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绾:厚宠难承》 第1章 火烧花烛夜 长安天元十八年,安宁侯喜结良缘,迎娶长春楼花魁叶焰。 我,就是安宁。 大喜之日,烛影摇红。 新房内亮如白昼,点亮洞房之夜的却不是这摇红烛光—— 屋外大火染红半边天际,空气中传来硝烟焦灼气息,火光倒影他的妖娆迤逦,看他轻衣缓带坐在床边,揶揄启齿: “安宁~你,满意吗?” 他步步向我走来,我痴迷他的身影同时也在思考—— 他,究竟是问我大喜之日烧了我的房子满不满意,还是问他乖乖‘嫁’给我,满不满意? 其实我满不满意重要吗?我只要他开心就好。 腰带一重,是他大掌压上,不过轻轻一带,就这般当着我的面一扯散落在地。 眼前他眼睫轻垂,乖巧启齿道: “妾身为侯爷宽衣。” 妾身两个字,他咬得很重。 然后也不经过我的同意,身前一凉,哗啦啦脚边堆叠一摞轻软,刹那坦诚相见,哪里还有羞耻存在? 其实,习以为常。 我心里不是很满意他这种流氓做派,然而作为一个‘爷们儿’,我知道我应该享受他这样对待—— 可是而今坦诚相见,这屋里哪有安宁侯爷,哪有花魁娘子? 不过一个不带把儿的侯爷,和一个带把儿的娘子罢了。 我下意识双手环胸,却撞进他揶揄眸中。 身体被夜凉禁锢泛起战栗,也只能眼睁睁看见他灼热大掌将我把玩,很羞耻,但我能忍受。 耳边一痒,是他撩人语气暧昧道: “侯爷~这身子软不软。” 我当然知道我身子很软,他这是在提醒我是个女人的事实,可是而今安侯爷家不允许有女人存在—— 这是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普天之下,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超过一掌之数。 而今这般坦诚在他面前,我忍不住内心羞耻紧张,下意识想要遮挡什么。 屋外红光透过窗刺入新房,清晰照见我的狼狈,不容躲藏。 我禁不住这般揶揄佻逗想要抗拒,却被他猛然握住双腕压在身后桌案上。 他眸中倒映火光灼灼,看不清眼底情绪,只是这般屈辱压迫的姿势让我知道他已经不满足于单纯的侮辱—— 女子强娶男子,滑天下之大稽,他,也许恨我。 我看向窗外忍不住下意识紧张,生怕让人看见安宁侯被人压在身下如此软弱。 他看见我的动作却露出一抹快意神情越发扬起唇角,并不言语,只是一手拆散我的玉冠,反手绾起我的长发往后一扯—— 我被迫仰起身子,身前一阵疼痛! 惊呼声死死压抑在嗓中。 他的意图昭然若揭。 侯府的面子是我最后的底线—— 我不敢张扬,他却无所顾忌。 利齿在我胸前啃咬撕扯,像要将我嚼碎吞入腹中! 意识来不及回神,撕裂的力道接踵而至。 我忍不住‘啊’的尖叫出声,却见他唇角染血,眸中似有火焰闪烁,平添七分妖异。 双手不知何时恢复自由,半长指甲死死陷入他肩头,挖出迤逦红痕。 他抱起我,却不让我依靠,这姿势很难过,为了不掉到地上我只能牢牢依附他。 看他轻轻抽一口冷气,抬眸,又是让我沉醉的潋滟恶毒。 听他讥讽: “又不是第一次,怎么还这么紧。” 我无语凝噎。 黄花姑娘逛青楼,大抵这辈子都会被他看不起。 今夜确实不是我的初次,这是大喜之日中唯一不完美的完美。 没有足够爱抚轻怜,这般生涩的磨砺让我不由自主痛苦得想要蜷缩身子,却在这样的姿势下尴尬得无法动弹。 他迈开长腿向床榻走去,只是看笑话般看我将他缠紧。 身体濒临崩溃,我艰难忍住申吟,死死俯首在他的颈畔—— 耻辱拉长了时光的流逝,他却不肯让我在沉醉中灭亡。 ‘啪’一声腰后一痛,我忍不住叫出声来,只因这一巴掌像是打在了脸上,火辣辣的痛。 听他嘲讽启齿: “到了,还舍不得放?” 我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他从身上扯下狠狠跌落—— 新床温软,我如死鱼般弹了弹。 然而我来不及反应,身体尚未习惯突如其来的寂寞,身上一重,已经被他粗鲁的翻过身去狠狠占有,听他一字一句道: “安宁,我教了你多久,怎么这房中术还是学不好?” 夜,如水漫长。 第2章 从此侯爷不早朝 转眼,日上三竿—— 我心里一惊,急忙要翻身下床! 却抵不过蓦然有大力袭来,狠狠跌落,却没有传来意料中的痛感。 我暗恨这身子怎的如此酸软无力,然而掌下一片紧致细腻,我心里狠狠一颤! 尚不习惯床上有人我下意识要惊呼出声,却后知后觉想起—— 昨日,我成婚了。 冷静下来,见眼前光一片洁如玉却有肆意抓挠的绯红破坏美感,我不由老脸一红,却听头顶他的声音带着沙哑懒懒传来~ “看来安宁还不累,居然这么早就醒了。” 其实我眼皮沉重如铅险些撑不开,若不是这些年来上朝的习惯挣扎叫嚣,我哪里醒得过来! 然而我来不及开口,大掌一揉,生生咽下惊呼。 刹那冷意袭来战栗乍起,我来不及反应。 下意识低呼一声,天旋地转间已经被紧致滚烫覆上了上来,看见他眸中倒影我的狼狈,唇角一勾轻喃道: “侯爷,还想上朝不成。” 我此时才知道原来他早就醒了,竟然明知我要上朝而不叫醒我。 起初心里自作多情的以为是他舍不得吵醒我,现在才知道—— 昨夜醉酒早睡,他大抵不甚尽兴,原来是怕我后继无力,无法与他大战三百回合。 眼前一黑,光影交错间世界都变得迷乱。 清早,安宁侯府里细碎动静被无限放大。 我听见屋内激烈战况已经羞赧到生不出面对的心思,恨不得自己从未醒来,好过面对此时难耐又难以抗拒的感情。 床帐激烈摇晃,意识变得空茫。 他死死钳住我下颌,硬要我在他潋滟如镜的眸光中清晰看见自己浪荡狼狈,很耻辱,可是他喜欢,我无谓。 屋外传来脚步声轻轻,我几乎下意识要逃离,身子却狠狠一僵—— 叩门声轻响,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我的呼声! 我:…… 身上这混蛋,竟然! 就那么一下,老腰都快折了! 然而惊呼出口,我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却听见空气静了一瞬,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恶狠狠瞪向一脸兴味的罪魁祸首,心想我安宁一世英名大抵就要毁在这‘不务正业’上—— 心里砰砰乱跳,还在惊悸中回不过神来。 却更清晰看见他的俊颜在我眼前无限放大,到鼻尖相触。 抬眸,才在他眼中看见我满脸媚色瞪人的神情实在是不带一分力度,却听他恶意启齿道: “唯独安宁好嗓音我最满意,不让其他人听听,不是平白埋没了去?” 我咬着牙想要咬死这个不顾我一世英名的混蛋!奈何男女力气悬殊,我总是处于下风的那个。 口中血腥气翻涌而上,我没察觉到情意,他大抵只是觉得有趣。 然,昨夜折腾了一夜,我哪里受得了这般激烈爱意,只觉得一身骨头都要被他拆散。 我咬着牙想骂人骂不出来,落在他眼里反而像是刺激了他,越发放纵轻狂。 没有半点柔情蜜意战争让我像个破布娃娃一般载沉载浮不由自主,他也不打算让我自主。 我清楚这是我自找的,也是我自愿的。 自十年前我打破他琉璃梦境焚毁他美好家园之际,他就该恨上我了。 而今他似乎还没有记起我是谁,我也该因此而庆幸—— 仅仅是‘娶’了他就让他这般生气,我不怀疑他要是知道当年我曾将他狠狠践踏时,会不会将我抽筋拆骨。 我只知道,现在哪怕是他要杀我…… 我也无能为力。 第3章 何所求何所图 他冷漠的退出身体,淡定当着我捡起地上寻常衣物。 我此时才注意到—— 昨夜是我们洞房花烛,他竟然…… 连喜服都没有穿,哪怕我给他准备的是男装。 大红衣裳被他当做破布随手处理我的身子,那般狼藉,明晃晃扎入眼帘。 他拉开房门,刺目阳光让我忍不住覆上双眼,却听他语声凉凉道: “还不去处理身子?你愿意让下人看到这幅样子,我是无所谓。” 满身酸痛让我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不再有,然而我清楚他说的也对—— 安宁侯怎么能这般狼狈。 我只是看着他毫不留恋跨出房门的背影,喘息了半晌,才努力撑起身子。 迈开腿,一步步都是钻心的疼痛。 强撑着走到冒着热气的浴桶边上,身子浸入水中,浴桶中满溢的水哗啦啦泻了一地,而我快要在这样的温暖包裹中昏死过去,脑子里却猛然‘嗡’的一声! 不上朝是小事,问题是—— 今日答应了温雅,出去浪! 不是我还有心思四处游玩,而是履行我的纨绔本职! 深仇大恨不得不报,在此之前,我只能忍。 我想起这件事时已经过了时辰,急急忙忙将自己囫囵洗刷一番穿好衣裳狂奔出门,一时肾上腺素激增以至于我忘了一身快要散架的疼痛。 然而快要踏出大门我刚想起要不要和叶焰说一声,却听下人们说叶焰早就出门了,算算时间,大抵是从我房里出去的时候。 我心里一窒,却来不及表现什么。 这府里下人都是绝对信得过的亲信,我倒是不担心我和叶焰身份泄露,此时也只是匆匆嘱咐了两句就跑出门去。 甚至来不及看我一片狼藉的府邸一眼—— 大喜之日他大抵不满我强娶了他,一把火烧了我的寝殿,我们的新房。 昨日竟然就在偏房那般荒唐将就了去。 然此时我心里乱糟糟一团来不及生出其他念头,只是突然记起—— 昨天是和温雅说好,今日…… 骑马踏春?! 回神已晚,我也只是看着面前高大骏马蓦然颤了颤,止不住一阵腿软…… 脑子一旦清醒,满身酸痛像是藤蔓又点点缠绕上来,让我寸步难行。 温雅担忧的目光直直投了过来,我知道我不该扭捏不该矫情,免得这安宁侯的身份让有心之人生出了怀疑。 可是而今双腿间耻辱酸痛却似乎在提醒我—— 再骑马,可能真的就废了。 生活总在抉择中两难,我咬咬牙刚要硬着头皮翻身而上之际,却被一双大掌猛然揽紧了腰际,我蓦然一僵! 第4章 管好你的嘴 满心狂喜以为是叶焰突然出现,然而唇角的笑意来不及勾起,却撞进温雅担忧目光中—— 心里喜悦像是被凉水浇灭。 哪怕我明知道叶焰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我心里很清楚温雅在帮我,他从来都愿意迁就我,可惜我终究要做一件对不起他的事情。 不过我真的,真的很感谢他解决了面前的危机,让我还能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感受到一点世界的暖意。 再抬首景物变换,人已经安然坐在马上温雅身前,底下响起一阵唏嘘: “喂!安宁,你小子不是昨夜纵欲过度了马都上不去吧!” “温雅!你这可是作弊啊,今晚罚银子!” 我尚回不过神我上不去马和温雅罚银子有什么关系,却听温雅在我耳边无奈启齿道: “他们赌你今天是不是纵欲过度,看来是我输了。” 我唇角抽了抽,心想你堂堂一国皇子还跟这些个纨绔玩这种把戏,然而我来不及嘲讽温雅两句,却听温雅已经回头无奈启齿道: “好了好了,这事儿还当着她说,你们也不怕安宁参你们一本,今晚喝花酒,我请客。” 呼声响起已经被风扯了好远,我对于和温雅同乘一骑早已习惯,不经意回头,却撞见远远那厢纨绔们古怪神色,心里微凉…… 他们以为我不清楚,却不知道我心里比谁都清楚—— 这群纨绔眼里,我和温雅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 或者直白一点,更有流言说我欲盖弥彰,为了遮掩我和温雅的断袖情谊才娶了长青楼花魁叶焰进门。 对于这件事我心里清楚,却有意放纵这流言疯长—— 于我来说这样的流言无关轻重,我所求,不过总有一日,让这些人统统闭嘴。 亭台水榭,夜微凉。 觥筹交错中温雅神色如常,我不由怀疑之前路上看他欲言又止一脸苦色简直是自己看错。 一边心不在焉的想,明明昨日才刚刚大婚,叶焰一大早去了哪里? 而今一盏酒摆在自己面前,我已经没有心思去琢磨温雅是什么心情,也没心思去琢磨那个让我无奈的男人,只是后知后觉想起昨夜似乎少了什么,此时蓦然回神才记起…… 我和叶焰,没喝合卺酒。 安家只剩我一个人,哥哥们全部葬身边疆,子承父业理所应当,而我为了我安氏的大名,只能冒名哥哥顶替了安家的侯位—— 这件事,陛下是知道的。 我虽知也许我此生不能拥有寻常女子所能拥有的幸福,为了安家我要牺牲的比寻常女子更多—— 虽然比不上哥哥们牺牲了性命,而我活着,也只是为了使命。 然而哪怕我明知事实如此,然而真正面对时,心情却是不一样的。 昨夜少了一盏合卺酒,心里依旧不可抑制的觉得欠缺了什么。 我不能表现出对叶焰的不满,因此今夜喝酒越发肆无忌惮些,似乎现在多喝几杯,就能弥补昨夜少了一盏酒的遗憾。 然而就这样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喝下整整三坛—— 我眼前有些模糊,却看见一红衣美人艳光一闪,恶狠狠冲了进来! 我心想是哪家的母老虎来捉奸了不成,却被眼前美人指着鼻子好一番气短,才后知后觉听见尖利骂声响起: “安宁!你是不是男人了!那贱妾烧了你的房子,你竟然还有心思在这喝花酒?” 第一个想法是,我不是男人。 第二个想法是—— 今天夜里冷,难道叶焰又烧了我房子取暖? 第三个心思是,我确实没心思喝花酒,对我来说这是借酒消愁。 尚未回神,‘贱妾’一词却明晃晃扎进了心里! 我猛然一个激灵,摇摇头迫使自己清醒过来,揉揉眼看向面前气急败坏的红衣女子—— 不是温柔公主又是谁。 这大岚国是温家的天下,皇子无数,公主却只有一位。 大岚说来大,却不过是周遭夜国燕国齐国夹缝之间的一个小国,是我安家打下来的江山。 此时,作为安宁侯却让这妮子指着鼻子骂,我实在有点失了面子。 然而让我清醒的却不是这早就抛到九霄云外的面子,而是…… 我怎么容得下别人侮辱他。 蓦然抬头,我不知道我眼中是什么神情,但是余光看温雅惊愕神情,想来是十分狰狞。 眼前温柔却毫无所觉,兀自骂骂咧咧不休道: “进了门就该好生调教调教,三天不打不是要上房揭瓦?你这般放纵她,今天烧了房子明天就能烧了你安宁侯府,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生气?这贱妾这般肆无忌惮,你应该先XX再XX然后……” …… 脑子里嗡嗡不断一片繁乱。 温柔还在喋喋不休,其实心里清楚她关心我。 这妮子自打我回长安就特别殷勤,我并不讨厌,可是这一巴掌落下去的时候,我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 只听见丝竹声一窒,四周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许是酒精控制了大脑,我所作所说竟都不经考量。 等我回过神来,温柔跌坐在我眼前单手捂脸,柔荑挡不住脸上大片红痕,我才后知后觉激灵灵一颤反应过来—— 我究竟说了什么? 我竟用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语气说: “温柔,管好你的嘴,贱妾不是你能叫的。” 第5章 当场捉奸 也许我该后悔打了温柔,可是心里预料中的后悔竟没有如期而至,反而空落落的,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作为女子我知道她看我的目光深藏什么样的感情,可是这样的感情我注定不能回应,也许这一巴掌可以让彼此都清醒清醒。 我,不是她的良人。 等到我跌跌撞撞走到亭台畔去吹凉风时,心里却沉沉一顿。 宴会因为这场意外变得无比尴尬,温柔含着泪光冲了出去,尴尬中我以为温雅会怪我打了他妹妹,却只看见温雅也急急忙忙追了出去,他终究什么也没说。 又或许只是来不及说。 可是有些话我不能说—— 比如温柔不知道我是女儿身,我也不能让她知道我是女儿身。 若是温柔知道此事,这件事不会难办如此。 作为安家活下来唯一的人,有些事哪怕明知道残酷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我忍不住长叹一声,手中的酒壶晃晃荡荡,心想既然放纵就要好好放纵一场,脑子里始终有一根线保持最后的清明,让我想醉都难。 然而心里一想到明天上朝要面对那些丑恶嘴脸逢场作戏,心里就一阵阵烦躁涌上。 水榭楼头风也寒凉,我在冷风中思考这一路艰难走来究竟是对是错,然—— 在我神思跑马尚来不及回神之际,却听见后院随风传来低声絮语,狠狠砸进心里,涟漪不休。 我素来不喜欢凑热闹,却不知道为何竟这般轻悄悄摸了过来。 随着月光拉长了那厢身影,模模糊糊看见是三个人对面而立时,我不由顿住了脚步。 看见那一抹月白留仙裙轻纱渺渺随风起伏,我呼吸也是一窒。 隐约听见温雅声音传来—— “叶焰,你既然和她成婚了,为什么还在这里纠缠不休?” 听此一语我全身僵硬,这下想逃也没办法,像是小心翼翼藏起来的糖果被人发现般紧张。 我看见那月白裙纱的一刻就清晰地联想到了一抹柔弱倩影—— 长青楼正牌花魁玉柔姑娘,是个娇滴滴的美人。 甚至在我去长青楼‘包养’叶焰之前,我都觉得他们也许该是一对,只可惜—— 身在红尘,玉柔姑娘身不由己。 我能做的只是保护叶焰而已。 又或者,他并不需要我假惺惺的怜惜。 我不知道我心里究竟是怎么作想,仅仅是一个瞬间,我似乎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也没想过,脑子里一片空白。 隐约听见温雅声音压抑急促道: “叶焰,你要在外面厮混我没法管,但是这事你还是小心一点,不要让安宁知道。” 温雅是知道我女子身份的人之一,他这样说虽是关心我,我也不知道该哭该笑。 明明想笑,却连扯唇角这个简单的动作都万分艰难。 一片窒息般的沉静中,我听见叶焰语声平稳如常,丝毫没有被当场‘捉奸’的既视感,反而是我心虚得很。 其实要说这个奸,怎么也落不到玉柔身上的。 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揽着玉柔腰际站在我面前毫不避讳,我看见温雅煞白的脸色,看叶焰看向温雅,轻轻一笑道: “你看,她早就知道的,你何必操这么多心?” 这一字一句像是重锤砸进了心里,满满全是血肉淋漓的疮痍。 我不知道此时我的模样是有多狼狈,原来手中酒坛早就落地,而我不自知。 大抵是这声音响起才让他们注意到这边不小心听了个墙角的我,而今却只能叹自作孽不可活,只能眼睁睁看着叶焰毫不避讳揽着玉柔就要远去…… 看见温雅紧握的拳,下意识冲上前去想要拦住他。 不怪他,我知道,拆散他和玉柔是我错,温雅你别激动…… 我心里这样想着,人却已经到了温雅面前。 然而我来不及思考更多,下腹一阵绞痛传来我不由白了脸色。 再想说什么,已经被剧痛堙没了神思,听见温雅的惊呼声响起,视线便沉入一片黑暗。 沉入黑暗前,看见叶焰和玉柔相拥的背影那般般配,步步远走毫不留恋。 而我,像是摇尾乞怜的野狗,事已至此,也换不来他半分回眸。 第6章 竟然是他 黑暗里一片嘈杂,意识模糊里我只觉得好像是被人抱着不知道走了多远。 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我已经不知道睡了多久。 睁开眼看见一线光明,似有呼吸轻轻起伏在我鼻尖,模糊视线里无限放大的脸庞让我无法分辨面前这人究竟是谁,心底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叫嚣—— 是叶焰吗?他果然还是关心我吗? 然而等我真的睁开眼,却听见‘吱嘎’一声重重,如此刺耳,似有人冷声嘲讽道~ “急急忙忙叫我回来,是为了让我捉奸?” 脑子里昏昏沉沉,一句话断断续续连贯不起,也听得不甚真切。 我努力撑起身子,即使费劲全力也不过微微抬头,看见刺目光线里他的剪影挺拔修长深深撞进我心里,却看见他神色七分薄凉—— 是我‘娶’了他之后几乎日日所见的薄凉。 不复以往红鸾锦帐闻言软语,成为‘侯爷夫人’之后我所触及几乎只有他从未展现过的冰封寒凉。 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却看见他将手中食盒撒手一抛。 ‘叮叮当当’碎裂声响起,看见落了满地狼藉,听他一字一句道: “玉柔说你身子不好,特意煲了汤,在我看来你似乎不需要,既然玉柔做了,就不要浪费了。” 倒在我房里,也算是给了‘我’,真的不算浪费。 我恨我怎么如此清楚他心里所想,然而等到他背影离去,我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叶焰生气了,可我不知道为什么。 温雅坐在我床边欲言又止,却也不看我,怅然叹一声,弯腰要去捡地上碎裂的瓷片。 我急忙拉住他,却因为动作太急脑子里又是一晕,那厢温雅急忙扶住我,自然也就忘了地上那一堆油腻腻的补汤,两人双双滚落了下去,染了一身狼狈。 迷糊间只觉腿侧一痛,竟然也有鲜血渗了出来,我满心无奈…… 原本只是觉得金尊玉贵的皇子殿下到了我这怎么能尽做些下人做的事情,没想到反而搭上了自己遭受血光之灾。 早知道还不如让温雅去做。 然而我只是这般想想,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温雅急忙拉起我问我伤到哪里,看他忧心忡忡,我只觉得皇子殿下遇见我也是挺倒霉的—— 要么被我打了亲爱的妹妹要么不小心抓了我夫人的奸情,现在还被我连累染了一身狼狈,真可谓是流年不利。 我终究无奈叹息一声,唤了下人来收拾这满屋狼藉,并吩咐抬两桶洗澡水来。 总不能让温雅殿下油腻腻的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我下了油锅。 然而不过闹了这一出,我竟然一连好几日没见到叶焰…… 说来这也是我们新婚之期,据说温雅帮我告假说我身子不适不用上朝,然而我听下人说起才下了好大一跳。 原来我睡了三天三夜高烧不断梦靥不停,竟然都是温雅陪着我,我就说单单是一锅汤头怎么就把皇子殿下淋得如此憔悴。 而叶焰…… 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回来过,似乎也并不在意我安宁侯所谓的面子,大抵…… 也是我做错了吧。 第7章 安宁 过来 这次晕倒的原因说来可笑。 竟然是因为来了月信,加上饮酒过度宿醉连连,这一晕就一发不可收拾,三天没吃东西我也实在生不出心情。 闻着满屋子油腻气息我只觉得胃里阵阵翻腾。 侍女好容易才哄着我勉强喝下一碗稀粥,这一番折腾竟然眼看着入了夜。 不知道是不是我睡了太久,此时一身酸痛,到了半夜竟然也没有半分睡意,我竟难得就这样发了半夜的痴,直到子时听见有人通禀叶焰回了侯府。 我等了又等,却没有等到叶焰进门。 侍女在我床前小声通禀道: “夫人说请侯爷先歇下吧,他……他今晚睡客房。” 至于夫人是谁我自然不必多想,为了避免下人们在人前露陷,新婚前我就明令要求,等叶焰进了府,一切按照夫人称呼。 然我内心复杂而煎熬,天知道,病弱的时候人大抵都有那么一点点撒娇的心思,月信刚走好不容易恢复了行动自由,我心里真的是想见见叶焰的。 于是我翻身下床除去找他。 侯府房间众多随他挑选,我走过正宫寝殿看见一片废墟狼藉,华丽宫殿只剩骨架,我也不由唏嘘—— 可惜了这府里风景,不过只要他开心,多烧几栋我也认了。 毕竟我不得不承认,除了钱,我真的是一无所有。 但是钱能换他开心,似乎才能发挥了本身的意义。 要找到叶焰在哪并不困难,我只是循着有灯的方向过去而已。 下人们很聪明的在十步之外止住了脚步,我怯生生推开房门,有心想问问他为什么生气。 尚未进门,就看见榻上他和衣而卧背对这边,听他语声凉凉启齿道: “我就知道侯爷要来。” 我心里一喜,以为他在等我,却听他三分揶揄道~ “所以请侯爷帮我吹灯,叶焰累了,恕不能侍寝。” 我心里一窒,蓦然脸上一红—— 不知道叶焰这是有意还是无意,我总觉得他似乎在怪我索求无度,还是说他和玉柔好容易呆了几天精尽人亡也需要调养片刻? 我心里遏制往这方面想,又怕自己忍不住心痛,哪怕该心痛的人本不该是我。 如此情景,怕是玉柔更痛。 我欲言又止,许多话涌到唇边又生生被我吞了下去,像是咽了苦胆—— 那一刹那以为他在等我,许多话就不自觉涌到了口中,只剩回味的苦。 哪怕明知是我自作多情,也忍不住失落一阵。 终究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踏入房中为他熄了灯盏。 然而我也终究不甘心就这样狼狈离去,站在他身后欲言又止,看见月光拉长了我的身影投射到他的背上,好像这样也能算作我轻轻抱住了他。 我几乎沉溺于此刻安静温存,也像是在长青楼度过的那么多夜晚,我还能奢求着在他怀里过夜。 而今却换他冷冷一句: “还有事吗?” 我知道我这样实在有些扰人,终究也放弃了厚着脸皮想留下来过夜的想法,垂头丧气转身迈出了门槛。 正要为他掩上房门之际,却恍惚看见他肩头一动,我愣了愣,却看他若有所思已经坐起身来,对我挑眉勾勾手指道: “安宁,过来。” 第8章 你这个荡妇 “安宁,过来。” 此话如此简短,却完全符合我的热烈期盼。 我忍不住喜形于色,一转身又跨入了房门,走到他面前看他沉思神色,正要开口打破沉默,却听他说: “衣裳脱掉。” 听见这句,我不由也愣了愣,下意识抗拒。 深夜来访,我本就只穿了单薄亵衣,免了白日里男子装扮的我没有伪装我的女儿体态,似乎这几日养病来我也都忘了这件事,直到此刻要坦诚相见才后知后觉觉得羞赧。 我下意识双手环胸,却在他似乎要洞穿一切的眼眸中无处躲藏。 心里只觉得若是视线能够做些什么,他大抵已经用眼光将我…… 我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来不及反应,却已经被他狠狠钳住双腕压在床上。 身上沉重让我一身发软使不出力气,也因为是他,令我越发神智昏然。 撕裂声响起,我下意识觉得不对,回神才发现他竟然连腰带都不为我除去。 听见夜色里裂帛声也让人血脉喷张,我却在这样的声响中空白了头脑—— 下意识抗拒他这般近乎侮辱的审视,感受到他目光逡巡每一处光景,我无处躲藏。 他的视线到哪里,哪里就滚烫不休。 原始的欲望喷薄出来,廉耻与意识相互背叛,我不知道现在该做些什么才能打破这一刻尴尬的沉默。 听他凉凉道: “果然是不知廉耻的女人,安宁,你到底有多少个男人?” 什么意思? 我听不懂叶焰这句话其中含义,还是说他隐约知道了什么在试探我? 可是从始至终,或者说至少现在,我只有过他一个男人,仅此而已。 我想说什么,解释什么,话语却在他的下一个动作中咬在了齿关。 他动作里没有丝毫怜惜,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屈辱的泪涌上来,我不喜欢他这般近乎发泄的动作,下意识扭动着身体要做出反抗,却被他轻易钳制,转眼已经臣服在他身下。 可意识里倔强不允许他这般将我侮辱,我要反抗要挣扎,却只被他压得更紧。 像皇家狩猎场中猛禽死死按压掌下猎物,满满是被他控制和反抗他控制的欲望。 我徒劳的奋力扭动试图挣脱,却被他一手按住不安分的猎物。 再出口,愤怒惊呼已经转化为破碎娇啼。 听他一字一句像利刃狠狠扎在心里。 “安宁,你真骚,没想到安宁侯府的侯爷竟然是你这样一个荡妇。” 是他想看到我这样,却硬要把过错推到我的身上,我当真是不想被这个锅,可是改变不了我愿意的事实。 听他一字一句恶毒道: “安宁,安侯要是知道而今这位置上的人是这种货色,会不会九泉底下也不得安生?” 他的说法有点奇怪,可这句话戳中了我的痛处。 是我安宁欠了他,但不是我安家!他凭什么这样说! 满心的鲜血淋漓夹杂着怒火喷薄,我终于忍不住此时尽是狼狈屈辱破口大骂—— “叶焰!你他娘的给我闭嘴!” 第9章 安宁 你真脏 气氛令人窒息。 这样狼狈的自己不堪忍睹,似乎是我的激烈言辞反而激怒了叶焰。 他扯下我的腰带将我束缚捆绑,我倒是没想过这种东西还为他提供了便利,韧带的紧绷让我更清晰的感觉到我的耻辱。 明明不爱我,却在所有地方留下了属于他的印记。 我忍不住低呼一声—— 大掌死死掐住我腿,上次瓷片划破的伤口已经渗出血色,我嗅到空气中的血腥气息越发委屈,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滑落下来,重重砸在枕畔。 我咬紧下唇忍住不发出呼声,他似乎僵了僵,却更像受到血腥刺激,越发肆无忌惮,不知道是不是想看我哭。 问题是我忍不住。 这般欺负持久进行下去,我实在是难以继续忍受,终于忍不住哭着求饶: “不要这样,叶焰……放过我吧……” 我实在,实在是忍不住这样的耻辱。 他却并没有放过我的意思,只听脆声靡乱了这斑驳夜色,火辣辣痛感传来像是拍在了脸上,我无法形容。 明明我已经屈服求饶,他却始终不肯将我放过,听他嘲讽揶揄。 “放过你,谁又来放过我。” 我心里猛然一窒。 是了,谁又来放过他。 是我将他推入深渊沦落风尘,即使他记不得我,也记不得当年的事,所以他恨我是理所应当。 如果记起来了,他也许会更恨我。 求饶的话梗在喉间,我再也说不出口。 听他恶毒道: “不过是来了月信几日光景,就忍不住寂寞要勾引别的男人了吗?” 不知道他说的是谁,而此时我后知后觉的想到莫非他说的是温雅? 可是我和温雅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即使有—— 也不是现在,而是更远的以后。 我听见他语声中似乎夹杂着怒气,身下一痛,我忍不住尖叫一声,听他模糊道: “你第一次找我,说学房中术是为了取悦一个男人,那你为什么娶我。” 这个娶他咬得很重,我相信他真的是恨我拆散了他和玉柔。 我怎么敢再一厢情愿的相信他在吃醋—— 甚至已经不敢对他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但凡他心里真的有哪怕一丝丝我的地位,又怎么会这样毫不顾忌的对待我折磨我? 我学房中术是为了取悦他弥补他这些年因为我的过错让他沦落风尘的苦痛,然而此时我知道我没有后悔的权利。 当初的任性换来血淋淋的教训,唯独活着的我,已经失去了任性的理由。 他见我不回答,攻势越发粗暴。 既然已经看清了事实,我自然不会,也没有权利继续反抗,只是任由他肆意折磨,在这样的沉浮中感受他的苦痛,或许身子上这点痛,不如他这些年的痛。 我听见他恶毒语声: “安宁,你这里怕是已经容下了无数男人,你要取悦谁,你想勾引谁?你为什么娶我,你要取悦的男人要是知道你这么骚这么浪,还会爱你吗?” 波涛沉浮中我已经无力回答,忍住哭泣的呻吟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却任由他最后一句话像是刀锋明晃晃插进了我心里,听他揶揄嘲讽道: “安宁,你真脏。” 第10章 所谓尊严 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来没想过…… 他嫌我脏。 从始至终我只有他一个男人,他凭什么嫌我脏。 我做了什么,为什么让他如此嫌弃? 我不觉得他嫌弃我,反而觉得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借口。 然而如此狼狈的自己呈现在他的眼前,我想躲,却无处可逃。 只能生生忍着屈辱拍案,脸上一阵激烫…… 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哭的太狼狈,还是感受到此时他依旧不放过羞辱自己,亦或是是因为这激烈战况忍不住发烫。 彼此最亲密的时刻我发现内心和身体都不由我掌控,他肆意嘲讽一番,随即揶揄道: “看,这是什么?” 眼前是他好看指尖,可我无暇欣赏,不忍看自己诚实的证据,却听他薄凉道: “我知道你想说你不骚,但是证据摆在眼前,这张嘴才是最老实的。” 我涨红了脸受不了这般露骨话语,恨恨扭过头去倔强不肯看他,却被他一掌钳住下颌逼我面对他! 好看的指尖趋近,我咬紧牙齿也无力抵抗,听他恶毒道: “你看,自己的滋味尝起来怎么样。” 没出息的泪又落了下来,他指尖一僵,我似乎看见他怜惜神色一闪即逝,再在下一刻被他亲手揭开。 这次我清晰地知道那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却眼睁睁看着他解下我的束缚,我来不及松口气,却被他更深的牵制住,紧绷的韧带叫嚣,酸痛拍案难以形容。 今夜尝试了各种姿势,我却在激烈沉浮中失去了所有自尊。 可耻的自尊心像是玻璃渣子碎了满床,每一次撞击都在提醒我而今身下承欢被他玩弄不想反抗也无力反抗的事实。 一颗心支离破碎鲜血淋漓,再找不到自己。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或者是昏了过去,最后的意识,却感受到他轻柔处理案发现场,是我不敢想象的迷乱。 而我不敢再相信他的温柔,只能当做是一个无比真实的梦境。 等我再醒来,又像是穿越了时空,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脚踝上的淤青简直无法站立,阵阵痛感袭来提醒我昨夜放纵不知收敛。 满身狼藉是他狠狠刻下的烙印,不知何时才能消散,处处提醒我的处境。 青紫痕迹如花开了漫山遍野,几乎遍布所有肉眼不可及的部位,我抿了唇,不知为何松一口气。 从外面是看不出我身上发生过什么的。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最后的温柔,起码这劫后余生的皎洁皓白代表的是我安宁侯府最后一点尊严与体面。 对外我依旧是风光无限的安宁侯,对内……我的位置却像是和他调换过来,到底谁是花魁,我都分不清楚。 这样的感受越发清晰,屋外却有脚步声杂乱响起。 我急忙穿戴好不顾一身耻辱剧痛下床冲到前院,却看见叶焰已经恭敬跪在宣旨公公面前。 我心里‘咯噔’一声,来不及觉得这一幕场景诡异,甚至来不及做什么,已经听到圣旨高声道: “宣安宁侯、侯府夫人进宫!” 第11章 宣旨进宫 昨夜的屈辱历历在目,我走路的姿势不大自然。 我忍住不去想,身体的酸痛却时时刻刻勾出不堪的回忆。 这是我第一次在叶焰面前身着正式王侯朝服,他看我的目光很是诡异,就像是第一次见我。 大抵在他眼里—— 没想到穿上衣裳的我也能如此端正。 叶焰诡异的眼光难以忽视,我忍住不看他,只是将他的手牵得紧紧,像是生怕他不满今夜此行会扭头走掉。 皇命难违,我怎么容得他任性。 也仅仅如此。 我素来放纵他任性,毕竟剥夺了他的自由已是我错。 只是此事不只关乎于我,素来一入宫门深似海,既然叶焰已经被绑上了贼船我自然是要尽力护他周全,在他…… 不自讨苦吃的情况下。 比如,抗命。 而今他看起来很乖巧,并没有随时会逃的样子,同样紧紧反握着我的手,大抵多多少少,不提夫妻情意,哪怕单单是同床共枕这许多年,也多少有些顾及我侯爷的名声的。 没错,成婚之前我和叶焰就同床共枕很久了。 久到我自己都记不清楚,当初怎么会下了如此疯狂的决定。 也许是时隔十年再见他时我内心只剩愧疚,所以他的身影在我心里镂刻得如此清晰。 一如过往十年,也能轻易浮现在我的脑海罢了。 初见叶焰,是他第一次‘卖身’之际,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看见他背影像是重锤狠狠敲进心里。 长青楼身为王都第一花楼,自然是荤素不忌男女皆宜,不乏特殊爱好者。 也许当初看来,我,就是特殊爱好者之一。 不知道玉柔姑娘是否看出我的女儿身,那么多求见叶焰的‘男客’中,她唯独选了我。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有钱。 不论如何,当初叶焰刚刚沦落风尘,外界风头一时无两,甚至无人知道叶焰究竟是男是女,依旧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尤其是特殊爱好者大抵觉得是男是女都可以接受。 我自然相信他有这样的魅力,再怎么说沦落风尘前他都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公子。 当年眼睁睁看他家族败落处斩流放,哪怕那件事不能全怪我,至少在我知道时,再挽回已经来不及了。 十年沧海桑田,也许是报复我眼睁睁看他家破人亡袖手旁观的报应,这十年内我也失去了一切,失去了父母兄长所有家人,从侯府嫡女变成安宁侯爷,其中艰辛无人能知。 然,个中辛酸苦乐自知足矣。 不知道思绪飘远时间过了多久,等我回过神来已经看见温雅的担忧神色……和叶焰如出一辙。 叶焰难得进宫之际如此配合我‘恩爱两不疑’,我心中感谢。 至少表面功夫做到了,我以后要做的事情就会简单很多,很多。 我勉强笑了笑,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待我‘不经意’看见温雅的父皇也就是当今陛下站在他身边,温柔看着我之际,我故意做出惶恐怯怯的模样扯了扯叶焰,连忙俯首跪下。 “微臣安宁,参见陛下。” 第12章 人生如戏 一番家宴简单而温馨,只是这样的局面出现在皇宫御花园里,实在是平添七分诡异。 而我习以为常。 温承天目光‘慈爱’的看着我,我心下一阵恶心,面上却还要做出惶恐怯怯的样子。 听见自己的声音陌生到自己都害怕,却确实是我的声音,启齿道: “皇伯父,你这样盯着人家……安宁会不好意思的。” 我余光瞥见叶焰指尖顿了顿,其实我自己何尝不是惊讶,自己竟然能对杀父仇人这般和颜悦色。 当年父亲带兵前线大胜而归,卸任封候,却在回王都的路上遇到了‘意外’,导致父母哥哥一行人尽数丧命。 而我,大抵是个意外。 当初若不是我病弱留在漠北养病,怕是也逃不过这抄家灭门的一劫,直到后来皇帝接回了我,和我仔细商量了侯府继承的事情—— 天知道,我当真是不想继承所谓侯位的,若是能用钱,不,用我拥有的一切换回一家人和乐安康,我什么都愿意做。 只是当年哪怕年幼我也知道,这样的想法简直是无稽之谈,不可能的。 或者当初我打心底里对皇伯父很是感激,直到某一日发现这个秘密之前,都是如此。 对我来说皇伯父是我的再生父母救命恩人,失去了侯府我心底里比谁都清楚,我安宁什么都不是,甚至不如长青楼里的风尘女子,对我来说就连活下去都是奢望。 而这些事我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活在世上的这所有人,都帮不了我,只能靠我自己。 