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要做皇帝》 第1章 被吊起来的太子 景安三年七月初七,炎炎烈日下的长安,暑气蒸腾。 正值盛夏的菜市口,都少了几分阴森森的气息,在灼灼烈日之下,一切魑魅魍魉又怎么敢停留? 可就是这样的地方,一地的大臣跪伏在宫墙方向,身侧的高台之上,一个衮服青年被吊着双手,脚尖垫着地面,想要下坠,手腕处就会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 如此刑罚,伤害不大,可是侮辱性极强。 被吊着一个小时,应昭觉得自己快脱水了。 但同时内心也在无能的发出怒火和质问。 唇角翕动:“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赎买分地?世家就这么可怕吗?我堂堂一国的太子,被几个世家联手安排了一波吊在了这里,宫里的皇帝,还真的天真以为吊死我在这里,就能获得世家的支持吗?” “除了……觉得你软弱可欺,得寸进尺之外,你还会收获什么?” “五胡乱华才过去百年啊!你就不长记性吗?世家究竟是什么的样的,就过几天好日子,你都忘了?” 应昭碎碎念着,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黏住了一只眼,狼狈的用另一只眼睛环顾四周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 十六年来,菜市口不知走过多少次。 青砖之上,隐隐有血迹氧化的紫色,多少达官显贵,高门大户死在了这菜市口上。 汤国开国皇帝受世家支持,以汉家身份,一扫臊膻,登基称帝,自比成汤,时时自勉,故而开国号曰汤。 最终南征北战,南灭东晋,北鼎长城,西极玉门,东临大海。 基本收复了汉族的基本盘。 本来应该趁机扩张,再不济拳打四夷,掠夺人口充实已经破败的地方也好。 可是,太祖刚弄出均田制准备收买军心,然后莫名其妙暴毙。 自从太祖驾崩,后边的三代皇帝一代比一代废! 自己的老子,更是一个被美色腐蚀心智,被世家吓得半死,早已没了雄心锐意的狗皇帝! 真的狗! 为了讨世家欢心,一国太子,自己的亲儿子,就这么下令吊在了菜市口。 一国储君,一国体面,再无威严! “枉我穿越到现在,将自己的前世一辈子所学都整理出来,曲辕犁、牛鼻环、筒车等等东西都推行下去,明明四海都是丰收景象,却还是有人冻饿致死。太平皇帝当到你这个份上,真他妈窝囊!” 应昭还在念叨,能睁开的眼睛越发的坚定起来。 “殿下,殿下莫要在说了!会渴的!” 一个老奴匍匐在他边上,也没听到应昭在念什么,可是看应昭嘴唇一直在动,他担心应昭被渴死。 “你们……你们速速取水来!” 老奴转过身,对凉棚内纳凉的官员喊了一声。 官员用扇子遮着脸,好不自在的逍遥小憩。 “刘成!速速取水来啊!” 这个老奴急了,怒吼道:“你们莫不是想要害死太子殿下不成?” “什么?” 刘成好像是听到了,又好像是没听到,用扇子柄掏了掏耳朵:“陶太监,您刚才说了什么?” 陶太监快被气炸肺了,怒吼:“速速取水!太子殿下渴了!” “渴了?谁渴了?太子吗?殿下,您渴了吗?渴了就说一声,认个错,下官这里才可以给您水啊!不然天下世家那边,不好交代啊!” 刘成玩味的笑了起来,世家这是准备熬鹰呢! 太子应昭,天资聪颖,通晓工农之事,能写会算,可偏生是一个不安分的主儿。 刚开始还只是分田地给东宫六率的士卒,这个倒没什么,毕竟分的也是东宫自己的地。 可之后呢? 又是推行大同书,言分田拓土能利天下,甚至好笑的跑去找世家商量,赎买他们手中的土地,然后拿去给那些泥腿子们耕种,想要借此收买人心。 可笑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孩童居然会想着让世家将土地贡献出来。 这也就罢了,昨天,太子应昭说要开科举,准备以此收拢一批寒门为己用。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事情。 太子不认错,绝对不能放下来。 至于为啥不换一个太子,那还不是民间的泥腿子们在意呢! 太子有能力,会收买人心,虽然往往不尽如人意,可民心还是有的。 皇帝是怂,但不代表真的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换太子。 万一太子反了呢? 东宫六率一万多军队,全是拿着东宫的土地在耕种。 他们,只认太子! 虽然一万人在皇城内不算多大数目,但东宫六率终归是个大患,世家也尝试过撤换将领,但刚刚确定名单,第二天就死在了家中。 六率是太子的基本盘,谁也碰不得。 因此世家只能退而求其次,以皇帝拿着大义拿捏太子熬鹰。 只要太子认怂,那天下就是他们世家的。 但太子会认怂吗? 刘成觉得不大可能。 太子应昭,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决心。 单单论这个口号能力,太子应昭的储君之位已经稳如老狗了。 可惜,居然会选择跟世家对着干! 跟他老子年轻时候一个德行。 不过,皇帝已经被驯服,太子嘛……也就这样儿。 “你!你!”陶太监气得瑟瑟发抖,太子岂能低头认错? 刘成无所谓的笑着,反正他只是领命行事罢了。 突然…… “孤错了。” 应昭突然开口,声音不是很大,却像是惊雷滚滚,将跪在地上祈求皇帝释放太子的所有朝臣和文武将官都惊呆了。 “殿……殿下!您说什么?”刘成觉得自己听错了。 “错了,往后孤会和朝臣们商议,垂拱而治,做万世明君之典范。” 应昭说完,刘成顿觉后脖颈一阵清爽。 垂拱而治? 这是应昭被打击得心灰意冷了! “好好好!来!快给太子殿下送水,本官这就去请上峰放殿下下来。” 刘成匆匆走了,几个小吏抬着水过来举瓢的手都在颤抖,甚至看到太子的眼神中带着失望。 一个能为底层人发声的太子没了。 他们难道一辈子都要遭受九品中正制的制约,再无出头之日吗? 一时难以自制,小吏的手颤抖,水一下洒到了应昭胸口。 “让开!你们这群笨手笨脚的混蛋!”陶太监将小吏推开,葫芦瓢舀着水,小心送到太子的唇边,看着狼狈不堪的太子,他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娘娘啊!奴婢没照顾好太子啊! “莫哭。”应昭快速喝完一瓢补充了水分,抬起头来看着浩浩宫墙,“有些事情当太子的没法做,但当皇帝的却做得了。曾经我还对世家有希望,但现在看来,世家也就这样。” “殿下莫要再说了!喝水!快……”水很快喂入太子口中。 约莫片刻,几顶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 随后,施施然走下来几个老臣。 全是世家高官和大臣,他们拱手对太子说:“殿下,陛下有旨,请您回东宫好生修养三月。左右,且上去将殿下放下来。” “多谢丞相。孤记下了。” 应昭微微一笑,忍着手腕上的剧痛,被搀扶离开。 丞相崔淼微微皱眉,边上几个世家大官缓缓上前来:“看来这个太子还没服气。” “多熬几次就是了。”崔淼淡淡一笑,“留得有用之身,总比活活在这里晒死要好。只可惜这个太子名声太好,杀了他南边那群混蛋,怕是会借机搞事。” “哼!江南世家,贼心不死,还想着回来?” 第2章 道理是刀 长安,东宫。 应昭在惨叫声中喘着粗气。 医者看着太子在惨叫,也是头疼问:“太子既然如此怕疼,缘何还要同陛下顶嘴。” “元德先生……” 太子应昭苦笑两声,“有些事情,是必须去做的,不做永远坐不稳这江山社稷。” “唉。”医者帮应昭将手腕缠好白布,抬起头看着应昭俊逸的面庞,摇了摇头,“反正我不参政,太子殿下且好生修养,不然会留下后遗症的。” “多谢。”应昭拱手,让陶太监代他礼送这位离开。 这位医者是母后的家人,自己作为太子,自然得给足面子,好歹是个长辈。 “诶诶!你们都停下,着急忙慌的进来做什么?” 陶太监才出去送人回来,就看到了一帮粗鲁武夫握着刀剑气势汹汹就冲了进来,赶紧喊住这帮子太子爷从长城沿线赈灾时候收拢的奴儿统领和六率统领,省得他们冲突了太子。 “没事,让他们进来。” 应昭的声音在空旷大殿内响起,本来还拦着的陶太监只能无奈说:“把刀剑都下了,别冲突了殿下。” 几个统领点头,随手将兵器留给亲兵,然后鱼贯而入。 目之所及,太子大片裸露在外的肌肤已经包裹起来,没有包裹的地方,也出现了晒伤,虽然已经有清理过,可还是显得十分狼狈。 带头进来的一个独眼汉子看到应昭这一幕,猛地转身就要走。 “给孤按住李作德!” 应昭看他扭身的动作,暗道要坏事,一声大吼赶紧让其他几个统领出手。 李作德还未反应过来,直接就被按在地上:“殿下!让我去杀了那群混蛋!” 应昭摇了摇头说:“朝堂之上,衮衮诸公,要杀也不是这么个杀法。” “难道就要这么算了吗?您可是一国太子啊!就被如此欺辱吗?” 这独眼汉子脸色无比难看,主辱臣死,他是寒门出身,开蒙是礼经,治的是孙子兵法,既是礼的传承人,更是一个将军。 作为将军,岂能如此看着一国太子,被如此欺辱? “这事没完。都到齐了也省得孤找你们。” 应昭左右看了看,发现东宫六率和奴儿军亲卫统领都来了,总算松了一口气说:“有些事情,太子做不得,因为少大义,只能讲道理。” “道理?什么是道理?那群窃据庙堂之上的尸枢吗?他们除了趴在乾坤之下吸血,还能做什么?” 李作德在低吼。 他不是一个人在低吼,而是所有在场的将士们的心声。 他们都是长城沿线的自耕农、流民、奴隶,是世家压迫得他们丢了田土,没了资材。 多少父母兄弟,姊妹妻儿饿死在逃荒的路上。 是他们愿意背井离乡去逃荒吗? 不是! 是世家巧取豪夺,抢走了他们赖以生存的田土,逼迫他们成为佃户。 一亩地他们能收七八分租,你不给,打死了你没人管。 给了你全家就吃不饱,只能找他们借高利贷。 利滚利,谁能活? 现在……就连被万民视为最后救世主的太子应昭都给世家跪下了。 怎么叫他们不心寒。 应昭起身,陶太监赶紧上来搀扶,甚至想要训斥这群人,没看到太子都这样了,还乱说话。 不过应昭没给他机会,转了个身,走到了挂着刀的地方。 “奴婢来。” 陶太监一看太子准备伸手,就心领神会的将墙上的刀取下来,然后小心将刀柄递到应昭手中。 应昭颔首一笑,接着一下抽出刀来。 寒光一闪,凛冽吓人,不过在场都是见惯刀兵的人,又有多少曾在北方跟柔然打得有来有回? 根本不会被太子应昭这软绵绵的抽刀动作吓到。 铿锵。 手痛的应昭将刀杵在地上,扎进砖缝里头,盯着他们说:“孤手中的东西,叫做道理。” “这……”有人震惊,有人疑惑,也有人不知所措。 “李作德!”应昭低吼。 李作德瞬间挣开压着他的人,独目如电,起身擂胸,口若洪钟炸响:“末将在!” “孤手中的是什么东西?” “道理!”李作德狠狠捶胸,语气昂扬,甚至带着几分颤抖。 太子呀!您终于是觉醒了吗? “你们呢?孤手中的是什么?” 应昭死死盯着每个人,只要有一个人眼神中带着迷茫,今天就走不出东宫的大院! “道理!” 众将士恍然,接着齐声应诺。 他们是奴儿军,是太子在北方巡边的时候捡回来的饿死鬼! 本该死在天灾和柔然马蹄下的他们,是太子给了第二条命! “好!既然是道理!那就要让道理有地方用!” 应昭满意颔首,“诸公不识道理,所以不讲道理,那么我们就要让他们认识到,道理这东西,不是讲的,而是用的!用了,那就要见血了!所以现在,让你们各自的部分轮休,带上刀剑,入城见婆娘或者喝酒,哪怕是青楼找相好也是可以。” “当景阳钟响,孤要你们通通起来操训,明白吗?” “明白!”众人应诺。 应昭撑着刀说:“夜长梦多,任谁也不会想到孤今天就要讲道理!所以,你们各自散了。” “喏!” 众人退下。 陶太监看着撑着刀柄的太子忧心忡忡。 “去准备车架和替死的尸体,若是败了,火烧东宫,孤带着你们去南方,寻机再来。” 应昭做两手准备。 事实上他早十几年前就在做准备。 从六年前被册封太子之日起,他的替死的尸体,几乎每个月都会换一次,死囚的尸体,藏在了荒废的园林假山之下的单独冰窖,用冰冻着。 “喏。”陶太监看太子有所准备,也稍稍放心的去处理了。 望着陶太监的背影,应昭撑着道理的刀,在床边落座:“魂穿到这个世界,一睁眼便是满目疮痍,可这明明是臊膻尽去的天下,却没一处汉家儿郎安生之所。” “吸了几百年的血,世家门阀已经到了顶峰了!少了南北朝几百年的清洗,你们在这一百年彻底成型了啊!既然如此,那就拿你们开刀!关陇世家,你们是第一个!” 长安的夜很美。 百年的大汤也很美。 尤其是染着半边血色的夜,更美了! 第3章 天子的剑 景安三年七月初八,长庚星凌晨而过,半边天呈现一抹妖异的红。 昨日乞巧刚过,深夜的打更人也抱着一袋巧果寻了个地方偷懒,身边的老者看着年轻的徒弟灿烂的笑容,也是忍不住说道:“行了,赶紧休息一下继续走,脚程可不能慢了,不然回头咱们这个月的月钱少不了被克扣。” “诶!”徒弟傻笑的应着,递给了老打更人几块巧果。 老者也不含糊,拿着就塞进嘴里濡湿:“还是年轻好,老了牙口都不行了。走了,过了这个街,景阳钟也就响了,到时候衮衮诸公要路过御道大街,咱们这些底层的贱人,要是被车马撞到,可就惨咯。” 徒弟一想也颔首,转身离开。 咚……咚……咚…… 景阳钟一声响,悠扬的钟声覆盖在了整座长安城。 这是提示准备上早朝的衮衮诸公们,该起床了。 当第二声钟响,就意味着宫门洞开了。 只是当景阳钟响起的时候,御道上不断传来兵戈摩擦的声音,御道附近的府邸门子打开门,探出头,打着哈欠喝骂:“大清早的走什么兵操?你们这些东宫的六率兵是不是有病?每天都在操练!又没有仗打!” 东宫六率,每天会有一率兵马作为仪仗,行走在御道之上,一边晨跑,一边操练。 这个是三年前太子从北方带回来的规矩,打赢了柔然之后,太子请旨皇帝,讨了御道操训的机会。 目的也是为了让皇室的尊严得以展现。 不过寻常时刻也就甲胄附体,手无寸铁,这一次却是甲胄不离身,手握兵戈长枪,杀气腾腾。 门子骂了一声,也就关了门,习以为常了,不就是多带了兵器嘛? 难不成太子敢反?得了!六率才一万多人,控制得了长安吗? 宫门之前,昏昏欲睡的宫门卫队看到六率过来,笑呵呵挥手打了个招呼。 “太子殿下有书,让下官进宫送一下,劳烦兄弟你打开一下侧门。” 一个和善的将官上前,掏出了书信,同时将一锭银子塞在了这人手中。 卫队的队长一看,陡然眼前一亮,笑呵呵说:“好说,来,赶紧开个侧门,让东宫的兄弟送信进去。” “是。” “多谢。”这个和善的将官拱手,带着一个小队人马走了进去。 卫队的队长对此浑不在意,因为太子应昭身上发生这种需要安排家中人进宫求情的事情太多了,每次太子和世家发生冲突之后,宫门卫队们又有几个没收到过太子的银子? “头儿,怎分?”几个小兵凑上来,眼神中贪婪难以遮掩。 “见者有份,回头老子去折铜子,少不了你们的!都滚去守着!晚点就换班了。” “成!” “诶,这兄弟,你们不继续操练?”卫队队长刚把身边的人打发了,突然看到本该离开的六率军队,居然没有走。 而且一个个甲兵俱全,不知道在等什么。 “操练啊。”带兵的青年咧开了嘴说,“不过今天换了个项目。” “哦?太子爷又想出了什么法子折腾你们了?”卫队队长好奇的问。 今天的谈资,有了啊! “也没什么。”青年笑呵呵的看了一下偏门内已经站好位置的人,手握紧刀柄说,“太子爷,让我们演习夺门。” “夺门?夺什么……你!” 卫队队长本来想笑的抬头,下一秒意识到了什么,亡魂大冒的扭身:“造反!太子……啊!” 青年的刀,一下洞穿这卫队队长的后背,将之杀死之后立刻抽刀,高举大吼:“夺门!” “杀杀杀!” 卫队的队官刚死,守城的小兵突然看到沾染了鲜血的刀被一贯和善的六率兵马提着,一下冲了过来,一个个亡魂大冒,扯着嗓子破锣似大吼:“太子造反啊!” “造反?不!我等是来讲道理的!” 青年冲到侧门,一刀砍杀企图关上宫门的士兵,手中钢刀染血,映照朝阳之下,几分辉光投射,虔诚的面庞写满圣洁:“衮衮诸公不识道理,那就让他们知道,道理为何物!诸君,成败在此一举!你、我、黎民百姓若是想要过上好日子,非太子殿下登基不可!” “可是!又有多少世家大族挡在你我好日子前头?所以拨乱反正,再造乾坤,就在今日!” “杀!” 青年挥刀向前:“前进!前进!” “前进!前进!” 数千六率精兵齐声怒吼,声势冲霄,朝阳破晓。 同时,潜藏在民间的士兵们纷纷组成列队,冲击京兆和万年两县衙门,夺官印镇压,发动底层流民、寻常百姓,疾声高呼:“太子登基,只干三件事:分田!分田!还他妈是分田!你们还不随我等六率兵丁上访宫墙之外,簇拥太子登基!” “皇帝被世家挟持!杀世家!救皇帝!” 口号震天动地,世家大族和豪门大院也都吓了一跳,想要出来探寻,可是刚刚出门,就被六率的小股部队冲击,全部逼退回去。 但消息也很快送到大臣们的手中。 “是六率的兵!” “太子反了啊!” “他……他就一万人!城外还有足足二十万禁军!他……他怎么敢造反!”崔淼震惊的冲到府内的箭楼之上,对面,东宫的太子府内,应昭一袭太子蟒袍,在车辇之上缓缓路过。 “太子!你!你安敢造反!” 崔淼根本不敢相信应昭居然这么刚!昨天才被吊起来,今天居然就造反了! 六率能内城的最多不过三千,就算提前安排人进来,也不可能太多,五六千人就敢造反,不怕死吗? 轰! 一声轰鸣传来,御道之上,无数小民快速出现。 他们都是在内城内讨生活的小摊贩、菜农、门仆、贱奴,在太子的停下的车辇后方,汇聚成为了长龙。 满满当当,共同组成了剑身,在车辇之后,齐齐下拜:“请殿下登基,廓清寰宇,还我等朗朗乾坤!” 车辇上,应昭站起。 握住剑柄,看向只有一条御道之隔的丞相崔淼道:“孤手里有两件宝贝,一件叫做道理,一件叫做民心。” “道理是刀,民心是剑!” “道理能用讲的,可你们不认识,那么今日孤会让你们知道不讲道理是要见血的!” “至于剑。”看着跪在地上鸦雀无声的百姓,太子应昭转过身举起刀朝前指:“诸君!可愿助孤登基,扫清寰宇,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愿意!” 这声愿意很杂,可依旧浩瀚,看得崔淼内心惊惧,表情难受:“你是不可能成功的!绝对不可能!天下岂能让你这等乱臣贼子窃据!” 应昭听到了,但也懒得骂战大吼:“今日孤手握天子的剑,岂能有溃败之理,入皇城!” “杀!” 吼—— 第4章 我够狠! 大内,甘泉宫。 皇帝老儿应玄吓得躲在被窝里头瑟瑟发抖。 宫室之外,从一开始的喊杀,紧接着带队进宫的六率一句怒吼:“请陛下禅位太子,留给我汤国最后一线生机!” “请陛下禅位!” 这一声怒吼刚过,半数守皇宫的士兵纷纷更弦易辙,摇身一变成了逼宫的主力队伍。 皇宫的禁卫本来不是这群流民出身的人,奈何二十年前应玄刚刚掌国的时候,急着削弱世家,还想着北伐柔然打一波胜仗,以此声威强兵压迫四方。 但亲自率大军北伐被世家算计将皇帝的踪迹报给了柔然,柔然可汗率大军突袭,在白登山直接击溃了皇帝的大半士兵,重现了一次汉太祖刘邦之事。 只是这一次,世家做陈平,但却是带着兵打了过去,将柔然可汗直接击溃而走。 而因为在白登山上是雪夜,无食物,冻饿死者无数,剩下半数的精锐也都报销了。 可是皇帝的禁卫全军覆没,皇宫禁卫也顺理成章被世家控制。为了节省开销,从中渔利,这才有流民成禁军的传统。 至此,应玄被驯服,终日惶惶,也终日流连酒色,昏庸无能了起来。 轰! 大门被撞开,抵抗的人被杀死,应玄惊恐的看着冲进来的独眼将军,整个人脑海里嗡嗡响。 难道朕要死了? 李作德皱眉看着床上瑟瑟发抖,比边上强装镇定的女人还不如的皇帝,真的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皇帝,能生出太子如此英明神武的子嗣! “陛下勿忧!今日此来,只是请陛下禅位太子,还我汤国最后一线生机。” “是……只是昭儿想当皇帝吗?”应玄颤颤巍巍的吞咽口水,眼中惊惧闪烁,“昭儿想当皇帝,一句话朕就能禅位给他,何……何须兵谏?” 李作德压低身体说:“请陛下下旨,禅位!” 必须要禅位,要最快速度禅位,否则太子就是反贼,而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朕……朕要见太子!” “陛下……” 李作德张了张嘴,门外传来了一声轻咳:“朕来了。” 朕? 应玄瞪大了眼睛,在边上的女人搀扶之下,顶起自己一百多斤的肚子,在阴暗处看着从晨光中走来的太子应昭,一时愁绪怅然。 “殿下。”李作德对应昭拱手。 “称呼错了。”应昭笑呵呵的看着他。 李作德心头一闪,陡然明白过来:“陛下!” “嗯。”应昭颔首错身而来,挥了挥手说:“带人下去守着,朕亲自同父皇说一说话。” “是。” 李作德带兵下去,关上了门。 “太子这是僭越!”搀扶着皇帝的女人,穿着亵衣,身材曼妙,但面对李作德的时候有点发抖,可面对太子的时候,却十分强势的质问:“僭越可是要族的!” “啪!”应玄一巴掌摔在这个白痴女人脸上,这是他的亲儿子,族了他老子怎么办? “闭嘴!”应玄呵斥罢,盯着手腕还缠着绷带,模样一如自己曾经俊逸,但笑容却又有几分陌生的儿子说,“为何兵谏?” “讲道理。”应昭拍了拍腰间的刀,“诸公不识道理,所以不讲道理,那么朕就得让他们知道道理还可用,只是用了就要见血,不见血,收不回来!” 应玄忽略了应昭的自称,苦笑几分:“你可知道这样做,祖宗基业会被你带入万劫不复。” “无非破而后立。我登基为帝,大义在我,左手道理的刀,右手天子的剑,民心所向,自然所向披靡。” “世家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应玄是无道,但不糊涂,“你若是败了,汤国可就可能没了。” “我……”应昭张了张嘴,陷入了沉思,“果然,父皇已经彻底成了世家的狗!” “回去,朕就当这一切没发生过。”应玄内心激动,一定要把这个混账劝回去,回头再找个机会撤了他。 至少这样,还能跟世家有寰转余地。 否则……真的就完了! “朕不能回头。”应昭突然抬起头,轻轻摇头对自己亲爹说,“朕是过河卒,踏出了这一步,那就是不死不休!纵然与天下为敌又如何?世家不是真正的天下!黎民百姓才是天下!我应氏应命而生,扫尽臊膻,光复汉家江山,但还没做完该做的事情!” “九品中正,世家大族,这些该进历史垃圾堆的东西,你做不来,那就我来做!” 应昭刚说完,那个女子却是柳眉倒竖,怒斥道:“你是祸国殃民的决策!这天下是皇帝和世家共天下,而不是和泥腿子!那群贱民,岂能成事?陛下,我们不能对世家下手,就说妾身母家京兆韦氏,手握上万精兵,若是逼急了他们,可要祸事的啊!太子应该拿下下狱,并且废黜!” “我是你儿子,不会杀你。”应昭面无表情,缓缓抽出剑。 “你……你干什么!”喋喋不休的韦氏惊恐的看应昭走向自己,瑟瑟发抖的退后,甚至想要躲到应玄身后,“陛下,陛下救我!” 但应玄也是被应昭的动作吓了一跳,慌忙将这女人退开。 “哎呀!”韦氏摔在地上,连连后退,连连哀求,“太……太子殿下,我……我可是你庶母啊!不能杀……杀了你会被骂不孝!” 应昭顿了顿,盯着韦氏艳若桃李的脸看了一会儿,韦氏还以为他心软了,连忙恳求:“只要不杀我……我可以让韦氏支持殿……下……嘎……” 她的声音伴随着洞穿喷涌的心脉血而停止,应昭刺死了韦氏,一脸淡漠的说:“有些事情,总是需要一个背锅的人。至于孤的庶母?你也配自称?” 喷溅的鲜血渐染两人,应玄吓得腿软,噗通一下滚落在地,惊惧的看着自己儿子。 陌生!太陌生了! 曾经那个翩翩公子,温软如玉的青年,却成了一把带血的剑。 应昭面无表情收回剑,施施然对皇帝一礼,“父皇,禅位诏书尽快写给儿臣,景阳钟第三响,儿臣就会在大明殿宣布禅位之事,您要相信孩儿能狠下心来做这个过河卒。因为现在的世家,已经到了尾大不掉的地步。不剪除,晋惠帝遗事,近在咫尺。毕竟漠北的柔然,依旧不弱!” “这甘泉宫也需要打扫,后方有太极宫,是个优养的好去处,届时还请父皇移驾。儿子先下去处理世家的事情。” 应昭转身,昏暗宫室,汩汩流淌的鲜血和死不瞑目的世家妃嫔,都在自己背后躺着。 手握住门把手,悠悠纹路像是记载了这座经历过两汉,前秦,后秦等国皇宫大院内,刀光剑影,权力更迭的残忍和血腥。 权利?争夺?理想? 应昭或许只是看不惯。 五胡乱华去古未远,世家祸乱更是荼毒世间。 结果争天下的人没事,无辜的人却死了。 明明国力强盛,可以拳打四方,可以光复一处处江山社稷,让边塞的百姓不被异族欺凌。 可是……世家却阻止了这一切。 他们的田需要耕种,开战了,百姓都去当兵了,佃户也会被征调,他们垄断的金银铜铁的矿工也会被征调走。 他们不想开战,所以他们无视边塞百姓的死亡,依旧在朱门之内逍遥。 可笑的是,民间农民没有造反的。 只因为饿死的阴云还没到自己头上,流亡到城市之中做太子工坊里的工人,还是能吃得饱。 “人人都视我为救世主,可我推开这扇门之后,能做到尽如人意吗?” 应昭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问应玄。 “昭儿……”应玄内心悸动,颤颤巍巍的喊了一声,试图唤醒儿子心中最后一丝亲情。 “母后死的时候,朕就不该心存幻想。” 应昭呵呵一笑,接着爽朗大笑,推门而出,踏着朝阳,暖暖的阳光让他身体充满了干劲:“走!今日朕登基九五,也该让天下世家知道,这天下终究是谁说的算!” “喏!”甘泉宫外,众将士面上带着激动,与未来的汤国第五位皇帝应昭偕行! 第5章 世家的盘算 景阳钟三声响。 御道之上,百姓口口相传:“先帝禅位了!太子登基了!我们能分田了!” 欢呼的声音浩大,让崔淼等重臣内心惊惧。 “老爷!宫里来了旨意,说是让群臣觐见。” 管家冲到了客厅内,这里头是崔家的几个主子正在商议的地方,气氛显得格外凝重。 听到管家传来的消息,一个个表情难看,甚至有几个狠狠的锤桌子低吼:“应昭到底想干什么?堂堂一国太子,居然为了一点小事造反!” “他不是造反,而是承袭禅位。” 崔淼瞪了一眼捶桌子的人说:“眼下皇帝在他的手中,大义不在你我世家手里,他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除非有办法弄到传国玉玺或者密旨。” “那这个不就是矫诏吗?”捶桌子的人愣了一下,接着说道:“对了大人。城外的士兵,不一定都听太子的,我们可以……” “没用。这些士兵都是流民,你觉得他们是信太子的?还是你我的?只要应昭一日不出长安,京城就不会空虚,外边的也打不进来。打,也没有足够的大义。” 崔淼是亲眼看着应昭被内城大量的贱民簇拥着进宫的。 太子以贱民做剑,偌大长安贱民人口俞百万之巨,都是无土之人,可见此时应昭大势已成,若无意外,根本不可能失败。 “老爷,那您上朝吗?”管家小心翼翼的打断这群人。 崔淼皱眉起身:“上朝,我倒要看看这个太子,究竟会做什么!” “大人,会不会很危险?” “我上朝就好,你们想办法联系京中部曲,收拢可以信任的家丁、士卒,以防不测。” 交代完自己几个儿子,崔淼换上冠带,很快走上御道。 来到宫门口,其他世家大臣也来了。 “丞相。”一个身着武将袍服,头戴雉鸡翎羽一脸凶相的老将军拱手,“太子造反了?” “造反还是不造反,不是你我能说的算的。”崔淼只是看了这老将军一眼,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内城之内,遍地都是太子的人马,外城之中,你我的部曲也不在此地,就算有,你又有几个敢用?” “那只能从陇西调拨兵马。”老将军压低了声音,“太子为了收拢民心,必定会分田,首当其冲便是万年杜氏,京兆韦氏,想来他们两家也会出兵反抗,我已安排人马潜回陇西收拢兵马,吾子李虎可为上将,若是长安有变,陇西距离长安不过八百里,轻骑突袭,三日便可抵达城外。” 崔淼眼瞳一闪寒光,但却笑了几分:“天赐将军有心即可,只是不见陛下,不得手令,你我无大义也无法拨乱反正。先看看太子应昭究竟想做什么!你我世家,就算天子有大义又如何?这政令出不了长安即可。” 李天赐老将军表情一僵,接着干笑两声退到一边。 “老将军,这崔淼老贼怎么说?”度支尚书元宏拱手带着好奇问。 元宏,又叫拓拔宏,若是无意外,还是历史上那个北魏孝文帝。 自从大汤开国之后,勒令杂居在国内的胡人全员汉化,必须改汉姓,行汉礼,言汉语,一同中国之民开始,拓跋氏酋长拓跋什翼键一咬牙,一跺脚,就跟历史上约好的那样,选择了元作为姓氏,将自家的拓跋氏改为元。 从此元氏部落脱离部落状态,到处联姻,最终出了几个大儒,成为关陇门阀之一。 元宏今年二十五岁,年纪轻轻就成了度支尚书,在九品中正二品上的世家,也是大世家。 “关东的和咱们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李天赐闷哼一声,表示了自己的不爽和不屑。 这明明是个大好机会,如果能夺下长安,击杀太子,控制皇帝,那么世家就彻底崛起了! 天子是什么?印章罢了! 结果这货居然拒绝? “或许,他是想看太子出手,夺了我等田土也说不定。” 元宏是度支尚书,同时也和太子应昭交好,知道应昭平日里想做什么。 他甚至跟他说,终有一日,要分了关中田,让关中百姓都有耕地,能吃饱饭,然后以关中辐射关外,再把关东,江南全部土地再分配。 若是让太子真的做成,那他们关陇世家几百年的积累,不就如梦幻泡影了? 于是元宏赶紧去报告给崔淼,崔淼这才推动了吊打太子的事情发生。 只是谁也想不到太子这么刚,刚被吊起来认怂了一下,转头第二天清晨,直接提刀冲了。 偌大的长安内城,愣是无人阻拦,放眼望去,全是太子的人! 关东世家,还在观望,因为基本盘不在这里。 但关陇世家可就难了,长安辐射四方,全是他们的地盘啊! 太子若是分地,他们首当其冲! “不管他们。总之,机会难得,太祖定都长安,目的就是借助我们的势力来压制关东世家,但是被皇室借用了百年,却因为白登山之围,导致你我各家精锐一朝散尽,朝堂才被关东这群混蛋窃据二十年!现在太子造反,长安不稳,若是强袭长安而下,控制皇帝,关东世家是扁是圆,也不过你我捏的算。” 李天赐野心勃勃。 自太祖开国以来,关东、关陇、江南三个世家集团争端不休。 但关东和关陇两个集团虽然一直内斗,却把老三江南世家集团被压得半死不活,就连重新议定九品中正的时候,江南中只有金陵司马、会稽王、吴中谢三个氏族被定为从一品,其余的全部往四品往下算,基本上是把江南世家坑死在中等官职了。 因此朝堂说到底是关东和关陇说的算。 关东强势,是因为他们从龙,支持汤太祖扫平关东,但是关陇能和关东打得有来有回,不外乎皇帝需要平衡。 虽然世家是一家,可还是有派系的。 现在,作为关陇世家的领头羊,李天赐断然不会放弃如此良机! 入宫之前,他已经让仆从回去,尽快赶回陇西,将凉州兵聚拢过来,趁机夺权! 至于皇帝不皇帝的无所谓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陛下有旨,宣朝臣上朝觐见。” 陶太监拿着拂尘,昂扬抬头看着垂着头的世家大臣们。 本以为今日太子难以成事,不想居然如此轻松。 似乎整个长安之内,尽是太子拥趸,就连宫室之内,一听到太子要称帝,处处都是欢喜的气氛。 现在,终于是功成了!娘娘也可以安心了。 第6章 朝堂的血 未央宫正殿宣室,百官分班而居。 他们一个个神情肃穆,看着东宫的陶太监缓缓出现在龙椅边上,颤颤巍巍的手激动的握住边上的净鞭。 接着举起,朝着地面狠狠甩上三鞭。 “陛下驾到!” 陛下? 众人眼底掠过各色的眼神,不是太子造反吗? 正想着,许久不曾上朝的皇帝,面色憔悴且苍白的被两个健壮太监搀扶,恍惚的来到大殿上坐着。 而一侧,太子缓缓出现,身后跟着东宫的李作德等将军。 崔淼看到了太子,太子也看到了他。 接着颔首微笑,一副和气。 当了六年太子了。 应昭就算不习惯也得习惯。 跪坐在大殿之上,陶太监轻咳一声。 皇帝应玄哆嗦了一下,接着抬起粗大的肥脸,带着颤声说:“今日太子入宫,乃是勤王。韦妃造反,矫诏诈太子入宫,欲借朕之手除太子,以方便五皇子未来登基。” 这话,谁信? 没人好伐! 但是御史大夫韦旭脑袋却嗡嗡的响:“陛下!为何要害臣家?” 御史大夫这一声,再大殿上传响,所有大臣脑袋更是低了几分。 “既然韦氏造反,那就拿下,传令六率,领兵出宣德门,将韦夐、韦宽拿下,控制左骁卫。” 太子出声,大殿内的众人脑袋更低了一份。 今日之太子,再也没有之前的翩翩姿态。 而是一个握着刀柄的屠夫! 世家不过就是吊了他一天,第二天他就提刀造反不说,还加害其他忠良。 简直可恨! 但现在内城被太子窃据,他们也只能小心应对,不能跟太子硬来。 否则落人口实,太子手握皇帝,有一百种办法搞你。 尤其是现在的太子,已经撕破脸了。 “太子!你欺君罔上!残害忠良!你会得报应的!” 左仆射韦昌怒急站起,也是气急败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顺口的来。 听到这话,太子应昭懒洋洋的挑眉说道:“孤倒是忘了你也是韦氏族人。李作德。” “臣在!” 李作德从边上走上来,挎着刀,独眼里充满煞气。 “除逆。” 太子话音刚落,李作德陡然抽刀,就在这煌煌大殿之上,一刀斩了左仆射韦昌的脑袋。 “应昭!你这是乱命!”韦旭看着自己族人被杀,顿时双目血红怒吼,“如此屠夫,岂能为君!” “杀!”太子应昭面无表情淡淡道。 李作德兴奋领命挥刀:“喏!” 韦旭根本没法反抗,瞬间身首异处。 当然,他们家族也会顺理成章的覆灭了。 “啊!” 皇帝被吓了一跳,两条腿已经瑟瑟发抖起来,负责监督皇帝的陶太监等人更是表情难看了几分。 皇帝,尿了! 骚气扑鼻,让他们这些太监都感到难受。 但更多的还是感慨,曾经那个意气风发,能提刀跃马的皇帝,彻底废了! “太子殿下,纵然除逆,也不冲撞陛下!冲撞陛下乃是大罪!” 崔淼出声,他知道太子这么动手是给他造反找理由,但这个操作显得很蹩脚! 谁信你是因为韦氏矫诏进宫谁傻逼。 “大殿上还有从贼者,既然动刀了,那就一并清理。” 应昭连回答崔淼的意思都没有,老子那是找理由吗? 不,我只是趁机开刀罢了! 长安是我的基本盘,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 “是!殿下!” 李作德一挥手,大殿内甲胄齐鸣,刀剑齐出,弓弦铮铮,肃杀让所有人内心一颤。 “太子!为君当正!” 崔淼暗暗咬牙,继续喝止! 没被牵连进来的,没有被刀兵吓到,他们也是见惯的人,但太子岂能随便说杀人就杀人! 你要是敢没借口杀人,明天世家就会跟你造反! 他们有恃无恐! 应昭有点失落了,尤其是看着他们一张张淡漠的脸,不由得无奈几分。 世家…… 李作德因为这番话,稍微停顿了一下,等着应昭的号令。 应昭蓦然抬头,眼底的冷酷和杀机,让直视他的崔淼内心里发寒:“孤说了,诛叛贼,你们还在等什么?” “嘿嘿!是!” 李作德一声兴奋声音传来,下一秒韦氏子弟,悉数被杀。 同时还有几个当初反复横跳的东宫叛徒,也被斩杀,人头滚滚,龙椅之上的皇帝更是吓得浑身瘫软:“完了!完了!这次彻底撕破脸皮了!” “殿下,大殿上的韦氏子弟,悉数伏诛!” 李作德杀完了人,染了一声的血,就这么在衮衮诸公面前拱手。 应昭点了点头,接着转头看向了一侧的太府卿万年杜氏的杜增。 若是按照原本的历史,杜氏应该和韦氏一样呆在杜陵上。 但当朝太祖开国之后,将韦氏和杜氏的主要宗族对调,然后留下旁支故意分散在两户人家外边,让两族不断产生龃龉,双方其实互相不对付得很。 但韦旭之死,却给杜增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当他察觉应昭的目光,整个人更是惊道:“殿下,臣并未勾结韦氏!” “卿为太府,家中可有甲?几领?” 应昭淡淡的出言,如果杀韦氏是为了立威,那么杀杜氏就得跟崔淼说的一样。 为君当正,要杀就得杀个正大光明,心服口服! 不就是立牌坊嘛!孤在长安呆了多少年?难道没有一点可以定人死罪的黑料? 杜增听到这个问题,额头冷汗唰的就下来了。 按汤律:家中藏甲一领杖五十,二领主家流放千里,三领三族流放千里,四领夷三族,牵连九族千里,一直往下,若是藏甲过十三领,诛九族,绝不姑息。 这个本来是用来对付世家的法律,只是世家多牛啊! 在太祖的时候或许收敛一点,但后续几个朝代,那就是起飞了。 不说别的,单单万年杜氏的明光铠就有一千领! 整个东宫六率也就一千领明光铠啊! 其他人只能穿皮甲! 所以,现在杜增不管回答多少领,都要出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孤问你话呢!藏甲多少!” 应昭的声音凌厉了几分,吓得杜增低头趴在地上。 忍了一会儿,他咬着牙说道:“二领,父祖所留,臣不敢抛弃之。” “二领吗?”应昭玩味的问。 “是!”杜增咬着牙,忍着汗水说。 “刑部。”应昭看向刑部尚书刘信,也就是侧帽风流的独孤信,不过鲜卑姓氏全部勒令汉化,独孤祖上本就是前汉遗落在外的刘氏族人,索性就改回来了。 只不过作为关陇世家的刘信,这会是长安城内的刑部尚书。 “臣在。” 历史上的独孤信很俊美,现在他的年岁也才二十五,更是一枝花的年纪,面色如常的踏着血污趋上大殿,对皇帝礼,对太子也行礼。 “按律,藏甲二领如何处置?” 太子应昭继续问。 “当主家流放千里。”刘信平静的回答,一点也不怕太子。 “好。既然杜太府自言家藏二领甲,那就二领处理。流放千里的话,就流放云中。夺官去爵,徙主家嫡系族人离开,刑部安排人马去处理。” 应昭说完,刘信拱手称是退下。 杜增在一侧,听得颤抖叩首:“谢殿下不杀之恩!” 应昭没有看杜增被李作德安排人拉走,而是看向崔淼:“丞相以为,孤处置之法,正大光明否?” “……” 第7章 正大光明 金殿之上,太子振振有词,亦正大光明,令人无可反驳。 手中拿着朝笏的丞相脸颊抽动了一下。 “太子聪慧,一点就通,老臣佩服。” 崔淼违心的恭维,突然感觉自己就不该多嘴! “丞相亦是大才,对孤的提醒,犹如醍醐灌顶一般,让孤一下明白了该如何处理。既然要正大光明,那就处理得正大光明一些。” 应昭揪着这货的可劲薅,反正都是丞相教会孤的,你们有什么问题找他。 “来人,贴出公告,传檄天下,安排使者告知民间百姓和世家豪绅。就说京兆韦氏造反,已经族诛,万年杜氏私藏甲胄千领,意欲谋反,但太府卿杜增幡然醒悟,向孤自首。” 应昭此言一出,崔淼的眼瞳陡然一颤。 刚才不还说二领吗?为何一张一闭就是千领铠甲了? 崔淼还没反应过来,应昭就继续说道:“但念太府卿杜增自首,搜查其家,杜氏嫡系亲近之所只发现甲胄二领,为前人所留,不为新造,亦为父祖之命,留之祭祀所用,乃孝义之家,故特免死罪,举杜氏嫡系徙云中戍边,以儆效尤。然杜氏羽族,藏甲千领,谋反之心昭然若揭!按律十三领当诛九族,然一罪不可再论,便只诛余者,不牵连杜增及其嫡系。” “嘶!!!” 朝堂上下,无不倒抽一口冷气! 太子对于各家的藏甲会没有数? 十几年了,世家什么尿性,他不懂? 所以,太子可以放过杜增! 但这个杜增必须是卖族求活的杜增。 只有这样,才能他正大光明的清洗万年杜氏,然后让骂名让杜增背了! 至于杜增本人会如何?怕是将会被余下族人唾弃至死! 在这个亲亲相隐的年代,你居然不庇佑族人,反而卖族人而苟活在世间。 你还有脸? 而且公告上还说了,杜增是孝义之家,你却卖族求活? 这这这……何其讽刺!杀人诛心! 所以,杜增必死无疑! 或是上吊,或是服毒,总之他但凡有点廉耻,也不可能苟活。 但朝臣没人管杜氏死活了! 因为,上朝不过一刻,盘踞在长安两侧的两个世家,就被太子清洗了。 他们内心凛冽,看着笑容灿烂的太子,却犹如置身冰窟。 有人问太子如此做,为何不反?呵呵,别闹! 整个长安谁不知道,宫内是皇帝的,宫外是太子的。 太子贤明,是长安百姓的福报! 底层佃户肯定是分田快乐,但是世家死定了。 甚至为了分田,那些贱民是一定会站在太子身边的。 只是太子的手法,太恶心了! 恶心到崔淼都忍不住抽搐起来。 作为一个在朝堂之上混迹了小三十年的不倒翁,他从来没有被人这般羞辱却感到无力还击的。 既当婊子又立牌坊被玩起来了。 杜增不是想要取舍吗? 既然这么懂得取舍,那太子就帮你一把呗。 你说二领就是二领,但你家族其他人藏多少?那就孤说的算了,反正你们也没分家! 你自首减罪,其他人嘛!杀不杀,怎么杀,太子一言决之! 这一波,太子太阴了! 崔淼捏紧了朝笏,忍着恶心说:“太子英明!宽宏大量,乃社稷之福。” “哈哈!丞相谬赞了。” 应昭哈哈一笑,坦然受之:“父皇,丞相都夸孤了,您听到了吗?” 这一句话,将所有人的心思带回了皇帝身上。 是了,图穷匕见。 太子既然造反了,岂能没有正儿八经的登基仪式? 名不正,言不顺啊! 皇帝一个激灵,在左右两个力士的冷漠目光之下,干笑着说场面话:“太子聪慧,亦是我汤国福气。不过近来朕老了,太子不若替朕……掌国。” 应玄本来想拖,让太子监国,然后在找机会谋划看看能不能重新夺权。 毕竟二十年的皇帝,虽然像个橡皮图章,可是不代表他没有地位啊。 世家或许心中瞧不起他,但也不会如太子这般提刀来见,还当着他的面赐死了他的爱妃。 韦氏多好的一个人啊! 可惜就这么死了。 不仅死了,还得赔上一个儿子,虽然应玄儿子多,不算什么。 但终究是亲儿子啊! 只是话出一半,太子冷漠的视线就让他心肝儿颤抖。 太子已经疯魔。 不能招惹! “咳咳……朕有疾,不能再视朝了。既然连丞相都夸耀太子聪慧,朕也能安心禅位了。” 皇帝应玄为了自己的小命,违心的露出微笑,将场面做得漂亮。 “父皇这是哪里话!不过身体有疾,修养些时日,一样能临朝的。” 皇帝应玄看着太子应昭真挚的眼神,内心哆哆嗦嗦。 朕都有疾了,要是顺了你的意再养几日,莫不是得被你下毒害死,接着回头就说朕旧疾复发,不治身亡,你好正大光明登基称帝? 不行! 不能顺遂你的意! 应玄无能,但他对自己的帝位之事还是不糊涂的。 有些事情必须要做,三辞三让嘛! 朕懂!这个面子给你! 应玄咬着牙继续说道:“太子!朕真的不行了!” “父皇,天家无小事。父皇是何时不行的?” “自朕登基之后,体弱多病久矣,今日太子长成,朕也能心安。”应玄没有察觉不妥,顺着太子的话往下。 但,应昭却抬头起来,一脸讶异:“既然父皇不行了,那孤的那些兄弟从何而来?” 皇帝当了二十年皇帝,但前面五年他是监国太子。 因为应昭的爷爷,也就是文宗皇帝后期中风瘫痪,一直在疗养,都是应玄在临朝监国。 而太子应昭是监国的时候所出,后边的皇子全是登基之后所出。 这一下,众人顺着话往下走,朝堂上下的朝臣内心颤抖了。 好一个正大光明应太子! 你要逼皇帝禅位也就算了,居然连自己的兄弟也不放过! 要是皇帝连这个都承认了自己不行了,那么其余皇子何而来? 皇帝接下来退位之后,不就是不能再生子嗣了? 就算有,也跟帝位无缘。 因为他们每个都会带上污点,就算侥幸登基,也会有风言风语。 太子反而成了最后的赢家。 好你个太子!朕的好太子啊! 应玄欲哭无泪,但也不会傻到就这么承认了,而是轻咳一声说:“朕已疗养数年,可以生育,只是心中时常绞痛,二十年天子也已经疲惫不堪。太子就莫要推辞了,朕决议禅位,众臣工都做一个见证。礼部,安排一下登基事宜,就……” “三日后,一切从简。父皇年纪大了,登基的用度挪一部分先送往太极宫,让父皇能安心居住,回头儿臣一定给父皇新建一座清暑之所,再选各家三千秀女入宫陪伴父皇。” 应昭一副我是孝子,看得应玄胃疼:“确实是朕的好儿子。太子有心了。” “那就三日后,太子和臣工们商议事宜和年号,朕乏了。” 应玄想跑了,太可怕了! 应昭赶紧起身,抖了抖有点麻的腿,踉踉跄跄来到应玄身边搀扶:“父皇体虚,孤来,孤来。” 应玄被拖着,看着还没自己一条手臂粗的太子侧身,突然想试试能不能趁机用胳肢窝夹断太子脖子。 只是边上两个力士手滑到了腰间的软剑腰带上,让他瑟瑟发抖:“此事不必太子来!有奴婢们在,岂敢如此劳烦太子!” “父皇此言差矣,孤为人子,怎能不孝?侍奉父母,必当亲力亲为!” 太子应昭抬头,一副我可孝顺了的表情。 朝臣低头当看不到天家亲善画面,而应玄只想走,赶紧的走! 于是现场,贡献了“瘦弱”太子搀扶“虚胖”皇帝的经典名场面。 第8章 给了台阶就得下 送走了皇帝。 应昭又回来了。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跟的大臣们坐在下方,而是在径直走上龙椅坐下。 “殿下!您还未登基!” 台下一个御使铁青着脸走出来劝道:“如此行径,目无君父,岂能为人君?” 应昭居高临下看着这个御使,他叫王铎,出自太原,祖上有一个大能——王允。 没错,他是王允的玄孙。 太原王氏曾经被太祖安排人串联塞外蛮族屠过一次,从此太原王氏偏离关东世家,投入关陇世家的怀抱。 但上次应玄北伐柔然导致白登之围,太原王氏的精锐丧失大半,以至于江南王氏和琅琊王氏都安排弟子过来诡继,成为太原王氏的子弟,史称三王合流。 虽然有了江南和琅琊这两支王氏的入股,可是接连两次站队失误,如今的太原王氏早已不负往昔之强大。 不过王铎依旧是世家,和太子这个为底层老百姓说话的储君,完全格格不入。 如今太子虽然提刀造反了,但有些事情不能做绝! 这也是王铎的底气,也是他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劝谏刷声望的底气。 应昭看了这货一眼,接着面无表情的起身,让陶太监整来绣墩在龙椅下方落座:“还是绣墩舒服。” 王铎看应昭这么听话,有点意外,但也不知怎么就颅内高潮。 他义正言辞的说道:“太子,还请还政陛下。您虽为一国储君,但您今日之兵谏,就起了坏头。如今藩王在外,四方皆有封国,八王之乱去之未远,如果不能还政陛下,唯恐藩王以清君侧之名,再起烽烟,届时天下大乱,我汤国百年基业,必将毁于一旦!” 应昭没理会这货。 白痴都看得出来,他这个太子是有威望的。 这个威望是怎么来的? 打出来的! 三年前他北伐柔然,在国内一片反对声中,他以六千轻骑北伐,击溃柔然主力。 随后,整备骡马,带上六千骑兵和两万余骑马步兵,一路打穿了柔然王庭,吓得柔然王庭三年不敢南下。 时至今日,柔然使者经年累月而来,请求互市和和亲,哪怕因为互市被世家拒绝,和亲被他这个太子拒绝,柔然也只是敢怒不敢言,丝毫不敢踏足长城半步。 是地方哪几个藩王不开眼,敢在他这个太子面前造反的? 所以,应昭能一直稳固的坐着太子之位,究其原因还是兵权太大,世家都有点害怕太子掀桌子了。 但万万没想到,太子不仅掀桌子了,还是你昨天刚把他吊起来,今天他就给你掀了。 这么刚的太子,又怎么会听你在这里放屁? 所以,应昭调整了一下衮服,让自己坐得舒服之后吐槽道:“方才孤坐了一会儿龙椅,并不舒服啊!椅子太硬不说,底下也没几个能让孤顺心的。老实说,这个皇帝,要不是父皇禅让,丞相夸耀,长安内百万子民共同推举,孤也不会坐。” 王铎听得有点蒙,你不坐那你提刀造反做什么? 唯有崔淼等几个老家伙脸色都阴沉几分。 “年号,孤想好了,就叫承禅。”应昭说罢,众大臣也都暗暗吐槽这货不要脸。 承禅?意思就是表明自己不是逼迫皇帝退位,而是老爷子自愿禅位。 这个年号,从今往后,必然和反贼挂钩! 崔淼暗骂一声后,笑着说:“殿下英明。” 但边上的王铎却猛地又跳起来:“殿下,若是年号,理当庄重,承禅一词,既无祈愿,亦无经典衬托,实乃大俗啊!” “好了,就这个年号。”应昭懒得理会王铎,因为这货就是跳出来刷存在感的,没啥用,“李作德。” 持刀在后的李作德上前,一脸煞气吓退了王铎。 “殿下圣明……”王铎赶紧连忙拱手退后,生怕被干掉。 “下令工厂内所有工人,全部换上甲兵,今日黄昏之前,给孤拿下京兆和万年……” 应昭说道了此处,在众大臣心焦的时候,突然停下。 一时间让大臣们频频猜测起来,应昭想要做什么? “一直觉得京兆和万年连起来读奇怪,孤倒是想到了一个事。”应昭笑呵呵的说,“这事儿待会再说,李作德你去收拢甲兵,尽快拿下京兆万年两县,随后去诸位臣工家中找一下。” 李作德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应昭居然第一时间让他带人去大臣家。 “杜太府家中只有两副,那诸位臣工家中定然是一副全无。”应昭十分笃定的说道:“你去各家后门的垃圾堆看看,定然是有一堆嫁祸于诸位臣工的甲兵堆砌在那。大家都是我汤国忠勇之臣,孤相信他们绝无反心。” “太子圣明。”崔淼只能干笑的拱手。 其余诸多的大臣也拜伏。 但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 只是太子给了台阶,他们不下也得下。 不答应,李作德带的兵过去,那必然是灭族的灾祸。 “诶,丞相这话说得。”应昭摆了摆手,手腕上的绷带还溢着鲜血,刺目吓人,“能与国之重臣一并治理大汤,孤相信用不了多久,我汤国将再一次重现辉煌。” “不敢,臣等愚钝,只能尽心尽力,一切仰赖太子持国有方。” 崔淼吹了两句太子,完全没看到边上的李天赐等人脸色无比难看。 作为关陇世家,太子这一波清缴甲兵,意味着他们各家的实力必然暴退,长安若是不能尽快拿下,关中世家必定不是太子对手。 因为长安有百万人口啊! 太子拥有百万民心! 若是等太子整合完了,关中世家就废了七成,家族数百年的积累,也会毁于一旦! 这绝对不能接受。 垂下头,李天赐暗暗开始盘算。 时间还有,陇西郡过来只要三天,虎儿应该能在太子整备完之前,打到长安,只要自己能跟皇帝取得联系,还有机会! 现在,太子和崔淼交换了平衡意思,暂时不清算关东世家。 根本还是因为长安有百万人口,其中流民禁军高达二十万,虽然只有一点训练量,但不得不防。 因此现在的长安不能太乱。 一切,都要克制。 总之一句话,朝臣可以杀,但得拿捏了杀。 “孤登基就在三日之后。”应昭长叹一声,“却觉得这个京兆和万年两县显得突兀,百年前太祖定都之时,曾有人忽悠太祖,将京兆变成长安,以至于好好的长安万年变成了京兆万年。念了百年,还是觉得古怪,回头丞相理一理,京兆府就定下,京兆县重新改为长安县。孤要的是天下长安万年,而不是都城万年。” “喏!”崔淼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只是改个名而已。 第9章 串联 煌煌大殿,时间仿佛停了一下。 看着应完了的丞相后,应昭拍了拍大腿感慨说:“既然都城改名,那么新朝也得有新气象。着令各地州郡开恩举孝廉,孤要为新朝增添人才。” “殿下,举孝廉之事已过,如今……” 又是王铎跳了出来,不过这一次他的表情显得很紧张,因为举孝廉不能随便反对,不然他一定会沦为朝臣攻讦的对象。 要知道,如今的举孝廉早已被门阀垄断,这只是他们上升的通道,太子开恩举孝廉,看起来就是跟地方世家们示好,如果因为他的原因,太子不举了,回头他肯定被搞。 但作为御使,他不出面阻止,往后加恩举孝廉成为常态了,那孝廉的含金量不就低了? 那他会被骂得更惨。 “也对,每年三月举孝廉。”应昭思索了一下,但很快说:“这样,往后每年三月、六月、九月、十二月举孝廉,每次每县两人。” “啊?”王铎傻眼看着应昭。 “对,就是一年一个县八个孝廉,要求所举孝廉从十六岁起,四十岁终。低于或者超过者,一律不得再举。” 应昭言罢,众臣倒是没反对的,因为门阀举孝廉还不简单?年岁一到,花点钱,也就把自家的子孙往上送了。 太子这么做,可是直接给了摒弃了很多高龄竞争者,好事啊。 “可这个会不会太多了?”王铎小心问。 “多?不多。”应昭摇头,“孤认为接下来需要扩大官制,地方上许多能臣需要调回来。还有,最近一段时间许多老臣都同父皇上书,言身体不适,或者久病在床,实在无法担任重任。父皇虽然挽留,奈何他们去意已决。” 应昭带着哀伤表情,但眼底的坏笑都快遮掩不住了,就差没把打击报复写在脸上了。 朝堂上的大臣们也都内心一滞,一个个笑容僵硬。 没错,他们为了逼皇帝把太子吊起来打,于是一个个上书罢朝逼皇帝教训太子。 现在太子反过来了,不是说为君当正吗? 那你们立起来的牌坊,就别怪孤直接拿起来用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嘛!为了体现我汤国之仁善,也为了让年迈忠臣能体验到朝廷的关怀,孤决定给朝臣们定个退休时间。让大臣们能在忙碌之后,能安享晚年。” “这样,五品下五十岁退休,二品下六十岁退休,一品不限年岁。另外退休诸公,一年俸禄依旧,荣养至逝去,诸公以为如何?” 应昭眨巴眼睛,脸上写着:我是仁君。 实在让朝臣们膈应得难受。 你说答应,那么现在一堆的大臣都得立刻退休,你说不答应,回头你不知道会不会被子孙后代喷死。 因为退休也是福利啊! 你不要,你的子孙还不要? 尤其是清流官,他们巴不得这么做! 只是,这是一场交锋。 太子要清退对他阻扰严重的大臣,答应了,朝堂上反太子执政的势力,瞬间就会崩溃七成以上。 崔淼死死盯着太子。 这个平日里满口都是不切实际想法的太子,居然是个政斗高手! 真就是手握大义的瞬间,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到底是个储君,只是自己一句警告,在他手里都快玩出花来了。 如果再这样下去,只怕等太子在长安站稳脚跟,等待天下世家的只有一个下场。 崔淼垂下头,口诵太子圣明,同时看向李天赐。 李天赐也察觉了崔淼的目光,悄无声息的对视一下,两人同时颔首。 太子,太危险! 必须速速除去,否则世家大祸近在咫尺! 应昭满意的点头,着令众臣各自回去处理事情,接下来他的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退休这一把利剑已经我在手中,谁敢反对,那他就清退谁。 嘿嘿!好东西! 太子起身回了东宫,皇宫大内的皇帝则是坐立不安,直到一个老太监穿过重重宫禁,来到了皇帝应玄面前说了一番朝堂之上的明枪暗箭。 听罢之后,皇帝抖着二百五十斤的肥肉坐下,干笑起来:“好好好!朕的好儿子……比朕会斗多了。只是,世家会坐以待毙吗?” 老太监看应玄这番模样,左顾右盼之后小声说道:“陛下,李将军说,只要陛下愿意,三日之后他的儿子李虎将军将会勤王。” “李虎?”皇帝恍惚了一下,猛地想起那个玄甲小将,曾经带着三千轻骑,直接击溃了吐谷浑王帐的小家伙,“少年英杰啊!不过,真有机会?那逆子手头也有一千重骑,更何况宁夏镇还有六千镇北轻骑,若是宁夏镇驰援,直取陇地,甚至绕后突袭,前后夹击,区区李虎的几千兵将,怎么可能是逆子的对手!” 要论打仗,历代皇帝太子之中,自己那个逆子绝对能排前三。 三年前打柔然十几万人,他就敢带六千骑兵击穿柔然王帐,以至于蠕蠕这个柔然蔑称,一时间都传遍大江南北。 别人会玩骑兵就很厉害了,逆子还会闪击战,全军骡马齐上阵,能直接带着三万人在大草原上闪击狂奔,打完之后折返突袭被引诱在一处险地的柔然骑兵。 虽然最后被叫停,北伐大军也被拆成九镇兵丁,但北方九镇,很多都是逆子旧部,也都心向太子,难不保他们会驰援。 而李虎所在的甘肃镇,也才堪堪万骑,甚至质量上还不如逆子三年前随着打柔然的宁夏镇骑兵。 所以皇帝想不明白,陇西李氏怎么敢带兵打过来。 “陛下!陛下勿忧!”老太监看皇帝已经怂了,内心不由得暗自啐了几口。 当皇帝当道这份上的也是没谁了,都是太祖皇帝后代,怎么的皇帝这般懦弱,太子那般刚勇。要不是李天赐给的实在太多,我怕也是投太子了。 皇帝应玄看向老太监,老太监说道:“虽然长安是太子根基所在,兵谏仓促,定然无太多防备。那么等宁夏镇南下,只怕陇西骑兵已经过来。届时屯兵会宁,抢夺潼关,东定函谷,围点打援,长安就是一座孤城。太子旧部虽多,但也无力打进关中。” “只要陛下这里里应外合,区区太子,必然伏诛!” 应玄思索片刻,猛地涨红了脸:“好!好!李卿果是我汤国天赐忠臣!此事若成,朕封其为随国公,世袭罔替,绝不吝啬赏格!” 第10章 李虎的心在打鼓 陇西郡,又称天水,当年诸葛亮北伐必定要打的前进基地之一。 陇西李氏的根基也就在这里。 李虎的父亲叫做李天赐,然后李虎正在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取名叫做李昞,这是他第三子。 若是之后出现修正的话,李昞会生出李渊。 不过当家人快马狂奔送来的书信到来,他立刻将孩子递给奶娘。 书信上说,太子造反。 父亲让他以甘肃将军的职位,收拢西凉和陇西兵马,立刻驰援长安,无论如何抢在太子大军驰援关中之前,打到长安来。 老实说,看到这封书信的时候,李虎一脸不敢置信。 太子反了? 上次在岐阳郡见过一次,明明是个谦谦君子,怎么会造反呢? 不过书信并无太多讲解,李虎只能让人将送信之人招来,亲自询问。 “大郎。”送信之人来了,确实是家中马倌,一直兼职送信的人。 “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李虎听着。 马倌将太子被吊打,然后第二天就提刀造反的事情说完了。 李虎不由得抽搐了嘴角:“够猛!” “大郎,此事……”马倌看着李虎,不知道李虎打算做什么。 “既然梁子已经结下,太子执政之策确实不同历代皇帝,不适合当这个皇帝。” 李虎摇了摇头:“也罢,不适合就换一个,关陇世家被关东压了二十几年了,也该支棱起来了。来人,传我命令,勒令甘肃镇整编兵甲三万,北上会宁郡堵住宁夏镇兵马南下。着令陇西骑兵、羌、党项等部族兵马集结,随我入京勤王。” “是!” 传令官去忙,马倌也被带下去休息。 李虎则是彻夜未眠的剖析双方兵力优劣。 陇西骑兵有三千,加上羌族和党项骑兵能凑到一万,但是这一套汉胡联军并不一定是长安军队的对手。 因为太子手中有一千重骑,并且六率精锐,几乎每个人都会骑马,必要时刻六率可以化身轻骑,配合一千重骑在长安地界驰骋,自己压根不可能是对手。 “太子是个知兵之人,他既然提刀造反,必然是有了盘算。自己东进,那么岐阳郡、陈仓县都必须拿下,否则长安做好准备,以舟师来袭,陇西必定丢失。” “只能寄希望太子防备还未完成!不然得远遁西域了。” 跟太子打仗,压力太大了! 李虎见过太子,也北上跟被太子击败的柔然打过,知道三年前太子面对的全盛柔然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然而三年前,太子打穿柔然,吓得柔然三年不敢南下牧马,那一仗要不是世家阻扰,说不定柔然都被太子给灭了。 由此可见,太子是多么恐怖。 所以,未言胜先言败,李虎起身去拜见了母亲。 母亲贾氏,正在院子中挥舞刀剑,强身健体,也算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了。 看到儿子来了,也擦了擦额角的汗,说:“今日怎么有空?不是五日一操的时间到了吗?” 是的,陇西兵操练都是五日一操,只有狗大户一样的太子,才能让六率天天操练。 不过长安都习惯了,但贾氏看到儿子来找,着实有点意外。 李虎见礼过后,沉重的说道:“太子在长安兵谏,两日后将自立为帝。” “太子……”贾氏一脸诧异看着李虎,表示不敢置信。 “母亲,大人得了陛下密旨,准备招陇西兵丁勤王。奈何太子势大,孩儿此去,恐九死一生。故而孩儿会留下家丁千人,一旦事情出现了意外,还请母亲带上族人远遁西域。那里还有祖上留下余荫,只要翻过葱岭,就能去康国避险。” 李虎的话,让贾氏的神情更凝重了:“太子造反,必然不得人心,你何须如此循小儿女神态?” “阿娘,太子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九镇之中,超过三成兵丁全部心向太子,此次勤王,孩儿连甘肃镇兵丁都不敢携带,只能将之放置于会宁郡顶着宁夏镇兵丁南下,防的就是太子的兵随之造反。所以,关中乃是险地,一旦事情有变,还请阿娘携家远遁,唯有如此,我和父亲才能安心。” 贾氏吓得落泪:“竟然如此凶险?既然太子如此得人心,缘何还要造反?” 李虎长叹:“太子素有雄心,但他爱的是那些贱民,对我世家门阀只有厌恶。若是他登基为帝,世家倾覆就在不远。” “这……”贾氏咬了咬牙,“政事为娘不清楚,总之你无论如何照顾好自己。万万不要以身涉险,一旦出事,也别顾你父亲了,立刻回陇西,护送阿娘和族人离开。阿娘也会去信洛阳,请你舅舅出兵帮你。” 贾氏,出自洛阳贾氏,祖上出了个一个毒士贾诩。 “孩儿明白,谢阿娘。”李虎的压力很大。 太子盛名,非常人能比。 总之,凡是小心再小心。 处理完后顾之忧,李虎立刻带上陇西兵丁去找羌族和党项族要骑兵。 这些兵丁从未接受太子的恩惠,也不知道太子的政策几何,所以带着他们,李虎才能安心。 要是把甘肃镇兵甲带上,他都害怕甘肃镇会临阵倒戈,到时候直接给他一个背刺,导致他直接兵败。 “衮衮诸公最大的败笔就是逼反太子。” 李虎威逼陇西郡内所有部族出兵之后,看着稀稀拉拉上万骑兵,不由得露出无奈神情:“就这些垃圾,怎么和太子打?” 听到这话,李虎身边的远房表兄李清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后方。 三三俩俩穿得杂乱且带着很重羊骚味衣服的部族骑兵,正在队伍后方嘶哑喧哗,丝毫没有一丁点行军的严肃性。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武器还大多都是破旧的弓。 明明给了他们铁质箭头,可是他们还是宁愿将骨质先用,就这样的兵丁要去突袭长安那样的坚城,这不是自己来找死吗? 怎么可能打得过! 李清只能硬着头皮安慰道:“太子仓促起兵,城中世家必定不满,只要我们过去,想必城内的世家一定会反抗,届时一切都好办。” “希望。”李虎长叹一声,但也很快坚毅神情:“走!” 此战,富贵险中求! 若是胜了,朝廷就是他们关陇世家说的算! 第11章 如何破局 “殿下!” 夜幕降临,东宫内,应昭刚刚在用膳,城外的喊杀声已经响动了一日,直到现在也才堪堪停歇。 “殿下!” 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应昭皱眉一听,心中升起了一抹不好的预感。 他刚起身,就看到了李作德扶着一个散发血腥味,看不清面容的青年,不由得内心紧张起来:“陈虬?是你吗?” 浴血青年惨然的抬起头:“殿下!罪将无能!” “这……” 应昭映着烛光,终于看清了浴血青年的伤口,左臂整齐被斩了下来,胡乱用一些布条包裹抢救下来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应昭内心悸动几分,一股不祥在弥漫。 陈虬可是他奴儿军三营的统帅之一,可是他一直很看好的军官,未来的将星。 当初北伐柔然后期,他将从柔然解救回来的奴隶,全部编入奴儿军中,总计十万人,准备一锅端了柔然。 双方是打了几场,奈何最后国内世家为了草原上的生意,而放弃了百姓的利益,导致自己后勤不济,不得不撤回。 并且逼迫自己将奴儿军拆了,将北方原本的怀朔六镇也进行重编,从六镇变成了九镇。 自西向东分别为:甘肃镇、宁夏镇、高车镇、怀朔镇、武川镇、抚冥镇、柔玄镇、燕山镇、辽宁镇。 现在东宫的奴儿军成员,全部都是自己精挑细选强行留下来的兵马。 一共三营,一营三百多人,编制为重骑兵。 结果重骑兵的一营统帅居然被打成这样,让他如何敢相信这是真的。 “殿下,韦宽跑了。”李作德出声,“左骁卫七成兵力都是韦家私兵,老陈过去接收左骁卫时,遭到了韦夐的暗算,折了一百多弟兄。不过韦夐被左骁卫的卧底斩了,韦宽见势不妙,跑了。” 陈虬垂着头。 他的身躯在不断颤抖。 应昭的脸色难看了好一阵,最终长叹一声:“韦宽……韦孝宽!很好!很可以!跑去了何方你们二人谁知道?” “往西去了。”陈虬回答罢,猛地从李作德肩膀滑落,一下跪在地上磕头说道:“殿下,是罪将无能!奴儿军损失上百人,全赖罪将贪功冒进,自以为是所致。罪将实在无脸面对全军,还请殿下治罪!” 陈虬声泪俱下,要不是他贪功冒进,也不会遭到伏击。 重骑兵因为跑不起来,一下就成了铁罐头,左骁卫对付起自己来,简直不要太简单。 “治罪自然会治。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先下了军职,回去修养。罪责等打完了再论。” 应昭看着陈虬的肩膀,长叹道:“李作德,带他去元德先生处治疗一下,别因为伤口感染而死。” “是。”李作德带走了感激涕零的陈虬。 当他们下去之后,应昭坐在饭桌之前,久久无法下咽。 “殿下,是饭菜不合胃口吗?”陶太监看到了应昭含着一口饭,却没咀嚼,有点担心。 “无事。”应昭放下了碗筷,将嘴里的饭菜咀嚼之后咽下去说,“宁夏镇那边去通知了吗?” “已经通知了。”陶太监小声回答,“奴婢还命人顺道去一趟沃野郡,通知高车镇的高车首领斛律光东进,无论如何堵住柔然南下。” “做得好,但下次不要了。”应昭摇了摇头:“高车人不过就十万,沃野郡内还有三万多羯族杂胡,若是高车人去打柔然,难不保这群杂胡趁机洗劫。 你再派人去通知高车人,就说太上皇需要提前备好殉葬者,就用杂胡。 让他洗干净了杂胡之后再北上打柔然。” “奴婢明白了。”陶太监赶紧记下来。 应昭则是略感头疼的说:“高车人也打不过柔然,还得物色一下漠北的新代理人,否则柔然随时可能南下。而现在,中原还要内乱好几年。” 应昭很清醒,他太清楚他面对的究竟是什么存在。 世家,哪怕是三个大世家集团都在内斗,但如果自己在获取皇位之后,不能温水煮青蛙,那么中原一定会炸了。 提刀造反虽然爽,但摆在前头的东西,太多了! 难办! 今天韦宽算是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手头就一千重骑,结果损失了一百多人,这一下重骑兵的优势必定会被削弱,而韦宽往西逃,必定会去关陇世家集团那里筹集兵马。 如何破局? 应昭一直在纠结这个,长安是他的基本盘,但出了长安,就是世家的基本盘。 一旦有世家阻断了粮、盐进入通道…… “果然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应昭长叹一声说,“来人。” 陶太监还未反应过来,外边很快走进来几个亲卫。 领头的叫陶明,也是应昭的表弟。 没错,包括陶太监在内很多亲卫,全是母后的家人。 只是陶皇后也是被世家逼死的。 应昭看到表弟陶明的时候,也忍不住苦笑道:“今日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做,秘密的去做。” “殿下请说。” 陶明面无表情的回答:“不管刀山火海,臣在所不辞。” “好。”应昭点了点头:“你带一营人马,以抓捕叛将韦宽为借口,从西出去。昼伏夜出,用最快的速度前往汉中,联系汉中的郡尉周尧之,夺取汉中兵马之后,给孤组织起十万人马,北伐天水,你则从汉中要足万人,出陈仓。” 陶明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的表哥太子,一脸不敢置信:“殿下这……” “留一条后路罢了。”应昭长叹说,“东出函谷暂时不可能,长安虽好,可半数粮食都需要从关东进口,一旦有人堵住洛阳,长安守不了多久。 唯一的办法,自然是逼迫关陇世家集团退出雍州。 天水是关陇大本营之一,只要夺下来,关陇世家集团就剩下凉州和西凉可用,此二地贫瘠,养不活那么多关陇的老爷,到时候稳住雍州和蜀地,孤有一百种办法解决他们。 所以,无论守不守得住长安,都要先打汉中。 夺了汉中,不管是从蜀中运粮,还是退守蜀中,都是一条路。此事事关我汤国大业是否能绵延,你们……谨记。” 应昭拍了拍陶明肩膀,语气沉重。 一瞬间,陶明只觉得肩膀上的担子沉甸甸的。 但他也知道,他和太子是表兄弟,太子败了,陶家注定没好果子吃。 陶明拱手,接着转身领了一个马步营,计五百人带上了全员配备骡马和干粮,一路西出,逢人便说是要追击韦宽去了。 东宫有兵马出城,进而追击左骁卫韦宽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第12章 不智! “韦宽如何?” 灯火通明的李府,李天赐端坐首位,给自己的桌前添了茶水。 身前也坐着了一个俊美的青年,正用无奈的眼神看着李天赐:“李公,孝宽往西去了,看方向应该是陇西郡,太子也派兵追击了。” “太子手头人马捉襟见肘,只怕没多少人。” 李天赐笑吟吟的说,青年颔首过后又摇头:“现在最令人担心的还不是追兵,而是宁夏镇的兵马。” 李天赐的表情一僵,良久才叹息道:“宁夏镇,宁夏镇。当初满朝文武都想要威逼太子放弃组建宁夏镇,可是太子给了一个甘肃镇的名额,让老夫研判之时,还是忍不住跳了进去,如今的宁夏镇,就在雍州正上方,若是堵不住会宁郡,宁夏镇兵马南下,那真是一马平川。” 青年苦笑道:“若不是萧关早在数年前被拆,岂会恐惧宁夏镇兵马南下。” 青年的一席话,让李天赐久久无言。 三年前萧关还在,作为关中四关之一,萧关的地理位置何其重要,可以说这就是抵御北方游牧民族南侵的重要关隘。 而太子以萧关收取路费过甚,拔掉了萧关,转为地方养护。 一旦转为地方养护会有什么下场? 世家是什么尿性,李天赐看不出来? 因此毫无意外的,三年下来,如今的萧关连千斤闸都没有了润滑,卡在半空死活落不下来。 少了萧关的阻挡,宁夏镇兵马南下,真的就是如履平地一样简单。 唯一的阻碍,只有会宁郡固原县能挡得住一二。 但也仅限一座城防,一旦被突破,关陇世家手头的精锐,压根不是太子的对手。 “宁夏镇的兵马,无论如何都要顶住,绝对不能让他们南下。一旦南下,宁夏镇六千随太子征战的骑兵一加入战局,对我关陇世家的未来,注定会造成严重影响。” 李天赐眼底闪过几抹狠厉:“虎儿已经快马送来信,他已经出了陇西,进入岐阳,只要拿下岐阳,一路东来,太子仅剩长安一城,绝无胜算。另外,我也命人东出洛阳,请洛阳诸多世家一起抬高粮食价格,少了关东的粮食,长安能守多久?” 青年默默无言的看着李天赐,许久才感慨说:“长安又要死多少人?”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李天赐无所谓的说,“太子北伐柔然,看似大胜,实则损失惨重,本来放弃怀朔六镇,撤回长城以南也就罢了,太子死活要北伐,虽然打赢了,但是北疆户数一次性损失超过半数,虽然从柔然解救了十几万人口,但哪里够填补边疆损失?太子北伐尚且如此,你觉得长安的人口损失,太子会在意?” “绍伯明白。”青年聆听罢了,又说,“那韦氏……” 李天赐摇了摇头道:“萧绍伯啊!萧绍伯!太子虽然手腕酷烈,但还不至于对老弱妇孺下死手,他们未来无非两个下场,一是流放边疆,二是改嫁太子麾下士卒,壮年男人或许可能死去,但至少还有孩童。韦宽临行之前让你来求老夫,老夫如今也在瓮中,挣脱不得,如何影响太子?所以,韦宽的请求老夫不敢打包票,不过能替他照拂一二。” “如此,足矣。萧道成就在此谢过老大人了。” 萧道成,字绍伯,出身兰陵萧氏。 若是历史修正归回,他是南朝齐的开国君主。 不过此时此刻,他只是兰陵萧氏的一届年轻俊彦,在家族内算不得拔尖,不过李天赐很看好他。 因为萧道成家族曾经是南兰陵郡的侨族之一,跟关东和江南分支都有千丝万缕联系。 意思就是他们家族本来是萧氏宗支,衣冠南渡的时候跑到了江南。 奈何汤国太祖是从北往南打,最终这群侨族被太祖怀着满满的恶意,勒令南侨州郡的世家嫡系回归祖地,支系留在江南。 并且还将每一族宗支拆了一支出来,安排进入关中兰陵县,作为太祖坟茔的守陵家族。 这是学汉朝的造陵手段,徙大户入关中,强干弱枝。 于是兰陵萧氏一分为三,一个是关中兰陵县,偏向关陇,一个是关东兰陵郡,隶属关东,还有一支就是南侨州郡支系,直接隶属江南世家。 总之,历史遗留问题太多,不多赘叙。 如今的萧道成作为关陇世家的一份子,李天赐这个关陇世家的执牛耳,还是希望能多多拉拢臭味相投的世家,一并掀翻压在他们头顶的关东世家。 所以韦宽请萧道成来求李天赐照拂韦家残族一二,李天赐还是愿意做的。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打算说:“绍伯且去信告知韦宽,太子要清洗韦氏也是需要时间,若是我们败了,韦氏就会不复存在,让他引兵去寻我儿李虎,配合我儿攻势,尽可能趁着太子登基的时候,打到长安来。届时内外配合,打太子一个措手不及。” “绍伯明白。”萧道成拱手起身离开李府。 出门不久,坐上轿子,就听到梆子声和巡街的兵戈声。 撩开轿帘,就看到了巡街士兵附近,还有一些点着火把正在收殓尸体,清洗地面的士兵。 打了一整天了,内城已经彻底拿下,但外城至今只拿下了一半,其中这一半还是因为左骁卫逃跑让出来,这才让太子有机可乘。 若是左骁卫不撤,太子手头的兵丁,也不可能这么快突出来。 不过天亮之后,太子应该能控制住整座长安城。 因为世家们已经有所决断了。 他们决意放弃长安内外城池,收拢有生力量,逼太子将有限兵力撒到外城上。 还是那句话,长安很大,一万多人的六率,根本控制不下来。 要知道,就算有了二十万的流民禁卫军,长安也才堪堪能维持正常的防卫和运转。 太子,哪来那么多精锐守住长安? 不守外城又不可行,因为四面八方,可都是敌人呀! “太子终究还是太着急了。”萧道成摇头苦笑两声,“果然,再怎么英明神武,一旦自己受到了威胁,就不可能冷静应对。我居然想不到太子获胜的办法。” “关东的粮食进不来,关陇的粮食更别想了。百万长安城只怕三个月内就会崩溃,到时候太子必败无疑。” “急了,不智啊!” 第13章 破罐子破摔 天亮。 应昭看着外城被接收的消息,久久无言。 他不是傻子。 十岁统领六率,遍访名师,十三岁北伐柔然,一战成名。 打过运动战,也打过围城战,更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阴谋诡计。 长安空下来了。 但那二十万流民禁卫不堪用啊! 更重要的是,自己手头加上工厂兵马,横竖也不过才五万人。 五万守不住长安。 长安很大!真的很大!已经无限接近于历史上的开元长安了。 就是这样一座百万人口级别的超级城市,意味着自己必须花费大量的兵力在四周的城防上。 还有粮食是一个问题。 如今的长安就是一个瓮,已经将自己控死在了里头。 破局……令人绝望的难。 “殿下,粮食统计出来了。如今的长安,几大仓和东宫的仓算一块,只够长安吃三个月。而现在长安四周的世家私兵都在起碉楼,准备封锁住粮道,不让一粒粟流入长安。” 东宫的家令张桂正沉重的说道:“若是再这样下去,三个月后,长安必然崩溃,还请殿下从长计议。” 应昭面无表情踱步思索。 张桂也不吵太子,作为东宫的属官,他从一开始就和太子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皇帝应玄不作为太久,三年前打败柔然之后,汤国上下大事大多是太子在做主,太子其实也和皇帝差不多了。 只是太子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世家底线,导致了世家不满。 这才有了后边将太子吊起来打的事端。 张桂认为,还是可以争取一下世家,如今的长安禁不起折腾,一旦长安因为粮食不够崩溃,那将会是一场灾难。 从长计议啊! 张桂紧张看着转过头来的太子,希望太子能给一线希望。 “去,告知长安全城百姓,待孤明日登基之后,百姓可以在长安附近州府领五亩(汤国一亩约540平方米)良田,并且免税十年。” 应昭眼底寒光闪烁了冷色,他有了决断:“不过,想要自己的田,就必须参军。” “这……”张桂震惊的看着太子。 “孤不管结果如何。就算真的败了,那也要长安世家十年内不敢胡作非为。” 应昭悲悯的说:“百姓苦太久了,无立锥之地的百姓太多太多。 就算分田了,百姓们也需要守住自己的田,那么成为士兵,手握刀剑就是他们最后的倔强。” “如今世家不是逼孤将六率腾出去守卫外城吗?那就将外城分给每个坊的百姓去守卫。你去征兵分田的时候,优先从外城开始分配,选拔完壮丁之后,立刻整编,分配武器。只要孤登基之后,他们的家人可以凭借入伍凭证,来领土地。” 张桂张了张嘴,但看太子心意已定,也知道此事无法更迭,只能硬着头皮去处理了。 等他走后,应昭又呆坐了好一阵,好久才喃喃:“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都苦,谁能幸福?我也很无奈,因为不这么做,没人会理解我的想法,人亡政息的事情还少吗?” “我得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出路。” 应昭的眼底火光熊熊,从原先的茫然化作坚毅:“我别无选择!牺牲,是救赎这个世界唯一的办法,我已在刀尖,退无可退。不成功,便成仁!” 砰的一声。 陶太监吓了一跳,看到了应昭挺拔的身材,小心凑上来:“殿下,您没事?” “没事。”应昭摇了摇头,“你去找人,想办法打着旗号去关东,就说长安缺粮,让关东送进来。” “这……”陶太监不明白太子要做什么。 如此做法,不就是将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哪有将军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的? 应昭看他不解,也不解答,只是踏出自己的殿门的时候,忍不住扯起了一抹冷笑:“提前一千多年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人民海洋!世家封闭了这么久,怕是忘了这个世界什么才是基石!” 东宫的动静传播很快。 因为世家也知道太子肯定不会轻易束手就擒,必然会想办法去处理长安的事情。 只是万万令人没想到的是,正在饮茶纳凉的崔淼,在屋舍内,听到了一支支队伍浩大的宣传声:“太子有令:今日起全长安所有在籍百姓,以坊为单位,凡是满十五岁和五十岁以内,无论男女都要从军入伍,并且享受入伍补贴。 即入伍者,可以直接领五亩良田,三年后退伍可以再领五亩良田。 平日里,所有百姓农忙耕种,农闲训练。若是立有战功,可视功勋等级而定,分批分田。” 崔淼被惊醒,觉得自己听错了,迷迷瞪瞪爬起来,一路小跑来到了箭楼。 “大人。”崔淼的长子崔忝正紧张的看着坊市内不断传来欢呼的百姓,“太子勒令百姓入伍,全城无论男女全部接受军训,并且还配给武器。方才长安的武备全部被分了下去,并且家家户户都分到了一石粮食。” “不好了!大人!” 还不等崔淼说话,后方又传来了家中老四崔啸的声音:“大人!全长安的粮商,全部被下狱,现在长安的粮食全部被收走,咱们家的粮食也都进了太子手中。还有一批人马从四方出去,开始丈量土地,并且分配给了离外城最近的坊市。” 崔啸跑上箭楼,十分紧张:“如今的长安,百万民众全部配备刀剑,太子从长安中凑了五万退伍老卒,配合太子手中已有五万人马,如今的太子已有十万雄师!这……如何是好?” 崔忝也紧张看着崔淼,虽然和崔淼有七分相像,但四十五岁的他,却显得迟暮几分,在自家老爷子面前都有点显老的样子,让崔淼一直很不待见。 崔淼嫌弃收回视线,看到崔忝总会觉得看到了自己曾经的最弱的时候,手在箭楼的扶栏上拍着拍着,久久才说道:“长安守不住的。就算太子再怎么分田给升斗小民,只要没有足够的粮食,太子是守不住长安的,他不过就是垂死挣扎罢了。” “这……”崔忝想说不大对,因为这不是太子的作风。 但箭楼上很快又上来了一个人说:“大人说得是,细作回报,太子在东宫内说:就算人亡政息,他也要在长安留下一个钉子。可见,太子已经无力回天了!” “三郎,你说的是真的?”崔啸诧异的看着自己这个阴森森的哥哥崔颢,“很难看出来这会是太子的选择。他可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所以,他才要让全长安百姓都变成士兵,给他们配备了兵器,以期最后负隅顽抗。”崔家老三崔颢冷笑起来,“只可惜,区区一些残民,如何能成为战力?太子的算盘,注定无用。” “行了,此事就到此为止,继续盯着。”崔淼对几个儿子下达了命令,转身带着深思去了屋舍,他有点看不懂太子了。 知兵之人,岂能不知道粮食重要性。 可太子在这个节骨眼分出如此多的粮食,究竟是为什么? 是真的破罐子破摔了?还是另有企图? 粮食…… 第14章 太阳照常升起 景安三年七月十一日,清晨。 长安……哦不,应该叫做京兆府内歌舞升平,无数百姓自发的走上街道,点着爆竹,欢喜的庆祝太子应昭登基称帝。 此时的皇帝应玄也被换上了冠冕,一脸惆怅的看着监视他的太监们。 该死的李天赐,说好的来营救朕呢? 时至今日,人呢? 一旦太子登基成功,自己这个皇帝可就是太上皇了,到时候自己的威信如何还在? 应玄起身踱步,边上的一个太监已经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一瞬间,应玄只能干笑掩饰心中恐慌。 果然,今日的登基,已成定局了吗? “滚开!孤要见父皇!” 一声厉喝,打扰了太极宫的宁静,虽然也不能称作宁静,但还是显得十分突兀。 “是二郎吗?”应玄听到声音,心中不由得一暖。 自己的那个逆子,混账得紧。若不是他是陶皇后所出,自己也争气,弄出了偌大的名声,只怕是太子之位都要给二郎了。 本来太子还算克制,一直都在为皇室威严的光复而努力,若是不造反,自己百年之后,太子必将荣登帝位,岂用兵谏篡位。 可太子最后还是兵谏篡位,二郎他们已经算是丧失了皇位继承权。 这次冲进来,只怕是被人忽悠进来的? 应玄内心一紧,连忙说道:“让人赶走,再派人去告诉太子,二郎也是他兄弟,别在身后留下囚父杀弟的骂名。” 两个侍候在应玄身侧的太监中一人出去了,不多时就传来了二皇子的哭骂:“应大郎!你好狠的心!你居然连大人都囚禁!你还有没有一丁点廉耻啊!” 至于这一声哭骂,自然而然很快传到了太子的耳朵里。 “陛下驾到!” 应玄怀揣忧愁,抖着三百多斤的肉身下了龙撵,要不是有六十四人抬着,现在的他已经压垮了这些力士了。 只是下了龙撵,太阳初升,朝阳的光打在了他身前,群臣跪坐拜伏,以示迎接。 而太子应昭站着,遮蔽了那一缕光,张开大袖拱手:“参见圣上。” 一瞬间,面前黑了,少了光亮,更让应玄郁郁寡欢。 “众卿免礼。”应玄开口,边上侍奉的老太监也朗声起来。 “谢陛下。”众大臣纷纷起身,表情不一。 世家们表情难看,东宫属官却个个喜笑颜开,寒门浊官则是欣喜万分。 几家欢喜几家愁可谓表达得淋漓尽致。 此时,应玄穿过人群往前走,应昭跟上来到了他身后,四周群臣也依次排开,肃穆跟上。 渐渐,人群来到了大典的高台前。 按照汤国祭祀的标准,天子登基需要同时合祀天地,所以太祖时,就在朱雀大街中心开了一处外圆内的广场。 此地四周三公里内民居均不得超过三米高,所有坊市均无亭台楼阁,一般为寒门小官的宿舍。 汤国不是唐朝,历史拐点不一样,所以许多规章制度显得十分古怪。 应昭适应了十几年也就算了,但最开始的时候,朱雀大街正中央出现的广场,还是被许多礼学家喷不符合周礼。 结果自然是太祖讲“道理”,让不符合周礼的规制,变成符合周礼的规制。 比如朱雀大街的中心广场外圆内方的格局,也出现了日月星、山河庙、天地坛。 除了大型祭祀分开外,每年该做的祭祀,都在这里一并合祀,省下了一大笔额外开销。 而这里,也是太祖登基之所。 于是朱雀大街的广场,也就成了汤国历代皇帝登基所在,平日里不对外开放,导致了四周的居民只能将这里当环路一样绕一圈,反而起到了环路的作用。 此时,军旗招展,肃穆的六率卫队用狼一般的眼神盯着四周,防备任何一丁点意外的出现。 四方无人敢闹事,可是皇帝和太子先后出现,太子位于皇帝身后半步,带着一丝无奈的语气说:“二郎十岁了,父皇觉得就藩何处会好一些?” 太监都低头了。 仪式还要继续,万民观阅,群臣侍立后方,一言不发。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了一样。 应玄额头冷汗涌了下来,太子此言……令他猝不及防。 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二郎平日里多乖的一个孩子,今天却跟失心疯了一样,跑来太极宫大吼大叫,还骂了自己的大哥,如今的长安实际掌控者,必定是有人在后边教唆。 应昭这般问,只怕是已经心生不满了。 二郎危矣! “太子以为如何?”应玄干笑起来。 “不若就封万年如何?”应昭缓缓的说。 瞬间应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太子,长安乃一国之都,岂能封藩?雍州之地更是不能册封藩王,除此之外,何处你挑即可。等禅位之后,朕就是太上皇,逍遥自在就是,国家大事,还是太子处理比较顺遂。” 说着说着,应玄也不敢看应昭的脸,只能压低声音带着哀求:“莫要让天下,看了我皇家笑话。” 应昭看着应玄的背影。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当爹的如此哀求。 但很快他也露出了一抹惨笑:“可是,总有人自以为是的探头。” 应玄不说话。 这个逆子他已经管不了了! 只能久久之后长叹一声:“你说,朕日后会有什么谥号,什么庙号?灵帝?幽帝?还是光宗、懿宗?” 听得皇帝此言,太子应昭拱手道:“父皇安稳一些,未来再差,都有一个中宗献皇帝。” “你倒是不遮掩。”应玄苦笑摇头。 身后名只是提醒太子,别太过分了,若是胡乱杀人,他死后必定会被一黑到底。 毕竟二郎再聪明,但也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比不得早慧的太子。 可是太子却告诫他安稳看他表演,若是他成功了,未来自己也会因为这一次的禅位,换来一个中兴天下的美谥。 只是太子能赢吗? 太阳照常升起,应玄对视了一会儿,眼底滴落了一滴泪:“罢了。这天下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朕就当退休了。嗯,你发明这个词挺好。” “来人!传朕旨意,禅位大典,起!” 起字一声,急转直下,应昭听得知道自己的生身父亲还是不甘,毕竟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啊! 但不甘心又如何? 太上皇,几个师? 迎着朝阳,应昭开始表演三辞三让。 而此刻,城外,一支大军悄无声息出现在长安南边角落的一处塬上。遍地血色的塬上,已经没了百姓踪迹,只能看到持着鞭子的李虎,正默默注视长安城内的洪亮号角和百姓震天撼地的欢呼声。 “来晚了。”李虎长叹道。 “都怪那群胡人!”李虎边上,一个身高一米六,面容看起来堪堪十六的白袍小将怒吼道,“若不是他们沿途劫掠浪费时间,岂能晚到?” “韦孝宽,你说什么?”一侧,一个鲜卑打扮的党项人也怒了,“我的儿郎随你们东来,你们一丁点粮食不供应就算了,还不准我们自己解决吗?还有你,一个丧家之犬,也配在这里狂吠!” “杂胡,你想死吗?”韦孝宽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 “够了!”李虎制止了争吵,“都闭嘴。长安还在欢庆,说不定城防就松懈了,待会入城之后,女人财货你们党项和羌部都可以自取。但有一点,太子必须留给韦孝宽处理。” “多谢李甘肃!大恩大德,我韦氏几下!”韦孝宽拱手,随后恶狠狠瞪了一眼党项部首领,“拓跋隆,此间事了咱们再来算账!” “怕你不成!” 一甩自己的秃发脑袋,拓跋隆一脸不屑道。 第15章 寒门选妃为后 夜幕降临,欢腾了一天的禅让大典,让很多长安的百姓都感觉到,生活的美好近在咫尺了。 只要明天一亮,全长安百姓都可以分田了。 李天赐和崔淼等人,趁着大典结束的空档,碰了个面:“我儿已经在南边的塬上,今夜就能奇袭。如今太子登基,大势已成,自以为得计,必然不会守住南方,你我世家当于此时整备兵马,里应外合,夺下长安。” 崔淼默默点头。 这个机会是真的难得。 不管太子再怎么宣教,注定了今天他登基之后,他的手下一定会饮酒作乐。 太子绝对不可能制止,如今正是花好月圆,苦尽甘来的时候,岂能不欢? 而且,李虎的大军一路过来,居然没有被人发现和阻拦,由此可见太子对长安之外的一切,压根没有多少控制。 但明天就不一样了。 一旦分田彻底开始,长安周边的村落都会被太子纳入统治,届时太子的势力就泛出去了。 机会只剩下今日。 没有任何退后余地。 “陛下那里可曾联系了?”崔淼盯着李天赐,他一直知道李天赐再联系应玄,所以后续他也懒得跟进。 “自然。太极宫处已有三百净军,一旦事情有变,能护送皇帝出来。” 李天赐撇嘴说道:“太子今日夜宴,你我得先稳住他。” “新皇登基,理当立后。”崔淼眯着眼睛。 李天赐唇角扬起了一抹坏笑。 立后,这将是一件很好扯皮的事情,而崔淼他们提出要请太子今早选秀立后,也是在跟太子表忠心。 不管太子上当与否,他一定会欣然的接受,他的手下若是得知消息,必定会放松对各个世家的警惕。 毕竟不是承认了太子的帝位,又怎么会操心太子的婚姻大事呢? “那就分成两步走,我从京兆县出兵,你从万年县出兵。” 李天赐说罢,崔淼说道:“是长安县了,太子要的是京兆长安万年,而不是长安京兆万年,你要是说错了,可是要被太子记恨的。” 李天赐不以为然的撇嘴,懒得理会这个老家伙扯皮,转身朝着自家回去。 等换了一身衣服,就会去参加新皇登基的夜宴。 崔淼也无所谓的离开。 当典礼落下帷幕,应玄远远看着自己那个意气风发的儿子,忍不住暗自摇头的坐上了去往太极宫的銮撵:“陛下,李将军说,一切都好。” 老太监搀扶这胖子上撵的时候,小声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 应玄微微一颤,诧异和惊喜很快遮掩下去,随后装作无所谓的上了銮撵离开。 只是半道上,扛着銮撵的力士们总觉得一直在颤抖,不知道上边的狗太上皇怎么了,难道是因为丢了皇位而激动? 景安三年七月十一日戌时,也就是一更天时。 打更人敲着铜锣,在街上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皇宫之中,肉食者们正在欢庆。 麟德殿内,歌舞升平,丝毫看不出来任何的纠结和不妥。 反而众人其乐融融。 “丞相,这一杯朕敬你。” 应昭登基之后,长安还是乱不得。他必须要想办法先稳住关东世家,然后将有限的粮食变成战斗力。 关东世家只要不跟自己闹,哪怕堵住洛阳和函谷关他都可以答应。 因为他的首要目标还是关陇世家。 雍州和蜀州才是自己首要争夺的地方。 因此这一杯酒,得敬。 崔淼连忙起身,连道不敢,承禅皇帝应昭劝着,他三辞,最后应下,但还是端起了酒杯,随君饮用完毕,换来了大臣们的欢呼之声。 主要是太子的属官。 丞相崔淼代表了关东世家的意思,他虽然不是出生两大崔氏,但他是洛阳崔氏的领头人,他一点头,就代表了洛阳那边基本上稳了。 长安可以安心的处理关陇这边的事情了。 李天赐阴沉着脸,仿佛看到了敌人一般。 应昭对这一切尽收眼底。 目的基本达成。 就是不知真假。 朝堂上的争斗,从来不是你看来是什么样,你就是什么样。 是人是鬼都得三分防,更何况自己的目的,还是将世家这种不符合时代发展的鬼东西扫进垃圾堆。 世家子作为既得利益者,岂能束手就擒? 小小的一场夜宴,是他这个承禅皇帝来试探世家的意思。 不管如何,都是好的开始。 “陛下,今日本是新皇登基,老臣本不该多嘴,但还是有许多肺腑之言要讲。” 崔淼喝完酒却没有坐下,反而走了出来,对皇帝一礼。 “丞相但讲无妨。”应昭笑道。 崔淼连忙拱手:“那老臣唐突。” “请。”应昭道。 “陛下今岁十六,若是放在寻常人家,也都及冠成亲。然殿下在太子之时不曾立妃,今日登基为帝,理当选秀,拔选天下秀女,以充后宫,以开皇嗣,为汤国计,为天下计。” 崔淼出言,李天赐的脸更黑了。 仿佛就是遇到了一个背叛了他们阶级友谊的混蛋一样。 应昭暗爽,至少丞相是个通透的人:“那就不知崔相有何计较?” “不若从寒门选女。”崔淼落言。 霎时,大殿内的空气一片冷森。 边上几个太子府的将军已经将手中的酒爵砸在了桌上。 甚至李作德更是一手按在桌上的餐刀,但被边上一个老医者死死按住手腕,并且摇头示意别乱来。 “这是侮辱!寒门选女,世家不出女,这是要让举国上下都嘲笑陛下高攀不得世家女吗?” 李作德的声音冷彻,医者捋着胡须说:“寒门是不入品级,但你觉得皇帝在意吗?” “我……” “哈哈哈。好,丞相妙言,朕心甚慰。”应昭哈哈大笑道,“那丞相就准备一二,亲自去给天下所有寒门一一送上选秀帖,为朕,为这大汤,选拔贤良淑德之女。” 崔淼的表情颤抖两下:“此事……” “丞相。”应昭的表情微微泛冷,“为国选后,乃是无上荣耀,丞相乃是朕之长辈,朕亦视丞相为仲父,以丞相目光,选拔出来之女子,必然人人称善,此事事关汤国传承,丞相还要拒绝不成?嗯?” 第16章 疑心 寒门,指的是小地主阶级,他们属于不入流的世家,但是祖上出过牛人。 豪强,指的是暴发户,最近三代内崛起的家族,多经商。 世家,那就是代代有高官的家族。 所以,汤国鄙视链就是世家——寒门——豪强——平民——杂胡——奴隶。 崔淼从提议选妃开始,就是一边要投靠皇帝的样子,但还是不甘心,于是决定恶心皇帝一下。 选秀,只能选寒门女子,这对于如今的时代,王朝最高统治者的皇帝而言,这根本就是侮辱。 李作德就是寒门出身,虽然觉得皇帝选秀,若是有不立后这个光环在,选寒门女子为妃本就无可厚非。 但是在寒门女子里选择皇后,这就意味着崔淼一句话,将承禅皇帝变成了一个配不上世家段位的家伙。 那这是为什么呢? 人吃饱喝足总是会联想,那不用想就知道,承禅皇帝这个承禅来路不正啊! 对于来路不正的皇帝,正统性就是皇帝的逆鳞,谁也碰不得。 你这哪里是投靠?分明就是埋雷! 但应昭也不傻,他直接挑明,要选寒门秀女可以,丞相作为世家之首,得挨家挨户去送选秀帖,从而表明不是皇帝不选世家女,而是寒门能出贵女。 崔淼现在被架在了火上烤。 不去,那么应昭就会顺势要求世家贡女,将崔淼变成寒门的敌人,或许过两日寒门闹上来了,崔淼收拾不了残局,就得求皇帝来。 于是应昭趁机下令,将选秀名额寒门和世家各半,再选秀开始后,将寒门女子扶正为皇后。 那届时乐子更大了。 这就不是世家瞧不上皇帝了,而是皇帝瞧不起世家了。 到时候反倒是世家落入了下风。 可要是去了。 哼哼! 崔淼被喷是拉低世家等级都是轻的,更重要的是崔淼自己就承认世家女都是垃圾。 横竖崔淼都把自己坑在这里了。 干笑两声,崔淼说道:“老臣年老,恐怕无法远足。” “这个简单。”应昭哈哈笑道,“丞相有心即可,回头丞相公开去信关东豪族,朕也册封关东各家家主为选秀使,让他们去诸州郡为国选秀。此事事关皇族,亦关天下,相信各族断然不会拒绝。” 崔淼干笑着不敢搭话。 自打太子摇身一变成为了皇帝,手握大义的他真就是一个滑不溜丢的存在。 此事断然不能答应。 若是答应了,关东世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鄙视链,岂不是被自己直接撕碎了? 自己可不想成为罪人。 于是崔淼给边上的太常寺少卿高密打了个眼色。 高密会意起身道:“陛下,选秀一事当为我太常寺统辖,事关礼仪,岂能让丞相染指。” 高密,出身渤海高氏,素有天下之高出渤海之称。 在汤国百年的和平之中,他们已经彻底成为门阀。 九品中正评曰正一品。 意味着高氏可以轻松成为正一品大员,算是天下数一数二的超级门阀。 高密痛斥丞相胡闹,也骂了皇帝不该跟着胡闹。 看起来是在争夺选秀的权利归属问题,实则是替丞相解围。 果然,崔淼一脸无奈的拱手:“此事是臣考虑不周,还请陛下治罪。” 应昭看出来了他们的小动作,也懒得管了说:“既然如此,高卿以为选秀当出多少名额于世家和寒门呢?” 高密张了张嘴,他本来是想趁着皇帝认错,顺道是骂两句,结果没想到皇帝直接跳到了选秀上来了,着实让他猝不及防。 不过很快,高密说道:“陛下,天下世家居半,寒门居半,乃是旧例。” “那就安排。”应昭听出了高密的敲打,什么世家居半,寒门居半,那他这个皇帝呢? 所以应昭不想继续在这里纠缠,直接跳了过去。 “喏。”高密领命退下, 接下来,应昭也让崔淼落座。 崔淼催促婚事,虽然中途还夹杂了他的不甘,但这样的不甘,倒是让很多人都相信了关东世家认怂了。 毕竟眼前的承禅皇帝,也是打出来的威名。 也很少有人会想不开提刀造他的反。 于是,这一场酒宴的后半段,应昭的手下喝得也是十分开怀。 应昭登基了,等接下来稳定了长安和关陇,就是他们加官进爵的时候了。 美好的生活近在眼前,怎么不让他们开心? 酒宴结束,宾主尽欢。 李天赐更是喝得烂醉,脸上还是写满了不甘。 一切落在应昭眼底,总觉得有点奇怪。 由不得他不起疑心。 要知道,李天赐所代表的关陇世家,可是自己接下来清算的主要对象。 如此烂醉姿态,难道不怕自己自己连夜将他们一锅端了? 朝堂众臣都知道,应昭的行事作风从来都是远交近攻,关东够不着就给点糖果,但是关陇的世家,韦氏和杜氏就是例子。 一场早朝两场血,牵连万余人他还是下得去手的。 陇西李氏距离长安也不远,轻骑全力狂奔也就两天出头,要打他们,伸手一够就是了。 为何他能如此安心的喝到烂醉? 难道这是演给朕看的? 酒宴结束,各家官员被送下去。 应昭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李天赐。 老实说,人老了,就得学精。 自己这些年陪着这群老家伙打交道,交的学费也不少,因为自己的失误,曾经导致了母后家族差点被连根拔起。 所以今日李天赐给他的感觉,真的就很有问题。这个粗犷的将军,远不是表面上看得那么粗枝大叶。 反而心眼满满。 李天赐是左卫将军,负责皇帝皇宫的拱卫职责。 作为同关东世家斗了二十年的老家伙,能一路干到皇帝手下头号马仔将军,心眼怎么可能少? 更何况上次这货伙同关东想要肢解奴儿军时,自己往凉州丢了一个甘肃镇的位置,就让他快速权衡利弊放弃了跟关东混一块,同意了自己拆六镇合并奴儿军组成九镇的方案。 可见这货也是一个利益导向优先的老家伙。 那么明知道自己和关东的丞相达成平衡,优先对关陇下手。 那他为何不保持清醒以防万一,反而喝得烂醉如泥? “陛下。”陶太监看了一眼应昭,从夜宴结束之后应昭就一直坐着,宫人都将残羹冷炙清理完了,他还是在这里坐着,实在让他有点担心。 应昭闻声,猛地抬头看向陶太监:“要出事。” “!” 第17章 李虎入城 “大郎!家主来信,可以动手了。今夜太子夜宴,无人察觉调度,长安外城一片空虚。正是好机会!” 南塬之上,一个披甲家丁来到了李虎身边,一脸兴奋的说道:“内城之中也已经埋伏了兵马,虽然少了不少甲胄,但抢下城池也是能做到的。” “好。” 李虎深吸一口气,带上兜鍪拍了拍明光铠:“太子篡位,我等奉诏讨逆,众将士随我进宫,迎回陛下!” 一声令下,万余轻骑冲下南塬。 寂静的夜晚中,很快传来了震动之感。 酒宴结束堪堪二更,但是对于古人来说,二更天基本上家家户户都睡熟了。 也就是这么个时间点,突然被惊醒的长安百姓在各坊内,一脸震撼的看着外边冲进来的骑兵。 要说为什么没有城防兵? 长安外城很大,太子手头就十万人,所以大部分兵力全部堆在内城防守,外城只留下机动部队,剩下的全是各坊的长安百姓负责。 “太子篡位!我等奉诏讨逆!任何人不得阻拦,否则杀无赦!” 还在迷茫的外城各坊压根没反应过来,只能听到朱雀大街上快速奔腾的马蹄声,以及上万人的呼喊,紧接着朱雀大街所在的明德门就被抢下来了。 正常光景,城门是不会关闭侧门的,因为开关一次太麻烦了。 更何况明德门还是有内瓮城的结构,除非灭国之战,否则也没人会强冲此处。 所以李虎很快率军长驱直入。 边上的延祚坊和安义坊保甲刚探头一看,立刻就被路过的部族骑兵中好手弯弓搭箭直接射杀。 “保长!” 一时间,延朱雀大街上的几个坊市都不敢探头,一个个加固防御。 因为太子说了,一旦发生战事,外城各坊全部封锁,然后居高临下射击扰乱就可以。 至于京兆府的内城范围,当然不是皇宫,而是以朱雀大街广场和东西两市为界的地方。 长安的坊,就和现在的小区类似,有墙和铁门,平日里宵禁用,但战时就是军事堡垒了。 一个个方块堆砌,当敌人进攻的时候,巷战的成本,可以说是令人发指的多。 虽然李虎和城内世家配合了打了个一个措手不及,但是抵达朱雀大街广场后,迎接他们的就是拒马和广场中心内塔楼往下射的箭。 “该死!”李虎看到了广场,立刻下令不准分开冲锋,一并往万年县方向冲锋。 朱雀大街广场的位置,大致就在原历史长安的崇业,靖善,安业,光福四坊的位置,在这里广场说是广场,但是它是皇家祭祀的地方,为了不让外人随意进入,于是太祖在这里设计了一堵三米高的墙。 就这么一堵四四方方的墙,直接堵死了军队横贯朱雀大街的办法,只能分流或者绕圈。 那么战争到来之时,城墙上站个万人的弓弩手,居高临下射击就很合理。 顶着箭雨,李虎看到环路上的拒马,又令人突骑上前拉开。 但就是这么一个速度放缓的节骨眼,朱雀大街广场上,万箭齐发! “冲!” 李虎睚眦欲裂的怒吼,虽然冲了百步,可是前头又有拒马让他头皮发麻。 自己还好没有分兵,不然在这座讲究对称美学的城市街道内跑起来,损失绝对超级加倍。 可也是这样,他的带来的部族骑兵,直接报销了一半。 “李甘肃,不能再往前了!这群杂胡要跑了!” 黑夜里一点白袍小将冲锋上前,一刀掠过,直接将准备脱逃的羌族骑兵斩落马下,淋着鲜血,大吼:“再跑下去,会被这群杂胡拖垮的!” 李虎回头,六千多部族骑兵直接报销了两千人。 刚才那一拨箭雨正好落在中段,而中段就是部族骑兵的所在,他们身上没有多少甲胄,面对城防弓弩射下来的箭矢,瞬间就让他们射死受伤两千人,有些不甚落马,随后就被活活踩死。 也正是如此,惊恐万分的部族骑兵,想起了曾经被汤国大军支配的恐惧,一些小部落首领干脆领着人想要脱离。 但就被押后的韦宽部曲直接碾压。 “拓跋隆,告诉那些人,今日谁敢逃,明日就灭了哪个部族!只有胜你们才有希望,败了,篡权夺位的太子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们!就算你们跑到了天涯海角,那个屠夫太子也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李虎冷喝结束,扬刀跃马,完全不吝啬马力,铆足了劲超前冲。 屠夫太子! 拓跋隆感觉太阳穴一突,你丫要反的是那个屠夫太子? 卧槽!你坑老子! 看着李虎领走的三千陇西轻骑精锐,还有边上盯着他们的韦宽部曲,拓跋隆内心忧愤的同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勒令族人冲锋,并且许诺好处:“只要随军冲锋,本可汗赐他十户部落!”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报销的两千人虽然很伤士气,但重赏在前,只要冲锋就能当部落主,谁愿意放弃? 打仗不一定会死,但你不冲就一定会死。 横竖都是死,那不如搏一搏! 瞬间,全军紧紧跟随,五千杂胡部曲愣是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跟上!”韦宽带着左骁卫骑兵,一路跟随。 以极快的速度绕过朱雀大街广场,等待他们的就是第一道防线。 一支千人的甲兵在点燃的火把前站立,看到冲进百米的骑兵后,露出了冷笑。 “左司御率将军宇文泰在此,谁敢上前半步,立斩不饶!” “冲过去!” 李虎怒吼,丝毫没有任何的停顿意思。 只要冲过这一道防线,那么皇城内的细作都会出洞,届时只要洞开皇城,区区太子,也得退避三舍。 “找死!”宇文泰一声令下,“出刀!” 霎那,刀鸣阵阵。 刀是好刀,两面刃刀,通长一丈,寒光凛凛! “陌刀!”韦宽眼瞳猛缩,暗道不好! 太子打柔然,陌刀兵可谓是在战场上横扫四方。 区区五千陌刀兵随太子北伐,虽然最后只剩下千人留在六率之中,但这群陌刀兵,没有一个是善茬,太子正面迎击柔然王帐,先是以重骑击溃对方,接着将重骑故意拉到远方,让柔然王帐以为有机可乘。 结果对方上当冲上来,就遭到了五千陌刀兵迎头痛击,柔然可汗六个儿子,四个折在这五千陌刀兵前。 因此陌刀也被称为斩王刀! 更何况陌刀兵的选拔条件苛刻,除了身高体重之外,还有就是无上的勇气。 这样的部曲,怎么可能是善茬? 韦宽想要李虎停下,但晚了! 面对冲锋上前的千军万马,他们一抖身上的明光铠甲,在宇文泰的统领之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吼声:“杀!” 顷刻,巷战爆发,短兵相接。 宇文泰一个甩臂,冲在前头的一个陇西骑兵,瞬间被他连人带马斩成两段。 鲜血泼洒的瞬间,他如猛虎怒吼,带着千人冲过前排,以极其敏锐的目光,将冲了上来的杂胡统领,当场斩落马下。 杂胡受到重点照顾,没一会儿崩溃了。 “别管他们,冲进皇城,活捉太子,解救皇帝!” 李虎已经冲过了陌刀阵,看到李清要扭头反向冲击立刻制止。 没意义了! 陌刀兵就是一群怪物,要不是自己人多,对面人少,早就死在了刀阵之中。 所以,冲击继续冲击没用了。 不如用杂胡附庸来给自己争取时间。 转头,看到自己带来的三千精锐就剩下一千多人,不由得内心阵痛:“走!” 只要擒拿太子,一切都好说! “这……”李清犹豫。 李虎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当机立断,扬长而去,目标直指朱雀门! 第18章 朕不在乎 麟德殿。 承禅皇帝应昭起身,很快来到了殿外,一下就听到了喊杀之声,不由得皱眉:“居然没人从重玄门打进来,反而从朱雀大街打上来,这怕不是失智了?” 麟德殿东临太液池,隶属于大明宫。 不过汤国的大明宫还没有建设,太液池也只是皇家游山玩水之地,并不算宫室的一部分。 方才应昭刚想通要出事,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不是太液池北面的从重玄门打进来,而是从南方朱雀大街一路北上。 这得单单是快马冲锋,就够呛,怎么还有胆子这么打? “不好。”应昭刚笑完,顿觉不妙:“来人!速速去太极宫保护太上皇!” “喏!” 卫戍军队立刻引兵去了。 只是看着卫戍军队离开,应昭踱了两步,又忍不住跺脚:“晚了!老爷子绝对跟人跑了!” “陛下……”陶太监看应昭如此做派,不由得紧张安慰,“皇宫大内,寻常人可攻不进来。” “寻常人?李天赐是左卫将军,崔淼是丞相,父皇身边的兆泰可是净军太监。” 应昭很快就想明白了:“混蛋!什么选秀,分明就是那帮家伙想要安抚朕的将兵,这才搞出来的剧情。从上到下,都是假的!” “虚与委蛇,他们学得倒是很快!” 应昭总觉得剧本熟悉,转念一想,这不就是自己三天前谱写的剧本吗? 还真是没有一丝丝防备! 对方直接有样学样,让自己远在麟德殿,没有办法在一个小时内够到太极宫,被打一个措手不及。 “那现在如何是好?”陶太监紧张起来。 应昭顿住,不言。 闭上眼,脑海里的地图浮现,偌大的长安城内,自己的兵力布局概况一一陈列。 最终,应昭长舒一口气:“放世家兵众入皇城,反包围。” “这……”陶太监震惊看着应昭:“这么做会不会太……” “朕不在乎!”应昭目光森冷,毫无情感,“长安粮食不够,本来朕也是打算放弃长安,转移出去,再来寻机作战。一直找不到好借口,那现在就是一个好借口,就让这群世家兵马入皇城。如今太仓内还有一点粮食,他们一定会死守求援。” “可是……”陶太监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他作为一个皇室老人,还是希望承禅皇帝能用点正常办法,若是让世家兵马都入了皇宫,那对于应昭而言将会是极大的打击。 因为皇宫代表了正统性啊! 你连帝国中枢都守不住,谁还会信你能安天下? 应昭无所谓的姿态,让陶太监根本无法想象。 此时的应昭,更像一个只顾打仗的将军,一切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战果优先,这哪里像个皇帝? “历史是胜利者写的。”应昭冷漠说道,“都城可以随意的安排,代表皇权正统的信物很多,法统也不会有问题,毕竟传国玉玺在朕手里。” 应昭的话,让陶太监微微颤抖了身躯:“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做。” 看着陶太监离开的背影,应昭后退了两步,毫无帝皇威严的坐在了麟德殿门槛上,随意的将衮服的摆子拉好,撑着下巴看着冒起了浓烟的皇城。 “长安虽美,可是历史的使命即将完成,再有两百年,气候就会变冷,到时候唐中期李治缺粮的局面就会彻底爆发。 再加上偏于西方,不利于关东和江南统治。 运河也未成…… 正好这一次离开长安,好好在各地物色一番,实在不行就定都洛阳好了。” 应昭作为后世之人,对于历史的广度还是没啥问题的,但很多事情只记得大概。 比如五胡乱华因为汤国乱入提前终结,如今安稳发展了百年,很多熟悉而又陌生的人物还是出现,但却鲜有能重合的地方。 只能说,应昭也不知道自己的决策是不是对的,历史会不会自我修正。 但他真的看不惯世家的作威作福。 门阀,是时候教你们知道,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起身,应昭说:“着甲。” “喏!” …… 皇宫大内,太极宫前。 应玄在老太监兆泰搀扶之下,激动的看着李天赐统帅进来的千余士兵,声音颤抖:“李卿果是我汤国忠肝义胆之臣,今日李卿可助朕除了那逆子,朕当不啬随国公之爵!” 李天赐还礼道了一声不敢,接着说:“眼下逆太子兵力强盛,陛下还请随臣出宫,再寻战机。” “啊?出宫?李卿已克皇城,怎么还需要出宫再战?” 应玄傻眼了,出宫什么的太危险了! 要知道那逆子可是最善野战的! 连柔然人都被他打得哭爹喊娘,国内还有几家将军有能力打赢逆子? 出去不是找死吗? 所以应玄觉得还是守皇城比较好。 但是李天赐却清楚,他的首要目的已经变了。 最开始或许是击败太子,但是太子的暴兵能力简直出乎意料。 短短三天,太子从一万出头的兵马,直接爆出十万人。 如果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到也罢,方才一路打进来,他可是带着城中世家半数私兵足足五千人啊! 结果打到太极宫,直接报销了两千多号人,剩下的兵马全部拖延时间去了,这才堪堪带着千人冲进来。 如果这些士兵是乌合之众,那他带着的世家私兵精锐又是什么? 再给太子一点时间整合长安,关陇世家还要不要活了? 所以,李天赐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原先固守太极宫,进而击溃太子的计划必须放弃。 现在他们兵将太少,必须和关东同力协作才能将太子这个恐怖存在压下去。 不然太子的军事能力,真的强到令人绝望的地步。 总之,李天赐的计划就是控制太上皇西狩,然后和关东世家封锁住整个长安城,只要一粒米粮进不来长安,不用三个月,长安就会饿殍遍野。 到时候太子也就不攻自破了! 至于太子会不会反击,这一点不用担心。 只要世家们同力协作,没理由让太子活着打出长安城! “李卿,朕以为还是不要出城了。”应玄不想出去送死。 李天赐也无语的看了一眼应玄,不出去,难道在这里等着太子提刀来送你上天吗? 醒醒好吗?现在的太子已经疯魔,早就不是那个谦谦如玉的公子哥了! “父皇!父皇!儿臣总算见到你了!” 第19章 不是省油的灯 太极宫前,应玄看到了远远被奶娘和太监偕行的几个皇子跑来。 其中为首的孩子,更是喜极而泣:“父皇,孩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好!好二郎!” 看着抱着自己大腿上痛哭流涕的应二郎应晏,一时间五味杂陈,忍不住搂住自己只有十岁的二儿子哭了起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皇家亲族相会,抱头痛哭,场面是一度十分感人。 边上的几个太监宫女也都悄悄抹眼泪。 兆泰这个净军太监身边站着一个中年太监,年岁三十出头,白白嫩嫩,岁月仿佛不曾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一般,让他看起来同十八不相上下:“大人,儿可是终于将二皇子带来了。” “带来就好。”兆泰颔首。 身侧的太监叫做兆护,是他早年在宫里选的伶俐小太监,慢慢培养起来的。 原先是打算安排在太子身边,给太子当伴伴,结果不想被陶皇后宫中的陪嫁太监抢了先。 后来皇帝看兆护伶俐,慢慢就安排到了二皇子身边伺候。 本来兆泰以为自己这个干儿子到点了就会随二皇子出长安,到封地里当个藩王的太监总管。 谁知世事无常,太子反了,世家要助皇帝平叛。 那么二皇子的机会不就来了? 到时候只要在太上皇拨乱反正,那么结果也就明朗了。 于是兆泰和兆护就开始动心思了。 上次禅位大典时,二皇子突然出现在太极宫前痛骂应昭,就是兆泰授意,兆护唆使,二皇子这才跑来太极宫前大闹。 目的不言而喻,肯定是给二皇子刷政治资本嘛。 反正一场兵谏,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正在感慨自己悲惨命运的应玄,突然听到大规模的脚步声,不由得内心紧张抬头。 李天赐也诧异转身,看了一眼下方就松了一口气:“不是太子的军队。” 话出口,所有人都紧张的人都松了下来。 “李公!”冲进太极宫的人是萧道成,他身边跟着一千多士兵,“我们击退了太子的全部部曲,他们已经撤出了内宫。” “好!”应玄大喜的出声,“这位卿家何官何职?这一次朕重重有赏!” 萧道成看到了应玄,连忙拱手道:“参见圣上,某萧道成,并无爵禄亦无官职。” “这……”应玄有点犯难了。 无官无职之人,如何封赏?要是封高了,只怕世家会不满意啊! “先生可是出自兰陵萧氏?”二皇子应晏好奇问了一句。 “正是,殿下。”萧道成看到了二皇子,连忙拱手。 这一下应玄就开心了:“原来卿家出自兰陵萧氏。不愧是高门大族所出才俊!那就册为骁果校尉,在朕帐前听用。” “这……”萧道成也是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摇身一变成为了骁果校尉,这可是排名前几名的校尉军职。 寻常校尉领兵三千,但是带了骁字的校尉,通常能领五千兵。 可以说,从一个平头百姓,直接变成了中等军官,跨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先生就答应。我应氏绝不会亏待任何忠心耿耿之人。”应晏奶声奶气的劝着,但眼底闪烁的辉光,让萧道成看得内心一颤。 这个二皇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萧道成悄悄看李天赐,李天赐颔首示意没问题后,他才接受:“草民惶恐,一时难以自拔。君前失仪,还望陛下恕罪。” “哪里哪里。卿家忠心耿耿,朕岂会怪罪。兆泰,去取玉玺来传旨。” 应玄打算这个时候来复辟,只要圣旨一下,就算那个逆子再不爽,也不能不答应。 只是兆泰无奈来到皇帝身边,悄悄说:“圣上,那传国玉玺已经在太子手中了。” “……” 应玄这才想起禅位之后,太子就让人拿走了传国玉玺,忍不住生气咬牙:“那个逆子!算了!回头再赐。” 应玄被兆泰的话弄得心情全无,正当尴尬的时候,应晏出声转移话题:“父皇,事有轻重缓急,封赏之事暂且记下,待到剿灭了安稳,再昭告天下。” “对!李卿,萧卿家乃是你麾下之人,骁果校尉之职暂且记下,如今逆子兵卒虽然退出宫城,但太子若是从玄武门进来,当如何是好?” 应玄一听大喜,揉着二儿子聪慧的脑袋瓜,顺势将话题移走。 萧道成倒是无所谓的退到一侧,但盯着二皇子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警惕。 应氏皇族,这一代是歹竹出好笋吗? 先是有威震天下的应太子,后有年纪不大却聪慧异于常人的应二郎。 这年纪不大,深谙做人道理啊! 几次插嘴,完全将他爹的心思握在手里,只怕上次盛传的应二郎大典前骂应大郎的话…… 若是有人教也就罢。 但要是没人教。 萧道成可以认为,应二郎比应大郎更危险。 太子年少成名,轻狂异常,更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越是这样的人注定只能走极端。 可是应二郎才十岁,他的未来更有可塑性,说话的情商和智商直接拉满,若是苟着发育些时日,绝对是太子的大敌! 萧道成又看了一眼太上皇。 这货怎么就生了两个真龙之子? 太子和二皇子真的都是他的种吗? 要不是他们父子三人模样大差不大,萧道成真的以为太上皇被绿了。 “还是要尽快离开内宫。”李天赐打断萧道成的思绪,一脸沉重,“虽然绍伯侥幸击败了太子的兵卒,但玄武门狭窄,太子进不来,极有可能从凤凰门走十王殿进来,太极宫随时可能遭到威胁。” “这……”应玄紧张了起来。 “父皇勿忧,皇兄虽然兵强马壮,但是仓促兵谏,注定不得民心。东宫虽大,但是皇兄的兵力全部调往内城,并无多少兵马放置于内宫之中。”应晏看出了皇帝的意思,他怂了不敢离开。 于是顺着他太上皇的心思往下说后,看向李天赐问:“不知李将军可有是把握固守夺下凤凰门,进而控制整个皇城?” “这个……”李天赐被一个娃娃给问住了。 他还真没有把握。 因为他面对的可是承禅皇帝应昭啊! 这个军事上恐怖的存在。 萧道成也没法插嘴,因为太子的实力摆在了这里,正面对抗不利,迂回包围长安有利。 长安人口摆在这里,半数粮食得关东进口。 只要压住粮食进口,太子必败。 所以固守皇城不利,反而围困京兆府才是最有利的战略。 萧道成也是倾向让出京兆。 “难道就只能退出京兆吗?”二皇子一脸失落。 应玄也忍不住抽搐脸颊。 他可不想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景安三年七月帝西狩的记录啊! “轰隆隆……” 第20章 星火燎原 马蹄轰鸣犹如惊雷。 李虎带着仅剩的一千多陇西骑兵,冲进了被世家士兵打开的凤凰门。 并且在承天门前,将太子麾下败兵击溃后大吼:“吾乃甘肃将军李虎,奉陛下密旨,清君侧,平太子,还不速速开城门!” “是李大郎!” 承天门上传来欣喜若狂的声音,紧接着宫城承天门被打开,李虎带兵就冲了进去。 直到现在,李虎都没想到,因为他这一次直接带兵进去,导致了他犯下了一个致命错误。 那就是轻骑兵入宫城做什么? 打着灯笼进茅厕吗? 等李天赐接到消息,看到自己的唯一儿子兴冲冲进来后,脑袋一阵发懵。 “陛下,臣甘肃将军李虎救驾来迟,还请恕罪!” 李虎在皇帝面前刷了一波脸,应玄看得大喜过望道:“好好好!李卿果然一门忠烈!李虎爱卿更是将门虎子!李卿可是带来了甘肃镇五万精锐?这一下可好了,那逆子必败无疑!” 李天赐干笑两声,让李虎去跟萧道成站一块。 但李虎却突然开口:“陛下,还是速速随我军出城。此次臣走的仓促,只带来了万余骑,如今分散四周吸引兵力。臣也只带来了千余骑进宫勤王罢了。” “这……这……” 应玄只觉得天旋地转。 一千骑兵,顶个锤子用啊! 李天赐的笑容僵硬,本来就干巴巴,现在更是无奈的臭下来:“混账,军国大事,岂容你插嘴,退下。” 李虎懵了一下,但看到老爷子生气,只能退到萧道成边上。 萧道成轻呼出一口气道:“李将军不该带骑兵入宫城,万一太子兵马全部撤出皇城,堵住了整个皇城后,我们可就成了瓮中之鳖了。而李将军的骑兵也就丧失了游骑作用,反而丧失了眼睛,我们容易处处陷入被动。” 萧道成看得清楚。 太子兵马因为散乱,将官欢宴未归,在加上被世家和各种力量牵扯,只能在内城一代防守得不到配合,进而错漏百出。 但这不是不能解决。 只要太子从麟德殿回归战场,统一指挥,敢问整个长安城谁能敌过的这个指挥过十几万人,打过更艰难的草原战役的太子? 李虎自己也只打过吐谷浑这种万人部族。 太子打过的可是近百万的柔然啊! 论指挥能力,真的就是吊打现在全国境内一众将军。 还没了眼睛,真要是被包围,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萧道成又把这个想法摇出脑袋,太子又不是傻子,如果真的让世家军队困在宫城,然后进行围点打援,那天下必定大乱,到时候他的正统性也会受到威胁。 如今的太子已经是皇帝了,又怎么会这么做呢? 这无异于自掘坟墓。 “陛下,还是尽快西狩。”李天赐没管听了萧道成话陷入沉思的李虎,而是继续劝道,“如今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太子那边也快反应过来了。虽然太子不少兵将都喝得烂醉如泥,可是太子本人海量,并无醉酒姿态啊!一旦太子清醒,就算没了兵将,太子依旧能如臂指使,届时危矣!” 应玄焦急如焚。 虽然李天赐说得很有道理,可是他不能冒这个险啊! 所谓君子不利于危墙之下,西狩事小,万一太子追上来,会不会对他造成伤害。 应玄真的真的不敢冒险。 他要是没了,什么都没了。 李天赐看应玄事到如今还在怂,也是一阵火大。 白登之围只是打爆了他们关陇世家的军事力量,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居然把你这货的脊梁彻底打断了。 青年的时候,你北伐柔然的勇气哪里去了? 提刀跃马,御驾亲征的张狂哪里去了? 废了啊! 近乎要抓狂的李天赐紧紧握住刀柄,微微侧身使得自己出刀的角度变得极不顺手。 因为他怕自己忍不住弄死这货! 关东世家那群崽种到底使了什么妖法,居然把立志成为一代大帝的皇帝阉割得明明白白。 没卵子的太监都比你硬气! 心头狂骂的同时,他耐着性子说:“陛下,此事宜早不宜迟!再晚,太子兵马冲进来,勤王军若败,太子一推二五六,直说您是被勤王军马踏而亡……” “朕知道了!走!立刻走!”应玄一个激灵。 逆子那冰冷的眼神,无时无刻不是他的梦魇。 而且,这真的是逆子敢做的。 尤其是他和逆子之间少了陶皇后的沟通纽带。 一时间,应玄又有点怀念那个随着他同甘共苦的陶皇后了,忍不住心生愧疚。 “请陛下上马。” 兆泰很快拉来了一匹西域进贡的天马,正好能驮住这三百斤的应玄,否则矮小的蒙古马和河东马绝对会被压垮。 艰难的被扶上马鞍上,应玄催促李天赐道:“李卿快走。” “喏。”李天赐也跃上马,在李虎的骑兵开道之下,很快冲到了承天门口。 刚过承天门,李虎就发觉不对劲了。 因为附近游荡的世家兵马太多了,而且都是三三两两,不成建制的无头苍蝇。 路过一个队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立刻拦下来:“韦宽,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骑马,白袍染成红袍的青年将军抬头,咬牙切齿骂道:“完了!都他娘的完了! 你这个白痴领着陇西轻骑冲宫城做什么?要是轻骑还在,还能游走传递消息。结果太子的奴儿军杀出来的消息,居然无人报告。 太子已经杀穿了世家在皇城各门的全部驻军。而且他还发动了长安百姓结成方阵,堵住大道,眼下我们都被堵在了皇城内!” “什么!”跟在李虎身边的萧道成差点跌落吗,“孝宽,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韦宽看到了萧道成,见到熟人之后愤怒的心情稍微放下点,带着悲怆语气道:“奴儿军和六率,那都是什么怪物你不知道吗? 太子将全城所有世家大族全部驱逐进入了皇城内,并且抢走了各家府库里的粮食和金银,分发给了皇城附近的各坊百姓。 现在是我们被包围了!外边,百万长安百姓,全是太子的兵马啊!” 萧道成再也忍不住,挣扎的跳下马,急匆匆冲上了最近的城墙。 李虎让李清回去告诉父亲消息,自己也随着跟上去。 萧道成刚站定,却又忍不住腿软的扶住了女墙。 七月流火,夏夜也算清亮。 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像是置身火炉一般,看着那一根又一根火把接力似的点燃,从星星点点,再到燎原之势,偌大的宫城对应的主干道,四面八方,全是盯着宫城的普通百姓。 明明无甲,却犹如猛虎盘卧的威势,令人不敢与之触目。 “触目惊心!”李虎也是颤抖的出声,惊恐质问,“太子如此得民心,为何还要造反?关东世家都是疯了吗?为何还要逼反太子!” 百姓无甲,却敢为太子兵卒。 以血肉之躯,顶在了街道之上。 想要突破? 可能吗? 拜托,搞清楚,这里是长安! 是承禅皇帝,应昭的长安! 第21章 恭迎圣人! 无声的威吓,最是令人惊惧。 饶是见惯了战阵厮杀的李虎都感觉寒毛战栗。 更遑论几个家丁? “啊!我投降!陛下,我愿降!” 终于有人绷不住了,大声呼和,四方几个私兵也都喊出声来,表示自己愿意投降。 但是下一秒,一把刀已经洞穿了他的身体。 伴随温热的鲜血滴落和抽刀的声音响起不久,威严的,沧桑却十分有劲的嗓音传来:“再敢言投降者,杀无赦!” “丞……丞相……” 几个快要站不住脚的世家晚辈像是找到了精神支柱,匆匆来到了丞相身边跟随。 他们真的害怕。 丞相崔淼一甩手中的刀,将上边的鲜血挥落,随后插入刀鞘,动作潇洒自如,哪里看得出是一个文官? 着甲的丞相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毕竟在宋朝之前,出将入相才是中国文人的标准态。 崔淼站在城头。 看着城下无声无息不断薪火相传百姓,无论男女,都在盯着他们,犹如一道血肉长城。 “太子说:这天下是皇帝与百姓的天下,世家只是百姓之一。” 度支尚书元宏感慨道:“今日一见,方知太子所言非虚。” 震撼! 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紧握刀柄的崔淼,紧咬着牙看着下方:“太子说错了!只有长安才是他理想的样子,但别忘了,长安可是全天下一起供养出来的。出了长安,还会有什么地方能和长安一样!” “他的想法,根本不切实际!” 崔淼像是驳斥元宏,但更是在给自己打气。 泥腿子翻身了,那他们去压榨谁? 阶级摆在这里,若是天下所有百姓都和太子理想状态一样,那他们世家如何风花雪月? 魏晋的风貌还没结束。 而长安之所以会变成太子的样子,无外乎是太子经营多年,这才有了今日之震撼。 但也仅仅是长安,也只能是长安。 长安之外,决不能让他出现! 全城炬火,亮如白昼,城墙上关陇世家的首脑和关东世家的官员,伴随着都快晕过去的应玄,稀稀拉拉的走上朱雀门上的城墙。 “陛下有令,太子何在,还不速速上前?” 兆泰硬着头皮站在女墙前喊了一句。 长安百姓炬火相迎的画面,太令人胆寒了。 “太子呀!我汤国什么时候再出一太子了?朕可还未成亲延嗣啊!” 应昭爽朗的笑声在无声的长安响起,犹如石破天惊一般,换来的却是朱雀大街上无数百姓的齐齐屈膝:“恭迎圣人!” “恭迎圣人!” “恭迎圣人!” 山呼海啸一般的山呼,如波浪抖开,惊起飞鸟,震动马蹄,吓得城楼上一些胆小之人肝胆俱裂,口吐白沫摔在了地上。 “朕在,免礼平身。” 应昭转身,挥了挥手。 鸦雀无声的长安百姓立刻会意,齐声高喝起身:“谢圣人!” 又一次,皇城内的战马传来了惊叫,它们可没怎么接受过震声训练,被接连两声,吓得乱跳的不计其数,也有一些当场倒闭。 应昭是皇帝。 偌大的长安,百万臣民,他们只认应昭这个皇帝。 见到太上皇都不行礼,反而只是给应昭行礼。 可见应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年少的应晏,看着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金甲,意气风发的兄长,忍不住激动涨红了脸。 若是自己也能如此!该多好! 这才是一个皇帝该有的样子,而不是…… 应晏扫了一眼颤颤巍巍,两腿战战,几欲下跪的应玄,内心生出的之后失望。 从小生活在大哥的阴影之下,在对比懦弱的父皇,应晏其实更崇拜大哥。 这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样子! 我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好了,朕来了。有什么事情要说的吗?” 应昭哈哈一笑,马儿扬蹄,打了个响鼻,仿佛是对城上的世家表示着它的不屑。 “呼……太子,太上皇在此,你莫不是要囚父弑父不成?” 丞相崔淼大声呵斥。 应昭眯着眼睛,远远的对视着丞相,然后一撇嘴:“朕怎么接到的消息是,丞相意图自立为帝,挟持太上皇,想要以此要挟朕交出传国玉玺呢?” “太子!!!”崔淼脸色苍白,“你这是在颠倒黑白!” “是吗?”应昭摇头,一抖缰绳,绕过几步,回身对长安百姓说:“丞相反否?” “丞相反矣!” 朱雀大街上,郎朗声音席卷苍穹,也让崔淼经不住的想要退后。 要不是身侧的元宏出手快速扶住了他,他只怕已经倒下了。 “丞相宽心,逆太子所言要挟长安百姓胡言,败坏丞相名誉,如此险恶用心必然不可能得逞!” 元宏看丞相呼吸急促了,还以为高血压犯了,连忙帮他拍胸口舒缓呼吸。 崔淼咬着牙忍着怒道:“我之身后名不足虑,是真是假,自有后人评说!但现在太子已将我等围在了皇城之内,若是不能突围而出,太子残暴,必然滥杀无辜,届时这天下非大乱不可。” 直到现在,崔淼还在“悲天悯人”,不断给太子头顶套上暴君的头衔。 文人嘛,精神胜利法很好用。 元宏他们也只能应和。 但丞相就没有爬起来的意思,这让边上的李天赐一脸不屑。 矫情! 不就是不敢面对太子胡乱扣帽子嘛?犯得着把自己说得伟光正吗? 文人! 呵呵! “太子,莫要深陷泥潭,不知悔改!若是迷途知返,自缚投降,陛下宅心仁厚,必留你性命一条!” 李天赐的一席话,换来的只是城下的百姓一阵嘲笑。 这可把李天赐气得,连骂刁民。 “行了,你们城楼上的世家也冷静一二,朕给你们三日时间思考,三日之后在做计较。” 应昭没有直接打的意思。 他其实已经对后续的战略有决断了。 长安虽好,可是没粮啊! 摆在他面前就两条路。 一,引诱关陇世家集结兵力,然后在长安决战。 但这一条很难走,因为长安虽然是坚城,可对方大军来了,宫城内的大军也进攻,内外夹击,顾此失彼,虽然不见得会败,但胜利也是惨胜。 更主要的是,他手里的兵力不够。 最近能调动的也只有宁夏镇兵马,远一点的也只是甘肃镇兵马,而调动这两个镇的兵马来打雍凉二州,效果注定很难言喻,反而容易遭到关东世家配合关陇世家反扑。 因此应昭只有一条可以走。 转身的瞬间,他喃喃道:“战略转进!夺汉中入蜀,出江城下白帝,一路沿着长江南下横扫江南,再配合自己在关外的奴儿军,南北夹击,将关陇和关东世家一并做掉。” 至于长安。 分地,建立农社,组织农兵,保证长安变成我的样子。 那么百万长安百姓一旦自给自足,关陇世家只要不是白痴,注定无人敢惹。 “朕只有一个月。”应昭算了一下粮草的储量,“得加快速度了。” 第22章 汤国的释教 宫城内,元宏带着人将藏在太仓内的粮食全部腾了出来。 粗粗一算,顿觉头大。 整个皇宫现在的世家兵力加一块三万多人,再加上宫女太监员额将近五万。 就是这么五万人,他手头的粮食只够一天两餐,顿顿喝稀坚持一个月。 但是如果太子要攻城,他们天天喝稀,寻常宫女太监或许能接受,可是各家的私兵肯定没法接受。 甚至可能会喜投靠太子造反去了。 硬着头皮,元宏找到了崔淼和李天赐他们,将此事上报。 两个世家集团的领袖,神情凝重的看着眼下的一切。 他们只能守一个月,然而这一个月太子也能做很多的事情。 比如让宁夏镇军队南下,配合长安境内的军队围点打援,甚至将他们活活饿死。 并且还可能饿死太上皇,彻底将手中一张大义王牌直接报销,太子还能喜笑颜开的领着兵马,披麻戴孝,哄堂大孝的学那曹孟德,对世家进行屠杀和清算。 不要以为太子不敢。 当太子选择将他们驱赶至皇城内,然后对皇城进行围堵,让百万长安百姓站在太子身侧的那一瞬间开始。 太子已经彻底站在了世家的对立面。 “太子博爱苍生,可唯独不爱我等,为何?” 有一博士发出了感慨。 “郑贯之,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有人打断了说话的博士,进而看向身前的大佬们,“崔公、李公,如今国难当头,在下愿意以三寸不烂之舌,劝太子幡然悔悟!” “毛菩提啊毛菩提,太子铁石心肠之辈,自幼不习经典,只读兵书,其人怎么可能劝下来?” 郑贯之撇嘴表示不屑,面前这个才冒头几代的小氏族子弟,要不是祖上出了一个毛宝,岂能如此嚣张? 他可是郑玄之后! 至于毛宝,字硕真,荥阳阳武(今河南原阳)人,东晋时候的将领,后来因为打仗失足落水溺亡,有一个孙子叫做毛泰,官为冠军将军。 看到冠军这个词就能看出毛泰,那可是力压一个时代的靓仔。 武德充沛何其充沛! 而毛泰的五世孙叫做毛菩提。 至于为什么武德充沛的家族子弟摇身一变成了文官,这就很能说明门阀垄断的根结了。 门阀的官,多是从事清贵官职,有人甚至直接喊出,劳心者治劳力者的话。 官在这个时代也分为两种。 一种清流,一种浊流。 清流清闲高贵,不用怎么干活,反正有浊流官干活,等对方赚到了成绩,这些成绩也就是清流官的升迁政绩,出了事浊流官背着。 浊流自然是污浊案牍劳形之事,事实上曾经的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也没吹的那么神。 纯粹是他老人家是一来不满浊流官苦累还没升迁通道,二来当时的社会环境确实奢靡之风胡乱刮,看不惯,救不了,做不来,那就干脆穷则独善其身了。 反正不愿与那群魏晋风流名士同流合污。 但不管结果如何,朝中没人不做官,就是一句至理名言。 想当清流,得是九品中正里的三品起。 是不是颇有种姓制度的意思在里头? 总而言之,门阀的控制人和他们的继承者,能在十六七岁举孝廉,接着入朝为官当岗位上的清流,然后干几年镀镀金就往上走了。 于是时人追捧清流,浊流和从军打仗就落到了寒门和平民的手里。 渐渐地,中华大地上,就弥漫了一道道来自武人的冷笑:“世家,有几个师?” 然后,宋武帝刘裕接受东晋禅让创立南朝宋,魏太武帝拓跋焘统一北方开启北朝魏,正是拉开南北朝的帷幕。 南北朝,本来是和东晋十六国一起,作为针对世家门阀的压制和社会结构洗牌的刀子,将世家门阀彻底垄断朝廷话语权的年代,延缓到了唐朝。 最终遭到了黄巢起义的毁灭打击,彻底将世家变成了故纸堆里,一个个绘声绘色的形象和角色。 虽然世家还在,但不敢再这么明目张胆了。 可是汤国乱入,终结五胡乱华,一统天下,承平百年,世家的嚣张跋扈彻底进入同皇权的争夺了。 在这么任由世家胡乱搞下去,不是配合未曾完成改造的印传佛教进行种姓化。 就是四分五裂,重启战国,直到天降猛男,再度一扫天下。 至于为啥说佛教,看看毛菩提的名字就知道了,古典佛经都是梵文,后续被汉化翻译。 菩提一词有人说出自道教被佛教借用,也有人说是创造出来的。 但不管如何,现在的毛菩提就叫毛菩提,他的父祖一定是信仰佛教的人。 如今的佛教,可是有很浓的种姓制度荼毒的。 佛教东传,历史上经历过了三武一宗的灭佛,还有梁武帝萧衍的规制,勒令佛教徒只能吃素,再到佛经全部能用汉语解释,禅宗返本开新,各大流派横空出世,汉传佛教正式定立,这期间足足经历了魏晋南北朝和隋唐五代五百多年动乱清理,这才正式成为三教之一。 而现在毛菩提被打断之后,不嗔不怒,一脸虔诚的说:“我当以释迦相劝,众生皆苦,忍之苦难,来世福绵,代代苦难,往生极乐。不历苦难,如何觉佛?” “荒谬!”郑贯之怒而挥袖,“子不语怪力乱神,什么佛陀,什么往生?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乃是正道,少在这里以歪门邪道辩论,企图能劝太子放下屠刀!” “众生觉佛,往生极乐。佛说:彼极乐国土中,有七重栏楯、七重罗网、七重行树……” “够了!”崔淼喝止了开启传教模式的毛菩提。 这货老实来说是江南世家集团的人,但因为祖籍在荥阳郡,自汤国一统之后,他们家族就开始接触关东世家下边的洛阳门阀。 洛阳门阀又分为关陇派系、关东派系和江南派系。 总之洛阳派系的世家硬说自成一家也行,要说细化又各有立场,总而言之有党有派,实实在在。 毛菩提成为毛氏家主之后,就在关陇、关东和江南之间反复横跳。 虽然很令人讨厌,但洛阳派系一直都是三大世家集团积极争取的对象,只能忍了。 可想而知洛阳派系到底活得多滋润。 加上毛菩提去年成功娶了洛阳张氏(张飞一脉)的淑女,摇身一变成为了洛阳派系的人。 反正荥阳和洛阳都在豫州嘛。 所以毛菩提在传教,也只是被喝止,崔淼只能揉了揉眉心道:“眼下最关键的是粮食!没了粮食,我们撑不住太久。” “这还不简单?没了粮食就食用战马就是了,不过杀的时候离远点,在下不忍见,不忍闻,不我杀,只吃三净肉。”毛菩提双手合十,让边上的李天赐都忍不住按住腰间的刀了。 这货,说的是人话吗? 第23章 景安三改 皇宫内还在一边考虑粮食问题,一边安排人马尝试从玄武门突围出去,去找关陇世家的救兵。 应昭这边也没闲着。 第二天天一亮,应昭就命人开始宣传分田新政策。 首先每人五亩,若是随着承禅皇帝当了战兵的,则这个家庭可以多拿五亩良田作为安家费,并且战死之后,抚恤田会加到十亩。 接着,分田必须加入农会,农会取代基层的三老,成为皇帝伸手地方基层组织的统治机构。 然后发布三提五统的征税方针,粮食不直接上缴朝廷中央,而是全部流转到农会里。 而农会会根据今岁的粮食收获,进行三项提案,优先进行农会内赡养老幼,帮扶贫困,开设小学的之处。 五统为五项统筹。 县衙的税收,地方水利基建,道路交通建设,农兵训练费用,中央财政。 将基层税赋直接落到了农会后,缴足了公家和集体的粮食之后,剩下的就都是自己的。 因为分田分的不是田骨,而是田皮,只不过田皮为三十年一租,只不过朝廷将租税化为农税,不再多征,交税就是缴纳租金的话语落在农民们听来,总觉得像是天方夜谭。 不过应昭直接以传国玉玺拍了圣旨,给每个农会封上一封圣旨,明确制定了汤国的新式农会方案。 并且极力阐述农会的好处,比如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农会的会首朝廷监督,五年一选,不得连任,不得担任超过两届,并且还得能写会算,所行的一切由农会百姓监督,不合格可以直接联名上书弹劾。 只要超过半数联名弹劾,朝廷必须下去了解因果,一旦出现真的不合格者,立刻查办惩处,然后在由副的接替上位或者重选。 总之农会只负责地方基层的部分治理,而农兵方面,则是应昭身边退役下来的伤残老卒,摇身一变成为农会保长。 负责对农会农兵进行训练,保卫自家田土。 保长给官阶只有正九品,但没有工资,只有多处两亩地的额外田亩补偿。 但是一旦到了战时,保长全员挂招讨使的军职。 按照一个农社的范围来看,大概就是后世一个乡镇的范围,人口在三千人左右。 而一个招讨使的农会保长,目的自然是用来讨伐可能出现在他们农会范围内的盗贼。 算是最便宜的地方武装力量。 大概一个招讨使能凑个三百壮农兵,就算是很厉害的了。 然后农会内也会设置各村,大体事物农会决策。 当然了,应昭不会傻到不留下后手,他未来会选拔寒门吏员成为宣抚使,相当于政委的角色。 一代代下来,应昭就不信他赢不了这天下。 虽然之前说好的分地,变成了只有使用权,不能进行农会外买卖的结果,但对于大量无地百姓而言,这已经是天大福音了。 应昭也防着个人和地主兼并,所以明确规定农会个人不得买地,只能由农会购买,再由农会转租给需要土地的个人,然后收取的租金用来改善会社内基本设施。 或者等到会社内有年轻人长大,需要分家了,父母辈的田地不够分了,可以以极低的价格租下来,算是获取生产资料。 但应昭可不会不管无地的百姓。 毕竟长安周边就这么点大,哪够百万人分? 自然是移民和垦荒并举。 就比如现在,他又开征了一个建设兵团,说是要修路往蜀地,只招青壮夫妻,随军入蜀可以优先在蜀地分地开农会,并且分地份额从原先的五亩变成二十亩。 毕竟伴随着战争,死人在所难免。 总会有地方空出来。 那不种地就太亏了,不如直接复制农会模式,将全国基层洗一遍。 尤其是现在绝大部分底层百姓都是隐户、佃户,能分能给自己干,谁愿意给世家干? 毕竟承禅皇帝给的条件可是很优渥的,废除丁税之后,基本上一亩地只需要缴百分之五十左右,在加上头几年免税,简直就是善政啊! 对,对比无良的世家而言,征走百分之五十的年收入,对于百姓而言这都是善政。 可想而知这个时代该是如何容易满足? 除了农村的分配之外,应昭也在城市修改了律令。 他先是颁布废除商籍和工籍,协同农籍一并划归民籍。 其中士籍应昭暂时不动,而是对天下宣布,只有当官吏的人,才能入士籍,其余之人一并裁汰出士籍,只能入民籍。 并且士籍必须单独立户,否则不计入九品中正制,那么升官等于只能从底层往上爬。 因为户只记嫡系三代。 意思就是世家的九品中正制他暂时认,但现在只给嫡系三代,三代外的旁系想要通过九品中正制评上去,别想。 应昭还写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这就是赤裸裸的嘲讽朝堂内的肉食者了。 两句话,看似前言不搭后语,但结合实景来看,就是嘲讽他们打着祖宗遗泽,却没有施行仁义,这才被他应昭和全长安百姓围在了皇宫。 这是多么讽刺! 总之,他们能答应就答应,什么时候撕了就看承禅皇帝心情。 这一通大改之后,应昭直接命人将圣旨送进了宫城内。 更一步刺激他们召集救兵。 不管来多少他都不怕,因为他应昭,要做的是——暴力革命! 而且是自上而下的暴力革命。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他最后一丁点来自党争、政斗、谈判的希望,全被七月七日那一吊,彻底摧毁。 正如后世的一句话:“任何通过战争而得不到的东西,休想要通过谈判得到它。” 应昭负手而立于点将台上。 看着下方新进行整编的部曲,也是应昭决心改革现有的汤国军制的体现。 农兵只能当做辅兵用。 战兵体系也就是所为的常备兵体系,汤国也都有。 汤国的十二卫,就是最重要的常备兵。 而北疆九镇只是军镇系统,平时农牧,战时为兵。 只是十二卫因为世家的胡搞,各种吃空饷,基本上是废掉了。 如今他之所以能成功起事,纯粹是因为他身后有六率,九镇有奴儿军的底子在。 这些兵都是他最大的底气。 现在,趁着还有时间,将六率和奴儿军重新整编,变成一个个完整的军制,以老带新,拿到时候支援过来的世家私兵,地方郡兵练手。 如今的长安,就是一座巨大的熔炉。 应昭要在转移入蜀之前,手握一支足够强大的私兵。 至于为何不打关陇,而选择入蜀。 因为关东世家会从洛阳突进来,不入蜀,难道在雍州被前后夹击吗? 入蜀之后,遥控北方九镇兵丁南下,大不了先放弃一下北疆牧区,等解决了国内的事情,在北伐就是了。 当然,这只是最坏打算。 理想状态就是,形成一个平衡。 只要九镇兵马向控制太上皇的世家们施压,必定能很大程度上从对方手里拿到大量资源,虽然不敢肯定九镇会不会做大,但应昭已经做好付出代价了。 大不了开外挂。 黑火药弄出来了,再配合先进的冶铁工艺,打北方游牧还不是吊打孙子一样简单。 应昭的倚仗,可不止这一些,但随便一点就够用了。 “呼,终于还是迈出了这一步。这个世家祸乱的世界,就由朕来终结。” 一抖双肩,应昭神完气足,精神抖擞,也让下方的众多士卒士气一振,聆听皇帝的训话。 第24章 成军演讲 应昭对自己的手下进行军制改革。 本来是打算使用近现代的军衔军职分开的办法,但是手下人不解风情的总问这是几品官。 好嘛,应昭转念一想,就懒得用军衔了。 直接以品级代替。 于是经过他的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以五人为基础单位,从下到上分别为:“伍长、什长、排长、佰长、营尉、团尉、偏将军、裨将军、正将军、四平将军、四安将军、四镇将军、四征将军、中军将军、镇军将军、奉国将军、辅国将军、镇国将军、封号大将军、天下兵马副元帅、天下兵马大元帅。” 其中,封号大将军,只是荣誉称号,同镇国将军品级为正一品,其余从伍长为从九品,一直递增道镇国将军正一品,干脆利落的将品级变成军衔。 而天下兵马副元帅为太子出军领,不常设。 应昭则直接挂天下兵马大元帅,开设天策府,统御寰宇内一切兵马,直接绕过了正在成型戎部,也就是兵部的职责,日后兵部的职责应昭打算只负责兵甲就行。 除了官职,普通士卒统称为列兵。 然后就是军制为一伍、一什、一排(50人)、一佰、一营(500人)、一团(1000人)、一偏军(2500人)、一裨军(5000人)、一正军(人)。 到正军为止,正军之后,四平、四安、四镇、四征为各师统帅。 一师两万五千人。 而中军将军、镇军将军、奉国将军、辅国将军、镇国将军为地方都司统帅,每个都司设一集团军,一个集团军十万人。 都司可以理解为省军区。 这么设计的目的,自然是要简洁易懂,并且尽可能削弱地方军团对于各种字营的执着和山头诞生。 要知道细柳营之类,后世就被一直使用,但应昭觉得用起来拗口。 不如直接用数字编号。 大汤天策第一军团第三师第二正军第x营…… 多舒服。 总之数字报番号,一目了然。 战损也很好统计。 不过他现在,只能整编出一个步骑混编集团军。 毕竟就十万人。 然后还有一个蜀州建设兵团,拖家带口的入了军籍也就五万人。 这些人当辅兵应昭都嫌累,但他们是他入蜀之后的基本盘,也是好吃好喝的照顾着。 让本就不多的粮草,雪上加霜。 所以当天策第一军整编完毕后,应昭开始训话:“今日,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因为今日开始,你们将抛弃地域的成见,出身的成见,共同融入一个全新的军队之中。” 应昭转身,抱起大麾狠狠一招。 长宽比3:2的血红旗,一条黑龙随风摇曳,下书天策第一军。 “今日开始,你我都有一个全新的称呼,第一军内一小兵!”应昭激昂的说道,“当然,也从今日开始,士卒,将不再是贱籍,而是堂堂正正的国之栋梁!” 国之栋梁!!! 李作德等人内心颤抖,从未听过有人如此评价他们,尤其是他们这些边军。 古代的边军是什么? 是赘婿,是罪犯,是奴隶! 只有他们才会去边疆送死。 应昭也知道社会风气一时很难扭转,但他更愿意让举国上下扭转这该死的刻板印象。 谁说只有肉食者才配爱国? 我等亦可!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应昭怒吼道,“三年前,朕站在了狼居胥山上,目睹了冠军侯的石刻,也去了燕然勒石之处。先辈们北伐大漠,目的只是为了让那该死的北方游牧不在南下牧马,不再将我华夏边民当做两脚羊!” “明明我们就要将那该死的柔然一锅端了,是谁阻止了我们!” 应昭一声怒问,全军肃穆,所有经历过北伐的士卒们,仰头狂啸:“世家!” “对!是世家!” 这震耳欲聋的怒吼,让应昭笑了起来,激动的内心无法自已,眼眶朦胧湿润:“朕去北方,闪击柔然,连破柔然十万大军,解救十几万华夏儿女。本来他们不该流落草原,受尽耻辱的。但是,是谁让他们只能在草原喝风吃沙,受尽苦楚?” “世家!” 李作德猛地一锤胸口,宣泄着心中无尽的怒火。 世家阻拦了一切。 他的家族只是中原的小地主。 被世家逼得只能去边陲,去了边陲还要被逼迫戍边,戍边了却还得看着自己的所有亲人,惨死在胡虏的马蹄刀剑之下。 他曾经拼死守护的一座边陲小城,面对十万铁蹄踏来,飞蝗一般的箭矢遮天蔽日,他目睹所有同袍战死,胡虏的肆意杀戮,耳闻猖狂笑声。 他恨,但他因为被射中眼睛,柔然人以为他死定了,就没管他。 他侥幸活下来而来,眼睁睁看着柔然人猖狂的扬长而去。 从此流浪在草原,直到陛下来了。 明明陛下就要赢了,柔然破灭在即,可是整个中原最大的掣肘,世家出现了。 他们打破了他报仇雪恨的希望。 时至今日,陛下也放下了曾经的理想,彻底向现实开战。 他岂有理由逃避? “所以!世家不灭!华夏不兴!” 应昭狠狠砸了一下手中的大旗,哪怕差点拿不稳,他依旧激昂怒吼起来。 “世家不灭!华夏不兴!” “世家不灭!华夏不兴!” “世家不灭!华夏不兴!” 风从山那边来,声随之飘摇,浩浩长安,莽莽天穹,无数生灵尽皆昂首。 有人兴奋吼出声,就有人战战兢兢;有人摘下斗笠,就有人拿起刀剑;有人放下书卷,就有人跨上骏马。 应昭仿佛看到了太祖皇帝收拾破败河山时,到底是经历了多少明争暗斗,这才重拾旧山河,再开华夏复兴大业的。 只是,中道崩殂。 那未完的事业,我来做。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白登耻,犹未雪。 太祖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柔然血。 踏世家,收拾旧山河,兴华夏!” 应昭没有任何技巧的歌声,满满的都是感情。 天策第一军上下,无论之前何族,百年来他们早已融入华夏。 他们都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柔然。 因为柔然才是胡人! 而挡在皇帝破灭柔然的唯一阻碍,就是世家! 所以,随着皇帝再来第二遍的时候,《满江红·怒发冲冠》提前七百年横空出世。 应昭没啥别的心思,就是纯粹想到了这首词,改了些许地方,但却是他的真情实感。 今日之后,他这个承禅皇帝,正式对盘踞在汤国苍生身上吸血的世家怪物,全面开战! 第25章 谁能入眠 “世家不灭,华夏不兴。” 萧道成手按在城墙上,看着恢复了往日活跃的长安,跟正在操训的农会百姓,心中难掩的诧异。 兵过如篦。 是萧道成对这个时代的兵卒看法。 可是承禅皇帝治下,一条街道的间隔,百姓们却同这些士兵十分友好,总是路过的时候,都会打招呼。 虽然惹得各社的招讨使不满,十分影响训练。 但不管怎么骂,这群人总是会来同亲友打招呼后再走。 这就导致了士兵训练,百姓观摩,其乐融融的名场面诞生。 萧道成不理解。 因为他只知道一旦士兵落下来开始训练,四周的百姓一定会不见。 不是提前跑光就是被屠戮殆尽。 而现在…… “麻蛋!还让不让训练了!”一个招讨使无语的摔了手中的竹鞭,“都给我集合,唱!” 不训练就唱满江红。 招讨使一学着当时来教大家的宣抚使抬手,集合完毕的士兵齐声唱:“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这里一响,附近的军队也都停下了操练,莫名其妙的加入歌唱:“白登耻,犹未雪。 太祖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柔然血。 踏世家,收拾旧山河,兴华夏!” 歌声朗朗,城墙上很快散乱一团,李虎携带刀兵冲上来:“可是太子攻城了?” 李虎紧张兮兮的模样,在萧道成眼底只有一阵无奈闪烁。 老实说,他们不是太子围起来的,而是被全长安城百姓反包围的。 现在整个长安,上上下下百万人都在操训,并且是训练的有模有样,说是用来反攻的士兵,他萧道成也都信。 现在整个皇城内守军,就跟淝水之战的前秦军队一样。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啊! “李甘肃放心,只是城下的百姓唱太子写的《满江红》罢了。” 皇城内,也有相关的资料。 应昭命人送进来的。 这个自小就十分理想主义的少年,这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将理想付诸实践。 《满江红》就是对世家宣战的战书。 不提这里头的一些政治理论,这首词可谓极好。 有点像散文,不似格律一样严格要求字数,可以说算是开宗立派的作品。 萧道成也曾去临摹填词,却发现总是少了几分大气。 总是写得温柔婉约,脂粉气息太重。 写完之后,萧道成都把自己的词点了。 实在无脸让这种词流出去。 “没打就好。”李虎稍稍松懈。 不过他的眼里充满血丝,一看就没有睡好,让萧道成连忙出声提醒:“李甘肃似乎一夜未眠?” “如何能睡得着?” 李虎撑着女墙,摇着头:“太子乃是天下第一兵家,狠起来连皇城宗庙都能让给我们占据,可见其一切以利为先之战法。莫说是我,就是这天下,谁能侥幸在太子手中讨一好处?” 李虎很惆怅。 惹谁不好,惹太子。 这货是好惹的吗? 如果好惹,他就不会在世家的拖累之下,差点干爆柔然了。 要知道,太子北伐之初,世家就在拖后腿了。 太子是以战养战的一路打到柔然差点爆炸。 北疆户数之所以损失得如此惨重,很大程度就是太子决心毕其功于一役。 结果打到最后,草原没吃的,或者远遁漠北去了,实在找不到补给,这才被迫退回来的。 别人打仗,那是被切断了后勤补给很快就会崩溃,太子是打到对方粮食都没了,被迫撤回来的。 撤回来也就算了,他还从柔然手里抢回了十几万汉人,还整编出了奴儿军几十万兵马。 并且这里头七成都是草原部族。 包括现在六率内耳熟能详的宇文泰、侯莫陈悦、太子手下奴儿军第二营的尔朱荣,全是受控在柔然手中的鲜卑部族人马。 可就是这样八竿子打不着中原半分的鲜卑人,全部投入了太子的麾下。 奴儿军被拆,这群人无一例外成为六率中人。 并且九镇之中,除了甘肃镇、高车镇、燕山镇是世家和草原游牧控制之外,剩下的诸镇,全是太子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关东那群人,咬着牙都要想办法将太子,变成他们想要的天子的原因。 兵锋悬在头顶,随时可以越过长城一路南下。 只是关东的混蛋们没想到,今天刚把太子吊起来,转头太子就把他们的剧本撕了,提刀就造反了。 真的是万万没想到太子这么坚决。 李虎现在已经被任命为皇城都督,总管长安皇城的一切军务。 现在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给他造成危机。 他身上的压力太大了。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因为他把骑兵带进来了,若是只是带一部分,剩下的做游骑斥候,他们也不会连太子从麟德殿回来,并且发动了全长安百姓进行包围的事情,一概不知。 决策上的失误,才是让李虎最难受的。 如今城下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和平,但是街头巷尾随时可见的拒马跟操练士兵,才是让李虎更恐惧的存在。 太子当初在草原打柔然。 为什么越打越强,打到最后无数鲜卑人投入太子麾下,为王前驱。 就是因为太子说了,草原也要分草场,随军打仗的人,只要带来十人就封十户之地,千亩草场,带来兵马的可以分百亩,还给三头牛,两匹马,二十只羊。 熟悉不? 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封地加封户的手段,瞬间将太子手中的兵马拉满,甚至一些大族为了防止被下边的牧人拉光人口,干脆选择投靠,比如宇文泰直接拉起他的三千人部落,全部投靠了太子。 太子才有一战柔然之力。 那一战,鲜卑人是北伐柔然的主力,因为他们很多时候是遭到了欺凌,完全没有入驻关内的鲜卑人过得舒服。 现在太子说了,成为他的手下,将草原变成汤国的一部分,你们也能和自家的表兄弟一样过的舒坦。 而现在,长安也是如此。 长安百姓也都信太子能给他们带来舒坦的生活。 于是,长安百万人摇身一变成为了太子的兵马。 百万啊! 任何一个地方能拉出百万人,那都是争霸天下的主儿! 太子在李虎他们面前打了个样,如何能叫李虎不紧绷神经。 李虎甚至觉得,太子都不用打他们,只要每天这么吓唬一下,不用七天,皇城必定洞开,举城投降。 世家不敢,可是不代表小兵不敢啊! 第26章 宁夏兵南下 皇城紧绷着神经。 可是应玄却没有这种悲观情绪。 他感觉再坏,无非就是从太极宫出去,然后去太子给他建的新的宫殿里呆着罢了。 能坏到什么程度。 于是迷茫了两天,他就随遇而安,开始临幸妃子,努努力明年给太子添个三百弟弟。 一天一个,不重样。 应玄这般享受,也是有原因的。 那就是大小事情,应玄丢给了二儿子应晏。 应二郎被册封为楚王监国。 看得丞相崔淼等人一阵无语,这个剧情不就是当初太子被封太子之后,差点被册封监国的剧情吗? 不过好在楚王应晏年纪比较小,十分温和,像个谦谦君子,但却没有多少野心。 他们说什么,应晏就答应什么。 就是有时候安排几个自己麾下的人来当官,这一点丞相他们无可厚非,反正这一波太子搞事,许多官员是被赶进来,但也有人提前投靠了太子,索性就把太子属的官员位置丢几个给应晏。 “丞相,皇兄又命人传来消息,说大军已经东出,准备攻打潼关。” 应晏皱着眉放下书信给崔淼:“这是准备断绝洛阳的兵马勤王的心思。” “也不见得。”李天赐在边上开口,“监国,洛阳郡尉贾奉已经夺下了函谷关,太子出兵潼关,或许只是堵死晋阳兵南下。” 此时的函谷关是在今河南,而潼关则在今陕西。 所以函谷关离洛阳近,潼关则是控制黄河水道,但可以通过汾河直接通向临汾郡,而晋阳郡的兵马也能借道通过汾河南下,直插潼关。 所以李天赐的看法是应昭派兵控制潼关是防备并州兵马。 尤其是晋阳郡太原县王氏的私兵。 至于洛阳那边的兵,太子估计瞧不上多少,地处中原的洛阳,能出什么好兵? 谁不知道太子手中的主力,哪个不是北疆边塞的鲜卑,又或者三秦大地的土老汉。 而洛阳的少爷兵确实只能在豫州装装样子,真要打硬仗,那就是一触即溃。 还不如燕赵兵马或者山东大汉。 不是地域黑,而是这个时代的现实,因为此时的豫州作为天下之中,盘亘的都是世家大族,百姓不是隐户就是佃户,本身就不可能接受多少训练,更何况家里还穷,吃不饱饭,更不要说吃肉了,身体素质压根比不上天子脚下和关外西风蹂躏的兵源。 所以李天赐也清楚,太子防的只有一个——晋阳兵。 因为晋阳兵一直都是北伐主力军,尚武之风浓烈,在加上晋中盆地只有太原王氏盘踞,而太原王氏曾被太祖洗过一次。 以至于太原王氏怂得很,压根不敢随便盘剥当地百姓。 哪怕三王合流了,晋中的老百姓也过得滋润。 晋阳,也是天下寒门之最。 这里的寒门数量有一说一,绝对是各州冠军,质量也很高。 如果寒门想要往上爬,那么这一次站在世家这边,也是一个机会。 因此不敢保证晋阳兵会不会南下的情况下,应昭肯定得出兵抢占潼关,为他撤向蜀中争取时间。 长安,硬生生变成了四战之地。 “监国。”崔淼拱手道,“太子给予我们书信,无非就是想要一步步刺激我等纠集兵马,进而强攻关中。切莫上当了才是。” “关中吗?”应晏愣了一下。 十岁的他,虽然同大哥之间没啥交流。 纯粹是应昭懒得搭理小屁孩。 毕竟应昭是一个成熟的灵魂,心怀理想,脱离低级趣味的穿越客。 对于应晏这些弟弟妹妹,实在玩不到一块去。 但应晏很喜欢研究太子老哥的战法,一直想着学太子博取关注。 一直到太子造反了,他才刷出了关注度,老实讲应晏还是不舒服的。 不过太子对于关中的定义,倒是让应晏想到了什么说:“宁夏兵和甘肃兵能打起来吗?” “这……”李天赐的嘴唇抽搐起来。 最不想去想的事情还是来了。 “甘肃兵马七成为凉州兵,但是三成却是太子的奴儿军。”崔淼面无表情揭短,让李天赐忍不住低头。 “奴儿军,天下第一强军吗?”应晏喃喃。 他曾听许多士人子弟提起过。 太子能差点打爆柔然,靠的就是奴儿军。 所以士人都称呼奴儿军为天下第一强军。 最后奴儿军被拆了,拆成了九镇和太子手中的六率外加顶着奴儿军军号的重骑部队。 可就是这样,太子领六率造反,偌大的长安居然挡不住太子一击。 也算无愧天下第一强军的称呼。 崔淼的表情这下不好看了,李天赐也泛起了一抹讥笑。 他或许是贪了太子给的饵,才同意得到一个甘肃镇,并且利用甘肃镇打爆了吐谷浑诸部,给自己独子李虎刷了声望。 但崔淼却是直接逼反了太子,以至于汤国世家陷入了一场险境。 如果他们灭不了太子,反而被太子翻盘直接平推了,那崔淼得付这个历史责任啊! “萧关虽然暂时无用,但甘肃镇还是有凉州兵在,宁夏镇应该不会那么容易突破固原县的。” 李天赐拱手,请应晏安心。 应晏颔首,表示了理解。 随后开始了其他的一些话题,应晏如今是监国,想要尽快掌握一手资料,尤其是皇城内的兵力和钱粮状态。 不过皇城内的情况不容乐观。 太子击溃了他们不少私兵,经过裁汰和整编,只有骑兵五千,步卒三万。 而楚王应晏和皇帝应玄掌握的兵马,只有一千净军和五百娘子军。 主体就是宫中的太监和宫女。 就这点人马,太子在城外一个蜀州建设兵团都有五万人。 大汤天策第一集团军更是十万人编制。 太子若是真要打,别说是守城了,还不是分分钟就被踏碎。 只能说太子是真的存在了围点打援的心思。 “总体而言,算是好的。”崔淼说道,“楚王勿忧,只要宁夏镇兵马一日不南下,我们就还有机会从玄武门出去。” “没错,甘肃镇士兵一定能顶住宁夏镇的骑兵南下。毕竟我西凉男儿,也绝非浪得虚名!” 李天赐拍着胸脯保证。 虽然在骑兵上,北疆骑兵比西凉骑兵更有威名,但是不代表他们西凉骑兵就得当老二,宁夏镇骑兵,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南下! “好!有随公和丞相的保证,父皇和孤也能安心。” 应晏郑重其事,一番话让李天赐和崔淼都觉得这小子比太子好多了,若是他能在未来登基称帝,世家的好日子应该还是不断绝的。 “报……殿下,不好了!北方……北方宁夏镇兵马来了!!!” 兆护冲了进来,一脸惊恐的趴在台阶下,颤抖着手从怀中扯出一块布:“他……他们还把甘肃镇军旗一并带来了!” 李天赐脸色骤变,冲下来夺走布展开。 “叛汤甘肃镇李天贻伏诛于固原!” 明明只有甘肃镇的军旗上,被添加上了其他字,用血写的字已经发紫发黑散发腐臭。 但也说明了,宁夏镇骑兵,正式和应昭汇合了。 “刘裕!!!” 李天赐紧握军旗怒吼起来,宁夏将军刘裕,太子应昭手下唯一被委派北方的边镇亲信,他居然干掉了甘肃镇副将,他的亲弟弟一路南下。 “完了……” 应晏也吓了一大跳,兆护赶紧上来搀扶防止他摔倒。 第27章 刘裕 时间回到两天前。 一队骑兵从东宫出发,披星戴月,日月兼程,从沿途驿站要了马匹,终于是在两天时间,狂奔一千二百里,冲到了贺兰山脚的宁夏镇首府银川郡。 此时宁夏将军刘裕,正准备筹划一年一度的秋狩行动。 秋狩,是来自古老的周礼,目的自然是为了在赶在冬天之前,狩猎备好过冬的粮食,顺道练兵。 然而,宁夏镇的秋狩又有所不同,因为宁夏镇的秋狩也叫小范围北伐练兵。 是针对柔然人的定点骚扰。 所谓胡天八月即飞雪,如今已经七月上旬快过,北方已经冷下来了些许,草木枯黄,柔然牧民也在准备回归部落,随之部落移动聚居。 这个时候打柔然人,那就是一抓一个准。 并且抢下来的部落,还能拿到大量的牛羊马匹滋补宁夏百姓过冬。 至于柔然人,杀伤而不杀死,驱逐而不收留,以期这群柔然草原的难民,能一步步增加柔然王帐的过冬压力。 总之,总结起来就是太子曾经说的一句话:“寇可往,我亦可往。” 不就是打草谷嘛? 宁夏镇六千精锐轻骑,那可是个中好手。 结果秋狩随着北来的信使而终断,刘裕看到了太子的命令,第一瞬间是不敢相信。 但是,宁夏镇上的将兵们一个个却兴奋异常。 甚至有一些汉家的贫苦儿郎直接喊出:“陛下圣明!”的口号。 天下苦世家久矣。 没人希望自己一辈子被压着毫无出头之日! 再次确认之后,刘裕也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他已经六十了。 要是太子再不起兵,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草原上呆多久。 现在太子起兵,就意味着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南下了。 直到将金陵城内的世家,全部赶出乌衣巷。 他刘寄奴,要回来了! 刘裕怀着激动,让准备打草谷的事宜全部停下,进而勒令所有宁夏百姓入城,将牛羊马匹留下部分过冬食物和种子,剩下的全部制作成军粮。 成为大后方,给他们尊敬的太子做好避险之地。 刘裕很清楚,长安虽好,太子不一定能赢。 作为一个久经战场,打过大大小小几百战役的人,他可以说是从一个小兵,一步步爬上如今的位置。 太子信任他,是因为看好他。 而刘裕也很忠心耿耿,他很感激太子的知遇之恩。 之间的交集,是太子十岁之时,刘裕在长安担任执戟郎中。 两人在大殿上遇见,应昭看他年纪大了点,便好奇问为何他都这么大了,还是执戟郎中。 执戟郎中就和金瓜武士差不多的存在。 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高大英武和帅气逼人。 刘裕很帅,哪怕年纪很大了,依旧很有魅力,是那一种你看了一眼,就会觉得:嗯,比我差点的那种人。 刘裕说,他被顶了偏将军的位置,闹到了兵部,兵部怕事情闹大,就打发了他执戟郎中的位置,给皇帝做仪仗用。 说着,老泪不免纵横。 他是有才能的! 几十年一步步爬上来的老兵,他没有成为兵油子,甚至自费去了很多名家拜师,也指挥过几十场千人以上的战役。 可是……可是…… 他是最终还是因为出身的原因,死死被压着。 哪怕他曾经也说,他是汉楚元王之后,也是望族。 甚至将毕生所学,着出《兵法要略》一卷。 不管如何刷名望想要往上爬,世家只说他是刘寄奴。 曾有谢氏大族嘲笑他:“人说寄奴曾住,故而名满一方。我看此地贫贱恶地也,混棍窃盗,以为类同,贻笑大方矣。” 应昭调查了刘裕,看着和曾经那个气吞万里如虎的宋武帝比起来,眼前的刘裕,宛若一个一事无成的中年老男人。 饱经沧桑,郁郁不得志。 不管是不是因为他是宋武帝,但这里是汤国,是一个全新的朝代,但也是一个陈旧的时代。 应昭还是选择伸出了手,将刘裕调到了六率。 不管是缅怀,还是出于收集名将的恶趣味,应昭还是在遍访名师的时候,带着刘裕等人,一直学习。 直到三年前北伐柔然。 应昭成名了,刘裕也成名了。 世人皆称其为大器晚成刘德舆,但如果可能,他本该在三十就名扬四海。 因为他的能力,毋庸置疑。 应昭好几次冒进,都是刘裕从旁策应,这才免于彻底崩溃。 要是没有刘裕收尾,哪里还有应昭? 只不过其中玄妙,不足为外人道也。 因为应昭是全天下底层的代言人,世人希望的灯塔,应该是明亮无暇。 这也是为什么奴儿军被拆的时候,应昭把刘裕留在宁夏镇的原因。 因为刘裕最合适。 德高望重,为人沉稳,处事有方。 应昭如果在长安出事,他其实算是北方九镇奴儿军最合适的统帅者。 李作德只是将才,刘裕就是帅才。 刘裕知道,太子让自己领着宁夏镇,目的就是有朝一日真到了无可避免的时候,他能第一时间南下支援。 长安虽好,但也凶险。 于是,刘裕也不敢耽搁时间,大军一天整备之后,准备开拔南下,却接到会宁郡被增兵的消息。 进一步探查,赫然是甘肃镇的兵马。 不过甘肃镇带来的全是西凉人和羌族部族骑兵,奴儿军部曲是一个都不敢带来。 而且军纪就那样,一进会宁郡就在祸祸当地老百姓。 当然,迎接甘肃镇的只能是会宁郡百姓的迎头痛击。 要知道,自古以来,会宁很多地方很穷。 越穷的地方,民风就很彪悍。 有人振臂一呼,就有人跨马挥刀,组成突骑,给羌族骑兵迎头痛击。 因为甘肃镇的汉家骑兵装备精良不好打,可羌族就是软柿子,打不了西凉家丁,还打不了你们这群杂兵? 然后甘肃副将李天贻,被迫搜罗了足够一个月用度的粮草,抓紧撤向固原的南方,以期于此地堵住宁夏镇兵马。 此时的固原的西南方,可不是那个沙化的西海固。 如今虽然不至于说水草丰茂,但依旧绿意盎然,就是山多川少,沟壑纵横,是一个绝佳的要塞之地。 汤国的萧关,也在这里,不过位于固原东南。 只是,李天贻因为搜罗粮草延误时间,完全不知道宁夏镇的刘裕已经提前查到他们到来。 刘裕当机立断引兵南下。 在西吉乡(今西吉县西南)突然杀出,直接将李天贻队形当场打碎,接着另一支从草原上拉起来的薛延陀轻骑从后方杀出,几个横截,李天贻军队被切割成七块。 李天贻勒马想要回笼军队,但刘裕可能给他们机会? 六千突骑夸刀突袭,名震天下的宁夏突骑再度冲锋! 在西吉乡一战,李天贻没有任何的反抗余地,全军覆没。 羌族骑兵求饶,刘裕直接下令处死。 想要趁机浑水摸鱼的雇佣兵,岂能留下性命让他们继续祸害地方? 固原之战,干净利落,萧关也被刘裕顺手收入囊中。 刘裕让薛延陀部曲带上战利品会宁夏,自己带着六千精锐日夜兼程,一路穿过会宁郡和萧关。 直到天阙在前,不由得泪眼朦胧了起来:“该死,进沙子了。” 第28章 侯景 应昭和刘裕会师。 “末将刘裕,参见陛下!” 刘裕上前,毫不犹豫的屈膝叩拜。 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应昭这个慢了半拍的家伙,只能堪堪拖住他的手臂,后方的宁夏镇诸多统领也都如是拜见。 “好了好了!都起来!