田蜜。 “雪女姑娘,在下听闻你除了舞艺一绝,还擅吹箫。今日雨过天晴,能否有幸听姑娘一曲?”步非池心头事了,前番被刺杀的郁郁一扫而空,正如窗外此刻那明媚的春日与柔丽的春风一般。见到身边那倾国倾城的人儿,瞬间起了兴致。 一向温文尔雅的步非池今日在她面前与星魂所论的,却都是秦赵燕三国的大事,丝毫不避讳她这个女子。谈笑之间,运筹帷幄,才让雪女想起他在秦国还是嬴政所器重的将军。 此时见他出言轻佻,心中不恼,只觉得眼前的男子直率,幸于自己能够窥见一个他人瞧不见的步非池。 其实步非池心中也有计较,如今灭赵的时机未到,却能给雪女一些信心,赵国没有她想的那么强大。 “将军音律造诣独步天下,送给那韩国琴姬的曲子,雪女远在赵国也是有所耳闻。哪里敢在将军面前卖弄。”纤手执起玉箫,嘴上却是不让。 见雪女俏皮模样,步非池也不禁看得一愣。 音律之事,只有步非池自己知道,写给弄玉的那两首曲子,都是自己剽来的,若要论曲,这个时代的宫商角徵羽,自己连如何写谱都不会。 “雪女姑娘这是不愿为我吹奏一曲了么?”步非池长叹一声,“枉我拖着病体,自榻上爬起来,却没想到又是无趣的一天。” 雪女见状莞尔一笑,笑靥如春风润物细无声,她的心中已经默默立誓,从今往后,她的曲只吹给他一人听,她的舞只跳给他一人看。 淡粉樱唇轻轻接上玉箫,一曲《飞雪玉花》幽幽而起。 第七十七章 依此计行 静坐阁中,听雪女吹奏一曲,窗外的阳春,曲中的《白雪》。如同春来大地,万物复苏,山间雪涧,一池清泉, 沁人心脾。 曲美,人更是不可方物。步非池斜倚案前,视线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倾国佳人,箫音柔和,深沉悠扬。察觉步非池肆无忌惮的目光,雪女所幸闭上了那双宛若秋水的眼睛,心境澄澈, 所奏之曲亦更是枭枭不绝。 这一刻仿佛窗外的鸟鸣都为之一停, 成了她的聆听者。 赏曲,更是赏人。水晶头冠下的如雪发丝柔顺地贴服在背后,只在晶莹如玉的耳边垂下两绦轻轻地压在精致的锁骨上。深蓝色的外袍因为她的坐姿而稍稍撑开些许,露出里头纯白的内衫,垂在胸前的冰蓝色宝石玉坠,此刻显然难以镇住阁中唯一的观众那放肆探看的视线。 稍稍为那美景的戛然而止着恼,视线又于此一个折返,回到佳人的玉靥之上。 吹箫极为考验口风与肺活量,难度要比笛子高不少。 完全沉浸在营造自己的世界之中的雪女,声乐随着淡粉地薄唇微动而婉转飘扬,娇俏可爱的桃腮不时地微微鼓动。 有些人是天生的表演者,一到舞台之上就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 雪女又是一曲结束,纤长的眼睫颤动,一双灰蓝色眼影映衬下的剪水双瞳,充满期待地看着步非池。 “春露初霭, 朝华始敷, 文羽清喙, 飞鸣自如, 清耳悦心,听者为娱。”步非池轻笑一声,浅饮一杯,丝毫不吝对她的赞美。 雪女得天独厚的容貌正配这清丽脱俗的曲目,两者相得益彰。最难能可贵的是,他虽然不懂音律,但是却能听得出眼前的佳人吹奏极为用心。 “你就会拿这些敷衍我。”琼鼻一皱,轻哼一声,雪女施施然将玉箫放在了案前。伸过一只缀着镶玉银镯的皓腕,提起酒壶给步非池又斟上一杯。 随后又似讨好一般,玉靥探上几分,“将军在韩国留下两曲,今日听了小女子抛转之作,可否指点我一二?” 还沉浸在雪女的箫声之中,随手端起酒杯的步非池,闻听及此,举杯的手一滞。雪女吹的曲子皆是这个时代的名曲,虽然不知源头,却定是出自名家。 见到步非池的为难之色,雪女心头一叹,自己在他的心目中不比那个韩国的琴姬么? 似乎是看出雪女的失落,步非池连忙解释道,“《飞雪玉花》与《白雪》皆是名动天下的曲目,又由你这个赵国第一来吹奏,我哪有这个本事指点?” “哼,我看你就是在敷衍我。”心上人的赞美令雪女心中一阵欢喜,只是面上终有些着恼,一手拿起玉箫,一手提走了酒壶,作起身状,轻轻眨了眨眼睛,“受伤了可不能喝酒。” “哎,别啊。我喝都喝了。”这养伤的日子,若是没有佳酿与美人,岂不是变得更加无聊了。 步非池连忙伸手却是好巧不巧捉住了一只皓腕,入手的滑腻触感仿佛令整间屋子的时间一下停滞了下来。 雪女的俏颜倏地透出了些嫣红。 “放……开我。”被步非池捏着的玉腕轻轻动了动,步非池哪能让她跑了,稍稍一用力,雪女挣脱不得,手中的玉箫却是落了下来。 步非池见状眼疾手快,另一手握住了这支通体碧绿的玉箫。 “翠竹法身碧波潭,滴露玲珑蕴流光。姑娘的这支玉箫也是价值连城之物啊。不过也只有这样的箫声,才配得上雪女姑娘的倾城一舞。”步非池若有所思地说道。 别看雪女只是一个舞姬,在赵国的两个公子之间被随意摆弄,但是却是个实打实的小富婆。虽然现在已经没有继续在风雪楼献舞了,之前所得已经让她有了殷实的家底。 想必后来能去燕国开她的妃雪阁也是靠此时的积蓄。 “那是当然,这是我花数千金找人以整块玉石打磨的,仅付给匠人的钱就要一千金。”雪女见玉箫落到步非池手里,也松了口气。轻轻坐回原来的位置,却是依旧拿着手中的酒壶。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的谎言来维持。 自己一时兴起,在弄玉那里装的杯,现在却要绞尽脑汁来弥补。 “阿雪。我能用这支玉箫吗?”步非池思考了片刻,出言问道。 雪女只感觉脑袋中轰的一声,俏脸亦是变得透红,他刚才喊自己什么?手中的酒壶不由得放在了岸上,双眼呆呆地看着步非池。 木了片刻,才回道,“好。” 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妥,他若吹这支箫,岂不是…… 箫与笛有共通之处,但是显然越简陋的乐器,想要吹出音准就越难。 好在现在的步非池远非前世之时,拥有近乎无尽的内力,自然也是气息深长,稍稍试了几音,便随意吹了一段《小星星》。 “扑哧。”原本羞涩的雪女被步非池生涩的箫声给逗笑了。 “嗯?”步非池停箫皱眉,一脸不屑地看着雪女,“我不会吹箫不是很正常吗?” 我一个男人,不会吹箫不是很正常吗? “将军之曲颇为轻快,倒是和雪女平日所听的声乐不同。”雪女收起笑容,徐徐说道。 “看来今日是没法欣赏姑娘的舞姿了。”步非池见状摇了摇头。他前世虽然会一点笛子,但是想要吹箫还是有相当的难度,更何况在雪女这样的大家面前,属于班门弄斧了。 “没想到作出《天行九歌》的步非池将军,居然不会吹箫。”雪女俨然一副看透你了的模样,把步非池看地是心里痒痒。 “金曲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虽然箫技平平,不过乐曲靠的是天才的灵光一闪。”步非池倔强说道。 说罢拿起玉箫,又试了一段,不多时,一曲磕磕绊绊的《青花瓷》终于面世。 原本只当他逞强的雪女,留心听了片刻,也渐渐被这曲充满典雅娴静韵味的曲子迷住了。 雨打芭蕉的江南小镇,青色的天空落着蒙蒙的细雨,相思、约会,阻隔、团圆。一种超离曲子本身的意境渐渐掩盖了吹奏者的技巧上的不足。 谷銾 尤其是步非池的眼神,令她有一种沉浸其中的迷离感觉,她不由得忽略了此曲曲风与现在流行的歌赋格格不入之处,尽情徜徉在美丽的想象之中。 就在二人沉浸于彼此的时空之中,气氛愈发浪漫之时。 几道扣门声,打断了两人。 随着门被移开的声音,箫声戛然而止。 两人俱是把目光移向了门口。 只见步非池来到邯丹后首先接待他和星魂的赵国丞相郭开站在门边,似乎在恭敬地等候着什么人。 步非池眉头微微一皱,心中也是一揪。能让郭开这般作态的人,这整个邯丹也就只有一位了。 进门的是一个面带笑容的男子,虽未戴王冠,但一身华贵的衣衫以及行走之间无形的气势,都在昭示着此人的身份,赵国的国君,悼襄王赵偃。 “见过赵王。见过赵相。”步非池起身恭敬拱手道。 雪女自是随他一道行礼,听步非池道出来人身份,微微低着的俏脸之上浮现出一丝震惊。 “哈哈,大上造果真是慧眼如炬,寡人私下来访丝毫瞒不过大人的眼睛。”赵偃踱步近前,步非池恭敬地请他与郭开入座。 “大王说笑了。大王一身气势便是行走于人群之中,亦是鹤立鸡群,何来认不出大王之说。”步非池开口道。 “寡人此来是为向秦使致歉的。贸然前来,似是打扰了秦使的雅兴。前段时日寡人身体抱恙,一直怠慢了两位秦使,致使秦使在我赵国境内,国都之中,遭不知死活的刺客行刺,实在是多有得罪。”赵偃轻轻扫了一眼微微垂头,立在远处的雪女。 雪女虽然在步非池面前活泼跳脱,但是身为赵人,见到赵王还是悄咪咪地溜到了一边。 雪女的事情,赵偃也有所耳闻,自己两个儿子为了这个女子勾心斗角,看现在的模样,这女子却是落到了这个秦使手中。 不过这倒也是一件好事,雪女虽是舞姬,却也是赵人,你秦使在我赵国有个喜欢的姑娘,办起事来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 “大王言过了,能得大王带病接见,在下这一身伤势都好了大半了。”步非池连忙说道。 说完,一个装病的,一个伤愈的,俱是哈哈大笑,心照不宣。 “刺杀秦使的刺客,寡人已经命郭开全力搜捕,相信很快就能给秦使一个答复。方才寡人在外面与另一位使臣交谈,得知似乎两位已经有所计划了。”赵偃话锋一转,将话题转移到了此次秦赵结盟之事。 步非池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星魂虽然聪明,但是就是爱装杯这个毛病改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赵王和盘托出了。 不愧是一国之君,步非池心下暗忖,被他抓住机会,趁着星魂不在,搞了个囚徒困境。 “相信赵王也已经知道了,虽然在下可以不把刺杀之事放在心上。但是在下此行毕竟代表的是秦国,乃是秦王的使臣,在赵国国都遭人刺杀,折损的是秦国和秦王的颜面。”步非池郑重地说道。 赵偃闻言也是收起了笑容,正色道,“秦使所言在理。此事确实是我赵国处置不当。乃是寡人之失。寡人今日前来,正是为了向秦使,向秦国赔罪。只是希望贵使与秦王,能够看在两国百姓的性命上,莫要妄动刀兵。” “赵王所愿,亦是我王之所愿。秦赵两国毗邻,本就是共抗北方外族的兄弟。只是总有贼人欲挑拨两国关系,想要坐收渔翁之利。”步非池言有所指,却也是告诉赵王,他认为遇刺之事不怪赵国,而是有别国插手。 “寡人与秦王幼时在邯丹也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如今更应该守望相助。贵使大度,寡人佩服。”赵偃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不愧是一国之君,对之前嫪毐之乱,赵国欲趁火打劫之事只字不提。而且步非池虽然对当年邯丹之事并不了解,但是从嬴政对赵偃的痛恨来看,也能知道当初两人肯定有些过节。 “寡人欲赠城池予秦王,以示与秦国修好之意。” “不知大王意下是哪几座城?”步非池也没有急于报价。 他相信之前的五城之说,在自己被刺杀之后,赵偃肯定开不了这个口。 “十三城。漳水以西,自阙与至伯阳。”赵偃神色凝重,河西之地虽然对他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但是十三这个数字实在太过惊人了一些,到时候在朝堂之上恐怕又是骂声一片。 “王上大义。愿秦赵永修盟好。只是兹事体大,还须容在下报至我王,由他定夺。”步非池心中微微一喜,这个赵王确实不凡,懂得取舍,行事果断。 若非秦燕齐三个邻居都是强敌,北方还有匈奴人不时地打秋风,恐怕他真的能够带领赵国崛起。 “那便请秦使速速修书。”赵偃神色凝重地说道。 他已经着人在调走漳水以西的驻军和人口,到时候留给秦国的只是几座空城,从此秦赵就以漳水为界。 虽然在西边吃了亏,但他已经想好了要从东边燕国的身上夺回来。 “王上慷慨,只怕赵国朝堂之上有人并非如此想啊。”步非池开口说道。 “你这是何意?王上一言九鼎,既然已经同意了你们的要求,自然不会有差。”原本坐在一旁一副乖宝宝模样的郭开,闻言厉喝道。 他以为步非池是质疑赵王,身为赵偃的狗腿子,岂能不跳出来。 “丞相误会了。据在下所知,昔日质秦的春平君,一向仇秦,如今春平君贵为赵国宗室之首,若是在朝堂之上反对大王,大王想来也要头痛。在下有一计,可使秦赵两国,既不失信于民,也不失信于天下。”步非池闻言微微一笑,拱手道。 “哦?秦使请讲。”赵王闻言来了兴致。 “秦使与赵王相谈,不欢而散。”步非池轻笑一声,看了一眼郭开,徐徐说道。 对面这对君臣闻言俱是眉头深皱,赵王思索片刻,抚掌大笑,“哈哈,好,便依此计行。” 第七十八章 归 赵王与郭开走后,小阁之中又只剩了步非池与雪女。 “咦,不用我再来一遍了吗?”步非池看着两手抱着玉箫警惕地看着他的雪女,出言问道。 “将军所奏,雪女已经记下了,就不劳将军了。”雪女纤眉挑了挑。 唉,方才的气氛都让赵王给打搅了, 步非池轻叹一声,这十三座城池我拿得可是一点不过分。 看步非池佯作失落的模样,雪女心中欢喜。她本就是一个怀春少女,否则也不会轻易地被赵嘉的金钱和虚言给耍得团团转。与人相识,最忌交浅言深,可是眼前的这个男子却浑然没有防备自己的意思,连与赵王会面这样的事情都没有瞒着自己。 “将军方才为何不将刺客的身份告知赵王?”雪女幽幽问道。 别看步非池现在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 那一日与她一同遭遇田光之时, 浑身浴血, 玄翦把他弄回客栈,自己给他处理伤口的之时,心头都生生的疼。 一想到正是因为自己祭奠亡师,才会让他落单给了刺客可乘之机,她的内心就很难不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赵王与赵相不过是敷衍之词罢了。真的要他们去对付一个隐藏在深山之中的江湖中人,他们才不会卖力呢。江湖的事情还得江湖了。而且,他在我面前暴露身份,等于已经是穷途末路了。”步非池面上的“忧伤”一扫而空,佳人的关心还是令人一头一暖。 步非池心中一连串原本有些割裂的线索,此刻都已经连成了一片。罗网渗透农家,却没有想到农家的侠魁早已渗透到罗网之中多年。难怪能够如此精准地掌握嬴政的行踪,在韩国实施刺杀。 这样看来,那个咸阳兰芷宫中的女人, 似乎也没有那么高深莫测嘛。 还是说,这一切也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视线从眼前的佳人玉颜之上移向了一旁架在桌上的惊鲵剑上,关于掩日身份的消息, 自己已经告诉了身在邯丹的罗网杀手。 相信赵姬在知道田光就是掩日, 还在韩国策划了两次对嬴政的暗杀之后,绝不会轻易放过这样一个人。 一个像她这样习惯掌控一切的女人,若是得知一个器重的手下其实是卧底,还屡次筹谋与罗网和秦国作对,那种挫败的羞辱感,步非池已经可以想象到她在兰芷宫恼羞成怒的样子了。 当然,若是罗网对待这件事态度暧昧,自己也不介意再托玄翦动手。自己虽然有与之一战的实力,但是杀人可不是能打的过就足够的。 如何寻找这样一个潜伏罗网多年都没有被发现身份的高手的行踪,才是要找他报仇的最大难题。 算上在魏家庄和韩国的两次交手,这个农家侠魁已经三次与自己一战,足以说明这个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反秦人士。事不过三,看来必要的时候,还是得让农家换一个听话事少的侠魁。 “他们要杀你,是为了让秦赵开战吗?”雪女一双明亮的眸子关切地看着步非池问道。 “没错,所以无论是我还是秦国,其实都不好去追究刺客之事。若要问责赵国,则两国之前商谈好的条件就一应作废了。那我此行,岂不是除了你以外,什么收获都没有了?若是回到秦国,秦王说不定还要以为我贪花好色,误了国事呢。”步非池点了点头,出言调笑道。 “我才……才不是你的……”雪女一双纤手捏着裙角,什么收获,作践人家,难听死了。 “咦,某人不是说,若我为你报仇雪恨,就能为我做……”步非池一脸疑惑。 “没有没有!”雪女一双明眸微微一瞪,开口打断了步非池的施法,“况且,你现在也还没有教我武艺。只是教了一段,嗯……普普通通的曲子。唉,我八岁的时候吹的箫,都没有这么普通。” 步非池老脸一黑,知道你是音乐天才好了。 “复仇的结果是没有悬念的。但是复仇的过程难道不是同样重要吗?” “忘了你这个秦使,一肚子的坏水了。只言片语就骗取赵国十三座城池,不知多少城中赵人要流离失所。今年多处大旱,已经影响了春耕,近日又天降暴雨,许多良田被淹,粮食定然欠收,若是燕赵开战。不知……”雪女冰雪聪明,自然明白步非池的意思。 秦国本就强大,不费一兵一卒,从赵国割走十三座城池,尽得漳水以西的渡口,没有任何人会觉得秦国会就此停下东出的脚步。 而赵国,为了能够夺回丢失的城池人口,肯定要拿燕国开刀。秦国却能够休养生息。 将来或许真的会像步非池给自己形容的那样,秦国统一天下。 届时,现在的太子、公子,生死岂不就是他一念之间的事情。 心中也不禁对步非池愈加佩服,邦交之事刻骨铭心,可脸上却总是云淡风轻。 “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补有余。”步非池轻叹口气,摇了摇头,其实对于这些赵人百姓来说,也许划到秦国反而是一件好事。“我会上书秦王,善待这些赵国百姓。” 人命如草芥,对他们来说,能填饱肚子比什么都重要。 “难道秦国有多余的粮食吗?”雪女的眼神之中还是有些担忧。 “怎么?难道没有粮食,你就不跟我去秦国了吗?”步非池打趣道。 秦国本就富有巴蜀之地的天然粮仓,吕不韦这些年为了东出,年年都在屯粮,不仅自己种的屯着,别国有意出售的,只要价格合适,他也一概全收。 再加上有自己带去的红薯以及即将修通的大渠,只要不发动大规模的战争,秦国应该是天下最不缺粮的地方了。 “雪女姑娘可愿随我去秦国?敝府虽小,放下姑娘的飞雪雨花台却是绰绰有余。到时候每日跳舞给我看。”步非池浅笑着出言问道。 “我才不要每日跳舞给你看。”雪女微微一抬下巴。 “那,阿雪,我能把你掳回府上每日看你跳舞吗?”步非池闻言皱了皱眉头,随即又开口说道。 ………… 是夜,骤雨方停的风雪楼,幽深寂静,只有檐上的积水滴落的声音。 摇曳的烛火下,步非池正秉着火光,轻轻地擦拭着手中的惊鲵剑。名列越王八剑之一,锋利自不必说,然而在步非池手中,却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就像掩日能够利用罗网的杀手来进行他的计划一样。 自己此行原本是来划水摸鱼的,确保星魂和阴阳家没有去接触赵国的苍龙七宿秘密就行。 但是因为自己昏迷了两天,这个原本十分简单的任务此刻倒是没了十足把握了。 “步将军。” 一道沉稳的声音自暗处传来。 六剑奴俱是罗网的顶级杀手,掩藏气息的本事冠绝天下,此刻没有杀意地出现在阁中,饶是步非池也没有发现。 “是你们。”步非池回过头来,看着六位一体,已经凹好了造型的六剑奴。 “将军遇刺之事,太后已经知悉。派我等前来,正是为了处决罗网的叛徒。”真刚微微拱了拱手。由于赵姬的器重,步非池在罗网之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在六剑奴眼中,眼前之人应该是与赵高一样的等级。 “哦?那真是多谢太后关心了。不知那叛徒现在如何了?”步非池神色一动,看来不用自己动手了。 只是赵姬的消息如此神速,甚至六剑奴此刻都已经现身邯丹,却令他心中一阵忐忑。似乎是自己昏迷的两天之中,掩日身份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咸阳赵姬的手中。 “将军放心,掩日,或者说农家侠魁田光,昨日已经在邯丹城外伏诛。掩日剑已经被赵高大人带回咸阳了。”真刚立马答道。 “赵大人也来了啊?”步非池闻言也是颇有些惊讶。 原来这才是罗网处决叛徒的真正架势,六剑奴加上赵高集体出动,可谓是除了步非池不知深浅的赵姬以外,罗网的所有高层战力。 比起这些年,自己和惊鲵解决的那些罗网杂鱼,不知要强了多少。 不过,毕竟惊鲵和田光比起来,也不算真正的背叛罗网,更没有像田光那样去做刺杀嬴政,想要阻碍秦国统一六国这样的疯狂之事。 “正是,田光正是由赵大人亲自出手。”真刚点了点头,随后又开口说道,“另外,太后令我等传话,此次在赵国并没有发现盒子的线索,将军的邦交太后也十分满意,请将军与甘罗择日归秦。” “好,多谢几位了。”步非池拱手道谢。 看了眼站在最左侧的断水,本想问问他关于惊鲵的心法之事,不过想到这几个人除了赵姬在场之时,简直就是几个杀戮的机器,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你与一个机器谈论这样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 临走之时,惊鲵的实力下滑连自己都能够感觉得到。而要解决这件事,保住她的性命,似乎也只能靠赵姬了。 “将军客气了,我等便不打扰将军春宵了。”真刚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隔壁雪女的房间,而步非池一直在观察着的老头断水,也抚着山羊须,仿佛在用那蒙在黑布下的双眼看着自己。 步非池一阵尴尬,好在随着真刚话音刚落,六道身影就一闪消失了,整个房间之中又恢复了方才的宁静,仿佛他们从未来过一般。 哪来什么狗屁春宵,被田光砍成了木乃伊不说,还不让我喝酒,还笑话我箫吹得不好。 好在田光应该已经死了,自己也算念头通达任心逍遥。 随手抽出惊鲵剑,在月色下挽了个剑花,举头望向明月。还是我的惊鲵好。 ………… 邯丹城外的一片密林之中。 月光之下,两道人影对峙,周围躺倒着一片的黑衣人尸体。露在黑色紧身衣衫外的脖颈上的蜘蛛图案,昭示着这些人的身份。 “赵高,你不杀我?”田光手捂着胸口的一道深深的伤口,喘着粗气看着此刻出现在他身前的赵高。 赵高随意地扫了一眼周围的尸体,随后一手举起了那柄传说可以“掩取蔽日,阴盛昼暗”的绝世神兵。 “农家侠魁,我也没想到,你居然还藏着一个这么惊人的身份。只是,一向小心的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不惜一切也要杀死步非池?”掩日那分成两支的剑刃,在月色下映着赵高阴冷的笑容,配上那阴恻恻的语气,令本就身受重伤的田光浑身冷汗直冒。 田光为了能让吴旷深入罗网,继承他的使命,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作为他得到赵高信任的代价。 尤其是在得知,赵高想要派“金先生”去农家卧底之后,更是坚定了他的这个想法。 这个计划虽然凶险,但是只要操作得当,不仅可以骗过罗网,他也能够保住性命。 正在吴旷当着众多罗网杀手的面,将那柄赵高亲赐的寒蝉剑刺进自己胸膛的时候,情势骤变。 赵高突然出手,瞬间将场上的其他人全部秒杀,只留了田光一人。 “他是嬴政器重之人,将来若由他辅佐嬴政,六国危矣。”田光此刻人之将死,也没有隐瞒。而且他的心中隐隐感觉,赵高并不想杀他。 “我在咸阳狱放了你一马,原以为你只是一个有些自己想法的杀手,没想到还有意外的收获。”赵高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手持掩日剑,徐徐走向田光。 “现在,你可愿与我合作?”虽是问句,却完全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我现在性命皆拿在你的手上,还有什么好说的?”田光皱了皱眉头道。 “罗网并非我赵高一人说了算,就像你的农家一样,所以我们二人为什么不能互相帮助呢?”赵高轻轻地将掩日剑收回剑鞘。 “这就是你的目的?”田光沉声问道。 “没错。罗网想要对付农家,若是没有我,即便你今晚没有死在这里,你觉得以步非池的手段,会放过你这个仇人么?现在你没有选择,只有死。但是,死也可以分为真死和假死。”赵高轻轻将剑向地上一掷,钝头的剑鞘牢牢地立在地上。 “我明白了。”田光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第七十九章 赵国人的头发都是白的吗 因为月神对步非池贸然动手,阴阳家理亏在先。 归秦的事情,星魂也就由得步非池安排了。若是单从这趟出使的任务来看,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只是在秦国朝堂之上,想要有一个交代,还需要最后一步。 星魂也曾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接触赵迁,想要寻找苍龙七宿的秘密, 星魂甚至对他使用了阴阳家的幻境决,读取了对方的记忆。但却是一无所获。 一眨眼,已经在赵国白吃白住了近一个月。 表面上,他与星魂是被赵国“扫地出门”的。 在步非池遇刺一事上,赵国虽有不当之处,可是秦使反手向赵国索要十三座城池,欲不费一兵一卒而尽得漳水西岸之地。以春平君和太子嘉为代表的主战派,在朝堂之上极力反对, 斥责秦国欺人太甚, 甚至扬言要调回李牧的边军。赵人勇武,不惧强秦,欲效邯丹之战,倾一国之兵与秦国决一死战。 赵王偃为了安抚宗室,尤其是远在边关的李牧,只能同意了他们的谏言,将秦使逐出邯丹。 ………… 身为秦使,回到咸阳第一件事自然是去面见秦王。不过步非池此行还带了两个人回来,还是得先回家一趟。 这一路颇为安稳,有玄翦和星魂两个高手在,步非池虽然还未完全伤愈,倒也不担心自身的安危。看来田光是真的死了。 “阿雪,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步非池主动地将雪女从马车上搀了下来。 雪女蓦然听到家这个字稍稍愣了一下, 只觉心中有一股暖流淌过。 今日的雪女梳妆精致。韶颜如画,在咸阳的春风下更显绝伦。一头如雪的白发在精致的水晶发冠点缀下如同星河瀑落。一双点映着灰蓝色眼影的木木地看着步非池。仍是一身深蓝色的裙袍,束着一条淡紫色的腰带,勾勒如细柳一般的腰间曲线。 要见步非池府上其他的女人,她的心中自然起了一点心思。 不过随即便是从这种喜悦之中回过神来,“将军不敢带我进去么?是担心家中夫人喝醋?” 看着已经又重新跳上马车的步非池,雪女毫不留情地出言相讥。回来的路上,步非池自然也没有将这些事情瞒着雪女。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他的心中已经接受了这个时代。 “秦王相召,我去去便回。她们若是欺负你,看我回来收拾她们。”步非池心中默默祈祷嬴政多留自己一阵,你我君臣共商天下大计,最好在宫里过个夜什么的。 “玄翦前辈,敝府那个古怪……额,聪慧过人的男孩便是。”步非池说完又看了看静静地抱剑立在一旁的玄翦。 玄翦在赵国的时候虽然表面装得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但是逮着机会就在步非池面前对韩信日夜念叨。 此刻真的到了家门口,反而心中犹豫了起来。 他对魏纤纤的愧疚,恐怕也全都转到了这个孩子身上。 “多谢,我又欠你一个人情。”玄翦深深地点了点头。 惊鲵的事情,玄翦也略知一二,无论在罗网,还是放眼天下,这个男人都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前辈不必如此,于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甚至都难以报答前辈在邯丹城外出剑救下我与阿雪性命之恩。”步非池连忙摆手道。 ………… 步非池进入王宫已过午时,章台宫前的日晷悄然地挪移着,今日早朝早已散了。 不过秦国的重要人物,此刻却是一个没少,全都在等着步非池和星魂二人。 三晋扼住了秦国东出的门户,对于三晋的策略,关系到秦国下一步的东出计划该如何实施,事关重大。 “拜见王上。”步非池与星魂二人齐声行礼。 “两位辛苦了。”嬴政自然是坐在主位,见到两人入殿,心中颇为高兴,面上却是阴沉如水。 不待两人汇报,左首的昌平君已经率先开口,“听闻赵王颇为狂妄,对前番趁火打劫之事只字不提,无意向我秦国赔罪?” 田光的计划他略知一二,现在步非池安全回到了秦国,说明田光肯定是失败了。自己有意结交农家这么多年,此刻却仿佛竹篮打水。因此,一见到步非池就率先发难。 步非池目光环视一圈,吕不韦轻抚着山羊须,显然没有说话的意思。 看来嬴政还没有把事情告诉这两个老狐狸。 星魂朝着昌平君微微一拱手,“昌平君所言甚是,赵王不知秦赵实力差距,前番欲趁火打劫,冒天下之大不韪,却无悔改之意。在下请求王上发兵攻赵,以扬我大秦国威。” 此言一出,春平君给整不会了。他当上秦国右丞相之后,对如今秦国的情况也更加了解,此刻虽然有一战之力,可是赵国可不是韩国那样的软柿子。 原本老神在在的吕不韦闻言也是一震,一双白眉紧锁,似乎在思考其中的利害。 “你这少年,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大秦如今刚从叛乱之中恢复过来,每日来我相府索要钱粮的郡县长官,都快把门槛踏破了。整个大秦百废待兴。何来的力量与赵国干戈相向?”昌平君本意自然是想责怪二人出使不利,没能为秦国赢得利益,还损了秦国的颜面。 “昌平君谬矣。”步非池见状上前拱手,“王上之前已经与燕太子丹结盟,昭告天下。燕丹素有攻赵雪燕国之耻的想法,若是燕国兴兵攻赵,而秦国不助之,恐王上失信于天下人矣。” 不管嬴政心里这么想,自己这番话替嬴政考虑,肯定不会错。 “燕赵若是开战,无论燕胜还是赵胜,肯定是两败俱伤的结果,我秦国陈兵边境作壁上观即可,也不算失信于燕丹小儿。”春平君开口说道。 “仲父,你的意思呢?”嬴政没有出言同意哪一方的意思,转头看向了吕不韦。 自从嬴政立了右丞相昌平君之后,与吕不韦的关系反倒是缓和了不少。 原本一个张牙舞爪,执政弄权的奸臣,此刻变成一个为大秦劳苦一生,只挂个丞相虚衔的老头,在嬴政眼里自然是越来越顺眼了。 “王上,臣以为开战之事还要看秦国的赢面如何。”吕不韦毕竟是个商人,做生意肯定要看利益。 赵国如今腹背受敌,若是放弃东线,全力与秦国死磕,秦国肯定得不偿失。即便最后与燕国夹击灭了赵国,东边的赵国国土肯定被燕国侵占。 “将军可有把握?”嬴政闻言点了点头,又将目光移向了步非池。 春平君见状心中也察觉了几分,嬴政丝毫不怪罪星魂与步非池出使无功而返,反而在讨论后续对赵国的策略,显然是不想追究。自己方才一个劲地出言反对步非池,似乎忘了这个年轻的秦王一向是一个有雄心的人。 “多谢王上信任。赵国实力本就不如我秦国,此刻又是三面受敌,北方匈奴始终虎视眈眈。燕王好大喜功,燕太子野心勃勃,且燕国前些年在赵国手上吃了不少亏,可谓仇深似海。若我秦国发兵,燕国定然会趁机攻赵。届时赵国兵力分散,必败无疑。”步非池出言道。 “昌平君意下如何?”嬴政闻言点了点头,又问了问昌平君。 昌平君心中哪里不知,此刻正是攻赵夺地的好时机,可是秦国越强,他的计划想要成功也就越难。 “臣以为,出兵之事还须与几位将军商议,赵国毕竟是强敌,若是少有差池,恐会葬送如今的大好局面。”昌平君没有继续出言反对,吕不韦这个坚定的种地发展流,这一次都没有说话,他若是一味反对,反而有些反常了。 心中一叹,看来甘罗与步非池出使赵国,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只是如今田光下落不明,自己也无从得知了。 听说这个看起来像小孩一样的人,是阴阳家的左护法,莫非这件事还有阴阳家插手? 田光的事情已经给他敲响了警钟,别看他现在位高权重,甚至还是嬴政的岳父,一旦他的意图暴露,立刻就会像田光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 步府。 穿着一身素白宽松长裙的惊鲵优雅地坐在院子里的亭中,看着府中下人将步非池从赵国买回来的东西一件件搬进来。 袖袍之中的一双素手交叠在如今已经明显显怀的腹部。对她而言,能得到步非池安全归来的消息就是最大的幸福,其余无论是那个一头白发的赵国舞姬,还是那个曾经的老同事玄翦,她都并不在意。 她的性子一向是这样,整个府上虽然都暗暗把她当成女主人,但她却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怀孕之后更是如此,步非池不在的时候,大多数情况步府都是任由焰灵姬和田蜜两人胡闹。 雪女经初来乍到,有步非池介绍,认得府上的三个女子。一一与她们打过招呼,此刻却是由焰灵姬带着去给她收拾房间去了。 原本以为应该是大妇模样的惊鲵,只是微微对雪女一笑,并未多说什么。倒是令雪女心中颇为忐忑。 其实却是对于步非池这方面生活惊鲵从不插手,看了一眼雪女,也只是想看看对方的武功修为。 阿言蹦蹦跳跳地从不远处跑过来,一身绘着精美云纹的白色织锦短袍,扎成一双马尾的头发在荡在脑后。步非池走了没几天,她就已经天天在惊鲵身边念叨了,她还是依赖父母的年纪,今日步非池回到咸阳,可把她高兴坏了。 “娘。爹买的这个玉镯好看吗?”阿言来到亭中,乖巧地在惊鲵身旁坐下,举起一只白玉一般的小手,亮了亮上面的碧绿玉镯。细腻通透,颜色鲜阳纯正,通体没有一丝绺裂。 赵人擅雕琢玉器,着名的和氏璧虽然出自楚国,却是在赵国雕成。 难得跑一趟邯丹,步非池自然不会忘了家里的人。就连不满六岁的阿言他都买了不少首饰,就当买玩具了。反正在邯丹吃住全是郭开掏的钱。 “好看。”惊鲵目光温柔地看着女儿,轻轻点了点头。步非池对她可谓是极尽宠溺,吃穿住用皆是最最上乘,还亲自教她识字,教她兵法。 她经常担心阿言要被步非池宠坏了,步非池却不以为然,还振振有词,男子穷养出志气,女子富养出气质。只有让她从小有了见识,将来才能找一个像他一样的夫婿。 不过阿言聪明伶俐,无论是武艺,还是文采都学得极快,完全没有“慈父”多败儿的迹象,惊鲵渐渐也就认可了步非池的教育方法。 惊鲵伸手轻轻摸了摸阿言的小脑袋,眼尖的阿言一下子看到了惊鲵手腕上和她同款的碧玉手镯,“娘亲的也好看。” “娘亲,刚才那个姐姐的白头发真好看啊。赵国人的头发都是白的吗?”阿言想起了刚才看到的雪女。 同样是初来乍到,雪女的吸睛能力显然比玄翦高多了。尤其是那一头夺目的白发,让人想忘记都难。 惊鲵闻言微微愣了愣,随后开口说道,“阿言,那个也是你的姨娘,以后要叫姨娘。还有,不要去问她头发的事情,知道吗?要懂礼貌。” “啊!”阿言一双澄澈的大眼睛有些惊讶地瞪大了一些,她还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意义,只是惊讶于事情发生的速度。 “阿言知道了。”阿言重重地点了点头。对她来说,府里多一个漂亮的姐姐并不是一件坏事。这一个多月时间,韩信都已经被她玩腻了。 “娘亲肚子里的是弟弟吗?”阿言将身子朝惊鲵挪了挪,将小脑袋放到惊鲵的腿上,贴在惊鲵的小腹处听了听,出言问道。 “娘亲也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阿言会是一个好姐姐吗?”惊鲵爱怜地抚着阿言的背,轻笑着说道。 “他一直踢娘亲,一定是个调皮的弟弟。”阿言好像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 惊鲵闻言莞尔,她从来不以步非池的正妻自居,也自然从来没有一定要为步非池生个男孩的包袱。 第八十章 姐姐!妹妹! 窗外的夕阳映进一缕霞光,太后赵姬斜倚着窗轩,倦懒地看着立在殿中的步非池。 “步非池,你可知本宫叫你来做什么?” “臣此行有负太后所托,向太后赔罪。”步非池闻言立马说道。 “哼,你说起话来倒是滴水不漏。掩日的事情也算我罗网的原因,没有盯住星魂也不是你的责任。反正阴阳家也没有得到苍龙七宿, 此事便作罢了。”赵姬纤眉似柳,一张祸水容颜在夕阳下映染几分嫣红,玉臂支起香腮,徐徐说道。 听赵姬的意思,自己昏迷这两天,似乎她还有别的手段盯着星魂, 从长信侯和掩日之事就能看出,她看似对罗网的人十分放松,一旦背叛却总是有雷霆手段。 “多谢太后宽容。”步非池拱手道。 “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听说你会被掩日刺杀,也是因为你在赵国流连声色,还把邯丹第一的舞姬带回来了?”赵姬轻笑一声,自那名贵的白虎皮地毯上坐直起身子,直勾勾地看着步非池。 步非池闻言哪敢分辩,只是低头不语。 太后那蜷在玫红缀着金边的凤裙之中的一双纤细小腿,轻轻探出裙底,一对如玉无暇的赤足在案前如蛇般轻探,抹着玄黑指甲、晶莹如玉的十颗豆蔻灵巧地寻到了那双堪称华丽的红色高跟鞋。 “本宫有些忘了,你自雍城救本宫回咸阳之时,是怎么搀着的?”踏上一双红鞋,半卧的赵姬饶有兴致地自袖袍之中探出一只纤手伸到低着头的步非池面前。 “恕臣失礼。”步非池轻轻吸了口气,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心猿意马, 一只厚实的大手恭敬地放在那柔荑之下,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了如葱玉指上的那只金色蜘蛛戒指。 赵国真是盛产妖姬, 花里胡哨的。 步非池心头不由想起了那个在邯丹的赵王倡妃。如果历史没有太大偏差,马上也会成为赵国的太后,和太后相处真是步步惊心。尤其是自己这样年轻有为又颇有姿色的男青年。 赵姬轻笑一声, 一只柔弱无骨的纤手牢牢地握住了步非池的手,悠然起身,也不在意步非池始终低着的头,开口说道,“本宫想见见那个让我们的将军色与魂授的赵国舞姬。” 步非池闻言有些惊讶,不知赵姬是什么意思,“雪女不过一个舞姬,没什么特别的,无需太后如此费心。” “舞姬?本宫当年也是个舞姬。本宫想看看,自己与这赵国第一舞姬究竟有多少差距。”赵姬轻轻松开了步非池的手,缓缓踱步来到殿前。 “怎么,大王赐的府邸,将军用来金屋藏娇,不欢迎本宫这个太后么?” “臣不敢。太后想去,随时恭候。”步非池连忙回道。 “随时?那现在就出发。”赵姬美目之中带着笑意,回过头来看着步非池道。 “臣今日刚回咸阳,府上恐怕未准备妥当。”步非池心中莫名,不知这个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无妨,本宫上次去将军府上,也未见有何不妥。还是说将军方才是戏言?”赵姬稍稍探近了些,凤眸直直地盯着步非池。 “那臣这便回府,恭候太后大驾。”步非池见状也心知无法拒绝,虽然不知赵姬是何意,心中倒也问心无愧。 “不必,赵高现在成了王上的中车府令,本宫这里都没个体己的人了。想劳烦将军为本宫驾一趟车,如何?”赵姬轻笑着问道。 “太后有命,不敢不从。”步非池恭敬地拱手道。 ………… 章台宫,嬴政的书房之中。 “盖聂先生,你觉得郎中的计划如何?”嬴政立在案前,如同利剑一般的目光此刻正盯着手里一卷帛书。 “王上,如今虽然秦国强大,但是也还没有将赵国一剑封喉的能力。步将军的计划若是能够成功,赵国与燕国开战,秦国还能够得到赵国漳水以西的城池。甚和敝派前辈张仪连横之道。”盖聂轻轻点头道。 如今六国,已经不可能凭借一国之力抵抗秦国,但是如果六国合纵,一意抗秦则胜负有未可知。能够挑起六国彼此之间的矛盾,确实是最为稳妥的想法。 “这么说,先生是赞成此策了?可若是赵王反悔呢?”嬴政将手中那卷来自赵王的密信握紧。 在邯丹的岁月,让他对赵偃这个人没有任何好感。 但是也对赵偃十分的了解,他年轻时虽然是个纨绔,但是这不代表他是个傻子,相反,赵偃是个聪明人。应该很清楚,与燕国开战,纵使能够斩将夺城,对于天下局势是没有任何影响的。 “倘若赵国反悔,不愿割地,秦国自然可以弄假成真。”盖聂接着说道。 “可是这样一来,郎中他岂不是要兵败?”嬴政稍有些担忧。 赵国的十三座城已经暗中许给了秦国,但是这毕竟只是暗中,即便赵王不想派兵驻守,赵人仇秦,赵国朝堂之上的人又岂会甘愿十三座城池拱手让人。 盖聂心知嬴政爱才,所以不想看到步非池战败,失了在秦国朝堂继续晋升的机会。 “步将军既然只要五万军,应该已经做好了准备。王上若是不放心,可以再命人压阵。”盖聂继续说道。 就在这时,殿外一个寺人尖细的声音传来。 “王上。兰芷宫来人。” “母后?”嬴政有些疑惑地走出书房,盖聂则是静静地退去。 “禀王上,太后欲出宫赴郎中府上,派奴婢告知王上。”寺人深深地低着头道。 “去郎中府上?太后可曾说为何吗?” 因为赵姬已经隐居深宫,不再监国,彼此的猜忌也渐渐消失,他和赵姬之间的关系也渐渐好了起来。有此一问,纯粹是一个儿子对母亲的关心。 “回大王,太后似乎是说去郎中府上用膳。”寺人小心翼翼地说道。 “蹭饭?郎中的手艺确实挺好的。”嬴政不由得想起在雪衣堡之时,步非池做的烧烤,他的这个郎中将军似乎总能拿出一些前无古人的点子。 这也是他重视步非池还要胜于韩非的原因。 韩非尚法,是君主统御一国所需要的利器,但是现在的秦国最需要的还是先要平天下,至于统一六国之后的打算,他相信屡屡出人意料的步非池,不会让他失望。 纵使没能得到韩非,至少自己也已经得到了一个替代品,嬴政想起了在嫪毐之乱前,吕不韦就一直向自己极力推荐的韩非。 ………… 邯丹,龙台宫中。 听闻赵王不满秦使的条件,一怒之下将秦使驱逐出赵国的消息,春平君一系终于放心下来,一直闭门不出的太子嘉也终于急不可耐地来面见赵王。 “父王,秦人欺人太甚,完全不把我赵国放在眼里。不费一兵一卒就想占我赵国十三座城池,如今邯丹赵人皆怒斥秦人无耻,民心可用,儿臣以为,此乃挫败秦军的天赐良机。” 赵嘉单独前来面见赵王,直言赵国此刻不惧秦国。 “太子,你可知邯丹之战?”王座之上的赵偃眉头深皱。自己的这个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耿直,太容易被宗室那帮人利用。 “回父王,儿臣知道。但是即便秦国强大,我赵人据城防守,不惧秦人。且秦国如今刚从叛乱之中恢复过来,实力定然大不如前。父王继位以来,赵人修戈矛,整军备,如今正是一雪前耻的时候。”赵嘉没有听出赵偃的弦外之音。 “寡人告诉你,邯丹之战,世人皆知我赵国反败为胜,斩首二十余万,可知这战火在我赵国境内造成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城池为秦军掳掠?若无平原君说通魏信陵君,只有一座邯丹的赵国,亡也便亡了。”赵偃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道。 “寡人且问你,如今燕国虎视眈眈,寡人已派庞煖将军前往武阳。我赵国还有何人可以挂帅?面对虎狼秦军?” “父王若是不弃,儿臣愿为父王守住漳水,定不失寸土。”赵嘉本意便是想要前往西线与秦国对抗,如今以为是赵偃在考校他,连忙毛遂自荐道。 根据春平君与燕丹的谋划,燕国虽然会举兵,但却是佯攻,待秦军攻赵,便与赵国停战,共抗强秦。 赵嘉对春平君言听计从,也认为此次若是开战,西线将是主要战场。到时候,他即便战败,也有守土之功。如此一来,他的太子之位也更加稳固。 待燕国大军一到,便是他赵嘉反攻秦国,建功立业的机会。 一想到那个随步非池去了秦国的雪女,他的心中就在滴血。原本唾手可得的倾国美人,就这样飞了。 秦国,本太子一定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赵偃眼眸闪动,仰天叹了一口气。他确实有扶立公子迁的想法,只是一直没能下得了这个决心。 这个时候,作为长子的赵嘉却主动请缨,要去那已经被他视作弃子的漳水以西,难道这便是天命? “寡人允了。” “多谢父王,儿臣定不负父王与赵人的信任,击退秦狗。”赵嘉心下一喜。等父王发现燕国只是佯攻,想必一定会盛赞自己眼光独到。 至于雪女,待自己坐稳了太子之位,将来成了赵王,无论是赵迁、还是步非池,自己都不会放过他们。 ………… 步府。 “雪女妹妹可真好看。我听说妹妹还是赵国第一的舞姬,就连赵国太子都对妹妹垂涎三尺呢。”焰灵姬一身蔚蓝色长裙,踩着水晶鞋,两手抱胸看着眼前“恭敬”的雪女,摆出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焰姐姐说笑了,阿池也经常与我说,姐姐的容颜冠绝百越。今日一见,雪女在姐姐面前亦是黯然。”雪女微微行了一礼,面带微笑地说道。 焰灵姬听着雪女那亲昵的称呼,心中不由起了些醋意。步非池出门一个多月,就拐回来一个这么如花似玉的妹妹,自己还借口去找秦王复命,到了傍晚也不回家。 “这便是妹妹在赵国献舞的飞雪玉花台么?果真是美玉雕成,美轮美奂。唉,奴家也颇为喜爱跳舞,只是一直没有一个这样的舞台。”焰灵姬轻叹一声,幽怨地看着那座仿佛泛着晶莹雪光的冰雪玉花台。 其实她的话,三分茶艺,七分却是心中的真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焰灵姬这样的绝世美人。自然也希望自己能够在这座赵舞的最顶级舞台上舞一曲。 同样栽在步非池手里,她的心中其实也隐隐有与这个赵国舞姬一较高下的想法。 “姐姐若是想用,自无不可。”雪女闻言轻笑一声,随手自一旁的桌案上拿起那支碧玉长箫,“雪女不擅抚琴,便以箫为姐姐伴奏一曲如何?” “那好啊,便多谢妹妹了。”焰灵姬一双蔚蓝色的眼眸一亮,对于这个新来的妹妹的一丝敌意,瞬间一扫而空。 那曲步非池随意吹奏的《青花瓷》幽幽响起,似乎也在直抒雪女心中所想,心上人家中已有这样的绝世佳人,为何又要贸贸然地闯进自己的生活? 听到这颇有些陌生的曲子,踏上舞台的焰灵姬也没有丝毫的怯意。她与雪女是一类人,都是登上舞台之后能够醉心于表演的人。 焰灵姬并未穿舞衣,然贴身的长裙并不能掩住她傲人的身姿,曼妙的身姿随着旋律转动,飘摇游曳,美轮美奂。 举手投足之间,仿若舞蝶弄清雪,又如孔雀展银屏。 台下的雪女微微皱了皱眉,眼前的焰灵姬,似乎是个劲敌。自己引以为傲,颇为自矜的舞艺,原来并不是独一无二的。 那么那个该死的花心萝卜,到底是喜欢了自己的什么? 一曲终了。 “辛苦妹妹了。”焰灵姬飘然落下,来到了雪女近前,“这曲子是你们赵国的吗?虽然有些与众不同,但却是音律优雅,余音枭枭。奴家从未听过呢。” 雪女闻言愣了一下,随后微微一笑开口道。 “这是阿池谱的曲子。” “原来是这样。”焰灵姬的心中顿时有些酸酸的,喃喃道。该死的步非池,待见到了他,自己也要让他谱一曲,专门配自己的舞。不,十曲。谁让自己与他认识得早呢。 第八十一章 七星龙渊 咸阳宫外的一处幽静的宅邸之中。 阴阳家护法月神就住在此处。为人神秘,平日里这座府邸之中一个下人都没有。 在成为秦国国师之后,月神命人将此处改建,内部穹顶缀以精致的玉石,如同漫天星斗,参考的正是位于骊山之中的阴阳家占星殿。 “没想到星魂大人居然已经在吕不韦手下潜伏多年。”月神眼纱下的一双美目打量着眼前的星魂。星魂依然是几年前的小孩模样。不过深知他聚气成刃功力厉害的月神,可不敢轻视这个与她皆是阴阳家护法的人。 “这正说明了东皇大人的高瞻远瞩。秦国乃是阴阳家计划最重要的一部分, 想必月神大人应该也清楚。今日登门就是为了告知月神大人,不要因为个人的情绪影响了阴阳家的大计。”星魂倒是没有多少心理负担,反正在吕不韦那里卧底,也是因为当初阴阳家认为罗网的背后就是吕不韦。 只是,现在的结论似乎并非如此,那个高深莫测的总车府令似乎才是他们真正的对手。 “你们此次出使赵国的结果似乎并不好。难道星魂大人就不怕影响到在秦王处的映像?”星魂以甘罗身份出使赵国的计划,她多少知道一点,现在的情况显然是没有达到预期。 星魂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我的事情并不重要, 相信要不了多久,整个秦国就会知道这一次出使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 “比较让我在意的是你为什么要对步非池出手?” “星魂大人,你是第二个来问我这件事的人。”月神轻叹口气。 “她来过了?”星魂眉头微微皱了皱。 只见坐在高台之上的月神,右手轻轻抬起,自袖袍之中露出一只雪白柔夷,轻轻一抬,大殿之中的一圈幽蓝烛火逐一亮起。 星魂的目光很快从这个高仿的占星殿转移到了自己与月神中间的一张桌案上。 “这是……龙渊。”星魂的瞳孔一缩。 这张古色古香的桌案之上摆着一个精致的剑架,上面是一柄泛着银光的利剑。剑长约五尺、锋刃闪着寒芒,四周幽蓝的烛火映在其上。剑架之下,放着一个精致的剑鞘。 龙渊,与位列剑谱第三的太阿同样由欧冶子与干将联手所铸,铸剑之时凿开茨山,放出山中溪水, 引至铸剑炉旁成北斗七星环列的七个池中,是名“七星”, 故有名曰“七星龙渊”。 阴阳家采其“七星”之名,暗合追寻苍龙七宿之意, 一直收藏在骊山阴阳家门派之中, 因此,虽在数百年前曾有威名,如今却不见于风胡子的剑谱之上。 “没错,东君大人顺便还将这柄剑送了过来。星魂大人可知道其中的意味。因为据我所知,这个步非池手中可不缺利剑。名列越王八剑之一的惊鲵,似乎就在他的手中。我很好奇,难道你们不担心他是罗网的人吗?”月神对于星魂的反应很满意。 “此刻东皇大人闭关,你不应该质疑她。”星魂已经从短暂的惊讶之中恢复了过来,“步非池既然能够将铜盒送给她,就说明他不是罗网的人。至少现在还不是。” “那你要怎么解释他手中的惊鲵剑呢?”月神目色一沉。 “罗网显然也看中了他,她是对的,罗网能够送他一柄剑,我们也可以。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因为她的关系,而影响了你的判断。”星魂不以为意道。 这一次赵国同行,他见识到了步非池的实力。这样一个人如果因为月神的关系而与阴阳家敌对,无疑会给苍龙七宿已经既定的命运带来无穷的变数。 阴阳家追寻苍龙七宿数十年,可是在步非池之前,从未得到过任何一个铜盒。 反倒是罗网,当年派人刺杀了魏信陵君,似乎已经得到了魏国的那一份。 “我不是这样肤浅的人。”月神纤眉皱了皱,其实她出手的根本原因还是步非池身上那股属于东君焱妃的讨厌气息。但是此刻却有了惊鲵剑的托辞。 “希望月神大人以阴阳家大计为重。”星魂此行就是来当面告知月神,只是没想到东君已经先行来过了。 ………… 当步非池与赵姬回到步府之时,一屋子的人已经翘首以盼许久了。 尤其是午时错过了步非池的阿言,早已经望眼欲穿了。 门口的两个禁军侍卫,见到马车中还有人,正欲上前搀扶,却被步非池摆了摆手。两人心头一震,恭敬地退回了门口。 要郎中大人亲自驾车的人,显然不是他们配上前的。 车中的赵姬这一次倒是没有为难步非池,轻轻一跃,幽然落地。 见到赵姬,门口的侍卫已经恭敬地跪伏在地,“见过太后。” 府上的女人皆是冰雪聪明的,已是恭敬地行了一礼。惊鲵见到赵姬,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下意识地拽住了阿言的小手。 “诸位不用多礼。今日本宫只是私下拜访,想来郎中府上蹭个饭而已。”赵姬轻轻摆了摆手,经过低着头的惊鲵身旁之时,还微笑着摸了摸阿言的小脑袋。 吓得原本好奇地偷偷抬头看她的阿言,又把头深深埋了下去。 步非池在雪衣堡做的那顿烧烤,嬴政似乎告诉了赵姬,极言多么多么美味,来的路上,赵姬自然就问起了这件事。 “太后可以去客厅稍作休息,晚膳在下去亲自准备。”步非池开口说道,顺便给了惊鲵一个放心的眼神。 赵姬随意扫视了一圈,目光只在雪女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那本宫就去厅中候着了。”赵姬收起目光,“惊鲵夫人可否随本宫前来一叙?” 此言一出,步非池深深皱了皱眉头。 “内人有孕,恐在太后面前多有失礼……”步非池连忙开口道。 “无妨,见到夫人,本宫想起了当初怀着王上的时候,我们都是母亲,可有许多你们男人没有的话题。”赵姬轻轻一笑,盈盈如水的目光转向了步非池。“今日劳烦将军亲自准备了,本宫很期待。” 步非池正欲出言再劝,却见惊鲵已经跟上了赵姬的步伐。他的心中对于惊鲵与赵姬独处还是有些抗拒的。这个秦国太后,不同于其他在动漫中有名有姓的人物,无论是实力还是目的,他都完全看不透。 “是。” ………… 阿言显然没有步非池想得这么多,见到许久不见的步非池,她也顾不上别的,拽着步非池的衣衫紧紧地跟着他去了厨房。 身为如今的秦国郎中,自然也不再需要他自己动手,只是烧烤这种东西,府上的厨子第一次做,显然需要他去指点一下。 而客厅之中。 赵姬已经悠然地坐在了上位。美目清冷的惊鲵静静地坐在一侧。 沉默了片刻,待端茶的下人退去。 纤眉微皱,惊鲵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不知太后找我有何事。” 座上的赵姬轻轻一抿红唇,一缕绸带自她的袖袍之中朝着惊鲵飞射而出,惊鲵瞳孔一缩,如今她的内力流失加上有孕在身,也不敢像之前怀着阿言时那样肆意调用内力。看到绸带飞来,却是躲闪不及。 不过赵姬似乎并无杀意,所以惊鲵的杀手本能没有起到作用。 那缕艳红的绸带确实没有杀意,只是速度极快地缠在了惊鲵的一只皓腕之上。仅这一手,就足见赵姬的实力,不过身为上一代的罗网惊鲵,这样的实力并不在惊鲵的意料之外。 “夫人的身孕有七月了?”过了片刻,赵姬才幽幽开口。 有身具内力的医家之人,能以悬丝诊脉,乃是借助丝线的震动,红绸可不比丝线,纵然此刻崩的笔直,要隔着这么远听出别人的脉象,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骇人听闻。 “确如太后所言。”惊鲵轻轻点了点头。 “郎中将军此行赵国,本宫很满意,今日前来便履行承诺。为你诊治。”随手一挑,那缕红绸已经收回了赵姬那不堪一握的腰间。 惊鲵明闪的眸子之中有些惊异之色,看刚才步非池的反应,显然也并不知道赵姬的此行的目的。 “多谢太后。” “你坐着便好。”赵姬轻轻起身,惊鲵见状也要起身,却被赵姬出言阻止。 “七个月,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赵姬并没有多说赵国的事情,只是徐徐地走到惊鲵的面前。“想让你的夫君死心塌地地为我办事,还真是需要费一番功夫呢。” “你的心中应该很好奇,同样作为罗网的惊鲵。为何我能够将功法修炼至此。而你仅仅在这个层次就举步维艰。” “还请太后示下。”惊鲵还是站起身来,目光紧紧地盯着赵姬,闻言问道。 作为一个罗网刺客,她从来没有畏惧过死亡,甚至一度觉得,死才是杀手这样的职业最有可能的结局。 可是在遇到了步非池之后,她承认自己开始贪恋在他身边的岁月。若是可以,她想像看着阿言一样,看着这个腹中的孩子长大。 ………… 步府之中的院子,也是照着步非池在新郑的格局布置,经过几个月的整饬,已经有一点步非池心中的园林的味道。最主要的是嬴政大方,步府足够大。 要做烧烤,显然不能在厅中,一应桌案食具都移到了院子里。 赵姬与惊鲵是最后到的。 即便不论赵姬尊贵的身份,凭借她的容貌与气质,也是这场家宴绝对的主角。 步非池府上的女人自是绝美,只是比起这个太后终究少了几分气质。 步非池的目光始终落在惊鲵身上,确认惊鲵并没有任何不对,才放下了心。反倒是赵姬此刻面上却有了一丝不细看看不出的疲倦。 赵姬在人前实在不负她太后的身份,迈着优雅的步伐来到早已为她准备好的主位徐徐坐下。 而惊鲵则是来到步非池的身旁坐下。 “将军为我大秦出使赵国辛苦,本宫敬将军一杯。”赵姬开口第一句话却是对步非池说的。 本该由他这个主人先向太后行礼,但他此刻的注意力显然都在惊鲵的身上。闻言反应过来,连忙举起酒樽。 “太后言过了,为太后与大王分忧乃是秦臣的本分。”见到惊鲵没事,虽然不知道她们两人发生了什么,但他的心情显然不错,满饮一杯,又添上一杯,与焰灵姬田蜜雪女她们一道,又敬了赵姬一杯。 觥筹交错间,伴随着中央的烤架上,滋滋的肉油响声,一种愉快的气氛逐渐在院子里弥漫开来。 惊鲵一双温柔的美目时不时地盯着想从步非池的酒樽里偷喝一口的阿言。月余未见的焰灵姬和田蜜则是拥在步非池的身旁。 初来乍到的雪女则是趁着气氛吹了几曲,算是一个颇有特色的自我介绍。看得场下的焰灵姬和田蜜都是心中直呼¥¥¥。 …… 烧烤吃的往往是一种氛围,整个晚宴花了约莫一个时辰的时间。 宁静的月色洒在入夜的咸阳。 赵姬是步非池驾车带来的,自然还得由他送回去。 得知赵姬来到步非池府上的嬴政,已经在沿路都派了禁军,一个个穿着黑色衣甲的秦军士卒笔直地立在咸阳的直道两旁,让步非池想起了前世的路灯。心中不由感叹,古代的贵族的排场是真的极尽奢华。 赵姬那驾华贵的马车行驶在王都那砖石铺就的平整道路上。 “多谢太后。”驾车的步非池率先打破了一路的宁静。酒宴之间,惊鲵已经将赵姬所做的事情告诉了他。 至少在惊鲵的实力再上升一个境界之前,她的功法都不会再出现问题。 而这一切的代价则是此刻马车中的女子耗费自己的内力,硬生生地帮惊鲵突破了功法的瓶颈。 马车之中那银铃般的笑声表明她的心情似乎不错,“本宫听闻将军马上又要出征了,自然是要帮将军处理好咸阳的后顾之忧。今日的酒宴不错,本宫很满意,预祝将军旗开得胜,为秦国开疆拓土。” “太后放心。愿为太后与大秦效死。”他带兵取赵国十三座城池只是走过场,他不信赵王敢真的面对秦燕两国夹击的情况下,坚决抗秦。况且赵国还有倡女和郭开二人,即便春平君一系的人有心,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赵姬的车驾一路畅行无阻,来到兰芷宫前,步非池却犯了难。车里的赵姬斜倚着车中柔软的坐垫,似乎已经进入了梦乡。 第八十二章 辛苦太后了 在兰芷宫前等了片刻,终于确定车里那柔细均匀的呼吸确实是这个太后睡着了发出的。 门口等候的两名寺人只是恭敬地立着,头都不敢抬。平日里他们是绝对不敢去打扰赵姬睡觉的。 “太后,寝宫到了。”步非池颇有些无奈地掀起帘子。 眼前的大秦太后真的是上一代的惊鲵么?若是自己家里的惊鲵也是这个模样,恐怕根本就活不到自己穿越。 “……” 纤长挺翘的眼睫微微闪动,车里的太后幽幽醒转过来,见到车门处微微皱着眉, 出声叫醒自己的步非池,并未露出怪罪。 “到了么?”一手掩着檀口打了个呵欠,好看的眼睛里泛起了一丝雾气,另一手则是不着痕迹地整了整裙摆。 赵姬的模样令步非池心中有些不忍,毕竟对方此刻的模样若不是作假,那就是因为给惊鲵救治导致的。 “今日辛苦太后了。” “呵呵。你的伤好些了吗?”赵姬一双秋水明眸之中闪过一丝笑意。 让她下定决心出手救治惊鲵的原因,一则是因为眼看孩子就要出生了, 二则是掩日毕竟曾是罗网的人, 如今背叛了罗网,不讲武德将步非池打伤。 虽然赵姬嘴上说的是步非池与雪女贪欢,心中却也清楚,无论出使的是何人,田光都一定会出手,因为农家绝不会愿意看到秦国与赵国停战攻伐燕国。 “多谢太后关心,已无大碍。不会影响到在下领兵出征。”步非池有些意外赵姬会关心自己的伤势。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出征赵国之事与此有关。 “燕丹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纵使田光死了,他对于复兴燕国的执念也不会有丝毫的动摇。如今燕国国力并非秦赵的对手,难保他还会继续派出刺客对你动手。”赵姬轻轻站起身来,走到依然一手撑着车帘子的步非池身旁。 “这个燕太子,在下在新郑之时曾有过一面之缘,确实是胸怀大志之人。太后如此笃定田光出手乃是燕丹授意?” “你觉得有什么事情是能够逃过罗网的视线的呢?”赵姬轻笑一声,面上不无自得。 掩日是卧底你就不知道啊, 我的太后。 “太后放心,我会小心应对。”步非池点了点头, 有了在邯丹的前车之鉴,他也长了个记性, 想要杀你的人绝不会跟你摆开阵势公平对决。田光的手段虽然下作,但是只要成功了又有谁会知道呢? “本宫有些累了。”赵姬见此氛围,玩心又起,适才面上的疲惫被她强自遮掩了,一挑纤眉,以那精致的下巴对着车下的步非池,微微福下身子递出一只如雪的柔荑。 步非池不免腹诽,这是真的把自己当赵高用了。 “那太后早些歇息,臣告退了。”步非池还是伸手把赵姬搀了下来,恭敬地拱手道。 夏夜的凉风驱散了白日的炎热,赵姬那一身的红纱凤袍似乎显得有些单薄。 “扶本宫进殿。”赵姬一双纤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目光幽幽地看着步非池,眼神之中俱是不容拒绝的意味 步非池偏过头去,看向门口的那两个寺人,两人的头此刻低得更低了,心中恐怕想的都是后悔今日当值。 “他们都是我的人。”赵姬踩着高跟微微垫起了脚,小声地说道,“今日本宫为将军的夫人劳神费心,将军忍心看本宫憔悴么?” “……”步非池长吸一口气。 这个时代三十多岁的女子都可称作老妪了, 虽然眼前的赵姬似乎无论从容貌还是仪态上看,绝非此列。 但他的心里很清楚,从回来的路上一路的禁军就能看出,赵姬来自己府上的事情,嬴政绝对是知情的,自己在这里但凡多耽搁一会儿工夫,事情可能就大条了。 一想到那个腰挎长剑,睥睨天下的帝王,还有那个被自己当街斩于马下的长信侯。 步非池心头的那丝旖旎瞬间在夏夜的凉风中飘散了。 阿姨,你应该是喝醉了。 在赵姬的一声惊呼中,一把横抱起了这个秦国太后。 “啊!鞋!”呆住了片刻的赵姬,一双露出裙底的玉足挣扎了一番。 亦是舞姬出生的太后身姿轻盈,步非池腾出一只手来提溜起落在马车上的一双鲜红艳丽的鞋子,快步如飞得踏进了这兰芷宫中。 门口的两个寺人闻听没了响动,过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面面相觑。两个久居宫中的人心里并没有任何一点八卦的激动,只有深深的恐惧。 在宫闱之中,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走进殿中,步非池直接将怀里的太后放在了柔软的榻上,退开几步,恭敬拱手道,“今日多谢太后出手,恕在下失礼了。” 坐在软塌上的赵姬看着退开几步的步非池显然有些意外,“弄疼我了。” “请太后恕罪。”步非池说着又退开几步。 “也罢,本来本宫还想留将军喝杯茶水。不过本宫倒是忘了,将军此行赵国也有月余了,府上的夫人们怕是都望眼欲穿了。你且退下。”赵姬也不再故作姿态地揉弄她那刚才被步非池揽在手臂间的腰肢,带着笑意说道。 “臣告退。” 殿外的两个侍女正要掩上兰芷宫的大门,顺便去把马车处理了的时候,步非池又快步走了出来。两人连忙躬身一礼,“见过将军。” 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 步非池头也没回,施展轻功快速出了王宫。 ………… 步非池前脚刚走,六道人影就从兰芷宫的院墙之上浮现。四个略高大些的人影径自走进了宫中,两个稍显纤细的人影轻展腰间链剑,剑光闪动,两名原本立在门口的寺人悄然地扑到在地。 “见过太后。”六道人影异口同声地朝着榻上的赵姬道,烛火映出他们的面容,正是罗网六剑奴。 “掩日处理了吗?”赵姬冷冷地问了一句。 “回太后,我等亲眼所见,掩日已经伏诛。”真刚连忙应道。 “说说看。”赵姬皱了皱眉头。 “是赵大人派去农家的那个杀字级带人下手。田光似乎在刺杀步非池……额……惊鲵的时候,受了伤。”真刚继续说道。 “可曾验过?”赵姬追问。 “利剑穿胸,而且是赵大人督战,料想不会有什么问题。”真刚没想到赵姬如此在意,连忙一五一十地说出了当时的情景。 赵姬闻言却是依然面沉如水,“玄翦现在在步府,你们告诉赵高,不必再调查他了。” “是。”六人应道,正待离去。 “断水,你上次说的那个法子真的管用么?”赵姬又出言问道。 “回太后,以惊鲵的实力,料想不会有差池。”断水连忙回身答道,其余五人则是静静地候着,断水稍稍感知了一番,察觉了赵姬身上的异常,双眼蒙在黑布之后,看不到眼神,却也能听出他的惊异,“太后这么做真的值得么?” “本宫自有论断。只要苍龙七宿到手,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赵姬皱了皱眉头。 约束不同的人,需有不同的方法。秦国政权更迭之际,失了赵艾、吕不韦这样的朝中势力,即便她身为太后,很多事情办起来也没有那么方便了。 赵高终究是个寺人,很难在大事上起到作用。 而且掩日的事情,她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 几乎是飞也似地回到了自己步府。 今日回到咸阳,好不容易应付完了公事,还被赵姬占用了许久的私人时间。不过现如今,他对赵姬的感官已经好了许多,比起她用惊鲵的安危来胁迫自己,现在这种方式显然更令他容易接受一些。 虽然天色已晚,但是包括雪女在内的府上一众女人,此刻都还在厅中等候,就连阿言也还在等候。 安顿好府上的一众事情,哄阿言睡着之后。步非池来到了惊鲵的屋里。 因为赵姬的原因,搞得今天时间都非常的紧凑,不过当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的惊鲵那温柔的笑容。步非池顿感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惊鲵不解的目光中,步非池细细地探了探她的脉象,虽然他不懂诊脉,但是惊鲵现在的内息平稳,内力殷实,显然不复之前的窘境。之前出了那样大的事情,惊鲵也不告诉自己,倘若孩子出生之时,惊鲵离自己而去,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何等模样。 两手轻轻拦着惊鲵的腰肢,像所有的父亲一样,贴在惊鲵的肚皮上静静地听了片刻。 “听雪女妹妹说,你在赵国受了伤?”惊鲵好看的眉头微微一皱,关切地问道。 正想说自己的事情,不用她操心,才猛然想起来,现在的惊鲵似乎不用再有内力流失以及性命之忧了。 “看看你的伤。”惊鲵没有因为怀孕而变得迟钝,动作利索地解开了步非池的衣襟。 “没什么大碍的,你也知道,这世上很少有人能够战胜我。”步非池任由妻子关切地看着自己,大咧咧地说道。 其实是在赵国已经养了十来天,想起那段日子躺在榻上被雪女照顾的日子,好像还不错? “阿池,你辛苦了。都怪我。”惊鲵的纤手徐徐抚过步非池身上那略有些狰狞的剑伤,有些哽咽,一双如秋水般的眸子里,霎时有些泪光闪动,看得步非池一阵慌乱。 惊鲵总觉得是因为她的关系,步非池才会受制于罗网,出使赵国才惹来杀身之祸。 “此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如今乃是秦国将军,秦王亲赐的九卿,不愿看到秦国统一六国的人何止一个田光。”步非池小心地将惊鲵揽进怀里,轻抚着她的背。 秦王给了他建功立业,高官厚禄的机会,但是这样一个机会相应的也会受到那些秦国的敌人的仇视,这些事情本就是相对的。好不容易来这战国乱世一遭,自己不可能因为田光这样的人的存在,就因噎废食,隐退山林,碌碌一生。 “待孩子出生之后,我去杀了田光。”惊鲵眼神凌厉,一双纤手亦是紧紧地环着步非池。 “他已经死了。罗网动的手。即便你的身体和武艺没有大碍,但是你如果再去冒险,我会心疼的。”步非池心头一暖,却是一阵苦笑。 自己想尽办法保住惊鲵的实力,可不是想让她再去犯险的,刺客的路没有尽头。 除非能像兰芷宫的那个女人一样,步非池不由想起了赵姬,她到底是怎么从一个天字杀手成为罗网之主的呢?因为杀的是嬴异人这样的目标,组织特批转业了? “你见到玄翦了吗?”两人抱了良久,慢慢分开。 “嗯。他似乎变化很大。”惊鲵点了点头。 那肯定啊,可以说曾经那个醉心于为亡妻复仇的罗网杀手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想要看着儿子顺利长大的父亲。 “他现在也是一个父亲了。只是不知道韩信那小子认不认了。”步非池的目光又移到了惊鲵的肚子上。 提到玄翦自然也是为了惊鲵能够放心,只要他想,玄翦绝对愿意为他出手。 惊鲵美目温柔,清冷绝美的面容露出一抹微笑,“你也要做父亲了。” “我一直都是阿言的父亲。”步非池执起惊鲵的小手,轻声笑道。 “嗯。”惊鲵纤眉弯弯,笑着点了点头。 步非池正欲吹灯就寝,却被惊鲵拦着了,“两位妹妹可都是想你了。” 惊鲵带着笑意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言语之间已经有了一丝步府大妇的模样,不过步非池知道惊鲵从来都没有这种想法,甚至在韩国之时,自己想给她补一个婚礼她都以掩藏行踪为由拒绝了。 “难道你就不想我吗?”步非池见状又坐了下来,轻贴着惊鲵的耳边。 “别闹了……阿池。”方才还在取笑步非池的惊鲵霎时红透了面颊,敏感的耳垂被步非池话语间的暖气吹得一阵痒痒,仿佛挠在她的心头一般。欲推欲就的一双纤手,无力地推了推步非池的胸膛。 最终,羞不可耐的惊鲵“被迫”答应了步非池一堆来日方长的奇奇怪怪的要求之后,终于把步非池送走了。 出了惊鲵的屋子,步非池的心情前所未有得好。总算是母子平安了。 据说心情好的时候,比较容易…… 扫了一眼院子里,田蜜这个小妖精似乎心知自己不是焰灵姬的对手,已经早早熄了灯火。步非池哂然一笑,朝着焰灵姬的屋子走去。 第八十三章 以役代赈 小别胜新婚,在邯丹一月,虽然有雪女这个角色佳人在侧,但是能看不能吃,人间折磨。 自兰芷宫回来,与焰灵姬一番折腾,直战得天昏地暗, 小妖精求饶不止。 次日醒来,梳洗完毕,却见宫里来人已经候在门口。 步非池顿时感觉一盆冷水泼在头上。 也不知嬴政此刻找自己究竟是为何事。若是接收赵国城池之事,已经无需再议。 惴惴然来到章台宫,心中不由想起了昨夜险些被赵姬…… 如今摆在嬴政与秦国面前的,就是两条路的选择,秦国借以发家的《商君书》还是如今的丞相吕不韦新着的《吕氏春秋》。 前者经过百余年时间的考验,现在已经成了强国富民之经典,后者却是吕不韦身在丞相之位, 结合自己经验所做的考虑。 嬴政亲政之前就多与吕不韦有过辩论。 若是在他亲政之前,他肯定是坚实的《商君书》的支持者,甚至他和吕不韦的矛盾根源都是源于这两种思想的取舍。 可是到了现在这个情况,他又开始思考起吕不韦缓刑宽政,多行义兵的想法。 无他,仅长信侯叛乱一案,就有赵姬和吕不韦两个人如今依然“逍遥法外”。 若按秦律,举荐者与犯者同罪,叛国者车裂,夷三族,算下来,连嬴政自己也得人头落地。 这便是秦法,法不阿贵, 王不枉法。 可是真正到了执法的时候,却无可避免地要徇私要论人情。 现在秦国强大,没有人敢说三道四,可是将来呢?秦国是要统一六国的, 若是六国之中有人以此发难,他这个秦王该如何自处。 “王上,臣昨夜荒唐了。今日来迟,还请恕罪。”步非池悻悻说道。 此刻不过辰时,家里的焰灵姬此刻还在睡回笼觉,不过自己总不能跟秦王解释,昨夜是在太后那里耽搁了功夫。 “呵呵,先生性情中人,寡人心中有数。坐。”嬴政抬起头来,罕见地露出一抹微笑,指了指一旁的小案。 “不知王上找臣前来是为何事?”步非池拱了拱手,入座问道。 那种百官到场的朝会,即便是秦国这样集权程度很高的国家,也不会举办地很频繁,平日里若无大事,许多官员就是在自己的封地待着。 “今日寻先生前来,乃是为了赈灾之事,春耕之际连月不雨,如今入夏又连逢暴雨,关中之地, 泾水多有决堤,淹没农田。各地灾报堆在寡人案上,寡人实在是心急如焚。”嬴政从来是一个知人善任的人。 要说干旱与暴雨,这样的事情以往也常有。所以韩国派郑国来秦国修渠的“疲秦”之策才能够被秦国国君采纳,秦国国君傻吗?六世贤君,嬴政的这几个前任没有一个是昏庸无能的,自然能够看出韩国的居心。 可是水利工程,在农耕文明中确实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 所以即便嬴政与吕不韦政见不合,但在修渠之事上却是不会意见相左的。 可是今年的干旱与暴雨属实来得有些凶猛,纵使秦国作用巴蜀粮仓,此刻也要捉襟见肘。 正巧有阴阳家国师在咸阳,嬴政招来月神一问,才知道彗星一年三出,皆是灾异之兆。 彗出北方,兆兵事,如今有秦欲攻赵;慧出东方,兆长信侯之乱;唯有慧出东方,如今却未应兆。 嬴政左右一思量,前二者皆与步非池有关,这治水之事,虽说本不在步非池职责之中,所幸也将他招来一问。 倘若有些新奇想法,秦之大幸也。 泾水与渭水决堤,还影响了正在施工的大渠。 吕不韦和昌平君皆是决意赈灾,只是春耕受影响,又经嫪毐叛乱,府库空虚,哪里还有钱粮赈灾。 尤其是泾水两岸,民居甚多,如今许多人皆抱怨决堤乃是由于郑国大兴土木,动了老秦人的命脉。 然而无论是嬴政还是吕不韦芈启,都深知,这大渠才是真正的秦国命脉,无论多么艰难,都得修,而且越早越好。 步非池摊开摆在案前的竹简,细细一阅,心中也是一惊。 若是任由这暴雨继续下下去,莫说大渠修成,关中成为沃土,恐怕今年这个灾年都很难熬得过去。 难怪秦王会同意星魂与自己入赵,去恫吓赵王割地,而不是真的发兵攻赵,不是不想,而是确实不能。 “王上,如今是钱不足还是粮不足?”步非池抬头问道。 “不瞒先生,相邦执政时,多有积蓄,如今粮草若无大战,当可无虞,只是无钱赈灾,如今泾水难民皆言郑国修渠,害了秦国命脉,朝中也不乏这类声音。寡人虽然可以置之不理,但难民无家可归,流离失所,寡人实在心有不忍。”嬴政眉头微微皱着。 “相邦大人既有存粮,王上何不开仓?”步非池不解。 “秦法励耕战,却不济贫。若是以官粮济贫,那缴纳这些税粮的民众又有不满,若是府中钱币充足,寡人可以国库兑之。可奈何……”嬴政叹了口气。 秦法是长远大计,若是开了这个口子,难保将来不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步非池闻言明白了嬴政的难处,秦国有粮,只是不能白白地发给这些难民。 “商君之本,在于奖励耕战。农事资战,战事护农,农战乃是一体。今农事遇水患,虽然不是战事之失,却也可以战事补之。王上何不以征发军力为名,征发泾水两岸难民治水修渠,再以官仓军粮为报,渡过此劫。待大渠修成,关中再无旱灾水患。”步非池沉吟片刻说道。 “先生的意思是将民众编入军制,以军粮赈灾?”嬴政一听,目放精光,步非池几句话确实不仅解了他的两难境地,征发民众修渠,若是能够以军制统一调度,还能够加快大渠修建的速度。 唯一要警惕的就是如此一来,耗用军粮,近年来若是有战事,恐粮草不支。 “王上放心,臣在赵国之时,也见连日暴雨,想来山东六国境况不会比秦国好到哪里去。此非上天罪秦,而是王上鹤立鸡群的良机。”步非池补充道。 待大渠修完,红薯再播种一轮,今年亏空的军粮,来年定然能够全部补上。 第八十四章 月神赠剑 步非池走出章台宫,和守在门外的盖聂打了个招呼。 目光望了望远处的兰芷宫,心中不免松了口气。 行至王宫门口,却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郎中大人。”月神静若幽兰,立在官道中央,显然是不想让自己过了。 “国师大人,莫非是在等在下?”步非池回了一礼, 他虽然不是记仇之人,但是上次月神无缘无故对自己出手,此刻肯定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不过月神此次却没有像上次一样喊打喊杀,步非池如此说话,她似乎依然是一副超然世外的模样。 “前次我对大人多有失礼,可否邀大人到府上一叙以为赔罪?”月神恭敬地一福身子。 步非池有些意外, 上次见自己时, 还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此刻却乖顺得令人有些不敢相信。难道是星魂回到咸阳后与她说清了自己的厉害? “切磋而已,国师大人不必介怀。”步非池摆了摆手,这个女人心狠手辣,太危险了,虽然星魂说她是什么妇人之仁,反正自己是完全看不出来。 “此乃东君大人之意,还请大人不吝移步。”月神姿态越发低了。 听到东君之名,加上月神此刻态度让步非池很舒服,也不好再拒绝了。 ………… 来到王宫外不远,月神的国师府上。 “国师大人如此简素,在下佩服。”步非池出言倒也不算挖苦,眼前偌大一个国师府,被月神弄得幽静无比,尤其是此刻两人所在的房间, 更是一个下人都没有。 想想东君焱妃随身还带着黑白少司命,好歹身边有个支使的人,到了星魂和月神这里, 还真是凄惨。 步非池自顾自倒了一杯月神亲自斟上的茶水。 或许是确有道歉之意,想到方才盛情邀请,如今却只有一杯清茶以待,月神的俏脸微不可查地有些发红。 “我一人清俭惯了,请将军见谅。”月神幽幽的声音传来。 “无妨,月神大人倾世之姿,已令在下神往。”步非池端起茶盏,细细端详着,倒不是他奉承,月神泡的这杯茶确实有一种自然清新的味道,正如眼前这个超然脱俗的阴阳家护法。 品此茶令人如同身处世外山林,忘却尘世俗念。 “前次贸然对将军动手,月神深有悔意。今日邀将军前来,万望将军海涵。”两人桌案仅隔一个过道,月神低头拱手之时,步非池好奇的目光自然地落在了她那眼纱之后的一双美目之上。 从他的角度看去,智能见到那屏屏如扇的挺翘眼睫,再抬起时,如同星嵌夜空的双眼又被那朦朦胧胧的眼纱遮上。 四目相对,月神自然察觉到了步非池的目光,心中颇有些羞恼, 然今日本就是她有错在先, 却也只能忍着。 步非池轻笑一声,移开目光,“月神大人不必如此,当日你我有言,切磋武艺而已。今日月神这一杯茶,在下心领了,这赔罪却是无从谈起。” “将军莫要如此说,此事皆因月神而起。平白坏了将军与敝派的关系,月神罪孽深重。今日请将军前来,便是无论如何要与将军修好。”月神见步非池如此轻描淡写,心中反而有些不安。 “月神大人实在言过了。不过若是月神大人确有此意,在下倒还真有一事相求。”步非池见眼前这女子执拗,心知若是不受她些事物,她定要心头意难平。 “将军但请吩咐。”月神闻言果真眉眼一弯。 她不怕步非池提条件。而是怕步非池因为她的缘故而与阴阳家交恶。 “在下受命,即将领兵伐赵。久闻阴阳家占星有道,月神大人更是此中高手,愿请一卦,以卜吉凶。” 若说步非池心中肯定是不相信命运这种东西的,不过是看这月神府的布置,临时起意罢了。 纵使今日没有月神向自己致歉,自己最多也不过是与这个秦国国师不相往来罢了,两人不是生死之仇,自己也不是睚眦必报之人。 更不可能因为一次交手,而影响自己与阴阳家的关系。 “将军的这个要求,请恕月神无法办到。”透过那朦胧的淡紫色眼纱,步非池能够看到月神颓然地闭上双眼,摇了摇头。 自己本以为应该是举手之劳的台阶,眼前的月神却偏偏不愿走? “并非月神不愿,而是月神修为有限,无法窥探将军之命运。”月神缓缓睁开双目,认真地说道。 她答应地果断,乃是猜想眼前的步非池会提出想要修习阴阳术这样的要求。 从东君那里得知,眼前的人不仅内力深厚,而且阴阳术天赋空前绝后,只是碍于在新郑之时时间有限,东君只传授了他炼金与幻境两重。若是步非池有意学习,东君已经授意月神继续教授。 “这是为何?”步非池十分不解。 其实自打那日在咸阳一战,月神就已经尝试过以占星律卜算眼前的步非池,只是得到的结果却令她十分惊惧。眼前之人如同一团迷雾,她用尽全力,亦无法窥视丝毫。 饶是秦国与秦王,乃至天下大势,以她如今的实力虽说不能像东皇太一那样洞若观火,却也能窥得一角。这也是东皇太一将她派到秦国来的原因。 可是眼前这个人的命数,她却完全连访问资格都没有。 “我也不知……”月神雪白的俏颜又显了些嫣红,方才信誓旦旦地答应了对方,眼下步非池的目光实在令她有些为难。 “也罢。”步非池倒也没有放在心上,他从来就是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事在人为。 若是事事求神问卜,还要人做什么? “前日之事,国师也不必放在心上,如今同殿为臣,当勠力同心。步某不是迂腐之人。” “多谢将军宽厚,为表敝派与我之歉意,还有一物相赠将军。”月神见步非池欲起身,连忙歉了歉身,幽幽挽留道。 不待步非池拒绝,月神纤手一抬,屋内一处案几之上的黑布缓缓飘落。 步非池顺她手方向看去,幕布撤去,寒光乍现。 这是一个剑的世界,许多人为剑痴狂一生,将所有的快乐悲伤都与剑联系在一起,也可以把岁月和梦想都倾注在三尺青锋之中,更有甚者,成为罗网的剑奴。 而眼前这把剑,绝对就在此列。 第八十五章 再无玄翦 送出这柄似乎对阴阳家有些特殊意义的剑之后,月神也是松了口气,她能够看出步非池确实没有把她出手冒犯的事情放在心上,但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却终究理亏没办法再拒绝焱妃的命令。 而且这柄剑放在她的府上,每日都给她一种异样的压迫感,令她十分难受。 阴阳家注重内力修为, 博采天地,这柄剑的气息,对于月神来说,就是污染了她好不容易布置成占星殿模样的府邸的环境,影响了她的修炼。 眼下送出了这把剑,她的心中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而且这个焱妃看好的秦国郎中, 似乎与这把剑确实有一些说不清的联系,她虽然无法窥探对方的命数, 却能够感受到步非池取剑之时,微妙的情绪变化。 他与这柄剑,就如同两个阔别多年的老友,重逢之时弥漫在空气中的喜悦,连她这个旁人都被深深地感染。 “我虽然看不透你,但是自你来了秦国之后,秦国气运空前。”看着步非池渐行渐远的背影,月神轻轻掩上大门,喃喃道。 ………… 然而拿到这柄剑的步非池,并没有月神想的那么多。 他高兴纯粹是因为这柄剑的质量确实不俗,且外观精致,棱角分明的剑柄与精美的剑鞘勾勒出硬朗的线条,刃宽三指有余,比起修长的惊鲵剑,显然更适合他。 或许是惊鲵母女俩的形象太过深刻, 尽管惊鲵剑此刻在罗网的编制里已经是属于他的, 但是他始终心有芥蒂。 他并不是一个剑客,也没有高明的剑法, 剑在他的手中就如同一个施展内力的载体,没有拒绝使用惊鲵剑不仅是因为家里的妻子担心自己的安危,而且是因为只有惊鲵剑这样的名剑,才能承受他那种战斗方式。 步非池自忖若是像盖聂那样削一把木剑,恐怕一招没有走完,木剑就在他的手中解体了。 “手中的这把剑到底能不能承受住我的内力呢?”信马由缰徐徐走在咸阳宽阔的街道上,威风神骏的年轻将军与一柄寒光映射的绝世好剑,自然吸引了不少咸阳民众的目光。 ………… 玄翦并不知道赵姬在罗网的身份,一生浪迹天涯的他,还不知道此刻能够在步非池的府上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其实是罗网给了步非池一个面子。 父子两人皆是那种冷静得有些冷漠的人,相认的激动之情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体现在面上。 住了两日,闲云野鹤惯了的玄翦已经有了去意。有心想要将韩信带走,却又觉得跟在自己身边远没有留在咸阳跟着步非池有前途。 但他知道若是自己离去,韩信定然也不会留下。 纵使步非池古道热肠,父子俩在他府上也已经叨扰了够久了。 韩信何其聪慧,即使玄翦那张老脸黑得像炭一般,可是深夜里抱剑望着明月的眼神却是藏不住的。 “父亲, 这一次你若要走,请带上我。”坐得笔直的韩信, 一双坚定的眼睛看着坐在眼前的玄翦。 无论他的过去如何,眼前的这个面容狰狞的剑客都是自己的父亲。 玄翦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对于韩信的睿智他颇有一种身为父亲的无奈,那就是自己实在没法为他做些什么。此刻身处咸阳,若是没有步非池的府邸藏身,恐怕都要被罗网源源不断的任务给无休止地支使。 倘若韩信资质平平,他大可以带着他浪迹天涯,他有自信能够护得儿子的周全。 “你我父子受将军大恩,岂能一走了之?”玄翦摇了摇头。 他自恃剑法天下无双,刺客一道亦是浸淫多年,可这些东西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没有任何父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一个杀手,每天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父亲放心,将军之恩,将来韩信结草衔环必会回报。只是韩信不愿见父亲在此蹉跎,每日嗟叹。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父亲若要走,韩信自信不会因此而失了心中志向。所求不过是能与父亲相伴。”韩信目光灼灼。 正在父子两人商量去留之时。 “玄翦前辈,此刻可有空闲?”步非池自月神那里回来,拿着手中的龙渊有找人试剑的想法。 一柄剑的好坏终究要看实战,自己用起来是否顺手。 步非池并不醉心于自身实力,但是与田光一战,那种生死之间的危机感,还是令他有了一点变强的冲动。 “将军。”两人见此俱是起身行礼,倒是弄得步非池有些尴尬。 “前辈太客气了,今日寻来,却是想与前辈切磋一番,倒要请前辈恕我冒昧了。”步非池连忙回了一礼。 “将军得了把好剑?”玄翦如利刃一般的目光霎时落在了步非池腰间的龙渊之上。 “正是,友人所赠。颇为技痒。”步非池点了点头,目光之中露出三分战意。 放眼咸阳,应该没有比玄翦更适合的切磋对手了。 以往他练剑都是与惊鲵比试,但是惊鲵此刻身怀六甲,显然是不可能了。 在步非池府上闷了几天的玄翦闻言亦是心中沸腾,“信儿,拿我剑来。” “多谢前辈赐教。”步非池见状微微一笑。 步府足够大,两人虽然不是在野外,倒也能够施展开手脚。 步非池本来并不是好战之人,向惊鲵学剑纯粹是为了保护这个家,但是那天在邯丹城外遭遇田光伏杀,面对农家弟子包围,雪女危在旦夕之际,他却无能为力的处境,令他的潜意识中萌生了一种想要变强的欲望。 “很好。”步非池见到白剑翦出鞘,一股纯黑的剑意笼罩在玄翦身上,知道对方没有留手。 两人还未出剑,气势已经越来越强大,整个步府的院子都笼罩在一股肃杀的气息之中。 韩信恭顺地向感受到这股气息赶来的惊鲵众人解释了场上的情况。 惊鲵一双美目视线落在步非池手中的那柄龙渊之上,心思如电,大概知晓了步非池出手的原因。 虽然是比武切磋,而非生死相搏,但知道步非池身上有伤的几女目光之中都还是有些担忧。 被惊鲵牵着小手的阿言并没有被场上的气氛吓住,吐了吐舌头,“韩信,我爹爹一定比你爹强。” 说完感觉自己的小手被惊鲵捏了捏的阿言,连忙又缩了缩脖子。 韩信闻言没有答话,只是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充满自信地看着场上的玄翦。 步非池引动龙纹之中的内力,手中的龙渊剑顿时发出一阵喜悦般的轻吟,他的气势磅礴大气,面对玄翦的杀气丝毫没有落入下风。 眼前的玄翦感受到这股内力的强大,心中的震撼是难以形容的。虽然此刻他失去了一把黑剑,但他还是很难理解,为何在新郑之时在自己手中走不了几招的步非池,现在有了这么长足的进步。 多年生死之间摸爬滚打的经验告诉他,不能再任由步非池凝聚内力,否则这一剑的威力将难以想象。 田光曾经向玄翦形容过步非池的实力,剑技一般,但是内力如同大海,与他交战若是陷入拉锯,则必败无疑。显然是魏家庄一战得出的经验。 玄翦率先出招,白剑在他的手中急速挥舞,数十道剑气伴随着他急速踏前的身影一道,伴着肉眼难以捕捉的黑影,急速探向步非池。剑气一出,风雷震震。 步非池斜身侧移,手中龙渊给他一种如臂使指的感觉,忍不住呐喊一声,“好剑!” 出招仿若天成,剑影激射玄翦的右肋,还以颜色。 银白色的剑气与玄翦那蕴含着无尽杀气的剑招相碰,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威力,无数的剑芒落在庭院之中,几段上好的花岗石路面顿时狼藉不堪。 经过一阵猛烈的快攻,龙渊与白剑翦终于第一次真正发生相碰,而不再是之前的剑意交锋。剧烈的响声从两剑相交之处传来,爆出一阵阵璀璨的火花。 步非池与玄翦各退三步,这一招却是不分胜负。 虽然两人皆是试探,但是招式比来却是心有灵犀。 玄翦心中感恩步非池,但是他的尊重从来都是用剑来说话,既然步非池想要试剑,自己岂能不让他尽兴? 当即沉喝一声,劲气展开,隐隐已经有当初在新郑之战的八成实力。 步非池手中龙渊使得顺手,见玄翦猛然拔高的气势,心中战意猛地燃起。剑眉一皱,内力流动,纵身跃去,手中龙渊猛地切入玄翦的剑芒之中。 这下两人的实力远非方才试手可比,两柄名剑在两人全力催动下,仿佛化成了两团不住激射、扭曲、旋舞的激光,在步府的庭院之中纠缠在一起,卷起周遭的尘土。 人影如电,劲风四荡,劲气袭人,两人的每一招都以雄厚的内力发出,劈空斩来,观战的众人,内力较弱的如田蜜雪女,已是无法看清两人的身影。 剑刃交错、碰撞发出的刺耳响声,令人闻之内心发寒,血液欲凝,可知双方虽是切磋,却没有留手,俱是尽力而为。 虽然知道是切磋,可是场上的气氛难免得紧张到了一旁观战之人。 惊鲵与阿言都没有发觉,彼此拉着的手都紧紧地握着对方。焰灵姬田蜜与雪女三人则是各自紧握着袖袍中的手,都要渗出汗来。 玄翦此刻毕竟单剑应战,又是切磋比试,他的许多杀招都不敢使用,有意无意之间,渐渐落入了下风。 心中不由思忖,田光所言果然不假,步非池越战越勇,内力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战至此刻,纵使自己使出杀招,以命相搏,恐怕也只能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局。既是切磋,自然没有这个选项。 “玄翦前辈,好手难寻,一招来定胜负。”步非池心知再打下去就是自己靠着内力在耍赖,今日战得痛快,没有必要苛求胜负。 “好!”玄翦不愧是纵横数十年的剑客,与步非池一战仿佛唤醒了他成为罗网剑奴之后那颗被压抑的剑豪之心。 步非池深吸口气,目光与站在对面同样在凝聚内力的玄翦对视一眼,即将到来的一击显然令两人都兴奋不已。 劲风呼啸,电光火石之间,但见影影绰绰万千道剑影,玄翦虽然是单手剑,但是权力施展开来,黑色的剑气依然能有全盛时期八成实力。 步非池大喝一声,以指抚剑,他的剑招从来没有惊鲵玄翦这般精妙,但是此刻尽染龙纹内力的七星龙渊,一道白光猝然升腾,仿佛天地万物皆为之失色,步非池之剑如同从天而降,极白的剑光所到之处,玄翦的黑色内力顿时消散。 不好,唯一与场上两人实力在同一水平的惊鲵,一双好看的眉头一蹙。步非池这一招似乎超出了他自己的控制,玄翦此刻单剑出击恐怕难以抵挡。 其实莫说惊鲵和玄翦,使出这一剑的步非池,此刻心中也有些惊讶,手中的龙渊仿佛一个无底洞一般,不断地凝聚着自己的内力。 偏偏自己的内力如同星辰大海一般,一个敢吸,一个敢给。心知再不收手恐怕要出大事,连忙两手递上紧紧握住剑柄,那惊天的气势顿时一个沉凝。 玄翦顿感压力骤减,却丝毫不敢大意。 两剑相碰,为今日的切磋划上一个句号…… 安静的空气中,“叮铛”一声格外的刺耳。 众人朝场中看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那柄位列越王八剑之一的“玄翦”的白剑,此刻竟然在龙渊的斩击下断了。 确切地说是碎了,两剑相碰的地方碎成了无数碎屑,剑刃拦腰折断,剑尖的部分躺在了一旁的青石路上。 步非池呆住了。 反倒是落了下风的玄翦率先摇了摇头,“将军神力,我败了。” “前辈,你没事。”反应过来的步非池有些担忧地看着玄翦。 “我没事。”玄翦看着手中仅剩一截的白剑,无奈地笑了笑。黑白双剑陪伴他多年,即便将他拉入了罗网的深渊,但是若说一个剑客对剑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从他将黑剑沉入湖底那一刻起,他已经认清了自己余生的价值。留着白剑起初也不过是为了报恩罢了。如今断在步非池手中,倒算是得偿所愿了。 第八十六章 韩赵之局 新郑,金碧辉煌的韩王宫中,紫黑色调的百香殿。 入夏以来,连日的暴雨让整个韩国朝堂乱作一团,春日的大旱影响了春耕,百姓从官府手中重金“借”来的粮种,补种之后又遭暴雨。 现在的韩国, 便是三岁的孩童也知道,一场饥荒已经无法避免。粮价更是涨到了寻常的十倍,而且有价无市,有存粮的人纷纷捂紧了口袋待价而沽,整个韩国已经陷入到了一片恐慌之中。 不过韩国朝野的这一切,身处深宫之中的明珠夫人并不关心,平素里本就不爱肉食的她, 看着宫女端上来的满案珍馐,拿着银羹的手顿了顿, 干呕了一声。惊得一旁的两个侍女连忙上前。 “没事。你们下去。”明珠夫人蹙了蹙眉,挥退侍女。一手放下银羹,另一手轻轻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目光温柔地注视着。 有孕之后的明珠夫人似乎也寡淡了与胡美人争奇斗艳的心思,面上只是轻施粉黛,不过却也丝毫不影响她那祸国殃民的绝色容颜。一身宽松的深紫色长裙柔美之中不失优雅,然而衣物再宽松也遮不住她愈发丰腴的身线。 “真羡慕你,还未出生就已经是韩国的侯爷了。”明珠夫人目光如水,轻轻呢喃道。“外面多少难民饿着肚子,你每日山珍海味地还要折腾娘亲。” 现在的韩国局势很微妙,原本没有人重视的明珠夫人在白亦非死后,俨然成了雪衣堡的新主人,无论对姬无夜还是张开地来说,雪衣堡都是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 深知其中利害的明珠夫人自然也不会轻易地下注, 隐在后宫之中左右逢源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而除了摆在明面上的大将军姬无夜与丞相张开地之外, 更加令明珠夫人关心的是前段时间韩国太子的死。 虽然看似是意外, 但是幕后之人不外乎尚留在新郑,有争夺储君位置可能性的四公子韩宇与九公子韩非罢了。 韩王丧子心中悲痛, 一时举棋不定。然而朝中却顿时传言四起,韩王欲立明珠夫人腹中幼子的传闻不胫而走。这反倒令明珠夫人有些不安。 因为步非池的关系,罗网在韩国的势力很快就联系上了明珠夫人,看到那独属于步非池的滑稽字迹之时,明珠夫人心中不禁淌过一阵暖流。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纵使她原本只把对方和腹中的孩子当做她角逐权力的工具,但是时间的发酵却令这种情感慢慢地浸透她的心灵。 有了罗网的支持,她在韩国自然也就不需要倒向任何一方。 正在她望着秦国的方向若有所思的时候,侍女来报,“夫人,九公子韩非求见。” “不见。”明珠夫人想都没想。 韩非现在来找她无非就是为了赈灾之事,眼下整个韩国都知道,除了国库,就只有南阳有粮。国库的粮是要备战的,显然不能轻动。 而南阳郡大半都是雪衣堡的领地。 “夫人,九公子已经在殿外了。”侍女显然有些为难。 成年的公子待在后宫本来于制不合,只是如今的韩国司寇正是之前的左司马卫庄, 白亦非死后,明珠夫人代表雪衣堡与夜幕划清界限,原本姬无夜一家独大的局面不复存在,韩非也得以借助张开地之口,将新郑的禁军交到了卫庄手中。 所以此刻韩非才能够在散朝之后,在韩王宫中逗留。反正卫庄看门。 “夫人为何不愿与韩非一见。”殿外韩非的声音传来,明珠夫人眉头深皱。 “让他进来。”明珠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不愿卷进韩国权力的纷争之中,但是想要保全雪衣堡,还有她自己和腹中孩子,这一切她都不能逃避。 着人撤去面前的食案,换上茶几。 于礼,明珠夫人算是韩非的后妈,韩非进来自然是恭敬地行了一礼。“司寇大人竟然有空来我这里作客?”明珠夫人称其职务,也是隐隐有忽视这层“母子”关系的意识。 “韩非来意,夫人心知肚明。韩国正值危难,雪衣堡乃是先王封赐的雪衣侯封地,自然也是韩国臣民,合当戮力同心,共克时艰。”韩非施施然入座,拱手道。 “河东、河内、宜阳、颍川,除了南阳,韩国尚有五郡之地,各郡皆自食其力,况且我一介妇人,雪衣堡如今虽然名属我白家,可韩国人尽皆知,雪衣堡如今已是王上的了。”明珠夫人薄唇微启。 韩非闻言眉头一皱。有些事情并非他不想摊牌。 明珠夫人怀孕之后,他就立刻调查过宫里的医官,韩王安虽然年纪不小,但是确实时有在明珠夫人和胡美人处过夜。只是除了红莲之外,十几年都已经没有所出,为何在白亦非意外身亡的这个节骨眼上,明珠夫人怀孕了? 韩王到底行不行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忌讳。而且宫里的医官显然都被人处理过了,韩非察至此节,心中已然明了,明珠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不可能是他的弟弟妹妹。 可是韩国的局面,已经不可能容许他来揭露这样的宫闱丑闻。 一来没有必要,明珠夫人的态度并不影响韩国的朝政,甚至还变相地削弱了夜幕。 二来没有实力,倘若此事揭发,雪衣堡的十万边军和南阳郡可能就会像上党一样,从韩国的版图中直接消失了。联想到白亦非与罗网勾结的内幕,南阳郡很可能就直接易帜降秦了。 “南阳富庶,乃是韩国之粮仓。如今虽已初夏,若是南阳府库愿意借粮种予韩国百姓,到了秋天未必不能有所收成。而且此事并非雪衣堡进贡,国库可以拨钱购买。”韩非心中权衡,还是没有将底牌摊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纵然雪衣堡可以投靠秦国,可是秦法森严,明珠夫人想要获得与在韩国一样的地位只怕并不容易。 “司寇大人真是有趣,国事民生,竟然找到了我这里。”明珠夫人嫣然一笑,不以为意。 两人一个执掌刑罚的司寇,一个韩国夫人,在后宫之中商议国事确实颇为滑稽。 韩非左右一个眼神,侍立在旁的侍女施施然退下。 明珠夫人眉头一皱。 “夫人莫要逼迫韩非。雪衣堡乃是白家封地不假,但若是让父王知道了夫人腹中……” “韩非。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明珠夫人心中一震,面上却是阴沉如水。 “流沙与夜幕政见不合,夫人欲坐山观虎斗,韩非没有任何意见。但是值此灾年,内有百姓饥馑,民不聊生;外有秦楚两国虎视眈眈,韩国存亡之际。由不得流沙不出此下策。今日,夫人若是不帮流沙,这韩国亡也便亡了。到时候无论是雪衣堡,还是我公子非,都是阶下囚,亡国奴。”韩非沉声说道。 “……”明珠夫人闻言眸光闪动,心中也在思量韩非所说。 韩非显然是被逼无奈,想要鱼死网破了。可是自己若是在这个关头,帮了流沙一把,日后再想在夜幕与流沙之间保持中立就很难了。 而且韩非此人野心在复兴韩国,且才智权谋显然还在姬无夜之上。 “公子说笑了。算起来,你我还是母子。我怎会帮着外人对付你的流沙呢?”明珠夫人面上一笑,开口说道。 “那夫人是愿意相助了?”韩非心中一喜。 “自然。”明珠夫人轻笑着点了点头。 “只是你们今日夜幕,明日流沙的,搞得我都有些糊涂了。这韩国究竟还是不是王上的韩国,我身为一国夫人究竟在韩国能否保全表哥留下的雪衣堡?” 韩非闻言,稍作犹疑。随即就下定决心,周室已亡,礼崩乐坏,后宫之中的丑事层出不穷,对于如今病入膏肓的韩国来说,这不过是疥癣之疾。 况且明珠夫人无意争储,孩子一出生就会被封侯,以后也只会待在封地而不会回到新郑。 “夫人放心,韩国会变得更好。自然也会有雪衣堡的一席之地。”韩非自信满满。 他没有嬴政那样吞并六国的雄心,所思所想不过是在乱世之中保存韩国。 如今韩国朝堂,君臣醉心权术,耽于逸乐,国力衰微,在强秦面前摇摇欲坠。但是秦国内乱加上在外与赵国燕国的矛盾,让韩非看到了一线生机,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粮价飞涨,夜幕的翡翠虎难逃其咎,借此机会,韩非想要狠狠地给夜幕捅上一刀。 “希望九公子不要忘记今日之言。”明珠夫人点了点头。 “多谢夫人。韩非告辞。”韩非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这一礼却是为的韩国百万百姓。 ………… 秦王政九年六月,秦国被赵国无礼地拒绝自己“无礼”的要求激怒了。 三月盟燕,四月平叛,五月使赵不成,六月兴师二十万,发兵攻赵。 然而在许多老秦人看来,年轻秦王此举却颇有些儿戏。 一来,出师之名颇为儿戏,坊间传言赵国太子与秦国使臣为一青楼舞姬争风吃醋,赵王一怒之下逐了秦使,方有此战。 二来,秦国此战统兵将领,正是此前出使赵国的郎中步非池。 三来,此战的盟友是何人?燕国。燕国偏安一隅,连个像样的将领都拿不出手,最近一次大战也是攻赵。老将剧辛率十万人攻赵,被同是老将的庞煖打的全军覆没。 四来,虽然号称兴师二十万,然而这二十万中只有五万人是出自蓝田大营的精锐秦军,其余十五万皆是临时征发的民夫。 赵人何其强也? 别看长平之战秦国获胜,然而赵人之善战早已刻入老秦人的印象之中。北有匈奴、林胡、娄烦,西有虎狼之秦,东边的燕国本就不弱。而再之前,还有中山国横亘在赵国国境之中,如同锥心之刺。 大争之世,强则强,弱则亡。赵国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够坚持到现在,足以说明赵国的实力。 因此嬴政此举引起了很多不满。 征发十余万民夫被很多在秦的六国间人,解读传播成了年轻的秦王无力对抗灾情,余粮难以为继。是拉去秦赵战场上送死的,毕竟少一个人就少一张嘴。 民夫能打仗吗?其实是能打的。尤其是秦国这样的虎狼之国,说全民皆兵也不过分,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穿上衣甲、拿上戈矛,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但是这一次征招的民夫不同,却是不论老弱病残,一应就近征招。 嬴政征招的目的自然也不是打仗,而是全部派到了泾水两岸,修筑由于暴雨决堤而工期拖延严重的郑国渠。 漳水河畔,有一座坚城,名叫涉。 背靠漳水渡口,联结漳水以西十三座赵国城池,正是此次秦军进攻的目标。 而此刻坐镇行宫之中,防守秦军的不是别人,正是赵太子赵嘉。 对斥候传来的秦军密报,太子嘉嗤之以鼻。 “吕不韦真是老糊涂了,这样的秦王,还不如他自己继续执掌秦国。二十万民夫?”太子嘉轻笑一声,“派来前线种地来了?莫非不知我赵人骑兵天下一绝,面对这样的秦军,本太子要一战雪耻。” 赵偃给他的任务是坚守,若是不敌也可以撤军。 但他不这么认为,他要战胜秦军,雪长平之耻,生擒步非池,让那个不知好歹的舞姬知道,他要对付步非池,易如反掌。 骑兵的战力与步兵不可同日而语,尤其是赵国的骑兵,以一当十完全不是问题。 “太子,我们只有三万人。却要守住漳水以西十三座城池,万万不能轻敌啊。”赵嘉的副将接过密报扫了一眼,也是一喜。 “莫要被秦人吓到了。二十万民夫,莫说是三万,便是三千赵国精骑,本太子也能自他军中杀个来回。”太子嘉皱了皱眉头。 此乃天赐良机,他能够借此机会在赵国朝堂上有更多的话语权,同时也可以像先赵国平原君那样闻名天下,最重要的是,此战关乎到他的太子之位。 公子迁同样披甲出征,只是却是去的东线,而且只是做老将庞煖的副将。燕国虽然名义上攻赵,但是实际上却是暗度陈仓。东线绝不会有西线这样建功立业的机会。 二十万。 长平也是二十万。 赵嘉眼中的火熊熊燃烧。 第八十七章 不能让昌平君去! 太子嘉背靠漳水与步非池率领的秦军对垒之时,东线的燕国也按照与秦国的“盟约”出兵了。 燕王喜虽然昏聩,但是也知道赵国不是好惹的,任凭燕丹说破了嘴皮,也不愿出兵。更不要说与赵国合力攻秦了,先不说燕赵两国的仇怨,即便放下宿仇, 合力攻秦,可是秦国就是软柿子吗? 之前算上卫国,五国合纵攻秦,有讨到好果子吃吗? 但是燕国也并非只有燕丹想要出兵,同样有这个想法的还有燕国大将军晏懿。反复权衡之下,考虑到燕国与秦国之间毕竟还隔着一个赵国, 即便秦人发怒,也有赵国挡着。燕王喜最后还是同意了出兵。 易水河畔, 燕军屯兵桑丘与郦城, 两座城池临近易水,高大的城墙之后就是燕国最为富庶的督亢地区。 旌旗猎猎,连绵不绝的白色营寨驻扎在此地。 时已入夏,饶是北方的燕国,亦是有了一丝炎热。 大将军晏懿帐中,桌案上摆着两封密信。 一封帛书末位盖着红印,正是燕太子燕丹印玺;而另一封帛书的末尾则是一个令人生寒的黑色蜘蛛图案。 晏懿在桌案旁静静踱步,两封信函的内容截然相反。 燕丹自然是希望他按兵不动,等待燕丹与赵国达成协议,共同伐秦。 而来自罗网的密信,自然是希望他避开燕丹,与赵国交战。 “一边是劳师远征,还要借道赵国。一边是以逸待劳, 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燕丹啊燕丹,你的良宅美人本将军也很喜欢,可是要怪就怪这秦国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晏懿喃喃自语,似乎是做了决定。 晏懿的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拿起两封帛书,朝着一旁的火炉中随手一丢。 “将军,那赵将庞煖又在阵前搦战。扬言要将我燕人打回易水。” 就在这时,传令兵走进营帐之中。 “岂有此理!”晏懿闻言心中一喜,机会来了。 ………… 远在咸阳的秦王嬴政近日来面临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暴雨决堤的郑国渠,已经引起了秦人宗室的不满,很多宗室秦臣上书暂停开渠,严查郑国行间之事。而泾水两岸的灾民的安顿问题,也一直令嬴政十分烦恼。 倘若此次赵王能够履行密约,则漳水以西又有十三座城池划为秦地,届时这些城中的赵人流民肯定是要收容的。现在这个时代最缺的就是土地和人口。 年轻的秦王第一次感受到了整个国家的重担压在身上的感觉,想起这十来年吕不韦平添的白发。 有了步非池的方案,修渠、赈灾、接收赵国的城池,三件事情得以并行。也算一口气解决了秦国所面临的难题。 唯一令嬴政放心不下的就是步非池能否顺利地接收赵国的城池。 前线的战报已经送到咸阳。 赵人不会束手就擒,这是意料之中的。若是白白割了十三座城池给秦国,赵王偃没法向朝堂众臣和赵国百姓交代。但是倘若赵国没能守住,那就另当别论了。 因此西线的漳水十三座城池需要一个代罪羔羊。 派太子嘉驻守并非赵王本意,死生之地,刀剑无眼,赵嘉毕竟是他的长子,即便与秦国打的是一场“默契”战, 可也难保赵嘉不会有个三长两短。 但是无奈赵嘉已被春平君等人洗脑,满心以为赵国不会和燕国开战,主动请缨。 “政儿这几日忙于朝政,未向母后请安,还请母后恕罪。”嬴政一身常服,未戴冕旒,恭敬地朝着主位上的赵姬躬了一礼。 “政儿如今肩负社稷,自然不同以往了。母后这里政儿不必担心。”赵姬轻轻摆手示意嬴政入座。 “不知母后找政儿前来所为何事?”嬴政入座。 自从长信侯叛乱之后,吕不韦就已经近乎被他架空,而赵姬则是早早地主动幽居深宫,甚至连后宫之事都不过问。 除了自己去给她请安之外,几乎见不到她。 但是这不代表嬴政不关心这个在邯丹将自己一力抚养长大直到回归咸阳的生母。每日都会从赵高那里了解赵姬的喜好,今日送几盆花草,明日送几盒珠宝。总之,赵姬卸任监国之后,虽然嬴政变得更忙了,至少在嬴政的感觉中,但是两人的感情却明显改善了许多。 “政儿,我听闻你欲遣昌平君率军为郎中将军压阵?”赵姬出言明显带着几分试探。 “郎中将军之计虽然可安秦之边境。但是难保赵人出尔反尔,郎中一力为寡人分忧,寡人心中甚慰。然人力终有尽,倘若韩魏两国再与赵国合纵,则边军危矣。不瞒母后,郎中对我大秦至关重要,寡人不容他有半点闪失。母后可是觉得有何不妥?”赵姬问的虽然是军国大事,但是嬴政心中却没有多少怨怼,毕竟此刻两人是以母子的身份在交流。而不是赵姬用太后和母亲的身份在压他。 昌平君本来反对出兵,一来担忧秦国内政尚不稳定,二来担忧三晋狗急跳墙。对于步非池领兵五万攻赵之漳水的计划很不看好。 嬴政也恰好担忧步非池的安危,因此就同意了在五万秦军的基础上再征调函谷关的五万人以为后背,由昌平君亲自率领,以应三晋可能的攻势。 “此乃国之大事,母后本不该置喙,但是昌平君毕竟是右丞相,如今朝中事物如此繁重,母后看政儿是日渐消瘦,右相岂能随意离了咸阳?”赵姬一双美目扫了一眼嬴政颇有些清减的身子。 嬴政闻言皱了皱眉头,“多谢母后关心。” 心中却是暗自思忖,赵姬之意并非劝阻加派增援以为后备,而是单独反对昌平君领兵。 “母后的意思是,换一个人?”嬴政试探着问道。 “政儿莫怪母后多嘴。”赵姬面露难色,微微低了低头。 “母后关心政儿,政儿怎会有此想法。”嬴政见状连忙说道,心中却是同意了赵姬的建议,“这确实是我思虑不足。昌平君于我大秦而言同样是柱石。派昌平君前往驰援,无异于抱薪救火。多谢母后提醒,寡人这就拟诏命。” “政儿……”赵姬闻言面露喜色。 “母后,寡人听闻……你时常到郎中府上……蹭饭?”嬴政见赵姬高兴,心中也不免松了口气。 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 盖因有了昔日宣太后之前科,太后这个身份就注定免不了类似的流言蜚语。 寡妇门前是非多,太后足以算是天下最尊贵的寡妇,然而却也还是寡妇。 “政儿,母后只是感念郎中将军救命之恩。”赵姬正色说道,心知此刻越解释越不清楚。 幼时初到咸阳,秦人宗室传言,嬴政乃是赵姬和吕不韦的私生子,当时的嬴政心中只有愤怒,恨这些秦人将此污名泼在自己和母亲身上,想要夺走自己的太子之位。 而后来,又传言长信侯乃是借着与赵姬的关系一路在秦国朝堂被快速擢升,一举从一个无甚大功的将军,提到了封千户侯的地步。 然而到这时,嬴政的心中却又生了疑问。自己在邯丹相依为命的母亲为何变得如此陌生? 嬴政并非无情之人,即便是扶苏生母,昌平君的女儿与他之间属于赤裸裸的郑智联姻,有了扶苏之后,他也时常回去那里坐坐。 芈氏的夫人虽然不说,但是深居后宫,自己又忙于朝政,那种幽怨的眼神,时常如同一柄小刀一般,剜着自己的心。 他有些懂了。 “呵呵,政儿在韩国之时就尝过郎中将军的手艺,母后也不必遮掩,若非政务繁忙,我也要去郎中府上做客。”嬴政轻笑一声,没有再问,反而是开了个玩笑。 赵姬闻言轻轻一笑,“政儿取笑母后?” ………… 暮色将晚,赵国涉城城外,步非池的帅帐之中。 五万秦军多是步卒,很少有骑兵,秦国战马金贵,没有赵国那样毗邻草原的天然马场,还有从林胡和娄烦处便宜买到战马的途径。 加上赵国人的骑兵确实实力强劲,所以他不可能让手中仅有的骑兵与赵嘉的部队硬碰硬。 尤其是城中的赵军的行为令他现在有点举棋不定。 本以为可以不费一兵一卒的。 火炉上温着一壶秦酒,如今贵为一军统帅的步非池悠闲地拍打着桌案,低声吟唱着一些坐在一旁的韩信根本听不懂的歌曲。 “向江南折过花……” 韩信拿杆子挑了挑炭火,一双如炬的目光看着一旁悠闲的步非池。 步非池之所以带着韩信,虽然美其名曰带他出来历练,实则是他对这个时代的调兵遣将,实在是不熟。别看韩信现在只有七岁,但是除了没有实战过,各类兵法谙熟于心。 步非池本以为轻轻松松就能让赵国献地求饶,没想到太子赵嘉又给他出了道难题。 “将军,如今五万秦军在此处吃着空饷,你不担心朝中有人弹劾么?”韩信忍不住开口说道。 “没办法,攻城为下,打不过啊。”步非池闻言轻笑一声,伸手打掉了韩信想去倒酒的手,“你爹要是知道我让你喝酒,保不齐要来砍我。” “……我爹可砍不过你。”韩信撇了撇嘴,小声道。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这守城的赵太子,不是与府上的那个姐姐有些……啊!”韩信想了想开口。 步非池出手敲了敲韩信的脑袋,“那也是我夫人。你得叫姨。” “我知道了。”韩信摸了摸脑袋,不由腹诽,不愧是阿言的爹。 “赵太子虽有十三座城池要守,但是正面面对我军的,只有前面伯阳、涉城与樟阳,三地来回不过数十里,赵人骑兵驰援,遥相呼应,我们若是攻涉城,容易被两翼骑兵袭扰。”步非池指了指案上的地图。 韩信也凑近看了看,步非池的地图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不得不说,比他在兵书上看到的图要精细得多。 “赵军只有三万在河西,而未见河东有援军前来,可见赵王并没有食言。将军不如围住渡口,阻其后勤辎重。”韩信沉吟片刻,又开口说道。 “好计策,不过要怎么过去呢?”步非池看了看位于涉城之后的渡口,也摸着下巴思考道。 显然赵王没有打算西边真的能够守住秦军,所以只要拖下去,赵太子肯定是要败的。但是秦国现在也是灾情严重,到处都是烂摊子,这么些人在这里空耗着显然不行,决水的河堤正等着这些拿官府饷银的人去驰援。 “将军不是练了一支骑兵吗?此刻正是用武之地。”韩信出言道。 此战,步非池军中有五百骑兵。这对于秦国来说其实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中原的马不如草原的个头大,数匹一起拉车还行,若要作为骑兵的坐骑却很少有合格的。 而且这时的骑具也颇为简陋,有鞍却没有镫,对于士卒的骑术要求很高。 步非池此行正是为了试验自己给秦军骑兵的新装备,马镫、马刺。 前者大大减小了对于骑兵骑术的要求,后者则是步非池能够想到的短时间内让秦军骑兵能够缩小与赵军骑兵差距的办法,短时间提高马的冲击力。 这两样东西自然受到了嬴政的赏识,只是想要在秦军那些战功赫赫的老将面前得到信任,还需要一场有说服力的战斗。 听到韩信这样说,步非池点了点头。 “明日我带上骑兵再加上五千步卒,直插涉城的渡口。你需要帮我防着樟阳那边来的人。”这五百骑兵是步非池的试验田,他自然是要亲自统率。 “将军……我只是个七岁……”韩信闻言吃了一惊。 步非池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轻轻一笑道,“既然这样的话,我把虎符放在你这里,若是那副将有何不妥之处,你可要及时出言阻止。倘若我被樟阳的援军夹击了,我可是要把你军法从事。” 韩信的睿智和早熟,时常让他忘了对方的年龄。这一点与星魂正好相反,星魂说话的语气实在是与他的外表不符,甚至步非池的心中时常把他当成一个几十岁的老妖怪。 第八十九章 不可逆转 (重复章节,请勿订阅,明天修改) “什么?渡口失了?”早起梳洗完毕,刚刚视察完涉城城防的太子嘉听到从渡口逃回的骑兵来报,大惊失色。 渡口乃是现在赵国辎重供给以及兵员运输的唯一通道。 可是渡口明明在涉城与伯阳两座坚城之后,秦军的大军一直未动,他甚至从未想过会有秦军出现在身后。 “你快细细说来。”冷静下来的赵嘉, 产生了一种情况不妙的感觉。 “太子殿下,秦军骑兵凶猛,又是趁着拂晓偷袭,我军还未结阵,便已经被冲散,我等拼死杀出重围之时,我军已是十不存一了。”自渡口逃回来的赵人骑兵,自然是极尽渲染秦军的强大, 好掩饰他们的疏于防备。 “秦人亦有骑兵?人数多少?不是二十万农夫吗?颜诚这个饭桶呢?”赵嘉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 “回太子殿下,这批秦军骑兵行军火速,战力不俗,善骑射,当是秦军精锐。只是人数不多,当在千骑左右。至于颜诚将军此刻恐怕已经殒命,还请太子殿下决断。”小兵此刻也知道情况危急。 若是秦人占稳了渡口,与此刻列阵涉城外的秦军前后夹击,这漳水以西的三万赵军还有十三座城邑,就都是秦国的囊中之物了。 太子嘉狠狠一拳锤在了桌案之上,原本还在思量要不要冒险出城与秦军一战的他,此刻已经没有选择。 此刻他的手下三万赵军,已经如同棋盘之上断了气的死棋。倘若能够夺回渡口,还有撤回赵国的一线生机,倘若不能…… 赵嘉深吸了口气,心中暗暗道, 自己乃是赵囯人人敬仰的太子, 将来的赵王, 天眷之人,岂能在这样的小小危难前自乱阵脚。 “传我命令,火速传信伯阳、阙与、樟阳的守军,留下两千人守城,其余人马全部冲击渡口。午时,我要看到我赵人的旗帜重新插回去。”赵嘉拿起一旁的头盔,扣在了自己的头上。 他不是赵迁这样的纨绔,更是常以赵国社稷为己念。 然而这一刻他却细细思量局势,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即便秦军兵力分散,要提防韩魏楚三国,但是也不至于到要征发民夫来攻赵的地步。 这一战,从一开始自己就轻敌了。 可是自己的父王呢?难道他不知道秦军的虚实吗?这样的秦军怎么可能是自己手下的三万人马能够战胜呢?难道说,自己与这三万人马,还有这十三座城邑皆是赵国的弃子? 只是,为什么?父王不是将那秦使逐出了邯丹吗? 走出营寨的赵嘉只感觉脚上的军靴愈发的沉重,还未出战,他似乎已经看到了结果。 可是渡口乃是自己和这三万赵军的咽喉,如今被人扼住, 岂有坐以待毙的道理? ………… 龙台宫。 “大王, 该服药了。”倡女小心翼翼地接过一旁侍女端来的汤药, 娇艳欲滴的红唇对着勺子吹了口气。媚眼如丝地看着榻上强自抬起头来的赵王偃。 她虽然不谙兵事, 却也知道西线的秦赵之战不过是“默契”战,纯粹是打起来给燕国看的,好放松燕国的警惕。 而自己的亲儿子公子迁所去的东线,虽然危险,却是赵国的主力之所在。 出征之前她就已经上下打点,更是重金贿赂了老将庞煖,千万不能让公子迁涉险。 一想到此战一结束,自己就可以力排众议成为赵国王后,而儿子赵迁则会成为新的太子,她便立马觉得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病恹恹的赵王偃看起来分外的顺眼。 “爱妃,这几日寡人不适,多亏了你日夜不离地照看。这一次,不管那些宗室的顽固们说什么,待寡人痊愈,便立你为后。”病榻之上的赵偃,看着眼前那如花似玉的美妾,心中愈发的意动。 无论她是否有野心,可这偌大的龙台宫里,却只有她一人是自己贴心的人。 倡女闻言,心头大喜。面上却是另一幅景象。 如水的眸子里水光闪动,“大王莫要如此,照顾大王本就是臣妾的本分,只是若是可以,臣妾多么希望替大王来承受这病痛,而不是每日在此守着大王。大王万万不要为了妾身而去与那些宗室之人辩论,以免发怒伤了身体。” 说罢,放下了手中的药匙,一手抹着泪水。 赵国北境多有胡人与汉人通婚,倡女也有几分胡人血统,一头长发似红似黄又似黑,鼻梁挺直、眼窝半深,歌喉婉转舞姿曼妙。 赵偃年轻时也是邯丹有名的纨绔,什么样的没玩过。一直到遇见了这个胡汉混血,又才艺不俗的倡女时,却如同风遇山,船到岸。 两人也是十几年的老夫老妻了,此刻倡女的温婉如水,贴心照料,彻底令他心中那一丝对于长子太子嘉的怜悯也消失不见了。 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赵偃从被子里颤巍巍地伸出一双手,握住了那只雪白柔荑。 “爱妃你是最知寡人之心的。这一次无论如何,寡人都要立你为后。寡人已经找人卜算过,我大赵这些年连败于秦人,皆因寡人无后,气运不稳。如今寡人刚一起立后之心,燕国就引颈就戮,可见其人所言不虚。爱妃莫要再推辞了。”赵偃摩挲着倡女那只柔滑的小手,看着她说道。 “大王~臣妾哪有这本事。”倡女面露羞赧,那成熟之中带着一丝青涩的模样令榻上的赵王更是痴迷。 ………… 邯丹,春平君赵佾府中。 情势的转变之快,令春平君和燕丹此刻都有些应接不暇。 原本计划面见赵王,陈明利害,燕赵停战,共同攻秦的燕丹,此刻却困在了邯丹城中左右为难。 “太子殿下,此事恐怕已经无力回天了。”春平君长叹一声。 “春平君,此战尚有回旋余地。万望春平君再向赵王进言一番。”燕丹此刻一身黑袍,披着斗篷,俨然一副江湖侠客扮相。 “今年大旱加上暴雨。若是此战进行下去,燕赵两国都撑不住。” “太子殿下,你方才说是我赵人先行挑衅。可我收到的线报却是你们燕国晏懿将军率先出兵。此事你我在此尚且分辩不清,如何在大王面前取信?”春平君也很焦急。 太子嘉此刻恐怕还在西线苦苦支撑,若是燕赵之战不能快速结束,他有何面目面对那个视自己为长辈的太子。 可是边境冲突这种事情,一旦发生了,就不可能说得清楚。 快马从邯丹送信至易水,都要一天一夜时间。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即便此刻赵王同意停战,可是前线的士卒早已杀红了眼,如何能够罢兵? 第八十八章 奇袭渡口 (重复章节,请勿订阅,明天修改) 六月的漳水,由于连日的暴雨,十余米宽的河面上几乎没有渡船。波涛滚滚,水浪在跳荡翻腾。 漳水的渡口有三个,由于暴雨水位暴涨, 除了涉城之后的这个最大的渡口以外,其余的两个都还在抢修之中。 除了这个渡口,想要跨过漳水,进逼赵国腹地,就要绕过上千里长的太行山。 步非池拂晓出发,选择密林行军,深入赵境。 由于人数较少,加上来到渡口之前,交代留在原地的中军正常造饭, 不减营寨,果真侥幸没有被两侧的赵军发现。 “将军,前面便是赵军渡口了。据我们观察,此刻渡口中的赵军应该不过两千之数。”哨骑来报。 “那还等什么?命三千步卒就地扎营,其余两千人跟上骑兵,把他们这个渡口端了,看他涉城和伯阳的赵军来不来救。”步非池一听,立刻做出了决定。 留下三千人是为了防止韩信那边没顶住,自己的后路被抄了。 渡口的营寨没有高大的城墙,虽然也是易守难攻,倒也还有骑兵用武之地。 冬天的江雾稀松平常,可是如今六月盛夏,暴雨过后江水的温度远远低于旭日初升的气温,江边的渡口竟被白雾萦绕,若不走近至十里之内, 都无法一窥全貌。 辰时初刻的朝阳下,五百秦骑如同一阵黑色的旋风席卷过江边的滩涂, 马蹄声隆隆如雷, 及至百步之内,惊慌察觉的渡口赵军已是吓破了胆。 步非池一马当先,未戴铁盔一头长发只系了一个简单的马尾,飘着长发,单手提着十几斤重的秦军制式长戈。身后的数百骑兵亦是杀气腾腾,手中长戈迎着朝阳,如同银蛇吐信,闪着杀戮的光芒。 渡口的赵军正是刚从睡梦中清醒,匆忙集结下,无论是前军的长戈兵,还是后军的弓弩手,都是仓促应战。 这就是骑兵对步兵的优势所在,尤其是在袭敌不备,攻敌不意的情况下,那就是无双一般的割草。 零星飞来的箭矢被步非池轻易地挡下。 以他的身手,即便不骑马,对这些赵军士卒来说也是降维打击, 但他作为一军统帅, 自然要身先士卒。 同时也通过实战来检验马镫马刺对于秦军骑兵实力提升的功效。 赵军见到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的秦军铁骑,已经慌乱不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赵将声嘶力竭的叫喊也止不住赵人退缩的脚步。整个渡口营寨之中一片混乱。 前军步兵与后面的弓弩手挤作一团。 骑兵突击这最后的几十步,仅仅只需要刹那的功夫。数十名从营寨之中杀出的赵军的骑兵匆匆上马,为了掩护步兵袍泽,冲到了步非池的面前,步非池手中长戈横扫,内力裹挟着一阵劲风向这几名试图力挽狂澜的赵军斩去。战马颓然倒下,后续的秦军骑兵跟随者主将,赵军的骑兵与倒下的战马,还有那来不及撤回营寨的步卒,顿时在铁蹄之下被踏成肉泥。 营寨之中的骑兵还在不断地自两翼杀出,阻止这支秦军骑兵冲入渡口。 而放弃了营寨外这些可怜的步兵和弓弩手的赵军也终于在营寨前摆好了拒马,手持长戈的赵军严阵以待。 步非池身后毕竟只有五百骑兵,为了隐蔽和速度,他的两千步兵还在数里之外。 见到两翼被赵军骑兵袭扰,步非池知道此刻若不能杀入营寨,肯定要付出惨痛的带价。 步非池当机立断,脚下一夹马腹,被马刺刺痛的战马一阵长嘶,登时四蹄腾空,如风一般朝着前方奔去。 看准那些在拒马之后刺探而出的赵军戈矛,步非池右臂举直,手中长戈化作一道流星,划出一道优美而致命的弧线,插在了拒马之后的赵军军阵之中。 登时惨叫声响起,被长戈贯穿的几名赵军士兵已经没了人形,巨大的内力波动下,拒马之后也是一阵人仰马翻。 步非池拔出腰间龙渊剑,找准时机数道剑气挥出,包裹着铁甲的木制拒马在剑气之下,化作一堆碎木。 赵人士卒见此景象,早已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有战意。 身后的秦军骑兵见此则是士气大振,齐声发出震天的叫喊声,“将军神武!将军神武!” “弓弩准备!”步非池手中龙渊高高举起,厉声大喝。 此刻骑兵距离拒马后的赵军只剩了十余步,正是弓弩的有效杀伤射程。秦军骑兵将手中的长戈挂在马鞍上,两脚踩着马镫保持平衡,自鞍后取下弓弩。十几步的距离根本不需要瞄准。 “放箭!” 步非池一声令下,伴随着弓弦震动的声音,数百支箭矢如同飞蝗漫天一般落入赵军营寨。 随着这一波箭雨的落下,营寨中的赵军再也没有了抵抗的意志,就连领兵的将领也早已被步非池那恐怖的实力吓住了。 今日之败,非战之罪。 如此弓马娴熟的士卒,即便是胡服骑射的赵人军中也不多见。而这个领头的将领,恐怕只他一人就不是自己这个渡口的赵军能够阻挡的。 冲破了拒马的阻拦,秦军骑兵又进入了无双割草模式,中军营帐近在眼前。 两千的渡口守军顷刻间只剩下了围在中军营寨外的数十人。 而外围的赵军骑兵,见势不妙已经朝着涉城和伯阳逃去,眼下渡口已经易手,他们是骑兵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和秦人死磕,眼下对他们来说,只要能够联系上涉城的太子嘉,就还有翻盘夺回渡口的机会。 而别无选择的渡口守将,在秦军骑兵的包围下只能选择投降。 没过一会儿工夫,后方的两千人步卒就跟了上来,接管了这个半个时辰前还属于赵军的渡口。还抓住了几十个逃往涉城方向的赵军骑兵。 清点人马,五百骑兵死伤不过五十之数,而赵军伤亡则在一千以上。 不过这当然不能说明秦军骑兵和赵人士卒的实力差距,而仅仅只是在偷袭加上步非池这个人形外挂,极其特殊的情况下才有这样夸张的战损比。 “什么?渡口失了?”早起梳洗完毕,刚刚视察完涉城城防的太子嘉听到从渡口逃回的骑兵来报,大惊失色。 渡口乃是现在赵国辎重供给以及兵员运输的唯一通道。 可是渡口明明在涉城与伯阳两座坚城之后,秦军的大军一直未动,他甚至从未想过会有秦军出现在身后。 “你快细细说来。”冷静下来的赵嘉,产生了一种情况不妙的感觉。 “太子殿下,秦军骑兵凶猛,又是趁着拂晓偷袭,我军还未结阵,便已经被冲散,我等拼死杀出重围之时,我军已是十不存一了。”自渡口逃回来的赵人骑兵,自然是极尽渲染秦军的强大,好掩饰他们的疏于防备。 “秦人亦有骑兵?人数多少?不是二十万农夫吗?颜诚这个饭桶呢?”赵嘉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 “回太子殿下,这批秦军骑兵行军火速,战力不俗,善骑射,当是秦军精锐。只是人数不多,当在千骑左右。至于颜诚将军此刻恐怕已经殒命,还请太子殿下决断。”小兵此刻也知道情况危急。 若是秦人占稳了渡口,与此刻列阵涉城外的秦军前后夹击,这漳水以西的三万赵军还有十三座城邑,就都是秦国的囊中之物了。 太子嘉狠狠一拳锤在了桌案之上,原本还在思量要不要冒险出城与秦军一战的他,此刻已经没有选择。 此刻他的手下三万赵军,已经如同棋盘之上断了气的死棋。倘若能够夺回渡口,还有撤回赵国的一线生机,倘若不能…… 赵嘉深吸了口气,心中暗暗道,自己乃是赵囯人人敬仰的太子,将来的赵王,天眷之人,岂能在这样的小小危难前自乱阵脚。 “传我命令,火速传信伯阳、阙与、樟阳的守军,留下两千人守城,其余人马全部冲击渡口。午时,我要看到我赵人的旗帜重新插回去。”赵嘉拿起一旁的头盔,扣在了自己的头上。 他不是赵迁这样的纨绔,更是常以赵国社稷为己念。 然而这一刻他却细细思量局势,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即便秦军兵力分散,要提防韩魏楚三国,但是也不至于到要征发民夫来攻赵的地步。 这一战,从一开始自己就轻敌了。 可是自己的父王呢?难道他不知道秦军的虚实吗?这样的秦军怎么可能是自己手下的三万人马能够战胜呢?难道说,自己与这三万人马,还有这十三座城邑皆是赵国的弃子? 只是,为什么?父王不是将那秦使逐出了邯丹吗? 走出营寨的赵嘉只感觉脚上的军靴愈发的沉重,还未出战,他似乎已经看到了结果。 可是渡口乃是自己和这三万赵军的咽喉,如今被人扼住,岂有坐以待毙的道理? ………… 龙台宫。 “大王,该服药了。”倡女小心翼翼地接过一旁侍女端来的汤药,娇艳欲滴的红唇对着勺子吹了口气。媚眼如丝地看着榻上强自抬起头来的赵王偃。 她虽然不谙兵事,却也知道西线的秦赵之战不过是“默契”战,纯粹是打起来给燕国看的,好放松燕国的警惕。 而自己的亲儿子公子迁所去的东线,虽然危险,却是赵国的主力之所在。 出征之前她就已经上下打点,更是重金贿赂了老将庞煖,千万不能让公子迁涉险。 一想到此战一结束,自己就可以力排众议成为赵国王后,而儿子赵迁则会成为新的太子,她便立马觉得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病恹恹的赵王偃看起来分外的顺眼。 “爱妃,这几日寡人不适,多亏了你日夜不离地照看。这一次,不管那些宗室的顽固们说什么,待寡人痊愈,便立你为后。”病榻之上的赵偃,看着眼前那如花似玉的美妾,心中愈发的意动。 无论她是否有野心,可这偌大的龙台宫里,却只有她一人是自己贴心的人。 倡女闻言,心头大喜。面上却是另一幅景象。 如水的眸子里水光闪动,“大王莫要如此,照顾大王本就是臣妾的本分,只是若是可以,臣妾多么希望替大王来承受这病痛,而不是每日在此守着大王。大王万万不要为了妾身而去与那些宗室之人辩论,以免发怒伤了身体。” 说罢,放下了手中的药匙,一手抹着泪水。 赵国北境多有胡人与汉人通婚,倡女也有几分胡人血统,一头长发似红似黄又似黑,鼻梁挺直、眼窝半深,歌喉婉转舞姿曼妙。 赵偃年轻时也是邯丹有名的纨绔,什么样的没玩过。一直到遇见了这个胡汉混血,又才艺不俗的倡女时,却如同风遇山,船到岸。 两人也是十几年的老夫老妻了,此刻倡女的温婉如水,贴心照料,彻底令他心中那一丝对于长子太子嘉的怜悯也消失不见了。 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赵偃从被子里颤巍巍地伸出一双手,握住了那只雪白柔荑。 “爱妃你是最知寡人之心的。这一次无论如何,寡人都要立你为后。寡人已经找人卜算过,我大赵这些年连败于秦人,皆因寡人无后,气运不稳。如今寡人刚一起立后之心,燕国就引颈就戮,可见其人所言不虚。爱妃莫要再推辞了。”赵偃摩挲着倡女那只柔滑的小手,看着她说道。 “大王~臣妾哪有这本事。”倡女面露羞赧,那成熟之中带着一丝青涩的模样令榻上的赵王更是痴迷。 ………… 邯丹,春平君赵佾府中。 情势的转变之快,令春平君和燕丹此刻都有些应接不暇。 原本计划面见赵王,陈明利害,燕赵停战,共同攻秦的燕丹,此刻却困在了邯丹城中左右为难。 “太子殿下,此事恐怕已经无力回天了。”春平君长叹一声。 “春平君,此战尚有回旋余地。万望春平君再向赵王进言一番。”燕丹此刻一身黑袍,披着斗篷,俨然一副江湖侠客扮相。 “今年大旱加上暴雨。若是此战进行下去,燕赵两国都撑不住。” “太子殿下,你方才说是我赵人先行挑衅。可我收到的线报却是你们燕国晏懿将军率先出兵。此事你我在此尚且分辩不清,如何在大王面前取信?”春平君也很焦急。 太子嘉此刻恐怕还在西线苦苦支撑,若是燕赵之战不能快速结束,他有何面目面对那个视自己为长辈的太子。 可是边境冲突这种事情,一旦发生了,就不可能说得清楚。 快马从邯丹送信至易水,都要一天一夜时间。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即便此刻赵王同意停战,可是前线的士卒早已杀红了眼,如何能够罢兵? 第九十章 西线无战事 太子嘉带着一众赵军匆匆赶往涉城渡口,然而除了一片破败的营寨,以及浪花拍打着河岸的声音,什么都没有发现。 “太子殿下……渡口之中是空的。只有我们的守军被捆缚在营中。”探子慌慌张张地跑到赵嘉 “秦军这是在逼我啊。”太子嘉眉头一皱,心中长叹一声。 到了这个时候,他哪里还不知道此战的真相。 “太子殿下,颜将军说有秦人书信转送殿下。”这时, 方才的探子赵军士兵开口说道。 “这个废物人呢?让他来见我。”太子嘉此刻有一种被秦军玩弄的恼怒,正待要发作,听闻水寨中的赵将没有战死,顿时怒从心中起。 “太子殿下,末将没能守住渡口。被那秦人偷袭,请殿下降罪。”守将颜诚连滚带爬地来到赵嘉面前,叩首请罪。 “你还知道自己有罪?”赵嘉手中的马鞭毫不留情地抽在了他的身上。“丢了渡口, 整个漳水的防线都要为你的罪责买单?我赵人士卒何辜啊?本太子何辜啊?” 赵嘉歇斯底里地仰天怒吼。 而被狠狠抽了一鞭的颜诚,此刻心中却是生了怨怼。秦军在西,中间隔着涉城与伯阳,摸到了自己的面前纵然有自己的问题,可是负责涉城防务的太子赵嘉难道就没有问题吗? “太子,这是那秦将留给殿下的帛书。”虽然心中愤懑,但是恐误了战机的颜诚还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卷步非池留下的帛书递了上去。 赵嘉眉头一皱,一手甩开帛书。 说起来,他对步非池虽然恨之入骨,两人却连一面都没有见过,步非池出使入赵,他却刚好在家避风头。 “无意冒犯太子殿下,实乃赵王失信于前,今日秦国发兵只为漳水以西十三座城池。涉城渡口本将军做主先借给太子殿下一用,渡口之中渡船秋毫未犯,望太子一路顺风。”落款自然是步非池的大名。 其实步非池并不是很想留名,他怕赵嘉失去理智。无论赵王心里这么想的, 此刻赵嘉都还是赵国太子, 若是死在了秦人手中,那秦赵之间恐怕就没法像现在这样谈条件了。 他的目的还是希望能够兵不血刃地拿下赵王已经答应的城池。赵太子这样跳出来,令他有点怀疑郭开和倡后的办事能力。不过至少结果是好的。 “岂有此理?!”快速看完步非池那歪歪扭扭的字,赵嘉气得嘴唇都在发抖。 “本太子没有败!赵国没有败!”两手将手中的帛书撕得粉碎,赵嘉怒急攻心,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太子殿下!您没事!”一旁的众将士连忙上前,想要搀扶住摇摇晃晃的赵嘉。 即便步非池没有留信相告,事到如今赵嘉又岂会不知道,此刻秦军定是趁着城中空虚,拿下了涉城。 而涉城一丢,伯阳与阙与之间的联系也被切断。留给赵军的选择已经只剩了一个。 只能说步非池从一开始就没想着全歼赵军,甚至连与赵嘉交手的想法都没有,所谓的坚守城池,与秦军决一死战,等候燕赵联军反攻秦国的想法,都只是赵嘉一厢情愿罢了。 步非池甚至连与他一战的想法都没有,从始至终他赵嘉都像一个小丑一般,如今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只能顺着步非池给他的台阶走下去。 否则困在渡口的赵军只能等来秦军源源不断的增援和围困。 可是就此撤回赵国又当如何?失地之罪, 兵败之罪,乃至先前因为雪女之事而祸起萧墙,种种事端,都要他赵嘉来承担。 赵嘉绝望的眼神看着漳水对岸邯丹的方向,那里坐着一个他渐渐有些不认识的一国之君。同样是赵王之子,为何要如此对我? 此时正午的日头,烤得水寨旁的赵军心头燥热,就如同赵嘉此刻的心情。 “传令下去,留下千人接手渡口,其余人等,随我杀回涉城。”太子嘉深吸一口气,想到兵败撤回邯丹的严重后果,他只能强自鼓起勇气,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能够夺回城池。 就在这时,水寨之外沙尘滚滚,一队人马朝着水寨冲来。 “小心布阵!”赵嘉身旁的副将见状连忙指挥起了围在渡口外的赵军。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随着这队人马越来越近,他们的叫喊声也传了过来,原来是一队涉城之中的赵军守军。 步非池接到赵嘉人马出城的探报之后,就火速传信韩信与中军在正面佯攻,而自己则率领骑兵和带出来的五千人马从侧面突击。 涉城一战而下,城中赵军见城门已失,只能跑的跑,降的降,作鸟兽散。 见状,太子嘉面如死灰。这一队赵军的败退,如同一柄重锤一般彻底击碎了他心中的幻想,长叹了一口气。 “收整人马,准备渡江。” “太子殿下,这……”副将此刻也是心中惊慌,倘若涉城已失,则漳水十三座城池在秦军面前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届时这战败的罪责下来,自己和这三万赵军恐怕都要军法从事。这是他不敢想象的,可是若是杀回去,秦军倚靠城防,仅凭太子手中这三万人,只怕也不过是秦人的战功。 这想象之中轰轰烈烈的防守战,还没有开打就已经结束了。 “本太子败了。与尔等无关。”赵嘉无力的垂下手臂,默默地朝着渡口走去。 事到如今,他的心中已经明了,赵王从未想过与秦人交战,只有春平君和自己还儍儍地认为能够借此军功坐稳太子之位。 经此一败,赵偃就有了十足的理由拿掉自己这个他早已看不顺眼的太子。改立他宠爱的倡女之子赵迁为太子。而一向支持自己的宗室众人即便知道这其中的阴谋,也没办法再作辩解。 想起自己出征之际,赵偃那意味莫名的眼神。赵嘉心如刀绞。 他想起了春平君与父王的储君之争,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春平君又上了一次当,只是这一次丢了储君之位的却是自己。 ………… 与赵国西线士卒的死气沉沉,步非池班师回咸阳的队伍则要兴高采烈得多。 嬴政最终还是从函谷关调了五万人过来,而且还是蒙恬亲自领兵,虽然他对步非池的计划很自信,但是也正是因为这种自信,他才更加对步非池的安危不容有失。 武遂一别,再次见到蒙恬,步非池与他好生寒暄了一阵,随后就把漳水的秦军一并交付给了他。秦国的国境又向东移了数百里,至于这十三座城池是就近划入上党郡,还是再立一新郡则不是他这个带兵的需要考虑的了。 此战过后,赵国虽然丢了十三座城池,但是也不算不能接受,因为以他们现在的状况,这些百姓入了秋肯定也是交不上赋税。而且步非池并没有对太子嘉赶尽杀绝,甚至除了水寨之中的赵军,其余的赵军也没有强行去留下,目送他们跨过漳水回了赵国。 韩信托着下巴,有些无语地看着步非池摊在他面前的赵国十三座城池舆图。“原来赵王与将军早有密议,连城池舆图都已经交给将军了。” “这本就是一场不应该打起来的战争,我还担心这赵国太子要与我死磕呢?这个灾年,无论是秦国还是赵国都不好过。秦国好在家底还算殷实,但是赵国想要度过这个灾年,恐怕只有靠打赢一场战争了。”步非池虽然不知道赵嘉的具体情况,但是也能大概猜出赵国朝堂的现状。 在赵国的时候,他就通过罗网的消息得知赵国在调兵前往东线,想对燕国动兵。 督亢是燕国的粮仓,又在燕赵的边境,赵王想到拿燕国开刀,再合理不过。因此为了能够解决后面秦国的后顾之忧,付出十三座城池赵王也在所不惜。 “可是,赵王怎么会让太子来这里当这个替罪羊呢?”韩信有些不解。 对于战场上的风云,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但是对于这些朝堂之中的事情就没有这种敏锐的直觉。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步非池想了想,起初他以为太子嘉会主动出城,佯败一场,顺势交出城池,但是等了半个月,也没有动静,他才决定突袭渡口,逼迫赵军出城。 “不过这些都是赵国朝堂的事情,赵王如今虽然不过而立之年,但是储君之争已经是趋于白热化了。”步非池印象中赵王崩殂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了,看来对自己避而不见,也不一定全是装病,说不定真的已经病体缠身。 心中也不由得佩服吕不韦的远见,这个关头把春平君放回邯丹,虽然对赵王的王位并没有多大的动摇,但是却对储君的争夺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韩信毕竟年幼,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 咸阳,步非池的捷报并没有出乎嬴政的意料,不过得知十三座城池终于到手,他也还是舒了口气。 嬴政平静地在那张巨大的地图上划了一条秦赵之间的新边境线。 这是他亲政之后第一次为秦国开疆拓土,他的内心远比表面上表现得要兴奋得多。 想到自己微服访韩,吕不韦借机索要韩国城池都铩羽而归,而自己借着平叛的机会,就拿下了赵国十三座城池,彻底接管了漳水以西,从此秦人站在太行山上,俯身看去,便是赵国的疆土。 “王上,征发的十五万民夫已经到了河渠之上,郑国正在指挥这些人抓紧抢修泾水决堤的地方。”昌平君芈启躬身一礼,向嬴政汇报近来的工作。 “好!”嬴政喜上眉梢,出言赞了一句。“昌平君援救河堤有功,待此次泾水的决口都堵上了,寡人当重赏!” 昌平君毕竟也算是嬴政的岳父,更是嫡长子扶苏的外公,嬴政还是比较在意他的感受。 原本昌平君与步非池就出兵一事而起争执的时候,他还颇为担心,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 好在昌平君之后似乎并没有耿耿于怀,反而主动请缨想要率军为步非池压阵,虽然最后因为赵姬谏言而作罢,但是在嬴政看来,这是他的两个股肱之臣顾全大局而放弃个人嫌隙。 所以也就顺手推舟,派昌平君总领河渠赈灾之事,也算是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 “只是这批民夫良莠不齐,更兼有老弱,对于河渠出力甚少,却在空耗钱粮,王上是否……”昌平君出言道。 嬴政与步非池本意就在赈济灾民,泾水两岸的灾民听闻征招民夫不分老幼,到了老百姓眼中自然就成了泾水修渠,啥人都要,来者不拒,短短数日,甚至步非池的大军还未出了函谷关,就已经招齐了十五万民夫。 而老秦人“共赴国难”的热情显然还不止于此,到了最后,河渠上的郑国只能优先选择泾水附近受灾的百姓,而那些较远的,则只能遣送回家了。 “昌平君所言甚是。不过今年大旱又接暴雨,年轻精壮的又都在修渠,这些老弱家里田地遭水淹了,进山采猎又走不动,岂不是要活活饿死。”这不仅是步非池的建议,也是嬴政自己的思量,此举虽然有悖商君秦法,但是正如步非池所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秦国能有今天,与这些为大秦付出的百姓是分不开的。 “诺。”昌平君闻言只能点了点头。 如今刚刚亲政的嬴政,在泾水河渠上的民望已经到了一个空前绝后的高度,很多在抢修泾水河堤的灾民,吃上了一顿饱饭,对于嬴政感激的涕泪唏嘘,到处都是“王上万年,大秦万年。” 这对于昌平君来说,显然是不能接受的。看着秦国越来越好,他在秦国庙堂之中简直如坐针毡。 ………… 漳水城池丢了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邯丹,看到战报的赵王偃面上并无多少波动。 “太子何在?”沉思片刻,赵偃出言问道。 “回王上,太子收拢兵马,已经渡河,明日就能抵达邯丹。听候……听候王上发落。”传信的赵军士兵心中惴惴,十三座城池,加上漳水以西的十余万人口,就在自己的手上丢了。 赵国的刑罚虽然没有秦国的那么严苛,但是等待他们的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你去告诉太子,不用回邯丹了。就在漳水结营,守住漳水,寡人不计他失地之罪。”出乎信使的意料,赵偃面上并没有多少怒色。 尽管有与秦王的密约,但是为了防止秦国狼子野心,他还是要在西线做一些防范,在他的心目中,漳水以西的十三座城池早在步非池与他会面的时候就已经丢了。现在只不过是秦人正式接收了过去而已。 “诺!”信使如蒙大赦,恭敬的俯首应道。 第九十一章 班师 入夜,昌平君回到自己位于咸阳的府上。 这一个月的时间,受命到河渠上监工,加上接连不断的坏消息,他也算是心力俱疲。 掩日在赵国刺杀步非池失败,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这意味着这么多年,他在农家的投资很可能打了个水漂, 而且根据田光离开前留下的消息,罗网很可能已经开始着手渗透农家,要在江湖中再找一个有农家这样实力,却又没有罗网渗透的门派难如登天。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一度都已经下定决心孤注一掷,亲自出手除掉他认为将来会成为秦国柱石的步非池。 甚至秦王嬴政都已经同意了他领兵, 然而最终却不知为何临时作罢,转而冒险从函谷关调动蒙恬去接应步非池。 接手渠务与赈灾的昌平君自然也是立刻抓住机会,在修渠之事上他屡次试探郑国, 软硬兼施,想要找出这个来自韩国的水工的破绽。 然而无论他以郑国的韩国间人身份试探,还是以重金为赂,都始终难以动摇其心。沟通泾水与渭水,修建一条史无前例的巨大河渠,仿佛已经如磁铁一般吸住了他的心。 饶是昌平君颇费口舌也只能徒呼奈何。 步非池的目的达成,赵国十三座城池已入秦国版图,消息传来,自泾水河渠归来的昌平君自然是失望透顶。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更令他沮丧的消息传来。 他的父亲,楚考烈王病危。整个楚国的局势也是扑朔迷离起来, 然而远在秦国的昌平君却不敢有所表示,在秦国朝堂,他的楚系身份虽然不是一个秘密, 但却也不是他挂在嘴边的东西。甚至在一开始, 他就做好了楚系势力被秦王和吕不韦打压的准备, 而有意地与华阳太后疏远。 “昌平君为何愁眉不展。” 就在昌平君对着窗外的明月独自叹气的时候,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看到来人, 昌平君面露讶异,他的府邸不说守备森严,却也不是寻常人想进就能进的。 “中车府令?” 赵高还是一如既往地无声无息。 其实无论是昌平君还是赵高,都早已进入了彼此的视线,只是一人是宫中寺人,另一个却是位居右相,平日里即便上朝也没有交流的机会。 看到赵高突然出现在自己府中,昌平君也不敢立刻张扬,对方有实力避过侍卫,就绝对有实力让自己喊不出声。 “赵大人深夜来访,不知有何指教?”昌平君面露警惕。 “指教谈不上,昌平君可识得此剑?”赵高只是立在门前,徐徐从身后拿出了一把形制奇特的长剑。 饶是昌平君这样的人精,看到这把剑时,也难掩面上的惊骇。 掩日,越王八剑之一,他对这把剑再熟悉不过。 脑海中无数种可能性闪过, 昌平君甚至做好了连夜逃回楚国的打算。无他, 与田光合作的这些年, 田光知道他太多的秘密了。 如果赵高此行代表的是嬴政…… “我只知道赵大人善御, 倒是没想到赵大人还会剑术?”昌平君毕竟是个老狐狸了,那抹惊惧片刻便被他掩饰过去。毕竟若是对方真的代表嬴政来兴师问罪,自己就算有再多后手,也逃不出咸阳。 “右丞相说笑了。”赵高闻言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赵高也没想到,身为王上的岳父,大秦的右丞相,居然与农家叛逆有勾结。” “赵高,你血口喷人,可有真凭实据?”昌平君心中暗道不好,事情果然是最糟糕的局面。 “在我大秦,谋逆之罪还需要证据么?”赵高轻笑一声,“只要我将这柄剑上呈王上,相信罗网一定会给王上找到充足的证据。” 昌平君闻言眉头深皱,他那古井无波的面上已经有汗滴在淌落。 “赵大人既然来我府上,想必就还没有将剑呈交大王。”昌平君缓缓开口,深吸一口气,对方显然是有别的目的。 “昌平君不愧是相才,我对你的计划很感兴趣。我们也许可以合作。”昌平君的模样自然落在了赵高眼中。 ………… 回到咸阳的步非池自然是先去了一趟章台宫。 “先生此次为我大秦开疆拓土,不知想要什么封赏?”在步非池面前,嬴政丝毫没有掩饰心中的喜悦。 自己刚刚亲政不过几个月,就有强敌赵国的土地进账,这已经足够让他在朝堂之上有绝对的话语权。 加上步非池献策,现在因为暴雨决堤的泾水也已经渐渐控制住,渠务也没有耽搁太多。 而收敛难民抢修堤坝,更是给他狠狠地刷了一波民望。 步非池微微一愣,随即连忙拱手道,“谢王上。不过臣入秦以来寸功未立,就被王上授以要职,赐大上造之爵位,时至今日仍有惶恐。” 其实步非池也没想到仅凭进献红薯和救嬴政一命,嬴政就敢冒大不韪,在严苛的秦法中,硬是给自己找出了几条功劳,封了秦国大上造这样的爵位。 “先生此次献策赈灾居功至伟,倒还在谋划赵国城池之上。寡人思前想后,这郎中一职实在是委屈先生了。寡人本意是想先生在近前,能够时时请教,现在想来实在是屈才了。”嬴政面色郑重,倒是没有和步非池讨价还价的意思,俨然一副你若不答应,我就要生气了的样子。 倒也不是步非池不想要加官进爵,实在是他在秦国朝堂已经有点木秀于林的味道了。即便吕不韦如今已经架空,可是楚系的昌平君会怎么想?宗室的渭阳君会这么想?那些军功赫赫的将军又会怎么想? 他的爵位再王上就是秦国的三级侯爵了,入秦不到半年,加封侯爵,史无前例。 他倒是确实想过自己封侯拜将,不过那不应该是扫灭六国之后了吗? “王上如今刚刚亲政,臣虽然有些功劳,但与朝堂之上相邦、右相、上卿等人相比,还是想去甚远。倘若王上执意封赏,臣所献之物,定然会暴露在六国面前。”步非池想了想还是出言拒绝了。 先前嬴政力排众议,靠的是红薯之名,而红薯在这一波天降暴雨的灾情下,确实拯救了秦国无数的百姓。现在看来倒也合情合理。 但是其实步非池心中清楚,嬴政赐的爵位还有自己的救命之恩,和看重自己征战天下的策略,属于远期投资。 而这一次情况也比较类似,明面上能够拿出来的功勋其实只有赵国的这十三座城池,若论斩首数量,自己为了防止秦赵真的开战,对于赵国的守军是能放走就放走。 加上马刺、马镫这样的骑兵利器,目下能够保密还是要保密为好。 嬴政深深地点了点头。“先生的牺牲寡人铭记在心。” 若是步非池不拒绝,嬴政的本意是将他放在左相的位置上,楚系那边给一个甜枣自然是要加一根大棒。他决不允许再出现一个吕不韦这样的人,对他的王权产生巨大的威胁,对他的平天下之路产生巨大的影响。 “可是先生要知道,秦法赏罚分明,有过必罚,有功也是必赏。抢险之事,寡人已经封赏了昌平君,若是到先生这里没了,岂非厚此薄彼?这让天下人还如何看我秦法?”嬴政正色说道。 ………… 从章台宫中回来,步非池心情大好。 嬴政最终还是同意没有将步非池的爵位再作晋升,而是给他赏了一堆财货。也不再担任郎中之职,而是正式封为将军。十三座城池的军功即便放到现在秦国的一堆名将中,那也名列前茅的了。虽然得来的方式并不是靠打仗。 对此步非池反而能欣然接受。 郎中的权力他一直在享受,责任其实全部交给了卫尉蒙毅和剑师盖聂。 至于嬴政心心念念的左丞相之位,步非池犹疑片刻,推荐了两个人,甘罗与李斯。 下了马车,一个多月没见到的阿言,已经一脸惊喜地守在门前。 “阿言,有没有想爹爹?”步非池一把抱起了阿言。韩信提前回府,自己班师的消息,府上肯定也已经得知了。 “嗯,阿言每天都有在想。听说爹打了一个大胜仗,占了赵国十三座城池!”阿言满足地靠在步非池的肩上,一双手也是不顾步非池一身的风尘牢牢地圈着他的脖颈。 “哈哈。那阿言有没有好好努力啊?”步非池脚下轻快,搂着小棉袄健步如飞,他也对家里的几位佳人颇为想念。 “嗯。阿言每天都有努力练功。还跟雪女姨娘学了箫。”阿言抱了一阵,松开双手贴在步非池怀里,扳着指头细数这一个多月自己的“兴趣班”。 “嗯,阿言真乖。”步非池轻笑一声,“韩信那小子呢?” 左右没有瞅见韩信,步非池皱了皱眉。 “韩信……”听到韩信的名字,阿言似乎有些伤感。 “是不是他爹?”步非池大概猜想到了。 “嗯。”阿言点了点头,“他爹走了。” 玄翦还是走了。在咸阳,罗网的眼皮底下待着令他浑身不自在。或许步非池早该想到的,自己带走韩信出征仿佛是帮他走了决定一般。 心中嗟叹,但是想想自己即便没有走,又有什么理由去留别人呢?或许他的心早就死了,就在魏纤纤死之后,这个世界就已经没有了玄翦这个人,存在的只是两把醉心恩怨的杀手之剑。 也不知道韩信的心思如何,步非池决定晚些时候再去看看这小子。 自己走之前颇有些不对付的雪女和焰灵姬,此刻居然情同姐妹地后院里倒弄些花花草草,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进了自己的步府,成为姐妹也是早晚的事情…… 倒是这段时日没有管教的田蜜,不给他省心,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个烟斗,问清烟斗之中皆是农家精擅的草药,而非后世的那种尼古丁之后,步非池才放过了这个妖精的翘臀。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贸然闯进,扶着根烟斗的田蜜确实别有一番气质…… 最后,在后院湖心的亭子里,找到了已经快九个月身孕的惊鲵。她还是听从步非池的建议,会经常走动。步非池轻轻搂着她的身子,记忆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她的那个雨天。 只是这一次,无论是她还是自己,都不需要为了活着而拼命。可以静静地等待一个属于他们的小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上。 两人彼此深情地一望,六年来的情感已经让他们的默契无需任何的赘言。 “我回来了。” “嗯。”惊鲵轻轻地点了点头,她的眼里很纯粹,只有步非池的安危,见到他平安归来,就不再需要任何其他的话语。 暮雨匆匆,一眼万年。她不会问步非池战场上的事情,也不会问府上多了几个女人,只是真真切切地希望彼此安好。 “这一次我也会守在你身边。”步非池轻轻地握着惊鲵的那一双完全不像个剑客的纤手。 似乎是想起了阿言出生的那个雨夜,感受到步非池贴在耳边的气息,惊鲵好看的俏颜浮上了一抹红霞,清冷的眸子亦是轻轻地阖上。 怀上阿言的时候,她的心中只希望阿言能够健康地活下去,为此她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是遇到了步非池,才令一个原本无情的杀手,变成现在这个温柔的母亲。 如今决堤的泾水已经基本修补完毕,耽搁的大渠也加派了人手。即便入秋没有余粮,但是填饱数百万秦人的肚子应该不成问题。 而对外,赵国此刻已经与燕国战成一团。燕国虽然节节败退,但是退守易水之后,赵人似乎也在考虑是否要见好就收。东线的战报甚至比步非池还要早几天,就已经到了咸阳。 所以,现在的步非池心头所想,自然就是陪在惊鲵的身边,这样一看,嬴政似乎是有意地卸去了他郎中的职务。 夏日的蝉鸣回荡在耳边,步非池搂着惊鲵坐在凉亭里。 心里却不禁又想起了明珠夫人,自己离开韩国时,她也已经怀孕了。想来与惊鲵也就差两个月。 第九十三章 议楚 步非池如今在咸阳也是地位斐然,再加上嬴政亲自送礼道贺,原本不愿大肆庆贺的步非池也没办法了,送礼的人把他的门槛都快踏破了。 惊鲵毕竟不是寻常女子,生产后不过两日又已经可以随意走动了。倘若不是步非池要求,恐怕她已经如平日一般跑到凉亭里吹风去了。 此刻比起当初阿言出生之时要好了许多,步府有不少侍女, 很多事情不用惊鲵亲力亲为,但是即便如此,她也还是大多数时间都抱着这个孩子,正如阿言刚出生时一样。 而短暂地闲了一个多月的步非池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昌平君还是走了。刚刚薨殂的楚考烈王毕竟是他的父亲,即便他是秦国如今的右丞相,轻易动不得,但是派去楚国吊唁的使臣最合适的也只能是他。 嬴政大手一挥, 放了昌平君回楚国。他虽然胸有六国, 但是此刻秦楚之间还是比较友好的, 比起秦赵之间频繁地冲突要好太多了。 楚国屈景昭三家分权,纵使楚王再有志向,稍稍有点想法就各处掣肘,搞到最后年纪也大了,所幸就摆烂了。不然不至于坐拥百万甲兵,却没有一点建树。 昌平君一走,留下的摊子只能是已经近乎退休的吕不韦接过来。 好在嬴政还给他找了两个帮手,李斯与甘罗,一个封了廷尉、一个封了御史。 步非池匆匆赶往章台宫,嬴政已经等候。 “寡人听闻将军喜得一子,奈何政务繁忙,未能亲往庆贺。”嬴政见到步非池前来,出言问候道, 心情显然不错。 “王上言重了,我替家里那小子多谢王上的厚礼。”步非池连忙拱手道。 “昌平君不在,寡人少了个顾问之人。”嬴政轻笑着说道。 “王上之事便是大秦之事, 大秦之事便是在下之事,王上但问无妨。”步非池见状立刻说道。 “先生以为楚国如何?”嬴政眉头一沉。 “楚国方圆五千里,带甲号称百万,乃是大秦统一天下最大的敌人。”步非池虽然不知道为何嬴政突然一下子想起了楚国,不过还是如实答道。 “秦楚历代交好,多有姻亲。若非楚王之死,寡人几乎要忘了秦国边上还有一个如此强大的楚国。”嬴政轻笑一声。 “王上其实不必担忧楚国。楚国比起我大秦,相差甚远。”步非池见状说道。 “哦?先生方才说楚国乃是最大敌人,如今又说楚国与秦国相差甚远?”嬴政一听来了兴趣。他对两国实力对比自然是心中有点数的,只是步非池看问题的角度一向比较新颖。 “楚国百万之众乃是穷兵黩武罢了。空占有那么大的地盘,大部分还是山林湖沼泽等原始地形,很难转化为生产力和战斗力。百姓都饿着肚子,勒紧裤腰带供养着楚国的贵族和庞大的军队。秦国若与楚国对垒,不消任何诡计,时日一长,楚国必衰。此其一。”步非池侃侃而谈。 秦国早在惠文王时期就打下了巴蜀之地,坐拥天下最肥沃的粮仓,眼下郑国渠又开通在即,泾水渭水之间的关中之地, 很快就将成为大秦的第二个粮仓。而且比起巴蜀, 离秦国现在的前线更近。 “哦?”嬴政笑着点了点头。 “秦楚地势差距甚大。”步非池稍微顿了顿, 楚国本来的都城位于丹阳, 但是地理位置很差,尤其是军事上来说,简直跟魏国的大梁有的一拼。所以后来才将城池从丹阳移到了郢都。其实从楚国都城选址就能看出楚国的野心其实在角逐中原,对于与秦接壤的部分兴趣不大。两国之间隔着秦岭,唯一的突破口武关易守难攻。 “我大秦多险关,易守难攻。反观楚国,郢都虽然坚固,但是却难以覆盖整个楚国辽阔的疆域。倘若秦赵开战,王上派一支军攻破鄢都,则郢都与楚国腹地的联系就被切断。大秦的铁骑沿着汉水南下,一马平川。”步非池说得眉飞色舞。 秦国与楚国虽然地盘都不小,但是却有着本质的不同,楚国北方还有韩魏与齐国,一片辽阔的中原望去,处处都是敌人,处处都要驻军。看似带甲百万,实际上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有趣。”嬴政闻言也很高兴,郢都在楚国北部,想要进攻,显然要从韩魏两国发兵,步非池此言显然已经是默认将来优先灭了韩魏。 三晋位居中原,在嬴政眼中就是德不配位,根本不配占据如此优越的位置。秦国若要荡平六国早晚要先从三晋开始。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楚国朝堂一盘散沙,纵使新的楚王有心,也难以整合楚国朝堂。屈景昭三家之患由来已久,彼此内斗不休,楚国如今病入膏肓,无力回天。”步非池细细说完,再一拱手。 “哈哈哈,听先生说完,寡人心中无忧了。”嬴政始终担心,自己倘若出兵攻伐三晋,会不会引来楚国齐国这两个大国的干涉。 “其实有昌平君在,王上更应该无忧。”步非池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 “这是为何?”嬴政有些不解。 “昌平君乃是我大秦之右相,而如今的楚国太子、将来的楚王是昌平君之兄。有这么一层关系,秦楚两国自然更加和睦。”步非池答道。 其实他本想说如今的楚国太子,非楚王所出之事。甚至可以借此用策,让楚国陷入混乱,但是一想到眼前的嬴政,同样有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世,赶紧连忙打住。 “好!”嬴政很高兴,步非池这样说等于是赞同了他的眼光,当初他直接推出自己的这个岳父来担任右相,架空吕不韦,也有这一层考虑。 ………… 走出章台宫,步非池犹疑再三,还是决定去一趟兰芷宫。 不管昌平君会不会像原来一样背叛秦国,做些提防还是有必要的。秦国层面上不能出手,不代表罗网这样的江湖势力不能出手。 第九十二章 长子 时间匆匆来到九月,整个咸阳最热的时候。 步府的后院之中,惊鲵的屋子里。 惊鲵那压抑的呻吟声自屋里传出来,等在屋外的步非池来来回回地转悠着。看着侍女们进进出出,自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焰灵姬、田蜜、雪女,以及阿言都在屋外紧张地等待着。 步非池心里很清楚,即便惊鲵如今是二胎, 又有着寻常女子没有的实力,在这样一个时代生孩子还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 好在这一次不像阿言出生的那天,暴雨、荒郊野岭、刚与人动手,简直debuff拉满,步非池自然是找来了整个咸阳最好的接生婆。 步非池心中担心,在几女面前还是没有显露出来。阿言紧紧地捏着步非池的手,已经嘤嘤哭了起来。 从小到大, 惊鲵给阿言的映像都是沉静如水,此刻母亲那痛苦的呜咽令她也感同身受, 眼眶红红的,泪水不要钱似地淌着。 回头看了一眼焰灵姬她们,虽未落泪却也是眼眶发红。 “好了,你们三个都下去。焰焰,来把阿言抱走。”步非池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凭借后世的一些常识,平日里他几乎做好了自己能想到的一切,可是惊鲵眼看已经呻吟了一刻钟的时间也不见消息传来,心头不免涌起烦闷。 步非池在屋外长吁短叹,左手拇指抵着龙渊的剑柄不住地拨出划进。 心头烦闷越发难以忍受,步非池长啸一声,龙渊出鞘,他所有的情绪仿佛凝在了这柄剑上,“锃”的一声, 一旁一座一人高的假山整齐地断成两截。 出剑之时一个不小心,刮断了腰间的一根红绳,那块弄玉相赠的火雨玛瑙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步非池心中火气更甚,正待去捡,屋子里一声嘹亮的啼哭传来。 步非池神色一喜, 心情也是拨云见日,随手拾起那枚玛瑙,都不顾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的龙渊。 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啼哭意味着什么,他自然十分清楚,心中的担忧一下少了一半。孩子出来了,听这声音肯定很健康,难怪把惊鲵折腾得这般模样。一想到惊鲵,他也不再顾忌什么丈夫不能在近前的忌讳,抬脚就要踏进屋内。 却正好见那重金请来的接生婆满脸喜色的冲了出来,一撞见步非池,一张皱巴巴的老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恭喜大上造!是个男孩!” 谁料步非池没有如她想象中的喜出望外,反而是急切地问道,“夫人呢?” 接生婆愣了愣,她的身价自然是接生过不知多少富贵人家的孩子,也是见过世面的,眼前的步府阔得堪比王宫,在她的心目中自然也是大富大贵的人,一般这样的主人家,得知生的是个男孩, 肯定欢天喜地,自己的赏钱也绝对少不了。 不过接生婆也很快反应过来,富贵人家伉俪情深的虽然意外,但她也不是没见过,连忙出言道,“将军放心,老身出手,自然是母子平安!” 闻言,步非池心中的大石头才终于落地,眼前接生婆那个皱巴巴的笑脸一下子也变得和蔼可亲了起来。 心中愉悦,步非池大手一挥,“赏百金!” 随即又看了一眼侯在院子里的那些侍女,“今日在此侍候着的,统统有赏。” 说完也不顾已经被这个数字吓蒙了的老接生婆,快步冲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几个侍女正扶着一个光着身子,还颇有些皱巴巴的小子,在一个水盆里给他擦拭,果真个头不小。此刻那嘹亮的啼哭声,仿佛想把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自己身上。 虽然这小子眼睛都没睁开,整个身子也皱巴巴的,不过步非池面上的笑容却是止不住。 转过屏风,榻上的惊鲵此刻面上冒着细腻的汗水,全不似她生阿言时那般轻松。饶是以她的实力,此刻也难掩疲累。 步非池心中不禁一阵后怕,倘若没有赵姬出手,惊鲵岂不是九死一生? 惊鲵清冷的眸子原本一直在望着屏风外那小子哭声的方向,此刻见到孩子爹,才幽幽转回来。 “放心了。很健康。”步非池来到榻前盘膝坐下,两手捂住惊鲵的一只小手,盛夏时节,她的手也摸着凉凉的。 惊鲵柔柔地点了点头,面颊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醉人红晕。 “嗯。” 两人四目相接之时,一旁的侍女们已经把那小子清理完毕了。包着一块上等的绸缎,来到步非池身旁。 “将军。”侍女轻轻将那尚在哇哇大哭的小子递了过来。 步非池一手接了过来,环境的变化显然让这刚出世的小家伙没有适应,只能用清脆的哭声诉说自己的难受。 步非池一手托着,一手轻轻拍着,又是摇,又是哄,弄了半天也没有个消停。 倒是榻上的惊鲵看着手忙脚乱的步非池,那清冷的面容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少时,哭声终于停了下来,步非池长出一口气。伸手掀开惊鲵掩着的被子一角,将她轻轻扶起些许,枕着枕头半靠起来。随后在她那期盼的眼神中,把这个调皮的小家伙放在了她的身旁。 惊鲵连忙伸出一只手,揽着那个襁褓,眼眶竟是有些发红。 “谢谢你。”步非池轻轻靠在塌边,将脑袋移到惊鲵旁边,对着那晶莹如玉的耳垂轻声说道。 此刻两人紧紧靠在一起,中间摆着一个刚出生的可爱小子。 惊鲵此刻发丝间仍有些汗水,正欲挣扎,步非池一手却已经揽住了她。她面上挂着一抹柔和的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也不再顾忌,小脑袋轻轻地靠在了步非池的肩上。 一旁的侍女则早已经知趣地退下了。 两人抱了片刻,一股温馨的气氛正在两人之间蔓延,就在这时,中间的小家伙似乎是有些嫌热,又放声哭了起来。 两个闭着眼睛享受这难得的宁静的大人立刻惊醒了过来,相视一笑。 “你想好了他叫什么吗?”惊鲵明亮的眼睛直直地没有移开。 步非池身子一僵,有些尴尬地愣了愣。其实还在韩国,察觉到惊鲵怀孕之时,他就已经在想这孩子的名字了。但是当时选了几个字,又不知道孩子男女,干脆也就放下了。 看着那皱巴巴的小子放声大哭,步非池也犯了难,眼睛正好瞅见此刻正在那襁褓旁边,自己腰间的那枚玛瑙,想起方才自己怒而挥剑,这玉倒是与这孩子同时落地。 “就叫琰,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步非池回过神来。 第九十四章 绿色的楚国 兰芷宫的湖心凉亭之中,一身鲜红色轻薄红纱凤袍的赵姬一手支着香腮,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步非池。 “本宫听闻步将军初为人父,王上亦是放了将军好一段长假。今日怎么有空来本宫这里了?” 盛夏时节,赵姬身上的衣饰和面上的妆容都比较简约,若说平日里的她如一支沉淀许久的红酒,那此刻这支红酒就是冰镇的, 沁人心脾。 随手挥退身后两个手执扇子的侍女,示意步非池在面前坐下。 “太后想必是误会了,在下已有一女。”步非池谦然入座,微微拱手示意。 “呵呵呵。”赵姬闻言笑得花枝乱颤,不置可否。 “今日来找太后,是想借罗网在楚国的势力一用。”步非池见状也没有纠结, 阿言的身世, 眼前的罗网掌控者肯定是心知肚明的。 “将军现在可是本宫任命的惊鲵,想用罗网帮你办事可不需要再来问过我了。”赵姬闻言稍稍愣了愣。 “还是说,将军得了阴阳家所赠的龙渊,已经在心底里同本宫划清了界限了?”赵姬佯作惊讶,随后又略带着失落说道。 “毕竟惊鲵夫人孩子也生完了,母子平安,本宫在将军那里已经是可有可无的了。” 步非池被她那幽怨的眼神看得心头不免有些燥热。 “步某不敢,太后于他们母子之恩,在下永生难忘。”步非池正色道,“今日前来,正是为报恩而来。” “报恩?你要怎么报恩?”赵姬闻言颇有些玩味地上下扫视了一番步非池,轻笑一声,如花笑靥盛开在青竹掩映的凉亭之中如同一汪清泉自山间奔流直下。 “昌平君图谋不小,罗网想要得到苍龙七宿,他会是巨大的障碍。”步非池直言道。 疏不间亲, 在嬴政面前,他不能说昌平君的坏话。 但是眼前的赵姬不同,她本身背着嬴政经营罗网, 收集苍龙七宿,即便身为嬴政的生母,若是被嬴政知道了虽然罪不至死,但是好不容易放弃权力换来的母子和睦恐怕又要毁于一旦。 这也是步非池愿意和罗网合作的原因,赵姬足够坦诚。 “昌平君?”赵姬纤长的眉头微微一皱,“芈华常抱着扶苏来本宫这里,本宫还挺喜欢那小家伙的。怎么?你想对付昌平君?他可是大秦右丞相,更是王上的岳丈。” “他确实是太后的亲家,但是他还有一个身份是不能忽略的。楚王熊完的儿子。而且还是长子。”赵姬提到扶苏,显然是有所犹豫,但是步非池却依然坚持。 “这些话,你跟王上说过么?”赵姬的眉头深深一皱,语气也不复刚才的戏谑,严肃地看着步非池。 “自然没有,王上提拔昌平君对付吕不韦,足见昌平君在他的心中的地位。而且比起昌平君,在下毕竟是一个外人。”步非池摇了摇头。 “这么说,对付昌平君的想法,你只告诉过本宫?”赵姬闻言似乎松了口气,“你还需要拿出一个理由说服我。” “昌平君与掩日, 也就是农家侠魁田光有勾结, 想要得到苍龙七宿。”步非池继续说道。 田光现在虽然被赵高暗地里处理掉了,但是明面上可是嬴政下令通缉的要犯。昌平君与这样的人有勾结,背后的事情不需要步非池多说,以赵姬手中的情报,此刻定然已经了然于胸。 “你有证据么?”赵姬面上倒是没有多少惊讶,而是神情凝重地看着步非池问道。 “很不幸,唯一的证据,也就是田光本人已经被赵高杀了。”步非池摇了摇头,若是有证据足够让昌平君坐实刺杀嬴政的罪名,他肯定会出手。 要知道如今的昌平君可谓是吕不韦之后,大秦的第一权臣,虽然步非池对于丞相之职没有多少兴趣,可是整个秦国朝堂对这个位置眼热的人可不少。其中可不乏有实力的对手,尤其是吕不韦留下的那一脉人,王绾、李斯都有这个野心。 “够了。我相信你。”赵姬一改方才的严肃,又恢复了那面带笑意的模样。“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你是第一个得到过苍龙七宿的人。” “多谢太后信任。只是罗网那边……”步非池拱手道。 “怎么?你还有什么不便么?以你的惊鲵身份,楚国的罗网会竭力配合你。还是说,你觉得普通的杀手不够用?”赵姬微微直起身子,一双深邃的眼眸好奇地眨动了一下。 “太后放心。我并不需要天字级杀手相助。如今田光已死,昌平君身边应该也没有实力强大的高手坐镇了。” 如今的罗网天字杀手,他已经全部认识了,唯一不知深浅的就只有被赵姬放在嬴政身边的中车府令赵高。 原着之中,赵高是绝对的反派,而昌平君这个只存在于旁白之中的人物则是绝对的反秦势力,绝对的正派。 但是他偏偏有一种直觉。 “你在顾虑什么?”步非池陷入沉思的模样被赵姬尽收眼底。 “没什么,只是在想该如何向王上辞行。”步非池随口掰扯了一下。 “呵呵。”赵姬轻轻一笑,“原来你要亲自出手么?” “既然事关苍龙七宿,在下自然尽力而为。”步非池郑重道。 “阴阳家没有对你提出什么要求么?”赵姬没有接过话茬,笑盈盈地看着步非池的双眼问道。 “这倒没有,想来是此前的那个铜盒的酬谢?”赵姬问起,步非池的心中也仔细想了想,阴阳家能够将这柄剑藏这么多年,说明这柄剑肯定有些特殊之处。 而苍龙七宿,自己早已经送给了焱妃,阴阳家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那个阴阳家的月神对你出手,你也不在意么?” “比试切磋罢了。毕竟是王上封的国师,再说了,我也不至于与一个女子一般计较。”步非池轻轻摇了摇头。 “原来是这样,本宫还以为是将军怜香惜玉,对漂亮女子下不去手呢。”赵姬一脸笑意地看着步非池。 “若是这样,本宫可就要发愁,该用什么拴住将军的心了。” “太后多虑了。”这话步非池可不敢接。 “我是不是多虑,看看你府上的漂亮姑娘就知道了。”赵姬轻轻笑道,“我听说玄翦走了?” “是。不过他将剑留下了。”步非池点了点头。 “哦?怎么不见你将剑交给我?还是说阴阳家送了你一柄剑,你也要再从本宫这里拿走一把?” “不敢,只是在下一时失手,不慎将玄翦折断。如今世间已不再有这柄剑了。”步非池没有隐瞒,在咸阳,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过罗网。 “又断了?将军果然是神力。”赵姬闻言失笑。 “………玄翦走之前,将断剑重铸了。”步非池犹豫了片刻。 “现在何处?” “正在府上,只是……” 断掉的白剑被玄翦找人重新铸造,成了一柄新的剑,自然是留给了借住在步非池家中的韩信,剑的名字没有意外,“潜蛟”。 ………… 楚国郢都,在位25年的楚考烈王熊完轰然崩殂,楚国政局陷入了风雨飘摇的局面。 这种局面的产生自然源于统治楚国的芈姓之人自己内部的问题。 屈景昭三家向来不合,值此楚王崩殂,新王还未亲政的时机,自然是各自抢破了头的争夺将来的新的楚王面前的权力。 而熊氏皇族内部也问题重重。 最大的问题来自于楚王熊完生前最器重的臣子,楚国的令尹春申君黄歇。 令尹之职,还在丞相或是大(上)将军之上,总揽军政大权。历来都是楚王最为信任的人担任,也大多都是芈姓之人。 黄歇能够当上令尹,全凭他与熊完过命的交情。 昔日熊完在秦国为质,楚顷襄王病死之时,黄歇想尽办法偷梁换柱帮助熊完逃回楚国继位,两人的关系其实近似嬴异人和吕不韦。 而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个在楚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春申君黄歇,死了。 就在一手提拔他的楚王熊完死后没多久,黄歇就在进宫的路上遭遇刺客伏杀。 如同一个时代画上了休止符一般。 楚王早就立有太子,所以王位并无多少悬念,可是这空出来的令尹之位,却令整个楚国的朝堂沸腾了。 楚国可不比秦国,晋升官爵需要实打实的功劳。 只要楚王点头,谁都有可能坐上这个位置。 比起屈景昭三家四处奔走,为了这个空出的位置争得焦头烂额之际。 楚国的大将军项燕府上,却迎来了一个来自秦国的客人。 项氏历代都是楚国名将,也一直都是楚国军中话语最具分量的一派,如今的项燕更是贵为楚国大将军。 坐在主位的项燕一身华袍,年逾不惑的他仍然看起来十分康健,一头花白的头发下是一张不怒自威的脸。 “昌平君,兹事体大,以你我之力,恐怕难以扳倒那李园啊。”项燕的客人自然是昌平君芈启。 “李园自以为行事隐秘,除掉了春申君就能高枕无忧,但是已经有很多人盯上了他。”昌平君淡淡说道。 黄歇当初一手狸猫换太子的计策,正是李园所献,除了熊完的亲儿子昌平君,谁又能想到、谁又敢想到,身为楚王的熊完子嗣艰难? “看来昌平君如今在秦国位居高位,王上崩殂能够回来吊唁已经是不容易了,倒是我期许太多。”项燕闻言眉头一皱,冷冷说道。 “大将军言过了。父王之死,启心中自然悲痛万分。然而更令启肝肠寸断的却是春申君与李园这两个小人。”昌平君见项燕负气,连忙开口说道。 “昌平君有这份心就好了,如今秦王器重你,你还是好好地回秦国做你的秦相。”项燕见昌平君知道如今的太子身世,心中怒火更甚。 “如今李园势大,春申君死后,其生前门客大半被李园接手,其妹被父王立为王后,熊悍继位之后,这令尹之位非他莫属。无论是以大将军的身份,还是以启的身份,贸然揭露真相都不会有人相信,反而会被人认为是谋权篡位。”昌平君被项燕如此挤兑,面上也没有一丝愠色,继续耐心地分析道。 “老夫可不惧这些宵小,只要昌平君你同意,老夫就是豁出去这条性命,也要扶你继位楚王。毕竟先王他……”想到逝去的楚王熊完,项燕的一双老眼不禁有些泛红。 昌平君见状深吸了一口气。他深知项燕所说非虚,楚王王位的诱惑此刻就摆在他的面前,只要成功,那便是名正言顺。 “老将军之意,启心领了。只是如今即便是启成为这新任的楚王,却也难以扭转楚国面对秦国的颓势。”昌平君思虑再三,还是出言推辞道。 一国之君。 而且不是韩魏那样的小国,而是号称方圆五千里的楚国之君。 昌平君芈启岂能不心动,可是他身在秦国的这些年,深知秦国虎狼之心,如今燕赵被步非池设计战成一团。六国合纵已经不可能,想要阻止秦国东出灭六国,只有靠他在秦国内部使力。 而嬴政对他的信任,就是他得天独厚的条件。 “既然如此,那秦使就请回。”项燕闻言面色一沉,摆了摆手,想要送客。 “老将军且慢!” 昌平君见状心中一急,却也没有办法,微微挥了挥手,坐上的项燕眉头一皱,示意两旁的侍者下去。 昌平君见四下无人。 “启一心向楚,天地可鉴。只是如今楚国之局势,老将军岂会不知?芈启纵使有心,却也无能为力,老将军莫要再逼迫启了。”昌平君移步至大殿中央,恭敬地朝着项燕俯身一拜。 项燕见此,哪里还能坐得住。连忙自桌案前起身,扶起了昌平君。 “昌平君何苦如此啊?昌平君所说,老夫岂能不知?只是先王待我项氏一族不薄,老夫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不能坐视楚国社稷落入奸人之手。”项燕老泪纵横。 “老将军不怪启惜身就好。老将军如今执掌楚国军权,可勤加操练,为我楚国保留对抗秦国的实力。莫要让小人弄权,使楚国衰败。秦国那边,启自会看着。”昌平君起身拱手说道。 “好!有昌平君这句话,老夫与项氏一族定尽全力保住楚国。”项燕心知昌平君此刻是不可能同意跳出来,指认李园之事了,也只能接受昌平君的谋划。 “虽然昌平君不愿接受王位,不过老夫这里却还有先王所托的一件东西,先王嘱托老夫一定要亲手交给昌平君。” “不知是何物?”昌平君听闻有父亲的遗物,也不禁有些动容。 第九十五章 为苍生立命 蛟到底能不能成龙? 步非池觉得很难说,反正上一个名字叫成蛟的,身为嬴政的王弟却不明不白地参与了谋反,最后不仅自己身死,连留在史书里的名字都被改成了成蟜。 而眼前抱着“潜蛟”的韩信,会不会像他原本的轨迹一样呢? 得到了这柄玄翦留给他的剑之后,他仿佛变了个人一样, 原本只对兵书感兴趣的他,虽然有一些武功身手,却都是在影密卫的时候被迫学的。但是现在却一改之前的态度,不顾炎热的烈日,每天在院子里练习剑法。 反倒是被步非池寄予厚望的阿言,最近一段时间练武的热情退了不少。 池边的水榭之中,惊鲵端端正正地坐着,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卷古籍, 似乎是赵姬送来的武学方面的书。一双柔和的目光时不时地看着一旁的两个孩子。 阿言赤着一双白嫩的脚丫坐在水边嬉水, 一旁一个与她差不多高的摇篮里摆着刚刚满月的步琰,小家伙吃饱喝足,身上盖着一层薄被已经在水榭的凉风中舒舒服服地进入了梦乡。 原本惊鲵让阿言习武也是为了在这乱世自保,如今她自己实力全部恢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反倒也不再去要求阿言每日刻苦练功了。 步府的书房之中,步非池正在研究地图。 新占的赵国十三座城池,划进了秦国的疆域,有赵国的舆图在手,步非池原本的地图就要进行一些修改了。 一杯清凉的酸梅汁被一只光洁白净的素手推到了步非池的面前。 步非池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这只手的主人,“怎么了?” 卷起案上的竹简,一只大手没有去碰那杯茶水,反倒是轻轻盖住了那只纤纤玉手。 “看夫君坐在这里一下午了,奴家端杯水来解解乏。”焰灵姬一双蔚蓝色的眸子如水地看着步非池。 兴许是步非池的错觉, 总觉得雪女来了之后,焰灵姬变得格外的乖顺, 以往那个神采飞扬的百越妖姬反而不见了。 “看到你, 我就不累了。”步非池轻笑一声, 端起杯子浅尝了一口。 “……”眉头微微皱了皱,“你在酸梅汤里放盐?” “很咸吗?”焰灵姬被吓住了,连忙伸手要从步非池的手中抢过那个杯子。 “去暑的,我只放了一点点……” “没事。”步非池扯出一个微笑,一饮而尽。 “说,是不是又有什么点子?” 这小妖精的殷勤也享受了,步非池自然能猜出她的心思。 “我……我想去一趟韩国。”焰灵姬对于步非池能够猜出来也没有多少意外。 “是百越那边出事了么?”步非池放下手中的空杯子,一双眉头微微一皱。 若说遇到步非池之前,还有什么让焰灵姬牵挂的,恐怕也只有百越的族人和天泽一行人了。 只是天泽为了火雨公的宝藏,对焰灵姬的做法多少有点不地道,显然是伤到了小妖精的心了。如今提出要去韩国,肯定是为了那些尚在韩国借住的百越族人了。 焰灵姬柔柔地点了点头,“前些时日,田蜜妹妹与我抱怨咸阳的粮价飞涨,府里的开支又多了不少。所以我就想到了……” “今年春日中原大旱,苦的还是天下苍生啊。”步非池闻言也想起了远在韩国的明珠夫人。 紫女。 弄玉…… 至于卫庄和韩非…… 他来秦国之前, 也与焰灵姬说过, 自己若是力所能及, 一定会尽力帮助百越的族人。即便焰灵姬没有放在心上, 他却不能不当回事。 ………… 下伏秋期近,还知扇渐疏。连月的暴雨让人没有感受到夏日的炎热,却在入秋之后来了个狠狠的秋老虎。 韩国国都。 担任司寇已经近一年的韩非晃荡在新郑的一条巷子里。 他的心情还算不错。 面对天灾,入秋之后,韩国的收成不出意外地大减,而且还有姬无夜和翡翠虎借助粮价飞涨敛财,一时之间整个新郑怨声载道。 好在他与卫庄一起出手,还说动了明珠夫人相助,最终瓦解了夜幕的阴谋,还借机除掉了姬无夜的得力干将翡翠虎。 如今距离他梦想中的韩国已经越来越近了。 卫庄近来似乎与红莲眉来眼去的,一个是他的朋友,一个是他的妹妹,他自然是乐见其成。 抬脚踏进自己的司寇府邸,韩非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走进自己的书房,果然见到一个一身黑袍的人已经等候在此。 “九公子好雅兴。”冷冷的声音自斗笠之下传了过来。 “阁下是谁?”韩非的面上不复刚才的轻松,如今的新郑禁军已经交到了卫庄的手中,而他的身边也有逆鳞剑灵护体,倒是不惧。只是面前的人能够不惊动自己府上的侍卫出现在书房之中,一看就是武艺高超的江湖中人。 对于这样的人,韩非的态度一向很谨慎,不然也不会把他们形容成“五蠹”了。 不过来者似乎也没有继续卖关子的意思,一只明显与他那一身游侠装扮不符的白皙右手自黑袍中探出,取下了头上的斗笠。 “燕国燕丹冒昧来访,惊扰到九公子之处还请恕罪。” 来人一张冷峻的面庞,剑眉之下的眼睛炯炯有神,正是燕国太子燕丹。 “原来是太子殿下。倒是韩非有失远迎了。”韩非恍然,“敝府简陋,太子殿下随便坐。” 他与对方在司徒万里的潜龙堂易宝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对方似乎去了秦国为质,最近才刚刚回到燕国。 “多谢九公子。”燕丹入座,“今日前来,却是有事想要求助九公子。” “燕丹兄,既然身为燕国太子,何不以太子身份入韩,直接与我父王相商呢?”韩非亦是随意地坐下,随手捻起桌案上的酒壶,自顾自地倒了一杯。 他的心里也在盘算着对方的来意,此时正是秋收季节,然而燕赵交战正酣。若说大旱与洪涝影响最深的还是中原地区,主要是秦国的关中与三晋,燕国其实并未受到多大影响。 可是赵王也不是庸碌之辈,如今靠自己的钱粮去养活几百万赵人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那就只有通过战争,来把这个天灾的影响,尽量地转移到燕国身上了。 说起来,燕国也是老倒霉蛋了。 每次赵国被秦国揍完,过个几年准要拿燕国出气。 赵国实力终究还是要强于燕国,两个多月打下来,战线已经推到了燕国的督亢之地,燕军如今只能靠易水与赵军周旋。 督亢之地乃是燕国的粮仓,倘若不能击退赵军,势必要影响到今年的收成。 “以九公子才智,岂能不知丹的想法?”燕丹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自顾自饮了一杯的韩非。 燕国若公然向韩国求助,以韩王的昏聩,绝对不敢冒着得罪赵国的风险出手相助。 “嗝。”韩非皱了皱眉头,“若我所料不错,如今燕国坚持不了多少时日了?” “……”燕丹沉默了片刻,“九公子何出此言,燕国虽然不如赵国,但是如今赵国腹背受敌,燕军倒还有一战之力。” “腹背受敌?”韩非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步非池班师回咸阳的时候,他还扼腕叹息过,倘若赵国真的有这个胆量与秦国开战,对于韩国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可惜,如今的秦国有了步非池,对于天下局势看得何等清晰,他知道秦国与赵国之间肯定达成了某种协议。 “太子殿下若是不能以实话相告,恐怕韩非也帮不了你啊。” “……秦王欺我太甚,骗我燕国出兵,却背信弃义,对赵国只是象征性地小打小闹。如今燕军据易水以守倒是可以拦住赵军,但是燕国不能就这样失去督亢之地,这与取走百万燕人的性命无异。”燕丹郑重地开口说道。 “太子应该清楚,无论是秦国,还是赵国,都不是小小韩国能够惹得起的。”韩非摇了摇头。 这就是国力弱小的悲哀。 秦国可以轻易地背信弃义,却不担心失去燕国这个盟友,因为赵国也不敢对秦国用兵。赵国宁愿白白割让十三座城池给秦国,也不愿与燕国一道共同对抗秦国。 燕国是这样,韩国又何尝不是。 “丹听闻韩国如今粮价飞涨,虽然九公子出手稍稍遏制住了奸商与权臣的勾结。但是粮食毕竟不会白白地从天上掉下来。”燕丹开始提出自己的条件。 “太子此言差矣,南阳富庶,韩国尚不到捉襟见肘的地步。”韩非摇了摇头。 “九公子应该是想从魏国买粮。如今赵王已经孤注一掷,势必要拿下我燕国的督亢之地,可是行军打仗最需要的就是粮食。我相信,韩国出的价格绝不会有赵国高,你觉得魏沾和龙阳君会卖给你还是卖给赵王?”燕丹继续说道。 “韩国积弱恐无力出兵。” “九公子何必瞒我?韩境方圆七百里,带甲二十余万。兼有强弩,射程七百步。有白甲军,披甲带剑,以一当百。韩人有血性,不甘事秦、亲赵楚而苟活。所以韩国能战!”燕丹明显有些气急。 “……”韩非一时无言以对,“韩国如今只愿自保。无意也无力插手列国纷争。” 燕丹深吸了口气,燕国此刻陷入战争泥淖,确实是他的决策失误,他就算豁去这张脸不要,也得把燕国救出来。 “燕国不求韩国出兵,只求韩国能与魏国一道,居中调停。此战非燕国所愿,实乃上了秦国的当。”燕丹开口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吞。 嬴政是无愧于天下了,与他燕丹结盟也结了,出兵攻赵也攻了,现在燕国打不过赵国,苦果也只能燕国自己独自吞下。 如今秦国蛰伏在函谷关中不出,就已经搅动地燕赵两国刀兵相向。 “太子应当清楚,如今天下的局势。”韩非意有所指。 “丹两次为质秦国,秦国市井之人茶余饭后皆是吞并六国之雄心,倘若六国一心,尚有一战之力,若是像燕赵这般,只怕亡国之期不远矣。”燕丹长叹一声。 “太子殿下应该清楚,我在韩国的境况与你也没有多大分别。”韩非开始提出自己的条件。 他一心想要保存韩国,那就势必不能看着六国之间内耗。燕丹若是想要让韩国拉偏架,他绝不可能出手,但是燕丹如果只是想保住燕国,那他就有必要帮一下。 “这一点韩非兄不用担心。丹此行是带了诚意来的。韩非兄的《五蠹》一书丹也多有拜读,丹虽然不是江湖任侠,在江湖之中倒还有些朋友。”燕丹心中喜悦,连忙出言道。 ………… 章台宫中。 听闻步非池要出游的消息,嬴政颇有些失态。 “先生何故弃秦国而去?可是孤招待不周?” 见证马刺、马铁的效用之后,嬴政高兴得整夜没睡好觉,第二日就下令步非池编练新的秦军骑兵。 “臣失言了。”步非池见嬴政误会,连忙解释道。 “如今赈灾之事已了,编练新军亦是按部就班,燕赵大战正酣,想必秦国如今也无外患。臣回家之后仔细琢磨,如今无论是士卒还是战法秦军骑兵皆不弱于赵军,可是马呢?马着实差了赵人不少。臣此次正是想为秦国寻得优良的马匹。” “义渠之地的战马确实不及北境胡人所养。”嬴政轻抚下巴点了点头。 “可是寻马之事,寡人可差章邯与胡人相商,先生何必亲自前往?” “咳咳,章邯将军目下不是在大堤处缉拿六国散布谣言的间人么?”步非池见嬴政不买账,连忙又说道,“臣此行其实还有一事。” “而且此事可能还须王上允准。” “先生请说。” “今年遭遇天灾,中原之地必然欠收,无数流民饿着肚子无家可归。而秦国大渠开通在即,来年必有良田万亩,此刻正是王上收纳流民之际。”步非池连忙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先生所言有理。我大秦之崛起虽有老秦人孜孜之功,却也少不了新秦人的不断加入。寡人即日便颁布诏命,接受六国流民。”嬴政点了点头。 “只是不知先生有何事需要寡人允准?” “百越。”步非池吐出两个字。 嬴政闻言寻思片刻,随即一笑,“寡人明白了!” 男人之间的默契。 “多谢王上。” 第九十六章 拐到人了 被韩国与楚国悄悄地灭国的百越,失去了统治他们的王者,也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被迫在韩国与楚国的山林之中艰难地寻找自己生存的空间。 原本被步非池搭救了一手的那个百越村子,在步非池离开韩国之后,逐渐地没法在新郑边上定居,最终躲进了韩楚交界的南阳郡的山林之中。 虽然今年遭遇大灾,但是有步非池留下的红薯种子, 这个村子倒也勉强能够自给自足。 可是好景不长,原本吃穿不愁的韩国人自然不会对这伙山野之间的流民有想法,但是如今韩非为解韩国之忧,掏空了南阳郡的府库,如今整个韩国虽然不至于立刻饿死,却也都是眼巴巴地指望着已经注定不可能丰收的庄稼以外的东西。 比如山野里的采摘狩猎。 这自然就影响到了隐居其中的百越人的生活。 “几位官爷, 这已经是我们这儿仅有的了。” 这个看着一个韩国将军直接带着士卒冲进房子里整袋整袋地拖走粮食的百越人, 无能为力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可这也是我们仅拿的。嘿嘿。”将军咧嘴一笑,指挥手下继续搬东西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停顿。 几个百越青壮此刻聚在一个老者身后,其中一人悲愤地说道,“村长,要不我们跟这些韩人拼了?这都是我们辛辛苦苦打猎攒下来的肉,就这么进了他们的口袋。我家还有几个小崽子长身体呢。” “且慢,还是我与他们商议一番。”老村长一双浑浊的老眼几乎皱成一条线,轻轻叹了口气。 他作为村长,肯定不能就这样意气用事。 保住这个村子才是自己的使命。 “这位将军,我等虽然不是韩人,可每年的收成也都有缴纳三分之一啊……”老村长知道自己再不出面,这个冬天等待族人们的就只有活活饿死。 “三分取一那是韩人的标准,你们这些蛮夷,占着我们韩国的土地,种你们自己的粮食养你们的人,可有一个为我韩国守境安邦的吗?倒是你们那个不人不鬼的太子天泽, 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将军闻言冷笑一声。 其实莫说是眼下的百越村子, 即便是一些封地的封主稍微苛刻一些的, 面对这样飞涨的粮价和紧缺的口粮, 也要大肆剥削一番。更何况是眼前这样甚至都没有登记在册的百越村子。 缴纳来的粮赋, 甚至都不用给新郑那边上交,南阳就可以全部自己留下。 领地里的人可以饿死,但是自己身为封主可不能饿死。 “可是我等也是指着这些口粮过活,若是将军如此行事……”老村长心中愤怒,却没有任何办法。 “你这老头,怎的?还要威胁我?我告诉你,我拍拍手的功夫,我们韩军就能把你这个村子夷为平地。眼下只是收你们些粮税,跟本将军在欺压百姓一般。”将军丝毫没有把眼前之人放在眼里。 “将军若是取走粮秣,与直接杀了我等又有何分别?”老者声音哽咽。 “就是,你这韩人莫要猖狂,我们百越人可从来没有向你们臣服过!” “韩人欺人太甚,我们越西村的族人今日就是搭上全村性命也不让你们好过!” ……不堪村长受辱的百越族人,抄着家里的农具猎弓,一个又一个地围了上来。 村长说的没错,他们若是没有了这些积攒下来的粮食,到了大雪封山的冬天, 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大……大胆!早知道你们这些蛮夷心怀歹念,你们的王都已经死了, 百越早就亡了,若不是我韩国收留你们,你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此刻竟然还敢威胁我们?告诉你们,我可是奉雪衣侯之命,收缴过冬的军粮,若是你们再有怠慢,届时雪衣堡大军杀到,你们都得人头落地!”这韩国将军见百越之人都围了上来,气势也弱了几分,一把拔出腰间长剑比划了一番。 “那就是大军还未杀到了?” 双方剑拔弩张之际,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 场上众人看去,只见来人一身皂白罗衣,头戴一顶精细雕纹紫金发冠,腰间一道黑色绣金封腰,俊逸不凡的面容衬上高大挺拔的身躯,令人几乎要忽视他手中那柄利剑。 这名韩国将军回头望去,自己带来的韩军士卒,此刻不少已经倒在了地上,身上的衣甲不知为何起了火,在地上不停地翻滚着,嘴里还在痛苦地呻吟着,一道仿佛带着火焰一般的人影穿梭在韩军之中,这些韩军的惨状显然是出自这道人影之手。 而他们抢来装在车上的粮食,此刻已经被村民们纷纷夺了回去。 “这……这是什么妖法?你是什么人?竟敢与我们作对,我们可是血衣侯的人!”这名韩国将军已经吓得两腿发抖,两手颤颤巍巍地握着手里的长剑,不住地向后倒退着。 随着那道火红的人影一闪而至,他带来的韩军士卒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 火红色的倩影轻轻听在了他的面前,一张祸国殃民的绝世容颜顿时吸引了场上所有人的目光。 一男一女两人自然是步非池和焰灵姬。 两人出了咸阳旬日,却未在原来的新郑城外找到这个百越村子,多方打听,才找到了这里。 “据我所知,雪衣侯白亦非已经死了许久了。现在的韩国应该没有哪个人能够被称作血衣侯……”那将军退后一步,步非池就上前一步,一双凌厉的目光冷冷地盯着他。 “你……你不要过来啊。你们要是动了我,雪衣堡不会放过你们的。”原本以为对方不是韩国人,便想用白亦非的名头吓唬吓唬对方,情急之下的将军只能改口。 “你是雪衣堡的人?”步非池眉头一皱。 “现在雪衣堡的主人,是不是明珠夫人?” “你……你既然知道夫人的名头,就应该知道,我们雪衣堡背后可是韩王。”这将军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韩王?呵,你但凡编一个姬无夜,今日我都不会杀你。”步非池摇了摇头,哂笑一声。 “别……别杀我啊!”听到步非池的话,眼前之人立刻将剑扔在了地上,两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一柄快到看不见的剑气。 步非池与焰灵姬看着这伙人也好一阵了。 原本以为他们真的是韩军,而且还是雪衣堡的人,所以没有直接出手。 但是眼下对方的行为已经给他判了死刑。至于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对方长得太丑了,步非池抖了抖手腕眉头一皱。 “将军早早听奴家的,也不用浪费这些功夫,还要我手下留情,自己却是心狠手辣的很呢。”焰灵姬说的将军自然不是此刻已经躺在地上身首异处的人,而是之前还叮嘱她务必不要下杀手的步非池。 “原来是司隶大人!”老村长立刻认出来两人,就势要拜下去行礼。 他们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倘若没有步非池,他们这个村子,在韩王灭百越之时就已经一同消失了。更不要说后面还帮他们在新郑城外找了一块地住下,教授他们种植红薯,解决了温饱的问题。 虽然步非池离开韩国之后,他们也流离失所,但是步非池之恩,却是他们这一个村子一直感念在心的。 “老村长万万不可。”步非池连忙用内力托起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自己会帮这个百越村子,自然心里存了一丝对焰灵姬的想法,而眼下这百越之人又成了自己在秦国的郑智资本,虽然是一件双赢的事情,但是步非池心中还是有些惴惴,哪里肯受对方如此大礼。 “今日多亏了将军与姑娘出手,才有老朽与全村上下的性命在啊。”老村长老泪纵横。 在韩国的权贵面前,他们都是如同草芥一般,又有谁会真正把他们当回事呢? “老村长言重了。当日步某走得仓促,未叮嘱在韩国的朋友一声,竟使百越沦落至此。” 对于天泽,他是真的完全看不懂。又有复国的野心,却完全不把自己的百越同族当人,连百越f4这样的人才在他的心目中也只是工具。 “将军勿要如此说,这都是百越的命数。”老村长幽幽一叹。 他们只是普通的百姓,没有天泽那样强烈的使命感,也从来没有什么为百越复国的念头。 在他们眼里,无论是百越王室,还是韩楚朝堂,都只是压迫他们的人罢了。 “今年天灾频频,村子里可有屯到食物?”步非池关切地问了一声。 村长闻言却是有些犹豫了片刻。“将军走后,我等将那红薯细细栽种,倒是不缺口粮,只是这红薯虽然耐旱,却也不是完全不受影响。” “只是,将军若是想要,我等定然双手奉上!” “村长你这是误会了。”步非池见这老村长那副决绝的模样,呆了一下。这礼崩乐坏的世道,变的似乎只有那些权贵的心,这被称作蛮夷的百越之人,虽然生活在山林之中,反倒是淳朴地令人担心。 “村长,我们不是来向你们要粮食的。”焰灵姬见状连忙开口道,与步非池对视一眼,她开始说出两人此行的来意。 ………… “没想到将军如今竟然被秦王封为大上造?老朽也常与村子里的人说,司隶大人就算离了韩国,也一定会有成就的。”村长的目光时不时地在眼前的步非池和焰灵姬身上扫过。 在新郑的时候,他还担心过焰灵姬跟了这样一个韩国将军,会不会受委屈,虽然失手烧了村子,但是在他的心中,焰灵姬永远都是这个村子走出去的孩子。 眼下这么长时间过去,焰灵姬与这将军彼此之间恩爱如初,他也算放心了。 尤其是对方如今身居高位,还能因为焰灵姬的想法而专门跑到韩国来邀请自己这些百越流民去秦国住下,这足以说明步非池与那些权贵的不同之处。 “秦王赏识罢了。”步非池倒也没有显摆之意,纯粹是怕对方不答应移民秦国的事情。 “将军何必自谦,老朽虽然不懂得治国,却也知道只有将军这样的人,才是真正能够懂得百姓的人,能够在秦国为仕,却是那秦王之幸啊。”老村长抚着胡须轻笑着说道。 “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难保不会有其他的人过来横征暴敛,老村长可愿带族人离韩赴秦?秦国对待六国之人向来一视同仁,无论是赋税还是劳役,都不会出现韩国这样的情况。”步非池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哈哈,将军还能想到我们,我们已经很开心了。只是若我们去了秦国,这么多人口,必要占秦国土地,不会给将军添麻烦么?”老村长已经心动了,他们这一支百越之人在韩国完全属于低人一等,即便他们平日里尽量不与韩人接触,但是难免还要受到韩人欺负,像今天这样抢粮的事情,即便不是灾年也时有发生。 “不瞒老村长说,如今秦国大渠开通在即,关中平添的数万亩良田无人耕种,百越族人们若是愿意,秦王那边反倒要欢迎你们,不仅帮忙建房,还赠送粮种与耕牛……若是村长还能联系上其他的族人,也可一并前往……”步非池把嬴政给出的条件一一说了出来。 而眼前的老村长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 他们躲在山林里又岂是他们的本意? “既然不会给将军带来负累,老朽与一众族人有何不愿意的?只是不知何时能够出发?” “村长与族人们若是方便,这几日就可以动身。眼下这个寨子恐怕已经被韩人发现了,韩国如今粮价飞涨,想来占便宜的人只怕不止刚才这一波。”步非池心中也是一喜。 算是拐到人了,跟嬴政说的事情办妥了,他就有更多的事情去楚国做些手脚了。 这也是他来到韩国,却没有进新郑去见紫女卫庄他们的原因。 待自己从楚国归来,若是有机会,再去紫兰轩看看。他的心中清楚,这样的机会不多了,兴许下一次再来,就是带领秦军接收韩国的城池了。 第九十七章 守正不阿 步非池与焰灵姬成了村子里的贵客。 老村长夫妇专门腾出一间屋子给他们小两口稍作盘桓。 要说这些百越之人,自从被韩国灭国之后,过得是真惨,眼前这个只有四面土墙,和一张铺着干净兽皮的石板床榻的屋子,已经是村子里条件比较好的了。 让步非池不由得想起了前世的梗,大学生在学校周围租房子只要一张床…… 因为韩人容不下他们, 他们往往要随时做好搬迁的准备,每到一处新的地方,便就地取材,一切从简。 从马车上拿下来一些被褥,眼前的房子虽然简陋,却也是个荒野之中能够过夜的地方。 “夫君, 尝尝这汤。”焰灵姬面上挂着笑容,一手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羹汤走了进来。 “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哦。” “那我一定要尝一尝了。”眼前一块还算方正的石头就成了吃饭用的桌子。 一路上为了寻找这个百越村子, 扎进了韩国的丛林里, 已经连吃了好几日的干粮。 汤碗里令人食指大动的肉,足以体现百越之人对于步非池这个恩人的好客热情。 步非池描述的秦国境况令他们十分向往,甚至当天下午就已经开始收拾东西。 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牲畜就杀了做成肉干。 所以这两日吃得都十分丰盛。 步非池轻轻舀了一口,随后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坐在对面笑眯眯的焰灵姬。 惊讶是因为碗里的东西居然不是以往焰灵姬做的黑暗料理。 “这……”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焰灵姬见步非池出声,一双纤眉微微一皱,有些紧张地看着步非池问道。 “没有没有,只是太好吃了。没想到焰焰你的手艺进步这么快。”步非池出声赞道。 “什么叫进步?难道人家以前做给你吃的都很难吃吗?”焰灵姬闻言松了口气,随后立马皱了皱小巧的鼻子。 “咳咳。我也没说你以前做的不好吃啊。只是说有提升空间……提升空间。”步非池又喝了几口,饶是以他这个吃着味精鸡精长大的现代人,心中也不由称赞。 眼前的肉羹应该是珠大娘的手艺,村长的夫人也是个和蔼可亲的大妈,年轻时不知道是不是也和眼前的焰灵姬一样艳压群芳呢。 不过步非池并没有出言戳穿焰灵姬。 “珠大娘说得对,想要抓住男人的心, 就要先抓住他的胃。”焰灵姬见步非池喝得痛快, 轻轻点了点头, 喃喃道。 “什么珠大娘?”步非池闻言抬起了干饭的脸, 好奇地问了句。 “没有没有。”焰灵姬一听珠大娘, 连忙摇了摇头。然而看着步非池那一脸“纯真”的坏笑,还是垂下了头,嘴里嘟囔道,“人家也有帮忙生火的……” “哈哈,原来你就生了个火吗?”步非池轻笑出声。 焰灵姬有些羞窘,其实她自己也在一旁照着珠大娘的模样做了一份,只是结果自己并不满意。 村长夫妇俩在她的面前把步非池夸到了天上去,还时不时地出言关心她与步非池的感情,有没有孩子之类的。 轻轻甩了甩脑袋,丢掉了自己那些奇怪的想法。 其实村长夫妇担心的问题,她也早就考虑过,但是她自问自己从来不是因为步非池对百越的恩情而栓在他的身边。 或许在他从韩王手里救下自己的时候,自己的心就已经属于他了。 至于他对自己的感情……焰灵姬很清楚眼前这个在所有人面前都表现得近乎完美无缺的男人,其实本质上也是个色鬼…… 不过哪个女子会不喜欢心上人对自己好色呢? “你要跟我一起去楚国吗?”步非池看着神游天外的焰灵姬许久,忍不住出言打断。 “楚国?”焰灵姬一下反应过来,“你要丢下我自己去吗?” “不是丢下你。”步非池轻轻扶额,“此行楚国虽然我不一定会出手, 但是做的事情还是比较危险的。” “你怕我拖累你吗?”焰灵姬明白了过来,“我可不是雪女妹妹那样的弱女子。兴许还能帮上你的忙。” 这一次跑出来对她来说就如同婚后的蜜月旅行, 来到秦国之后, 步非池显然比在韩国之时忙了许多,所以她还是很珍惜和步非池独处的机会。 “你怎么就喜欢和她比呢?”步非池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焰灵姬确实有些实力,但是此行自己想要操作的人可是他心里的最大对手昌平君。 昌平君原着之中筹谋数十年,一举叛秦,与楚军夹击斩首秦军二十余万。不仅是个狠人,还是个绝对的阴谋家。 “再放你一个人出去,我和惊鲵姐姐可不放心。府上的宅子可都快住不下了。”焰灵姬撅了噘小嘴。 我那么端庄懂事的惊鲵可不会像你这样。 “怎么了,吃醋了?”步非池挪了挪屁股,坐到了她的身旁,轻轻拿起她的小手,“我对你们的心,都是一样的,你摸摸看?” “嗯……我相信你。”焰灵姬羞怯地抽回了小手。 “其实我也不是不愿意带着你一起,只是我看你与村长和珠大娘他们这么久没见,想着你会陪他们一起去秦国。”焰灵姬本就生得动人,招人喜欢,学会了火巫术之后,更是成了村子里的女守护神一般的存在。 尤其是在百越的小孩子中间,简直就是孩子王。孩子毕竟与大人不同,即便是成了步非池的女人之后,他们也不会因为身份的区别而与焰灵姬生疏。 不过想到焰灵姬的孩子缘,步非池也有些发愁,自己对府上的女子可谓是一碗水端平,可是这么久过去,除了惊鲵和明珠夫人,其他的人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不是已经给村长他们绘了地图么?我们百越人久居山林,有了地图绝不会迷路的。”焰灵姬一脸自豪。 “况且,如今韩人缺粮,对于他们来说,留下我们这些百越人反而是累赘,他们也不会加以阻止的。” “也行,回头我再写份手书给村长他们带上,到了函谷关也会有人照应他们。”步非池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焰灵姬很高兴。 不过马上又有些担忧地问道,“那个秦王真的会对我们百越人一视同仁么?” 她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流离失所的百越人在韩国与楚国受尽欺凌,原本夹在中间就活得很艰难,而百越王室被灭之后,更是任人鱼肉。 “秦王志在天下,吞并六国。在他的眼中,无论是老秦人,还是新秦人,都是一样的。秦国能有今天,正是靠着重用外客。而且秦法严苛,虽然税赋要比韩国高,但是却也不会有人巧立名目横征暴敛。”步非池开口说道。 “而且,你看我也不是秦人,秦王对我不也挺好的吗?” “你不一样,这世间所有的君王都不会轻视你这样的人才的。”焰灵姬闻言放心了下来。 跟步非池在秦国生活了这么久,她自然也对秦国有所了解。知道秦国的情况也确实就像步非池所说。 相信百越族人到了秦国,一定能够过上好日子。 “韩王就没有把我当回事啊。”步非池撇了撇嘴。 “那是他有眼无珠,而且韩国这么小,有你的用武之地么?”焰灵姬美目之中颇有些崇拜,眼前的男子确实世间仅有,绝世独立。 “你支开我,是不是想去见那个明珠夫人?”提到韩王,焰灵姬仿佛警觉到了什么,用狐疑的眼神看着步非池。 步非池哑然,他的心中确实有这个想法。 明珠夫人与惊鲵怀上的时间也就差了一两个月。根据罗网的消息,明珠夫人似乎前段时间回到了雪衣堡。 自己此刻就在韩国的南阳郡,要去楚国的话正好顺路…… 见步非池犹疑,焰灵姬脸上的笑意更甚,“早知道你不安好心。当初在雪衣堡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两人之间肯定有什么。” “咳咳。我们要从南阳去楚国的话,肯定是要经过雪衣堡的,这不是顺路吗?这一路餐风露宿的,委屈了你怎么办。” “我才不怕委屈。倒是你是不是怕委屈了你的情人?真没想到啊,我们的韩国司隶,居然和韩王夫人……”焰灵姬还待要继续说,已经被步非池揽进了怀里。 这些天舟车劳顿,都没有时间振夫纲,这小妖精又调皮起来了。 “呜……会被听到的……”焰灵姬双目含春,一双小手却还是象征性地推搡着。然而吃饱喝足的步非池,此刻岂是她一个小小百越火巫能够阻止的。 没过一会,这个简陋的小屋子里就只剩了压抑的呜咽声…… ………… 紫兰轩中。 紫女正一脸忧愁地看着远处桌案前的三个男人。 韩非已经与燕丹达成了合作,他们的目标就是除掉姬无夜,让韩国的朝堂之上再也没有这样的蛀虫。 翡翠虎的死,给了韩非很大的信心,加上明珠夫人此时去了雪衣堡,他认为除掉姬无夜的最好机会已经到了。 “不必多说了,我是不会允许她去冒险的。”卫庄的眉头深深的一皱,甩下一句话愤然起身。 他如今身为韩国的左司马兼领司隶一职,在整个新郑也算是实权人物。 “卫庄兄,我与燕太子殿下已经筹备妥当。绝不会让弄玉姑娘有一丝一毫的闪失。”韩非眉头深皱。 他知晓卫庄的身世,也心知自己亏欠卫庄与紫兰轩许多。 无论是流沙的成立,还是帮助卫庄在韩国军中获得越来越大的权力,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他心中的强韩之梦。 这对于韩非来说,自然是家国情怀。 可是对于卫庄这个郑国公主的来说,在韩国入仕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以及获得一个与盖聂交手的平台罢了。 使用美人计这种低劣的手段,尤其还要利用弄玉,卫庄自然是拒绝了。 “卫庄先生,姬无夜如今没了翡翠虎给他在韩国搜刮美人,对弄玉起了心思也是我们的机会。只有除掉了姬无夜,你与韩非兄才能在韩国大展宏图。若是看着韩国在姬无夜的手中这样下去,只怕早晚都会在秦军的铁蹄下化为飞灰。”与韩非一样着急的还有燕丹。 此刻燕赵交战,燕国节节败退,他也不知道战争会持续到什么样的地步。可就目前的结果来看,已经是燕国无法接受的了,易水以西督亢之地的大片城池已经被赵国攻占。倘若没有他国介入,以后易水就是燕赵的新边境了。 而北境的燕国,在失去了这么多耕地之后,能不能熬过今年这个寒冬都是一个问题。 “我无权替弄玉做决定。”卫庄止住了步伐,摇了摇头。他想到了那个此刻已经被秦王封为将军的人。 弄玉虽然嘴上不说,可是那每日必要弹奏一遍的曲子,让卫庄如何不知这个纯洁天真的女孩心中的情意所属。 燕丹是带着诚意来的,甚至向他们透露了他和墨家千丝万缕的关系,谁都想不到,这个贵为燕国太子的人,不仅武艺高超,还在墨家之中有着头领的地位。 这一次为了韩国能够发声劝阻赵国退兵,他带了墨家的大量高手只为稳稳地取下姬无夜的性命。 但是姬无夜毕竟是韩国百年以来最强武将,即便这些年年纪大了些,沉湎酒色实力有所退步,却也不是轻易能够杀了的。 尤其是对方还有百鸟这个韩国最大的杀手组织,对于韩国的一切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 派出一个美丽的女杀手到他的身边,虽然下作,可是却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韩非兄……”燕丹斗笠下的目光又转向了韩非。 韩非此刻也从案前站了起来,正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公子殿下,卫老大,若是我愿意去刺杀姬无夜,是不是韩国就有救了?”就在这时,原本静静地立在紫女身后的弄玉上前一步,开口问道。 “弄玉……”见到弄玉走出来,紫女心中一叹,正待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第九十八章 蒲苇如丝 在老村长的指挥下,整个百越村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没有人愿意颠沛流离,但是在这个乱世,像他们这样的人并没有多少选择。 百越被灭之后,他们都是失去了故乡的人,无论是韩国还是秦国, 对他们来说没有分别。 …… 晌午十分,村子外又集合了一队韩军士兵。 “白将军,那些百越逆贼就在这里,我们昨天二十几个兄弟就是在这个村子里不见了,定是遭了他们的毒手。”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小卒对一个坐在马上的将军模样的人说道。 “你们毕竟是韩国军人……”将军有些诧异,他本以为这伙百越之人是占山为王的土匪。但是跟着这个人过来了才发现,此处只是一个普通寨子。 等于说昨天来这里的数十个韩军士卒被这些手无寸铁的百越村民尽数歼灭了。 “将军有所不知啊, 这寨子里有一个百越女子,不仅武艺高强还擅用妖法,只是在我们身上比划了一下,就燃起了熊熊烈火。”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要招惹他们呢?”马上的将军闻言点了点头,又有些奇怪的问了一句。 “额……这个……”这名小卒犯了难,这样的事情在南阳很普遍,可以说是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秘密。“好像是这些百越人没有按时按量缴纳赋税,昨天我们好言相劝,他们就暴力抗征。” “收税毕竟是你们南阳郡府的事情,我们雪衣堡还要负责守卫南疆……”听到这样一个理由,这马上的将军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将军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不论是郡府还是雪衣堡,那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都是为血衣侯做事!”这小卒见他要走,就地一跪,恳求了起来。收不到“粮税”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血衣侯已经死了……”白将军皱了皱眉。 “都一样都一样,侯爷在时, 南阳郡也都是白家的封地。如今换做了明珠夫人, 我们自然也是效忠夫人的。”小卒连忙讨好道。 白衣将军正是雪衣堡白甲军的千夫长白爽,前段时间刚刚随明珠夫人从新郑回到雪衣堡, 此刻正待要赶去韩楚边境, 却碰上这个韩军士卒到雪衣堡求救。 他带的白甲军乃是守卫雪衣堡的精锐,自然不是昨日前来的韩军能比。 即便是对付眼前这个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的村寨,也是细细地勘察了一番村寨的出入口和周围环境之后,才谨慎地将村子围了起来。 村子里的百越族人已经都准备着离开村寨,此刻都在院中有说有笑地整理行李,突然见到这队杀气腾腾的白甲精兵,顿时慌乱了起来。 “里面的人听着!交出昨日行凶的凶手!还有你们拖欠的粮税!否则,休怪雪衣堡手下无情!”那小卒得了白爽和数百精骑撑腰,自然是狐假虎威了一番。 老村长昨日答应得痛快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虽然步非池与焰灵姬很强,但是此处毕竟离雪衣堡很近,若是引来雪衣堡大军围剿,十个步非池也不够用。 只是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 回头望了望村子里的数百条人命,老村长毅然走了上去。 “几位军爷,昨日正是老朽不慎伤了……” “啪”的一声响,那小卒一个狠狠的耳光将那弱不禁风的老村长抽翻在地,“你这老东西,恁地不要脸面, 就凭你?能杀得了我们几十个兄弟?快把那妖女交出来!不然你们整个村子的人都得死!” 见到村长被他不由分说地抽翻在地, 身后那些原本还在犹豫的百越人哪里还忍得住, 立刻一拥而上。 白爽皱了皱眉头,显然对这小卒的做法十分不满,不过还是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白甲军顶了上去。 村子外的动静很快惊动了步非池与焰灵姬。 两人这几日舟车劳顿都没有好好休息,今日起得稍晚了一些。 村长一家将焰灵姬视作己出,焰灵姬此刻见到那小卒对村长如此无礼,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手中火灵簪划出一道印痕带着一道热浪朝着那还想对村长加以拳脚的小卒飞去。 白爽眼疾手快,手中弓弦连弹三下,三道寒冰内力激射而出,与焰灵姬的烈焰碰在一起,升起阵阵白雾。 “白爽将军?别来无恙。”步非池一眼认出了这个带着白甲军前来的人。 焰灵姬闻言也没有再继续出手,虽然她在雪衣堡的时候一直在关注着那个令她讨厌的明珠夫人,但是对这个一路护送的白甲军将军还是有些印象。 “司隶大人?”白爽原本见到焰灵姬的时候就感到有些熟悉,此刻见到步非池顿时全部想了起来。 眼前的步非池是明珠夫人交代过的贵客,雪衣堡上下有些身份的军中将领都得到过命令。 他哪里还有为这伙韩军报仇的念头,翻身下马,一掌击出,在那个小卒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已经将寒冰内力打进了他的心脉。那小卒立刻蒙上了一层霜雪,显然是活不成了。 “请司隶大人恕罪,方才在下听信谗言,对两位以及村子里的人失礼了。”他根本没有分辩的想法,对于这伙韩军做的事情,他心知肚明,倘若是无关紧要的百越人,这个忙他帮也就帮了,可是面前的步非池不说他本就得罪不起,即便是打,自己带的这数百人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见他如此果决,焰灵姬都有些蒙了,原本她定然是要严惩这个小卒的,可是此刻白爽直接将人杀了。而且面对这么多白甲军她的心里也有些惴惴,也只能一边扶起老村长,一边恨恨地盯着这些围在村外的人。 “白将军不必如此。”步非池并不知道有明珠夫人的吩咐,心中只是后悔昨日没有将尾巴处理干净。眼下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不知将军缘何在此?入了韩境,也不知会我雪衣堡一声,凭空被这些不长眼的冒犯了。”白爽心头捏了把汗,还好自己反应快。步非池与掩日交战的实力,他是见识过的,对方若是一怒之下出手,自己死也就死了。明珠夫人那边绝不会多说什么。 “我此行也只是陪夫人省亲罢了。”步非池心念一转,原本他不指望自己和明珠夫人那不清不楚的关系能够派上用场,再加上他不想被韩非和流沙知道自己的行踪,所以一路上都是轻车简行。 “我听闻明珠夫人此刻正在雪衣堡?”步非池想了想又问道,不过话一出口,立刻就感受到腰间的软肉被一只纤手轻轻地拧了一圈。焰灵姬已经嗅到了味道。 “正是。夫人原本是回雪衣堡处理些赈灾事物,可是产期将近也不方便再回新郑,这些时日都在雪衣堡。”白爽连忙应道。同时心里不禁产生了一个令他自己有些震惊的想法,明珠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不会是…… 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样的关系,能让一个一国夫人加上韩国雪衣堡的实际掌控者,与一个韩国弃将前任的司隶之间彼此互相关心。 这一男一女打听彼此消息的模样是如此的相似。 不过白爽也只是敢在心中猜测,无论明珠夫人的孩子是谁的,将来都是毫无悬念的雪衣堡少主,是他们这些家将的效忠对象。 “原来如此。”步非池稍稍用力,不着痕迹地挪开了腰间那只死死拧住不愿松开的小手。 “白将军也见到了,眼前这些百越族人都是无辜的。倘若可以,能否看在步某的面子上,不要再为难他们?” “在下岂敢。”白爽连忙拱手道,他现在已经认定步非池与明珠夫人绝对有关系。 “在下见村中都在准备行李,可是要远行?” “不瞒将军,这些村民在韩国实在艰苦,像昨日这样前来袭扰的韩军也不是第一波了。所以我想让他们前去秦国看看。”步非池解释道。 “大人若是不弃,在下这边倒是可以出人引路,也省的路上再遇到麻烦。”白爽闻言立刻出言示好。 韩国并没有不允许韩人逃到别国去的法令,更何况今年这个情况,各地都没有粮食,新郑那边前段时间还向南阳要粮赈灾,能够送走一批人,还是百越人,绝不会有任何的麻烦。 反倒是能够讨好这个明珠夫人的“朋友”。 “哦?那可要麻烦将军了。” “小事小事罢了。”白爽连忙摆了摆手,“将军可是要一起回秦?若是有空的话也可以去雪衣堡看看。” 哪知他刚刚出言邀请,一旁的焰灵姬已经跳了出来,“没错,我们就是要回秦国,立刻马上。” “诶,内人天真烂漫,白将军见笑了。”步非池一把将她拉回了身后。 “将军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肯定是有空的。原本想托将军替我向夫人道声谢,这样看来倒不如我亲自去一趟。”步非池自认不是什么好男人,但是也做不到完完全全的拔无情。 ………… 紫兰轩。 燕丹走后,卫庄冷冷地看着坐在对面的韩非。 “你不应该答应那个燕国太子的。没有他和墨家的人,我也可以取姬无夜的性命。”卫庄的眉头深深地皱着。 弄玉与他都是在紫女的照顾下长大的,两个人对他来说都有着特别的意义。如果弄玉不愿意,他绝对不会同意韩非的计划。 “此事,是我对不起弄玉姑娘。”韩非的眉头也紧锁着。只能说,机缘巧合,正在他和燕丹谋划刺杀姬无夜的计划的时候,姬无夜正巧盯上了这个紫兰轩的头牌琴姬。 他在紫兰轩混吃混喝这么久,自然也知道弄玉绝不是一般的风尘女子,而是卫庄和紫女的心头肉。 甚至算上胡夫人和胡美人的姐妹关系,韩非与弄玉之间都能攀上亲戚。 可是他太需要这样的机会了,韩国也太需要这样的机会了。 虽然卫庄冷冷的表情一如平常,但是韩非却知道眼前这个紫兰轩的卫老大,此刻肯定是生气了,“我四哥最近和姬无夜走得很近。姬无夜虽然战功赫赫,但是毕竟没有白亦非那样的贵族身份。这一次他想染指弄玉,其实只是一次试探,想要看看流沙的态度,他真正的目标其实是……” “够了,事已至此,你不必多说了。弄玉已经同意了你们的计划。”卫庄冷冷地说道,起身不愿再与韩非对视。 韩非的话令他十分不爽。 他承认自己对红莲公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可是韩非此刻的话不仅是在利用这种好感来说服自己,而且说得好像弄玉在红莲面前一文不值一样。 “卫庄兄,你放心,韩非以生命担保,绝不会让弄玉姑娘有任何的危险。”韩非继续说道。 卫庄没有再搭理韩非。对于一个弄玉这样的女子来说,有太多的东西要比性命重要的多了。 而此刻紫兰轩中,弄玉的房间里。 “紫女姐姐,你不用再劝我了。我的心意已决,若是没有你和卫老大,弄玉恐怕根本活不到今天,也没有机会与母亲相认,更不会认识这么多的姐妹们。”弄玉的面上挂着笑,原本是紫女来劝她拒绝,此刻反倒似乎成了她在说服紫女。 紫女能够将紫兰轩经营得如此成功,肯定是有些手段的。如果弄玉不愿,她甚至可以不惜与韩非翻脸。 她紫兰轩中的姐妹包括弄玉在内无一例外都是有些身手的人。 可是姬无夜虽然臭名昭彰,但是武艺也绝对是顶尖,否则早就被卫庄杀了。紫女很难想象,弄玉被送到了雀阁之中的下场,她也不想去想象。 “我和你卫老大,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你不必要因为我们而委屈了自己。”紫女十分清楚一个女人进了姬无夜的雀阁,意味着什么。她的心中不免有些后悔,假如当初自己同意了步非池的建议,与他一起离开韩国,说不定弄玉就不会有此一劫。 她的心中对于弄玉的做法十分感动,却也无比地心疼,轻轻地将她的脑袋揽进自己怀里。 第九十九章 令尹 不得不说,雪衣堡的夏天还是非常舒服的。 即便是九月的秋老虎,山阴厚厚的积雪也看不出多少变化,来到这里就如同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与它那四季如一的环境一样一成不变的还有它那带给人深深的压抑。 步非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这韩国的初代雪衣侯,那个传说中的女子,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来作为领地。 百越族人已经在白爽安排的人的带领下奔着秦国而去了。步非池和焰灵姬则是一路跟着白爽来到了雪衣堡。 焰灵姬与明珠夫人的碰面倒是出乎步非池意外的平静,只是入夜之时明珠夫人给他和焰灵姬分别安排了一间卧房引起了小妖精的不满。 这一路上习惯了腻在他怀里睡觉的焰灵姬最后还是撅着小嘴乖乖地睡到了隔壁。 然后, 这一夜就是…… 明珠夫人对于大半夜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步非池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烛光下娇艳欲滴的红唇勾起一抹好看的笑容。 “你还有空来看本宫么?不去陪你的那个百越小妖精?” 身怀六甲的明珠夫人在平时的妩媚气质上又缀上了不少柔和,只是这带刺的话语却显示着她此刻的心情并不如她的笑容一般美好。 “你也是我的女人,你们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步非池陪上笑容,乖乖地坐在了她的身边。 明珠夫人的寝宫一如既往地弥漫着一种如兰似麝的香气,与她的表哥白亦非不同,比起武学和实力, 她更喜欢调弄熏香和研究医术。 “我才不要。”明珠夫人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随后便任由步非池将她揽在了怀中。 虽然如今她手握雪衣堡大军, 即便韩非和姬无夜想对她动手都要仔细掂量后果,但是每当韩王宫中孤独的深夜来临,她也无比渴望眼下的这个怀抱。 即便她现在权势不下于当初的白亦非,甚至还在韩王那里有着绝对的信任。但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还是选择在孩子即将出世的时候,借赈灾的借口来到了雪衣堡,在她的心中,只有这里才是她安全的港湾。 “你怎么和罗网搅在了一起?”步非池的手稍稍用力,明珠夫人所幸也不再挣扎,抬起一双美目,出言问道。 原本罗网在韩国的代言人是夜幕,也就是姬无夜和白亦非,可是白亦非死后,明珠夫人本来已经放弃了雪衣堡与罗网的合作, 原本以为罗网会彻底倒向姬无夜, 但是没过多久, 她就收到了步非池在秦国的来信以及罗网要与雪衣堡合作的消息。 有步非池的消息,她自然是欣然接受, 可是却也不免担心起步非池在秦囯的安危。 “你放心,如今我与罗网也是合作的关系,秦国与罗网,都对韩国势在必得,与其在韩国与姬无夜合作,不如选择实力更加强大的雪衣堡。”步非池环过她腰肢的手,轻轻地放在了她那隆起的小腹上,感觉到后者如同触电一般地轻颤了一下。 “我看,是本宫比起姬无夜更加好利用?” “怎么会呢?我只是不想你受到伤害。”步非池矢口否认,“你对韩国有感情么?” “感情?呵。秦国要对韩国动手了么?你不需要顾及我的感受,但是倘若秦韩交战,雪衣堡以及南境的十万韩军我也不是全部都能掌控的。”听到步非池的话,明珠夫人的眉头一皱。 步非池愿意问她的感受,她很高兴,但是想到将来雪衣堡的立场,她又有些担忧。 “你不用担心,秦国要动手还早得很。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步非池出言安慰道。“即便将来秦韩终有一战,我也会想办法, 让雪衣堡能够独善其身。只是……” “我明白了。”明珠夫人打断了他的话, 轻轻点了点头。 雪衣堡在韩国举足轻重, 但是面对强大的秦国,却也不过是一个军团罢了。 “我会想办法保住你的爵位和封地。” “算你有良心。”明珠夫人嗔怪地看了一眼步非池。她本身对权力并不感兴趣,但是雪衣堡是她内心的寄托,她可以坐视韩国被灭,却不想看到雪衣堡也随之消失。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步非池意有所指。怀孕对女子来说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尤其是明珠夫人还要和韩王虚与委蛇,想办法掌控雪衣堡,时刻提防姬无夜,甚至流沙。 “哼,我可不是那种需要你护在怀里的小女人。这是我的孩子,是雪衣堡的继承人。”明珠夫人偏过头去。 难道不也是我的吗。步非池皱了皱眉。 “那我走了?” “你敢!今晚你要是走了,我就让这孩子永远也不认你。”明珠夫人一张俏脸立马转了过来。 ………… 自楚王熊完死后,整个楚国朝堂已经乱做了一团,为令尹之位争夺不休的屈景昭三家,直到太子熊悍登上王位的时候,才发现,楚国的天彻底变了。 他们之间的争夺并没有能够让他们其中的哪一家离这个位置更近,因为一个他们原本意想不到的人,此刻登上了楚国朝堂的舞台。 身为楚王熊悍的舅舅,李园在熊悍继位的第二天就被新楚王下诏封为了新的令尹。 朝堂之上反对的声音自然是此起彼伏,可是没过多久,这些挣扎的楚国世家就发现,这些敢在朝堂上谏言的人,很快就一个接一个地死于离奇的暗杀,与当初的春申君黄歇别无二致。 屈景昭三家顿时反应了过来,这场事关楚国最大的权力,甚至连王位都裹挟其中的郑智风暴,背后的推手正是这个此前名不见经传的太后的哥哥。 令尹府上。 “令尹大人,罗网合作的诚意,不知你是否满意?”一个一身黑衣的罗网刺客,对着此刻端坐在主位之上的李园说道。 这位新任的楚国令尹,生得滚圆的身材,一张脸上满是横肉,加上一双绿豆一般的小眼睛,整个人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这样一个形容丑陋的人,却有一个国色天香的妹妹,还成了前任楚王最宠爱的王后。 “满意,十分满意。”李园满脸的笑意根本遮掩不住,这段时间他自然是春风得意,手握权柄的感觉令他飘飘欲仙。 “那罗网要的那件东西,也希望令尹大人一定要放在心上。”黑衣人冷冷地说道。 “你们放心。现在的楚国,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李园随口答应道。 苍龙七宿,他也曾听说过,只是即便到了他现在的这个地位,也对这个无比神秘的东西知之甚少。 虽然对于罗网的实力有几分忌惮,不过那也是在他得到令尹之位之前,此刻朝中的反对势力已经集体沉默,他只要用心经营几年,整个楚国就不会再有任何他以外的声音。 一想到春平君黄歇聪明一世,最后却只是给自己做了嫁衣,他心中的得意就溢于言表。 坐下的罗网杀手皱了皱眉头。 来自咸阳的命令很急,王位更迭之际,往往就是铜盒浮出水面的时候。可是眼前的李园显然有卸磨杀驴的意思。一个多月过去了,明里暗里,罗网在楚国的人手依然一无所获。 “希望令尹大人守信。”他不过是一个杀字级的杀手,虽然在楚国有一定的地位,但是却也知道即便眼前这个人真的敢对罗网出尔反尔,也不是他能够对付得了的。 “这位大人,我听闻如今相邦大人被那嬴政架空,秦国丞相已经形同虚设,列位罗网的高手有没有考虑过另择明主?”李园见状笑了笑,随后开口问道。 罗网很神秘,但是七国明面上的线索都指向吕不韦。 李园对于这股神秘的杀手力量十分眼馋,对方这种不计代价,不死不休的风格甚至比以前春申君豢养的那些门客死士还要强大。 “大人说笑了。在下无权知道这些事情,与令尹大人合作也只是奉命行事。”这名杀手摇了摇头,面罩下的嘴角却是忍不住笑意。眼前的李园仿佛一条得势猖狂想要噬主的恶犬,这样的人他在罗网这么多年也见得多了。 “这样啊。”李园面露失望,随后又开口说道,“既然你决定不了的话,也可以替我带话给相邦大人,只要他愿意来楚国出仕,这楚国丞相的位置就是他的。” 现在的楚国朝堂他一手遮天,连不可一世的屈景昭三家都奈何不了他,而代表军方的项燕则是干脆闭门谢客,国内的环境把他带到了一个不属于他的位置。 “一定。”杀手淡淡地回了一句,心中却是一笑,拱手告辞。 眯着那双小眼睛,冷冷地看着这个罗网杀手消失的背影,李园的心中也有些忐忑。 这一个多月来的进展实在是超过了自己的想象。他虽然工于权术,却不代表他对于楚国之外的情况一无所知。 强敌秦国的新王继位不久就发生了叛乱,还和三晋起了矛盾,燕赵此刻交战正酣,也绝对无暇关注楚国的内政。 他知道这个时候开始自己的计划,就是最安全的时候,只要成功,他就可以得到这个他梦寐以求的权柄。 然而楚王之死,毕竟是大事,六国的使节纷至沓来。其中最令他担忧的,自然是来自秦国的昌平君。 楚王当初逃回楚国之时,昌平君已经投靠了秦国的华阳太后,在秦国朝堂为官,所以后来也没有回到楚国。 可是昌平君楚王之子的身份始终令李园如鲠在喉,即便此刻他的外甥熊悍已经继位,这种担忧仍然没有消散。 “哥,方才那人是谁?” 就在李园畅想着未来的时候,一道娇媚的女声打断了他。 “嫣儿,你怎么来了?”见到来人,李园连忙收起魂游天外的心思,眉头一皱问候道。 来人正是楚考烈王的宠妃,如今的楚国太后李嫣,新王熊悍的生母。 “哥你如今当上了令尹,不一般了。也不用再哄骗我和王上母子俩了是?”李嫣一身太后凤袍,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成熟女人的魅力,娇艳的面容如同一朵盛放的花朵一般。不怪她能够将楚王熊完迷得神魂颠倒。 “哼,我是令尹。你不也成了楚国的太后?若是没有我在这里上下操持,哪里轮得到熊悍那小子继承王位。”李园有些不满。 “哥,你应该知道,我根本不想做这个太后。”李嫣冷冷一笑。 “你还没有忘了那个死人?他到底有什么好?能够为了达到目的,将怀了自己孩子的女人送到别的男人怀里。”李园愤愤道。 他的这个妹妹,可以说是他逆袭的人生最大的倚仗。 先是献给春申君得到了春申君的信任,后来又献策春申君将怀有身孕的妹妹隐瞒身份送到王宫之中,摇身一变成了楚王的王后。 “这一切不都是你的计划吗?你当真以为我这些年一点都没有调查过?”李嫣闻言怒斥道。 “可笑。倘若他黄歇真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君子,就做不出这种事情。他了不起,他清高!他一心效忠楚王,一心为了楚国!可是你想想,我只是他的门客,若是他不同意,我难道有办法把你送进王宫之中吗?醒醒,他只是在利用你。他想要自己的儿子当这个楚国的王。其心可诛啊他!”李园上前两步,大声说道。 “呵,这就是你杀了他的理由?刚才那个是不是就是替你行凶的杀手?”李嫣冷笑一声,指着方才罗网杀手离开的方向。 “我给过他机会了。我只是想要楚国的丞相之位罢了。你是我的妹妹,王上是我的外甥。对他这个令尹来说,这一点点的要求很过分吗?” “可是他是怎么说我的?心术不正?志大才疏?哈哈。哈哈哈。” “哥,你真的变了。”李嫣见到这如痴如狂的李园,无奈地摇了摇头。 “够了!我一直没变。是他变了,是你变了。赶紧回宫里去。”李园正色道。 如今在楚国最位高权重的兄妹二人并不知道的是,方才看似离开的罗网杀手,此刻正静静地俯身在屋顶之上。 屋里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落入了他的耳中。 第一百章 心弦之曲 整座新郑最高的建筑物,大将军姬无夜用来藏娇的雀阁的最顶上。 墨鸦一手抱着右膝,左腿则是悬在空中晃荡着,享受着日落之后的凉风,以他的轻功,这百尺高的屋顶上也不过是如履平地罢了。 从很久以前起,这里就是他和白凤的“秘密基地”, 因为在这个地方,他们可以畅所欲言,没有任何人能够出现在他们的身边。 交换情报,交流生活。 除了白凤以外,无论是姬无夜,还是百鸟之中的任何人,在墨鸦的心中都无足轻重。作为一个从小经受严格的训练的杀手, 白凤是他心中的白月光。 倏地一阵疾风,墨鸦侧目一看, 自己的好搭档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白凤,已经轻巧地落在了他的身旁。 白凤来到墨鸦身边,就着屋顶那精美的瓦片轻轻一躺,伸展自己的身体,似乎在缓解全身的疲惫。 “你去了哪里?”墨鸦看着一旁枕着手臂望着晚霞的白凤,轻笑一声问道。 “楚国现在政局动荡,将军让我盯着点南边的雪衣堡。不过明珠夫人一向小心谨慎,行事滴水不漏,此行算是一无所获了。”白凤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无所获至少意味着现在的平静不会被打破。” “韩国现在风雨飘摇,现在的平静也不过是暴风雨的前夕罢了。”白凤轻轻闭上了双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没有收获,但是我在新郑这里却得到了不少消息。”墨鸦的神色有些肃穆,只是闭着眼睛的白凤看不到。 “说说。是不是将军又要给我们加点活了?” “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你如果这么说的话,那就是一个消息。”白凤懒懒散散地应道。 “也可以算是一个消息。因为它们都关系到一个人, 弄玉。”墨鸦看着如同要睡着了一般的白凤开口说道。 “什么?”白凤听到弄玉的名字,腾地一下直起了上半身。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 新郑出了不少事情。”墨鸦心底叹了口气, 弄玉之于白凤,是不是就像鹦歌之于自己呢? “你快说,是什么样的消息。” “呵,那你是要先听好消息还是先听坏消息?”墨鸦哂然一笑。 “……那就先说坏消息。”白凤一双眉头紧皱,死死地盯着眼前仿佛很轻松的墨鸦。 墨鸦劝过他很多次,不要对弄玉这样的姑娘动了心思。 无论是弄玉在流沙的身份,还是自己两人在百鸟的杀手身份,都注定了白凤这样的行为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可是白凤毕竟年少,墨鸦这个“过来人”的建议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还是经常会溜到紫兰轩,隐匿身形,只为听弄玉抚琴。 墨鸦眼见紫兰轩那边的卫庄也没有对白凤动手,也就听之任之了。 可是命运的玩笑即便会缺席,也不会迟到。 “坏消息是弄玉此刻就在我们脚下的这座雀阁之中。”墨鸦眉头深皱,一双眼睛盯着白凤的表现。 “怎么会这样?”白凤愕然,姬无夜平日里收集美女他也心知肚明,甚至他和墨鸦, 有的时候也是姬无夜的帮凶。 可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弄玉也会成为这些美人之中的一个。 “紫兰轩的人呢?韩非呢?他们怎么会同意这样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墨鸦叹了口气, 摇了摇头。 “那好消息呢?”白凤一脸紧张地问道。 “好消息就是你以后听她抚琴, 不用跑到紫兰轩,也不用躲着卫庄了。”墨鸦摊了摊手。 “这种时候了,你还在跟我开玩笑吗?”白凤显然有点生气了。 “我应该和你说过很多次,你如果陷进去了,只会害了你自己。”墨鸦也有些严肃。 “我……我当然清楚。”白凤噎了噎。 “你好自为之。真正的好消息是,有人可能要对将军动手。”墨鸦转过脸去,看着远方的夕阳,神情依然严肃。 “这算是什么好消息?”白凤有些不解连忙追问道。 “这原本确实不是什么好消息,但是如果你执意要救弄玉的话,这说不定是个机会。”墨鸦冷冷地说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 难道真的是为了成全白凤与弄玉?墨鸦的心中不断地挣扎着。 他想起了那个已经许久未见的女子,自从在百鸟的训练中相识,她就如同他们二人的姐姐一般,尤其是对眼前的白凤,疼爱有加。 她教了他们轻功,教了他们如何在百鸟中生存,却唯独没有教会他们,如何寻找一片真正属于百鸟的自由天空。 “你要背叛将军?”白凤面上十分惊讶,心中却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 背叛在百鸟之中是绝对的死罪,他们二人作为统领,手中不知道沾染过多少背叛者的鲜血。 “来的人很强。或许根本不需要我们背叛,将军如今十分危险。”墨鸦的眼睛微微一眯。 两人的注意力同时被此刻传来的一阵悠扬琴声所吸引。 弄玉在紫兰轩是当之无愧的头牌,每次出场都能引得达官贵人一掷千金。此刻却成了这座独属于姬无夜的精致鸟笼之中的一只黄鹂。 此刻那幽咽的琴声,徐徐地从这百尺高的楼阁之上飘出,只有墨鸦和白凤这两个听众。 曲子仍是白凤在紫兰轩经常能听到的曲子,可是当听众和演奏者都心事重重的时候,原本的雅事却变成了一种别样的折磨。 “你告诉将军了么?”白凤冷静了下来。 “你觉得呢?”墨鸦轻轻一笑,眼睛轻闭,聆听着耳边的琴声。 “我派去调查的人无一生还,只是从前段时间新郑城门的守卫处得知,这些人可能来自楚国。” 墨鸦很清楚,如果将这些线索告诉姬无夜,现在楼阁之中借琴声诉说情感的女子可能就要香消玉殒。 “楚国?”白凤的每天微微一皱,他刚刚从雪衣堡所在的南阳郡回来,一路上却没有任何的线索。 …… 明珠夫人是有一些实力的,尤其是在接管了雪衣堡之后。原本对于武学并不感兴趣的她,也下了很大的一番功夫来提升自己的武艺。 只不过作为一个掌权者,很多时候,并不需要她亲自动手。 悠悠醒来的步非池,看着与自己相对而卧的明珠夫人白瑾。只着一件宽松的睡袍的丰腴身子,此刻微微地弓着,在两人的中间小心翼翼地为那隆起的小腹留出了空间。 昨夜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漫无边际地聊着天入睡。 步非池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车马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人。 这是咸阳到雪衣堡的距离,也是他到她的心灵的距离。 依然在睡梦中,未施粉黛的她,有一种别样的纯净的美。 第一次搂着她过了一夜的步非池,能够感受到她那明艳的外表下对自己的依赖与贪恋。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自己与她的情感,可是一个女子成了你孩子的母亲的时候,情感究竟是什么还重要么? 他更加在意的是此刻内心的责任感和愧疚感。 半梦半醒的明珠夫人的一只纤手,在步非池方才睡着的位置摸索了几下,然后猛地睁开了双眼。 昨夜步非池的怀抱令她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她想起了自己向他提出整个计划之初的动机,她想起了这几个月来每天夜里的孤独。 骤然真正在他的怀中睡了一夜,她便认定了这种感觉。 “你醒了?”一手轻轻撑开身上的帛被,一手支起身子,目光找到了已经坐在一旁穿戴整齐的步非池。 空荡荡的床榻令她有种梦了一场的感觉,只有嗅着枕边他的气息,才令她的内心在晨光之中寻得片刻安宁。 “昨晚我搂着你,睡得好么?”步非池轻轻一笑,他已经看着床上的睡美人许久了。 “哼。搂着我这个大肚婆,没有你的百越小妖精快活?”明珠夫人方才的怅然若失全部落在了步非池的眼里,面上不禁有些羞恼。 步非池起身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她从卧榻之上移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以前都是我的错。”步非池轻轻一叹,眼神之中俱是怜惜。“跟我去秦国,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孤独了。” 感受着步非池贴着自己耳旁的气息,明珠夫人停下了还在扭动挣扎的娇躯。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是一个人,我要一直在这里陪着姑母的。” “将来,他也会在我身边陪着我。”温柔的视线缓缓移向了被步非池的一只大手轻抚着的小腹处。 步非池的心中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早日灭了六国,如同咸阳到雍城那般,修上四通八达的驰道。自己入韩境也不用再这般不方便。 “你……要走了么?”明珠夫人很敏感。 “……”步非池犹豫了片刻,还是实言相告,“我此行的目标是楚国。” “呵,就知道秦国大将军忙碌,原来来我这雪衣堡也不过是歇脚。”明珠夫人轻轻摇了摇头。她知道步非池倘若心中真的没有她,也不会来雪衣堡与她相见。 她知道步非池在秦国也并不轻松,平叛、出征,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只是心中的酸楚却又无法纾解。 “待我从楚国归来,我陪着你,一起等待他的降临。”步非池有感而发,无力的承诺脱口而出。 ………… 一晃旬日。 墨鸦的坏消息显然影响了白凤的心情,这几日他如同一只护巢的鸟一般,盘旋在雀阁的四周。 心里却在犹豫着要不要去见一见那只关在雀阁楼顶最为尊贵的黄鹂。 黄鹂的啼鸣越发幽怨,拨得白凤的心烦躁无比,连同他肩上的那只小白鸟,此刻也耷拉着脑袋。 他在犹疑,因为他发现自己越发地不敢去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盖因此刻对方弹奏的曲子,是一首他再熟悉不过的曲子——他也很清楚这首曲子的来历。 一个令他印象深刻的男人。 原来他心中那自由自在的天真无暇的小黄鹂,心中早已住着一个人了么? 原本弄玉还在紫兰轩的时候,他并不会有这种感觉,因为他知道,在那里的弄玉是属于所有人的。她演奏的曲子没有心,只有每日的虚与委蛇和敷衍了事。 他一听便知。 “咕咕~”那只小白鸟似乎也能感受到白凤的心情,毛茸茸的头在他的脖颈上拱了拱。 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轻轻抚了抚白鸟柔顺的羽毛,白凤轻轻一笑,深吸了口气。自那屋顶之上一头栽下——原来他与弄玉只一层屋顶的距离。 优雅地落地却没有看到在琴声发出的窗口,看到他想象之中佳人会出现的惊讶、希冀——统统都没有。 有的只有一个优雅地坐在案前,沉静如水的女子。 除了她的一双如玉纤手之外,整个房间静得可怕。 反倒是白凤自己,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脑海之中想象过无数次的佳人,面上满是惊骇之色。 弄玉身前的桌案之上,竟然没有一张他想象之中的七弦琴。 那自己听到的琴声又是什么?是自己做白日梦产生的幻觉么? “你能够听到我的声音?”那双仿佛在一架看不见的虚空之琴上弹奏的纤手缓缓停下,弄玉睁开了一双星眸,淡淡地对着呆立在窗外的白凤出言问道。 “……弄玉姑娘,神乎其技。”白凤回过神来,自觉已经落了下乘。心中却对那个据说已经远在秦国的男子越发的欣羡。 倒不是嫉妒对方能够得此佳人放心,却是羡慕对方能够谱出这样一首曲子。 “你和它,都是紫兰轩的常客。弄玉记得。”弄玉注意到了白凤肩头的那只小白鸟,鸟儿注意到她的视线也跳了跳吱吱地叫个不停。 “这不是什么琴技,只是弄玉的心声罢了。”弄玉莞尔一笑,“你能够听到说明,你也是一个有一颗澄明清澈的心的人。” “我……”白凤却是说不出话来。 “你快走。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目的。这里都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弄玉轻轻摇了摇头。 第一百零一章 又一个太后 “所以那个明珠夫人的孩子,真的是你的?” 一驾形制朴素的马车悠悠地驶在魏楚的边境上。步非池与焰灵姬自韩国的南阳郡出发,一路向东,目标直指楚国的首都寿春(亦称郢)。 这个时代繁荣的一直都是黄河流域,这也是位于南方,幅员辽阔的楚国与秦国能够很长一段时间保持相安无事的原因。 秦楚交界的地方被秦岭隔开,皆是人烟荒芜的地方, 而秦楚的目光汇聚的中原地区则有韩魏两国占据。 每当时代动荡不安的时候,就是文明相互碰撞与融合的时候。 楚国的文化不仅有从中原南迁而来的汉人文化,也融合了许许多多被称作“蛮夷”的文化。 周成王时期封熊绎(鬻熊之后)于“楚蛮”,封以子男之田,姓芈姓,居丹阳。“楚”由此而生。 与秦赵北方数不胜数的草原部落类似,楚国的南方也有着星罗密布的小国。 然而与这所谓的“蛮”大相径庭的却是楚国的文化, 楚文化大概就是现代的南方文化, 充满着绵绵浪漫。其中屈原的离骚传唱和影响最广。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面对焰灵姬不依不饶的拷问, 步非池只好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驾车上。 “没想到你真的连韩王的夫人都勾搭上了。咯咯咯,难怪韩王要免了你的职。”一双藕臂圈着步非池的脖颈,焰灵姬在身后搂着步非池,这一笑步非池都能感受到背上传来的异样。 “都说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了……”步非池一手扶额,无力地辩解道。 “她可是韩王的夫人,你的胆子还真是大。不过,以她的身份怎么会看上你的?”步非池没有刻意隐瞒,焰灵姬想起当初分别之时,自己的直觉,以及明珠夫人的异样,自然就把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你难道不觉得我很倜傥潇洒吗?”察觉到焰灵姬话语之中调笑多于醋意,步非池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好处么? 焰灵姬轻啐一口,“难怪当初她会愿意送我们回秦国。那你就放着她们母子在韩国么?” 她几乎能想象到步非池在明珠夫人这样的妖精面前的模样。 “我当然也不想,可是她如今乃是雪衣堡的掌舵之人, 在整个韩国都是举足轻重的地位, 就算我愿意, 人家也不愿意啊。”想到这些问题,步非池也有些头疼,但他却不想逃避。 “那你有想过将来么?”不知为何,焰灵姬居然难得的不吃醋。 “将来自然是将韩国夷为平地,天下人就是天下人,而非秦人或是韩人又或是百越之人,到时候也就没有秦韩之分了。”步非池随口答道。 这是总的方向,但是明珠夫人这里显然操作起来有难度。 她好像打定了主意,想来不会愿意搬到咸阳去。 南阳到寿春,路途有上千里。这也是步非池没办法在雪衣堡多留的原因。 而且出了韩魏进入楚地,一路上越发的荒凉,以至于投宿都成问题。 “天下似乎没有你办不成的事情……”焰灵姬轻轻地将脑袋靠在步非池的肩上,与他一同看着这与她见惯的韩国与秦国的山水截然不同的楚国风光。 在雪衣堡住了一夜的焰灵姬心中多少有些想法,自己的出身或许和明珠夫人云泥之别,可是自己多么有幸不用像她一样困守在一座孤城之中。可以随时跟在步非池身旁纵情江湖。 “人力有时尽,进了楚国可就不是我的地盘了。”步非池轻笑一声。 罗网在楚国的尝试进行得还比较少。但是这些天他也已经和楚国的罗网联系上了。 楚王死得实在突然,无论是楚国还是其余六国都没有做好准备。 “你来楚国也是要接收流民么?”焰灵姬没有想那么多,随口问道。只要在步非池的身边,她就始终有安全感, 她相信她搂着的男人。 “楚国今年风调雨顺的,可羡煞旁人了。此行楚国是来给他们添乱的。”步非池坏坏一笑。 “添乱?”焰灵姬美目一闪。 “如今新继位的楚王不是考烈王的亲生血脉,而是楚国春申君的儿子。反倒是秦国来的右相昌平君是考烈王在秦为质时生下的长子。你说,这样的事情够不够楚国乱起来?” “王室之中也有这等荒唐之事么……”焰灵姬小嘴微张,呆住了。 此行楚国步非池是瞒着秦王的,到了那里决不能让昌平君认出来,因此很多计划只能暗中进行。 本以为李园会是罗网最好的合作对象,可是对方如今成了令尹之后,似乎有些不把罗网放在眼里了。 屈景昭三家虽然各自之间多有矛盾,但是毕竟都是芈姓之人,想要渗透很难。这样一来步非池能够想到的选择就很少了。 贸然传播楚王血脉的流言并不一定能起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他的最终目的还是想要恶心一下昌平君,好打乱他在楚国的部署。防止昌平君将来择机叛秦。 一路颠簸三日,终于出了巨阳的河谷,抵达了楚国国都寿春。 楚国多次迁都,考烈王时将都城从陈迁到了寿春,同样命名为郢都。 寿春位置险要,横穿楚境的淮水经流此处,大致是颍水与淮水的交界处,在楚国建都之后,寿春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后人有“南人得之则中原失其屏障,北人得之则江南失其咽喉”来形容此地的重要性。 为了掩匿行踪,步非池和焰灵姬甚至没有下榻在客栈,而是选择了一处罗网的据点,扮作了一对行商的夫妇。 父母去世,按周礼当守孝三年。只是如今这个乱世,礼崩乐坏,周王朝早在十几年前就被秦国打得咽了气。而坚持礼制的儒家也不过是蛰居桑海,虽是显学,也不过是诸子百家之一罢了。 更何况昌平君乃是秦国右相身份,不可能在楚国待上三年。 因此三年之期便成了三月。 ………… 楚国太后李嫣,铁青着一张脸从楚令尹李园的府上走了出来,踏上了一架华贵的马车。 考烈王新丧,本是她守孝之时,但是寿春城中的一些谣言却无可避免地传到了宫中。 她与李园本是赵人,背井离乡跟着哥哥来到楚国投靠春申君,李园成为春申君的门客之后,在李园有意无意的运作下。她与春申君自然而然地进入了彼此的视线。 只是她以为的郎情妾意,却终究只是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当听到自己要被送入宫中服侍楚王的时候,她那颗属于自己少女时代的芳心就已经破碎了。 “你……”李嫣看到伏在自己马车车厢之中的一道黑衣人影,顿时大惊失色。 本想大叫的她却硬生生地把声音憋了回去,因为对方此刻已经将一柄锋利的长剑架在了她的如雪腻滑的脖颈之上。 太后的马车一路回了宫中。 “你是什么人?这里已是楚国王宫,你信不信本宫一声令下,你便是插翅也难逃。”这一路上李嫣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想起了这个黑衣人,很有可能是前些时日在李园府上见过的人,也是她心中认定的李园雇来对春申君动手的杀手。 “太后所言在下自然笃信不疑。只是在下不过是一介草莽,与太后之尊贵比起来却是云泥之别。太后好不容易到了今日的位置,不会愿意今日在下在此宫中血溅五步?”黑衣人说话掷地有声,对于李嫣的威胁显然有恃无恐。 “你究竟想要什么?是李园派你来的?他能给你的,只要本宫能够做到,都可以满足你。”李嫣一双眸子从架在秀颈之上的剑锋移到了对方露在面罩之外的双眼之上。 她的心中很担心眼前的人是李园派来杀她灭口的。 这几天为了春申君之死,她已经去了李园府上数次。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自己甚至连动手的人是谁都没有从李园口中得知。 而李园似乎也已经厌烦了自己这个妹妹。 她能够真切地感受到,李园眼中的不耐烦。 自己曾经是他角逐权力的棋子,如今春申君死后,却是除了他以外唯二知道新继位的楚王身世的人。 她曾经敬爱的哥哥,已经有了除掉她的动机。 “呵呵,在下倒不是对太后有所求,而是来解太后之忧的,太后近来心情似乎不太好。” “先王不幸离世,本宫自然悲怆。”李嫣柳眉微皱。 “恐怕不是这样?”持剑之人轻笑着摇了摇头,“如今城中多有谣言,当今楚王并非先王所出。恐怕太后的压力源于此。若是此事坐实,太后也就不再是太后了。先王的儿子可不止一个,但是太后的性命却只此一条。” “大胆!”李嫣柳眉一竖,正欲发怒,却被脖颈上那柄透着寒光的剑硬生生憋了回去。 “不瞒太后,我正是奉令尹大人之命前来取太后性命的人。似乎在令尹大人眼中,楚王只需要有一个能够辅佐他的舅舅就足够了。”黑衣人剑刃一转,冰冷的剑脊贴着她雪白的脖颈。 “这……这怎么会……” 李嫣嘴唇微颤,一脸的不敢置信被这个黑衣人尽收眼底。 “我不是第一个,但却可以是最后一个。因为李园大人似乎没办法满足我们的要求。” “你们到底是谁?”听到自己的性命还有商量的余地,李嫣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 历经风霜,在楚国王宫之中熬到了这个地步的她,她绝不愿意失去好不容易到手的一切。 “我们是……罗网。相信太后有所耳闻。”黑衣人冷冷说道。 不知为何,李嫣总感觉此人说到罗网之时似乎有些别扭,不过此刻的她在意的不是此事真伪,而是如何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 “我愿意与你们合作。”她听说过罗网乃是七国最为神秘也最为强大的杀手组织,似乎长年为秦国效力。 听到罗网这两个字的时候,她不禁想起了那个此刻还在为考烈王守孝的秦相昌平君,难道此人是昌平君派来的? “明智的选择。”黑衣人点了点头,剑刃只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锵”的一声已经收进了剑鞘之中。 楚国多名剑。李嫣虽然身在王宫,却也有些见识。她能够感受到此剑绝对不凡,若是昌平君芈启在此,一定能够认出眼前的这把剑,正是与他同殿为臣的步非池的龙渊。 而此人的剑术也绝不会差。李嫣相信对方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在不惊动宫中禁军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让自己离开这个世界。 来人正是步非池,他来到寿春之后左思右想,李园如今不仅成为了楚国令尹,还得到了春申君留下的势力。罗网再想要掌控他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而罗网若要始终保持对楚国的朝政有一定干涉的能力,就必须要一个能够在楚国说得上话的人。 于是,他找到了这个如今的楚国最尊贵的女人。 “不知……不知这位先生想要本宫做些什么?”李嫣心头的恐惧一时还无法消散,强自镇定下来,用尽量平静甚至带着些恭敬的语气出声问道。 “罗网想要在楚国寻找一件东西。”步非池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这件东西很可能在王宫之中,希望太后能够相助一二。” “本宫一定相助。”李嫣几乎是立刻点头说道。 “希望太后信守承诺。” “可是……”李嫣目光之中有些犹豫,“可是你们如何保证李园不会再找人杀本宫灭口呢?” “这一点太后可以放心。罗网能够杀人,自然也能够救人。”步非池开口说道,李园想要杀李嫣的事情本就是他杜撰,只是抓住了他们兄妹因为春申君之事不合的这个破绽做文章罢了。 “那……那你们能……杀了李园么?”李嫣开口明显有些犹豫,说到杀李园之时,眼神之中却十分坚决。 步非池眉头微微一皱,他没有想到这个李嫣心肠竟如此狠毒。 不过想想发生在这个女人身上的事情,也大概能够理解她此刻的这个要求。 “太后若是能够找出这件东西,那么作为交换,也并无不可。”步非池自然没有立刻答应。 李园得到了令尹之位后,面对罗网就换了一副嘴脸。 倘若李园那么好杀,罗网早就动手了。 第一百零二章 影 看着李嫣那决绝中又带着些期待的目光,步非池心中也在权衡着值不值得对李园动手。 李园很显然已经不愿再与罗网合作,但是对方毕竟是拥立新王的人,是现在楚王的舅舅,无论他是否愿意,都必定是昌平君的敌人。 对于步非池来说,敌人的敌人, 就算不是朋友,那也有着利用的价值。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屋顶之上的瓦片响动,虽然声音很轻,但是却逃不过他的耳朵。 入宫见太后这种事情,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而且现在身处楚国,可谓人生地不熟。无论是李园还是昌平君, 都有可能与自己为敌。 “有人?”李嫣罗袖轻掩檀口, 花容失色。 她方才与步非池所说,皆是见不得人的秘密,无论是当今楚王的身世,还是方才与步非池谋划除掉李园。都是足以让她身死的事情。 “太后勿忧。今日之事,出你之口,入于我耳,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合作之事,希望太后能够言而有信。”步非池心中杀心已起,无论这檐上之人来自昌平君还是李园,对他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哎,你……”李嫣还待询问,步非池已经身影一闪,追了出去。 步非池一出殿门,飞上屋顶, 就见到整个王宫此刻已经乱作一团, 大批的楚国禁军正在朝着一个方向冲去。 步非池却没有立刻行动,眉头一皱,心下思量一番。 撤退之时, 引发骚乱,然后趁乱逃走,这是惯用的伎俩。 步非池虽然是一个半吊子的罗网杀手,但是有这么多年惊鲵的耳濡目染,立刻就起了疑心。 施展内力,强大的感知在整个宫殿附近铺开。 果不其然,在边上的一处宫殿旁发现了一个正在极力掩饰自己气息的人影。 倘若此人的实力再高一些,恐怕自己也要被他瞒过去。 步非池不再犹豫,暗自蓄力,右手牢牢握住剑柄,轻轻来到此人身后。 “锵”的一声长剑出鞘,惊诧之中回过头来的是一个与步非池装束相差无几的黑衣人。 黑衣人反应很快,见到步非池的一瞬间,想到的不是拔剑而是迅速摸向怀中,步非池见状剑光一闪,在黑衣人不敢置信的眼神之中,划断了他的脖颈。 黑衣人轰然倒地, 手中一支还未触发的迷烟掉在了一旁。 步非池用剑轻轻挑起了对方的面罩, 顿时面色一顿。 并非对方的样貌步非池有映像, 而是对方脖颈处的蜘蛛纹身。 这是罗网的标记。此人应当是罗网之中的魑魅魍魉一级,专门负责刺探情报的人。 他在入楚之前,就已经联系过了楚国的罗网,能够在寿春住下也是借用的罗网据点。 为何对方要在明知自己行踪的情况下,跟梢至楚国太后寝宫? 是昌平君一方掩日的部下还是赵姬对自己依旧不放心? 从对方的怀中摸出一瓶毁尸灭迹用的狠毒药剂,正要浇下。心念一转,连忙止住。 罗网行事一向隐秘,绝不会留下任何能够牵连指正到幕后黑手的证据。 自己此刻在明,对方在暗。若是毁尸灭迹,岂不是帮对方掩藏? 与其如此,不如就让楚国禁军来查一查这名杀手的来头。世人皆知罗网出自秦国,而此刻在寿春城中,最引人注目的秦人就是秦相昌平君芈启。 ………… “王上到!” 李嫣仍在惶恐之中,宫中寺人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听闻自己的儿子,如今的楚王赶到,连忙来到主位正襟危坐。 刚刚继位不到一个月的楚王熊悍,一脸紧张地走了进来。 这位楚王,实为春申君黄歇的血脉,倒是承继了其父几分倜傥潇洒,生母李嫣又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一张年轻稚嫩的面庞确是俊俏。只是作为一个王来说,却似乎少了几分威严。 “母后,我听闻你的寝宫方才来了刺客?”熊悍见到座上的李嫣并无大碍,心中松了口气,出于关心还是出言关切道。 “悍儿,如今你已是楚国之君,如此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李嫣自己的心中亦是惶惶不知所措,见到这个儿子前来关切自己,却也只能强自镇定。 熊悍那与春申君黄歇颇有几分神似的眉眼,令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青春年少,与对方初识之时的过往。 如今自己与他的儿子,却要背负熊姓,成为楚国之王。 而自己作为他的母亲,很有可能永远也不能让他知道事情的真相。 “母后恕罪,是悍儿唐突了。母后你应该没事?我已经派了重兵在宫中搜查。相信很快就能抓到凶手。”熊悍乖顺地回答道。 “母后没事。”李嫣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的心中也是一惊,自己如今居然真的如步非池所说被刺客盯上了。 “我听说母后这几日经常出宫,去舅舅那里,如今刺客未擒到,恐怕要请母后待在宫中莫要外出了。”熊悍起身来到李嫣身旁的位置坐下。 “悍儿放心,母后的安全自有楚国禁军保护。如今你刚刚继位,想必还有许多国事要关心,母后这边你不必事事牵挂。” “母后莫要这么说,如今寡人初试朝政,还有许多不懂之处,全要仰赖母后和舅舅协助。如今楚国之政务若是没有舅舅相助,悍儿还不知要从何起手。”熊悍笑着说道。 “悍儿……”李嫣的目光之中有些犹豫。 不过想到李园对自己痛下杀手,为了掩盖春申君之死的真相,想要除掉自己。自己也决不能就此束手就擒。 “母后有何事?”熊悍听闻李嫣呼唤,疑惑地看着面前神色有些为难的李嫣。 “母后想说的是,你如今是一国之君了。凡事不能全部靠着你舅舅,他虽然有点本事,但是若是朝政之事,皆有他操持,会让人说闲话的。”李嫣旁敲侧击道。 自己在朝中没有根基,若是除掉了李园,唯一能够仰仗的就是自己的儿子。 可是如今的熊悍显然还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 “母后莫要担心,之前屈景昭三家的人虽然有些声音,但是如今不也都平息了下去吗?舅舅他身为令尹,本就是要为我分担些政事的。”熊悍满不在意地说道。 “胡闹!”李嫣板着脸怒斥道。 屈景昭三家之所以不再反对,不是不想反对,而是反对的人都被李园暗中杀完了。 李嫣心中叹了口气,面上却是又软了下来。 “悍儿啊,如今你我母子在这宫中相依为命,倘若真的有人对我们不利。最终还是只能靠我们自己,你明白么?” “母后……”年轻的楚王眼神稍稍一滞。 “就像今日有人行刺母后。不要以为你现在成了楚国之君,就万事大吉了。对这个位置朝思暮想的人可不在少数。”李嫣的心中真的很担心,也很矛盾。 倘若自己放任李园不管,熊悍肯定会成为他的傀儡。可若是自己找机会诛杀了李园,属于自己母子的荣华富贵很可能要就此断送。 在外,考烈王还有芈启这个长子,在楚国之中,也还有熊悍的哥哥公子负刍。加上之前因为春申君黄歇的关系,他们这一脉与屈景昭三家也没有多少交情。 简而言之,就是熊悍的王位并不稳固。 一没有朝中的势力,二也没有军中的权力。 “母后提点。悍儿明白了。”熊悍拱手低头,眉头也深深地皱了起来。 不知什么原因,他从小就比较亲近他的母后,而他的父王虽然颇为宠爱他,甚至将他立为太子,他却始终觉得自己与父王颇为疏离。 今日李嫣的寝宫来了刺客,他第一时间就领着禁军杀奔而来。也正是因为他对这个母亲的关切。 他的心中暗暗立誓,不论是谁,他都要找出这起刺杀的幕后主使,他决不允许有人对李嫣出手。 ………… 步非池一路小心翼翼地回到罗网的据点——寿春城中的一处珠宝店铺。 “哟,这位客官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来小店看看需要点什么?”长发盘起的焰灵姬见到步非池走进来,已经贴了上来。 为了不要太过引人注目,她甚至还添了一些扮丑的妆,不过仅仅那一双如同大海一般蔚蓝深澈的眸子,就足够很多人深陷其中了。 店铺之中卖的都是些寻常首饰,并没有任何名贵的金玉器玩,也是为了让这间店铺不要引起过多的注意。 然而珠玉首饰这种东西本就是奢侈品,一家面向低收入人群的奢侈品商店的结果自然是注定的门可罗雀。 所以一大清早出门之后,又折返回来的步非池也才不过是焰灵姬今天见到的第一个客人。 “我家夫人天生丽质,掌柜的,把你这里最好的都拿出来。”步非池轻笑一声,也由得焰灵姬胡闹。 他的本意是想让焰灵姬跟随百越族人回秦国的,不过现在这几日下来,他也发现身边有个这样的小妖精相伴,确实要有趣不少。 “不知这位客官的夫人,可喜欢这一款的?”焰灵姬已经欺身而上,十分大胆地坐在了步非池的怀中,将一只缀着翠玉手镯的皓腕伸到步非池的面前。 玉镯还是步非池上次去赵国之时买回来的,剔透的玉镯泛光,与焰灵姬的一双皓腕相辉映,引人无限遐思。 “玉镯质地不错,与掌柜的真是绝配。”步非池轻轻一用力握住了她的皓腕,将她向怀里一拉。 “只是比起你这里的首饰,我还是更喜欢你这个人。” 轻轻在她的唇上一印,惹得焰灵姬一阵娇嗔。 “今日你有什么收获么?”温存了半天,焰灵姬才开口问道。 其实她的内心对于这样新奇的生活还是非常感兴趣的,尤其是能与步非池一起,每日守着这样一间小小的店铺,饶是此地人生地不熟,对她来说却反而要胜过咸阳那座奢华的步府。 “今天去见了见楚国的太后……”步非池正要说来。 “怎么又是太后?”焰灵姬一双柳眉微微一皱,她对赵姬的映像可一点都不好。赵姬每次来步府,眼中除了步非池以外似乎就只有惊鲵,完全不把她这个夫人放在眼里。 “咳咳,这个不重要。”步非池有些尴尬,“不过我发现了一些事情,对我此行的计划可能很不利。” “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办不妥的?”焰灵姬也没有继续纠结太后的事情。 “我好像被罗网盯上了。”步非池哂然一笑。 “罗网?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现在不就是顶替了惊鲵姐姐的身份么?是那个罗网的天字一级?”焰灵姬有些不解。 “罗网内部本来就是暗流涌动。我怀疑是昌平君的人,对付他,我们可能要更加小心些行事了。”步非池最怀疑的还是掩日。 田光在罗网之中潜伏多年,而且在吕不韦手下之时,长期握有不小的权力,能够指挥一部分的罗网杀手也不在话下。 而昌平君作为田光的盟友,很有可能此刻还没有得知田光已死的消息。 “我留了些证据在楚国王宫之中,接下来就看楚王和昌平君如何出牌了。”倘若这个杀手真的是昌平君派来的,那也不算自己嫁祸于他。只是无论如何,行刺楚国太后这样的罪名也够昌平君喝一壶的了。 …… 寿春城中的一处行宫之中。 昌平君已经在此住了月余,考烈王薨殂他固然悲伤,然而更令他悲痛的是如今坐在楚国朝堂之上的人,甚至都不是他父亲的子嗣。 偌大一个楚国的江山社稷,就要眼睁睁地看着落入他人之手。 至于其中到底是对于黄歇狸猫换太子的不忿多一些,还是考烈王没有撑到自己回国成为楚王的痛惜多一些,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君上,我们还没有收集到足够的证据。”昌平君堂下,一名一身黑衣,头戴斗笠的罗网刺客正单膝跪地朝他禀报。 “无妨,此事事关重大,想必李园和熊悍肯定也会谨小慎微。”昌平君轻轻敲着桌案。 眼前的罗网人手乃是赵高借给他的。 不得不说,罗网用起来是真的顺手,这也是他当初会帮助田光潜入罗网的原因。 他虽然拒绝了项燕举兵发动政变的建议,但是这不代表他就能够容忍李园和熊悍这两个小人霸占着楚国的权柄。 这两人一日不除,这种后妈带着儿子进门继承了家产的事情,令他的心里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他必须把熊悍从王位上拉下来,但是决不能用自己的名义。 仅凭楚国的实力,将来很难与秦国抗衡,他在秦国还有更重要的使命要完成。 第一百零三章 你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还有一事,需向昌平君禀明。”罗网杀手见昌平君神游天外,等了片刻忍不住打断道。 “说。”昌平君点了点头。 “君上,咸阳那边的消息,赵大人命我等小心行事。罗网恐不能冒险继续刺探楚国王室了。” “这是怎么回事?赵高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昌平君眉头深皱。 他与赵高合作,他帮助赵高在秦国朝堂取得更高的地位,而赵高则利用罗网替他谋划苍龙七宿以及来日继承楚国之事。 “赵大人也有难言之隐。还请君上恕罪。” “罢了。我明白了。”昌平君心中一阵思索, 看来赵高眼下还不是罗网的掌控者。 昌平君对罗网一向很感兴趣,借助田光潜伏罗网的这些年,他也掌握了不少关于罗网的信息。 他本以为罗网由吕不韦掌控,而赵高则是吕不韦的继任者。可是现在看来,似乎罗网之中还有一股力量此刻成了赵高掣肘。 “在下告退。”罗网杀手人影一闪,消失在了这处行宫之中。 昌平君起身踱步走到书房的书柜旁,眼下赵高的意思应该是要收手了, 可是他不想就这么算了。 轻轻移开几卷竹简,一个暗格显露出来。 昌平君一只手打开机关,暗格之中躺着一个精巧的铜盒。 缓缓地将有些微颤的右手轻轻抚过在那个铜盒之上,昌平君眼眶有些发红,“父王……” 走出书房,昌平君的面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来人!备车马,我要去一趟公子府上。” ………… 又是一个清闲的午后。 天气入秋之后,夏季的一点余温已经渐渐消散,寿春也迎来了它秋高气爽的日子。 楚国太后遇刺之事已经过去了数日,原本想要大张旗鼓地捉拿要犯的熊悍,在发现了那具留在王宫之中的罗网尸体之后,却反而草草结案。 原本步非池希望出现的楚王刁难昌平君的场面完全没有发生,这令他颇有些失望。 不起眼的珠宝店的后堂之中。 “没想到你居然亲自来了。不过你们六剑奴不是一向一起行动的么?”步非池有些诧异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真刚。 “将军误会了。我等此次确实是一起来的。”真刚微微拱手。 其余五人仿佛影分身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身后,把步非池看的微微一愣。 “我的问题,太后那边怎么说?”步非池见这小店也没有他们六个人坐得下的地方, 干脆就站着与真刚说道。 “将军所说的罗网之人, 很可能是之前田光卧底留下的。”真刚立马答道。 步非池点了点头,赵姬这意思就是对此事不负责了。不过想来她也不会出这样的昏招。 “既然如此,那接下来我还能不能相信在楚国的罗网了?”步非池耸了耸肩,没弄清楚状况之前,他这几日都是待在珠宝店里不敢随意出门。 不过看到六剑奴前来,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将军恕罪,此前很可能只是一个误会。太后已经下令,此次行动,包括我等六人在内,楚国的罗网任由将军差遣。”真刚连忙应道。 赵姬将六剑奴派来,算是给足了诚意,足见她对于苍龙七宿以及昌平君这个敌人的重视。 “在下何德何能。”步非池微微拱手。 “不知将军接下来打算如何行事?”真刚没有在意步非池的谦辞,他一向都没有这些繁文缛节,若不是六剑奴真的得有一个人说话交流,他也想像身后的五个只会凹造型的人一样。 “我原本是想借楚国太后李嫣来打探楚国的苍龙七宿的下落的。不过却被罗网的杀手破坏了。唉~”步非池长叹一口气,面露难色。 其实这个罗网杀手反而还算帮了他,如今李嫣肯定如同惊弓之鸟,想要利用她就更加容易了。 “将军放心。刺客之事,楚王不会再追究。”真刚继续说道。 “哦?这是为何?”步非池本来已经想甩锅走人了。 “李信将军刚刚率五万大军进驻南郡。楚王此刻绝不敢因为一具尸体而与秦国翻脸。”真刚拱手道。 “李信也是你们的人?!”步非池大惊。 “进驻南郡并非太后之命。而是王上下令。想来是机缘巧合。”真刚答道。 步非池微微皱了皱眉,真刚显然是不想说因此避重就轻。 不过这也无所谓, 反正从始至终, 罗网感兴趣的苍龙七宿自己并没有多大兴趣。而且罗网如今也算是支持秦国统一天下的一大助力, 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强行与罗网为敌。 就算将来罗网真的有心思利用苍龙七宿来搞事, 至少还有阴阳家这个b方案。 “行。既然如今刺客之事已经处理好了。我也没有后顾之忧了。六位若是有空,不妨帮我盯着点昌平君如何?”步非池开口说道。 原本情况不明,他是不敢招惹昌平君的。 倘若派去的人实力不够,反而容易像王宫里那个刺客那样打草惊蛇,如今六剑奴来了,这几位强的离谱,不用白不用。 ………… 寿春城外,八公山的一处楚国王室田猎场。 熊悍今日前来田猎,也算是舒展一下这几日的心情。原本还在守孝的熊悍是不能出城,更不能进行田猎这种“娱乐”活动的。 不过身为一国之君,总是有些特权。而他的心中对于这个刚死没多久的父王也没有多少感情。 更何况,今日邀他来田猎的是他的大哥,楚王熊完的次子,昌平君的二弟,熊悍的二哥,公子负刍。 既然大哥都没有好好守孝,自己身为楚王还担忧什么呢? “大哥,今日你我定要分个胜负!”熊悍一手勒着缰绳,看着一旁的负刍豪气云天地说道。 “自王上继承王位,这武艺不知是否有所生疏?今日且让我来试试!”公子负刍一身华服同样不输于熊悍。 “那就以午时为限,孤与你二人各带一队人马,所获者多为胜。不过,事先可说好了,大哥可不许让我。”熊悍马鞭一指前方的林野。 “别的事情可以让,这田猎之事我从小就没有输给过王上!”负刍嘴角一勾,轻笑着说道,话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熊悍头顶那光华闪烁 熊悍很小就被立为太子,尽管始终有人撺掇负刍与他争夺储君之位,但是一来负刍没有多少野心,二来他对这个弟弟也是由衷地疼爱。 他今天邀熊悍前来田猎,确实别有所图,但是看到眼前的熊悍如此天真无邪的模样,心里竟然不自觉产生了一丝愧疚。 “哈哈哈。大哥如此说,孤就放心了。这样,孤走左边山道,大哥你走右边山道。一个时辰之后,到山阴集合!出发!”熊悍马鞭在座下骏马上狠狠一抽,顿时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看着前方裹挟着滚滚烟尘的一队人马,负刍深吸了口气,一双眉头深深一皱。 ………… 步非池来到楚国王宫,再次见到太后李嫣。 “先生,你终于来了。本宫还以为你……”李嫣果真如步非池所料,不仅没有因为出现的刺客,而对罗网起疑,反而更加地担忧自己的安危。 只见她屏退左右,步非池才小心翼翼地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太后应该也清楚,前几日王宫之中缉拿刺客。想来见太后一面可不容易。”步非池随口说道。 见李嫣以先生称呼自己一个不明身份的刺客,步非池心中暗自点头。 “本宫以为先生被王上擒住,还专门去天牢之中查探过……”李嫣见到步非池前来,确实心中松了口气。 步非池知道她太多的秘密了,即便被抓进牢里她都不放心。 尤其是对方背后还有罗网这样一个组织,如今春申君已死,若是熊悍的血脉之事暴露,整个楚国都不会有她的容身之所。 “太后过于杞人忧天了。罗网办事太后可以放心,这几日在下已经与首领商议过了。只要太后愿意,以后太后就是罗网在楚国合作的不二对象。”步非池今天是来谈条件的。 眼前的李嫣十分符合罗网的要求。 有熊悍的身世这个把柄在手,再加上她本身在朝堂之上如同无根的浮萍。这一点却是与赵国的倡女不同。 细细想来,赵国的女子还真是厉害。 算上秦国的赵姬,七国之中最强的三国秦赵楚的太后皆是赵女。 “没想到先生在罗网之中也位居高位。不知先生所说的那位首领,是否是秦相吕不韦?”李嫣闻言心中一喜。 步非池那天挟持她回宫,以及追杀那名窃听的刺客,纵使她不通武艺,也知道对方身手绝对不凡。 挟持一国太后,这样的事情,若是没有两把刷子,绝对是不敢做的。 “这一点,请恕在下无法相告。只是太后可以放心,罗网在楚国之事,在下可以一言而决。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任何罗网刺客威胁到太后与大王的性命。相反,还可以为大王扫清政敌,坐稳楚国的王位。”步非池允诺道。 其实反对熊悍继位的人都已经被李园杀得差不多了。只是眼前的李嫣似乎因为春申君黄歇之死而与李园产生了矛盾。 “好。只要罗网能够帮王上稳坐王位,清除异己。罗网的要求,本宫和王上一概都可以答应。”李嫣大喜道。 在她想来,用一个还不知道用途的铜盒,来换取自己唯一的儿子能够坐稳楚国国君的位子,这笔买卖太过划算了。 而且李园已经对她起了杀心,她必须先下手为强,若是放任他擅权下去,不仅自己要步春申君的后尘,熊悍也会成为他的傀儡。自己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太后,大王王位之事。我等固然可以从旁协助,可是最终却还是要看大王自己。今日大王以身犯险,若是出了事,太后你该当如何啊?”步非池见她面露喜色,忍不住提点道。 眼前的李嫣比起另外两位赵女,实在是差的有点多。 并非说她的容貌不如赵姬与倡女,而是这勾心斗角的本事实在相去甚远。若说赵姬是个王者,倡女是个钻石,眼前这个李嫣最多只能算个青铜。 这样一个女子,也不知是如何当上楚国的王后的。 可能熊完就喜欢这样的傻白甜。 不过,盟友这种人,只要听话,自然是越傻越好。 “什么?有人要对悍儿不利?”李嫣闻言大惊失色。 今日早晨熊悍来给她请安之际,确实提到了似乎今日要赴人之约。只是她关切儿子,并没有多在意。 “大王如今年幼,心思质朴。太后若是不多多为大王费心,恐大王难免要遭奸人所害啊。”步非池佯作失望状,叹了口气道。 “本宫……本宫……”李嫣面露急色,起身在步非池的面前晃来晃去。 “太后可知,今日是何人邀请大王出去田猎?” “本宫不知……”李嫣摇了摇头,随后急切地看着步非池,一双美目盯着步非池露在面罩之外的双眼。 “公子负刍。”步非池淡淡道。 “负刍?”李嫣听到这个名字,轻轻点了点头,随后长舒一口气。“负刍之母早丧,因此与本宫和王上的关系一向不错。” “太后可不要高兴得太早。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如今这寿春城中,知晓大王身世的,除了李园还有一人。”步非池轻笑着摇了摇头。 “你是说……秦相昌平君?”李嫣闻言立马想到了。 “守孝在家一向闭门不出的昌平君前两日,前去公子负刍府上拜会了一番。这是罗网在城中的耳目得来的消息。想必令尹大人那里也应该知道了。只是没想到太后居然不知情?”步非池不忘再挑拨一下这李园兄妹二人。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李嫣闻言,顿时六神无主地瘫坐在地上。“这也是他的外甥啊……他这是当上了令尹,想要把我们母子一脚踢开么?” “太后勿忧,来之前,在下已经派人盯着猎场。若是公子负刍有所异心,也能搭救一二。只是,罗网终究势单力薄,要保大王周全,还须太后派人。”步非池继续说道。 “派!这就派!本宫这就让禁军全部赶往猎场!”李嫣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直奔一旁的桌案,拿起了自己的太后印玺。 “多谢罗网,多谢先生。本宫这就拟诏书。” “太后不必如此,如今罗网与太后乃是盟友,盟友相护方能长久。”步非池轻笑着说道。 第一百零四章 适得其反 楚国王室猎场。刚继位的楚王熊悍,此刻正在御马狂奔。 他刚刚盯上了一只健硕的鹿,鹿的目标虽然比那些小的猎物要大,但是速度快加上个头大,意味着需要准确的箭法来命中要害。 “快跟上大王!”几名跟着楚王的禁军士卒一路来负责帮熊悍补刀以及收拾猎物。 熊悍也算弓马娴熟,身后的几名将士马匹上已经挂满了猎物。 只是眼前的这只鹿似乎十分警觉,察觉到有人已经快速地朝着树林之中奔去。熊悍见状哪能任由它逃走, 两腿一夹马腹,便朝着密林之中奔去。 而另一边的公子负刍,此刻却并没有如同事先约定好的,在山的另一边打猎。 “公子,事先买好的猎物已经取了过来。”一名士卒恭敬地来到负刍的身旁,身后数人的马匹之上也是挂满了猎物。 “好。随我上山。”负刍点了点头, 眼神之中的一丝犹豫最终被坚决取代。 熊悍一路追杀那只鹿来到了密林深处,却没有再见到鹿的踪影, 拨马回头, 正欲离开。 原本寂静无声的树林之中突然响起一阵惊鸟之鸣。 一个黑影自树枝之上一跃而下。 熊悍立刻起了警觉,然而为时已晚,来人显然是在此等候良久早有准备。随着黑影自树枝之上一跃而下,抖落无数的树叶,整个密林之中如同发生了地震一般。 熊悍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这道人影欺身而上。 手中铁弓本能得一挡,熊悍见到这黑影一身黑衣,面部也被一张面罩包裹。铁弓上传来的强大力道,令他心中暗暗叫苦。 他没想到刚刚继位没多久就遭此劫难。 “喝!”熊悍怒喝一声,奋力挡住来人一剑。 人影没有继续与熊悍比拼力气,而是趁着熊悍招架之际,长剑直取熊悍座下的马匹。 熊悍见状连忙提起缰绳,马儿半立而起,然而显然刺客的剑要更快。 凌厉的黑色剑气,准确无误地划断了马儿的两条前腿, 马儿顿时发出一阵哀鸣,两条前腿被齐根斩断,马儿直接倒在了地上,将背上的熊悍摔落在地。 刺客来势丝毫不减,趁着熊悍倒地的刹那,手中长剑再度如同划过一道闪电般飞向了地上的熊悍。 熊悍拼死举起双臂招架,长剑砍在他的臂甲之上发出一阵令人牙齿发酸的声音,虽然挡下了这一击,地上的熊悍却几乎痛晕了过去。 臂甲虽然挡住了一些剑气,可是长剑最终还是破甲而入,鲜血顿时汩汩流出。 “快来人!有刺客!” “王上!”