叶焰似乎很是惊讶我这个‘侯爷’在皇宫里竟然毫不避讳自己的女子身份,只因他或许不知道,这普天之下知道我安宁侯是个女人的除了皇帝皇后温雅和他之外,再无他人。 当然,侯府里我培养了多年的亲信,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甚至一开始连温雅都不该知道这件事,若不是那场意外,在温雅眼里,我应该是侯府二公子安宁,而不是侯府嫡长女安宁。 因为我和哥哥同取安宁一名,似乎家里很是喜欢这个名字,却没想到满门萧索而今唯剩安宁一人而已,多么嘲讽。 一如而今,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的处境,觥筹交错一番其乐融融,直到温雅的眼光诡异到我无法忽视开始,我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诡异不安。 蓦然抬首,直直撞进温雅惊愕的眼瞳中去,我顺着他的视线蓦然低头,自己心里都是咯噔一声! 原来是我下意识想吃这桌子上离我比较远的青玉白笋,这些年来时常在御花园上演这样诡异的饭局我已经是习以为常要装出一副满心欢喜毫无心机的模样,不小心暴露了原本单纯的本性。 或者说,人本单纯—— 而戏子要演戏演到自己相信,才能是完美的戏子。 只是我没料到昨夜那场意外影响如此深重,我蓦然抽手,扯下袖子掩盖腕间那一抹狼狈淤青。 可是来不及了……温雅,终究是看见了。 第13章 可望不可即 温雅欲言又止,又像是深知这宴会究竟意味着什么而不敢随意开口—— 皇宫里什么能开口什么不能开口,我知道温雅这性子万万再忍不住,我只能无奈起身退下! 装作如厕的假象,却如我所料—— 我刚离开不久,就在御花园的假山后等到了急急追过来的温雅,我眸光一闪,只能无奈叹息道: “温雅,其实我离开就是不希望你跟过来。” 这宴会没有表面看上来的那般简单,皇宫召我进宫一是例行试探,二来,大抵是想见见我这位争议颇大的‘侯府夫人’罢了,我心里希望温雅在温承天能收敛一点对叶焰的敌意。 只是而今看来这件事似乎并不可能。 而我已经无暇顾及,因为我还要费心和这边温雅解释……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释的事情。 因为心里记挂着宴会那边,我越发语无伦次起来,心里生怕温承天对叶焰说些什么过分的话来试探我的底细,虽然我有心不让叶焰知道更多,但是只怕蛛丝马迹也逃不过帝王心计。 眼前场景却让我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招架。 我再三解释只是不小心摔的之后,温雅终于受够了我心不在焉的搪塞,他猛地将我推倒,死死压在身后假山上,眼眶红红看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低喝道: “安宁!既然他对你不好,你为什么……” 他话音未落,就被我狠狠截断。 哪怕我明知温雅是打心底里关心我,也不能不拒绝他这样的‘好意’。 “对我不好又如何,我愿意不是吗?” 温雅看我的眼光很是陌生,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理解。 说实话叶焰对我真的不好,仅仅是靠着心里那一点点愧疚,我真的就能忍受叶焰的凌辱如此长久? 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心里却有一个无比清晰却不敢触碰的想法,这个想法对我来说几乎是致命的威胁,可是并不代表我不碰,就能不存在—— 我爱叶焰。 无论是因性而爱,还是我真的沦陷在他的美色里,这对我来说都是不能接受的事情,身在安宁侯的位置上,情爱这种奢侈品我本就不该轻易拥有。 这件事连我自己都不理解,或许身为局外人,温雅就更不能理解了。 他只是恨恨道: “他这样对你,你竟然!” 温雅难得红了眼眶,即使不是想哭,也确实是被我急出来的。 其实温雅的好意我何德何能承受得起,此时此刻却也只能蹙眉启齿道: “我如何?叶焰能给我你不能给我的,我不忍受他,难道你能给我你说的那种生活?” 这话对温雅来说实在有些恶毒了。 他自己都是个不甚受宠的皇子,和我一样借着纨绔的表象在这权利圈子里挣扎沉浮,哪里能有任性的资本? 连他自己都过得如此艰难,又如何来保证我的锦衣玉食一生无忧? 不存在的。 身在此位身不由己,我们没有选择。 那种生活不论对我还是温雅,都永远不可能了…… 第14章 同病相怜 我不明白温雅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自己自甘堕落,他反而不依不饶。 只是因为当初那个意外吗? 我在安宁侯府洗澡时有一次被温雅闯进了房间,那时候我和他关系一时亲密,若是我有鸟,应该已经好到了要穿一条裤子的地步,所以对府里下人也格外叮嘱,如果是温雅来,就不必拦着了。 然而我忘记了我没有鸟的事实,才发生了那样的乌龙。 温雅也是个君子,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准备就此算了,他却耿直的说他要对我负责。 如果是这样,那真的大可不必—— 因为那场意外无意间将他自己也框了进去,这个意外,让我把温雅算到了我自己的计划里。 我不知道真的到了那一天他会不会恨我,但是此时我只知道,我很珍惜和温雅之间的友情。 仅仅如此。 他一把扯过我的手腕袖子撸上去,不大清晰的夜色里都能看见瓷白的肌肤遍布淤青和狰狞,甚至还有牙印。 昨天叶焰可能真的是动真格的了。 以至于我看到这样的痕迹也很是吃惊。 昨夜匆忙下午刚醒,我自己都没来得及打量我自己的满身狼狈就这般匆匆忙忙受召进宫,我心里也很惊奇—— 面对叶焰的凌辱,我究竟是怎么忍下来的。 我自己都不理解,显然温雅就更不能理解了。 这个痕迹显然已经不是摔伤能搪塞过去的了,温雅当即就气的要叫叶焰来理论—— 我只能无奈拉住他,怎么劝都不听。 我不明白了,叶焰是上了我又不是上了他,怎么反应比我这个当事人还激烈呢? 温雅显然已经听不进我的劝说,直冲冲拉着我要去理论。 我心里无奈,只能砸出最锋利的话语—— “温雅,管好你自己,我们是什么处境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这句话效果显然很明显,甚至连我自己都被出口的严厉语气吓了一跳,或者,我也终于稍稍能够理解我和温雅之间的友情怎么越发深沉了—— 或者可以用同病相怜来概括。 不受宠的皇子步步为营,无人依靠的侯爷步步惊心,各自在如此艰难的处境上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竟是如此不易。 但若没有这皇权纷扰杀父之仇,我觉得我和温雅不会有这么深的交集。 所幸煎熬的只有我,明知道这友谊有破裂的一天也忍不住紧握不想放手,如果说温雅对我来说是和哥哥们一样的存在似乎也并不过分。 然而我这样想,温雅显然并不这样想。 我这样说出来之后,他放弃去找叶焰理论,却对我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的话。 大抵我脑子里惦记着叶焰想要快些回去,然而这厢温雅却不放我走,拉着我不住说: “安宁,离开他,他不是你的良人,相信我,你、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你吗?” 我言辞间带了和叶焰相仿的揶揄,许是日久相像,我忍不住想我的刻薄也越发无法收敛。 温雅顿了顿,手上的力道似有松动,我刚要转身离去,却被他狠狠一扯拉入了怀中—— “是!我!我和你,不可以吗?”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有些断片导致我一时无法理解温雅所说的话,因为稍远的地方有脚步声传来让我心里一慌—— 这般纠缠太久,我竟然忘了我是借着‘如厕’的名头偷跑出来的,这时间似乎已经耽搁了太久。 我要离开这里,和温雅这般私会若是让人知道,即使没什么也要生出些什么事情来、 然而我要走,今夜的温雅却疯了一般十分的不顾全大局! 他狠狠钳制住我的另一只手腕压在他胸前,听他说—— “安宁!不如我们私奔……” 第15章 如坐针毡 “安宁!不如我们私……” 那脚步声已经如此接近,我呼吸已经快要停止,以至于我完全忽略了温雅叽叽喳喳究竟在说些什么。 我急于摆脱现状发了狠的要挣脱他的钳制,却听他不断重复着什么,而我心急如焚,哪有心思去听! 温雅,你是不是傻,我们私交如何暂且不谈,这里是皇宫,你忘了吗! 温雅也许早已经忘了他所谓不受宠的皇子应有的本分,我越是挣扎他越是钳制,将我压制的更紧。 也许这是每个男人的本能,我心里只是这般想着。 可是直到他的唇快要逼近我的鼻尖,我才猛然回神—— 我道今夜温雅究竟是发了什么疯,竟然醉了吗? 然而我欲哭无泪,即使知道温雅醉了又如何,这夜半如此荒唐,被人发现了是什么后果。 温雅发酒疯我可没有,我恨自己脑子如此清醒—— 竟然如此危急时刻,我一边担心被人发现了我和温雅这般行事会对安宁侯的名声产生什么影响,一边想皇帝会不会借机铲除我,然后脑子里竟然奇异的跳转到—— 要是我出了事,叶焰会不会受到牵连。 我不知道我思绪跳跃素来如此活跃,此时我急于挣脱竟然也忘了此时和温雅的姿势是如何暧昧,或者我本人并没有察觉到,而是看到叶焰一副你果然是个贱人的神情后,才后知后觉回神。 无怪乎我如何如此了解叶焰的每一个神情,因为昨夜残暴的情事中朦胧光景里,他始终用这幅神色微带揶揄和嘲讽的看着我。 那眼光太烫,像是烙在我心里。 而我回神,显然温雅自己也已经愣在了原地。 温雅神经真是粗线条,身在此位,哪怕喝醉了也该时刻记得自己的处境和本分,我甚至不知道温雅这般粗线条又不受宠,是如何在这诡谲皇宫里活到现在的。 然而此时—— 我不该再担心温雅了,我该担心担心我自己。 等我回过神来一身竟然如此狼狈,和温雅一番没有意义的撕扯争吵之后,两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一副好事被破坏的样子。 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样子,反正我看到温雅衣襟散乱狼狈的很,而我挣扎的更厉害些,想必比起他来更是狼狈。 等温雅真的清醒过来拢好衣襟,我却已经急急忙忙收拾完毕冲回了宴席之上—— 我很担心,我不在的时候皇帝这老狐狸究竟有没有从叶焰这里探出什么话来。 即使叶焰不知道我府里情况,至少他日日在府上,我说实话并没有刻意提防着他,而我却被皇帝语重心长旁侧敲击的教育了一番。 他很委婉,委婉到叶焰本人在场大抵也听不出其中揶揄。 大抵是我怎么如此不听话什么好的不做非要娶一个所谓的花魁云云。 我面上恭敬应着,心里却清楚—— 纨绔的侯爷娶一个花魁很是正常,毕竟我是个官二代,什么胡作非为不做些成绩出来大抵很不符合纨绔的形象。 然而我更清楚—— 皇帝的意思是要许配个官家小姐给我,至少全了侯府的面子。 至于我愿不愿意让一个清白小姐被我耽误一生守活寡是一个问题,虽然我并不怎么担心我被绿,那是铁板钉钉无法避免的事实。 我更担心的却是—— 这小姐,只怕进了门就不是我的人,而是面前这只老狐狸的眼线了吧。 我这安宁侯的位置,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风光啊。 第16章 夜色宴席 温雅落后我后半步回到席间,神情看不出任何异样,我心里一直提着的一口气才终于落了下来。 叶焰来找我,所幸他也谨记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而没有将我和温雅‘捉奸’一事紧抓不放。 心里却有疑问在脑海里一闪即逝—— 他是怎么找到这御花园错综复杂的路的。 然而这样的念头也仅仅是一闪。 我心里寻思着还是该和叶焰好好解释解释今晚的事情,这顿饭就吃的更加心不在焉。 而叶焰很给力的扮演着侯府夫人的角色,还不住为我殷勤夹菜。 我看不懂叶焰平静无波的神情究竟是如何,临走之际,还看皇帝假惺惺的拉着叶焰的说长道短,像个嘱咐回门的女婿好好照顾女儿的慈父。 可我不是他女儿温柔,这般假惺惺我实在是看不下去,表面上装作感激涕零,心里一副嘲讽嘴脸却只有我自己知道。 身在其位,总要生生将自己活成两面才是。 临走,温雅并没有来送我,大抵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被叶焰看到,他也很是尴尬。 然而我觉得温雅素来不是这般细腻的人,更大的可能也只是自己喝醉了怕在叶焰面前露出丑态而已。 毕竟我见得多了,不表示叶焰这个生人面前他也能那般肆无忌惮。 甚至在成为老铁之前,我一直以为温雅也是个高冷矜贵的皇子,事实证明我想多了而已。 这一路上,我却在庆幸叶焰今夜表现甚是给力—— 皇家礼仪面前竟然也没能露出丑态,或者说好歹之前也是当过侯门公子的人,怎么可能连礼仪都不通。 而今夜他的一切表现都很是成全我这个安宁侯的面子,乖巧和顺相敬如宾,我心里一直悬着的一块石头此时才是真正的落了地,心里惦念着回去将他好生安抚一番。 我和温雅私交甚笃正大光明不需要藏着掖着,他既然是我心里认定的夫君了,也理应透个风声的。 然而回到了侯府我才知道—— 我错了,他不是给我面子,而是我的面子只能在他面前被狠狠撕碎而已。 我昨夜实在是被折腾的够呛,今夜回来也着实是倦了,就先回了自己的房间,心想要解释的话应该明天也是不迟的。 然而…… 这大半夜的我打了个哈欠突然发现身后有人,才真的是把我吓得够呛! 我没有说过叶焰不准来我的房间,甚至在他自己另外找了一间房间睡下之前我是默认他和我睡在一起的。 然而此时我真的是吓了一跳,原以为他心里惦念着玉柔姑娘以后可能很少会到我这里来,毕竟是我不对,虽然我是侯爷他是‘妻’,然而事实上在我这里他才是一个正常家庭的主人。 而我只能是他的妻,并且心里清楚而宽容的默认他的妾而已。 我看见叶焰在我房里的一刻真心是欢喜的,像是摇尾乞怜的狗终于得到了饲主的一顾,原谅我这种形容,在叶焰面前,我真的察觉到自己的卑微。 然而我看见他执着酒盏淡淡倚在门前,突然想起—— 今夜,叶焰也喝了酒。 那般场合怎么可能不喝酒,只是我不明白素来清醒的温雅怎么也忘了收敛醉的那么荒唐。 我这侯府酒不少,自然对他也是宽容允许的。 然而我只是看见他像是没拿稳,指尖一松,琉璃夜光杯跌下,酒液洒落在绒毯上,一片濡湿。 看见那酒杯琉璃剔透咕噜噜滚到桌底,听他语声带一点醉后的迷蒙道: “抱歉,安宁,帮我捡起来。” 我无奈蹲下身去,掀起桌布,却看见那酒盏滚得太深,我不由只能撅臀努力才能将手探进去,这个姿势实在是有些诡异的撩人。 然而我自然没想那么多,只想帮他把酒杯取出来,却感觉身后一凉! 第17章 一夜天光 他决然掀开我的衣摆推到腰际,并狠狠扯落我的裤子,听见腰带崩断的声音而生生撞了进来。 我不由一颤,钻心的痛传来,不明白叶焰这般作为有何深意,然而—— 我也来不及明白。 他一阵强取豪夺,柔弱身子连骨骼都开始叫嚣—— 说实话昨夜癫狂我尚未恢复过来,今夜这般疯狂,又是为何。 俗话说饱暖思银欲,难道是他太过悠闲了? 那,不是该去找他的玉柔姑娘吗。 我心里竟然有这样的想法,想我的夫君去找另一个女人,其实温雅说的没错—— 我变了。 我何时如此卑微,连我自己都快要认不出来了。 他更狠的将我主宰,我只能无力的伏在地上抓住桌角,甚至来不及出声质问,就已经被他染了酒气的指尖撬开了齿关,在他有意的拨弄下,发出的声音不再由我控制。 许是我也喝了点酒,只觉得意识竟如此薄弱。 身体叫嚣濒临崩溃,我只觉得今天走路都是艰难,此时脑中闪过的一个想法只有—— 明天,我怕是起不来床。 我努力想要回过头去看看他的神情,至少被这般对待,我想知道他心里究竟是什么想法。 只是单纯的喜欢玩弄我,还是…… 别的什么。 然而我这般做只是徒劳,身体酸痛难以承欢,这样的姿势中我忍不住痉挛只能任他搓圆捏扁,嗅到酒液的香气冲入鼻端,脑子又化在一团浆糊。 听他冷冷语声道: “看了你昨夜那样子我还真以为是我错怪了你,说你骚说你贱你还是死不承认,那你说说,今晚花园里你们又是在做什么。” “我……” 我的解释破碎在嗓中,然而这不过是一个拙劣的理由。 他怕是也并不想听到我的解释,只是一味的找到理由借我发泄而已。 等到我清醒过来,人竟然也只是躺在地上一副屈辱的模样,衣冠不整像是小巷子被强x的少妇,然而这是在我自己的家里,这幅场景恍惚看来就更加讽刺了。 不知道他何时离开的,也没有一贯发泄之后好歹给我留下少许的体面。 也许我的面子在他面前已经跌落染满泥泞,我心里甚至苦涩的想—— 在他眼中,比起玉柔……是否我更像个娼妓。 这不是我妄自菲薄,而是他给我的感觉,我真的……说不上来。 原先准备好的说辞也在这诡异的安静中一点点消散了去,他怎么可能在意我,明明只是用我发泄,我的解释…… 是给在意我的人听的。 他显然并不需要。 我不想承认我又自作多情了,可是我的心里真的像是琉璃碎了一地的痛,每一次跳跃都戳在锋利锋刃上染了淋漓鲜血,再将伤口一点点撕裂,我觉得好累,好累。 累到蜷缩指尖的力气都不再有,只想干脆就在这样的寒凉中一点点的沉寂下去,沉到泥泞池底,不再被世俗烦扰。 然而这样的颓废不过一瞬,这些年再难以容忍我依旧一个人独自走了过来,而今,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同的。 至少慢慢长夜里有一个人陪我,也好过在孤独梦魇里看见招摇的魂魄将我拽入深渊。 我仔细收拾了自己,匆匆忙忙沐浴一番就跳上了马车—— 身为侯爷,我自当是要上朝的。 第18章 所谓宽和 我不知道自己丢了多大的丑,总之,外界盛传长青楼花魁叶焰功夫了得已经天下皆知—— 我在嘲讽的目光中平静的轻拢朝服衣襟,不过是下意识的动作。 生怕温雅见了什么蛛丝马迹之后又闹出什么一发不可收拾的事情而已。 然而事实证明我想多了,自上朝,到下朝,温雅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许是昨夜的尴尬还没过,我心里这样想着,突然也不想去追究他究竟如何突然又冷淡了起来。 也许我没心思去追究。 周遭恶意嘲讽的目光看过来,这天下皆知我安宁是个撞大运全家死光子承父业的纨绔。 狎妓赌牌喝花酒,双陆牌九玩骰子,样样精通。 甚至在场许多官员家里的孽子和我都有一份牌桌上的交情。 至于狎妓,我实在是无辜,这许多年来,唯独包养叶焰这一段风光事迹罢了。 然而几日未曾上朝也一时将我推上了风口浪尖,各自猜测我这几日里是不是日日笙歌鸡鸣不起,连上朝都耽误了去。 皇帝倒是理解我新婚之喜,这些口诛笔伐的朝臣却未必理解。 在场的哪个没有一杆铁笔一张铁嘴,说起人来不带脏字的功夫可是非一般的了得。 而我习以为常泰然自若,只是我不知道我现在究竟是什么脸色,以至于上朝之前温雅终于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却微微变了脸色。 我近来总是见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此时也觉得温雅最近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做出这副模样? 而我实在是不想去问,或是没有心思,心力交瘁身心俱疲,我已经没有当初的闲情逸致去关心温雅。 早朝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度过了一半,我只觉得如芒在背,那许多视线或揶揄或嘲讽或鄙视的看过来,我全数容纳,早已习惯。 经历过了人间至苦之痛,这些视线再犀利也早已无关痛痒了。 近乎麻木的等到散朝,我心里却越发讥讽龙座上那位的假情假意。 说来若是当年我定然感激涕零,而此时清楚了事实,就越发感受到这美好现实里处处都是破绽—— 比如,若是皇帝真的关心我爱护我,怎么会让我在这样日复一日的讥讽中艰难度日毫不在意? 又或者,陛下本来就是故意的。 如果皇帝真的可怜我死了全家完全可以给我个虚名丢的远远让我自生自灭不再管我,这才是对我的仁慈,而今这般作为,却不过是为了全他明君的称号罢了。 我安家世代忠良战功赫赫,自先皇老祖在世就和我安家把臂至交延续至今,再说难听一点,这是我安家打下来的天下,而他温家不过做了体面漂亮的君子,将安家人榨干用尽后一举歼灭。 而今我的纨绔更是成全了他明君的名声—— 无论我所作所为再出格也被他一力压下不置可否,流言者三人成虎,个个都说安家出了个败家子踩了狗屎继承候位,我君英明宽宏大度歌颂功德云云。 只有我心里清楚,我的声名越狼藉他心里就越是得意,而我愿意这般狼藉这般屈辱,只是为了将计就计。 安宁十年前就死在了那场屠杀里。 而今,也只能学会这般保护自己,成全自己多年来苦心布局了吗。 第19章 漫漫长夜 我知道温雅上朝前那一眼看向我是什么意思时为时已晚了。 面前这苍白脸色,连我自己都快要认不出镜中何人,黄铜水盆里倒影我的狼狈,我也不过苦笑一声—— 这一晃,竟然已经半月没有去上朝。 若是再去朝堂,真不知道外面流言要疯传成什么样子。 叶焰这半个月都没有回来过,我也没有刻意派人去追查他,这王都隐约能听到他活动的痕迹,只要他没事就可以了,我的要求仅仅是这样而已。 然而我看见床前的温雅,终究……又露出了那般欲言又止的神态。 好吧,我总算稍稍懂一点温雅的纠结了。 我想感谢他,又觉得以我们之间的关系完全不用这般生疏—— 可我知道叶焰不喜欢他,想赶他走,又觉得这样挺对不起他,毕竟这半个月都是他来看我照顾我,要说一点感动都没有,怕是自欺欺人。 终究他只是轻柔递过面巾来让我擦脸,听他叹息一声道: “那日上朝我就看你脸色不对,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从来没出过这样的岔子,这一病怎么反而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其实我隐约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然而这样的事,要我怎么和温雅开口—— 大抵是那一夜叶焰不知何时离去,难得放纵后连基本的温暖都没有保障,我不知道究竟那般衣不蔽体的在这寒凉长夜里的地毯上睡了多久,要说不染风寒似乎才值得奇怪。 然而这样的话我显然不能告诉温雅,不然我实在是不知道温雅为了我们这点兄弟情闹起来我到底该帮着谁。 当然我说是不小心凉了他也打死不信了,他说我是喝醉了都知道找窝睡的人,在他府上其实也就醉了一次,提及伤心事忘了收敛霸占了他的床铺就被他记了一辈子,我实在是有苦难言。 事已至此,就只能扯个洗澡睡着了的谎话来说,听起来比较贴近现实,孰料他还是一脸不满的启齿道: “那叶焰干什么去了,你这府里养个闲人,连这些事情都没有提醒你一点?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娶他。” 我自己都回答不上来的问题还是不要让温雅头疼了,然而我抬眸,却听他笑噱道: “话说,安儿,若如此等你什么时候厌烦了他,来跟我好了。” 我不由打个冷战,露出嫌弃的神情表示你是认真的? 果不其然得到温雅莞尔一笑表示当然是开玩笑的,他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情绪是我读不懂的感情,恍惚可以称作是失落,我自然不会对号入座,却奇怪他微微侧过身去以为我没看到,一副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 我有这么令人担心吗? 其实我也是感谢这风寒来的及时的,那夜御花园事件之后我总觉得和温雅之间似乎莫名平添了许多疏离,而那日我晕在府门前发了高烧,所幸下人机灵叫来了温雅。 我这身子自然不可能叫御医来看病,不然只怕是来得去不得,我不下手皇帝可能都会下手灭口,也因此我尽量不要生病,免得搭上御医的同时也搭上我自己的小命。 我却感谢这样的时刻温雅总是陪着我,他为了我专门去翻看医书也为我省了不少事情,反正普通小病统统是他为我包揽了。 总不能要求皇帝皇后为了我自学医术,也就这兄弟能干这事儿了。 这日复一日的照顾中虽然身子一直不好,然而我心里却有个自私的想法—— 许是病弱的人心里都脆弱,我希望夜里有人陪我,仅仅是让我安心。 而这个人,无论是谁都可以。 第20章 意义不同 我也许早就没了良心,心里再希望夜里有人陪我,也终究是太过于麻烦了温雅—— 他这连日来下朝就来我府上陪我,凡事亲力亲为,我实在是无以为报也无法回报,甚至这一生都注定要负了他,却自私的享受着他的温柔。 然而我终究开口了。 一开口,看见他刹那难以维持的平静表情,我知道也许我又做了件错事。 我不希望温雅再在这里让叶焰不开心,哪怕有没有温雅,叶焰心里都未必有我这个‘夫君’。 或者我心里自私的想着是不是因为温雅总陪着我才让叶焰不想回府看见这一幕,事实证明,也许是我想多了。 今夜叶焰确实是回来了,但是对我生病这件事是完全一无所知的样子—— 既然如此就更不可能知道我病了半个月,发高烧到温雅拼了牺牲一个御医都要叫来看看我的严重程度,也不过被我死命拦了下来不愿如此而已。 我一次次的认清事实,又在事实里忍不住想象。 在他回来之前我可以一厢情愿的以为他不喜欢温雅不愿意看到温雅才不回府上,甚至不惜辜负了温雅一番好意让他以后不必再来我府上。 然而等到冰冷的事实硬生生放在我面前时我才知道—— 叶焰心里,是真的,没有我。 无关温雅,无关我是否生病,无关一切我希望有关的东西,更锋利的事实摆在我面前时,我已经疲倦到一个字都不想再说。 他那一夜急匆匆的跑了出去,据说…… 是玉柔出事了。 听闻那一夜长春楼里大抵来了个不得了的嫖客,直接翻了玉柔姑娘的牌子不惜一掷千金,哪怕我装作不知道叶焰用我的钱去买了玉柔的身子,也不得不在事实面前低头。 钱不是问题,然而钱不能解决的问题,大抵是钱不够多—— 据说玉柔被那位客人包了下来,而今夜叶焰,是来找我要一样东西。 据说那位对玉柔姑娘很是不客气,几度被翻红浪下来玉柔姑娘的身子也受不住终于病了。 我是不知道叶焰心里是怎样的难受,心里却微微快意的觉得如果他和我一般难受是不是也算有人同甘共苦,然而他看着床上虚弱的我不过也只是蹙了蹙眉,讨要的—— 是我府上一根当年先帝赏赐的千年老山参。 这是我爷爷都舍不得用的好宝贝,传到我父亲那一带已经成了我安家的光荣,而到了我的手上,不过是一个嘲讽,存在的意义只是提醒我物是人非。 那日病弱到快要不行,温雅也想起了这个好东西,硬要要我弄来吃了,却是我抵死不从,只觉得失了这个也许就失了一个刺痛我现实冰凉的东西,对我来说…… 是如此意义重大的东西。 对他来说,却不过如此。 一如此时我心里更是寒凉,既然这东西对我来说没有意义,给他吧,给他也罢。 如果玉柔姑娘因此好起来能让他起码稍稍惦记我的功劳,这山参也算是使得其所了。 我清楚地知道我心里没有我表面看上去那般淡然,然而—— 我又能如何。 不过如此罢了。 第21章 玉柔香消 这山参对叶焰来说也许是死物,怎么也抵不上善解人意鲜活可人的玉柔姑娘。 哪怕他不知道这东西对我的意义,我心里对他也是有恨的。 不过仅此而已,除此之外我并没有表现出更多不满。 对他来说,我的可取之处大抵也只是善解人意宽容大度这几个我以为这一生与我无关的形容而已。 让我吃惊,却也哭笑不得的是—— 因为这件事,叶焰临走之前竟然破天荒的为我掖了掖被角。 我已经觉得这个世界似乎十分奇怪了,奇怪到不过是掖被角一个不能再平常的动作,就温柔到让我以为他对我有情。 然而我心里却自嘲的嗤讽道,救了他心尖尖上的人一命,不过换他为我掖掖被角而已。 在我房里逗留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叶焰又走了。 今夜似乎格外的漫长,漫长到没有温雅陪我,没有任何人陪我,这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拉的无比漫长,以至于我以为过了百年,再抬眸,不过月色微移而已。 心里的妒火烟熏火燎让我辗转难眠,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他的心不在我这里,我再卑微再委曲求全,换得来他一个正眼吗? 他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吗?这真的,不是在报复十年前将他尊严狠狠践踏的我吗。 我开始怀疑现世报这个东西真的存在,哪怕他记不起我是那个恶毒的人,也依旧如此恶毒的对我吗。 我想恨,恨不起来。 想爱,也早已不敢去爱。 辗转难眠纠结扭捏,翻了一夜烙饼的结果就是—— 我的高烧越发严重起来,严重到温雅再急急赶来时险些就赶上了我的葬礼。 我受不住高烧已经全身抽搐痉挛咳血之际,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这一生终究是终结在了这里,再见温雅的担忧神色,我只能苦笑一声长叹。 “没想到……最后陪我的人,竟然是你。” 后来我就失去了意识。 我以为这一生如此潦草的终结,以至于我无法对想爱的人说一句爱,也无法害我想害的人一起下黄泉。 前者还好,后者连我自己都觉得恶毒。 也许我是个祸害,早点死可以避免更多的人遭殃。 我心里当时真的是这样想的,然而大抵是我最后一句终于刺激了温雅,等我看见叶焰讥讽的神色之后才知道—— 温雅发了狠要将叶焰抓回来,当时据闻赶上了玉柔姑娘的葬礼。 我无法想象那样一个温软的人竟然就这般香消玉损了去,只能感叹命运如此无常。 而叶焰,是被温雅从玉柔的灵堂上捉回来的。 虽然是用我的钱为风尘女子搭建了灵堂,我却觉得这钱用得好…… 那一刻心里升起的快感竟然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心里想的竟然是—— 是不是如此,叶焰就是我的了。 然而事实证明,有的人即使死了也可以享受许多活人享受不到的东西,这一点说实话我是羡慕玉柔的,因为叶焰的心可能也葬在了那副薄棺里。 虽然他的人,只能永远被我囚禁在侯府,此生不得安宁。 而我在他讥讽的目光中,将彼此一同—— 拽进了地狱。 第22章 相思绝症 许是因为玉柔死了叶焰便失去了可以占有他时间的一切,这半月来,他竟然破天荒的,前所未有的,在我的房里寸步不离的,呆了半月有余。 然而这半月,各自是在痛苦与煎熬中度过。 我知道失去了玉柔他也煎熬,可是这煎熬……凭什么我也要生生忍受。 温馨静好,我在玉柔丧命的快感中欢愉了不到半日,看见叶焰端着鸡汤进了房门,说我要好生补补才能好起来。 然而我听说这是玉柔用了一半而没有用完的山参之后,打心底里抗拒这个东西。 不仅沾染了我讨厌的人的气息,更是我安家用血换来的教训,竟然被他亲手温柔喂到我的嘴里。 我怎么受得了。 加之体弱反胃,竟然一把推开他趴在床边吐了起来,他反而拧起了好看的眉说我矫情,然后硬生生要给我灌下那用我心血熬出来的汤药。 我哪里受得了。 天知道,我宁可病死也不想吃这个东西,不想! 许是我的脾气已经累计到了顶峰,我难得第一次抗拒叶焰的温柔,一把反手狠狠推开了面前的瓷碗。 油腻的汤头打翻染了叶焰半幅衣袖,然而剩下的半碗,竟然被他好不容易稳住,才剩下了少许。 我不知道他是心疼这东西没能救回玉柔的命还是多少清楚这千年山参的价值而如此小心翼翼,我却终究因此尝到了苦果。 叶焰难得温柔被我亲手破坏,他显然是没料到我如此不识抬举,当即打破了温柔的表象,一手死死掐住我的下颌,近乎要捏碎我的颌骨,而将这只剩半碗却依旧数量可观的汤狠狠灌了近来。 这手法殊不温柔,汤顺着唇边流出撒了满身满脸,灌得我鼻涕眼泪长流,即使不是病死,也险险被这滚烫汤头呛死。 自然又被我吐了出来,这次不是我故意的,而是这身子许是到了极限,竟然当真受不了这般滋补气息自动排斥,我几乎快要吐出前天温雅为我煮的青菜稀粥。 叶焰终于怒了,径直端起汤自己痛饮了一口。 我心里想着好东西总不要浪费了,反正已经用了,给他喝了也是值得。 然而我没想到叶焰如此执着—— 他自己喝下一大口,竟然又狠狠压了过来死死咬住我唇畔撬开我齿关,强硬的灌了近来,而这次终于没有上次狼狈,我不至于吐得昏天黑地。 却因为我不肯喝汤,险险窒息在他的吻里。 我心里悲凉的想: 如果横竖都是死,死在他的吻里是不是也是上天给我最后的温柔,然而事实证明…… 我总是想得太多。 这命太贱,没那么容易死的。 身子确实在那半碗汤的功劳下日益好转,据说温雅知道了多少也安心了些,又大抵是念及我那日那般没有良心的要赶走他而不再来看我,只是派人来叮嘱我好好休息,上朝那边不用担心,他为我顶着。 我心想拔毛凤凰也是凤凰,温雅混得再差好歹也是皇子,帮我打个考勤什么的小特权自然还是要有的,却没想到—— 这病,好不了。 原本不过是普通风寒,竟然又在这样熬筋蚀骨的夜夜纠缠下染上了一种名为相思的绝症。 别人,或许良人即可医治,然而对我—— 不过是无果相思,便不作考虑,就如此罢。 第23章 作恶拆鸳鸯 我后来才知道实在是病弱体虚的人需要大补,而温雅怎么说都是半路出家的崴杏林,一味给我用清热解毒的药差点要了我的命,我又怎么能怪他? 心里清楚,谁对谁错,谁好心好意,都有一杆称稳稳衡量着一切。 可我毕竟不懂医术,不知道行房是否也是大补的方式之一。 叶焰在侯府越发放纵起来,我在屋里病得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然而对他,也许无论如何我是个女人。 因此在我的病有了少许好转之后,竟然又恢复了一度荒唐的夫妻生活,他毫不顾惜我险险折腾掉一条命的虚弱身子,夜半突然翻身上床将我压在身下,而我没想到—— 不过一月不到,他却如狼似虎,像是要将这一月的伤感全数发泄在我身上,久憋的情欲爆发得我猝不及防,所用的姿势一个比一个火辣,甚至远远超过了当初教我房中术中的等级。 原来,他对我从来没有倾尽全力—— 一如这些个让人以为自己将在巅峰早登极乐踏上西天的缠绵夜里,他口中一直唤的,是一个叫做‘玉柔’的名字。 我无法分辨他是否是为了气我,然而我也没有心思再去分辨。 不是他以往不尽力,而是我觉得他对玉柔,比对我也要残酷那许多。 我身上好容易恢复了一片纯白无暇,又在这一夜夜里染了满身的淤青和捆绑的痕迹。 束缚更能激起反抗的情调,以至于让我怀疑生病的只是我的意识而不是这具欲求不满的身子。 然而就这样一日日下去,我已经近乎一月没有上朝,那些流言已经慢慢平淡到快要淡忘安宁侯这一个人,我却在这样没日没夜的癫狂和灼热里将自己生生折磨致死。 心死,何必苟活。 只是我想达成的心愿没达成之前,我不想这样想罢了。 从前想他回来,而今却觉得,他回来,大抵只是想看我死在他的面前而已。 他并不顾忌我的感受,这没日没夜的生活里我已经快要怀疑我是被他圈养起来夜半暖床陪运动的奴隶,几乎一个月这张嘴里除了喘息没有再发出过别的声音,直到那日侍女送饭来他故作不经意的问起—— 他回来前这半个月我是如何度过之际,终于掀翻了满桌菜色。 噼里啪啦溅了满床满地,我早已经心累如死,只是疲倦道: “叶焰,你……是不是厌烦我了。” 他并不说话,我满身油腻也像是在垃圾堆里或者万人坑中将要发霉腐烂的尸体,因为心已经累了。 我用我自以为最不甘的语气,出口,却平淡得连我自己都惊心,我竟然听见自己道: “如果这样让你难受,那我们……和离吧。” 我听他似是痛极而讽的冷嗤道: “安宁,有这么容易吗?你犯下的过错,你以为这般就弥补了?” 我只是疲倦的闭上眼道: “这侯府能收走变卖的你尽可拿去,只要把房子给我留下就可以,这个东西你带不走也不用想,皇家御赐的你拿去也没用,还有这……” 我一边平静的吩咐着,心里清楚,他心里也许是我做了拆散他和玉柔的罪人,而今玉柔走了,让他不能和相爱之人白首偕老却是我错。 我弥不弥补得了,自己也不清楚了。 或者,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弥补。 第24章 心死何必多言 许是我的语气平静的像是在交代后事,模糊的视线里看见门外似有人影走过,此时的我好狼狈,是我的下人? 今日怎么这么不听话,往日里看我可怜,至少不会当着我正受他欺辱时离这个房间太近的。 我无力顾及了…… 不知道叶焰还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能给的都给他了,这些钱就算是狎妓也足够他睡到死了,何必将我紧抓不放? 我只是无奈疲倦道: “叶焰,这些钱你可以一年包养十个花魁了,你这样对我已经没有意思了,何必?” 他却只是死死压在我身上,气急败坏道: “安宁!你给我闭嘴!你这张嘴永远都不可爱,你的身体需要我,嗯?有你说的那般云淡风轻吗?和离,那也轮不到你来说!” 我模糊视线已经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感觉身上如云霞飞舞一件件离我远去,他将就着扯过轻软云霞顺手擦净我身上的油腻,却擦不掉这床上的狼藉。 在油腻的床上翻滚我觉得别样的难受,却生不出抗拒的力道,只觉得就这样下去活着,也许真的没什么意思。 我下意识抓紧他的发,难以想象他这么高傲的人,竟然当真做起花魁行当宁可如此将我取悦,见他唇角淋漓水意将他的耻辱和我的绑在一起,宁可玉石俱焚,我本就零落尘埃,他愿意陪我,我倒是乐见其成。 “你看,你想要我不是吗?安宁,求我给你,嗯?” 只是这次我不服了。 倔强咬牙不肯开口,我也是凭般高傲的人,这样下去彼此折磨真的失去了所有意义。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叶焰心里真的有我,哪怕只是我的一丝丝位置,为了让他开心,我也会尽力去取悦他,一如我一开对他说,我学房中术只是为了取悦一个男人。 为了取悦他,而已。 既然他不需要,我何必。 然而这些他不用知道。 像是那些烂在肚子里的解释,我抱着让他爱上我的奢望十里红妆强娶了他,而今也让这奢望腐烂在我心里,让我斩情断欲,专心做完我有生之年想做的事,不要再被任何人牵绊了。 