快都起来!” 应昭无奈的说道:“朕登基为帝,已新规礼乐。新朝雅政,华夏一族,一律只跪天地,只拜君亲师,往后除了大典,一律不兴叩拜。” 原本,古人席地而坐,跪拜其实算是寻常礼节,只要不是五体投地,那都算寻常。 可是伴随着时代进步,椅子开始出现,跪拜就成了上下层级的一种pua。 这个时候,才开始出现卑贱之意。 而汤国就是这个时代。 椅子已经被应昭捣鼓出来,并且进行推广,成为他东宫的一项重要进项。 于是这个时候跪拜,开始了变化。 应昭修改了礼乐,规定礼制之中,将跪和拜拆成了两个词。 跪就是叩拜的意思,而拜就是站着躬身三十度到九十度作揖。 这个时代嘛。 平等观念,那是世家和皇帝之间的存在的。 寒门也觉得没问题。 毕竟儒家还有:“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的平等思想在里头。 更有还未变味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种只是单纯强调君要有君的责任和义务,臣要有臣的作为和道德,大家各司其职,就能让天下咸宁的朴素思想在。 所以,应昭修改部分礼,也没人觉得有问题。 因为世家眼中,他们才是人,皇帝就是比他们高一级的世家罢了。 至于民间百姓,不跪拜叩首,世家也懒得管。 因为都不是一个层次的人,看到不识礼的就骂一句:“野人。” 然后“宽宏大量”的选择原谅。 谁会和草芥蝼蚁去较劲? 五千万在籍的汤国,只有五十万士人是人。 这就是应昭一直无法忍受的事情。 作为时代的红旗摇曳心头的孩子,强迫自己适应了十几年,他还是没有完全适应。 如今,看到了刘裕他们告罪站起来之后,再也忍不住想道:既然无法适应,那就改变这个时代! “好了,来了就好。” 应昭偕手刘裕,回到座位,居于上位:“没有遭到阻挡?” “陛下放心,甘肃来了五千杂胡和五千西凉家丁,全被我们干掉了。” 一个少年瓮声瓮气的笑道:“我侯景可是宰了三十人呢!” 他叫侯景,表字万景,羯族。 祖上本姓侯骨,太祖时勒令改汉姓,侯骨部落改为侯氏,成为汤国长城以南一个羯族部落。 原本的历史上,他就是那个曾经跟高澄撕破脸,南投南朝梁,最后发动叛乱,将八十多岁的萧衍活活饿死在建康台城,并且将曾经王谢门阀所在的乌衣巷,清洗得一干二净,然后建国称帝的侯景。 说道乌衣巷总能想起那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里头的故事也是侯景引发的。 起因就是侯景请萧衍赐婚王谢大族,萧衍当时想了想,觉得眼前这个个子矮小,上身长,下身短,宽额头高颧骨,面色暗红,没有胡须,眼神喜欢左顾右盼,声音嘶哑的羯族人会被王谢拒绝。 于是萧衍说:“王家谢家门第太高,你配不上,还是向陆姓张姓以下的人家去求。” 侯景当时内心那叫一个不爽。 王谢不行,陆张这等二流世家也不行,还得往下兼容? 这是把他当什么人? 那个时候的侯景是和高澄翻脸,因为他觉得他出生入死给高家打了江山,没给个王对不起他。 于是他就叛了,原本在河南,后来被高澄打爆,隔壁宇文泰警惕侯景,而不要他,因而只能投靠愿意收留他的南朝梁。 因此,侯景不敢发作就记下来了,之后造反,报复就来了。 侯景之乱,可以说是几乎摧毁了江南世家集团的脊梁,影响一直到了唐末黄巢再度起义的时候。 回顾历史,你会发现后续几乎没有江南世家出没的景象,全是北方军阀南下和本地地主合流,开辟的十国集团,然后被赵匡胤先南后北一个个收拾掉了。 一直到了宋朝科举士大夫势力崛起,这才有了江南的一席之地。 而北方的五姓七望一直到黄巢起义之后,也活跃了一段时间,最后被军阀一个个敲碎。 由此可见,应昭手里,可是有着一堆划时代的狠人。 不管是刘裕,还是年少的侯景,全是决定了南朝的历史进程的存在。 而且他手中还有尔朱荣,这个开启北魏灭亡倒计时的猛人,北周的奠基者宇文泰等人一票北朝猛人。 但细究之后你又会发现,应昭手头的兵将之人,绝大部分都是边民、归化、流民、甚至自耕农。 寒门都少见,更不要说世家门阀的投效了。 不是说世家现在都废,除了面对应昭这个天纵奇才之外,世家培养的个别精英,还是能做到拿出来,就能吊打周边一切蛮夷的。 但也只是个别,他们也不愿意从军打仗,反而更多是服务于家族地方的势力训练和镇压。 人才困于地方,实在令人心痛,也能侧面说明世家把控的国家开始堕落了。 应昭看着侯景他们,笑呵呵的颔首说:“干得好,就得给那群不知所谓的世家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谁说的算。” “陛下放心,世家有多少我们就宰多少!保证他们今后再也不敢小瞧我们!” 侯景拍着胸口保证着,年少的他因为早早投入了应昭麾下,一路随着应昭南征北战,可没有多少反社会心思,反而是应昭《大同书》的支持者。 大同书里的章节他最喜欢《北境华夏边民世系表》。 上边讲述了三皇五帝时代开始,北方游牧民族和汉族是华夏族的支系的谱系和证据。 羯族,在自立之前,是隶属于匈奴的。 而匈奴是夏朝后裔北上放牧形成的游牧民族,是中原华夏族汉家的一个逆子。 不过羯族来源众说纷纭,但极有可能是中亚康居人,当然也有人说他们是高加索系人种,也就是现在的白色人种祖源之一。 但不管来源如何,羯族最开始的意思是匈奴人的奴隶。 虽然皮肤白皙,但古代的中国,吃饱饭的世家大族,也都是十分白皙的,所以羯族是华夏人也没毛病。 总之,大同书是一本大华夏族企划。算是应昭给自己征服北疆,反对世家的只有长城以南才是汉家祖地的说法的支撑正论。 因为在应昭的大同书写出来的就是,诸夏一体多支,北疆中原四夷之地,往上千年都是汉家子嗣分支。 这也是应昭第一次用现代的网络理论,塑造的政治正确。 为了证实他的正确,应昭带着许多学者去了辽宁镇开挖,然后一铲子下去,挖出了一个红山文化遗迹,直接把大同书的北境游牧渔猎民族为华夏分支的理论彻底坐实。 因为红山文化发掘出了龙型玉器! 所以当相关的资料流落北方各部落的时候,融入中原百年的五胡,几乎同一时间宣布他们是华夏族之一,不应该被排斥。 也正式确定北疆自古以来就是华夏的一部分,不容放弃的正确性。 应昭这么做的目的也是无奈,因为如果不能将北疆彻底融入华夏,那么华夏永远踏不出去迈开传播的那一步。 现在看到侯景他们如此认同自己华夏族的一部分,应昭也很开心。 虽然五胡乱华是不好的记忆,他也没有理由替先辈原谅他们,但把这群五胡从逆子变成孝顺儿子来赎罪,还是能做到的。 一代人,一代事,应昭对于北方的吞并也是毫无心理负担,因为他是中华民族的一员,草原可不是草原,而是北疆——华夏北方的疆土。 “陛下,接下来作何打算?” 就在应昭他们在笑的时候,刘裕还是焦急的问出声,因为如今的应昭还是很危险的! 第29章 出路的决断 “德舆以为如何?” 应昭他们都收敛了笑容。 所有将领们也都看向这个老将军。 刘裕是个很有大局观的人,是一个值得被信任的统帅。 所以刘裕解读出来的局面,还是能让他们信服。 “离开长安。”刘裕没有任何犹豫说。 “这……” 边上几个将军表情都变了,尤其是尔朱荣这些比较莽的将军们。 他们觉得长安很不错,人口众多,十分适合当做根据地。 为何还要离开? 而且长安一直都是太子的基本盘,离开了长安等于要重新组建势力,这很容易遭到地方的反击,风险不可知不可探,谁能保证他们能安然的走出去? 想要反驳的他们,立刻被应昭打断。 应昭含笑说道:“德舆何出此言?” 刘裕看承禅皇帝在笑,一时间就明白过来了。 皇帝已经决定离开长安了。 只是一直不大规模说出来,只怕就是担心手下将军们反对。 刘裕稍作权衡后,沉重说道:“原因只有一个,钱粮。” 所有将军表情都不自在了起来。 打仗打仗,除了必须拼命,付出绝对牺牲的战争外。 任何战争都是经济博弈的结果。 应昭自信自己很强。 但也只是他的军事技能很强。 可是他很穷! 长安也很穷,因为长安的钱和甲兵是有,毕竟马放南山这么多年,世家也是积极收缴地方武装的兵甲,然后放到长安武库内,但没有粮食啊! 秋收是要来了,可是接下来外边军队打进来,秋粮减产是肯定的。 那么长安百姓需要的口粮从何而来? 关中平原上绝大部分土地都是世家的。 世家可能将钱粮用来支援应昭吗? 资敌送人头? 世家不傻,甚至从最开始他们放弃长安外城的目的,就是为了将广大的长安百姓丢给应昭去善后。 百万人的口粮,三个月的存量,还有进不来的一切盐铁必需品,应昭凭什么有能力跟全国上下的所有世家商业集团对着干? 经济,就是应昭最大的短板。 还是那句话,长安虽好,没钱粮的话,时间一久,一直呆在这里,只会哦嚯的完蛋。 刘裕也是持有如此想法:“这一路进来,臣已经同李将军了解一二,长安城内的粮草,只够支撑十万大军和五万蜀州建设军团一个月的用度。 余下的兵甲和钱粮全部转交到了地方的农会,由当地百姓当做安家费的用度。 那么这一个月就是临界期限,因为关东和关陇世家也足够用这一个月的时间,组织起兵马来对长安发起进攻。因此,不管是钱粮问题,还是为了减少长安百姓的伤亡,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长安。” “只有动起来,我军才有一线生机。” 刘裕的话,让众人不得不考虑起来钱粮的问题。 很多将军平日里都没怎么关注后勤,也不大清楚现在的长安粮食局势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不仅是粮食,还有盐其实也受了影响。 就这几日,盐价上涨了三成不止,之后肯定还会涨。 但粮食价格更是夸张,哪怕应昭发了粮食下去给百姓,可是有一些黑市的交易,已经丧心病狂的高到了寻常青黄不接岁月的五倍不止。 可见,其实已经有人开始预测长安的秋粮,是送不进来了。 世家集团们在几百年时间,早已将触角延伸到了整个汤国社会的方方面面,他们是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碧莲不要的玩弄着苍生社会。 这也是为什么应昭一定要选择暴力革命的原因。 因为只有暴力革命,才能毫无顾忌地培植新地方势力,进而扫出世家的触角。 谁对应昭都不重要,没有世家门阀对应昭最重要! “那要转移,去何方?”李作德第一个发问。 长安不能呆,人太多,粮太少,呆着就是作茧自缚。 可是出去了,又能去何方? 去洛阳? 那里也是世家的大本营,碉堡无数,四战之地,去了才是自投罗网。 去宁夏? 如今七月了,往北转移,需要多少冬衣,需要多少牛羊才能在草原过冬? 况且等他们在草原站稳脚跟,沿长城防线就封锁了他们南下道路,这也不好打啊! 去西凉? 更别逗了,更远。 “去蜀州吗?”宇文泰坐在下首的一个角落内发问。 众将士恍然了一下,纷纷看向应昭。 原来应昭组建所谓的蜀州建设兵团,并不是为了从蜀地搬运粮食来支撑长安用度。 而是想要直接转入蜀地啊! “蜀地是一个很好的去处。”刘裕点头说,“汉太祖以汉中入蜀,进而从蜀出而夺天下。数百年来蜀地水利完备,平原之内号称天府,钱粮无数。更重要的是,蜀地是个极佳休养生息之所。” “不过!” 刘裕断句,沉声说道:“入蜀容易,出蜀难,陛下以为,当从何处出?” “四条路可以走。”应昭笑着说,“一,越岷山,走草地,平吐谷浑,过河湟攻打陇地。” “二,出蜀南,下宁州(今云南和贵州),入广州(今两广),北上湘州再夺天下。” “三,出键为郡(今宜宾),定夔门,入荆州,顺江而下,克襄阳、柴桑、安庆、金陵,进而北伐两淮。” “四,出汉中,直取雍凉,还都长安,再以关中之地东出,再来一次汉太祖之事。” 刘裕听罢这四条路,其实总结起来也就两条路。 一条是江南路线,先把南方吞并了,然后再反攻江北。 一条则是拿雍凉蜀三州之地,行一次汉太祖之事。 但是这两条路之中难易程度也不一样。 第一条最难,第二条次之,第三条再次之,最后一条反而是最简单最有效,并且有成功榜样的。 广阔的屋舍内,众人都是一脸肃穆,都在权衡一切的胜算和代价。 “陛下,刘宁夏,在下个人愚见,走第四条路应该最合适。” 一直没插嘴的家令张桂,选得最稳妥的路。 众将也都颔首,确实最后一条最稳。 应昭不着急说话,而是反问刘裕:“德舆以为呢?” 刘裕表情凝重,因为他知道他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改变未来的战略方向。 虽然皇帝说不定已经制定好了方略…… “臣以为,第三条最为妥帖。”刘裕缓缓的讲出了心中的决断。 “这……” 众将士都不解起来,有成功例子不用,为什么要走江南线? 细究此前历朝历代,以南伐北,何时见过成功? 第30章 天策无双 面对众多同僚质询的目光,刘裕也恢复了平静道:“臣选第三路有三条缘由。” “但讲无妨,不必遮掩。”应昭无所谓的笑道。 “一,出其不意。”刘裕很平静的说:“世人皆知汉太祖故事,世家绝对不会再一次坐视重演。那么长安一定会沦为世家和陛下博弈之要塞。” “而陛下此时东出夔门,下荆州,一路顺流克敌,必然无人可阻,毕竟澎湖海军,乃是陛下手中一把利刃,正悬浮在海上随时如毒蛇出洞。水师之利天下无人可出其右。” 作为东宫老人,刘裕是知道应昭很早以前,就以探寻海外高产粮食为借口,花钱和江南世家组织起了一支商用船队。 而这一支船队的雇员,是位于台海上的澎湖列岛的海军,全是五牙战船,远洋航行还是吃力不假,但内河水战就是一把刀。 应昭这十几年的生涯,准备了多少东西,埋了多少伏笔,刘裕知道不多,但就从很早就有的资料来看。 承禅皇帝一直在做最坏打算。 论布局能力,真的天下无出这位皇帝左右的。 世家或许都知道应昭在海上有部曲,但这个时代的局限性注定了水师不会被人重视。 因为水战一直都是大陆战争的附属品,所以就那么一点水师,改变不了大局的。 但却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局势变化也说不定。 刘裕看应昭丝毫没有被他揭露底牌的愤怒,于是也大胆了起来:“其二,长安这一颗钉子。” 众人表情一闪,古怪闪烁,应昭依旧笑吟吟不说话。 “长安人口百万,皆分田开农社,并且妯娌亲族之间,甲兵齐备,心向陛下。故而,关陇世家会想办法拆了长安,但是关东世家会保住长安,而长安百姓也会保住长安。” 很绕。 但也是应昭用心最险恶的地方。 简单的理解就是,应昭利用关陇和关东接下来控制太上皇和朝堂博弈矛盾为基,布局了长安百万农会百姓,让两大世家派系陷入争夺之中而不得不拉拢长安百万甲兵。 百万人的长安至少能拉出三十万兵马。 如果关陇世家要打长安,长安一旦炸了,所有人冲出去,那么雍州绝对稀巴烂,这对于关陇世家而言,雍州大本营爆了,是他们无法接受的,所以长安只能被安稳分割。 关东世家虽然巴不得看到,但长安炸了,应昭从蜀地冲出来,直接入长安,出武关,下南阳郡,有百万暴民偕行,整个中原都会被冲得稀巴烂。 那么对于关东世家而言应昭更危险。 所以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调和。 调和就是太上皇离开长安去洛阳,这个关陇和关东都能接受城市里当皇帝。 然后长安自治,主力争夺方向放在关陇控制的岐阳郡和陇西郡,以及应昭控制的汉中郡上。 长安百姓或许生活会困苦一点,可是他们依旧能保证田地不被收回,甚至成为应昭手中一颗钉子,让世家们都如芒在背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你有胆子就下刀子试试看。 看看这百万长安百姓会不会举刀跟你拼命。 并且这百万人的粮食消耗,注定关中无法作为粮食资源地,那么敌人的粮草只能从关东运进来,那这就意味着关陇世家极有可能会被关东再度压制。 双方内斗,一定会打得十分激烈。 这对于刚刚入蜀的应昭而言,等于多获得至少一年半载的时间。 等到关东和关陇两大世家集团斗完朝堂,应昭只怕已经搞定了蜀地作为根据地,并且谋划东出了。 应昭还在笑,众将都惊呆了。 原来长安还有这么一个作用? 刘裕越说越自信的继续道:“最后,就是防线广度的问题。奴儿军将士遍布九镇,陛下只需要一纸令下,奴儿军立刻就会南下长城,威逼中原各地。那么世家一定会想办法安稳北疆奴儿军九镇兵马。” “而此刻陛下东出键为郡,配合澎湖海军一路顺江而下,捭阖长江各地钱粮要地,组织兵马北上。不需要精锐,只需要够多,再封圣旨一封于北疆九镇兵马。到时候南北夹击,关东世家不得不出钱出粮,征兵赴死。南北战线,跨度高达六千里,这得多少兵马?非百万不可防两线!” “并且陛下不需要花费钱粮,就能让世家出资供养九镇兵马,成为陛下助臂,还能削弱世家出资之意,激发关东和关陇的矛盾,届时陛下只须坐上观壁,世家何以是陛下对手?” “陛下至此,任何一子,看似散落,但只需离开长安,立刻就能将死局盘活。诚乃天策,臣佩服得五体投地!” 刘裕当即叩拜,应昭离得远都拉不到,磕得是结结实实。 “都说了新朝雅政。下次行军礼即可。” 应昭连忙出声,一边给陶太监示意,陶太监下去将刘裕扶起来。 刘裕是很激动的,因为看透了意图之后,刘裕就发现这玩意儿压根不好解决。 因为应昭不跟对方玩战术了,玩矛盾本质。 这一切的计划的核心,就是关东和关陇世家的核心矛盾——朝堂话语权的争夺。 那么,只要应昭这个大敌蛰伏一两年,关东和关陇还能配合的亲密无间? 不打起来都是给应昭这个大敌面子了。 激动过后,也能看出应昭对于世家的理解,刘裕也觉得自己跟对了君主。 这一波,稳了! 而其他的将军,下巴都快掉了。 只需要离开长安。 只要这一步落下。 世家就得跟着应昭的步子走,除非世家能彻底放弃利益纠葛,一致对外。 但这明显就不可能。 任何一场洗牌,都是政治势力最活跃的时候。 世家需要获取利益,那么途径除了政斗就是战争。 打仗是要花钱的,毕竟你要养不少兵马。 可是你养了兵马,你的敌人会不养兵马? 内卷这个词发明出来之前,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就是这么个道理。 当然应昭最看重的不是内卷。 而是卷到最后,损害了底层百姓的利益之后,应昭再以阶级斗争为口号,拉拢最底层受尽剥削的百姓一起反了世家。 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不会觉得世家会花自己的钱,养长安百万生民和九镇几十万奴儿军? 不会?世家能这么好心? 不会?不会? 所以最后破产的自耕农、流民、奴隶、被迫从军的士兵,全是最好的改造对象。 明晰阶级矛盾,将自己的敌人搞得少少的,朋友搞得多多的,这才他承禅皇帝应昭的战略。 哪有那么多棋子? 不过就是加速矛盾彻底激化的手段罢了。 一个理性的理想主义者,才是最可怕的。 世家或许有人能看出来端倪。 但人都是从众而盲目,并且只接受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世家千秋万代的美梦,不愿醒来就能一直做。 所以,应昭知道,他就算不能全胜,也能让世家知道,他们该收敛了。 “我们走后,他们给你分土地,给你降租。一切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而是因为我们曾经来过。” 应昭站起来,肃穆的捶胸行军礼说道:“选贤与能,讲信修睦,天下大同的理念,喊了近千年,却没人能做到。那么今天,就由朕当这个马前卒。诸君与朕偕行否?” “臣等皆愿偕行!” 众将士起身,行军礼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世家不灭,华夏不兴!” 第31章 阴损计谋 长安,战云笼罩。 皇城内一片慌乱。 毕竟宁夏镇的兵马来这么快,实在是没人能想象得到的。 “眼下如何处理?” 萧道成得到了消息,很快找上了李虎:“刘裕可是太子麾下一员大将,有了宁夏骑兵到来,关中四方,将无人是太子的对手!如果彻底让太子站稳脚跟,关陇世家的实力将会彻底遭到重创!” 萧道成作为关陇世家的人,对于关陇世家的情况十分清楚。 二十年了。 关陇世家的主要战力,在白登之战后,时至今日都未曾恢复。 占据朝廷中枢的关陇世家老人,实际上只剩下陇西李氏这一脉。 因为李天赐当时正出敦煌,想要打穿西凉和西域故地,为关陇世家开辟丝绸之路,增加财源,以此来削弱关东的经济制裁。 毕竟丝绸之路只要打通,那关陇世家的体量就能和关东的一样高了。 所以皇帝应玄去打柔然的时候,李天赐压根没法回来。 等得到消息,关陇已经亏损严重了。 虽然将敦煌以西,一直到后世吐鲁番的地方,改组为西凉军镇,其余诸如后世乌鲁木齐、伊犁、一直到巴尔喀什湖的广袤土地,设立西域都护府,正式将丝绸之路重新开起来,这才免去了关陇世家的全线崩盘。 但到现在,关陇其实都靠着李天赐一个人顶着,通过凉州军事实力和西凉军的家丁,死死按着关中,保证关东的不敢正面撕破脸。 直到应昭十岁为太子,十三打得柔然溃不成军,将北疆兵力拉进天下大局之后,彻底打破了原本的关东和关陇的平衡。 两大世家集团这才悄悄放下成见,全面对付以应昭为首的皇权集团。 对,直到现在世家都觉得应昭一切的行为和动作,只是为了增强皇权,收回太祖朝对地方的压制。 什么开科取士,什么解放户籍,那都是皇权控制地方的体现。 面对萧道成的问题,李虎也是无奈的摇头说:“接下来,雍州必定会大乱。宁夏镇兵马南下,太子已经补齐了轻骑兵不足的短板。那么关中之地,只要太子分田均地大旗一展,必定会让各地村寨的举刀相迎。只能寄希望太子兵力不足。” 兵力不足? 萧道成无语的看着李虎,李虎也不敢对视。 百万长安百姓就在脚下,他们很多都是没有土地的人,并且因为战乱商业也不好做了,除了从军打仗讨口饭吃,他们还能做什么? 分地啊! 所以,最不缺的就是兵力。 或许不够精锐,但是只要土地管够,萧道成以为,关中的百姓是没有什么不敢去的。 “三郎。”萧道成刚准备离开这个失望的城墙,因为问了半天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时,猛地听到了熟悉哽咽的声音。 萧道成连忙转头,就看到了城下,站着数百人:“大人!” 为首的,赫然是萧道成的父亲萧承之。 这…… “陛下有令,世家之人除了有罪者,一律没收田土,关押入刑部大牢,等候审判。” 传令官举着旗帜和大声公跟着上百传声官对城墙上喊:“这是第一批,你们放下吊篮接上去。接下来,还有一万余人会入城。” “混蛋!!!” 李虎抢过身边人的弓箭,弯弓搭箭就要将说话的传令官射杀。 现在,皇城内的粮草只够维持半个月,如果再让这群失地的世家老爷们进来,还怎么活下? 只要射杀传令官,就能减少城内的世家知晓消息的速度。 这样一来,军心才不至于受到影响。 掩耳盗铃了属于是。 传令官看城墙上有人挽弓,丝毫不慌的喊道:“为了维护国朝官禄体面,入城的每户一石米。” “李将军!!!” 萧道成察觉了李虎的动作,赶忙上前拖住李虎:“若是杀了下边的传令官,我们就拿不到补给了!每户一石米,一万人是多少户?” 李虎的弓弦没有松开,只是绷着脸,死死的绷着,最终牙都咬出了血,气狠狠的砸了手中的弓箭:“接他们入城,无异于饮鸩止渴!” “可是粮食已经不够!不让他们入城,我们早晚都得饿死!进来的人越多,我们反攻的机会越大!这都是兵力!”萧道成也知道这是太子毒计。 歹毒无比的毒计! 明知是糖衣包裹砒霜,你还不能不接受。 因为这群人都有一个统一身份——世家。 不接纳,你接下来靠什么同关东的人斗? “随公需要他们!”萧道成看着李虎说,“楚王为监国,未来就是皇帝。也需要一群新的力量来补充。关陇世家的未来,是您说的算。您当为之后谋!” “还谋?”李虎忍不住低吼,“我们都被围了!” “长安没有粮食,秋收还有两月,关东、关陇的兵力只怕已经纠结完毕,正在靠近长安。我们还有机会!只要一个月!优势就在我们了!” 萧道成知道太子将世家丢进来,不仅仅是想要增加城中压力,更重要的是太子没有时间。 “你是说,太子想要逼我们速战速决?” “是。否则太子也不会这么着急将各家大族丢进来,目的就是催促我们尽快出信使,前往各方招摇兵力。”萧道成苦笑道:“玄武门之后,明面没有一点点兵马在,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让我们的信使可以得以穿越。 而这一次宁夏军南下,萧关必定已经控制在太子手中。关中四关中萧关、潼关皆在太子手握,太子只怕不日出兵散关和武关,并且想办法入蜀或者东出南阳。 不管何方,都是想办法弄到粮食。 只要太子一动,地方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想办法加速东来。 但这样的兵力消耗情况,面对以逸待劳的太子,怎么可能是对手。所以,我们得拖!太子给什么我们都得受着!” “这……”李虎开始踱步盘算局面,城下的大声公还在响。 数分钟后,李虎咬了咬牙说:“放吊篮!下去百人监督,只接收各家嫡系,旁系一律不得上来!” “李将军!”萧道成看着李虎,最终苦笑道,“旁系不纳,只怕会导致混乱。” “粮食都不够了,如何分他们?你去敦促,粮食拿上来,余下的就自生自灭。太子再狠心,他手下的人,也不会坐视无辜者饿死。”李虎给太子丢了一个帽子,太子不知道。 但这种自欺欺人,让萧道成不由得绝望起来。 何其凉薄。 关陇世家未来的掌舵人,真的是眼前之人的话,能有胜算吗? 第32章 刘信献策 皇城脚下,吊篮放下,一片混乱。 谩骂无数,最终只有嫡系入城,旁系痛哭流涕,以头抢地,却并无任何结果。 他们也无处可去,只能呆在城墙脚下,瑟瑟发抖。 应昭无所谓的看着这一幕,过了一会儿,张桂上前来:“陛下,刑部尚书刘信求见。” 闻言,应昭诧异的看了一眼张桂:“刘信?他没有在皇城内?” 应昭打进长安,登基称帝时,刘信还参加了夜宴,之后就没有听到他的消息。 本来以为他已经进入皇城了。 但居然没有进去。 着实让他想不到。 “来寻朕何事?”应昭问。 “刘信只说献策于陛下,问了他也不回答过多话语,只能带来了。” “行。”应昭颔首说,“引上来,朕看看他到底是有什么计策要献予朕。” “是。” 张桂下去,不一会儿,刘信就上来了。 之前说过,刘信祖上是汉人流落塞外的后裔,后来成为匈奴独孤部,然后变成鲜卑化匈奴人,百年前,独孤部汉化恢复汉姓,成为如今的关陇刘氏。 总之,草原上的世系就是很乱,反正谁强就跟谁混,只要能延续部落的生存,跟谁都一样。 而在关中百年生存,此时的刘信除了很帅之外,基本上都和寻常的世家汉人差不多了。 这位若是回到历史本该出现的时代,那可真是牛人啊。 一门三皇后,北朝老丈人,隋炀唐高都得喊他姥爷。 也是原本历史上关陇军事集团的一员重要角色。 不过如今的他只是文职。 看到应昭的时候,行拜礼作揖:“臣刑部尚书刘信,参见陛下。” “看来,你是打算投靠朕了?”应昭挑了挑眉,“这可不对,你可是世家一员,怎么会想到背叛世家呢?” “陛下此言差矣。臣本是汤国刑部尚书,陛下为汤国皇帝陛下,臣来此,本就是觐见陛下,何来背叛一说?” 刘信平静的解释,让应昭难得开心的笑起来:“你倒是很有趣,比那群不知所谓,目光短浅的家伙强多了。” “臣惶恐。”刘信拜了拜道,“臣此来,有一计要献。” “行,说说看。”应昭不管刘信是不是家族派来两头下注的人,但这都不重要了。 因为刘信能来,就意味着有一部分关陇世家察觉了,是该战队的时候了。 这也算是一个突破。 “臣妻弟费侃,为阳平关守将。臣可为先锋,劝妻弟归降陛下,为陛下南下入蜀清扫障碍。” 刘信开口之后,应昭的目光落向张桂。 此乃军事机密,刘信是张桂带上来的,会不会是张桂泄密? “陛下入蜀,乃是破局唯一手段,张家令不曾出言提醒过分毫。” 刘信也很聪明的猜出了皇帝的目光,也毫不避讳的说他的猜测:“若是陛下入蜀,长安便是一处重要棋子,不管未来太上皇同陛下争夺汉中,长安都是他们绕不过的坎。近来,陛下分田于民,组建农会,训练农兵,还免去了十年赋税。至此,臣断言,陛下并不打算呆在长安于敌人争斗。” “毕竟,任何一位将军,都不会将唯一的钱粮产地,变成一处免税之地。所以,陛下必定会选择离开长安,将百万长安百姓释放出来,让他们同抢劫、增税、甚至意图收回土地的关陇世家彻底变成敌人。” “到时候,关东世家一定会压着关陇世家,不准关陇世家收回土地和增税,因为长安不稳,陛下就有了民心,一旦逼急了百姓,代价谁也承受不起。于是,迁都和安抚就成了朝堂的争斗之处,也是关陇和关东两大派系的隔阂所在。” 刘信面无表情的平铺直叙,他是十四入朝为官,先为小黄门,后入兰台为官,并且随着关陇世家年轻一代长大成人,李天赐的有意扶持,关陇年轻人升官速度一直都很快。 刘信二十五了。 官至正三品刑部尚书。 他能在激烈的政斗中活下来,肯定不是傻子。 因此,他很快从应昭的手段中猜到了应昭的意图。 长安是一颗谁也绕不过的钉子。 应昭的基本盘,关陇世家的必争之地。 如果长安随时可能爆炸,那么关东世家一定会选择离开长安,毕竟谁也不想在长安炸了的瞬间,沦为惨死鬼。 那么迁都,就是应昭故意塞给两个世家集团的矛盾。 由此推断,应昭一定会选择一个既可以蛰伏,也可以随时遥控四方的地方。 如今,只有两处适合应昭这么做。 一是江南,二是蜀中。 江南太远,蜀中却近在咫尺。 刘信一下就明白了过来,所以很快就来献策了。 因为刘信还看出了最近的动作,尤其是刘裕从宁夏南下。 北方九镇的奴儿军,太子手下第一对炸弹,一个个半农牧半军事化的军镇,可都是团结在应昭麾下的。 只要将刘裕丢到北方为统帅,中原世家危机感可就要拉满了。 所以,刘信就开始赌应昭的胜算更大了。 毕竟,承禅皇帝可是一个武勋卓着的皇帝,一个有民心,有军心,有理想的超级帝皇。 他的目光,是坚定的! 应昭鼓了鼓掌:“世家之中,看清的人绝对不少,但能像你这样如此决绝的投靠于朕的,没几个。” “无非土地和特权不愿放弃罢了。” 刘信平静的回答,“陛下集权,于百姓而言自然是好事,因为世家肆意的为祸一方行为,将受到制约。可是对于世家而言,这将是一场灾难。 他们费尽心血,才从秦朝的军事平民化,一步步调整成汉代经学世家垄断,逐步将魏武的集权雄心瓦解,忽悠魏文确立九品中正制,并且在司马家屠戮三千曹之后,彻底将朝堂变成世家玩物。前前后后,五六百年了。” “试问,谁愿意放弃未来千秋万代的快活,进而加入科举和军事,同天下进行竞争?” 刘信无奈的摇头:“百年了,五胡入华,作为曾经游牧的先祖们,不知所谓的相信了世家谬言,自以为归入世家怀抱,也能一代代做人上人。” “可现实却是,世家只拿我们当打手,若不是我刘氏祖上确为汉室之后,臣也不见得能有这安抚各族的刑部尚书之位。” 刘信看向应昭,肃穆一揖:“百年来,只有陛下提出诸夏一体多支,也只有陛下能做到一视同仁。臣祖上流落北疆,数百年来,难以安定,如今明主诞生,便是五胡诸部世家,其实也都信服陛下。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臣将统领关陇大部分鲜卑、匈奴旧部,成为陛下马前卒。” “为陛下,也为我等彻底融入诸夏,贡献一份力!” 第33章 世家不死心 七月的长安酷暑炎炎,应昭站在箭楼处,也忍不住感觉到了清凉。 因为,刘信的话,让应昭忍不住笑了起来,甚至十分爽的笑起来:“五胡入华,是太祖遗志。历代五胡酋长也都做了努力,百年来积极加入华夏祖地。本就是同源之生民,生活习惯或许不同,但只要讲一样的话,行一样的礼,那就是一家人。” 应昭拍了拍刘信的肩膀,倒也算亲密的说:“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然华夏一体多支,分散极广,时过境迁,子孙忘祖,不通雅言,朕当先爱家人,使华夏诸子认祖归宗,再爱四夷如一。” 应昭此言,依旧是他的大华夏族战略,但刘信听得却很激动:“陛下为天下之君父,诸夏万族当遵君父之命。‘父父,子子。’‘有教无类。’更是先贤教诲。有陛下之爱,天下认祖归宗之五胡百姓,必然欢呼雀跃,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刘信如此兴奋,应昭虽然诧异但也在意料之中。 因为百年的混血,许多的五胡部落后裔,都对自己的身份认同感有落差。 说自己是汉人,可是有时候总能听到一些世家的嘲讽,说你们是北方夷狄。 要说自己不是汉人,血统纯正的草原部落,就剩下西边的吐谷浑、党项羌诸部,北方的柔然各部和东边的肃慎了。 就在这群人迷茫的时候,应昭反手拿出《北境华夏边民世系表》,直接解决了他们的迷茫。 我们可以不是汉人,但我们是华夏族啊! 汉人只是华夏族的父族,而我们这些游子不过就是华夏族的子孙后代,现在回来认祖归宗,你们总不能不认自己是华夏族? 于是,汉人和汉化鲜卑、汉化匈奴、汉化羯族、汉化羌族、汉化氐族,就有了一个共同身份——华夏族。 甚至如今还在草原游荡的五胡部落,他们也是华夏族的分支,只是他们忘祖了而已。 回头等我们搞定了中原世家,就来教你们认祖归宗! 而解决这个身份认同落差的人,自然而然成为汉化五胡诸部的明灯。 刘信就是代表汉化鲜卑、匈奴诸部来,目的就是来试探一下,应昭到底是真的认同还是出于政治考虑。 不过现在来看,应昭眼里确实不存在什么华夷之别。 怎么叫他不激动? “好了。”应昭拍了拍红了眼眶的刘信,这个帅哥都激动哭了,若是传出去,还不得被误会。 “是臣……失态了。” 刘信赶紧退后,据君臣礼仪,拿宫人送上来的手帕拭去眼泪。 “既然你也算到了一切,那也不能放你离开。如此,给你一个天策华夏独立师编制,总共一万人,暂时兵甲粮食自备,尽快趁着这段时间拉起万人,随朕南下。” 应昭直接册封刘信为正将军领一个师,从五品官。 虽然比不上他的刑部尚书位置,但接下来朝廷分裂再说难免。 一个刑部尚书的位置,哪里比得上应昭给的实权一万人的正将军位置? 所以刘信很快拱手道:“臣替万千华夏百姓,谢陛下隆恩!” 应昭颔首让张桂带着人去忙。 等人走后不久,东宫属官,右詹事蒯宁来见。 蒯宁,江南世家,荆州派系。 江南世家,因为一直游离朝堂之外,算是应昭太子时期一直招揽的对象。 其中澎湖海军的兵源,很大程度就是依靠江南的征募。 而供养,肯定是江南世家出钱出力了。 只不过如今的时代,南洋有数个土邦国家,主要经营方向就是沿高句丽到暹罗一代的海贸,生意还算是不错。 但和丝绸之路没法比。 可是太子喊出了探索出海上丝绸之路的口号后,江南世家一个个都颅内高潮了。 没办法,谁让关陇世家如今控制陆地丝绸之路后,硬生生顶住了关东世家的清洗,一直活了二十年,等到了新一代成长起来呢? 陆地距离江南世家太远,但海上很近的嘛! 所以,应昭也积极吸纳江南世家派系,蒯宁就是其中一个佼佼者。 只是此时他的到来,让应昭有点意外。 因为最近也没什么事情交给他处理,毕竟应昭是一个要分田给百姓的人,根子上和世家是冲突的。 蒯宁作为荆州大族蒯氏的族人,怎么也得考虑自家几十万顷的土地。 “请上来。”应昭懒得猜来意,就让人请上来。 刚一见面,蒯宁身上的翩翩白衣,就让应昭无语。 玄谈之风在江南很重,其中喜欢玄谈的人,最喜欢穿的衣服主要两种,一种是道袍,一种就是白衣。 蒯宁就是一个喜欢穿白衣的家伙,并且衣襟也不束缚好,露出大片雪白排骨,自以为很洒脱。 应昭只能忍住吐槽,然后强迫自己不去看,又不是大美女露胸,看什么? “参见陛下。”蒯宁行礼。 “蒯詹事有礼。”应昭颔首后,问道,“不知道蒯詹事此来,是有什么要报告的吗?” “陛下。”蒯宁起身,一甩长袖,跟个唱戏的一样抖了好几手,这才露出了双臂,“臣来时,街巷有暴徒打着陛下旗号,明火执仗,残害忠良,上前阻拦质问,却直言:良善之家田土,皆归贱民拥有,分之何过?若是不能及时制止,只怕天下大乱啊!” 蒯宁这话,就很有世家子的傲慢。 他看到现在正在如火如荼的分田,将大量的世家田土瓜分给百姓,实在很难接受。 此例一开,只怕他们家族的土地将来也保不住。 所以,蒯宁作为江南世家的人,虽然远离长安的政治斗争,但江南世家也是世家,他们除了想要掌握话语权,也想要自己和子孙后代千秋万代。 应昭如果夺了天下,保不齐应昭就会将他们的资产分给百姓。 到时候,千载积累,一朝尽散,所以他才来劝应昭,不要分世家的田土,以此试探一二。 应昭一听,内心除了无奈,但更多的还是苦笑。 直到现在,自己麾下的世家子,居然还抱着他能妥协的想法。 妥协,那是对革命的侮辱。 应昭暗叹一口气道:“良善之家?朕命人分田,查抄各家羽族查抄甲胄不下万领。皇城之中,挟持太上皇者,又是什么叛贼?他们,当诛九族都不为过,朕不过就是诛杀罪恶之人,余者送入刑部大牢等候发落,又有什么错?” “这……”蒯宁唇角抽搐,应昭自打被崔淼点拨之后,立牌坊的手段玩得越来越溜。 这番大义凛然,要不是亲眼看到抄家士兵喊着:打土豪,分田地的口号,一户户抄家过去,然后还把人丢进皇城内的刑部大牢,消耗粮食。 我都信你的话了。 不过,应昭现在说什么也听不进去,蒯宁只能告罪道:“还是要多审查,罪不及家人。若是陛下不弃,臣愿意为陛下审罚判理。” “不必了。”应昭由头说,“蒯卿此来,倒是让朕想到,武关还未拿下,城中诸将皆有任务。蒯卿倒是弓马娴熟之人,不如蒯卿领五千人去武关,替朕拿下武关,半月之后,朕新军编练完毕之后,就从武关东出,打通南阳郡。” 蒯宁愣了一下,觉得应昭是开玩笑,但仔细一看,应昭十分认真。 一时间,就有种被重视的感觉,整个人激昂起来:“臣领旨!” “好!” 第34章 罪魁祸首竟是我 蒯宁被忽悠走后,应昭还是忍不住感慨:“世家还是不死心。” “陛下,天下大同虽好,可是奴婢觉得……君不君,臣不臣,天下大乱也就不远了。” 陶太监听到应昭吐槽,小心的在边上说了这么一句。 天下大同,在陶太监看来就是用来压制世家的办法,总不能真的将阶层变成天下上下一体? 超前半步,那叫改良;超前一步,那叫改革;超前两步,那叫不切实际。 应昭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是他却忽略了自己的身份。 他是皇帝。 九五至尊! 这天下的世家,有他一份,毕竟皇帝天然拥有世界一切的宣称权。 这是古典华夏集权体系用了几百年时间塑造出来的惯性。 应昭不可能轻易扭转和改变。 后世为什么会清除帝制?那是因为有外力进来! 而如今的世界,放眼四周,除了中国,还有国家吗? 蛮夷那不是骂人,而是真真切切的写照。 茹毛饮血,才是中国之外,绝大部分地区的生民的写照。 应昭听着陶太监的话,从小就伺候着自己的伴伴,十几年如一日的被自己言传身教之下,还能保持这种思想。 应昭除了一声长叹之外,又能做什么? “时代需要指导纲领来逐步改善,你的话让朕明白了一些东西,一代人不够,需要一代代的往下走。” 应昭转身,一路沉吟来到了大帐内。 身后侍女亲卫都不言不语跟着,四周军士看到应昭,纷纷立定敬礼,等应昭过去了,才讨论他们的生活。 “今天分了你家的田了?” “分了!三十亩呢!要不是现在的征兵只在有余丁的家庭内抽调,我家大人只怕也会来参军!” “得了,你家大人去参军了,谁来耕地?三十亩呢!有一头牛耕下来,估计也够呛。回头你家得招佃呢!” “招不得佃户哟!挂农会下边,还只给三十年的田皮,咱们自己就是佃户,还怎么招佃?而且也没人给咱们当佃户啊!城里头户籍还能分店铺,做点小生意赚得也不少呢!” 两个士兵在交谈,应昭缓缓停下来,好奇的听着他们的交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听那些宣抚使说,咱们租的是圣人的田,地主不敢侵吞咱们的地了。 往后咱们有了崽子,崽子长大了,分家之后,一个崽子几亩地。 万一不够用了,就可以从农社里租绝嗣人家的地来补贴自用,这也算防止农田被浪费。而且农会可以组织垦荒,多垦的地可以多租给咱们。” “话虽如此,但还是不如那些地主老爷舒服,地想招佃就招佃,一年到头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收大笔租子。” “行了!能有地,还这么低的租子,你就偷笑!而且,万一咱们当了大将军了,要经常远赴四方就任,携家带口的,就地找农会租地种几亩,够吃就行。有些时候地还不如钱布来得好呢!” “也是。” 士兵们走了。 应昭则是皱眉想着,如今的时代,土地对于很多升斗小民而言,是绝佳的保值物。 是用来抵御经济风险的工具和维系生存的生产资料。 而方才走出来的两个小兵,家境估计不错,应该是自小生活在城市里的东宫工厂工人家庭。 在他们的眼中,土地没那么重要,只是一个保证生活的工具,他们想到的第一职业是军人,接着才是有产者,并且还想着能招佃。 如果单独给他们分田,而不在头顶安排一个农会的话,只怕这些田地,没有百年又一次集中到大地主手中。 那社会的流民必定会加剧出现。 因为这群新有产者都是伴随着军事崛起的存在。 他们掌握了暴力,比寻常地主破坏力更强,必须让他们控制下得以安稳发展…… 想到这里,应昭的表情又古怪了起来,好像自己的一番做法,并不能解决王朝周期律。 如果想着安稳,就意味着等级森严的社会,才是国朝的需要。 这就会压抑社会发展的前进动力。 历代科技被骂奇技淫巧。 为什么? 因为安稳的社会不需要变化,变化意味着不可控。 没人敢保证新技术的应用是好的,新技术的崛起,意味着有人将会被淘汰。 比如汤国有牛几十万头,大部分控制在世家的手中。 而应昭把曲辕犁取缔直辕犁普及之后,一个世家,对于土地生产的劳动力需要,迅速减半。 那么,近年来大量的流民涌入长安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 可自己推广新式农机器具的初衷,只是为了让百姓能更好的耕种,能吃饱饭。 却忘了,新式农机器具背后最大的获利者是谁。 世家需要劳动力减少之后,他们能用单位人力就更多了,因此能用原本的人数,做出两倍的土地耕种效率,兼并加剧,于是更多的自耕农破产,成为流民涌入长安…… 科技提升,变化带来的内卷到来,如果自己不开设工厂接纳这些人口,那么如今的长安会是什么样的? 想到这里,应昭猛地有了一个明悟,他的理念不能被人接受的原因。 是因为在总体稳定的社会里,没有危机压迫,那么变化就不必要了。 一个国家,只要不是建立在纠错国体之上的,稳定的维系一个庞大国度的存在,才是时代的主旋律。 只有乱世,才需要变化,因为你不变,别人变得比你更强了,你就得灭。 方向错了。 应昭一瞬间揪住了自己的错误。 他看这个世界不爽太久,一次次被世家打击得失望透顶,这才在一瞬间爆发了。 于是,他用了自己积聚了十几年的力量,一瞬间摧毁了汤国社会争斗只在朝堂的游戏规则。 他知道自己是在暴力革命,但是却忘记了暴力革命,并不是自上而下那么简单,而是彻底牵动了整个社会! 如果自己以皇权思维来思考这世界。 那么最理想的方式就是,以北疆新崛起的军事力量,配合江南世家发动上层的围剿。 虽然这样并不能直接解决基础问题,但是却能给平民老百姓更多权益,因为军事贵族的崛起初期,需要大量百姓支持。 这能逼着世家在总体平稳之中,开始反思的决策,并且想办法加入竞争。 斗争又一次被束缚在上层,影响不会那么大。 到时候,自己再以科举,来给军事贵族集团和平民赋能,将世家做官的权利进行削弱,这样一来世家面对军事贵族集团的刀子,也一定会选择妥协。 妥协,就意味着全新的科举官僚集团诞生,但是会遭到世家门阀的渗透,因为他们垄断了国内绝大部分的知识和资源。 那么历史,就会进入原本唐朝的科举时代,一个寒门平民虽然能当官,可是大体还是军事贵族集团和世家集团的争夺时代。 因为唐朝皇帝本身就是军事贵族一员,五姓七望代表了世家门阀。 历史进行了修正! 应昭恍然大悟,一直担心历史会修正完全没必要,因为历史是必然的。 当一个时代的发展,如果没有发生自己这么莽的破局思路的话,那么历史就会沿着既定轨道往下走。 若不是安史之乱和契丹入侵,彻底撕开稳定框架下的一切败絮,再加上升级为皇权集团的军阀、世家的大家长——皇帝,对于反对他们的世家打压,也不可能在有宋一朝,基本瓦解门阀政治。 当然了,这个过程是有序进行。 而应昭提刀冲了,就意味着进程被扭曲:“如果朕不能在世家倒下之前,扶植起另一支能和军事贵族集团制衡的势力,就意味着唐末藩镇,就是两百年后子孙后代将面对的情况。” 应昭的脸色瞬间不好看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提刀行为太幼稚了! 历史进程的演化,是需要时间的,人为的破除了扭曲,不是一代人就能解决的。 并且还可能彻底掀翻已有的稳定框架,导致国家陷入混乱。 而求稳,是工业革命之前所有国家的局限,也是王朝周期律和历史修正性的必然。 求稳意味着生产力的压制,社会形态的压制,不管你的理论再怎么先进,在生产力爆发之前,你也无计可施。 “卧槽!为什么我穿越之前,不好好的读透屠龙术啊!只是粗粗知道生产力矛盾的概念就自以为是的莽起来了!” 应昭忍不住捂脸,他明明有更好的手段改良这个社会,结果却因为自己的不学无术,直接导致了暴力革命的发生。 不过很快应昭也就释然了。 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趁着这一场自己挑起的大乱,彻底改变这个世界对于科技的看法。 科技,就是变的一部分。 稳中求变,会成为自己之后,汤国历代君主的社会主旋律,那么这个框架自己得打好。 就是怎么做才好? “还得去研究和写书,怎么感觉跟自己写论文的时候一样煎熬?娘勒!治国又不是写论文作报告!有点虚。” 应昭苦笑着踱步向前。 猛地想通一切,才发现自己居然成为了罪魁祸首,一时间有点难接受。 但现实确实如此,也由不得自己反驳。 因为是自己没有经过深思熟虑,提刀冲了。 虽然爽了,但这个代价,就得自己来负责。 农耕社会,重视稳定,配角是科技。 也就是所谓的人类的温饱,对于生产力的需要,也局限在温饱之中,只要能吃饱,那么大部分百姓就会安安稳稳。 工业社会,重视效率,配角是人类。 这就是为什么工业革命开始的时候,人不仅没有过得更好,反而越来越悲惨,越来越不像个人,这也生产力决定了这一切。 虽然现代人的温饱线是古代人的几十上百倍了,但古代人能觉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很幸福,现代人却越发的焦躁不安的重要原因。 因为生产力服务的主体变了。 现在,应昭知道,他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要么,开启工业革命,以最快速度完成产业资本社会转入金融资本社会,全球收割。 要么,就是回归历史本该有的局限,稳定地方,并且在军镇崛起之前,以一切手段加强皇权,将历史进程推进到明代格局。之后想办法大航海,构筑殖民体系,至于最后会让历史走向何方,应昭也不知道。 如何抉择? 第35章 任重而道远 应昭还在思考,一路进了大帐。 此时天还亮着,四方都是百姓正在操训,分田,登记。 而应昭,正在纠错反思,主要是受特色主义影响下的思维惯性。 当他开始反思自己的决策正确与否时,就意味着应昭已经开始全面重视如今的时代。 不再以一个高高在上的穿越客姿态,指手画脚,挥斥方遒了。 一切,都太虚了。 仔细想想这十几年。 初时,世人称呼他是千年未有之储君,只是因为他能带来的改变很多,并且真真切切让不少世家获得了利益。 于是世家就开始给他宣传,相当于自来水。 然而,当应昭后期将大同书拿出来,开始推广的那一刻开始,应昭的身份就变了。 屠夫太子、逆太子,不切实际的暴君,等等…… 应昭开始被骂,名声开始在世家阶层发臭,至于底层的百姓,只怕很容易受到世家的影响,进而发生变化。 既得利益集团的反扑,让应昭开始有点慌,也渐渐变得暴躁和愤怒起来。 因为应昭觉得我是为了这个世界好,你得听我的。 世家却拒绝了应昭的“好意”,彼之蜜糖,我之砒霜,谁傻乎乎的会吃砒霜? 后来,斗争开始激烈。 十岁为太子,十一岁斗争彻底激烈,十二岁母后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导致丧命,并且母族陶氏差点被连根拔起,至今只剩下苦巴巴的陶明和元德先生几人。 也就是如此。 他蛰伏了一年,直到柔然全面入侵。 世家操控下,北疆节节败退之时,他按捺不住对世家无能的厌恶,拿出了大同书,再一次将入华五胡变成手中的锋利刀剑。 最终击败柔然,将自己的军事、威望全面推向巅峰。 从那之后的三年。 应昭发现,世家开始害怕他了。 因为他手里有刀。 于是他十分珍惜手中的刀,六率、奴儿军就是他的刀,甚至可以说只要稳住再熬个年,北疆跟着回来的军事贵族集团彻底崛起后。 自己就是稳如泰山! 就能开始将阶级斗争,变成上层党争,从而减小社会变革的影响面。 然而,没有想透这一切的应昭,最终选择了暴力。 因为破坏,最简单,成本最低,也最不需要脑子。 可是,应昭忘记了自己一点最重要的东西。 他是统治者! 他曾是汤国太子,现在的汤国皇帝,哪怕是逼着老爷子禅位,但他已经是皇帝了,这一点不可否认。 一边想要国家安稳,不被外敌入侵;一边想要门阀利益集团对自己妥协认输,甚至因为对方的反抗恼羞成怒,从而提刀相向。 “我用最不理智的办法,做出了幼稚的决定,愚蠢啊!”应昭自嘲着。 旧的统治阶级落地,权利不会一直处于空窗,而是会新贵族补上。 拿北宋举例。 刚开始的大宋还算武德充沛,根本原因就是宋太祖虽然已经开始推进科举官僚崛起,也还没办法彻底消除五代十国藩镇割据风气的影响,而且北方还有契丹大敌,国家需要军事力量。 于是,军事贵族集团,还是大宋初期朝堂的主力军。 直到,澶渊之盟签订。 和平开始,军事贵族集团开始腐化,宋真宗来了一出《劝学诗》,东华门下唱名才是好男儿的时代到来,科举官僚集团异军突起,全面出线,军事贵族集团被打压,一点点倒下,或死去,或融入科举官僚集团。 总之,大宋时代中期开始,科举官僚集团开始占据上风,时代的权利争夺,渐渐变成地域集团的争夺。 各州府,各道路,各区块的官员,开始结党营私,战队夺权,一切以自己的利益优先。 那么如何来给自己牟利? 上范仲淹。 应昭坐在灯火之前,从白天想到了黄昏,水米未进的在纸张上写写画画。 穿越者就有穿越者的优势,那就是他的历史广度没有问题。 所以他能找到一切有过的历史资料来对照思考,接下来该做什么治国方略。 这就是他的优势之一。 范仲淹主导的庆历新政开始诉求改革吏治,其中,富弼、韩琦与范仲淹共同执政,欧阳修、蔡襄、王素、余靖同为谏官,为新政主力人员,虽然被接纳不少,改革初期接连胜利。 但是范仲淹却对地方权贵、贵族权益下手。 那就是增加官员的考核绩效,增补荫官要求加大增补年纪,至少十五往上走,还得通过考试才能荫官。 这就等于是卡了权贵、先上岸的科举官僚集团的上升道路,本来人家只需要打一声招呼,就能轻松当官,快乐镀金。 之后范仲淹还下手,规定职田数量,导致千里当官只为财的士绅官僚收益大减,还有点还不起欠下的高利贷了。 那怎么办? 你对我的权利下手?那你就去死。 于是,庆历新政倒下,范仲淹,欧阳修等新政成员全部遭贬。 但这还没完,毕竟权益分派不均摆在这里。 蛋糕一旦不够大了,那就得做掉想要分蛋糕的人。 因此王安石上线,宋神宗时代的新旧党争,彻底爆发,新旧党争说白也只是庆历新政的延续。 只是反对王安石的人是谁呢? 司马光、欧阳修、韩琦等! 讽刺,同样是为了国家利益,一开始是急先锋的欧阳修、韩琦,摇身一变成为了反对派? 因为时间和官职不一样了。 拿欧阳修举例。 庆历新政时代,欧阳修只是年轻小官,新政对他有利,革新吏治成功,等于他有了政治资本可以往上走,并且还顺道清扫了前头一批占据中枢的官员。 而被贬之后又回来的欧阳修已经成长了起来,并且成为既得利益者的一员。 现在,王安石要动他的利益。 谁能坐视自己的利益受损? 于是,宋神宗反复横跳,王安石两次遭贬,前前后后一直闹了五十年,贯穿整个北宋后期的五十年党争,其实就是科举官僚集团的权利争斗,为了各自而争取利益的选择。 现在来看,军事贵族集团,世家集团人呢? 他们只剩下只鳞片羽,依附在新崛起的科举官僚集团上,微弱的参与党争,想要以此巩固自己仅剩的可怜地位。 这就是一个旧的倒下之后,新势力崛起抢占位置的真实写照。 整个宋代,就是一部旧时代的军事贵族、门阀大族消弭影响的时代胶片。 应昭写完历史的脉络,吹了吹纸面上的墨迹看了几分钟。 最终在纸面上写下:“基础教育取缔精英教育,教材编纂必须紧握在手,大同书还得修订成一部治国纲领,最好是能变成法统一样的治国纲领。” “一切以教育为基石,还得跟上理工科,绝对不能只用一条腿走路。” 归根结底,我还得先做好大同书,以及我需要时间培养自己的班底。 应昭犹豫了片刻抬笔——寒门,是唯一能争取的目标。 又过了一会儿,应昭卷起纸付之一炬,看到陶太监有点傻眼。 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烧了? 难道不是一整天的心血吗? 当火烧完了,应昭起身道:“去传膳,朕发现,朕做的事情,还真是任重而道远,不吃饱,还做不了事情。” “是。” 第36章 声东击西 景安三年七月二十日,潼关。 一场夏天的阵雨刚过,正在城内休息的天策军,就看到了外边泛起的船只,瞬间脸色大变。 勒令这些船只退后,但迎接他们的就是落锚后抛射上来的石头。 这些战船,大部分配备床弩和投石机。 至于这个战法,是太子捣鼓出来,专门对付黄河、长江上水道劫匪的。 结果世家们有样学样,开始使用这种远程的威吓,然后一步步驱逐对方船只到合适地点,最终一网打击的手段,总算给商船上了军事保险。 不过学会了,总有人想着开发新花样。 就比如直接在潼关边上用投石机砸沿黄河的关城。 虽然杀伤力不大,可是侮辱性极强。 天策军被砸了半个多小时,然后敌人就从风陵渡运送了三千人下了黄巷坂,准备沿着黄河平原地,冲击后世唐代的潼关。 此地,本来不该这么早出现。 但是,潼关、秦岭一代太祖安排兵士太多,许多人在黄土塬上开垦,百年来水土流失严重,以至于唐代的潼关位置,反而提前堆积出现。 如今潼关是二十年前建的,地势平坦,还能控扼渡口,以至于潼关就成了任何想要进攻关中的军队,必须要打下来的地方。 否则,潼关往黄河河道投石,威胁还是不小的。 不过打下潼关之后,前头可就好走了。 所以当关东联军下了黄巷坂之后,立刻对黄巷坂发起冲击,势要将摆在黄巷坂的三千士兵拔掉。 但天策军毕竟是太子手中的王牌军队,刚开始稍微慌了一下,但很快就开始了床弩射击。 居高临下,打得敌人节节败退。 当第一轮敌人打退之后,潼关飞骑西出,快马飞舟,日夜兼程,将消息送到了应昭手中。 磨蹭了十几天,关东的联军终于打过来了。 应昭看了一下,召集了将官开会。 偌大的地图被火堆照亮,应昭看着急急忙忙都聚集起来的将官们说:“关东的世家开始打潼关了,这一次带兵的是高欢。” 宇文泰等人脸色微微异样。 高欢。 出自渤海郡蓨县,因为祖父曾经在太祖朝犯下大错,因为被流放怀朔镇充军。 十年前,高欢十五,因为长得帅气,被怀朔镇当地的鲜卑娄氏部落娄内干之女娄昭君相中,因而两者结合。 虽然遭到了父母反对,但是娄昭君死活要嫁给还未发迹的高欢,两人倒也是恩爱,在边塞牧牛放羊度过了五年。 随后,因为柔然南下入侵,导致了娄昭君的父亲身死漠北,娄昭君几个兄弟全部跟着一起完蛋。 于是娄氏部落,也就只能投靠高欢了。 再然后就是太子北伐,高欢算是最早送上部落,协同太子北伐柔然的鲜卑部落主。 再加上他有才能,后来被迫撤回关内后,高欢就被应昭请命放到了晋阳。 这也算是正常的封赏,但令应昭没想到的是,高欢居然成为了关东联军攻打潼关的主力军。 但仔细回忆了一下高欢的生平,应昭也忍不住感慨道:“世家还真是厉害,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世家旁支,发迹之后也都重新挂起了世家的门楣。” “陛下!高欢小人,允臣万骑,定取他头颅来见!” 宇文泰第一个跳出来,他是鲜卑宇文部的部落主,因为牧区的原因,经常同到处乱窜的高欢部落打架,久而久之两者之间还是有不少仇怨的。 现在听到高欢背弃了推荐他入关为官的应昭后,宇文泰第一个不爽,恨不得趁此机会,新仇旧恨一起报了。 “好了,高欢的事情之后再说,现在关东军来了,就意味着关东部分已经做好了准备。” 应昭压了压,让大家都坐下,拿起竹鞭,敲了敲地图上的潼关位置:“潼关可以守,但要守多久?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尽快无损的撤向蜀地,还能让关东自以为自己可以了,与关陇撕破脸想要控制太上皇。” 长安百姓的粮食还有,但是军中粮食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如今的应昭不可能双线作战,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撤离长安,尽早入蜀。 但怎么入蜀是一个关键。 因为应昭需要让关东赢一半,尽可能微操到关东先入城一天到半天,然后是关陇的世家入城。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激化两个世家集团的矛盾。 这个本身就很玄学,但也不是不能做到。 只不过这话说出来,让在场将军都有点戚戚。 毕竟一个正常的皇帝,怎么会老是想着将父亲当筹码摆在桌上玩弄? 这也太孝了! 虽然应玄不是什么好皇帝,但也是你爹! 要不是应昭是大同书的创作者,五胡部落想要彻底融入华夏,就必须要有统治者,尤其是皇帝的支持,不然他们的身份问题,肯定是一直没法解决。 保不齐还得大乱一场。 应昭倒是看出了他们的想法,只是无奈摇头说:“不是朕不愿意迎接太上皇西狩,奈何敌人势大,朕有心无力啊!如今,战局之上,一切以百姓将官性命优先。朕所做,皆为我汤国基业,为我华夏万年,岂能为我皇室一家一姓之困顿而连累生民?” 宇文泰等部将陡然觉得惭愧,但很快又升起万丈豪情:“陛下安心!世家绝不敢对太上皇如何!我等只需撤入蜀中,留得有用之身,定能卷土重来!” 应昭满意的颔首:“有诸君此言,朕心安矣。眼下,西线的斥候齐出,关陇世家的部曲却并无组织的动作,许多地方世家都在想办法自保,若是这样下去,关陇只怕会被关东压制。” “此事易耳。” 应昭他们还在说,刘信从外边走了进来:“陛下,可曾记得关西军。” 关西军? 应昭思索了一会儿,古怪的说道:“朕记得这个编制,不是已经被撤了吗?” 关西军是应玄的部曲,应玄在白登之围时,损失最大的部曲,就是关西军,但也是唯一残存下不少士兵的部曲。 “是撤了。但太上皇于上郡赏赐土地颇多,用以优养。臣此去征募上郡匈奴部曲,发现上郡关西军旧部正在整备兵甲,并且还打了一小战。他们全部都是骑兵,以突骑最为勇猛。时至今日,他们还是愿意为太上皇披挂再战,可见太上皇优养之厚。” 应昭看了一下地图,上郡就是后世陕北地区。 “不小啊。”应昭感慨这区划的位置,不由得啧啧问道:“上郡关西军能拉出多少兵马?” “万人应该足够。毕竟上郡口众四十余万,其中一半都是关西军家属之后,凑个万骑应该没问题。” “行!你安排几个人,伪装成太上皇的求援兵马让上郡出兵,给朕的好父皇留一支可用的兵马。” 应昭盯着地图上的长安皇宫:“既然关陇的不给力,就给关陇世家加点料。” “那我军呢?去打散关吗?”侯景跳了起来,一脸兴奋的问。 “刘裕已经去打散关了。”应昭说道,“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打武关,威逼南阳郡。” “声东击西?”宇文泰沉声问道,“可是要出多少兵马?” “朕率五万人留在长安,配合长安农兵包围皇城,刘信你将独立师从安排一下,从太液池出重玄门,闹得声势浩大一点,然后半路转向去萧关,直插陇右,以轻骑突袭世家防守不住的坞堡粮仓。所获钱粮,分为三分,一份给金城郡的奴儿军送去,一份就地分发百姓,换购骡子和马,剩余一份以骡马携带,也可以收拢善骑射青壮回来。” 应昭看了会地图开始布局:“还有五万建设兵团西出,将钱粮和器具带去散关。最后一路隔天出发,拿朕的旗号,打增援潼关的架势,半道转道去打武关。若是武关被关东军拿下,那就打上几日,不要破城,敌人来增援就有序撤回霸上,做出增援潼关迹象,疲敝关东军南北兵马。” “陛下担心右詹事拿不下武关?” “安排他去,就没指望他能拿下。”应昭摇了摇头回答了问题,“都去准备,斥候都撒出去,随时对接传令官” “是。” 第37章 动! “呜呜呜……” 苍茫号角声吹响,饿得发昏的皇城守军,紧张兮兮的爬起来。 十多天来,他们一天只吃一餐,如今有吹号,要是爆发攻城战了,那倒是可以加餐,因此几个守军的校尉兴奋的往兵部衙门冲。 兵部,居住着随国公李天赐和皇城将军李虎。 对,俩父子都升官了。 李天赐直接从左卫将军变成了随国公,车骑将军。 而李虎从甘肃将军摇身一变成了皇城将军,成为唯一的皇城军队统帅,掌握生杀大权。 不仅是他们,应玄还给了崔淼一个虞国公爵位。 如今的应玄,还是很清楚的知道加官进爵不算什么,只要能保证自己活下来一切都值得。 不就是爵位嘛,撒出去就是了。 “国公!将军!太子的兵马动了!” 校尉来上报,一脸紧张和焦急。 “可是打过来了?”李天赐面色红润,这几日吃食倒是不曾减少。 校尉看得羡慕,因为他已经好几天只吃干饭了。 “不曾靠近城墙,但却往西边去了。” “西边?”李虎诧异的起身,“大人,儿出去看看。” “好,随时汇报。”李天赐没有挪窝,现在的皇城内士气低迷,节衣缩食之下,粮食勉强够再支撑三天,三天后就彻底断粮了。 到时候,真的就只能杀战马来吃了,虽然马肉的滋味不怎么好,但架不住人真的饥饿的时候,什么都能吃了果腹。 若是让士兵看到自己面色红润,难不保会心生怨愤。 李虎都是硬挺,已经认真做秀,一整天只吃了一碗粥,人都有点消瘦了。 随着李虎摇摇晃晃上墙,看着下方的动静,不由的皱眉。 远处离开的是建设兵团的兵马。 这是应昭拉起来的农兵部曲。 现在去了西边。 难道是打下了岐阳和天水了? 是准备入蜀了? 李虎不敢有所动静,只能回去报告给李天赐。 听罢之后,李天赐脸色凝重起来:“看来应昭已经不耐烦了,或者关陇和关东的军队来了。” “大人,要不派人去探查?” “查不了,咱们只有信使出去,你可见探子回来?玄武门之后,并不是没有兵马,只是我们看不到罢了。” 李天赐的话让李虎苦笑连连。 应昭这是只让他们说话,不让他们看和听,活活一个瞎子聋子。 但谁让太子势大? “将军!太子又往城内抛射了一万字报。” 又有校尉送来了消息,李虎赶紧去拿上来。 摊开一看,是长安已经完成分地的消息,并且太子将长安百万百姓,组织起了五十万农兵,如今还有几个塬上还有空余,可以让城内的士兵出来投降。 只要投降就分地。 “大人,这又是太子的惊扰之计?” 李虎递给李天赐大字报,李天赐横看竖看,良久无言。 李虎不敢打扰,只能看着老爷子的复杂神情。 “长安分地、免税,你说太子想要做什么?以战养战吗?”李天赐喃喃自问。 应昭打柔然,就是靠着以战养战,硬生生打得柔然差点自爆。 要不是关东世家们为了草原的利益,强行出卖了一波队友,只怕柔然都被应昭一锅端了。 但不管如何,应昭的作战方式,还是令人记忆犹新。 只是中原之地不是草原,围城攻坚,没有一年半载是别想的。 在产粮大户的地方,选择免税,这不就等于是将自己的粮食储备置于一个危险点吗? 后勤可是决定战争走向的一大关键。 应昭这么操作,是真的有信心在没有关东粮食进项的情况下,打赢世家的包围军吗? 还是说,他压根没有打的心思? 李天赐揪着胡子的手猛地用力,抓掉了好几根胡须,紧接着呼吸急促了起来:“糟……遭了!中计了!好!好个应昭!” “大人!”李虎看李天赐激动得呼吸都急促,吓得赶紧来拍他的后背。 “我没事!” 退开李虎,李天赐一下扑到了兵部的军事地图上。 随后快速的将指尖划过地图,脸色几次变化:“去哪里!应昭会去哪里?” “大人?”李虎看李天赐近乎疯魔的寻找什么,不由得紧张起来。 “报!有一万骑兵北出重玄门!”又有人来报告。 李天赐的手一下停在了上郡。 “上郡!上郡还有粮食!”李天赐死死盯着地图上的军屯标志,“对,我怎么忘了!上郡还有粮食!” “李虎!” “儿在!”李虎赶紧上前。 “你赶紧写几封求援信,让关东世家时刻防备太子走绥德县过黄河由孟门或军渡杀进吕梁山!” 李天赐盯着地图,他断定太子所谓的西出,不过就是障眼法,真正的主力军,应该是那一万骑。 上郡还有粮食,而且从上郡冲向孟门、军渡,走吕梁山就能快速杀入晋阳。 如此做,意味着晋阳兵已经南下了。 现在关东正在打潼关! 就是不知道军渡会有多少人守卫,毕竟这里太险了!尤其是汛期的时候! 所以李天赐一直没想到还能走这里。 可是如今七月已经快过了,秋季即将来临,大漠即将进入冬季,水位也会下降。 这时走孟门和军渡,反而能出其不意,甚至可以趁机拿下晋阳,这样一来北接九镇兵马,太子只要前后夹击雁门关或者平城,放九镇骑兵南下。 虽然冬天行军艰难,可是九镇兵马就在塞北,早已习惯严寒。 只要九镇合兵,兵出晋阳,克介休,届时不管是南下洛阳,还是东出太行,整个豫州、冀州、青州都在九镇铁骑的蹂躏之下! 如果是这样,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太子入关东,关东那群垃圾兵马,怎么可能是太子对手! 用如鱼得水称呼那个时候的太子,也不为过! “啊?”李虎一脸震惊,虽然他军事素养还有点不高,可是看老爷子的手指快速掠过孟门、军渡、吕梁山、晋阳,接着被面敲了敲雁门关和平城郡(今大同),在划开两手,一边划向冀州,一边划向洛阳,顿时内心震动:“太子……怎么可能!” “他就是能将不可能变成可能!别忘了,太子在这个节骨眼行动起来,若不是晋阳军南下了,他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北上上郡?还是万骑!太子就只有万骑啊!” 李天赐苦闷无比:“若是真让太子克了晋阳,勾连九镇,那才是我们的灾难!” “九镇的奴儿军……” 李虎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毫不犹豫去执笔写信,无论如何让关东军堵死晋阳。 对,哪怕孟门和军渡都丢了,依托吕梁山堵死晋阳郡,也绝不能让太子拿下晋阳。 晋阳变成太子的,也等于将太原盆地的钱粮变成太子的,有了太原的钱粮,九镇出兵的物资就有了。 奴儿军的完全体…… 没有一个世家人想看到。 只不过,应昭如果得知李天赐是这么想的话,说不定还会考虑一下呢。 但奴儿军不能太早入关,因为这样不符合改革的需要。 应昭缺的不是空间,反而是时间。 关外太寒冷,他没有把握一定能放奴儿军入关后,柔然不会南下。 为了不腹背受敌,他只能选择暂时放弃奴儿军的优势,转战蜀地,这才是符合华夏族的利益战略。 当一个统帅,可不是只看到优势那么简单,大局更重要。 但李天赐这波飞马快骑,很快送到了应昭的手中,看得哈哈大笑。 第38章 高欢的抉择 “放,让其余几个信使从蒲津关、潼关出去,送到关东联军手里。让高欢知道一下,晋阳要丢了。” 应昭哈哈大笑的让人送出去道:“李天赐不错,倒是替朕想了一条不错的破局道路。” 帐内笑声一片,也是十分快活。 李天赐是个将才,就是思考时,并没有站在应昭的逻辑角度思考问题,这才想出了通过上郡,东出孟门、军渡的法子。 不过,有一说一,是个好法子。 如果只是单纯的争霸战争,应昭一定会选择这么做。 但应昭要的是暴力改革,这需要的是长时间的定型运转,不可能走这一条路。 而且也不是没有风险的。 毕竟山西的地形,要堵死也是很简单的。 “陛下,高欢接到信,只怕会慌了神。”宇文泰一脸坏笑。 高欢被册晋阳郡当晋阳郡尉,也是应昭看赏。 但是如今高欢既然反叛了,那宇文泰可就可以狠狠的嘲笑了。 愚蠢的高欢,不知所谓的投靠了世家,也不看看对手是谁! “行了,李天赐的助攻,有效无效都无所谓了,如今计划依旧,各司其职,除了潼关之外,诸关隘全部控扼在手,随时准备战斗。” “喏!” …… 当夜,高欢被娄昭君摇醒。 “怎么了?”迷蒙的高欢爬起来,看着自己躺在外床的妻子,半夜不睡觉的做什么? “外边来了一个长安信使,据说是兵部的人。” “兵部?”高欢起身,抹了一把脸下了床,随意披了一身甲衣就出来。 七月末的潼关,气温还是尚可,就是在河中风有点大,显得凉了点。 “何事?”入了帐,高欢看到了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信使。 信使看到高欢,长舒一口气:“可是高将军当面?” “正是。”高欢颔首。 信使赶紧扒开了内衬,撕下一根小竹管,赶紧让人递上去。 高欢接过竹管,确定火漆没有受损后打开一看。 片刻,高欢的脸色凝重起来:“你可看到了太子兵出上郡?” “看到了,有万骑出重玄门,一路向北方去了,目的除了上郡,就是关外。”信使点头。 “好了,先下去换身衣服暖和一下。” “多谢将军。”信使被待下去。 “贺六浑,发生了什么?”得到消息进来尉景看高欢这么凝重,总觉得不对劲,便喊了高欢的小名。 毕竟尉景,也是从小将高欢养大的姐夫。 “关中来信,说太子遣轻骑一万北上上郡,意图从绥德县东渡黄河,过吕梁山,打晋阳郡。” “什么!”尉景一下惊了站起来,“怎么可能!这个点可是夏汛……不对,已经快八月了。” 高欢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脸色凝重起来:“是啊,八月了!若是早个把月,我还不觉得太子可能这么做,但这个节骨眼,真的不敢保证太子不会从吕梁山打晋阳城。而且打晋阳城还不是关键,而是雁门关和平城郡。” 尉景脸色更紧张了:“奴儿军南下,整个关东无人是对手!你我手中的并州军,也才堪堪一用,比不得太子拿柔然人血肉一点点磨出来的奴儿军啊!” “所以我才在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假!”高欢苦笑的放下竹筒,“我就怕这是太子的计策,想要逼我回晋阳,他好从武关杀出来。” “武关……”尉景想到了戍守武关的杨忠部曲,“杨忠是员骁将,应该能守得住蒯宁。” “弘农杨氏支援杨忠甚多,区区蒯宁这种名不经传的将军,根本不足为虑。怕只怕太子此计是声东击西,若是军队出一半从霸上南下武关,当如何是好?” 高欢敲着桌案,不断思索:“太子手中,有我怀朔六镇风里来,雨里去,杀出来各种大将。每个都不是良善之辈,更是有许多人还尽得太子真传。最重要的是,还有那刘裕,此人更是一员大帅。” “应太子……真列将千员也!各个不俗!”尉景也忍不住感慨。 “是啊!否则北伐柔然之时,我又为何夹起尾巴做人。”高欢忍不住吐槽起三年前的自己。 想自己多浑的人啊!到了太子麾下,都得小心翼翼的做事,毕竟太子身边不是能人就是猛将,他高欢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这要是太子麾下某个人想的声东击西之计,那自己还怎么打? 肯定是被吊打。 所以,高欢都得小心起来盘算。 “将军,外边来了一个信使,说是从霸上强渡,一路轻舟过来的兵部信使。” 听到这个话,高欢皱眉须臾,对尉景说:“士真,你让千秋(厍狄干,高欢妹夫)去问之前那个信使从何方渡来,然后将外边这个信使请上来。” “行。”尉景颔首去忙。 不一会儿,信使被请上来,足足四个人。 “可是有信?” “是。”四人同时将竹管递上去,并且是藏匿在不同角落。 高欢接过,一一打开,对比笔迹,甚至和自己第一个接到的一模一样,并且有兵部大印和李虎的签押。 好家伙,看到这些文字的瞬间,他就感觉脑袋要炸,头皮发麻。 “贺六浑那个信使说是从蒲津关小道入大河,顺流下来的。”一个长髯大汉走进来,面色平静,仿佛在阐述一件事情,“他说与之同行一共三人,但其余两个全被射死了。” 高欢没有看厍狄干,而是抬手盯着从霸上冲出来的信使问:“你们可知道有多少信使从北方出?” 几个信使对视一眼,纷纷摇头说:“我们这一路是碰运气的,太子在霸上并无多少驻军,就让我们摸黑抢走了一条渔船一路渡来。” “好了,千秋你安排一下他们,好好招待,别让信使兄弟们饿着。” 高欢交代下去。 几个信使瞬间开心道:“多谢将军!这一下终于能吃一顿饱的了!” “是啊!” 几人的声音很快渐行渐远,尉景则是回来了,而高欢正在紧张兮兮的踱步。 “贺六浑,难道这几个信使也是说太子出上郡的事情?”尉景一时间紧张起来。 “基本上能确定了。”高欢长叹一声,“太子东出,只怕已经板上钉钉。我们如今在潼关之上,虽然也可以北上,但关东世家只怕会有意见。” “可晋阳不能不去救啊!若是不去,太子拿下晋阳,放九镇奴儿军南下,不要说关东了,就是整个中原都在太子的兵锋之下!”尉景连忙说道,“行了,别废话了,潼关暂时不打,晋阳要紧啊!” “你在我这里大声也没用。”高欢苦笑起来,“派人去洛阳,告知太子出晋阳的消息,看看那群世家会什么想。如果硬要我们打潼关,那就只能撕破脸,反手将他们灭了,以此向太子请罪。” “这……”尉景头皮发麻片刻,最终也认同了这个办法。 就是高欢的想法太浑,真的太浑了,但却可以说他们是虚与委蛇,心里还是向着太子的。 第39章 差点着道! 洛阳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早上。 洛阳郡尉贾奉看到消息的瞬间,表情就凝重了起来,连忙招来了刚刚从赵郡带来兵马的李涛。 这位并不是赵郡李氏的嫡系,而是旁支,官职则是邯郸尉,属于县官,但邯郸是赵郡的首府,他代表了赵郡李氏的立场而来。 李涛走进洛阳的大营,很快看到信后,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太子确定会从上郡攻打晋阳?” “十之八九。毕竟太子最善长途奔袭,距离信发来之前,太子已经出兵,三日时间,足够通过整个上郡,然后准备渡河突袭晋阳了。”贾奉无奈的说道,“长安消息封闭,我们到现在只能得到宁夏兵南下,陇西的李天贻,在固原被刘裕全歼,五千凉州兵和五千多的羌族骑兵,被垒砌成京观,堆在了西吉乡。” 李涛打了个寒颤。 刘裕的心狠手辣,令人感到害怕。 “高欢是什么意思?”李涛又问,“他曾经是太子的人,应该熟悉太子麾下各部将。晋阳救不救?” 贾奉沉吟。 李涛也没着急打断,这是一个需要抉择的事情。 因为没人清楚太子究竟有什么盘算。 自打太子出兵堵住潼关之后,关中的信息就很少到他们手中,甚至能到他们手中的讯息,都是太子过滤过一遍的。 这就很被动了。 贾奉快速权衡,越发觉得压力沉重。 对手是太子。 太子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如果是太子,会怎么应对打潼关的事情? 贾奉没有和太子正面接触过,但是却在太子北伐的时候听过他的故事。 柔然南下,兵分三路,突袭军都关(居庸关),雁门关,萧关。 太子则是放弃萧关不管不顾,从辽西走廊绕出去,劫掠占据辽河东打算搞事的高句丽获取粮草,接着依托骑兵快速奔袭。 管你几路来,我只往一路去。 整个长城沿线,全是关东世家在戍守,太子带着突骑就是一把利刃,骚扰袭杀柔然移动的牛羊粮仓。 并且将受控在柔然麾下的鲜卑部落拉拢,越打越大,越打越强,以一己之力逼迫整个柔然动起,随着他在草原上混战。 可以说是运动战和闪电战打得柔然人疲于应对。 再加上他后期还拉拢了高车人,二十几万的高车人随着应昭配合,虽然最终损失惨重,但还是被太子分到了丰美的草场。 所以,如果我是太子,我只需要打一条路就行! 贾奉深吸一口气,对李涛说:“放弃晋中,守住太行八径和幽冀长城。太子就算要杀下来,也得先过城防。有这些关隘在,太子的骑兵再厉害,也没办法打穿,这样他引以为傲的闪击战术,就废掉了七成。就算打到了洛阳也不怕,中国于此,西南有商洛群山,东北毗邻大河,世家碉堡无数,只需坚壁清野,我们守住,关中无粮,他撑不住的!而我们还有是大河支援,太子只能被困死在长安。” “也就是说晋阳不要了?雁门关不要了?就这么看着奴儿军南下?” 李涛龇牙咧嘴,感觉难受:“我们只能被动防守?太子再强,也不可能和整个关东为敌!不反击吗?” “奴儿军主体是骑兵!就算进入并州又如何?太行山径只要守好,他们想要大股的冲出山西,是绝对不可能的。” 贾奉反驳说道:“而且,我们还可以攻其必救。潼关一旦拿下,配合杨忠控制的武关,形成钳形攻势,对太子屯军的霸上发起进攻。太子一定得救霸上,否则霸上一丢,他连出头之地都没有。” “钳形攻势?你倒是对太子的文法解读颇多。”李涛闻声吐槽。 武关和潼关之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联系,硬是要说联系,或许就是武关和潼关可以同时对霸上发动进攻。 一个从水上,一个从陆上。 倒也像一把钳子钳住霸上。 而霸上是两条路的交点,不管是出潼关还是下武关,霸上一定得守住。 这也是为什么贾奉站在应昭反向思考后,决定利用空间换取时间。 潼关一定得拿下,不拿下他们进不了关中分毫。 所以趁着应昭“兵出”晋阳的时候,让太原王氏依托城池阻挡应昭部曲,给他们换来换家的时间,才是最好的办法。 管你兵分几路,我只管一路去就是了! “族长!关中飞鹰!” 大营外,一个亲卫驮着一头海东青跑进来,一脸焦急的递上。 正准备说话的贾奉赶紧停下,从亲卫手中的海东青脚底取出信息。 海东青是他们贾家的商队跟扶余人贸易时候弄回来养的,上好的训鹰人能训练他们传信,就是很贵。 贾奉取下竹管里的纸,摊开一看,眉头紧锁。 “发生了什么?”李涛看了一眼扑棱着翅膀,让自己站得舒服的海东青一脸羡慕。 这种帅气的飞鹰,绝对是任何世家武将无法拒绝的诱惑,就跟名表一样。 要是肩上站着一头海东青,那简直就是帅呆了。 贾奉长舒一口气后,一巴掌拍在了桌上:“太子当真是无耻之尤!哪有兵马从上郡出去?分明就是声东击西的恶毒计策!要不是我家姐姐有这一头海东青,只怕我们都被太子骗了!” “?”李涛傻了一下,赶紧从贾奉手里抢走纸条。 看罢牙齿都忍不住磕磕碰碰,直吸口水。 信上来报,两天前,太子有一千骑突然出现在金城郡,接着一天后又有千骑从天水出现,对各地的关陇世家无防守的碉堡发起冲击。 劫掠之后,一把火烧毁田契,并且宣布分田,组织农会等等。 并且有一支跑得比较快,直插陇西,让固守陇西李氏祖宅的贾氏吓了一大跳,连夜放出海东青,问贾奉兵马到哪里了。 综合之上的讯息来看,应昭的军队是从重玄门出去不假,但不是去上郡,而是半路掉头,去抢劫关陇世家的粮草来补充自己。 “差点上当。”贾奉长吁短叹,却也觉得疲惫。 这种信息的不对称,一旦一步走错,那带来的就是连锁反应。 若是放弃进攻潼关,太子就等于能从武关和潼关打出来,到时候洛阳和南阳两处产粮大郡,就等于落在了太子手里,是扁是圆都被拿捏。 太子骑兵步卒齐出,中原世家的利益受损,那是不可估量的。 并且太子还能趁机做大做强。 要是太子真的是从潼关杀出来,那并州不用抢也是太子的。 没人有信心在野战中击败太子。 就从现在的已有的信息来看,自己的姐夫也是被忽悠惨了,差点就以为太子会走上郡了。 “那么现在还要放弃并州吗?” “不重要了。”贾奉摇了摇头对李涛说,“将此信给高欢送去,告诉他晋阳不会有事,太子是声东击西,去抢陇西的粮了。这意味着太子已经没粮了,让他尽快拿下潼关,防止太子狗急跳墙。” “明白。”李涛看着信,也是无语了好久:“合着我们只是干着急了半天,屁用没有。” “至少也能看出太子的战略,一旦关陇收集不到足够的粮食,他一定会想办法找更多粮食。” 贾奉沉吟着:“武关和潼关,还是散关?” “散关?去汉中干什么?难不成入蜀?”李涛呵呵一笑,“汉太祖能成,那是项羽不会做人,不得人心,天下共反。此时的太子就是项羽,入蜀不就等于自投罗网?” “说得也是。”贾奉也认为太子只能东出,入蜀实在想不到太子有什么办法再杀出来。 毕竟蜀道难,可不是说着玩的。 第40章 诶!就是遛你玩! 古代,信息传递很缓慢。 高欢都快准备将监督他的世家子弟解决的时候,贾奉的消息终于是送来了。 看完之后,高欢脸色难掩的古怪和惊惧。 “贺六浑,怎么了?”尉景看高欢的模样,不由得好奇起来。 “晋阳没事,太子的兵马只是故意绕了长安一圈,然后半道去了金城,突袭关陇世家的粮仓劫掠去了。”高欢唏嘘着,又忍不住摇头,“只是看到现在,明明已经是困兽的太子,却还能信手拈来一些计策,牵动我们所有人的心弦。” “我差点……就要反了。” 尉景看着高欢表情,心中也五味杂陈。 威名赫赫的太子又如何?纵然再怎么英雄,也逃不过世家的制裁! 对于英雄的惋惜,也对自己提前找好下家的庆幸。 尉氏说不定能在自己的手中,变成一个豪族也说不定。 甚至攀上了世家,就等于上了九品中正制的车,哪怕末尾,也是世家。 是官! 可不是寒门的吏员起步,更不是豪强只能依靠战功起家。 “也罢。”高欢起身,对尉景和一边没什么话的厍狄干说,“君臣一场,敌不过国民大义在前,就当是送太子一程,准备一下,今天开始,全力攻打潼关。太子手头没多少粮食,潼关内的士兵也一定不会有多少,你们继续征发当地民夫,投入战用。” “是!” 高欢率领的联军准备进攻,突然外头又有战报送来。 高欢愣住了。 喊人进来一看,又是兵部派来的。 几个人送来密封的信息,看完之后,高欢脸色大变:“太子亲率五万大军东出潼关!这……这是要跟我决战吗?” “什么!!!” 尉景和厍狄干同时惊呼,脸色骤变。 他们最不想遇到的对手,就是太子。 应昭不仅擅长打运动战,甚至防守战也是可圈可点,这一波亲自出马,就意味着潼关一定要拿下的。 “求援!速速向洛阳求援!” 高欢咬了咬牙,太子的五万人一旦投入战场,潼关别说打了,就是顶住太子,别让他从潼关一路冲向函谷关,都是个问题! 先是提心吊胆好几天晋阳老巢会不会被打,结果隔了几天,太子亲率大军杀出来,担惊受怕得难受。 这特么太折腾人了! 洛阳方向快马飞舟接到,看到消息也颤抖了起来。 “果然!太子的主攻方向依旧是洛阳!他这是打算一举将兵马推到虎牢关,再来一次董卓战诸侯啊!” 贾奉和李涛两人面面相觑,心头也是无奈起来。 “陇西被劫掠不少粮草,太子此时东来,就意味着粮草暂时无忧。如果我们不能将风陵渡和函谷关全部守住,并且给将太子堵死在潼关,我们就被动了。” “高欢求援。” “给!钱粮马匹和世家私兵我去说!一旦被突破,洛阳损失就大了,世家不会坐视不理。” 贾奉立刻起身去摇人,再不说,太子都打出来了。 五万人,分批次前进,都需要五天。 世家有大量从北方弄来的骡马牛,五天时间凑一凑,足够在风陵渡到函谷关之间,安排出十万人。 就算野战不是太子的对手,也能用关隘和渡口,死死顶着太子。 消息来的第二天,高欢再次送来消息,太子先锋三千人,已经抵达潼关增援。 贾奉也急了,连忙去催促磨磨蹭蹭的些许世家出兵。 然后,当他将主力推到了风陵渡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天。 高欢每天都来信催增援,但并没有说后续增援。 结果,贾奉来到高欢军帐,打算和高欢一起看看潼关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武关突然来了求援信。 “武关求援信?”贾奉懵了。 高欢一听,一股不妙的感觉让他额头冷汗直冒。 他急急忙忙趴在地图。 看了又看,最终咬着牙说:“中计了!” 正在看武关求援书的贾奉,内心也是一个咯噔。 太子麾下新任正将军宇文泰,统帅万人马步军,出现在武关,并且用了两天不到时间,弄出了二十架霹雳车,正在不停砸武关,并且后续增援已经抵达,开始有敢死队从武关附近爬山拔他们的明暗岗哨。 如今的杨忠,已经被困死在了武关中,如果增援不能快速抵达,最多半个月,武关就得丢掉! 因为宇文泰打完就退下来换新军打,武关愣是变成了一块练兵的地方,而杨忠的军队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我们都中计了!”高欢捶着桌面:“还是声东击西!我们的斥候细作进不去,太子以自己的旗帜为诱饵,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以为他要东出潼关,但目标却是武关。如果我们要增援,就得走商洛山道……” 商洛! 贾奉脸色无疑是一阵抽搐。 秦楚咽喉,同时有一条商洛驰道可以走马突袭,并且还有丹水水道,这样一来,粮草的转运就成了问题。 因为应昭可以随时用骑兵杀出来骚扰,也可以放小船走水路偷袭。 并且从如今控制的函谷关往南走还很难走,因为此地多山,转运兵马的成本直线上升。 除非能提前控制上商洛周围的一切要道切断太子的出兵路途。 但这样的话。 时间和兵力消耗就更多,并且潼关这边的兵力够不够,还是一个问题! 万一太子趁着他们抢夺商洛的时候,从武关撤回一半,然后从水路直插潼关…… 遛弯呢! 高欢急得团团转! “没有细作能拿来准确消息吗?”贾奉有气无力的问。 实在心累! “细作进去了,只回来了一个。”高欢苦笑道,“他说,太子将田地一律分给贫苦大众,这群人看到他们这些陌生人的时候,很热情提供了不少信息,但是当晚往往就是敲闷棍,套麻袋抓走,送去见官。他还是装死挣脱,一路逃出来的。我们的细作,根本渗透不进去!毕竟我们打进去,关中百姓新分到的土地,可就要被收回去了。根本不可能站在我们这边。” 贾奉捏紧了拳头忍不住破口大骂:“贱民!该杀!” “如今如何是好?”高欢皱眉看着贾奉的怒骂反问。 生气也没屁用了,太子就是摆明的仗着关中道路方便,将骡马都给前线部队,让他们能快速移动,东奔西跑,配合信息收集的差距,愣是将他们涮得脾气都没了。 诶!我就是声东击西,我就是遛你玩! 你气不气? 气就对了! 说打潼关,增援兵马过来了,武关那边的求援就发来。 等他们打通商洛,前往武关,只怕太子的兵马就从潼关杀出来了。 因为关中道路和水利的便捷,太子只要从霸上出发,走渭水就能直插潼关,一路东来。 而他们如果不想走山路就得绕路,那武关丢失的概率会被无限放大。 至于南阳郡那边的世家为什么不出兵? 南阳哪有兵? 和中原颍川郡一样,都是世家老爷的天堂,就算有私兵又管什么用? 一旦武关被打开,世家的私兵不守自己的碉堡做什么? 人都是自私的。 他们不会看着的自己基业受损,想要他们支援,还不如直接从洛阳派兵。 “不能被一直牵着鼻子走!”贾奉怒砸桌案,低吼出声,“我这就去信李涛,让他再率七千骑马步兵支援武关。你我全力攻打潼关!” “也只能如此了!” 高欢知道,再这么被溜,早晚被太子揪到弱点一击捅穿。 这就很太子的战术,运动中寻找你的弱点发起攻击。 柔然人的噩梦,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真是,太难受了! 第41章 增援抵达 四日后,武关。 新一轮霹雳车砸落,吓得他们抬不起头时,四架吕公车已经靠近,后方跟着两排刀盾兵和排成四排的弩手。 抵达城墙一箭之地,刀盾兵举盾,护着推吕公车的士兵和弩手,阻挡城楼上零星的反攻,并且推着吕公车不断逼近。 直到五十米的时候,第一排弩手开始射击。 城墙上的射手被迫蹲下,城下的第二、三、四排越过装填弩矢的第一排,在敌人冒头的瞬间,又覆盖一轮,接着退到跟上来的第三排后边。 源源不断,覆盖城头上的敌人。 等吕公车靠近二十米,弩手停下,一排射出,间隔十五秒射出第二轮,连续不断对城墙进行攻击。 直到吕公车撞上城墙,云梯被架起,刀盾兵立刻冲上去,并且吕公车内的枪兵齐出,踹开顶部的木门形成吊桥,一下撕开了城墙上的位置,下方弩手不再轮流射击,而是自由射击。 “杀!” 一个七尺八的大汉甩着美髯,一刀劈开了想要袭击他的士兵长枪,带着亲卫冲到了吕公车边上。 想要将这个太子发明出来攻城用的车子的吊桥砍掉。 这样下方的军队就不会源源不断的上来了。 但是他一靠近,下方就有弩手射击。 一下报销了不少亲卫,逼得亲卫只能拉走他:“将军先撤!敌人弓弩太多!” 大汉被拉开,一下看到了正在狙杀的弩手,咬牙切齿:“再撤还能撤往何方?给我堵住,增援很快就到!将火油泼上去,烧车!” 吕公车这种东西再厉害也是木头制作的! 并且因为时间仓促,宇文泰的吕公车都是附近林木砍下来打制的,用了几天也干了,只点了,就没有理由烧不了。 “本将军杨忠在此!众将士随我杀敌!援军下午就到!” 杨忠点燃了吕公车的火,大吼着将挡在身前的刀盾兵铁包木盾牌直接劈碎,在那刀盾兵被砍断的手腕惨叫时,杨忠的亲卫一脚将之踹下城墙。 随后,杨忠一马当先冲上被撕开的防线口子,依仗着个人武力和亲卫悍不畏死,硬生生逼退了太子的兵马。 城头爆发欢呼,士气也提升了许多,多地开始出现反攻。 城下,宇文泰看得皱眉,转身去亲卫手中提自己的刀,准备亲自杀上去趁机一举攻破算了。 虽然陛下说,只需要威吓武关,能不能打下来都无所谓。主要是要让潼关那边的兵马疲于奔命,并且给他换来更多微操时间。 但宇文泰还是觉得直接拿下武关,顺势出南阳郡更好。 毕竟太子的计划再好,但总有一天赶不上变化,这一点不得不防。 正当宇文泰上前的时候,有斥候飞马过来:“将军,武关外来了万骑!看旗号是赵郡的兵马。” “赵郡?万骑?”宇文泰皱眉了片刻,不由得有点丧气:“看来,关东也有能人,居然能狠下心放骑兵奔袭增援。算了,鸣金收兵,之后就分批骚扰和撤退。” 鸣金声响彻。 吕公车也没推回来,大家都撤退了。 而杨忠看着撤退的兵马,还有身侧的欢呼声,一时间有点茫然。 死里逃生了? “将军!增援来了!” 听到手下士兵的兴奋报告,城头残存的人,更是欢呼雀跃。 只有杨忠感到了深深的恶寒。 他都不知道增援来了,而下面的宇文泰却能知道。 斥候,他到底撒出去多少人? 这也太可怕了! 杨忠来到了武关的另一面,有瓮城的一面,放了骑兵们进来。 两天快马加鞭,差点没有把他们累死。 一下地,不少士卒是腿脚发软,一个个都快站不稳了。 “可是杨将军?” 李涛脸色有点白,就算他擅长骑射,两日狂奔骨头颠得也难受得很,更重要的是,面前的杨忠浑身是血和碎肉,大半天打下来,也是一身恶臭,苍蝇乱飞。 “正是。”杨忠赶紧来拱手道谢。 李涛摆了摆手,回头看了一眼一地软脚虾:“他们许多都是刚会骑马的步卒,一路昼夜狂奔而来,今天只怕无法作战。不知道杨将军可否守住今夜?” “应该不成问题。”杨忠叹了一声,今夜只怕难打了,“若是将军要休息,最好趁现在赶紧休息。晚上,敌人只怕会来骚扰。” “好。那营房……” “随我来。这几日战死过半,营房也是有空缺,稍微挤挤就能休息。” “多谢。” 李涛跟着杨忠走路武关内。 营房附近,惨叫连连,大量的士兵伤口散发恶臭,苍蝇乱飞,就和杨忠一个模样的都不在少数。 可见这一次的攻城战,究竟是多么的残酷。 应昭的目的,只是为了牵动关东的军事力量,顺道让新兵蛋子配合老兵攻城,练练胆。 每次就是上来两三千人,投石机砸下,刀盾兵和弩手不断压制,吕公车撞在城墙,直接冲出去打穿城头。 这样的低烈度战斗,最能锻炼勇气。 打上几轮后,基本上一个新兵蛋子就不会见血腿软了。 死伤程度其实也不算高。 但杨忠的兵太水了。 兵甲也比不上太子从长安府库内扒拉来的甲胄,武器更是脆了很多。 一打起来,原形毕露,要不是杨忠的亲兵队十分精锐,并且杨忠的勇武强悍如斯,只怕早被宇文泰打穿了。 李涛看着,听着惨叫,一时间不知如何说。 武关的惨状,将会是接下来自己需要面对的。 就这样,稍作休整,李涛也睡了过去。 两天狂奔,他们彻夜未眠,除了马匹需要休息的时候停下之外,剩下的就算是吃饭都是干粮充饥。 结果迷迷糊糊之间,突然城外传来呐喊和吼声,吓得他一个激灵坐起来。 “怎么回事?”李涛回头质问。 很快亲卫进来:“刚刚开始做饭,宇文泰就来攻城了。” 李涛懵了一下,接着啐了一口:“还真是不要脸!专挑这种下三滥的时间点!难怪武关的守军损失这么大!” 趁着黄昏做饭的时候攻城,这简直就是恶魔好吗? “跟着太子混的兵将,就没有几个是有点春秋风度的!” 李涛又骂了一句,接着无奈摇头。 太子之所以强,就是他的战略战术,永远在你想不到的地方出现,然后给你狠狠一巴掌。 “你去让一支起来,吃点东西就上城墙协助守城。” “是!”亲卫领命离开。 李涛深吸一口气:“就让我来看看名震天下的太子六率,究竟有多强!” 第42章 宇文泰戏杨忠 黄昏,吵扰。 鸣鼓,骚扰的动作此起彼伏,并且是接连不断的上来,后方还跟着一些抬着云梯的工兵。 因为军制的调整,工兵的出现标志尽可能的减少民夫的征发,也算是应昭爱民的一个体现。 当然,农兵属于辅兵,一般情况下,开战的时候自愿从军。 动员调令下去,愿意从军的都能分地。 战死也有抚恤,与正兵同。 所以关中附近的土地上,很多农兵很乐意参战。 这也给敌人造成了很大的骚扰。 尤其是现在,冲上来的不是正兵,而是辅兵,然后咋咋呼呼一波就撤回来,在以此轮流往返,吓得敌人吃个饭都不安生。 但只要你松懈,说不定城头某个角落就被架了云梯打上去了。 典型的狼群战术变种。 人数较少的关东军,只能咬牙切齿的严防死守,不给敌人任何一点机会。 李涛带队上来,看到了胡乱啃着饼子的士兵,以及正在咬着一块肉干,盯着下方动向的杨忠。 “如何了杨将军?”李涛看了一眼进进出出,就是蹭蹭的天策军,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方在疲惫我军。”杨忠吃完手里的肉干,又喝了一碗水,将碗递给身边亲卫,“宇文泰是鲜卑人出身,是太子手下大将,尽得太子狼群战术真传。我在雁门关守备柔然的时候,就亲眼目睹了此人是如何用三千骑,硬生生拖垮柔然万人的。” “现在,他打武关,就是经常用这种袭扰的战术,一次次假意上来,一次次降低我等士气和精神,只要找到机会,那就是左中右三个方向一哄而上,丝毫不会有任何的留手余地。” 杨忠与宇文泰早在三年前就见过,但也不曾打过交道。 毕竟他是弘农杨氏这代旁支,属于武力代表,嫡系主要是经营学术和入朝为官。 不过入朝为官,却一直没有什么出头之日。 只因为在政治上,弘农杨氏倾向于关陇所以地位尴尬。 而军事上,杨忠这一脉最厉害的人,则是洛阳派系,而杨忠本人偏向关东世家集团。 弘农杨氏内部,已经出现了一定的分裂,但因为双方都没有做大,也还算安稳。 当然,这一手雷还是太祖埋的。 太祖的时候,弘农杨氏被拆,嫡系入京,旁支分散,一部分入蜀,一部分填余干(今江西上饶),一部分则是丢去了闽南跟当地的林氏黄氏大族争夺土地,最后一部分就留在了华阴县和洛阳。 虽然郡望都是弘农杨氏,但堂号就有了不少变化。 杨忠为洛阳堂,弘农杨氏嫡系叫做京兆堂,而留在祖地的被嫡系降等为华阴堂,惹来了分支的不满。 但嫡系才不管,他们反而压缩了华阴堂举孝廉的名额,用来增加自己入朝为官的子弟数量。 很大程度上,太祖埋的雷,经过一百年的酝酿,即将爆炸。 地处关东关陇争夺的焦点区域,很多世家其实已经在分裂边缘了。 即便如此,但杨忠本人,依旧有着世家子弟该有的骄傲,不屑和宇文泰这种边陲崛起的蛮夷部落首脑交流。 但没想到,真正意义上的见面,居然是在武关这种军事要地。 自己还被压着打。 太憋屈了! 杨忠面不改色,但内心愤愤,李涛则是警惕盯着下方。 发现对方就是这样尝试突袭,冲入一箭之地之后,在城下互射几次,然后撤回来。 接着五到十分钟突然再安排人冲上来。 但是走到一半鸣金收兵,这就很考验士兵的协调性了,毕竟任何冷兵器时代,鸣金收兵,最容易出事。 一个不小心,就是全线溃败。 但改进之后的操训方式,就显得尤为简单,不就是听到鸣金声,快速列阵聚拢,集团集团的转身,正步走,小跑离开嘛。 对于每天都有操练的天策军和农兵而言,花架子一样的列阵,还是很唬人的。 反正武关上的杨忠军队不敢下来决战,那宇文泰就这么每天溜几圈,权当战场实训了。 “鸣金而不乱,精锐啊!”李涛看得下巴都快掉了。 “这些是太子的农兵。”杨忠铁青着脸加了一句。 李涛更是傻眼的说:“这怎么可能!” “精锐做的更好。”杨忠苦笑摇头,“初来时,我曾追击一次,宇文泰诱敌,他们鸣金的时候,虽然散乱,但越跑越集中,编制还能在跑动的时候,快速成型。等我发现,宇文泰骑兵两翼杀来,他们立刻停住转身,动作整齐划一得令人害怕。” “但也是如此,打完那一仗,我只能被动防守了。” 杨忠不敢回忆,那一战简直是噩梦。 好几次睡梦中会被惊醒。 要不是自己留个心眼,让亲卫骑兵全部准备双骑重甲,一旦出事,立刻抢战坡地冲下来击溃敌人。 侥幸成功了,但他洛阳堂八百铁甲重骑,直接被报销了六百,这才勉强撤回武关。 宇文泰不是蒯宁,虽然蒯宁也有本事,但没有给杨忠带来多少压迫。 但作为太子羽翼下的军事集团成员,宇文泰从草原入关之后,接受了太子很多的教导,再加上济济一堂的名将相互切磋,自然比杨忠这样没多少接触战争的世家弟子,反应速度和计策用法更高明。 在加上不属于同一个时代的军士素养碾压。 太子的天策军,普遍来自长安底层百姓,虽然也很困苦,但长安毕竟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太子苦心经营长安,百姓们还是能不饿死。 尤其是东宫工厂出身的士兵,普遍比农兵壮硕一圈。 工厂里的伙食,还是有一定蛋白质供应的。 除了各世家花重金养出来的家丁精锐外,其他士兵真就是拿起武器的农民,压根没有多少训练,怎么可能打得过? 所以杨忠这边在警惕,一直忙到天策军吃完,集体出来列队游行一圈当做消食,然后归营。 直到现在,杨忠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今夜,还是要小心,宇文泰其人奸诈狡猾,保不齐就发兵进攻了。” 李涛点了点头。 也能感觉到杨忠的憋屈和警惕,鬼知道面对下边的天策军,杨忠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就在时间来到了后半夜,依旧不曾有突袭,杨忠这才躺下休息。 他认为宇文泰不出兵,只怕和援军到来有关。 毕竟天策军再厉害,天天这么操练,士官们受得住,士兵们可就不一定了。 直到天亮,但随着空荡荡的鼓声响彻天穹,杨忠匆匆忙忙跑到关城,没有发现宇文泰时松了一口气。 “嗯?为什么没有士兵?”李涛上来好奇问。 这不对劲!鸣鼓却无士兵出没! “宇文泰的把戏。”杨忠笃定的说,“他想要诱骗李将军不明就里的偷袭,此前有一次与之接战,也是他如此行为,在下误以为是撤走了,这才进攻。” “但军营和四周密林中潜藏的士兵,就会杀出来,将偷袭的士兵一网打尽。” 李涛一听,也觉得或许是这么个回事:“这个宇文泰,良心大大的坏!” “确实!太子用兵,向来无所不用其极,奸猾狡诈计策,更是信手拈来。宇文泰也是太子麾下大将,必然是如太子一般狡猾!” 声讨了宇文泰后,他们就在等,看谁能等得久。 直到中午,没有炊烟,李涛有点忍不住想去一探究竟,派了十几个斥候去刺探,结果一个斥候都没有活着回来,这才让李涛熄灭了偷袭的心思。 然后,黄昏。 突然宇文泰大营被打开,里头冲出了一百来骑兵,举着铜喇叭,对着城头大喊:“杨忠,我军去打潼关了,这大营送你了!” 一连喊了十几遍,杨忠和李涛听得面面相觑的时候,又看到几个骑兵将一只羊吊起来,下边放了一个鼓,就在一箭之地处,放了一点位置,让羊蹄子的声音不断敲击这鼓面。 发出空荡的鼓声。 “哈哈哈!!!” 做完这一切,一百骑兵同时发出狂笑,策马离开。 李涛和杨忠同时反应了过来。 “上当了!” “宇文泰!!!我与你不共戴天!” 第43章 阶段决战,即将到来 杨忠和李涛带队冲进大营。 除了空空荡荡的蒙皮帐篷和散发恶臭的茅厕之外,一丁点粮食和甲兵都没有。 “将军,大帐内有一封信。” 校尉将宇文泰大帐内的一封信呈递给杨忠。 杨忠打开,上边这样写到:“今天鼓声好听吗?要不是陛下有令,关东来援便走丹水去支援潼关,今天指不定就要了你的命!对了,我在蓝田关附近安排了一支伏兵。我若是你,就会立刻提醒潼关,五十万长安军东出,已成定局!因为,关中没粮了。” 看着看着,杨忠脸色难看的递给了李涛。 李涛看完,顿时感觉头皮发麻,人要爆炸! 他来之前,接到的是太子要出南阳郡。 但没想到太子的实际操作却是,给武关骗来支援,削弱潼关的兵力数量,而太子亲自率领全部力量,东出潼关! “追否?”李涛涩声问杨忠。 他们的位置,在唐代武关的位置,一路沿着丹水能到上洛县(商洛郡郡治),但出了丹水,就得直面蓝田关。 宇文泰敢直接告诉他,他在蓝田关安排了伏兵,就是准备打你;甚至直接告诉你,长安粮食不够了,太子一定会东出潼关;那就是明确说明了武关不是太子的主要目标,不重要了。 你要是冲上来,那指不定你就得被干掉。 当然,杨忠的推断是,宇文泰不可能安排兵马在蓝田关埋伏他,反而是在上洛县…… 这里是商洛郡要地,也是最好安排骑兵的地方。 自己追,很可能在这里被埋伏。 “整封书信,都透露着宇文泰的险恶嘴脸,一副我为你想,但里头埋藏的阴险计谋不胜枚举。” 杨忠起了头后,一咬牙说:“固守武关三日,命人快马加鞭提醒潼关处联军,宇文泰五万军队已经从武关道诸多要塞撤退,整个商洛郡诸多县城也都被分地了。我们被农兵堵在了武关,暂时没法追击,让他们万万小心宇文泰援军和太子最后的反扑。” 权衡之后,杨忠还是选择了稳。 没办法,情况不明,宇文泰留下书信,就是警告他别把自己当做出头鸟。 武关道不是没法防守,蓝田关是最后一道防线。 沿途的要塞,关隘不少,但当地人口也不少,再加上太子一贯的分田手段,商洛只怕也是遍地农社,农兵的战斗力或许打不过精锐,但跟普通士兵打一打,还是很能说明问题的。 所以,武关道不好走,杨忠需要后续的兵力支援和粮食支援。 “李将军,南阳郡那边的世家,得让他们出兵出资。”杨忠看了一眼远方的炊烟,内心之中下了狠意,“随军出发征讨太子者,每克复一座城池,三日不封刀!” “!!!” 李涛眼瞳一缩,傻眼的看着杨忠。 “遍地都是贱民而已,不过草芥,死不足惜!”杨忠冷酷的回应这李涛,“若是武关道不能尽快清出一片干净道途,如何发兵前进?一旦太子打出潼关……九镇兵马一起南下,你我关东世家,还有胜算吗?” 李涛还在挣扎。 杨忠长叹一声:“我们的对手是太子!” 李涛瞬间绷不住道:“太子!为什么是太子!他就不能安稳一点吗?” 杨忠无言。 最终,一脸丧丧的李涛嘶哑着声音:“也罢!也罢!相较于你我家传千秋,区区恶名算得了什么?我担了!” 李涛已经自暴自弃了。 他很清楚,如果不给点好处,南阳郡那帮子世家,能出兵? 而且就跟杨忠说的一样,地方不能有农兵存在,否则运输粮食的道路,就容易被太子暗算。 跟家族传承千秋万代比起来,恶名算什么? 太子是要掘了他们的根基啊! 杨忠和李涛很快撤回去。 至于大帐,则是一把火烧了。 此时,上洛。 宇文泰见到了传令兵,承禅皇帝应昭让他直接领兵直接去攻打葭萌关。 因为散关,已经被陶明配合,前后夹击已经夺下。 但汉中郡尉周尧之想要提兵攻打天水陇右前,遭到了葭萌关守将张栋阻挡,一直没法出陇地。 自古以来,得陇望蜀。 蜀地都是关陇世家的后花园,葭萌关守将在李天赐的争取之下,一直都是在关陇世家集团内部流转。 张栋出自姑臧张氏,也就是前凉张氏。 前凉是北方十六国之一,也就是当年在五胡乱华的时候,控制凉州和西域的西边割据政权。 虽然不曾称帝,但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世家大族。 张栋是个很警惕的人,周尧之一说要宴请汉中郡各县的将官,就觉得不对劲。 毕竟周尧之一直跟他们尿不到一个壶里头。 周尧之出身江南世家,为九江周氏,也就是三国孙吴周泰的羽族。 在一堆的关陇世家蜀中世家堆里头做官,周尧之毫不意外成为被架空的对象。 要不是周尧之很喜欢玄谈,并且经常和上层人一起开诗会,吃五石散,在汉中三年混出了偌大的名堂,只怕很难邀请到各县长官。 张栋警惕,觉得周尧之是想要控制汉中兵马,给太子当助臂,或者成为太子必须拉拢的对象。 毕竟周尧之是太子党的人,大家也都清楚。 但万万没想的是,称病不去没多久,张栋就接到了消息,世家长官全部被下狱,接着东边传来长安消息,太子造反了!!! 周尧之在汉中起兵,控制汉中各郡郡兵要打陇右。 口号自然是世家造反,禁锢太上皇,太子应昭逼不得已,只能战场登基,遥尊应玄为太上皇,明年改元承禅,所以他周尧之要为太子除逆。 那么在北上之前,葭萌关就必须打下,否则就要小心被捅菊花了。 结果周尧之是个玄谈好手,但是打仗的手艺很下饭,张栋领着五千人,愣是守了对方十几天,周尧之十万人打得怨声哀哉,应昭听到消息都快绷不住了。 只能将宇文泰先放过去,而他自己要亲自出马了。 潼关那边,也不容乐观。 贾奉和高欢跟吃了枪药一样,一直强攻潼关,潼关告急了十几次。 看来也是学会了自己的精髓,管你千军万马,我就一条路冲过去。 应昭最终还是吃了体量上的亏。 但凡兵精粮足,还怂给锤子。 结果兵还算精,但是粮食不够,还得防着敌人两线作战,真心累。 宇文泰接到命令也不耽搁,让自己侄子宇文护为断后,自己带着千骑就冲出了上洛,一路疾驰。 准备拿着任命书和已经在路上的刘信一万人骑汇合,尽快拿下葭萌关,并且让在阳平关反正的费侃,配合汉中南郑的周尧之,顺势一路攻打北上陇西郡。 最好是能提前拿下蜀汉武都郡故地,彻底控制住陇西郡南方,甚至拿下阴平郡,形成入蜀之后的北方防线。 而后续,或许就是等刘裕军彻底平了汉中郡,再谋划剑阁道了。 局势变化之快,还是出乎意料。 但每个人都知道,最后的决战——要来了! 应昭的战略能否成功,在此一举了! 第44章 萧道成投效楚王 景安三年八月初四,卯时。 承禅皇帝应昭,身披黑色甲胄,带着两千快马,冲出长安,一路朝着霸上奔去。 不过此时的应昭,并没有暴露身份,像是普通的调度。 皇城内,世家们依旧饿着肚子,上去找了李天赐父子,要他们增加粮食的供给,快饿死了。 楚王应晏刚起来,还在洗漱时,突然听到皇城处传来的争吵和喊杀,吓得手中的茶杯拿不住掉了。 咽下口中苦涩青盐末,和应昭七成相像的小脸,都快皱成脱水的橘子。 “怎么了?”应晏对走进来的兆护质问着。 兆护倒是冷静,就是面露无奈:“是几个上三品世家家主找李将军要粮,李将军没给。他们就去抢粮,在粮仓口上三品世家被杀了十几个。李皇城正带兵镇压,殿下勿忧。” 应晏闻言,一时呆滞。 又些许时间,才恢复了思考:“皇兄只怕早就算到了一切,世家是绝对不可能选择和士兵一样饿肚子的。他就是要让世家最后一点风度,败坏在草民面前。” 兆护不说话,主子的话里头,十成十的准。 久久呆在二皇子身边,也知道这位一直学着皇兄应昭,希望有朝一日也能成为有作为的贤王。 对,最开始的时候,应晏压根动不得半点皇位心思。 应昭太强了! 强到就算世家把控的天下,也得跟他进行妥协。 这种人压着天下,谁是对手? 所以应晏觉得当个贤王也挺好。 只是应昭突然造反,让他一瞬间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世家的龌龊和强大。 “监国。” 门外很快传来了呼唤。 是萧道成。 应晏的思考被打断,世家是龌龊不假,但他们现在依旧控制这天下,想要将天下拨乱反正,只能徐徐图之,皇兄太着急了,但却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点。 兆护得到应晏眼色,立刻出去同萧道成说:“殿下还在洗漱,请萧校尉稍后。” 萧道成颔首微笑。 他此来,就是想要让应晏做出决断了。 应昭包围越久,士兵们就越容易爆发不满情绪。 方才镇压一结束,皇城内的士兵已经散发了一股难掩的愤怒。 是世家的人先闹事,并且想要抢粮。 作为守护粮仓的士兵,要是粮食被抢,他们得死。 可是杀了想抢粮的世家,却还要被杀。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李虎的做法,已经彻底将士兵们推向了崩溃边缘。 如果再这么下去,别说守,就是会不会乱起来,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所以,皇城军的领导人,不能是李虎了,他太刻薄冷漠,对于底下的士兵丝毫没有任何的怜悯。 就算皇城里的士兵都是家生子又如何?终有一日,会被消磨完所有忠诚,爆发无法压抑的愤怒! 萧道成劝不动李氏父子,只能找外援了。 掌握大义的监国楚王,就是最好的人选。 等了一会儿。 应晏穿着华丽的长袍走了出来,广袖,蟒纹,黑色底深沉,给小小的应晏平添几分威严。 汤国自灭晋国,一统天下,故而从金晋而生,特为水汤。 早期的五行是相生,但到了后边因为各种原因乱入,最后变成了相克。 不过汤国毕竟是中原一统,也就走了相生的路子,所以汤国就是水德。 水德尚黑。 应晏穿着黑袍模样,萧道成总觉得有点眼熟。 细细一想,不就是应昭早几年上街的模样吗? 看来这位楚王,也很崇拜兄长。 定调后,萧道成行礼:“参见监国。” “萧校尉客气。”应晏摆了摆手,让兆护上座。 两人就这么跪坐在蒲团上。 虽然应昭弄出了椅子,但不是所有人都选择坐椅子的。 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反对的。 认为席地而坐才是礼,应昭的椅子,就是破坏了礼法,毫无礼法意识的人,能当皇帝吗? 席地而坐,也就成了对新朝雅政的抗议,变相成为政治正确。 应晏跪坐时皱眉,席地而坐真的压腿,坐久了还容易罗圈腿,特难受。 可是也没办法拒绝,该有的秀,一点也不能少。 “监国殿下,下官此来,主要是为了今日世家抢粮之事而来。” 萧道成一开口,应晏就立刻正色:“此事方才有所耳闻,只是实在想不到高门大户竟然有抢粮败类,莫不是有家奴扯虎皮,装大旗?” 这俚语……还真是应昭那味儿。 萧道成困在城中,实在无聊,就看了不少宫内的典藏和起居注,其中就有不少应昭在朝堂的发言。 各种俚语,反讽,甚至慷慨激昂。 很难想象,当时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会如此成熟的与朝臣斗智斗勇。 但语言上或许不错,政治上还是略显幼稚和理想化了一点。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太子握住刀柄的瞬间,整个人彻底快要压不住的原因。 看完起居注,了解完太子的成长历程,萧道成对于这个处处模仿应昭,却总有一点自己小心思的应晏,越发的看好了起来。 这是一个可以引导的孩子,还是稚嫩,但不代表没有未来。 “殿下,此事不管如何决断,但也到了不得不处理的地步。” 萧道成郑重其事,应晏由不得严肃几分。 “那如何处理?皇城内粮食本就不多,今日分了,那明日呢?随公不分,自然有随公的决断。回头让虞公与随公研判即可,孤还是不要插手好。” 应晏一副乖宝宝,没心机,无所谓的模样,让萧道成叹息道:“殿下,欲成尊位,须立民心。太子择草民,草民待太子如神明,一举一动,煌煌昊昊宛若天雷而动。故而我等只能在长安困顿,饱受饥饿折磨。然今日殿下若寻来粮食,便可令民心归附。” “哪来的粮食?”应晏摇头。 “殿下!太子有。”萧道成沉声。 应晏一时间有点愣住。 萧道成继续道:“区区草民,绝无我等士民心重要。 长安粮草不丰,我等无粮,太子手中亦剩不多。 近日城外调动频繁,东西兵马横陈,可见战局已开,太子必不可能久居长安之中。 所以,只要楚王请太上皇去信一封太子,好言相劝,让太子送粮入城,哪怕只够全城饱餐一顿,都足以让殿下声望,如初升之阳。等到长安解围,有世家之心,这太子之位,便是您的囊中之物。” 萧道成没有任何遮掩的说完,原本还在装无所谓的应晏,一时间脸色沉重了起来。 “殿下心机,并非无法洞穿。只是如今纷扰,无人沉心罢了。然太子忤逆,欲坏我朝根基,但臣愿为殿下,拨乱反正,至三代之治,开创中兴盛世!” 萧道成的投效很郑重,应晏的阴沉脸色,一瞬间消失了。 “好好好!萧先生襄助,孤犹如鱼儿得了水一般!” 应晏激动的走来,一举一动,还是应昭那味儿,就是显得有点幼稚和假。 萧道成也没戳穿,而是激情配合演出:“我汤国出殿下如此明君,才是天下之福!太子暴虐,注定无法长久!殿下万万要记得,些许耻辱,早晚能报!眼下,随公已让关陇寒心,殿下良机已至!这粮食若入城,则大事可成!” 应晏颔首道:“孤这就去同父皇说道说道。” “臣恭候佳音。”萧道成看着应晏转身。 却没看到应晏转身后的笑容,一下消失,冷漠得很。 第45章 刘信走马阳平关 景安三年八月初六。 应昭领着两千骑兵,在潼关后追上了提前出发的渭南军。 渭南军,并没有按照天策府编制,而是直接使用地名,就能看出这批人是渭南县里头征发的农兵。 如今主要的战兵还放在了蓝田,宇文泰的侄子宇文护命人送来消息,再有四日,就能从蓝田撤回抵达潼关。 先锋万人已经泛舟前往霸上,最快明日就能抵达。 宇文泰本人则是已经走渭水往散关方向去了。 最快也是四天,就能抵达葭萌关下。 当然,宇文泰要优先去和刘信汇合。 而刘信人呢?他带着八百人直奔阳平关去了。 至于天策华夏独立师的骑兵,则是由副将杜达率领,正在前往葭萌关。 杜达其实赫连勃勃之后,大夏灭亡之后,他祖先为了避难而改姓杜。 时至今日,早已汉化,甚至他本人还是太学生。 如他一样的人,很多。 主要是匈奴人、鲜卑人。 大多在上郡一带居住,属于关陇世家武力力量,还是以牧牛养马居多。 只不过从原先的逐草而居,变成了定居轮牧。 不要小瞧了古代人的智慧,其实轮牧,轮耕的手段很早就有了。 只是后来因为人口爆炸性增长,逼不得已只能在一小块土地上不断耕种。 不然,怎么能吃饱饭? 小农经济有小农经济的优势,当牧民们逐渐汉化,他们中也有不少人开垦土地,同时招收关外跑进关内的敕勒族,给他们当佃户,自己当农场主。 毕竟能快乐收租,谁想苦巴巴打工? 所以,刘信这一波招收的对象,很多都是小有家资的汉化五胡骑兵,其中以匈奴、鲜卑、羯居多,至于羌族则是在雍凉居多,氐族大多跑到宁州(云贵地区)垦荒去了。 剩下的自然是杂胡,比如高车人、丁零人、敕勒族,甚至还有两百粟色头发的粟特人后裔。 对了,再科普一点,这个时代五胡不叫自己胡人,而是喊粟特人也就是“昭武九姓”为胡人。 历史上的时代也是如此。 如今这个拐点,五胡已经入华为夏,骂粟特人的时候,会骂对方叫做杂胡。 你如果只是普通汉人,你骂入华五胡杂胡,对方真的有可能拔刀跟你拼命。 在他们眼中,你我模样都差不多,讲话口音也都一样,你说我杂胡你什么意思? 蔑视我? 不过普通汉人一般也不会骂,毕竟大家通婚联姻百年之久,早就已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于是现在游荡在草原上的敕勒族,西边迁徙过来的粟特人,还有柔然等塞外夷狄才是胡人,他们才是被鄙视的对象。 当然也有人积极融入汤国。 虽然刘信出于私心,并没有将多少名额给到积极参与的高车、丁零人,更不要说粟特人了。 这几个族群加上敕勒族,愣是才分配到了一千员额。 汉化羌族、汉化氐族还有一支早百年跑来的扶余人,这三个族群加一块也才堪堪一千五。 汉化匈奴拿到三千,鲜卑两千五,羯族两千。 可以说,这支骑兵,还是一个多族混合军团,汉人暂时没有,毕竟上郡的汉人,大多都是关西军的后代,他们忠诚的对象是应玄,不是应昭,所以上郡汉人是捞不到了。 由于是小资家族诞生的有产者,这群人难得的好军纪,所过之处,秋毫无犯,反正也看不上田间地头那点东西。 倒是世家坞堡内的文化典藏,书籍搜罗了一堆。 杜达看得头疼,劝他们丢掉,一个个跟宝贝似的。 甚至骑马往南赶休息的时候,还有人有心情讨论自己搜到是什么孤本,看完了交换着看。 杜达无奈,也就懒得管了。 因为他接到了命令,等宇文泰来接掌西线军队指挥权,他继续给宇文泰当副将就是了。 一时间,杜达还有点羡慕起刘信呢! 早早的去逍遥。 此时的刘信,领着刘氏八百家丁,终于是在初六黄昏的时候,抵达了阳平关。 为了赶路,他是双骑快马,马不停蹄的来了。 “来者何人!”城头传来质问。 “告诉费侃,就说他姊夫刘信来了!” 家丁一喊,不一会儿城头就有人去汇报。 须臾,城门打开,刘信引军入城。 见到费侃。 费侃一米七二,黑盔黑甲,国字脸,长髯,威武异常。 骑着棕红色的战马,握着一把马槊,面无表情的看着刘信。 “别来无恙。”刘信看他这般威严模样,不由得摇头说,“在我面前装什么?” “战况如何?”费侃没有理会刘信调侃。 刘信瞧他这般,也平静的说:“你放周尧之去葭萌关吃瘪了,陛下已经命撤回蓝田的宇文泰西来。我的任务是稳住你,配合刘裕南下的兵马,尽快将汉中全靖。” “陛下信不过我?”费侃严肃道。 “准确来说,是信不过蜀中世家。你出身费氏,虽然理论上你是江南世家集团荆州派系,但毕竟已经呆在蜀中几代人了。”刘信瞧他严肃模样,叹了一口气,“行了,一路赶过来口渴死了,快安排住所。” “跟我来。”费侃没废话,转身让人开了瓮城,长槊也不曾离手。 端得是谨慎小心。 刘信看着他身边聚拢的亲卫,不由得摇头:“谨慎至此,如何成大事?既然放周尧之西出,还想要光大门楣!那投效太子就是唯一的机会,莫要自误才是!” 入阳平关。 刘信看着被包围的营帐,倒也没有说什么。 倒是几个家丁义愤不已:“老爷,舅老爷这是想做什么!” “就是啊!呆在营帐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将我们包围起来!是害怕我们里应外合吗?这四周,哪来的兵马一起里应外合?我们也就八百人,还是骑兵!” 刘信安抚了一下家丁们的情绪,这些都是亲善之人,忠义之士,也算是家人,不能寒心。 等到饭点,有人来给他们送来军中伙食。 顺道见刘信说:“刘刑部,将军有请。” 刘信的眉头微微一皱,这可不是什么好信号啊! 第46章 太子还是陛下 费侃,蜀中世家,为成乡侯蜀汉大将军费祎之后。 关陇世家的和蜀中世家联姻一直不断。 刘信作为汉化匈奴人,为了增加自身的权重,也在年轻的时候,选择了和世家联姻。 但关陇世家一直不怎么看得起他们这些汉化来的世家子弟。 那么蜀中世家也急需扩张在朝廷影响力,甚至进一步加强和关陇世家的联系,于是他们选择和刘信等关陇世家军事代表联姻。 所以蜀中世家反而和汉化关陇世家接触比较多。 本来蜀中世家和江南世家一直在中下层当着浊流官,也算是有声有色,但现在太子提刀造反,并且选择入蜀作为落脚点。 任何一个汉中,武都,阴平附近的世家抉择,都决定了太子能否快速入蜀。 否则,这一波不知道要打多久。 这也是为什么关东世家和关陇世家主要人物,第一时间不会感觉应昭会入蜀的缘故。 他们的想法,应昭一定东出! 只有东出才有活路的机会! 但入蜀其实不难,只要打穿几条古道,一样能做到入蜀。 真正的难点在于——时间! 这也是为什么应昭一听刘信说可以解决入蜀问题,一下就给了一整个万人编制的原因。 只要阳平关选择投降,那么刘裕全靖汉中之后,应昭就能提前准备后撤事宜。 甚至开始谋划蜀地。 这中间任何一个时间拖延,都可能导致计划的中断。 应昭只能从汉中运粮来支撑长安的攻防,甚至东出去和世家硬碰硬。 为了不犯这种战略蠢招,西线必须放刘裕这个应昭能信得过的大帅压着。 然而,正在等待刘信抵达默默把玩手中扳指的费侃,内心又是何等的煎熬? 太子入蜀已定,走不了阳平关,也能走葭萌关。 但不管是哪一个地方,入蜀之后,太子的治理政策,又是要开农会,分田地,这对于费氏而言,绝对不友好。 费氏如果答应了太子,这就容易让费氏陷入世家集团的攻讦之中。 费氏数百年基业,将会一朝尽散。 若是太子胜了还好,天下费氏也能一举成为新朝功臣。 若是败了…… 费侃没有先祖费祎随刘备入蜀的魄力,毕竟他现在是蜀中世家。 如今可不是三国分裂,可以多头下注。 太子的优势依旧不明朗,世家依旧是庞大的集团。 当然最关键的点还是下注太子,他们的土地会丢,并不是像三国两晋的时代,不仅不会丢土地,反而能逍遥快活。 这就是费侃的疑虑。 太子的性子和想法,注定了他和世家不可能友好相处。 那么太子需要世家吗? “还在想呢?” 刘信的声音传来,让侍女协助他脱鞋,踩着赤着脚就踩了进来。 跪坐在蒲团上,刘信忍不住吐槽道:“你这也太落后了?就没有椅子和八仙桌吗?再不济也该有马扎。” “没有,东宫的器具想入蜀,蜀中百姓可不买账。” 费侃斟酒一杯,刘信看没给自己斟酒,索性自己动手。 喝了一口,刘信呵呵笑:“百姓?世家门阀?算了,就凭他们挡得住陛下的大军吗?这一次陛下西来蜀地,定要这成都改天换地。” “你就这么信太子?”费侃皱眉。 “诶,你这个称呼错了。”刘信摆了摆手道,“是承禅皇帝,估计入蜀之后就会改元,最晚也就明年。” 费侃无言,刘信夹了一块拍黄瓜,啧啧称奇:“醋溜拍黄瓜,不错不错!没想到阳平关还能吃到东宫美味。” “拍黄瓜是东宫的?”费侃讶异。 他真的不知道。 “当然,你说不接受,但你自己却也在吃,太子的影响着你们,只是你们不自知罢了。” 刘信咀嚼着,喝了一口酒,毫无名流风度的说,“这天下,不是门阀的天下。世家只是因为变成了门阀,才被陛下忌惮。如果门阀没了,就九品中正制没了,就像这拍黄瓜一样,被砸了个稀碎。但吃上一口,却美味异常。” “只是,谁有资格吃呢?” 刘信吃着,眼角余光落在了费侃深思表情上。 “黄瓜得拍了才好入味。拍他的人,才是吃的人。” 刘信淡淡加了一句话,费侃一下收敛了深思,化作严肃。 摇摇头。 刘信不说啥,这家伙总是遮掩着自己情绪,小小年纪,满腹心思。 “太子入蜀,只怕土地会被剥夺干净。”费侃给自己倒了酒。 刘信笑道:“土地没了,浮财还在,商铺还在,工厂还在,命也还在,你说你选哪个?” 费侃微微一顿,看刘信酒杯空了,给他斟上一杯。 “聪明人。”刘信哈哈笑一饮而尽,“土地,对于门阀重要,但对于世家不重要。太子欲开科举替代九品中正制。只要科举一开,你我凭借实力科举,还怕这些世家不成?” 费侃没说话,再给一杯斟满。 “土地往后都是陛下的,你想要田地找陛下租就是。”刘信又补了一句,“你莫不是觉得这门阀有胆子和陛下争夺土地?” “没有,太子若胜,这天下是扁是圆,太子说的算。”费侃平静的回答。 “是陛下。”刘信纠正了一句,“陛下乃是三代以来,未有之明君。陛下学问,如渊如海;陛下勇武,亘古未有;陛下德行,比肩圣贤。” 费侃有点不信,总觉得自己姐夫吹过头了。 刘信哼哼一笑:“试问历代,何人敢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此言一出,费侃也内心一颤,震惊看着刘信:“此四句为太子所言?” “哈哈!我就知道你不清楚,但凡听过四句真言,无论你来自何方,就算是儒学大家,也得敬拜三分。太子治《礼记》,写《大同书》,欲开科举以平天下,哪样不是在实践三代之治?” “不说别的,《大同书》你有空看看,虽然是陛下年少所做,稍显稚嫩,但依旧振聋发聩。” “《大同书》扉页,就是这四句。” 费侃一时间沉默了。 “皇帝,心怀天下,不为一家一姓而困扰,陛下为了盛世,自知孝义难两全。然,虽千万,吾往矣!道之所在,吾之所往!你呀,还是太小瞧陛下了!区区几万亩土地,或许对你来说很重要,但对于陛下而言,其实不重要。陛下要的,就是世家的态度。如果你想当门阀,那就别怪陛下举刀了。” 刘信咀嚼着,他其实直到应昭对于世家门阀,寒门豪族其实都算做敌人。 但刘信也知道,想要全部覆灭是不现实的。 于是在劝费侃的时候,他就是忽悠了一把。 世家是世家,门阀是门阀。 公正竞争和公平竞争在这个时代不可能兼容,甚至此后几千年也一样。 所以你当世家,你就要公正竞争,那就科举,大家在一套完善的规则内竞争,底下人能看到希望,上层人也能通过家学渊源换取机会。 但如果你想当门阀,不要公平竞争,那就别怪皇帝提刀了。 升迁的通道不能堵死,堵死了终究会激怒底层的百姓。 中国人可是会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 这可不是只有民不聊生的时候会喊。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不也是振聋发聩? 读书人没了升迁通道,一样会爆发。 费侃磨蹭良久,酒宴也过了半,他终于说:“姊夫,陛下何时入蜀?” 第47章 李作德和陈虬 应昭何时入蜀? 应昭自己也算不清。 因为他的手中兵马有限,需要用的地方太多了。 不过现在的皇城也是一片混乱,翻看着应玄让人送来的书信,语气诚恳的祈求应昭送点粮食,只要够皇室用度就行。 应昭摇了摇头? 李天赐就算再蠢,也绝对不会克扣皇室用度,这比粮食只怕是用来收买人心的。 不过想要让皇城内乱,各方势力就一定得多和平衡,索性就让人去送一百石给应玄,随他使用。 再多,自己也不够。 “陛下。” 就在应昭于黄河畔的临时营寨处理完后方的文件,李作德悄然出现在应昭的营帐内。 看到李作德的时候,应昭的表情明显微微一惊,接着化作了平静道:“草原情况如何?” 是的,李作德这段时间一直没有露面,究其原因就是应昭委派他去了高车镇,让高车镇解决到背后的羯族部落,然后减去后顾之忧的北上顶着柔然。 至于高车镇境内的那一股羯族兵马,则是柔然人的间谍。 很早应昭就知道了。 只是为了牵制高车族,这才放着懒得动。 但现在高车族是除了奴儿军之外,最好的反抗势力,其首领斛律光也是个明白人,让他们干掉羯族部落,就等于是让他们同柔然人彻底撕破脸。 李作德作为敦促之人,这么快回来,让应昭总觉得不妙。 “斛律光是个汉子,说一不二。”李作德的回答让应昭稍微松了一口气,“不过,柔然人似乎频频调动兵马,隐隐有南下的意思。” “泄漏了?”应昭反问? “关东世家的商队一直在草原做生意,柔然人也可以买通他们,给他们探听情报。” 李作德的解答,也隐隐说明了应昭的猜测。 应昭沉默。 须臾之后道:“让九镇带足兵马,去打草谷,如果长城以南的世家有出兵的意思,那就先抢柔然,抢完柔然人在扣关打进来,草原可以暂时放弃,但不能让柔然人捡便宜!还有,你让斛律光联系一下阿史那家族,告诉他们,朕打算兴兵伐柔然,漠北可以给他们,但漠南朕要了。” “那臣……”李作德的嘴角微微抽搐,他不想呆在草原啊! “先去北方一阵子。”应昭摇了摇头,安抚说道,“等朕入蜀之后,最多一年,就让人跟你换班。” “是!”李作德知道应昭对于草原的看中,毕竟草原可是提供了他绝大部分士兵的地方。 在这个中原被世家占据,农民生不如死的地方,草原反而是有着大量优质兵员。 “朕会给你九镇总兵官的任命,北方九镇奴儿军一律听从你的调遣。你去给关东世家的放声,如果不给钱粮,收拾完柔然,你就打进来。” 李作德听着点头,但眼底还是有所沮丧。 应昭长叹道:“如果可以,我会安排刘裕,可是德舆的名声比你们这些将军大了太多。他去了,世家就知道我的计划。 倒是你,一直在朕身边拱卫,并无立功机会。这一次入蜀,看似机会颇多,但实际上并不算难。反而是草原上,你要面对南北压力,这个也是锻炼。更重要的是,入关配合朕北伐,也是你的任务之一。 好好打,这一次你可以撒开脚丫子,随意的攻击柔然。给朕记住,九镇总兵官给你了,任命之上你给我好好上心,该进行汉化的地方就汉化。除了柔然之外的诸多部族,能拉拢拉拢,不能拉拢就一个不留。 别堕了奴儿军的名头!” “明白!” 李作德一下严肃起来。 虽然想跟着大部队入蜀,但刘裕确实不适合在北面。 他年纪大了,而且名声太大。 他在北面,就等于是让世家知道,这个家伙不能招揽,那么九镇一定会被世家抛弃,甚至跟柔然做生意,直接放弃到长城边。 这也是应昭不想看到的。 他打空了九镇尽半的户数,目的就是想要彻底解决草原问题。 但世家不想应昭控制草原,从而减少他们的财货获取地。 这样他们宁愿放弃草原。 所以不能让心血就这么被白费了。 “陛下,陈虬……”李作德准备下去之前,忍着不好意思问了一句,“他也是一个好汉子,只是中计了而已。” “朕知道。”应昭颔首,“但他毕竟丢了一条手臂,以后也不能冲锋陷阵了。不过朕倒是给他留了一个职位,他也接到了任命,是去是留,应该很快就会给我答案。朕不会强求于他,因为这个位置很重要,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关中百万生民万劫不复。” “臣明白了。”李作德拱手退下。 看着李作德离开的背影,应昭也是长舒一口气站起来,呆呆看了一会儿大帐。 “天亮之后,将朕的旗帜飘起来,告诉关东的世家和高欢,朕亲自来了!这一次,潼关堵不住朕!” 应昭嘱咐完毕,和衣躺在了床榻。 陶太监下去传令。 而此时此刻。 长安,一处屋舍,正在养伤的陈虬看着手中的任命。 “陛下说了,这个位置很重要,关系到了关中百万生民的安危,你不敢担,也没事。” 元德先生从草娄里取出药,分门别类后,准备炮制。 断了一条手臂的陈虬,则是呆呆看着任命,看呀看呀。 终于忍不住抽泣:“陛下还是愿意认我这个败军之将!” 元德先生瞧了一眼,默默摇头。 他看不懂。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跟着太子身边,注定要跟这个天下世家成为敌人。 但偏偏有这么多的孩子,前赴后继的甘愿随行,甚至赴死。 《大同书》更是一部错漏百出的邪典,甚至里头的思想,就连最基本的君臣父子的纲常伦理都否定了。 可偏生这本书,还是太子哦不,是皇帝提出来的。 皇帝带头革命,天下岂有这般道理? 看不懂,也懒得管了。 元德先生整理好了药草,就听到陈虬说:“劳烦先生禀告陛下,臣一定安定关中百万生民,拱卫胜利果实!做好长安将军的一切要务!” “好。”元德先生不出意料的答应了。 等到陈虬下去休息,他处理完药材之后,准备挑灯读点自己想看看还有什么书时,结果看到了书架上吃灰的《大同书》。 顿了一会儿。 元德先生还是拿起来了。 吹掉上方的灰尘,拍了拍,咳嗽着落座,打开封面。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第48章 天子亲征,维新天下 一缕青烟缥缈,烛火点亮的屋舍内。 元德先生读着太子着作,嘀咕起来:“明明里头文章幼稚可笑,可偏生这四句振聋发聩,陛下还真是奇人哉!” 翻开第一个文章的序:“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大人世及以为礼,域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知,以功为己。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 然后下边延伸——为《论世家十害》。 就是以孔子对春秋时代的诸侯国吐槽,类比如今世家垄断朝堂所导致的危害。 因为世家的尸位素餐,导致了外族入侵的时候,世家的无能,因为世家霸占了大量的官职,还不干事情等等。 并且给出了解决方法:“分田均地,开科取士,选贤举能,讲信修睦,刑上大夫,礼下庶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又是一堆废话,再接两句经典。”元德先生读得头疼,敲了敲脑袋瓜,“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圣言也!” 翻着翻着,这位老先生无奈叹息,将大同书丢到一边,取来一本泛黄的空白书,写上: 子曰:“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选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谨于礼者也。以着其义,以考其信,着有过,刑仁讲让,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埶者去,众以为殃。是谓小康。” “方今天下大道既隐,官吏分流,清浊自居,九品中正者累若为家诸侯,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 “是故,九品中正者,不谨于礼,丧义失信,遮掩过错,不仁刑让,秘而不发,世家为官,贱浊贵清,皆六君子之厌,众以为殃,却在埶不去,以乱小康!” “九品中正之官,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为任一方,独霸朝堂,尸位素餐。独好以正君王,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知,以功为己。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 写到这里,基本上是将孔圣人的话,拿进来改了几笔,但却直接指名道姓的九品中正制,是在违背孔圣人的大同思想,还说为什么会有兵乱,因为你们做错了,皇帝起兵,是被你们逼的! 跟应昭那幼稚的文笔比起来,元德先生寥寥几个删改,就是另一个意思,而且都是孔子的原文,你还不能反驳。 接着元德先生沉吟了一下,写道:“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仁义忠信,乐善不倦,天爵加之,人爵当从。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天子以王者之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弗能因损一家一姓之利,而违天下大同之伟业耶?” 第一句,元德先生先是用尚书的天子解释导引,再配合《孟子·告子上》中天爵和人爵的从属关系来肯定天子有改制的权利。 后边他觉得不够,再加了一句诗经的原句: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读先贤典籍的人,难道觉得这个有问题?周天子都能以此来讨伐商纣王,以下克上了,那天子以此来清理地方怎么了? 再说了天子是为了清理你们吗? 不是因为你们挡住了天下大同的诞生,所以你们才是被清理的对象! 合理吗? 很合理啊! 只不过亲自下场的人是天子罢了,你们不适应没关系,后边再加几句你们就适应了。 元德先生看了又看,补上:“国君抚式,大夫下之。大夫抚式,士人下之。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刑人不在君侧。 郑子注:刑不尊大夫,不论愚贤者犯法,其犯法,则都应在有司惩处,皆在刑书。 今圣人以礼法制天下,都应有司惩处,刑书明言各律,然则九品窃官之虫豸,官官相护,以一家一姓之功利而败天下之大利,岂能不除?” 元德先生写完这句,意思就是告诉所有人,皇帝只不过是用了本该属于他的权利,结果你们却为了自家的私利,开始反对早就写得完整的《汤律》,这就是你们的混账之处,所以你们要被清除。 这里头的郑子就是郑经,东汉的经学家。 元德先生写这句的目的,就是防止颍川郑氏跳反搞事。 发出去,绝对能够让郑家哑口无言。 你总不能不认自己老祖宗写的话?如果是,那你这个九品中正制,不就不纯了? 不是也没事,反正后边元德先生又加上收尾:“天子亲征,维新天下,不独为一国一家一姓。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是故,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上升高度了。 天子亲征是为了维新天下,绝对不是为了自己一家一姓的利益。 如果是为了一家一姓的概念,那就不是为天下,而是为家国了。 既然只是保卫家国,那只要肉食者谋之就行,但如果是为了革新天下,那就不是肉食者的事情了,而是全天下无论百姓,还是黎民,都有这个责任! 而且责无旁贷! 这一篇如果丢出去,足够让经学世家震荡了。 因为至此,天下和国家就不是一个混沌概念,而是明确的两道线,既相交,也平行。 但天下高于国家。 这也是整本书的第一章,有很高的高度。 元德先生写完之后,长舒一口气:“陛下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总算串联起来了。” 看了又看,改了几个错别字,校对之后,元德先生看着蒙蒙亮的天空,笑道:“也算是为了妹子做了点事情。只希望陛下,能为了天下大同而努力。” “来人,校对刊印,将这篇文章射入皇城内。” 元德先生喊了一声,有人出来将他的文章拿走,但同时也会很快送到应昭手中。 不过,这篇文章,注定如炸雷一样,彻底将九品中正制的正确性,砸进地里。 或许于国有功,但于天下不利。 天子亲征,维新天下! 谁也不能阻挡!不然你就是反对天子的法统和正确性! 就是违背礼法,九品中正制靠什么来分人呢? 礼法占据很大一份哦! 反对天子维新,那你的正确性…… 啧啧! 第49章 破招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元德先生的文章被射入了皇城,当天就引发了轰动。 “谬言!谬言!!!” 无数世家之人爆发了前所有为的怒火。 是的,哪怕都快被饿死的家伙,看完了文章脑袋更是发晕得厉害。 崔淼看着,动容。 郑贯之更是支支吾吾半天,然后放在地上:“是太子身边何人所写?这是要掘了九品中正制的根基!天子亲征,维新天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此前看太子的《大同书》,只觉前后矛盾,荒谬不堪。今日看了此文,用了无数先贤句文,偏生删改几句,句意颠倒,步步杀机,辩无可辩,驳无可驳!” 无数经学大佬们耷拉这脑袋。 崔淼环顾四周,心头发冷。 败了! 太子到底是从哪里找到的能人,居然能将太子乱七八糟,前后矛盾冲突的言论,重新编排了一番。 让所有人都没法辩驳。 尤其是郑贯之,他被卡得最死。 因为上班的郑子,就是他家的祖先啊! 数典忘祖,会被骂死的! 最关键是这里头将亡国和亡天下分开了。 郑贯之翻起文章又看了几遍,竟然不觉得腹中饥饿,反而细细品味之后,更是感慨:“太子为了天下而不顾家国,若是仔细一看,也确实如此。这篇文章,是为了太子正名呀!” “他不是天子!没有这个资格!” 崔淼虎着脸反驳。 郑贯之闭嘴也不搭话。 而是思考文章的内容。 其实很浅,就是先骂了一遍九品中正制的危害,说是直接违背了孔圣人的天下大同思想。 还损害了百姓们的小康利益。 等于将九品中正制推到了天下黎民的对立面。 接着说应昭为了天下,不顾亡国之危,你们还在等什么? 还不速速跟随应昭平定天下? 这也是你们的责任啊!责无旁贷! “天下……家国……家国……天下……” 郑贯之嘟囔着。 别小看这两个词的位置,这代表了两种不同的理念。 突然间,郑贯之抬起头道:“丞相,我有一念,或许可行。” “哦?什么?”崔淼和其余博士都看了过来。 任何可以反击的言论都可以! 只要能杀住太子的正名就行! “既然太子要天下家国,那是不是就可以说,为了天下,太子在年老之时当禅让后世有德之人?以成三代之治?” 郑贯之话一出,本来想说怎么可能的崔淼一下反应过来:“贯之是想说,天子之位……” “既然是天子,怎么可能落在一家一姓之内呢?” 郑贯之冷笑一声。 既然你想要公天下,那就给你公天下,等你老了,禅让! 否则你就不是真的天下为公,选贤举能! “妙!妙哉!就这么做!”崔淼兴奋的开口,赶紧召集大家写。 “这……崔公,在下腹中……” 郑贯之突然软绵绵下来,一副饿得难受的样子。 不过也确实饿得很难受。 因为城中粮食不够了,他们都是一天一顿稀饭,早就饿的厉害了。 崔淼尴尬无奈。 他也没有多少食物可以吃!毕竟整个皇城内的粮食,还得优先供应里头的太上皇和士兵! “我让小儿去敦促李皇城送来粮食。”崔淼只能含糊的说。 至于什么时候能吃得上,那就看李虎的心思了。 博士们面颊抽搐,一个个无可奈何,垂头丧气。 没吃的,他们纵然妙笔生花,也得饿死。 那还写个屁? 文章是今天写的,人是晚上走的,席是凌晨吃的,要问吃了什么? 看!空气! 真的扛不住了啊! 众人没动力了。 崔淼也是无奈。 一筹莫展时,外边走进来了楚王应晏:“几位博士都在?正好,本王方才看到了一篇文章……” 应晏很着急。 因为这个文章对他而言,是等于否定了他继承大统的机会。 文中的天子指的是谁,不言而喻了。 那如果他想要成为天子,是不是也要学着大哥这样,跟着世家为敌呢? 很显然是不可能啊! 所以,他想要找人反驳,但定睛一看,这些博士们都有了。 “楚王殿下。”众人有气无力的行礼。 “这……列位都免礼。”应晏道,“看来列位是已经有所打算了?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反驳这文章上的谬言?” “有是有,奈何我等腹中空空,饥饿灼魂,早已无心写作了。” 有人抱怨着,是真的饿坏了,也没什么好脾气。 “原来如此。”应晏一看众人如此,故作沉重的转身道:“来人,去将父皇赐给孤的粮食拿来,就地煮粥,请列位博士食用。” 众多博士一下眼睛都亮了。 很快粮食被带进来,并且架起了锅煮粥。 香气四溢,也吸引来了其他的一些世家子弟。 他们围上来,应晏看着,像是悲痛一般落泪道:“何以至此!皇兄究竟要逼百姓到何种地步才肯罢休?速速将粮食都运上来!” 几百人分而食之,大家都难得吃的饱饱。 “殿下可还有……”郑贯之黑胡子都成花白了,究竟沾染了多少米粒也算不清了。 他的四方,一个两个都吃很多,但细细算来也就两碗粥罢了。 都没饱。 “有!速速送上来!”应晏转身呵斥兆护。 结果兆护没有去,一脸忧愁,紧张兮兮。 “你这杀才?杵在这里做什么?” “殿下……没粮食了。”兆护上来。 “啊?没粮食了?”突然有世家子弟不满的嚷嚷,“这才哪到哪?我还没吃饱呢!” “就是啊!消遣我们呢!” “混账!怎么可能没有?”应晏皱眉呵斥,“这才煮了几石?” “殿下!这十石粮食可是您拉下脸,写了无数信,百般哀求,才跟的太子那里求来的!这些都是太子留给太上皇和您供养宫人的粮啊!要是不留点给宫人,万一……” 兆护是个演技派,一副好仆人的模样。 “住口!”应晏怒斥,“反了天了?” “奴婢不敢!”兆护恶狠狠的目光扫过那些谩骂的世家人,“可总不能让一些狼心狗肺的人吃了!” 霎那,谩骂的人,脸都红了。 不少不悦的目光,让他们缩了缩脖子。 “让你去准备就去准备!多余说废话作甚?还不速去将粮食运上来!” 应晏呵斥之后,兆护像是认命的下去了。 不一会儿,剩下的粮食运上来,应晏说道:“列位放心,粮食管够!接下来就不用忍饥挨饿了。皇兄虽然残暴,但我皇室也绝对不会亏待功臣的。” “殿下!殿下啊!”毛菩提突然在边上冒出来,哭唧唧得厉害的嚎道:“有监国殿下在!诚乃我汤国之福!” “仁君啊!” 众人交口夸赞,唯有崔淼吃饱了,却露出了深思表情。 这个小子,如果是应昭一样的人物,那世家也不见得有福气啊! 想着,崔淼看向了角落里,跟着一起拜已经有点飘飘然应晏的萧道成。 “李天赐做人不咋地,但是看人的功夫却是不错,此子绝非寻常!” 第50章 少年段韶 潼关,大河上。 一缕凉风吹得高欢内心紧张。 因为对面,突然出现了许多大营,并且有大量的战船从霸上出来,开始和他们进行争夺水面的控制权。 不仅如此,汉代的潼关处,也出现了五千人的大寨,将所有可能打通的道路,全部阻死,然后对黄巷坂发起了合围,导致他不得不后撤兵马离开黄巷坂。 不是说兵马都去了武关吗? 为什么回来这么多的兵马? “贺六浑,武关来消息了。” 厍狄干看到了高欢在船上乱晃睡不着,连忙过来说了一下他们并州兵斥候带回来的消息。 “怎么样?杨忠可曾守住了?”高欢脸色凝重的问。 “守住了。宇文泰撤走了,但是离开之前戏弄了一番杨忠,还给了一封警告信,说是他们会在蓝田关埋伏兵马,然后太子会带五十万大军东出。长安没粮了。” “!!!” 高欢看着厍狄干,眼底的恐惧之色,让厍狄干也不禁哆嗦:“所以,太子会来是吗?” “你说呢?”高欢咬着牙看向潼关后方的渭南军营,“只怕太子已经到了。” “到了?”厍狄干惊惧之余,也讶异了一下,“袭击否?” 对,袭击。 厍狄干作为高欢的妹夫,虽然没有像高欢这般胆大豪气,但也是一个狠辣的人。 只要有机会,他也不会放弃。 高欢踱步两下,盯着渭南军营吹拂的旗帜片刻说:“可以试一试,但不要抱有希望。毕竟如今的大河之上,我们还在和太子争抢控制权。” 如果只是寻常增援,应昭是不会派这么多水师来的。 毕竟只是先锋军来了而已,又不是大部队。 但这么多水师来了,就意味着太子亲自下场了。 这个压力反馈下来,让高欢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太子没粮食,就一定会选择强行冲关,到时候就会跑起来,跑起来区区洛阳兵怎么可能是对手? 谁说潼关一定很重要? 是要守关中才重要,但如果是要弃关中,还没有足够的粮食,那就冲出来一路狂奔就是。 如果顺利,还能一路冲到洛阳,抢夺洛口仓的粮食呢! 到时候可就全部盘活了。 想要阻拦太子的兵马,就一定得安排兵马正面在黄河南岸阻截,或者干脆放弃南岸而守函谷关。 “你去把段韶找来。” 高欢的话让厍狄干皱眉:“让那小子来做什么?不如我去?” “不行,你压不住娄氏轻骑,那小子是昭君的外甥,也在娄氏里屡有战功,他去才有用。” 厍狄干悻悻下去。 正如高欢所言,段韶是娄氏部落的外甥,虽然娄氏部落从属于高欢,但鲜卑人也有大女主的部落,娄氏这一代嫡系男子是都阵亡了。 所以娄昭君自然成了娄氏部落的主控人,现在的娄昭君和高欢是夫妻,也是合伙人。 反太子的事情,没有娄昭君的支持,高欢也绝对不敢这么干。 因为高欢需要兵力,太子强得离谱,并且兵多将广。 没有大毅力,单靠一个所谓的渤海高氏门楣,还不足以让娄昭君支持高欢反了太子。 娄昭君可是想着将自己亲戚和部落,从塞外的蛮夷,变成关内的世家门阀呢! 在晋阳待久了,娄昭君也是品尝了繁华的滋味,又怎么可能甘心呆在塞外呢? 而晋阳只是北方相对繁华的地方。 天下中国的洛阳,天下第一的长安,繁花似锦的成都,青山粉黛的金陵,都是这天下一等一的人间天堂,她还想来走走呢! 所以段韶作为娄昭君姐姐的儿子,也是她的外甥,更是被她器重。 眼下娄氏部落的步兵是在高欢手里,但是骑兵却在段韶手中。 厍狄干不舒服段韶这个轻狂小子,奈何他确实有点勇力。 被喊了过来,虽然穿戴甲胄,但嘴里骂骂咧咧的:“贺六浑,找我作甚?” “贺六浑也是你叫的?”厍狄干不满的骂道,“叫姨丈!” “少来。”随意的将盔戴在头上,这小子也是个浑的,“有屁快放!一个太子的旗帜出关,就让你们瑟瑟发抖至此,进退不得,之前攻占的优势全部拱手让人。他人都没有来你们就这怂样,等他真人来了,我都想不到你们会是什么鸟样!” 火光中,半边刚毅硬朗的侧脸上,几道刀疤平添几分凶戾。 十五六岁的少年,虎背熊腰,怎么看都是一把战场好手。 别看他年轻,十岁就随父亲上战场,经历不下数十场战事。 要不是西边被李天赐带兵凿空,他们部落被迫东迁回到草原上,这家伙可是能成为关陇世家的一份子。 鲜卑段氏部落,其实已经算是汉化了,就是段氏不怎么爽关陇世家,宁愿会草原逍遥自在。 “你不是一直嚷嚷想要跟太子对对手吗?机会来了。”高欢倒是无所谓这家伙没大没小。 有本事的人,脾气大点怎么了? 与他一般大的太子,脾气比天大,今天刚被世家欺负一下,隔天提刀就冲了,直接捅破天。 就段韶这样,算个啥?高欢自问还是有这点容人之量的! “果真?”听到这话,段韶跃跃欲试起来。 没错,他早就听说了太子大名,也神往这位差点打得柔然自爆的传奇。 不过,他更想交手,试试看谁更厉害! 少年意气,老子天下第一的心理谁都有。 他段韶更是其中佼佼。 “就在潼关之后,给你八百骑兵,试着偷袭结营,我让千秋接应你。”高欢平静的说。 段韶哈哈一声,拳头一撞:“好说!让我来给你们试试太子的成色!什么天下无敌,那都是吹出来的!但凡是真的天下无敌!早就打出潼关了,犯得着用那么多的阴谋诡计,搅扰人心吗?” “行,下去准备一下,后半夜试试劫营。不过下了陆地,一定要提前找找,太子从来都是会洒出一堆斥候和明暗岗哨的,一旦有岗哨和诡异的叫声,立刻撤退。” 高欢的话,让段韶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就这么丁点大的地方,哪来那么多的斥候?能攻打渭南军营地的地方,也就是水面和正面而已。” 高欢皱眉,看着这货离开有点不放心,于是让厍狄干帮衬一二。 厍狄干点了点头,虽然不爽这脾气是不小的小子,但这家伙确实很擅骑射。 于是,一艘艘快船划过水面,越过沉睡的潼关,出现在了潼关之后。 接着下来八百人,悄无声息列阵,趁着四野无人,加速靠近。 第51章 段韶慌了 渭南军大营附近的芦苇草地。 听到一阵小小的震动,立刻就有人从船上翻身爬起来。 这是暗哨,潜藏着盯着可能从河面冒出来的劫营队伍。 要知道劫营这种事情应昭自己可没少干,所以他一直都有准备好应对措施。 那就是斥候能多就多,哪怕一个军,十分之一的编制是斥候也没问题。 “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骑兵,没有正常的快速奔跑,应该是来劫营的。” 如果是传令兵,绝对不会这么小心翼翼。 尤其是后半夜的时候。 “速速传递。” 两个暗哨商量了确定后,立刻举起一种短哨,开始吹奏鸟叫的声音。 很快,就有人回应着,不多时沿着河岸的鸟叫此起彼伏。 这让段韶内心一紧,连忙示意放慢脚步,别把芦苇里头的水鸟惊醒了。 速度一慢,鸟叫已经传到了后边。 送到了应昭的大帐里头。 被摇醒的他揉了揉眉心,看着传递过来的消息,露出了古怪的微笑:“是谁给高欢的勇气?敢劫我的营?他是不知道朕的斥候,从来都是方圆几个公里的洒吗?” “陛下,可是高欢那崽子来劫营了?” 听到消息的一个壮汉走了进来,已经穿戴好了盔甲,俊美的脸上写满了兴奋:“来得好!让我先好好的修理他一番!” “行,天宝你去。”应昭打了个哈欠,“打一个胜仗,然后明儿朕就亲自亮旗,让他们知道是谁来了。” “嘚嘞!” 壮汉将盔甲一戴,转身对亲卫说道:“奴儿军第二营,随我来!让我尔朱荣给陛下明日亮旗送个祭品!” 壮汉叫尔朱荣,契胡族。 原本历史上,推动北魏进入灭亡倒计时的猛人。 契胡族来源比较复杂,大体上是匈奴人从重要带回来的羯族后裔,不过尔朱荣明显混血了不少人,但白种人的血脉还是有的,他除了胡子黢黑成虬,故意不打理,本人还是剑眉星目,白皙俊美,许久不在草原打仗了,又白了回来。 不过混血儿多是这样俊逸,尔朱荣则是多了几分粗狂。 现在入华之后,这货干脆自称华夏人,原本的部落,也被他一口气赐了上万个尔朱氏给奴隶,愣是将契胡部落变成了尔朱部落。 还学着汉人编修族谱,追认了炎帝作为祖先,还把上万奴隶变成自家族人,然后看着族人被分配九镇也不着急,反而乐呵呵的分下族谱,约定十年一次录谱。 算得上应昭麾下最积极获取身份的。 现在他的想法也单纯,那就是建功立业,给自己这一脉弄出一个将军公侯,这样一来他就名垂千古了。 所以得知有人劫营,立刻就来了。 其他几个慢半拍的家伙看到他从皇帝大帐内走出来,笑呵呵对他们说:“别抢了!那劫营的小子我的了!” 这一下,弄得这些家伙一个个怨声哀哉。 晚了一步! 段韶不知道后营的事情,他正在靠近前营。 应昭这一波来的人马只有两万人,汉代潼关处五千人,所以后营这就一万五千人。 因此这些人分为五寨,彼此之间用木头拒马间隔,当然也有两米多高的栅栏。 敌人虽然可以进攻,但也不敢正大光明的杀进来。 因为这个阵法的好处就是,彼此之间可以照应,大角落薄弱,容易引来夹击,正面突破还得防备中军的支援。 当然这就是一个临时营寨,等后续部曲抵达,就是步步为营的朝前压,直到逼退对方去防守风陵渡和潼关,这才算是完成了阶段任务。 不过应昭没想到的是,来的不是高欢本人,而是段韶这个莽小子。 看到大营有人在瞌睡,影影瞳瞳的火光之下,看不清是真人假人的情况之下,他居然敢直接下令在百米开始冲刺。 马儿得跑起来才冲得快。 厍狄干在沿岸,船也在靠近,同时来策应的,一旦事情不对就制止或者接应。 只是没一会儿突然听到鸟叫,脸色骤然一变:“不好!有暗哨!” 抢过弓要射击,奔雷一样的马蹄声传来,让厍狄干脑袋一突。 因为他没有看到臆想中的吹号声,而是看着段韶八百骑兴冲冲撞开大营,打翻盆火,丢下火把,瞬间火光冲天。 “哈哈哈!什么太子!什么无敌!我看就是一个假把式!就这?” 段韶看着蔓延起来的火,笑容却很快僵住了,内心极度不安:“撤退!” 不知怎么就感觉到了危险,或许是因为这么大的火,对方居然一个出来救火的人都没有而缘故? 跑到一半的段韶部曲准备转身。 又有地震感觉传来。 河里的厍狄干,死死盯着那杆飘摇旗帜,带着追忆和恐惧对亲卫吼道:“靠岸!救回段韶!只要段韶上船,立刻离开!” 轰! 马蹄犹如惊雷,尔朱荣扬起长槊,哈哈狂笑:“吹号!” “呜——” 绵长的号角声响,着火的大营终于出现了人,些许人灰头土脸,但更多的是快速用刀将冒着火的大帐劈碎,然后用沙子覆盖掉火焰。 同时也有人列阵,举着长枪,快速逼近,长枪尖锐,刺在马上,逼得他们不得不聚拢。 段韶这一瞬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因为嚣张的火焰,在有序的扑灭之下,快速消失。 原本亮堂的营寨,顷刻黯淡。 前后不过两分钟而已。 并且还有黑甲重骑冲了过来,而他的人在聚拢,在拖累他离开的步伐。 “快走!” 段韶怒吼,可是前头有人阻挡,挥刀劈开,也不管敌友。 终于,血路杀出来,汗血宝马一声响鼻,一跃而起,一下脱逃了阻碍。 但惨叫声,吸引着段韶回头。 白煞神似的尔朱荣狂笑的挥舞马槊,轻易的撕碎了这娄氏八百轻骑:“兀那小子!奴儿军第二营尔朱荣在此!想往哪逃!” 这声音,宛若惊雷炸响,震得段韶耳朵嗡嗡。 尔朱荣! 怎么会是他! 尔朱荣在怀朔六镇是很有名的。 因为他的契胡部落算得上强大,是草原上为数不多敢正面和柔然硬刚的小钢炮! 并且尔朱一家的颜值真心不低,尔朱荣的女儿更是嫁到了关中元氏。 本来尔朱荣是想着借此成为关陇世家,毕竟关陇世家还是比较弱,缺人。 但是他找错了对象,元氏自己本身底蕴不够,还在关陇和关东之间左右逢源,压根没办法提升他们家族的位置。 就在尔朱荣无奈的时候,应昭在草原横空出世,又让他看到了希望。 一国的太子,一个承认五胡四夷是华夏分支的上层统治者,并且是一个不计较出身,只要你有本事就敢给你提拔的人。 这就足够尔朱荣搏这一博了! 挥槊,在战场上淋着热血,尔朱荣哈哈狂笑:“陛下明日亮旗,你小子的脑袋正好祭旗!” 段韶听着此言,宛若魔音灌耳,内心震动,不知所措。 他慌了! 第52章 段韶弃马而逃 “靠岸!” 厍狄干催促着,不远处的芦苇荡内,也有小船四散逃离,并且不断有鸟叫声传递。 这种古怪的鸟叫声,带着别样的律动,传递着大量的信息。 厍狄干作为高欢的亲戚和部下,自然是资格参与相关的谍报传送的资格,也会认证阅读相应的资料。 虽然不多,但胜在知悉。 所以厍狄干听到这种鸟叫声,一下就明白太子依旧是那个太子,恨不得漫山遍野都洒满斥候的太子。 还有这个段韶,明明知道太子出了名的谨慎,结果他居然不提前调查一下,直接就冲营,丝毫不给自己反应时间。 这波要是八百人都死完,厍狄干都不觉得有问题。 想着,他听到了尔朱荣的喊声,内心更是紧张:“第二营的尔朱荣!这个家伙亲自出战?就离谱!” 别说是厍狄干,就是段韶也感觉离谱。 尔朱荣的速度很快,哪怕身披重甲,战马依旧骁勇如龙,快速逼近他。 同时,也有轻骑呼啸,从两翼逐渐靠拢。 轻骑和重骑都是混合使用的,当段韶冲出了营寨,就看到边上两个挥舞马槊的轻骑兵朝他刺来。 “找死!” 段韶怒而压下身体,躲过一击后扭身旋转长槊,来了一场炫技的反身刺杀。 一个长槊兵大惊,两脚离开马镫,一下脱离位置,当场掉落下马,摔得七荤八素,口吐鲜血。 但由不得他多想,忍者剧痛朝着边上滚了出去。 后方,轻骑也越过他,侥幸在马蹄子底下面逃过一劫,被草丛中的斥候拖走,送回去治疗。 斥候的出现,让段韶内心忌惮不已。 他很后悔没听高欢他们的话,一定要多看多观察。 现在看来,这个太子的行军风格,不是表面那么空洞,反而是谨慎小心的人! 就从营寨内的帐篷摆放格式,就可见一斑。 “好小子!这一手回刺,漂亮!” 尔朱荣看着段韶轻而易举的将两个最近的人击落,甚至还迟滞了不少轻骑兵,不由得啧啧的对边上的轻骑兵喊道:“换马。” 轻骑兵愣了一下靠近,接着尔朱荣一下跳到马上,随手一抓这士兵后背,就丢到了重骑战马上。 “小子!纳命来!” 一催马腹,尔朱荣狂啸着带着轻骑快速逼近。 好快! 重骑已经放缓了速度,这一路跑出来一公里了,它们也是累了。 但是轻骑却不会,快速汇聚,但尔朱荣刺激战马,导致身下战马的速度冲破了极限,一下成了领队不说,还冲到了段韶身后五米。 “段韶!这里!快!” 厍狄干亲卫举着喇叭和吹号,一下惊醒了整座河面。 段韶看到之后,毫不犹豫扭马冲刺。 身后仅存的六个亲卫则是对视一眼,大喝道:“我们家人就请少族长照料!” 接着勒马回刺,阻碍尔朱荣等人。 尔朱荣冷哼。 长槊一扫,双臂巨力爆发,轻松扫翻挡在身前的三人,直接撞出去。 近了! 段韶冷汗直冒,焦急想要反击。 “趴下!”厍狄干身边亲卫齐声大吼,而厍狄干站在船头,弯弓搭箭瞄准着后方。 距离船有两百米! 段韶听到了声音,不敢怠慢的低头。 咻! 箭矢电射而出,尔朱荣脸色微变催马左闪,利箭从他耳边穿风而过,惊得他直道:“好家伙!” 两百米距离直射!射箭的小子得拉多少石的弓? 就在尔朱荣震惊的时候,又一箭射过来。 这一次,不是对准人,而是对准了马匹。 尔朱荣换了轻骑,马儿胸前的皮甲直接被射穿,疼痛让它惨叫乱跳,一下让开了位置。 “速速上来!”厍狄干看到段韶勒马,吓得脑袋冷汗直冒:“别犯傻!” 段韶盯着尔朱荣,他是蠢蠢欲动。 可是后方的轻骑已经靠近,又只能无奈一叹,跳下马冲上船只。 “走!”厍狄干一声令下,船只立刻往大河方向离开。 而轻骑兵追到河边,抛射起了箭矢,逼得厍狄干按着段韶躲进船舱,不少水手惨死,拼命的顺着水流到河中央。 附近水师也靠近了。 一场水面大战也随之爆发。 尔朱荣看着逃跑的敌人,啧啧摇头:“是个厉害的小子,可惜了这马。” 拍了拍濒死的战马,尔朱荣走到了被遗弃的战马处一看马鞍上的铭文:“哟!居然是段部落的战马。看来那个小子是鲜卑段氏的段韶了。” “段韶的话,那射箭的家伙是高欢的家人了。嗯,厍狄千秋?” 尔朱荣对草原部落熟悉程度不是别人能比的,看了一下东西,也就能猜到大概了。 拍了拍这匹汗血宝马,尔朱荣拉着转身说:“走!回去见陛下。虽然丢了那个小子,但却抢到了这天马,也不亏了!” 尔朱荣是个很会打仗的人,如果得不到好处,那就不追,不就是丢了个人吗? 这一次段氏的小子被打到单人而归,足够挫挫对方锐气了! 反正主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杀不杀无所谓了。 虽然拿敌将祭旗是很提振士气,不过今夜打到对方丢盔卸甲也一样。 “就是得应付那帮子家伙的嘲笑,啧,又得把佳酿拿出来了。” 尔朱荣骑上汗血宝马而归。 战损和收获也很快送到了应昭手里。 一共是损失营帐三十个,没有战死,受伤最重的是那两个被段韶一阵乱秀,摔在地上的倒霉蛋。 歼敌八百零五,逃脱段韶一个人。 算得上大胜了。 “嘿嘿,陛下,末将失手了。不如末将让家里的闺女给陛下暖床赔不是如何?” 尔朱荣一进来,面对这一众看戏的将领目光,装傻充愣的说。 正笑吟吟的应昭一愣,边上几个汉子一个个怒目道:“好你个尔朱荣,居然是故意放走那贼将的。” “不是故意的哟!我可是被阻拦了,还被射杀了一匹战马的!” 尔朱荣扼腕的躲过了嘲讽,一副无奈表情说:“陛下,高欢那小子身边也不少能人哟!夜袭的是他妻子的外甥,叫做段韶,出自段氏,这小子十岁就随父上战场,为他们部落从凉州西迁过来打下偌大草场,也是个有本事的。” “还有那个接应的厍狄干,两百米站在船头直射哟!这得多大的弓才能射出来的啊!” 应昭闻言,忍不住感慨道:“都是草原的汉子,果然善射。不过没关系,今日全歼一场,也让他们知道他们面对的是谁了。” “是末将不好,让陛下亮旗丢了面儿,不如让小女代末将赔……” “咳咳!不必了。”应昭赶紧压了压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虽然走了一个段韶,但不是捡来了一座天马?不如一起去看看那马儿?” “诶!”尔朱荣有点垂头丧气,比打了胜仗还亏。 不过应昭一直不近女色大家也清楚,只是那个时候应昭十三岁,不想元阳早失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如今也十五六了。 怎么也得立妃了。 他尔朱家的闺女,可是个顶个的漂亮,当不得后,当个嫔也可以的嘛! 不过应昭第一个带头去看马,后边几个跟上,还有几个跟尔朱荣勾肩搭背:“好你个尔朱天宝,居然这般算计着陛下。” “胡说!我是真的丢了人,得给陛下赔不是嘛!毕竟我可是打了包票的!” “得了!” “少来!居然有这种心思,得偿酒才放你!” “哦对!酒!” “行行行,酒鬼!”尔朱荣撇撇嘴,一下躲过了嘲笑,还顺道试探了皇帝的心思。 也算不亏。 几个活宝凑到一堆嚷嚷,应昭听得直摇头。 第53章 高欢的头疼病犯了 高欢军船。 段韶垂头丧气的蹲在角落,边上是他的姨母娄昭君心疼的看着。 高欢则是沉着脸坐在主位,跟厍狄干说着军情。 “看清了人?真是尔朱荣?” 厍狄干点了点头说:“除了他,还能有哪几个白面将军这般勇武?我射了两箭,这才逼得他停下追击,后边轻骑一哄而上,让咱们那船死了不少人。” “八百轻骑,一个没回来?”尉景在一侧诧异的问,“不至于!” “来的是奴儿军第二营,全营三成契胡族,半数鲜卑人,还有两成库莫奚人,哪个不是草原上走马的好汉?还是重骑兵,段韶能活下来,还是靠着他最后六个亲卫阻挡的结果。” 厍狄干摇头说道:“太子真的来了,外边估计是要亮旗了。后续的部曲,只怕不日就会抵达。到时候别说是野战了,就算是攻防,我们都怕是得小心了。” 太子…… 高欢敲了敲脑袋,许久不曾犯的躁疼有冒了起来。 “高欢!”贾奉的声音传来,几个士兵想要阻拦却被直接踹开,“昨夜偷袭为何没有通知我!” 高欢正疼着,又听到贾奉这般质问,忍者怒道:“事发突然,有机可乘,故而一试。不管胜败,都是查清虚实的机会。” “机会?那你偷袭的部曲,为何全军覆没?”贾奉冷笑,“外边都传开了,太子也亮旗了,你可真是给太子一个好助攻,一场大胜送上去,我军的士气大跌,你该当何罪?” “贾郡尉!我高欢乃是渤海高氏子弟,我也是世家之人!” 高欢抬起头,赤目,疼得难受:“我希望贾郡尉知晓,我们面对的太子究竟是何等人物!我娄氏部八百鲜卑精锐,在夜袭之下,就这么被太子一千余人全歼。若是我等走了,区区洛阳兵,可是太子的对手?” “你!”贾奉脸色骤变,但很快就沉了下来。 没错! 八百精锐,还是夜袭,哪怕被提前发现,也不至于在面对一千多骑的情况下,直接被全歼! 结果只逃回来了一个将官,剩下的全灭。 这太子的手下,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 “太子的奴儿军重骑兵威震天下。而这样的部曲,只要太子打开九镇关隘,想要拉起多少人,就有多少人。现在是绝对不能让太子冲出函谷和风陵渡。” 高欢总算稍微舒服了一点脑袋道:“在黄巷坂后边做连营,一直做到函谷关。风陵渡这边控扼大河,配合水师阻挡太子的兵马。只要太子冲不出函谷关,就还有机会撑到太子缺粮崩溃。” 贾奉点了点头,又道:“话虽如此,那败军之人得惩处,否则士气……” “这点我知晓,我会将段韶鞭笞,贬为马步军,从头开始。” “就这?”贾奉皱眉。 “鲜卑段氏部落在燕山镇放牧,段韶是段氏少主。”高欢一句话,贾奉就闭嘴了。 “行,你的部下,你来处置。” 说完,贾奉离开。 娄昭君皱眉对高欢说:“你怎么就答应惩处了?” “这是一个交代。”高欢又忍不住敲着脑袋,“你的部族勇士没了,你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给钱不就行了!”娄昭君满不在乎的说。 草原的习俗,部落是部落主的私产,反正可以随意的处置。 娄昭君心疼自己的外甥,可舍不得他受到伤害。 但这话让高欢有点炸毛:“钱?钱如果有用,段氏就不会造反了!” “你……你吼什么!”娄昭君听得这话不满的反骂。 高欢之前其实就是欺负贾奉不懂燕山镇的事情,段韶是少主不假,但是个前少主。 他的部落已经被一个叫鲜于修礼的汉化高车人,纠集一群人给篡了。 原因就是段氏为了获取土地,征讨北面的契丹部落。 此时的契丹还在成型之中,并不算强。 但是契丹部落有大哥库莫奚部落罩着,于是为了防止段氏鲜卑的进攻影响到他们的草场,双方打了不少仗。 这就让燕山镇内给段氏鲜卑打工的汉化各部族受伤惨重,但是段氏鲜卑依旧拿着他们去填沟壑,甚至说出了娄昭君的那句话。 给钱就是了,犯得着处罚自家人吗? 卖命的人死了,一个钱就给打发了,真当他们是你家部落的人吗? 于是鲜于修礼怒不可遏之下扶持了一个段家人,发动了兵变。 段氏嫡系死了很多人,段韶被亲卫簇拥之下,一路逃到了晋阳投奔娄昭君。 昨夜一战,他的最后亲信,也都死在了尔朱荣的手里。 所以段韶情绪一直不高。 而娄昭君一直不想段韶被戳伤口,所以才对高欢大吼起来。 “好了姨母,姨丈。”段韶起身嘶哑的说,“既然败了,那就得认。这一次,我会从头开始。” 高欢看他这番认真模样,叹道:“知道收起你的傲气就行。要记住,这天下能人异士无数,我曾经是多浑的人,到了太子麾下从军,都得憋着。我三年前可比你傲气更多,但现在不也是小心谨慎了吗?” 厍狄干和尉景纷纷点头。 他们都能清晰感觉到高欢的气势,被打磨得都圆滑了很多。 “那面对太子,我们没胜算吗?”段韶还是有点不服气。 高欢摇头又点头:“老实说,如果太子能忍着,忍到皇帝驾崩的那一天,这天下的世家也绝对无人敢大声的对太子说一句不字。 可是太子却自己忍不住提刀了,那他就要面对的是天下所有世家的围剿。 短期内太子或许还是很强。但长此以往,他撑不住多久的。” 尉景在边上补充道:“跟太子野战,我们没有胜算,唯一的办法就是拖,拖到太子兵尽粮绝。长安人口太多,可以说是全天下供养着百万生民。没了关东的粮食,太子绝无胜算。” 段韶沉思着,勉强算是认可了这番话。 高欢总算是忍过了疼痛道:“现在,打起十二分精神,练兵防守,安营扎寨,等待太子进攻,以守代攻,我们才能拖延时间。” 段韶下去受罚,厍狄干亲自监督,娄昭君忍不住在高欢身边抱怨了几句。 高欢也是无奈苦笑。 安抚着自己的妻子,然后想着太子会怎么打的事情。 他实在想不到太子会怎么打! 只希望太子打不穿营寨! 第54章 好消息,拿下葭萌关 “哒哒哒……” 帐外战马扬蹄,帐内应昭翻看着文书资料,还有斥候的通报:“这么说来,高欢他们是打算以守代攻,拖延时间了。” “可以这么说。”斥候回应。 外边高欢的动作很明确,开始在黄巷坂后方扎营,开挖壕沟,准备一连营来阻挡应昭了。 至于来一出火烧连营? 得了,应昭还没完全控制黄河水面,压根形成不了策应优势。 火烧连营是不可能。 高欢是摆明了要拖时间了。 应昭放下资料,沉吟看向挂在屏风上的丝帛地图道:“关西军到哪里了?” “关西军已经集结完毕,正在朝着关中进发,不过我军堵在了洛川县,他们暂时下不了。” 又有关中的文书回答。 应昭听着关中信息,又问:“汉中战事如何?” 负责对接汉中方向的参赞道:“刘将军已经攻克汉中郡,正在筹集粮草,准备运送出关。” “关陇世家的动作呢?” “西凉镇调动万人入了凉州,不过有许多粟特人,沿途多有劫掠,凉州百姓苦不堪言,甘肃镇的尤愚送信来问,是否阻截?” 尤愚,戍边赘婿,山越人。 不过如今的时代山越人基本上与汉人无异,他也是一个汉化程度很高的人。 他现在是甘肃镇的奴儿军共推的总领,可见他在甘肃镇的人望。 “册封他为河湟军节度使,让他领奴儿军跟世家索要军粮之后去打吐谷浑诸部,收拢为己用,别正面和西凉兵对线。” 应昭盯着地图,甘肃镇的位置放在了金城郡,这是关陇大本营之一。 也就是后世的兰州。 这也是为什么甘肃镇的兵马能这么快前往会宁郡的原因。 所以,让尤愚去找当地世家要钱要粮之后,去打河湟,算是变相开疆拓土,同时埋下一根钉子。 李天赐让李虎去吊打了一波吐谷浑,但并没有直接纳入治下管理,而是让对方贡赋马匹和牛羊。 但是这笔钱,朝廷没收到分毫。 等于全进了世家腰包。 应昭让尤愚去打河湟,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要断了世家就近获取马匹的机会。 也是尽可能保护住奴儿军的有生力量,还能顺道从世家地盘里拉人口。 河湟谷地是可以种植青稞的地方,也算是粮作区。 想了想后应昭说:“等河湟谷地拿下之后,此地就改为西宁郡,给尤愚兼领西宁郡守,为正四品,负责拓殖。” “是!”文书们快速起草文件和圣旨,应昭盖下私印和传国玉玺,然后有快马送走。 