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懂的尽管吻我》 1.初见 高档别墅区管得严,哪怕临近年关,也有保安二十四小时站岗执勤。 天寒地冻,许许捂得严实,宽大的蓝白校服外套里是一件厚厚的羽绒服,灰色的帽子和围巾将她从脖子到头发丝的部位全部包住,她整个人只余下一对大大的眼睛在外边。 那对大眼睛,哪怕以最苛责的眼光来看,都好看得一塌糊涂。 扇形双,睫毛长且卷翘,眸色漆黑又水润莹亮,像是一汪清泉,又似是盛满了星光,说是灵气逼人也不为过。 只是这对大眼睛,安静、沉默、内敛以及……阴郁。 见到站岗的保安,许许便停了下来,慢吞吞扯下右手手套,然后抬手拽下帽子,把围巾松了一圈,露出整张脸来。 保安不是第一次见到许许这样站在他面前“露脸”,但仍是尴尬地红了脸。 倒不是因为许许漂亮,而是他曾经把许许送进了派出所。 许许刚到北京不久,就闹出了个天大的笑话。 第一天放学回家,许许在大院外徘徊了一个多小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进去。 大冬天的,一个捂成粽子的人在门口鬼鬼祟祟地徘徊多少有些可疑,执勤的保安起了疑心,就走过去打算询问几句,许许似乎极其畏惧,当即撒开脚丫子拼命跑,可纵然她跑得不慢,又哪里快得过成年男人。 许许很快就被抓住,当那捂住大半张脸的围巾散开,保安就知道自己抓错了人。 那是一张白皙稚嫩又懵懂无辜的脸,配上不足150的身高,分明就是个孩子。 保安当即松开了她,又仔细询问了她一番,只是许许自始至终都沉默着不说话。 大概是个哑巴吧! 保安如是想着,然后出于一种热心心理,就联系了片区派出所的朋友,打算帮这孩子把父母找到。 许许进了派出所,也是沉默不吭声的。 所里特意找了个长相亲和的圆脸女警来问她,她也不说话,拿了纸笔让她写自己的名字她也不写,甚至找了会手语的警察和她比手语,她也没反应。 问不出身份,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她身份的证件。 派出所彻底拿她没辙,只能等着丢了孩子的父母报警。 许许是在三天后才被领出派出所的,原来,她来自偏远山区,孤儿,被小区里一户人家收养。 从小农村长大的许许普通话都说不好,再加上胆小,又刚到这边人生地不熟,才闹出这样的笑话。 这事儿多多少少有些好笑,许许的养母苏茹云就把这事儿段子一般说给她的牌友听。 只是这段子传着传着就变了味。 原本许许不过是被热心保安送去派出所找家人,最后却演变成“许许被当成间谍抓去警察局”。 因着这事儿,许许这两个月以来,时不时就听到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有叫她“间谍”的,也有叫她“卖国贼”的,更有调皮捣蛋的小男孩拿着玩具枪朝她射击,说是“打倒汉奸”。 黄色的塑料子弹打在许许身上,并不见得多疼,她只是觉得……难堪。 许许沉默着从这些指指点点里穿梭而过,说不难受,绝对是假的。 她有时候会思考一些很哲学性的问题,比如说:人为什么活着?如果活着就是痛苦的话,人生又有何意义?是不是长大了,活着就不痛苦了? 这些问题对于十五岁的许许来说有些艰深,她一直想不出答案,她只好告诉自己,努力长大。等长大了,懂得多了,或许就明白了。 这会儿,许许露出自己的小脸,确定这位保安认出了她不会再把她送去派出所,就打算把帽子、围巾、手套重新带好。 保安对于许许的事情也有所耳闻,他完全没想过许许的事会被传成这样。 一想到小丫头每次见到他都会乖乖把帽子摘了把围巾松开把脸出来一副生怕被抓的样子,他就说不出的无奈和心疼。 当初他送她去派出所,完全是好心,从没想过,好心居然办了坏事。 他张了张嘴,想叮嘱人小丫头以后见到他不用这么麻烦,那边,一辆车就直接开了过来。 他还在站岗呢,哪里顾得上许许,立马笔直站好。 后车座的车窗降下,一张足够引起少女尖叫的白皙面庞露了出来。 他食指和中指并拢抵在额头上,歪歪地对着小区行了个军礼,然后,就听到他大声喊道:“大北京,你林大爷总算是活着回来了。” 清稚的少年音,却挡都挡不住的喜悦、肆意、张扬。 明明是轻狂少年嚣张狂妄模样,可他笑容太灿烂,模样又太好,你就是反感不起来,不仅不反感,你甚至会觉得,他天生就应该是那样意气风发的。 站在路旁的许许自然听到了这响亮的喊声,也说不出是福至心灵还是鬼使神差,从来对外人漠不关心的许许竟望了过去。 车窗如相框一般将画面定格。 相框里的大男孩板寸头,脸微侧,坐姿笔挺,身上深蓝色的羽绒服干净不染纤尘。 只有侧脸,但额头饱满、鼻梁挺直、嘴唇和下巴比例完美、皮肤毫无瑕疵。 侧颜很是好看。 “胡闹,才多大年纪啊,就整天‘大爷’‘大爷’的自称,一点礼数都没有。” 就在少年喊完那句话不久,车上一个威严的男中音响起,显然是长辈在教训小辈。 自称林大爷的人转过头去,笑容痞痞地回:“我不是林大爷,难道是林二爷、林三爷、林四爷,你倒是给我说说,你在外边给我生了几个哥哥。” 车上的气压瞬间变得极低,显然对方极生气。 林大爷声音愈发得意:“准你给本大爷取这样的名字,还不准本大爷这样自称。” 说完,冷哼一声,转过头。 许许正盯着人打量呢,猝不及防被对方抓了个正行,吓了一大跳,神色之间,满满都是惊慌。 林野转个头,就撞到一张嫩生生又水灵灵的脸,登时满脑海都是那样一行字:妈的,这妞真俊! 这想法刚冒出头还没成型,他已经开了口:“妞儿,你长得真他娘的水灵,叫啥名儿?留个联系方式呗!” 许许全然没想到对方这样直接,而且完全小痞子模样。 她给吓坏了,所以,哪怕对方在车上,距离她极远,可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那对大大的眼睛里,愈发慌乱。 别墅区的门一开,那辆等在小区外的车,此刻重新发动,迅速驶入小区内。 林野顿时哇哇大叫:“停车停车,好不容易见到这么水灵的妹子,我还没勾搭上呢?” 这句话,只换来车上那位中年男人不悦的一声:“不像话。” 车自然没有停下来,林野当然无法下车,他只能从后视镜里看着对方消失。 他遗憾的同时,不无奇怪:“本大爷才消失两个月,这片怎么冒出了个这么水灵的妹子?!” 这片归他管,所以但凡冒出个美人尖,他都一清二楚。 外边那个,水灵归水灵,但面生得很。 许许呢,虽给对方吓到了一下,但对方消失得更快,所以她迅速恢复平静,只拍拍胸口,缓过魂,然后重新整理好帽子、围巾和手套,慢吞吞往大院内走去。 冬日的景色,难免有些萧条。 草木枯黄,道旁树木只余下光秃秃的枝桠,唯庭中松柏岁岁长青。 许许看到冬天里唯一的那抹翠绿,如冬日天空一般阴沉苍茫的心情半点也没好转,她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 远远地,便瞥见刚才那辆车。 此刻,车停了下来,车上的林大爷走了下来,和另外一个男生勾肩搭背的甚是亲密。 许许视力好,哪怕隔得极远,她也认出了那个男生,叫洛宴。 洛宴这人,长得帅,人缘好,学校一堆人认他当哥哥,俨然就是他们初中的校霸。 只是,洛宴很讨厌她,那种讨厌,明显到整个初中的人人尽皆知。 被校霸讨厌了,许许在学校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过。 她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张张扬的带笑的脸,再看着他和洛宴举止亲昵的样子,心道,难怪这个人没个正形,原来他跟洛宴是一伙的。 这样想着,许许的眉毛皱了皱,下意识觉得,她以后的日子,肯定会更加不好过。 另一边,洛宴瞧着那辆车走远,就盯着林野的板寸头,再也掩饰不了的嘲笑:“哈哈哈,林野,你丫不是去山区参观学习两个月嘛,怎么剃了个光头回来,再点个六点,你丫就可以去雍和宫当和尚了。哈哈哈,笑死我了,不行,我得把你的光头照拍下来发朋友圈。” 他们这票人,头发看得比命根子都重要,发型都是请圈内著名的发型师做的,并且会定期打理。 林野两个月前新染了栗色的头发,配着一张白皙的轮廓分明的脸,整个人又潮又帅。 现在,板寸头,虽然也是帅的,就是……不够骚。 对于洛宴拍自己板寸头的照片,林野也不太在意,甚至非常配合地露出笑脸以保证照片质量,反正他这个样子大家铁定会看到,对比因为遮挡而拍成丑照,他情愿努力拍帅一点。 嗯,你林大爷就算留个板寸头也是个大帅比。 “咔擦”一声,照片拍完,林野也没去看,五官底子在那里,很难变丑。 他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新发型:“刚去第一天就给剪了,两个月好不容易长长一点,回来前一天晚上,我爸亲自押着我去剪短了。” 洛宴登时一脸同情,但同情归同情,他还是相当损地在朋友圈里嘲笑了他的和尚头。 传完朋友圈,洛宴便正经道:“走吧,知道你今天回来,哥几个给你攒个局接风洗尘。” 林野拒绝:“改天,今天实在不行。” 洛宴不解:“怎么了?” 林野有点恼:“坐了五个小时的车才到,坐得本大爷屁股都痛了。” 洛宴“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成成成,你回家养屁股去,养好屁股再出来浪。” 这话太脏,林野毫不客气地踹了丫一脚。 却倏然,洛宴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悦地皱了皱眉。 林野下意识地问了句:“怎么了?” 洛宴神色转冷,神情之间的厌恶挡都挡不住:“小变态又在盯着我看。” 林野顺着洛宴的视线忘了过去,那边,刚才那个他觉得巨水灵的小妞正呆呆地望着这边。 只不过,刚才露着一张漂亮小脸蛋的小妞此刻带着帽子、裹着围巾、只余一对大眼睛怯生生地瞧着这边。 她,在看洛宴么! 不知道为什么,林野的心情突然变得很不好。 他扫了一眼好友。 洛宴挺爷们一人,但是他的长相,非常漂亮,比女孩子都漂亮的那种。 男色时代,中性风本就盛行,他们附中喜欢洛宴的颜的女生一堆。 所以,偷看洛宴很正常。 林野心底为对方辩解了一通,掩盖掉心底的那点莫名情绪,笑嘻嘻地问:“那小妞挺漂亮的,叫啥名啊,打哪冒出来的?” 洛宴本来瞪着许许的,听到这话,立马收回视线,漂亮的脸上满是惊恐地看着好友:“我说,林大爷,你在山区呆久了审美都扭曲了对吧,你现在是不是见到个母的你就觉得漂亮。那小变态长得那么猥琐,你居然觉得漂亮。” 林野回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 因为取下帽子而变得微乱的发丝,精致如画的眉目,粉雕玉琢的小脸,樱桃般红润的唇……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整个人blingbling地闪着光。 就这,还不漂亮?! 那要怎样,才算漂亮?! 林野满脸惊愕地看着这个从小穿一条裤衩长大、铁得不能更铁的发小。 活了近十五年,和洛宴默契无比,却头一回在讨论妹子颜值的时候产生巨大的分歧。 是自己不正常么? 不,不正常的绝不是自己,而是洛宴。 林野神色罕见地认真了起来,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洛宴,问道:“她到底是谁?竟让你如此讨厌?” 洛宴微怔,不自然地别过头,道:“之前跟你说过的,就是路家收养的女孩子,路漫的新妹妹。” 林野这才了然:“难怪!” 他们这片出了名的阳盛阴衰,同龄人之间只有两个女孩子,其他都是男生。 身为唯二的两个女孩子,路漫,自然被男孩子们宝贝着。 更何况,路漫,本就狐狸精一般漂亮。 路漫是独生女,她妈妈却突然说要收养一个女儿,路漫自是不肯接受的,但她妈妈却直接把孩子接了过来。 家里突然来了个莫名其妙的妹妹,路漫不止一次表现出自己的厌恶。 洛宴跟路漫走得近,自然不喜欢这个新来的妹妹。 林野理解归理解,但并不代表他会接受,他偏头看向那个方向,刚才站在那里的小女孩已经消失不见。 本来走这边回路家是最近的,但她却刻意绕了远路,显然避他们避得远远的。 林野心底叹了口气,然后道别:“回去了哦!” 紧接着,大步往家的方向走去,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住脚步,强调道:“她,真的非常漂亮,本大爷生平仅见,就是……” 接下来的话,林野没说。 就是……超级矮! 目测不到一米五。 可能……是小学生吧! 这么水灵的小学生,下手犯法嘛! 2.手机 许许自是不知道两个男孩的谈话,她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他们没有离开的打算,只好绕远路回家——一栋二层的别墅。 别墅是西式的,年份有些老了,但因为用大理石建造而成,所以倒是不显得旧,反倒是有种古朴的味道。 许许取下手套拿了钥匙开门,室内的暖气扑面而来。 客厅内,占了半面墙壁的电视机正在放《甄嬛传》,家里请的阿姨一边择菜,一边看得津津有味,听到门边的动静,见是许许,淡淡扫了一眼,便继续看电视。 许许柔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回应她的,只有电视机响起的《甄嬛传》的片尾曲《凤凰于飞》。 显然,这一集刚结束。 许许也不在意这样的氛围,只拿出自己的拖鞋,换好,把雪地靴放进了鞋柜,又顺带着把几双散乱在地上的鞋子整齐摆放好,这才往楼上走去。 北方的冬天供暖,室内特别暖和,穿着厚厚羽绒服自然有些热。 许许回了卧室,把羽绒服、帽子、围巾脱下,用衣架挂好,再重新穿上那件校服外套,这才打开书包,从里边拿出一个文件夹。 文件夹里夹着两张成绩单,许许把路漫那张取出来就去敲路漫卧室的门。 这边提倡素质教育,周末不补课,寒假放得也早,附中早就放学了,许许今天去学校是去拿成绩报告单。 路漫懒得去学校,就让许许帮她领了回来。 许许敲了两下门,很快就传来一个带着几分懒散却也银铃般悦耳的声音:“谁啊?” 许许连忙道:“是我,许许。” 室内一阵轻微的声响,紧接着,门被拉开,一个只穿着牛仔裤和黑色内衣的高挑女孩出现在许许面前。 许许抬头,猝不及防地看到极其震撼的一幕,连耳根都浮上几许隐红。 她立马低头,礼貌地将视线停留在自己的羊绒拖鞋上。 倒是路漫,特别漫不经心地说:“脸红什么,你又不是没有。” 许许性子沉默温吞,大部分时候,她都不吱声的,可此刻,还是忍不住咕哝了一句:“我……我本来就没有啊!” 路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许许,因为许许头埋得极低,路漫几乎可以看得清校服衣领内她脖子上纤细的绒毛,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懒懒的:“也对,你没有。” 许许脸愈发红了。 路漫转了身,道:“帮我把扣子扣好。” “哦,哦……” 许许讷讷地回,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背部,那种尴尬和脸红之感这才消散了不少,她抬起手,替路漫把内衣的背扣扣上。 能被路家收养并且让她继续读书,许许本就非常感激,所以能帮到路漫她挺开心的,虽然路漫让她帮忙的事情她觉得不太好。 比如说,帮路漫跑八百米,帮路漫写作业,帮路漫系内衣扣……一堆奇奇怪怪的琐事。 而作为回报,路漫会把自己不要的东西一股脑地塞给她,其中包括衣服、护肤品、化妆品…… 路漫见内衣扣这件困扰自己的大难题解决了,便往室内走去,一面走一面道:“什么事?” 许许给对方一打岔,早就忘记了自己来找路漫的原因。 路漫也不急,拿了衬衫穿好,就开始纠结今天穿的衣服。 许许看到手上那张成绩单,这才想起今天的正事,刚张开口想说什么,那边,路漫的手机铃声却倏然响起。 她滑动接听:“什么?林野不去么?嗯,成,我们聚自己的,反正在家也是闲得发慌!等会儿,我马上下楼。到时候先去你家。” 接电话的功夫,路漫已经决定好今天的服装搭配,挂断电话,她把衬衫的下摆塞入牛仔裤内,然后套上一件黑色大衣,又对着镜子化了个淡妆,这才转过头看向许许。 许许望着精心打扮过的路漫,眼底不加掩饰的惊艳。 从四川到北京,许许也算见过不少漂亮的女孩了,但路漫,无疑是其中之最,哪怕她留着很学生的黑长直,只穿了一身低调的黑,却也掩盖不住那股子摄人的美艳之气。 她就那样定定一站,整个人却精致、美丽、高傲、艳情、盛气凌人,气场十足。 而且,她好高啊,才初三,听说就有168了。 这样的身高,对许许而言,可望不可即,想到自己不足150的残废身高,许许那艳羡的眼神里,蓦地多了三分自卑。 “成绩单么?”路漫看到许许手上捏着的那张薄薄的纸,瞬间猜出了许许的来意。 许许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嗯。” 然后把那张刻意夹在文件夹里保存得没有丝毫褶皱的成绩单递了过去。 路漫接过,看也没看一眼,随手扔桌子上了。 许许把成绩单带到了,就没事了,转身打算回自己屋。 路漫却想到了什么,喊了一声:“等会儿”。 许许下意识地转身,就看到一部手机像自己砸来,她吓了一大跳,却还是迅速伸手接住了,然后满脸惊疑地望着路漫,似乎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竟让路漫用手机砸她。 路漫又把充电器、数据线甚至整个手机盒找了出来,全塞给了许许:“拿着吧,想用的话就买张电话卡装上。” 许许这才明白路漫打算把这部手机给她,她摇了摇头,语调缓慢却吐字极清:“我不用。” 路漫信手扬了扬自己的新手机,道:“我换了新的,这个旧的就给你吧,密码是我生日,1024。” 许许这才看到路漫书桌上的手机盒,iPhone 4S。 许许昨天都在听路漫抱怨新上市的iPhone 4S太难抢,今天,路漫手里已经有了这个手机了,而且许许看到,路漫书桌上,有两个iPhone 4S的盒子。 嗯,路漫有两个新手机了。 所以,这个旧的,给自己了。 的确没什么问题。 反正按照路漫的说法,就算不给她,也会扔了。 许许没再推辞,乖乖接过手机,然后低声道谢:“谢谢。” 路漫没吱声,拿了包出门,然后淡然问道:“寒假作业写完了没。” 许许摇头:“没有。” 又觉得还没写完有些抱歉,怯怯地解释说:“太多了,还没写完。” 虽然这边提倡素质教育,不补课,但是身为初三党,中考的压力就在面前,期末考结束之后,寒假作业那是一堆的。 许许虽然每天都会很认真地写作业,但架不住需要填的卷子和习题册太多,寒假又才刚开始几天,所以现在还没写完。 而且她不仅要写自己的,还要写路漫的,两人份的作业,要做到完全是两个人的手笔,还是很花时间的。 路漫也没太在意,只信手把门带上,懒懒地催促道:“快点吧!洛宴要抄!” 许许温声“哦”了一声,心底其实有些不乐意。 她写的寒假作业,最不想给洛宴抄了,但路漫和洛宴关系好,许许帮路漫写作业,路漫都是非常大方地给洛宴抄的。 她不好说什么,就沉默地跟在路漫身后下楼,安静地将路漫送到门口。 阿姨看到路漫出门,就问了一声:“漫漫,晚上回来吃饭么?” 路漫一边在玄关换鞋,一边道:“不回来。” 说完,换好鞋子的路漫开门离去。 家里的阿姨听说路漫不回家吃晚饭,就扔下择到一半的菜回去了,自始至终,她看也没看许许一眼,似乎许许吃不吃晚饭和她全无关系。 许许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待遇了,她只是回了屋,把寒假作业拿出来写,却倏然想到那部手机,还是没忍住,拿出来研究了。 许许以前没用过手机,所以刚拿到手机都不知道怎么用,好在手机盒里有说明书,她对照着说明书把电源开了,滑动,输了密码进去,然后就把一个个图标点开,也不知道干点什么。 还是点到相机的时候眼前一亮。 她一直想要一部手机,倒不是因为上网或者打电话,而是能照相。 许许想把身边的东西拍下来,留作纪念。 若是搁以前,她要是有手机,就能把外婆拍下来了,不然也不会在外婆走后,连张照片都没有。 唏嘘感叹间,许许举着手机到处转,室内没什么好拍的,屏幕上的画面怎么看都不好看,她拉开窗户,对着窗外萧条冬景拍了一张。 “咔擦”一声,画面定格。 拍得并不好,但许许还是笑了起来,对新奇的东西有一种本能的好奇和喜欢。 她仔细看着她此生拍下的第一张照片,却很快地红了脸,因为,照片里,对面别墅的阳台上,有个男生,正开着窗户,光着膀子抽烟。 画面并不暴露,但许许却觉得不妥,就找到删除选项把照片删除了。 照片删除之后,许许便放下手机,写作业了。 路漫催得急,她得快些写完才是。 只是,拿起笔的时候,许许仍是止不住瞟了一眼新到手的手机。 在这边呆了这么久,她分明地感受到这里和她以前生活的地方是两个世界。 她以前在镇上念中学的时候,班上也有人有手机,只是用的还是按键的,而不是触屏的,苹果她都没听说过,更别提见过了,但到了这里,便发现这里人手一部苹果,就连班上的同学用的也是苹果手机,4S今天刚在上市,路漫就到手了。 而一无所有又什么都不懂的许许,生活在这个圈子内,显然格格不入。 不,已经不止是格格不入了,她俨然是他们眼里的一个笑话。 2012年1月13日,许许终于有了人生中的第一部手机,但她甚至谈不上开心,她甚至有些落寞,因为她得不到的尊重,因为她融不进的圈子,因为她佝偻着肩膀深埋着头从同学面前走过的青春。 这时候的许许甚至不知道,刚才拍下的照片会给她带来天大的灾难。 3.变态 第二天傍晚,许许正在房间里写作业,门突然被推开,许许下意识地转头。 门口,路漫面无表情地通知道:“晚上有个聚会,你也来一下。” 许许怔怔的。 来这边两个月,这是许许第一次被通知去参加路漫那一圈的聚会。 若是刚来那会儿,许许还会有所期待,因为她会想着融入这里的生活,想看看路漫这样的人平时是怎么过的,但现在,看着自己身上的校服,想到接受过的鄙夷和嘲讽,许许便打了退堂鼓,她怯生生地问道:“可以不去么?” 路漫道:“不可以。” 扔下这话,路漫便转身离去,当然不忘催促道:“快点。” 许许低着头“哦”了一声,便搁下笔,起身,开始收拾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但想着要出门,许许还是换了身衣服,然后拿出那身刚洗干净的校服套上,又对着镜子把头发梳了梳。 看着试衣镜里的那个人,许许莫名地厌恶。 她的脸,还成吧,不算太丑,可她太矮了,都初三了,还没一米五。 以前在镇上念书那会儿,她也算矮的,但好在和同龄人差距不大,而且那时候她忙着照顾外婆根本不会去想身高的事儿。 但来了平市,一切都变了,她刚到学校,就发现这里的学生普遍高,班上最矮的女生都比她高十多公分。 洛宴就没少嘲讽她:“老子要是到了初三还没一米五,早去跳楼了,许许,你这样活着不嫌丢人嘛!” 一想到洛宴这句话,许许就不敢再照镜子了,按照洛宴的话来说,她这样的,照着镜子,“丑到想掐死自己”。 她飞快地拿了帽子和围巾把自己裹得只留一对眼睛在外边,又带上手套下了楼。 路漫正在玄关处换鞋,看到本来就矮、还裹得臃肿又肥胖的许许,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她有些想不明白的是,林野为什么特意叮嘱她叫上她“妹妹”。 她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因为林野的心思,路漫实在猜不透。 毕竟,她和林野,熟归熟,但未熟到交心的那种。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也称得上青梅竹马,有什么活动都会把对方叫上,可她和林野,就是没和其他人关系好。 想不通,就不想了。 换好鞋子,开了门出去。 转过头,等许许,就见到许许拿了一双雪地靴穿上。 长得本来就矮,还执迷于雪地靴这种显矮显腿短的神器,路漫觉得,许许真的没救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刚走了几步,许许就见到不远处有三个男生正站在车旁,一边聊天一边等人。 洛宴她自然认识。 洛宴身边站着的那个高大清冷又特别英俊的男生,许许也听说过,叫沈辞章,也是住这一片的,和路漫、洛宴都极为要好,只是他比他们高一届,现在念高一。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路漫和洛宴都爱喊他太子爷。 第三个,就是昨天她在大院外瞥见的那个男生,他和洛宴相熟,自然和路漫、沈辞章关系亲密。 洛宴眼尖,早早地就发现了路漫,他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大声叫道:“路漫漫,这边。” 距离这么近,路漫如何也不可能见不到他们,但洛宴却仍是开了口,甚至语调,不乏宠溺。 沈辞章本来也在看路漫的,这会儿,却禁不住扫了一眼洛宴。 很快,洛宴便见到路漫身后一身校服裹成粽子的许许,他眼底不加掩饰的厌烦,低声骂了一句:“操,这小变态怎么跟来了,烦不烦?” 林野之前都和洛宴相谈甚欢,这会儿,他笑容痞痞的,但声音清冷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我叫来的,怎么了?” 洛宴蹙着秀气的眉毛转头盯着林野,神色颇有几分不解。 林野带着淡笑迎上洛宴的视线,半点也没有回避的意思。 两人之间的氛围,瞬间有了点剑拔弩张的味道。 沈辞章讶异,完全没料到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好到不能再好的铁哥们竟会为了这点小事争锋相对。 他认认真真地打量起许许,但许许裹得严实,他根本看不到她的脸。 