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躺在地上的熊悍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马蹄滚滚之声,士卒呼号之声,顿时求生的欲望令他不顾手臂上的剧痛,在地上翻滚一圈,用另一只还完好的手拔出腰间的长剑。 正待他要以死相拼之际,刺客却就此罢手了。 黑影撤退十分果断,甚至连继续补上几剑的想法都没有,直接对着一棵老树一跃而上。 “王上,你没事?” 耳旁传来的关切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熊悍的哥哥公子负刍。 熊悍一手已经完全使不上力, 另一手抱着怀中利剑,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哥……孤……孤没事。” “方才手下来报, 说今早有一个禁军不知所踪,我便连忙赶了过来。幸好苍天保佑我大楚,王上没事。这都怪我,今日非要请王上来打猎,却是给了宵小可乘之机。”负刍见到熊悍开口,也松了口气道。 “大哥你不要这么说,也是孤大意了。方才为了追一只鹿,与身后的侍卫走散才至此。唉,自幼没有赢过一次大哥,难得机会,孤可不想放弃。”说罢,熊悍不顾还在流血的右臂,扯着嘴角笑了一声竟然晕了过去。 “王上!王上!”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哀嚎。 ………… 楚国的王宫之中乱作一团。前几日太后刚刚遇刺,今天楚王在田猎之时又险些遭了毒手。 好在天佑楚国,两人都是没有大碍。 熊悍虽然筋疲力尽又失血过多晕了过去,但是医官查探之后已经确定他没有大碍。 李嫣此刻仍然哭哭啼啼地守在熊悍的床榻边。 偏殿之中,公子负刍正独自一人站在幽暗的书房之中。 桌案之上摆着一只精致白瓷小碗,澄净的清水之中此刻却有一滴鲜血。 负刍的眉头深深地皱着,寿春城中的谣言他也有所耳闻,但是他的内心是十分抗拒去谋夺熊悍的王位的。 无论是先考烈王,还是熊悍母子,对他都很好。 可是无论如何,楚国的社稷都不能落入到奸人之手。本来还在犹豫的他,最终被昌平君说动了。 昌平君向他哭诉,自己在秦国为相,不能不顾两国邦交,站出来指认熊悍的身份,唯一能做到这一点的,就只有同为公子身份的负刍。 此刻放在他面前的,就是方才从熊悍的伤口上取来的血液。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滴血认亲。 昌平君虽然是两人的大哥,但是毕竟是秦相,负刍的心中还对熊悍和李嫣母子存着一份侥幸。 只见他颤巍巍地伸出自己的右手食指,在一旁搁在剑架上的剑刃之上轻轻一划,随后长吸一口气。 将手指放在了那个瓷碗之上,滴答滴答,两滴鲜血坠入碗中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书房之中分外的清晰。 负刍不知道的是,除了他那紧张地看着碗中情景的双眼之外,还有一双眼睛正在将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 躲在暗处隐匿气息的步非池也在盯着眼前的这一幕,只是他的内心却有些忍不住想笑。 滴血认亲是毫无根据的,因为无论是任何人的血液,放久之后都会融合在一起。 负刍费尽周折,想做的居然是这样一件事。 不过也不怪他行事谨慎,毕竟按照李嫣所说,楚国的这两个公子之间也算兄友弟恭,即便一人继承王位,另一人也不会有多少怨言。 熊悍能够躲过此一劫,也算是平日里种下的因果。 负刍紧紧地闭着双眼,他的心中此刻也颇为忐忑。 如果事情真的如昌平君所说,那他绝不会手软,或许会留下李嫣和熊悍的性命,但是楚国的王位却一定要夺回来,这是他身为楚王之子的责任。 手指上的一丝丝刺痛令他的心情也紧张无比,不停地摩挲着自己的衣袍。 深吸一口气,负刍缓缓睁开双眼。 只见瓷碗之中的血液已经完完全全地融在一起。这意味着,他与熊悍有着血脉关系。 “哈……哈哈哈。” 他的心中的顿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让他对付熊悍与李嫣,他是不愿意的,如今结果已出,他也不用再为此为难了。 躲在暗处的步非池嘴角轻轻一勾,有些忍俊不禁,先不说滴血认亲靠不靠谱,自己和熊悍的血能相容,难道他就没想过,自己也不是考烈王亲生的吗? 按照步非池的了解,这还确实是有可能的,似乎考烈王熊完除了在秦国留下了一个昌平君以外,其他的两个儿子都不是他亲生的。 如果熊悍的生父是黄歇的话,那么眼前的负刍的生父会不会也是黄歇呢? 只是如今黄歇已死,负刍的母亲更是很久之前就已经过世,即便步非池有心八卦似乎也已经无从查起了。 ………… 太后李嫣寝宫。 因为楚王熊悍被刺杀之事,今日一整天她都提心吊胆,更是亲自在熊悍的榻前候着,直到不久前熊悍醒了过来,她才放下心来。 “今日王上多谢先生相救了。请受本宫一礼。”李嫣恭敬地行了一礼,这一刻,她也不是楚国的太后,而只是一个母亲罢了。 “太后无需多礼,楚王江山永固,才是我们合作的基石。”面对李嫣如此大礼,步非池反倒是有些受之有愧。 昌平君如今深居简出,一心守孝,很难接近,也无法探听到他的行宫之中的消息。 好在六剑奴的到来,让自己稍微掌握了一些昌平君的动向,这才令他能够知悉负刍的计划。 只不过负刍一开始就没想着要杀死熊悍,因此步非池的设计反倒是显得有些多余了。 不过事情总不能白做。 “刺客之事,罗网已经替太后查清,虽然那名刺客自杀身亡,但是我们从他的身上搜出了这个。”步非池从怀中掏出几枚秦制的金币。 这种东西其实并没有多少说服力,即便是秦楚边境的楚人身上,有几枚这样的钱币也不意外。不过经历了两次杀手的事情,再加上步非池的消息救了熊悍一命,此刻的李嫣早已经对步非池的话下意识地选择相信。 “这是秦国的钱币?刺客是秦人?秦人为何要对悍儿动手?”李嫣一双凤目微眯。 步非池心中暗叹一声,眼前这位确实是一个傻白甜的太后,“太后莫要忘了昌平君,如今可是秦国的右相。” “原来如此。”李嫣的眉头深皱,目光之中射出一种令步非池都有些害怕的凌厉。 “没想到他置身秦国这么多年,居然还惦记着楚国的王位和社稷。” “太后放心,昌平君即便知道一些内情,在楚国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步非池心中暗暗点头,这就对了嘛。 只要李嫣能够把昌平君恨上,他在楚国就注定寸步难行。 “这是为何?”李嫣有些不解。 “昌平君虽然有心染指楚国王位,但是却也不想放弃秦相之位。”步非池接着说道。“因此他想借助公子负刍之手来夺走王上的王位。” “他也是堂堂秦国丞相,竟然如此歹毒。”李嫣有些咬牙切齿。 “太后可知道今日公子负刍为何要邀请大王前去田猎?”步非池问道。 “莫非负刍也与刺杀有关?可是我听悍儿说,他遇刺之时是负刍率先赶到……”此刻的李嫣对于任何可能威胁到熊悍的王位的人都充满了警惕。 “公子是为了取大王之血,用以滴血认亲,故而接近大王。”步非池淡淡说道。 “什么!”李嫣面露惊慌,熊悍到底是谁的儿子她是最清楚的人。 昌平君毕竟是外臣,即便有心指认,也会被人认为是别有所图,可是负刍就不同了。论身份,他也是考烈王的公子,他的年龄还比熊悍要大。 “太后放心,在下方才动了点手脚,此刻负刍公子已经认定大王乃是他的弟弟了。”步非池笑着说道。 “先生所言当真?”李嫣顿时转忧为喜。若非必要,她真的不想对负刍动手,如今能够让负刍不再对熊悍的身世起疑,无疑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这是自然,而且公子负刍是以自己的鲜血比对,定是对此深信不疑。太后可以高枕无忧了。”步非池接着说道。 “本宫听闻罗网是为秦相吕不韦效力,先生与罗网如此帮我楚国难道也是吕不韦授意么?”李嫣开口问道。 误会,天大的误会。不过这样误会也好。 “在下也只是奉命行事。”步非池不置可否。 “本宫明白了。”李嫣凤目一闪,轻轻点了点螓首。 你明白锤子了啊。 “本宫明日就让王上将昌平君逐出楚国。”李嫣认为罗网是为了报复昌平君夺走吕不韦相权而帮助楚国。既然步非池帮了这么多的忙,她自然也要表示一下。 这一点倒是说到了步非池的心坎上,虽然他目前还不知道苍龙七宿的下落。但是尽早让昌平君回秦,绝对不是一件坏事。 “多谢太后了。”步非池拱手道。 “先生不必多礼。本宫与李园不同,绝不会对有功之臣吝啬。那铜盒之事,本宫也会派人打探。只要东西还在楚国,本宫定会为先生寻来。”李嫣随意地摆了摆手。 “倒是先生你似乎对本宫还多有防备,到了今日本宫还未见过先生真容……” 一方面李嫣确实有些好奇,另一方面,她直觉眼前这双如剑一般的明亮双眼肯定有一张不俗的脸,无关爱憎,只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第一百零五章 做兄弟在心中 步非池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心念电转,想好了说辞。 “太后,罗网虽是江湖势力,但是现在终究是在为秦国效力。太后也不想大王的王位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先生是这样想的吗?”李嫣美目一闪。“本宫本来还想留先生用膳以表谢意的。” “太后好意,在下心领了。”步非池连忙拒绝,他现在已经在考虑脱身之计了。 接连“刺杀”楚国太后和楚王, 虽然昌平君现在肯定一脸懵逼,但是也不可能在楚国久留了。 “大王到!” 就在这时,殿外的寺人用尖细的声音喊道。 “太后,昌平君之事还请太后多多留意,在下告辞!”步非池见状直接一个闪身,从大殿后方的窗户之中飞了出去。 “先生!”李嫣黛眉微微一蹙,伸手还欲挽留却已经见不到对方的身影了。 李嫣叹了口气, 喊进来侍女,让殿外的楚王熊悍进来。 “悍儿, 身子可好些了?”坐在主位之上,李嫣关切的眼神落在了熊悍那根已经裹起来吊在脖子上的右臂上。 “多谢母后关心,已经无大碍了。”熊悍虽是有伤,却依然恭敬地行了一礼,方才来到殿中入座。 “母后这是早知悍儿要来么?这桌案之上已经备了吃食?” 熊悍看着面前的桌案上的佳肴,也有些食指大动。正欲开动,才恍然发觉自己的右臂此刻不方便。 “瞧你那样。王宫里的不比母后这里的好吃多了?”李嫣见状一双美目剜了儿子一眼,这些东西是本来给步非池准备的。 她虽然有些傻白甜,但也知道在如今的楚国,先王突然崩殂。很多事情都没有交代,身为新任楚王的熊悍,完全没有自己的班底。 唯一能够依靠的春申君黄歇,却被李园给杀了。 李园本人的态度也令她十分担忧,倘若自己遭遇不测, 即便熊悍的身份不曝光, 能够保住楚王之位, 可是也注定会成为别人的傀儡。 她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因此她才看中了步非池的才能以及罗网的实力。 所以她今日是想问问步非池, 是否愿意在楚国为臣,想将他引荐给熊悍。 可是步非池似乎并不愿意与她深交,又或者是自己的诚意还不够? 在她看来,即便秦强楚弱,但是吕不韦如今日薄西山,跟着吕不韦难道没有这样一个年轻的楚王有前途么? “要不要……母后喂你?”李嫣看着眼前吃饭都有些困难的熊悍,正在用左手艰难地往嘴里拨东西。 “额……不必。”熊悍闻言也有些窘迫,眼下的情况令他对这个刺杀他的刺客更加恨之入骨。 “唉。”一想到正是因为熊悍的身世,才给他引来这接连不断的杀身之祸,李嫣的心中就有一种愧疚。 “母后为何叹气?我没什么大碍。医官都说了,只要修养数日就能复原。”熊悍好不容易往嘴里塞了一块肉,见李嫣叹气,连忙囫囵吞下,接上话茬。 “母后是担心这些刺客不死心。”李嫣摇了摇头。 “母后不必担心,我方才已经将此事全权交给舅舅了,相信他一定能为我找出这些凶手的幕后主使。”原本忌惮秦国势大,熊悍已经想要息事宁人,毕竟李嫣的宫里虽然发现了刺客的尸体, 但是毕竟她本人没有真的被刺杀。 可是他在猎场这一次却不同,那种鬼门关前走一遭的感觉,他实在不想再经历一遍。 哪知李嫣对于他的话似乎感到不高兴。 一双眉头一皱,“悍儿,如今你已是楚王了。岂能事事依赖令尹。” “可是,令尹大人毕竟是……舅舅……”看着李嫣那凶巴巴的眼神,熊悍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兄妹关系的李园与李嫣两人此刻彼此有了矛盾。 “舅舅?”李嫣几乎想要向熊悍说出身世的真相,李园虽然是熊悍的舅舅,可却也是他的杀父仇人。 现在熊悍事事依赖李园,而李园则是在楚国朝堂之上竭力清除异己,将来即便熊悍保住了楚王的位置,又有什么用呢? “刺客之事,母后这里已经有些眉目了。以后朝政上的事情,你要多用心,若是有不甚了解的,也可以多问问母后或是兄长。”李嫣继续说道。 “母后此言当真?”熊悍眉头一皱,胳膊上的伤势令他对刺客恨不能生啖其肉。 “母后岂会骗你?”李嫣指了指那几枚放在桌案上的秦制金币,“这正是那刺客之物。” “竟是秦人刺客想对我动手?”熊悍见到这几枚金币,也顿时想到了前几日就已经被他盯上了的昌平君。 “并非母后危言耸听,那昌平君毕竟是先王长子,如今虽然在秦国为相,却也仍有觊觎楚国王位之心。悍儿应当多多警惕。” “可是……”熊悍心中却还有犹豫。 “悍儿,他在楚国一天,就不会断了这心思。如今屈景昭三家虽然缄口莫言,但是心中却是对你的王位十分不满,尤其是令尹残害忠良,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敌视。若是昌平君振臂一呼,难保他们不会……”李嫣的目色之中担忧更甚。 “母后,昌平君之事,我也十分清楚。可是他毕竟是父王的长子,又是秦国的右相,即便这些刺客真是他所派来,恐怕也难以将其正法啊。”熊悍嗟叹一声。 “悍儿……秦强楚弱,你的委屈母后都明白。只是如今昌平君在楚国一天,那些反对你的人就不会死心。”李嫣见状继续说道,她也知道,如今若是熊悍杀了昌平君,肯定要给人落下口实。 “母后,我明白了。”熊悍点了点头。 昌平君此行楚国毕竟是来吊唁考烈王的,父亲死了,儿子前来守孝,若是他贸然驱逐,一来兄弟之间同室操戈,他的名声难保,二来,秦国那边也不好交代。 可是经李嫣这么一说,他顿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若只是派人刺杀,他自然不惧,大不了在王宫之中足不出户,等到昌平君离开楚国就是了。有数万禁军拱卫,还有无数高手坐镇,即便是秦国的罗网组织前来,他也不惧。 可是昌平君若是在楚国联合被李园打压的屈景昭三家,或是掌握军权的大将军项燕。那他的王位可就危险了。 ………… 寿春城中,昌平君的行宫。 昌平君今天的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一大早听到了楚王熊悍遇刺的消息,他的心情可谓十分激动。 他本意是想挑拨公子负刍与熊悍为敌,以熊悍的血脉身世为由,质疑他的王位合法性,可是没想到负刍居然如此果决,直接借田猎之机刺杀了熊悍。 他的心里甚至已经在盘算,熊悍死后的楚国,该如何布局才能稳住局势,不至于将来无法挡住虎狼一般的秦国。 可是还在他思考对策的时候,王宫里的消息又传了过来,楚王熊悍险死还生,此刻已经清醒了过来。 而行刺的刺客则已经伏诛。 他的心中隐隐地感到了一丝慌乱。按理说,负刍若是行刺失败,事迹败露,那应该担心的人也是负刍。 没过多久,他现在所住的这处行宫就被楚国的禁军团团围住。 面对这样的情况,昌平君的心中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昌平君怒骂一声,他想到过负刍会失败,但是没想到负刍居然会把自己供出来。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请项燕起兵,孤注一掷了。只是一旦发动政变,楚国难免要陷入内乱,若是因此而给了他国可乘之机,那他昌平君就是楚国的罪人。 可是如果楚王熊悍有心要杀他,那他是绝不可能逃得出寿春的,这样一来,他苦心积虑准备了这么多年的抵抗强秦的计划就要付之一炬了。 “君上,公子负刍在宫外求见。”就在昌平君举棋不定的时候,手下侍从在殿外喊道。 “为何他还能来见我?”昌平君的眉头深深一皱。 即便他是负刍的同谋,可是负刍毕竟是派出杀手的人。 “我在大殿等他。”昌平君思虑再三,决定还是先见一见为妙。 昌平君忧心忡忡地走向大殿。 “公子来此,不知找我有什么事?”昌平君看着背对着他的公子负刍,眉头紧皱。 “哼,昌平君,我该叫你一声大哥呢,还是叫你秦相大人?”负刍显然正在气头上,转过身来便是对着昌平君冷哼一声。 “我自然是你的大哥,如今楚国社稷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你我兄弟如今肩负着中兴楚国之使命啊。”昌平君不解地说道。 “你我兄弟?昌平君,今日我来,便是要告诉你,以后我负刍的兄弟就只有大王一人,你不配再做我的兄弟。”负刍冷眼看着眼前的昌平君,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我虽然身在秦国,可是从未忘记过要为楚国出力。” “出力?我看你就是想挑拨我与大王的关系,好让楚国混乱,给秦国可乘之机?”负刍冷笑一声。 “你真的以为他是父王之子吗?”昌平君明显有些急了。 “他不是?难道你是?”负刍经过滴血认亲,已经确信自己和熊悍是亲兄弟。 “你怎么会这样想?如今楚国王位落入奸人之手,我每日在此为父王守孝,都觉得痛心疾首。”昌平君满眼的不可置信,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哼,王上念及手足之情,不愿追究你谋反之事。他乃是一国之君,有这样的顾虑,可我没有。今日我就是来告诉你,楚国不欢迎你,请你……回你的秦国去。”负刍一字一句地说完。随后看也不看昌平君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殿。 只留下昌平君呆立在大殿之中。 ………… 还是那间其貌不扬的店铺之中,那相貌平平但是却腰肢纤细,身材惹眼的老板娘似乎在对着老板发怒。 “好啊,我的好将军,今日是又去那宫里找太后了么?”焰灵姬看着坐在案前自顾自斟酒的步非池。 “你这小妖精,每日担忧这些做什么?”步非池无奈的笑了笑,拍了拍身旁的软垫,示意焰灵姬坐过来。 “哼,你一身的脂粉味道,我才不要坐你边上。”焰灵姬一扭脑袋。 “你这小脑袋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呢,那楚王都快与你我一般大了,我怎么可能会与那太后……”步非池见状稍稍辩解了几句。 说起来,李嫣虽然有些年纪,但是这个世界的女子似乎都极擅保养,无论是赵姬、还是赵国的倡后,又或者是这楚国的李嫣,一个个仿佛如同二八处子一般…… 关键还全是太后…… 太后是什么?就是未亡人啊…… 虽然嘴上不情不愿的,焰灵姬还是来到了步非池身旁坐下。 “我是不担心你会喜欢那些老女人,只是怕她们对你用强……”焰灵姬小嘴里念念有词。 “……”步非池闻言有些莫名,以自己的身手,这些深居后宫的妇人想对自己用强?只要我不愿意,她连我英俊的外貌都别想见到。 当然,赵姬除外,想到那个神秘的罗网首领,他的心中还是有些忌惮,能让六剑奴和赵高这样的高手心悦诚服,绝不可能仅凭她秦国太后这样一个已经没有了任何权力的身份。 “人家一介妇人,你在想什么呢?”步非池浅酌一口,腾出一只手揽过了焰灵姬的腰肢。 “那明珠夫人也是一介妇人,现在还不是孩子都给你生了。”焰灵姬哪里相信步非池的鬼话,语气之中还带了一丝小委屈。对于步非池的花心,她也已经看淡了,只不过这一次她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与步非池独处,对于这个“横插一脚”的楚国太后,自然是充满了敌意。 明明是我先来的。 “好好好,本将军也不厚此薄彼,今晚我们就好好努力怎么样?”步非池轻笑一声,放在焰灵姬腰间的手又微微用力拉了拉。 一想到明珠夫人的孩子,他的心情也愉悦了起来。 楚国事情一了,他一定要去一趟雪衣堡。 第一百零六章 准备开溜 寿春城就在山脚下,晨起的步非池,放眼远眺,云烟竞秀,瀑布争流,龙潭白昼,翠微霜晓。 楚国的山水与秦国又有不同。 秦人发家于陇山以西, 与戎人杂居,秦穆公先后灭了十余个戎人建立的国家,秦人与这些戎人共同生活,成了如今的老秦人。 秦人多征伐,又加上那行事之间所带的与中原周王室所信仰的“礼”格格不入的野蛮之风。尤其是商鞅变法之后,秦人给山东六国的印象也逐渐刻板了起来,“尚斩首功”、“虎狼之心”、“寡义趋利”种种标签一贴,一个暴君统治的战争机器一般的国家形象就浮现在人们的脑海之中。 楚人虽然也与南蛮有所融合, 然而崇尚的却始终还是周礼。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楚国尝有淮南淮北之说,以淮水为界,楚国的南部显然要比北部更为荒凉一些。北部则要更“中原”一些。 不过楚国以凤为图腾,兼有楚灵王好细腰,楚国文化的“中原”往往要比正在的中原更为阴柔。 “今日来的是你们二人?”步非池有些意外地看着已经等在小店的大堂的两个女子。 “将军,楚王今日果真在朝堂之上宣布驱逐昌平君,永世不得入楚。”守在步非池屋外的是转魄灭魂姐妹两人。 两人无论是身材样貌还是所佩的武器均是一般无二,再加上几乎相同的修为,步非池也只知道一般会和自己说话的是姐姐转魄,而那个沉默不语的则是妹妹灭魂。 为了掩人耳目,她们二人也是楚国寻常女子打扮,皆是一身落地罗裙,一人白色一人粉色,缀着青色束腰显出柳腰。只是不知那不离身的两柄链剑藏在何处。 “既然这样的话,就要劳烦你们继续盯着点昌平君了。”步非池稍稍思索一番。 如今昌平君能够选择的无非两条路, 要么认栽乖乖地回到秦国;要么就是在楚国直接发动政变。 “将军的意思是, 在路上伺机动手么?”转魄清冷的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出言问道。 “你们不要总想着打打杀杀, 你们六剑奴联手,能够有把握杀掉昌平君么?”步非池先是摆了摆手,随后又有些好奇地问道。 “罗网之中关于昌平君的信息很少,他在出任秦国右相之前一直都是韬光养晦,也从未引起过罗网的注意。”转魄稍稍思考了片刻,不知该如何回答。 其实她没有说完的是,若非步非池提出来,恐怕他们六人也不会被赵姬派到楚国来。不过,只要是赵姬的命令,他们就一定会执行到底。 “那便是了,昌平君此行还带着数百甲士,即便你们六人合击独步天下,大军之中要取他性命恐怕还是力有未逮。我让你们前去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步非池点了点头道。 “不知将军意图。”转魄思考了一番,似乎没有想明白。 “咦?太后不是让你们来寻找苍龙七宿的线索的吗?”步非池倒有些诧异了。 楚王宫里是否有苍龙七宿的下落暂时还未可知,虽然找了太后李嫣帮忙,但也不过是碰碰运气罢了,即便李嫣真的找到了苍龙七宿,若是执意隐瞒, 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办法。 比起苍龙七宿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更在意的是如何让昌平君在楚国名声尽失, 也好绝了他将来叛秦复楚的念头。 “苍龙七宿?将军的意思是,楚国的苍龙七宿可能落在了昌平君的手中?”转魄美目圆睁,有些惊讶,就连原本立在一旁如同雕塑一般的灭魂,此刻听到苍龙七宿几个字也侧目看向这边。 “只是一个猜测罢了。魏国的铜盒不是在信陵君魏无忌手中么?所以我想这东西应该是七国王室一脉传承着的,昌平君身为熊完的长子,此次回来楚国很有可能是为了苍龙七宿而来。”步非池顺着转魄的猜想说了下去。 “可是楚国的王位不是已经传给了太子熊悍么?难道……那些传言是真的?”转魄心思细腻,稍微沉吟片刻已经想明白了。 “那些可不是传言,而是实打实的真相,只不过现在楚国的大权落到了李园的手中,他肯定不会坐视这些不利于他的妹妹和外甥的真相这样传播下去。”罗网从李园和李嫣那里得来的情报都足以证明,熊悍的生父就是楚国的春申君黄歇,而步非池通过李嫣对自己的态度,更是验证了这一点。 “多谢将军提供的线索。我们会盯紧昌平君的。”转魄点了点头。 ………… 远在咸阳的兰芷宫中。 一身黑底红色图案长袍,戴着一顶高帽的赵高正恭敬地看着纱帘之后的赵姬。 “说说,怎么去了这么久?大王那边本宫都为你解释了好几次。”大秦太后看着站在下方的赵高,意兴阑珊地说到。 赵高挂职中车府令,虽然是为嬴政御车的官职,但是其实中车府的事情基本与他无关,挂这样一个职务也只是因为他是宦官,方便在嬴政的身边罢了。 “禀告太后,奴婢在大泽山,为农家之事耽搁了一段时间。”赵高埋着头禀报道,“掩日背叛罗网,刺杀步非池将军之事奴婢也已经处理妥当。” 赵高故意先说农家之事,就是怕赵姬将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 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柄形制奇特的越王八剑之一的“掩日”举过头顶。 一阵劲风袭来,赵高托在手上的掩日剑被赵姬摄入手中。 纤白的玉指搭在剑柄之上,“锵”的一声将剑抽出,顿时寒光映射,屋内的烛火都猛地晃动了一番,隔着那层纱帘闪在赵高的面颊上。 赵高却是一脸沉静地目视着前方,丝毫不为所动。 “干得不错。掩日的事情,本宫还要去问问吕不韦那老匹夫。不过,若是本宫没有记错的话,当初掩日加入罗网,也有你的功劳?”赵姬收剑入鞘,屋内的红光顿时如同乌云掩日一般消失无踪。 “奴婢看走眼了。竟然没有认出这个闻名燕地的游侠。”赵高拱手致歉。 “罢了,既然人死了本宫也就不再追究了。这一次你安排去农家的那个人,可靠么?”赵姬随手将剑靠在一旁的桌案旁。 “太后放心,此人的底细我已经仔仔细细地查过,绝不会有差错。而且,奴婢还结交了几位农家的堂主,将来或许会有大用处。也正是因为此事,才耽搁了这么些时日。”赵高连忙答道。 “农家的堂主?有趣。看来你找的人,还颇有才能,这么快就能为你找出能够拉拢的农家之人。”赵姬微微一笑。 “并非如此,奴婢派去的刺客虽然有些实力,却不是靠他做到的此事。而是奴婢出发之前请教了步非池将军。将军似乎对农家六堂了如指掌。”赵高徐徐答道。 “本宫倒是险些忘了,这位新找的惊鲵还是个风流浪子。你可知,他现在在何处?”赵姬轻笑着问道。 “……”赵高的眉头微微一皱,“奴婢匆匆赶回咸阳,不知将军行踪。” 赵姬此言却是试探,她现在也有些拿不准楚国的罗网为何会在她下令之后,仍然违背步非池之意行事。甚至险些挑起了秦楚之战。 若是此事追查下来,即便她能够丢车保帅将自己从中摘出来,可是罗网的势力一定会遭到削弱。 “无妨。本宫已经差六剑奴出去寻了。这几日宫里的事情正好就要劳你多费心了。”赵姬也没有再追问。 “还有,这柄剑你拿去。”赵姬随手提起案前的掩日剑,轻轻一甩,长剑却在她那柔弱无骨的玉手中化作一道疾电,飞到了赵高的手中。 “这一次,我希望你能找一个可靠的新掩日。” 赵高的眉头微微一皱,稳稳握住了飞来的掩日剑的剑柄,“奴婢遵命。” ………… 距离昌平君的车马,大张旗鼓地驶出寿春城已经过了一日。 楚国大将军项燕的府邸,项燕的书房之中。 应该已经离开楚国的昌平君芈启,此刻却是悄悄躲在了大将军项燕的府上。 他的处境有些艰难,骤然被公子负刍,带着楚国禁军驱赶出寿春的他可谓是灰头土脸。好不容易才金蝉脱壳来到项燕府上,躲了一夜。 只是这一夜任他辗转难眠,冥思苦想也不明白,为何原本已经被他说动了的公子负刍,最后却反而和楚王熊悍和好了。 “昌平君,老夫见你面容憔悴,实在不忍。如今事已至此,鹊巢鸠占,昌平君身为先王长子,却不能为先王守孝,熊悍此举实为天下不齿也。若是昌平君此刻有意,老夫豁出去这一把老骨头,定要为先王与昌平君讨回公道。”项燕还是这个意思,他忠于先考烈王熊完,甚至要高过他对楚国的忠诚。 “多谢大将军关心,唉!”昌平君长叹一声,他没有想到事情会真的到了这一步,“启还是担忧楚国大局,如今父王新丧,朝臣本就蠢蠢欲动,若是连丧两王,再有如此宫闱丑闻传出。只怕社稷不稳。” “昌平君气度,老夫不如也。”项燕摇了摇头,也是一叹。 “只是如今你已被楚王逐出楚境,即便老夫此处可以让你安然守孝三月,可秦王处昌平君又要如何交代呢?” “启久居秦国,未能侍于父王身侧已是不孝,如今阴阳两隔,却连守孝都无法安然。”昌平君悲痛道,“启虽可逗留几日,却终究还是要返秦的。只不过,若是不能查明真相,启这心中实在难以释怀。” “原本敌在暗我在明,昌平君凭空遭人算计。如今明暗之势易也,老夫也可为昌平君多多打探。”项燕点了点头。 楚王遇刺之事,他也有听昌平君说过来龙去脉。 那杀手分明是公子负刍所派,田猎亦是公子负刍所设计。最后却被嫁祸到了昌平君的身上。 ………… 楚国太后李嫣的寝宫之中。 见到步非池前来,李嫣竟有些喜出望外的感觉。 照例屏退左右,身为太后的李嫣竟然没有坐在高高在上的主位之上。 而是与步非池隔着大殿中央的过道相对而坐。 水蓝色袍袖之中的纤手轻轻拿起一杯琼浆,“此次能够去了昌平君之患,多亏先生出谋划策,本宫敬先生一杯。” 饮尽美酒的李嫣,面上都泛起了一丝嫣红。 步非池看着面前的一桌菜肴,反倒有些为难。 他今日本是来辞行的,昌平君既然已经铩羽而归,他也算是达成了目的。 至于赵姬想要的苍龙七宿的线索,步非池还是相信一切随缘。 “太后言过了。这是在下拿出的诚意,若是太后满意的话,苍龙七宿之事就拜托太后了。”步非池犹豫片刻,还是揭下了面罩。 两手举起酒杯,步非池“一饮而尽”,阴阳术炼金诀运起,借袍袖遮掩,酒杯倾倒,杯中酒液却如同结冰一般,一滴未动。 步非池虽然是个半路出家的罗网人,但是这一点警惕还是有的。 对于眼前这个傻白甜太后,他还是秉持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终于得偿所愿,见到了步非池容貌的太后李嫣,一双美目却有些挪不开了,对方一张俊美之中带着英气的脸庞,眉目温润,虽然完全不似她心目中的刺客形象,却是如同春日阳光一般。一身黑色的紧身长衫,束起的黑发随意地垂在脑后。 男子之于女子,亦如美女之于男子,吸引这种事情说不清道不明。 李嫣承认自己的一颗心忍不住地加快了跳动,这是一个容貌完美的男子。她想起了令自己念念不忘的春申君黄歇,可他也已不过是自己十余年前的回忆,进了楚王后宫之后,连他的面都很少再见。 而楚王熊完则更不必提,一个不能人事的君王,自己在他的后宫之中,似乎只是一件装饰品,美则美矣,却没有任何实质的作用。 “太后,在下此次是来辞行的。” 李嫣还在神游天外,却被步非池的一句话惊醒了过来。 “先生要离开楚国了么?”李嫣如遭雷击,手中精美的玉盏坠在桌案之上,她倒是确实实诚,杯中美酒的确一滴不剩。只是步非池的这一句话,却是把她早已想好的诸多说词,尽数生生咽了回去。 第一百零七章 乱楚伊始 对于楚太后李嫣来说,如今的朝堂虽然没有了昌平君这个外患,但是以屈景昭为首的世家仍然是熊悍王权的掣肘,而自己的哥哥李园显然已经动了独断专权的念头。自己想要熊悍能够独当一面,还需要眼前的步非池以及他身后的罗网来帮她做一些事情。 “本宫……能问问罗网为何为秦相做事么?”李嫣听闻步非池要走,心中多少有些失落,但是还是想尝试一下挽留。 步非池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太后的问题,在下也不甚清楚答案。” 这一点他倒是没有隐瞒李嫣,无论是秦国选择了罗网,还是罗网选择了秦国,这背后的原因肯定不是强强联手这么简单。 只是他虽然没有李嫣这个问题的答案,却知道李嫣如此问的用意。 “太后可能误会了, 在下离开楚国,不代表我们的合作就此终止。我还是希望太后能够帮我在楚国寻找铜盒的下落。至于交换的条件,罗网或许可以为太后肃清朝中的政敌。” “先生当真不愿留在楚国么?秦国能够给先生的,楚国同样能给,先生若是愿意,本宫今日就可以将先生引荐给大王。”李嫣的美目之中转盼流光,并未有多少欣喜,在她的心中留住这样一个人才,远比与一个神秘莫测的组织的合作有用得多。 她也开始后悔,为何入宫之后,甚至成为楚国王后之后,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以至于现在无论自己还是儿子熊悍,手下都没有可用之人,黄歇一死,一切只能仰仗李园。 “太后盛情在下心领,只是荣华富贵不过过往烟云,终究不是在下心中所想。”倘若是自己刚刚穿越来的时候, 没有去魏国和韩国, 而是来到楚国, 兴许自己还有一点想法, 毕竟楚国之所以不如秦国,很大程度上因为大片的土地没有开垦,所以楚国是有潜力的。无非是一个难度比秦国来说要高一些的副本罢了,比起韩国魏国那样的地狱级难度,还是有可操作空间的。 但是这几年过去,秦国一直都在蚕食三晋和楚国的国土,同时也在不停地发展,如今想要达成天下统一,国安民乐,已经非秦国莫属了。 “唉,楚国如何,终究与先生无关。本宫倒是只想为悍儿守住这楚国王位社稷,可怜孤儿寡母,如今李园已起杀心,先生若是一走,这苍龙七宿之事,本宫恐怕也是无能为力了。”李嫣幽幽一叹。 步非池闻言眉头一皱, 李嫣这话虽然有些胁迫之意,但却也是事实,自己想要坐享其成,还需要帮她和楚王一把。 “这一点太后倒是不用担心。楚国朝堂虽然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但是却也给了大王从中斡旋的空间。令尹大人如今横空出世,已经打破了原本屈景昭三家之间的平衡,三家如今颇有齐心协力共同对付令尹之意。太后若是对令尹大人心有忧虑,或许可以朝这方面入手。”步非池侃侃而谈。 他本来是不想对付李园的,对他来说属于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任由李园弄权,与三家争下去,秦国坐收渔利不香么? 只不过目前来看,同为芈姓的三家似乎还未达成统一,渐渐有被李园各个击破的征兆。 若是真让李园掌控了楚国,无论对方如何昏聩,那也要比原本屈景昭三家互为掣肘,争吵不休的楚国要难对付得多。 远的不说,就燕赵之战,能够统一一个意见的楚国,绝对会出手干预。 “还请先生直言。”李嫣纤长的眉头一挑,显然步非池去意已决,对方如今已是自己能够对付李园的唯一倚仗,若是强留不成,反倒自断一臂。对方临行之际能够献策相助,已经令她十分满意。 “令尹能够把持朝政,靠的其实不外乎二者。其一乃是凭借大王与他的关系,其实是沾了太后你的光。只不过如今太后与令尹决裂,这一层关系依然消弭无踪。其二则是,春申君留下的众多门客与朝中的心腹官员。”步非池稍稍想了想,分析道。 “春申君……”李嫣的眉头微微一皱,这是一个对她来说很特殊的名字。原本以为即使楚王死了,有春申君这个熊悍的生父在,她与熊悍在楚国的地位不会像如今这样风雨飘摇,更不会受到李园挟制。可是没想到李园竟然有如此野心和决心,趁着考烈王薨殂之际,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春申君,自己坐上了楚国令尹的位置。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春申君利用李嫣来让自己的血脉成为楚国的太子,而李园作为当年除了当事人之外唯一的知情者,对他的计划自然是早有准备,甚至眼热春申君将要获得的权力久矣。 “春申君之死,罗网之中多少有些线索,只是当初李园派出去的杀手并非罗网中人,如今想要找到证据也已是难如登天。不过春申君门客三千,被誉为战国四公子,手下门客之中至今仍在追查其死因的也大有人在。太后或可借他们之手对付令尹。”步非池对于李园这样的二五仔,也没多少好感。 虽然春申君作为考烈王的亲信,也给考烈王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但是考烈王不能人事,此事究竟考烈王心中知不知情其实还要另说。 “多谢先生为本宫道来。”李嫣闻言目光流转,步非池的想法令她颇为心动。 帝王之术,无非是制衡联合,只是无论是李嫣还是年少的熊悍心中都没有这样一种本能,只能说这两人都不适合掌握如今楚国的权柄。 先楚考烈王与春申君黄歇,君臣二人尽一生所能,才堪堪守住楚国如今的局面,三家之争虽然乱了楚国,却也稳了楚王之权。 而李园谋夺黄歇的令尹之位,本来不至于遭人嫉恨。奈何他想要改变屈景昭三家在楚国的地位,甚至想要将外甥熊悍变成自己支使三家的傀儡。也难怪会连李嫣都感受到他的威胁,落得众叛亲离,成为楚国公敌。 李嫣一边口中道着谢,纤手之上已经又斟了杯酒,款款起身,竟是要来步非池案前。 这动作倒把步非池惊了一跳。 无他,只因他的杯中酒还是满的,见状赶忙提起酒壶,再次施展炼金决,壶中酒水虽然看似成一条线坠入杯中,其实却是纹丝不动。若是焱妃见到自己传授给步非池的阴阳术竟被他用作席间躲酒,不知要作何感想。 “太后……不必如此盛情……”步非池显得颇有些为难,李嫣此举却是让他这杯酒避无可避了。 “可是楚国的菜肴不和先生的胃口?”李嫣虽是久居深宫,也并非工于心计之人,不过应对步非池这样的男人,她却仿佛有一种得天独厚的本能。 纵观她的一生,即便成为楚国的太后,仿佛都是被黄歇和李园二人操纵,然而倘若她并非生得这般天资绝艳,又不是这样娇艳欲滴,原本与熊完情同手足的春申君还会不会想出这样一个惊天的计划呢? “先生来本宫这里数次,本宫都未见先生举箸。”李嫣也不知道自己站起身来的那一刻心里是怎么想的。 轻轻将手中酒杯停在步非池面前的桌案上,拿起了那双步非池一动没有动过的玉箸,夹起一片烩肉,竟是伸到了步非池的面前。 这样的动作本是她侍候先王熊完的,熊完也算是个励精图治的一国之君了,常常在书房之中用膳,而李嫣则时常相伴左右。 或许是邀请步非池出仕被拒绝的不甘,又或者是入宫这么多年守活寡的空旷,李嫣一双美目之中春情泛滥,她也清楚此举颇为逾矩,然而她却无法按捺住自己躁动的心。 步非池俊脸此刻的羞窘,与他平日里的冷静沉着截然不同,看得李嫣春心荡漾。步非池越后退,她便越上前。 “并非如此,只是在下来此之前,已经用过……”步非池心中暗叹,这真是一个看颜值的世界么?自己之前未摘下面罩之时,可未见你如此。 “原来如此。”李嫣见状,眉眼弯弯,笑靥如花,也未着恼,搁下了手中的玉箸。“只是先生如此为本宫出谋划策,本宫却不知该如何回报先生。” “先生将行之际,本宫再敬先生几杯,还望先生莫要推辞。” 步非池虽然面上羞窘,心里也有一股火在蹿,但是眼里却还是仔细,李嫣看似随意,却是拿起了原本自己的那个酒杯,此刻留在桌案之上的翠玉酒杯,还带着这位散发着无尽风情的楚国太后的一个显眼的唇印…… 以他前世那少的可怜的经历判断,虽然被酒化淡了些,但是色号应该是999,跟她很配…… ………… 楚柱国大将军项燕府上。 自被熊悍下令逐出楚国,昌平君便躲在项燕府上终日沉默寡言。虽然处境窘迫,然而他一刻也没有忘记为楚国的将来做谋划。 楚国的乱局根源在于分治,楚国地广,有将近约两百座城邑,边境处设防的城邑也多达五六十座,这个数字比起如今兵势最盛的秦国都要多了两倍。而且这些城池的士卒多为当地封主豢养,往往眼中只有封主没有国君。莫说大将军项燕,即便是先王熊完,想要调动都极为困难。 一想到这里,他是多么得羡慕远在咸阳的嬴政。 饶是有吕不韦把持朝政这么多年,秦国的权力却始终都是集中在咸阳的章台宫,章台宫中一纸命令传来,无论是北境的义渠,还是函谷关外原本韩魏两国的国土,皆是一呼百应,全民皆兵。六国多次合纵攻秦,屡屡失败正是因为秦国上下一心。 “将军如今可调之兵有多少?”昌平君语出惊人。 坐在主位上的项燕眉头一跳,虽然他力主政变夺权,但是昌平君乍一问来,反倒是吓了他一跳。 “哈,昌平君在老夫府上冥思苦想数日,是否还是如老夫所说,夺回楚王王位才是如今唯一的破局之策。不瞒昌平君,老夫身为楚国大将军,虽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力,然而只要昌平君愿意亮明身份,要揭穿熊悍的身世逼迫其退位,老夫还是有把握的。”项燕不愧是沙场老将,慷慨一笑,抚着白须,看着眼前的昌平君。 项燕内心是把昌平君当作将来的楚王看待的,毕竟昌平君已经是熊完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 而昌平君颇有几分熊完的影子,是令项燕最难以释怀的地方。 当年熊完与从秦国逃回楚国,也是如他这般忧心忡忡,真正亲身见识过秦国强大的人,才会有这种他人看来杞人忧天的想法。 “老将军误会了,启已在秦国布局多年,如今更是机缘巧合成为了秦国右相。断不会放弃这样的机缘。只是心忧楚国局势方才有此一问。”昌平君幽幽一叹。 秦王已经在图谋天下,而楚国此刻却连被奸臣谋夺的王位都夺不回来。 “昌平君这几日调查下来可有收获?”项燕也对楚国如今的疲态有些感触,他深深地感受到,楚国虽大,却完全不如西边的秦国,就如同他本人一样,已经垂垂老矣,行将就木。 可是他终究只是一个带兵的将军,能看出来和能做到的,也不过是为楚国练兵备战,保家卫国罢了。 “无非是李园或是熊悍借机要对付我罢了。只是苦无证据,奈何不了他们。”昌平君摇了摇头。 “昌平君此刻若是不想取熊悍代之,那便先为楚国除了李园如何?”项燕见状建议道。 “李园如今乃是楚国令尹,若论职权还在将军之上。没有真凭实据,恐难以对付。”昌平君微微皱了皱眉。 他何尝不想对付李园,春申君虽然已死,但是为春申君献策的李园却还活着。 动李园,势必会威胁到熊悍的王位,他原本想借负刍之手来做到这件事,但是适得其反,反而给自己惹来了麻烦。 “老夫与黄歇有旧,对于李园其人颇有些了解。此人追逐利益,不择手段。先王薨殂与黄歇之死,恐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项燕徐徐说道。 “将军是说……?”昌平君眉头深皱,袖袍之中的双拳更是紧握,指甲都快陷进了肉里。原本他与熊悍不过是王位归属之争,如今却有可能夹杂了熊完之死,他岂能不怒。 “毕竟先王虽然治国辛劳,然毕竟还在壮年,身体康健……”项燕想起熊完将那铜盒交给自己时的情形。 第一百零八章 橘子的故事 楚国多橘树,屈原曾留诗《橘颂》,“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晏子春秋》中亦有“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典故。只不过现实之中的楚国橘子,并没有晏子说的那么挑土。 步非池与焰灵姬的车马行在楚魏边境, 如今已是立冬时节,小道两旁皆是成熟的橘子树。此处地处中原,虽然比之来这里之时,已经冷了不少,不过步非池与焰灵姬也都不是怕寒的人。依旧两人相拥着坐在马车前。 自楚国离开已经过了旬日,步非池终究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其实若是自己意志坚定,李嫣绝对是不可能能够强迫自己的, 之所以最后半推半就地与楚太后李嫣一通胡闹。步非池认为还是对方的身份和性格实在加分不少。而他对于自己有好感的女人一向是能够坚持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原则。 而说到身份,步非池不由想起了远在咸阳的赵姬,这两者之间或多或少有一些相似之处,是否自己的潜意识里将李嫣当成了赵姬的替代品,而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对赵姬产生了这些想法。 理智告诉自己,赵姬对自己的撩拨都是来自罗网的致命的试探,可是心中却仿佛又有一个声音在说由她去。 于是这样心中矛盾重重的情感注定使得他和李嫣不可能像他和明珠夫人白瑾那样,甚至于此刻他看着楚境的橘树,心中甚至已经有些记不清那个傻白甜太后的模样。 “你看,那边那棵树上的橘子最大最红!快停车快停车!”焰灵姬一手摇了摇步非池的肩膀,另一只纤手指向了路旁的一颗橘子树。 橘子在楚国太多了,而现在又恰好是橘子成熟的季节,步非池是确实有些吃腻了,不过焰灵姬有兴趣,他也不介意为此停留。 出了寿春之后, 两人也没有再小心翼翼地遮掩身份。 如今昌平君已经返回秦国,他们两人的车马一路也没有赶路, 而是信马由缰, 路过村庄酒肆还会停下来投宿一晚,给马儿唯上草料。这样一来,他们就肯定会落在昌平君的身后,也不用担心被他识破身份从而联想到自己在寿春悄悄坑了他一把的事情。 而且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明珠夫人的孩子应该会在来年元月出生。 因此对他来说,还有时间在路上消磨。 “也好,我们就在此地歇息一会。”步非池轻轻一笑,一勒缰绳就在路边停下,随手将马拴在了树上。 前世想要见到这样自由生长,挂满了累累果实的橘树,恐怕只有在专门培养的果园里。而楚人种橘树已有数百年,整个楚境橘树随处可见,楚人称橘树为“社树”,即社稷之意,橘树所种之地,便是楚国疆界。所以才会有屈原以橘树自比,来表达自己的爱国之情。 昔日秦将白起攻下了当时的楚都郢城,设立南郡,报国无门的屈原投河而死。 焰灵姬的身形如同一个带着火苗的精灵,穿梭飞越在大片的橘树中间, 没一会儿,一身劲头似乎有些懈怠了。 “好酸啊。”焰灵姬鼓着一边腮帮,嘟囔道,显然对嘴里的橘子并不满意。 “哈哈。这里已经靠近魏国边境,水土不同,楚国的橘树种在这里,自然不如寿春那边的甜了。”步非池见状哂然一笑,从焰灵姬的手中接过另一半的橘子,倒也没有介意,直接塞进了嘴里。 倒也没有焰灵姬表现得那般夸张,只不过确实不如在寿春的章华宫里,李嫣寝宫里招待自己的橘子了。 聊以解渴罢。 “再试试这颗,我就不信了。”焰灵姬掏出另一个她精挑细选的橘子,随手将手里的橘皮一丢。 “你听过橘生淮南的故事么?”步非池两手抱在脑后,惬意地靠在树上,看着焰灵姬兴致勃勃的样子。 “没有啊。淮是淮水吗?这是楚国的故事,百越虽然离楚国很近,可是我从小就只研究族里的巫术……”焰灵姬一手支着下巴,似乎翻了翻自己的脑海。 “就是说,楚国的橘子,若是种在淮水以南,那就是橘子,可若是种到了淮水以北,结出的果实酸涩,楚人干脆给这种橘子起了个新名字,叫枳。环境真的很影响一个人的成长,环境的好坏很多时候也决定了事物的好坏。”步非池徐徐说道。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吃的这就是枳。呸呸呸,真酸。算了。等到下座城邑再买些。秦国虽然有橘子,但是可没有楚国的这么大个。”焰灵姬在步非池面前依然是那副天真洒脱的模样,步非池看着她与身后大片点缀着金黄果实的橘树,如同欣赏一幅绝美的画。 “我可能暂时还不回秦国。”步非池开口说道。 “你要去雪衣堡?”焰灵姬十分聪明一下猜出了步非池所想,来到步非池的身边也靠着树坐下。 “对的。”步非池有些汗颜。不过这是他无法逃避,也不想逃避的责任。 “有时候我也很羡慕她呢。”焰灵姬的眼睛眨了一下,似乎对步非池的坦然感到满意。 “你羡慕的话,就要我们两个人一起努力了。”步非池小声说道。 “切。”焰灵姬随意撇了撇嘴,“我已经看开了,没有就没有,也省的天天被你欺负。阿言那么乖,将来有她就够了。反正惊鲵姐姐还有一个。” “那怎么行?我可不能厚此薄彼。”步非池说着已经揽过了焰灵姬的腰肢,轻轻在她的俏颜上轻啄了一下。 “我虽然没有听过橘生淮南的故事,但是我听过一个关于楚人屈原的故事。”焰灵姬轻轻将脸别过去。 “屈原怎么了?屈景昭三家占据楚国权势已久,出一个善辞赋的诗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这个时代没有纸张,世家门阀对于文化的垄断是空前的。 若是在秦国,你没有钱或许还可以通过参军打仗积累战功获得打破阶层束缚的机会,在其余六国那就真的是生下来是什么,基本就是什么了。 “你知道屈原是怎么死的吗?”焰灵姬露出一个令周围的金秋美景都黯然失色的笑容,不过步非池却仿佛能闻到一丝阴谋的气息。 “秦将白起攻破当时的楚国王都,屈原报国无门,投汨罗江而死。”步非池稍稍皱了皱眉,一时不知道焰灵姬为何这么问。 “这些天我在楚国,也有打听,事情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焰灵姬轻轻摇了摇头。 “这还能有假?”步非池大吃一惊,难道自己前世吃了那么多的粽子都是白吃了吗? “我听说屈原乃是楚怀王的近臣,以才华闻名楚国。楚怀王的夫人郑袖姿色绝美,对这位楚国才子也是倾慕不已。两人之间眉来眼去,很快就有了暧昧的关系。”焰灵姬的美目在步非池的脸上扫视一番。 步非池自然悟到了焰灵姬话语里的深意,危。 “后来楚怀王死后,为了防止两人之事越发不可收拾,留下遗命对屈原痛下杀手。”焰灵姬的下巴微微一抬,两眼促狭地看着步非池。 “竟然是这样?夫人真是博学多才。”步非池作恍然大悟模样。 “哼。还在装傻。”焰灵姬干脆从步非池的怀里挣脱出来,站起身来,两手叉腰,“你是不是和那个楚国太后做了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事情?” “我就知道。”见步非池一时没有回答,焰灵姬嘴角的笑意更甚。 “好啦,我说是对方强迫我的,你信吗?”步非池弱弱地问了一句。 “我信啊。谁叫我们的步将军如此英武不凡,呵呵。”焰灵姬伸来一只纤手,轻轻在步非池的脸颊上抚过。 “人家毕竟是太后,在楚国办事,终归是人家的地盘。唉,为了天下统一的大计,我每时每刻都在牺牲。”步非池垂头一叹。 “哼。这天下哪有人能够强迫的了你?”焰灵姬见他这副模样,又微微皱了皱眉头。 “不过我发现,你好像特别喜欢太后?”说着说着,一张俏脸探到了与步非池近在咫尺的地方,一双蔚蓝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步非池。 “额……” “那日你从宫里回来,发冠比我平日为你梳的要后移了三分。”焰灵姬两手抱着胸,一脸促狭地看着步非池说道。 竟然是这样的破绽。步非池心中不免有些无奈,女人这方面的天赋都是与生俱来的吗? “惊鲵姐姐也不管管你。” “那你会管我么?”步非池也站起身来,贴着她的耳朵问道。 “我……我管得住你么?”焰灵姬感受到耳边的暖意,缩了一缩。 ………… 步非池还是走了。 李嫣的寝宫外,橘树之上橘子个个饱满丰硕,暮秋带着寒意的风卷过,果实甚至都有些摇摇欲坠。 宫里的侍女都觉得她们的太后这几日似乎变了一个人一样,即便楚王还在之时,她也是一副病弱美人的模样,这几日却仿佛成了一个青春少女。 李嫣一身素白长裙,缀着些素雅的淡紫色花纹,交叠于小腹前的双手隐在袖袍之中,两臂之间垂着一条玉白丝绦。凤冠下的眉眼淡淡地望着窗轩外的精致,却没有多少神采。 这几日李嫣时常顾影自怜,有的时候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一生究竟在为了什么而活。 最初是因为哥哥李园而投入了春申君的怀抱,随后又被春申君像一件物品一样送给了楚王熊完。 而这十几年来,她的情感经历甚至还不如这几天与步非池的相处。 或许短暂的足够浪漫,她的印象里步非池武艺高强,博学多才,俊逸潇洒,她那颗在楚王宫这么多年已经快要冰封的心,如同遇到了一团足以融化它的火。 她的寝宫成了他们两人尽情欢愉的爱巢。 可是快乐往往是短暂的,人的一生几乎都在漫长的寻求快乐的过程与寻到一时的满足之间,循环往复。 而在这种过程中,能有一个期许是很重要的。 “有一天我们会再见。”步非池的话虚无缥缈,但她却并不怀疑。 她如今要为自己活着,而保住熊悍的王位就是最重要的事情,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做楚国最高贵的女人。 而威胁到了熊悍的王位的人,自己都要一一剪除。 或许正是心中有了期盼和欲望,她开始变了。变成了从前的她都想象不到的模样,她想要像李园那样,将权力尽可能地拿到自己手中。 如今屈景昭三家、令尹、大将军、公子负刍,各方势力错综复杂,但是谁也不会将她这样一个手无实权的太后放在眼里。 手中没有实权是她的劣势,也是她的优势。 “太后,大将军项燕求见。”殿外侍女的声音传来。 “宣。”李嫣纤眉微蹙,她没想到步非池所说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临了。 兴许是天气渐渐寒了,此刻坐在大殿主位居高临下,看着柱国将军项燕的楚国太后李嫣,穿得要比前些时日“端庄”了许多。 “老臣见过太后。” “老将军免礼。不知来找本宫有何事?”李嫣纤手微微一抬,心中想起步非池与她玩闹时,总喜欢捉着她的太后身份不放。 然而此时在这位考烈王的老臣子面前,她却实实在在得有了几分上位的气质。 项氏一族一向在军中威望极高,而项燕这一代更是做到了楚国大将军的位置,这样一股势力,自然不会被人忽视。只不过之前这些事情都是由李园在打理。 项燕徐徐起身,虽然已是年近六旬,但是一生戎马,面容之上不怒自威。一想到眼前的女人,给熊完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他那一双有些浑浊的老眼之中的火,就掩藏不住。 不过今日他来,乃是为了对付李园这个真正的罪魁祸首。更是为了昌平君的计划,不容他意气用事。 李嫣稍稍皱了皱眉,示意左右侍女退下。 “禀太后,老夫今日前来是为了故友春申君之死。”项燕的声音即便没有刻意,也显得雄浑。 座上的李嫣听到春申君这个名字,心中一惊。但是这个已经守了十几年的秘密,显然还不至于令她面上露出波澜。 第一百零九章 磐石方厚 远远的雪峰之中,韩国雪衣堡孤零零地立在那一片白皑皑的冰雪世界之中。 入冬的雪衣堡更加显得苍凉。 两人行至韩魏边境的上蔡郡,焰灵姬却突然提出要分道扬镳。 步非池心知焰灵姬绝不是因为自己和楚太后那些事情而吃醋负气离开,若是她当真在意这样的事情,恐怕在楚国之时就已经与自己吵翻了。 此刻选择离开,或许只是不想见自己和明珠夫人在她眼前恩爱地迎接一个新生命的模样。 “韩地还有许多零零散散的百越村落,入冬了我想去看看, 若是有愿意去秦国的,可要麻烦你这位秦国大将军了。”焰灵姬临走之前的话还历历在目。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韩国的南境防线就布置在雪衣堡城下不远处的一大段长城脚下,作为一个军人,步非池一眼就看出了此刻韩国边军的不同之处。 比起以往两次经过雪衣堡,这里的守军要少了很多。 韩国的甲士,本就是七国之中最少的,如今燕赵大战,七国都绷紧了神经。虽然今年是个灾年,但是韩王即便再昏聩也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裁撤军队,唯一的解释就是南阳的军队调走去了别的地方。 而来到近前,步非池才看清,雪衣堡的那座巨大的吊桥居然收了起来。 自己去了楚国一个多月的时间,韩地竟然变生肘腋,想到明珠夫人此刻身怀六甲,他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雪衣堡外,他见到了老熟人,如今已经升任雪衣堡中郎将军,负责近乎半条韩国南境防线的白爽。 “步非池将军风尘仆仆,可是来见夫人的?”白爽最后是在营寨之中见的步非池。担任中郎将军之后的白爽,比起之前挂在雪衣堡做一个千夫长似乎要费心了不少,鬓间都有了些许斑白, “敢问白将军, 为何雪衣堡大门紧闭,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么?”步非池点了点头,他在南阳郡能够认识的人也就明珠夫人一人而已。 “大人有所不知,自侯爷离世之后, 这雪衣堡便是长年关闭的。只有夫人回来的时候才会有人居住。”白爽回道。 “夫人她此刻不在雪衣堡么?”步非池眉头微微一皱。 “大人来得不巧,夫人前两日刚刚离开南阳,回王都新郑去了。”白爽心中对步非池与明珠夫人的关系也早有些自己的猜测。不过明珠夫人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即便事情的真相真的如他所猜想的那样,他也不会去做向韩王或是什么人举发这种事情。 雪衣堡的士卒,从上到下,对于新郑的归属感还不如对白家的。南境的驻军,粮饷武器装备皆是由雪衣堡配发,士卒自然是只认郡府长官,而不知新郑还有一个韩王。白亦非在时,更是凭借着这样的局面,成了在韩国朝堂举足轻重的人物。 “此刻夫人身子怕是……不便?”步非池担心地摇了摇头。 “自上月以来,新郑连发三道王命。夫人也是无可奈何。”白爽也叹了口气。 雪衣堡虽然对王都新郑没有多少向心力,但是毕竟还是一国君臣,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南阳的守军北上是否也与此有关?”步非池闻言稍加思索,出言问道。 “哈,在下为防楚国偷袭, 已经故布疑阵, 自认没有露出多少马脚,竟然还是被大人看出来了。”白爽尴尬一笑,此事算是韩国军情机密。步非池毕竟是还有秦国将军的身份,他一开始是不想说出来的。 只是考虑到明珠夫人与他的关系,再加上这也是步非池自己看出来的,他也没有继续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呵呵。这倒也不是。若非将军邀我入营帐之中,再加上夫人回新郑之事,我也不敢下此论断。”步非池客套道,“倒是楚国那边,将军无需担心,楚王新丧,整个楚国朝堂如今还在为权力争夺不休,想来是不会有进攻韩国的想法的。” “楚国如此,韩国又何尝不是?侯爷还在时虽然不图那些朝堂之上的虚名,新郑那边却也是不敢支使我们雪衣堡的。如今夫人独自一人,还怀着孩子,应付起这些政客,唉,在下看了都心疼。当初啊,夫人要嫁给那韩王之时,在下与一众雪衣堡将士就在谈论那韩王的居心。”白爽一边说着,一边将个眼神悄悄打量着眼前的步非池。 步非池感知何等强大,白爽自以为的悄无声息在他感觉来那就是明目张胆地盯着自己看。一时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眼前这个白爽,应该是女侯爵还在时雪衣堡的部下了,想来也是对雪衣堡忠心耿耿的人,不然也不会被明珠夫人放到这个位置。 只是这种被人看穿了的感觉,还是令他有些尴尬。 白爽的话语之中试探之意再明显不过,只是此刻不是纠结对方究竟知不知情的时候,“夫人此行带了多少人马走?” “四万。”白爽答道。 雪衣堡号称有十万大军,但是这十万并非都是精锐的白甲军,而且这个时代统计大军人马,往往喜欢把辎重和后勤补给的人一起算上,所以四万这个数字如果不虚的话,那这就是雪衣堡近半的人马了。 整个韩国一共也就二十多万的常备军。 先不说新郑究竟有什么急事要做,召如此大数目的边军入都城,韩王安都不怕明珠夫人直接造反么? 还是说这背后有什么针对雪衣堡的阴谋? 步非池心中忧虑,与白爽匆匆告别,便向新郑这座阔别了已经快一年的城邑飞驰而去。 ………… 韩国王都新郑,依然如同往昔一般,一副歌舞升平,国泰民安的样子。 而新郑之外的地方,寒冬将至,百姓饥馑的情况却是这座金碧辉煌的都城之中的肉食者们充耳不闻的。 但是,这座看似平静的繁华都城之中,其实也是暗流涌动。 燕国太子燕丹,心急如焚,燕赵之战已经持续了四个多月,而战火一日不停地朝着燕国的腹地深入。从燕国来的密报一封借着一封,却没有一道是对燕国形势有利的。 韩国若是再不有所表示,那么到冬天来临,北方被冰雪覆盖之时,两国再罢兵休战,燕国肥沃的督亢之地恐怕就被赵国占着再也拿不回来了。 “卫庄先生,那位弄玉姑娘还没有消息传来么?”燕丹的语气之中的不耐烦与日俱增,手中的酒杯被他紧紧地摩挲着。 刺杀姬无夜,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韩非与卫庄想杀姬无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不是燕丹来到韩国,他们甚至都不会仓促定下这样一个计划。 毕竟姬无夜事关重大,一个不小心,被他反咬一口,自己和卫庄这段时间在韩国的布置就要都付之东流了。 “太子殿下,你的计划马上就可以开始了。我们等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卫庄没有因为燕丹不耐烦的语气而露出异样,只是一贯的冷冰冰的表情。 但他的心中却对这位燕太子丹没有多少好感。 口口声声心怀燕国大业,却因个人私事而得罪秦王嬴政,此刻燕国逢难,却在韩国避祸而不敢领一支军与赵人死战。 恐有合纵六国的想法,却拿不出一个抗秦的方案,甚至连一个能说动韩国的条件都不愿开出,也就只有韩非这样心怀天下局势的人才会答应帮燕国一把。 “愿闻其详。”燕丹目光一闪,这一刻他已经等了月余。 “姬无夜身边有三名高手,分别是杀手组织百鸟的三位统领,而我得到消息,他最近与其中的一位出了些小矛盾。”卫庄冷冷地说道。 “这么说,他现在身边守卫空虚。”燕丹一双眉头一皱,他从墨家带了不少人手,其中就有一人极擅刺杀之术。 姬无夜时常到雀阁之中享受人生,但是雀阁作为他的爱巢,自然也是戒备森严,而且还有重重机关。弄玉这段时间已经悄悄地为他们传递来了不少雀阁内部的情况。只是还缺少一个动手的时机。 “姬无夜手下有近十万大军,若是我们操作不当,韩国很可能会大乱。”卫庄继续说道。 “我只是帮助你们争夺朝堂之上的话语权。这不是我要考虑的问题。”燕丹眉头紧锁,思考了片刻。 “你放心,要不了多久了。韩国会配合燕国,让赵国退兵的。”对于燕丹这样的话,卫庄显然有些生气,语速也快了几分,说完立刻提起桌上的鲨齿起身离去。 ………… 雀阁之中。 最高处,弄玉的房间之中。 弄玉在镜前坐定,韶颜如画,在光晕映照中更显绝伦。一头刚刚梳洗完的酒红色的头发垂至腰际,还带着些湿漉漉的感觉。一双纤手轻轻戴上一顶墨玉发冠。轻轻晃了晃头左右检查了一番。 唇角弯弯,拿着涂好胭脂的红纸,轻轻一抿。艳丽的色泽瞬间染上她那娇艳欲滴的唇瓣,如同春花初绽,烟火骤然。 她鲜少会作如此打扮,只是今日似乎是姬无夜的意思。 这一天终于来了,姬无夜将她从紫兰轩要来,断不是只想听她弹琴奏曲的。 新郑城中的男人,对她有什么样的心思,作为紫兰轩的头牌,她岂会不知。 轻轻放下红纸,对镜细看了许久,她本就极美,此刻妆容艳丽,掩去一丝原本的青涩,更加令人心醉。 想起前两日那个为自己送来一张琴的白衣少年,弄玉不禁摇了摇头。她看得出来,对方眼神之中的怜悯,只是自己不能被他救走。 紫女与卫庄照料自己长大,自己此次挺身而出恐怕都不够偿还他们的恩情。更何况自己的心中还有一些想法却是连紫女都瞒着的。 结局不出意外,姬无夜见到了这张凭空多出的琴,呵呵一笑,并没有多少表示,只是隔天自己屋子的窗户就被牢牢地封了起来,而那张琴也不翼而飞。 弄玉不知道白凤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只是知道从那一天起,自己的屋顶再也没有那只小白鸟的啼鸣。 轻轻起身,不再去看镜中自己那完美的妆容和倾城的容颜。 来到那只透着几条缝的窗户边,苦笑一声,这是彻底成了金丝雀了么? 姬无夜虽然好色,但是能够稳坐在韩国大将军的位置上这么多年,足以说明他本身的实力和权谋。 轻轻阖上双眼,两行清泪自她的双目滚落。 她想起了步非池离开之时,自己也作了如此打扮,不为其他,只想让那个把她当作妹妹的男人,能够用另一种角度来看她。 可是却又担心,他会不会像喜欢那个妹妹弄玉一样喜欢这样的自己,她在房间中犹豫了半天,最终却连见他一面都未见。 如今再想见他,却已经不可能了。 好在紫女将那枚寄托了她一切期盼和情思的火雨玛瑙交到了他的手中。她的母亲为了寻找失踪的她委身于刘意府上。而今天类似的命运却要降临在她的身上。 从她踏入雀阁这个精美的鸟笼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死意已决,只是死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情要完成。 这是自己能为他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 天色已晚。 距离郑城三百里外,步非池终于赶上了雪衣堡的人马。 四万多人行军,与他单枪匹马的速度自然不能比。 虽然是行军,但是明珠夫人毕竟身份尊贵,且还有孕在身,故而走的都是大路,非常好辨认。 “你的事情办完了?”营帐的烛火下,明珠夫人看着步非池嫣然一笑,心里亦是欢欣雀跃,他的心中还是有自己和腹中孩子的。 步非池出现在雪衣堡的时候,她的心中十分惊喜。可是短短停留了一天便奔赴楚国。一度令她感到绝望。 这种得而复失的感觉远比阔别大半年时间更令她难受。 因此才有了不顾自己身孕,依然奔赴新郑而来的举动。韩王的笔迹很难模仿,身为韩国夫人,她仔细一看就能辨认出王命乃是伪造的。 一时赌气,她甚至都没有借用罗网去打探虚实,就将计就计提领了四万大军赶到新郑。 第一百一十章 旦夕之间 “你和孩子的事情就是我最大的事情。”步非池看着灯下的明珠夫人,心中也有一种难言的满足。 严格说来,也就只有明珠夫人才是自己冲破那脆弱的底线的第一步…… 只不过他从来都不是瞻前顾后的人,眼下对方都已经怀着自己的孩子,那么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将她抢到自己身边。 即便嬴政将来灭六国不是从韩国开始,他也要用别的手段除了自己心中的忧虑。 像现在这样挺着肚子从雪衣堡赶回新郑的事情, 他决计不允许再次发生。 “哼,不知是谁,连去雪衣堡的路都不记得,偶尔来一次也不过匆匆住一夜。”明珠夫人很珍惜此刻步非池的怀抱。 在雪衣堡接到韩王王命的她,其实是六神无主的,之所以将雪衣堡能够调动的人马尽数带来,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对不起。”步非池轻轻将下巴靠在她的肩上, 惹得明珠夫人一阵扭捏。 “我不要听你道歉。”明珠夫人轻轻摇了摇头, “那个百越族的小妖精呢?” 见明珠夫人问起焰灵姬,步非池所幸也就将自己此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两人便在点着烛火的营帐里,絮絮叨叨到了深夜。 从明珠夫人那里,步非池也了解到。 原来命雪衣堡发兵的并非韩王安本人,而是不知何人利用了韩王安的身份,而调动的也不是四万这么大的数目,而是招一万精锐入新郑听候差遣。 而明珠夫人最怀疑的对象就是韩非。 “你觉得韩非让雪衣堡的人来新郑是想做什么?”步非池也有点拿不准。原本罗网在韩国的布局因为白亦非之死而大大折损。 因为步非池和明珠夫人的关系,赵姬也没有继续向韩国朝堂渗透的意思。韩国对于秦国来说,就如案板上的鱼肉,随时随地都可以随意宰割。 “可能是流沙想对姬无夜动手了。我离开新郑之前,四公子就在与姬无夜密谋,想要说服韩王安将红莲公主嫁给姬无夜。”明珠夫人轻笑一声,从步非池的怀中下来,来到榻前找个舒适的位置靠着。 “原来如此。不过姬无夜也真的下得去手。他比韩王安都还要大上几岁。而且韩非这家伙对这红莲公主也是不一般的好。这是把韩非逼急了。”步非池轻轻点了点头。 “还有那个白头发的鬼谷传人, 我听宫里的侍女说,经常能见到红莲一个人偷偷地画司隶卫庄的画像。”明珠夫人吃吃一笑。 “卫庄……哈哈哈。”只能说, 卫庄与红莲之间,属于缘分到了。一个标榜剑要远离感情的鬼谷传人。“你不担心韩非或是别的什么人诬陷你谋反么?” 一边说着,步非池却是不顾明珠夫人嫌弃的眼神,很自然地跟着明珠夫人躺到了榻上。 “倘若我真的入罪被擒了呢?”明珠夫人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纤手,轻轻抚着步非池的脸颊。一对如同黑夜般深邃的眼睛注视着他。 “那我一定会救出你。”步非池毫不犹豫地说道。 “呵呵,我相信你。”明珠夫人轻轻一笑,“不过,韩非恐怕并不想看到雪衣堡谋反。” “确实如此。韩非才智冠绝天下,但是心中对韩国的执念令他不愿意承认如今韩国已经摇摇欲坠的现实罢了。”步非池微微点了点头。 “可是他怎么敢召边军入王都的?他难道就不怕你有异心?” 明珠夫人轻笑着摇了摇头,“我离开新郑之前,他已经对孩子的身世有所怀疑。” 步非池的眼神瞬间凝重了起来。 韩国与秦国国力相差巨大,远不是一个韩非能够弥补的。但是韩非的存在,却也是一个将来注定会令嬴政头疼的问题。 “那你为何……”步非池有些不解,为何明珠夫人明知此乃韩非之计,却还要冒险来到新郑。 “都怪你。”明珠夫人轻轻点了点步非池的额头,稍稍直起身子,又恢复了那冷艳的模样,“所以我带了四万人,我想看看韩非的条件。是不是过分到我要鱼死网破的地步。” “这是不是遂了你的意?韩国若是内乱, 最高兴的就是秦国了?” “我没想到, 你的处境如此凶险。”步非池凑近了些,闻着明珠夫人身上如兰似麝的芬芳。 “今晚我陪你。”步非池将明珠夫人别过去的俏脸轻轻掰回来。四目相对,步非池突然的主动令明珠夫人俏颜上竟然有了一丝嫣红,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 轻轻在她那娇艳欲滴的红唇上印上一吻,随后吹熄了一旁的红烛。 然而两人相拥,刚刚躺下不久,步非池的眉头就深深皱了起来。 很快,不只是步非池,连明珠夫人也察觉到了异样。 营帐之外有动静。 这是雪衣堡四万人马的中军营帐,正常情况下绝不可能有人能够潜行到这个地方。 “我去看看。”步非池俯身在明珠夫人耳旁轻轻说道,后者轻轻点了点头。 ………… 有些出乎步非池的意料,却又是情理之中,帐外的动静并不是人,而是一只鸟。 一只通体白色,颇为神异的鸟。可是这虽然是个有些魔幻的武侠世界,却也不可能有动物成精的事情。步非池想到了一个人。 折返回帐中,安顿明珠夫人让她放心睡下之后,步非池将那只在他手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白鸟轻轻放飞。 白凤,姬无夜手下的高手之一。 自己在韩国的五年多时间,映像最深的一次,就是他救了惊鲵一命。那是掩日,也就是田光前来刺杀嬴政时候的事情。 施展轻功,跟在这只仿若逃出生天的鸟儿身后,步非池来到了新郑城外一处不起眼的小屋外。 这只鸟来到营帐外,故意发出响动,不像是为了监视或是寻踪,反倒像是为了联络。 鸟儿自那个还亮着灯火的窗户穿梭而入。显然正主此刻就在屋内。 步非池皱了皱眉,看着随着黑色的羽毛闪过,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墨鸦。 “没想到,他说的人竟然是你?”墨鸦立在屋顶,两手抱胸,哂然一笑。 “你们,有事找我?”步非池疑问道。 “没错,不过,确切地说,是白凤有事找你。”墨鸦冷冷地答道。 步非池跟随墨鸦,走进了这间其貌不扬的小屋。 来到里间,就看到一个一头紫毛的俊逸少年正在逗弄着那只白色的鸟儿,看鸟儿的模样不像是与饲主撒娇,反倒是像在和朋友交谈。 而白凤此刻那半卧的姿势表明,他似乎是受了伤。 “步司隶,居然真的是你。看来我在南阳并没有认错。”榻上的白凤转过头,对着步非池说道。 “在下如今已是秦国将军,与两位百鸟的统领恐怕没有多少交集了。”步非池皱眉说道。 “今日我并不是以百鸟的统领身份邀请你,而是以惊鲵的救命恩人身份。不知这样够不够邀请将军前来。”白凤勉强从床榻上直起身子,看他那皱眉的模样似乎这样一个动作也并不容易。 原本以轻功闻名的白凤,此刻反倒是像一只折翼的鸟儿。 “白凤统领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步非池微微拱手,惊鲵当时还怀着步琰,白凤一时的善举对自己来说却是莫大的恩情,他承诺白凤的一个人情,此刻却不知对方究竟邀自己前来有何事相商。 “将军重诺,看来我没有找错人。”白凤轻笑一声。“将军可还记得紫兰轩的弄玉姑娘?” “弄玉?她怎么了?”步非池眉头一皱。 “呵。”白凤无奈摇了摇头,“她此刻在姬无夜的雀阁之中,我之前尝试冒险一救,但是却遗憾不是姬无夜的对手。” “姬无夜……他怎么敢?”步非池闻言咬牙道,想到那个如玉般无暇的女孩,被姬无夜关在如同鸟笼一般的雀阁之中。他的眼睛几乎都要喷出火来。 “这就要问将军的朋友,九公子韩非与现任的司隶卫庄了。”白凤一手挑起那只白色的鸟儿,笑着说道。 “多谢白凤统领告知,此事即便你不说,我也会去解决。”步非池此刻心乱如麻,无心再与白凤继续交谈。转身离去一跃消失在黑暗之中。 斜靠着门框的墨鸦稍稍看了看步非池离去的方向,转过头来,对着白凤说道,“他如今可不是韩国的司隶了。你确定他有办法救出这个已经被流沙放弃的女孩?” 他没有多问白凤是如何获得步非池的行踪。 “我有的选么?”白凤自嘲地摇了摇头。 ………… 阔别已久的紫兰轩。 此刻正是紫兰轩的夜生活最热闹的时候,紫女在楼层之间转悠着。 而在顶楼雅间之中的卫庄,此刻正眺望着远处,那座整个新郑最高的建筑,雀阁。 今晚,姬无夜将会出现在那里,而他出现在那里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他与韩非已经筹划了很久,这个腐朽的韩国,这个肮脏的韩国,是注定不可能挡住虎狼一般的秦国。 就在这时,被他两手拄在地上的鲨齿突然发出了一丝微颤。 “哦?是燕丹的人么?”卫庄的那一双与他的头发一样雪白的眉头深深一皱,“不对,这股杀气……” 卫庄一手提剑,快步跨出窗口,一脚在窗台上一踏,整个人已经飞出了紫兰轩。 距离紫兰轩不远处的新郑南城墙上,一道卫庄十分熟悉的身影已经立在城墙之上。 他的心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卫庄,我看错你了。”迎接卫庄的是步非池冰冷的眼神和透着寒光的龙渊剑刃。 “我大概知道你为何而来。只是,你确定要与我为敌?”卫庄一双白眉几乎要戳进眼眶里,冷冷地看着步非池手中映着月光的龙渊。 “在你眼中,究竟什么才是有价值的?”步非池没有回答。 “多说无益,我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你来做判断。”卫庄眉头一皱。 “一个姬无夜,就让你如此忌惮?对付他还需要利用弄玉?这样的你,也配与盖聂相提并论么?”步非池冷笑一声。 “……”卫庄握着鲨齿剑柄的手更紧了,一双深邃的眸子里仿佛能喷出火来。 原本那想与步非池解释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只见他的身影一阵急剧的闪动,半尺方圆之间快速的转移,手中的鲨齿之上剑气纵横。 然而此刻怒不可遏的步非池也没有一丝留手,卫庄连续斩出八剑,皆无法破开他的剑气防御。 见到卫庄没有丝毫认错的态度,反而对自己出手。 步非池也不再有任何的犹豫,全身内力调动,银白色的剑气附在龙渊之上,而在强烈的剑气掩映下,龙渊的剑身也变得朦胧难见。 一声大喝,步非池挥起了剑势凌厉的龙渊狠狠地斩了下去。 这柄虽然不见于剑谱,但却也留下过传说的名剑,裹挟着巨大的杀意朝着卫庄袭来。 卫庄此刻也是心中郁结。 原本弄玉潜伏进雀阁的计划,他就是不同意的。只要弄玉不愿意,即便和韩非翻脸,他也不会去利用弄玉来做这样的事情。 可是弄玉却不知为何,竟然同意了韩非的计划。 眼前的步非池,不分青红皂白,将责任推到自己的身上。 手中的鲨齿裹着红黄色的剑气,自下而上斜斩而来,两剑相触,震得城墙上一些老旧的砖石直接四散碎开。 步非池这势大力沉的一击,令堪堪挡下的卫庄倒吸一口凉气。 两人初识之时,就有过一次交手,只是那不过是试探性的。而之后的五年之中,自己因为他的谋略而从未在意过对方的实力。 直到此刻鲨齿之上传来的巨力,才让他惊觉步非池原来也是一个内力如此深厚的高手。 步非池如同发泄一般连砍数剑,而卫庄则是被他这股强大的气势逼得连连后退。 ………… 雀阁。 “小美人,我听说,你的琴技即便不用琴,都能够弹奏出美妙的曲子。不知能否给我表演一番。”姬无夜享受着两旁两个美姬的揉弄,端着一杯美酒,一脸坏笑地看着坐在一张空空如也的桌案后的弄玉。 面对姬无夜的刁难,弄玉神色却是出奇得平静。 “大将军想听,弄玉自然不敢不从。只不过,此曲将军却不一定能够听到。”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人非少年物非昔 “那你倒是说一说,本将军为何听不到你的琴声?”姬无夜闻言冷笑一声,手中的酒盏重重地砸在面前的桌案之上,把身后的两个美姬吓了一跳。 弄玉两只原本在虚空之上拨弄的纤手缓缓一收,如今整座雀阁之中只有她自己能够听得到的悠扬琴声戛然而止。 “因为……姬大将军今晚会死。”弄玉两手交叠在小腹前站起身来,面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看着眼前的姬无夜。 “……”姬无夜闻言愣了一下。他纵横韩国数十年, 可不只是一个草莽匹夫。 韩非回到韩国之后,给他和夜幕带来的压力是空前的。尤其是白亦非的死,无疑给他敲响了警钟。所以对于已经日渐强大的流沙他的态度一向十分谨慎。 态度暧昧的明珠夫人显然已经不再是他在韩国的可靠盟友,所以他找到了四公子韩宇,以两人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趁着明珠夫人不在新郑的这段时间, 只要韩王点头将红莲公主嫁给他姬无夜。 那么他在韩国的地位将前所未有地稳固。这对于韩非来说是一个阳谋,无论韩非有多大的本事, 都无法再撼动他在韩国的地位。韩非相比自己那一点血缘之上的优势也荡然无存。至于张开地, 则更加不可能再对自己构成威胁。 甚至将来,韩王若是死了…… “哈哈哈……小美人的琴技我没有见识到,这讲笑话的本事倒是令本将军刮目相看。这数十年来,新郑城中想要我姬无夜性命的人不在少数,可是他们都死了。只有我,姬无夜始终如一。你可知道这是为何么?”姬无夜大笑一声。 “姬大将军所仰仗的,不过是百鸟与手下的士卒罢了。如今墨鸦与白凤都不在新郑,不知姬大将军面对今晚的杀局,要如何应对呢?”弄玉盈盈一笑。 “原来如此,弄玉姑娘倒是使的好一手离间计,可是即便如此,凭紫兰轩那个鬼谷传人,就能够杀得了我韩国百年最强之将么?”姬无夜也直起身子。 听到韩非与卫庄要杀他,他并不意外。只是弄玉居然如此坦白,令他有些摸不清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琴姬心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看来姬大将军还是有所不知,司隶大人毕竟与将军同殿为臣, 怎敢在王上眼前对将军下杀手?”弄玉淡淡一笑,似乎对自己的处境浑不在意。 “即便他敢调用禁军,难道你以为我就没有防备吗?这新郑城的禁军可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姬无夜的老巢就在新郑,经营数十年,新郑有变,只要他姬无夜不是瞬间人头落地,掌握军权的他就始终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在新郑想要掀翻他的人如同过江之鲫,可是又有哪一个真正做到了呢?即便如张开地这样相韩三代的韩国世家权贵,也不敢捋他的虎须。 因为真正到了最后关头,无非是个鱼死网破嘛。 姬无夜料定韩非和卫庄没有这个胆量,韩王安则更加不可能。 “姬大将军有所防备自然是更好,不过倘若此次前来刺杀将军的,还有燕太子燕丹和墨家的人呢?”姬无夜的自信似乎也在弄玉的意料之中。 “什么!”姬无夜这下坐不住了。本以为尽在掌握之中的新郑,却进来了这样的人物,而他却毫不知情。 想到这段时间以来,白凤和墨鸦两人令自己越发不满,自己花如此长的时间在韩国构筑的夜幕,似乎已经摇摇欲坠。 “可是,你为什么要将这样的事情告诉我?”姬无夜立刻从听到燕丹和墨家的惊讶中反应了过来,眉头深深地皱了下来。 他确实好美色, 可是也不是那种不管不顾的人。 在开口索要弄玉之前, 早已经把弄玉调查得清清楚楚。 他喜欢美人, 可是他喜欢的只是那种娇滴滴,柔柔弱弱的美人。眼前的弄玉说的这番话,让她一下子脱离了这个行列。 ………… 韩非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虽然这并不影响他常常能够做出理性而不是自大的判断。 这种与他的师弟李斯截然不同的心态,其实并不难理解。 就好比一个是虽然是学霸,但是另一个却是学神,一个战战兢兢,一个潇洒写意。 “什么人!”雪衣堡的士卒并不认识这个前段时间因为鬼兵和天泽案已经闻名新郑的韩国九公子。 只当这个骑着白马,散发着酒气的是哪个不长眼的新郑权贵。 两柄锋利的长戈架在他的面前,韩非尴尬一笑,“在下司寇韩非,求见明珠夫人。” 门口士卒将信将疑地接过韩非身份信物,随后连忙收起长戈,行礼道,“原来是九公子。请容属下禀报。” 韩非点了点头,雪衣堡是他用来对付姬无夜的最后一重保险。 毕竟主要负责刺杀姬无夜的是燕丹的人,万一出工不出力,打蛇不死,到时候反受其害的就是韩国了。韩国现在能经得起一场像秦国那样的内乱吗?这个问题的答案,韩非十分清楚。 明珠夫人与姬无夜最大的不同,就是她的野心没有姬无夜那么大。 ………… 步非池与卫庄二人此刻已经过了数十招,周围砖石瓦砾飞溅开来,这段城墙已经面目全非。 步非池本就在气头上,而且还是卫庄率先出手,此刻断没有停手的可能。 而卫庄虽然心里委屈,却绝不是那种会说出“这事情全是韩非的谋划,与我无关”这样的话的人。即便此刻面对步非池那仿若发泄一般,大开大合的招式已经渐渐招架得有些力不从心,但是却依然在咬牙坚持。 这时两人其实都已经冷静了下来,但是两个人都不是那种会主动开口的人。 “你们快住手!” 就在这时,一声娇喝传来,方才还在大打出手的两人颇有默契地同时撤了一步收起了剑。 紫女手执那把赤练软剑,匆匆赶来。 “紫女……姑娘。”步非池收剑入鞘干净利落,再见伊人竟是这样一种场景。 “非池……”紫女亦不知该如何向步非池说清弄玉的事情。但是她相信这两人之间肯定是误会了。 卫庄冷冷地看着两人,“你如果不想害了弄玉,现在还来得及。” 三人来到紫兰轩,紫女细细将这些天新郑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步非池。 步非池听了也是一惊,他知道后来的燕丹确实与墨家有所关联,甚至最后还成了墨家隐藏的巨子。但是没想到这个时候的燕丹就已经在墨家有着不低的声望。 以弄玉的性子,会答应韩非的计划并不意外。而姬无夜一直都是韩非的心腹大患,只是燕赵两国的战况,燕丹和墨家的到来,令韩非提前下了这个决心。 “这么说来,城外的雪衣堡大军也是韩非叫来的?”步非池明白过来,韩非这是想一鼓作气完全不给姬无夜任何的机会。甚至连姬无夜纠集大军孤注一掷的可能性,韩非都已经充分考虑到了。 姬无夜如果一死,那么接任韩国大将军的很可能就是…… “那我要提前恭喜卫庄兄,继任韩国大将军了。” “你还是多担心一下,如何确保弄玉万无一失。刚才与你交手,已经耽搁了时间。”卫庄冷冷地说道。 虽然是他先出的手,但是这种事情他是绝不可能开口承认的,尤其是因为对方说自己不如盖聂这样一个原因。 “弄玉的事情,胡夫人知道么?”步非池皱了皱眉。 “弄玉她……我与卫庄起初是不同意的。但她似乎有自己的打算。胡夫人那边,我们也暂时还瞒着。”紫女对于弄玉的感情完全不亚于卫庄,步非池此刻也知道弄玉之事,绝不是卫庄做的决定。 韩非…… “你们计划何时动手?”韩非的智计和决心,都用在了如何振兴韩国上,他而燕丹这个人更加不堪。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放在眼里的狠人…… 指望燕丹的人动手的时候能够救出弄玉,白扯。 “戌时。”卫庄犹疑片刻,开口说道。他的内心其实并不想步非池参与进来,但是考虑到弄玉的安全。 “燕丹带了什么人过来?姬无夜虽然这些年老了,但是毕竟也曾是韩国百年以来最强之将。”步非池点了点头,戌时的话,眼下还有足够的时间赶到雀阁,只是希望里应外合的弄玉不要冲动行事。 “一个卫国人。”卫庄想了想说道。这些都是唐七那里查到的线索,其实他并没有亲眼见过。 “魏国?” “……卫国。”卫庄皱了皱眉纠正道。“听唐七说,此人整日醉醺醺的,不过却可以看得出来,是个用剑的好手。” “原来是他……”步非池心里一下想到了一个人,又是一个妻离子散的。今晚的buff看来是叠满了。 “卫庄兄,若是你信我,今夜就在这紫兰轩按兵不动就好。我会救出弄玉。”步非池细细想了想,对眼前的卫庄说道。 “你凭什……”卫庄拿起桌上的鲨齿就要梳……起身,却被一旁的紫女及时按在了肩上。 “非池,你是担心姬无夜有所防备?”紫女黛眉微蹙,不同于韩非和卫庄的自信,在新郑经营十余年的她深知姬无夜的可怕。 “以防万一嘛。”步非池撇了撇嘴,“我毕竟是个秦将,大不了一走了之,卫庄兄可是将来要做韩国大将军的人,若是今日刺杀不成,反倒被姬无夜盯上了,恐怕在韩国的仕途可就要到此为止了。” “正是因为这样,今夜我才必须要确保杀死姬无夜。”卫庄原本稍稍松开的手,再次紧紧地握在了鲨齿之上。 “既然如此,比起刺杀姬无夜,我认为你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新郑的禁军应该也是今夜计划的关键。”步非池想了想说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今我来思 步非池在紫兰轩没有多做停留,弄玉此刻在雀阁之中的处境十分危险,当务之急还是要趁着燕丹的人动手之前,先找到她确保她的安全才是。 “弄玉的事情,确实是九公子思虑不周。”紫女还是担心卫庄会纠结刚才与步非池交手的事情,出言宽慰道。 “既然他这么在意弄玉,为何当初不带着弄玉一起去秦国呢?”卫庄皱了皱眉头, 交手的事情甚至还是他先动的手,只是比起这个,更令他在意的是步非池说的那一句自己不如盖聂。 盖聂…… 自己真的不如盖聂么? 与盖聂的鬼谷之约已经越来越近,到时候在师父鬼谷子老头面前,两人究竟谁能够成为下一任的鬼谷子,一定会有一个说法。 倘若这一次能够切实地杀死姬无夜, 那么将来坐在韩国大将军位置上的人, 很有可能就是他。 秦国虽强,但是相应地, 盖聂也不会像他这样轻易地身居高位。 这是他的优势。 至于武艺,卫庄紧了紧握着鲨齿的手。 “或许正是因为他在意弄玉,所以才会考虑和尊重弄玉的想法。”紫女幽幽一叹,自己在韩国尚有牵挂,弄玉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女人真是麻烦,卫庄扭过头去。 转念又想到了那个如同一朵小红花一般,天真的红莲公主。 真正令自己心烦的原因似乎不是她是女人与否,而是对方明明是个弱者却偏偏要站在自己的身旁。 而自己自诩强者却无法保护她的那种无力感。 “非池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你不去雀阁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姬无夜雄踞新郑十余年,整个新郑的一丝一毫都很难躲过百鸟的眼睛。倘若他有所防备,今夜之事……”紫女有些忧虑地说道。 “有所防备?墨鸦和白凤此刻不在新郑,姬无夜没了耳目,如何能够得知?新郑禁军大半在我手中,谅他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了。”倘若韩非真的能够请动明珠夫人,那么今夜对于姬无夜的刺杀计划就是真正的天衣无缝。 “弄玉对他用情颇深,以我对弄玉的了解, 她会毫不犹豫地同意, 恐怕有别的打算……”紫女颇有些担忧道。 “原来如此。”卫庄的眉头紧锁,他想到了一个最坏的可能性。 ………… 平日里姬无夜用来享受人世繁华的雀阁,此刻却显得分外的安静。 步非池一袭黑衣,立在一处院墙上,掩去气息,仿佛和周围的环境已经融为一体。 他虽然不是惊鲵那样的专业杀手,但是这么多年来有她言传身教,也有她半分做杀手的实力。 因此这雀阁之中的埋伏瞒不过他。 不过他的目的是救人,而不是杀人,眼前的陷阱还是留给燕丹和荆轲。 而且燕国与赵国现在打得天昏地暗,也有他的一份功劳,若是有可能,现在他也不想和燕丹打照面。虽然刺杀姬无夜这样的事情,燕丹未必会亲自动手,不过这种没有必要的麻烦自然是能避免则避免。 事关弄玉的安全,他必须十万分小心。 凝神屏息,一路凭借雄厚的内力探查周围情况,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步非池很快就在二楼的正殿找到了弄玉的身影。 昔我往矣, 阔别重逢。 坐在案前的弄玉, 柔顺的酒红色长发垂至腰际,一张素净的脸庞此刻却画着精致的妆容,令人几乎不舍得将视线移开。一身月白色半袖罩衫,里穿橙黄色长裙,如削双肩在金色的网状护肩下若隐若现。 不得不说,当弄玉与琴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一种难言的魅力。 只是,此刻这大殿之中的氛围却有一丝诡异。 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宝座之上的“姬无夜”,此刻听着弄玉抚弄琴弦传来的那悠扬声音,面上却没有一丝享受,反倒像是一种煎熬一般。 而轻抚琴弦的弄玉,面上却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步非池在韩国四年多,与姬无夜也算老相识了,对方身旁虽然摆着那把名叫“八尺”的大刀,但是身上的气息完全不同。 是个替身。 看来姬无夜早有准备。 步非池小心翼翼地将倒在自己身上,已经彻底断气的一名侍卫放在地上,心中在盘算着如何带着弄玉脱身。 他自诩实力绝对是在原着的白凤之上,只是自己的轻功不太可能有他的造诣。尤其在姬无夜已经有所防备的情况下,且没有墨鸦接应的情况下,他未必能够做得比白凤好。 看来,还得等到燕丹和荆轲的助攻才行…… 正在盘算之时,那座上的“姬无夜”似乎对弄玉此刻弹奏的这曲《空山鸟语》并不满意,“换……换一首!” 看得出这个假扮的姬无夜十分紧张,开口之时的干涩,足以反应他此刻的心境。 他也很清楚,此刻假扮姬无夜坐在这里,面对的很有可能是连姬无夜本人都不敢面对的强敌。 弄玉的琴声戛然而止,一双美目望了一眼窗外的明月,轻叹了口气。 戌时已近,计划的时间就要到了。 如果今晚姬无夜不死,韩非应该会很头痛?这样的话,那个远在秦国的人会不会轻松一些呢? …… “司隶大人是弄玉见过最精通音律的客人。不知弄玉能否有幸听司隶大人弹奏一曲?”弄玉看着眼前的乐谱啧啧称赞,美目之中流光溢彩。 “咳咳,弄玉你误会了。”步非池有些尴尬,“这曲子姑且能算是我作的,不过曲谱却是我托内子所写的,更莫要说弹奏了。” “什么……”弄玉有些惊讶,眸子里亦是光彩一黯。 “不过,大人能够作出这样的曲子,却不会弹琴,确实是令弄玉有些惊讶呢。”弄玉转瞬间微微一笑。 “哈哈,曲子只是死物,能让曲子活灵活现的,终究还是弄玉你啊。”曲子是步非池剽来的,自然不敢居功。 弄玉一双素手轻轻放在琴上。 “那弄玉便为大人奏来~” …… “那弄玉便为将军换一首。” 弄玉的声音空灵动人,仿佛给这安静的大殿添上了几分光彩。 “嗯……”座上的“姬无夜”不耐烦的应了一声。 琴之所至,情之所至,琴通情,弄玉的面上不再是那仿若解脱一般的轻松笑意,而是幽咽与厚重。 指尖飞跃之间,一曲《天行九歌》令隐在暗处的步非池亦是心头一紧。 这是他留给弄玉的曲子。 一曲终了,弄玉面上的悲戚更甚。 座上仿佛还在回味的“姬无夜”并非她的知音之人,这样的人她在紫兰轩见过不知凡几,可纵是如此,却已经是自己此刻唯一也是最后的听众了。 长叹一声,弄玉竟从袖袍之中徐徐掏出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 “不好!”步非池眉头一跳,弄玉外柔内刚,恐怕踏入雀阁之前就已经有了死志。 此刻也顾不上荆轲和燕丹何时动手了,自己在不现身,弄玉就要魂断于此。 裹起一阵劲风,步非池朝着弄玉方向一跃而出,后者显然被这突然出现的黑影吓了一跳,不过却没有松开手中的匕首。 步非池心忧她的性命,也顾不上会不会伤到她,一近前就伸出左臂牢牢地将她圈进怀中动弹不得。 宝座之上察觉动静的“姬无夜”正欲发声喊人,却见那道黑影之中已有一道银光朝着自己飞来。 龙渊材质坚硬无比,附以步非池雄厚的内力,整柄剑牢牢地将这个假扮的姬无夜钉死在了座椅的靠背之上。 步非池长剑掷出,救下弄玉一气呵成,步非池的剑直指那人咽喉,务求赶在他发出声响之前,自然是全力出手,因此也无力再控制身形,这股惯性令他落地的动作不是那么美观。 在空中旋过身位,搂着弄玉的步非池在地板上滑了好长一段距离才堪堪止住。 “呼……”大殿之中的安静令步非池不禁松了口气。 不对,似乎也没有那么安静。 怀里弄玉那紧张的心跳,和此刻那越发急促的呼吸在这静谧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第一百一十三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这是……梦么?”弄玉颤颤巍巍的声音传来,热切的眼神令步非池惊觉原来自己的黑色面罩不知何时已经掉了。 “呵,我就算要做梦,也该做一个在紫兰轩听你弹琴的梦。”步非池直视着弄玉如脉脉秋水一般澄澈的双眸,精致的妆容令她身上竟有了几分胡夫人的影子。尤其是那娇艳欲滴的红唇…… 下一秒这一双唇的主人似乎看出了步非池心中所想。 四唇相贴,犹如两个世界的云朵柔软地碰撞。只有他们二人,空荡荡的大殿连方才的喘息声都消失不见, 变得分外的安静。 过了许久,“当啷”一声轻响,弄玉手中的匕首落在地上的声音惊住了全身心投入这个吻中的两人。 “原……原来都是真的……”弄玉白洁的脸颊此刻已经红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先生怎么会来韩国的?” “我今日若是不来,岂不是再也听不到弄玉的琴声了?”步非池神色一正,掩饰心里的波澜。在他眼里,总觉得弄玉还是个孩子, 只是方才的触感…… “我……”弄玉思念步非池时的千言万语, 此刻却完全不知从何说起。 “可是,姬无夜此刻应该已经布下天罗地网, 先生你来这里岂不是……”弄玉想起此刻两人的处境,方才重逢的喜悦顿时荡然无存。她已经存了死志,可是现在没有死成,虽然见到步非池,却很可能要一同丧命于此。 所幸那个姬无夜的替身武艺稀松平常,否则两人连此刻的安宁都未必能有。 “这么说来……姬无夜之所以会有所防备……”步非池也明白了过来。 “先生……会不会觉得弄玉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弄玉已经无颜再回紫兰轩了。”弄玉闻言有些紧张地说道。 “傻丫头……我值得你做到这般么?”步非池轻叹口气,抚了抚弄玉素净的面庞,美人恩重,自己却险些与她生死两隔。这样一想,哪里是还白凤一个人情,简直是又欠了他一个天大的恩情。 “值得!弄玉素来钦佩赵国琴师旷修为救友人慷慨赴死。先生是弄玉的知音,弄玉虽然微不足道,但是也必要生死相待。只是没想到最后竟害先生与我一起……”弄玉说着说着已经有些泫然泣泪。 “事情倒是还不至于到了这个地步。”步非池见状连忙安慰道。“姬无夜虽然手握重兵,但是仓卒之间想要调动到新郑也是不可能的。只要卫庄能够节制住城中的禁军, 这新郑的局势就还在控制之中。” “弄玉料定必死,也无颜再见卫老大和紫女姐姐。只是没想到最后还能见先生一面,若是事不可为, 先生便独自离去。莫要让弄玉心存愧疚……”弄玉仍是哭哭啼啼。在她的心目中, 姬无夜就是在韩国只手遮天的人物。 “傻丫头,我既然来了,就绝不会放下你不管的。”步非池给弄玉细细地分析了一下今夜新郑的局势。 韩非筹谋许久,定然是想要毕其功于一役。 “姬无夜即便有所防备,能够挡住燕丹的刺杀。但若是我能够在这雀阁之中觅得良机,一刃封喉也是有相当把握。” “先生……你……你要杀了姬无夜吗?”弄玉有些吃惊。 “今晚姬无夜倘若逃过一劫,你还如何面对你紫兰轩的姐妹们?”步非池哂然一笑,弄玉这傻丫头一点也不为自己考虑。 “可是先生……”弄玉欲言又止。 “以韩国的实力,无论是谁掌权当政,都不足以对秦国构成威胁。况且我想要助秦国统一天下,本就是为天下苍生计。现在有姬无夜这样一个鱼肉百姓的人在我眼前,得到机会却不杀他,岂不是与我的理想背道而驰?”步非池见状继续开解道。 七国的局势,弄玉并不感兴趣。听完步非池的话,她只知道自己似乎没有帮上步非池的忙,步非池却事事在考虑着她。 说清楚了情况,弄玉的面上总算是绽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先生,你身上是什么东西,磕得弄玉有些疼。”弄玉这才发觉两人的姿势着实有些暧昧。 “……”步非池吓了一跳。 ………… “大将军,戌时已到了。”雀阁的大门院墙后, 一名韩国禁军士卒颇有些担忧的对一旁同样禁军打扮的姬无夜说道。 虽然姬无夜曾经统领过禁军,但是现在禁军的司隶是卫庄。 卫庄治军极严。 他们这样随着姬无夜行动,事后被卫庄发现必是一死。 然而对他们来说,姬无夜身为大将军,名义上韩国的所有兵马都要听他号令,这边同样也不好应对。 夜幕现在在韩国的形势令姬无夜不得不谨慎,昔日夜幕一手遮天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白亦非和翡翠虎相继被杀,蓑衣客下落不明,而明珠夫人的态度也很是不明朗。 他清楚四公子韩宇其人,野心远远大于气量。但是如今他势单力薄,连韩非这样的小儿都敢生出刺杀他的想法了。他没得选择,只能与韩宇合作。 “本将军难道还会骗你们不成?韩非和卫庄想要谋反政变,今夜便要动手。这天大的功劳你们就真不想要?”姬无夜眉毛一竖。 他原本是不想这样大张旗鼓的。 但是从弄玉的口中得知韩非要对自己动手的消息,他一下子就慌了。 他也终于认清了一个问题,若是再由流沙这样发展下去,很快夜幕就要失去在韩国的立足之地。 回想起白亦非、翡翠虎、蓑衣客,姬无夜深知今夜至关重要。 只要自己活着,能够调集大军来到新郑,哪怕背负乱臣贼子的骂名,也要将韩非彻底除去。 就在这时,雀阁周围终于传来了姬无夜等候已久的动静。 门口的四名侍卫被几支劲弩的箭支洞穿喉咙,当即毙命。姬无夜身后的禁军见状已经激动了起来。 “且慢,再看看。等他们进来之后再动手。”姬无夜伸手,小声阻拦道。心中也兴奋了起来,这说明弄玉所言非虚。 果真有刺客要对他动手。 他其实想不明白,为何自幼在紫兰轩长大的弄玉会背叛流沙,向他透露这些细节。但是现在显然不是思考清楚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知道眼前的这些黑衣人之中,很有可能会有一条大鱼。 一个能够决定他与韩非这场争斗的最终胜负的人。 燕太子燕丹。 只要能够擒住燕丹,那么他就胜券在握了。韩非的身份是优势也是劣势,勾结他国太子谋刺本国政敌大将军。意欲何为已经呼之欲出了。韩安哪怕再昏庸,涉及到自己屁股底下的位子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韩非。 两道人影鬼魅一般悄然出现在了方才步非池站立过的墙头,扫了一眼门口悄然倒地的雀阁侍卫。 雀阁除了正中间那高耸入云的主建筑,周围也是正常的前院、中院、后院布置。 沿着外廊,贴着花窗,两道人影速度迅捷飞快,显然身手不俗,加上他们选择的时间和方位恰到好处,几乎全是巡夜的侍卫的观察死角。 这自然得益于弄玉传递出去的情报。 弄玉的心中其实很纠结,一边是她倾慕的人,一边却是将她照料长大的紫女和卫庄。 两道人影相当熟悉里面的情况,几乎毫不费力地就摸到了雀阁的正门口。 弄玉的琴声很有辨识度,自然被选做了此次行动的信号。 两人相视一眼,此刻弄玉所在的位置应该就是姬无夜所在的位置。他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用最快的动作杀死姬无夜,然后立刻撤出这个好不容易才潜伏进来的巨大鸟笼。 与此同时,方才在外面用劲弩解决掉门口侍卫的一队黑衣人也悄然潜了进来。 “哼,看来大鱼已经进网了。你去把守住附近的街道。其余人跟我捉拿这些九公子派来的刺客。”姬无夜阴险一笑。 …… 而先进入院子的两道黑影。 “荆轲先生,此次多亏了你出手,否则丹还不知该如何与韩非谈拢这个条件。”斗笠下的燕丹此刻内心颇有些激动。 现在就等院子外的墨家弟子就位,他们就要杀入雀阁,取姬无夜的性命。 “太子殿下言重了,既然加入了墨家,那就要奉行墨家祖师爷,非攻墨门兼爱平生之道。秦国暴虐,屡屡侵犯他国。正是墨家第一大敌,太子殿下的心情荆轲也十分能够体会。”同样斗笠颜面的荆轲轻声说道。 回想起py城破之时,自己和公孙丽姬二人如同每一个无家可归的卫国人一样,成了这片再也没有“卫国”二字的辽阔版图上的两个孤魂野鬼。 现在赵国不顾合纵之谊,强行攻伐燕国,燕国岌岌可危,燕丹的心情与当时的他何其的相似。 两人感慨之时,却发觉了一丝不对劲。 雀阁外虽然有侍卫在巡视,但是数量很少,进入雀阁之后,更是一个人都没有见到。 “太子殿下,小心。”荆轲开口,小声说道。 “荆轲先生……”燕丹也立刻警觉了起来。 就在那队墨家弟子来到他们身侧之时,惊变陡然。 周围火光亮起,无数的韩国禁军自门口两侧的院墙下的草木、花石之后翻身而出。 “哈哈哈哈,两位既然来了我这雀阁,那便是我姬无夜的贵客。何不摘下面具坦然相见?”姬无夜的声音传来。 燕丹和荆轲二人面罩下的神情顿时凝重了起来,没想到姬无夜在寻欢作乐的时候还有如此防备。 尤其是燕丹,此刻已经在思考如何脱身了。 此刻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中了圈套,只是他弄不明白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看来两位似乎不愿与我结识?”姬无夜眉头一皱,努着嘴摇了摇头,“既然如此,那不妨让我来猜一猜两位的身份如何?” “阁下应该是燕国太子,燕丹殿下?”姬无夜手中大刀一指。 燕丹闻言心中剧震,自己的身份是绝对的隐秘。除了他主动接触的人以外,韩国不可能有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姬大将军看起来是胜券在握了?不过在在下看来,却是死到临头尤不自知。”一旁的荆轲可没有被这阵势吓到。 “哼,你们这些敌国间人,若是肯招认与韩非勾结之事,本将军还能做主给你们留个全尸。若是如此狂妄,那就休怪我不给太子殿下面子了。”姬无夜冷笑一声说道。 “上!” 燕丹心知此时此地,只有拼死一搏方有一线生机,今日若是杀不了姬无夜,即便自己能够逃回燕国,也无法阻止燕赵之战。 那一队墨家弟子手中的劲弩皆是墨家机关术的造物,小巧精致威力却不容小觑,数箭齐发之下,围上来的禁军竟然倒下了一大片。 墨家高手荆轲,卫国人,是原本的卫国大将军公孙羽的弟子。只是这些关于他的身世,都已经随着卫国一起成了过往云烟。 如今他只是墨家巨子六指黑侠手下的一名统领罢了。 见到周围墨家弟子的劲弩已经取得了效果,荆轲再无半分犹豫,手中长剑如电般刺向此行的目标姬无夜。 卫国已经被秦国灭了,师父公孙羽也殉国身亡,如今的他活着的信念就只有复仇和照顾好公孙羽的孙女公孙丽姬。 因此,为燕丹刺杀姬无夜这样的事情,他乐于前往。只要是能够阻止秦国统一天下的事情,他都愿意去做。 前段时间,秦将樊於期与长安君成蟜叛秦被秦军追杀。赵国乐师旷修为救樊於期而获罪下狱,入狱前托荆轲将曲谱《高山流水》转交给燕国琴师高渐离,高渐离得到曲谱后与荆轲商议决定前往法场救下旷修。 最终却中了秦国的埋伏,好在荆轲和高渐离二人武艺超群,虽然没能救下旷修,却至少没有再搭上一条命。 旷修之死,荆轲与秦国的血债又多了一笔。 头上的斗笠被迎风吹落,姬无夜也看清了这个来人的面貌,荆轲身形健硕,手中大刀八尺横架于身前。 荆轲手中长剑“铛”地一声巨响,与姬无夜的大刀碰在了一起。 姬无夜毕竟老辣,知道这些刺客虽然武艺高强,但是终究人少,自己稍稍卖个破绽,就能引得他们分散开来各个击破。墨家的弩箭装填缓慢,禁军即便用人数,也能将他们堆死。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自己会不会被这两个领头的人强行击杀。 “放箭!” 姬无夜与荆轲缠斗在一起,周围的禁军毕竟是韩军精锐,也从那墨家劲弩的威力之中反应了过来。 本欲与荆轲合击姬无夜的燕丹只得作罢,手中长剑挥舞尽力挡下漫天的箭雨。 倒是与姬无夜战作一团的荆轲,此刻却没有韩国禁军敢朝他射箭。 荆轲师承公孙羽,又自创醉仙四式与五步绝杀。自py陷落,他的内心之中就有一种强烈的使命感,让他的武学转了一个大弯,从原本的剑法,变成了刺客之道。 姬无夜越打越吃力,眼前这个神色坚毅的男人实力绝对要强过他,恐怕只有年轻时候的姬无夜才有可能与他一战。这些年来,久居高位的姬无夜早已被酒色享乐给折腾虚了,手中的大刀越舞动越觉得沉重,而眼前荆轲那似醉非醉的诡异步法加上招招直取要害的杀人剑法令他招架得越发吃力。 不过他久经战阵,也是生死之间打磨过的人。 “阁下若是十息之内不能取胜,太子殿下可就要有危险了。”姬无夜挡得狼狈,嘴上却不饶人。 荆轲闻言也不由分神扫了一旁的燕丹一眼,只见原本的十名墨家弟子此刻已经倒下大半,算上燕丹一共也只有四人还站着,而手持长戈的韩国禁军,靠着身后箭雨的掩护,已经缓缓围了上来。 借荆轲分神的刹那,姬无夜杀招暴起,两手握住刀柄拦腰斩来。 刀还未至,荆轲已经被那杀气吓了一跳,慌忙后仰,刀身堪堪自他身前划过。 一旁的燕丹见荆轲招式用老,久攻姬无夜不下,心知事已不可为。墨家折了十名弟子事小,若是荆轲折在了这里,他到六指黑侠那里恐怕难以交代。“先生,今日便饶他一命!” 荆轲心有执念,却也知道燕丹说得对。 再拼下去,即便自己能够杀了姬无夜,自己和燕丹也绝对逃不出这座雀阁。 一想到自己最大的仇人嬴政,此刻还稳稳地坐在咸阳的章台宫中,荆轲连忙收起了自己近乎涌上脑门的热血。 “休走了刺客!”姬无夜大喝一声,却没有提刀追去。刚刚与荆轲大战一轮,他的体力几乎已经耗尽。 心中也不由得可惜,若是墨鸦白凤有一人在此,这两人也别想走得如此轻松。 …… 雀阁的院子之中的酣战。被在二楼窗户后的步非池尽收眼底。以前他倒是没有看出,姬无夜居然有这样的身手,被吹成韩国百年以来最强武将倒是并无多少水分。 不过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应该也是强弩之末了。 身后的弄玉似乎完全没有被楼下的响动影响,清扬优美的旋律自她的指间徐徐流淌而出,如水的美眸时不时地看一眼窗前的那道身影。 步非池心里盘算着杀死姬无夜之后能够带着弄玉逃出去的可能性。 也不知道姬无夜大战一场之后,还有没有雅兴来这里听弄玉弹琴。视线落在院中,跟在禁军身后追到院门口的姬无夜似乎还是放弃了。只见他招呼了一队禁军进来收拾院子,自己则是直接迈进了雀阁的大门。 “来了。”步非池回过头对着弄玉轻声开口说道,握着龙渊的手也下意识地紧了紧。虽然能看出姬无夜此刻应该损耗不小,但是他一贯奉行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尤其是有燕丹和荆轲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他现在的秦将身份也颇为敏感,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定要一击必杀才行。 弄玉闻言,眉目之中的柔情被坚毅替代,轻轻点了点头,手上的曲子却并未停止。 第一百一十四章 姬一虎 “司隶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卫庄眉头一皱,提着鲨齿的左手紧了紧。 来人一身墨蓝色劲装,背上背着一张长弓和一个箭袋,显然不是来找卫庄聊天的。正是四公子韩宇的义子韩千乘,他出面那自然是韩宇的意思。 “禁军办事恐怕还轮不到四公子插手。”卫庄忍住了强闯的念头,步非池和紫女说的很有道理,无论今晚的成败, 他都是还要在韩国混下去的。 别看韩王安才继位没几年,但那也是前任的桓惠王太能活了。不说韩安继位的时候已经岁数不小了,即便是他的儿子四公子韩宇也已经一把年纪。 而且韩宇这个人能起一个韩千乘这样的名字,也足见他的野心。 “司隶大人说得没错。”韩千乘闻言却没有让路的意思。“只不过,不知司隶大人所忙的是什么样的事情?” “这与你无关。”卫庄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他也终于体会到步非池当初的难受了。司隶这个位置看似风光,统领整个新郑的防务, 其实却处处受限。步非池也是因为太子一案,而被迫离职。 “呵呵。四公子府上方才来了刺客, 还想劳烦司隶大人带人走一趟调查一番。若是司隶大人所忙的事情,比起四公子的性命还要重要的话,那就权当千乘没说过。”韩千乘感受到了卫庄眼中的杀意,轻笑一声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原来如此。四公子万金之躯,不容有失。”卫庄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身后的禁军继续前往雀阁,“那就由我亲自去一趟四公子府上。” “……”这一下反倒让韩千乘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动手拖住卫庄的准备。虽然只拖住了卫庄一人,但是在新郑城中大军反而施展不开,卫庄的作用未必就比他身后的禁军要小。 “那就烦请司隶大人随我走一趟了。”韩千乘拱手作揖道。 ………… 雀阁之中。 姬无夜的尸体冷冰冰地躺在地上,再也没有了一丝动静。他那把大刀“八尺”断成两截落在一旁。 不再是先前被步非池轻易斩杀的替身。人是真的,刀也是真的。 他那仍然不愿阖上的双眼之中满是不敢置信。 主宰了韩国十余年风云的夜幕首领姬无夜,结束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 “要是你的卫老大不来,你敢不敢与我强闯出去?”杀死一个刚刚与荆轲大战一场,且没有多少防备的姬无夜,对步非池来说并不是难事。只是现在如何带着弄玉离开却成了一个难题。 姬无夜虽然死了,城中却还有百鸟的杀手以及其他的爪牙。他的轻功毕竟不像墨鸦和白凤那样独步天下, 一个人倒还好说, 若是带上弄玉,说不定就会被这些人缠住。 没有卫庄前来接应,他也不敢拿弄玉的安全冒险。只是眼下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按理来说早该出现的卫庄,也不知遇到了什么麻烦,迟迟没有赶到。 弄玉本意是想帮步非池,眼下却给步非池出了个难题。 “弄玉相信先生。”弄玉站在步非池的身旁轻轻一笑。她其实直到现在都还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自己本想一死相助,结果峰回路转,在韩国不可一世的姬无夜反倒被步非池轻易除去了。 “好。那我们现在就出发。不过,你是想要回紫兰轩呢,还是去你娘亲那里?”步非池心中虽无十足把握,但是眼下留在这雀阁之中,早晚会被巡视的侍卫发现。 “弄玉实在愧对紫女姐姐。”弄玉闻言神情一黯,她隐隐觉得卫庄此刻还未出现,便是紫兰轩已经放弃了她。但是却不好说出来。 “……”步非池见状轻叹一口气,弄玉的心事,他也能猜个大概,也不知燕丹和荆轲失败逃回去之后会跟韩非怎么说,“既然如此, 那今晚我就先送你去胡夫人那里。” “嗯。”弄玉轻轻点了点头。 “失礼了。”步非池伸手揽过弄玉腰肢,自窗口一跃而出,稳稳地落在院中一处假山之上。 “先生一直随身带着这个吗?”步非池感觉到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在自己的身上摸索了一下。 步非池被吓了一跳,这个位置可不兴乱摸啊。“这玛瑙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若是不带着,我还怕弄丢了呢。” “先生……”弄玉被步非池臂膀搂着,一手摸着那块硌得自己生疼的火雨玛瑙,俏脸之上浮起一丝红晕。 步非池正在观察之际,雀阁之中却传来了响动。 “姬大将军死了!” “快搜!休让刺客跑了!”…… 整个雀阁之中登时大乱起来。无数的莺莺燕燕的声音,侍卫奔走的声音。 “没想到他们发现得这么快。”步非池看了眼怀中的弄玉问道。“你怕吗?” “与先生在一起,弄玉便不怕。”弄玉摇了摇头,月光下的双眸里满是坚毅。 “在那边!追!”火光很快就照到了院子里的这处假山。 步非池随手斩出数道剑气,同时纵身一跃,朝着院墙飞奔而去。 ………… 新郑城外的白甲军此刻距离新郑已经只有数里之遥。 四万大军的火把,映照得整个新郑城下一片光亮。 “站住!是何人胆敢犯我韩国都城!”大军迎面遇到了数千精骑,为首之人一身银甲金袍,身后的数千人马,在雪衣堡的大军面前显得十分单薄,但是他却似乎没有多少胆怯。 第一百一十五章 姬一虎 “原来是九公子在此,一虎差点以为是秦军打过来了呢。只不过,九公子身为司寇,更应该知道,私自调动大军乃是死罪。尤其还是率军围困王城,九公子,你这是意欲何为?!”姬一虎一身银甲金袍, 贵气逼人,说起话来却是阴阳怪气。一张与他那身华贵的行头完全不符的丑脸,几乎与姬无夜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韩非正欲辩解,身后马车上却徐徐走出一道倩影,正是明珠夫人。 明珠夫人一双白玉纤手轻轻掀开帘子,便让场上所有人都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淡淡的月光映着她绝美的脸。一身华贵的紫色长袍凸显她完美的身段, 虽然有孕在身, 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反而令她成熟诱人的身材愈加丰腴。 为首的姬一虎一双眼睛毫不掩饰其中的贪婪。 他在韩国欺男霸女,凭着姬无夜的滔天权势无法无天惯了,即便是韩非这样的王族公子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只是奈何整个韩国就这么大,很多真正的高级货,要么在韩王后宫里,要么就是被姬无夜先拿走了。而眼前的明珠夫人就在此列。 明珠夫人在他眼中是什么样的人?白亦非在时,白亦非尚且敬姬无夜三分,如今白亦非已死,她和雪衣堡也早晚都是案板上的鱼肉。唯一的遗憾是,这个角色尤物竟然就要为人母了。看韩王那年老无力的模样,居然还能有这种雄风。 “一虎贤侄,应该是误会了。雪衣堡一向都与令尊姬大将军一样,是韩国的柱石。岂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明珠夫人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一种难言的魅力,心中虽然对姬一虎的眼神有些厌恶反感,不过面上却是浅笑盈盈。 “白姨, 侯爷去世之后,你就是雪衣堡的掌舵人,可要弄清楚自己的立场。”姬一虎回过神来,正色说道。 今晚他老爹姬无夜要做的事情虽然没有与他明说,但是姬无夜让他调集新郑周边所有能调集的部曲,已经让他嗅到了一丝味道。姬无夜很可能就要动手了,韩国就要彻底变天了。 “呵呵呵呵。”明珠夫人娇笑一声,此刻新郑城中正在发生的事情,她已经听韩非说了,心中暗笑看不清局势的不是自己和雪衣堡,恰恰是姬无夜父子二人。 “贤侄说笑了,本宫和雪衣堡的立场?那自然是忠于王上的。今日大军来到新郑,也是奉王命行事。对?九公子?”明珠夫人说完看了一眼策马在一旁的韩非。无论这“王命”是谁伪造的,她都要说清楚。今晚姬无夜死了也就罢了,若是不死,这善后的事情也应该韩非自己去头痛。 “不瞒姬一虎将军,雪衣堡大军前来新郑正是奉父王之命。而原因,则是有人欲行刺令尊姬无夜大将军。父王恐新郑生变,才出此下策。”韩非皱了皱眉头。不过现在不是跟明珠夫人争辩的时候。 “九公子……哈哈,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姬一虎仿佛听到了什么最大的笑话一般。久闻九公子韩非智计无双,被他爹姬无夜视作劲敌,结果就这就这? “呵,不论一虎将军信或是不信。这四万大军终归是要进城的。”韩非施施然道。 “你们还想进城?韩非, 你当真要造反?你与我爹势同水火,整个新郑谁人不知?我看你奉王命是假,想要借机对付我爹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姬一虎此刻反倒不想笑了,他临时调集大军前来新郑,准备自然没有韩非和雪衣堡充分。若是韩非和明珠夫人执意硬闯,他恐怕未必能拦得住。 “看来贤侄是不愿领我的情了。九公子,若是这样的话,王上那边可要托你为我说说情了。”明珠夫人微微粗了蹙眉说道。 “并不是我雪衣堡袖手旁观,而是一虎将军不愿我们插手。” “夫人多虑了。夫人与父王情深义重,如今身子不便还心忧国事。父王怎会怪罪?”韩非面上一笑,心中却是有些惋惜。姬一虎显然没有与雪衣堡动手的意思。 不过他和流沙原本就没有多少筹码,能够坐在这张赌桌上,凭借的是燕丹和墨家的人手以及雪衣堡的军队,全部都是借来的力量。若是能够成功除掉姬无夜,那么对他来说已经算是成功了。 明珠夫人闻言点了点头,示意大军在城外就地扎营,旋即返回了马车。 而对面的姬一虎内心也是松了口气,雪衣堡乃是当年女侯爵的封地。凭借女子身份杀出赫赫凶名,被封为世袭侯爵,莫说韩国,纵观周室八百余年也找不出第二个。如今女侯爵与白亦非虽然都已经离世,但是雪衣堡的十万大军依然不可小视。 姬一虎猥琐的眼神,不着痕迹地从明珠夫人的背影上扫过,明珠夫人怀孕本就是一件令人怀疑的事情。韩王安继位之后虽然后宫充实了很多,却再无所出。最小的红莲公主都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曾经他和老爹姬无夜也推测过,究竟是谁开的枪。最后臭味相投的父子俩认为要么是韩非,要么是白亦非。无论是哪一个,想一想都是令人…… 不过今夜看到这两人走在一起,姬一虎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韩非啊韩非,听闻你在桑海之时就是出了名的浪子,回到新郑之后每日沉迷紫兰轩也就罢了,居然还跟明珠夫人…… 难怪白亦非死后,雪衣堡对夜幕的态度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不过眼下被自己知道了这个秘密,将来,嘿嘿…… 就在这时,一名韩军士卒快马飞驰,来到姬一虎的身旁,“少……少将军……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了?”姬一虎这才从自己幻想中惊醒过来,回想起姬无夜给自己交代的事情,难道他老爹真的……造反了? “将军他……他死了。”这士卒话一说完,已经低下头不敢再与姬一虎对视,仿佛这几个字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勇气。 “当啷”一声,姬一虎手中的长戈自马上落地。 第一百一十五章 福兮祸兮 新郑韩王宫中。 寂静的月色下,仿佛今夜新郑的腥风血雨与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没有任何的联系。 胡美人幽幽一叹,自榻上直起身子,随手拿起了一件披肩,遮住了自己只着亵衣的玲珑身躯。身后榻上的韩王安已经鼾声震天地进入了梦乡。 身处整个韩国最奢华的宫殿之中,她有时候却反而有些羡慕她的姐姐胡夫人。尤其是在胡夫人找回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弄玉的时候,她是真心地替姐姐和弄玉高兴。 因为在这深宫之中的这些年, 她能感受到的只有孤独。尤其是在胡夫人有了女儿弄玉之后,来找她的次数便更少了,连一个能说心里话的人都没了。 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一国之君的女人,倘若没有子嗣,便总有一种缺些什么的感觉。尤其是在胡夫人与弄玉相认,隔三差五与她说起之时。她就格外得羡慕胡夫人。 现在韩王安还活着, 她是身份尊贵的美人, 可若是将来这个垂垂老矣的韩王安一命呜呼了…… 作为韩王安登基之后最为宠爱的两个女人之一, 韩王安的情况她也清楚,她的这个愿望注定是不会有实现的可能了。明珠夫人怀孕的时候,她还以为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 她知道明珠夫人精擅医术,韩王安很有可能被她治好了? 只是这样的念头没过多久就消失无踪,因为无论她如何用尽浑身解数,韩王安都是此刻她身后的模样。弄得她也渐渐没了伺候的心思。 今日前来其实是为了她的姐姐胡夫人,或者说胡夫人的女儿弄玉。 弄玉不见了。 弄玉是名满新郑的琴姬,觊觎她的人能从城头排到城尾。可是她所在的紫兰轩也不是普通的风月场所,无论是卫庄还是紫女都不是简单人物。所以尽管胡夫人和弄玉相认了,但是弄玉在紫兰轩,胡夫人也比较放心。 可是前些天,胡夫人去紫兰轩想看看弄玉的时候却没有见到,紫女草草推脱了一次之后就对她避而不见。胡夫人的心里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越来越担忧。没有办法的她,只能求到她在宫中的妹妹胡美人这里。 胡夫人涕泪纵横的模样, 令她是感同身受。不仅是因为两人是火雨山庄幸存的相依为命的亲姐妹。 而且胡夫人这种得而复失的苦痛,她也才经历了一遍。 满心以为明珠夫人怀孕,一定是韩王安又振了雄风,结果现在明珠夫人都快生了, 她都没能体验到一丝一毫。 是老娘不够烧了,还是韩王安提不动了…… 弄玉的事情,隔了这么多天,韩王安也没有任何答复,罢了,毁灭。 胡美人轻轻推开寝宫的大门,门口的两个侍女都默默低着头,她们心里也十分清楚,这个时间点从里面出来,说明她们的胡美人主子,又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这深宫后院的,跟对一个人也十分重要。 你说人家明珠夫人,进宫没几天就封了夫人,虽然以前血衣侯白亦非还在的时候,百香殿隔三差五地有宫女失踪。但是你进宫伺候大人物要是怕死,那还进什么宫,回家种地得了。 你说原因不在女方,人家韩王安也有话说的。明珠夫人不就怀孕了吗?啊?不是吗? 其中一个侍女见胡美人走出宫殿,连忙拿来了一件外衫想给她披上,后者摆了摆手没有接。 一身薄如轻纱的衣物其实根本遮不住她玲珑有致的身躯, 尤其是在这皎洁的明月之下。 不过她也没有多少担心,这深宫之中,此刻能够欣赏她身姿的恐怕也只有天空中那轮与她一样孤独的明月了。 不过显然,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觉得这般美景无人欣赏有些暴殄天物了。 于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速度飞快的影子,自她的身前不远处的院墙上飞跃而过。 她看到了这道人影,这道人影自然也看到了她。 好长的月亮……不对,好大的月亮……好白的月亮…… 步非池本以为自己把姬无夜补刀的那一刻,今晚的一切就画上了句号。然而似乎情况对他来说没有变好。 不知什么原因,接应的卫庄迟迟未到。 追着他狂咬的禁军反而越来越多。其实,无论是姬无夜还是卫庄,都没有跟手下禁军交代今晚到底要做什么。 卫庄不可能告诉手下的禁军说,今晚带你们去杀姬无夜。而姬无夜作为被杀的目标,更不可能告诉手下,自己堂堂韩国大将军,在国都新郑瑟瑟发抖,需要调你们过来救命。 不过此刻,两方禁军合兵一处,也明白过来了。 原来真是有人要杀姬大将军啊,还得手跑了。不愧是姬大将军和卫庄大人,猜得真准啊! 于是最后变成整个新郑的数千禁军都在对搂着弄玉的步非池围追堵截。 起初步非池这个蓝条无限长的bug,趁着月色,带着美人,御着轻功,多是一件美事,可是蚂蚁多了也能咬死象。即便他能杀,这五千人杀完,手里的龙渊都得砍得卷刃,天估计都亮了。 估计要不了几天七国就得全都知道,嬴政亲封的秦国大上造,和姬无夜为一个琴姬争风吃醋,在新郑大开杀戒。 自己岂不成了给燕丹背锅的了? 不行,得让他给自己背锅才行。 熟悉新郑禁军布局的步非池,知道此刻还有一个好去处,绝对可以甩掉这些已经跟丧尸围城一样的韩国禁军,那就是同样戒备森严的王宫。 且不说王宫门口的侍卫会不会放这上千个丧……禁军进宫,就算进来了,这些禁军肯定也要投鼠忌器。不然大半夜扰了韩王雅兴,那定然难逃铁面无私的司寇韩非大人的审判啊。 而且他还有一个最后的退路。 步非池穿梭在数千禁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仿佛长坂坡的战神附体。而他怀里的弄玉也很乖巧,没有哭闹……步非池心叹一声,这丫头对自己倒还真是放心,若不是那时不时从那双绵绵小手上传来的一点点劲儿,步非池都快怀疑她已经睡着了。 恰好经过胡美人的寝宫,步非池看那又白又大的月亮忍不住呆了片刻,甚至差点觉得怀里的小星星不香了。 他呆住的时候,被他盯着的月亮也呆住了。 不过胡美人看的自然不是步非池,步非池此刻全身裹着黑色夜行衣,面上还照着面罩,只有一双英俊潇洒唯我独尊宇内无双剑气长江的深邃黑眸……胡美人应该也看不清楚。 胡美人注意到的是,步非池怀里搂着的弄玉,因为是她这两天心心念念的人,饶是隔着不近,她也认了出来。 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女儿,但自己好歹也是弄玉的小姨,自然对她的行踪十分上心。 方才自己还在韩王安面前念叨的弄玉,此刻居然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只是,眼前的情形,似乎有些不妙,这个黑衣人一看就是来者不善,那扫过自己的眼神……想到弄玉在新郑的艳名,胡美人顿时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穿着。 一双小手顿时放在哪里也不是,竟然让淫贼跑进了王宫之中,这新郑的禁军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以前那个司隶步非池在任的时候有过这种情况吗? 短短的一刹那,不够胡美人做出任何的反应,也不够步非池继续驻足欣赏这双……轮明月。 因为禁军杀了过来。 明晃晃的火把在宫殿之间的道路上拉出一条长龙,格外的醒目,步非池纵身一跃消失在了胡美人和禁军的视线之中。 深深皱了皱眉头,胡美人接过了身后侍女递来的罩衫。 片刻功夫, “我等追击贼人,惊扰了胡美人,还请恕罪。”领头的禁军首领带着身后的数百兄弟如同急刹车一般,停在了胡美人的面前,低着头连忙请罪。 无论是惊扰了胡美人,还是抓捕凶手不力,作为禁军,他们都难辞其咎。 胡美人此刻虽然着了一件罩衫,比之刚才稍稍严实了一些,这名禁军首领依然深深地埋着头,当禁军的自然都是有眼力见的,眼前这个女子,自己若是多看了一眼,保不齐明天就去秦韩边境戍边了。 “王宫事关王上安危,你等便宜行事即可。”此事毕竟事关弄玉的安危,胡美人也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犹豫了片刻,又谨慎地问了一句,“不知这贼人是何身份,竟然如此猖獗?” 这下轮到这名禁军夫长犹豫了。 “嗯?”胡美人皱了皱好看的眉头。 “额,不瞒胡美人,刺客其实有两人。一男一女里应外合,戌时时分刺杀了……姬……姬大将军。我等追击至此。”仅仅两个人,在他们几千禁军的眼皮底下杀了人,还跑了,简直是奇耻大辱。如此可见,韩非痛恨的“侠以武犯禁”确实所言非虚。 胡美人闻言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无论是白亦非还是姬无夜,其实在她们姐妹心中都是一个深深的阴影,火雨山庄的覆灭,与他们两人脱不了干系。只是姐妹二人,势单力薄,为了活命早已放下了这仇恨。 其实莫说是胡美人,即便是这些目睹了姬无夜尸体的禁军都有些不敢相信。 只是令胡美人没想到的是,弄玉竟然是刺杀姬无夜的刺客之一。 “不知美人方才可有看到这二人逃往了何处?”夫长此刻也没时间再耽搁了,他们会停下是担心胡美人会怪罪,解释清楚之后自然是要继续追击的。 “我……我看到应该是那边。”胡美人此刻有些魂不守舍,随手指了个方向,心里已经在想着倘若弄玉真的被擒,自己该如何救她。 第一百一十六章 弄玉的归宿 “胡美人是你的小姨?”明珠夫人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弄玉。 昨晚姬无夜的死,韩非本也没有指望燕丹和荆轲能够一击必杀。或者说,他骨子里就有一种对于这种江湖游侠的轻视。 真正的杀招来自城外雪衣堡的军队。 姬无夜在察觉到流沙想对他动手之后,必然要调动军队。韩非不可能冒着让韩国内战动荡的风险来杀死姬无夜。 姬一虎虽然是个纨绔,但是显然也是知道形势的。最终雪衣堡大军给他带来的恐惧明显战胜了姬无夜死给他带来的愤怒。 “夫人明鉴。”弄玉乖巧地应道。 姬一虎虽然慑于雪衣堡的人,没有当晚就动手,但也不代表他会放过杀死姬无夜的刺客。 整个新郑现在已经完全戒严, 即便身为司隶的卫庄可以抬一手。但是姬一虎手下的人依然在全城搜索着这个曾经名满韩国的绝世琴姬。 “此次多谢夫人出手相救。”弄玉此刻卸了妆容,一身侍女的打扮,却依旧不能掩饰她那青涩之中已经渐渐有了几分成熟妩媚的美艳容颜。恭敬地给明珠夫人端来一壶热茶。 “谢我就不必了。我倒是没料到,胡美人还有这么一个聪明伶俐又勇敢果决的外甥女。至少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女孩。”明珠夫人虽然才动身离开雪衣堡没几天,心里已经开始想念那里的一切了。 虽然此刻身怀六甲的明珠夫人颇有几分为人母的温情在脸上,弄玉还是无法想象眼前这个如今韩国最具权势的女人, 曾经也是一朵需要人呵护的小花——如果是,那也是一株罂粟, 有毒的那种。 现在外面姬无夜一系的人全城追查凶手,弄玉自然也有所耳闻。而对于明珠夫人和步非池之间的关系不明就里的她,自然对明珠夫人愿意出手搭救有些感激和意外。 罗网在韩国并没有多少人手,六剑奴此刻还在盯着昌平君。步非池深知此刻最安全的选择肯定是带着弄玉直接去秦国。 但是考虑到弄玉和她那可怜的母亲胡夫人,步非池也只好让明珠夫人帮忙了。 借助曾经白亦非侯府和王宫之中御香殿的地道,弄玉完全可以来去自如。即使姬一虎的人真的查出了些蛛丝马迹,有雪衣堡的人马在,他也要仔细掂量一番。 姬一虎虽然纨绔,但也不是傻子。 韩王安得知姬无夜的死讯之后,立刻就开始着手分化姬无夜留下的势力,动作之快连韩非都为之咂舌。足以见得韩王安对姬无夜到底有多么恨之入骨。 再加上姬一虎为了寻找弄玉的行踪,对胡美人那咄咄逼人的态度。也令韩王安起了杀心——还真当是你爹还活着的时候? “弄玉不敢与夫人相比。”弄玉闻言连忙自谦道,明珠夫人虽然出手相救,但弄玉心里仍然对这个曾经位列夜幕四凶将之一的明珠夫人心存警惕。 她对于明珠夫人的信任完全来自于步非池。 “胡美人到。”两人正说话间,殿外的侍女声音传来。 “好了,他说的事情, 我都办到了~”明珠夫人浅笑盈盈,看着面前的弄玉说道。 虽然有身孕,亦不减她那绝代的风华,经过弄玉身旁带过一阵香风,如丝媚眼自弄玉身上一扫而过,起身迎向殿外。 弄玉见状心头一喜,能联系上胡美人,就意味着能见到她的母亲胡夫人了。连忙跟上去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明珠夫人,“多谢夫人。” 胡美人一身藕色及地长裙,露着一对香肩,姣好的容貌兼有优雅和妩媚。 “是妹妹来了?”明珠夫人进宫其实比胡美人晚,但是夫人却要比美人高出一级。 “姐姐相邀,妹妹岂敢怠慢?只是不知姐姐喊我来所为何事?”胡美人笑意盈盈说道,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明珠夫人那隆起的小腹。 前段时间她听韩王安说明珠夫人在雪衣堡养胎,很长时间都不回来了。没想到如今身子越发显了,却反而顶着不便,回了新郑。不由得她不多想。 “平日里与妹妹少了来往,雪衣堡一行阔别数月,反倒甚是想念妹妹。本以为隔了这许久也能听到妹妹的好消息呢。你看我这身子不便,也只能喊妹妹来我这里了。”明珠夫人与胡美人也是老对手了。她从来不在意什么韩王安的宠幸,会争一个夫人的身份也只是之前夜幕为了在宫中行事方便罢了。所以平日里与胡美人的争斗,在她眼里也不过是她深宫孤寂的生活的一种消遣罢了。 胡美人不像明珠夫人, 背后有雪衣堡支撑,可以大不了撂挑子,所以她在宫中一向是小心谨慎。听明珠夫人这样驳她面子,也只是跟在她身后微微皱了皱眉。 “弄玉,还不给胡美人倒茶?”明珠夫人见胡美人坐定,轻笑着替弄玉先开了口。“我这里新来的宫女,笨手笨脚的,让妹妹见笑了。” “弄玉……!”原本还在想明珠夫人为何要邀自己前来的胡美人,此刻才注意到跟在明珠夫人身旁的宫女竟然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弄玉。 她是亲眼看着弄玉逃进王宫之中的,只是没想到弄玉居然会在明珠夫人的御香殿。 “小姨~”弄玉见到这个除了母亲胡夫人以外唯一的亲人,也有一种难言的激动。 “看来妹妹与本宫的这个宫女还颇有些渊源,既然如此,本宫也不在此打搅你们的久别重逢了。”明珠夫人一双柳叶眉对着弄玉轻轻挑了挑,已经有些抽噎的弄玉连忙走过来搀了搀她起身。 “不过,弄玉你高兴归高兴,可不要在这王宫之中随意走动,若是你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本宫可不好跟人交代。” “嗯。”弄玉清楚明珠夫人是担心她暴露身份而遇到危险,心中对于她“潮女妖”身份的警惕也不免少了几分。 其实明珠夫人在联系胡美人之前,也已经慎重地调查过一番——无论是她还是胡美人,都有一种几乎成为了习惯的谨慎。 姬无夜遇刺的事情,韩王安是交给韩非在查,这几乎已经表明了韩王安的态度。而身为弄玉的小姨,胡美人依然安然无恙,就是最好的证据。 胡美人仍然没有弄清楚状况,只是看到自己的外甥女成了死对头的宫女,而且似乎还……关系不错的样子? 要知道在她的心目中,即便明珠夫人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坏人,也绝对不是一个会包庇藏匿弄玉的烂好人,更别提她与明珠夫人之间本就是水火不容的。 见到明珠夫人还特意给她们姨侄二人留了空间,连忙开口问道,“弄玉,快跟本宫说说,本宫……都有些糊涂了。” ………… 紫兰轩。 “是你杀了姬无夜?”卫庄冷冷地看着对面的步非池。 “燕丹找来的人是个不错的剑客,甚至不输于你和你师哥。不过嘛,作为一个刺客还缺了点东西。”步非池摊了摊手。 “哼,看来你在秦国加入罗网也不是一无所获嘛。”卫庄冷冰冰的脸丝毫没有因为步非池的恭维而有所波动。他虽然没有见过荆轲出手,但是身为一个顶尖剑客的直觉,他也能够确定步非池所言非虚。 “不过,我如果是你,就会留着姬无夜。” “他死了有什么不好?有韩非举荐,加上你鬼谷传人的招牌,只要韩王安不傻,你很快就能取代姬无夜了。”步非池眼睛微眯,似乎想要看出卫庄内心的想法。从白凤那里得知弄玉的下落的那一刻,姬无夜在他这里就已经判了死刑。 “对我而言,大将军也罢,左司马也罢,都仅仅是我实现最终目的的过程罢了,并不会有什么分别。”卫庄的眉头紧锁。 “没有剑跟有剑不用是两回事。”步非池也没有争辩,莞尔一笑,韩国大将军的含金量你是根本不懂呀。 “我不会像你一样,被一个女人影响了自己的判断。更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在将来对你和秦国有所留手。” “或许你只是没有遇到一个这样的女人呢。也或许是你遇到了但你不知道。”步非池耸了耸肩,好话坏话全让你说完了,想听你道声谢那是真的难。 不过他杀姬无夜也不单单只是为了弄玉能够念头通达。 姬无夜再不济也是韩国军权的最高人物。即便韩非和卫庄动作再快,韩国的军队要从这种动乱之中恢复过来,也需要相当的时间。 韩非敢在这个时候冒险,看准的就是秦赵燕战成一团,楚王新丧,再加上冬天将至不利行军,韩国短时间不会有外患的时机。 卫庄说的没错,留下姬无夜肯定是更好的选择。不过现在的韩国属于扁鹊看了直摇头,华佗来了也只能摊手,病入膏肓,绝不是一个韩非或是一个卫庄能够改变的。 “哼。无趣。”卫庄眉头一皱,干脆起身离去了。 冷着脸的卫庄走出雅间正好碰上了提着一壶酒的紫女。 紫女施施然地来到步非池面前坐下,轻轻放下酒壶斟上两盏,“他这是怎么了?我方才看你们两人聊得还挺开心的。” “是我口不择言,聊到了卫庄兄的小红花。”步非池不客气地拿起酒杯端详起那琥珀色好看的酒液。 “呵呵。前段时间,他还借了我的剑,说是要教一个朋友剑法。”紫女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掩嘴轻笑着说道。 虽然韩非一直竭力想要阻止红莲公主搅和进流沙的这些事情中来,但是以他和卫庄对红莲的宠爱,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 “弄玉她还好吗?”紫女关心地问了一句。 “她在宫中有人照应,姬一虎即便得了她的行踪也应该只能无可奈何。” “弄玉的事情,你也不要太过怪罪他了……那天夜里,有人专程拖住了他。”紫女为步非池续上一杯,幽幽说道。 “我听说了。四公子韩宇的义子韩千乘那天夜里也死了。”步非池倒也没有对卫庄没能来接应这件事耿耿于怀。“比起弄玉,我倒是更关心紫兰轩的处境。姬一虎没有以弄玉的名义来找麻烦么?” “以前姬无夜还在的时候,夜幕都拿我没什么办法。现在不说城外的雪衣堡大军,仅仅是城中的禁军就足以断了他的念头了。况且韩王安那边,似乎是因为有胡美人的关系,也没有朝着这个方向在追查。只是希望弄玉不要怪我。”紫女说到自己在新郑的经营之道,还是颇有些得意。 “呵。”步非池轻笑着摇了摇头,“你们之间的默契确实令人羡慕。她说她和紫兰轩的姐妹们一样,都随时做好了为紫兰轩而死的准备。所以,她都有些不好意思再见你们了。” “这傻丫头。在我心里,她终究是不一样的……”紫女轻叹口气。“你要带她离开韩国么?” “如果她愿意的话。”步非池点了点头。 “她对你的心思,整个紫兰轩的姐妹们都知道。或许当初我就该劝劝她的……”紫女说着说着突然皱了皱眉,“说来说去还不是怪你,招惹了太多女子。也不知道弄玉去了秦国,会不会被你欺负了。也不知道惊鲵姑娘怎么这么由得你乱来。我听说,你在赵国又招惹了一个舞姬?” 步非池原本正在品尝紫兰轩那价值千金的美酒,一下子被紫女说得老脸一红。心里却不由想到,若是你这么担心弄玉,不如与她同去?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能够来到这个时代真是一种无法言表的幸福。遇到了这么多倾国倾城的红颜知己,愿意不顾一切地同他在一起。“我对她们的爱,并没有多寡。这一点我会用余生去证明。” 虽然说的是“她们”,步非池一双郑重的眼睛却是牢牢地看着眼前的紫女。 紫女俏脸被他盯得有些发烫,“这些话你还是当着她们的面说。” 两人又是一阵寒暄,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到秦韩之间的国事。只是紫女在听说惊鲵为步非池生了个大胖小子的时候,又忍不住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饶是步非池早已练就一副厚面皮,此刻也多少有些心虚地问自己,难道我真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渣男吗? 倘若弄玉对自己没有任何情感,自己虽然也同样不会放任她因为刺杀姬无夜而香消玉殒,但却也不会强行将她带在身边。 他不能强迫一个人爱上他,但是当他知晓弄玉的心意,便再也无需多言。 第一百一十六章 弄玉的归宿 “胡美人是你的小姨?”明珠夫人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弄玉。 昨晚姬无夜的死,韩非本也没有指望燕丹和荆轲能够一击必杀。或者说,他骨子里就有一种对于这种江湖游侠的轻视。 真正的杀招来自城外雪衣堡的军队。 姬无夜在察觉到流沙想对他动手之后,必然要调动军队。韩非不可能冒着让韩国内战动荡的风险来杀死姬无夜。 姬一虎虽然是个纨绔,但是显然也是知道形势的。最终雪衣堡大军给他带来的恐惧明显战胜了姬无夜死给他带来的愤怒。 “夫人明鉴。”弄玉乖巧地应道。 姬一虎虽然慑于雪衣堡的人,没有当晚就动手,但也不代表他会放过杀死姬无夜的刺客。 整个新郑现在已经完全戒严, 即便身为司隶的卫庄可以抬一手。但是姬一虎手下的人依然在全城搜索着这个曾经名满韩国的绝世琴姬。 “此次多谢夫人出手相救。”弄玉此刻卸了妆容,一身侍女的打扮,却依旧不能掩饰她那青涩之中已经渐渐有了几分成熟妩媚的美艳容颜。恭敬地给明珠夫人端来一壶热茶。 “谢我就不必了。我倒是没料到,胡美人还有这么一个聪明伶俐又勇敢果决的外甥女。至少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女孩。”明珠夫人虽然才动身离开雪衣堡没几天,心里已经开始想念那里的一切了。 虽然此刻身怀六甲的明珠夫人颇有几分为人母的温情在脸上,弄玉还是无法想象眼前这个如今韩国最具权势的女人, 曾经也是一朵需要人呵护的小花——如果是,那也是一株罂粟, 有毒的那种。 现在外面姬无夜一系的人全城追查凶手,弄玉自然也有所耳闻。而对于明珠夫人和步非池之间的关系不明就里的她,自然对明珠夫人愿意出手搭救有些感激和意外。 罗网在韩国并没有多少人手,六剑奴此刻还在盯着昌平君。步非池深知此刻最安全的选择肯定是带着弄玉直接去秦国。 但是考虑到弄玉和她那可怜的母亲胡夫人,步非池也只好让明珠夫人帮忙了。 借助曾经白亦非侯府和王宫之中御香殿的地道,弄玉完全可以来去自如。即使姬一虎的人真的查出了些蛛丝马迹,有雪衣堡的人马在,他也要仔细掂量一番。 姬一虎虽然纨绔,但也不是傻子。 韩王安得知姬无夜的死讯之后,立刻就开始着手分化姬无夜留下的势力,动作之快连韩非都为之咂舌。足以见得韩王安对姬无夜到底有多么恨之入骨。 再加上姬一虎为了寻找弄玉的行踪,对胡美人那咄咄逼人的态度。也令韩王安起了杀心——还真当是你爹还活着的时候? “弄玉不敢与夫人相比。”弄玉闻言连忙自谦道,明珠夫人虽然出手相救,但弄玉心里仍然对这个曾经位列夜幕四凶将之一的明珠夫人心存警惕。 她对于明珠夫人的信任完全来自于步非池。 “胡美人到。”两人正说话间,殿外的侍女声音传来。 “好了,他说的事情, 我都办到了~”明珠夫人浅笑盈盈,看着面前的弄玉说道。 虽然有身孕,亦不减她那绝代的风华,经过弄玉身旁带过一阵香风,如丝媚眼自弄玉身上一扫而过,起身迎向殿外。 弄玉见状心头一喜,能联系上胡美人,就意味着能见到她的母亲胡夫人了。连忙跟上去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明珠夫人,“多谢夫人。” 胡美人一身藕色及地长裙,露着一对香肩,姣好的容貌兼有优雅和妩媚。 “是妹妹来了?”明珠夫人进宫其实比胡美人晚,但是夫人却要比美人高出一级。 “姐姐相邀,妹妹岂敢怠慢?只是不知姐姐喊我来所为何事?”胡美人笑意盈盈说道,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明珠夫人那隆起的小腹。 前段时间她听韩王安说明珠夫人在雪衣堡养胎,很长时间都不回来了。没想到如今身子越发显了,却反而顶着不便,回了新郑。不由得她不多想。 “平日里与妹妹少了来往,雪衣堡一行阔别数月,反倒甚是想念妹妹。本以为隔了这许久也能听到妹妹的好消息呢。你看我这身子不便,也只能喊妹妹来我这里了。”明珠夫人与胡美人也是老对手了。她从来不在意什么韩王安的宠幸,会争一个夫人的身份也只是之前夜幕为了在宫中行事方便罢了。所以平日里与胡美人的争斗,在她眼里也不过是她深宫孤寂的生活的一种消遣罢了。 胡美人不像明珠夫人, 背后有雪衣堡支撑,可以大不了撂挑子,所以她在宫中一向是小心谨慎。听明珠夫人这样驳她面子,也只是跟在她身后微微皱了皱眉。 “弄玉,还不给胡美人倒茶?”明珠夫人见胡美人坐定,轻笑着替弄玉先开了口。“我这里新来的宫女,笨手笨脚的,让妹妹见笑了。” “弄玉……!”原本还在想明珠夫人为何要邀自己前来的胡美人,此刻才注意到跟在明珠夫人身旁的宫女竟然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弄玉。 她是亲眼看着弄玉逃进王宫之中的,只是没想到弄玉居然会在明珠夫人的御香殿。 “小姨~”弄玉见到这个除了母亲胡夫人以外唯一的亲人,也有一种难言的激动。 “看来妹妹与本宫的这个宫女还颇有些渊源,既然如此,本宫也不在此打搅你们的久别重逢了。”明珠夫人一双柳叶眉对着弄玉轻轻挑了挑,已经有些抽噎的弄玉连忙走过来搀了搀她起身。 “不过,弄玉你高兴归高兴,可不要在这王宫之中随意走动,若是你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本宫可不好跟人交代。” “嗯。”弄玉清楚明珠夫人是担心她暴露身份而遇到危险,心中对于她“潮女妖”身份的警惕也不免少了几分。 其实明珠夫人在联系胡美人之前,也已经慎重地调查过一番——无论是她还是胡美人,都有一种几乎成为了习惯的谨慎。 姬无夜遇刺的事情,韩王安是交给韩非在查,这几乎已经表明了韩王安的态度。而身为弄玉的小姨,胡美人依然安然无恙,就是最好的证据。 胡美人仍然没有弄清楚状况,只是看到自己的外甥女成了死对头的宫女,而且似乎还……关系不错的样子? 要知道在她的心目中,即便明珠夫人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坏人,也绝对不是一个会包庇藏匿弄玉的烂好人,更别提她与明珠夫人之间本就是水火不容的。 见到明珠夫人还特意给她们姨侄二人留了空间,连忙开口问道,“弄玉,快跟本宫说说,本宫……都有些糊涂了。” ………… 紫兰轩。 “是你杀了姬无夜?”卫庄冷冷地看着对面的步非池。 “燕丹找来的人是个不错的剑客,甚至不输于你和你师哥。不过嘛,作为一个刺客还缺了点东西。”步非池摊了摊手。 “哼,看来你在秦国加入罗网也不是一无所获嘛。”卫庄冷冰冰的脸丝毫没有因为步非池的恭维而有所波动。他虽然没有见过荆轲出手,但是身为一个顶尖剑客的直觉,他也能够确定步非池所言非虚。 “不过,我如果是你,就会留着姬无夜。” “他死了有什么不好?有韩非举荐,加上你鬼谷传人的招牌,只要韩王安不傻,你很快就能取代姬无夜了。”步非池眼睛微眯,似乎想要看出卫庄内心的想法。从白凤那里得知弄玉的下落的那一刻,姬无夜在他这里就已经判了死刑。 “对我而言,大将军也罢,左司马也罢,都仅仅是我实现最终目的的过程罢了,并不会有什么分别。”卫庄的眉头紧锁。 “没有剑跟有剑不用是两回事。”步非池也没有争辩,莞尔一笑,韩国大将军的含金量你是根本不懂呀。 “我不会像你一样,被一个女人影响了自己的判断。更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在将来对你和秦国有所留手。” “或许你只是没有遇到一个这样的女人呢。也或许是你遇到了但你不知道。”步非池耸了耸肩,好话坏话全让你说完了,想听你道声谢那是真的难。 不过他杀姬无夜也不单单只是为了弄玉能够念头通达。 姬无夜再不济也是韩国军权的最高人物。即便韩非和卫庄动作再快,韩国的军队要从这种动乱之中恢复过来,也需要相当的时间。 韩非敢在这个时候冒险,看准的就是秦赵燕战成一团,楚王新丧,再加上冬天将至不利行军,韩国短时间不会有外患的时机。 卫庄说的没错,留下姬无夜肯定是更好的选择。不过现在的韩国属于扁鹊看了直摇头,华佗来了也只能摊手,病入膏肓,绝不是一个韩非或是一个卫庄能够改变的。 “哼。无趣。”卫庄眉头一皱,干脆起身离去了。 冷着脸的卫庄走出雅间正好碰上了提着一壶酒的紫女。 紫女施施然地来到步非池面前坐下,轻轻放下酒壶斟上两盏,“他这是怎么了?我方才看你们两人聊得还挺开心的。” “是我口不择言,聊到了卫庄兄的小红花。”步非池不客气地拿起酒杯端详起那琥珀色好看的酒液。 “呵呵。前段时间,他还借了我的剑,说是要教一个朋友剑法。”紫女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掩嘴轻笑着说道。 虽然韩非一直竭力想要阻止红莲公主搅和进流沙的这些事情中来,但是以他和卫庄对红莲的宠爱,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 “弄玉她还好吗?”紫女关心地问了一句。 “她在宫中有人照应,姬一虎即便得了她的行踪也应该只能无可奈何。” “弄玉的事情,你也不要太过怪罪他了……那天夜里,有人专程拖住了他。”紫女为步非池续上一杯,幽幽说道。 “我听说了。四公子韩宇的义子韩千乘那天夜里也死了。”步非池倒也没有对卫庄没能来接应这件事耿耿于怀。“比起弄玉,我倒是更关心紫兰轩的处境。姬一虎没有以弄玉的名义来找麻烦么?” “以前姬无夜还在的时候,夜幕都拿我没什么办法。现在不说城外的雪衣堡大军,仅仅是城中的禁军就足以断了他的念头了。况且韩王安那边,似乎是因为有胡美人的关系,也没有朝着这个方向在追查。只是希望弄玉不要怪我。”紫女说到自己在新郑的经营之道,还是颇有些得意。 “呵。”步非池轻笑着摇了摇头,“你们之间的默契确实令人羡慕。她说她和紫兰轩的姐妹们一样,都随时做好了为紫兰轩而死的准备。所以,她都有些不好意思再见你们了。” “这傻丫头。在我心里,她终究是不一样的……”紫女轻叹口气。“你要带她离开韩国么?” “如果她愿意的话。”步非池点了点头。 “她对你的心思,整个紫兰轩的姐妹们都知道。或许当初我就该劝劝她的……”紫女说着说着突然皱了皱眉,“说来说去还不是怪你,招惹了太多女子。也不知道弄玉去了秦国,会不会被你欺负了。也不知道惊鲵姑娘怎么这么由得你乱来。我听说,你在赵国又招惹了一个舞姬?” 步非池原本正在品尝紫兰轩那价值千金的美酒,一下子被紫女说得老脸一红。心里却不由想到,若是你这么担心弄玉,不如与她同去?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能够来到这个时代真是一种无法言表的幸福。遇到了这么多倾国倾城的红颜知己,愿意不顾一切地同他在一起。“我对她们的爱,并没有多寡。这一点我会用余生去证明。” 虽然说的是“她们”,步非池一双郑重的眼睛却是牢牢地看着眼前的紫女。 紫女俏脸被他盯得有些发烫,“这些话你还是当着她们的面说。” 两人又是一阵寒暄,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到秦韩之间的国事。只是紫女在听说惊鲵为步非池生了个大胖小子的时候,又忍不住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饶是步非池早已练就一副厚面皮,此刻也多少有些心虚地问自己,难道我真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渣男吗? 倘若弄玉对自己没有任何情感,自己虽然也同样不会放任她因为刺杀姬无夜而香消玉殒,但却也不会强行将她带在身边。 他不能强迫一个人爱上他,但是当他知晓弄玉的心意,便再也无需多言。 第一百一十七章 心之逆鳞 一驾马车穿行在韩国的山林之中,此处离秦国的雄关函谷关已经不远。 两匹毛发闪亮,高大神骏的黑马不知疲倦地飞奔着,卷起一路的烟尘。 马车的车厢上,焰灵姬跷着腿任由耳旁的风拂过她一头柔顺的长发。 “喂,前面的村子停一下。”啪嗒一声清脆的声音,一大块橘子皮从车顶处落在了驾车之人的斗笠上。 蒙着漆黑的蒙布的斗笠边缘有一个狰狞诡异的蜘蛛图案, 驾车之人一身黑衣,就连斗笠下的面容也掩藏在一张黑色的面罩之下。 “大人……”驾车的罗网杀手虽然被焰灵姬砸了一下,语气之中却没有丝毫的生气,反倒是有些嗫喏地开口询问道,“步非池将军命属下护送您回咸阳,这……这路上已经耽搁了五天了……” 罗网行事自有一套原则, 即使焰灵姬自称是步非池妻子,步非池的命令他们也不敢有所违背。之所以会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是因为焰灵姬一路上遇到百越人都要停下来。一路走走停停,原本的计划已经完全被打乱了。 对于这个罗网的杀手的任务来说,在韩国多停留一天就意味着多一分危险。 “五天,五天真是不短了呢。”焰灵姬轻笑一声,“若是让他知道你们耽搁了我五天的时间,恐怕你们下次就接不到这么简单的任务了呢。” 听到焰灵姬那动人心魄的声音,这个驾车的罗网杀手只感觉到一阵恶寒。以他们在罗网之中的地位,若是得罪了步非池这样一个如今的天字一等,那也不用考虑下一个任务了,直接可以考虑下辈子还要不要加入罗网了。 “此处离秦国也没几里地了。你们若是不愿意那就走。回头我在你们的惊鲵大人那里替你们美言几句。”焰灵姬可不愿放跑了这个的车夫。 美言几句?自己现在是地字级,倘若……杀字级的杀手就不再是无名之辈,诸如乾杀、巽蜂,那可就是封号斗杀手了。 马车一转弯,朝着那山林之中的村庄驶去。 ………… 天泽一手捏着下巴,微眯着双眼,坐在一块石头上, 看着眼前颇有些热闹的这个百越村子。 天气逐渐变冷,在这么一个饥馑的年头,眼前这样的热闹可并不多见。 曾经,他被称为赤眉龙蛇,是百越一族百年难见的天才,又是被王族寄予厚望的太子。 胸怀雄心壮志的他,并没有因为百越国力的弱小而感到气馁,恰恰相反,他认为风云际会的乱世,是他和他的百越崛起的良机。 他最为崇拜的人是越王勾践,一切皆以勾践作为榜样。 他收集神兵利器,招贤纳士,暗中积蓄力量,想要带领百越在韩楚之间异军突起,角逐这周王室八百年的天下。 然而,十年前的一场战争却让他的梦想完全破灭。 火雨山庄的财富、百越的崛起、神秘的苍龙七宿,种种原因交织在一起,成了韩国出兵攻打百越的动机。 他被白亦非整整囚禁了十年,折磨了十年。 这十年之间,他每日都以越王勾践自勉, 才顽强地活到了重见天日的那一天。然而等他挣脱这个囚笼,却发现曾经属于他的百越国, 已经消失了。 留下的只有眼前这些已经不知家国为何物, 浑浑噩噩的百越之人隐居在韩国的山野之中。 “百越……真的亡了……”天泽轻声地喃喃道。前些年,百越人向韩国乞食,如今韩国自身难保,向秦人乞食,似乎也没什么不可? 他本以为找到了火雨宝藏,得到了苍龙七宿的线索就能够复仇和复国。 然而不等他积蓄力量,手刃白亦非,这个战功赫赫的韩国血衣侯居然就莫名地死于非命了。 而原本被他视作大敌的韩国,在天灾面前却是如此的脆弱。一路行来,莫说是百越人,就是韩人又有几个是能够吃饱穿暖的。 支持天泽的两个信念,一下子全部崩塌了。 不远处的百越村民,小心翼翼地躲在屋子里看着站在村子正中间那个身高一丈多的巨人无双。 无双被这些人看得也有些发怵,深吸口气,勉强想要扯出一个笑容,却令原本就狰狞可怖的脸显得更加吓人。 噗通一声,无双将原本放在肩头的那个巨大的袋子扔在了地上,砸起了一阵的烟尘,显然分量不小。随后转过头来,对着天泽所在的方向,一手摸了摸自己那个只有一根冲天辫的光脑门,摊了摊另一只手,仿佛在说哄人这种事情,自己确实不在行。 天泽皱了皱眉头,正要起身之时,突然感觉一股热浪自身边掠过。 “住手!”随即一声娇喝传来。 天泽和无双听到这个声音都有些惊讶。 “太子殿下,他们与你的百越之梦没有关系,都是无辜的人。”焰灵姬站定在无双的身旁,两手张开站在了那排屋子前面。 天泽脸上的讶异一闪而过,缓步来到焰灵姬和无双身旁,“你还是老样子。” “嗯……”无双微微躬下身子,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划过,想要解释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显得左右为难。 “看来你还是有备而来。”天泽眉头一皱,看了一眼四周。几道人影已经无声无息地将他和无双包围在了中间,正是随行的罗网杀手。 “我无意与太子殿下为敌,但是……但是百越已经不存在了。他们无论想去哪里,都是他们的自由。”面对天泽,焰灵姬始终无法做到坦然,毕竟曾经一起为百越的理想而努力过。但是想到自己若是有所犹豫,这些百越遗民很可能会被天泽杀死泄愤,她还是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我知道他投靠了秦国。你就这么甘心来为他,或者说是为秦国,来做说客?”天泽的目光阴沉地扫过四周的罗网杀手。 原本也警惕地看着周围这些罗网杀手的无双,听了焰灵姬和天泽的对话,面露疑惑。其实他的心中真的不清楚,为何原本团结一致的几个人,如今却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好不容易找回了已经丢了十年的天泽,本该大展拳脚的时候,却被别人一顿拳脚,直接永远地失去了百毒王和驱尸魔。而焰灵姬也不再与他们同行。 “我并非是为秦国做说客。”焰灵姬摇了摇头,“其实你我心中都很清楚,即便真的能够复国,对于这些百越人来说也未必是好事。而这个过程,又会有多少的百越人死去。我们不能……不能只考虑我们自己。” “够了!你不必再说了。”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天泽身上的蛇骨锁链淅淅索索地颤动起来。场上众人顿时紧张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声带着些激动的童声,从几人身后传来,那个被无双扔在地上的大袋子被一个胆大的小孩子悄悄打开,一些粟米和干粮露了出来,此刻正兴奋地朝着身后那些吓得根本不敢乱动的百越人喊了一声。 “是吃的!” 是吃的!?焰灵姬一双美目圆睁,有些惊讶地看着天泽。 “呵。你觉得你都能懂的事情,我会不懂吗?”天泽摇了摇头,嗤笑一声。 ………… “太子殿下,你把所有的百越宝藏都换成了粮食……为什么?”焰灵姬有些惊讶,曾经天泽可是把这些财富当作百越强盛的资本,重视的程度不亚于他对神兵利器的追求。 “都是些死物罢了。”天泽轻笑一声,“作为一个曾经的百越杀手,你现在的为什么太多了……” 不远处的村子里,那个被无双扛过来的一大袋粮食已经被这些百越人瓜分一空。天泽想得很周到,路上的干粮,去秦国之后的粮种等等,都已经备好。一行百越人向天泽道谢之后,已经陆陆续续上路了。秦王下令接纳六国的流民,分田分地,对于这些在韩国连饭都吃不饱的百越人来说, 一个小女孩一手牵着一个比她小一些的小男孩,小心翼翼地走到盘坐在正中央闭着双眼的无双身边。看两个孩子瘦弱的身躯就能知道,这段时日他们活得并不容易。 脏兮兮的小脸上两双明亮的眼睛小心地打量着无双这个大块头。 无双蓦地睁开那双铜铃般的双眼,吓了这两个小不点一跳。那小男孩吓得就要逃走,那小女孩却一脸坚强地立在原地,“可以……给我们一点吗?刚才,我们……” 无双看了一眼已经几乎走空了的村子,和身旁那个啥也不剩的大袋子,皱了皱眉头。 无双伸出一只大手,吓得小女孩一缩,缓缓摊开手掌,露出掌心的一小块饼——不过小是相对无双来说的。 “这是我为百越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天泽微眯着眼睛,淡淡地说道,“最近百越人往秦国跑,都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 “秦国国富兵强,秦王雄图伟略,愿意吸纳山东流民。即便没有我们,也会是百姓的乐土。”焰灵姬点了点头,“太子殿下愿意放下执念,支持百越百姓去秦国生活,又何必在意是谁在促成这件事呢?” “哼。我只是在为百越人的未来考虑。”天泽倨傲地冷神说道,“不过,你也可以认为是我在帮你。因为我确实也有一个人,想托付给你。” “人?你是指无双吗?”焰灵姬好奇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无双,后者已经站了起来,正目送那两个孩子蹦蹦跳跳地追上百越人的大部队。 ………… 新郑,九公子韩非的府上。 韩非一如既往地在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目光时不时地落在面前的桌案上,上面摆着一个形制古朴的剑匣。 “九公子,有一位燕国的客人求见。”屋外传来一声通禀。 “这么快就来了。嗯……我最讨厌的就是付账的时候了。”仰头饮尽杯中酒,韩非站起身来。 不多时,一身黑袍戴着顶斗笠的燕丹就走了进来。 “九公子,我们是否该讨论出兵退赵的事情了?”燕丹端坐在韩非对面,没有接过韩非递来的酒杯,一手摘下了斗笠。 “太子殿下心忧国事,韩非岂会不知。并非韩非有意拖延,只是如今韩国朝堂也并非是韩非一人说了算的。出兵之事……” “九公子,在强秦面前,六国之间都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倘若韩国有一天被秦国攻伐,九公子肯定也不希望其余五国坐视不管?如今赵国已经在易水之畔连下数城。九公子先前所说的姬无夜之事,如今已经完成,总不能是与丹戏言?”燕丹的语气有些急了。 “太子此言差矣。燕国的处境我也十分担忧。但是姬无夜虽然已死,但是想要韩国发兵,终究还是要父王能够点头。更何况,姬无夜毕竟也没有死在太子殿下手中……”燕丹没有心思喝酒可不影响韩非对酒的执念,浅酌一小口,笑着说道。 “韩非,你不要欺人太甚。若是没有我与荆轲行刺在先,你也不可能得到这样的机会。”燕丹重重一拳砸在身前的桌案上。 他与荆轲虽然没有得手,但是却也带走了雀阁之中大量的守卫。虽然他并不知道最后姬无夜究竟是怎么死的,但是韩非说这样的话,还是令他有种被戏弄了的感觉。 若不是燕国战事告急,他堂堂燕国太子身份,早已拂袖而去。 如果燕国要将督亢之地送给你,还给你送上地图,那一定是骗你的。 燕国不能失去督亢之地,更不能坐视督亢之地被赵国所占,燕赵毗邻,此消彼长之下,不用几年赵国凭借督亢之地的肥沃,就能积蓄力量灭了燕国。 “太子殿下息怒。韩非并非出尔反尔之人,如今姬无夜已死,说动父王出兵,大军开拔却还需要有粮草。”韩非笑意不改。 “如今督亢之地易手,燕国自保尚且不易,如何有多余的粮食卖给韩国?”燕丹心知韩非所言不假,但是如今秋收季节已过,即便赵国退兵,燕国能够收获的粮食肯定也不会像往年一样。 粮食一旦少了,那价格肯定要变高。而据他所知,韩非没有那么多钱。 否则也不会以此作为出兵的条件。 “价格我已经说过了,不可能再让。”燕丹听出了韩非的意思,无非是想以自己与荆轲未能杀死姬无夜为由,压低已经谈好的粮价。但是燕国的粮价毕竟不是由他一个太子说了算的。 “太子殿下误会了。粮价既然已经谈妥,我自然不会再变卦。只是我手中现在还没有现钱……” “九公子,若是如此,那我们就没必要再谈了。”燕丹皱了皱眉头,他没想到韩非连钱都没有就想空手套白狼,若是如此还不如放任粮食让赵国抢去算了,起码还省了运到韩国的功夫。 “哎~现钱虽然没有,但是值钱的东西,我这里有不少。我记得太子殿下曾经光顾过农家的潜龙堂,想必对这些金银玉石有兴趣?”韩非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人将一个光彩夺目的华丽箱子抬了上来。 “这是……火雨玛瑙?”燕丹的视线牢牢地盯住了这个箱子。 “不错,我以此物冲抵,不知太子殿下能否同意?”韩非见到燕丹的神情便知道此事成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心之逆鳞 一驾马车穿行在韩国的山林之中,此处离秦国的雄关函谷关已经不远。 两匹毛发闪亮,高大神骏的黑马不知疲倦地飞奔着,卷起一路的烟尘。 马车的车厢上,焰灵姬跷着腿任由耳旁的风拂过她一头柔顺的长发。 “喂,前面的村子停一下。”啪嗒一声清脆的声音,一大块橘子皮从车顶处落在了驾车之人的斗笠上。 蒙着漆黑的蒙布的斗笠边缘有一个狰狞诡异的蜘蛛图案, 驾车之人一身黑衣,就连斗笠下的面容也掩藏在一张黑色的面罩之下。 “大人……”驾车的罗网杀手虽然被焰灵姬砸了一下,语气之中却没有丝毫的生气,反倒是有些嗫喏地开口询问道,“步非池将军命属下护送您回咸阳,这……这路上已经耽搁了五天了……” 罗网行事自有一套原则, 即使焰灵姬自称是步非池妻子,步非池的命令他们也不敢有所违背。之所以会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是因为焰灵姬一路上遇到百越人都要停下来。一路走走停停,原本的计划已经完全被打乱了。 对于这个罗网的杀手的任务来说,在韩国多停留一天就意味着多一分危险。 “五天,五天真是不短了呢。”焰灵姬轻笑一声,“若是让他知道你们耽搁了我五天的时间,恐怕你们下次就接不到这么简单的任务了呢。” 听到焰灵姬那动人心魄的声音,这个驾车的罗网杀手只感觉到一阵恶寒。以他们在罗网之中的地位,若是得罪了步非池这样一个如今的天字一等,那也不用考虑下一个任务了,直接可以考虑下辈子还要不要加入罗网了。 “此处离秦国也没几里地了。你们若是不愿意那就走。回头我在你们的惊鲵大人那里替你们美言几句。”焰灵姬可不愿放跑了这个的车夫。 美言几句?自己现在是地字级,倘若……杀字级的杀手就不再是无名之辈,诸如乾杀、巽蜂,那可就是封号斗杀手了。 马车一转弯,朝着那山林之中的村庄驶去。 ………… 天泽一手捏着下巴,微眯着双眼,坐在一块石头上, 看着眼前颇有些热闹的这个百越村子。 天气逐渐变冷,在这么一个饥馑的年头,眼前这样的热闹可并不多见。 曾经,他被称为赤眉龙蛇,是百越一族百年难见的天才,又是被王族寄予厚望的太子。 胸怀雄心壮志的他,并没有因为百越国力的弱小而感到气馁,恰恰相反,他认为风云际会的乱世,是他和他的百越崛起的良机。 他最为崇拜的人是越王勾践,一切皆以勾践作为榜样。 他收集神兵利器,招贤纳士,暗中积蓄力量,想要带领百越在韩楚之间异军突起,角逐这周王室八百年的天下。 然而,十年前的一场战争却让他的梦想完全破灭。 火雨山庄的财富、百越的崛起、神秘的苍龙七宿,种种原因交织在一起,成了韩国出兵攻打百越的动机。 他被白亦非整整囚禁了十年,折磨了十年。 这十年之间,他每日都以越王勾践自勉, 才顽强地活到了重见天日的那一天。然而等他挣脱这个囚笼,却发现曾经属于他的百越国, 已经消失了。 留下的只有眼前这些已经不知家国为何物, 浑浑噩噩的百越之人隐居在韩国的山野之中。 “百越……真的亡了……”天泽轻声地喃喃道。前些年,百越人向韩国乞食,如今韩国自身难保,向秦人乞食,似乎也没什么不可? 他本以为找到了火雨宝藏,得到了苍龙七宿的线索就能够复仇和复国。 然而不等他积蓄力量,手刃白亦非,这个战功赫赫的韩国血衣侯居然就莫名地死于非命了。 而原本被他视作大敌的韩国,在天灾面前却是如此的脆弱。一路行来,莫说是百越人,就是韩人又有几个是能够吃饱穿暖的。 支持天泽的两个信念,一下子全部崩塌了。 不远处的百越村民,小心翼翼地躲在屋子里看着站在村子正中间那个身高一丈多的巨人无双。 无双被这些人看得也有些发怵,深吸口气,勉强想要扯出一个笑容,却令原本就狰狞可怖的脸显得更加吓人。 噗通一声,无双将原本放在肩头的那个巨大的袋子扔在了地上,砸起了一阵的烟尘,显然分量不小。随后转过头来,对着天泽所在的方向,一手摸了摸自己那个只有一根冲天辫的光脑门,摊了摊另一只手,仿佛在说哄人这种事情,自己确实不在行。 天泽皱了皱眉头,正要起身之时,突然感觉一股热浪自身边掠过。 “住手!”随即一声娇喝传来。 天泽和无双听到这个声音都有些惊讶。 “太子殿下,他们与你的百越之梦没有关系,都是无辜的人。”焰灵姬站定在无双的身旁,两手张开站在了那排屋子前面。 天泽脸上的讶异一闪而过,缓步来到焰灵姬和无双身旁,“你还是老样子。” “嗯……”无双微微躬下身子,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划过,想要解释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显得左右为难。 “看来你还是有备而来。”天泽眉头一皱,看了一眼四周。几道人影已经无声无息地将他和无双包围在了中间,正是随行的罗网杀手。 “我无意与太子殿下为敌,但是……但是百越已经不存在了。他们无论想去哪里,都是他们的自由。”面对天泽,焰灵姬始终无法做到坦然,毕竟曾经一起为百越的理想而努力过。但是想到自己若是有所犹豫,这些百越遗民很可能会被天泽杀死泄愤,她还是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我知道他投靠了秦国。你就这么甘心来为他,或者说是为秦国,来做说客?”天泽的目光阴沉地扫过四周的罗网杀手。 原本也警惕地看着周围这些罗网杀手的无双,听了焰灵姬和天泽的对话,面露疑惑。其实他的心中真的不清楚,为何原本团结一致的几个人,如今却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好不容易找回了已经丢了十年的天泽,本该大展拳脚的时候,却被别人一顿拳脚,直接永远地失去了百毒王和驱尸魔。而焰灵姬也不再与他们同行。 “我并非是为秦国做说客。”焰灵姬摇了摇头,“其实你我心中都很清楚,即便真的能够复国,对于这些百越人来说也未必是好事。而这个过程,又会有多少的百越人死去。我们不能……不能只考虑我们自己。” “够了!你不必再说了。”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天泽身上的蛇骨锁链淅淅索索地颤动起来。场上众人顿时紧张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声带着些激动的童声,从几人身后传来,那个被无双扔在地上的大袋子被一个胆大的小孩子悄悄打开,一些粟米和干粮露了出来,此刻正兴奋地朝着身后那些吓得根本不敢乱动的百越人喊了一声。 “是吃的!” 是吃的!?焰灵姬一双美目圆睁,有些惊讶地看着天泽。 “呵。你觉得你都能懂的事情,我会不懂吗?”天泽摇了摇头,嗤笑一声。 ………… “太子殿下,你把所有的百越宝藏都换成了粮食……为什么?”焰灵姬有些惊讶,曾经天泽可是把这些财富当作百越强盛的资本,重视的程度不亚于他对神兵利器的追求。 “都是些死物罢了。”天泽轻笑一声,“作为一个曾经的百越杀手,你现在的为什么太多了……” 不远处的村子里,那个被无双扛过来的一大袋粮食已经被这些百越人瓜分一空。天泽想得很周到,路上的干粮,去秦国之后的粮种等等,都已经备好。一行百越人向天泽道谢之后,已经陆陆续续上路了。秦王下令接纳六国的流民,分田分地,对于这些在韩国连饭都吃不饱的百越人来说, 一个小女孩一手牵着一个比她小一些的小男孩,小心翼翼地走到盘坐在正中央闭着双眼的无双身边。看两个孩子瘦弱的身躯就能知道,这段时日他们活得并不容易。 脏兮兮的小脸上两双明亮的眼睛小心地打量着无双这个大块头。 无双蓦地睁开那双铜铃般的双眼,吓了这两个小不点一跳。那小男孩吓得就要逃走,那小女孩却一脸坚强地立在原地,“可以……给我们一点吗?刚才,我们……” 无双看了一眼已经几乎走空了的村子,和身旁那个啥也不剩的大袋子,皱了皱眉头。 无双伸出一只大手,吓得小女孩一缩,缓缓摊开手掌,露出掌心的一小块饼——不过小是相对无双来说的。 “这是我为百越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天泽微眯着眼睛,淡淡地说道,“最近百越人往秦国跑,都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 “秦国国富兵强,秦王雄图伟略,愿意吸纳山东流民。即便没有我们,也会是百姓的乐土。”焰灵姬点了点头,“太子殿下愿意放下执念,支持百越百姓去秦国生活,又何必在意是谁在促成这件事呢?” “哼。我只是在为百越人的未来考虑。”天泽倨傲地冷神说道,“不过,你也可以认为是我在帮你。因为我确实也有一个人,想托付给你。” “人?你是指无双吗?”焰灵姬好奇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无双,后者已经站了起来,正目送那两个孩子蹦蹦跳跳地追上百越人的大部队。 ………… 新郑,九公子韩非的府上。 韩非一如既往地在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目光时不时地落在面前的桌案上,上面摆着一个形制古朴的剑匣。 “九公子,有一位燕国的客人求见。”屋外传来一声通禀。 “这么快就来了。嗯……我最讨厌的就是付账的时候了。”仰头饮尽杯中酒,韩非站起身来。 不多时,一身黑袍戴着顶斗笠的燕丹就走了进来。 “九公子,我们是否该讨论出兵退赵的事情了?”燕丹端坐在韩非对面,没有接过韩非递来的酒杯,一手摘下了斗笠。 “太子殿下心忧国事,韩非岂会不知。并非韩非有意拖延,只是如今韩国朝堂也并非是韩非一人说了算的。出兵之事……” “九公子,在强秦面前,六国之间都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倘若韩国有一天被秦国攻伐,九公子肯定也不希望其余五国坐视不管?如今赵国已经在易水之畔连下数城。九公子先前所说的姬无夜之事,如今已经完成,总不能是与丹戏言?”燕丹的语气有些急了。 “太子此言差矣。燕国的处境我也十分担忧。但是姬无夜虽然已死,但是想要韩国发兵,终究还是要父王能够点头。更何况,姬无夜毕竟也没有死在太子殿下手中……”燕丹没有心思喝酒可不影响韩非对酒的执念,浅酌一小口,笑着说道。 “韩非,你不要欺人太甚。若是没有我与荆轲行刺在先,你也不可能得到这样的机会。”燕丹重重一拳砸在身前的桌案上。 他与荆轲虽然没有得手,但是却也带走了雀阁之中大量的守卫。虽然他并不知道最后姬无夜究竟是怎么死的,但是韩非说这样的话,还是令他有种被戏弄了的感觉。 若不是燕国战事告急,他堂堂燕国太子身份,早已拂袖而去。 如果燕国要将督亢之地送给你,还给你送上地图,那一定是骗你的。 燕国不能失去督亢之地,更不能坐视督亢之地被赵国所占,燕赵毗邻,此消彼长之下,不用几年赵国凭借督亢之地的肥沃,就能积蓄力量灭了燕国。 “太子殿下息怒。韩非并非出尔反尔之人,如今姬无夜已死,说动父王出兵,大军开拔却还需要有粮草。”韩非笑意不改。 “如今督亢之地易手,燕国自保尚且不易,如何有多余的粮食卖给韩国?”燕丹心知韩非所言不假,但是如今秋收季节已过,即便赵国退兵,燕国能够收获的粮食肯定也不会像往年一样。 粮食一旦少了,那价格肯定要变高。而据他所知,韩非没有那么多钱。 否则也不会以此作为出兵的条件。 “价格我已经说过了,不可能再让。”燕丹听出了韩非的意思,无非是想以自己与荆轲未能杀死姬无夜为由,压低已经谈好的粮价。但是燕国的粮价毕竟不是由他一个太子说了算的。 “太子殿下误会了。粮价既然已经谈妥,我自然不会再变卦。只是我手中现在还没有现钱……” “九公子,若是如此,那我们就没必要再谈了。”燕丹皱了皱眉头,他没想到韩非连钱都没有就想空手套白狼,若是如此还不如放任粮食让赵国抢去算了,起码还省了运到韩国的功夫。 “哎~现钱虽然没有,但是值钱的东西,我这里有不少。我记得太子殿下曾经光顾过农家的潜龙堂,想必对这些金银玉石有兴趣?”韩非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人将一个光彩夺目的华丽箱子抬了上来。 “这是……火雨玛瑙?”燕丹的视线牢牢地盯住了这个箱子。 “不错,我以此物冲抵,不知太子殿下能否同意?”韩非见到燕丹的神情便知道此事成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归去 韩王宫明珠夫人的御香殿之中。 临近年关的新郑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虽说瑞雪兆丰年,然而真正有闲情雅致能够欣赏这雪景的,其实也只有这些宫里的贵人。 由于弄玉的关系,原本势同水火的胡美人与明珠夫人这对死对头,现在却反而熟络了不少。 但是根本的原因却是明珠夫人有了孩子之后,心思似乎不在与胡美人争宠这件事上了。 这个吃人的时代里, 男人谋划权力、势力,女人则直接谋划男人。然而人都是一样的人,智慧也是一样的智慧,你的心思花在了哪里,你的成就就在那里。 “姐姐今日没有随大王一道去为老相国送行么?”胡美人坐在下位,一身厚实的白狐皮裘丝毫不影响她那玲珑有致的曲线,以白衬白,愈发显得她那晶莹剔透的肌肤光彩夺目。 “张相国劳苦功高, 本宫也颇为敬佩,只是烟儿刚刚出生没几日,可不能离了我这个母亲。”明珠夫人笑着应道,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火盆旁边的婴儿床上。 宫外的寒风与积雪与火盆旁边完全是两个世界。一身毛绒绒的小皮袄将床上的小婴儿裹的严严实实,只留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小巧的鼻子轻轻翕动,一双粉嫩的小手紧紧地攥着拳头,不时地扭动一下。 “倒是妹妹你,不借此机会出宫去透透气么?”王宫之中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明珠夫人这样自由。一来自身有些实力,二来雪衣堡即便是姬无夜没死的时候也是不容小视的的一股势力。 “多谢姐姐关心,妹妹前日才出宫看了戏。更何况,这等场合,姐姐这个夫人不到,妹妹不过美人的身份,哪里敢僭越。”胡美人闻言面露微笑,移步一旁的婴儿床边,目光轻轻地扫过了那个如同瓷娃娃一般的婴儿, “大王对这孩子还真是宠爱有加, 一出生便继承了雪衣堡的爵位。让妹妹我啊, 羡慕死了。” “呵呵,妹妹说笑了。本宫倒是希望她的父亲能够多陪陪她就好了。”明珠夫人也是一笑,同样走到婴儿床前,一双勾人心弦的眸子之中此刻却是充满了柔情,还带着一丝哀怨。 明珠夫人说的自然是步非池,孩子尚未满月,便匆匆回了秦国。心中只是开解自己,不过是利用这个孩子好掌控雪衣堡。不过一看到这个孩子,那种幽怨的情绪便难以抑制地涌上心头。 胡美人也是冰雪聪明的人,听到明珠夫人这样说来,也是心头咯噔一下。 虽然通过弄玉的转述,明珠夫人与步非池只是朋友关系,可这样一对年龄相仿的男女,一个韩国的累世侯爵世家,一个来历不明的前禁军司隶之间究竟能有什么样的朋友关系? 再加上韩王安十几年未有所出,却陡然在明珠夫人这里有了个女儿,胡美人的心中早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大王忙于国事,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大王破例让这孩子能随夫人姓白, 已经足见恩宠有加了。”胡美人心头剧震, 却也立刻平静地说道,方才明珠夫人那幽怨的神情她可尽收眼底,心中对那个猜测的怀疑又多了一分。 不过她虽然曾与明珠夫人为敌,却也是先前明珠夫人为了控制韩王安时常以迷香加以迷惑,导致韩王安有时月余时间都不去胡美人那里就寝。她自诩美貌不输于明珠夫人,如何受得了这种委屈。 说到底,两人之间也不过是意气之争,根本不是什么生死大仇,两人都没有继承王位的子嗣,甚至连利益纠葛都谈不上。 所以胡美人自然不会去深究这孩子的身世,这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明珠夫人背后的力量,是她这个无依无靠的火雨山庄的二小姐无法比拟的。 看看她姐姐胡夫人的惨状就知道了。刘意不过是姬无夜的走狗而已,而眼前的明珠夫人,现在是名正言顺的雪衣堡主人——或者说雪衣堡主人的母亲。 “说起来,今日妹妹是为弄玉之事前来,倒还未向姐姐道谢。”胡美人连忙转移话题道。 “你我姐妹之间何须如此。”胡美人在观察明珠夫人,明珠夫人又何尝没有在观察胡美人。 弄玉虽然乖巧,但毕竟是和她抢男人的,一想到步非池此刻带着弄玉去了秦国,她的心中就难免有些醋意,纵使自己从未奢望过什么,难道步非池就不能自己主动做些什么吗?还让弄玉躲藏在自己这里,把自己的御香殿当成什么地方了? “对于姐姐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对于弄玉来说却是救命之恩,若非姐姐出手相救,恐怕那姬一虎早已把弄玉抓走了。”胡美人连忙说道,“家姐胡夫人知道小雪衣侯出生,略备了些薄礼,都是些对孩子有用的药材。至于妹妹这里,有些大王赐下的香料,虽然不及姐姐这御香殿之中收集的名贵,也聊表寸心。还望姐姐收下。” 明珠夫人还在想着步非池,有些神游天外,闻言连忙道,“妹妹与胡夫人有心了,本宫代替烟儿谢过两位了。” 两人又是一番闲谈,宫里的女人的生活就是如此地无趣,尤其是在这万物死寂的冬天。两个人聊着聊着竟然颇有些惺惺相惜,这一点恐怕是连步非池都想不到的。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明珠夫人微笑着送胡美人离去之后,转身来到了小公主身旁,轻轻将她抱了起来。 一时之间,明珠夫人那妖异妩媚的气质之中又混进了几分柔情。抱着孩子轻轻摇了摇,明珠夫人的唇角挂着淡淡的笑。 “夫人,宁腾大人求见。”侍女的声音打断了这温馨的一幕。 “让他进来。”明珠夫人黛眉一蹙,却没有放下怀里的宝贝女儿,就这么抱着女儿在主位坐下。 一阵脚步声后,一名身穿韩军甲胄的将军进了殿内。 姬无夜死后,韩国军中重新洗牌,眼前这位宁腾,就是原本雪衣堡的将领,出身南阳郡,是此次随明珠夫人回到新郑的领军将领,刚被韩王安封为右司马,在如今大将军之职空缺的情况下,已经是名义上的韩军统帅。职务还要高于卫庄的左司马,不过若论实权,却与统辖禁军的卫庄不可同日而语。 “属下见过夫人。”宁腾恭敬地单膝跪地,低头行礼道。 “宁将军如今已是韩国右司马,这一礼本宫可受不起。”明珠夫人怀里抱着女儿头都没抬,淡淡说道,说话之间一股久居高位的气息,整个御香殿之中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属下不敢。夫人与雪衣堡于属下有再造之恩,属下没齿难忘。”宁腾只觉得额前冷汗直冒,却是更加不敢抬头了。 “起来,本宫交代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明珠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夫人交代的事情,属下一刻不敢懈怠。军中南阳郡籍的将士,属下都已经改为其他郡县。九公子那边安插进来的人手,属下也已经安排到了一些不紧要的位置上。”宁腾闻言连忙禀告道。 姬无夜死后,韩王安最重视的就是新郑周围的驻军的忠诚问题。而韩非与明珠夫人商议的结果虽然同意雪衣堡的军队驻扎在新郑附近,但是却不能用雪衣堡的原班人马,这也是宁腾能够登上右司马之位的条件。 倘若就让雪衣堡替代了姬无夜的位置,那对于韩非来说,岂不是赶走了虎豹,又来了豺狼。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明珠夫人自然不会就这样看着韩非把雪衣堡的势力稀释。 “很好。宁将军不愧是姑母看好的人。”明珠夫人满意地笑道。 “夫人谬赞了。今天属下冒昧前来,还带了些雪衣堡将领的贺礼,为小公主满月贺。”宁腾继续说道。 “你们有心了。”明珠夫人淡淡一笑。 宁腾来也匆匆却也匆匆。 明珠夫人来到那张婴儿床边,轻轻将女儿放了回去,纤手轻轻抚过小家伙的小脸。 “好烟儿,你满月你那个混蛋爹都不陪在你身边,不过娘会为你做好一切的。”明珠夫人掖了掖被子,温柔地说道,“将来无论你是想做韩国的雪衣侯,还是想做秦国侯爷的大小姐,娘都支持你。” 被子的一角露出来一枚质地致密细润,晶莹剔透的羊脂白玉——步非池从赵国买来的玉佩,给府上的女人一人送了一枚。 虽然这赵人精致雕琢的玉也是价值连城之物,但是比起小家伙这段时间收到的接踵而至的礼物,却显得有些不起眼了。 明珠夫人的视线落在玉佩上那个细细雕琢的“步”字上,一种不属于七国任何一国的字体,字迹则是银钩铁划,简约不失遒劲。 眉头微微一皱,明珠夫人将这枚玉佩小心翼翼地从女儿的身边拿了起来。 ………… ………… 新郑城外,张家的墓地。 为相数十年,可以说为了韩国呕心沥血了一辈子的老韩相张开地,在死对头姬无夜死了没多久的时候,也溘然长逝,最终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张开地到死都没有看到韩国富强之日,死前所见的最后一件事是为祸韩国数十年的姬无夜身死,不知已经作古的张开地心中是否也算有了慰藉。 与姬无夜死的时候不同,出殡的路上百姓皆是沿路吊丧。甚至还有涕泪纵横的人,同样是玩弄权术,张开地却能取得与姬无夜截然不同的评价,甚至连韩王安都前来墓地吊唁,足见张家在韩国世代为相积攒的人望。 步非池看了一眼逐渐远去的韩王车驾,他一路尾行倒不是对韩王安有什么想法,而是担心姬一虎对韩王安有想法。 韩王安对姬无夜的死不闻不问,姬一虎肯定怀恨在心,而且他收到消息姬一虎最近与四公子韩宇走得很近。 来到张开地的墓碑前,恭敬行了一礼,自己当初来到韩国之时,也受了他不少帮助。 正欲离去之时,却遇到了一个老熟人。 “先生果真在韩国。”来人一袭素袍,颇有些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张良此刻却也因为张开地的死,眉眼间颇有些悲戚。见到步非池回过身来,行了一礼。 “原来是子房。”步非池早已察觉到身后有人。 “自先生入仕秦国,已经有近一年未见。没想到再见之时却是在祖父灵前。”张良望了一眼不远处张开地的墓碑,嗟叹一声。 “逝者已矣,子房节哀顺变。人固有一死,老相国一生为韩国殚精竭虑,如今病逝于任上,已是重于泰山了。”步非池安慰道。 “祖父生前之志便是能够于七国纷乱之中保全韩国,然终其一生都没能找到强韩之道,始终受姬无夜掣肘。”张良秀目微眯,微笑着看着步非池说道,“良曾经问过卫庄兄姬无夜之死,卫庄兄虽未直言,但是良却也有些推测。今日在此见到先生,良心中也算有了答案。” “此事子房却是猜错了。姬无夜之死……”步非池心头一凛,连忙否认道。张家毕竟是韩国世家,而张良也不愧是张良。自己以秦国将军的身份杀了姬无夜的事情,显然是不能公之于众的,否则即便韩非能够想明白其中利害,谁又能确保韩王安不会乱想。更别说姬一虎现在像条恶狗一样在寻找杀死他父亲的真凶。 “先生放心,良知晓其中利害。”张良轻笑一声,拱手道,韩国此刻正出兵救援燕国,此刻若是因为步非池而给了秦国出兵的理由,那韩国可就万劫不复了。 “无论如何,姬无夜之事,良谢过先生了。”张良恭敬地又行一礼。 “子房不必如此。”步非池见状心里有些发虚,他杀姬无夜也没有别的原因,纯粹是为了救弄玉,连忙转移话题,关切道,“令尊如今接任韩国丞相,子房是否也要在朝中任职了?” “我张家虽世代仕韩,但若是要论在朝为官,良与祖父和父亲还差得很远。”张良闻言连忙说道,“祖父殁前,曾建议我去往桑海求学,良不敢有违祖命,待守孝一年,良便动身。” “儒家乃是当世两大显学之一,桑海小圣贤庄确实是个好去处。”步非池点了点头道。 “先生所言甚是。良与先生相识于先生所着之书,亦对先生任司隶之时的功绩颇为敬佩。只是……”张良似乎有些犹豫。 “只是为何先生要入秦助秦国攻伐六国呢?”张良终究是不吐不快。 智商高的人,一般情商也不会低。张良绝对是一等一的聪明人,但却被家国牵绊地太深。步非池转念一想,倘若自己在他和韩非的位置上,想的应该也是竭力去保住韩国,去振兴韩国。 毕竟在他眼中七国凝一才是华夏,可在韩非和张良的眼中,韩国无论再弱再烂,也是他们的家国。 “呵。或许我也只是一个俗人罢了。”步非池哂然一笑,秦国给的钱更多?好像也不是,“不过,子房,有一点我要告诉你,即使将来秦国当真统一了天下,灭亡六国的也不是秦国,而是六国自己。儒家虽源远流长,但苟守礼法,却并非乱世之中的立身之道。” 张良闻言神色有些凝重地思考了一番,方才拱手道,“多谢先生赐教。” 步非池见状轻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张良没有听进去,也不会听进去,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使命,韩国虽小,却也有张开地、韩非、张良一代一代的人前赴后继。并非因为有希望才去努力,但是不努力肯定不会有希望。 ………… 年关将至,咸阳街头装点地分外漂亮。