处理完甘肃镇的后续,相信走了奴儿军之后,这群人也就能快速行动起来。 眼下入蜀就剩下葭萌关和剑门关两处阻碍,西边还需要给点力气才是。 思索着下一步动作的应昭,又听到有人走进来:“陛下!好消息!好消息啊!” 兴奋声音从门外传来,原东宫左詹事,现在的天策府参谋,曾寿,字仙桃。 他是曾参的后人。 也就是曾子的后人,不过曾子后人却有点凄惨。 因为他家族整个被坑在了五品。 具体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孔子是儒家创始人,孟子是集大成者,而曾参和颜渊这些孔门圣贤的后人,就只能在青州世家排名中,在加上没出多少军事型人才,最后就在汤国太祖时,重新编修世家录之后,沦为了正五品世家。 这也就导致了曾寿拜读了太子的《大同书》之后,选择投靠太子了。 要说曾寿也算是曾氏家族的奇葩,他是嫡系,但是因为投靠而被踹出了曾氏家族的族谱。 不过他本人倒是不以为然,反而积极参加应昭身边的军事行动。 没错,他虽然是曾参的后人,可他武德充沛啊! 君子六艺,熟稔的很。 因此一直不怎么谈论儒家经典,反而一口一个兵书,并且熟知堪舆地理,早年还游历四方,算是难得的复合型人才。 这也是为何北伐结束之后,应昭把他留在东宫做左詹事的缘故。 “何事让仙桃如何兴奋?” 应昭笑呵呵的看着,估计是什么好消息,不然也不会这么兴奋。 曾寿赶紧上前,让太监递给应昭道:“杜达已经打下了葭萌关,葭萌关守将张栋降了。” “降了?”应昭诧异的拿过文书。 前后不过两日,怎么可能这么快? 事实上不是两日,杜达比刘信更早抵达葭萌关。 当然之前还有周尧之的部队。 周尧之打仗手艺太下饭,同时也是一个不敢冒险的家伙。 因此杜达来了之后,上庸县尉祝俊华将早就发现的小道信息,送到了杜达的手里。 杜达一看,这不就来机会了吗? 带着祝俊华和三百賨人士兵,自己又拉出了五百人,去试了试。 这一试,还真别说,直接把张栋打蒙了。 张栋得知后路被捅,又听人说后方旗帜一展,有足足几千人的份,一下就知道守不住了。 赶紧就投降了。 周尧之还以为对方是认怂了,决心投靠,兴奋的迎接投降。 再然后就是杜达带着人接手了葭萌关,张栋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但已经晚了。 葭萌关陷落,边上的广元县也顺势落入了周尧之的手中。 宇文泰还在来的路上,刘裕也才在整编兵马准备南下,入蜀的通道,一下就剩剑门关还没打通。 “祝俊华?双字名?” 应昭翻了翻,诧异的问了一句。 双字名在古代不是没有,但通常是给庶子,或者普通百姓自己取的。 至于周尧之这种的,则是受到了佛道两教的影响,最后一个字没有什么意思,就是单纯读起来顺口罢了。 而祝俊华就显得普通了,怎么看都像是草民起家的人。 “这位是宁州遵义郡人。”曾寿笑道,“他是氐人。” 应昭了然,汉化氐人偏好是双字,第二字通常是字辈。 这个偏好是太祖的时候,太祖赐给他们的取名办法,原来的历史估计是没有。 “那确实是好消息。”应昭感慨了起来,“宇文护到哪里了?” “已经抵达霸上,明日就可以东出。” 关中的文书回答。 “那就让他停在霸上,等待后续命令,从商洛弄来的粮食运来部分就行。” 应昭清晰的下达命令,曾寿诧异问道:“陛下不打算趁势东出?” “不了,粮食不够。”应昭摇头,看曾寿想说话,阻断道,“德舆刚拿下汉中,汉中的粮食运出消耗绝对不菲,眼下既然拿下了葭萌关,那么剑门关也就在不远。 关东军这边让他们磨蹭,你再去信后方,让他们统归德舆统帅,分别恢复蜀汉的汉中,武都,阴平三郡的范围,并且进入陇西郡,就地分田分地,招募建设兵团。 大张旗鼓的让关陇世家知道,再不起兵,朕就要入蜀了。” “是!”曾寿颔首,也知道应昭是真的不打算直接东出了。 这么做,是好是坏,谁又知道呢? 第55章 八日的蹉跎 景安三年八月十四,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段韶站在连营最前排的林子里当斥候。 看着从后方来到前头,安插旗帜和营寨摆在了黄巷坂上的应昭大营,直皱眉头。 应昭从后方亲自出现在前头,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飘扬的龙旗,天策府的战马,正在操练的士兵,无一不透露着轻松自在。 反观后方。 高欢,厍狄干,尉景,贾奉等人都死死盯着大帐,一个个警惕万分,生怕太子突然就冲了的感觉。 现在的太子,已经是汤国的承禅皇帝了。 虽然是强迫父亲禅让,但作为一国之君,能亲身犯险,还在阵前独扎一个营寨,这简直不是太桀骜。 不是自信,就是自负。 但现在段韶也没办法影响到高欢他们的决策。 第一次交手,带来的挫败,也让段韶对太子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同龄人,产生了无数好奇。 太子究竟是什么样的。 “太子会进攻吗?”贾奉的马儿在沉重的气氛中显得格外不安,正在打响鼻和跺脚,焦躁不安。 高欢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的斥候探查不了太子的情况。而武关传来的消息却是杨忠据守十余日,甚至提出入商洛,克复一城,十日不封刀,南阳郡的世家这才勉强凑出了三万人。” “南阳世家!废物!他们是这一百年的太平日子过惯了!要不是南阳郡守是杨忠,我看他们早就被宇文泰给灭了!”贾奉对于南阳郡的世家恨铁不成钢。 想当初,东汉光武帝那可是从南阳起家,南阳郡出来多少英杰? 甚至五胡乱华开始,他们也是可圈可点。 但现在呢? 这才承平百年,就变得目光短浅,斤斤计较,费拉不堪! 如他所言,要不是杨忠人在南阳郡为官,得知太子造反,担心南阳郡被冲击,这才顶到了武关,提前抢下来。 后续才算是顶住了宇文泰的进攻。 哪有他们逍遥太平的日子。 除了少数几个门阀还有英才之外,其他的就……门阀的堕落,已经快的离谱,而南阳郡更离谱! 不过人家南阳郡鄙视着四方呢! 毕竟他们这里可是帝乡! 应昭祖籍地勉强算是南阳郡统辖。 不过太祖的时候,将南阳郡拆成了承天郡和南阳郡,承天郡自然就是应氏的祖地,治所在襄阳县。 应氏是从襄阳县边上的一个自耕农家庭发家。 算是豪强。 但哪怕拆出了承天郡,南阳郡依旧以帝乡自居。 整个南阳郡傲得很,比承天郡的襄阳人还傲。 用他们的话说,就是我这里出了两个大一统王朝的皇帝,牛? 却忘了,早些时候太祖起兵的时候,是怎么对付太祖的。 虽然祖籍是在这里,但是太祖带着几百人被南阳郡世家兵击败,进而流离失所到处投奔,最终实在关东世家的支持之下开辟的王朝。 没有杀光南阳郡的世家,就已经是很克制了。 结果这群人从东汉傲了到现在,四五百年还没完没了,怎么不让贾奉这种洛阳人愤怒呢? 更何况南阳郡和承天郡早就分开了,你们还傲个屁,莫名其妙。 不谈贾奉的家世愤怒,就说现在的情况,实在让贾奉无语。 杨忠为了让南阳世家动起来,甚至开出了十日不封刀,这才勉强凑到了三万人。 是不是敌人不在你面前磨刀,你就不怕死? “算了,不管武关了。太子亲自来潼关,就意味着他不是打算出武关了。武关只是牵制,犯不着警觉。” 贾奉摇了摇头。 如今关中消息虽然很少,可是架不住太子的行动越发的清晰。 自从八月初六那一战之后,他们尝试打了几次黄巷坂,但都被驱逐下来。 如今已经八天,太子后方的援军没有抵达的意思,但是太子的兵马却在不断的朝前推。 高欢担心太子这几日可能会打前寨,这才过来看看情况。 面对太子,他们真的不敢肯定太子会怎么打。 哪怕局势如此明朗,太子看起来已经无计可施了,还是拖着十万分的小心。 生怕一个疏漏被揪住,然后直接打穿。 事实上应昭也确实没办法打。 对方死守,结硬寨,打呆仗,他能怎么办? 除了攻坚就没有任何的办法。 索性就不打,营寨往前推,每天操练保持战斗力,然后敦促后方尽快拿下蜀汉时期的阴平,武都,汉中三郡防线,并且打通剑门关,正式入蜀。 拖了八天,应昭得到的最新消息是,宇文泰已经接管了周尧之的军队,安排杜达领独立师去偷袭阴平郡。 刘信则是和费侃出了阳平关,让刘裕占领阳平关后,合兵正在攻打剑阁。 陶明在散关,陈虬接受了应昭的任命,正式官拜雍州都司指挥使,正五品,统领雍州农社兵马,直接管辖地方农兵操训、调遣、征伐。 现在陈虬正在统合拉练关中的兵马,而长安的最后几万人全部撤出来,前往蜀地。 京兆府如今被陈虬统辖,并且已经上书信给太上皇。 至于太上皇认不认这位都指挥使,就看太上皇怕不怕死了。 反正现在整个关中,范围是:京兆府(今渭南市、西安市、咸阳市、铜川市)、岐阳郡(今宝鸡市)等,总人口高达一百五十余万。 全民皆兵的情况下,加上农兵和流民兵,总兵力高达七十万的纸面数据,看得李天赐和李虎好几天吃不下饭。 头疼得很! 陇西郡天水县也被陈茂,这个原东宫六率右羽林率统领带兵包围。 他只包围城市,然后带兵分田,训练农兵。 此消彼长之下,关陇世家最终还是坐不住了。 不过金城郡一直有奴儿军在,让他们动弹不得。 直到被尤愚敲诈了一笔钱粮之后,也等来了西凉骑兵和粟特人。 而尤愚也没跟对方打,转身领着河湟军节度使的任命,带走了三万多甘肃镇奴儿军家属,一路西迁上了高原,踏入吐谷浑部落,并且不断掠夺部众和牛羊,朝着西宁靠近。 所以这群西凉骑兵就成了最快抵达陇西郡的兵马,他们尝试解围,却被陈茂击败只能退回金城郡。 金城郡里的几个世家无奈,只能抓紧安排兵马,去征讨攻打陇西郡,而天水城内的贾氏,也发了飞鹰传书求救,至今不知结果。 北面的关西军正在打洛川,暂时下不来。 倒是李作德,顶着细雪,带着三百骑来到了高车部酋长斛律光的大帐,一进门就哈哈大笑道:“明月老弟,可算是找到了你!这几年真古怪,才八月,雪就下来了!要不是遇到柔然骑兵,得知你们在燕然山,我差点就找不到路了。” 第56章 草原乱局 燕然山南,一处草场上,十万人的高车部落聚集在一块。 自打他们解决高车镇的羯族之后,收获了一批人口和牛羊,舒舒服服的选择北迁前线,来一场安然的休息。 所以李作德见应昭一趟回来,发现高车人消失了,赶紧去找人打探消息,最终得知了他们跑到了燕然山下躲避。 这就让李作德不怎么舒服了。 谁不知道现在的柔然和关东贸易紧密联系,在加上九镇遍布,他们最近都是翻越阿尔泰山脉,去更西北的地方抓捕胡人来补充人力。 那未来主要的骚扰方向就是长安以北的宁夏镇、高车镇! 因为这几个地方,北面全是戈壁沙漠,正好适合大规模骑兵运动 所以你跑到燕然山南段干什么?不就是为了躲避柔然南下的锋芒吗? 如今的柔然部落的实控范围,东起室韦山(今大兴安岭)、西至康居(今哈萨克草原大部,顿河平原)、南至燕然山(今蒙古国杭爱山)、北至北冰洋。 本来柔然人在历史上的实控范围没有这么广。 但是他遇到了应昭。 南边的应太子一招以战养战,差点打到柔然自爆,并且高车部、敕勒部、契胡部大量南迁整编成为九镇奴儿军,基本上将漠南草场变成了汤国的势力范围。 导致了柔然不得不北迁王庭。 现在柔然王庭大帐放在北海(今贝加尔湖),北迁之后不久,柔然可汗郁久闾·阿那瓌(gui第一声)看着自己的部落损失超过六成的壮丁人数,为了不被北方崛起的突厥和东边强大的扶余人、高句丽人觊觎,选择西征。 他翻越阿尔泰山脉去劫掠高昌郡,但是被西凉军镇逼退,只能绕远路跑了一趟康居。 先是去了顿河平原抢劫,接着翻越高加索山,去攻打康居草原上居住的嚈哒人和他们附庸的粟特人,也就是昭武九姓的主体部分。 这里用的康居只是地理名词,实际上早在百来年前,古老的康居就被嚈哒(yan da 都是二声)人覆灭。 这嚈哒人是塞北民族。 东亚怪物房里卷出来的民族,最早的时候还生活长城以北,春秋时记载被称作滑国。 一百多年前他们还在草原跟柔然人欢天喜地,毕竟鲜卑南下,整个草原就空出来了。 他们趁机崛起。 但是! 柔然人发展太快,想要吞并他们,这群人就跑了。 如今,嚈哒人西迁之后,跟已经混血塞种人的大月氏融合,渐渐形成了如今的新康居人,并且将贵霜帝国覆灭。 不过中亚那个地方实力也就那样,嚈哒人来了以后,毫不费力的攻克呼罗珊地区,迫使波斯人臣服,并且还跟李天赐在葱岭打了一仗。 在汤国的官方书籍上明确记载了他们是滑族。 被打败了之后,嚈哒人派人去朝贡,李天赐和崔淼通了个气,就给封了一个滑国。 对方也就认了这个称呼,毕竟汤国战力不弱的,而且李天赐需要打通丝绸之路,滑国也能分一杯羹。 他们就成了康居草原上的滑族,并且国号干脆就叫滑(以后用滑族滑国称呼)。 但呆在了中亚混了一段时间,他们也就堕落了。 曾经的盟友和死敌柔然杀了过来,压根没有办法抵挡,轻而易举的被打趴在地,成为了柔然人的手下败将。 柔然人轻蔑叫他们滑稽人,感觉这货已经不是曾经的滑族了。 不过柔然人也趁机从滑族人手里收获了一堆的奴隶和牛羊,短短三年,已经恢复了元气。 现在,柔然又觉得自己行了。 而南边乱了不是? 他们就在磨刀霍霍。 高车族首领斛律光知道这一切,所以早早带着部落跑到燕然山下避其锋芒。 李作德一通好找才到这里,自然要威胁一波斛律光。 可别到时候首鼠两端才是。 这才有了那一句李作德是靠着柔然人提供的消息,找到了高车部的开头。 敲打一下,叫他知道没有汤国的支持,他就柔然人的菜。 “李兄何必这般生气?”坐在首位上,穿着貂皮大衣,大帽,坐在板凳上少年老成的汉子哈哈大笑着。 丝毫不以为忤。 让侍女给李作德上酒上菜,接着又有几个草原女子上来跳着甩袖的汉舞礼乐。 草原上,跳汉舞,奏礼乐,可不是什么享受,反而是一种折磨。 礼乐可不是艳舞,反而十分的庄重和大气,甚至有些时候音调蛮阴间的。 李作德喝了两口酒暖暖身体,又啃了一根羊腿后才说道:“陛下册我为九镇总兵官。” 正看得津津有味歌舞的斛律光眼神诧异了几分,接着笑容灿烂的道喜:“恭喜李兄!” “喜?你都从高车镇跑到了燕然山,我如何能喜?”李作德呵呵的摇头说道,“九镇之中,甘肃镇已经迁往河湟,宁夏镇精锐南下随陛下征战,只剩下薛延陀部落和一些宁夏镇眷属,你这个高车镇首领又不听话,燕山镇更是法外之地。本将军能调用的人马,也就六镇之数,总口众加一块也不过才三十余万人。” “偌大的草原,要防备百万人力的柔然,我这身上压力不小。不过好在,陛下赐我权知,又赐尚方宝剑,准先斩后奏。” 李作德打了个饱嗝,随手一挥,后边的亲卫奉剑而来。 他拿起来,就往桌案上一拍:“可惜了这把好剑,不曾见血呢!” 斛律光干笑着说:“哎呀,李兄。这天寒地冻的见血也不好,再者高车镇以北不是草原隔壁就是沙漠,实在没有地方遮蔽风雪,反而这燕然山下,正好阻绝北方寒风,这才迁徙至此。我保证,明年春天就折回沃野草场,绝不逗留。” 李作德独眼盯着斛律光:“某在陛下面前说你是一条说一不二的好汉,那某就是信你,不过下次迁徙,别不告而别,胡乱迁徙,因为草场问题而发生诸镇火拼的话,第一个就斩你。” “保证不会!我才十六,就是没什么迁徙经验这才胡乱迁徙的。回头我记下,沃野镇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绝对不胡乱迁徙!” 斛律光打了个哈哈,让歌舞散去,又用一口流利的雅言说:“不过,柔然人怎么对付?听说他们的可汗找了一个汉人好像叫淳于覃的,给改革了官制,整编了部落,做编户齐封。 一柔然骑士赐草场百亩,许妾一人,马五匹,牛六头,羊二十。 甚至还效仿九镇编制,开设军府。 我们是骠骑府,他们是一千骑士设一鹰扬所,十鹰扬所设一鹰扬府,十鹰扬府设一都督府。 自下而上分别为骑士、小旗、总旗、鹰扬校尉、鹰扬郎将、都督总管。” “然后呢?” 第57章 敲打 李作德听到这个的消息的瞬间,表情明显不淡定了。 斛律光却露出了狡黠的表情:“一个都督总管可以将十万骑兵,而柔然人一共整编出了六大都督府,控弦之士六十万之多!” 斛律光看着李作德不淡定的表情,内心暗笑,既然柔然人又恢复了,是不是给我们更大的草场,让我们去顶在前线呢? 风险与机遇是相对的。 高车部落不够强,但也不算弱。 这三年他高车部落也恢复了不少元气,也能打打硬仗。 柔然人表面上有六大都督府,但突厥都督府明显就不安稳。 室韦都督府更是偏向扶余人。 更西边的康居都督府就差太多了,战斗力跟他们也不是一个量级的。 柔然人现在真正能用的兵力,不超过三十万。 虽然三十万也很强,但内部势力也是一团乱麻,郁久闾·阿那瓌虽然积极汉化,改革官制,却也没办法完全解决部落内的冲突。 所以他急需转移矛盾。 那么现在正在混乱的汤国,就是他的首选。 正好可以一雪前耻,让他重新戴上“敕连头兵豆伐可汗”的汗号。 至于为什么现在戴不了,还不是被应昭差点打爆,导致了威信一落千丈嘛! 现在郁久闾·阿那瓌迫切想要恢复自己的汗号,那除了南侵趁着汤国内乱咬一口一雪前耻外,就很难找到恢复威信的办法。 李作德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更是感觉到了压力。 如果柔然还是以前的柔然他倒是无所谓,但就怕他汉化之后变吊了。 要知道北方这些年的游牧民族,因为中原战乱,世家迫害,吸纳了很多北逃汉人。 汉人的到来,带来了许多先进的技术,也同时让北方变得更卷。 比如突厥,按照阿史那家族入朝见太子的说法,他们祖先是平凉的一个村子的汉人。 在五胡乱华的时候被匈奴沮渠氏收做奴隶,之后沮渠氏开辟北凉政权。 他们几次被迫北迁,最终阿史那家趁着这奴隶主战死,入赘了这个沮渠氏部落。 再加上会打铁的手艺,带着五百人去投奔正在上升期的柔然,柔然就给他们丢到金山之阳,并且改名突厥部落,丢到漠北去开矿打铁去了。 突厥最开始的意思,是“兜鍪”的意思,金山也叫突厥山。 而后联姻阿史德部这个铁勒高车混血部落,最终把自己改姓为阿史那,意为高贵的狼。 但他见太子的时候,自称史姓。 不过应昭对这个说法不厌恶也不喜欢,毕竟草原部落的世系乱得一批,谁也说不准他们到底哪里来的。 反正阿史那家族认汉人祖先也能接受,不过应昭也是知道,突厥部落是跟阿史德部落联姻才崛起的。 再加上柔然进入混乱和衰颓,又好几次和南方打仗,对突厥部落压迫甚重。 突厥部落不堪重负,才希望得到汤国的支持然后造反的。 这群家伙就是狼,谁强跟谁混。 这一点可以看他们的行动就知道端倪了。 突厥是很积极吸纳汉人,但却创造了自己的文字,应昭要对方用汉字,他们明面答应,但私底下就只改了官制也和军制类同中国外,剩下的全是自家的东西,语言更是另一套语系。 但经历改变,整个部落的发展进入前所未有的高速,凝聚力也在增强。 说白了,先进的文化和科技,融合入本地草原游牧之后,整得北方游牧一个比一个厉害。 再加上地球总体还在温暖期,北方除了这几年比较反常之外,其他大多数时候都很暖和,降水也多。 东北的冻土也是融化了不知多少,扶余人哪怕分裂出好几个部落,但个顶个都是小钢炮,其中一支高句丽更是攻占辽河以东和朝鲜半岛北部,进入全盛期。 这些部落,也都在汉化。 并且高句丽也开始频繁进攻辽宁镇,尾大不掉了属于是。 这就是李作德担忧。 一旦柔然也成功汉化,那可真不好打。 如果只是游牧还好说,打草谷你行我也行,反正汤国的前线,现在是一直推到了燕然山脉——阴山山脉——燕山山脉一线,基本上双方都是在草原上你争我夺。 但如果你变成了坐牧,开始建城,那就是攻坚了! 粮草怎么安排? 兵线怎么推进? 还要怎么围城? 并且骑兵也是来去如风的要怎么对付? 想想都头皮发麻! 深吸了一口气,李作德说道:“让你的人准备一下,九月打草谷,狠狠给柔然人一巴掌,让他们知道就算国内还乱着,也轮不到这群垃圾南下骚扰捣乱。” “呃……”斛律光捏着几根下颔青须愣道:“这怎么打?” “就正面打。”李作德平静的起身,“我会派人联系突厥部落。陛下说了,可以支持阿史那家族成为漠北的主人。” “这怎么可以!”斛律光惊得站起来,再也没有之前的稳重和狡黠,反而是惊慌:“我高车部为了汤国也是呕心沥血!难道就……” “你想要当漠北王?”李作德冷笑着。 斛律光内心一紧,他突然想到自己和父亲斛律金去见太子的时候,太子说的话:“漠北,往后华夏族人口必须超过七成。” “怎么会呢?我只是觉得与其便宜突厥人,不如便宜心向中国的华夏族高车镇人!” 斛律光咬着华夏族三个字,让李作德哈哈大笑:“好说,回头我会同陛下给你请功。” “李将军放心,这柔然,我高车镇打定了,我这就让女人小孩南迁回高车镇!依功换地的规矩,我懂!” 李作德看着拍胸脯打包票的斛律光笑道:“有心就好,人就不用迁徙了,天冷回去又得冻死不少牛羊。” 斛律光赶紧答应着送了李作德走。 看着李作德带着三百人从部落离开,转向去了北面,不由得咋舌:“就这么胆大的横穿柔然去找突厥人呗?” 刚想转身离开,猛的听到大地轰鸣和震动的声音,他接着转过头。 雪地里,披着白色斗篷的骑兵越来越多的靠近。 足足三千人追上了李作德,也让斛律光冷汗直冒。 “斥候呢?飞骑呢?为什么外边有这么多的骑兵,我不知知道!” 斛律光脸色凝重着质问亲卫,一点消息都没有,到底是怎么回事? 亲卫也不明白。 但不一会儿,二十几个奴儿军骑兵拉着三十多匹马驮着四十多人来,留在了斛律光的大帐前,首领之人平静且沙哑的说:“斥候不够精锐,好好练练。” 说完,纵马追上前头部曲。 只留下斛律光内心颤抖着。 如果李作德要发难,他压根没有任何还手余地! 看着对方离开,斛律光再看自己的族人,收起了小确幸。 他发现如果他不能稳住自己的性格,和收起小聪明,那在如此卷的草原上,死的只会是他! “大国之间博弈,我可没有任何的退路啊!” 第58章 葛荣 景安三年,八月十五日,阴云。 此时,仲秋,高欢军中十分警惕。 而应昭军中却歌舞连连,欢声笑语,甚至还能听到几个醉汉嚷嚷着什么。 消息传到高欢耳中,越发的感觉不对劲起来。 贾奉寻来。 他也得到应昭前军大寨正在喝酒的消息:“高将军,你怎么看?” 高欢摇了摇头:“太子绝对不会平白无故的做出这般姿态,这里头一定有诈!” 尉景和厍狄干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贾奉却一直皱眉,不知该说什么好。 自打初六段韶被吊打了一顿以后,太子的军队就是丝毫没有多余的动作。 不是操练就是吃喝。 一连快十天了,除了关东这边主动进攻之外,太子压根就不理会他们。 这里头上上下下都透露着反常。 但贾奉没有跟太子打过照面,更别谈认识太子了,他只能看高欢这个太子麾下的人意思。 高欢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太子越发的反常越让他警惕。 闹得现在大寨已经安到函谷关了,太子还是没有动弹。 贾奉是真的快憋不住了。 “要不试探一二?”贾奉又问。 高欢思索了点时间说:“消息不明,我还是安排斥候去探查。” 贾奉没有拒绝。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不过斥候能不能靠近,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另一边,应昭小酌了两口,手中的战报着实让他开心了几分。 一直以来沉重的压力,一下就松了很多。 因为剑门关被拿下了。 剑门关守将法匡被费侃劝降了。 应昭刚开始拿到消息还蛮意外的,因为法匡是法正五世孙,属于关陇世家蜀州派系,为正四品世家。 不算低也不算高。 但这人偏生是一个将才。 六年前吐谷浑进犯汶山郡,他当时在汶山郡绵虒县(今汶川县威州镇姜维城)担任县令,县尉姚福惊惧而逃,还带走了三百多县兵。 他一个世家子弟,居然没有选择逃跑,而是整编当地汉人兵力,从世家手里要了兵甲组成了两千山地步兵,还发动百姓拦河。 自己带队跑到汶水(岷江)畔借助地理优势,堵死了吐谷浑上万马步兵。 之后他让上游放水,直接冲垮了对方两千多马步兵,吐谷浑可汗慕容慕瞶被洪水冲走惊惧淹死,他的弟弟慕容慕利延在汶水畔被推举为可汗。 为了给哥哥报仇,慕容慕利延下令凡是见到非本族人,一律斩杀,鸡犬不留。 法匡则是以法家的名誉担保,发金(铜)百万,悬赏作乱的吐谷浑人。 这就让整个汶山郡动了起来。 慕容慕利延被击退数次,部众损失过千,不得已选择撤退。 这一战吐谷浑整体实力遭到削弱,这才有了之后奴儿军抵达甘肃镇,李虎领着三千奴儿军马踏吐谷浑的事情。 之后法匡被因为朝中无人,虽然有功,但也导致了汶山郡世家损失惨重,而被弹劾。 最终功过相抵,被调到了剑门关当守将。 这还是应昭暗中照拂了一二的结果。 否则关东的世家还打算将他丢到宁州去当滇郡(今昆明)郡丞了,那里的诏族部落正在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六诏已经初步成型了。 原因还是因为汤国中原内卷,逃民隐户被忽悠着去宁州屯垦。 当然,早期开垦是汉化氐人和汉化賨人贡献最大。 不过因为扩张和屯垦,也进一步压迫了西南少数族群的生存空间,不得不往洱海去卷。 所以滇郡南方现在是一片糜烂。 汉人只能呆在城池附近,周围的山寨都是少数部落在相互攻打,出去了指不定就被劫了。 滇郡根本就是一块烂地,去了等于发配,甚至一辈子都没有回来的机会。 至于法匡选择放开剑门关,是不是为了报恩应昭就不清楚了。 只是觉得诧异。 他对入蜀,唯一的担忧就是法匡会阻挡。 寻常人倒是无所谓,唯有法匡如果阻挡,那么剑门关那可是天险之地,没有个一年半载都难攻破。 甚至可能得走杜达去攻打的阴平郡,再来一次邓艾旧事了。 但不管怎么样,剑门关开,应昭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过两天就能收拾一下,然后起身退回关中,转而入蜀了。 想了想,应昭放下酒杯说道:“葛荣。” 正在和尔朱荣嘻嘻哈哈的汉子愣住,接着赶紧起来:“陛下,可有吩咐?” 眼前的鲜卑汉子,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六镇起义集首倡者之一。 不过因为起义军混入了北魏的宗室,元洪业。 元洪业在起义即将进入高潮的时候杀了领导者鲜于修礼,想要以此投降北魏来晋升。 接着就让葛洪杀死,然后葛洪就成了起义军的领袖。 也是因为他的起义,这才造就了六镇苦哈哈的普通士兵,通过镇压他而快速晋升。 之后尔朱荣因功升爵,加入洛阳权斗,进而一场河阴之乱,彻底将北魏威严扫地。 而现在,他是奴儿军第三营统领,还和尔朱荣是好友。 其实这货没有像历史上那么极端反汉化。 历史上北魏的汉化后期全面腐朽,导致了六镇饱受压迫,一边跟柔然人拼命,一边被洛阳压榨。于是,葛荣他们这些六镇农牧军一体的军镇百姓,忍无可忍只能揭竿而起。 所以历史上的他思维里头,存在了很多反汉化的想法。 可以从他入关之后造反的行为举止来看,他不立根据地,只是四下劫掠,完全就是草原游牧的打法。 但是现在不同。 因为汤国的乱入,汉文化开始加速对四面八方的侵染,葛荣和高欢、宇文泰他们不一样,他在从军之前是在沃野郡种地的,之后被征发为怀朔镇军屯校尉。 所以他这一次是真的农民出身,虽然也会弓马,但没有那么厉害,而且他本人更是汉化得压根看不出鲜卑人的气质。 像个从汉人堆转业的士兵。 不过有一说一,这个小子是个难得将才,一堆主意,总能让人眼前一亮,就是他自己只会谋不会断,让应昭很是头疼。 应昭想让他变成可以独当一面的将军,但这货却像个参谋。 实在爪麻。 索性就试上一试,要是真不适合冲锋陷阵,那就去当参谋算了。 “如今,剑门拿下了。” 应昭话音刚落,众人同时露出喜色:“恭贺陛下。” 剑门关拿下,那意味着入蜀的道路是通畅的了。 “所以,今夜,朕会先撤回关内,而关外需要人戍守。葛荣,高欢是个不错的对手,拿他练练,打不过就撤回潼关,再不济撤回霸上。只要拖到九月,就行。” 应昭这话若是换做别的将军,估计都会脸红鼻子出气的梗着脖子说他绝对挡得住高欢,保证不让高欢后撤半步。 而葛荣呢? 他抓了抓脸上的胡须,接着露出思索神情道:“高欢确实厉害,不过陛下大致几日内能撤入关内?臣好掐个时间让出黄巷坂。” “你自己考虑。”应昭没好气的说道,“你明明有思考的能力,偏生处处都要朕给你交代,若是将来让你独领一州都司,剿个匪是不是还得日夜八百里加急来长安问朕该怎么打?” “这倒不至于。”葛荣讪笑了两声,老实巴交的说,“那臣就自己拿捏时间了。” “自己看着办!今夜朕就撤走,你们各自准备,别喝得宿醉了。” 应昭加了一句,起身就去准备了。 “是!”众人纷纷起身恭送,酒宴也就结束了。 只有葛荣还在思考着什么。 第59章 增灶 应昭是连夜走的。 悄无声息。 高欢都不知道,只能在白天的时候,看着应昭的天策帅旗皱眉不已。 “在想什么呢?”尉景早早的看到了高欢骑马在黄巷坂大营思考许久,赶紧过来开解道,“别太在意了,太子再不进攻,他自己的粮食首先撑不住的。” 高欢闻言摇头说道:“所以我才担心这个。如今八月十六了,秋收也快了,若是提前抢收,太子的军粮还是足够支撑一段时间的。所以我们的斥候进不去,关中什么情况,想要细作来一点消息,都没有办法拿到。” 尉景长叹道:“太子还是那个太子,不管表面多狂,打起仗来,依旧是如此的老气横秋,谨慎无比。” 高欢也是长叹,他的斥候撒不出去。 应昭又是一个令人绝望的军事天才,并且他不是表面上那么的狂傲,相反他在战局的把控上面,有着历朝历代无数名将都羡慕的微操能力。 高欢呆在应昭帐下当骁骑郎将的时候,也有资格参与军中讨论。 应昭只要往地图上一趴,就能快速根据地形和敌人的几种行动方式,快速分析出敌我双方的优劣和弱点。 随后应昭就会带着军队朝着敌人弱点打进去。 准确率高达九成! 按照应昭的话就是:“草原就那么大,险地就那么多,他们就算是翻天又能翻到什么地方?无非就是险阻平决嘛!” 上边是两个词。 险阻,就是依托险地阻绝敌人,找弱点进攻。 平决,就是在平原上,发动冲击,进行决战。 但恐怖的斥候播撒率和获得的消息准确性,才是让高欢感到恐惧的点。 跟应昭打仗,从来都是信息不对等的。 自己的斥候进不去,就犹如柔然人在草原上被各种误导,斥候被快速清洗,愣是把对方打成瞎子和聋子,就算有时候抓住了应昭的弱点,开开心心冲过来。 指不定这个弱点就是故意暴露出来的。 你冲进来,击败了小股部队,对方一路逃窜,然后你咬了上去以后,主力部队已经绕过你,对着你的后路疯狂输出。 毫不意外的你就崩了。 这也是为什么高欢一直关心武关安危的原因。 因为武关丢了,那不是只丢南阳郡那么简单,还有承天郡,还有宛县的后门会被撬开。 到时候应昭从宛县配合潼关部分前后夹击,别说洛阳了,就是虎牢关都得丢。 所以好几天没动作的情况下,高欢就有理由怀疑应昭安排兵马,准备偷袭武关。 毕竟关中的交通条件,远不是关外能比的。 “行了,别多想了,先去吃点东西,吃完了以后在考虑其他的。” 尉景拉走了高欢。 只是高欢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段韶,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如今的他也算是斥候的一员,虽然挨了打,但那都是看起来血肉模糊,但实际上没多大伤害的皮外伤。 养了十几天也好了七七八八。 所以早早就来当斥候了。 斥候虽然危险,但升官速度也是够快。 只要上官是赏罚分明的人,往往斥候都是兵王。 但如果是草包,那就当我没说。 段韶沉吟着看着姑父离开,再看看今日升起的灶烟,感觉古怪了很多。 不是说少了,而是多了。 多了足足一百个灶。 虽然没有去过应昭的军队,但高欢的扎营手段是一个灶十个人用。 也就是俗称的一伙。 如果是这样,那么前头增兵了一千人吗? 段韶思索着,但没有敢往前走去探查。 只是默默记下来。 然后回去警戒和等待战况。 等到黄昏。 有人来喊他:“段韶,娄校尉喊你。” 娄校尉自然是娄昭君。 毕竟娄氏部落可是娄昭君的个人部落了,所以高欢为了给自己增加南下的兵力,自然得带老婆一起南征了,给一个校尉也没什么。 至于说女将军……草原谁管你女子不女子的,只要能打,你自己开一个部落也没敢瞧不起你。 实力才是草原唯一的准则。 所以来喊段韶的人羡慕的看了一眼这个校尉的外甥,哪怕败了校尉家里八百精锐,依旧只是被打几棍子,然后继续逍遥自在。 只怕不用几年,又能回去当他的校尉了。 “来了。”段韶应了一声起身上马,突然升起的炊烟数量,让他的内心咯噔了一下。 又多了一百伙! 转身回营,段韶越想越紧张。 平白无故的增伙绝对有问题! “韶儿来了?”娄昭君看到了骑马回来,却一脸忧愁的段韶,内心一紧,赶紧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娄昭君很疼爱段韶。 她娄氏一家,就剩下这么一根独苗苗,往后娄氏的门楣,还需要段韶来支撑和振兴呢! 所以看到段韶忧愁的模样,就紧张了起来。 段韶赶紧下马道了一声没事。 “没事还皱眉?年纪也不大,可不得有这么多心思呀!”娄昭君还是不信,“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告诉姨母,姨母帮你收拾他们。” “无碍,只是战局让我有点看不透。”段韶看娄昭君义愤填膺的模样,生怕她又跟高欢闹起来,连忙解释了一二今天看到的增伙。 “哦?你是说今天黄巷坂上的军队多了两千人?” 娄昭君诧异了一下。 “在聊什么呢?”高欢掀开门帘走进来,看到娄昭君和段韶还没用餐,觉得惊讶。 这个点,高欢都在军中和士兵们吃完了,怎么帐内的小灶还没吃完? “韶儿说,今天中午看到了黄巷坂多了一百伙的灶烟,黄昏回来的时候又多看到了一百伙。” 娄昭君赶紧将段韶的话复述了一遍。 高欢愣了一下,进而警惕起来:“铁伐,你没看错!” “现在炊烟还在,可以去算。”段韶摇了摇头。 高欢却没有让人去,段韶绝对不会拿灶烟这种东西糊弄自己。 “看来今晚太子或许要动手了。”高欢凝重了起来,“你赶紧吃东西,吃完回去盯着。” “诶!铁伐今晚不是休憩吗?他还有伤呢!”娄昭君对高欢大呼小叫起来,“要派人,你派别人啊!” “这是给他立功的机会!”高欢瞪了一眼娄昭君,“你难道不想他早点回到军中吗?” “这……”娄昭君嘟囔了两句,也没法反驳。 段韶也明白的点头道:“姨夫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今日敌军增灶,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段韶也紧张了几分,但也知道这是个机会。 只要提前发现,那他从斥候回到军中也是稳稳的。 第60章 借阴兵 景安三年,八月十六,月圆。 大地被皎洁的月光洒满,所谓八月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八百步兵在月色中,悄无声息走出了黄巷坂。 正在树上小憩的段韶,突然感觉到了树木的震动声音,连忙抬头一看。 眼瞳震动,内心大呼不懂! 太子的军营内,确实走出来了八百人。 但是这八百人就奇怪了。 左右两队。 左队人穿白衣,画着浓妆,头顶用纸糊一个白色无常帽。 右队人穿黑衣,也画浓妆,头上却是一个黑色无常帽。 黑白无常的形象栩栩如生。 却让段韶震撼无比。 这是什么?不是在打仗吗? 难道太子暴毙了? 就在想着,突然一道唢呐的声音响彻黑夜,锣鼓齐鸣,段韶立刻下马,朝着大营方向靠近。 “怎么回事?” 高欢听到唢呐的声音,又忍不住头疼了几分。 躺在他身边娄昭君也被吵醒,迷茫的说道:“我怎么听到了唢呐声?” “军中唢呐,除了发号施令还能做什么?” 高欢赶紧下床,他今日和衣而睡,穿上鞋子就去挎刀,快速除了营寨。 营寨中,除了并州兵勉强站好之外,剩下的洛阳兵、河内郡兵乱七八糟。 看得血压都要飙高了。 “怎么回事?”厍狄干走出营帐来问。 “不知道,但总觉得这股唢呐味道怪怪的。” 高欢听得曲调,不似平日里军中所用,反而像极了太子在草原上让人吹奏的哀乐。 就是用来祭祀战死兄弟用的。 须臾之间,几个并州兵统领突然落泪了。 高欢看到动静咯噔了一下。 这些人都打过柔然。 听到这等哀乐,深夜被惊醒,有忍不住想到了草原上的岁月和战死的亲友们。 “四面楚歌啊!”厍狄干反应了过来,不由得警惕道,“太子的计谋,总是扰人。” “姨夫,外边来了八百黑白无常。” 落马,段韶赶紧将看到的见闻说了一通。 高欢等人面面相觑。 这…… 不明白了。 赶紧来到军营口。 八百无常兵吹奏哀乐,在一箭之地外停下。 接着几个好汉子上前来。 “诶哈!” 吭哧吭哧的古怪声调不断传来,渐渐有了道士的诵经声,和尚的木鱼声,甚至还有儒生的歌唱声。 唱什么?隔得远,高欢听不清楚。 派人去听,过了一会儿回来也说听不懂。 因为压根不是用雅言,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方言。 “啊呀呀呀!” 就在迷惑的档口,几个神婆出现,还有巫师,接着有人吐火,有人甩出火圈,还有人表演大变活人。 好家伙,热闹。 比庙会还热闹。 士兵们看着看着都乐呵呵的拍手鼓掌,而高欢却眉头紧锁,神经紧绷。 “不明白!我不明白!” 尉景已经来了一阵子了,看到这一幕惊诧万分:“太子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不是说太子增灶了吗?” “你问我,我问谁?” 高欢咬着牙,盯了好一会儿,突然看到一艘快船靠岸,并且翻越了壕沟过来说:“将军,我军在水上探查到了太子后军营寨多了两百顶帐篷!” “两百?!”段韶内心一颤:“怎么多了两百?” 高欢也不明白,看着对方闹腾了半个时辰,然后他们收工,离开之前喊道:“陛下法旨:再寻酆都借奴儿军英灵两万!” “借兵?” 草原上的各族方言和雅言响起,高欢这一次听明白了,诧异无比。 “借阴兵?”厍狄干古怪看着八百无常兵走回去。 看军队没有动静了,高欢立刻说道:“警惕,各自回去休息,看明日动静。” “是。”众人纷纷点头。 “贺六浑,你……”尉景赶紧上来问他的看法。 “明日就知道了。或许是增援来了,故意装神弄鬼呢,来麻痹我们!” “也是有这个可能,只是觉得画风怪怪的。”尉景挠了挠脸,一晚上就被浪费了,还看的云里雾里,不得劲。 “确实不像太子的画风。”高欢皱眉,“也不像太子军中主将们的手段啊!” …… 中午,睡得不安稳的段韶匆匆吃了点东西,就跑到了哨点盯着。 炊烟升起的时候,他数了数。 黄巷坂前营依旧是昨天多出的两百伙。 “奇怪……” 扭了扭脖子再数了一变,段韶喃喃:“难道借阴兵是糊弄人的?” 他倒是蛮信神鬼的。 但想不通太子还需要借阴兵? 就怀着这样心思到了黄昏,他本能的再数了一遍,还是那个数。 段韶摇了摇头,懒得想了,就起身去吃饭了。 晚上。 贾奉来到了军中,他在风陵渡接到了昨夜太子军出无常兵八百的消息,所以赶紧来问问情况。 至于为什么是晚上来,昨天贾奉刚喝完酒回来,宴请了不少名流,宿醉才醒。 高欢皱眉看着这个家伙,要不是贾家是洛阳世家代表之一,自己非得骂两句不可。 这里正打仗,你丫一身酒味的过来,真是不怕死。 “确定是太子借阴兵?”贾奉打了个嗝,随手丢了羊骨头问。 “是这么说,说是再借两万,但没有任何的消息。倒是潼关后军多了两百顶账,黄巷坂多了两百灶。”高欢算了一下说:“这样就是四千人。也到不了两万人的数,后续也没看到扎营和增兵的消息。” “那也得小心。太子糊弄人的本事绝对不差。”贾奉的话,高欢深以为然。 “姨夫!出事了!”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营帐外传来喊声。 段韶的焦急声音,让高欢一个激灵,赶紧下来匆匆跑到了帐外:“何……何时升的火光!” 听到声音的贾奉也走了出来。 映入眼前的赫然是黄土高坡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营寨,摇曳的白色旌旗,跟曈曈火光。 这些营寨从黄黄巷坂后方的道路上去,于高坡展开,总计五百。 有专门的无常兵穿着黑白服侍,在门口烧着纸和篝火,帐篷后边,火光影中折射着悬浮的阴影。 像人,但又不像人。 “从人影来看,应该是十人一个帐。”眼力好的斥候回来报告,他们上不去山,只能看着远远看着。 高欢一直没说话,倒是边上一些小兵慌了。 甚至有人已经跪下来磕头了。 蒙昧的时代,鬼神还是很有市场的。 “让斥候上去,一探究竟!”高欢下令。 但是斥候内心也惶惶不安,硬着头皮上去,遭到了激烈的阻挡。 第61章 段韶看到鬼兵了 高欢听着折损情况,咬了咬牙。 太子的斥候依旧还在,结果自己的斥候一个也上不去,反而全部被打下来。可是汉代潼关处的高坡上,不断出现帐篷,现在已经多出了一百顶。 虽然斥候损失严重,但也带回来了一点消息。 比如,每隔半个时辰会有十顶帐篷被支撑起来,接着有专门的黑白无常或者和尚道士神婆出现,经营灶火。 一旦一处灶火点起来,就意味着里头出现了十鬼影。 并且还有斥候听到有人和帐篷内的人聊天,说话的声音多是草原的风景,更多的还是他们曾经并肩作战的青葱岁月。 像是缅怀一样。 而现在,才短短的两个半时辰过去,上方增兵五百人了。 可自己却对上方毫不知情。 到底是人是鬼? 这是谁想的计策? 阴损啊! “不准去!” 高欢捂着脑袋的时候,又听到了娄昭君的喊声,心中对这个女人不知道又起了什么幺蛾子烦闷时,听到了段韶的声音:“我武艺高,上去能一探究竟。” “不行!”娄昭君大声呵斥道:“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跟你阿娘交代?” “姨母!”段韶一下就沉了下来。 高欢起身走到营帐门口,看着段韶丧着的脸,还有娄昭君摇了摇头:“你是斥候,你得去。” “贺六浑!” 娄昭君大怒,段韶却一下兴奋起来,翻身上马,一骑绝尘:“我这就去!” “诶……”娄昭君还想阻拦,就让高欢拿捏住手说:“男子汉就该建功立业,他的武艺不错,寻常斥候不是对手的,放心。” “可是……怎么能让他做这种贱……” “闭嘴!”高欢又察觉娄昭君准备说浑话,立刻喝止,要是她那套轻贱士兵的言论出来,附近的人还不得愤怒看着他们? 很伤士气的! 娄昭君只能悻悻低下头。 毕竟高欢也是能压得住她的。 段韶此时出营非常迅速。 有斥候想要阻拦他,却被他甩开,接着在马上挽弓,以迅雷之势射杀。 堪比射雕手的存在! 就这样,经过了十几个人的阻拦和反击,段韶真就莽上了黄巷坂的小道,丢了军马,几个攀援,很快上了一个缓坡。 缓坡上斥候蹲着,不过完全没想到这里会有人上来。 段韶也没给他反应时间,一把匕首抽出,当场压住这人捅穿脖子,死死捂住嘴巴不让一丁点声音冒出来。 解决了这人,他也是一头冷汗:“太子也太细了!这种本来不可能走人的地方都有暗哨!” 直到现在,段韶才算是看清楚了太子的行军风格。 斥候多到简直令人发指的地步。 在缓坡上稍稍休息,悄悄冒头一看。 好家伙,两个正在小憩的斥候,分别在左侧十米和右侧二十米。 三个人愣是形成了一个隐蔽的站位。 但凡刚才让这个斥候发出点声音,自己就暴露了。 猫着来到右边,匍匐到右侧的人处缓缓起身。 “噗嗤!” 这家伙在撒尿中被抹了脖子,挣扎了几下,好在声音不大,后方的人没有发现。 滴滴答答…… 听着滴血的声音,段韶扭身去解决左边的那个人。 左边那个也是睡得死,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了鬼。 他来到树林边,准备出去,却很快蹲下。 因为有人来了。 “旮旯旯……” 角落处,他看着三个用在前头拉,后边不断有人放滚木,让一座钉在木板上的营帐,滚动的停在了树林外十米处。 接着麻利的升起篝火,接着从营帐内走出来一个黑无常,举着招魂幡。 “老周,还得招多少人呀!” 几个士兵嘻嘻笑着。 “陛下说了,还有两万兄弟呢!咱们之前十天才招了五千不到,还得加把劲才是。” 黑无常咧开嘴笑了,黑夜中脸都用锅灰涂黑,只能看到洁白牙齿:“不过都是草原上拿柔然血磨出来的弟兄,这一次召回来,可得让他们多待一阵。” “确实是!只可惜咱们道人不多,酆都也只有黄昏后才开,只让我们半个时辰召五十人!而且凌晨就得停下,一晚上招不到五个时辰,一天才五百人!还得两万五千人全借满才让出营!” 又一个士兵吐槽着,一脸不爽。 “就是啊!我们召唤过来以后,还得注意晚上不能断了这引魂火!要是断了,那弟兄们只能回去地底受苦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搭话流利,各种加词。 “咳咳!少说两句!别让细作听到!万一他们白天来攻怎么办?” “对对对!不能乱说!”几个人赶紧压低了声音,生怕被敌人听到了一样说:“我听东方先生说,只要燃了一夜的引魂火,明日就不用燃了。只要白天帐篷不撕,咱们一晚上就多五百弟兄!” “嘘!就你话多!”边上有人踹了一脚,“摆篝火,别耽误了兄弟们归来!” “诶,是是是。” 众人赶紧麻溜的摆起篝火,全部做完了小队长对老周说:“老周你赶紧起式点火,弄完了我们好去找东方道长汇报一下。” “行。” 黑无常老周开始摆仪式,很快一通神神鬼鬼的搞下来后,火焰点燃。 “归去来兮!入我帐来!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老周举起一道黄符,随后用打火石点燃。 围观的士兵嘻嘻哈哈的说:“老周真逊,还是东方道长厉害,能直接一撮就点燃黄符,他还得用打火石。” “火!” 当黄符被点燃,老周赶紧举起来,接着放在篝火上:“黄符为引,冥灯已燃,何不速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当黄符燃烧殆尽触及干柴,整个干柴堆哗的一下被烈焰点燃。 篝火充盈之后,黑漆漆的营帐被照亮。 “来了来了……哎哟!”说话的士兵被踹了一脚:“闭嘴,这个时候不能吓走弟兄们!” 段韶看着营帐,十个影子就这么僵硬了五分钟。 “叮铃铃……” 突然,营帐内传来了铃铛声,接着僵硬的影子开始缓缓的动起来。 段韶大受震撼的盯着,直到营帐内传来了人声:“到了吗?(高车话)” “到了!”老周长舒一口气,对身小队说:“你们可以去通报了,还有加派斥候过来,可得护住这篝火。” “明白。”几个士兵走了。 过了一会儿,老周突然内急:“诶诶……忍不住了。斥候,斥候在吗?” 段韶内心一紧,赶紧捏着鼻子说:“在!” 老周的黑脸一闪诧异,接着眼底闪过喜色:“那你帮我看一下,别去营帐内,不然里头的弟兄们可能变僵尸,我内急……” 说完老周跑了。 段韶等他入了林子,赶紧上来,悄悄撩开一道小口子,看到几个士兵漫无目的碰撞在一起。 他本来想进去,突然看到一个人扭转了脖子看过来,机械僵硬的转了三百六十度。 还有一个脑袋突然被撞掉,直接掉到了手上。 并且这些人脸上,充斥着青白涂料,血口獠牙,惊得段韶忍不住吞口水,赶紧跑。 “有敌人!” 营帐内传来尖叫,重重鬼声,吓得段韶连忙从之前的缓坡跳下。 瞬间,坡上开始出现人兵:“在哪?” “抓人!宁杀错,不放过!快!” 段韶已经下来,腿一个趔趄,直接就崴了。 但边上突然出现了斥候的影子,还有几个无常打扮的士兵从举着火把:“找到了!射他!” 段韶拖着崴脚,看到了自己的军马,欣喜若狂爬上去。 忍着痛爬上马后,毫不犹豫一夹马腹,腾龙入海朝着军帐内跑了过去。 “射死他!”又有箭雨声传来,段韶惊得藏在马腹,马儿屁股挨了一箭,疼得惨叫跑了出去。 第62章 信了鬼能来 “发生了什么?” 高欢在营帐内听到大规模的震动和呐喊声,冲了出来。 不一会儿,黄巷坂上出来了天策军五百骑兵,排头举着火把,追杀着一个人一路朝着他们靠近。 “是斥候!快,安排人救援!” 高欢远远一看,觉得眼熟,但能闹出这么大动静,一定是探查到了什么东西,转而对厍狄干喊道。 厍狄干赶紧领着五百轻骑救人。 段韶独自一个人被五百骑兵追杀,要不是马儿挨了一箭疼得厉害疯狂的跑,方才他都要被后边飞蝗似的箭雨袭杀了。 这群人是真的完全不把箭矢当箭用啊! 要知道,弓用箭的制作或者采购价格,那是八斤粟! 汤国亩产折合现代单位,就是三百斤(五百克每斤)的粟,也就是一亩地亩产只能买三十七点五根的箭。 此时一个壮汉一天吃粟饭,一天也就堪堪一斤多点,八斤够吃一个星期! 战时一根箭矢差不多三年寿命,但如果踩弯就废了。 应昭虽然控制了长安的武库,但也只有一堆的兵器,弓用箭矢其实并不多。 因为弓箭多是放到了九镇和长城边防武库内调用的。 所以段韶看到漫天不追求准头的抛射的箭矢,毫无顾忌的纵马踩踏箭枝的行为,就越能清晰知道自己看到的东西,知道的东西,就是他们的命脉! “我不能死!若是让太子借完鬼兵,我们还有活路吗?” 段韶咬着牙催动着马匹,后方追杀不停。 并且越来越近,也有人射中了他。 段韶有穿软甲,但是就算有软甲,也架不住对方逼近,准头越来越高啊! 短短数分钟,他就成了刺猬。 当然马力也在衰弱。 逼近射中了段韶也能射中战马。 段韶察觉后方不断逼近,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难道要死了吗? 地平线上,五百轻骑冲了出来,段韶看到了骑兵,连忙大吼:“速速救我!” “救人!”带队的人赫然是厍狄干。 看到是段韶,更是震惊的带着人冲上来。 “列阵,突击!” 五百追击骑兵之中,葛荣突然大吼。 亲自带队的人是他,没办法,人手都去了上边装神弄鬼,黄巷坂大营里头其实就五百人在。 现在消息传出去了,他怎么也得把戏演完。 “葛荣?”厍狄干看到了追击的家伙,内心瞬间警惕起来:“救人就走,不要恋战!小心奴儿军重骑!” 轰! 两股部队撞在了一起,段韶被后方的人拉走,换了另一匹马带向水边。 黄河上有小船,都是他们关东的人。 葛荣这边被厍狄干缠住,双方对冲了两个回合,厍狄干扭头阻截想要追杀段韶的葛荣,让葛荣“勃然大怒”:“找死!” 接着引走骑兵,再折返冲击厍狄干。 厍狄干艰难引兵对冲,三个回合下来,他五百人仅剩下一百多人孤零零的。 而葛荣这里愣是折损不超过二十人。 看得厍狄干警钟大震:“撤!” 厍狄干撤退。 葛荣再想追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段韶已经被救走了,从水路快舟回了水寨。 “该死!”葛荣谩骂了好几句:“带回弟兄,遇敌补成重伤,做完就撤!” 厍狄干远远的停下来,接着看到葛荣将所有还有命的并州兵,轻伤全部弄成重伤的画面感到了恶寒。 这就很葛荣,能杀伤绝不杀死。 奴儿军三个营,一营陈虬是太子亲信,二营尔朱荣是草原豪强,三营葛荣是边军将领。 陈虬宽厚,尔朱荣豪放,葛荣则是面慈手黑。 打仗遇到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他,动起手来是能杀伤绝对不杀死,留着重伤的人来浪费敌人的食物和药物! 应昭在草原上跟柔然人打仗时候,对柔然部众也是这么干,而提议的人是葛荣。 等葛荣撤走,厍狄干无奈让士兵救回剩下的人,重伤的兄弟也得带回来。 一个个重伤,都废了。 但不救伤士兵的心和士气。 “葛荣!该死!” 厍狄干骂着,无能狂怒。 回了大帐,阴沉着脸闷闷不乐。 不过也看到了正在摘箭矢的段韶:“贺六浑,如何了?” 段韶已经晕了过去,毕竟这一路狂奔,都是紧绷着神经在逃命。 被救回来的他,都快被射成刺猬,也流了很多血,说完看到的东西,就忍不住睡着了。 高欢则是踱步凝重无比,听到厍狄干问题反问:“你那边怎么样?” “领兵的是葛荣,三个对冲,我重伤三百多。” “重伤?三百多?”贾奉在一侧,震惊的站起来,“晋阳兵这么弱的吗?那这个仗怎么打?” “葛荣又只伤不杀?”高欢意识到了因果又问。 “对,我担心会有重骑杀出来,不敢靠近。”厍狄干苦笑道,“但对方人强马壮,多是混血天马,我们都是河东马,不如这些混血马强壮,三个来回,我摔了三百多人下马,他就二十不到。” “嘶!”贾奉倒抽一口冷气跌坐:“那怎么办?太子现在的兵马就这么强了!他还借了两万五不死阴兵!虽然一天只能借五百人,但太子已经借了五千人,要是两万阴兵借全了!这仗还怎么打?” “阴兵?”厍狄干不明所以的看向高欢。 高欢沉沉点头解释道:“铁伐看到了。太子手下来了一个能人,被称为东方道长。这个人已经给太子借来五千阴兵,现在准备再借两万阴兵。 这些阴兵,各个不死之身,青白脸面,血口獠牙。 能随意扭转脖子,也能身首分离。现在还不能动的原因,是因为还没跟酆都交易完,那个道长实力也有限,一天只能让五百人入营。 但只要篝火长明点燃一夜,第二夜这些阴兵就不用定魂,就能在营帐内袭人了,只要两万五千人借满,就能出营行动了,而现在已经借满五千人了!” “这……这……怎么可能?”厍狄干还是不相信。 “我也不想相信,可是葛荣的追击,以及不要钱一样的抛射箭枝,甚至为了追击一个人,葛荣领五百骑都冲出来了,种种反常,你说我能不信吗?” 高欢也是心态要炸了。 他不想信,可是诸多的行为,都指向了太子真的借来了阴兵。 不死不灭,实力强悍。 一旦两万五千全部借全,然后发动进攻,他还怎么打? “任何道法都有破解方法!”厍狄干咬了咬牙姑且信了:“有什么解决办法?” “有,白天这些阴兵不会出现。只要毁掉了营帐,夜晚他们就出不来了。” 高欢的话,厍狄干皱眉:“这是个陷阱!” “或许是,但如果太子真的借来了两万阴兵呢?”贾奉在一侧开口,“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高欢也是点了点头。 这时,有人进来报告:“将军!太子军放火烧了黄巷坂大营,撤往禁沟和旧潼关处!” 这一下,厍狄干也信了七分。 如果不是阴兵重要,岂会放弃黄巷坂? 现在他们也不敢追击和轻举妄动,毕竟太子已经借了五千阴兵了! “整备一下,天亮之后就推进到黄巷坂,然后攻打旧潼关处。无论如何都要抢下来!” 高欢咬着牙恶狠狠的说:“绝对不能让太子在这四十天内完成借兵!万一这个道人手里还有点东西,加速了时间,后续的粮草跟上来,我们根本不可能是太子的对手!” “是!” 第63章 滑不溜丢的葛荣 天亮。 葛荣一夜没睡,手中拿着一根狗尾巴草,随意的坐在马扎,逗弄着出了粮仓的猫儿,看着下方正在爬上黄巷坂的高欢军,无声的笑了笑。 “恭贺将军,成功将这高欢吸引上来打险要山道。” 一侧,一个穿着道袍的道人,拿着折扇扇着风。 这个道人五十岁了,却童颜鹤发,看不得年纪。 而且自称东方朔的后人,名叫东方辰,表字云龙,号静空道人。 说是东方朔后人的真假,已经无人知晓了,不过这个家伙倒是一堆的古怪技艺傍身。 比如戏法就是他的强项。 本来他是来给葛荣传教的。 道教向来是走上层路线,可惜东方辰没什么大人脉,也不算能说会道,只能跑来忽悠一下葛荣这样的将军了。 毕竟太子的东宫将军不少,这些人摆明了就是从龙之臣,未来一个个都是不可限量。 现在抱一个大腿,也算不差。 不过葛荣倒是不怎么信道,却将他留下来了。 “东方道长的戏法也是高明。” 葛荣收回视线,看着小猫儿左摇右摆的脑袋,不断小心靠近狗尾巴草,然后一跃而上,接着扑了个空儿笑得更灿烂,“陛下说得很对,打仗就该无所不用其极。阴兵什么的,只要装神弄鬼一番,虚实相掩一下,假的都能变成真的。” 东方辰摇着折扇啧啧道:“若是将军此战真拖住了高欢二十日,只怕也能一朝名震天下了。” “二十日?不用那么久。” 葛荣看猫儿没兴趣玩狗尾巴草了,随手就丢了一边去伸了个懒腰:“十日就够了。陛下的动作很快,这会儿估计已经走水路往霸上去了。” “将军不想出名?”东方辰诧异的看着葛荣。 如果就用这旧潼关三千人和两万五“鬼兵”,顶着关东军二十日,那别说名震天下了,甚至可以说传唱千古了! 但十日的话,守着新潼关就可以了,犯不着折腾这么一圈。 这就显得有点不足,不够传奇。 “出名有什么好的?”葛荣摇了摇头,“出名了,你就得被盯着,无数双眼睛盯着你,一个错误就可能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就好像陛下,明明可以不仓促起兵。 可偏偏陛下心怀天下,忍不得生民受苦,厌恶门阀垄断一切的资源和机会。 若是陛下不在北伐的时候出名,而是让刘德舆出这个名, 那世家的目标,就不是陛下,而是刘德舆。牺牲一个刘德舆,换来整个东宫安宁,稳妥数载,羽翼丰满之后,再给敌人雷霆一击,那这天下何人是陛下对手?” 东方辰听着这话,诧异看着葛荣。 “不用这般看我。”葛荣撑着下巴搭在腿上:“陛下兵变逼宫我也赞同。毕竟谋划再多又有什么用?谋多了,不会断,那叫优柔。陛下身边的眼睛太多,多到根本不可能长久谋划,因此除了当天受辱,隔夜报仇之外,拖久了反而不利。” “这……确实仓促,难道不怕失败吗?”东方辰问出了一直在心中梗着的问题。 因为应昭被吊起来的时候,他也有去看,这绝对是应昭这辈子最难洗去的污点。 但东方辰其实也和世家众人一样认为,太子绝对没胆子造反。 结果第二天,刀就被太子拔出来了。 “当然怕!但陛下不是戾太子,戾太子不如汉武帝有军心和威望。而太上皇却不如陛下有长安百万百姓之心,陛下提刀,长安在,陛下就在!而出了长安,还有九镇几十万军民之心,这是足以撼动世家根基的力量,就是陛下打天下的一张筹码。” “一张?”东方辰看葛荣神情有点崇拜的感觉,十分诧异,九镇奴儿军名震天下,居然只是一张牌? 而且感觉葛荣比信仰三清道祖的自己还信仰应昭,甚至狂热了。 “对,一张。”葛荣笑道,“你没有追随陛下打过草原战役,自然不知道陛下是何人人物。” “手中没牌,陛下也能将牌凭空变出来。” 看了看下方安营扎寨的高欢军,葛荣起身道:“就好像现在一样,我也没牌,但我变出了两万五鬼兵。这两万五鬼兵,足够让敌人心慌意乱,不得不选择攻打险地,拿人命来填!” “呃……这个确实厉害。” 东方辰干笑两声,凭空变出底牌,玩弄对手的能力,绝对是战场噩梦。 “高欢离得早,但凡多留长安两年,也不至于这么拉了。” 葛荣的声音幽幽传来:“他呀,连我的步伐都跟不上,还妄图挑战陛下?呵呵!” 东方辰不说话了。 抓了抓脸,替高欢默哀三秒后也离开了。 折腾了一晚上,得睡了。 高欢再怎么快,也得等明天才能打上来,毕竟想要打旧潼关,那只能爬坡打,路就一条,能容纳的兵力着实有限。 所以真正的苦战还在后头。 高欢必须打通旧潼关的道路,然后才能打新潼关,最后是禁沟。 同时他还得防备被新潼关两千人偷袭。 太子就给葛荣留了五千而已,但五千人愣是被葛荣变成了“三万”人! 当然,折腾这么一圈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减少伤亡。 如果死守新潼关肯定能做到十日,但做不到带着区区几百伤亡,逍遥的离开。 但如果是顶在旧潼关,葛荣就算是想要守得久一点,一样能拖时间。 游刃有余,减小伤亡,才是他的追求。 拿人命磨出胜利,那是在草原上不得已而为之。 回到长安之后,他们和太子复盘了不知多少跟柔然的战役,多少的不成熟计策,哪些能减少伤亡的方式,他们都在想,都在算,都在推演。 这也是为什么葛荣明明没多大野心,却被当做将才留在身边的缘故。 因为只有一起进步的人,才有资格留在核心中枢。 葛荣没多少野心,但他知道大势。 曾经太子能成势,现在承禅皇帝能成势,未来他信这个天下是应昭的。 所以他愿意展露自己的天赋,尽可能让自己变成一个不起眼但又能有用的人。 只是自保的方式,却能在关键的时候,不那么将自己变成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葛荣也在这一次,微操得自己没多少影响力。 因为这可是“陛下法旨”,请来东方道长,找酆都借来的两万五千“鬼兵”啊! 以上没有一件事是他葛荣做的,他只是带兵的将军罢了。 滑不溜丢! 第64章 被秀麻了 应昭站在船头,吹着渭河的风,听着后方传递上来的战报。 “这个葛荣。” 对于葛荣搞出的鬼兵行为,应昭无可厚非,毕竟给他的兵力就那么五千人,守潼关是肯定守得住,但也估计够呛。 那么他引诱高欢去打旧潼关,逼迫高欢在百来米高的坡道上上上下下,拖延时间也是本事。 但怕就怕高欢会派兵强攻新潼关。 毕竟鬼兵这种东西,自己看到了,也绝对会嗤之以鼻,然后带着兵马冲上去。 高欢也是一个见惯沙场的人,没有理由会被这种小伎俩引诱。 想了想,应昭喊来了慕容绍宗。 慕容绍宗和尔朱荣是亲戚关系,从小就寄养在尔朱荣家中。 他只比尔朱荣小八岁。 当然,慕容绍宗还是慕容恪的后代,其父为慕容翰。 在太祖一统天下之前,慕容氏已经开过两个国了。 后燕被灭,此时,慕容氏其实已经四散了。 其中一支很早就跑到了高原上,成为了后续几百年在河西作妖的吐谷浑部落,一支则跑到了南方,企图在山东东山再起,但太祖的兵马快,刀锋利,南支慕容氏还没起来就无了。 只有被强行迁往武川镇放牧的慕容绍宗祖先,靠着会舔活了下来。 早期的武川镇,全靠慕容氏帮衬着建立起来的。 所以太祖下令汉化的时候,并没有让慕容氏强行改姓。 反而是表彰其功,赐姓慕容,并在给他们溯源找到了草原的“慕容寺”,说这个是他们慕容部落的祖源,他们这一支是和尚之后。 然后勒令他们改信仰。 刚开始被强加信仰,慕容一族看汤国势大,也只能忍耐。 结果太祖皇帝安排高僧,日夜给慕容一族讲经,讲着讲着,就出事了。 慕容氏除了嫡系之外,剩下的男丁全部以身侍佛,愣是将人丁过万的大部落,变成了只剩下三百人的小部落。 至于其他的男丁,全部跑到草原各部传教去了。 本来是想着假意奉佛,忽悠太祖的。 但万万没想到,忽悠着忽悠着,把自己忽悠进去了。 释教之威,也可见一斑。 不过慕容绍宗不同,他因为是嫡系后代,所以没有信仰佛教,但也同时深恨佛教。 因为是佛教搞得他亲爹生下他不久,就说要求取真经,一路西行,至今未归。 估计是没了。 从小慕容绍宗就是尔朱荣父亲抚养长大的。 说是尔朱荣亲兄弟也不为过,但终究寄人篱下,遭人白眼,内心常常郁愤,对释教能有好脸色? 如今他也三十二了,正值壮年,听到应昭召唤,很快就过来待命。 “你晚些时候在岸边下船,领千人前去支援新潼关城。切记大张旗鼓一些,分别带上几个将军的旗号,白天大摇大摆进入,晚上潜出来,然后大摇大摆从禁沟上去支援葛荣,再潜下来后,再进入一次,就在新潼关内固守,协防葛荣。如果高欢进攻新潼关你在出兵,没有你就呆着。” 应昭给葛荣留下一个策应,就是防止高欢发觉鬼兵作假,强行冲击新潼关。 但如果给旧潼关增兵一千,再给新潼关增兵“两千”。 那么就意味着不管高欢打哪里,都会变得很难打。 权衡之下,高欢就必须攻打葛荣的位置。 不打不行因为一旦被夹击……那乐子可就大了。 “末将明白!” 慕容绍宗领命出去了。 他也不问为什么,但他也是相信应昭这么做有自己的打算。 慕容绍宗走后,应昭也就会舱里睡觉了。 马上……就要入关中了。 …… 黄昏。 高欢军刚把营寨搭好,厍狄干盯着黄巷坂后边的新潼关城看了又看。 “在想什么?”高欢出来巡营的时候,看到了厍狄干一直在盯着新潼关城。 似乎在想什么东西。 “我还是觉得鬼兵不靠谱。”厍狄干对高欢说道:“虽然我不曾入过太子的军机大营,但也从你的口中得知,太子最不屑的就是神鬼志怪。” “所以你怀疑这一次并不是太子的手笔,或者太子已经离开了?” 高欢下马,拍了拍自己的战马,长叹说道:“我又何尝不明白。” “那你还……” “必须上来。”高欢牵着缰绳摇头道:“我想了一夜,鬼兵不管存在不存在,就当他不存在好了。对方摆明了想要我们去强攻旧潼关的险道。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能也声东击西一次?” “你是想要……”厍狄干震惊了一下。 “没错,不管现在上边是谁在装神弄鬼。我已经让人去弄黑狗血,你到时候随便抓一个和尚来,就说他是得道高僧,中原来的人,不少是信仰菩萨的。让菩萨去破道法,只需要安排几百人去打山道。那么剩下的就去强攻新潼关。” 高欢也不傻。 一夜未睡,想破了脑袋,还是觉得什么鬼兵搁置就好。 他们招募的速度,至少需要四十天,就算再快也得十几天,这样一来,自己可以操作的时间就多了。 既然对方撤往山顶,太子不曾露面,那会不会太子军已经撤了呢? 毕竟粮草这一块,太子自己顶不住的,他一定会往找更好拿粮草的地方去。 那么武关才是他的首选,因为南阳郡只有一个杨忠勉强能打。 因此,高欢还想再赌一次! 只要赌赢了,他就赢了! “行,我带人去!”厍狄干也想试探一二。 准备去安排兵力,突然有斥候飞骑过来:“报!后方发现慕容字样的旗号!” “慕容?”高欢和厍狄干对视了一眼,内心一颤。 “慕容绍宗来了多少人?” “大概一千人!”斥候的报告声,让厍狄干彻底熄灭了偷袭的野心。 只能无奈的说:“别上当了。这一千人……只怕只是先头。太子就算撤了,也不会有任何可乘之机。” 高欢顿了良久,苦笑了几分:“怕就怕太子会给旧潼关处增兵,然后伺机夹击我等。” “别说了……我头疼……” 厍狄干甩了甩脑袋:“太子算无遗策,只怕鬼兵是假,真实目的是为了骗我们在黄巷坂进退不得,甚至就算想要进攻新潼关,都必须先打旧潼关,以防止他们从山上冲下来,袭击我们后侧。如果我们不打,就等于拖住我们,然后……” “武关!”高欢仰天长啸,道尽无奈,“走,去通知贾郡尉,让他继续调兵协防,最好是在宛县增兵万人。否则再这么下去,我们别说入关勤王了,就是能不能防得住太子,都成了问题。” “唉!” 贾奉得知了消息后,脑袋是嗡嗡响。 太子又撤归关内了,准备从武关打出来了? 所谓的鬼兵,不管真假,暂时没用了! 现在他们推进到了黄巷坂,反而要小心会被太子安排的新旧潼关两路夹击了! 卧槽!打仗到现在,三十万对“三万”,打到优势在敌的地步,也是够窝囊的! 贾奉对高欢的不满,完全流于言表。 “贾郡尉可有上将替换高某?”高欢捂着脑袋,做出痛苦的姿态,“高某人进来旧疾复发,头疼得厉害……” 这话,让贾奉内心一阵卧槽,赶紧轻咳一声说:“高将军言重了,估计是您近来思虑过重导致的。不如暂时就先顺了太子的心意,先打旧潼关,万万不能被他们前后夹击了。正好趁此时,高将军好好休息,切莫多想。太子此次只怕是无粮了,逼不得已才后撤准备偷袭武关。” “或许。”高欢顺着贾奉的话往下说。 内心一阵冷笑。 纵观整个关东,除了杨忠之外,就没有几个能打的将军。 除了自己,谁能和太子对对手? 只怕没有在太子帐下待过,不肖个把月,就被太子秀得脑袋都没了。 饶是自己,对阵起来,好几次都是险死还生。 但凡一步走错,那真是一溃千里。 其他人……算了,能活着那真是天之幸。 高欢看着贾奉继续去伊洛调兵遣将后,不由得忧愁几分:“太子为何一定要博爱那些泥腿子啊!但凡妥协半步,也不至于将局面弄到如今这般难堪!唉……” 第65章 孤独的逆行者(感谢大佬,喜欢就好加油打赏) 再一次入关中。 粟苗长得茁壮可人,田间地头总能看到农民们在做最后的准备了。 马上就能收获了。 明年一家老小的口粮,全在这里了。 “都小心前进,不要上了粟田。” 应昭勒令士兵们慢下来,两人一列的前行。 不一会儿,有一个村的村长看到大军路过,吹锣打鼓,笑逐颜开的欢迎道:“列位将军,这是要去何方?要不要留下来吃点东西早走?” “不了不了。我们赶时间回长安。” 应昭让大部队朝前走,自己则是下马,看着村长年岁不小,又左右看了看:“宣抚使和招讨使呢?他们没来吗?” “没呢!他们忙着带我们抢工夯打晒谷场呢!壮劳力都去了,就剩下我们这些老人无所事事呢!” 村长身后全是孩童和老人,壮劳力确实都不在。 “那就好。农社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协调各地劳动力的剩余,为乡村的基础建设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应昭设计的农社,其实根子上还是属于集权组织结构。 并不是民主自决的企划。 唯一能算民主的,就是村长这个职位罢了。但村长这个职位只是妥协的结果,因为他没有足够的读书人来铺开基层组织,只能想办法让百姓自己处理。 回头他还打算在农社安排观察使,相当于法官和耳目,负责调节各个农社内重要犯罪审判,跟暗行特务职责。 这样一来,农社其实就是乡镇机构,并且往后收缴税收就能节省不少时间。 与其对接国内未来存在几十万个村,不如直接对接几万个农社,这样的行政效率和花销都能节省很多。 回头如果可能,会在各个村继续往下铺,不过暂时就铺到农社,因为没人也没钱。 就连农社里头的招讨使都是退役的九镇奴儿军士兵充任,很多都没好好的培养,宣抚使更是超过半数还未完全铺开,更不要说观察使了。 实在是能写会算的人太少。 他应昭跟世家掀桌子了,那么一切都需要自己慢慢培养。 这也是为什么应昭不选择速胜,而是选择南迁入蜀,准备遥控天下的缘故。 入蜀,借助险关堵住敌人,自己就可以安心种田。 而有九镇兵马和自己塞给关东、关陇两大世家集团的矛盾在。 只要自己一隐匿,关东和关陇不打个你死我活,就是给自己这个承禅皇帝面子了。 甚至可能会让江南世家加入混战。 应昭想到了这里,唇角莫名扬起了一抹笑意道:“那……老丈我们就先走了。” “诶,小将军不留下来吃饭再走?” “不了,还有事。”应昭谢绝好意,翻身上马,看着老人家说道,“农社是要发挥主观能动性的,一旦有敌人打进来,你们要自己小心了。不要害怕他们,拿起你们的刀枪团结在一起,你们的田地和美好的生活,就不会被敌人抢走!” “你们更不要轻信他们所谓的缴械投降,就给高官厚禄的言论。他们打着的旗号可是除贼,他们眼中的贼是陛下,也是你们这些拿回属于自己田地的百姓。” 应昭的话,让老者意外的看着应昭。 活了这么久,他隐隐感觉了应昭这话的不妙:“陛下可是要走?” 老者的洞悉,让应昭无奈笑道:“长安百姓太多,粮食不够。若是不放出长安,陛下养不活更多兵马。届时留在长安,只会困死关中。还不如让你们结社自保,逼迫敌人遣军送粮,那么他们就不敢抢你们的粮食。” “可是……这是什么道理?陛下若走,他们岂会怕我们?” 老者急了。 “怎么不会?”应昭拍了拍腰间的刀,又指了指带着刀的几个老者:“无论男女老幼都拿上,磨锋利它。等关东世家们走进来,就拿着刀枪弓弩列阵,从道路这一头一路排到长安处。勒令他们只能在你们的监督之下往前走。但凡有人入村抢劫,你们就斩杀他们。” “不要怕!不要怂!你们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若是你们害怕了,他们就嚣张起来。” 应昭看着前头不断走远,顶着午时的烈阳却丝毫不管不顾,井然有序往前走的士兵:“你看他们,他们知道自己为了你们而战,这一路不曾伤你们的粟苗分毫。而你们是为了自己的田土,为了安身立命的一切而战。我们只是暂时转移,只要陛下的粮食缓够了,最多五年,我们就会重新回到长安!” “陛下在九镇还有兵马,暂时世家却控制着泰半的江山。你们要救,关外的也要救,天下都需要陛下救!但你们如果连自救的勇气都没有,最后不管谁来救你们,你们也没有未来。” 老者默默看着应昭。 又转头看向了身后的孩子们。 “放心,关中有组织,雍州都司指挥使陈虬也在,你们直属于陈虬管辖。不管以后县令下来催缴,还是其他的部队来抢劫,都打回去!你们免税十年!十年的产出,都是你们自己的!没有承禅皇帝的借条,一切都是抢劫!明白吗?” 应昭盯着老者。 他希望这位老人能理解。 老者又想了想,迷茫之后拿来一把刀再问:“他们真的会怕吗?” “拔出来。”应昭笑了。 老者拔刀,武库里取出来的好刀,全是应昭在长安督造的锐器。 “人不过就是一个脑袋两个肩膀。”应昭盯着刀锋的寒芒,“砍下去,见了血,他们就会怕。不要怕牺牲,因为你们护住的是自己的田,是为了让自己让孩子过上好日子。” “等陛下在蜀中稳定了,他就会派先生来,在这里给你们建设学堂,让孩子们可以读书,可以成为吏员,成为官员,成为国之栋梁!走出这个山村,见识了美好的世界后,再回来建设你们的家乡。” 应昭对老者说道:“然而,这一切不是喊喊就能做到的,还需要牺牲,还需要见血,还需要将那些压在你们头顶高高在上的门阀拉下来。不然哪来的位置腾出来让你们的孩子当官呢?” 老者的眼神逐渐坚定了几分:“那……还会有品级吗?” 九品中正制,应昭内心一阵厌恶。 “我惟愿此间生民,人人如龙!”应昭自嘲的笑了笑,“不过,我可能没办法做到,但我能打个底,让后世的子孙去完成。你放心,我死之前,定要这门阀轰然倒下,让这黎民百姓获得升迁的渠道。谁堵死,谁就是这天下的公敌!” “您是陛下?”老者讶异得就要拜伏。 应昭压身拖住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有限。可若是无数人一起努力,或许有生之年,我们就能彻底将压在众生头上的门阀,打得粉碎。” “就算失败,但我来过。来过以后,他们会给你们减租,会善待你们的生活,会在逢年过节送你们鸡子食。” “那……那一定是盛世!”老者听得心里话都憋不住了。 “可我们成功了,你们能吃饱穿暖,孩子能上学当官,未来你也能开个庙写个族谱,传承千年家族,也能叫个世家。甚至,吃肉吃到吐,吃到厌烦,吃到最后觉得还是吃素好一点。” 应昭的话,让老者震惊的看着他:“能……能吗?” “当然,这只是小康罢了。” “小康?”老者不明白,“比之文景之治如何?” “强上百倍。”应昭哈哈大笑着坐正身体,“我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你也一定希望自己的儿孙生活在那样的时代?” 老者咂舌,也憧憬的想着,最终点了点头。 应昭不再说话,纵马离开。 老者看着应昭单骑追上前队士兵的背影——逆光而行的背影,长长一揖,学着来往商贾带来的戏文喊法:“恭送陛下!” 第66章 人间有炼狱 “粮食!还有粮食没有!” 皇城内,怨声哀哉,但不一会儿,就有香气吸引了人。 三个枯槁的士兵吞了吞口水,面面相觑:“为什么我闻到了肉味?是吃的吗?” “去看看?” “看看!”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虽然被勒令不得出去营地,可是他们还是饿得受不了。 结伴走了出去,循着香味,突然看到了边上地上,一个太监的服饰沾染了血。 而火上的锅里,翻滚的肉块,让这几个“胆大的家伙”心头忍不住颤抖着。 “你们……来干什么?”围在火堆边的人抬起头,赤红的双目,饿狼一般的眼神,吓得这几个“胆大的”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没……没什么……” 三个家伙颤抖着声音,干笑的说:“我们就是路过而已。” “路过?” 一个赤目的士兵伸手按住了地面的刀柄,缓缓站了起来。 “我们真的就是路过……” 三个家伙颤声挣扎爬起来,扭身想要逃跑。 “呵呵!” 赤目士兵们可不会放过他们! 毕竟被抓到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是得死的! “死!” 一声厉喝,跑得最慢的一个倒霉鬼被杀,鲜血泼洒,惨叫连连,另外两个撒开腿跑得更快。 只可惜,他们并不曾吃过饱,跑了没两步已经是呼吸急促,眼冒金星。 那吃饱饱的赤目士兵狞笑的追上来。 “别!别杀我……” 两个人同时被踹倒,发出了惨叫和哀求。 赤目士兵戏谑的笑着,举起了刀。 “啊!” 惊叫传遍角落,呼啸的箭也随之破空,却被这尖叫掩盖。 “我……我死了吗?”一个家伙不停抹着身体,虽然被淋了不少血,可还是活下来了。 “我……我没死!” 他在庆幸,但同时也看到了扎了一支箭在胸口,摇摇欲坠倒下的赤目士兵。 哒哒哒…… 战马的马蹄扬起,快速靠近。 韦宽黑着脸,看着被射杀的士兵,对身边的萧道成说:“这已经是第二十起发现食人的士兵了。再这么下去,皇城非得成为人间炼狱不可!你究竟还有多少把握太子一定会撤兵?” “快了!”萧道成也是面色沉重,“楚王说,太子手下大将陈虬,为雍州都司指挥使,负责统管关中所有的农社和百姓。陈虬已经上书陛下,请陛下务必留在关中。” “留在关中?关中都是太子的!谁能留得住?” 韦宽长叹道:“我韦孝宽,第一次打了这么窝囊的仗!” “这还只是开始。太子应该很快会撤往蜀中。” 萧道成的话,让韦宽脸色骤变:“你说什么?太子不东出……” “东出?东出什么?去洛阳跟世家的碉堡一寸寸磨吗?与其如此,不如去一趟蜀中,将关陇变成战场前线。这样一来,京兆府就待不住了,关东世家绝对不会作于此地犯险,那么太上皇迁都洛阳,势必成为关东世家的决策重心!” 萧道成的话,让韦宽张了张嘴,接着怒道:“绝对不可能!若是迁都洛阳,那雍凉怎么办?我关陇世家怎么办?” “所以,太子已经导演好了朝堂的矛盾斗争。逼迫我们向关中一百五十万生民妥协!届时关中就是征伐太子的累赘,甚至在必要时候,会成为太子的棋子!” 萧道成目视南方,皇城外,遍地太子党。 农社和陈虬,就是太子留下来,给太上皇或者说楚王用的刀。 关陇世家一定得跟楚王联手,再借助农社百姓的威慑,控制朝廷局势,不得东迁。 但这也变相强逼关陇世家承认农社地位,承认关中自治。 只有这样,关陇世家才能勉强稳住自己的地位不倒下。 “若是不答应呢?”韦宽咬牙切齿。 他对太子没好感,因为太子干掉了整个关中韦氏,也对黎民百姓没有好感,因为他们分走了世家的土地! 他们是帮凶! “那长安百姓会再来一次陈涉、吴广之事,太子就能趁机从蜀中北上,再夺关陇,以汉太祖之旧例,重开天下。” 萧道成的话,让韦宽脸色几次青白,最终恶狠狠的说道:“太子不会得逞的!他才是大敌!世家是不会上当的!” 看着韦宽气得扬鞭,飞掠到了被发现食人的士兵面前,挽弓射杀,发泄怒火的模样。 萧道成却忍不住摇头。 “世家就是如太子所想的那样。但凡有一点机会,他们就不会看着自己的权势被另一股力量分走。之前是太子,所以你我征伐他。但太子入蜀,一时半刻打不了了,关中还有百万生民的威胁在,信奉‘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关东世家,岂会一直呆在长安?” “关东要东迁,关陇却要押着皇帝作为筹码,逼迫关东送来粮草。但不管如何,除非两大世家集团放弃江北所有利益,跟太子决战,哪怕打得户数减半也在所不惜,否则最终的结局,只怕早已在太子的算计之中!” 萧道成自言自语着,却又忍不住闭上眼:“毕竟,世家不止关陇和关东啊!还有江南啊!太子啊……这就是你下的棋局吗?” “你在赌关东和关陇不可能放弃全部利益跟你撕破脸!因为这么做,江南世家会趁虚而入。这些年关陇和关东对江南世家做的事情,岂能看着北方虚弱,而不上来狠狠咬上一口?掣肘已经形成,届时,你可以趁机在蜀中做大吗?” 萧道成说着说着,只觉无力感席卷着自己。 世家这种利益组织,永远是要为了各自家族利益优先的。 这个死结很难解决。 想要世家利益一致对外,就必须有一个大敌。 太子若是还在关中,那无论关陇和关东都会想办法结合,不管利益受损如何,大局为重。 可藏匿在蜀中后呢? 只要蛰伏几年,世家会不会先打起来,这可真说不准! 萧道成抬起头,望着蓝天,只觉得是灰蒙蒙的。 关陇世家的李天赐父子,是绝对不会坐视皇上东迁的。 哪怕是洛阳,也会倒是他们的利益受损。 因为去了洛阳,意味着关陇的关中彻底报废,关东世家巴不得关陇倒下,他们好独霸朝堂。 那么关中百五十万百姓又要怎么处理? 杀吗? 李家父子敢这么下手,那太子会坐视不管吗? 两相拉扯,李家父子也只能憋着! “太子……你究竟还留了多少的棋子?你又何时放关东和关陇士兵入关?” 第67章 决定推波助澜 “臣陈虬,参见陛下。” 陈虬被应昭召唤来了长安城,临走之前,应昭有些事情要交代。 “免礼。”应昭点了点头,在东宫的兵棋室的地图前转过身来:“伤势如何了?” 陈虬被问进而激动道:“谢陛下关怀!臣左臂已经无碍!” 晃了晃左臂的空荡,让应昭长叹道:“不少弟兄也跟你这般……朕一度在想,做出的起兵决策是否正确。” “陛下!万万不能让我等牵绊了心绪!” 陈虬连忙跪在了地上。 应昭赶紧要搀扶,可他却不起来继续说道:“臣是陛下在长安街巷从丐帮捡回来的饿死鬼。没有陛下,臣或许已经残疾了!甚至只能在坊市之间,凄苦的讨要钱财,甚至最终被车马碾压、或被打死、或被饿死,草草丢在水门处,任由每日开闸的水流冲走。” “陛下,臣如今已经是正四品都指挥使。”陈虬看着应昭,热泪盈眶,“臣这辈子能已经值了!陛下,臣入东宫时十岁,陛下也十岁。陛下总是说,想要人人都能吃上饭,人人都能活得更像人,臣也想看到陛下说的盛世究竟是什么样,若是陛下因为区区陈虬一点伤而不敢前行。” “那为了这天下大义,陈虬岂容苟活?” 右臂已经伸手准备拔刀。 应昭按住刀柄说道:“你得活着。” “陛下!”陈虬眼含热泪看着应昭严肃的眼神,虎躯一震。 拍了拍他的左肩,应昭站了起来:“你的任务很重。” “臣明白!臣一定不会让皇族离开长安半步!” “不。”应昭摇了摇头说:“时移世易,最开始朕的打算只是让太上皇迁都洛阳,好坑害关陇和关东,强迫他们内斗。” “但直到,萧道成来了一封信。” 应昭从桌上拿起了书信,萧道成安排人假装求援信使,从玄武门出,一路送到了他的手中。 “萧道成?”陈虬讶异道:“他不是楚王的门客吗?” “是,朕的好弟弟的门客。”应昭打开了信,又看了一遍说:“不过朕觉得萧道成说得对,长安虽好,但掌权的人不是太上皇。朕这个太子入蜀了以后,他会让太上皇废了朕为蜀王,尔后立楚王为皇帝。” “这……”陈虬有点傻眼了,“这不是唯恐天下不乱吗?萧道成其人,其心可诛!” 应昭如果答应了,那岂不是让他的正统性受到了威胁? 因为应昭名不正,言不顺了啊! “哈哈!相反,这反而是一个助攻。”应昭抖了抖书信,“他这是送给朕一个清君侧的理由。” 大义这个东西,就是一把双刃剑。 萧道成也是一个狠人,知道单纯依靠世家自觉,是不可能打赢应昭的。 那么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那就是,废长立幼!用大义拴住两大世家! 太上皇可以去洛阳,但是只能是太上皇! “皇帝”应晏必须留在关中,成为关陇、关东跟应昭博弈的棋子。 同时,让世家彻底跟应昭划清界限,世家站在新皇帝侧,为了获得更大的利益,就会扭转思维,如何在新朝斗争中取胜。 萧道成好趁机统筹关陇、关东两大世家集团全部力量,进而跟应昭决战。 应昭不怕这个,因为他需要时间。 想要让应晏成为皇帝,这背后需要过太上皇这一关,需要过关陇和关东世家两大集团的关,同时还得考量江南世家的意思。 这么一打,各种争斗,甚至仇杀、暗算,几乎可以说将贯穿整个北方各种势力。 当然其中也包括他应昭这个不可忽视的力量。 所以萧道成送来了信,请求应昭支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其中很大篇幅讲了现在应昭的“皇位”来历不正,容易荼毒后世。 至于皇位最终的归属权,他是嫡长子,还是太子,天然对皇位有强宣称,只要他赢了,那么后世就不会说他是篡权夺位,而是维护自己的合法地位,只不过出篡权夺位的楚王应晏下场如何…… 不言而喻! 当然应昭看中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么做会将斗争烈度推得更高,甚至逼迫江南世家投靠自己。 虽然自己会分田,但是江南世家完全不怂这个。 因为南方可开发土地还有更多! 如果关陇和关东因为应晏连在了一起,彻底成为一体。 那么想要征讨应昭,这笔钱粮哪里出呢? 游离在朝堂之外的江南世家,绝对会成为被吸血的对象,到时候还想翻身? 门都没有! 于是,江南世家一定得想办法找机会翻身。 那么,除了应昭这个承禅皇帝之外,谁还能让他们翻身? 天然的政治盟友啊!就算分田,开科举,江南世家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不然,他们真就永世不得翻身了! 当然更多的还是可以从江南世家手中,撷取更多的利益,来保证自己之后的战略! 但这一波助攻若是没做成,那萧道成的下场必定凄惨。 应昭则是横竖都不亏。 “那陛下的意思是?”听明白了以后陈虬看向应昭询问意思。 “萧道成是个有野心的人,朕这个弟弟,虽然接触不多,但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应昭给了个评价,“但他们都错估了对手是谁。 他们的对立面从来都不是朕,而是这天下的黎庶。 既然萧道成想青史留名,那就给他。至于这个名是好的还是坏的,就看他自己的决断。朕塞给他们的炸弹,想要这么简单的解决?做梦!” “明白,那臣就护住太上皇,只管太上皇安危?” “不。太上皇是关东世家最后一张牌,就算朕出事了,老爷子也不会有事。”应昭摇了摇头,“你的任务反而更重:第一,建设关中农社,宣传分田种地,穿衣吃饭的论调。强调世家才是阻碍他们吃饱穿暖,过上富庶日子的敌人! 第二,强调朕兴兵的正确性,不要被萧道成以换太子的名号误导。这一点朕会入蜀之后,会安排更多宣抚使过来,你暂时就是刷标语,强调朕起兵是为了黎庶能在自己的土地上安身立命。 第三则是保护关中百姓安危,只要有一个敌人士兵抢劫,那你就在长安闹,逼迫世家妥协,不然就封锁长安,并且切断关东粮道,然后对那些私兵军队进行屠杀,用血来告诉他们逼急了就得死。你们不能怂,怂了,就真的会让他们嚣张起来。” 陈虬狠狠点头道:“臣明白!臣绝不让世家之人,祸害关中!” “好!最后一点。”应昭看着陈虬,“如果事情不可控,你发现你的权利被渗透甚至抢夺,那你就起兵!朕是元帅,你是将军,我们最开始的手段,还是手中的兵马。明白吗?” “是!” 陈虬严肃道。 “那么你带兵去一趟玄武门,告诉萧道成:洛川关西军朕三日之后会放出来,让他带着应晏拿着太上皇的印信去接收。 朕期待他的手段。也期待看到江南世家被他清出关中朝堂的那一天。” 第68章 玄武门前的辩论 深夜。 三千人停在了玄武门后的一座亭子。 不一会儿,城楼上下来了几个吊篮,有人爬出来,约莫十分钟终于来到了这支军队面前。 陈虬下马。 身边亲卫环绕。 萧道成身着白色箭衣,裹着披风。 身边跟着一个士兵打扮的青年,不过陈虬一看到他,平静的说道:“韦宽啊!没想到你居然敢来?” 青年一下寒毛倒竖,手下放到了腰间。 只是还没拔出刀,四五把弩就从陈虬的亲卫手里拔出,锐利锋芒瞄准了他。 “放心。为了陛下的大计,我不会杀你。毕竟,楚王身边,确实缺个保驾护航的将军。想要韦氏重整旗鼓,你除了楚王,再无别的依靠。毕竟李家不可信,关东更是各有各的算盘。” 陈虬这话,平静得仿佛断臂之人不是他一样。 “陈将军不愧是太子最看重的亲信。”萧道成笑眯眯的看着陈虬。 但内心对这个家伙的危险等级,迅速拔高了几个层次。 “我的命,是陛下捡回来的。”陈虬道。 “那九镇奴儿军,不也是陛下捡回来的?”萧道成落座在亭子内。 陈虬也对坐,平静说道:“他们不一样。他们更多是因为被逼无奈,毕竟柔然依旧强大,草原待惯了的人,总是会忍不住想着,谁强我投谁。” “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萧道成表示赞同。 但陈虬却反驳道:“你错了,华夏一体多支,他们只是因为所处的环境,而导致了他们不得不这么做。说白了,就是为了生存。但如果我们汉家的父兄能庇护了他们,慢慢的他们也就不会用这种方式思考了,而是会变成和我们一样的人。” “好了。太子是爱四夷,但四夷却不一定这么看。除了九镇,只怕四方都不会有这种想法。” 萧道成不想继续辩驳这个道理,而是问道:“太子可是答应了?” “陛下答应你的联手。”陈虬点着头说,“还说三日之后,堵在洛川的关西军就会南下,到时候你再北面尽快带楚王寻太上皇,要了印信,接手这一万多关西铁骑。” “哦?太子倒是大方!还有吗?”萧道成诧异了一下又问。 “有。农社的事情接下来是我在主管。”陈虬继续说道,“给你提个醒,别让关陇世家要回雍州境内的田土,败了一局就认栽,否则等待你们的会是拿着太子督造的镔铁锐器的百姓。也就是,一百五十万名无论男女老幼的战士。” 萧道成的笑容,微微僵硬。 韦宽恶狠狠地瞪着陈虬。 陈虬无所谓的看着他们。 他曾经觉得自己的前半生很凄惨,痛恨当官的,痛恨当朝者,但直到要被做成断腿乞丐的那一刻,他又恨底层的人,因为他们的冷漠,让自己饱受磨难。 但幸运的是,太子出现。 十岁的太子查了一桩大案,牵扯国朝关陇世家七个家族贩卖人口,拐带孩童的恶行。 于是,救了他。 长安的孩子被送还家中,他因为无家可归,而被送到了东宫的孤儿院里头。 从那一刻开始,东宫就是他的家。 后来,太子宽解他们,教授他们读书识字,也会在他们面前骂世家。 七个家族,迫害长安底层家庭二十年,无数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可是审判结果却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从事的人被流放了,但是他们的家族却依旧吃得人血馒头,吃到饱! 那之后,孤儿院的孩子们,都跟太子一样,成为大同理念里的那一个实践者。 直到,第一场激烈政斗,孤儿院的少年军失手,应昭转圜失败,半数少年军折损,皇后因此受了牵连而亡。 太子又消沉了一年,但柔然入侵开始了。 三年前那一战,少年军初时依旧是主力。 最终,就剩下他一个还健全,剩下的伤的伤,残的残,也都留在了九镇,成为太子的棋子。 大家心甘情愿。 而现在,自己虽然断臂一条,但依旧要如其他弟兄一样,作为太子的棋子,为太子革新天下这一盘大棋上,尽一份力。 些许仇恨算得了什么? 为了大局,牺牲一些又如何? 只要,能在那个盛世到来之前,尽一份力,就行了。 “好了。萧先生,陛下的话我也传到了,该做的也做完了。”陈虬起身,笑了笑,“先走了。” “等等!”萧道成喊住陈虬,“我想知道,为何你能如此淡然!明明韦孝宽就在此处!” 韦宽瞪了一眼萧道成。 但陈虬却平静的转身:“他会死的,但不是现在。他有价值成为我们前进路上的垫脚石,那就应该让他发挥更大的价值。这是政斗,不是请客吃饭,也不是一腔热血就能完成的。所以,等他利用的价值完成后,我会亲自送他上路。” “我等着你!”韦宽冷笑,“大话谁不会?你就敢肯定你们能赢?你就敢肯定你们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是的,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赢,陛下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赢!”陈虬看向萧道成,“萧先生是个聪明人,应该能看出来,不管我们赢不赢,至少长安百五十万百姓,已经觉醒。那么未来,会有更多的地方,更多的百姓,直到汤国五千万百姓彻底觉醒。” 萧道成不说话。 韦宽也沉默了。 “陛下说:他们会给你们减租,会给你们土地,会让你们不至于饿死,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而是我们来过。” 陈虬笑了起来,这是他从下马至今,第一次笑,温柔却坚定:“你说,如果陛下失败了。你们还敢继续这般压迫百姓吗?你若是掌权,又会不会想办法给百姓妥协呢?如果这个国家真的到了‘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的地步?那时你们还能坐的安稳吗?” “陈胜吴广那是反抗暴秦。但是张角三兄弟却高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现在你们在高墙大院内,骄奢淫逸,丝绸缠道,又为什么不准陛下说一句:‘天下大同,共赴小康’呢?” 韦宽无言,萧道成沉默,又一会儿说:“你们不可能成功的!世家控制了话语,垄断了知识,还有一切你能想到的资源!没了世家,应昭凭什么坐稳皇位!” “是吗?”陈虬又笑了,瘆人的寒。 “难道不是吗!”萧道成在怒吼。 他真的有一种恐惧在心中萦绕! 陈虬看了看他的歇斯底里,歪了歪头,依旧笑着:“我来过,笑着看着你,看着你看着我,看得你心中的恐惧在滋生。因为你知道,像我一样的人会越来越多,而我们都有一个明确的目标。陛下说过:这个世界少了谁都能前行。谁都不重要,但没有世家门阀的世界,对我们很重要。” “你们掌握了知识,那是因为竹简的传播不方便,于是陛下造出了纸。” “你们说我们不可能读懂书,可是为什么你们叫停了陛下的《切韵》编写?修书的时代,难道不是盛世?难道你们不感觉与有荣焉?不过也没事,因为陛下早就在东宫编写了一套《拼音》,我们东宫少年军出身的人,能用一个月的时间,学会三百个常用字。” “你们说我们不能让思想飘远传播,但你见过的大字报,不觉得它们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吗?实际上,它们是印刷出来的,一天我们能印刷上万份大字报,也能印刷上万本大同书,更能印刷无数被你们垄断的先贤典籍!” 陈虬继续笑着,充满崇拜和深情的说:“陛下,是一个将不可能变成可能的人。” “我说的东西,是你们在意的,而我却不在意的。因为我们读的东西叫做《大同书》,或许它很简陋,或许它很苍白,亦或许它在你们眼中只是笑话。” “但在我们这群‘棋子’的眼中,此书胜过历朝历代任何经典!” “穷尽一生,我们都会完善它!” 说到这里,韦宽沉默着,萧道成却动容了。 “陛下总是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陈虬下了亭子,翻身上马,幽幽的说,“可我想说,你们也是普通人。自命不凡?天潢贵胄?甚至那个姓郑的家伙,还写了一篇《天命禅让论》的笑话。却不知道《大同书》还有一版不曾发行过。” “自我而始,子孙圣旨抬头只能为:奉民承运皇帝,诏曰。” “最后一章更是直言,子孙失德,则应民者可取而代之,皇天后土,可为此证!但后世之帝王,须以天下大同为己任,妄图损大同,殃小康者,天下共诛之!” “这版,被元德先生否了。”陈虬阐述道。 一甩马的缰绳,马儿朝前走了两步,全然无视了后方萧道成的惊恐眼神:“但入蜀之后,甚至最后,陛下一定会将这一篇写在《大同书》里发出来。” “我已经做好了世代接力的准备,当然,若是子孙不孝,那……就让其他有能之人来解决。” “奉民,尊大同;承运,享国祚。” 陈虬的声音渐行渐远,渐渐被马蹄声掩盖。 只留下萧道成瘫坐在石凳上,内心颤抖着:“奉民承运皇帝……此文一开,那改朝换代,岂不是失德当替?千秋万代则成笑话了!” 韦宽沉默看着萧道成,心知他的艰难,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莫要着了道。这陈虬已经误入歧途了!” “是吗?”萧道成死灰的目光盯着韦宽,“难道天下大同不也是你我经学世家的追求?” “……” 韦宽张了张嘴,最终讷讷不在言。 “承禅皇帝……绝对不能让你成功!绝对不能!” 黑夜里的萧道成,歇斯底里着! 第69章 入散关 应昭听不到。 他已经到了散关前见到了陶明。 “陛下。”陶明拱了拱手。 应昭笑了笑,一路风尘仆仆的他,丝毫不见多少疲倦:“不是说了不用迎接吗?” 陶明来了十里亭,带着散关附近的官员等着皇帝。 “我是可以不来,但他们岂敢不来。” 陶明摇了摇头,他自三年前就在东宫避难,早就习惯了应昭的处事方式。 自然知道应昭并不喜欢繁文缛节,能免则免,实际干事才是他想要看到的。 但,散关附近的官员却不能这样,他们还想要在应昭面前露脸,尽早融入应昭的集团之中。 所以陶明就算不来,也被这群人吵得不得不来。 应昭笑了笑,看了一下几个官说:“有接风宴的话,今夜都一起来。” “谢陛下!” 众官们狂喜,没想到居然有机会混脸熟了。 应昭颔首,接着骑马入关。 散关,也叫大散关。 历朝历代,但凡想要从雍州入蜀,就一定得走这里,因此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山势也险峻,未来此地也是他和世家争夺的重心。 进了散关的军营,陶明居于下,看着应昭坐上首位后道:“长安如何了?” “已经撤出来了,元德先生也离开了。” “舅父……入蜀了?”陶明愣了一下。 应昭说:“不能不入蜀啊!他留在关中,反而更危险,后续就会抵达。” 陶明点了点头,转移了话题:“我听说刘信和妻弟费侃劝降了法匡。” “是,不过有什么问题吗?” 应昭对于陶明突然提法匡的事情,觉得有点意外。 一般情况下,陶明很少插嘴东宫的事情,毕竟当初被自己牵连拖累,陶家基本上是损失的差不多了。 现在的陶明更注重的还是明哲保身跟立功丛勋,事实上只要他保持这样的速度,到了下一代,陶家也就能恢复往日的荣光。 所以当一个孤臣,反而能让应昭歉疚更多,资源也会更多的倾斜自己的表兄弟。 “法匡的投降让我很奇怪,我小时候听父亲说,法匡是个有心思的人,他们一起在太学的时候,他给人的感觉是极度遵守律法教条的。汤律有言:守土有责。他若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选择投降呢?” 陶明这话,让应昭思索了几分:“这件事情,回头见到了法匡就知道了。至于入蜀,梓潼都下了,前头也没什么可以阻挡我们了。” “这……也是。”陶明想了想,也不觉得会有什么问题了。 就算法匡有心算计又如何?应昭的大军已经加速南下,未来十几万人进来,没了剑门关和梓潼郡,注定没人是应昭的对手。 成都,已经在招手了。 “对了,分田均地的事情你考虑好了吗?” 陶明又问。 应昭抬起了头看向陶明:“你想要劝我不那么做?” “你这么做,很可能会招致蜀中世家强烈反弹。现在的他,只怕更多还是选择观望。” 陶明担心应昭会粗暴的分田地。 因为这么做的后果,自然不言而喻。 “我有钱买,他们愿意卖吗?”应昭呵呵一声,“就好像我曾经跟元宏提了这么一嘴,反倒成了我在菜市口受辱的罪行之一。老实说,我对世家不报什么希望,能听话就留着,不听话就杀,就这么简单。” “咱们的吏员不够。”陶明没有硬劝。 “你还滑头的学会了迂回。”应昭哈哈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就没好气的说,“吏员需要认识几个字?吏员是最好培养的!真正难培养的是独当一面的官,但这也不是问题,因为可以卷,只要卷出来一个,那就是赚到。” “所以你真要开科举?” 陶明知道卷意味着什么:“我们没有这么大的基数,毕竟蜀中户口,三年前才上报,拢共才四百万。” “你信世家上报的户数?”应昭呵呵了。 这玩意儿能信才是见鬼了! “汤国账面人口数五千万,但实际人口,应该在八千万上下。”应昭淡淡的说道,“这消失的三千万人,有一千万是逃户、山民和游牧,剩下的两千万,才是这天下世家吃掉的隐户。否则,关东和江南哪里来的那么多城市?” “可就是这样蜀中又能有多少人口?”陶明皱眉看着应昭。 “八百万上下。”应昭平静的说,“不要小瞧了蜀地,百五十年来,他们除了成汉之乱外,就没有再经历什么动乱了。” 成汉,是历史上东晋十六国中的十六国,也在一些史书被称为蜀。 区别于蜀汉政权,也被称呼为后蜀。 西晋末年,氐人李特起兵汇合从关中南逃的流民团一起创立基业,打成都的时候,死了。 之后他弟弟李流接管军队,但也很快病死。 再然后就是李特的儿子李雄接替掌管军队,最终打下成都,建立国号曰汉,史称成汉。 若是原来的历史,这家伙开立的国家,四十年后才会被桓温消灭。 但偏生他们氐人在四川开辟基业不久,太祖皇帝就兵临关中,攻克陇右。 既然得陇那就得望蜀。 刚刚开国就迅速腐化的氐族人压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短短三场酣畅淋漓的征伐之后,李雄死于南逃键为郡的路上。 立国五年而亡。 但这就是曹魏灭蜀之后,最大的一场动乱。 而这一场动乱背后,又因为关中流民的加入,又一次快速充实了本地户数。 自太祖开国一百年,蜀地除了西北的汶山郡老是被吐谷浑骚扰之外,就没有多少征伐了。 就这样,连连丰收的蜀州,总人口怎么可能才四百万? 鬼都不信好伐! 应昭预估八百万也不是一拍脑袋就想出来的,主要还是因为有派人进来调查过。 蜀地,成都城市群没有被记录户口的流民,大概在六十万上下。 他们一般在岷江上当码头工,或者给世家们当短期的矿工。 蜀州的商业氛围很发达。 一来蜀地粮产是绝对富裕,但大头控制在世家手中,并且他们还有硬通货蜀绣,应昭自己很多衣服,都是蜀地上贡的蜀绣裁制。 所以,织锦也是一门活计。 蜀地的工厂化运营,也算是先驱。 尤其是关陇世家打通了西域之后,丝绸之路重启,更是令蜀地的人口很大一部分从事在工商业之中。 虽说蜀道难,但出了蜀,还是能看到很多很多的蜀人的。 所以人口没有上边说的那么惨,至少八百万,甚至可能更多。 毕竟工业养的人更多。 尤其是纺织业! 而且蜀州也是开垦风气最好的州郡,本地的世家也不是傻子,一旦蜀州遭遇一场旱涝,百姓真的拿不到一丁点粮食,还不得跟你造反了? 第70章 平衡难题 这样对于工商环境影响多大啊! 不能为了一点粮食就放弃更大的利好。 再加上汤国鼓励开垦,每年都会拿出一笔钱奖励南边的开拓,同时边区的官吏都有kpi,只要完成了有奖金还能升迁。 为了完成自己的业绩,也有不少吏不遗余力的全国到处跑,招揽流民南迁开垦,甚至边区你是看不到乞丐的,有手有脚的都去干活了。 反正你要么开垦下来自己吃饱,要么就是累死、病死,虽然都是血与泪,但也极大程度开拓了汉人的生存空间。 五年前应昭为太子监国,蜀州牧文博请开凉山郡、甘孜郡、并且从汶山郡中拆出了龙藏郡,也就是后世的阿坝县到青海省一部分地盘。 基本上是将蜀州的地盘,扩张到了后世四川大小。 这些都是开垦出来的结果。 所以这么大的地块,八百万人的预估数据,算是很少的了。 但陶明的关注点不是这个:“八百万人都要分田吗?成都的平原就这么大,能够吗?” “怎么可能八百万人都分田,农村开农社均田,城市则开工厂和商社,分配店铺,我出资入股一部分,再从那些不听话的世家手里拿走资产,成立一些要害产业,比如自贡县的盐等等。” 应昭又不傻,怎么可能全部给分田,而且只有完成了一定的城市化,才有资格进行教育普及。 而蜀州商业氛围浓厚,只要稍作调整,土地只要一点,却能养活更多的人,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入蜀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提前开始布局商业了。 太祖学汉朝,课商业重税,鼓励农耕。 但律法在世家眼里就是个屁,他们拿着这一张厕纸一边压迫底层人不得经商,一边自己玩的开心起飞。 好处都让他们拿走了,骄奢淫逸,压根不是什么秘密。 什么石崇跟舅舅王恺斗父的事情,那都不算什么。 现在的世家玩得比他们更花! 蜀锦很贵,朝廷很多时候都靠这个来冲抵税收。 一次赵郡李氏和金陵司马氏联姻,有人说了一句:“十里红妆”才配今朝氛围。 结果这两个大族的族长冷笑,直接让人撒到了黄河边,足足六百里的蜀锦当地毯,外加东海珊瑚树八千余株分列两侧,一路走还一路撒东海珠十万枚当彩头。 只要说一句祝词,就撒一把在道路两侧。 据说东北来的高句丽使团路过,大呼上国风貌果然物华天宝。 直接被震成了乡下土包子。 但心里头怎么想,鬼知道呢! 而这些东珠引发当地百姓流民疯抢,一度差点引发暴乱,毕竟抢走了一颗,跑到任何地方,都能直接当一个小地主了。 由此可见,几百年的积累,在加上一百多年的垄断收益,这些世家一个个都是什么存在。 商业很赚钱,应昭后世来的人,也知道,所以不会选择封禁。 毕竟他现在的他人口太少,体量太小。 若是连商业都禁了,那么怎么养活那么多需要土地的百姓。 但也是因为小,他就有时间和精力来做调整,也能趁机打好未来的框架。 稳中求变的思路,工商业就是重要的一环。 甚至想要推动一个人口庞大的帝国对外扩张,农业只是基础,工业和商业会相辅相成,不断造就新的市场需要。 但是内需终究有限的情况下,丝绸之路,就是扩张的途径。 走出去的同时,也能将华夏文明传播出去。 说白了,经济基础决定了未来的发展道路。 所以蜀州就是拿来练手之作,人口和氛围,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并且这里头的世家…… 不是应昭瞧不起谁,除了一个法匡,真的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毕竟蜀州从来都是关陇世家的后花园。 就跟加拿大之于美帝一样。 不用花钱,就有五万美军自费在加拿大驻军,替他们御敌。 完全省下了一大笔军事花费不说,导弹飞机等等工业化装备都是老美带进来的。 还能从老美的大兵中赚到不少外汇。 当初那个跟美帝签约的统领,简直经济鬼才了属于是。 所以蜀州的情况也差不多,这里没多少兵马,郡尉绝大部分是蜀州的世家,但是县尉超过半数来自关陇世家集团。 至于蜀州的郡兵战斗力…… 给应昭的感觉就是,连被吐谷浑打到南逃,只配用青铜兵器和骨质箭矢的羌人都打不过。 面对自己身经百战的军队,还是趁早洗洗睡。 “行了。”应昭挥了挥手,打断了准备继续劝谏的陶明,“蜀州就是用来练手的,任何东西都是需要实践的。我不做,你怎么知道不行呢?横竖就是一个蜀州,若是有问题,那就转为耕战体系,只要粮食足够,兵强马壮,爆兵东出就是了。” 陶明默然,也知道应昭的决心,一般人没办法阻挡。 甚至现在的世家集团,压根不可能说上话。 而他只是帮蜀中世家问个心意,不过不是父亲的旧时好友法匡,而是蜀中马家人。 也就是马良的后裔。 陶明之所以帮忙是因为马良祖籍承天郡宜城县,算半个同乡。 陶家祖先,是随着太祖南征北战的宜城人,后来封了个世袭罔替的伯爵回了老家种地。 文宗皇帝在世时,应昭的父亲应玄选妃,文宗皇帝忧虑关东势力,也不爽关陇势力,最终挑来挑去,挑中了应昭外公,最后一任宜城伯陶埙的女儿,也就是应昭的母亲皇后陶苒。 一来宜城伯是勋贵,常常受命去给应氏在襄阳的祖坟祭祀。 一百多年来,一直如此。 二来则是皇后的表哥元德先生,在没有改化名的时候,曾经是西南大都督,负责宁州、湘州、广州三州边军的统帅,控制兵力高达二十万之巨。 不过元德先生的战斗力堪忧……文章倒是写得极好。 因此他统帅西南的时候,其实就是在开发当地,基本上不怎么打仗。 好在应玄那个时候也是蛮有雄心的家伙,对于这个联姻并不反对,相反还在初时同应昭母亲恩爱。 元德先生也跟坐火箭一样起飞,西南开垦加码,大量的流民前往西南。 但是……后果就是当地土着生存空间遭到压制,爆发了叛乱,元德先生打仗稀烂,被关东和关陇世家联手扒下来了。 不过应玄并不生气,因为文宗中风病倒,他开始监国。 应昭出生后不久,他就没了后顾之忧,领着关陇世家和自己的关西军,准备合作来一波征讨柔然的战役,一举将柔然干掉,进而提高威望。 关陇世家也能趁机获取草原的利益。 再然后就是白登之围,关东世家卖了一手好情报,柔然打爆了应玄,也打爆了关陇世家! 关陇世家,用了快十年的时间勉强恢复了点元气,但还没等起飞,应昭出现了。 关东和关陇都压不住的猛男干得柔然差点自爆。 北方两大世家集团之外,北疆军事集团团结在应昭身边,彻底加入天下争权夺利的战局。 现在应昭身边北疆军事集团力量太大,入蜀能削弱他们,也能进一步让应昭有反应空间。 要是九镇南下,奴儿军完全体出现,单靠应昭本人的威望,也难免不会遭到北疆军事集团的绑架。 这也是为什么陶明想要帮马家的原因,一来可以给自己弄点盟友,孤臣也是技术活,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多留一条路总是好的。 二来是帮助应昭平衡身边的势力。 他是纯纯的太子党,也只有应昭才能重新帮他起家,所以不能让北疆军事集团做大,就是他的使命,甚至他可以成为平衡的棋子。 陶明已经做好了准备。拱了拱手,又道:“陈虬没来,陛下身边都是北疆军士,臣担心……” 应昭顿了顿手,示意他别说了。 闭上了眼睛敲击着桌面:“还是时间不够。去告诉托你说话的世家,朕只要土地和店铺,浮财不要,凡是愿意给土地的人,朕可以答应给他们每人二十亩良田的优渥待遇,并且自贡的盐业,可以让出部分股份给他们,还有西南州郡的官盐专营权,给他们十年。” “是。”陶明知道应昭其实很早就有察觉,只是陈虬为首的少年军多数留在九镇,替应昭发展新的成员,分化九镇的北疆士兵。 计划还算可以,陈虬一个人也能顶得住,毕竟关中是应昭的大本营,人口基数摆在这里,早晚能拉出足够的“新一代” 可天有不测风云,陈虬因为受了伤,只能退居二线。 如今的应昭身边,就剩下一个刘德舆可以用。 因为刘裕是东宫五年老臣,少年军的统帅,但是年纪是他最大的敌人。 谁也不知道这位老将军还能活多久。 等陶明离开。 应昭忍不住长舒一口气,手指敲击桌案的速度明显加快了起来:“时间!还是时间!军事集团不能太强,必须想办法分化!政斗……真吉尔麻烦!” 暗骂了一句后,应昭思索着。 站在皇帝的角度来看这一切,他就越发明白为什么历朝历代但凡守成之君,大多资质平庸,或者说想要施展拳脚,都会被处处掣肘了。 因为动起来,注定损害既得利益集团的利益,他们不跟你掀桌子,都是遵守游戏规则了。 “果然,掀桌子终归是最不用脑子的!” 应昭抬了抬头,对门外喊了一声,陶太监赶紧走了进来:“陛下。” “让人去信刘德舆,让他出兵成都,给成都方面压力,逼迫他们尽快投降。然后将蜀中建设兵团带进去,清丈田亩,准备开农社分地。然后诏令刘信,带着法匡和费侃,在葭萌关等候。朕要恩赏他们,让蜀中世家都知道,早从了朕,绝不是没有好日子可以过的。” 第71章 长孙道生 景安三年九月初七,京兆府皇城玄武门。 应晏看着摇曳的关西军军旗,内心激动万分。 没想到,萧道成居然真的跟皇兄谈成了。 自己……自己马上就能当皇帝了! 只要拿到了皇位,再配合关陇和关东两大世家的力量,一定能将皇兄压死! 再不济,就让他当蜀王! 偌大的天下,还是自己的! 应晏怀揣着美好的想法。 冲到了玄武门前,几个关西军士兵大喊:“速速援救!我们被五万铜川县百姓追杀了!” “什么!” 应晏傻眼了,他看向了边上的萧道成。 萧道成的脸色沉寂,平静的看向了身后的韦宽:“开门放他们进来,铜川百姓不会打皇城的。” 韦宽点头下去。 应晏更急道:“这是什么道理?难道不应该阻击吗?” “殿下,关中有百五十万人口,就有百五十万太子的兵马。铜川五万百姓南下,必定是关西军通过洛川之后,对铜川县的农社进行了抢掠。太子的警告,臣也说与您听了,您应该清楚,现在的关中就是一个火堆上的爆竹,但凡烤出了水,就得爆。” 萧道成的话,让应晏一时哑了说话的心思。 看着狼狈逃进来的关西军斥候,萧道成转身让几个太监去喊来丞相崔淼和李天赐父子。 不一会儿,李天赐父子和丞相崔淼等朝中重臣都来了。 也看到了狼狈不堪的关西军和后方不断逼近的军旗:“雍州都司铜川县第一农军。” 奔腾的士兵,整齐的队列,以及源源不断出现的更多援军。 比如,雍州都司三原县第二农军和蒲城县第一农军第一师的字样。 这群人披甲不足一成,但是长矛、骑兵、刀盾、弓弩样样不少。 而且一个个杀气腾腾,进退有据。 玄武门外一箭之地,他们开始安营扎寨,同时派来使者。 另一边的关西军统领,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儿匆匆上了楼。 “这群泥腿子跟癫疯了一样,不就是抢了他们一点粮食,追了俺们几百里!该死!嗯?怎么是个奶娃娃?陛下呢?” 这个老头儿左顾右盼,只看到了应晏穿着亲王衮服,却没有看到应玄不由得发问。 “不可无礼!”兆泰低喝一声。 “哟!兆监军啊!好久不见。”老头儿看到了熟人,哈哈笑了起来。 接着又看到了李天赐:“哎呀!这不是陇西的老李吗?几年不见,又升官了?你这服制不错嘛!是什么职位了?” “诶嘿!老崔!你这……怎么跟老李一个服制?你俩啥时候当一样的官了?文官的不是另一套吗?” “不得无礼!”元宏在一侧,皱眉低喝。 这老将军一听,嘿嘿一笑:“哟!元氏的小家伙,倒是跟你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惜你爹走得早,他还在的时候,还得喊我一句兵主,这俩老货见了我,也不敢叫唤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没大没小了?” “你!”元宏怒了,“虞公和随公面前,岂容你这般放肆!” 元宏的话,让这个老将军忍不住揪了揪胡子:“哟嚯!可以嘛!你俩小子现在发达了?封公了?加九锡了吗?是打算谋朝篡位了?是不是解决了你俩,我也能混个侯当当?” “长孙道生!”李天赐的声音冰冷了起来,“胡言乱语也要有个度!几年不见,你倒是甩了自己忠厚老实的面目,变得混不啬起来了。” “混不啬?”老将军大笑着,“老子以前是信了你俩的鬼话,傻呵呵的带着全家人北上了,结果你他娘找了个借口把我给撸成了男爵的事情,老子还没找你们算账。现在看你俩又是封公,又是加九锡的,应该是逼陛下给你们的封赏?” “正好关西军刚进来,后边的太子兵马老子打起来要掂量,但你们这些饿死鬼……嘿嘿!” “你!” 一瞬间,现场如临大敌,拔刀的拔刀,上弓的上弓,剑拔弩张。 “长孙将军。” 萧道成出声打断了他们的动作:“陛下有令,您入皇城之后,一切听从楚王殿下的调令。” 长孙道生抬了抬头,看了一眼萧道成:“果是陛下所言?可有凭证?” “自然。”萧道成递上了应晏找应玄求来的凭证和手书。 长孙道生拿起来看了看,接着笑道:“既然是陛下所言,那臣自无不尊。不过眼下的太子军……如何处理?” 长孙道生的话还未说完,城下来了农军的使者。 “先拉上来问问看。”萧道成让人放下悬索跟篮子。 不一会儿使者上来。 是一个瘸腿的人,给应晏行礼之后,萧道成问:“此来何事?” 瘸腿之人看了一眼长孙道生:“要求不多,第一,赔偿我铜川粮食损失十倍;第二,参与小山狗村屠戮的士兵全部交给我军审判;第三,此后但凡发生一起奸淫掳掠,祸害乡里的事情,雍州都司百五十万百姓,会直接切断长安外一切道途,一粒米都进不来这皇城。” “……” 长孙道生捋胡子的动作僵住,边上的文武都脸色铁青。 “你在威胁谁?”李虎第一个受不了。 打到现在,他已经够窝囊了,结果现在一个瘸腿的人来,就敢直接开口威胁,这是瞧不起谁呢? “就是威胁你们。”瘸腿使者冷笑一声,“陛下说了,分田之后,土地就是我们的,任何人敢动手抢劫,那一百五十万关中百姓就会站起来。我们怂了,你们就嚣张了起来。所以,我们是不会怂的,只要你们敢动一个人,我们就敢杀一百人。不要以为呆在皇城就安全,陛下已经入蜀,我们无所顾忌。” “你!” 李虎的刀就要扬起,但却被死死拖着。 “你们这是再陷太子于不义。”崔淼听得这话,也明白今日怕是不好过关了。 同时也捕捉了一个重要信息,应昭离开了。 关中,少了应昭的压制,保不齐就会有人迷了心窍,杀进皇城替应昭干掉所有挡路的人。 自然,包括他们。 所以长安如今很危险。 “杀光所有世家,就不会有人多嘴了。”瘸腿的使者淡淡的开口。 又是一股重重压力顶在众人身上。 “时间只有一炷香。”瘸腿使者对长孙道生说,“我想你应该考虑一下,皇城我们不一定会打,但是上郡就不一定了。” “你在威胁老子?”长孙道生也怒了几分,“你想死吗?” “是。”瘸腿使者继续道,“你可以杀了我,然后你们可以看到整个关中,因为我一个人的死亡,而杀进皇城,替陛下做完不该由陛下做的不孝之事。在我看来,留着你们,完全没有必要,只杀了,分田均地,一了百了。曾经没有你们在,我们不也从炎黄时代走到了如今?至于你们掌握的东西,有一本大同书就够了,还需要什么百家之言的笑话。” “……” 现场,又是一阵沉默。 包括暴怒的李虎,也沉寂了下来。 “老将军。”萧道成长叹道,“还请以大局为重,如今的关中,依旧是太子的关中!百五十万百姓,依旧是太子的百姓,一旦他们爆发,九镇一定会行动,届时我等和上郡,必将遭殃。” 一开始走来嚣张姿态的长孙道生,如今也是忍不住吐出一口浊气:“你们这帮孙子,好端端的招惹太子作甚?长安待久了,脑袋塞粪了是!” 长孙道生指着崔淼和李天赐骂:“不知道太子在北疆究竟是何等存在吗?老子可以不怕关中的兵,但他娘的九镇的兵马你们有谁有把握拿下?一丁点脑子都没有!草!” 骂完了人,长孙道生回头对亲卫说:“把崔家那小子全营逮着送给这瘸腿的小子!” 亲卫点头下去。 接着长孙道生看向使者:“你也是个极端的小子!你们少年军的人都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吗?” 使者诧异看着长孙道生。 “别这么诧异,东宫少年军,老子当年也提了两句建议,鬼知道你们这帮小子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早知道……就他娘的不提点太子收容孤儿了!靠!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长孙道生粗鲁无比,而一侧的崔淼跟李天赐则是一头雾水。 少年军,什么鬼? 为什么从未听过? 使者被送走后,长孙道生一脸丧丧,反正满腹的不爽。 “敢问长孙将军,可否给小王解释一下,什么是少年军?” 应晏好奇的问。 他也不知道,第一次听说。 长孙道生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同是一头雾水的李虎和崔淼,嚯嚯嘲笑道:“不是?你们连太子的核心力量都没摸清楚,就敢搞他?果然是舒服久了不动脑子,把自己脑袋里都灌满了粪!” “你要么说,要么不说,少在这里骂人!”李天赐被骂得不爽,“老子可没逼太子,全是崔淼干的。” “哟!丞相……虞公……我看是愚公还差不多!啊不,人家愚公比你强,还知道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结果你却不知道太子年纪才多大,就他这点年岁,身边的同龄人也不关注一下,就知道在朝堂上欺我打你,排除异己,呵呵了!” 第72章 颜面扫地的崔淼 这话难听啊! 崔淼却是一个脸皮厚的,不然不是脸皮厚的,岂能活到今日:“骂完了就说。” “呸!骂你就是浪费口水!” 瞧这家伙雷打不动,长孙道生啐了一口后道:“五年前,羊家的大案你们记得?” “记得,皇兄查的,羊家等七个家族联手拐卖儿童,丧尽天良。” 应晏才五六岁的时候,听到最多的就是应昭的光辉事迹。 各种大案、奇案,全是应昭处理的。 “七个世家拐带关中流民的孩童加一块,超过万人,那七家死了活该。不过你们这帮进粪的家伙,居然只判了那七个世家的奴仆和主犯流放,还流放到了上郡,老子都看不惯你们的处理,太子能看得惯?” 长孙道生骂道:“太子花钱,老子帮着干掉了这些混蛋。顺道,太子得知俺在野,特地来见俺,还想请俺做东宫门客。但是,太子的想法,真的不搭噶,俺就拒绝了。” “不过临走前他问俺无家可归的孤儿太多,怎么处理。俺就说好办,收了做兵卒,养大了就是死士。” 长孙道生说到这里又拍了大腿道:“自打得知太子起兵之后,俺就在担心少年军的存在。不过斥候过来查了一下,少年军在三年前打柔然的时候,都败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不是伤就是残,全部留在了九镇之中,就剩下一个陈虬还在太子身边。” “那个小子俺见过,太子三年前到上郡搜查柔然间谍的时候,就住在俺家。也是一个能打的狠小子,只不过这一次当了雍州都指挥使,你们可是要小心了。这小子可没有太子那般计较,为了目的,他是一个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绝对够狠!” 说到这里,楚王边上穿着士兵盔甲的韦宽脸色微微一变。 这让他想起了玄武门外亭子的那一晚。 伤之断臂的人就在面前,他能做到毫不动怒,只为了大局让步。 这种人,是真的够狠。 “可少年军很强吗?”应晏瞪大了眼睛,第一次发觉原来皇兄藏得这么深啊! “强?楚王方才也看到了,那个瘸腿的小子,冷得像铁,浑然不惧死亡,比死士还可怕。因为死士只知道服从命令,但是这群家伙都有一个目标。” 长孙道生掏了掏胸口,拿出了垫胸出的《大同书》:“这本书虽然很幼稚,但不代表里头没有道理。咱们喊了几百年的想法,全被精炼了出来,只不过精炼得太超前,太子自己都有点顾忌,但这群小子却没有这个顾忌。他们是随时准备在前进的路上死的人。” “死士这一条路,太子是玩得明明白白。东宫的伴读,六率的御林营,北伐时候的辽东军,全是少年军支棱起来的。你们觉得这有多少人马?五年,太子养出了三千少年军,本来想着打柔然的时候,给他们立功,然后送到各军去,但被关东的坑惨了。” 长孙道生啧啧的翻了翻:“太子一直在布置,虽然姓崔的你卖了一手,也逼着太子拆了奴儿军和六镇,但你却怎么也想不到,北疆早就被太子渗透得跟个筛子一样。” “你以为你逼得太子妥协,将六镇的那群部落主都带到关中看管起来,实则太子早就将北疆部落最后一点价值榨干了。九镇少了部落主们的牵制,只怕这三年下来,已经被分化得差不多了。” 崔淼他们脸色都难看了。 长孙道生却呵呵的继续补刀:“对了,俺来之前,草原又打起来了。太子亲卫李作德,这个小子拉着六个镇的兵马,抢先柔然人一步发起突袭,带走的兵马你们猜猜是谁家的兵马?” “六镇部落中层的兵马?”萧道成沉声问。 “诶,你这个小子看得准。就是六镇中层那些反对《大同书》的兵马。部落主不在,被太子带到了蜀地去,天高皇帝远,正好适合这群少年军的小子干脏事。等打完了柔然,他们正好趁机夺权。到时候你们就算想要用柔然人来牵扯六镇兵马,只怕他们也不怂。听说郁久闾·阿那瓌在燕然山又败了一场。” 长孙道生哈哈一笑:“反正俺来就是尽忠来的,谁夺了天下对俺都不重要,只要陛下安然无恙,我也就安心了。至于分田,也没什么,俺家主要是经商,不缺那么点田来养活。倒是你们……惨咯!九镇的兵马马上就要全部变成太子的了。” “你们如果不能安抚住,他们可是随时可能南下的。” “够了!”崔淼恶狠狠得瞪着长孙道生:“这般嘲笑对你有好处吗?” “诶,还真有。你们没了,俺家儿孙说不定还能白手起家哟!”长孙道生扬了扬手中的《大同书》,“俺长孙家被你们坑到八品下世家,就算是八品官也只能当浊官。那还不如搏一搏呢!像俺这样想法的世家,又有几个不敢狠下心的丢一些土地,换来太子青睐?” 崔淼的脸色更难看了,难看得都快可以挤出水来了。 长孙道生呵呵着,翻着书一步三晃的朝着城楼往下走:“开科取士,择优而仕;不为九品中正制之恶政拖累,三代无罪,无论籍贯贵贱,凡年满十六之男女,皆可科举……好书!哈哈哈!好书呀!” “你!!!” 崔淼气得发抖,手指颤动的频率,都快赶上帕金森了。 萧道成叹息着,应晏若有所思,李天赐在嘲笑,要不是崔淼他们急功近利,岂能直接导致应昭提刀。 还有,连应昭到底有多少东西都没摸清楚,就下手是最蠢的! “某些人呀!自以为掌控大局,自以为哟!” 李天赐跟应晏告辞,讥笑后下了楼。 李虎等关陇世家的人跟着离开。 路过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起来。 苦中作乐,但讽刺意味不言而喻。 应晏看向萧道成,萧道成摇了摇头,示意应晏不要阻拦。 今日他本只打算让朝臣都看看,太子的威势,好趁机助竖起应晏的旗帜,开始拉拢两个世家集团,统筹力量。 但是,长孙道生的神助攻,也从侧面说明了如今世家的困局。 九品中正制是门阀政治的基础,但就是这种政治基础,下层的世家也会想着往上爬。 长孙道生就是一个例子,所以他来了,再加上他也是个下注的好手,所以他亲自来关中,将家族留给儿孙。 他来是为了尽忠,太子就算打进来,也不可能清算他的儿孙,毕竟社会舆论还是偏向忠孝的,而他五十多了,不差这么一死。 长孙道生此前是关西将军,应玄的心腹,跟皇室关西千丝万缕,所以他有机会横竖跳。 但底层的世家呢? 太子是个机会,只要敢赌太子能给他们机会,他们就一定会想办法趁机将自己变成垄断阶层。 不要以为《大同书》出来,要均田分地要革命,就没人不敢赌。 敢下注的人,就没有几个不是狠人。 所以萧道成也能看到长孙道生这种“底层世家”的心思。 别人上岸堵死了更高的路,看到更不一样的风景,他们也想往上走啊! 吹着北方的冷风,应晏看萧道成兴致缺缺,便问道:“先生可是忧虑陈虬?” “非也。”萧道成摇了摇头说,“殿下,九品中正制,不能再用了。” “是呢!长孙将军的话,确实给孤提了个醒,一旦皇兄开了科举,只怕寒门和浊流士子都会去蜀中应考。”应晏的担忧写在了脸上。 “殿下,虽然是个危险,但也是个机会。今日丞相威严扫地,等到关东军入内,一定会逼迫迁都。所以,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若是真的迁往关东,则将再无可能阻挡太子分裂关陇和蜀地。届时太子再放九镇兵马南下,这天下就是太子的了。” 应晏沉沉点头:“皇兄是很厉害,但我不信他真的算无遗策至此!”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少年军太过执着冷酷,这群人反而可以利用。”萧道成微微一笑,“他们心思太纯,目的太明确,只要有机会,他们就敢赌。等解决完了关中,或可以用少年军做诱饵,逼迫太子出蜀决战。但蜀中人力就摆在那里,比不得有这天下的殿下。” 应晏颔首笑了起来,这是他的机会! 第73章 天真的蜀中世家 成都,马府。 马良的五世孙马宁正端坐在位置上,看着面前几个不怎么甘心,还咬牙切齿的世家子弟道:“承禅陛下的意思你们也都看到了?你们是什么意思?” “此人贼也!” 蜀中四相之一的董允五世孙董大日拍桌怒吼。 别看大日这个名字不怎么文雅,但是有来历的。 话说佛教密宗有一如来,叫做大日如来,这位在密宗内至高无上,一切菩萨和如来都是大日如来分化出来的,由它统御四方一切菩萨和如来。 董大日之名,就是取自此处,自然也是父母的期许。 佛教的传播,通常是越乱传播就越快,东汉入了中原只在洛阳有白马寺外,渐渐的伴随着汉末动乱,魏晋十六国的征伐而快速扩张。 佛教讲今生受苦,来生享福的理念,也很快给华夏缺少精神寄托的文化注入了元力。 上至高层,下至黎庶,也都信仰起了这个还原始的佛教。 此时的佛教,讲因果,讲报应,可以吃肉,但只吃三净肉或者五净肉,甚至还能娶妻生子,并且还有和尚开启了房中术的培训班,欢喜佛的雏形也已经出现了。 但是要怎么被相信欢喜佛有用呢? 那自然是得多子多福啊! 应昭在长安的时候,曾经在民间听行商传播故事,说什么江南有一座百年古刹,叫做报业寺,寺里有一个草原来的和尚,自称欢喜佛的修行者,他在报业寺一年,娶了小妾七十二,结果这七十二个小妾都怀上了。 因此欢喜佛开始在江南流行起来。 上层世家们垄断了资源,食物充足,也不愁吃喝的情况下,就想着搞点刺激的。 欢喜禅,这种又快乐,还能传播种子的东西,很快就得到了青睐。 董大日的父母是信仰密宗的,但他本人却是个欢喜佛爱好者,还常常在尼姑庵里跟沙尼们探讨双修,往往一去尼姑庵就是一个月。 而能这么逍遥,就靠着家里的田地和商业支撑消费。 然而现在,应昭一进蜀地,就要求他们上缴土地,这不是断了他们的财路吗? “说什么自贡的盐!那玩意儿,本身就是你我几家分的!凭什么要给应昭!” 董大日的愤怒,也很能说明蜀地世家的心思。 但是马宁却摇头说:“承禅陛下的大军已经过了梓潼,正在朝着成都过来。就算你不答应又如何,他只要围着成都,将城外分一分,你能拿到一块地?” “他敢!”董大日狞笑起来:“就那群贱民也敢碰我的田?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至于应昭,他不过就是被关陇世家赶到蜀地的罢了!去信一封给关陇世家,早晚灭了他!” 马宁看傻子一样看着董大日。 “你什么眼神?”董大日皱眉,“难道不是关陇世家打败他的?而是关东世家?也是,关东现在势大,也有几个将军,确实厉害。” “……” 马宁摇了摇头,看着边上几个也都不明白的世家族长,长叹一声道:“你们也都四五十岁了!怎么一个个内心想法如此天真呢?承禅陛下是何许人物?莫要说关陇了,就是关东的将军,也被压在了关外。” “这一次,承禅皇帝入蜀,是他因为长安的粮食不够,他担心被关东切断了粮道,致使自己在长安崩溃才做出的抉择。你家的商队,难道一点消息都没有传给你们吗?” “这……这……” 董大日看向其他人。 几个世家头头也懵了:“怎么可能!关东世家,打不过太子?” “打?打是打了,但被承禅皇帝压在了潼关和武关,关东军三十余万,打不过死活打不进来!而承禅皇帝十几万大军已经入蜀,不日就到成都。若不是承禅皇帝故意让出关中,你觉得关东的兵能进来多少?” 马宁摇了摇头,这群家伙就是呆在蜀中逍遥太久,真的一丁点对外的关注都没有。 但仔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因为只有这样的蜀中世家首脑,才不会被关陇世家的警惕,毕竟关陇世家至今还是虚弱期。 再比如法匡…… 那个小子就是太优秀了,把自己坑得半死不活。 蜀中世家想要破局,还是得考虑承禅皇帝啊! 马宁看着听罢之后,吓得瑟瑟发抖的这群家伙,心里头更多的还是悲戚。 关陇世家和关东世家的权斗,无时无刻不再压制四方的势力。 这一代,勉强能算得上有用的世家子弟没多少了,更多的还是酒囊饭袋。 甚至可以说不用应昭出现,再有个几十年,一旦气候变得异常起来,农民起义就很有可能干翻蜀地。 所谓天下未乱蜀先乱,马宁对蜀中世家的战斗力感到忧虑,也实在不想在这么生活下去了。 不就是分田嘛!反正他们马家主要的生意是开矿和工厂,应昭愿意分点股份,他也是能接受的。 “现在陛下进兵在即,你们考虑得如何?” 面对这般质询,众人内心一颤,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放弃田地又舍不得,打应昭…… 剑门关都丢了,还打个屁!四川盆地一马平川,只要应昭愿意就能从头打到尾,至于死守…… 应昭把农田一分,城内的贱民会不会趁机配合夺城呢? 董大日打了个哆嗦,连忙对马宁说道:“就不能多留一些吗?” “留?留什么?承禅皇帝说了要均田分地,若是他连这个最基础的都做不到,你觉得他能获得多少兵?” “有我们在啊!”董大日连忙说道:“难不成太子不在乎我们吗?” 马宁看着这货,那眼里的不屑和冷笑,实在是说明了一切:“你觉得你很重要?关中的韦氏和杜氏,一个几乎全族被灭,一个羽族藏甲千领被株连九族,只剩下杜增一个人卖族求生,却也还要流放云中。不仅是他们,关中其余世家,全部因为各种罪证,悉数被覆灭,几百年积累,化作云烟,土地分给了关中百五十万百姓。” “没有我们,承禅皇帝获得更多!若不是承禅皇帝不想攻城造杀孽,今日你我任何一个人都逃不了!还想讨价还价?” 马宁骂这家伙愚蠢。 “说得轻巧!你马家的产业又不是田土!而我等的祖宗基业就要丧于人手,岂能如此答应?” 也有人拍案而起。 马宁看着他们,摇着头说:“鼠目寸光!田土重要吗?不重要!重要的是地位!承禅皇帝不喜九品中正制已久!在他手下,唯才是举,但凡有点能力的,都不会混的太差!这难道不是你我梦寐以求的吗?还是说你们想看着几个大姓垄断着最高的一切职位?” 现场还是有人不喜。 马宁摇了摇头:“言尽于此,若是不想尊新帝的礼法,那就跑。关东和关陇,说不定还会祝你们一臂之力。” “你打算一条路走到黑?”董大日诧异的看着马宁,这感觉不真实啊! “我已经五十了。”马宁站了起来,手中的一根拐杖敲了敲地面,“再不赌这一回,未来就看不到儿孙翻身的机会了。” 第74章 干了! 大厅之中,马宁语气沉重,死死盯着南方。 “想我马家,祖上五常,白眉最良,英年便是侍中之职,宛如内相!但最后是什么结局?我马家才在被定为五品下!就算为官,也只能当个浊官!” “如今的天下,死气沉沉,世家的新生代又有几个能独当一面的?你们几家小辈,每日狩猎酒色,沉溺绘画,玄谈风流。身居官位,却连自己管的县城里头多少户都不清楚,就这样的人还怎么在未来跟朝堂上那群家伙争斗?” 董大日皱眉:“就算我家不行,可天下之大,何愁无英雄?再者,法匡也是人才啊!” “呵呵!英雄?人才?”马宁摇着头,“你口中的英雄,被压得进退不得。你口中的人才,更是已经在剑门关投降承禅皇帝了。董大日啊!我痴长你两岁,但也好言劝你一句,别做梦了,尽早投降!这样才能全须全尾,才能有机会谋未来!” 董大日张了张嘴:“可是祖宗基业!” “闭嘴!”马宁看董大日还要辩驳,气得冷笑,“对世家而言,祖宗只是说给别人听的!世家是什么?世家就是在掌握话语权的家族! 土地和金钱都是虚妄!只有权势才是世家的核心!承禅皇帝灭不了世家,但他会灭了门阀!门阀是世家的上位,也是世家的敌人!门阀必须死!否则,你我这些中低层世家,岂有出头之日?” 董大日嘴巴张得更大了。 “九品中正制坑的是谁?是黎庶、是豪强、是寒门、是一品以下的全部世家!谁都想要那高高在上的一品!但不可能让一品永远控制在那几个家族的手中!” 马宁敲着地面,对这群鼠目寸光的混蛋深恨:“只有让门阀被摧毁,我们世家才能用自己的权势,给后世子孙铺路。模糊世家界限,将寒门变成我们的一份,加入科举的旗帜之下,单靠我们的资源堆砌教育,加码影响力,才能永远存在而不倒下!” “甚至我们成为承禅皇帝的御用文人,还有机会在教育上拥有更大的话语权:是用孔孟,还是法家,甚至黄老,这些都是我们的强项,我们也能影响承禅皇帝!” 马宁看着董大日在沉思,稍微松了一口气:“不要想着变成门阀。因为门阀的出现,只会让有雄心的皇帝厌恶。” “太上皇年轻的时候也是如承禅皇帝这般,只可惜他的手段不如承禅皇帝狠辣!他只敢小心翼翼的扶持承禅皇帝,让承禅皇帝监国,去抗衡世家。但又害怕世家弄死他,于是他又将承禅皇帝吊了起来折辱讨取世家欢心。” “他在企图找到一个平衡点,来让自己的权势得以伸张!但承禅皇帝的刚烈几乎是世家和太上皇都想不到的。于是,就发生了后续的事情。关中百五十万百姓,都是承禅皇帝的生民,这是承禅皇帝在关中经营十年的结果!” “有关中这百五十万百姓在,关中就乱不起来!只要关陇和关东两个世家一日不达成和解,那么这天下的局势,就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但你要记住,锦上添花,永远比不上雪中送炭。 承禅皇帝的理念终究不被大部分世家接受,所以他身边就连寒门都少得可怜。现在,就是我们蜀中世家入承禅皇帝帐下,甚至未来成为从龙之臣的时候!” 马宁看着董大日怀疑的眼神不为所动的说:“承禅皇帝是兵法大家,你们在蜀中也能听得三年前大胜柔然的战果。若不是关东的人拖累,柔然早就被肃清了。饶是这样,柔然直到今日,依旧不敢犯边半步!” “而关东最能打的几个,被压在关外进不来。关陇最能打的李天赐父子,更是被包围在皇城之中,宛若风中飘絮。” 董大日又看看身后的人,这群人也都动容了。 “所以,连最善战的几个上将都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你觉得他们还有机会能赢吗?世家有粮?但承禅皇帝身边号称列将千员,上将过百,整个北疆,百年大汤积累起来的战力,全被关东崔淼塞到了东宫借此看管起来。虽然这是跟太子妥协的结果,但也从侧面说明了太子身边战力之雄厚!” 马宁瞧他们心动了几分,继续加码:“承禅皇帝身边武将太多,需要制约,更何况还多是北疆出身,彼此关系,只怕会亲密非常。等承禅皇帝稳住了局势,这群人会在最短的时间变成一个利益集团。” “一个个崭新的世家,就会悄然诞生。所以皇帝需要我们,我们若是投靠,就能最短的时间获得信任,成为平衡新贵们的定海神针!” “或许丢失的只是一部分土地,但妥协之后,我们的未来前途无量!让这群将领去冲锋陷阵,马上打天下,可马下治理的天下。若是靠这群将军,你是皇帝,你能睡得安稳?” 董大日瞠目。 他怎么没想到。 “财迷心窍的你们怎么可能想得到!”马宁呵呵一笑,“这是一个机会,你们不是厌烦族中长老的掣肘吗?这一次送土地给承禅皇帝当见面礼,那么浮财就可以留下。甚至未来还能分到更多的资源,长老们没了土地,财货也拿不到手里,那是不是任你们揉捏呢?” 砰! “干了!”汉朝什邡侯雍齿之后的雍啸一拍桌案站起来,年纪四十的他,还像个莽汉一样喊道:“早就看那群老家伙不爽了!老马!你要是早说这话,老子就跟你混了!还犯得着浪费这么多唇舌吗?” 雍啸这货很莽,为人也很残暴,做事的时候总是不带脑子,所以他才经常被家族长老训斥。 老早就看长老们不爽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打击报复。 雍啸虽然是为了出一口心中恶气,但却起了带头作用,一时间众人纷纷拍案而起,准备混上一波从龙。 毕竟一来关陇世家不给力,打又打不过应昭。 二来,应昭马上就要来成都了,成都兵是什么鬼样子,他们在清楚不过了!至于自家的私兵…… 别逗了!私兵比郡兵还烂!还经常被关陇世家征收走去剿匪、当炮灰,想要养一支精锐,最后都是给关陇世家送菜。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放弃了。 所以打不过就加入! 反正今日就是丢了土地罢了,但是浮财还在的嘛! 到时候有钱有权了,还怕没有土地? 第75章 见降臣 葭萌关。 应昭将军队开到关外,又看到了出来迎接十里的本地官绅和守关大将。 陶明没有跟着过来,因为散关还是蛮重要的,应昭需要暂时需要留下一个信得过的人看守。 中规中矩的陶明就是最合适的。 所以当应昭走来,这群人按照流程行礼了一番。 “都免礼。朕不是说了,不用出来迎接。”应昭脸谱化的表示不满。 “天子驾驱,百里相迎才是礼制,臣等十里而营,已是废礼,若是十里都不来,岂不是目无君父?” 应昭看向说话的人。 这是个中规中矩的人。 纯粹的第一印象,让应昭对他好感有不少。 他穿的是官服,身披斗篷,一丝不苟的,不是强迫症就是道德君子。 但不管是哪一样,他依旧按照规章制度,拱手行礼。 “可是法将军?”应昭下马后,笑着问。 “臣不敢称将军。新朝军制已改,臣并未有任命,岂能乱法。” 法匡一言一行,多为平静,显得十分的严肃和认真。 应昭点了点头道:“回头天策府会考虑任免问题,既然已经出来,那就尽快入关,别在要道据守,扰乱民行。” “是!” 众人颔首跟着应昭入关。 法匡骑着马来到了费侃身边:“今上爱民,今日可见一斑。” 费侃却皱眉忧心忡忡:“只是这个民,不是我等。” “不,也是我等。因为我们不是那些门阀。”法匡无所谓的笑了笑。 作为蜀中世家,法匡还是比较亲善费侃的。 因为蜀州内也是有派系的划分的。 按照祖先的来历,分为三个派系。 即原蜀中世家,多为西汉时代就入蜀的世家,比如雍啸的祖先雍齿。 还有东汉末年随刘备入蜀的东州士。 这一批人就是马宁、费侃、法匡、董大日这些人的祖先。 最后则是最近一批在应氏开国之后,南迁进入蜀中的关陇世家分支。 比如张栋。 张栋也在此次随行,毕竟才是葭萌关的守将,降了以后也得露面一下。 应昭这会儿已经找到了他,让他偕行。 “张卿以为葭萌关该为蜀州还是雍州?”应昭直接问了这话,让本来打算舔一舔应昭的张栋弄懵了。 怎么一张口就是军事行动呢? 至于葭萌关属于哪里管辖,这不应该是您老人家考虑的吗? 不过张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葭萌关的地理位置其实并不算好,很容易被人从小道偷袭,远远不如剑门关来的重要。 这也是为什么后世,渐渐就没有葭萌关的存在之原因。 因为剑门关更险更好,今日的葭萌关不过就是昨日的小甜甜罢了。 牛夫人上不了台面啊! 之所以会存在葭萌关,纯粹是关陇世家生搬硬造搞出来的,一来剑门关险要,动了它容易激化蜀中世家和自己的矛盾。 毕竟要害之地被人控制在手中,怎么看都心中不爽! 二来,葭萌关的存在,还搅得广元县百姓怨声哀哉。 现如今,很少有商队走这里,就算有都不敢过多停留,往往是选择另外的水路,毕竟多一层关隘,就得多一层税收,是你你会选择这条路? 所以葭萌关属于蜀州还是雍州都不重要,应昭这是敲打张栋,让他知道现在是战队的时候了。 如果你选择蜀州,那么恭喜你成功从关陇世家分家,以后就是蜀中家族了,往后跟着皇帝干,保证不亏待你。 但如果你选择雍州,回头太阳多晒晒,不然就真的晒不到了。 一瞬间,张栋的额头冷汗唰的就冒出来了。 他看向应昭。 应昭平静驱马,丝毫没有看他的意思。 “陛下,臣以为,葭萌关归属雍州还是蜀州的区划,还是需要研判。不过汉中当归雍州,否则蜀地一旦夺汉中自守,为陛下将来治理天下,会形成隐患。” 张栋的话一来是摘干净自己没有参与政治的心思。 二来是将汉中划归雍州之后的好处讲出来,同时也让自己变成应昭身边的人,看陛下,臣真的是为了您的天下在贡献忠诚!自己人,别打我! 最后,汉中归属了雍州之后,就意味葭萌关不重要了,因为葭萌关存在与否,一句话的事情,真正重要的是剑门关。 但是蜀州不能拥有汉中,因为一旦蜀州有了汉中,等于给了军阀割据一个便利。 万一有人获得了蜀州的军权,那汉中归属在蜀州控制,真的很危险。 至于危险的是谁,反正他张栋不当蜀中世家,不当关陇世家,就纯纯一个孤臣。 甚至可以写一本:《关于我一句话得罪全部蜀中世家那些事》了! 应昭听完笑而不语,加快了马速。 张栋则是紧张兮兮的跟着一路。 他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这句话是否正确。 皇帝的心思……他猜不透啊! 入了葭萌关之后,大军入内,应昭带着群臣走在街道左顾右盼后道:“葭萌关修的不错,但朕年幼的时候听说,为了修这关隘,死伤数万百姓,此处当真是遍地血与泪,走在道路上,也能感觉到凉飕飕的。” 众人面面相觑。 “这样,既然建起来了也就不好浪费,听说广元县流民不少,朕出资花钱,着令广元县就地建设民房,将这里的军营和关门拆一些调整一下,不要阻断道路即可,这样一来葭萌关就能和广元县融为一体。” 应昭的话,等于是宣判了葭萌关死刑。 “此事就由张卿处理。”应昭又开口道,“朕任你为广元督造,专司此事。好好做,做完之后,朕不会亏待你。” “谢陛下!” 张栋赶紧出列下跪,内心狂喜。 总算不用担心掉脑袋了。 “起来,新朝雅政,跪拜区分,这个时候不用跪。” 应昭说罢张栋连忙起身长揖。 应昭点了点头,接着看向刘信边上的费侃道:“费将军,听说你是大将军费祎之后?” “家祖确为敬侯。” 费侃说话的时候,莫名有了一种傲气。 所谓敬侯,其实是费祎的谥号。费祎是成乡侯,谥号敬。 因此全称为成乡敬侯大将军费公讳祎。 “听闻就安葬于广元县。”应昭看向了关外。 费侃点头:“是。” “那你回去准备一下,朕过两日拜祭一番。”应昭的话,让费侃愣了。 “还不快谢过陛下。”刘信赶紧推了推费侃。 费侃连忙拱手道:“谢陛下!臣这就去准备。” “去。蜀汉一朝,人杰地灵,可惜最终还是败在了体量之上,也不知朕会不会也是如此。” 应昭这话里有话啊! 第76章 思维习惯得变 应昭看了看后方,没人说话,估计也不敢说,便笑道:“今夜饮宴,大家一起来。” “谢陛下!” 众官拱手作揖而退。 只留下应昭和陶太监他们以及亲卫。 站在关隘中央,看着军队安营扎寨。 “陛下,长安军报。”一匹快马从后方赶上来,下地之后赶紧呈递上来军报。 应昭从陶太监手里接过,打开火漆之后一看,眉头忍不住紧锁起来。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陶太监小心的问。 主子这眉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情。 “杨忠屠了商洛县,现在整个商洛大乱,陈虬问朕是否将商洛郡纳入雍州管辖范围。” 应昭的眉头紧锁着。 汤国的区划为州郡县三个区划等级。 州级区划的话,就是分别为北方:幽州、冀州、豫州、并州、雍州、蜀州、青州、凉州计八州。 以及南方的:徐州、荆州、扬州、湘州、广州、宁州计六州。 其中北方的雍州和豫州之间对于郡县的争夺最为激烈。 商洛因为地里位置重要性,最终被豫州夺走,成为豫州的地盘。 这就导致蓝田县和蓝田关,一度差点独立成郡。 最终太祖压着关东世家,将蓝田关和蓝田县划为长安府直辖,现在长安府改为京兆府,那么应昭就有理由重新调整区划。 这也是为什么方才应昭用葭萌关归属问题敲打张栋的原因。 这代表了对于世家实际控制范围的不满。 汉中郡名义属于蜀中世家,但实际上是关陇世家和蜀中世家博弈的地点。 但这些对于应昭而言都不好,他想要一个干净的郡县。 虽然很难办到,但至少有提前打好地基,就有理由后续跟进。 现在的商洛郡也是如此。 杨忠下令屠城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商洛郡内的百姓,已经不被关东的那群人放在眼里了。 如果不能有一个靠山在,只怕未来会更惨,甚至应昭的威信也会被打击。 可要是救,商洛郡归属雍州还是豫州事小,真正难点在于雍州都司需要应对的压力事大。 蓝田关在手,武关可有可无,毕竟应昭暂时不出去。 可要是想要保住商洛,武关就必须拿下,这得跟关东世家又一次开战。 眼下自己已经大撤退入蜀,陈虬自己能拿下武关吗? 应昭沉吟着,他作战手段,一向是以利为先。 任何一手落子,都必须能为他的大战略提供利益。 而商洛和武关现阶段对于自己而言,真的可有可无,甚至不能帮助自己的战略计划,反而可能导致自己的后续落子不好走。 “……” “陛下,杨忠屠城了呀?”陶太监诧异的反问。 应昭一下惊醒过来。 是呢! 自己差点陷入了作战思维惯性的误区! 他现在是皇帝! 不是将军! 他要考虑的还有政治影响问题! 屠城……这个绝对不能被接受! “去信一封给楚王,不管杨忠是什么存在,杀不了也得给朕关在关中,凡是参与了屠城的人,一律清算。否则朕就不入蜀了,先提兵北上,找他们算账。” 应昭深吸一口气道:“传旨陈虬,布告天下,即日起商洛郡划归雍州,让他去接手商洛本地的农社管理。再着令后撤的葛荣军队,立刻前往蓝田关驻守,蓝田关先握在手里再说。” “是。”陶太监赶紧下命人去处理。 处理完后边的事情,应昭又忍不住把自己关在帐内。 他的思维,还是没有完全转换过来。 火烛映耀的文书上,应昭没心思写,起身踱步着。 战争从来都是手段,政治才是一个皇帝需要考量的。 自己若是刚才选择放弃,那对于自己的威信才是致命的打击。 如此一来,自己反而成为了第一个阶级背叛者。 思维必须改变,任何决断都要深思熟虑! 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政治实体,一个政治人物,任何一举一动,都必须考量阶级利益和国家大局的平衡。 马上可以打天下,但不能治天下。 还得坐下来。 想了想又坐回位置上。 应昭看了一会儿空白的文书,提笔写上了地方改革的文字。 今日的杨忠,给他带来了一股冲击感。 那就是杨忠他们这些门阀眼中,压根没有百姓——不对,应该是黎庶的死活。 他们眼中的百姓——指的是入了世家录的家族。 这些人,才叫百姓。 黎庶不过就是草芥,割了一茬,很快就会长出一茬来。 更重要的是,陈虬传递来的书信,也从侧面说明了他对前线的掌控力有限。 既然如此自己得根据实际情况调整。 思考一阵后,应昭将如今的地域划分为敌占、前线、中转、后方四个军事等级。 敌占设置军民府,成为地下机构,负责安插间谍和搜罗情报。 前线设置都司跟军区。都司负责统管农兵,军区负责统管士兵,同时天策府根据需要,设置天策总督,负责统合都司和军区。 总督的存在,自然是为了防止拥兵自重,到时候随时可以裁撤,并且具有极强灵活性。 至于本地的政务,直接军管,一切以军事为先。 中转区域也是军管,不过本地的政务也是由主官负责,只是在政策资源上,优先倾斜军事。 后方则是正常管辖,该是军队就是军队,该是主官就是主官。 这样一来就得调整现有的规划。 想了想,应昭决定,任命葛荣为雍州军区司令治所放在蓝田,直接统管在雍州士兵,同时任命陶明为雍州总督,治所放在散关,负责对接陈虬和葛荣两者需要,以及协调后方的资源。 比如汉中、武都、阴平三个郡,全部改为中转区,优先听从雍州总督调遣。 任命杜达为阴平郡守,任命慕容绍宗为武都郡守,任命宇文泰为汉中郡守。 后方的主官暂时不变,等到了成都再做调整。 很快军令发送出去。 北方必将迎来一系列的动荡,毕竟前线的军队摆开,应昭一改之前的和善,只因为有了杨忠屠城的发生而展露獠牙。 那么长安一定会震恐,到时候关东和关陇之间,一定会打出狗脑子来! 不过应昭发出军令不久,成都送来了降书。 以马宁为首的蜀中世家,废了不少力气,纠结了一大批的打手混棍,终于在刘裕抵达成都城墙前,从后方突袭控扼城防的华阳县尉李天赑,这货是李天赐的家族兄弟,于十二年前就任华阳县。 他完全没想到一直很怂的蜀中世家居然敢造反,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砍了脑袋送到了刘裕帐前。 成都反正,高高挂起天策府的军旗。 刘裕的书信也附在降书后方,言明可以入主成都了。 第77章 长安的新变化 京兆府长安县。 应晏走在街头。 如今的长安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和,但更教以往不同的是,许多街市府衙上,走出来的人更多了。 有几个农社的交管员,正戴着被看标,勒令着几个外地来西市的胡商缴纳清扫费。 因为这群家伙的牛马胡乱拉屎。 要罚款。 也不多,就是十来文钱,当然是对胡商们而言,痛快缴了,也就被放过去。 如今的街道,进行了全方位的调整,中间用条石做底,上边用木栅栏钉在石头内,一共变成三个区块,中间是军马快道,两侧则是靠右行的进出道。 只在街头巷口留出白色漆刷的斑马线外,车马道和人行道已经彻底分开。 分流之后的效率,可以说提升了数倍不止。 源源不断有人进来。 当然更重要的是,街头巷尾被固定摊位占据了一角,摊位用条石和木板搭建,上边还有刷了桐油的遮雨棚覆盖。 这些摊位多是位于人行道的深处,靠在坊墙四周,正好分担坊内不多的小市场,形成了繁华热闹的交易场所。 这些都是分给百姓的商铺,三十年租期,价格便宜公道。 如今免税了十年,不过需要负担的清扫费跟治安费。 街头巷尾的看不到青皮破落户,也没人吵扰,大家生意做的欢喜。 至于那些群家伙要么被打怕了,要么就在扫大街。 谁敢乱来? 如今的长安城,街头巷尾的全是一家人,你要是欺负了一个,转头隔天,就是一群人提刀上你家,踹门的第一脚大喊:抱头蹲下,这里是治安署! 要是乱动,或者提刀,是可以直接射杀的。 走在街巷,应晏越发觉得这里没有跟士子们说得那么不堪。 说什么底层黎庶不知礼而脏乱,但现在看来人们说说笑笑,交易的时候更是有声有色,一派幸福的笑容。 有些还是小吃摊,香喷喷的羊肉汤饼,总令人垂涎欲滴。 “比西市更繁华啊!”应晏对着身边人感慨。 “西市那里臭。”兆护笑嘻嘻的说,“听说现在的京兆府,东西市已经变成了大型批货场了,许多人会去那里批货,然后带到坊市附近卖。不然一天到头跑到东西市提买东西,又远又累。 毕竟很多人是很少走出坊市的。但现在不一样了,街头有治安署和交通署管着,青皮敢收保护费,全部打进监狱里头劳改。拉出来扫大街。您瞧那几个纹皮子,一个个苦着脸在街头扫马粪,一天下真的能臭死人呢!” 应晏点了点头。 如今的京兆府模式,其实应昭很早很早之前就提出要这么做了。 但是遭到了反对。 因为东西市的摊位,全部都有世家的份额,你要是让摊位出现,那不可避免的抢走很多税和收益。 世家能同意就见鬼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京兆府和关中基本上自治,谁管世家? 如今才刚消停了没几天,世家人想要回府,却发现他们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全部被分了。 财货珠宝早被应昭洗劫一空,放到了西市卖给胡商,换来牛马等货物。 至于房子,肯定不能空着,墙壁全砸,摘了匾额,变成一座座独立的小院子,然后分给了退役的奴儿军将士。 只有他们才能镇得住世家,不然普通流民早就被吓跑了。 世家们无处可去,在十王殿处挤着。 虽说应昭的理念他应晏许多也没法接受,不过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应晏也知道门阀不可以存在,这一点是皇族之间的默契。 因此世家的门户他也没有心思帮忙讨要回来的意思,毕竟得罪了现在管着长安城的军官们,这不是寿星老上吊——嫌命长嘛! 眼下的长安就挺好。 没有兵祸,岁月静好。 哒哒哒…… “让开!八百里加急!挡路者死!” 八百里加急的骑士铃铛摇曳作响,负责管理街头交通的交通员赶紧喊人过来,然后在一侧下了木栏杆,挡住后方想要进来的,随后哨子不停响起,喝停后方车马,接着骑士快速冲向了前方。 街道乱了一会儿,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骑士一走,继续开放前行。 有条不紊。 看得应晏羡慕不已:“若是本王将来也能有如此百姓,何愁天下不能大治?” “王爷,这些百姓虽好,可他们是抢走了世家的财货,才有了今日。之后只怕世家会清算他们的!” 兆护小心的劝着。 楚王可是应氏皇族难得的好苗子,可别被应昭带歪了才是。 太子心大,手狠,能打,这才有了如今的气候。 可是楚王就年纪小了,而且处处想要学着崇拜的兄长,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 甚至可能把自己也给坑进去。 “放心,我懂。”应晏笑着道:“做事就得兼收并蓄,皇兄太急了,孤能稳得住。行了,回宫,看看这八百里加急是什么信息。” “诶。” 兆护等人簇拥着楚王走到了中间,亮了牌子之后,交通员才放行说:“走中间,多是遇到快马,记得躲避。” 应晏点了点头准备上路,倒是兆护不满的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楚王在此,岂能退避?” “爱退不退,到时候被撞死我也提醒你了。这一条是快道,一切从急从重的传递,或者使者进队才能走这里。你们是宫里的人,可以走,但出事了我们管不着。现在的京兆府实行的一切规章法律,全是按照陛下的意思来。给你们开了特权,那是看在楚王是陛下亲族的面子上,别不知好歹。” 交通员冷冷一笑,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警棍了。 “你!”兆护刚要发作,应晏就说道:“好了伴伴,快走。倒是你,叫什么名字,奉公守纪,是个好吏员。” “编号:00852。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去交通署投诉。” 交通员拉了拉胸口制服上的胸针,黑底白漆,写着“应氏数字”。 应晏笑了笑:“不,回头会派人去表彰你,是个好吏员。皇兄真幸运,有你们这么多奉公守纪的好人陪着。” 感慨着朝着皇城去了。 兆护摸不透主子的意思,只能瞪一眼交通员,悻悻跟上来到了皇宫。 刚到皇城,就看到几个小黄门跑来找他:“监国殿下,大事不妙!杨忠事发了!” 第78章 应昭的圣旨 杨忠屠了商洛县,导致了商洛县大量百姓四散附近县城。 如今葛荣军队从霸上转向,加速前往蓝田关,陈虬也接到了命令,立刻组织起了农军,正在朝着长安街头巷尾靠近。 听到消息之后不一会儿的应昭,猛地听到了一声声宵禁的钟声。 京兆府内的百姓们一愣,接着下意识的完成交易,然后收拾东西,转身回去各自的坊市。 不多时,整个长安戒严了! 应晏正好在皇城根,于是跑到皇城,亲眼目睹着繁华的街头巷尾,在短短一刻钟,变得死寂沉沉,甚至不断出现煞气腾腾的农兵,也都是一言不发。 统一的刀剑,统一的弓弩,甚至连服装都统一了大半。 黑色的窄袖上衣配合下方黑色长裤,以及草鞋跟绑腿。 不一会儿,东宫方向,一支骑兵缓缓出现。 来到了皇城门前的广场。 角落里,一些正在逛街的胡人吓得汇聚到了一侧,小心翼翼的交谈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李虎带着军队冲上城墙,看着下方平静的军队,内心剧烈颤抖:“不是太子已经入蜀了吗?” 应晏看了一眼李虎,再看看后续冲上来的文武官员,摇了摇头说:“杨忠屠了商洛县。” “这也没什么啊!”李虎没反应过来。 屠城这种事情,简直可以说是家常便饭。 不屠城,靠什么激励士兵? 应昭在草原上不也这么干吗? 要不然柔然怎么可能被打得差点自爆? “不一样。杨忠屠的是皇兄分完田地的百姓。”应晏长叹的话,让李虎额头冷汗唰的就滴下来了。 “不是已经去信关东,让他们克制吗?这是想要逼死我们他们才肯罢休吗?” 李虎低吼着,目光不善的投向了后边赶上来的崔啸。 崔淼没来,但是崔啸却成为了长安县尉。这个本来不该出现的职位,毕竟长安县只是附郭,里头的卫戍权责一般是皇城将军或者卫队负责。 但是崔淼却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县尉,还能拥军,这里头的险恶不言而喻。 因此李虎直接把心理的怒火发泄在崔啸身上。 都叫关东克制了,为什么到头来还会发生屠城? “别吵,先看。” 萧道成也赶来了,看到差点要爆发的李虎和崔啸两人,一声厉喝,制止了关东和关陇之间的暴动可能。 “唏律律。” 陈虬带着马队停在了宫城前,平静的看了一眼城头上存在的人。 “既然到齐得差不多了,那就宣旨。” 陈虬对身边的人说了一声。 很快此人下马,恭敬请出圣旨:“帝诏:朕闻南阳郡尉杨忠,倒行逆施,残害百姓,竟于商洛县内屠城三日,破孕肚猜男女,赌博嬉戏以为乐,暴虐至此,骇人听闻。 特旨传令楚王,敦促刑部、兵部彻查此事。不管杨忠是否指使,玩忽职守,监督不利当下狱无期,若是参与屠城,则杀之以谢天下!凡是参与商洛屠城之事者,即刻缉拿归案,凌迟处死,以警天下。 方今天下,文明盛世,岂容屠城害命之暴虐耸人听闻? 此后谁敢屠城,纵然是逃窜天涯海角,也要缉拿归案。 生则凌迟处死,死则掘坟挫骨扬灰! 并请僧道巫师,日夜诅咒,永世不得超生! 屠戮华夏人者,罪不可赦,当论株连九族,男子阉割为奴,女子永为娼妓,凡我汤国在一日,则永不可赎身翻罪! 限期六日,朕要看到答案。否则朕当提兵百万北上,亲自审判! 钦此!” 念完了圣旨,楼上的人一个个神情凝重了起来。 “完了!完了!”李虎更是心态爆炸,关陇世家还没缓过气来,关东的又闹出了这么个幺蛾子。 如果应昭再从蜀中出来,长安百姓再一乱,这天下真的没有任何活路了! “楚王殿下,请出来接旨。” 使者合上圣旨,身后的“扩音器”们大声的一喊。 应晏转身下城楼。 “殿下……”兆护要阻拦。 应晏摆了摆手道:“此事只能孤去领旨,回头再请父皇下一封圣旨,申饬杨忠,彻查此事。” 萧道成点了点头,他没有阻拦的意思。 应昭其实已经很克制了。 若是之前的性格,只怕已经提兵冲上来了。 不过杨忠不是个不识大局的人,到底是什么导致了他们屠城呢? 萧道成有点想不通。 应晏接了旨,看了看独臂的陈虬道:“陈将军这手臂……” “无碍。”陈虬笑着摇头,“倒是殿下,陛下给的时间有限,您可要做好打算。对了,若是需要帮忙,可以让雍州司令葛荣帮忙。” “雍州司令?”应晏愣住了。 “是的,因为商洛屠城的事情,让陛下反应了过来,不能在雍州一点兵马都不留。 所以,晚些时候,会给你们批文,葛荣为雍州司令,领一万精兵屯于蓝田关,我为雍州都司,负责统管雍州农兵,陶明为雍州总督,协调汉中、武都、阴平三郡资源和雍州诸军事。另外,这三郡的郡守分别是宇文泰、慕容绍宗以及杜达。 还有商洛郡往后归雍州署领,杨忠必须下狱,参与屠城者必须死。 否则陛下就会提兵北上。” 陈虬平静的告诉军事调动给应晏,应晏听得额头冷汗直冒。 没想到…… 没想到皇兄反应这么快这么大!这一下长安又要动荡了! 有葛荣这一万大军在,杨忠就算想要打进来,还得防备后方的农兵,根本就是进退失据。 就算有高欢军又如何? 长安百姓打不了正面战争,也能在你身后给你搞事情。 这得需要多少兵马,才能维稳粮道。 皇兄这是往关陇和关东之间的分裂以及冲突再添了一把火,准备看着两个世家集团彻底爆发,好等时间到了来收拾残局。 “小王记下了。多谢陈将军告知。” “这是陛下的意思。”陈虬笑吟吟的看着应晏,“楚王应当明白这天下大势。陛下的路,是这天下唯一能走得通的路。” 应晏颔首不说话,转身离开了。 “年纪不大,心思极多。有些时候总是会想,为什么太上皇那般懦弱,却能有如此麒麟儿?一出还是俩。” 陈虬边上,一个老年文士啧啧感慨。 瞥了一眼这货断掉的腿,陈虬嗤道:“陛下的家事,你我岂能插嘴?令行禁止,按部就班就是了。这几日戒严,等到结果拿出来。” “是。”文士没有在意陈虬的态度。 反而嘻嘻一笑,捋着胡子摇了摇头:“我李继长倒是早生了几年,若是晚几年,也能替陛下做个朝堂内应。可惜了!陈留郡公的招牌不管用!门阀堵死了一切上升道路,否则犯得着惹得陛下不快吗?” “不过现在,倒是一个机会。” 自言自语的文士,被陈虬打断道:“李崇你别惹事生非,先练好内功再说,雍州不能烂,不然会崩。” 李崇耸耸肩,策马转身,跟着陈虬离开。 至于宫内,应晏没有上城楼,而是径直来到了皇城的监国院,见到了久候多时的崔淼和李天赐等人。 “杨忠的事,诸公怎么看?” 第79章 争吵 杨忠的事情很大。 大到应昭随时可能带兵北上。 当然也可以很小,只要处理掉参与屠城的人。 不过要是选择了妥协,这也就意味着世家的颜面尽失。 这一点,崔淼无法接受。 他第一个反对道:“太子粮草不济,绝对不敢出蜀,殿下和陛下可以放宽心。” “粮草不济?”李天赐听得冷笑了起来:“你怕是忘了,太子已经克了汉中,恢复武都和阴平二郡了?这可是当年诸葛丞相北伐的前线!这些地方可以大量屯田,并且蜀地还有余粮,只要太子狠下心搜刮一部分,就足够支撑一次北伐了!到时候雍州一乱,你们关东的也想要好过?” “既然如此,迁都洛阳,才是解决危机的最好办法。” 崔淼一张口,就狠狠的往李天赐的脸上拍了一巴掌。 李天赐当场暴怒:“迁都?好!迁都啊!你要是敢迁都,老子就敢降了太子!真他娘的以为土地对我李氏很重要吗?我陇西李氏的钱粮全是丝绸之路赚来的!到时候没了我们关陇世家的牵掣,看你们怎么和太子斗!” 崔淼愣了一下。 应晏抬起了头,看着这两个加一起上百岁的老头吵架,真的很没意思。 抢在了崔淼面前,应晏说道:“若是迁都,丞相能挡得住皇兄吗?关陇之地全部交给了皇兄,那汉太祖当年之事,岂不是又要重现一遍?而且迁都之后,关东豪族,会不会拥兵自重,类同诸侯?” “我看会!殿下,臣请诛关东间谍!”李天赐冷冷盯着崔淼,“他们定然是想要看着天下祸乱,好趁机割据一方,改朝换代!” “胡说八道!”崔淼大怒,激动地咳嗽了起来,“李天赐,你休要胡言乱语!迁都洛阳才是最正确的决定!不迁都洛阳,关中百五十万百姓在,每年消耗的钱粮多少!你们还得花费多少的精力在此?运进来的粮食只怕没到前线,就被本地百姓瓜分干净了!” “那你不养着他们,难道看着他们成为太子的兵力?”李天赐指着皇城外,“太子手头有多少将军?你到底往东宫塞进去了多少精锐,难道你心里没有一点数吗?这些全是精华,只要兵够多,他们就能快速形成战斗力。” “眼下蜀中已经是太子的了!你不考虑着将太子堵死在散关和夔门,总想着东逃,是觉得山东(幽州、冀州、青州在太行山东,本地世家叫做山东世家,属于关东世家的另一个派系)的世家跟你一条心吗?” 说完这一句,李天赐吹胡子瞪眼。 而应晏却长叹道:“迁都去邺城。” “……” 崔淼猛地抬头,李天赐也诧异的看向应晏。 接着恍然笑道:“对!去邺城!如果关陇丢给了太子,那么洛阳就是前线,如此确实不安全。” 崔淼心头一紧道:“殿下不必如此极端,虽然迁都洛阳,可还是可以增兵入关的!” 增兵? 李天赐怒不可遏,刚想说话,门外就有人打断道:“丞相!您也是当家做主的,去看过太仓了吗?” 萧道成从外边走进来,面沉如水:“如今的长安,已经被太子掏空了。太仓里只剩下钱,而没有任何的兵甲跟粮食。而这些钱若是拿出去买关东的粮食,又能撑到几时?若是没钱,那是否要加税?若是加税,关东各地的百姓会不会趁机被太子策反?” “绍伯看得都比你准!”李天赐呵呵一笑,走了两步来到了位置上落座。 看着小辈怼崔淼,也是他最喜欢看到的戏码。 “百姓岂会造反?”崔淼摇头说。 “五品下的百姓呢?”萧道成又加了一句话,瞬间崔淼就闭嘴了。 汤国的世家分级不是魏晋南北朝那一套,而是实实在在的类种姓的分级。 虽然号称但实际划分为:九品十八级。 其中萧道成口中的五品下=从五品。 上限已经被框死在从五品,除非有战功等等必须奖赏之外,否则一般情况下不得抬籍。 因此五品下的世家,其实就是浊流世家,也就是中低层世家,专门干地方的脏活累活,然后还不能升迁的。 这群人同时也都是中小型地主阶级,不上不下,最渴望的就是升迁的机会。 所以一旦上层加税,十之八九会往这群人脑袋上套。 底层黎庶负担最多,之后就是他们这群人。 一旦压得他们利益受损,这群人绝对投靠太子。 本身地就不多,还要养一大家子人,你再给我收走一大笔,是想我们饿死吗? 之所以汤国能安稳这么多年。 全赖一层层往下可以剥削的人。 一旦黎庶逃去太子那边,这群人没有了压迫对象,就一定会沦为被压迫的对象。 既然如此,那还有人鸟这个九品中正制吗? 没有! 反了! 赌一赌太子,混个从龙说不定还能混个高一等的爵位世家出来呢! 何乐而不为? 这也是萧道成看透了应昭入蜀之后的路数,他一直想要阻止迁都的重要原因。 因为阻止迁都,还能转而压迫江南世家集团,他们的实力有限,就算投靠了太子,江南的田土就算要开发,也很难。 要知道如今的时代,气温整体偏高。 属于温暖期,甚至再过个几十年,青藏高原都能进入大规模雨季,甚至养得起一个吐蕃这样的少数民族政权。 当然温暖期也有坏处,如今的湘州都叫蛮荒,扬州南部勉强利用了东晋时候侨迁世家带来的人口开发起来。 但依旧是洪涝、瘟疫、土着造反时时发生。 因此就算丢了江南又如何? 在没有完全开发起来之前,萧道成不认为江南有办法完成北伐。 可要是迁都洛阳,那就中了太子的圈套。 迁都之后,一切都会变成关陇世家对关东世家的剥削。 一家受到了剥削,利益受损,就一定会反抗。 不要以为世家不敢,曹刿曾说: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人只会想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这就是为什么几百年来循环往复的王朝周期律的原因。 人就是不会吸取教训的生物,除非有一场痛彻心扉的破坏。 一旦入了太子圈套,关东一定会想办法放弃关陇世家。 关陇世家没了支援,再丢了关中,甚至被阻塞了丝绸之路,下场可想而知。 第80章 生而知之的应昭 大殿上沉默了下来。 李天赐看戏不说话,反正小辈们在冲锋陷阵,他也乐得清闲。 但崔淼却十分的头疼。 如果不能迁都,他们所处的位置,又太过危险。 可要是迁都,萧道成的话,十之八九会被实现。 还有如果关陇世家真的投降了应昭,那么洛阳就是前线。 到时候反而更危险。 因为洛阳不能打烂,一旦打烂了,他不仅会被当成罪人痛斥,甚至可能导致世家把控的世界,全线崩盘。 应昭必须堵在蜀地最差也得堵在关陇,这样才有胜算! 但他又不想呆在长安……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崔淼看向萧道成,“眼下的长安何其凶险,只是杨忠在商洛屠了个城,死了一些草芥,长安就乱了起来。若是将来同太子决战呢?长安会不会沦为帮凶?” “那也不能迁都。”萧道成摇了摇头,“不过丞相且放宽心,太子如此作为,只是为了牵扯我们,让关东和关陇陷入内斗,最终给他增加缓冲时间。” “缓冲时间?”李天赐坐了起来,思索的说,“绍伯的意思,太子所图甚广,需要时间?” “是。”萧道成颔首说道,“太子的一切行为,都可以用大同论来解释。” “那本幼稚可笑的书籍?”台下,元宏撇了撇嘴嗤笑道,“我倒要听听有什么高见。” 萧道成皱眉看了一眼元宏,这个家伙真的令人讨厌。 你说他是关陇世家,偏偏和关东世家混在一块。 要说他是关东世家,他娘的走的是关陇世家的当官名额。 甚至还跟太子友善一阵,结果看太子想法太极端,马上横跳到了崔淼麾下。 完美的无缝衔接。 应昭也是被这货卖了一手。 元宏得知应昭打算在朝堂发难,用政斗的方式促成科举的发行。 然后太子被崔淼心急火燎的吊了起来,再然后就是后续这一系列事情的爆发。 元宏可以说是始作俑者。 完全看不出另一条时间线的雄才大略。 “太子要分田,要开科举,要继往开来,哪一样不是需要时间的?”萧道成没有理会元宏的嘲讽。 而是看向崔淼和李天赐:“《大同书》是很幼稚。但是太子身边的将军幼稚吗?太子的利战先驱之法幼稚吗? 别忘了,太子是兵法大家,他若是要打,在长安被放出来之前,他已经下了汉中。只要不吝啬民力,太子就能从汉中运来大量粮食。到时候别说是高欢军,就是杨忠军,都得败。 试问打了数个月,只是出了几道令旗,甚至多线作战,都能压得潼关三十万大军进退两难,杨忠控扼的武关更是差点被掀翻。如此良机,还有了粮草,为什么太子不继续而执意入蜀?” 萧道成的话,让城内仅存不多的将军们都陷入了沉思。 “换做我,我会打。”萧道成咬着牙说,“而且是速胜的打,甚至我还可能走上郡,开雁门关,放九镇士兵南下,到时候这天下谁能阻挡得了太子?” “但他没有这么选择!” 萧道成的眼瞳微微颤抖,内心之中充满了恐惧。 “他自信天下没人能打得过他,或者说没人能打得过按照他意志革新之后的蜀州!他要在蜀州尝试走出另一条路,将蜀州作为龙兴之地,培养足够多的吏员来取代我们!” “!!!” 世家大臣们大惊失色,内心震撼不已。 应晏平静看着。 他知道这一些,不过他也不会说。 因为太恐怖了。 “入蜀的太子,看似是因为粮草尽失,可他依旧从容不迫,甚至还能发封圣旨来威胁我等。”萧道成说着,寻了一块蒲团坐下。 他怕往下说他自己先腿软:“这是太子的风格吗?” 老臣们一个个沉默了。 太子的风格? 扬刀立马,冲锋在前,狭路相逢勇者胜吗? “这是一个帝皇的风格。”萧道成郑重的说道,“而且这个帝皇有目标,有方略,有手段,能怒能忍,能强能弱。当我们还在争吵迁都,他或许已经攻克成都了!” “这不可能!”元宏第一个不信。 “不可能?崔公,李公,剑门关守将何许人?”萧道成反问。 “法匡。”崔淼说。 李天赐张了张嘴,猛地想到了什么,拍着大腿哀嚎:“六弟!我的六弟啊!” 是的,李天赐已经能预感到李天赑死定了! 蜀中世家靠不住啊! 李虎看着老爹泪如雨下,一脸懵逼。 “法匡受过太子恩惠,否则他不会是剑门关守将,而是滇郡郡丞。” 萧道成说罢,众人只觉内心一阵悸动。 “这不可能!太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友人?”元宏不敢置信。 “友人?不,只是同道歧途之人罢了!”萧道成门儿清这里头弯弯绕绕。 “他们都想要门阀死。”萧道成抬了抬头,毫不遮掩,“占据朝堂的你们都死了,他们才有机会爬上来。太子能给这个机会,因为太子是天下第一兵家!身边列将千员,上将过百的人!给他足够的时间和兵力,他能将十余年的积累一次性拿出来。” “太子明明才十五啊!” 更多人是感慨着。 “十五?起居注有谁去看过?朝堂录又有谁去看过?”萧道成盯着他们,嗤笑道,“有多少人去看,只关注自己那部分?强迫太史删改的又是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太子的没人去改!太子三岁习武,五岁颂文万言,六岁骑马列阵,操练东宫小太监,七岁设立将作监,开始了督造兵甲、推行牛鼻环、曲辕犁、筒车。十岁被立为太子时,身高高达五尺半(一尺307),行为举止尽是成人风范。或许只是因为想法太过幼稚,让你们一直认为他只是长得老成的孩子。” “但你们考虑过生而知之吗?”萧道成的话,彻底震惊了所有人。 包括应晏。 “太史录文宗皇帝起居注内有这么一句:昭乃子书,陛下观之而喜,特赐皇长孙曰昭。” “这个子,是不是以为太上皇写的?” “不!这从头到尾都是太子自己写的!” 萧道成像个侦探,这些天将汤国几十年的起居注翻了个遍,甚至连文宗皇帝后期的文字都看了。 他看的自己内心发慌。 这个世界,真有生而知之的人吗? “这怎么可能?你肯定是在危言耸听。”元宏不信。 萧道成呵呵笑着:“文宗皇帝只有一天能动,那就是听闻还是太子的太上皇诞下皇长孙周岁时,激动得动了起来。而这一天给太子取名时,已故太史康同这样记载:皇长孙真龙而降,天生圣人,取周笔临摹纸张,写日刀口。” “!” 第81章 一念之间,废立皇帝 “哈哈……你这就是吓唬人了。萧绍伯,你莫要用这种言论来吓唬我等?” 元宏其实感觉得到其中的恐惧。 因为他背叛了太子。 “起居注上就有写。”萧道成环顾着众人,“古往今来,十岁为监国除了太子,便是楚王。” 应晏抓了抓脸,想要隐匿。 “楚王恕罪,臣要说一句大不敬之言。”萧道成拱手,应晏挥了挥手表示无所谓。 “诸位请看楚王身高,方才四尺,而同岁的太子,却有五尺半,如今更是近七尺!” 众人闻言恍惚。 同样是宫中的伙食,为什么应昭能这么高大? “少府志有载:‘十王殿灶火,多以牛乳羊乳优养,皇长子日啖鸡子一颗,牛里脊半斤,青蔬瓜果周年不绝。’太子十岁之前居于宫内十王殿,所用一切全是少府提供。虽然这些都不算贵,但十年如一日,再加上冬日尚且有果蔬配给,楚王殿下可曾如此食用?” “啊这……确实有旧例,不过孤不怎么喜欢吃。尤其是鸡子,皇兄当了太子之后,我就让伴伴喊停了。”楚王干咳一声,突然感觉好像自己错了。 难怪皇兄又高又大,自己勉强才到他的半腰,原来是这么吃出来的啊! “试问,谁有办法强迫自己十年如一日食用这些东西?” 萧道成转头,众人摇头。 一直吃这些玩意儿,还不腻死。 “太子做到了。曾有东宫太监抱怨,但是太子劝道:肉蛋奶者体之精也,富含蛋白质,能增肌壮骨,拓而增高。孤若是为天下君,当为民生所虑,让人人皆可食之。” 萧道成的话,又引发沉默。 没办法不沉默,萧道成去查了所有皇室档案和密录,逐字逐句看下来看得头皮发麻。 “你们可知肉蛋奶富含蛋白质?蛋白质又是什么?”萧道成再问。 又是哑口无言。 “太史也不知道,只能凭借理解,写上了体之精,增肌壮骨,拓而增高这些话语,但是太子却知道。五年东宫,十五年长安,太子到底有多少筹码,多少底牌谁知道?若不是生而知之,他哪来的底气从容不迫的撤入蜀中,坐看我等云卷云舒?” 萧道成真的腿软了。 此前陈虬的话,让他内心震荡,怀疑应昭是什么神灵转世。 毕竟心这么大,愿望如此惊奇,实在不难让人往神灵方向想。 尤其是现在佛教和道教都在崛起,萧道成本人也对这两家了解颇多。 可是细细调查之后,他发现他错了。 什么神灵转世那都是虚的! 一句生而知之,就足够让他心生敬畏。 他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怪物? “天子乎?”迷茫的元宏讷讷问出此言。 又一股压力压得众生喘不过气来了。 若应昭真是天子,那他们是什么? “天子亲征,维新天下。我等天下覆灭危机就在眼前,岂能让太子灭了这天下!”萧道成眼底尽是狰狞,“就算生而知之又如何?他的这一路终究只有他一个人!余者不过都是同道歧途之人罢了!” “对!莫要自己吓自己!”元宏赶紧点头,壮胆道,“太子终究不可能成势!一定有办法压死他!” “压?继续斗,拿什么压?” 萧道成又笑着看向关陇和关东世家的众人:“再这么斗下去,先亡的就是我们!太子还在压迫我们呢!” 崔淼震撼过后,更是无奈说:“若是不迁都,长安不稳啊!” “迁都!你就知道迁都!”李天赐勃然大怒,“满脑子都是迁都,这仗还怎么打?干脆投降太子算了!正好让太子杀我们助兴!” “太上皇可以去洛阳。”萧道成揉了揉转筋的小腿肚,颇为不雅的说。 “!” 崔淼抬起头,李天赐则是皱眉说道:“绍伯,你小子说什么浑话?太……不对,陛下明明还未退位!” “下官如此考量也有打算。”萧道成拱了拱手,稍显风度的说,“不管太子是否生而知之。但从今往后,我们都不得喊他太子,必须喊他蜀王。” “你想要,废长立幼?”崔淼诧异道。 “是!唯有如此,才能将蜀王的大同书,大同论,甚至起居注里的一切,尽可能抹除并消解影响。” 萧道成的话,引来了俩老人的深思。 萧道成继续加码:“其一,蜀王若是失去了太子头衔,却还起兵出蜀,等于大义不在,届时可以号召天下共诛之。 其二,革新阵营,关陇和关东之争由来已久,但是别忘了眼下真正的危机是蜀王,蜀王若胜,则我等必亡,牵连子孙,荼毒后代。因此必须汇聚一侧,力战太子。 其三,我们若是赢了蜀王,可以借此包装为夺嫡之争,进而清洗消磨大同影响,其中大半秘辛只需春秋笔法,一念之间便可清除,何乐而不为?” 两人心动了。 作为世家领袖,他们想要看到的是千秋万代啊! “另外如此做还有一好处。那就是已经投资蜀王不少的江南世家,也会因为蜀王丧失大义而再下注。正好利用他们分化江南世家,夺其钱粮以养前线,彻底将江南世家打死或者推到蜀王麾下。这样我们出兵南下,劫掠一番江南,足以平衡征伐蜀王的用度。” 萧道成这话,让关陇和关东世家的人同时内心一喜。 对付江南世家,两家责无旁贷。 正好江南开发没多久,但世家们依旧富庶。 完全可以趁此机会再削一波。 不仅能解决前线供养问题,更能大赚一笔,还能削弱他们的实力,三赢了! 要是能实施下去,简直可以赢麻了! “哈哈哈!好!好小子!好绍伯!你说的好!”李天赐一拍大腿,应道:“那就这么干了!拥立楚王为帝,废太子为蜀王,蜀王不甘而反,太上皇就留在洛阳,反正可有可无。” “呼……也只能如此了。” 崔淼最终长叹,一副我也是被逼无奈的嘴脸。 “呵呵!”李天赐冷笑,就是瞧不起文人这幅模样,既要当婊子,还想立牌坊,恶心! 所有人都在说着话,交谈好处,唯独应晏目睹耳闻着一切,藏在袖子里的拳头紧了紧。 世家…… 世家! 真当我不如皇兄吗? 第82章 天下何人不是太子党 夜里,应晏并没有睡。 萧道成深夜拜访,让他意外了一下。 起身在书房见到了疲惫一天的萧道成。 “先生忙碌甚重,缘何还要深夜到访。”应晏看起来心疼的问。 但语气里的不信任,并未让萧道成意外,反而苦笑一声道:“殿下心怀芥蒂,绍伯岂能不来?” 落座。 萧道成讨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道:“门阀必须死。所以九品中正制不得存在。今日殿下也看到了,臣不过区区几句引导,李天赐就能随意的决断皇位所有权。如今的门阀已经到了尾大不掉的时候了。” 应晏沉默不语。 萧道成倒也不在意的劝道:“方今天下,太子声名远播,岂是他们说废就废的。” “那先生您还……”应晏一愣,看不懂了。 “臣此举是为了身后谋。”萧道成解释道,“太子同道歧途之人无数,毕竟太子想要实现天下大同之想法,注定是需要更多的人帮助。他不会拒绝这些人的加入,因为这是如今他唯一的选择。” “妥协吗?” “不,是有心往上爬的世家对太子妥协。”萧道成平静的说道,“只要将土地拿出来给太子,让太子能实现均田分地的初始条件,那么太子就不会为难世家。” “既然如此,那为何还要打?”应晏不明白了。 说一千道一万,既然都要妥协,为什么不能彻底一点? “因为侥幸,也因为贪婪。”萧道成取出了一本书递给了应晏,“此书是文宗皇帝的起居录后半段,一岁的太子常常哭闹,只有在文宗皇帝面前,才会消停。并且还会想方设法让文宗皇帝开心笑。起居注载文宗最后一年,太子开始会说话了,文宗皇帝曾任诸多将帅为太子师。这也文宗皇帝最后下达的圣旨。” 应晏翻了翻,眉头紧皱。 “不是说这都是陶皇后买通文宗皇帝的伴伴,然后才弄到的吗?” “可若是太子生而知之,自小便有心机,殿下觉得当如何?” 应晏合上书,看向萧道成:“皇兄果真生而知之之人?那岂不是上天指派于我汤国之天子?”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萧道成无声笑了起来,“就算是,他也不见得能赢。革新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更不是通过战争来解决的。战争只是服务于政务的,这也是为什么太子没有选择速胜的一大因素。” “这可不是好事。” “不,相反,这反而是一件好事。”萧道成微笑着,“太子若是速胜,反而我们没有办法做更多的事情,来逼迫门阀这一架大船改道。反而是因为他的慢慢磨蹭,才有危机感,才能让我们趁着矛盾对外的时候,对政治进行梳理。” “比如均田分地,比如开科取士。” “先生原来也是太子党?”应晏嬉笑道。 虽然知道萧道成有心改革世家,但没想到他居然是跟太子一条路数的。 “殿下不也是太子党?”萧道成自嘲的笑了笑。 应晏思索了一番,也忍不住嘲笑起自己来:“对!皇兄指了一条正确的路!但凡想要改变现状的人,何人不是太子党?” 应昭的大同书是按照古典中国社会制度写的。 很大程度上只是凝结了古人的智慧,但因为这个家伙来自后世,自己往里头疯狂掺杂私货,一度让大同书变成了一部幼稚的疯子语录。 但是政策上,应昭也比较贴合现实:均田分地,开科取士,农工商并举等等想法。 实际上这些都是历朝历代开国的时候喊的话。 只不过应昭这个政治小白希望能一步到位。 “殿下,臣此来,一来劝殿下忍耐,门阀强盛,皇族暗弱,你我皆是受害者。”而萧道成却道:“二来,太子施政方针只可做大方向,万万不可学太子以强兵压迫四方,故而分田之事需要分而化之。” “哦?先生有何高见?” 忍,应晏觉得无所谓,反正早就看透了世家的嘴脸,都是纸老虎罢了。 但唯独这个执政才是他感兴趣的地方。 皇兄兴兵厉害,可是政治就比较爪麻。 但凡皇兄政治素养高一点,也犯不着提刀冲了。 “分田分两步走,第一步北伐柔然。” “???” 萧道成的话让应晏一脸懵逼,这分田跟北伐柔然有什么关系? 但萧道成暂不解答继续道:“第二步,勒令天下官吏清查本地乞丐,凡是送户数过百入北疆之县,县吏升职。” “可是官位不够啊!” “所以要北伐柔然,灭了柔然,草原就能筑墙分篱笆画牧场,这都需要官。”萧道成对应晏笑道,“九镇兵马强悍,但事实上世家也不弱。之所以世家需要柔然存在,纯粹是因为草原每年的牛羊送入关内,进而发送各地做个倒手都能日进斗金。” “但如果将柔然覆灭,土地就是朝廷所有。若是让世家知道,买卖草原牛羊,不如在草原养牛羊来的赚钱,他们会怎么选择?” 萧道成看应晏思考着,也不忙着解释,而是说道:“有利可图和有大利可图,世家会选择什么?” “自然是后者。”应晏恍然,“话虽如此,可要怎么让他们知道灭了柔然就有大利可图呢?” “关中。” 萧道成手指敲了敲地面:“关中百姓需要大批的牛。并且,陈虬近来正在召集匠人,说是要研究如何将羊毛变成纱线,然后用来织布。” “先生如何而知?”应晏大惊。 “殿下今日可是出宫了?”萧道成反问。 “是。”应晏没遮掩,“关中自治,和乐融洽,诚乃盛世光景。” “是如此,但殿下若是去了东西市,一定能看到此二地耕牛购买的价格,翻了两倍不止。” “这是为何?”应晏惊讶不已。 耕牛不都是有价无市的吗?平日里就那样,怎么可能翻了两倍! “因为农社出现了。”萧道成啧啧说道,“太子不愧生而知之者,农社宛若地主,只不过农社是一群人组成的庄园,但这一群人除了包干到户,缴足国家,留足集体,剩下的就是自己的。一户人家上缴部分粮食给集体虽然少,但一个农社几百户,一家一点,金秋收上来的集体农社备用粮,殿下可知多少?” “多少?” “关中百五十万人,大约有十万斛(120斤)。” “!”应晏震惊了,“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余粮?历来都是毫无存粮的!” “那是被征走了。”萧道成解释道,“如今太子免税十年,朝中官吏不敢下去收税,这些黎庶家家户户都有余粮。那么您今天去逛了一圈,也能看到为什么到处是做买卖的人了。这些粮食被陈虬买走大部分自用,剩下的则是统一供销于太子麾下粮行,再将粮食运到北疆补足九镇用度。” “这怎么可能啊!” 应晏感觉这个世界自己要不认识了。 “百姓能将粮食卖出去?” “是!卖出去了,换成钱了,但就算是这样,家家户户的余粮能撑到明年夏收麦子的时刻。” “这还是关中吗?”应晏震惊万分。 萧道成也很矛盾说:“这就是为何我明明恐惧太子,却又不得不承认太子的方针是正确的原因。” 农社对生产力调动是正反馈的。 伴随着农社的崛起,大量的百姓赚到了第一桶金,而且高利贷什么的全部给一把火烧了,世家都只能躲在皇城内瑟瑟发抖,谁敢去找他们收利息? 于是,社会生产力得到一定解放,老百姓干劲十足建桥修路,开沟挖渠,忙得昏天黑地,却心甘情愿。 因为今年丰收,来年水渠一修好,种出来的亩产一定会更多。 农社也在收购耕牛,进一步的解放劳动力,将更多的人变成工人,去做高附加值的产业。 比如从军,比如学医,再比如学做工匠等等。 所以萧道成一边被震撼到,一边又警惕着。 甚至他还发出了自嘲:“天下何人不是太子党?” 只要有点雄心壮志的人,都是太子党! 因为这一条路实实在在,让人看得忍不住想要往上走。 尤其是传统儒家学子,致君尧舜上,三代之治,毕生所求啊! 眼下,刨去关中百姓人均暴徒的话,这群人现在不就是三代之治的典范吗? “所以你想让朝廷北伐柔然,抢夺耕牛,然后卖进关中甚至蜀地。” 应昭看向萧道成。 萧道成点了点头:“《大同书·市场篇》有言:民之急,贱之则定;民之需,平之则安;民之求;扬之则稳;民之嬉,贵之则喜。付诸市场调节,却有价差,商贾所行,亦不过平衡供求所需。供大于求则贱,供小于求则贵。故而商贾须在,却要抑制,维稳物价,方能令民生安稳。 如今长安缺耕牛,纯粹是因为农社崛起,黎庶生活变好,想要更快耕种,进而节省更多的事情做更多的事情。 那么民之求,扬之则稳。微微上涨一些幅度,属于市场调节。但如果我们出手,提高耕牛价格,那么世家会不会先把自家的耕牛往关中送?到时候关外耕牛上涨,而柔然有货,一点出兵的钱就能换来三倍以上的利润,抢还是不抢?” 萧道成的话让应晏挑了挑眉头:“这怎么还扯上了《大同书·经济篇》的内容了。两成利润,就足以让世家践踏一切法律了,三倍他们还不疯?” “哈哈哈!殿下明白就好。太子明明手握屠龙术,却选择最难走的一条路,实在令人叹惋也佩服啊!” 萧道成笑罢后,一下严肃起来:“之后便是趁机掺沙子入九镇,同时也能加速分裂关中农社。毕竟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我们只给一两个农社牛,让他们抬价卖给其他农社,您说他们做不做?” “财帛动人心啊!皇兄只怕没人会想到,真有人会用他的书,来对付他。” 应晏的话,萧道成只是摇头笑。 “无论胜败,又或者我们出于什么初衷。他来过了。” 应晏愣住。 最终沉沉点头:“来过了!这天下,你我也是太子党,殊途同归罢了!” 第83章 时代变了 商洛县,街道上的血迹正在被清洗,尸体被拖着丢到了城外的乱葬岗中。 一些民房内,喧哗吵闹,骰子摇晃伴随着女人的哭声和猖狂的笑声,都让人听得难受。 杨忠坐在了商洛县衙的书房内,手中翻阅着一部《春秋》,享受着宁静。 他也很喜欢读春秋,每次重读,都能有新的感受。 至于桌上的文书,他也看了。 但并不理会。 什么不让屠城,什么要清算屠城的人,清算就随便清算去了,反正到时候激怒的是南阳世家的人,又不是他。 至于太子会不会提兵北上,这个确实需要研究一下。 不过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太子的大战略,绝对不会这么快出蜀。 这一点杨忠和萧道成他们其实是有共识的。 所以杨忠一点都不慌。 “明公。”门外,匆匆走进来个文书。 他叫邓海,是南阳邓氏之后。 邓氏因为邓艾的牵连,在晋朝死伤惨重,直到近些年才算勉强恢复了点元气。 但已经不算世家了,勉强叫做豪强家族。 “广浩可是有急事?”杨忠瞧邓海紧张兮兮的模样,不由得皱眉。 “朝廷的使者来了。” 邓海赶紧凑上来说:“葛荣被太子册封为雍州军区司令,领精兵万余,配合雍州都司陈虬调遣的蓝田县农兵第一军和役夫总计五万人,对外号称十万,浩浩荡荡的顺着丹水下来了!不日就要到商洛了!” “!” 杨忠瞬间惊得站了起来:“怎么可能?这么大的调动,为什么我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 但惊过之后,杨忠就反应了过来:“立刻撤出商洛,前往武关。” “只怕是来不及了!”邓海哭丧着脸说:“朝廷已经决定,将商洛郡划归雍州管辖,丹水外,已经有十余条船,上千人顺流而下了。目的地只怕就是武关了!我们……被放弃了!” 杨忠的脸色瞬间难看。 “去把使者喊来!” 忍着怒火,杨忠怎么也不敢相信朝廷居然会对应昭妥协得这么彻底! 商洛郡一旦归了雍州管辖,那等于半个西北全部落入了太子的手中。 这对于之后的战事牵制会很大! 到底是谁的决断!这简直就是祸国殃民啊! 使者走了进来。 四十上下,名唤贾非,表字仁义,是洛阳郡尉贾奉的文书,也是远方表亲。 “贾非见过杨郡尉。”贾仁义拱手。 “为何是你来?贾郡尉入关中了?” “是。”贾仁义跟杨忠照过面,所以杨忠记得这是贾家人。 “随公和虞公委派下官来见郡尉,就是告知郡尉一声,蜀王对于屠城言辞激烈,并且言明若是再有人敢屠城一次,纵然天涯海角,他都会抓到动手之人。生则凌迟,死则扬灰,并且株连九族,男子阉割为奴,女子永为娼妓。凡汤国在世一日,其子子孙孙永世不得翻身。” 贾仁义的话,让杨忠第一次感觉到了震慑感。 “蜀王?” “蜀王便是太子,朝廷已经秉明太上皇,废太子为蜀王,明年正月,太上皇就会禅位给楚王。” 贾仁义一出言,杨忠更感觉不相信了。 从头到尾才几天? 还有太子是说废就废的吗? “这是在祸国殃民啊!二帝并行,汤国大乱在即啊!”杨忠怒道,“谁出的计策!难道还嫌现在的汤国不够乱吗?” “此计,随公和虞公都称善。”贾仁义朝着北方拱了拱手,“一来,行废长立幼之名,削弱太子太子大同思想的影响。二来,谁是正统,谁想两头下注,潮水退了,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杨忠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踱步回到蒲团上坐下,强迫思绪恢复,理了理后道:“这么说来,太上皇答应了?” “答应与否重要吗?太上皇没有威望压住这天下。” 贾仁义的话让杨忠抬了抬眼皮,嘲讽了起来:“那楚王就压得住?二帝对立,看似能统合力量,但实际上在法理性上,已经削弱了关陇和关东扶持的楚王朝廷。太子是单纯的靠一个册封就被立为太子的吗?” “不!他这个位置,是他用十余年时间打出来的基础!靠着差点踏平柔然,用无数寒门浊吏当做传声筒打出来的!” “真的以为废长立幼能压住太子?想出这个计策的人,简直其心可诛!他这是要弱化我们,同时给太子那边送去支持礼法的大儒啊!到时候,太子羽翼丰满,想要压住他,除了战争,就得靠改变!” 杨忠的话让贾仁义愣了好久。 “改变……九品中正制就得废除!”杨忠哈哈一笑:“你们居然没看出来?就这么答应了?还跟太子选择了妥协?” 贾仁义摇了摇头道:“杨郡尉也别太多想,此计只是为了分化江南世家,并且从江南撷取足够的资源来和太子征战。” 杨忠讥笑着,越听越想苦着笑,没想到他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准备好被全天下唾弃的可能,在如此时节放开屠城,只为了将一切太子党震慑住。 反而朝堂上先出来了一个太子党! 他的付出,完全不值得,进而讥讽:“妙啊!这一手矛盾转移妙啊!一来可以破除江南世家,二来可以让关东和关陇吃掉江南世家的利益,来增加自己的实力,三来,弱化我等的正当性,包装出一个废长立幼的身后名。随公和虞公不是看不出来,而是这一块肉,香得垂涎!” “这……”贾非听得这话,也大致听出了杨忠的不甘,赶紧劝道:“杨郡尉安心,您只是御下不严,并无大碍,而南阳郡的世家私兵……” “全杀了?” “朝廷的意思是,南阳郡必须握在手里,因而南阳世家,不日就会出局。” 贾非淡淡的颔首:“南阳世家不是承天郡世家,他们太过颓废和荒诞,留之无用,不如清出足够的钱货,留待国用。” “留待国用?”杨忠呵呵了,“国能吃到多少?谁抄家谁赚得就够多!”。 随手将桌上的书拿起来摔了,发泄着内心的愤怒。 “窝囊!他娘的连跟太子照面都没做到,你们自己先趁火打劫了!如此朝廷,如此世家,呆着又有屁个意思!要将我杨忠下狱是?那就来!” 杨忠怒得站起来。 饶是为了世家着想,结果却有人先用利益按着大家跟太子妥协。 战争财好发吗? 哼……还真是! “那得罪了。”贾非对门外喊了一声,朝廷来的天牢差役,送上了枷锁,邓海想上来,被杨忠拦住道:“回乡去迁徙你的族人去洛阳。南阳几百年的世家,还没亡在太子手里,反而先死在了自己人手中!可笑!” “可笑啊!” 杨忠被拉走,坐着枷锁牢车,后方跟着最后一百亲卫。 “这是干什么?”有人巡街,看着杨忠的囚车,好奇不已。 “杨忠屠城,冒天下之大不韪,故而抓之进京审查!”贾非让人喊。 “哟!还以为是什么事情?估计没一会儿就放回来了。” “世家的官屠个城算个屁。” 几个巡街的士兵嘻嘻哈哈。 杨忠看着又感觉莫名的嘲讽。 之前还口口声声说宣誓效忠的部曲,这会儿就成了看戏的家伙。 不过他们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究竟会是什么。 “走!听说老李头抢来的姑娘水灵灵的,这会儿他也用够了,去跟他说换换。” “对!二狗说得对!走走走!” 又有人路过,嬉嬉笑笑去了另一个民房,哪怕看到囚车车队路过,依旧是平静且淡漠。 丝毫没有任何停留意思。 当然,也有一个模样不打的少年,丢了一块石头砸在囚车。 “住手,滚开!”车队这边有人厉喝。 少年死死盯着杨忠,然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露出残忍和快意的微笑。 是的,他是侥幸逃过一劫被编入南阳郡私兵的孩子,尤其是他清秀的面庞,足够让某些世家子弟的癖好得到满足。 杨忠冷漠注视着一切,草芥就是草芥,他从来不会当回事。 直到,走出十里地。 杨忠的冷漠土消瓦解。 道路上,没有说话的声音,只有一豆豆的火焰,由远及近,汇聚成不灭的洪流。 他们踩着鼓点,让这大地产生有规律的震动感,看得杨忠眼底只剩下火炬和恐惧。 摇曳的红底黑龙旗,张牙舞爪写着天策第八独立师的字样,倍显威严。 有六十个骑兵掠过他们,快速拔出潜藏在林地内的一切明暗岗哨。 “乱天下者太子,得天下者亦是太子。” 看着入城之后,半截冲天火光的商洛城,无视那些屠城者的惨叫和鬼哭狼嚎,杨忠从囚车下来,解开枷锁,站在山亭处,缓缓闭上了眼睛。 九品中正制的时代,结束了! 太子在野不假,可太子党在朝啊! “去,买一本大同书来。”杨忠叹息对亲卫说,“你们也各自去信家中,让孩子们都把大同书读起来。时代,变了!太子做不成的事情,可不代表没人精神上与太子一党。” “多读读,将来也好有个营生。” 亲卫们面面相觑,以前杨忠可不是这样的。 谁敢看大同书,往往都是全家人一起完蛋。 怎么今日…… “时代变了!九品中正制因为太子的抉择,只有两个下场,要么妥协改革,要么彻底站在高位,统治下方。” 杨忠讷讷,感觉信仰崩塌,十分难受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陈胜吴广喊的声音,直至今日,音犹在耳。这个时代,要么妥协的人胜,要么太子胜。 一场大变革,大洗牌,来临了!” 第84章 诡寄祖产化佛田 景安三年十月初三,蜀州成都。 董大日心情不佳,骑着马,带着几个家丁,来到了月影庵。 月影庵,香火并不怎么好。 因为这个庵不是对外开放的,而是给会员们开放的。 只有以老带新,或者住持亲自发展的会员,才有资格进来。 当然这个时代不叫会员,而叫香客。 冷落清秋,虽然是满地稻香,却也是梧桐叶落影飘零,孤独清月遮不住。 进来不一会儿,几个秀发居士正在池塘边渥发,灰袍僧衣随着动作而动,又大又白,遮不住啊! 这让心情不怎么快乐的董大日,不由得好了几分心情。 居士们看到董大日,却也微微一笑,握发的时候轻轻撩着秀发,诱惑情趣自然而生。 温饱思那啥。 董大日的坏心情一下变好了,寻了亭子落座。 又片刻,一个风韵犹存,身着明显西域风格的胡衣,露出大片雪白肌肤点了一颗红色眉心痣的住持走来:“董居士,别来无恙。” 这个时代,香客就是佛寺的菩萨,所以一般男的叫做菩萨,女的叫做女菩萨。当然董大日不一样,他是代发修行的居士,所以这个西域来的住持,很亲热的叫着居士。 董大日看着住持,胡服半遮半露,再加上雪白细腻肌肤和高挺鼻梁,兼具东方女子的柔和西方女性的深邃立体感,实在让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只可惜,这个菩萨不好睡,因为身上总是会有一股膻味。 “月影大师。”董大日还礼。 “居士缘何来此?近来听闻蜀州要乱,您身为成都兵曹怎么有空?”月影大师施施然落座。 对于董大日的目光毫不在意。 有心无胆罢了。 自己身上的狐臭,让这群家伙是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着实无趣得很。 董大日一听这话,忍不住摇头道:“什么兵曹,太子正在梓潼郡清丈田亩,不日就要来成都清田,想我家几代积累十余万亩良田,就要这么给那些泥腿子享用,哪还有什么心情呆在成都?” “哦?太子清田?不是说太子是被击败入蜀的吗?” 月影大师装作不知道。 是的,她绝对比这些世家子弟门儿清太多,前不久江南总庵就来人了,通知他们想办法拉拢一批太子的军队。 这样一来,赚得更多不说,还能更好传播欢喜佛。 “唉!是太子自己要入蜀的!为的就是控制蜀州的粮草,彻底解决后顾之忧。” 董大日说了两句,又心中郁郁:“算了不说了!这个狗太子要分田就算了,就连我们各家祖辈花了不少时间抢占的矿产以及盐井都要抢走,还只分了那一两成给我们几家分,若不是看着他们兵强马壮,岂能让他们如愿!” 月影大师一听,忽然间福灵心至的说:“那太子可分寺院的田土了?” “不曾听闻。”董大日摇了摇头,“就连那五斗米教的地,好像也没分。” 五斗米教还活着。 不过已经开始朝着正规化的道教运作去了,主要门徒其实也不在蜀地,而是在汉中到武当这一块,门徒其实也不多,土地占有率也不多。 毕竟如今的道教还没跟后世一样,出一个全真、正一竞争,然后南北分家,各有祖地。 现在的道教还在缓慢的发展,并且信仰道教的多是社会上层。所以大部分道教总部又因为在山里头,开垦的田正好够自家吃,完全达不到分的标准。 但佛教就不一样了。 这群人……说句难听的:盛世佛教出世,杀人放火高利贷;乱世佛教闭门,杀人放火抢土地。 现如今除了几个汉化的佛教寺院之外,大部分的佛教其实都是这些年从西域进来的。 滑国在其中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 他们灭了贵霜帝国,因此接受了很多佛教思想,对于和尚还是友好的。 再加上十余年前还打进了天竺,大量在天竺受到压迫的佛教徒,通过丝绸之路或者海运,跑进西域跟南洋,自然也有不少的高僧。 其中一个人很之后会很出名。 那就是达摩祖师。 这位现在还在江南一代,因为是自称佛传禅宗出身,不过还没有闯出偌大名头,至今飘零。 眼下,荼毒了天竺无数岁月的种姓制度,也随着他们进入了中国。 汤国的九品中正制,就是通过了这群人影响,变成了一个类似种姓制度的门阀体系。 只不过华夏社会一直有敬天法祖的思想在,往上数大家都是炎黄之后,凭什么你比我高贵? 当然天竺佛教进来的高僧,一直试图伸手食利阶层,企图以此增加影响力,妄图成为世代婆罗门,毕竟天竺那边佛教正在加速和印度教合流呢! 那食利阶层就成了刹帝利来帮助他们维稳统治,岂不妙哉? 看到董大日不爽,月影大师笑道:“居士何须如此担忧?要是担心这田被分走,不如挂在我佛名下,日后收益,只需每年加一成香油钱,剩下的也都是您的。” 董大日猛地抬头:“果真?可以吗?” “当然。”月影大师口宣佛号,“这一成香油钱也不白拿,我佛金身,塑造资费,甚至还有许多侍奉我佛的比丘尼,都是需要恩养的。当然更重要的是,为居士祈福,早登极乐,不堕轮回。” 董大日笑了起来:“这一趟倒是来得好!那这十二万亩田就侍奉我佛了!往后每年一万亩的租子,就当香油钱了。” 月影大师内心狂喜,感觉自己被无数的钱砸了脑袋。 不过她很快稳住神态,平静说道:“等到金身塑成,我佛定然会降下法旨,请居士早登极乐。” “哈哈!好!”董大日内心阴郁一扫而空。 月影大师这话倒是给他提了个醒。 这田不一定要握在手里呀!完全可以送到佛道寺庙下,这些可都是有信仰者的!若是应昭强行分田,一定会招致信徒愤怒。 他敢分田吗? “居士,近日庵里收留了一位新的侍者,我佛钦点之极乐,却有所莽撞,贫僧难以教训,居士乃佛子,不知可否为我佛分忧一二?” 月影大师开始了推销。 董大日笑道:“好说好说!为我佛分忧,义不容辞!” “那贫僧去准备一二,居士稍待。” 月影大师离去,很快有比丘尼进来,虽然光头,却也是艳若桃李,风姿绰约,看得董大日欢喜不已。 第85章 刀架在脖子的买卖,叫做赎买 梓潼郡,德阳县,小溪村。 陈二狗护着家里十岁的姑娘还有婆娘,畏畏缩缩的看着打着了黑龙红底旗的官兵进进出出。 时不时东头丈量土地,又或者去西头查探水源,甚至还揪着周府老爷,拿着刀按在他的脖子上,呵斥道:“少他娘在这里废话!陛下说了,这是赎买!不白要了你们的土地!给你们成都的房子和铺子做赎买,眼下成都可是行在,更是蜀州中心,那么好的房子,你居然敢不要?是想要抗旨不遵吗?” “刀子架在脖子的买卖,叫做赎买?”周府老爷快要晕过去了,“这都是什么世道啊!” 陈二狗不知道这群兵是哪里来的,十分的凶神恶煞。 周府老爷的碉堡,还点了烽火,结果火刚燃起来,他们就被刀架在了脖子,全家人被揪了出来。 往常出门呼朋引伴,穿得光鲜靓丽,见人就打的周府老爷,这会儿就好像林子里的鹌鹑,瑟瑟发抖。 “可是……可是这可是我家的祖产啊!我家的祖坟也在这里啊!总得留个几亩地,留给念想!” 周府老爷委屈得哭了,哭着哭着都跪在了这个官兵面前:“军爷!求求你了!至少让我家人可以留在这里祭祀!” “不是说了嘛!留旁系!再说了,这小溪村有你家族弟周选的份,他就留在这里祭祖,你们到了成都依旧逍遥快活,不就是十年不回来吗?回头灵位一背,何处不是家?” 这官兵亮了亮背后包裹里的灵位:“老子的爹也跟着来了!反正死在了北疆也不知道尸骨哪里找,只能希望北疆的狼神能接引他上天。总之,有灵位你就能开个宗祠,有宗祠不就又是一户人家了?” “可是……可是……” “可是个屁!你们周家是不是上了世家录?虽然是九品下,但也是世家,是世家就要赎买实都,要不就去实边,你们只有这两条路可以走!”官兵呵呵冷笑,“再不识趣,老子就按世家实边励田的政策给你安排,去龙藏郡两倍地补偿,去滇郡三倍地,要是胆子够大,要去洱海南,给你补到四倍!” “啊!” 陈二狗听得一声惨叫,发现周府老爷一下栽倒在地上,差一口气没缓过来。 “娘诶,这些兵真可怕。”陈二狗透着门缝,看着周府老爷家属哭天抢地,带孝子周府的少爷哭喊:“爹呀!” 然后一下扑了上来,两百斤的肉往上一压,差点没把周府老爷那干瘦的身子板板给压折了。 惨叫过后,周府老爷只能哭哭啼啼带着全部身家六十万贯、给留的五十石米、还有一封装有成都房产七十年租契,外加店铺五十年租契的全副身家,让仅剩的十三头骡子拉着,在军队的看护之下,拖家带口三十号人,朝着成都方向前进。 “呸!他娘的六十万贯没抄赶紧是便宜他了!” 这官兵折了账,踩着椅子破口大骂。 “得饶人处且饶人。”负责抄写的文士摇头晃脑舒展筋骨道,“陛下需要一群读过书的外乡人去成都卷起来,然后用市场的手段,刺激他们消费。要是扒干净了这些家伙的资产,这么多钱给你,你又怎么花?钱多得往市场堆,什么都得涨!不过,之后成都的房价,怕是得贵上天去咯!不知道回头咱们论功行赏的时候,能不能分到一座成都的房子。” “得了!成都的房子能比长安贵?” 这官兵是长安人,自小就在太子的书院里读书,虽然粗鄙,但也是受到教育的。 见过长安的繁华,成都比起来就是三线小城。 算个屁! “行了,未尽全功呢!赶紧把这里头的村人喊来,分田了!” 文士起身,举着铜皮喇叭,对村里后喊道:“老乡们,分田了!承禅皇帝赎买田土,开农社只收五成租子!并且只要种了承禅皇帝的地,往后一切的农业缴税和赋役通通都免了!” “老乡们快出来,现在你们的地主老财走了,往后都给承禅皇帝耕田种地,每年收租最高就卡死在五成,而且还不用再缴丁税和服徭役了!” 这个凶恶的官兵喊了两声就跑来敲门,吓得陈二狗赶紧拉着女儿和老婆往屋子里躲。 “老乡!别跑!看到你们了!放心,我们是承禅皇帝的兵!我们是来给你们降租降税的!要是不租承禅皇帝的地,你们家现在的地可就要归别人有了!” 这一声吓唬,让陈二狗顿了顿,他的婆娘赶紧推了推他:“当家的,去,不然……不然今年……要饿死人的!” 陈二狗咬了咬牙,看看老婆孩子,再想想自己辛辛苦苦赊了稻种,马上就要收获的谷子,还有饥饿的恐惧,一时间下定决心:“你们去里头躲好。” 陈二狗安顿好老婆孩子,转身去开门。 门外其他的一些村里人都聚集在了一起。 他们汇聚起来,像个鹌鹑一样不敢动弹,少有兵戈声或者风吹草动,就能吓得他们瑟瑟发抖。 看到这些人,文士叹息的同时,也觉得亲切。 因为之前的他也是这般模样,像个鹌鹑。 不过现在的他确实一个能文能武的主儿! 他们也会在之后,化作虎狼。 “来,跟大家说一件事。以前你们欠周府的所有高利贷,今天就当着大家的面,烧了给大家洗洗晦气。” 文士一挥手,士兵们抬上各种木牍竹片,上边都有各家的身份和欠款以及手印。 伴随着火盆被扛过来。 这些木牍,全部丢进了火堆里,看得陈二狗眼珠子都瞪得老大。 “你们,跟此前的生活一刀两断! 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今天开始是承禅皇帝给你们的地种田吃饭,并且保证你们的地租永远最高只在五成! 而且给承禅皇帝种地是有福利的! 只要是在农社给承禅皇帝干活的农户,你们只需要给承禅皇帝交租五成。剩下的县里的赋税,摊派的徭役,统统都不用管! 因为你们只有一个义务,叫做兵役!” 文士举着喇叭喊着本地乡音,“兵役不算徭役,兵役也不是为了皇帝当的,而是为了你们自己!当农兵,降租一成! 只需要报个名,每家只出一个男丁就行!没男丁的也有专门的女医队,女人也能来学,也给降租,说一成就是一成,这叫同工同酬!” 陈二狗他们面面相觑着,总觉得不对劲。 又是烧高利贷文本的,又是农兵的,不会是想骗他们去打仗? “那个……能问问您,当农兵要打仗吗?”陈二狗大着胆子,为了自己的好奇而举手问。 不过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眼前这群人连周府的老爷都能打败,会不会因为他的多嘴而杀了他? 第86章 蜀地的分田政策 陈二狗缩了缩脖子。 他有点害怕了。 不过文士却温和的说道:“不必着急,我会告诉大家,在承禅皇帝治下的兵役意味着什么。” 陈二狗暗暗舒了一口气,还好这位脾气不是边上这个暴躁。 想着,陈二狗悄悄看了一眼暴脾气的军官。 “在承禅皇帝治下当农兵除了实实在在的好处降租一成外,你们还有资格参加战兵选拔,如果被选上当战兵,给五亩业田额度!” 文士举着喇叭,大声的喊道:“并且一家当兵,直系三代,也就一户人家,将拥有再减免一成租子的福利。如果立功了,可以反哺家中种地的额度!要是不幸战死,再给二十亩恤田,并且租子直接降两成!” “那也就是说,如果我去当兵,就能有好几十亩地了?”陈二狗又问。 反正已经问过一次了,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按照承禅皇帝的律令,分地是按照辖地的农田面积和待开发面积进行分配的。 按照小溪村这边的情况来看,你们总共有一千两百亩(增加至六百平方米一亩)熟地,而小溪村有八十户,总计四百六十人,这个数据后续会更新,不过先按这个说。 若是按照户数来分,一户均分下来有十五亩。但是朝廷给的意思很明确,一个村民在没有耕牛的情况下,能伺候一亩地,就很厉害了。 因此,朝廷给户规定上限,每户只能分到五亩均田。 但可以分家,分家之后的人另算一户。 当然,有一些家里都是年轻人,刚刚成亲也没小孩,所以肯定不能多给,不然你分了,别家的人就不够用了。 所以,户内划分又有规定,无论男女老幼,只要孩子年满八岁,老人还未去世,都能分到一亩均田。” 文士看着陈二狗他们不大明白的意思,便指着陈二狗道:“你家几口人?” “啊……这个……” 陈二狗缩了缩脖子,感觉被问这个问题很容易出事。 “磨磨唧唧个屁!他家就他一个男丁,还有一个婆娘一个闺女,方才跑进去的时候老子看得真切。” 暴躁军官上线,陈二狗只能干笑挠头。 “好,闺女多大了?八岁了没有?”文士又问。 “十岁了。”陈二狗搔了搔头回答。 “行,那么你家就你这么一户,两个成年人,一个闺女,一共可以直接分到三亩的均田,并且获得三十年的五成租的租契。”文士如实说道。 “真给五成租的三亩地?”陈二狗又惊问。 五成租,他咬得很重! 简直良心好伐! “对!给承禅皇帝种地,最高就是五成租!”军官将刀往自己肩上一扛,厉喝道,“蜀地比较特殊,很多流民隐户都需要落地,所以能给你们的均田有限。 不过,只要当农兵,五成租就是四成租。 平日里就是农忙干活,农闲的时候抄家伙练练战阵。最多就是附近有强盗土匪来抢你们的时候,保护好你们自己的田。” “就这样吗?那不就是和平时去给县城里当役夫一样?” 陈二狗身后有人嚷嚷着。 “对,就是这样!”军官指着陈二狗喊道,“并且如果你们被选上当了战兵,再给你们五亩四成租的业田!比如你小子,现在分田的话会先给三亩均田。 不过没关系,当了农兵就是四成租。 要是你当了战兵,就是八亩四成租的业田!要是你将来不幸战死,农社这里在给你二十亩恤田,再给减两成租子,并且租期是三十年一签。 也就是说你死后三十年,这二十亩恤田和你家之前得到的三亩均田跟五亩业田,都是两成租子!并且这个租契可以继承,你死了,可以让你儿子或者女婿来继承。” 陈二狗嘟了嘟嘴,内心里一阵嘀咕。 什么死不死的,晦气得很! 他可还没来得及再要儿子呢!谁想死? “就是这样。”文士接着军官的话茬往下说,“朝廷规定,农社负责统筹规划地方田亩,田亩分为四种类型,即均田、业田、恤田以及佃田。” “比如你”文官指了指陈二狗当样板道,“回头要是生了七八个儿子。等孩子大了,均田也分了,但还是不够那怎么办? 可以跟农社申请佃田。 什么是佃田呢? 佃田就是锁定五成租不降的农社自留地,比如现在有一千两百亩熟地都分了。但等到农社资金充足之后,就会开始进行屯垦这些草甸坡地。” 文官指向西边的山坡,“这些地肯定要种才能变成熟地不是?所以先期的开垦费用承禅皇帝出了!将来你们孩子大了,地不够了,就拿五成租来佃。当然开垦好的地,回头孩子长到十六成年,无论男女都能均一亩,这样看来,划算不?” 小溪村里的人目瞪口呆的听着:“还能这样?” “不会骗我们?” “我觉得有点假……” 军官听得出言不逊,忍不住闷哼道:“承禅皇帝那是咱们老百姓的天!他为了让咱们这些贱民能过得更好,跟你们之前的世家老爷都闹翻了!难道你们还在怀疑承禅皇帝吗?” 这一声,众人又缄默不敢再言,吓得缩了起来。 “好了。”文士打了个原圆场道:“不过,因为农社能开垦的范围有限,每年农社都得评估管辖的土地,一旦农社超过了容纳的人口上限,就得往外分家迁徙到土地更多的地方去。并且我们农社也不是白白收你们租子,因为我们会安排一些开渠的任务,你们农闲的时候就得过来帮忙。” “当然这不事徭役,因为粮食农社出,工具农社出,开出来的路和渠甚至未来的蓄水池,都是给你们用的。想要庄稼长得更好,来年家家谷满仓,就得撸起袖子加油干!” 文士看着略微有点向往的几个人满意点头,但对于更多迷茫和小心的农民却更多怜悯。 “今后,我刘麦仓和他薛老三,将成为小溪村农社第一任文武官员。”文士举着喇叭喊道,“我是宣抚使,他是招讨使。你们接下来需要选拔出一个村长,推举一个你们信得过的人来对接我们的工作。别的不说,先把地按照上中下三个等级分好,然后开始他娘的给老子分田种地吃饭!听明白了吗?” “明白!” 陈二狗大喊一声,吓到了薛老三,这家伙龇牙咧嘴的挖着耳朵:“你他娘就不能小声点吗?老子的耳朵都给你震聋了!” “哈哈哈……” 刘麦仓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时间附近都笑开了,就连陈二狗也忍不住笑了。 好像新换的地主老爷,是个良心人家呢! 不过名字倒是古怪。 叫什么……承禅皇帝? 为什么是四个字的? 不明白。 第87章 有时人多也不好 应昭将这几日梓潼县和德阳县送来的报告翻了又翻,看了又看,直到灯火如豆,他才长叹一声道:“终究是土地有限,一个成都平原,分不了太多地。难怪诸葛亮穷尽一生,也没办法打破体量这个僵局。” 梓潼县和德阳县,都算成都平原的边缘,可就是这样的大多都是熟地粮仓的地方,居然容纳了三十万人口。 直接将本地的耕地都占满了。 甚至还有溢出的人口。 大概还有三万人左右分不到田地。 当然更重要的是,应昭发现了一个极端的情况,那就是他预估的八百万人口预估少了。 蜀州的人口得按千万算了! 之前因为他的曲辕犁和耕牛的推广,导致了大量世家庄园不需要佃户,甚至还能吞并其他的小地主、自耕农,导致了蜀州流落的原小地主跟自耕农数量,大致有一万户。 这一万户就是将近五万人啊! 并且这一万户之中超过七成有一定的文化素养,多是呆在城市内充当市民阶层。 从事的是服务业,比如店小二,掌柜,账房等等。 当然这几天,他也在梓潼打掉了十七个破产自耕农、小地主形成的本地黑帮,涉嫌人口拐卖的人牙子,以及二十六家牵扯其中的娼馆。 还有赌坊他更是抄到了上四十万贯的赌资。 “也不愧是蜀地,富得流油!” 应昭忧心忡忡,现在的蜀地摆明了是不可能全部分地,城市的店铺也进行了规划,并且民房也根据数量分成官租房和自有房,然后原本不打算拿出来的扩建计划,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因为应昭的入蜀活动,导致了很多百姓没有了干活的地方,于是粮价也飞涨。 就算打掉了想要屯居沽价的粮商,城内的粮食还是在暴涨,因为老百姓其实还是恐慌的。 无奈,应昭只能尽快将官办粮行推出来,在蜀地进行粮油公营,每人每户取户口本,限量来买。 买一斤送一斤的方式,将暴涨的粮价直接压死。 悄悄摸摸囤粮的一些百姓,直接亏光裤衩子,痛哭流涕。 可就算是这样,应昭计算了之后发现,蜀地的粮食压根刚好够应付自用,想要支撑起出蜀发动战争的用度,那就得让老百姓节衣缩食了。 “娘希匹!从一个坑掉到了另一个坑!” 骂了一句,应昭纾解了一波郁闷。 蜀地需要进行全方位的调整和开发,粮食不够就得开垦土地,同时还得在武汉中、武都、阴平拓宽道路,维持支援。而这三个郡也得进入军屯状态。 还好带来了蜀州建设兵团,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些军屯的开销。 “陛下。”东宫家令张桂进来,递给应昭另一份文书。 “是什么?”应昭一边打开一边问。 “是阆中县的战报,尔朱将军已经攻克阆中县,并且先锋已经抵达安汉县。” “哦?他的动作倒是够快。”应昭笑着翻看一下战报,笑容直接僵住了。 “阆中初步估算人口二十万上下?怎么这么多人!” 应昭要绷不住了。 蜀州的体量着实让他头疼了起来。 虽然现在是金秋,今年蜀州的粮食一粒都运不出,全部都会被他吃掉。 可是人口越发掘越多,就意味着想要发动战争,他还必须想办法增加粮食来源才行。 而且阆中作为一座要塞城市,人口有二十万人,你逗我呢! “阆中承平日久,人口也就逐渐充盈,在加上巴西郡乃是成都平原边缘最大的一块地,富庶程度不必成都差多少……” 张桂看着应昭脸色不好看,实在无语。 历朝历代无不是因为人口多而欢呼雀跃,唯有承禅皇帝因为人口多得心态要爆炸。 人太多了是好!但这意味着需要的粮食就多。 本身这个时代的粮产就不够高,成都平原养活那么多工人,还是靠着世家自己的积累的旧粮维持。 就连蜀中世家自己都没弄明白,为什么这些年他们明明钱都赚到了,可是粮食却不加反减,出口出去的粮食明明也不多啊。 然而现实却是,一千万蜀州人口摆在眼前,让应昭真切明白为什么会有“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未定蜀先定”的千古名言了。 人多给闹的! 这么多人口,要是再遇到灾年,世家大族趁火打劫,你看老百姓反不反就是了! “不行!战略要改!必须提前打出去。” 应昭算了一下预估的粮食,蜀州的人口要是真有一千万,那他就得对外开拓,将蜀地人口往外迁两百万了。 不然他没有粮食来支撑自己对外扩张的脚步啊! 八百万,是他的舒适区,超过八百万,单单粮食消耗量,足够让他吐血了。 “还有,让东宫过来的农家人给朕尽快投入试验田建设!蜀地的粮种质量不行!勉强够养活这一千多万,只怕是忍饥挨饿,活下来的。” 应昭赶紧下令,张桂是家令,所以东宫的一些配备的资源,都是他在管理。 张桂也知道应昭很少这么紧张要推翻自己的决断时候,除非真的很危险,因此立刻下去处理了。 “蜀州……这群世家到底他娘的藏了多少人!” 应昭砸了手中的文书,感觉心态有点小崩。 他经手的蜀地是能养活这一千多万人,但也等于将他出蜀的资源全部消耗了。 如果为了出蜀而祸祸百姓,那他的大同思想,就会遭到史无前例的重创。 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果然,任何理论都得看现实。” 应昭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重新开始规划起自己的计算。 自己最开始只分均田一亩的决断是对的。 养活蜀中蜀中一千多万人不是问题,现在预估的四川已开发的耕地在一千六百万亩(六百平方米一亩)上下,一亩地足够一个人吃一年,不过就是吃糠喝稀,想吃干的比较困难。 那么四川应该是能养活一千六百万人。 但现实却是,应昭手中的战马数量和脱产的军队,是直接将这四百万亩的粮食完全顶掉了。 而四川还是一年一产。 想要对外发动战争,他只能尽可能开垦新的土地,等于这需要时间。 可是敌人不会给他足够的时间,关东和关陇利益进行利益分配,斗得再慢,也就这一两年。 而一亩地需要三年才能进入产量增高期,五年才能变成熟地,进入全盛。 五年…… 敌人只怕这一两年和平之后,就会接连不断的发动战争,到时候对于粮食的消耗只多不少! 果然……世家的那些粮食,一粒都不能给他们留! 得用来对做外发动战争的储备粮! “来人,准备仪仗,明日朕就摆驾入驻成都行在,亲自敦促赎买田地和粮食!” 第88章 诸葛恒 景安三年十月初十,在月影庵快活了四天的董大日,终于是在接到了应昭马上要抵达成都的消息,匆匆赶了回来。 结果半道上,突然马车一阵急刹。 让脸色发白,眼袋青黑的他一个不稳,直接摔在了马车上:“谁驾的车,突然急刹做什么?想死吗!” 董大日爬了起来,迷迷瞪瞪的怒吼出声。 本来被月影庵里的比丘尼伺候得好起来的心情,被这么一摔全部败坏了。 “家主,路上全是车,还有哨卡,咱们被拦住了。” “拦?谁他娘敢拦老子的车!” 董大日将车帘掀开,探出头就要破口大骂。 话还未出口却噎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面前插着旌旗,写满各色家族来历的车队。 比如在他面前的是正二品世家武都诸葛氏。 所谓武都诸葛氏,并不是诸葛亮的后代,而是诸葛均的后代。 整个后三国时代,蜀汉诸葛亮,东吴诸葛瑾,以及曹魏诸葛诞,几家子不是殉国就是被灭族,尤其是诸葛诞,在徐州造反,结果被司马家诛了三族,让本就四散的琅琊诸葛氏更弱了很多。 不过好在诸葛家后期因为三国政治立场不同,进入了自相残杀阶段,比如诸葛瑾的儿子诸葛恪更是视叔父为仇敌, 这一度让司马家很放心。 伴随着三国结束,诸葛氏只剩下诸葛均一家勉强算个世家。 不过一直不温不火度过了三十年的西晋和不到百年的东晋,在汤国太祖入蜀的时候,留在武都县的诸葛均孙子,诸葛洵成为了带路党,直接洞开了太祖入蜀的大门。 此后,诸葛洵还在定都长安帮太祖很多,这才在录入世家录的时候,给他戴上正二品世家的名头,琅琊诸葛氏,现在也才从五品。 武都的分支,直接成为了主宗开始进行诸葛家族的统合。 不过这个家族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具体原因就是他们很聪明。 或许是因为三国的下注,两晋的清算,让他们明白了只要统治者够强势,那就听统治者的话,横竖都不亏,毕竟诸葛亮这个从曾祖父的名头,还是能通吃蜀地的。 这一次应昭分田,汉中、武都、阴平三郡前线自然不可能放过。 再加上直接军管的缘故,当地注定民生凋敝,权衡利弊之后,现任诸葛家族长诸葛恒选择入成都。 甚至一听说应昭的军队在武都均田的消息,他自己就上书送来一封,提出愿意赎买然后入蜀追随皇帝。 多识相! 事实上诸葛恒也很清楚自家的正二品世家怎么来的,他们别说和关东的尿一壶了,就是关陇的都不怎么待见他。 因为诸葛武侯的名头太响,一提到武都诸葛,总是有人忍不住赞道诸葛丞相之后如何如何。 这怎么能让视蜀中是自家后花园的关陇世家安心? 因此诸葛家哪怕是正二品大族,但全是虚衔。 诸葛恒自己是光禄大夫加武都县侯食邑六百户,直接将他发配回老家养老。 养老养久,就得小心翼翼。 最近关陇的动作越来越快,再加上太子提兵起事,诸葛恒敏锐的嗅到了世家的大洗牌来了。 虽然他安稳不动弹或许没事,但如果他去世了,家族的人情开始单薄了,指不定全族都被关陇世家趁机送走。 诸葛恒知道除了应昭,或许他真的别无他处可去。 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赌一把太子能不赢看看! 要是赢了,翻身机会就在眼前。 至于董大日的嚣张气焰,在这位地方侯爵面前,也得闭嘴。 蜀地世家中,诸葛氏算是无冕之王,因为诸葛亮名头太大,诸葛家名声还算不错,而且还很识趣,统治者是怎么看都喜欢的存在,要是惹怒了他们,或许刚开始没什么,但要是你的家族出现弱势了,指不定你就被诸葛家的人脉给弄死了。 诸葛氏能活着除了安稳不胡乱插手政务,很重要的一点就是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人脉之广让关陇也是爪麻。 不是不想弄死他们,而是弄不死啊! 在威慑面前,关陇只能选择放弃打蛇的想法,不然彻底撕破脸,谁都不好收场。 总而言之,这一波从武都入蜀,还插了旌旗,让董大日内心震撼的同时,赶紧让人上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有这么的世家车队。 难道太子真的一统蜀州十六郡? 这才过去了五天啊!还没五年呢! 家奴上去问,不一会儿诸葛家有侍者过来,送来口信:“武都侯请董兵曹一叙。” “麻烦告知,稍候片刻。” 董大日看着侍者还礼离开,内心之中更多了几分撕裂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赶紧在车里整理了一下,反正现在也已经前进不得,也不怕车车帘掀起来被看到。 接着他踩着奴仆的背走下来,看着地上深深的车辙和烂泥,不由的紧缩眉头。 这得是走过多少车,才碾压成这样? 往前走,董大日左顾右盼之间,发现了不少车子都是骡马驮拉,满满当当都是财货,要不就是一些书籍。 诸葛家的算是最夸张的,前后加一块六百辆的车,一眼望不到头的那种。 上了主家的车,宽大的马车上有暖炉,此时秋收基本进入尾声,天气也凉了,诸葛恒正用暖炉温着酒。 “见过新山公。”董大日看到了诸葛恒。 这个八十了却也身体倍棒,一天能吃两碗饭和一盅酒的老头儿,实在让董大日内心震撼。 这位可是老活化石了。 历经太祖、太宗、文宗以及太上皇和承禅皇帝五朝,妥妥的够长寿就能熬死一堆的统治者。 不过这位只是出生在太祖执政的最后一年,他周岁不久,太祖就无了。 至于所谓的新山,则是诸葛恒的号。 他号新山老叟,为了这个号,他花了点小钱,大概是三千万贯,让人疏通了整个武都郡的水利,然后将挖出来的淤泥放在自己后方的一百亩良田,硬生生堆出了一座山。 取名为新山,在上边造景,并且结庐而居,感应天地,餐风饮露倒不至于,但他确实用实践的方式来卖坏名给统治者看,也卖好名给地方的百姓看。 钱不算什么,但他疏通武都的水利,就是功德无量。 但他为了修炼居然花了这么多钱挖泥造山,这就是浪费,这样的人没什么大志,可以信任。 不过人老了就精了。 诸葛恒看董大日好奇的模样,笑了笑道:“别着急问,先赔老头我喝一下这绿蚁酒。” 第89章 谈天说地 所谓绿蚁酒,指的是新出的酒。 新酿的酒因为没有过滤和沉淀,所以泡沫浮在表面,多是泛绿,而绿蚁指的就是这些泡沫。 董大日看老人家就是纯粹想找人喝酒,也只能落座,接着拿起一杯嗅了嗅诧异道:“麦酒?” “对,就是麦酒。”诸葛恒乐呵呵的说,“大麦可是好东西,陛下一直在寻找替代传统稻米酿酒的作物,啤酒的滋味算是不错,就是喝多了容易胀气。不过打几个嗝,倒是能舒坦很多。当然了,除了大麦之外,陛下在征讨柔然的时候抓到了一支滑国商队,从他们那里搜罗到了一种能在草原种植的作物——燕麦。” 燕麦纯粹是意外之喜。 北方除了燕麦之外,其实还有黑麦的存在,不过黑麦多是用来养牛羊当牧草的。 人一般不吃这玩意儿。 但燕麦的加入,就让北疆开发简单了很多,只要磨碎了混合小麦粉,就能做黑面包。 简直就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的绝佳好物!北疆能不能住下更多农耕人口,就全靠这些了! 并且产量也能说得过去。 九镇在北疆屯垦,黑麦、燕麦、大麦、小麦齐上阵,并且啤酒也是北疆能跟羊奶酒分庭抗礼的存在。 喜欢的人喝得打嗝,不喜欢的人喊马尿喝多了,不过董大日就不怎么喜欢,啤酒简直就是异端好伐。 还不如黄酒温养呢! 看董大日兴致缺缺,诸葛恒暗暗摇头:“想问什么?” “新山公为何举家而来成都?”董大日连忙说出了困惑。 “你不知晓?”诸葛恒诧异几分,“难道成都附近的官员没有通知你们?” “啊……这……”董大日一脸懵逼。 诸葛恒看得真切,爬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而是摇头说:“你们董家的商队应该整顿了,眼下谁都知道成都被承禅皇帝设为行在,并且承禅皇帝在蜀州实行赎买政策。不过承禅皇帝钱不够,就给成都的地和店铺作为补偿,或者去边疆实边,只要胆子大,一亩地给承禅皇帝能换回最高四亩地的补偿。” 董大日看不懂诸葛恒摇头的意思,而是听得诧异万分:“成都哪来的店铺?不都……” “不都被你们几家瓜分了?”诸葛恒轻笑着。 董大日连忙说道:“不敢,不敢。若是新山公有需要,晚辈在成都东侧有别墅一座,可卖与新山公。” “不必了。”诸葛恒摆了摆手,“陛下已经发布了成都新区拓建计划,往后现在的成都城就是新城北边,行在的位置会重新进行规划。” “什么!”董大日惊得站起来,“拓建新城?那……那季汉旧宫?” “那里都是一片废墟了,两百多年来没人收拾,陛下决定平了改成排屋,分由百姓租住。”诸葛恒的话,让董大日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些关键信息他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 还有排屋董大日倒是知道,这是一种长条形的二层小楼,用竹木作为支撑,然后用版筑的方式搭建,占地面积在三十平方米,就是长六宽五高六米遮瓦楼,并且配有院落和独立旱厕,总体的占地面积在五十平方米。 而套内面积两层就是六十平方米,能住五口人。 院落由围墙隔开,完善院子里的排水设施,甚至可以进行改善和拓建,基本上能满足最多十口人的居住。 不过十口往往是会分家的。 虽然这些小楼其实很窄很逼仄,但架不住好建和便宜,因此在长安这种寸土寸金的地盘上,太子的工厂宿舍就是这一种样式。而且这基本上是长安那边的客栈建筑风格,木制架梁,砖包版筑土墙,稍微干旱的地方,基本上能维持三十年不坏。 这一次太子带来修建,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不过本地多雾和雨,空气偏向潮湿,因为具体的建造工艺还在请教本地的瓦工们。 暂时还在造样品。 但只要投入建设,城市的容纳量一定会被提高几个层次,一次解决吸纳大量人口进入成都的居住问题。 至于为什么造新城,因为旧成都城脆弱的排水系统,看得令人心塞,还得配合治理岷江。 因此在空间规划这一块,应昭决定一步到位,顺道解决一波城市人口拥挤,大量住户无法分田种地的就业问题。 而且这群人未来是他拉出去整顿地方建设的重要基础力量。 在农耕时代,你要问人口上二十万的城市在哪里,或许中亚一些地方可能会有,但你要问上三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城市在哪。 那一定是在中国。 想要节省粮食支出和粮食增产,那么精耕细作就得发挥到极致。 中国为什么能养这么多人? 就是精耕细作和良种的培育。 应昭也是被逼无奈,想要开发南边其实很难,尤其是温暖期。 你在寒冷的土地穿件皮大衣就能逍遥快活,可是在热带你中午十二点出去晒一圈,能活到三点不中暑,那就是牛人。 更遑论热带还有瘟疫、瘴气、虫蛇等等。 在空调和现代机械加入开发之前,开发热带等于送死! 现在的应昭宁愿带兵打上青藏高原,也比去热带开发要舒服。 所以四川只能从原本的世家粗放式庄园模式,改为包干到户的精耕细作模式,将土地变成一块块的精细化耕作方式,然后将多余的人口通过国家补贴和出钱的形式,往外扩张。 又或者提前塑造出一个足够大的市场,让整蜀州的资源都能运到这里交易。 如此,才能稳住基本盘的同时,还能改变传统的思维。 城市化的粮食消耗其实不怎么多,未来伴随着新粮的加入,和土地的开垦,粮产增多,就需要足够的市场维持粮价的温和稳定,同时城市化创造的价值却不见得会低。 尤其是应昭需要大量的文吏情况下! 他将世家们强迁入成都,就是为了这一部做准备的。 他们都入蜀了,在应昭的眼皮子底下干活,直接解决最基础的文吏需求,第二则是直接收获了一批素质不错的基础教职员工。 反正教材应昭打算先用大同书,之后在进行编纂统一的教材。 至于动手动脚掺沙子? 想看刀利否?应昭绝对表示欢迎,因为他没钱,但世家有钱。 自愿捐助了属于是。 董大日还在震撼,不管说一千还是道一万,他都不知道前前后后才出去逍遥了几天,居然变动这么大! “可是武都如此遥远,为何现在各家都会挤到一起?” 这问题,让诸葛恒听得眼中失望流淌。 这就是这一代蜀中世家的家主能力吗? 白痴都能看出来的东西,居然还需要问为什么? 政令很早就下了!只不过迁徙前后有顺序罢了! 至于为什么堵在了一起,那是因为成都的路被压烂了,前头正在夯路修复,想要前进也没有那么快。 董大日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诸葛恒只能忍着无奈解释了一遍,让董大日心态崩得难受:“怎会如此?若是新规划,那我们这些旧城店铺如何是好?” “陛下已经快到成都,或许可以答应的太子赎买,因而换购新城的商铺名额。”诸葛恒提醒着,新城的建设摆明的就是对成都世家们下手,让他们赶紧将未来会贬值的资产抛售,然后投入更值钱的地方。 应昭其实也没打算全部弄死他们。 一来不现实,二来除了他们之外,谁还有购买力和资金来支撑开发建设? 并且建设总不能他亲自下场处理?这就需要雇工! 但应昭没钱只能赊账,那找谁? 还得是世家们嘛! 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你不建你没地方住,应昭表示无所谓。 世家在刀子面前,要么跟拿刀的人做买卖,要么跟刀子谈买卖。 是双赢还是白进红出? 选择就是了。 但董大日却不甘心。 他才处理了土地,怎么现在应昭就跑来对他的商铺下手了? 可恨! 太可恨了! 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董大日赶紧说道:“新山公,新城建设消耗良田,如此行径实在有违天和,我们应该圈陛下别建而败坏大同名声啊!” 诸葛恒听得这番言论,内心是一阵无语,之后更是鄙视了起来。 不建新城,那老子卖给陛下的土地不就打水漂了? 不光是我,多少世家被刀子架在脖子,拖家带口,哭哭啼啼的来到荒野扎帐篷居住,就等着接下来开放建设,然后给自家造一套好别墅然后继续当人上人。 你一句话不建了?是想让他们给你套麻袋吗? 你要得罪所有进成都的世家别带上我! “咳咳,老朽久不理政,实在有心无力,况且朝堂自有决断,你要相信陛下的规划能力。” 诸葛恒不答应。 董大日急了说道:“岂能如此!新山公,若是太子大兴土木,为人臣子不劝,身后之名只怕会比作佞臣!” “大日莫急。陛下建设,也有因由。” 老家伙就是不上当,给董大日倒了一杯酒。 董大日哪有心思喝?看老头儿横竖不上道,只能愤愤告辞离去,接着骑上一匹快马从边上的林子绕过去,抓紧入城。 他必须要赶在应昭启动大基建之前,让应昭放弃。 诸葛恒看着离开的快马,一个年岁十六的青年上了车:“老大人,方才说了什么,让这人如此气愤?” “没什么。只是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成都世家的水准。难怪关陇世家放心他们呆在成都,见损小利而亡大局,换做是我也放心他们呆在成都。” 诸葛恒拍了拍小孙子诸葛城的脑袋瓜道:“城儿要记住,凡是不能只看表面,要深思。三思而后行,才能保证自己不出错。陛下开新城的用意,一来是容纳入蜀的世家,二来将我等变成平衡成都世家的棋子。这董大日看着自己利益受损就如此行径。之后定然会和我等起冲突。” “明白了。”诸葛城颔首笑了起来,“承禅皇帝所谓的大基建,强州府,开新区的做法,只是为了将成都变成他的模样罢了。而且我们无处可去,只能呆在成都内,粮食就这么多,吃完了,就得跟承禅皇帝的粮油行买,想要做粮食生意还得要有牌照等等。” “承禅皇帝此举,就是以大同惑苍生,困黎庶于均田,束世家在都府,立粮行统四方,开兵戈威国家,至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日月所照,江河所至,华夏四夷,靖归如一。一旦平定天下,那天子就是真正的天子了。” 诸葛城的话,代表了现在世家的主流思想。 换白话来说,应昭用大同书来蛊惑民众,然后分田均地的农社只是为了困住农民,让他们能在地里干活有事可做还能不至于饿死。于世家则管束在都府城市之内,让他们在没有办法去抢劫压迫土地上的人。 至于粮行就是一个杀器,因为统购统销,所以农社的粮暂时不对外出售。 最大的粮行公营,就算私营粮食批发商也得从公营粮行进货。 那么你进多少货,能养多少人,查账的时候就能估算消耗,进而判断世家是否养私兵了。 最后一个开兵戈威国家,就是让军事集团成为他统治的主力。 真正做到一言出而天地变的地步。 只要应昭一统天下,那天子就是真正的天子了。 可不会像现在的皇帝一样,被世家随意的欺负。 并且真正的天子,是谁也不敢监督的,如朱元璋,说杀功臣就杀功臣。 别说他们贪污腐败,这都是后世找出来的片面解释,你看看老朱杀了他几个祸害地方的儿子没? 纯粹是因为那群开国功臣威胁了之后的统治。 胡惟庸案是因为中书省权势让老朱惊了,所以他动手了。 之后的蓝玉案是因为懿文太子没了。 新君没有足够的威望,朱元璋就想着替孙子扫平道路。 于是蓝玉案爆发,最后一票开国精锐全部报销。 至于中间的空印案,郭桓案那是调教是文官集团的顺手之作。 一切都是为了统治罢了。 当然不可否认老朱得国之正的勇猛,只是坐久了高位,看待问题免不了多一些阴谋想法。 所以应昭的一切行为,都被诸葛恒诠释为:“集权!” 当皇帝不集权,那还当个屁的皇帝。 应昭想要做的东西很多,没有一个空前强大的威望和对地方的控制,是绝对不可能做起来的。 甚至在有生之年,他都可能在打这个框架和地基。 但不去做,你怎么知道完不成? 所以,打出来的威望,最好处理地方。 就好像之前赎买的时候,世家还东拉西扯。但自打撕破脸之后,刀架在你脖子上跟你谈的买卖,就叫做赎买! 拿地赎命,还是命给了地也给了? 自己选! 再打一遍天下或许很难,但好处也不言而喻。 赢了,真的会赢到麻了! 第90章 董大日的动作 成都的府衙内,到处都是忙碌的人。 因为应昭要来了,虽然将成都设为行在,但终究需要一个落脚点,而各个世家的屋舍应昭也不会随便去住,万一被弄死了怎么办? 所以居住在府衙内,并且有提前过来的亲卫监督着安排格局,才是最安全的。 不过因为应昭很快就会到,现在府衙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匆匆赶回来的董大日。 董大日也没心思理会这群忙碌的人,而是匆匆跑到府衙的办公区,找到了正在批阅文件,完全无视外边忙碌的马宁。 马宁是马家族长,同时也是蜀州刺史,也在成都府衙办公。 “嗯?可算是看到你人了。” 马宁听到门外动静,下意识抬头看到了气色难看的董大日,露出了诧异的神情:“这些日子你都跑哪里去了?去你们府上寻人,只说你是去寻亲访友了。” 董大日刚想说的话一下呛在嘴里。 他去月影庵的事情能到处说吗? 要是说出去了,家里那个张家的婆娘还不得弄死自己? 不过被这么抢断了一下,董大日也没质问的意思,赶紧踩着蒲团落座:“应昭打算修新城的事情你怎么看?” 马宁看他如此不客气的喊出应昭的名字,显然是已经被承禅皇帝的手段搞的气急败坏了。 先是逼着交出土地不说,还要挨应昭的后手。 一旦成都进行新城建设,就肯定意味着旧成都城的地位会下跌,同时城市中心的格局,也会因此而削弱。 那他们在城市内的房地产就等于贬值。 而外边,明明有一堆到处找牙行收购店铺或者屋舍的蜀州各地世家。 结果因为新城建设的消息,让本来可以提高好几个价位出手的资产,死死卡在了原本的位置。 你要是卖给这些世家人贵了,人家还不见得乐意呢! 了不起就是等新城开发建设嘛! “承禅皇帝手段高明,咱们斗不过又有什么办法?现在的房价还是差不多那个数,这群世家后续会进来,此后成都的开发还需要时间,而这些世家都在城外,不如趁机买一点房舍给他们。这样他们进来居住,我们也能趁机兜售店铺之流,赚到现钱。等将来新成都落成,就能趁机购置一批。” 马宁的打算,基本上是偏向应昭的成都世家的想法。 但董大日听得却怒道:“你们居然还能妥协的下去?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你们和那韩国有什么区别!” “那你说如何是好?”马宁呵呵摇头,“喏,门外走动的是承禅皇帝的亲兵,城东校场内的是刘德舆。此人战功不弱于皇帝,你有信心与之一战?” “那也不能就这么妥协了!一旦成都新城落成,我们最后一点资产都会被消耗掉!” 董大日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别这么冲,温和了几分道:“开发新城,一定会占用农田,这就是一个机会!” 马宁诧异的看董大日说:“成都的田不都是皇帝了?现在土地里的粮食都被佃户们收走去晾晒了,压根没有分田呢!承禅皇帝的规划甚至八字还没有一撇,你想找谁跟你阻止承禅皇帝?” “这……” 董大日犹豫了,又看了看马宁。 马宁皱眉无奈:“你别想了。咱们对付不了的关陇兵,在皇帝面前连个屁都不是。我可不想陪你送死!与其考虑新城的建设会损害我们的利益,不如趁着现在蜀州各地世家入成都的当口,用平价的方式卖给他们,顺道结个盟友。” “这可都是钱啊!”董大日拍桌了。 马宁看着董大日。 原先以为自己的队友都是一群猪,没想到今日一见,这群队友简直比猪还不如。 大势所趋不懂吗? 为了一点钱跟大腿撕破脸,不如顺势而为,趁机和更多的蜀州世家结成盟友。 这样一来,他们以成都的影响力,完全可以形成一个团结在应昭身边的世家网络关系。 到时候影响力更大,丢出去的好处,随时可以再拿回来。 为什么现在一定要为了一点点损失,而跟皇帝对着干? “你不干是?”董大日看马宁那嫌弃的眼神,冷笑了起来,“很好!那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已经妥协了一次,再这么妥协下去,他应昭只会觉得我们好欺负!如果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你觉得你能安稳?” “大局为重。”马宁摇了摇头,不打算掺和。 “好!”董大日不再多言。 他就不信其世家都能憋下这一口恶气! 要是再退,他们还剩下什么? 于是董大日又去见其他的世家去了。 但马宁看着皱眉片刻,挥了挥手招来了一个家人:“去,告诉家中老幼,全部在府里呆着,除了正常买菜,谁敢出府,立刻打断腿。包括老三他们几个!” “是。”家人离开。 马宁又摇了摇头。 明摆着应昭就是绑架了蜀州其他的世家,一同对成都世家发难。 如果这个时候还阻止新城建设,就不是对付应昭了,而是对付成都世家之外的所有世家。 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去做。 董大日……真是比猪还蠢! 董大日一直走到了深夜,基本上全是闭门羹。 甚至包括了那个脾气暴躁的雍啸。 这货本来看到董大日还蛮开心,以为是来找自己喝酒的,结果酒宴一摆,听完董大日的想法,气得亲自举着刀追了他们两条街,破口大骂:“你要犯蠢别他娘的带上老子!今后就此恩断义绝,再敢来老子打断你的腿!” 董大日一时成为了成都世家排斥的对象,让他整个人都绷不住了。 “都很好!都给我等着!” 他怨毒的喃喃,回到府上之后,让人去将地契和房契送到了月影庵、普贤寺(今峨眉山万年寺)、以及成都北郊的白石寺(今宝光寺)。 董家的主要农地在峨眉山脚和北边靠近德阳县的几个地方,正好让普贤寺和白石寺给当香火钱了。 至于香火能不能拿得稳,这群和尚才不会管呢! 到手里了岂能放出去? 接着又令人从府上养的僧侣取出来俩,将一座古庙改为寺取名天昭寺,他俩一个住持,一个监寺,然后将董家的祖产打包,当做“香油钱”,供奉的佛叫做大日如来。 等董大日处理完了祖产之后,一场无遮大会,很快在成都召开。 应昭的车驾也在今日,抵达成都太城县。 第91章 董大日见应昭 应昭来了。 成都郡少城县却一片欢腾。 当然不是庆祝就救苦救难的承禅皇帝带来青天,而是欢呼着享受无遮大会。 无遮大会也叫做布施僧俗的大斋会,也差不多是在这个时代传进中国的。 至于无遮大会的来源于天竺,在原本的历史上,是南朝梁武帝萧衍时代,才开办了第一场无遮大会。 因为佛教传到中国几百年了,出现了大量的派系,再加上禅宗也加入了,喜好佛事的梁武帝,自然也想听他们如何讲佛说教,于是创办了无遮大会,一来布施贫苦人家,二来看几个派系传播经意碰撞思想,三来自然是光大我佛,趁机让贫苦人家加入佛教成为信徒。 虽然董大日的天昭寺无遮大会很仓促,但是煮的粥和给流氓地痞去拉人头的钱很足。 于是,少城县直接被贫苦人家挤满。 负责治安的刘裕得知消息时,应昭已经抵达太城了。 成都的格局蜀汉的时候定下来的。 皇宫虽然是一大片白地,但附郭的太城和少城两县分别承担了州治和郡治的所在。 太城是蜀州府衙,少城则是成都郡府衙。 而少城位于北方,太城位于南方。 所以应昭乘船抵达成都门外,就直接在太城附近下来。 看着岷江的波光粼粼,应昭不由得感慨道:“还是得治理很多地方。” 岷江并不是一条温顺的河流。 哪怕修了都江堰,成都平原上,也是经常旱涝。 尤其是眼下全球处于温暖期,岷山山脉的雪屯不住,春夏之时,再加上青藏高原这台发动机疯狂卷入太平洋和印度洋水汽,一度让四川盆地大雾、多雨。 如今的岷江水系,其实已经不堪重负了。 甚至因为附近的农田开垦迅猛侵占湿地湖泊,而世家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疯狂压榨佃户,自己也不去修缮当地的水利,导致了岷江在应昭当监国太子的这几年里,连连上奏请求救济的地步。 要知道这里可是天府之国啊! 现在的世家,是一家比一家烂,烂到应昭吐槽的时候都不用想为什么吐槽他们,就能随口骂出一堆脏话。 转头看了一眼锦官城。 斑驳青苔的外墙,让强迫症患者看得连三室一厅都能直接抠出来。 “陛下。” 刘裕看应昭骑着马驻足盯着程度城墙,苦笑了两声道:“关陇对蜀州郡县压榨甚重,只要梓潼郡和键为郡不乱,成都修与不修,其实也不重要。” 刘裕这是宽解应昭呢。 应昭摇了摇头,觉得兴致缺缺道:“行了,反正也是一堆老墙,能用就行。新城的规划上,也就不用修城墙了。反正蜀地真正重要的压根不是成都。” 不是应昭吐槽什么,成都的出现只是占据了地利,对于一整个国家而言,真正需要关注的只有剑门关、键为郡,还有岷山新开的几个关隘,甚至是凉山郡都比成都更需要城墙。 这些才是四川的命脉。 否则直接打进来,成都修的再好有个屁用,要么被围成围到投降,要么就是干脆直接投降。 成都在应昭这里唯一的作用就是,变成全州的市场和消费地,用来承担未来扩张道路上——西南中心城市角色的地位。 成都能生养很多人口,这些人就是扩张青藏高原和云贵高原上的主力军。 地利摆在这里,也不是应昭想要取缔就取缔的。 后世为什么都说云贵川一家人,除了清代的大大量人口是从湖广迁徙过来的,更多的还是因为成都平原一旦满人,就不可避免往外扩散。 那么云贵和青藏,就是最大的四川人口承载点。 如今龙藏设郡,岷山以西的高原上,也开始出现大量的农牧人口,就能说明成都平原的人口其实已经满了。 因为岷江得不到有效治理,可耕地扩张速度真的太慢了,想要容纳新人口不可避免会被岷江泛滥而冲垮。 这也是为什么应昭决心一口气,建新城加岷江治理一起上的缘故。 至于成都的老城市,留着做北区得了。 入城前,应昭例行接见了一堆蜀州官员。 “蜀州刺史马宁,参见陛下。”马宁看着眼前将近两米的青年,惊为天人,怎么看都觉得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人类? “垂眸!天颜岂能偷窥?”陶太监一直都是皇室礼仪的纠正官。 一看马宁看傻了眼,立刻出声喝退。 马宁赶紧低头,同时行礼告罪:“还请陛下恕罪,臣实在不曾见过陛下。今日一见,方知真龙之相,实在令臣心生敬服!” 太高了! 比军中几个将官还高了一个头呢! “不必如此。”应昭和善的笑道,“朕心里有数,都起来。” “谢陛下。” 在汤国,七尺男儿两米一,能有六尺一米八,都是家族基因良好或者自小营养充足的人了。 寻常人家大概五尺半,那就是正常的格局。 应昭也不止一次吐槽过一尺三十多厘米的数据了。 正好这一次一并修改一下,不然七尺男儿就要绝迹了! 就连应昭自己都不到七尺呢! 应昭笑了笑道:“那今夜夜宴,诸位卿家记得来。” “谢陛下!”众人见礼。 应昭颔首准备离开,突然有人喊道:“陛下稍待,臣有话说。” 这让准备出发的应昭勒住了马匹,一脸诧异的看向说话的地方。 只见董大日走了出来。 马宁变了变脸色,赶紧示意身后人拉走这个家伙。 他绝对没安好心。 但这几个人想要拉,却也拉不住。 “臣成都郡兵曹董大日,参见陛下。” 董大日来到应昭面前行礼了。 几个要上来的家伙只能悻悻停下动作。 君前失仪,可没好果子吃呢! “原来是董卿。可是有事?”应昭笑着。 兵曹,掌管一郡的兵器督造、军粮囤垦、兵源图册,对接京兆府的兵部,在汤国为从五品。 这是一个浊官。 不过看董大日如此清贵模样,显然不像是个武夫。 应该是个不干事的家伙。 应昭下了个标签不一会,董大日说道:“臣闻陛下欲建新城,其中规划,多占良田。若是建新城而损良田,有违大同之念。故而臣以为,不如直接于成都旧城翻建,不占耕地,以分田土于百姓用度为上。” 董大日没有直接指着应昭鼻子骂。 应昭不置可否的笑道:“此事朕会好好的观测,毕竟建城一事关乎百年大计,是否于成都直接翻建,还得看之后岷江如何治理为佳。卿家为兵曹,当多多思量军需之事,工曹之事,还是由蒋卿处理。” 蒋卿指的是蒋琬从子之后——蒋峰,表字如海,年方二十有六,是个不管事的家伙。 他到不是和寻常成都世家子弟一样沉溺酒色,而是一个喜欢捣鼓机关术的家伙。 董大日一听应昭打太极,内心更是愤怒了起来道:“陛下!兵曹掌管军垦,成都周围大片土地便是军垦,若是开了新城,军垦之需只怕不足以来年用度。” 应昭的笑容一下冷了下来。 哟呵!跟我这摆烂呢?成都府有个屁的军垦,是真的以为老子傻吗? “军垦之事当为百年大计让步。”应昭平静的说道,“此事还需研究之后再做决断。朕亲自来成都,就是要做这一件事而来的。卿家还是好好轻点武库军备,过些时候,还要出兵凉山郡,卿家提前准备会好些。” 说罢,应昭一抖缰绳,走了进去。 至于董大日什么心思他看不懂? 不就是成都里的资产价格会因为新城的建设受影响嘛! 不用跟他一般见识。 应昭如此离开,董大日看得拳头捏紧了几分。 第92章 变化 “应氏小儿!区区百年之运,也敢如此嚣张!” 回到府内,董大日暴怒的踹翻了自家的桌案,额头青筋暴露,吓得边上奴仆瑟瑟发抖不敢有任何的动弹。 今日应昭的傲慢,他是看在眼底,怒从心起。 应氏皇族,不过就是走了狗屎运,在关东世家遭到羯族人抢掠屠戮的时候,得到了大量的支持,这才慢慢夺得了这个天下。 不过就是百年前崛起的家族,若是去掉皇帝的名号不看,也不过就是一群暴发户罢了! 充其量就是豪族而已。 结果应昭这个皇帝,摆明车马炮,就是不想跟世家好好的一起剥削,居然自己先跳反了。 而蜀中的世家高层也是一群废物! 怒骂着,董大日丧气的坐在了台阶上。 应昭终究是手握重兵,底下的精锐要不是就是北疆来的胡人,要不就是长安里的贱民。 这群人远离长安和草原,唯一能够信任的就是一同南下的人。 而应昭作为是首脑,更是天然的被信任。 自己想要在军事上搞事明显不可能,可政治上蜀中世家都是一群投降派。 横竖就剩下自己和佛道里的那些家伙了。 神权与君权的对立,或许就是解决的办法。 想着。 董大日冷笑了几分:“蜀中信仰佛道的人口近半,我就不信你能压得住这么多人!” 起身,董大日去行动了。 时间有限,容不得半点的差池,必须亲自上场。 另一边,应昭刚刚在州治衙门落脚,隔着一条街,就听到了送佛念经的声音:“这是发生了什么?可是有人去世了?” 应昭心中,佛道基本上就是丧葬事物的协力,宗教什么的他是不信的。 “是无遮大会。” 刘裕看应昭问了便解释了起来。 “无遮大会?是有谁布施吗?”落座之后应昭的一句话,让刘裕身后的几个将军面面相觑了几分。 “这是今日突然开启的,并未提前通报军中。” 刘裕的解释让应昭嗅到了一丝不妙。 人口这么多的成都出现大规模集会还让实际控制者不知情,虽然只是无遮大会,但这里头透露着意味足够让一个将军或者皇帝心生警惕了。 “去查。”应昭下令,“另外安排军卒过去,将布施现场维持起来。蜀中贫苦百姓居多,一旦开始放置粥米,绝对会引起哄抢。稍有不慎,就是暴乱。” “是。”刘裕立刻安排人去。 等他再回来,应昭已经卸了甲胄,换了一身常服,手中翻看着书籍。 “陛下还在研究《大同书》吗?”看了一眼封页,刘裕知道应昭的心病基本上就剩下这一本了。 大同书关系到了未来能否成为一本纲领。 但整本书都是建立在一个傲慢的穿越者的思维基础上写的。 应昭现在沉下心翻看一番,越发觉得几年前的自己,真的太过傲慢了。 “时移世易,有些东西必须修改和发展,有些东西可以延后出现,所以我打算将大同书重新修订,改成以百年为目标的纲领。” 应昭放下书,露出了一抹沉思表情:“年少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整本书的想法于时而言,有好,也有弊。但终究许多是不合时宜。就比如我们在长安的农社自决,但陈虬每周的周报和月报络绎不绝,已经展现出了农社的好处和坏处。” “哦?”刘裕赶紧落座。 他年纪算是应昭军事集团最大的,见多识广,也知道应昭其实在关中实行的分田政策和在四川的分田政策是两个不同的框架。 目的,自然是为了试验到底是那一种好。 “关中推行集团作业,由农社进行商业化运作。 刚开始大家以土地入股农社之后,发展确实迅猛。 但是伴随着安稳到来,更多的农社百姓开始自发的集镇,或者前去长安做买卖。 许多我们不曾官营的物资是允许自由交易的。 但是交易开始后,长安本地的市场就遭到了冲击。虽然现在物资还算匮乏,可是长安农社因为废了商籍,已经有精壮出门远行从商了,交流开始频繁,冲突也会增加。” 应昭在关中的分田框架就是先将田分给百姓,反正都是租约,接着进行流转集中运作,将更多的劳动力释放出来。 这就是为什么关中耕牛的市场价格会暴涨的原因。 因为土地集中之后,等于不需要更多的人在田地里干活,而是需要投入更高附加值的产业。 比如关中的蜜饯工坊、瓷器工坊、养殖场、甚至还出现了几个农社自发形成的初级钢铁产业中心,可以说土地集中之后,土地所产的粮食只需要满足自己的食用,剩下的就是分红所需。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关中人口有一百五十万,耕地就那么一点的情况下,陈虬还能收获十万石(斛)余粮的原因。 初级加工产业的崛起,更好的消化了一部分劳动力,但生产出来的产品,关中的农社很少选择直接卖给批发商,而是进入城市同城市人口争夺市场。 最近一期月报送来,长安城内甚至出现了烧仓库的恶劣行为。 具体原因竟然只是因为有几家产品质量好,因为是从长安周围农社运进来的所以价低,结果抢走了他家全部的市场,导致这户人家花大价钱买进来的货物等于堆积了起来。 这一堆积,他就郁闷的去喝酒,脑袋一热就放火烧仓库。 好在被提前发现按倒在地,不然那真的点起来,所有世家都会看他们的笑话。 而蜀州的分田政策就是直接包干到户,应昭暂时不打算进行集团运营,到时候再看看情况决定后续的政策。 具体能看到效果,也得等到明年了。 但关中的发展,也让应昭警惕。 虽然农社属于集体产业,但关中市场终究有限,你吃一点,别人就少一点,哪怕现在关中有东西市在,大量的胡人商贾会过来做买卖。但他们买的都是奢侈品,农产品之类的东西,明显只能在城市内消化。 所以还是需要引导产业升级。 或者辐射关中之外的市场。 但这么做,又等于会和世家商业集团发生冲突,对于没有占资本优势的农社而言,简直就是灾难。 一时间,应昭不知如何应对了。 刘裕大致听完缘由,也陷入了思索,这确实不好处理。 稍有不慎,对于关中百姓而言,将会是毁灭性打击。 “那要不进行调节,只允许某些农社生产特定的产品,之后再将产品由陈指挥进行统购统销,保证双方的利润?” 刘裕的话,让应昭感觉dna动了。 第93章 先等一年看看 这不就是计划经济吗? 应昭突然觉得是个办法。 现在的年代,并不是后世的工业时代,工业技术革新速度其实很缓慢。 因为需要点的科技树太多,就比如炼钢的灌钢法,这都是应昭弄来不少工匠,在炒钢法之后试验了整整三年才点出来的技术。 之后还有高炉炼钢,虽然只是土高炉,但现阶段勉强是能使用。 但消耗成本太高。 具体原因限制就是因为煤。 中国的煤大多含硫,这这种煤来冶铁造兵器,那就是真的不把士兵当人看了。 含硫太多的铁器,太脆,一碰就断。 因此只能用木炭。 而木炭…… 看看现在的黄河水多黄了?应昭也只能选择放下高炉冶铁,暂时不去管点高炉冶铁的技术点。 因为想要点出来,你得先把炼焦弄出来。 脱硫炼焦才是后续钢铁产量爆发性增长的关键之一。 只能先用灌钢法作为凑合品。 然而,灌钢法并不难学,现在的很多世家工坊都是灌钢法,唯一的区别就是,世家工坊通常只做白铁刀然后卖给朝廷赚黑钱。 而应昭监国的时候,可是气得直接取消了兵造的外放订单,直接进行自己督造。 督造的好处就是镔铁、大马士革钢之类的波斯传进来的锻造技术,基本上被关中工匠掌握,然后传递了下去。 应昭的陌刀,全是镔铁刀,势大力沉,无坚不摧。 但是就算掌握这些锻造技术,核心的冶炼技术其实并未革新,灌钢法的产量也就这样。 可是如果实行了计划经济,对于工艺进展能有帮助吗? 突然间,应昭又表示怀疑。 他处在的时代,计划经济已经结束,但许多文章都对计划经济对于生产力和科技发展的压制,进行了抨击。 看多了这种文章,他难免摆脱不了这种影响。 “陛下可是有办法了?”刘裕看应昭几次皱眉和舒展,简直不要太熟悉这种表情。 这就是应昭有了想法,或者有了解决的办法,但不见得是最优解的表情。 “确实有。”应昭没有遮掩什么如是说道,“以计划干预市场,每年进行预估需求,勒令地方只能生产这么多,多余的产能发送于其他地方,以官营的形式对所有物资进行配给,甚至取缔传统的钱币交易格局。将绝大部分物资生产,全部用来支援部分工作需要。重国家需求,而轻百姓想法。” “这个……感觉蜀中会比较合适。”刘裕一下就给出了想法。 关中的土地,真要是这么干,绝对会出问题。 应昭让关中农社进行商业化运作的最主要原因,关中处于战区,随时可能打仗,不能留太多人在农地里头,必须尽可能释放劳动力出来,然后随时可以投入战争。 如果不是战争期间这么做,很容易让关中百姓反感,甚至可以成为撬动应昭统治力的杠杆。 人都是有需求的。 追求生存是第一位,之后是温饱,再然后才是娱乐。 而眼下关中温饱基本上解决,因为战争的原因,关陇和关东两个世家集团又不傻,放再多流民进来,都可能成为陈虬的兵源补充。 于是,在萧道成的提议之下,所有要入关中的流民,悉数发送长城沿线,进行当地的屯垦事宜。 朝廷给补贴和免税的奖励,并且屯垦五年之后,土地归这些流民。 先不说到时候土地会不会被世家抢走,就说眼下陈虬送来的报告解释,除了商队,已经看不到往年流民大批入关的画面。 现在的关中人口趋于稳定,于是少了更多人口需要粮食,关中的粮价已经平稳,百姓这一季少了没了高利贷,少了赌场和青楼可以消费,家家户户都在谋划结婚或者扯几块布去做衣服。 钱开始流动,关中一片欣欣向荣。 可就在这个时候,你突然进行计划经济体系,刚刚享受了好日子的关中百姓能舒服? 朝令夕改,大忌! “还是市场决定。”应昭摇了摇头。 关中的城市化率不低,已经逼近百分之四十了。 在全世界基本上无敌手。 越是城市化高的城市,你进行计划经济,早晚得出问题。 暂时不管,任由发展一年看看。 眼下的重心还是放在蜀中,农村生产以粮食为主,先把人喂饱了再说。 至于已经流进城市的人口也没理由赶出去,正好自己将成都新城建设提起来了,还得配套岷江的治理,正好可以直接发动成都郡、梓潼郡、巴西郡等岷江附近的城市人口,全部清出来去干活。 河道需要适当拓宽,并且还需要开凿运河,一来分担岷江洪峰,二来增加灌溉面积,第三尝试看看能不能凿开四川盆地内几条主要河流,让它们串联在一起,不行就当百年目标,一年挖一点,就不信一百年内搞不定它,如此一举三得,也算不错。 “事情可真是不少,千头万绪,真正下到一线来做事,可比在朝堂上挥斥方遒难多了。” 应昭初有体验,此前在朝堂多快活,反正就是打嘴炮,打赢了你就夺了桂冠头衔,压得政敌讪讪不言,然后你的政令就能发出去。 只是发出去之后,能不能执行那还另外说。 世家还把控地方,你的政策再好,损害了他们的利益,一样无视了。 应氏皇族除了各个藩王的封国之外,真的有几个听话的? 想到这里,应昭突然想到了扼守巴郡的八叔,巴东王应观道:“德舆你安排一队骑兵东出,速速顺流入长江送信一封到巴东王的手中。” 刘裕愣了一下。 应昭不说这话,他都忘了巴郡的涪陵县,有一个巴东王在呢! 如果巴东王趁着皇室内斗的时候自立,那可真是不好处理,可要是没有自立,而是帮着朝廷堵在长江上,不让应昭东出,那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要说巴郡的位置,对于应昭和朝廷而言,那是绝对的要害。 应观是什么态度,也是应昭需要知道的。 只希望自己这个叔叔,能识相一点。 最好还是那个喜欢骑马遛狗的纨绔。 可别有太多当贤王的心思。 不然大义灭亲,义不容辞! “好了,今夜要宴请蜀中世家,接下来的分田,需要他们配合,别到时候不老实配合,导致许多自耕农损失惨重,那可就不是什么善政了。” 应昭让人去准备热水,准备沐浴更衣,接下来他这个皇帝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实在没空休息。 第94章 夜宴 夜宴。 在成都的官员们都来了。 汤国是州郡县三级治理模式,县以下是没有治所的。 也就是县官不下乡。 这样的做好处对朝廷而言只有一个,省钱。 然而县下的世界,其实就是世家们的庄园了,去了也不见得县官能管理到什么地方。 不过就算是这样,州级的官,其实也是一堆的空衔。 比如州最高统帅为州牧,蜀州州牧是关陇世家的姑臧张氏领袖,张凤。 此人在朝中任正四品大理寺卿,州牧一职只是遥领。 真正有用的是蜀州刺史马宁。 但马宁本人就算是想要管理,也插手不了成都之外的事情。 因为各郡有郡守、郡丞、郡尉三者,还有户曹、兵曹、工曹、刑曹、吏曹五大直接对接朝廷的细分衙门官员。 至于礼曹,这个确实存在过,但在文宗朝文宗皇帝发现这群家伙收受世家贿赂,随意钦点秀才和孝廉,于是礼曹职责直接被废掉,改为五年一次朝廷礼部派遣巡按,由巡按去处理每个州举孝廉的事情。 所以州级官员就是吃空饷的,郡县官员才是地方真正的管理者。 但各郡县的官员也都是世家出身,整个汤国上上下下,其实就是关陇和关东两大世家集团的分赃大会。 蜀中世家和江南世家,就算当狗也只能分到一点微薄的食物。 甚至有些时候还会被当做备用粮食。 今日的夜宴,马宁他们其实很重视。 唯有一个人不在,让马宁看得眉头直皱。 “董大日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的家奴来报,董大日病倒了。”一侧的赵赫说。 赵赫,顺平侯赵云之后。 赵赫家族其实被拆分过,亲族多迁徙至辽东,眼下赵赫算得上是儒学大家,不过因为崇尚今文经学,而被主流的古文经学排斥。 官为州教谕,掌管一整个蜀州的学校。 这里的学校,指的是做学问的地方,并不是教导孩子的地方。 就是类似于稷下学宫的地方,每个郡都有一所学校,而成都有一所学宫,就好比每个州都有一所稷下学宫一样,目的就是为了削弱经学世家的强大。 因为汤国不禁其他家的学说。 没有跟汉代一样,强调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只不过就算这么说了,学宫的实际山长(校长)是世家任免的,学宫的祭酒(财务兼祭祀)是世家任免的,学宫的教导(教师组长)也是世家任免的。 独尊儒术,依旧是世家主流思想,因为经学做了几百年。 不过也有松弛。 简而言之,赵赫本人也没啥权利动郡县的学校,因为学校的一堆管理者,都是接受双重任免的。 郡守说话都比他有用。 是个清流的官儿。 他今日来此,自然也是为了自家的未来谋算,可没胆子跟董大日一样,居然敢不来。 “算了,不管他。接下来你们各自小心。另外跟此间的掌座说一声,就说兵曹摔了,恐君前失仪,今日无法到场。再安排家人去一趟董府,让董大日这几日装得像一点,别到处乱晃。” 马宁也是顾全大局的想法,至于董大日应承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回头找个办法,将他从蜀中世家的阵列剥离出去,那个小子现在已经魔怔了。 早晚要出事。 “好。”赵赫表示明白。 刚出去一会儿,陶太监准时出场,清了清嗓子喊说:”陛下驾到。” 赵赫只能无奈的驻足,转身快步回到位置上。 应昭出现,笑着看堪堪停稳的赵赫说:“赵卿家可是有急事?” “臣并无要事。”赵赫赶紧作揖抱歉道,“只是今日董兵曹归家路上不慎落马,唯恐阵前失仪,托臣只能告罪。” “哦?”应昭玩味儿的笑了起来,“那可真是可惜了,今日朕还打算将新城的建设工程,分与各位商量一二,若是能成,也算得是对各位忠公体国的激励。董卿未来,他这一份,就只能等列位分完再说了。” 董大日来不来应昭懒得管。 他现在要的是用一堆待建的工程,将世家手中的钱粮全部诓出来。这样他的投入可以降到最低,也能拥有更多的粮食来筹备战争。 马宁等人眼前一亮。 分新城的建设工程? 那……也不是不能商量。 应昭上去坐下,刘裕等武将分列左侧,虽然都没有着甲,但一身的悍勇之气,还是令人震撼。 “来,都别闲着,酒菜歌舞,也都弄上来。” 应昭一挥手,立刻就有不少歌妓上来,歌舞升平,一派和乐。 应昭则是举杯邀饮,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看着下边喝得差不多了,气氛到位了,应昭便笑道:“今日夜宴除了君臣相识之外,朕也知道不少人对新城建设颇有微词。” “臣等不敢!”群臣连忙拱手。 “敢与不敢又有何难言之隐?”应昭挥了挥手一副朕无所谓的模样,“这天下,横竖都绕不开世家。新城建设,老城内的房屋商铺就贬值,你们的损失不小,自然会不满。” 蜀中世家没想到应昭这么直接? “朕是武夫,直来直往,就不跟你们说这些弯弯绕绕了。这样,朕手头两个建设方案给你们,第一个朕出资出粮,你们负责建设,但拿不到商铺和房产,只能拿到购置资格和先抓阄的资格。” “第二个,就是朕划定区域,你们承包建设,不得偷工减料,只要审核通过,朕答应给你们未来成都新城二环内的商铺百年租契,用以冲抵建设资金,不过店铺多少,好坏与否,都看大家的贡献,谁造的又快又好,谁接的工程多,谁就拿得多,公平?” 应昭这番大白话,倒是让他们眼前一亮。 原本以为新城建设没他们的事情了,没想到还能参与进来?这简直就是天大好事! 看他们心动不已,应昭又道:“哦对了,你们先选,好地段好位置选完了,才会轮到入成都的那群世家。别小瞧这先后顺序,因为要先建中心区域,才好划分四周的格局呀。你们建完了,新区域的建设也会有限考虑有经验的来处理。毕竟镇也希望成都能尽快落成的嘛!” 这相当于变相保证了后续啊! “多出来的店铺也可以卖,当然只有租期,因为往后都是租售同权,土地大部分国有,只租不售也是国策,你们也清楚。”应昭又加码了一招。 瞬间,众人眼前一亮,后续入蜀的世家只多不少,每家的铺子就分到那么一点。想要赚的更多,那就得建得更多啊! 而房子不售,可他们有百年租期,转手一倒,足够让急需在成都安家的大世家们掏钱了! “陛下,可是今日开始分配工程?” 马宁连忙问。 “自然不是,要招标的嘛!回头朕会给你们标书格式,当然保证各位只赚不赔!朕爱天下万民,世家也是汤国万民一员的嘛!” 应昭举杯,威胁潜藏其中。 老实当万民一员,别想当门阀垄断一切,保证你有得赚,不老实就只有一个下场! 马宁他们却笑了起来,举杯感谢。 至此,基本收服蜀中世家。 第95章 跳吗跳! 众所周知,招标是个坑。 什么都能往里头塞。 应昭就是其中一个挖坑好手。 当招标的基础条件送到了成都内外的各家世家之后,基本上各家人脑袋都是一阵突突。 想要获得招标资格,需要去准备以下的东西: 第一,成立建设公司,取得营业执照。 第二,建设队员额有规定,承建一个坊需要一百人的建设队,这个需要招工,同时工人要落户成都,需要拥有工资,每个月不少于一百二十文,平均一下就是一天四文,还要拥有给足三餐。 建设队不达标不得承建,哪怕是最小城市单位坊,也不得承建。 第三,建设工具,这个需要足够的配额。 第四,建设方案,应昭只进行大区化分为小区,小区承建给他们,而建筑风格,基础住人的房间几套,商铺几套,都要有提前根据应昭给的样板去设计方案。 第五,承建资金需要多少,价少者得。竞标嘛!就是这样! 第六,工人资金,粮食需要提前运一半到校场接受监管,防止卷款潜逃等恶劣事情发生。 以上,看得马宁他们堆在一块沉默寡言。 “嘶!都说承禅皇帝搂钱的本事一流,看完这竞标要求之后,我他娘算是见识到了!” 雍啸龇牙咧嘴,他算是看明白了为什么应昭不宰了他们,直接抢劫了! 就尼玛眼前这一本竞标书,他们这群世家就要将隐户放出来,然后再把家里的钱粮运来一部分给应昭,甚至换到手里的也只是一堆废纸。 说是房契租约,可房子呢? 还没建呢! 宰世家靠谁来建房子?应昭没空管这么多! 奶牛们上! “跳吗?”赵赫苦笑着。 这就是一个坑!应昭发来消息的时候,已经给成都下令张贴报告,应昭招人,一百五十文一个月的壮劳力,说是要修路,要烧砖,要疏浚岷江。 标书说一百二十文,但应昭自己却先开一百五十文,这就是逼着他们释放隐户。 隐户落户本就大局已定,他们也没法阻拦。但土地有限,只能先给已有户口和愿意从军的家庭先分,隐户准能从农民强行变成工人。 而建筑工最不需要技术了。 有把子力气活,学两三年都算可以出师了。 一部招标,连消带打,不跳能怎么样? 钱不要了? “死也要跳!”雍啸拍桌道,“这是皇帝要看我们的态度!既然雪中送炭,那就送到底!” “确实,并且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我们不去拿,外边的世家也会要!”马宁靠在太师椅,揉着眉心,“好厉害的少年,虽然明知是坑,还得往里头跳,难怪他能在关陇和关东的双重压力之下,将关中经营起来,这份手段足够令人叹服。你我几家的积蓄是保不住了,就趁着接下来的基建,全力支援承禅皇帝。” “识时务者为俊杰!钱给了,他总还是要点脸,不会对我们下死手就行!” 雍啸摇了摇脑袋:“这一次干脆一点,我打算分家了。” “……” 众人抬头,雍啸无所谓道:“分家之后他们承包得到与否全凭本事,反正二环的资格我可不给他们。” “你够狠!” 马宁吐槽着,但其实也心动了起来。 应昭给得看起来很多,但都是薛定谔的支票,一半概率能实现,一半概率实现不了。 这个时候如果还保持大家族形态,那这利益怎么分? 要知道土地被收走之后,他们各家的长老们都要炸了! 损失最多的是他们啊! 现在不分家,未来的好地段商铺坊市,给还是不给? 应昭给成都设计了足足四环呢! 一环自然是皇城和达官显贵地盘,二环才是主要生活区。 这说明二环才是未来核心,升值空间广大啊! “算了,先不说这个了,先开公司,办执照,组建工队。”马宁起身道。 “行,走了!” 众人不约而同将分家这个话题埋在心里。 他们可不是雍啸这种不怕丢脸的家伙。 他们是要脸的! 要做也不能这么直接! …… 开公司,是个新名词。 蜀地世家是第一次听说。 户曹马康走出马宁的府邸,本来还在思考着应该怎么样才能算作开公司的时候,突然有人来到了他的面前。 定睛一看,居然是郡衙里的主簿。 “糜主簿,你这是……” 主簿糜贺,蜀汉糜竺之后,表字仲喜。 而马康也不是马宁的族人,而是马超的堂弟马岱之后,看到糜贺这个户曹下属的主簿,不由得诧异了几分:“何事如此焦急模样?” “马兄不好了!陛下的军队接管了我县的黄册和府库,现在正到处找您呢!” “什么!” 马康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好在边上家人眼疾手快搀扶住。 “到底是怎么回事?”马康内心悸动,这些年他当户曹,也没少在账目里头做手脚,这莫不是被查了? 难道我命休矣? “可是马康马户曹?” 一队骑兵远远就喊,也不给马康反应时间,而是快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下马。 “啊……这位将军,在下就是马康。”马康赶紧拱手。 这要是抓自己的,还能打好关系,省得受皮肉之苦。 “将军不敢当。”骑士下马,抱拳还礼道,“陛下有令,清查少城、太城两县户籍,眼下府库书册已经被我们带兵保卫起来。还请马户曹协助彻查。” “啊?就……就只是户口吗?”马康赶紧问。 如果只是户口倒是无所谓,应昭反正也知道隐户的事情,招标方略里头的硬性条件之一就是落户,那只要不是查账,户口倒是无所谓。 “自然,陛下已经委任家令张桂为户部尚书,张尚书已经抵达户曹,莫要让张尚书就等才是。” “明白了!季平这就去拜见上官。”马康转身让家仆牵马,一并随着去了户曹。 糜主簿也跟着去,毕竟他是户曹佐官,不去拜见一下上官,也说不过去。 等他们到了户曹。 就看到了被更换了牌匾的班房。 “成都府户曹办公室。” 第96章 中枢框架调整 应昭对于自己的成都小朝廷进行了框架调整。 如今的汤国,继承发展魏晋时期的官制,中枢机构为三公三省六部九卿。 三公自然是丞相、大将军、御史大夫。 三省为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 六部为:吏户礼兵刑工。 九卿为:太常寺(掌皇族祭祀,朝廷官员饭菜)、太仆寺(掌皇帝车马出行、官员们的车马需要)、大理寺(掌督刑、复核、立法)、太府(掌朝廷府库和太仓内的积蓄)、少府(掌皇宫督造、皇族子嗣用度、以及皇室产业等)、宗正(掌皇族玉牒,由皇室贵族担任)、大司农(掌管出纳、财税、仓管、农事,颁布历法)、鸿胪寺(掌外交、藩国事宜)、光禄寺(掌宫廷禁卫,肥缺)。 此外就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小部门。 但是,伴随着汤国的发展,六部和九卿之间,其实已经开始出现了职权重合。 比如太常寺和礼部之间,双方已经开始争夺谁有资格掌管祭祀。 一旦礼部成功,那么太常寺就等于变成了礼部下属机关,这一点九卿之一的太常肯定不爽。 还有光禄寺,以前只是掌管皇城外围的兵马,后来世家做大,关东世家趁着应玄败北白登山,趁机扩张光禄寺职权,从而将光禄寺变成了一个手握二十万禁军的怪物。 若是放在长安也就罢,禁军的战斗力就那样。 但放到应昭的成都小朝廷,他觉得可能睡不着觉。 战斗力完全是两个档次,真要这么干等于埋雷。 所以应昭昨夜夜宴结束,今日就开始调整中枢框架。 三公废黜,改为虚衔。 三省合并,调整,改为一堆平级机构: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农部、商部、仓部、税部、医部十一部衙门。 同时改成官职和官衔分开,官职为职务,官衔为主体,这个方便以后虚封。 其中吏部:掌管官员任免,下设司吏寺、司功寺、司封寺、司勋寺,分别掌管官员任免、功绩考核、地方调动、文勋册封。 吏部主官为正三品礼部尚书,佐官为从三品左右侍郎。 这两个是官职和官衔一体。 但每个寺设一员主官,官职为大寺 比如掌管司吏寺的大寺,为大司吏,余者曰:大司功、大司封、大寺勋。 但大寺官衔为侍郎,也就是正四品吏部侍郎。 大寺佐官寺丞,官衔正五品郎中,寺丞有两个佐官曰通令,官衔为正六品员外郎。 寺内各署设署丞,官衔为员外郎。 各署设有佐官司务,官衔为正七品主事。 司务之下便是官职一体的官吏名字:从七品判官、正八品判书、从八品参政、正九品参赞、从九品公员。 除了吏部,还有一些部门的权责进行挪移和合并,算得上是一个皇帝,要管全天下的事务。 如今还饱含热情的应昭觉得,他还是可以像洪武大帝看齐的。 至于以后,以后再说。 其他的诸如兵部,只负责地方军器将作,还有屯田事宜。 此外的工部自然是负责天下道路、水利等基建,以后不插手兵部的将作,兵部成了后勤部门。 接着是农部,由大农寺升格上来,废除跟财税相关的衙门,以后只负责劝课农桑,观察节气,研发种子,改进农具等等。 说到废除财税相关的部门,户部也被废了,往后户部只负责人口政务相关的内容,对于收税的义务无了。 收税改为税部负责,皇帝直辖。应昭给自己加了一个税部尚书的官职,摆明了态度,想要逃税先过老子的刀子再说。 而受到了税应该仓储和度支,这个就是仓部的官职,不过仓部基本上没有作用,因为暂时还是应昭一个人说的算。 医部就是公共卫生部门,下设太医寺、卫生寺等衙门,专门负责疾病、瘟疫、培养医生等任务。 经过一番调整之后,除了太常寺还在主管国家的祭祀之外,基本上剩下的全被应昭进行了内外廷的区分。 宫内有六监:司礼监(负责皇室祭祀、督管铁券、诰敕、贴黄、印信、图书、勘合、符验、信符)、内官监(负责内官人事任免)、御用监(负责皇帝的车马、冠冕、袍服、靴袜等)、尚膳监(掌管皇帝和内廷一切官员饭食)、神宫监(负责各监行移、关知、勘合、并跟随皇帝,负责导引清道事物)、清宫监(掌管太庙及各庙的洒扫及香灯,也掌管各殿及廊庑洒扫之事)。 内宫六监,各监分设太监、太令。 内官升任为太监,宫女升任为太令。 也就是说,应昭并不打算在内廷里头分内官和宫女之间的区分,凭本事晋级。 并且对内宫的人员进行调整,尽可能不收太监入宫,就算收也得是某些不成长大的战敌之后,经过培养和洗脑再用。 其实应昭也考虑过废了太监,但第一个反对的反而是陶太监这个老人,应昭权衡之后,还是选择了保留,但尽可能不要用汉家孩子。 养不起送入宫内当太监,这是一个悲剧。 本不该出现。 不过陶太监被应昭安排为司礼监太监,但陶太监拒绝了,他说想要留在皇帝身边扫洒清道,司礼监跟礼部干一样的活,一看就没有前途。 应昭也是被逗笑了,最终改为神宫监太监。 这么一来,陶太监出门,就有人称呼为陶神宫了。 但这也奠定了汤国一朝,太监以神宫监为最的基础。 处理完了基本的框架,剩下的就是一些制衡手段了。 大理寺改为十一部之外的衙门,负责立法。 刑部只有执法权,没有立法权。 同时设有都察院,都察院升迁任免由皇帝直接管理,并且除了皇帝,吏部无权调动都察院官职,都察院官员升迁只能在都察院内部升迁,职务为监督、弹劾,没有风闻奏事的权利,弹劾之前必须要有证据。 都察院设有正三品左右都御史,正四品副都御史若干(负责对接各州法务,在朝堂,掌管诸如经历司等官职),从四品佥都御史(负责各州暗探走访)。 州设有从四品左右御史大夫(坐堂官),正五品御史大夫若干(在野官负责一州)。 郡设有从五品左右监察御史(坐堂官),正六品巡察御史若干(在野官负责一郡)。 县设有从六品左右按察御史(坐堂官),正七品巡访御史若干(在野官负责一县)。 农社有从七品观察使(坐堂官)。 除此之外就是各种基层官员如下:正八品采风,从八品采访,正九品录事,从九品检员。 都察院就是独立在十一部和大理寺之外的三法司之一,负责督察。 不过暂时这个官会和军队一块运作,因为蜀州之外大片土地,可都是敌占区。 至于军权就是天策府管理。 应昭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统管举国上下的战兵。 各州设有都司,根据战争需要,设有军区,然后还有协调用的总督。 暂时战线前不用怎么变化。 后方则是改为军政部、军法部、军需部、军参部、军情部、军宪部六个部门,每个部门领导为上柱国,简称柱国,正二品大员。 军政部:兵源、退役、抚恤。 军法部:纠察、审判、处刑。 军需部:兵造、屯垦、财政。 军参部:预算、派军、参谋。 军情部:暗杀、刺探、破坏。 军宪部:立法、内审、风纪。 至此,框架罗列好了,但官员却不够。 应昭放下笔,先把自己带来的官员安排上。 张桂领了户部尚书,暂时权知仓部尚书,统管两个部门,先忙起来。 管你想要做的事情多么伟大,没钱没粮没物资都得完蛋。 要不然《大明王朝1566》的开头为什么是算账? 账一算,钱不够,就得搞钱,那蛋糕就这么大,你要搞钱,就等于损害别人的利益。 那么如何搞钱和防御,这不就将阴谋搞起来了? 所以应昭也是这么切入的,他要搞钱,落户就是一门不错的生意。 第97章 组合拳 众所周知,落户是一门生意。 不过副作用如下:炒房、炒物价、炒未来。 历朝历代对于落户的基本要求,就是你要在居住地有一套房,然后还要有保人,这样才能从原户籍地迁徙过来这里落户。 应昭也打算这么干。 所谓原始的资本积累两条路,对外和对内。 应昭在蜀中,显然不能对外,那就只能对内了。 问:应昭治下谁最有钱? 答:世家。 问:要怎么让世家心甘情愿的掏钱呢? 答:刀子加炒地。 问:要怎么让炒地变成应昭想要的效果呢? 答:落户! 没错,自古以来,落户,是门生意! 想要落户,你得有房,有保人。 世家房子有,但肯定不够自己分,那怎么办? 应昭隆重的推出:预售制度! 只要从钱行付个首付,签个贷款,在工程队里干活,每个月上缴一部分工资,不就等于拥有了一套新房了吗? 当然普通人肯定付不起首付的嘛! 那世家有钱哇! 他们的隐户也是没有户口的,只要提前收紧落户许可证,那么世家想要中标就得招收有城市户口的百姓。 但如果应昭提前给了一个拆迁令,他们暴富了会怎么选择? 一铺养三代了解一下! 不了解也没关系,城外的其他小世家们也可以了解一下。 以上,就是土地财政的一部分运转方式。 用一堆没有建起来的房屋商铺,配合一堆的宣传语跟部分利益诱导,左右一倒手,成都不就起来了? 应昭没钱没关系,但有人有钱啊! 在刀子和财富之间,是人都懂得怎么选。 比如马宁就是听着家仆报告,还有应昭让人送到各家公司的“成都府规划图”听得头皮发麻。 “你是说,现在户根收紧,只要没有户口的百姓,需要征收丁税?” 马宁懵了,这是搞乜?应昭不是打算打造新城吗?为什么要赶人离开本地? 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得要钱啊! “是这样的,不过丁税不高,一年就十文钱。”家仆回答,“只是真正的问题是,户口没办法落户了。成都的新房购置需要本地户口才能买,户部、仓部、税部三部联手,对所有非成都户籍的百姓进行调整,招工是还在继续,但一年十文钱还是足以让他们不敢给我们干的。而且就算招来了,也没办法过招标啊!因为他们没有本地户口。” “……” 户口! 这玩意儿不是什么新鲜的名词,自古有之。 而户口和房产挂钩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一样是自古有之。 但今日看到应昭这么做,马宁很懵逼。 这是想要干什么?逼他们交出老城里的房地产给这些黎庶吗? 如果应昭这么干,会搞出不小事情? “老爷!老爷!” 外头,匆匆跑进来了几个家奴,举着一封公文道:“外边县吏送来了公文,说是要推进非成都户籍人口落户工程,上边有详细的落户方针!” “拿过来!” 马宁拿过来,公文上写:“关于推进非成都户籍人口落户工程指导意见” “一:在成都有公司、商社、摊位、租契,并且在成都生活五年,每年缴税一百文者可以落户。” “二:在成都拥有商业房产,并且有稳定工作,由公司作保,当年缴税五十文者可以落户。” “三:官吏,拥有朝廷任职,可以直接落户。” “四:匠人,不日开启匠人认证,可以直接挂职工部,大工赐官身,培育弟子多也赐官身,可以直接落户。” “……” 看到上边列举的几条,从上到下只有一条能用。 那就是第二条。 因为第一条对于隐户和流民而言,压根不可能做到,生活五年? 成都不是长安,长安百姓有应昭护着,强行按着两大世家对他妥协,当地的流民这才勉强能活下来。 而成都每年倒毙的流民不下三四千,如果遇到洪涝和雪灾,那就是上万的死亡。 基本上每三到四年成都流民就得换一茬。 而隐户没有户籍,没有交税,横看竖看,某人只看到了商业地产这一条可以走。 “这……速速派人去各家家主府上,就说今夜过府,有事相商。” 家仆赶紧出去。 马宁皱眉看了又看,最终长叹:“果然是财大招风,承禅皇帝也不是个善茬啊!” 应昭肯定不是善茬,也不是马宁理解的就只要一点店铺,他要的是全部。 还没坐热,突然仆人又进来:“老爷不好了!有差役给我们送来了拆迁令!” “哈?” 马宁惊得站起来,拆迁令被送上来。 不过本以为是强拆,没想到上边给的补偿,倒是让马宁长舒了一口气。 那就是,两种方案。 一:补钱,折算现在的平均房价,给两倍补偿。 二:补房返迁,根据均价来估算返迁地点,二环内一比一点五,三环内一比二,四环内一比三。 不过拆迁令倒是让马宁思考了起来。 像是落户收紧,想要落户必须要有户籍,而没有户籍自己就招不到可以中标的工人。 没有工人,就等于自己与遥遥招手的财富失之交臂。 而现在又给拆迁,虽然只是他们控制的二三十条街,拆迁令颁布,十日内完成签约和搬迁,因为应昭要在季汉旧宫上修排屋,要给整个成都排水系统重修,人招够了,就需要居住的地方,二三十条街一拉,正好够住人和囤物资。 所以拆是肯定不会拆这么快,但也正好将一大部分人迁出来,进而抬高成都新区外围的地价。 今年冬天,成都会很热闹! 虽然也确实蛮冷,但集中安排,还是做得到的。 并且应昭必须抢工,因为开春入夏,疫病高发,只有冬天勉强安稳。 停是停不下来的。 所以马宁略作思考也就洞悉了应昭的想法。 跟他们抢人! 他们招工需要落户,但应昭不用!虽然不再是官府徭役,也给钱,但这个钱并不高! 而现在公司有多少了? 成都世家基本上一户控制个二十个建筑公司执照,只要配有一个瓦工,一个木匠,再几个配套的匠工就能注册公司,基本上成都有手艺的人和各家囤积的技术工人全部被放出来。 一连串的! 马宁整个人心头一颤,他才发现,短短的几天功夫,他们不知不觉的将各家的底蕴全部释放出来了。 但还有一样东西没有完全拿出来。 “钱粮!” 马宁内心一紧,门外又有仆人来报:“老爷,外边来了一群差役,自称商部金融寺的钱庄官员,说是来宣传预售买房政策的!” 第98章 所以承禅皇帝不能败 开新区、招标、落户、预售、抽签。 好家伙,一整套组合拳打下来,别说成都世家了,就是见多识广,老而弥坚的诸葛恒都晕头转向。 他家今日刚落户。 不过由于户籍限制,直系三代之外就得单独落户,可是单独落户怎么处理呢? 需要房产。 这等于必须分家。 诸葛家拆得七零八落,落户还不能住一块,而是得抽签摇号。 好嘛,这一波搞下来,里外里各家亲族就四分五裂了。 新成都很大的! 诸葛家再富裕,也不可能全部买得二环的房子。 因为二环的地价,搞到最低的为六千文一平方米。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 之前说过,应昭勒令招标公司的工人必须保证一天四文钱,而四文钱正好买得起一斤米。 也就是说,一平米是一千五百斤大米,整整十二点五石的大米! 之前说过,汤国一亩地勉强两石半(三百斤)亩产,十二点五石就是五亩亩产! 而且这只是一平米。 一套房子最低标准是五十平米。 所以,一套房子下来:六百二十五石米就没了! 再给一个概念,五石米差不多这个时代一个成年男人一年顿顿干饭的口粮,六百二十五石能养一百二十五个人。 头一次,头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做一寸万钱指着是什么意思! 诸葛恒边上的诸葛城却没有多少心思看祖父长吁短叹,反而是兴致勃勃的看着四周忙碌签约的百姓。 四环一套房,一平米在两百文,一套就是一万文。 首富五千文,剩下五千文作为贷款,给贷款三十年,加上利息,一个月二十文钱还贷。 很多?还行! 普通工人肯定买不起这种房子,但工人是可以升级和跳槽的。 应昭给的只是基础待遇,各家想要收获更多的工人,承包更多的工程,就需要更多的人。 一点点累进起来,需要的人和房子只会更多,并且应昭还打算将这群人的房子一口气打包给购房者们建设。 看看建筑公司敢不敢偷工减料试试。 “这样一来,一百人就是五十万文的支出。”诸葛城在边上嘀咕了一句。 诸葛恒听得此言看向诸葛城,“城儿,你看出了什么?” “老大人,孩儿横看竖看,只看到了承禅皇帝空手套白狼,玩得整个蜀州上上下下所有世家将所有的资产投入了钱庄内,而入了钱庄的钱,就有一半不是各家的资产了。” 诸葛城此言落地,诸葛恒哈哈一笑:“你倒是看得通透,不过你认为是这么做好呢?还是被直接抢走好?” “这有区别吗?”诸葛城反问,“无非就是这么做看起来不着痕迹,让我们不得不往里头跳罢了!” “那你心甘情愿否?”诸葛恒又一问。 诸葛城小脸一收,陷入了沉思。 “承禅皇帝此人用兵,向来以利为先,利益是任何一个人无法拒绝的。成都新区的规划你也看了,觉得如何?” “奇闻,但却有可能实现。”诸葛城恍然,“所以此地会涨。” “聪明。”诸葛恒哈哈一笑,“不管未来谁控制了成都,但成都的房产也会不断的升值,无非就是快慢而已。现在你也看到了,我们的钱入了钱庄,钱庄再将钱贷款给投入建设的工人,他们会在未来四五十年内不断为成都建设。由此,我们还担心存入钱庄的钱赚不到利息吗?” “明白了。承禅皇帝只是用我们的钱来做他的事情,而我们除了刀子面前不能拒绝,反而会因为给的利钱而心甘情愿,虽然不如高利贷赚得多,可是却比高利贷来的稳妥,还不至于被朝廷和庶民们厌恶。” 诸葛城惊奇起来:“好厉害的手段,好厉害的谋略,只是寥寥几个政策,蜀州世家们都得入局。钱入了钱庄,发给了百姓,如果承禅皇帝败了,那这钱……” “回不来了。所以,他不能败。听说最近正在招收吏员,无论世家寒门还是豪强,只要报名并且识字就能去当吏员。回头想要当官,必须考大同书。虽然不是科举,但承禅皇帝似乎不打算这么早开科举了。那么从吏员做起来,就是接下来十余年的政策,你去报个名,也是时候立业了。” 诸葛城点了点头,便扭头去报名了。 应昭缺人,这个时候搞科举做咩? 他要的是一群有基础经验从地方坐起的吏员。 所以科举应昭打算暂时停下,先试试公务员制度。 宰相必起于州郡,没有实战经验就放进官场,反而不美。 应昭也派人张贴招贤令,只要有志于官,那就可以来蜀州从吏员做起来。 只要脚踏实地做几年,一旦对外扩张,就是县令级别的官员。 不就是官嘛!卷就完了! 等他在蜀州种完田,有了一批基层班子了,就能很快投入扩张。 不过在成都搞得热火朝天的应昭却没发现,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政策,搞得一群人开始不爽了起来。 那就是和尚群体。 应昭的钱庄出手,收走了世家大部分资产,世家们就等于没有去参拜和送香油钱了。 毕竟能放着就能赚钱,谁给菩萨? 另一边应昭下令拆迁三十二条街,清理的时候发现,超过三成的街巷没有主人认领。 他们主人就是成都附近的寺庙。 因为和尚们压根不在城内,压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而董大日本人也乐得如此,只要应昭笑纳,他再去找那群和尚,看看他们还憋不憋得住! 是的,直到现在,董大日都没有找到几个和尚愿意跟他一起搞事的。 只剩下一个天昭寺,勉勉强强。 再然后就是农田的处理问题 因为土地是赎买,也有期限,时间一到没来的就没了。 和尚们置地也不是什么问题,毕竟他们也是人,也想要赚钱的嘛。 但问题是,置地的时候能不能别用已经过世的人名? 户部一查,好家伙,人都没了? 那还干什么? 直接收了,反正绝嗣了,钱都不用给,乐呵呢! 于是,在一系列动作结束,时间来到十一月,雪飘之时。 和尚开始出来收租,然后走到成都城外傻眼。 偌大的成都,到处都是工人在走走停停,夯地敲打,也有烧砖的车马行动。 岷江不曾结冰,虽然寒水刺骨,但轮流下去,冷了上来喝汤吃酒,也能勉强的干起来。 愣是在半个月间,将岷江大段农田掀了,重新拓宽河道,加深河床。 而这些岷江畔的侵占田,可都是和尚们的地啊! 地都没了,还能忍? 第99章 度牒和如何是好 “慧成师兄!” 成都的客栈,开始了私人商业化运作。 应昭真心没空管那么多的事情,除了一些必须要的驿馆之外,剩下的能给私人处理就给私人处理。 酒肆、客栈,这一类行业犹如雨后春笋一般快速崛起,让许多匆匆赶到成都的世家人有了一个地方居住的地方。 虽然逼仄许多,但架不住价格合适,省去了在外边住帐篷和窝棚,吹着冷风。 当然,除了客栈之外,还有一些人找成都友人寄居,大家都有住处,都有美好的生活。 但,和尚们就没有这么好了。 由于成都当政的是应昭,所以对于各户都有落籍要求,并且配备竹木制的身份牌,只要没有竹木牌,一律征收入城税。 应昭的目的自然是将人口尽可能逼出来,然后集中在成都外围干活。 毕竟大批的居住区已经落成,如果不能尽快住满人,那不就浪费了? 再者成都城内也不好,温度太低,流民太多了还影响治安,不如直接在居住区里先住着,医疗卫生也都有一定的保障,还有足够的热水。 而和尚们进来不仅要被收税,不给钱还得挨打,并且还需要盘问他们的来历,弄得这群和尚废了好大的力气,这才勉强聚集在城内。 “慧海师弟,你可算是来了。”口宣一声佛号,被唤做师兄的少年慧成都快急哭了,“住持那边怎么说?咱们在城外的田地,全被那入驻成都的皇帝拿走了。” “慧成师兄勿虑。”年纪三十的慧海安抚了一下自己这个小师兄,接着落座后道:“大体的情况我也去询问了一下城外的法医大师。” 法医大师,中的法医并不是官职,而是佛号法医。 原本他叫悟怡。 至于为什么取这个,这位大师出家是因为一场大疫,举家上下就剩下他一个人活着,一时忧愤便出家想要避世。 结果三年前成都再度大疫,他看着流离失所的百姓,心中伤口被触及,当场就喊出了学佛救不了百姓,故此更名法医。 法,效法,医,医扁鹊,意思就是效法医扁鹊一样救人。 他离开白石寺,省吃俭用过苦行僧般的生活,并且加入治病救人的行动之中。 虽然这个时期的佛门渣滓居多,但还是有很多朴素的汉人,精通儒释两教,在儒家思维的驱使之下,快速投入救世之中。 这些人往往最后都是封佛的存在。 法医大师就是这样一种人,他现在正在成都外的窝棚,参加了简易的军医培训,开始了配合处理一些病症。 他在流民之间是有威望的,所以普贤寺在接到慧成的消息,得知他们的土地全被收走了,赶紧就去在流民堆里混的法医这边了解一下情况。 离开白石寺之前,法医也是他们师兄。 “那法医师兄怎么说?”慧成赶紧问。 “还能怎么说?北边来了一个承禅皇帝,不仅收了我们的土地,还收了世家的土地。世家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慧海摇了摇头,本来以为被收了土地世家会很激动,结果竟然没有一个人说句话。 现在还连累了他们的土地被收走。 “可是……可是……”慧成又急了几分,“住持让我来收租,现在地没了,佃户也没了,咱们怎么去收租?收不上来,回去肯定得挨骂!” 说着,接到有兵戈摩擦的声音走过,整个成都处处都能看到巡逻的兵卒,这让他忍不住心虚了几分。 “那些地,是属于无主之地。”慧海苦笑:“寺里头为了逃税,除了寺田之外的土地,都是挂在一些死人名下。既然是死人,那对方收走这些土地也就没有任何花费需求了。” 慧成睁大了眼睛。 他感觉不可思议。 慧海却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因为成为和尚之前,他就是寺庙里头专门放高利贷的泼皮。 别看起来像个中年雅士,这纯粹是因为之前不慎杀人了,改头换面入了寺庙,然后赚了钱养着养着就养出了尊贵气。 说白了,钱是英雄胆,气质什么的都是虚的,有钱还怕没时间养气? 所以他懂很多,也不怕跟慧成说:“这些田其实都是住持、方丈的田,也不怕告诉你,住持去后这田也是你的。” 慧海羡慕的看了一眼慧成,这个小子就是住持的儿子,虽然从小当和尚,可还是能识字,能吃饱,能逍遥。 以后还能继承大片地产,简直不要太舒服。 可惜,现在这些田地都落入了北方来的承禅皇帝手中。 这就损失很大了。 “这……”慧成挠了挠头。 土地是不是自己的他也不在意,只是单纯担心自己回去会被骂。 “慧成师兄,慧海师兄,可算是找到你们了。” 又有和尚匆匆赶来,风尘仆仆,脸上抹了很多灰。 “慧光师弟,你不是去梓潼收租吗?怎么跑到成都了?” 慧成拿起一杯水递给慧光,慧光喘了两口喝了一杯后道:“别提了,梓潼郡的地也被分了!并且我得到一个消息,梓潼郡的云光寺抗税被灭,上至住持,下至沙弥,全部清账,丢去矿洞开矿去了!” “什么!” 慧海大惊,“抗税?什么税?” “地税啊!成都的礼部僧道寺颁布了度牒令,往后所有的和尚和道士,都必须获得朝廷认证的度牒才能出家,如果没有度牒而出家,那就是非法出家,要直接下狱劳改,甚至勒令还俗。同时每座寺庙最多不得有十人以上的僧道,并且每个教派只有一个寺庙的员额,相当于一个教派只有十个僧道。同时寺田庙田一个人只能租佃五亩内,只要超过五亩,一律赎买,并且需要补交十年地税。” 慧光沉声说道:“云光寺就是反抗了征税,结果被覆灭,现在梓潼那边的僧道寺庙全部乖了。” “那岂不是很快就轮到成都了?”慧成大惊失色,“慧海师弟,怎么办?” 慧海作为三人年纪最大的人,听得内心沉重了几分。 一个教派一个寺庙并且最多只能有十个度牒,那整个普贤寺基本上就没有自己的份了。 到时候自己肯定会被驱逐出来。 那仇人岂不是能找到机会弄死自己? 慧海内心紧张了起来道:“这样,此前不是有董家家主去寺庙见住持,我们去见见他,问问如何处理?” “这……” “这位的大部分土地诡寄到了月影庵和普贤寺,当然咱们白石寺也有,但这钱不好拿,所以住持不敢碰,但现在……大难临头,还是先看看对方有什么计策。” “行!” 第100章 吃我的饭,当别人的狗 应昭的动作还是很快的。 十一部的下属框架很快就搞起来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郡县这边,应昭进行了大规模调整。 州郡(府)县乡村五个等级全面推行下来。 州设知州主官,废掉了州牧的名字。 刺史为佐官,设有左右刺史,从原本的监督工作转为正式的行政官职。 原本州是有从事的,但现在从事改为各州负责事务的十一个厅主官官衔。 从州牧变成知州,就意味着知州不存在军权,军权由都司负责。 都司指挥使,同知州衔,两者平级。 有文武了,就会需要监察官员,而监察官员就是都察院的御使们下派,州级叫做都察省。 郡(府)也是这样,每个州的州治叫做府,比如蜀州的叫做成都府,比如豫州的叫做洛阳府等等,余者都叫郡,并且缩小郡治范围,根据人口和地势重新安排了一波。 蜀州十六个郡,摇身一变变成了十八个郡。 郡设郡守,府设知府。佐官为郡丞和同知。武官为郡尉和府尹,直接听接受天策府和都司双重管理。 都察院下属机构为都察局。 县一级设知县,不再进行大小县的区分,如果县很大,那就看看升格还是在县里头划出更多的乡来分化权利就是了。 佐官还是县丞。县尉听从郡尉或者府尹管辖。 此外还有十一房主簿负责对接郡里头的事务,并且对县里的事务实行。 都察院下属机构为都察署。 乡这一级,暂时就是由农社直接接管,之后会有乡长、乡丞、虞矦(虞候)三个分别代表文官一把手,文官二把手,武官一把手。 虞矦下边就是各村的招讨使。 乡长自然对接村长。 总之框架是立好了,人还是缺乏,所以应昭没有直接推行科举,而是欢迎报名,管你是谁,只要有信心干好吏员的活儿,就来。 一时间,蜀中但凡能写会算的人,都选择尝试碰碰运气。 在半个月内,应昭成功招纳六百多名吏员,并且成功进行大同书教导,将他们快速投入应用,也让落户等一系列工作,得以推进,不至于停顿宕机。 “在野良才如此之多,世家垄断的地方,还真是令人唏嘘。” 应昭放下手中的报告。 他执政,自然需要文字内容写得快又好,别整那些弯弯绕绕,什么问题写出来,解决办法是什么也搞出来,有什么困难也说出来,能达到什么效果也说一下。 权衡一下,只要确定很值,他就协调人帮忙。 于是在这么半个月的磨合期内,应昭就发现了好些人不错,比如一个叫做杨宝贤的青年,氐族賨人。 他是一个混血儿,长久行走在山间野地,对于很多賨人的需求很清楚,所以对于一些賨人村落的规划建议,他直接提出了迁徙入成都。 賨人多居于山间,这个民族来历也传说很多,不过最可考的就是他们在东汉和三国大放异彩。 板楯蛮就是指现在蜀州境内绝大部分賨人了。 这群人也是悍勇,常常用长戈和木盾作为武器,是个十分厉害的山地步兵。 所以杨宝贤的意思就是,给賨人们一个军卒身份,整编他们为恢复神兵勇武之名,为陛下征战。 事实上賨人不事生产很久了。 从两汉开始就是雇佣兵的存在,来钱快了,就很少自己耕作。 居住的地方也在山地内,并且常和下游的汉人们冲突,具体原因就是汤国承平,也没怎么开拓山地的需要,所以就没有雇佣他们的意思。 但过惯了来钱快的日子,怎么可能沉下心来干活? 所以仗着武力就下山抢劫汉人,或者强买强卖,总之这群賨人留在阆中一带就是毒瘤。 而杨宝贤建议很及时。 因为后续军队往东边运送粮食,就接连遭到了賨人的抢劫。 这群家伙是真的用生命来告诉应昭,他们很能打,快雇佣我们! 应昭转头对天策府说:“带着杨宝贤去雇佣賨人,他们不是很能打,那就雇佣一批随军东出,正好巴郡(重庆)多山,到处都需要山地战士。不过雇佣是有条件的,直接了当告诉他们,为了防止反叛,他们的家人必须迁到成都来。价格给高一点,咱们不差钱。” “是。”天策府的军官们去处理文件。 应昭确实不差钱,因为他的商部的钱庄收拢了世家们的大笔钱财,仓部的粮行也接收了竞标公司的粮食进行监管,现在成都蒸蒸日上,应昭也就一改之前的小心,开始大规模的撒钱。 什么铁厂,什么矿洞,只要是能上的就都上来。 成都这么大,多少都不够消耗的! 这一下,整个冬天蜀州是热闹非凡。 农社修路、挖沟渠、开垦土地。郡县修路、铺桥、建粮仓。州府更是沦为一片工地忙得很。 不过虽然忙,可是却很充实。 今年的冬天虽冷,但勉强没有出现冻死的事情。 “陛下,出事了。” 应昭正美美想着,工部督造寺的大督造,蒯宁匆匆走了进来。 蒯宁今日是穿得齐整,也没什么露白的地方,毕竟大冬天的他也不想伤风。 “什么事情?”应昭反问,“可是有工头虐待百姓了?” “非也。”蒯宁递上文书,“是有和尚纠结了一批人,跑到成都工地上大闹!说什么我们抢走了佛田……” 应昭拿起文书,看罢之后美好的心情瞬间蹦碎。 笑脸沉下来,一股煞气弥漫开来:“很好!都很好!本来朕还懒得管佛道信仰,结果你们倒是自己冲上来找死了?” 应昭对于佛道既不喜欢也不排斥,毕竟他生活的时代,佛道都是很乖的。 因为不乖的都被灭了。 留下来的佛道,也经过理学的融合,成为华夏文化组成的一部分。 但现在应昭又懂了。 为什么道教没什么被灭的事情,反而是佛教老是被抓起是暴打。 伸手入世俗权比兼皇帝? “十五万人!这十五万人从何而来?”应昭冷彻的声音在大殿内响彻。 “就是……工地上的流民居多。”蒯宁回答,但气势明显矮了好几分。 这位皇帝生气,那可真是要动刀的。 “很好!”撑在桌上站了起来,应昭转身取下剑架的剑,眼中寒光闪烁,“走,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吃着朕的饭,还去给别人当狗的!” 第101章 我们要房子!我们要落户! 成都的工地,人声鼎沸,吵吵嚷嚷。 几十个和尚盘膝坐在了岸边,手里拿着木鱼在敲击,口诵佛经。 后边的工人们则是举着横幅随着瞎闹。 “李哥,咱们这么闹,不会被赶出工程队?” 有人担心的在人群里问。 “怕个屁!成都里的那个皇帝一心想要搞出大成都,咱们这些流民,一没有成都户籍,二没有成都周围农村的土地,弄得现在咱们这里大冬天累死累活,结果都是给别人修桥铺路。凭什么咱们就只能看着那些有公司的工程队一进公司有房有地,还有户口的?” 被喊做李哥的家伙双手一抱,想起了自己一个发小。 走了狗屎运了! 因为来得晚了,所以没有加入皇帝的工程队,一个月少赚好些钱而被自己嘲笑。 可谁知道两天不到,那个家伙的首付是建筑公司支付的,他们签署了长达二十年的雇工合同,而他的家人因为他的房契,直接落户成都了。一平米六百文,并且往后还会涨价的那种! 而他们还只能苦哈哈的在这里忙碌,反倒自己被嘲笑了。 谁绷得住? 凭啥是皇帝的工程队就不给房契地契落户成都的机会? “我还是有点怕。”说话的黑瘦小伙儿缩了缩脖子,“听说成都里的皇帝是个厉害的主儿,手头还有不少大兵,前两天听一个巴东来人说,成都皇帝的军队已经打穿巴东,正在朝着巴郡去了。那么难走的巴东都被克复了,感觉就跟天兵天将一样,太猛了。” 确实很猛! 李哥也缩了缩脖子。 他是习惯了蜀州郡兵的那种垃圾战斗力,第一次听说应昭军队东出只觉得速度一般。可谁知道前后不过两个月,前锋已经打穿了巴西、巴东两郡,后续的部队就是过去打治安战的。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不过仔细想想也正常。 蜀中,真的承平太久了。 在加上关陇世家的压迫,以至于本地的战斗力真的……无话可说。 应昭的军队过去,喊上两句均田分地,当地老百姓就先造反了。 说实在的,速度虽然快,但后续需要做的事情也就越多,应昭已经开始下令收缩,拿下巴郡之后就要收缩,省得到时候直接爆发大规模的战争。 他田还没开始种呢! 要是扩张冲出去,早晚得出事。 但现在这两人的商量,也侧面说明了一些问题。 那就是应昭并没有打算将这工人留在成都的意思。 他本意是培养一批工人,然后发送出去。 成都各地的道路需要修缮,各个地方的城市需要调整下水道,还有水利设施等东西都需要人。 直接从当地招民夫明显不现实。 因为本地需要耕地,粮产还是第一要务,除了这些流民,应昭实在想不到多余的劳动力。 但没想到这群人闹居然是为了趁机要挟皇帝,给房子? 另一边,看着人声鼎沸的人群,董大日优哉游哉的喝着茶。 终于是闹腾起来了。 这么多的佛教信徒在,我就不信你应大郎敢下刀子! 是的,这里头董大日出力甚多。 为了搞出这么一波大事,他可是没少串联。 现在坐在抗议前线念经的人,分别来自普贤寺、白石寺、天昭寺以及月影庵的。 男的居多,女尼则是留在了他身后正在游说棚户里头的女人们。 不过这群流民女子显然不怎么想去闹事。 一堆男人呢!万一被人上下其手怎么办? 不过也有一些全家上下只能靠她养活的女人,单独在边上拉起了一队人嚷嚷道:“均田分地!我们要落户成都!” “……” 乱! 应昭带着快骑冲到现场,脸色就难看了下来。 “皇帝来了!” 董大日让家仆喊了一声,毕竟应昭那高大的身形,简直就是他的标志性认知,太高了,高得本地人看到了应昭骑着一匹龙驹跃来,整体的压迫感吓得不少人缩了缩脖子。 “这就是皇帝吗?” “都说皇帝是真龙天子,乍一看还真是……太高了!” “先看看。” 人群里窃窃私语不断,但骑兵靠近之后,立刻有军队从后方跟上来,开始列队,举着刀兵分割了他们。 众人被逼着分开,但也不敢有任何异动。 因为有一个家伙就骂了一句挨了一脚,当然也有人试图偷袭,结果被拖出来活活打死。 “所有人都安静,不想死就得给我站好!”士兵们吹着哨子。 原本要炸锅的流民团下意识的聚拢:“列队!” 是的,应昭对于这些流民,有一定军事化管理,毕竟冬天冷呀! 活动起来就能御寒不少,那怎么活动呢? 直接操练起来就是了。 凌乱的现场很快恢复了阵列。 匆匆赶来的成都世家们看着现场的画面,眼底尽是惊骇。 这才几日? 这些流民……怎么都成了军卒? 应昭的爆兵能力一直不错,流民人听得号声,就算再不满,几个月训练出来的习惯,还是让他们老实聚集站好。 下了马。 应昭握着剑,走到了还在念经的和尚们面前,但却直接无视了他们,而是扭头和呵斥那群流民:“朕听人说,你们吃着朕的粮食,还去给别人当狗?” 应昭也不客气。 对付流民说什么和气的话那都是废话,直接告诉他们利害,他们比谁都清醒:“你们知不知道,因为你们今天这么一闹,如果出现了大乱,整个成都府的工程都会被这些被收走田地的人趁机喊停。到时候你们别说吃饭了,就是能不能活到开春,老子都不敢保证!现在,告诉老子,你们还闹不闹?” 一声声呵斥从“传声筒”们的嘴里出来,站定的人群脸色都变了。 “李哥,这个皇帝说的是真的吗?”黑瘦的小子问着站在身前的李哥。 李哥也是嘀咕了两声,本来想说是,突然有人在前头喊:“那凭什么我们给皇帝你干活,就不能落户成都啊!” “就是啊!别家都是可以的!” “……” 人群一下吵了起来,千言万语都汇聚到了一句话里头:“我们要房子,要落户成都!” 第102章 心中堵了一团火 应昭看向喊话的地方。 是女人们喊的。 “让她们过来。”应昭挥了挥手,围着女人们的军队护送这群人过来。 “方才谁说的话?”应昭一手握着剑柄,稍微温和的问。 “是我。”女人堆中,一个十六上下的少女,背着一个孩子走了出来。 面黄肌瘦的脸上,写满了倔强:“我有族人给那些建筑公司干活,结果他们都能落户,但我们给你这个皇帝干活,凭什么你就不能给我们落户!” 皇帝,是高高在上的。 但只要我们的利益受损了,就是天皇老子也能给你拉下来。 应昭看着她,再看看这一次闹事的人,心里头多了几分明悟。 人的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 他们只知道给皇帝干活赚得多,可是扭头一看,之前赚得更少的老倒霉蛋们,摇身一变成了成都户籍人口,还拥有了房子,并且这个房子被一直吹能涨,能一直涨。 甚至等房子建成之后卖了,然后就能拿着钱回老家买块地当地主呢! 炫耀是人类的天性,嫉妒同样也是! 别人都有,他们凭什么没有? 都是干一样的活啊! “大胆……”陶太监一看这个村妇如此跋扈,准备呵斥又让应昭挥了挥手拦下来。 “不是没有。”应昭平静的说道,“而是人太多,我这个皇帝手里足够的钱给你们安排房子。” “你骗谁!他们都说皇帝富有四海!” 这个姑娘鼓着腮帮子,一脸不开心:“还说这天下都是你们的!你给我们这些给你干活的人一座屋子怎么了?而且我们也不白拿你的房子,我们也可以和其他人一样跟你签工契,十年二十年都可以!只要我们能有一个住的地方,能不饿死就行。” “对啊!别人可以,我们也可以!” “没错!就算老头子我这辈子还不完,但我们还有子孙!皇帝,好多宣抚使都说你是为了我们说话的人!那你总不能连个落脚的地方都不给我们!” “陛下……俺老李也是个实在的人,你给我一套房,我就给你卖命,刀山火海,哪里都能去!” 应昭盯着女孩,这个女孩煽动力真心不弱啊! 一句话,直接触动了前头许多人的心思。 落户成都什么的他们不知道,只是知道成都的房能涨价,落户之后他们还能有二十年的工契,等于有了工作保证温饱,房子能落脚,孩子能长大,日子能变得更好。 朴素的追求而已。 “如果皇帝真的富有四海,是天下之主,那么为什么我会出现在成都?我在长安呆着不好吗?” 应昭自嘲的笑了笑,站在人群之前指了指脚下的大地道:“你们想要落户成都是?” “是!”女孩喊了出声,一下传开,接着犹如声浪。 “可以!”应昭喝道,“但是,不能白给!想要这一块,就得把命卖给汤国!往后余生,我能保证你们日子越过越好,再差都能混个温饱,让你们不至于流离失所。但,如果要打仗,要保护你们自己的土地,你们就得给我拿起刀剑跟敌人拼了!能做的就举手,举手的人全部登记下来,接下来朕也成立公司,也给你们安排屋舍。” “现在,做出你们的抉择!” 应昭全程大白话。 流民群体并没有那么快的举手,反而面面相觑。 因为打仗就让他们很怂了。 但凡流民强悍一点,早就都入了军队,又怎么会呆在这里呢? “我!”那个姑娘第一个举手:“那群男人不敢,我们敢!” 接着大量的女人都举手了。 她们已经丧失了父母兄弟,就剩下她们自己成为家庭的顶梁柱。 也没什么不能失去了。 当女人们举手,男人堆里就吵开了。 有人蔫头巴脑,有人气急败坏:“娘们靠边去,老子们还没死!谁说不敢的!” 手在举,如浪如潮,越滚越大。 “立刻安排文书过来,将四环内所有区划文书也拿过来。”应昭转头对文官们喊道,“签契约,落户,连夜做。至于落户的资金和费用,朕做个主,降点。给朕做事,多少都有汤喝,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是!”文臣们立刻去做事。 也没有避开那个姑娘的应昭,没想到那个姑娘却哭了起来。 应昭听到哭声,吓了一跳,但抓不到头绪就稳了一句:“你这……有冤屈?” “没……没有……只是”女孩抹了脸,咧开泛黄的牙齿笑了起来,“只是为什么皇帝你不能早点来蜀州?这样阿爹和阿哥他们就不会饿死了。” 想起了伤心的事情,女孩忍不住笑着哭了起来。 应昭身侧,无数人听得沉默。 “这就是你们治下的蜀州?”应昭转头盯着马宁他们。 成都世家们都低下了头。 一股火在心头堵着,应昭长叹一声揉着女孩的脑袋,虽然经过清洗但还是油滋滋的,但应昭也不嫌弃:“日子会好起来的。但你要记住,过日子的是你们自己,国家和朕受制于交通、通信等各种因素,永远不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所以今后有冤屈就上访,朕会尽可能打下规矩,让你们有办法伸冤。也会尽力让你们能活得更好,但过日子的终究是们自己。不去自己争取,全靠皇帝来救,是救不完的。” “可……不是您是天子吗?”女孩抽泣问,“天子不应该什么都知道吗?” “虽然不知道你的家庭是什么样,但你说这句话就很有水准了。”应昭大致能看得出女孩的家庭环境了。 小地主或者寒门之后,知识点是不错的。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应昭笑道,“就连老天都只能做到四九,朕是老天的儿子,又怎么可能做到全部?所以,天行乾,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人只有循乾坤之势,自强不息,才能有活路。所以要有一个目标摆在心中。比如:朕追求的就是天下大同。因此朕一直很清醒,知道要什么,知道为什么,也知道怎么做。” “这样活着,才有意思。没有目标的人,永远会迷茫。但有目标的人,永远都会前进。困难只是暂时的,办法总比困难多。你们今日这么闹,无非就是想要过好日子。是个好目标,但以后不要这么做。争取不等于闹腾,除非你们真的别无办法。但凡你们今日跟工头念叨两句,如果不给你们房子落户,那你们就去投其他工程队,你就看看工头会不会心头一紧赶紧上报。看看朕会不会给你们解决就完了。” “一样的目标,但过程不一样,却能少死很多的人,甚至不会造成芥蒂,不更好吗?” 应昭这话是说给这姑娘听的,也是说给世家们和和尚听的。 世家们不言不语,因为这不是他们干的,或者说做这件事情的人不在队伍里。 但和尚们却有人不满道:“陛下,此乃佛田,菩萨照耀之地,分与他人,难道陛下不怕我佛怒目吗?” 第103章 遭到刺杀! 我佛怒目? 应昭冷笑的看着说话的和尚。 一个胖和尚! “佛门的伙食倒是不错,居然让你们一个个都这么胖了?” 应昭冷冷的说。 “无量光佛。”一个老和尚口诵佛号起身,“陛下,嗔怒不可,当口戒。佛田滋养佛寺,塑金身,制佛经,光大我佛之盛所用。更是信徒捐助香油钱,岂能分与他人?还请陛下归还我佛之田,方省如来怒目。” “不能分?朕乃天子,口含天宪,说赎买就赎买!你怎么会这么想要朕还你田?” 应昭诧异的看着这个老和尚。 白痴吗? 在一国之君面前说田地不能分? 应昭绕着这个和尚走了一圈,突然恍然道:“你是番人?何处而来?” 对,这个和尚刮得很干净,还是一个眯眯眼的家伙,一时间没有认出来模样。 你仔细一看,肤色雪白不假,可眼睛里的一些碧蓝色还是暴露了身份。 “无量光佛,贫僧自菩提圣果之地,加毗罗卫国而来。” 应昭懂了,从释迦牟尼的老家来的:“法号?” “湿普罗” 和尚说着这个法号,应昭却古怪了几分。 “湿婆?” “对,就是湿婆……”老和尚刚说完,突然脸色微异。 应昭阴沉了下来。 好嘛,这个家伙还不是佛教徒,而是一个婆罗门教徒。 再看看边上几个虔诚的和尚,应昭心中更多了几分无奈:“你们却还不懂。” “……” 和尚们诧异的抬头。 “哪个寺的?”应昭又问这个和尚。 “贫僧天昭寺院监。”湿普罗道。 “天昭寺?”应昭想起了之前在城内开无遮大会的寺庙,“不是,婆罗门将生民化作四等,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头陀,你一个白皮肤的婆罗门不好好的呆在天竺,跑来成都这里搞什么无遮大会?你不觉得背叛了梵天?” “……” 这和尚冷汗一下就滴落了。 遇到了一个识货的了! “行了,把这个番僧下狱,婆罗门教在汤国已经被禁了不知道吗?” 应昭在长安也接触过婆罗门教徒,伴随着滑族人的南下,现在整个天竺就是一团乱麻。 而滑族信仰佛教,大肆劫掠,于是婆罗门僧侣被打得到处乱跑。 现在南洋各地都能看到佛教、婆罗门教僧侣,给南洋注入大量的新鲜血液。 但也带来了大量的糟粕。 所以应昭监国之后不久,就把婆罗门教全部禁了。 但没想到的是,这群人居然伪装成佛教徒趁虚而入。 还真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什么……我不是!我真的是释迦!我不是婆罗门教徒!” 被如狼似虎的士兵押着,这个番僧和尚大喊冤屈。 “陛下!你真的不怕我佛怒目吗?”又有和尚站起来。 应昭随便的“栽赃”,在他们看来就是挑衅。 面对顶撞,应昭还是忍了一下道:“现在离开,朕当你们没来过。至于是不是佛田,自己去跟户部投书交涉,有地契朕赎买了,到时候记得交税就行。” “我佛不容受辱!” 和尚里头突然有人暴起,不知从哪里掏出了刀子,朝着应昭就刺了上去。 “陛下小心!”一声娇斥,此前那个女孩撞了上来,将挥刀的和尚撞开半步。 “你找死!”和尚勃然大怒,女孩背上背着的孩子却吓得哭出了声。 应昭一看,毫不犹豫拔剑,随后抢在这个和尚要刺杀女孩之前,直接格杀。 鲜血泼洒的现场,应昭身边的陶太监立刻大喝:“护驾!有刺客!” “……” 僧侣们傻眼了。 世家傻眼了。 就连走过来看戏的董大日也傻眼了。 应昭看着地上的尸体,还有被搀扶起来确定没事的女孩。 再看看这群傻眼的和尚,他是气到发笑:“很好!很好!我佛怒目是?那行,就让你们口中的佛看看,到底是人间的皇帝愤怒能灭了他,还是他一个西来的佛能用明王灭了朕?给朕,灭佛!” 此时的汤国佛教,并没按照原来的历史,走一次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灭佛,因而佛教的势力也算强盛。 但发展也不是很快,因为各地还有世家跟他们抢土地,佛寺还算发展的不错,一百多年来勉强到了太武帝时代的强盛。 可是这群人却不是很乖。 一口一个金刚怒目,一口一个我佛怒火。 不是所有天竺和尚都是佛教徒! 他们还有婆罗门教的! “陛下!陛下……我等并未有此心啊!”和尚们怕了。 他们虽然可以用和尚恫吓百姓,但面对真正强势的存在,也得爪麻。 应昭都喊出了灭佛,已经让他们恐惧了。 这位可是手握重兵的存在。 真要下手,那……死定了! 应昭没理他,转头看向世家们:“朕会查,看看到底是谁搅起了这件事情。赎买你们的土地你们不乐意朕心理清楚,但给朕记住,朕不是一个人在跟你们斗。” 说着,一挥手:“传朕旨意,今日分房停止,开始灭佛。清查所有佛寺,他们的佛像和佛器具,全部分给百姓。实话告诉他们,佛寺里的金身是真的金子做的!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应昭的“传声筒”们大吼一声,下一秒还在等待分地的百姓都兴奋了起来。 金子! “灭佛分田!”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整个工地充斥着狂暴的怒吼。 拿上锄头,扛上镐头,大地开始震动,十余万人同时行动的震撼感,吓得董大日都站不稳脚跌坐在地。 应昭看得真切,走到他面前,阴影直接遮住了董大日:“董卿不是摔断腿了吗?怎么今日就能走了?这可不对!大太医何在?” “臣在。”医部太医寺大寺汤池越过群臣出现在应昭面前。 “给董卿好好的双腿正骨!伤筋动骨一百天,没有住满一百天,朕唯你是问。” 应昭冷冷的声音落地,大太医汤池立刻应道:“臣这就去治疗董大人。” “陛……陛下……臣……臣错了……陛下……啊!” 应昭走远,没理会汤池从边上仪仗队里拿来一把金瓜,道了一声得罪,然后砸在了董大日的双腿。 惨叫,吓得不少世家都低头。 兔死狐悲,多有戚戚。 可是今日确实更凶险,但凡伤到了应昭一丝,那整个成都世家都得死。 成都世家们交换了眼神,已经决定跟董大日断绝联系。 这个傻子! 应昭已经克制了!如果不克制,董大日全家都得死。 毕竟太明显了。 之前你不来,现在你却出现了,不就是来看笑话的吗? 至于佛教徒,或许有,但真的都信仰佛? 应昭比他们清楚太多了。 流民信个屁的佛,他们只信能让他们吃饱的人。 仅此而已。 华夏人可不是那种能饿着肚子等待来生的民族。 但凡有一线生机,绝不放弃才是这个民族的共性! 第104章 第一次灭佛 灭佛,一个出现在历史上显得很重要的词汇。 穿越之前,应昭看到的佛教,就是佛教三大派系之一的汉传佛教。 汉传佛教是以大乘佛法为核心,再进行了本土化而形成的,后世主要影响范围在汉地、日本、朝鲜等地。 因此也叫大乘佛教。 此外就是另外两个佛教派系,一个是藏传佛教,一个是南传佛教(上部座佛教)。 现在的藏传佛教还没出现。 因为汉传佛教的本土化还未形成。 大概来说,藏传佛教起源于唐朝,受到了当时已经开始汉化的汉传佛教的影响,再加上吐蕃人往南打进天竺之后,吸纳了一大部分天竺本地的佛教,进而结合形成的独特喇嘛教。 如今的天竺正处在佛灭时期。 意思就是原始佛教遭到了多方打击,最终进入了混乱时期。 而婆罗门教也有一部分进行了修改,针对性的对佛教进行渗透。 其中弯弯绕绕太多,不是真正研究佛教历史的学者,还真是看不透。 只能说,应昭现在翻看的账目资料,还有佛教内部的森严层级,一个没绷住,起身就把桌案给掀了。 宫人们吓得在一次发愣。 应昭在桌前踱步几次,最终怒吼出声:“这是寺庙?这他娘都是一个个割据的土皇帝!” 白石寺有专门的大事记。 里头记载了白石寺的住持,是世代相传的。 此时的佛教少了正常历史线的梁武帝改革,勒令所有佛教徒只能吃素、不能结婚等归化,依旧保留着可以吃肉、可以结婚、可以传承等生活。 这和应昭记忆里的佛教,完全大相径庭。 除此之外,寺庙准确来说是住持、监寺这种中高层和尚们的私产,沙弥更是自小培养居多,每个人都在寺庙之中承担各种任务,并且寺庙还有自己的武装力量。 往下一查,一堆的烂账。 应昭是越走越发明白为什么佛教会一次次被灭了。 不灭不行啊! 本身佛教就具有极高的入世扬善思维,和道教自我修炼,避世成仙完全是两回事。 应昭这个后世来的家伙都看得惊惧不已,古人会怎么想? 而且……和尚真的够富。 应昭查抄天昭寺、白石寺、普贤寺、月影庵,愣是抄出了梓潼、成都、巴东、巴西、凉山等等十二郡的土地。原本赎买出去的钱,一股脑全赚回来了。 简直就是自助提款机好吗? 除了土地、店铺这种不动产,金银器具、青铜钢铁、有一样算一样,反正应昭手下十五万工人都赚到了好几年份的收入。 并且他还抄出了五万沙弥,两万尼姑,这些都是人力啊! 五万沙弥就是五万兵力!两万尼姑就是两万家庭!实打实的兵源产地! 甚至还顺藤摸瓜打掉了跟佛寺、尼姑庵牵扯的青楼、人牙子等行业。 高利贷更是随手一抓,价值六百万文。 富得没边啊! 发泄了一波怒火之后,应昭落座,沉声道:“今日开始,禁绝所有世家百姓黎庶手中的佛经,凡是持有佛经者,一律剃发受戒,男者不得成婚生子,绝其香火,发配矿洞,女者充作官妓,永世为娼妓! 另外,收拢所有的佛经,然后将精通佛经的文人学士或者僧侣全部集中起来,给朕对佛教进行改造!” 应昭的话语让陶太监有点傻眼:“陛下……不是说灭佛吗?” “灭?灭不掉的。”应昭摇了摇头道,“宗教是一种心理寄托,佛教终归是劝人向善的宗教,还是有用。 再者灭了,再跑出来其他的宗教反而不美,不如早早的对佛教进行继往开来,返本开新,等我们这里搞出了一个汉传佛教,再将佛教传回天竺,彻底将天竺原始的佛教改造,这样反而更可控。至于禁令,等到新佛出世,再废止。” 应昭可太清楚佛教什么样子了。 三武一宗灭佛,灭了四次,然后呢? 佛教乖了,宋代合流了,愣是成为了三教之一,彻底完善中华底蕴。 所以灭不掉就从另一道下手,打不过就加入,你想在中国混,那就按照中国的规矩来。 “将这封圣旨发出去,勒令天下郡县、世家都去灭佛,反正佛教这么有钱,他们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吃饱的机会,至于恶名朕担了。” 应昭去另一边的桌案上写下了圣旨盖上大印,“现在的佛教还太原始,就让他们好好的磨砺一番。你再派人出蜀,去找那些佛学高僧。不管用什么手段,绑都给朕全部绑过来。朕要自己造个佛出来。” “奴婢这就去。”陶太监匆匆出去。 应昭又坐了一会儿,觉得老闷,起身出去走走。 蜀州灭佛,查抄物资多到令人震撼的地步。 应昭估算了一下,足够支撑自己发动一场战争了。 至于沙弥和尼姑,自然是全部勒令还俗,度牒暂时一份都不发,在勒令蜀州一切道教教派,也入成都来接受整顿。 佛道倒是两把不错的刀,尤其是对外扩张的时候。 应昭想得多,又觉得心头更闷了。 烦烦烦。 都是一堆杂七杂八的破事。 不想管,又容易留下后遗症,趁着现在还没成型完全可以动手掐破。 不去做,不符合自己的心理,容易留下一堆的弊端。 “哇哇……” 走在花园的应昭,听得娃娃的哭声,不由得皱眉看向抱着孩子正在安抚的少女。 一时间,眉头舒展了些。 少女赫然是那天煽动力厉害的女孩。 她叫景瑜璐,父亲是键为郡城外的小地主家庭,前两年洪灾,举家流离,等回到了家中,土地被夷陵县县令荀唐强占,举报无门还被打死了二儿子。 于是景瑜璐的父亲只能满怀悲愤,带着全家老小,一路跑到成都想要找亲友帮他讨回自己的土地。 但来了以后,亲友骗光了他们的家资,还将他们赶到成都流浪。 一晃一年多,就剩下她和一个一岁的弟弟还活着。 现在这个女孩暂时居住在行在里头,一身的伤病也需要治理。 终究是帮自己阻挡,虽然自己也能解决。 但皇帝总不能让忠诚自己的人不受赏,赏罚不明则百事不成,先留待一阵,再出手帮忙。 毕竟宜昌郡已经攻下大半,就剩下一座夷陵。 夷陵县令荀唐倒是个软蛋,但县尉兰钦却是一个猛人,刘信被对方偷袭,所率的独立师战死一千余,被迫退回秭归县,等待后续的步兵增援。 只要拿下夷陵,就彻查荀唐。 好好清理一下现在的官场,绝对不能因为荀唐出自颍川荀氏就能让他为所欲为。 第105章 父子对话 景安三年十二月十六日。 距离应昭改元就剩下十四日的时候,长安的朝廷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冲突。 应昭灭佛旨意下达长安,关中所有僧寺遭到了破除和劫掠,甚至从僧寺之间抄到了大批的武器。 因为应昭的灭佛,引起了朝堂一堆信奉佛教的世家子弟接连抗议,要求停止灭佛。 可是朝廷这边选择看不到。 他们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让太上皇真的就定格为太上皇。 如今关西军堵在皇宫,皇城军包围,应昭的长安都司正在清缴佛寺,佛教徒官员们在吵闹。 剑拔弩张却又莫名的显得融洽。 因为老百姓们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变化。 甚至还过的更舒服了。 佛教徒们全部被抓去开矿,耳边还少了很多阿弥陀佛的声音。 真心舒服。 “二郎!你也要学那逆子吗?” 应玄看着二儿子,苦笑了起来。 本来以为自己马上就要重掌国家,等老二这边稳住了群臣,迁个都城,他又活了继续逍遥。 结果没想到大郎才入蜀不到三个月,朝堂吵着吵着,就进入了拥立新帝的争端。 朝堂内群臣已经决定,既然太上皇已经是太上皇了,那就老实当着太上皇! 皇帝换人! 换人当皇帝,那自己算个什么? 去洛阳当最后的傀儡吗? 那还不如让大郎来当这个皇帝呢! 至少大郎是个有威望的狠人,能打仗,能压服群臣。 可是二郎有这个本事吗? “父皇,儿臣不比皇兄差。”应晏给应玄斟了一杯酒,“皇兄的想法太极端,他若是出蜀,一定会跟这天下彻底撕破脸,到时候战争烈度远不是现在这么低。他若是要控制天下,您觉得地方的豪强世家能放任他为所欲为吗?定然是处处烽烟。” “与其让地方烽烟四起,不如儿臣领了这个皇帝的位置。一来弱化皇兄的大同思维,二来皇兄为蜀王,出蜀便是夺位,这样一来大义在我啊!” 应玄看着应晏,又看了看这亭外残阳,三百多斤的身体抖了抖:“决定了是吗?” “是。”应晏沉沉点头,“唯有如此,才能将天下资源集合,一同对付皇兄。” “兄弟阋墙,可真是好算计。你就算赢了,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无非就是得位不正,但就算得位不正又如何?谁敢造次?”应晏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火辣辣的难受,“皇兄若是赢了,这世家就等于废了七成武功。剩下三成若是皇兄想要在临死之前毕其功于一役,那剩下的世家有几个能活?皇兄可不是个在意名声的人。” “你处处学大郎……”应玄收回目光,看着应晏,“但你却永远不可能成为大郎。” 应晏愣了一下,看着应玄。 此时的应玄,心如死灰。 皇帝和父亲当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两个最年长的儿子,一个直接提刀,一个阴谋算计,都想要他下来他们上去。 都想要挥斥方遒,想要在这江山之上浓墨重彩一笔他们的痕迹。 但两者差太多了。 “大郎是个纯人。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为了目的他敢付出一切。他的心中只有一句话:不成功,便成仁。” 应玄第一次露出了应晏心中嘴冷的笑容:“而你,是个多心人。你学大郎,但你永远不敢像大郎一样心狠,了不起就是砸了这天下再重修一番。你既想要皇位,也想要世家支持你,更想要黎庶爱戴你。但你好好读过大郎的《大同书》了吗?” 应晏点头,应玄却摇头:“不,你没有。大郎的大同书从上到下之说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世家、豪强、寒门,他们都是压在苍生头上的大山,这个简单的道理你也懂,但你也不懂,因为你不想懂,甚至不敢懂。” 应晏沉默。 应玄呵呵抬头,突然天边一些雪落,残阳映耀,平添几分孤寂。 “父皇其实都懂,年少时也有此般雄心,但我也如你一样,不敢狠。怕。” 大手抓住被卷进来的雪花,应玄落寞的眼神中充满了缅怀:“我怕败,败了汤国就没了,死后怎么去见列祖列宗?我也怕赢,因为赢了,要面对的更多!漠北、天南、西域、辽东,处处都是敌人,处处都是事情。赢了,世家没了,那谁来管地方的事情?” “你一边要世家助你,一边要世家死,觉得世家都是傻子吗?” 应晏还在沉默。 “你争不过你皇兄的。”应玄摇着头,“因为你没有太子他的坚韧,他能十年如一日不断吃肉习武,强悍自己的身体。你没有太子的狠辣,他能为了目的放弃一切,就连朕这个爹,若不是占据了大义,他都敢下杀手。你也没有太子的勇武,他有少年军,有九镇,有东宫六率。普天之下,将帅无出其右者,因为这天下是被世家控制的天下。” “他们可不会坐视新的武人出现,打到最后,依旧是太子赢,你们注定背心离德,你们已经脱离这个天下最大的一个群体很久了。” 应晏还是不说话。 “看来你都知道。”应玄喝了一杯酒,又倒了一杯酒,接着在地上洒了一圈,“父皇老了,雄心不再,唯一能做的就是退位让贤。你俩争一定要快,抢在父皇死前结束这一切。我死了,你皇兄一定不会放过你。但只要我还活着,我还能护你周全。对了,你也到了年岁,河东裴氏年前来求亲,朕当时没应允。不过这一次朕应允了,给你留一条路,也多拉来一个盟友。” “谢父皇!”应晏终于开口了。 “父子君臣,呵……养出了你俩这样的混账,我是哀,但汤国幸。罢了,我就老实去洛阳看戏,你俩争。争一个朗朗乾坤,也答应朕,对付世家,九族起步,尤其是关东世家!” 应玄这辈子,都被关东世家毁了。 他深恨,起身咬着牙一步步离开亭子。 雪落着亭子,也不见得冷,太阳落下,又是黑夜,却不见星星。 “殿下。”亭外,挂着披风的萧道成站在雪中拱手。 “这长安皇兄打造得真的很美。”应晏眺望,本看不到什么,却能感觉到人声鼎沸。 “都司未设宵禁,冬日无事,百姓游逛,繁华之处,更胜往昔。” 萧道成回答,应昭如果安分,这天下世家真的不敢拿他涮。 甚至可以说,自皇帝立制以来,他就是最稳的皇太子。 奈何他是个不安分的主儿,最终还是选择了提刀。 “父皇答应了禅位,皇兄还有十四天就改元,孤该如何应对?” “同时改元。”萧道成硬气的说道,“臣已经准备好礼部诸多事宜,太常寺明日就可以告继太庙。” “年号呢?” “大统!” 第106章 竟陵八友 成都,京兆。 于正月初一同时改元。 史称“夺嫡之争”。 又半月,江南金陵城。 一封来自成都的改元敕令和一封来自京兆的改元敕令,几乎同时抵达了金陵城,当然还有从徐州南下的部曲进驻了金陵城。 又一日,金陵城布告,新帝继位,改元大统,于此称大统元年。 金陵郊区的竟陵别墅。 举着酒杯的萧琛对着下边的朋友,哈哈大笑起来:“关东的丞相真是会玩,玩到太子变蜀王,楚王成皇帝,遮遮掩掩,惺惺作态,好不忸怩。” “这可是你兰陵萧氏关中堂的萧道成所为,不过此人倒是了得,洞悉人性,手段之精准,令人瞠目结舌。” 谢朓也举杯,随意的枕着歌姬大腿,自在无比。 这群人,就是着名的竟陵八友。 场内八人具在,萧琛首位,萧衍次位,之后便是沈约、谢朓、王融、范云、任昉、陆倕等人。 所谓竟陵八友,在原本历史上是江南文人集团,初期都是南朝齐的竟陵王萧子良的同好,后来伴随着萧衍的崛起,夺取了南朝齐政权,开创南朝梁,于是竟陵八友就成了萧衍的文臣集团。 部分潜邸了属于是。 但现在历史改变,汤国一统天下,还将他们各家家族拆得七零八落,自然不可能出现南朝齐和竟陵王了。 甚至因为某些原因,竟陵王萧子良甚至连出生都没有。 不过萧琛这个兰陵萧氏的支系,反而在金陵外开了一个座竟陵别墅,这八人到底还是混到了一起,成为了同好友人。 今日他们齐聚一堂,一边讽刺长安朝堂上的丞相崔淼愚蠢,一边谈论起了灭佛之事。 灭佛横竖也有快一个多月了,但江南这边不怎么动手,反而是北方下手那叫一个狠,整个北方的世家端得是好盘算,一边奉了应昭这个皇帝的命令,将佛寺的土地和金银佛像收为己有,一边转头又不认账了,继续尊奉长安的朝廷。 就如应昭所言,恶人他来做,反正世家们绝对不会放弃到手的大肥肉。 吃饱喝足,该干啥就干啥。 而金陵这里其实也准备动手了,但奈何北方来徐州的军队,除了进驻金陵之外,他们却也是来抢劫的。 眼下世家还动不得,但佛寺肯定是轮不到金陵世家的份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要讨论灭佛的事情。 此时年纪最大的萧衍长叹一声:“太子乃人杰也,不曾想居然被逼到了如此境地。” 萧衍跟应昭照过面。 六年前他举孝廉入京接受评核,此后出任会稽主簿,于去年被调回金陵担任扬州从事。 虽然跟应昭接触不多,但应昭在草原上吊打柔然的行为,简直是振奋天下所有有心的士子。 五胡乱华去古未远,柔然强势,北方又冰冷了几分,气候十分反常,不知道有多少可能柔然又会南下。 总之,若是应昭没有强势带兵北伐,甚至拼死打掉了北疆一半的户数,柔然只怕已经攻占漠南了。 到时候别说中间的缓冲了,整个长城沿线又会恢复到往日的战争前线之中。 被动防守的消耗,是很吓人的。 “叔达何必如此忧愁?”谢朓坐起来,摇晃杯中美酒,“如今汤国二帝,太子的赢面反而更大,他若胜,我等身上可就少了不少枷锁呢!” 江南世家之中,金陵谢氏是摇摆派,并没有下注任何一方,或者说他两方都下注了,只是不明显罢了。 当然金陵谢氏的来源,则是陈郡谢氏,陈郡谢氏这会儿属于关东世家,但对江南的分支打压也不低,弄得金陵谢氏是义愤填膺,却也无可奈何。 当为家族计。 谢朓文章甲天下,可是却只能呆在金陵当个混日子的别驾,其中憋屈可想而知! “太子强是不假,可是他的大同书……” 萧衍摇头。 应昭的大同书天下闻名,但是太过理想,也太过幼稚,根本就不切实际嘛! 若是应昭死活要用《大同书》作为纲领,一口气打出个朗朗乾坤,那他是必败无疑。 因为按照《大同书》的内容来看,中后期一定会导致手下将领们纷纷背叛。 毕竟他们拼死拼活替你打天下,结果你反手一分利益都不给,凭什么给你卖命? 天下大同喊了多少年? 实现了吗? 还是要下沉到现实,高高在上只会作茧自缚。 “也不能这么说。”谢朓放下酒杯,“那篇‘天子亲征,维新天下’,诚乃诡辩雄文,步步杀机,大同书上上下下文章都看不得,唯有此篇看得人心潮澎湃,执笔之人,笔力雄厚至此,令人惊羡。也不知何时能见到此等豪杰。” 元德先生给应昭《大同书》做的序,早就流传出来了,别说朝廷现在一堆博士只想到了用“天子不为一家一姓独传”作为对抗,就连其他文人墨客也都沉默。 谢朓虽然也有手段对抗,可是仔细一想,还不如博士们的观念好。 再者整个序里头将“天下”和“家国”两个体系撕裂开,却又可以有机融合。 谢朓最想做的,就是将“天下”和“家国”两个观念拉出来好好的写,好好注释。 但现在找不到下笔的地方,因此很想找到写文的人,好好的讨教一番。 “玄晖你不过就是想要注释这天下和家国的区别。”王融轻笑,“这有什么好注的?天下是天下,家国是家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家国辅邦,肉食者谋。