事实上,沈辞章自然也听说过许许的存在,但他是高中生,许许是初中生,两人接触不多,许许平时的存在感又不强,偶尔见到,也是这样,裹得严严实实的。 沈辞章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竟连许许的脸,也没看到过。 好在,路漫和许许很快就过来了,这种尴尬的氛围随着两人的到来立马消散。 洛宴领着路漫去前边那辆车:“我们坐这辆。” 许许下意识地想跟着路漫,但洛宴转过头,恶狠狠瞪了许许一眼,许许吓了一跳,往后瑟缩了一下。 洛宴无疑有着一张漂亮得一塌糊涂的脸,但对许许而言,洛宴简直就是恶魔,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凶残”二字。 她怕他,非常怕。 而洛宴和路漫上了车之后,那辆轿车立马发动,迅速离去。 只余下许许站在路边,望着远去的汽车,有些懵,有些莫名其妙,最后这些情绪,通通变成了无奈以及见怪不怪的麻木。 她实在不知道这是谁的聚会,又为什么要叫上自己,甚至不知道她该怎么过去。 大约是……又被耍了吧! 正打算打道回府,旁边,“林大爷”已经把车门拉开,笑嘻嘻地道:“小妞,这边啊!” 许许这才转头看向林野。 日暮时分,天边只余下最后一抹残阳,少年站在灰蓝色的天籁下,唇边带笑,眼底不加遮掩的兴趣盎然,仍带着些许稚嫩的英俊面庞,以及单薄却笔挺的身姿。 小小年纪,却已经带了蛊惑人心的魅力。 许许抬头瞥了他一眼,紧接着,又深深地埋下头,下意识地抗拒。 对于这票人,许许惹不起,从来都是躲着的。 林野见漂亮小妞不上来,唇边的笑容更深了,他坏笑道:“怎么?怕我吃了你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林野莫名想到了《安徒生童话》。 大灰狼暗喜,这小姑娘细皮嫩肉的,一定很美味。 《安徒生童话》满满都是对成人世界的暗示,林野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盯上了小红帽的大灰狼,各种口水滴答、垂涎三尺。 他想起昨天匆匆一瞥的那张精致小脸,越想越是心痒难耐。 面前这株水灵灵的白菜,绝对担得起“细皮嫩肉、鲜嫩可口”这八个大字。 所以,本来对这种无聊聚会有些不耐烦的他,亲自攒了个局,只为她而来。 这时候的林野,刚过完十四岁生日不久,勉强算是十五岁,青春期,某器官开始发育,对异性开始各种懵懂的躁动。 对于这种躁动,林野选择了放任。 嗯,别的不管,荷尔蒙说了算。 而他的荷尔蒙告诉他,他要她。 所以,开始哄骗纯真无辜小女孩吧,林大爷。 许许并不知道林野对她的念头,因为洛宴,她对林野有很深的偏见,本能地排斥和抗拒他。 她想回家了,但,又想到这聚会是路漫让她来的,而不论沈辞章和林大爷,都和路漫是一伙的。 所以,她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慢吞吞走过去,上了车。 多年之后她回忆起这一幕,都会有一种“一不小心上了贼船”的错觉。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她的青春,从此刻,悄然开始。 高档轿车,内饰绝对称得上华美。 许许缩在角落里,自是不敢乱看,不仅如此,她连呼吸都是极轻微的,竭尽全力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安静是被林野打破的,他看着缩在车边的小身子,淡笑着开了口:“妞儿,叫啥名儿?” 许许悄悄地看了他一下,但更快地偏头继续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霓虹丽影。 刚来这里的时候,许许对这个全新的世界充满期待和好奇,眼巴巴地看着窗外,想把所有的景色镌刻如脑海。 现在,却只有满心的疲惫和漠然。 纵然这里繁华富贵,生活质量比过去好了百倍,许许也有一种踩不踏实的感觉。 她不属于这里,从她来到这里第一天,她就看明白了。 林野就觉得被荷尔蒙控制住了的自己简直可怕,因为对方不过是偷偷瞥了他一眼,全程对他那都是不理不睬、高贵冷艳的,可他竟觉得,妈呀,这小学生,可爱到炸了。 想揉,想捏,想抱,想亲…… 有一种,感性超出理性之感。 他觉得这感觉无比美妙,于是又笑着哄道:“咦,不吱声啊,那我来猜猜吧!” 许许自是默不作声的。 林野好笑地凑过头,道:“你是不是姓瓷啊?” 这人怎么乱猜啊? 许许懵了一下,略有些受惊地转过头,看到一张距离极近的英俊脸庞,瞬间满眼惊慌失措。 林野看着暮色里那发现天敌的小鹿一般的受惊的眼神,眼底趣味更甚,他半点没有保持距离的意思,当然,也不至于再靠近一些,就保持着这种暧昧又不至于太过分的距离,林野轻笑着接着道:“然后叫娃娃!” 轿车车厢内暖气开得很足,温度高,许许穿得又多,自然热,但她一直安安静静地忍着没脱衣服。 可其实,就连额头,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如今和一个陌生男生靠得如此近,感受着那独属于异性的淡淡体味,许许心跳如擂鼓,汗出得愈发厉害。 她小心地往后靠了一些,和他保持安全距离,但她本就靠在车门边,退无可退。 人生头一回距离异性如此近,许许的面庞,迅速地升温、变红。 天地间瑰丽的蓝紫里、窗外迅速掠过的光影里,林野看着那慌乱的怯生生的大眼睛,看着那露在外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的小耳朵,看着那从额角滑下的汗珠,几乎要爆笑出声。 原来逗个小学生,竟如此好玩。 他唇边的笑容愈发深了,偏又一脸无辜的模样:“怎么了,瓷娃娃?出了这么多汗,很热吗?” 4.菜逼 车后座空间狭窄…逼仄,对方距离又近,哪怕他唇边的笑容人畜无害,许许还是被那种和异性亲昵的氛围弄得心尖狂跳、脸上潮红,她不太适应这样的感觉,所以,为了和他保持距离,原本坐得笔直的许许开始往后靠,然后小身子往下滑去。 她本就娇小,坐高也比常人矮很多,这样刻意往下边溜,竟从高度上,拉开了距离。 林野看着瘫坐在真皮座椅上的小丫头,瞬间哭笑不得。 小学生还挺机灵的嘛,居然能这样躲开他。 他也不逗弄她了,重新端正坐好,拉开安全距离,邪笑着看她。 许许见对方离开,这才重新坐直来,然后,她缓慢又温吞地开了口:“我不是瓷娃娃。” 她才不叫这样的名字。 林野靠在后座上,懒懒地回:“你就是。” “我不是。” “就是。” “不是。” “必须是。”瘫坐在后座上,林野回道,又痞又坏的模样。 对话幼稚到爆炸,但林野竟觉得很是有趣。 听说谈恋爱智商会变负数。 就是这样嘛,变得和旁边的小学生一样蠢萌。 感觉还挺好玩的。 终止这场无聊对话的是许许,这一次,她加大了声音,强调道:“我不是瓷娃娃,我是许许。” 许许。 哟,名字还挺好听的! 成功套路到小学生名字的林野龙心大悦,笑着贫道:“你是许许,也是瓷娃娃。” 许许望了过去,大眼睛满是不解。 林野看着那双水汪汪又亮闪闪的大眼睛里无比真实的疑惑,觉得,小学生果然是小学生,刚还觉得她机灵呢,啧,可她竟蠢到连他的恭维都听不懂。 他唇边的笑容愈发深了:“许许,你没照过镜子吗?” 许许:懵! 脑海里立马浮现洛宴的话:许许,你没照过镜子吗?你丑到该回炉重造了。 她眉宇瞬间紧锁,心脏都是抖的。 她想,他果然和洛宴是一类人。 “你长得就和瓷娃娃一样,漂亮得一塌糊涂。” 林野的话音落下,许许有些恍惚,竟觉得自己听错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回问了一句:“什么?” 林野是真的觉得许许长得和瓷娃娃似的好看,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想起了那种景区卖的做工精致的中式陶瓷娃娃,小巧的、精致玲珑的,让人忍不住放在手里好好摆弄一二,他接着说:“回头我买一个瓷娃娃给你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你长得到底有多像了。” 许许这才意识到对方是觉得她长得像瓷娃娃,她没见过瓷娃娃,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但到底,不是在骂人。 她心底长松一口气,莫名地放松了下来,对林野,也没了最初的那种警惕和戒备。 事实上,许许或许孤僻了一点,但其实是最典型不过的四川人,善良、温和、礼貌、有耐心、出了名的好脾气、偶尔还有点小话痨属性。 礼貌如她,不论别人问她什么,她只要知道,都会细致解答,没有半点架子的那种,但到了北京,当她说句话都会引起哄堂大笑之后,自然而然的,变得阴郁沉默。 现在的她,别人说好几句,她都不见得会答一句。 多说多错,所以,她就什么都不说了。 林野对许许的沉默早就习惯了,但他却很随意地和许许唠嗑了起来:“寒假都放了这么久,你怎么还穿着校服啊?” 许许以前在镇上念中学,镇中学教学质量差管得也松,学校虽然有校服但是不要求你穿,许许那会儿也不怎么穿校服,但到了这里,这边学校都是要穿校服的,虽然有不少学生都是只穿上半身,下半身穿牛仔裤,但许许本就乖巧,自然穿一套的。 至于平时,那是因为她的衣服都是路漫不要的,在乡下,穷人家的孩子穿姐姐的旧衣服很正常,路漫的衣服都是崭新崭新一看就没穿几次的,许许自然也不会介意,只是有一次在家,她被洛宴骂了一句“偷穿路漫的衣服”,自那之后,许许就算在家,也是穿校服,因为只有校服,是她自己的。 只是这些话,她当然不会说给其他人听。 她只是看着窗外,安静沉默又乖巧的模样。 林野却想到了其他的:“你穿的是我们学校的校服。” 许许这才偏头看向他。 他难道和她一个学校么? 不可能的吧! 她在学校两个月都没见过他。 林野却是想歪了:“你们附小的校服,怎么和我们附中一模一样,本大爷以前在附小的时候,校服可不是这样的。” 许许念的是某大学的附属中学,该大学名下附属的有小学、初中、高中,学校是公立的,但盛名在外,自然地,好学生扎堆。不过这边想进好的学校必须是学区房还得摇号,而平市的学区房,价格惊人,所以,许许的同学,一个个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二代。 许许每次站在学校里,都会觉得,她和她的同学们,唯一相同的地方,仅有这身校服了。 可就连这身校服,她穿起来也不伦不类的。 她太矮了,所以,哪怕穿着附中的校服,看上去也不像附中的人。 她心底叹了口气,张开嘴正打算告诉他自己在附中念初三,车却突然停下,司机谦恭地道:“到了。” 林野率先开了口:“先下去吧,娃娃。” “娃娃”这俩字,多多少少有点亲昵的味道。 许许给这么一喊,莫名地,脸上烫了一下。 她就觉得吧,林大爷这人吧,痞痞的,坏坏的,没个正形。 但到底比洛宴好太多,一想到洛宴,许许就会发抖,洛宴他,简直凶神恶煞。 对比之下,林野绝对称得上友好。 见林野下了车,许许便也只好跟着下去了。 下了车,就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栋别墅的庭院内,这栋别墅装修得现代又豪奢,占地面积更是极广,院子内简直是个小花园,花园旁甚至有个大大的露天泳池。 许许就觉得,电视上的场景,在此刻变成了现实。 不过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她身边的人,每个都超有钱。 林野瞧着一身蓝白校服的许许下了车,不厚道地笑了一下。 身为一个标准的射手座,林野的脑洞非常大,他老是控制不住想太多。 现在的他,脑海里是自己去附小接系着红领巾的小女友放学的场景,附小里情敌非常多,他天天都要和一堆小学生抢许许。 想到自己的情敌都是小学生,林野突然无比自信。 同龄人他还有可能会输,但是小学生,啧啧啧,他绝对……轻松碾压。 这样想想,有个小学生女友也挺好的,情敌都是菜逼。 5.意见 北方的冬天,天气寒冷,聚会自然不可能在户外,而是室内。 许许跟着林野进了那栋三层的别墅,暖气扑面而来,许许穿得厚,自然有些热。 林野刚把大衣脱了挂上,就有熟人过来寒暄:“林野哥,听说你去山区转了两个月,怎么换了这样的发型啊,之前看宴哥的朋友圈,可把我笑死了。” 从来骚包的林野换了个和尚头,这绝对是惊天大新闻,相熟的人总是忍不住调侃几句。 林野边拉着人往前边走,边回道:“别提了,刚进山区就被逼着剪了,这次剪得还算可以的,剃头师傅还比较听从我的意见,你是没看到我之前那次,啧,方的,卧槽。” “噗,好看看你之前的发型啊。” “……” 声音渐渐远去,许许站在玄关处瞟了一眼室内,参加这次聚会的人很多,尽眼望去都是男生。 男生聚在一起,聊天的聊天,玩游戏的玩游戏,打牌的打牌,非常热闹。 室内暖气开得足,每个人穿得都不多,甚至有人穿着短袖在里边晃荡,而玄关处,则有专门挂大衣的衣钩。 许许自然入乡随俗地开始脱大衣,只是她比较羞赧,所以都是背对着人脱的。 把校服和羽绒服的拉链拉下,许许把两件衣服一起脱了,又把校服扯了下来,打算在室内穿校服。 正打算把羽绒服往上边挂呢,身后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替她把衣服挂了上去。 拎着她的羽绒服的那只手非常大,一看就属于男生,但指头白皙修长又骨节分明,很是好看,这是许许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手,所以禁不住多看了几眼。 而那只手,因为抓衣服,指尖不经意间蹭到了下许许的手背。 很轻微的触碰,许许却只觉得触了电似的麻,她飞快地收回了手。 对方却没注意到这样微小的细节,只随意地帮许许把衣服挂了上去,因为身体前倾,胸膛和许许的背部距得极近。 两人身体根本没有接触,可莫名地,许许就觉得,此情此景,像是被人从身后抱着似的。 这样的念头冒出来让许许好一阵惊吓。 她立马转过身看向对方。 因为动作太急,鼻尖竟从对方胸口擦了过去。 天…… 她……她她她好像耍了一回流氓。 许许脸蛋“腾”地烧了起来,她整个人都给吓坏了,立马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往后跳了一步。 可她身后就是墙壁,于是,只听“碰”的一声,许许的后脑勺直接磕在了墙上。 疼痛经由神经精准地传来,许许大大的眼睛里立刻汪着一包泪,将落未落的,又可怜又可爱。 林野瞧着某个小学生撞墙,“噗嗤”一声,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虽说被朋友叫走了,但林野还是留了几分注意力在许许身上,厚厚的羽绒服脱下,露出里边贴身的黑色羊绒衫,黑色羊绒衫包裹的身子说不出的单薄纤细,从背后望过去,蝶骨清晰伶仃,素腰不盈一握。 小学生已经瘦到弱不胜衣了。 林野漫不经心地想着。 见她要挂衣服,脑洞大的射手座已经脑补出小学生踮着脚尖举着小手怎么够也够不到衣钩的场景。 当即,林野就告别了好友,前来给小学生挂衣服。 只是小学生真的好蠢啊,居然吓到撞墙。 这么蠢,感觉非常需要他的照顾。 他居高临下地俯瞰下去—— 齐刘海,波波头,巴掌大的小脸粉雕玉琢、眉目如画。 哪怕眼底擒着泪花,也可爱得一塌糊涂。 林野看着她湿润的鲜红的眼睛,心疼的同时,心底竟有一丝暴虐的想把她欺负哭的冲动。 人生头一回燃起这样的念头,林野觉得自己是个大变态的同时又觉得还挺好玩的。 他轻笑着非常不走心地问了一句:“疼吗?” 许许立马摇头,小脑袋甩成拨浪鼓。 林野笑得很坏:“疼不疼,说出来啊!” 许许不大理解林野为什么要她说出来,但还是乖巧温顺地道:“不疼。” 那声音软软糯糯的,又因为刻意缓慢的咬字格外清晰,林野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嗯,他听成了“不……疼……”,几乎是猫儿一般的嘤咛。 林野墨一般漆黑的眸子瞬间变得愈发幽深了,几乎是忍不住地往下看。 一看就差点笑场,果然是小学生,胸前平得能跑马了,他好笑地说:“以后不叫你娃娃了。” 这话题跳跃太快,许许脑袋转得慢,跟不上:“哈?!” 林野接着道:“改叫太平公主了。” 许许满脸迷糊和茫然,显然听不懂。 她下意识地看向他,水晶灯灯光明亮璀璨,明晃晃的光线里,少年皮肤玉一般白皙细腻,脸上的线条明明是独属于男孩的柔和,但他眼睛大,鼻梁高,脸部轮廓深刻,总之,很是好看。 只是,这人,哪怕脸上一直挂着笑,看上去也不太正派。 是的,对比洛宴,林野看上去……还要更坏。 林野见自己的小黄腔对方居然听不懂,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小学生果然是小学生,白纸一样的干净纯洁,等着他去染脏。 他也不和她继续瞎扯淡了,便道:“你随便呆着,我待会儿再来陪你。” 许许乖乖地点头,又知道单单点头他似乎不太满意,便脆声应道:“好。” 虽然她都不明白林野为什么要陪她。 叮嘱完许许,林野便去和朋友们聊天了,这局本来就是他攒的,他自然要招呼好。 许许穿好校服,又仔细整理好,这才走出玄关,环视了一遍偌大的大厅,整栋别墅上下三层,开放了一二层出来供大家玩耍,男生们三五成团地聚在一起各玩各的。 许许下意识地去找路漫,但路漫正在吧台和洛宴喝着酒聊着天。 她怕洛宴,自然不敢过去,和这里的人又都不熟,也不知道该干什么,见客厅里正在放电视,许许就走了过去看电视。 客厅的沙发给几个男生占据着,他们一边聊着天吹着牛逼看着篮球赛。 许许不怎么看篮球赛,可这会儿也其他事可做,就杵得远远地看着,她视力好,哪怕电视机离得极远,她都能看得清上边的字幕。 许许虽然矮了一些,但模样是一等一的好,水晶灯白亮的灯光给她脸上蒙了一层光,她看上去就像是天山山顶的那抔雪,干净、晶莹、无害。 林野的圈子,在场的大都是同龄人,十五六岁男孩子,找个六年级甚至初一的女朋友也情有可原,其中就不少看上许许的。 只是没人知道许许的底细,又害怕惹到不该惹的人,一时间,没人上前搭讪。 但也有家境好又胆大的,这不,上来了一个:“小妹妹,一个人来的么?哥哥们在玩《三国杀》,要不要来,输了大冒险,特别刺激特别好玩。” 许许闻声,便看到一个大概160的男生正站在自己面前。 许许见识多了长得太高的男生,她觉得她这样的个头,望着他们就像是在望着一个个的巨人,压力大,还容易自卑。 所以,见到个矮个的男生,竟莫名有些亲近之感。 而《三国杀》这个游戏,她自然听说过,上课的时候,洛宴就没少和路漫1V1。 只是听是听说过,但许许不会玩。 于是她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会。” 对方笑了笑,道:“很简单的,哥哥教你啊!” 说着,就探出手,去搂许许的肩膀。 许许惊了一下,下意识地闪避开,矮个男生不悦地皱眉,冷酷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许许诚实地摇头。 男生昂着下巴,语调间不乏骄傲和炫耀的味道:“林野哥知道么?” 许许思考了片刻,仍然摇头。 “还挺没见识的。” 男生嗤笑道,眼底的得意之色更深,几乎料准了对方是个不入流的小丫头,他接着道:“咱这片,可都是归林野哥管的,今儿这局也是林野哥攒的,而我,楚思成,在林野哥面前可是说得上话,他回来之后就特意邀请我参加的宴会。” 许许这才意识到,那个叫做“林野哥”的人,似乎是个大人物。 楚思成神色冷厉:“所以,走吧,跟哥哥去玩《三国杀》。” 说完,就去牵许许的手,许许皱着眉跳开。 楚思成个头虽矮,但家境殷实,人脉也广,勾搭的妹子个个都温顺乖巧,面前这个,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已经让楚思成很是反感。 他有些光火,神色更是阴鸷阴狠,他提高了嗓门,喊道:“这人谁带来的,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衔接一二楼的长长的冷色调的木质楼梯间,林野缓缓走了下来,冷笑着道:“我带来的,你有意见啊?” 6.滚蛋 楚思成见到林野,瞬间汗如雨下,他低着头,谦恭地喊:“林野哥。” 林野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刚才还无比张狂的楚思成唯唯诺诺地道:“是是是,我马上滚!” 说着,就无比迅速地跑出了别墅,甚至连大衣都不敢去拿。 林野这才看向站在一旁的许许,他轻轻“啧”了一声,有些烦。 他以为,他的情敌都是小学生,他可以轻松虐菜的那种。 不曾想,其中居然还有高中生,虽然高中生他也能完虐,可就是忍不住烦躁。 林野咧了咧嘴角,嗤笑道:“太平公主,你还挺有市场的嘛!” 许许抬着头,张着大眼睛望着这位叫“林野哥”的大人物,依旧是满脸茫然。 她,完全不知道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她还挺有市场”,难道要卖掉她么? 林野本来在二楼和沈辞章聊天,见许许被其他男生勾搭,立马就炸了。 他看上的人,居然有人敢碰。 他当即下楼来抢人,见对方乖乖滚蛋表情这才好了一点,却止不住认认真真打量起许许来。 小学生蠢归蠢,但脸确实很好看。 他眼光这么高都觉得好看,其他人看上也正常。 他决定高调点宣示一番对许许的所有权,便把沙发上的那几个男生赶到一边,扯了许许到沙发上看电视。 球赛这玩意儿,男生爱看,但许许却不见得喜欢。 找了遥控器,林野就开始换台,一边按遥控器,一边问:“看什么?” 许许怯生生地摇头,表示不需要。 对于许许这样闷不吱声的性格,林野一方面觉得萌萌哒,一方面又觉得挺麻烦的,他再一度强调道:“说话啊,你不说别人鬼知道你在想什么!” 许许这才开了口,脆生生地回:“不用了。” 林野莫名暴躁了起来:“我是让你说想看什么电视,不是说‘不用’。” 他就觉得吧,许许太沉默了一些,不争不抢不闹,乖是乖,但存在感低、容易被欺负。 爱哭的孩子才有奶喝。 你不吱声,受委屈了也没人知道。 林野一凶,许许就有点怕,她悄悄瞥了他一眼,有些磕磕巴巴地说:“甄…甄嬛传。” 《甄嬛传》绝对是去年最热的剧,各大电视台拼命重播。 这个点,也有电视台在放,林野换到《甄嬛传》,这才放下遥控。 而看到想看的电视,许许就特别投入特别认真,一改刚才看球赛的散漫,动也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电视屏幕,把林野都彻底忽略了。 事实上,来北京之后,许许就开始追《甄嬛传》,她白天要去学校,所以晚上看,每天晚上看两集。 她现在追到六十多集了,临近结局,自然舍不得落下任何情节。 她不想参加今晚的聚会,有小部分原因就是《甄嬛传》。 如今来了这宴会,还能继续看《甄嬛传》,她真的……超开心,也超认真。 林野一偏头,就看到某个小学生头几乎要钻进电视机里了,他唇角抽搐了一下。 操。 小学生有了电视机,就不跟他玩了,他明明比电视机好玩多了也好看多了。 他也不太在意,就拆了一包夏威夷果,剥了一个,然后开始投喂小学生。 “张嘴。”他淡笑着命令。 许许看电视看得聚精会神,也没了太多防备心理,听到这声,乖乖把嘴巴稍微张开了一点。 许许的嘴巴,是最典型的樱桃小嘴,嘴巴小,嘴唇红润。 林野这会儿看着这小小的樱桃嘴,再看看手上圆圆一颗的夏威夷果,几乎觉得她的小嘴会装不下这颗坚果。 他盯着她小巧的樱桃唇看了一会儿,这才把那颗夏威夷果塞入许许口腔之中。 许许下意识地咀嚼了几下,满嘴奶香,好吃到炸。 她这才看向这个似乎叫“林野哥”的家伙,他已经拿了另一颗奶白色的果子往她嘴里塞。 许许一边瑟缩着后退,一边摇头:“不用了。” 林野只以为她不喜欢吃夏威夷果,就把那颗刚才在对方唇上蹭了一下的夏威夷果扔进自己口里。 嗯,间接接了个吻。 间接接吻成功的林野心情莫名愉悦,对这个只知道说“不用”的小学生也极有耐心,既然她不喜欢夏威夷果,那就喂点别的呗,林野拆了包碧根果,把壳剥了,继续投喂之。 甚至不忘提醒嘴巴特别小的小学生:“把嘴巴张大一点,这个有点大,很难进去。” 许许看着唇边的碧根果,愣愣的。 她显然不太习惯这样的亲昵,但她扫了一眼林野,想了一下,还是乖乖张嘴把碧根果吃了。 虽然她觉得林野哥比较坏,偶尔也有点凶,但许许仍是能感受到他的善意。 被欺负惯了的许许,对这样的善意,始终无法拒绝。 她嚼着口里甜香的坚果,就觉得特别好吃。 她以前都没吃过这些,头一回吃,觉得新鲜的同时,眼底不加掩饰的满足。 其实,年底,家家户户都会置办年货,这样的坚果路家也有,只是许许虽然被路家收养了,但却始终有一种不过是在有钱人家里做客的感觉,身为乡下来的客人,许许无疑是谨小慎微的,家里的零食,她从不会乱碰,就算别人叫她吃,她也会乖乖拒绝。 她知道乖巧的小孩比较招人喜欢,她只是想不通,她都这么乖了,为什么还是没人喜欢她。 如今感受到了林野哥分明的善意,她禁不住多看了对方一眼,仍是那样好看又有点小坏的模样,却又毫无缘由地对她好。 但,当对方又剥了一个碧根果喂她的时候,她还是摇了摇头,本想说“不用”的,最后改了口,道:“我自己来。” 林野点了点头,由着她去了。 他的确想投喂她不假,但结果是她一脸淡定,自己一脸渴望。 再喂下去,哪里还忍得了,恐怕要把对方当坚果吃了。 而许许,对比碧根果,显然更喜欢夏威夷果,就拿了一颗出来剥。 就着那条缝隙,用力,用力,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剥开。 许许满脸无辜地看向林野,似乎在问,这个怎么开不了。 林野在一旁偷笑,然后把开夏威夷果的工具递了过去。 许许拿着那块小铁片,依旧满脸茫然。 林野只好道:“插进去,转动。” 