房中术博大精深让他发挥得淋漓尽致,这方面我素来不敌他,只是我的高傲终于卡在了最后的底线上。 不爱,就不要互相折磨了。 就好像他今天不上我,就可以抹去他上过我的事实一般可笑。 让这荒唐,结束吧。 他似乎也急了,没料到我倔强起来竟然如此难缠,我承认我饥渴难耐想要攀附想恨不得与他同生共死,只是强撑着表面的威严却抵不住身体没出息的背叛,听他言辞一句句比刀锋更犀利—— “安宁,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吗。” 就当是吧。 “安宁,你这样有意思吗?你这贱人不是人尽可夫吗,在我面前装什么高贵矜持,有意思吗?” 是,只是爱上你,时隔多年第一眼看见你的背影就让我沦陷,却成了你口中的人尽可夫,可我素来,只有你。 我已经懒于解释。 他又俯首下去越发激烈势必要我求饶讨要,我承认我快忍不住,却不能不忍住。 给我留下最后的尊严吧,叶焰,离开我。 离开我。 第25章 撞破房事 他想要听我真心话,却始终不曾给我明知道我最想要的东西。 只是折磨我,让他感到乐趣吧。 他才不是舍不得我。 我看见他的眸光似乎也染了破碎的点点悲伤,我难得听他闻言软语好言相劝道: “你想要不是吗?安宁,叫我的名字就给你,嗯?” 如今这请求已经如此卑微,从势必要看见我在他身下乞求到而今不过轻轻启齿唤一声叶,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真是诱人。 仅仅如此。 我偏过头去,自由被限动弹不得,这是我最大限度的闪躲。 不过徒劳。 空虚比痛苦更难耐,我终于要放弃最后的底线,因为在这一遍遍他从掌控到乞求的悲哀嗓音中我快要以为他是在乎我的,底线摇摇欲坠。 就要启齿。 看见他期待神色和早已暴露的渴望我却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起码不是我一个人受折磨,还有他—— 同样求而不得。 既然彼此的高傲都在受到撕扯,为什么我总是要做低头的那一个? 我选择拒绝,我喜欢将所有人拖入地狱与我一同备受煎熬,心里的邪恶在滋生猛涨,看见他痛苦神色快感越发激烈膨胀。 也许这才是我邪恶的本性,却在此时—— 意外陡生。 大门被人一脚踹开,看见床上地上一片狼藉,而我和他纠缠的姿势,让见惯了春宫的我不由想到了白花花的扭股糖,而这一刻我呼吸一窒,竟然如此狼狈。 而且,是在熟人面前。 这个脸怕是不能要了。 这一刻的我竟然狼狈到方才不曾低头一副高傲倔强,此刻却如洪水溃堤突然就冲破了最后的底线,眼泪猛然夺眶而出,想要掩饰自己的狼狈,却发现这样的姿势根本容不得我遮掩任何屈辱,这般坦诚的展现在温雅面前。 我只恨不得上一刻就死去,不要让我如此难堪。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希望温雅看到,这一刻竟然迫切希望旁观者换个人来,是谁都好。 叶焰的大掌忘了收敛,放浪的姿势比我更甚,我不想出声,却控制不住。 一声呻吟伴随着呜咽一齐出口,我猛然转首试图背对温雅,只能呜呜噜噜启齿骂道: “温雅,你出去……呜,不要看……不要看……” 眼泪重重砸下来,我竟然生出了新奇的感觉。 原来我还会哭。 我以为十年前,我就忘了怎么哭泣了。 可是此情此景,实在让人开心不起来,在最好的朋友面前如此狼狈,我只觉得恨不得一头撞死,却听温雅气急败坏的声音道: “叶焰!你他娘的究竟想干什么!” 羞耻中我恨不得自己马上晕过去,事实上也是如此,意识下意识逃避有效的控制了我的身体,晕过去之前我只觉得身上一轻再一重,锦被沉沉压下来遮住了我最后的羞耻,我不想知道后续如何,只想就这样更深更深的昏死过去。 当年温雅见到我的身体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而今这惊怒中我竟然破天荒的听出了他语声中的破碎,我已经无暇去思考了。 我…… 真的累了。 第26章 没脸见人 许是应了我心中所想,我醒过来时身畔只有温雅神色沉重。 他说我险险死掉,只能将我偷出来以他的通房身份送到城外找到一名早已解甲归田的老御医看病,若非如此我很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至于怎么把我‘偷’出来,我不想去关心了。 我甚至无法做到这般若无其事的面对温雅,不自在的神色时时挂在脸上,温雅的沉默也一点点将空气变得沉重,折磨两个人的呼吸。 他说,床上的汤菜凉了又将我染了寒气,病重期间房事不断被御医骂的狗血淋头,说他是不是想我这个通房早点死了算了…… 我心里清楚温雅无辜,却也清楚—— 叶焰恐怕也是真的想我死。 死在他的爱和耻辱里,让这一身贱骨死前都得不到片刻的安宁。 温雅说,他是出来办差‘顺便’带上了我,说明在我晕过去之后显然又发生了什么耽误了几日。 对此温雅也只是心有余悸地说,若是再晚一点,怕我真的来不及。 他语声竟然有些几不可觉的梗咽,我觉得是我的错觉,又或许是他想起自己被误会的委屈越发觉得委屈。 原来一开始他真的不敢将我带出来—— 死一个御医是小事,他知道安宁侯的身份曝光对我来说才是头等大事。 在药童见到温雅一次笑一次的诡异神色中我大抵猜得到温雅的局促和狼狈,据说,几乎是被鸡毛掸子打出了房门。 我觉得越发无法面对温雅了…… 他得多无辜啊。 终于得到了静心康复的我似乎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这一连几次险死还生我几乎快要以为自己命尽于此,没想到我真的是命大,不,是太命贱了。 这日复一日没有折磨没有撕扯的日子里,我也快要倦怠了神思,终于放空了自己,却觉得心里似乎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些什么。 看向远处蓝天田坎,看向天边云卷云舒。 回过头我看到温雅目光温柔含笑将我轻柔包裹,不由也是一愣。 然而我脸上尴尬不过一闪,自那日之后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温雅,像是无颜面对自己的狼狈。 那般身无寸缕的样子被他看到也不是没有过的事,问题是那日…… 叶焰还骑在我身上,那般屈辱羞耻的姿势,我觉得我的自尊也被狠狠地踩碎在地上,捡不起来,我甚至不知道怎么捡起来。 在最好的朋友面前像个荡妇一样毫无尊严,我真的觉得…… 现在每一次看见温雅,内心就在无尽煎熬。 然而温雅十分善解人意,到现在只字不提那日让我尴尬到恨不得去死的事情,我心里一松,也渐渐能努力找回当初在他面前自在的感觉。 他笑着招呼我来吃饭,一番家长里短,我的话终于比半月之前多了不少。 也像是没有叶焰的时候和他如常说笑把臂言欢,共看星月共赏河山,如果余生如常,也许这将是我足以回味一生的美好。 建立在一切毁灭之上,所有美好都显得难能可贵。 然而我刚想装作放过这件事,温雅下一句话,却惊落了我的筷子。 他说:“安宁,其实他对你……真的,不算好。” 第27章 小心翼翼 叶焰对我岂止是不好,这一点我心里比谁都清楚。 并且我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在温雅露出那般缱绻目光时我心里有刹那的动摇,几乎快要动摇我的计划长久以来的根基—— 所幸,及时醒悟。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得到平常生活,也没有这个荣幸享受温雅无条件给我带来的一切。 他说:“安宁,喜欢这里吗?” 他说:“想不想长期生活在这里?和我一起。” 他说:“安宁,我……” 我不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什么,又或许我心里清楚,而装作不清楚的样子。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就像我,也永远找不回当初那个天真纨绔的安宁—— 有些事,明知道不可能。 所以,我慌乱的打断了他。 我怕温雅说出什么我不敢听到的话来打破此刻难得的安宁,只能狠狠撕裂我的自尊,卑微启齿道: “温雅,那天的事……你就当不知道,好不好。” 我觉得脸上一阵滚烫,仅仅是这样说着,就忍不住水雾朦胧了视线。 像是衣不蔽体的样子任由陌生的视线打量欣赏,将我的颜面掷在地上狠狠践踏,再眼睁睁看着我的心在这样血淋淋的事实里一片片撕碎。 温雅并不接话,却只是轻轻将我拉进了怀里,安抚般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我嗅到他身上龙涎香的淡雅气息,头顶传来轻柔语声道: “安宁,那日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我点了点头,内心是不信的。 那般荒唐,怎么可能没看到,顶多…… 是看不真切。 他却像是明知道我不信,将下颌抵在我发顶,柔柔道:“我冲进房门叶焰就用锦被把你裹上了,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他再重复一遍,我才终于说服自己相信他的话。 哪怕是自欺欺人,我也希望自己在这样的谎言里能让自己好过一点。 我这一生注定凄惨坎坷,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没必要沉迷于过去将自己紧抓不放,其实…… 看到了,也无妨了。 这副身子只会是我计划中举足轻重的道具,至于被谁看到,被谁玩弄,于我只要能达成目标,都无所谓了。 我努力说服自己,真的无所谓。 可是,真的,无所谓吗? 温雅并不催促我,让我难得再被拥入这样让人安心的怀抱而一时沉迷无法自拔,以至于意识在这样的安静中也像是渐渐被抚平了毛躁的边缘,一点点沉静下去,沉浸在他温暖的怀抱里。 以至于我竟然就在温雅怀里睡了过去,等到我醒来,已经是日近黄昏。 而温雅还维持着我睡过去之前那个姿态,看得出来神情比较痛苦,我急忙一推起身! 却忘了温雅身后什么都没有,他可能也没料到我猝不及防的发难,竟然被我这一推‘嘭’的倒在了地上,我心里一惊,当即一阵无措! 明知道该马上拉他起来,嘴上却语无伦次到我恨不得咬了这没用的舌头之际,听见自己慌乱语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第28章 田园梦境 我手足无措语无伦次了半晌,在这样的尴尬中简直难以面对这般荒唐的事实,我没有忘记我是已经成了亲的人,怎么能在别人的怀里这样荒唐。 果真如叶焰所说,我是个贱人吗? 我快要在这样冰冷的事实中将自己煎熬烹煮,恨不得再晕一次! 可是托了温雅的福,身体渐渐好转的我已经不能再那般说晕就晕了。 然而我兀自慌乱了半晌,才发现事主温雅还躺在地上一脸无奈的看着我,在视线对上的那一刻,终于无奈苦笑着启齿道: “安宁,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是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先把我拉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心里在想你自己起不来吗。 然后理亏的我却没有如同往常一般揶揄温雅殿下两句,慌慌忙忙伸出手去,却有那么一瞬间看见温雅唇角一丝莫名笑意—— 再抽手,为时已晚! 双手相触的一刻我只觉得一阵大力袭来,刹那天旋地转斗转星移,看到天不是天地不是地,我没有感觉到预料中的痛感袭来,真的撑起身子,却发现我双手撑在温雅的胸膛上,我脸色不自觉就是一红! 却听看温雅笑得开心,胸腔震动也像是要震碎我的心,看他哈哈大笑道: “安宁你脸红什么,以前又不是没一起睡过,怎么现在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了?” 我脸色爆红! 近来尴尬已经习以为常,怎么受得了这久违而突然的揶揄刺激,当即粉拳狠狠砸向温雅胸膛! 却不带十分力度,反而带了七分如常调笑,我哭笑不得。 他说的没错,之前我和他是一起睡过的。 虽然不是男女之间那样发生关系,可是那般相拥一夜,我实在也是百口莫辩的。 原因无他,那是我才回王都没有多久的事情,受邀去温雅府上做客,大抵当时还不如现在能如常收敛自己的情绪,和温雅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聊了几句越发投机,随即就忘了自己酒量不如现在。 当即也醉死了过去,也就是俗话说的喝断片了。 等我醒来已经躺在温雅床上,并且以一个很不雅的姿势死死抱着温雅,大腿还不安分的搭在他身上,抬眸对上温雅哭笑不得的神情,犹记得当时还揶揄启齿道: “安宁,我没想到你对我存了这样的心思。” 所幸当时是温雅还没发现我女儿身的时候。 年幼发育不良的身体自然也察觉不到什么分别,我只知道自己内心的慌乱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而当时让我慌乱的—— 不是自己不知廉耻和陌生男人相拥过夜,而是我对他存了那样的心思,把他放在我计划里当做复仇的工具,难道就这般轻易地被他看了出来。 一阵百口莫辩,却终究在他的揶揄中知道他不过是句玩笑,竟然将我惊吓如此。 他说我脸都白了,莫非被他戳中了心思,真的对他有别样的想法? 直到后来他发现我女子之身后,温雅对我的态度,渐渐…… 改变了。 那是我无法形容的改变,却在那样坦诚相对里暴露了彼此艰难的处境和煎熬的内心,似乎那一刻起和温雅在一起的安宁才是真正的安宁,是艰难生存的侯爷,是不受宠爱的皇子,是同病相怜的至交,是彼此利用的筹码。 而此时,温雅看我竟然当真不做反应,只道是不是玩笑太过分将我吓傻了去,当即轻轻扶起我不住歉然道: “好了安宁我跟你开玩笑的,嗯?哎哎别脸红啊!哎,你脸色怎么又白了?安宁,安宁你没事吧!” 第29章 回到囚笼 我不知道温雅是出来办什么事情的,每日早出晚归,却都尽量赶回来陪我共享晚餐。 这样的温馨生活竟然就这般持续了一月有余,也像是要这样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永远—— 我心里竟然并不排斥这样的生活,简直无可救药。 可是心里也越发清晰的知道…… 我无法排斥的,还有早已埋好伏线的命运。 我要做的事不应该因为这短暂温馨就轻易动摇。 直到今日,温雅告诉我他的事情办完了,这样像是偷懒又像是做梦一般的滋润生活—— 过去了。 我收拾好简单的行李踏上温雅的马车,这样的沉默里我竟然开始怀念这无拘无束没有压迫没有生存危机的自在生活。 我不知道温雅是不是这样想的,总之我们两人不约而同的叹息一声—— 再在各自不经意对上的视线中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苦涩,恍如揽镜自照。 随着马车停下,温雅语声轻柔像是怕惊破了琉璃梦境。 “好了,安宁,侯府到了。” 我知道他在安宁和侯府之间顿了顿,而不是说安宁侯府,他终究是最了解我的人,知道对我来说侯府和安宁侯府代表着和字面上完全不同的意义。 一个是我遮风避雨的家,另一个,则是我这一生都注定无法摆脱无法抛弃的宿命。 站在马车下,我不由也恍惚了一瞬—— 眼前侯府是这些年赖以生存的地方,却依旧如此凄然冷清,也像是当年我被接回王都时不敢触碰不敢踏足的琉璃梦境,在当时我清晰地知道这侯府里不会再有哥哥的调笑欺负,父母的闻声软语。 而今我也清楚地知道—— 这是我一个人的家,哪怕成了亲,也不会有人在门前日日夜夜期盼我早日归来。 心里的凉一时席卷而来,我竟然不由自主的晃了晃,回眸看见温雅掀开车帘露出担忧神色,我不由紧张的看了看四周,像是生怕被发现什么一般的胆怯。 又像是偷情被送回来的小媳妇般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我知道这个比喻很荒唐,可是竟然对于此情此景无比贴切—— 不知道我消失的这段时间温雅为我扯了什么理由掩饰过去,他或许也是知道我怕,才在这天不大亮的清早将我送了回来。 我感谢他的善解人意,又或许习惯他对我素来善解人意。 看见他担心眸光始终笼罩着我,我扯扯唇角,勉强笑了笑,听他低低叮嘱道: “安宁,别太大意了,你身子这次耽误的太久伤了根基,回去可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药,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温雅生怕我回到王都一时不适应这般诡谲生活,开了一大包药硬要我每日服下,我无法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他的好意,只能轻轻点了点头,唇角抽搐的看着他的下人恭恭敬敬将一大包有我小腿高的药包放在我身前。 抬眸,撞上他戏谑神色。 我知道也许那一夜荒唐的阴影终于在我和他之间无形消融了去,听他轻轻道: “安宁,回去收拾收拾,今天你该上朝了。” 第30章 张良计 “安宁,回去收拾收拾,今天,你该上朝了。” 我知道。 我已经一月有余没上朝了,今日此去必定艰险。 我担忧之际,温雅做出一个让我安心的手势,清浅笑容抚平我毛躁心绪,听他轻轻启齿道: “去了,什么都不要急着解释,我会为你说明,嗯?” 我点点头,看他马车绝尘而去,听他别离语声似乎还在耳畔响起,听他道: “好了,笑一笑,没事了,一会儿见,安宁。” 我黯然回眸,却看到了一个…… 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人,站在府门前神情复杂的看着我。 明明不该如此,可我看见这偌大侯府也不是以往那般空空荡荡突然觉得心里微暖,哪怕这是将我那般伤害的人,我也顺从心意抬眸一笑,故作往常道: “叶焰,我回来了。” …… 我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不断徘徊着叶焰素来对我没有好气的神色。 明明应该习惯,可是那一刻心里一暖也刹那如寒风薄凉,我眼睁睁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走过我的身畔,听他语声七分嘲讽三分揶揄道: “你还知道回来。” 让我一度以为,我回家,是错了吗。 然而我只是垂着头不去面对叶焰刻薄神色,径直唤来下人接过我手中难以搬动的药包,而不敢看他,回自己的家也像是偷偷摸摸见不得人,听他道: “我要出去。” 我只是疲倦道:“我从来没限制过你的自由,你要去哪里都可以。” 恍惚听见叶焰呼吸一滞,然而我已经无暇关心。 据说从压力小的环境突然回到压力大的环境时人心里总有一股子郁闷无法发泄,也许我这就是在发泄吧。 可是现在在朝堂上再来后知后觉的后悔,是不是已经晚了? 我总觉得我那般对叶焰实在是并不公平,虽然叶焰对我从来都不公平,或者我发泄的怒火,是他竟然不闻不问我消失的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又或者…… 他根本不关心我怎么消失如何消失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在乎他的每一个反应吧。 如他所说,也许我真的贱。 此时朝堂上有人指指点点而我来不及去一一顾及,回过神来周遭一片伏地高呼独我鹤立鸡群,蓦然抬头,看到皇帝不知何时已经高坐龙椅气定神闲,我蓦然一愣,连忙跪地俯首高呼吾皇万岁。 然而我的呼声在这大殿里如此突兀,我却恼,恼我何时竟然这般思绪累赘儿女情长,险险耽误了大事,这可怎么了得。 我以为皇帝怎么的也会恨铁不成钢的故作姿态训斥我两句,却听他只是轻叹,无奈道: “安宁近来辛苦了。” 我不由就是一愣。 辛苦? 我辛苦什么了? 我一头雾水,下意识要抬头,却在离地的一瞬又猛然磕了下去! 脑子里突然想起温雅临走前仔细叮嘱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让他来。 我实在是不知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朝堂上是用了什么样的理由,生平第一次完全信赖的交给温雅,听他朗声启齿道: “是,侯府夫人病重,安宁日夜贴身照顾也是辛苦,还望父皇体谅。” 我心里蓦然就明白了温雅的用心—— 很好,够纨绔。 温承天自然知道所谓夫人病重当然就是我本人病重,可是朝臣们不知道,下了朝还不住说我伉俪情深,原来纨绔也有可取之处云云,对我的态度倒是一时缓和了很多。 我也只叹—— 帝王心计,哪怕温雅再不受宠也不能不承认,他心思比我深沉比我周全,好歹也是出生在帝王家的人啊。 第31章 上青楼 我心里感谢温雅为我思虑如此周全,又念及一月不理外事生怕错过了什么消息,当即拉了狐朋狗友包括温雅一路去喝花酒—— 从这些纨绔身上得到消息当然是最快的,这是我如此纨绔的原因。 为了打探消息,为了融入朝堂。 然而许久不曾来到长春楼,失了玉柔姑娘这位头牌也不见长春楼的生意有什么消减,依旧莺燕环绕活色生香,而我习以为常。 不自觉望向楼上,这许多年来我也在这房间里日日春宵,包养叶焰很是添上了我的一笔光辉历史,以至于而今我看到这繁华楼头也不由恍惚—— 我和叶焰,什么时候走到了如此地步。 当初他销魂蚀骨绕指柔,当年他善解人衣话桑麻,当初他夜夜柔情闻言软语,当初他悉心教导将我怜惜。 当初的叶焰,简直是每个豆蔻女子的梦中情人。 那些温柔陷阱将我紧紧陷入其中而在其中更深的感受到自己对他的愧疚,他那么高傲的人竟然也要在这烟柳之地做尽下流之事,是我一生都无法弥补的错误。 只是自从我一厢情愿满脸憧憬小心翼翼问及他‘叶焰,待你长发及腰,我许你十里红妆,可好?’之后,似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记得他而今也不曾及腰的青丝也像是当初决然的话语,在耳畔声声回荡: “这青丝永无及腰之日,还请安宁侯,另做打算。”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我一厢情愿,我凭什么怪他对我这般态度。 是我逼他做了他不想做的事,做侯府夫人,可能是比沦落风尘更让他无法接受的耻辱。 所以,我不让他好过,他也不让我好过吧。 楼头上霞粉烟紫百花团簇将他簇拥着送出房门,而他大抵没注意到大厅里脸色惨白的我,和我身边故作不经意却在袖中将我柔荑紧握的温雅。 我知道不要再看,只怕是要露出破绽,可是我做不到移开目光。 心里钝钝的痛,哪怕明知道他可能在外面鬼混,也因为没有亲眼看到可以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他对我有多忠诚。 原来不过是个笑话,终究谎言都会被戳破,还是被我自己亲手戳破。 是了,也是我自己作死想来故地重游怀念当年温软,原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这对我来说是故地,对他何尝不是—— 只是当初他在这里受尽冷眼而今也享受在这烟花围拢中找到那些傲然尊严吧。 可我不需要。 我努力僵硬的扭过头去,恍惚感受到他熟悉目光无比锐利,突然撕裂空气狠狠投掷过来—— 我不自觉身后一凉,也像是泼雪刀光到了近前而无力闪躲,下意识紧握双拳,却发现只是更紧的握住了温雅不曾将我放开的大掌,并感受他为了让我安心轻轻回握一下,我才终于恢复了淡定。 对面相见故作不识,是我在外面和叶焰应有的相处模式。 毕竟没人见过叶焰真容,而我却看见这长春楼里的姑娘们神色颇有几分古怪,大抵心里清楚我娶了叶焰—— 就像是这个世界对断袖的恶意一般对我感到排斥。 我回头,只看到他在花团锦簇中堙没而渐渐远去的背影。 而我谈笑如常,假装不知道长青楼里的姑娘们故作不经意的离我远一点,再远一点。 在我得到想要得到的消息后各自去花天酒地翻云覆雨,而我独自手执酒盏寂静独酌,寂静的房间里等着来个姑娘侍寝,再被我一杯酒灌倒,是我常用的把戏。 这个熟悉的房间里我不由记起当初夜夜笙歌缠绵入骨,酒喝得多了些。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等到了门开的声音。 第32章 美人入怀 ‘吱呀’一声划破今夜的寂静。 我轻车熟路的端起酒盏走到门前,花丛老手般将狼爪往面前一探—— 高举的狼爪却不如以往的高度落下,我心想这姑娘真高。 却也只是想想,毕竟不能嫌弃人家,这长春楼品味独特,想来高挑的美人也很漂亮~ 我头也不抬,只是将酒盏亲手斟满送到美人唇边~用纨绔子弟应有的轻浮语气挑逗道: “来,美人陪我喝了这杯合卺酒~以后你就是本侯的人了,嗯?”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冒出这样一句,大抵当初我对合卺酒这件事很是在意,才会在这样散漫的夜晚不经意脱口而出,在…… 这样一个,充满荒唐回忆的房间里。 我知道也许我现在的神情很是落寞,其实说我心里一点都不难过是假的,可是我毕竟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总不能在旁人眼中露出脆弱的模样,在我想来,这长春楼里善解人意的姑娘们不会在意。 一双手,轻轻捧住了我举着酒盏的柔荑。 我心想这姑娘真是豪放,就要借着我的手喝了,还是这也是一种另类的挑逗? 不论如何,我并不在意—— 长春楼的姑娘确实是善解人意,总之每次我扮了男装来也总是很给力的叫一声侯爷,然而每每我留宿的时候。 这八十年的女儿红排上的用场就不一般了。 通常这么贵的酒只有我点,就连温雅那个吃皇粮的家伙都喝不起几坛,还总在我这里蹭酒喝。 而每每陪我过夜的姑娘尝这么一杯也就倒了,翌日醒来,发现自己没有侍寝还能拿到银子,顺便喝一喝这名贵奢侈的女儿红,想来也是没有什么异议的。 只是美人通常酒量浅薄,这一杯下去日上三竿也醒不过来,所以渐渐外面也盛传我安宁侯爷床上功夫了得罢了。 此时我才发现我竟然想了这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意料之中准备将美人揽入怀中安顿妥善的怀抱如此空虚,似乎并没有意料中的轻软靠上来。 我才发现这姑娘竟然还捧着我的手高高仰起饮了这酒,我怕她发现破绽,还是故作轻浮的往她胸前靠了一靠,突然觉得这姑娘高的超出我想象,这么一靠反而生出了几分是我小鸟依人的错觉。 然而这惊愕不过一瞬,我心里还想着这姑娘是不是尽长身高去了,这胸实在不够柔软,还没有本候的澎湃,然而这样的念头不过一闪—— 我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不对! 等我猛然抬头,眼前一黑,一阵大力袭来已经将我死死压在了门边! 我心里一颤,下意识反手作势要劈! 眼前却蓦然一黑,我来不及挣扎反应,熟悉的酒香就蓦然自唇中涌入,我蓦然瞪大了眼—— 却撞进一双深藏着幽深火焰的眸中,我心里却无可救药的想着…… 是不是我方才睡着了? 没有姑娘没有女儿红,没有春宵帐暖没有烛影摇红,这场景恍然如梦竟似真实,我不自觉脑子有些晕眩,心里怅然想着—— 也许这个梦,我做的太久了。 第33章 恍然如梦 热辣的酒液一口接着一口,他不给我喘息的时间。 我许久没有一次喝过那么多酒,许是再加上久病刚愈,我竟然就这般任这人胡作非为而没有力气反抗。 不,也许这是梦。 梦里,不想反抗的时候总是生不出力气的。 我不知道我究竟想做什么,只想这梦长一点,再长一点…… 满口酒液醇香,我疲倦追逐他的步伐,却也像是将自己更深的沉入海底,明知荒唐还无法自拔。 醇香酒液自下颌滑落少许,所经之处滚烫如火又寒凉如冰,我越发不能体会我现在的处境,这酒,也不知道是我,还是他喝得更多。 身子渐渐泛起无力的酸软,支撑站立都开始变得困难。 恍惚看见光亮,我心想也许那就是梦的尽头,却有一双手拥我入怀,身子落入温暖世界,这般温软坚实的怀抱我好贪恋,好贪恋…… 这是只能在梦里才能拥有的奢侈吗。 许是顺从心意,我想偷懒,于是将自己重心全部倚在他的身上,他似乎也猝不及防我如此不设防,眼前这人僵了僵,一身肌肉紧致比石头更硬更烫,来不及让我细细思考今夜这般的缘由,却也没人给我思考和喘息的空档,空气挤出胸腔,意识变得空茫。 深思混乱间,门外隐约有窃窃私语声。 “我怎么觉得安宁高了点?” 似乎也有人打趣: “许是光晃的,管好你自己吧,没看见安宁玩的开心吗?” 我……玩的开心? 恍惚听见温雅的干笑声,我不知道为何听得如此真切,却听得他素来润朗的嗓音竟然带了三分僵硬道: “今晚还玩不玩了,什么时辰了,嗯?” 那声音渐渐远去,也像是我的意识渐渐被拉扯渐远,身子一轻,也像是灵魂脱离躯体,感受并不真切。 我似乎被谁拦腰抱起,甚至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神智不由掌控又开始飞远。 一身束缚松开空气大量涌入,神思恍惚清晰一瞬。 却只是三分…… 我越发确定这是梦…… 隐约听见低低轻笑,可若身上这人真是叶焰,大抵会毫不留情的嗤讽我的浪荡下贱,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言辞如刀,我心里却渐渐生出三分恐惧。 这人…… 是谁? 我已经懒得深想,既然这身子注定不能为他保留终身,其实给了谁不一样。 思及此,本就沧桑的内心更是一片凄苦悲凉,我越发懒得反抗,免得日后当真委身与别人之际,若是露出不自在的样子大抵会破坏我的全盘计划…… 对我来说这具身子只是工具,是我复仇的工具。 哪怕仅仅如此,我却清楚内心清晰地渴望眼前这人是他,是他,是他…… 叶焰,救救我。 我不想,我真的不想…… 哪怕明知道是我任性是我怯懦,可是这一刻明知日后这身子会给了别人,我依旧忍不住排斥抗拒。 我听见自己脆弱的哭腔,软弱嗓音听来不像是我自己。 “呜,叶焰……叶焰……” 第34章 荒唐旧梦 滚烫眼泪顺着眼眶滚落,我忍不住蜷缩起身子将自己拢成一团,隐约感受到身上之人似乎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骤然压迫减轻,是我没想到的轻柔。 然而我控制不住眼泪决堤,只是呜呜噜噜骂道: “叶焰……你为什么还不来,我不要……我不要……” 一双大掌近乎温柔的拭去我的眼泪,我不自觉一颤,睁开模糊泪眼,对上的还是一双深邃而深情地眸。 是不是我入魔太深,不管我怎么看,我身上这人都是他,都是他…… 可我忍不住越发委屈,只是呜呜噜噜道: “我要叶焰……你走,你走。” 似有轻柔语声在耳畔响起: “你把我当成谁了?” 这是叶焰从不曾有过的怜惜语气,这个梦好奇怪,好奇怪。 我挣扎着想要醒来,却又在叶焰这样轻软温柔的目光中知道自己醒不来,只是不断哽咽重复道: “我不管……我要叶焰……我,唔……” 未出口的哭腔被堵在了喉中,心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闷闷的痛,我死死咬着牙不让他得逞,却听他无奈一叹,怅然道: “安儿,松开,我是叶焰,嗯?” 原来我已经不自觉死死扯住面前之人的衣襟不肯松手,而他衣衫半褪,显然也是我的杰作。 我承认梦里的叶焰这样温柔我忍不住想要占有,可是我更承认,叶焰对我…… 素来没有如此温柔。 从来没有。 我屈辱的闭上眼忍不住眼泪决堤,却任由意识叫嚣渴望撕裂清醒神智,魔音灌耳中听他轻哄慢劝,“安儿,安儿?” 叶焰从来不会叫我安儿。 侵略未曾停止,我不想给他之外的人,真的不想! 我终于一举爆发,尚未恢复的力气蓄积在一起,我狠狠抬腿要踹开身上这人,好容易起身,眼前一黑竟然又跌落下去,跌进一个滚烫怀抱里听他恼怒启齿: “安宁,听话点!” 我禁不住一颤,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缩了缩脖子,却被他狠狠一抛陷入绵软床榻,姿势古怪不由控制而无力反抗,剧痛已经贯穿神智。 我禁不住痛呼一声,也听见那嗓音熟悉痛苦咬牙: “安儿,轻一点,放松点。” 我不安的扭动身子要摆脱这样近乎屈辱的禁锢,却感受到绵绵密密的吻自后颈洒落,渐渐遍布了全身,他意图压迫我意图反抗,像是空中的焰火擦出火花注定今夜无法平静。 我禁不住痛呼,耳畔却有温柔轻语道: “安儿,安儿,我喜欢你这样,不要害羞,放松一点,享受我,嗯?” 我不要我不要! 我挣扎着叫嚣着,禁不住想逃跑,他却像是知道我的意图一手将我紧拢的双手扣在掌心,大掌扣住心前将我禁锢,像是这样就能掌控我的内心。 不可能,我不能放弃…… 即使溅落泥泞,我也是高傲的安宁。 蓦然,门外急促敲门声响起—— 我察觉到身后这人一僵,隐约听见低骂一声,竟然离开身边,却将我安放在床榻间用锦被牢牢裹住,听见脚步声远去,听见温雅急切嗓音: “安宁,安宁!你没事吧!” 第35章 睁大眼睛看我要你 “不知殿下光临有何贵干?” 模糊意识里,这嗓音魅惑也像是多少春夜在这房间里响起的蛊惑—— 长春楼,叶焰的房间。 “安……” 温雅语声想起,不过一瞬便戛然而止。 我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这禁锢我只是努力挣扎着想要逃脱,想要求救,却忍不住发出的声音与想要表达的意思截然不同,是我自己都想象不到的靡软,恍惚听来不像求救…… 更像求欢。 房间内的空气也突然凝固,我喧嚣意识里似乎听见他嗓音冰冷,也像是带了薄怒轻责道: “殿下没看见我夫妻忙着吗?” ‘嘭’一声大门关上,我来不及抬头向温雅求救,却有人及其粗暴的掀开了将我裹紧的锦被! 我身上一轻,来不及下床逃离,就被这人一手捞住禁锢所有动作,听他恶毒启齿道: “我道你有多贞洁,原来倒头来还是这般浪荡?” 我来不及反抗,只是隐约知道温雅还在门外,这一刻想要求救,意识里却又开始疑惑,这语气—— 终于三分像是叶焰的声音。 然而就这短短一瞬,已经陷入他的掌控,这时候我就是插了翅膀估计也飞不起来,凉意席卷。 也借着这一凉清醒了八分! 蓦然睁眼,撞进叶焰盛怒的眸,看着他竟然对我、我…… 我难以形容,脸上像是火炭烧灼。 眼前这般场景让我几乎忍不住要昏过去,却被他刚才对我如此的手狠狠钳住我的下颌,逼迫我眼睁睁看着眼前场景,不得瞬目—— 赤果果欺辱让我难以承受,感受是一回事,亲眼看着是另一回事。 这种感觉像是在大街上果奔,将自尊心挖出来挂在城门示众,我难以形容这种慌乱,只知道心里闷闷的痛。 却看他并没有将我放过,听他冷冷道: “安宁,看清楚我怎么要你!” “呜……” 我终于压抑不住尖叫出声,眼泪砸下如同洪水决堤,感受屈辱一点点侵蚀身体和意识,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可我心里是真的委屈。 “好骚的女人,嘴上说要我,心里想着的却是别的男人?” 我没有! 心里在尖叫着辩解,却在这样激烈的战争中失去了开口的机会。 他激烈沉浮,丝毫不顾我的感受,带着怒气咬牙切齿道: “他摸过你哪里?这里?还有这里?还是这里?” 许是酒精又许是其他,一身力气像被抽空,我连张张嘴动动手指的力气都不再有。 我脸上一阵滚烫,却做不出别的反应。 身下一软,重重跌在床上。 我像死鱼般喘息,他却不肯将我放过—— 利齿撕咬本就狼狈的莹润,听他欲求不满道: “一个男人满足不了你吗安宁!嗯?” 没有调情的嫌疑,他这分明是惩罚。 “这里他也亲过,嗯?” 屈辱彻夜不休,每次亲密无一不伴随他恶毒语声,像是夸奖浪荡的娼妓,而我并不想要这样的夸奖! 他眼光炽烈如火,贯穿了今夜我的所有意识,只剩这双眼眸也像是贯穿我的一生。 听他一字一句诘问我: “安宁,这里,还有谁来过?” 第36章 人尽可夫 激烈喘息如搏杀将歇,我只能死鱼般躺在榻上忍不住胸腔激烈起伏,一身战果挂彩,我像是刚下了战场,遍体鳞伤提醒这场战争输的彻头彻尾,甚至不给我狡辩的机会。 我想放过想迷惑自己想装作这件事未曾发生,可这满身疼痛却更是让我清醒着面对不肯放过—— 一身淋漓鲜血是他发疯般撕咬的杰作,而我在这样的痛楚中察觉到意识的清醒。 提醒我这不是梦,却比梦更令人惊心。 身体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意识里却是一片空茫—— 昨夜光怪陆离像是误入了迷离环境,温柔渡酒的他,轻柔宽衣的他,温柔佻逗的他,粗暴狠厉的他,哪个……才是真的他。 我已经失去了分辨的能力…… 从一开始的轻柔到后来渐渐狂暴,战争白热化期间似乎发生了什么我早已记不真切,然而他起身下床的一刻就像是温柔春梦的一个转折点,自此便是残酷的梦境夹杂淋漓现实,将我裹得遍体鳞伤。 看见他衣冠楚楚坐在桌前,昭示我的狼狈。 我无助的面对此刻彻夜癫狂,记得临走前告诉他要和离要和离!为什么而今又如此荒唐。 他似乎察觉我的心意,嗤讽的目光刀锋般锐利的刺入心口,听他一字一句道: “怎么,不是要和离吗?昨晚还那么骚,原来是谁都可以?” 我心里忍不住一痛—— 酒色误事,我昨夜究竟做了些什么。 脑子里乱朦朦一片理不出一根清楚丝弦,却只是忍不住呜咽一声,将自己狠狠埋进锦被里,似乎这样就可以遮掩我的狼狈无助。 眼泪忍不住决堤滑落,我也感叹自己怎么突然如此多愁善感,莫非是突然意识到我并不舍眼前的离别,又不得不狠下心来去面对。 可是如此,不是会让他放不下我吗? 屋内传来关门的声音,让我知道—— 他不会放不下我,从一开始,他对我就没有感情吧。 眼泪染湿了面前床铺,我将自己裹成一团意图掩耳盗铃催眠自己昨夜浪荡着叫嚣的不是我,可是他怎么可能放过我。 这熟悉的房间熟悉的锦被熟悉的气息无一不提醒我过往春风一度早已凋零枯落,而今只剩凌冽寒风将我狠狠包裹。 一身耻辱酸痛也像是提醒我这梦不过是我一厢情愿,就连他也看不起我,只是把我当做不知廉耻的女人而已吗? 那些夜晚的低低诉语似乎也被意识渐渐抹去换做昨夜癫狂场景,我禁不住幻想他熟悉眉目露出含笑神情,可是他已经好久没有笑过,在嫁给我之后。 