太子要改的是这天下,那就是要覆灭这经学家的天下,自然是牵动万千生民,一同对经学家们进行进攻。若是一家一姓覆灭,咱们这些远在朝廷之外的官员,在职谋一隅,在野谋一身,君子慎独,即可。” 王融的话,倒是让在场的几个人进入了热烈的讨论。 天下和家国的概念,就是他们最喜欢吵扰的东西。 这里头牵着的东西大而杂,什么都可以争。 比如天下是什么意思,天下是不是指用“黄老”、“法家”、“儒家”、“墨家”等等治国理念形成的国度。就跟汉武帝一样‘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于是汉武帝改变了天下,那他是不是也革新了天下? 又比如家国概念指的是不是上层世家们的狂欢?那他们压迫生民,要不要反抗呢? 一吵就是好几日,萧衍觉得闷了,在加上金陵那边来了公务,他只能告辞先走一步。 “这些东西太大太杂,也不知怎么争才有个度。” 自言自语着,萧衍所在车上摇晃,想了想就随手拿起一部佛经,看了起来:“佛劝向善,本是好物,怎么就要被灭?” 咔擦! 车子突然一震,萧衍没拿住经文,一屁股跌坐在车上:“怎么回事?” “主人,车轮折了。” 萧衍听得无语,只能走了出来:“好端端的怎么折了……” 话音未落,一口老大的麻袋直接罩下,将萧衍直接蒙住,拖走…… 至于萧衍家的几个家奴相视一笑,拖着人弃了车,朝着大江里去了。 又两日,萧衍失踪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金陵。 第107章 夷陵!夷陵! 大江! 萧衍被关在船舱,透过一点点缝隙,看着挂着东宫旗帜的商船从金陵离开了两日,预估这会儿已经过了安庆,正在朝着西边去了。 原本的慌乱也渐渐消停了下来。 “主人,抱歉了。” 有人开了舱门进来,拖着饭盒走了进来。 “萧大!你跟了我也有四五年了!为何要劫持我?” 萧衍怒视着这个家伙。 “主人瞧你这话说的。我这是劫持吗?是皇帝陛下在找精通佛法的文士僧侣,说是要造一个佛出来,您近来不是在研究这些佛,于是就跟上峰推荐了您。” 饭盒打开,酒菜齐备,吃得比外边的水手都要好。 “上峰?”萧衍的愤怒弱了几分,眉头也皱了起来。 “实话与您说也不怕,江南世家多有渗透,项猛奴将军在澎湖呆着,也不是白白呆的。这些年澎湖海军受命在江南渗透,同时调查江南一切情报,随时对接长安。” 动手之人将酒菜拿出来,放在萧衍的桌前:“如今距离夷陵还有十余日,您就好好的呆在船舱,若是要做文章都可。等到了成都,您就跟着做做学问,最好是做个佛出来。这样一来,咱们江南这边,也是为了陛下,为了天下做了一出好事。” 酒菜放下,家奴萧大拱手退出了船舱。 萧衍看着酒菜,回想着萧大的话里信息。 澎湖海军果然没有这么简单! 萧衍爬起来,摇了摇头吃了起来。 倒也不怕下毒,而是他们完全没有理由下毒,自己对待家仆也算友好,或许就是如他所言,成都的太子是打算造个佛出来。 至于这个佛……是什么样的? 他就不清楚了。 到时候去了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若是有机会可得去信一封江南,项猛奴其人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莽撞。 没想到自己身边都有项猛奴的人! 太子…… 又有多少后手? 萧衍吃完之后,眉头紧锁几分。 太子后手多不可怕,可怕的是没人清楚这些后手究竟渗透到了什么地方。 项猛奴这个人基本上江南世家的高层都认识,毕竟江南世家和太子合股的海上丝绸之路的生意,大多是他在打理。 项猛奴拥有全球最强的一支舰队,五牙战船足足一千条,其余各色船只两千余,澎湖群岛上更是有高达十万的海军家属,甚至可以说项猛奴这些海军将领,就是太子早早丢在海上的割据势力。 只是太子不起疑心的吗?居然让项猛奴手握战船不说,还主持对江南的渗透! 萧衍是想不明白。 不过眼下要被抓进蜀中也是个机会。 正好看看太子究竟做得怎么样了。 在金陵,终究是间隔太远,有如雾里看花。 萧衍用了两天就适应了船舱的生活,就是有些时候排泄都在船舱内,实在恶臭难受,不过好在他不起夜,可以每天晚上让萧大拿走马桶,自己好好的休息。 一直到了十天后,当一声碰撞传来,萧衍从桌上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炭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下船!接受检查!” 萧衍听到这个声音愣了一下。 有点熟悉啊! “军爷,我们这个真的就是来买蜀锦的,而且这是我们萧家的船只,您这查不合适?” “少废话!枝江正在交战,你们就算要入蜀,也不会走这里!定然是有什么秘密!” 拔刀声此起彼伏。 甲板上的争吵让萧衍沉吟了几秒,接着又有人踹开了舱门,完全不给对方反应时间。 两个壮汉冲进来,看到了萧衍:“县尉,这里有一个人!” “可是休明兄!”萧衍一听,连忙出声。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铁甲的中年人走了进来,看到了萧衍,面露诧异:“叔达?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是熟人兰钦,萧衍总算长舒了一口气:“走走走,出去外边说。” “呃……也好。” 兰钦也感觉到空气的浑浊,萧衍跟着走出来,明亮的阳光让他微微眯了一会儿眼睛。 终于是适应了光亮,才叹道:“可是憋闷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兰钦赶紧问。 “太子干的。太子灭佛但不打算放任自流,准备改造西来之佛,故而命令潜藏斥候暗子趁着灭佛,绑架高僧和精通佛学文士入蜀改造佛经。” 萧衍也没隐瞒,干笑道:“小弟我近来研究佛经甚笃,并且以‘食肉者断大慈种’为引,写了一部《断肉疏》,没想到就招致了绑架之祸。” 好几日了,萧衍确实研究了很多,最终从萧大他们口中得知他之所以被绑架,纯粹是因为他本人对佛教下意识改造,进而导致了被绑架的原因。 兰钦看着萧衍,再看看边上的绑匪,挥了挥手道:“先把这群人押入大牢,严刑拷打。” “是!” 萧大等人被架走。 兰钦又说:“先入营休息,回头再送你会金陵。” “诶。”萧衍没有拒绝。 随着军队下了码头,看着不少敢怒不敢言的商人,以及被装车运走的大批粮食跟货物,皱了皱眉:“夷陵无粮了?” 兰钦一愣,但很快苦笑道:“叔达倒是个敏锐的人。不过不是无粮了,而是本地的世家不肯给。” 萧衍点了点头。 不再说话。 他来之前就曾经听自家的商队说过,太子入蜀,不足三个月,向东打到了巴郡,但没想到已经逼近了夷陵。 而长安的朝廷还在吵,除了关中之外的其他地方,根本没有任何的防护意思在。 反而是屡屡增兵江南。 结合以上几点,萧衍隐隐感觉不妙了。 入营之后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兰钦请他吃肉饮酒。 但去了吃一口白水羊肉,一点盐沫都没有,实在让他难以下咽。 “叔达有事就说。”兰钦看萧衍欲言又止,“反正此处就你我二人。” “夷陵战事究竟如何了?为何休明兄如此狼狈!” 萧衍是个看起来木讷,但却满腹心眼的家伙。 他能从兰钦靠抢劫商贾劫掠货物和粮食的行为,看出兰钦粮草不济,自然也能从兰钦这里撑场面的行为看出困顿。 如今的蜀州的局势,真的糜烂至此了吗?太子的手都伸到荆州来了! 兰钦顿了顿,长叹一声道:“太子乃是天下第一兵家,手下精锐之师何其勇猛。 我虽然偷袭成功了一次轻骑冒进的敌军,奈何太子增援速度飞快。眼下北方大军压境,宜昌郡只剩下夷陵和枝江口码头未被占领。 但地方上的土地,已经被太子军趁机剥夺,一律改为农社均田分地于百姓。 如今太子斥候日夜不停往城内丢文书,明说只要投降,城内世家土地一律按照地契赎买,并且不抄掠家产。 倘若明日不能给出决断,则开启攻城。城破之后,世家夷三族,六族贬为奴隶,九代不得从军从政。现在的世家……已经在蠢蠢欲动了。” 危机萦绕在兰钦身上,本地的世家可以降,可他不能啊! 因为他的家人,都在洛阳! 一旦投降,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萧衍还未来得及开口劝慰,就听到了营外传来了喊杀声。 “终究还是反了!”兰钦长叹道,“都是一群为了家族计的宵小!” 第108章 夷陵城闭 夷陵! 说到夷陵,总能让人想到火烧连营的陆逊,以及彻底断绝蜀汉一统天下能力的刘备。 所谓成也刘备,败也刘备,蜀汉的精锐力量就是亡在了刘备自己手中。 然而夷陵自古以来,就是荆州西大门。 割据蜀中的势力想要杀出去,有也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条是汉中——关中,一条是重庆——宜昌——湖北。 所以应昭想要东出,巴郡(重庆)是必须,但如果夷陵(宜昌)也握在手中,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荆州,只要拿下依托长江,对于应昭而言,反而更有战略深度。 当然首要还是巴郡要在手,不然应昭是腹黑受敌。 毕竟江南世家,也不是全部投靠应昭的。 当然这些地方的世家,于长安朝廷大局而言可有可无,就算全灭了,关东和关陇两大世家集团都有足够的力量压下来。 但对于应昭现在割据蜀中,还未完成种田的势力而言。 如果不想腹背受敌,拿下巴郡就是决定生死的利益攸关,如果能顺势拿下夷陵,就等于拥有了东出的本钱。 尔朱荣此时已经入了巴郡,在永川县(今重庆永川区西)一带同敌人血战。 暂时被顶了回来。 毕竟尔朱荣的强项并不是山地作战,他只是应昭需要稳固后方,暂时没有办法找到合适的将领的替代品。 于是应昭安排了军队走水路,尝试越过巴郡,偷袭夷陵控制宜昌,进而进攻奉节,形成两面包夹之势。 相较于多山的阻碍,走水路的刘信就显得顺遂很多,一口气吃掉了除了夷陵和枝江口的全部郡县。 当然,也遭到了反击,刘信遭到偷袭,损失一千多骑兵被迫后撤,所幸应昭的支援速度不慢,原上庸县尉祝俊华领着第六裨军泛水抵达。 祝俊华是在葭萌关协助杜达绕后,将张栋逼降的县尉。 此时已经卸任县尉,改为从六品裨将军。 领着一支裨军,虽然只有五千人,但同时跟着来了一批宣抚使和招讨使,在极短的时间内,宜昌郡除了夷陵之外的全部城市农村完成了改造。 农社成为农村主导,城市则由军管,对当地负隅顽抗的世家发起了清扫。 至于夷陵,秭归方向的刘信得到了步兵支援和本地改造,顺道筹措了足够的粮草之后,就慢悠悠的来到夷陵围堵,反正他不急。 一边分田,一边派人恐吓。 世家们打又打不过,要不是夷陵县尉兰钦是个猛人压着世家,只怕早就已经投降了。 伴随着双方的矛盾越发的加大,兰钦更是被逼这只能离开夷陵县城,堵在更有战略价值意义的枝江口码头。 萧衍被救,正好赶上了夷陵城内的世家绷不住,选择拨乱反正时间点。 兰钦也知道这些世家靠不住,所以早早就做了决断。 只要世家敢投向应昭,他就下死手。 兰钦带着军队杀进了夷陵城内。 早早准备好的刘信部曲也快速冲向夷陵。 一场多方预谋的争夺,就此打响。 萧衍稀里糊涂的当了兰钦的军师。 兰钦早有布置,所以夷陵城内的造反很快被压了几分,但各个世家依旧领着私兵在冲。 没办法,如果不冲,死的就会是他们! 明日天亮一旦应昭军队攻城,世家就是要夷三族的! 应昭是很缺文人,但不见得一定都要,尤其是蜀地越快拿下越好。 因而应昭在收刮了一批文人之后,就转而对外下达了命令。 凡是进攻,先围城分地,勒令投降,期限一到,守城世家夷三族,贬六族为奴,九代不得从军从政。 等于是直接锁死世家们的未来。 世家什么最重要? 权势和话语权才是他们的核心!所以直接拿他们最需要的东西威胁,比讲道理更有用! 对于投靠敌对皇帝,跟他这个正统皇帝对抗的世家,那清理你们不过分? 毕竟现在蜀州奉行的是承禅元年,而蜀州之外奉行的则是大统元年。 现在是应氏皇族在夺嫡,世家要么站队,要么死,残酷却又合理,萧道成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因为这般站队式的清洗,很少会有人谈论“大同思想”,反而是觉得就是应氏两皇子在争位罢了。 那你不尊奉其中一个皇帝,想要从中摇摆渔利? 就看这两个皇帝杀不杀你就完了。 所以世家一定要死战到底,为了生命,为了家族,哪怕现在死也要战斗到底! 等到兰钦再次杀退世家,逼得世家私兵躲在巷子里偷袭他们时,萧衍也发现了正在逼近的刘信军。 马蹄的震动,昭示了对方是大片集群骑兵! 萧衍立刻找到兰钦说:“夷陵守不住,劫掠粮草之后立刻退守夷道县(今宜都市),此地位于江南,太子定然没有拿下!” 兰钦皱眉。 萧衍看兰钦在踌躇,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丢一块地算不得什么!留待有用之身,才是正道啊!” 就算抢下夷陵又如何?没用的! 夷陵内的世家就算投降,城外的百姓早已被分地,剩下的就是盼望分地的人。 与其死守夷陵,拼一个守边战死的抚恤,不如干脆抢到足够支撑撤退的粮食,先往夷道撤去,再不行就南撤前往承天郡。 此地乃是皇室祖地,不管应昭还是应晏,都必须拿下此地,否则谁也算不得正统! 但就算动兵承天郡,也会小心翼翼,兵戈注定不会沉重。 萧衍要不是鉴于朋友情谊,只怕已经先撤往承天郡了。 总而言之,留待有用之身,总比死在夷陵要好! 长江以北的部分注定落入应昭手中,死守等于送死,离开而打打游击或许还有机会。 万万不能把一城一地计较太重。 “叔达,我的家人还在洛阳。” 兰钦打断了萧衍的话,萧衍瞬间沉默了下来。 “守土有责,弃城族诛。兰氏可不是世家豪族,我若不死战,他们在洛阳……只怕危险啊!” 兰钦摇了摇头:“倒是叔达,我这是牵连了你。” 萧衍看着兰钦转身,听着他举着刀剑喝道:“闭城,堆土封死夷陵城门!” 第109章 逃出生天 轰隆! 夷陵城的千斤闸被斩断,接着城门关闭,冲刺的骑兵们只能将骑马步兵放下来,接着将提前分配携带的云梯组装。 而其他骑兵分成两支,分别从两道绕过去,寻找大门、侧门、水门,甚至其他一些门的破绽。 刘信骑着马掠过南城门,看着艰难组织了一批弓弩手的敌军,露出了一抹冷笑。 现在的夷陵还乱呢! 闭城又有什么用? “防御!射击!” 将兵们在城头大吼,萧衍看着骑马步兵们准备好了的云梯,也看着分裂出来的矢锋阵型,朝着两条路快速的绕到还未被夺下的其他城门,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不愧是太子的兵! 打仗的手法跟太子如出一辙! 既要找机会,也要正面硬战。 管你几路,我按我的节奏来。 刘信他们绕出去,就意味着兰钦军队必须分兵。 本身手头兵马就不多,城内还有叛乱,城外还有敌军,对方就算不攻城,凭借着骑兵就能找到还未防御的破绽,这仗怎么打? 萧衍也是头皮发麻。 虽然客串了一把军师,但也绝对想不到居然是一个死局里的将军! 夷陵丢定了! 谁来了都没有用! 除非荆州方向有人来支援,但怎么可能? 太子派军偷袭夷陵,巴郡郡守不曾上报,一路直插此处,要么是巴郡被攻克,要么就是巴东王反了…… 萧衍更沉了几分脸。 巴东王在长安或许是个没有多少存在的皇亲,但萧衍在扬州却没少听到他的大名。 巴东王国在涪陵。 此地原本属于巴郡。 应玄登基之后,遭到了白登之围,声名毁于一旦,朝廷威信丧失。 在加上此时元德先生负责屯垦西南,进而导致了西南不少越人、彝人造反。 元德先生被拉下来之后,应玄为了防止关东世家趁机做大,于是将应昭八叔应观任为涪陵王,让他当监军敦促关东清缴当地反抗的土邦部族。 之后伴随着关东世家平定宁州,涪陵王升格为巴东王,就造就了治所没有放在巴东郡而放在了涪陵奇葩巴东王。 但不管如何,巴东王应观却是一个厉害的王族。 尤其是他很能收买当地的彝人越人的心思,将涪陵经营得有声有色,甚至将手伸到了夜郎县(今重庆綦江区)和鳖县(今遵义)。 原本这些地方大多都是土人居多,汉人数量有限,但应观硬生生开垦出了大片梯田,算是经营得很好,口众二十余万,足够设一个大郡了! 应昭如果是从键为郡顺着长江南下,必定得经过自己八叔的地盘,甚至补给。 而应观显然不怎么想招惹这个侄儿,乖乖的借道让他经过。 再一次找到兰钦,萧衍看着他亲手砍死了城内的全部世家,也听到外边传来的奏报。 刘信的骑兵已经冲入城内,成功夺下西城和北城的城门,并且南城也遭到了猛烈的进攻。 眼下他们……完蛋了。 士气,一瞬间跌到了冰点。 “休明兄……”萧衍看着脸色死灰一样的兰钦,知道他的绝望。 兰氏不是大族。 所以他若是败了,真的会死全家的! “愿意死战的留着,不愿意的就拿走世家的资材离开或者投降。” 兰钦无视血泊,一下跌坐在位置上,苦涩蔓延心头。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如之奈何? 士兵们一听,跑的跑,抢的抢,只剩下兰氏的族人和他的亲兵跟着。 首次当军师,压根每个屁用,将主反而是被打得无力回天。 萧衍有点怀疑自己的军事能力了,不过稍微迷茫之后萧衍说:“我有一计,可以保君全家无虞。” “?” 兰钦一愣,看向萧衍。 “君可还记得萧大?”萧衍顿了一下说道,“此人跟了我五年,秉性在下也算摸透,我与他商量,他必定会愿意庇护于君,那君改个姓名先随我入成都,只要见了承禅皇帝,或许还有机会救回君之全族。当然,入了承禅皇帝麾下,就意味着那大统皇帝再无前缘。” 兰钦看着萧衍:“可行?” “自然。承禅皇帝不缺骑兵将主,但却缺少熟悉西南局势的精悍强将,休明兄年少就在西南诸多郡县历任,往来交往西南夷甚多。 承禅皇帝若是想要东出,单单拿下一个宜昌郡还不够。还需要对宁州形成威慑,否则大统皇帝派兵走湘州突入宁州从后偷袭键为郡,定然会给蜀州后路造成威胁。 所以君若是投靠,立功几次,承禅皇帝也会助君救回家人。 不过这段时间,先隐姓埋名即可。” 萧衍让兰钦彻底心动了。 他不怕死,可是兰氏就剩下他一个顶梁柱,若是他走了,整个兰氏在洛阳注定会被吃得干干净净。 所以,哪怕只能假死苟活,但只要能将家人带出洛阳这个大漩涡,或许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毕竟承禅皇帝都把手伸到宜昌郡来了,结果北方的朝廷一点动静都没有,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请君助我!”兰钦赶紧求救了。 “此事还是先找到萧大再说。” 萧衍看了一下地上的死者,选了一个跟兰钦差不多年纪的脑袋,划了花脸,塞给兰钦的亲卫道:“这便是兰钦的人头!你们立刻举之献给入城的将军!” 几个亲卫看向兰钦。 兰钦点了点拱手道:“有劳诸位。” “将军放心,此去珍重!” 几个亲卫同时拱手。 他们去了不一定能活下来。 毕竟背主之徒,到哪里都会被唾弃的。 一辈子骂名是背定了,但心中的道义还是趋势了他们去这么做。 等处理完此事,萧衍跟着兰钦来到了大牢,正巧撞见探头探脑准备出逃的萧大。 “喝!”萧大一看是兰钦,举刀就要砍。 “住手!”萧衍喝道,“你还要不要完成任务了?” 萧大手一顿,看着萧衍:“家主你可以走,但这个人不能留!” “休明兄在我劝说之下,欲随我入成都投效承禅皇帝,他可是曾经在西南诸郡县都担任过县尉的将才,并且休明兄才干天下罕有,若是他投效承禅皇帝,则宁州可下!” 萧衍义正言辞,倒是唬得萧大一阵沉思:“果真?” “骗你作甚?”萧衍甩袖,一派硬气,“成与不成也不是你说的算,你只需要带着他一并入成都,等见到了你的上峰,是否引荐有你上峰处理,你直管立功就是。” “这倒是……”萧大搔了搔头,“行,那就跟着走,趁着现在还乱着赶紧走。” “你就不能见此间的将军再走吗?” “见个屁!”萧大揉了揉鼻子,“我和他们不是一个系统的,见了以后我就得转到明面上来。在明面当间谍,就得熬资历,想要往上爬,很难呢!” “还有这一说?”萧衍诧异。 “风险与机遇并存。不然你以为项将军怎么自请呆在大海?不就是海上虽然风险大,但现在的项将军不也是一尊海龙王?除了陛下,谁使唤得动他?” 萧大对着监狱里头喊了一声,几个兄弟们都上来了。 他们没遭到严刑拷打,因为也跟还没开始搜集情报,城内的世家就造反了。 狱卒也都上战场了。 “行了,赶紧走。” “跟我来。”兰钦道了一声,引着路,很快从一个水门潜出去了。 等到他们来到码头。 一杆代表天策府的旗帜,竖了起来,此时此刻兰钦看得五味杂陈。 “会好起来的。”萧道成拍了拍他肩膀。 “嗯。” 第110章 入蜀初见闻 舟船停靠在涪陵。 吃了点东西的萧衍,听得涪陵岸边的商贾在说话。 “这承禅皇帝打仗我是真的看不懂,既然巴郡都没拿下,怎么敢去打宜昌郡?” “是啊!尤其是永川县还被拿下,陆路都被锁死了,他都敢直接轻舟偷袭宜昌,赌性也忒大了?” 听得商贾们的对话,萧衍同兰钦面面相觑。 “宜昌的船?入蜀购物?那行,不用收税了。” 萧大这边处理过关文书,一个市管听罢之后,递给他一个小旗,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哟!有宜昌郡上来的商船!嘿,这位兄台,如今宜昌郡的战况如何了?” 商贾看到萧衍和兰钦,误以为他们是商人,赶紧上来问话。 纯粹是想要找点谈资的商贾让兰钦脸色露出了几分无奈。 萧衍倒是老实的说道:“夷陵县已被攻克,估计不日就能拿下夷道县,到时候整个宜昌就克复了。” “哈?”商贾们都惊了。 “这怎么可能!” “就是啊!不合理啊!数日前我才看到他们停靠在涪陵半天,转头就朝着大江下去了,我还以为是去攻打永川,后来又听说,越过奉节县顺流而下了,猜测是跑到了巫山。但没想你这个更夸张了,夷陵都被打下来了?肯定是没个准儿的!” 商贾们念叨着,兰钦更难受了几分。 这一路上来,他得知巴东还没完全被应昭拿下,也得知巴郡至今还完好,甚至连永川都没被攻克呢! 结果就自己的夷陵遭到突袭。 如今夷陵陷落,夷道只怕不远。 到时候应昭的军队是进可攻退可守,只要集结优势兵力,两面夹击巴东和巴郡,不出三月,巴东和巴郡陷落就在眼前。 这对兰钦而言,简直是人生履历上的污点。 “休明兄不必在意,承禅陛下用兵从来诡谲。这一次突袭也是涪陵的巴东王故意放过导致的。” 看向前头涪陵县城,萧衍的心中多了几分警醒:“巴东王也不是一个善茬,他绝对不是表面上那般纨绔。” 没办法,巴东王隐瞒不报,就意味着他其实已经有了抉择。 相较于大统皇帝,他可能更偏向承禅皇帝。 这对于长安而言可不是好消息。 至于萧衍,他还没选择好投效谁,现在只是过来改造我佛的。 到时候看看。 所以他劝着兰钦道:“这也是好事,承禅皇帝越强,对休明兄而言,能助力的地方更多。拿下了宜昌,就意味着巴郡危险,如果长安反应不过来,最多一年,巴郡克复,承禅皇帝下一个目标,必然是宁州!” “多谢叔达宽解。”兰钦知道萧衍是安慰自己。 虽然履历有点污点,但为了家族的延续,这些都是需要忍受的。 “行了,可以通关了。”萧大上来,喊上了采办完货物的众人,尽快离开涪陵。 如今长江不曾被封锁,应昭这一波突袭,绝对会让北方警觉。 到时候长江很有可能会封锁,涪陵县这里还没有明确是谁的地盘,如果不赶紧走,万一出事了可没人担待。 “走。” …… 萧衍他们朝着成都进发。 用了六天,找了七个纤夫,终于是将船开进了键为郡境内。 付了钱,萧大喝了一碗稀粥,苦哈哈的说道:“家主你怎么就不多带一些金银饼子在身上?” 萧衍也喝了粥,听的抱怨翻了个白眼道:“我是被你绑来的,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不多带钱?” “这不是第一次干这业务,不顺手。以前老是听商队的老刘他们说,船入长江,扬州缓,荆州曲,蜀州快。本以为出了扬州就能很快,结果谁知道他娘那个小子是反着说的。”萧大吐槽道,“过了荆江才知道蜀州这里处处都需要纤夫。这一次咱们钱是花光了,要是入汶水在花一笔,那船都可以直接当掉了。” “那就当了。”萧衍看了一眼前头,一个码头遥遥在前,“正好换一匹马走走看这蜀地。” 萧衍也是个接受能力很强的人。 虽然是被绑架,不过还是蛮想见识一下那个心怀天下的承禅皇帝,到底是能做到什么程度。 “真要走?”萧大诧异。 结果船到了码头处,几个官儿拦住他们:“是不是空船?” “啊……不是。”萧大想反驳。 这几个官儿呵呵笑道:“小兄弟,你这船吃水不咋地啊!” “……” “行了,也不跟你废话了,这船我们征走,但不白白征你的。给你两匹驽马,一辆马车,还有六匹蜀锦跟二十张白纸作为交换。” “哈?”萧大一愣,“给马?” “当然。”几个官儿笑道,“咱们承禅皇帝治下,谁敢强买强卖?总之键为郡军管,你们要是打算入蜀就给你们通牒,没通牒过不了键为郡。要是不打算入蜀就留下这里,晚点一并给你们送走。对了,要是有钱采购货物,可以直接入城,等我们要南下,就顺道带你们离开。不过货物要另外运费,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官儿说完,递给了他们清单。 萧大讷讷接过,后边就有士兵上来,开始盘点这艘船,然后商量怎么改造才能最大化的运粮。 萧衍伸手拿过萧大的清单,稍微一看之后说:“倒是价格公道。” “公道个屁!船都没了,我们怎么入成都?”萧大感觉心态要炸。 “不是说了嘛,给你马。”萧衍随手收了文件,喊了一声官差,交割了马匹。 官员给了马之后带他们去做通牒。 排队的人不少,但效率是真的很快,萧衍很快轮到。 “坐好。”萧大被人呵斥做好,接着有年轻的画师动笔。 萧衍好奇过去看,只不过数分钟,人的体态和形象片刻跃然木片。 “咦?这画……” 画师听闻萧衍惊讶,上下打量之后说:“此为速描,讲究用炭笔和线条,快速勾勒人物形象,东宫流传出来的技法。” 说完,将木片递给边上的篆刻师傅,对方很快将人物刻出来,接着将木片按在红泥,取出来之后啪的一下盖在一本通牒上,并且在上边写上名字和年纪。 “木片和通牒随身携带,上边有编号和签押,如果被核对出问题,你们是不能入蜀,甚至可能被当做细作抓走。” “明白了。”萧衍拿着萧大的通牒,照着画像看了又看,啧啧说,“好东西,此物若是普及在黄册上,这天下人谁也跑不了。” “先生倒是一个识货的人。”画师笑着点头,“蜀州有户籍制度,户户都有都会有速描画像,成都已经推行,最多一两年,就能推广到各个郡县。” “那这得有很多画师?” “自然,别看我这般年幼,现在已经是户部从九品公员。”画师昂了昂脑袋,显得十分的傲然。 “你是官?”萧大走来写满了惊讶,“看你也不过十五上下而已!” “陛下治下,有才者便有升迁之途,我已经十五,便是成年,只要通晓文墨,可以自荐为官,回头一步步提升考试,就能往上走。” 画师一脸憧憬,“如今我已经在读《大同书》和《汤律》,再有两年我的资历足够了,就可以参加升迁考试,只要成功拿下,我就能从本县提升。失败了也没是,我依旧能加一等为正九品的参赞。” “新朝不设吏?”萧衍更惊了。 “官吏一体化,想要当官就得从吏员开始。”画师反驳说。 萧衍皱了皱眉:“不是说要科举吗?” “科举?想要升迁,也得读《大同书》和考《汤律》,不也是科举?”画师解答了一下,就让萧衍落座,开始给他们画通牒。 第111章 抵达僰道 承禅元年元月二十日。 寒风还算温和的键为郡道路上,萧大麻木的拿出通牒,几个关隘的守关员很快给出了通行允许。 “十里一个卡,这也太多了!” 结束了过关,萧大就忍不住吐槽起来。 边上的马匹打了个响鼻,表示了赞同。 “键为郡还乱着,肯定要小心的。尤其是山上的彝人,均田分地他们居然不答应。还愿意继续接受头人的压榨,有点看不懂他们。” 听到这话的守关员笑着回答。 彝人不肯接受分田? 萧大感觉很诧异:“为什么?均田分地不好吗?” “好是好,但彝人信不过汉人官吏。”萧衍在马车上插话。 守关员看了一眼华服的萧衍,含笑点头:“这位先生是个明白人,僰(bo第二声)道县(今宜宾)如今纷乱,彝人中也不全是彝人,而是有相当一部分破产汉人,双方交融之后产生了大量的土着,他们信不过朝廷,毕竟本地的世家混账事情做的太多了。 不过也没关系,朝廷很快就能清理完,现在被控制下山的彝人,也都纷纷安排到诸县下的农社里头,他们都拥有了土地,都在抓紧开垦和筹划春耕。只要今年大丰,山上的彝人也就会渐渐下来的。” “确实。”萧衍点了点头,“萧大,咱们抓紧前往僰道。不然今天就要露宿了。” “晓得了。”萧大扬鞭,两匹驽马拉着六个人,很快朝着僰道县去了。 等到黄昏,他们进入了僰道。 街巷整洁,百姓们十分的安然。 “居然没有乞丐。”萧衍啧啧称奇道。 边上的兰钦忍不住点头:“估计也和我们之前路过的乡县一般,但凡有手有脚的都被安排工作和房屋了。” 萧衍点头,看久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本来以为是因为军管才导致本地看不到乞丐,但现在看来是自己错了,应昭治下确实没有乞丐了。 毕竟应昭已经入主成都三个月了,原本混乱的政务,开始大刀阔斧的调整,各级吏员和官员全部接受评核。 有能力的留下,没能力清退,接着让大量的吏员暂时接管各个要害中枢,终于是在极短的时间,让各地从军管过渡出去了。 于是应昭进一步释放了扩张脚步,键为郡郡治的僰道县,更是进一步获得大批官员加持,各色机构也都组建完毕,开始吸纳本地公员。 当然这只是临时措施,日后应昭会进行调整,勒令本地人不得呆在本地任职为官,七品下跨郡,四品下跨州,四品上的官员就是根据需要调拨,但尽可能不去本地任职。 总之,虽然政务起色还算不错,但吏员居多,官员太少,应昭现在一个人忙的天昏地暗。 既要当丞相,又要当大帅。 脑袋都要炸了。 猛然之间,他才发觉朱洪武到底是牛逼的存在。 一州的政务他一个人都要处理得累死了,人家老朱是控制一整个国家啊! 牛! 萧衍下榻在客栈,要了些吃的,接着算了一下物价好奇的问了掌柜道:“掌柜,为何僰道这边的物价,反而比其他县城要低两成呀!” 是的,萧衍他们一路走来,很多已经恢复民生的地方,粮价反而比僰道这种郡治要高,倒是让萧衍很诧异。 “哦!客人倒是观察仔细。”掌柜笑着道,“咱们僰道不是敌战,所以本地的粮价市场决定,要是跟彝人打起来,咱们这里就是前线,到时候实行军管粮价就会提升了呢!” “还有这等说法?”萧衍摸了摸下巴:“那敌战、前线之外还有什么等级?” “自然还有中转和后方。如今僰道的等级为中转,大体还是由官吏们负责,将来如果要去攻打宁州,那僰道就是前线,那就要实行军管了。” “原来如此。”萧衍颔首,“难怪蜀州看起来有些地方气氛沉重,有些去和乐安然。” “嘿!谁说不是呢!”掌柜拨打算盘,笑呵呵的说,“看客官的口音是江南来的?若是自诩有才,不如去僰道应聘公员。只要做上几年,等将来打出蜀州,那就是县中中层起步的官呢!” “在下要去成都。”萧衍摇了摇头,“有亲友在那。” “哟!那可真是贵人呢!”掌柜被拒绝也不生气,笑呵呵的说了两句。 不过热情明显就弱了好几分。 吃完,结账,休息。 “叩叩。” 萧衍还在看书,听到被敲响的声音,便让敲门的进来。 “叔达。”兰钦走了进来。 “休明兄啊!坐。”萧衍笑了笑,添了茶水后问,“可是有什么事情?” “你真要去成都?”兰钦悄悄看了一眼门外,确定没人后说,“如今局势不明啊!” “这会儿倒是轮到你来劝我了。”萧衍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豁达说,“我与太子照过面,知道太子是个有雄心的帝皇。他的理念,一直以来都是三代之治的雄伟。这一次入蜀,刚开始或许是被逼无奈,但现在是我想要亲自去看看。 所谓眼见为实,平日里老是听人说太子就是分地,残杀士族。但你我这一路走下来,随处可见自愿上工的百姓,自愿从军的行伍,甚至还有比江南更低的物价,不觉得明明处在征伐的太子,却能兼顾民生用度,是一件很了不得事情吗?” 兰钦点头,他是无处可去,准备投靠太子的。 太子民心越强,他就越开心,毕竟现在太子已经控制了夷陵,手伸到了荆州,如果不打算直接杀出去,那么第一个目标不是宁州就是雍州。 不过应昭肯定不会打雍州,那么宁州就很有可能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如此自己的机会不就来了? 只是萧衍是江南世家,在局势不明朗的时候入蜀,很可能会成为他被清算的借口。 因此兰钦才有所担心。 “休明兄不必担心了,若是没事就早点休息,明日我们尽快从僰道入成都,听说每日早、午、晚都有专门接待商队的客船航行。上船费也便宜回头将车马典当了就可以去成都了。” “叔达不打算一路走去成都?” “不了,连边境都能做的如此好,那么后方就不用想了,定然是比这个更好。与其继续浪费时间,不如直接去成都一看究竟,我也有点迫不及待了。” 萧衍如是说道。 第112章 入成都 汶水(岷江)上的船在劈波斩浪,萧大看着萧衍坐在甲板钓鱼,忍不住抱怨道:“这典当铺也太坑了!两匹马,一辆马车,居然才给我们三千文,简直抢劫!” “你都念叨一路了。”萧衍无奈的说,“对方不是说了嘛!官方指导价处理!而且咱们不是去典当铺买卖,而是马厩署处理。人家是官家的业务,战马才能卖高价,普通驽马能给你一千二百文就很好了。” “可还是亏啊!”萧大碎碎念着。 萧衍摇了摇头,对于自己的家仆秉性也算是了解,念一会儿他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就是纯粹想要找个人说说话。 “哗啦!” 萧衍感觉鱼钩一弯,顿时笑了起来,快速朝着天上一拉,一尾大鱼甩着尾巴,劲头可是满足的,差点就让这鱼脱钩了。 看着这家伙落了甲板还在活蹦乱跳,萧衍哈哈一笑:“这鱼不错,今日有好口福了。” “成都到了。” 船老大喊了一声。 萧衍明显愣了一下,看向四周,荒地是那么的侧目,让他内心没来由一颤:“此地是成都?怎么可能?” 难道应昭将成都屠成白地了? “对啊,此地就是成都南码头,我们的船直到这里停靠,你们如果要去成都主城,就得靠走的了。现在成都就是一个大工地,处处都在建设。而且成都还没有建城墙呢!咱们一脚踏足的地方,就是成都界呢!” 船老大听得萧衍的惊颤而笑着解说。 显然,他也没少接触这样的客人。 “哦哦……” 萧衍提着鱼篓,挂着一条鲫鱼的钓竿,茫然站在了红砖铺成的地面看了又看。 “找到了!”萧大在前头对萧衍他们喊,“这里有路牌!” 萧衍跟兰钦走上去。 路牌贴心了标注了地图。 成都的路进行了统一改革,虽然煤含硫比较多,比较不好用来烧铁,但却可以用来烧砖。 古时候中国多用青砖,但青砖制造耗水和昂贵,因此多是大户人家用来造房子才制作的。 但是红砖其实中国也有,是从中亚传来的,不过真正盛行就要很晚了。 现在应昭用来修路和建设,多是用红砖,原因就是便宜,烧制快。 至于水泥……不是应昭不想烧,而是经过考量之后选择了停下,烧水泥的能效比太低。 对付含硫的煤,应昭考虑用洗煤,但洗煤池建设也需要时间,而且石灰岩开采又是一个大头,性价比还不如直接用红砖铺路来得实在。 夯实了土地之后,在底下铺沙,然后再将红砖阵列排布,正好将他开挖岷江出来的各色泥土全部消耗干净。 物尽其用嘛! 反正红砖就是过渡,最多年就要换一片,到时候水泥技术一成熟,就能直接更换了。 所以走在红砖驰道的时候,萧衍感觉很不真实。 怎么会有这么轻便快捷的道路,而且还不是青石砖那种造景用的耗材,反而好像田间地头和村民屋舍,都会用这种砖石一样。 走进成都四环,开始能看到人烟了。 萧衍看着一排排模样周正的屋舍,各色阵列的坊,甚至有时候还能看到四五层楼高的屋舍。 为了营造各个坊的地标,各家建设公司可以说是铆足了劲,将几百年来的老祖宗木瓦工活全部用上,有些甚至趁机推陈出新,将各种技术都用上,越往中心走,排屋变成公寓,坊的外围有店铺直接对着街道,内部也有店铺,供坊内的百姓消费。 排水、井水、水库管道,大量的饮用水都有了来源,再也不是上游胡乱排放,下游挨得难受。 这一次综合的治理,注定成都不再具备防守能力了。 但也更加宜居。 经过三环,屋舍俨然,人声鼎沸,有拉车的建筑工人,自然也有本地开始卖小吃的百姓。 没错,三环已经部分完工,人们开始投入生活。 这几个月,几十万人次的日夜不停工作,岷江拓宽了,屋舍建造起来了,大量的百姓开始和美的生活了。 “呀,中午了。咱们去吃饭。” 萧大嗅着空气中的芬芳,一下就瞄到了几家店铺,已经熙熙攘攘有人来购物了。 萧衍没拒绝,走了半天确实也饿了。 来到了店铺,萧衍看着建筑愣住了。 店铺整体采用砖木结构,没有进行夯土,不过有加强了黏合能力的土将砖块贴合在一起,四周有斜撑、木柱、横梁的结构。 砖头只是隔挡,斜撑、木柱和横梁才是平房建筑的灵魂,当然这其中用了不少榫卯技术。 好处自然是模块化建造,方便快捷。 坏处就是容易着火。 不过一般情况下,这些木柱都会被包裹上漆,尽可能远离火源地,而且顶层的瓦有相当一部分会用上玻璃透光。 就跟开了天窗一样。 所以白天的时候,店铺虽然会因为浓雾显得昏暗一点,但大体上还是很透亮的。 只是普通人家的屋舍上有琉璃,这是萧衍想象不到的。 “太奢侈了!”兰钦看着琉璃惊呼出声。 店家一听,呵呵一笑道:“看两位小兄弟是外乡人?这上边的琉璃不过就是工坊的残次品,咱们成都是那种纯净如晶的琉璃才值钱,这种的就是二十文钱三片瓦当,一般般。” “哈!这这……二十文三片?” 吃饭的时候,兰钦忍不住哽咽。 “你这……休明兄,不必如此。”萧衍拍了拍兰钦肩膀劝慰,“承禅陛下尤善匠造,琉璃价格打下来也是正常的,百姓都用得起,如此盛世当开心才是。” “不是……只是当年我一载俸禄,也就堪堪一片琉璃瓦!我还指望升值呢?结果琉璃的价格跌成这样……我亏大了!” 兰钦感觉自己的买卖好亏啊! 本来还想着攒着留给儿子传家…… 萧衍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想笑又觉得不妥。 只能轻咳一声道:“琉璃瓦本就是承禅陛下所创,东宫当初或许就是为了高价,才选择压低产量。毕竟民之嬉,贵之则喜嘛!” “市场……”兰钦稍微收了哽咽心思,忍不住说道,“又是《大同书》里的内容?” “自然。”萧衍举着筷子夹了一块鸡肉,“《大同书》虽然很多很幼稚,但如果细究,幼稚背后,对于许多事物的剖析鞭辟入里。比如市场供需的关系,虽然只有寥寥几句,但是读罢就会发现,商事不难做,难做的只是物价必须稳,破坏了物价,民愤国怒,所以商事常常被禁。” “但是承禅皇帝却不会禁他们,因为商贾是一把好用的刀,用得好就如现在咱们所见一样,琉璃瓦入了寻常百姓家。 真正贵的又是另一种纯净如晶琉璃。也就说,有色琉璃贱了,真正贵的是透明的琉璃。东宫依旧有财源,甚至有色琉璃入了百姓家进而开辟新财源,等我们入了二环,或许就能看到纯琉璃制造的屋舍了。” 萧衍咀嚼着,目光之中更多了几分向往:“这个成都,来得很值!” 第113章 拆分巴蜀 成都二环。 这里是达官显贵们的居住区。 如萧衍所料,基本上一座坊市就能看到一座琉璃瓦当的屋舍。 但是,为了防止琉璃折射最终造成火灾,纯琉璃屋舍,需要进行额外的防火,并且四周的屋舍必须进行外围去木,只能盖上大片的砖瓦,同时是独栋建筑,不得联排。 不过这群达官显贵还是乐此不疲。 萧衍站在高台瞻仰。 兰钦的情绪明显好了很多,毕竟一直被震撼,也就麻木了。 亏就亏了,权当自己不是一个适合干商业的人,回头要是有机会,赶紧派人去告知家人,趁着琉璃瓦还在高价位,赶紧全部卖出去。 多少回点血。 “这里压根不是军事驻防所在。”兰钦也很快敏锐的注意到了成都现在的构造,“单独的坊只能形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居住区,很难形成有效的防御力量。” “御敌于国门之外罢了。”萧衍摇头说,“承禅陛下一直都有如此决断,若是连剑门、岷山、僰道、巴郡都被拿下,那成都防守与否也不重要了。也没见过哪家割据成都的人,能顶得住外边的征伐。” “也是……”兰钦点了点头,“如此的话,形成大片居住区域,倒也说得过去。” “你们要待在这里多久?要是看够了就走,咱们要去干活了。” 萧大没好气的来喊人,他就是一个俗人,比不得文人武士们的悲春伤秋。 “这就走。”萧衍耸肩,“你联系到了上峰了?” “不用联系,直接去找就行。” 萧大说着,引着萧衍走到了县衙门口。 成都一环,有一整套完整的官署,改造佛教的业务,就放在蓉城县里头。 现在的成都府划分为十六个县,附郭不再是原本的少城和太城了,而是成都一环的蓉城县、二环的成都府治锦城县、二环的金牛、武侯、新都三县、还有三环的龙泉、青江等、四环的都江堰、大邑等县。 萧大来到县衙门口,投书给传达室说:“造佛计划的事情,麻烦兄弟通传。” “稍等。”传达室很快有人出去。 边上有别人带他们去会客厅。 不一会儿,就有人走来,看了一眼萧大:“东西。” 萧大亮了一下身后的萧衍说:“此人是扬州从事萧衍、这位是……嗯,跟班,姓兰。” “……” 这个官整个人一愣,接着卧槽出声:“你干什么了?让你找高僧文士啊!你把扬州从事绑来做什么?” “这个……他写了《断肉疏》。”萧大挠了挠头,“上峰不是一直想要找写此文的人?” “……” 这官脸颊抽搐,赶紧说道:“废话少说,你们跟我去僧道寺,有什么问题等到处理完再说!” “?”萧大搔了搔头,有点儿不明白怎么上峰这么的紧张。 难道有问题吗? “你呀。”萧衍笑呵呵的摇头,“我大小也是个正四品的官儿,你绑我的时候怎么就没考虑一下品级的问题?” “呃……” 萧大虎躯一震,这才想到了自己绑的可不是家主那么简单啊! 这家伙……还是个扬州从事啊! 呆久了,差点都忘了这位的来历。 不一会儿,消息传到僧道寺,僧道寺的僧纲署官员都是一阵卧槽。 正四品扬州从事,被绑来了? 搞毛啊! 于是应昭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扬州从事萧衍,被埋伏在身边的暗线绑过来当僧纲署官员? 萧衍,梁武帝? 应昭翻看着资料和萧衍的履历,露出了一抹坏笑:“没想到啊!居然就这么被抓来了!” “陛下,此事……如何处理?”曾寿抬起黑黢黢的眼眶说,“我觉得可以任命他一任官职,不如就给他礼部尚?” “陛下,萧衍此人是个将才,我觉得兵部就适合他。” “胡说!我认识萧衍,他是度支奇才,仓部就很适合他。” “……” 这群家伙!这才一州一部的事务,你们就扛不住了? 我要处理一州十一部的事务都没有费一句话,犯得着这般抱怨吗? 应昭无奈的靠在椅子上说:“让他们休息一日,明日带来见朕。” “是。” “陛下,您就考虑一下!我们这些人,一个个兼领两部,实在要扛不住了!” 曾寿赶紧大呼起来。 曾寿掌管礼部、吏部,张桂掌管户部、仓部,其他几个东宫老臣,更是一个人管理两个甚至三个相关联的衙门,伴随着快速的扩张和铺开,手忙脚乱的新规和业务,差点没有让他们窒息。 已经好几天都呆在新建的行在当社畜了。 应昭在自己更是不要命的熬,税部的税务厅、税务局、税务署全部下沉,税丁征募优先考虑退役老兵,这就得跟兵部抢人,弄得兵部现在都没想管,应昭只能自己来。 不然皇帝谁抢得过? 总之,应昭政府是上层官员不够,下层的吏员还没卷出合适的人。 眼下有一个有履历,有经验的从事出现,谁都想赶紧拉进来分掉自己的业务! 太多了! 忙得一匹! “此事还需要见过了再说,毕竟他是被绑进来的。” 应昭说罢,众人也就闭嘴了。 确实应该考虑一下人家的心思。 众人的吵扰稍微告一段落,各自开始批卷本部门的文件,外边就人匆匆进来:“陛下,刘信将军来信,夷道已下。而北方楚王大军从洛阳入南阳郡,至今不曾有后续动向。” “领军入南阳的何许人也?” “高欢。” 应昭的眼睛微微眯起,抬了抬头问:“南阳郡可有人杰?” “这个……倒是不曾听闻。”众臣纷纷摇头。 南阳很烂,尤其是这一两百年更是烂到不行。 压根没有听到有能力的青年才俊出现,反而人渣一堆。 应昭突袭宜昌郡成功,那么下一个目标是什么,楚王这边其实也有计较,或许不会打,但却能给大军南下进入南阳的借口。 所以,应昭也大致猜到了他们要做什么了。 南阳世家就要死在自己人的手里了。 “通令刘信,让他尽快完成宜昌郡土改,接着转向配合巴东地方军联手拿下巫山和奉节两县。” “另外,传旨,将巴西、巴郡、巴东并为渝州,治所巴县改为重庆府,如何析郡县,等拿下再议,已下之地设为前线,实施军管。” 应昭决定将大四川拆了,尤其是后世的重庆范围,现在虽然开发不充分,但是地势很险要,如果不提前设置一个州来管理,日后可就是给割据势力留下借口。 所以拆分了反而有利于渝州的独立开发跟后续的增兵。 “是。” 第114章 大气的应昭 萧衍沐浴更衣,焚香素斋。 明日要见皇帝,不得失礼,所以要早早处理好各种生理问题。 兰钦这边也很紧张。 毕竟他是一个战败之人,虽然逃出来了,但要怎么面对应昭,进而不被瞧不起才是他的忧虑。 一夜就此度过。 萧衍精神奕奕走出客舍,兰钦则有点蔫儿。 “休明兄,这可不像你啊!”萧衍看还兰钦这般模样,长叹的说。 “前途未卜,苟且偷生,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得住。” 兰钦的心理压力很大。 诈死逃生的感觉,还真是不好的呢! “放心,承禅陛下会需要一个熟悉西南的人,你就很合适。” “希望。” 兰钦和萧衍之间的交谈结束得很快。 一侧,司礼监太监来了,举着文书看了一下问:“你是萧衍?” “在下萧衍。”萧衍冒头。 “今年十八?”太监疑惑的问了一句。 萧衍的模样,怎么感觉也不像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啊! “咳咳……在下续须了。”萧衍干笑一声回答。 这个时空的萧衍论辈分是萧道成的族侄,但因为家族早早被拆得七零八落,萧衍比此前更早几十年出生,几乎和萧道成一个时代出现。 这也就是为什么应昭看到萧衍到来,忍不住露出了坏笑。 好嘛,南朝齐、梁萧氏一锅乱炖,两个开国君主同时出现,应昭其实蛮想看看他俩同朝为官的画面。 再不济出演一波对手戏也不错。 “少年老成。”太监点了一下头说,“那这就是你的跟班?” “休明兄行伍出身,久历西南诸军事,此来是自荐的。” “不管是不是自荐,都无所谓了。陛下要见你俩,虽然新朝雅政跪拜区分,但你们该尽礼,就不能省下。” 说完,就带着他俩走了。 行在。 应昭批阅奏折。 曾寿送上来新版的刊刻说:“陛下,《大汤正音》、《中华字典》已经完成了初版刻印,这是初稿,是否发行?” 《大汤正音》,就是官话。 中国的汉语发音大概可以化为三个古音,分别是周秦汉三代的上古音,之后融入了五胡语言等形成的唐宋中古音,最后就是明清时代的近古音。 当然以上除了清代之外,大体上的语音都是遵循一条准则,那就是“雅言”作为标准语。 民间的老师教授时,都会教你用雅言读书,也就是“读书音”的由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地域那么的多,方言那么的多,上层官员之间大多都是可以交流的原因。 然而雅言的发音……应昭听得直挠头。 于是在东宫的时候,就启动了《切韵》书的编撰,最终遭到了世家的反对进而无疾而终。 于是一怒之下,应昭直接将拉丁字母拉出,启动了《拼音》的编撰。 入蜀之后他也没闲着,而是让翰林院的文人招来戏子,拿捏各个地方唱腔在《拼音》的基础上编撰了《大汤正音》。 这是以河洛话为核心,利用拉丁字母进行拼读,再让戏子按照各地方的腔调进行优化。 最终确定,声母16个,韵母75个,声调8个。 这一个体量,比普通话还恐怖。 但好处就是《大汤正音》的存在,将取代各个地方的读书音,成为汤国的普通话。 应昭笑着拿过《大汤正音》起来走走,翻看一二。 “ho-lo”应昭微笑道,“河洛。” “陛下正音训诂,此举一出,必将功盖千古。”曾寿激动的说。 书同文,车同轨已经完成了,唯独这个音同读是个硬伤。 如今应昭对读书音下手,不管结果如何,他们这一批配合写书的人,都将名垂青史。 “整挺好。”应昭看完之后满意的点头说,“在书上留告后人,百年一训,毕竟我等言语较之上古亦有区别,若是后世别处地方当了帝皇,传播了家乡之言,不断汇总,声调总是会变化。总不能死守之,进而故步自封而不知进取。” “明白。” “不过还有一点严令,那就是不可以拼音取代汉字。勒令后世万方,拼音只是彦文,粗鄙之言,只准正音之用,不得替代汉字书写。如有后世之人言亡汉字而用拼音者,便是意图亡我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应昭难得的严肃,曾寿立刻正色,一旦牵扯上天下这个概念,就是很涉及法统的东西。 “臣明白。” “陛下,萧衍、兰钦带到。” 应昭一听到来人,就说道:“让他们进来。” “那臣告退。”曾寿拱手离开。 应昭落座,萧衍走了进来。 大胡子一看,让应昭都以为他是个中年人呢! “臣萧衍,参见陛下。” “罪臣夷陵县尉兰钦,参见陛下。” 听到这话,应昭诧异的看向兰钦:“夷陵县尉?不是已经被兰钦的亲卫献上人头?” 兰钦羞赧难当,萧衍在边上开口帮忙道:“陛下,兰县尉是被臣劝说来投靠陛下的。他诈死,也是为了洛阳的家人思虑。兰氏并非大族,若是被人得知他来投陛下,只怕兰氏全族都会被屠戮。” “原来如此。”应昭了然说,“那回头朕让人去一趟洛阳,取汝家族入蜀。” “谢陛下!”兰钦大喜而激动的磕头。 “起来,朕这一朝跪拜区分,区区调令,不用叩拜。”应昭皱眉说。 “喏……” 兰钦站起来,应昭看着他倒是想到了一个名字:“不知兰卿大人可还健在?可有官职?” “回陛下,休明兄父亲兰冀州于文宗朝便去世,时日至今人走茶凉,休明兄更是自幼于西南诸郡县历任将官,熟知宁州各方势力和土邦,若是陛下欲进宁州,休明兄可为先锋。” 萧衍的话让应昭不住笑着点头。 好嘛,这是买一送一呢! 萧衍是梁武帝,兰钦则是原来历史上南朝梁着名将军,原本是北方人,后来西南和蜀地他都打了一遍。 给南朝梁立下赫赫战功。 可以说算得上个牛人了。 “正好,这段时间朕确实有意宁州兵事,既然兰卿来投,那就任兰卿为参谋,先在天策府参谋军事,若是要对宁州用兵,朕给汝先锋一职。” “臣谢陛下,今后必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兰钦真的激动了。 天策府是应昭朝廷的最高军事机构,他一个东边来投的败军之将,居然能直接进入中枢,这已经不是大气了。 简直就是知遇之恩了! 可比他在西南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受尽冷暖要太好了! 应昭如此举动,别说是兰钦激动了,就是萧衍都忍不住动容。 若是抛开立场不谈,应昭绝对是明君啊! 不过他还是需要考察的,毕竟良禽择木而栖嘛! 太早做论断不好。 第115章 对线萧衍 兰钦这边是没别的事情了。 应昭轮到萧衍这边来:“都坐。听下方奏报,萧从事是因为《断肉疏》而被绑来的?” “确有此事,只是臣不知,陛下为何灭佛却要改造佛法?”萧衍平静的反问。 “佛劝人向善,但现在确实大量的番僧在主导佛经的释义。去岁朕在蜀州分田,这些僧侣用死人名册登记户数,进而充作隐户,瞒报税赋。之后,他们趁机用信仰来煽动百姓,一度造成十五万人在岷江工地大乱。朕与之讲理,结果却遭到了狂信徒刺杀。如此佛教,岂能留下?” 应昭说着,又忍不住吐槽起来:“况且朕还发现,被禁止在我汤国传播的婆罗门教包装一番,就成了佛门高僧,他们甚至影响了九品中正制的形成。如今的九品中正制,有类天竺的种姓四等制度,一样的压迫着苍生。朕绝对不允许如此有违先贤大同思想的制度存在。故而九品中正制必须死,佛教不能让婆罗门教渗透。因此朕才要灭了这假的佛,再造一个真的佛。” “陛下,佛无真假。”萧衍笑着说,“陛下灭了佛,便是灭了,为何还要牵强附会?” “你要跟朕论佛?”应昭挑眉,也不客气的说道,“既然你要论,那就与你说道说道。佛是什么?” “觉悟、智慧、无量觉。”萧衍给出标准答案。 “那朕说佛是圣贤当为何解?”应昭一张口就是老网文学家了。 萧衍愣了一下,一时语塞:“陛下,佛不当如此。” “那就别用梵文的意思来翻译。佛教这些年不都用老子化胡来宣传他们出自东方吗?释迦可能不是老子,不过可以是老子的徒弟,所谓的菩提不过就是释迦被老子点化之地。管他对错,就将之融洽。佛本是道嘛!” “佛本是道……” 萧衍脑海剧烈的震荡。 如今的他可不是原本历史上遭到了妖道伤害的梁武帝,他此时还是一个喜好儒道的少年,要不然怎么可能会下意识的对佛教进行改造。 毕竟《断肉疏》都能写出来,也能看得出萧衍也不满佛教的一些纪律得不到实现嘛! “所以,佛是什么?佛是圣贤!既然是圣贤,那么人能不能成为圣贤呢?”应昭呵呵一笑,“那要怎么成为圣贤呢?唯有致良知。如何致良知呢?知行合一嘛!佛得改,不能一味的苦今生而修来世。况且佛说众生平等,这一点契合朕的理想。所以应该删减佛经,自己造一个来告诫世人,崇佛尊道,通晓儒法,来世今生,万载轮回,当共追大同。最好是能做到群龙无首,天下大吉的地步。” “这……佛经典还未有定数,蓦然改造,会不会导致混乱?”萧衍赶紧劝道。 他也没什么心思跟应昭讨论佛教了,因为应昭居然将儒释道三家合流的心思摆出来,虽然很多都很有道理,但仔细一想,全是坑啊! 但凡一个跳进去,这辈子就别想出来了。 甚至一步错,则步步错。 “搞学问的事情呢,是你们这些文人的事情。不过朕这一朝,文人要有使命感,要让一切文化和舆论方向,朝着大同的方向靠拢。” “还是那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才是你们的追求。” 横渠四句一出,没有理由让你不下套。 应昭笑着递给萧衍《大汤正音》和《中华字典》。 萧衍接过,翻开一看,面露震撼之色:“这……” “这就是规范。”应昭笑道,“训诂正音,规范文字,此前已经完成的书同文、车同轨,到了朕这一朝争取让音同读。但之后还不够,尤其是思想上,你们还是不够进步。那么就好好的追求进步。” 一甩衣袖,浩然正气上身,应昭昂首挺胸的朗声:“正所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先贤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也说道之所在,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此天下,无人敢踏出这一步,那就由朕这个天子开始!” “记住,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虽然礼记说,君子慎独;孟子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但朕要说,为往圣继绝学绝对不能是空谈,而是要知行合一,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准则。你不走出这一步,你永远不可能抵达彼岸,也永远看不到彼岸的风景。” “如此,你觉得三家是否一家?”应昭笑呵呵的看向惊呆了的萧衍。 “啊……啊……”愣了好久,消化了应昭一股脑塞给他的东西,萧衍赶紧正色问:“陛下欲要去虚就实!” 厉害啊! 应昭看被自己一通忽悠都没激动得效死的萧衍,就知道遇到了对手。 盘膝落座:“这只是第一步。” “所以陛下已经对《大同书》进行了删改?”萧衍又问。 “滑头。”应昭哈哈一笑,“删改是不会,但我将《大同书》的实现时间拉长,当做一整套完整的纲领用。一代人完成一代事情,代代相承,终有一日,能完成天下大同的理想!” “陛下英明!”萧衍这波是心悦诚服的回应了应昭。 “以前呢,写的时候朕还在东宫,不知所谓太久了。”应昭缅怀着,“遭到了一系列的变故之后,朕也算是见了不少世面。进而渐渐发觉为什么会被人如此厌弃。” “这绝对不是因为朕的大同书不能被人接受,而是这些内容损害了无数人的利益。” “那么朕就拉长一点,一代代来。今年一口,明年一块,每一代的利益集团都有终结的时候,那么要是朕在《大同书》内留下足够的屠龙术,只要利益集团被终结之后,就会有人翻看《大同书》而恍然大悟。 那看完之后,用不用反正朕管不着了。但这颗种子,必须种下去。 所以在我一朝,想要当官,想要出名,想要享受尊位,那就要按照我的意思来。不怕你们不上套,因为朕会给你们实打实的利益。比如,学子读书必考《大同书》,科举必考《大同书》,升迁也必考《大同书》。一代代用下去,朕就不信没人鼓起勇气实现它。” 应昭笑着,拍了拍萧衍肩膀:“作为第一代的我们,是不是要表个态?将它完善?” 萧衍忍不住点头,但恍然之后惊道:“咳咳……臣还没答应!” “晚了!朕看到你点头了。”应昭哈哈大笑,拍拍屁股站起来,“来呀,将萧学士送进翰林院,主持‘佛改’。” “是!” 一扭身,四品从事,成了六品翰林学士,从此踏入佛改大海。 第116章 调动 承禅元年正月三十日。 应昭今日出巡,成都的建设已经进入了尾声。 为了让岷江的疏通速度加快,应昭基本上每省钱,各种金银布匹全部砸到地里,终于是赶在二月开春之前,将整个岷江的大体疏通完毕。 现在岷江的承载量基本回到开国的巅峰水平,当然这么弄下来之后,沿着岷江的郡县人口就得进行迁徙。 这件事情应昭得亲自出马了,因为春耕在即,这些人口得先转化入建设兵团之中,然后投身地方的开垦。 至于开垦的方向,暂时是定在渝州。 作为天策府最高统帅,他需要露个面,让他们知道效忠的对象是谁。 来到了巴西郡阆中县。 此地就是当初张飞驻守过的地方,也是成都平原的边防要地,如果连阆中县都丢了,那么整个成都平原就是一马平川的纵横之所。 重要性不言而喻。 不过这一次过来,除了将岷江流域的无地百姓整编成建设兵团外,最重要的就是确定巴西郡的归属问题。 按照后世的行政区划,巴西郡北接汉中,西接梓潼,东接重庆,实打实的要塞之地。 应昭拆分巴蜀之后,政令传下不久,就遭到了本地世家激烈反对。 按照他们的说法,巴西郡虽然叫巴西郡,但不是巴人的传统居住范围,反而是蜀人的地盘,若是巴西郡给了渝州,将来渝州有人割据,进而直接突袭成都,那少了阆中的阻遏,成都根本防守不住。 所以站在军事的考虑,巴西郡应该统一划归蜀州,绝对不能留给渝州控制。 不然渝州既有险阻,又有直通成都的道途,绝对是不会放弃这个进攻成都的机会。 如果按照常理来考虑,确实如此。 但要是不把巴西郡划归渝州,渝州的空间显得又小了很多,压根不适合设立一个州,并且人口的体量严重不足,这就是为什么应昭看了一堆的文书之后,迟迟没有给出决断的原因。 直到这一次确定了岷江流域口众溢出,就可以考虑将百姓迁徙前往渝州了。 虽然接下来的开垦会死亡很多人,甚至会彻底逼得渝州当地的土着造反,但应昭也没得选择。 因为渝州接下来就是前线了,需要尽可能做到自给自足。 毕竟蜀州不能沦为前线,因为它就是一头巨大的奶牛,需要不断的支撑对外扩张的消费。 农业时代中农耕文明发动战争往往不具备收益。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灭佛之后收获良多,还真不可能挑起下一个阶段的征伐。 当然下一个阶段的征伐就不用他来了。 “陛下。”风尘仆仆的刘德舆带着笑颜见到了应昭。 月前,他拿下龙藏、甘孜二郡,收降本地羌、吐蕃、鲜卑等部族六十有二,并且划定草场和牧区,兴建要塞城市,完成了对龙藏和甘孜二郡的土改。 当地头人几乎被杀,毕竟头人留着早晚要坏事,所以应昭和刘裕就按照草原上的手段来处理。 攻下一地,听话的头人收编,不听话的斩杀,然后将本地人全部变成兵源,将原本的效忠头人,变成效忠某一个地方的番号。 然后将他们的子嗣收入城市内教授,一代代同化,也就能让本地人成为华夏人。 不然就算想要对本地进行羁縻,也是十分的艰难。 因为这些游牧都是谁强就听谁的,在加特林菩萨没降世之前,想让他们能歌善舞,你的拳头和骑兵就得比他们更强。 这也是为什么应昭死活挤不出将领来替换尔朱荣的原因。 尔朱荣太莽,让他去岷山后整顿龙藏和甘孜两郡铁定坏事,不如直接交给刘裕去幸苦一下,等刘裕这边整理完了,再把他丢过去换班,等夏天牛羊崽子可以自由行动之后,就发动入藏征伐,尽快打通并获取骑兵来源地。 同时和西宁郡连成一片,到时候是要走凉州杀出去,还是从雍州出去,全凭心意。 打高原也是一个要命的活,所以汉人还是尽量负责修路跟屯垦。 这也是应昭的惯用手法,一边用游牧土着的性命去洗地,一边给他们一点肉吃。 被征服的那些部族,又会通过回笼的方式成为仆从军,然后成为下一个掠食者。 就好似食物链的一层层套下去,最弱的那个就是挨打的那个。 这就是为什么应昭能在漠北之上,哪怕被关东拖累,粮草都拿不到多少的情况下,越打越猛的原因。 等打完了。 最先投靠的部族享受了足够的收益吃得饱饱,就开始学着汉人进行改变。 中层部族也会学习,同时还保持了锋利獠牙,随时协助镇压底层的部族。 而底层的部族只需要一点肉喂着,就算是狼也没事,回头找到新的草场,就能拿着大棒和肉驱赶,不断转嫁矛盾出去。 还是那句话,打草谷,你行我也行,甚至比你做的更好。 但凡中原王朝拉下脸彻底不要,那么爆发起来的力量是很恐怖的。 当然这么做的坏处也是有,那就是打完,人口就得崩。 应昭打完柔然,北疆户数少了一半,这件事情被当做他的罪状口诛笔伐了好几年。 但好处也是不言而喻的。 那就是北疆人口不足,但中原有啊! 完全可以迁出来腾进去,然后快速将本地的土着同化。 这就是为什么长孙道生抵达关中之后,得知了崔淼居然连应昭的少年军存在都不知道,还傻呵呵的将北疆的部落主全部塞到东宫去,进而破口大骂的原因。 看起来是看管好了。 但北疆人口不足,那从哪里补充呢? 中原地都不够用了,就不能迁徙到北疆来吗? 少年军们也会利用这些汉人,抓紧吃绝户、拉郎配、入赘上门,样样都行。 如今的漠南,汉胡比例已经达到了一半一半。 接下来只要和柔然再来一场血战,洗掉两成以上的胡族骑兵,那么漠南就是汉人的地盘了。 生存竞争就是这么残酷,但应昭可以拉下脸来处理,胡族将士们也不会觉得有问题。 因为这就是他们的生存方式,成王败寇嘛! 阵痛无所谓,只要部落活下来的人能过的更好,他们就觉得很值得。 这一次见到了刘裕,应昭笑道:“倒是让德舆东奔西跑,累坏了?” 刘裕闻言一听立马正色,行者军礼道:“臣不累!臣还能再打二十年!” “好!”应昭很满意刘裕的态度,看了一眼宕渠的方向说:“朕思前想后,决定将巴西郡一分为四,其一绵阳郡、其二南充郡、其三广安郡、其四合川郡。 其中绵阳、南充、广安三郡划归蜀州,合川郡归渝州。 那么巴西郡就取消了,但现在巴郡山势险要,需要一个打过山陵之战的人去。朕属意于你,尽快在四月前彻底拿下巴郡,不要延误了后续的春耕春种。” “是!”刘裕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 “尔朱荣那边,朕会令人传旨于他,让他与你交接,接下来他要主持入高原工作,尽快为朝廷开辟战马来源,任务也很重。” 应昭说完,刘裕沉思了一下道:“陛下莫不是打算秋收之后南征宁州?” “是。”应昭长叹一声说,“近来江南州郡调动频繁,尤其是高欢入了南阳郡之后。虽然说是要征发江南州郡兵马北伐柔然,以助阵九镇,扬我国威,但朕大致也能猜出长安那边打算做什么了。” “无外乎调虎离山罢了。”刘裕笑道,“但这也是好事,北兵南下,定然会导致水土不服,疫病纵横,未战先弱三分,如此昏招,世所罕见。” “但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北方的世家压根没把黎庶当人看。”应昭摇头说道,“这一路上长途跋涉,如果有人造谣‘失期,法皆斩!’那大汤就彻底乱了。” 刘裕的笑容这才有所收敛,沉思数秒后点头说:“臣会尽己所能,尽快平定巴郡!” 第117章 突厥:我觉得我行了! 北疆。 正是一年来最冷的时候,柔然大军却在冰雪里一败再败,作为可汗的郁久闾·阿那瓌正坐在帐篷内生着闷气。 “大汗!” 门外匆匆跑进来两人,吓得阿那瓌惊得站起来,明明只有三十五岁,却满脸的大胡子,碧蓝色的眼中的带着慌乱:“杀进来了?汉人又打进来了?” “并不是……而是突厥造反了!” 手下人赶紧从来诉说西北方向发生了什么。 去年八月,李作德来到了突厥,传递了册封诏书,封突厥可汗阿史那·土门为归义王,并赐名史爱国。 带着厚重而有朴素的热忱,归义王史爱国接受了册封,并且和李作德约定年底一起发动进攻。 然而,史爱国最终还是咕了。 气得李作德大骂史鸽子。 具体原因就是,趁着李作德吊打柔然无心北顾的当口,发动了着名的“铁勒格勒”闪电战。 成功在李作德和柔然初战结束之后,一口气吞并掉了整个铁勒部族。 兼并铁勒之后稍作休整,归义王史爱国同志又趁着阿那瓌被击退在燕山然附近休整的时间点,悍然发动了燕然山讨伐战。 铁勒部加上突厥本部,总人口加一块有将近三十万人,控弦之士达到了十万! 其中还有大量的粟特人跟中亚来的波斯人。 毕竟铁勒部一直都是柔然忠犬,这三年柔然西征的时候,他们可没少获得收益,人口大幅度增加。 而突厥一度是被各种压榨,要不是擅长打铁,早就被灭了。 简而言之呢! 现在突厥是翻身把歌唱,又觉得自己牛上天,悍然发动了对柔然本部的突袭。 大有我要一统草原之势。 只是听到了攻打他的不是汉人之后,郁久闾瞬间就满血复活:“那群打铁的是疯了?怎么敢来挑衅我!” 是的,柔然人从来不会将突厥放在眼底,因为突厥压根就是个屁! 南边的汉人自打来了那个屠夫太子之后,漠南无王庭就是草原的标配,但不代表柔然对草原真的完全失去控制啊! 想要趁着自己和汉人血战的时候偷袭? 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来呀!披挂,本可汗要灭了这胆敢反叛的突厥人!” 如今雪很大。 但柔然骑兵依旧强势。 若是按照正常历史走向,阿史那·土门就是郁久闾·阿那瓌的的掘墓人。 但柔然强盛依旧,根本不是刚刚崛起的突厥能对付的。 于是燕然山的雪又被染红了,史爱国同志不出意外的再次败北,甚至还丢下了两万铁勒骑兵,匆匆逃回突厥地盘,然后派人联系了在高车部修整的李作德。 承禅元年二月十五日。 应昭出巡结束了一系列调动之后就回去了,而李作德坐在高车部的首位,跟着斛律光嗤笑的看着突厥使者。 “这个史鸽子居然胆子这么大?才多少人马?就敢去挑衅柔然了?” 李作德毫不在意的大笑。 鸽子一词,出自东宫。 原本指的鸽子这种鸟儿,但因为失约被叫做咕,正好是个鸽子的叫声,因此鸽子多了一重失约的意向。 由是如此引发了后续一系列的问题。 原本鸽子风评被害那是后世的事情了,现在的李作德直接拿来做阿史那·土门的外号,让使者摸不着意思的,只能按照传统的方式来劝谏:“王爷只是受到了蛊惑,这恶人头颅已经给总督拿来了。” 说着,就要让人送上来恶人的脑袋。 李作德却是嗤笑道:“行了,别在这里整有的没的。回去告诉归义王,他不是能耐?那就拿铁勒和突厥人口跟柔然血拼。什么时候他的部落只剩下十万人了,我在出兵救援。” “这……”使者脸色骤变。 “这漠北,你家可汗想要?我这个高车部落的统领还想要呢!没有金刚钻就别揽这个瓷器活!想要灭了柔然吞并漠北,是不是太不把我汤国放在眼底了?要是我,这个王号也会推辞不受,乖乖的给汤国放牧,而不是明里一套,背地里一套。” 斛律光讥讽的话语,李作德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接下来漠北草原将会是三国的局势。 高车部迁徙到燕然山下,正式加入漠北争夺。 而高车镇并入沃野郡,开始接收雍州都司、中原溢出来的人口。 南边的动作很大,李作德也看得出关东世家的狼子野心。 中原大量流民被迫北迁,想要用这些人越过长城开始圈地屯垦,那李作德可能让他们威胁漠南军镇的安全吗? 因此沃野郡就是一个好地方。 迁徙过去放牧挖沟渠,将本地的草原和戈壁变成可以耕地的地方,才是正道。 正好高车部也不打算留在漠南了。 燕然山就是一处不错的地方。 三家好好在漠北草原卷卷。 看谁能更厉害的卷出一个超级部落出来,又或者等中原收拾完了江山,再北上来一扫胡尘! “大人……”使者看向李作德。 “直接回去告诉史鸽子,别想阳奉阴违,自以为是。本官任期最多就半载,半载之后陛下或许会派来更狠的人。到时候,他要是阳奉阴违,胡乱搞事,第一个被灭的就是他。” 李作德挥手让人带走使者。 随后吃了一口肉说:“你说服了你们部落的长老们了?” 斛律光知道李作德问什么,冷笑了一声说:“若是凡是都听长老的话,那部落还怎么运转?我已经将他们全宰了,接下来高车部会按照之前商量的,接收一半的汉人,开始进行同化和融合。” “你倒是够狠。”李作德笑了起来。 “不是够狠,而是大势所趋。”斛律光摇头,“漠南七成汉人了,漠北就是下一个经营的目标。我恐惧的还不是你,而是那群缺胳膊断腿的少年。他们明明都是残缺之人,指挥用兵,征伐打击无所不能。一直呆在漠南跟他们接触久了,高车部就算不前往漠北,也早晚会被同化。” “赌一个概率啊?你难道就不怕那一半的汉人都是少年军的人?”李作德呵呵一笑。 “怕有什么用。我也读了很多的华夏典籍,自小更是有太学生教导,但草原上依旧是拳头大的人说话才有用。漠南是你们拳头大,但到了漠北,就不一定了。” 斛律光还在挣扎。 李作德笑而不语,因为他知道,安全和温饱最能腐化一个部落。 中原如此,漠南也是如此。 所以接下来的用兵方向,李作德打算变一个方向。 “高句丽人最近很嚣张。去漠北之前,跟我去一趟辽东镇。那里有一个华夏高车人鲜于修礼,虽然夺取了辽东镇的控制权,却遭到了高句丽人的攻打快要顶不住了。去了那里将他带去漠北,他会是你和汉人之间的润滑剂。” 李作德的话,斛律光并未拒绝。 辽东镇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 这一次李作德发兵辽东,就是打算吊打高句丽人的。 既然是九镇总督,他岂能在自己任内让塞外蛮夷就此做大? 第118章 大乱前夕 金山下。 褐色头发碧蓝眼睛的突厥可汗,阿史那·土门,也就是突厥人伟大的史爱国同志,正颤抖着手坐在篝火边露出了悔恨的表情。 完了! 南边的李作德,大大的狡猾! 居然要他们部落死得只剩下十万人才肯来支援! “若是没有我们的牵制,他怎么敢去跟柔然人交战?” 史爱国怒吼着踹翻了篝火堆。 脚上皮靴瞬间沾染了火焰,几个仆人连忙上来帮他熄灭火焰,但这个家伙依旧愤怒的踹翻了仆人。 “绝对不能让他得逞!”二十五岁的史爱国大吼。 头上的毡帽没戴稳,一下跌落,露出了游牧标志性地中海发型。 仆人捡起帽子谦卑的跪在他面前捧着。 阿史那·土门发泄了怒火之后,也就渐渐冷静了下来。 随手拿起帽子转身,进了大帐。 虽然败了一程,但不代表柔然就有能力灭了他们! “中国人不救我!我就自己想办法自救!立刻派人联系室韦部落,现在柔然虚弱,正是瓜分他们的好时候!” 阿史那·土门在帐内想了半天,最终让快骑冲出去,趁着现在雪停,赶紧从北方越过,横穿整个漠北草原,找到室韦求救。 毕竟机会难得,柔然才在漠北被李作德吊打了一番,丢盔卸甲损失了不少口众,甚至连燕然山南麓一大片草场都丢了。 开春之后,柔然必然进入最衰弱的时间点。 自己虽然丢了两万铁勒骑兵,但这两万了还能消耗柔然本就不多的食物,甚至还会成为柔然可汗用来威压柔然各个部落的雇佣兵。 柔然本就不安稳的局势,定然会彻底乱起来! 优势在我! 我只缺时间! 一番分析的史爱国同志得出了结论,结束了闭关,同时下令对部落进行“优化”。 将大量铁勒部落的老人和孩子全部丢在草原上,集中优势兵力,开始在草原上到处烧杀劫掠柔然部落。 至于本部老弱病残,一律西迁,等待后续调拨。 然后漠北就乱了起来。 整个二月,柔然跟突厥,就跟猫抓老鼠一样,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弄得柔然一肚子火。 不仅如此,趁着天气开始微微回暖,高车人离开了燕然山脚,开始进行牧场兼并,对漠北西南角的柔然人进行抢劫。 但柔然还不敢越境去打,因为郁久闾·阿那瓌收到一张地图,上边明确标注了高车部和他们的分界线,高车部落不会越过这条线,但如果柔然人敢越过这条线,那就打。 前后夹击之下,郁久闾·阿那瓌权衡利弊之后,还是咬着牙撤回了那条线西南的全部部落,接着将他们安排在更北方的冰天雪地内放牧。 淳于覃看郁久闾·阿那瓌焦急上火,便来劝道:“可汗,中原现在二帝并行,是一个机会啊!” “机会?”阿那瓌皱眉问道:“怎么个机会法?咱们的对手又不是长安的人,而是漠南的九镇!这群人才是大敌啊!” “就是因为不是长安的人,才是个机会。我们只需要派人入长安走一趟,让长安的小朝廷勒令漠南停止用兵。长安肯定是没办法制止的,那我们就顺势来一个联姻。” 淳于覃笑了起来:“中原的政局别人不清楚,但我淳于氏能不清楚?虽然我家只是从八品小族,但好歹也是关东世家的一员。他们把控了朝局,却因为屠夫太子的出现,开始出现危机感。而屠夫太子的倚仗,无非就是九镇兵马。倘若我们顺势提出结盟的想法,让长城内的世家配合,南北夹击漠南的九镇,您觉得机会大不大?” 郁久闾·阿那瓌思索着,接着露出了一抹坏笑:“对对对!差点忘了,汉人比我们这些草原人更会内斗!丞相这一次可是要立大功了!” “臣只是尽己所能。”淳于覃拱手行礼,“是天命在可汗!” “没错!哈哈哈!” 郁久闾·阿那瓌总算舒服了一些。 赶紧让淳于覃安排一下使者,朝着长安去了。 另一边,东南方向,大批南军北上,北军南下,士兵们都在抱怨路途遥远,甚至还有一些士兵生病了得不到有效救治,就这么死在了路上。 在这几个月内,到处东奔西跑,累死累活。 眼瞅着来到了目的地。 吕文欣作为队率,带着人去问上官答应的粮饷呢? 是的! 这群从北方来到徐州驻防的士兵,是自带干粮一路走来的。 路途上甚至一些不富裕的家庭,带不起干粮,只能硬熬,熬到最后,熬不住了,活活饿死、摔死倒毙无数。 三千人一路南下,来到徐州下邳郡就剩下两千五百人。 这仅仅是从冀州一路南下的路程居然死了五百人。 本来说是来到了徐州就有粮食,但上官却打发他们说:“还在调拨,晚点再来。” 吕文欣初时还信了。 二十六的他,人高马大,就是有点一根筋。 结果出门左转,就看到了一车车厚重的箱子被运出来,本来以为是饷银什么的。 这钱是估计落不到自己口袋,反正有粮食就行。 结果车轮子一时没压到车辙,把自己整辆车给掀了,箱子倒下,洒落大把黄澄澄的粟米。 吕文欣看着,押送之人踹了一脚车夫:“你们还他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老子收拾好了!这些可都是要卖出去的好东西!” “老大,有人看……”听到这报告,押送头子盯着吕文欣,“小子,不该说的别乱说,懂吗?” “这……”吕文欣皱眉,“这是什么粮食?” “都让你别乱问了!不想死就闭嘴!” 骂完人,收拾好了,车队走了。 吕文欣看着皱眉,最后也没什么办法,毕竟用箱子装粮食,看起来就很金贵的样子,应该不是给他们吃的。 “行了,咱们先回去。” 吕文欣喊了队员一并回去,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将这些送出去的粮食,跟他们的口粮挂钩。 在二十六岁的生涯里,他从十五就在服役,于汤国各地辗转。 粮食是什么样的他再清楚不过了。 能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 但直到三月。 他又去问,就要进去之前,却听到了上官和一个本地世家的人说:“这群牲口吃糠就行,一天一顿饿不死他们就行。” “那就这么定了,回头你准备一下,高利贷也给他们安排上。过段时间开始灭佛,咱们再大赚一笔。” “没问题!” 两个黑心人相视一笑。 这一下,吕文欣才想到了那天运走的粮食,居然是他们的口粮! 第119章 青天何时有 “队率,粮食要到了吗?” 几个手下围上来,左顾右盼,又带着希冀的看着吕文欣。 吕文欣高大的身躯中带着一丝无奈道:“暂时还没有消息,现在不是还有点吃的,先顶着。” “这……” 众人同时露出沉痛的表情。 “我们能顶得住,其他家的小子呢?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们一样家里有余粮啊!” 是的,吕文欣这些人来自冀州,虽然是个人口大州,但是他们这些人多少有点家资,属于自耕农家庭。 但更多的还是流民入伍,根本没有一点粮食垫底,一路上已经死了不少人。 现在要是再熬,也不知有多少同袍得死! “这群当官的!都不是个东西!”有人啐。 一下引起了众人共鸣。 吕文欣默默不言。 因为他大致也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可是他也只能憋着,毕竟下邳,可是徐州重镇,如果闹起来,死的不仅是同袍,更是自己。 对自己说,大局为重:“都闭嘴,回去休息。反正十五日一操,这段时间省着吃。你们几个有钱的跟我凑一下,我去买点粮食回来,大家分一点,熬一下。咱们这一次南下就是为了灭佛,到时候佛寺里一扒拉,粮食还能跑得了咱们?” “也是。”吕文欣的话,倒是引起了共鸣。 凑了两千多文钱,吕文欣带着三个汉子出去买粮。 结果在下邳七走八弯,去了十几家粮行全部被赶出来。 好不容易找到了最后一家粮行,对方一看是军中人,立刻挥手驱赶:“走走走,这里的粮食不卖你们这些丘八。” “凭什么!”吕文欣身后的一个兄弟当即怒目,豹头环眼的,人称小张飞。 这个花名,他倒是蛮喜欢,因而每次一有事情,就是大声厉喝,好好的吓唬对方。 “凭什么?”掌柜冷笑道,“头家(老板)有令,丘八一律不卖。” “就没有其他地方卖粮吗?”吕文欣依旧压着怒火,他其实大致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所以伸手拦住了几个暴躁的小老弟,进而问道:“还是说其他地方都不准卖了?” “不卖就是不卖,废话少说,该滚滚,少在这里打搅我做生意。” 掌柜挥手驱逐,几个老弟都要炸了。 “都退下。”吕文欣低喝,几个兄弟悻悻退后。 停顿了一下,吕文欣又放缓了语调带着央求:“掌柜,我们这些也都是苦命人,现在军里粮食都不够了,如果在这么下去,闹了哗变,可就要出大事啊!” “哗变?”掌柜挑眉,呵呵道,“少在这里危言耸听,军里头能饿死你们?” “那还真不好说。”吕文欣苦涩说道,“实话与你讲,如果三天内拿不到粮食,你就看着下邳大乱。到时候两万到了这里的客军哗变,粮行绝对是第一家被抢的。” 吕文欣也不是没脑子的。虽然一根筋,可还是懂得利害的。 一番话下来,掌柜的长叹道:“罢了,卖你可以,但得两倍卖你。” “凭什么!”后方又是一阵质问。 “凭什么?”掌柜呵呵道,“知道我们粮行的头家是谁吗?徐州陈听过吗?五百年的望族!人家的家兵数以十万计,你们也就只敢在我面前嚣张,有本事找他们呀!” “没有这个意思!两倍,我们买了。” 吕文欣立刻打圆场。 接着将钱粮两讫,并且郑重的说道:“多谢掌柜的活命之恩,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报答。” “行了行了,拿着赶紧走,小心遮掩别被看到,不然回头我又要吃瓜落了。” 吕文欣告辞。 掌柜这边喊来了店员,笑嘻嘻的将一半的薪资分了。 一个个喜笑颜开。 “队率!你是被坑了!”三人都义愤填膺。 吕文欣不发一言的带着他们走进小巷。 随后看了一眼没别人之后说:“我又何尝不知道?” “那你还……”小张飞喃喃被推了一下闭上嘴。 “但是不买又能怎么样?这一路碰鼻子灰还少吗?”吕文欣掂量了一下手中二十五斤的粟米。 四文钱一斤的粟,愣是卖到了八文钱,原本能买五十斤的钱,愣是少了一半。 但还能怎么办? 憋着! 下邳里的官想着压榨他们。 虽然以前也在各个地方经历过,习以为常了。 但却没想到对方连粮食都要抬价卖。 “总之,这段时间如果有人忽悠你们高利贷买粮都不要去。”吕文欣盯着这群人,“你们服役的时间没我久,回去之后各自盯着手下。咱们这一队一百多人呢!能信得过的就你们几个了,明白吗?” “明白了。”几个手下大致也能看出吕文欣的担忧。 只是又觉得这不像老大的性格。 “话说队率,你怎么就这般小心了?” 吕文欣默默摇头:“我只是不想死罢了。如果咱们乱了,下邳这里你能安稳的活?这里可是徐州重镇啊!到处都是本地世家和兵马,咱们都是饿死鬼,打得过对方?” 众人沉沉:“那总不能让我们饿死!” “会有吃的,但别想有多好。”吕文欣长叹抬头,明明蔚蓝的天空却看不到一丝光亮,“如果咱们是去长安服役该多好。至少那里还有一个太子能让咱们吃饱。” “我也听说过,但总觉得很假。” “嗯嗯。我还听说长安那边乱了,太子弑父夺权不成,被贬蜀州去了,现在换了一个大统皇帝之后,咱们日子反而更难过了。” 几人交流着,吕文欣摇了摇头道:“朝廷也没你们想得不堪,我之前在武关服役过,听得去了关中又回来的流民说,太子是个能为了咱们这些庶民说话的人,长安那边的百姓就过得很好。很多流民去了长安,一年半载的回来,赚到的钱都够买一块地了呢!” “就是现在太子估计是夺权失败,被赶走了。咱们头顶也不知啥时候能来一片青天。” 众人沉默着。 之后一块回到了军中,二十五斤粮食交给伙头,匀了一点煮了起来。 很快四周都是围观着流口水的人。 他们大多都是别的队的。 但现在没了食物,只能看着。 “都煮了。一块过来吃。”吕文欣长叹着分了下去。 他不想看到军营乱起来,因为一旦乱起来很有可能会被全部杀死。 这群官,可不会管你是不是一伙的。 服役这么多年,杀良冒功的事情还见得少吗? 基层,一塌糊涂的汤国,也就几个地方勉强能看到盛世光景。 不顾反对,吕文欣将二十五斤粟都煮了,大家分个一碗稀粥,却也吃的碗里干干净净。 但最终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吕文欣。 “来粮食了!”有人喊了一声,眼巴巴的人们都起来了,提着自备的麻袋,就跑到了分粮处。 “这群孙子!吃咱们的用咱们的,一句谢字都没有!” 小张飞吐槽着,吕文欣摇了摇头说:“去换粮食。” “行……” “这是粮食?这是糠和木屑!你……我们的粮食呢?” 突然有人愤怒的在前头怒吼。 吕文欣心头一紧,要出事!!! 第120章 最后一根稻草 拿了粮食的人,看着麻袋里的一斗掺杂了木屑的糠,内心的激愤再也无法抑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怒吼。 “少废话!粮食就这些!我就是一个发粮的,你要是不爽,就去问上官要去!” 发粮的小吏一脸傲慢,身后的长枪手和弓箭手已经上前,长枪对准了前头的人。 “你们!” 这人要爆发,吕文欣跑得很快,一下按住这个熟人:“老夏闭嘴!” “老吕你……”夏铁愣了。 没想到自己的老友,居然要让自己闭嘴? “你是想被当战功吗?”吕文欣偏头低吼。 声音不大,小吏听得明白,冷笑着,夏铁也憋着一口气。 但也屈服了。 平日里死认理的吕文欣都屈服了,他又能怎么办? “这就对了。拿到这一个月的口粮就离开,别再这里打搅后边的人。” 这一下,就连吕文欣都懵了:“一斗(十二斤)一个月?” “一天一顿,饿不死你们就行。”小吏傲然的说,“真要是不够吃,就去找你们上官要去,反正下邳就这么多粮食,没有富裕的养你们这些客兵。” 吕文欣有一口老血憋着。 憋屈! “下一个!”小吏一声呵斥,夏铁和吕文欣被拉开。 后方的士兵怨声哀哉,但又能怎么办? 失魂落魄的吕文欣走到了角落蹲下。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感觉这个世界到处充斥着恶意。 “到底怎么回事?”夏铁来到了吕文欣面前,“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是的,夏铁也察觉了吕文欣的变化。 平日里这小子可不是这样的,但凡有点不公,绝对是梗着脖子跟你顶牛。 但现在却是一片忧愁,这让夏铁实在忍不住来问。 两人是乡党,都来自一个地方,十几年来常常被丢到一个地方服役,算是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但今日,夏铁看不懂吕文欣了。 “没什么。接下来如果有人要忽悠你去弄高利贷买粮,能不去就不要去,看管好手下的人。什么事情都等到月底灭佛再说。” 吕文欣的话,让夏铁一下意识到了因果:“这群官想要……” “咱们一个路数的,经历比这群蛋子多,能多救一个就救一个。真要拿了这高利贷,到最后指不定咱们自己就先乱了。到时候被杀了充了军功,这辈子都别想会老家了。” 吕文欣是一根筋不假,但更多的还是出门在外,威吓其他不轨的形象。 内里心思也不少。 只是他知道,有些东西揪着一条路走,总好过被人当韭菜噶了。 夏铁看了看吕文欣,再看看手中的粮食,砸了,指着袋子里的糠麸和木屑,低吼:“这他娘是什么世道!” “这几日没事就呆在营中,那些世家心思再恶,也不敢持续胡闹。如果有别的营哗变,咱们也得压着下边别乱动弹。下邳不是边区,这里有很多世家兵马,咱们就是一群饿死鬼,打不赢他们的。” 吕文欣的告诫,夏铁听得沉默。 客军在外,不是无法无天的。 并不是所有人都跟应昭一样,手握六率,在长安地界做到一呼百应。 萧道成让北兵南下,南兵北上的险恶就在这里。 世家还在控制的地方。 虽然腐朽,但只要不是应昭练出来的九镇精锐,镇压一下吃不饱穿不暖的流民兵马还不容易? 只是萧道成绝对没想到,刚刚来到地方的客兵将领们,就这么快被本地世家收买,开始联手压榨这些被迫迁徙至此换防的士兵。 也绝对想不到这些客兵将领可恶到一口老粟都不给,米糠和木屑,竟然是主食? 这么搞下去,南北绝对大乱。 …… 吕文欣坚持了七日,人都有点饿昏了。 他自己带来的粮食也吃完了两天,煮了糠麸和木屑吃了两顿,顶了两天,现在只敢躲在帐篷里软绵绵的躺着。 他怕死。 不敢死。 因为死了,家里就少了顶梁柱。 而且他再有一年多的服役期,就能结束后半辈的徭役了。 汤国有律,一个成年男性,除了兵役之外,调拨离乡的统称离乡服役,按照距离长短叠加年限。 叠满二十年,以后就是在县里头服役,并且只是兵役,而不会征发到徭役。 他十五开始服离乡役,如今十一个年头,但是叠加服役期限已经到了十八年了。 再有一年多,他就到期了。 到时候就能归乡,讨一个婆娘,安稳过后半辈子。 这就是为什么他一直压抑自己的原因。 眼瞅着美好的日子就在眼前,岂能半途而废? 天大亮,饿得没力气说话的他爬了起来,想着去喝两碗凉水充饥。 突然看到小张飞匆匆过来:“队率不好了!阿虎被砍了手!” 吕文欣摇摇欲坠,听得此言更是震惊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被砍手了?” “他……他没钱还……”小张飞说了一半,猛地想起什么道:“先不管这个,咱们过去看看!” 吕文欣饿着,思维跟不上节奏,被拽着就跑。 很快来到了阿虎的帐篷内。 阿虎正在惨叫,一个军医摇着头走出来。 吕文欣赶紧问道:“老赵头,怎么回事?” 军医看了一眼吕文欣,摇了摇头说:“如果溃烂了,那就埋了。省得他受苦。” 说罢,也不停留的离开。 “吕文欣愣了,赶紧入了帐篷。” 阿虎倒在床铺上,血腥味十分浓郁,令人不适。 吕文欣看着只剩下右臂的少年,怔怔出神:“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说话!” 没人回答的现场,吕文欣一声厉喝,让他们都是一阵哆嗦。 “老赵头!终于找到你了!快!旻字营的胡麻子还不起借粮的高利贷,被砍了手臂!上官让你救,别医死了!这人还欠一堆债呢!” 吕文欣听得营帐外的对话,一时间气血上涌,恨铁不成钢:“我他娘不是告诉你们了!高利贷不能借!” “可……糠麸是人吃的吗?我们不借,就他娘要饿死了。” 有人小声的说。 “而且……而且对方也没强借,利钱是高了点,但不是说要灭佛吗?抢到的东西就是咱们自己的,到时候钱给了就是。是阿虎他们摆烂不肯签续钱,这才惹恼了上官……” 砰! 吕文欣抓桌上陶碗直接砸向了那人,吓得他赶紧退避。 这一丢,吕文欣顿时感觉胃在抽搐,灼烧,甚至带着痉挛:“屁话!高利贷是什么东西,你们能信的了那些家伙的鬼话? 续签? 一签这辈子就搭进去了!灭佛是能拿点钱,但能拿多少?你们拿到手的东西,回头高利贷一来,全给了都怕是不够还的! 老子这些年走南闯北,像这种高利贷见得比你们多! 他们不敢真的饿死我们! 难受是难受了一点,但能活着!借了高利贷,这辈子就进去了!你是打算服役结束,被变卖成奴一辈子呆在徐州吗?” 瞬间,众人脸色都变了:“那……那怎么办?我们都签了啊!” “要不反了!” “闭嘴!”吕文欣呵斥了他们。 接着在床边落座,看着半死不活的阿虎,沉声道:“先忍下来,再去找他们借粮,越多越好。” “啊?”众人看着吕文欣,不是说不要借吗?现在又要借是在想什么? “就算要闹,也要吃饱才能闹起来。” 吕文欣一开始并不打算反,只想着闹腾一番,逼迫他们乖乖给粮食。 “走,去借,分批次去借。”吕文欣也要借,“不管怎么样,先吃饱再说。” 如今只怕是大部分人都借过了,就算灭佛估计也填不了债务。 只怕最后呆在下邳的客军,都会被各种手段,变成奴隶甚至成为吃空饷的对象,还要给发贷的世家,上官当走狗。 一切的一切,将再无个人,而是沦为某些大族的工蚁,最终死在某个地方。 吕文欣想要继续领着最后的筹码,就得去借,不去借就融不入他们。 这群人最终可能跟他产生隔阂。 同难者之间,才有共鸣。 这一队人马,就是他唯一的筹码了。 如果被孤立,那么他很有可能会被本地世家用各种借口弄死。因为本地世家不需要领队的人,中低层军官死了,他们才好趁机控制大部队。 混了十一年,他也不是白混的。 借到了粮食,吕文欣永远无法忘记借他粮食的上官,那一副你很上道的眼神。 “活下去! 我只想活下去啊!” 落日的余晖消散,吕文欣望着乌云低声呢喃。 他带着粮食找到了夏铁。 夏铁也借了粮,刚吃了一顿,看到吕文欣之后,诧异问道:“你……也借了?” “不然呢?” 吕文欣随意的坐在木桩上:“你不也是。” “……” 夏铁脸一下红了几分:“饿得难受。回头还不起就想办法跑就是了。” “跑个屁。”吕文欣长叹道,“还有一年多就要结束服役了,但这一次我想闹一次。” “干!”夏铁一拍大腿怒道,“早就看那群狗官不爽了!” “那就闭嘴。”吕文欣瞪了一眼怒吼的夏铁,“找来信得过的人,秘密准备。如果灭佛之后我们的收益还不起利钱,那就闹起来,逼他们撕了高利贷。” “可是……要是不答应怎么办?” 夏铁压低声音反问。 “那就挂承禅皇帝的旗帜,宣布下邳反正。我打听过了,太子并不是兵败雍州,而是因为雍州粮食不够被迫撤往蜀州的。” 吕文欣有吃的时候,也出去打听了一番,终于确认了那个传说中的太子,是自己入蜀的,并且已经攻克宜昌郡,随时可以出蜀的事情。 “到时候咱们就算攻不下下邳,那就逃去田间地头,均田分地,这样也能拉起不少人马。” 夏铁点了点头,长舒一口气道:“那就这么干了!只是那个太子,真的能听到咱们起事的消息吗?” “会的!只要杀光下邳的世家,就行!” 吕文欣说着说着,其实已经论断了他们必定不能还完高利贷的。 因为,这就是操蛋的人生。 第121章 大汤天策下邳独立师 承禅元年三月二十日,阴。 徐州开始灭佛。 作为江南世家的主要势力范围之一,这一次长安朝廷的大规模调动,逼得本地的世家不得不进行妥协。 虽然对方说他们是为了灭佛而来,但本地世家不怎么相信。 直到许多北兵将领跟他们开始合作吃空饷,喝兵血,这些世家也就相信起来了。 同时本地世家也答应一起勾结灭佛。 可怜佛寺,本以为北方灭佛之后,南方可以稍作休整,因而有了大量的僧侣来到了此地。 但没想到的是,还没休息几天,灭佛开始了。 下邳城外有一座含山,含山之上有一座寺庙叫做普光寺。 供奉的是释迦摩尼佛。 寺里头和尚许多,但也有很多番僧。 其中一个叫做达摩。 此前一直在江南发展,奈何他是过来宣传禅宗的,进而遭到了本地的小乘佛教僧侣排挤,无奈北上去看看。 结果,一纸灭佛令下达,整个北方世家直接碧莲不要,将佛寺几百年的积累侵吞一空。 巨量的财富,也让南北各个世家都红了眼,在战报送到中央之后,越来越多的人支持灭佛。 于是北兵南下,南兵北上,成了朝堂博弈的结果。 达摩禅师停留徐州,但自打听到灭佛之后,再也坐不住了,连夜带着徒弟和信徒逃跑。 结果还没走出下邳城,就有大量的士兵放火烧寺,掠夺金银,烧杀抢掠。 一时间,火光炎炎,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为什么!为什么要灭佛啊!不是说中国乃是佛地吗?” 达摩祖师深感挫败。 他从南天竺来,北天竺此时正在经历佛灭,大量的僧侣南逃,进而带来了原始佛教信仰。 同时因为汤国航海技术的进步,大概五十年前,中国有佛气的消息,让南天竺诸多佛教团都深感振奋。 原来我佛已经传播到了北方的丝国了! 进而引发了大批佛教团选择走海路去中国传教。 口口相传之下,作为南天竺国香至王第三子,自小受到了佛教的熏陶,进而倾心佛教的他也是有所耳闻。 在与王位无缘之后,他更是干脆出家,师从东天竺南下的般若波罗大师。 受到度化,成为第二十八代传人。 并且在师傅前往佛教团,准备发起第二轮东渡之后授命,如果师傅死在了大海之上,就让他继续东渡,找到中国,光大我佛。 怀揣着如此理想,般若波罗大师了无音讯之后,达摩离开邦国,褪去国师之位,并且传给了自己哥哥的儿子,扶持他成为南天竺国师,用以对抗婆罗门,让自己的家族这个刹帝利阶层可以跃升为婆罗门。 之后达摩东渡,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实在广州登陆。 来到了这个佛光普照的东方大地,希望光大我佛,然后寻找机会组织教兵打回天竺,灭了那该死的婆罗门教,结束佛灭。 但还没闯出名头的达摩,就亲眼目睹了汤国承禅皇帝一纸诏书,天下灭佛的恐怖画面。 他的内心犹如死灰,不知该如何是好。 流落在荒野村落,但却无人给他们食物,反而举着棍棒打他们走。 毕竟私藏佛经都是要株连家族,男为奴,女为娼,永生永世不得翻身的。 要是藏个人,那地方上的狗官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发善心,反正你就是勾结了。 抓走你,他家多几亩地,粮食多几钟,奴隶多几个不香吗? 有钱不赚,当他们傻吗? 不是所有人都能跟应昭一样,一旦发现有人趁机胡搞,那就是军法从事的狠辣。 失落,迷茫好几日。 达摩禅师又在树下苦修,身边信徒和徒弟都跑了一堆,就剩下他和两个真心向佛的青年了。 “南无阿弥陀佛!”达摩听得喊杀骤起的普光寺方向,一脸茫然:“发生了什么?” “师傅稍待,我去看看。”法号道育的弟子起身,忍着饥饿,一路跑到了山边。 …… 此时山顶。 “吕文欣你这个狗东西!居然想杀我?” 吠声很吵,听得夏铁一个巴掌就往这个脑满肠肥的家伙脸上扇:“再叫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吕文欣无声看着这个粗壮得像只猪的上官,深吸一口气从边上的弟兄手里拿起麻袋,接着走到寺庙的火前,全部倒在了上边。 “你!吕文欣你给老子住手!” 上官的眼瞳颤抖,眼底的肉疼感是无法掩饰和压抑的:“你给我等着!等回去老子弄死你!” 听到这话,吕文欣回头,脸上露出讥诮之情:“你说什么?弄死我?” “那你敢杀我?”上官一看这人表情,反而冷笑起来,“我家在安阳是什么存在?我若是死了,你家人能活?” 吕文欣等人看着被刀架在脖子上官,见他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意:“识相的就放了老子,否则你们全家都得陪葬!” 这就是上官的底气。 北兵南下,远离家乡不假,但是他们几个中高级的队率的家人,都在安阳啊! 这就是为什么上官看吕文欣找他借粮时候,很赞许的眼神。 借了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待会儿抄干净边上泥腿子们的收获时,这群人就是好用的打手。 而且还不怕他们背叛,因为家人都在安阳呢! 敢搞事,那就等着被灭全家! 但是失算的是,他今天刚说要收利钱,吕文欣他们并没有就范,就把他按在地上了。 现在吕文欣更是看着其他人说:“今日,你我不是造反,而是策应承禅皇帝起事! 此时的朝堂之上,有一个大统皇帝,这个皇帝是假的! 是被这群狗官推举上来的! 而承禅皇帝是个好皇帝,我在武关的时候,看着他治理的长安,井井有条,所有人都有耕地,所有人都能吃饱!他有一个大宏愿,想让我们这些贱人都吃饱穿暖!但是我们有吃的,这群世家就会很难受! 所以今天我们不仅是为了让头顶有一片青天,更是让我们能吃饱!能穿暖! 均田分地,种田吃饭!” “均田分地,种田吃饭!”夏铁跟着喊,不一会儿整个山上都弥漫开了怒吼声。 “你们……你们这是痴心妄想!”上官惊恐的看着吕文欣,大声驳斥,“不要被吕文欣骗了!什么承禅皇帝,他都自身难保了,怎么可能打出蜀州?” “宜昌都被承禅皇帝拿下了,只要承禅皇帝愿意,随时可以东渡而来!只可惜他没有在东边有人带路。既然没人,那就我来!今天,先给你们看看我的决心!” “吕文欣你干什么!” 上官惊恐的看着吕文欣抽刀,看着他提着刀削掉上官的手臂血肉:“一人一刀,没有做的人,就是跟我们一条心的人,不是一条心的就走,我们不强求。” 说罢,环视一周,面面相觑者甚多,却无人敢转身逃跑。 吕文欣满意的转过头,丢刀给夏铁。 夏铁狞笑一声,毫不犹豫再削下一块血肉。 “啊啊啊!” 惨叫,在火焰灼烧的寺庙内劈啪作响。 “夏铁!吕文欣!你们就等着死!” “死?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们再他娘的不做点事情,就会让你们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 吕文欣读过几天书,好歹是自耕农家庭,家里还是有点余粮的,所以当他动手了,立刻就有人上来。 你一刀,我一刀,直到哀求声不断传来:“吕文欣,我错了!我错了啊!放过我……” 接着又是绝望:“吕文欣!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的!我要托梦,我要跟我爹说!让他灭了你们全家!啊啊啊……” 再然后,普光寺六百义士将整个人割得不成人形了,吕文欣一刀斩下头颅,取来寺庙内的黄色丝绸,写上:“大汤天策下邳独立师”的字样。 “这个名号感觉不怎么威武。”夏铁啧啧的说。 “打听到宜昌郡那边的军队就是这么写的。”吕文欣祭旗之后,亲自卷好旗帜,“走,入下邳起事。打一波突袭,我就不信其他营的流民兵能安心被压榨。” “走!”夏铁招手,振臂高呼:“均田分地,种田吃饭!” “均田分地!种田吃饭!” 第122章 吕文欣暴起 “师傅!是……是有人反了!” 道育匆匆跑来,带来了山顶的消息。 毕竟为了坚定人心,夏铁和吕文欣喊了一路,道育在山下虽然不敢靠太近,但还是听得真切。 急急忙忙就跑来告诉达摩禅师。 “反?”达摩禅师震惊了几分,但很快就平静道:“那还灭佛吗?” “应该不会了。”道育搔了搔秃头,也不清楚。 “不如弟子与之交谈询问一番。” 一侧不曾剃度的道可起身。 他虽然穿着僧袍,但却有头发,他去问问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那你去。” 达摩祖师点头,如果不继续灭佛,或许他还能再上含山收拾残局。 道可很快来到了路上。 正在抓紧朝着下邳城去的队伍看到了他。 “这位将军稍等!”道可喊了一声,吕文欣皱眉停了下来:“有什么事情吗?” “南无阿弥陀佛。”道可宣了一声佛号,一侧的夏铁反而笑了起来,“还是个和尚,是普光寺的和尚吗?” “在下还未曾剃度,只是在山下听闻将军等人起事,故而想要入军讨一口饭吃。” 道可抬起头,眼神之中带着平静,“在下师傅达摩,自南天竺而来,有十八般武艺,并且佛法深厚。若是将军入城,有我师傅为引,只要无遮大会一开,整个下邳郡六万户百姓得知宣佛,定能拉出数万兵马。” 吕文欣听罢,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戴发修行的和尚说:“你倒是胆大,不知道我们是尊奉承禅皇帝的吗?” “南无阿弥陀佛,我佛自后汉西来,早已在中原流传数百年。西边的承禅皇帝要灭佛,上书罪名除了敛财腐败、藏污纳垢、最大的一条便是有禁教婆罗门渗透,故而下旨灭佛,清查佛僧,规范度牒才可出家。 而且所禁佛经多为小乘教义。 此等教义并无优点,反而处处透露自私。但是我大乘禅宗则不然。禅宗自西天而来,传至家师二十八代,度化的便是这天下苍生。 我佛说众生平等,承禅陛下有言,天下大同。如今佛教虽然遭到重大打击,但是却不见得能被灭,若是大乘取缔小乘,劝人向善,共追大同,不也是助陛下一臂之力? 更何况家师西天香治国之三皇子,自幼习武,十五六才出家为僧。 他也是久经战阵之人,若是助臂,则下邳可下。” 道可平静的模样说了一通大论,夏铁是听得昏呼呼,不过吕文欣却是上上下下看了他好久道:“有点意思。不过你师父知道你卖了他吗?” 道可并无意外。 敢造反的人,要么是莽夫,要么就是有心思的家伙。 显然,眼前的吕文欣有点心眼:“贫僧此举,无外乎谋功。若是将来见了承禅陛下,希望以此功换来我佛宣教。” “好!有功利之心就行。”吕文欣哈哈大笑起来,“那就让你师傅跟上来,不过路上委屈一点,绑缚绳索充作俘虏,随我入城。” “南无阿弥陀佛。”道可宣号,转身离开,吕文欣打了个眼色,小张飞带着两人颔首跟上。 “真让这和尚跟着走?”夏铁搔了搔头,“这和尚忒能说,有点弄不懂他。” “让他跟着走也没什么,大猫小猫两三只,他们想要传播佛教,就让他们传播去。咱们这群武夫,可信不得这玩意儿。不过他说他师傅是西天皇子还会武艺,这就对我们很重要。如果要操练军阵,咱们几个有人能玩得动吗?” 吕文欣的话,倒是让夏铁恍然:“对哦!所以你要用他。” “能用就用,管不得其他。要是将来承禅皇帝要杀过来,这和尚勒令还俗就是,实在不行就宰了。而且和尚还是能说会道的,有他们拉来教徒,咱们也有兵力不是?再者这个道可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心很大呢!” 吕文欣不懂佛教里的派系,但也能大致看出来他的想法。 不管是为了佛教继续传播,还是为了打压异端,吕文欣都不管,只要能用得上就够。 草台班子,阿猫阿狗都得上,更何况还是个厉害的家伙。 很快达摩禅师被带来,加上道可一共就三个人,这让吕文欣龇牙咧嘴了一下:“算了,赶紧带上绳索,先跟我们入城。” “南无阿弥陀佛。”达摩禅师看着自己被绑,也没反抗。 毕竟道可侍奉在自己身边多年,总不至于害自己。 这么做对他也没好处。 入城! 城防军甚至连查他们都没差,就让他们去了军营。 但到了军营之中,吕文欣就看到了两个倒霉鬼被砍了脑袋。 “是隔壁旻字营的。”夏铁看着那个叫做何鸿旻的胖子在上边神气,悄悄握住刀:“上吗?” “等一下。”吕文欣带着六百号人悄默默靠近。 此时何鸿旻看着刑台下丧气的手下,那一种傲然根本无法遮掩喝道:“一群贱民!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借钱能不还?我告诉你们,今天这钱也就够个利息,明天再去给我开矿,谁要是挖出了银子,谁就有本钱来还老子的钱!” “如果还想着造反,那他们俩就是你们的下场!” 随意的踹飞头颅,何鸿旻啐了一口:“都他娘的给老子滚回去!” “何上官!我家上官让我给您东西。” 吕文欣在边上喊了一声,让原本骂人的何鸿旻愣住了。 “什么玩意儿?卫长让你来给东西?” “是啊!”吕文欣举着一个玉质匣子,一看质地,何鸿旻眼前一亮,“好好,赶紧拿上来。” “诶!”吕文欣跑了上来,屈膝跪在了何鸿旻面前。 “行,让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何鸿旻咧嘴笑着的伸手拿过玉匣。 一打开,上边一尊精雕细琢的金色骏马,让何鸿旻更是兴奋了几分:“好好好!好东西啊!老卫倒是个实在人,你叫什么名字?看赏!” “这倒是不必,不过我家上官得跟您借一样东西。”吕文欣故意看了两眼何鸿旻的亲卫。 “借?我跟他是兄弟啊!说什么借!直说他要什么,是不是那天我拿出来的《道经》孤本?” “不是。”吕文欣摇头说:“上官说,找您借——脑袋!” “!” 吕文欣突然暴起!夏铁在后头,怒吼一声:“均田分地,种田吃饭!” “均田分地,种田吃饭!” 瞬间,六百北兵出手,一哄而上,将刑台攻下。 而何鸿旻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脑袋被吕文欣砍下,亲卫被乱刀砍死。 原本骚乱的队伍也愣住了。 直到吕文欣扬旗大吼:“承禅皇帝有令,夺下邳,灭世家,人人分田,吃饱穿暖!到现在还在愣着做什么?难道你们还想要背着高利贷被压榨一辈子吗?” 旻字营的众人看向营里最后一个队率。 吕文欣也看向这个队率,是个甲胄俱全的青年,显然不是一个普通家庭的。 “王赦!你还在等什么!速速随我等反正,还是说你们旻字营的高利贷也有你一份?” 吕文欣一句话,瞬间将死了王赦。 整个旻字营上下士兵全都冷了下来,甚至已经有人拔刀了。 “胡说八道什么!老子也是受害者!”王赦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刑台:“早就看下邳世家不爽了,反了他娘的!” “那就夺城,杀世家!” 吕文欣大吼,带着人先下刑台,接着冲进其他字营,不管三七二十一,见到中上级军官就杀。 他必须跟后续的部曲抢时间! 快! 第123章 市民暴乱 夺营很迅速。 一个字营有理论上一千人,两万北兵就有二十个字营。 这一次灭佛涉及整个下邳郡,所以有十六个字营前往其他县,两个营留守,还有两个营就是吕文欣部和旻字营。 其中旻字营是下邳本地人。 现在领头的王赦祖上为琅琊王氏,但他这一支是分支,落寞很久了。 甚至因为找不到族谱,而被琅琊王氏宗支讥讽他是想要傍他家的名望,以至于他想要认祖归宗都不成。 所以他的身份一直蛮尴尬,虽然在旻字营内多有威望,但也因为身份的原因,让不少人对他敬而远之。 至于另外两个字营,则都是北兵,一个来自并州,一个来自幽州。 吕文欣率军拿下两个营之后,轻点一下,居然只剩下一千人! 并且他们也没吃多少东西,都是饿死鬼,根本没有任何的战斗力可言。 无奈,留下夏铁带人看管整编他们,剩下就是竖起旗帜,带着下邳独立师发动夺城战。 至于达摩祖师,要不是吕文欣离开之后,夏铁发现了他们师徒三人,估计都没人在意他们的死活。 此时的下邳,守军没几个。 因为都出城去跟县里头抢灭佛的生意了。 毕竟北兵的将领们能那么快跟本地世家同流合污,最重要的就是世家给得太多,让他们无法拒绝。 所以伴随着吕文欣的快速冲击,下邳城六个门,在天黑之前悉数被夺下。 但他手头兵也不够了。 而城内的世家已经做出了反应。 比如下邳的陈氏和谢氏等大族,纷纷出兵愣是凑出了一千人。 还打得吕文欣一时难以招架。 “怎么办?”吕文欣看向王赦。 这个家伙他必须带在身边,否则指不定他就反过来打自己了,但带着也不安全,鬼知道他会不会半道砍了自己。 所以要找借口弄死,或者让他真的反正。 王赦看了一眼头顶飘摇的旗帜,以及自号,不由得露出沉思之情道:“你真的接到了西边的承禅皇帝意思?” “屁!就是打着那位的旗号做事罢了。” 吕文欣苦笑道:“要是打不过就撤出下邳,去村里头分田拉壮丁得了。” “不用。”王赦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该怎么拉到人。” “你……真打算跟我反正?”吕文欣盯着王赦。 “废话!机会难得!承禅皇帝我也有所耳闻,不是个看中出身的人。如果能在徐州闯出一片天来,我也能往上走,总比一辈子呆在徐州要好!” 王赦狠狠的咬牙,他心中已经有所决断。 “那怎么拉人?” “破家,分田,分店铺!”王赦朝着边上的屋舍吼道:“都听好了,下邳陈、谢、黄、梁丘等家族,意图造反,朝廷有令,先攻入以上任何一家者,赏地五百亩!朝廷大军就在城外,谁拿先进这些世家大族的门,谁就有一百亩地!” 王赦一吼,街头巷尾,不少人探头探脑。 “王赦,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也有胆子大的人带着弟兄走来。 “真的!这一次是打得蠕蠕闻风丧胆的太子亲自领兵过来!这位太子平日里就看不惯的就是世家作威作福。他来下邳只干三件事,破家,分田,分店铺!世家当灭,我等只要讨上一个战功,就能分到店铺和田地!而且世家里头钱粮无数,抢到手,就是你们的!” 王赦转身,对吕文欣喊道:“走!进攻!” 吕文欣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均田分地,种地吃饭!” 王赦和吕文欣带着人冲锋,街巷一片混乱。 而这些人看着王赦如此悍不畏死,又想到王赦说的,这一次来的可是打得蠕蠕嗷嗷叫的战神太子啊! 那还等什么? “均田分地,种地吃饭!”喊声病毒式的传播开来。 正在下邳城内走动的几个客商,站在接头地点懵逼不已。 当他们看到了那一杆悬挂:“大汤天策下邳独立师”的旗帜时,更是纳闷:“陛下打进来了?” “不管是不是打进来了,先探查消息。如果是有人起事,那就想办法配合和联系。” 客商头子当机立断,他们从蜀中来,就是负责敌战军民府的建设工作。 现在有人在下邳搞事,不管好坏,先看看能不能拉拢再说。 “行,我这就去。你们各自按照要求前往地方,只留下够和本地线人接头的数量就行。” “好。” 客商们四散,如今下邳一片混乱,正好有利于他们离开遮掩行踪和离开之前搞事。 下了楼,有人扯旗写文字就喊:“承禅皇帝打过来了!承禅皇帝要灭均田,要分地,要让大伙儿都有饭吃拉!” “老乡们,你们还在这里天天租世家的屋子,还要逢年过节给世家家奴送钱送老婆吗?承禅皇帝入城之后,所有城里百姓都能分到一套房子,或者一套店铺!还能用三文钱买到两斤粟!” “老乡还在等什么!随我迎接承禅皇帝入下邳!” “解放下邳!” 不愧是专业的天策府军情部间谍,煽动能力简直秒杀了王赦他们这些半吊子。 伴随着大量的百姓情绪被调动,一个个揭竿而起。 市民大军很快滚成雪球一样,朝着世家大族居住的中心区碾压了过去。 下邳,是一处世家剥削之地,尤其是本地的工商业发达,市民很多,而世家又在城市里不当人胡作非为。 又或者放纵家奴为非作歹。 闹得天怒人怨却也有办法压下来。 但本地人心头里的激愤只是短暂被压下,现在有人揭开这个口子,开出了解放下邳就给店铺和房产的消息,整个下邳再也压抑不住。 沸腾! 人声鼎沸! 就连吕文欣和王赦都一脸懵逼,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不同口音的人,喊着几乎相同的话语,进而拉来了一大批人起事? 不过也来不及多想,市民们的愤怒被点燃,将敌人击退,冲进了谢家和梁丘家的府邸,见人就杀,放火烧家。 而陈氏和黄氏则因为家兵悍勇,弓弩齐备,打得他们无力还手。 暂时保住了平安。 “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先去夺县衙和武库。”王赦摇醒吕文欣,“咱们必须尽快收拢足够的兵马,再做图谋。” “那城里呢?还乱着呢!”吕文欣反应过来,但一片混乱让他担忧。 “暴乱之后很快就能自己消解下去。咱们先把人带够,再把本地的混棍青皮都杀了,下邳就能安静下来。”王赦也镇压过不少城池,业务流程很清晰。 吕文欣也觉得很对,因为他也没少干过相关业务。 两人一拍即合,任由市民进攻世家,不管是不是混棍们浑水摸鱼,他们都要尽快控制武库和县衙,进而发号施令! 下邳,被一团火点燃,彻底染红了半边天。 第124章 宣抚使李田所 下邳城的暴乱,还在持续。 吕文欣王赦两人,带着人刚拿下了下邳县衙和郡治,匆匆来到武库。 一打开。 一股铁锈味,扑面而来。 “咳咳咳……” 吕文欣从灰尘之中冲出来,剧烈的咳嗽和不住流下的眼泪,都昭示了整个武库不知多少年没人来打理了。 “娘的!这就多久没人来过?这里的武器还能用吗?” 吕文欣看着灰尘静置,望着里头,晦暗无光,哪怕一点亮银色的光芒都看不到,忍不住破口大骂! “总是有能用的。”王赦习以为常的说,“走,跟我来。” 吕文欣跟着走进去,两边架子,除了灰尘,就是散发着铁锈的鲜红,还有一些青绿的颜色。 “青铜的?这玩意儿前汉造的?” 拿起一根依稀可辩青铜箭矢,上方的铭文写了它的年岁。 “我记得二十年前太上皇监国的时候,不是已经下令地方整顿军备,将所有青铜工造统一融成钱币,用来购买地方的铁器,置换兵备吗?怎么还会有这玩意儿!” 吕文欣震撼无比。 他五年前在武关的时候,就听闻本地世家子弟在交谈,应昭也颁布过地方军备整顿的监国诏书,这群世家子弟还喷应昭二十年前就已经做过一次了,劳民伤财的,现在还搞,简直毫无仁慈可言。 吕文欣倒是记下来了,但是万万没想到下邳武库里的武备,超过七成都是青铜的! “整顿?长安的命令能出长安?”王赦一脚踹在边上的木架,不知多少年没打理,屋檐漏水渗透了污水,早就让木架腐朽,这一脚直接要了木架老命。 哗啦! 碎了一地的木头和铁器,看得吕文欣眼底尽是怒色。 “都是狗官!就这些破玩意儿,每年还要我们上缴军备赋!”吕文欣想到了他老家父亲写信来时的吐槽。 赋税,赋税,每年多出来几百文的赋,再加上地方狗官胡乱收税,就算是自耕农家庭,也是生活艰难。 然而想到安阳老家或许也和这边一样,整个人就有点遭不住了。 “先不管这个了,让人进来,将这里的可以用的搬走。” 王赦走到几个角落,将大量的青铜刀取下来,吕文欣喊来人之后,最终只凑到了两千把刀,六千个枪头,还有两万根骨质箭矢。 没错,骨质的。 吕文欣感觉自己的血压要上来了。 “这就是下邳郡郡治的武库吗?汤国的武备令要求一个人口大郡,需要整备一万刀,三万枪,弓一万,弩八千,弓矢二十万,弩矢二十万。结果咱们看到的都是什么!” 吕文欣的愤怒,无从压抑。 “这就是下邳。一个烂透了的下邳!”王赦是习以为常个屁,胸口堵着火无处发泄,“都别愣着,跟我招人!尽快武装起来,不管其他的,先把武器配上。” “行!”吕文欣忍着怒火,带着人赶紧去抽丁。 有一些街巷并未有人出来,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胆子的。 但这些人就是抽丁的对象,撞开门之后拉出各家的男丁,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凑到了五千人。 “都听好了!外边都是暴徒,街头巷尾的混棍青皮正在烧杀抢掠,你们现在都被武装成兵,随我们去镇压这群人!不过不用担心,我们会当前锋,你们只负责摇旗助威就行!” 王赦几句话,就让人群稍稍安定了下来。 接着他和吕文欣一人带两千五百人,分别在东城和西城镇压青皮,驱逐本地暴乱的市民,让他们接受整编再形成战斗力。 不服气的就杀,完全不给谈条件的机会。 果断得令人发指。 “吕将军!”正在镇压西城的吕文欣突然听到喊声,抬头看到了一个商人,“有事?” “是!在下天策府驻徐州下邳军民府西城宣抚使李田。” 吕文欣听得这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青年。 “天策府?你是承禅爷的官?”吕文欣诧异问,“可有凭证?” “自然。”青年摸了摸口袋,取出了一块令牌和任命。 小张飞上前拿过来,吕文欣照着火光一看,停顿了一下说:“你过来。” 李田上来。 “真是承禅爷的官?军民府是什么等级?宣抚使又是什么品级?” 吕文欣倒是信了几分,毕竟这里可不是蜀州,承禅皇帝的人就算存在,也不会大张旗鼓的说明来历。 但这个李田敢出来说话,估摸是真的承禅皇帝人了。 “军民府是敌战区一切行动最高统帅,按照每个郡进行划分,可以理解为我是咱们下邳城西半城的宣抚使,负责针对本地宣传,让更多的老百姓知道,我们承禅皇帝的均田分地政策!引导大家进行秘密反抗,组织有生力量,只要陛下东出,我们就能尽快反正,策应陛下夺取天下!” 李田说得很激昂。 小张飞听罢,嘀咕道:“这不就是间谍吗?” “这不一样!”李田反驳,“我们是敌后间谍,是地下行动的人。我们抛下家庭,只为了接引更多的老乡和兄弟姐妹们共同反抗世家暴政!消灭世家暴政,大汤属于所有人!我们是要跟陛下一起追求天下大同的!” 李田是个合格的宣抚使。 应昭拿下蜀州之后,对宣抚使的训练不同往昔。 有很强的针对性。 比如敌后宣传,引导舆论,更重要的就是让他们也能相信“天下大同”。 “那你能联系上蜀州吗?”吕文欣将文书还给李田。 敢这么正大光明的呐喊,绝对是世家子弟们口中最厌恶的泥腿子没跑了! “这是当然!”李田收了文书证明之后道:“本来我们是打算悄悄进行宣传的,但没想到你们起事了。我接到下邳军民府主官安抚使的任命,火线担任下邳独立师的宣抚使,负责协调对接下邳独立师和蜀州联络,以及教授学会东宫的《步兵操典》,你可以安排一批信得过的人跟着我学习,我需要发展下属的各级宣抚使,最好是识字的人。不识字也没关系,我会教。” 李田的一番话,彻底让吕文欣放下心来。 “好好好!你要是会操练军阵,那可真是帮我大忙了!”吕文欣松了一口气。 他这么多年历练下来,也知道自己不是个操练大军的料,而且他就算有野心,也不会随便表露。 毕竟蜀州的太子,依旧威名赫赫。 “那现在你们要做什么?”李田张望了一下问。 “先将下邳全城控制在手。”吕文欣解答道,“要尽快镇压下来!” “我一同助你。”李田道。 “多谢。” 第125章 理论和现实的碰撞 军民府,是应昭应对敌占区域内进行统率的最高统治机构。 由于军民府处在敌占区,显然不可能在明面上运行统治能力。 但是作为一个后世之人,应昭比谁都更清楚,舆论的高地你不占领,敌人也会占领的重要性。 于是设计之初,军民府就拥有行政,军事,刑罚的统合权利。 主官为安抚使,正四品,直接三权合一。 佐官为宣慰使负责刑罚,团练使负责军事。 是的,安抚使主抓的方向还是军民要务。 在地方的行政之上,安抚使拥有一票否决权,并且在团练使没有指派之前,都是自己兼任的。 除了安抚使、团练使、宣慰使之外,剩下的就是一些一直都有设立的主官,那就是各级宣抚使,各级招讨使,各级观察使。 他们的作用不言而喻,由于地方还是属于敌占,在没有获取足够的根据地之前,基本上是不存在职权细化的,如何调配和变动,由安抚使决策。 可以说安抚使就是各个敌占区州郡的总督存在。 当然安抚使也不是表面看起来风光,甚至可以说风险很大。 首先,世家对于地方的控制并未丧失。 呆在蜀州的应昭,结合这段时间入蜀之后分田均地,打击黑恶犯罪,扫荡世家之后得到的工经验来看,确定了他的军民府,不可能走传统的“农村包围城市”战略方针。 因为农民是一群短视,狡黠的人。 这是农业社会决定的性格,不是应昭自己的臆想。 想让农民听你的话,除了你将他们头上的乡老村长干掉,或者让他们也处在一个朝不保夕的社会环境中,在他们都活不下去的情况之下,才有可能随你造反。 记住,是要活不下去! 农民的工作好做,也最难做,因为农耕文明注定了只要守着一块地,在一定的周期内,只要不是遇到天灾人祸,基本上都能混个囫囵活着。 也就是如此,农民一般不会和游牧民族一样动不动就挥刀。 因为游牧代表了不可控,而农民世世代代生活在一块土地上,他们比你更清楚本地应该做什么,要做什么,才能让自己不饿死。 所以游牧过不好就会提刀,管你是谁,让老子都要活不下去,大不了干掉你去投奔大部落。 谁拳头大,老子听谁的! 而农民就不会这样,因为只要不是大灾面前,只要有一小块地,就能保证他们不饿死! 不饿死,就不会反。 至于有没有想过过得更好? 圣人都告诉你了:“温饱思那啥。” 重点在一个“温饱”。 可农民活着就很累了,怎么可能想其他的。 所以应昭深刻研究之后,呆在出游回来,就在成都写起自己的论文来。 深刻研讨:世家是如何控制百姓的。 最终的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让大部分人处在一个薛定谔状态。 每年有一半概率饿死,一半概率不饿死。 那怎么控制这个不饿死的状态呢? 有且只有一个办法! 世家跟各个地方的村长合作,或者让家奴看顾,而这些人也就是各个村的长老、里正、乡老。 他们控制武力,掌握刑罚,并且拥有一定的话语权,是基层的实际控制者,依附在世家的大树之下,过着“中产”的生活! 世家给他们免租,奖励他们土地,收买他们协助世家进行剥削“韭菜”,让韭菜们不拼命干活就会死,拼命干活才有活下来的可能。 韭菜是谁? 就是这群薛定谔的农民。 只要控制得当,农耕百姓或者佃户,那就是敢怒不敢言。 而且他们通常一辈子生活在庄园内,世世代代在这群中间商的pua之下,他们许多人办事,都会请这些村长帮助,庄园社会内,农耕百姓,或者说农奴不存在任何意义上的人身权利。 他们只属于庄园! 而中产意味着能吃饱,能吃饱就能读书。 能读书就有机会跃迁阶级。 这就是为什么农耕时代,许多黎庶被压榨了一辈子,甚至因为某些原因,死在了乡间地头却无人替他们发声的原因。 他们不是人!是奴! 奴隶制,是不需要关注奴隶的人身问题的! 只要保证他们囫囵活着就行。 应昭发现,汤国本质上,是一个个割据地方的庄园组成的国度。 嗯,如果放在欧罗巴,这就是一个个国家。 而这些庄园的实际统治者还不是世家,世家只是“中产们”推出来,跟中央抵抗的诸侯罢了。 举个例子,天主孝子法鸡前身法兰克王国统治,实际上就是一堆骑士簇拥几个诸侯王对抗法王的统治方式。 “你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这句经典,在汤国社会,也基本通用。 但换个说法,这也是个薛定谔状态。 皇帝的政令出不了长安,那就是这句话就成立,但如果能出得去,那不好意思,这句话就不适用汤国。 对了,还要说一点。 这群人在世家倒下之后,他们凭借这科举,在唐代崛起,依旧是依附世家,最终完成阶级转换,在宋代跟世家合流,进化成为科举官僚集团,也就是所谓的士绅集团。 士是世家、权贵和跃迁成功的官僚,绅叫做乡绅。 乡绅,通常为举人和秀才,他们是地方基层的统治力量。 而这群人就是“中产们”进化出来的。 当然也有一部分升级成功,但升级之后,又会有新的人顶替他们的位置,继续成为社会金字塔的中层力量。 只不过宋代之后的科举可以卷出考王,进而选拔出官员,最后这些官员用其他的手段完成反杀,让阶层有起有落,稍微成为常态。 不过世家高层不都是傻子,他们可以不管黎庶死活,反正自己逍遥自在,攀比斗富就行。 但地方不靖,他们的逍遥来源就会少。 因此,税会降低不少。 只是“中间商”们,可不会放过这个赚差价的机会。 于是,生产资料分配不均的矛盾,被中间商赚差价无限放大。 百姓、农奴苦不堪言,在灾难发生之后趁乱逃离本地,成为流民和逃奴,最后进入城市内卷。 地方逐级上报,呆在中央的大人们,将所有的问题归结为世家的恶政。 应昭刚开始也这么觉得。 但是现在他知道,除了要灭了世家,还要将“中间商”解决掉。 否则永远会被放大矛盾。 不过,解决可能解决不了,但能让这群人进入内卷,只要完成“地方上的阶层”流动靠卷就能完成,那么“中产”就是一个笑话。 本质上也还是无产者。 只是想让这群人卷起来很难,毕竟他们治下更低一个等级的农奴,不具备跃迁能力。 他们普遍的认知就是,有些人天生就是贵胄,他们活该拥有这一切。 而且他们没有资本读书,活都快成为奢望,还怎么往上走? 于是这就给佛教蔓延提供了滋生土壤。 今生受苦,来生富贵! 投胎,是门技术活,如果应昭没有生在皇家,现在指不定就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了。 综上,应昭本人就是一个逆版本而行的存在。 这就是为什么入蜀之后,应昭的变化一次比一次大。 全是因为他沉下心来了,好好的看了看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进而做出了最符合这个时代的决断。 军民府,必须优先进入城市,策动流民,发起城市暴动,不管成败与否,都能离开城市,反攻乡村,均田分地,瓦解世家控制地方的力量。 城市无产者和游牧民一样,他们需要资产才能抵御风险! 这个时代不是后世进入工业化的世界,世界有所分级,粮食可以从别的国家进口,可以用工业和资本转嫁矛盾。 而是一个缺衣少食,生产力不足的时代! 流民进入城市之后跟城市居民抢活,成为社会治安的矛盾点,干黑帮等等都是流民们做的。 但不这么做,在世家消费流出来的有限资源之中,你确定你能抢到吃的? 所以,这群人就是追求大同的最好苗子。 他们除了一条命,还有剩下别的了吗? 第126章 论农牧庄园时代的矛盾 没了! 光脚不怕穿鞋的,只要理论合适,纲领契合时代,你又能保证他们能吃到东西,他们就敢跟着你干。 而应昭,就有这些东西。 第一,他目标明确,均田分地,重新对社会财富进行分配,这一点足够让他们看到希望。 第二,他武德充沛,拳打柔然,脚踩四方,一怒而天下惊,是个能打的老板,跟着这种老板混,还怕找不到吃的? 人都是幕强的,只有强者才有可能恒强! 不过这个强者心怀朴素价值观:“达则兼济天下!”罢了! 第三,他有纲领,进入地方了解了社会基础之后,在没有工业化介入的时代,应昭开始修改《大同书》,将之前自己放弃加入生产力篇章写上。 按照自己的记忆轴,将时代分为:原始奴隶时代、青铜奴隶时代、钢铁奴隶时代、农牧庄园时代、农牧集约时代、纺织工业时代、蒸汽工业时代、电气工业时代。 现在,他要将原本的农耕庄园时代瓦解,转入由国家主导的农业集约时代,提前宣告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并行的时代到来,让国家拥有明确的指导方针。 尽可能重塑古代对基层控制的动员能力。 既然来了一趟,那就做彻底,将它变成理论的一部分! 应昭是大概摸清楚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了。 不是什么皇帝失德,天怒人怨,核心其实还是一条。 生产力无法支撑人口生存需要! 切记,是生存需要! 理由如下: 其一:生产力不发达,无论农耕还是放牧,都无法提供足够养活八千万汤国百姓的食物。 再加上世家集中土地,既想要节约对地方的投入,还想继续压榨更多的剩余价值。 进而导致汤国空有庞大的人口,却没有实行有效的开发,导致大量人民逃进城市。 如今,农牧庄园正处在崩溃前兆。 其二:进入城市之后的破产农民以廉价的姿态,开始和城市市民竞争生存资源,就业岗位不够。 从而引发抱团、结社、黑恶势力运作存在,治安开始下降。 城市实控的世家们,因为处于农业庄园时代,大量的生存资料都在农村,所以他们不会对城市进行投资,这样的收益很低。 毕竟投资城市建设周期长,也会导致他们在城外的农村因为城市扩张被破坏。 当主要收益来源被破坏,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他们会选择让城市自生自灭。 城市得不到投资,得不到发展,因而无法容纳下更多人之后,内卷加剧,黑恶纵横,治安混乱,世家逃离城市回归庄园,于是城市最后的消费者消失,开始破产,进而逼迫本地市民和流民朝着更大的城市聚集。 第三:当所有的城市包括长安在内,都无法支撑庞大的流民停留之后,伴随着一场大灾降临,总会有人无法继续忍受,因而揭竿而起。 世家肯定不会坐视他们揭竿而起,他们有财力,能趁机收拢人马来保护自己。 而坐在中央的皇帝却因为世家偷税漏税,城市破产,国家破产,遍地都是流民的时代到来而亡国。 于是,一整个国家开始进行内部的自我清洗。 合久必分由此到来。 再然后社会清洗得差不多了,土地能承载足够的人口之后,保证了社会里的人的基本生存需要了,人心开始思定。 接着天降猛男,天下再度一统。 分久必合成就达成。 天下又开始进入一场大治,然后是洗牌之后的新贵崛起,成为世家。 他们又用“中层”渗透地方,蚕食中央的一切,渐渐再度进行土地集中,然后流民入城市,城市不堪重负破产,引动国家破产,流民得不到最后的救济,再次揭竿而起。 周而复始。 完成重修之后的应昭心情是沉重的。 如果他就这么让世家继续无所顾忌的压榨,那么最多二十年,整个国家将会彻底进入崩溃瓦解期。 要是再来一场大灾,就是天下大乱。 应昭写的时候也想过,如果按照正常的即位方式,自己不进行暴力革命,那会有什么后果? 大体就是亡国。 因为,如果只是拉动地方世家内斗,本质上很难支撑他推行工业化,或者说他的工业化进度,必将会遭到世家的打压而彻底崩盘。 因为如今的时代,处在“农牧庄园时代!” 农牧庄园时代的主要矛盾是什么? 是土地的产出和一切农业的剩余价值,都会落在庄园主手中,而不会流入市场,百姓购买不起,手中没钱,而上层世家人口就那么一点,能消耗多少。 于是市场无法形成,进而形成有效的资源调配! 那么工业化需要的市场都没办法出现,你指望世家对外扩张去打市场? 不说其他的,中国之外,除了一个罗马,还有庞大的人口承接得了工业产品的进入吗? 就算能打到罗马,东西两万里你要走几年?去一趟你要消耗多少粮食? 划算吗? 好,假如可以形成市场,那么你要进行工业化,工业原材料呢? 怎么来!? 世家地里长的东西,就是原材料! 而世家能放过赚你钱的机会? 还有人说,让私人去做嘛!国家躺着收钱呗! 应昭只想说这就是个屁想法,你的政令都出不了长安了,你还能收到税? 工业化让私人去做?那公共设施呢? 人生活的基本福利呢? 啥都没有,你还想工业化?就等着被推翻! 然后换其他皇帝上来。 写到这里,应昭这才发现自己歪打正着了,冷汗直冒了都。 如果不自己亲自下场,控制主导方向,他甚至可能活不到“大宪章”的出现。 因为中国的“天子”是神权与君权的二元象征。 而不是日耳曼那群人的贵族一直在维系血缘至上的游戏规则。 如果他们对民众进行pua千百年的结果都不遵守,那“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发源地绝对不止一个中国。这群日耳曼人贵族早就不知道被灭多少次! 他们就算废了顶头上司也不能杀,因为杀了,顶头上司的家族也会安排他们的族人来继承。 地随人走的规矩,很操蛋! 于是欧陆就有:贵族永远是贵族的规矩。 而中国,因为汉武帝独尊儒术的时候,董仲舒可是留下了“谶纬之道”的制约,想要借此制约天子,不让神权、君权二合一之后,君权无限大,导致皇帝为非作歹,无人制裁的结果酿成惨剧。 但这么做是限制了皇帝,也等于将把柄丢给反对者。 再套用如何成为天子:那就是“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此言话糙理不糙,谶纬之道能限制皇帝,也能给夺取天下的人,创造合法性。 现在或许没有,但你当了皇帝,就会有无数人帮你变成天子。 只要在史书上写:“某某某,出生自带香气,阳光普照,紫气东来。然后再来个少有勇智,五岁颂千言,十岁通武法,三十岁一统天下。”那就是天子降世。 你的合法性就有了! 君权神授嘛! 我自带光环降世,我还控制天下,我还让百姓不饿死,我就是天子了不是? 至于之前的王朝皇帝,因为谶纬之道的“天子失德”作为论断。 于是神权正统性被瓦解,再加上政令不出中央,君权正统性也被瓦解。 你想反抗?不好意思,中央收不上税没钱啊! 然后你就被叛军灭了全族,成为人人唾弃的亡国之君。 世家还是那个世家,站好队他们依旧坚挺,不就是换个头头吗? 听话留着,不听话干掉。 太祖的暴毙,牵扯了多方势力的利益,甚至包括太宗的利益。 说白了,要动世家,正常政斗,想要不牵扯举国的一切,那是扯淡想法。 为了利益和皇位,亲儿子都能推波助澜弄死老子,应昭自己研判过后,心也冷了好几分。 “专心搞事业,没有起色之前,儿子要不得!” 应昭放下笔,起身退开玻璃窗户看向花园,景瑜璐正笑着,拍着手鼓励着蹒跚的孩子,阳光下笑得无比开心。 第127章 下邳事 回到下邳。 下邳安抚使靳牧野看着快速安定下来的下邳城,总算露出了一抹笑意。 “看来李田也是个有能力的人,这么快就打进了战友的内部。” 听到这话,边上都是夸了一遍李田,但有一个宣慰使问道:“只是,如果有团练使过来,咱们怎么安排?还是说,将现在实控下邳独立师的吕文欣或者王赦发展成团练使?” “不。不能让他们成为团练使,这么做容易助长军头的诞生。” 靳牧野捋着八字胡须,谁也想不到他是一个二十的青年,反而觉得贴了一块狗皮膏药在额头的他,像个可恶的家奴头子。 靳牧野也不在意,有些时候丑的一般般,反而能遮掩住不少东西。 要是人人都一身正气,那敌人出来一看,抓的就是你们这些一身正气的人。 “咱们的任务是发展城市里的同志。 李田那边就让他去发展,我们不能暴露,以免被敌人一网打尽。 总之,做好最坏打算。 另外,之后的任务是面对周围几个县的发展同志,以及尽快完成信息网的构建。接下来下邳一定会被进攻,我们得尽快搜集到足够的信息,协助下邳独立师守住下邳城。” 靳牧野开始安排任务,几个宣慰使也都抓紧行动:“明白!” 他们虽然掌握刑罚,但本质上也是有资格实行独立情报的收集的,毕竟都察院系统,也是要有证据才能弹劾,才能拿人的。 而不是风闻奏事! 下邳安定下来不一会儿,又开始进入吵吵闹闹。 主要是宣抚使李田开始挨家挨户宣传起来承禅皇帝政策。 他带着人毫不客气抓走城内所有识字的寒门文吏,开始搜罗粮食,控制兵器铺,一个人顶五六个人用,愣是帮着吕文欣军形成了一个有效后勤。 粮食有了,兵源就有了,兵源有了,铁匠们拿到钱和一堆腐朽的器具,开始打造兵器。 城市加固防御,剩下的世家豪族只围不打。 接着开始落户分店铺。 一连两日,看得王赦都茫然不已:“你就不管管?” “管什么?”吕文欣看着正在操练的士兵,挑了挑眉头,“李先生是承禅爷派来的人,你瞧现在下邳多井井有条,咱们这些武夫管得起来?” 吕文欣倒是识趣,有能力的人来做事,他什么都不用掺和多好。 但王赦却有点难受:“他天天晚上在军中宣传分田政策,什么均田、业田、恤田、佃田的四分政策,还有什么城市落户分房政策,这都是会彻底触及世家底线的。如果这么做,我们将来要面对的敌人,可是十万往上走啊!到时候承禅皇帝还未出蜀,我们只怕会被徐州全州兵马一起围攻,甚至踏碎!” 王赦相较于吕文欣来说,清醒了很多。 承禅皇帝的政策是很好,诱惑性很大,可是他们毕竟是在敌占区,四周都是敌人,怎么可能分得了田地? 就算你想要种田,徐州都不能让你种田。 因为下邳隔壁就是徐州州治彭城郡,你要是在这里种田了,彭城郡怕不怕? 到时候州牧一声令下,徐州所有世家都会围剿于你。 他们怕是没有三个月,就会灭亡。 将这个说给了吕文欣听了以后,吕文欣立刻重视了起来。 他是因为不想成为高利贷奴隶而造反的,本质还是不想死。 现在好不容易搏出了命来,接着还要被围剿? 甚至可能死去,那确实很凶险。 想了想,吕文欣趁着夜里,找到了李田。 李田刚刚结束了《大同书》的教学,准备会帐篷休息。 还未走远,就让一个穿着僧袍的青年拦住:“南无阿弥陀佛,在下道可,见过李宣抚。” 和尚? 李田皱眉看着僧袍青年,应昭在蜀州灭佛他也知道,不过应昭让他们出来之后,也提醒过不能进行无差别打击,而是要进行甄别,信佛之人也可以发展成同志。 稍微收拾了一下心思,李田问:“不知大师找我何事?” “当不得大师,在下只是一个未曾剃度的居士。”道可颂言一句罪过,接着道,“在下是来与您探讨《大同书》的,我佛求众生平等,与陛下之天下大同理念相辅相成。在下也想了解《大同书》内的含义。” “原来如此。”李田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回头我与你一本大同书,你先好好看看。过两日我会开始讲解《大同书》的部分释义,欢迎到时候在课堂上讨论。” “这……”道可没想到李田是公事公办,但仔细一想也在理。 灭佛了呀! “南无阿弥陀佛,那贫僧届时一定到。”道可碰了点灰,转身欲走。 “呀,李宣抚,正好找你。”吕文欣远远的走来,看到道可,倒是想到了之前的事情说,“你这和尚原来在这里,你师傅是个不错的枪棒教头,很厉害。李宣抚,这道可可是弃暗投明的人,要不是他带着他师傅投来,这几日咱们弟兄们的武艺,可没那么快进步。” “南无阿弥陀佛,贫僧只是不想看到劝善之佛消逝罢了。家师远渡重洋而来,还是不通中土风俗,若是不投,只怕会死在郊野,或者被充作矿奴不得翻身。” 道可平静的回答,“两位有事相商,在下不便打扰,先告辞。” “去去。”吕文欣挥了挥手让道可离开。 李田倒是没在意,虽然进退有据,但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暂时没有什么威胁。 “吕裨军,不知所来何事?” 李田给吕文欣弄来了一个裨军的编制,虽然还叫独立师,但实际上就是从六品裨将军最高了,反正就是扯虎皮做大旗,等后续朝廷的册封便是。 “确实是要紧事。”吕文欣对后边喊了一声,立刻有亲卫站到几丈外,防止有人靠近偷听。 看到吕文欣这么郑重,李田也好奇了几分:“究竟什么事情如此郑重?” 吕文欣也没瞒着说:“这几日李先生一直在宣传政策,但每一项都是踩在世家底线之上,咱们下邳军不是承禅爷的直属大军,武器甲兵都配不齐,陛下只怕没有那么快出蜀,咱们只怕会很快遭到徐州世家打击。而且隔壁就是彭城郡,那里盘踞的世家和力量,不是我们这五千人能对付的啊!” 李田深深看了一眼吕文欣。 这几日虽然忙,他也观察了出来,吕文欣不像是个会这么想的人,那只有一个可能。 “是王偏军说的?他既然有如此言论,应该提出来跟我们一起商量才是。” 李田微笑道:“我的任务是尽快发展同志,帮助你们形成战斗力。战斗的事情我不会插手,所以明日我们一起来商量对策,大家庙算筹谋。如果下邳真的无法守,那就转移出去,徐州也有山,寻一处险地落寨,一点点发展也不是不可以的。” “呼!这就好!” 吕文欣得到这个答案心里头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就怕承禅皇帝会勒令他们死守城池。 事实上,应昭在做理论的时候,就有明确想法。 先发展流民,形成战力之后不管是夺城据守还是出城发展,都是可以的。 能打游击的打游击,能控城的就控城,能发一分光,就发一分光,能出一分力,就出一分力。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他需要种田,但也不能坐视敌人发育! 军民府的任务就是拖延敌人!瓦解世家对庄园控制! 第128章 过往秘辛和沛国 下邳郡,徐县(今江苏泗洪县东南)。 “二郎!二郎不好了!” 下邳陈氏主家二少,陈元呆在徐县内搂着从徐县尼姑庵抓来的美艳女子睡觉呢! 结果还没睡醒就被吵醒,整个人露出了不满的声音:“喊什么喊?叫魂呢?” 陈元坐起来,眼神还是迷茫。 “大事不妙啊!下邳县城被太子的军队攻下了!”听到这话,陈元迷瞪瞪的坐在床榻边:“蛤?” “太爷派人来信了,让您想办法带兵回去救援!太子的大军要是彻底控制下邳郡,咱们陈氏几百年的基业,都要一起完蛋了啊!” 此言一出,陈元一个激灵,匆匆下了床榻,随意穿上衣袍,奔了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子不是在蜀州吗?怎么跑到徐州来了?这东西三千里呢!就算东出徐州,也是走水路,荆州、湘州、扬州为什么没有一点动静?” 陈元的话,让来传信的家人一脸沉痛:“具体的咱们也不清楚,不过我已经派人去探查消息了,最多两日就能得到结果,在这之前还是要尽快收拢军队。太爷来信说,谢氏和梁丘氏举族被杀,没有一个活口啊!现在咱们陈氏的坞堡暂时守住了,但不代表不会被攻克。” “!” 陈元震惊:“谢氏和梁丘氏被屠了?” “可不是嘛!太爷还说这群人已经开始在下邳分屋舍和店铺!现在整个下邳的贱民分纷纷改旗易帜,成了太子军的拥趸。太爷让咱们想办法救援,还要通知一下彭城郡的州牧,以及沛国的沛王。” 听到这话,陈元盯着家人:“沛王?通知他做什么?” 沛王者,不是汉太祖刘邦,而是太祖第三子应槊之后,应九元。 沛国的封地范围为沛县、丰县、留县、萧县、相县、郫县、符离县、宿县(今宿州)、谷阳县。 是一个郡的大国。 可不是应昭九叔巴东王应观的涪陵县能比的。 沛王,这个分封不一般。 因为太祖的时候,恐惧太宗庞大的势力和世家的投效,故意给老三应槊说:太子暴戾,不可为帝。 大体的剧情就是想要培养一个能跟大儿子对抗的儿子,来保证自己的权势不会遭到大儿子的分裂。 但太宗可是随着太祖一起征伐攻略天下的人,怎么可能被夺位? 为了给老三营造登基的“必要条件”,先是封应槊为丰县侯,接着升为谷阳王,再然后册为沛王,从而达到和太子分庭抗礼的地步。 之前说过,太祖动了均田的心思,然后就暴毙。 根据太宗调查,是沛王守卫皇城不利,导致江南司马氏死忠潜伏进入皇城下毒。 因而在太祖死后第三年,沛王应槊在沛县被杀,但是太宗册沛王第三子应夏为沛王,让这个婢生子继续延续宗庙的意味不言而喻。 江南司马氏因为是东晋皇族再加上从一品大族的缘故,虽然保留了香火,但也死了差不多一大半,在太宗朝基本上就是个吉祥物。 至此,太祖暴毙案被彻底关在史册内,后世鲜少有人谈及。 哪怕现在已经好几代,但沛王依旧是个身份敏感的人。 这个时间点找沛王,那不就是想要搞事情嘛! “真到了这个地步?沛王的心思,朝廷或许不知道,可是整个徐州谁不知道?要不是太子应昭横空出世,横扫了柔然,只怕现在已经反了!” 陈元刚说完,猛地恍然道:“老大人是担心太子真的东出?” “不能不担心啊!太子喊了天下大同好几年了,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分田,如果真的让太子东出成功,那么咱们这些世家几百年的基业,一朝都会散尽。咱们也不是广陵陈氏,靠着海盐还能过活。咱们就剩下土地了!” 家人的话,让陈元默默点头。 承禅皇帝应昭、大统皇帝应晏,这两兄弟之间的斗法,肯定是会波及过来的。 并且这两个人,一个是铁了心要干世家,一个则是下软刀子。 不说别的,就说萧道成主持的南兵北调,北兵南调,以至于各家守卫力量,遭到了一定程度的削弱。 现在又有人造反,陈元总觉得长安的朝廷到时候会做点事情。 比如调精锐东出,占领徐州。 然后对徐州下刀子。 要知道徐州现在可不比往昔,北面的琅琊郡并入青州,广陵郡遭到了扬州吞并,掐头去尾,他们就剩下两淮的一部分。 典型的四战之地。 而且这里现在是江南世家的地盘,可是关东世家的势力也不小。 所以陈元在踱步之间,结合了各方局势有了一个基本的判断。 “老大人的决策是对的。如果关东军真要趁机压过来,从而对我们进行蚕食,那么就立沛王为帝,三分天下!” 陈元内心一冷。 相较于应昭应晏两兄弟的对决,陈元更看重的还是把持朝廷的关东世家想法。 关东世家压着汤国二十年,趁机四处扩张,早就引起了整个江南世家集团的不满。 陈元更觉得,长安朝廷最近的调动,很有可能就是要将江南世家集团彻底压死。 否则灭佛的事情,怎么会自己安排人过来呢? 难道他们这些本地世家的人不能灭吗? 所以,真要是关东世家展露獠牙,那就别怪他们推举沛王为帝了。 大不了三分天下就是了! 毕竟沛王应九元也是一个狠人,手中有披甲精锐三万,还有八千丹阳兵! 并且五年前徐州暴乱,可是他带兵镇压的,也是个能打的。 这个王爷,要不是恐惧应昭的战绩。 在应玄彻底摆烂,任由关东世家侵蚀各方,丧失了大部分地方掌控的好时机,岂能不提刀重新夺回“他们家的皇位”! 毕竟,太祖也可是要立应槊为太子的,将来就是皇帝啊! 虽然被太宗反杀。 但他们沛王绝对没有故意放人去毒杀太祖,这样做无异于自杀好伐? 沛王是有太祖的支持,这才有了跟太宗一较长短的机会。 太祖死了,对他沛王完全没有好处啊! 只可惜,太宗依旧强,而沛王夺嫡失败,丢了性命。 就连王位都是婢生子继承,太宗对沛王族的打压,那简直就是全方位的。 现在用了好几代,才彻底稳住王位的应夏后代,岂能让婢生子之名彻底挂在头上? 秘密准备几代,就是为了夺位的沛王,简直就是徐州不属于关东世家派系的诸多世家们最好的扶持对象。 尤其是,关中分裂成两个皇帝的情况下! 机会难得啊! “走,去整编部曲,准备反攻下邳。”陈元的下达了命令之后,又取来了纸笔写了一封信,让家人送往相县。 这里是沛国的治所。 第129章 沛王起兵 国。 最开始指有人守卫的城池。 后来中原的国,开始壮大,直到周公分封开始,中原的国,开始变多和大。 大国,也开始从一个城池的范围和发展,变成了数个乃至数十个城市范围。 至此,国变成了疆域的代名词。 社会我政哥横空出世,天降猛男,奋六世余烈,扫六合,并八荒,废封建,行郡县,建立第一代中央集权制度之后,古典华夏帝国制度正式确立。 但奈何一统不久,政哥驾崩,天下大乱。 之后,陈涉吴广起义,张大楚国不久灭亡。 楚怀王熊心被项羽推举,成为了新天下共主,彻底将秦国打崩。 也带来了一定的社会问题。 在楚怀王被项羽按着分封不久,义帝熊心被杀,西楚霸王项羽彻底将自己推向天下对立面。 汉王刘邦从蜀地杀出三秦大地,一步步干掉了项羽。 为了安抚众人,也为了规避交通不便利,带来的中央集权无法有效施行的风险,刘邦选择了郡国并行制度。 不过在推行之前,他干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干掉诸王,之后开启白马盟誓,非刘氏称王则天下共击之。 本意自然是希望自家人能帮着一起统治天下。 但刘邦一去,吕后乱政,代王登基,史称文帝,因为郡国并行所带来的倒车行为,已经开始无法压抑。 中央铸币,诸王也铸币,甚至还跟中央抢夺人口,一度导致诸王权势位比中央,比如梁王、吴王等。 之后文帝励精图治,传到了儿子景帝,景帝上位之前用棋盘当街砸死了吴王世子,虽然吴王忍下来了,但毕竟是结仇了。 景帝登基之后,开始削藩,诸王利益受损,吴王刘濞挑头,跟楚王、赵王、济南王、淄川王、胶西王、胶东王等诸侯王发起“清君侧”,七国之乱由此爆发。 如果不是梁王在战争中选择跟景帝站一块,只怕刘邦一系就会在这里结束,也没有后边汉武帝什么事情了。 而是让吴王刘濞成了皇帝。 但历史没有如果,七国之乱后,郡国并行制度的弊端也显现,于是汉武帝时期用推恩削藩的手段,彻底完成中央集权。 郡国也就成为一个时代的名称,并且一直在隋唐之前,诸侯王国权势反反复复,有些王朝有诸侯王有实权,有些则没有。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皇帝需要用皇族势力,来压制地方的世家。 汤国皇室起于地方自耕农家族,但对于地方的掌控力其实一直不高。 于是,地方的诸侯王国,是有实权的。 不管是巴东王应观还是沛王应九元,他们都是拥有兵权,并且在自己的封国内说一不二,权势大到甚至可以在国内废立国相。 比如沛相赵安,今天因为左脚先迈进沛王宫,被应九元贬为庶民,驱逐出沛国。 解决完关东世家安插在沛国的棋子之后,沛王应九元召集文武,来集青殿内商量下邳出现太子军的利弊。 沛王应九元,今年四十二,与应昭同辈。 是的,应昭见到应九元得喊一声堂兄。 同样是第五代皇族,身高一米七二上下,老是穿着亲王紫色袍服的应九元,老早就看应玄不爽了,奈何应玄自己不咋地,儿子却生的好。 被尊为太上皇之前几年,应昭虽然离谱的天天嚷嚷天下大同,但他本人在政务上还是有点建树,然后建树没点多少年,转头把技能点全部点在了武力上。 他用了武力,诠释了什么叫做一汉当五胡! 如今北疆的汉人,那是真的一汉当五胡的存在。开春之前,李作德带领着六个镇的兵马,吊打了柔然一番,逼得柔然彻底放弃西南方向的大片草场,基本上和燕然山无缘了。 消息传来,应九元是翻了又翻,看了又看,最终感慨自己是天眷之人。 但凡应昭安然登基,那他图谋皇位的野心就得按下来了。 毕竟应昭太能打,令人恐惧。 结果太子被世家折辱而反,因为粮食不足被迫放弃雍州撤往蜀州,等于是将自己的潜力给削弱了。 这就让应九元笑醒了好几天。 但凡应昭是夺下了雍州,他绝对不敢反,可入了蜀州,那就不一定了。 蜀州永远是三秦大地的配角,这是地势决定的,谁也改不了。 应九元捋着胡须,笑颜如花,真的不要太爽! “现在应昭和应晏俩小子内斗,关东世家和关陇世家站在应晏处,应昭被迫呆在蜀州收罗粮草,年不得出蜀。 以至于需要安排人跑来青徐等地亮旗造反,破坏长安朝廷的税源重地,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而且陈元来信,欲请我出兵镇压下邳,孤觉得可以趁机图谋徐州。” 应九元的心思已经飘了。 下邳乱局他早就有所耳闻,毕竟应昭的天策军旗,还是很令他忌惮的。 天策军,猛的一批,遇到了,自己气势都要先弱三分。 不过打听之后,原来是南调的北兵造反,扯虎皮做大旗搞出来的,就不用怂了。 只要不是应昭精锐,还打不过? “大王深谋远虑,臣等佩服!”众大臣纷纷下拜。 沛国长史刘同笑容更是多了几分,他彭城刘氏支援了沛王很多年了,作为汉楚元王之后的彭城刘氏,投资过各路大佬,但真正起来的也没几家。 眼瞅着关东做大,关陇自保,江南暗弱,彭城刘氏急得团团转。 汤国的政局除了应玄一朝之外,前几十年也就太祖朝乱了一点,他们刘氏愣是没有抓住机会起飞,现在举族被坑死在正四品上。 永世中层世家? 想都别想! 如今沛王要是举事成功,拿下徐州,图谋扬州或者青州,彭城刘氏只要襄助,定然能抢在关东反应过来之前,割据一方。 拿下一方土地,再图谋其他! 想到这里,刘同赶紧抬头道:“大王,事不宜迟,我军应该由上将苻容东出打下邳。而大王派人去彭城郡,请徐州牧卢平之(范阳卢氏)开个文会,此人好名,只要寻一处幽远僻静之地开文会,再随便请一些沽名钓誉的隐士作陪,他们定然无法对下邳动向有应对。 等我们拿下下邳,再挥师夺彭城,两郡在手,北可图谋泰山琅琊,南可下广陵、柴桑,甚至南下攻入金陵,掠夺江表财货以供北伐资用。” “好!长史所言,正和孤意。”应九元一拍大腿,兴奋之色难以遮掩:“此事若夺徐州,卿当为首功!” “谢大王!”刘同大喜。 至于边上,几个本地沛国世家官员,交换着眼神,里头的想法不言而喻。 第130章 局势动态 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沛国的上将苻容皱眉看着姗姗来迟的粮食,在校场内十分的郁闷。 前一段时间他病了,各项军职都被下了。 好不容易养好了病,为了重新掌军,也为了不在沛王面前丢了存在感,花了不少心思巴结了沛王的军师祭酒刘同。 这才堪堪弄到了这个调令,准备重新回归沛王大军内。 结果接到调令后,让他去筹措一下粮草。 本来这没什么,沛王作为徐州扛把子,经常性的协助徐州各郡镇压叛乱,目的自然是为了施加影响力,同时也降低本地世家组织私兵的意愿。 几十年下来,沛国都是这么做的,也亲眼目睹了世家豪族的精锐锐减,现在更是各自为政,遇到屁大点动乱,就会想到找沛王。 所以粮草一般情况下都是有库存的,每年都有一批粮食用来充当征伐用度。 不过去找沛王领了兵符出来后,苻容又去找粱房要兵粮。 结果这个混蛋满口答应有,等自己都将部队集结好了,居然鸽了自己,说是三天能送来一千石,结果愣是拖了八天。 他人都还未前进,就听到了沛王传来的申饬,让他赶紧调兵出发,兵贵神速。 现在相县这边看到苻容这般调拨军队,各种消息早就穿得满天飞了。 有人说沛王要造反。 有人说沛王要去打彭城,因为徐州牧卢平之和彭城郡守刘雉,都在芒砀山开文会,彭城郡无人看顾。 还有人说苻容是要拥兵造反呢! 总之流言满天飞,但并无特别的意外,都是关于苻容的传言。 甚至还有人说他苻坚的后代,准备光复前秦。 这就离谱! 苻容逮着人就骂,他是个锤子的苻坚的后代,他是河南公苻坚异母弟苻忠的后代,而且前秦都灭亡多少年了,现在是应氏天下,别给他乱扣帽子。 虽然这么做实在自证清白,但呆在芒砀山陪着卢平之他们开文会的沛王,还是下达了申饬,让他赶紧领着这六千兵马,抓紧配合下邳郡各个世家兵马,尽快拿下下邳城。 别走漏了风声! 然而,都这么大张旗鼓了,还怎么可能走漏不了风声? 苻容拿着粮草抓紧行军的时候,已经有提前骑了快马,一路冲到了下邳郡取虑县,将消息传递到了刚刚搭建起情报网络的下邳安抚使靳牧野手中。 由于下邳接下来会成为战争之地,靳牧野通过李田所的路子,提前转移出了下邳,前往下邳边上,跟彭城郡、沛国交界取虑县安顿,然后朝着两个方向排遣情报人员。 没办法,应昭手里人不够,各个安抚使通常是一个人要管两三个郡,等到基础框架搭建好后,或是就地升迁任免,又或者是空降,反正安抚使的工作大抵还是来探查情报的。 所以苻容的大举行军,让靳牧野赶紧派人送去了下邳县,自己则是加速筹划新人,前往沛国和彭城郡探查消息,同时再令一路人马南下,想办法入蜀传递消息。 沛王的动向,很不友好。 感觉不像是为了帮助长安朝廷来的。 等苻容兵马运行到下邳,春耕都过了。 所以暂时就不谈他。 另一边,应昭呆在蜀州,刚刚结束了地方的农耕统筹,然后尝试看看牦牛能不能耕地失败,最终选择还是养高原之舟在山地之间行动,自己则带人继续部署西北和西南两个方向的战事。 西北打起来了。 并不是尔朱荣去接替刘裕的班打起来的,而是河湟军节度使尤愚,领着三万甘肃镇军民一路跋山涉水,居然趁着冬雪封山强行领着三千骑兵突入河湟谷地,直接将慕容慕利延老巢给端了。 慕容慕利延完全没反应过来,只来得及带走逃出来的勇士,总共就三千人,一路跑出自己的地盘,然后一脸懵逼。 此时,正是承禅元年的二月,河湟谷地也很冷。 站在堆满雪的高坡上,慕容慕利延看着升起来的“河湟军节度使”旗帜,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这个旗号,他从未见过。 到底是从哪里跑来的猛男?大雪天都敢冲? 这一战,慕容慕利延本部损失惨重,并且几次强攻无果,不得不前往其他部落索要人马,组织再战。 结果跑到南方一看。 哦嚯,完蛋。 通天河一带,已经被应昭划为地盘,开始在上边建城了。 花了点时间,慕容慕利延才从被镇压逃出来的甘孜郡、龙藏郡游牧民口中得知,东边的屠夫太子在长安政变失败,被迫入蜀了。 现在整个蜀州都归他统帅了,并且他们还杀死当地头人,给牧奴划分草场,让他们成为两郡的战士。 如今的甘孜和龙藏两郡,愣是被凑出了几万骑兵,并且屠夫太子的军队还很能打,要不是大雪封山了,他们可能都打到客木(昌都)去了。 毕竟修城是要人力的,总不能让本地反正的牧民大雪天来修城? 自然得去抓奴隶了。 而吐谷浑部就正好卡在了前往雪区的路上,要抓奴隶就是找他们要呗。 于是,一连串的吊打之后,慕容慕利延惊恐的发现,吐谷浑被两面夹击了。 河湟祖地被控制,南边又有不断沿着雪山道路开辟城寨,城池的屠夫太子军,于是权衡利弊之后,慕容慕利延筹集了吐谷浑部全部精锐,先去了一趟客木,将当地的吐蕃人抢掠走。 总算弥补了一番部落内的元气,接着趁着冰雪天气,应昭军暂时没办法进行有效支援的情况,发动了强攻。 这就导致通天河一代的新开发地带,全部放弃,然后回到尔朱荣抵达一看,立刻宣布成立龙甘前线,然后送达军报,让应昭将绵阳等郡划为中转,尽快筹集粮草和兵马,等雪停了就教吐谷浑慕容部落如何做人。 应昭自然是安排上了,毕竟粮草也是有的,不缺他用度,唯一缺陷就是前往甘孜和龙藏的运输成本高昂。 应昭一度考虑是否开辟一下驰道,不过这个造价太高,最终还是选择放弃,改为夯土地面,然后让牦牛充当运输主力,在沿途尽可能傍水开路,建立兵站,形成一座座有效的运输枢纽。 然后将兵站四周划成商业片区,允许商贾承租,然后应昭想了想花钱说谁能入高原弄来好马,他就给三倍收购价。 茶马古道,也就从他这一代开始,从成都入高原。 而兵站四周的商业片区,将来就是一个个星星点点的城镇。 筚路蓝缕虽然辛苦,但来都来了,那就花钱花精力去建设,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放弃自古以来这个强宣称嘛。 尔朱荣那边拿到了第一批武器之后,就转头抽慕容慕利延了。 现在,风雪之中,尔朱荣穿着一袭白色斗篷,踏在雪地,长长吐了一口气:“这他娘的冷!” 第131章 逻些城有两个赞普 四月,高原冰天雪地。 高原这地方,海拔只要超过四千米,那就是经常性的能看到雪。 大片大片巍峨的雪山,矗立在这天地之间,白皑皑,十分能净化人们的心灵个鬼。 冷死了都! 尔朱荣就没见过这种鬼地方。 呼吸呼吸不畅,高原反应是明显得很。 要不是刘裕在甘孜和龙藏两郡留下了不少本地士兵,他都不知道怎么带着兵马上来。 也难怪应昭让尔朱荣上雪山之前一定要小心,尽可能先让汉人一点一点朝前迈,不要大跨步前进,这样会因为海拔的上升,进而导致高原发应剧烈。 人都是需要一个适应过程的。 尔朱荣是一个莽撞的人,还不怎么能听懂劝告。 于是他就莽了一头。 冲到了客木外围的时候,手下已经不少人倒下,不得不停下来暂时修整,同时安排一些鲜卑人,伪装逃民,跑到了客木去探查情况。 三月的时候,慕容慕利延在打不进龙藏郡以后,选择了暂时退回来,毕竟现在还有不少雪,而且马上开春了,牛羊开始生产,青黄不接也要到来。 他就算想要打,后勤也没办法支撑他打。 硬要强攻的后果就是死伤无数。 他可不是尔朱荣这家伙,身后还有应昭这个大奶牛提供供给。 牧民没了,谁给吐谷浑部落供养勇士? 稍有不慎,可是要灭族的。 而尔朱荣这边更舒服了,他带着牧民们是去抢劫的,回来分牛羊和牧场,所以要牧民们自己带干粮。 就是冲得太快,想要直捣黄龙闹得高原发应一时裹足不前了。 “将军!” 几个鲜卑牧民很快骑着战马回来,带来了一个让消息。 “慕容慕利延正在跟逻些城的吐蕃人交谈结盟?” 对于高原上的势力了解不多,尔朱荣看向了刘裕留下的专门负责对高原势力调查军情成员——林平和。 林平和,三十有二,来自闽中郡。 不高,勉强一米六,皮肤黝黑,有着明显的百越血统。 乍一看还不怎么起眼,可再看又觉得很起眼。 毕竟四周都是肤色发白或者泛黄的大汉,他一个黝黑的家伙,总是那么扎眼。 作为一个东南沿海跑来的寒门,他一直是跟在刘裕身边的,应昭也知道他,这是个后勤好手,应昭是想着让他留下成都协助做后勤。 毕竟后勤这一块,应昭勉勉强强。 但林平和偏生不想当后勤人员,反而喜欢搞间谍刺探的手艺。 或许和他年少经历有关,毕竟一个能在十来岁混迹山林土匪之间,靠着贩卖官府围剿情报换来第一桶金的少年,胆子和能力绝对不是一般的大。 因此这一次随着刘裕来到龙藏之后,他申请留在这里。 刘裕不明白他的想法,便想着劝他回成都,毕竟应昭很需要后勤人才。 不过林平和却说军情也是后方运作的一部分,而且高原阔地,几千万亩的牧场,如果能经营好,那对于将来陛下东出,也是有着不可避免的好处。 所以他就留在了龙藏郡担任郡守,同时西面部族发起了金钱攻势,从他们手中套到了各种情报,再经过侦查,弄到了第一手完整的客木(昌都)到逻些城(拉萨)上的吐蕃部族势力分布图。 看到尔朱荣看向他,林平和笑道:“逻些城首领现在是两兄弟,一个叫做赤扎邦赞、一个叫做赤德托赞,其中这两个,一个信奉苯教,一个信奉佛教。因此两兄弟表面上维持着友好,但已经有所冲突了。” “佛教?”尔朱荣摩挲着下巴,“那要灭佛吗?” “这个回头请陛下决断便可,至于逻些城附近的吐蕃人,并不算很强,而且经过调查,他们的世系很混乱,大体是羌人后裔,或者说和羌人同源。” 林平之稍微捋了捋胡须:“或许因为他们最开始信仰苯教而分裂出羌族。 这个宗教来自西域,十分原始,像是巫术。不过却有卍字符号和佛教相同。 我本以为是苯教也是佛教的一部分,但从一些部落的长老口中得知,这个符号传自苯教,苯教自古有之,大致距今一千余年。 因而我猜测,佛教的卍字也是来自于此,或许是抄去用了,毕竟按照本地吐蕃人部落长老传说,一千多年前有一个古象雄天国,统帅着整个高原。 而释迦的祖地,就在齐天山脉(喜马拉雅山脉)以南。从逻些城下去,反而方便很多。” “一千多年前?咱们还在大禹治水?怎么可能有这种国家?” 尔朱荣第一个不信,作为华夏人,他可是什么都可以不会,但唯独历史不能不会。 为此在长安的时候,可没少找懂得历史的文人,好好的讨教一二。 “游牧部落一样可以很大。”林平和继续说,“反正就是簇拥在一个旗号之下。总之,苯教现在虽然很有势力,但多少受到了南边佛教的冲击。两者因为都有卍字,入逻些城传教的时候,这些天竺佛教徒自称苯教分派,用来忽悠赤德托赞。” “啧,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尔朱荣敲了敲头,一时想不起来了。 “当然听过,就是老子化胡说。 这个说法后汉就有,大体被道人们认为是方士襄楷为了对抗白马浮图们传到所言,之后是在西晋的王浮完善着有《老子化胡经》,专门针对浮图教,也就是佛教所言。目的就是要将佛教贬低,不让他们威胁五斗米教的传播。” 林平和的讲解让尔朱荣一拍大腿:“是了是了,我就说哪里听过。不过老子化胡的说法,反倒成了佛教传播的话,现在倒是成了贴金的言论。” “时移世易,攻守易势,谁也不准曾经的论调,怎么就掉了个。不过现在浮图四面八方的传播开来,一些僧侣甚至在本地传教,激起苯教不满已久,要不是赤德托赞护着,这些和尚都会被天葬了。 不过慕容慕利延如果要结盟,定然是和赤德托赞联手,因为赤扎邦赞人并不在逻些城,他去了象熊(今阿里地区)平叛。” “这么说,其实吐蕃兄弟自家分裂了?”尔朱荣沉吟了一下道,“吐蕃强吗?” “不强,他们还在用骨质箭头,比凉州的羌人还不如。”林平和说,“只是没想到的是,赤德托赞居然会和仇人吐谷浑联盟,看来是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原因,让他放弃了客木吐蕃人被屠之仇。” “管他呢!来一个也是打,来两个也是打,这一次打完抢走牛羊马匹,还有足够的人力,再把路一路修到客木去。陛下还交代,尽快找到河湟谷地的方向,修一条通往河湟的道路,跟河湟军节度使尤愚联系上,以防后路被抄。” 尔朱荣对于高原上的部族没多少好脾气,毕竟在他看来连凉州的羌人都不如,还有胆子跟着吐谷浑造反? 是觉得汤国的刀不够利了?还是觉得华夏人不够猛了? 现在汤国乱是乱了一点,开疆拓土可能有些乏力,但打草谷这种喜闻乐见的活动,还是做得到的。 反正应昭是个不要脸的人,手下的几个猛子也都是如此。 一切,利战为先! 入高原,能弄到马场,稳定马匹来源,这就够应昭花大力气开发青藏了! 没有成建制骑兵,你还在中原玩个的der? 第132章 三藏大师慕容翰 逻些城在四月的时候也还冷。 不过今日却是一个不错的好日子,那就是吐谷浑可汗慕容慕利延跑来宣佛。 说是打算皈依我佛。 这就让赤德托赞很舒服。 他近来一直在宣传佛教,目的就是为了摆脱苯教的影响。 自己那个愚蠢的哥哥,竟然还笃信苯教,然后带着兵马帮助象熊国的君主镇压叛乱。 没看到象熊都衰弱了吗? 只要抛弃苯教,就能找到合适的理由对象熊国发动进攻了啊! 到时候夺下象熊,灭了亭葛王族,在让佛教传播开来,就能正大光明的抢走大片的牧场,也能用这个方式来镇压那些不听话的敌人。 只可惜,苯教依旧很有市场,并且苯教其实已经进入了另一个时期。 原始苯教多年的发展之后,逐步迈入了雍仲本教时期。 这个时候的雍仲苯教,也叫象熊佛教。 佛教徒在本地宣传的时候,甚至都说浮图都是苯教分支,释迦的老师就是雍仲苯教创始者等等。 不管真假,反正宗教这一块,很乱。 但藏传佛教,确实是由苯教、汉传佛教、还有南亚原始佛教,经过统治者修修改改发展出来的。 任何信仰,横竖也逃脱不了时代、君主需求、生产力三个维度的影响。 就连赤德托赞因为信仰佛教的人不多,无法形成有效的拳头,一听慕容慕利延居然要皈依,也做起了类似象熊王国一样的美梦。 如果他成为了佛子,那么皈依了佛教的慕容慕利延,是不是应该拱卫自己? 不过飘了一会儿,他也就稍微按捺心中的喜悦,近来高原上势力开始变得复杂了起来。 除了南边跑来忽悠他们的佛教徒之外,西边又有一股新的势力抵达,自称什么汤国的屠夫太子手下叫做刘裕好像,一路攻上高原,所向披靡,大量部族,不管羌、鲜卑、还是吐蕃人,顺者昌,逆者亡,十分霸道。 而慕容慕利延跑来,十有八九就是想要拉盟友才皈依的。 赤德托赞不是傻子,大体也能猜到慕容慕利延的目的,不过他能来也是好处,因为佛教如果传播出去,是能一定程度上帮助吐蕃人获取话语权,并且跟吐谷浑部落结盟,最后联姻,乃至合为一体。 事实上,赤德托赞的想法,在将近两百年后,在松赞干布完成了。 松赞干布先联姻后找借口灭象熊国,再用佛教吞并吐谷浑部,然后将藏传佛教整理了出来,之后拳打河西,脚踩北天竺,趁着全球温暖期,将整个吐蕃帝国变得强盛无比。 然后小冰河期一到,吐蕃再无曾经辉煌。 总之皈依仪式该举办就要举办,联盟可以,但要他出兵,得掂量着。 他可不是赤扎邦赞,有大量苯教徒充当兵源,自己因为改信佛教,招致了大量的部族不满了。 而且因为佛教的文字是梵文,说话是梵语,直到现在,勉勉强强才有一百多吐蕃人出家成为僧侣,想要形成影响力,还是需要时间的。 但如果再来一个大部落信仰了,推进速度反而可能加速也说不定。 不管怎么样,信仰同一个神明的都是好兄弟。 盛大的祭典开始了。 慕容慕利延接受了剃度,本身游牧发式,直接剃了个干净,然后披上一身袈裟,在僧侣和宏大庄重的祭礼乐声之下,在高僧的宣布之下,他成了文殊菩萨转世。 好嘛。 在世活佛了都! 不过调侃归调侃,这一番剃度之后,他倒是觉得清凉了不少,逢人就给三分笑脸。 “我的好兄弟。”赤德托赞在慕容慕利延下来之后,两人好好的拥抱了一下。 “好兄弟。”慕容慕利延笑罢,接着一起上去吃喝了两口羊奶酒。 等了一会儿,赤德托赞看手下们都到齐,举起银质酒杯:“来,让我们庆祝文殊菩萨现世!” “文殊菩萨!” 众人举杯。 气氛欢快了起来。 接着有高僧大能用梵文讲解经文,然后有手下在翻译。 赤德托赞听得如痴如醉,好似喝了几百斤的琼浆玉液。 而“文殊菩萨”则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多少带着点匪气,感觉和智、慧、证不怎么搭边,像个没脑子的草莽。 吃了大半,慕容慕利延瞥了一眼赤德托赞,这货的佛教高僧不行啊! 一开口就是一堆的梵文,丝毫比不上自己找到的表亲高僧。 想了一下,慕容慕利延说:“对了兄弟,我此来皈依,也不是心血来潮。” “哦?那是什么事情?”赤德托赞没有喝多少酒,因而一下就眯起了眼睛,警醒了起来。 来了来了!要上重头戏了!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鲜卑表亲,自东土大汤而来,一路西行求取真经。十余年前他就到了西天竺取来了三藏真经,并且一路上已经有所翻译。曾经他在龟兹、乌孙、楼兰、高昌等国宣佛数年,去岁抵达河西,被我遇上,我一听他讲经,如痴如醉,几日不曾停下,竟然连饥渴都忘记了。” 慕容慕利延一张口就老营销号意味了。 不过赤德托赞却眼前一亮,十分惊羡:“竟然有西行高僧?” “自然,论辈分,他还是我兄弟。”慕容慕利延胡诌着。 鲜卑慕容部多起于辽东,但细究吐谷浑部也是慕容部分支,至于辈分大家都是用部落名冠姓,他们也没进行汉化,他说是啥就是啥。 比不得拓跋氏在汤国被汉化的时候,被强行拆成三个姓氏,一个元氏、一个长孙氏、一个金氏。 “那可曾来了?”赤德托赞心急问道。 “自然。”慕容慕利延挥了挥手,场外,很快有人抬着木质天竺轿子走进来。 上头,一个中年和尚盘膝,手中摆弄佛珠,口中念诵嗡嗡真经。 当落下之后,慕容慕利延站起来,带着赤德托赞一块到了轿子边。 “翰弟,还不快起来见过赤德托赞?” 慕容慕利延催促了一声,不过原本落后半步的赤德托赞却赶紧按住他的手,专心听着慕容翰念诵的经文。 一股他能听懂的吐蕃话语,宣讲着佛经正义。 不多时,赤德托赞听得热泪盈眶。 慕容翰念诵完整本真经后睁开眼,缓缓起身下轿,身材高大,模样英武的他,开口诵道:“贫僧三藏,见过赞普。还请赞普见谅,既诵真经,当通方止。” “三藏?”赤德托赞震惊了一下道,“可是大师已经习得我佛三藏要义?” “释迦三藏,乃我辈东土沙弥毕生所求。 