许许知道自己闹了个笑话,脸“腾”的一下红了,用眼角的余光偷看了一下林野哥,见对方没笑话自己,这才好过了一点。 她照着林野哥的话试了一下,很快,夏威夷果坚硬的壳被撬开,露出里边奶白的圆果,许许把壳扔进垃圾桶,拿着那枚白果,递到林野面前,怯生生又带着点讨好地问:“要吃嘛!” 许许的手,小巧秀气,指头纤细修长,指甲修得干净齐整,手心一片红润,代表着生命、爱情、事业的三条线清晰。 巴掌心里,一颗剥得特别完整的夏威夷果。 这可是小学生第一次剥的夏威夷果。 林野自是不会拒绝,从她手心里拿来,喂自己吃了,甚至不无心机地碰了碰对方手心。 那感觉简直销…魂。 间接接了个吻,直接摸了个手。 林野笑得满脸餍足。 7.要命 他以为许许就是象征性地问一下的,可很快就发现,许许太他妈的可爱了,她一边看电视,一边剥夏威夷果,剥好了就递给他。 林野从不知道拒绝为何物。 于是,本来打算投喂小学生的他,最后竟被小学生投喂了。 有人给自己剥夏威夷果,林野心情自然不错,可那稳定准时供应的夏威夷果没多久就断掉了,许许一脸认真地看着电视,不久之后,眼底水光闪烁。 给电视剧虐哭了。 她似乎是特别气特别难过,对着他,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不少:“换个台。” 林野对《甄嬛传》这剧没兴趣,但这剧太火,也大概知道一些剧情。 这会儿,小学生给剧情虐了,还以为甄嬛被虐了,细看,竟然是安陵容临死前的戏。 他有些诧异:“你居然站的是安陵容?” 许许太难过了,几乎要哭出来,她吸了吸鼻子,重复了一遍:“换台。” 林野第一次见到许许这么气,多多少少有些好笑,但仍是安慰道:“傻不傻啊,这种玛丽苏宫斗剧,站主人公就好,反派不过是炮灰的命。” 话是这么说,却仍是拿了遥控器,开始换台,不然旁边幼稚的大脑未发育完全的小学生,真哭出来了咋办。 许许看《甄嬛传》,代入的确实是安陵容。 她当然知道主人公是甄嬛,可甄嬛、沈眉庄、安陵容三人,能引起她共鸣的只有安陵容,安陵容家世不好,却是真的把甄嬛当姐妹的,只是于甄嬛而言,安陵容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所以,安陵容后期才会黑化,才会投奔皇后。 安陵容并没有背景,她全靠着自己在后宫之中往上爬,这是个小人物上位的过程,可这个小人物好不容易爬上位,因为不折手段,却终究逃不了死亡的命运。 许许能从安陵容身上看到自己,她这样毫无背景的人,想要出人头地,剑走偏锋才是最快的路,但犯罪终究是自取灭亡。 可要是不剑走偏锋,或许,终其一生,也不过是和那些她认识的乡下女孩子一般,到了合适的年纪,相个亲,找个出得起二十万礼金的人嫁掉,生子,养大,然后让你的女儿重复你的命运。 这样想着,许许垂下眼帘。 书上总是说,未来充满无限可能。 但是书上是骗人的,穷人家的孩子,其实是没有未来的。 你生而贫穷,然后一辈子也不过是一条贱命。 哪怕来了这里,许许也知道,自己和路漫是不一样的,路漫就是电视里的甄嬛,天生就该当主角的,而她,她就像是安陵容,炮灰的命。 林野当然不知道许许在想什么,就算知道了也绝对无法感同身受。 他和许许,拥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只是轻笑着换了台,然后道:“你比较适合看这个。” 许许这才抬头,大大的液晶屏幕上,正在放《喜羊羊与灰太狼》。 林野接着道:“记得站羊这边!” 旁边的小学生,智商都未发育完全,宫斗剧于她而言还是太艰深了,看动画片才是王道。 但就算看动画片,他也好担心她又站错了,站灰太狼的话,她绝对又要气哭。 虽然很想看到她哭,但,绝不是因为弱智电视剧,只能是因为自己。 两人窝在沙发上看了半集《喜羊羊与灰太狼》,那边饭菜已经上桌了,林野便喊了许许,一起去吃饭。 本来这样的局,一起去酒店吃个饭再去KTV唱个歌,也就了事了。 但林野嫌换场子麻烦,便干脆在别墅办了,反正别墅内应有尽有,他再带上厨子和保姆,保准大家尽兴。 参加宴会的人,整整两大桌,一楼餐厅一桌,楼上还摆了另一桌。 许许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找路漫,见路漫跟洛宴去楼上了,就眼巴巴地看着,也不知道该不该跟去。 林野瞥见许许看洛宴,下意识地皱了眉,刚才的好心情莫名消散一空,他本来打算和洛宴坐一起的,这会儿,完全没了那心情,便拉着许许在楼下吃:“这边,许许。” 许许见不需要和洛宴一桌,心底松了一口气,便去洗了个手然后坐在林野左手边。 林野右手边是沈辞章,见到沈辞章,林野诧异了一下:“你怎么下来了?不跟洛宴他们一起么?” 沈辞章语调清冷:“你不也没一起么?” 几人是发小,从小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不论什么场合,下意识黏在一起。 林野今天做东,几人竟分开来坐,感觉自然有些奇怪。 林野定定地看了沈辞章一眼,突然想到了什么,带着点同情地拍了拍沈辞章的肩膀。 沈辞章一把把那爪子打开,显然心情极坏。 林野也不太在意,就招呼着大家一起吃。 厨师是小有名气的私厨,各种菜系都会一些,尤擅长鲁菜,今天林野的宴会,自是拿出看家本领,桌子上的菜食不仅摆盘精美,还地道美味。 桌子上,甚至有醒好的红酒和一瓶未拆封的茅台,更有营养快线、雪碧这样的饮料。 林野乌黑的眼睛转了转,主意就打到了许许身上,拿了红酒,极温柔极绅士地问许许:“葡萄汁要来点吗?” 冬天天气干燥,很容易口干,许许这会儿已经有点渴,自然不会拒绝一杯果汁,便点了点头,又说:“来点吧!” 林野便往许许面前那只高脚杯里倒了大半杯的葡萄酒,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拿了杯子,和许许的杯子碰了一下:“来,干一个。” 许许确实很口渴,就拿了杯子,狠狠喝了一大口“葡萄汁”。 “葡萄汁”味道香醇,又带着点清冽,一大口灌下去,许许只觉得小腹热热的,身体变得又暖又热。 许许觉得这“葡萄汁”味道有些奇怪,不像是果汁,倒像是以前喝过的米酒。 她抬头看了一眼酒杯上贴的标签,一堆外文,许许看不懂,她以前也没喝过葡萄汁,便估摸着葡萄汁味道就是这样,也没多问。 林野发现许许喝了一杯葡萄酒,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又给她续了一杯,最后良心发现给自己也倒上,然后继续和许许喝。 许许口干,就很淡定地继续喝了。 林野继续倒,许许继续喝。 一大瓶葡萄酒两个人喝掉了三分之二,林野神色之间已经染了淡淡的醉意,他正打算继续给许许倒酒,沈辞章劝道:“别喝了,你喝不过她。” 林野:“……” 他的酒量,竟然比不过一个小学生,怎么可能?! 沈辞章解释说:“你瞧人家汗出的,她这种体质,属于天生能喝的,一边喝一边出汗出掉,我估计人小半瓶下去,完全没感觉。” 林野这才偏头看向许许,她似乎是那种特别容易出汗的体质。 喝个酒,她出了非常多的汗,额间的刘海已经濡湿了不少,一绺绺地贴在脑门上,许是为了方便吃饭,她右侧的头发通通塞在了耳后,露出粉嫩的脸颊和线条简约精致的下颌。 她眼睛大,睫毛苍蝇腿似的卷翘,鼻子又秀气挺拔,所以,侧脸对林野也是瞬杀。 似乎是见他没再倒酒了,她转过头看他,白皙面庞也染了淡淡汗珠,又因为喝酒,脸颊一片桃花粉。 那样湿漉漉又粉嫩嫩的模样,太他妈的勾搭人了。 林野快疯了。 酒后微醺的脑袋,再无理智,绮念和邪念宛若脱缰的野马一般恣意在脑海里狂野奔跑。 他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一个眼神,要了他命。 诡异地,不论遇到什么都笑嘻嘻的林野,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头。 是喝太多了么? 不然如何解释胸腔里那颗几乎要跳出来的滚烫心脏,又如何解释他此刻火一般高温的面庞。 8.偷拍 许许“葡萄汁”喝得多了,还是有所反应的,这感觉就像是以前喝米酒,喝多了身体热热的,拼命出汗不说,还会上头,容易晕乎。 所以,这是酒吧,不是葡萄汁。 她想再仔细确认一遍,便看着林野,声音清脆稚嫩:“再给我倒一点,这葡萄汁还挺好喝的。” 沈辞章:“……” 林野:“……” 众:“……” 该小学生女酒鬼无疑,鉴定完毕。 沈辞章也给逗乐了,头一回见到这种天生酒量好的,便拿了那瓶茅台,递给了林野:“和她,还是来白的吧!” 林野哪里好意思让人小学生喝白酒,便轻笑着说:“你这是打算让她把我灌醉吧!” 沈辞章淡笑:“你刚才不就是想把人灌醉嘛!” 林野被堵得哑口无言。 他的确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所以才和许许一杯杯对着喝,没想到结果竟是自己被完虐。 “这不是葡萄汁,是葡萄酒,对不对?” 许许脆声质问道,到这里,许许哪里还不明白,林野刚才是在给她喝的是酒。 她刚才见他护着自己,还以为他是个好人。 所以听他说这是“葡萄汁”,都没任何怀疑,觉得和米酒类似,只以为是自己的感觉错了,或许“葡萄汁”就是这个味道。 没想到,他竟然骗她,害她喝了那么多酒。 林野被拆穿,脸都不带红一下的,甚至坏笑着反问道:“你不是觉得好喝吗?” 许许给堵得哑口无言。 可这是酒啊,纵然好喝,也不能喝这么多。 她有点生气了,语调带着些许埋怨:“灌我酒呀!” 她不知道的是,她这样略带着点抱怨的口气,多么娇憨可爱。 林野只觉得口干舌燥得愈发厉害了,喝了不少酒的许许,小脸粉扑扑的,语气甜嗲娇嗔,对他而言绝对是瞬杀,他决定以后闲着没事就陪许许喝喝酒好了,哪怕结果是他喝醉。 但当下,他只是好笑着回:“明明是你灌我酒?” 许许瞳孔惊讶地张大:“哈?!” 就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居然倒打一耙。 她都不知道这是酒,怎么可能灌他酒?! 林野手肘支在餐桌上,手背撑着头,懒洋洋地说:“你一杯杯接着喝,我不好不奉陪到底,你酒量好,喝了这么多都没事。至于我,你没看到嘛,我现在已经有点醉了。” 林野说的绝对是真话,那么多酒,他已然微醺。 许许下意识地望了过去,想确认他是不是真喝醉了,却只触及一对潮湿迷醉的黑曜石的眼睛。 那双眼睛正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他怎么……这么看自己的啊? 专注、迷离,无端端地勾人。 许许心跳微乱,倒是不敢再去看了。 林野喝不过小学生,也不好继续……自取其辱,便拿了营养快线,道:“别在灌我酒了,再喝下去,我都要醉了,咱们喝营养快线!” 怎么就变成她灌他酒了! 许许只觉得有理也说不清,便只乖巧地“哦”了一声,改喝营养快线。 林野则给许许倒了一大杯。 营养快线算是普罗大众的品牌了,厂家早已经把货铺到乡镇,许许自是在各种宴席之间喝过的。 这时候也不客气,抱着杯子喝了一大口。 因为喝得急,上唇甚至沾了不少奶沫。 许许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伸出小舌头一舔,把奶泡全舔干净了。 林野脑海里大写加粗的一排字:萌!萌!萌! 他现在超想在许许身边装监控,全天二十四小时围观小学生的萌态。 晚宴便这样开始了,因为东道主林野全程都在照顾小孩,所以餐桌上的氛围诡异的友好,往日里互相灌酒吹牛逼开黄腔的少年们特别收敛,饭桌上聊得也不是美女这样露骨的话题,而是球赛啊学业啊运动啊之类正儿八经的东西,往日的禽兽们今儿个一个个进化成了斯文禽兽,各种含蓄温雅。 林野见许许那么瘦,本以为她吃得不多,可事实上,许许超能吃,而且不挑食。 不论什么菜转到许许面前她都吃,而且老是一脸“这个超好吃”“怎么会这么好吃”“好吃到炸”的表情。 这个刚到北京两个月的小孩兴奋域低到可怕,几道美味就能吃得一脸喜悦和满足。 而林野,一边吃,一边看着许许,脑海里各种弹窗“这个表情超级萌”“怎么会这么可爱”“妈的萌煞众生也没这么萌”“好想么么哒”。 总之,林野觉得这顿晚餐,绝对称得上宾主尽欢。 当然,他眼里的宾客只有许许。 桌上其他人只觉得这顿饭吃得那不叫饭,那叫狗粮。 哎呀,他们林大爷似乎真的开始谈恋爱了。 饭后,少年们又各自玩去了,林野带来的阿姨麻利地收起了盘子。 许许被林野拉回客厅继续看《喜羊羊与灰太狼》。 刚看了个开头,洛宴和路漫便肩并肩走来,洛宴看到林野身边的许许,眉毛控制不住地皱了一下,但到底没说什么,他拿着一部未拆封的4S,扔给林野:“喏,给你的新年礼物,刚才忘记给你了。” 林野拒绝道:“不用,懒得换手机,下载软件麻烦。” 林野手上用的是4,虽然知道4S发布了,但他对手机没那么狂热的喜欢,所以比较随意。 洛宴道:“每个人都送了一个,林大爷,你丫不要的话也太不给兄弟面子了。” 林野突然问道:“许许有么?” 洛宴神色变得极其难看。 林野是单纯地懒得换手机,又没坏,懒得激活然后又下软件,既然这新手机搁他这儿也没用,不如给别人,资源再利用。 许许闻言,摇了摇头,想到了什么,又点了点头:“有。” 她有路漫给的4,能照相,就挺好的。 “那成吧,我收着了。”林野这才把手机收下了,只是吃饱了,又喝了不少酒,有些犯困,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随意问了一句:“不是说4S很难抢么?” 洛宴和林野是铁磁,为了许许和哥们吵架于他而言不划算,见许许的话题跳了过去,脸色就好了许多,他瘫在沙发上,一面摆弄新手机,一面回道:“不是有黄牛么?找黄牛拿的。” 林野讶异地“嗯?”了一声。 洛宴便解释说:“我找的那个黄牛,凌晨两点就去排队,早上苹果店开门他就买到了。” 林野啧啧称奇:“这种天气,在外头排一夜……” 洛宴漫不经心地回着:“一个手机能赚大几百,一晚上大几千呢!” 许许听到一晚上赚这么多,饶是她不爱说话,也禁不住低呼:“这么赚钱!” 天,她也想去当黄牛。 林野笑得痞气十足:“应该说是洛宴的钱好赚,你看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六个大字。” 许许弱弱地看了洛宴一眼,然后声音极低地问:“哪里有六个字啊?我怎么没看到。” 林野“噗哈哈”地大笑起来。 许许这小妞,简直宝气。 一旁,沈辞章见林野拿洛宴逗闷子,便也插了一句:“你看不到吗?我们都看到了。” 许许这次撞着胆子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下洛宴,然后觉得林野哥和太子爷联手逗她玩呢:“骗我的,没有。” 沈辞章也跟着开始笑。 许许,是真的……蠢啊! 洛宴被两位好友调侃,哪里还忍得住,登时笑骂道:“唱双簧啊,你们俩!” 但到底是不介意的。 他损人的时候嘴巴恶毒,但被人毒舌的时候却也不计较,属于那种很玩得开的。 林野立马回道:“是三簧,谢谢。许许眼神不好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眼神不好了。” 洛宴眉峰拢了拢,他隐约知道林野要把许许拽入他们的圈子,可他就是……不喜欢。 他不想和林野吵架,就没做声。 倒是许许,显然被吊起了好奇心,就怯生生地问林野:“六个字是什么?” 洛宴:“……” 操,这小变态,烦不烦,话题都揭过了,还提这个做什么。 但显然,沈辞章和林野不会放过他。 林野淡淡地吐出俩字:“人傻。” 沈辞章接道:“钱多。” 然后一起:“速来。” 天衣无缝,默契十足。 洛宴当即扔下手机,卷了衣袖,要动手了。 犯食困的林野根本不把人校霸放眼里:“别自讨没趣。” 洛宴看向太子爷,太子爷更加嚣张狂妄:“别自取其辱。” 洛宴顿时嘤嘤嘤嘤地想哭,这两个人,他都打不过,于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许许。 都怪她。 许许给洛宴凶了一下,小身子诚实的一抖,林野护犊子护得厉害,便又加了一句:“别欺负许许。” 洛宴特傲娇地哼出一声:“不跟你们说话了。” 然后,便坐回沙发上,扯了路漫,特腻歪特黏人的模样:“路漫漫,我们来聊聊天。” 饭后的时光,总带了丝慵懒随意,几人窝在沙发里聊着一些琐碎的没太多意义的甚至有些重复的事情。 洛宴和路漫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摄影的话题,洛宴盯着路漫的眼神里,不乏暧昧:“路漫漫,你偷拍我!” 路漫嗔了他一眼:“偷拍你做什么?要拍也光明正大地拍。” 洛宴好笑:“那……那张照片算什么。” 路漫扬了扬眉:“什么照片?” 洛宴摆明了和路漫调情,也不直接说破:“就是昨天下午你偷偷拍的那张照片,都同步到我手机上了。” 路漫轻笑:“怎么可能?昨天4S到手,我就换新手机了,而且换了苹果账号。我才不要继续跟你用同一个账号,都没半点隐私。” 洛宴眉间微蹙,神色染了几许不善:“那你以前的手机呢?” 路漫扬了扬下巴,示意许许的方向:“给了许许呗,反正旧手机我不用也放着坏掉,不如给许许。” 洛宴神色冷厉,他转过头,盯着许许:“敢情是你丫偷拍的我啊!” 许许惊愕地抬头,就看到洛宴凶神恶煞的模样,她心尖颤抖,心底隐约浮现几许不详的预感,她有些怕怕的,声音因为恐惧都开始抖:“什……什么?” 洛宴却已经开始发火了:“你个变态,平时盯着老子看跟踪老子也就算了,居然还偷拍,你他妈的不觉得恶心。” 略一停顿,又厉声斥道:“对,你是不觉得恶心,可老子觉得恶心,你他妈的好好呆在乡下福利院不好么,跑来这里恶心老子做什么?” 骂到最后,已经开始口不择言。 林野本来已经开始打瞌睡了,听到这通话,陡然清醒。 平时带着痞笑的面庞,此刻无与伦比的认真:“你什么意思?” 洛宴也顾不上对好友客气了:“你还护着这变态,你自己看看她干的好事。” 9.生长 林野皱眉,他淡淡看了一眼许许,心底又开始浮现起那种浓浓的无奈之感。 洛宴点到手机相册,给林野看那张照片。 照片里,洛宴光着膀子靠在阳台上吸烟。 苹果手机的照相功能无疑是强大的,哪怕阴天的下午光线薄暗,但只要把照片放大,依然看得清是洛宴。 因为路漫的关系,洛宴特意挑了背阳的房间当卧室,洛家后边,就是路家。 而这张照片,单看角度,就知道是从路家二楼拍摄的,因为只有这个角度,才能拍得到洛宴卧室的正面。 林野淡淡扫了一眼路漫,路漫要是拍这样的照片,只会轻笑着承认,因为这不过是和洛宴的情趣罢了。 她没必要否认。 所以,照片是许许拍的。 林野的面色几经变幻,最后还是给许许撑场子:“这种照片,这么糊,都不怎么看得清,拍了就拍了呗!” 洛宴完全没料到都这种时候了,林野居然站在许许那边,原本对许许的不喜,外带着好哥们的“背叛”,让洛宴气得胃都是疼的,他冷笑道:“什么叫拍了就拍了,什么叫不怎么看得清,她是没钱所以只拍得出这种照片,要是给她钱,她买个单反再买个红外摄像头,她能拍得到老子的高清裸…照。” 这已经有点小题大做的味道了。 林野知道洛宴对许许的不喜,抓到这样的把柄,自然不会放过,他眉头蹙了蹙,这才看向许许。 许许低垂着头笔笔直直地坐在沙发上,脸色惨白,显然也是清楚事情大概的。 再联系许许时不时看向洛宴的画面…… 那一瞬间,林野黑曜石的眸子内,挡都挡不住的烦乱和暴躁。 晚到了两个月,是不是意味着……彻底错过。 见林野被质问得哑口无言,洛宴便抢过自己的手机,然后把手机屏幕亮给许许看,声音是彻骨的冰寒:“这照片是你拍的对吧!” 许许这才怯怯地抬头,看向屏幕上的照片。 她的瞳孔因为惊愕,瞬间放大。 许许想不通的是,这张已经删掉了的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林野这里。 她本就给林野吓惨了,这时候也只好干巴巴地解释道:“删……删掉了。” 她当时随便一拍,看到照片里有人光着膀子,就隐约觉得不妥,直接删除了。 可,都删了,为什么洛宴会有? 听到这话,洛宴呵呵一笑。 许许又接着说:“不是故意的,随……随便拍的。” 洛宴给气笑了:“随便拍的?呵,你要是随便拍的为什么只有这张照片同步到我这里,这说明,你只拍了这一张。拿到手机,第一件事不去自拍或者拍点其他的,而是特意偷拍我,许许,你觉得你刚才的理由说得通嘛!” 许许被堵得只能低着头沉默。 她真的就是随便拍的。 但显然,洛宴不信。 她下意识地求救似的看向路漫,路漫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俨然在看戏,许许的心脏给针刺了一下似的疼。 又去看林野哥,刚才还各种维护自己的人,此刻望着自己,眼神里难掩的失望。 至于太子爷,她跟沈辞章根本没说过话,他自然也不信自己的。 她环视一周,却只感受到了人情的冷漠和凉薄,还有……自己的格格不入。 这里的人,都是和洛宴一伙的。 没有人会信自己。 她抿着唇,眼圈微微泛红,想哭,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最终还是没落下来。 她终于抬头,看向洛宴,声音清晰又无比淡漠:“是我拍的,又怎样?” 话音落下,洛宴冷笑出声。 林野这才重新看向洛宴,唇边再度挂上了那种痞气十足又玩世不恭的笑容:“对啊,她拍了,又怎样?” 洛宴满脸难以置信。 林野笑笑,那一刹那的念头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就觉得吧,许许要是想拍洛宴的话,他甚至会忍不住想把洛宴绑起来任由她拍。 疯了,对吧! 但,他才十五岁啊,又不是成年人,偶尔疯一疯也挺无所谓的。 等老了,他估计疯都疯不动。 林野轻笑着,任由荷尔蒙主导着自己素来理智的大脑,任由那个叫许许的小妞在自己心上扎根,然后……荒烟蔓草般生长。 许许也是极度惊讶,她再度看向林野哥。 施华洛奇世水晶灯灯光倾泻在他的面庞上身体上,他站在最亮的光线里,身姿标枪一般挺拔,笑容是一贯的痞气十足,却又说不出的宁定从容。 他不过是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可莫名地,许许的底气足了一点,也没刚才那样的绝望和难过了。 洛宴定定地看着林野好半晌,紧接着又看向许许,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带着点不屑又嘲讽地笑了一下。 然后,也不和林野对峙了,只叫道:“路漫漫,我们走!” 路漫起身,跟上洛宴,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许许,目光若有所思。 洛宴见路漫跟上自己,右手便随意地在空气中挥了挥,算作道别。 这场晚宴到了这里,林野再无心思聚下去了,他偏头看向许许,懒懒的:“我们也走吧!” 许许沉默着跟了上去。 却隐约觉得……风雨欲来。 换好衣服出门,坐上回去的车,在后车座狭小的空间里,在漆黑又深沉的冬夜里,许许只觉得那种压抑之感更甚。 或许在人前,林野哥选择了维护自己。 可其实,他很生气。 许许甚至不太理解为何人前人后的林野哥是两幅模样,却也隐约知道,林野哥到底不相信那张照片她是无意中拍到的。 只是他为何会站在她这边而不是站在洛宴那边,许许是想破了脑袋都没想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许许只沉默着,被林野送回了家。 10.是蠢 路家家门口,老别墅走廊橘黄色的光里,林野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许许,神色出奇的冷漠。 他竭力克制着,却仍是克制不住的暴戾和不耐烦。 许许哪里都好,就是……眼瞎。 他不无遗憾地感叹道:“这么好看的眼睛,居然是瞎的。” 许许惊愕地抬头,神情迷茫不解。 她不瞎啊,一点也不瞎。 不仅不瞎,视力还超级好。 他们班上有不少人是近视,但她坐在最后一排,都能看得清黑板。 教室里贴的那张视力表,她站在教室最后边,都能看得清最下边那排。 所以,她弱弱地辩解了一句:“我没近视。” 林野气笑了:“看来不是瞎,是蠢。” 十四岁的许许,骄傲敏感又玻璃心,被洛宴一骂,就特别难过。 可,被林野哥骂了,却更加难过。 那样的难过甚至不是因为被人身攻击了,而是……让他失望了。 这样的感觉许许自己都无法理解,便抬起头,满脸茫然不解地望着他。 林野对于许许的蠢,绝不是第一次见识了。 只是之前,那种蠢,是萌的,他甚至会觉得,我家小学生萌煞众生。 现在,蠢,就是蠢,让人烦。 他冷着声逼问道:“照片到底怎么回事?” 走廊里光线薄暗,林野侧身而站,大半个身体都融在夜色里。 许许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根本不敢去看他脸上的表情。 她只觉得,现在的林野哥,超凶的。 许许给吓到了,哪里敢撒谎,低垂着头老老实实地说:“就……就随便拍的。” 林野挑了挑眉:“随便拍的?” 许许解释说:“打开窗户随便拍一张,他就在里边,我立马删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 许许的说辞,还是之前那一套,只是当时因为被洛宴驳斥,没人肯信她。 这会儿,林野看着小学生头上那顶蠢帽子,听着她略带着疑惑不解的回答,突然就笑了一下。 洛宴似乎误会了什么,连带着他也被带了一波节奏开始误会了。 小学生就是小学生,怎么可能是变态偷拍狂。 他咧起唇角轻笑开来,刚才那股子阴寒冷厉的气场消散一空,他又变得痞气十足:“以后不准拍他了。” 许许狠狠点了点头:“绝对不拍。” 以后她要是照相,一定再三确定里边没有洛宴,再按快门。 林野笑得邪气而危险:“当然,你要是喜欢拍这样的照片,也不是不可以。” 许许满脸惊愕:“哈?” 