也许他恨我,也许我也该恨我自己。 什么冠冕堂皇说要保护他维护他,若真是如此,就该为他和玉柔赎了身安置在城郊安然度日,而不是将他绑在我身边看他们生离死别。 其实我是自私的,我心里早就清楚—— 眼泪不争气的滑落重重砸落再销声匿迹,在这熟悉温暖里我才忍不住想要放纵大哭,这是我唯一的栖身之所。 温承天总不会监视我监视到青楼来,倒头来我悲凉的发现竟然只有这青楼他的房间才是我安宁最后的归宿。 我不知该哭该笑—— 哭天下偌大无我安宁容身之所,笑这天下偌大哪怕是青楼好歹也有一片遮风挡雨的屋檐广阔。 我已经无暇去想同来消遣的温雅他们做了什么,一厢情愿的想在这方寸锦被里自我逃避,‘吱呀’一声门开—— 却让我狠狠一颤。 像是昨夜那个美梦的开端,又像是另一个噩梦的开端。 让我不敢探寻,不想探寻…… 第37章 他的温柔 “安宁,我不想和离。” 轻轻语声吐出,像是怕惊破一个琉璃梦境,而我却被一字一句狠狠砸进心里,像是春雨砸裂了一地寒冬凌冽,吐露盎然生机。 我快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呐呐道: “你……你说什么?” 叶焰一字一句重复道: “安宁,我说,我不想和你和离。” 我脑子一乱,心道莫非是我那一哭,竟然当真让苦心经营多年的计划前功尽弃! 这关键时刻,怎么能出这样的岔子! 我猛然一愣,想要站起,下意识的动作险些蹬翻了浴桶,却被他一手轻轻压住肩头,我看见他眸中带着蛊惑的力度一点点在我眼中放大让我沉沦,我心里竟然开始恐慌,心脏不安分的颤抖像是快要跳出了胸腔—— 其实自他一反常态将我抱进浴桶时我就意识到,也许他对我的意义,早就超越了当初…… 而我即使明知,也不该再放任我的心这样沉沦。 我的计划里不包括他,也不包括这段我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我想说我不爱他像是这样说就可以让我自己信服,然而我的话尽数涌到唇边却突然无法启齿,因为他已经抢先开口道: “安宁,我不爱你,我要让你爱而不得,就像当初你拆散了我,不管你再喜欢他,我也要看着你和他永远保持距离,看你在我身下承欢,看着你和他永远不能在一起,你知道吗?” 某种冰冷的感觉快要撅住我的呼吸,我心里本该清楚…… 他说的没错。 我疲倦的靠在浴桶上,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反驳—— 我算计了温雅,却同样亏欠于他。 我知道他恨我拆散了他和玉柔,可我不能不承认,当初确实是为了一己之私让我脑子一热娶了他,而今…… 自己挖下的坑,要怎么填补。 上朝听说夜国蠢蠢欲动,我寻思着这就应该是我等了多年的最佳时机,可是在这样的选择面前我竟然做不到冷下心肠,这么多年的计划筹谋,难道就要因为我的一己之私放任下去? 放任,这个计划……永远,失效。 不,杀父之仇,无论如何…… 我放不下。 当年功高震主赏无可赏,得到的竟然是一副薄棺死后哀荣,这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好累,也许我需要静静。 虽然叶焰在这里对我并没有什么影响,毕竟早已坦诚相见多次,这身体说实话对他对我都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了,而我疲倦的靠在浴桶上抬手覆住眼睫,内心汹涌翻覆,关于和离…… 一时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做出选择。 我突然觉得累了,不再看他,也不想再看他。 我想好好思考思考我的计划,和这件事情有没有什么冲突或是必然联系,如果要我放弃计划安心和叶焰在一起,也许我是做不到的。 可是如果不和叶焰和离,我要怎么才能绑上温雅颠覆温承天颠覆这个王朝,我心里的计划发生了未知的变动,而我竟然一时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抉择。 意识在纷乱中沉浮,身体深处的疲倦一点点汹涌翻搅而上,不自觉微微模糊了神思,感受到水中的冰冷一点点开始侵入身体,而我无力动弹…… 模糊中有人将我抱起,或许也仅仅是我的感觉,隐约听见是谁轻叹。 “女人怎么这么麻烦,玉柔说是我把你晾在那里才让你生病,但是你一消失就是大半个月难道你还有理了?真是……诶。” 昏沉中语声我听不真切,却隐约模糊的想着…… 玉柔,玉柔……和他说? 第38章 计划有变 没想到我会在这样的场景下醒来,睁开眼熟悉景色已经提醒我身在安宁侯府。 不知道我究竟睡了多久,昏昏沉沉中我只觉得也许我不过睡了一炷香,或是更短的时间。 我隐约觉得,我应该在浴桶里醒来…… 实在太累。 然而这十余年来我素来没有睡得如此安生过,夕阳黄昏金光灿灿铺了满地,提醒我时光流动。 腰间的大掌传来令人安心的热度,我不由有些恍惚…… 恍惚到以为自己做了个梦,嫁娶良人父兄和睦,没有仇恨没有艰苦,在这样霏微时光中醒来一切都渐渐变得美好而易碎。 而这个梦…… 本就不可能存在。 我不允许思想做出任何有一丝让人倦怠可能的无稽幻想,因此,我亲手戳破了这个梦,抬手掰开腰间大掌撑起身来翻身下床。 温软令人迷醉,而我无权迷醉。 身后传来他轻柔语声:“安宁,你醒了?” 素来凌厉的语声也因将醒未醒的迷蒙而平添了三分温软,让我有些迈不动脚步。 然而我下定决心不能让自己沉迷,因此不曾理会难得温软的叶焰—— 温柔乡英雄冢,我不该贪恋这本不该属于我的一切。 父兄死不瞑目,我还活着,就该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这是苟且偷生的报应。 我自衣柜里翻出衣裳穿上,却听他一语,僵硬了我所有思绪。 “想去找温雅?” 我并不否认。 从一开始,这个计划的疯狂就只有我自己能懂,和离也在我的计划之中,或者…… 只有叶焰,在我的计划之外。 一切被打乱了次序,而我重新梳理,左思右想,觉得只有这样的方法最为安全—— 我毕竟是孤身一人势单力薄,只有打入皇家,才能更轻易的搅乱我想看到的局面,皇权自内部瓦解,不能再轻易。 我做得到。 甚至从温雅第一次知道我女子身份时,就该料到我安宁也不是一个简单角色。 我要做的,说简单也并不难,我不过—— 要让温承天看着我安家为他打下的江山一点点灭亡崩坏而已。 我不管不顾,既然事已至此,我和离之后去找温雅扮柔弱用心机的计划也被打破,此前我心里清楚—— 和离的女人,如果夜半找一个男人哭诉是什么样的暗示。 而我相信,温雅不会拒绝我。 只是而今如果真的不和离……也许,我的计划要为此改变更多,更多,比如,怎么让温雅对一个有家室的女人产生兴趣。 如果不能直接打入温家,我要做的事情难度就会成倍增长。 叶焰说的没错,我欠他的同样应该弥补,可我要做的事,并不该为此耽误。 衣裳抖开穿好,叶焰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无视,却在我系好腰带的一刻悠悠启齿~ “怎么,还惦记着温雅?” 我不必回答,这件事我自由有考量。 他却洞穿我的一切心思,在我将要迈步之际悠悠然含笑道~ “安宁,别想了,昨夜他都看到了。” 我脚步蓦然一僵—— 迟滞的思绪竟然后知后觉拼凑不出昨夜的前因后果,我蓦然一顿。 听他懒洋洋道~ “他看见,你,和我,行房,你再这样跑去找他,也不怕被人诟病不知廉耻,嗯?”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显然没想到昨夜竟然发生过这样的变故!蓦然回首,看见叶焰一副得逞笑意三分嘲讽道~ “你说呢?安~宁。” 第39章 全盘崩毁 “你说什么!” 我素来平静的嗓音难得带了三分慌乱七分无措,昨夜的片段模模糊糊我竟然也记不真切,只知道此时脑子里乱朦朦嗡鸣,竟然一时也不知应该如何反应! 温雅…… 温雅看见我和叶焰,行房?! 许是我的神情是素来没有表露出的惊慌,我看见叶焰饶有兴趣的神色,轻轻拉拢衣袍,迈开长腿向我走来—— 这一幕熟悉而迷乱,是他素来紧致身材在我眼前暴露无遗,是多年来我贪恋而今却避之不及的迷乱。 我下意识后退,却被他大步上前一把钳住我的下颌,看见他凌厉眼光倒影我的狼狈启齿道: “我说,温雅看见我和你行房,”他字字句句锋利如刀,“怎么~兴奋吗?嗯?” 心里似乎有什么在破碎,多年准备精心伏线就是为了让温雅放松警惕一步步沦陷在我的陷阱里,而今叶焰这样做,要我怎样打入温家! 这么多年精心谋划,为什么! 我脑子里乱糟糟一片做不出反应,却听见叶焰恶毒语声在耳畔响起: “你这身子他睡了几次,就让你心心念念放不下了?” “安宁,记住,娶我是你的决定,从我进门那一刻起,你就注定是我的女人。” “如果你再肖想别的男人,让我把你卖到长春楼,让天下人看看安宁侯如何接客怎样?” 我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 他叶焰素来是高傲的人,怎么容许一而再再而三被我玩弄被我侮辱,其实贬低他侮辱他的人从来都是我,他是凭般高傲的人,即使是长青楼花魁,也是受尽万千脂粉拥戴宠爱的人。 我怎么会荒唐的怕他被人欺负身不由己? 即使跌落泥泞,他依旧是那般璀璨夺人摄人心魄,我何必去多此一举,何必! 而今计划全盘崩坏,我恨不得从一开始就没有遇见他没有所谓亏欠弥补,我本不该为了这份心思付出更多感情,什么和离后更容易让温雅放松警惕,都是放屁! 我若直接爬上温雅的床,自然有千百种办法让温雅为我所用霍乱江山,我何必自讨苦吃…… 我生来就不该拥有真心这种奢侈的东西,好容易捧出一颗真心哪怕明知得不到回报,这一刻心思碎裂的苦果一点点尝尽,我竟然对当初的选择生出了懊悔之意—— 在我回过神来时,已经对叶焰将要迈出房门的背影近乎是咆哮出我内心的不满! “从一开始,就不该遇见你!不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又许是素来伪装的低哑嗓音恢复了女声应有的尖利太过惊人,我竟然看见叶焰的动作僵硬了那么片刻,也仅仅是片刻,就恢复如常,听他冷声嗤讽道: “是吗,安宁,后悔了?” “是!我就不该娶你进门!” 说话早已经不经过大脑思考,在我大脑反应之前这话就已经脱口而出,我近乎慌乱的觉得这样说话是否太过伤人,然而不等我反应过来,就听他愉悦轻笑~ “是吗,可是后悔已经晚了,从你娶我就该想到今天!安宁,你太自以为是了,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不是吗~” 第40章 从头再来 “是吗,可是后悔已经晚了,从你娶我就该想到今天,安宁,你太自以为是了,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不是吗~” 是吗,不是吗? 也许我早就想到会有这样一天,可我依旧忍不住内心渴望想将他禁锢在身边看他求而不得。 而今自尝苦果,现世报竟然来的如此之快吗? 我跌坐在地上,突然也觉得前路茫茫我竟然连如何涉足都想不清楚,多年苦心经营毁于一旦,除了色诱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谁能……帮帮我。 没人,能帮我。 …… 今日休沐难得不用上朝,我满脑子一团乱麻,早已不知而今自己该做什么。 等我回过神来,人已经出现在陵园门前…… 像是被惊雷劈醒,我激灵灵一颤! 不,我怎么能出现在这里! 在我复仇之前,我怎么有脸来见父兄他们! 已经十余年不曾到此,我真的…… 想见见他们,许是人最脆弱的时候总想找个依靠,而我没有依靠,也只能依靠这孤零零的坟茔吗。 我知道我不该任性,且不论父兄看见我而今这不人不鬼的模样若是泉下有知会不会更加心凉,而我更清楚—— 在杀了温承天之前,我不该对安家表示出一点点的怀念。 纨绔的安宁侯不该对安家有任何眷恋,‘我’应该感谢父兄的死给我带来了财富和权利,至少不能让温承天看出一分破绽。 我心里挣扎着嘶喊着,也有一种我快要无法压抑的冲动,想不管不顾冲进去抱着那冰凉石碑大哭一场,漫天乌云压下让我动弹不得,直到我不知站了多久,突然狂风大作惊雷乍起,才终于拽回了我疯狂而癫乱的神思—— 我不该来。 天知道我鼓起多大的勇气离开陵园,等到再回神竟然又到了郊外水榭。 前些年满心愁绪的我没想过这里的景色如此安宁,这无人享受的安宁自然不会引来王都权贵的驻足—— 因此,这里成了我的驻足之处。 只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温雅。 他的神情有一刹僵硬,我心里何尝不是‘咯噔’一声,耳边魔音般回荡叶焰的一字一句,温雅看见我和他行房…… 心里的羞耻让我下意识转身要逃,然而我来不及做出反应,就看温雅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含笑拍了拍他身边叫住我道: “安宁,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是了,他和我总是志趣相投。 在这水榭遇见温雅已经不是第一次的巧合,许是同病相怜,让我们总能有那么一点点的心有灵犀,而今入口酒液绵长醇辣,我不由也是一惊—— 八十年的女儿红,这家伙也舍得请我喝一坛?! 许是我的神情太过震惊,我也看见温雅哭笑不得的神情哀怨道: “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你映像里我就是这么抠门的人?” 我心里清楚这话不能这么说于是准备摇头,可我回过神之际我竟然发现我已经点点头顺从内心的赞同。 温雅唇角抽了抽欲言又止,却终究听他叹息一声,取过一旁柔软披风搭在我头上轻声一语: “行了,先把头发擦干,你身子本就没好全。” 亭台外的雨越发疯狂起来,满湖的涟漪波澜不休,也像是我此刻纷乱的心情,难得平静。 第41章 如何继续 不知道我这些年练出来的酒量去了哪里,时近夜半,我竟然也喝得头晕目眩,扶着马车半晌没有动静。 感受一道目光死死黏在我身上,似乎很是忧心…… 而我脚下感觉不到真实,不是我想让他忧心,而是对于接下来的路,我竟生出一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温雅叹息一声轻轻扶住了我,我只听他在我耳畔低声道: “时间不早了,今晚……要不要来我府上休息一宿。” 我晕眩的目光好容易才捕捉到温雅的脸,却实在是看不懂他此刻神情,又许是神思迟钝的我打量了他太久,终于看他尴尬轻咳一声,轻叹道: “你府里下人照顾不周,不然怎么让你这一病久久不愈?” 他顿了顿,似是为了证明清白,补充道: “免得你再受了凉,明日和我一起上朝,届时我送你回来,如何?” 我心里明知道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是我府里下人调教的太好不让他们随意到我寝殿来,可是我和叶焰那般荒唐,谁又敢来。 去温雅府上休息一宿是个不错的选择,内心知道我应该答应这般合理的请求,然而这次意识又不及身体反应及时,我本来要点头表示同意竟然又摇了摇头。 这下连我自己都搞不懂了…… 今天的我,实在是太奇怪了。 我隐约看见温雅脸色僵了僵,却终究叹息一声什么也没说,将我扶上马车躺好,绵软的身子感受一阵阵热辣酒意翻涌而上将我吞没,接触到软枕的一刻我就沉沉睡了过去。 然而我没料到我是在这样的荒唐中醒来…… 一片黑暗中我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与谁一道,却感受到身上似有火焰肆意跳动,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轻柔和三分欲待压抑的狂暴。 前心一阵冷热交加,原来衣襟早已扯开,被…… 我心里清楚我应该跳起来给这登徒子一巴掌,然而绵软的身子让我提不起任何力道,迷迷糊糊间做不出反应,只能任由这人胡作非为而不得反抗。 我心里生出了七八分疑惑,心里想着莫非温雅……还是带我回了他府上? 心里觉得何处奇怪,却明知不该抗拒此刻温柔—— 脑子里蓦然生出一计,或许已婚的我,相较和离的我,对温雅更是一种致命的挑逗。 男人总是喜欢尝试各种刺激的东西,也许这其中还包括…… 偷腥。 偷偷摸摸的作为总能带来异样的畅快,我心里知道我不该再可笑的抗拒别人的触碰,这一刻心里闪现的却只有叶焰的影子。 不过就这一霎,我脑子激灵灵一顿,已经伸手按住了身上的大掌! 心里低骂一声糟了…… 却感受他也是激灵灵一颤,随即更紧密的将我压迫动弹不得! 他的意图昭然若揭。 而我心知,反抗比温顺更有情调—— 我咬紧了唇不肯臣服于他,却无法反抗他的狂暴占有。 一阵干涩剧痛,隐约听见他倒抽冷气的声音,似乎并不全是快意,听他一语,却忽然击溃了我的神思,听他冷冷道: “安宁,你总是学不乖。” 第42章 原来是恨 这一片诡异黑暗里我清晰的分辨出叶焰的嗓音。 我不知道我究竟应该如何作为,却在这一刻心里也蓦然一松,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至此一想到要和温雅在一起,心里就一阵阵的揪紧,明明不该。 什么时候我才能适应这样的存在,才能正式启动我的全盘计划—— 何时。 别扭的姿势让我死死揪紧了身下的床单,感受叶焰一把撕下我勉强蔽体的衣裳,刹那赤裸相拥,我心里激烈跳动像是快要在欲望的节奏中碎裂。 感受到他的呼吸喷薄在我耳畔,一阵阵湿热的酥痒绵绵密密侵占我的神思,究竟合着情欲化作了异样原始的旋律,我在这样的激烈中沉浮,却听他一语击溃了我所有借着酒意掩盖的清醒—— “安宁,你为什么如此听话。” 我心里狠狠一颤已经想到了什么,只希望叶焰所说的意思不要是我所想的意思,然而他一字一句不曾将我放过,一句句逼问道: “你之前……是不是认识叶焰。” 这样的问法十分奇怪,然而我已经无暇思考,下意识尖叫道: “没有!我……” “我说不和离,你就不和离,是因为对叶焰的愧疚?” 似乎再多欲盖弥彰的辩解都在他的一言一行中化作了万分的徒劳,我瞪大了眼也看不见黑暗中他的神情,听他一字一句道: “因为当初你拒绝了叶焰的求婚,让叶候家满门抄斩心怀愧疚,所以你娶了我,是不是?” 我咬紧了下唇不肯应答,却有更深的冲击排山倒海而来让我失去了最后抵抗的意识,‘啊’的尖叫一声,被他死死掐住下颌面对他的怒火逼问道: “回答我,是不是!” 他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字一句像是要将我连骨殖一起嚼碎,我心里惶恐被他发现这样的真相,却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心里也是一松,可以欺骗自己他对我不好是因为恨。 而不是单纯的折磨…… 似乎这样,我心里能好受一点。 不过我怎么肯轻易承认当初自己年少轻狂犯下的过错,只是一口咬定道: “不是不是不是!我就是要你求而不得!我就是要拆散你和玉柔!你不是要报复我吗?!叶焰你以为我怕你……唔……” 含泪的咆哮被他死死堵在口中,他的动作似乎突然变得温柔,令我有刹那的不可置信,却忍不住抽噎着被迫承受他渐渐趋近温柔的吻,快要将我窒息。 神智浑然间感受到他的吻自唇边滑下,落在耳畔,颈侧,胸前,听他啃咬含允着我的肌肤模糊呢喃: “安儿,你骗我。” “我……” 出口的不像解释不像强辩更像呜咽,合着酒意冲上脑中的思绪烦乱不堪我快要在这样的情绪中沉浮崩溃,泣不成声中,我感觉他的唇轻轻吻去我滑落的泪,听他温软呢喃却不肯放过道: “你骗我,安宁,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他是恨我还是如何,若恨我,为何此时反而温柔了起来?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终究控制不住自己在他的情爱厮磨温柔占有中沉浮。 迷蒙中听他低低道: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安宁,你只能是我的女人……” 只能什么,我已经听不真切,只是…… 叶焰用他的行动证明了他恨我,在我再次醒来之际,一切…… 都变得不一样了。 第43章 错在身为男儿身 叶焰几日不归我早就习以为常。 近来思虑过甚神思恍惚,竟连上朝时同僚的古怪眼光也忘了注意,直到被温雅一脸凝重的拉到了长春楼的包厢,听他沉声道: “安宁,你家……夫人,近来几日身在何处。” 我一口酒液饮下,似乎也尝出了苦涩,扯扯唇角无奈道: “我哪知道他在哪,我家什么情况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温雅神色变的古怪,我也懒得注意,只是不断饮酒,这一霎沉静无声竟然也持续了许久。 我心思太重,已经无暇再去注意温雅一反常态,直到近了黄昏,隐约听见敲门声。 温雅蓦然坐了起来,尚未开口,就有人破门而入急忙道: “殿下!安宁侯府被……” 听到安宁侯我不由就是一愣,下意识急忙道: “嗯?我家?怎么了?” 那侍从似乎没料到我在此处,看他蓦然惊愕一瞬,急忙看向温雅,却听见温雅急急语声道: “怎么了!快说。” 那侍从得令,才连忙低头道: “许多大人们听说……听说安宁侯夫人是……是位男子,纷纷冲到府上去想要个说法,有人……有人说,安宁侯莫非是位女子?” 我脑子里蓦然一乱,下意识关心的不是我是男是女被人看穿的问题,而是急忙道: “他们怎么发现叶焰的!” 感觉到刚刚扯住我袖子的温雅一僵,而我紧盯着那侍从,来不及让他看向温雅,就听他支支吾吾道: “是……是前几日早晨城郊闹市上,侯府夫人遇袭,来……来者大喝叶焰纳命来,才让夫人暴露了身份……” 我眉间一簇,意识到事情也许并不简单。 先不说叶焰出门是我默许,若是无人在街上大叫一声叶焰名字,谁又能知道我安宁侯府夫人是男是女是胖是瘦? 然而当下这个关头我来不及多想—— 我心里不清楚叶焰究竟是无意暴露还是有意要揭穿我女子身份,莫非看我和他一同沦落地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我清楚,叶焰若是想做,未必做不出来—— 届时剥爵削职,贬为庶民,就是他想看到的结果吗? 叶焰果真是恨我的。 然而这个关口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要我怎么做才能保住现在的现状,起码不要继续恶化下去! 即使不能打入温家,而今的我要按照既定计划完成复仇已经是难上加难! 而今这档子事无疑是雪上加霜,事情一变再变,竟然已经发展成我无法预料的地步。 有那么一刹那我脑子也是一片空白,空白中竟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若是此生错在相逢,求一个善终。 若是当真剥爵削职贬为庶民,是否……是否可以和他把酒共桑麻,让我放下仇恨放下一切,也安心的假装过去什么都没发生,就此安度余生? 可是我更清楚,也许这一刹那闪过的想法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叶焰如此恨我,只怕恨不得毁了我的一切,怎么可能陪我……这样荒唐下去。 不可能的。 于是,我的计划越发艰难,却让我越发清楚我心里放不下也不想放下,而今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他们发现我的女子之身,我当即扯乱了发髻一把反扑向温雅! 他的侍从似乎也没料到我会突然发难,想拦已经来不及! 温雅也有刹那震惊,似乎下意识想要卡主我肩头! 我无暇顾及,只是将他一把推到临街的窗前,用让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大喝道: “温雅!你凭什么喜欢那个女人,我哪里不如她,我安宁侯哪里不如她,你说!难道,就因为错在我是男人吗?!” 第44章 临场发挥 “温雅!你凭什么喜欢那个女人,我哪里不如她,我安宁侯哪里不如她,你说!难道,就因为错在我是男人吗?!” 我故意尖锐了嗓音嘶嚎出声,这下全王都都能听见我的呼声,底下街道似乎也有一刹那的静默,纷纷抬头望上来—— 有一刹那我似乎也觉得一道视线锐利一划而过,而我来不及捕捉! 原谅我也无法顾及许多,此时也只能牺牲了温雅的面子。 这句话我几乎不经思考,却已经完美的证明了我身为‘男人’的身份。 这已经是当务之急,我已经来不及用更迂回的办法挽救即将到来的危机,我脑子里一团乱麻,却只是清楚地知道—— 安宁侯的身份,绝对,不能揭穿! 温雅一时也没料到我的用意,我又怎么可能等他料到! 安宁侯是女人和安宁侯好男风相比,孰轻孰重,我心里清楚得很。 我只是一把狠狠将温雅推到窗边,撞进他深邃眼眸,令我惊疑的是那一刹那电光火石间,我似乎并没有看见他的惊讶,然而我来不及顾及,只是狠狠揪住他衣领,蓦然踮脚凑了上去—— 嘴唇相触的那一刻,我有刹那的僵硬,几乎快要无法将这台戏继续下去。 然而我刚刚萌生了退意,温雅却用面对窗外的一只手抵住我的肩头,另一只对着屋内的手却在下一刻更狠的压住我的后脑。 我蓦然就是一愣,一时间没料到温雅这是什么用意,却感受到他蓦然挑开我齿关,滚烫的舌闯进我的世界。 脑子一时反应不及,下意识要逃,却被温雅这看似抗拒实则将我压制的动作扯得更紧,紧到我无法呼吸! 他的侵略如火如荼,然而我要做出一副欺男霸女的模样,有怎么能放任自己沉沦,只能更深的反攻回去! 几番唇齿纠缠,口中已经尝到了三分腥甜—— 隐约听见温雅的轻笑声在一片寂静如死的倒抽冷气声中如此突兀,缺氧的大脑来不及运转,当真回过神来我已经退出他的口中,却保持着死死揪着他衣领将他压在身下的姿势。 温雅几乎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窗外,看着一地滚落的眼珠子我心里清楚—— 我想要的目标,达到了。 我很庆幸温雅似乎明白我的意图并没有放肆反抗,直到此时温雅看见我松了口气的神情才蓦然发难,当着众人几乎是恶狠狠地将我搡进了屋内! 却只有我知道他用的是柔劲,我并没有感受到身形不可控制,也听他怒喝道: “安宁!你疯了!我只把你当成兄弟!” 这一刻我感谢温雅的善解人意,没有事先串通,我甚至担心这场戏会因为温雅的不知所以无果而终,而今看来,我心下很有几分难以言说的失落或是庆幸,只是鼓足勇气强行压下脸红反吼道: “那你还和我一起洗澡!” …… 屋内气氛有刹那的诡异,屋外倒抽冷气声更是隔着三层楼都不难听见,我心知今日这台戏不能再成功,实在是要感谢温雅的配合,然而我眼前一晃,许是突然松下一口气来,竟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汹涌而来,终究忍不住死死捂着唇跌坐在地满脸苦色。 那厢温雅做戏做全套,跑过来前还不忘故作局促大喊一声: “那!那不能混为一谈!” 然而听见窗扉合上的声音隔绝了屋外所有动静,而他不住稳稳扶住我急切低呼道: “安宁,安宁!你怎么了!” 第45章 局中何人 原来叶焰遇刺的消息已经是好几日之前的事情,而我竟然毫不知情。 原因—— 是公众转移了视线,不疑惑为何‘侯府夫人’会遇刺,转而将矛头转向了我。 矛盾的点在于安宁侯为何会娶一个男人。 温雅自然是想为我自行处理,因此一时瞒着没告诉我,却没想到消息压了几日也像是发酵的豆芽一发不可收拾,才演变成了而今的局面。 我回到侯府时也已经是天昏地暗,是温雅听说安宁侯府围观的人散去后才肯放我离开。 然而下午我又才和温雅发生了‘激烈争吵’,导致温雅也没有办法再用自己的车架将我送回侯府—— 我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许是白日饮酒不加节制,或是有心事的人越发易醉,这次来势汹汹不可挡,以至于我一度怀疑我究竟能不能站着回到侯府。 然而真正踏进侯府的一刻心里也是一松—— 第一眼看见当初被大火烧成焦炭的房屋已经清理完毕一片万物清明,第二眼看见叶焰潋滟大红衣角划过我的眼前,天旋地转间只剩那一抹艳红像是点缀了全世界的颜色。 我心下一安,竟然也就放任自己身子一软奋力扑向他怀里,恍惚那样的怀抱滚烫坚实让我安心终于让我无所顾忌,晕过去的最后一刻我心里想着—— 原来叶焰没事,那…… 我就放心了。 天知道黑暗睡梦里我也只感受到无尽的惶恐与寒凉,一切的一切像是一个梦境尚未过去,梦里我嘶喊焦灼寻找他的身影,脑子里满是叶焰遇刺的消息死死拉扯着我的神经。 梦里似乎集合了心里最深的恐惧而忘却了一些已经发生的事情,比如我已经看到了叶焰平安无事。 梦里却将我的胆怯惶恐暴露无遗,因为我在梦里的黑暗中猛力奔行,脑子里不断徘徊着叶焰几日未归,和下午听见几日前遇刺的消息,越发惶恐。 因此不自觉发出了声来。 我几乎是在一身冷汗中醒来,眼角还微微潮湿,我只是蓦然大喝一声: “叶焰你在哪!” 随之而来的是深重喘息和心跳快要停止的窒息排山倒海而来,我几乎忍不住双手颤抖,意识里的清明后知后觉的回到脑海中来我也需要时间来理清思绪。 似乎整个人还沉浸在梦里失去了叶焰的可怕事实中无法自拔。 这一刻我才无可救药的知道,原来他在我心里竟然占据了这样一个无可替代的重要位置,直到梦里才毫无保留的发觉。 而此时想要拔除,竟然为时已晚。 我抬眸就撞进不知何时匆匆冲进来的叶焰慌乱的眸中,我几乎按捺不住梦里失去他的感觉那般真实,刚刚醒来的我几乎快要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下意识伸出手想触碰他感受他的温度,内心却清楚我想要的不仅如此—— 探出的手在被他抓住的一刻蓦然一翻,竟然扯着他大掌死死拉入了怀中。 然而事实证明就体位来看我总是被压的那个,然而我已经无暇纠正,只是死死将脸埋在他颈窝不住无助呢喃道: “叶焰,叶焰……你没事就好,呜,你没事就好……” 也许我到现在还没醒来,我竟然感觉他轻柔的拍着我的后背,在我耳边也怅然轻轻呢喃道: “好了好了,安儿我没事,别哭了,嗯?” 我…… 竟然,哭了吗。 十余年来未曾落泪,我早已为这眼泪也早已干涸在了那年父兄的坟茔前。 连我自己…… 都觉得不可置信啊。 第46章 冷眼旁观 我没料到事情变化的如此之快,我和温雅闹的这一出荒唐竟然也如同沉入大海的石子,连涟漪都未曾翻起。 所谓安宁侯可能是个女人的谣传已经打破—— 至少在目前的朝代看来,大抵没有哪个女人有勇气当街强吻一国皇子殿下。 仅仅是好男风…… 还是很符合纨绔安宁侯的角色设定的。 我和温雅再朝堂上再见,尚未来得及思考应该尴尬一点还是谈笑如常之际,一道战报已经冲击了整个貌似平静的朝堂—— “报!我国边境受到不明队伍袭击!” 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开端,又也许不过是一个玩笑,因为到现在边境处还没有查清这小股队伍究竟是敌国的军队还是山匪,只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将视线向我投来—— 这般关键时刻,终于有人想起了我安家打下的天下,而今居安思危把自己的狗命看得比天大的贵人们自私的本性刹那暴露无遗。 我故意露出局促神色,心里却尽是冷笑。 天不亡我。 …… 然而此时我心里最忧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关于我的身份。 皇帝似乎对这个无伤大雅的闹剧并不在意,又或者除非生死关头,他很愿意看我,看我安家的笑话。 我怎么能让他得逞。 然而我感谢此时出了这档子事,让一些本来要紧抓不放的人也不敢将我得罪的太狠—— 至少在外人看来,哪怕安国公已故,在军中的威慑力却依旧不可忽视。 这是我而今唯一的依仗,若我真的想照着原定计划进行,只怕也只能在军权上面下功夫了。 而今朝堂上一片寂静如死,这件事却只是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浪花。 因为温承天还有时间看我的笑话。 悄悄抬起视线,看见温雅跪在最前被骂的狗血淋头,各种旁侧敲击的说为什么会出这档子事,而温雅自然是一言不发,我心里却清楚得很—— 这是在借着温雅,想打我的脸。 皇帝一番话无非是温雅怎么和我纠扯不清不知廉耻一类的废话,却和自家丈夫出轨却怪小情人太美同理。 而我,大抵就是那个小情人。 此时,我也只是笑皇帝指桑骂槐,他将我当笑话看,我何尝不是如此,只是此时我也只能表现出一副怯怯模样不敢多言,生生忍受这朝堂上诸多白眼。 所幸而今—— 我依旧是那个不学无术纨绔浮夸的安宁侯。 人家笑我太疯癫,我只笑人看不穿,等那一日大火漫过这金砖玉阶,一切耻辱,自然生生洗刷。 而我与火同葬,让我陪了父兄打下的大好江山,做最后一笔祭奠。 我心里的疯狂愈发增长,因此我忘了注意朝堂上的动向—— 等我再抬头,恍惚也觉得这个世界都为之颠覆。 抬眸,看见许久不见的温柔越发挺直的背影,我眼光下意识有些迷离。 恍惚也像是当年初见温柔看她桀骜不驯,哪有半分乖巧模样。 可是就是这样高傲不羁的公主,在这朝堂之上,在这金砖玉阶之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生生砸进我平静的内心,听她语声铿锵指着我一字一句道: “我要嫁给安宁,请父皇赐婚!” 第47章 下嫁公主 “我要嫁给安宁,请父皇赐婚!” 有那么一刹那空气寂静的像是时光也因此停止,我愕然间哪里还记得礼数,抬起头来傻傻望着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嫁给我的温柔,心里忽然开窍般想到—— 这妮子,莫非是看上了叶焰才借我的名义接近? 然而这荒唐的想法不过一闪,我已经急忙回过神来,此时尚未忘记—— 在温柔眼里安宁是个男人,所以少女思春的对象很可能是我,而不是我男人。 四下朝臣们的脸色当即就青了大片,至于原因如何没人比我心里清楚。 求娶温柔的折子几乎可以漫过御书房的台阶,然而这些年随着年岁增长,比我还纨绔的温柔似乎并没有一点点心动之意,而今就连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也青了脸色,没人比我更清楚—— 谁都可以娶温柔,唯独我不行。 隔着太远,我看不清皇帝的神色,只知道身后越发嘈杂,隐约听见大臣们三呼陛下三思,就好像眼睁睁看着鲜花插在牛粪上那般目不忍睹,简直义愤填膺恨不得把我这个小白脸打一顿才好。 这样的恶意让我不知该哭该笑,然而当下我也不知道温柔到底是哪根筋不对突然提起要嫁给我。 一个惊雷劈在我头上,换做是谁都会当做天下的喜事,唯独我如丧考妣,心里清楚这事当然万万不能! 然而我这副模样更是引起了公愤,只是好歹在朝堂上不至于被人群起而攻之,我无奈中也只敢远远看向温雅,希望他能劝劝自己头脑发热的妹妹不要为了我这张脸毁了一生—— 毕竟有些事我无法满足她。 而她突然想起嫁给我,实在是我再活一辈子都想不到的事情。 而今我也只能满心无奈加入劝谏大队中谦卑道: “温柔公主财色兼备,安宁自知高攀不起,何况家里已有正室,实在是不敢委屈了温柔公主,还请陛下三思啊!” 说起正室,身后又是一片倒抽冷气声—— 那些恶毒的目光越发锐利。 而我无处可躲,也只能欲哭无泪的想着大臣们的心里肯定觉得我是积了八辈子福气,而今…… 我实在是无福消受啊! 温柔始终不发一言,哪怕看到这样的局面似乎也无动于衷,一副打定主意要嫁给我的模样,我心里更是苦不堪言。 然而我没有看见温雅有所作为,却也总不能上前拍拍他让他劝劝他的好妹妹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我。 有那么一瞬,我心里却是一紧—— 因为我突然想到…… 温柔,为什么一定要嫁给我。 突然似乎周围的温度都急速下降,我突然觉得也许我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谜团,高座上温承天的神情越发不可捉摸,而我紧蹙眉间,心里不可避免的想到—— 这未必不是温承天的另一个计谋。 他想在我身边安插暗线已经许久,一开始我尚未注意被他趁虚而入,经过这几年才好不容易清理掉了身边的暗钉,而今温柔此举究竟何意。 我不得不多想,也不得不怀疑温柔—— 事关大计,我万不能就此罢手。 第48章 现实如此 不管温柔和温承天是否事先串通,我当然无论如何不能让温柔进我家门,误了人家终生,当即也只能态度强硬道: “安宁自知高攀不上公主,还请陛下慎重裁决!” 这句话我说的很是决绝,一时间连朝堂上的哄闹都被我压下去不少,然而我沉沉跪在温柔身侧,却感受到她的视线像是不解也像不甘,硬生生灼烫我心。 我心里清楚—— 这般公然求婚需要多大的勇气,更清楚而今我拒绝了温柔,只怕以后她会遭受更多的冷眼。 这对她并不公平。 我心里有那么一刹那的怜惜,然而我清楚这件事情我心软退步就是让温柔万劫不复,而我也将被她拖拽着一起走向深渊。 不能,我不能这样做! 长痛不如短痛,即使温柔是真的喜欢我,相信过一段时间慢慢就会看开了,届时再给她重新许配个夫君,岂不是两全其美! 然而我算盘打得响,却有人不肯让我如意。 恍惚感受到一道目光压迫如影随形让我直不起身来,忽然四下一片寂静,在这样的寂静中一切都变得诡异起来。 而我心里渐渐升起的不安终于得到了解释—— 听温承天清清嗓子道: “既然柔儿喜欢安宁,我这个做父皇的自然是不能不管,安宁虽然纨绔了些,但好歹也是我国肱骨安候之后,想来是不好意思答应,朕又怎么能不做成全。” 听见这话我心里一凉——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我却不自觉通体生寒。 若说温柔是真的不知道我是女子也就罢了,温承天这个老狐狸怎么可能不知道! 而今且不论一言既出,自然不容得我来反悔! 天子一声令下,身后的喧闹豁然话锋一转,又变成了安家世代辉煌只有我一个独子云云,红口白牙一磕,就生生翻成了另一幅说辞。 