不愧于秦国现在在七国之中首屈一指的地位,若论繁华,恐怕也只有富庶的齐国能够相比。 步非池在魏国、韩国度过了五个年头,心下也是情不自禁地有一些对比。 其实他内心对于在哪里过年并不怎么在意,他更加在意的是过年的时候身边是哪些人。 回想起在魏国边城过的第一个年,自己与惊鲵阿言一路躲躲藏藏,好不狼狈,住的地方也与现在完全没法比,但是这种温馨却是始终如一。 后来去了韩国,府上多了一个焰灵姬,再后来是田蜜,雪女…… “弄玉,你的新家到了。”步非池与弄玉立在步府的门口,微笑着看着一旁的弄玉说道,“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哦。进了这个门,可就是我的人了。” “先生~”弄玉嗔了一声,随即神情坚定正色道,“弄玉永远不会后悔的。” 步非池轻轻牵起她的一只纤手,直直地看着弄玉霎时泛起一丝羞红的俏脸,“那是不是该换个称呼了?” 让弄玉躲在明珠夫人那里也是无奈之举,他只身一人在韩国,不可能对付得了姬一虎的千军万马。好在宫里还有一个胡美人照应,倒也不用担心安全的事情。 借助御香殿和原本的血衣侯府之间的地道,胡夫人也见到了这个日思夜想的女儿。 不过明珠夫人那边的醋意,步非池就没办法了。 “这孩子是我雪衣堡的侯爷,与你个秦国将军有什么关系?” “怎么样,本宫的烟儿好看么?” 没错,明珠夫人的孩子也出生了,虽然是个女儿,但是对于明珠夫人来说都一样,这个刚刚出世的小女孩就已经有了整个韩国最为显赫的爵位。 姬无夜已死,韩国的军权分配还十分混乱,姬一虎自然承继了一部分他老爹的部下,卫庄作为韩非一派的人自然也分走相当一部分,四公子韩宇似乎有韩王安授意,也被封了个军司马的职务。 但是雪衣堡的权势却始终没有变过,有了姬无夜这个前车之鉴,韩王安对于外姓之人掌军已经有了深深的忌惮。 不过,比起这个刚刚出世的迷你雪衣侯,整个韩国也都清楚雪衣堡真正的主人是谁。 至少在韩王安自己眼里,他的韩国此刻要比姬无夜在时稳固了不少。 打了将近半年的燕赵之战,因为韩魏相继出兵,帮的却不是同为三晋的赵国,而是燕国。加上入冬,赵王偃最终同意了停战,毕竟他的赵国已经在这一场大战中收获了足够多的利益。解决了国内的饥荒,还收下了燕王喜十座城池的赔罪。 这在所有人眼里都是这个时代再正常不过的一次战争,然而步非池清楚,这意味着曾经信陵君那样的合纵攻秦已经不会再现了。 自从秦国打穿了魏国,三晋连地缘上的联系都已经消失,更不用说彼此利益纠葛,早已不可能勠力同心。赵魏韩尚且如此,其余三国就更不必说了。 楚国那边,楚王新任命不久的令尹李园步了上一任的后尘,惨死在了王宫外。 可以说一切都按照他给李嫣安排好的在发展。 唯一出乎他意料,而且最大的纰漏,就是昌平君芈启,这个老东西居然没有回秦国,而是留在了楚国。这次李园的死,与他和项燕脱不了干系。 这意味着身为考烈王之子的昌平君很可能在苍龙七宿的线索上占据了先机。 牵着还有些羞怯的弄玉的小手,步非池抬脚走进了家门。 “爹~”阿言还是老样子,自己也算出去溜达了几个月,甚至在外面又给她造了个妹妹…… “阿言,有没有想爹爹啊?”步非池一手牵着弄玉的小手,另一手一把将撒着腿跑过来的阿言抱了起来。 一旁的弄玉看到阿言也是嘴角一弯,露出一个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紫兰轩的姐妹们都很喜欢阿言。想起阿言曾经在紫兰轩的一些童言无忌,弄玉的面上不禁又攀上了一层红霞,自己现在……这是真的成了她的姨娘了么? 步非池习惯性地就要亲亲阿言的小脸,怀里的阿言却下意识地一躲。 “咦?阿言,怎么还害羞起来了?”步非池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故意将脸凑到阿言嘴旁,“要不,你亲亲爹爹也行?” 阿言那可爱的小脸此刻有些发红,被步非池搂着的身子也有些不安地扭了扭。 不待弄玉想要与小阿言打招呼,步非池已经两手托起了阿言的腋下将她微微举起,神色也不复方才的宠溺,剑眉微蹙颇有些严肃地盯着这个小家伙,“你不是阿言,你是谁?” 果不其然,步非池此言一出,眼前这个阿言已经面露惊恐,身子一阵剧烈的扭动,想要从步非池手里逃走。 而一旁的弄玉也是掩嘴惊叹。 原本步非池还以为是阿言在和自己恶作剧,这下也确定了眼前这个与阿言几乎一模一样的孩子,绝对不是自己的贴心小棉袄。 只是他不明白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令人匪夷所思,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眼见怀里这个顶着与阿言一模一样可爱小脸的小家伙已经快要哭出来的时候,焰灵姬那带着一丝魅惑的声音传来,“别欺负这孩子了,都是我的意思~” “弄玉妹妹,许久不见你了。你也被这坏人拐过来了?”焰灵姬白了步非池一眼,弄玉出现在这里让她显然不会对步非池有什么好脸色。 “焰灵姬姐姐……”弄玉稍稍有些怯懦,乖巧地喊了一声,不过她也早就做好了和步非池府上这些女人相处的心理准备。 被晾在一边的步非池看了眼自己举着的那个“阿言”,此刻还在奋力地挣扎,嘴里发出的声音也不再是阿言的声音。 就在步非池和这个长得跟阿言一模一样的小家伙大眼对小眼了好一会,焰灵姬才带着笑意嗔怪道,“坏人,还不把麟儿放下来。” “麟儿?”步非池对焰灵姬这个亲昵的称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他抓着的麟儿却是立刻瞅准时机,从他的手上挣脱了出来,轻巧地落在地上,几步就跑到了焰灵姬的身后。 一阵黑雾涌动,原本那与阿言一般无二的身形渐渐模糊,逐渐显出一个披着黑色连帽斗篷的灵巧背影,身形倒是与阿言差不多高。 “墨玉麒麟?”步非池呆呆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喃喃道。 “咦,你居然知道麟儿的身份?”这下轮到焰灵姬有些吃惊了,“即便是我这个百越火巫也……” “爹~”熟悉的阿言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这一次步非池确认了小棉袄的身份,因为她的身后还站着难得挂着一抹微笑的惊鲵。 惊鲵的怀里搂着的是步非池那刚刚过了半岁的儿子,田蜜与雪女亦是紧跟在惊鲵的身后。 真是一派祥和,步非池其实还挺担心自己出去这么久,后院会变成修罗场。 “我就知道,爹一定可以认出我的。”阿言往步非池的怀里拱了拱。 其实墨玉麒麟扮的阿言几乎没有破绽,步非池对阿言虽然足够熟悉,却也第一时间没有认出来,但是有一个失误却是致命的,那就是可能无论墨玉麒麟还是焰灵姬都没有料到自己会把弄玉带回来。而不认识弄玉,就是墨玉麒麟最大的失误。 在步非池的脸上唧了一口,阿言转过头来,“弄玉姐姐好~” “阿言,好久不见了。”弄玉也刚刚从墨玉麒麟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此刻面对阿言,还笑得有些不自然。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归去 韩王宫明珠夫人的御香殿之中。 临近年关的新郑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虽说瑞雪兆丰年,然而真正有闲情雅致能够欣赏这雪景的,其实也只有这些宫里的贵人。 由于弄玉的关系,原本势同水火的胡美人与明珠夫人这对死对头,现在却反而熟络了不少。 但是根本的原因却是明珠夫人有了孩子之后,心思似乎不在与胡美人争宠这件事上了。 这个吃人的时代里, 男人谋划权力、势力,女人则直接谋划男人。然而人都是一样的人,智慧也是一样的智慧,你的心思花在了哪里,你的成就就在那里。 “姐姐今日没有随大王一道去为老相国送行么?”胡美人坐在下位,一身厚实的白狐皮裘丝毫不影响她那玲珑有致的曲线,以白衬白,愈发显得她那晶莹剔透的肌肤光彩夺目。 “张相国劳苦功高, 本宫也颇为敬佩,只是烟儿刚刚出生没几日,可不能离了我这个母亲。”明珠夫人笑着应道,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火盆旁边的婴儿床上。 宫外的寒风与积雪与火盆旁边完全是两个世界。一身毛绒绒的小皮袄将床上的小婴儿裹的严严实实,只留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小巧的鼻子轻轻翕动,一双粉嫩的小手紧紧地攥着拳头,不时地扭动一下。 “倒是妹妹你,不借此机会出宫去透透气么?”王宫之中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明珠夫人这样自由。一来自身有些实力,二来雪衣堡即便是姬无夜没死的时候也是不容小视的的一股势力。 “多谢姐姐关心,妹妹前日才出宫看了戏。更何况,这等场合,姐姐这个夫人不到,妹妹不过美人的身份,哪里敢僭越。”胡美人闻言面露微笑,移步一旁的婴儿床边,目光轻轻地扫过了那个如同瓷娃娃一般的婴儿, “大王对这孩子还真是宠爱有加, 一出生便继承了雪衣堡的爵位。让妹妹我啊, 羡慕死了。” “呵呵,妹妹说笑了。本宫倒是希望她的父亲能够多陪陪她就好了。”明珠夫人也是一笑,同样走到婴儿床前,一双勾人心弦的眸子之中此刻却是充满了柔情,还带着一丝哀怨。 明珠夫人说的自然是步非池,孩子尚未满月,便匆匆回了秦国。心中只是开解自己,不过是利用这个孩子好掌控雪衣堡。不过一看到这个孩子,那种幽怨的情绪便难以抑制地涌上心头。 胡美人也是冰雪聪明的人,听到明珠夫人这样说来,也是心头咯噔一下。 虽然通过弄玉的转述,明珠夫人与步非池只是朋友关系,可这样一对年龄相仿的男女,一个韩国的累世侯爵世家,一个来历不明的前禁军司隶之间究竟能有什么样的朋友关系? 再加上韩王安十几年未有所出,却陡然在明珠夫人这里有了个女儿,胡美人的心中早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大王忙于国事,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大王破例让这孩子能随夫人姓白, 已经足见恩宠有加了。”胡美人心头剧震, 却也立刻平静地说道,方才明珠夫人那幽怨的神情她可尽收眼底,心中对那个猜测的怀疑又多了一分。 不过她虽然曾与明珠夫人为敌,却也是先前明珠夫人为了控制韩王安时常以迷香加以迷惑,导致韩王安有时月余时间都不去胡美人那里就寝。她自诩美貌不输于明珠夫人,如何受得了这种委屈。 说到底,两人之间也不过是意气之争,根本不是什么生死大仇,两人都没有继承王位的子嗣,甚至连利益纠葛都谈不上。 所以胡美人自然不会去深究这孩子的身世,这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明珠夫人背后的力量,是她这个无依无靠的火雨山庄的二小姐无法比拟的。 看看她姐姐胡夫人的惨状就知道了。刘意不过是姬无夜的走狗而已,而眼前的明珠夫人,现在是名正言顺的雪衣堡主人——或者说雪衣堡主人的母亲。 “说起来,今日妹妹是为弄玉之事前来,倒还未向姐姐道谢。”胡美人连忙转移话题道。 “你我姐妹之间何须如此。”胡美人在观察明珠夫人,明珠夫人又何尝没有在观察胡美人。 弄玉虽然乖巧,但毕竟是和她抢男人的,一想到步非池此刻带着弄玉去了秦国,她的心中就难免有些醋意,纵使自己从未奢望过什么,难道步非池就不能自己主动做些什么吗?还让弄玉躲藏在自己这里,把自己的御香殿当成什么地方了? “对于姐姐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对于弄玉来说却是救命之恩,若非姐姐出手相救,恐怕那姬一虎早已把弄玉抓走了。”胡美人连忙说道,“家姐胡夫人知道小雪衣侯出生,略备了些薄礼,都是些对孩子有用的药材。至于妹妹这里,有些大王赐下的香料,虽然不及姐姐这御香殿之中收集的名贵,也聊表寸心。还望姐姐收下。” 明珠夫人还在想着步非池,有些神游天外,闻言连忙道,“妹妹与胡夫人有心了,本宫代替烟儿谢过两位了。” 两人又是一番闲谈,宫里的女人的生活就是如此地无趣,尤其是在这万物死寂的冬天。两个人聊着聊着竟然颇有些惺惺相惜,这一点恐怕是连步非池都想不到的。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明珠夫人微笑着送胡美人离去之后,转身来到了小公主身旁,轻轻将她抱了起来。 一时之间,明珠夫人那妖异妩媚的气质之中又混进了几分柔情。抱着孩子轻轻摇了摇,明珠夫人的唇角挂着淡淡的笑。 “夫人,宁腾大人求见。”侍女的声音打断了这温馨的一幕。 “让他进来。”明珠夫人黛眉一蹙,却没有放下怀里的宝贝女儿,就这么抱着女儿在主位坐下。 一阵脚步声后,一名身穿韩军甲胄的将军进了殿内。 姬无夜死后,韩国军中重新洗牌,眼前这位宁腾,就是原本雪衣堡的将领,出身南阳郡,是此次随明珠夫人回到新郑的领军将领,刚被韩王安封为右司马,在如今大将军之职空缺的情况下,已经是名义上的韩军统帅。职务还要高于卫庄的左司马,不过若论实权,却与统辖禁军的卫庄不可同日而语。 “属下见过夫人。”宁腾恭敬地单膝跪地,低头行礼道。 “宁将军如今已是韩国右司马,这一礼本宫可受不起。”明珠夫人怀里抱着女儿头都没抬,淡淡说道,说话之间一股久居高位的气息,整个御香殿之中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属下不敢。夫人与雪衣堡于属下有再造之恩,属下没齿难忘。”宁腾只觉得额前冷汗直冒,却是更加不敢抬头了。 “起来,本宫交代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明珠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夫人交代的事情,属下一刻不敢懈怠。军中南阳郡籍的将士,属下都已经改为其他郡县。九公子那边安插进来的人手,属下也已经安排到了一些不紧要的位置上。”宁腾闻言连忙禀告道。 姬无夜死后,韩王安最重视的就是新郑周围的驻军的忠诚问题。而韩非与明珠夫人商议的结果虽然同意雪衣堡的军队驻扎在新郑附近,但是却不能用雪衣堡的原班人马,这也是宁腾能够登上右司马之位的条件。 倘若就让雪衣堡替代了姬无夜的位置,那对于韩非来说,岂不是赶走了虎豹,又来了豺狼。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明珠夫人自然不会就这样看着韩非把雪衣堡的势力稀释。 “很好。宁将军不愧是姑母看好的人。”明珠夫人满意地笑道。 “夫人谬赞了。今天属下冒昧前来,还带了些雪衣堡将领的贺礼,为小公主满月贺。”宁腾继续说道。 “你们有心了。”明珠夫人淡淡一笑。 宁腾来也匆匆却也匆匆。 明珠夫人来到那张婴儿床边,轻轻将女儿放了回去,纤手轻轻抚过小家伙的小脸。 “好烟儿,你满月你那个混蛋爹都不陪在你身边,不过娘会为你做好一切的。”明珠夫人掖了掖被子,温柔地说道,“将来无论你是想做韩国的雪衣侯,还是想做秦国侯爷的大小姐,娘都支持你。” 被子的一角露出来一枚质地致密细润,晶莹剔透的羊脂白玉——步非池从赵国买来的玉佩,给府上的女人一人送了一枚。 虽然这赵人精致雕琢的玉也是价值连城之物,但是比起小家伙这段时间收到的接踵而至的礼物,却显得有些不起眼了。 明珠夫人的视线落在玉佩上那个细细雕琢的“步”字上,一种不属于七国任何一国的字体,字迹则是银钩铁划,简约不失遒劲。 眉头微微一皱,明珠夫人将这枚玉佩小心翼翼地从女儿的身边拿了起来。 ………… ………… 新郑城外,张家的墓地。 为相数十年,可以说为了韩国呕心沥血了一辈子的老韩相张开地,在死对头姬无夜死了没多久的时候,也溘然长逝,最终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张开地到死都没有看到韩国富强之日,死前所见的最后一件事是为祸韩国数十年的姬无夜身死,不知已经作古的张开地心中是否也算有了慰藉。 与姬无夜死的时候不同,出殡的路上百姓皆是沿路吊丧。甚至还有涕泪纵横的人,同样是玩弄权术,张开地却能取得与姬无夜截然不同的评价,甚至连韩王安都前来墓地吊唁,足见张家在韩国世代为相积攒的人望。 步非池看了一眼逐渐远去的韩王车驾,他一路尾行倒不是对韩王安有什么想法,而是担心姬一虎对韩王安有想法。 韩王安对姬无夜的死不闻不问,姬一虎肯定怀恨在心,而且他收到消息姬一虎最近与四公子韩宇走得很近。 来到张开地的墓碑前,恭敬行了一礼,自己当初来到韩国之时,也受了他不少帮助。 正欲离去之时,却遇到了一个老熟人。 “先生果真在韩国。”来人一袭素袍,颇有些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张良此刻却也因为张开地的死,眉眼间颇有些悲戚。见到步非池回过身来,行了一礼。 “原来是子房。”步非池早已察觉到身后有人。 “自先生入仕秦国,已经有近一年未见。没想到再见之时却是在祖父灵前。”张良望了一眼不远处张开地的墓碑,嗟叹一声。 “逝者已矣,子房节哀顺变。人固有一死,老相国一生为韩国殚精竭虑,如今病逝于任上,已是重于泰山了。”步非池安慰道。 “祖父生前之志便是能够于七国纷乱之中保全韩国,然终其一生都没能找到强韩之道,始终受姬无夜掣肘。”张良秀目微眯,微笑着看着步非池说道,“良曾经问过卫庄兄姬无夜之死,卫庄兄虽未直言,但是良却也有些推测。今日在此见到先生,良心中也算有了答案。” “此事子房却是猜错了。姬无夜之死……”步非池心头一凛,连忙否认道。张家毕竟是韩国世家,而张良也不愧是张良。自己以秦国将军的身份杀了姬无夜的事情,显然是不能公之于众的,否则即便韩非能够想明白其中利害,谁又能确保韩王安不会乱想。更别说姬一虎现在像条恶狗一样在寻找杀死他父亲的真凶。 “先生放心,良知晓其中利害。”张良轻笑一声,拱手道,韩国此刻正出兵救援燕国,此刻若是因为步非池而给了秦国出兵的理由,那韩国可就万劫不复了。 “无论如何,姬无夜之事,良谢过先生了。”张良恭敬地又行一礼。 “子房不必如此。”步非池见状心里有些发虚,他杀姬无夜也没有别的原因,纯粹是为了救弄玉,连忙转移话题,关切道,“令尊如今接任韩国丞相,子房是否也要在朝中任职了?” “我张家虽世代仕韩,但若是要论在朝为官,良与祖父和父亲还差得很远。”张良闻言连忙说道,“祖父殁前,曾建议我去往桑海求学,良不敢有违祖命,待守孝一年,良便动身。” “儒家乃是当世两大显学之一,桑海小圣贤庄确实是个好去处。”步非池点了点头道。 “先生所言甚是。良与先生相识于先生所着之书,亦对先生任司隶之时的功绩颇为敬佩。只是……”张良似乎有些犹豫。 “只是为何先生要入秦助秦国攻伐六国呢?”张良终究是不吐不快。 智商高的人,一般情商也不会低。张良绝对是一等一的聪明人,但却被家国牵绊地太深。步非池转念一想,倘若自己在他和韩非的位置上,想的应该也是竭力去保住韩国,去振兴韩国。 毕竟在他眼中七国凝一才是华夏,可在韩非和张良的眼中,韩国无论再弱再烂,也是他们的家国。 “呵。或许我也只是一个俗人罢了。”步非池哂然一笑,秦国给的钱更多?好像也不是,“不过,子房,有一点我要告诉你,即使将来秦国当真统一了天下,灭亡六国的也不是秦国,而是六国自己。儒家虽源远流长,但苟守礼法,却并非乱世之中的立身之道。” 张良闻言神色有些凝重地思考了一番,方才拱手道,“多谢先生赐教。” 步非池见状轻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张良没有听进去,也不会听进去,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使命,韩国虽小,却也有张开地、韩非、张良一代一代的人前赴后继。并非因为有希望才去努力,但是不努力肯定不会有希望。 ………… 年关将至,咸阳街头装点地分外漂亮。不愧于秦国现在在七国之中首屈一指的地位,若论繁华,恐怕也只有富庶的齐国能够相比。 步非池在魏国、韩国度过了五个年头,心下也是情不自禁地有一些对比。 其实他内心对于在哪里过年并不怎么在意,他更加在意的是过年的时候身边是哪些人。 回想起在魏国边城过的第一个年,自己与惊鲵阿言一路躲躲藏藏,好不狼狈,住的地方也与现在完全没法比,但是这种温馨却是始终如一。 后来去了韩国,府上多了一个焰灵姬,再后来是田蜜,雪女…… “弄玉,你的新家到了。”步非池与弄玉立在步府的门口,微笑着看着一旁的弄玉说道,“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哦。进了这个门,可就是我的人了。” “先生~”弄玉嗔了一声,随即神情坚定正色道,“弄玉永远不会后悔的。” 步非池轻轻牵起她的一只纤手,直直地看着弄玉霎时泛起一丝羞红的俏脸,“那是不是该换个称呼了?” 让弄玉躲在明珠夫人那里也是无奈之举,他只身一人在韩国,不可能对付得了姬一虎的千军万马。好在宫里还有一个胡美人照应,倒也不用担心安全的事情。 借助御香殿和原本的血衣侯府之间的地道,胡夫人也见到了这个日思夜想的女儿。 不过明珠夫人那边的醋意,步非池就没办法了。 “这孩子是我雪衣堡的侯爷,与你个秦国将军有什么关系?” “怎么样,本宫的烟儿好看么?” 没错,明珠夫人的孩子也出生了,虽然是个女儿,但是对于明珠夫人来说都一样,这个刚刚出世的小女孩就已经有了整个韩国最为显赫的爵位。 姬无夜已死,韩国的军权分配还十分混乱,姬一虎自然承继了一部分他老爹的部下,卫庄作为韩非一派的人自然也分走相当一部分,四公子韩宇似乎有韩王安授意,也被封了个军司马的职务。 但是雪衣堡的权势却始终没有变过,有了姬无夜这个前车之鉴,韩王安对于外姓之人掌军已经有了深深的忌惮。 不过,比起这个刚刚出世的迷你雪衣侯,整个韩国也都清楚雪衣堡真正的主人是谁。 至少在韩王安自己眼里,他的韩国此刻要比姬无夜在时稳固了不少。 打了将近半年的燕赵之战,因为韩魏相继出兵,帮的却不是同为三晋的赵国,而是燕国。加上入冬,赵王偃最终同意了停战,毕竟他的赵国已经在这一场大战中收获了足够多的利益。解决了国内的饥荒,还收下了燕王喜十座城池的赔罪。 这在所有人眼里都是这个时代再正常不过的一次战争,然而步非池清楚,这意味着曾经信陵君那样的合纵攻秦已经不会再现了。 自从秦国打穿了魏国,三晋连地缘上的联系都已经消失,更不用说彼此利益纠葛,早已不可能勠力同心。赵魏韩尚且如此,其余三国就更不必说了。 楚国那边,楚王新任命不久的令尹李园步了上一任的后尘,惨死在了王宫外。 可以说一切都按照他给李嫣安排好的在发展。 唯一出乎他意料,而且最大的纰漏,就是昌平君芈启,这个老东西居然没有回秦国,而是留在了楚国。这次李园的死,与他和项燕脱不了干系。 这意味着身为考烈王之子的昌平君很可能在苍龙七宿的线索上占据了先机。 牵着还有些羞怯的弄玉的小手,步非池抬脚走进了家门。 “爹~”阿言还是老样子,自己也算出去溜达了几个月,甚至在外面又给她造了个妹妹…… “阿言,有没有想爹爹啊?”步非池一手牵着弄玉的小手,另一手一把将撒着腿跑过来的阿言抱了起来。 一旁的弄玉看到阿言也是嘴角一弯,露出一个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紫兰轩的姐妹们都很喜欢阿言。想起阿言曾经在紫兰轩的一些童言无忌,弄玉的面上不禁又攀上了一层红霞,自己现在……这是真的成了她的姨娘了么? 步非池习惯性地就要亲亲阿言的小脸,怀里的阿言却下意识地一躲。 “咦?阿言,怎么还害羞起来了?”步非池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故意将脸凑到阿言嘴旁,“要不,你亲亲爹爹也行?” 阿言那可爱的小脸此刻有些发红,被步非池搂着的身子也有些不安地扭了扭。 不待弄玉想要与小阿言打招呼,步非池已经两手托起了阿言的腋下将她微微举起,神色也不复方才的宠溺,剑眉微蹙颇有些严肃地盯着这个小家伙,“你不是阿言,你是谁?” 果不其然,步非池此言一出,眼前这个阿言已经面露惊恐,身子一阵剧烈的扭动,想要从步非池手里逃走。 而一旁的弄玉也是掩嘴惊叹。 原本步非池还以为是阿言在和自己恶作剧,这下也确定了眼前这个与阿言几乎一模一样的孩子,绝对不是自己的贴心小棉袄。 只是他不明白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令人匪夷所思,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眼见怀里这个顶着与阿言一模一样可爱小脸的小家伙已经快要哭出来的时候,焰灵姬那带着一丝魅惑的声音传来,“别欺负这孩子了,都是我的意思~” “弄玉妹妹,许久不见你了。你也被这坏人拐过来了?”焰灵姬白了步非池一眼,弄玉出现在这里让她显然不会对步非池有什么好脸色。 “焰灵姬姐姐……”弄玉稍稍有些怯懦,乖巧地喊了一声,不过她也早就做好了和步非池府上这些女人相处的心理准备。 被晾在一边的步非池看了眼自己举着的那个“阿言”,此刻还在奋力地挣扎,嘴里发出的声音也不再是阿言的声音。 就在步非池和这个长得跟阿言一模一样的小家伙大眼对小眼了好一会,焰灵姬才带着笑意嗔怪道,“坏人,还不把麟儿放下来。” “麟儿?”步非池对焰灵姬这个亲昵的称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他抓着的麟儿却是立刻瞅准时机,从他的手上挣脱了出来,轻巧地落在地上,几步就跑到了焰灵姬的身后。 一阵黑雾涌动,原本那与阿言一般无二的身形渐渐模糊,逐渐显出一个披着黑色连帽斗篷的灵巧背影,身形倒是与阿言差不多高。 “墨玉麒麟?”步非池呆呆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喃喃道。 “咦,你居然知道麟儿的身份?”这下轮到焰灵姬有些吃惊了,“即便是我这个百越火巫也……” “爹~”熟悉的阿言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这一次步非池确认了小棉袄的身份,因为她的身后还站着难得挂着一抹微笑的惊鲵。 惊鲵的怀里搂着的是步非池那刚刚过了半岁的儿子,田蜜与雪女亦是紧跟在惊鲵的身后。 真是一派祥和,步非池其实还挺担心自己出去这么久,后院会变成修罗场。 “我就知道,爹一定可以认出我的。”阿言往步非池的怀里拱了拱。 其实墨玉麒麟扮的阿言几乎没有破绽,步非池对阿言虽然足够熟悉,却也第一时间没有认出来,但是有一个失误却是致命的,那就是可能无论墨玉麒麟还是焰灵姬都没有料到自己会把弄玉带回来。而不认识弄玉,就是墨玉麒麟最大的失误。 在步非池的脸上唧了一口,阿言转过头来,“弄玉姐姐好~” “阿言,好久不见了。”弄玉也刚刚从墨玉麒麟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此刻面对阿言,还笑得有些不自然。 ………… 第一百一十九章 正反 冬日的阳光洒进卧室,屋檐的雪也开始融化,雪水顺着青黑色的瓦片缓缓地往下滴着,一滴一滴地乓当乓当地落在檐底的地上。 步非池的卧室布置得并不多么奢华。简简单单的几幅书画,一张看不出作画者的意境的泼墨画作挂满了一整面墙,书案旁边是两排巨大的书架,书架虽大, 但是由于放的全是竹简,其实也并没有多少书。整个房间倒是看起来颇有些文韵墨香。他与惊鲵皆是喜好简素之人,也就只有焰灵姬偶尔会对步非池这个用来“附庸风雅”的房间置喙几句。 屋子的北面半间,屏风之后,一张颇有些奢华的床几乎占了整个屋子的三分之一,与前室的风格迥异,远远看去估计能躺下六七个人。 此刻这张奢华的大床中间,衾被之下男女两人正相互依偎着躺在中央。 惊鲵与步非池默契地睁开眼睛, 默契地一同开口, “你醒了?” 两人平日里都不是喜欢赖床的人,只是料峭的严冬加上两颗一别数月的心,让两人都不忍去破坏这难得的温馨与安宁。 惊鲵的声音温柔,蕴含着深深的爱意。 “你好像有些瘦了。”步非池衾被下的大手轻轻抚过她那被他征伐了一夜的娇躯,皱了皱眉道。 “是么?……”惊鲵清冷带着微颤的声音,一张带着些可爱红晕的冰山面庞本身就带着一种难言的诱惑,察觉到步非池的目光,轻轻地说道,“我不可能一直那么……丰腴的……” 惊鲵生完孩子之后确实清减了不少,说完这句话面上的红晕直接爬上了晶莹的耳垂。 “而且你现在斡旋六国之间,有时候我真的很担心你。”惊鲵身为顶级的剑客却反常地拥有一双不输弄玉那样抚琴的手,滑嫩玉润的指尖抚过步非池胸前的那道龙纹。 其实无论是她还是步非池,都不可能不对这个神秘的龙纹不产生好奇,但是这么多年以来,无论是在罗网多年见多识广的惊鲵,还是穿越而来“无所不知”的步非池, 都对这个神秘的纹路没有找到任何的头绪。 以致于步非池已经躺平了, 反正迄今为止, 也没有发现什么副作用,这些年唯一得到的与它相关的线索,似乎对此知情的阴阳家东君焱妃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步非池躺平不再纠结,但是惊鲵却心中始终放不下。从小在罗网培养下成长的她,一身实力可不是一蹴而就来的。因此她也更加深知步非池这种大风刮来一样的实力有多么骇人听闻。 可是越强,她也越是担心。步非池在赵国被掩日追杀的事情,她还心有余悸。作为曾经的罗网天字杀手,她杀过太多步非池这样的人了。即便眼下步非池与罗网可以暂时合作,可是七国之间,诸子百家,有多少隐世的高手,即便罗网内部的卷宗都难以全部囊括。 步非池闻言心头一暖,轻轻抚摸着她光滑的后背,轻轻嗅着她发间幽幽的香气,感慨这方陌生的天地之间,也有这样一个与自己心贴心的人。 “我的实力你还不清楚么?那可是你一招一式教出来的。”步非池缓缓睁开眼睛,莞尔一笑,轻声调笑道。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实力……”惊鲵轻叹口气, 知道步非池是不可能放弃的。无名曾经问过她, 刺客也有心吗?她知道, 当她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一定已经不再是一个刺客了。 步非池还想搂着惊鲵好一阵温存,惊鲵却轻轻使力自他的臂弯里挣脱了出来,“阿言来了,我们也快起……” 一双裹着她那身跨时代的细网软甲的玉腿自衾被之中探出来,直起身子留给步非池一个被如瀑长发遮住的背影。其实惊鲵很难理解为何步非池对她这身衣服有一种别样的嗜好,不过这样的事情也仅止于他们夫妻之间。她虽好奇,却也不敢拿这种话题去问哪怕是最为熟识的焰灵姬。 而且惊鲵总觉得步非池屡屡沾花惹草,是不是也有自己太过冷淡的原因。可奈何她这一生从出生起,接触的就是一个残忍冷酷的世界,造就了她寡淡的性子。 因此昨夜也就任由步非池荒唐,此刻感知到阿言就在屋外她不禁有些慌了神,步非池胡来归胡来,她可不想让女儿看到…… 看着惊鲵在枕边慌慌张张地找寻昨夜不知被自己丢到了哪里去的衣物的模样,步非池嘴角不禁暗笑,一点没有身为始作俑者的羞愧。 “反正也来不及了,不如再躺一会。”步非池猿臂一舒,将正在匆忙穿上衣服的美人又揽进了被窝里。还被惊鲵拿在手里的衣衫顿时又散落在床边,整个卧室里变得愈发狼藉。 察觉到屏风外阿言那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惊鲵也顾不得羞窘,索性将脑袋埋进了步非池的臂弯里作鸵鸟了。 待阿言终于走到大床床沿,一双与她娘亲一般乌黑透亮的大眼睛正对上步非池的“惺忪睡眼”。 “阿言,你醒得这么早么?” 阿言一身雪白的小袄,秀颈掩藏在毛绒绒的围脖之中,头上是一顶雪白的貂裘帽子,帽子绣成猛虎的模样,帽子的两旁垂下两片遮住耳朵,后面还翘着一根半软半硬的老虎尾巴,如同一只老虎懒洋洋地趴在阿言的头上,反倒是显得有些童趣可爱。阿言的怀里正小心地抱着她那不到半岁的弟弟,小家伙醒得出奇得早,惬意地躺在姐姐的臂弯里。一双长得很像步非池的眼睛正好奇地盯着床榻上的爹和娘。 步琰虽然也已经能吃些别的东西,但毕竟还没有断奶,平日里也是惊鲵日夜带在身边照料,只是昨晚惊鲵被步非池霸占了才交给侍女带了一夜。一大早就被阿言抱了过来。 “已经不早了呀?太阳都晒进屋子了。爹你一回来就和娘亲睡懒觉~还对我说什么一日之计在于晨!”阿言嘟着小嘴说道。 饶是步非池两世为人的厚脸,在一大一小两双天真无邪的眼睛注视下,也有些心虚。一旁装睡的惊鲵那均匀的呼吸也稍稍急促了几分,气息吹打在步非池的脖子上让他有些痒。 “原来天都已经亮了啊?昨晚你娘亲拉着我说了好久的话,你看,你娘亲现在还没醒呢。”步非池将一根食指放在嘴边,瞟了一眼将脑袋埋在自己颈间不敢看自己女儿的惊鲵。 阿言见状也不敢再出声了,步非池一出去就是几个月,惊鲵虽然不说,作为女儿的她还是能够知道,自己的娘亲绝对也和自己一样十分想念爹。 “那……爹你也再睡一会……”阿言有些慌乱地连忙说道,昨天让墨玉麒麟扮作自己想要捉弄步非池的主意虽然是焰灵姬出的,而且步非池对此也并不在意,但是惊鲵还是说了她几句,让她现在都还有些心虚。 阿言抱着弟弟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见阿言离去,步非池连忙伸手将那只捏着自己胳膊的纤手拿开,“嘶,疼死我了。” 方才步非池在阿言面前将赖床的“罪责”全部推到惊鲵身上,惊鲵虽然不好辩解,被子底下的手却没有闲着。 拿开惊鲵的小手,惊鲵转身就想起床,步非池连忙两手一使力扣住她那盈盈一握的纤腰,让她趴在自己身上。 正待装模作样说几句狠话调笑一下,却对上了惊鲵一双带着些许笑意的眼睛,“在阿言面前这样说我……昨夜明明是你……” “嘿嘿,话虽如此,责任也该是一半一半~再说了,阿言那么聪明,岂会不知道真相。”步非池随口说道。 “阿言都让你宠坏了……琰儿还小,你也放心……” 步非池的注意力却全在怀里的惊鲵身上,眼神放肆,一只大手已经不老实地开始翻山越岭。 惊鲵白玉一般的脸颊在晨光下透着红晕,睫毛微微颤抖,小巧的鼻梁,鼻翼翕张,娇艳欲滴的樱唇微微颤动,对于步非池的动作有些难以自持。 此时惊鲵哪里还不知道步非池的想法,“别……闹了,大家肯定都醒了……” ………… 燕国的冬天比起南方的其余六国要凛冽得多。呼啸的北风吹起周围枯黄的草叶还有周围的些许白雪。 此战虽然是燕国率先发起,但是燕国完完全全地败了,一败涂地。 督亢地区在易水以西的大片土地已经被赵人占领,一路退守的燕国大将军晏懿手中此刻已经只有易水河畔的几座城池在苦苦支撑。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无论是赵国还是燕国的大军都只能在严寒之中苦苦支撑。以往如同燕国冬天的名片一般的大雪,几乎成了这些燕军将士的棺材。 虽然整条战线不断地在朝燕国推进,但是赵国由于抢在秋收之前占据了督亢之地的大片田野,能够就地补给,境况反而要比燕国好得多。而且老将庞煖指挥赵人的骑兵打得燕国一路败退,士气方面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易水西岸一座名叫桑丘的燕国城池,退守桑丘之后,燕军收缩防线,再加上补给线缩短,总算是挽回了颓势。 临时用土修补加固的城墙上,几名燕国士兵正围在一起解决他们的简陋但是不可或缺的早饭。 一口铁锅里炖着一些黄豆和小米,沸腾的汤水热气腾腾。不时地有人伸手舀上一勺到自己的碗里。 “阿纲,可有城外赵军的动静?”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盘坐在地上也有大半个人高的魁梧军士喝了一口碗里的热汤,舒服地吐了几口热气,转过头来对一名匆匆赶来的士兵问道。 虽然是料峭的严寒,他的身上也只有一件轻薄的皮甲,整个人的块头就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铁锤大哥,赵军已经数日没有动静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放弃了。”那名被称为阿纲的士卒连忙回答道,顺便接过一旁的另一名士兵递来的碗,也坐到了铁锅前。 “害!若不是晏懿这匹夫无能,我燕国怎会丢了这么多城池。”阿纲喝了一口碗里那味道并不好的粥糊,忍不住骂道。 “够了阿纲,这些话我们兄弟之间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只怕那个小心眼的大将军又要为难我们了。而且我们既然身在军营,就应该想着如何保家卫国,而不是在这里非议长官。”被称作大哥的魁梧壮汉正是大铁锤,听到阿纲那有些冲动的话语,忍不住出言制止道。 “是。”阿纲见大铁锤严肃了起来,连忙点头道,“大哥,之前的事情,都怪我们不好,若不是为了救我们得罪了晏懿,以大哥你的实力和立下的功劳,又岂会到现在还只是一个什长。还被调来这最前线于赵军厮杀。” “哈哈,什长也罢,将军也罢,都是燕国军人,如今赵人犯我边境,正是我们杀敌报国的时候,对我来说在前线还要比别的地方自在的多了。”大铁锤豪迈一笑,担心几个兄弟还为了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连忙开解道。 面对强大的赵军,燕军其实已经无力控制易水以西的土地。之所以还要死守住这最后的几座城池,只是因为督亢之地对于燕国来说实在太过重要。若是这几座城池一失,将来燕军再想要渡过易水,重新收复失地就更加困难了。 若是丢了肥沃的督亢之地,即使燕国能够保存,退居东北苦寒之地的燕人,还跟那北方的匈奴人有什么区别?想燕国王族,堂堂姬姓正朔,如今竟然落得这步田地。 矮墙上的大铁锤正在叮嘱着几个兄弟一些守城的注意事项时,一骑哨骑来到城下。不一会,马上的燕国士卒已经爬上城楼来到大铁锤他们的面前。 “铁大哥!出大事了!” “阿明,不要慌张!你探到什么消息了?”城墙上的士卒的目光齐刷刷地对准了这名哨骑,大铁锤见状皱了皱眉头,连忙安抚道。 “赵人,赵人撤兵了!”阿明喘了口气,才一下把话说完,他那被冷风刮地通红的脸上此刻却有着难抑的笑容。 周围的燕国士卒顿时爆发出了一片欢呼声,年关将近,多少人思念着家乡,思念亲人。赵人撤兵,意味着战争即将结束。 “赵人围困我们已经十余日,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撤兵?”大铁锤也是眉头一挑,面露喜色,但还是有些疑惑地问道。 “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游说韩魏出兵,此刻大军距此已经只有几十里了,赵人定是怕了!”阿明将自己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给城墙上的守军听了。 “太子……”大铁锤一手捻了捻自己那撮山羊胡子,脑海中浮现出燕丹的模样,当初燕丹被送往秦国为质,还是自己带人一路护送出的燕国。 作为质子的燕丹并没有如他想象一般如丧考妣,反倒是一脸慨然,给大铁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燕国也并非全是晏懿这样的碌碌之辈,也有太子丹这样忧心国事的人。 “太子殿下救了燕国啊!”阿纲很高兴,燕军一路败退,他们这几个被大将军晏懿特别“指名”的人一直都被留在最后殿后,直面赵人骑兵一波又一波的冲锋,若不是大铁锤实力超群,护得周全,他们这些人早就已经为国捐躯了。 只是桑丘城小墙矮,早晚会挡不住赵人,届时即使能够侥幸不死,城池丢了他们这些人也必死无疑。 “可是我听说,此次进攻赵国,就是太子殿下向王上请命的。唉……”不远处几名士卒小声地讨论着。 “是啊,若非如此,也不至于丢了河西这么多城池……” “听说原本太子殿下与秦王商议夹击赵国,可是秦国一直按兵不动……” “秦人与赵人真是可恨!” 眼见城楼上的氛围有些不对,大铁锤身为什长,连忙开口喝止,“太子殿下的援军此刻还未到来,也不确定赵人是不是还有什么阴谋,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不要在这里嚼舌根!” 大铁锤的嗓门也跟他的身板一样,整个城墙上的士卒立刻作鸟兽散,各自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去了。 “阿明,你也速速进城,将消息禀报将军,莫要误了战机。”大铁锤又转过头来对阿明说道。 他预感燕丹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满足于守住易水,若是燕丹有收复失地的想法,那么很可能马上还有仗等着他们打。 ………… 新郑,紫兰轩中。 流沙众人正聚在一起。 “小良子,你也要去桑海求学?”红莲两手叉腰,将脸凑近了张良一些,一双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张良。 张良有些无奈地退后了一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点了点头。 “唉~九哥做他的太子……某人做他的大将军……你这要是一走,可就彻底没有人陪我玩了。”红莲掰着指头轻蹙着眉头说道。 “噗……咳咳咳,红莲你在说什么?怎么我就要当……太子了?”原本正在享受紫兰轩的佳酿的韩非听到红莲这么说,也是吓了一跳。 “现在父王看重的就只有你和四哥,比起四哥,哼。我当然更希望你成为韩国的新太子。”红莲想起先前韩宇暗中建议韩王安把自己嫁给姬无夜的事情,对于那个本就没多少好感的四哥韩宇也更加的不满。 “父王立储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韩非摇了摇头,“而且父王现在春秋正盛,自从太子死后,他应该是没了再立太子的想法了。” “可就算哥哥不做太子,你也没时间陪我……”红莲也不再纠结太子的事情,韩非去桑海游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回来了,现在张良又要去,真不知道那个儒家究竟有什么吸引他们的地方。 “对了!哥哥你不就是从桑海回来的么?直接由你来教小良子不就好了?哥哥你在桑海学了这么多年,教一下小良子,应该不成问题?” “我倒是想教,只是诸子百家各有所长,儒家作为当世两大显学之一,即便是我学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掌握了一些皮毛罢了。”韩非看着在自己和张良之间窜来窜去的红莲,有些无奈的说道。 “九公子过谦了。去桑海求学乃是祖父临终前的遗命,良不得不从。而且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良有心相像九公子一样遍访天下,博采众长。”张良说道。 “老相国确实眼光独到。只是子房如此心急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韩非轻轻浅酌一口,眉头一皱。 “不瞒九公子,良确实也是受人启发,本想待为祖父守孝一年,如今却是不得不成行了。”张良微微一笑说道。 “等等,等等等等。你说的这个人,让我猜一下。是不是……他?”韩非一指一旁的紧闭双眼的卫庄,问道。 “他?好啊,原来是你让小良子去桑海的。”红莲见韩非指向卫庄,顿时柳眉一竖,来到卫庄面前。 “呵,公主误会了。”张良见状连忙尴尬地笑了笑,韩非虽然指的是卫庄,但是确切地说,其实是卫庄腰间的司隶令牌。韩非思维敏捷,步非池虽然没有与他一见,但是韩非却已经猜了出来。 “九公子真是神断。” “你怎么知道是他?”卫庄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韩非。 “其实不难猜,那一晚燕丹刺杀姬无夜失手之后,弄玉姑娘也不知所踪了。我正欲调查的时候,卫庄兄和紫女姑娘却阻止了我。这说明弄玉姑娘并没有危险。”韩非又饮一杯,看着卫庄徐徐说道。 “九公子见谅,我与卫庄也不是故意隐瞒。只是他如今的身份确实不适合在韩国露面。”一旁的紫女见状连忙说道。 牵扯到姬无夜的死,姬一虎若是执意要对步非池动手,很有可能会给秦国一个进攻韩国的理由。紫女这样说也没有问题。 红莲听他们之间的对话却愣是听不出来,他们在讨论的究竟是谁。只能左看看右看看。 “无妨。”韩非摆了摆手。“只是我还是比较好奇,他到底是对子房说了什么?” “秦国东出,兼并六国。不过良觉得都是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罢了,九公子你觉得呢?”张良哂然一笑,预感这一天已经不远了的他,决定即刻动身,过完年之后便前往桑海。 韩非与卫庄闻言皆是眉头微微一皱。 “他还说,天下,是一个最大的骗局。” “天下……” “骗局……” “哥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红莲两手按着韩非的肩膀,摇了摇他的身子,有些焦急地问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正反 冬日的阳光洒进卧室,屋檐的雪也开始融化,雪水顺着青黑色的瓦片缓缓地往下滴着,一滴一滴地乓当乓当地落在檐底的地上。 步非池的卧室布置得并不多么奢华。简简单单的几幅书画,一张看不出作画者的意境的泼墨画作挂满了一整面墙,书案旁边是两排巨大的书架,书架虽大, 但是由于放的全是竹简,其实也并没有多少书。整个房间倒是看起来颇有些文韵墨香。他与惊鲵皆是喜好简素之人,也就只有焰灵姬偶尔会对步非池这个用来“附庸风雅”的房间置喙几句。 屋子的北面半间,屏风之后,一张颇有些奢华的床几乎占了整个屋子的三分之一,与前室的风格迥异,远远看去估计能躺下六七个人。 此刻这张奢华的大床中间,衾被之下男女两人正相互依偎着躺在中央。 惊鲵与步非池默契地睁开眼睛, 默契地一同开口, “你醒了?” 两人平日里都不是喜欢赖床的人,只是料峭的严冬加上两颗一别数月的心,让两人都不忍去破坏这难得的温馨与安宁。 惊鲵的声音温柔,蕴含着深深的爱意。 “你好像有些瘦了。”步非池衾被下的大手轻轻抚过她那被他征伐了一夜的娇躯,皱了皱眉道。 “是么?……”惊鲵清冷带着微颤的声音,一张带着些可爱红晕的冰山面庞本身就带着一种难言的诱惑,察觉到步非池的目光,轻轻地说道,“我不可能一直那么……丰腴的……” 惊鲵生完孩子之后确实清减了不少,说完这句话面上的红晕直接爬上了晶莹的耳垂。 “而且你现在斡旋六国之间,有时候我真的很担心你。”惊鲵身为顶级的剑客却反常地拥有一双不输弄玉那样抚琴的手,滑嫩玉润的指尖抚过步非池胸前的那道龙纹。 其实无论是她还是步非池,都不可能不对这个神秘的龙纹不产生好奇,但是这么多年以来,无论是在罗网多年见多识广的惊鲵,还是穿越而来“无所不知”的步非池, 都对这个神秘的纹路没有找到任何的头绪。 以致于步非池已经躺平了, 反正迄今为止, 也没有发现什么副作用,这些年唯一得到的与它相关的线索,似乎对此知情的阴阳家东君焱妃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步非池躺平不再纠结,但是惊鲵却心中始终放不下。从小在罗网培养下成长的她,一身实力可不是一蹴而就来的。因此她也更加深知步非池这种大风刮来一样的实力有多么骇人听闻。 可是越强,她也越是担心。步非池在赵国被掩日追杀的事情,她还心有余悸。作为曾经的罗网天字杀手,她杀过太多步非池这样的人了。即便眼下步非池与罗网可以暂时合作,可是七国之间,诸子百家,有多少隐世的高手,即便罗网内部的卷宗都难以全部囊括。 步非池闻言心头一暖,轻轻抚摸着她光滑的后背,轻轻嗅着她发间幽幽的香气,感慨这方陌生的天地之间,也有这样一个与自己心贴心的人。 “我的实力你还不清楚么?那可是你一招一式教出来的。”步非池缓缓睁开眼睛,莞尔一笑,轻声调笑道。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实力……”惊鲵轻叹口气, 知道步非池是不可能放弃的。无名曾经问过她, 刺客也有心吗?她知道, 当她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一定已经不再是一个刺客了。 步非池还想搂着惊鲵好一阵温存,惊鲵却轻轻使力自他的臂弯里挣脱了出来,“阿言来了,我们也快起……” 一双裹着她那身跨时代的细网软甲的玉腿自衾被之中探出来,直起身子留给步非池一个被如瀑长发遮住的背影。其实惊鲵很难理解为何步非池对她这身衣服有一种别样的嗜好,不过这样的事情也仅止于他们夫妻之间。她虽好奇,却也不敢拿这种话题去问哪怕是最为熟识的焰灵姬。 而且惊鲵总觉得步非池屡屡沾花惹草,是不是也有自己太过冷淡的原因。可奈何她这一生从出生起,接触的就是一个残忍冷酷的世界,造就了她寡淡的性子。 因此昨夜也就任由步非池荒唐,此刻感知到阿言就在屋外她不禁有些慌了神,步非池胡来归胡来,她可不想让女儿看到…… 看着惊鲵在枕边慌慌张张地找寻昨夜不知被自己丢到了哪里去的衣物的模样,步非池嘴角不禁暗笑,一点没有身为始作俑者的羞愧。 “反正也来不及了,不如再躺一会。”步非池猿臂一舒,将正在匆忙穿上衣服的美人又揽进了被窝里。还被惊鲵拿在手里的衣衫顿时又散落在床边,整个卧室里变得愈发狼藉。 察觉到屏风外阿言那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惊鲵也顾不得羞窘,索性将脑袋埋进了步非池的臂弯里作鸵鸟了。 待阿言终于走到大床床沿,一双与她娘亲一般乌黑透亮的大眼睛正对上步非池的“惺忪睡眼”。 “阿言,你醒得这么早么?” 阿言一身雪白的小袄,秀颈掩藏在毛绒绒的围脖之中,头上是一顶雪白的貂裘帽子,帽子绣成猛虎的模样,帽子的两旁垂下两片遮住耳朵,后面还翘着一根半软半硬的老虎尾巴,如同一只老虎懒洋洋地趴在阿言的头上,反倒是显得有些童趣可爱。阿言的怀里正小心地抱着她那不到半岁的弟弟,小家伙醒得出奇得早,惬意地躺在姐姐的臂弯里。一双长得很像步非池的眼睛正好奇地盯着床榻上的爹和娘。 步琰虽然也已经能吃些别的东西,但毕竟还没有断奶,平日里也是惊鲵日夜带在身边照料,只是昨晚惊鲵被步非池霸占了才交给侍女带了一夜。一大早就被阿言抱了过来。 “已经不早了呀?太阳都晒进屋子了。爹你一回来就和娘亲睡懒觉~还对我说什么一日之计在于晨!”阿言嘟着小嘴说道。 饶是步非池两世为人的厚脸,在一大一小两双天真无邪的眼睛注视下,也有些心虚。一旁装睡的惊鲵那均匀的呼吸也稍稍急促了几分,气息吹打在步非池的脖子上让他有些痒。 “原来天都已经亮了啊?昨晚你娘亲拉着我说了好久的话,你看,你娘亲现在还没醒呢。”步非池将一根食指放在嘴边,瞟了一眼将脑袋埋在自己颈间不敢看自己女儿的惊鲵。 阿言见状也不敢再出声了,步非池一出去就是几个月,惊鲵虽然不说,作为女儿的她还是能够知道,自己的娘亲绝对也和自己一样十分想念爹。 “那……爹你也再睡一会……”阿言有些慌乱地连忙说道,昨天让墨玉麒麟扮作自己想要捉弄步非池的主意虽然是焰灵姬出的,而且步非池对此也并不在意,但是惊鲵还是说了她几句,让她现在都还有些心虚。 阿言抱着弟弟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见阿言离去,步非池连忙伸手将那只捏着自己胳膊的纤手拿开,“嘶,疼死我了。” 方才步非池在阿言面前将赖床的“罪责”全部推到惊鲵身上,惊鲵虽然不好辩解,被子底下的手却没有闲着。 拿开惊鲵的小手,惊鲵转身就想起床,步非池连忙两手一使力扣住她那盈盈一握的纤腰,让她趴在自己身上。 正待装模作样说几句狠话调笑一下,却对上了惊鲵一双带着些许笑意的眼睛,“在阿言面前这样说我……昨夜明明是你……” “嘿嘿,话虽如此,责任也该是一半一半~再说了,阿言那么聪明,岂会不知道真相。”步非池随口说道。 “阿言都让你宠坏了……琰儿还小,你也放心……” 步非池的注意力却全在怀里的惊鲵身上,眼神放肆,一只大手已经不老实地开始翻山越岭。 惊鲵白玉一般的脸颊在晨光下透着红晕,睫毛微微颤抖,小巧的鼻梁,鼻翼翕张,娇艳欲滴的樱唇微微颤动,对于步非池的动作有些难以自持。 此时惊鲵哪里还不知道步非池的想法,“别……闹了,大家肯定都醒了……” ………… 燕国的冬天比起南方的其余六国要凛冽得多。呼啸的北风吹起周围枯黄的草叶还有周围的些许白雪。 此战虽然是燕国率先发起,但是燕国完完全全地败了,一败涂地。 督亢地区在易水以西的大片土地已经被赵人占领,一路退守的燕国大将军晏懿手中此刻已经只有易水河畔的几座城池在苦苦支撑。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无论是赵国还是燕国的大军都只能在严寒之中苦苦支撑。以往如同燕国冬天的名片一般的大雪,几乎成了这些燕军将士的棺材。 虽然整条战线不断地在朝燕国推进,但是赵国由于抢在秋收之前占据了督亢之地的大片田野,能够就地补给,境况反而要比燕国好得多。而且老将庞煖指挥赵人的骑兵打得燕国一路败退,士气方面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易水西岸一座名叫桑丘的燕国城池,退守桑丘之后,燕军收缩防线,再加上补给线缩短,总算是挽回了颓势。 临时用土修补加固的城墙上,几名燕国士兵正围在一起解决他们的简陋但是不可或缺的早饭。 一口铁锅里炖着一些黄豆和小米,沸腾的汤水热气腾腾。不时地有人伸手舀上一勺到自己的碗里。 “阿纲,可有城外赵军的动静?”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盘坐在地上也有大半个人高的魁梧军士喝了一口碗里的热汤,舒服地吐了几口热气,转过头来对一名匆匆赶来的士兵问道。 虽然是料峭的严寒,他的身上也只有一件轻薄的皮甲,整个人的块头就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铁锤大哥,赵军已经数日没有动静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放弃了。”那名被称为阿纲的士卒连忙回答道,顺便接过一旁的另一名士兵递来的碗,也坐到了铁锅前。 “害!若不是晏懿这匹夫无能,我燕国怎会丢了这么多城池。”阿纲喝了一口碗里那味道并不好的粥糊,忍不住骂道。 “够了阿纲,这些话我们兄弟之间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只怕那个小心眼的大将军又要为难我们了。而且我们既然身在军营,就应该想着如何保家卫国,而不是在这里非议长官。”被称作大哥的魁梧壮汉正是大铁锤,听到阿纲那有些冲动的话语,忍不住出言制止道。 “是。”阿纲见大铁锤严肃了起来,连忙点头道,“大哥,之前的事情,都怪我们不好,若不是为了救我们得罪了晏懿,以大哥你的实力和立下的功劳,又岂会到现在还只是一个什长。还被调来这最前线于赵军厮杀。” “哈哈,什长也罢,将军也罢,都是燕国军人,如今赵人犯我边境,正是我们杀敌报国的时候,对我来说在前线还要比别的地方自在的多了。”大铁锤豪迈一笑,担心几个兄弟还为了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连忙开解道。 面对强大的赵军,燕军其实已经无力控制易水以西的土地。之所以还要死守住这最后的几座城池,只是因为督亢之地对于燕国来说实在太过重要。若是这几座城池一失,将来燕军再想要渡过易水,重新收复失地就更加困难了。 若是丢了肥沃的督亢之地,即使燕国能够保存,退居东北苦寒之地的燕人,还跟那北方的匈奴人有什么区别?想燕国王族,堂堂姬姓正朔,如今竟然落得这步田地。 矮墙上的大铁锤正在叮嘱着几个兄弟一些守城的注意事项时,一骑哨骑来到城下。不一会,马上的燕国士卒已经爬上城楼来到大铁锤他们的面前。 “铁大哥!出大事了!” “阿明,不要慌张!你探到什么消息了?”城墙上的士卒的目光齐刷刷地对准了这名哨骑,大铁锤见状皱了皱眉头,连忙安抚道。 “赵人,赵人撤兵了!”阿明喘了口气,才一下把话说完,他那被冷风刮地通红的脸上此刻却有着难抑的笑容。 周围的燕国士卒顿时爆发出了一片欢呼声,年关将近,多少人思念着家乡,思念亲人。赵人撤兵,意味着战争即将结束。 “赵人围困我们已经十余日,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撤兵?”大铁锤也是眉头一挑,面露喜色,但还是有些疑惑地问道。 “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游说韩魏出兵,此刻大军距此已经只有几十里了,赵人定是怕了!”阿明将自己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给城墙上的守军听了。 “太子……”大铁锤一手捻了捻自己那撮山羊胡子,脑海中浮现出燕丹的模样,当初燕丹被送往秦国为质,还是自己带人一路护送出的燕国。 作为质子的燕丹并没有如他想象一般如丧考妣,反倒是一脸慨然,给大铁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燕国也并非全是晏懿这样的碌碌之辈,也有太子丹这样忧心国事的人。 “太子殿下救了燕国啊!”阿纲很高兴,燕军一路败退,他们这几个被大将军晏懿特别“指名”的人一直都被留在最后殿后,直面赵人骑兵一波又一波的冲锋,若不是大铁锤实力超群,护得周全,他们这些人早就已经为国捐躯了。 只是桑丘城小墙矮,早晚会挡不住赵人,届时即使能够侥幸不死,城池丢了他们这些人也必死无疑。 “可是我听说,此次进攻赵国,就是太子殿下向王上请命的。唉……”不远处几名士卒小声地讨论着。 “是啊,若非如此,也不至于丢了河西这么多城池……” “听说原本太子殿下与秦王商议夹击赵国,可是秦国一直按兵不动……” “秦人与赵人真是可恨!” 眼见城楼上的氛围有些不对,大铁锤身为什长,连忙开口喝止,“太子殿下的援军此刻还未到来,也不确定赵人是不是还有什么阴谋,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不要在这里嚼舌根!” 大铁锤的嗓门也跟他的身板一样,整个城墙上的士卒立刻作鸟兽散,各自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去了。 “阿明,你也速速进城,将消息禀报将军,莫要误了战机。”大铁锤又转过头来对阿明说道。 他预感燕丹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满足于守住易水,若是燕丹有收复失地的想法,那么很可能马上还有仗等着他们打。 ………… 新郑,紫兰轩中。 流沙众人正聚在一起。 “小良子,你也要去桑海求学?”红莲两手叉腰,将脸凑近了张良一些,一双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张良。 张良有些无奈地退后了一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点了点头。 “唉~九哥做他的太子……某人做他的大将军……你这要是一走,可就彻底没有人陪我玩了。”红莲掰着指头轻蹙着眉头说道。 “噗……咳咳咳,红莲你在说什么?怎么我就要当……太子了?”原本正在享受紫兰轩的佳酿的韩非听到红莲这么说,也是吓了一跳。 “现在父王看重的就只有你和四哥,比起四哥,哼。我当然更希望你成为韩国的新太子。”红莲想起先前韩宇暗中建议韩王安把自己嫁给姬无夜的事情,对于那个本就没多少好感的四哥韩宇也更加的不满。 “父王立储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韩非摇了摇头,“而且父王现在春秋正盛,自从太子死后,他应该是没了再立太子的想法了。” “可就算哥哥不做太子,你也没时间陪我……”红莲也不再纠结太子的事情,韩非去桑海游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回来了,现在张良又要去,真不知道那个儒家究竟有什么吸引他们的地方。 “对了!哥哥你不就是从桑海回来的么?直接由你来教小良子不就好了?哥哥你在桑海学了这么多年,教一下小良子,应该不成问题?” “我倒是想教,只是诸子百家各有所长,儒家作为当世两大显学之一,即便是我学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掌握了一些皮毛罢了。”韩非看着在自己和张良之间窜来窜去的红莲,有些无奈的说道。 “九公子过谦了。去桑海求学乃是祖父临终前的遗命,良不得不从。而且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良有心相像九公子一样遍访天下,博采众长。”张良说道。 “老相国确实眼光独到。只是子房如此心急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韩非轻轻浅酌一口,眉头一皱。 “不瞒九公子,良确实也是受人启发,本想待为祖父守孝一年,如今却是不得不成行了。”张良微微一笑说道。 “等等,等等等等。你说的这个人,让我猜一下。是不是……他?”韩非一指一旁的紧闭双眼的卫庄,问道。 “他?好啊,原来是你让小良子去桑海的。”红莲见韩非指向卫庄,顿时柳眉一竖,来到卫庄面前。 “呵,公主误会了。”张良见状连忙尴尬地笑了笑,韩非虽然指的是卫庄,但是确切地说,其实是卫庄腰间的司隶令牌。韩非思维敏捷,步非池虽然没有与他一见,但是韩非却已经猜了出来。 “九公子真是神断。” “你怎么知道是他?”卫庄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韩非。 “其实不难猜,那一晚燕丹刺杀姬无夜失手之后,弄玉姑娘也不知所踪了。我正欲调查的时候,卫庄兄和紫女姑娘却阻止了我。这说明弄玉姑娘并没有危险。”韩非又饮一杯,看着卫庄徐徐说道。 “九公子见谅,我与卫庄也不是故意隐瞒。只是他如今的身份确实不适合在韩国露面。”一旁的紫女见状连忙说道。 牵扯到姬无夜的死,姬一虎若是执意要对步非池动手,很有可能会给秦国一个进攻韩国的理由。紫女这样说也没有问题。 红莲听他们之间的对话却愣是听不出来,他们在讨论的究竟是谁。只能左看看右看看。 “无妨。”韩非摆了摆手。“只是我还是比较好奇,他到底是对子房说了什么?” “秦国东出,兼并六国。不过良觉得都是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罢了,九公子你觉得呢?”张良哂然一笑,预感这一天已经不远了的他,决定即刻动身,过完年之后便前往桑海。 韩非与卫庄闻言皆是眉头微微一皱。 “他还说,天下,是一个最大的骗局。” “天下……” “骗局……” “哥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红莲两手按着韩非的肩膀,摇了摇他的身子,有些焦急地问道。 第一百二十章 罗网下的阴影 准备过年的日子,步非池在蓝田大营的军务也基本放了下来。将每日操练的课目和标准交代完了之后基本就是每天闲在家中。 忽一日,收到来自罗网的消息,许久未见的太后赵姬传召自己前去。 兰芷宫。 清晨的天气晴朗,还有一丝丝微风在冬日里难得的暖阳下,带着几分雪的味道,清新寒冽, 令人精神抖擞又不至于感到寒冷难耐。 隔着老远,步非池就看到了兰芷宫的小湖中间那座湖心亭里的人影。 整座兰芷宫中此刻是白皑皑的一片,那座夏日里纳凉的凉亭此刻杵在一片冰封的湖面上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以赵姬的身份居然不是在屋里取暖,却是在这个小亭子里吹冷风,步非池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通往湖心亭的小道,积雪上只有一排崭新的脚印,赵姬似乎也刚来不久。 “将军回了咸阳,也不来本宫这里转转?”步非池的战靴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咔咔声戛然而止, 原本似乎在赏雪的赵姬,也转过身来,一张如花笑靥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然而这笑容步非池此刻却无暇欣赏,他的目光落在了赵姬此刻的衣着上。 从后看去时,只能见到一身白边深红的大氅,此刻转过身来,披风下的衣服步非池却再熟悉不过。 正是惊鲵那一身刺客制服,贴身干练,只是头戴华美的金质发冠却又不减她平日里的高贵之气,倒是与惊鲵截然不同。 回想起惊鲵曾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位秦国太后,曾经也是罗网的天字杀手,恰恰就是前一任的惊鲵剑主。 气质这种东西,在她们身上其实是变化万千没有定数的,你能够看到的,很可能只是她们精致的伪装。 眼前的赵姬会是太史公那个放荡银靡不知羞耻的太后,还是一个野心勃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罗网之主, 步非池没有答案。 因为罗网的实力以及她的太后身份, 在明在暗, 步非池都十分被动。 步非池有些放肆的眼神被赵姬尽收眼底,却没有羞恼,只是直直地看着步非池,等他的回答。 “营中事忙,还请太后恕罪。”步非池略微有些慌乱,赵姬不似他能够从原着中了解的任何其他的人。若说平日里,赵姬美则美矣,他却也能做到心如止水,可是眼前作如此打扮的赵姬,却令他由不得多想了一些。 “咯咯……将军还真是心忧国事。”见步非池憋了半天,说出这样一个有些无趣的理由,赵姬却是轻笑出声,“本宫听说将军出去这一趟,搅得韩楚两国朝堂大乱。尤其是楚国,短短几天,连换了几任令尹。” “太后谬赞了。属下不过是因势利导,顺势而为罢了。实在没有这等搅动风云的本事。”步非池连忙自谦道, 赵姬话里话外不离楚国, 想必是对此行没能得到楚国的苍龙七宿有些不满, “苍龙七宿之事, 属下实在有负太后所托。还请太后恕罪。” 此次罗网在楚国针对苍龙七宿的行动几乎算是一无所获了,而且由于李园过河拆桥,原本在楚国建立的网络也损失不小。好在因为步非池的关系,有太后李嫣接替,罗网也没有像在魏国那样几乎被连根拔起。 只是无论是令尹李园,还是太后李嫣,似乎都没有苍龙七宿的线索。倘若苍龙七宿真的在楚国王室手中,那么最有可能的就只有昌平君芈启了。 可是偏偏昌平君在步非池的眼皮下,来了一波暗度陈仓。无论是六剑奴,还是步非池,都可谓丢人至极。 不过这样一来,却也说明,笼罩在迷雾之中的昌平君,很可能真的与楚国的苍龙七宿有关。 “将军何罪之有啊?”赵姬笑意不减,玉手掩着红唇。 “属下罪在未能看破昌平君之计,如今苍龙七宿恐怕已经落入昌平君手中。”步非池心中其实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唯一能够佐证这个说法的只有一些模糊的猜测,“昌平君回秦路上布设了疑兵,兵分三路,属下与六剑奴只截杀了其中一路,并未遇到昌平君。” “原来如此。本宫知道了。”赵姬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不过,本宫今日想见将军,倒不是因为苍龙七宿之事想要怪罪将军。” 赵姬一边说着,一边轻轻解下了大氅的搭扣,玉臂一抬,大氅瞬时自她的肩头滑落。一身刺客劲装,让她曲线毕露,尤其是那还在惊鲵之上的山峰,似要破衣而出。 然随着大氅滑落,一股凌厉的气势也自眼前的赵姬身上油然而生。 “不知太后有何吩咐?”此刻步非池却反倒不敢乱看了。 “怎么?你很惊讶么?本宫以为惊鲵什么都不会瞒着你的。本宫整日在这宫中,也颇为无趣,这段时间将军不在咸阳,本宫连个宫外的去处都没有,实在闷得慌。”赵姬叹了口气说道。 “太后若是想去属下府上,随时欢迎。” “呵呵,本宫就喜欢你说这些话哄骗我。”赵姬轻轻一笑,并未深究步非池这话的真假,“今日寻将军前来,是想与将军切磋一下。” “在下岂敢与太后动手?”步非池早看见了亭中石桌上的两把长剑,已经有些心理准备。只是不知赵姬究竟有什么目的。 罗网之中高手如云,六剑奴随便哪一个都不是泛泛之辈,绝不会像赵姬说的,没有人与她切磋一定要找自己来。 “将军若是不愿,本宫可就要追究昌平君之事了。相信大王那里,对于谁在路上截杀昌平君应该很有兴趣~”赵姬一个转身,石桌上的两把剑就飞到了她的手中,只见她随手一甩,一柄剑已经扔到了步非池的面前。 赵姬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步非池也没得推辞了,目光如电,一抬手接过飞来的利剑。 不得不说,罗网手里的好剑确实不少,这两把剑虽然不是他知道的名剑之一,却也十分不凡,从那镶嵌着十四颗宝石的剑鞘中拔出,只能看到一泓亮光,剑身天外陨铁铸就,剑刃锋利无比,刃如秋霜。 无论赵姬是何用意,自己权当走个过场,输给她便是。 “将军可不要手下留情哦。若是赢了,本宫还为将军准备了些彩头。”赵姬盈盈一笑说道,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太后………当真?”步非池看到赵姬所谓的“彩头”时,吃了一惊。 只见赵姬缓缓让出一步,剑指身后石桌,桌上赫然放着那枚象征罗网权力的金质蜘蛛戒指。 “怎么,难道将军觉得本宫的话不算话么?”赵姬对步非池的反应很满意。 “那就请太后赐教了。”步非池神色一凛,拱手一礼。 他心动了,其实他也早就想要布置一张无孔不入的情报网,在新郑的时候结交紫兰轩也是为了能够方便自己获取七国的情报,即便他前世看过原着,也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知道的。 想要克敌机先,掌控情报必不可少。唯一可惜的是紫女心系韩国的紫兰轩,不愿随他入秦。 赵姬轻轻点头,淡淡扫了步非池一眼。步非池只觉得心中一跳,那双兼具妩媚与雍容的眼眸中此刻却有些淡淡的犹豫,令他竟然产生了一丝怜惜不忍拔剑之感。 赵姬却没有踌躇,脚下一动,手中利剑如同匹练一般直刺而来,这一剑虽然朴实无华,不过既然赵姬有言在先,步非池也不敢怠慢。 凝聚内力,右脚踏前一步,溅起一地的积雪。 这两柄剑确实不是凡品,“叮”的一声脆响,强大的内力震得步非池手心一阵发麻,而剑身却是纹丝不动。 也不知赵姬是先成为罗网的杀手,还是先成为赵国的绝世舞姬,赵姬的剑法与惊鲵颇有些相似之处,却又有着几分惊鲵所不具备的华丽与优雅。就像一个游戏通关之后开始在玩法上加一些自己喜欢的独特理解一般。 赵姬的剑招姿势优美,如同剑舞。令人迷醉的同时,温柔之中却又暗藏杀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举手投足间,风华绝代,千娇百媚,翩跹袅娜。 若非手上长剑传来的那一阵强过一阵的巨力,步非池也要为之深深迷醉。 他与惊鲵经常比剑对练,因此能够清楚地感觉,眼前赵姬的内力绝对在惊鲵之上,天字一等之中,恐怕只有玄翦能够与之一战。至于田光此人,与步非池一样,心思不在武学之上,即使现在拥有超一流的实力,恐怕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这两人的境界。 步非池感觉剑上的压力越来越重,竟然令他有了一些不堪重负之感,若非自己的内力属实雄厚,早已无力挥剑。 一边招架之间,步非池也在仔细感受赵姬那如同蝴蝶翩飞一般自四面而来的凌厉快剑。赵姬的剑看似轻快灵巧,其实却暗含一股弹力与黏性,步非池大开大合地用剑,内力消耗地越来越快,心中不由暗忖,若是其他人没有自己这样的内力,恐怕早已经连挥剑的力气都没了。 与险象环生的步非池不同,完全掌握战局主动的赵姬,此刻面上挂着一抹微笑。 步非池心中清楚,若论剑法与境界,自己早已完败,他是不愿意作这种无意义的争斗的,对方每每有机会在自己身上划伤时,也只是蜻蜓点水一般轻轻以剑脊一拍,似乎真的如她所说,只是闲暇无聊的解闷。 但是一想到取胜的奖励,再加上心中多多少少不愿输给眼前这个女人的几分倔强,纵使四下无人,若是投剑认输,将来岂不是更让这个太后轻视?步非池终究没有放弃,守得异常坚决。 两人自凉亭之中战到冰封的湖面之上。 白皑皑的兰芷宫里,一切都仿佛被冰封一般静悄悄的,只有这两道人影在湖面之上飞舞交错,此起彼伏。 终究是步非池实在“不堪受辱”,每一次赵姬以剑脊轻拍他的时候,他都暗暗计数,这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自己已经“中了整整三十剑”。倘若是之前田光那种放血的打法,自己此刻应该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了。 打不过不丢人,继续打下去步非池的老脸真的有些顶不住了。 步非池身形一跃,长剑陡然明亮几分,身剑俱向前冲去,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直奔赵姬而去,这是他的最后一击了,不为赢,只为了洒脱的————投降…… 赵姬美目微微一眯,脚下一踩冰面,如同有绳索牵引一般,自如地平移了两尺,轻松地躲过了步非池这雷霆一击,手腕一抖,手中的剑又以剑脊轻轻敲了一下步非池的左臂。 步非池不再抵挡了,摇了摇头,长叹口气,自己这算是什么?被眼前这个女人狠狠地调戏了一番么,“太后剑法无双,在下自愧不如。” 赵姬似乎对于步非池认输并不意外,微笑着放下了手中的剑。 她虽然看似轻松写意地压制着步非池,其实却也已经是全力出击不敢有丝毫托大,只能说步非池的内力太过惊人,不说惊鲵从未见过,对眼前这个前任的惊鲵来说也是生平仅见。 “本宫很开心……”再加上她还要有意控制,避免伤到步非池,因此自己的内力也消耗巨大。此刻杏腮泛红,胸前亦是有些起伏,步非池此刻才有点感觉,这身刺客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实在太……不端庄了…… “多谢太后手下留情……”步非池连忙拱手说道,心中却是有些郁闷,自己早该想到的,罗网这样的凶器,赵姬这个一心想要得到苍龙七宿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送给自己。 赵姬转身朝着不远处的亭子走去。步非池有些落寞地看着那绰约的背影,弯腰去捡起那把剑,技不如人啊。 就在他弯腰的一瞬,“噗通”一声闷响,走了没几步远的赵姬就在他的眼前扑倒在了冰封的湖面上。 这可把步非池吓了一跳。 脑袋里也是思绪纷飞,碰瓷?姐姐,你刚刚砍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啊。 随手把那两柄刚才还在心中暗自赞叹的长剑扔在了冰面上,步非池几步来到赵姬的身旁。 自从嬴政亲政之后,赵姬也不再是监国太后,这座兰芷宫一年到头都鲜有人来,倘若她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绝对跑不掉。 即便没有查到自己的头上,没有了赵姬,自己和罗网的关系又将变得扑朔迷离,如果是赵高或是其他人执掌罗网,还会放过惊鲵么? 轻轻搭上赵姬的一只皓腕,步非池被那冰凉的触感吓了一跳,即便是冬天,即便是你穿得有些清凉,我俩方才才剧烈运动完,这也凉得太快了? 他对于经脉的那一点可怜的了解也都是来自于惊鲵,但是就这一点点的了解,此刻却也能让他知道,赵姬的状况绝对不容乐观。 完犊子了。步非池顾不上再去思考后果,无论赵姬现在是什么症状,若是再在这个冰封的湖面上待着,恐怕冻也要将她冻死了。对于这冰天雪地的寒冷,他感同身受。 步非池心一横,两手抱起她,飞身来到亭子之中,捡起那件被她扔在地上的毛绒大氅,将她包裹地严严实实,又朝着远处的兰芷宫大殿疾驰而去。 在大殿门口两个侍女惊诧的目光之中,她们侍奉的太后的贵客,大良造步非池将军两手托着赵姬的背和腿弯快步走进了大殿。 兰芷宫赵姬的卧室,他曾来过一次,穿过那一重重的红纱帐幔,来到那张华贵无比的凤榻前,步非池急急忙忙地将怀里的赵姬摆了上去,从一旁扯过足足三条衾被一层层地盖了上去,又端来几座火盆,放在榻边。 然而赵姬的状况实在是太差了,令步非池几乎无法相信,现在这个躺在榻上只有一息尚存的人是刚刚那个手执青锋轻松将自己打败的前任惊鲵。 此刻她经脉内息窜动,乱成一团,身上的内力都往心脉中流去,本能地护住她最后一丝生息。那如花的娇靥此刻苍白如纸,与她那抹着鲜红胭脂的红唇相衬显得有些吓人。 这一切就仿佛方才那一番比试切磋,耗尽了她所有的内力一般。可是倘若真是如此,她身具这样的实力,难道自己会不知情么? 步非池眼见她的生息越发微弱,也不管有没有用,一手扶起她因为冰冷而不时有些微颤的身子,一手按住她的背心大椎,深厚的内力潺潺涌入她那仿佛贼去楼空一般的经脉。 赵姬的实力境界确实远超于他,他只感觉自己那几乎无穷无尽的内力此刻也如同小河汇入了大海,好在赵姬的经脉似乎并不排斥步非池的内力,情况在步非池这样简单粗暴的方法之下有所好转。 原本若有若无的气息已经细长平缓,一直微微发颤的身子也渐渐暖了起来,只是意识却似乎还没有恢复。 罗网的刺客擅于将全身内力引入丹田,不暴露一丝气息,故而其心脉宽厚远非其他人可以比拟。为惊鲵疗伤过的步非池虽然有些心理准备,却也被赵姬这强悍的经脉吓到。 看着一身与惊鲵完全一样的刺客制服,步非池恍惚之间想起了与惊鲵在魏国躲避罗网追杀的日子,心绪纷飞,手上也不再有所保留,尽自己所能地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赵姬的经脉之中。 又是差不多半炷香的时间,饶是步非池那一身浑厚无比的内力也渐渐感觉有些吃力,令他想起了那一日被掩入绝境的感觉。 今时今日,又何尝不是一种绝境,赵姬若是真的死了,后果不堪设想。他筹谋多时的计划无从实施,整个秦国恐怕都不会有自己的立锥之地。 紧咬着牙关,步非池送出了最后一丝能够调动的内力,身体似乎又进入了那种自我保护的状态,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越发的急促,胸前的那道龙纹处又是一阵滚烫,眼前一黑,也晕了过去。 ………… 步非池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个梦跨越千年,自己率领着华夏的铁骑东征西讨,雄霸欧亚大陆,仿佛只有海岸线才是自己的极限。 什么匈奴,南越,月氏,楼兰,罗马…… 步非池忽然醒来,才发觉这是个梦,朦朦胧胧间只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仙境一般,周围尽是白茫茫的一片热气。 仙气飘飘之间,自己仿佛还看到了一个红衣的仙女。 一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子……裤子……嗯,还在。 因为步非池习惯赤着身子睡觉,醒来初时并未感觉不对。 定了定神,晕过去之前的记忆一下涌入了脑海,步非池的眼前也一下清晰了起来。 胸前痒痒的感觉来自于一只光洁如玉的纤手,手的主人正是秦国太后赵姬。 “太后!?”步非池吓了一跳。 “嗯呵~将军醒了?本宫方才还在担心,若是将军在我这兰芷宫一睡不醒,王上可是要怪罪我了。”赵姬笑意盈盈地看着醒过来的步非池,眼中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欣喜。 然而这话在步非池听来却是倘若她赵姬有什么意外,嬴政那边绝不会放过他。 “太后是否已经无碍?”步非池看了一眼四周,问了一句。他的脑袋还有点晕乎乎的,看来赵姬似乎没什么大碍真是万幸。 此处似乎是沐浴的地方,不远处一方足有四五米长宽的浴池此刻水汽蒸腾,周围的柱子上的明珠散着淡淡的光芒,再加上鼻间若有若无的独特香氛,确实令人有一种如临仙境的迷醉感。 自己此刻躺在一张软塌之上,而一身红色浴袍的赵姬则是端庄地跪坐在榻边。 赵姬的一头如瀑长发还是湿漉漉的,仅用一支红玉凤钗斜插着。 “咯咯。将军怎么反倒关心起本宫来了?”赵姬红唇微抿,那只原本放在步非池胸膛上的玉手收了回去,衣袖掩面笑着说道。 其实步非池也只是确认一下,方才所见,赵姬那原本就白皙如玉的肌肤,此刻还透着一抹健康的红晕,本就高贵妖艳的气质更显容光焕发。夜明珠的辉光下,如同一泓清泉的明亮双眸此刻正用一种热切的目光看着躺在榻上的步非池。 “太后没事就好。”步非池坐起身来,感受了一下体内内力的状况,原本几乎消耗一空的内力已经恢复了三成左右,不由得低下头看了看胸前的那道陪伴自己许久的银白色龙纹。 这一看不要紧,龙形纹路是在左胸,而原本光秃秃的右胸靠近心口的位置,此刻也印上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图案,仔细一看,正是罗网的蜘蛛标志,一只狰狞的蜘蛛趴在一张蛛网之上,仿佛正紧盯着步非池的心口伺机而动。 迎上步非池目光中那无声的质问,赵姬的眼神有些躲闪,随即又微微一笑说道:“好看么?” 好看个鬼……步非池对于眼前这个秦国太后这孩子般的行为有些无奈,伸手就想抹去那个罗网身份证一般的图案。不料那个看似是涂鸦画上去的图案居然纹丝不动。 “这是本宫以内力加以秘法印上,可不是一般的纹身的可以相比的。将军即便是把皮肉都剜去了也会重新浮现出来的~”赵姬看着用手在胸前猛搓的步非池,一手掩着红唇,忍不住笑出了声。 “太后这是何意……”步非池一边搓着,一边咬牙切齿的说道,那结实的胸口此刻都搓得有些红了,那个蜘蛛印记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偏偏他运功查探也检查不出任何的异样。 他有些生气了,他不顾内力损耗救下了赵姬,对方却在自己的身上放上一个这样的印记。他为秦国做事、为嬴政做事,甚至为赵姬和罗网做事,都只是作为一个穿越者,希望看到华夏大地能够尽早一统,国力强盛。 而赵姬这种想要给自己套上一个枷锁的行为令他下意识地有些不爽。 “将军不喜欢么?”赵姬红唇微抿,一副委屈的样子,轻轻提起浴袍爬到了榻上,在步非池的身旁跪坐下来,顿时一阵沐浴过后的馨香传来。 真是个妖精,步非池脑海里不由闪过两人比剑之时,她一身贴身的劲装下那玲珑的曲线。但他心里很清楚,赵姬与李嫣不同,无论是因为她的身份,还是她的实力,步非池都不想招惹这样一个女人。 “属下不敢。”步非池压下心头的躁动,从榻上一跃而下。 赵姬的意思他也明白,只是自己救她两次,虽说他没有希望她感恩戴德,可她居然还反过来想要用罗网身份来拴住自己,若是这样自己与先前的长信侯和吕不韦又有什么区别? “将军还是生气了……”赵姬亦是幽幽起身,她没有料到步非池因为一个小小的印记生气,她有些后悔了。 “此刻已近子时,将军……还要走吗?” “太后说笑了。彻夜不归,家中惊鲵她们会担心。”步非池心里一惊,没想到赵姬如此大胆。 “将军此时从兰芷宫出去,若是被人撞见了,岂不是惹人非议?”赵姬不依不饶地跟在步非池的身后,“将军府上,本宫已经差人去过了,将军不用担心。” 赵姬贴在耳边的声音充满了魅惑的味道,美艳的脸上闪动着妖艳的光芒。 “太后也怕非议么?”步非池不愿这样被动,转过身来,双目直视着那双仿佛能让人神魂沦陷其中的秋水明眸。 “今日若是太后有个闪失,臣恐怕是难辞其咎。这一点,太后,能否告诉我一个理由?”步非池眼睛微眯,冷冷地说道。 “将军心中是这样想的吗?”赵姬泫然欲泣,甚至眼眶都有些发红,看得步非池忍不住心头一软。“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将军前来,更不该逼迫将军救我。” “太后……不必如此。”赵姬一下子把所有的事情全部承认了,步非池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苦笑一声,“太后就笃定在下会出手相救么?” 自己会救么?是一定会救。步非池心中很清楚,赵姬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与她比剑的自己绝对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怪只怪自己来前没有想太多,如今处处被动。 “将军把本宫从雍城带回来的时候,本宫就相信将军。若是今日将军不愿出手相救,那就当是我把命还给了将军。”赵姬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两手圈住了步非池的腰,轻轻抬起那带雨梨花的面容。 步非池总感觉这其中好像有些误会,“举手之劳而已,太后不必如此挂怀……” “以太后的身份地位,不说放眼天下,放眼整个秦国又有什么样的男人,会拒绝太后?在下实在不值得太后如此……”步非池轻轻握住圈着自己腰上的那双纤手,入手的腻滑令他忍不住心神一颤。 “本宫在将军眼中就是如此不堪的女人么?我还不如赵国那个李嫣么?”赵姬的目光之中一丝失落一闪而过,复又换上了那副动人心魄的媚态。 “太后误会了。”步非池听赵姬提到李嫣心头也是一惊,自己突然有一种在她的面前赤条条的感觉,虽然自己现在确实也和赤条条没什么两样。 “在下自韩国入秦,王上信任在下,委以将军之职,又赐爵封赏,太后……” “呵呵呵~”赵姬一阵娇笑,宽松的深红色浴袍下没有束缚的ヾ(??)??一阵乱颤,“你很怕政儿么?” 本就与步非池几乎贴在一起的赵姬,又浑不顾忌地上前一步,一双玉足抹着鲜红的十颗豆蔻正好与步非池脚尖相对,高耸的在颤巍巍间几乎已经靠在了步非池的胸口。一根修长的青葱玉指抬起,轻佻地点在了步非池的下巴上。 “不是怕,而是在下对王上作为一国之君的尊敬。”步非池想不去看她的眼睛,又怕被她看出自己的心虚的窘态,而且由于两人身高差的原因,他眼角的余光很难不看到赵姬那雪白的风景。 “尊敬?咯咯咯。”赵姬娇笑出声,眸中仿若泛起万千涟漪,看得步非池连忙移开了目光,“恐怕君王将相在将军眼中都不过是尘土。若是将军真有敬畏之心,又岂会与李嫣,与明珠夫人……” “太后既然知道,也应该清楚,在下不值得太后如此。”步非池皱了皱眉头,打断了赵姬继续说下去。 “可谁让本宫早就看上了将军呢?”赵姬白璧无瑕的玉手轻轻抚上步非池的脸。“怎么?将军不信么?六年前,将军在魏家庄与掩日交手过后,本宫就注意到了你。罗网要杀的人,绝对活不了,你觉得,本宫若是要杀惊鲵,她能活着到今天么?” “你让掩日试探我?”步非池一字一句地说道,自己在赵国险些命丧于掩日之手,还是在自己与眼前 “试探你确实是我的命令,但是我也没有料到,他会想要杀你和大王。”步非池冰冷的眼神也只是令赵姬微微一愣,旋即又轻笑一声,接着说道,“这一点确实是本宫失算了~不过毕竟他现在也已经死了,你……能原谅我么?” “太后,你究竟……”步非池有些不解。赵姬对于罗网的掌控,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强,整个罗网之中,像现在的自己一样,并没有多少忠诚可言的高手很多。 毕竟实力如果到了田光这样的境界,再想要让他言听计从,几乎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即使是惊鲵这样有着性命之忧,也敢背叛罗网,最基本的原因就是她有实力应对罗网的追杀。 “先前你也看到了,我现在随时都有性命之忧。”说到这些,赵姬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难得地有了几分不悦,“我与惊鲵一样,是罗网培养的刺客,刺客的路没有终点,只有死亡……” “罗网不会允许任何一个刺客强大到失去控制,所以我要么放弃实力,要么乖乖听话……就像以前的惊鲵一样?” “可是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步非池有些动容,世间杯具不过英雄末路,美人迟暮。 “你很特别。”赵姬红唇轻启,徐徐说道,“农家有百毒不侵的神农心法,儒家有无争无形的坐忘心法,道家和光同尘上善若水……诸子百家天下武学都有迹可循,但是唯独你的内力,仿佛取自天地之间。” “你的内力不会被我的功法排斥。只有你可以帮我。” “惊鲵也是一样么?可是为什么之前……”步非池只能听个大概,但他却一下想起了惊鲵,其实他早就有所怀疑。 如果赵姬就是罗网上一任的惊鲵剑主,那么很可能惊鲵的情况也是和她一样的。 之前赵姬之所以能够救惊鲵,也只有这一个解释。 现在惊鲵的实力还不如赵姬,但是将来…… “呵呵,看来她对你真的很重要……本宫还真是羡慕她。”赵姬轻笑一声,“没错,只要她继续修炼这种功法,早晚有一天会与我一样,我之前救她的办法也不过是饮鸩止渴,真正想要一劳永逸,那就只有彻底散去功力,但是这样对于一个刺客来说,与死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只是内力,我会说服惊鲵。至于刺客,她不愿意继续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逼迫她。”步非池眉头微微一皱。 “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没有足够的实力和权力,你怎么保护你的女人?”赵姬轻笑一声,一手妖娆地将鬓边青丝揽到耳后,凝视着步非池的目光之中泛起一丝媚色,“纵使你才华横溢,也得到了政儿的赏识。可是秦国从来不缺将军,无论是蒙家还是王翦,又或是李信杨端和这些后进之辈,他们过往的军功不是你能比的。可是你现在却有了还在他们之上的爵位,这种情况,很危险,你明白么?” 赵姬说得都是步非池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看着他凝重的面容,赵姬娇艳欲滴的红色唇瓣微微弯翘,眸中的媚色逐渐变得深邃,“这些事情,本宫都可以帮你。” “太后想让我成为下一个长信侯?”耳边赵姬娇软的声音撩人心魂,但是此刻步非池的心里却分外清明,世间没有的午餐。 “呵呵,将军说什么呢?本宫可不舍得你~”赵姬凤目微眯,娇媚一笑说道。 “太后说了这么多,在下还不知道,太后到底想要我付出什么?苍龙七宿么?”步非池颇为认真地看着赵姬问道。 “将军总是不相信本宫~”赵姬一只洁白如玉又纤细柔弱的手轻轻地放在步非池的胸膛上,涂抹着鲜红色花汁的指甲轻轻在上面敲打着,“不过本宫能感觉到将军心动了,怎么样?只要将军今晚留下,自然就知道本宫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 “那太后可不要后悔。”步非池声音冰冷,不过眼神却颇为炽热。 “啊……”赵姬一声有些惊慌失措的娇呼,纤纤腰肢已经被忽然抱住,随即整个人都被步非池环在了手臂之间。 “你等……等……呜。”赵姬知道步非池此刻内力损耗巨大,也不敢太过用力,只是胡乱甩动的一双玉臂和扭动的身躯,反而更加令步非池血脉贲张。 感受到怀里那仅仅隔着一层轻薄浴袍的玲珑身材,一想到眼前这个女人此前对自己的诸多设计,终于能够掌握主动的步非池此刻只有一个想法。 四片唇紧紧地相贴,两个原本各怀想法的人这一刻都停止了思考。 第一百二十章 罗网下的阴影 准备过年的日子,步非池在蓝田大营的军务也基本放了下来。将每日操练的课目和标准交代完了之后基本就是每天闲在家中。 忽一日,收到来自罗网的消息,许久未见的太后赵姬传召自己前去。 兰芷宫。 清晨的天气晴朗,还有一丝丝微风在冬日里难得的暖阳下,带着几分雪的味道,清新寒冽, 令人精神抖擞又不至于感到寒冷难耐。 隔着老远,步非池就看到了兰芷宫的小湖中间那座湖心亭里的人影。 整座兰芷宫中此刻是白皑皑的一片,那座夏日里纳凉的凉亭此刻杵在一片冰封的湖面上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以赵姬的身份居然不是在屋里取暖,却是在这个小亭子里吹冷风,步非池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通往湖心亭的小道,积雪上只有一排崭新的脚印,赵姬似乎也刚来不久。 “将军回了咸阳,也不来本宫这里转转?”步非池的战靴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咔咔声戛然而止, 原本似乎在赏雪的赵姬,也转过身来,一张如花笑靥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然而这笑容步非池此刻却无暇欣赏,他的目光落在了赵姬此刻的衣着上。 从后看去时,只能见到一身白边深红的大氅,此刻转过身来,披风下的衣服步非池却再熟悉不过。 正是惊鲵那一身刺客制服,贴身干练,只是头戴华美的金质发冠却又不减她平日里的高贵之气,倒是与惊鲵截然不同。 回想起惊鲵曾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位秦国太后,曾经也是罗网的天字杀手,恰恰就是前一任的惊鲵剑主。 气质这种东西,在她们身上其实是变化万千没有定数的,你能够看到的,很可能只是她们精致的伪装。 眼前的赵姬会是太史公那个放荡银靡不知羞耻的太后,还是一个野心勃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罗网之主, 步非池没有答案。 因为罗网的实力以及她的太后身份, 在明在暗, 步非池都十分被动。 步非池有些放肆的眼神被赵姬尽收眼底,却没有羞恼,只是直直地看着步非池,等他的回答。 “营中事忙,还请太后恕罪。”步非池略微有些慌乱,赵姬不似他能够从原着中了解的任何其他的人。若说平日里,赵姬美则美矣,他却也能做到心如止水,可是眼前作如此打扮的赵姬,却令他由不得多想了一些。 “咯咯……将军还真是心忧国事。”见步非池憋了半天,说出这样一个有些无趣的理由,赵姬却是轻笑出声,“本宫听说将军出去这一趟,搅得韩楚两国朝堂大乱。尤其是楚国,短短几天,连换了几任令尹。” “太后谬赞了。属下不过是因势利导,顺势而为罢了。实在没有这等搅动风云的本事。”步非池连忙自谦道, 赵姬话里话外不离楚国, 想必是对此行没能得到楚国的苍龙七宿有些不满, “苍龙七宿之事, 属下实在有负太后所托。还请太后恕罪。” 此次罗网在楚国针对苍龙七宿的行动几乎算是一无所获了,而且由于李园过河拆桥,原本在楚国建立的网络也损失不小。好在因为步非池的关系,有太后李嫣接替,罗网也没有像在魏国那样几乎被连根拔起。 