林野笑得坏极了:“我给你拍。” 许许闻言,因为极度震惊,头骤然抬起,然后脸瞬间爆红。 林野哥,让她给他拍那样光着膀子抽烟的照片…… 这也太色气了。 他这人怎么这样啊? 流里流气的,没个正形的。 林野却突然有了逗弄小孩的心思,他接着笑道:“我身材很好哦!” 特意拉长的“哦”字,足以凸显某人的恶趣味。 许许哪里还能绷得住,红着脸立马道别道:“我……我回去睡觉。拜……拜拜。” 说着,立马拿了钥匙去开门,只是太过慌乱,钥匙“啪”地掉地上了,手忙脚乱地捡起,抖着小手慌慌张张把门开了,直接进了屋,又想到钥匙还没拔,立马探出手拔下钥匙,“碰”的一声果断阖上门。 全程都无比慌乱。 显然受到了惊吓。 林野看着某人落荒而逃,脸上的笑意愈发趣味盎然。 真是可爱啊! 也真是好玩啊! 感觉这无聊的日子,终于有了那么一丁点趣味来。 “我回……”来了。 许许进了屋,习惯性地喊道,后边的字眼却噎在喉咙里。 她的面前,赫然站着洛宴。 漂亮的大男孩朝着她勾着唇轻笑,面若桃花、唇红齿白的一张脸,却是凶神恶煞的。 许许的心脏一抖。 她的灾难,并没有过去。 林野能维护得了她一时,却维护不了她一世。 她终于明白刚才的洛宴为何退让,因为她正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回来就好,手机呢?” 洛宴轻笑着,比女孩子还好看的一张脸,笑起来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但许许只觉得他几乎是狞笑的,甚至会觉得他面庞都是扭曲的。 她咽了咽口水,颤抖着开了口:“在……在楼上。” 洛宴从牙缝里挤出一行字:“带我去拿。” 许许把鞋子换好,便缓缓地往楼上走去,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也猜到,不论接下来发生什么,都会给她带来阴影。 她来到卧室前,不等她打开门,洛宴已经一脚把门踹开。 “碰”的一声,许许觉得天花板上的灰尘都被震落。 洛宴闯入她的卧室内,拿到那部她刚到手只拍了一张照片的苹果4,他解锁,仔仔细细地手机里的每一个软件都查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其他的关于他的东西,这才看向许许。 “以后再拍我,你的下场,就和这部手机一样。” 说完这句话,洛宴就把那部手机拿到水杯上,手一松,极轻微的一声细响,手机就没入许许那只盛水的玻璃杯中。 水珠往外四溅,却更快地归于沉寂,只余无数的气泡翻涌而出。 许许的心却又是一抖。 洛宴却已经冷着脸离开,从门口出去的时候,身体撞在许许的肩膀上,撞得许许微微踉跄,几乎摔倒。 许许稳住身形,呆呆地站在门外。 她望着那只装了手机的玻璃水杯,默默地发着呆。 脑海里一片空白,她明明什么都不想,心底却各种难过。 许久之后,路漫上了楼,从她身边路过。 许许这才回神,看了一眼路漫,张开口想说什么,但到底……什么都没说。 路漫的门开启又阖上,二楼走道里,只余下一片死寂。 许许长长地吐出一口郁结在心底的浊气,这才走进了屋,把那只装在玻璃杯里的手机掏了出来,用卫生纸擦干,又把手机盒、充电器找了出来。 然后去敲路漫的门。 路漫把门拉开,许许把所有的东西一齐递了过去:“还东西。” 路漫自是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这手机浸了水,已经彻底报废,她懒懒的:“不用,扔了吧!” 许许声音清脆稚嫩却冷漠清晰:“好。” 说完,手一松,手机、手机盒、充电器摔在地上,手机盒直接给摔散架了,保修卡、说明书散落一地。 许许已经转身离去。 路漫看着散落一地的手机部件,眉头微皱。 许许这是在抱怨她的袖手旁观么? 可她为什么要帮她,她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这样想着,路漫阖上了门,那散在地上的东西,她捡都懒得捡。 11.想你 时间一晃就到了大年三十。 许许的养母苏茹云终于从澳门回来了。 客厅内,苏茹云一面把刚从银行里取出来的崭新的人民币往红包里封,一面皱着眉抱怨道:“过个年,真不知道要花掉我多少钱?随便随个礼,就是好几万。” 路漫在一旁冷笑:“你只要少去一次澳门,可以过一辈子的年。” 苏茹云瞪了女儿一眼,却自知理亏,没再做声。 路漫又追问:“这次输了多少?” 苏茹云眉宇之间藏不住的烦乱,显然这次输得有些肉痛,但她只是道:“小孩子,管这个做什么?” 路漫笑得各种嘲讽,看着生母那张精致美丽的脸,眼底深处,有着淡淡的厌恶和恨。 许许正下楼装水,饮水机“咕噜”“咕噜”的响声惊动了苏茹云,她扫到了许许,倏然想到了什么,笑着道:“今晚的年夜饭,许许你也来。” 大年三十了,家里请的阿姨自然放假回去了。 苏茹云从小养尊处优,绝对不是会下厨的女人,路漫和许许又年幼,年夜饭自然是在外边吃。 许许没多想,只乖乖地应道:“好。” 路漫本来还有几许疑惑不解,但看着一个个包得厚厚的红包,突然就懂了,然后笑得愈发玩味。 入夜时分,一家人收拾好出门。 苏茹云见许许一身校服,愣了一下,旋即又道:“这样看着,也还算乖巧。” 然后,把那辆保时捷从车库里开了出来,载着路漫和许许出发。 大年三十,北京的车反倒没有平日那么多,那些在北京工作打拼的北漂族这时候纷纷回了老家,这座快节奏的城市罕见地有了几许冷清的味道。 车上,苏茹云叮嘱起许许:“许许,到时候见到长辈,乖乖叫人,路漫叫什么,你跟着叫什么。” 许许只以为会有长辈和亲戚,便温顺点头:“好。” 一旁,塞着耳机听歌的路漫,听到这话,就笑了一下,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的面庞,她眼神里满满都是嘲讽,倒不是对许许,而是对苏茹云。 年夜饭是在一家高档饭店,苏茹云把车停在门外,就有服务生上来帮忙停车,又有专门的服务生领着三人前去包厢。 苏茹云今儿个大衣里一身旗袍,高贵美丽风姿绰约;路漫仍是一身黑,但搭配讲究气场强大。这两人随便一杵,别人就知道是顶级白富美。 跟在两人身后的许许,一身校服、还穿着双雪地靴,站在装潢奢华的酒店大厅,格调特别不搭,服务生不由的有些诧异地多看了几眼,但混到这个层面的,哪个不是人精,便也没多问。 刚到二楼,还没进到包厢,就有个身穿大红色的裙子、笑容明艳的女人迎了上来和苏茹云轻轻抱了抱,然后亲切地寒暄道:“茹云,我们可有好一阵子没见了吧!我可想死你了。” 许许觉得她的眉目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发现洛宴有点像她。 她隐约觉得,这顿年夜饭,不像是亲戚家的团圆节,反倒又是一场聚会。 苏茹云听着这话,笑盈盈地打趣道:“陈思媛,你天天忙事业,哪里有时间见我这样的小人物,我现在该喊你陈总才是。” 陈思媛语调谦和得很:“得了吧,就我,还陈总,也就瞎忙,赚几个小钱过日子罢了。” 然后又转头看向路漫,“漫漫都这么高了,我记得上次见到你,也就我胸口这里,现在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这模样,越长大越想你妈妈,真是标致,我要是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儿就好了。” 路漫笑着回:“现在东北和浙江不都是有‘单独二孩’政策么?如今计划生育又不严,婶婶你又年轻,要是想要女儿,可以给洛宴再生个妹妹。” 许许听到这里,才确定这个漂亮女人,就是洛宴的妈妈。 只是洛宴凶巴巴的,他妈妈看上去倒是和蔼可亲。 陈思媛一笑,满脸无奈:“单洛宴这个小魔王就够我头痛咯,还来个二胎,岂不是要愁死我。” 苏茹云回:“这个年级的男孩子哪个不是又野又皮还叛逆,你家那个倒也还好,林家那个,把人打进了医院停学闭门思过去了,他老子气得把他直接送去山区了,说是吃吃苦,好好改造改造,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陈思媛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道:“洛宴天天跟他混,好的不学,还尽学些坏的。” 苏茹云正想劝慰几句,陈思媛却看到了许许,她显然也知道路家这个养女,便道:“这个就是许许吧!” 苏茹云立马催促道:“许许,快叫人。” 许许柔柔地喊道:“婶婶好。” 陈思媛就笑:“这孩子一看就乖巧,多大了?” 苏茹云道:“十四。” 许许小声提醒道:“已经十五了。” 苏茹云笑着补充道:“过了年就十五了。” 陈思媛又问了许许在哪念书,读初几,在哪个班,许许一一回答了,陈思媛似乎是真的很喜欢许许这样温顺乖巧又长相漂亮的女孩,便说:“哎呀,和我家洛宴一个班,你刚来,人生地不熟的,以后有什么事就找洛宴,就说是婶婶叮嘱他的。” 许许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但还是点头:“好。” 陈思媛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大笑道:“哈哈哈,我见到你们太开心,直接把你们堵门口了,差点忘记放你们进去了。” 说完,就拉着苏茹云进包厢。 路漫和许许自然跟了进去。 里边,沈辞章、洛宴、林野都在,此外还有不少长辈。 接下来,自然是一通寒暄,许许乖乖地跟在两人身后,非常礼貌地叫人,又把诸如年纪、学校这样的问题重复着回了几遍,这场交际才走到尾声。 许许听着长辈们的对话,发现这样好几个家庭一起吃年夜饭是几家的传统。 路家、林家、洛家、沈家、墨家五家是世交,几家虽然也在外头置业,但住在北京的时候居多,关系自是格外亲厚。 平日里各忙各的,过年自是要聚一聚的,但从初一到初七都是各种饭局,走不开,便干脆一起吃年夜饭了。 而今年的年夜饭,是洛家做东,陈思媛全程都热情招呼着,就连洛宴也在旁边陪着人聊天。 几家人寒暄得差不多,饭菜也上桌了,自然开始吃饭。 长辈们占了一个包厢,小辈们则去往另一个包厢。 许许一路跟在路漫身后,安静又沉默的样子,却突然,帽子给人扯了一下。 许许觉得吃年夜饭戴帽子系围巾不合适,所以捂得没平日严实,而她校服内的短款羽绒服是有帽子的,这时候给人拽一下,她立马回头。 林野轻轻“啧”了一声:“公主就是公主,这么高冷,都不理人的!” 许许发现林野似乎爱给人取外号,什么“瓷娃娃”“太平公主”。 虽然她不喜欢别人给她取外号,但比起被洛宴叫“怂包”“软蛋”“low逼”,林野的称呼温柔得多也可爱得多,而且各种亲昵,所以她也没太介意。 当然啦,许许刚进包厢就见到了林野,只是她绝不是个主动的人,自是不会跑去和林野聊天,而且,今天还是见长辈这种大阵仗,连路漫都没凑到洛宴跟前,她自然不好失了礼数。 这会儿,哪怕林野主动找她说话,她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怎样开始一个话题,也不知道该怎样接话。 事实上,许许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乡下小学里加上校长也不过六个老师,而学生只有十个,许许整个小学,同学要么是成绩不行一年年留级的,要么是天生智力未发育完全来学校混日子的。 小时候和同龄人毫无交流,许许的人格天生就有了某种意义上的缺陷。 但她又被教养得极其礼貌懂事,在村子里,见到长辈,都会喊人。 对着外婆,更是能絮絮叨叨说很多。 她只是不太擅长和同龄人交流,但因为礼貌所以初中那会儿在镇上念书别人问问题她都会耐心解答。 可到了平市,开学第一天就因为一口川…普被洛宴带头各种嘲讽。 十几岁的女孩,骄傲又敏感,一时间,沉默到连该有的礼貌都没有了。 她甚至觉得,人和人之间,其实不需要交流。 哪怕她的川…普纠正了不少,许许还是竭尽所能地少说话。 总之,如无必要,不开口。 这导致,现在看着林野哥,许许就算特别想说话,却完全不知道该回点什么。 这让许许罕见地有了丝郁闷,于是就闷闷不乐地鼓着腮帮子,拿着那对大眼睛瞪着他,瞪了老半天,也没想到解决方案,又鼓着腮帮子睁着大眼睛转过了头。 林野有点受不了,他捏了捏头痛无比的太阳穴,心道,这怎么办,准女友一言不合就卖萌。 是的,许许已经晋升为准女友了。 之前,林野一直以为许许是个小学生。 横亘在两人面前的是巨大的年龄差,真和她交往他还是挺有压力的,因为多少有点……恋童癖的嫌疑。 现在,发现她其实是个初中生,初三,十五岁了,和自己一个班。 林野惊讶的同时,那种罪恶感彻底消失了。 下手都不犯法了,那干嘛不下手啊。 两人在一起天经地义、顺理成章。 如今看着准女友恶意卖萌,林野一面心底大骂“卖萌可耻”,一面认输:“好吧,你赢了!” 许许就莫名其妙的、满脸迷糊的,大部分时候,她都不理解别人在说什么。 林野见沈辞章等人已经进了包厢,二楼走道里只剩下他和许许,年夜饭难得的独处时间,不做点什么非常对不起自己。 于是,林野轻笑着问道:“想我了没?” 许许呆呆地立在原地,就觉得,这人怎么这样啊,怎么这样? 这么……混。 林野见她张着大眼睛满脸震惊,愈发觉得好笑,他逼问道:“想不想?” 许许自是不肯理他,迈开小短腿想走,林野就拦在她面前,不准她过去,她换到另一边,林野就从另一边堵住他;再换到另一边,又被堵了…… 来来回回好几次,许许算是看明白了,今晚别想走过去了。 林野见她乖乖驻定,居高临下地看他,声音微哑地询问:“到底想不想啊?你不回答,就不准过去了哦!” 许许很没好气:“不想。” “不想嘛?” 林野语调不无遗憾,但很快,他话锋一转,轻笑道:“可是,我很想你啊!” 12.红包 林野说的绝对是真话,寒假过半,他却再没机会和她碰面,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想好好揉一揉她,想抱一抱她,想亲一亲她…… 欲望,本只是星星之火,却以燎原之势将他燃烧殆尽。 这就是爱情吗? 林野发觉自己……已然入迷。 许许没料到林野会突然说出这么肉麻的话,而且是对自己。 她脸蛋爆红,又染了淡淡的薄怒,恨恨地抬眸瞪着他,偏他望着她的时候,唇角擒着一抹坏笑,眼底满满都是兴趣。 这个人啊,就连看她的眼神,都不怎么正派。 洛宴或许只是凶巴巴地让人害怕,你只要竭力避开就好。 但林野却不一样,他太坏了,而且还避不开,最可恶的是,他还时不时又对你好一下,这人,能要了你的命。 许许既难过又生气,一颗心,还怦怦乱跳。 她无来由地有些烦。 却是再也不敢再和他对视,便只垂下眼帘,沉默了下来。 林野便只觉得,准女友害羞恼火的样子,也是萌到爆的。 也难怪这么招他喜欢。 他从容站定,淡淡地道:“是真话哦。这么久没见,真的怪想的。反倒是你,寒假过半,都不想我,许许,你是不是太无情了一点。而且,刚才在大人面前,还装出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 许许给这么一番控诉,微惊。 就觉得,什么想不想的,我们明明不熟啊! 她终于开了口,道:“我们只见过一次。” 见一次就互相想念,怎么可能? 林野强调道:“是两次,第一次是在大院门口,你可别跟我说你忘了。” 许许现在,哪里敢忤逆她啊,生怕他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嗯,勉强算两次吧。” 林野听着这口气,莫名觉得准女友是在抱怨和他相处的时间太少了,于是他淡笑着道,“我们以后多见见,这样你就会想我了。” 许许:“……” 大脑彻底当机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林野却想起了正事,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包,递了过去:“喏,压岁钱。” 许许死机的大脑好半天才重启,可她哪里好意思收同龄人发的压岁钱,连忙摆着小手,拒绝:“不用。” 林野就觉得准女友真真是萌物,连摆小手都比旁人可爱一些。 不过,这样拒绝的许许,还是很不可爱的。 他唇角坏坏地勾起,他不无霸道地想着,他要给她的东西,不论她要不要,都得受着。 包括压岁钱。 包括爱情。 包括他自己。 但不到万不得已,林野绝不会用强,他痞痞地道:“拿着吧,长辈给晚辈压岁钱,也是理所应当。” 许许忽然想到上次见面,林野误会她是小学生的事情。 大约是因为她太矮了,所以他觉得比她大很多。 她温声解释说:“我们是平辈,所以,不用的。” 说完,又低垂着头,思考要不要告诉他她已经十五岁了,不是个小孩子了。 可她的身高,真的太残废了。 来到城里之后,因为口音、身高、长相没少被洛宴带头嘲讽过,这导致许许特别自卑,口音可以改,她的长相总体而言不算太丑,所以许许最自卑的其实是身高。 在学校几乎每天都会听到类似“侏儒”这样恶劣的词汇,她虽然可以阴郁又沉默地从这些骂语中穿梭而过,但却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她讨厌别人这么骂他。 所以,许许那樱桃般小巧红润的唇翕动了几下,却到底什么也没说。 林野自是不知道许许的纠结,要是知道许许在纠结这样的问题,恐怕只会大笑出声。 让他一见钟情的就是这么矮萌的许许啊! 之前以为她年纪小,还有所顾虑,现在知道人已经十五了,更是肆无忌惮。 此际,林野就把那红包信手扔入许许的帽子内,然后凑过头,神秘兮兮地在她耳边说悄悄话:“不准告诉别人哦!” 距离极近,男孩呼出的火热的气息都喷洒在她的脸颊上耳朵上了。 许许突然就觉得,室内暖气开得太热了一些,她又开始出汗了,甚至脸上滚烫滚烫的,感觉要上面火似的。 她无法理解此刻身体的感觉,便只是呆呆地“嗯?”了一声。 饭店走廊暖黄色的灯光里,林野近距离目睹着许许的脸颊和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亲眼看到豆大的汗珠从她额间渗出,觉得有趣的同时,更有一种被勾搭到的感觉。 妈呀,准女友太可爱了,可爱到让人想咬一口。 本来不过是逗逗她。 但显然,却把自己赔了进去。 他喉咙滚动,咽了口口水,竭力克制着那股子渴望,那种想把她揉入怀里疯狂亲吻的渴望,只低低笑道:“这可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给人发压岁钱哦!” 许许愣愣的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第一次嘛! 为什么给自己啊? 突然的,心跳乱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转头。 两人靠得极近,林野的唇本就悬停在许许脸颊边缘,两厘米的距离。 许许一动,脸就碰到了林野的唇。 许许真的快哭出来了。 她真不是故意的,怪他靠太近了,可她这样,就像是把脸凑过去送人亲,而且是故意占便宜的那种。 她光速跳开,离他远远的,不然心跳都快爆炸了。 可碰都碰到了,就算许许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林野也绝不会就这么放过。 他回味似的摸着唇,然后望向许许的左边脸颊。 许许只觉得那道视线,如有实质一般停在自己脸上,她极其不舒服,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毕竟,是她……主动的啊! 林野不过是逗一逗准女友而已,不曾想,居然会亲到她一下,而且是许许主动的哦! 虽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但林野把刚才发生的那一瞬间一遍遍回想,然后他悠然道:“挺软的。” 很短暂的触感,但软嫩得很。 许许:“……” 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 林野撩完他家准女友,也不敢再去验收成果了,怕再玩下去,忍不住把丫就地正法了。 转身,林野懒洋洋却心情大好地往前走去。 突然觉得这个年,过得真心不错。 嗯,许许主动把脸在他唇上蹭了一下。 两人在外边隔了许久都未进包厢吃年夜饭,身为东道主,洛宴自然出来查看情况。 洛宴和林野关系太铁,虽然之前闹得僵,但真见到林野,却半点没有之前争锋相对的隔阂,反倒是特别亲密随意地喊:“林大爷,你丫快点,我们一堆人就等着你呢!” 林野懒散地回:“这不来了嘛?那么急做什么?” 说着,就进了屋。 洛宴本打算和林野一起进去的,却又瞥见了许许。 当着长辈们的面,洛宴自然不好发作,如今,走道空无一人,洛宴便冰着一张漂亮的脸,冷声逼问:“你来这做什么?” 许许之前还沉溺在和林野不小心制造出来的亲昵里。 此刻见到洛宴,立马回了魂。 抿着唇,倏然想到之前被洛宴扔下水的手机,身子诚实地抖了一下。 “以后再拍我,你的下场,就和这部手机一样” 那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字字,在许许脑海里回想着,无与伦比的清晰。 说是不准她拍照了,可引申义,自是要许许最好永远别再和他碰面的。 因为他洛宴于许许而言,别说是拍照了,那是看都不能看一眼的。 许许其实也不想看到他,但现在两人的交际圈明显有所重叠,根本不可能看不到。 她只好默默垂下眼帘,避开洛宴的视线。 洛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许许,突然想到了什么,满脸讥诮:“啧,单看你这副穷酸样,老子就该明白了,你个小叫花子来骗钱的。” 你个小叫花子来骗钱的…… 被如此刻意的羞辱,许许的拳头下意识地握紧,抬起眸子望了过去,想反驳,想回顶一句“就算骗钱也骗不到你的钱”,可到最后,又想起洛宴扔到水里的那部手机来。 她特别害怕,怕洛宴把她扔到水里。 她又想到了《甄嬛传》,《甄嬛传》里活得安稳且长久的人,如端妃,无不心机深沉,隐忍沉默。 许许不止一次告诫自己,只要沉默着忍耐着,等自己长大了,就会好起来的。 许许只是特别迷茫,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她的日子又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是不是这样的痛苦永远都不会结束。 她怔怔地望着洛宴,眼眶酸涩泛红。 想哭,又竭力忍住。 许许其实是那种很爱哭的女孩子,稍微痛一点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可许许很小就知道,你就算拼了命地哭,也没用。 没人会帮你。 你只能靠你自己。 就在许许压抑绝望的时候,包厢的门被再一度地拉开,林野站在洛宴身后,望了过来。 见到许许一副将哭未哭的模样,林野皱眉看了一眼洛宴。 他的人,只准他欺负,还轮不到洛宴。 但洛宴,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铁哥们,他不好太过,只冷着脸,道:“不是叫我一起吃饭嘛,杵这干嘛?还不快进去。” 洛宴明显感受到了好友口气里的不善,他又瞥了一眼许许,就觉得,都怪她,勾引他好哥们,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但对林野,该有的抱怨却半点不少:“林大爷你丫吃枪子了啊,口气这么冲?” 骂归骂,却仍是转身进了屋。 13.照片 林野见洛宴进去了,这才看向许许,许许眼底仍有泪意,但表情显然好了不少,没刚才那种绝望之感。 准女友貌似玻璃心,偏又安静不说话。 被人一骂,只能自己默默难受。 他解释了一句:“洛宴这人就这样,嘴巴毒,爱怼人,我跟他这么铁,他不照样被他骂,你能怼就怼回去,不能怼就甭搭理他,把他当空气就好了。” 他这是在安慰自己嘛! 许许怔怔的。 然后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 她觉得面前这人,简直是个矛盾冲突体。 明明小痞子似的,对她各种坏,却总是在关键时候,护着她。 林野觉得要把准女友的玻璃心改装成防弹玻璃心,还是需要时间的,便只道:“先去吃饭,别饿坏了我家小许许。” 许许:“……” 又来了。 整天吊儿郎当的,没个正行的。 但到底不算生气,只“哦”了一声,迈开小短腿,打算进去吃饭。 刚走到门口,倏然就想到了帽子里的那只红包,她连忙探手去拿。 只是冬天穿得多,不太灵活,她手又短,抓了半天愣是没抓到。 林野见许许还没进来,就回头去看,发现小短手的准女友死活都拿不到帽子里的红包,哑然失笑。 把红包塞到许许帽子里的时候,林野打得是不准许许退回来的主意,他当时脑海里一闪而现的画面就是许许一时半会儿拿不到帽子里红包,就只能无奈收下。 只是当这一幕真实发生在自己面前。 林野还是很无语的。 许许再一度刷新了他有关于蠢萌的认知。 感觉人类已经无法阻止许许卖萌了。 好在许许也还算聪明,拿不到,就干脆把帽子戴上,然后从后颈窝里把红包取了出来。 年夜饭这样正式的场合,许许的头发自然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如今戴上帽子又取下,瞬间有点乱,有几许调皮的发丝突然随着帽子飞起。 室内橘黄色的灯光像是给她打了一层柔光,她发丝不经意地乱着,没有任何表情的一张脸却挡都挡不住的灵气逼人。 林野想到以前在网上看到的那种小清新风格的照片,觉得此刻的许许就是其中的一张,而且是最漂亮的那张。 他倏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点开相机,喊了一声:“许许。” 