我心里清楚,不过是看我安家在军中地位而言的奉承罢了。 说到底就是也不能为了这件事把我得罪的太惨,也许是为了女人不值得这些无利不早起的人死磕,可是我心里也为温柔发凉—— 所有人都只看到公主表面的风光,人前可以极尽宠爱,而今这般紧要关头,竟然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小命,再多爱慕都可以随意抛弃,真是现实无比。 我也在这样的恶意里感受不到一丝丝温度—— 而今飘萍无依,难道我就要眼睁睁的看着温承天将暗钉打入我心脏而无法作为? 事已至此我要反抗显然不大可能,唯一可能的希望就只有—— 寄托在温柔身上。 我与温柔相识多年,她和温承天在我看来并非一路货色,而今我知道我这个决定无异于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尽数交代在温柔手中,可是我宁可赌上一把—— 赌温柔的心,赌上她未来的命运,和我的命运。 我猛然一转拉起温柔的柔荑死死抵在我胸前,看到她一刹那的惊愕和下意识的羞赧,而后却蓦然白了脸色,想来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听我一字一句凿进她心里,迸裂的悉数是鲜血与柔情。 “温柔,你可想好了,真的,要嫁给我?” 第49章 孰是孰非 “温柔,你可想好了,真的,要嫁给我?” 我已经顾不得这许多,此生唯独豪赌带来的一刹那惊险可以让我清楚地感受到我还活着—— 心脏在温柔的掌中活跃跳动。 我清晰看见温柔的脸色自羞赧到惊愕到最后白了脸色,而今朝堂上下一片安宁,这样诡异的寂静中似乎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唯独我神色如常,更上前一步逼近了温柔。 她下意识要退,我又哪里容得她退—— “温柔,回答我。” 当周遭的目光都变得奇怪,这般寂静太久,温雅的目光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也许我这样做太过残忍—— 而今,也不得不残忍。 喜欢多年的少年郎是女子,任谁受得了。 我的心渐渐沉寂下去,甚至预料到温柔会不会叫破我的身份,若是如此…… 昨日一场戏真真是白做了,而温承天若是真想收拾我,这一顶欺君罔上的帽子扣下来我就真的是避无可避。 既然死局无可避免。 既然如此…… 我心里有一点点的后悔,心想这样会不会牵连到叶焰。 直到我思绪千回百转快要放弃之际,却听见温柔颤抖语声呢哝道: “我愿意,我要嫁给你。” !!! 许是连我自己都太过震惊,朝堂上的气氛被温柔轻柔语声一锤击破,恍惚听见她语声颤颤,外界听来也许是娇羞,然而在我听来,那是颤抖。 这一刻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逃避,竟然将如此艰巨的试题交给了温柔,或者是我内心下意识的作为。 然而温柔既然真心不想害我,或者对她来说,这也是一场绑架。 道德绑架。 事实证明,我终究对不起她。 又或许我是想温柔亲口拒绝和我成亲,因为此时只有她自己这样说,才有可能挽回而今的局面。 而此时此刻,我心里竟然莫名的松了口气—— 她若是真的拒绝,我是女子的把柄也已经被她握在掌中,对我来说就像是一根刺梗在心里。 可我知道对温柔…… 我下不去手。 却也不能放任她这般存在,之后的路,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走。 然而她真的答应下来,我却突然开始反思方才我究竟做了些什么—— 这样的事情告诉温柔未必是对她好,可是即使她知道我是女子还是要不管不顾嫁给我,究竟…… 又是为何? 我忍不住怀疑温柔,因我心里的计划对于我的意义非同寻常,怎能容忍半点差错。 可是事已至此,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既定的结果,我又如何能说许多? 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一团棉絮死死揉入了心里,然而这一刻,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应该如何反应。 等我回过神来,却看见温柔最后的眼光难以言说的复杂,听她轻柔启齿: “安宁,我等你来娶我。” 而我满心一团乱麻,就连温雅唤我好几声都没能听到。 我猛然回头,朝堂上竟然只剩下了我和温雅,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就连温雅也变得不可信任起来—— 他为何不阻止温柔。 是蓄意而为,还是……别有所图。 我承认我对不起温雅,我竟然怀疑他也是温承天的探子,有那么一瞬间我清晰的感觉到我心里什么在渐渐破碎,然而却听他也无奈启齿道: “安宁,对不起。这件事我知道,父皇也知道,但是我没办法阻止,原谅我,安宁。” 再多怀疑等到这一刻却如同潮水尽数倒灌流进了心里,我一时无法言说,只觉得喉间梗的厉害,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心里的翻涌经久不息,一个质疑始终徘徊在心底—— 也许我真的…… 错怪了温雅吗。 第50章 主动寻欢 不知为何我一直不敢回家,总之我觉得我需要静静。 难得的,这次我也没带上温雅。 在外面浪费了半日光景,等我回到侯府,灯光尽数熄灭,我心里五味杂陈不知如何言说,看着漆黑寂静的房间,似乎突然也生出了难言的失落—— 叶焰又出去了? 其实我早该习惯,可是这时候…… 我也希望有人能陪陪我。 许是心情脆弱,我一贯不允许其他情绪扰乱我清明灵台,然而近来的事一件比一件出乎意料,让我应接不暇,因此也生出了疲惫的感觉,只觉得风雨欲来,而我…… 怕是无力招架。 温柔进府,究竟意欲何为。 今夜没有酒,这样的关头,我希望清醒的神智能给我对看清现在的情况提供一丝帮助,然而事实上我依旧是一片头脑空白,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做什么。 吱呀—— 大门推开,月光将我的身影拉长,倒影我的孤独凄凉,我轻叹一声,抬脚正要迈入…… 却猛然一顿,僵在了半空。 微微隆起的锦被几乎让我生出了陌生的感觉,在我映像中我的锦被素来平坦而彻夜寒凉,身为纨绔的我可怜到甚至没有暖床的侍女,在我的映像中,我这样的人只配生存在这样的凄冷孤寂之中。 然而今日…… 我心里却突然像冉冉升起了一蓬火焰,刹那似乎有温暖将我轻轻包裹,这是多少年来再感受不到的温柔,轻软到像是一个无法触碰的梦境就在我的眼前—— 并非我不舍触碰,却只想在这样的梦境里更深的流连。 等我反应过来,我的手已经轻轻压上了床角的锦被…… 说实话,我没想到叶焰会等我。 或者自打入府以来,他在我房中留宿的次数…… 屈指可数。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我只是他的一个妾,甚至算不上是妻,日日夜夜盼着他能回眸多看我一眼,然而我更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却没想过—— 这一天会真正的出现在我眼前。 指尖小心翼翼触及他温润眉眼,在睡着时竟然如此恬静,是醒着的时候从未见过的温软与安宁,我已经记不得,多久…… 没有好好看看他了。 以至于我以为已经度过了一生一世,回过神,他却从未真正的属于过我。 然而今夜…… 没有酒,我却更察觉内心的迷醉。 指尖轻轻拂过他眉眼,心跳如擂,是我向往已久却求而不得的温软。 指腹划过他细腻肌肤,呼吸微促,是我渴望已久的绝世风华,指尖轻轻握住锦被一角…… 我却蓦然顿住了动作。 一声重重叹息,我更深的向他的唇压去—— 薄凉的温软在我齿间蒸腾起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火焰,这月色清寒,我却只觉得连空气都在渐渐升温,我不自觉微微挑起他下颌让他迎合我,哪怕下一刻迎来的也许是无情的耳光,这一刻我却什么也顾不得…… 爱而不得,我不想留下遗憾。 至少争取,是我曾经最高幻想,总好过抬手轻轻放过,终生无法回首。 我脸上一片湿润,哪怕我再勉力隐忍也忍不住人活在世注孤生的苍凉,这一刻我急切的想要拥有一些什么,哪怕只是镜花水月,至少…… 让我触及,一次也好。 第51章 软梦轻旖 唇齿在纠缠中渐渐升温,抬眸看见他微微迷蒙三分愕然的神情,我心里想着…… 也许会被打吧。 然而这最后一刻我死死闭上眼睫,至少好过于看见自己一厢情愿倒头来落得如此狼狈,却突然感受到他指尖轻柔拂上我脸颊,近乎珍重与怜惜,让我也忍不住微微一颤—— 却被他更紧的压住了后脑,加深这个荒唐的吻。 有那么一瞬间大脑空白如此,却更沉迷贪恋于他的温柔,让我越发怀疑这个梦莫非依旧是我的幻觉。 明明没有醉,却醉在他的眸里,而我早已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回过神来我已经翻身覆在他身上,绵密的吻印上他的颈畔胸膛,听见他微微急促的呼吸和倒抽冷气的声音,我心里升起疯狂地满足,叫嚣着占有此刻绝美梦境—— 好歹不至于此生连回忆都不曾有过。 他的大掌不知何时已经探入我的衣襟,刹那胸前一凉,我也不由一颤,恍惚听他轻笑,却轻轻松松一翻身将我压了下去。 我却蓦然似乎想起什么,禁不住轻呼一声…… “我月信快来了!” …… 刹那空气中一片沉默,我似乎隐约听见叶焰咬牙的声音,因此越发不敢面对他的神情。 想来他会扭头就走吧。 毕竟这件事是我错,难得看见他爬上我的床,怎的…… 就如此把持不住。 然而我预料中的暴怒并没有如期而至,反而眼前一黑,我不由就是一愣,却感受到他的气息灼热,却用锦被更深的将我拥入怀中,周身一暖,就听他低低嗤笑一声—— “身子这么寒,这可是占我便宜了。” 我尚未来得及思考占便宜这个事情,就只觉得周身一轻,竟然转眼一身衣物都被抛到了床下,而他的身子滚烫紧致贴合上来,刹那暖融似要将我融化,却听他低哑一声: “睡吧。” 身上一轻,他已经翻身而下躺在我身侧,轻轻将我拥入怀中。 这一刻的轻软像一个向往多年的梦境,我恍惚漂浮在空中找不到自己的实处,却在与他的贴合中渐渐贪恋此刻时光,恨不得这一刻永远持续下去。 夜色里神思似乎回到了当年那年少轻狂,肆意却不失温柔的暧昧时光。 我忍不住更深的埋入他怀中,他却也愣了愣,也只是轻笑着将我揽入更深的怀抱。 这般赤果相拥的错觉也像是可以持续到天荒地老,然而人永远得不到满足,今夜难得得他温柔一顾,我又怎么能满足于仅仅如此。 时光在轻软中如凝脂自指尖轻轻滑过,许是隔了千年,又也许只是一个呼吸的错落—— 我故作不经意轻轻将双手环过他腰后,感受到他呼吸平稳起伏,许是睡了。 我忍不住这样禁锢姿势,在他怀里不安扭动,像是想要挣脱,又想要陷入更深的禁锢,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所求为何,叫停的也是我,可是此刻想要他的…… 也是我。 然而不等我再得寸进尺半分,却已经被他猛然抬手握住了不安分的腰肢,我狠狠一颤,就听他咬牙切齿道: “安宁,既然你睡不着,不如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第52章 繁花万千不如你 耳畔湿热一触即分,入骨酥麻。 我不过轻唤一声冷,就被他拽入了另一个温软而迷乱的世界里。 锦被里一片黑暗,视觉失去了作用,一切感觉却又被黑暗无尽放大,彼此紧密依偎,倒头来已经分不清孰是孰非。 也无须分清。 我心知今夜若是放纵,等到来了月信必定身子难受,大抵也就是明后天的光景。 然而这般纠缠渐深,我已经没有勇气叫停,却感受他将我的手轻轻往下引去,我猛然一颤—— 听他在我耳边轻轻低语。 “嗯,安儿……你自己点的火,可得想想办法不是?” 有那么一刹那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即使多年纠缠,像这样的触碰却是生平首次—— 我下意识要抽手,指尖却一拢,叶焰闷哼一声,我心里有三分笑意。 细细思量,他语声难得带了素来少见的三分轻软脆弱,我如此贪恋舍不得放过,却因此将自己陷入了更深的炼狱,那个炼狱的名字叫做叶焰,然而…… 是我自甘堕落。 我到现在都无法反应过来我所做之事究竟意欲何为,一切像是遵循原始的规律。 黑暗中几番纠缠,他似乎没料到我如此大胆,猝不及防,却压着我后脑不将我放过。 嗅到寒夜里清浅冷香也像是蚀骨媚香纠缠着抹去了神思中每一分清明,我从没料到我安宁也有此刻荒唐,更荒唐的是…… 我竟然心甘情愿。 我疯狂地渴望更多的掠夺,听他轻笑低喃: “不是说不要?” 自己挖的坑真是哭着也填不满,既然那话是我说出,然而此刻要反悔,若他不提也罢,此刻既然说了出来,我又该如何作为? 却感受到他笑得愉悦笑得敞朗,猛然将我死死压在他胸怀中感受到他胸腔震动,听他笑噱: “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这般宠溺语气也是我与叶焰相处至今生平首次,以至于我越发怀疑这是一个梦,他却将我拽入更深的梦境不让我轻易醒来。 亦步亦趋,气息滚烫纠缠,他将我逼至墙角无路可退无法自拔,下一刻紧紧相拥让我忍不住惊呼出声,却听他似有歉然。 “安儿,下次……别点火。” 听出他语声中的局促,黑暗里无法想象,却只能想到他的可爱模样,气息逼近,我蓦然一愣却要侧脸躲开,却听他轻笑~ “安儿,我喜欢在你身上闻到我的味道。” “他亲了你哪里?” 我不由一愣,却听他轻哼道: “我不喜欢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紧密相拥像压迫更像掠夺,一字一句像是带了蚀骨的妒意,像呢喃更像蛊惑。 “不准亲别的男人,不管为什么。” “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不准否认。” “这颗心,这个人,只能是我的,不能有别人。” “安儿,安儿……” 纠缠黑暗里他死死将我揽入怀中,像是要与他融入骨血密不可分,深入纠缠也像是扯乱了万千神思,被春风掀起无法平息的荡漾一缕缕晕染。 蓦然黑暗中炸开了无数轻软悬浮的花瓣娇软,一片白茫茫绚烂中,听他语声一字一句打在心上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听他一字一句敲进心里,只让我更清楚—— 我大抵真的爱他。 可是这样的生活…… 还能,持续多久? 第53章 他知道了什么 曾以为昨夜疯狂足以纠缠至天荒地老,然而不过一夜,许是一眨眼的空档,这让我沉迷不愿醒来的清梦终究被我亲手毁灭。 我语声三分森凉,有些事既然终究瞒不过,我也不想瞒他: “温柔……要嫁到我府上来。” 我甚至不敢看他,这一刻赤果相拥的温存几乎磨灭了我所有的勇气,然而有时候有些事,总是容不得我任性。 时间在静默中一分一秒在指尖流逝,我几乎以为他没听到这句话,心里莫名一松,却更清楚我没有再说一次的勇气。 我希望他没听到。 然而,我所希望的似乎素来都没有成功过。 回过头看见他清冷神色,刹那深邃眼眸也像是结了冰霜的湖面。 然而到最后他竟然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松开了我,翻身下床,静静地整理衣物,像是无视了我这个人。 我心里下意识的抗拒这样的冷漠,却更深的清楚…… 我无权抗拒他的冷漠。 眼光中有掩饰不住的落寞,这一刻的情况我也无法用语言解释,只知道也许他生气了,也许…… 没有也许了,像昨夜那般疯狂,或许再也不会有了。 我想将自己拢入锦被,残留着他的温度似乎也能让我自欺欺人的以为他还在我身边,然而我不过刚刚一动,竟然就被他猛然一把捏住了下颌。 我惊惧着抬起头来,看清他审视的神色,眉间紧拧,一字一句似有疑惑: “我刚说你听话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你究竟想怎样?安宁,告诉我。” 一时间,我竟无言以对…… 我知道他是芥蒂那日我为了遮掩身份与温雅接吻,昨夜癫狂迷乱,我只觉得他说什么我都能答应,然而…… 刚答应了他不要去理会别的男人,今晨就告诉他我要娶个妻子回来,这、这可不能怪我食言啊。 然而我欲言又止不知道这一刻究竟如何解释,我竟然也不能否认…… 我怕他生气。 又或者,我不想看见他生气。 却听他一字一句咬牙道: “你想做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温柔可是那个人的女儿,你让她进门,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他一语既出,我只知道刹那像是数九寒冬的凉意将我蓦然拽入了一片森寒世界中—— 我想做什么,那个人的女儿?! 那个人! 叶焰究竟知道了什么?! 我下意识想逃避,他却捏紧了我的下颌不让我有半寸退缩,我几乎觉得颌骨开始呻吟,是他的力道杂夹着惊怒无以为继,听他一字一句道: “你想做的事从来都很简单,为什么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个人,借别人的手不行吗?难道你学不会依赖吗?” 我猛然一僵,心里已经连自己都无法欺骗的清楚—— 叶焰也许知道了我知道的一切,却见他红唇张合,一字一句戳进我的心里。 他这般说着,语声近乎蛊惑,他的眼光,却带了三分我也看不懂的莫名—— “夜国,要来袭了。” 这一刻我清楚地知道叶焰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叫我投奔夜国。 即使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知道夜国要来袭了,可是…… 这件事不能如此混为一谈。 我亲手杀了温承天,毕竟是他欠我安家的。 若是投奔敌国……我又如何对得起我安家的列祖列宗,哪怕我明知道叶焰所说的办法是我而今最能轻易做到的事情。 可我做不到。 哪怕明知自己这个决定有多愚蠢,而我真的…… 做不到。 第54章 注定亏欠 那一刻的我也许如同被遗弃的宠物,我只能任凭长发纠缠着滑落床边,是他给我最后的温存。 一缕青丝被他细细绕在指尖轻声蛊惑: “安儿,何必把自己弄得那么累。” “安儿,这不是你的使命,嗯?” “安儿……” 一声声轻唤回荡在耳畔荡进了心里,而我清楚,他的好意,我终究做不到回应。 就算是我迂腐,也做不到通敌叛国。 我宁可手刃这大好江山,也做不到挥刀自裁,裁决这祖辈世代守护的大好河山。 真的……做不到。 也许,这是叶焰最后一次唤我安儿了。 直到我迎娶了温柔,也没有再见过他的身影,我清楚…… 我想他,可是已经无法挽回了。 哪怕明知他是好意,哪怕明知……这样荒唐下去,也许会赔上我自己…… 那又如何。 这条命本就不重要的。 …… 不知是否是我太过惆怅,一身喜服是当日也如此熟悉的打扮,只是今日的宾客大多是一副古怪神色。 许是知道了我安宁侯的当家主母是个男人,因此今天一切我的失常都不算是太过突兀。 大红百子被,烛影摇红,温柔凤冠霞帔静静守候…… 这才是一场多么盛大豪华的婚礼,十里红妆百花错落,是我注定亏欠温柔,以至于许了她这一生也许再见不到的盛世繁华。 万千鲜花自城外纷纷扬扬洒下,这十里红妆却绵延了近乎百里,所有人都羡慕不来的荣宠,也是所有人都羡慕不来的苍凉。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 温柔,嫁给了一个好男风的侯爷。 区区不才,正是本人。 而我即使不好男风,却也无法做到一切男人应该为女人做的事情。 这正是我亏欠温柔之处,却也无可奈何。 今夜的花酒让我太过迷乱以至于一不小心竟然倒在了喜堂,所有人都只是笑,或许有人笑我被逼着娶了个娘子心中郁闷,又或许有人笑我在家里指不定被叶焰怎么收拾。 然而怎么都好,起码没人看得出来我心里究竟在难过什么。 也许连温柔也看不出来。 我头晕的厉害,一夜不知吐了几次,大好的日子也被生生虚度了过去,我却只是说我欠温柔一杯合卺酒,欠她一个好夫君。 然而这一生……我注定给不了。 也注定要负了她。 我唯独能做到的,就是不要让她独守空房而已。 而这也是因为温柔照顾了我一夜,这真是何等惭愧。 等我再迈出房门,竟然意外的看到叶焰的身影。 我不由脚步一僵,却看他依旧如常自我身侧淡漠走过,我注定无语言说。 蓦然回首,却看见他似是惊疑的眼色一闪即逝,我尚未开口,他已经蹙了蹙眉,又恢复了如常颜色,沉吟一句: “没什么。” 就看见他背影远走…… 我做不到阻止,竟也只能这般眼睁睁看着。 一连好几日,我都只是陪着温柔睡在西苑,自然也是分床,有些事我注定做不到,然而这几日没有他的陪伴我甚至有些难以入眠,心里正在思考我究竟应该怎样面对温柔之际,朝堂上却蓦然传来了噩耗—— 夜国,来袭。 第55章 兵荒马乱 一番边境骚扰,全朝上下草木皆兵。 我身为安宁侯对此事避无可避,因此被关在兵部的书房里两天三夜。 等到再回府,又是一日深夜。 脑子里胀痛麻木,然而看了看叶焰寝殿的方向,我终究一抬脚—— 迈向了温柔的院中。 却听他冷声蓦然自身后响起,轻嗤道: “安宁侯真是好忙好忙。” 我……是真的,很忙,很忙啊。 然而我自知无颜面对,打了个哈哈就想糊弄过去,却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狠狠一带,我几乎快要跟不上他的脚步,却感觉到他似乎也在考虑我的身体而微微放慢了速度。 等到回神,‘砰’一声大门狠狠摔上震耳欲聋,我被他死死压在门后,听他一字一句努力压抑着盛怒艰难挤出话语: “你究竟在干什么,身子不要了吗!” 脑子里一片嗡嗡的乱,我竟然听不真切他的语声在夜色里如此清晰,他贴上来的额头如水冰凉我也想是得到了救赎,想要更深的拥有,抬手,却只能抓住他衣襟无力滑落…… 视线蓦然一片黑暗,迷乱茫然中,听他低呼: “安宁!你给我醒醒!” …… 迷茫里黑暗中悉悉索索似有黑影潜伏在暗处不住蠕动,隐约听见温柔的轻呼,夹杂着叶焰的低语,黑暗里似乎有许多人来来去去,最后,却是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拉住了我滚烫掌心,刹那冰雪消融一室寒凉,听她颤颤低语。 “安宁,安宁,你不会有事的。” 一片黑暗里,似乎也听见有人沉吟……屋内似有月光朦朦胧胧不甚清晰,却听一声长叹呢哝道: “这身子,果然没好。” 恍惚间我听出这是许久不见的温雅的声音,我不知道我究竟在何处干什么,只知道时间像是停止了流动,恍惚有轻柔稀粥被谁度入口中,随即是满口的苦药,嘈杂中听叶焰低语。 “这药要是有问题,我要了你的命。” “呵,这话不该本宫说吗?”恍惚又有人怅然轻叹,“该让她好好休息休息的,只是……父皇那边……” …… 等我醒来,一身酸痛像是被马车碾压,连起身都是如此费力,却被叶焰轻柔扶着背心托起,只是轻喃: “都说你身体尚未调养,自己再不好好爱惜,可怎么得了。” 我惊讶叶焰的温柔,却蓦然想起…… 这好像是我成婚后第一次夜不归宿,他……是否也曾为我担心? 然而我来不及思考,就又匆忙投入兵部联合制定作战计划中,似乎我昏迷期间已经是宫里来人三请四请也没能将我叫醒。 这府里,我自然也不知道是谁能做这个主拦住宫里的传唤。 不过在我想来大抵是温柔的功劳,然而此时我也来不及去和温柔道谢,就匆忙留在了宫中。 这时候我坐在兵部的书房中单手支颐轻揉眉心,却后知后觉突然想起—— 叶焰为何知道夜国来袭? 哪怕只是佯攻,大抵是每年都要闹一两次,这次的动静格外大一点而已。 然而不等我想起更多,却看见门外传唤使者匆匆踏进,急切禀报道: “侯爷!陛下召侯爷进宫!” 第56章 意外到来 皇帝说若是前线有变,我也许要全副武装赶往前线。 这件事我自然是满满答应的。 作为安家的后人,即使没有实权,在兵权中的地位也依旧是无可比拟,这件事会拉我下水,是我早就预料到的事情。 若真是如此,我离我的计划或许更近了一步。 但是我没预料到的事情却接踵而来让我应接不暇—— 比如,我怀孕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后知后觉记起所谓的月信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没来,然而近日来难得不想吃饭没什么胃口,避免回家让安宁和叶焰担心而在郊外医馆看了病,却得到如此惊天噩耗。 眼前这人神色悠悠,只是含笑~ “侯爷怀有身孕之事在下知道的或许比侯爷更早~还请将息身子,莫要让主子忧心才是。” 然而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件事怎么能让外人知晓,真想去杀人灭口的时候,又哪里还找得到这个所谓的土郎中? 怀里一包山楂糕竟然是所谓的药材,等我看到叶焰的一刻就知道那个人所说的也许没错,叶焰似乎也隐约知道些什么。 可是…… 那个郎中说有人知道我怀孕比我更早,那么,这个人是谁? 我无法面对温柔,只是将怀里山楂糕分了一半给她,到了夜半,却听她委委屈屈抱怨: “安宁你买的什么山楂糕,酸死了。” 我也只是失笑,心里却三分寒凉…… 为何,我不觉得酸…… 许是日子太苦我已经失去了味觉,又或我还没有真正接受这个突然出现的意外,心里有一点点甜,甜中带苦。 然而此刻我却嘲讽的想,那个人若不是温柔的人,究竟是谁的人! 这个孩子来得突然,我心里终究还是忍不住升起喜悦与复杂交织—— 可是既然应下了去前线的要求,自然也是有我的私心。 我想捣乱前线,是否也能挥兵南下亲手取了温承天首级,这个孩子却让我陷入意外的被动之中。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也有可能放弃这许多年筹备已久的全盘计划,可能是因为爱。 不知道是爱这个孩子还是爱他,又可能是因为我心疼我安家只剩下了我一人,算是绝后。 所以这个孩子…… 无论如何,我竟然不想放弃。 若非万不得已,我自然也不想放弃。 前线究竟如何而今我暂且不知,却只是听闻一定要叫我去前线坚守,而这大抵是我回王都以来第一次抗命—— 坦言或许是最佳的方法,得知我竟然有了身孕,温承天的脸色也是一时古怪我也难以形容,却终究碍于表面功夫,又许是怕将我逼急了撕破脸皮,这件事竟然也就这么平息了下来。 我依旧日日兵部点卯,作为侯爷也作为安家的后人,为这偌大天下出谋划策,似乎好歹也算颇有成效。 然而夜国攻势似乎越发激烈,直至前日,竟然已经攻破国门打下一座城来—— 前方发生战争,割地和尚未割地的区别就仅止于此了! 若是前方尚未有彼此输赢计较也罢,而今这件事却总算是提上了日程,我却没料到…… 我等来的,竟然依旧是这个我从来没想过也未曾想过的结果。 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第57章 驸马驾到 人生似乎总是如此,起起落落落落落…… 这一生总是在我以为转机将至的一刻生生将我抽回了冰冷残酷的现实,叶焰的温柔也不过昙花一现转瞬即逝,在知道我的决定之后,更是绝食以表抗议。 而我…… 又要如何抗拒,所谓天命难违,竟是如此无奈。 一切的一切都偏离了最初的轨道,许是人算不如天算,又许是我本就估算不足,导致而今局面,竟然陷入僵持。 我自然不愿意轻易舍弃这个孩子,当初纠结着要不要落掉,也仅仅是一瞬间的念头,竟然被叶焰如此及时的发现。 让我也终于打消了这样的荒唐想法。 好在娶了温柔之后,近来异样的眼光似乎也渐渐减少,总算是稳定了臣民的心思。 温承天打着什么算盘我又何尝不知,不过是想着我娶了温柔,即使不看往日也有今日情分在此,容不得我此心不臣轻浮放肆。 边疆情况发生僵持,兵部老头子们花白了头发想这对策,而今我也不能不出一份力—— 既然答应了我可以不去边疆,这边自然不能再任性妄为。 我是真的想保住这个孩子。 所幸这孩子时日尚浅,而今我出入前朝兵部也并未引起什么怀疑,只是偶然遇见有人要碰到我时刹那蹦开反应过激,我也只当是我心虚罢了。 而今好容易白日里回了安宁侯府,尚未进门,却听说温柔去参加什么宴会。 这是时常跟在温柔身边的侍女,温柔许是怕我多心,连侍女都并不知道我的真实性别,而今也只是恭恭敬敬唤一声驸马,然而说起温柔去赴宴,其实我也并不觉得奇怪。 然而不知道今日怎的多了个心眼,看见春梅欲言又止的古怪神色,竟多嘴问了一句: “怎么,还有事吗?” 刹那静默中,我看她抿唇不语,只当自己多心。 然而我又要转身进门之际,却听春梅蓦然跪了下去,膝盖接触青石台阶的声音惊心动魄,我愕然回首,只听她哀哀切切道: “请驸马去带公主回来吧,公主骄纵惯了,奴婢……奴婢实在是见不得公主受委屈!还请驸马见谅……” 我突然有点搞不懂了,不过是赴宴,春梅这神色给我感觉倒像是上刑场。 然而无论如何,既然春梅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也合该去看一看的。 于是我脚步一转,想好要去看看温柔。 只是我没想过…… 女人多则是非多,这一块地方似乎远远就散发着黑暗的气息,女人们一张嘴言辞犀利如刀简直让我都自愧不如,哦不,也许有时候我也忘记自己是个女人罢了。 不过刚到后庭,远远就听见里面尖利笑声也像是尖刀插入了心脏,虽然人已经来了这里……但是听见这些刻薄语声就让我一阵阵的排斥里面的情景。 然而既然来都来了,又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我刚要踏过面前青石门槛,却听里面低低笑声戏谑道: “李夫人你太失礼了,好歹我们公主也是嫁了个侯爷,你怎么能说她守活寡呢?” 我脚步不自觉就是一僵—— 这一刻周身寒凉,不由也顿住了脚步。 莫非我不在的时候,温柔……竟然要独自一人,面对这些如刀言辞吗? 若如此,当真…… 是我对她关心不足了。 第58章 嚼舌根子 踌躇不决之时,却有一股大力猛然袭来! 我下意识反手下劈,却被那人死死又不失温柔的钳住了双手,反手一拧,我已经动弹不得。 身子一僵,远远似有脚步声传来。 眼前场景再变,就被这人挟持到了假山之后—— 我心想是谁胆大包天光天化日挟持安宁侯,却感觉耳畔一痒,热气拂过,有人轻轻启齿: “安宁,是我。” …… 我心想温雅今天这是在玩什么把戏,然而当我意识到而今两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过暧昧之际,那厢就有语声尖利传来: “哎呀李夫人,有些话知道就好,怎么能当着公主说出来?” 我不自觉就是一僵,哪里料到这院子里的言辞如刀胜过于战场上血火厮杀? 然而我不管不顾要冲出去,却被一双手蓦然捂住了唇将我更狠的压在面前假山上! 我不明白温雅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这般听着温柔受尽委屈,他也能忍? 无怪乎春梅为何一定要我来,想来是温柔受了委屈又从来不肯告诉我,想要我来亲自看一看吧。 此时我不明白温雅究竟想做什么,想要努力挣脱,却被他用额头死死埋在我颈窝,听他语声疲倦道: “安宁你冷静点,你出去……有什么用。” 他语声干涩似乎也有沧桑,我听他道: “柔儿迟早……要面对这些的,从她嫁给你的一刻就该知道了。” 我眼光一闪…… 是了,朝堂上我一场豪赌将温柔拉下了水,她明知我是女儿身竟然也如此义无反顾,这样的情谊我怕是一生都报答不完也无法报答,我和温家的仇,不可能就此作罢。 可是,这和温柔又有什么干系? 我替她感到不值,然而倒头来也只能怪我不肯罢手罢了。 气氛如水沉默,这样的沉静中只有内院尖利语声戮骨传来。 我的恨意滋长,无论温雅如何低声劝说也无过于衷,只是越发滋生爆裂的火焰升腾乍起—— 听他终究无奈劝道: “安宁……” 却猛然被我反手打断,好容易挣脱了他的钳制,我似乎忘记我不该暴露了什么,只是冷冷看着他,也像是看着陌生的温雅,我听见自己语声冷漠不近人情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一字一句道: “如果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我还有什么颜面当这个安宁侯。” 我不知道我一语既出造成了多么深远的影响,只知道那一刻温柔看到我的眼光是我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惊喜与雪亮。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知道了我的存在,然而我何必躲藏,只大步跨入院内冷哼启齿: “想来各位诰命夫人怕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在这后院嚼舌根子呢?要不要我明天上书陛下给各位老爷都找点事干,让你们这些贤内助也匆忙匆忙?” 我满心的酸涩似乎也要化作利剑将这些长舌妇一个个戳穿,却看温柔已经到我身边轻轻拉住我肘弯低低呢喃: “安宁,你怎么来了。” 我压不住自己的怒火,生怕一开口就会无遮无拦喷发出来,只能冷冷回答她道: “下朝路过。” 有些事她不必知道,至少此时看她开心笑颜我亦觉得满足,有时候甚至在想…… 这样的安宁还能持续多久? 我竟然有些贪恋,而不舍放手了。 第59章 为了孩子 回到侯府,我才记起一直没有看到温雅,却在接下来的备战中早已经将这些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前线的战局僵持似乎也是一个很不错的结果,只是再僵持,终究是敌强我弱劳民伤财,不知道夜国如何突然大举进发看上了大岚国这方寸之地,然而事实摆在眼前,无论因何而起,也改变不了眼前的残酷—— 战事正式打响。 我是没想通这个时候温雅怎么还有心思给我送什么杯子,据说是齐国淘来的稀罕货,送给我开心开心,弄得我哭笑不得! 这个时候了,还怎么开心? 这件事很快就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直到备战的时间日渐拉长,我的身子再受不住那般没日没夜的研究兵法,办公就转移到了我安宁侯府,这是皇帝的特许。 许是照顾我情况特殊,然而而今…… 因了这个孩子,我在兵法上动手脚的心思也打消了去,至少为了这个孩子,我要先保住这一方河山。 我不希望这个孩子一出生就面对战火锋芒。 不知道温承天是否知道什么,又或许想借由这个孩子拿捏我,不时在我面前提起那些战火中失去父母颠沛流离活活饿死的孩子,算是敲打。 然而原来我自幼生活在边疆,也不是没见过这些场面,却因为而今自己也身为人母便越发觉得通体生寒,体会到那些孩子的可怜,也像是凉意狠狠浸入了心里,越发感到不安。 我为何如此在意这个孩子…… 心里的仇恨和母性夜夜都在激烈撕扯挣扎叫嚣,一边是国恨一边是家仇,我夹在其中实在是两难,便只能在梦里越发痛苦的紧蹙眉头,直到醒来之际撞入了微微愕然的叶焰眸中,我才觉得,也许是值得的。 许是为了这个孩子,叶焰对我的态度好了不要太多。 而今,却看他紧蹙眉头看着桌上早已凉透的饭菜恨恨咬牙,想来是气愤我竟忘了吃饭。 不过我不在意,身上搭着他披上的一袭轻裘,在这夜色微凉里却生出了无尽的暖意。 心里一动,突然很想不管不顾冲进他怀里求一个安稳求一个安心,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却生生打断了我这一不切实际的冲动。 只看叶焰拧紧好看的眉头看向门外,却正是兵部几个老头子衣裳都没来得及换急忙带了最新的战报就冲了进来,沙盘就地铺开,我已经来不及再贪恋那半刻温存,立马往后退了半分离开他的身侧。 却看见兵部几个老头子看着叶焰的古怪神色心生不满—— 自打我特许回府处理公务之后这些人时常往我家里跑,自然也不可避免的能见到叶焰,而我十分不喜他们看叶焰的神色,因此只是重重咳了两声启齿道: “这夜半赶来,想来是有正事。” 几个人也许是想到打断了我和叶焰亲热,却不知这亲热都是难得,也难免我心生火气,言辞间很是犀利不留情面,将一群老头子犀讽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才就此罢休。 却是温柔进来打了圆场,含笑如水呢喃: “夫君,喝碗参汤,别熬坏了身子。” 恍惚看到院中有一抹身影一闪而过,我不自觉扯扯唇角,想来是叶焰让温柔进来安抚我,我对她素来是要宽容许多。 又是一夜天光,我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情让我如此猝不及防—— 第60章 终将面对 从没想过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前线突然崩溃,夜国大举进发攻城掠池,一夜之间五座城池接连失陷,因此一开始的约定转瞬化作了泡影,一碗红花无情在面前安放,而我…… 心痛如绞,相较腹痛更甚。 我提出要用我自己的杯子喝这碗药,传旨的太监神色越发古怪了些,却并没有异议。 我却没想到,等我取出了温雅送我的杯盏才发现不对。 刹那心头狂喜升起,竟然像是看见了曙光,我几乎快要忍不住激动地颤抖,却蓦然光线一暗,掌心被一只大掌死死扣住。 他指尖苍白,也带着憔悴而薄透的孤弱,我不过一僵,耳后却是他轻语声传来: “安儿……你一定要这样做吗?” 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听见叶焰的声音有三分颤抖,那么他果然是知道这个孩子的。 纵使以前只是猜测,而今终于证实,我却忍不住愧疚—— 直到要失去这个孩子我也没能对他说出口来,所以倒头来,其实我一开始就做着也许会失去这个孩子的准备吗? 我的语声比屋外寒风更凉: “有事吗?” 他颤了颤,却只是自身后更紧的环住我,是我从来不敢奢望的温暖怀抱,却带了无尽苍凉,听他执着道: “安儿,能不能……” “不能。” 