贫僧出家,于东土游历,遍观经藏,总觉翻译修缮,已不得要义,为求真经,顾改法号三藏,以彰决心。 之后寻得两百多年前八戒大师(朱土行)旧路,一路西行,求取真经。 此一去,两年抵达天竺,游历春秋十有余年。 贫僧遍观教团,有幸寻得三藏真迹残卷观摩,然则时移世易,如今西佛遭灭,教团混乱,各自为战。” 三藏大师长叹一声道:“方今天下,这佛气已入东方。 贫僧习得五方佛,又通三藏真言,无遮大会辩驳教团三千大德无所败绩,自觉三藏已通便起航归国。 这一路曾在滑国暂住三年,助滑国翻译经文,曾受封国师。 贫僧辞之东来,又有行伍护送入了西域都护,辗转西域诸国又八年,在于阗寻得八戒大师真迹,苦读一年,这才过西凉入凉州。 期间,贫僧译作各族言语经文亦有叁万卷。 今日赞普欲求佛耶? 贫僧可以助贵国造字习录佛经,光大我佛。” 三藏大师慕容翰还是很有气势的,淡然的一句光大我佛,瞬间让赤德托赞肃然起敬。 “好好好!不过在此之前,还请大师讲解经意!” 赤德托赞有点急了,简直是见猎心喜了。 不过慕容慕利延却笑道:“好兄弟不急,你这不是来了不少高僧?不如让他们辩论一番?有实力,才配服众翻译不是?” “对对对!差点忘了这一茬!” 想着,赤德托赞喊来了自己供养的高僧大德。 不过这群人刚刚听说要辩论,一个个神采飞扬,仿佛自己战无不胜。 结果慕容翰出现,瞬间所有人脸色都变。 “三藏大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133章 夜袭! “几位都认识三藏大师?” 赤德托赞诧异了起来。 这几个和尚来逻些城也有四五年了,而按照慕容慕利延的话,三藏大师是去年才从凉州被它带来的。 “自然,赞普,这位就是东土大汤前往西天取经的三藏大师,曾经有幸在德里城见到过这位大师。” “是极是极!不仅如此,他还曾在菩提之地,与众大德辩论,十天十夜,不曾一败!在教团内,简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赞普若是能得到三藏大师的襄助,定然能将高原变成我佛圣地!” 天竺来的和尚,都带着崇敬的姿态说。 “阿弥陀佛,诸位谬赞。” 三藏大师道了一声谦虚,赤德托赞更是兴奋了起来:“好好好!既然来了,那边论些佛法如何?” “这……是在不敢。” 这几个高僧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之前好不容易说了这么多,就想着糊弄过去。 现在还要来鞭尸吗? 难受啊! “诸位,你我不是辩论,交流佛法而已。”三藏大师说。 “这……好。” 这群人最终还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 佛事盛会,燃香飘烛,在高原上,畅所欲言。 开局还没半个小时,这群人就被三藏大师虐了一遍,三两下就被直指要领,接着用一些技巧轻易僵住了其他人,让他们语塞。 基本上后边两个小时的时间,都是三藏大师一个人的舞台。 之前,他还是用梵语和吐蕃语混同辩论,之后他个人的主场,就是用吐蕃开始说。 这群落败的和尚们也都自觉闭嘴,看着赤德托赞一脸兴奋的模样。 真的很舒服啊! 许多以前不明白的梵语蓝本,全被一点就通。 更让赤德托赞感慨我佛玄妙。 …… 逻些城范围外的一座山坡处。 尔朱荣的白色披风在风中吹动,强壮的他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真他娘的冷!” 要说他怎么从客木跑到逻些城来呢? 自然是丢下四千高原发应严重的骑兵留下客木外围,然后领着剩下六千骑兵,一人双马,用了三天时间从客木一路狂奔到了逻些城。 并且在逻些城已经休息了两日,尔朱荣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这群人居然还有心思开佛会!”听着细作送来的消息,站在雪里,披着白色斗篷的尔朱荣居高临下看了一逻些城。 逻些城说是城,但实际上还没有开始建设。 这里只有用石头和泥土混合水裹成的墙砖分界,几个哨口有人,剩下的地方全是漏洞,居住的区域,更是一大片的帐篷。 此时的吐蕃,还是游牧民族。 还没有开始朝着奴隶制帝国迈进,但伴随着温暖期的到来,已经大体能看出人口繁盛的端倪了。 逻些城粗粗一算,有三万人口,距离开春还有点时间,大家也都没有着急游牧,所以都团聚在本部周围。 要说人口不多? 不!多! 吐谷浑主体也才勉强有七万人,两个部落加一块,就有十万人,如果放在草原上,那就是一个小钢炮了。 如果再给一段时间发展,肯定会成为大患。 想到这里,尔朱荣翻身骑马下了雪山,此时开始飘雪了。 不过他不能多看,因为已经有人看多了白雪,得了雪盲症。 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治好。 总之,兵贵神速,对方佛会还在大大操办,也没人知道他们一路越过了客木来到这里。 毕竟知道的部落都死了。 慕容慕利延也是无奈,他们在河湟谷地的地盘被河湟军节度使攻占,客木都要遭到龙甘前线的尔朱荣威胁,不来这里拉盟友能怎么办? 看着这现在赤德托赞开的开心了,他就顺势说道:“既然兄弟你这么喜欢,不如就把三藏留下,好好的编撰佛经。” “如此甚好。”赤德托赞大喜,本来还犹豫怎么开口会比较好一点,没想到自己先送上来了。 既然自己送上门,岂有不收的道理? 今夜飘雪,天气有点冷,大家都想躲在屋内,三藏大师就在自己的帐篷内呆着。 不一会儿,门帘后冒出一个光头,慕容慕利延笑着走进来:“表兄果然厉害!三言两句,就把这个赤德托赞迷得神魂颠倒。” “阿弥陀佛,赞普只是一个赤诚佛子。” “行了行了,反正也没外人在,你就收了和尚这一套。” 慕容慕利延找了墩子坐下,随意的拉了拉裤子,让自己的腿可以舒展:“记得我的计划,咱们两家都姓慕容,往上数百年,那都是一家人。” 三藏大师垂眉,并未看着慕容慕利延。 慕容慕利延嘿嘿一笑,也无所谓的说道:“隔壁的汤国最近很凶,但也很乱,高原是苦寒了一点,但近些年稍微有点反常,不过今年的温度升高速度很快,我总觉得过个十来年,或许温度还能再高一些也说不定。总之,若是能成功将吐蕃变成佛国,你我联手,我将象熊给你,让你复国。” “阿弥陀佛,俱往矣,天下已经一统,慕容氏也举族侍佛,还谈什么复国?不过佛国的想法,也确实是在下的愿景。” “呵呵!”慕容慕利延看着一本正经的三藏大师,“佛国?希望能成!行了,天色也不早了,本文殊就回去睡觉了。” 慕容慕利延起身离开,走之前都没看到三藏大师那摇头的模样:“什么象熊,什么我佛,去了一趟天竺,才知道西天的佛,还比不上东土的佛呢!” 三藏大师起身,从一侧的架子上取下一本卷轴,接着打开:“如是我闻……” 这是一卷《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是讲东方净琉璃世界药师如来的功德的陈述,并详述药师如来因地所发的十二大愿。 上边写满了梵文,他念诵了一遍后取来,开始翻译。 横平竖直的比划,字字珠玑,这些经文,若是放到了西域诸国,诸王都是千金索求的。 但写着写着,他忍不住吐槽道:“如来是王子?佛教众生平等?不过就是对抗婆罗门教的才弄出来的东西!管你西天还是东土,都是等级啊!” 说着,三藏大师停下了笔。 翻译很容易,他懂天竺语。 但是这里头记录的人和事,已经开始变味了。 西天的佛,没有一个穷苦人家的佛,他们都是富贵王子觉悟。 而东土的佛,现在不过是一群和尚分赃的招牌罢了。 “也罢,这佛国,不管如何,都要试试。”三藏大师看了一会儿文书,曼殊师利法王子改为文殊师利妙吉祥,“西土之佛,罢黜尊卑由我之始。这药师琉璃如来佛,当为医者如来!” 这时代,医生的地位并不高,毕竟医巫不分家嘛! 医生往往就是方士,很少有真正的职业医生。 所以医生也是贫苦人家也没问题。 三藏大师忙到深夜,就在他重新研墨的时候,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大地在颤抖:“地震了?” 但很快,他就清醒过来:“有骑兵!” 赶紧将来不及晾干的墨书卷起来,剩下的全部丢进竹筐。 接着冲出帐篷,左顾右盼之间,寻找到了一匹失去了骑手的战马,接着翻身上马就跑。 熟练得令人心疼。 第134章 折返! 这是一场夜袭。 也是一场降维打击。 哪怕是轻骑皮甲,但是应昭给尔朱荣送来了一批长槊和弯刀,就是尔朱荣在逻些城逞凶的有力助臂。 慕容慕利延听得动静冲出营寨,一下就看到了拿一杆让他内心震荡的黑龙! “汤国的军队怎么会跑到逻些城来?为什么客木没有一点消息传来?” 慕容慕利延对着亲卫失态大吼。 亲卫们也是一脸沮丧和无奈:“确实没有消息啊!” “该死!”慕容慕利延震恐的眼瞳,看着喊杀凶戾的六千汤国骑兵,“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们几个立刻前往客木,如果部落还在,就让他们赶紧迁徙!朝着西边过来!” 尔朱荣丢下四千人,虽然高原发应严重,但休息了一段时间,还是有挺过来的。 暂时威胁不到慕容慕利延的客木部落,但自保和拦截还是足够的。 而这一次,解决完逻些城的吐蕃人,就转头去打吐谷浑部落,不把他们打残,他尔朱荣这一次白爬雪山了! “这……这到底是什么军队?” 赤德托赞惊恐的龙旗高扬的六千精锐,他们手中的刀,轻易的将阻挡的士兵拦腰砍断。 甚至有人用长槊夹在腋窝,像串糖葫芦一样,一路横冲直撞。 不仅如此,还有人掠过火盆边,将手中的包裹了油布的箭矢点燃,接着展现了精锐的马上骑射技术,三十米内指哪打哪。 到处都是火在风的作用之下,快速的蔓延开来。 赤德托赞根本没办法组织起有效的军事单位,只能带着亲卫和子女先跑。 而他大哥的子女,一个都没有带走。 “将军!吐蕃人的赞普在那里!”有甘孜郡的牧民农兵来报,尔朱荣一下就看到了举着赞普旗帜的队伍,狞笑一声,“随他跑,把这里给我包圆,然后将老人和小孩丢下,牛羊全部杀死,烤成肉干,战马、女人和男人也全部带走,回去给你们每个人发一个小妾!” “将军英明!” 这个牧民大喜的拨马,接着加入清缴工作。 另一边,三藏大师跑着跑着,发现了很多头人,赶紧上去归入大部队。 而慕容慕利延也追了上来。 他本来就只带来了六百人,这一次战死了一半,这才勉强冲了出来。 他们汇合发现敌人没追过来,等到战马跑累了,也就寻了一个背风的山坡躲了起来。 “这些也是汤国的军队?”三藏大师找到了慕容慕利延。 慕容慕利延看了一眼三藏大师:“你见得多,他们的军服制式,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河湟被拿下倒是情理之中,毕竟此地乃是凉州边陲,若是取下此地,则拓展了凉州的边防。但什么时候逻些城会出现汤国军队了?” 三藏大师希望慕容慕利延给个解答,来解除心中的疑惑。 “鬼知道!客木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如果都被拿下了,那可就要完蛋了。”慕容慕利延抓着光头,一脸惆怅。 他好不容易才重新整编出了七万人的部落,要是再被痛殴一次,那吐谷浑到底是不是他的就不一定了。 下边的头人们,只怕会提刀造反。 “应该是还没事。客木有七万人,如果遭到了进攻,绝对不可能悄无声息,也绝对不可能没人跑来通知我们。”三藏大师想了一下说,“但如果再这里多拖一段时间,部落就都救不回来了。” “你是说……” “我这些年虽然呆在西域,但对草原上的事情也有所耳闻。 汤国掌权的是太子应昭,这位跟历朝历代的太子都不一样,他是一个打仗只谈速胜、获利、不计名声的人。” 三藏大师沉吟着说,“四年前柔然人被他痛打一番,损失口众近五十余万(包括柔然治下的鲜卑、高车等部族,真正柔然人只有十五万),并且还丢了整个漠南。 而且他很喜欢跟草原人一样,劫掠草原牛羊和人口,然后变卖为奴。” 三藏大师的信息其实已经过时和不准确,但大体上应昭在西域和草原商贾口中。 那就是一头恶龙,还是那种不要脸的恶龙。 以前的中原王朝,那是不怎么鸟北方的,只要你朝贡,我给点食物,保证你们不饿死,你也别来挑事。 但应昭的逻辑是,我先揍你一顿,让你知道我才是你爹。 既然是你爹,你这个做儿子的,是不是应该按照爹的想法过日子? 你要是想当不孝子,那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了。 既然不是儿子,那我喊其他的儿子揍你怎么了? 反正滚到最后,草原基本上被犁了一遍。 柔然是还很强,但这是对其他有野心的部落而言,但对九镇和汤国来说,拿捏你就跟拿捏葡萄一样简单,不过容易粘手就是了。 “嘶!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说……他们是越过客木直接来逻些城的?” 慕容慕利延想到了之前得到的消息,整个人恶寒道:“他们就这么不要命的吗?不知道从蜀州西来,是一个要命的活?当年我和大哥去抢了一次汶水,回来的路上损失反而比去凉州的还大。之后就不怎么去南边了。” 蜀州上高原,其实并不好走,具体还是因为山林太密集导致的。 慕容慕利延的大哥被法匡弄死在汶水,而他本人虽然抢劫了一番撤了回来,但在回家的路上,反而损失比开打还大,主要是遭遇了雨季,一场接着一场山体滑坡直接将他弄崩溃了。 此后,慕容慕利延宁愿去打凉州,也不愿意跑蜀州。 之前也只是逼退兵站,不让他们越过通天河而已。 结果现在尔朱荣大军却过来了,难道汤国大举挺近高原了? 慕容慕利延内心紧张不已道:“走,不管其他的了,先走!先回客木!” 三藏大师点了头,刚要骑马就被慕容慕利延拦住道:“你就不要跟回去了,留下这里,继续谋划。如果客木待不下去,我们也只能西来,到时候还是需要你的帮助。” 慕容慕利延是有点怂了,汤国惹不起,那吐蕃和象熊却能掰掰腕子的。 这就需要一个借口。 佛教和苯教,就是一个很好的出发点。 “可是,我的佛经……”三藏大师皱眉,“上次已经丢了不少。” “这一次不会丢了。”慕容慕利延吐出一口浊气,“走!一路东行,强行冲过他们的营地。回头安排迁徙,实在不行就得往南方绕路跑了,到时候就是大半年,这段时间你一定要让吐蕃人跟吐谷浑结盟,不然这片高原将无我们落脚之地。” “阿弥陀佛。”三藏大师也不能说啥,只能留下了。 他是和尚,所以回头来到了和尚堆里。 这群和尚多少还是有点善意的,毕竟都是一个群体的人。 第135章 地震之后! 天亮了。 逻些城的吐蕃人们听着牛羊的惨叫,一个个敢怒而不敢言。 毕竟这些牛羊可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物资,现在却成了一天一顿的烧烤,和一炉炉的肉干。 肉干的制作方法就很简单,先切成小块,加盐等调味料去腥,并用水煮去血沫,然后取出来沥干一阵,再用烘烤的方式快速的祛除水分,用油纸包裹,然后携带食用。 通常之下,这种肉干只要保存得当能放很久。 是应昭在草原上行军的时候,最好的军粮。 靠着这一手杀鸡取卵式的处理方式,基本上不投降应昭跟着去抢劫别的部落的部落,都会沦为草原上的枯骨。 尔朱荣也是这么干的,除了一些必要的交通工具留下,剩下的帐篷,生活用品一个不留,全部丢掉。 反正吐蕃人的他也看不上。 “什么人?!” 正在逻些城山林要道徘徊的斥候,一下就看到了一路狂奔而来的慕容慕利延。 “射雕手干掉他,剩下的跟我走小道,快!” 慕容慕利延图谋逻些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他也很清楚小道哪里走,甚至连吐蕃人自己都不清楚呢! “追!” “速速报告将军!” 斥候和射雕手互射交战,附近也都闻声而动,消息很快传到了正在吃肉的尔朱荣这边。 “哦嚯?有人敢闯逻些城?是什么人?” “看服制,应该是吐谷浑人。” “看来慕容慕利延也是个果断的人。”尔朱荣起身,笑了笑说:“也罢,既然对方已经跑了,那就不拖延时间了,留下一千人在这里继续忙活,剩下的跟我走。” “是!”亲兵去下达命令。 很快,高原上一场猫抓老鼠的游戏在度上演。 尔朱荣让五百人去驱赶慕容慕利延,不管用什么办法,要么赶到大部队这边,要么就往其他地方赶,给他拖延时间。 而尔朱荣自己,领着剩下的四千五百多骑兵,从一人双马直接变成一人三马,一路狂奔。 慕容慕利延带着人,走小道,快速出现在了一个小部落面前,接着将小部落的战马全部掠走。 双方都在抢夺时间! 原本三日的狂奔路程,却因为一场雨的降临,而双双停了下来。 但没一天,突然感觉天地摇晃,战马嘶鸣,尔朱荣一抬头,远方的山轰然雪崩,天空甚至出现了大地撕裂的海市蜃楼! “地,地震了!” 因为地震加滑坡,直接导致双方都没有抢到时间。 反而一个困在了主道,一个在山里头迷了路,追兵则因为山体滑坡而追丢了。 等他们抵达,春耕都过了。 四月的春耕很紧。 结果一场在雅鲁藏布江附近的强烈地震,让高原和横断山脉上的大片部落,因此受灾。 此时,蜀州只有西南有震感,但并未造成人员伤亡,不过宁州却乱了。 因为这一场地震让不少部族被迫下山,进一步跟滇郡等附近的汉民抢夺土地,以至于现在宁州方向的郡守无力支撑本地的救援工作,进而分别给两个皇帝都送了信。 没办法,现在是谁给钱给粮,他们就认谁当老大。 别的都是虚的,没钱就拉倒! 都地震了! 虽然影响的地方不是汉人聚集地,但是大量的少数部落下山,跟汉人抢夺土地,导致了宁州这个出了城市三不管地带,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多族叛乱。 不管是哪路草头王,都举旗造反,什么王、什么侯、什么将军,一堆的都冒出来。 甚至还有好几个皇帝。 应昭的消息,还是因为键为郡遭到了进攻才知道的。 一个自称南山王的家伙,居然越过了长江,突袭改为宜宾郡的键为郡。 键为郡,前身是犍(qian第二声)为郡。 但是犍为郡太大了,在秦汉时期,犍为郡是管辖四川南部、云南东部、贵州大部、广西西部。 那个时代,西南还没得到有效开发,基本上是当地土邦百越酋领自治,犍为郡名义上只是一个地域区划。 但开始开发之后,犍为郡被拆分,越变越小。 到了汤国,犍为郡这个名头都被废了。 初为建为郡,后来为了避太宗讳,改成键为郡。 键为郡,不过这个名头也没喊几年,去岁应昭思考之后,废掉了键为郡的名头,改为宜宾郡,同时砍掉了南广、朱提、汉阳(今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北)、堂琅、宣威五县的管辖权,改为南广郡、毕节郡。 在这里设立了滇州和黔州的郡治。 然后在地图上开出了桂阳郡,并且改为桂州州治,直接拆掉了宁州。 没办法,宁州囊括范围太大。 开国之初,地方世家还是很有力量的,各自划分范围,进而影响了州域划分。 比如扬州的范围为后世江西、苏中、苏南、浙江、福建,账面人口一千万,但应昭预估有两千五百万人的恐怖大州。 再比如交州被废掉了,广西东部、交趾还有广东这一大片区域现在叫做广州,所以北方世家划分行政区划的时候,就在搞事情,减少州导致官员数量减少,放大州管辖面积,进而缩减各个郡县的战备数量,减少中央财政支出,还能划成大郡提高税率。 并且故意将宁州放大,吃掉了大半个广西,让江南世家集团的广州损失了兵源。 广西的土着兵,还是很厉害的,就跟应昭在渝州雇佣的賨人一样,山地作战老牛鼻子了。 而应昭如果入主宁州,肯定不能继续这样安排,因为宁州能用到前线的只有贵州和广西,滇郡纯纯就是一个后方。 留着当中转,承接一部分蜀州膨胀的人口才是硬道理。 因此滇黔桂三州瓜分了宁州,因此往后汤国地理上,此三地也被称为三宁。 但不管如何,地图开疆的原因,就是应昭需要提前准备一部分吏员,随时准备安排入宁州忙活。 既然要开打,那就要提前安排官位,作为诱惑,好驱动加入他麾下的寒门、世家吏员发挥主观能动性嘛! 一通忙活下来,应昭在蜀州治理初见成效,今年开垦的亩数,根据农社汇总上来的数据,已经多出了四百多万亩! 但这四百多万亩头几年产能肯定不高,还得养几年。 不过宜宾郡这边遭到了南山王的进攻,击退了对方,宁州的乱局也传来,应昭也知道机会来了。 已经顾不得秋收南下的计划了。 他就算不打滇州,也要先把黔州南下,尤其是牂牁(zangke都是第一声)郡。 如今的牂牁郡特指贵州东部的疆域,治所在筑城县(贵阳)。 这里开发已经初见成效,尤其是牂牁郡,这里有汉民二十万,百越人十六万。以上还是在籍的,没在籍的就是另一个数字了。 总之,应昭现在要做的就是出兵南广郡,先把南山王灭了,再沿途稳扎稳打,慢慢蚕食滇州,但对于黔州,应昭还拿不住走哪条路合适。 尤其是巴东王还伸手鳖县(遵义)的情况下,入了黔州,自己这个叔叔,只怕会很不爽。 “看来得去一趟巴东国了。” 对于藩王的问题,应昭有了决断后喊来法匡。 这位在应昭入蜀前在剑门关反正,应昭经过思考之后,为了补齐步卒作战和山地作战的短板,就将他调在军中,担任主攻山地作战方向的大汤天策第七师主将,受正五品四平将军中的平南将军军衔。 “参见陛下。”法匡穿着军装走来,面色肃穆。 看着精神奕奕的法匡,应昭满意的点头:“法平南,你的任务来了。” “请大帅示下!”法匡听得军令,立刻变换了语气。 “宁州山区大地震,导致了大量的部族受灾下山,与本地汉人冲突严重。 现在宁州处处烽烟,糜烂无比,但机会难得! 本次,你的任务是先把作乱的南山王解决掉,同时将滇州、黔州两州的官吏一并带过去,将键为郡和宁州北部析出的州郡安置妥当。 消灭南山王之后便宜行事,优先东出,拿下黔州全境,最好是进兵湘州西部山区,就地分田安民。” 应昭说着,寄予厚望道:“你也是能文能武的人,在行政这一块,多多发言,此二州的等级都是前线等级,你是主官,一切以胜利和长治久安为前提,切莫留下祸患。尤其是儒家的怀柔,现在是不需要的。” “是!”法匡凝重的应下。 第136章 驾校 法匡出兵不久,成都依旧繁华。 春耕刚过,年轻人留下老人呆在家中除除草,施施肥,剩下的全被雇佣走了。 不管是应昭还是地方农社,需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春雨一下,许多地方的路开始出现问题,尤其是砖路。 应昭之前赶工期,本来地上就只是铺了一成沙子用来疏水,防止水太多腐蚀了路基。 但万万没想到,成也沙子,败也沙子,雨一下,车马一走,尤其是各种型号的车子一走,大片大片的砖头位移,甚至干脆被碾碎,最终弄得应昭亲自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陛下,坊市之间的主干道,实在是遭受了太多不同车辙的车辆行走,进而导致成都的砖路不堪重负。” 蒯宁作为督造,这段时间忙碌了很多,虽然依旧不怎么喜欢呆在太阳底下,但他本人对于问题的本质看待还是很清晰的:“臣建议,在砖道之间建设硬木轨道,凡是进出成都的车辆,都必须更换车子,车同轨才能行动。” “车同轨么?” 应昭看着一条红砖路上,重剑那么一眼刺目的洞窟,因为各种世家和商队的车马规制不一样,不过才半年的碾压,大片的损坏。 督造寺这边也烦,他们是督造工程的部门,后期的维护暂时也是他们负责。 结果现在工部内各个衙门都是赚大钱的,唯独他们督造寺不仅没赚到,去年还因为维护花出去了一大笔。 蒯宁作为大督造,被人暗地里嘲笑成赔钱督造。 实在有点绷不住了。 所以他憋了一口气,最后找到了因果。 秦始皇时代,车同轨是国策,但有人说是同车轨,像是建设高速列车。 但事实上,秦始皇铺的的轨,目的是为了将车轮的摩擦力减少,进而做到快速行动。 这么做的好处不言而喻,可是却损害了一群人的利益。 没错,就是特权阶级。 按照周礼,每个等级的形制和装逼用品是不一样的。 其中也包括车。 在汤国,天子九驾、诸王八乘、诸侯六、卿大夫四、士御二、国人驾一,这上边说的每一辆车配备的马匹数量。 既然有这么多的马,那么可以想象车子的轴距得多大,才能让这么多马并驾齐驱? 秦朝以前也都是这样的。 始皇帝一手车同轨,直接将所有特权阶级打成平民阶级,所有人都只能在一样的车轨内行动,那么就意味着出门装逼,结果所有的车架和马匹都一个样,那还装什么? 这也是从侧面上,进一步削弱了特权阶层的力量。 但是,步子迈太快,就容易扯到蛋。 始皇帝一走,天下大乱,重新分封。 刘邦自己又是一个爱秀的人,汉初民生又凋敝,根本没有钱和精力修驰道,然后诸王势力又很庞大,不让他们装逼,还怎么维系地方的统治? 之后几千年,基本上没有几个朝代的皇帝管过车轨的问题,就算有,等他一走,后代就都丢了。 管个屁,路塌了地方修就是了,反正朝廷也管不上。 总之,蒯宁现在的意思,就是告诉应昭该学学始皇帝,将车同轨进行到底。 “如果建立车轨,需要大量的硬木,这一个太劳民伤财,你看看能不能用钢铁替代。” 应昭想了一下说:“对了,车轨的大小设置在一千六百毫米以内,然后礼部这边重新规制一下,六艺之中的御与时俱进为走马,车架已经不合时宜了。尤其是朕在草原上用铁浮屠教柔然做人的时候,车阵基本上就该扫进垃圾堆。回头也勒令后世子孙,北疆草原自古以来就是华夏的一部分,丢不得,因为我们需要牧区提供战马。” “是!”曾寿上来领命,嘴里发苦。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您老人家一句话修改了六艺的御,传出去会被儒生骂死的。 “还有,车轨定下来之后,工部的营缮寺将之前东宫内的四轮马车拿出来,改造一下,开始在世面上出售。” 应昭转头,对营缮寺大营缮,东宫老臣,陶皇后家奴陶成河说。 陶成河,六十了,打小就在陶家呆着,因为学的是木匠活,后来随着手艺的精湛被提拔,此后成为陪嫁入皇宫的家奴之一。 不过他不是太监,而是匠人,之后应昭成为太子后不久,陶皇后的所有嫁妆,自然而然就落到了他的手中。 东宫能有基础做这么多的技术革新,全靠他们。 现在应昭成了皇帝,东宫老臣,自然各个都有提拔。 陶成河就是其中一个,位列工部营缮寺大营缮,负责经营和修缮工作。 经营的方向,就是将新技术、新工艺变现。 所以应昭在东宫捣鼓出来的各种东西,全是营缮寺负责变现。 顺带一提,营缮寺有一个下属机构,叫做专利院,正在进行搭建,不过已经开始在民间鼓励发明了。 “是。”陶成河拱手回答。 “陛下已经有应对了?”蒯宁看着应昭震惊。 本来车同轨的想法,蒯宁是为了省事,但是从应昭这里对话看来,应昭有弄出了一个赚钱的买卖。 四轮马车……自古有之,但是转向技术一直得不到突破。 现在应昭弄出来的东西肯定不是普通的车架,而是四轮马车。 “自然。”应昭笑了笑,接着看向掌管户部仓部的张桂道:“户部那边也把驾照弄出来,凡是驾驭车马,都必须要办理驾照。 往后没有驾照,一律不得骑乘肩高一米二以上的动物和车子。 然后车子这一块分成两轮和四轮两种不同驾照,战马则主攻肩高不同,一米二到一米四为初级,一米四以上到一米五为中级,一米五以上为高级驾照。 你们和农部合作,开办驾校,尽可能做到每个县城一处驾校马场,然后每年进行一次评核,不合格的一律不得发放驾照,至于驾校,自然学习驾马的地方,交钱才能在驾校内学习和训练,同时马场可以承接本地的马匹寄样工作。 刑部负责驾考,如果合格,那就记录下来,一旦战事开局,这群人就是骑兵预备役。” 应昭的话,让众大臣都面露震撼。 是的,他们也没想到这些,本来还觉得劳民伤财,但仔细一想,却有不觉得了。 如何细化兵种,增加该兵种的兵源,这是所有朝代都无力的,只能从兵源地里拉人。 应昭就不一样,作为一个后来者,他可以很轻松的用后世的思维,培养各种专供方向的兵源。 后世汽车取代了战马,但你会发现,如果你会开拖拉机,那就基本掌握坦克的技巧。 但如果你会开汽车,那么恭喜你,一旦战争开始,你就是运输兵。 只需要经过简短的培训,一个个都能成为冲锋在前的车手。 骑兵也是一样,或许训练和维护很艰难,但是骑马步兵可以有哇! 应昭凭什么一直保持高机动作战,那不就是手头有一堆会骑马的战士嘛! 现在不过就是藏兵于民,同时也满足权贵阶级跟下层的区分。 你看我坐四轮马车,还是东宫牌的,这可是天子坐过的牌子,还夸好呢! 你再看看你还是两轮马车,呵呵了! 就算是同一个车子的,那给我驾车的还是有高级驾照的,你的呢? 攀比,炫耀,人类本性。 但如何用营销暴击爽点做生意,后世早就倒腾遍了,现在这个时代也有很多会搞,但还是没有成熟的体制。 而将这些官营企业握在朝廷手里,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扩增财源,也给农部培育战马,带来新的动向,高级驾照战马肩高一米五以上,这种战马放在中国历朝历代,都称呼为天马了。 既然是天马,自然是稀少,那么想要让驾校拥有高级驾照考试资格,除了购买,那么培育必不可少。 未来农部几个衙门,将会成为炙手可热的地方,甚至还能靠售卖马种日进斗金。 不管如何,先让几个部门自己能造血,然后再部门内部支用,尤其是育种改良,这都是烧钱的。 第137章 快节奏的成都市井 “蛤?驾校?” 成都兴建驾校,还有驾校规章细则,以及驾车限令已经颁布。 应昭的朝廷一项速度很快,不过限令给了缓冲时间,到年底还有八个月,八个月时间开始进行驾考学习,提前让会骑马的百姓们遭受暴击。 当然,配套的就是,朝廷勒令,所有运输为业的公司,朝廷官吏家的车马形制统一更换,同时进行为期十年的补贴,只要有驾照,朝廷出一半补贴,运输公司和雇主也出一半。 没有驾照,一律不得上路的命令,直接让官吏们哀叹掏钱去换车子,不过四轮马车一百辆拉出来在成都让百姓们看了个热闹,这一次只是优化了转向技术。 弹簧避震并未拿出来。 朝廷既然亲自下场了,那自然要做标准,赚标准的钱才是真的赚钱。 那么代差就有必要捏着。 同时开发四轮马车的项目组,在成都游街,接受了神宫监陶太监的表彰,同时还宣读了圣旨,册封他们为三等大匠,官为正五品。 一连串的戏码,在成都的几个广场轮番上演。 看得成都百姓一个个眼底发光。 原来在朝廷这里发明出好东西,给钱给粮给房给官身! 好嘛!谁还没个手艺活? 那还在等什么? 登记!我们要发明出好东西换官身! “陛下又是一连串的组合拳咯。” 萧衍今日难得出翰林院休息,结果就看到了整个成都都在上演各种宣传。 有的做驾校的生意,科普驾考的好处,比如考驾照朝廷给补贴。 什么?你说报考费太贵了? 格局打开啊!虽然贵了一点,但是户部这边找到了商部,可以提供对口的好工作呢! 听着萧衍的话,对面坐着的兰钦也是笑了笑:“陛下的藏兵于民,实在高招。这一次驾考一下来,就算充当不了骑兵,也能收获一群会骑马的步卒。” “果然还是陛下一贯的作风,能用四条腿,就少用两条腿。” 萧衍说的是应昭在草原上说的话。 “但这么做粮草消耗太大,还是要因地制宜。”兰钦反驳说,“尤其是西南。” “休明兄准备入宁州了?” “稍待半月就要去了,陛下已经我在洛阳的家人接来了,他们已经过阆中,再有两人就到了。” 兰钦说着,面露幸福神色,朝着应昭皇宫方向拱手道:“陛下圣主仁君,千古罕有。眼下巴县已经被刘安东攻破,剩下最后几座山城还在负隅顽抗。如今就差宁州了,只要宁州攻下,陛下出蜀的所有道途就通了。” “你也劝我啊。”萧衍感慨着,这几个月呆在成都,他确实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风貌。 怎么说呢? 一股活力! 应昭正在抓紧完善《大同书》,每个月都会在朝廷内部刊发一篇文章。 比如《生产力》这一系列文章,直接锤死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学说。 都是屁的天人感应,生产力才是决定一切的。 萧衍是真的长见识了,看完之后也是冷汗直冒。 还好这种文章没有流出去,但凡流出去了,只怕会天下震动。 因为这文章根子上,就是在叫嚣先贤学说不符合时代,该摒弃了。 当然应昭“开创性”的推出了生产力时间轴,目标直指下一个方向“农牧集约时代”,是为了集中力量朝着重工业布局,进而实现工业化。 这让很多东宫老文臣们开始绞尽脑汁分析,细化。 萧衍没有参与,可是也心中直痒痒。 佛改,佛改。 改个锤子呀!佛改能有革新天下来得有震撼力? 要不是有所担心,萧衍都会参与论证。 总之,翰林院就是一个研讨学术的地方,萧衍现在是每天都在遭受新思潮的冲击。 应昭政务能力是一般,但他有这个时代没有的思维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另一层风貌。 那就是找问题抓实质,实践出真,实事求是。 整个东宫文臣集团,基本上都习惯了应昭的思维,所以应昭文章一丢出来,他们就知道怎么润色,怎么细化和分析。 甚至还有会写反对文章,丢出来让一堆人参与讨论。 真理越辩越明了属于是。 所以萧衍心痒的时候就跟那群搞《大同书》的博士们交流,他也是很有想法的年轻人,弄得这群大佬天天想要拉他入伙一起干革命。 因而才有萧衍听到兰钦的话,忍不住感慨道:“好是好,可就是感觉变化太快,有点难以接受。” 兰钦点了点头。 应昭带来的好处是有,可是坏处就是快。 成都现在的生活节奏,明显就加快了好几倍。 到处都是商人,到处都有生意,还有一些外地来的商贾,被一辆快速经过的马车溅了一身泥水,骂骂咧咧。 但对方直接从车里丢出一袋银子让他闭嘴。 好几两呢! 商贾笑嘻嘻的捡起来,捂在手里,生怕被人抢走。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萧衍转头,听到了几个老者捶胸顿足,放浪形骸。 “别跟这群人接触,都是一些江南来的腐儒。”兰钦提醒道,“陛下最不喜玄谈清流,只要勤劳肯干,都有官身。这群人在江南混不下去了,进来跑来成都这里当吏员,可没几天就老毛病犯了。天天喝酒吹牛,正事不干,还在兵部那里指手画脚,各种文书奏章丢进意见箱,陛下看得都烦了。” 萧衍挑了挑眉,并不意外。 成都现在的快节奏,是因为建设之后,城市人口增多,内外生意都进来,进而开始争夺有限的消费人口而导致的。 现在有消费力的都是世家子弟,但这群人现在老实了很多。 毕竟成都不是以前的地盘,一板砖丢出去,都能砸到官员,但凡得罪一个,未来都是敌人。 应昭朝廷官位很多,但是能力足够的官员不够,任何一个官员都是身兼数职的,任务繁重却也位高权重,但总是需要办事的人! 而这些小吏,都是在等升迁的机会,未来都是官! 有些胆子大的,都去宁州准备进入宁州担任地方代理要员,期待最后将代理拔掉,成为名正言顺的地方主官。 反正一切用政绩说话,草创的朝廷都是这样的。 因此世家都约束弟子,不让他们惹是生非。 而且成都重刑,两个人打架罚款,三个人叫群殴得去农社劳改一个月,超过十人叫做聚众斗殴,一年起步。 因此这群不干事的家伙自然被裁汰,然后找不到世家子弟提供资金吹牛皮,日子愣是过得比江南还难,因而牢骚很大。 然后,他们就被店铺里的小二抬着丢出去:“呸!什么东西!就你们也敢骂陛下!想死也别呆在我家店里说疯话!不怕被打死!” 第138章 陈二狗入成都 “赵兄!赵兄啊!” “没事……疼!扶我一下!” 几个放浪形骸的酒鬼相互搀扶着,颤颤巍巍站起来,附近有人路过,也有人驻足。 不过驻足的有说有笑,像是看着趣事。 “这是发生了什么?”陈二狗拉着驴探头探脑的问。 “怎么?就这会儿功夫,就不心疼钱了?” 一侧的刘满仓取笑道。 “嘿嘿……”陈二狗不大好意思了起来。 入成都,第一站要交钱,道路的交通费,一匹驴一文钱,一辆车十文钱。 然后还要交清洁费,毕竟牛马驴会拉得到处都是,所以是三文钱。 他们这一路从梓潼过来卖山货,在梓潼就住官营客栈的时候花了点,成都这边一口气交这么多,可是将陈二狗心疼坏了。 一路上都在念叨。 结果还没走进山货批发市场,就里被这里的乐子吸引了过去。 “走,去看看。” 刘满仓也好奇,这一次来成都,他这个宣抚使也是带着任务来的,希望能打通一个市场,让他们农社的商货卖一个好价格。 成都发展很快,大量的世家对普通食物没啥想法,倒是对山珍海味需求很大。 附近的郡县,许多农户全靠这种高品质的山货赚钱。 而成都有头脑的客商来收购,刚开始还各自为战,但是卖了一两趟后他们结盟了,开始反向施压各地农社,逼迫村长和宣抚使他们答应低价出售。 别的一些地方都应下来了,但刘满仓却第一个不答应,因为他在成都有兄弟在,来信了几次跟他说:成都发展很好,很多人都很有钱。 既然是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这种低价? 所以跟农社里的人商量之后,他带着十个好手,配备长矛和猎弓,一起踏上成都道途。 成都外和梓潼没什么区别,可是踏足了成都之后,他才见识到什么叫做天府之国。 一路上的建筑、风貌、人们神采,都是那种自信洋溢的。 刘满仓也想让自己的农社百姓也有如此笑容。 所以成都里的东西他想学学。 但也不可避免被热闹吸引了凑上来看。 “诶兄弟,这是发生了什么?”陈二狗凑上来,就看到一群人对中间的老男人们指指点点。 萧衍和兰钦被陈二狗拍了一下,他们本来要离开,毕竟这群腐儒在,也很倒胃口。 但却不想有人没在意他们的衣着,抬手就拍了上来,弄得萧衍的白衣,都一个巴掌印。 萧衍有点哭笑不得道:“哦没什么,你不觉得这群腐儒很有意思吗?” “有意思吗?”陈二狗盯着腐儒,“读书人不应该被尊敬吗?” 陈二狗回想起了曾经的周家老爷,就是一个读书人,他家的家奴有幸读了几天书,知道的很多东西,确实让人尊敬的起来。 而且他最近正在学《大汤正音》和《大同书》,虽然会说官话,可是蜀州的调调儿还是很浓,但他觉得自己出息了,居然能读书了。 之前回了一趟娘家,一说自己读书了,老丈人那尊敬的表情,他可是记忆犹新啊! 但成都这里,怎么感觉有点古怪。 “你觉得读书人该被尊敬?”萧衍好奇的问。 这个中年模样的农汉居然会有这种想法。 倒不是萧衍好奇为什么,而是不应该,因为这群农汉理论上是接触不到真正意义上的读书人的。 “是啊!我也在学了,《大汤正音》我掌握得很好了!我家因为我考试第一名,免了明年一成的租子,还有《大同书》我也开始读了,虽然还要看注音的版本,不过我已经会写两百多个字了。” 陈二狗家就他一个壮丁,当不得兵,就只能走另一条路降租子,不然就得多开垦土地,累死累活。 为了进行扫盲,应昭也是给了优惠,农社考试,优胜的那十个名额降租。 反正万物皆可卷,拼音规则印刷并不难。一本正音其实就是一本常用字字典,应昭收录了六百个字,发出去之后应付一下日常需要是没问题的。 陈二狗的话,倒是让萧衍更好奇了:“所以你就觉得读书人该被尊敬?” “自然,读书都是有出息的。”陈二狗赞同的说。 “可这群人却骂陛下无道哟。”萧衍说的是原话,这腐儒刚开始还是发牢骚,但没一会儿就让人丢出来了。 纯粹是猫尿喝多了上头,细数应昭过往执政的错失,尤其是北疆战役,应昭打空了北疆一半的户数,就是应昭毕生最大的黑点。 “有类汉武,更似秦皇!穷兵黩武,枯竭民力,诚乃无道昏君!” 萧衍复述道,陈二狗愣了,接着皱眉说:“汉武我知道,不是一个明君吗?秦皇更是厉害,始皇帝乃是千古一帝,功盖三皇,德比五帝,一统天下由祖龙伊始。” 萧衍更惊喜了几分:“你连这个都知道?” “自然!我可是我们小溪村农社年考第一!历史我也清楚的!”陈二狗傲然的几分。 “有意思!但你应该知道汉武打匈奴的打空了天下一半户数,始皇帝征发民力开长城驰道,大修基建,耗费民力的事情?他们就是那这些类比讽刺陛下的呢!” 萧衍拱火的说,纯粹就是蔫儿坏。 陈二狗一下正色,肃穆之中更是多了几分怒火:“真是这么说的?” “对,就是这么说的。”萧衍捋着胡须笑着。 不知存在什么心思。 “那就不该被尊敬,要辩证看待!” 陈二狗想了一下,上前走到了那群腐儒面前。 “诶……二狗……”刘满仓要上前阻拦萧衍拦住道:“没事没事,看看这位老兄要做什么。” “几位可是读书人?” 陈二狗一问,正在人群里懵逼的腐儒们也愣了,“自然。” “那你们说过,陛下有类汉武,更似秦皇吗?” “自然。”腐儒们回答,上上下下看了一眼陈二狗,“你竟然会说雅言?” 河洛话其实也算雅言的延伸,只是时代不同了,口音有所变化,但应昭正音的时候,用的就是河洛话为基准,修改了雅言里的古怪调调,让官话更贴近民生。 这一个农夫居然会雅言,腐儒们都震惊了。 “自然。”陈二狗冷笑道:“在下梓潼陈二狗,田间地头一农夫。今日你们在这里诋毁陛下,我是不会揍你们。但是……tui!” “你……你干什么!” 腐儒们被啐了满面,一个个气急败坏了起来。 “什么东西!就你们这些人也配诋毁陛下!说陛下穷兵黩武,不打柔然你想当两脚羊吗?说陛下滥用民力?我怎么想挣个工钱都没名额!就你们这种不知所谓的腐儒,就是该打!屁事不做,只会吹牛的垃圾!” 陈二狗骂得很快,甚至夹杂了梓潼方言,萧衍听不懂,却也大为震撼,甚至更多了几分思索。 “骂得好!他娘的刚才还未说陛下是秦皇汉武是夸呢!没想到居然是在暗戳戳的骂人!” “靠!读书人都这么阴谋吗?” “那就不读书了……感觉读多了会变坏。” 人群一下恍然,一个个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陈二狗却挥了挥手喊道:“各位各位,读书肯定是有好处的。只要读了,就能知道他们在用什么心思骂陛下!咱们这些苦命人泥腿子要不是有陛下这青天,只怕一辈子都读不了书,识不了字。甚至可能被这群心怀恶意的人忽悠。要我说这书就该读,读懂读透,然后拿来做武器反击他们!” “陛下要建什么?天下大同的社会!想要人人如龙的世界!” “自我而始,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陈二狗振臂高呼,他以前很怯弱,这也怕那也怕,但是自打读书之后,考试之后,他家降租,老丈人尊敬,村里头看到他的时候,多是溢美之词。 自信就在这段时间建立起来了! 他也很清楚是谁给他带来的生活。 虽然刚开始搞不懂为什么有人叫承禅皇帝的四个字,但后来伴随着政策的传达,分地之后的降租,各种实打实的利益落在手里他就知道这个皇帝,就是他们的天! 现在有人诋毁? 入成都前有一本赠送的《大同汤律》,他也在看了! 打架犯法要罚款劳改,那就不打,骂人啐人总可以! “天下大同!”陈二狗大吼一声,指着这群腐儒道:“这群腐儒就是欺负我们读书少,然后用我们读不懂的经文,来对我们进行洗脑!他们想要一直当人上人!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让他们做到!我们不仅要读,还要对这种唾弃!不用打他们,只要我们读懂了他们的险恶用心,就能反击和骂回去!唾弃他们,让他们知道他们才是错的!” “没错!说得好!嗬tui!虾米米gia!(什么东西!)垃圾!” “啐!” 一堆的人在朝他们吐口水,正搀扶着的腐儒们瞬间感觉被侮辱了。 一个个气急败坏,颤抖了:“你……你们!你们粗俗!” “粗俗?”陈二狗呵呵起来,“没打你,就是我们克制了!就你们这样也配诋毁陛下?滚!少在这里碍眼!” “你……你们给我等着!” 这群腐儒涨红了脸,从未遭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萧衍和兰钦也走了,这一路上萧衍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 “怎么了?”兰钦和萧衍到了翰林院,现在萧衍住在里头,而兰钦则是不远处的军参部宿舍里。结果看他一路没说话,有点担心的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开了民智,带来的也不知好坏。” 萧衍的一声长叹,内心之中,幽幽几分震撼。 一个农夫,因为读书开智之后,他一下就能明白他们交流的是什么。 本以为他会上去揍人,顺道帮他出出恶气,毕竟这群腐儒的姿态,太丢江南读书人的脸了。 但陈二狗的决断,让他更意外。 他没打人,反而是啐人。 这是萧衍意料之外的。 翰林院里的官员,对于让民开智这个问题,一直有冲突。 甚至可以说,基本上现在所有的思想普及问题,全是在这里开打的。 比如: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这三句话,因为标点的普及,于是断句的意思就发生了变化。 第一句:对于老百姓,只要让他们按照我们的意思去做就可以,不用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二句:老百姓认可的由他们去做,不认可的就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这么做。 第三句:老百姓可以去做的,就让他们去做,不可做的,告诉他们知道不能这么做。 其中头两句,一个代表愚民思想,一个代表开智思维。 而第三句就是典型的法家思维,主张要建立一个规矩来整顿国家,但是也并没有提及开智内容,而是由国家意志凌驾个体。 这三句话,就是整个翰林院关于开智思维的辩驳重点,三方不同意见,吵得是不可开交。 萧衍也在其中,不过他内心还是困惑。 因为他不知道开智之后老百姓会怎么想。 但是现在看来,这群人已经开始威胁世家存在的意义了。 知识平民化,带来的必然是礼崩乐坏。 孔子毕生虽然在坚持教育世人要尊崇周礼,却忘了他其实也是在推进知识下放的人。 因为他的坚持,在战国时代,儒墨成为显学,除了好处天下非儒即墨,但坏处就是更多平民开始进入知识传递的行业,也开始进一步打击世卿世禄的思潮。 直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出现。 彻底宣告就算想要世卿世禄,也得想办法把自己包装得更好。 比如经学,玄谈的出现,就是包装的结果。 然而应昭的侧重已经偏向开智派了,他让百姓学习《大汤正音》,先识字,然后启蒙读本《大同书》,灌输一定的大同思维,并且推崇历史,亲自编纂了个人意味很浓的《华夏历史小识》,这是启蒙读物。 上追伏羲三皇,下尊五帝尧舜,尤其是侧重讲了华夏分离出去的游子们跟秦始皇的一统天下功绩,进而强化天下这个概念一部分来自血缘,剩下的全是文明认同。 像陈二狗这样的人,萧衍是第一次见,若是放在江南,很可能会在某个地方没头没尾的消失。 可是蜀州,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他们掌握的知识源自《大同书》,传递给后代的学识也会是这个。 “久而久之,定然深入人心,世世代代,无穷匮也。陛下这是在给后来者,埋祸呢!” 萧衍感慨着,对一头雾水的兰钦说:“算了,死后哪管这些,洪水滔天也轮不到我们操心,我还是再观望一下,毕竟佛改还有时间。休明兄,此去一别,只怕经年,若是有需要,小弟会在成都看护休明兄家人。” 兰钦正色,赶紧还礼:“正有此意相托,那就多劳烦叔达了。” “客气。” 第139章 候风地动仪吐珠! 大统元年四月初十,即承禅元年四月初十。 正在长安钦天监内看星星的钦天监监正丰都准备下班了,毕竟看星星研究天文晚上的事情,白天就不用他来了,有另外的人来处理。 刚刚起身,转头看了一眼候风地动仪。 这个地动仪本该在洛阳消失,但十年,应昭五岁的时候,西北有地震,震感一度传到了长安,吓坏了君臣。 天人感应学阀们就跳出来指责应玄,逼得应玄下达罪己诏。 应昭那时还小,十分不满,于是招来了不少人,想要找到张衡的候风地动仪。 但是没有找到。 那一座地动仪,在董卓的一场大火,彻底消失了。 于是,复刻还有收集资料,就成了应昭的重点。 五年前,应昭为太子监国,动用了大量的力量,终于是弄出了这个具有一定可行性的候风地动仪。 但效果如何,也没人验证得出来。 就这么摆着,然后钦天监的监正每天看顾一下,确定没有吐珠就行。 “也没啥用嘛!”丰都嘀咕了一句。 转身欲走。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脆响,将他整个寒毛都逼得倒竖,猛地一身冷汗。 转头一看,西南方向的龙珠落在了地上的蟾蜍嘴里。 “这……这……这不对……” 丰都内心震恐。 “监正,你不下班……”来换班的监丞看丰都站在候风地动仪面前,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就来问一句。 但蟾蜍里刺目的龙珠,惊得他一个趔趄,跌坐在地。 丰都听得声音看去,两人面面相觑惊出声:“西……西南有地震!” “快快上报!” “走!” 两人顾不得其他,一阵鸡飞狗跳之后,闯进了正在争吵的朝堂上。 萧道成面无表情的跟李天赐和崔淼站在一块,跟着大统皇帝应晏一起看着下边打口水仗。 打什么仗呢? 自然是辽宁镇易主的事情。 辽宁镇的汉化高车人鲜于修礼提兵造反,将控制辽东镇的段氏高层基本上杀了个干净,只跑走了一个段韶。 而辽宁镇在上个月一连来了六封急奏,请求支援。 鲜于修礼干掉段氏高层后,高句丽人发现辽宁镇乱了,开始进兵辽宁,一路高歌猛进,鲜于修礼虽然干掉了各部落都不爽的段氏高层,但也导致了他的威望压不住下边的人。 于是辽宁镇各自为战,损失惨重。 更可气的是,辽宁镇北的契丹人,还趁机攻打金山,昌黎两县,想要劫掠。 鲜于修礼无奈,只能自爆辽宁镇已经不是段氏主掌,你们还要不要辽宁镇,要是想要,就出兵帮我,回头我尊奉大统朝廷。 “这是一个机会!”范阳卢氏在朝廷的主官,度支侍郎大声说道:“我们想要撕开九镇威胁,辽宁镇必不可少!” “辽宁和关内还隔着一个燕山镇呢!”关陇这边立刻有人上来反驳,“你就算想要去支援辽宁,那燕山镇能放出一条路让你走?” “机不可失!” “诚乃鸡肋!” 这样的闹剧,吵了一个月,大佬们一句话不说,他们就一直吵。 只不过今日比往常更激烈了一些:“你竟然阻止我们趁机拿下辽宁镇,进而撕开九镇威胁,你肯定是蜀王奸细!” “胡说!蜀王乃我朝大敌!一日不克西南三边(指阴平、武都、汉中三郡),还要动兵东北,中间千万里,此一去劳民伤财不说,还不曾有任何的收益,要我说辽东可以不要,让鲜于修礼镇守辽西即可!我看你一直坚持,定然是蜀王奸细,否则怎会出此昏招!定然是你谋划疲兵之计,想要为蜀王北上,建功立业!” 好嘛! 吵着吵着,满朝文武,都是蜀王的人。 那还打个屁? 趁早投降得了。 “好了。”崔淼开口,将所有争吵镇压下去,“此事,陛下如何看?” 崔淼踢皮球给应晏,辽东那边于朝局而言确实无关紧要。 这只是一次试探。 应晏昏昏欲睡,听得崔淼这话,顿了一下说:“随公以为呢?” 面对崔淼的威胁,他又不会傻傻的自己上来接茬,直接传球给李天赐。 李天赐抬起头,看向萧道成。 搁这搁这呢! 萧道成微微一笑道:“此时易耳,勒令辽东镇内迁,至于辽东的疆域,自然会有人去接手。” “好小子,坏得很!” 朝堂角落,受封洛川侯的长孙道生一拍大腿,直接将现场所有人的心思都震了一下。 “难道长孙将军有办法?”崔淼转头问。 “老崔,不是我说你,弯弯绕绕的就别在我面前秀,不吃你这套!”长孙道生一挥手,一副随你怎么说我就是不接茬,“不过有一说一,你小子的心思怕是要落空了,我在上郡的家人来了消息,高车镇举族北迁,北地沃野郡改为沃野镇,将你们发送到长城以北的流民,全部带走去安置了。” 萧道成的笑容一下僵住。 长孙道生无所谓的抓了抓胡子,继续说道:“还有,柔然一败再败,现在连燕然山都丢了。他们的使者现在已经过了上郡,不日就会抵达长安,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要跟咱们联手对付九镇。 但我个人的意思是,给钱就行,别指望长城上这群二线的士兵能打仗。这些年,都被你们喝兵血烂成啥样了? 真要是挑事去打九镇,你就等着李作德挥师南下,直接打穿你们各家的坞堡! 太子可不是个要脸的人,真要是惹急了他,宁夏镇大军冲过萧关南下,你们就等死。” 萧道成他们沉默了一下,这个消息来得很及时。 他想让李作德领兵去辽东驻防,进而削弱六镇兵力,但没想到柔然居然又被抽了一顿。 而其他大臣都尽可能的装作没听到。 喝兵血?怎么可能?只是长城附近的军队已经是二线部队了,需要那么多人吗? 留着种地不香吗? 看来辽东那边得想别的办法了。 “陛下,外边钦天监监正丰都和监丞有急报!”金瓜武上来大殿。 “钦天监?”应晏古怪的说:“难道是昨夜有什么诡异天象?宣。” “是!” 很快,朝廷大臣各自收敛了一下,毕竟长孙道生说话含沙射影,听的难受。 “臣钦天监监正(监丞),参见陛下。” 丰都行礼,应晏道:“平身,可是天象有异?” “并非天象有异,而是……而是候风地动仪吐珠了。” 第140章 应晏困局 “!” 群臣震惊。 多少年不曾有动静的候风地动仪真的吐珠了? 应昭真的将张衡的候风地动仪复刻了! 这玩意儿不是失传了吗? “何处方向?”萧道成赶紧喝问。 新朝初立,结果你搁这来地震,这是指着鼻子骂皇帝不正统呢? “西南!”丰都赶紧回答。 “西南!!!” 群臣声调高了起来。 “难道是蜀州地崩!” 高潮了!高潮了! 一个个眉飞色舞的眼色,都是无不在祈祷。 “高兴个屁,万一是宁州崩了呢?”长孙道生一盆冷水兜头倒下来。 要是真是宁州地崩,那就完蛋了,宁州年初可是送了一封信上来明确说了,他们是认大统皇帝的。 当然,本朝官员是有灵活道德底线的,钱得到位。 瞬间众官都闭嘴了。 “皇兄曾说,候风地动仪就算有用,但因为路途遥远等缘故,等消息传达,该地震过的都地震完了,朝廷要做的就是赈灾的粮草筹备。” 应晏说道,“随公,请安排人马入蜀侦测,若是蜀地受灾,伺机而动。若是宁州受灾,则令湘州、广州筹措物资赈济。” “是。” 群臣都拱手,此事就算地震,他们也不能认下来,因为这样做会导致国朝威望丧失。 要是崩的不是蜀州而是宁州,应昭再用一点宣传,不就彻底坐实大统朝并无天命吗? 下了朝。 皇宫内,兆泰送来了一封来自洛阳的书信,河东裴氏答应了应玄的赐婚。 是的,应玄还是履行了承诺,给他弄来河东裴氏这个关东世家异端作为盟友。 河东裴氏,大族! 纵观整个魏晋南北朝,这个家族的人世世代代都有官员出任,门生故吏,子孙绵延,整个中国都有他们的足迹。 自太祖朝开始,接下来百年间,河东裴氏更是主动迁往各地,不断开枝散叶。 现在裴氏祖庙在河东,但分支却有西凉、北疆、辽东、胶东、冀州、并州、豫州、乃至江南的荆、湘、宁、广诸州。 并且各个地方的分堂里头,都有人在担任地方主官。 这一个家族,可以说就是一群砖头堆起来的墙,崔淼对这个家族都没什么办法能应对。 毕竟他们又多又强,关系网络更是千丝万缕,甚至如果愿意,河东裴氏能自成一系,只要跟应晏合作掌握大义,就能跟关东世家直接分庭抗礼。 拉他们进来,无非就是助应晏能安稳做皇帝,然后继续跟应昭争,失败了也能当保命符。 当然代价很可能河东裴氏举族消失。 反正横竖应氏都会存在,应玄做完最后的赐婚的事情后,又命人送了一封信给应昭催婚去了。 这个太上皇的,他是真的放开去当了,以前的谨小慎微,完全就不搭噶了。 世家也不敢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毕竟他俩儿子,一个能打,一个能扛,没一个简单的。 虽然太子比较叛逆,但智商也在线,要是他这个太上皇莫名其妙驾崩,绝对能当世家的罪状的。 至于信应昭会不会收到他就不管了,反正一个月去一封蜀州长安,让俩儿子都克制,千万不要做出同室操戈的事情。 把无奈的慈父角色演好,后半辈子留一个好名声,就是他接下来的追求了。 “陛下,萧先生来了。”外边,有人上来传达。 萧道成,正三品太子少师,官拜吏部尚书。 应晏登基之后,潜邸能拿得出手的其实就一个萧道成,不过他自己现在也在慢慢的培养手下。 萧道成也知道,两人保持着该有的默契。 毕竟现在的崔淼和李天赐,一个虞国公,一个随国公,虽然在历史上都只是小国的国号,但封公一事,自开国之后就少了,甚至很连侯爵都给的少。 应昭拿下北疆,手下就一个刘裕被册封为将军,要爵位?想都别想! 世家为了打压一切敌人,完全就是不遗余力,一个爵位都不给。 但现在一次蹦跶出了两个公爵,一堆侯爵,就连高欢都被册封为太原县子,让他领兵去了南阳。 “先生此来正好,父皇来信,赐婚裴氏。” 应晏将文书递给萧道成过目。 萧道成看罢之后恭喜道:“太上皇果然属意陛下,他日成婚之后,裴氏基业,定然能为陛下所用。” “话虽如此,但于大局无用。南阳的事情还在争吵,高欢帐下的段韶,有又因为辽宁镇的事情牵扯,以至于他在南阳寸步难行。而皇兄已经让人打到了夷陵,速度之快,令人发指!” 应晏皱眉说。 应昭的速度很快,或者说谁也没想到他会选择走长江突袭夷陵,现在宜昌郡陷落,荆州方向吓得都要铁索封江了。 “南阳郡的事情陛下勿忧,今日地崩消息传来,定然会促使两大世家放下成见,优先对付南阳。” 萧道成解释道:“如果蜀州地崩,蜀王定然受灾,需要赈济的事情颇多,一时半刻出不来蜀地。倘若是宁州地崩,那么蜀王很可能会立刻出兵南下,到时候也顾不得南阳郡的事情。” 南阳世家是商量好了要灭,不然长安朝廷可没钱运转了。 结果借口都找好了,不知哪路人才突然被南阳郡走通了消息,南阳世家赶紧跑来认爹抱大腿,反正一副只要你们关陇和关东一家护住我不死,我就给你们上贡。 虽然南阳世家崩了点,可是地理位置真的重要,这里有铜有铁有黄金,富甲天下啊! 关陇这边眼馋,关东那边也不可能放过。 而且他们都要脸,比不得应昭能翻脸不认人。 灭了南阳世家利弊各一半,但如果能收到麾下,那就是真的赚。 他们不想挨骂名,就选择了拖延。 “朝中的效率……如果再这么下去,不用皇兄来,咱们自己就先死于内耗了。”摇了摇头,应晏忍不住感慨着。 “因此,臣给陛下带来破局的办法了。” 萧道成温和的说道:“陛下可还记得杨忠?” “自然,他不是呆在天牢吗?每日研习大同书,吃喝用度都有自家送达,好不自在。” 应晏倒是对杨忠没啥不满,唯独这看大同书就不行。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研习《大同书》,好处自然也有,眼下东西南北各种事情,咱们也无法看顾过来。杨忠历任州郡,也有兵事。高欢慑于关东世家威胁,不敢轻举妄动。但杨忠则不然,他是个敢任事之人。陛下,廷尉空虚,需要干臣添补。” 萧道成话音一落,应晏忍不住笑道:“对!差点忘了。既然要动世家,岂能让世家专美于前?杨忠已经戴罪,就让他任廷尉将军,重拾汉武廷尉威名!” “陛下英明!不过地崩之事,还要挂心,只是不知何处崩塌了。” “……”应晏长舒一口气,“皇兄应该能有应对。他从来不信什么神神鬼鬼,在他看来这些都是扯淡。真羡慕他有一往无前的信心,仿佛他决定的都是对的一样。” “陛下也很厉害。”萧道成劝慰道,“朝中有国贼,凡是多借势而为。” 萧道成和应晏一对,都没有多少实力,所以想要从两大世家集团中渔利,就得想办法将花销弄出来。 他们没有应昭那么强硬,因此只能苟着。 那么搅浑南阳郡和灭了江南世家之后的分赃大会,就是他们渔利的机会。 奈何两个世家集团的领袖都是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让他们两个小辈,一时间无从下手。 应昭都打到了宜昌郡,高欢呆在南阳郡啥也不敢做。就非得看到应昭拿下整个江南,他们才肯甘心吗? 第141章 大声密谋 四月十一日,清晨。 杨忠睡醒,伸了个懒腰,接着穿衣洗漱。 偌大的天牢,各处都有虫蛇,唯独他这里一派安然,并且有屏风软塌,好不自在。 “诶,你这又有什么好吃的?” 隔壁的牢里,一个潦草的黑发老者拨弄的头发,对着隔壁的狱友桌上探头探脑。 杨忠看了一眼他,笑着将送进来的饭盒打开:“云吞,油条,馒头。” “哎呀,你这日子真的跟神仙似的,我只能每天啃个燕麦馒头,或者一碗粟米粥。” 老者羡慕的说,接着又拿起了一块馒头啃了起来。 杨忠摇了摇头,拿起馒头递过去:“话说你家不赎你回去吗?” “赎?谁会赎我?”老者也不客气,拿着白面馒头就啃了起来,“我高荣虽然是高句丽王,可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汤国的太子没有杀我,而是让高句丽人拿等身黄金来赎,我就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但是你也看到了,我这一走,高句丽现在上上下下都在争抢王位,还有谁记得我?” 杨忠沉默了一下。 应昭之勇武,简直冠绝天下。 他第一次北伐就创下偌大的战绩,为了弥补粮草不足境况,选择先打占据辽东的高句丽。 结果一战直接打穿了高句丽,还把满心欢喜来接手西部部落,想要给应昭一点颜色瞧瞧的高句丽王俘获了。 接着转头就被送到了天牢来,要求高句丽拿等身黄金来赎。 高句丽很有钱的,毕竟中原战乱多年,大量的有钱人往北方跑,他们发展了几百年,这点钱是不少,但是咬咬牙还是拿得出来的。 但是扶余人却选择了是无视,陷入了内战,相互抢夺。 此后几年,高荣就一直被关在天牢里,应昭他们其实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毕竟事情太多,谁他娘记得东北小邦的君主还被关在了这里? “你不恨太子?”虽然跟这个家伙有交流,但杨忠总觉得他好像很宽心。 自己住进来之后,他反而会跟自己讨要一些书来看。 “恨?刚开始是有点,毕竟你们太子不分青红皂白的杀进我疆域,一路烧杀抢掠,丝毫没有天朝风度,谁能喜欢?但仔细一想也在理,高句丽边区的那些世家,一个个做得都太过分。我有所耳闻,但我定下的方针还是南下和东拓,西边怎么闹腾我也管不着。” “你们是保家卫国,我也是保家卫国。只不过太子厉害,我打不过,还喜欢自己亲自上阵,活该被抓。” 关了几年,高荣的心态也变化颇大,技不如人算不得什么:“再者要恨也是那些争权夺利的世家,要是你们给我机会,放我当一个汤国庶民我也乐意。哪怕你们想要收复乐浪四郡,我也可以帮你们带路。那群孙子,区区一点钱都不愿赎我,留着又有何用?” 咬了一口馒头,高荣对国内那群混蛋真的气死了。 但他也没办法,因为高句丽的制度跟春秋时代差不多,一国之外便是诸侯。 他们各自为政,出事了才会记得喊老大。 典型的离天堂太远,离大汤太近。 “嗯?” 两人都有点沉默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走进来,不一会儿,一个笑吟吟的家伙走来。 “你怎么来?”杨忠看到这人,眉头一皱。 “揜于兄,别来无恙。” 萧道成拱手着。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杨忠看萧道成如此这般,只能憋着说:“说,什么事情?” 瞧着他走去边上的餐桌,开始吃东西,一副无礼的模样,萧道成更笑了起来:“陛下欲聘揜于兄为廷尉。” 杨忠刚吃了一口云吞咀嚼着抬头:“陛下?哪个陛下?” “自然是大统皇帝。”萧道成随意的坐在杨忠面前,“这天下还能有几个陛下?” “蜀州的承禅,洛阳的太上,长安的大统,这不就有三个了?” 杨忠毫不客气的说道:“承禅陛下勇武天下罕有,眼下三边未靖,结果你们还丢了夷陵,直接将出蜀门户全部洞开,真要算这个天下谁胜谁负,我更看好承禅皇帝。” “那可不见得。”萧道成眯起了眼睛,“这个天下,终究是世家的天下。” “世家?”杨忠挑了挑眉,“你的所作所为,真的是在为了世家?” 杨忠被抓,入了长安,了解了所有始末之后,一下就明白了眼前这个家伙,绝对的精神太子党。 因为行事作风,全是太子《大同书》里的那一套,只不过萧道成是个明白人,他如果正大光明的举旗,绝对会遭到清算。于是他选择了以利诱之,反正愿者上钩。 但实打实的利益面前,朝廷高层能放弃机会? “门阀必须死,世家才能永存。”萧道成平静说道,“机会,位置就这么多,如果一直当那几个尸位素餐的家伙占据高位,那么汤国只会更快的腐朽倒下。 不管是我还是蜀王,目的都只有一个,先把门阀弄死。” “门阀?谁不想当?”杨忠丢下这话,就继续吃了起来。 “是,谁都想当门阀,可是门阀真的那么好当吗?如果你能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那你可以当。但问题是,他们不行。”萧道成摇头,世家的作为,真的已经快到临界点了。 这些年萧道成一直没有出仕,在民间多有走动,也清楚应昭监国之前和之后的变化,因此对于应昭算是多有叹服的人。 他是硬生生从世家嘴里抢下了关中这块肉,若是没有应昭,皇帝的权威能不能出皇城都是问题。 “那你就行了?可有纲领?可有想法?一句话,比得上太子一本《大同书》吗?而且近些来,我家仆人去蜀州贩卖蜀锦,回来还给我带来了不少文章,都是《大同书》的增补。太子已经知道《大同书》过于幼稚,开始进行全面的修订。内容上,已经变了,十分的老辣,甚至各种问题一针见血。” 杨忠吃完云吞油条和馒头,拍了拍手,从后方取来一卷纸,打开之后放在了萧道成面前:“看过了?” “看过了。” 萧道成沉着脸说。 这篇文章是蜀州朝廷流出来的。 “生产力,这一词很好,真的形象。”杨忠又给拿回来,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啧啧说道,“虽然只有一点灵星语调,但世家存在的意义,简直一针见血。” “这是妄语!先贤典籍,尽数被蜀王抛弃了!”萧道成提醒道。 “自欺欺人不好。太子可是在先贤经典里精炼出了:仁智礼仪信,还有八荣八耻的人。太子从来都是继往开来之辈,微言大义他不喜欢,他喜欢实的。经世致用,才是妙言。”杨忠卷了文书,伸了个懒腰,“算了,既然你来都来了,我也懒得在天牢呆了。这个廷尉将军我要了,不过给我三千精锐,我帮你扫扫地。” 萧道成点了点头:“还有别的吗?” “当然,这位是高句丽国国王高荣,反正现在高句丽也不要他了,就放出来给廷尉充充门面。” 萧道成看向高荣:“可以,蜀王掠他而来,四年了。高句丽的国君都换了三代,估计都忘了他们还有一个国君。给他落籍,回头当个廷尉的官当你副手。” 高荣也一愣,居然就这么放我出来? “行。”杨忠起身收拾东西,“虽然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做,但我要劝你一句。太子所有的天真,都在那一吊,彻底被击碎了。现在的他,开始正视自己的所有弱点,近来的作风,文章,甚至想法,极端依旧,但他却懂得拉长时间来看。 这一看,就是几个百年,他已经做好准备,他这一代只做一件事,那就是让《大同书》成为唯一的思想高地。 嗯,这个词也不错。 总之,你想要与之分庭抗礼,就得发动更多的文人来写文章。 还有底层的庶民,你们必须看顾过来。否则他们会渐渐被太子吸引走的,只要太子打过来,农社往你们身边一开,日子好了起来,庶民们就知道谁好谁坏。” 萧道成点了点头:“关中是太子留下来的示范之地,但内部也是一堆的问题。毕竟,钱不够用了。” “荒了?” “对!” “你打算做什么?”杨忠转过头神情严肃,“铸币?” “大同书,屠龙术,这一笔钱,你要赚吗?” “人血馒头啊!”杨忠转过头摇了摇头,“我虽然瞧不上他们,但还不至于拉下脸贪婪的吃这种钱。” “你不去,自然有人去。”萧道成摇头说道,“蜀王千算万算,只怕没算过他的书会用来杀人。” “他可不会愧疚。解决问题的方式很多种,办法总比困难多。你要是铸币抬升物价,百姓无非就是以物易物罢了。” “铸币多累呀!我要坑的不止他们!” 萧道成落音,杨忠扭过头眼底尽是冷彻:“你居然敢在我面前这么说?不怕我说出去吗?” “既然跟你说,你也就等于入局了。”萧道成拍手笑道:“出去之后,廷尉的第一个任务,散播关中钱荒的消息,一文钱能买关中两斤粟,如此良机,商贾定然闻风而动。如今通货紧缩,等他们将钱都带进来了,花出去了,你再挑起雍州都司动乱,将他们堵死在关中。” “世家能放过你?” “关中是蜀王的地盘。” “够歹毒!”杨忠冷笑,“太子可不会看着你在这里逍遥,他绝对会出手。” “无非几条路罢了,我只要削弱周围几个世家的力量,先给陛下开出一条路来。至于这个世家是谁,愿者上钩便是。” 萧道成的话里,带着一丝冷彻:“人呐,是不长记性的。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收一批物资才行。” “那你的钱从何而来?我可是记得太仓都被太子搬空了。” “这个嘛……陛下的皇后,为裴氏女。”萧道成的声音很平静。 杨忠却吓得手中的文书都拿不住,掉在了地上:“裴氏你也敢算计?” “只是借一下皇后的嫁妆罢了,没你说的那么可怕。” 第142章 神助攻 四月二十日,关中钱荒依旧。 这个消息应昭已经知道,但还没有下达解决办法。 作为关中实际的控制者,呆在东宫军营内的陈虬,手中翻阅着跟散关陶明方向的交流文书,接着无奈的放在桌上道:“钱都去哪里了啊!为什么会没钱?” “两汉魏晋多喜厚葬之风,钱都埋进地里了。” 一侧有人抱着卷轴走进来:“但凡有钱,魏武当年也不用设立摸金校尉到处挖钱了。” “老徐,你也别说这风凉话,赶紧想个办法!” 老徐,徐畅,东宫老臣了。 他是寒门,但也算个世家,因为他是徐庶的后人。 只不过到了他这一代,徐家早就破落四散。 他跟应昭认识,纯粹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恰逢应昭招募小吏,他就跑来应聘被选上。 没有什么纳头便拜的桥段,勤勤恳恳五六年,他一直是个做后勤的人。 但他现在也是有官身的,在关中经济这一块,主要就是他在负责。 “这些是什么?”看着徐畅将手中的文书放在桌上,陈虬不由得露出好奇。 打开,徐畅看了一会儿说:“水经注,我在看郦道元在关中哪些地方找到山泉原地,或许这些地方就有铜矿。” “这个点……铸币?”陈虬忍不住吐槽起来,“我就是想不明白,明明百姓生活和乐,为什么钱会不够用。” “因为钱庄。”徐畅放下水经注,皱眉说道,“陛下开钱庄,本意是为了让百姓免去借贷高利之苦,但是关中的发展远超我们的想象。大量的商贾在做生意,可是西边的来胡商又多是金银交易。现在关中,金银贱而铜贵,纯粹是因为市面的铜钱入了库房,咱们也不能全部取出来运作。毕竟发出去了,市场的钱是够多了,但如果有人兑换怎么办?一两个还好说,一旦多了就要出事。” “钱庄里能有多少钱我会不知道?”陈虬没好气的说道,“本身铜子就不多,咱们在长安内的铸币厂,已经一天十二时辰全天候运转了,结果这钱可能还没百姓握在手里的多。” 储蓄,属于古往今来刻在基因里东西了。 不过通常都是藏在家里的角落或者厕所、马厩下边。放久了,就会沾染一股臭味。 故而对一些商人,喷他们一声铜臭。 就是由此而来。 陈虬钱庄里的本金和账目一算,压根没有多少钱,甚至可以说长安财富五十分之一在钱庄,剩下的全在各个百姓的手中。 如今的农社空有粮食却没有钱财,一个个物价看起来低了,可是拿粮食一换,就等于亏得发慌。 农村如果用粮食当通货换钱,就会受损严重,反而城市里的人获利。 农社抱怨不少,于是各自收紧花销,导致了大量器具无法购置,春耕虽然完成,市场少了。 而工厂想要买原材料却被拒绝,连锁反应导致了城市没办法开工。 瞬间多方面的反应加剧,一个通货紧缩,差点搞得本地的市场崩盘。 日子一下就有点崩,吓都吓死个人。 “这样,事急从权,可以让民间用银子做交易。”徐畅想了一下说道:“进行浮动比价,现在市价,一两白银能换七百二十文。现在钱庄里的银子不少,其中有很多来自西域的银币,我觉得可以效仿打制一批,只放在关中流通。银币使用之后,应该能缓解钱荒。” “这个治标不治本啊!咱们是有银子,可都是大宗货物交易才用,虽然能让工厂开工,但升斗小民用得了银子?肯定都是花铜子啊!要不咱们铸铁钱?” “此事说说就好,别傻乎乎去信陛下,不然你会被打死。” 徐畅点了一下:“劣币驱逐良币,一旦你用了铁钱,是个人都能铸造,铁比铜更好铸造,因为白铁也是铁,镔铁也是铁,一旦铁变成了钱,你靠什么铸造兵器?” “……” 陈虬栽倒,独臂摇晃了一二:“怎么治理个地方这么多麻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强行抬价不成?陛下是怎么治理蜀州的?关中啥时候能安排文官来接管啊!” “你也别如此丧气。办法还是有的,凡是通货,无外乎具备易存储,等价等特点。我们这些钱,通常是跟粮食挂钩。将银子直接跟粮食挂钩的话,加大银子的发送量,基本上能将民生稳定下来。” “你是说……以后买卖粟米,只能用银子?”陈虬坐正,眼前一亮,“那如何回收铜钱?” “你不已经有想法了?钱庄摆着呢!农社自己有粮食,他们钱反而不多,城市内有钱,可是却没有粮食,但如果将银子跟粟米直接挂钩,交易只准用银子,然后开放钱庄兑换,那么在短期内我们能回购一批的铜钱,再把铜钱发出去,集中采购一批农产品,让农社百姓有钱了,他们就能拿着钱去买工具,工厂也有订单……唔……可行性好像还不错。” 徐畅合上了水经注,转头让人喊来钱庄的主事们。 现场很快召开了会议。 然后一份热乎的《雍州银币暂行令》就出手了,先让人送到蜀州批阅,自己则是开始筹备打制银币的事宜。 不管蜀州的批复如何,现在银币是必行的,不然通货紧缩,会导致市场萎缩,农民的日子不好过,会败坏承禅皇帝的名声的。 当然,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出任廷尉将军的杨忠耳里。 杨忠担任廷尉,萧道成将他经营的情报机构打包塞到他手中的,也让应晏安心了不少。 但没想到的是,应昭留在关中的人,也是有能手,铜钱是不够,但是银币如果直接挂钩粮食交易,确实能快速抬起物价。 等他们回购了一批的铜钱,再发出去,市场确实能盘活起来。 想到这里他去找萧道成了。 刚喝完酒的萧道成得知这个消息,依旧醉醺醺的说道:“好好好,这是好事啊!粮食只能用银子购买,可是银子的比价是浮动的。那么现在是七百二十文换一两银子,而银子在各地又是什么价格呢?” “洛阳一千文换一两银子。”杨忠愣了,“这是在给你助攻呢!” “可不是嘛!天下物价各不相同,想要串联在一起,需要将交通等事情搞起来,既然钱能换银子,你觉得那群世家会怎么想?银子再差都比铜钱好储存呢!所以说,现在的关中,会更加吸引商贾入内。这两日你给我下点狠手,凡是汉人商贾车架,全部缉拿下狱,能入关中做生意,除了胡人就是蜀州商人。毕竟蜀州是那是太子的人,动不得他。” “那胡人呢?关陇的是不会承情!”萧道成是醉着,但笑容里的阴狠,杨忠忍不住道:“你要激化关陇和关东的矛盾?” “激化?不不不,只是推一把,然后看戏就是,比我预想中的好,挺好!哈哈哈!” 第143章 萧道成的计谋被堪破了 长安县,平江侯府,也是长安裴氏府邸。 这里原本居住不少普通百姓,但自打应昭南下,这里的百姓就因为收到了侯府的金钱,跟着上官商量,最终签署了转让协议。 侯府重新卖给裴氏,但是砖墙已经被拆,并且按照市容要求不得重建巷墙,于是裴氏对本府的外围全部改成不能内通的单独封闭屋舍,将大量回廊改建成屋子,正好让家奴们居住。 从而让自家嫡系居于内部,形成大户的格局。 应昭是废掉了长安内的家奴,但是外地带进来的家奴,他暂时还管不了。 总之,这般修改之后,裴氏在朝廷的主官,兵部侍郎、平江侯裴长青的宅第,比之以前小了很多不说,还显得嘈杂了很多。 但也没办法,想要去外边的别墅居住? 想都别想,整个关中都被换了一遍主子,哪来的地给他们盖别墅? 现在有的别墅,通常都被当做一个个村寨来使用,都是当地百姓居住的地方。 “哟!大郎,您可回来了,侯爷找您呢!” 骑着马摇摇晃晃下来的平江侯世子裴振业皱眉说道:“大人找我?可是有什么急事?”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只是让门子等您,见您回来了,就去书房找侯爷。” 门子牵走马。 裴振业点了点头,拖着醉醺醺的身体,来到了书房。 还未敲门,里头就传来威严的声音:“进来。” 裴振业的手一顿,接着推门进来:“大人。” “关上。” 裴长青正在文件,随意的一句话,就让裴振业干笑的关上门。 “喝酒了?” 感觉儿子靠近,一身酒气,让裴长青皱眉:“又是狐朋狗友?不知道现在的关中,是蜀王的治下吗?你要是惹出事端,你觉得我能救得了你?” “大人,并非孩儿要喝,只是萧绍伯拉着我去喝的。” 裴振业无奈的说:“您也知道,萧绍伯乃是新贵,虽然位列关陇,可是他终究是陛下的人。再者他也说了,太上皇赐婚,祖庙那边已经答应了,就是准备筹选淑女,咱们家小妹风范,若是能中选,与陛下结亲于我们裴氏也有好处。” “你就听了他的忽悠?”裴长青批阅完文件,捋着胡子看着长子,“赐婚的是大统,但你怎么不知道小妹心属何人?” “蜀王远在蜀州……” “远?太子若是要北伐或者东出,你觉得谁能拦得住?”裴长青摇了摇头,“总之你小妹不能嫁给大统,要也是入蜀去。正好你回来了,让你手下的蜀中生意拿出来,让你小妹打理。她心有所属,若是你应要逼迫,难道不怕她寻死觅活?” 裴振业看着老父亲,忍不住咕哝:“果然跟萧绍伯说的一样,您有心两面下注。” “两面下注?他兰陵萧氏又何尝不是?总之,为了长安裴氏的计较,别管河东祖庙怎么说。赐婚的是裴氏女,但是裴氏女又有多少支?河东裴氏一直不满长安裴氏自立,你还上赶着送小妹过去,是闲当年分家之事不够痛快吗?” 裴长青冷笑了起来:“萧绍伯何许人也?他能在李天赐和崔淼之间左右逢源,区区一介白身,一年不到,就拿捏一个兰陵萧氏的名头,摇身一变成为正三品大员!兰陵萧氏才几品?从三品便是顶天,可他已经升了,这意味着什么?没点手段和本事,能这么风生水起?” “但……咱们终究是裴氏……” “你的心思我会不知道?无非就是想要来一出曲沃代翼。但你的想法河东裴氏会不知道?当年为什么裴氏会被拆得四分五裂,却还有各自高官频出,至今成为关东世家之中的异类你会不知道?” “是是是,大人讲得许多。”裴振业长舒一声,“裴氏分家不同他族,我们分家,各支各脉多有精锐,先驻地方,相邻互助,徐徐图谋,十年一叙,共通族谱。现在河东祖庙虽然空有其名,可是祖庙长老,多为各堂太上,名为分家,实为一族。” “但是,真有人将我们当做一族人吗?河东的啥也不做,每年就是拿着各家给的供奉,逍遥自在。族长还能对各家事物指手画脚,这……反正我是不服。” 裴长青看着醉酒的儿子,长叹一声道:“就是知道你不服气,所以更要给你留一条后路。你去下注大统皇帝,跟萧道成玩到一块都没事,至少短期内他需要人的协助,长安裴氏能爬起来。回头让小妹去成都,家产带一份,让兴业跟着去,留一支长安裴氏的香火。” “大人啊!您就不信我?”裴振业感觉像是受到了侮辱。 “屁话!你是有本事,可是本朝的人哪个没本事?承禅勇冠天下、萧绍伯年纪轻轻人情通达,手段老练、大统年岁是小,可是心机手段哪样缺了?就连现在去了洛阳的太上,依旧在布局着一举一动。长安就是一个漩涡,卷起进来的除了高手就是有用之人,但凡无用,都死了!明白吗?” 裴长青长叹道:“别忘了,我们除了是世家,更有一个身份。我们是承天勋贵们的前哨!这才是我们长安裴氏能游离在河东裴氏的筹码! 现在天下纷乱,太子已经攻克宜昌,随时可以北上收回承天郡。现在承天勋贵一直在思考,到底下注何方才能保住权势。 别看太子一直在分田,但太子依旧留着余地,商事在大统朝是禁的,但承禅朝却不禁,这就是太子留给世家和勋贵们最后一道体面。 谁都可以说他此前举动天真,但太子并非不谙世事之辈,一旦醒悟,他的动作,依旧令人胆寒。” 看裴振业稍稍提振了心思,裴长青忍不住长叹道:“时也命也,生于此,长于斯,却遭遇到了千年未有之变革。 太子不是王莽,他有武力作为支撑,他有小民之心作为根基,有打破门阀阻碍升迁的雄心。这就能让全天下所有野心勃勃之辈追循太子。 哪怕最后殊途,但这一场翻身的豪赌,谁能放弃? 弃了,就是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但赢了,便是下一个世家,下一个时代! 当年我为何随太上皇去白登山,不就是为了赌那更进一步吗?但可惜,我们输了!不过这一次,却不同了。 太子不是太上皇,太上皇不敢有大破大立的想法,而太子却有,他真的是够狠,敢押上自家江山赌这一局。 就冲这一点,他便是无数人追求的雄主。” 裴长青有点激昂,看到裴振业都有点看不懂老子了。 平日里蔫头巴脑的,怎么一说到这个,这么兴奋? “天下苦门阀久矣。”裴长青长叹着站起来,“门阀何许人也?李崔二人便是这天下最大的门阀,可惜他们一个战术一般,比不得太子,一个行政一般,甚至连萧道成分毫都比不上。现在萧道成和太子之间已经有默契了,别看他俩没啥交集,但第一个阶段的目标是一致的。” “啊这……”裴振业感觉很不真实,“他感觉没什么心机。像个心宽体胖的胖子。” “心宽体胖?是魁梧了一些,应该当个将军。”裴长青回忆这朝堂上的照面,这段时间萧道成应酬颇多,人是真的胖了起来,“但他落子很厉害,这次找你除了让你送上小妹,还有什么?” “这个……主要是他说有一笔大生意,他得到消息,雍州都司那边打算打制银币,来缓解长安钱荒。他想要跟我合作,弄点钱先囤积一笔物资。等将来钱荒缓解了,价格走高再出手,能赚不少钱。” 裴振业倒是没有隐瞒。 “有点意思。”裴长青思索了一番后道,“可以跟他合作,不过不是嫁妆。” “嫁妆?难道……”裴振业抬头看着老父亲。 “不然呢?为什么忽悠你将小妹送入皇宫?不就是图谋到时候钱你赚到了,一个转手就入了皇宫成为嫁妆了吗?”裴长青翻了个白眼。 “这这这不对……这……”裴振业纠结着,然后忍不住扼腕:“此人怎么由此心机?” “呵呵,你看,一个不注意,你自己不就差点赔了夫人又折兵?风险咱们担着,好处全部他赚,长安里头这群笑面虎,远不比太子好应付。至少曾经的太子你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真的能做到宽宏大量的地步。” 裴长青摇着头,“总之,联姻之事是河东他们处理,咱们长安裴氏就不掺和。你去跟萧道成合作,生意是生意,兄弟是兄弟,分清楚一点。他不是勋贵,只有勋贵才是我们这一脉的兄弟,明白?” “明白了……” 裴振业酒清醒了几分,真的感觉到了胆战心惊。 “不过囤积物资,为什么要我们来?哪怕只是为了图谋嫁妆……”裴振业又问。 这一下裴长青顿了顿,然后回到了位置上。 接着想了一下,取出一本本子,翻了翻后说:“关中近来钱荒,都司要打制银币来缓解钱荒……嗯……长安银价昨日七百文兑一两?嗯?今天的铜价怎么还涨了……一天就涨二十文,六百八十文兑一两银子……这个有点儿快啊……” 裴长青的自言自语,裴振业听得心头了狂跳:“大人!萧道成,要拿长安诱惑周围世家拿钱来长安换银子啊!” 裴长青合书抬头,眼瞳之中多有震惊:“关中可是太子的地盘,这铜子一下泛滥,只怕要乱!” “萧道成……这是在玩火啊!”裴振业倒抽了一口冷气,“咱们还合作吗?” 裴长青看着儿子,眼底多有贪婪。 “干!为什么不干。”裴长青沉沉点头说,“你先把家里的铜子都挖出来,然后送到宫里给陛下,就说想要捐个官。” “啊?不是自己做?” “你做?你家小妹得入蜀,所以她不能入宫,你给钱,就是在告诉萧道成,钱是大统皇帝的,勋贵站在大统皇帝这一边。明白吗?” 裴长青的教诲,让裴振业一愣,有点儿绕。 “总之,萧道成目的无非就是要用暴利吸引投机世家,散尽家财来长安赌这铜银比价,却浑然忘了,长安的铜银比价只在太子手中操纵。只要陈虬一纸禁令,银子又会彻底丧失流通属性,到时候价格一落千丈,而这些铜钱重新在关中流通,收购到手里的物资,才是真正赚钱的。” “可是感觉其他世家也不亏啊!银子都到手了……呃……运不出去的话那……” 裴振业内心一慌:“长安,战区啊!” “所以,萧道成此举的目的就是调贪婪之辈入局。聪明人看得出来,也会入局,但是绝对会见好就收。”裴长青将书拍在桌上:“娘希匹的!这些小辈,怎么一个个心思城府这么深沉!看透是看透了,但是大口的卤猪脚就在你面前,啃还是不啃?” “感觉这个手法……跟太子好像。”裴振业糊了糊脸,“要说萧道成是太子细作我都信!” “真相了……太子一个人,带坏了整个年青一代。” 裴长青吐槽着:“得,我的口语也跟太子似的了。一堆的人,实实在在被他改变了。” 裴振业点了点头,太明白老爹是什么心态了。 这个时候的萧道成,已经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他被太子附身了! “总之,这一局,就是筛选傻子的。萧道成推了一把,要让陈虬的存在再度明朗起来,让全天下世家都知道,他们敌人是谁!” 裴长青苦笑道:“好家伙,一个人一个局,一口气将三股势力都得罪了,但也将三股势力的高层都滋养了。他就是一个不倒翁,地方世家会有人恨他,可是门阀高层却保他。还能因为他一个人,让门阀跟地方世家产生嫌隙。” “好算计!真他娘的好算计!你小子现在还觉得自己能耐吗?这局要是没老子给你把着,你丫跳进去连骨头灰怕是都找不到!总之,钱给大统皇帝,你跟大统买个官,你就是大统用来平衡萧道成的人,横竖给你弄一块免死金牌,大统身边没有多余的人,如果连勋贵都抛弃,他就再无可能跟承禅夺这尊位。” 裴振业点头跟捣蒜似的,差点就被坑了!而且还是差点连骨头渣都没剩下的那种! 果然,还是安分一点。 这长安,太可怕了! 第144章 长安朝中事 “铜价!铜价涨了!六百文兑一两银子啊!” 西市,一个波斯商人大声嚷嚷波斯语,紧接着西市内的所有胡人同时心头剧烈震动。 “这位客官,在下暂时只接受铜钱交易。” “老李!老李!我知道你手里有门路,我用黄金,黄金换你的铜钱……诶诶诶!别走啊!价格都好商量!” 一股诡异的风吹拂着西市的市场。 现在,西市的皮货、丝绸都不值钱了起来,反而大量胡人拿着自家的西域珍品,花了金子贿赂了看守西市的官员,接着来到各座坊市,跟这里头的地头蛇合作,将手中的珍品换成铜钱。 居奇囤货,逐利本能。 就连按律只能呆在西市做贸易的胡族商人,都花了大钱跑到附近的坊市、黑市交易铜钱,那其他的世家能放弃? 一些人快速的将自家堆起来的铜钱挖出来,甚至还有一些人大着胆子,雇了一些人回到老宅半夜开挖,然后抬走自家的铜钱。 当然,不可避免和新户主们产生冲突,一时间各种凶杀案件此起彼伏。 弄得雍州都司这边忙的焦头烂额。 但是没办法,市场上的铜钱进一步集中,有人通货加速紧缩,一文钱能买五斤米的画面,何年何月见过? 城市百姓直夸这是盛世,可是农社呢? 怨声哀哉。 因为铜钱购买力是增加了,但他们本身就没有多少钱。 现在想要去买铁器,老板们也在抬价。因为不抬价不行啊!铜价上涨之前,他们为了拉客户,就答应用银子做结账的基础货币,并且还降低了价格。 如今铜子价格一涨,客人死活用白银来兑换,结果到手不仅没赚,反而因为银价的下跌亏了。 而且铁器之类都是大宗商品,大宗商品用金银交易也是常态。 现在银价下跌,铜价也增加了,再加上工人的工资还是用铜钱结算! 一套下来,所有原材料生产公司,全部被坑得欲仙欲死,基本上都要求用铜钱交易来止损,然后铜钱大规模汇聚,市场铜钱更少,进一步拉高铜价。 现在私人铁匠铺关闭的大有人在,除了粮食因为有意控制而降低,其他的却也是涨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 朝堂上谈论的多是长安的物价,通货是紧缩了,但也只是买粮食便宜了,果蔬肉蛋倒是贵了起来。 本身这些世家就被应昭一波搜刮,丢了七成身家,现在他们又不缺粮食,偏生铜钱价格上涨,他们的俸禄反而便宜了。 对的,汤国朝廷不给现钱做俸禄,事实上中国历代都很少直接给现钱做俸禄。 毕竟中国产铜不多,这些钱民间流通都不够用,朝廷也需要备用金随时用来赈灾的,所以给官僚们的俸禄,要么是土地,要么是实物,稍微好一点的年景钱粮混着给,不好的年景就拿胡椒、花椒冲抵。 “现在一两胡椒七百文,何年何月能看到这种数字?” 几个大臣趁着还没上朝,就在这里长吁短叹。 上个月他们才发的俸禄就是给胡椒,有些人是一倒手就换了钱粮,到现在都是赚大发了,铜钱六百文兑一两银,一个月前是将近八百文,前后一个月,直接赚到了两百文呢! 但有些人捏在手里想等给好价,结果因为贵金属的上涨,直接导致他们资产畏缩,怨声哀哉。 “钱庄也停止兑现钱了。凡是兑付都需要预约,还有他们抬高了利息。” “利息?就几厘?捏个六百文,再过个月,就能换一两半的银子了!要我说,铜子的价格还能涨!洛阳那边,一千文才能兑一两呢!”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作为朝中大官,他们虽然不怎么谙世事,但价格还是拎得清的,长安的铜价在涨,而关中之外的其他地方,可就不一样了。 雍州附近遭到波及,铜钱价格以长安最高,六百文兑一两白银,之后关中次之,七百文上下,陇西等郡则在七百二十文左右,上郡八百文,洛阳一千文。 如果能从洛阳搜罗足够的铜钱,拉着来到长安一卖,不说其他的,单纯炒铜价和银价,就足够发一笔横财了。 关东世家们开始谋划了起来,他们想要从东边拉来大比铜钱投入市场。 毕竟现在关中的铜价,只会越来越高。 萧道成进来落座,闭着眼睛权当没听到边上的人们再聊什么。 他身后的杨忠觑了他一眼,也走了上来:“你还要搞多久?” “你正常办事即可。待会儿有你的参本,好生应对。”萧道成的话,让杨忠冷笑一声,“要是怕,我又怎么会下令屠商洛?” “是,但你是给陛下办事,该替陛下张目。” 萧道成微笑睁开眼。 因为李天赐和崔淼他们终于到齐了。 “哼!宵小!”元宏跟在崔淼身后,看到萧道成的微笑以及同两个大佬点头打招呼的模样,那眼中的嫉妒都要压不住了。 没办法,此前还只是一个白身的萧道成,现在因为下注应晏成功,摇身一变成为正三品大员,太子少师。 同样差不多年纪,怎么就他成了? 难道他元宏不能? 能看得过来才见鬼了。 不过他又看到了杨忠,这个本该呆在天牢里的家伙,现在也成了正四品廷尉将军。 虽然权责上少了主管朝堂法纪的权利,但他负责在皇城内撒耳目的行为,崔淼他们并未制止。 毕竟皇帝也是需要自己的平衡,如果皇帝连自己最基础的安全都无法保障。 难不保就跟应昭一样,一旦发现自己随时可能死,那他就提刀了。 危机,总是能催长一个孩子。 应昭的天真被击碎,一夜成长,由此带来了让世家们无法估量的损失,破坏力之惊人,已经让崔淼他们不得不反思对付应昭的策略,真的可以用来对付应晏吗? 总之,给应晏一个小圈子,让他自己能感觉到安全,只要不出格,随他怎么折腾。 要是应晏都没了,最后一块大旗都扯不起来,世家就真的一盘散沙了。 毕竟太上皇已经是真的太上皇了。 除了应晏,其他皇子一个比一个弱鸡,想跟应昭争尊位,有几个有如此胆子的? 听到应昭的名字,何人不是瑟瑟发抖的? 而且地方还有藩王…… 终究还是应氏天下,不过廷尉这几日的作为确实过分了。 应晏来到龙椅上落座。 接受过见礼之后兆泰说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陛下,臣弹劾廷尉将军杨忠,其人纵凶于关中诛地,胡乱抓捕商人,掠夺财货!其人之险恶用心,犹如蜀王,欲断绝我等朝臣物资之用度!其心之险恶,罄竹难书,当夺官下狱,以儆效尤!” 元宏上前奏报,如此行径,倒是让应晏看向了李天赐。 第145章 一出权斗大戏! 李天赐并未说话。 杨忠是关东的人,但因为商洛屠城一事被贬下狱。 元宏近来跑到了崔淼麾下干活,但他并不在意,归化进来的鲜卑狼崽子,就算品阶再高,也不可能给他掌握实权。 他本人是有能力,就是心太野,一心想要往上爬。 跟过的主子也多。 关陇、太子、关东,将来就算混到了应晏门下,他也不觉得意外。 现在他跳出来咬人,定然是关东世家其他的人的利益受损了。 毕竟杨忠最近让伸张了廷尉的权利,他到处抓关东来的商贾。 关中现在是一个诡异的姿态。 或者说行政是分开的。 落籍雍州的商贾,杨忠一概不抓,因为这群人是应昭的人,抓了他们陈虬就会作妖搞事情。 落籍蜀州的也不会去抓,因为这群人是应昭的人。 胡商也不会抓,这群人只要按规矩做买卖,不离开东西市,就随他们玩耍。 唯独关陇和关东两地的汉家商贾,一个不少,全部拿下。 管你是不是世家,不知道大统朝廷禁商吗? 你还运来什么? 粮食?钢铁?兵甲? 好家伙!我怀疑你资敌!你是太子党! 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拿出来,管你是谁,先进牢里,然后物资自然是被杨忠洗出来,送到皇宫,成为应晏的资产。 应晏也知道,不过他需要物资,因为他有一整个关西军要养,虽然关西军自己在上郡有地盘,但终究还是要给钱的。 不然一点老大的面子都没有,实在说不过去。 总而言之,关东世家损失严重,关陇这边倒是无所谓,因为胡商的税比汉商的税低,这也是早年汤国为了吸引西边客商来的减税策略。 早就被关陇世家变成了国策,所以占据西域的关陇世家,早就换成了一堆西域都护府籍的混血胡人或者干脆就是胡人。 对,这群人还多是关陇世家的家仆。 所以杨忠拿捏的关陇方向的汉人商贾,并不算世家的人,充其量就是一堆豪族寒门的商人,他们可没有世家的话语权,完全就可以无视了。 应晏看李天赐没说话,就看向杨忠:“杨卿,可有此事?” “启禀陛下。”杨忠在原位下拜:“臣只是依法行事。按丞相法令,关中为战区,除了度支、仓场诸衙门商队,关东诸州一律不得有商贾入关中行商,若运粮、布、铁等军用物资行销,一律视为通敌。如今元度支口口声声言臣断绝物资,那不知下官可曾将度支衙门商队拒之门外?” “这……” 元宏脸色一变,崔淼在边上一副我啥也没听见的模样。 没错,是有这样的律令,但是他的目的只是为了禁绝地方豪强的触手伸进来,然后跟着应昭取得联系的。 门阀的敌人可不止应昭,更有世家,更有豪强,亦有大量的百姓寒门。 因此,如果让地方各个豪强的商人进来,很有可能会助长应昭的势力发展。 现在崔淼一步说话,杨忠就继续说道:“陛下,臣怀疑元度支同太子有染,此人口口声声臣断绝钱粮交通之道,可臣经过调查,这些兵甲钱粮运送之商贾,多将商货卖与雍州都司。臣为廷尉,负责维护朝廷安全,可国贼就在朝堂之上,名为为国,实则为了讨蜀王欢心,为蜀王张目!实在罪不可赦!臣请将元宏下狱,严刑拷打,以追查蜀王余党!” 杨忠大帽子扣下来,瞬间让想要帮元宏说话的人都闭嘴了。 元宏长大了嘴巴,内心叫一个急躁。 他也是受到了托付啊! “陛下,臣一片丹心,岂能受到如此屠城害命的贼子污浊!臣请陛下明鉴!” 元宏反击了,虽然急了点,但是很有用,至少应晏脸色不好看了起来。 杨忠是应昭钦点杀不了就得关起来的人,因为屠城的事情,实在让应昭很不爽。 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死人是一定的,不过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降低屠城的发生频率。 一个杨忠,就是纯粹拉起来当牌子的。 再有下一个,就不是他这样好运了,他绝对会提刀干你! 而现在应晏用了杨忠,不就等于是在说他这一朝无德之人都可以当官,回头史书对他的记录又会是什么? 想想都知道没什么好词语。 崔淼抬头,看向杨忠:“好了,此事就此作罢。国事艰难,一切为国,岂能因此而陷入内耗,进而便宜了蜀王。” 崔淼圆场,元宏立刻顺坡下驴:“丞相大体!下官也不能狭隘!” 杨忠挑了挑眉,看向了崔淼:“丞相莫不也是蜀王奸细?竟然为了元宏如此遮掩!” “!” 现场所有人都愣了,杨忠这是抽风了? 你好端端的怎么还骂起了丞相了? 崔淼脸色有点难看,斜睨了他一眼:“何解?” “陛下,臣有证据,表明元宏同蜀州世家董氏联系紧密,并且为蜀州提供了大量朝堂情报。” 杨忠反手掏出王炸,太监下来取走参文,送到了龙椅上。 应晏看着,看着,接着很生气的砸了下来:“丞相看看!” 崔淼一愣。 小太监赶紧趋来捡起来,然后呈送在崔淼手上。 一看,好家伙! 元宏跟董氏的联系不少,其中甚至包括了军事调动,包括朝廷内部的度支事宜。 冷着脸看向元宏。 元宏一脸茫然:“丞相,究竟何事?” “既然廷尉调查,那么可有人证?”崔淼没鸟他,不管这玩意儿真假,今日杨忠出手,除了反制,定然有所图谋。 那么谋什么要得罪自己呢? 崔淼目光冷下来,死死盯着这个年轻人。 关东的晚辈,开始变得如此不择手段的反抗自己了吗?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不管是为了投靠关陇还是投效应晏,拿自己作伐? 他是不要面子的吗? “既然上奏天听,必然人证物证具在。臣请陛下,按律将元宏拿下,发送刑部审判。” 杨忠一拜。 刑部,关陇的人! 看戏的李天赐眼前一亮,对新上任的刑部尚书权景宣点了点头。 权景宣,天水权氏,世家。 入朝之前官为西域都护。 今年才从西域都护府调回来,毕竟近来小辈频频崛起,再加上之前的刑部尚书刘信,第一个带头跑的汉化匈奴人,弄得现在关陇内的归化各族势力得不到他信任,只能先拿汉人来管理,然后让这些归化各族去处理西域地方的事情。 现在,杨忠斗崔淼,将元宏拿下,这可是好事啊! 只要度支尚书一空,那他就能安插人进去,再不济也能渗透几个人,从而伸手钱袋子! 好事! “既然有证据,那就依律办事,先把元宏收监,刑部主审。” “陛下,按律,上三品大员都需宗正、大理寺会审。而且此事资料不全,需要尽调,先将元宏停职留家,以等后续。” 崔淼的话,直接把元宏打蒙了。 他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就把他停职了? “丞相老成之言,那就依丞相所言。杨卿,既然资料是你提供的,那就协助署理。至于宗正,本朝宗正还未安排,一事不劳二主,就廷尉代替。” 角落,长孙道生嘴里咀嚼着冰糖,看着朝堂之上的斗法简直不要太精彩。 他是懒得掺和,但就刚刚,元宏挑事,杨忠先反驳然后反将一军,应晏明显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看完奏章就明白这是个机会了! 好嘛!度支部可是要害部门,你想要,我也想要,关陇的更想要,那就顺着杨忠的意思,把关陇的拉进来。 让关陇和关东牵扯,他们在看机会下手。 但是崔淼也是老手,怎么可能将自己的狗生死操之敌人之手? 于是,他直接按律提出上三品需要三司会审为由,跟应晏妥协,只要让我的人经手,给你一个权利。 因为宗正是一个万能的职务,可以是应氏皇族担任,也可以是勋贵姻亲担任。 不过应晏一朝,根基薄弱,况且他还未成婚,所以老宗正都被太上皇带走了。 太上皇也不傻,老宗正留着反而不美,会成为掣肘,提前带走反而多留一个位置给应晏安插人手。 应晏就顺势而为,直接说宗正暂时没设立,那就一事不劳二主。 直接把廷尉的权责拔起来,成为新一代的三法司。 好嘛,关陇的开心了,机会来了,可以渗透了呢! 关东的平衡了,至少自家的狗还能影响操纵,多少护住面子了不是? 应晏则是扯着大义,反正我就顺水推舟,赚多赚少无所谓,反正横竖都是赚的。 毕竟廷尉从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一步成为三法司之一,虽然是取代了宗正位置,可宗正终究没有多少权责,而且主要职责也不是管刑。 现在给廷尉这个机会,就等于有了旧例,循例而为的古代,旧例等于入场券,等于如果想要恢复汉武权责的第一块踏脚石弄到手了。 赚大发了呢! 总之,只有元宏受伤的世界,成就达成。 好好好!天天看大戏,总算有当年年轻的时候,看着文宗和太上皇对付群臣的画面了。 可惜太子没来,要是太子跟他们对付,只怕会更激烈,更好看! 啧啧两声,长孙道生又拿出一颗糖果含在嘴里:“戏是好看,就是上朝时间忒早了,老夫还没吃饱就起来上班,也不知道接下来还有多少议题。” 第146章 柔然来使 下一个议题。 “陛下礼部有奏,柔然使者已至长安,上国书,欲联合陛下讨伐蜀王逆党。” 听着这话,应晏默默的抬头,边侧的萧道成摇了摇头。 表示不要掺和。 应晏便道:“此事丞相处理。” “陛下,既然是柔然国书,自当由陛下处置。” 崔淼一副忠臣模样,一侧的李天赐忍不住嗤了一声。 不过现场众人都当没听到。 崔淼的心思无非就是要脸。 他不想当这个跟柔然人一起迫害汉人的罪人。 反正一副冠冕堂皇的嘴脸。 有些事情上,做与说,还是要平衡的,尤其是跟异族合作对付边关守军的事情。 说出去,总是不好听。 “那随公呢?”应晏看向李天赐。 “陛下,臣乃军将,不管政务。此事还是让礼部来处理,一切循旧例而为。若是柔然可汗称臣纳贡,那就册封王号,赏赐御品,令其在草原之上安心放牧,如若不然,打了便是。” 李天赐才懒得插手,一样的道理。 而且他也不想去跟柔然扯皮。 “陛下,要是谁都不肯见柔然使者,不如老臣去处理。” 长孙道生看气氛有点尴尬了,肚子也饿的厉害,索性就站了出来。 “既然洛川侯有心,那就由将军处理。”应晏看看下边的朝臣,一个个既要钱还要脸,怎么可能混得下去? 也难怪这些年一直拉了。 遇到了皇兄这种只考虑国家利益,只要一切于国有利,脸算什么? 先动手,打完人了,拉一派,分裂一派,不就什么事情都搞定了? 只能说活该在关中按不住皇兄。 “既然无事,那就退朝。剩下的奏折,先送丞相府批阅。” 应晏起身离开,如今他有别的事情要做,犯不着在这里跟这群人扯皮。 应晏一走,诸般大臣还在等丞相起身,倒是长孙道生乐呵呵的走了过来:“哎呀老崔,我这呢第一次做接待外宾的事情,你那里匀两个人过来,我去跟柔然人说道说道。” “此事打文书上来。走程序就行。”崔淼抬了抬眉,并不想跟长孙道生在这里扯。 “诶嘿!你这个人好生无趣。一句话的事情,还要调什么人?再者,我只是帮着接待,负责的事情还是你麾下的礼部处理。” 长孙道生一派耸肩的模样,“总之呢,你抓点紧,把公文下发给你们礼部的人,尤其是夷狄司,那边得交代好。不然要我跟柔然打架我在行,打嘴仗可就不一定了。对了,听说来的人叫淳于覃,是你们崔氏的门生故吏之后啊!” 崔淼脸色难看了起来。 “一看这个就不是好东西,我记得淳于氏好像从古至今,就在汉太祖的时候比较有点名头……嗯,是个博士来着。汉太祖的那些规章、服制,全是他弄出来的,跟叔孙通一个调性。” “别拿淳于覃跟我淳于氏相提并论!” 角落,一个白胡子老者站起来,恶狠狠瞪着崔淼:“还有,淳于氏不曾有人在汉太祖时期提出规章,祖上只有越公(淳于越)为始皇帝仆射!提请之事,也是分封,而非礼制!” 老者叫做淳于诞,在蜀州汉中一带为官十五年之久,两年前太子为了安排人手前往汉中,就把他升官弄到了京城来。 淳于诞现在为少府主簿,官职只有正六品,并不高。 但是不代表他不敢喷人。 毕竟老祖宗都被胡诌了,岂能放过对方? “诶!你也是淳于氏的人?那就好,走,跟我去把你们淳于氏里的不孝子孙骂一顿。什么玩意儿,居然投靠柔然当丞相,还亲自给柔然酋长张目。要我说,你这个淳于氏的官儿,就该去信淳于覃家族,让他们将淳于覃开除族籍!按太子的话说,这种人就是汉家奸细,叫做汉奸,就该死全家!” 长孙道生当即开喷:“败坏家风,你家淳于氏怎么还有脸看着他逍遥?” 淳于诞脸色越发酱紫,内心里无法压制的愤怒,已经能说明一切了。 淳于覃,真的败坏了淳于氏的名头。 “灵远,你便改任鸿胪寺卿,主持此事。”崔淼对淳于诞道。 “多谢丞相!” 淳于诞起身,接着对长孙道生拱手:“接下来就有劳长孙将军带队了。” “诶,我就是个看戏的,到时候你们唱,要打架我来。” 长孙道生粗俗的话,引来不少人摇头,不过他本人并不在意。 反正现在他是长安内唯四的军事力量,比不得雍州都司和李天赐的西凉军队,也比得上崔淼的长安县尉营。 跋扈一点没什么,要是他不跋扈装傻充愣,第一个防备他的绝对不是崔淼他们,而是应晏。 你都带兵来了京城,还小心翼翼的,是不是有什么图谋? 骄兵悍将要有骄兵悍将的气势,回头要钱要粮,表现得好打发才能让上边的人安心。 长孙道生深谙此道。 因此该说说该骂骂,顺心而为,被人也就只敢在背后骂骂咧咧,可不敢正面找他麻烦,多爽! “行了,既然有人了,那就你们安排,淳于……嗯,反正是你们家事,你去按着那个叫淳于覃的打一顿,打不过喊我。”长孙道生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转身,“上国要有上国的气度,太子就做得很好,你不服那就打到你服。你看看北方各族,一听到太子和汤国的名头,哪个不是瑟瑟发抖的?就算稍微硬气的骂两句,可又有谁敢叩边的?” “太子说: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如天朝施恩,其言病弱,屡屡进犯。若叩边者死,伤我一人则族诛,使夷狄畏其威;再言施恩,编户齐民,待之如国人,而使其怀德在心,莫能勿从。” 长孙道生走了,留下现场文臣们一个个脸色难看了起来。 这哪里是告诫,分明就是嘲讽他们不会治国。 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是应昭用了《资治通鉴》里的话。 但是后边的化用来自《国语》,是战国的时候左丘明写的。 原文为:民畏其威,而怀其德,莫能勿从。 大体的意思就是,百姓会敬畏君王的权威和感念君王的仁德,但如果能做到平衡,那么就算有人想要叛乱,百姓也不会跟着他们去做。 结果现在太子提刀,百姓应和,整个雍州名义上是长安朝廷在,但实际上就是太子的地盘。 太子很好的实践了这句话,反观朝廷就不行了。 但凡这群朝臣有能力做到恩威并施,也不会让地方乱成一锅粥。 再者,如果做不到太子的强硬,只会让柔然人看轻他们。 到时候还谈合作? 对方不找你啃一口肉下来,那都是轻的。 “此事,还请灵远公多多注意。”萧道成走了过来,喊了一声淳于诞灵远公,着实让他惊喜异常,连道不敢。 “大统不比蜀王差。于国策而言,不和亲、不纳贡;胆敢来犯,十倍偿之。但若是柔然愿意将族中贵女献给陛下暖床,自无不可。” 萧道成也很直白的说。 现在,压力一下落到了淳于诞身上。 突然有点后悔答应主持谈判的事情了! “就按照绍伯的话处理。”崔淼定下基调,“柔然……于大局并无用,但聊胜于无。” “一个蠕蠕让你们讨论半天,也是够了。” 李天赐离开之前讽刺了一波:“给钱我出,给粮关东出,先让他们牵制住九镇兵马才是关键。” 九镇不能过长城,否则局势会崩坏得更快。 萧道成送走了他俩,笑着揣着手。 “柔然有用吗?” 杨忠路过萧道成,被萧道成一句话问停了脚步。 杨忠道:“你觉得呢?” “有用没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初时制定的计划,可以用了。” “计划?”杨忠看向萧道成,一脸诧异。 “自然,计划!一个大计划!这几日西南有飞鹰,传来了一个消息,蜀州甘孜、凉山二郡有震感,但并未大崩,宁州却有百越下山劫掠,因而我推测是宁州山崩地裂。总而言之,宁州乱了,蜀王定然会优先趁机发兵宁州。那么现在就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先把柔然灭了。” “灭?怎么灭?”杨忠震惊问道,“柔然再怎么比不上我朝,也是附近强国啊!” “郁久闾·阿那瓌是个厉害的可汗,可惜遇到了蜀王。 现在柔然所有矛盾都堆积在一起了,近来很多柔然治下奴隶逃亡到九镇,从而落籍,蜀王惯用的示范区手段,已经开始产生吸引。 九镇声威赫赫,虽然不能让九镇为我们所用,但却能挑起柔然边区契丹、库莫奚、室韦、突厥、康居各部的矛盾,再加上柔然现在内部很乱。 今岁冬日除了遭到李作德进攻之外,他们为了筹措开春的粮食,四面出击,周围各部都很难生活。我已经让人出关,如果顺利的话,年底就能带来一批想要草原草场的夷狄头子联合的消息。” 萧道成初始计划从未被搁置,打柔然是生活,不打不行,但怎么打,怎么乱,就有说头了。 本来以为能牵制九镇,或者越过他们开发北疆,来给大统弄出一堆官位,但是现在看来,应昭对九镇的控制只强不弱,那么计划就得改。 既然北疆要不得,那就乱起来。 乱到九镇不得不掺和进去的乱。 草原无主,九镇也不可能发起总攻,只能进行徐徐蚕食。 毕竟打到最后,流动抢劫的部落会针对谁? 可想而知的嘛! “明白了。所以,你要我去做什么。”杨忠看向萧道成。 “你很懂的。”萧道成微微一笑,“淳于覃必须死,如果他帮着郁久闾·阿那瓌完成汉化,于大计而言不利。但不能死在大统皇帝手中,必须死在蜀王的手中。” “你倒是横竖不吃亏。”杨忠摇着头离开。 他得回去布局了。 第147章 杀敌城的十三万鬼魂看着你们! 春耕刚过,天下纷乱。 如今进入五月,东北的高句丽国刚刚提兵昌黎(今辽宁朝阳),从契丹手里借了道,正要从北方突袭辽西,阻断军都关道将辽宁镇跟燕山镇割裂开来。 高句丽,历史上的东北小钢炮,从公元三世纪开始建立,是中国东北少数民族之一的扶余人建立的国家。 扶余人为高句丽的主体民族。 这个国家一度成为东北方向的大患,毕竟高句丽跟汉人通婚很多年了,汉人的技术他都会,而且还推陈出新,进一步开拓了东北。 伴随着气候的升温,冻土融化,虽然沼泽一大片,可是沼泽意味着可以变成耕地! 若是按照原来历史,再过个百余年,东北小钢炮,将成为葬隋大法师,一举顶着隋唐两朝将近五十年的进攻,一直到唐高宗灭高句丽,都要将近百年了。 可以说,这位新罗婢们精神野爹,实力还是有的。 这个时空,应昭去东北之前,他们向东一度攻到辽河,将整个辽东囊括其中,向北打进深山老林和契丹、室韦接壤,向东一横扫靺鞨诸部,逼迫靺鞨一度迁徙到海边,向南更是拳打不听话的分家出去单干的扶余人为主体的小弟百济,以及三韩部落统合形成的新罗国。 并且百济还吊打新罗,新罗就自荐枕席跟着高句丽喊干爹救命,这才勉强保住了国家。 同时,百济人正在图谋对岸的倭岛,大量的百济领主,其实已经浮海到了倭岛上落户。 老实说,日韩的血统上,确实有大量扶余人的基因,基本能断定他们的来历。 只不过入倭的跟当地的矮黑人生下的后代太多,一度显形比较矮。 当然,这一切的根源还是应昭引起的连锁反应。 本来高句丽王族,比如高荣祖上被曹魏打过一顿,被迫落户国内城(吉林集安),太祖开国之后也修理了一番,不过因为东北酷寒,所以没有捞到什么油水,就以辽河为界,辽东归了高句丽去治理。 但是这一顿修理,吓得高句丽王迁徙到了平壤落户,从汤国开始,高句丽的首都就定在了平壤。 然后将边区册封给诸侯去统帅,高句丽王就过自己的日子,朝着南边和西边打。 可以说是拳打新罗百济,脚踢靺鞨诸部,一度在东北成为霸主,渐渐嚣张跋扈了起来。 然后他们开始进犯辽西,再然后猛男应昭横空出世,三千精锐杀穿高句丽的辽东,劫掠粮食之后在幽州招募好手和会骑马的库莫奚雇佣兵,联手将辽东夺了回来。 反正应昭动手,突出就是一个字,快! 天朝历代镇守边疆都不会杀光本地人,毕竟还是需要人力的,到时候都没了,谁来开垦荒地? 但应昭最开始就是来拿粮食的,滚雪球才是他的需要,本地人听话就从军跟着去打仗当炮灰,不听话就屠了。 管你有什么心思。 于是在他的正义铁拳砸脸之后,高句丽王高荣起兵救援辽东。 然后…… 风雪辽东城了解一下! 应昭轻骑突袭,压根没给对方反应的机会,直接配合提前安排进去的扶余人奸细下手,死死按着城门不被抢走,冲进去之后,扩大战果,后续骑马步兵跟上,开始巷战夺城。 三个昼夜打下来,高句丽十万辽东兵投降。 高荣被俘。 然后,应昭下令将这十万人甄别,杀掉中层将官,换上他带来的扶余好狗,将十万人拉出来,转头就对辽东进行了收复。 一个月从辽西打到国内城,虽然没有拿下国内城,但他收拾完粮草就跑了。 这一去,往西走开始跟柔然决战。 整个辽东这个时候是空的。 一个人都米有的那种。 然后高句丽人就开始迁徙过来,争夺王位,反正就是打来打去。 等应昭收拾完柔然回来,好嘛,我这一去才多久,你们就敢越界? 九镇还未建立之前,应昭可是带着各族混杂的雇佣兵再洗了一遍辽东,这才在最后留下了辽宁镇,开始让少年军悄悄移民汉人,不断蚕食和清洗。 但是这个时候汉化鲜卑段氏趁着应昭不在,打进了辽东,一举夺权。 应昭此时正在国内斗法,压根顾不上辽东,只能让辽东成为半个编外,名为九镇之一,实则自治了。 跟甘肃镇一样。 不过因为他这么一闹腾,高句丽边区就剩下一座国内城,大量诸侯失地。 王位呢又空虚了,一堆草头王,上演起了春秋战国。 这一打,好几年,国王换了七个,现在乞伏氏成功干掉其他竞争对手,将自己的一个小老弟,高成河推举为王。之后去年为了缓解国内粮食不足,也为了安抚其他支持他的失地诸侯们,他选择南征和西征。 百济和新罗的土地,就是这个时候被抢走的。 如今比之巅峰更小了很多,新罗国都都放到了后世釜山去了,百济更是将王都放在济州岛去了。 同时百济王还跟应昭留在澎湖的项猛奴,买了六条五牙大船,用来充当王尊座驾,毕竟北面一大半国土都被高句丽吞了,现在百济人需要大量的土地来承接失地百姓,因此济州这座大岛就勉强能住人。 至于本地的耽罗国?自然是被灭了。 总之高句丽打完南边就西征,一副我就是要趁乱抢回辽东的架势。 眼下他们借道抢劫的契丹部落准备通过昌黎,进入辽西的时候,突然感觉大地在晃动。 “是地震了吗?” 有人问。 领兵的大将乞伏铜皱眉道:“不应该啊,总觉得像是骑兵过来,只是哪个部落的骑兵有这么多马。” 乞伏铜的话,让一侧的副将连忙说道:“大将军,快撤!咱们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啊!” “对对对!差点忘了!赶紧走!” 乞伏铜喊了一声,大军狼狈的朝着昌黎方向靠近。 但还未走远,突然一支三千人轻骑从他面前掠来,附近还有骑兵靠拢,飘扬的红底黑龙旗,在阳光中带着令人震恐的凌厉,毫不犹豫冲向这支有十万人的军伍。 “天策军!是屠夫太子的天策军!” 参加过国内城战役的扶余人们大声嚷嚷,瞬间整个军队晃动了起来。 “什么!怎么会!” “有龙……是屠夫太子亲自到了!” 也不知道哪位嚎了这么一嗓子,瞬间大军开始崩盘,乞伏铜都傻眼了。 我特么,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有三千人!都给我停下!”紧紧抓着缰绳,乞伏铜防止已经受惊的战马跑起来将他甩出去。 “天策军是无敌的!敢让三千人就这么冲上来,绝对是屠夫太子亲自到了!” 又有人喊了一声,三千轻骑已经撞了上来,战场瞬间被切开。 之后,飘扬的旗帜越来越多,一个独眼的将军冷笑的看着混乱的战场:“就这?也敢来犯边!真是找死!” “吹号,冲锋,铁浮屠跟我上!” 呜———— 号鼓队同时吹响号角,前排轻骑裂开,露出了后方一排排黑盔黑甲的鬼面武士。 乞伏铜好不容易安抚住战马,定睛一看那独眼武士拉下鬼面甲前的嘲讽,瞬间就感觉到了头皮发麻! 五百步,不远,所以,他离开了人世。 铁浮屠冲撞过来,犹如坦克碾压,将本就切割开来的战场,快速击碎。 边侧,轻骑兵与两翼挥舞长槊,驱逐和再次分割。 后方骑马步兵下马列阵,形成建制不断推进,收降和斩杀反抗者。 一切行云流水。 这种战术,应昭在草原上玩惯了,只不过他不会跟李作德一样,居然把轻骑兵洒出来当冲锋兵。 但凡遇到会打仗的,绝对是躲避散开,或者用步兵堆你。 又不是铁浮屠这种人形坦克,长枪兵方阵能顶死轻骑兵冲锋的呢! 总之,轻骑兵作用就三个,侦查、骚扰、分割战场。 冲阵那是真的莽。 不过,还是有效的。 一场冲击,乞伏铜阵亡,失去指挥之后,剩下的就是养殖场里的鸡,逮着了就能吃。 打完这场仗一天,打扫战场用了半天。 看着从高句丽军官嘴里敲到的情报后,气息危险了起来,随后将手中的情报砸在了斛律光面前:“契丹族一个不留。” 斛律光愣了一下:“这会不会……” “你要违逆本督?”李作德的声音冷彻。 斛律光瞬间摇头说:“既然是军令,那我自然遵守。不就是区区契丹族,一支偏师就能灭了。” “不,要你去。”李作德声音冰冷,“鸡犬不留,做成京观,警告附近所有部族,汤国的百姓死一个,就够他们举族用死来偿还!懂?” “……” 斛律光点着头离开了。 现在的李作德,火气正在头上,基本上不管你说啥。 总之,打扫完战场就入了昌黎城。 此时的昌黎城,已经无人了。 看着地上散落的汉人尸骨,虽然有所心理准备,可是实实在在令人刺目。 还有一些被剖开肚子的孕妇尸体,跟挂在篱笆上的孩子尸骨…… 李作德愣神了一会儿,呵呵自嘲的了起来说:“将这十万高句丽人杀了,然后堆在昌黎城内。这里往后改叫杀敌冢。所有在东北一带的反叛军头颅,都丢到这里。我就不信日积月累之下,还有谁敢再犯边!” “总督……”几个将军脸色都变了,“杀俘不祥啊!” “你们信这个吗?”李作德冷笑转头,“这是军令!没有什么比京观更能震慑夷狄!听话有肉吃,不听话就是一个字,死!” 诸多部落头人硬着头皮去挥刀了。 而李作德又看了一会儿这里的尸体,亲自带着人将死在城内的尸骨送入之城外的冢地。 “蛮夷,畏威而不怀德!” 昌黎城内,又是一片血腥之气。 大量哭爹喊娘的声音,诅咒的声音,求饶的声音此起彼伏,见见有人尖叫这逃走了。 杀人的疯了。 但李作德就换人去杀。 一轮接着一轮,直到库莫奚首领席博若带着六千人精锐来到昌黎城下,看了一眼堆积成山的尸骨,一时没忍住吐出了隔夜饭。 “这就是犯边的下场。”李作德看着面如金纸的席博若,“记住,给你们土地是陛下仁慈,但胆敢有异心,谁也保不住你。至于你来是为了契丹的事情?我连十万高句丽人都杀了,不缺那三万人。回头契丹人的草场你接收。跟着杀进高句丽之后,除了犯边的那群人得死,剩下的你们几家分。” 看向东边,李作德冷笑一声:“高句丽,蕞尔小国,也敢称霸?” 席博若小心翼翼的称是,他是真的被眼前的画面恐惧到了。 十万人啊! 不是十万只蝼蚁啊! 李作德的狠辣,真的惊到了席博若。 又两日。 拖着三万头颅的斛律光回来了,李作德已经命人让他们别建京观了。 直接丢在昌黎城更好。 看着臭气熏天的昌黎城,牙齿忍不住颤抖磕碰。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将被灭族的契丹部落丢进了里头。 当然也疯了好几个去丢京观的战士了。 又一日,一些小部落来到这里见礼,看着昌黎城吓破胆不下少许。 很恐怖,但很有效! 只可惜往后昌黎城附近百里一个人都住不了。 不过李作德不在意,命人越过昌黎城百里,进入契丹人控制的草场建立一座新昌黎城,席博若负责建设。 席博若举双手赞成!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随便来昌黎,现在要在北方建新城,正好缓解了他焦虑,生怕天天看到老昌黎城的画面。 “那么,接下来就是辽东城和正在进攻辽东的高句丽了。” 处理完辽西的事情后,李作德对斛律光和辽西的部落头子们说道:“这一战,我要收回乐浪四郡,本地的人口除了华夏人,都可以给你们。粮食留一部分,剩下的也可以给你们。但我只有一个要求,用命去打,陛下绝对不会亏待你们分毫。” “谁敢偷懒,或者造反,杀敌城十三万鬼魂看着你们!也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是!” 现场所有部落头子都站了起来行礼,应昭的信誉还是有的,虽然李作德杀得狠。 但这一杀,所有没见过当年之事的年轻人们,真的对南边的帝国产生了一种敬畏和崇拜。 要是自己也是汉人,该多好! 第148章 郦道元身死的消息 辽阳城(今沈阳),实际控制这里的汉化高车人鲜于修礼,正站在城墙上,看着已经打造好了攻城器械的高句丽人军队忧心忡忡。 “长安那边还没有消息吗?”鲜于修礼沉声问。 后方站着一个年轻人,对着摇了摇头:“长安现在自身难保,太子更是入蜀,九镇还在打柔然,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守,等!否则高句丽人杀进来,我们都得死。” 鲜于修礼沉默了一下,进而摇头说:“高句丽人……但凡汤国不乱,岂容他们如此嚣张!” “起因还是段氏。若非段氏趁着太子在长安被拖累,进而偷袭了辽阳城,将这辽阳变成了他们家的私产,我等也不用在这里艰难的度日。” 年轻人长叹一声:“只希望九镇总督能快点反应。” “就不能是长安来人吗?”鲜于修礼的话,也暴露了他的想法。 “别想了,长安没有兵马北伐,你难道想要看长城内的二三线兵马支援我们?他们能打吗?现在唯一能救我们的就剩下九镇了。长城内的兵马,根本不足以跟高句丽人交战。就算有心北上,可是山遥路远,等他们跋山涉水过来,我们怕是都坚守一年了。” 年轻人看鲜于修礼还是挣扎,便说道:“就算你侥幸占据了辽东又如何?等南方的太子重新打回来,他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听话的人,但凡你身上有劣迹,就很难在他手下做事。你也不想一辈子都呆在冰天雪地里,不去长安看看。” “……” 鲜于修礼看了一眼高句丽推着走出来的攻城车,忍不住说:“或许你是对的。当年太子一战,横扫千军,整个辽东诸部无不闻风丧胆,这才短短几年,又有人不长记性了。” “无非就是趁火打劫罢了。若是李作德权限很高,或许就能打过来。最好是将这该死的高句丽灭国!家父……家兄……也能大仇得报!”年轻人咬着牙,死死盯着东边。 “孝友贤弟,节哀。”鲜于修礼拍了拍年轻人。 他叫郦孝友,郦道元第三子。 没错,就是那个写《水经注》的郦道元。 郦道元祖先为东汉诗人郦炎,五胡乱华的时候涿郡郦氏分家,形成南北两支。 太祖开国之后,北支拆分,从涿郡迁出,形成了辽西、关陇两支,南支依旧在南方任官。 历史上这位大佬一生除了当官,就是着书,将中国早已流传的《水经》、《禹贡》、《汉书·地理志》等内容进行增补,最终走遍山川地里,将《水经注》这一部具有极强影响力的地理书籍写了出来。 自从汤国建立之后,郦道元历任蓟县县尉、辽西郡守、少府主簿、会稽郡守、交趾郡守、衡阳相、鲁阳郡守、青州别驾、冀州别驾、豫州别驾、蜀州从事、凉州从事、西凉镇守、西域典属国、吏部侍郎。 他从二十岁举孝廉,二十二岁守孝结束入仕,一直干到五十岁结束,履历拉出来你就会发现,简直就是一个超级大佬,从地方干到中央,一直到他五十岁生了一场病之后,养好身体选择挂印封官,自己出去走山访水,开始写《水经注》。 相较于历史上原来的《水经注》,则是进行了很多层次的修改。 主要是受到了应昭的影响比较多,老实说应昭还见过郦道元,只不过因为理念不契合,郦道元选择不理他,后来又生病索性就挂印离职了。 不过郦道元还是接受了应昭的邀约,就是每年将书稿送到东宫来,由东宫刊刻出版。 这就是为什么呆在东宫的徐畅能找到郦道元的书,这些书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原稿,拿出去一本就是千金不易的那种。 结果去年冬天,高句丽大举进犯,烧杀抢掠。 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发现郦道元正在北方的契丹部落勘探东北大平原上的三江,然后带着人就逮着他,逼他交出国内山势地形走向,还有辽东的矿产资料。 郦道元宁死不给,于是在新城被杀。 关于东北的大量书籍资料,全被高句丽夺走了。 郦孝友之前留在辽西老家,结果听到了这个消息,匆匆赶来,高句丽人晚了一步,让他先入了城内,然后帮助鲜于修礼镇压了不怎么听话的部落头子们。 事实上,现在主持政务的是他本人,鲜于修礼想要点后勤,还得经过他的同意。 “要开打了,孝友贤弟先下去。”鲜于修礼听着下方吹号,心情沉重了几分:“接下来怕会是一场逆战。” “没事,他们打不上来的,段氏再蠢,也不会将辽阳城防放弃。” 郦孝友看着城墙上完善的塔建:“若是再给段氏一段时间,或许他们就真的成为辽东王了!” “辽东王?可能吗?”鲜于修礼摇头苦笑:“没有太子将库莫奚和契丹安排在北方,燕山和辽宁早就被柔然进攻了。这两镇的职责从建设之初,就是对付东北的高句丽和一些北方游牧下来的部落罢了。但凡库莫奚和契丹两族让开道路,辽宁都岌岌可危。” 辽宁镇从来就是一个前进基地,压根不能算镇守主要是东边的高句丽太强势了。 而且这里被应昭犁过几次,虽然让不少部落迁徙过来安家落户,耕田重地,但人口依旧不多。 满打满算辽宁镇只有七十万人。 其中辽西四十五万,辽东二十五万。 由此可见差距。 而且段氏还没有资格伸手辽西郡,因为辽西郡是朝廷直接委任官员管理,军队方向是应昭留下的基本盘,辽宁镇唯一能做手脚的就是人口。 比如段韶父亲曾以辽宁镇边防需要为理由,从辽西拉走了五万多人。 然后这五万人,修成了现在的辽阳城。 说他是辽东王,辽宁镇守,其实也算是抬举了。 总之鲜于修礼是蛮有怨念的,他本来就是为了活命才干了这一票,赶走了段氏之后,他也初步品尝了权利的美好,可惜世袭罔替的美梦还没做起来,就被痛打了一番。 美好就此离去。 唉! “轰隆!” 高句丽的霹雳车,开始投掷石头了,郦孝友只能和鲜于修礼一道,下城开始去安排城防工事。 第149章 血战辽阳城 “咻!” 霹雳车抛出石头,狠狠的砸在了辽阳的城墙上。 一点晃动都没有,但架不住对方车多,砸的速度越来越快,整个天空都被遮蔽。 后方,有人推着冲车,一点点靠近辽阳城的堑壕。 城内的士兵从侧门出来,接着在堑壕上展开了争夺。 事实上古代攻城战,很少会立刻关闭城门的,而是会在野地进行你争我夺。 除非你遇到了不讲道理的应昭,趁着冬天扛着木板过壕沟,然后直接踩着结冰的护城河对你发起进攻。 否则城池并不是那么好被攻破的。 眼下高句丽和辽阳城之间的堑壕剩下不多,只要通过最后一百米,就能开始云梯攻城和砸开城门了。 不过一百米内,城头上的弓箭手能居高临下射击他们,就算用冲车也难保不会被流矢击伤,故而高句丽选择用投石机抛射石头,用来威吓城上的人无法进行恭敬,剩下的就是填沟壑了。 “不能让高句丽人突破沟壑和护城河,如果他们杀进来了,咱们身后的父母兄弟妻儿都要死!别忘了他们在建安城的所作所为。” 这里的建安城,指的是后世盘锦一带,属于辽河口。 原来历史上此地在北魏的时候在中原手中,后来被高句丽夺走,再然后唐朝灭高句丽的时候送给了渤海国,然后又成了辽金元明清的地盘。 总之,建安这个城市的名头还是来自高句丽人,应昭也没改,毕竟建安县的名字也不错。 但这个城市在月前,就遭到了高句丽攻破,大量百姓被屠,被迫顺着辽河北上,一路来到了辽阳城。 现在守城将领用这个来激励士兵,让他们不要对高句丽存有任何的想法。 这就是一群畜生,但凡有点仁慈,也不会胡乱屠戮,弄得现在整个辽宁镇十室九空,大量的边塞百姓被迫躲进辽阳城,虽然提供了辽阳的战斗力,但也给辽阳带来不小的麻烦。 比如粮食储备。 要不是郦孝友赶来,带来了辽西郦氏的人脉,郦孝友本人报仇心切,这才拖底弄来了不少粮食,顺道完善了后勤,从后方弄来兵戈甲胄,否则鲜于修礼早就被辽阳内部的缺粮叛乱闹崩了。 一场血战就此开始。 双方在最后一百米,你争我夺,几万人从四个方向一起合围,疯狂进攻,丝毫不给辽阳城任何喘息的机会。 “奇怪,他们的抵抗为什么这么激烈?” 正在只会打仗的高成河皱眉,边上的将官在偷笑,而乞伏安人瞪了一眼他们,接着平静的说:“陛下,南蛮子们是恐惧,恐惧我们的强大和勇武!他们想要趁着自己自信心不被击溃之前,跟我们战成平手。” 乞伏安人的话,并没有解释兵法上的围三缺一。 因为不需要。 高成河这个十六的小子,最好就是一个晋惠帝一样的人物。 只要时机成熟,自己就能干掉他,取而代之,重新光复大秦。 没错,乞伏安人这一支,并不是老早就生活在鲜卑山下的乞伏鲜卑。 而是曾经在五胡乱华时期,背刺了前秦在陇西建立西秦的乞伏氏后代。 太祖开国也是前秦倒下之后,开始收拾山河,一步步走出来的。 总之,五胡乱华的历史太乱,各种割据一方的草头王一堆。 进入太祖朝之后,乞伏氏汉化改成乞姓和伏姓,但伴随着接下来百余年的迁徙,乞伏安人的祖先被迫回到辽东,成为本地的一名耕种好手。 再后来因为一些意外,他跑到了靺鞨族,成了当地靺鞨部落的赘婿,最终成功夺权,奋斗出来了全新的版本的乞伏氏。 是的,乞伏安人的乞伏部并不是扶余人主体,而是靺鞨人为主体。 成功加盟高句丽之后,传承就到了乞伏安人手中。 他还没接手几年在东边放牧的部落,西边就出事了。 应昭打穿高句丽,国君高荣被俘。 然后他就稀里糊涂的被高成河的父亲,高曹带领,成为夺权主力军。 乱了几年,乞伏安人战队准确,手段锐利,还跟靺鞨人联盟,拉拢了不少黑水靺鞨的部落,成功将粟末靺鞨击败,抢走了他们的人口和马匹,逼迫他们前往东海放牧。 乞伏氏也因此崛起,成为高句丽国王位争夺战的有力势力。 最终应昭起事之后,他成功干掉所有对手,将高成河扶持上位。 但他还不打算结束。 此事还没完! 区区一个高句丽小国册封的秦王算什么?要就要当入主中原的大秦! 现在,乱遭的辽东就是他的第一个目标。 因而他需要立威。 应昭来一趟辽东,屠干净了辽东,留下了屠夫太子的恐怖名头,更是拳打柔然,脚踢四夷,整个北疆就连风都在传颂他的名字,他的残暴,他的仁慈。 应昭留下的威严,就应该由他留下的辽阳城来承担。 只要打破! 灭了! 他的威望将不攻自破! “陛下,战前凶险,还请回去休息。”乞伏安人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且声音嘶哑,“今日一战,我将以辽阳城,来洗刷那个屠夫太子留在高句丽身上的耻辱!” 高成河点了点头,也不反驳转身离开回到大帐内。 乞伏安人看着抵抗强烈的军队,吐出了一口浊气:“留下三万后军,然后再把抓来的辽东六万男丁全部堆上去,强攻北面,让他们去填沟壑。通知下去,三日内拿下辽阳,十日不封刀。我就不信二十万人四面强攻,区区辽阳城亦不过二十万老弱病残,怎么可能挡得住我们!” “是!”将官们纷纷露出狞笑神情。 十日不封刀!辽阳城,三天内定然能下! 兵法有云,十倍围之。 但是,工程一方如果将各种守城器具全部用上,一路不计死亡猛攻,那可真就不一定十倍了。 尤其是,一面城墙站不住那么多的守军。 三面佯攻骚扰,一面定点突破,并且人数情况差不多的情况下,明显攻城方更有利,他们有各种办法打上城头。 “不要射我们啊!我们也是被逼的啊!” 惨叫之声,在在场上传来。 大量的辽东镇男丁被刀子逼迫走上战场。 他们扛着泥土和沙袋,一边是同胞们的弓矢,一边是背后的刀子,进退两难,却也为了活命不得不冲到沟壑之间,用鲜血和生命填埋沟壑。 原本阻碍的最后一百米,在一次又一次的失神之间,只用了半天时间,彻底变成了一块平地。 “连夜攻城。”乞伏安人满意的看着平地,让攻城车、巢车、霹雳车全部压上,密密麻麻的云梯队也跟上,将通常安排三成左右攻城云梯的部队,直接超级加被成两倍,全军压上,蚁附攻城。 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崩掉的编队回来之后立刻重新安排整编,当然也会逼迫之前填完沟壑侥幸讨得性命的人,再一次被迫跟上。 甚至还有抱着孩子,受尽凌辱的妇女,也逼着拉着孩子走上战场,朝着城头走去。 “混蛋!混蛋!混蛋!” “畜生!” 高句丽如此逼迫,真的激怒了很多很多人。 他们含着泪,听着哭声,忍着心痛,拉起了弓,放出了箭。 倒下的人中不知谁的妻儿,但一股无法压抑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高句丽!就该被灭族!” 第150章 应昭的军事遗产之刑天军 夜战强攻持续中! 黄昏的余晖又落下,城头一次又一次的发出了惨叫,大量将士甚至连餐食的机会都没有,血战一天之后,断裂的尸体泼洒了鲜血,从城头跌落。 死,也只能当饿死鬼。 “顶住!都给我顶住!” 将官们指挥着,亲自披挂上阵的不知多少。 “贺拔岳,你他娘给老子滚下去!” 一个将军看到了一个四十五岁的老家伙扛着一把刀,毫不犹豫将前头一个高句丽士兵斩杀,不由的发出了怒吼:“你他娘将镇守军带下去,然后去整备第二波敢死队!别在这里给我胡乱冲!” 贺拔岳充耳不闻,再次挥刀,手中镔铁钢刀在他一声厉吼加持之下,直接将一个冲上来的高句丽甲士劈成两段。 当然,镔铁的刀刃也卷了。 再将冲上来的人击退之后,贺拔岳不顾将军威胁退下的命令,捡起一把长弓,挽弓射出一箭,正面冲脸,在度射杀一人。 “听不懂吗!” 将军跑了上来,踹了他一脚:“给老子滚下去!现在不是你充英雄的时候!就算想要充,也得是城墙要破的时候!下去整军!” 贺拔岳趔趄了一下,抬起头,原本花白的胡子都染成了玄色(黑红撞色为玄),眼中那一抹哀痛,让将军忍不住颤声说:“大人!下去!” “你爷没死!用不着你拿统领名号压着。”推开这个将军,贺拔岳转头盯着正在用命换命的守军,“他们与你一般大,多少好儿郎,却只能在这个城头护着我们这群老骨头有什么意思!要也是我们先死。” “大人!你就别让我难做了!敢死队,更重要!” “重要个屁!老子都下去整备多少敢死队了!整整两天两夜,十二队孩子都死在了城头,关键的是死的还不是敌人手中!这里有多少也是被逼着走上城墙的汤人啊!” 贺拔岳不想再下去整备敢死队了。 因为这样做,太令人难受了。 好儿郎不是杀胡,而是死在了自家人手里,虽然大家都是为了活命,谁也不比谁高贵,但终究难以接受。 “走开!”贺拔岳踹开儿子贺拔纬厉喝道,“区区高句丽人!也敢造次!” 一刀,将袭击他们的高句丽士兵击杀,不过突然下方破风声呼啸,贺拔岳转头,眼中多了几分震恐,接着跳开。 砰!砰砰! 霹雳车发射的石头,很快将混战成一团的士兵砸死砸伤一大片。 “呸!”吐出一口碎石,贺拔岳起身喊道:“大郎!你人呢?” “没死!”贺拔纬回应着爬起来,“这群高句丽人疯了!城头还有他们很多人的!” “这点人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乞伏安人是混血靺鞨人,他才不会管扶余人的死活。” 贺拔岳啐了一口说:“大哥和二哥一个去了交趾,一个随太子去了蜀州,咱们这一脉留在辽东充当暗线看护,这本来是信重咱们,结果没想到局势变化得如此艰难,实在愧对太子啊!” 贺拔氏部落四年前追随了应昭,打完北疆战役之后,应昭将贺拔岳的兄长贺拔允委任交趾郡丞,南洋海事督管,负责组建南海的舰队,用来平衡项猛奴的澎湖水师。 跨度不是一般的大,但应昭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而且贺拔氏三兄弟彼此之间相互牵制,跟项猛奴这样的孤儿比起来,其实应昭反而更能相信几分,毕竟亲人之间羁绊还是有一定用的。 然后贺拔氏中的老二贺拔胜跟着应昭留在东宫。 本来贺拔岳应该在沃野郡的,不过段氏夺权之后,应昭委任他为辽宁镇权知,负责敌后作战,一旦有机会夺权,那就干掉段氏重新获取辽宁镇的控制权。 贺拔岳过来忙活了几年下来,齐出因为儿子贺拔纬一句漏嘴,导致贺拔纬被段韶父亲委任为辽阳县尉,按在眼皮子底下干活,让贺拔岳投鼠忌器,只能呆在辽东边陲放牧,暗暗图谋。 本来想着找机会先救儿子,谁知道儿子能耐,跟鲜于修礼搭上线,鲜于修礼提兵冲段氏,贺拔纬推了一手,直接将段氏干掉。 从而摇身一变成为鲜于修礼之后第二人。 不过还没开心几天,少了段氏,贺拔岳从东部带着部落回来,晒出应昭命令,要求接手辽宁镇一切政务,准备重新启动九镇。 结果鲜于修礼不答应,然后还拉拢了其他部落搞事情。 于是,闹到最后,鲜于修礼和贺拔氏两家都压不住各个部落,并且高句丽人趁火打劫来了。 辽东局势更乱。 现在贺拔岳感慨之后,眉头紧锁着说:“辽宁镇这段时间内耗太严重了,各部落小心思又多,少年军组织的力量是有,但也不能全部投入城墙使用,否则城内怕是要压不住。” “大人啊!您还是下去!再组织一次敢死队!”贺拔纬看了一眼高句丽方向,“现在的高句丽可不是之前那个空有霸主之名的高句丽了!这几年他们内战虽然严重,辽宁镇流亡出去的部落也很多加入他们,其中还不乏北伐战役的老人。他们是真的凶悍。” 此时的高句丽战场,一排明光铠战士已经扛起了刀盾。 大概八百人。 但这八百人骑着马快速运动到了城墙下二十米,然后弃马看了一眼云梯之后,前头一个举着盾牌,后边的人背上刀盾,一点一点跟着往上走。 有人投礌石滚木,但却不见得能砸翻他们。 毕竟能举盾的人,无一不是经过特训的存在。 “这群人!居然背叛了太子!混蛋!”贺拔纬脸色铁青。 这八百人不是别人,而是太子在打高句丽的时候,整编出来的三千重甲步兵,军号——刑天。 事实上重甲步兵,应昭弄了六支。 分别为刑天、玄天、凌天、震天、撼天、霸天。 不过在跟柔然人打仗的时候,凌天、震天、撼天、霸天四军因为应昭指挥失误,直接在阴山战场全军覆没。 此前也说,应昭不是没有失误过,只是虽然失误了,但是刘裕在后头帮他补缺。 最后阴山一战虽然惨胜,但却坑死了十万真柔然和超过十万的杂胡。 当然重甲步兵就剩下两支还有番号。 刑天军只剩下八百人,玄天军则是干脆就剩下二百人,最后转为六率主要成员。 而刑天军因为跟世家扯皮,最终留在了东北。 具体原因就是,刑天军主体为扶余族,是当初横扫辽东带走的十万扶余人中在柔然战场卷出来的八百人,世家以五胡乱华作为借口,死活不让应昭凑够一千重甲步兵。 毕竟应昭就一万八千重甲步兵,靠着他们,钉死在阴山,阻挡了柔然几十万人的围攻十天! 这种步兵就不该带进中原和城墙之间,因为太逆天了! 对了再说一句,十万扶余人中有五万多男子,但北疆之战结束,只有五千男人活下来了,而这五千人最后成为八百人刑天军和四千多散落九镇各地的扶余人。 跟柔然血战,应昭是胜了,但是不知多少人心里恨他。 八百刑天军留在了辽东,在冰天雪地里放牧,他们内心的不满可想而知! 现在,高句丽重新支棱起来了。 他们在高句丽的邀约之下,也开始心生入主中原的想法。 既然大家都是华夏人,凭啥我们要在冰天雪地里放牧? 老子,可是打过柔然的人! 号子传来,应昭留下的军事遗产之一的刑天军杀上城墙,近乎摧枯拉朽的态势,在贺拔纬震恐的目光之中,将主攻方向的城墙,硬生生撕开了三百米空洞。 而这八百人,仗着甲兵之利,无一损伤! 第151章 突脸!突袭!崩溃! 刑天军撕开了城防。 高句丽上下一片欢腾,唯有乞伏安人面沉如水。 应昭!屠夫太子!你到底是训练了多少士兵!竟然如此恐怖! 是的,打了好两天两夜却没有丝毫进展的攻城,八百刑天军只是冲上去,竟然轻易的撕开了三百米的城防,虽然遭到了猛烈的进攻。 但是刑天军终究是五万男丁卷出来的八百勇士,虽然数年不曾打大仗,但依旧坚硬。 相互配合之下,很快就稳住了缺口。 现在已经有更多的人往上走了。 “让霹雳车再来一次。”乞伏安人冷冷的开口。 “啊?” 现场所有人都懵了,这……还来?不都打上去了? “去!”乞伏安人厉喝道:“给我狠狠的砸,继续扩大战果。” “可是……刑天军不都上去了……” “废什么话!去!”乞伏安人再次严令。 说话之人闭嘴,立刻去忙了。 至于其他人也张了张嘴,最终憋住不说话。 这八百刑天军听调不听宣,作为高曹留给儿子高成河的雇佣兵,要不是他们很能打,让乞伏安人都拿他们没办法,早就将这支拆了。 直到现在,刑天军挂着应昭赐下的旗帜,说话也都雅言,行为举止跟汉人一个调性,看得乞伏安人无比不快。 你丫到底是汉人还是扶余人? 如果是汉人,你怎么还跑来跟高句丽干活? 老实说不少将军也厌烦这群人。 他们言必称四年前的阴山战役,他们可是打过柔然的猛男啊! 整个草原的噩梦,就是他们干趴的。 多牛! 缅怀过去,沉浸在往日的辉煌,却背弃了带领他们走上辉煌的男人,如此背主之徒,不管是那个封建国家,都不会喜欢的。 哪怕这群人是雇佣兵! 伴随着霹雳车的投石,正在进攻的刑天军听得声音忍不住愣神。 “举盾!蹲下,龟甲阵!” 共同推举的刑天军统领渊盖德恩大吼一声,吹号手立刻吹哨,八百人集合下蹲,也有来不及蹲下的,当场就被霹雳车砸开了花。 “他娘的!下边那群靺鞨蛮子不讲武德,偷袭!居然偷袭老子这些在前头撕开防线的!” 渊盖德恩怒叱不已,一侧的刑天军都无不愤怒。 “走!下城,他娘的他们不是能耐!那就让他们自己打!”起身,渊盖德恩刚要指挥行伍离开,突然一支长枪被一个壮汉丢了出来。 “卧槽!” 砰! 举着的盾还未来得及阻挡,长枪已经破甲当场击碎护心镜,将他扎在了城墙上。 变化之快,令人咂舌。 “呸!还骂高句丽是蛮子,你们这群孙子,太子给你们牧场田土,让你们安心在北疆当地主,结果你们就是这么回报的?” 贺拔岳甩了甩有点脱力的手,“现在看看你们多可怜!腹背受敌,连下边的人都要杀你们,呵呵!” 渊盖德恩被杀,刑天军结着龟甲阵不敢乱动,反而更快的收缩起来。 三百米缺口,在这个空档,很快被压缩成一百米。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咱们的家人都在高句丽,不回去能行?” “唉!怎么就走到这一条路了!渊盖德恩死了,那就乙支易德领队,然后下城。” “对!下城,找这群蛮子讨个公道,不给就杀出去!” 然后他们就撞开了后方的高句丽人,徐徐退了下来。 贺拔纬带着人尝试进攻,但刑天军进退有度,朝两翼撕开了将近百米,让贺拔纬一度差点倒下,最终下方已经列阵完毕,中段开始后撤,这才徐徐收缩。 爬上城墙五分钟,下城用了半个小时。 但这七百多人只有几个被砸死,还有一个让贺拔岳直接投枪干掉之外,剩下最重的一个就是被石头砸断了手臂。 整个队伍可以说是毫发无损的退回来。 看得乞伏安人内心更是无不警惕。 当然迎接的他自然就是乙支易德的怒吼,以及八百刑天军的愤怒。 “太强了!”贺拔纬深吸了一口气。 “这支只是太子六天重甲兵中最弱的。最强的全死在了阴山下。”贺拔岳苦笑道,“我此前还找了他们半天,没想到居然跑到高句丽去了。” “大人,现在他们好像内讧了。”贺拔纬又说。 城下突然传来鸣金声,高句丽人开始撤退。 而高句丽大军内却传来了喊杀声。 着实将贺拔岳惊到了。 这……发生了什么? “乞伏安人,你他娘什么意思!我们都撕开了城防,为什么你还要砸石头?到底会不会打仗!但凡你在太子麾下,这么打仗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乞伏安人被吼了一声,又听他们提着应昭的名号,眼底的不爽和不满流于言表:“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只是你们为何不接号令就撤回来!” “号令?号令个屁!老子是来找你讨说法的!今天不给个说法,这事没完!” “没完?”乞伏安人招了招手,“再给我上战场,否则这事才是真的没完。” “哦?威胁我们呢?”乙支易德嗤笑看着围上的士兵。 刑天军将士们相视一眼,手中盾牌和刀兵已经准备。 气势瞬间一颤。 “咕噜……”大量的高句丽士兵不断摩挲手中长枪。 就算是精锐,也忍不住压抑心中恐惧。 “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你们不尊军令?军令如山,难道应昭没教会你们吗?” “就你也配跟太子一样教令我们?”乙支易德啐了他一脸,“打个仗都如此稀烂,还有脸提太子?行了,别以为你的野心没人知道,不就想着弄死我们好给自己上位铺路吗?现在,我们只要说法,不给说法,这个仗你们也甭打。区区高句丽蛮子,也配威吓于我?” “你也是扶余人!”乞伏安人冷声说。 “不不不,我是华夏人。” “是吗?那你还打了汤国,真以为应昭还会留你们吗?我可是听说他最恨背叛。” 乞伏安人的话,瞬间让乙支易德等人脸色大变。 但乙支易德顿了一会儿,猛地将盾牌朝前一撞,丝毫不给乞伏安人反应机会,一刀劈开他身边的亲卫:“斩了你,老子就带着刑天军去倭岛!老子可不是渊盖德恩那孙子,他不要脸,老子还要脸!你的脑袋,就当是赔罪了!” 乙支易德的突然暴起,乞伏安人是有预料,但万万没想到这群人在他暴起的时候,哨子已经吹奏,紧接着八百人齐声厉喝:“刑天舞干戚,刚猛固常志!杀!” 顷刻,合围上来的三千靺鞨精锐,竟然被打得落花流水,现场当即乱成一团。 “秦王速走!”亲卫护着乞伏安人转身。 乙支易德身侧跟上来四个人,快速形成五星站位,一个举盾上天挡住可能抛射下来的箭矢,上下的四个人快速将围攻上来的刀枪格挡和砍碎,突破了敌军战阵,并且迅速的冲向乞伏安人:“狗屁秦王!区区蛮子,也配称华夏的王?乞伏安人!你的脑袋我刑天军收下了!” “围杀!围杀!” 大吼此起彼伏,副将见势不妙,立刻下令鸣金,高句丽大军如潮水一样撤退下来。 不过很快又被一道道马蹄的声浪掩盖。 乙支易德身后传来喊声:“统领,铁浮屠!卧槽!天策军杀回来了!” “啥?”乙支易德停下追击的脚步,转头一看那赤底黑龙战旗的飘扬,以及从北方突然冲出来的骑兵群。 “卧槽!走!撤!不管高句丽蛮子了,回去带上家人,我们从平壤南下,先去新罗,借道倭岛。高句丽蛮子,就让太子爷对付去。对了,把我之前准备的信塞给军中的汉人俘虏,让他们带信去道歉。渊盖德恩是背信弃义,但我们是被坑的,跟我们无关。” 乙支易德说完,有人点头去处理信件。 剩下的人快速拉上战马,朝着南边走,然后借道东边。 李作德大军,已经抵达。 他看着刑天军的旗帜皱眉:“几年不见这么拉了?居然被高句丽人打崩了。” 是的,他还没不知道刑天军这会儿是高句丽王的雇佣军。 只觉得是被打崩的。 摇了摇头,李作德再次看向逃窜的高句丽王旗,拉下鬼面,眼底似有一抹血光闪过:“高句丽!灭国,屠族!世上再无高句丽!” “杀!” 吼声冲霄。 贺拔纬站在辽阳城头,看着突然冲出来的李作德军傻眼道:“我没看错!他们竟然从北方的沼泽、森林冲出来?这个时间点走北方,是不要命了吗?” “莽是莽了点,但也避开了敌人耳目,来得真的不多。竟然只有万余人,不过有三千铁浮屠,应该是够用了。” 贺拔岳长舒一口气说:“我去整备部曲,接下来准备出城收降。” “好。”贺拔纬看着乱成一团的高句丽军队,还有在战场上横冲直撞的骑兵啧啧出声:“不愧是铁浮屠,够凶悍。也难怪太子能靠这些军队,压着柔然打。” 高成河骑着马跟着乞伏安人逃窜,身后追击的轻骑兵不断骚扰,导致他们拉长战线,然后被轻骑兵找到薄弱点切开,不断包围吃掉,然后再追上来,几十万高句丽大军先是被刑天军骑脸,接着又让突然杀出来的李作德军暴打,整个人都有点懵。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就败了?” 听得这话,乞伏安人脸色更不好看了。 “秦王,到底怎么回事啊?”高成河又问。 “陛下不需要知道,先撤回国内城才是关键。” “哦。”高成河答应了一声,低头之后又看了看乞伏安人仅剩的二十个亲卫,唇角微微上扬一抹阴冷的笑。 第152章 高成河偷袭! 轰隆! 五月的东北,已经步入初夏,天边的乌云,正在汇聚,雷音阵阵。 抬头看了一眼天气,李作德停下了铁浮屠的脚步,转头下令道:“让一百人带走全幅甲胄,所有人改成突骑状态。” 应昭军中的突骑,是轻甲骑兵,以弓刀优先,专门打闪电战、突袭战。 跟铁浮屠这种需要依靠轻骑兵配合,只能打短距离冲锋的重甲骑兵比起来,他们更胜在灵活程度和长途奔袭。 卸去厚厚的装甲之后,稍作休息不到一个时辰,李作德带兵朝着国内城方向冲了过去。 一侧的森林之中,突然冒出了几千个亮旗骑兵。 这些人都是趁着李作德他们大战的时候,继续朝着东边去的人。 其中为首的就是席博若。 “总督!”席博若喊了一声,指着前头说:“斥候来报,乞伏安人和高句丽王被驱进了森林之中,我们已经合围了。” “好。”李作德满意的点了点头,“幸苦你们了,会头进入高句丽国境内,所有财货任取,给我将华夏人留下来就行。” “是!”席博若也不多说其他。 因为这一战真的让他开眼了。 以前听说应昭在北边暴打柔然,本来觉得可能是运气运气。 但他朝着东边走之前,特地留下来看了一眼。 那个打着刑天军旗号的军队,才多少人,居然就敢冲击几万人的高句丽本阵。 不仅如此,因为刑天军这么一通贴脸,还不知道刑天军是雇佣军的李作德就知道机会来了。 立刻带着大军朝着高句丽本阵杀来。 然后就有之前他看着刑天军南撤,以为他们是被打崩的名场面。 总之,一通你以为,我以为之后,高句丽大军最薄弱的北线直接被定点爆破,当场冲得稀巴烂,到处都是逃窜的高句丽士卒。 “总督,现在要下雨了,咱们还是赶紧将敌人揪出来,不然雨一下,整个辽东就是遍地沼泽和湿地,到时候泥泞难行,恐怕做不到太子也风雪入国内的壮举。” 席博若还是喜欢喊应昭太子,主要是习惯了。 而他的话倒是提醒了李作德。 东北因为气温升高,冻土融化,大量土地开始变得湿润,进而遍地都是沼泽和森林,对于骑兵的行径而言,反而是一个负担。 当初应昭北伐,挑的是初夏,因为路途拖延,以及跑到辽西整军用了几个月时间,直到秋霜落下的时候才发动东征。 越过同样沼泽很多的辽西,他来到辽东已经落雪。 毕竟当时的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全骑兵阵容,反而有大量的步兵拖累了行动速度,但打完了高句丽,管你牛羊马匹,但凡能骑人的都用上,这才一点点卷出庞大的骑兵编队。 但是现在李作德再来一次东北,肯定不能复制应昭的手段,毕竟应昭是冬天强行军,一路上餐风饮露,不知跑了多少人。 但好歹是撑到了第一场大战来临,一路横冲直撞,踩着高句丽的辽东走上更高的战场。 现在跑一趟北方森林和沼泽,席博若还好,毕竟他的牧区多在沼泽湿地附近,可是高原下来的九镇边民可就惨了,应昭都没走过这一条路,他们也没经验,陷入沼泽,挨了毒虫啃咬的不知凡几。 甚至有一些倒霉蛋甚至感染了瘟疫,现在被留在森林边陲隔离,暂时只能自生自灭。 “先把他们围起来解决掉,至于辽东其他府县,我已经让斛律光去协助处理了。” 李作德看向滚滚而来的乌云和森林内的游荡的游骑:“走!拿下他们!” “是!” …… “在这里!放箭!” 咻咻咻…… 大量的箭矢在森林里胡乱设计,步卒们一队队交错搜查林子。 乞伏安人和高成河他们犹如无头苍蝇,只剩下三百人跟着,然后听到箭声犹如惊弓之鸟站起来,但又发觉对方离开,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秦王,现在该怎么办?”高成河六神无主,“他们会不会杀光我们?” 乞伏安人看着眼前十六的少年,作为高曹几个儿子中最蠢,最笨的一个,他一直没什么能力,至少直到他积攒了足够威望之后,就能取而代之。 奈何应昭留下的军事遗产一份比一份离谱。 刑天军的傲慢和强悍,他是真正意义上的见识到了。 完全就是一群仗着甲胄和武器的强悍,以及高效的组织强度跟无穷的勇气组合形成的怪物。 八百人敢对着三万人本阵冲锋,而且北面还有一个突然出洞的毒蛇,大夏天走森林和沼泽行军的疯狂行为,他真的完全没有预料到。 “他们不会杀光我们的。”乞伏安人摇头说道,“我们能杀出去,过了这一片林子,就能前往国内城的范围了。而且他们人再多,也不可能提前到国内城,我们只要在山林子绕他们两天,就能离开。” “这样吗?”高成河一副原来如此,舒展了眉头说:“可是我还有件事情不明白。” “陛下有什么事情就说,不必跟臣客气。”乞伏安人一副我是好臣子的嘴脸。 落在高成河眼底那就是毒蛇一样的面目。 但凡是个好臣子,他的三个兄长就不会被他借口作乱害死父亲被杀了。 当然这样的话,王位也落不到他头上。 不过,高成河阴恻恻的按了按手指,身后的亲卫们目光一闪,悄然从角落靠近,将乞伏安人他们围住说:“今日一败,汤国震怒,不知道为了高句丽,秦王要怎么处理?” “?” 乞伏安人顿觉这话的语气不对,还有迷茫混沌的高成河,何时有如此锐利的目光? 耳后动了动,细碎的脚步朝着林子靠近。 “陛下以为如何处理?”乞伏安人摊手笑了笑,“此事也不算大败,毕竟死的只是一些低贱的扶余人和三韩部民罢了。高句丽境内还有靺鞨诸部镇守,只要收拾收拾,依托国内城山势,足以阻挡汤国大军东来。曾经国内城应昭拿不下,现在他也拿不下。” 高成河愣了愣,但依旧冷了眼神,心理发狠:“可是我怎么听说,只要将始作俑者献上去,汤国就不会东征了!” 音一落,四面抽刀的生意暴起,乞伏安人摊开的手顺势落在腰间,在小小的林间,他冲向高成河。 而高成河脸色不变,也抽出无锋剑正面阻挡。 砰! “倒是小瞧你了!”乞伏安人看着阻挡之后赖驴打滚离开的高成河,露出了一抹惊讶和羞恼,“没想到你居然是一个心机深沉之徒。” “秦王你在说什么呢?孤怎么听不懂?”高成河站了起来,甩了甩无锋剑,身后亲卫已经得手数个乞伏安人的亲卫,剩下十来人则是格杀了敌人,靠拢在篝火堆。 “装疯卖傻,佯装不明,就为了迷惑于我?” 第153章 天恩浩荡 “你?算是,不过你的野心,终究是要挫败。” “从一开始打汤国我就不同意,屠夫太子的名头依旧在辽东飘扬,无数部落都在他的治下生活,虽然跑来不少人投靠,但一个辽东不过二十五人口人,对于辽西四十五万而言,本身就只是杯水车前,更何况汤国还是中原大国,口众无数,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攻伐并且夺回辽东。” 高成河呵呵冷笑:“也就只有你,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就算你抢下了辽东又如何?高句丽的下场还不是只有覆灭的可能!这一次我要将你的脑袋献上去,然后再把马訾水以北全部割让给汤国求和。只要这样,有你没你的高句丽,一样不用担心靺鞨人造反。” “呼……你倒是好算计,但你父祖苦心孤诣建立的社稷,就这么丢了?你可真是好儿子啊!” 乞伏安人握紧刀:“算了,多说无益,就凭你这三百虾兵蟹将也想拦住我?” “若是堂堂正正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但我们有弩啊。” 高成河一挥手,后侧几个弓弩手探头,锋锐的弩矢瞬间瞄准了他们。 “等杀了你,我先稳住了高句丽,灭了百济和新罗之后,整合好半岛上的局势,再出白山也一样。” 高成河说罢,“射杀他们!” “冲!”乞伏安人一声令下,朝着高成河方向就扑来。 不过高成河也是谋划了许久,战事一起,立刻缩进亲卫的团团庇护之中,二十人挡着乞伏安人。 然后弓弩手发射,弩矢在十步内虽然只能发射一次,但又快又准。 一下,破甲中箭十几人。 “杀出去!”乞伏安人武艺是有,很快将二十几个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破开。 在亲卫的配合之下,龟缩在后方的高成河脸色骤然一变。 乞伏安人的亲卫中,一个黑水靺鞨来的一米七多的玄甲壮汉,轻易的冲开了阻隔,硬生生给乞伏安人杀出了一条路。 “小子!我说了你挡不住我的!”乞伏安人狞笑,一刀劈下,势大力沉。 一直以来心机深沉,装疯卖傻的高成河可没有怎么练习年少的时候修炼的剑术,早就荒废了很多。 之前阻挡住那是有防备,现在这一次却是直接被砸得手腕都脱臼。 紧接着,乞伏安人刀就架到了高成河脖子上:“都不准动,再动就杀了这小子!” 亲卫们一看被挟持的高成河,瞬间就有点慌神了。 “乞伏安人,放开陛下,我们就饶你一命!” “废话少说,都给我让开一条路,不然现在就杀他!” “你!” 沙沙沙…… 人们说话的声音骤然戛然而止,因为有人在靠近,并且越来越多了。 直到走进来一个戴着鬼面的青年:“哟,搁这唱大戏呢?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汤国的将军。我是高句丽王高成河,这是乞伏安人,是他发起西征的!若是将军救下我,我愿意将马訾水以北所有疆域割让汤国,并且永为汤国藩属!永世不叛!” 高成河喊着,乞伏安人的手往上抬了几分,锋利的刀口,更是划破了高成河的脖子,鲜血已经流下。 “哦?高句丽疆域本就是我汉时四郡之地,怎么你还还还一半的?你这话,不对啊!” 鬼面青年呵呵冷笑起来。 高成河他们脸色骤变。 “将军,高句丽还有很多靺鞨部族,更有大量扶余人啊!若是能救下我可以迁走白山之间的部族,让汤国轻松占领本地。”高成河继续加码。 鬼面青年摇头:“不用了,这人你们随便杀,死多少都无所谓。你们所谓的归还,不过就是包藏祸心罢了。要,就自己去取。陛下常说,对付边民蛮夷和小国,打一顿之后,就能让他们知道谁是爹。打完之后要记得教化,否则都是孩子长大了容易学歪了。至于高句丽,放心,回头这个国家就会跟你们一起下地狱的。” “你……你们想要做什么?”高成河听得惊恐无比。 仿佛,听到了魔音。 “哈哈哈!”乞伏安人推开了高成河,目光中带着哀色,“果然,果然如我所想,中原的屠夫太子根本就不是一个仁君!他依旧是个屠夫!对付边民的办法永远是刀子!” “刀子?不不不,你错了。陛下教导我们,中国于夷狄杂居,归化为华夏,再类同入汉家,百代一体,则昌大天下。 所以,我们少年军呢,用了三年时间,总算找到了一个最快兼并各族的办法,那就是只要这个族人男丁剩下三成就行。不用百代,只要两代人,三成男丁受益之后,就会积极进行汉化。 失去丈夫的女人们,则从中原迁徙来男人就地娶妻。而这么做的好处就是,我们已经成功将漠南变成华夏江山,至于东北,也差不多了。” 鬼面青年狞笑道:“不过呢,我们只是正常的进行消耗,毕竟柔然不打他们就会打我们。 打柔然是生活,打你们则是顺带的。我们接到命令,高句丽灭国屠族,至于你们治下的百姓,就是这一次跟谁东征的那三成漠南部族男丁的奴隶了。 我们可不仅会刀子,更有利益。当然有了利益,就要承担相应义务,汤国的生意从来童叟无欺,愿意就一起发财,不愿意要么走,要么死,就这么简单。” “哦对了,忘了说,你们辽西的那十万人,已经成为杀敌城十万头颅,现在在辽阳城下抓到的十余万人,也会成为头颅堆积在杀敌城内。反正已经杀了十万人,不差这十万人。” “哐啷!” 高成河吓破了胆,兵器都拿不稳跪在地上哭喊:“将军饶命啊!我们都是被逼的啊!我是高句丽王,留我一命有用啊!我可以助将军开城,我附土献国!” “呵。不需要,没有亲自犁过一次,蛮夷是不会有任何敬畏之心的。恩可以给,但要记得加威。汉四郡离开百余年,该洗一遍才能让他们知道谁是主人,也才能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天恩浩荡!”鬼面青年挥了挥手,弓弩手毫不犹豫射箭。 有人想要反抗,却被刀盾兵和长枪兵戳回来。 不断萎缩的现场,乞伏安人看着哭喊求饶的高成河,也不管射中的箭矢,盘膝而坐,自刎而死。 他的傲气,不肯受辱。 而高成河则在最后被射成刺猬,被拖走挂在旗杆,一路经过各城池让他们开门。 前线基本都投降,七天,李作德推进到国内城下。 第154章 五月中,辽东了 国内城下。 贺拔岳看着城墙一阵恍惚。 他游牧的时候来过这里,只是没想到今日再来,竟然是押着十几万人一起过来。 “九镇总督有令,我们处决完犯边罪人之后,你们还是不投降,入城之后,屠城!” 说完,立刻就有俘虏一队队被押上来,一个士兵挥刀砍一个人。 然后一声令下,在高句丽士兵哭爹喊娘的求饶和谩骂声中,十万人头落地。 鲜于修礼头皮发麻,郦孝友掩面不敢看,一侧的贺拔纬缩了缩脖子跟在老爹身边。 贺拔岳则是对李作德说:“你这也太过了,十万人可是上好劳动力。” “我已经杀了十万,不差这十万。杀完之后,东北各部基本上都废了。到时候想要安排中原移民,亦或处理本地的女子,也能顺理成章。” 李作德冷酷的声音,贺拔岳听得直摇头,“我只是觉得可惜,这十万人完全可以拉去草原当炮灰。再不济往东北开发,那里深山老林,沼泽遍地,十万人都不一定够用。” “东北……”李作德看了一眼北方,冷漠的说:“东北开发需要整个中原的支撑,陛下此时入蜀,暂时没有办法触及东北。我们九镇也没时间处理东北的事情,需要随时待命,南下长城或者北伐柔然,保证整个中原的安全。陛下入蜀,就是不想他还没做好准备,反而让世家又一次窃取了战果。国家大计面前,这二十万侵略军,只是铸就东北的稳定的基石。他们的死,能让东北安稳二十年就足够了。” “你倒是成长了许多。”贺拔岳和李作德认识,而且还很熟。 因为李作德早年在草原流浪的时候,贺拔岳遇到了他在游荡,又交手了几次,觉得是个豪爽的汉子,两人就结交了起来。 虽然算不上兄弟,但朋友是肯定的。 眼下李作德的做法,贺拔岳并不觉得有问题,因为阴山战役之后的俘虏,也是这么处理的。 不是应昭不想留,而是有些时候必要的雷霆手段是一定的。 不杀一批,你就不能威吓住土着,到时候他们在你背后跳来跳去,实在太凶险。 李作德是应昭亲卫,从应昭走出辽东之后,他就追随了,这个家伙对草原底层人有爱心,可是对中高层和侵略者说一句话都欠奉,除了贺拔岳他们这些比较小的部落主外,基本上很少有人会在他的结交名单上。 应昭安排他来东北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替代,毕竟放部落主应昭自己不放心北疆军事集团做大,放刘裕这个南方人,又因为他的名声,足以横压整个关东和关陇联手先把九镇弄死。 唯有李作德汉人身份,跟柔然死仇,多年流浪的经历,让他很信服应昭的理念,所以应昭才让他来。 虽然手段暴戾了一点,可是很有效。 十万人杀完之前,国内城守将开城投降,大军收拾完尸体就入城,然后将人集中划分,照明成分,留下一部分本地的华夏人,剩下的分给了部落主们。 真的就这么在国内城分配,本地的扶余人和靺鞨人纷纷谄媚配合,然后这些中层人摇身一变成为沃野郡的军民,成为华夏的一部分。 然后镇压完反抗之后,李作德让贺拔岳父子去征讨高句丽剩下的部分。 通知招徕了鲜于修礼,郦孝友以及斛律光一起开会。 也没什么宴会,李作德独眼环抱胸口,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 “见过总督。” 鲜于修礼小心翼翼,郦孝友落落大方,斛律光则是平常姿态。 “都来了。”李作德抬头,笑了起来,“鲜于修礼……这个名字不错。” “多谢总督夸赞。”鲜于修礼赶紧回答。 “不必这么紧张,放轻松,对了你是高车人?”鲜于修礼搔了搔头道,“其实也不算,我有丁零血统。” 丁零,这个部落也是乱得一批。 按照放牧地进行划分部落,分别为居住在阿勒泰地区的西丁零,后来演化成为铁勒,就是现在被突厥吞并的铁勒部落。 然后呆在贝加尔湖给柔然人放牧的叫做丁零。 而鲜于修礼这些居住在漠南边陲,以大轮车为迁徙主要工具的部落叫做高车。 大体上就这三部落,但三个部落其实祖上一家人。 而鲜于修礼所谓的丁零血统,则是代指敕勒族血脉,他是一个三族混血。 反正汤国开国之后,混血太多了,敕勒族虽然不是高车人,但也使用大轮车迁徙,所以他们也算高车人。 总之中原人弄不懂草原谱系,草原人自己也是一团乱遭,后来应昭来了之后,干脆就不管谱系,直接堆一个华夏人的谱系,反正往上数他们都跟匈奴人关系千丝万缕。 而匈奴又自称夏人之后,挛提氏。 不管是不是后人往脸上贴金,总之这一套会杂了传说的谱系,在汤国逐渐强势之后,在草原十分有市场。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华夏一员。”李作德才懒得纠结,“这一次你阻挡高句丽进攻,做的很好。” “不敢。”鲜于修礼赶紧沉声,“为国效力,理当如此。” “好,不亏为修礼之名。这样,你边上这是高车族统领斛律光,他近来准备在燕然山放牧。需要一个对接九镇提供一定的货源和兵甲交易的统筹。我欲彰你之功,为高车司马,寻陛下册封你为平北将军。军职为中央直属,而非九镇边将,另外等高句丽处理完,你在从本地带走男女奴隶两万人,跟着斛律光北上,在燕然山脚是筑城,随我一起对付柔然。” 李作德的话,让鲜于修礼愣了一下。 斛律光点了点头说:“高车部已经拿下柔然燕然山附近草场,但柔然肯定不服,未来定然会同我们征伐,筑城是一定的,不然柔然人肯定不会停手,而是会采取偷袭的手段。” 鲜于修礼一时间犹豫了几分。 辽东再酷寒,也比更北方的燕然山更好啊! 这……怎么就跑过去了? 郦孝友推了推他,示意道他不可能推脱。 瞬间,鲜于修礼一个激灵,连忙笑道:“既然总督大人有令,修礼自无不从。” “不必如此,只是按照既定战略行动。斛律光这小子还是相当个独立部落,你跟着去,也能好好的发展一下,看看有没有机会。”李作德笑道。 一侧的郦孝友诧异无比,这种事情能拿出来当面说? 高车部斛律光却一副无所谓的点头:“机会只有一次,胜败无所谓,柔然一日不死,我们就没有机会,死了也不见得有机会,毕竟想要当漠北草原之主的很多,室韦、突厥、库莫奚,甚至陛下也想要草原。所以高车最后也会汉化。” 郦孝友皱眉,没想到高车部族长竟然这么直接。 不过这一口雅言,也忒地道了。 “就是这样,陛下收拾江山需要时间,高车部究竟能发展成为藩镇还是藩属,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可别最后被陛下先一步北上,直接设了郡县。”李作德哈哈一笑,斛律光长叹道,“其实漠北在陛下心理一直很重要,我会积极北拓和西进,如果说真的到了陛下要设郡县的那一天,我也好做反应西迁离开。到时候修礼兄就是平北将军升迁,成为漠北的督管指日可待。” “哪里!哪里!仰赖陛下,在下不敢居功。”鲜于修礼是听出滋味来了。 难怪郦孝友不看好自己当辽东王,现实就是应昭对于北疆牧区的征服和同化,是历代史无前例的猛烈。 那李作德让自己当平北将军,却协助高车部干掉柔然,同化漠北高原的操盘,基本上能看得出来不管结果如何,斛律光和李作德至少达成了共识,准备联手先把草原变成一家人的,然后再缓缓吞并。 至于自己,则算是有选择的权利,到时候是跟斛律光西迁,又或者入中原当官,都可以。 有时间让自己考虑。 处理完了鲜于修礼这边的事情后,李作德看向边侧的郦孝友:“令尊令兄的事情在下也听闻了,已经安排人去了新城,尸骨已经找到,另外就是书稿,也在高句丽军营内搜罗到,我让人抄录一批,到时候原稿你可以拿走。” “不必了,原稿贵部送往东宫。抄录稿与我就行,我回头也收拾一下,去完成父兄未完成的心愿。” 郦孝友的话,让李作德赞许的说道:“此事简单,我安排三百将士随你去北方各部,正好我需要让室韦、靺鞨等部知悉,东北现在是大汤的地盘。郦兄弟完全可以在东北安心的志书,不会再有人胡乱搅扰。” “多谢。”郦孝友感慨着说,“也不知中原战事如何了。只是父亲没想到,太子居然最终还是选择了极端之策。” “也不能算。陛下也是退无可退了。”李作德笑道,“这一场改革早晚会烧到东北来,郦兄弟最好先提醒一下郦氏各脉,千万不要负隅顽抗,否则会死得很惨。” “明白了。” 第155章 淳于覃在长安 另一头的长安,辽东的消息没传来,下邳出现天策军的消息他们也不知道。 所谓报喜不报忧,本地官们还是深谙此道。 加上沛王已经起兵包围了下邳,并且经过了半个月的攻打,勉勉强强是稳定了局势。 这些官们就更不会报告消息了。 不知徐州出事的官员们,正在处理柔然使者的事情。 而柔然使者则在长安内四处走动,丝毫没有人将他们放在心上。 处处灯火通明,夜市中叫卖声不断。 长安,比往年,更加繁华, 淳于覃看着,看着,带着几个柔然人择了一地落座。 说是柔然人,可他们身上的衣装,又都是汉家打扮,戴上帽子,就好像一个浮世闲游的汉人贵族一样。 “这长安,以前听说天上人间,今日一看,果然如此。老师,咱们柔然也能建成如此光景吗?” 队伍中的少年问。 他叫郁久闾·弘文,对了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庵罗成,他还有几个兄长跟堂兄,就是死在应昭手中的四个王子。 因此,伴随着淳于覃入了王帐,开始给阿那瓌出谋划策之后,阿那瓌就把自己的儿子庵罗成交给他教导培养。 之前他因为年纪尚小,是有十岁,而没有机会上战场。 但是四年之后他已经十四了,也到了娶妻生子,上战场的年纪了。 伴随着阿那瓌的儿子、从子死在战场后,另一个儿子又天生残疾,于是阿那瓌就把希望寄托在庵罗成身上。 虽然对他自己取了这个汉名不满,可是南方的汤国越来越强势,淳于覃这种在柔然当官任职的汉人也多了起来,带来的文化洗礼,还是让他们在很短的时间里,有点迷醉了。 慕强是人类习惯。 中原越强,看到中原越繁华,郁久闾弘文就忍不住发出如此感慨。 淳于覃看着熙熙攘攘的长安,也是长叹地说道:“长安很好,但汤国也只有一个长安,一个太子。若不是他压着关东和关陇,顶住巨大压力,咱们也不可能看到眼前这个长安。此前来过一次,那时候太子还没有掌权,堂堂都城,首善之地,民生凋敝,处处流民,随时能看到倒毙的人群,又或者纵马走狗,为非作歹的贵人之子。那时长安,已经到极限了,因此我才下定决心北上,寻一处安身立命之所,毕竟在这么下去,不用二十年,中原必乱。” “这样吗?”郁久闾·弘文沉吟了一下,“中原倒是和草原很像,都是一堆的部落主们……尤其是我那几个叔伯。” “也不大像。”淳于覃摇头说道:“草原比中原更好征服,因为草原只是按照武力说话。而中原你能杀一群世家,但同样也会遭到一群世家的围攻,与他们争斗不能按照草原的规则来。 否则你面对的就会是应昭的局面,他是很强,打得柔然日子越发艰难,可是也将整个国家的所有矛盾暴露出来了。你也看到了,拥有这么多人马的太子,最终选择入蜀。 