许许手上还拿着红包呢,闻声,抬头,大眼睛略有些惊愕。 “咔擦”一声,画面定格。 照片里的许许,五官古典秀丽,神情天真懵懂。 脸庞稍显稚嫩,却隐约有了几分美人胚的模样。 因为是上半身照,所以完美避开了许许个头矮的缺点,只把许许那漂亮得一塌糊涂的脸凸显出来。 外带着暖融融的灯光以及装潢得极有格调的酒店走廊。 照片拍得很有质感。 林野看着照片,郁结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丁点。 嗯,我家许许美如画。 拍完照片,林野直接把照片设置成壁纸了。 以后天天都能看许许,省得他太想。 许许则默默垂下眼帘,用过苹果4之后,许许当然知道林野刚才是在照相。 许许突然就有些郁结了。 她这么丑,拍照一定很吓人。 可长得丑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许许默默叹了口气,把红包塞入口袋,这才进屋。 饭菜这会儿已经上齐了,大大的餐桌,盘子却有些放不下。 许许没数具体有多少个菜,但一看就知道五个人根本吃不完。 许许节俭惯了,在这边两个月,却也见惯了各种铺张浪费。 她什么也没说,只慢吞吞地坐上了桌,坐在林野哥身边。 “老子都快饿死了,开吃,开吃……” 洛宴看也没看许许,大大咧咧地招呼道,心底却莫名烦,实在不知道这顿饭为什么要等许许上桌了才开席。 大家听到这话,这才动筷子。 洛宴虽然对许许凶巴巴的,但对太子爷、路漫和林野这帮从小长大的朋友却是没得挑的,他一面招呼人吃东西,一面和大家伙闲聊,都不带冷场的。 林野前阵子因为许许的事情,和洛宴有所隔阂,但那毕竟是兄弟,如今兄弟找好了台阶,他自然借坡下驴,和他胡乱聊着天。 而许许,这样的场合里,都是默默地吃自己面前的食物的,而且不敢吃太多,总觉得洛宴会突然骂自己几句。 好在,洛宴接下来什么都没说。 年夜饭吃得七七八八了,几人仍坐在餐桌上闲聊着。 许许这才想到了正事,她把那只刻意放在餐桌上的手往林野身边探去,然后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林野哥。 这种主动勾搭人的行为让素来被动的许许脸庞有些红,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地特别忐忑。 但她有正事要办,这时候只能豁出去了。 林野的手臂给人戳了一下,自然有所反应,低头去看,就见到一只圆润秀气的指头停在自己手腕处。 这……这难道是牵手的意思?! 射手男下意识地想多了。 “许许,你今晚怎么这么主动?” 想多了的林野颇有点受宠若惊,但准女友要牵手,他自然乐意配合,大手探出,轻轻捏住许许的食指。 许许只觉得指头通了电,她大惊,红着脸飞快抽回了自己的指头,几乎要哭出来:“不是……” 林野隐约明白自己误会了什么,他追问道:“不是牵手吗?那你在桌子底下戳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许许半晌无言。 包厢内其他人也纷纷侧目。 洛宴嗤笑一声,林大爷老是骂他口无遮拦,啧,口无遮拦的明明就是你林大爷。 他接着转头看向许许,眼底愈发不屑,他兄弟就是这么给勾搭上的么,手段还真是龌龊。 许许完全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可她真的不是那意思,她看向林野,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懂。 他就是……爱欺负她。 她有些恼,却也只能抓紧时间办正事,便从口袋里把那个红包掏了出来,递了过去。 操,果然。 林野的面庞瞬间黑如外头寒夜,他声音冰冷地命令道:“拿着。” 是的,他给的,她都不准拒绝。 就是这么蛮不讲理。 许许死死抿着唇,没吱声,只那只拿着红包悬停在他腿边的手表明着她的态度。 显然,她绝不会收这压岁钱的。 林野坏坏地笑了笑,威胁道:“不拿着的话,亲你哦!” 这句话,让许许瞬间回想起刚才在走廊里的暧昧。 她立马收回了手,把红包重新装回口袋内,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那怂了吧唧的样子,让林野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果然,他一撩,她就乖了。 两人之间的小插曲虽被桌上另外三人看在眼里,但是现在的许许或多或少就是个禁忌,虽然林野各种宠爱和维护,但诸如洛宴、路漫都是爱理不理的。 沈辞章夹在在两拨人中间,懒得引祸上身,只沉默看戏。 几人又聊了许久,陈思媛就过来喊他们过去。 许许那时候已经困得厉害了,哪怕旁边聊天的声音不小,她上眼皮和下眼皮却是在打架,特别想睡。 她怕睡过头了被扔在饭店回不了家,就狠狠掐了掐手背,让自己清醒。 陈思媛的声音响起,许许是第一个站起走出去的,其他人自然也跟了上去。 到了隔壁包厢,苏茹云见是许许,就道:“来,给你林叔叔拜个年。” 许许这才看向那位“林叔叔”,他面庞立体坚毅,眸子鹰隼一般锐利,只随意坐在那里,压迫感十足。 年夜饭前的那通交际里,许许并未曾见到他,显然他是后边才来的。 许许乖乖地喊人:“林叔叔。” 那位“林叔叔”见到许许,明显诧异了一下,一时间,竟未回应。 林野进了屋就伫立在一边,见“林叔叔”未应答,坏笑着别过头,在心底“唉”了一声。 14.红包 在大人面前,洛宴自然是一副乖巧的模样,哪怕眼底讥嘲,说话的时候却是开玩笑似的:“让你拜年呢,你喊一声哪里够啊,你得跪下来给咱林叔叔磕头,那才叫拜年。” 许许也知道有些地方大年三十给长辈拜年要磕头的,她以为这里也是这样的,就“啪”的一下跪了下去,乖乖给人磕头。 场面一时间极静。 现在的家庭,孩子都是宝贝,大年三十给长辈拜年,磕头的传统早已经改了。 这边也不例外。 洛宴开了个玩笑不假,但许许这一跪,这玩笑就有点大了。 他心底骂了一句“操”,那边,陈思媛已经责备起他来:“洛宴,有你这样的人嘛,许许年纪小,你不照顾点她就算了,还这样乱开玩笑,等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面责备着,一面把许许搀起来,说:“别听那小子胡说,咱这边没这规矩,你只要叫人,然后说点吉祥话就好了。” “林叔叔”是长辈,也当得起这一跪,倒也没有丝毫愧疚,只帮着陈思媛把许许拉了起来,道:“你就是许许吧!” 许许乖乖“嗯”了一声。 林叔叔道:“倒也乖巧。” 许许觉得“林叔叔”和这里其他人不同,他明显沉默了许多,都没问她诸如年纪啊学校的事情。 林叔叔夸完许许,就从口袋里摸了个红包出来,递给许许。 许许没敢接,下意识地望向苏茹云,苏茹云连忙道:“还不赶快谢谢你林叔叔给你的压岁钱。” 许许这才知道今晚长辈们会给小辈们发压岁钱,连忙道谢:“谢谢林叔叔。” 林野却觉得他家许许这一跪有点白跪了,便笑着道:“我说,林叔叔,人家许许都给你下跪磕头了你还只给人一个红包,你也太小气了吧!” 他这话音一落,全场的人都在笑。 唯独林叔叔,冷着脸呵斥他:“不像话。” 可骂归骂,但想到人小丫头朝着自己磕了头,就从口袋里又摸了一个红包递了过去。 洛宴好笑:“今年是这种操作么?那我给你们每个人都磕个头!” 陈思媛道:“别人磕头是给两个,你不论磕不磕头我一个都不给。” 洛宴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觉得今年的压岁钱要大打折扣。 许许这回却直接摇头:“不用了,我有了。” 说着,扬了扬手上新收的红包。 林野便道:“收着收着,你林叔叔这铁公鸡难得拔毛,你不收就过意不去了。” 林叔叔脸色铁青:“你小子找打对吧!” 林野无所谓地笑笑:“等你打得过我了再说,不过我觉得吧,已经不可能了。” 林叔叔:“……” 众:“……” 却也知道,这小魔王武力值简直逆天,普通的练家子都不是对手。 而林叔叔久居上位,年纪也大了,身手大不如从前,想来,的确打不过。 许许这一次,才把红包收了。 接下来,小辈们自是开始给长辈们一一拜年,而所谓的拜年,就是说点祝福的话然后收红包。 许许跟在后边,领了好几个大红包。 只是,到陈思媛的时候,许许略有些犹豫,不过她还是把红包收了下来。 这时候的许许,终于明白洛宴那句“小叫花子来骗钱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是指压岁钱。 长辈们发了压岁钱,夜已经很深了,这顿饭也差不多散了。 身为东道主的洛家就在饭店门口和其他家庭一一道别。 路家的车已经开了过来,苏茹云已经上了车。 许许见洛宴一个人站在那里,终于瞅准了机会,撞着胆子跑到他面前,把陈思媛给她的红包塞给了他,然后一溜烟地跑了回去,上车,关上车门。 哼,她绝不要洛家的钱。 许许特别有骨气地想着。 洛宴站在原地,看着手上小变态塞给自己的红包,只觉得荒谬。 林野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眸色深沉,风雨欲来。 2012年到来的时候,他给许许塞了一个红包,而许许,则给洛宴塞了一个红包。 至此,林野再也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你大爷的。” 车上,第一次主动跑到洛宴面前的许许心脏还在乱跳着,她抚着胸口,心有余悸,还好她跑得快,在洛宴反应过来跑上了车,不然,肯定要被洛宴追着骂。 苏茹云则笑眯眯地问道:“许许,收了几个红包。” 许许张了张口,正打算开口。 路漫已经开始发火了:“得了吧你,吃相未免太难看了吧!” 苏茹云难免有些心虚:“我不过是随便问问。” 路漫冷笑:“就五家的人,一家一个,多收了林家一个,你数不清嘛!” 苏茹云瞬间沉默了下来,她开着车,神色很是难看。 许许却想到了什么,连忙把红包掏了出来,递给苏茹云。 因为还给洛家一个,许许只剩下六个红包了,她想了想,还是没把另一个口袋里林野哥悄悄给她的红包拿出来,只打算上缴五个,如若被问起,她就把洛宴的事情说出来。 事实上,这些压岁钱,许许压根没想拿。 每一个红包都厚厚的沉甸甸的,把她大大的校服口袋塞得满满的。 许许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里边很多钱。 她年纪小,自是不好拿这么多的钱,而且压岁钱这东西,算是人情往来,压岁钱虽是发给她的,但苏茹云却也是要给其他人发的,虽然别人家一个小孩,她家算是两个。 路漫玩着手机,凉凉地道:“自己拿着吧,给你还能胜点,给那位估摸着用不了十分钟就全没了。” 许许不是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苏茹云虽然有些下不来台,但这时候,便也只能道:“许许,这些钱你就自己拿着,算作今年的生活费了。” 路漫在一旁狂翻白眼。 许许觉得这些钱太多了,而她,其实花不了什么钱。 想了想,就把红包递到了路漫面前,打算把这些钱通通给路漫。 路漫懒懒地看了她一眼:“自己收着吧,这可是你一整年的生活费!” 语调之间,俱是对苏茹云的嘲讽。 许许见红包他们不收回去,还有些惊讶,她道:“都归我了么?” 这一次,不论苏茹云还是路漫都没吱声。 许许感受着车内气氛的尴尬和僵硬,有些无措地抓了抓头发,然后慢吞吞地把红包重新装回了校服口袋。 路家很快便到了。 许许洗漱完毕,这才开始拆红包。 拆了一个,看到里边一沓崭新的毛爷爷,许许惊了一下。 “好多钱啊!” 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的人民币,许许瞳孔因为惊骇下意识地放大。 惊骇过后,许许就开始数钱了:“一百,二百,三百……” 数了老半天,没数清,只好又数了一遍。 这一遍,终于数清了,就只剩下无与伦比的震惊了。 许许对金钱还是有概念的,她曾在镇上的饭馆里做过兼职,那家店两千二百块聘一个大妈帮忙打杂。 许许找老板娘磨了半天,最后对方六百块一个月聘她兼职。 而她今晚领的压岁钱,那个大妈要好几年才能赚到。 要是去年的她,有这么多钱的话,或许外婆,就能接受更好的治疗,而不是就这样没了吧! 许许有些难过又有些无奈地想着,却到底明白,去年的她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钱,现在的她就算有了这么多钱也绝不敢乱花。 她把拆开的五个红包塞到床垫下,然后又捏着那个林野哥给的红包一阵细看。 这个红包,她打算还回去,所以没拆。 她把这个红包塞到枕头下,就关了灯打算睡觉。 可枕着这么多钱,许许睡觉都不踏实,明明已经困到不行的她,怎么都睡不着。 于是她又把床头灯开了,从床垫下把钱拿出来一半,塞到衣柜的角落里,这才去睡觉。 睡了一会儿,又翻了个身,觉得只放两个地方略有些不妥,又起床,再分出三分之一的钱来。 这一次,她特意搬了个椅子,把钱塞到壁柜最上边的那一排柜子里。 狡兔三窟。 许许给自己的私房钱找了三个窝,这才放心地睡下。 15.人情 年后,许许便跟着苏茹云、路漫各种走亲戚。 许许是新客,年纪看上去又小,所以各种红包地领着,有些场合路漫都收不到红包,但是许许却能收到。 她身高最大的优势,在收红包的时候终于体现出来了。 许许的小金库迅速壮大的,很快,她给她的私房钱安的三个窝都有些放不下了,于是她又找了两个地方放钱。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正月初三那天晚上,许许正在客厅看电视,路漫突然找苏茹云帮忙:“我打算把洛宴他们叫出去吃顿饭,现在订饭店有些难,你有路子嘛,我只要晚上那段时间的就好。放心,钱我来出。” 新年,哪怕因为过往在平市打拼的北漂族返乡城里空了不少,但过年本就是各种酒席的时候,平市这边饭店还是不好订席位,路漫还是个学生,人脉也不过是洛宴这票人,她请人吃饭,不好找洛宴找馆子,便打算找苏茹云。 苏茹云因为大年三十那事儿,多多少少有些生路漫的气,这时候自然很没好气:“弄这些做什么?” 路漫冷着脸反驳:“天天吃人家的,不能让人家吃咱一回么?” 苏茹云不想帮忙:“开学了你随便找个地方聚一聚不就是了。” 路漫回:“这不是过年图个氛围么?” 苏茹云却是理也没理她,直接起身,上了楼,显然不打算帮这个忙。 路漫脸色登时极其难看。 许许瞥了路漫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乖乖闭了嘴。 路漫眼神扫向许许,清清冷冷的:“有什么话,直接说。” 许许低着头,怯生生地提议道:“家里吃啊!” 她觉得请人吃饭到自己家里吃也不失一种很好的方式,没必要天天下馆子。 路漫道:“阿姨放假回去了,初八才回来上班,怎么到家里吃。” 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什么:“你难道会做饭?” 许许当然会做饭,手艺还不差,但她能做的只是家常小菜,很多大菜她试都没试过,而这边请人吃饭排场还挺大的,她自然不好说这顿饭包在我身上。 她只好道:“吃火锅。” 路漫琢磨了一下,觉得大过年聚在家里吃火锅的确热闹。 而且,火锅,不就是把各种东西往锅里边下么,根本不需要厨艺。 她欣然同意:“成,就吃火锅,明天你跟我一起去超市买菜。” 许许特别茫然地抬头,不知道路漫去超市买菜这事儿,为什么要叫上自己。 路漫自是读懂了她的疑惑,她道:“你是四川人,你们四川人不是一天八顿火锅的么?到时候你看着需要什么,直接买,我付钱。” 许许弱弱地回:“没有。” 她的确吃火锅不假,但也不过是偶尔吃吃,绝没夸张到一天八顿这种程度,但她去年过年那会儿在县里火锅城兼职,对火锅的大概程序还是懂一些的,所以略微想了一下,还是点了头,同意下来:“好吧!” 第二天一大早,许许就被路漫拉去超市买菜了。 这是许许第一次逛北京的大超市,当然啦,他们镇上和县上都有超市,但比起这里的,县里最大的超市都显得特别小,而且货品没这边齐全,那些进口的零食许许以前看都没看过。 这也跟以前的许许不爱逛超市有关,她偏爱那种小的杂货店,因为竞争激烈,价格总是比超市便宜一些,甚至会给你抹零。 许许买东西都是到这种小店的。 超市明晃晃的白炽灯里,各种各样的食物摆在货架上,许许有些挑花了眼。 但她很快冷静了下来,把自己昨晚特意列的单子拿出来,然后一个个找。 路漫瞧着那清单,就觉得,行家一出生,就知有没有。 来自四川的许许,显然是火锅里的大行家。 这不,人连单据都列出来了。 许许列清单是怕漏掉东西,找到一件,在后边打个勾,不需要刻意翻购物车查看什么买了什么没买,非常快捷。 两人把超市逛了一圈,又去了趟菜市场,这才把东西买齐。 然后,两人就打车回了家。 把几大袋购物袋放入厨房,许许问路漫:“什么时候吃啊?” 路漫道:“今晚。” 许许惊愕:“这么赶。” 路漫却是觉得:“这种东西,搁久了不新鲜。” 许许扫了一眼大冰箱,一点都不觉得搁久了不新鲜。 但既然已经敲定了今晚,那就只能麻利点把东西收拾出来,她去楼上把大衣换下,就来到一楼,卷了衣袖,开始干活。 路漫不由得多看了许许一眼,但这毕竟是自己请人吃饭,这些琐事全扔给许许做有些过意不去。 所以,略一迟疑,便也卷了衣袖开始干活。 洗了几片菜叶子,路漫便接到了一个电话,她擦干手接听:“嗯,成……” 然后突然环视一圈,看着一堆待处理的肉类和菜叶子,一个头两个大,她突然扫了一眼许许,于是笑道,“马上过去。” 电话挂断,路漫便淡淡地道:“这些东西,就麻烦你帮我收拾一下。” 许许知道像路漫这样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是绝不会干这样的杂活的。 她突然意识到,或许昨晚,路漫叫上自己去买菜的时候,就想好了让她干这些琐事。 刚才洗菜,也不过是装装样子。 许许不怕干活,她只是……有些莫名的难过。 路漫也觉得略有些过意不去,她拿来钱包,把里边的现金抽出来,递给许许,道:“这些都是给你的,算是报酬。” 厚厚一叠百元钞票,许许估计有个一两千。 洗一下午的菜赚这么多,这是以前的许许想都不敢想的。 但有些事,不是这样算的啊! 她眼底难掩的失望,却也知道寄人篱下的她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本,她听到自己无比清晰地拒绝声:“不用。” 顿了顿,又补充道,“算是还大年三十的人情!” 路漫微愕,大年三十那晚,她纯粹就是因为恶心苏茹云,谈不上人情。 不过她也没在意,回头送个包给她就是了。 她声音清淡地开口:“那麻烦你了。” 说完,就出了厨房,收拾东西出门。 许许看着那好几袋的食物,突然意识到,菜买多了。 当时想着有备无患,不曾想,人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她长睫毛如蝶翼一般抖了几下,却也只能继续洗菜。 16.力气 下午五点,东西收拾得七七八八了,路漫便也回来了,见能直接吃火锅了,便打了电话把人都叫过来了。 昨天她已经跟人打好招呼了,所以洛宴、沈辞章、林野自然知道是要来吃火锅。 本来三人商量好了送伴手礼的,但路漫之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不收礼物,所以三个人除了人什么都不带。 洛宴进了屋,特嫌弃地看了一眼非火锅专用的餐桌,道:“桌子太高了,吃起来不方便,我可不想站着吃。” 路漫白了他一眼,觉得就你丫破事儿真多,不过她早已经习惯了洛宴这阔少爷的骄纵脾气,也不生气,只问道:“那你想到哪吃?” 洛宴瞥了一眼低矮的茶几,道:“茶几上呗,想蹲着蹲着,想坐着坐着,想杵着杵着,爱谁谁。” 于是,路漫便把电磁炉搬到茶几上,又拿了插座出来插上电。 林野环视一圈,都没见到许许,倏然想到了什么,往厨房走去。 厨房内,许许正端着一大盆的火锅汤料。 哪怕在家,也是一身校服,之前似乎一直在帮忙,衣袖高高卷起,露出一截白藕似的小臂,她皮肤白皙娇嫩,小臂上有被撸起的衣袖勒出的杂乱红痕。 林野盯着这样的许许,眸色一片深谙。 但旋即,他却是无心再去看她细嫩的手臂了,因为他全部注意力都被许许的手指给吸引了。 许许的指头,白皙、圆润、秀气,非常漂亮。 只是此刻,指纹因为长期泡在水底而胀白。 路漫是绝不会伸手做家务的人,过年这阵子家里阿姨又请假回家。 说是到家里吃火锅,只是这火锅,都是许许准备的,人情倒都算她的了。 比如说此刻,装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火锅汤料的鸳鸯锅,居然让许许端出去。 那么小一孩子,那么一大盆的汤,那汤又热,要是洒了呢? 林野知道许许在路家过得不怎么好,却没料到过得这么差,路漫居然让她干这么重的活。 他心脏莫名疼了起来,就觉得,准女友根本不是小可爱,而是小可怜。 许许见到林野,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悦了。 大年三十那晚让许许明白。 面前这人,是这些人最坏的那个,流里流气不说,还专门欺负自己,他比洛宴还讨厌。 只是,她本以为林野又会像之前那样说一些不折边际的话,可她望入那对过往总是写满懒散和不在乎的眼眸,此刻,那双眼里,满满都是怜惜和同情。 那样的怜惜和同情太过明显,许许的心给针刺了一下。 她不需要这些,不需要。 因为,太难堪了。 不过,她活着,本就是难堪。 就在许许纠结的时候,林野已经大步走上前去接许许手中的那只锅,指头很自然地碰到了她的,许许这次没躲,因为这锅底料是她熬煮出来的高汤调配出来的,那汤,极烫,她若是松手,这锅洒了,这火锅别吃了。 林野这次倒没拿话调戏她,难得正经了一回。 许许甩开心底的那些莫名情绪,只细心叮嘱道:“很重的,端得起么?” 她从小到大各种粗活没少干,力气早就给训练得特别大,反倒是路漫等人,娇生惯养的,一看就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她有些担心林野把汤洒了。 林野唇角抽了抽,想他一个身高七尺的壮汉,居然被质疑力气,他轻笑着低声道:“别说是一锅汤,就算把你放进来我也端得起。” 许许惊愕地抬起头来。 就觉得面前这人吧,长得倒是极好,偏偏痞痞的、流里流气的,大流氓一个。 可更流氓的还在后边,林野显然联想得有些深远:“我力气超级大的,而且你一看就很轻,我抱你,绝对轻轻松松。” 许许恼怒地瞪她一眼。 各种抓狂,就觉得他怎么这样啊,这样啊…… 老是拿话占她便宜。 林野却只觉得许许这样恼羞成怒地瞪人,煞是娇俏可爱,撩得他心痒难耐。 他更加浪了:“不信嘛,要我抱你去上学嘛!” 17.番外 晚上许许要看电视,《甄嬛传》,她看到六十多集了,每天准点追剧,从不错过。 但路漫作业要得急,所以许许便拿了作业到客厅写,打算一边看电视一边写作业。 各科的卷子都堆在茶几上,而整个晚上,许许就坐地板上,盯着电视看一会儿,然后又低着头仿着路漫的笔迹把写好的语文作业誊抄好。 时间匆匆流逝,两集电视剧放完已经是夜深,许许洗漱完毕,路漫还没回来,大大的别墅里,空荡荡的就许许一个人。 这个点,许许该睡了,但想到路漫还没回家,许许便下楼,继续坐在地板上誊抄作业。 只是写着写着上下眼皮就在打架,最后实在控制不住,直接趴在茶几上呼呼大睡。 许许是听见门口的动静才惊醒的,那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她醒来的时候特别迷糊,鼓着腮帮子,满脸呆滞放空地看向门口,俨然是一张“没睡醒”的表情包。 那里,洛宴搀着路漫进了屋。 见到许许,洛宴立马冷声命令道:“傻愣着干嘛,还不过来帮忙?” 洛宴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身体多少有些单薄,搀着同龄的女生,显得有些吃力,特别是那个女生烂醉如泥无比沉重的时候。 许许给洛宴一喝,登时一个激灵,立马清醒,她见到洛宴,还有些怕怕的不敢靠近,但瞧见路漫,便忍住那股怯意站起身来,然而之前维持一个动作睡太久,腿直接麻了,许许站得不稳,顿时一个趔趄差点栽倒,但她很快就稳住身形,忍着腿麻走了过去。 一靠近,就闻到两人身上扑鼻的酒气。 而路漫,此刻已经彻底醉死了。 看到喝醉的路漫,许许皱着眉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洛宴,觉得洛宴这人实在不正派,路漫和他关系那么好,他居然还把她给灌醉了。 但抱怨归抱怨,许许还是从另一边搀着路漫一起上去。 只是许许太小只了,力气也不大,虽然很努力帮忙,但是走到楼梯口,体力便消耗完毕。 洛宴也是累得直喘气,酒后微醺的少年,自身脚步本已经踉跄,并且,他单薄稚嫩的身体显然无法支撑一个168的高挑女生,他看着对他而言已然显得陡峭的楼梯,忍不住低声抱怨了起来:“看着精瘦,抱起来死沉,路漫漫你是猪吧!” 虽是抱怨,但语调温柔宠溺,两人之间的亲昵由此可见一斑。 许许却不懂,只觉得洛宴在骂路漫,便瞥了他一眼,弱弱地为路漫辩解了一句:“她很高啊,骨头重!” 168,重也正常。 她想重也重不起来,太矮了。 洛宴闻言狠狠剜了许许一眼。 许许本就怕他,他眼神这么凶,许许当即受惊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洛宴不屑地嗤笑:“怂包。” 许许小腮帮子鼓了鼓,不太明白这俩字什么意思,但经由洛宴口里冒出来的形容她的词,都是人身攻击,所以许许的心脏很自然地难受了一下,那对大眼睛有些不自在地眨巴了几下这才恢复平静。 她决定不计较,只语调软糯地提议道:“背上去吧!” 这是此时唯一可行的建议,洛宴唯有听从,他改搀为背,背起路漫往楼上走去。 