我无情打断他的话语,只能用力自他掌中抽出手掌。 也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这是他第一次握住我手,第一次这样抱我,像是要失去什么一般不舍。 我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仅此一次—— 拿起酒盏,冰凉麻木的走向那一碗预示终结的汤药,也像是要走到一生的尽头。 今日一碗汤药入腹,我的计划终于能如常进行—— 我本不该贪恋这本不属于我的一切,可是,我做不到放弃家仇。 就在我将要触及那药碗的一刻,听见他语声沧桑支离破碎,近乎梦呓道: “安宁,我对你,算什么?” 我垂下眼睫,药碗里清亮颜色倒影我神色冰冷,我不想回答,因为我觉得我已经没有勇气回答,却被他狠狠隔开了我和那碗汤药的距离,也像是隔开了整个一生。 肩头一痛,是他死死钳住我肩头一字一句问我: “安儿,你好好想想!咱们不喝这个,好不好。” 他的语声太过仓皇,以至于一度让我生不出真实的感觉。 一个好就要脱口而出,却看到那厢传令太监近乎审视的眸光肆无忌惮的打量,蓦然被一股冰冷席卷了全身。 我冷冷掰开他的大掌,肩头快要被他捏碎,是我可望可不及的力度,原来叶焰在乎我—— 这一刻,我心里竟然如此满足。 可我只能这般眼睁睁凌迟他心,我听见自己一字一句机械咆哮道: “你以为你是谁!?叶焰,记住你的身份,你只是长青楼的花魁,你以为你凭什么掌控我的决定?!” 皇命难违你知道吗,家仇国恨你懂我吗,那些寂静的日夜有你相拥我只觉得像是此生的幸福都要用尽你理解吗?! 不喝这个,不喝这个温承天就说要将叶焰接入宫中为我好好照顾! 我何须他假惺惺照顾,叶焰在安宁侯府本就受人监视,要是入了宫,岂不是步步维艰。 温承天不过是借着叶焰威胁我,我何尝不知道。 我劈手推开叶焰,用我此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劈手夺过药碗倒入杯中一饮而尽—— 因为我怕慢一步就会失去伸手的勇气。 这是我这一生的信仰,杀了温承天,是我的使命。 对不起叶焰,安宁…… 负了你。 第61章 人难胜天 这次启程也派了温雅,不知是监视还是其他,这一路似乎也显得格外轻松惬意。 我无心欣赏。 叶焰自那日之后就不再理我,或者我也没空再去哄他,一碗药入腹腹痛如绞,我不过休息了一夜就要启程上路。 说是在路上好好休息,因此温雅不怕铺张专门为我准备了马车,很是拖慢了这一路行程,等我们来到前线之际,大岚国边境已经一退再退。 军中一派繁忙,而我轻衣缓带难得出门,连侯府的正装都懒得再穿,只是军中之人见到我都很是恭敬,这是我安家唯一能找到意义的地方。 温雅作为督军主将有自己的大帐,而我却不一定。 即使是安宁侯,来了军中除了安宁的身份我也不过是一个小小随行官员,至于温承天一定要我来到前线,不过是起一个安抚民心和镇定军心的作用。 我不由感叹温承天真是物尽其用,这许多年磨砺,帝王心法也是越发纯属。 我一向安宁恭顺听从指挥安排,最后温雅左思右想,还是让我住进了他的大帐里。 无视外界那些古怪的眼光,我也只是笑~ “军中都说我断袖,你这样做也不怕落了别人口实。” 温雅的笑一如往常带了三分温和轻雅,只是看着我无奈失笑道: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干脆坐实了那谣言?” 他这句话里似乎也带了不一般的含义,有那么一瞬间我喉间梗了梗,却终究是打着哈哈调侃道: “算了吧,你也不怕回去你父王宰了你。” 说完我也不再停留,竟然是逃也般冲进了一帘之隔的我的床帐。 这夜夜漫长,一帘之隔,温雅却不知我夜夜无眠,满心想着怎样捣乱军中怎样揭破当年温承天杀了我安家忠良的事实,届时军心大乱,见帝王兔死狗烹,想来就是我想看到的结果。 温承天终究活不过今年,这就够了。 至于我自己,到了那天再说吧。 白日里我依旧任劳任怨认真出谋划策,因为对我来说这仗打不打却不能改变我身安家人的结果,当年父辈打下的江山不能这般明明白白的葬在我手上,所以军事要略我是真的拼了十二分力气,为安家声名,也为这尽力守护江山的子弟无辜。 沉冤得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 只想平昭,而不是霍乱军心败了我安家名声。 唯独人算不如天算,我左思右想,哪怕对不起温雅这件事我也要认真去做,挥师南下我是不指望了,只是寒了军心,温承天的死就是时间问题而已了。 所以今日军演,我打算挑一个影响最深的时刻说出这件事,想看看这件事对于几个我父亲的老部下能带来怎样的影响。 然而沙场上寒风烈烈,哪怕我心知这样的事情这个时候说出未必是最佳时机,只是我不能再等—— 这身子已经快要藏不住了。 温雅送给我的杯子另有玄机,一碗红花大抵还藏在那杯中,他杯中藏的,竟然是酒。 这件事温雅或许会后悔吧,救了我,救了我的孩子一命,我却要来霍乱这大好江山。 我也注定负他。 然而天也不帮我,这样的时机,远远一箭破空而来呼啦啦撕裂了呼号的风声,轩辕重箭寒闪的箭头转眼已经在我眼中无尽放大,最后我听见温雅撕心裂肺的呼声和风中烈烈撕扯声才知道—— 也许没机会了。 第62章 天命难违 满眼血色芳华终结了我筹谋了多年的计划,在军演这样的重要时刻身中重箭倒地不醒,是我这一生都没想过的倒霉事情—— 据说是恰逢夜国来袭而我遇袭,大岚国军心大乱人心惶惶,至今没查出那支箭从何而来,而我已经无暇顾及,究竟…… 从何而来。 也许我心里隐隐有个答案,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听闻我重伤濒死,前线条件艰苦缺医少药,温雅无奈,只能差人将我先送了回来。 我睁眼,看见满屋素缟,也像是看见了这一生的葬礼—— 这个孩子,和温柔的。 我不知道我离开之后长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据府中下人说有人夜袭安宁侯府要杀叶焰,我不由想到临走前温承天所说的好好照顾,莫非就是如此意思。 据闻当夜夜深人静,温柔白日里进了宫,夜里焦虑在院子里乱晃,却在那一刻首当其冲,被人以为是长青楼花魁叶焰而被袭击。 温柔本就有姿色,被当成花魁并不奇怪。 我奇怪的是,据说当时叶焰冲出来大吼一句我才是叶焰,有什么冲我来,既然如此…… 温柔又为什么会死? 听下人说温柔为叶焰挡了一箭,最后又和叶焰说了什么?这个不为人知,我却只是凉凉想到莫非温柔本就是喜欢叶焰要入我府,还是我走后又对叶焰生了情谊,竟然到这般以身相代的结局? 无论是哪种,我心里都是欣慰,至少对我重要的两个人都有了好的结果,然而也许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没料到而今结局—— 竟然如此,如此…… 让我意料不及。 温柔死了,我剩下的不过与她三两句温言细语的淡漠回忆。 我隐约想到那一夜袭击我安宁侯府的人莫非是温承天的人,可是他又有什么理由杀了自己的女儿,是我始终没想通的事情。 为此我拖着重伤之躯,亲自上朝讨要一个说法—— 我奔赴前线,你自告奋勇要为我照顾妻妾家眷,而今一个身死一个下落不明,你是如何照顾? 为了叶焰,为了当时这个偷天换日才保住的孩子,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在犹豫—— 看到这大岚国大好儿郎为这江山抛头颅洒热血,他们何其无辜,难道我真的要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白白葬送了他们的性命?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也许我不是那么自私的人,又或者为了这个孩子,我想积点德。 可是这些,都换来了什么? 朝堂上气氛一片肃穆,我被人架着扔回了安宁侯府,傍晚我等来的不过是一杯鸩酒,说安宁侯在前线无所作为扰乱军心,其心可诛。 我不由笑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本来已经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倒头来还是要死在这样的罪名上,我何其无辜? 听闻白日里亦有忠臣为我死谏,说我安家世代忠良,说安宁侯战场上受了伤也不是他自己能够控制,倒头来? 据悉,统统斩首,自此再无人敢为我求情。 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突然失去了温柔失去了叶焰失去了一切,甚至失去了我的野心,依旧换来了这样一个结果。 也许好人,不是都有好报的。 何况我不是好人。 一杯鸩酒摆在眼前,嗅到微微刺鼻的腥臭气息,我不自觉想笑,却笑着落下泪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何必,何必?呵。 第63章 兔死狗烹 我如法炮制用了温雅给我的杯子饮了这杯酒,却入了满口红花气息,想来是我应得的惩罚。 这红花早喝晚喝,都是一样的结果。 杯盏摔碎,我故作疯癫跑出屋外,十足像个疯子又跑到后院一路尖叫嘶喊,看见当日大喜之日一片废墟也清扫干净,却抹不去焦灼的痕迹,抹不去那一夜癫狂痴迷。 我眼前一黑,鲜血自口中喷涌,跌落在地。 意识昏沉中我假装昏倒,安静的时间过得格外漫长,直到终于有人来查看我的死活,却被我一刀捅死。 那人的神情僵硬在不可置信的那一刻,我已经猛然一跃出了院墙—— 等到听见院内一片慌乱匆匆忙忙说要出来找我,我再一跃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忍着身体的不适爬上房梁。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书里说过,或是多久以前…… 叶焰也跟我说过。 至于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况我已经记不真切,许是一开始知道我要上战场的时刻。 这一刻我神思不由有些恍惚,想到自己亲身经历这狡兔死走狗烹的惨景,不由也想露出嘲讽的神情,却更清楚—— 我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只能这般双目湿润的看着眼前场景。 家破人亡,温柔的灵堂尚未收敛,已经被大批的御林军来来去去惊了安宁,转眼已经被上下翻找了无数遍,而我只是这般冷冷看着,直到时间的概念都变得模糊—— 才见几人进了房门,赫然是一开始进来赐酒的几个公公,和一名似乎在宫里见过几次的少女。 我眯了眯眼不动声色,那厢已经传来低低语声: “怎么办,到现在还没找到安宁侯,要怎么和陛下交差。” 那厢话音未落,却有低低娇吟一声,似乎那女子临死前还不可置信道: “你……你们……” 这是我早有预料的结果,几个公公谈论如此重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带一个无关女子进门,却听那厢太监尖细嗓音冷声哼道: “小浪蹄子,不过是皇后的狗,不知道皇后早就被玉娘娘盯上了吗?不自量力。” 那厢却有人讪讪道: “可是大人,若是这般,我们……怎么和娘娘交差?” “蠢货,天下几个人知道安宁侯是女子,拉了这小浪蹄子去交差,陛下怎么会怀疑。” “什么?安宁侯是女子?!” “嘘,嘘!” 这个事情在宫里也不过是皇帝的一个亲信知道,而今在‘我’死后竟然也这般肆无忌惮的说了出来,可怜几个小太监还不知道自己被绑上了贼船,知道的太多,若非死人,就只能是自己人。 我淡淡看着他们,也像深山里最恶毒的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在黑暗里窃窃私语。 不多时,低低诉语声传来,我不敢太过探头,更往房梁后缩了缩,隐约听见地下悄悄语声不甚真切,隐约是什么玉娘娘,还会少了你们,要命还是要钱,看不清而今后宫形势吗,一类话语。 我不过扯了扯唇角,问世间,唯有情最薄凉。 等到一切归于寂静,我已经没出息的饿的头晕眼花,却实在不敢睡也不敢下去找东西吃,这样精神紧绷的状态下我就这般生生在这房梁上躲了一天一夜,直到街上一点点撤掉了严肃凌然,恢复一派安详喧嚣,我才敢探出头来。 强忍着手脚酸软爬下房梁,看着这昔日齐整的院子而今也荒芜一片凌乱不堪,不由也怅然长叹一声—— “温承天,这,是天意。” 第64章 天不绝人 夜里的寒凉已经不是我而今的身子能够承受的残酷。 身体内的灼热一浪浪涌起,再化作一阵阵更刺骨的寒凉,发梢水迹淅淅沥沥,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本就饥寒交迫,竟然又逢了秋雨。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离开长安的范围—— 每一步都如此沉重,这般漫无目的的走下去,我忍不住想闭上眼躺在地上就这般睡一觉。 可我知道,真的这般睡下去,也许就再也起不来了。 身体不听意识的使唤,竟然就这般狠狠跌了下去,眼前一黑,再醒来,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已经天荒地老,也可能,不过是一眨眼的瞬间。 这时候突然好想,好想看到叶焰…… 不过我知道我不该在此时看见他,回到府上家里下人已经无影无踪,也不知道是糟了暗手还是什么,此时此刻,我只希望叶焰安好。 不要再和安宁侯府扯上关系了…… 走,走得远远的,叶焰……不要回来了,不要。 许是错觉,又许是临死前的幻觉? 我恍惚觉得眼前人影似曾相识,我听见温润嗓音似乎也在何处听过,雨……不知何时停了。 眼前的光线也被遮没,昏暗的光线多了一抹妖异的红,却听头顶有人啧啧有声道: “我的天,可找死我了,主子怕是快疯了。” 主子…… 是谁? 这嗓音好耳熟,是谁? 眼前视线渐渐模糊,一抹红光遮住了所有,我隐约看见这一抹红原来是一把鲜红妖异的纸伞,我感到额间一抹温凉,下意识抗拒,却生不出抗拒的力气。 耳中一片喧嚣中,听见嗡嗡声响,似有模糊语声道: “好烫!这身子……我觉得主子还是会杀了我……” 一梦天光,我只希望这梦里……有叶焰的身影。 梦里我想起了这个声音,是告诉我我有了身孕的那个声音。 世界归于一片寂静,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 我想动一动,却发现一身的酸软无力滚烫灼热,连动动手指都是困难。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我下意识要去摸腰际的匕首,触及那一刻,却静静放下了指尖。 若他们真要杀我,我醒来前就该动手,匕首不该还在我身上。 万不能随意暴露了行踪。 远远隐约听到悄声复杂叹息: “现在长安外松内紧,温雅一回来就下令封锁了全城,只说是进了探子,难道……” 那厢却蓦然压低了语声,呢喃道: “怕是来找她的……” “怎么可能,她明明已经死了!” “嘘……” 刹那一片寂静,隐约一片脚步声传来,我连忙闭上眼装睡. 然而眼睛一闭,昏沉的黑暗却又汹涌席卷上来,像是要将我拽入深渊,排山倒海不容抗拒。 意识在沉浮中拉扯,却蓦然有人拍了拍我脸颊。 我努力挣扎着睁开眼,却见眼前一个孩子无比眼熟,见我醒来,刹那大眼瞪小眼,而他呐呐后退三步,蓦然一蹦三丈高! “哥哥你看!她醒了!” 这下一闹,我是想睡也睡不了。 然而我刚要挣扎着起身,却见那厢光影一炸,‘嘭’一声房门重重关上,我不由就是一愣,看向那厢紧闭的门板,听见这厢孩童也是呐呐道: “哇……哥哥跑的好快。” 而后他却不再看门边,只是嘿嘿笑着捧过粥碗对我糯糯道: “姐姐,喝粥!” 第65章 该来的躲不过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好几日,虚弱的身子撑不住精神的熬练,睡着的时间比醒着多,一连喝了好几天的苦药才让我清晰地意识到—— 我还活着。 今夜,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屋外火光倒映漫天,也像是大喜之日那一夜的喧嚣与寂静,似要将我隔绝。 然而此时才知当日的苦痛不算什么,而今孤身一人不知身在何处才是真正的孤独,那些折磨化作而今,似乎也是夹杂痛苦的甜蜜。 我已经没有资格任性。 看到这个孩子的一刻我就知道了而今所处的地位,如我所知,我确实没有逃出长安的范围,而今不过是在上次温雅带我来的老御医家里,想来是医者仁心,看不得我横死路边罢了。 我怎么能再牵连人家。 我必须走,刻不容缓。 我悄悄摸下床,隐约听见温雅的声音,让我蓦然手脚冰凉—— 当初相遇相知是缘分,而今陌路相逢,竟然是要穷图匕见吗。 不,我不想! 隐约听见屋外有年迈老者苦口婆心低低劝说,秀才遇到兵却永远说不清,不多时已经听见喧嚣声越来越近! 显然是老御医已经拦不住温雅的架势—— 我不想跟他兵戎相见,而今却走投无路避无可避,那厢看见火光已经到了门前,我听见远远似有苍老声音无奈劝阻道: “殿下,你!你怎的如此扰民,都告诉你里面是我那孙子在睡觉,里面有没有人你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吗,殿下,殿下!” 院外老御医似乎死命阻拦也拦不住温雅,我少见温雅如此强势,而今也走投无路不知如何面对,更不想因为我牵连无辜。 我紧紧靠着门边思考对策,只听见一门之隔的屋外如此喧嚣吵闹似乎下一刻就要破门而入,而今我也没了办法,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也做不到解决面前的问题。 猛然我紧靠的门一重,我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刹那心跳都要停止! 那厢大门打开一条缝,我下意识去推,那条缝却已经合上?! 我愣了愣低头,竟然是这几日送药送饭的小药童,此时稚嫩的小脸上也满满是惊慌,却故作镇定的想要带我去地窖掩藏,听他忍不住语声颤抖的道: “姐姐,姐姐你快……唔。” 他颤颤掀开我床板打开地窖,刹那有泥土的腥气扑来,身体比意识更快的做出了举动,反应过来已经将孩子劈晕! 我下手通常比较狠,也许是今日我身体尚未康复,又或许是我尚存的一丝自尊心和少的可怜的良心在作怪,这力道竟然如此绵软,却让我后知后觉的松一口气—— 罢了,不该纠结这些,即使是这几日送饭的恩情也不足以让这孩子丧命。 哪怕我明知见过我的人都不该留下活口,而今也已经顾不得那许多,我纵身跃下地窖!又将门板合上,最后留下手臂粗的缝隙将我安放在床边的孩子用力一抛,头顶上一重,孩子已经落在了床上,而我胡乱的扯起被角一掀,来不及确定到底有没有伪装出孩子在睡觉的假象,却已经来不及思考。 几乎同时‘嘭’的一声在我耳畔炸响,大门被踹开的声音和我头顶床板合上的声音同时响起! 刹那间心跳也像是就此停顿! 第66章 那年春秋 如我所料,这个地窖不是一个普通的地窖。 我已经无暇顾及牵连谁后来如何,我只知道—— 我该思考的,是以后该如何。 踉踉跄跄跑了一路,黑暗的地窖里我快要分不清东南西北,这地窖不是普通的地窖,反而像是一个巨型迷宫让我迷茫。 然而我脑子里不知何时浮现一条清晰地主线,似有人将我拥入怀中含笑呢哝。 “安儿,若是你身陷绝境应该如何。” “玉石俱焚?” 刹那安静,似乎也听见他被我的回答梗住无语言说,一时意识茫然也像是陷入了回忆,静了半晌,才听他幽幽道: “以静制动。” “嗯?” 尾音带着娇软的呢哝,不知道为何大半夜的叶焰要对我说这样的话,却听他道: “天地鸿蒙万物皆有生门死门,静下来慢慢找,相信你的直觉。” 我觉得他也许是魔愣了,没事跟我说这些干嘛,突然信道了? 耳畔却响起他呢哝语声,凑近了来,也像是他温热呼吸拂过耳畔,哪里紧揪的酸麻入骨的酥痒,一字一句道: “若是我,定为你大开生门。” 接下来,是绵绵密密的吻,也像是而今冷雨绵绵密密的打上我脸颊,刹那心口揪痛,像是冷雨凄凉浇灭了梦境,也像是寒风簌簌灌进了衣衫,灌了满心寒凉。 听他说以静制动,我嗅到了空气中风的流向。 听他的生死有道,我觉得也许天不绝我。 听他的一字一句敲入心坎,而今站在生门顶端,我无可控制的意识到—— 我竟然如此想他。 自逃亡以来迷梦里神思中满满都是他的身影,明明下定决心了无牵挂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竟然忍不住想他,我凭什么想他…… 我毁了他的一生一次又一次,而今他早该恨我入骨,而我为何放不下! 为何! 然而我已经无暇思考为何,而今兵荒马乱四处流离失所,饥荒大闹,我也无法脱俗。 大岚国自顾不暇已经无暇安置这些所谓难民,反而是那厢夜国的防线一日日推进,据闻不出这个月就能拿下而今我所在的这个城。 我蜷缩在角落里淡看世间炎凉,而今身上的衣裳已经辨不出颜色,我也没有镜子照照自己是什么模样,想来大抵很是可怖。 身上的异味已经被鼻子自动排斥忽略,我看着自己漆黑且满是皱纹和裂口的手默默抱紧了手臂,听隔壁流离失所的母女俩互相依偎着诉说那些美好的过去与将来,听他们说那年桃花潋滟父慈子孝其乐融融,听他们说当年安将军所在时誓死守卫换来安身立命之所。 听见孩童不喑世事稚声问道: “那安将军现在在哪里?他为什么还不来救我们。” 有那么一刹那,整个世界都是寂静的。 世间多么嘲讽,我安家打下的天下,也让而今流民一般的我连内心都抵抗不住外界的创伤,猝不及防。 眼前也是当年万里桃花红,哥哥们嘲讽欺负却不含恶意,爹爹偏心也偏爱,总把好吃的都给我,娘亲日日绣花温婉持家,也像是一个旷世日久的梦,而今早不知何时被我抛到了记忆的角落,又突然浮现出现致命一击让我窒息。 呼吸一滞,迷蒙神思中也忽然闪过他的身影,更是重重剖开了鲜血淋漓的心。 那厢孩子稚嫩嗓音还回荡在耳畔: “娘亲,那个哥哥为什么哭了?” 恍惚也有人柔声安抚: “安儿乖,也许哥哥想家了。” 是的,也许…… 我想家了。 第67章 暗香浮动 我已经不知道而今身在何处,只知道各地似乎也流传着安宁侯的传说。 所有人都说皇帝厚待安宁侯,将自己的女儿下嫁给他,所有人都说安宁侯痴情,温柔公主死后伤心欲绝随她而去。 我不过冷笑一声—— 而今这个状况,温承天怎么敢把他杀了‘我’的事实公之于众,否则只怕百姓寒了心,这江山也要直接拱手送给夜国才是。 是以不敢大肆追捕,竟让我逍遥至今? 竟阴差阳错为我铺好了后路,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光明正大的存在于阳光之下? 安宁侯一死,安家最后的人也失去了寄托,整个国家也像是失去了希望,整个沉溺在一片萧条糜烂死气沉沉之中。 唯我,逍遥法外。 这,真的是天意。 我曾经也旁侧敲击的问过关于安宁侯断袖的问题,得到的答案却让我意外又不意外—— 叶焰像是被历史抹去整个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最后一抹身影都随着安宁侯‘伤心欲绝’伉俪情深的流言渐渐抹去了痕迹。 提及断袖,多数人不过一笑了之,只道当年安宁与温柔互相爱慕求而不得,而做出这般荒唐事情逼迫温柔吃安宁断袖的醋而已。 这样的传言,我也只是听之任之一笑了之。 我不再试图打探叶焰的消息,他本该与我无关,失去了我安宁的阴影他应该生活的更加自在。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思及此,我就可以放下所有的心理负担—— 这大于瓢泼中洗刷了一身脏污,也像是洗刷了那些干净明朗的过去,而今一身洁净的我,注定面对的却是不再洁净的一生。 水塘里看见眼泪曾在脏污的脸上流过冲刷出一道沟壑刺目异常,看见沾满尘泥的水迹顺着脸颊淅淅沥沥滑落,重现一张白净面容,看见皮肤白皙到诡异,而越发清瘦不复以往鲜活的自己。 我一步步沉重又轻快,迈向—— 夜国军队大营。 朦胧雨天里看不真切,只觉得那模糊轮廓那么近,又那么远。 漂泊了不知道多少时日,只知道而今近冬的夜越发寒凉。 大岚国素来不适应这近冬的天,却是身处极北寒地的夜国主场,竟然不过多时就已经逼到了我的眼前。 而我,这一路来看惯了生老病死看惯了落魄沦丧,看遍了卖女求荣卖女换粮,战争年头,不再保有亲情。 而他们践踏如泥的亲情,是有些人一生都不再能为之拾起的希望。 一步一步,似乎看见了当初长安繁华锦衣玉食轻衣缓带,看见那人潮熙攘的街上他的背影刹那刺入我的心坎。 记起那年桃花树下我轻纱覆面,身后那少年郎却好不知好歹几番求娶。 我落下轻轻一个滚字,竟然就害的来访的夜国叶候家满门抄斩一人不留,那年是我最天真烂漫纨绔不羁的日子。 那年,是我一夜之间失了家失了心的日子,那月色相较而今凄凉许多。 而我却真实的活在当下。 不论月色凄凉与否,都照亮我血色长路,今夜的雨潇潇风萧萧月色竟然也潇潇,真是个诡异的天气。 我平举双手一步步踏过泥泞,看见那些寒光闪闪的枪尖对准我的心脏而毫无畏惧,人到了近前,也像是看见了一生的终点。 我听见自己的嗓音是这一生或许从未有过的平静安详,而我轻轻启齿。 “大岚安宁侯,求见夜国主事!” 第68章 投诚投谋 那年记忆中暗香残留在回忆中挥之不去。 如今眼前世界里血腥气息覆盖了一切光明将我推入深渊万劫不复—— 而我,步步安宁。 “说什么安宁侯,安宁侯早就死了,这怕是个疯子。” “听说安宁侯男生女相,瞧这姿容竟也有三分相似。” “相似你祖宗,你见过安宁侯?” “我说似那思春楼的小花旦~瞧这身段,养养还是很标致的。” 污言秽语如果耳旁风我视而不见,直到我步步逼近看到那些人慢慢收起了戏谑换了凝重脸色,我淡漠重复道: “大岚安宁侯,求见,夜国主事。” 枪尖指上了鼻尖,嗅到铁腥与血腥混合的古怪味道,似乎也要激起每个人心中嗜血残杀的暴戾,眼前小兵露出了不耐神色低吼道: “哪来的疯女人!给老子哪来的回哪去!” 我不惧兵刃,再逼近一步。 枪尖抵住了心口,而我毫无反应—— 总好过当年日日揣着匕首想要接近温雅却被日渐磨化又做不到拔刀相向。 好过当年夜夜揣着匕首,却被叶焰轻描淡写的一抛丢了好远,戏谑含笑道: “美人带刀,可不风雅。” 这匕首,终究没有血刃之时,算是葬在了我手上。 而今的我也只是含笑着将抵着胸膛的枪尖随手抛了好远,看着面前脸色铁青却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兵不厌其烦的重复道: “大岚安宁侯,求见夜国主事,还请兵爷代为通报。” 说罢,刹那沐雨的天日里也平添一抹雪色刀光围拢了来。 我为了表示诚意自然是不能暴露身上的暗器,而我本意投诚,更不能图一时之快毁了一时大计。 而我此时不过轻描淡写的放开面前小兵,双手再度平举表达我的诚意与无害,那厢小兵恨恨剜了我两眼似要冲上来,旁边却有一道视线至始至终将我打量,而今更是轻轻抬手拦住那鲁莽小兵,竟对我露出三分笑意道: “侠士莫急,这件事还容在下禀报才是。” 来者是客,人家既然主动招呼了,我自然只能客气回礼报以一笑,却看那将士脸色僵了僵,挠挠头,后退半步。 我在兵锋围绕之间淡然自若,平添三分气度。 却是笑—— 何为气度,不过而今大仇当前,生死无惧罢了。 过了不知多久,我已经模糊了时间的概念,正在想着要不要不顾我这一身本就褴褛的衣衫席地而坐歇歇脚,远远围拢我的枪阵却豁然一乱,竟然从中分开安静排成两条直线,听见将士们雄浑吼声道: “参见我主!” 我连忙睁大昏昏欲睡的朦胧双眼看向来者何人,却看见潇潇夜雨里一身战甲紧贴肌理,生冷的轮廓中透出力量与生机,看见来者身姿修长挺拔一身戎装竟然到了深夜也未曾卸下,看见他…… 他…… 许是这雨太大,我的眼竟然也有了三分泪意朦胧的模糊。 他带着面具,凸显上位者的生硬冷酷,那锐利的视线如同将我穿透自上而下淡淡又不失压迫的扫过。 而我准备好的说辞与傲然态度已经悉数抛到了脑后,这一刻我竟然也不自觉将眼前的身影重合了叶焰的身影,想来他若是穿上这一身戎装也是如此精练昂扬。 他似乎说了什么,我却只是痴痴的看向他,刹那已经忘却了一切,包括今夜的计划。 心里竟然有一刻疯狂的叫嚣癫狂迫切的渴望—— 若他是他,多好! 叶焰……安宁临死之前,竟然还能如此,如梦般见你一面,何其有幸。 第69章 谈判之资 我的痴然神色许是太过明显,周遭隐约投来鄙夷的视线。 想来没想到大岚国的女子竟然也这般不懂礼数直勾勾的盯着男人看,而我无所顾忌不想在意,却…… 不得,不在意。 听眼前人温文尔雅淡淡含笑,带了三分上位者的善变与漠然,若是这话语带了笑意,细听也不过是温润嗓音,若说没有笑意,却不能听出其中掩饰良好的嘲讽意味。 见他微微点头示意,眸光努力柔和却依旧带着不可忽视的生硬道: “贵客夜半来访,敢问所为何事?” 他一开口,就打破了我自以为沉溺的幻想,有那么一刹那我对他这般扰人好事很是气恼,更多却是失落。 因为我知道叶焰不会像这般与我含笑说话。 三分恰到好处的疏离,隔开一个世界的距离。 我的声音不自觉带了三分没好气的不满,却依旧挑不出错处的躬身行礼启齿道: “所为国事。” 那厢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上扬的尾音透露三分好笑三分嘲讽的意味,却不见他失礼,只是轻柔启齿,不带任何鄙夷情绪道: “为你大岚国之事,还是~” 不等他说完,我已经急急打断不耐道: “而今是大岚国事,而后不一样是你夜国的事。” 这个回答实在很是长他人志气堕自己威风,而我不把自己算在大岚国内。 自我踏入这个军营的一刻起,就抛却一切了。 安宁不再是安宁,还要大岚国何用? 然而在我语声落地的一刻,在场的士兵们很不厚道的笑了。 那厢被一群人称作主子的男子似乎也有些忍俊不禁,却终究很厚道的没有笑出来。 至于那冰冷面具下为何看出他忍俊不禁,我自己也无法解释,许是那双眸也太像他,我恍惚看到他在笑,也只能暗骂自己魔愣—— 如何看谁都像他。 他做出恭敬姿态,却又恰到好处的不是那么恭敬,此时只是嗓音清朗的柔声启齿道: “雨夜天寒,还请姑娘进帐好生休息一番,以免说我夜国怠慢了娇客。” 水迹淅淅沥沥自脸颊划过,我低头打量自己一番,自觉担不上娇客一词,也只是微微垂首,不置可否。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那人神色有一刹那的古怪,我却不甚在意,只不卑不亢启齿道: “如此,请将军带路。” 即使要当叛国的狗腿子,我也做不到也追着曾经父亲的敌人叫主子。 然而他已经一转身大步而去,淋漓雨丝在他精钢铠甲上滑落,留下水珠痕迹再随风消散,我竟然也看得痴了,却见他猛然一顿,这自然是我所料不及,上前半步急忙顿住,险险撞上他冷硬铠甲。 我已经开始心疼我的鼻子。 然而我抬首,却见他眼中似有不满,抬抬手,竟有人小跑着递过一把油纸伞来,他面不改色撑开支起在两人头顶,他沉声道: “来者是客,既然是来谈判的,态度就应该强硬点,与我并肩才是。” 我想了想,觉得他教训的有理。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不管是打蛇上棍还是不分好歹,我再推脱显然就是软弱,我当即上前一步,也不接过他掌中的伞,只是与他并肩含笑做请道: “既然如此,将军请。” 第70章 一梦经年 我以为我可以斗志昂扬八面威风的与他公谈国事,而今处境对我很是不利,因此这场谈判就显得尤为重要。 而我却不争气的倒在了他面前。 昨夜深寒帐暖,他似乎有意打算以礼相待,让我安坐之后又加了碳炉,一片轻暖中他似乎有些烦热,又碍于一身铠甲不好脱下,因此并不作为。 反而听我一个人喋喋不休,而他努力在看公文静心等凉。 虽然室内暖融,却抵不住似是来自内体的寒意一点点冲刷着涌上我的意识,昏昏沉沉间我难得抵过了几番寒热交替的来袭,却在他问及,既然如此你所来为何之际,朦胧呢喃道: “温承天有暗卫,临死前必定反扑,留下我对你们没有坏处,我所求只是手刃仇人,我自己……生死不计。” 我不由心里一顿,反悔显然已经来不及。 我知道我越暴露出我对温承天的恨意就越可能被人当枪使,这对我的处境自然是不利。 你主动帮别人是一回事,若你所求比别人更迫切,就是另一回事。 这显然是赶鸭子上架。 然而我等不到他的回答,竟然一头就要栽进不远的火盆中去,朦胧视线中看见炭火烧红的猩热火光似乎快要燎燃了额间碎发,我闭上眼,决意不看,却被黑暗更深的吸入进去,甚至没感受到意料之中的痛觉。 只记得纷乱神思里似乎有‘乒乓’声锵然响起,似乎有人脚步匆忙夹杂拔刀的声音,听见一声怒喝,记忆戛然而止。 我甚至不甚确定那一声怒喝是不是我的幻觉,有那么一刻也像是叶焰的声音如此响起,可是在我记忆中叶焰从不会这般大吼大叫的,他的礼仪永远比我更周到。 最后我归咎于,也许是太想他了。 再睁开眼,一切都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了。 夜国行军打仗的路线持久而稳定的前行着,昏昏沉沉中我觉得我也被搬来搬去找不到实感,又像是我还躺在长安郊外老御医家中日日被人灌汤药灌稀粥,从未颠沛流离,也从未逃离残酷现实。 这个梦让我不忍沉溺。 再睁眼,大岚国的防线已然又退十里。 我不知道是我睡得太久还是夜国的攻占速度太快,等我踏出大帐,又是一派银光素裹绚丽纷然,掩埋了战火的痕迹。 这一刻的雪白深得人心,我不由更怀疑是否这一睡已经过了经年,竟然已经落下了今年的初雪。 至于初雪,我是听将士们说的。 我素来少有心思欣赏雪景,而今既然是难得闲暇,又是将死之期,我觉得我有必要好好看一看这大千世界。 下去若是遇到父兄他们,也可以好好吹嘘一番。 许是我的目光太过哀凉,那雪生性喜寒,竟然洋洋洒洒落在我的眼睫上。 六角冰凌晶莹剔透,透过雪片缝隙看见大千世界也被切割成无数美丽碎片,每一片都像是承载了一生的纯净,肃穆素白。 又许是我的眼眶太烫,竟又眼睁睁看着这雪花越发晶莹透明化作盈盈一滴,自纤长眼睫轻扇落下,如泪洒落,我只觉得狼狈。 就这么一个眼前模糊的空挡,竟然已经有一青年士兵规规矩矩立于我眼前,不知是雪天寒凉或是其他,脸上带着可疑的薄红,看他恭恭敬敬双手捧上掌中银白狐裘一氅,恭敬沉声道: “还请姑娘擅自珍重,军营重地,医药不善。” 我老脸一红,深知我也许给人家添了大麻烦,这也是我不希望见到的,因此连声道谢接过大氅披上,又听那士兵微微沉声眼光似有古怪道: “姑娘梳洗完毕,请随我等一道见过将军。” 我指尖一顿,不过苦笑—— 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第71章 血色森寒 被带到大帐的时候,将军还在议事。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要来,他的面具依旧没有取下。 我被安坐在角落静待,心里正想着这般坐在别人的议事厅里是不是会惹人嫌,想了想刚要告辞晚些再来之际,抬眸,大帐里却早已空无一人—— 啊,原来…… 我发了这么久呆。 然而真正面对上面那位的视线,我竟然无可救药的觉得熟悉,回过神来,更是无可救药的觉得丢脸! 谁在谈大事的时候晕过?! 灭自己志气涨他人威风的事儿!是我安宁亲自干的…… 哪怕明知,也许这样,我谈判的筹码已经一点点开始消失,却也不想过多挣扎,心里苍凉的知道—— 其实谈判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我所为不过是杀了温承天,仅此而已。 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却有些超乎我的意料—— 我在军营里不受限制,出入自由,似乎无意专门避开我,连军事基地都为我敞开。 不知道这是不是陷阱,然而我也没有去核心部位的必要,便日日在帐中养精神,直白点说是睡觉。 我不想出去,军营里看女人的眼光总是古怪的。 许是初次来此时我的装扮太过惊悚,以至于一多数人对我是个女人还没有什么概念,然而再攻打几座城池之后,那位将军却派人给我送了几套合适的衣衫来。 我很惊讶他竟然知道我的尺码,想得如此周到—— 内衣亵裤甚至一些女士用品一应俱全,然而我不敢深想。 一个眼光就能确定你穿多大衣裳实在是一件细思极恐的事情。 所以我不去找不自在。 雪色微凉,我有些不适应冬日的严寒,甚至觉得以前这些时候我似乎并没有如此不济,又或者而今我也被这军营里的优渥条件养叼了身子。 此时我裹着厚重大氅,打着哈欠站在练兵场上,看着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心想这些人真是没瞌睡的。 对面似乎是大岚的偷袭,因此才有这夜半扰民之举—— 而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挂着明月,想着瞌睡,我好困。 这军营军纪严明,似乎唯独我散漫得有点过分,那么多双眼睛下我竟然也能小鸡啄米,也许我是真的困了。 那厢,面具将军却表示不解问道身侧一个很像军医的人说: “她如何那般嗜睡。” 军医答:“许是懒散成性。” 我不置可否。 却看那厢军队浩浩荡荡已经整军待发,我懒懒散散准备回去睡觉—— 人家集合,你总不能闲着。 人家打仗…… 那我还是闲着吧。 我所为仅温承天一人耳,其余人的死活,甚至大岚的命运,与我无关。 我以为自己是这样想的。 夜半,意识朦胧将要沉入梦想之际,却恍惚听见一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我心想这风可真大。 却听那风声越来越近,直到何时想起了‘嗤嗤’和隐约闷哼声,我终于惊醒! 这哪里是梦!这他妈是战场! 我猛然自床上一跃而起,随手抓起床边长剑就要靠近,却见一抹血色豁然映上了大帐,透过月光森凉,我心里一紧,长剑就要出手—— 却猛然被一阵风横扫而来,黑暗中只见刀光寒闪! 他杀不了我,我也动不了他,战局这般僵持,我却保持清醒死守营地不肯被他引出大帐。 而今于我,这里才是我的明哲保身之地! 单兵作战我自认不输旁人,若论群殴—— 我怕是只能抱头认输。 