为什么呢?不就是不能直接进行征服,武力对于中原而言,只是备选。真正要做的就是融入他们,然后再用武力逼他们一点点修改规则。” 郁久闾·弘文点了点头,老实说草原游牧其实很多都向往当年入华的过往。 那种快速暴富起来的快乐。 虽然后来起起落落,最终还是汉家重新掌控了天下,却也给了他们珠玉在前的妄念。 柔然也能变得强大起来,然后再来一次入主中原。 反正之前氐族就干过一次了。 不差这一次。 淳于覃也有这样的想法,但伴随着应昭的恐怖崛起,柔然的妄念遭到了重击,草原已经开始变得局势崩坏了。 汤国崛起、突厥崛起、室韦也在崛起,唯有柔然内部因为应昭的毒打,让阿那瓌威望尽失,内部的声音和动作此起彼伏,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起了心思想要夺权。 阿那瓌有心整合,却多糟掣肘,虽然运用了淳于覃很多计策。 比如效仿汉武帝来了一手推恩,并且学着应昭编户齐民,开府建牙,将应昭的军镇骁骑军策略改成鹰扬府策略。 愣是帮有点崩坏的柔然续命了一波,先是推恩,将各个部落头头的部落细分到他麾下的几个儿子,并且效仿汉人推行嫡长子继承制度,勒令各部落都必须遵从,否则下场就是被夺爵夺地,同时给庶生和奴生名分,用法理的手段,强迫草原部落主要么勒紧裤腰带,要么就等着十四岁之后,所有男子都得从你的部落内分出一块地和人口。 只能说汉家玩腻的手段,淳于覃用来帮着阿那瓌在草原一捣鼓,重新将柔然整编出二十万部曲,并且归化了大量的本该沦为奴隶的奴生子。 重新将柔然的军备体系充盈起来,然后发动了西征。 康居一战,滑族大败,大量的人口被掠夺走,然后淳于覃开始推行汉化策略。 虽然遭到了反对,但郁久闾下一代继承人庵罗成都改名弘文了,就算阿那瓌迫于国内部族首领的压力也没用了,下一代开始,汉化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越来越强,尤其是汤国的九镇威压依旧,注定让他们不得不学习九镇的放牧模式。 游牧变成坐牧乃至轮牧,那么水力设施就得修建起来,依山傍水的建立城市,在草原上完善交通,发展僧院教育等等。 由此可见淳于覃这些年帮着柔然到底做了多少事情。 “不过,现在长安的君臣态度暧昧,咱们应该怎么处理?”郁久闾·弘文无奈的问。 这些天跟长安的官员打交道,对方也不傻,怎么可能给出一个准确的态度。 毕竟柔然可是敌人,是异族。你要是跟他们勾结一起对付戍边的将士,可是会被史书记载,然后钉死在耻辱柱上的。 所以但凡要点脸的官员就不会管这个。 一说到这个,淳于覃就头疼。 他遇到了淳于诞,这个宗支大佬,一见面阴阳怪气不说,还好几次讥讽他不知所谓,弄得他无比郁闷。 是,他是选择投靠了柔然,可这不也是因为汤国不给机会吗? 许别人去跟高句丽、百济、新罗厮混;许别人去西域各个属国内当官,就不许我去柔然吗? 饱汉不知饿汉饥。 我家都快断粮了,还跟你在这里谈论什么民族大义? 总之,淳于覃心情一下不怎么舒服的说道:“此事容易,王子只需要送上一分请求册封的书表,从汤国朝廷手中讨一份钱粮,还有每年的岁赐即可。到时钱粮拿到手后,跟长安的肉食者们约定,让他们约束九镇,不能继续打草谷。而我们优先对付突厥,先把突厥吃下来。现在燕然山成为高车牧区,突厥堵在金山,就是我们从西边掠夺人口补充牧区的最大敌人。因此先按死突厥再说。” 弘文点了点头,这样做确实更符合柔然的整体利益,可不能跟九镇继续冲突,九镇现在无依无靠,除了打得四面八方无人敢惹之外,他们就没有别的生存方式了。 都是逼不得已! 至于淳于诞,随他怎么说,他淳于覃有能力治理偌大的柔然,还治不了汤国的地方? 但凡你们有心思,给我一个县官,谁愿意呆在草原喝风吃沙? 不给机会,就别怪我帮着柔然做大做强了! 第156章 火爆的铜银汇率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柔然可汗,郁久闾·阿那瓌仰慕天朝,献表臣服,永为朝贡,岁岁不绝,朕心甚慰。封瀚海郡王,准开瀚海国,并赐年金三十万(三十万铜钱),年布三千匹,年丝绸六百匹,年粮六万石,以彰天威,以表皇恩,钦此。” 经过半个月的扯皮,长安的圣旨终于给了。 淳于覃看着诏书的抬头,忍不住发出嗤笑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 好大的口气! 就连应昭都不敢这么写抬头,倒是你一个应昭弟弟,居然还敢这么写。 当然这个抬头是萧道成给加的。 加这个,对于普通人来说没区别,不就是皇帝的圣旨嘛。 但对于一个地位不稳定的皇子而言,这么写的好处自然不言而喻。 总之,抬头定下来,不断的去说去用,自然就会有威势。 不过萧道成并没有跟别人说这抬头是那一夜在玄武门听来的。 陈虬看到了也不说啥。 奉天承运就奉天承运。 反正抬头只是读起来比较霸气而已,并没有实质作用。 总之,要拿的东西到手了,淳于覃和郁久闾·弘文准备收拾回家。 “这就走了?” 长孙道生乐呵呵的路过,看到淳于覃他们商量回去,不由得好笑道:“这么急做什么?长安很不错,多走走,多看看。把钱花了再走,毕竟现在的长安物价可是很便宜的,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淳于覃一听,不由得心动了起来。 虽然跟淳于诞说话很令人不爽,但长安县城内很多的商家价格都很低。 尤其是粮食这一块,一文钱能买十斤的年景你见过吗? 反正我是没见过。 之所以会这样,还不是因为萧道成在背后推波助澜,而钱庄这边银币是打出来了,可是没人要用。 铜银比价离谱到五百文兑一两银子,而洛阳现在也才九百文兑一两银子呢! 长安外的钱不断涌入,可就是没人花出去,反而是不断从外边运进来。 各家各户也都买回自家以前的宅邸,给的是铜钱,农社的成员中见钱眼开不少,于是渐渐又形成了权贵的聚集区。 世家的财力和物力,真的不是说着玩的。 现在市面上的铜钱更少,银子贬值严重,银币已经不能充当大型支兑辅币了,陈虬这边都在考虑要不要放金子出来当金币。 然后一股风声冒头,金兑换银铜的比价一泻千里,吓得储存了大量金子的钱庄立刻出来辟谣,直言绝对不会将金子打成金币,并且严查市面上金子的交易,同时出兵严打铜钱黑庄,勒令世面上所有的铜银交换都必须在钱庄交易,然后要收税,再把搜罗到的铜钱拿回去。 但这一来一去,铜钱的价格反而更高了。 弄得陈虬头痛无比,接连给蜀州发消息。 所以现在朝廷给三十万文的岁币,在长安真的能买很多的东西。 淳于覃感谢了长孙道生的告知,然后带着人去采购去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他摇头呵呵说:“花出去,拿不走,命也没了,悲哀哟!不过这群小辈也真是,满满的诱惑,就连老夫都在看着一夜暴富。就是不知道再过段时间太子会不会出手。毕竟,太子也不是个任人揉捏的家伙。” 嘀咕了两句,长孙道生回军中住了。 他丝毫严格勒令关西军不得将钱粮拿出去兑换成铜钱,现在的铜银比价就是赌博专用品,坐庄的人心可比赌场里那些九出十八归的人黑多了。 物资已经汇聚得差不多了,萧道成估计要收网了。 也不知道长安这一次的铜银比价大赌,会死多少世家。 当天。 东宫,三百辆车停下来,然后将大量的箱子扛进布防严密的库房。 “这就是陛下的解决手段?” 在库房内,琉璃透过阳光,让库房显得十分亮堂。 打开一个箱子,拿起来一看,捏着薄薄的纸片,陈虬对着阳光照了一下,龙纹水印和应昭的大头像画得清楚。 当然更重要的是摩挲在指腹时,能清楚感觉到美妙的触感,纤毫毕现,怎么也不像纸该有的手感。 “这里,价值是二十万两黄金的金圆券,三百万两白银的银圆券,跟一千文钱、五百文钱、一百文钱、十文钱、五文钱、以及一文钱的纸币,总计十亿文。” 负责押运的侯莫陈悦,捋了捋山羊胡,操着浓厚的河西口音笑道:“现在整个东宫,就他娘你小子最有钱了。” “少取笑我。”陈虬吐槽道,“这纸币能用吗?老百姓能相信?” “自然,陛下已经在蜀州取消了金银铜的流通,用纸币回收钱粮流通。并且所有官员和百姓的交易都得用纸币。收税也是纸币,只要你下令往后收税只能用纸币交易,立刻就能将金银铜的交易全部作废。” 侯莫陈悦抓了一把样币,快速的点钞,刷刷响说:“陛下早让我去全国各地寻找造纸工匠,花费了无数心思,终于找到了制作纸币特用纸的棉花和一些纤维。我三年跑遍全国,还是第一次这么用来当钱花的纸币,别提多舒服了。” “啧。那铜币呢?” “流通啊,反正金银全部取缔,银币可以交易,但只能当做辅币使用。同时钱庄可以用金圆券兑换金银,但是手续费、印花税、反正各种条件你记得加上。” 将样币丢回箱子,侯莫陈悦又看了一眼陈虬,“不过这一次我一路走来,处处都有农社投机取巧,如果你一声令下废止实币交易,肯定会导致长安大乱。所以陛下才让你逐步完成替代,反正收税和发款必须用纸币,所有农社与农社之间的交易,也只能用纸币,钱庄这边实币换纸币不用手续费,但是纸币换实币要收手续费。把纸币的价格抬高,才能让百姓用这种纸币。” “明白了。”陈虬吐出一口浊气,“对了,你说蜀州已经用上了?” “自然,蜀州到处都用铁钱,出门买菜都要带几斤铁,累死累活,有纸币本地人还欢喜得不行。” “那行了。”陈虬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你跟侯莫陈崇争论出谁是宗支了没有。” “屁!跟他争个屁宗支旁支,各过各的!老子河西人,他家在武川镇放牧,早在开国之前我家就内附了,他们还在草原玩耍。要论宗支,也是我。若是不论,反正都是一个部落里出来的,爱咋咋地。” 侯莫陈悦瞪了一眼陈虬,“你小子就是故意来拱火的。好不容易我才懒得想宗支的事情,你倒是阴恻恻的丢我一手?” “咳咳,我这不是好奇嘛。”陈虬嘿嘿直笑。 侯莫陈部落两支,侯莫陈悦属于汉化鲜卑人,而侯莫陈崇则是早年在草原部落放牧的部落主。 虽然两人都很能打,但事实上已经分家好久了。 而且一说到侯莫陈悦,总是能想到侯莫陈崇,不怎么知道内情的人都会问,他俩是不是兄弟。 或者说,侯莫陈一门两将军什么的。 这种事情在封建时代也是禁忌,说多了容易让皇帝警惕你家是不是权势太大,结果明明是两户人家,因为流言蜚语而被废掉。 总之,倒腾来倒腾去,侯莫陈悦自己思考之后,决定分家。 侯莫陈直接拆成三个姓,弟弟们姓侯,儿子们分别姓莫和陈,直接选择汉化。 侯莫陈崇也想这么干,但一听仨姓你都占了,那我也不能抢了,不然说出去不好听,索性就不管了,侯莫陈崇家族以后继续姓侯莫陈,而侯莫陈悦家族往后就是三个姓了。 当然这是后话,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之后,侯莫陈悦在东宫稍微休息了一天,就装扮成商人,东出了。 他还有别的任务,不能久留。 第157章 收网之前 而现在的市场,依旧火热,钱庄在侯莫陈悦离开之后,颁布了《银本币令》正式将本币从铜币变成银币,要杀一杀正在暴涨狂热的铜币市场。 本来已经到了五百文的银币,价格开始攀升到五百五十文。 仅仅黄昏,萧道成看着情报,无声的笑了笑。 终于是开始了吗? 看来昨日运抵东宫的三百两大车内的东西,都是银子了。 不过本币令又有什么用? 马上就会有人开始散掉捏在手里的白银了。 萧道成坐在茶馆,边上的应晏则是吃着东西,看着不断有人上来汇报数据,然后将黑板的文字擦掉,真正意义上做到了交易所的感觉。 “看来皇兄还是棋差一招,市面上的白银增多兑换成铜币之后,铜币又值钱了。” “本币终究还是有所影响的,不过还得看几天后。尤其是现在白银是增多了,可是白银不等于银币,若是我没猜错,一会儿就会有钱庄的人来到处拿人,然后开始回收白银去铸造银币。” “也是。银子质量参差不齐,还是银币讨人喜欢。” 敲了敲桌面,应晏手中变戏法一样蹦出一块一两的银币:“这银币可是好生意,七分银、两分铜、一分锡,一下就赚走了三成的利。回头咱们也铸一部分,也按这个成色来,应该能赚不少钱。” “确实。”萧道成不置可否。 “快跑!是税丁!” 不知谁喊了一声,一些巷口的人跑了出来,接着四散,尽可能往闹市和人群挤进去。 不过一些波斯胡商还没跑远,就被按在了地上:“跑!再跑啊!老子盯你好几天了!敢离开西市私下交易银铜,这一次非得罚你一个倾家荡产不可!” “啊!饶命啊!大爷饶命啊!” 波斯人惨叫着,也没什么效果,接着就被拖走了。 “你们都听好了,接下来颁布一下今年的税收政策,我们今年是按社来收的,全部用银币折算!所有人银子、铜子都拿到钱庄换银币,不然税收不上来,小心被罚到倾家荡产。还有,所有外来胡商,包括东西市的交易,金子都不兴用了,必须全部换成银币!谁敢用金子交易,用多少金子,罚用的金子十倍!” 税丁们敲锣打鼓宣传今年的政策。 效果或许有,一些小商贩倒也是乐意拿着铜子去兑换好看的银币,但更多的还是选择观望。 萧道成微微一笑,果然发展的规律都跟他预料的一样。 “陛下。”裴振业走上了酒馆,十分狗腿的说道,“你看我弄到的消息,柔然人在东市大手花钱,跟我家买了一批粮食和布匹,您说卖不卖?” 裴振业一副我都听您的表情,让应晏倒是颇为受用:“萧卿你怎么看?” 萧道成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下说:“拖上几天,等我收网前,裴兄再将货物送给他们。” “啊这……有点难啊!毕竟货物交割也是有明确时间的。” 裴振业一副有点难办的模样,让应晏挑了挑眉说:“就按萧卿的办。” “既然陛下都说了,臣自无不从。”裴振业正色,反正应晏说啥,他就是啥。 而萧道成收回看向外边的目光,觑了他一眼。 裴振业看着萧道成微笑。 两人不言,却有默契的知道彼此在干什么。 长安裴氏……哼哼…… “对了裴兄,听说云英姑娘入蜀了呀。”萧道成端着茶杯,聊着家常,差点没让裴振业破防。 他悄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应晏,干笑说道:“家中有蜀州的生意,家妹亦是生意好手,实在是长安纷乱,商事繁杂。虽然有男丁,可是兴业年纪终究太小,还是得她把一下,尽快让兴业做好生意,然后就回来了。” “是吗?”萧道成笑而不语,放下茶杯,“既然如此,云英姑娘也是忙得厉害。” 裴振业干笑着。 应晏看了看两人,内心中闪过一抹窃喜也多了几分无奈。 窃喜是终于有人能跟萧道成打打擂台了,但无奈就是勋贵也在下注了啊! 就这么不看好自己吗? 不过萧道成却又点了点桌上说:“对了,曾经听王御史家公子去贵家求亲,却被云英姑娘说了一句:天下唯有太子真英雄?” 言及于此,应晏看出来了,萧道成这是跟自己打保险呢! 裴云英,确实是个脾气火辣的女孩,应晏还是皇子的时候,也没少听一些权贵子弟探讨过各家的贵女。 唯有提到裴云英的时候,他们可没少起争执。 有人说她好,但更多的还是觉得她太强势了,娶回家铁定没好日子。 不过裴云英早就有心仪的对象了,一心想要嫁给应昭。 “舍妹自家祖还在世时,就是掌上明珠,自小饱受疼爱,就连家父也束手无策。” 裴振业摊了摊手,又对应晏说:“也不知道谁敢娶她,只怕连蜀王都会退避三舍!回头还得物色婆家,可是媒婆上门不是被他打跑就是骂走,真的很头疼啊!” 所以应晏通过眼前这两人的谈话,内心也是明悟,一个是卖好,一个是真的担心应晏怀疑他们长安裴氏的心思。 不过裴氏巧妙的将人分成两支,目的也是下注。 说穿了还是各怀心思。 算了,谁让自己的赢面真的不如皇兄呢? 想到这里,应晏就懒得在这里呆了:“行了,此间事随时汇报,朕先回去休息了。” “恭送陛下。” 两人起身送走了应晏。 落座,倒茶,一口下肚,裴振业看着慢条斯理喝茶的萧道成:“萧吏部,多谢了。” “谢我做什么?”抬了抬头,萧道成平静的说道:“侯爷倒是看得明白,不过勋贵以你们家为前哨,应该给了不少利益。” 裴振业又看了一眼萧道成。 撑着下巴:“我说,你不觉得陛下越发的像太子了吗?” “蜀王的气势别人模仿不来,尤其是那目空一切的冷漠。” 萧道成的话,裴振业想了一下,点头说:“确实如此,陛下再像蜀王,也终究不是蜀王。就好像舍妹爱慕的蜀王,是那在打得柔然不敢南下牧马的元帅一样。” “帝皇终究是帝皇,不管用了什么手段,他们永远会先为了自己的皇位考虑。” 萧道成起身,站在凭栏,望着摇曳着风铃远去的马车,再看看又一次恢复平和跟繁华的市井,啧啧说道:“但蜀王的远大志向,从现在的长安,就能看到只鳞片爪。多美。” 裴振业扫了他一眼,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自顾自的喝了两口后说:“物资已经收集齐了,什么时候开始赚钱。我的官,可就靠这笔钱了。” “不急,还有时间,再等两日,银本位之后,就会是金本位。晚上我去找一下陈虬,探探他的口风。” 萧道成转个头,正好看到了东北角的东宫,以及站岗的军人:“长安有主亦无主,东宫的他张开双手,笼罩着整座长安。你知道对付他时,那种油然而生的无力感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又打哑谜了你。”裴振业抬了抬眉头,“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就是安心行事。反正我们要的也不多,延续才是勋贵的追求,与国同戚就行。” “要的不多……对,知足常乐嘛!可他要的东西,我这个立场无法接受呢!” 萧道成又看向西南:“到底是天生圣人,还是真的神,我都要斗上一斗!” 这语气,很坚定。 裴振业听不懂,喝完茶站了起来:“别忘了结账,虽然是我家的酒馆,但日子还得过,精打细算才能活哟!要是这一把亏了,我非得找你麻烦不可。” 萧道成没说话,只是看着市井思索着事情,直到一个时辰后离开酒楼。 第158章 互相打脸(上) 入夜,东宫。 侧门里出现了一个带着斗篷的人影。 很快跟着侍从,被待到了东宫的一个亭子里。 陈虬正用筷子夹着饭菜,独臂虽然不怎么方便,但还是习惯了。 听到动静,他头也不抬的说道:“你倒是消息灵通的家伙,一看陛下给我送来钱,你就来探口风了。” 斗篷被摘下来,萧道成平静的走上去落座:“陈指挥应该能给我想要的答案。” “不管你有什么图谋,但我的第一要务是稳定物价,至于你想要的答案,不已经很清楚了吗?” 陈虬抬头,看着眼前的萧道成愣了一下:“可以嘛,最近胖了这么多。是不是当了官以后,你们一个个都吃得脑满肠肥了?” 眼前的萧道成,跟上次见面,完全是两个人。 此前只能说高大,但比较匀称,而现在的萧道成,估计得有一百六十斤了! 就跟吹胀的气球一样,让陈虬一时间跟那个精悍的青年完全没法接合。 “看来是真的胖了。”萧道成抓了抓自己肚子上的赘肉苦笑道,“你也知道,我是陛下的人,得为了陛下拉出足够多的盟友,这喝酒吃饭,最能将那些心里话都倒腾出来,省去交涉的麻烦会很多。” “啧啧,多动动,你不是会点武艺?每日晨间起来练两手,自然而就成魁梧壮汉了,而不是一个髀肉横生的胖子。” 陈虬吃完手中的餐食,边上有亲卫收拾走,然后送上来一副香茗跟茶盘。 “继续刚才的话题,有什么想要问的。”陈虬到盏茶,推到了萧道成面前。 萧道成扫了一眼陈虬的茶具,微微皱眉说:“你竟然不放花椒八角?就这么直接冲泡?” “陛下有令,茶就是茶,别加乱七八糟的东西喝,腻歪。而且这种茶好喝,通过炒制之后,微苦回甘,并且普通百姓都能炒制。江南一代,许多茶庄,都是陛下推广出去的。如果不是因为起事,再过个一年,江南炒制茶必将因为陛下推广而大行天下。到时江南山林谷地,都可以用来种植茶叶,能养更多的人。” 陈虬喝着,萧道成皱眉喝了一杯,结果舒展了眉头:“妙哉,妙哉!别有风味啊!难怪蜀王要在江南山林开辟那么多的茶庄,江南世家也选择喝这茶,原来滋味比之煮茶更有滋味。” 茶,在中国盛行分作四个时代。 第一个时代,当药,盛传神农尝百草时中毒,靠着咀嚼茶叶于是解读。 第二个时代,煮茶,从秦汉开始,煮茶开始成为高门大户的专利,往里头加生姜八角肉桂花椒等等东西,煮出一锅黏糊糊的茶汤,就能用来喝了,如此风气,一直到唐末都是这么做的。 比如日本的抹茶,它们继承唐代,然后研磨冲泡,只不过相较于隋唐时代往里头加的各种香料而言,后来又受到了宋代团茶的影响,每次请茶的时候,都会取下一块,研磨得细细的,量泡起来比较舒服。 第三个时代,团茶,因为古代的交通不便利,茶叶在运输过程之中如果是散装,那么就容易受潮变质,因此制作的时候茶叶多是茶砖、茶饼制作的方式,一来方便运输,二来往里头可以加料,尤其是香料熏制等等。 第四个时代,散茶,朱元璋废掉大团茶之后,茶叶在明朝开始进入一段时间的散茶制法,然后开枝散叶直到现在,团茶系大底以普洱文明,此外的龙井等茶叶,就是散茶。 这也得益于时代的变化,科技的提升,保存方式的改变。 总之,应昭不喜欢煮茶,对于团茶的要求也是不能加香料去熏制,更多的时候还是选择喝散茶。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行效,东宫系也大多喜欢喝散茶,一来便宜,二来冲泡的速度很快,比煮茶还要用炭火煎服,然后小心观察火候快多了。 都是一群武夫,能冲泡干啥要跟煎药一样麻烦? 萧道成喝了两杯:“茶具也跟其余不同,可有卖?” “东市的周记陶泥坊有,这是江南周氏的茶坊,你跟他说东宫同款,就会给你介绍。” 陈虬说完:“行了,别扯东扯西了,继续话题。” 萧道成点了点头:“确实说走了。既然蜀王给你送来了银子,金本位不考虑一下?” 陈虬呵呵一笑:“果然是奔着这个来的。金本位啊,可以考虑,不过陛下在蜀州并未下令金本位,反而是禁绝黄金交易,勒令蜀州境内所有金店进行公私合营,我也打算这么做。” 萧道成皱眉头:“这话的意思是……承禅皇帝暂时准备以银子为本位?这可不是好事,如果有些地方发现大银矿,可是很容易影响银子价格的。” “影响?这影响能有多大?再者,黄金才是硬通货,白银和铜子不过是黄金的辅币罢了。我们是不允许国内使用黄金交易,但并未取消黄金在世面流通啊。” 萧道成看了一眼陈虬:“物以稀为贵,黄金只在大宗生意流通,基本上能接触黄金的都是世家门阀,你禁了也无所谓。” “无所谓吗?”陈虬撇嘴,“黄金既然不能在民间交易使用,那么就意味着黄金买不到物资,而我们的税部是要收税的。 民间黄金接下来有且之后几个固定去处,一是进入钱庄,二是打成首饰,三就是收藏,四就是炒货。 黄金不当通货,却可以当做锚点。 金本位的本质就是,我给这个黄金定价,一两黄金固定为十两白银,或者六万斤粟。 陛下的意思也很明确了,钱庄收购黄金的价格,是浮动比价。” “……” 萧道成抬头。 陈虬也看着他,唇角透着一抹冷彻:“你在是民间捣鼓的小动作,别人不知道,我会不知道?不过你既然来了,给你看一样东西。” 陈虬往桌上放了一张金圆券,一张银圆券,以及一些铜圆券。 “桌上,就是一两黄金,一两白银,以及一百多铜子。这些纸币,每一张制作工艺都是最新的,并且使用了防伪技术跟特制的水印,每一张都价比黄金,因为这种制作工艺到选材,都不容易啊!尤其是不少材料都得从南海和蓬莱运来。” 陈虬看着萧道成瞪直的双眼,无声笑了起来。 “所以,太子没给你运来白银?” “重要吗?蜀州现在只能用纸币了,黄金和白银都入了钱庄,拿着纸币可以去蜀州买蜀锦,并且交易方便,不怕伪造。 毕竟就连这纸的材料都来自海外,就算是世家门阀也掌握不了这种技术。就跟我冲压银币一样,银币边上的花押棱纹,都是东宫的技术形成的。任何一样东西,都是需要配套技术才能生产。 而且纸币可以兑换黄金,虽然要手续费的嘛。” 第159章 互相打脸(下) 陈虬这一手是王炸。 萧道成沉着脸拿起纸币看了又看,又在火烛之前亮了又亮,那一道似有若无的龙纹水印,用手指不管怎么磨蹭都不会掉,还真是高超的制备工艺。 最后他看向陈虬:“太子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做实币?银币什么的,只是你为了平衡民生搞出来的?” “是。”陈虬并不遮掩什么,“你给我提了很好的思路,自打我发现你开始炒作铜银比价的时候,我就在想陛下是不是已经考虑到了。 于是,这车纸币送来不久,我就明白了。陛下早就考虑到了,不过他并不在意你炒作。因为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铜银丧失部分信誉的机会。” 萧道成深吸一口气,对陈虬说:“纸币不靠谱。百姓绝对不会用的!” 陈虬呵呵道:“是吗?我们收税,只收纸币呢?又或者我收税,纸币打折,实币要收火耗,并且一两白银收五钱火耗,你怎么选?” 萧道成不说话。 陈虬继续道:“掌握大量财富的你们,在这里肆意的玩耍,殊不知等待你们的,并不是满满的收获,而是一沓,陛下说这玩意儿不值钱,就不值钱的纸币。 当然,只有在陛下的治下,这纸,才叫钱。 虽然它很贵,制作工艺复杂,造价不菲。但终究不是真金白银。” 萧道成还在沉默。 陈虬起身,拿起茶壶去水池边,接着竹管里留下来的水,然后走回来:“我知道你在图谋什么,不就是想要我出手,让关东和关陇好好看看,他们的敌人是谁。 毕竟这么内斗下去还有机会吗? 要我说你谋划很好,可是崔淼和李天赐也都知道,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合作呢? 是因为陛下不够强吗? 不,是他们就是一群虫豸,他们制定了这个世界的规则。 看到陛下入蜀,他们幻想着看蜀中无五十年割据之运。看到我们起兵谋事,他们却觉得这是个机会,喝兵血、要钱粮、乃至割据一方。他们自诩世家,世世代代的高高在上惯了,还会低头看草民吗?反正草芥死得再多,又会继续长了。 可我看他们像虫豸呢!杀干净了,自然会有其他的世家冒出头来,都别笑谁比谁高贵,往前两千年,不都是炎黄子孙? 你都知道他们是一群虫豸,还跟他们共事做什么? 人们常说,佛渡有缘人,不渡求死客。 你呀,很厉害,擅长用势。但聪明人不止你一个,能在长安活着的人,除了聪明人就是有用的人,蠢的都死了。 所以,不用再谋所有世家了,换个做法,谋苍生,以你的本事,完全可以为天下大同做更多的事情。” 陈虬重新坐好,伸手将纸币放好,拍在了萧道成的面前:“这些钱就送你了。回头记得拿家里的黄金白银来换纸币。官员也是要收税的,官绅一体纳粮,只要俸禄达到了起征点,你们一家也跑不了。毕竟长安,陛下说的算。” “看来承禅皇帝谋划这一些,很多年了。” 萧道成将纸币捏在手里,摇了摇头:“算了,我贪心那么多做什么?你什么时候动手?” 他还有更深层次的图谋,想要以此为机会,左右长安的经济局势,最好是能伸手钱庄,动摇应昭在关中的控制权。 可惜,纸币弄出来,就意味着关中有了蜀州的支撑,他暂时没有机会了。 “你说。”陈虬笑着看萧道成,“我等你消息。” 萧道成眯起了眼睛:“行,既然陈指挥都这样说了,那萧某就不矫情了。柔然人在城中购买了一大批的物资,两日之后我会让人给他们,而这两日,我需要你将纸币的消息散出去。当然,最好是蜀州客商来处理这件事情。” “啧,你倒是很有想法,不过我打算将钱庄里的全部铜子散出去,将铜银比价压下来。” “不行,这么做只会让他们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除了纸币之外,金本位必须推出来。” 萧道成盯着陈虬:“我们有共同的利益。我要这群入瓮的世家坑死,你要彻底摧毁原有的黑市,转而接手进行正规的交易。金本位……虽然不知道你说的金本位是真是假,但未来纸币绝对会跟黄金脱钩。” “何以见得?” “经济篇、市场篇都写明白了。物以稀为贵,但黄金就那么多,可是市场需要的黄金更多,纸币现在叫金圆券,能兑换黄金,可是你要放进交易市场里炒作,那纸币早晚会跟黄金脱钩。 因为如果开战或者赈灾,现在有承禅皇帝压着,或许不会滥发。 但是未来……可就说不准了。铸币,从来都是暴利。春秋战国乃至两汉,多少诸侯藩王在铸币牟利?纸币超过市场需要,就会导致通货膨胀,这也是大同书里的内容。 再者,承禅皇帝治下可有丞相?他一个人手握军政大权,还控制了钱庄铸币,下一个皇帝如果做不到他这般英明,你觉得依旧如此集权,又可以凭空印刷大量的纸币,会发生什么?” 萧道成看向陈虬,陈虬的笑容冷了下来:“你在试图影响我对《大同书》的感官?想要通过我跟陛下说,停掉《大同书》?” “随你怎么想。”萧道成笑而不语,看陈虬没说话,又接着说,“我能告诉你的就是,《大同书》是千古奇书,我能用这里面的内容,轻而易举的将附近的世家都诓进来,让无数豪门大户倾家荡产。 别人也可以用书里的内容,前往四方各地搞事情。虽然人人都能学,但不见得人人都懂得怎么用。就算会用,没有权势也做不出来如此的动静。” “记住你的身份陈虬,你是雍州都司指挥使,正四品大员。” “你还有另一个称呼,权贵。” 萧道成起身,拿着纸币在手中拍了拍:“哈,这纸币手感不错,精美如画,要是没有承禅皇帝的头像,我估计会收藏起来,然后用来传家。” 传家…… 陈虬看着萧道成离开,本来心中的发泄出去的不满又堆积起来。 之前萧道成搞事,闹得民生艰难,他也焦头烂额了很久。 所以拿纸币来打击萧道成的深层次图谋,就是为了发泄一下不满。 可是萧道成的话,又让他陷入了无奈之中。 他说得没错,他能用一本《大同书》,里头很多不搭嘎的内容,借势攒局。那么未来也会更多人这么做。 而且,下一代…… 下一代!!! 陈虬不知为何,有多了几分沉重。 终究是有那么多不可控吗? 看来,得找机会跟陛下好好聊聊了。 “毕其功于一役……能做到吗?”陈虬喃喃着,眼底的黯淡,已经说明了一切 第160章 我的钱啊! “令,两日内,所有关中金店,阐明商照股份,前往商厅办理公私合营商照,今后关中金店不得私人运营。” “令,钱庄将于三日之后开启黄金交易所,届时将规范化所有比价交易行为。” “令,着令所有黄金持有者限期三日内前往钱庄,开具黄金的持有证明,往后未有证明,并且无法确定来历,一律视为走私,一旦查抄超过一钱黄金,本人斩首示众,牵连三族流放千里。” 街道上,敲锣宣传的人在街上宣传,瞬间让不少黑市和胡商都感觉到了惊恐。 因为除了宣传的人,还有不少税丁跟兵马,快速走入一家家一户户,乃至已经重新聚集起来的豪门大户,全部被敲开大门,然后钱庄职员走进来,当场清点他们的黄金,当场进行金圆券兑换。 “官爷,几位官爷啊!这钱是用来做首饰的!” 几个奴仆小心翼翼的对凶神恶煞的税丁说。 “首饰?这个简单,回头你们可以拿着金圆券,去金店交易,只要给足工本费,金匠自然会给你们做出首饰。当然我劝你不要这么做,毕竟接下来金圆券可以在钱庄的黄金交易所里交易,价格自然是不会很低的。” “这……这……这东西,烫手啊!” 管家拿着金圆券,上面的应昭头像,让他一时间不知怎么办。 “拿着,好好的拿着,陛下既然把自己印在金圆券上,就是不怕你们胡乱倒腾。要知道,你手头一张就是一两黄金。之后收税,也是用纸币,实币交税加五成火耗费。” 税丁呵呵一笑。 管家苦着脸走到主家边上,主家看着精美的纸币,然后看着他们带走了黄金和大量实体白银,甚至连铜钱都被按照斤两这算成银子了。 这里头的差价不少,但肯定是这些官员亏。 但没办法,全城上下已经操练成一片,又一次恢复了肃杀之气。 偌大的长安,进出个坊市都要盘查,你想要偷偷转移你的金银? 别想了! 都给运走! “对了,过两日是不是要推行金币了?” “好像是有这个说法,大宗生意嘛!肯定少不了黄金的。” 两个钱庄职员倒也肆无忌惮,一说这话,主家当场就有点绷不住了。 “诶!家主!家主!” 一通手忙脚乱的带回后院休息,然后就能听到一声声惨叫:“我的钱啊!都没了!都没了呀!” 这一场动作很大,甚至烧进了皇宫。 “臣徐畅,参见楚王,奉圣意,规范关中货币交易行为,今日开始举国上下,只准同行新币和兑换新币的券。这是新币,楚王应该尽快下令全国实行。” 徐畅让人送上来一套新的货币。 大殿上,群臣义愤,他们这几日都跟被抄家了一样,结果没想到,居然烧进了皇宫。 “你……你这人好生无礼!陛下,应该将此獠拿下!” “是啊!陛下,蜀王此举,无异于抢劫啊!” 群臣都被抢,惨叫连连。恨不得将徐畅这些东宫的官都按死! 应晏平静的看着,事实上他也清楚萧道成带来的消息。 应昭这些年所作所为,埋藏得伏笔很多很多,本来是为了登基之后再用,可惜他本人终究是太急了。 但不管如何,现在终究还是实行了。 如今这钱被抄了,自己若是不给倒是无所谓,但群臣只怕会背心离德。 因为这钱,捏在应昭的人手中,除非有办法干掉远在蜀州的应昭,不然基本不可能有机会兑换成现金的。 “朝中并无多少资金,毕竟物资才是国朝用度,让人带他们去太仓,将黄金白银运出来。” 徐畅看应晏妥协,笑道:“多谢楚王。” “陛下!陛下啊!” “糊涂啊!怎么能跟如此宵小妥协啊!” “我的钱……钱啊!” 潦倒姿态,昏厥之人不计其数。 应晏看着,看着,内心的鄙夷有点压不住了。 “退朝。”应晏懒得再呆了,转身离开。 少了皇帝,这群官员更是急了。 赶紧去找李天赐和崔淼。 “随公!虞公!救命啊!” “二位,关中再不靖,我等犹如端坐火山之上,而且……而且蜀王还下令官员俸禄需要折银纳税,这……这种丢脸的事情,千古未有啊!” 李天赐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臣,都一阵头疼的看向崔淼:“关东的人,你好好管管。” “管什么?蜀王伸手了,自然要想办法打断。” 崔淼看向角落里正在昏昏欲睡的萧道成。 苦心孤诣倒腾了这么久,怕就是为了让蜀王出手,将整个关中所有世家祸祸一遍,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关中主人。如果再这么闹下去,还有活下来的余地吗? 今日应昭敢伸手钱粮,明日就敢发兵皇城。 此地,终究危险。 “此事,暂时按照蜀王的命令来。至少他只是废除了白银,并为废除银币,你们多是担心钱拿不回来,就去兑换银币。” “这这这……这怎么兑换啊!纸币兑实币,是要收取六成手续费的啊!” “我的钱啊!” 又有不少人晕厥。 李天赐看得冷笑了起来:“可笑的关东人,若不是你们心怀贪婪,把大量的金银铜运进来,想要拉高铜银比价大赚一笔,又怎么会惹恼蜀王从蜀州出手? 说到底,还是你们自己愿意往里跳! 关陇的也是滚去好好想想,不过这点钱也不算个屁,老子给你们一家补一成亏损。 剩下的爱咋咋地,反正这纸币又不是不能用,收税要用纸币,往后关中也能用。都去换布匹就是了。” 李天赐直接豪气的给钱堵嘴,整个关陇这边的怨气就少了。 同时看向关东人,对比出来了幸福感啊! 瞧瞧,什么样才是好老大? 这就是! 关东世家眼巴巴看向崔淼,就差说我也想要了。 崔淼有点头疼,知道某人就是故意秀优越,一手接化发,简直炉火纯青。 “此事从长计议,不过纸币能用就拿出来用,趁着现在铜银比价还未跌落,先买一批粮食。”崔淼赶紧脱身,“我也得去囤一笔粮食了。” “对对对,差点忘了正事。” “我还听说好像黄金要做为本币使用,不知真假,感觉黄金要跌啊!” “那怎么办?卖出去?可是去哪里交易黄金啊!” “钱庄啊!交易要手续费……呜呜……我的钱啊!” 官员们哭嚎。 直到散场,萧道成才被按着脑袋摇醒。 “唔……原来是长孙将军。” “你小子倒是一个黑心的家伙。对了,你好像给了柔然人粮食,让他们赶紧逃出长安对。” 长孙道生落座,从怀里拿出书信:“啧啧,淳于覃倒是一个有心眼的家伙,故意留下这封信,让我们看到,防止有人拿他无照离开长安说事。信呢,我给你拿来了,收好。” 拍在萧道成手里,长孙道生一步三晃的边走边说:“你们这些小辈哟,一个个心思这么深沉,也不知对于整个国家而言是好是坏。总之呢,淳于覃确实不应该活着离开长安,他的能力,不弱任何一个州郡长官,治理区区百万人口的柔然,绰绰有余了。” “多谢将军。”萧道成起身作揖。 目送了长孙道生离开,接着看了一下书信内容,然后呵呵一笑,走到大殿角落的香炉前,点了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行了,剧情过半,剩下的就是看陈指挥如何发挥了。” 角落里,一个太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萧道成无视他,抬头看着匾额。 “奉天承运……还是人定胜天呢?” 第161章 抓捕淳于覃 承禅元年五月二十六日,关中。 正在朝着洛川县靠近的车队,拉着布匹和粮食,速度不仅不见缓慢,反而越来越快。 颠簸的车驾,让看书的郁久闾·弘文忍着头疼放下书不去看。 实在是太累了。 “老师,咱们为什么跟贼一样逃出长安?明明我们是柔然使者。” 听到这话,淳于覃从假寐中醒来,睁开双眸长叹说:“一种不好的预感。长安就是一个巨大的火炉,这群人不知所谓的操纵物价,抬高了铜子和银子的比率,短短几日时间,我们看到的长安百姓都在交谈今日的铜子是多少比银子,每日铜子价格都在上涨,这种变化,绝对会引起真正控制长安的屠夫太子不满。” “那这跟我们跑有什么关系?屠夫太子又不在长安。” “就是不在长安,才有关系。”淳于覃摇头说道,“屠夫太子虽然不要脸,但大国对待小国多少会有仁慈。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屠夫太子还是会遵守的。可是现在真正把持长安政务的叫做陈虬,虽然是屠夫太子的亲卫,可是他本人却是一个在阴山战役活下来的人。” 阴山战役…… 郁久闾弘文想到了这个历史事件。 阴山战役为应昭正面突袭王帐成功,杀到燕然山后因为后方粮食被关东世家切断,无法尽全功而被迫撤退的时间点。 那个时候关东为了趁机弄死应昭,于是向战败的郁久闾阿那瓌提供情报,曝光了应昭撤退的路线。 以至于柔然举全国之力发动了一场合围,准备在阴山脚弄死应昭。 那一战应昭手头的兵马基本打掉了七成。 因为转进的方向失误和后勤运送的失误,差点把自己坑死在里头。 直到刘裕带兵驰援,这才一举将柔然坑杀无数。 之后应昭停止退兵,转而利用已经形成的优势,整编奴儿军,开始清缴漠南草场,彻底将柔然人赶出了漠南,只能呆在北海一带放牧。 总之,阴山战役对于柔然和汤国而言,都是决定性的征战。 也是一场惨烈的战役。 少年军因为这件事情损失得再也没有了建制。 甚至可以说亲身经历过这些事情的淳于覃,也就清楚长安不能多留,拿到了好处就跑。 否则拿不准某人会不会趁机报复。 毕竟应昭可不在长安。 到时候随便给他们这些使者扣一个奸细的帽子,就足够了。 这就是为什么萧道成让他们赶紧走,淳于覃会选择离开的原因。 当然更重要的是,应昭军队对于汉奸的处理办法,还是很凌厉的,甚至可以说残酷。 阴山一战结束之后,收集到了讯息的应昭,带兵冲进了安阳,将泄漏了他军事信息的安阳卫氏举族斩杀,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刚刚出生的婴儿,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关东世家苦苦哀求都拦不住。 老实说,应昭这么做是很爽,但也彻底让他被打上了危险的标签。 对内尚且如此残暴,那群世家又有几个没有参与进来的? 整日惶惶不可终日之下,最终开始搬弄大义,挑拨是非,并且进一步形成了对抗。 应昭多年的隐忍和小心,就这么一点点走上了不归路。 然后一场又一场的博弈,他因为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根据地,最终被怕死的应玄和世家联手,想要关在长安内找机会弄死算了。 但谁也没想到,三年抗争,应昭反而压着两大世家,生生将关中变成他的形状。 政斗能力应昭多少还是有的,就是酷烈的手段和“我就是正确”的傲慢,让他跟朝官虫豸们彻底脱离了关系。 世家们,尤其是关东世家们,为了想办法“纠正”太子,尽可能减少江南世家和关陇世家借助“大义”的名头,以嫡长继承制的政治正确进而征讨他们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这才开始了熬鹰的计划。 可没人算得到。 应昭被这么一熬,直接一推二五六,老子管你熬个屁,我就是要跟你好好讲道理! 直到现在,应昭的思维定式,还是后世那一套。 古人讲究讲话要斟酌,因为你每一句话,都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纯粹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交通不便利,信息交流不流畅,你不好好的斟酌讲话,万一对方理解错误,可就无法挽回灾难了。 看过老三国演义的都能看得出来,比如连环计那一幕,王允刺激吕布的画面,每一步每一句都在拿捏和斟酌,用最好的话语来刺激敌人。 这就是为何孟子说:人无信不立的缘故。 因为信息差的关系,你要是不讲信用,只要一次失约,别人下一次见到你可就很难再相信你的话了。 而应昭生活在信息交流频繁的时代,需要见到的东西太多,各种花言巧语无数,管你说多少,我就先用我的思维想问题。比如他“以利为先”的战争理念的想法,就是很典型的受到了各种文明交流而冲击出来的想法。 管你是谁,你找我,对我有利还是对你有利。 你说这话,是你有利还是我有利? 如此,应昭分析事情的时候,总能规避很多话语影响,先从实际出发,找到所有矛盾核心的利害关系,然后从中下手,往往就是一个巴掌拍下来,愣是拍死了一堆的蚊子。 完全是两套不同的思维模式,这就是为何受到应昭影响的很多人,开始渐渐变得锐利起来。 比如陈虬,他能为了大局让步,归根结底是他的愿望驱动了他这么做。 这么做对他有利,不管是梦想憧憬的美好世界,还是融合了天下大同,士不可不弘毅,达则兼济天下等等儒家积极入世的思维方式,都让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怎么做,区区一点小小的损失算什么? 至于天下大同…… 应昭其实做序的时候曾经写这样的话:取其上则得中,取其中则得其下,取其下者,必败无疑。故此,妥协是不可能妥协的,要干就干彻底。 然后这句话就让元德先生给删掉了,因为太白话了。 当然这话来自《孙子兵法》:求其上,得其中;求其中,得其下,求其下,必败。 当然《论语》、《易经》也有相关内容。 事实上古人早就总结了很多内容,可惜后世人渐渐都忘记,总觉得平等不可能实现,但你不往崇高理想喊,只会越来越低下。 人类之所以前进,就是不安于现状。 抱残守缺,一味觉得那至高的理想不可能,那还有什么未来? 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 求,追求、树立。 因此现在回到柔然出逃的画面,大底就是淳于覃内心有一种不安,感觉应昭影响到的人,大多都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浩瀚勇气。哪怕骂名都无所谓。 因此他担心长安纷乱,他会被趁机弄死。 至于郁久闾弘文则不用的担心,终究是柔然可汗的儿子,弄死了他九镇那边的压力会更大,就大局而言,郁久闾弘文可有可无,可是淳于覃这个汉奸…… 留不得! 不管是萧道成、长孙道生乃至崔淼他们都有这种决心。 因为柔然太强,损害各家的利益,是一致的。 柔然可以存在,但只能沦为提款机,就是最契合关东利益的存在方式。 这就是为什么萧道成能和陈虬搭上手,陈虬也乐于出手襄助的缘故。 人都在向前走。 落后,会被抛弃的。 淳于覃的车队被洛川拦下来了。 一个独臂男人骑着马,顶着五月的微雨,嘴角噙着笑看着走下马车的淳于覃。 看到他,淳于覃内心惊恐但很快平静了下来。 “淳于覃,青州曲阜人氏,为曲阜淳于氏世家,正八品。 师从丞相崔淼之弟,原曲阜县令崔垚,于华泰二年入太学,华泰四年丧父守孝,同年接掌家中财务,华泰五年北上草原买卖。 景安元年二月入柔然王帐充任顾问。 景安元年八月,助柔然可汗编练鹰扬府,并且正式任职柔然柱国一职。 景安二年,柔然西征回归,是你开始提议掠夺汉家边民,以开始修筑城墙。 景安三年,你变本加厉,朝契丹、库莫奚、六镇驻地发起进攻,屡次善起边衅。 以上种种,是否是你淳于覃所为?” “这位将军,我们是柔然使者……”郁久闾弘文想要上前,结果被士兵按在地上:“别动!” “我……” 郁久闾弘文傻眼了,结果弓弩和刀剑都对准了他们,瞬间让整个柔然使者团都吓到了。 “是我。”淳于覃昂首挺胸,目光中带着不屑,“不过你凭什么杀我?我们可是柔然使者,杀了我,长安不怕出事?” “要杀你的自然不止我,还有萧道成以及崔淼跟李天赐。虽然这几个一个心思深沉,另外两个就是虫豸,但大义面前,他们还是拎得清的。你们没有得到照会,私自出逃,将粮食、铁锭、布匹等军事物资北运,已经触犯了走私之罪。” 陈虬平静的说:“你的籍贯还在汤国,并未变更国籍或者选择离开,因此你还得加上间谍罪、叛国等罪。要杀你,完全不用管你是不是柔然使者,首先你是个汤人。” “你!”淳于覃脸色骤变。 “行了,既然你承认,那就不废话,全部收缴,押回长安,然后在皇城脚公审,邀请崔淼他们观看。既然要拿汉奸,那就要正大光明! 郁久闾弘文是?一起去看,等公审结束,我会给你新币,物资自己在北疆买,关中的物资都不够用,还想走私?带走!” 陈虬又不傻,萧道成借刀杀人,那就借。 但怎么借,我说的算。 “对了,回头把大字报贴出来,标题也改改:震惊!腐朽堕落的世家,竟然全是汉奸!这究竟是道德沦丧还是社会的扭曲?世家、汉奸、扭曲这几个词大起来,多贴几百封在人流多的街巷。” “还有还有,再写上:关东世家人均汉奸,不当人子,不配为官,应该换有能之人为官。” “最后……嗯,就让人写一封采访录,就叫《我关东世家淳于覃为何不跟汤国朝堂虫豸同朝为官采访实录》。” 陈虬也没避开其他人,而是学着应昭在东宫内吐槽人的语气,愣是用大白话弄出了一堆的内容。 听得淳于覃都愣住了。 他此时竟然少了几分面对死亡的悲哀,反而更多了几分对关东世家挨骂的幸灾乐祸。 遇到这种蛮不讲理的对手,只怕整个关东世家都要爪麻! “哈哈哈!好!挺好!我给你们爆点猛料怎么样?比如,曲阜孔家的事情?他们也是世家,你也得打倒他们。”淳于覃笑了起来,站在囚车里却有了谈笑风生的想法。 “这个好,正好将孔家那群人跟孔仲尼分开,后代如此虫豸,也配污浊了先贤的名头?” 陈虬并无所谓,因为应昭本人对先贤的态度就是,为往圣继绝学。 往圣都往生了,后人不好好的传承发展绝学,那还要后人做什么? 想要吃老本? 这个年代孔子还没彻底成为不可谈的绝对权威,后代犯蠢一样会被骂。 比如孔融,虽然后人都说孔融让梨,但他却在成年后这样说:“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 意思:亲爹可孝敬?当时他只不过是为了解决自己的欲望罢了;亲娘也没啥特别的,不过是个装东西的容器,东西出来了,跟那个容器还有什么关系呢? 听听,人话吗? 一样的道理。 而且伴随佛教的传入,道教的崛起,儒家其实并不算强势,在汤国被揪着骂还少吗? 就连应昭喊“天下大同”的《礼记》,也不是成书在春秋战国,而是出自西汉《小戴礼记》,着作人为戴圣,这就是为往生继绝学的典范。 所以陈虬并不会对孔家的黑历史闭口不谈,反正孔家也算世家,黑肯定是要黑的。 在治学上,陈虬其实更倾向本质,而不是跟先贤契合。 应昭早期的《大同书》,开口必谈先贤,目的也是为了市场,尽可能拉到人头。 但他现在也变了。 好处自然不言而喻,但坏处就是后人评价他为:“派系分裂之罪由世祖始。” 第162章 萧道成的理念 皇城。 一封书信送到了皇宫,应晏看罢之后,连夜把萧道成喊进来了。 “陛下,不知深夜传唤可是有急事?” 萧道成顶着圆脸走进来,略微发福身体,还是能说明他这段时间的工伤。 “自己看。”应晏挥了挥手,兆泰赶紧拿着文书给他。 萧道成接过文书道了一声谢,然后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应晏,虽然已经克制了,但内心里的忧愤,还是有点无法压制的。 不过仔细一看文书,萧道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封邀请函,邀请长安朝廷于两日后,在皇城前参加一场由雍州都司军事法庭举办的公审。 审判的对象,为汉奸淳于覃。 柔然终究是敌国异族,他们和中原的关系势同水火,但一个有着汤国国籍的正八品世家家主,居然叛国投敌,简直罪不容诛。 而公审的目的,自然就是要打击世家们的威信。 世家凝练几百年的威严,不可能一朝一日祛除,唯一的办法就是一点一点的砸烂它。 宣传和舆论,就是吹响对于不干人事的特权阶级的进攻。 你瞧,正八品的世家老爷都当汉奸了,这要是往下查,一抓,是不是能扣下一堆的帽子。 萧道成凝重了起来。 如果是应昭,他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而是会趁机进行排除异己。 在朝堂的时候,应昭虽然被关东和关陇同时按着,不能为所欲为。 但应昭监国之后,都会兴起大案来弄人。 不管成败与否,先把敌人按死。 又不是请客吃饭,肯定手段凌厉。 “淳于覃不能活到公审。”应晏压着声音发狠。 萧道成点了点头,他也有如此的想法。 “臣这就请杨廷尉去一趟。” “行。”应晏挥了挥手,“别再把事情办砸了,再砸一次,丢脸的倒不是皇家,而是那群废物的世家。” “是。” 萧道成转身走出去。 兆泰看了一眼应晏。 “去。好好的敲打一下萧道成,太理想当然也不好。长安,终究是皇兄的土地,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避不开皇兄的人。另外派人去告诉李天赐,陇西的行宫准备一下,未来要是开战,长安也呆不得。” 应晏交代完就回去睡觉了。 他之所以喊来萧道成,并不是要为了世家出头,而是为了不让自己的朝廷威信受到破坏。 要知道,两日后的公审内容中一条,走私。 走私的钱,是他的治下给的。 虽然全长安的人都知道,这玩意儿就是岁币,可是花点钱能买北疆安宁,完全值得。 终究没有点破。 可是公审一开,所有的遮羞布都得被扯下来。 这对于他这个小朝廷的威信,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而且未来也会从长安传播出去,因为跟世家深度绑定的大统朝廷,也会遭受波及。 所以应晏不管如何,都要好好的擦屁股。 “萧先生!慢走!慢走!” 兆泰追了上来,气喘吁吁。 “兆太监,不知所来何事?”萧道成看到兆泰,一脸诧异。 “萧先生果然是年富力强,老奴这一路追来,差点没要了老命。” 兆泰调整呼吸,萧道成则是笑了起来:“哪里的话,兆太监不过久久未曾运动,回头多习武,不要像我,几个月不动,人都跟涨了起来。” “萧先生还是这么爱说笑。”兆泰摇了摇头,“老奴来呢,也没别的事情,只是想问问萧先生,这长安是谁家的天下?” 萧道成眯了眼睛。 兆泰可是应晏身边的亲信大太监,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代表了应晏的想法。 甚至可以说他就是应晏个人的化身。 问这话,只怕是在警告他,有些事情做可以,但别忘了上报。 尤其是对付汉奸这件事情。 萧道成就没有做好第二手准备,过于迷信自己的思维方式,认为陈虬一定会秘密干掉淳于覃。 比如用土匪等借口。 但陈虬却反手拍给他一个王炸。 我就是要公审。 你们怕柔然人?我们可不怕! 三年前能打得他们哭爹喊娘,去年冬天更是打到柔然放弃燕然山牧场,现在不就是审判一个叛逃的汉奸吗?有本事柔然就发兵南下,看看谁更猛。 一个汉人,对于柔然王庭而言可有可无,淳于覃是有本事,可是郁久闾弘文没杀,这就是给柔然最后一点颜面。 遮羞布在,郁久闾阿那瓌再头铁,也不会对九镇发起进攻,因为这不符合他们现阶段的利益。 说白了,就是拿捏着你们不敢乱动,不敢四面树敌的心思,反手给你一巴掌,你也得受着。 所以公审对于陈虬而言,收益更大。 那就这么做。 犯不着藏头露尾,不敢正大光明。 国家公器需要信誉,你要是悄默默弄死了一个汤人,也很有可能会被人联想到不好的用途。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萧道成失误了。 “这天下,终究是应氏天下。”萧道成笑道,“不管地方有再多野心家,但他们都不会打着各家的旗号,最终自立而分裂形成三国之事。因为蜀王勇武冠绝天下,世家之中也不全是傻子,他们就算有心造反,也是扶持地方藩王。” “应氏吗?”兆泰干笑了一声。 “门阀,只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考虑,世家需要考虑家族和国家。但萧某认为,国为家先,世家当为领头狮王,为国踏出伟大的步伐。当然,土地的政策也得修改,比如恢复秦汉的军勋爵。” 萧道成选择了古典军国的道路。 没办法,这是必须的。 因为南方还有一个应昭呢! “明白了。”兆泰悄悄在袖子里捏了捏手,眼前的萧先生,果然是个不安分的主儿。 不过终究不是应昭那种凌厉的手段。 “那……淳于覃那边。”兆泰又问。 这一次萧道成摇头说:“只能试一试,淳于覃事关世家颜面,定然会引发无数人出手,我们只能趁乱作为。至于结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明白了。”兆泰也不说话了。 东宫的防御一直不弱,想要渗透进去人,只怕很难。 但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陈虬不是应昭,他控制的东宫内,不见得人人都真的反抗世家。 还是那句话,人是会变的。 第163章 最后一课 夜里,淳于覃被关在了东宫的柴房。 应昭并未在东宫修建地牢什么的,只是腾出了几座柴房,然后修改加固成为惩戒之所。 毕竟古时候的家里执法,远比现有的法律更严苛。 虽然他不怎么使用,可他毕竟是个政治人物,雷霆手段也是需要的。 尤其是这种靠人治的古代。 柴房有重兵把守,淳于覃就在这里等待他的断头饭。 以及见一下学生,郁久闾弘文。 “老师……”郁久闾弘文眼眶红红的。 他十岁跟着淳于覃学习,虽然只有四年时间,但淳于覃相较于整日忙于喝酒国事的郁久闾阿那瓌来说,为人处世更像一个父亲,给他带来的前所未有的父爱。 现在淳于覃即将公审,怎么能叫他不伤心? “殿下,此后汤国只会越来越强势,如果北疆真的待不下去了,或者屠夫太子又一次夺权成为中原之主,那么柔然就得立刻西迁,离开此地。” 淳于覃能从陈虬他们身上感觉到一种危机感。 老实说,这个时代国的概念,从未凌驾在家身上,所以淳于覃为了自己的家族的利益,选择北上柔然,甚至成为柔然柱国,乃至是柔然真正意义上的掌舵人,甚至在未来出现一个柔然族的淳于部落,也无可厚非。 为了家族强大和发展,古时候也没少遇到汉人跟匈奴人干架的时候,北疆汉人投靠匈奴,或者被收买的事情。 但是应昭来了以后,就开始将国凌驾在家身上,不管是少年军成型的时候,他就在灌输国家的思维,还是后来奴儿军主体形成之后,他为了将北疆兵源捏在汤国手中,承认华夏一体多支,汉家为父,诸夏为子的大华夏战略。 全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国必须在家之上。 一旦应昭取得最终胜利,彻底扫平中原世家,那么汉人的触角必定伸到草原之上,也必须要抵达草原。 对于草原的治理,一来是扩张汉人的生存空间,而来则是弥补一部分兵源缺口。 骑兵这一块,还是西风之地卷出来的,才比较悍勇。 郁久闾弘文点了点头:“不过老师,我们不想办法离开吗?” “走不了。”淳于覃摇头,“就算东宫肯放我走,萧道成他们,也不会放我走。” “这……”郁久闾弘文震惊了,“为何?” “因为汉化。”淳于覃起身,看了一眼柴门之外,“你看,这是汉人们生活的地方,精美秀丽。而我们不是没有机会过上这样的日子,只要汉化,选择接受了他们的办法,就能快速变成一个汉人模样。更重要的是,汤国的太子,一直在探索一条让汉人在北疆,也能跟种地一样放牧牛羊的办法。比如用栅栏划分草场,在漠南的时我们看到的抽水风车等等。” 郁久闾弘文沉沉点头:“对,我也看到了。我从未想过,明明只有一亩地,怎么能用砖头盖出瓦房,然后用来圈养几百头牛羊。” “因为这些牧场里的人,是拥有十几亩牧草田的人。 放牧,我们考虑逐水而居,因为羊会把土地里的草根都吃掉,来年这里就看不到草了,因此牛羊得跑。 可他们却通过村寨的方式集中形成聚落,然后开春之后,开始用风车抽水灌溉土地,在土壤上撒上草籽、苜蓿、黑麦、燕麦、甚至有的还种小麦。 不管什么办法,等夏天一到,牧草开始生长,他们就牛马去牧场上吃,羊尽可能全部圈养起来,防止他们吃草根。进而破坏秋天来临之前,囤积的青贮草和干草的可能。 青贮料这种饲料,技术并不成熟,但不代表永远都不成熟,一旦被汉人完全攻克了青贮料的制备方法,那么这就意味着汉人可以开始朝着草原前进。就好像种地一样牧养牛羊,到时候也会有无数汉人变得弓马娴熟,往后我们就算不汉化,也只能西跑。” “我明白了,所以回去之后我会劝父亲尽全力汉化的。向汉人学习,这也没什么可耻的,毕竟他们的牛羊也养得如此肥美,甚至有城墙屋瓦抵御风雪,还有令人羡慕的暖炕。他们还会造林,用大量的树木防止风沙吹飞他们的屋舍。” 郁久闾弘文这一趟南下,是真的见识到了很多。 也不是应昭他们没有防备的心思,而是这种技术压根没办法停止传播。 而且传播越快越好。 游牧变成坐牧,对于北伐而言反而有利。 虽然这可能会导致双方都变成几个要塞拉锯战,但总比你上了草原迷路找不到对手要好。 淳于覃听得他的话,摇摇头说道:“不,可汗是不可能推行的。因为,他在心理把自己当做柔然人,对于汉人,除了蔑视,就是恐惧。他蔑视普通的汉人,觉得他们就是一群两脚羊。可他也恐惧汉人,毕竟应太子带来的威慑,直至今日,依旧令人恐惧。” “汉人……不是你表面看起来那么柔弱无害的。”淳于覃坐回来,郑重的对郁久闾弘文传授最后一课,“他认为无害的普通汉人,只是因为世家们的统治需要,进而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愚弄,让他们只能听从世家的话。说到底,整个汤国,都是一群世家把玩的玩物。” “但是应昭来了,他撕毁了游戏规则,将所有人都刻意无视的普通汉人拉上了船,并且开始给他们装备,教会他们应该怎么做才能过上好日子。可是这种好日子,对标的是什么人?” 淳于覃又道:“就是这花花中原里世家们的世界。每个人都想过上这样的日子,那就得拿上刀剑,骑上战马,一点一点将地耕出来。 以前,汉人不越长城,那是因为长城以北的牧场他们不会用。但是应昭却攻克了这一点,他们开始用耕作的方式牧养牛羊。 然后,你就看到了,柔然越往南,许多部落已经开始学习九镇的牧养方法,甚至有些很干脆就背弃了王庭,加入九镇。 为什么?不就是这三年,他们成功摸索出来不用颠沛流离,就能定点居住的汉式放牧法嘛。 所以,不管为了汗位还是整个柔然的未来,大汗的选择,一定是抵制汉人的放牧办法。 但之后呢?汉人越过越好,甚至不用应昭兴兵北伐,自然会有受到天灾人祸的部落南投,不战而屈人之兵,只需要给你看他们最好的一面,自然会有人识货。 因此回去之后,你不要跟大汗提汉化的事情。 而是学学应昭,他在东宫的时候,养着三千少年军,这群人本地的世家不清楚,但柔然王庭肯定见识过他们的厉害。 你去找大汗要部众和人,开始培养自己的班底。 再派人来中原招募寒门子弟,然后创立自己的小朝廷。 你是大汗唯一成年的子嗣,未来的汗位一定是你的。因此你要小心坚守,先把自己身边的人变成你想要的样子,然后效仿南边在北海附近开辟,轮作牧场。 等你有了足够的力量,再学应昭,将整个草原洗一遍,让所有的部落集中在北海,进行一点点换血和扩张。武力,是草原的唯一准则,你汉化的时候,不能只学文的,还有汉人的工艺,兵甲制备等等。 至于文字,不要犯蠢学突厥人自己开辟一套文字,这只会造成你对汉人的学习成本的增加。 还有近来长安市面出现了《大汤正音》,那本书我买了不少,你回头找陈虬的时候,让他准许你再买一批,我看过了上边的东西,绝佳的启蒙读物,只要学会了整本书,哪怕是个奴隶,都能用上边的六百个字书写交流。 拿回去,用来培养忠诚在你身边的死士。 等把自己的班底培养起来之后,再图谋下一步。 就算将来柔然草原待不下去了,去了新的地方,这些班底能给你省下很多开荒时间。 另外我在汗庭的帐篷里有一张地图,是我在粟特人北方,迷路时抵达的一处平原。那里水草丰茂,居住的多是一群金发碧眼的高大野蛮人。 真要是没办法就去那里,只要翻过一座山就到粟特人和滑族的地盘,一样能劫掠和发展,还能直接规避汤国扩张的脚步。” 淳于覃说了这么多,长叹一声道:“还有,接下来若有人接触你想要劫狱什么的,立刻将人拿下然后告诉陈虬。” “可是……”郁久闾弘文被淳于覃挥手打断,“你是有孝心的,这一点我很欣慰。作为老师,我已经将我这辈子最好的知识都给你了。但你要清楚,你是一名太子,未来的柔然国之君。作为储君的你,要为自己的雄心和大局去考虑。 就好像应昭,他就很清楚他要什么,于是,他选择了放弃不利的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父亲,他也能踹开自己登基为帝。 多学学他,你们几乎同龄,可他很早就开始独当一面,在比草原更恶劣的政治环境内,活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虽然暂时退避,但他的退避是有效的,九镇至今还听他的,萧道成为了改良世家,硬是按着两大世家门阀,站在火山口上让他们知道敌人究竟是谁。 这一代的汤国,豪杰太多,几乎可以说是应时而生。 但我希望你也能成为一方豪杰,逐鹿中原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这个机会,但称霸一方还是能做到的,而你是柔然的未来,老师最好的作品。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老师必死之人,就靠你名留史策了。若是真有孝心,那就发展出一个大国,然后在史书上加个帝师之名。” 淳于覃是看开了。 尤其是看到了陈虬对付世家们的手段之后,他大致根据自己已有的资料,发掘了不少东西:“对了,世家这个东西,当灭则灭,应昭的科举制度就不错,可以用。” 郁久闾弘文沉沉点头,情绪低落。 淳于覃长舒一口气,起身喊来人让带走郁久闾弘文。 “老师……”郁久闾弘文看着即将关上的背影,双手长揖。 拜完,转角,跟着人回到了自己的屋舍。 还未落座,一个送茶水的汉人贼眉鼠眼的靠近:“这位世子,有人想见您,就在亭子后边的假山,您假意方便就能过去。” 一听这话,郁久闾弘文脸色就沉了下来。 果然如同老师所言…… 再看看四周,以及所在的东宫,郁久闾弘文内心一横,落座喝了两杯茶,然后起身。 “这是要去哪?”看管的侍卫皱眉。 “就算是犯人都有出恭的马桶,既然这里啥也没有,就不准我去撒尿吗?” 郁久闾弘文一甩袖冷笑道:“好歹自称天朝上国,就这么对待别国太子的?” “你!” “行了。”另一侧的看守按住要发作的家伙,“假山那边随便去,我们会盯着你的。” “哼!”郁久闾弘文去假山。 刚解开腰带,就看到探头的看守:“呵呵,我就算有能耐逃出东宫又怎么样?还能出得去长安?” “尿你的!”看守被兑了一下,不爽的确定没人之后,就收回来脑袋。 刚结束了,边上传来一阵敲击声,回头一看,是一个黑袍人,藏在嶙峋玄石右侧:“这是一包假死药,只要给淳于覃服下去,就会陷入一个时辰的假死时间,到时候我们有办法弄走他。回头你来长安的醇和客栈,自然会有人跟你接头送走你老师。” 东西塞在郁久闾弘文手中后,这人不再说其他的,转身就要离开。 但下一秒,郁久闾弘文突然出拳,直接砸在了黑袍人脸上:“你干什么!” 惨叫传来,守卫匆匆冲进来:“发生了什么!” “快拿人!这是你们东宫的细作!想要药死我老师!” 郁久闾弘文又不傻,什么假死,前后没头没尾的,还醇和客栈,分明就是诈他给淳于覃服药,让他不明不白死在柴房里。 “什么!拿下!” 守卫忙了起来,很快将两人全部放倒,拉着就见陈虬去了。 正在批改公文的陈虬一听有刺客,都傻眼了。 东宫怎么会有刺客?哪里来的? 大致了解了始末,他忍不住生出一背冷汗。 今日若是让他们渗透得手,明日就能给自己下毒! 看来东宫,得清洗一番了! “先把东宫围起来,开始整肃。” “是!” 第164章 公审大会 “哪个蠢货下的手!” 长安内,各家细作的头子都忍不住骂递药的人,因为这一次的失手,直接导致东宫迎来了一次彻头彻尾的清洗。 好不容易发展出来的一点眼线,全都被陈虬逮住,然后顺藤摸瓜弄到了不少情报,直接打掉了长安大半的节点,弄得各家难受得半死。 就连廷尉这边,也被搭进去了三个人,杨忠是被那个直接接触郁久闾弘文的蠢货给气笑了。 淳于覃又不是傻子,他肯定早就想过了各种自救办法,但定然是无可奈何。 他在王庭里头能被信任是靠什么? 就是当翻译起家的,接触的关东世家细作还少吗? 多少也有了解好伐。 究竟是谁又菜又爱搞事,也没人知道了。 总之,一番清洗之后,陈虬更警惕了起来。 接下来想要渗透,只怕会很难。 总之这一波操作下来,好处没捞着,反而惹了一身骚。 想要毒杀或者暗杀是不可能了,淳于覃有幸享受到了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帝王级待遇。 任何送餐,都需要厨师亲自送来,然后试吃半个时辰才能进去。 不过好在并没有持续多少时间,公审大会开始了。 囚车前,他被上了枷锁,然后在卫兵的护卫之下,朝着菜市口方向去了。 皇城上,萧道成皱眉看着给士兵们格挡,却并未完全格挡,然后拿着臭鸡蛋砸淳于覃的市民们。 这群人很多都是北疆流民,早年汤国还没被应昭管理起来的时候,他们的家人就没少死在柔然人的手里。 以致于听到有人当汉奸,他们可是相当愤怒,要不是有人喝止不能丢石头,只怕还没到审判场淳于覃就被砸死了。 “啪!”堂上一拍惊堂木,哄闹的现场在不断擂动的鼓声之中安静了下来。 “验明正身!” 雍州都司军法官车霖海下令。 下方的副手起立,捧着卷宗问:“被告,淳于覃,年三十二,生于文宗泰宁二年,曲阜人氏,正八品世家曲阜淳于氏家主,华夏人,以上信息,是否正确?” 淳于覃看了一眼庄严肃穆的公审现场,长叹一声点头:“是。” “法官,被告确认信息无误。” “啪!”军法官拍案,再道:“请原告声明公诉原因。” 原告,挂着观察使牌子的官员站起来,捧着书说道:“公诉状告被告淳于覃,叛国罪、间谍罪、走私军需罪。” 军法官点了点头,又道:“以上罪责,可有人证物证?” “自然。”原告平静的说。 “好。”军法官看向淳于覃,“被告,是否申请讼师辩护?亦或自己本人辩护?当然,若是申请讼师辩护,我朝《审判条例》有规定,凡是公诉,如因时间紧迫,被告无法找到讼师,可以向法庭申请辩护讼师,法庭自然会安排讼师助你。” 淳于覃看了一眼法官,那眼神里都是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一切,实事求是,以上三罪无论哪一条,都是死刑起步。但,我们绝对不会让任何不该出现的罪责无辜出现。哪怕他真的该死,因此你可以放心。” 军法官的话,淳于覃并不在意,这一场公审与其是公审,不如说是一场作秀。 目的就是为了普及应昭魔改的审判办法,尽可能的完成人治转向法治的步伐。 所以,淳于覃摇了摇头拒绝道:“我自己来辩护便可。” “好。”法官拍下惊堂木,把控着节奏道,“既然被告选择自辩,那么现在,原告请上证据,一一证明以上三条罪责。” “是。”原告起身,开始了律政先锋栏目。 “被告,请问你是否脱离汤国籍?” 淳于覃淡淡说:“不曾。” “那么被告,请问你是否为柔然使节?” “是。”淳于覃再道。 “那么再问被告,可否有人证明你是柔然使节?” “有,柔然可汗、和其第四子郁久闾弘文可以证明。” 淳于覃的话,让原告都愣住了:“你不做辩解?” “缘何要辩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在下确实是汤国籍,并且还投靠了柔然,为柔然可汗谋事,实实在在,又有何辩解的余地?” 淳于覃淡漠的说:“叛国之罪,你们说是便是。至于国,哪个世家会将国放在眼里?众生不过都是为了自家利益谋划,投奔柔然于我家族有利,那便去做了,若是换做其他的世家,就算汤国覆灭在即,他们也能毫不犹豫的选择覆灭汤国之人。” 现场一片哗然,就连军法官也表情难看了起来,连忙拍桌厉喝:“肃静!肃静!不准砸臭鸡蛋!烂菜叶也不行!石头……石头给我放下!” 公审现场不得不出动大批军队阻拦和镇压,这才压住了愤怒。 稍作休整,军法官拍案说道:“被告,你说的每句话都是呈堂证供,还是要谨慎回答!” “不必了。叛国之罪……承禅皇帝的目标倒是宏伟,既然承禅皇帝国在家前,那我确实为敌国送去资料也不曾脱离国籍而谋划他事。这叛国之罪便认了。” 淳于覃很大剌剌的认下来。 “那么,间谍罪……原告请出示证物和进行辩达。” …… “我认罪。” …… 军法官没想到淳于覃这么爽利,直接全部认下来了。 接着拍下惊堂木说:“那么,休庭两盏茶时间,两盏茶之后,开始宣判。” 啪! 军官押走了淳于覃,然后法官们开始讨论审判。 “三罪,并且根据损失程度来算,应该足够凌迟了。” “认罪态度良好,判车裂。” “我说你们……横竖都是个死,犯不着这么谈论死法。” 几个御史在边上听着法官们讨论,听得牙齿酸软。 “这是首例,叛国之罪岂能轻判?” “就是!我等决策,对于日后而言便是旧例,必须要彰显威严。” “行,当我没说。”御史们闭嘴了。 两盏茶之后,重新圣堂。 啪! “全体肃静,起立。”军法官起身,“现在,本军事法庭宣判。曲阜人氏淳于覃,犯叛国罪,其人供认不讳,依法判处斩立决。 另,淳于覃又犯间谍罪,指使柔然人祸害边疆,擅起边衅,导致边区百姓流离失所,根据往年估算损失惨重,依法判处车裂,传首郡国,以示正听。 另,淳于覃还犯走私军需罪,数额巨大,已致国家损失惨重,依法判处斩首,并株连三族,抄没六族家产以补损失。 故此本庭宣判:数罪并罚,判处淳于覃车裂立决,传首郡国,并夷三族,抄没六族。 现在,最后一次辩驳机会,淳于覃,你可有不服想要上诉?” 法官看向淳于覃。 军法庭和寻常的审判法庭还是有区别的,想要上诉是可以,但能不能成功就不见得了。 淳于覃沉吟了一下说:“认罪。” “好!是条汉子!”法官拍下惊堂木,“移交观察使和御史监督执行。” “是!” 会场撤离,然后马车上来,淳于覃被验明正身。 接着,众目睽睽之下,车裂。 鲜血震慑人心,也令人鼓掌叫好。 站在高台边缘的郁久闾弘文,看着百姓们的欢呼,捏着栏杆久久不能平息。 “若是汤国真的将家打落在地,将国凌驾于家之上,那么……那么柔然还有容身之地吗?老师……你是想要用死告诉我这个道理吗?不以国为家,这就是下场对?” 郁久闾弘文闭上了双眼,听着审判的结束和渐渐散去的脚步。 第165章 叔侄交流 长安的公审结束了。 郁久闾弘文按照淳于覃的建议,找到了陈虬提出了想要购买一批《汤国正音》的时候,陈虬诧异了好一阵。 但还是给了。 书籍这种东西,除了一些工科的技术之外,按照应昭的意思,并不用进行阻拦,因为这是文化实力的一种体现。 捏着四书五经不给,那才是叫蠢。 但工科等技术就需要严格把控了。 陈虬不仅给了《大汤正音》还给了《字典》,并且还安排老师教会郁久闾弘文拼音用法。 郁久闾弘文是真的被拼音惊到了。 难怪淳于覃临死之前要他无论如何都要带这种书回去,原来汉字的学习竟然能这么简单? 那确实不需要跟突厥一样犯蠢,放弃已经成熟的汉字,自己在西边捣鼓出来狗都不理的突厥文字。 郁久闾弘文带走了书籍和淳于覃的灵位。 离开长安之前,他久久盯着这座繁花似锦的城市,夏日的雨后一股泥土的清香,让他久久不能平复。 最终,他转头离开,毅然决然。 “长安……或许这是最后一次再见了。” …… 郁久闾弘文离开,关陇和关东终于发出了一道命令,让呆在南阳郡的高欢,将南阳世家全数覆灭。 至于罪责,那还不是轻轻松松就罗列了一堆。 而且这一次的公审,也将应昭的理念之一暴露出来。 国在家前。 以前只是喊喊,但是现在叛国罪一出,怎么个叛国法就是应昭朝廷拿捏的。 到时候攻打他们这些世家,还用找其他的证据吗? 直接说你叛国,拿下来审查一番。 世家屁股下面几个干净的? 总之,干掉南阳世家,拿着他们的钱粮就地募集兵马,先打宜昌,长安这边也要准备一下,等物资筹措齐了,再打汉中。 至于筹措多久,关东那群怕死的家伙,能拖就拖。 反正他们认为,只要给宜昌施加压力,就能让应昭朝着宜昌增兵,到时候打三边就是一个突袭的事情。 …… 于此同时,应昭乘着船,顺泯江而下,一路巡查,准备去了一趟涪陵。 如今的巴东国已经被确定划归渝州管辖,巴东王应观不得不直面应昭了。 毕竟,刘裕已经解决掉最后一股山间反叛军,正在组织屯垦和修路,巴东国所在的涪陵,可是一处给渝州运输蜀地钱粮的地方之一,可不能不管不顾了。 时承禅元年五月三十。 应昭巡视完蜀州各郡,顺道路过黔州的毕节郡看了看,然后提前去了鳖县走了两天,这才北上找应观去了。 应观穿着亲王袍服,站在码头,假寐养神。 身后不少文武官员都十分不快。 虽然应昭是皇帝,可是他对应观而言也是小辈,怎么能让长辈来迎接他? 而且应昭也是够混蛋,就派人带来一句话,说是要探讨一下郡国制的优劣。 一下就把整个巴东国弄得心生不宁。 毕竟刘裕剿匪结束,应昭从蜀州安排二十几万人口东出,还有南方的平南将军法匡正在攻打滇黔二州,大量军需物资都从鳖县经过。 所以他们有理由怀疑,应昭想要将西南彻底囊括在手中。 那他们这些实权的地头蛇,岂不是要亏损惨重? 毕竟经营了十几年了啊! “好了,闭嘴。”应观淡淡的声音,让文武们都闭嘴了。 这位王爷可不是表面上看来的玩世不恭,也是个心机深沉的家伙。 要不然,这群文武怎么被训得服服帖帖的? 要知道这里头武将们超过一半的本地土酋,能够被应观留用,他们也信服,这就能说明问题了。 “呜——” 船上的号角间断鸣响,也正式宣告皇帝应昭驾临涪陵。 “我这大侄儿来了,还真是比皇兄威风太多了。” 应观看着旗舰靠港,虽然不是五牙大船,但依旧令人震撼。 边侧不少土酋都干笑了起来。 老实说,这种大船,还是在上游第一次见。 靠港之后,船上下来卫队,分裂两旁,一个个煞气逼人。 又一会儿,应昭下船。 将近两米的他,朝前一站,更让文武脸色一个个变化颇大。 “九叔,好久不见呀。” 应昭挥了挥手,也没端着皇帝的架子。 “哈哈哈!确实好几年不见了!不过,大侄儿,你这个个子又高了不少!哎哟,啧啧,你是不是有什么秘法能让人长高?你那几个弟弟一个个也颓矮,可把我给愁的。” 应观揣着手,也没还礼,熟络的说话。 “可别跟我比,我是打小就吃肉习武,一点点堆起来的。弟弟妹妹的话,在十来岁的时候多给他们吃肉,然后多让他们跑跑跳跳,就能长高的。” 应昭也不以为然,相较于礼仪威严,他其实更喜欢这样的自然交流方式。 “九叔啊,我听下边的人说你治理得涪陵很好,很繁华,今日一看果然如此呢。” “诶,哪里的话。”应观揣着手,像个老头儿说,“都是手下的官员厉害,咱们这些藩王,只要不随便大兴土木,盯着这些官儿别贪污腐败,哪家的港口不能如此这般?要我说还是太给世家官员脸了,瞧我用的都是寒门出身的官,哪个不是玩命的干!干得好,未来他们可是能升官的呢!” “自然,回头你罗列一下功绩,涪陵就一座县城,发挥不了才能,蜀州最近在打滇黔,法匡就是有能力的,南广郡都扩张出了六个县,编户齐民出来十万人呢!” “那确实厉害。”应观瞧了一眼应昭,发现他真的就是跟自己聊天,心里头也舒缓了一点说,“不过你小子也做的不够好,怎么就把皇兄留在洛阳了?怎么也得带到西边来。” “带来父皇反而会导致大分裂,毕竟世家想要名分,光靠一个老二还不够。” 应昭朝前走,应观随行,后边是面面相觑的本地官员,还有应昭带来的官员跟着。 “所以把父皇留给他们。而且老二身边的萧道成,也是个有心思的人,有他按着两大世家,让他们对江南世家挥刀转移矛盾,不用年,等他们忙完江南世家的事情,我已经将粮筹齐了,兵也练好了。到时候出蜀,谁能挡得住我?” 应昭的话,应观点了点头:“你是勇武,但往后史书可得骂死你了。” “再造乾坤,重立规矩。魏晋风流,金粉世家,从我这一朝开始,就再也看不到了。谁敢再妄图堵死上下流通之道途,自然会有人对他们挥刀。” 应昭饶有兴趣的走走停停:“对了九叔,你觉得是汉武的郡国好呢?还是汉初的郡国好呢?” 来了! 应观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郡国并行祖宗成法嘛。哪有什么好不好的。” “是吗?有道是时移世易,我觉得宗周的分封就不错。” 应昭回头看了应观,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唉,这一路东来就蛮累,不逛了我先去行宫休息了。晚上我可就来找九叔你蹭饭了。” “哈哈!大郎哪里话,九叔这也是你家,管够!” “那行,我就等着品尝特色菜了。” 第166章 猜测分封 “你们说说看,孤这个大侄儿到底是什么意思?” 应昭走后不久,应观站在自家的码头,面容沉重:“是敲打,还是别有用心?” 几个人面面相觑着。 “大王,或许是敲打也说不定。未来承禅若是一统天下,那么世家被清算是一定的,届时如果留下了藩王,少了世家,定然也会是春秋故事。” 说话的人,叫做白逡,这是以为老秦人后代了,据说跟白起有关系。 不过整个白氏家族也不小,他也是籍籍无名之人,勉强算是个豪强。 现在就是呆在应观手下主掌刑事。 “依我之见,所谓宗周分封,应该仔细结合最初的周公封建的背景。方才承禅陛下有言,时移世易。承禅不是一个墨守成规之人,那么开国至今的郡国并行,或许并不会留下,而是侧重对外分封。” 又有人说话了,应观听得此言微微皱眉:“德让何出此言?” 德让,马刃的表字。 马刃,汉化羌族,祖上曾经给神威大将军马超打工过,因而赐了马姓。 总之,三国之后,他们就四处迁徙,最后百年前,停留在鳖县落脚,并且繁衍生息。 他家在开国初开垦的时候,攒下了不少家业,渐渐变成了自耕农。 虽然有些时候还得遭受世家的打压,但多少也过得去。 马刃有读书,还自费去了太学,只可惜去了一年不到就回来了,毕竟当初的长安太学里的寒门都饱受歧视,就马刃这种自耕农家庭出身的人,能有好日子? 不过他也不是白去长安的,至少拜得名师,抄录文章经典不少,在鳖县教化一方,算是名望具有。 应观伸手鳖县的时候,他也出了不少力气。 “大王。此言也是有依据的。您也知道,周公封建时,姬周位于中原腹地,功臣旁系位于四方御夷。毕竟当时中原大地之上,可不止有华族,更有各色的戎狄蛮夷。眼下,承禅若是要行分封,定然不会将已经开发的熟地分封出去,而是将目光放置于外。” “于外?” 现场众人都思考了起来。 马刃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对,汉初分封,目的自然是平息功臣。可是汉武推恩之后,国与郡又有和区别?一旦推恩,封国的权势,亦不过相国所控。地方郡国不断推恩,一代代下来,有的干脆就失国了。” “可是宗周的分封则不同,分封出去之后,夏君夷民,代代传承,这才有了后续的战国七雄,以及庞大的江山社稷。而承禅冠军之才,雄心壮志,兵锋精锐,无敌此间世。 那么中土诸州之外,还有四夷所在,若是分封诸王于地方,百年生具之后,再推行推恩之令,或者干脆就不推恩,任由诸国发展,只要中原不乱,诸侯谁敢有任何的想法? 而中原也等于拥有了诸侯拱卫,想要对外打击蛮夷和发展,那就离不开中原的支持。如此这般,诸侯封建,中原获利,功臣有了去处,天下不就是应氏天下?” 很有道理啊! 在场所有人都恍然。 应观也很赞同。 他对应昭的了解,自诩还算可以。 尤其是应昭自小就有雄心壮志,为人处世虽然多有生疏,但军事能力这一块确实很厉害。 虽然有些时候一根筋的执着了很多,可是仔细想想中原之外的土地,要么黄沙大漠,要么热带雨林,再不然就是崇山峻岭。 这些地方确实不适合朝廷安排人过去开发,不如直接封建给军功贵族,直接让他们变成地方藩王。 这群人就算有心造反,土地就那么点产出,又能养活多少人口? 而且四周都是蛮族,不依靠中原的支持,想要开发地方是肯定做不到的。 “只是……如果是这样的话,王爷岂不是要去边地?” “边地?这个边,还没有一个准呢!说不定是海外的岛屿。”应观想了一下说,“既然孤这大侄儿不拿藩王当猪养,那去了化外之地开拓又何妨?总比呆在长安,混吃等死,提心吊胆要好。” 应观也是看得开。 若是其他早几代就就藩的藩王,或许很少能跟他这样看得开了。 毕竟那个时代,朝廷的威信还是有的,犯不着拿自家人祭天来威慑别人。 但是文宗和太上皇,一个干掉了亲弟弟,一个宰了两个哥哥,明明他都是嫡子了,还要解决两个庶出的哥哥来扫平障碍,而这两个兄弟早就没什么心思夺权了。 一个劲的想要出去就藩,但硬生生被文宗否了。 最终在白登之围后,因为所谓的造反,两个兄长一个被贬去辽东的路上死了,一个干脆自己在狱里自杀。 不管是疑神疑鬼也好,还是为了稳固皇位也好,总之连自家兄弟都敢弄死,世家们也得小心应玄狗急跳墙。 应玄的一生也没多光彩。 事实上当皇帝的,残酷而激烈的政斗之下,想要一丝丝温情那都是奢望。 应观也不觉得应昭能多温和,毕竟他是敢提刀自己上位的人。 总之,今晚的夜宴,还是要好好的交流一番。 只希望能如马刃所言的一样,应昭的想法是让藩王离开中国出去分封。 只是中国的范围有多大,还是等界定。 不过能离开漩涡中心,应观觉得值。 …… 另一边,应昭正在接见刘裕委派来的使者。 “启禀陛下,这是将军根据渝州的山势和要塞,以及可开发耕地面积,设计的六郡,三十二县地图。” 使者叫做磐安,不是潘安。 磐安,湘州人,自耕农家庭读书人,师从道士。 没错,他是道士领进门的读书人,此前一直是道士预备役。 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选择了游医,在渝州这边闯荡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刘裕东进,然后因为会医术被抓去安排当了个军医。 在治疗伤兵的时候,看到一堆的伤亡实在忍不住了,就去找刘裕提供了一些情报,比如小道…… 又或者跟本地哪些不满当地统治的势力熟悉,可以去劝说引为内应。 几次成功献策之后,他就脱离了医生序列,成为吏员之一。 这一次的渝州六郡的区划,也是他弄得。 不过应昭看完地图之后,皱眉说道:“鳖县属于黔州统辖,涪陵郡可以,不过巴东国的疆域没有这么大。” “这……此地为交通要道……” “黔州本就不多交通之地,要是连入江口都没了,还怎么通入黔州?区划鳖县取消,改为遵义郡,归黔州管辖。至于东边的宜昌……依旧归荆州统辖。不然渝州太大了,若是有人占据渝州,那可真是进可攻,退可守。” “是。” 磐安本来想要争辩两句,毕竟渝州具体区划他弄出来的,没有分好可是会被地方志骂死的。 多少还是要点名的。 但是占据渝州这四个字的分量太重,刘裕是他的恩主,可不能因为区划的问题弄得难看。 “调整后还有三十个县……渝州划分得也是够细的。” 看得地图,应昭又说道:“州治放在巴郡也行,官员上暂时没有那么多,直接由六郡代管,先把编户齐民做下来,然后渝州对湘州、荆州招募流民,从优从厚,资金成都出。等人口足够了,再选派官吏。” “是。”磐安应下。 “陛下,巴东王来人,已经准备好晚宴了。” “嗯,好,这就去。你也去忙,渝州就按照我说的调整。” “是!” 第167章 巴东夜宴 晚宴。 应昭来到了巴东王宫。 老实说,挺寒酸的。 按照郡王规制,应该是一宫三殿六间。 也就是一宫的养心宫。 三殿的交泰殿、文宣殿、武直殿。 六间的粮仓、相阁、吏厅、刑牢、武库、驿馆。 这些建筑,应该有序的坐落在涪陵的城中城,也就是所谓的王城。 格局有专门的优化。 大体还是按照太祖留下成规处理。 而整个王城,应昭看了一下,虽然也有一宫三殿六间,但大多低矮,材料呢多以夯土搞定。 也不是说夯土不好,就地取材,一直都是节约美德。 但毫无气魄可言,跟其他藩王的比起来,穷酸太多了。 走进去之后,倒是让应昭诧异了一下。 应观这里居然没有椅子,还是蒲团和桌案。 应昭上位,面南而坐。 “参见陛下!” 这一次的文武们齐齐站起施礼。 自然还有下手位的应观以及几个王子。 “不必多礼,都坐。”应昭又不是拘礼之人,挥挥手让大家都坐。 “都来得很齐呀。朕也是第一次来巴东国,不如各位自我介绍一下,让朕认识认识。” 应昭的话,让不少人内心都很激动。 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 好啊! “那就从巴东相先来。”应昭笑道。 “臣,巴东相刘韬,参见陛下。”巴东相刘韬,四十不到,太学寒门。 初时求官无门,正巧遇上了应观要出去就藩,就自荐了。 “大郎啊!这刘韬是个厉害的家伙,要我说还是那群世家虫豸占据高位太多,让很多英才报国无门。你也看到了巴东国,治理得多好,全是略某的功劳。” “大王谬赞了。区区只是制定计划,更多的还是仰赖群功。” 刘韬的话,就很有水平了。 制定计划的是他,那怎么也逃不了深谋远虑,但是仰赖群功……群功字面理解,就是群众功劳。 这个就能说的很多了。 不过也是,能当上相国的,也没几个是蠢蛋。 除非你靠武力上位。 “有功就得赏。”应昭赞道:“现在朕也考虑到了世家独占朝堂,却丝毫不作为的事情。近来朕在行在颁布了《暂行选官令》,明确了只要自认有才之人,就能报名参加吏员考试,从吏员做起。未来所有高品级的官,都必须拥有一定的地方资历年限。尽可能做到选官的透明和公正。有能者,绝对不会放在地里不用。” “陛下英明!” 现场所有人都惊喜的说。 应昭如果真的能打破选官,那对于整个国家的未来都是好处。 至于科举制度,应昭打算综合后世的公务员考试制度,将科举魔改成为学历制度。 学历嘛,说到应昭自己也头疼。 毕竟找工作那一会儿,他一个二本学校出来的家伙,去竞争一个工作岗位,对手不是海归就是九八五,二一一。 但为了配合基础教育的推广,科举出来的只是敲门砖,拥有了学历还要界定年限才能去报名参加考试。 考试内容除了硬性要求的《大同书》之外,剩下的就是基础常识了嘛。 这样出来的学生,肯定是优先成为吏员去地方卷。 卷着卷着,自然会有人离开,筛选下来的人,再怎么混蛋,也比靠十年寒窗苦读,一朝登顶的读书人靠谱多了。 读书只为了明智、明知和明志。 明智,开智的意思。 明知,知识,掌握能力。 明志,自然是志向,道德规约。 关系就是这么个关系。 不想要养出来的官员千里当官只为财,只要够卷,自然会有人放弃当官出去外边闯荡。 毕竟,古代当官也不见得是好买卖,一旦被分派到蛮荒之地,你去那里当官,很可能还没到位,人就病死了。 所以科举,将成为学历提升的办法。 国考才是拦路虎。 总之为了尽可能获得足够的打工人,应昭还是会给足薪水的。 该有的体面要给。 但也不能太高就是了。 见过了巴东相之后,又跟几个拳打地方的武将聊了两句,然后剩下的就是跟当地的土酋长们说话:“你们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们也知道我朝国策。只要你们认可你们是华夏人的身份,那么你们的税赋和责任义务,都会跟汉家一样。并且我们会安排人过来,教你们种地,帮助你们革新耕具,并且帮助你们一起修路,一起过好日子。” 应昭的话,真的让这群土酋听得欣喜无比,至于分地? 蛮夷之地有没有多少熟地,全部分给土酋们,他们也消化不了,而且应昭还说:“若是土地不想耕种了,想去成都,可以申请赎买,朝廷是《暂行赎买令》的,专门针对的就是心向国家的仁人志士。土地我们肯定不白要你的,成都有房产和店铺可以卖给你们,并且还给你们免一百年租金,用来鼓励你们移民成都。” “陛下圣明!”一些去过成都的土酋纷纷大喊了起来。 这些都是熟番,可以归化。 另一个生番看着熟番酋长们如此激动,大体也有了想法。 难道成都真的很好? 应昭说完这些,又跟着众人分餐食用,然后应观也准备了歌舞。 看着歌舞,应昭也会拍拍子,但也只是纯粹的欣赏罢了。 等到狼藉被扫空,喝醉的土酋们被带走,就剩下应观和应昭了。 “分封的事情呢,我还在考虑。” 应昭站了起来,甩了两下腿,活络了一下。 “大郎是打算用宗周的模板修改吗?中国之外四夷之地才用来分封?” 应观的话,应昭并不意外:“点醒皇叔你的人,是个人才,回头安排来我这里上班,分封的模板就你和他来定。对了,宗正一职我这里还空着,皇叔收拾一下去成都当宗正。到时候分封,还得您老来处理。” “可是。不过中国有多大?”应观并不意外,宗正只是应昭用来安抚自己的,以后宗正肯定是应昭指挥的算,并不会有多少实权。 “中国有多大……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应昭深思了一下说道:“我还没有决断,最北定然是一直冰洋,最难也得到两洋海峡,最西就得看地势了。不过南洋的岛屿我这里有不少地图,西边的滑族土地,或者西南的天竺之地,这些地方也都可以分封。就单单一个天竺的话,能封三百个郡王。” “天竺这么大?”应观震惊了起来。 “自然,而且那里的土地很富庶,一年三熟的呢!我的规划是,将那里变成粮仓,不过这都是很远的事情了,眼下还是要尽快攻克滇黔。” “此事……倒也是容易。滇州皇叔我手够不着,不过黔州就好办很多,我知道一条小道,能从鳖县直入筑城县外围。唯一要注意的就是筑城县的主官司马消,此人金陵司马氏,一直有图谋不轨的嫌疑,若是想要攻入筑城县,只怕不容易。” “司马消?” 应昭顿了一下:“那看来这一仗得速战速决了。双线出兵……嗯,就这么办。” 第168章 村野问答 一场夏日的雨刚刚过。 应昭正在巴县视察。 作为一个自小有空没空就会往田间地头里跑的太子而言,他跑出首都,只带八百骑兵到处跑,基本上东宫的属官也都习惯了。 哪怕当了皇帝以后,他也经常沿着河流和车马道行动,指不定哪天就在一些田家小院冒头,然后跟老乡聊聊情况。 这一次来巴县,甚至没有通知刘裕。 而是走走停停许久,看了不少乡人恢复生产,然后了解他们的实际生活情况。 微服私访了属于是。 “大郎,前头有一座村子。” 亲卫们上来喊着,虽然应昭是皇帝了,但出巡还是会喊他大郎。 毕竟他是家中老大,大郎也是这个时代的称呼,长辈们会喊,平辈们也会喊,下属一般会用官职代称,不过出巡遮掩,肯定得用常见的字眼。 “去看看。”应昭笑着一抖缰绳,战马很快来到村子前。 村头,并无人,只能看到一些树木。 “可有人?” 应昭喊了一声,古怪的左顾右盼。 附近的农田也已经没人在除草了,只有水稻郁郁苍苍,但附近却没有看到人,这就很令人奇怪了。 “客人何来?” 就在应昭打算下马走进去看看的时候,后方传来了好奇的声音。 不一会儿,绕过众人,看到了应昭,一个穿着儒袍的老者上上下下打量之后好奇问道:“可是刘安东麾下的军队?” 应昭下马,作揖:“老丈勿虑,我们只是行商,路过贵村,正好饥渴,想要打个火,还有弄点水来喝,顺道采购一批物资,充作行商用度。” “这样啊。此去何方?” “先过巴县,探探本地的店租物价,要是合适,回头也寻一处落脚,开个商号。毕竟成都那边的商价,实在太令人难以负担了。听说这渝州新建,未来可期,就过来走走。” 应昭一通吐槽加自白,让老丈了解了,但也多了几分鄙夷之色:“原来如此。现在村里的年轻人,都跟宣抚使和招讨使去开辟梯田和水库,村里的孩童也都在老朽私塾就读,并无人留在村内,你们若是要打火,随我去寺下,那里有位置停驻。” “多谢!” 应昭让人下马,给老丈骑乘。 “免了免了,走不了几步路。”老丈摆摆手拒绝,应昭一看也不好强求,就跟着下马步行。 一路来到了村庄内。 许多都是新建的痕迹,让应昭诧异道:“这些地方,怎么多是新房。” “都是今岁开建的。承禅虽然目无君父,但治理地方却有自己的心得,至少初来乍到的赵宣抚和谢招讨,据说都是农人出身,打过桩基,所以就教授村中佃户,还有巴县流民安家落户,将这地租给了众人。” 老丈的话,让不少子弟面面相觑,可是应昭却面不改色的笑道:“那今岁能吃饱吗?” “不好说。”老丈摇头,“你是行商,可有涉足粮道?” “这个……确实有涉足部分,不过蜀州的粮,基本上都是统购统销,毕竟蜀州作为陛下的中心,需要供给四方用度,今年又南下征讨滇黔,蜀州的粮食多是用在移民和开拓之上,渝州这里若是能买到粮食,我倒是会运一批入成都试试。” “这样……”老丈思索了一下,“商人逐利,农人也在承禅治下开始逐利。老实说,若不是看着村中老少都勤勤恳恳了起来,我定然得送封告信,禁绝商事。” 老丈的话,倒是并未让应昭诧异,不过却有几个人自己先绷不住道:“这位老丈,请恕无礼。工商本业也,乃是陛下钦定之事,缘何要禁绝?” 老丈斜睨了一眼说话的家伙,笑道:“本业为农,先贤亦有定数。商事运转,一不产粮,二聚少离多,三奢靡无度。就这三条,哪条能助国发展?承禅本身国小,又是目无君父的起兵,身无大义,贤者不来,又不以耕战为先,放任商贾之事,迟早会败亡。” “你!” “好了。”应昭挥了挥手,打断了说话,“老丈说得也在理。私以为,适当商事有所裨益,只需监管到位便可。再者商事禁不绝,诸如圩或集市,不也是农人自发形成的集散之地,本身他们的交易不也是互通有无。除了本地需要互通有无,城与城,市与市,不也是需要有人将东边的货运到西边去?商事只会随着人口的增多和国家的安定,越发的繁荣。只能监管,无法杜绝。” “又是承禅那套《大同书》的荒谬言论?” 老丈摇了摇头:“本看你鲜衣怒马,身后随从数百,是个世家子弟,不想居然是拥趸邪典之人。” “老丈你此言何意?不知《大同书》乃圣着,岂容诋毁!” “圣着?邪典而已!虽然化用了先贤典籍,可是哪一样是先贤所图?摘字择句,偷天换日,完完全全是背离先贤所言之书。” 老丈带着他们到了位置:“就是此地,若是需要柴禾,则去寻村里的会计购买。” 说完,他便要离开。 “诶,老丈稍待。” 应昭上来,对后方的人挥手,示意他们不要乱动。 接着跟着老丈往前多走了两步:“老丈似乎对《大同书》十分厌弃?” “哼!孩童戏作,化用先贤语句又曲解歧义。此书,号称继往开来之作,我看就是一个笑话。若是要推行此书由孩童诵读,简直误人子弟。” 老丈的话,倒是让应昭联想到了他家是开私塾的。 “可是,《大同书》内的信仰,不也是能令人为之奋斗一生?”应昭也不急着反驳,而是再问,“天下大同,戴圣之于孔孟而总结的盛世。” “人人都读此书,真能未来可期?”老丈摇头,“此书一不尊纲常,二不尊君臣,三不明号令,作书之承禅提兵造反,反对君父,下民之人能读此书,就能以此反叛,稍有一点不顺心,定然会将他家江山葬送。” “反正老朽已经老了,不知道年轻人们心中有什么打算。总之,此书于国无用,反而是祸国殃民之论。” “若是作书之人,并不在意江山,旨在天下呢?” 应昭再问。 天下、家国。 老丈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凝重道:“不要家国?旨在天下?” “若是用谶纬之道而言,国朝更迭,不过就是丧失天意。可是天意是什么?《大同书》认为,天意既是民心。 任何旱灾、洪涝、病疫之苦,并非无解,旱灾可以挖蓄水池蓄水;洪涝可以疏通河道、拓宽湖泊减少;病疫更是可以提前通过卫生之法防范。 那么如果人人都有意识的开始防微杜渐,那么于国有利否?于天下有利否?是否还需要关注天意? 纵使天灾,只需守望相助,众志成城,一方有难,八方支援,那么人岂能不胜天? 求乎其上,则得其中。 若是连盛世愿景都没有,还有大治的到来吗?” 应昭平和的看着前方:“《大同书》或许在许多人眼中是邪典,但《大同书》尚不完善。成都,是有贴放檄文的,应该不日就会到巴县来。凡是汤国之人,都可以就《大同书》不足之处进行抨击,提出完善之意,然后送呈天听。成都已经在做了,许多文人都在写。老丈若是觉得哪里不足,可以着作文章。每年会进行一次汇总,然后装订成册,刊行天下。” “果真?”老丈诧异的问,“《大同书》不是国朝命脉吗?” “既是命脉,岂能固守成法?《大同书》核心有一条,采用易经之言,‘苟日新,又日新,日日新’,承禅皇帝看天下主要在一个变字。但天下需要稳定,因此《大同书》核心就在于,‘稳中求变’这四个字。既然天下会变,那么就定一个标尺,五年,十年,二十年进行一次小调整。人都在朝前迈步,恐惧变化的人,会被抛下。” “哼!”老丈挥袖气哼哼的走了两步,显然是被戳中了痛点。 变化,就是老丈最不想看到的。 本来好好的当个村里的中产,还有知识的那种,完全可以装逼。 但是《大汤正音》、《中华字典》、《大同书》这些内容出现了。 明明他已经在努力的看《大同书》,想要穷经皓首,想要凭借此书在死前混个官当一下。 可是《大同书》是变的。 应昭本人也对《大同书》的再版有想法,既然已经当了皇帝,那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直接将原有的很多内容砍掉了。 文章也更加平白质朴,大量的内容都是直指要害。 整本书以“天下大同”作为最高信仰,用来补齐华夏族在精神文化上的缺失。 然后提出了兼收并蓄,去芜存菁,推陈出新的理念。 接着开始规范华夏应该拥有的礼仪礼节,这里头很多都是儒墨的思想,但也化用了很多儒墨的书籍跟语句。 在治国上,提倡法治,法家的思维异常浓烈。 按照应昭自己补录的话:法律是底线,道德无法凌驾。 原本汉末儒家的儒皮法骨直接被撕了下来,掰开了揉碎了,就被拿来用了。 至于古今文经学家们的争执,直接被应昭踹开。 古今文经学的氛围很不好,穷经皓首,将儒家的传承彻底推入了死胡同,以至于儒家死活没有找到追求的信仰,让精神文化彻底在国内缺失。 要说谶纬之道是精神文化?那都是忽悠有人的! 君不见汉武帝后期,迷信天象到什么地步了? 巫蛊之祸不就是谶纬之道被利用了吗? 总之,应昭踹翻谶纬之道,将荀子的“天行有常”作为儒家的重点之一,否定了天象迷信谶纬之道的作用。 然后申论引出,天下和国家两个概念。 记住,不是家国,而是国家。 在《大同书·天下篇》第一句为:“天下大同为文明最高追求。” 大白话的开篇,将天下和文明画了个等号。 接着在后续将天下和国家进行分割:“国家是文明追求大同的人的集合,是意志的体现。” “追求天下大同,是国之需求,是君之需求,是民之需求,因此无论国朝传承何方,不为天下大同而奉献之人、家、国,都会被抛弃。” 写到这里的时候,应昭其实有点感觉自己写得太过火了,若是遇到偏激的家伙,很可能带着车架走上不该走的道路。 但基调得高,至于后边会发生什么,他也管不了了,因为他觉得死后,定然会有人修改他的言论。 总之,他这一朝得高调。 再然后就是《大同书·国家篇》,里头一改曾经的妥协,而是提出国家要追求生产力,要丰富人们的精神文明生活,同落后作斗争。 他要求,每个时代,都要完成一个时代的目标。 争取几个百年内,完成他划定的时代界限。 并且敬告了后世之人,不管何方何地,都要在每个时代破除不该有的糟粕。 该解放的解放,该发声的发声,虽九死无悔。 所以,整本新《大同书》还没有发售,其实已经在朝堂内部引起无数争议。 应昭感觉等自己逛完了巴县,回到成都之后,就会迎来一波狂轰滥炸。 但不重要了。 因为人亡政息的魔咒,会让他在他生活的第一个时代,下定决心先把垃圾扫干净。 至于反弹…… 全部丢到海外去开拓土地,给中原扫个清楚再说。 封藩之地用儒家旧法就挺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洗完了,再心向“大同”便是。 要有一个对比,才能让“天下大同”和“封建时代”有一个感觉。 原来,我们的道路是对的。 瞧瞧别人都在过什么日子?我们难道还不满足? 稳中求变,应昭居于如今的时代,哪怕用后世的眼光来写,只能在接下来几个时代里进行畅想和追求。 但他不可能脱离他穿越前的时代局限。 总之,目标有了,追求有了,就不用信什么佛道了。 它们……对我们的崇高理想,有作用吗? 看着老者离开,应昭微笑着回头,让人赶紧做饭。 赶了一天的雨路,可是饿坏了。 第169章 刘裕力争 巴县。 刘裕正在处理一些是事物,比如各地的军事安排,还有一些政务上的安排。 虽然大体将主要的反抗力量消灭了,可渝州还是有不少生番,他们的存在,简直是本地的不安稳因素。 因此,刘裕只能尽可能先去跟他们沟通,然后慢慢将他们同化。 不然任由他们在山林之间祸祸,稍有不注意,只怕整个渝州都要遭受灾难。 另外就是应昭让磐安送回来的区划。 鳖县划给黔州是他没想到的。 如果说宜昌应该归荆州,那没什么,毕竟夷陵要道,诚乃要害,肯定不能留在渝州,毕竟渝州可以由奉节和三峡携手防御,敌人想要走水上来,消耗反而会很大。 毕竟这些水道落差也不小,上上下下都需要纤夫。 所以给荆州,荆州也难以攻上来。 但是给渝州,那性质可就变了。 渝州确实能有纵横捭阖的格局,甚至还能图谋蜀州。 甚至还有东出之地。 当然,前提是渝州得有足够的粮食割据。 但鳖县给黔州就真的很意外了。 要知道渝州仅靠一条大江无法守住南方的。 若是没了鳖县当做南大门,那西南生番若是造反,对于巴郡而言,简直就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看来得跟陛下再详细说明一番。” 若是按照原来的时空,鳖县的位置,囊括了后来的播州、石阡等地,直到清朝鳖县这才出于制衡的需要,从四川分进了贵州。 不然在此之前,哪怕最近的明朝,鳖县也是由播州土司和卫所管理,后期干脆改土归流,但仍然是四川行省的地盘。 如果放弃了鳖县,敌人可以走綦江、走乌江,突入渝州。 可以说,鳖县如果直属渝州管辖,能省掉很多布防的协调。 尤其是在鳖县还属于蛮荒之地的情况下。 至于应昭给出的理由,刘裕看来无非就是想加速黔州的开发。 毕竟遵义通大江,而且还是多个地方同时接通,能够承接蜀州的人口,也能承接湘州人口,甚至未来渝州人口过剩了也能安置更多的人。 但很显然,如果遵义落在渝州手中的好处不言而喻,为了守住南大门,渝州无论如何都会加强南方的建设。 刘裕这边也开始写报告,准备再跟应昭好好的谈论一番。 结果报告还没有开始写,就听到了下边传来的消息,说是应昭来巴县了。 刘裕一愣,接着说:“走,去迎接陛下。” “不用了,朕来了。” 应昭的笑声传来, “参见陛下。”刘裕连忙带着臣工上来拜见。 “都免礼,朕此来微服,不用大礼。” 挥了挥手,打断了众人的动作,接着环视了一下桌案:“既然都在忙,那就忙。德舆随我来便是。” “是。” 臣工们恭送了应昭和刘裕,然后悄悄的聊了起来。 “这就是陛下吗?竟然如此雄伟!” “真龙天子,岂能寻常?能在草原打得柔然丢盔卸甲的无双冠军,定然是人高马大,手撕虎豹的存在。” “颇有成汤之风。” “行了,都别废话了,这几日赶紧将文书弄出来,回头陛下若是看了欢喜,你们百里侯的位置绝对跑不了。” “对对对,差点忘了正事!” 一看应昭都来了,这群人赶紧就加班努力了起来。 现在可是刷存在感的好机会,可不能浪费了。 “陛下。” 刘裕被应昭带到了一处酒家的包厢。 “喊我大郎即可。” “不妥……唔,公子可好?” “行。”应昭摇了摇头,随意的落座,看着巴县里到处的动工的人群,“今岁的开垦如何?” “大体还算良好,但只能抢种一季菽(豆子),还有一些地方并适合种植食物,因此进行了桑树的开辟,我打算在这里尝试建设一处丝造基地。此外,东南的酉阳可以种茶叶。” “唔……因地制宜就挺好。不过未来渝州作为对接蜀州的集散地,此地的港口也很重要,商事也会繁荣和发达,甚至黔州的物资也得经过渝州转运,并且这里也是前线,你的任务很重。” 应昭赞许了一下,毕竟因地制宜一直都是他喊出来的要求。 中国可不是西方的庄园国度,一个庄园里的土地就那么多,气候就一个样,种地的产出比实打实的摆在面前,所以能单一作物。 可是中国南北差异,东西差异,海拔差异,要是都搞一个样,绝对会出事。 和而不同,求同存异,才是中国几千年制霸的法宝之一。 “只是……陛下将鳖县划入黔州,那么对于渝州而言,等于南门大开,若是有人从黔州造反,进而走水路突袭重庆府(原来的巴郡,州治为府,重庆府治巴县),重庆南边只有一条江和几座山,根本无法形成反抗之力,臣窃以为危险。” 刘裕这话,并不是没有依据的。 看明朝就知道了。 伴随着贵州的开荒以后,明朝接连发生了播州之乱、奢安之乱等等着名大乱,重庆就是一个灾难之地,不知被屠了多少次。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缺了南大门。 而南大门最合适的地方,应该是娄山关,现在的汤国用的是东汉班固的《汉书·地理志》记载,叫做不狼山。 而娄山关的作用就很要害,因为它堵在綦江,不管是川渝南下,还是滇黔北上,娄山关都是要害之地。 古代打仗,交通不便利,想要运送粮食离不开江河湖海。 那么在綦江边的大娄山就是一个重要的节点。 兵家必争之地! 只不过因为现在是蛮荒,朝廷并未建制,可是应观已经在规划,甚至在本地囤积了不少条石和良木,准备在这里建设了。 不过应昭来了,后续的娄山关建设,定然是落在应昭手里。 应昭听罢之后,眉头微微一皱。 “陛下,西南百越地也,生番居多,若是渝州想要安稳开发,那么綦江郡南的不狼山,绝对不能放置黔州。黔州少了不狼山无所谓,入黔之地又非只有一条。但渝州若失不狼山,则南门洞开,若是兵祸,必然大乱。” 刘裕的提醒,让应昭点了点头:“那这样,不狼山和北方土地,设为娄山县,你安排人去娄山县南的大娄山处造关隘,命名为娄关。南依旧为遵义,郡治南移至平蛮县(今播州区北),改平蛮为怀仁,是为遵义郡治,由黔州统辖。” “陛下英明。” “英明就不必了,只是犯了点下意识的错误。正好,你提到了黔州,那就顺道安排一下军队,比如上次随你征战的賨人,补齐三千人南下,先攻息烽城,南边的司马消……恐有野心,还是要快点解决才好。” 应昭对司马氏很不满是真的,毕竟是他们亲手将华夏推进五胡之乱的深渊,然后依旧在南北两朝活跃。 不管是现在还是历史上,司马氏并未死绝,反而成为了世家一直在政坛活跃,无论唐宋。 就连最后太祖建国之后,南北世家为了施压太祖,联手搞事,哪怕太祖杀了不少司马旁系,但还是硬生生被保住了除了司马皇室一脉的藩王各系。 而皇室也只是死了个皇帝,并且这个皇帝还是死在了长子成年之后,如今的长子后人,还在长安内当他们的延嗣侯呢! 现在这群藩王的后裔一个个成为世家,并且也开始图谋不轨了。 司马消就是其中一个。 总之,野心勃勃,不是善类。 第170章 土酋会三十六计,神仙也挡不住 应昭只在巴县停留三日然后就回成都了。 而这三日,对于东西两地的各方势力而言,却也是煎熬一样。 此时的西边。 慕容翰正默念佛经,不敢去看眼前的赞普。 赤德托赞的兄长,赤扎邦赞脸上写满了愤怒:“愚蠢!你简直愚蠢!吐谷浑部落是为了臣服我们才转信佛教的吗?分明就是东边的大汤打上来了,他们已经丧失了土地,甚至引起了神的愤怒,降下了天摇地动的惩罚,让他们不得不逃离!现在你还要将他引上来?” “兄长,吐谷浑就算再差,也比象熊强大。这是一个机会!” “机会?你满脑子都是征服!灭了象熊,对你我有什么好处?而且,佛教也是一样的!哪怕你带来的和尚是个能说会道的,可是他并不能在短时间帮我们将象熊牧民之心拉入吐蕃的怀抱!” 赤扎邦赞,四十出头,人黑黑瘦瘦,但眼底的睿智光芒,让赤德托赞有点皱眉。 “兄长的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部落都被你丢了!” 赤扎邦赞脸色难看:“现在除了与虎谋皮,你想要做什么?当年父亲从中原请来的檀师傅,你难道忘了到底教会了我们什么吗?” “这个……那位……” “中土之人,多有善谋者。檀师傅虽然只在高原呆了两年,但口授了不少兵策。” 赤扎邦赞看向会说吐蕃话的慕容翰:“你也听得懂,那么应该清楚汤人现在的底细,先说说动手的人是谁,可是那个应玄皇帝?” “非也。”慕容翰看现在是瞒不住了,便摇摇头说:“是应玄皇帝的儿子,应昭太子。其人自小习武,十岁便开始掌国,十二更是北上草原,亲手埋葬了柔然口众近五十万。柔然大国,差点被他打到崩溃。有冠军之才,无论东西,草原高原之民,都称呼其曰屠夫太子。” “多……多少?慕容大师,你这……有点过了。” 赤德托赞感觉跟听天书了一样:“五十万人!就这么埋了?” “是,百万人口的柔然,就这么被打崩了一半,这些并非我道听途说,而是柔然人亲口所言。他们直至今日,依旧不敢南下漠南放牧半步。” 慕容翰苦笑了起来:“这一次他西征吐谷浑,定然是为了将边区朝前推进,以防止河西走廊乃至西域遭到吐谷浑骚扰。” “倒是跟我听到的差不多。”赤扎邦赞长叹道,“吐谷浑现在被打得丢盔卸甲,我们还丢了大部落。现在只能留在象熊寄居,原本我还在准备偷梁换柱,等帮亭葛王族平叛,求取王女或者嫁女为其妃,到时候在找机会弄死王族,不管是搀扶外孙上位,还是自己借口控制象熊都是可以的。结果好好的计划还未实施,倒是让你丢了家。这下好了,逻些城一丢,象熊这边要弄死我们的人又会有多少?” “这……”赤德托赞也是第一次看清了兄长的面目。 “算了,废话就不跟你多说。现在我们唯一的助臂,就是吐谷浑部落了。近来地崩,汤国人已经从高原撤下,咱们损失了不少青壮,但是老人和小孩却也多在逻些。你去将他们全部带回来,若是没有象熊的支持,你我的下场恐怕很难存活。” 赤德托赞有点看不懂赤扎邦赞的操作道:“既然要投靠象熊,那吐谷浑怎么成助臂了?” “蠢货!”赤扎邦赞站了起来,怒其不争,“当年檀师傅的教诲你都忘光了?《三十六计》,计计精髓,父亲当年花费重金,甚至耗费数百勇士的性命帮助檀师傅开辟商道,这才看换来了这等神鬼莫测的教诲你居然没记住?美人计、无中生有、反间计、浑水摸鱼、假痴不癫、暗度陈仓、反客为主、李代桃僵、围魏救赵、隔岸观火、假道伐虢,哪一样拿出来不能在这一场战争政局和战局平衡用?” “……” 赤德托赞搔了搔头,老实说当年他真的没怎么学,檀师傅说话总是斟酌,文绉绉的,而且都是雅言,腔调实在学不来。 而一侧的慕容翰听得眼睛都瞪得老大。 赤扎邦赞对于这个一根筋的弟弟实在无奈,不过眼角余光倒是看到了慕容翰,便咧开嘴笑道:“想必单纯听到这些文字,你应该能知道这些都是什么计策?” “这个……咳咳……阿弥陀佛。”慕容翰赶紧用雅言回答,“贫僧只是没想到,赞普竟然如此博学。” “博学……其实很多时候很羡慕你们汉人,有檀师傅这种贤者。若是檀师傅当年愿意留在逻些,我父甚至愿意以王位赠之。只要他随便施展一点小计策,整个高原都能轻易拿下来。可惜,中原还是令他难以放下。” 赤扎邦赞并未有想象中的封闭。 跟弟弟比起来,他简直对二十几年前的中土了解得比慕容翰细致多了。 尤其是江南的风土人情。 听着兄长和大师讲雅言,赤德托赞由种被背叛的感觉,或者说嫉妒。 毕竟大师可是他带来的。 “行了。现在高原上大体就这些事情,我已经派人下高原,去看看中土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出意外,西凉军镇那边应该会很快传来消息。至于吐谷浑……慕容大师你出个力,就跟你那表弟说,象熊现在很弱,让他直接攻打黑河(那曲)。” 一直无所事事的赤德托赞听到兄长又说吐蕃话了,不由得皱眉:“打那里做什么?” “蠢货!逻些城已经住不了人了,那里随时可能会遭到汤国进攻,如果汤国有心开拓高原,那么客木(昌都)、逻些城(拉萨)定然会连成一片。 吐谷浑从客木上来,只能走黑河。 让他们就在黑河停留,你跟大师过去,先把我们的部落残留人口全部搜罗回来,我再给你八百战士,你伪装成吐谷浑人,将黑河附近的部落全部杀了,男女都不要,只要牛羊,先让咱们的族人有过冬的口粮再说。” 赤扎邦赞沉声说道:“象熊那边我去使计,先用美女和瓷器贿赂亭葛王的宠臣,让他们得知我们吐蕃部落遭到了吐谷浑的毁灭,损失惨重。 他们一定会派人去黑河,到时候一看那里都是尸体和吐谷浑人,就会相信我们遭到了重创。 那么象熊就不会对我们有戒心,反而多了一个吐谷浑外敌。那他们就需要我们依附让他们更强,届时促进象熊形成跟吐谷浑的对峙,把水搅混了,就好趁机摸鱼渔利! 只要跟吐谷浑打几场,你我借刀杀人,先把象熊部落的实权者全部消耗干净,再反客为主。 毕竟我们在象熊,还弄不到情报给慕容慕利延吗?” 赤德托赞震惊看着心思深沉的兄长。 慕容翰更是不停默念阿弥陀佛。 只能说,他是见识到了。 太卷了! 就连高原的土酋,都会用汉人的计策搞事情了。 至于檀师傅何许人也? 慕容翰没有印象,但是只是教导了两年的赤扎邦赞就如此生猛,那绝对是一等一的猛将啊! 怎么可能只在高原经商? 如果还活着,那应该战功卓着! 要是没有……那也太可惜了。 第171章 偶遇 说行动就行动。 赤德托赞本来想要带走三藏大师慕容翰,结果找了一圈没找到,还以为跑路了。 结果下个山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山脚的三藏大师正在和一个佛陀在激烈的辩论。 走上去,只听得两人再吵“因果关系”。 雍仲苯教是辛饶弥沃佛陀所创,据说这位佛陀是释迦牟尼的老师。 在原始的苯教偏向萨满,而雍仲苯教则是藏传佛教的一个支系。 毕竟后来发展不如人家藏佛好。 而所谓的大乘佛法,雍仲苯教确实有很大的贡献。 三藏大法师与这僧侣的交流持续了一刻钟,直到对方震惊愕然一会,然后宣了一声朋友大才,就这么走了。 “大师可真厉害,居然连这样的精妙的佛论都有。” 赤德托赞看着离开的僧侣,二十五六模样,头戴胜尖白帽十分的虔诚,总觉得年纪就这么大就跑去当僧侣太可惜了。 “阿弥陀佛,方才与之辩经,方知雍仲玄妙!吾寻真经十数年,可算是找到了道路。” “道路?”赤德托赞看三藏大法师如此兴奋,也算是为之高兴:“算了,不说这个了,我们还有任务。只是……这一次要对吐谷浑部落下手……” “阿弥陀佛,贫僧一法僧,也知轻重。本无意争端,这一次便随赞普救人,至于丧生之人,贫僧超度。” 多年的游离,三藏大师早就明白了,没有足够实力的他,根本没办法促成必要的结果。 甚至还可能因此搭上性命。 与其如此,不如随遇而安,你们做你们的,我传我的教,等时机成熟了,自然会有办法找到机会。 “大师心善,在下佩服。” 赤德托赞赞了一句,便带着三藏大师离开。 而去贿赂赤扎邦赞,刚刚献给了雍仲大法师鸠摩,求他帮忙联系亭葛王,让他们能有一块放牧的土地,用来躲避,防止吐蕃被灭族。 “那吐谷浑,凶神恶煞,慕容慕利延更是信奉南边来的邪教之人!着实可恨!” 赤扎邦赞,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法王啊!我为了如来,东征西讨,就连东边的部落都没有看护,以至于遭到了吐谷浑人的偷袭。甚至我那逃回来的兄弟,更是丢了家人和孩子,我……我的部落啊!” 捶胸顿足的哭喊,让正在诵经的法王鸠摩有点头疼了。 要说送礼就送礼,但你哭成这样给谁看? 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给我送礼吗? 不过遇到了一点事情就荒,就你这样的人,也能当一个部落的主人? 哼!也难怪如来大王会看重你。 “好了。”法王鸠摩平静说道,“此事也容易,进来需要换防,王庭附近的部落有空缺,你让你的兄弟去收罗一下残存的族人,带来便是。” “谢法王!” 赤扎邦赞赶紧喜笑颜开,抹着眼泪和鼻涕,配上黑瘦黑瘦的身材,像个刚刚讨到糖果吃的孩童。 法王鸠摩摇了摇头,重新整了整白帽:“那就一起来诵经祈福。求我佛灭了那信奉邪教的吐谷浑。” “是。” 赤扎邦赞赶紧坐好,随着庄严宏大的声调一起念诵。 只是还未念一会儿,门外走敲门走进来了一个白帽青年,“法王,弟子方才在外,遇到了一位自东土大汤而来,前往西天取经而归,来我象熊探讨佛经的高僧大能三藏法师。” 鸠摩继续念诵,而赤扎邦赞则愣住了。 这才多久的功夫,三藏遇到了法王鸠摩的人? 青年继续说道:“其人与我辩经,我言大圆满,他道辛、智、西、美乌、巴、琼等诸般诸法,弟子一败。又道因果,我言律,他知行、藏、寂等诸妙,弟子再败。又论何为佛,我言觉佛,他言万般诸妙,不过小乘,行通四方,不过殊途。觉佛曰初心,曰执念,犹如屠刀。他又言万法为执,以心为引,行路十万八千里,方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弟子三败,至此,心已动摇。来求解惑。” 听到这话,法王鸠摩脸色微微一变。 连忙放下手中的木鱼,站起来。 “王子,此人何处?” 王子长叹道:“于曼殊山脚遇见。” 曼殊山? 法王鸠摩看向赤扎邦赞,看得赞普内心一个咯噔,赶紧站起来说:“好像却有此人,不过是家弟的友人。此人为西域都护诸王钦封国师,又是大汤安定伯之后,身居中土西域诸般要职,弟子并无能约束与他。” “这……大汤吗?” 法王鸠摩明显知道中土的,一提到是中国那边的伯爵,脸色明显缓和了不少:“既然如此,那有机会定要相见。至于王子,此人有殊才,却背弃要领。来,我与你讲……” 法王鸠摩正在纠正王子的信念。 而赤扎邦赞赶紧找了个借口溜出来,顺道花了钱找了寺里的线人一问。 不问不要紧,一问吓一跳,跟三藏大师辩论而动摇信念的家伙,居然是亭葛王的长子,未来的象熊王。 一瞬间,一股念想,倒是弥漫在了赤扎邦赞的心头。 看来,突破口,就在眼前了! 等王子辩经出来,总算重新恢复了信念。 下山时,“正巧”遇见了准备上山的赤扎邦赞:“原来是大王子!” “你是……唔,吐蕃人?” “正是。”赤扎邦赞瘦瘦高高的笑道,“方才听闻王子与三藏大师辩经?” “是,不过已经调和,须知定心,便无执念。” 王子笑了起来。 他是真的笑得很开心,总觉得像是找到了些什么样。 “既然如此,何不与之再辩。唯有辩驳对方,才能念头通达,定下心来。” 赤扎邦赞又笑道。 他是接受过檀师傅兵法教育的,当然作为一个中土人士,东边的道、儒诸言,也肯定会潜移默化的灌输一点。 打心里,赤扎邦赞不信神鬼佛陀,这一点他和弟弟完全是不一样的。 反而对檀师傅敬若神明。 “这……”王子有点犹豫。 “真理在于辩驳,越辩越明。这是中土的太子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在下也认为此言真理,只有辩驳个明白,才能明白何为真,何为假。” 赤扎邦赞笑道:“若是要辩经,理当郑重。不如在下去筹备一番,王子若是要辩经,随时可以来曼殊山一叙。” “唔……也好!我确实想要弄明白他口中的小乘是什么意思!” 青年容易热血。 赤扎邦赞以定心为引,提出了辩经是为了真假和定心,一下他就被勾引上来了。 接下来,就是以辩经为引,再让三藏大师教会他新的佛教。 到时候……也是一个机会! 一个,分裂象熊或者重新变换象熊的机会! 只是赤扎邦赞不知道的是,之前三藏提出的辛、智、西、美乌、巴、琼等内容,其实是雍仲新苯的内容,是融合了大量印传佛教之后的雍仲苯教。 或许未来,不用等到吐蕃强势,吸纳印传佛教就被三藏大师搞出来了呢! 第172章 都是心眼和发现工布 逻些城。 这里只剩下几千个老人孩子正在挣扎。 尔朱荣离开之前,只给了他们七天的粮食。 但是,哪怕有七天的粮食,高原上的通行速度再快,赤德托赞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第七天就赶来。 省吃俭用了十天,粮食还是耗干净了。 看着不少嗷嗷待哺婴孩,有些老者忍不住落泪。 若不是跟吐谷浑人结盟,又怎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尔朱荣他们在逻些城处理牛羊的时间,也没少跟这群人有意无意的提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他们当然不是原无故的打这里,纯粹是因为某些不知所谓的人,居然敢收留与他们敌对的人。 就这样,老人们将愤怒全部记了下来。 “在这!找到了!” 一个老人抓着一把虫草,喜极而泣:“总算有点吃的了。” 他们拿到河边洗干净,然后煮水煮得稀烂,吹凉了点开始喂孩子。 没办法,半大的孩子,指望他们能自己吃东西? 想什么呢? 尔朱荣他们是只带走青壮和牛羊马匹,剩下的一丁点都没有给他们留。 有些人找到了食物,有些则是沦为高原狼的食物,更有甚者干脆就是包庇在高原之上,随后被秃鹫天葬。 不管结局如何,他们对于赤德托赞的怒火,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来人了!终于看到人了!” “是嘉措!” “是尼玛!” 老人们看着冲进来的吐蕃部落族人,跟孩子一样兴奋的又蹦又跳。 就在他们担忧饿死的时候,终于……终于看到了族人! “阿帕!” “阿吉!” 见到了父母的,相拥而泣,没有见到的则是孤独寻找自家的家人。 “尼玛,你见到我阿帕了吗?” “他……他被掳走了,他年纪比较小,高原下边的人说要在客木建城,就把他们带到客木去了。” “客木?” “怎么会!” 几家欢喜几家愁,而赤德托赞却没有心思管下边到底怎么了,而是在看目光所及之处,除了牛羊骨架,就再也看不到多余的肉块。 甚至可以说,一块都没有了。 就连牛羊肉的骨头,也被煮过了好几遍。 当然不是尔朱荣他们煮的,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但三天饿了还好几顿的吐蕃老人,可就需要这些了。 “孩子他们还给我们留下了。”壮年们看着各家的孩子,一个个都忍不住落泪。 “都是赤德托赞干的!要不是他犯蠢,岂能让我们被汤国进攻!” “没错,人家汤国人上高原来,就是因为吐谷浑部落抢劫了他们在通天河和甘孜郡的土地,彻底激怒了他们。” 老人们从晚辈手里拿到了点食物,吃完之后,一个个恢复了气力,开始痛斥赤德托赞的混账行为。 本来还在苦恼食物都没有的他,下意识的就要拔刀。 但好在亲卫眼疾手快,连忙捂住他的嘴加按住他的刀:“赞普,咱们就剩下这些族人了啊!” “是啊!赞普,如果再死了人,这些汉子就算不叛乱,等待我们的还有赤扎邦赞那边的战士。他们可都是精锐啊!” 亲卫们看得很清楚。 安排赤德托赞过来,是好心? 赤扎邦赞的儿子虽然也在这里,可是一个病倒,两个浑浑噩噩,最年长的几个全部被抓走去当苦力了。 你说你儿子全部带出来了,那我儿子你一个都不带来,现在让你去善后是让你弥补吗? 不,是出现特殊情况,拿你祭天呢! 兄弟俩的斗法一直都很阴狠。 毕竟吐蕃就这么大,分裂了就真的分裂了。 而这次赤德托赞丢了部落,剩下的老人又自然而然恨上了赤德托赞,等于将他彻底跟未来的实权驱离。 那么如今的吐蕃部落,就是赤扎邦赞说的算。 不想被祭天,就得闭嘴,认打认罚认挨骂。 一侧的三藏法师,目睹了一切,也是忍不住一阵摇头。 执念…… 全是执念哟! 看着赤德托赞忍下来了。 然后他来找自己:“大师,接下来就靠你了。” “阿弥陀佛,赞普心忧族人,定然会被族人所了解的。” 三藏法师劝了一句,接着开始拿出法器,然后敲动金锣,开始吟诵往生经文。 “这里怎么会有和尚?就是因为他们才引来了吐谷浑!驱逐他们啊!” 几个偏激的老人大怒。 “我们要请雍仲苯教的大师……” “这位是赤扎邦赞请来的。”赤德托赞让手下去说。 瞬间,几个再偏激的老头,也只能作罢。 相较于不靠谱的赤德托赞,赤扎邦赞确实很有实力。 三藏大师正在做法事。 客木那边却爆发一场追逃。 尔朱荣后边才下,但就要抵达客木的时候,正巧撞见迷路回来,迁徙部落就要离开的慕容慕利延。 双方就在客木草原上厮杀了起来。 慕容慕利延用了一万多的部落人充当断后,强行顶住了大军。 最终,又因为骚扰和山路的不通畅,让尔朱荣只能无奈的撤回客木。 一场历时三天的追杀宣告段落之后,尔朱荣就跟副将来探查附近山形走势,发现客木明显就更适合做前线,并且越过客木就是工布(林芝)和逻些。 这几块地都有适合耕种的地方,完美契合开发的要点。 只要能耕种,汉人就有办法加速落地。 其中工布,是在撤回来的时候,尔朱荣误打误撞撞见的。 这里有一个叫工布的部落,是典型的汉羌面貌,就是略黑,人口只有三千左右,栖息在一处比较隐蔽的山谷里耕种。 是真的刀耕火种的那种。 并不是游牧民族。 也是看到了这个部落,尔朱荣才发觉原来高原这种地方,居然还能耕种。 跟这个部落聊过之后,才知道他们隐居这里将近三千多年了,要不是因为地震山崩露出了缺口,只怕没人知道这里还有部落。 因此尔朱荣觉得有必要跟应昭汇报一下,将客木、工布、逻些三地连城一片,优先开发这里,再缓步朝着北面接洽。 另外可以安排商队和死囚来高原探险。 只要找到前往河湟的高原通道,回来不仅免除死罪,还给奖赏,甚至未来专门负责探险事宜。 这种事情,应昭在草原探路的时候没少干,有专门负责探险的死囚队。 当然,这些死囚很多只能说都是无辜的人,因为花不起钱来忽略地方官,以至于他们被地方官判处了死刑。 因为北伐战争的需要,这群人就被死刑缓刑,只有建立功勋才有资格活下来。 为了加速获得情报,应昭大规模的撒网,这些死囚只要有一个带回来结果,不仅免罪还重赏。 当然真正穷凶极恶的人,都是充当敢死队的,大底这项政策只适合死缓人群。 封建时代,没有办法的事情。 总之,性价比高就得用,人治社会又不是法治社会,真的安排一堆专业探险队,得花多少钱啊? 不划算。 尔朱荣见到林平和,说了工布的事情之后,对方也觉得如果有一块可以耕种的地方当城市,对于西拓草场还是很有帮助的,于是两人联名署了一本奏章,请求将西边划入他们龙甘军区管辖,将前线朝前推。 第173章 侯莫陈悦来谈生意! 承禅元年六月三十日,下邳郡。 伴随着投石机破空的声音响彻,正在主持攻打下邳城的苻容眉头紧锁。 他已经围攻十七天了,结果下邳城到现在丝毫没有任何的投降打算,甚至他们连屠城的威吓都发出去了,但对方却送来了一封字报。 “问君屠城?敢否?等我军东出,九族随君入碧落!” 负责本地镇守的李田直接拿当初屠了商洛的南阳私兵举例,只要你敢,那么承禅皇帝就要诛你九族。 或许对于世家而言,屠城算不得什么,反正草芥就是草芥。 但是…… 应昭的阴影实在吓人,如果真的因为屠城引起了类似南阳私兵们的事情,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毕竟当时随着去屠城的还有不少南阳世家的子弟,他们压根没有活着离开商洛。 又或者说,只走了一个杨忠。 剩下的都死了。 所以苻容看得脸色难看了好几分,但也和手下默契的放弃了屠城。 如今江山局势未定,他们顶头的沛王可不见得能跟应昭相提并论,尤其是夷陵被应昭攻克的消息传来,整个江南已经接触应昭的世家们,已经高潮了。 到处走街窜巷,开始拉人头一起去跟应昭干事业。 虽然没有正大光明的造反,但私底下的声音到处都是。 沛王那边催得也急了几分,毕竟打了几个月,结果下邳城都没摸到,他就算再有时间和卢平之耗,卢平之也不敢继续消耗啊。 最终,伴随着又一波攻城兵被击溃,苻容显得头疼了。 “将军,外边来了一个人,说是你同乡。” 结束了当天的攻城下去休息的苻容,被亲兵通报了一声。 “同乡?”苻容皱眉,“不见。” “可是……对方说他有路子进下邳。” “!” 苻容顿了一下,又转口说道:“既然是同乡,或许是友人……带他进帐。” “是。” 苻容在帐内落座。 没几分钟,走进来了一个胡须虬髯的壮汉,一双虎目瞪了一眼苻容,倒是让他忍不住心生恐惧。 此人……行伍之人! “不知……阁下……” “侯莫陈悦。”来人平静的说道,“奉上谕,为青州都司都指挥使,此来与你做一桩生意。” “……” 苻容吓了一跳,边上几个亲兵已经拔刀了。 稍微冷静了一下,苻容沉声说道:“承禅皇帝让你来的?难道不怕我拿你送长安吗?” “嘁!区区某家,不过就是陛下帐下小兵之一,死了我一个还有其他上将找你报仇。某家敢单枪匹马走进来,自然有某家的道理。总之,生意做不做,只要你肯做,下邳与你,我带独立师离开。” 侯莫陈悦双手环抱在胸前,傲然的模样,让苻容也变了变脸色。 接着他挥了挥手,让亲兵们都下了刀剑。 “承禅皇帝倒是……令人看不透。” 苻容干笑了一声,有点不明白的问:“下邳说给就给?” “某只要人。”侯莫陈悦淡淡的说,“徐州四战之地,并未有足够的发展价值,某会带走他们,北上青州,去泰山剿匪。 至于你们,继续在徐州好好的玩,沛王想要攻占徐州,对于陛下而言,并无所谓,毕竟陛下现阶段也不会伸手东出。 但长安的朝廷就不一定了,楚王可是没有足够钱粮的,徐州没了,等于交通不畅,扬州钱粮只能走大江,于战局而言反而更有利,到时候陛下东出,只需一支水师,就能彻底断绝江南和北方的联系。 所以,楚王绝对不会坐视沛王拿下徐州。 当然,某不仅给你们下邳,某还能提供情报与你,让你尽快攻克整个徐州。 不过,前提之一:我要妥帖带人走,同时下邳城内的军民已经分配的财货,全部不得剥夺。 至于跟你合作的那些世家,你杀个干净,就能获得足够的钱粮。 沛王的资本,想要快速统合徐州的力量,唯一的办法就是对境内的世家下手。” “这……”苻容皱眉。 “嘁,就你这样,也配叫做沛国上将?世家是个屁,杀干净了你就变成新的世家,为什么不当这个世家呢?难道你还想继续求着给彭城刘氏当狗才能换来从军的机会吗?乱世,才是武人崛起的机会,不要告诉我你连这点胆子都没有?” 侯莫陈悦冷笑。 什么世家,都是狗屁! 应昭此前是为了尽可能减少对国家的伤害,这才选择规矩自己在朝堂跟世家斗法。 挥刀很爽,可是内耗很可怕。 稍有不慎,户数减半,汤国就废了。 但是现在他是不得不这么做,朝堂斗法的前提是能看到希望,但他被吊起来那一刻,所有的希望都灭了。 觉醒的他最终还是选择刀子说话,但也会进行一定程度的减少损失。 比如,削弱长安方面的实力,徐州给地方藩王也总比给长安要好。 因为徐州是江南世家的地盘,如果落在关东那群人手里,这里不十室九空那就见鬼了。 而给沛王,他绝对会用心经营。 因为这里是他的基本盘,丢了,他就没了。 综合东边的情报之后,应昭决定遥控指挥徐州的独立师,带着他们取梁山泊,搅乱关东基本盘之一的青州才是关键。 同时还要让海上潜伏的鲨鱼们出手了,李作德起兵打高句丽的消息,应昭也知道了,带着六个镇的军事实力,捶不爆高句丽无所谓,但应昭的批复就是,最低都要推进道国内城,将辽东郡腾出来,然后从青州、冀州、幽州三州之地移民,尽快将辽东开发起来。 挪走三州之地的自耕农和佃奴,削弱关东世家的综合实力。 少了基础人口,那么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剥削江南和更底层的流民。 流民……居于城市。 这就是一个个定时炸弹。 至于苻容,他作为汉化氐族人,还是前秦宗室之后,身份实在敏感。 他本人只在郡国内当将军,也是出于这种考量。 只是……机会确实难得。 侯莫陈悦看他患得患失,摇了摇头:“算了,不管你如何决断,你只需要知道,世家现在还很强。除了陛下之外,就连沛王都会跟他们妥协。 如果你真的有心沛王崛起的话,那么下邳世家就留不得。留下来,对武将而言反而是一种掣肘。一个彭城刘氏很强,所以沛王需要下邳陈氏平衡对方。 但少了下邳陈氏,短期之内,他就需要武将来平彭城刘氏。 如果你能在这个时间内把握机会,替沛王扫平徐州,你将会是真正的上将。 机会就摆在你面前,自己把握。 一炷香时间,给我你的答复。如果生意能做,就做。不能做,你就继续打下邳,然后彻底跟陛下结仇,或者继续给彭城刘氏当狗。” 侯莫陈悦说完就闭上双眼假寐,反正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瞧他如此轻松,苻容羡慕的同时,也很快有了决断。 机会! 绝对不能放弃! “好!我答应了!” “明智的选择。”侯莫陈悦睁开双眼笑道:“对了,等我带走人去了泰山扎根之后,我会派人跟你联系,到时候希望你已经扫平徐州。至于你隔壁的陈氏,我们帮你一把,将他们的军备图送来,突围的时候,重点照顾。” “……” 第174章 来吧!干一票大的! 六月三十的夜里,一场突如其来的夏雨,浇灭了夜袭的心思。 苻容邀请了下邳各个家族的领兵之人喝酒。 算是为了雨停之后的总攻打打气。 至于侯莫陈悦,则是很快被接应,上了城楼。 李田和侯莫陈悦通报事务。 而王赦皱眉看着孤身前来的侯莫陈悦跟吕文欣说道:“孤身而来?难道咱们被放弃了?” “这个……应该不至于。” 吕文欣抓了抓脸。 “大体就是这样的局势,不知陛下的下一步指示是什么。” 宣抚使李田问侯莫陈悦。 “去泰山郡。”侯莫陈悦平静的说,“你下去跟军中所有人还有城内的百姓说明白,我们过几日突围离开下邳,屋舍和钱粮都是各家的,自己收好。离开之前,我会替你们将城外可能造成威胁世家全部解决掉,让本地百姓安心。 然后再跟军中士卒明说,愿意随我北上青州就走,不愿意的就地转为百姓,或者突围之后,我安排车马,送你们移民辽东,那里现在只要参与移民,一个人十大亩地,头五年免税,朝廷提供三年口粮。” “这……” 城墙上的无论军民,还是吕文欣跟王赦都一愣。 王赦急道:“下邳不要了?” “下邳位置不好。”侯莫陈悦摇头说道,“而且某为青州都司都指挥使,下一个阶段的任务,实在青州活动。徐州四战之地,并不适合扎根,但是青州的泰山、梁山泊等地,都是绝佳的好地方,能够轻易容纳数十万人,并且这些地方隐户不少,可以随时拉出充足兵源。” “这……”王赦脸色微变,内心犹豫。 “如果你们觉得北上青州没前途,也可以离开军队,去辽东落户。到时候给你们记功,退役的业田也会给你们。总之,我需要一批敢战,勇战的战士,而不是不愿意离乡的软脚虾。至于世家的问题也不用担心,我跟苻容联系好了,他会和我们一起,将本地世家扫干净。” “作为交易,后续我会提供徐州各地的情报与他,助他尽快扫平徐州,好让沛王走上前线,同楚王争斗。只有搅浑了徐州,才能牵动青州和扬州,也唯有如此,才能让关东世家的力量进一步的削弱。” 侯莫陈悦看向王赦:“这是基于大局而考虑,独立师的番号也会撤销,正式改为第四十二师,从军饷到待遇,之后都会阐述明白。但有一点要知道,你们只要接受了四十二正军的番号,就意味着你们是真正意义上的天策军人。哪怕是战死沙场,只要陛下一日不败亡,你们的家人,都会享受应有的待遇。未来若得天下,尔等便是从龙。” 侯莫陈悦也是汉化了几代人,说起话来一蹦一蹦的,但王赦听得内心都激动了起来。 比之没什么感情的家乡来说算什么? 从龙往上走,良机! 至少应昭用起武人来,还是很有自己心得体会的,待遇肯定不会查。 当然以后能不能继续这样,也不好说。 毕竟军事贵族……还是要警惕的。 不过打天下还是得靠他们嘛! 多让其他人分润,别老是让一两个人上就行。 “反正我是无所谓。”吕文欣快速回答,“我的家乡在冀州,就是不知道冀州那边会不会……” “这一点你们不用担心,陛下已经命人前往你们各家乡人所在之地,开始组织迁徙了。” “他们会先去辽东落户,所有的损失会在东北进行补偿。未来辽宁镇如果升格,也会相先从你们家人处,先选拔吏员。我朝的官吏一体,成为吏员等于是官了。只要好好干,年当官也不是什么问题。” 侯莫陈悦的话,让不少乡里出来的士卒都兴奋得不得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好处? 当官! 当官哟! 老实说,官本位思想会出现,除了儒家之外,那就是官=世家的概念,不管是历史上的时代,还是后世,也出现了。 当官之后,财来地来,三代积累,就无一不是当地的豪强。 虽然他们的存在对于中央不利,但早期却也需要他们稳定地方。 只能之后找机会下手。 实在不行就学学洪武皇帝,几个大案下来,该扫的就扫干净就是了。 另外移民辽东,自然是为了开发东北。 不管高句丽如何强大,该提前准备的就要提前准备。 应昭的意思也很清楚,等收拾完国内,就要对外围所有不臣之人重拳出击了。 只是……应昭还不知道现在李作德已经打下平壤,并准备南下进攻乐浪。 百济和新罗两国使者已经抵达平壤,求上国爸爸可怜他们,将高句丽攻占的非四郡土地还给他们一部分。 至于李作德会如何应对,谁也不知道。 总之,现在的大军暂时在平壤修整。 应昭后续估计会做出调整。 回归现在。 侯莫陈悦一通胡萝卜砸下来之后,不少流民听得讲解。 结果以讹传讹,变成了在承禅朝军中有人,等于未来可以当吏员,当了吏员就是官,而当官的都是些什么老爷? 哇! 机会! 不就是当兵吗? 反正他们也没别的去处,去去又何妨? 四十二正军的番号,在短短三天内,反而不够用了。 人数爆满。 好在应昭给侯莫陈悦了一个辽东建设兵团的特别番号,一如蜀州的用法,侯莫陈悦大体是将下邳掏空了,整个下邳也就二十万口人, 他带走了五万精壮男女,其中流民只有三成,本地人却多达七成。 其中三成的还是家中有三子以上的家庭抽出来的一丁。 等到雨停,都是五天后。 夏天的雨虽然来得快,但如果有台风就不一定了。 正在忙碌的侯莫陈悦接到消息,有飓风登陆广陵郡,广陵郡沿海各城损失惨重。 不过运气好的是,项猛奴并未在台风天出海,但多少也有影响,需要过两日才能抵达既定位置。 看到这个消息,侯莫陈悦思索了一下,决定干一票大的。 “让人送出去,然后找到项猛奴,告诉他先打郁洲岛,以此地为中转。我这里需要带走的人不少,还得沿途先打东海郡,他晚点就晚点,不算什么。” 郁洲岛,就是后世连云港的云台山。 这个时候,这里还是一座孤悬海外的岛屿,连云港还叫朐县。 而这一座岛并不小。 足够成为支点,对接青徐扬三洲之地。 可以说,若是海战的话,这里是必争之地。 总之,先打郁洲岛,才是接下来所有计划的先行条件。 “是!” 亲兵领走书信,快速出城。 顶着渐渐稀薄的的雨,朝着东南方向离去。 侯莫陈悦伸了个懒腰,随后站起来:“那么接下来,第一件事情,先把陈、黄两个世家的坞堡,拿下来!” 第175章 东宫将军多赌狗! 东海郡,朐县外海,东西连岛。 这里跟郁洲岛只有一弯浅浅的海湾,而这里也是项猛奴战船的势力范围之一。 几艘五牙大船正在海里浮沉,后续还有几百条大小不一的船靠近。 这些都是用来接引青徐幽冀诸州的船,并且接下来他们的目标,还会有胶东国。 也就是后世青岛一代。 如今,五牙大船看起来很雄伟,但终究还是只能呆在近海航行,想要远洋航行,基本上就是痴心妄想。 舰队的统领,时任东宫商管头目的项猛奴,正在吊床上小憩了一会儿。 他身高一米六五上下,在这个时代算是不低了。 不过因为他有很浓的南方血统,身高在北方将领扎堆的应昭麾下,并不算高。 但古铜色的皮肤,还是很扎眼的。 不同于风沙侵袭出来的肌肤,项猛奴给人一种来自大海的豪气。 跟东宫的许多人比起来,确实有很大的气质不同。 当然,现在的项猛奴也不失东宫的商管头目了,天策府颁令划分四海舰队,项猛奴领东海舰队,负责青徐扬诸州到百济、倭国之间的航线的护航安全。 军职为四平将军中的平东将军,正五品。 但是正五品的四平将军,却拥有高达三十万在籍的澎湖军镇员额,若是项猛奴想要割据一方,也是可以的。 当然,应昭肯定不会鸡蛋下在一个篮子里。 除了平东将军之外,还有一个参加过北伐的安南将军,在交趾搜罗东南亚上好木材,囤积建造大船的贺拔允,一个不会水战的安南将军,却拥有项猛奴所不具备的权责,那就是他有全国最好的造船厂。 就连项猛奴的五牙大船,都得从交趾交割,可以说最核心的命脉算是被卡在贺拔允手中了。 而贺拔允不会水战,兄弟又在东宫和辽东任职,整个家族都是东宫的人,基本上是不会造反。 因此项猛奴也没啥好说的,他喜欢打仗,后勤真的管得不咋地。 “将军!青州都司来信!”负责后勤兼任幕僚的江南寒门谢昌送来信。 谢昌者,乌衣巷谢氏的家奴之后。 三年前父亲随应昭北伐戍边战死,应昭派人跟江南世家合作的时候,将大量战死者的后人脱籍。 而谢昌就是其中一个。 不过他和其他人不同,他的父亲虽然是家奴,但户籍却登记为谢家一个长老的义子,虽然这个长老只比谢昌的父亲大两岁。 当然这也是为了规避罚款。 虽然江南世家在地方无法无天,可是想要进入中枢,就必须要遵守规则。 《汤律》是禁止蓄奴的。 然而每个屁用就是了,但必要的时候,这就是一个杀器。 不过人有三六九等,奴隶也有三六九等。 许多世家豪门一堆的童仆,都是需要中层协助管理的。 需要管理就要读书写字,谢昌父亲算是命好遇上了赏识的人,也让谢昌有了读书的机会。 所以他离开谢氏之后,因为考校为优异,学习了大同书之后,就被外派为项猛奴的副手。 正在休息的项猛奴被叫醒,他一个哗啦从吊床上跳下来:“什么?可是侯莫陈悦出发了?” 谢昌摇头说:“并不是,而是侯莫陈悦让我们先拿下郁洲岛,他接下来要进攻东海。” “?” 项猛奴一愣,“怎么还指挥起我来了?” 东海郡,郡治放在郯县,下辖昌虑、阴平、成县、缯国、襄贲、兰陵、利城、厚丘、以及朐县。 同时东海郡不归徐州管辖,而是归属了青州。 这就是为什么应昭研判的时候,选择放弃徐州的原因,少了东海和琅琊两郡,整个淮北就是一马平川,想要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而且徐州还给割走了广陵,本身徐州存在的意义,更多还是为了安抚江南世家,要不是担心江南世家彻底撕破脸,开国之初,淮北都可能归青州,淮南直接归扬州算球。 不过看完信件之后,项猛奴皱眉道:“郁洲岛……打下来的意义不大啊!能有多少人口用来迁徙?” “信使说,下邳带走了五万人精壮和流民,而且如果攻入东海郡,那么东海可能还要再挪出来十来万人。” “哈?”项猛奴猛地抬头,感觉自己听错了,“这得多少粮食?还有,我们转运要转运多久?” 谢昌沉吟了一下说出了一种可能:“这个……或许是想要我们从夷洲运粮食过来。” “夷洲运粮?疯了!从夷洲运粮还不如直接从东海抢……” 项猛奴话说到一半卡壳,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嘶,这群北佬,全是赌狗吗?之前李作德领着六镇进攻高句丽就已经在赌了!现在陛下安排了一个都指挥使,我还以多少能正常一点,结果这个赌性更大!” “这个……” 谢昌对于战事并不算精通,可是一听项猛奴的话,越发觉得可能。 从夷洲运来粮食是不可能的,路途遥远不说,本地的粮食产量,也只能勉强够在夷洲开垦的军民自用。 这还是开垦了五年的结果。 那么只能从东海等地购买。 可是侯莫陈悦说的好听是青州都指挥使。 但难听的说,他就是一个过来开荒的穷鬼,人都是吸纳义军的,钱粮更是需要澎湖军镇支持,甚至为了尽可能减少负担,应昭也要求精兵简政。 优先移民辽东。 目的就是花小钱办大事。 但应昭军有一个不怎么好的风气。 那就是赌性大。 反正这个锅应昭得背,因为他接连在草原好几场豪赌,哪怕惊险万分都赌赢了。 弄得北疆出身的兵将,就没有几个是稳当的,一个赛一个敢赌。 侯莫陈悦就是个敢赌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只身一人去见苻容。 万一苻容脑袋不清楚,真抓住他送长安去了,那下邳可就是救不到了。 不过赌性大在战局之中,也不算是坏处。 至少李作德带着人横穿夏日的辽西辽东沼泽森林,横冲直撞将高句丽彻底打崩,现在更是挺进半岛。 总之,兵贵神速,在大致猜到了侯莫陈悦的意图之后,项猛奴除了啐了一口外,自己也搓搓手乐呵呵的押上了。 谢昌看着项猛奴指挥启航准备,要把郁洲岛上的琅琊王氏港口先拔掉不由得摇头。 当年敢选择留在大海上搏击风浪的疯子,又怎么不敢赌呢? 那个时候项猛奴才几岁? 十四来着! 现在也才堪堪二十啊! 正是热血冲劲的时候。 “哈哈!扬帆起航!该让世家的人知道,他们的末日到了!先把郁洲岛全靖,那里囤积了不少财货,转手卖到扬州,又能从扬州换来一批粮食。” 项猛奴踩在船头顶着风浪呼啸喊道:“要不是不够,就打朐县,只要速度够快,劫掠一批就跑。最好是把东海的兵力都吸引过来,给侯莫陈悦创造条件!” “你们都听好了,想要谋取富贵只有依靠大槊和大船!别给我丢脸!这一仗,我项平东,将名扬天下,升官发财!” “是!” 海上的水手们同时狂啸起来,一个个眼底尽是狂热之色。 谢昌看着离港的战船,还未走两步,就被喊住:“谢大人,辽东大捷!高句丽国被李总督灭了!” “哈!!!” 第176章 郁洲岛乱! 郁洲岛,云台山。 山上现在看不到寺庙,有也只有琅琊王氏在这里的别墅和坞堡。 关东世家很喜欢建造坞堡。 原因也很简单,毕竟去古未远的五胡乱华,整个中原一片乱遭,你打我来我打你,你吃人来人吃我。 要是不加强防御工事,可能今天就得死。 那个时候,关东还没有彻底打烂,而长安中原等地早就生灵涂炭,全是因为关东世家会战队,还有他们本身的实力也足够硬。 坞堡不好打,外边是墙,里头就是藏兵和民,若是没有足够的攻坚手段,那下场肯定很惨。 而且关东世家相较于雍凉等地而言,他们的坞堡又高又大,并且有些坞堡其实发展得跟城市一样了,泾渭分明不说,还逐步取代了各级郡县的行政权力。 依托坞堡,他们能轻松的占据大片耕地,让生产出来的东西送进来内部消化。 汤国的坞堡,也可以视为庄园经济的体现之一。 蜀州的坞堡,已经被拆得差不多了,也没人敢建,毕竟蜀州境内的耕地本就不够,你再大兴土木,那得占用多少已经开垦的土地? 而项猛奴要面对的坞堡,就显得很难对付了。 当然,他有办法拿下来。 “诶呀!这不是澎湖的项龙王吗?怎么今日有空来?” 看到项猛奴靠岸,负责王氏在郁洲岛上管理的家仆王之和赶紧迎接。 项猛奴可比应昭在东海要闻名多了。 这位手握的航线,只要随便漏一点,就能换来大笔的黄金。 尤其是他还有路子去跟吕宋土着交易香料,若是能跟他做交易,还能不用担心被海盗打劫。 虽然关东世家对于所谓的“海盗”心知肚明,无外乎就是应昭用来排除异己的。 恰如关陇有西域,关东有草原,江南有大海。 可是关东也靠海啊! 他们也想分一杯海洋上的羹。 只可惜,任何出现在沿海的大型造船厂,只要开建,那么你的船、大料、工匠、就跟你无缘了。 应昭和江南世家绝对不会让关东造出任何一条远洋的商船。 当然,你要是想要买……那没问题,可以卖给你们,就是价格…… 好商量! 八折是一定的! 朋友嘛! 总之,项猛奴能撑起澎湖三十万人口的屯垦和建设,全靠这中间商赚差价。 嗯,他本人也得从交趾订购,真正大佬还是在交趾呆着。 不过除了在海上兴风作浪,项猛奴还是坚定的贯彻应昭的计划,每年都有人搏击风浪,下南洋探险。 然后再把探险出来的水文资料,建造港口,一点点形成足够强大的贸易线。 五年来,项猛奴基本摸清了南边各地的土着和势力,甚至港口都开到了马六甲海峡。 只不过这个时候,干陀利国也就是三佛齐国的前身,同时也是汤国的朝贡国正在这里快速崛起。 干陀利国王子上次来使,应昭提出跟他做垄断生意,并且给的价格还不低,对方一听就同意了。 所以项猛奴垄断了这里的财货,因为他的军事力量和运输能力都是最强,并且还代表了应昭做买卖,自然是一块香饽饽。 “来,自然是为了生意。你们上次不是订购了一批战船和香料吗?这不就来了。” 项猛奴双臂一抱,笑嘻嘻的说道:“不过,就是不知道你们的钱粮准备好了没有。” “哎呀!原来是这事!那肯定是准备好了!项将军,里边请,这夏日的太阳晒,咱们去里头说道。” 王之和大喜,没想到订购了几个月,居然这么快就送来了,看来只要准备好了。 “行。”项猛奴也不拒绝,转头对其他人说道:“都自己闲逛,不过别都他娘去青楼!留人看船!” “是!” 水手们笑嘻嘻,但他一走,只有几个留下,剩下的都四散了。 逛青楼、找吃的、喝酒、小小的港口,一下子繁华了起来。 项猛奴跟着王之和吹牛打屁,左右拥抱,拍着王氏豢养的歌姬雪白大腿,讲述他是如何在恶斗大海里的蛟龙的。 整就是一个热血笨蛋,被一通哄便团团转。 但到了黄昏,项猛奴说要去撒尿,就离开了宴会厅。 然后亲卫跟上去,搀扶摇摇晃晃的他走到厕所,同时小声说道:“坞堡还有港口附近已经埋伏好了人,只要一声令下,就能动手。” “那就现在动手,你们那边闹起来了我在下手。” 项猛奴醉眼迷蒙的推开亲卫:“老子没醉,滚蛋。” 说完,走进了茅厕。 亲卫无奈,只能等待在外边。然后送项猛奴重回宴厅,自己则是跟人交接了任务,转身去通知各方的人。 “几位大爷难道都不来吗?” 青楼上,娼妇正卖春,不算太难看的脸上厚厚的粉末,让不少汉子都吞了吞口水。 大海航行,可是真的憋坏了不少人。 “别当软脚虾。” 领队的冷冷开口,“差不多时间了,准备好东西。” 正看着床上搔首弄姿的水兵们都下意识的一肃。 眼前裨将可不一般,惹恼了下场可就不好了。 他叫应晟。 第五代皇族。 应昭大伯遗孤。 应玄倒是是杀干净了出世的孩子,怀孕的全部一殉葬为借口埋了。 但没想到应昭大伯有一个姬妾,因为害怕应昭大伯的王妃迫害,于是偷偷将生下的儿子,藏在了别墅外宅。 而她因为没有生育过,所以没有被殉葬,而是送往尼姑庵,结果孩子越来越大,她怕藏不住,就斗胆求来皇家的寺庙来礼佛的准妈妈陶皇后,恳请她帮应晟找一条活路。 这个消息被陶皇后知道之后,就藏了起来,应昭也知道这个堂兄的存在,甚至有一段时间玩得倒是挺好。 后来应晟的存在就半公开,毕竟应昭的崛起越发强势,身边有多少人,应玄也清楚。 应晟压根瞒不住他。 也不知是出于悔过,还是为了制衡应昭,应晟被应玄收为养子,虽然还留在应昭身边。 可是应晟的身份敏感不谈,还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后来,他选择离开东宫,跟着项猛奴出来。 毕竟陶皇后对他有恩,若不是陶皇后顶着巨大的压力收养了他,他可能已经死了。 皇室斗争都是如此残酷。 应晟并不羡慕应昭,相反还觉得应昭太过艰难了。 “将军,报时的钟响就可以行动了。” 有人听到鸟哨声,赶紧来报告。 “那就行动。”应晟站起来,看了一眼正期待一群男人粗暴对待的娼妇,突然问道:“若是你能靠织布就赚到养家糊口的钱,你会继续做这一行吗?” 娼妇愣了一下,不由得甩了手帕嬉笑道:“这位客官真是说笑,哪有靠织布就能赚到养家糊口的钱?又不是所有人织出来的都是蜀锦!” “可若是真的有呢?至少长安的东宫工厂,就有养活全家十口的女工。” 应晟再道。 “能吃饱,谁会做这一行呢?”娼妇顿了一下,缓缓坐起来,“算了,说什么糟心的话。几位爷不来的话,那我可得走人了,不然这月的客接不满,可得挨打。” 应晟摸了摸口袋,对手丢出一两银子,然后说道:“接下来躲好别动,郁洲岛,要乱了。” “诶?” 当! 一声铜钟的响声从港口的塔顶响彻,悠扬之声却也不持续,接着就被淹没。 “琅琊王氏,窃盗国土,奉命平之,还归东海!所有无关人等闭门自留,莫要乱走,否则杀无赦!” 第177章 项猛奴的布局 “哈哈!原来土酋的部落还有这种借种的风俗!” 王之和还在和项猛奴吹牛打屁。 项猛奴也是豪爽的连连劝酒,两人都很开心的样子。 只是听得悠扬的钟声,王之和这才反应过来已经黄昏了。 再看看已经吃得差不多的酒,以及左拥右抱的项猛奴,王之和滴溜溜转了转眼珠子道:“项龙王今夜不如就在寒舍稍息,定然宾至如归。” “哦?这个倒是可以。” 项猛奴抬起头,醉眼朦胧,脸上的酒晕不似假的,舌头都有点大了。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 王之和起身说:“那我去让人安排安排。” “不用着急!”项猛奴也站了起来,不过手抓着瓷盘,又顿了一下:“我自己就能安排!” “哈哈!龙王爷这是喝醉了呢!” 王之和挥了挥手,让两个歌姬赶紧搀扶,别让项猛奴倒下。 “没醉!”项猛奴推开歌姬,然后恼怒的砸了手中的盘子,捏着一块碎瓷片,“老子还能喝!” “对对对……”王之和没想到项猛奴酒品这么差,赶紧下压,“那就请龙王爷自个走两步!” “嗝……好!好说!” 项猛奴的瓷片也没丢,还自己拿起酒杯,摇摇晃晃走到王之和面前:“酒!再喝两杯!” “好好好!” 王之和也是个老好人的形象,事实上他本人接触的妖魔鬼怪可太多了。 许多五石散专业户,跟着主家的几个公子哥跑来这里逍遥的时候,那姿态可比项猛奴差太多了。 看着递上来的酒杯,王之和赶紧接过,赔笑道:“多谢!多谢!来,干了这一杯,为龙王爷发大财贺!” 举杯,门外传来焦急的喊声和响动:“管事!不好了!项猛奴的船是来抢劫……啊!” 王之和听得一愣,看向“醉眼朦胧”的项猛奴。 当然,虽然还有醉态,可是嘴角牵扯的残忍笑意,让他遍体生凉! “项……呃……” 项猛奴趁他失神,瓷片一下扎在他的肚子,疼得王之和瞬间冒汗:“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问题很好回答。我是东宫的人呀。” 项猛奴将瓷片拔下来,王之和捂着伤口不断退后,眼神更是惊恐:“难道……” “放心,陛下不会那么早东出。不过,世家之于地方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毕竟青州来了一个都指挥使,而东海乃至琅琊,都是这位都指挥使管辖。我这个平东将军,只是配合他在东海立足罢了。现在我拿下郁洲岛乃至朐县,东海郡尉王琛之应该会坐不住。” 项猛奴甩了甩瓷片上的血,看向王之和,“我可是听说,整个郁洲岛,都是他的家业。丢了这里,琅琊王氏或许不会说什么,可他能挨得住吗?” “你……你不会得逞的!”王之和脸色越发难看,目光游移,想要找个机会突围。 “放心,我不会杀你。”项猛奴笑道了起来,“我接到的命令就是,以郁洲岛为基点,辐射周围,包括朐县乃至海曲和琅琊。你去告诉王琛之,我只要郁洲岛和朐县,他若是识相就别派一兵一卒过来,如果不识相,我可不介意连着他一起收拾掉。给你一下,就是让你不至于去了,就死在王琛之手里,回头你可是会感谢我的。” “你!” 王之和脸色难看。 恰逢此时,门被撞开,本来吓得花容失色的歌姬们,再也压抑不住恐惧尖叫了起来。 毕竟任谁看到一个滴血的脑袋,也会露出恐惧。 项猛奴摇了摇头,只觉得吵吵:“闭嘴。” 歌姬们立刻捂住对方嘴巴,缩到后方瑟瑟发抖。 “将军,郁洲岛已经拿下,坞堡也没有防御,一个冲击就攻破了。不过里头居住了不少人,其中还有王之和一家。” “应裨将呢?”项猛奴问亲卫。 应晟虽然身份敏感,但应昭也嘱咐过,稍微照顾一下这个只比他大了几天的堂兄。 不管应玄出于什么目的,至少皇位的传承上,应昭还是不惧怕任何人对自己进行挑战的。 所以这一次让应晟参与攻打,自然也是尽快将这位爷的功劳升上去,项猛奴可不敢留这尊大佛在自己庙里。 趋利避害他也明白,大海凶险,万一应晟无了,自己也得遭罪。 就算活着,将来要是有人拿应晟的身份说项,他可是十分容易受到牵连的。 因此最好是能提前让他离开东海系统。 比如去开辟渤海的海军,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应昭也是需要项猛奴之外的人掌管海军,同时还能策应近海作战,渤海海军的位置空着,项猛奴猜测大体是留给应晟的。 虽然是皇族,可是应晟在玉牒上,是应玄的养子。 也就是等于应晟在法理上位庶出大皇子。 只不过收养的圣旨下来以后,应昭并不在意,管你谁老大,自己一样是嫡子。 而朝野之间对于应晟的身份避而不谈,毕竟是应昭大伯遗孤。 应晟本人也不傻,选择了规避,后来干脆离开了长安,出来外海。 弄得现在他本人其实并不被多少人知道。 年青一代,甚至可能听都没听过他的名字。 除了看名字,大体知道他和应昭一个字辈,应该没有别人清楚了。 但终归是皇族,应昭也需要几个皇族协助自己,不然压不住外边这一群骄兵悍将的。 平衡,是一门艺术。 项猛奴能在澎湖混这么久没有变心,除了应昭人格魅力之外,更重要的是应昭自己也留了不少后手。 只要够聪明的人,也肯定不会有犯傻的机会。 而且应晟身份敏感,项猛奴也是防备他的人,两者其实相互都形成了制衡。 这就是为什么项猛奴不会觉得有人呆在身边监督自己而反感,有时候还会觉得这个应该是自己要盯着的人。 当然,作为补丁的谢昌表示很干,他一个人得盯着俩,还要处理后勤,很累的。 所以听到应晟的名字,亲卫的表情稍微一变也就恢复常态道:“已经拿下了郁洲岛的港口。应裨将应该快上来了。” “好。那么现在让医师过来,给王之和止血,然后随军送往郯县。让应裨将主攻……嗯,就他主攻。”再确定了一下自己的措辞,等王之和被带走。 项猛奴深吸一口气道:“让应裨将尽快拿下朐县,逐步撤走朐县百姓和钱粮。 马上就夏收……倒是可以抢一次! 等他撤回来之后优先进攻海曲、琅琊,再命人安排大船去辽东的旅顺港,请旅顺港驻扎的棠三出兵,他打东莱,吸引走胶东国的兵后,我再找机会偷袭胶东国。” “是!” 第178章 大摇大摆的进入朐县 郁洲岛拿下之后休息半日,应晟带着军令和船粮,绕过郁洲岛。 然后在第二天凌晨,缓缓的将人散在了滩涂,泅渡来到了岸边聚拢。 并且有人装成商人,停靠朐县海港。 朐县的市官一看有船停靠,还不是王家的船,一时间觉得稀奇,以为是什么地方的来的私船,想要上来敲诈一笔。 结果跳下来的人各个带着兵甲,吓了他们一跳。 “你们……” “海龙王的人。”一个家伙随手甩了两吊钱在市官的身上,“拿好,我们进城找乐子,别打搅,知道吗?” “是是是!”市官一边点头哈腰,一边大喜的拿起两吊钱,毕恭毕敬的送走了他们。 “都说海龙王有钱,没想到手下一个顶一个的大方,要不是家里死活不愿意我出海,我也能这样豪掷千金。” 市官连吏都不是,充其量就是差役,并且汤国的差役往往是贱业,别看他们好像很威风,那也只是对升斗小民而言,稍微富裕一点的自耕农都去当吏员了。 当差役,得去盘剥老百姓,会被指指点点,永远抬不起头的。 所以差役一度成为青皮无赖的代名词,也就只敢对弱者挥出铁拳,对强者只能唯唯诺诺。 只不过这个市官并未发现,因为给他直接放走了人,导致了朐县对应晟而言简直畅通无阻,黄昏时汇合,朐县的布防全部放在了应晟的桌上。 看着情报,应晟长叹一声拍桌站了起来:“难怪太子一定要灭了世家!在这么下去,国将不国了!” 边上的人们都点头。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朐县,人口十万,按道理来说是个大县,那么布防的军事力量应该在一百比一,就需要一千个士兵的员额。 而且靠海,那么还需要两百左右的水兵。 也就是一千两百人的员额才对。 可是今天打探了一天的消息,朐县只有两百县兵,剩下的缺额全被朐县令淳于蟾占有。 淳于蟾是淳于诞的族人,是青州胶东国高密县分支。 淳于蟾占据一千人的员额,就是实实在在的民脂民膏。 喝兵血……自古有之的操作。 总之,朐县就是一座只穿了一层薄纱的美女。 随便一推一撕,你就能为所欲为。 “若是有一场动乱,就这样的城防,怎么可能守得住?”应晟说完自己都沉默了一会儿,“罢了,今夜就行动,就两百士兵,能反了天?” “是!” 尉官齐齐站起来应答。 …… 夜里。 朐县的城门都是开的,甚至四个城门,两座水门,只有二十个人戍守,并且城头连火盆都没有,时不时能看到几个梁上君子从城门爬上爬下,带走了城内一些居民的财物。 “快点!都轻手轻脚一点!别被守门的那群家伙看到了,上次我可是花了七成的收获,这才让他们放咱们走的,要是被看到了,又得给七成,那一天又白干了。” 梁上君子的头子在催促。 为了节约这七成的“出城费”,他们宁愿自己用飞爪攀爬城墙进出,也不愿意给正在打盹的士兵们钱或者悄悄经过。 可笑! 总之上边的人下来了。 下边的人悄悄擦了一下冷汗,左顾右盼确定安危:“没事,赶紧走,快!” 声刚落,下一秒他就顿在原地,后方贼眉鼠眼的几个家伙还没反应过来,一下就撞了上去:“头儿!你在干……干干干……” 撞到的人眼瞳在地震,眼前的草丛里头,明晃晃的出现了一群着甲的大汉,在银月下闪烁冷光的刀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知道县衙在哪对?” “知……知道,刚从里头出来。” 应晟一听挑眉道:“淳于蟾居于何处?你也知道对?” “知道……在县衙后的大院,他已经在里头居住了十三年了!大侠们是打算抢劫是?我……我可以带路。” “带路就行。要是带得好,回头给你多分两亩地,让你不用偷东西也能活。” “诶?分分分……分地?难道你们是下邳的反……义军?” 这个梁上君子显然是个消息灵通的家伙,还知道下邳出现了一支反抗军。 “算但也不算。”应晟站起来,“淳于蟾得杀,不然朐县就会这么一直烂下去,直到换来新的人。总之,与其天下大乱,烽烟四起,不如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运转。出发了,区区四个人的城防,也配叫城防?” 应晟他们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家伙听得响动,抬起迷蒙的眼睛挥手说道:“谁呀,大半夜的不睡觉……好汉饶命!我……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应晟看他麻溜的跪在地上,武器就这么丢在地上,熟练的动作,让他不由的想起情报收集时送呈的消息。 朐县三个月前曾经遭到一股海盗进攻,只有区区二十个人,就轻松的打了进去,还杀伤杀死近百人,掠走了足够百人食用的粮食跑了。 至于这群人去了什么地方 根据郁洲岛那边的传说来看,估摸是朝北面去了。 大概十来条渔船,要沿着海岸线,尝试渡过高句丽外海,再通过大海去倭国碰碰运气。 倭人…… 应晟挥挥手让手下将四个守门的都绑了,然后一步步走进了朐县县城。 野马台国他也去过,那里现在正在内乱,卑弥呼去世之后,倭国的东边出现了一个叫做大倭(大和)的国家,地盘不大,声势却浩大,号称要一统倭岛。 野马台国正在和大倭混战,同时他们也遣使走百济国的路子,来到长安朝贡国。 并且,冒充了野马台国的国名,结果被应昭戳穿了。 应昭其实也是误打误撞,因为他记错了名字,认为这个时代的倭国,应该叫“大和”才对,结果一说和国,对方居然应了。 然后礼部官员火眼金睛,直接发现了端倪,这才戳穿了和国正在冒人野马台国。 使者被下狱拷打,最终得到了和国是野马台东边崛起的新国家,正在和野马台国交战,来这里是为了求得行的生产力和技术。 因为主持大和这个国家生产的人,正是一群来自先秦、楚汉之交、三国、两晋时代的“渡来人”,他们也发现了自己和中原的技术出现了代差,于是才来求技术的传入。 不过最后应昭重新册封了两个国家,分别以野马台国册封卑弥呼所在的国家,册封大和国为倭国,同时追赠了倭国的开国之君为徐福,授倭武王的谥号,让倭国认清自己的祖宗,然后再给倭王赐姓徐福,名叫季。 要让倭王永远记得他们的祖宗是谁! 当然这也是为了找机会动手的准备。 要知道华夏一体多支,倭岛有金银矿,应昭没有理由放弃到手的肥肉。 等收拾完了高句丽,就对倭岛下手。 不过现在这种想法肯定得往后稍一稍,毕竟国内还得改革,没空。 但对于倭国来说却好像给他们打一针肾上腺激素一样,这群人花了点路子派人跑到沿海,到处宣传他们是徐福东渡的后人,土地有的是,只要中原来人。 不仅能免税,还能当人上人,来就给下国守的爵位。 下国守,这个爵位比较坑,因为是应昭给取的。 他说:“东瀛之地,蛮荒四野,当尊王攘夷,扩土扬威,方有出路。” 于是他派人去考察了一番倭国,至于派出去的人,自然是应晟他们这群东宫出身的家伙。 去之前应昭就给了一套东周时魔改出来的官制,朝中无所谓,关键是地方应昭老狠了。 结合倭国使者拷打得出来的情况来看,地方氏族势力依旧强大,于是他弄出一堆的爵位。 类似公侯伯子男。 分别为下国、中国、上国、大国、王国五等。 王国之下都称守。 然后还划定,只要拥有十亩地,就能称国。 十亩,那就是差不多一个大家庭的亩数。 可是……应昭给倭国的计量单位中,一亩只有一百平米…… 总之,现在的倭国因为应昭的“指导”,已经是一堆的国了。 甚至应昭还大方的准许倭国使者来中原招募流民,充实地方。 这是干啥? 腾笼换鸟呢! 总之,应晟对于应昭的做法不置可否,但倭国确实开出了不少中原流民无法拒绝的价码。 每年,东海舰队都要运至少三千人去野马台国。 野马台那边也改革了,毕竟倭国接受了全方位的“指导”,实力大大加强,还有大量的中原人抵达,拓荒、耕种,更先进的技术,让倭国好几场围城战,活活耗死了他们的地方氏部。 在倭岛两强争霸的格局之下,野马台国肯定也不会坐视倭国崛起,于是他们花钱找到项猛奴,求帮忙转运。 大量的沿海渔民,活不下去的人,纷纷投入倭岛的耕种之中。 他们并未直接参与战争,可是却提供了大量的食物,让这群倭人贵族打生打死,打到现在人不够了。 倭国的国王徐福季,已经开始打移民的主意,准备征召移民入伍。 那么……之后的倭岛是谁家的倭岛? “嘿嘿嘿!” 应晟被这奸笑弄得回过神来,转头一看,赫然是几个家伙拖着一滩烂泥一样的淳于蟾上了公堂。 “瞧他,还尿裤子了!” 一群水兵嬉笑着,应晟拍了一下惊堂木,众人肃穆,可是这一声却犹如追魂夺魄一样,直接惊得淳于蟾当场闭气昏厥。 “啊!” 这是他最后的遗言。 应晟都懵了。 让人尝试施救和按人中,做人工呼吸,结果都没成功。 “死了。”军医摇了摇头,“将军内功惊人,恕在下无能为力。” “……” 第179章 应阎王 威名和判断 朐县的接收工作很顺遂。 毕竟就两百个人的士兵,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再者淳于蟾被活活吓死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就传出去了。 弄得应晟一战成名。 号称铁面活阎王,瞪你一眼,就能让你灵魂离体,一切鬼蜮伎俩,你都无所遁逃,瞬间就能将你想要隐瞒的东西都照出来! 不过副作用就是,活阎王发功瞪你一眼,你人就得下地狱,还不能轮回的那种。 然后就看到了被抬着走出来,请了全城医者试了一遍针灸等办法抢救的淳于蟾。 结果……不言而喻。 应晟这边在忙着清点淳于蟾的全副身家,还有拷打淳于蟾的族人,套出消息。 但没想到的是,还没有动手,只是吓唬一句不说,那就找应阎王来审,吓得这些人立刻就招了。 毕竟淳于蟾的尸体全城的医者都尝试救了一遍,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救的。 想瞒都瞒不住。 就离谱! 应晟忍不住想要吐槽,奈何就算是吐槽估计也没有人听,索性就不管了,开始按部就班的推行项猛奴的计划。 首先,自然是将王之和送走。 应晟起身去王之和的帐篷,准备提醒他两句就让人送他走。 结果刚到帐篷外,就听到王之和在拍大腿哀嚎求饶:“几位爷!求求你让我走!我保证!保证将计划完整的推行下去!应阎王那可是通晓阴阳的主儿,我福薄,可见不得这位大神啊!” “王爷让你等着就等着,费那么多话做啥!” 应晟的亲卫都喊应晟王爷了,他的身份对于东海舰队的老人来说也不算秘密,好歹也是应氏皇族,未来应昭夺了天下,应晟不说平反,也能混个县王妥妥的国朝未来的王爵。 现在喊也应景。 只是应晟在帐篷外听得眉头直跳,想要进去又觉得不妥。 “我……我说,我都交代呀!我在郁洲岛还有一处宅第,里头养着两个外室,还有几百斤胡椒和肉桂,求求你们放我走!我把地址给你们,那俩女人也送给两位!” “地址在哪里好好交代,回头这钱得充公。” “对。别想糊弄我们!” “怎敢……可是阎王爷那边……” “这个……看王爷的意思。” 应晟听得亲卫们的说法,不由得皱眉生气的走了进来:“你们在干……” “噫!阎王爷!” 王之和看得应晟气势汹汹的黝黑面庞,作为一个海上风吹雨打日晒的男人,他是黑的发亮的那种,虽然没有传说中的青面獠牙,目光狰狞,不过生气的模样还是颇具威严。 下意识的,跪在地上的王之和脑袋一歪,口吐白沫,摔在了还地上昏了过去。 “……” 应晟看着昏厥的王之和,不由得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放松升高的血压。 亲卫们面面相觑,内心一阵戚戚。 老实说,淳于蟾吓死或许是他内心有所恐惧,那么王之和被吓晕,那是真的巧合吗? 还是说,内心之中有不好秘密的人,就容易晕厥? “你们将他送出去救治,别死人了!然后我写个纸条,你们好好的交代他别忘了任务,不想死全家,就按照这个要求去做。” 应晟长舒一口让自己放松的离开。 亲卫们瞬间肃然起敬。 这绝对是发功之后收工了! 厉害!不过以后也得小心了…… “是!” 看着他们挺直胸膛,应晟总算稍微满意的离开。 但如果被他知道这群人心理和眼神之中交换的意见,估摸又得气得血压高了。 然后,应阎王的威名不胫而走,一次是巧合,但第二次呢? 王之和活了,只是内心惊厥昏迷,身体素质比淳于蟾好太多了,所以人没死。 