许许则小心地在身后照料着,上了楼,便立马跑去开门开灯,还把路漫床上的被子掀开方便她睡进去。 待到洛宴把路漫放到床上,她又麻利地替路漫把大衣和鞋子脱了,把她推进了柔软的大床内,甚至仔细掖好被子。 收拾好一切,许许便眼神警惕地看向洛宴,她觉得一个喝了酒的男生出现在女孩子家里不好,便道:“出去!” 洛宴冷冷一笑。 许许特别怕他,平时他一靠近,她就怕得心尖狂颤,如今他表情不善,许许得控制住身体才不至于发抖,但她就是觉得这么晚了洛宴在路漫房间里不好,便强行给自己壮了壮胆子,一脸“我超凶”的表情,说:“马、上、报、警、了。” 许许个子娇小,面庞白皙稚嫩,留得还是那种甜美可爱挂的齐刘海波波头,如今昂着小下巴一脸刻意的凶狠,不仅不凶,反倒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笑。 洛宴哪里会怵她,冷笑一声,本打算放任不管,却鬼使神差地往许许面前迈了一大步。 许许刚才伪装出的凶狠立马消散一空,她的小身子本能地后退,后腰狠狠地撞在书桌的桌角上,痛到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疼得深深吸气,埋着头,吓得要命,却什么都做不了。 小小的一隅,只余呼吸之间洛宴身上浓烈的酒气。 “你报警啊,看看最后进警局的是你,还是我?” 洛宴看着面前那个连他胸口都不到的矮冬瓜,语调不加掩饰的鄙夷。 听着这话,许许小身子又是一抖,她对警察有一种天生的畏惧,之前又有进派出所的历史,110这三个数字,她一辈子都不敢打。 洛宴眼底的嘲讽愈发深了:“软蛋一个,真不知道你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许许蝶翼般的睫毛轻轻抖动了几下,那边,洛宴却已经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洛宴离开许久,许许心底那股子恐慌、压抑、绝望却仍是久久不散。 是啊,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 好一会儿,许许才离开路漫的卧室,她下楼,打算把灯关了再去睡觉。 却在玄关处,看到一部手机,许许捡起,按开电源键,便看到壁纸是洛宴,照片里的洛宴正笑着对镜头勾手指,有点痞有点坏的模样,但洛宴委实长了一张比女孩子都好看的脸,所以很帅,学校喜欢他的人一堆。 这手机应该是洛宴的了。 大概是刚才扶着路漫进屋,掉地上了没注意。 恰在此时,门铃声响起。 许许估摸着是洛宴发现手机丢了来寻,便立刻把他的手机重新放回地上然后把门打开。 门外,不是路漫,而是沈辞章。 这位太子爷居高临下地俯瞰了许许一眼,便推开门,阔步进了屋。 18.喜欢 这一回,许许咬着唇儿,打定主意不搭理他了,只端起几盘蔬菜,往外边走去。 到了客厅,洛宴一抬头,看到许许,本来想说点什么的,但又瞥见许许身后的林野,便没做声。 许许见他们是在茶几上吃,便把盘子拿去摆上,林野则跟在她身后,把锅放在电磁炉上。 开了火,林野就直接踹了洛宴一脚:“想吃什么自己去拿,难道你还想本大爷服侍你。” 洛宴嗤笑:“得了吧,就你,服侍我?我还怕你往里边放耗子药呢!” 骂骂咧咧的,但还是起了身,去厨房端盘子。 沈辞章瞥了一眼许许,又看向洛宴,隐约明白了什么,果断起身,去厨房端碗碟。 就连路漫也乖乖去拿盘子了。 人多,一人拿个几盘,茶几上便摆满了,而且大都是肉,就路漫拿了两盘蔬菜。 他们这票人一起长大,口味也差不多,无肉不欢。 所以吃火锅于他们而言就是涮肉。 火锅汤料本就是用滚烫的高汤调配而成的,电磁炉略微烧了一会儿,便沸腾了,林野把一盘盘肉加入滚烫的红油里,然后把盘子递给洛宴,让他放回厨房。 许许则把调味碟拿了出来,放在小桌上,调味碟里有蒜泥、芝麻酱、腐乳、葱花、辣椒酱、香油、酱油等等调料,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自己调。 拿完调料碟,又给大家拿了调料碗、筷子、调羹搁在茶几上摆好。 环视一圈,便觉得这里已经没她什么事了,便打算上楼,她打算看会儿书。 林野却突然道:“还差一个碗。” 许许回头数了数,四个,不差啊,她略有些不解地抬起头。 林野便道:“快去给我拿副碗筷来。” 许许只以为他想多拿副碗筷,就乖乖跑去厨房,给他拿。 林野接过,看着那一堆的调料碟,问她:“葱、蒜、香菜能吃吗?” 许许点头,又记得他偏爱她说话,便道:“不吃香菜。” “看来我们口味差不多,我也不吃。” 林野勾起唇角笑了一下,给那个碗里加了葱蒜和香油。 见锅里的牛肉卷熟了,就捞起来,蘸上香油,喂她:“尝尝。” 那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亲昵。 许许看着唇边的牛肉卷,半天没张口。 她和林野,没这么熟吧! 林野哄她:“乖,张嘴。” 许许自是不肯接受这样的亲密,只道:“自己来。” 林野虽然很想投喂准女友,但也不想逼太急把她吓跑了,便把碗筷递了过去,让她自己吃。 甚至还叮嘱道:“要吃什么跟我说,我帮你抢。” 许许对于“抢”这个词还有点迷茫,但很快,等太子爷和洛宴把所有的肉类拿了出来,真正开始吃火锅的时候,许许就明白了为什么要抢。 因为……太能吃了。 基本上一锅肉刚泡熟,三个大男生三两下就扫荡一空,只好接着放另一轮…… 许许吃了那块牛肉卷本以为就没事了,但她发现她碗里就没空过,刚吃完一块牛肉卷,就来了羊肉卷,吃完羊肉卷,来了鱼肉……应接不暇的。 一票人在客厅里围着茶几抢肉的感觉还挺好的,而他们聊的话题,仔细一听也很是好笑。 洛宴基本就是个活宝,各种段子张口就来。 而太子爷和林野则时不时就拿他逗闷子。 氛围非常好。 吃完火锅,几人便一起去楼上打麻将,路家家里有自动麻将桌,这会儿四人就开始搓麻将。 许许把盘子放入洗碗机,看着厨房里剩下的蔬菜,有些头痛。 这次的火锅,许许准备得很充足,肉类、丸子、蔬菜都不少。 但结果是肉类消耗一空,丸子吃了大半,蔬菜只吃了一小半,那一小半蔬菜还都是路漫一个人吃的。 许许觉得这么挑食不好,容易缺乏维生素。 想了想,便拿了雪梨洗好,给他们榨雪梨汁。 榨好便把雪梨汁装在四个玻璃杯里,放入吸管,用餐盘端了上去。 麻将房的门半掩,许许刚到门口,就见坐在东边的洛宴捂着肚子,骂道:“操,老子肚子疼死了,这火锅,真他妈的脏,吃得老子闹肚子。” 许许长长的睫毛抖了几下,默默垂下眼帘。 哪怕林野叮嘱过她把洛宴的话当空气,可要做到不介怀该有多难。 今夜的火锅,是路漫请大家来吃,听到这里,哪里忍得住:“闭嘴。” 洛宴见路漫吼她,突然想到之前看到的画面,莫名的烦,他直接开始骂:“这火锅又不是你准备的,你急什么急,林野是因为看上她想玩玩才护着她。你呢,你就得了吧,装什么装,路漫漫,当初告诉我讨厌她的是你,不想见到她的也是你,不然你当老子有那个美国时间去折腾那个傻逼,还不都是为了你。” 路漫眉宇深深皱起。 洛宴突然无比失望:“路漫漫,你就作吧,你不过是仗着老子喜欢你。” 扔下这话,洛宴直接起身,大步流星地离开,开门见到许许,愣了一下,但看也没看一眼,直接路过,在洛宴看来,许许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人,根本玩不到一起。 路漫坐在位置上沉默了几秒钟,霍然站起身,追了上去。和洛宴一样,看也没看一眼端着果汁的许许。 19.喊哥 许许伫立在原地,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给人拧了一把似的疼得要命。 农村计划生育没城里这么严,很多家里都会生两个小孩。 许许从小孤孤单单地长大,有时候会羡慕那些有哥哥姐姐的人,也不是说想要对方护着自己,但要是有个兄弟姐妹的,或许就不会那么孤单吧! 所以,当得知有个路漫的姐姐的时候,许许其实非常开心的,和路漫相处,也带了丝讨好的味道,她就想着,这是家人啊! 哪怕路漫一次次让她失望,许许还是会忍不住靠近。 如今,当你突然发现,你全部的灾难都是你最想讨好的那个人带来的。 许许好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麻将室内,林野旁观着洛宴和路漫的争执,偏头看向沈辞章。 今天的洛宴,多多少少有些失态了。 若是一般的男生,若是敢跟他抢路漫,他早就过去把人揍了,洛宴没揍人,而是独自生闷气,显然对方的身份很棘手。 而那样的人,林野唯一能想到的人便是太子爷。 沈辞章捏着一个麻将坐在西边的位置,他看向门口的方便,想到路漫跑出去的身影,心情瞬间变得极度糟糕,收到好友看好戏的眼神,他冷笑着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说着,示意门口的方向。 林野的位置恰好背对着麻将桌的房门,所以对于许许的到来,毫无反应。 他回头,就见到许许端着果汁怔怔地站在原地,这一次,她眼睛里没有闪泪光,她只是呆呆的,然而神情之间难掩的哀伤和绝望。 显然,她全都听到了。 只是,她为何哀伤绝望?! 因为路漫的厌恶?因为洛宴喜欢路漫?还是因为那句“林大爷是因为看上她想玩玩才护着她”? 林野罕见地有些不确定了,但他仍是起身,走向许许,张开口想说话,可往日里那些情话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主动开口的是许许,见到那迫得极近的身影,低低地问:“要喝果汁吗?” 那声音,清脆稚嫩,极其动听。 是林野很喜欢听的那种声音。 他“嗯”了一声,然后从餐盘上拿了一杯果汁吮吸起来。 雪梨汁。 他轻轻吮吸一口,满口清甜。 很后来,很多人问他,为什么那么护着许许,那时候的许许漂亮归漂亮,但并不耀眼,比她优秀比她明媚比她开朗的女孩子大把大把的。 那时候的林野每次都会回答:“因为一杯雪梨汁。” 喝了人的果汁,总该为人做点什么。 所以,就这么护着了。 嗯,一杯雪梨汁,换他一生相护,很简单又很不简单的交易。 当下,林野三两口,吸完一杯雪梨汁,便内敛了那股子痞气和邪气,认认真真地问道:“要出去走走吗?” 许许的直觉告诉她,林野也不是什么好人。 只是吧,路家这栋大大的别墅,让她觉得莫名的压抑和窒息,她迫不及待地想出去透透风。 于是,她没拒绝,而是脆声应了下来:“好。” 接下来,许许去卧室拿了大衣穿好,便下楼和林野一起出了门。 两人沉默着沿着大街走着,就像是最普通不过的遛弯男女。 只是,两人都沉默得吓人。 夜已经很深了,北风从街头巷尾穿梭而过,带来森森凉意。 橘黄色的路灯打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往日里见到许许各种骚话甜言不带停的林野,今夜却格外的沉默。 许许脸上的迷茫脆弱显而易见。 连带着林野的心都开始水雾朦胧。 见到许许第一眼,她站在街边,刚把帽子围巾取下,精致漂亮又安静忧郁的样子,像是一朵刚刚绽放的水仙花,单薄稚嫩、纤细柔弱,惹人怜惜、惹人呵护。 林野的心瞬间被攒紧。 他知道,他对她一见钟情。 可他也知道,他只想开开心心、甜甜蜜蜜谈个恋爱,十五岁的他,承担不起另一个生命。 某种意义上,他就像是洛宴说的那样,就是想玩玩而已。 但许许这样单纯的小女孩,是玩不起的。 所以,还要下手吗? 林野莫名的茫然,但看着此刻脆弱不安的许许,心底却仍是止不住叹了口气。 路旁,恰好是一家便利店。 林野领着许许进去,然后买了一盒德芙巧克力,拆开,从里边拿了一颗,剥掉包装纸,喂给许许:“不开心的时候吃巧克力心情会变好。” 许许抬头惊愕地望着他。 林野开始一本正经地忽悠:“心情不好的时候,大脑里需要一些多巴胺和肾上腺素,甜食可以快速满足这个需求。” 他没说的是,爱情荷尔蒙其中也包括多巴胺和肾上腺素。 所以,谈恋爱的时候,心情真的……超级好啊。 许许不知道什么是多巴胺和肾上腺素,但她一抬眸,就看到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明亮苍白的白炽灯下站着的少年,或许是因为夜深了,他已然疲惫,所以他没带着以往面具似的坏笑,而是一副宁定淡然的样子。 许许来到北京之后,见识到了太多的人情的冷漠和凉薄。 她和一堆同龄人生活在一起,却是格格不入的。 不论路漫、洛宴、沈辞章都从未曾把她看在眼里,在他们看来,她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人,根本不想跟她玩也绝不会带她玩。 是的,不论她怎么讨好路漫路漫都不可能把她当成妹妹。 唯有面前的男孩,主动招惹她,将她拽入他的圈子,安慰她,护着她,哄着她,甚至陪伴她度过这么难捱的时刻。 他不是什么好人。 却是唯一对她好的那个人。 这样想着,许许俯下头,把那块巧克力一点点吃了下去。 哪怕这巧克力藏毒,那也是她唯一的选择。 而林野,看着许许就着他的手吃巧克力的样子。 有点想爆粗了。 妈的,太可爱也太勾搭人了。 想好好揉捏她的脸颊,想天天撸她的波波头,想搂着她各种亲…… 林野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大脑里的多巴胺和肾上腺素绝对分泌得快要溢出来了。 心情好到炸。 该死的爱情荷尔蒙。 该死的化学反应。 难道射手座都像他这样没节操,全是颜性恋嘛! 许许把那块巧克力含入口中,满口浓香甜腻,她抬头看他一眼,只觉得,他没有骗她,她心情确确实实变好了不少。 林野把整盒巧克力递到她手上,然后道:“走了很久了,我们回去吧!” 许许乖巧地点头,又想到要说话,脆生生地应:“好。” 两人原路返回,只是这一回,许许怀里,捧了一盒巧克力。 已是子夜时分,长街寂静,许许眺望着远方,看一盏盏路灯码出白色的光点。 她突然开了口,声音夜莺一般清脆动听:“林野哥。” 林野:操! 张口就喊哥,要命啊! 许许接着道:“我是许许。” 林野哥,很高兴认识你。 我是许许。 20.同桌 正月十一,附中开学。 许许去学校,用自己过年期间领到的压岁钱把学费缴了。 初三,还属于义务教育的范畴,学费低廉,许许特意多带的钱并未曾花出去。 报完名,许许就回了教室,初三(5)班。 中考的压力就在眼前,学校对初三自然更严,初一初二今天报了名就回去,但初三,报名归报名,课却是照上。 刚进教室,就发现数学委员邵洋正在发上个学期期末的答题卡,恰好发到许许的,看到上边的成绩,邵阳明显惊到了:“120,这么牛逼。” 说着,把答题卡递给了许许。 许许接过,声音软软地道谢:“谢谢。” 然后拿着答题卡回到自己座位。 许许个头矮,按理说该坐在前边,但她是转学生,她转到这边的时候班上位置已经排好了,前边没其他地方坐,老师就让她暂时坐在最后一排最边上,后来上了几天课就是月考。 四川那边中考满分750,北京中考满分是580,两边考的内容完全不一样,进度也不一样,许许第一次考试,不太适应这边的卷子,很多知识点以前根本没学过,自然不会做。再加上刚到北京,水土不服,生了大病,自然考得稀烂。 这边提倡素质教育,月考不公布排名,但是考场是按成绩排的。 期末的时候,全校十三个考场,许许在第十考场,接近三百名。 被贴上学渣的标签,班主任自然就没把她换到前边,许许又不是会主动争取的人,就一直坐在最后一排。 但她视力好,最后一排也看得清,就是老是被高个子挡住黑板和投影屏幕,所以看前边时不时要挪动身子,有点累。 不过这次期末她考进前二十了,还领了优秀学生的奖状,如无意外,班主任应该会把她换到前边去。 许许还是很想坐前排的,可以离洛宴以及那些以洛宴为伍的不良少年远一点。 就这样想着乱七八糟的事,许许来到座位上。 一整个寒假,桌椅上已经积了一层薄灰,许许拿了湿纸巾擦拭了一遍,这才坐下,然后从书包里拿出课本、文具袋、习题册、卷子出来整整齐齐码在桌子上,又拿出一本《中考满分作文》出来阅读。 许许语文不算好,作文写得差,每次都扣十多分,她现在的目标是提高一点作文分。 正看着作文呢,就听到隔壁组宋子航大笑着道:“我说,老大,你牛逼啊,居然考了个鸭蛋。” 这个“老大”自然是洛宴了,这伙人喊洛宴,一般都是喊“老大”,低年级的也有喊“哥”的,总之,以洛宴为伍。 紧接着,就是夏婓好笑的声音:“噗哈哈,老大,你是如何完美避开所有选择题的正确选项,十二道选择题呢!” 洛宴看到自己0分的答题卡,也是出乎意料,他哈哈大笑了起来:“操,老子点是背成什么样了,居然一个都没蒙对。” 然后,又问宋子航:“大航,你呢,考多少?” 宋子航伸出一只手。 洛宴登时破口大骂:“你个龟孙子,考五分居然好意思笑我,不就是蒙对了一个选择题嘛,嘚瑟你大爷啊!” 夏斐则拿着答题卡炫耀了一通:“三十七,看来我要告别最后一个考场了。” 洛宴直接给了他一拳:“得了吧,你这种进化未完全的狒狒,天生就是最后一个考场的命。” 看到数学成绩后,班上学生自然忍不住互相比较讨论,学渣们互相打趣彼此低到可怕的成绩,学霸们则订正着错题争取下次考好,成绩中等的则抱怨起这次卷子的变态难度…… 吵吵闹闹间,上课铃响了。 铃声一响,大家立马坐回自己位置,班上很快就安静下来。 洛宴这票学渣虽然课间吵闹得厉害,但真上课,还是颇为安分的,并不会大声喧哗,毕竟,附中是重点初中,管得非常严,他们这种学渣地位本就低,若是真犯了大错,还是要背处分的。 只是,虽不会大声喧哗,但上课说说话、吃点东西、打个游戏、看个小说,这种小事,他们是常干的。 反正,就不是来读书的。 数学老师踩着上课铃声进了屋,班长大声叫“起立”,全班站起齐声喊:“老师好。” 数学老师是个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他姓金,名春秋,身高大约175,身体清瘦。 金老师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数学系,毕业后就在附中执教,二十多年积累下来,他已然是一堆头衔的金牌讲师,主持编纂的初中教辅书全市畅销,此外他创办的课外补习机构在北京也极有名气。 只不过,他非常严,连洛宴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大魔王都有点怵他。 许许听过班上的学生八卦他,说金老师靠卖教辅书和办补习机构发了家,住豪宅开宝马,特别爽。 许许却是觉得这个老师非常厉害,一道数学题,他会要求学生们掌握全部的计算方法,并且引申很多教科书上没有的知识,有一天他居然在课堂上给他们上了微积分。 许许基础很扎实,简单的都会做,难题却不会,上了金老师两个月的课,又买了他编纂的教辅书做了一遍,许许本就不错的数学更上一层楼。 这会儿,金老师只是冷漠地示意大家坐下,然后提醒道:“把上个学期期末的卷子拿出来。” 顿了顿,又道:“这次的卷子偏难,全校只有十一个满分的,我们班也有一个。” 班上的学生立马问道:“谁啊,这么猛?邵阳,是你么?” 邵阳是数学委员,他的数学一直很好,奥数拿过奖的那种。 邵阳摇头,道:“不是我,我最后一题扣了一分。” 众人又问:“那是谁?” 卷子是邵阳发的,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许许。” 全班懵了一下,全部满脸惊愕地转头看向最后一排靠窗的方向,完全没料到只有被洛宴欺负的时候有那么一丁点存在感的许许数学居然能考满分。 班上有人立马反驳:“怎么可能?” 金老师也看向许许的方向,严厉的眼神,难得的有了一丝慈和,他承认道:“是许许,她考了满分。” 全班大惊。 闻言,就连洛宴也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一眼许许。 小变态据说成绩挺差的,怎么可能考满分。 抄的吗? 但是她又不在第一考场,根本抄不到,只能自己写。 路漫也回头看了一眼许许,她突然想到她的作业,一开始,老师还会把她叫去办公室让她认真点写作业,但后来,基本就不会叫她了。 她看着自己116的数学成绩,皱了皱眉。 她把卷子翻到最后一页,她成绩不错,一直是全校三十名以内,数学从没低过115分。 只是,最后一道大题最后一问很难,她不会。 但许许,会。 金老师又夸奖道:“许许上次月考数学只考了七十三分,但期末考了满分,一个多月的时间,提高了四十七分,进步可以说是……非常大的,大家都好好向许许学习。” 说完这话,金老师这才切入正题:“好了,现在开始讲卷子,先从最后一题开始。我们班很多学生都是最后一题扣的分……” 许许被表扬了,只觉得全班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部望向她的方向,但许许没有半点骄傲和得意之感,她只是尴尬和脸红,她实在不太适应这样备受瞩目的日子,好在,金老师很快就开始讲卷子,全班同学都重新看向黑板,认真听了起来。 许许虽然考了满分,却仍是认认真真地听讲。 她的生活简单到乏味,上课就是听讲,不想听的时候会发发呆。 最后一道题的确难,许许仅仅会一种算法,她想听一听金老师讲解其他的算法。 所以,很认真地仰着头看黑板。 却倏然,教室的门推开。 “报告……” 非常好听的少年音,却透着几许漫不经心的味道,显然这人就算迟到了打报告也不怎么走心。 金老师非常严厉,若是普通的学生敢因为迟到打断他,他会装作不听见,然后把这题讲完再让人进来。 有点变相罚站的意思。 但是,见到门口的那名学生,他并未曾接着讲题,而是道:“进来。” 许许坐得比较偏,看黑板的时候视线本就有些倾斜,她视力又好,几乎是门一被推开,许许就注意到了。 对角线的方向—— 少年蓝白相见的校服敞开,里边蓝色的薄袄拉链也未拉,露出里边叠穿的蓝色卫衣、蓝色衬衫和白色打底T。 他似乎偏爱蓝色,许许每次见到他,他都一身蓝。 天蓝、浅蓝、深蓝、藏蓝、单宁蓝…… 各种蓝色穿在他身上,特别好看。 譬如此刻,各种蓝色叠穿在校服里,极有层次感,不仅好看,还很高级。 就在许许盯着她发呆的时候,对方已经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许许旁边有一个空位,那是班上唯一的空位。 许许知道她是有同桌的,不过她的同桌因为打架,所以停学闭门思过。 许许只是从没想过,她的同桌,居然会是林野哥。 21.学霸 可其实, 林野曾说过, 他在附中念书, 而他和洛宴混一起,一看就是那种吊儿郎当的坏学生,因为打架停学闭门思过这种事的确是他会干的事情。 所以,出现在这里, 也算意料之中。 许许理清楚思绪, 就没了那股子震惊之感。 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紧张和不安。 她陡然有一种图穷匕见之感。 她知道林野一直以为她年纪小念小学,如今发现她和他一样念初三。 明明和他是同龄人,却长得这么矮, 侏儒一样,他是不是会……鄙视她。 这样一想, 心尖都是颤的。 她抬头望向他, 像是在等待判决, 心情也随之七上八下、各种忐忑。 其实,早在大年三十那一晚, 许许被长辈们一通问,林野就知道许许和他一个班。 但是,对于她居然是他的同桌的事情,还是有些讶异的。 她这么矮,不是该坐第一排第一个吗, 坐最后一排, 被前边的高个子挡着, 她得站起来才看得到黑板。 不, 是站起来都看不到黑板。 脑补了小矮子跳起来看黑板的场景,林野莫名想笑。 但这样的嘲笑未免不太厚道,小矮子还特别玻璃心,所以林野看到许许的时候,就一脸憋笑的模样。 许许想象过林野哥此刻脸上的各种表情,不悦的,鄙夷的,惊讶的…… 压根没想到,他居然在笑。 而且心情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她都初三了还没一米五难道……很好笑嘛? 好像……的确挺好笑的,洛宴就没少嘲笑她。 但,林野哥笑的时候,和洛宴笑的时候,她的心情完全不一样。 洛宴只让她觉得自卑、压抑和难过,但如若是林野哥的话,她就觉得,你就笑吧,如若……能把你逗笑,我矮一点也挺好的。 那样的感觉,近乎卑微。 许许甚至不太懂什么叫爱情,却已经有了这样低到尘埃的感觉了。 林野看着几个月没用的桌椅上厚厚的灰尘,问道:“有纸巾吗?” 许许乖巧点头:“有。” 林野道:“给我擦下桌椅。” 许许是个很细致也很爱干净的女孩子,书包里卫生纸和湿纸巾是常备的,这会儿就撕掉包装袋,拿着湿纸巾直接帮林野哥把桌椅擦干净了。 林野原本的意思不过是,拿张纸巾给我,我要擦桌子和椅子。 毕竟,现在的女孩子都娇气,他自是不会让女生干这种杂活。 但许许,却直接帮她把桌椅擦干净了。 再加上之前许许帮他剥的夏威夷果,林野就发现,他的准女友,简直二十四孝。 长得可爱水灵,还这么乖巧可爱,林野真的……欲罢不能。 好想揉一揉许许的波波头啊…… 不留长头发剪波波头就是为了给他撸毛的吧! 林野见桌椅擦拭干净,就大爷似的坐在椅子上了,然后他特别想更大爷地让许许帮他把书包取下来放到抽屉里、再拿出书翻到XX页、最后服侍他把衣服脱了。 那滋味,绝对跟《甄嬛传》里的皇帝老儿一样,爽到翻。 但林野也就只敢在心理爽爽,真这么干,他家小许许,肯定跟别人跑了。 林野只好自个儿把那些想让许许干的事情干了。 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瞟了一眼黑板,发现在讲上学期期末的试卷。 他压根没考试,自然没卷子,于是他打起许许的主意:“卷子给我共一下。” 许许“哦”了一声,把卷子挪了挪,挪到两人中间。 学生用的单人桌本就不大,同桌之间自然是并在一起的,共看一张卷子的时候,林野甚至特意把椅子往许许这边挪了挪。 距离太近了。 还头挨着头看卷子。 许许……莫名就开始脸红。 她甚至开始觉得热了,她想,冬天供暖其实也不太好,害得她老是出汗。 她觉得她该往旁边挪一挪,这样的话,会好一点。 但莫名地,不想动,就想坐得和林野哥近近的。 