那厢我似乎划伤了他手臂,然而当闷哼声响起,我却如遭雷击,只因…… 这声音,为何如此熟悉。 第72章 猝不及防的再会 命运就是如此—— 曾以为被救赎之际,就被狠狠扼杀。 曾以为至此永不相见,再会却来得如此猝不及防,直教人生死不依。 我从来不愿意和他动手。 尤其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再遇,我握剑的手已经微微颤抖。 帐外渐渐失去了平静,更远的地方随风传来了厮杀声—— 此时我知,他不过是一只偷袭队伍,竟然也让他混入了夜国的军队。 温雅从来都不是简单角色啊。 有那么一刻,他的剑冲过来之际,我不想躲,亦不想挡—— 我还是倦了,竟然期待解脱。 哪怕是解脱在他手上,毕竟,我曾经如此算计他,哪怕我最后什么也没做,也终究对不住这个真心待我的兄弟。 这是我欠他的。 只是我没想到最后一刻,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是如何做想,早挡,我可以免受皮肉之苦,不挡,我可以被他了结去见父兄。 这时机不早不晚却如此不合时宜,我只是拧眉捂着手臂,微微倒抽一口冷气…… 温雅竟然失手了。 我隐约听见远处喧嚣声越来越大,许是刺杀的队伍被发现了,所以温雅乱了心神? 我直觉不该,温雅素来是临危不乱的人。 否则也不会当日战场在我中箭后安排的有条不紊,送我回营一力主持大局。 至于他失手的原因…… 或许,此时我没空再想。 即使我等死,怕是也死得不够痛快,兄弟……不给力啊。 然而我苦笑之际,却听那厢温雅近乎梦呓般颤声启齿道: “安宁?” 我不由就是一愣,从他进来到现在我都没说过话,屋里视线昏暗,伸手不见五指,他怎么认出我的? 这样的情况,让我很尴尬—— 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不上不下,着实让人心烦。 温雅嘀咕一句‘我说怎么这里防守这么严’,说着就要来拉我,却听外面喧闹声大起!火光渐渐燃起,室内的黑暗在一点点驱散—— 我不肯离开,却隐约见他蓦然变了脸色,更狠的拽了我一把道: “安宁!快走,来不及了!” 他以为我是被俘虏的…… 我是应该顺水推舟,还是应该打蛇上棍? 我只觉得有了温雅闯帐一事,而今即使我留下来,怕是也只有被打上‘奸细’的标签。 手上的伤? 苦肉计。 聊了什么? 许是风月,许是他们将军太神秘。 为何不走? 大抵是军营里伙食不错我舍不得…… 一个个问题我自己都一一想到再一一反驳,似乎连我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然而走与不走似乎难以抉择之际,却听温雅咬牙的声音,竟然劈手砍在我后颈! 我自然是猝不及防,却死撑着不肯晕倒—— 刹那天光大亮,细看却是火光,俨然已经将此处包围。 模糊间我心想这下怕是要和温雅做个狱友,然而一切不等我回过神来,却被温雅猛然一拽似要拽入怀中,我无力反抗…… 心想还是昏过去好了。 然后真的昏过去了…… 我很佩服我自己,说昏就昏是个很实用的技能,然后天大的事情怕都是要等我醒了再说。 只是昏迷前,我隐约听见一个熟悉语声似要透入了骨子里,我觉得这一觉一定,是个美梦。 我听见了叶焰的声音。 第73章 死 活 我以为我醒来可以看到一脸苦逼的温雅,又或者是老鼠横行的地牢,再或者…… 或者…… 总之,几乎想尽了所有可能,我没想到我竟然安安静静躺在床上。 然而我更担心了—— 莫不是明天干脆斩首示众,所以不用去地牢走程序了? 我脖子有点凉…… 却听大帐内似乎有轻笑声响起。 原来我下意识在抹脖子,这真是个很怂的动作,当然,是因为被别人看出来了,所以更怂。 有那么一瞬间我是心虚的…… 既然已经不能再装睡,我也只能认命的爬起身来,低着头乖乖认错,希望看在我态度好的份儿上可以让我走的轻松点。 比如行刑前喝点迷魂汤之类的东西。 我的要求着实有点低。 那厢却并不放过,只是轻飘飘一句坐好。 我连忙收起那怂样端正坐在床上,认罪态度良好。 “怎么受伤了。” 我思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实话实说,至于砍不砍头是他的事。 “刺客伤的。” “你说你是安宁侯,他没认出是你?” “也许……没有。” 我思量着安宁侯是女子这个秘密实在不是很多人知道,这时候我如果说温雅认出是我怕是要坏事儿,奸细的帽子逃不掉了。 那厢沉吟片刻,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过了半晌,他慢悠悠含笑道: “他在你房里呆了那么久,你们说了什么?” 我如实道: “什么都没说,还能跟你说话可能是我武功好所以还活着。” 我试图为杀温承天这个任务垂死挣扎一下。 希望这个将军不介意多我这个炮灰。 然而我低着头搅着衣角,却蓦然梗在了原地—— 这衣裳不是我之前穿的那套! 我不知道我脸色是不是很难看,却听那厢沉声轻笑一声似乎心情很好,而我唇角抽了抽,呐呐抬头。 “我记得军营里没有女子……” “你不是吗?” 我:…… 也许他心情好还能跟我开玩笑,可我实在是笑不出来。 我看到伤口的完美包扎,很满意。 看到一身干净清爽,很满意。 想到这军营里除了我好像没有第二个女人,很不满意! 他似乎也发觉我察觉到事实所在,微微收敛了笑意,象征性轻咳一声: “怎么了?” 我看向他潋滟眸光忍不住的笑意,似乎与素日来拒人千里的疏离很是不同,我想着他面具下想必也是一张美人面,却看美人含笑步向我床前,微微俯首,满头青丝与我的长发纠缠在一起—— 我意识到,发型改变一切。 怪不得今天觉得美人心情好,人家轻衣缓带长发披散似乎很是轻松,想来也是准备睡了。 我直愣愣看向他眼中,心里压抑已久的问题终于连自己都骗不过了。 自从上次在他面前倒下到醒来,我好像就没有想过我昏迷的这段时间是谁为我净身。 若是一群大老爷们儿…… 我突然激灵灵打个冷颤。 却见他饶有兴趣悠悠含笑轻轻启齿,问我: “想死,想活?” 第74章 人在屋檐下 “想死,想活?”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然而我现在想选第一个,思量着上吊快还是抹脖子快,要是死到一半没死成活着也尴尬,我不想面对这个问题。 更不想面对眼前这人并无惊讶之色,似乎很是理所当然的神情。 更尴尬了。 尴尬中,我还是问了一个想把自己一头撞死的问题: “谁给我换的衣服……” 明知故问,这是我自取其辱了。 他并不避讳,看着我的眼认真道: “我。” 我羞愤欲死。 温热呼吸拂在脸颊上微微的痒,我下意识后靠,却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双臂却已经撑在我身侧,一个禁锢的姿势。 我无言以对…… 他含笑不肯放过,执着问我: “要死,要活?嗯?” 我想找个人帮我做这个抉择。 他已经不等我回答,我想再退,却发现退无可退,呼一声狂风乍起熄灭了大帐内的红烛,我蓦然想起—— 这是他的大帐。 我,在他的床上。 他扣着我的后脑,轻笑着要压下唇瓣,却被我急急叫停。 他并不恼,黑暗里也能看见璀璨眼眸笑噱看着我,像是看着炸毛的猫儿,这个比喻让我惊悚。 我讪讪道:“我回去睡。” 他摇摇头,“不行。” “我想如厕……” 我觉得这个理由应该够破坏兴致,却听他喉间压不住轻笑一声摇头。 你他娘……如厕都不行?! 他挑眉含笑,“你是伤员,我帮你。” 我他妈伤的是手!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只能尽量温和道: “这个不劳烦将军,在下自己来。” 我唇角在抽搐。 出了大帐,解决了生理问题,我松了口气…… 开始想怎么逃跑。 脚步刚要抬起,却见他懒洋洋站没站像靠在旗杆一侧,打个哈欠悠悠道: “回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指尖颤了颤…… 不为其他,为这三个字于我,已经像是隔了千年。 神思不由恍惚,回过神,竟然已经被他拉着手腕回到了大帐。 我回过神来,蓦然头皮一炸想要蹦起,却被他死死压住,大有种是龙你也要给我盘着的架势。 我认命了…… 心里三分侥幸希望这将军纵横花场见过女人无数不要看上我这种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货色,下一刻却被狠狠剿灭—— 他已然将我压在了大帐一侧,鼻息温热触及我耳畔,我忍不住泛起战栗,双手抵着他胸膛呐呐道: “将军……我……不太习惯。” “慢慢习惯。” 我咬着牙倒抽一口冷气,很是讨厌他这样先斩后奏的无耻行为,然而我再反抗,他已然咬着我的脖颈慢条斯理轻含慢允,语声,有些模糊。 我咬着牙想着忍过这一关就可以报仇雪恨,至于这身子…… 原本就被我当做工具,我看的不重。 事实却并非如此。 许是我的战栗让他很是失了性质,却见他饶有兴致看着死死咬住下唇的我神色七分笑噱,抵在我鼻尖暧昧启齿: “安谋士,好像很紧张。” 我违心的摇摇头,心里清楚我没有资格抗拒—— 他问我要死要活,已然有了这一层含义。 我即使未曾有意打探过夜国军营里的事情,然而我知道的一定比一般人要多,所以他不可能放我活着离开。 然而傻子都知道,秘密什么的,知道多了不好。 死人最安全。 他选择让我活着,也给了我明确答复: “知道秘密的只能是死人,和~我的人。” 他整好以暇: “安谋士,还请细细思量。” 第75章 活下去 “安谋士,还请细细思量。” 我知道我不用思量,‘我的人’不可能包括我一个来历不明的所谓谋士,这层话里的含义我不难听出—— 我的人,排除了将士,就只能是他的女人。 然而,哪怕我明知如此,却似乎做不到。 他的大掌不紧不慢的按上我的肩头,似有挑逗之意,却看他噙一抹笑意,我看痴了去…… 才发现他今夜取下了半张面具,豁然清晰地嗓音失去了那种朦胧金属感的神秘,他将我与他绑在了一条船上—— 我不想知道的事情,也要强迫我知道。 然而我一旦知道,就更不能逃避眼前的选择。 这是个蜜枣,也可能是杯毒酒,而他是那个捭阖棋盘的棋手,笑着看我放松警惕,随时准备将我拢入网中。 我开始怀疑他是故意放温雅进来给我挖下这个陷阱的。 用奸细之名,给我选择判决结果的机会。 若是起初他有图谋不轨之心,我大可以一走了之。 而今—— 身在敌营,我作为外人已经知道的太多,插翅难逃。 只能乖乖沉入陷阱。 我不甘心这么被人算计,也只是不甘心而已。 我知道我什么都做不到。 只能认命,哪怕只能认命—— 他的大掌顺着我流畅肩背滑落,轻轻卡主我腰际,似是挑逗又似是怜惜,我选择相信前者。 感情会让我失去判断,因此我必须保持清醒。 听他悠悠含笑~ “从?不从?” 他是宽容的,总是愿意给我选择—— 却霸道的替我决定了我的选择。 因为我心里始终有一个声音在不甘叫嚣,达成目的之前我不想死!亦不能死。 所以我只能选择前者。 他眸光闪了闪,大掌一翻,抽出我的腰带,胸前一凉…… 我希望黑暗的大帐里他看不见更多景色。 我闭目咬牙隐忍,心想也就是腿一张牙一咬的事。 感受到滚烫大掌贴上皮肤的战栗,感受到他带着熟悉的男人气息喷薄在我身前,感受到他的吻绵绵密密自耳畔一路往下,在锁骨处停驻—— 黑暗与安静中一切细碎的动静都被放大。 他的粗喘和我的气息互相纠缠,泾渭分明却如此清晰。 我原以为今夜我是逃不掉了。 却听他轻笑着将我拢入怀中,身子一轻已经被他拦腰抱起。 我被狠狠抛在绵软的床上死鱼般弹了弹,我压制着自己不要发出任何不该发出的声音,却听他轻笑着道声晚安。 我:…… 晚安?! 晚安你大爷! 我傻了。 心里有那么一刹那似乎有些失落,然而我重重的松了口气,自然也不会去问你他娘为什么不上我这种白痴问题,他却已经‘好心’解释道: “给你点时间做准备,我从来不喜欢强迫女人的。” 我不得不承认他很会说话,起码比什么‘老实点不要乱跑’于我来得更有威慑力一点。 我不喜欢这种古怪的被拿捏得死死的感觉…… 一夜天光,我竟然一夜无眠,直到听见他说早安,随即看了我一眼,竟然忍俊不禁笑弯了腰才意识到—— 是不是我的黑眼圈也可以让他失去那么一丢丢性质。 我心里依旧做不到毫无芥蒂的接受其他男人。 不得不承认,我心里有叶焰的影子盘桓缠绕挥之不去。 我不可能爱他,可我…… 真的爱他。 第76章 该来躲不掉 不杀我,可能难以服众。 他无异于给自己出了个难题,于是他做了个比较轻松的选择—— 带我上战场,十二个时辰无间断监视,不论是洗澡还是如厕都不肯将我放过。 当然,不论是他洗澡,还是我洗澡,只隔着薄薄的屏风,也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对此我很无语。 却也感激—— 至少他真的没有逼我。 黄沙烈烈,战场修罗场,铁血无情。 我看出他是个用兵奇才,大岚内部的部署我当初既然亲自参与就不可能毫不知情。 大岚国常年安宁和平,而今除了我怕更是再没什么可造的用兵之材,所以这兵法再变也翻不出个花样来。 可是我留下的兵法应该也不至于如此轻易地被人攻陷—— 而夜国战线的推进却快得令人发指。 我心虚复杂万千,像是看着自己满心欢喜设置的陷阱被猎物一一识破拆来玩耍,我不失落。 因为没有人控制和主持大局的阵法终究是死物,翻不出花样来。 而我却在想一个与此不相关的问题—— 温雅去了哪。 越临近长安,战线的推广似乎就越是轻易。 之前容不容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时候一个城池要逗留十天半个月才能前进一步,而近来,总是像急行军一般日日赶路。 我很疲倦,他也很疲倦,我庆幸——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然而而今生活如此充实,他也许就想不起我这档子事。 我尽量减小存在感。 然而事不遂人愿,而且是总不遂人愿。 我安安静静帮他收拾满是战略或是推演的桌案,看着一张张军阵图推进图自我演练图,也像是从前有人左手和右手下棋一般精妙,我看得有些出神。 出神之际就忘了身为鱼肉的事实,忘了他如此放纵我就像断头饭一般美好—— 过度的放纵引人放松了警惕,就在我放松警惕之际他突然从背后抱住了我。 擦,我忘了防备这个日日夜夜形影不离的魂淡,而今竟然被他趁虚而入。 我心里却没有太多的意外。 该来的总会来。 我轻轻叹息一声,并不反抗…… 感受到他脸颊微烫轻轻靠上了我果露的后颈,刹那温凉与微烫接触,彼此都是一颤,像是惊点流过了彼此,各自察觉的这夜静的让人心烦。 猫爪一般的难受,却动弹不得被他死死禁锢,对于好动的猫儿来说,这也许是致命的煎熬。 如我。 他呼吸拂在我后颈,哪里簌簌的痒,我下意识要后仰,却被他借此机会一口叼住了简易的木质发簪轻轻抽出,如水青丝流泻而下覆了彼此满身。 安静的空气中,尽是躁动的气息。 我微微咬牙。 大帐外有人走动的声音更让我神智三分模糊,也像是回到了大婚那夜,怯生生的我和而今破罐破摔的我,从觉悟上体现出很大的不同。 我很冷静。 门外似有匆匆声由远而近,彼此都是一僵,却听见有人似是为难的语气轻轻呼唤道: “主子……” 语若蚊蝇。 一片安静中,我试着开口: “你要不要应一声。” 话音刚落,大帐外却传来了一声高呼—— “夜宴!老子回来啦!” 我很平静,甚至有些微微恍惚。 夜宴叶焰,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惊讶的看了他许久,当时他轻柔一笑毫不避讳,对我微微颔首道: “夜国九王夜宴。” 我不是不知道这个人,至少我曾今身为侯爷,身为兵部要员。 我也不肯承认,我又在自作多情—— 明明不该想他,却在他在我面前揭下另外半张面具时,还是被狠狠地打击了一次。 他们并不像,可我总是弄错。 为此似乎失魂落魄了许久,可我很快的冷静了下来—— 我该看清事实了。 第77章 早知今日 “夜宴,老子有事情要跟你说!” 我听见外面那傻子的声音有点熟悉。 然而不排除是我在这军营呆了太久,哪怕记不全,也许听起来都是熟悉的。 身后夜宴埋首在我颈窝重重叹息一声,就在门外那傻子还不肯消停的时候,他终于沉声开口: “给老子滚!明天再说!” 门外那人似乎梗了梗,我心里好像也梗了梗。 不知是期待还是害怕的等着,这种心情也许只有案板上的鸡鸭可以理解,像是一把刀明晃晃挂在头上,不知道何时能给个了结。 痛苦而煎熬。 室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他问我: “要不要熄灯。” 我在想男人问你话的时候未必是在问你,因此选择了沉默。 他吹了灯。 他问我,“准备好了吗?” 我心想我要是说没准备好,你丫的就能不动我吗? 这个想法很不符合现实,于是他抽了我的腰带。 我欲哭无泪。 他似乎也觉得问我永远得不到答案,因此干脆不再问我,将我拦腰抬起往桌案上一送,挥手清空了满桌兵法草稿,啪啦啪啦落了一地,我听来更是心塞—— 老子整理了好久。 却听他哑声道: “喜欢什么样儿的?” 我唇角抽了抽,这种感觉像是当年长春楼初见叶焰,他风情万种抛个媚眼表示你什么都懂,然后问我,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记得我的回答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当初他好像梗了梗。 只是想着,我唇角染开一片笑意。 身上,夜宴大将军似乎并不知道我在拿他和长青楼的花魁比较,我当然也不敢让他知道。 既然忍到了现在,我自然是惜命的。 他指尖灵活如鱼,三下五除二就将我还原成了出厂设置—— 我突然想起,今夜的炭烧的很旺,原来这件事早有预谋。 大冷的天被扒光我还不冷,昭告了一切龌龊。 他慢条斯理的脱衣,我身为鱼肉的煎熬,希望他快点脱快点完事,又希望他慢点脱,似乎这样就能不要面对接下来的屈辱。 然而无论希望如何,该来的还是来了。 将军前戏做的很足,我空虚难耐之际,没有等到所谓的屈辱。 我刚要缓一口气,他却坏心眼的将我占有,我忍不住尖叫一声,豁然意识到—— 他是故意的。 我想一头撞死。 可是没有必要。 他似乎不太高兴我的妥协,狠狠在腰上掐了两把,而我闷不吭声,什么也没说。 意识在浪潮中沉浮,黑暗里生命的交响曲循环播放,沉闷的声响似乎也奏响了高低起伏的曲调,我狠狠咬着指尖,却被他越发深入,犁庭扫穴势不可挡—— 我该感到耻辱,却意外地没有太多要死要活的不甘心。 心里竟然也有三分庆幸—— 他不在乎也没问我为什么不是第一次,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叶焰的存在,仅此而已。 也许我真的把这身子看的不重,又或许叶焰从一开始就看出了我骨子里的浪荡,生命与贞操面前,我的选择毋庸置疑。 这样的沉浮中,我听他笑噱启齿: “安谋士,有何感想。” 听出他幸灾乐祸的语气,我只知道男人也是一身贱骨头,上就上了废话还那么多。 我不肯回答,他却有千万种办法逼我回答—— 我不喜欢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可是我没必要抗拒他,生死大仇在即,随着战线的推动快要接近了终点,我随心开口: “很好。” 他似乎梗了梗,却更紧的抱紧了我,黑暗中躁动的旋律彻夜不歇—— 我,难主沉浮。 第78章 针锋相对 春季到来,俗话说是风寒高发期,我也不能免俗,终于病倒了。 此时战线已经远远能看到长安城的缩影,我开始埋怨这病来的不是时候。 不要影响我的计划,千万不要…… 此时,不只是夜宴刻意放松还是战事越发胶着,过了长安就几乎吞并了大岚所有国土,长安已经集中了全国最精良的军事力量,擒贼先擒王,剩下的虾兵蟹将不足挂齿。 夜宴不放在心上,却日夜在我床边守候。 更多的人觉得…… 我是被吓病的。 我好无辜。 那日城墙上我一如既往跟在夜宴身后安静乖巧,像是被驯养的猫儿。 周遭的视线我努力忽视,却似乎也是心理作用,我总觉得很奇怪,却又不是想象中的那种奇怪。 这种感觉我说不出来,这里就不说了。 城墙上俯首众生似乎也看到生杀大权在握如此轻易颠覆,鲜血四溅黄沙淌,满满肃杀的气息和着血腥气息也让空气变得沉重而凝滞。 我习以为常。 自幼在边疆长大,喝人血吃人肉的事情也不是没干过,许是如此,心里当真是没什么压力。 我很冷静。 然而,只是我理解的我很冷静。 我不知道世间有没有因性而爱这种东西,只知道那沉重流矢竟然不按常规远远自对面城墙上电射而来之际,我已经抛弃了我的所有原则死死抱住了夜宴,用后背面对强大劲风。 然,做了之后我有点后悔—— 好蠢。 忍了那么久,明明温承天的狗命就要送到我手中,这个时候死我实在是有点冤。 日日夜夜的折磨从不间断,在桌上床头上脚踏甚至马上做了那么多难以忍受又生生忍受的事情出来,我却在要胜利在望的这一刻功亏一篑? 像是临门一脚发现媳妇是男人那般哀伤,当然,我是替所有男人哀伤,发现叶焰是男人的时候,可能只有我如此欢喜。 或者当年花魁神秘,唯独我早知道叶焰男子身份。 人说死前要播放一次走马灯,我却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也许这个说法是假的,我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意料之中的穿透迟迟不来,也让我觉得许是度日如年的感受也如此真切的体现了一番。 却听头顶他冷冷轻笑,似是嘲讽似是愉悦,一把将我拎小鸡似的扔到一边,傲然不屑道: “女人要学会躲在男人背后。” 我深以为然,心想下次要抱头鼠窜惊声尖叫梨花落泪我见犹怜才是女人的正常反应,这种脑子抽风的事情,一辈子一次就够了。 原来那长剑自对面城墙上电射而来显然已经有些后继无力,在狂风中稍显飘摇,却如此努力的破风前进。 眼前猩红披风一展,剥夺了我所有视线,看见他伟岸背影遮天蔽日泰山般站在我身前。 一搅,一挥,箭矢已经被他用柔力化解捏在掌心。 城下气氛一时紧张,似乎也在这一刻随着我松一口气的空挡各自松一口气,凝滞的空气开始流动。 却有另一道目光如电如炬向我凌厉奔来,我如有感应抬头远眺—— 刹那四目相对,我竟然破天荒的看到他的惊愕他的不解他的迷茫,最后似有所悟,如此复杂的凝视着我,像是要将我刻入骨血那般深刻。 是恨吗? 是温雅。 我早就做好了与温雅彻底反目的觉悟,因此此时也没有太过失态。 身侧的男人却很是不识时务的将我拢入怀中,听见‘啪嚓’一声,两指粗的重箭被他生生单手折断,底下夜国的士兵传来一阵高呼狼嚎‘我主威武’一类的阿谀奉承,却只有我听见他微微咬牙的声音,心里闪过了一个很不厚道的念头—— 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如是也。 第79章 惊天消息 许是我舍身救主的壮举感动了夜国士兵们。 毕竟当日城墙上那么多双眼睛看得那么清楚,我庆幸自己没死的同时也庆幸自己也是撞了狗屎运,心里负疚微微减轻—— 夜宴强行留下一个尚未洗脱‘奸细’嫌疑的女人想来过程十分不易,而今终于有了缓和之机。 送药送饭的士兵对我的态度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是我从未体验过的和善。 以往我独处静坐伤春悲秋之际总有那么几道或是不怀好意或是奇怪诡异的目光笼罩在我周围,而今这样的目光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更多是‘姑娘请用饭’,‘姑娘请喝药’一类的敬语。 我受宠若惊。 而后生生受之。 夜宴笑我厚脸皮,我只道脸皮不比你厚有本事你别上我。 他似乎梗了梗,终于在我的帮助下想起了谁才是最无耻的那个。 我很得意,也很欣慰。 可我得意,也不算得意。 然而有那么一瞬间,我是松了一口气的—— 自那一夜我没有再去打探温雅的消息,好容易才努力说服自己大岚的事儿已经与我无关了,因此我潜意识里一直是愧疚的。 我以为温雅被抓了。 愧疚温雅在大牢里备受折磨,而我叛国投敌过着安逸生活。 原来那一夜温雅逃走了,没有带上我。 我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失落,然而总归是庆幸的—— 本就不该再添瓜葛。 我欣慰,也不算欣慰。 可我知道我应该知足,我本就没有权利再渴求更多。 至少免去了沦落到丧失人权或是被他玩腻了充作军妓的悲惨命运。 夜宴待我不薄,甚至看在我病中的身子不愿碰我累我,实在是想要了,也一个人跑到冰天雪地里去睡大觉,睡得一身寒凉,再在滚烫的我身上蹭热度。 我一度表示他这样真的很无聊。 却清楚他是在帮我退烧,我这次病去如抽丝,病还没好,人已经消瘦了不少。 吃多少吐多少,一度怕被人说我浪费军粮案例当斩,生生咽下,却也忍不住吐出。 我很无奈。 夜宴却没有就这件事小题大做,伙食没有被我这个浪费粮食的人变差,反而送来了许多大岚风味的特色开胃菜,我有那么一点点感动。 但是,仅止于此。 至于大岚风味,而今也成了夜国的风味,这一番拓展疆域实在是来得成功,为夜国伙食增加了不少菜色—— 体现战后修复良好,百业待兴盛繁华。 百姓不再流离失所统统安排妥当,夜国士兵不欺行霸道,很是有礼,也取决于夜宴御下有方。 该狎妓狎妓该喝酒喝酒,只要不耽误战事,一切都可以商量。 至于他为什么不去狎妓喝花酒,他只是看着我笑了笑。 这个笑却笑得我牙痒痒恨不得咬死这个杀千刀的,老子比那些花魁姿色好多了! 然而那是如今,不是而今这副自己照镜子都要吓一跳的憔悴面容—— 他一度感叹人瘦了却觉得手感相较之前大好,表示不解。 被我先XX再XX眼神威胁之,终于住嘴,反而露出了三分忧心的面容。 我表示孺子可教也,甚是欣慰。 而这样的病情却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一点点消失,反而有日渐加重之势。 我以为是我大仇得报在即心绪激动所致,然而事实却向着我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去。 渐渐我连开胃菜都不大提得起胃口,夜宴终于忍无可忍,拽着我出了城门,去找郊外一个据说颇负盛名的神医看病。 见到神医的那一刻,彼此脸上都是一阵尴尬。 他就是当初在长安郊外救了我那个撑着红伞的年轻公子,我没想过那个‘解甲归田’的老御医如此年轻,小娃娃却给我细心解释道: “他杀了你们那个老御医剥了人皮做面具,非要弟弟喊爷爷,真不要脸。” ‘神医’脸上一阵尴尬,却似乎不太敢直视夜宴的样子,像是心虚。 我无暇顾及,只因接下来一个惊天消息自九天之上风驰电掣而来,将我劈得口不能言思维迟滞。 对我来说是个天大的噩耗,事实却不过如此,他说—— 安宁,你怀孕了。 心里也有个疑惑竟然如此不合时宜的升起,又想问—— 既然他是夜国的暗线,当初我又还没有投靠夜国,他为什么救我。 若是为了温雅,又为什么不将我交给温雅? 我想不通,也没时间去想通了。 第80章 计划照旧 我一度害怕夜宴剥夺我亲手手刃温承天的权利。 这是我用我能交换的一切换来的唯一希望,所以我不会放弃。 他却对这件事只字不提,这样的态度让我很是忧心,越发食不下咽。 然而一想到这个孩子就想到之前那个孩子,我觉得我这一生大抵是福薄,总归是要给我安家绝后的,我对不起列祖列宗,更对不起爹爹。 思及此更是满口苦涩,连吃饭的兴致都失了去。 他却意外地包容了这个突然出现的意外,对我表示出十二万分的耐心哄着我喝药吃饭打豆豆,恍惚过着猪一般的幸福生活,似乎这一生也将如此平淡而美好。 等等,提到猪,我觉得我大抵还是不能接受。 而有些话,终究忍不住要找夜宴说个清楚。 他却似乎等着这一天到来,因此开门见山,态度很爽快的告诉我我们的原定计划不会有任何偏差,一切照旧。 我心里的大石终于放下,因此胃口稍微好了些,然也不过比猫儿吃得多一点而已。 夜宴很是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只不住的叫叶神医给我开点开胃的药。 我曾一度听他威胁道要是不能让我一个月长十十斤就把他关在猪圈里为期七天。 叶神医白了脸色觉得这样的要求很有挑战性,他表示拿不准—— 然而相比让我吃饭,神医却对与猪共舞更加恐惧,嚷嚷着士可杀不可辱要咬着牙一雪前耻,一度威胁我好好配合。 我点点头,却看他被夜宴拎着走了好远,回来态度却恭敬了很多,体现在称呼上。 “姑奶奶,我求你多吃点,嗯?我不要和母猪睡觉!” 我唇角抽搐,对于面前之人声泪涕下感动天理的可怜人掬了一把同情泪,表示愿意配合治疗。 然而事不遂人愿,我终究是吃不下的。 因此一个月勉强涨涨停停维持在正常水平内,叶神医欲哭无泪,夜宴很有行动力的将他带到炊事兵那里打卡报到,终究是我忍不住,轻叹道: “何必如此。” 他似乎想了想觉得有理,将叶神医丢到猪圈里染了一身花样就给放了出来,逼得叶神医几欲崩溃,直让人以为猪圈里的两个小时发生了什么人伦惨剧,后来我听叶神医身边的小娃娃说: “哦,他有洁癖。” 我更加同情他了。 日子一日日自指间流过如流水如滑沙把握不住,我配合治疗安心养身,近来发现夜宴似乎公事越发频繁,夜里掌灯直到深夜。 直到他觉得扰了我休息,才又大发慈悲的将我迁回原来的大帐。 然而不论再晚,他总会到我窝里来歇个半宿,到了天亮又再度离去,因此我觉得搬出来与不搬出来也是没什么两样的。 他对我似乎并不担心,我也并不担心—— 这身子我会好好将养,至于这孩子能不能活下来…… 我不确定。 我打算杀了温承天就去见父亲请罪,而我和夜宴除了战俘和合作关系之外其实当真没有太多瓜葛,然而不知不觉,他却将叶焰在我心中的身影日渐冲淡了许多,以至于而今我恍惚觉得我了无遗憾可以安然离去。 至于好好将养身子的原因,却是因为—— 我没有时间去打掉这个孩子养身子,更没有这个时间和心情去怀胎十月生孩子,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不要影响我现今的时间,不要影响我的最终计划。 那是我毕生的信仰。 而这个孩子—— 他将随我而生,随我而死。 抱歉,他没有更多的选择。 因我如此自私,他即使生下怕也只是个私生子做不得正室,所以我觉得这样对他来说也是好事,于是便如此决定了吧。 这段时间内战线已经又艰难前移了两公里,现今局势下越近长安阻力越大,进度理所当然的被拖慢了下来。 而我,静静拭剑—— 静待英雄归来,静待我带着温承天去见父亲的一刻,等万丈曙光统统化作黑暗。 届时我将就此沉沦,永无归期。 第81章 迷离梦境 终于等到这一日,春的脚步已经临近,我这不济的身子却似乎总是好不完全。 军医束手无策,我心里却大抵清楚—— 上一个孩子失去的猝不及防,‘我’又被下令斩杀,四下逃亡直至投奔夜国,哪有时间好好休养。 想罢,这也许是当初不好生对待腹中生命的报应,对此我不惊讶。 只是我没想到,而今…… 竟然当真应了叶焰的话,反正为达目的,有何不能做的。 我还是投奔了夜国…… 何其嘲讽。 近来几日似乎没见到夜宴,我也不可能去询问类似将军行踪这种高级军事机密的敏感问题。 我又不是想他,问了问不出结果说不定还会自取其辱,我不要。 夜半,梦已深。 我恍惚觉得有人在我床边徘徊犹疑许久,昏沉神思中眼皮沉重,听见重重一叹,也像是敲在我心上。 身后一凉,却又紧接着一热—— 一双不安分的狼爪在我腰际游移,滚烫的大掌轻拢小腹,他死死靠在我背上,隐约听见痛苦的抽泣。 我觉得我是梦魇了,我觉得他像是叶焰…… 可是我早就确定,他不是叶焰。 他们长得不一样。 因此这个梦越发离奇—— 我在梦中无法动弹,像是看着别人的光景。 而自己淡漠凝视,感受他将我轻轻拢入怀中,在我发顶几番亲吻爱怜亲吻,似是带着不舍和愧疚,又像是带着心疼。 我是不是要死了,否则他为何做出这般反应。 这种被人胡乱蹂躏的感觉,我很不喜。 哪怕他十二万分温柔,我也不喜有人扰我酣眠,因此很是不满的低哼一声,希望他能因此收敛一点。 却被他反而更肆无忌惮的将我拢入怀中,像是要将我揉碎揉入身体,我发出不满的呻吟,他却轻柔小心地避开了我的小腹。 我忍无可忍终于打算挣扎,他却蓦然将我脸颊捧起,我朦胧眼光中看见我的长发流泻他满身,与他的发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不甚清晰的光线中看见他朦胧轮廓,我忽然觉得…… 这一定是梦,恍惚看来眼前这张脸某些角度真的好像叶焰。 而他毫不顾忌,眼中深情似要将我燃烧吞没,绵绵密密的吻如雨点落下,如重获珍宝令人欢喜。 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明白身为鱼肉的事实不想也倦于肆意反抗。 唇齿绵密纠缠,满满是温柔与纠缠,直到氧气渐渐稀缺。 我以为自己要溺死在他的吻里,他却终于轻轻将我放过,安静空气中喘息声响起,平添十分安详静谧。 他却埋首在我颈窝,那种古怪的感觉似乎又来—— 颈窝一片濡湿,他却没有一如往常将我亲吻挑逗,所以我开始疑惑。 那濡湿…… 是什么。 意识沉入他温暖怀抱无法自拔,渐渐沉了下去,我才发现他不在的这几日我竟然当真没有睡好,没有如现在睡得这般踏实,等我再睁眼已经日上三竿,我恍惚看见枕上有水迹斑驳。 我连忙摸了摸唇角,心想难道我流口水了,这位置…… 却像是昨夜梦里那古怪位置,依稀记得他埋首在我颈畔低声抽泣,难道…… 夜宴哭了? 我的心……竟有些难受。 夜宴身上发生了什么? 然而我决定不去深究,努力说服自己他如何与我无关不要过问不要干涉,因此这一夜诡异梦境也被我抛到了脑后,至于是不是梦…… 我只能装糊涂。 渴望这是个梦,可是夜宴真的回到了营中,据说是昨夜。 今日的汤药似乎改变了不少,我苦了脸色不想喝,他却也不是从前那般多问两句,看我态度坚决便不喝也罢,反而一口口自己喝了死死压入我口中。 一改从前让我自生自灭,反而越发强势霸道起来。 我不去纠结,我没空纠结—— 因为今夜夜国派兵攻打长安。 我等了许久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第82章 剖心难为 他捧着药碗进门,我静静垂首擦拭手中长剑—— 他将药碗轻轻搁在案上,眼光笼罩上来,我也轻叹一声,收了剑,看看他,端起药碗要喝。 嘴唇快要触及碗沿,却听他近乎梦呓一声: “安儿,你会生下这个孩子对吗?” 我指尖一僵,点点头。 对话似曾相识,曾经叶焰也如此问过我。 我会留下这个孩子,不表示我会生下他。 这些话不能说,我只能憋在心里。 药碗放下,却有蜜枣一如既往触及唇边,看见他温润指尖,我眼光似有不解—— 他并不觉得奇怪,反而走来一把将我抱在膝上,温声软语好一番缠绵,我被灌了满嘴的蜜枣,却终究好不了脸色,我心思太重,无暇陪他玩乐。 他似乎也看出我的心事重重,也只是轻笑道: “大仇得报,我会帮你,明天的事情不用担心。” 他说的轻描淡写,我却知道昨夜他的大帐灯火彻夜不休,哪有他说的那般轻松。 我不语,只点点头。 他也垂下头不说话,与他相处,难得如此刻宁静,我低着头看着腰际他的大掌莹润,竟然也看痴了去—— 许是人之将死,总是容易怀念过去。 我不自觉氤氲了眼光,却被他豁然发觉,大掌微微捧上我脸颊,柔声轻问: “安儿,怎么了?” 自他此次回来之后,也不知何时竟学会了叫我安儿。 我不置可否的应着,却听他蓦然一语,像是撕裂了我的所有伪装,听他温声呢喃: “小安儿,你之前……的男人呢?” 我抿了抿唇,忘了那一刻眼中早已汹涌的泪意,死死咬牙忍住,却被他轻轻拭去溢出眼角的泪痕,柔声道: “嗯?” 我知道我不是第一次这种事情一定会引起怀疑,他既然这样问,我也不知道我该不该回答他。 然而我已经疲于解释身为安宁侯怎么娶了叶焰的来龙去脉,也只是咬紧了牙关闷声道: “不知道。” 他眉间似乎拧了拧,指尖的力道也大了些,死死扣着我下颌不让我低头,逼我不得不看着他,见他不满询问: “不知道?” 我直觉讨厌这样的剖心,哪怕知道而今身为盟友更身为禁脔理应将这些事情解释清楚。 我若是想要这个孩子活下来,就应该将自己说的可怜一点博取一点同情,好过在我走了之后他会看在骨血的份上好好对待这个孩子。 可我不想解释…… 关于叶焰的一切只是想想就痛彻心扉,我拒绝回忆。 却听他柔声呢喃道: “你身为安宁侯,不管不顾和他在一起是多大的风险,你心里不可能不爱他,是吗?” 我摇摇头,死不承认。 像是不承认,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他却紧紧抵住我额头,一字一句抽丝剥茧道: “安宁侯看似风光实则提心吊胆,你为他付出了多少?” 我死命摇头—— 不论是为了这个孩子还是我的内心,我直觉不想承认。 我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那么多关于我的情报,不过说来也不奇怪,就像我久仰夜宴九皇子大名,这些生平事迹只要有心,还是不难打探到的。 他紧紧逼问无果而终,而他终究重重叹息一声,不再逼我。 我也因此松了口气,不再看他—— 却听他悠悠问: “那我们换个问题,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温承天?” 我把玩指尖的手顿了顿,看向他为表决心般一字一句道: “因为他杀了我全家。” 我恍惚看见夜宴脸色一白,手一抖,险险就要将我摔下。 而我下意识护住小腹撑住桌案才没有狼狈落下,急忙站起,却听他一字一句发问道: “你……你父亲,是谁?” 我觉得这是天下最蠢的问题,他能打探清楚我的那么多事情,会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 然而我自然不能反驳他,只能耐心回答道: “我父亲?自然是大岚前安大将军,上一任的安候。” 夜宴忘了扶我一把,失了魂般悠悠飘了出去,而我呐呐看向他背影,不明所以。 第83章 曾何几时 这一天终于来了。 我站在城墙上满身浴血,而今孤身一人踏入战局,却有无数人为我护卫,只为完成那件最重要的事情—— 夺取皇位,手刃皇位上那个人。 夜宴懒得让我耗费更多体力,他还在身后远远地大营中静待战果归来,静待我回去给他生下这孩子。 我不言语。 依稀记得临出门前,我一个人在大帐里收拾东西,他猛然自身后抱住了我,着实将我吓得不轻。 