只是无论是令尹李园,还是太后李嫣,似乎都没有苍龙七宿的线索。倘若苍龙七宿真的在楚国王室手中,那么最有可能的就只有昌平君芈启了。 可是偏偏昌平君在步非池的眼皮下,来了一波暗度陈仓。无论是六剑奴,还是步非池,都可谓丢人至极。 不过这样一来,却也说明,笼罩在迷雾之中的昌平君,很可能真的与楚国的苍龙七宿有关。 “将军何罪之有啊?”赵姬笑意不减,玉手掩着红唇。 “属下罪在未能看破昌平君之计,如今苍龙七宿恐怕已经落入昌平君手中。”步非池心中其实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唯一能够佐证这个说法的只有一些模糊的猜测,“昌平君回秦路上布设了疑兵,兵分三路,属下与六剑奴只截杀了其中一路,并未遇到昌平君。” “原来如此。本宫知道了。”赵姬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不过,本宫今日想见将军,倒不是因为苍龙七宿之事想要怪罪将军。” 赵姬一边说着,一边轻轻解下了大氅的搭扣,玉臂一抬,大氅瞬时自她的肩头滑落。一身刺客劲装,让她曲线毕露,尤其是那还在惊鲵之上的山峰,似要破衣而出。 然随着大氅滑落,一股凌厉的气势也自眼前的赵姬身上油然而生。 “不知太后有何吩咐?”此刻步非池却反倒不敢乱看了。 “怎么?你很惊讶么?本宫以为惊鲵什么都不会瞒着你的。本宫整日在这宫中,也颇为无趣,这段时间将军不在咸阳,本宫连个宫外的去处都没有,实在闷得慌。”赵姬叹了口气说道。 “太后若是想去属下府上,随时欢迎。” “呵呵,本宫就喜欢你说这些话哄骗我。”赵姬轻轻一笑,并未深究步非池这话的真假,“今日寻将军前来,是想与将军切磋一下。” “在下岂敢与太后动手?”步非池早看见了亭中石桌上的两把长剑,已经有些心理准备。只是不知赵姬究竟有什么目的。 罗网之中高手如云,六剑奴随便哪一个都不是泛泛之辈,绝不会像赵姬说的,没有人与她切磋一定要找自己来。 “将军若是不愿,本宫可就要追究昌平君之事了。相信大王那里,对于谁在路上截杀昌平君应该很有兴趣~”赵姬一个转身,石桌上的两把剑就飞到了她的手中,只见她随手一甩,一柄剑已经扔到了步非池的面前。 赵姬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步非池也没得推辞了,目光如电,一抬手接过飞来的利剑。 不得不说,罗网手里的好剑确实不少,这两把剑虽然不是他知道的名剑之一,却也十分不凡,从那镶嵌着十四颗宝石的剑鞘中拔出,只能看到一泓亮光,剑身天外陨铁铸就,剑刃锋利无比,刃如秋霜。 无论赵姬是何用意,自己权当走个过场,输给她便是。 “将军可不要手下留情哦。若是赢了,本宫还为将军准备了些彩头。”赵姬盈盈一笑说道,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太后………当真?”步非池看到赵姬所谓的“彩头”时,吃了一惊。 只见赵姬缓缓让出一步,剑指身后石桌,桌上赫然放着那枚象征罗网权力的金质蜘蛛戒指。 “怎么,难道将军觉得本宫的话不算话么?”赵姬对步非池的反应很满意。 “那就请太后赐教了。”步非池神色一凛,拱手一礼。 他心动了,其实他也早就想要布置一张无孔不入的情报网,在新郑的时候结交紫兰轩也是为了能够方便自己获取七国的情报,即便他前世看过原着,也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知道的。 想要克敌机先,掌控情报必不可少。唯一可惜的是紫女心系韩国的紫兰轩,不愿随他入秦。 赵姬轻轻点头,淡淡扫了步非池一眼。步非池只觉得心中一跳,那双兼具妩媚与雍容的眼眸中此刻却有些淡淡的犹豫,令他竟然产生了一丝怜惜不忍拔剑之感。 赵姬却没有踌躇,脚下一动,手中利剑如同匹练一般直刺而来,这一剑虽然朴实无华,不过既然赵姬有言在先,步非池也不敢怠慢。 凝聚内力,右脚踏前一步,溅起一地的积雪。 这两柄剑确实不是凡品,“叮”的一声脆响,强大的内力震得步非池手心一阵发麻,而剑身却是纹丝不动。 也不知赵姬是先成为罗网的杀手,还是先成为赵国的绝世舞姬,赵姬的剑法与惊鲵颇有些相似之处,却又有着几分惊鲵所不具备的华丽与优雅。就像一个游戏通关之后开始在玩法上加一些自己喜欢的独特理解一般。 赵姬的剑招姿势优美,如同剑舞。令人迷醉的同时,温柔之中却又暗藏杀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举手投足间,风华绝代,千娇百媚,翩跹袅娜。 若非手上长剑传来的那一阵强过一阵的巨力,步非池也要为之深深迷醉。 他与惊鲵经常比剑对练,因此能够清楚地感觉,眼前赵姬的内力绝对在惊鲵之上,天字一等之中,恐怕只有玄翦能够与之一战。至于田光此人,与步非池一样,心思不在武学之上,即使现在拥有超一流的实力,恐怕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这两人的境界。 步非池感觉剑上的压力越来越重,竟然令他有了一些不堪重负之感,若非自己的内力属实雄厚,早已无力挥剑。 一边招架之间,步非池也在仔细感受赵姬那如同蝴蝶翩飞一般自四面而来的凌厉快剑。赵姬的剑看似轻快灵巧,其实却暗含一股弹力与黏性,步非池大开大合地用剑,内力消耗地越来越快,心中不由暗忖,若是其他人没有自己这样的内力,恐怕早已经连挥剑的力气都没了。 与险象环生的步非池不同,完全掌握战局主动的赵姬,此刻面上挂着一抹微笑。 步非池心中清楚,若论剑法与境界,自己早已完败,他是不愿意作这种无意义的争斗的,对方每每有机会在自己身上划伤时,也只是蜻蜓点水一般轻轻以剑脊一拍,似乎真的如她所说,只是闲暇无聊的解闷。 但是一想到取胜的奖励,再加上心中多多少少不愿输给眼前这个女人的几分倔强,纵使四下无人,若是投剑认输,将来岂不是更让这个太后轻视?步非池终究没有放弃,守得异常坚决。 两人自凉亭之中战到冰封的湖面之上。 白皑皑的兰芷宫里,一切都仿佛被冰封一般静悄悄的,只有这两道人影在湖面之上飞舞交错,此起彼伏。 终究是步非池实在“不堪受辱”,每一次赵姬以剑脊轻拍他的时候,他都暗暗计数,这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自己已经“中了整整三十剑”。倘若是之前田光那种放血的打法,自己此刻应该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了。 打不过不丢人,继续打下去步非池的老脸真的有些顶不住了。 步非池身形一跃,长剑陡然明亮几分,身剑俱向前冲去,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直奔赵姬而去,这是他的最后一击了,不为赢,只为了洒脱的————投降…… 赵姬美目微微一眯,脚下一踩冰面,如同有绳索牵引一般,自如地平移了两尺,轻松地躲过了步非池这雷霆一击,手腕一抖,手中的剑又以剑脊轻轻敲了一下步非池的左臂。 步非池不再抵挡了,摇了摇头,长叹口气,自己这算是什么?被眼前这个女人狠狠地调戏了一番么,“太后剑法无双,在下自愧不如。” 赵姬似乎对于步非池认输并不意外,微笑着放下了手中的剑。 她虽然看似轻松写意地压制着步非池,其实却也已经是全力出击不敢有丝毫托大,只能说步非池的内力太过惊人,不说惊鲵从未见过,对眼前这个前任的惊鲵来说也是生平仅见。 “本宫很开心……”再加上她还要有意控制,避免伤到步非池,因此自己的内力也消耗巨大。此刻杏腮泛红,胸前亦是有些起伏,步非池此刻才有点感觉,这身刺客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实在太……不端庄了…… “多谢太后手下留情……”步非池连忙拱手说道,心中却是有些郁闷,自己早该想到的,罗网这样的凶器,赵姬这个一心想要得到苍龙七宿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送给自己。 赵姬转身朝着不远处的亭子走去。步非池有些落寞地看着那绰约的背影,弯腰去捡起那把剑,技不如人啊。 就在他弯腰的一瞬,“噗通”一声闷响,走了没几步远的赵姬就在他的眼前扑倒在了冰封的湖面上。 这可把步非池吓了一跳。 脑袋里也是思绪纷飞,碰瓷?姐姐,你刚刚砍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啊。 随手把那两柄刚才还在心中暗自赞叹的长剑扔在了冰面上,步非池几步来到赵姬的身旁。 自从嬴政亲政之后,赵姬也不再是监国太后,这座兰芷宫一年到头都鲜有人来,倘若她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绝对跑不掉。 即便没有查到自己的头上,没有了赵姬,自己和罗网的关系又将变得扑朔迷离,如果是赵高或是其他人执掌罗网,还会放过惊鲵么? 轻轻搭上赵姬的一只皓腕,步非池被那冰凉的触感吓了一跳,即便是冬天,即便是你穿得有些清凉,我俩方才才剧烈运动完,这也凉得太快了? 他对于经脉的那一点可怜的了解也都是来自于惊鲵,但是就这一点点的了解,此刻却也能让他知道,赵姬的状况绝对不容乐观。 完犊子了。步非池顾不上再去思考后果,无论赵姬现在是什么症状,若是再在这个冰封的湖面上待着,恐怕冻也要将她冻死了。对于这冰天雪地的寒冷,他感同身受。 步非池心一横,两手抱起她,飞身来到亭子之中,捡起那件被她扔在地上的毛绒大氅,将她包裹地严严实实,又朝着远处的兰芷宫大殿疾驰而去。 在大殿门口两个侍女惊诧的目光之中,她们侍奉的太后的贵客,大良造步非池将军两手托着赵姬的背和腿弯快步走进了大殿。 兰芷宫赵姬的卧室,他曾来过一次,穿过那一重重的红纱帐幔,来到那张华贵无比的凤榻前,步非池急急忙忙地将怀里的赵姬摆了上去,从一旁扯过足足三条衾被一层层地盖了上去,又端来几座火盆,放在榻边。 然而赵姬的状况实在是太差了,令步非池几乎无法相信,现在这个躺在榻上只有一息尚存的人是刚刚那个手执青锋轻松将自己打败的前任惊鲵。 此刻她经脉内息窜动,乱成一团,身上的内力都往心脉中流去,本能地护住她最后一丝生息。那如花的娇靥此刻苍白如纸,与她那抹着鲜红胭脂的红唇相衬显得有些吓人。 这一切就仿佛方才那一番比试切磋,耗尽了她所有的内力一般。可是倘若真是如此,她身具这样的实力,难道自己会不知情么? 步非池眼见她的生息越发微弱,也不管有没有用,一手扶起她因为冰冷而不时有些微颤的身子,一手按住她的背心大椎,深厚的内力潺潺涌入她那仿佛贼去楼空一般的经脉。 赵姬的实力境界确实远超于他,他只感觉自己那几乎无穷无尽的内力此刻也如同小河汇入了大海,好在赵姬的经脉似乎并不排斥步非池的内力,情况在步非池这样简单粗暴的方法之下有所好转。 原本若有若无的气息已经细长平缓,一直微微发颤的身子也渐渐暖了起来,只是意识却似乎还没有恢复。 罗网的刺客擅于将全身内力引入丹田,不暴露一丝气息,故而其心脉宽厚远非其他人可以比拟。为惊鲵疗伤过的步非池虽然有些心理准备,却也被赵姬这强悍的经脉吓到。 看着一身与惊鲵完全一样的刺客制服,步非池恍惚之间想起了与惊鲵在魏国躲避罗网追杀的日子,心绪纷飞,手上也不再有所保留,尽自己所能地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赵姬的经脉之中。 又是差不多半炷香的时间,饶是步非池那一身浑厚无比的内力也渐渐感觉有些吃力,令他想起了那一日被掩入绝境的感觉。 今时今日,又何尝不是一种绝境,赵姬若是真的死了,后果不堪设想。他筹谋多时的计划无从实施,整个秦国恐怕都不会有自己的立锥之地。 紧咬着牙关,步非池送出了最后一丝能够调动的内力,身体似乎又进入了那种自我保护的状态,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越发的急促,胸前的那道龙纹处又是一阵滚烫,眼前一黑,也晕了过去。 ………… 步非池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个梦跨越千年,自己率领着华夏的铁骑东征西讨,雄霸欧亚大陆,仿佛只有海岸线才是自己的极限。 什么匈奴,南越,月氏,楼兰,罗马…… 步非池忽然醒来,才发觉这是个梦,朦朦胧胧间只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仙境一般,周围尽是白茫茫的一片热气。 仙气飘飘之间,自己仿佛还看到了一个红衣的仙女。 一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子……裤子……嗯,还在。 因为步非池习惯赤着身子睡觉,醒来初时并未感觉不对。 定了定神,晕过去之前的记忆一下涌入了脑海,步非池的眼前也一下清晰了起来。 胸前痒痒的感觉来自于一只光洁如玉的纤手,手的主人正是秦国太后赵姬。 “太后!?”步非池吓了一跳。 “嗯呵~将军醒了?本宫方才还在担心,若是将军在我这兰芷宫一睡不醒,王上可是要怪罪我了。”赵姬笑意盈盈地看着醒过来的步非池,眼中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欣喜。 然而这话在步非池听来却是倘若她赵姬有什么意外,嬴政那边绝不会放过他。 “太后是否已经无碍?”步非池看了一眼四周,问了一句。他的脑袋还有点晕乎乎的,看来赵姬似乎没什么大碍真是万幸。 此处似乎是沐浴的地方,不远处一方足有四五米长宽的浴池此刻水汽蒸腾,周围的柱子上的明珠散着淡淡的光芒,再加上鼻间若有若无的独特香氛,确实令人有一种如临仙境的迷醉感。 自己此刻躺在一张软塌之上,而一身红色浴袍的赵姬则是端庄地跪坐在榻边。 赵姬的一头如瀑长发还是湿漉漉的,仅用一支红玉凤钗斜插着。 “咯咯。将军怎么反倒关心起本宫来了?”赵姬红唇微抿,那只原本放在步非池胸膛上的玉手收了回去,衣袖掩面笑着说道。 其实步非池也只是确认一下,方才所见,赵姬那原本就白皙如玉的肌肤,此刻还透着一抹健康的红晕,本就高贵妖艳的气质更显容光焕发。夜明珠的辉光下,如同一泓清泉的明亮双眸此刻正用一种热切的目光看着躺在榻上的步非池。 “太后没事就好。”步非池坐起身来,感受了一下体内内力的状况,原本几乎消耗一空的内力已经恢复了三成左右,不由得低下头看了看胸前的那道陪伴自己许久的银白色龙纹。 这一看不要紧,龙形纹路是在左胸,而原本光秃秃的右胸靠近心口的位置,此刻也印上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图案,仔细一看,正是罗网的蜘蛛标志,一只狰狞的蜘蛛趴在一张蛛网之上,仿佛正紧盯着步非池的心口伺机而动。 迎上步非池目光中那无声的质问,赵姬的眼神有些躲闪,随即又微微一笑说道:“好看么?” 好看个鬼……步非池对于眼前这个秦国太后这孩子般的行为有些无奈,伸手就想抹去那个罗网身份证一般的图案。不料那个看似是涂鸦画上去的图案居然纹丝不动。 “这是本宫以内力加以秘法印上,可不是一般的纹身的可以相比的。将军即便是把皮肉都剜去了也会重新浮现出来的~”赵姬看着用手在胸前猛搓的步非池,一手掩着红唇,忍不住笑出了声。 “太后这是何意……”步非池一边搓着,一边咬牙切齿的说道,那结实的胸口此刻都搓得有些红了,那个蜘蛛印记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偏偏他运功查探也检查不出任何的异样。 他有些生气了,他不顾内力损耗救下了赵姬,对方却在自己的身上放上一个这样的印记。他为秦国做事、为嬴政做事,甚至为赵姬和罗网做事,都只是作为一个穿越者,希望看到华夏大地能够尽早一统,国力强盛。 而赵姬这种想要给自己套上一个枷锁的行为令他下意识地有些不爽。 “将军不喜欢么?”赵姬红唇微抿,一副委屈的样子,轻轻提起浴袍爬到了榻上,在步非池的身旁跪坐下来,顿时一阵沐浴过后的馨香传来。 真是个妖精,步非池脑海里不由闪过两人比剑之时,她一身贴身的劲装下那玲珑的曲线。但他心里很清楚,赵姬与李嫣不同,无论是因为她的身份,还是她的实力,步非池都不想招惹这样一个女人。 “属下不敢。”步非池压下心头的躁动,从榻上一跃而下。 赵姬的意思他也明白,只是自己救她两次,虽说他没有希望她感恩戴德,可她居然还反过来想要用罗网身份来拴住自己,若是这样自己与先前的长信侯和吕不韦又有什么区别? “将军还是生气了……”赵姬亦是幽幽起身,她没有料到步非池因为一个小小的印记生气,她有些后悔了。 “此刻已近子时,将军……还要走吗?” “太后说笑了。彻夜不归,家中惊鲵她们会担心。”步非池心里一惊,没想到赵姬如此大胆。 “将军此时从兰芷宫出去,若是被人撞见了,岂不是惹人非议?”赵姬不依不饶地跟在步非池的身后,“将军府上,本宫已经差人去过了,将军不用担心。” 赵姬贴在耳边的声音充满了魅惑的味道,美艳的脸上闪动着妖艳的光芒。 “太后也怕非议么?”步非池不愿这样被动,转过身来,双目直视着那双仿佛能让人神魂沦陷其中的秋水明眸。 “今日若是太后有个闪失,臣恐怕是难辞其咎。这一点,太后,能否告诉我一个理由?”步非池眼睛微眯,冷冷地说道。 “将军心中是这样想的吗?”赵姬泫然欲泣,甚至眼眶都有些发红,看得步非池忍不住心头一软。“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将军前来,更不该逼迫将军救我。” “太后……不必如此。”赵姬一下子把所有的事情全部承认了,步非池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苦笑一声,“太后就笃定在下会出手相救么?” 自己会救么?是一定会救。步非池心中很清楚,赵姬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与她比剑的自己绝对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怪只怪自己来前没有想太多,如今处处被动。 “将军把本宫从雍城带回来的时候,本宫就相信将军。若是今日将军不愿出手相救,那就当是我把命还给了将军。”赵姬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两手圈住了步非池的腰,轻轻抬起那带雨梨花的面容。 步非池总感觉这其中好像有些误会,“举手之劳而已,太后不必如此挂怀……” “以太后的身份地位,不说放眼天下,放眼整个秦国又有什么样的男人,会拒绝太后?在下实在不值得太后如此……”步非池轻轻握住圈着自己腰上的那双纤手,入手的腻滑令他忍不住心神一颤。 “本宫在将军眼中就是如此不堪的女人么?我还不如赵国那个李嫣么?”赵姬的目光之中一丝失落一闪而过,复又换上了那副动人心魄的媚态。 “太后误会了。”步非池听赵姬提到李嫣心头也是一惊,自己突然有一种在她的面前赤条条的感觉,虽然自己现在确实也和赤条条没什么两样。 “在下自韩国入秦,王上信任在下,委以将军之职,又赐爵封赏,太后……” “呵呵呵~”赵姬一阵娇笑,宽松的深红色浴袍下没有束缚的ヾ(??)??一阵乱颤,“你很怕政儿么?” 本就与步非池几乎贴在一起的赵姬,又浑不顾忌地上前一步,一双玉足抹着鲜红的十颗豆蔻正好与步非池脚尖相对,高耸的在颤巍巍间几乎已经靠在了步非池的胸口。一根修长的青葱玉指抬起,轻佻地点在了步非池的下巴上。 “不是怕,而是在下对王上作为一国之君的尊敬。”步非池想不去看她的眼睛,又怕被她看出自己的心虚的窘态,而且由于两人身高差的原因,他眼角的余光很难不看到赵姬那雪白的风景。 “尊敬?咯咯咯。”赵姬娇笑出声,眸中仿若泛起万千涟漪,看得步非池连忙移开了目光,“恐怕君王将相在将军眼中都不过是尘土。若是将军真有敬畏之心,又岂会与李嫣,与明珠夫人……” “太后既然知道,也应该清楚,在下不值得太后如此。”步非池皱了皱眉头,打断了赵姬继续说下去。 “可谁让本宫早就看上了将军呢?”赵姬白璧无瑕的玉手轻轻抚上步非池的脸。“怎么?将军不信么?六年前,将军在魏家庄与掩日交手过后,本宫就注意到了你。罗网要杀的人,绝对活不了,你觉得,本宫若是要杀惊鲵,她能活着到今天么?” “你让掩日试探我?”步非池一字一句地说道,自己在赵国险些命丧于掩日之手,还是在自己与眼前 “试探你确实是我的命令,但是我也没有料到,他会想要杀你和大王。”步非池冰冷的眼神也只是令赵姬微微一愣,旋即又轻笑一声,接着说道,“这一点确实是本宫失算了~不过毕竟他现在也已经死了,你……能原谅我么?” “太后,你究竟……”步非池有些不解。赵姬对于罗网的掌控,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强,整个罗网之中,像现在的自己一样,并没有多少忠诚可言的高手很多。 毕竟实力如果到了田光这样的境界,再想要让他言听计从,几乎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即使是惊鲵这样有着性命之忧,也敢背叛罗网,最基本的原因就是她有实力应对罗网的追杀。 “先前你也看到了,我现在随时都有性命之忧。”说到这些,赵姬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难得地有了几分不悦,“我与惊鲵一样,是罗网培养的刺客,刺客的路没有终点,只有死亡……” “罗网不会允许任何一个刺客强大到失去控制,所以我要么放弃实力,要么乖乖听话……就像以前的惊鲵一样?” “可是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步非池有些动容,世间杯具不过英雄末路,美人迟暮。 “你很特别。”赵姬红唇轻启,徐徐说道,“农家有百毒不侵的神农心法,儒家有无争无形的坐忘心法,道家和光同尘上善若水……诸子百家天下武学都有迹可循,但是唯独你的内力,仿佛取自天地之间。” “你的内力不会被我的功法排斥。只有你可以帮我。” “惊鲵也是一样么?可是为什么之前……”步非池只能听个大概,但他却一下想起了惊鲵,其实他早就有所怀疑。 如果赵姬就是罗网上一任的惊鲵剑主,那么很可能惊鲵的情况也是和她一样的。 之前赵姬之所以能够救惊鲵,也只有这一个解释。 现在惊鲵的实力还不如赵姬,但是将来…… “呵呵,看来她对你真的很重要……本宫还真是羡慕她。”赵姬轻笑一声,“没错,只要她继续修炼这种功法,早晚有一天会与我一样,我之前救她的办法也不过是饮鸩止渴,真正想要一劳永逸,那就只有彻底散去功力,但是这样对于一个刺客来说,与死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只是内力,我会说服惊鲵。至于刺客,她不愿意继续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逼迫她。”步非池眉头微微一皱。 “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没有足够的实力和权力,你怎么保护你的女人?”赵姬轻笑一声,一手妖娆地将鬓边青丝揽到耳后,凝视着步非池的目光之中泛起一丝媚色,“纵使你才华横溢,也得到了政儿的赏识。可是秦国从来不缺将军,无论是蒙家还是王翦,又或是李信杨端和这些后进之辈,他们过往的军功不是你能比的。可是你现在却有了还在他们之上的爵位,这种情况,很危险,你明白么?” 赵姬说得都是步非池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看着他凝重的面容,赵姬娇艳欲滴的红色唇瓣微微弯翘,眸中的媚色逐渐变得深邃,“这些事情,本宫都可以帮你。” “太后想让我成为下一个长信侯?”耳边赵姬娇软的声音撩人心魂,但是此刻步非池的心里却分外清明,世间没有的午餐。 “呵呵,将军说什么呢?本宫可不舍得你~”赵姬凤目微眯,娇媚一笑说道。 “太后说了这么多,在下还不知道,太后到底想要我付出什么?苍龙七宿么?”步非池颇为认真地看着赵姬问道。 “将军总是不相信本宫~”赵姬一只洁白如玉又纤细柔弱的手轻轻地放在步非池的胸膛上,涂抹着鲜红色花汁的指甲轻轻在上面敲打着,“不过本宫能感觉到将军心动了,怎么样?只要将军今晚留下,自然就知道本宫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 “那太后可不要后悔。”步非池声音冰冷,不过眼神却颇为炽热。 “啊……”赵姬一声有些惊慌失措的娇呼,纤纤腰肢已经被忽然抱住,随即整个人都被步非池环在了手臂之间。 “你等……等……呜。”赵姬知道步非池此刻内力损耗巨大,也不敢太过用力,只是胡乱甩动的一双玉臂和扭动的身躯,反而更加令步非池血脉贲张。 感受到怀里那仅仅隔着一层轻薄浴袍的玲珑身材,一想到眼前这个女人此前对自己的诸多设计,终于能够掌握主动的步非池此刻只有一个想法。 四片唇紧紧地相贴,两个原本各怀想法的人这一刻都停止了思考。 第一百二十二章 加减(中) 惊鲵今晚几乎没有合眼,其实她或多或少知道一些赵姬的目的。比起赵姬,这么多年朝夕相处,她对步非池的内力要熟悉得多。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没有特别担心步非池的安危,只是罗网在她的心中一直都是一个阴影,即便现在的步非池和她已经不像最初的时候那样, 面对罗网只有逃命这一种选择。 成年人的世界可以很复杂,也可以很简单,归根结底还是利益的关系。 “哇……哇。”睡在榻边的婴儿床上的步琰大哭了起来。 惊鲵连忙从榻上起身,将他抱了起来。小家伙虽然白天大部分时间也还是在睡觉,但是已经很少会半夜醒来了。 有些手忙脚乱地哄了好一阵,房间才又恢复了安静。惊鲵看着怀里小家伙那与步非池十分相似的眉眼,面上淡淡一笑。 但是一想到步非池彻夜未归, 她的心中又难免有些担忧与不悦, 好看的眉头微微一蹙。 一阵夜风忽然吹来,院子里灯盏晃动。 步非池踏月而归。 看到惊鲵房中那微微闪动的火光,步非池嘴角不由得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不过,随即而来的又有几分愧疚。只觉得自己荒唐一夜,甚至贸然赴险,都有些对不起家中的妻子们。 惊鲵静静地看着步非池走到近前,步非池看了一眼一旁又已经酣然睡去的儿子,随后又将目光转到了侧卧在榻上的惊鲵身上。 烛光下的惊鲵,明眸若水,朝里让开一个位置,步非池顺势躺在了她的身旁。 “你不用这么辛苦的,我们现在不像阿言小时候那样了。”步非池倚着床头,惊鲵就这么轻轻地靠在他的怀里。 “但是孩子都是一样的。”惊鲵靠在步非池的怀里,轻轻阖上双目,脸上泛着微笑,也渐渐回想起与步非池初遇的时光,似乎是沉浸回忆之中。 她和步非池带着阿言到处躲藏的时候, 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甚至当时的她还在为自己思考退路。 步非池对待阿言视若己出,她也看在眼里, 但是越是这样,她的心中却越有些忧愁。尤其是到了秦国之后,这里不同于韩国,咸阳是罗网的大本营,尽管现在以步非池的身份和地位,罗网不会故意为难他们。 但是越接近罗网,也就意味着阿言越接近她自己的身世。惊鲵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即使步非池并不在意。 “她……有没有为难你……”惊鲵能够感受到步非池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是内力显然有些损耗。 步非池闻言微微一愣,他都想好了一大堆哄她的话,可是到头来好像完全用不上了? “她不会为难我。”步非池轻轻抚了抚怀里的娇躯,赵姬知道的事情,惊鲵未必就不知道。 甚至从她今晚的态度来看,她很可能也十分清楚,自己的内力对她与赵姬这样的功法的作用,但是她从未对自己提过任何这样的要求。 “即便如此,你也不能掉以轻心,罗网……和她都不是那么简单的……”惊鲵微微蹙眉。 步非池的内力, 她最为清楚。甚至这内力离奇的获得过程,步非池也完全不曾对她隐瞒。 即便是她, 作为天字杀手的天赋, 想要修炼到步非池这样的内力,恐怕也要二十年以上。 而且,即使是他们二人,对这道龙纹蕴涵的力量也实在了解不多。 这么多年,正常使用虽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可若是每次都像在赵国被掩日追杀那次一样,透支地使用,会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还有未可知。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呢?你就这么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么?倘若你将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孩子们怎么办?”步非池微微颔首,又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我的实力已经并不重要了,现在罗网的威胁已解。”惊鲵面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脸颊在步非池的胸膛上蹭了蹭。 “是我执意要来秦国……”步非池喃喃道。 “不,没有你,也许我在魏国就已经死了……”惊鲵搂着步非池腰的一双手微微一紧,神情前所未有的坚定,“以前我确实很畏惧罗网,但是现在,我已经不怕了。” “所以你当初希望我留在韩国是吗?”步非池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婴儿床。 这一点虽然惊鲵从来没有表示过,但是习惯了惊鲵沉默寡言的步非池,对于惊鲵的想法也只能猜测。 实力到了惊鲵和他这个地步,步非池还曾经是个各方面知识都知道一些的优秀指战员。 ——想不怀孕就完全可以做到不怀孕——尤其是还有阿言这个前车之鉴。 “嗯。”惊鲵轻轻点了点头。 即便在步非池的面前,她的话也一向很少——不会有多余的废话,也不会有虚假的谎言。 但是一个不喜欢多问的人往往就喜欢多猜。 “你……是不是不喜欢他?”惊鲵的眉头微微一蹙,扭过头来,十分认真地看着步非池。 虽然步非池对阿言很好,甚至是玄翦留在这里的韩信,也不曾亏待,甚至认真培养。 但是惊鲵此刻却仍然有些担忧,她怕她的行为让步非池心里对这个孩子缺乏好感。她知道远在韩国的明珠夫人那里,还有步非池的一个孩子。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步非池无奈地笑了笑。 无论如何,步琰都是自己的儿子,还是长子,更何况,在韩国的时候,留下这个孩子也是他和惊鲵共同的决定。 “我只是有时候会担心,我时常因为军务不在家,没法时时照料他。” 其实步非池现在说是树大招风,一点也不为过。以他在秦国朝堂的资历,却享有大上造爵位,还获封将军,受人艳羡的同时也必然让人眼热。 在韩国的时候,夜幕姬无夜就曾派墨鸦白凤,对他的府上动过手,比起韩国,秦国的这一潭水只会更深。 阴阳家、昌平君、秦国的将门、秦国的宗室,甚至现在看似合作无间的罗网。 真到了急眼的时候,祸不及家人是不可能的。 “我会保护好他的。”惊鲵的声音清冷,却有一种令人难以辩驳的坚定与——安全感? “所以,你更应该好好保存实力不是吗?”步非池眉头一抬,笑着说道。 赵姬已经证明过,想要彻底解决罗网这套功法的弊端,只有破而后立,重新来过。赵姬能够做到的事情,惊鲵显然也能做到。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看到这样的后果。倘若真的因为功法的问题,惊鲵像原着一样变成一具枯骨,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阿言,更无法过自己内心那一关。 “我……我知道了。”惊鲵自然明白步非池的意思。 “嗯。那我就放心了。”步非池的轻轻抚着怀里惊鲵的背,惬意地阖上了双眼。 冬天天亮地晚,还能睡会…… 怀里的惊鲵也闭上了眼睛,静静享受着躺在这个男人怀里的时光。 “夫君……”过了片刻,惊鲵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明亮的眸子复又睁开。 步非池本来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只是哼嗯哼了几声。 “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有夫……之妇……啊?”惊鲵小声地贴着他的胸膛问道。 倒不是她突然对步非池的喜好关心了起来,只是这段时间府上多了弄玉和雪女,两人之间倒是相见恨晚,互相引为知己。 可是想起两人在府上的身份,又有些尴尬。早知道,即便是名为管家的田蜜,其实也是步非池的女人。 于是两人颇有些忧心忡忡地找到了惊鲵。 惊鲵本不愿多言,只是步非池身上那隐隐约约的属于兰芷宫的味道,令惊鲵产生了这个念头。 步非池闻言心都漏跳了一拍,惊鲵就是这一点不好,说话难道就不能不这么直击灵魂么? 自己真的变成曹丞相了么?步非池有点害怕,连惊鲵都这么认为了吗? 这一定只是巧合…… 步非池心里默念着。 惊鲵久久没有等到步非池的回应,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不知是装睡还是真睡着的步非池良久,摇了摇头,淡淡一笑。 ………… 步非池懒洋洋地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了,不禁想起曹丞相的一句名言子桓误事啊。 阿言与韩信那小子正在院子里练剑,现在阿言也不像在韩国新郑的时候没有玩伴。 等到襁褓之中的步琰长大,再算上墨玉麒麟麟儿,都够凑一桌的了。 说起墨玉麒麟,步非池对他的好奇其实甚至不亚于那个神秘的东皇太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即使是前世看原着的时候,步非池也不知道墨玉麒麟究竟是谁,或者说究竟长什么模样。 旁敲侧击地想从焰灵姬那里得到一点线索,谁知道一大一小两个人相互掩护,完全不愿意让自己满足一下好奇心,而且这个现在跟阿言差不多高的小家伙,似乎只听焰灵姬一个人的话。 不过无论如何,墨玉麒麟的能力还是非常有用的。只要在府上能够相处地融洽,他也由得焰灵姬做决定了。 寒冬腊月的花园里,百花都已经凋谢,树木也只有光秃秃的枝丫,只有几株寒梅傲然独立,散发着缕缕幽香。 阿言与韩信两人手里拿的虽然都是跟玩具差不多的木剑,两个人虽然都有点早熟得可怕,但是毕竟见识与心思再怎么成长,身体也还是与普通小孩没什么两样。 不过即便是小孩的模样,一招一式之间却也各有特点,已经可以看出两人的家学。 阿言的剑法自然是来自惊鲵,招式简洁,杀气极强,纵然两人只是比武切磋,阿言的气势也稳稳地压住了韩信。 韩信则是一副无欲无求的守势,但是即使面上看不出多少波动,手上的动作也在阿言的急攻之下有些无措了。 韩信平日里话很少,大多数时间不是在琢磨那些兵书就是在练那把玄翦留给他的剑。 你很难想象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已经熟读兵书百卷,熟知排兵布阵,而且还有一种似乎与生俱来的对于战场局势的临机判断,而非照本宣科的死板战法。 但是在这个神奇的世界,想想少羽八岁就能穿着七海蛟龙甲,提着破阵霸王枪上阵与秦军厮杀,与他比起来,自己家里这两小只也不过只是聪明了一点而已。 阿言手中的那柄桃木剑是惊鲵闲暇时削就的,虽然造它的人剑技非凡,但是这不影响它只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木剑。然而此刻在阿言的手中,这柄木剑已经有了几分惊鲵的影子,剑身之上仿佛有如丝如缕的剑气环绕,在她的手中化作一道道炫光,在空中闪动。 隔着老远,步非池见到了站在一旁看场上两个孩子比剑的大秦首席剑师盖聂。 似乎是嬴政有事找他。 盖聂还是老样子。 扎着个马尾,一身白袍简简单单,飘逸潇洒,也不知道寒冬腊月会不会冷。 “不好意思。让盖先生久等了。”步非池率先拱手行礼道。 “将军言重了。”盖聂连忙将目光从场上比剑的两人身上收回,微笑着回礼道,“倒是盖某打扰了将军清梦。” “咳咳。”这会儿都快正午了,步非池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另一边的阿言似乎是看到步非池到来,手上剑招越发凌厉,而对面的韩信似乎也是做沙包做习惯了,十分默契地招架了几招之后,便抽身退开几步。 “我听闻前些日子,王上去大渠上视察之时还遭遇了刺客,幸亏有盖聂先生在,方保王上无虞。盖聂先生作为鬼谷传人,剑法如神,现在已经是在秦国声名鹊起了。”步非池连忙转移话题道。 “将军谬赞了。保护王上的安全,本就是盖某的分内之事。至于剑法,天下之大,诸子百家各有千秋,鬼谷只是小门派,盖某的剑法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盖聂微微一愣,对于步非池突如其来的称赞有些不适应。 不过盖聂向来不是一个居功自傲的人,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实力在韩国一行之后确实有了一个境界上的飞越。 “盖聂先生太过谦虚了,如今秦人之中已经开始尊奉先生为大秦之剑圣,睥睨天下。声势直逼昔日鬼谷的张子与犀首了。唉,先生的剑法,在下虽然羡慕,但是天资有限,恐怕是学不来了。故此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后辈身上了。不知这两个孩子的剑法,在盖聂先生看起来如何?”步非池一边带着盖聂朝会客的大厅走着,一边开口问道。 “将军的千金确实是世间少有的天才,令人叹服,盖某在这个年纪时武学尚未启蒙,想必阿言将来在剑法上的成就,必定还在盖某之上。”盖聂跟上步非池的脚步,稍稍沉吟了片刻,颇为认真的分析道。 步非池闻言脑海里不由得闪过原着之中,阿言在神农象头顶独自“应战”纵横二人的画面。虽然这个时空已经不太可能发生这种事情,但是盖聂的说法他也不敢认同。 阿言确实有天赋,有母亲惊鲵这个老师在,而且不用像在农家那样隐藏实力,即使没有惊鲵将全部内力传给她,将来也很有可能会超过原本的她。 不过考虑到盖聂的隐藏属性……阿言才7岁不到,你就奶上了? “哈哈哈,盖聂先生太过高看阿言了,依我看,韩信那小子沉稳如水,不动如山,倒是更胜一筹。”步非池笑着说道。 “……这孩子,盖某似乎对他有些熟悉的感觉。”盖聂皱了皱眉道。 步非池神情顿时有些凝重,回过头来,又面露微笑地说道,“也许是因为他的父亲,想必盖聂先生也记得,黑白玄翦。” 他考虑再三,还是没有隐瞒。 “玄翦……”盖聂那双俊逸的眼睛顿时也露出些许讶异,虽然只有两次交手,但是玄翦与鬼谷二人的恩怨却是令他和卫庄都难以忘记。 盖聂深知,经过韩囯之事,罗网在嬴政的心中早已经被重新评估。 玄翦虽然没有像掩日那样直接刺杀嬴政,但是从旁策应,若说与掩日不是同谋,恐怕没人会信。 只是先前罗网效力于吕不韦,嬴政不好与他的“仲父”撕破脸皮,再者,罗网也确实是一把好用的利器。 如今吕不韦几乎算是下野了,罗网也由赵高重新整合。 除了六剑奴以外的天字一等杀手,几乎也都在物色新的人选。 “玄翦已经作古了……没有玄翦了。”步非池负手仰头,轻叹口气。他说的是剑,但是盖聂自然会认为他说的是人。 “将军放心,此事盖某会保密。”盖聂闻言也愣了一下,心中不免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曾经玄翦在魏家庄把他和卫庄压着打,两人联手才堪堪与之为敌。仅仅从剑道论,玄翦的强大,即使是盖聂也心服口服。 如今听闻这样一个人的死讯,他竟然鬼使神差地说了这么一句。 “呵呵。”步非池轻笑着点了点头,他倒是不怕这事情会传到嬴政的耳中,嬴政为了大业连罗网都能容下,玄翦毕竟不是掩日。 “还没有请教先生,今日到访所为何事?”步非池与盖聂来到厅中,相对坐下,步非池开口问道。 “王上有意在年前探望一次蓝田大营的将士,将军还须多多留意。”盖聂正襟危坐,颇为认真地说道。 “原来如此,倒还劳烦先生专门跑一趟。”步非池点了点头。 “王上特别想看看将军新练的骑兵,届时上将军蒙骜,王翦等人皆会在场。而据盖某所知,其中不乏有对将军骑兵颇有微词之人。”盖聂接着说道。 步非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其实任谁都知道,骑兵乃是冲阵斩将,攻城略地的重要兵种。秦国军中并非对步非池加练骑兵不满,而是单纯对步非池有所不满。 纵观秦国百年以来,也只有昔日的纵横家公孙衍有步非池这样火箭一般升迁的速度。这让这批凭借军功一步步爬上来的将领如何能够服气。 第一百二十二章 加减(中) 惊鲵今晚几乎没有合眼,其实她或多或少知道一些赵姬的目的。比起赵姬,这么多年朝夕相处,她对步非池的内力要熟悉得多。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没有特别担心步非池的安危,只是罗网在她的心中一直都是一个阴影,即便现在的步非池和她已经不像最初的时候那样, 面对罗网只有逃命这一种选择。 成年人的世界可以很复杂,也可以很简单,归根结底还是利益的关系。 “哇……哇。”睡在榻边的婴儿床上的步琰大哭了起来。 惊鲵连忙从榻上起身,将他抱了起来。小家伙虽然白天大部分时间也还是在睡觉,但是已经很少会半夜醒来了。 有些手忙脚乱地哄了好一阵,房间才又恢复了安静。惊鲵看着怀里小家伙那与步非池十分相似的眉眼,面上淡淡一笑。 但是一想到步非池彻夜未归, 她的心中又难免有些担忧与不悦, 好看的眉头微微一蹙。 一阵夜风忽然吹来,院子里灯盏晃动。 步非池踏月而归。 看到惊鲵房中那微微闪动的火光,步非池嘴角不由得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不过,随即而来的又有几分愧疚。只觉得自己荒唐一夜,甚至贸然赴险,都有些对不起家中的妻子们。 惊鲵静静地看着步非池走到近前,步非池看了一眼一旁又已经酣然睡去的儿子,随后又将目光转到了侧卧在榻上的惊鲵身上。 烛光下的惊鲵,明眸若水,朝里让开一个位置,步非池顺势躺在了她的身旁。 “你不用这么辛苦的,我们现在不像阿言小时候那样了。”步非池倚着床头,惊鲵就这么轻轻地靠在他的怀里。 “但是孩子都是一样的。”惊鲵靠在步非池的怀里,轻轻阖上双目,脸上泛着微笑,也渐渐回想起与步非池初遇的时光,似乎是沉浸回忆之中。 她和步非池带着阿言到处躲藏的时候, 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甚至当时的她还在为自己思考退路。 步非池对待阿言视若己出,她也看在眼里, 但是越是这样,她的心中却越有些忧愁。尤其是到了秦国之后,这里不同于韩国,咸阳是罗网的大本营,尽管现在以步非池的身份和地位,罗网不会故意为难他们。 但是越接近罗网,也就意味着阿言越接近她自己的身世。惊鲵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即使步非池并不在意。 “她……有没有为难你……”惊鲵能够感受到步非池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是内力显然有些损耗。 步非池闻言微微一愣,他都想好了一大堆哄她的话,可是到头来好像完全用不上了? “她不会为难我。”步非池轻轻抚了抚怀里的娇躯,赵姬知道的事情,惊鲵未必就不知道。 甚至从她今晚的态度来看,她很可能也十分清楚,自己的内力对她与赵姬这样的功法的作用,但是她从未对自己提过任何这样的要求。 “即便如此,你也不能掉以轻心,罗网……和她都不是那么简单的……”惊鲵微微蹙眉。 步非池的内力, 她最为清楚。甚至这内力离奇的获得过程,步非池也完全不曾对她隐瞒。 即便是她, 作为天字杀手的天赋, 想要修炼到步非池这样的内力,恐怕也要二十年以上。 而且,即使是他们二人,对这道龙纹蕴涵的力量也实在了解不多。 这么多年,正常使用虽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可若是每次都像在赵国被掩日追杀那次一样,透支地使用,会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还有未可知。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呢?你就这么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么?倘若你将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孩子们怎么办?”步非池微微颔首,又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我的实力已经并不重要了,现在罗网的威胁已解。”惊鲵面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脸颊在步非池的胸膛上蹭了蹭。 “是我执意要来秦国……”步非池喃喃道。 “不,没有你,也许我在魏国就已经死了……”惊鲵搂着步非池腰的一双手微微一紧,神情前所未有的坚定,“以前我确实很畏惧罗网,但是现在,我已经不怕了。” “所以你当初希望我留在韩国是吗?”步非池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婴儿床。 这一点虽然惊鲵从来没有表示过,但是习惯了惊鲵沉默寡言的步非池,对于惊鲵的想法也只能猜测。 实力到了惊鲵和他这个地步,步非池还曾经是个各方面知识都知道一些的优秀指战员。 ——想不怀孕就完全可以做到不怀孕——尤其是还有阿言这个前车之鉴。 “嗯。”惊鲵轻轻点了点头。 即便在步非池的面前,她的话也一向很少——不会有多余的废话,也不会有虚假的谎言。 但是一个不喜欢多问的人往往就喜欢多猜。 “你……是不是不喜欢他?”惊鲵的眉头微微一蹙,扭过头来,十分认真地看着步非池。 虽然步非池对阿言很好,甚至是玄翦留在这里的韩信,也不曾亏待,甚至认真培养。 但是惊鲵此刻却仍然有些担忧,她怕她的行为让步非池心里对这个孩子缺乏好感。她知道远在韩国的明珠夫人那里,还有步非池的一个孩子。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步非池无奈地笑了笑。 无论如何,步琰都是自己的儿子,还是长子,更何况,在韩国的时候,留下这个孩子也是他和惊鲵共同的决定。 “我只是有时候会担心,我时常因为军务不在家,没法时时照料他。” 其实步非池现在说是树大招风,一点也不为过。以他在秦国朝堂的资历,却享有大上造爵位,还获封将军,受人艳羡的同时也必然让人眼热。 在韩国的时候,夜幕姬无夜就曾派墨鸦白凤,对他的府上动过手,比起韩国,秦国的这一潭水只会更深。 阴阳家、昌平君、秦国的将门、秦国的宗室,甚至现在看似合作无间的罗网。 真到了急眼的时候,祸不及家人是不可能的。 “我会保护好他的。”惊鲵的声音清冷,却有一种令人难以辩驳的坚定与——安全感? “所以,你更应该好好保存实力不是吗?”步非池眉头一抬,笑着说道。 赵姬已经证明过,想要彻底解决罗网这套功法的弊端,只有破而后立,重新来过。赵姬能够做到的事情,惊鲵显然也能做到。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看到这样的后果。倘若真的因为功法的问题,惊鲵像原着一样变成一具枯骨,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阿言,更无法过自己内心那一关。 “我……我知道了。”惊鲵自然明白步非池的意思。 “嗯。那我就放心了。”步非池的轻轻抚着怀里惊鲵的背,惬意地阖上了双眼。 冬天天亮地晚,还能睡会…… 怀里的惊鲵也闭上了眼睛,静静享受着躺在这个男人怀里的时光。 “夫君……”过了片刻,惊鲵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明亮的眸子复又睁开。 步非池本来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只是哼嗯哼了几声。 “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有夫……之妇……啊?”惊鲵小声地贴着他的胸膛问道。 倒不是她突然对步非池的喜好关心了起来,只是这段时间府上多了弄玉和雪女,两人之间倒是相见恨晚,互相引为知己。 可是想起两人在府上的身份,又有些尴尬。早知道,即便是名为管家的田蜜,其实也是步非池的女人。 于是两人颇有些忧心忡忡地找到了惊鲵。 惊鲵本不愿多言,只是步非池身上那隐隐约约的属于兰芷宫的味道,令惊鲵产生了这个念头。 步非池闻言心都漏跳了一拍,惊鲵就是这一点不好,说话难道就不能不这么直击灵魂么? 自己真的变成曹丞相了么?步非池有点害怕,连惊鲵都这么认为了吗? 这一定只是巧合…… 步非池心里默念着。 惊鲵久久没有等到步非池的回应,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不知是装睡还是真睡着的步非池良久,摇了摇头,淡淡一笑。 ………… 步非池懒洋洋地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了,不禁想起曹丞相的一句名言子桓误事啊。 阿言与韩信那小子正在院子里练剑,现在阿言也不像在韩国新郑的时候没有玩伴。 等到襁褓之中的步琰长大,再算上墨玉麒麟麟儿,都够凑一桌的了。 说起墨玉麒麟,步非池对他的好奇其实甚至不亚于那个神秘的东皇太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即使是前世看原着的时候,步非池也不知道墨玉麒麟究竟是谁,或者说究竟长什么模样。 旁敲侧击地想从焰灵姬那里得到一点线索,谁知道一大一小两个人相互掩护,完全不愿意让自己满足一下好奇心,而且这个现在跟阿言差不多高的小家伙,似乎只听焰灵姬一个人的话。 不过无论如何,墨玉麒麟的能力还是非常有用的。只要在府上能够相处地融洽,他也由得焰灵姬做决定了。 寒冬腊月的花园里,百花都已经凋谢,树木也只有光秃秃的枝丫,只有几株寒梅傲然独立,散发着缕缕幽香。 阿言与韩信两人手里拿的虽然都是跟玩具差不多的木剑,两个人虽然都有点早熟得可怕,但是毕竟见识与心思再怎么成长,身体也还是与普通小孩没什么两样。 不过即便是小孩的模样,一招一式之间却也各有特点,已经可以看出两人的家学。 阿言的剑法自然是来自惊鲵,招式简洁,杀气极强,纵然两人只是比武切磋,阿言的气势也稳稳地压住了韩信。 韩信则是一副无欲无求的守势,但是即使面上看不出多少波动,手上的动作也在阿言的急攻之下有些无措了。 韩信平日里话很少,大多数时间不是在琢磨那些兵书就是在练那把玄翦留给他的剑。 你很难想象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已经熟读兵书百卷,熟知排兵布阵,而且还有一种似乎与生俱来的对于战场局势的临机判断,而非照本宣科的死板战法。 但是在这个神奇的世界,想想少羽八岁就能穿着七海蛟龙甲,提着破阵霸王枪上阵与秦军厮杀,与他比起来,自己家里这两小只也不过只是聪明了一点而已。 阿言手中的那柄桃木剑是惊鲵闲暇时削就的,虽然造它的人剑技非凡,但是这不影响它只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木剑。然而此刻在阿言的手中,这柄木剑已经有了几分惊鲵的影子,剑身之上仿佛有如丝如缕的剑气环绕,在她的手中化作一道道炫光,在空中闪动。 隔着老远,步非池见到了站在一旁看场上两个孩子比剑的大秦首席剑师盖聂。 似乎是嬴政有事找他。 盖聂还是老样子。 扎着个马尾,一身白袍简简单单,飘逸潇洒,也不知道寒冬腊月会不会冷。 “不好意思。让盖先生久等了。”步非池率先拱手行礼道。 “将军言重了。”盖聂连忙将目光从场上比剑的两人身上收回,微笑着回礼道,“倒是盖某打扰了将军清梦。” “咳咳。”这会儿都快正午了,步非池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另一边的阿言似乎是看到步非池到来,手上剑招越发凌厉,而对面的韩信似乎也是做沙包做习惯了,十分默契地招架了几招之后,便抽身退开几步。 “我听闻前些日子,王上去大渠上视察之时还遭遇了刺客,幸亏有盖聂先生在,方保王上无虞。盖聂先生作为鬼谷传人,剑法如神,现在已经是在秦国声名鹊起了。”步非池连忙转移话题道。 “将军谬赞了。保护王上的安全,本就是盖某的分内之事。至于剑法,天下之大,诸子百家各有千秋,鬼谷只是小门派,盖某的剑法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盖聂微微一愣,对于步非池突如其来的称赞有些不适应。 不过盖聂向来不是一个居功自傲的人,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实力在韩国一行之后确实有了一个境界上的飞越。 “盖聂先生太过谦虚了,如今秦人之中已经开始尊奉先生为大秦之剑圣,睥睨天下。声势直逼昔日鬼谷的张子与犀首了。唉,先生的剑法,在下虽然羡慕,但是天资有限,恐怕是学不来了。故此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后辈身上了。不知这两个孩子的剑法,在盖聂先生看起来如何?”步非池一边带着盖聂朝会客的大厅走着,一边开口问道。 “将军的千金确实是世间少有的天才,令人叹服,盖某在这个年纪时武学尚未启蒙,想必阿言将来在剑法上的成就,必定还在盖某之上。”盖聂跟上步非池的脚步,稍稍沉吟了片刻,颇为认真的分析道。 步非池闻言脑海里不由得闪过原着之中,阿言在神农象头顶独自“应战”纵横二人的画面。虽然这个时空已经不太可能发生这种事情,但是盖聂的说法他也不敢认同。 阿言确实有天赋,有母亲惊鲵这个老师在,而且不用像在农家那样隐藏实力,即使没有惊鲵将全部内力传给她,将来也很有可能会超过原本的她。 不过考虑到盖聂的隐藏属性……阿言才7岁不到,你就奶上了? “哈哈哈,盖聂先生太过高看阿言了,依我看,韩信那小子沉稳如水,不动如山,倒是更胜一筹。”步非池笑着说道。 “……这孩子,盖某似乎对他有些熟悉的感觉。”盖聂皱了皱眉道。 步非池神情顿时有些凝重,回过头来,又面露微笑地说道,“也许是因为他的父亲,想必盖聂先生也记得,黑白玄翦。” 他考虑再三,还是没有隐瞒。 “玄翦……”盖聂那双俊逸的眼睛顿时也露出些许讶异,虽然只有两次交手,但是玄翦与鬼谷二人的恩怨却是令他和卫庄都难以忘记。 盖聂深知,经过韩囯之事,罗网在嬴政的心中早已经被重新评估。 玄翦虽然没有像掩日那样直接刺杀嬴政,但是从旁策应,若说与掩日不是同谋,恐怕没人会信。 只是先前罗网效力于吕不韦,嬴政不好与他的“仲父”撕破脸皮,再者,罗网也确实是一把好用的利器。 如今吕不韦几乎算是下野了,罗网也由赵高重新整合。 除了六剑奴以外的天字一等杀手,几乎也都在物色新的人选。 “玄翦已经作古了……没有玄翦了。”步非池负手仰头,轻叹口气。他说的是剑,但是盖聂自然会认为他说的是人。 “将军放心,此事盖某会保密。”盖聂闻言也愣了一下,心中不免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曾经玄翦在魏家庄把他和卫庄压着打,两人联手才堪堪与之为敌。仅仅从剑道论,玄翦的强大,即使是盖聂也心服口服。 如今听闻这样一个人的死讯,他竟然鬼使神差地说了这么一句。 “呵呵。”步非池轻笑着点了点头,他倒是不怕这事情会传到嬴政的耳中,嬴政为了大业连罗网都能容下,玄翦毕竟不是掩日。 “还没有请教先生,今日到访所为何事?”步非池与盖聂来到厅中,相对坐下,步非池开口问道。 “王上有意在年前探望一次蓝田大营的将士,将军还须多多留意。”盖聂正襟危坐,颇为认真地说道。 “原来如此,倒还劳烦先生专门跑一趟。”步非池点了点头。 “王上特别想看看将军新练的骑兵,届时上将军蒙骜,王翦等人皆会在场。而据盖某所知,其中不乏有对将军骑兵颇有微词之人。”盖聂接着说道。 步非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其实任谁都知道,骑兵乃是冲阵斩将,攻城略地的重要兵种。秦国军中并非对步非池加练骑兵不满,而是单纯对步非池有所不满。 纵观秦国百年以来,也只有昔日的纵横家公孙衍有步非池这样火箭一般升迁的速度。这让这批凭借军功一步步爬上来的将领如何能够服气。 第一百二十三章 加减(下) 嘎吱嘎吱的车辙声音戛然而止,五匹毛色漆黑油亮的骏马整齐地停下,身后同样黑色的华贵马车,显示着车内之人的身份。 “王上,兰芷宫到了。”赵高深深地埋着头,恭敬地对着马车之中的嬴政行礼道。 “中车府令替寡人通禀一声。”嬴政淡淡地开口说道。 他加冠亲政之后,雷厉风行地架空吕不韦, 从赵姬手中收回权力,拔擢了几个原本不在秦国权力中央的人。 偌大一个秦国的权力更迭,纵使是他这样的帝王,也花了很大的功夫在理政上。 曾经在赵国与他相依为命的太后赵姬,主动放弃了原本的甘泉宫搬到了兰芷宫来。兰芷宫比起咸阳王宫其余的地方要偏僻许多,今日他亲自来了一趟, 才觉得心中颇有些过意不去。 不多时, 兰芷宫的宫门大开,两排宫女早已跪伏在地。 嬴政皱了皱眉头, 解下腰间长剑,放到了赵高早已恭敬举过头顶的双手之上,举步朝宫中走去。 主殿之中,赵姬一身红色华贵凤袍,罩着一件玄色绣风长褂,头戴装饰精美的金质凤冠,尽显雍容气质。 “孩儿见过母后。”嬴政两手撩起前裾跪在殿中,恭敬地行礼。 “政儿今日怎么有空来母后这里?算算日子,母后都有段时间没有见到你了。”赵姬面上笑意盈盈,抬手示意嬴政入座。 “亲政之后,诸多事务缠身,以致一直没有时间来母后这里,还望母后勿怪。”嬴政入座,乖顺端庄地像个孩子一样。 “呵呵,政儿胸有大志,勤于政务,母后心里高兴。只是莫要太过劳累伤了身体。吕不韦那老东西虽然心思多了点, 但是这秦国还是打理地不错的。如今政儿你也有了自己的班底, 有些事情交给别人做也是一样。”赵姬轻笑着关心道。 “谢母后关心。寡人一路行来,这兰芷宫如此冷清,也太过委屈母后了。母后可愿搬回甘泉宫去,寡人也好每日来向母后请安。”感到赵姬真切的关怀,嬴政不由得想起了在赵国之时,赵国王室公卿,每每在秦赵有矛盾之时,都要寻些由头欺辱自己,都是眼前的母后挺身而出。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很多欺辱过他们母子的人,都无声无息地被罗网处理掉了。 “母后在这里挺好的,你不必挂念,若是离宫里近了,难免要有流言再说本宫干政,本宫可不想再担这些事情了。”赵姬摇了摇头。 “哼,寡人看他们谁敢乱嚼舌根。”嬴政剑眉一竖,他知道赵姬担心的是那些秦国宗室和华阳太后的楚系之人。 宗室与外戚存在矛盾自不用说,而华阳太后原本支持继承王位的就是成蟜, 而如今成蟜死了,即使没有证据, 她也一直在怀疑此事乃是赵姬和吕不韦所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政儿如今执掌乾坤了,母后呢,也老了,就不跟着掺和了。在这里其实挺好的,每日清静得很。”赵姬幽幽说道。 其实在她心里,即使没有宗室或是楚系的反对,她也不想再像先前扶植赵艾一样来插手朝政了,她的目的本就是苍龙七宿,只要秦国统一天下的方向没有改变,掌握在谁的手中,对她来说区别并不大。 凭她太后的身份,即使朝堂上的权力再怎么被稀释,最大的权力还是掌握在她的儿子嬴政的手中。 而且现在较为偏僻的兰芷宫,对于她来说,还有行事方便的好处……至于行的什么事…… “不!母后一点也不老。”嬴政闻言皱着眉头,重重的摇了摇头,赵姬的话令他莫名地有些难受,继承王位的他以为能够得到了一切,可是得到的越多,却也意味着失去的越多。 他之所以留着吕不韦还在朝堂之上,就是实在不忍看到这个秦国曾经的功臣黯然离场。 “母后,再过几日是你的生辰,寡人欲在章台宫设宴,为母后庆生。不知母后意下如何?”犹豫了一会儿,嬴政还是开口说道。 其实他今日主要就是为此事而来,嬴政虽然是个工作狂,但是对于赵姬的生日,他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眼下赵姬幽居宫外也有一段时间了,他本想借此机会,亲自出面,缓和一下华阳太后和她的关系,顺便让赵姬搬回甘泉宫去。 “政儿真是有心了。那母后就看看政儿都为母后准备了些什么。”赵姬面露喜色道,只是知子莫若母,嬴政的心思她也能猜个大概,“只是搬回甘泉宫之事,政儿你就不必再为母后费心了。母后在这里过得挺开心的。” “寡人明白了。”嬴政见赵姬同意也是颇为高兴,至于赵姬所说的暂时不愿回宫之事,他也只当是赵姬不想看到他和华阳太后交恶,心中颇有些欣慰。 其实方才他说赵姬不老也并非溢美之词,眼前的赵姬依然可见当年被称为赵国绝世舞姬的绝美容颜。而且嬴政感觉赵姬现在的气色也出奇地不错,甚至比先前所见都还要更加好上一些,这也令他颇为放心。 “年关将近,本宫其实颇有些想念昔日在赵国之时,政儿你说,母后还有机会回赵地看看么?”赵姬顾左言他。 “母后若是有意,寡人一定为母后办到。只是……”嬴政面露难色,虽然秦赵交战是他和赵王的“默契”战,但是毕竟从赵国“拿”了十三座城。赵姬此刻想要正式地出访,只怕是不太可能。 “呵呵,本宫也就是说说而已。政儿不必为难。将来政儿若是统一了六国,母后可要好好地把大秦走一遍。”赵姬展颜一笑。 “不知政儿那里,可有赵国的舆图,本宫想提前规划规划。” “寡人定不负母后希冀,秉大秦列祖列宗之志,扫平六国。届时,母后就是想去最远的齐国国、燕国,也不是问题。”嬴政闻言也是神色一凛,“至于地图……” “地图,寡人那里倒是正好有一份。不过……” “怎么?莫非政儿还有为难之处,如此也无妨……”赵姬见嬴政似乎有些犹疑,连忙说道。 其实嬴政想到的是那幅步非池赠予的七国地图,无论是城池分布,地形特点,都堪称是世间绝无仅有,毕竟是步非池照着现代的地图绘制的。 地图被嬴政引为绝对的机密,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在秦国开启灭六国的最终之战之前,他都不想将这幅图示人。 这是独属于他自己的野心和雄心,是他夙夜寤寐的大梦。 “母后有所不知,寡人想给母后看的乃是天下最好的地图……只是……”嬴政其实心中有些愧疚,纵使先前有再多的误解。可是如今看到赵姬孤身一人住在这清冷的兰芷宫,他还是难以释怀。 “原来是政儿的心爱之物,那就大可不必。”赵姬微微点了点头道。 “不,母后既然要用,自无不可。寡人明日便让赵高给母后送来。”嬴政开口说道。 “那便麻烦政儿了。”赵姬目露喜色,“本宫倒是真的想见识一下能被政儿称作天下第一的地图。” “不瞒母后,此图乃是步非池将军所绘,寡人观之,此图将来必成我大秦扫平六国之利器。”嬴政接着说道。 “哦?竟是如此。不过,政儿放心,母后不消几日定会完璧归赵的。”赵姬颇有些好奇地听着嬴政娓娓道来。 ………… 咸阳冬日的午后,颇为安静。步府院落里光秃秃的树木,和稀稀落落的积雪,勾勒出一幅冬天特有的画面。有些苍凉的黑与空灵清净的白,就像一段没有色彩的回忆。 “将军,这些东西,你不必教给我的。田蜜……不值得将军这般栽培……”田蜜难得地在步非池身旁露出这般扭捏的姿态。 步非池在两人面前桌案上的一大块绢帛上工整地写下了十个田蜜从未见过的符号。 符号自然是阿拉伯数字,只是因为步非池这个时空“窃贼”,未来会被称作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早就想把一些基础的数学知识教给田蜜这个如今的步府管家了。 秦时的数学其实已经有了不小的发展,而且使用的也是十进制,放眼世界都可以说是相当先进的。 但是利用几百根算筹来计数和计算,在步非池这个现代人看来……其实是有些搞笑的。 如今田蜜虽然把偌大一个步府打理地井井有条,但若是换一个更大的体量呢? 虽然就步非池目前所知,无论是内力,剑法,还是阴阳家诡异的咒印,或是神秘的苍龙七宿,都不是他原本掌握的科学能够解释的,要研究这些东西,或许将来可以找公输家或是墨家的人仔细琢磨琢磨。 不过这些简单的数学知识显然不在此列。 “怎么?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步非池佯作生气地捏了捏她的翘。 田蜜虽然武学天赋不高,但是却也是极为聪慧。乍一听便知道步非池所讲的“数学”绝对是极为精妙之物。千万之数,弹指之间就能精细地算出。 “不,我只是……”田蜜一双惹人怜惜的狐媚眸子之中已有些泪光闪动,她的心中越发觉得,能够遇到步非池,当真是她此生最大的转机。 眼前的是值得她献上一切的男人,就只为这一份她从未在农家得到过的信任与器重。 “好了好了。我呢,也教不了你什么绝世武学,将来你也许会知道,这也不过是些小术罢了。你若是学成了,将来我还有更多的事情要交给你来打理。”步非池看着眼前的田蜜也有些动容。 他确实不擅长教别人武学,即便惊鲵说他的天赋很高。 就比如雪女,虽然自己曾经信誓旦旦地说会教她武艺,将来让她亲自为她的师父报仇,但是到了最后,雪女修炼出冰雪内力的引路人,还是惊鲵。 “田蜜一定不负将军!”田蜜那双狐媚的眸子里难得地闪过几分坚毅,从步非池的手中拿过笔,认真地看着步非池写在绢帛上的公式…… 步非池与赵姬接触后,反倒更坚定了自己构建一个情报网的想法。自己在赵姬和罗网面前实在是太过被动了。 至于指望罗网? 他可不认为,因为自己救了赵姬两次或是和她有了些¥……¥,就可以和一个这样的女人谈感情了。 他要建立的组织不说能像流沙或是罗网一样神通广大,至少也得像紫兰轩那样,能够耳听八方。 他心目中最合适的人选其实一直都是紫女,但是无奈紫女在韩国终究有太多的羁绊。 田蜜虽然没有紫女的武艺和手段,但是这一点是坏处也是好处。 趁着现在和罗网合作的时候,能利用一点是一点,最好还能挖个墙角啥的……就是可惜玄翦跑了…… 但是好在留了个韩信在这里。 换句话说,自己是最早备战楚汉之争的……(大概) 第一百二十三章 加减(下) 嘎吱嘎吱的车辙声音戛然而止,五匹毛色漆黑油亮的骏马整齐地停下,身后同样黑色的华贵马车,显示着车内之人的身份。 “王上,兰芷宫到了。”赵高深深地埋着头,恭敬地对着马车之中的嬴政行礼道。 “中车府令替寡人通禀一声。”嬴政淡淡地开口说道。 他加冠亲政之后,雷厉风行地架空吕不韦, 从赵姬手中收回权力,拔擢了几个原本不在秦国权力中央的人。 偌大一个秦国的权力更迭,纵使是他这样的帝王,也花了很大的功夫在理政上。 曾经在赵国与他相依为命的太后赵姬,主动放弃了原本的甘泉宫搬到了兰芷宫来。兰芷宫比起咸阳王宫其余的地方要偏僻许多,今日他亲自来了一趟, 才觉得心中颇有些过意不去。 不多时, 兰芷宫的宫门大开,两排宫女早已跪伏在地。 嬴政皱了皱眉头, 解下腰间长剑,放到了赵高早已恭敬举过头顶的双手之上,举步朝宫中走去。 主殿之中,赵姬一身红色华贵凤袍,罩着一件玄色绣风长褂,头戴装饰精美的金质凤冠,尽显雍容气质。 “孩儿见过母后。”嬴政两手撩起前裾跪在殿中,恭敬地行礼。 “政儿今日怎么有空来母后这里?算算日子,母后都有段时间没有见到你了。”赵姬面上笑意盈盈,抬手示意嬴政入座。 “亲政之后,诸多事务缠身,以致一直没有时间来母后这里,还望母后勿怪。”嬴政入座,乖顺端庄地像个孩子一样。 “呵呵,政儿胸有大志,勤于政务,母后心里高兴。只是莫要太过劳累伤了身体。吕不韦那老东西虽然心思多了点, 但是这秦国还是打理地不错的。如今政儿你也有了自己的班底, 有些事情交给别人做也是一样。”赵姬轻笑着关心道。 “谢母后关心。寡人一路行来,这兰芷宫如此冷清,也太过委屈母后了。母后可愿搬回甘泉宫去,寡人也好每日来向母后请安。”感到赵姬真切的关怀,嬴政不由得想起了在赵国之时,赵国王室公卿,每每在秦赵有矛盾之时,都要寻些由头欺辱自己,都是眼前的母后挺身而出。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很多欺辱过他们母子的人,都无声无息地被罗网处理掉了。 “母后在这里挺好的,你不必挂念,若是离宫里近了,难免要有流言再说本宫干政,本宫可不想再担这些事情了。”赵姬摇了摇头。 “哼,寡人看他们谁敢乱嚼舌根。”嬴政剑眉一竖,他知道赵姬担心的是那些秦国宗室和华阳太后的楚系之人。 宗室与外戚存在矛盾自不用说,而华阳太后原本支持继承王位的就是成蟜, 而如今成蟜死了,即使没有证据, 她也一直在怀疑此事乃是赵姬和吕不韦所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政儿如今执掌乾坤了,母后呢,也老了,就不跟着掺和了。在这里其实挺好的,每日清静得很。”赵姬幽幽说道。 其实在她心里,即使没有宗室或是楚系的反对,她也不想再像先前扶植赵艾一样来插手朝政了,她的目的本就是苍龙七宿,只要秦国统一天下的方向没有改变,掌握在谁的手中,对她来说区别并不大。 凭她太后的身份,即使朝堂上的权力再怎么被稀释,最大的权力还是掌握在她的儿子嬴政的手中。 而且现在较为偏僻的兰芷宫,对于她来说,还有行事方便的好处……至于行的什么事…… “不!母后一点也不老。”嬴政闻言皱着眉头,重重的摇了摇头,赵姬的话令他莫名地有些难受,继承王位的他以为能够得到了一切,可是得到的越多,却也意味着失去的越多。 他之所以留着吕不韦还在朝堂之上,就是实在不忍看到这个秦国曾经的功臣黯然离场。 “母后,再过几日是你的生辰,寡人欲在章台宫设宴,为母后庆生。不知母后意下如何?”犹豫了一会儿,嬴政还是开口说道。 其实他今日主要就是为此事而来,嬴政虽然是个工作狂,但是对于赵姬的生日,他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眼下赵姬幽居宫外也有一段时间了,他本想借此机会,亲自出面,缓和一下华阳太后和她的关系,顺便让赵姬搬回甘泉宫去。 “政儿真是有心了。那母后就看看政儿都为母后准备了些什么。”赵姬面露喜色道,只是知子莫若母,嬴政的心思她也能猜个大概,“只是搬回甘泉宫之事,政儿你就不必再为母后费心了。母后在这里过得挺开心的。” “寡人明白了。”嬴政见赵姬同意也是颇为高兴,至于赵姬所说的暂时不愿回宫之事,他也只当是赵姬不想看到他和华阳太后交恶,心中颇有些欣慰。 其实方才他说赵姬不老也并非溢美之词,眼前的赵姬依然可见当年被称为赵国绝世舞姬的绝美容颜。而且嬴政感觉赵姬现在的气色也出奇地不错,甚至比先前所见都还要更加好上一些,这也令他颇为放心。 “年关将近,本宫其实颇有些想念昔日在赵国之时,政儿你说,母后还有机会回赵地看看么?”赵姬顾左言他。 “母后若是有意,寡人一定为母后办到。只是……”嬴政面露难色,虽然秦赵交战是他和赵王的“默契”战,但是毕竟从赵国“拿”了十三座城。赵姬此刻想要正式地出访,只怕是不太可能。 “呵呵,本宫也就是说说而已。政儿不必为难。将来政儿若是统一了六国,母后可要好好地把大秦走一遍。”赵姬展颜一笑。 “不知政儿那里,可有赵国的舆图,本宫想提前规划规划。” “寡人定不负母后希冀,秉大秦列祖列宗之志,扫平六国。届时,母后就是想去最远的齐国国、燕国,也不是问题。”嬴政闻言也是神色一凛,“至于地图……” “地图,寡人那里倒是正好有一份。不过……” “怎么?莫非政儿还有为难之处,如此也无妨……”赵姬见嬴政似乎有些犹疑,连忙说道。 其实嬴政想到的是那幅步非池赠予的七国地图,无论是城池分布,地形特点,都堪称是世间绝无仅有,毕竟是步非池照着现代的地图绘制的。 地图被嬴政引为绝对的机密,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在秦国开启灭六国的最终之战之前,他都不想将这幅图示人。 这是独属于他自己的野心和雄心,是他夙夜寤寐的大梦。 “母后有所不知,寡人想给母后看的乃是天下最好的地图……只是……”嬴政其实心中有些愧疚,纵使先前有再多的误解。可是如今看到赵姬孤身一人住在这清冷的兰芷宫,他还是难以释怀。 “原来是政儿的心爱之物,那就大可不必。”赵姬微微点了点头道。 “不,母后既然要用,自无不可。寡人明日便让赵高给母后送来。”嬴政开口说道。 “那便麻烦政儿了。”赵姬目露喜色,“本宫倒是真的想见识一下能被政儿称作天下第一的地图。” “不瞒母后,此图乃是步非池将军所绘,寡人观之,此图将来必成我大秦扫平六国之利器。”嬴政接着说道。 “哦?竟是如此。不过,政儿放心,母后不消几日定会完璧归赵的。”赵姬颇有些好奇地听着嬴政娓娓道来。 ………… 咸阳冬日的午后,颇为安静。步府院落里光秃秃的树木,和稀稀落落的积雪,勾勒出一幅冬天特有的画面。有些苍凉的黑与空灵清净的白,就像一段没有色彩的回忆。 “将军,这些东西,你不必教给我的。田蜜……不值得将军这般栽培……”田蜜难得地在步非池身旁露出这般扭捏的姿态。 步非池在两人面前桌案上的一大块绢帛上工整地写下了十个田蜜从未见过的符号。 符号自然是阿拉伯数字,只是因为步非池这个时空“窃贼”,未来会被称作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早就想把一些基础的数学知识教给田蜜这个如今的步府管家了。 秦时的数学其实已经有了不小的发展,而且使用的也是十进制,放眼世界都可以说是相当先进的。 但是利用几百根算筹来计数和计算,在步非池这个现代人看来……其实是有些搞笑的。 如今田蜜虽然把偌大一个步府打理地井井有条,但若是换一个更大的体量呢? 虽然就步非池目前所知,无论是内力,剑法,还是阴阳家诡异的咒印,或是神秘的苍龙七宿,都不是他原本掌握的科学能够解释的,要研究这些东西,或许将来可以找公输家或是墨家的人仔细琢磨琢磨。 不过这些简单的数学知识显然不在此列。 “怎么?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步非池佯作生气地捏了捏她的翘。 田蜜虽然武学天赋不高,但是却也是极为聪慧。乍一听便知道步非池所讲的“数学”绝对是极为精妙之物。千万之数,弹指之间就能精细地算出。 “不,我只是……”田蜜一双惹人怜惜的狐媚眸子之中已有些泪光闪动,她的心中越发觉得,能够遇到步非池,当真是她此生最大的转机。 眼前的是值得她献上一切的男人,就只为这一份她从未在农家得到过的信任与器重。 “好了好了。我呢,也教不了你什么绝世武学,将来你也许会知道,这也不过是些小术罢了。你若是学成了,将来我还有更多的事情要交给你来打理。”步非池看着眼前的田蜜也有些动容。 他确实不擅长教别人武学,即便惊鲵说他的天赋很高。 就比如雪女,虽然自己曾经信誓旦旦地说会教她武艺,将来让她亲自为她的师父报仇,但是到了最后,雪女修炼出冰雪内力的引路人,还是惊鲵。 “田蜜一定不负将军!”田蜜那双狐媚的眸子里难得地闪过几分坚毅,从步非池的手中拿过笔,认真地看着步非池写在绢帛上的公式…… 步非池与赵姬接触后,反倒更坚定了自己构建一个情报网的想法。自己在赵姬和罗网面前实在是太过被动了。 至于指望罗网? 他可不认为,因为自己救了赵姬两次或是和她有了些¥……¥,就可以和一个这样的女人谈感情了。 他要建立的组织不说能像流沙或是罗网一样神通广大,至少也得像紫兰轩那样,能够耳听八方。 他心目中最合适的人选其实一直都是紫女,但是无奈紫女在韩国终究有太多的羁绊。 田蜜虽然没有紫女的武艺和手段,但是这一点是坏处也是好处。 趁着现在和罗网合作的时候,能利用一点是一点,最好还能挖个墙角啥的……就是可惜玄翦跑了…… 但是好在留了个韩信在这里。 换句话说,自己是最早备战楚汉之争的……(大概)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仇怨 泾水河畔的蓝田大营,是秦都咸阳的门户,也一直都是秦国重要的军事基地。 上百年来,数以百万计的秦军骁锐从这里出发,将秦国的版图不断扩大,将历代秦王的伟愿付诸实现。 真正刺激到历代秦王神经,让秦国产生了练兵强兵的念头的, 正是一百多年前吴起率领的魏武卒。 吴起以五万魏军,在阴晋之战中大败了十倍于他的秦军,步卒五万人,车百乘,骑三千,而破秦五十万众。 自此之后, 秦人深刻地体会了兵不在多而在精的道理。 按照秦国规定,年满16岁的男子,就要进行兵役登记, 直到60岁才能退役。服役期限为一年。国君可以根据战争的需要,随时征召适龄男子入伍参战。这意味着每个秦国男子,既是农民,也是战士。 因此其实也不难理解,征兵制下临时征招的农夫,怎么可能打的过吴起精挑细选又经过严格训练的魏武卒。 当然,阴晋之战其实还有很多其他的因素,但是士兵的素质第一次被素来民风彪悍的秦人重视起来。 嬴政从先王手中接过的蓝田大营,设五万常备军,这个数字看起来并不多,但是这五万人都是职业的军人,而不是平时种地挥锄头,打起仗来换上武器就上阵的民兵。 即使是如今颇为富庶的秦国,有这五万人不事生产,专门打仗,也是不小的负担。可以说,步非池带来的红薯很大程度地也减小了嬴政维持蓝田大营的压力。 今日是这冬日里难得的好天, 和煦的日光洒在山脚下的大营之中, 营寨的东南角,有一片绵延数里的营帐,这就是步非池新练的骑兵所在的地方。 时不时地有阵阵寒风吹过,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此刻这批骑兵心中的热情。 “呜~~~~~~~~”一声平缓而厚重的号角声响过。 周围营帐处,黑甲黑盔,蓝田大营中由步非池专门编练的新式骑兵,如同潮水般涌到了帅台之下。 台上,步非池一身玄色铠甲在阳光下暗沉如水,一手按着腰间的龙渊,目光看着眼前纵横成行,列阵齐整,威势如山的两千名精锐骑兵。 他前世只是个排长,虽然见过成千上万人集结的场面,甚至还在长安街踢过正步,但是那时他在台下,是这些人之中的一个。 而此刻,他在帅台之上,是这一千人的唯一指挥。 他多少还是有些激动的,尤其是这两千人都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训练而且使用按照他要求制作的马具、弓弩、骑枪装备。这一点是与他在韩国统率的禁军,或是之前攻下赵国时率领的士兵完全不同的感受。 装备精良意味着花费甚巨, 无论是购置还是维护保养,这些人的花费相当于普通骑兵的两倍倍,普通步兵的十倍。 至少要有一百个秦国的劳动力辛苦耕作一年才能养得起一个这样的骑兵。 “将士们,今日演兵,不仅有本将、上将军蒙骜前来,就连王上也会亲自来验看我们这半年来的成果。大家平日里汗也流了,今年这最后一搏,诸位,可不要让本将失望。”步非池站在临时搭建的帅台之上,仿若神明,扫视着台下的劲旅,雄浑的声音借由内力,回荡在营寨上空。 “若是有怯场的,现在可以说出来。” 整个帅台下的骑兵方阵,死一般地寂静,仿佛战马都被这种气势死死地压制住,连嘶鸣都没有发出。 “很好!”步非池点了点头,“今日,我们的荣耀就要由我们自己来证明。” 之所以说证明,是因为眼前的这些骑兵,在半年前,步非池到来之时,大多数还不是骑兵。 人的素质可以练,但是马的素质基本就是先天基因已经决定死了,步非池本事再大,也不可能让马像人一样拼命地练。 因此装备了马鞍马镫等装备,马匹的负重增加,步非池挑选的大多都只能是原本在步兵之中甚至都并不起眼的一些身材较为矮小的人。 这样的人在此之前一般也都是白身,没有军功,但是有斗志。 一群身无寸功,只有斗志的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事无成么?不,意味着他们有巨大的上升空间。 这边正在整备之时,前来观看的秦国大人物们也已经陆陆续续地到了。 秦军之中主要分蒙王两派,分别是上将军蒙骜和王翦为主。 除了这两尊大神,还有桓齮、杨端和等一众宿将,至于蒙武、王贲、李信等人,现在也就与步非池差不多,还都是功业未成。 “这便是步非池将军所练的骑兵?这气势倒是果真不凡。”蒙骜一把年纪,头发灰白,面上都是深深的皱纹,不过在一身秦将的铠甲映衬下依然十分魁梧,看到眼前的这些骑兵的时候,他那双颇有些沧桑的眼睛之中精光连连。 “父亲有所不知,这步非池所练的骑兵,耗费甚巨。马匹以精料饲养,士卒每日都有肉食,装备皆用精铁铸造。”跟在蒙骜身后的蒙武,同样是一身黑色铠甲,远远看去就像一个老了一些的蒙恬,给蒙骜细细说起步非池这支骑兵的底细。 同样走在前面的王翦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军阵,亦是眼神发亮,以他的经验,如何不知眼前这支骑兵的实力。 他看到了这些骑兵马鞍后的箭袋和背上的长弓,在这个时代,能够骑在马上搭弓射箭,几乎只是那些草原上所谓马背上的民族的代名词,偌大一个中原大地,即便是推行了胡服骑射好几十年的赵国,真正能够在马上引弓的,也只有少数的精锐而已。 骑兵不同于步兵,即便是装备了弩箭,因为一直处在颠簸的运动之中,基本上也没有机会再装填第二发弩箭。所以真正想要骑在马上形成远程的火力,还得靠弓。 作为秦国一代名将,王翦自然早就注意到了步非池向嬴政进献的马具,只是他没有想到解放了骑兵御马的双手,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好处。 “骑兵虽强,但也不是万能的。如今大秦虽然富庶,可是钱还是应该花在刀刃上。这样一支千人的骑兵,终究不能做战场的主力。与其如此,倒不如花这钱添上千乘的战车。”杨端和双眼微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秦军之中虽有派系,但是彼此之间还是合作远多于掣肘。 毕竟这些年的秦国赢多输少,很多的问题都被掩盖了。 一个团队在优势的时候,往往更容易团结,而内讧则往往发生在出现挫折的时候。 “见过几位将军!”步非池自帅台拾级而下,恭敬地对眼前这些秦将拱手行礼。 “哈哈,步将军当真年少有为,之前蒙恬就向老夫说起过你。能为秦国拿下赵国十三座城池的人,今日一见确实不凡。”蒙骜抚须爽朗地笑着说道。 方才在路上,身后这些将领的声音他自然听在耳里,作为如今秦军的首席将军,又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自然不希望看到今日演练之时,将领之间出现矛盾。 “老将军谬赞了,在下不过是有些新奇的想法而已。全赖大王与诸位的支持罢了。”步非池还是很敬重眼前的蒙骜的。 蒙骜一生戎马,先后夺取韩国十余城、赵国三十余城、魏国五十余城,秦国新增设的三川郡和东郡基本上是他带兵打下来的。 自己站在他的面前,就像前世的下士班长见到了一个兵王军士长,大家虽然都是班长,都是将军,但明显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而杨端和这个莽夫显然没有注意到蒙骜的言下之意。 “步将军倒是颇为自知。杨某本也想告诫将军,莫要因为几座伐交而来的城池,而盲目自信。有些想法是好事,可也不能太过天马行空了。到时候耗费了钱粮事小,将来战阵之上损兵折将,败了我大秦的威名事大。”杨端和与蒙骜王翦算是一代人,虽然比不上这两位,但是也号称一生无败绩。因此在步非池面前说起话来,当然是自诩前辈。 无败绩,换一个说法就是也没有多大的胜迹,尤其是攻城略地,步非池拿下这十三座城池,在很多人看来都是秦国邦交的胜利,步非池只是一个摘桃子的人罢了。 两相对比之下,杨端和心中天然地对步非池没有多少好感。 只是他这一番话下来,整个场面瞬间冷了下来。 因为在场的这些战场上成精了的人,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步非池是得到嬴政信任的人,在此置喙,若是传到了嬴政那里,岂不是…… “诸位不见昔日赵括纸上谈兵之事乎?哈,哈哈……”杨端和见众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王上到!” 好在,尴尬的空气没有维持太久。嬴政终于到了。 嬴政把步非池的骑兵放到最后,足见他对步非池的信任与重视。 ……… ……… 就在秦国的蓝田大营的不远处,骊山的深山老林之中,阴阳家的核心基地神都九宫。 上千米高的山崖上,便是极目远眺,其实也难以看清下面的蓝田大营。 但是山崖边的两个人显然不是普通人。 “东皇阁下?!”焱妃有些惊讶地看着立在崖边的高大人影,心中有些惴惴,先前东皇太一闭关前,交代她的潜伏到燕太子丹身旁,伺机夺取苍龙七宿的任务宣告失败,莫非东皇太一是因为此事才提前出关? “我听说,燕丹拒绝了阴阳家?”东皇的声音犹如晨钟,深沉而厚重。 “属下有愧。此事是属下之过,误了东皇阁下的大事。”焱妃连忙拱手道。 “呵呵呵呵。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天命如此,你又何错之有?”东皇太一宽大的黑袍只留给焱妃一个背影。 “属下自知办事不力,有负东皇阁下重托,请东皇阁下责罚。”焱妃是个骄傲的人,她不允许自己像这样失败。尤其是想到月神轻轻松松就成为了受秦王嬴政重视的大秦国师。 “福兮祸兮?谁又能说得清楚呢?”东皇太一背负双手,仰头看了看天空,叹了口气,“阴阳家自诩洞察天地,本应该更加敬畏天命。苍龙七宿本就是逆天而行,你我都深知这件事的难度。你不必过于自责。这一次我出关是有别的事情想要交代你。” “还请东皇阁下示下,属下随时听候差遣,戴罪立功。”焱妃神色一凛,认真地说道。 “这段时间,我其实是在研究那个属于韩国的铜盒。但是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东皇太一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铜盒……是空的。” “什么!”焱妃闻言大惊失色,心念电转,第一时间想到了云淡风轻地将铜盒交给自己的步非池。 “你不用太过在意。对于任何想要得到苍龙七宿的秘密的人来说,如果不能凑齐七个,那么和一个都没有也没什么区别。”东皇太一出乎焱妃意料地平静,反倒是令焱妃更加自责和羞恼。 她知道东皇太一一直很器重她和月神两人,这次拿回属于韩国的铜盒对她来说本该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而现在的结果,她就像一个笑话一般。 而东皇太一之所以亲自出关召见她,似乎是在帮她这个阴阳家的副掌门,东君免于成为其余几大长老之间的笑柄。 她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你似乎有线索了?”东皇太一的目光似乎仍然在山脚下的蓝田大营而没有看身后的焱妃。 “属下会查清此事。请……东皇阁下,再给我一次机会!”焱妃袖袍之中的手紧紧握拳,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回想起自己在月神面前的洋洋自得的模样,现在想来仿佛是一个笑话一般。 “我方才说了,你不用太过在意。此事其实本就是个意外,得之幸也,不得之命也。不要让情绪影响了你的判断,你可是阴阳家百年来的第一天才。”东皇的声音徐徐传来,依然听不出任何的喜或怒。 “是!属下明白了。”焱妃点了点头,她也确实迅速冷静了下来。 得到苍龙七宿的铜盒确实令她有些沾沾自喜,短短时间之内居然接连犯错,这实在是太过反常了。原本的她一直认为,她与月神之间的比较根本就没有意义,因为月神毫无疑问地不如自己,可是当月神成为秦国国师,而自己却被燕丹婉拒之时,她的心态有了些许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变化。 “出发之前,你可以前往占星殿,那里有一些阴阳家关于苍龙七宿的线索。”东皇太一的声音越来越淡,焱妃再抬头时,眼前的崖边已经是空荡荡的一片。 她迈上几步,一双纤眉深皱,眺望着远处只能看到一个轮廓的蓝田大营。 ………… ………… 蓝田大营之中。 一队百骑,刚刚试射完毕。 远在百步之外的稻草假人目标几乎被全面覆盖,遍地的箭矢可以想象到不久前,这一百名骑兵从弓弩手都未必能命中的距离发射而来的强大火力。 “哦?这两千人皆有在马上开一石强弓的本事?”嬴政面露喜色地看着眼前的黑压压的骑兵,他有些怀疑,步非池是拿这100人以偏概全。 “不错。大秦的士卒皆是勇武善战之人,彼时也不过是受限于马术而已。”步非池拱手道。 “好!”嬴政面露喜色,有些兴奋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转身向蒙骜请教道,“蒙老将军,寡人若是交给将军一万这样的骑兵,将军可有把握战胜那胡服骑射的赵人骑兵?” “依末将之见,不仅是胜,而且当是大胜。”蒙骜一生与赵国交手无数,对于赵人的骑兵也颇为忌惮,尤其是那在边关长年与匈奴人作战的边军骑兵,在李牧的带领下,简直就是赵国坚不可摧的长城。 而步非池这两千名可以在马上开弓的骑兵,让他看到了战胜不可一世的赵国骑兵的希望。 “王翦将军觉得如何?”嬴政又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王翦,王翦是个一板一眼的老秦人,与蒙骜这个齐国人不同,他恪守的就是行动强于言语。 “王上,末将也想领这样一支骑兵。”王翦没有直接评价,而是说了这么一句。 赵人虽然胡服骑射,但是能开弓射箭的毕竟是少数,赵人骑兵的制式武器仍然是长戈加手弩。 手弩比起弓而言,射程只有50-80步,远不如弓能够到达的150步。而且骑在马上换装弩箭多有不便。 “哈哈哈哈。步将军,你听到了没?你这新军恐怕还未练成,就要被瓜分一空了!”嬴政闻言也是一笑。 “多谢王上与两位将军抬爱。”步非池连忙谦虚道。 “骑兵能够射箭固然厉害,但是首要的任务还是要能够突击敌阵。不知……”秦军之中能够位居高位的,自然不是溜须拍马之人,一名身着银甲的年轻将军走出来,向步非池行了一礼,随后开口问道。 “李信将军所言甚是。在下自然不是舍本逐末之人。”步非池点了点头,“王上与诸位将军请看。” 步非池手中令旗一挥,台下的方阵之中,分出一半,一边策马沿着地形迅速散开,一边弯弓搭箭。 随着步非池一声令下,这次五百人齐射的箭雨,比起方才更加壮观,也证实了步非池所说,秦人皆可马上射箭的说法。 “目标前方敌阵,冲锋!” 只见五百骑兵,齐刷刷地将手中的长弓向身后一甩,稳稳地挂在肩头,提起固定在马鞍上的长戈。 如同雷霆滚滚般的马蹄声响起,枪尖上的锋芒映着日光,朝着远处的假人敌阵冲去。 “这种兵器是固定在马鞍上的?”蒙骜的一双眼睛,精光闪烁,骑兵的阵势可吓不住他,他一下子就发觉了细节上的区别。 “老将军慧眼。”步非池点了点头,他在马鞍上设计了一个平时可以悬挂,战时可以做支点的锁扣,同时装备了铁质的手套。骑兵的冲击力来自于战马的速度,但是这种冲击力不只是对于被冲击的敌军,在马上挥舞兵器的骑兵也有着不小的负担。 他要做的就是让骑兵可以放心大胆地冲。 而冲到敌人阵中的时候,就可以挂住长戈,拔出腰间的长剑,开始骑马与砍杀…… 他平日里练得最多的是射箭技术,并不断训练其它各种兵器的使用方法。 “好!这才是我大秦的骑兵应该有的样子!”嬴政的目光深深地望着不远处的骑兵。 赵国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秦军是天下第一的秦军,这骑兵自然也是天下第一的骑兵!步非池将军有功啊!”王翦微眯着双眼,出言称赞道。 “谢王上夸赞!谢王翦将军。”步非池严正地行礼道。 “步非池将军的骑兵确实有独到之处,只是不知与那草原上的匈奴人比如何?”杨端和心中仍有不服,忍不住开口问道。 “……”步非池闻言也是一愣,帅台之上的众人也纷纷将目光移到了步非池的身上。 “在下以为,恐难与匈奴人对抗。”步非池实话实说道。 此话一出,场上的人俱是面色一变,适才王上与王翦夸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将军是说我秦人不如赵人么?”杨端和见状又追问道。 “并非如此,秦人善战,大秦锐士闻名天下,岂是草原上的蛮夷能比的?只是秦国的马多来自义渠,义渠马比之匈奴人的马还是差距不小。而且匈奴人少马多,行军之时常有一人配二马。”步非池心中有些愠怒,面上却依然和颜悦色地对着杨端和解释道。 “没想到这匈奴之地,竟有如此多的良马……”嬴政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秦赵燕都长年受匈奴袭扰,虽然也会有些许民间的贸易,但是能够获得的匈奴战马实在不足以装备一支军队。即便是与匈奴战事与接触都最多的赵国,也不见得有多少良马。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仇怨 泾水河畔的蓝田大营,是秦都咸阳的门户,也一直都是秦国重要的军事基地。 上百年来,数以百万计的秦军骁锐从这里出发,将秦国的版图不断扩大,将历代秦王的伟愿付诸实现。 真正刺激到历代秦王神经,让秦国产生了练兵强兵的念头的, 正是一百多年前吴起率领的魏武卒。 吴起以五万魏军,在阴晋之战中大败了十倍于他的秦军,步卒五万人,车百乘,骑三千,而破秦五十万众。 自此之后, 秦人深刻地体会了兵不在多而在精的道理。 按照秦国规定,年满16岁的男子,就要进行兵役登记, 直到60岁才能退役。服役期限为一年。国君可以根据战争的需要,随时征召适龄男子入伍参战。这意味着每个秦国男子,既是农民,也是战士。 因此其实也不难理解,征兵制下临时征招的农夫,怎么可能打的过吴起精挑细选又经过严格训练的魏武卒。 当然,阴晋之战其实还有很多其他的因素,但是士兵的素质第一次被素来民风彪悍的秦人重视起来。 嬴政从先王手中接过的蓝田大营,设五万常备军,这个数字看起来并不多,但是这五万人都是职业的军人,而不是平时种地挥锄头,打起仗来换上武器就上阵的民兵。 即使是如今颇为富庶的秦国,有这五万人不事生产,专门打仗,也是不小的负担。可以说,步非池带来的红薯很大程度地也减小了嬴政维持蓝田大营的压力。 今日是这冬日里难得的好天, 和煦的日光洒在山脚下的大营之中, 营寨的东南角,有一片绵延数里的营帐,这就是步非池新练的骑兵所在的地方。 时不时地有阵阵寒风吹过,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此刻这批骑兵心中的热情。 “呜~~~~~~~~”一声平缓而厚重的号角声响过。 周围营帐处,黑甲黑盔,蓝田大营中由步非池专门编练的新式骑兵,如同潮水般涌到了帅台之下。 台上,步非池一身玄色铠甲在阳光下暗沉如水,一手按着腰间的龙渊,目光看着眼前纵横成行,列阵齐整,威势如山的两千名精锐骑兵。 他前世只是个排长,虽然见过成千上万人集结的场面,甚至还在长安街踢过正步,但是那时他在台下,是这些人之中的一个。 而此刻,他在帅台之上,是这一千人的唯一指挥。 他多少还是有些激动的,尤其是这两千人都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训练而且使用按照他要求制作的马具、弓弩、骑枪装备。这一点是与他在韩国统率的禁军,或是之前攻下赵国时率领的士兵完全不同的感受。 装备精良意味着花费甚巨, 无论是购置还是维护保养,这些人的花费相当于普通骑兵的两倍倍,普通步兵的十倍。 至少要有一百个秦国的劳动力辛苦耕作一年才能养得起一个这样的骑兵。 “将士们,今日演兵,不仅有本将、上将军蒙骜前来,就连王上也会亲自来验看我们这半年来的成果。大家平日里汗也流了,今年这最后一搏,诸位,可不要让本将失望。”步非池站在临时搭建的帅台之上,仿若神明,扫视着台下的劲旅,雄浑的声音借由内力,回荡在营寨上空。 “若是有怯场的,现在可以说出来。” 整个帅台下的骑兵方阵,死一般地寂静,仿佛战马都被这种气势死死地压制住,连嘶鸣都没有发出。 “很好!”步非池点了点头,“今日,我们的荣耀就要由我们自己来证明。” 之所以说证明,是因为眼前的这些骑兵,在半年前,步非池到来之时,大多数还不是骑兵。 人的素质可以练,但是马的素质基本就是先天基因已经决定死了,步非池本事再大,也不可能让马像人一样拼命地练。 因此装备了马鞍马镫等装备,马匹的负重增加,步非池挑选的大多都只能是原本在步兵之中甚至都并不起眼的一些身材较为矮小的人。 这样的人在此之前一般也都是白身,没有军功,但是有斗志。 一群身无寸功,只有斗志的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事无成么?不,意味着他们有巨大的上升空间。 这边正在整备之时,前来观看的秦国大人物们也已经陆陆续续地到了。 秦军之中主要分蒙王两派,分别是上将军蒙骜和王翦为主。 除了这两尊大神,还有桓齮、杨端和等一众宿将,至于蒙武、王贲、李信等人,现在也就与步非池差不多,还都是功业未成。 “这便是步非池将军所练的骑兵?这气势倒是果真不凡。”蒙骜一把年纪,头发灰白,面上都是深深的皱纹,不过在一身秦将的铠甲映衬下依然十分魁梧,看到眼前的这些骑兵的时候,他那双颇有些沧桑的眼睛之中精光连连。 “父亲有所不知,这步非池所练的骑兵,耗费甚巨。马匹以精料饲养,士卒每日都有肉食,装备皆用精铁铸造。”跟在蒙骜身后的蒙武,同样是一身黑色铠甲,远远看去就像一个老了一些的蒙恬,给蒙骜细细说起步非池这支骑兵的底细。 同样走在前面的王翦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军阵,亦是眼神发亮,以他的经验,如何不知眼前这支骑兵的实力。 他看到了这些骑兵马鞍后的箭袋和背上的长弓,在这个时代,能够骑在马上搭弓射箭,几乎只是那些草原上所谓马背上的民族的代名词,偌大一个中原大地,即便是推行了胡服骑射好几十年的赵国,真正能够在马上引弓的,也只有少数的精锐而已。 骑兵不同于步兵,即便是装备了弩箭,因为一直处在颠簸的运动之中,基本上也没有机会再装填第二发弩箭。所以真正想要骑在马上形成远程的火力,还得靠弓。 作为秦国一代名将,王翦自然早就注意到了步非池向嬴政进献的马具,只是他没有想到解放了骑兵御马的双手,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好处。 “骑兵虽强,但也不是万能的。如今大秦虽然富庶,可是钱还是应该花在刀刃上。这样一支千人的骑兵,终究不能做战场的主力。与其如此,倒不如花这钱添上千乘的战车。”杨端和双眼微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秦军之中虽有派系,但是彼此之间还是合作远多于掣肘。 毕竟这些年的秦国赢多输少,很多的问题都被掩盖了。 一个团队在优势的时候,往往更容易团结,而内讧则往往发生在出现挫折的时候。 “见过几位将军!”步非池自帅台拾级而下,恭敬地对眼前这些秦将拱手行礼。 “哈哈,步将军当真年少有为,之前蒙恬就向老夫说起过你。能为秦国拿下赵国十三座城池的人,今日一见确实不凡。”蒙骜抚须爽朗地笑着说道。 方才在路上,身后这些将领的声音他自然听在耳里,作为如今秦军的首席将军,又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自然不希望看到今日演练之时,将领之间出现矛盾。 “老将军谬赞了,在下不过是有些新奇的想法而已。全赖大王与诸位的支持罢了。”步非池还是很敬重眼前的蒙骜的。 蒙骜一生戎马,先后夺取韩国十余城、赵国三十余城、魏国五十余城,秦国新增设的三川郡和东郡基本上是他带兵打下来的。 自己站在他的面前,就像前世的下士班长见到了一个兵王军士长,大家虽然都是班长,都是将军,但明显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而杨端和这个莽夫显然没有注意到蒙骜的言下之意。 “步将军倒是颇为自知。杨某本也想告诫将军,莫要因为几座伐交而来的城池,而盲目自信。有些想法是好事,可也不能太过天马行空了。到时候耗费了钱粮事小,将来战阵之上损兵折将,败了我大秦的威名事大。”杨端和与蒙骜王翦算是一代人,虽然比不上这两位,但是也号称一生无败绩。因此在步非池面前说起话来,当然是自诩前辈。 无败绩,换一个说法就是也没有多大的胜迹,尤其是攻城略地,步非池拿下这十三座城池,在很多人看来都是秦国邦交的胜利,步非池只是一个摘桃子的人罢了。 两相对比之下,杨端和心中天然地对步非池没有多少好感。 只是他这一番话下来,整个场面瞬间冷了下来。 因为在场的这些战场上成精了的人,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步非池是得到嬴政信任的人,在此置喙,若是传到了嬴政那里,岂不是…… “诸位不见昔日赵括纸上谈兵之事乎?哈,哈哈……”杨端和见众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王上到!” 好在,尴尬的空气没有维持太久。嬴政终于到了。 嬴政把步非池的骑兵放到最后,足见他对步非池的信任与重视。 ……… ……… 就在秦国的蓝田大营的不远处,骊山的深山老林之中,阴阳家的核心基地神都九宫。 上千米高的山崖上,便是极目远眺,其实也难以看清下面的蓝田大营。 但是山崖边的两个人显然不是普通人。 “东皇阁下?!”焱妃有些惊讶地看着立在崖边的高大人影,心中有些惴惴,先前东皇太一闭关前,交代她的潜伏到燕太子丹身旁,伺机夺取苍龙七宿的任务宣告失败,莫非东皇太一是因为此事才提前出关? “我听说,燕丹拒绝了阴阳家?”东皇的声音犹如晨钟,深沉而厚重。 “属下有愧。此事是属下之过,误了东皇阁下的大事。”焱妃连忙拱手道。 “呵呵呵呵。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天命如此,你又何错之有?”东皇太一宽大的黑袍只留给焱妃一个背影。 “属下自知办事不力,有负东皇阁下重托,请东皇阁下责罚。”焱妃是个骄傲的人,她不允许自己像这样失败。尤其是想到月神轻轻松松就成为了受秦王嬴政重视的大秦国师。 “福兮祸兮?谁又能说得清楚呢?”东皇太一背负双手,仰头看了看天空,叹了口气,“阴阳家自诩洞察天地,本应该更加敬畏天命。苍龙七宿本就是逆天而行,你我都深知这件事的难度。你不必过于自责。这一次我出关是有别的事情想要交代你。” “还请东皇阁下示下,属下随时听候差遣,戴罪立功。”焱妃神色一凛,认真地说道。 “这段时间,我其实是在研究那个属于韩国的铜盒。但是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东皇太一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铜盒……是空的。” “什么!”焱妃闻言大惊失色,心念电转,第一时间想到了云淡风轻地将铜盒交给自己的步非池。 “你不用太过在意。对于任何想要得到苍龙七宿的秘密的人来说,如果不能凑齐七个,那么和一个都没有也没什么区别。”东皇太一出乎焱妃意料地平静,反倒是令焱妃更加自责和羞恼。 她知道东皇太一一直很器重她和月神两人,这次拿回属于韩国的铜盒对她来说本该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而现在的结果,她就像一个笑话一般。 而东皇太一之所以亲自出关召见她,似乎是在帮她这个阴阳家的副掌门,东君免于成为其余几大长老之间的笑柄。 她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你似乎有线索了?”东皇太一的目光似乎仍然在山脚下的蓝田大营而没有看身后的焱妃。 “属下会查清此事。请……东皇阁下,再给我一次机会!”焱妃袖袍之中的手紧紧握拳,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回想起自己在月神面前的洋洋自得的模样,现在想来仿佛是一个笑话一般。 “我方才说了,你不用太过在意。此事其实本就是个意外,得之幸也,不得之命也。不要让情绪影响了你的判断,你可是阴阳家百年来的第一天才。”东皇的声音徐徐传来,依然听不出任何的喜或怒。 “是!属下明白了。”焱妃点了点头,她也确实迅速冷静了下来。 得到苍龙七宿的铜盒确实令她有些沾沾自喜,短短时间之内居然接连犯错,这实在是太过反常了。原本的她一直认为,她与月神之间的比较根本就没有意义,因为月神毫无疑问地不如自己,可是当月神成为秦国国师,而自己却被燕丹婉拒之时,她的心态有了些许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变化。 “出发之前,你可以前往占星殿,那里有一些阴阳家关于苍龙七宿的线索。”东皇太一的声音越来越淡,焱妃再抬头时,眼前的崖边已经是空荡荡的一片。 她迈上几步,一双纤眉深皱,眺望着远处只能看到一个轮廓的蓝田大营。 ………… ………… 蓝田大营之中。 一队百骑,刚刚试射完毕。 远在百步之外的稻草假人目标几乎被全面覆盖,遍地的箭矢可以想象到不久前,这一百名骑兵从弓弩手都未必能命中的距离发射而来的强大火力。 “哦?这两千人皆有在马上开一石强弓的本事?”嬴政面露喜色地看着眼前的黑压压的骑兵,他有些怀疑,步非池是拿这100人以偏概全。 “不错。大秦的士卒皆是勇武善战之人,彼时也不过是受限于马术而已。”步非池拱手道。 “好!”嬴政面露喜色,有些兴奋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转身向蒙骜请教道,“蒙老将军,寡人若是交给将军一万这样的骑兵,将军可有把握战胜那胡服骑射的赵人骑兵?” “依末将之见,不仅是胜,而且当是大胜。”蒙骜一生与赵国交手无数,对于赵人的骑兵也颇为忌惮,尤其是那在边关长年与匈奴人作战的边军骑兵,在李牧的带领下,简直就是赵国坚不可摧的长城。 而步非池这两千名可以在马上开弓的骑兵,让他看到了战胜不可一世的赵国骑兵的希望。 “王翦将军觉得如何?”嬴政又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王翦,王翦是个一板一眼的老秦人,与蒙骜这个齐国人不同,他恪守的就是行动强于言语。 “王上,末将也想领这样一支骑兵。”王翦没有直接评价,而是说了这么一句。 赵人虽然胡服骑射,但是能开弓射箭的毕竟是少数,赵人骑兵的制式武器仍然是长戈加手弩。 手弩比起弓而言,射程只有50-80步,远不如弓能够到达的150步。而且骑在马上换装弩箭多有不便。 “哈哈哈哈。步将军,你听到了没?你这新军恐怕还未练成,就要被瓜分一空了!”嬴政闻言也是一笑。 “多谢王上与两位将军抬爱。”步非池连忙谦虚道。 “骑兵能够射箭固然厉害,但是首要的任务还是要能够突击敌阵。不知……”秦军之中能够位居高位的,自然不是溜须拍马之人,一名身着银甲的年轻将军走出来,向步非池行了一礼,随后开口问道。 “李信将军所言甚是。在下自然不是舍本逐末之人。”步非池点了点头,“王上与诸位将军请看。” 步非池手中令旗一挥,台下的方阵之中,分出一半,一边策马沿着地形迅速散开,一边弯弓搭箭。 随着步非池一声令下,这次五百人齐射的箭雨,比起方才更加壮观,也证实了步非池所说,秦人皆可马上射箭的说法。 “目标前方敌阵,冲锋!” 只见五百骑兵,齐刷刷地将手中的长弓向身后一甩,稳稳地挂在肩头,提起固定在马鞍上的长戈。 如同雷霆滚滚般的马蹄声响起,枪尖上的锋芒映着日光,朝着远处的假人敌阵冲去。 “这种兵器是固定在马鞍上的?”蒙骜的一双眼睛,精光闪烁,骑兵的阵势可吓不住他,他一下子就发觉了细节上的区别。 “老将军慧眼。”步非池点了点头,他在马鞍上设计了一个平时可以悬挂,战时可以做支点的锁扣,同时装备了铁质的手套。骑兵的冲击力来自于战马的速度,但是这种冲击力不只是对于被冲击的敌军,在马上挥舞兵器的骑兵也有着不小的负担。 他要做的就是让骑兵可以放心大胆地冲。 而冲到敌人阵中的时候,就可以挂住长戈,拔出腰间的长剑,开始骑马与砍杀…… 他平日里练得最多的是射箭技术,并不断训练其它各种兵器的使用方法。 “好!这才是我大秦的骑兵应该有的样子!”嬴政的目光深深地望着不远处的骑兵。 赵国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秦军是天下第一的秦军,这骑兵自然也是天下第一的骑兵!步非池将军有功啊!”王翦微眯着双眼,出言称赞道。 “谢王上夸赞!谢王翦将军。”步非池严正地行礼道。 “步非池将军的骑兵确实有独到之处,只是不知与那草原上的匈奴人比如何?”杨端和心中仍有不服,忍不住开口问道。 “……”步非池闻言也是一愣,帅台之上的众人也纷纷将目光移到了步非池的身上。 “在下以为,恐难与匈奴人对抗。”步非池实话实说道。 此话一出,场上的人俱是面色一变,适才王上与王翦夸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将军是说我秦人不如赵人么?”杨端和见状又追问道。 “并非如此,秦人善战,大秦锐士闻名天下,岂是草原上的蛮夷能比的?只是秦国的马多来自义渠,义渠马比之匈奴人的马还是差距不小。而且匈奴人少马多,行军之时常有一人配二马。”步非池心中有些愠怒,面上却依然和颜悦色地对着杨端和解释道。 “没想到这匈奴之地,竟有如此多的良马……”嬴政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秦赵燕都长年受匈奴袭扰,虽然也会有些许民间的贸易,但是能够获得的匈奴战马实在不足以装备一支军队。即便是与匈奴战事与接触都最多的赵国,也不见得有多少良马。 第一百二十五章 龙 阴阳家追寻苍龙七宿数百年,无数的前人自然也留下了无数的经验之谈。 可是关于苍龙七宿的秘密,一切都只是猜测,因为从来没有人真正解开过它的谜底。 焱妃一只玉手缓缓卷起案上的竹简,轻轻叹了口气。又仰头看向一旁的书架,饶是她将这整个占星殿的藏书翻了个遍,也依然难以找到能为她解惑的只言片语。 这些以前她没有权力翻阅的竹简, 确实有很多她不知道的内容。 但是这些内容往往只是将一个谜团引向另一个谜团。 就比如困惑她许久的苍龙七宿的铜盒究竟要如何打开,有一卷竹简之中就提到了幻音宝盒,这件被阴阳家奉为至宝的绝世珍宝,就是打开铜盒的钥匙。 可是,这样一件宝物竟然失落了。 也就是说,即便现在阴阳家拿到了所有的铜盒也无法破解其中的秘密。 那么, 东皇阁下是如何得知铜盒是空的呢? 焱妃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她赴韩保护嬴政回秦之前,东皇太一曾对她说过,“天下多的是聪明人。” 虽然东皇太一说出铜盒是空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步非池动了手脚,但是在占星殿翻了一天的书简,她也冷静了下来。 即使自己救了嬴政确实算是帮了步非池一次,但是换一个角度想,同样保护了嬴政的步非池,也算是帮了阴阳家一把。 否则真要与农家的侠魁田光再加上罗网的天字一等玄翦动手,她加上黑白少司命还真不一定鹿死谁手。 步非池连将铜盒送给自己的必要都没有,又有什么理由去对铜盒动手脚呢。 更何况,看步非池的样子,似乎早就知道阴阳家对苍龙七宿的图谋,送给自己铜盒的举动更像是嫌麻烦做个顺水人情。 而且龙渊这柄剑也是东皇太一执意要送给他的,这么看来,她的心中也更加笃定步非池也对此并不知情。 不知为何,这样一想心中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心中也不由想起了在韩国见到那个男人时的情形。她最相信宿命,她觉得每一个人自出生起,就已经有一个既定的命运。 可是, 身为阴阳家树百年来第一天才的她, 却看不透步非池的命运, 她不会觉得步非池是一个超脱了命运掌控的人,她只会觉得是自己的修为还不够。 东皇太一阁下一定能够知道,否则也不会有诸多安排。 “幻音宝盒……”焱妃轻轻起身,将卷轴放回了书架,身形一阵闪烁已经来到了占星殿之外。 ………… 兰芷宫中。 嬴政允诺赵姬的地图很快就被送了过来。 负责护送这册地图的也不是别人,而是嬴政手下的影密卫统领,章邯。 章邯单膝跪地,微微低头,恭敬地向赵姬行礼,“禀太后,王上所托之物,末将已安全送达,还请太后过目。” 一边说着,赵姬身边的两个宫女已经上前接过了两名影密卫递来的地图。 “将军辛苦了,图本宫已经收到了。若是没有意外,将军明日巳时便可来取走。”赵姬的目光也从那卷放在精致的长盒之中的地图上移到了眼前的章邯身上。 她对于嬴政暗地里组建的这支秘密部队并不陌生,嬴政从登基起就感受到了想要亲政的巨大阻力。所以嬴政组建影密卫也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 彼时, 罗网表面上的掌控者是吕不韦,她也没有担心会被嬴政敌视的顾虑。 “是!末将明白了。”章邯起身再行一礼,也是瞥见了这个一度执掌大秦监国大权的太后。 赵姬今日一身玄色的宽大礼服, 绣着金色的凤纹,显得雍容而端庄。嘴角微微噙着的笑容只令人感到如沐春风。 但是身为一个久经战阵的高手的本能,章邯还是感受到了眼前这个太后似乎并不简单。 匆匆一眼,转过身去的章邯眉头微皱。 ………… 年末的天气,寒冷已经降临。但是兰芷宫的宽大浴室之中却是热气腾腾十分暖和。蒸腾的水汽形成的白雾,将此处笼罩地如同仙境一般。 刚刚看过了那份被嬴政看得很重的地图,赵姬似乎有些疲倦,缓步走向浴池。 浴池旁边只有两个默不作声低垂着头的娇美侍女,赵姬随意地踢掉脚上的鞋,一双玉足踩在了柔软的毛毯之上,两个侍女见状已经上前服侍她宽衣解带。 宽大华贵的凤袍由其中一人拿去一旁挂了起来,另一人正待为赵姬解去中衣,赵姬却径自走了两步,眉头微微一皱,冷哼了一声,“不必了。” “是!”那个赵姬身旁的侍女显然是被吓了一跳,脖子缩了一缩。俯下身去能看到微微露出的锁骨上有一个醒目的黑色蛛网图案。 赵姬兰芷宫里的侍女被她完全换了一遍,从罗网调来的女杀手虽然有诸多方便,但是在伺候人方面显然与寻常的宫女大有不如。 尤其是为她宽衣的那双略有粗糙的握剑的手,让她一下子有些敏感。 赵姬似乎有些走神,一只玉足想要试试水温却探了半天,方才款款走进水池,圆润挺翘,柔韧纤长的轮廓渐渐没在水中。 走神实在是因为方才肩头那罗网女子的手令她想到了另一种感觉。更加粗糙,但是宽厚温暖的手掌,结实的胸膛,滚烫的嘴唇,低沉而有力的声音…… 还有那对自己颇有些防备的眼神。 她见过那双眼睛之中的其他不同的眼神,就在她带着六剑奴去为惊鲵诊治的时候。 该死! 水中的粉拳一握,一股内力涌动震得浴池之中一阵涟漪,一圈圈的花瓣飘旋荡漾。 紧闭双眼,深深地将头埋进水中。 她不由想起了自己的过往,她的父亲很神秘,撒手人寰之际向她推荐了吕不韦。罗网由此正式和秦国走到了一起。 起初她对于罗网苦苦追寻的苍龙七宿嗤之以鼻,她只相信能够握在手中的剑的实力。她要掌控罗网。 计划很成功,她不仅得到了罗网,还成为了大秦的太后。 但是与日俱增的权力却不能减少她心中的纷乱,尤其是嬴政十二岁继承王位的时候,她恍然间感受到,自己竟然已经为人母。 韶华易逝,有一天或许她也会像前任的罗网之主一样,在寻找长生的欲望与不断老去的现实的折磨下撒手离开。 而且,她还有更为致命的痛。她的实力确实很强,甚至超过了罗网曾经任何的惊鲵剑主,但是也同样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她去雍城之际,长信侯赵艾向她推荐了一个阴阳家的方士,说他所炼丹药有延年益寿之功效,她竟然轻易的相信了。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种失去实力的恐惧。 她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对于活下去的渴望,对于死亡的畏惧。 她笑赵艾那小的可怜的野心,但是也不禁问自己,若是自己真的失去了所有的内力,失去对罗网的掌控,竟然要靠这样一个男人来保住自己的性命么? 所幸,在这个紧要关头,嬴政,这个她唯一的亲人,竟然给她送来了这样一个人。 她撩拨他,她用惊鲵的性命戏弄他。她迫不及待地想了解这个人。她知道自己活命的唯一希望就在他身上。 但是她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她并不指望他一定会耗费自己的内力救她,但是她却又心存侥幸地做了所有的努力,她知道他喜欢惊鲵、她知道他的野心。 甚至,即便他不救自己,罗网交到他的手中也一定比吕不韦要好。 她的心中就这么想着。 轻轻浮出水面,早有侍女候着递来一条白棉毛巾为她擦拭面上的水珠。纵使不施粉黛,那精致的面容也如出水芙蓉一般,轻启红唇道。 “替本宫斟杯酒来。” 没一会儿,就有一名侍女自殿外走到池边,小心地在她身旁放下一张小案,鲜红色的酒液淌进一只镶着精致宝石的金樽之中,再小心翼翼地递到了赵姬的手中。 “今日蓝田大营那边如何?”赵姬将那金樽轻轻一晃,暗红色的酒液之中仿佛能看到自己的双眸。 “回太后,王上与蒙骜、王翦两位将军都对新练的骑兵盛赞不已。”这侍女显然知道赵姬想听什么。 “这两个老东西倒是会揣摩王上的心思。”赵姬将酒放在红唇边抿了一小口,皱了皱眉。 “太过寡淡!撤了。” 她随手将酒樽放在了池边。 这是王宫之中的佳酿,放眼秦国应该也找不出更好的酒了。 但她想起她在步非池府上喝过的酒,味道又醇又烈,连她都有种昏昏欲醉的感觉。 他说自己贵为秦国太后,想要什么没有。 可是自己想要的,为何都在他的手中? ………… ………… 步府。 一个小巧的身影正在照料着面前的一株梅花。 步非池轻轻地来到她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她伸出了罪恶的手…… 但却抓了个空。 小巧的身影转过头来,明亮天真的眼睛中明显带着一丝狡黠,仿佛在笑话步非池。 “唉,败给你了。”步非池叹了口气,笑了笑。 “麟儿,你姐姐去哪里了?” “在百越那里。”指尖放在下巴处,仿佛想了想,才脆生生地答道。 小巧的身影,自然是墨玉麒麟,然而此刻她却顶着一张与焰灵姬十分相似的脸,看得步非池有些无语…… 他方才想一把扯掉她的黑色斗篷,看看她的真面目来着…… 之所以说相似,是因为墨玉麒麟现在其实也具备随意幻化成别人的能力,只不过好像是因为年龄尚小的关系,若是变成阿言几乎天衣无缝,但是若是变成焰灵姬,就会像现在这样。 一个迷你版的焰灵姬。 “行……不过你怎么不去和阿言她们一起玩?”步非池点了点头,嬴政给百越人在关中赐了地,又分发了粮食和耕牛,但是焰灵姬似乎不放心,仍然三天两头地往那边跑。 墨玉麒麟比划了一个弹琴的动作,示意阿言现在似乎是在弄玉那里学琴,她不感兴趣。 平日里也不排斥和阿言一起玩耍,只是她仿佛更加喜欢大自然一些。 第一百二十五章 龙 阴阳家追寻苍龙七宿数百年,无数的前人自然也留下了无数的经验之谈。 可是关于苍龙七宿的秘密,一切都只是猜测,因为从来没有人真正解开过它的谜底。 焱妃一只玉手缓缓卷起案上的竹简,轻轻叹了口气。又仰头看向一旁的书架,饶是她将这整个占星殿的藏书翻了个遍,也依然难以找到能为她解惑的只言片语。 这些以前她没有权力翻阅的竹简, 确实有很多她不知道的内容。 但是这些内容往往只是将一个谜团引向另一个谜团。 就比如困惑她许久的苍龙七宿的铜盒究竟要如何打开,有一卷竹简之中就提到了幻音宝盒,这件被阴阳家奉为至宝的绝世珍宝,就是打开铜盒的钥匙。 可是,这样一件宝物竟然失落了。 也就是说,即便现在阴阳家拿到了所有的铜盒也无法破解其中的秘密。 那么, 东皇阁下是如何得知铜盒是空的呢? 焱妃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她赴韩保护嬴政回秦之前,东皇太一曾对她说过,“天下多的是聪明人。” 虽然东皇太一说出铜盒是空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步非池动了手脚,但是在占星殿翻了一天的书简,她也冷静了下来。 即使自己救了嬴政确实算是帮了步非池一次,但是换一个角度想,同样保护了嬴政的步非池,也算是帮了阴阳家一把。 否则真要与农家的侠魁田光再加上罗网的天字一等玄翦动手,她加上黑白少司命还真不一定鹿死谁手。 步非池连将铜盒送给自己的必要都没有,又有什么理由去对铜盒动手脚呢。 更何况,看步非池的样子,似乎早就知道阴阳家对苍龙七宿的图谋,送给自己铜盒的举动更像是嫌麻烦做个顺水人情。 而且龙渊这柄剑也是东皇太一执意要送给他的,这么看来,她的心中也更加笃定步非池也对此并不知情。 不知为何,这样一想心中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心中也不由想起了在韩国见到那个男人时的情形。她最相信宿命,她觉得每一个人自出生起,就已经有一个既定的命运。 可是, 身为阴阳家树百年来第一天才的她, 却看不透步非池的命运, 她不会觉得步非池是一个超脱了命运掌控的人,她只会觉得是自己的修为还不够。 东皇太一阁下一定能够知道,否则也不会有诸多安排。 “幻音宝盒……”焱妃轻轻起身,将卷轴放回了书架,身形一阵闪烁已经来到了占星殿之外。 ………… 兰芷宫中。 嬴政允诺赵姬的地图很快就被送了过来。 负责护送这册地图的也不是别人,而是嬴政手下的影密卫统领,章邯。 章邯单膝跪地,微微低头,恭敬地向赵姬行礼,“禀太后,王上所托之物,末将已安全送达,还请太后过目。” 一边说着,赵姬身边的两个宫女已经上前接过了两名影密卫递来的地图。 “将军辛苦了,图本宫已经收到了。若是没有意外,将军明日巳时便可来取走。”赵姬的目光也从那卷放在精致的长盒之中的地图上移到了眼前的章邯身上。 她对于嬴政暗地里组建的这支秘密部队并不陌生,嬴政从登基起就感受到了想要亲政的巨大阻力。所以嬴政组建影密卫也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 彼时, 罗网表面上的掌控者是吕不韦,她也没有担心会被嬴政敌视的顾虑。 “是!末将明白了。”章邯起身再行一礼,也是瞥见了这个一度执掌大秦监国大权的太后。 赵姬今日一身玄色的宽大礼服, 绣着金色的凤纹,显得雍容而端庄。嘴角微微噙着的笑容只令人感到如沐春风。 但是身为一个久经战阵的高手的本能,章邯还是感受到了眼前这个太后似乎并不简单。 匆匆一眼,转过身去的章邯眉头微皱。 ………… 年末的天气,寒冷已经降临。但是兰芷宫的宽大浴室之中却是热气腾腾十分暖和。蒸腾的水汽形成的白雾,将此处笼罩地如同仙境一般。 刚刚看过了那份被嬴政看得很重的地图,赵姬似乎有些疲倦,缓步走向浴池。 浴池旁边只有两个默不作声低垂着头的娇美侍女,赵姬随意地踢掉脚上的鞋,一双玉足踩在了柔软的毛毯之上,两个侍女见状已经上前服侍她宽衣解带。 宽大华贵的凤袍由其中一人拿去一旁挂了起来,另一人正待为赵姬解去中衣,赵姬却径自走了两步,眉头微微一皱,冷哼了一声,“不必了。” “是!”那个赵姬身旁的侍女显然是被吓了一跳,脖子缩了一缩。俯下身去能看到微微露出的锁骨上有一个醒目的黑色蛛网图案。 赵姬兰芷宫里的侍女被她完全换了一遍,从罗网调来的女杀手虽然有诸多方便,但是在伺候人方面显然与寻常的宫女大有不如。 尤其是为她宽衣的那双略有粗糙的握剑的手,让她一下子有些敏感。 赵姬似乎有些走神,一只玉足想要试试水温却探了半天,方才款款走进水池,圆润挺翘,柔韧纤长的轮廓渐渐没在水中。 走神实在是因为方才肩头那罗网女子的手令她想到了另一种感觉。更加粗糙,但是宽厚温暖的手掌,结实的胸膛,滚烫的嘴唇,低沉而有力的声音…… 还有那对自己颇有些防备的眼神。 她见过那双眼睛之中的其他不同的眼神,就在她带着六剑奴去为惊鲵诊治的时候。 该死! 水中的粉拳一握,一股内力涌动震得浴池之中一阵涟漪,一圈圈的花瓣飘旋荡漾。 紧闭双眼,深深地将头埋进水中。 她不由想起了自己的过往,她的父亲很神秘,撒手人寰之际向她推荐了吕不韦。罗网由此正式和秦国走到了一起。 起初她对于罗网苦苦追寻的苍龙七宿嗤之以鼻,她只相信能够握在手中的剑的实力。她要掌控罗网。 计划很成功,她不仅得到了罗网,还成为了大秦的太后。 但是与日俱增的权力却不能减少她心中的纷乱,尤其是嬴政十二岁继承王位的时候,她恍然间感受到,自己竟然已经为人母。 韶华易逝,有一天或许她也会像前任的罗网之主一样,在寻找长生的欲望与不断老去的现实的折磨下撒手离开。 而且,她还有更为致命的痛。她的实力确实很强,甚至超过了罗网曾经任何的惊鲵剑主,但是也同样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她去雍城之际,长信侯赵艾向她推荐了一个阴阳家的方士,说他所炼丹药有延年益寿之功效,她竟然轻易的相信了。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种失去实力的恐惧。 她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对于活下去的渴望,对于死亡的畏惧。 她笑赵艾那小的可怜的野心,但是也不禁问自己,若是自己真的失去了所有的内力,失去对罗网的掌控,竟然要靠这样一个男人来保住自己的性命么? 所幸,在这个紧要关头,嬴政,这个她唯一的亲人,竟然给她送来了这样一个人。 她撩拨他,她用惊鲵的性命戏弄他。她迫不及待地想了解这个人。她知道自己活命的唯一希望就在他身上。 但是她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她并不指望他一定会耗费自己的内力救她,但是她却又心存侥幸地做了所有的努力,她知道他喜欢惊鲵、她知道他的野心。 甚至,即便他不救自己,罗网交到他的手中也一定比吕不韦要好。 她的心中就这么想着。 轻轻浮出水面,早有侍女候着递来一条白棉毛巾为她擦拭面上的水珠。纵使不施粉黛,那精致的面容也如出水芙蓉一般,轻启红唇道。 “替本宫斟杯酒来。” 没一会儿,就有一名侍女自殿外走到池边,小心地在她身旁放下一张小案,鲜红色的酒液淌进一只镶着精致宝石的金樽之中,再小心翼翼地递到了赵姬的手中。 “今日蓝田大营那边如何?”赵姬将那金樽轻轻一晃,暗红色的酒液之中仿佛能看到自己的双眸。 “回太后,王上与蒙骜、王翦两位将军都对新练的骑兵盛赞不已。”这侍女显然知道赵姬想听什么。 “这两个老东西倒是会揣摩王上的心思。”赵姬将酒放在红唇边抿了一小口,皱了皱眉。 “太过寡淡!撤了。” 她随手将酒樽放在了池边。 这是王宫之中的佳酿,放眼秦国应该也找不出更好的酒了。 但她想起她在步非池府上喝过的酒,味道又醇又烈,连她都有种昏昏欲醉的感觉。 他说自己贵为秦国太后,想要什么没有。 可是自己想要的,为何都在他的手中? ………… ………… 步府。 一个小巧的身影正在照料着面前的一株梅花。 步非池轻轻地来到她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她伸出了罪恶的手…… 但却抓了个空。 小巧的身影转过头来,明亮天真的眼睛中明显带着一丝狡黠,仿佛在笑话步非池。 “唉,败给你了。”步非池叹了口气,笑了笑。 “麟儿,你姐姐去哪里了?” “在百越那里。”指尖放在下巴处,仿佛想了想,才脆生生地答道。 小巧的身影,自然是墨玉麒麟,然而此刻她却顶着一张与焰灵姬十分相似的脸,看得步非池有些无语…… 他方才想一把扯掉她的黑色斗篷,看看她的真面目来着…… 之所以说相似,是因为墨玉麒麟现在其实也具备随意幻化成别人的能力,只不过好像是因为年龄尚小的关系,若是变成阿言几乎天衣无缝,但是若是变成焰灵姬,就会像现在这样。 一个迷你版的焰灵姬。 “行……不过你怎么不去和阿言她们一起玩?”步非池点了点头,嬴政给百越人在关中赐了地,又分发了粮食和耕牛,但是焰灵姬似乎不放心,仍然三天两头地往那边跑。 墨玉麒麟比划了一个弹琴的动作,示意阿言现在似乎是在弄玉那里学琴,她不感兴趣。 平日里也不排斥和阿言一起玩耍,只是她仿佛更加喜欢大自然一些。 第一百二十六章 王于兴师(上) 一辆马车自树林中驶出,沿着平坦宽阔的官道朝咸阳前行。驾车的是两名秦军甲士,可见车中应是秦国勋贵。 车厢内,一手握着一根冰糖葫芦的墨玉麒麟缩在了焰灵姬的身旁。她此刻依然是迷你“焰灵姬”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为何,这小家伙始终不愿在步非池面前露出真容。 “你的族人们在秦国过得如何?”步非池看向托着香腮看着窗外的焰灵姬,出言问了一句。 “都不错。这个秦王看来信守承诺的人,大家现在不仅有耕牛,还有粮种。过冬的粮食也充足,甚至还每一户分发了取暖的木炭……倒是你,当初他们很多人可是听了你的名头才来秦国的,结果过了这么久,你都不愿去露面。”焰灵姬转过头来,徐徐答道。 “那就好。要是他们有什么委屈,我心里可要过意不去。”步非池莞尔一笑。 百越这一次来秦的族人有数万,而且随着将来消息传到别的百越聚居地,这个数字很可能会更多。 在秦国可不像在韩国,这十余万人的民望若是落到自己头上,那绝对是祸非福。 嬴政即便再信任自己,也架不住人心叵测。 自己此刻在秦国朝堂已经有点木秀于林的味道了,他不会去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而且他也很清楚,百越只是开了个头,随着六国那些像韩王安一样的贵族继续穷奢极欲地享乐,会有越来越多的流民涌入到秦国。 “好像在你的眼里从来都没有七国之分……你是魏国人吗?”焰灵姬一双狐媚的眸子微微一眯,回想起他说过的一些到韩国前的往事。 “天下纷乱至此,几百年来,我华夏之民,死伤不知有多少。若是能够让天下太平,是哪国人又有什么区别呢?”步非池摇了摇头。 “从你一个将军嘴里说出这些,真是令人有些难以相信。”焰灵姬嘟了嘟嘴,一旁的墨玉麒麟也有样学样,一大一小两个人都盯着步非池。 “秦王若是知道他从韩国带回来一个不想打仗的将军,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呵呵~”焰灵姬展颜一笑道。 “我可没有说过我不想打仗,只不过能不打仗自然是不打仗的好。世界很大,七国都是华夏子民,没有必要互相之间争斗……将来你就会明白的。唉,这天下若是不用战争就能平静下来,也不会打了几百年了。”步非池淡淡说道。 “哼,这天下就没有人考虑过这些黎民百姓~”焰灵姬想到了之前流离失所的百越族人,不由得气愤地说道。 “人的本性就是如此。”步非池见状也只能无奈地笑笑。 “这些百姓其实并不贪婪,不求富贵,只想要安居乐业罢了……”焰灵姬心想,也许上位者只要稍稍考虑一下这些底层的人的感受,就不会像天泽一样…… “人都是有私心的,即便是我,倘若我连自己的妻儿都不能保护,我也不会有闲工夫去关心别人的生死……天下熙攘,皆为利往,这个时代就是如此。”步非池往焰灵姬身旁靠了靠,这个时代,生产力就这个水平,蛋糕就这么大,这些权贵多分走一些,下面的平民自然就少一些。 诸子百家围绕怎么分蛋糕的事情叽叽喳喳了数百年,却没有一个人去想着怎么把蛋糕做大。即便是韩非这样的聪明人,留下一本《韩非子》,说的也大都是如何玩弄权术,驭民、愚民之术,如何让国家稳定,让田地增收。 但是因此就说韩非的想法有什么不对吗?倒也不是,能让嬴政看重,不远千里只为一会的人的想法,至少是符合秦国的需要的。符合秦国的需要基本也就意味着符合这个时代的需要。 简单来说就是你不能因为知道未来种地用的都是机器,而让这个时代的人放弃用耕牛…… 不过他的心中确实有一个远大的目标,提高做蛋糕的能力固然是一方面,但是若是有余力,又何尝不能打通西域,南下南洋,寻找更多做蛋糕的材料呢…… “今天百越那边有什么事么?你好像比往常回来地要晚一些。”步非池收回了心思,在怀中美艳的焰灵姬的耳边问道。 墨玉麒麟闻言也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焰灵姬。 “哼,我若是如期回来你是不是就不来接我了?”焰灵姬闻言小脑袋一偏,嘟囔道。 “咳咳,怎么会。只要我有空……你说是不是?小麟儿~”步非池连忙将目光投向了墨玉麒麟——手里的糖葫芦。 “唔嗯……”墨玉麒麟愣了愣,将糖葫芦往嘴里一送,然后点了点头。 “你哄孩子还真是有一套。”焰灵姬轻哼一声,“我方才在路上遇到了阴阳家的人。” “阴阳家的人?”步非池眉头微微一皱。 “嗯,就是那个在韩国的时候那个神神秘秘的女人……”焰灵姬撇了撇嘴,她对焱妃没什么好感。虽然铜盒是步非池主动放弃的,但是她心里还是觉得是阴阳家的人设计的。 “居然是她?倒是好久不见了。她怎么会找你的?”步非池若有所思道。 “还不是为了苍龙七宿……就是那个你看不上的铜盒。”焰灵姬一手托着腮帮,斜了步非池一眼。 “我们都把铜盒拱手相送了,这事情还是接踵而至。”步非池皱了皱眉头道,“她有没有碰到你?” “碰到我?”焰灵姬有些不解。 “我听说阴阳家有一种阴毒的咒印名叫六魂恐咒,中咒之后十死无生。只是要通过直接接触才能施放成功。” “接触倒是没有,不过他们不是秦国的盟友么?”焰灵姬回想了一下说道。 “这些人为了苍龙七宿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或许真的有什么我难以理解的力量。”步非池也放下心来。 “不过,她说那个铜盒好像是空的。”焰灵姬叹了口气,仿佛有些失落地说道。 “空的?怎么会这样?”步非池也吃了一惊。 “你会相信我的?那个铜盒是我和你一起从那座冷宫之中取出来的。”焰灵姬看着步非池道。 “东君不相信你?怀疑是你动了手脚?”步非池心中还是有些忌惮阴阳家的人,尤其是在见识过焱妃硬扛地泽二十四阵法的情况下,仍能够压制田光的实力。 “她好像并没有怀疑,只是问了一些我取得铜盒时的细节。”焰灵姬缓缓说道。 “她应该也很清楚,你我并没有动手脚的动机。看来韩国早已有人发现了这个秘密,而且一直将它作为一个诱饵,在操纵着韩国的局势。”步非池慢慢回想起来。 这个人是谁呢? 心中打定主意,尽快联系明珠夫人,要她稍加留意一番,同时更加小心一些。 ………… 今夜的章台宫,分外的热闹喜庆。 周礼推崇以孝治国,嬴政今日为赵姬庆生,自然是办得别开生面。赢姓宗族有头有脸的人几乎全都到场。 他们也都知道,这很可能是一个信号,嬴政亲政之后狠狠地打压了一番原本的一批权臣,像吕不韦之流,已经逐渐远离了秦国权力的中心。 但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却又有点烧过头的感觉,因此,很多人都觉得这很可能是嬴政想重新寻找平衡,敲打一下又占据了舞台的芈姓楚系的人。 “太后到~”门口寺人那尖细的声音传来,席间交头接耳的人也一下静了下来。 今日的赵姬实在美艳逼人。 头戴一顶金质亮闪闪的凤冠,柔顺的长发垂在脑后。玄色打底的长袍,绣着金色的图案与配饰。匀称圆润的俏脸带着雍容华贵的气质,稍稍有些尖细的下巴又有几分秀气温柔。长袍的圆领堪堪遮住锁骨,雪白光滑细腻的肌肤,乌黑秀丽的长发,挺翘小巧的琼鼻,玫红溢彩的嘴唇——令人难以想象这个女人已经是秦国的太后,便是席间那几个嬴政的姬妾,也完全黯然失色。 她就像一朵已经尽情绽放的猩红玫瑰,优雅、高贵、雍容以及那种成熟的魅力,都是在座任何的女子都完全无法望其项背的。 缓缓走进大殿之中,肩背挺拔、姿态从容,一股尊贵的气息迎面而来。原本颇有些吵闹的酒席,如同按下了暂停的画面一般,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愣了一愣。 而她仿佛完全没看到周围人的目光一般,弯弯的眉毛如同仿佛带着丝丝笑意,略显些柔媚的一双眼睛目视前方主位之上的华阳太后。 ——虽然是她的生辰,但是华阳太后依然以老为尊。 华阳太后也是个传奇女子,从太子妃到太后只花了三天时间,翻遍史书也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太后倒是准时。”华阳太后冷冷地开口说道。 “今日虽是政儿为本宫过生日,却劳烦宗室各位聚在这章台宫,本宫自然要精心妆点一番,还望华阳太后见谅。”赵姬微微行了一礼,行礼之间,纵使是那长袍亦是难掩的曲线更加毕露。 嬴政眉头跳了跳,他没想到这两个女人才一见面,就已是这般剑拔弩张的气势。也难怪之前他想让赵姬搬回甘泉宫的时候,赵姬会不同意。 “既然母后到了,那便开始。”嬴政有点担心今日的宴会适得其反,连忙出言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王于兴师(上) 一辆马车自树林中驶出,沿着平坦宽阔的官道朝咸阳前行。驾车的是两名秦军甲士,可见车中应是秦国勋贵。 车厢内,一手握着一根冰糖葫芦的墨玉麒麟缩在了焰灵姬的身旁。她此刻依然是迷你“焰灵姬”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为何,这小家伙始终不愿在步非池面前露出真容。 “你的族人们在秦国过得如何?”步非池看向托着香腮看着窗外的焰灵姬,出言问了一句。 “都不错。这个秦王看来信守承诺的人,大家现在不仅有耕牛,还有粮种。过冬的粮食也充足,甚至还每一户分发了取暖的木炭……倒是你,当初他们很多人可是听了你的名头才来秦国的,结果过了这么久,你都不愿去露面。”焰灵姬转过头来,徐徐答道。 “那就好。要是他们有什么委屈,我心里可要过意不去。”步非池莞尔一笑。 百越这一次来秦的族人有数万,而且随着将来消息传到别的百越聚居地,这个数字很可能会更多。 在秦国可不像在韩国,这十余万人的民望若是落到自己头上,那绝对是祸非福。 嬴政即便再信任自己,也架不住人心叵测。 自己此刻在秦国朝堂已经有点木秀于林的味道了,他不会去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而且他也很清楚,百越只是开了个头,随着六国那些像韩王安一样的贵族继续穷奢极欲地享乐,会有越来越多的流民涌入到秦国。 “好像在你的眼里从来都没有七国之分……你是魏国人吗?”焰灵姬一双狐媚的眸子微微一眯,回想起他说过的一些到韩国前的往事。 “天下纷乱至此,几百年来,我华夏之民,死伤不知有多少。若是能够让天下太平,是哪国人又有什么区别呢?”步非池摇了摇头。 “从你一个将军嘴里说出这些,真是令人有些难以相信。”焰灵姬嘟了嘟嘴,一旁的墨玉麒麟也有样学样,一大一小两个人都盯着步非池。 “秦王若是知道他从韩国带回来一个不想打仗的将军,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呵呵~”焰灵姬展颜一笑道。 “我可没有说过我不想打仗,只不过能不打仗自然是不打仗的好。世界很大,七国都是华夏子民,没有必要互相之间争斗……将来你就会明白的。唉,这天下若是不用战争就能平静下来,也不会打了几百年了。”步非池淡淡说道。 “哼,这天下就没有人考虑过这些黎民百姓~”焰灵姬想到了之前流离失所的百越族人,不由得气愤地说道。 “人的本性就是如此。”步非池见状也只能无奈地笑笑。 “这些百姓其实并不贪婪,不求富贵,只想要安居乐业罢了……”焰灵姬心想,也许上位者只要稍稍考虑一下这些底层的人的感受,就不会像天泽一样…… “人都是有私心的,即便是我,倘若我连自己的妻儿都不能保护,我也不会有闲工夫去关心别人的生死……天下熙攘,皆为利往,这个时代就是如此。”步非池往焰灵姬身旁靠了靠,这个时代,生产力就这个水平,蛋糕就这么大,这些权贵多分走一些,下面的平民自然就少一些。 诸子百家围绕怎么分蛋糕的事情叽叽喳喳了数百年,却没有一个人去想着怎么把蛋糕做大。即便是韩非这样的聪明人,留下一本《韩非子》,说的也大都是如何玩弄权术,驭民、愚民之术,如何让国家稳定,让田地增收。 但是因此就说韩非的想法有什么不对吗?倒也不是,能让嬴政看重,不远千里只为一会的人的想法,至少是符合秦国的需要的。符合秦国的需要基本也就意味着符合这个时代的需要。 简单来说就是你不能因为知道未来种地用的都是机器,而让这个时代的人放弃用耕牛…… 不过他的心中确实有一个远大的目标,提高做蛋糕的能力固然是一方面,但是若是有余力,又何尝不能打通西域,南下南洋,寻找更多做蛋糕的材料呢…… “今天百越那边有什么事么?你好像比往常回来地要晚一些。”步非池收回了心思,在怀中美艳的焰灵姬的耳边问道。 墨玉麒麟闻言也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焰灵姬。 “哼,我若是如期回来你是不是就不来接我了?”焰灵姬闻言小脑袋一偏,嘟囔道。 “咳咳,怎么会。只要我有空……你说是不是?小麟儿~”步非池连忙将目光投向了墨玉麒麟——手里的糖葫芦。 “唔嗯……”墨玉麒麟愣了愣,将糖葫芦往嘴里一送,然后点了点头。 “你哄孩子还真是有一套。”焰灵姬轻哼一声,“我方才在路上遇到了阴阳家的人。” “阴阳家的人?”步非池眉头微微一皱。 “嗯,就是那个在韩国的时候那个神神秘秘的女人……”焰灵姬撇了撇嘴,她对焱妃没什么好感。虽然铜盒是步非池主动放弃的,但是她心里还是觉得是阴阳家的人设计的。 “居然是她?倒是好久不见了。她怎么会找你的?”步非池若有所思道。 “还不是为了苍龙七宿……就是那个你看不上的铜盒。”焰灵姬一手托着腮帮,斜了步非池一眼。 “我们都把铜盒拱手相送了,这事情还是接踵而至。”步非池皱了皱眉头道,“她有没有碰到你?” “碰到我?”焰灵姬有些不解。 “我听说阴阳家有一种阴毒的咒印名叫六魂恐咒,中咒之后十死无生。只是要通过直接接触才能施放成功。” “接触倒是没有,不过他们不是秦国的盟友么?”焰灵姬回想了一下说道。 “这些人为了苍龙七宿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或许真的有什么我难以理解的力量。”步非池也放下心来。 “不过,她说那个铜盒好像是空的。”焰灵姬叹了口气,仿佛有些失落地说道。 “空的?怎么会这样?”步非池也吃了一惊。 “你会相信我的?那个铜盒是我和你一起从那座冷宫之中取出来的。”焰灵姬看着步非池道。 “东君不相信你?怀疑是你动了手脚?”步非池心中还是有些忌惮阴阳家的人,尤其是在见识过焱妃硬扛地泽二十四阵法的情况下,仍能够压制田光的实力。 “她好像并没有怀疑,只是问了一些我取得铜盒时的细节。”焰灵姬缓缓说道。 “她应该也很清楚,你我并没有动手脚的动机。看来韩国早已有人发现了这个秘密,而且一直将它作为一个诱饵,在操纵着韩国的局势。”步非池慢慢回想起来。 这个人是谁呢? 心中打定主意,尽快联系明珠夫人,要她稍加留意一番,同时更加小心一些。 ………… 今夜的章台宫,分外的热闹喜庆。 周礼推崇以孝治国,嬴政今日为赵姬庆生,自然是办得别开生面。赢姓宗族有头有脸的人几乎全都到场。 他们也都知道,这很可能是一个信号,嬴政亲政之后狠狠地打压了一番原本的一批权臣,像吕不韦之流,已经逐渐远离了秦国权力的中心。 但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却又有点烧过头的感觉,因此,很多人都觉得这很可能是嬴政想重新寻找平衡,敲打一下又占据了舞台的芈姓楚系的人。 “太后到~”门口寺人那尖细的声音传来,席间交头接耳的人也一下静了下来。 今日的赵姬实在美艳逼人。 头戴一顶金质亮闪闪的凤冠,柔顺的长发垂在脑后。玄色打底的长袍,绣着金色的图案与配饰。匀称圆润的俏脸带着雍容华贵的气质,稍稍有些尖细的下巴又有几分秀气温柔。长袍的圆领堪堪遮住锁骨,雪白光滑细腻的肌肤,乌黑秀丽的长发,挺翘小巧的琼鼻,玫红溢彩的嘴唇——令人难以想象这个女人已经是秦国的太后,便是席间那几个嬴政的姬妾,也完全黯然失色。 她就像一朵已经尽情绽放的猩红玫瑰,优雅、高贵、雍容以及那种成熟的魅力,都是在座任何的女子都完全无法望其项背的。 缓缓走进大殿之中,肩背挺拔、姿态从容,一股尊贵的气息迎面而来。原本颇有些吵闹的酒席,如同按下了暂停的画面一般,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愣了一愣。 而她仿佛完全没看到周围人的目光一般,弯弯的眉毛如同仿佛带着丝丝笑意,略显些柔媚的一双眼睛目视前方主位之上的华阳太后。 ——虽然是她的生辰,但是华阳太后依然以老为尊。 华阳太后也是个传奇女子,从太子妃到太后只花了三天时间,翻遍史书也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太后倒是准时。”华阳太后冷冷地开口说道。 “今日虽是政儿为本宫过生日,却劳烦宗室各位聚在这章台宫,本宫自然要精心妆点一番,还望华阳太后见谅。”赵姬微微行了一礼,行礼之间,纵使是那长袍亦是难掩的曲线更加毕露。 嬴政眉头跳了跳,他没想到这两个女人才一见面,就已是这般剑拔弩张的气势。也难怪之前他想让赵姬搬回甘泉宫的时候,赵姬会不同意。 “既然母后到了,那便开始。”嬴政有点担心今日的宴会适得其反,连忙出言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王于兴师(下) 章台宫的歌舞多是赵国的,前日听说赵姬有些思念hd,嬴政还是费了不少心思来准备。 “不知这赵国的歌舞,是否合太后的心意啊?”华阳太后趁着歌舞的间隙,随口对坐在身旁的赵姬问道。 “多谢华阳太后关心,妾身对赵国的歌舞倒是没有多少感触。只是今日妾身能够作为大秦太后坐在这里,才发觉昔日与王上在邯丹所受的苦都是值得的。”赵姬微微一笑答道。 她心知这是嬴政一片心意,但是毕竟在章台宫演奏些赵国歌舞,难免要遭人非议。这顶帽子若是扣实了,将来秦赵之间若还有征伐,谁知是否会惹祸上身。 “呵呵,老身倒是忘了。若论赵舞,太后也称得上是大家。今日这些秦女倒是有些班门弄斧了。”华阳太后亦是一笑,如今楚系势大,而与赵姬一党的长信侯、文信侯相继离开了秦国权力的中心,现在不再是眼前这个美艳太后的时代了。 见华阳太后嘲弄自己的舞姬出身,赵姬似有些不悦,眉头轻轻一蹙,连同胸前都有些起伏,稍稍过了片刻,方才勉强微笑着说道,“没想到老太后如此关心妾身的出身,不过……” “不过本宫监国这些年,有秦王政元年攻魏之卷;三年下韩十三城;五年占魏有诡,克二十城,而设东郡;至今年,复占赵十三城。本宫虽是贫贱出身,却有幸未负先王所托。”赵姬心知今日是自己的生辰,自己身为秦国太后,若是与华阳太后相争难免有损秦之颜面,故只为自己辩,却不与华阳太后争。 一旁的嬴政见到华阳太后与赵姬面上皆有笑容,还以为相谈甚欢,哪里知道这两个女人已经唇枪舌剑斗了一个来回了。 “太后于我大秦有如此贪天之功,老身佩服。”华阳太后以为赵姬又在讥讽她只做了三天王后,连权力的温度都没有好好感觉过,冷哼一声道。 “华阳太后谬矣,此乃大王之功,宗室之功,万千秦人之功,本宫不过一妇人,岂敢居功。”赵姬眼见华阳太后有些着恼,嘴角微不可查地勾起一道弧度。 只见她款款起身,一手端起案上的金樽,环顾了一眼四周。 “诸位!”赵姬悦耳动听的声音回荡在章台宫中,原本有些嘈杂的宴席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她。 “今岁天灾连连,函谷关外亦是战事不断,然而我大秦得以社稷安宁,国泰民安,甚至有余力接纳山东六国流民,以壮大我大秦之国力,皆赖诸位与大王戮力同心。宗室诸位,皆是我大秦之柱石。今日借此机会,本宫,敬诸位。”赵姬两手平举金樽,殿中秦国宗室众人亦是纷纷起身。 嬴政虽然不知道赵姬为何说起这些。却也是目光放在了赵姬的身上。 赵姬三言两语就成了全场的焦点,一番话也说得场下这些赢姓宗室众人心潮澎湃。 嬴政自幼在战国与赵姬相依为命,在他的心中,赵姬的位置绝对是最特殊的。 他的心中最钦佩的女子也是赵姬。此刻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前些年,赵姬监国的日子,只是感叹往事已矣,再难回头。 嬴政虽然已经加冠亲政,却始终未立王后,更是没有考虑过王太子之事。 然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的心中其实也有那么一道倩影…… 赵姬缓缓落座,不再言语,只是淡淡地笑着,看向一旁的华阳太后。 华阳太后眉头轻跳,面沉如水,袍袖中的十指指节确实捏得生疼。 “太后虽然已经还政于大王,然大秦能有今日,亦少不了太后多年监国之功。”华阳太后沉声开口道。 “今日是太后生辰,老身听闻朝中多有恭贺,不如此刻就让太后看看?” 赵姬看着面朝自己微笑着的华阳太后,似乎有些不解。 “正是,大秦能有太后乃是大秦之幸。” “大王今日操办,甚合周礼以孝治国。” 华阳太后此言一出,席间不少芈姓之人纷纷迎合道。 反倒是昌平君芈启,嬴政的岳丈,如今大秦的左丞相,一言不发,目光凝重地看着华阳太后。 华阳太后与赵姬争锋由来已久,他也颇有了解,但是今日之事他却全然不知情。 据他的了解,这个手握秦国监国大权近十年的太后赵姬,绝不只是一个貌美如花的花瓶。 即便此刻吕不韦和赵姬都已经不再掌握权力,也绝不是芈姓之人落井下石的时候。 “华阳太后此言谬矣,本宫虽是女流,身为太后,也自当为大秦殚精竭虑。贺礼就不必了,大王如今亲政,大秦处处都要花钱,不如充入国库……”赵姬颇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华阳太后,出言道。 “母后不必如此,今岁虽有天灾,然大秦良田无数,且有步非池将军所献作物,并无捉襟见肘之困顿。”嬴政闻言,心中也有些动容,他倒是没有多想其中的细节。 华阳太后闻言面上笑容更甚,看着身旁的赵姬不语。 赵姬本就对宴饮缺乏兴趣,已经有了去意,此刻也只得作罢。 赵姬虽然已经还政于嬴政,然而终究是嬴政的生母,秦人虽然民风彪悍刻板,但是此刻能坐在这章台宫里的也没有傻子,赵姬的生辰岂能不有所准备。 送礼的人鱼贯而入。不止于秦国的宗室,许多在秦国的六国公子也送来贺礼。 珠宝玉器,奇珍异宝,令人目不暇接。 嬴政自然是面露喜色。 赵姬淡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只在嬴政看向她的时候才会轻轻笑一笑。 “王上,殿外有一人自称是匈奴使节,奉草原之主头曼单于之命,欲向太后献礼。”一名寺人来到嬴政身旁,小声说道。 “匈奴人?”嬴政眉头紧锁,无论秦国与六国如何刀兵相向,毕竟也还都是有着所谓的“华夏之谊”。匈奴就不一样了,即便在秦国和楚国这样中原各国眼中的蛮夷的眼中,那也是蛮夷。 不过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今日毕竟是赵姬的生辰,来者是客,即便是势同水火的赵国,他也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更何况是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匈奴人,化外蛮夷罢了。 “匈奴使者进殿~” 这匈奴人的服饰果真与中原人迥异。一身的衣物多是粗布毛皮,一顶毡帽上还挂着几片雪花。 秦国与义渠多有往来,满殿的宗亲对这人的装束倒也不意外,只是对匈奴人竟会有此礼节颇为不解。 使者恭敬地行了一礼后,拿出一卷羊皮卷轴念道。 “我奉草原之主,头曼单于之命,前来向大秦太后祝贺,献上贺礼与单于国书一封。”这匈奴使者的汉话颇有些生硬。 “……牛羊各四百头,牝马四十……”那匈奴使者念得颇为自豪。 嬴政听得眉头阵阵蹙起,满座的宗亲们也是交头接耳,显然对于这份十分有匈奴草原特色的贺礼颇有些讥笑。 “没想到这草原上的蛮子也认识太后~”华阳太后瞥了一眼一旁的赵姬,揶揄道。 “华阳太后说笑了,想必定是我大秦如今强大,这匈奴人不敢同时得罪赵国与秦国。”赵姬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 “久闻秦国国富兵强,秦王年少有为,单于常有结交之意。今日值大秦太后生辰,遣使携礼前来,乃是为两国长久之友好,愿与秦国结盟……” 使者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这草原蛮子也敢以国自居。” “我看这匈奴人是被赵人打怕了。” “俯首称臣也便罢了,竟然还谈什么结盟,若我大秦与匈奴人结盟,岂不是被六国耻笑?” 这使者听得这嘈杂之声,却只是置若罔闻,接着说道,“单于听闻大秦先王逝去期年,而今秦王业已亲政,太后赵姬已经卸下监国重任。单于久仰王太后风姿绝世,念太后宫中寂寞,愿效昔日义渠王与宣太后之事。若是太后不弃,单于愿以阏氏之位……” “大胆!” 满座宾客闻言皆是怒目而视,没想到这匈奴单于竟然如此狂妄,欲与秦国结盟也就罢了,竟然妄图迎娶秦国太后。 无需嬴政示意,殿外的侍卫已经冲了进来将这名匈奴使者牢牢地控制住。 “秦国的大王,你……你们不能杀我……匈奴控弦百万,大王若是胸怀天下,何拘一女子……”这使者看着两柄架在脖子上的锋利的长剑,面露惊惧。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感受到胸口一阵凉意,一双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将自己一剑穿胸的秦王嬴政,这个他进殿之后都还未敢正视一眼的秦国君王。 “太后!太后晕过去了!”两个侍立在赵姬身旁的宫女的惊叫声,在已经因为匈奴使者之死而有些混乱的章台宫里又掀起了一阵波澜。 整个章台宫里顿时乱作一团,赵姬的位子不远处的华阳太后,神情凝重地看着赵姬,嘴角却有一丝微不可查的翘起。 一片混乱之中,只有昌平君芈启注意到了华阳太后的神情,一向老成持重的昌平君对于此刻的事态也感受到了一丝不妙。 这是狠狠地落了赵姬的面子不假,可却也同时是触及了嬴政的逆鳞。 “传寡人令,即日起兵,出征……匈奴!”嬴政手中的长剑尚在滴着那匈奴使者的血,咬牙切齿的声音,回荡在这章台宫的大殿之中。 ………… “啪”的一声闷响,一个小雪球在韩信的肩头碎开来。 “你在想什么呢?”韩信时常感觉这个平时端庄优雅的大小姐还有另外不为人知的一面,比如此刻恶作剧的时候那露出的一对小虎牙。 他由衷地羡慕阿言无忧无虑的童年。 “咸阳街上的兵马在往宫里调动,不知道是不是王宫里出了什么事……”韩信面色如常,仿佛已经习惯了一般,没有因为阿言的恶作剧而着恼。 “我还以为你又想你爹了……”阿言轻轻一跃落在一旁的墙头,也看了一眼墙外的街头。 黑压压的一片身着铁甲的秦军士卒正在往王宫的方向进军。 “嘻嘻,你要是心里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可以告诉我呀,不管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你的师姐了。”阿言也是见过大场面的,没一会就对秦军的动向没了兴趣,看了眼似乎整日都忧心忡忡的韩信说道。 虽然步非池并不在意虚礼,但是韩信依然执意要拜他为师。 能让兵仙拜自己为师,步非池心中其实没有多少荣幸,反而有些惴惴心虚,他留韩信在身边,可不只是为了这小子将来的潜力,还看重了他现在的本事。有的时候韩信觉得步非池是在考验他,其实步非池是真的不会…… 毕竟这个时代的行军打仗,动辄十万数十万,若没有专门的知识,即便他是后世科班出身的军官,也不敢托大。 至于去翻那些厚重的竹简,哪有一本活的兵书好用? “是……师姐。”韩信那双看起来有些无神的眼睛低垂,无奈地应了一声。 “唉,也不知道是不是爹又要出征了。”阿言背着双手像模像样地走在韩信身前,想到方才那些兵马,她不禁有些失落,旋即又转过身来,“韩信,你会想念你爹么?” “……嗯。”韩信犹豫了片刻点头说道。 虽然步非池一家对他很好,可是他的心中却始终无法像玄翦曾经说的那样,把他和魏纤纤当作不存在。 人如果不念父母,与禽兽何异? “你……你别难过啦。将来一定可以再找到你父亲的,也一定可以帮你母亲报仇!”阿言只觉得此刻的韩信格外的悲伤,不由得出言安慰道。 “可是,可……父亲他不希望我执着于母亲的仇。”韩信难得的有些不冷静。 阿言能看到他眼角的泪光,唯有此刻他仿佛才表现地像一个这个年龄的孩子。 在步非池府上住了一段时间的韩信,内心深处也曾幻想过,若是自己的父母只是普普通通的商贾、官吏,自己会不会不用背负这么多。 可是转念一想,值此乱世,多少人因为战乱家破人亡,多少孩童孤苦伶仃。 “谢谢你,阿言。” 第一百二十七章 王于兴师(下) 章台宫的歌舞多是赵国的,前日听说赵姬有些思念hd,嬴政还是费了不少心思来准备。 “不知这赵国的歌舞,是否合太后的心意啊?”华阳太后趁着歌舞的间隙,随口对坐在身旁的赵姬问道。 “多谢华阳太后关心,妾身对赵国的歌舞倒是没有多少感触。只是今日妾身能够作为大秦太后坐在这里,才发觉昔日与王上在邯丹所受的苦都是值得的。”赵姬微微一笑答道。 她心知这是嬴政一片心意,但是毕竟在章台宫演奏些赵国歌舞,难免要遭人非议。这顶帽子若是扣实了,将来秦赵之间若还有征伐,谁知是否会惹祸上身。 “呵呵,老身倒是忘了。若论赵舞,太后也称得上是大家。今日这些秦女倒是有些班门弄斧了。”华阳太后亦是一笑,如今楚系势大,而与赵姬一党的长信侯、文信侯相继离开了秦国权力的中心,现在不再是眼前这个美艳太后的时代了。 见华阳太后嘲弄自己的舞姬出身,赵姬似有些不悦,眉头轻轻一蹙,连同胸前都有些起伏,稍稍过了片刻,方才勉强微笑着说道,“没想到老太后如此关心妾身的出身,不过……” “不过本宫监国这些年,有秦王政元年攻魏之卷;三年下韩十三城;五年占魏有诡,克二十城,而设东郡;至今年,复占赵十三城。本宫虽是贫贱出身,却有幸未负先王所托。”赵姬心知今日是自己的生辰,自己身为秦国太后,若是与华阳太后相争难免有损秦之颜面,故只为自己辩,却不与华阳太后争。 一旁的嬴政见到华阳太后与赵姬面上皆有笑容,还以为相谈甚欢,哪里知道这两个女人已经唇枪舌剑斗了一个来回了。 “太后于我大秦有如此贪天之功,老身佩服。”华阳太后以为赵姬又在讥讽她只做了三天王后,连权力的温度都没有好好感觉过,冷哼一声道。 “华阳太后谬矣,此乃大王之功,宗室之功,万千秦人之功,本宫不过一妇人,岂敢居功。”赵姬眼见华阳太后有些着恼,嘴角微不可查地勾起一道弧度。 只见她款款起身,一手端起案上的金樽,环顾了一眼四周。 “诸位!”赵姬悦耳动听的声音回荡在章台宫中,原本有些嘈杂的宴席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她。 “今岁天灾连连,函谷关外亦是战事不断,然而我大秦得以社稷安宁,国泰民安,甚至有余力接纳山东六国流民,以壮大我大秦之国力,皆赖诸位与大王戮力同心。宗室诸位,皆是我大秦之柱石。今日借此机会,本宫,敬诸位。”赵姬两手平举金樽,殿中秦国宗室众人亦是纷纷起身。 嬴政虽然不知道赵姬为何说起这些。却也是目光放在了赵姬的身上。 赵姬三言两语就成了全场的焦点,一番话也说得场下这些赢姓宗室众人心潮澎湃。 嬴政自幼在战国与赵姬相依为命,在他的心中,赵姬的位置绝对是最特殊的。 他的心中最钦佩的女子也是赵姬。此刻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前些年,赵姬监国的日子,只是感叹往事已矣,再难回头。 嬴政虽然已经加冠亲政,却始终未立王后,更是没有考虑过王太子之事。 然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的心中其实也有那么一道倩影…… 赵姬缓缓落座,不再言语,只是淡淡地笑着,看向一旁的华阳太后。 华阳太后眉头轻跳,面沉如水,袍袖中的十指指节确实捏得生疼。 “太后虽然已经还政于大王,然大秦能有今日,亦少不了太后多年监国之功。”华阳太后沉声开口道。 “今日是太后生辰,老身听闻朝中多有恭贺,不如此刻就让太后看看?” 赵姬看着面朝自己微笑着的华阳太后,似乎有些不解。 “正是,大秦能有太后乃是大秦之幸。” “大王今日操办,甚合周礼以孝治国。” 华阳太后此言一出,席间不少芈姓之人纷纷迎合道。 反倒是昌平君芈启,嬴政的岳丈,如今大秦的左丞相,一言不发,目光凝重地看着华阳太后。 华阳太后与赵姬争锋由来已久,他也颇有了解,但是今日之事他却全然不知情。 据他的了解,这个手握秦国监国大权近十年的太后赵姬,绝不只是一个貌美如花的花瓶。 即便此刻吕不韦和赵姬都已经不再掌握权力,也绝不是芈姓之人落井下石的时候。 “华阳太后此言谬矣,本宫虽是女流,身为太后,也自当为大秦殚精竭虑。贺礼就不必了,大王如今亲政,大秦处处都要花钱,不如充入国库……”赵姬颇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华阳太后,出言道。 “母后不必如此,今岁虽有天灾,然大秦良田无数,且有步非池将军所献作物,并无捉襟见肘之困顿。”嬴政闻言,心中也有些动容,他倒是没有多想其中的细节。 华阳太后闻言面上笑容更甚,看着身旁的赵姬不语。 赵姬本就对宴饮缺乏兴趣,已经有了去意,此刻也只得作罢。 赵姬虽然已经还政于嬴政,然而终究是嬴政的生母,秦人虽然民风彪悍刻板,但是此刻能坐在这章台宫里的也没有傻子,赵姬的生辰岂能不有所准备。 送礼的人鱼贯而入。不止于秦国的宗室,许多在秦国的六国公子也送来贺礼。 珠宝玉器,奇珍异宝,令人目不暇接。 嬴政自然是面露喜色。 赵姬淡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只在嬴政看向她的时候才会轻轻笑一笑。 “王上,殿外有一人自称是匈奴使节,奉草原之主头曼单于之命,欲向太后献礼。”一名寺人来到嬴政身旁,小声说道。 “匈奴人?”嬴政眉头紧锁,无论秦国与六国如何刀兵相向,毕竟也还都是有着所谓的“华夏之谊”。匈奴就不一样了,即便在秦国和楚国这样中原各国眼中的蛮夷的眼中,那也是蛮夷。 不过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今日毕竟是赵姬的生辰,来者是客,即便是势同水火的赵国,他也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更何况是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匈奴人,化外蛮夷罢了。 “匈奴使者进殿~” 这匈奴人的服饰果真与中原人迥异。一身的衣物多是粗布毛皮,一顶毡帽上还挂着几片雪花。 秦国与义渠多有往来,满殿的宗亲对这人的装束倒也不意外,只是对匈奴人竟会有此礼节颇为不解。 使者恭敬地行了一礼后,拿出一卷羊皮卷轴念道。 “我奉草原之主,头曼单于之命,前来向大秦太后祝贺,献上贺礼与单于国书一封。”这匈奴使者的汉话颇有些生硬。 “……牛羊各四百头,牝马四十……”那匈奴使者念得颇为自豪。 嬴政听得眉头阵阵蹙起,满座的宗亲们也是交头接耳,显然对于这份十分有匈奴草原特色的贺礼颇有些讥笑。 “没想到这草原上的蛮子也认识太后~”华阳太后瞥了一眼一旁的赵姬,揶揄道。 “华阳太后说笑了,想必定是我大秦如今强大,这匈奴人不敢同时得罪赵国与秦国。”赵姬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 “久闻秦国国富兵强,秦王年少有为,单于常有结交之意。今日值大秦太后生辰,遣使携礼前来,乃是为两国长久之友好,愿与秦国结盟……” 使者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这草原蛮子也敢以国自居。” “我看这匈奴人是被赵人打怕了。” “俯首称臣也便罢了,竟然还谈什么结盟,若我大秦与匈奴人结盟,岂不是被六国耻笑?” 这使者听得这嘈杂之声,却只是置若罔闻,接着说道,“单于听闻大秦先王逝去期年,而今秦王业已亲政,太后赵姬已经卸下监国重任。单于久仰王太后风姿绝世,念太后宫中寂寞,愿效昔日义渠王与宣太后之事。若是太后不弃,单于愿以阏氏之位……” “大胆!” 满座宾客闻言皆是怒目而视,没想到这匈奴单于竟然如此狂妄,欲与秦国结盟也就罢了,竟然妄图迎娶秦国太后。 无需嬴政示意,殿外的侍卫已经冲了进来将这名匈奴使者牢牢地控制住。 “秦国的大王,你……你们不能杀我……匈奴控弦百万,大王若是胸怀天下,何拘一女子……”这使者看着两柄架在脖子上的锋利的长剑,面露惊惧。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感受到胸口一阵凉意,一双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将自己一剑穿胸的秦王嬴政,这个他进殿之后都还未敢正视一眼的秦国君王。 “太后!太后晕过去了!”两个侍立在赵姬身旁的宫女的惊叫声,在已经因为匈奴使者之死而有些混乱的章台宫里又掀起了一阵波澜。 整个章台宫里顿时乱作一团,赵姬的位子不远处的华阳太后,神情凝重地看着赵姬,嘴角却有一丝微不可查的翘起。 一片混乱之中,只有昌平君芈启注意到了华阳太后的神情,一向老成持重的昌平君对于此刻的事态也感受到了一丝不妙。 这是狠狠地落了赵姬的面子不假,可却也同时是触及了嬴政的逆鳞。 “传寡人令,即日起兵,出征……匈奴!”嬴政手中的长剑尚在滴着那匈奴使者的血,咬牙切齿的声音,回荡在这章台宫的大殿之中。 ………… “啪”的一声闷响,一个小雪球在韩信的肩头碎开来。 “你在想什么呢?”韩信时常感觉这个平时端庄优雅的大小姐还有另外不为人知的一面,比如此刻恶作剧的时候那露出的一对小虎牙。 他由衷地羡慕阿言无忧无虑的童年。 “咸阳街上的兵马在往宫里调动,不知道是不是王宫里出了什么事……”韩信面色如常,仿佛已经习惯了一般,没有因为阿言的恶作剧而着恼。 “我还以为你又想你爹了……”阿言轻轻一跃落在一旁的墙头,也看了一眼墙外的街头。 黑压压的一片身着铁甲的秦军士卒正在往王宫的方向进军。 “嘻嘻,你要是心里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可以告诉我呀,不管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你的师姐了。”阿言也是见过大场面的,没一会就对秦军的动向没了兴趣,看了眼似乎整日都忧心忡忡的韩信说道。 虽然步非池并不在意虚礼,但是韩信依然执意要拜他为师。 能让兵仙拜自己为师,步非池心中其实没有多少荣幸,反而有些惴惴心虚,他留韩信在身边,可不只是为了这小子将来的潜力,还看重了他现在的本事。有的时候韩信觉得步非池是在考验他,其实步非池是真的不会…… 毕竟这个时代的行军打仗,动辄十万数十万,若没有专门的知识,即便他是后世科班出身的军官,也不敢托大。 至于去翻那些厚重的竹简,哪有一本活的兵书好用? “是……师姐。”韩信那双看起来有些无神的眼睛低垂,无奈地应了一声。 “唉,也不知道是不是爹又要出征了。”阿言背着双手像模像样地走在韩信身前,想到方才那些兵马,她不禁有些失落,旋即又转过身来,“韩信,你会想念你爹么?” “……嗯。”韩信犹豫了片刻点头说道。 虽然步非池一家对他很好,可是他的心中却始终无法像玄翦曾经说的那样,把他和魏纤纤当作不存在。 人如果不念父母,与禽兽何异? “你……你别难过啦。将来一定可以再找到你父亲的,也一定可以帮你母亲报仇!”阿言只觉得此刻的韩信格外的悲伤,不由得出言安慰道。 “可是,可……父亲他不希望我执着于母亲的仇。”韩信难得的有些不冷静。 阿言能看到他眼角的泪光,唯有此刻他仿佛才表现地像一个这个年龄的孩子。 在步非池府上住了一段时间的韩信,内心深处也曾幻想过,若是自己的父母只是普普通通的商贾、官吏,自己会不会不用背负这么多。 可是转念一想,值此乱世,多少人因为战乱家破人亡,多少孩童孤苦伶仃。 “谢谢你,阿言。” 第一百二十八章 旁枝末节 华阳太后的宫中。 “如今王上正筹谋攻伐匈奴,左丞相不忙于政务,不知找老身有何事啊?”华阳太后悠闲地端起一杯茶,看着座下的昌平君,施施然地问道。 赵姬的庆生晚宴变成一场闹剧,她的心情着实不错。 “姑母,启今日只有一事相询,匈奴使者的闹剧,可是出自姑母之手?”昌平君显然有些犹豫,待华阳太后屏退左右方才急切地开口问道。 “哼,这都是这妖妇的报应。”华阳太后冷哼一声,殿中立刻响起杯盖与茶盏清脆的声音。 “太后如今已经还政于大王,昔日恩怨姑母又何必再继续耿耿于怀呢?大王原本以孝治国,出了这样的事情,必然要大动干戈,可如今秦国正欲积蓄国力,以荡灭山东六国。即使出兵,大王心中也绝对不会痛快。”昌平君眉头深皱,继续说道。 “匈奴不过蛮夷,随随便便不也就打发了?”华阳太后不以为意。 “匈奴的这位头曼单于不可小视,短短十余年已经几乎统一了草原各部,又善弓马,即便秦军善战恐也不敢轻易言胜……倘若不打,秦国颜面何存?大王颜面何存?此事,没有姑母想得这么简单。”昌平君无奈地说道。 “那也只能怪他们太过绝情。”华阳太后眉头轻挑,经昌平君一分析,她也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 “昔日安国君还在时,先王自赵回秦何其狼狈。本宫念其质赵有功,收为义子继承王位,先王继位后曾许诺本宫立成蟜为太子,不曾想这妖妇母子回秦没几天,先王就改了主意。可即便如此,我芈姓又有半点对不起大王么?” “可立长不立幼乃是历来的规矩……”昌平君长叹口气道。 “成蟜是老身看着长大的,即便没能继承王位,又怎么会领兵叛乱?这分明就是有人栽赃陷害。”谈到成蟜的死,华阳太后的情绪愈发激动。 假如是成蟜最终成功地登上了王位,芈姓在大秦的地位和权势都将如日中天。 “……”昌平君沉默半晌,不知如何作答。 历来夺嫡之事中的龃龉龌龊都是不言而喻的,成蟜之死虽然至今没有查清背后的授意者,但是也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甚至这件事的背后,有没有嬴政的授意,对于昌平君来说都犹未可知。 “姑母,扶苏公子如今是大王长子,将来也十分有望继承大秦的王位,又何必纠结于一时之得失,而冒然得罪一个都已经不再掌权的太后呢?芈姓在秦国经营多年,此举若是败露,难免功亏一篑啊。此事……真是姑母做的?”昌平君沉吟片刻,只得开口说道。 他的心中也在暗自计较,他拒绝项燕的提议回到楚国争夺王位的最大原因就是扶苏。只要扶苏能够继承秦国的王位,那么他就没有必要冒险,在秦国多年的他深知秦国的实力。 “哼,是老身下令的又如何?如今这使者已死,死无对证,一如当初的成蟜案。”华阳太后闻言却是愤然道。 “唉!”昌平君摇了摇头,“姑母有所不知,大王这些年招揽江湖之中奇人异士,启曾听闻,阴阳家有秘术,或可使死尸开口,以探其生前记忆。倘若大王有意追查,派罗网、影密卫与阴阳家护法一同出手,恐怕……” 主位上的华阳老太后面沉如水,闻言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袖袍之中的双手也死死地捏在一起,她不禁开始有些后怕,也不禁有些后悔,为何自己要产生这样的念头,原本看到赵姬当堂气晕过去的那种畅快此刻早已一扫而空。 ………… 兰芷宫太后赵姬那奢华的寝殿之中。 赵姬正一手拿着一个金质的香匙,轻轻地将其中黑色的香粉倒进一尊精致的香炉之中。粉末缓缓地铺在一个镂空蜘蛛图案的模具之中。 只见她纤指捻起模具,那留下的一撮香粉便成了一个有些狰狞的蜘蛛图案,点燃香粉,整个卧室之中燃起一阵令人沉醉的味道。 可即便如此,空气之中似乎仍夹杂着一阵难以形容的气息。 赵姬徐徐起身,来到那张周围散落着一地衣物的凤榻之前。 顺着赵姬的视线看去,步非池此刻正安睡在宽大柔软的床榻之上,有些凌乱的被褥随意地盖在身上。 其实诚如步非池所说,赵姬若只是单纯为了私欲或是练功双休,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 秦国最不缺的就是武将,而且还不是步非池这种没有兵权的武将。 可偏偏步非池与她所见过的那些男人都不同。她大胆地看着此刻闭着双眼还未醒来的步非池的样子,愈发觉得难于移开自己的目光。 那只随意搭在衾被外的胳膊结实有力,特别叫她心动,并非是那种只有肱肌的臂膀,十分匀称,小臂之上虬起的筋给人一种粗壮、充满力量的感觉。 清晨某种奇特的氛围令赵姬似乎有些联翩的浮想,让她心里痒痒的。 她还记得他搂着自己时,那仿佛发泄一般的力道。。 可他又不似那些武夫,起初她只当他是附庸风雅,可越是了解他,她就越是好奇。这世间怎会有这样一个人,有如此多旁人闻所未闻的见识。 她只念着他的好,仿佛有些忘了自己一开始盯上他只是为了他那与众不同的内力。 “你醒了?”赵姬的目光恋恋不舍地自那棱角分明的肌肉线条上移开,看向了步非池缓缓睁开的双眼。 步非池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昨夜虽然昏天黑地,但是他本以为一切也都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的。 映入眼帘的赵姬光脚站在榻边的毛毯之上,此刻身着一件红色轻纱睡袍,窈窕的曲线玲珑毕现,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 “太后也擅调香?”步非池扫了一眼散在地上的衣物,他没有急着起身,而是注意到了这寝殿之中的味道的来源,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出言问道。 昨夜的事情如同潮水一般涌进他的脑海。 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来到兰芷宫,就是听闻太后在宴席之上晕了过去之后瞬间起的念头。 若是冷静片刻,或许他也会想清楚,以赵姬的身手,绝不可能会出现被气晕过去这种情况。 “怎么样?比起你那个明珠夫人如何?”赵姬来到榻边,轻轻地坐在床沿,轻笑着反问道。 赵姬此刻点燃的熏香清新醒脑,沁人心脾,令人有一种来到了雨后的森林之中的感觉。 步非池抚了抚额头,哂然一笑。 “真是没什么能瞒得过太后的。不过在下对调香一窍不通,恐怕难于品鉴。”随着身边女人不断变多,步非池也已经开始有些头疼,就像满院子争奇斗艳的花儿一般,总要分个高下才愿意罢休。 “哼,那便是本宫不如她了?”赵姬丰盈如玉的唇微微抿起,一双蜜桃又塌边挪了挪,这下步非池已经能明显地感受到那只隔着一层被子的触感。 “怎么会?在我心中,还是太后技高一筹。只是唯恐太后怪我阿谀,反倒不喜。”步非池连忙道,一只大手也不闲着,顺势攀了上去。 赵姬没有躲闪,似乎对步非池的话很满意。 其实步非池虽然不懂制香,但是耳濡目染看着明珠夫人玩了那么久还是多少有些感觉上的好坏之分。 若论武艺,十个明珠夫人也不够赵姬打的,可是毕竟术业有专攻,明珠夫人凭借一手制香加上幻术,能换控制了韩王多年,足见她的造诣。 只不过这种话,他自然不会说出来。 “咯咯咯,你这言不由衷的样子本宫一眼就看穿了。”赵姬吃吃地笑着,“不过,看在昨夜你那认真模样的份上,本宫就不与你计较了~” “况且,你还没见识过我制作毒药的本事,否则你就会知道调香对于我来说不过是无心插柳罢了。” “你身为秦国将军,不去向大王请战,却跑来本宫这兰芷宫,也不怕大王怪罪你。”赵姬笑容微敛,轻哼一声,只是眉眼之间的喜色却是毫不遮掩。 按说昨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步非池也应该和那些将军一样到嬴政那里排着队请战的。 但是步非池很清楚,即便嬴政在大殿之上动手杀了匈奴使节的时候确实很冲动,但是过了一夜肯定也冷静下来了。 当然,嬴政到底想不想出兵,其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天寒地冻,步非池又不是秦国那些好战的将军。这种条件下去打一场几乎没有多少战略意义的仗,他的心中是一万个不愿。 而且,就像匈奴无法对秦国构成真正的威胁一样,秦国也很难真正打击到匈奴,他有预感,即便是如今战无不胜的秦军,面临的也将是一场苦战。 “大王若是用得上我的时候,自然不会忘了我的。”步非池轻轻一笑没有争辩。 “哼,也不知政儿看上了你什么。”赵姬两手环胸佯怒道,仿佛对步非池的咸鱼行为十分不满。 赵姬站起身来,轻轻抚掌,很快便有两名侍女低着头走了进来。 榻上的步非池倒也没有局促,他知道赵姬这女人惜命得很,保密的事情倒轮不到他来操心。 而且他轻轻一眼扫去,就能看出这两个侍女肯定也是身怀武艺,想来应该是从罗网之中选来的人。 没一会儿,步非池就已经穿戴好了衣物,赵姬坐在一旁仿佛在欣赏什么美景一般,饶是步非池的脸皮也微微一红。 或许这就是她与他府上那些女子的区别所在? “太后有听说过千蛛噬梦么?”步非池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 其实他对千蛛噬梦一直很感兴趣,甚至专门请教过明珠夫人,但是后者似乎对此也知之甚少。 “你是从掩日那里知晓这东西的?”赵姬徐徐起身,红唇轻启道,“你问本宫那真是问对人了,因为这东西正是出自我手。” “原来如此。”步非池点了点头。这个答案倒是不出他的意料,因为他也向田蜜请教过这个问题,确认农家之中从未有过这种奇毒。 见步非池穿戴整齐,赵姬还围着他转了一圈,“本宫听说你在咸阳物色店铺,难道秦国大上造的薪俸还不够将军支使的么?” “在下也没有些舞文弄墨的风雅爱好,若能赚取些财富,好让府上这些人能够锦衣玉食富足一生,又何乐不为呢。”步非池连忙应道,赵姬消息如此灵通他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他的这个想法也没打算能瞒住赵姬。 “我看将军至少还好个色,谁不知将军府上美女如云。”赵姬挺翘的鼻子微皱,凤目之中深深的怨毒让被她看着的步非池都有了一丝寒意。“哼,本宫最恨商人。” 他大概知道赵姬说的是吕不韦,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你放心,本宫不会干涉你,有需要的地方,本宫还可以帮你。”赵姬话锋一转,“其实罗网出现掩日和玄翦这样的事情并不在我的意料之外,只是本宫之前无暇顾及。” “那就多谢太后了。”步非池倒也没客气,道了声谢就要告辞。 “咯咯,你我之间还需要这般客气么?”赵姬走近前吐气如兰道,“将军回去之后准备一番,与匈奴一战,本宫在此祝将军旗开得胜。” 第一百二十八章 旁枝末节 华阳太后的宫中。 “如今王上正筹谋攻伐匈奴,左丞相不忙于政务,不知找老身有何事啊?”华阳太后悠闲地端起一杯茶,看着座下的昌平君,施施然地问道。 赵姬的庆生晚宴变成一场闹剧,她的心情着实不错。 “姑母,启今日只有一事相询,匈奴使者的闹剧,可是出自姑母之手?”昌平君显然有些犹豫,待华阳太后屏退左右方才急切地开口问道。 “哼,这都是这妖妇的报应。”华阳太后冷哼一声,殿中立刻响起杯盖与茶盏清脆的声音。 “太后如今已经还政于大王,昔日恩怨姑母又何必再继续耿耿于怀呢?大王原本以孝治国,出了这样的事情,必然要大动干戈,可如今秦国正欲积蓄国力,以荡灭山东六国。即使出兵,大王心中也绝对不会痛快。”昌平君眉头深皱,继续说道。 “匈奴不过蛮夷,随随便便不也就打发了?”华阳太后不以为意。 “匈奴的这位头曼单于不可小视,短短十余年已经几乎统一了草原各部,又善弓马,即便秦军善战恐也不敢轻易言胜……倘若不打,秦国颜面何存?大王颜面何存?此事,没有姑母想得这么简单。”昌平君无奈地说道。 “那也只能怪他们太过绝情。”华阳太后眉头轻挑,经昌平君一分析,她也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 “昔日安国君还在时,先王自赵回秦何其狼狈。本宫念其质赵有功,收为义子继承王位,先王继位后曾许诺本宫立成蟜为太子,不曾想这妖妇母子回秦没几天,先王就改了主意。可即便如此,我芈姓又有半点对不起大王么?” “可立长不立幼乃是历来的规矩……”昌平君长叹口气道。 “成蟜是老身看着长大的,即便没能继承王位,又怎么会领兵叛乱?这分明就是有人栽赃陷害。”谈到成蟜的死,华阳太后的情绪愈发激动。 假如是成蟜最终成功地登上了王位,芈姓在大秦的地位和权势都将如日中天。 “……”昌平君沉默半晌,不知如何作答。 历来夺嫡之事中的龃龉龌龊都是不言而喻的,成蟜之死虽然至今没有查清背后的授意者,但是也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甚至这件事的背后,有没有嬴政的授意,对于昌平君来说都犹未可知。 “姑母,扶苏公子如今是大王长子,将来也十分有望继承大秦的王位,又何必纠结于一时之得失,而冒然得罪一个都已经不再掌权的太后呢?芈姓在秦国经营多年,此举若是败露,难免功亏一篑啊。此事……真是姑母做的?”昌平君沉吟片刻,只得开口说道。 他的心中也在暗自计较,他拒绝项燕的提议回到楚国争夺王位的最大原因就是扶苏。只要扶苏能够继承秦国的王位,那么他就没有必要冒险,在秦国多年的他深知秦国的实力。 “哼,是老身下令的又如何?如今这使者已死,死无对证,一如当初的成蟜案。”华阳太后闻言却是愤然道。 “唉!”昌平君摇了摇头,“姑母有所不知,大王这些年招揽江湖之中奇人异士,启曾听闻,阴阳家有秘术,或可使死尸开口,以探其生前记忆。倘若大王有意追查,派罗网、影密卫与阴阳家护法一同出手,恐怕……” 主位上的华阳老太后面沉如水,闻言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袖袍之中的双手也死死地捏在一起,她不禁开始有些后怕,也不禁有些后悔,为何自己要产生这样的念头,原本看到赵姬当堂气晕过去的那种畅快此刻早已一扫而空。 ………… 兰芷宫太后赵姬那奢华的寝殿之中。 赵姬正一手拿着一个金质的香匙,轻轻地将其中黑色的香粉倒进一尊精致的香炉之中。粉末缓缓地铺在一个镂空蜘蛛图案的模具之中。 只见她纤指捻起模具,那留下的一撮香粉便成了一个有些狰狞的蜘蛛图案,点燃香粉,整个卧室之中燃起一阵令人沉醉的味道。 可即便如此,空气之中似乎仍夹杂着一阵难以形容的气息。 赵姬徐徐起身,来到那张周围散落着一地衣物的凤榻之前。 顺着赵姬的视线看去,步非池此刻正安睡在宽大柔软的床榻之上,有些凌乱的被褥随意地盖在身上。 其实诚如步非池所说,赵姬若只是单纯为了私欲或是练功双休,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 秦国最不缺的就是武将,而且还不是步非池这种没有兵权的武将。 可偏偏步非池与她所见过的那些男人都不同。她大胆地看着此刻闭着双眼还未醒来的步非池的样子,愈发觉得难于移开自己的目光。 那只随意搭在衾被外的胳膊结实有力,特别叫她心动,并非是那种只有肱肌的臂膀,十分匀称,小臂之上虬起的筋给人一种粗壮、充满力量的感觉。 清晨某种奇特的氛围令赵姬似乎有些联翩的浮想,让她心里痒痒的。 她还记得他搂着自己时,那仿佛发泄一般的力道。。 可他又不似那些武夫,起初她只当他是附庸风雅,可越是了解他,她就越是好奇。这世间怎会有这样一个人,有如此多旁人闻所未闻的见识。 她只念着他的好,仿佛有些忘了自己一开始盯上他只是为了他那与众不同的内力。 “你醒了?”赵姬的目光恋恋不舍地自那棱角分明的肌肉线条上移开,看向了步非池缓缓睁开的双眼。 步非池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昨夜虽然昏天黑地,但是他本以为一切也都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的。 映入眼帘的赵姬光脚站在榻边的毛毯之上,此刻身着一件红色轻纱睡袍,窈窕的曲线玲珑毕现,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 “太后也擅调香?”步非池扫了一眼散在地上的衣物,他没有急着起身,而是注意到了这寝殿之中的味道的来源,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出言问道。 昨夜的事情如同潮水一般涌进他的脑海。 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来到兰芷宫,就是听闻太后在宴席之上晕了过去之后瞬间起的念头。 若是冷静片刻,或许他也会想清楚,以赵姬的身手,绝不可能会出现被气晕过去这种情况。 “怎么样?比起你那个明珠夫人如何?”赵姬来到榻边,轻轻地坐在床沿,轻笑着反问道。 赵姬此刻点燃的熏香清新醒脑,沁人心脾,令人有一种来到了雨后的森林之中的感觉。 步非池抚了抚额头,哂然一笑。 “真是没什么能瞒得过太后的。不过在下对调香一窍不通,恐怕难于品鉴。”随着身边女人不断变多,步非池也已经开始有些头疼,就像满院子争奇斗艳的花儿一般,总要分个高下才愿意罢休。 “哼,那便是本宫不如她了?”赵姬丰盈如玉的唇微微抿起,一双蜜桃又塌边挪了挪,这下步非池已经能明显地感受到那只隔着一层被子的触感。 “怎么会?在我心中,还是太后技高一筹。只是唯恐太后怪我阿谀,反倒不喜。”步非池连忙道,一只大手也不闲着,顺势攀了上去。 赵姬没有躲闪,似乎对步非池的话很满意。 其实步非池虽然不懂制香,但是耳濡目染看着明珠夫人玩了那么久还是多少有些感觉上的好坏之分。 若论武艺,十个明珠夫人也不够赵姬打的,可是毕竟术业有专攻,明珠夫人凭借一手制香加上幻术,能换控制了韩王多年,足见她的造诣。 只不过这种话,他自然不会说出来。 “咯咯咯,你这言不由衷的样子本宫一眼就看穿了。”赵姬吃吃地笑着,“不过,看在昨夜你那认真模样的份上,本宫就不与你计较了~” “况且,你还没见识过我制作毒药的本事,否则你就会知道调香对于我来说不过是无心插柳罢了。” “你身为秦国将军,不去向大王请战,却跑来本宫这兰芷宫,也不怕大王怪罪你。”赵姬笑容微敛,轻哼一声,只是眉眼之间的喜色却是毫不遮掩。 按说昨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步非池也应该和那些将军一样到嬴政那里排着队请战的。 但是步非池很清楚,即便嬴政在大殿之上动手杀了匈奴使节的时候确实很冲动,但是过了一夜肯定也冷静下来了。 当然,嬴政到底想不想出兵,其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天寒地冻,步非池又不是秦国那些好战的将军。这种条件下去打一场几乎没有多少战略意义的仗,他的心中是一万个不愿。 而且,就像匈奴无法对秦国构成真正的威胁一样,秦国也很难真正打击到匈奴,他有预感,即便是如今战无不胜的秦军,面临的也将是一场苦战。 “大王若是用得上我的时候,自然不会忘了我的。”步非池轻轻一笑没有争辩。 “哼,也不知政儿看上了你什么。”赵姬两手环胸佯怒道,仿佛对步非池的咸鱼行为十分不满。 赵姬站起身来,轻轻抚掌,很快便有两名侍女低着头走了进来。 榻上的步非池倒也没有局促,他知道赵姬这女人惜命得很,保密的事情倒轮不到他来操心。 而且他轻轻一眼扫去,就能看出这两个侍女肯定也是身怀武艺,想来应该是从罗网之中选来的人。 没一会儿,步非池就已经穿戴好了衣物,赵姬坐在一旁仿佛在欣赏什么美景一般,饶是步非池的脸皮也微微一红。 或许这就是她与他府上那些女子的区别所在? “太后有听说过千蛛噬梦么?”步非池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 其实他对千蛛噬梦一直很感兴趣,甚至专门请教过明珠夫人,但是后者似乎对此也知之甚少。 “你是从掩日那里知晓这东西的?”赵姬徐徐起身,红唇轻启道,“你问本宫那真是问对人了,因为这东西正是出自我手。” “原来如此。”步非池点了点头。这个答案倒是不出他的意料,因为他也向田蜜请教过这个问题,确认农家之中从未有过这种奇毒。 见步非池穿戴整齐,赵姬还围着他转了一圈,“本宫听说你在咸阳物色店铺,难道秦国大上造的薪俸还不够将军支使的么?” “在下也没有些舞文弄墨的风雅爱好,若能赚取些财富,好让府上这些人能够锦衣玉食富足一生,又何乐不为呢。”步非池连忙应道,赵姬消息如此灵通他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他的这个想法也没打算能瞒住赵姬。 “我看将军至少还好个色,谁不知将军府上美女如云。”赵姬挺翘的鼻子微皱,凤目之中深深的怨毒让被她看着的步非池都有了一丝寒意。“哼,本宫最恨商人。” 他大概知道赵姬说的是吕不韦,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你放心,本宫不会干涉你,有需要的地方,本宫还可以帮你。”赵姬话锋一转,“其实罗网出现掩日和玄翦这样的事情并不在我的意料之外,只是本宫之前无暇顾及。” “那就多谢太后了。”步非池倒也没客气,道了声谢就要告辞。 “咯咯,你我之间还需要这般客气么?”赵姬走近前吐气如兰道,“将军回去之后准备一番,与匈奴一战,本宫在此祝将军旗开得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