这样的想法冒出来,许许都吓了一大跳。 怎么办,她好像……真的要变成洛宴口中的小变态了。 林野看着答题卡上120这三个数字还愣了一下,他把卷子翻了翻,然后惊讶了一下:“学霸啊,这么难的卷子你居然考满分。” 附中这样的重点中学,尖子生扎堆,卷子比中考要难多了,最后两道大题都是超纲的,可许许竟然做对了。 说真的,林野心中的许许,蠢蠢的。 可这么蠢的许许,数学竟然考了120,俨然理科学霸。 蠢萌小可爱竟然是理科学霸。 这反差,萌得林野一脸血。 许许这会儿已经回了魂,她连忙摆手:“没有,我其他科目不行。” 林野直接问道:“期末考了多少。” 许许道:“525.” 林野大惊:“540的卷子,你考525,你居然还觉得自己不是学霸。” 这已经不是学霸了,这是学婊好嘛,每次都说考得好差、成绩不行,分数出来,吊打。 他觉得许许不能再这样了,再这样他一定会忍不住,撸一撸她的波波头,再狠狠亲她一口。 许许是真的觉得自己和其他学生有差距:“我只是勉强考进前二十,但隔壁6班有个叫孟平生的男生,每次都考满分。” 林野语气平淡:“别跟他比,人家里可是六个教授。” 许许不太理解:“哈?!” 林野解释说:“他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是教授。” 许许想象了家里六个老师教一个小孩读书的场景,然后回了一句:“难怪他在六班。” 林野只想回一排666666。 感觉准女友的思路简直异于常人。 林野则笑着道:“回头介绍给你认识。” 许许讶异:“你认识他?!” 那样的学神,自然是身处学神的世界的,但林野哥,怎么看都是大学渣一个。 两人完全不是一个圈子的,怎么认识的?! 林野语调风轻云淡:“认识,会一起打球,也聊聊哲学。” 许许的知识面仅限于课本,所以根本不知道哲学是什么,下意识地轻声呢喃:“哲学?!” 提及孟平生,林野眼底不加掩饰的欣赏:“他非常推崇康德,《纯粹理性批判》他看了很多遍,吃得很透,我有时候会和他聊一聊这一块。” 许许愈发茫然,康德,《纯粹理性批判》,那都是些什么?! 她听不懂的时候,就会鼓着腮帮子闷闷不乐,觉得自己很蠢。 这会儿,就是她觉得自己很蠢的时候。 所以,林野一转头,就发现已经到了许许的日常卖萌时间。 他打算和她聊聊康德,可她只打算和他研究卖萌。 你萌你有理咯! 许许见林野没做声了,禁不住偏头去看他,恰好林野正望着她呢。 四目相对,许许的视线径直望入林野那黑曜石的眸子里,他眸色漆黑,只是深不可测,就像是隐藏在雾霭里的崇山峻岭,你知道它的存在,却根本无法窥伺全貌。 偏偏瞳孔里,分明地倒映着你的影子。 许许的脸庞莫名红了一下,心跳也开始加快。 低着头盯着卷子,沉默了好一会儿,又忍不住想和他说说话。 其实,许许以前,也就对着外婆,能絮絮叨叨地说上很多,老师怎样怎样,同学怎样怎样,兼职的那家店里怎样怎样…… 外婆是她最亲的人,她自然亲昵。 林野哥呢…… 正月初四的那个夜晚,当他把她从那栋压抑到窒息的别墅里带出来之后,就取代路漫,成为她最想讨好的人。 只是,自那个夜晚之后,许许便被领着去参加各种酒席,自是和林野哥再无交集。 可许许每天都会想到他,也不是说想干点什么,就是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多大了,生日是几月几号,身高体重多少,喜欢什么颜色,喜欢看什么书,喜欢什么样的运动…… 满满的都是好奇。 她想着以后有机会得问一问。 但真正见到的刹那,许许就被心底的自卑击垮了,她觉得当他发现真相,发现她不是小学生,而是初中生,他肯定就会嫌弃矮小丑陋的她。 好在,也就嫌弃了一下,他还是愿跟她说话的。 现下,她就想问问他那些问题。 但是,她和同龄人交流本就少,天生带着点社交障碍,所以,埋着头,纠结了老半天,才给自己鼓足了气,开口主动问他:“林野哥,上个学期,真的是因为打架停学么?” 林野就觉得,啧,这家伙“林野哥”叫得也太溜了,他有点受不了。 他恢复了一贯的坏笑,说:“对啊,害怕了么!” 许许以前觉得林野哥很坏很坏,现在,已经演变成了林野哥的小迷妹了,她就觉得他很好很好,就连打架,肯定也是有原因的,所以她很大声地回:“不怕。” 她声音碎冰一般干净清脆,响在安静的课堂里,煞是动听。 林野微微有些动容,转头去看,但见许许水润晶亮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认真、坚定、信赖。 这人啊,真的十五了么? 为何这么好骗啊?! 不过是稍微对她好点,她就这么……死心塌地的。 那边,班上学生被这声“不怕”惊到了,纷纷回头。 金老师已经严厉地批评起来:“许许,上课不准说话。” 许许被金老师点名批评了,还被这么多同学围观了,脸蛋“唰”的一下烧了起来。 许许,你真的有点瓜。 上课说话就算了,还这么大声,这么大声。 两只手臂在桌上交叠,头埋在小臂里,一副耻于见人的模样。 只余一对红透了的耳朵,悄然露在外头。 林野看着那小巧的耳朵,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瓣。 唔,有点想捏一捏她的耳垂了。 22.脑公 许许一直趴在座位上, 直到听到数学老师继续讲题, 这才悄悄抬起头瞄了一眼前边, 见班上同学重新开始认真听讲,她这才长舒一口气,坐直仰着头看黑板。 这样的卷子讲解课,根本没有新知识点, 所以有些无聊。 许许把最后一题老师写的各种解题思路看了一遍, 确定自己掌握了,也就没事好干了。 想和林野哥说话,但上课说话会影响到别人, 还会被老师批评,所以不太好。 于是, 她决定放空思绪, 发呆。 许许发呆的时候, 喜欢盯着一个地方看。 这会儿,就抬着头, 望着天花板上的吊扇的扇叶,看上边的灰尘。 也没什么好看的,但发呆嘛,不就是随便盯着一个地方让思绪放空么? 刚转到这边的时候,她上课发呆还一不小心把视线挪到洛宴身上, 盯着洛宴发呆了许久, 洛宴似乎误会了什么, 骂了她许久, 这导致她后来发呆都会注意避开人了。 所以,林野就见到,本就呆萌的许许,此刻愈发呆了。 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竟然是吊扇。 大冬天看吊扇。 恕他无法理解。 不过,他能理解她的无聊,考了满分,所有的题都会,老师为了照顾班上的差生却仍是把那些你看一眼就知道答案的题目一遍遍讲解着。 所谓的学业,也不过是简单又机械地重复。 所以,来啊,燥起来啊,谈恋爱啊,不然日子多无聊啊! 他懒懒地想着,本打算开口说点什么,但金老师上课管得严,再说话他和许许就得去罚站了。 于是,林野拿出素描本,随手在空白的纸张上写了一句:“吊扇好看,还是我好看?为什么看吊扇不看我?” 嗯,许许,你家林大爷已经开始吃吊扇的醋了。 许许看到那推到自己面前的素描本,这才回神。 林野写的是行楷,而且是用钢笔写的,黑色的一行字绽放在素白的纸张上,说不出的流畅潇洒。 许许被这字惊艳了一下。 觉得人不可貌相,林野哥虽然模样很好,但小痞子一个,怎么看成绩都不好的样子,没想到字写得竟如此好看。 但是,字虽好看,内容却有点无聊。 吊扇和林野哥哪里有可比性。 吊扇都是灰,但林野哥白生生的特别俊俏。 许许偏头看了一眼那张虽然青涩稚嫩却已然俊美无双的面庞,拿着水性笔,在下边“唰唰唰”写了一行楷字:“你好看。” 林野的心直接酥了半边,他接着写:“有多好看?” 许许捏着水性笔想了一会儿,然后笑了一下,下笔,一个又一个的方块字出现在她的笔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那个。” 嗯,最帅的。 最好的。 最棒的。 许许知道班上有很多女生追星,然后老是用脑残粉来形容自己,许许就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是林野哥的脑残粉了。 这样想着,许许便偏头看向林野,她看着林野,心想,你只要对我有一点点好就够了,只要一点点好,让我尝到生命的甜头,我就会一直当你的脑残粉的。 林野自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收买了许许的心了,他给那行字麻了一下,脑补许许对自己说这话的模样,莫名开心。 于是,在纸上喊了她一声:“许许小宝宝~~~~” 许许看着那行字,莫名就脸红了起来。 以前被林野哥叫“娃娃”“公主”什么的都没这么害羞。 偏偏心底灌了蜜似的,甜滋滋的,就连心脏还“砰砰砰”跳得飞快。 她发现她喜欢被林野哥叫小宝宝。 为什么会喜欢这样腻歪的称呼,难道自己真的是小变态吗? 可是,这个该怎么回,许许想了一会儿,只好认认真真地强调道:“我不是小宝宝了。”是的,她是个大人,十五了。 “那是小宝贝……” “不是。” “小乖乖……” “不是。” “小可爱……” “不是。” “老婆……” “不是。” “回错了哦!” “没有回错。” “错了,这里你应该回,老公。” 这什么跟什么啊,许许的眼睛,因为惊讶而瞪圆,好不容易退烧的面庞又开始升温,额间也跟着开始冒汗。 就觉得,又来了。 林野哥又开始不正经了。 可许许发现自己真的是脑残粉,因为就连不正经的林野哥她都觉得很好很好,她喜欢和他亲昵,喜欢就这么黏着他,喜欢和他胡乱聊着天…… 总之,就是喜欢呆在他身边。 林野却挂着一贯的坏笑。 他觉得谈恋爱真的会变得幼稚啊,他现在的智商和许许一模一样,停留在幼儿园中班水平。 关键变蠢就变蠢吧,他还沉醉其间。 他是真的很开心很荡漾很幸福。 也是真的许许被自己调戏到的样子,可爱到爆。 他好想在素描本上写一句:“许许小宝宝,什么时候让我亲一口。” 但是,那太孟浪了,他不好把他家许许吓坏,所以死死忍耐着,忍得身体都是痛的。 孟浪的是许许。 因为许许红着脸慢吞吞地写道:“我叫你老公你会开心吗?” 林野愣了一下。 以他对许许的了解,他只要稍微过了一点许许就会生气然后不理人了。 刚才,明显稍微越界了,可是没想到,许许竟然还回复他。 林野隐约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就像严冬已过,就像春季来临,就像万物复苏…… 一切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他悠然淡定地写:“当然。” 然后,她就见许许转过头,小脸红扑扑地望着他,极低极轻地喊了一声:“脑公~~” 似是因为害羞,又立马扭过头,看向另外一边的空白墙壁。 是的,如若叫林野哥“老公”他会开心的话,许许就觉得这样叫他也没什么不妥的,因为现在跟他在一起的许许很开心,她希望跟许许在一起的林野哥也是开开心心的。 林野哥为她做了很多事,她希望,也能给林野哥做点什么。 而叫“老公”是她能做到的又不算难的事。 林野呢,被那一声“脑公”叫得呆立当场。 林野活了十五年,自认自己绝对算得上脸皮奇厚无比的臭流氓了,什么阵仗没见识过,可此刻,竟是给这么软软嗲嗲的一声撩红了脸。 他就觉得—— 林大爷啊林大爷,你这辈子真的完了! 十五岁,你未来的老婆就出现在你面前了。 而且,你被她吃得死死的,于是你全部的心机、全部的谋划、全部的手段,都只为……顺理成章地得到她。 23.兴趣 上午两节数学课一晃而过。 大课间, 往日里这个时候广播响起, 全校都要下楼去做操, 但今天是开学,只有初三在上课,自然不用出操。 课后,班上的尖子生立马拿着作业去问老师。 金老师简单说了一下解题思路, 便冷声道:“许许, 来我办公室一下。” 许许有轻微的社交障碍,她特别怕人找她,尤其是医生、警察、老师这样的公职人员, 总觉得没好事。 如今被严厉的金老师请去办公室,许许的小心肝都是抖的, 心底更是一堆不好的推测。 是因为上课说话? 还是她叫林野哥“老公”被发现了。 这样想想, 一阵后怕。 颓丧着一张脸, 慢吞吞地起身,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座位, 那模样不像是被偏爱的优等生被叫去办公室,而是荆轲去刺秦王,颇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萧瑟之感。 林野瞧见她耷拉着眼睛垂头丧气的样子,突然想到那销…魂的一声。 一想到那俩字,心口就痒痒的, 特别想将她抵在角落里, 逼着她一遍遍地叫唤。 这会儿, 只轻声安抚了一句:“没事, 你成绩这么好,金老师不会拿你怎样的?” 许许轻轻“嗯”了一声,心底稍微好过了一点,但第一次被叫去办公室,还是控制不住的紧张,手心早已经汗湿,鼻尖竟也冒出一点细汗来。 林野现在算是发现了,许许怕他不假,但明显更怕老师,瞧把她吓成什么样了。 这丫头,胆子是真小。 真不知道她怕啥,她老公可是林野啊! 他稍微想了想,还是套上衣服,起身:“算了,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许许想到林野跟着自己,底气足了不少,微微点了点头,同意了下来。 只不过,金老师见到缀在许许身后的林野,很没好气地道:“你就不要跟来了,看着你烦。” 林野的黑历史一堆,这会儿,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自是不好陪着许许去办公室了,只安抚她:“没事的,金老师人很好。” 许许有些怀疑,但仍是轻微地点了点头:“嗯。” 金老师这才意识到这个据说是从四川山区里转来的新学生一张小脸已经煞白,他知道自己治学严厉,而许许又胆小得很,微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不少:“你要是每次数学都能考满分,我的课你就算不来上也可以。我要和你谈的,不是你上课说话的事。” 说完,抬脚就出了教室。 许许意识到不是因为她上课叫人老公的事情,心情立马由阴转晴,也不怕了,立马跟上,只是出门的时候,还是止不住回头,可怜巴巴地看了林野一眼。 林野给那委屈的湿漉漉的眼神看得心痒痒的。 只觉得有根羽毛,在你心口各种骚,又痒又难受,还各种煎熬。 林野禁不住想,可能隔不了多久,他就会控制不住,粗暴地把她据为己有。 只希望,在那之前,许许你能稍微变坏一点,爱上你家林野哥。 金老师一走,班上那些忍耐了许久的不良少年此刻立马躁动了起来。 好几个月没见,宋子航直接挤到林野面前,问:“林野哥,那小变态怎么勾搭上你的?” 因着这票人都是跟洛宴混的,自是学着洛宴,喊许许“小变态”。 对此,林野不悦地皱眉,回:“是我勾搭上她的。” 宋子航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夏婓已经失声惊呼道:“开玩笑的吧,林野哥,你可是我们附中真正的男神,你怎么会去勾搭她这样的人……” 林野冷冷地提醒道:“哪样的人?!说话注意点分寸,许许她现在是我的人。” 闻言,夏婓和宋子航,直接惊呆在当场。 本来以为,林野和许许,也不过是简单认识了而已。 然则,听这口吻,竟是……情侣的关系。 夏婓直接问道:“你看上小……许许了。” 一面这样问着,一面难以置信。 面前的这个人,可是林野啊! 林野的存在,可是他们附中的传说,别看他整天吊儿郎当和学渣们厮混,各种抽烟喝酒打群架,但人一转身,就刷着竞赛,考着高分,日子过得可恣意可潇洒了。 每个老师提及林野,都是又爱又恨的。 每个男生提及林野,都是彻底服气的。 至于女生,提及林野,哪个不期期艾艾心如鹿撞,期待着人林大爷的垂涎。 倒追林野的女生,可以从他们附中排到德胜门了,而且这些女生,各个都是容貌顶尖家世富裕学业优秀。 但人林野,就一直单着。 据说……没心动的。 不过夏婓自是听洛宴说过,林野有个青梅竹马,现在在国外当交换生。 他一直以为林野喜欢的是这个青梅竹马,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许许。 而且,他实在看不出许许有多好。 或许,脸不错,但除了脸还有什么,那残废的身高,简直了。 这偌大的天下,多的是比许许长得好看、身材好还明媚开朗、乐观向上的人。 为什么林野独独看上许许?! 夏婓百思不得其解。 林野没回答夏婓的问题,他只是表情极淡地拿起刚才两人写字用的素描本看了起来。 许许的字,工整得就像是教科书上的印刷体。 他怀疑她肯定是上课无聊对着课本上的宋体字练的字。 字如其人,单看许许的字,就知道她是个循规蹈矩的乖宝宝。 但这个乖宝宝,也会上课出神不听讲,也会和自己写纸条…… 所以说,许许她其实很聪明,学业于她而言不算太难,她只是……单纯、懵懂、晚熟、阅历浅,再兼之是个孤苦伶仃,又突然到了陌生的地方,被洛宴、路漫这样的人冷漠以待,各种压抑、惶恐、茫然、不安。 他甚至知道,那一声“脑公”并不是因为喜欢。 她不过是缺爱,奇缺,所以逮到个对她稍微好点的,她就各种讨好,各种哄对方开心。 这个人可以是林野,也可以是其他任何人,反正只要对她好就够了。 毕竟,她曾对路漫,也是这么讨好着的。 只不过,路漫彻底伤了她的心,她转而讨好起自己。 但林野要的,远不止这些。 …… 思忖间,洛宴却已经走了过来,他神色有些蔫蔫的,微蹙着眉道:“林野,我们谈谈。” 他叫了全名,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喊他“林大爷”,俨然极其认真。 林野其实早就想和洛宴谈谈了,他淡然道:“去天台吧!” 另一边,许许跟着金老师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里面摆放着几张柚木色的办公桌,每台桌子上都配备了台式电脑。 许许来到北京之后,最明显的感觉就是这边的教学质量非常好。 镇上的中学根本没多媒体教室,办公室内更不会给老师配备电脑,上课全靠课本和老师的板书。 但北京,每个教室都是多媒体的,老师会做好课件然后给大家上课,省下了不少写板书的时间,也可以更多的让学生接触到课外的内容。 而且这里的老师,据说都是985名校毕业的,每一个的资历都无比辉煌。 许许以前的老师,学历稍好的都是年轻的刚从师范毕业的新老师,这些老师别说985了,211都没有,只有普通本科的文凭;那些有资历的老师,学历只会更差。好的老师,都去县上或者市里,到镇上教书,不过是不得已罢了。 虽说这些老师教他们自然绰绰有余,但是好的老师,真的能让你学到很多。 许许觉得在这里的两个月,她进步非常大。 就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许许跟着老师进了办公室,金老师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定,然后竭力让自己看上去温和一些,省得吓坏了这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许许,你以前,数学也很好么?” 许许垂眉顺目地站在办公桌旁,单看模样,就知道非常乖巧,她温声且谦逊地回道:“还成。” 金老师只好直接问:“120的卷子,一般考多少分?” 许许想了会儿,回:“115左右。” 金老师追问:“以前是怎样的学习方法?” 许许完全不知道金老师为什么问这个:“就……认真听讲啊!” 金老师又问:“作业呢?” 许许目光闪烁了一下,她那时候,基本没做过作业,因为没时间。 但是,这个又不是什么光辉历史,自是不能跟老师说的,就磕磕绊绊地道:“就……就……写……一写啊!” 许许太单纯了,撒谎的时候,结结巴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表情又极其不自然,属于一眼就能看出在撒谎的那种。 金老师突然明白了什么,好笑着道:“是从来不写吧!” 许许实在不明白金老师为什么问这些,她来了这里,作业都很认真地写,她沉默了下来。 金老师也大略听说过许许的过去,自是知道这位转学生来自四川某个山区,山区的教学质量,比起北京重点初中,自是天壤之别。 但,这不影响到许许的优秀。 他接着仔细询问起许许的学业情况来:“上次月考怎么才考73.” 许许长睫毛抖了抖,那次考73,许许其实也很难过,那是她考得最差的一次,哪怕她真的有理由:“进度不太一样,很多都没学。” 大概的知识点还是差不多的,但是两边的进度完全不一样,北京这边快了一些,所以考到的都是许许根本没学过的。 金老师眼底满满都是兴趣:“那你怎么赶上来的?” 许许柔声道:“把书看了一遍啊!” 金老师声音因为惊讶而高了八度:“就把书看一遍,就追上来了?!” 把书看了一遍,就能考满分了。 金老师实在不知道说点什么。 只能说,这孩子,天生就是学习这块的料。 许许仔细想了想,又“嗯”了一声,当然咯,会有教辅书,就是金老师编纂的,但那是他们学校人手一份的,她也看了一遍。 至于她作业做了两遍的事情,自然不敢跟老师说。 金老师真有一种如获至宝之感,上学期期末考,最大的黑马就是许许,从二百八十多名上升到前二十,数理化满分,这就是竞赛的料子。 他立马说起正事:“许许,今天找你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参加竞赛?据我所知,你数理化都很好,适当刷刷竞赛对以后的升学有帮助。” 许许连忙摆手,坚定拒绝:“不感兴趣。” 她自是知道各种竞赛的,也听班上的人聊过。 据说,邵阳每年报的各种竞赛班兴趣班,一年就得花掉十几万。 她现在虽然有钱,但她就觉得得把钱存着以备不时之需,花十几万去报竞赛班刷竞赛,那绝不是她的做派。 她的钱可是要存起来的。 金老师没想到许许拒绝得如此直白,他解释道:“老师虽然也办了辅导机构,但是并不是这一类的,之所以找你,是觉得你数理化很好,可以往这方面试试。” 顿了顿,又拿出一本竞赛的参考书,递给许许:“这是初三的奥数参考书,你可以看看,试试自己会做多少。” 许许接过书,略微想了一会儿,还是收下,当然问道:“多少钱啊?” 金老师道:“拿着吧,不值几个钱。” 许许有些犹豫:“这怎么行。” 金老师摆摆手,示意她离开。 “谢谢老师!” 许许连忙道谢,然后捧着本奥数的参考书,转身离开,金老师却倏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你和林野,是在谈恋爱吗?” “哈?!” 许许惊。 24.喜欢 教学楼, 天台。 某种意义上, 这里应该算是林野他们的秘密基地了。 寸土寸金的北京, 商业用地紧张,校园小得可怜,教学楼前的足球场便是操场,至于足球场、排球场、网球场这些根本没有, 有绿化带, 却少得可怜,就连教室,也是巴掌大小, 一个班才四十个人,却把教室塞得满满的。 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 学生是没太多隐私, 稍微发生点什么, 就有可能被老师看到。 所以,林野他们把天台占了, 且不准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上来,但凡有点私事,一律天台解决。 这会儿,天台便只有他们两个。 气氛有些沉默。 洛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筛出一根, 扔了过去。 林野随手接过, 叼上。 洛宴给自己也筛了一根烟, 咬着烟嘴摸出打火机点上, 又把打火机扔给了林野。 林野“啪”的一下打火,却没燃。 今天北京风大,他正好迎着风,一阵风刮来,火便灭了。 洛宴见到这一幕,很自然地往林野那迈了一步,给他挡风。 林野这才把烟点着,然后把打火机还了回去。 还打火机的时候下意识地多看了洛宴一眼。 其实吧,洛宴这人,挺简单的,对于喜欢的人,各种护着;不喜欢的,各种厌恶。 这性格称不上圆融,但够真诚,所以林野还挺喜欢和他相处的,没什么心机,比较好懂。 只是,以前,洛宴讨厌其他人的时候,林野会跟着讨厌。 现在,洛宴讨厌许许,但他却很喜欢。 洛宴抽了几口烟,便抬眸望向林野,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对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个她,自然是指许许…… 他没再用“小变态”这样的称呼,不过是看在林野的面子上。 林野深吸了一口,又悠然吐出一口烟来,蓝白色的烟雾袅袅上升,上到半空,被风刮散,林野看着那消散在风里的烟雾,神情若有所思。 洛宴见他不回答,又追问道:“你不会真喜欢上她了吧!” 林野夹着烟的手自然垂下,然后食指娴熟地弹了弹烟灰,他望向楼下,虽是阴沉沉的冬日,但二十分钟的大课间,篮球场上仍是有人在打篮球,他人缘极好,不论好生差生都能混到一块,所以那些打篮球的少年他都认识。 3v3,孟平生正好投了个三分球,“碰”的一声,球进了。 林野轻笑着,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嗯,喜欢。” 洛宴悚然而惊,他满脸难以置信,瞬也不瞬地盯着林野。 林野回头,无比坦然地迎着他的视线、和他对视,那姿态,无疑在告诉洛宴,他说的是真的。 洛宴很难接受这个事情:“为什么?” 林野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笑得很无奈:“没有理由。” 许许,绝不是最好,也不是最适合他的,但,谁让她入了他的眼呢! 喜欢一个人,想宠着她,护着她,要什么理由。 但林野还是给了他一个解释:“如若真的需要理由的话,一见钟情算嘛!” 洛宴直接骂道:“你疯了吧!” 林野没做声。 因为他一直觉得,他天生就是个疯子。 林野则想起了正事,他神情极淡地看向洛宴,道:“过去的事情,我既往不咎,但以后,不准欺负她,懂了?” 洛宴怔怔地抬头。 