却听他埋首在我颈畔闷声呢喃道: “安儿……安儿……” 我有些好笑他这样的幼稚行为。 机会就在眼前,我骨子里的复仇因子好像在蠢蠢欲动,满满都是用不完的力气,却轻易在他怀中,化作春水。 他大掌轻轻拢住我小腹,另一只狼爪攀上我胸脯—— 我以为他要兽性大发之际,他却只是很安分的停在我的心口,感受到心脏的跳动震动他的手掌,听他梦呓般呢喃道: “安儿,你心里有没有我?” 我并不回答,一片沉静中,一切顺其自然。 似是最后的温存,我也格外享受。 他温柔进入,像是捧着琉璃珍宝,想肆虐,又怕一不小心摔碎了去—— 可能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这是我此生没体会过的温柔。 哪怕在当初的叶焰身上,也没有。 我可耻的将他们两人用作比较,心想若是这一生没有如此凄惨,我若依旧是个跋扈小姐欺行霸市,说不定也有一天会央求着父亲将我许给夜宴。 毕竟和亲也是常有的事,相较起来温柔文雅的夜宴,确实是许多少女的梦中情人。 而我只是想想—— 其实如果认真考虑起来,若是想安定一生,温雅也…… 罢了。 明知道一切不可能逆转,又怎么可能做出如此美好的愿景? 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许是我有些走神,他竟然重重咬了我下唇一口,哀怨呢哝道: “安儿,你在想谁?” 我讪讪笑了笑,哪里敢反抗,不作回答。 却见他突然落寞了神色,将我拢入怀中在耳畔轻声呢喃道: “安儿……如果,有一天,你还能见到他呢?” 我只是顿了顿,却看他似乎很期待我的回答,却又像是希望我什么也不要说,这样的神情很是复杂,我一时也难以理解。 终究我叹息一声,摇摇头道: “不会见了。” 夜宴似乎梗了梗,不甘心道: “如果呢?” “没有如果。” 我打断的比他更快,却没有将话说绝,许是我始终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哪怕是为了这个孩子。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内心是如此挣扎的,希望能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延续我安家的血脉—— 我不确定。 许是我的飘忽和决然让他害怕,刹那天旋地转,他狠狠将我扣入怀中,在我耳畔一句句像是恨不得烙在我心头重复道: “你会回来,对吗?” “你会生下这个孩子,对吗?” “回答我,安儿。” …… 曾何几时,叶焰似乎也问过这样的问题。 当时我是怎么回答的? 我记得不太真切了。 而今,依稀只记得往昔如梦,而今温柔风月,也如梦。 感受到他的存在他的在乎,冰凉的心竟然生不出一点热度,机械而麻木的应答,身子却在诚实的渴求。 他似乎很是享受这样被我需要的感觉,一次次送我攀上高峰,又始终温柔顾及着我的身子轻柔温缓,那一夜紧紧相拥,又或者是这一生最难忘怀的温存。 一如而今滚烫黄沙迎面覆了满身,我只是提着长剑一步步迈向宫门—— 无视温雅的痛苦神色无视周遭的艰难阻挠,一步步如此坚定,也像是燃尽了一生的信仰。 温承天,我来了。 第84章 爱恨终有时 满城风沙,血光映红了天涯。 天色一片血色沉寂,明月也散发诡异殷红色彩,倒映这个世界的凄凉。 ‘滴答’长剑上血珠滑落,也像是我的心被割破放血。 或者我早就想到了有这样一天,而此时,我依旧不知应该如何面对—— 面对站在温承天面前,神色痛苦的温雅。 他颤声道: “安宁,你……不是被俘了?” 我沉默。 “安宁,我一直想去救你。” 空气依旧凝固。 却听他深吸一口气,微微颤声道: “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我横剑以对,是我给出的回答—— 对不起,温雅。 我做不到放下。 温承天神色复杂护着身后看不清容貌的女子,以我平生映像看来此人不是皇后。 流云锦素色裙摆平添娇软盈盈若谪仙降世,想来是一位绝色佳人才得如此呵护。 呵,好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我微微不解,也不想解。 不想知道这世间情爱森寒,男人的心永远靠不住。 在我流亡期间,隐约听见温承天废后传闻。 而此时我已经有些精神不济,唯有攻心为上,我哑声笑了笑,看了看温承天,再看看温雅,启齿: “你不恨吗?” “你护着他,他却废了你母后?” “你被他终点栽培,倒头来给你烟火江山?” “给你权利让你放纵,你……” 许是我随着叶焰呆久了语气中也不自觉带了三分刻骨的嘲讽,我终于看见温雅变了脸色,却只是深吸一口气,不胜痛苦对我道: “我只恨,恨我如此委曲求全,却得不到你的正眼。” 这句话…… 我有点猝不及防。 如此生杀棋局我开始嘲讽我和温雅在这像没事人一样家长里短,似乎很有些不合时宜。 我摸摸鼻子,想要结束这个话题,却见他眼光深邃揉碎了痛苦,将我映入眼中,将我钉在原地,一字一句道: “我从一开始,就是大岚的太子。” “不受宠,是从你回来第二年。” 温雅深吸一口气,怅然道: “我见你骨子里的傲然仍在,虽然谈笑声欢,却始终不达眼底,我感兴趣,所以以‘失宠’为由,来接近你。” 我找不出破绽,总觉得这是一个精妙的谎言,却无论如何做不到推翻。 因我依稀记得我初回长安神智模糊那年,温雅确实是呼风唤雨的角色。 可是那一年我失去了所有家人,所以生生忽略了去。 温雅继续道: “等我发现时,你已经开始调查当初安将军埋骨一战,至今无果,你得到的消息是,有人埋伏了你们一家人。” 我不说话。 温雅知道的,也许是我的全部。 心里下意识排斥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 “可是,你想知道真相吗?” !!! 这一句,是我猝不及防的一句! 我以为温雅想用怀柔政策让我放下屠刀,然而这样戏剧性的转折,难道想说一切是个误会?! 我!不!信! 许是我内心惶恐,因此我下意识排斥温雅就要出口的‘真相’,因此反手横剑狠狠抽向温雅,刹那剑锋交错声响起,温雅也愣了愣举剑反抗,没想到我会突然发狂,想再说什么,已经悉数堵在了纷繁招式里,不相上下,不甚轻易,一时分不出胜负! 他忍无可忍,又许是终究顾及当年情分不肯赶尽杀绝,战局一拖再拖! 终究‘叮’一声被他挑飞了长剑,横剑向我颈部,却不曾下死手。 听他一字一句猛然急速道: “当年杀你父亲的,不是……啊!” 刹那脑中一片嗡鸣,眼前被血红模糊了一切,我看见温雅在我面前中剑后仰,看见他古怪神色似是痛苦似是震撼无语言说,看见他轰然倒地,我的心…… 竟然,停了一拍。 而下意识想到—— 不,不,不! 我不希望他,这样在我面前消失!不!!! 第85章 那年风雪凉 我肩头一重,回过头,看到的是我这一生都不敢奢望的景色—— 夜宴为何在这里! 温雅最后一刻倒地之前挑开了他的面具,一张熟悉容颜映入眼帘,随即一抹细白划过,竟然不见血色! 我眼前像是慢动作播放,一点点看见那张面具卷边,起皮,空气透入,渐渐脱离了原本的轮廓,一点点融化变得生硬,像是火烤焦了蜡油一点点自他脸上滑落下来—— 也许不过一瞬,于我却是千年。 那张夜夜相拥的面具之下,藏着我这一生…… 都未曾看透过的人。 叶焰,夜宴?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听见温雅的苦笑,竟然也失了平常语调,听他嘲讽大笑道: “是了,是了,我早该猜到是你!没想到你躲在安宁身边!卑鄙!” 脑子一一片乱麻,我已经看不清而今形势,躲在我身边? 原来是他,原来是他? 叶焰和温雅有什么纠葛?为什么温雅会说出这番不着调的话! 回答我,回答我!!! 我看见叶焰熟悉又陌生的脸色,看见他紧抿的唇角,看见他寒凉的眸始终不曾看向我,只是静静地将我半是禁锢半是维护的半拢在怀里。 身体一阵阵发寒,察觉不到一丝丝温暖,只在寂静大殿里察觉到无尽的寒! 我脑子里一片嗡嗡的乱,却见温雅大笑的气息渐渐虚弱,渐渐咳出了血色,我反应不来。 却听身后头顶冷声下令—— “玉柔,你还在干什么?” !!! 惊吓一个一个接踵而至,我如坠冰窖,腿一软,下意识要跌落,却似乎依附着他而勉强站立。 惊愕中我看见温承天豁然变了脸色,下一刻却凝固在不可置信的表情上,‘嗤’一声刺破平静,我的世界已然一片寂静。 寂静中,看见温雅再也笑不出来,悲怆神色如受伤的猛虎刹那也在猎人的掌控下承受凌迟刀割—— 我从没想过让温承天死在温雅面前。 那是我和他的恩怨,这样沉重的担子不该温雅背负。 我喉间像是被人狠狠扼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看见温雅艰难爬向温承天的宝座,却见温承天的尸体带着淋漓血迹滚落而下,一路洒满妖异繁花,铺满了过去的路,和我的记忆。 看见温承天倒下的瞬间,也像血液倒流,看见那素白衣裙美人脸上染了淋漓血迹,竟然也如谪仙,即使浴血也不损半分光华—— 玉柔那张倾城角色的脸,我这一生都忘不了。 依稀记起初到长春楼时那如花笑靥,一如而今修罗地狱里一朵格格不入的纯白彼岸花,一切都是那么突兀,又是那么顺其自然。 听见温雅痛苦哀嚎声,像是撞进了心里。 叶焰上前一步,长剑就要刺向温雅背后送他最后一程,却被我死死拦住,不肯退让分毫—— 我不知道此时的我是怎么想的,只知道而今我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温承天的死像是挑断了我最后一根弦,整个人如行尸走肉,只做顺从内心而不经大脑的事来。 见温雅在他剑下风骨傲然,一字一句揉碎了仇恨道: “安宁,当年那场埋伏,是夜国的手笔—— 九殿下夜宴,是他的手笔!!!” 温雅的愤怒咆哮像是受伤的野兽,都是拜我所赐,我终究负了他。 夜宴,叶焰……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或许……我早该想到的。 第86章 我用命来爱你 那一夜绸缪中我失去了一切,一如而今的我被剥夺了曾经拥有的一切—— 射出第一支利剑的,是夜国人。 周围护卫的军队一开始并未收到将安候赶尽杀绝的命令,却因私仇,因夜国刻意挑拨,有人在混战中站在我爹身边大喊了一句—— “夜殿下,我们是自己人啊!” 所有人都不认识这个人,然而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安家的下人,周围士兵盲从,一时转剑倒戈。 乌龙已经造就,安家灭门惨案永无宁期,我心里知道或许不该恨,不过是两国交锋技高一筹而已。 若我不认识他,或许这一生都将蒙蔽在仇恨之中,杀了温承天就是我唯一的解脱。 若再早片刻,我宁可我没有拦住夜宴刺向温雅的剑锋,我该干脆替温雅挡了这一剑。 宁可永远不知道这些事情,做个糊涂鬼,似乎也是一生难得的奢求。 而今来告诉我我爱了一生的人才是我的杀父仇人,我安宁受不了。 内心在激烈挣扎翻覆煎熬,因此,我横剑以对,向—— 夜宴。 我听见自己冷笑: “夜宴,叶焰,你骗我骗得好苦!” 我似乎看见他苦涩容颜欲言又止,终究无语凝噎,化作一片哀愁,静静笼罩在此刻粘稠空气中,朦胧我的泪眼。 感受到脸上淋漓水意,我听见自己疯狂咆哮—— “我用命来爱你,叶焰,你给了我什么?” “安儿,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眼泪控制不住狠狠跌落,听见砸在地上的沉重闷响也像是砸碎了滚烫的心,刹那化作寒凉—— 我心里知道这是必然结果,不是所有人都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攻心素来是各国之间礼尚往来你来我往,而今是自己愚蠢被人利用,难道要怪上位者狠下心思不管不顾吗? 我竟然在为他开脱,安宁,你爱的如此卑微,已经连尊严都不要了吗? 时局一时陷入两难,我做不到将剑锋上前递出,也做不到安心收下长剑,更做不到在这样的安宁中无动于衷,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谁来告诉我,谁来救救我? 我好乱,好乱! 好乱!!! 身后是温雅气息薄弱,身前是这一生信仰轰然崩塌,我在世界的裂缝里艰难挣扎,这一刻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现过,也随哥哥们一同死在了那场战争里,也好。 我哭着问他: “当年我生病毁了容,叶焰向我求亲被我拒绝被夜国皇室下旨满门抄斩,你是在报复我吗?” 是夜宴和叶焰还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吗? 否则,他为何如此对我? 夜宴保持沉默,玉柔的声音却无奈响起: “不是,你见过叶焰,叶候家的叶焰。” 我陷入了一片茫然—— 我何时,见过叶焰,何时,何时? 他是九王夜宴,那叶焰究竟是谁? 他黯然失落低声启齿道: “温雅带你去城郊看病,老御医是他,军中你昏迷之际为你把脉,你有喜之时向你恭喜那位……就是,叶焰本尊。” 我开始茫然了。 我和那位公子,何时……有过交集。 却听他一字一句似是惶恐微微颤抖着解释道: “当年向你求亲的人,是我。” 叶焰是叶候的私生子,在叶候接进门后却并未多加照顾,其母惨死,因此记恨叶候,夜国宴会上叶候素来为人不讨喜,便被人挖下陷阱立下军令状说要将大岚收入囊中,其中一条就是求娶安将军家小姐安宁,做不到就自甘受罚。 牛逼吹的太大,总有一天会破的。 而我拒绝了叶家求婚无疑是叶家灭门的导火索,叶焰喜闻乐见,甚至感谢我得很。 这些事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许是在我神智模糊期间听见他说—— 他求娶,是料定我心高气傲看不上他这等纨绔故意激我,更是帮叶焰一把。 叶焰本人不能出现在那样的局面中,以求明哲保身。 他苦笑着说: “我没想过现世报这种东西来得如此离奇,我竟真爱上了你,安儿,跟我回家,好不好?” 我拼尽全力摇摇头,又如此艰难,不过是晦涩的偏动了一点,腹中温热渐渐流逝也像是我的生命渐渐散去,我只知道—— 我这一生,不会原谅他了。 不会了。 我给你的爱,早已碎了,永远,不会爱你了。 第87章 此生安宁 大结局 那年莺飞草长生机盎然,也像是一个古怪离奇的梦。 梦里我记不得自己是谁,记不得自己身在何处,只记得大火里似有人哀声哭号,一片黑暗之后,醒来—— 却有一个人在我迷茫之际为我遮风挡雨,告诉我他是我的夫君,我叫安灵,他叫夜宴,我们成婚已久,孩子都快出生了。 我一时间难以接受,实在莫名有些抗拒这样的关系—— 因此一直分房而居,至今如此。 而且安灵是谁?我总觉得怪怪的。 今日,我带着凉儿来祭拜死去的父母,墓前写着父母的名姓,我却如此陌生,依稀已经没有了映像。 微微麻木而空洞的看着生冷的石碑,逼着凉儿磕了三个响头。 孩子小,不喜欢这般拘束,就撒丫子在陵园里四处乱跑,我拦不住,也由得他。 风沙沙吹过树梢一片安静而灵和,静谧春风里远远纸鸢翩飞,我记得夜宴说他想带凉儿去放风筝,我马上要去和他会合。 即使我心里不知道究竟在做什么,可是孩子是他的,也是我的,孩子无辜,我不该牵扯他进来。 这一刻,明明时间差不多了,我却静静未曾起身。 寒凉的剑气激起皮肤的战栗,我不曾回眸,或许也不敢。 我脑子里一片茫然,却听见自己的语声如此平静淡淡开口: “你来了。” 像故人碰面,像久别重逢。 我心里竟然如此平静,这一刻时光也寂静安灵,我恍惚看见当年青石阶上有一男子傲然独酌,对我含笑: “安宁,安宁~” 当初那高贵的谪仙,而今却满身狼狈似有伤痕,我勾了勾唇角,也如当年唤他一声: “温雅,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永远是最懂我的。 我心里涌现出的记忆里有他,还有一个曾经以叶焰之名将我焚烧,而今再以沉寂夜色将我笼罩的男人,还有…… 临死前神色也安详的……温柔。 温柔公主。 此生我注定对不起温柔,所以我零碎的记忆中没有抹杀她的存在。 我依稀听见朦胧梦境里有人说: “温柔临走前让我好好照顾你,对不起,我食言了。” 我眼光斜了斜,看见不远处一块石碑圆润,也镂刻吾妻温柔这样的字样,难怪我觉得似曾相识,原来,她,曾经是我的妻。 我做了一切对不起温家的事,了结了我和温承天的仇。 却也负了温家两兄妹对我的情,这一生,还不完。 长风和煦里,我看见青丝也如纸鸢散漫落了一地,听见他重重叹息像是承载了一生的黑暗。 温雅远走背影渐行渐远,我听见树欲静而风不止。 我轻轻举起手掌做出阻挡手势,拦住夜宴放在我身边护我周全的暗卫,也是重重一声叹息,化在春风里—— 但望此生入春风和煦,随风卷走一切世俗寒凉。 他也曾将我捧在掌心融进心里,而今由内而外撕扯出来鲜血淋漓,却在而今又一次放过了我,这一生,温雅的情,我怕是还不完。 我欠的债依旧背负在心,我的心,却想欠着这情。 我假装放下,未必真的放下,然而我骗过了自己—— 身为九王妃我不愿再带有安宁的记忆,而我身后,一座小小坟茔写着安宁的名字,与父兄共同伫立。 且当安宁已死,安宁不再是安宁,她将顶着安灵的身份将这一生终结。 这一生纠葛,注定还不完,不如就此搁浅,日后携手躺入尘土,我会告诉他我恨他,却用这一辈子,来恨他。 只愿此生安宁,来生,再安今生所亏所欠之灵。 第88章 番外 那年今日 夜宴篇 我初见她轻纱覆面,掩不住的明珠光华。 其实命运奇妙,身为九王我夜宴什么女人没见过,却偏偏就一眼看见了她。 应下了叶焰的请求,想方设法让她厌我弃我拒绝叶家的婚事,叶候刚愎自用不知圆润,表面看来风生水起实则早已遭人嫉恨,傻兮兮立下军令状,才让我那好兄弟叶焰钻了空子—— 要叶候死,让杀了他母亲的凶手下去给他母亲赔罪,可下了不少功夫。 等我回去,可要狠狠宰他一顿。 可是等她红着脸似羞似脑,我向她求亲,她却一个字让我滚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这女子率真得可爱,不就是花了脸吗?疹子又不是不会好。 我想安抚她,却谨记我的任务和兄弟的交代,‘恨恨’转身离去,却想—— 等我回去,用我自己,九皇子夜宴的身份向她求娶试试。 将她带进府里好好安抚,顺从我心意才是。 没想到等我回家,天,却变了。 叶候被杀,一切了结之后她也失去了踪迹,我豁然想起我安排了人手挑拨安将军和大岚温氏,她…… 似乎,是安家嫡小姐。 我的心紧了紧,已经听见任务完成的消息,听见安将军回京途中丧命,全家在列人中无一人生还,也莫名松了松。 谨记我的任务,父皇说自己打下的疆土以后都是自己的封邑,我看上大岚很久了。 只是没想到,会将鸟儿折了翼。 那一刻刹那的失落席卷而来,也像是看见冬去花未开冬来牡丹谢的哀伤,像是当年养了许久的小黄死了一般难过,不过我没放在心上。 小小女子,怎么能阻拦我的脚步? 少年时代的初心懵懂,已经被我亲手深埋。 直到长春楼里再见她,依稀觉得眼熟,然而想来是不熟的,我怎么没看出她是个雏?因此故作挑逗起了三分兴趣想将她吓走—— 长春楼是我的据点,我夜宴是来探查敌情的,不是来卖身的! 因此,我满心想看她的笑话,挑逗着问她~喜欢什么样的? 她说喜欢我这样的,我沉默了…… 我夜宴也有被反调戏的一天?笑话! 于是一展雄风将她压在身下,那滋味销魂蚀骨难以忘怀,竟然在日后日益频繁的见面中开始对她有了期待,像是期待糖果的孩子,也像是糖果期待被孩子宠幸,何其复杂,我一时兴起。 直到她说—— 她要娶我。 直到她说她叫安宁,是大岚安宁侯。 我未曾多想,天下姓安的多得是,我手下办事万无一失,那年精致女子早就死了,哪怕如此,我也忍不住去查了她身份。 是安家远方过继的孩子,不是安家掌上明珠嫡小姐。 不是那年求亲叫我滚的傻妮子,我有些失落,也气恼她怎么能娶我!奇耻大辱! 却半推半就被绑上了花轿…… 也许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计划照旧进行—— 我只是结婚了只是结婚了,和我的计划有什么关系!没有! 大婚第一日,我出来见玉柔,问她计划进行的如何,却被温雅抓个正着。 我开始恼这女人水性杨花勾三搭四,竟然和皇子这样的人有联系,计划就有暴露的可能! 心里忐忑间,心思上下翻转,将玉柔揽入怀中,熟练亲昵道~ “宝贝儿,我好想你。” 温雅气苦了脸色,欲待指责,我松了一口气,竟然没发现我的计划,实在是虚惊一场。 只是小偷被主人抓个正着也是心虚的,正在此时,却看见了脸色煞白的她在风里摇摇欲坠,我有那么一霎那心虚,更甚被温雅当场抓包。 凭什么,我怎么会心虚! 我性子高傲,打心眼里看不上这女人,黄花姑娘逛青楼还强娶花魁,我始终将她当做下贱女子自己才是那个大爷嫖客,而这一刻,嫖客的眼光却不敢与她对视。 这是心虚吗…… 我不知道。 因此我越发强装镇定,发挥我嫖客大爷的本质,让这女人好好体会一下被嫖客抛弃的感觉!让她勾三搭四! 刹那痛快无语言说,我喜欢看她扶风弱柳脆弱如风摧折的娇弱模样,心里生出莫名快感。 再回眸,却看她倒在温雅怀里,刹那怒意冲上头顶—— 果然是水性杨花的女人! 我突然失去了问她如何的心思,计划在前,事主在前,我怕窃取大岚的计划被温雅发现,因此直直拉了玉柔要走。 然后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却有人来长春楼告诉我,安宁重病,要我速速回去。 我突然想起那一夜她倒下的姿势似乎不太对,莫非当真出了大问题! 玉柔似乎看穿了我心思,做了一大堆好菜叫我回去好好哄哄安宁,我心里不满,我还要哄她?! 玉柔笑笑应道不哄不哄,却十足十看我笑话。 我气不打一处来,却拎起盒子飞一般的跑了。 却没想到看见这副景色,看见温雅神情凝视俯身在她上方,看见他盯着她的唇发呆,看到那样的眼神,是身为男人看待女人的眼神,我怎么可能不懂。 回过神时,已经踹开了房门—— 这一刻,心里竟然无限是疯狂地快意。 新婚花烛夜同房,我烧了她宅子想等她发怒,却没想到她如此温顺。 我故意将她蹂躏,听见门外渐渐接近的脚步声带着迟疑,她喝的微醺神志不清,我却清楚得很—— 起初,就听见院中喧嚣,有人高声嘶喊: “安宁在哪?安宁!” 那是温雅的声音。 迫她叫出声,听见门外脚步一窒,快感席卷全身,满满是征服欲的满足。 有人爱她又如何,温雅爱她又如何? 最后还是我得到了他,突然也像是会当凌绝顶的凌风望日感。 她,是被我用牢笼禁锢的太阳,只能照亮我的世界,这是我的私有物。 我不允许她被别人觊觎,然而这一刻,我心里很不爽。 温雅要亲她,那她在干嘛? 不知道反抗吗。 我见她朦胧眼光似是毫不知情,看见温雅忍不住一阵心虚匆忙收敛的神色,气不打一处来,因此我重重摔了饭盒—— 反正她有人管,何须我来操心! 气呼呼走了之后才惊觉,要是这女人被别人勾了去怎么行,我不许。 因此等我气消了返回,却见偌大房间里她孤零零蜷缩在床头像是被人遗弃的小狗,见到她—— 我却忍不住辱她。 我故意去其他房间做不满模样,果不其然惹来了她的关切。 叫她脱了衣裳自荐枕席,看她乖巧,越发激发心里的猛兽。 像是这样就能把心头的不满发泄出来,看她在我身下求饶,我警告她不要出去拈花惹草! 不知这样的疯狂从何而起,却知道我喜欢看她在我身下承欢的样子,似乎这样巅峰的欢愉可以持续到永远永远。 突然觉得世界很美好。 也许我始终不曾关心她,倒头来等到了进宫的旨意,我心想‘嫁’给了她自然也不能驳了她的面子,因此言听计从,于我无所谓,甚至可以进宫打探打探消息,是我一直想到却始终无法做出行动的计划之一。 我发现安宁侯夫人这个位置似乎为我带来了很大的便利,心生欢喜。 然而很快我就欢喜不起来了。 温雅阴魂不散,我见两人离开太久随意找个理由去找找看是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欢在御花园里迷路,然而刚走两步,果不其然就遇见一个—— 温柔,她似乎也在找安宁? 我看她红了脸一脸窘迫也不明白她的心思,大抵是一个女人满世界找一个‘男人’觉得不好意思。 显然她还不知道安宁是女人。 然而她看见我的眼光若有所思,却似乎没把我往安宁侯夫人的位置上想,心思如此单蠢,这也是个公主? 和我夜国的女子实在是天差地别。 自然,我懒得跟她解释。 这一路弯弯绕绕,她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反而是我说我来找安宁,她却也要和我一探究竟。 御花园她比我熟,至少不至于不知道哪里有陷阱,跟着她可以避开许多侍卫,至于找安宁,慢慢也会找到的。 而看见安宁和温雅拉拉扯扯的一刻,我却见她白了脸色躲到了一旁,因此安宁惊慌的眼中只看到了我,没看到廊柱后一脸煞白的温柔。 而我也没了好脸色,只怕脸色不比温柔好,因此,我离去。 为何那一刻看见她如此浪行,心里很痛。 我不想在意,只想回去,狠狠惩罚她! 第89章 番外 难忘今宵 夜宴篇 我不肯承认我在吃醋我在心疼,我不可能为了一个突然出现的女人破坏我的全盘计划,我试图用更残酷的方法对她—— 因此看她在我身下晕厥过去,竟然也忍不住借她温软身子发泄兽欲发泄心中的怒火,我见她狼狈模样躺在地毯上双眸紧闭,关门的那一刻,心中是恨的。 恨不得让她在下人面前丢点脸,聪明点学乖点不要出去乱搞! 玉柔叫我商量事情,据说计划有重大进展,于是我走了。 听说皇帝终于来了长春楼,我的计划似乎可以进行了,让玉柔打入后宫直接瓦解皇室内部,我筹谋很久了。 兴奋中,我才记起我好久没回去了,还是要回去露过面才好。 然而装模作样收拾一番东西执笔整理整理计划,想起她—— 却听说她病了? 怎么回事! 我看着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心想女人真是麻烦,怎么动不动就生病!我满心都是计划,自然来不及细想,假意安慰两句就匆匆离开。 临走前,豁然想起人家说人参治病,既然如此,我懒得去外面找,她家人参不错,我找她要来给她补身子好了。 这是我满心欢喜中难得挤出一些心思为她着想,等她感激涕零,心里微微兴奋。 更兴奋的却是大鱼终于咬上饵勾,我兴奋得没有时间去理会她。 不过是小病,来点药总会好的。 玉柔‘死了’,我终于成功将棋子打入了温家内部!温承天被玉柔搞定,要玉柔假死好接进宫去,没几天就当上玉贵妃,我心甚喜。 期间我悄悄叫叶焰去给安宁看病,免得被我胡乱好心弄死,叶焰说人参是可以用的,原来是她身子太虚。 玉柔临走前炖好了人参,叫我务必要好好和安宁说一说哄一哄。 其实这么多人中,玉柔是女人心思细腻点最看懂我心意,连我自己都没懂的心意。 我不明白我带了汤来闻言软语这女人怎么反而油盐不进,喝了又吐出来,怎么好得了! 我不依。 难得我对她温柔一点反而换她得寸进尺,狠狠汤头灌下去,却见她不领我好意,反而开始交代后事!要和离??? 我不许! 这是多大点儿的事!和离?!所有钱都给我,够我包养十个花魁?! 花魁有你身子软吗,花魁有你得我心吗!不知好歹的女人! 我气急了,想狠狠欺负她让她能清醒清醒看看而今现实如何,却没想到施暴中竟被温雅撞了近来,我狠狠扯出棉被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却满心怒火恨她春色暴露!哪怕是晃眼一瞥也不行! 而她居然哭着求温雅出去? 这蠢女人! 我气急败坏出了房门,温雅却怎么都不让我再进去伤害她,俨然是一副主事者的样子。 我气不过,甚至抬手就要叫暗卫来把这个自以为是的温雅丢出去,他是她什么人!未免管得太宽! 然而那一刻心却寒凉—— 这一步步如此艰辛走到现在,怎能为我的一时怒火前功尽弃,一盆凉水泼下来,想到她的哀求她的狼狈,我的心也软了软。 我清楚温雅一定不会伤害她,同样来自于男人的直觉,因此我愿意冷静冷静…… 让我自己冷静冷静,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确实太过分了。 却没想到,我回来,她竟然不在府中? 温雅从来不是个简单角色,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将她偷走!哪怕不是刻意躲着我的暗卫,而似乎是为了她的女子身份不得不掩人耳目,我依旧气得不行,把守着侯府的暗卫狠狠训斥了一顿! 而后自己天天蹲在她房里等—— 等不到她回来。 一日两日,我内心焦灼难以自已,满心毛躁,像是等不到主人回来的宠物,满心哀怨。 我赶紧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然而现在不是自嘲的时候—— 她离开了这么久,我要去找她! 每日早出晚归夜里宿在她房里嗅着她的气息入睡,我不知道我的模样一日比一日憔悴,竟然翻天覆地也找不到她,我终于慌了…… 哪怕我不肯承认,这也是事实。 我舍不得。 她不是要杀温承天吗!怎么还不回来维持局面? 我心里这般想着,竟然期盼她快些回来,哪怕不是为我。 然而那一日天不亮我就出了门,却见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见她短短时日不见越发扶风弱柳我见犹怜,心里的嫉妒如藤蔓疯长,等她向我道歉解释这么久不回来的原因,却见她提着药包毫无自觉看不出我在生气道: “夜宴,我回来了。” 在我耳中,我觉得她是叫我本名的,我可不想顶着叶焰那家伙的帽子和她在一起,只是读音相同,这无所谓。 我听见自己语声陌生嘲讽道: “你还知道回来。” 换成我心里话是快跟我解释你去了哪,你解释的满意,你说你和温雅在一起也无所谓!那一刻如此卑微,我竟是希望她哄我的。 然而,什么都没有。 她只是黯然了神色,像是悄悄回家的小媳妇自我身边走过,还不解释吗? 我冷哼道:“我要出去。” 在我出去之前跟我解释,我就原谅你。 我本来是出去找你的,你可以问问我要去哪,这次我心情好可以回答你。 而她,什么也没问…… 她不问,我也懒得说,那我去长青楼谈计划,你不要来烦我! 却没想到在长青楼看到又扮成纨绔的她……我本是伪装身份左拥右抱险险就要松手,她来伪装自己,我何尝不是!我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 这一刻,我希望她像寻常母夜叉一般大叫一声:夜宴,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依旧什么也没做…… 我有些慌了,她不在意吗? 然后我淡定了,她在不在意有关系吗?没有! 于是! 她不来就我,我去就她。 我要斩草除根,以除后患,于是找人专门去温雅面前说有个男人进了她房间,我要他来‘捉奸’,我要他清楚她究竟是谁的东西。 却没想到把自己陷了进去…… 进门看见她怅然神色哀戚寂寞,看见她怅然饮酒不知归途,看见她竟然也不抬头看看我是谁,只是满脸自嘲故作纨绔道: “美人,喝了这杯合卺酒,你就是我的人了。” 我不喜欢她这样子,也不喜欢她抢了我的台词。 只是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好像很在意,洞房那一日,没喝合卺酒。 我不就是放火的时候忘了把杯子端出来吗,女人真是麻烦!既然早有夫妻之实,何必在意那些小事! 只是,我愿意补偿她…… 一杯合卺酒而已,我竟然也喝出了脸红心跳的感觉。 也像是初经风月的雏儿,轻易被她满脸娇媚懵懂勾起了最原始的欲望,我想要她。 只想要她。 她这般娇软模样,我怎么舍得再欺负。 她喝懵了,竟然还不知道我是谁,这傻子。 她哭着哀求我放过她,又一边叫嚣着要我,她真的醉了? 有那么一刻,我是真的醉了,愿意醉在她怀里,永生不醒。 然而自己挖的坑,却终于得到了报应。 温雅敲门坏了性质,我不太高兴,又始终谨记自己的目的—— 她却在求饶,竟然叫温雅救她。 一股火像是自心底豁然升起,我用锦被将她捆的严严实实,又刻意让温雅听见她浪荡淫声,这下他总该死心了。 我却不如起初那般大度了。 我不想任何人再听见她的声音了,从今天起,这声音也只能让我一个人听! 我想让她记住这个道理,却忍不住行为不受控制,一遍遍说她贱又一遍遍渴求她索取她,我开始怀疑是谁贱。 我只是清楚,我不想跟她和离—— 于是终于捧出了珍藏已久的心想要送入她怀,这是她一直想要的不是吗,她成功了。 我竟是爱她的。 也罢,没想到终有这么一天,我也动了心。 是因为她重合了安灵的影子吗?那个当年我上门求娶,却红着脸叫我滚的女子? 我有些恍惚了。 浴桶中她已经累极,却终究没对我不和离提出意见,我只是心想也许人都是贱的,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我曾以为将她牢牢握在掌心,直到她展翅要飞才知道我竟然爱她,是不是有点晚? 没关系,我补偿她。 我要她的每一个清晨醒来都能看见我。 第90章 番外 我以为的 夜宴篇 我察觉到安宁对我的态度不对时,似乎终于意识到某些重要的事情。 她对我如此迁就百般忍让,为何? 她一身傲骨我看得出来,此时才回神,是否为时已晚? 我决意揭穿—— 突然想到一个不大可能的可能。 她,是不是在赎罪……赎,当初……因她一句玩笑,葬送了叶焰全家性命的的罪? 我没想到……真的是这样?! 所以,她就是安灵?! 她要是知道叶焰就是给他看病那小子会不会移情别恋? 她要是知道当初是叶候对叶焰他母亲不好间接害死了他母亲,才落了这样一个下场,亲儿子设计杀了亲爹,又会怎么想? 这蠢女人。 当初可爱的孩子灵、宁两字不分,总说自己和家里哥哥同名同姓,却傻兮兮不知道安灵和安宁是不一样的。 原来是她?真的是她? 多年前的感情卷土重来,才知道原来我不是不在意,而是明知得不到,而就此深埋—— 也许,安家远方亲戚过继的孩子才是她真正的身份。 哪怕明知事实,我不愿承认她是安家的嫡小姐,不愿意承认我亲手杀了她一家。 我一厢情愿的催眠自己,强迫自己不要想起那些悲伤的事情,似乎如此想,就真的不是我设计杀了她全家一样…… 我在逃避。 我无法想象她无法面对我的样子,所以,要把我自己也骗过去。 不能露出半点破绽。 我生平第一次如此惶恐。 恍惚间难免做些错事,比如我自长春楼出来之际忘了易容,竟然遇见了温家的刺杀! 有那么一刹那我希望我身份暴露,如果因此也连带暴露了安灵的身份是不是就不用再面对那些残酷真相? 她骗了天下自己是个男人,这件事若是曝光,这个安宁侯她是不用当了。 温承天不会杀她,即使是为了安家在军中的威望,起码会留她一条命在,想来会贬为庶民。 我带她回去好好藏起来,让她一辈子都不要知道当年的真相。 我觉得可行—— 却没想到她在仇恨的陷阱里无法自拔。 更没想到,我为她带来了大麻烦。 她不想被揭穿身份,她心思太重怕温承天依旧要杀了她毁了计划,她畏首畏尾顾虑太多,竟然用了这样的蠢办法。 她竟然当街众目睽睽吻了温雅,这是我意料不及的。 否则我拼着暴露武功,也不能让温雅的刺客因我软弱无力而放过纠察。 九王夜宴武功高强,我只是个‘柔弱’花魁,我示弱了。 那一刻她在我心中的分量,竟然超过了一切。 她不想暴露自己,也不想因为暴露了她而将我也暴露,她竟然在为我着想。 可我后悔了,我宁可暴露!我宁可和温雅光明正大的斗一场,就不用看见自己的女人当街强吻别的男人。 好过而今我看见这一幕,心如刀绞。 我看见温雅那一刻勾起的唇角,想必已经是等候了多时,我看见她要做戏温雅从来竭力配合,一边故作宁死不屈的贞洁模样,一边死死压住她后脑逼她纠缠。 脑子里‘嗡’的一声,这一幕我不想再看。 怎能嘲笑她顾虑太多,我何尝不是,终究是自作孽不可活!倒头来现世报竟然说来就来,我也猝不及防,却没料到—— 世事瞬息万变,我竟来不及阻止,命运就打开了齿轮,轧动不休。 今夜她主动爬床,我很惊喜,因此决定对她好点。 而她不见兔子不撒鹰,今日乖顺,竟然告诉我为了掩饰身份要娶了温柔,我怎么可能依! 两个女人,能干什么! 然而她不是征求我意见而是已经决定—— 这女人越发无法无天了。 我眼睁睁看着花轿进门,眼睁睁看她喝得烂醉,眼睁睁看她吐了一夜? 我觉得不对。 她酒量并不浅薄,我心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拼了老命拉来叶焰证实,她竟当真有了身孕,却没想到温承天要拉她去当挡箭牌。 她努力拖延我看得到,她喜欢这个孩子,我看得到! 可我没想过,她竟然要放弃这个孩子! 我劝她不听,我生平第一次如此卑微乞求,我渴望这个我和她结合的生命,被她挥手拍碎,也拍碎了我的心意。 刹那心凉如死…… 我亲眼看着她喝了那碗红花而无法作为,那一刻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回过神,满手的鲜血淋漓。 我觉得我的尊严不在了,因此,我不愿面对这个亲手将它打碎的人。 一如往常我生气不理她,却再也等不到她来哄我,回神,她已启程—— 我和温柔在这不大的院子里相对无言,各自并不提起当年看见御花园亲手‘捉奸’的事情,这女子当时就看出安宁是女人了吧。 安宁这样的蠢货,竟然也能有愿意为她如此付出的人,我心甚慰。 却没想到,我没能照顾好她的朋友…… 温柔为了求温承天开恩让安宁好好调养身子在金銮殿外跪了三天三夜,所求无果后也不再徒劳努力,却试图在后宫打点好关系想让别人吹吹枕边风好帮帮安宁。 我眼睁睁看着,却苦于而今深陷敌营实在是无能为力,竟对她的帮助不如一届弱质女流。 我心惭愧—— 却没想到温承天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安宁,而是我! 安宁离开,温承天派人来暗杀我,竟然被温柔识破!她临死前告诉我好好照顾安宁,告诉我温承天竟用我威胁她上战场! 这蠢货!这蠢货!!! 她竟然只字不提! 她为我宁可放弃计划奔赴前线,而我竟然如此对她! 我后悔莫及,却只此地不宜久留,我想快去找她,又怕以夜宴的身份去找她反而被这迂腐的蠢女人当做奸细打出大岚! 我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却知道而今温承天已经将我视作眼中钉,我不可能再逗留在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