他和林野,从小一起长大,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混在一起了。 从小到大,不论他做什么,林野都会选择支持。 但现在,林野居然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为了一个见过没几面的乡巴佬。 洛宴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 于他而言,这是林野的背叛。 林野并未曾多做解释,他只是把烟摁灭,然后懒懒的:“如果你不懂的话,我不介意教会你,或许我动不了你,但是欺负欺负路漫这种事,我还是做得出来的。” 洛宴何曾受过这样的威胁,当即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扬起拳头想打,但看到对方的脸,到底下不了手。 林野把拽着自己校服的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掰开,淡淡地回:“别不自量力,你打不过我。” 洛宴登时挫败无比。 林野收起了那一贯的玩世不恭的笑容,他神情之间罕见的严肃和认真,他道:“你看,我说要动路漫你气成什么样了,将心比心,你欺负许许,我能既往不咎,也不过是因为……你是我的哥们,最好的那个。” 扔下这话,林野转身离去。 走到楼梯处,突然想起什么,道:“洛宴,你也稍微长长心吧,欺负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挺没品的,路漫也不见得喜欢这样的你。” 洛宴闻言,呼吸一滞,抬头,北京冬日的天空,一片苍茫,他的心情愈发沉重压抑。 似乎是一夜之间,每个人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路漫、沈辞章、林野…… 那些他爱着的、护着的、珍惜着的,全部远去…… 洛宴的拳头握紧,狠狠一拳砸在天台的栏杆上,栏杆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愤怒,颤动不停。 他恨恨地骂道:“你大爷的。” …… 许许从办公室往教室走的时候,脸蛋红扑扑的,她忍不住拼命回想刚才金老师的问题。 “对了,你和林野,是在谈恋爱吗?” “哈?!” 许许惊呆在当场,紧接着,脸上红如火烧云。 倒不是这个问题,而是……林野这个名字。 许许或许有点呆呆的,但基本的智商还是有的,唔,好吧,好像也没有。 她听到别人喊林野为林野哥,下意识地以为他就叫林野哥,当然,可能是“林野歌”,也有可能是“林野鸽”,总之,类似的,她完全忘记他这样的痞痞坏坏的人,和洛宴类似,一堆人认他当哥。 所以,之前喊他,就直接喊了“林野哥”。 想到自己叫人“哥”,许许的脸蛋已然绯红,眼睛更是瞪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呢喃道:“林野,他……他叫林野呀?!” 金老师见小丫头脸红懵懂的样子,这才发现他似乎误会了什么。 这样乡下来的乖巧小孩,自是没有北京这边的孩子早熟的。 虽是初中,学校情侣其实一堆,不过学校在这方面管得不严,并不会看到一对就叫来办公室批评,甚至老师也颇为鼓励学生之间内部消化。 因为能进附中,自是家境不差,最低也是在北京有学区房的,而能在北京买得起学区房,绝对中产以上了。 在初中高中的时候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总比在大学找要好。 大学的话,清北还好一点,其他学校的,基本都是三四线城市市一中的,那样的家庭,以后要在北京买学区房,难如登天。 所以不如中学时代就定下来,最起码,门当户对。 “对不起,老师可能误会了,我以为你们早就认识了。”金老师见许许红了脸,略有些歉然。 不过,他误会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那是林野啊,他就没见过林野和女孩子说话。 可是今天的课,林野不仅和许许说话,还各种写纸条。 他还以为……他们有点什么。 如今看许许的反应,可能是林野……单相思而已。 想到是这种可能,素来严肃的金老师突然笑了一下,抬头,见许许仍是各种迷糊和茫然,便道:“这边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哦,好。”许许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脆生生地回,依旧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金老师看到这样单纯呆萌的许许,笑得愈发不厚道了。 这么……蠢萌,林野绝对要愁死。 因为,人许许或许根本不懂林野对她的感情。 许许因为知道了林野哥其实叫林野,正各种懵呢,完全忽视了金老师问题里的后半截,若是注意到了,恐怕会更加震惊和脸红。 这会儿,许许抱着一本奥数书,进了教室。 和金老师并没有聊多久,所以现在还没上课,但语文老师已经提前到了教室,正在发答题卡。 许许回到座位,就见林野靠坐在桌子上,正在看什么。 许许起先没太在意,但仔细一看,发现他看的东西,分明是自己的字迹。 那是她的答题卡。 而林野,拿着答题卡看了正面,又去看反面,然后很认真地去看……作文。 许许的作文,写得特别烂。 以前在镇中学,老师宠她,作文扣分也不多,但是来了这边,她的作文水平完全不够看,而且这边批卷非常严,许许的作文,每次都扣十分以上。 但是,他们班上的同学,很多作文就扣一两分的。 如孟平生那样的人,作文每次都满分,而且写出来的作文甚至会发表到杂志和报纸上。 总之,非常厉害。 如今,见林野看自己作文,许许莫名羞耻,有一种自己最差劲的一面被人恶意窥伺到的感觉,她顾不得其他,立马探手去拿自己的答题卡。 林野眼疾手快,一把把答题卡高高举起。 许许个矮,完全没辙。 她跳起来够了一下,没够着。 又脸红又无奈还有点气恼。 就觉得,林野这个大坏蛋肯定是故意把答题卡举高的,专门欺负她长得矮。 林野见许许从办公室回来了,就忍不住逗她,现下,就开始念她的作文:“司马迁忍受宫刑,方能写出被鲁迅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史记》……” 念了就各种笑:“司马迁真倒霉,被你们这帮人宫刑了一次又一次,小许许,你仔细回忆回忆,你给司马迁宫刑过多少回,你对宫刑怎么这么沉迷……” 怎么办?老婆似乎很偏爱写司马迁的宫刑,作文举的第一个例子居然就是司马迁。 林野莫名觉得慌。 一种叫做蛋疼的慌。 脑海里各种小剧场,宫刑对象……已经变成了自己。 他一阵恶寒,就觉得,这不行,绝不能放任许许这样下去。 他家许许绝不能沉迷宫刑。 25.管我 许许给林野那么一嘲笑, 多多少少有些气闷, 但诡异地,还……有点亲昵之感。 因为她就觉得, 林野是因为想跟她玩儿才会这样的,不然铁定不理不睬的。 他这人吧,一直就这样, 特别坏,喜欢欺负她。 她其实挺喜欢林野和她闹着玩。 就是……有时候真的也会很气。 现在, 就给气到了一下, 胸口都有点疼。 她其实也知道自己作文不行, 阅读面狭窄,作文自然写得不好,写作文的固定套路就是举各种名人事迹, 常用的无非是司马迁、刘邦、项羽、李清照、苏轼之类的,反正她就知道这么几个, 所以不论什么作文就往这几个名人身上写。 因为有基本的套路, 自是不会跑题, 作文分数不会太低,但也不高就是了,她文笔不行,举例又老套, 阅卷老师不会给高分的。 她已经不指望自己的作文分了。 林野为了让他家许许不再沉迷于写司马迁的宫刑, 罕见的严肃认真, 他拿着那张只有作文扣了13分的语文试卷, 望着许许,道:“以后我来指导你写作文。” “不用。” 许许语声清稚地拒绝,自是不肯让林野来指导自己写作文的,就觉得他和洛宴相似,数学能考鸭蛋的家伙,语文铁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感觉他来指导自己,她的作文要扣二十分。 林野人生头一回想给人辅导课业,居然惨遭拒绝,他好一阵受伤,但仍是不忘自我推荐:“我词汇量可是很丰富的哦!” 许许突然就想到林野的词汇量,无非是“小宝宝”“小宝贝”“小乖乖”“小可爱”这样的,写作文根本用不上这样的词汇,她觉得她还是看《中考满分作文》自己研究比较好,于是,继续拒绝:“真的不用,又指导不出什么名堂。” 林野:胸口中了一枪。 指导不出什么名堂?! 本学神指导你这个笨蛋,绰绰有余好嘛! 被鄙视的林野勾起唇角坏笑着横了许许一眼:“你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吗?” 许许见他不再把她的答题卡举高高,立马探手抢了回来,然后塞到了抽屉里,一派绝不准再看的架势。 其实,脑海里还是会想象一下林野辅导自己写作文的画面,大概是这样的—— “许许小宝宝,这篇作文的名字,就叫《致我亲爱的小宝贝》,标题要写中间……” 设想了一番类似的场景,许许脸红到爆炸。 而且,对于那样的场景,她居然莫名还有点小期待的感觉。 天…… 她有可能真的是个小变态。 林野见许许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的模样,那种“被嫌弃”的感觉愈发深了,身为附中唯一一个不输孟平生的学神,这样的嫌弃让林野有些想呕血,他幽幽提醒道:“许许,你错过了被本大神亲自指点的机会。” 嗯,没错,你林大爷是大神哦! 小许许,你真的不要大神的指点嘛! 本大神超厉害的! 然而,他善意的提醒只换来许许无比坚定地拒绝:“绝对不要。” 是的,她才不要跟着林野学写什么《致我亲爱的小宝贝》,才不要…… 而林野,被如此冷酷地拒绝,只能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真的要完,他居然阻挡不了许许沉迷于写宫刑。 光想想就觉得自己的未来无比黯淡。 他心下怅然,只觉得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好在上课铃声很快就响起,许许拿出语文试卷,打算和林野共享。 林野却是没听课,而是拿出本书在看。 许许发现,林野上课,是真的很不认真,先是说话,后来是写纸条,再接着,就去看其他书了。 他就没认真听过课。 许许估摸着语文课他肯定也是不听的,所以,就默默自己一个人看着卷子。 课上到一小半,许许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林野……” 林野自然而然地转头。 许许直接懵在当场。 原来,他是真的叫林野啊,之前金老师说的时候,她多多少少有点侥幸心理,觉得他有可能叫“林野歌”之类的。 现在,她只想死死捂住脸。 好羞耻啊! 她居然叫了他好几声林野哥,这感觉比他叫她“许许小宝宝”还羞耻。 林野一偏头,就见到许许红着小脸揪着衣角怯生生地望着自己。 林野这人,人聪明,观察敏锐,别人想什么,他一眼就能看透,唯独许许,是他根本不可能猜透的,因为许许太单纯了,脸上除了迷糊、可爱、懵懂没其他情绪。 而且,爱情真的让他智商变成负数。 每次看许许,除了觉得萌觉得可爱觉得漂亮觉得想亲,他基本没其他想法。 这会儿,瞧着许许可怜巴巴的模样,心再度给人攒紧。 就觉得,我家许许这是要把全世界的萌都卖光。 但他还是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许许就是想试试林野是不是叫林野,没其他想聊的,试完了才发现不妥,这样莫名其妙喊他一声却什么都不说,实在是……有些奇怪。 但她真的不是主动的人,也很难做到没话找话,但这一回,她还是想到了聊天的切入点,她磕磕绊绊地开了口:“抽……抽烟……” 其实一回到座位上,许许就闻到了林野身上的烟味,很淡,但还是闻得到。 许许其实觉得抽烟不太好,但如若是林野,就会觉得他那样痞的人,自然是抽烟抽得很凶的,所以当时也没吱声。 这时候,不知道说什么,就只好说这个。 说完,就觉得不太好,有一种多管闲事的嫌疑。 果不其然,林野坏笑着顶了一句:“就开始管我了?” 许许默默垂下眼帘,声音因为紧张而发紧:“没……没有。” 不是想管你,就是……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林野却悠然道:“没事,你的确有资格管我,谁叫你是我老婆呢?” 什么?! 许许:大惊。 因为极度震惊,她重新抬起眼帘,大眼睛瞪圆。 就觉得,又来了,又来了,又开始说浑话了。 偏偏,这次连反驳都没资格,因为林野接着说:“你不会忘了吧,第一节课,你可是叫我‘脑公’了的。” 许许绞着衣角,已经开始后悔了,当时叫老公,是为了让林野开心一下,现在发现,林野的确开心了,却也变得更浑了,张口闭口就是“老婆”地叫着。 他这人啊,也就这副皮囊精致好看极具欺骗性,可他骨子里就是个二混子、老流氓,平日里,各种没脸没皮,各种蹬鼻子上脸、顺杆爬。 偏偏她拿他没辙。 谁让她,只有他呢! 于是,便也只能气恼地瞪他一眼,转过了头。 唯脸颊上的细汗和红晕,暴露出她此刻的紧张和慌乱。 林野瞧着许许满脸汗雾、脸颊酡红地横他,突然就开始口渴了。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一张小脸干净纯真,但恼羞成怒瞪人的时候,满满的都是妩媚和娇嗔。 明明是个蠢的,但眼神藏了钩子,勾得他心底各种麻酥。 本来浑身都是尖刺,给这眼神一看,那些刺儿全都乖乖收敛了。 凶横的大魔王,直接变成乖巧小猫咪了。 他叹息一声,服了软,哑着声线承诺道:“以后,如无必要,不抽了,嗯?” 他承诺不到彻底把烟戒了,但是他保证,尽量少抽。 关于抽烟,许许也就是随口一说,她哪里敢管他啊,她只想着他能对她稍微好点,偶尔能宠宠她,也就够了,而作为代价,她会超级乖的,不论他让她干什么,她都照干不误。 如今他承诺少抽烟,她有些意外,全没想过他竟然会退让。 她甚至想不出来他为什么要向自己保证这些,便也只能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 林野在天台也就抽了小半根烟,天台风大,他本以为身上不会有烟味,但他估计口腔里有味儿,所以许许闻到了,虽然他不知道许许是怎么闻到他口里的烟味的。 他翻了翻书包,翻出了口香糖,倒出两颗,塞到口腔里。 嚼了嚼,想到旁边坐着的小许许,低声问道:“要来两颗么?” 因着被叫“老婆”的事,许许多多少少有些羞赧,如今林野换了话题,许许自然求之不得,便柔声问道:“什么?” 林野本来想说口香糖,但话到嘴边,居然变成了一个字:“糖。” 许许还是挺爱吃甜食的,便软软地应:“来两颗吧!” 声音清稚,又缓慢温吞。 许许这人,不论做什么,都给人以一种慢吞吞之感,就连说话,也是慢慢的。 可林野就觉得,这样呆呆的,缓缓的,倒也挺好,让人止不住想护着。 林野就又倒了两颗出来,下意识地望向对方的唇。 许许是标准的樱桃唇,嘴巴小巧,嘴唇红润,林野每次投喂食物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想,这么小的嘴巴,怎么装啊? 感觉接吻都接不了! 许许反应慢,但仍是察觉到了林野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唇上,许久许久。 沾……沾东西了么? 许许下意识地伸出小舌头,舔了舔。 偏偏什么都没舔到,一脸莫名其妙。 林野呼吸一滞,就觉得,操,勾引老子啊! 他不敢再看,拿了口香糖便打算往她嘴里塞,许许立马道:“我……”自己来。 只是后边那三个字,还没出口,便已然淹没在喉咙之中,因为林野见她张口,顺手就把那两颗糖塞入她嘴巴里了。 她舌尖尝到了糖果的香甜,整个人却有些怔怔的晃神,她觉得林野变了一些。 以前她说自己来的时候,他都会由着她的。 现在,他都不大管她是不是要自己来了,他直接喂。 当那修长指尖拂过自己的唇,许许的心跳蓦地快了一下。 她本来就觉得热,这会儿更热了。 她是那种爱出汗的体质,之前已经是满脑门的汗,这下,连背上都开始出汗了。 她含着那两颗甜腻的糖,莫名地开始慌乱。 慌乱之中,又故作镇静。 甚至为了掩盖那种如麻的慌乱,很主动地开了口,软糯糯地问:“什么味的?” 西瓜味的。 林野本来想回,但瞟了一眼许许比无风的海面还要平坦的小身子,立马改了口,笑得邪气且危险:“木瓜味的。” 许许没吃过木瓜,自是不知道木瓜味究竟是个什么味,但西瓜味还是能吃出来的。 她觉得口里的糖,似乎是西瓜味的。 但她怕出丑,没敢说。 几分钟后,许许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糖,含久了,是会化掉的。 但是她口里这两颗,没有化掉不说,还……不甜了。 怎么回事? 不是糖嘛,怎么就不甜呢! 恰在此时,一旁的林野,见语文老师转身写板书,非常淡定地吹了个小泡泡。 至此,许许哪里不明白,她给骗了,她怒气腾腾地道:“又骗我!” 上次把葡萄酒说成葡萄汁,害她喝那么多酒。 这回把口香糖说成糖,害她差点把口香糖吞下去。 这人啊,怎么这样,小坏蛋一个,各种欺负她。 林野吹完泡泡,就见许许满脸恨恨地盯着他。 他反思了一下,轻笑道:“吃出来了。” 许许很气,声音都稍微大了不少:“当然。” 林野扬了扬唇,很不走心地解释:“的确不是木瓜味的,是西瓜味的。” 许许给骗得快要哭出来了:“原来口味都是假的。” 林野懵了一下,这才发现,他家小许许至今都未吃出这是西瓜味的口香糖。 卧槽。 林野哪里忍得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若不是顾忌着这是上课,绝对要捶桌大笑。 蠢成这样,他也是服气的。 许许见他放肆地嘲笑自己,一面各种生气,一面又觉得,他笑起来真的……好好看啊! 26.欺负 50%, 48小时,防盗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但想着要出门, 许许还是换了身衣服,然后拿出那身刚洗干净的校服套上, 又对着镜子把头发梳了梳。 看着试衣镜里的那个人,许许莫名地厌恶。 她的脸, 还成吧,不算太丑,可她太矮了,都初三了,还没一米五。 以前在镇上念书那会儿, 她也算矮的, 但好在和同龄人差距不大, 而且那时候她忙着照顾外婆根本不会去想身高的事儿。 但来了平市,一切都变了,她刚到学校, 就发现这里的学生普遍高,班上最矮的女生都比她高十多公分。 洛宴就没少嘲讽她:“老子要是到了初三还没一米五, 早去跳楼了,许许,你这样活着不嫌丢人嘛!” 一想到洛宴这句话, 许许就不敢再照镜子了, 按照洛宴的话来说, 她这样的,照着镜子,“丑到想掐死自己”。 她飞快地拿了帽子和围巾把自己裹得只留一对眼睛在外边,又带上手套下了楼。 路漫正在玄关处换鞋,看到本来就矮、还裹得臃肿又肥胖的许许,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她有些想不明白的是,林野为什么特意叮嘱她叫上她“妹妹”。 她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因为林野的心思,路漫实在猜不透。 毕竟,她和林野,熟归熟,但未熟到交心的那种。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也称得上青梅竹马,有什么活动都会把对方叫上,可她和林野,就是没和其他人关系好。 想不通,就不想了。 换好鞋子,开了门出去。 转过头,等许许,就见到许许拿了一双雪地靴穿上。 长得本来就矮,还执迷于雪地靴这种显矮显腿短的神器,路漫觉得,许许真的没救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刚走了几步,许许就见到不远处有三个男生正站在车旁,一边聊天一边等人。 洛宴她自然认识。 洛宴身边站着的那个高大清冷又特别英俊的男生,许许也听说过,叫沈辞章,也是住这一片的,和路漫、洛宴都极为要好,只是他比他们高一届,现在念高一。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路漫和洛宴都爱喊他太子爷。 第三个,就是昨天她在大院外瞥见的那个男生,他和洛宴相熟,自然和路漫、沈辞章关系亲密。 洛宴眼尖,早早地就发现了路漫,他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大声叫道:“路漫漫,这边。” 距离这么近,路漫如何也不可能见不到他们,但洛宴却仍是开了口,甚至语调,不乏宠溺。 沈辞章本来也在看路漫的,这会儿,却禁不住扫了一眼洛宴。 很快,洛宴便见到路漫身后一身校服裹成粽子的许许,他眼底不加掩饰的厌烦,低声骂了一句:“操,这小变态怎么跟来了,烦不烦?” 林野之前都和洛宴相谈甚欢,这会儿,他笑容痞痞的,但声音清冷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我叫来的,怎么了?” 洛宴蹙着秀气的眉毛转头盯着林野,神色颇有几分不解。 林野带着淡笑迎上洛宴的视线,半点也没有回避的意思。 两人之间的氛围,瞬间有了点剑拔弩张的味道。 沈辞章讶异,完全没料到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好到不能再好的铁哥们竟会为了这点小事争锋相对。 他认认真真地打量起许许,但许许裹得严实,他根本看不到她的脸。 事实上,沈辞章自然也听说过许许的存在,但他是高中生,许许是初中生,两人接触不多,许许平时的存在感又不强,偶尔见到,也是这样,裹得严严实实的。 沈辞章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竟连许许的脸,也没看到过。 好在,路漫和许许很快就过来了,这种尴尬的氛围随着两人的到来立马消散。 洛宴领着路漫去前边那辆车:“我们坐这辆。” 许许下意识地想跟着路漫,但洛宴转过头,恶狠狠瞪了许许一眼,许许吓了一跳,往后瑟缩了一下。 洛宴无疑有着一张漂亮得一塌糊涂的脸,但对许许而言,洛宴简直就是恶魔,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凶残”二字。 她怕他,非常怕。 而洛宴和路漫上了车之后,那辆轿车立马发动,迅速离去。 只余下许许站在路边,望着远去的汽车,有些懵,有些莫名其妙,最后这些情绪,通通变成了无奈以及见怪不怪的麻木。 她实在不知道这是谁的聚会,又为什么要叫上自己,甚至不知道她该怎么过去。 大约是……又被耍了吧! 正打算打道回府,旁边,“林大爷”已经把车门拉开,笑嘻嘻地道:“小妞,这边啊!” 许许这才转头看向林野。 日暮时分,天边只余下最后一抹残阳,少年站在灰蓝色的天籁下,唇边带笑,眼底不加遮掩的兴趣盎然,仍带着些许稚嫩的英俊面庞,以及单薄却笔挺的身姿。 小小年纪,却已经带了蛊惑人心的魅力。 许许抬头瞥了他一眼,紧接着,又深深地埋下头,下意识地抗拒。 对于这票人,许许惹不起,从来都是躲着的。 林野见漂亮小妞不上来,唇边的笑容更深了,他坏笑道:“怎么?怕我吃了你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林野莫名想到了《安徒生童话》。 大灰狼暗喜,这小姑娘细皮嫩肉的,一定很美味。 《安徒生童话》满满都是对成人世界的暗示,林野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盯上了小红帽的大灰狼,各种口水滴答、垂涎三尺。 他想起昨天匆匆一瞥的那张精致小脸,越想越是心痒难耐。 面前这株水灵灵的白菜,绝对担得起“细皮嫩肉、鲜嫩可口”这八个大字。 所以,本来对这种无聊聚会有些不耐烦的他,亲自攒了个局,只为她而来。 这时候的林野,刚过完十四岁生日不久,勉强算是十五岁,青春期,某器官开始发育,对异性开始各种懵懂的躁动。 对于这种躁动,林野选择了放任。 嗯,别的不管,荷尔蒙说了算。 而他的荷尔蒙告诉他,他要她。 所以,开始哄骗纯真无辜小女孩吧,林大爷。 许许并不知道林野对她的念头,因为洛宴,她对林野有很深的偏见,本能地排斥和抗拒他。 她想回家了,但,又想到这聚会是路漫让她来的,而不论沈辞章和林大爷,都和路漫是一伙的。 所以,她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慢吞吞走过去,上了车。 多年之后她回忆起这一幕,都会有一种“一不小心上了贼船”的错觉。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她的青春,从此刻,悄然开始。 高档轿车,内饰绝对称得上华美。 许许缩在角落里,自是不敢乱看,不仅如此,她连呼吸都是极轻微的,竭尽全力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安静是被林野打破的,他看着缩在车边的小身子,淡笑着开了口:“妞儿,叫啥名儿?” 许许悄悄地看了他一下,但更快地偏头继续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霓虹丽影。 刚来这里的时候,许许对这个全新的世界充满期待和好奇,眼巴巴地看着窗外,想把所有的景色镌刻如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