但根据目击者们的说法,只是走了进去,王之和就承受不住活阎王的气势,当场就昏了过去。 传到后边又变成阎王爷只是一声闷哼,隔着十万八千里,就把王之和吓晕了。 要说心里有鬼,就得让活阎王治治。 朐县的对话热闹了几天,伴随着最后一户世家坞堡被突破,抵抗的世家上下全族被应晟一声令下,全成了菜市口的鬼魂之后,活阎王之名,无论内外,都算是名扬了。 随后就是朐县的洗盘跟迁徙。 由于朐县地理位置相对重要,而且谢昌送来的消息让他整个人都发愣了。 那就是,李作德不仅吊打柔然,还抽时间去打了高句丽。 谁能想到李作德居然走辽西辽东的老林子和沼泽,一路轻车简行,只带了三千不到的重骑兵和几千轻骑,加一块真正投入战斗的可能不超过一万。 这是在赌,结果他赌赢了。 偏生昌黎阵斩十万,国内城下再斩十万,直接吓得高句丽所有部族不敢抵抗,全部麻溜的投降。 高句丽王高成河被杀,主帅乞伏安人授首,现在人头装在匣子,已经派人从海路抵达东西连岛,让他们走长江水道,送往蜀地,给应昭庆生。 是的,如果一路飞舟传递,十月初十的应昭生辰就赶得上。 去年的时候,应昭可没时间过这个生日,他在应付各种战争,评判最优战线。 根本没时间过。 但现在已经入蜀,相对安稳,作为应昭的亲卫出身的李作德,怎么能放弃这个让头家开心的机会? 预计十月初十,李作德就能解决掉参与的高句丽势力。 正式恢复汉四郡的管辖范围。 那么辽宁就不适合做镇了,边区还得朝着北方推,比如李作德在企划书里说,他提议将国内城朝北推到三江交汇地,然后沿着山脉走势设立一批军镇,等于将辽东彻底变成一个中转或者后方,利用海路将这里变成一个能够威胁幽冀青三州沿海的刀子。 未来想要南下幽冀,那只要越过长城,或者从海路运兵,齐头并进,就能快速扫平关东。 并且还能给关东持续造成压力。 接下来关东和关陇势力又要在朝堂上热闹起来了。 肯定得掐架。 现在的应昭,都快形成三线合围的局势了,再不反击,世家还有明天? 应昭擅长是野战,但不代表他打不了攻城战。 总之,兵源、钱粮,从何而来? 吵是肯定的! 不过应晟不关注这些,他现在更头疼的是,战线开得这么大,是杀得东北人头滚滚了,但少了这么多人力,单靠海运那得多少成本啊? 沿途的据点八字还没一撇,朐县十万人就算都去了郁洲岛又如何? 偌大的辽东乃至汉四郡的范围,移民十万人都得好几年! 按照东海海军现在的运力,一年最多运输一万人,想要填到辽东能发展都要几年,再来一个汉四郡…… 把青徐幽冀沿海掏空了都不见得够。 还有粮食! 虽然信上说,高句丽查抄的钱粮足够支撑几年发展用度,可是你还要朝北方推进防线,那哪里够? 应昭现在单靠蜀州只能顾得上西南的布局,没有年积累,他是绝对出不来蜀州的。 可是世家绝对不会再坐视九镇跟沿海这么乱下去。 “内迁……或者北伐,终究会选一个。我感觉沿海要乱,这个天下所有的局势将要因为李作德的克复辽东,而彻底走向激荡。陛下的所有可用力量,也必将因为李作德的成功而全部被牵扯出来。” 应晟分析局势,片刻他摇了摇头:“皇弟又能有多少力量?无非就是九镇和海军,事实上这一次放出青州都指挥使,就意味着所有的力量都放出来了。皇弟手中能打的底牌已经不多了,还能再变吗?” 扪心自问。 如果是自己,绝对做不到。 因为表面上看局势好像应昭一边倒,可是世家并不弱,或者说他们的根系太深,枝繁叶茂,绝对不可能轻易的倒下。 接下来,要么连根拔起,要么修剪枝丫。 但局面的初步胜利,绝对会让找机会的世家、寒门高潮。 因为应昭的赢面,已经做得很大了。 少了高句丽,柔然又被打废,北方的威胁几乎不存在。 那么九镇的兵马,可以开始准备南下了。 关东和关陇,能再继续斗吗? 高句丽被灭的消息一旦传到长安,最多一个月,这群世家一定会妥协出一个结果。 不妥协绝对不行,再给应昭发展的时间,你还要不要活路了? 应昭现在展露出来的实力,足够打一场彻头彻尾的颠覆之战了。 只要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拼得全国户数减半,现在就可以打。 稍微懂得军事的家伙,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派人将我的意见送到项将军手中。” 应晟快速写了一封书信,提出出动全部澎湖水师的力量,将一切能控制的沿海,全部攻下。 其中包括长江口。 然后要开始劫掠所有不愿意投靠应昭的世家,来补充对东北、夷洲、吕宋、广州、交趾等地方的移民需要。 尽可能削弱世家在本地可以征发的一切,让他们自己亲手将社会矛盾激化,然后把自己推进火葬场。 必须抢时间! 战局至此,要么不打,要么就得往大里打,给应昭在蜀州争取时间! 应昭不需要钱不需要粮,甚至不需要地盘。 他要的是时间! 只要时间足够,他就能撑起一个足够平替地方的基层体系。 应晟大体也知道应昭的计划,毕竟自小应昭就有过于常人成熟和冷静。 虽然有些时候想法天真,但很难不说他是真正的生而知之。 从海上对东面进行施压,用来拖住关东的绝大部分军事力量,并且进行钱粮运输的破坏,将所有的矛盾全部丢回长安朝廷。 这也是应昭曾经跟他提过的一种打法。 是的,应昭从很早就在做最坏打算,自然也考虑发过海军的作用。 接下来,就算是萧道成,不亲自下场东征西讨,将很难支撑整个国内的统筹格局。 世家的短浅目光,绝对会让萧道成气到脑淤血。 这是一定的。 第180章 上国请赔给我新罗钱粮地!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好字,好字啊!’” 汉城的城门口,一些汉衫文人鼓着掌,看着被扛进城市内的是匾额,由衷发出感慨。 “这些是何方来人?” 李作德刚刚从军营里出来,结果就看到了城门口的画面,不由得皱眉。 “应该是新罗国的使者,送来了新罗王的题字。” 负责汉城事宜的后勤专员翻了翻手中的册子,确定了送来匾额的人说:“这群新罗小民,又来拍马屁了,这一次居然提出要将以汉江为界还请我们归还他们的土地?” “屁话!真番郡和临屯郡的面积,正好覆盖了现在高句丽占据的全部土地。既然是恢复汉四郡,岂能将前朝国土拱手让人?” 李作德冷笑一声:“走,先进去,我倒要看看这群家伙,到底想要干什么!还有那个百济,也是一个狼子野心的家伙。” 纵马入城。 一些文人看到军队,赶紧让道。 “都散了,别再这里聚集。还有你们这些汉家子弟,都回去收拾收拾,回头适龄的都得从军入伍,虽然不用你们打仗,但是往后汉四郡都要屯垦,暂时以军屯为先。” 士兵驱逐了汉人。 不少士子都有点发懵。 不过一想到李作德麾下军队的屠刀,杀起来那是真的敌友不分的那种。 但凡你敢在这里跳,下场就是一个死字。 君不见多少躲在高句丽避难的汉人世家主家,就没有一户活下来的,全部被以叛国处死。 然后旁系支系虽然活下来了,但影响力肯定大不如从前,如今李作德才将朝鲜半岛大部分区域扫干净,剩下的就是一切躲在深山老林为祸一方的反抗军,或者干脆一些逃到了亲戚百济家,甚至干脆投降新罗。 新罗和百济这两个国家,表面是很恭顺,但是私底下接收了多少人口也不难估算。 大致跑走了五万多人,新罗两万多点,百济则是带走了三万多人。 然后人口一多,这两个国家就开始找李作德来讨要土地了。 厚颜无耻的说一直到汉江平原上南边,都是他们的地盘。 可是汉四郡的记载,真番郡一直到熊津江,临屯郡一直到洛东江。 三韩部落的土地,打底只有整个半岛的四分之一。 正好,这些地方就是两国自己占据的地方。 甚至还有好几处他们没有去讨要,结果两国使者来了,一哭二闹三上吊,让李作德的手下疲于应对。 毕竟对方有理有据,汉四郡虽然这么大,汉代以后就丢了,这一晃几百年了,那里却是都是他们的部民在耕种,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他们的地盘。 天朝上国,自当雅量。 “你们这群文人脸皮就这么薄?” 李作德下马,第一句话就呛得随军的军需官老脸一红:“他们说得也不算错,毕竟天朝上国的,吃相也不能难看。” “行了,别说这种虚名。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这些蕞尔小邦的君主,也不看看是谁册封的他们。要是觉得君王欺人,那就反一个试试!若是觉得亏,我也可以给陛下打个报告,给他们食邑,迁居中原去享福!他们敢要吗?” 李作德越过几个人,也不管后方的百济和新罗使节诡异的脸色。 大剌剌的上了主位,然后在椅子上坐下,一只脚踩在踏凳,手撑着大腿,让自己的姿势舒服了一些:“行了,百济的扶余真章和新罗的金虎巴是?” “下臣扶余真章(金虎巴)见过大将军!” 两个使者赶紧上来行礼。 他们俩都是各自王国的王室,百济姓扶余,新罗姓金。 不过看名字就知道,百济的汉化相对彻底一点,至少名字一听就不是音译出来的。 “说说看,你们两国是打算要多少我汉家的土地?” 李作德招了招手,也不遮掩个什么,直奔主题。 “这个……下国并非贪得无厌之人,只是汉江以南之土,却为我新罗旧土。” 金虎巴赶紧打蛇上棍。 而边上的扶余真章则是看白痴一样看着金虎巴。 没看出来这位将军一看就不好惹吗?居然就这么顺着说了? 李作德乐呵的笑了一下,接着转头看向扶余真章:“你呢?百济王的意思呢?” “这个……下国国小民贫,实在无力支撑耕作。若是上国不弃,赏些耕地即可。当然若是上国不言列土封疆,那下国恳请上国救济赈灾之粮。” 扶余真章硬着头皮用策略。 “退而求其次?”李作德玩味的笑了起来。 扶余真章瞬间后背一片冰凉。 总觉得这个独眼的将军笑得不怀好意。 “我听说你们百济最近跟倭国联姻了?”李作德又说道,“倭国近来跟野马台国打得厉害,甚至还朝着东边继续开发了对?” “倭国也为上国藩属,秦晋之好不过是为了不被倭国水匪侵扰。” 扶余真章赶紧低头,“若是联姻有为上国之策,下臣这就劝谏陛下,改立汉家女子为后。” 李作德瞧他毕恭毕敬的模样,呵呵摇头:“可没闲工夫管你们这些小国之君的床帏,既然你跟倭国联姻了,那正好,倭国以东又有六百里地,那里只有一些土人,若是你们缺地,那就移民过去。” “这……” 扶余真章震惊的抬头。 “很意外吗?六百里换你百里不到的土地,难道你不愿意?” 李作德的话,让扶余真章连连摇头:“远渡重洋,只怕死伤无数。” “这个你放心,既然让你们东渡,那肯定不会这么草草的了事,我给你双倍于百济的人口,让你们国家用作开荒的消耗,并且未来五年,你们在倭岛的开发口粮,我包了。” “这……”扶余真章瞪大了眼睛,突然之间内心激动了起来。 好像这个买卖不亏啊! “同时,我可以给你们安排八百精锐,由他们替你们扫平部分阻碍,不过回头记得封赏他们。要知道这八百人,可是硬抗高句丽十万大军,生生杀穿不说,还横渡了新罗离开了呢!” 李作德的话,让新罗使者瞬间羡慕了。 那八百刑天军,简直就是一群猛兽。 不过既然是汤国的军队,那岂不是可以趁机…… 金虎巴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后道:“大将军,贵国的军队过境却丝毫不打招呼,致使我国百姓损失惨重,还望上国怜悯啊!” “放心,肯定怜悯。”李作德含笑,不过他的唇角隐隐的残忍,让不少他身边工作的家伙都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因为这个笑容,往往意味着死亡! “你们的国民,会有好好的生活道路,未来肯定能过得更好。” “这……可是粮食或者土地……”金虎巴还在心心念念。 “肯定给够,百济这不是空了吗。” 李作德的话,更让金虎巴内心狂喜。 虽然没有到汉江流域,但也是不错的呢! 至少解决了百济这个威胁! 而且现在汤国还在内乱,机会……有的是! 扶余真章看李作德喊来文书,然后那笔在一张地图上涂涂画画,然后递给金虎巴:“这地图你拿回,给你们王看完就烧了。” “是是是!下臣晓得!晓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烧了,但好歹有了凭证。 甚至他连字写了什么都没看,揣兜里就被李作德挥手让他赶紧回去报信。 “那下臣告退!” 金虎巴溜了,兴高采烈,趾高气昂,出门就跟自己的随行官员吹嘘,自己是如何义正言辞,然后骂得李作德当场服软认罪的。 因为说的是三韩土话,包括扶余真章都听不懂。 “至于你国的人口,你回去让你们大王清点全数兵马,然后去新罗边境集结,最近临屯郡粮食比较多,你们要渡海东去,南边的港口比较省时省力。” “下臣明白。”扶余真章点头,李作德又写了信,盖了印,压了火漆递给扶余真章,“这信是给刑天军的乙支易德的。别打开,上边的火漆没了,他们可就不认了。另外他们也是扶余人,你们可以放心跟他们合作。因为刑天军东渡之后,落地就不再为我汤国兵马了,你们跟他们合作,他们掌握了不少先进的耕种技术,也会作战,各个都是将军的材料。开拓,少不得他们。” “谢上国!” 扶余真章拿走了书信,内心则是激荡了起来。 人口两倍,土地六倍,还有强兵保驾护航,隔壁还是自家的姻亲,简直天胡开局啊! 管不得百济大王乐意与否,反正作为贵族的扶余真章自己肯定乐意。 谁会嫌弃自己治下人口和土地多呢? 等他们都走了,文官他们就皱眉上来:“总督,真要给?” “给呀,上国难道不应该施仁义吗?”李作德随手抓起坐上的炒黄豆咀嚼。 “可咱们可没多少人口和粮食可以给呀!” 文官们都皱眉。 “谁说没有?新罗婢不是人吗?” 文官同时:“?” 但下一秒,突然有人一拍大腿恍然:“总督给的地图……” “烧着带去阴间嘛!地府里什么都有!别以为我不知道新罗什么打算,一群土着蛮夷,居然趁着我们没有南下的时候,装成强盗跑到汉城洗劫了一次,要不然你以为咱们能这么轻松杀进汉城? 老子不少细作折在他们的洗劫之中,这一次新仇旧恨一起处理了。正好杀鸡儆猴,让图谋伸手半岛的倭国注意点,跟百济联姻,还约定时间打新罗来抢掠人口,好弥补他们这段时间跟野马台国的消耗。 现在正好将这些狼子野心的家伙全部弄走,整个半岛腾出来,将玄菟郡的名号南移,以马訾水(鸭绿江)和统万水(图门江)为界,将南方的临屯郡一分为二,然后在新罗旧地设釜山郡,百济旧地设熊津郡,再把耽罗岛(济州岛)丢给东海海军去当中转,这样一来人口转运速度能提高不少。 而且陛下对东边的倭岛有心思,刑天军那群混蛋就当废物利用了,到时候若要对倭岛出手,少不了他们这些钉子戴罪立功。” “妙!妙啊!”文官们都拍大腿了。 灭个国真的不算什么,毕竟高句丽都平了,也不差一个新罗。 新罗做事恶心也就算了,还口口声声指着他们说都是他们的错,应该他们赔偿。 拜托,摆正一下自己的位置,谁才是大佬? 大佬能有错? 所以灭新罗,将土地自己笑纳,正好能将海岸线腾出来,沿着入海口和河流溯水而上安置人口,倒也能省下不少开垦时间。 地也是现成的。 只要一年,就能彻底恢复生产。 而且百济那边,灭了新罗之后,粮食不就有了? 他们可是洗劫了一次汉城呢! “总之,尽起大军。并且派人去宣传百济不打算按上国之策奉送土地,已经起兵朝着边境靠拢了。” 李作德再给添一把火,反正已经不要脸了,再不要脸一次又何妨? 应昭的做派,从来都是优先计算本国的利益再考虑其他。大方的时候是真的大方,小气的时候,那可真是小气! 总之,李作德学得好,他们这些文人也没啥心理负担。 什么时候上国做决定,还需要看你这些属国的脸色? 要么坚决执行,要么就去死,换一个人来执行,就这么简单。 第181章 新罗打百济! “王叔果然厉害。” 新罗法兴王金原宗,拿着地图,上边清楚标注,涂黑部分为新罗国土。 整个人激动而且颤抖得厉害。 百济没了! 三韩部落统一了! 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至于北方的汤国如何?不重要了! 单单现在就能消化一阵子了。 “陛下,王叔大功,但其中凶险,也是令人瞠目结舌。王叔舌战汤国犬儒,据理力争,面对鼎烹烈火威吓而面不改色。一片丹心尽为公!” 一些金虎巴的忠犬开始替他表功了。 金虎巴则是一脸正气说道:“往上不必多忧,汤国虽然不愿让出汉江之地,但那里早晚会是我们的!毕竟汤国倒行逆施,屠戮甚重,以至于东北十室九空,他们定然会优先朝着北方开发,到时候人口迁徙出去,汉江沿岸定然无人。等到汤国开始决战了,我们在徐徐图谋!” “嗯,王叔此言有理。” 金虎巴的话,倒是很符合金原宗的心意。 汤国破灭高句丽,一路南下之迅速,让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接管汉城,只能被迫劫掠一番退了回来。 但零元购带来的收益,简直不要太多。 而且汉江平原上的人口,真的令人垂涎三尺。 金原宗也是一个有雄心的王,未来就是稳扎稳打的发展,然后找机会北上,最好是能统一整个半岛,再不然就是半个。 中原总是会有乱遭的时候,他们有的是机会。 “大王,虽然上国言赐土,可是百济恐怕……” 有人提醒道。 瞬间,众人都反应了过来。 虽然百济的大臣满口答应,可不见得他们的王愿意当这个远渡重洋涉险的家伙。 万一百济狗急跳墙呢? 汤国可是一项懒得管边陲朝贡国之间的纷争。 你看看野马台国和倭国之间的争斗,这还不是应昭推波助澜搞出来的。 弄得现在半岛沿海,随时可以看到倭寇抢掠。 而且百济过去,倭岛就是三股大势力,本地的土人都没有活路,要么臣服要么死,就是这么简单。 总之,如今的局势,让金原宗也觉得是应该防范。 “那就让各地军主准备一下,将军队组建好,随时投入边境的作战。” “是!” 军主,一个始于智证王时代的名头,相当于地方贵族。 不过这个时候军主还不算强大,真正强大的时候是金原宗的儿子时代,花道郎开始崛起,整个新罗的军事贵族开始有了升迁通道,然后北方的高句丽开始衰败的时代。 不过,有趣的是,金原宗一下朝,就跑去寺庙,开始听一个东土大汤来的和尚讲经。 “慕容大法师,弟子来了。” 金原宗宣了一声佛号,然后开始在寺庙里跟这个和尚共度一日。 这位大法师可是自己求了好久,才让他愿意亲自讲解佛经的呢! 看姓氏就知道,慕容氏的和尚,到底还是从草原四散,开始出现在各国之间,然后宣传佛经了。 除了慕容翰这种去了西天回来的“海归”之外,还有一些出现在高句丽、新罗和百济乃至倭国。 当然也有人去野马台国,但被杀了。 因为野马台是个神道国家,他们泛化了神灵信仰,而佛教太具备进攻性了。 也就只有隔壁的倭国需要,毕竟倭国的神道信仰一直阻碍倭国国君集权,佛教也是许多“渡来人”的信仰,正好用这个来拉拢渡来人,同时对抗神道信仰。 如今,高句丽已经是佛教国家,不过被灭了。 但大量南逃的高句丽人也会很快将信仰传遍新罗地方,只怕用不了多久,新罗从上至下都会变成崇信佛教的国度。 事实上,新罗国信佛,也是由金原宗推行的。 他在原本的历史上,走海路去南朝梁朝贡,并且他的手下官员从中原引入梁武帝改革过的佛教。 就是禁止吃肉,禁止结婚的那一套。 但现在的佛教,并未完全改革,汤国又灭佛,北方不少和尚也逃出来了,慕容大法师感觉岗位竞争压力变大,也开始不装高冷,赶紧麻溜跟金原宗讲解佛经。 …… 结果上下朝没几天,就有细作报告,百济集结了军队,靠近了两国边境。 瞬间,新罗如临大敌。 接着就传出李作德发现了百济在集中军队,已经派人去警告百济不要乱动,容易引发不必要的争端的消息。 但没用。 又两日,百济大军彻底集结完毕。 然后汤国的使者来了。 使者见到了金原宗:“新罗王,我家总督有令,让两国克制,全部解散军队。这一路走下来,可没少看你们在集结军队,是不把我汤国命令放在眼里了吗?” 金原宗看了一眼气势汹汹的使者,再看金虎巴那闭目假寐充耳不闻的模样。 看来王叔真的把李作德得罪惨了,派来的使者也如此桀骜不驯。 金原宗小心翼翼的说:“上国大使容小王禀告:新罗只是正常的编练兵马,并未有任何的进攻意向。” “哼!最好是!百济那边不用担心,我军从临屯郡南下,已经抵达不而出港,用不了几日就会到你们南边海域。到时候百济不走也得走!人和钱粮都给他们运来了,若是他们敢乱来,那就跟着你们一起覆灭百济!胆敢违抗国令,抵抗天威,天兵天将自然会教他们做人。” 使者煞有其事的说道。 金原宗赶紧千恩万谢,然后好吃好喝招待了使者,美女也送了不少。 伺候了三天,使者才心满意足的带着美女和金银离开回去汇报。 然后突然边疆告急就传来了。 金原宗还没消停三天,百济军突然突袭了“汤国”的舟船,俘虏了六条船和上千士兵,并且还有一支马步军打过了边境,开始攻城略地。 消息传来,金原宗吓了一跳,汤国这么不经打的吗? 后来一听只是运兵船,并未有舰队护航,导致了被俘虏之后,金原宗更信了几分。 不过现在百济真的狗急跳墙了。 那……确实没有退路了。 打! “来人,安排使者敬告李总督,此事是百济抗命,我新罗只能被动还手。” 金原宗决定出兵了。 敌人都骑脸了,怎么能不打? 只是金原宗却不知道,所谓的运兵船运的只是一批穿了皮甲的三韩奴隶,突袭新罗城池的则是高句丽人仆从军假扮的百济人。 等他出兵,夺回城池,然后打进百济境内之后,百济都懵了。 新罗也太心急了,我们这里还没撤呢! 然后刚刚上岸呆在熊津城见李作德百济王一脸懵逼。 新罗打来做什么?我这里马上就要撤离了啊! 第182章 哭!给我哭! “新罗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百济王扶余云明(一说明秾,这里采用南朝梁史书名字)忍不住将手中的书籍砸在了桌上。 他在八年前嗣位,就没少遭到新罗和高句丽联手敲诈打压。 现在倒好,高句丽一挑二,直接将百济和新罗差点打崩,双方关系也进入了升温期。 百济勤勤恳恳种地数年,跟新罗把手言和,就是没有机会等到高句丽衰弱。 反而等到了更强大的中原天朝杀来,高句丽愣是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整个国家朝夕之间就被踏平。 虽然对于李作德移封安排觉得很霸道。 但是朝野上下,都觉得前往东国(日本的关东地区,扶余云明娶倭国王女,就按照本地人的发音来)开发也不失一个好处。 毕竟汤国不屑东国土地,可是东国那边却有一片平原,百济商人也曾经去过那里,当地的土着是难对付了一点,但却可以暂时用作跟倭国的缓冲。 如此一来,百济还能获得两倍人口跟五年口粮,横竖都不算亏。 并且刑天军的威名,他也听闻了。 作为一个八百人打穿了新罗的恐怖军事力量,如果能吸纳他们进入百济,也能平衡现在尾大不掉的贵族势力。 简直就是天赐的良机。 结果没想到的是,新罗竟然如此等不及,还用拙劣蹩脚的理由,说是他们百济先劫掠他们的。 并且还屯兵边境,定然是想要负隅顽抗,不愿意东迁。 劫掠个屁! 隔着几座山,你跟我说我跑去劫掠你? 犯得着吗? 再者上国要迁徙,确实靠近新罗边境的港口适合作为离岸港口,毕竟对马岛就在那边依托对马岛作为跳板,就能轻轻松松抵达倭岛,并且还能省下大量的损失何乐而不为? 以我看,你们是担心百济连着底层的三韩奴隶,一并被迁徙走! “大王,此事应该报告给上国。” 扶余真章赶紧开口,并且眼底闪过一抹锐利:“这是一个机会!正好将新罗覆灭,新仇旧恨一起报了。顺道还能带走更多的人口。” “……” 扶余云明愣了一下,紧接着眼底也闪烁着确实的神光。 没错,这是一个机会! 新罗不讲武德的偷袭,那么眼下李作德就在熊津城。 只要速度够快,将一切证据都做全,新罗就是裤子上裹黄泥巴,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那种! 而且百济能和上国一起出兵,胜算可以说拉满。 汤国可不是之前的几个朝代,在现在,中原的科技树暂时是全球最高,大食人还未崛起,他们还在波斯麾下遭受压榨。 亚洲大陆上,也就只有一个汤国能够纵横捭阖整个天下局势,更遑论东亚自古就是华夏势力范围。 “可是……我们怎么劝上国出兵?毕竟……上国也得听人言,确定之后再论决策。” 扶余云明有点不确定。 “大王,扶余人乃是华夏族人呀!” 扶余真章凑上前来,面授机宜:“上国言华夏一体多支,扶余作为东夷之后,也是华夏一支,并且我国都是扶余人在统治,同那倭国的渡来人一样,都属于华夏一支,倭国冒认野马台国却未曾受罚,反而受了册封,不就是因为他们是华夏分支吗?既然如此,那么帮亲还是帮三韩野人,我想您应该知道该怎么同李总督进言了。” “这个……确实如此。”扶余云明身板挺直了几分,“我华夏族人,岂能跟野人混同?既然三韩野人敢胡乱杀戮,那便请汉家的主人救救咱们这些远房的表兄弟!” “大王,李总督设宴,请您过去。” “这就来!”扶余云明转身去更衣。 扶余真章告退。 出来之后,看到一个汉式儒衫的年轻人正笑着等他。 “沈先生,可是让您久等!” 扶余真章上来拱手,十分客气。 “不久不久。”年轻人笑道,“那么接下来,该如何?” “自然是等待李总督的雷霆之怒,还有那三韩野人的覆灭之时。”扶余真章不无恶意的说道。 “扶余为华夏一支,陛下是认同的。只可惜,因为高句丽的倒行逆施,以致于扶余人之中存在了不少极端反族群的分子,跟着三韩人混久了,却忘了自己的祖宗是谁。东渡之后,还有倭国也要注意,本地的倭人已经离群索居近千年,他们的王学了没几天的汉制,居然开始自称天皇,实在有点贻笑大方了。你们过去除了开拓,自然也是监督敦促。” 沈先生嘱咐着。 “是,不过……倭国强势,若是东渡,倭女王后定然作妖。” “那就找机会废了他。既然是华夏汉家为父,诸支为子,谁正谁庶,自有定论,王族血脉的血统当纯正,倭女听说是倭王同野人所诞,其子岂能为君?” 沈先生冷漠的提醒着。 “那可否晚几年?” “随你,别后悔就行。”沈先生平静的看向大海:“其实,远渡重洋,不仅容易触礁、还容易遭至水土不服。” 扶余真章点了点头,明悟自在心中:“大王会有决断的。” “那就这样,答应你的资助,自然会给你,不过我建议你去虾夷岛,那里虽然苦寒,但却有建国自立的资本。你就算不为自己谋,也得为子孙谋。” 沈先生悠悠的说完,自顾自的离开了。 扶余真章思考着他的话,然后看到大王的轿子带着扶余云明去见李作德了。 顿了顿,他有了一个主意。 …… “呜呜……” 行完礼的扶余云明落座,却在李作德说开宴的瞬间,痛哭流涕了起来,弄得欢快的宴会气氛一时间尴尬了。 “咳咳!不知道百济王为何哭泣?可是因为饭菜不合口?” 李作德虽然知道扶余云明想做什么,可还是被他这哭声弄得有点尴尬。 简直是听者落泪,闻者伤心啊! “小王……小王之错,不该如此……呜呜……” 百济王忍不住掩面,可是哭得真的很伤心。 作为百济未来的“圣王”,单从谥号就能看出他的能力绝非一般。 但这种无师自通的哭戏,简直惊艳到了李作德,就连应昭演戏的时候,都不知道比他尴尬多少倍。 照理说,应昭还是不适合演戏的。 但凡会演戏一点,也不至于提刀就冲了。 “咳咳,有事但说无妨。”李作德装作不知道。 扶余云明哭了一会儿,幽幽道:“看着桌宴和乐,却忍不住想到廉村被新罗屠灭的消息,那人头潺潺,鲜血涌动的画面,实在让我……让我……哎!我华夏支脉,只能被三韩野人如此欺辱吗?” 李作德看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新罗抽皮扒骨的模样压根不似作假,估摸是真的没少被欺负。 想了想,李作德继续说道:“过去的都过去了,往后你们东渡,就不会继续跟新罗打了。” “岂能过去啊!就昨日……新罗发兵,屠戮我扶余族人……小王依上国勒令,绝不越过边境半步。可是三韩野人却不讲武德,对我国人进行杀戮,掠夺三韩出身的奴隶……” “什么!你是说华夏族人正在被屠戮!” 边侧的文官们都坐不住了,腾的一下站起来:“百济王,可是真的?” 扶余云明被他们这一声吓了一跳,不过看他们如此反应,内心可是乐开了花。 “扶余人、汉人、靺鞨人,凡此三族,非三韩种类,尽皆屠戮。”百济王长叹道,“百济国……无可奈何,可是新罗人却肆意起兵攻伐……” “啪!混账!” 文官群体当场就炸锅了,更有一个家伙跳出来:“总督,给下官三千精锐,下官亲自带队兴师问罪!我华夏族人,岂能随便屠戮!” “只怕新罗人不会承认。”扶余云明阴恻恻的加了一句,不过说话的时候抬起长袖掩面,只露双眼防止被人像自己翘起的唇角。 第183章 炎黄苗裔,华夏万族 “那就直接灭了!他奶奶的!”一个大汉当场拍案而起,“我华夏人岂能白死?总督,这一次我肃律泰请去!陛下曾说,扶余靺鞨,肃慎之后也,炎黄支脉,世镇东北,乃汉家同胞。 我于辽东勤王(应昭打辽东时他麻溜投降成为带路党),陛下见我勇猛果毅,治军严明,以我发音,赐我肃律氏,勉励道:‘若遇外族袭扰,当通报同胞,共御外侮!’今日之新罗敢屠我华夏子民,明日就敢趁虚而入!如此狼子野心之辈,岂能留下?” “好了!”李作德一拍桌,没想到肃律泰居然如此大反应。 嗯……自己好像没有告诉肃律泰这些非辽宁镇的部将,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来陛下的教化,还是有用的。 肃律泰确实是个猛将,现在也不在东北放牧,而是留在武川镇里呆着。 但他没少从白山黑水之间招揽同族人,按照他的话说,靺鞨并不在北疆占据优势,虽然华夏一体多支,但却也有远近亲疏。 他们远在东北,可是真的很少有机会在中原政权露面,影响力甚至远远不如契丹人。 因此,既然选择跟着应昭混,那就得多多带领族人走向光明和未来。 岂能一辈子呆在山林之间渔猎? 现在肃律泰一听靺鞨人被屠,整个人都绷不住了。 本身靺鞨人就够惨,高句丽想打就打,他在武川镇发达之后联系了黑水靺鞨,结果发现黑水靺鞨都迁徙到海滨了,高句丽还打他们。 如果说高句丽人是华夏分支,同族之间相互掐架汤国不好插手,那你三韩野人算什么东西? 还杀汉人…… 你这不是厕所里打灯笼吗? “呜呜呜……”扶余云明又哭了起来。 原本沉寂的气氛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哭声,却也变得更加凝重。 所有人都看向李作德,不少非辽宁镇的将军也都义愤填膺。 “行了!先派使者去……” “总督!此事必须严肃处理!若是不能杀鸡儆猴,上国何曾有威严?”文官们反驳,义正辞严,“此事不能妥当,那么我定然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 李作德看向文官群体,卧槽这都是一群什么牛马? 你们不是跟我一伙的吗? 但再仔细一看,自己身边的文官…… 山越人一个、扶余人一个、契胡人一个、羌人一个、奚人一个、丁零人一个、敕勒人两个、靺鞨人两个、高车人三个、鲜卑人三个、匈奴人三个、汉人十五个…… 好家伙! 难怪各个反应这么大,感情这是你们的诉求啊! “行!此事派兵去调查,一旦查证属实,那就灭了。杀鸡儆猴,有什么问题,与百济王无关,本督担着!” 李作德拍案而起,“我李作德绝对不容许任何残害我华夏生民之人出现!所斩之异族,悉数送往杀敌城,要让他们震慑残害我华夏之人!绝对不能再出现高句丽这种数典忘祖之徒!也绝对不容许野人们的肆意妄为!” “是!”众人起身,行军礼,然后转身离开。 无论文武,气势汹汹。 看得百济王都惊呆了。 “上……上国愿意为了小王如此,小王……小王感激涕零,不知所言啊!” 扶余云明跪坐在踏上眼泪都忍不住掉下来了。 “好了。百济不是高句丽这种忘祖之徒,而且高句丽屠城之事也查明,乃是西秦乞伏氏余孽所作所为。 高句丽国虽然灭了,但百济是华夏人为主体的国家,自然要善待。但雅言你说得是利索了,可是你下边不少人跟三韩野人学说话,只怕都忘了祖宗之言是什么了。 回头我给你安排老师,民间百姓必须正音,奴隶也得正音,另外户籍落户你得与时俱进,听说你们不少扶余人睡完奴隶,所诞之子依旧是奴隶? 这是不对的,要记得给他们改户籍,实在不行就国家抚养,自小与他们言明身份,华夏之所以高贵,就是我们除了血脉,也认文明。” 李作德图穷匕见,微微一笑:“我会安排使者随你们东去,好好的修改制度,就跟倭国一样修改。当然,倭国不听话,你们不一样,肯定不会让你这个百济王损失,相反我们会帮你集权,让你真正当一个王,明白?” “明……明白!小王谢总督!”扶余云明的脸上泛起了激动的红晕。 集权!他这辈子做梦都想看到的! “陛下常说,诸子远游,又因为长时间误会,导致彼此之间攻伐不断,若是有朝一日陛下扫清了国内顽疾,定然要为了廓清寰宇,替华夏诸子一起争夺足够的生存空间。这是一辆通往康庄大道的马车,百济王,你作为扶余人未来的代表之一,可别忘了上车才是。” “小王懂了!”扶余云明正色,严肃,甚至带着憧憬和虔诚,“炎黄苗裔,华夏万族;汉家为父,诸夏为子;八荒同文,寰宇同音;屹立世界,与天同戚!此乃红山之地,陛下勒石志文。” “明白就好。该教育就要教育,无论身在何方,都别忘了祖宗。脚下的地,就是你们的根,但天大地大,也不能拘束于此间。我们这些前人,当为后人开疆拓土,我们流尽血和泪,就是让他们能安享明日的花与月。” 李作德幽幽站起来,走了出去,声音幽幽传进扶余云明耳中:“陛下常说,中原只是一隅。 古籍残篇有言,殷人东渡,非去瀛洲,而是他们落脚之地,便是殷州。而有些地方有残片说:‘天下共五洲四洋,我朝所在之地曰神洲,越太平洋十余万里,有瀛洲,殷人欲东渡于此,避乱周氏。’回头我会让一支舰队准备试试,到时候从东国地路过,记得给予方便。” “小王明白!”扶余云明就跟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 如果真的如李作德所言,那岂不是说自家的祖宗早就遍布四海了? 要知道天命玄鸟,也是东夷族裔呢! 一样的来历…… 到时候也得安排自家的族人试试。 第184章 赌国运! 新罗大军打得很顺遂。 甚至可以说压根没有遇到多少抵抗,一路横扫。 毕竟百济国的军队都去了南边的港口,等待李作德水师运送后续的粮食和人口运送。 就连调令他们都没收到,而新罗国也不会莽上去,反而是铁了心想要打这个时间差,一口气打进熊津。 “大王,真要打熊津?那里可是汤国的地盘!” 几个军主有点古怪的问。 金原宗的决策,一时间让其他人诧异。 “自然要打,整个百济最核心的地方,也就熊津城。如今汤国并未出兵南下,我们可以安排一堆人马假冒百济人。打进去之后,劫掠人口和钱粮,就算汤国最后要回去,那就给他们,我们有了足够的人口,还愁未来的机会吗?” 金原宗是个敢赌的家伙。 不就是试探汤国的底线吗? 如果能趁机攻占熊津城,那是最好不过。 但如果没机会,那就让出去又何妨? 到手的财货才是真实的。 整个新罗上下,哪怕发兵百济,其实也是在进一步试探李作德底线,想要看看李作德到底是什么个想法。 如果他真的发怒了,再怎么样也得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急得新罗得出兵? 百济就是一个挡箭牌,举出来无非就是两个藩属因为某些原因起了争端。 天朝上国,总不会有脸拉下来亲自下场干! 金原宗印象中,新罗前几代,几百年,辽东乃至高句丽,都没有人管,哪怕求中原出手,换来的也大多就是你们自己打,打完了回来报告一下。 要不然就是给听话的一方送点武器和钱粮,让你们自己去卷。 总之,金原宗预料,李作德绝对不会将战局开大,因为这不符合汤国的利益。 新罗土地贫瘠,人口不丰,百姓多是野人,不通教化,而且此时的中原内乱,虽然应昭所遗留的全部军事力量,勉勉强强构筑出了一个强悍的网络,能够形成压制。 可这不代表他真的有办法继续对四周拳打脚踢。 李作德屠高句丽二十万,目的是什么? 无外乎震慑不臣,彰显武力。 但这种威吓又有什么用? 应昭三年不打柔然,柔然就敢觉得自己行了。 百万柔然,被应昭打得仅剩五十万,其中本部也就堪堪二十万,剩下全部都是外族,也不见得听他的话,他们尚且敢继续南侵。 李作德用二十万脑袋堆起来的威慑,最多最多就是五到十年,等年轻一辈长成,看到边区的汉人不怎么彰显武力了,你就看他们会不会为自己部落的生存而反抗。 一样的道理。 并不是所有的部落头子都向往中原的生活,但普通的牧民一定会希冀成为华夏的一员。 而强者能恒强,但弱者也不见得没有勇气反抗。 因此,在金原宗遍观中原乃至本国史书记载之后,得出了应昭现在绝对不会再拉开战线。 就算要打他们新罗也不怕。 他已经派人在是北面驻防,防的自然是汤国的北方军队。 此前他们能在此处顶着高句丽,现在也一样可以! 说到底,金原宗就是赌上这一次。 赢了,国存地有奴隶够,反正已经答应给自己的百济疆域,最多就是少给一点,但给少无所谓,人多了新罗就能开垦,就有兵源,就能变得强大。 李作德可顾不得一辈子的半岛,总有他走的时候,也总有换上懦弱总督的时候。 这些,都是机会! 就在金原宗下令西征的时候,李作德使者再来,要求金原宗停止进军:“这是一场误会,百济王亲自抵达汉城面见总督大人,正在明确说明因果。你们新罗也不能再进犯了,否则总督震怒,你们一个好果子都捞不到。” 金原宗并未管这个使者,而是安排金虎巴去说话,然后暗戳戳花钱花美女贿赂伺候,拖延时间。 自己则是根据使者所言进行推断。 李作德在汉城…… 那么这个机会就更大了! 百济王去了汉城,无论熊津还是那边的土地,都没有多少兵马。 如果能形成优势兵力,等待处理结果之前合围南边港口区域的百济兵马,那…… 老实说,小国想要出路,唯一的办法,就是赌国运。 一波梭哈,成王败寇。 金原宗让金虎巴等大臣旁敲侧击,又从使者嘴里听闻:“李总督近来兴兵,屡遭杀孽,导致东北十室九空,还仗着此等威严,排挤我等!不少文臣多有不满,此番参文已经上达天听,用不了多久,就让这个快要期满的李作德滚蛋!九镇,不需要总督!” “陛下……您觉得呢?” 灯火烨烨之间,金原宗将手中的信息放下。 “李作德,来九镇是一年期?” “听说是这样的。毕竟九镇总督,这个职位,实在……” “权责确实很大。”金原宗起身,踱步,低矮的宫殿内,十分逼仄,让他不可能走多久,就停下来,“出兵,敦促前军,突袭熊津城。中间的县城一概不管,带足干粮就出发,只要拿下熊津,里头的钱粮哪怕一扫而空,都足够我国起兵的全数费用了。” “是!” “另外,再安排人去告诉王叔,着令他为天使伴臣,好好招待天使,无论如何稳住他!最好是找机会让他上达天听,帮我们说好话,到时候此间事了,就安排人去朝贡,只要天子应允我们横竖都能有收益。” 金原宗决策对于寻常中原王朝而言,是很好用的套路。 不过应昭嘛…… 李作德的作为确实有点儿过火,当然不是说他打高句丽的行为过火,而是那二十万人杀得太过火了。 爽是爽了,但东北十室九空,他肯定少不了吃瓜落。 不过对于李作德的后续计划,将现在澎湖海军控制的沿海诸岛、琉球群岛、耽罗岛所形成的运输路线,然后将半岛三国几百年开垦出来的熟地,全部腾出来交给汉民继续开发,这一项策略是正确的。 因为辽东辽西大底都是烂地,开发了几百年,要么因为多山,要么因为沼泽森林,再要么因为冬天冰天雪地,暂时没有那么多耕地,也不可能养活那么多人口。 但半岛三国沿着河流、平原、谷地开辟出来的土地,足够容纳先期青州方向转移出来的人口。 并且只要一年,就能形成自给自足,两到三年,配合海上商路运送来的粮食,最多五年,就能支撑超过十万每年的人口迁徙。 这对于开发东北,可比直接从青州运送粮食来得便宜。 性价比不是一般的高。 当然前提是,这里得没有三韩野人。 不然肯定得乱遭。 金原宗也要赌,如果能撑着赌到李作德被弹劾离开,那么只要跟上国认个错,随便丢两个人去死,这件事情就解决了。 只是金原宗并未弄明白应昭到底是打什么战争。 正常争霸,应昭现在的实力,世家压根不会跟他对着干,相反还会麻溜投靠。 但地方肯定还是世家的。 应昭终究还是有一团火堵在心中,他也在赌,想要赌这一把。 胜半子,门阀倒下,民生大为改善,再续命二十年;胜一子,世家改造,升迁通道打开,再续命百年;胜二子,矛盾转移,对外开拓,同时将大量的功臣分封海外,输出矛盾。 只要发现有权臣,那就想办法往海外丢。 当然,这也只是基于现实的想法。 不过应昭还是尽可能保住大量百姓不惨死在战乱之中。 去已经有开发的熟地,让野人去死,换得华夏生民生存的空间,这一点上应昭会赞成李作德的决策。 因为一座半岛,现阶段容纳两百万人是足够的。 要不然李作德哪里杀得了二十万精壮? 而且高句丽的本体,已经南移好久了,大部分族人部民都在南方和西方,而开拓出来的熟地,又更多还是半岛上的。 所以,金原宗的野心终究不可能实现。 更何况这个使者也是个忽悠。 李作德人在熊津城见的百济王,什么时候是在汉城接见的? 还有,使者从海上来,怎么来得这么快? 金原道完全没有意识到这里头到底是坑呢?还是坑呢! 反正他跳了。 为了新罗的未来! 三天后。 熊津城外的新罗大军抵达一个葫芦口,在他们休息,吃了点干粮时,突然草丛里头冒出了几千猛男大汉,狞笑的看着他们:“果然是来了!怎么你们这些小国,一个个都这么喜欢赌国运?连后方的兵线都没有,就敢来奇袭?真是……不知死活!” 新罗人发懵的看着跳出来的草丛大汉,当场斯巴达在原地。 “这……这里怎么会有汉人?”新罗军主内心惊恐,“起来!防御……” “防?晚了!新罗蛮国,屠我城邦,残我族人,辱我华夏,岂能留置?杀!”肃律泰狞笑的让人摇旗吹号。 当天黄昏,只有十个人趁乱往林子里逃跑,剩下的人,悉数成了俘虏和尸体。 扶余云明在后边抵达,看着被俘虏的新罗军将,不由得唏嘘。 “这些可都是三韩野人中的精锐,若不是上国在,熊津城也得完蛋。” “哼!狼子野心之辈!熊津本为汉四郡疆域,新罗敢趁乱派兵来袭,定然是已经不臣。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安排人马,水陆并进,我要在七月底,看到新罗全灭的消息!” 李作德丢下军事文件,一脸冷酷。 “用不了月底,七日后我拿那新罗王的脑袋来祭奠惨死的族人!” 肃律泰拍拍胸口,一挥手,一千多白山黑水里走出来的靺鞨勇士,带着凶戾的气息朝着东边去了。 李作德没阻拦,看了一下这几千人,对百济王说:“百济国口众二十五万,新罗应该也有二十五万,到时候全部与你,带着东渡。” 扶余云明狂喜,千恩万谢,送走了李作德之后他回去本来打算找人来分享一下感受。 可是一瞬间,他猛地想到了什么。 百济国二十五万人,东渡奖励二十五万人。 然后新罗二十五万,让我带着走…… 也就是说…… 扶余云明内心一阵惊恐,甚至发寒。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李作德压根没想过自己从北面掏人口,而是要用新罗人来冲抵。 那么一切的一切……新罗的突然袭击,新罗的不知所谓,甚至就连王叔都有可能是被引导了。 这一开始…… 就他娘是一个局! “靠!半岛呆不得!倭岛适合我!” 扶余云明内心惊恐得汗如雨下。 如果新罗恭敬的话,那死的会是我…… 第185章 下釜山 百济大军打得很舒服。 因为前头有天兵天将帮他们开路,作为仆从的他们,只需要打打治安战就行。 并且上边也来了军令,所有新罗境内的非华族之人,悉数贬为奴隶,若是有混血家庭,则由上国辨认,确定为华族,则留,不是则进行发卖。 一时间,人人自危。 至于攻城略地,老实说,新罗人的基建能力跟高句丽乃至百济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三米的城墙,稍微勇猛一点的战士,随手一扒就冲上去了。 而且城市格局来看,简直和村寨差不多。 按肃律泰的话来说,他在草原负责督造的阴山城,同样是建在山间的,整座城池周长二十里,城高十五米,典型的要塞季规模的城市,同时也会成为当地牧民冬日入驻避寒的城市。 眼前这些村寨,他还真瞧不上,一个冲锋就从山下冲到上山,安排一百多个步卒,扛着五米云梯,直接越过护城河,一下跳到了村里头,然后几分钟后,城门就洞开了。 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战斗。 而这,就是新罗边防最强的要塞。 不过三日扫荡之后,抵达釜山城下,这才让肃律泰微微皱眉。 十米高的城墙,还有一条护城河,确实不那么好打。 自己吹了七天内肯定拿下新罗王狗头,看来这一次要全力攻打了。 结果他还没列阵,釜山城洞开,里头走出来了一个满身疤痕的浮夸衣服青年,花白长发随意的洒落在肩上,前头还特地梳了刘海:“肃律泰,你小子来晚了!我都解决了!” 这家伙…… 肃律泰看到来人一愣,紧接着纵马上前:“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平叛。听说你要七日内拿新罗王狗头祭奠族人,我怎么也得来帮你一把!” 中年人拍了拍肃律泰的肩膀:“不错!长大了!” “云叔……” 肃律泰被他这么一弄,有点儿不怎么自在。 “行了,人就在里头。这些年你在九镇没少吃苦。” 云叔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还行,不过契丹……” “灭了就灭了,我耶律云又不在意这个。一群不知所谓的垃圾,以为中原乱了,他们就有想法伸手了。老子是被他们赶出来了,但已经带出了足够的部族。我已经上书陛下,求他留下契丹的族名,希望陛下能让我们部落继承。” 耶律云双手环抱对于契丹的覆灭,并不在意。 这位是自小师从汉儒,因此在部落内,跟传统游牧出身的族人格格不入。 本来他看到大宁一带开始变得水热适中,一些汉人移民已经开始在本地种地出粮食,并且每年都吃得饱饱的。 他也想着跟着汉人学习,但提出想法不久,就遭到了族人的反对。 甚至被当时契丹族长孙长万驱逐,弄得耶律云一怒之下,带着自己的部落和族人杀穿了契丹各部落的劫掠,带着人麻溜的去辽东生活。 结果刚去没半个月,应昭杀来了。 他也投降了,还跟肃律泰的父亲成为了好友。 又来肃律泰的父亲战死,部落由肃律泰继承,是他耶律云帮着镇压了肃律部的反抗者,同时引入了应昭。 应昭看治下的仆从乱了,想了一下决定帮忙。 随后肃律泰征战又猛,应昭夸赞勉励了几句,还赐了姓氏。 当时同时赐姓的除了肃律泰,还有耶律云以及完颜洪这几个部落的头子。 其中肃律泰出自黑水靺鞨、耶律云出自契丹、完颜洪出自粟末靺鞨。 应昭纯粹就是为了满足的恶趣味,在这里疯狂的叠霸服。 不过这几个赐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大体还是根据各部落的发音,进而翻译修改,突出一个信达雅。 总之,肃律泰看到耶律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被灭的契丹部落。 没办法,李作德太凶了,让不少契丹出身的边将都有点戚戚。 但耶律云却无所谓,你看看人家库莫奚部落的席博若,多么的小心翼翼,再看看你们,趁火打劫也就算了,还借道高句丽? 你这不是撑杆跳旱厕,过粪嘛! 李作德可不是应昭,他只是边疆总督,整个任期内但凡出了一点问题,人家未来的仕途肯定会有污点。 按照耶律云求教老师的意思,灭契丹肯定是李作德自作主张,一来彰显威严,二来是给他的仕途不留下污点。 所以契丹肯定救不回来,那就别管了,不如退而求其次,上书皇帝保留契丹族名,甚至未来迁徙会契丹居住地,然后继续发展。 要是皇帝不答应也无所谓,到时候汉化就是了。 “行了,闲聊够久的,李总督让我走水路来,也算是变相补偿我们这些契丹出身的边将,这位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凶恶,还是很会做人的。” 耶律云笑呵呵的。 按理来说,这个任务不应该落在他头上,但契丹举族被灭,虽然早早迁徙出来的边将的部落没啥事,但不代表往后没事,李作德肯定不会给自己后任埋雷,给他们一些功绩分润一下,到时候找个升迁借口挪走他们。 一来他们心里舒服了,二来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 姓孙的作死,带着主要的契丹部落一起死,那是他的事情,我们也只能延续我们的部落,未来成为一个华夏贵族就行,这就行了。 肃律泰点了点头,同时好奇问道:“不过云叔,你这是怎么打进来的?” “怎么打?说我们是借道的,毕竟要去南边打,我们从临屯郡下来,他们给我们安排驻地总是可以的?” 耶律云笑了起来,“李总督是治孙子兵法的,兵不厌诈,从来都是兵者信条。新罗国王安排城内新罗女伺候我等,服服帖帖好几日,直到昨日他们大军开拔准备东去,我们才出手的。不得不说,新罗婢确实服帖,难怪中原贵族,多喜新罗婢。” “啧,确实如此。不过兵书确实该看了。”肃律泰觉得自己应该攻读兵书了。 毕竟回顾李作德这段时间的手法,完全就是用信息差,玩得百济和新罗两国压根不知道对手是谁。 百济起兵,新罗以为他们是困兽犹斗,兴冲冲起兵赌国运,结果不想自己才是猎物。 当所有军事力量离开了釜山,那么这一座临时首都,不过就是一个独守闺房的柔弱女子。 耶律云这个壮汉不怀好意的推门进来,岂能空手而归? 金原宗……根本没想到堂堂天朝上国动手竟然如此下作! 不宣而战! 等杀进来才找到他说明一切缘由,虽然打的旗号是百济旗号,可是…… 刚刚走进城内,有士兵来找耶律云:“将军,金原宗绝食了。” “绝食?给他安排一顿丰盛的饭菜,告诉他这是断头饭,爱吃不吃。” 第186章 汉父挥洒荣光于华夏诸子 “孤王要绝食!没听到吗?” 金原宗一肚子气,看着送进来的食物越来越多,心里头隐隐有些不安。 “爱吃不吃,反正是你的断头饭。” 送餐的士兵冷笑一声,随手摘了一根鸡腿自己啃着离开了。 金原宗傻眼了,惊得站起来:“你你你……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是断头饭!我可是一国之君,不应该献俘太庙吗?” “就你?也配?太庙献俘那都是要柔然可汗这种百万部众的人,就连高句丽王都没有资格当做献俘的人,你也配。” 士兵上下扫了一眼,再看看逼仄的屋舍:“就这,呵呵!高句丽王的脑袋都砍了送陛下哪里去了,你一个野人酋长,也配在这里聒噪。爱吃吃,不吃滚,反正你死定了,也就这一两日,享受。给一个酋长吃鸡腿。哼,浪费。” “你!” 新罗王气得雅言都说不利索,怒拍桌面发出了三韩野人骂人的语言,但很可惜没人理会他。 看着餐桌,他骂完之后,也肚子饿了。 不想吃,可是大脑又驱动他不停的看桌面。 最终,他还是屈服了。 横竖都是个死,饱死鬼总比饿死鬼要好:“该死的中原人!你们应该下地狱!” 骂着。 吃着。 然后在黄昏的时候,新罗王被拉到了宴会厅。 “听说你很会跳舞?” 耶律云醉醺醺的看着新罗王。 新罗王脸色骤变,难看无比。 不过面对宴会上的兵将,他只能忍着屈辱,小心的说道:“略懂……” “能跳就行!赶紧跳!要是让老子看不舒服了,第一个就砍了你!” 肃律泰拍刀在桌,哐当一声响,金原宗缩了缩脖子,然后畏畏缩缩的干笑道:“稍等……我找一下节拍。” “当!当当当!当当……” 琵琶的乐调响起,金原宗好不容易找到了拍子,渐渐有了感觉,跳起来的姿态倒也不错。 “好好好!不愧是好为徒弟的新罗王,没想到你倒是很能跳。” 耶律云拍了拍手,对于一个小国国王跳舞什么的,他并不在意,不过意外的是,新罗王的舞蹈不错。 “陛下生辰就在两月后,我们用快船送回去,也算是给陛下一个献礼。” 有人提议。 耶律云看向肃律泰。 肃律泰陷入沉思。 新罗国灭了就灭了,但新罗王确实还能有用。 送回去给陛下献舞,倒也不错。 至少应昭在草原上,可没少让突厥等部落头子跳舞,柔然来的副王,也就是郁久闾阿那瓌的兄弟,也被应昭强令去跳胡旋。 然后他也去了,跳得还很开心。 没辙谁让应昭势大呢? 献舞,这种事情在草原太常见了,尤其是为强者跳舞,这是彰显臣服的姿态。 不过金原宗却憋得难受。 正统汉人谁没事跳舞? 越到帝制后期,规矩越发森严,跳舞显得不得体,渐渐就少了。 甚至很难再看到如唐太宗这种亲自下场跳阵舞的了。 作为一个自小师从儒生的金原宗,歌舞全部按照周礼而制定。 多年熏陶,他并不认为跳舞是什么端庄举动,反而觉得是侮辱。 但出于能歌善舞的部落,跳舞只是表达心中欢喜罢了。 “这样,回头奏给总督,看看总督那边的意思。” 耶律云继续说道:“新罗王你很幸运,若是李总督点头,你很可能不用死了。” “这……谢几位将军仁慈。” 金原宗唇角抽搐,但也无可奈何。 等他被带走之后,望着窗外的明月,凄凄凉,倍思寒。 明明才七月中,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冷意。 “这就是亡国吗?” 摇了摇头,他又倒下,好几天提心吊胆,真的绷不住了。 一倒,就睡了过去。 等到三日后,李作德抵达了釜山,开始清点现在控制的新罗人口,有点讶异。 新罗人口进行清点之后,华夏人口超过六万,剩下二十万才是三韩野人。 其中华夏人的六万,多为三韩部落的高层。 要么是混血,要么干脆就是华夏人。 新罗王族更是七成华族,余者三成要么是同倭人混血,要么是同三韩混血。 他们自己不承认自己的血脉,那就按规律变成三韩奴隶。 当然未来有他们受的。 “这就是清点出来的人口,有点多了。” “迁走。辽东那边缺人,先移民一部分过去,剩下的全部塞到国内城一杯,让他们去实边屯垦。” 李作德对于新罗和百济的高层都是汉民或者汉民混血并不意外,因为华夏人的文明程度一直很高,但凡战乱,总会有家族和世家东迁避乱,千百年下来,形成一批隐形地方贵族也实属正常。 甚至就连野马台国高层,近来也出现了一批“信仰神道”的汉人。 不管信仰真假,只能说一旦中原政权强势起来,对外传播能力,交流能力,那是真的很迅速,也很强大。 “那百济那边还差五万人……” “多给点铁器补充。”李作德平静的说道,“给他们这批华族他们敢要吗?百济可没有帝国的体量,吃掉这批人,怕是还未安稳落脚,就得被造反弄得焦头烂额。” “也是。”文书点了点头,快速记录下来。 然后转身去处理事务。 至于新罗边区的战事,那根本不算什么,虽然躲进山里不好抓,但只要扫干净地方村镇,人口一旦迁徙,这群人就算不出来,也得活活饿死在山里。 没有后勤的开垦,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应昭在渝州的开垦尚且有后勤,稳扎稳打的提供钱粮和初期的支持,甚至连耕牛都优先拨了一批,但结果还是损失了两成人口。 这还是第一年。 接下来开垦,又不知道会遇上什么幺蛾子。 如果山间的土人造反了,又或者遭遇瘟疫,接下来怕是还得死不少人。 所以,半岛这群人最多一两年,定然逃逸大半,到时候再找机会进攻便是。 李作德也很快见到了肃律泰他们,听完他们的想法之后,沉吟了一下道:“送去成都献俘……也行。反正高句丽都灭了,百济也走了,若是新罗王杀了,确实容易激起残存的三韩人愤怒。废物利用……告诉金原宗,若是他劝降立功,回头去了成都,见了陛下,至少能保住一命。若是不作为,下场只会凄惨。” “也是。” 几个人很快商量完,肃律泰虽然很生气新罗的屠戮,但人已经死了,他进入釜山之后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物尽其用才是真,一个新罗王写一些劝降书,劝降在山里头祸乱的家伙,能给他们省下不少镇压时间。 传檄而定总比耗时费力去山里搜人要更有利益。 而且新罗王的事情还没结束,肃律泰和耶律云已经请示,准备了一个告罪大祭,让新罗王给惨死的华夏人叩头谢罪,然后送往成都。 公羊儒家的大复仇思维尚未消失,汉人依旧一群铮铮铁骨的存在。 新罗王特殊可以不死,但金虎巴这种坚定的反天朝分子,下场自然不言而喻。 一场大祭开始。 金虎巴颤抖的声音恳请原谅,哭了,尿了,一直到哀嚎,乃至咒骂。 然后被刽子手斩落脑袋,拎着滴血的脑袋,放在了祭奠的石碑,祭拜惨死的人。 金原宗闭上了眼,扶余云明则是拍手叫好:“杀得好!我华夏人当以此为例,但凡有野人敢胡乱屠戮,就该是如此下场!” 说着,他趾高气昂的蔑视了一眼金原宗,区区新罗野人,也配与我等争锋,“尔等混血三韩的家伙都听好了!总督命我亲自督斩,就是要告诉你们,扶余人是华夏的一部分。作为华夏诸子之一,我可以在这里给你们一个警告,别再怀念三韩野人的生活,你们明明身居华夏血统,却还自甘堕落跟一群野人混在一起!回去之后,通通正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早日改造自己,让自己能安然享受华夏的荣光!” “现在汉父荣光挥洒四方,日月所照,江河所至之地,所有的华夏儿女都能挺起胸膛,但凡再出现野人屠戮华夏的事情,只要被查出来出现一例,那么新罗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当然,诸夏之父,华夏之本的汉家,也不希望看到各支血脉相互攻伐,不知相亲相爱。 未来,会逐步有规矩下来,陛下是不会坐视我们永远生活在蛮荒野地的!我们更要争气和努力!要为华夏开辟更多的生存空间!今日我等流血和流泪,哪怕远渡重洋而去又如何?我们不过是为了后人披荆斩棘罢了!后人,会记住我们的。他们的花与月,是值得我们去守护的!” 扶余云明表明心迹,慷慨激昂一番白话演讲,弄得不少观礼的百济扶余人都有点发愣。 这还是那个国王吗? “不日,我等将东征!我扶余云明愿为第一支开拓海外的扶余人!我也不是最后一个,我的子孙后代,将世镇倭岛,永世不叛!” 扶余云明的话,让金原宗彻底愣在原地。 说完,扶余云明转身,看到发愣的他,嗤笑道:“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差距。三韩野人永远不懂华夏诸子的情感!我们是离开了中原,但不代表我们不懂我们来自何方!承禅,天子也!华夏族人不止有大汉,更有诸夏诸子,陛下愿意支持我等远征,那我等也愿意为了族人开辟更多的土地。未来会更美好,至少离开了倾轧之地,去往更好的乐土。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我们会很重要。” 小国想要在大国边上生活很难。 历史上,但凡中原强势,四周那些部族,哪个不是被打得哭爹喊娘? 诸如半岛,送儿送女入宫让皇帝开心,皇帝要是不收,整个朝鲜君臣都得吓得半夜睡不着觉,生怕中国爸爸生气了,甚至会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让爸爸不开心了。 当然更多的时候,还是中原对边陲的不屑,懒得理会。 现在应昭改换策略,愿意支持边区“诸夏”去开辟更荒蛮的土地,并且应用手中的文化去传播,当然更重要的是制度。 宗周分封并未意识到管理一个大型封建帝国需要的业务,导致了大家贵族虽然都说雅言,可是底层老百姓却各说各的话,各写各的文字。 要不是始皇帝最后决策书同文,车同轨,岂能四海同风? 这个牺牲不小,因为始皇帝为了书同文甚至放弃了使用了多年的秦篆,改为融合了六国文字的小篆。 里头到底招致了多少老秦人的不满,可想而知。 所以应昭现在弄出正音,弄出字典,目的除了摧毁世家垄断文化传播的权利,自然也可以进行对外的输出。 未来的藩国和属国体系也会搭建。 而成熟的文字跟正音,能够快速的攻占每一个藩属国度。 百济为藩国,天朝之屏藩,自然会亲近很多。 属国就是诸如柔然(应昭打完他们有派使者朝贡,朝贡体系内,他们属于属国,归‘典属国’管理)、室韦、野马台、倭国、林邑、暹罗诸部、干陀利国、滑国、波斯等等都属于属国体系。 而藩国未来归属宗正署理,相当于自家人。 应昭的藩属区分之策,李作德这个亲卫出身的家伙最清楚了。 属国可以不管他们内部怎么处理,反正外交权利是你们的,而且距离也远管不到,最多就是要求他们换上中国年号纪年。 但是藩国必须同华夏高度一致,外交、军事、钱币、文字、官话、乃至中国年号。 未来这样的藩国只会越来越多,因为需要不断的清出一片核心区域为屏藩,用来拱卫边疆。 李作德除了腾空半岛,就是进行试错。 百济只是尝试,未来如何,等结果。 应昭也没空管,李作德奏报他收到之后也会让李作德那边量力而行,百济口众近五十万,一番开垦之下,也不知道能剩下多少,但至少能稳稳站在倭国边上,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华夏亲子的好处。 “大王,这是总督大人送来的清单,让您签收。” 几个汉衫文士拱手,不过都是百济自家的人。 但清单上的内容,让扶余云明一阵狂喜:“看到了!东国的地图、倭岛的情报、牛三千头、马六千匹、农具九千件、并且还有二十个大匠、三十个博士,这些可都是中国的恩泽,未来的治下有类中华,指日可待!” 金原宗羡慕的看着,但也免不了黯淡了几分。 但凡他安稳,绝对不会给借口让李作德有了机会。 “恭喜。” 金原宗道了一声,转身离开。 那种落寞,让扶余云明忍不住快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你也有今天!活该! 第187章 升迁路堵死 王琛之藏拙 青州东海郡郯县。 作为东海郡的郡治,琅琊王氏的支系,王琛之是郯县的实际统治者。 汤国对于地方的掌控,基本上处于全面失控的状态。 地方上,世家、寒门、豪族之间相互争斗,底下,运用家仆、坞堡、庄园等各种形式形成割据。 这就是形成了未来近千年的中国地方格局。 皇权不下乡。 县官甚至不出城的原因。 西方人来中国一看,就会说一句:“中国皇帝为万王之王。” 因为在他们的理解之中,一个村乃至一座城,就是一个城邦,哪怕这个城市听从于皇帝,但皇帝的意志并不一定能真正贯彻在地方。 当然,现在的中国更是如此。 应昭苦心孤诣,也只能伸手关中,然后剩下的力量全部放在关外和沿海,对于汉文化的核心区域他基本没有办法伸手。 尤其是在他旗帜并不算明显的时候。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应昭的外派出来的手下,都带着他的意志,并且开始逐步对本地的政治格局进行削弱。 朐县和郁洲岛被攻破的消息,很快由王之和送到了王琛之面前。 王之和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家主!是我无能啊!这个项猛奴……不是太子应昭,他居然下令进攻沿海,并且还扬言要把琅琊人赶出东海,东海还是徐州的东海,而不是青州的……” 王琛之皱眉。 郁洲岛的丢失,并未让他生气。 甚至他其实很早就做好了丢失的准备。 因为,海上的力量,应昭在关东沿海诸多的家族看来,他是有能力控制岛屿的。 郁洲岛虽然给他带来了很多收益,但远远比不上整个东海郡的收益大。 对方现在攻打朐县,若是让他们站稳脚跟,进而发动对东海郡的清扫,那么对于未来自己这一脉的收益…… 世家,虽然没有像宗周一样实名分封,但是并不代表他们没有暗戳戳的安排势力范围。 在朝廷对于地方控制权丧失的情况之下,世家和世家之间,要么联姻形成利益共同体,要么就是相互对立,然后拉拢一群亲戚手下,不断跟对方血拼试探对方底线。 大体可以理解成黑帮。 世家就是黑帮大佬,一个个都不亲自下场,而是培养一群小弟去冲锋陷阵。 毕竟朝廷还活着,你这里失控了,但不代表别的势力不垂涎你这里的土地。 每个帮派火拼都会被大佬们控制在一个可控范围内,因为你要是流出去,被别的势力发现并且觊觎上了,那要双线作战可是很麻烦的。 而且你还不一定知道对手到底有多少底牌。 简而言之,王琛之现在放在郁洲岛的势力被项猛奴连窝端了。 对方不仅不见好就收,还扬言要拿下整个东海郡。 那么,王琛之这个大佬就不能不出面对线了。 不然威望受损,敌人和派系内的摇摆派,一定会想办法拉进来应昭的势力。 这是一定的。 九品中正制的汤国和历史上相等时间的朝代可不一样。 历史上的朝代还有征辟、察举、纳言等等办法给民间贤人提等级。 可是汤国的九品中正制将察举和纳言变成世家的玩物,他们给自己的晚辈和想要提拔的人,使用了察举跟纳言的政策,并且取消了察举连坐的影响。 是的,你没有看错。 地方官员推举出来的官员,一旦这个官员犯罪,是需要进行连坐的。 这项制度始于秦汉,在汉代尤为盛行。 比如汉文帝刘恒的宠臣邓通,他推举了两人,第一个出事,按律邓通应该要连坐,但是汉文帝卖脸保下来了。 第二个后来也出事了,刚开始汉文帝要保,可惜邓通自己做大死,弄得汉文帝最终选择放弃,于是邓通遭到连坐受罚。 而察举制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对贵族阶层以外的地方人才提供的升迁通道。 并且察举之后入朝也不是马上为官,而是要进行一场考试,也就所谓的问策,策论。 算是最早的科举雏形之一。 科举的发展也只是补充人才的多种方案之一,但应昭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因为除了科举,他没有办法进行思想上的凌驾和部分改造。 当然科举肯定不止策论一项,还有许多诸如明经、明法、明算等科目,其中进士也是一科。 一直发展到了宋朝,确定了进士为主科,彻底将其余科目变成副科或者干脆取消,渐渐就变成了后世常看到的科目。 好处自然是能尽可能的选拔出一批有智商的读书人,让他们内卷,困死在科举之中,不至于他们胡乱想歪,然后在民间造反。 虽然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但读书人在王朝末世的时候,你总能看到一群读书人辅佐君王争夺正统的剧集。 君王需要统治的地方,也需要这样的读书人。 虽然有些丝毫没有德行,但不代表他们没有本事。 因为能考中的,基本上都没有傻子。 明清两朝暂且不论,但唐宋两朝的科举举子,还是给王朝初期带来了很高的社会活力。 而征辟制度。 这个在汤国玩的更坑。 为了保证世家们的世卿世禄,文宗初年,征辟制度被改成了需要连坐的制度。 他们以“名与器不可假人”为引,以防止地方官员胡乱鬻官卖爵为借口,对征辟的幕府进行改革。 没错,幕府一词,就是出自中国的,指将帅办公之所。 日本的幕府,也是征夷大将军的幕府。 一样都是属于将军办公的地方。 而征辟制度,确实多在地方主官和将帅之间运转。 通常找一群自己用的惯的人,或者到一个地方治理的时候,你征辟一些本地德高望重的家伙帮你治理地方,梳理本地关系网。 但文宗初年,征辟制度的幕府,各级制度全部完善。 比如车骑将军幕府,正二品家族武将担任,名下幕府配备长史、典章、参赞、郎中四个佐官,这四个佐官全部由朝廷指派。 然后下边的辅佐者,则由文书、判书、文员、差役配合。 并且这些人没有品级,也就是所谓的吏员。 吏员用度由佐官们出钱,车骑将军并无资格调整吏员。 等于,车骑将军这个职位算是废掉了,而且就算你在军中威势很大,能压着朝廷世家给你安排的四个佐官,但你安排的人是吏员,等于合同工,随时可以被开除的那种。 一旦你的开府建牙资格被剥夺,那么他们等于失业。 同时征辟制虽然还在,但运营起来一旦出了问题,那么征辟这个的人是需要被连坐的。 世家恶心就恶心在这里。 将军一般是出门征讨才有开府建牙的资格。 那么世家提前将佐官全部给你占了,这些佐官在身份上都是官,并且过来就是跟你分润利益的。 但又有几个肯干事? 还不是得下边的吏员处理。 那么吏员从哪里来? 你找的人要是不靠谱害我被连坐怎么办?佐官一定会和将军斗法,而世家也考虑到了这个,通常家族子弟出门干活,都会给他送上一支家生子培养出来的吏员团队。 看明白了。 在汤国,平民甚至连当吏员的资格都没有。 你不是世家的狗,想往上爬,休想! 而且这么做也在无形之中,将吏员这个名词的档次拉低。 你如果跟一个自耕农家庭出身,读过书的年青人说:“少年,我看你挺有才,不如来我这里当吏员。” 对方一定跟你翻脸绝交。 “什么意思?老子把你当朋友,你心里只把我当家奴?去你丫的!割袍断义!” 总之,应昭自己也不能免俗。 他在朝廷内的最低级吏员都有品级和官身,就是为了照顾如今的社会风俗。 现在的汤国社会,死气沉沉,就是所有的途径都被堵死。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 而豪强属于鄙视链中段,他们靠依附世家跟寒门对着干,虽然被世家瞧不起,但只要世家漏点东西,豪族就会变成寒门或者世家的一员。 说白了,整个社会的流动取决于拥有大量走狗的门阀意志。 而汤国最大的两个门阀,一个姓李,一个姓崔。 但门阀远远不止他们。 山东世家的门阀还有范阳卢氏、琅琊王氏、陈郡谢氏以及河东裴氏。 总之,如今的王琛之看了一眼不停磕头,哪怕磕出了血依旧不停的王之和,平静的挥了挥手:“丢了就认罚。不过看你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死罪可免,回去养伤,养好了去账房听用。” “是……是!谢家主!” 王之和狂喜。 命,保住了! 而且还让自己去账房,看来是看在自己受伤的份上。 虽然项猛奴不怎么当人,但他确实说得对。 这一个伤口,关键的时候能保命。 “对了。”王琛之看王之和小心趋步后退,喊住了他,“项猛奴就这么轻易将你放回来?” “项……项猛奴说,他接下来要打海曲和琅琊,同时要发兵六万拿下整个青州。他让我回来给你通报一下,让家主您知晓,他要干什么。还说……应太子已经准备了数万九镇精锐,准备跨海而来,两面夹击东莱,那么东海就必须拿下。” 王之和小心翼翼的说。 说完他看王琛之的表情。 王琛之冷哼了起来。 “哼!激将法?应昭若是有心东出,岂是小打小闹?不过就是想要诱骗我分兵守城,或者出朐县,好围点打援罢了。应昭的手下,倒是将兵不厌诈贯彻到底的无耻之徒。不过也是,太子是个彻头彻尾的兵形势家,不过近来选择入蜀,倒是让我惊异他开始贯通兵权谋的技法。嗯,有点意思。” 王琛之挥了挥手让王之和滚蛋,一个人喝了一杯清泡的茶,长舒一口气:“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回味无穷呀!好茶!” 放下茶杯,王琛之站在亭子边,看着点缀树木繁花的园林,思绪一闪数个小时,没人敢打扰,只能不断的帮他添水烧煮。 明明就没喝,但木炭还是不停的消耗。 突出一个浪费和奢华。 炭,可是很贵的! “兵权谋、兵形势、兵阴阳、兵技巧……应昭……项猛奴……应晟还有出现在徐州的下邳军……沛王……以及彭城刘氏。” 王琛之喃喃,不断的在脑海里拼图。 古人常说,诸葛亮不出门而知天下事。 那是因为他有一套自己的信息网络。 而且他是当时荆州世家的庞氏的小舅子。 就冲着一点,他能接触到的信息就很多。 当然,他还有几个好友,崔琰,清河崔氏在三国时代的家主。 所以他能知道很多信息。 而作为东海郡的实际统治者,王琛之的手里明暗线人传达的消息,可比一般人了解的更多。 大致拼完所有的格局之后,王琛之判断道:“看来他们的目标是琅琊和东莱(就是后世潍坊、安丘、诸城以东的半岛部分)。嗯,确实是个好计策,若是拿下整个东莱,再配合几千条的大船,确实能将九镇的兵马直接从大海运来。” “来人,传我命令,勒令各地家族征招乡勇自守,应昭兵马过来,若是被攻破,免不了被屠灭全族。他可是要灭了全部世家的人!” 王琛之下达了第一个命令,让各地世家豪族自己征召乡勇自守,自然是要加强地方的兵力,用来镇压一切可能出现的造反。 “然后第二个命令,勒令所有在东海各县的族中子弟,悉数回归郯县,再安排兵马前往沭水以及沂水两岸驻扎,下拦江铁索,防止任何下邳的船只经过。” “第三条命令,让王绎龙、王绎虎、王绎狼三兄弟,各领精兵三千,分别前往劈山、厚丘、利城三地修筑城防,无论如何堵住项猛奴海军西进。” 命令下达,文书记录,然后由文员传递给地方官员去忙碌。 要说王琛之这三条命令够狠! 沭水位于郯县东面,沂水位于郯县西面,郯县之所以成为东海郡的核心,就是依靠这两条河。 而王琛之的产业,也都是依靠这两条河进行运转的。 同时沂水上游就是下邳城,但沭水上游也算是在下邳境内,因此为了防止下邳的独立师从这里顺流而下发动奇袭,王琛之觉得有必要严防死守。 王琛之根据情报来算,对方的主要重点不是东海,而是沿海。现阶段自己如果傻乎乎的带兵去打朐县,那才是上当。 一旦下邳的独立师朝着北面插上来,那自己没有兵力放在郯县,整个东海郡都得丢。 因此,朐县与他利益而言不算重要,那就不用去理会,守住利城、劈山、厚丘以西就行。 在他看来,水师并不可能成为主力战士,失去了陆地的支点,他们就是无根浮萍。 而自己的力量暂时有限,自然先守住更重要的郯县,接下来安排人去跟琅琊等地方联系,如果不想被干趴下,就得想办法堵死应昭水师上岸的点。 那么琅琊、胶东国、东莱等地的世家,就得通力合作。 而琅琊乃至胶东,都是王氏说的算,虽然胶东国的国王姓应,但王妃姓王、世子是王家的血脉、同时胶东国的国相也姓王。 琅琊王氏这些年一直起致力恢复声望,王与马共天下的传奇,不应该断绝才是! 因此不管是为了稳妥还是为了让应昭麾下将军狼子野心受挫。 他都不能动。 “以不变应万变。兵权谋之策,应昭手下可没几个学会的。” 王琛之不屑一笑。 应昭自己本人都是兵形势的拥趸,虽然最后思量之后,选择了入蜀,逐渐转向兵权谋的怀抱,但他手下可没几个学会的。 除了刘裕。 “刘德舆……可惜了。但凡彭城刘氏放下矜持,又岂能让如此英杰大器晚成?” 王琛之摇了摇头,转身就继续休息了。 现在,就等时间发酵了。 下邳、郯县、朐县、开阳、莒县、海曲、琅琊,即将沦为未来几个月乃是几年的争夺重点。 但一切的计划都是需要时间的。 不过,王琛之的动作并不可能瞒过别人,甚至可以说大张旗鼓。 潜伏在城市内的商贾,以及本地提拔的下线,也都很快发送到了东海军民府内。 安抚使石长安,翻看文字之后皱眉说道:“倒是让我诧异的决断。” 其他文书都看向面前金发碧眼的胡人。 石长安,犹太人,虽然他自称粟特人,但实际上他信仰基督教,来自拜占庭帝国,是个图谋犹太复国失败的逃难者。 作为一个在逃亡路上,因为误打误撞遇上了遭遇沙尘暴,损失了大量供奉奴隶的滑族朝贡,进而被滑族抓走充数,然后一路送进了长安。 对,就是这样一个身份离奇的成年人,要不是应昭正好需要一批西方人来了解西边的真是情况,差点被送进净事房光荣成为汤国内的一个太监。 后来应昭发现了眼前这个家伙是个信仰基督的家伙,就问了一下基督的情况,渐渐就留在身边当翻译。 现在应昭安排东宫老臣们出来谋划的时候,需要的人身份千奇百怪,而胡人就是一个个很好的遮掩。 别看他金发碧眼,说起话来字正腔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混血罢了。 安排来东海,自然是了契合这边的商路,也为了不引起瞩目。 汤国的胡人不少。 来自更西边的比比皆是,只需要花点钱跟本地的世家仆从搞好关系,就能换到各种情报,并且胡人来汤国赖着不走又不是没有? 长安赶人,可不代表其他地方会赶人。 世家也不会驱逐这些胡人,因为他们需要这些胡人来彰显自己的统治力。 总之,胡人有些时候比汉人更不容易引起瞩目,应昭基本上每个州都有几个胡人,要么是安抚使,要么是间谍,要么就是招讨使。 职位千奇百怪,但用处很大。 看完这些内容,石长安下令道:“让人去通知项将军,他的计划可能要修改一下,如果不能攻破劈山等地,郯县这边只怕不会出兵,王琛之没有表面上宣传的那么无脑和蠢笨。我们还需要对这个人进行评估和探索。” “是!” 人送走了消息后, 石长安皱眉看了又看:“藏拙吗?王琛之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为了不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唔……汉人之间的争斗,可比元老院那群家伙斗法可怕多了。稍有不慎,屠族灭门,还真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惜,拜占庭的元老们还在跟奥古斯都战斗,对于地方的掌控,远远不如汉人的皇帝这般强烈和渴望。不知道伟大的陛下能不能赢……若是赢了,未来陛下开始分封,我若是能招到几千人,应该有办法复国。中国的藩国……似乎也不错。” 第188章 夜袭敌营 下邳。 苻容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的壮汉,不由得皱眉说道:“你还真是不一般的大胆,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站在我身边。” “我来自然有我来的道理,既然敢来,难道我在里头没有万全的准备?” 侯莫陈悦平静的笑道:“你就算把我送去长安又如何?长安君臣就算拿了我,也绝对不敢在长安内杀我,直到现在,关中上下,都是陈虬在管理。他可是陛下的亲信之一,真正意义上的嫡系人马。长安的朝廷不过就是被人想办法按在那里,逼着他们认清现实,别在对陛下有任何的幻想。” “局势,竟然如此崩坏?” 苻容皱眉的喃喃。 “崩坏不崩坏与我何干?我等军将,只需要遵从陛下的旨意就行。时间差不多了,堵住陈氏、黄氏的进退,联手将他们弄死。否则,你这辈子永远没有机会。” 侯莫陈悦淡淡的转身,他也得去安排兵马了。 带出来五百人,身侧跟着的叫做王赦和夏铁。 吕文欣和李田在里头,负责敦促这一次的城防,防备某人跳反偷袭。 至于陈氏坞堡和黄氏坞堡,早已被攻破,举族上下,无一生还。 王赦有心劝,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世家的死,能让城内的普通人相信,他们一定会据城死守,否则城外的陈氏杀进来,一定会报复。 半夜三更。 侯莫陈悦带着五百人摸到了陈元的营寨边上。 营地里头的斥候压根没派出多少,甚至只有三三俩俩喝得烂醉的世家兵丁。 这群人如果遇上应昭的主力,绝对会瞬间崩溃,但要是让王赦他们打,反而会被吊着打。 两者之间的训练、素养、意志全是一边倒的。 这群私兵再烂,也有饭吃,吕文欣发动起义的核心军队也就那么几百人,这几日拿着陈氏、黄氏的坞堡磨了一番,侯莫陈悦这才弄到了这五百青壮。 想要他们不说话的靠近可以说很难。 不过就着月光,还是能看到基本上每个人嘴里都叼着木棍,防止意志不坚定的家伙说话。 哒! 一声脆响,王赦后背一阵发凉,生怕自己踩断的树枝惊醒营寨里的人。 不过,营寨里睡得都很死。 “哼,这种垃圾兵马。”侯莫陈悦盯着世家的兵不屑。 花了这么多钱养出来的公私不分的兵马,被拿去公器私用不说,最后还不听从朝廷的命令,只能说侯莫陈悦对于这种问题也是十分痛恨。 侯莫陈悦再看了一眼天色,计算了时间:“动手!” 五百大汉分成三队,一队由侯莫陈悦直接率领左侧冲寨,另外两个堵住左右前后,将陈氏兵马朝着东边移动,让他们去冲击隔壁的黄氏私兵和东南临河方向的苻容军队。 侯莫陈悦起身,快步来到守寨的兵马面前,毫不犹豫动刀将这些人睡死的家伙当场格杀。 “点火!” 侯莫陈悦嘿嘿一笑,踹翻快要熄灭的火盆,拿起随身携带的火把点燃,然后就近开始点帐篷。 “唔……什么味?” 灼烧的焦气开始弥漫,营寨内突然传来了疑惑的问号。 迷蒙了一会儿,有一些人走出营寨,揉着眼睛:“吵什么……” 鲜血激射,淋了他一脸,也让他整个人呆滞。 又数秒,他看着一个满脸胡茬的黄肤壮汉犹如无情杀人机器一样,毫不犹豫朝着自己劈下来,吓得寒毛倒竖,一个跌坐,然后赖驴打滚,将全部求生意志释放,狼狈不堪的朝着帐篷内冲:“敌袭!劫营啦!!!呃!” 这一嗓子。 直接将计划初期的破坏给弄结束了。 不过仔细一看到处升起的火焰,侯莫陈悦转头喊道:“带臂带,杀!” “是!” 全军左臂上悉数绑上红色臂带。 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这群人到底和这群士兵有什么区别。 因为这五百人的甲胄,都是汤国制式装备,并未进行换装。 汤国尚黑,所以黑衣黑甲,整体看来犹如夜叉,何其凶恶。 不过应昭比较喜欢黑红撞色的装点,因此在一些边角,会选择红色布料修改甲胄制式,整体为黑,红色点缀,看起来似那魔王一样,十分威风。 所以应昭麾下和传统的汤国士兵甲胄形制已经变了,这一次挂上红色布条的臂带,自然是方便区分敌我,趁机放火。 “敌袭!敌袭!城内五万大军杀进来了啊!” “啊!快跑啊!有人混进来了!他们再杀我们……” “败了败了!陈家败了!大家把陈元的脑袋砍下来献给下邳军!一个脑袋价值十亩地啊!” 喊声四起。 原本寂静的营寨,彻底陷入了混乱。 形同虚设的防御,以及毫无防备的士兵,让侯莫陈悦无感的碾压,懒都懒得喊,带着六个亲卫,一路横扫,冲向了陈元的大帐。 陈元今日刚日,睡得正香,身边躺着的是苻容给他送来的歌姬,左右拥抱,好不惬意。 结果没想到的是,运动之后,深夜还有一场,他听得喊杀声激灵坐起来,脸色瞬间都变了:“发生了什么?来人!快来人!” “二郎不好了!快走!城内的夜袭!现在敌人已经混进来了,估计得有几千人啊!” “什么!几千人!快……快快跑!快扶我起来!” 陈元惊得下地,慌乱之间崴了脚,疼得冷汗都下来了。 陈元的手下手忙脚乱的搀扶他,还准备给他换甲胄,结果不想外边冲进来血人:“二郎不好了!有敌人杀进来了!快跑!” “走!劈开帐篷跑!” 陈元刚下完命令,一根飞羽当场将血人射穿。 汩汩的鲜血,让陈元惊得亡魂大冒,顾不得崴脚的疼痛,转身就往帐篷破口冲,一边跑,一边疼得落泪。 绷不住啊! 侯莫陈悦冲进来,只看得两个女子指着破开的洞口说:“他往那边跑了。” 侯莫陈悦没有管这两个女人,一门心思追着陈元的方向去了。 “大旗倒了!陈元败了!陈元被杀了!” 有人喊。 整个营寨更乱了。 陈元被护着,下意识的朝着最近的北面跑,结果就看到冲出去的人,很快都惨叫倒下。 “埋伏!埋伏!都是埋伏!他们的到底来了多少人?” 陈元惊恐着。 “东面,东面没有阻挡!他们一定担心被东面的黄氏营寨袭击!” “对!一定是这样的……” 陈元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朝着东面走!快!” “想走?也不看看你走得了吗?” 侯莫陈悦随手抓起一把二十斤的锤子,当场砸碎一个挡在面前敌人的胸口,凶恶的冲上来。 “啊……快跑!快!” 陈元一夹马腹,冲开乱糟糟的战场,朝着东面亡命。 五分钟后,终于冲出营寨,马上就能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马上…… “呃……咳咳……发生了什么?黄文昌的营寨怎么也……” 第189章 大胜! 黄氏营寨,火光冲天。 苻容的儿子苻天明看着大乱的军中,冷笑了一声。 “苻天明你想干什么?你们这是在造反知道吗?” 黄文昌在帐篷内,听得外边的喊杀和惨叫,面上尽是惊恐之色。 “杀你们的是太子的兵马,与我苻家无关。” 苻天明淡淡的说:“今日之后,下邳我苻家就会接手。至于陈氏黄氏,留着你们,岂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这……怎么会!你们是太子的人?” “别胡说,我们可是沛王的人,而沛王只要下邳,才不会管下邳里头到底有多少世家。在这灭了你们的人是太子的人,我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苻天明摆了摆手,长叹道:“这几日,你们这些世家的人,对我和大人呼来喝去,现在一个个怂了?腿软了?呵呵!就你们这样,也敢跟太子争锋?人家一兵一卒未派,只来了一个将军,用一个城池,只为了让你们死。老实说,你们死得倒是其所。” “你们绝对不可能得逞!终有一日一切真相都会大白于天下!” 黄文昌在挣扎,凶恶的看着苻天明进行诅咒。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临死之前,骂个痛快! “色厉内荏。”苻天明呵呵一笑,抽出环首刀,走了上去。 “混蛋!杂胡!你们这些杂种!” “我诅咒你们……噗!” 苻天明任由鲜血激射,随意的拉上面巾:“剩下的全部解决,接下来联手将陈、黄两军全部斩杀。” “是!不过大郎,明公真要让侯莫陈悦离开?” 一个亲卫好奇的问道。 “放他们离开是一定的。北面需要人去顶着,如今沛王要先下徐州,青州那边关东世家依旧强盛,如果能让侯莫陈悦去青州闹腾一番,定然能吸引走我们后续的压力,进而专心对付淮南。” 苻天明斜睨了一眼这个家伙:“行了就这样,忙去。” “是!” 亲卫离开。 苻天明叫住了一个中年人:“盯住那个家伙,看清楚他是刘家还是沛王的人。” “是。”中年人沉沉点头。 这个亲卫就是一个钉子,他们的一举一动这个家伙全部知道。 但苻天明需要知道这人到底来自何方势力。 如果是沛王,那么该有的密奏就不能跑。 要是刘家的人,则可以导演一出戏。 打一个信息差。 提前给沛王去信,以沛王的能力,自然知道这戏该怎么演。 彭城刘氏需要削弱和平衡。 这都是机会。 …… 陈元带着人冲到了苻容的军前,还未来得及喊,就被万箭齐发吓得没了脾气。 后方有追兵。 黄氏大旗也倒下,意味着整个黄氏彻底陷入了混乱。 现在作为将军的苻容,肯定优先于自保,绝对不会放陈元他们进来。 派出人去求援。 可惜还未走进就被射杀,不管怎么喊都没用。 “怎么办?怎么办!” 陈元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 可惜时间不给他足够的思考机会,侯莫陈悦拉起了三十个骑马的士兵冲上来。 速度之快,让陈元赶紧下令转移。 可惜,他骑术不咋地。 黑夜里,还往下意识往林子里跑。刚刚冲进去没两秒,就撞树枝上,脖子挨了重击,舌头疼得都吐出来,接着毫无护甲的他摔在地上,疼得惨叫。 “救……救我……” 好不容易有了点意识,他看到了一个骑士放缓马速,还以为是自己的亲卫,连忙伸手。 但一张陌生而且带着戏谑的脸上,写满了不屑跟不忿。 “你……” 长槊洞穿了他的胸口。 心室泵坏,鲜血倒流,让他脸骤然涨红数秒,最终缓缓的失去生机。 下马,挥刀,斩下头颅,挂在马脖子上拨马转身,一气呵成的动作,惊羡了不少骑兵。 这才是马术! 出了林子。 “陈元已死,降者不杀!” 侯莫陈崇让人喊了起来,接着战马招摇过南边的军营。 苻容站在营寨边,听得喊声,忍不住捶了一下柱子,欣喜的翘起唇角。 不过很快他反应过来,又再捶了一下,怒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欢喜不能表露在心上,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那……寨外……” “唉!若是我儿天明从南边护粮回来,岂能让敌人如此猖狂!”苻容仰天长啸。 文官们面面相觑。 苻容的门客幕僚上来劝道:“敌人为了今日之事怕是谋划良久,南边水道侵袭严重,若是不去遏制,我军恐后勤难以为继。要怪只能怪那陈元和黄文昌,我军昨日就劝过要加强防御,结果不想他们竟然还如此消极。将军独木难支,自然无可奈何。” “算了,找机会。过几日要下雨了,或许就有机会。” 此时的天气低沉,燥热压抑,确实有要下雨的感觉。 其余文官都点头。 他们再厉害,遇到猪队友神仙也难以为继。 只能等机会了。 天亮后。 下邳城内张灯结彩,而苻容带着人去收拾残局和粮食。 不然会得瘟疫的。 但数了一下尸体,居然被杀了将近一千五百人,陈黄两家足足六千兵力,直接被干掉了四分之一,这得多大的杀性? 不过消息很快传来,黄家营寨留下了一千脑袋。 哦,那没事了。 苻容将吐槽的心思压下来,收敛了一下尸体之后,继续摆开战斗架势,然后安排人亲信去跟侯莫陈悦约定交割时间。 侯莫陈悦这边,看着抓进来的人,全城内的人都斗志昂扬了起来。 陈氏、黄氏都灭了。 他们就再也不用担心报复了。 并且还有指认、审判工作。 侯莫陈悦没处理,忙了一晚他也很累。 毕竟昨晚那一战简直可以说毫无操作难度,跟应昭打过赌局更大的仗的将军来说,一点刺激都没有,只想睡觉。 李田这边却不一样,反而十分兴奋的号召全城老百姓进行侦察和公审,将所有罪人都拉出来,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恶人。 下邳很热闹了一天,俘虏进来的四千人,只有三千无罪,剩下一千多经过复核之后,确定了他们要么是世家家奴,要么是压榨百姓的差役,要么就是欺行霸市的青皮恶霸。 然后一千人斩了九百个,剩下一百来个全部安排徒刑,到时候随军北上,去充当敢死队。 “南无阿弥陀佛。”看着九百具人倒下,达摩长叹一声,在一侧诵念起往生咒。 身侧的道育也帮助师傅超度这群人,唯有道可沉默看着死去的人。 若是……若是他的家乡也能有这样干净利落的吏治,岂能让他无家可归? “学佛,能救苍生吗?” 道可等达摩站起来,又问了那一句他拜师前问的话。 达摩微微一愣,再看了一眼面前的道可:“初见,我会说会。再见,我也会说会,只是如今你已经有决断了不是吗?” 道可沉沉点头:“我会继续学佛的,只不过这个佛,我想应该不是释迦。不过,我想剃度。” “为师与你剃度,再与你法号便是。既已觉慧,便知道途,便为慧可。” 达摩如是说道,看着徒弟颔首,微笑道:“你的未来,一定不可限量。” 道可抬手,宣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第190章 坏消息! “侯莫陈指挥,外边的苻容又来信,询问咱们什么时候交割?” 吕文欣捏着信走进来。 侯莫陈悦接过一看皱眉。 看了一眼天色:“那个家伙……也是够心急的。告诉他,我已经在转移了。最多两天,就能完成交割。而且马上就下雨了,让他准备的船只准备好了没有。” “他们说好了,直接到泗水拿就行。” 泗水,位于下邳南方。 同时下邳东西分别又有泗水接入沂水跟沭水的通道,在整条水系左右,不管是彭城,还是下邳,乃至郯县,彼此之间都是通过河流形成的交通枢纽。 如果侯莫陈悦想要进入东海,那么走水路是一定的。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必须要弄清楚,东海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贸然离开下邳,对于接下来的计划影响也是不小的。 “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你们军民府系统里的人,有没有消息传来?” 侯莫陈悦放下书信,看向宣抚使李田。 李田微微一愣。 接着翻看了一下呈递上来的情报说:“暂时没有,东海军民府里的安抚使,还没有跟我们接触,而且根据任务树状来看,他们的职责应该是优先青州的局势,徐州这边主要的负责人为彭城军民府,不过我们很早就已经委派人前往接洽,差不多该来消息了。” “尽快弄到消息。项猛奴那个小子,我担心他没有吸引走东海那边的兵力。”侯莫陈悦有点无奈。 作为一个陆军将军,他对于海军比较无感,甚至觉得并不在意。 水师在陆地上的作用,永远是辅佐于整个汤国的陆军的。 应昭花了不少钱支撑起整个海军,目的也是为了暂时形成沿海的压制力,兼具海贸垄断等业务。 老实说,海军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海军,职能上反而比较杂。 要不是后来海军逐渐自给自足了,应昭麾下的将帅,只怕会颇有微词。 但不管怎么说,夺下郁洲岛只是第一步,用来吸引东海的兵马,给他创造一个合适的发展途径。 要是东海不上当,那他就得想别的办法了。 “南下攻打睢陵?唔,那一座城只怕不好打。” 青州都指挥使侯莫陈悦思索着。 有两日,大雨倾盆。 电闪雷鸣。 苻天明还未回来,苻容自己却有点沉不住气的在帐篷内走动。 直到现在,下邳依旧回应再转移了。 但后方传来的催促消息也不少了。 苻天明这边也接到了沛王的最后通牒,七日,最多再给他七日时间。 如果七日内解决不掉下邳,那就不用他了。 苻容可不想还没开始就结束,只能又一次安排人去催促。 “大人,不好了。”苻容三子苻天恩走了进来,递上来一张情报,“东海郡守王琛之命人封锁了沂水和沭水,并不让任何泗水过来的船只经过。” “什么!” 苻容打开情报一看,脸色瞬间凝重了起来。 不好,如果再这么拖下去,会给整个局势带来不可逆的伤害。 尤其是,苻氏的利益! 深思着,又推敲着,苻容又拿起来看了看说:“你通知你大哥,先去把良成县拿下来,再去让你四弟亲自入城,找到侯莫陈悦,告诉他,我拿良成跟他置换,先把下邳给我。否则……我们顶不住沛王的压力。” “这……”苻天恩都惊了。 用得着这么礼遇的送人吗? “良成拿下来了,之后不也是我们的?早晚都要拿,我们拿到了借他侯莫陈悦做中转便是,先把下邳拿下来,然沿着泗水一路杀进睢陵才是关键。入淮河,形成对南边的广陵压制,才能保住我们在淮北立足的机会。” 看儿子还愣着,苻容耐心的讲解了一下如今的局势。 “徐州,位于关东和江南彼此之间的交锋之中。虽然明面上他们都和和气气,私底下你也看到了。琅琊和东海,本来应该都是徐州之地,现在呢?更南边的广陵郡,更是沦为了扬州直属之所。现在的徐州,如果连两淮之地的几个重心都控制不住,还谈什么称帝建国?沛王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应对关东世家或者江南世家任何一股力量。” 苻容深吸一口气说道:“所以,关东世家让太子的人去应付,他们图谋甚广,一定会将青州彻底搅乱。而这段混战时间,青州一定无力管徐州事。到时沛王只需要拉拢江南世家,许诺他们诸如彭城刘氏的好处,就能顺理成章控制扬州。” “有了扬州、徐州二州之地,才有三分天下的资格。局势也能变得明朗起来。并且,这也是我们这些武人崛起的办法之一。世家子,有几个会打仗?他们就连欺负升斗小民,都需要别人的帮助,更何况是争霸天下?” “明白了。”苻天恩赶紧下去。 苻容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蹉跎半百,几个儿子却也都不算合格的继承人。 大儿子嗜杀残忍、二儿子喜文厌武、三儿子才能平平、四儿子浪荡好玩、老五老六都是刚刚出生的奶娃娃,整个苻氏上上下下,也只能矮个子里拔将军,老三最合适当未来的家主。 “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苻容皱眉。 他这辈子遇到了不少能人,也因为出身的原因,进而十分落魄。 但是像侯莫陈悦这种胆大包天的还是第一次见,而且不仅是他,进来还接触了几个不同地方出现的太子的人。 一股莫名其妙的自信,让他们用兵弄险,十分的傲然。 可是,却一次次给人带来惊喜。 当然更重要的是,在他们身上,苻容看到了成长空间。 一种被淘汰的危机感让他很不爽! 要是沛王无能割据一方,那么统一天下的必然是应昭和应晏两兄弟。 这其中谁赢了对于苻氏而言都是机会。 嗯,沛王能赢吗? 从一开始,苻容就没有这个自信。 否则也不会跟侯莫陈悦合作。 这是在跟应昭搞好关系的决策之一。 为家族计。 前秦都亡了一百多年,他可不想一辈子呆在地方蹉跎。 如果是应晏胜,那对于苻氏而言不算太好,但应昭若胜,绝对是利好。 因为,这就是翻身的机会。 若是能在沛王麾下做到高管,在确定走下坡路的时候卖上一手…… 苻氏,真的就赢麻了。 第191章 炒面粉和情报 “粮食这边没问题。” 侯莫陈悦出现在下邳的作坊里头,这里正在忙碌的制造接下来的干粮。 “没问题,就是不知道口味合不合适。” 负责口粮监造的夏铁拿起一个袋子,递了过来:“这真的能吃吗?” “能。扛饿。陛下在草原里头试验出来的。以前我在草原的时候,只能吃牛肉干,看起来牛肉干很好吃,但实际上吃多了对身体也不好。炒面粉这东西,简直就是天赐的好东西,最艰难的阴山之战,没了抢来的牛羊,我们就靠这玩意儿,在阴山硬抗了几十万柔然的包围。” 侯莫陈悦随手抓了一把,然后放进嘴里含着:“嗯,不错,咸味正好,还加糖了?” “加了点蜂蜜,都是从大户手里弄来的,和着一起炒,所以看来浆果一样。” 夏铁看了一眼炒面,也抓了一把塞嘴里试了试:“确实不错的滋味。” “你们算是好的了。”侯莫陈悦不无感慨道,“还能加蜂蜜,那个时候我们甚至揪着地上的野生黑麦,也不管成熟,煮了就往嘴里塞。这都是跟战马抢吃的呢!” “不过这一下好了,制备满七天的量,剩下的全部磨成面粉,然后将面粉装好,必要的时候炒着吃。接下来,也不知道要打多久。” 侯莫陈悦看了一眼外边的天色:“这雨来得着实古怪,希望不是大水。” “应该不至于。淮泗不比大河,大河那边祸乱冀青,徐州这边却是连年丰硕。虽然徐州世家比较混蛋,但天养他们,就连隔壁的沛国都连连大丰,国力不同往日而喻。” 夏铁跟吕文欣比起来,反而更健谈一点。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现在黄河入海口落在了后世利津,这是两汉时代的治理结果,汉代那一次大治理,此后八百年黄河就算决堤也没有发生大规模改道。 因为没有黄河夺淮的风险,所以淮河如今就算再不温顺,但依旧塑造了丰沛的徐州。 汤国产粮重地之一,徐州也在榜单。 这里的粮食产量是真的多,但世家不当人,流民也跟着多。 “这确实是个问题。只希望今年别遭灾,不然咱们还得往山里跑。” 侯莫陈悦皱眉头,如果外边的雨再接着下,若是没有完善的水利,一样会导致灾难。 尤其是开垦太多了,有些甚至侵占了河道两岸,渐渐弄得河道变得窄小,汛期一到,遭灾是十有八九。 “这几年气候确实变化无常了很多。不过我们在徐州也有一段时间了,当地人都说好几年没遇到水,倒是旱多点。” 跟着侯莫陈悦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外边传来了报告的声音。 “苻容之子苻天云求见,说是有一个消息要面见将军传达。” “哦?”侯莫陈悦挑了挑眉,“有点意思。见见。” “是。” “你这里继续督造,时间也很近了。” “明白。”夏铁目送了侯莫陈悦离开。 又看了一眼昏沉的天色跟细密的雨:“难道……真要发大水?” 七月…… 确实是一个容易遭灾的月份。 …… 苻天云左顾右盼,对于书画跟武器不屑一顾,反而对如意,瓷器,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玩具感到好奇。 这里是一处世家主人的私室改出来的会客厅。 所以能看到上一个主人留下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都指挥使到。” 苻天云没注意到来人了,还在这里摸了瓷器。 “咳咳。”有人咳嗽提醒。 苻天云激灵了一下,这才转身:“啊,见过侯莫陈都指挥使。” “有礼了。”侯莫陈悦笑了笑,对这个小子倒是感到好笑,“你很喜欢这瓷器?” “这个……瓷器如此精美,岂能不爱?而且东窑的瓷器,那可真是件件传世珍宝,上边的青花,点缀何其精美,不管徐州还是西域,随便一件,价比万金!” 东窑,东宫瓷窑的简称。 应昭带着一群匠人革新了烧制技术,用产量不高的二氧化锰、或者钴去做涂料。 现在就连西边那群人都还未发现完整的染料。而为数不多的染料,都控制在东宫的手里。 所以,应昭是想卖高价,就卖高价。 波斯乃至拜占庭的商人,都会高价订购,随随便便一块盘子,价格都是一百两黄金。 而且拍卖款……就更贵了。 “时人记载:长安拍卖,东窑一雅典风格纹路的瓷瓶,引得波斯、粟特、天竺乃至更远之哥特商人尽相竞价,须臾已从百金过万,堪称绝唱。” “然后又有时人记载:华泰二年元月十五日,波斯商人竞得此物,雇佣押运、保镖之人余三千,一路西行。自出西域都护,尽引得滑国贵族起兵三万夺之,幸西域都护出兵救援,击走敌人,波斯商人献百金酬军。” “而且还有保镖之人回来说,波斯商人献宝于波斯王座前,王大悦,授封地六百里。然后还说西边的君士坦丁堡起兵来夺,波斯还跟这个小国打了起来,就为了一盏东窑瓷器罢了。” 苻天云如数家珍,看着这瓷器恋恋不舍。 “既然喜欢就送你了。” 侯莫陈悦挥了挥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这……真的?”苻天云发愣,紧接着狂喜。 “真的。”侯莫陈悦点了点头,“反正东宫那边,多了去了。回头找陈虬的时候,顺手牵羊拿一盏便是。” “这……真的?”苻天云赶紧拿过来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喜爱之情难以言喻。 “行了,回头你带回去。不过说说正事。” 侯莫陈悦的话点醒了苻天云,他赶紧点头:“对对对,差点忘了正事,您看看这信。” 之前送到苻容手里的情报,递给了侯莫陈悦。 看罢之后,侯莫陈悦眉头紧锁:“王琛之……这个家伙……看来要送信回去问问成都,看看有没有人认识他的大体情况。对外展露一副无知愚蠢的模样,这有什么图谋……” “估计就是为了求活罢了。”苻天云笑道,“我倒是跟一个琅琊王氏的人玩得不错,他与说,琅琊王氏近来图谋恢复往日的声望,因此主家需要将大量的人往蛮荒之地派,尽可能在没有势力的地方扎根下来,争取百年内再来一次王与马共天下的传奇。 若是猜得没错,王琛之就是故意装傻充愣,然后来逃避这种安排。毕竟,他年少的时候可没少得罪他们的家主,甚至还在太学,按着他家家主的狗头暴打。” “哦?你倒是知道颇多。”侯莫陈悦笑了笑。 “也不算多,我就是喜欢跟同好玩,认识的世家子也不少。每家都有点黑料,就像陛下说的一样,太阳底下不都一样黑,谁和谁有什么不同?无非就是发生过的事情再来一次罢了。 所以王琛之如果装傻,那他们家主就不能安排他出去,因为刚开始,家主就以贤人开荒为理由弄了这个计划。 而且他们家内部都知道家主的狗头是被王琛之,按在地上锤的。 打击报复,毫无雅量,还损失威望。 这对于家主的计划而言,反而是一个荼毒,所以家主只能也跟着充傻。” 苻天云笑着回答。 “有意思。”侯莫陈悦对于世家内部的倾轧不感兴趣,但对于这个小子却很有兴趣。 看起来顽劣,实则心眼不少,而且还蛮讲义气。 给了点东西,倒是各种情报都提供了。 做间谍的好苗子。 “对了,家父还说,沛王给的压力过大,七日内就得拿下下邳。我的哥已经连夜顺流而上,去打良成。若是顺利,这两日就能准备迁徙了。到时候良成送与侯莫陈都指挥使,下邳与我苻家交差如何?” 苻天云的话,更让侯莫陈悦笑了起来:“你小子,倒是很爽利的家伙。行,只要确定良成安全,我可以先交出下邳部分城防,逐步退走。” “那就一言为定了!” “一言为定。” 侯莫陈悦站起来,与之击掌盟誓。 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子。 第192章 这天变得真快! 良成县的县令喜笑颜开的来找苻天明,听说沛王的军队要协防,他是满心欢喜。 结果刚到城头,看着眼前的苻天明,他又一瞬间变了脸色。 因为苻天明突然一刀劈下来,直接将他枭首。 在场所有的文武官员都发懵的看着。 只听得苻天明说道:“奉上谕,克复良成。” 这个上谕,一下就让这些文武官员都激灵了一下。 “是太子的人!” “他们居然假装沛王的军队!” “快跑……啊!” 苻天明一声令下,八百士兵冲入良成县,翌日就派出轻骑南下,告知良成拿下的消息。 “大郎,这些都是城内的财货情况,不过有些人去抢掠……” “世家大户随便,但是清苦贫民一个都碰不得,但凡动手的,斩首示众。既然是拿太子的名号干这事,就不能给太子留下污点。如今局势不明朗,但凡出了事情,牵扯下来,你我全族都逃不了。”苻天明的话,让随行的亲卫点了点头。 局势不明,应昭实力又庞大,而且他也说过,胡乱屠城是要付出代价的。 诸如商洛一战,数万南阳士兵惨死,脑袋堆砌成为京观,一时间吓得海内各大世家动手的时候,都下意识的进行的约束。 局势不明朗,现在又有一个赢面很大的家伙对你说,但凡你敢屠城,等我出来你就全族陪葬,动手的家伙一个也跑不了。 只要不是铁了心,退无可退的那种人,基本上也没几个会选择屠城进行威慑。 这就是一个人间恐怖带来的威慑力。 没办法,应昭能打。 打得名震天下。 这就是本事。 而且人都是要生活的,打仗是立场不对付,但不代表为了家族和子女的未来,就得把自己彻底推向应昭的对立面。 本朝的世家高层,很少有傻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 而且游戏规则是实力强的人写了。 现在应昭未尝一败,赢面反而越做越大,那么他制定的游戏规则,就已经不是你遵守不遵守就能决定的了。 因为不遵守,秋后算账的时候,就是把把柄地给人家,好装在刀上砍掉你的脖子。 饶是苻天明这等残忍嗜杀之人,也得注意。 他虽然嗜杀,但不蠢。 看着下去忙碌弹压的亲卫,苻天明坐在县衙的天井处,看着稀里哗啦的天空:“这太子殿下人都没出成都,却依旧有能力指挥这么多势力,天威滚滚!老实说古往今来除了始皇帝,还有谁能做到这一步?” “确实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步。” 苻天明边侧,一个文士整理了一下书籍,随后抬头说道:“但这么一来,复国就变得遥遥无期了。” “复国?也只有你们这一脉一直在考虑这个。”苻天明拍了拍大腿伸直,“大秦的江山急转直下,世祖(苻坚)责任无可避免。 但现在都已经是应氏天下。自比成汤的太祖,为了收拾残破江山,在乱世之中起兵,一步步解决了前秦留下的各种祸乱。 虽然之后太宗为了稳固皇位跟世家妥协,文宗体弱多病有心无力,太上皇少有壮志却中道心死。但现在来了一个更狠的承禅皇帝。 这位华夏一体多支之论,察举北疆游牧世系,重用北疆诸般边民,愣是将全盛的柔然打得户数减半,背心离德。 有这位在,实控天下的世家大户,不知多少人已经开始安排子弟前往成都下注。 不管天下如何,长安的萧道成所作所为,都是在营造一个局面。 这是夺嫡吗?不是,而是诡寄。萧道成再将局势变成一个可控的范围,门阀死而世家生,但这个世家之后将再无门阀的强势,因为不管是长安还是成都赢,门阀只能是应氏皇族。” “哼!曲线救国罢了!萧道成是什么人别人不知晓,我苻远会不知道?这家伙就是一个笑面虎,心思远比你想的深沉。门阀倒下与他有利,但你确定他不想成为门阀?” 苻远冷笑起来:“在太学的时候,他做的书论,交谈之人,远比你想的要多。就在月前,他就来信请我入长安。我们这些同窗,基本上都收到了他的信。现在的长安局势诡谲,大半都是他的作为。若不是他强行按着关东和关陇两大世家在长安,成都的太子,早就东出横扫天下了。” “也不尽然。太子居于成都,大体还是粮食不足,毕竟关中的产粮,有些时候还不够自己食用呢!”苻天明摇了摇头。 “成都的太子图谋更大。他要摧毁的是整个世家现在垄断的体系。近来许多商人出没,从蜀中带来了《大汤正音》、《中华字典》、乃至《大同书》。正音为训诂学,并且有一套完整的字符来表示官话音调,只要认知清楚,一个普通人一个月就能学会三百常用字。字典负责帮你认知更多的文字含义,里头也用了拼音来表示读音。” 苻远沉声说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跟句读标点一样的创造性发明吗?” “没错,不仅是创造性,更是毁灭性的!”苻远盯着苻天明,“看到这些书的时候,我是绝望的。太子监国之初,使用标点对句读进行完善,进而发布范文,勒令所有官员都必须学,不学就是学术不过关,罚奉、申饬、请致仕等等手段,看起来是排除异己,但实际上都是为了对世家垄断经意解释的打击。” “而现在,训诂拼音出现能加速孩童对于文字的学习能力,还有字典给你当参考,做释义。但市面上常见的书多文言,孩童就算能读也很吃力,可太子的《大同书》向来是两个版本,一本白话,一本文言,那么你若是初学文字之人,会选什么做启蒙?” 苻远的话,让苻天明微微一愣。 “不用想,白话版本的大同书,就是你必选的书籍。那么如果照着这个趋势推行下去,你认为会有多少人读大同书,又会有多少人选择站在太子这边?要知道,书里的内容可不深奥,很多都是太子要推行的政策。诸如分田,诸如免除徭役等等于黎庶有利的政策。看多了,你向往吗?” “太子的谋划,远比你思虑的要远。如果说,萧道成在谋百年,应太子,则在谋往后千年。他有可能败亡,但只要在蜀州数年,蜀州子弟从小学这些内容长大,将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除非能屠干净蜀州一千万生灵,否则蜀州会成为之后的文宗之地,越往后千年,将会不断影响四周。” 苻远看着苻天明摇头说道:“所以我才说,复国变得遥遥无期。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说的就是应太子。别看他打仗很厉害,可是他对世家的刨根手法更厉害。初时改进纸张,让纸张更适合书写,之后不管是标点,还是拼音,乃至字典,甚至还有书商们说,成都用了一种新的技术,叫做印刷术,能够在短时间里,印制上万本字典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所谓的战争已经不重要了。” “他不在外征讨,依旧对世家吹响号角,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进攻,可是世家可有招架之力?” 苻天明点了点头:“别说招架了,到处都是筛子,漏风。不过,既然你不图谋复国了,又有什么打算?” “去成都。”苻远嘴角抽搐了一下,“月前我手下的情报来报,九镇总督李作德灭高句丽和新罗二国,并且将百济东迁,同时对百济的国策乃至法律都进行了修改。并且百济国至此就不再是属国,而是藩国,位列应氏诸王同级,并且册封婚取全部由宗正署理,其国文字以汉字,其国读音当用正音,并且商贾往来,钱币使用,年号等物,诸如中国。” “藩国?”苻天明思索着。 “屏藩之国的意思,属国则是朝贡之列的国家,诸如柔然、西域都护诸国。并且百济藩国主体为华夏族扶余人、汉人、靺鞨人。”苻远解释道,“这一次的藩国出现,体现了几个特征。第一,藩国主体一定是华夏族,而华夏族之下,汉人为父,诸夏为子。至于诸夏之子,不管扶余人、靺鞨人、鲜卑人、匈奴人,乃至于氐人、羌人,都是属于华夏族的一员。 第二,藩国为诸夏之一,国君封敕类同周时诸侯,未来很有可能也会根据爵位,赐予随太子从龙征讨的诸多军将。届时人手一块封地,汤国只会要求你语言、文字、钱币、年号一如中国,剩下你在国内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只要你不反就行。 第三,藩国地位比属国高,这就意味着未来的中原之地,将再无郡国并行,而是中国郡县,海外诸藩,远地属国这种册封策略。 第四,这是一个复国的机会。不仅是我,只怕其他的亡国之人,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前往成都。 因为百济的藩国,不仅获得了两倍人口的补偿,更有一系列的牛羊马匹的支援,甚至接下来数年,赋税都不用上缴,若是即将亡国,朝廷也会出兵援助。” 苻远的话,让苻天明都震惊了起来:“竟然如此?” “就是如此。这是一个机会!开拓或许会死人,但必须要赌一赌,若是此前朝代,土地若是不能耕种,那对于中国而言并无大用,不是蛮荒就是夷狄所在。但太子推出大华夏族这个概念开始,就意味着他图谋的不仅仅是中原,还有草原、高原、甚至雨林和大海。” 苻远深吸一口气说道:“若他是开国之君,世家早就被丢去海外了,还用得着如此艰难的再创业一次吗?” “但如果他是开国之君,你就生不逢时了。”苻天明笑了起来,“不过,说了这么多,是想要让我跟你一起去成都?” 苻天明又不傻。 苻远跟他不是一脉的人。 他是前秦世祖苻坚之孙苻宁的后人。 而苻天明一系则是苻坚弟弟的后代。 苻氏其实比你想的汉化要深,因为苻宁后来在其父苻丕起兵之后被俘虏,这个娃娃后来送到建康,司马家并未杀他,而是丢给早就投降司马家的苻坚儿子苻宏去抚养。 后来苻宏追随桓温造反,最终苻宏在桓温败亡之后,依旧追随,然后被檀祗击杀。 苻宁在历史上就没踪迹。 但这一次,汤国起来之后,前秦是被后秦灭的,跟应氏关系不大,也没亡国之仇。 这才有了苻氏一脉流落地方。 虽然已经没了往日的辉煌,但依旧有人想要图谋复国。 就跟慕容氏一样的想法。 本来苗头已经有了。 苻远如今三十有九,亲眼目睹了文宗执政后期的疲敝,太上皇应玄的衰弱,眼瞅着天下很快就要大乱了,他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可谁也想不到,应昭出来了。 年少掌国,十三北伐,进而名震天下,将所有野心家都吓得当场自闭。 对手可是柔然啊! 那个夜止小儿啼哭的柔然,差那么一点点就被应昭彻底干爆。 这种军威,任何想要搞事的家伙,但凡知道情况的,也熄灭了内心的野望。 不过后续的剧情发展,就让更多的人看不懂了。 毕竟关东世家的步步紧逼,应昭的疲于应对,乃至最后都暴露了一点。 那就是应昭对于内斗这一行,只能勉强中上水平,可能是比较少接触或者年纪尚小的缘故。 不过技能点点歪算是不幸中的万幸,马上天子的下马治国能力一般,这就需要更多的人襄助。 而应昭给的报酬也不少。 尤其是封藩。 这个……太馋人了! 苻远看得内心痒痒,反正在汤国内复国不了,那我去外边重设宗庙不行吗? 多年的夙愿,一波三折,突然有了希望他怎么能不把握? 所以萧道成的邀约他无视,但他本人武力一般,不比行伍出身的苻容一脉,因此他就打上了苻天明的主意。 “我只要看到宗庙重设的那一日。”苻远笑道,“至于谁来当这个王公我无所谓。不过,你的性格,并不适合未来接掌家主之位。你父亲也在考虑什么,你也清楚。三郎虽然平庸,但至少能撑得起家业,你上位,苻氏就容易犯险。 二郎的话,定然会阉割掉苻氏的未来,苻氏甚至再无出头之日。 四郎那厮浪荡,更不合适。 所以,考虑一二。等这里的局面稳定了,再入成都,我先去探路,你我书信联系。” 苻天明沉默不言,就这么看着停了雨,有泛白露出了点阳光的穹顶,良久才道:“这天……变得真快!” 第193章 七月底,稳中向好 天变晴朗了。 本来还在担心会发大水的侯莫陈悦,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同时还传来了一个好消息,良成县已经拿下,苻天明挂上了下邳军的旗号,算是明确告知了侯莫陈悦他们是认真做这个交易的。 于是,王赦领兵一千先去接掌良成县,等确凿了之后,再进行转移。 与此同时的东面。 朐县的应晟转移了大部分朐县百姓之后,得到了几个消息。 第一,李作德灭了新罗,移走了百济跟新罗土地上的大部分百姓,因此筹措了一批足够十万人用度一年的粮食。 第二,项猛奴从南方拉来了几百条商船,支付运费,开始对郁洲岛人口进行迁徙,并且利用李作德弄到手的耽罗岛和对马海峡形成贸易线,正式对倭岛东国地区进行投放先头部队。 同时也安排人前往倭岛跟野马台国,跟当地的贵族交易,用高产的种子换取他们的米粮。未来想要支撑整个半岛乃至东北的开发,倭岛这些已经有开发的地方充当产粮地,是都是合情合理的。 第三,就是王琛之选择了锁死郯县,不对外发展,劈山以东的大部分土地全部丢了不要。 这一下,应晟都有点挠头了。 怎么回事? 你的地盘都被抢走了,你还不出兵一下? 有点儿说不过去啊! 但东海军民府这边的线报来看,敌人是担心被人抄了后路。 毕竟下邳那里有自家人,还是好几千人的“精锐”,王琛之就算再大胆,也得权衡一下利弊。 同时还有信使北上,去通知琅琊等地的王氏族人,这就弄得应晟有点被动了。 他控制的朐县,显得鸡肋了起来,毕竟没有伤害到别人的基本盘。 而且单单一个朐县还不够重要,真正重要的是琅琊等地。 没有控制琅琊乃至胶东,那么朐县影响力真的不够大。 于是,项猛奴亲自来了。 本来还在思考破局的应晟一愣,这家伙怎么亲自上岸了。 请了进来之后,项猛奴第一句话就是:“这仗不好打了,李作德那边的搅局,弄得现在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投入战斗。而且沂水跟沭水被王琛之封锁,我们现在战略要改变了,先帮侯莫陈悦开出一条路来才是。” “这……你打算怎么打?”应晟皱眉问道:“王琛之也不傻,他封锁了之后,命人前往利城、劈山、厚丘驻扎死守,想要突破只怕并不容易。” “所以只能走水路去帮忙。我打算安排一支船队走朐县的游水入海口,穿过淮水、泗水北上。” “这得走好几天!而且大船吃水重,淮河真的能走大船?” “近来雨大,水位上涨,只要速度快点,应该不成问题。接下来还得双线作战,你的朐县反而显得很重要。” 项猛奴看着地图,言语之中带着凝重。 朐县作为游水的入海口,并不算是一处好走大船的河流,但这里也等于是进退之路,毕竟淮河之上,诸如睢陵等地,全是重镇,第一次或许能突过去,但第二次,乃至第三次就不一定了。因为游水的作为退路,作用就显现出来了。 “如此,曲阳和海西(灌南以南),不就得出兵攻打了?” 此二地,乃是游水的节点城市,尤其是海西,必须要攻打,否则就算控制了朐县也不够看。 “不用,海西县令张弛乃是东宫出身,我已经去信与他,作为暗子,他也得动起来了。” 项猛奴摇了摇头:“陛下下注之地,多为沿海和边区,这些世家并不在意,并且不能耕种的财税贫瘠所在,随便找两三个,都能看到陛下的人。只不过海西县令是用来做暗子的,现在得暴露出来,有点可惜了。” “那你就演一场突袭得戏码,到时候沛王来了,再将张弛送去。” 应晟出了个主意。 “嗯,也是可以,就算是沛王攻克徐州,也肯定不会在意海西这个点,毕竟他需要注意的还是睢陵跟淮浦。不过沭水中上游水文复杂,我不明白王琛之为什么会封锁沭水。” 此时的沭水,还未进行截流跟调整注入点。 毕竟历史上这是在北魏的时代,沭水才被截流了一波,改为对接游水入淮,由此厚丘开始发展起来,出现了大片的耕地。 而且当时南北朝争霸,因此修建水利很重要。 但是汤国就比较那个了……基本上没人理会东边的水利,世家爱修不修。 总之,如今的沭水中上游是不具备通航条件的,因此项猛奴才会皱眉的喃喃自语起来。 谨慎一点是不错,但也谨慎过头了。 “这也能看得出来,王琛之并非情报上的愚蠢,至少现在的作为,跟愚蠢丝毫不沾边。” 应晟回答着。 “算了,不管他了,总之先派人去帮侯莫陈悦打开水路,否则下邳的百姓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转移。长途跋涉,若是没有走船,也不知道要累死多少人。” 项猛奴摇了摇头。 下邳迁徙出来的都是有军籍的人,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农民,他们都属于预备役,自己人。 那么既然是自己人,那就要尽可能减少伤亡。 现在要他们走陆上去打劈山简直难受,还不如再等等。 “对了,我找李作德借兵一万二余,其中半数骑兵,之后会在东莱落地,到时候匀你这里三千骑兵,你带着先把平曲和厚丘两县拿下来。有骑兵在,打野战应该不成问题。” “对方若是死守呢?” “守不住的。我到时候会让走水路的人马先打沭水,到时候绕后偷袭劈山县。你只需要按住厚丘的方向的兵力,劈山县这边一定会安排人马小心观望,应该不会注意到有人从背后偷袭。” “这……确实可以。” 王琛之让手下驻扎的劈山,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劈山,而是劈山县。 以前也叫东安县,但是跟青州治下的琅琊郡东安县撞名了,于是琅琊王氏过来之后,将之改为现在的劈山县(今东海县北)。 而劈山,也叫羽山。 总之大体的计划确定,这又是一场很长很长的征途。 于是两日后,时七月三十日,一支船队入了游水,应晟领着两千士兵先去打平曲试探。 北方,旅顺港有一万五千人上了船,朝着山东半岛靠近。 不过苻容这边却乐开了花。 因为没几日,下邳被他“打破了”城门,双方完成了阶段性的换防,侯莫陈悦领兵前往良成。 应该再两日,下邳就易主了。 一切,都在稳中向好! 第194章 外来的长毛兔品种 承禅元年,八月初一。 成都。 应昭丢了手中的公文,换上便服,悄默默的遛出皇宫。 没办法,太闹心了。 这段时间处理政务,让他见识到了为什么朱老四之后会提拔内阁了。 朱洪武的工作态度值得点赞,但是事事亲力亲为,简直是折磨人的。 工作量简直不是一般的大。 再不给自己放风,只怕累死。 “驾!” 应昭纵马在绿茵场,成都附近树林少了很多,反而出现了很多绿色的草地。 这些都是牧场使用的。 成都的城市化已经高了起来,那么这附近的农田自然不可避免的进行经济作物种植。 由于应昭军中战马颇多,养护是一个麻烦事,因此为了供养战马的草料,一些荒滩土地在拓宽河道的时候进行了翻垦,换上了能固沙的人工牧草地。 总比放着荒要好。 除了战马食用,也能看到一些公家养的种牛在牧场优哉游哉吃草。 这些可都是宝贝。 应昭在长安繁育了五年的大黄牛,被搬到了成都附近,不仅是他们,还有大量的农部官员在负责饲养跟繁育,定向分离出了几个谱系。 今年让很多农社的牛授种了,估计明年生产出来的大黄牛能又壮又耐用。 这对于农业国家而言,简直就是头等大事。 所以应昭跑出来散心的同时,也来看看种牛的情况,总之就算是跑出来散心,也跟工作脱不了干系。 驰骋了战马几圈,应昭下马,自己的宝马打了个响鼻,似乎在说不过瘾。 “你呀你!自己去跑。” 应昭拍了拍老伙计的脖子,随后撒开缰绳,然后他就冲出去疯跑了。 “陛下不再跑跑?” 农部饲育寺大饲育范澄笑着走来。 “不行了,一段时间不运动,髀肉横生,就骑了这么一会儿,两腿间就难受了起来。” 应昭随意的走到凉棚下坐下,陶太监上来帮他弄好茶水。 随后应昭看着范澄说道:“对了,元德先生近来如何?” “家父还是老样子,死活不肯去翰林院,就闷在医部里头研究古书,学习医术。” 范澄拱了拱手,一副无奈。 元德先生姓范,名宁,字无咎,号元德野人。 因为西南的事情,弄得他一直很惆怅,加之陶皇后的去世,一连串的打击让这个意气风发的文人,变得迟暮起来。 现在终日与医药为伍,除了上次帮着应昭做序改了一下大同书的论调之外,就没有再动笔了。 反而全心全力研究医学去了。 “有兴趣就行,我也不强求什么。倒是你,明明王佐之才,却只能呆在这里与牛羊为伍。” 应昭有点不甘心的说。 元德先生被朝堂伤透了,死活不让儿子参政,哪怕他真的很有本事。 “陛下天纵奇才,饲育一道,也并非小道。至少基因谱系的筛选,性状分析等大道,不也是陛下所授?家父说,陛下追求大同,不仅是心灵,更是温饱。所以,培养出能耕种的牛马,甚至产肉更多的牛羊猪,也是致大同的一种,与牛马为伍更需要耐心,若是能繁育出一种,一样名垂青史,甚至能进庙宇,享万世香火。” 范澄拱了拱手,并不在意自己的官职大小。 “你还是老样子。劝起人来头头是道。” 应昭哈哈一笑,随意的拿心:“算了,世家党争,朝堂争夺,确实很伤人心,你不接触也好。饲育、育种两寺乃是农部重磅部门。回头等拿下了珠崖,培种寺这边可能得搬迁过去,毕竟热带培养种子,一年三熟,能够带来的好处也是颇多。” 范澄笑而不语。 应昭经常是这么说的。 不过他在交趾也有自己的育种基地,成果比较一般,毕竟想要找到不同谱系的稻种和嘉禾,都需要去各地搜寻。 这是十几年乃至上百年都不见得能成功的。 应昭从五岁开始直到现在,也才堪堪寻到了早稻和晚稻两个谱系,但产量真的低。 如今还在稳固性状,争取培育出高产的,能稳定的稻种。 这也是一场拉锯战。 在交趾那边的情况来看,大体还是不怎么好,自花授粉就是这么令人无奈。 总之,育种这一块太难了,饲育还好一点。 毕竟动物体比植物体大很多,而且繁衍速度也相对快一点。 比如兔子和鸡鸭。 “对了,我来时收到上报,说是培育出了稳定性状的白色长毛兔?” “是的。”范澄笑道:“这断时间重新搭建棚舍虽然损失不小,不过从长安后续送来的兔子之中,遇到了几头白色长毛兔,我立刻就对这一窝兔子进行繁衍跟测算,如今也快半年了,没想到真的稳定下来。陛下要去看吗?” “去看看。如果合格的话,就对农社进行推广,兔毛,兔皮乃至兔肉,都是很有用的。而且兔子滋味也不错。” 应昭搓了搓手,来了蜀州的兔子能活着离开? 想啥? 麻辣兔头伺候! 虽然没有辣椒,但是花椒也可以。 说到花椒,应昭也成立了一个课题组,正在尝试对野生花椒进行驯化,要是成功了,未来蜀州很多山地,都可以脱贫致富了呢! 来到了兔厂。 一群黄色的兔子瞪大了黑眼睛好奇看着新来的人类。 应昭拿起几根草,逗着这群兔子。 玩了一会儿,才来到了角落,一个大大的笼子附近,几只胖……啊不对,长毛的球……嗯,兔子。 总之蓬松雪白的兔毛,让应昭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但仔细一看,确实是白兔子。 “这些家伙的父系母系来自何方?是咱们本土的吗?” 应昭上下看了一遍,也抓起了一只仔细看看,怎么感觉像是西边来的物种。 “陛下慧眼,确实并不是国内的品种,而是一群胡商带着来到东宫讨赏的品种。按照陛下的意思,诸如牛马猪羊犬兔鸡鸭鱼,乃至豆麦瓜果甘蔗等物种,只要是活体,并且能确定使用的,都会给予厚赏。许多胡商纷纷从西边带来新奇物种。这群兔子来自炎洲(非洲),是一队波斯商人抓昆仑奴的时候,顺手在他们部落找到的。” “哦?炎洲的货?稀奇。” “是的,按照波斯商人的说法,这些兔子是那个部落的信仰图腾,本来有六百只,结果一路东来路上死了吃了几百头,到了长安就剩下这二十只了,送到咱们这里就剩下八只。陈虬说一只给了一盏青花瓷,那群波斯商人喜不自胜,跟宝贝一样带着就跑回了波斯。” “不错。”应昭满意的放下,这应该是长毛兔品类,如今东来基本上性状都是稳定的,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多给那群波斯人做宣传,让西边的人知道,有什么好种子、好作物就送来,只要活着可以用的,至少一盏价值连城的青花瓷。反正那玩意儿东宫有的是。” 应昭大气的笑着。 这一下补齐了短板,那么养殖长毛兔也能开始筹划纺织的工程了。 “陛下英明。最多三年,这些兔子就能开始普及出去。” “好,三年,朕还是等得起的。你务必重点盯着,让这些小家伙适应好中国的气候,然后本本土的兔子进行杂交,看看能不能培养出更优异的品种。” “明白!” 应昭又看了看这群小家伙,白胖胖的球,真可爱。 “哈哈!好!好啊!商部旗下的国营纺织公司也可以开设研发部门了,到时候尝试将兔毛混纺,看看能不能制备出更好的布料。往后冬天,就不用担心北方的天气了。咱们,也能走得更远。” 范澄也在笑。 毕竟这是利好千古的事情,今日足以载入史册。 第195章 成都的铁轨 除了兔子,还有一些料肉比高的鸡鸭鱼。 尤其是鸡。 应昭站在饲育寺下属的养殖场里,看着特地分出来充当种鸡的黄羽母鸡,还有一些斑斓的大公鸡。 黄羽母鸡的个头明显比寻常农户家养的母鸡要大一圈。 “大体上明年就能稳定开始尝试繁育。如果顺利,再有个十年,就能彻底稳定住性状。” 范澄抓起了一只母鸡的翅膀,在应昭面前捏了捏母鸡的鸡大腿处:“陛下您瞧,这个从青州搜罗到的那只大黄鸡的后代,变异的形状终于是稳定了下来。” “啧,还真是不容易,用了快四年了。” 应昭也伸手抓了一下。 母鸡愤怒的煽动翅膀,但可惜范澄力气更大,死死拿捏住。 “是啊,青州贡赋,拿一只鸡腿变异的公鸡,号称凤凰转世,充作祥瑞送进来。要不是陛下一看看穿,只怕当年青州的赋税,就这么被免了。” 范澄唏嘘着。 所谓祥瑞,这个跟崇尚天人感应的皇帝们都逃不开关系。 当然这个锅跟文宗也脱不开关系。 文宗虽然执政时间可圈可点,但糟心事也一堆,为了加强权威,他被世家忽悠,说可以令地方贡献祥瑞,以彰圣德。 思索之后,文宗就答应了。 刚开始没什么祥瑞。 结果后来有人从东北送来一颗巨大的东珠。 有多大呢? 一公斤。 没错,就是一颗一公斤的东海珍珠。 经过打磨之后,送到了朝堂之上,引得文武百官争相看热闹,还恭喜恭喜,吹捧文宗。 文宗那时脑袋一热,直接免掉了送来的珍珠的郡县三年赋税。 于是世家们的官就开始热闹了。 每年都献祥瑞,但是钱粮就是不运上来,税自然还是照收不误。 朝廷表彰,免税,这钱能留在郡县? 世家的仓库等着呢! 虽然祥瑞很多,但文宗也不傻,之后好东西都收,甚至在中期的时候,还用某些地方不贡祥瑞为理由,将当地的官拔掉,换上自己的势力。 说到底,祥瑞祥瑞还是政治。 但文宗去世后,太上皇那家伙…… 总之,祥瑞一事将近三十年,直到应昭在册为太子之后,开始学着处理国事(其实就等于变相监国,应玄不管事,册封太子只是为了清闲享乐)后,对献祥瑞来充赋税的官下黑手,比如你献上祥瑞,那我说我听到了一种传言,说祥瑞降生之地,本地之官或许有王者之相…… 因此闹了几次,祥瑞就没了。 赋税也算是正常上缴了。 但地方世家贪污的风气,反而更严重了,收税也更多了。 想到这里,应昭忍不住摇头:“算了,一团乱遭。好好的培育。十年,朕还是等得起的。” “陛下放心,臣已经在筛选性状早熟的品种,如果顺遂,未来饲育一事,也能减少大量的时间。” 范澄知道应昭一心想要做好国之长者的雄心。 未来自己能不能进庙,也全靠这个了。 于公于私,都要努力。 毕竟,他已经放弃了从政。 在全力干技术官僚。 “你办事,我放心。”应昭含笑。 又在饲育寺绕了一圈,看了几个课题的进度,这才转身朝着一环走去。 马车走在铁包木的铁轨上,时不时小小晃动了一下。 不得不说,古人的技术力也是很厉害。 明明炼钢技术还未拿下,反而把焊接技术搞定了。 现在的铁轨虽然还做不到一体成型,也没办法完全使用钢铁做铁轨,但是铁包木还是弄出来了。 有了路基后,马车的行进速度提高了数倍。 当然,现在才铺了短短的五公里,正好是一环和二环之间的距离。 而二环路上,一段小弧度,却有几十辆满载蜀锦的大车,朝着富人区前进。 一度造成了道路拥堵。 弄得应昭想去二环附近的高级市场看看,都没有办法。 成都的市场,根据大小,进行了分级。 其中二环主要集中奢侈品,诸如蜀锦、孤本善本书籍、金银首饰定做、债券交易所等金融中心区域。 这里都是高收入高消费区域,根据税法,涉及奢侈品乃至金融行业,税率为二抽一。 就是课税百分之五十! 作为皇帝,应昭已经颁布了商税阶梯法,对商业种类进行了分类。 金融、奢侈品等定位高级税种,课税百分之五十起步,而且是直接按流水来算,那这个课税的税率甚至可以说达到了百分百,而且还有其他的印花税等…… “高举勤劳朴素的大旗,才是作为一国之君该有的风度——承禅皇帝应昭。” 反正反对无效,你要么买,要么不买。 奢侈品……肯定要重税的! 不然商人都拿钱去享受了,甚至会追求高利润往金融资本里跳,脱实向虚,早晚出事。 当然你可以买成衣。 中级税种如下:织造、成衣、陶器等等,税率在百分之三十上下,按实际的盈利收税。 应昭设计税种的时候,还是考虑了实业兴国的重要性。 以上这类的交易,可以进一步刺激资本将钱往实业里砸,并且还有一定的减税措施,尽可能的让工业得到稳固。 大体就今年的税种颁布之后,实体工业的税,只有差不多百分十四左右,回头可能还会持续几年。 之后就是低级税种:个体户、摊位税、农牧税、柴薪税,这些低级税种尽可能低最多的不超过百分之十五。 这可比历朝历代良心了不少。 商业课税,都是往死里课的。 商人是什么? 国家养的猪! 需要的时候,动刀子就行。 毕竟,农业帝国就是这副德行。 一切以稳定为重点。 商业,也是不稳定的因素之一。 毕竟商人流动性大,交往多,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为了百分之一的利润,就敢践踏法律。 而且现在的商人多是世家的白手套,应昭就算亲自下场,也肯定没办法对世家的商业板块发动进攻。 因此,国企、个企、集体公司、轮番上阵,对于大资本进行多维度进攻。 效果如何,应昭还在看。 实在不行,就想办法赖账就是,临死前挥刀,将所有不安稳的因素一波带走。 向伟大的朱洪武同志学习! “咦?太子哥哥!!!” 第196章 危!有临安郡主出没! 应昭听得声音骤然一愣。 下意识往声音方向看去。 一个骑着骏马的少女,看到应昭转头,不由得眼前一亮:“真的……真的……是你呀!” 应昭顿觉头疼。 因为这个少女……他认识啊! 一个怎么形容的女人呢? 聒噪?还是纠缠不休? “陛下……是临安郡主。” “朕知道……” 应昭唇角抽搐。 临安郡主,应昭六叔的女儿,嫡女。 “哒哒” 骏马靠近,少女眨巴闪亮的眼睛,一下跳上车架,然后溜了进来:“哇!这个车真漂亮,不愧是太子哥哥的车。” 少女崇拜的说。 “行了行了,少在这里套近乎。六皇叔知道你跑出来了吗?” 应昭抬头。 少女在很乖巧的坐在了陶神宫递来的马扎,撑着下巴:“太子哥哥,好几年不见了,你有没有想临安呀?” “停!你少给我打岔!说!” “唔……肯定是知道的嘛!我这一次也不是自己偷跑出来的,而是母妃允许出来的。再说了,这一次我是陪小妹来的。” “小妹?南安也跟你跑出来了?”应昭挑眉,“你也太胆大包天了!南安才多大?五岁不到!” 应昭有点忍不住抬手要拍这个胆大包天的妮子了。 “停停停!不是南安啦!是平江侯嫡女,裴家小妹,裴允。” 临安郡主吓得抱头,连忙解释。 “平江侯?”应昭愣了一下。 “关注点错了!”临安郡主挑眉不开心说,“难道不应该关注一下裴小妹吗?” “你懂什么。”应昭瞪了这妮子一眼,然后还是拍下去了。 “哎呀!疼!” 临安郡主眼泪汪汪。 应昭则是摇头之后就陷入了沉思。 平江侯府安排了家人入蜀……如果只是过来经商,那无所谓,但也就没有必要带临安一起过来了。 也就是说…… “裴小妹一起来的是裴振业还是裴兴业?” “哇!皇兄果然神算如诸葛,裴小妹之前还跟我说,我要是遇到了皇兄,只要说她来了,皇兄就能猜出来肯定不止她来了。” 临安竖起大拇指。 应昭翻了个白眼,对于堂妹的耍宝并不放在心上,摇了摇头:“看来是裴兴业来了。对了,这会儿你住哪?” “裴府咯!成都好大好大,还没有城墙,皇兄你是真的胆大包天呢!” 临安双手朝着天空环抱,仿佛在说成都无疆,也说应昭心大。 “若是连汉中三郡都丢了,那要成都城墙做什么?” 应昭翻了个白眼:“倒是你,从江夏跑来,六皇叔的心才是真的大。” 应昭的六皇叔应霖,封江夏郡王,治武昌、鄂县、安陆、西陵、沙羡五县。 原江夏郡改为云梦郡,其余属之。 按理来说,郡主一般都是呆在长安或者郡王封国,嫡女更应该待在两处。 现在临安这样乱跑,但凡出点事情,传出去也很容易招致祸端。 “行了,我这就安排人送你回去。” “皇兄!”临安一听激动道:“人家也是被逼无奈才跑出来的。父王要将我赐婚给金陵司马氏,我再不跑,就要被司马家抓去当哭脸婆了。” “……” 应昭眉头紧锁。 “皇兄我说的可都是真的!要不是我机灵,说就郡主婚赐,需要朝廷同意,父皇这才安排一队人马去长安,我就跟着偷偷跑出来了。” 临安吐了吐舌头,扮着可爱,拉着应昭的袖子:“皇兄!你就帮帮忙嘛!长安那边可坏了,居然答应了赐婚,这不是听说裴小妹要入蜀,我就赶紧跟来了。我才不喜欢长安那边的朝廷,还是成都这边更自由一些。” 应昭有点头疼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来没什么,但有些事情还是要小心的。 “行了,皇兄去信一封给六皇叔,让他暂缓嫁了你。朕早晚要东出,到时候也就这几年的事情,如果将你嫁给司马家,回头指不定朕就找司马家清算了。” “好耶!皇兄万岁!” 临安郡主大喜欢呼。 “坐好坐好,别摔了。”应昭挥了挥手,示意这个妮子别乱跳。 “嘿嘿。还是皇兄你最好了!” 临安郡主抱着应昭手臂撒娇。 这就是应昭一直招架不住这个妮子的缘故。 临安郡主跟自己只有一个时辰的岁差,因为被陶皇后稀罕,加之临安郡主的母亲产后抑郁了,一度想要弄死这妮子,最后应霖没办法,只能求到应玄身上。 陶皇后一听就带了回来,一直到七岁之前,临安郡主是被陶皇后抚养的。 要说兄妹关系,他俩才算关系密切的。 而且应昭毕竟是个成熟的灵魂,对临安郡主感情也就像个妹妹宠着。 然后就发现这妮子越大越难缠,好几次都被这妮子缠得没办法。 直到她随着应霖出去就藩,这才见面少了。 但这妮子却逢年过节往长安跑,每次见面又喜欢捉弄自己,总说自己板着脸不如曾经笑起来好看。 能一样吗? 但凡走上了政治这条不归路,天天尔虞我诈,容不得半分松懈。 加之陶皇后的去世…… 应昭也是深受打击,谨小慎微了几分。 “总之呢!信你带回去,我再派人送……” “皇兄!”临安一下瘪嘴要哭出来了,“你就这么不喜欢临安吗?怎么才一见面就要赶临安走嘛!呜呜……” “停!长安、成都都很乱,没你想的自由,你现在应该老实回江夏呆着,才不容易出事,也能让你父王母后安心。所谓父母在,不远游,若远游,游必告。你不辞而别,他们肯定更担心。” 应昭可不会心软上当了。 这妮子留在身边也不见得是好事,尤其是她还很容易闯祸。 “唔……那就让我住一个月嘛!” “不行!这个口子不能给你开,一个月住满你又要半载,再要一年。你这妮子得寸进尺的……” 应昭直接识破她的伎俩,封死所有通道。 小妮子嘴巴更瘪了。 “总之……” “呜呜……娘娘不在,皇兄就不疼凤卿了!呜呜,娘娘皇兄不要凤卿……” “停!噤声!你再哭,我连一天都不让你呆了!不哭给你住三个月……” “哼~” 临安郡主收放自如,小声啜泣,瘪着小嘴,一副你说的…… “朕说的!天子说话,金科玉律。不过,住三个月可以,但你得给皇兄这里点卯。有一天无故不点,皇兄立刻安排兵马拿你送回江夏去!” 应昭揉了揉发痛的眉心。 对付这妮子,真的没辙。 “哦……”临安郡主应着,但破涕为笑已经暴露了她对于取得胜利的喜悦。 “行了,先回行在,给你安排一处厢房,省得你到处乱跑找不到人。” “哦哦……” 第197章 司马消开晋国称天王 “哇,太子哥哥,你就住在这里呀?” 跟着应昭回到行在,临安郡主就闲不住的左顾右盼起来。 结果她发现应昭这里丝毫都不见繁华,反而是十分朴素。 就像……土豪的别墅? “这就是一处民间的别墅,形制上虽然接近侯伯,但并未僭越,自然比不上江夏王宫和长安皇宫了。” 应昭随意的回答。 回到主位上坐下,一侧的宫女和太监就将茶水送上来。 “诶,太子哥哥还真是俭朴。” “这只是临时的,未来又不会呆在成都。” 应昭淡淡的说。 “哦,但还是觉得太俭朴了,一点靠近皇城就走不动道的敬畏都没有。” 临安郡主撑着下巴坐在石桌边,哼哼道:“我还记得当时西边的安息国大王子东来朝贡,只是被带进了皇城的甬道,他当时一个腿软就跪在地上了。” “安息国都让波斯给灭了。”应昭摇了摇头,“至于那个王子,也只是他自称的,成分上还有待考量。” “皇兄你又来了。”临安翻了个白眼。 每次都这样。 自打应昭监国之后,自己但凡谈论一下西边的事情,或者一些胡人跑来天朝朝贡,结果只是靠近城池都忍不住腿软的趣闻,应昭都会兜头冷水泼下来。 或者告诉你这不是对的。 “骄傲使人退步,我知道我们很强,但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停!打住!太子哥哥,人家饿了,想吃东西,成都这边有什么好吃的吗?” 临安郡主立刻撒娇转移话题。 应昭无奈对陶太监点了点头。 陶神宫会心一笑,转身去通传,不一会儿就有各色的食物送上来。 “哇……好香!咦,太子哥哥你好奢侈啊!居然用花椒做菜!” 看到花椒的临安大惊。 应昭无所谓的说道:“藤椒而已,不是用来做菜,难道用来当香料?” “这不就是香料吗?一斤好几千钱呢!” 临安赶紧动筷子,夹了一块入口:“唔唔……好吃!不愧是东宫的御膳,这鸡就是一绝!” “喜欢就多吃,近来花椒也在研究驯化,如果顺利,再有个十几年,应该能进行大规模人工种植,到时候这玩意儿就是用来做菜的,没必要装香包。甚至就连椒房,想要多少就建多少。” 应昭也夹了一块吃藤椒鸡,酥麻口感让应昭忍不住问陶太监:“怎么感觉吃到了藤椒油?榨油的手段学会了?” “御膳房确实说了,试着榨了一点,听说陛下要用膳,就点了一些上来。” “挺好。”应昭点了点头,“还有那豆油……嗯,算了,油脂确实不那么容易提取,大豆还是用来养人。” 应昭终究是忍住了将大豆榨油的打算,毕竟现在粮产不丰,能用来榨油的东西真的太有限了。 作为一国之君,如果他用大豆榨油,虽然能提供油脂的获取思路,但也容易造成不必要的浪费,毕竟豆粕真的难吃,而且容易让下边有样学样,抬高豆价,这样反而不好。 本身大豆作为辅种的粮食,就是用来活命的,要是抬高了豆价,容易造成主粮不种反而去种植辅粮的局面,而且大豆的产量更低。 对于现在需要开拓的应昭而言,大豆最好是种在主要耕地之外,用来养地。 若是抢占了主粮的位置,反而容易出问题。 “哎呀,太子哥哥,种地这种事情你也要关心。老实说,老百姓比你拎得清。一些土地,该种什么,怎么种,人家心理有数。毕竟地就这么多,产量就这么高,不种这块地,他们一家老小明年就得饿肚子,所以就算有钱赚,只要主粮价也跟着抬高,种什么还需要太子哥哥您考虑吗?” 少女看似没心没肺的话,倒是让应昭微微一愣。 好像……确实如此。 “哈!真麻,不过好好吃,流口水了都。” 临安像只仓鼠似的吃着,陶太监笑眯眯了眼看着两人。 作为老早就在陶皇后身边跟着的人,他也是看着俩人从小长大的,除了太子太过成熟之外,临安郡主反而更俏皮可爱,让人喜欢。 这一次临安郡主来了,也算是让应昭有一个喘息的机会。 别看他现在一副深沉的模样,但处理政务的劳心劳力,依旧让他没什么心思考虑走动,忙是真的忙,不过有外力进来了,气氛活跃了,应昭多少也能休息一下。 哪怕临安比较闹腾。 “啊!真好吃,都吃涨了……” 拍着小肚子,临安郡主啧啧的抹了嘴,递出用过的手绢,让侍女拿去清洗。 “吃饱了就……” 应昭刚想让人安排他休息,外侧匆匆走进来一个小太监:“陛下,西南军情。” “……” 应昭停下来,伸手拿走军报看了看。 “太子哥哥怎么了吗?”少女好奇的抬头。 “司马消反了。”应昭随意的回答。 “司马消?难道是筑城县的司马消?”临安惊喜着。 “你好像很开心?”应昭挑了挑眉,“这可不是好消息,司马消控制筑城县,还出兵攻打了黔东地区,现在半个黔州被他捏在手里,放在遵义郡的兵马如今进退两难。最关键的是,这个家伙不知怎么失智了,居然自称天王,年号天威,复国号晋,公开造反。直接把可能的援军都给丢了,真是不知所谓。” 看到军报的时候,应昭真的觉得司马消失智了。 你说你要是尊奉长安而反抗成都,那么应昭也不会用反这个词。 但司马消居然开晋国,虽然自称天王…… 说道天王这个词,并非后世所创,而是战国时七国僭越称王,但是周天子依旧还在,于是他们一起给天子上了个尊号,天王。 这就是天王的最开始来历。 后来在五胡乱华的时候,游牧民族入关之后,基本上开个国都自称天王,要比其他的王更高一位。 但是因为没有一统天下,除了东晋自称皇帝之外,北方基本上都是再用天王。 就连南北朝后期,北周皇帝也是天王称号。 大底是到了隋朝结束,然后李唐的时候,天皇李治、天后武则天出现,历史上第一个天皇也就出现了。 总之,司马消就算有心折腾造反,也不敢直接僭越称帝,而是自称天王,这就很有意思了。 “命军情部查查,司马消是自己要上位,还是被架着上位的。居然不称帝,反而称天王……司马氏……也得清理一下了。” 应昭能从情报里读到的东西就这些。 “喏。” 小太监带着应昭的话下去通传。 边侧的临安则是欣喜的说道:“对对对,就该清理掉!司马消的三儿子也应该被处斩!我才不要嫁过去当贼婆呢!” “哦?第三子?” “对呀,叫什么司马赟的,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现在他家造反了,皇兄一定要清算到底!” 少女捏了捏拳头,一脸生气。 应昭挑眉,也不多问,只说她好生休息,自己则去处理政务。 来到了天策府后,应昭对主簿官说:“金陵司马氏的司马赟听过吗?” 第198章 又灭了一国 主簿一愣,接着露出了痛恨的表情:“陛下,此人乃是金陵恶霸,有混世魔王的称呼。喜好龙阳,又好人妻,更喜食五石散。并且经常欺行霸市,妻男霸女,随意在闹事杖杀胡商。甚至还喜欢拐卖幼童,偷盗窃宝,谩骂孔圣,践踏一切他看不爽的人事物。” 应昭被主簿的愤怒弄得一愣。 他知道眼前的主簿来自金陵,没想到他不仅知道司马赟,还知道司马赟到底多混蛋,如此痛恨,怕是没少被欺负了。 “原来如此,看来司马消也是个混蛋,难怪敢造反开国。” 应昭有意无意的说着。 “!”主簿听得一怔的同时,也大喜说道:“陛下,金陵司马氏乃是地方毒瘤,若是不能剪除,将来必有大患!” 主簿很痛恨司马氏。 应昭点了点头:“朕会考虑。” 然后继续翻看近来的战情。 尔朱荣在此来折子。 今天刚到,提出要优先开发工布的想法。 应昭仔细看了一下送来的地图。 虽然地形变化比较诡谲,但是拿起自己早几年重新画了一遍的神洲地图,大体能看出来,工布地区到底在哪里。 最开始应昭以为是林芝,但万万没想到,尔朱荣上次跑偏的地方,都已经跑到后世的印度实控的藏南地区了。 也就是说,他趁着地崩的时候跑进了阿萨姆邦? 也就是曼尼普尔地区。 继续翻看后续的资料,应昭都愣住了。 阿萨姆邦这里居然有百越旁支建立的国家,叫做迦摩缕波国,还是汤国的朝贡国,在汤国的《四夷会典》里记载:此国自《史记》所录,曰滇越,又有《后汉书》所录曰盘越,及至太祖朝,即通西南商路,其国上贡于朝,自曰:东辉国。 也就是说,这里也算是传统的东亚人的土地。 尔朱荣的侄子尔朱天光带百余兵南下绘制地图的时候,东辉国国君的热烈欢迎,不过当得知他们是从北方来的,这个国君不知怎么就抽风,安排人下毒。 当时给国王当通译的是个宁州过去的汉人商贾。 东辉国作为南丝绸之路的中间商,一直承接了云南穿越缅甸然后进入南亚的道路,可以说东辉国一直活得很滋润,自然汉人也很多,当然百越更多,其中还有不少傣族的祖先,不过也统称为哀牢或者南蛮之后。 之所以下毒,是因为北方一直都是东辉国的禁忌。 尤其是北方的游牧时不时越过山路,跑到南方来烧杀抢掠,那个汉人通译无意间听到了国王跟手下商量弄死尔朱天光,省得到时候暴露了北方南下的通道,让他们无险可守。 要知道高原冲下山,虽然不怎么好走,但也能走。 不过天竺国度在绝大部分情况,是不会考虑北方的防备,毕竟喜马拉雅山脉好歹是天险得给面子,游牧民族除了被逼急了,不然真的很少强行越过喜马拉雅山脉往南走。 可是许多地方有山有水,很适宜放牧和耕种。 游牧民族很喜欢的,来了就赖着不走的不少,可没少让东辉国王头疼。 所以他要弄死尔朱天光,将危险扼杀。 然后这个汉人通译就报告给了尔朱天光。 再然后,这个国王当晚就被尔朱天光带兵冲进王宫宰了。 应昭看着尔朱荣粗劣的文笔,极尽替侄子辩解也是摇了摇头:“都灭了,说这些有啥意义。” 尔朱天光灭了本地之后,发现当地实行的是包税制,并且有大量的佛教徒,也有一些婆罗门教徒,当然本地盛行的还是巫术。 大体能看出来是西南来的巫蛊教派。 至于其他的贵族,一听国王没了,纷纷自立。 尔朱天光手头也没多少兵力,只能带着东辉国都高哈蒂抢来的钱粮,还有当地人充作的奴隶,顺道将本地的汉人跟汉人血裔全部带走,最后一把火烧了高哈蒂,回到了藏南地区驻扎,并且派人送来了测绘到的部分地图。 “南丝绸之路……”应昭回忆着高中的历史知识,手指不停的敲击桌面。 想要开发西藏,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身毒(南亚次大陆东面叫做身毒,天竺为南亚次大陆西面)的粮食运进雪区。 虽然喜马拉雅山不好翻越,但是只要开出几条路来,还是能在一些合适的地方进行发展的。 历史也有证明了。 吐蕃的强大除了全球处在温暖期,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们打进了天竺。 这就相当于他们一边跟中国抢夺河西走廊,控制丝绸之路北线,一边往南打,控制喜马拉雅山南麓乃至恒河平原上的丝绸路南线,并且还能源源不断从天竺掠夺奴隶。 可以说吐蕃是一个坐拥两大国的男人。 两头吃牛得很。 不过,宗教是个问题。 应昭后仰,翘着手中的情报不断抉择。 想要开发雪区,修路是一定的。 那么用汉人去修路肯定不行的,那得死多少人? 因此…… “果然还是局限性很大,该利用的就用上。 不过东天竺确实应该拿下,再怎么样也是东亚人的传统势力范围。 而且还是南丝绸之路的节点之一,现在自己不能穿过西域,那就尽快将滇郡打通,沿着线路贯穿缅甸山区,一路连接到这里,整体都是自己的势力范围的话,有商路作为补充,西南的开发不至于后劲乏力。” 应昭嘟囔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批奏:“灭东辉国之事朕已知晓,此地暂定东辉都司,军事管制。任尔朱天光为东辉代都指挥使,准其从高原征发牧民万余,混合本地汉民汉裔编练军队,争取三年内拿下整个东辉属地。 改任尔朱卿家为藏州牧,督管军政二事。 令改工布为林芝郡,改客木为昌都郡,改逻些城为逻些郡,朝廷会尽快安排郡守就任,尔朱卿家移镇林芝,统筹逻些、昌都、东辉三地开发,并且敦促北方黑河地区的吐谷浑部落征讨。 再令尔朱卿家从东辉都司发运奴隶,修桥铺路,不可断绝,尽快延伸至林芝,以东辉所在天竺诸国购买粮食,补充藏州开发用度。 再令尔朱天光优先东拓,探寻常用商路,尽快对接滇郡。 准其开战特权,都督东辉都司诸军事。 所需用度,优先本地筹集,若需工匠,汉民,下批流民入蜀,优先安排三千人西来,尽快腾出足够土地和粮食。” 应昭批复完了,转手交给边上的文书去润色。 至于申饬应昭也懒得写了。 灭了就灭了。 小国这种存在,但凡中原强势,东南西北稍微开拓一下,哪一个不是灭国无数? 西南的羁縻之地,六诏近年来相互攻伐地方,有些甚至打进了缅甸,灭的部落足足上百。 而这上百部落,就是上百国家,因为这群家伙为了讨封赏,每年都送文书上来告诉皇帝。 皇帝皇帝你快看,今年我又为咱们大汤开疆拓土了! 死了不少人,咱可不可以商量点,给点盐铁啥的……我保证咱们大汤的西南有我们在,绝对安稳。 这种奏折,昏了头的世家官员还真的给了,虽然他们也吃回扣。 但也能从侧面说明,六诏正在快速崛起。 还是被养出来的。 总之想到丝绸之路,再想到六诏,滇郡的战事……让应昭忍不住头疼了起来。 “滇郡……啧……” 第199章 贾思勰上书了 “陛下,贾思勰从交趾来了信。” 应昭刚刚处理完尔朱荣的事情,立刻就被打断了。 听到是贾思勰来信,应昭忍不住挑了挑眉头:“这家伙整三年没有给东宫来过一封信了?怎么突然投来信呢?” 贾思勰,就是历史上那个贾思勰。 《齐民要术》的编纂者。 昔年应昭受封为太子,正式被应玄当做工具人时,这个家伙被人弹劾,在高阳担任郡守期间,每天都在种田,就是不干政务,全部被手下代劳。 不过他也干了几件正事,就是将高阳郡内全部的河流疏通了一遍,但也因此干掉了本地世家在河漫滩等地方圈占的良田,因而被找到机会弹劾。 朝廷那群官员完全就是世家的刀子。 贾思勰干的不错,虽然政务上没怎么署理,但是高阳郡(临淄一带)一年的粮产冠绝青州,甚至还一度超越了徐州所在的两淮流域。 高阳郡那三年丰收之足,就连当地乞讨的流民都能吃到贾思勰种出来的官田粮。 不过也一度导致当地的世家粮商受损严重。 因为官田粮不仅不卖给世家的酒曲作坊,还是卖给不少流民的。 在世家看来,酿酒赚钱才是真,结果你全部拿去喂死狗? 什么意思?瞧不起我们吗? 然后贾思勰被罢免。 应昭看到了,也没阻拦,而是安排了东宫的门客走了一趟,将他请进长安。 至于理由,给钱做农业研究。 这位可是农学大牛,一部《齐民要术》影响了黄河以北不知道多少个千年。 请进来之后,应昭就头疼了。 因为这个家伙在农学上魔怔了。 以前考评的时候,对贾思勰的多是溢美之辞,更多的还是夸赞他很懂跟上级搞好关系。 但见面了才发现,自打开始认真思考种田之后,他就懒得管什么人际关系了。 应昭钱给了,还得挨骂。 有些时候为了开辟工厂,挪用了东宫的良田,他还会毫不客气的跑进来骂你。 “君不知农桑乃国本?为何要为工造贱业让路?” 反正就是很不给面子! 于是,应昭在北伐结束之后,将他丢去了交趾。 那里有自己的人和热带气候,足够他在那里忙了。 结果这个家伙也实诚,每年汇报自己不写,口述手下代笔,不过总是夸交趾就是一块被浪费的绝佳土地。 三年了,倒是没想到这家伙自己会亲自来信,倒是令他意外。 拿起来看了看,应昭不由得挑眉。 “交趾有良田一百二十万亩?口众两百万?这……” 交趾没理由有这么多人! “近来交趾还有其他的信来吗?” “哦对,有一封军报。” 军政部这边拿起了一封呈递上来:“这是今日刚刚送到,说是林邑国不知抽什么风,突然进攻日南郡,他带着四千兵马,水陆并进,踏平了林邑国。还从林邑国缴获米粮百万担之多。” 应昭翻开看了又看:“看来贾思勰是把林邑国、扶南国、真腊国全部算进去了。” 林邑国攻打日南郡的原因也很简单。 就是日南郡守士云峰自己挑衅林邑,想要在抢夺林邑的土地给士家增加收益。 因而导致了日南郡和林邑国之间产生了冲突,最后日南郡被林邑国打破,林邑国主下令屠城。 这就捅了篓子了。 交趾郡守的贺拔允得知日南被屠,对于士家的覆灭他并不在意,但百姓不能死啊! 而且汤国的国土也不能丢。 因此他先勒令林邑后撤,归还日南还有下令送来屠城的将军。 本来想着林邑国主随便安排一个家伙替死,给老大一点面子,事情也就过去了。 结果林邑国主飘了。 狂吠道:“区区汤国,也配与我争雄?不管你来多少,我都能给你打回去!有本事你就来啊!” 嗯,原话。 应昭将附录的林邑国主亲笔国书文件拿的远点,眯起了眼睛,仿佛坐地铁的老人看了又看。 最终无语的说道:“每年都有这种不知所谓的部落挑衅,跟他们生气还真是容易气坏自己的身体。算了,灭了就灭了。贾思勰不是想要拿这群人去修路造水利垦田吗?给他便是。” 贾思勰来信,是看上了林邑国的奴隶们。 这群人贺拔允还真不好处理,只能拿来当苦力,将日南郡一路修到了林邑国。 同时,还有隔壁的扶南国吓得瑟瑟发抖,赶紧上表随着贺拔允将书信呈递上来。 毕竟有错在先的是汤国,转头就把反抗的林邑国干掉了。 像现在正在被属国真腊欺负的扶南,也不想看到隔壁的林邑没了,他们成为下一个目标。 毕竟汤国现在展现出来的实力,怪吓人的! 除了扶南之外,真腊也上了国书,还给应昭上贡了两头大象,现在就放在交趾郡里,同时他们还归还之前侵占的九真郡羁縻的土着部落土地,生怕自己沦为下一个开刀的家伙。 都怂。 一个林邑的覆灭,真的吓死了西南小国。 “都看看。” 应昭将书信递给在场的主簿和参谋们看了一圈:“说说看,林邑的后续怎么处理?” “陛下在担心人口不足的问题?” 束铮将奏则送回桌上,回到位置上再问。 “人口啊!这是个很大的问题。本身西南之地,百越遗民就很多,加之偏远,瘴疫,若不是中原实在活不下去了,又有什么人会选择南下?强行移民也可以,但得死很多人,而且现阶段我们没有人口迁徙了。就连岭南都没人愿意去,更不要提更南方了。这样的话,就算开发起来,宗教乃至血脉都会影响之后的归属感。” 应昭这是无奈。 历史上的越南就是前车之鉴。 属地中国一千多年。 然后呢? 分裂出去之后虽然还是藩属,但最终还是刀剑相向了。 哪怕这个国家内部一堆的华裔。 甚至为了减少华族的占比,他们还开创性的弄出了一堆的小族名,结果往上深究几代人,全特娘是中国迁徙过去的汉民、少民后裔。 应昭知道越南很好很重要,是个粮食产地,也能承担脆弱海运的节点位置,但现阶段他还在他还有仗要打,本地人归属感真的薄弱,甚至比不上日南王之称的士家。 初到交趾的贺拔允,刚开始可没少整顿吏治和平叛,但地方上的主要事务,还是被本地的世家控制在手里。 虽然陆续几年下来,有了海运的优势,在加上项猛奴这个白手套处理,本地世家不是死就是北迁,要么就乖乖听话,不然贺拔允恐怕连四千兵马都,拉不出来打林邑呢! 而城市之外还有各种少民、土着、猎头族。 开发一块土地,简直都是坑。 加上交趾多山,除了山河谷道和沿海土地之外,你想要开发山林很难。 真腊归还的土地根本算不得什么,给了也不可能去接管,因为人口是个硬伤。 哪怕本地的汉民、汉裔很多了,但更难的地方他们也不愿去,更不要说去山里了。 这就是交趾现在面临的一大难点。 人口。 剩下的都好说,只要人口足够,哪怕生病了,拿命堆总能堆出一块汉地。 开拓就是这么残酷。 只不过交趾和渝州不一样,损耗比和成本大得吓人,应昭这才犹豫了起来。 “陛下,依臣之见,不如在交趾设置一州,由州牧过去牵头开发,同时给予州牧对四周的统帅权,然后再让扶南和真腊供奉人口,用来修桥铺路。” 第200章 以夷制夷! 束铮的话掷地有声。 应昭边上的参谋都皱眉。 “此言不善,若是如此压榨,恐怕日后小国都会疏离天朝,甚至结盟祸乱地方。” 有人担忧的说。 应昭没有说话,只是手指敲着桌面。 束铮的话,怎么说呢? 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唯一的难点,就是容易造成西南小国的造反。 不过这个不是没有解决办法的。 “扶南国被真腊侵占了多少土地?”应昭看向军情部。 军情部主簿赶紧去取书,很快递来:“三年来,真腊对扶南进攻颇多,甚至还联合林邑对扶南出手,进而导致扶南领土已经少了一半由于。” “一半啊……” 应昭看了一下:“现任国君留陀跋摩,杀弟自立,排除异己,因而导致大量的贵族投奔真腊,进而导致了真腊的实力加强。婆罗门教信徒?嗯,原来一代的扶南王是天竺过来的婆罗门之后。” “婆罗门教乃是禁教,要不要以此为借口,令交趾出兵将扶南覆灭?” “灭他做什么?真腊国王也是婆罗门教信徒,姓氏是刹帝利。” 应昭翻了一下后突然坏笑了起来:“对了,如果朕下旨赐真腊王为应氏,高于婆罗门姓,再命人申饬扶南王,让他自去婆罗门教,会不会导致本地的婆罗门教被驱逐?” “这……” 束铮等人面面相觑。 “嗯……这个之后再用。现阶段还是加强影响力比较重要。” 应昭又拍了拍桌子,突然想到了一点:“这样,改任贺拔允为交州牧兼领安南将军,准其开安南将军幕府,负责署理暹罗、真腊、扶南诸军事。 然后朝廷这边那安排人过去,先跟扶南和真腊以及暹罗三国将各国疆界划分清楚,让他们不得随意的发动攻伐战争。 如果有冲突,优先由安南将军协调。如果有国不通知上国而擅自挑起边衅,一次警告,两次废其国王,三次共伐之,直至亡其国。 朕也不想看到西南一片混乱,还是提前约束一下各国的疆界,好好的种田发展不香吗? 然后再取上丝绸瓷器南下,与当地的贵族交易,用薪资征发当地的劳工。 同时,要给劳工基础的工厂教育,一如东宫工厂的手段,就算死亡,也要把抚恤给到租劳力给我们的贵族。至于贵族给不给他们钱……反正朕管不了,也不想管,回头培养出一批亲善我国的劳工之后,再选拔优秀之人,充作间谍,亦或反抗力量,投入其国各地之中。” 应昭的话,赤裸裸得吓人。 但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因为应昭还说过更吓人的。 这种利用经济矛盾的手段只是基础的。 只要存在剥削,就免不了有人反抗。 “中南半岛的重要性你们也看到了?贾思勰预估,若是顺遂,等高产良种培育出来,一年三季产粮,一个半岛,足以养活整个中国之人。这里就是粮仓,朕本来想着等到国内局势稳定了,再对外进行开拓。但没想到林邑国自己作死。” 应昭又说了一句,看向束铮:“你是南海县人,对于热带气候应该比较熟悉,这一次你南下一趟,为天使,去传达几个圣旨。” 应昭一开口,其他文书赶紧行动起来,坐好之后等待应昭说话然后写属于他们这一部门的文件。 “请陛下示下。”束铮拱手道。 “嗯,第一道,设立交州。下辖交趾、九真、日南以及林邑国。其中林邑国一分为三,即比景、南岐、林邑三郡。同时设立安南将军府,由贺拔允担任,交州牧也由他暂时署理,负责屯垦开发事宜。” “第二道,安南将军府负责统辖扶南、真腊、暹罗等地,负责维护当地的王位传承和西南和平。” “第三道,就是跟扶南和真腊两国重新议定疆界的问题。这一次束铮,你的任务很重,朕大体考虑了一下,还是觉得沿海比较重要,所以务必从扶南国境内割走半岛部分。再不济就推到江边,以江为界。然后给上些瓷器作为补偿,别说我们强占了就行。” “明白。”束铮颔首。 至于应昭口中的江就是澜沧江。 一条贯穿了中南半岛的大江。 “第四道,准许各国成立劳务公司,送国民来我朝疆域务工,赚取工资。我会安排细则,安排商部的人随你一块南下,路上你也跟着练习一下话术,不要漏了就行。” “第五道,是交州的教育问题,优先进行儒学教育,尽快完成当地的归化才是关键。” “第六道,交州的情况比较特殊,暂时不执行蜀州的政策,而是对编户齐民者进行大规模迁徙和调整居住地,尽可能做到汉越混居,然后降低赋税,吸引广州一代的流民继续南下。军情部这边安排上,通知一下广州军民府的安抚使,记得展开宣传。” “明白。” 众人纷纷点头。 应昭想了一下,大体这六道文件批下去,基本上就没什么问题了。 剩下全是临场挑战了。 “军政这边物色一下合适的南海舰队的平南将军,贺拔允还是管理一下陆地上的造船厂,海上的事情交给懂行的处理。然后带兵去攻打珠崖,将珠崖从广州割出来,设为琼州,以琼州为为节点,负责转运人口和粮草,尽可能完善航线和规避风险。” “是!” 应昭看了一下没什么问题之后,长叹一声道:“今年事还真不少,动不动就灭一个小国。老实说,朕都有点错乱,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已经打完国内的战事了呢!” “这也是无奈之举。若是我们不对四方防御反击,根本不足以将兵马安稳的运回来。” 束铮也感慨了起来。 不是应昭不想打进来,而是暂时打不进来。 他要做的是尽快将他大部分力量连成一片,而应昭的力量绝大部分都放在边疆,不管是西南还是北疆都一样。 结果路还没打通,反而放在四方的军事力量踏平了一堆小国。 但也从侧面说明了,中原强势的时候是多恐怖。 总之现在灭了四周小国,吓得他们破胆之后,就能将不少兵力转移出来。 “对了,束铮,你走水路入湘州下广州再去交趾,然后让交州牧尽快将精锐朝北运动,先打进滇州,南北夹击滇郡和黑齿部落(大约在今老挝北部,并不臣服汤国)。至于交州这边的兵力,就地征召,只要维护稳定就行,真腊和扶南那边让南海舰队过去,找他们要澜沧江的渡口驻扎,直接安排水师驻扎他们的要害之地,用来震慑他们。” “然后户部这边,去将受封的丽水侯、永昌侯、银生侯悉数下令移镇东辉都司,许诺他们数倍的良田。若是不愿意,就可以直接踏平了,借口也不用多找。” 应昭口中的丽水侯、永昌侯、银生侯,分别是蒙舍诏、浪穹诏、施浪诏三诏部落的头子,他们是有封地的侯爵,理论上属于内藩或者近藩。 应昭对于滇州的开发决策已经定下了,那么自然不可能给六诏诸部好脸色,不过六诏部落中,其余三诏部落比较亲近中国,而这三诏实力最强,但也最不亲近中国。 所以下令他们迁徙,根本就是故意的。 你不奉诏,那就打你。 抗旨不尊要灭九族的! 今天交趾的书信,让他一下想起来他不是只有一条路可以用,还有交州这边可走澜沧江北上啊! 只要拿下黑齿部落,控制勃朗拉邦,甚至能直接从扶南金边和真腊万象国都这边租兵一起北上。 反正都是不怎么亲近中国的藩属,以夷制夷嘛! 老祖宗玩得很溜的,他没有理由没把技能点点上。 第201章 应昭决定研发火药 应昭的一天还未过去。 因为事情太多了。 刚刚处理完高原和交趾的奏章,就有更多与民生相关奏章送上来。 比如,基本完成各地的常平仓系统的重修工作。 常平仓,这个制度,贯穿了历朝历代乃至现代。 哪怕是战国时期,也有国无粮不战的传统。 所谓国无粮,指的就是仓储的粮食不足的情况。 想要打扩张战争,对外战争,最少都需要储备五年以上的粮食,否则一旦开打,上升到了国战的地步,往往都是举国人口是都要上战场,届时就算耕地也只能是女人耕作。 但在体力上,女人还是少男人一截的。 而汤国的常平仓系统在太祖朝运转得良好,毕竟当时勋贵阶层还未完全腐化,世家还是受到了一定的制约,军需这一块无法染指。 但到了应昭开始涉及国政的时候,长安的太仓储量居然只能维持长安一个月的粮食用度,他当时看得头皮发麻。 但凡有人包围长安,最多三个月,整个长安都会人相食。 于是他开始了跟世家争斗。 最终按着世家将太仓的储粮弄到了半年量,结果后来他打了北疆战役,九镇矗立在边疆需要输血,长安的粮食只能减半。 这就是为什么应昭控制长安之后,清查之下,无奈选择离开的原因之一。 长安的人口太多,攻城技术没办法进行长足发展的时候,就算有这么多人口,也不可能快速攻城略地。 反而容易破坏地方生态。 他到底还是一个皇帝,总不想自己重新打下来的天下满目疮痍。 能通过一些别致的手段彻底刨掉世家根基,就得这么做,省得到时候收拾起来一堆麻烦。 现在常平仓是重新修葺好了,但问题来了。 没有粮食储备了。 蜀州的粮食基本上收支平衡,因为蜀州的夏收粮全部投入了西南建设之中,压根没有给成都留下一粒米。 现在成都老百姓吃的粮食,全是从蜀州世家手里弄来的粮食。 但这些粮食,在应昭的不断对外开拓之下消耗迅速,最多维持三年。 这还是统购统销的结果。 应昭现在基本是穷兵黩武了。 换做别的皇帝来处理这种事情,蜀州这么点体量,早就把自己玩崩了。 哪能如他这样还能到处灭个小国。 “陛下,常平仓尤为重要啊。” 张桂顶着黑眼圈站在应昭面前,他一个正职户部民政的尚书,还得权知仓部尚书的职务,国内太仓、国库等物资,全部在他的管理之下,弄得他现在工作量翻倍了都。 应昭将户部和仓部拆开,本意是为了让户部专职处理民政,仓部负责仓储和财政一块,权责上两个都是大部门。 但历史上两家其实是一家人,哪怕到了明朝,这才有了所谓的仓场尚书的称呼,但挂的是户部尚书官衔。 而将仓部独立出来,也是为了后续。 如果想要制衡军事贵族集团,宋代的转运使可以考虑一下。 但因为分家了,所以细化下来的任务就多了。 张桂这个东宫家令,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忙碌。 东宫的时候都没有这个忙碌。 两个部门压下来,他已经连续半年晚上一点才睡,早上六点就起来继续干活了。 “嗯,很重要。”应昭挑了挑眉头,“但,粮食也不够用啊!” “所以陛下能不能考虑减少开拓和投资基建的用度。现在蜀州到处都是大工程,世家的建设公司是将投标的钱粮送进来了,可是大半年下来,这些钱不过就是走一个过场,全部流回了世家的手中。虽然老百姓也过得好了很多,家家户户也都安定了下来,但城市的扩张,带来的人口增长,所消耗的粮食可丝毫不见降低。” 张桂一口气不吐说了这么多,随后转折说道:“而陛下还对外南征宁州、东拓渝州,西定藏州,西南还有一座东辉都司。我来的时候,有听说交州复设,到时候宁州若是拿下,岂不是要修路将宜宾郡联通宁州再对接东辉和交州?这些地方全是蛮荒之地,开拓成本太高了。不能在这么开发下去了,否则陛下将无出蜀的可能。” 应昭沉默了一下。 西南的开发对于一个争霸政权来说,确实没有必要。 因为完全可以等到时间慢慢开发。 但应昭内心还在挣扎一件事。 那就是他想要清理出一片白地,按照他的意思施为政事。 他是真的将西南当做练手的土地了。 不管是开拓,还是基建,都是尽可能给《大同书》留下坚实的土壤。 而且开发西南也不算亏,至少这里开发起来,汉人居住地能多。 “……” “陛下!不能再拖了。若是再这么下去,三年之后,蜀州的粮食无法达到收支平衡,咱们连东出的可能性都没有!就算拿下江南又如何?江南世家更烂!” 张桂有点焦急了。 应昭这段时间的作为,实在让张桂不敢苟同。 如果拿下宁州是为了巩固边区,那么对交趾乃至高原的投入完全是没有必要的。 为了牧区? 滇州能放牧,而且高山草甸很容易找的,为什么要跑去高原? 总之应昭的高投入,并未换来高回报,或许对于未来有功,但对于现在处在纷争阶段的应昭而言,并非好事。 再拖下去,长安那边就该有决策了。 尤其是近来的情报来看,长安似乎已经下令对南阳世家下手了。 一旦南阳世家彻底滚出历史舞台,查抄出来的钱粮,就足以换来一场国战。 到时候应昭的压力只会更大。 想要安心种田? 对方可不会给你机会! 哒哒哒…… 应昭敲着桌子,不断权衡着利益。 “唉,先把宁州拿下来。朕再给西南派五万建设兵团和一万精锐,务必年底之前,打进滇州。” 应昭的话让张桂寒毛倒竖了几分。 “再派人追上束铮,再传讯费侃,由他担任交州从事,前往交州编练山地军,然后争取在明年开春之前北上攻打桂阳,再配合滇州、遵义兵马,联手三路,夹击黔州,务必在明年秋季会师筑城下。” 应昭打算快速结束战斗,这让张桂松了一口气。 如果拿下了黔州,那么意味着应昭就可以开始沿着长江发兵了。 湘州这些年虽然比不上荆州的发展,但是应昭执政期间,对湘州的开发补贴是大力度的,这里的钱粮也算充盈,只要拿下黔州,湘西南就在眼前,穿过湘西南就是长沙和大片水田。 拿下,基本上能缓解一大部分前线的用度。 到时候怎么拿捏,就看应昭的决策了。 “桂阳……”应昭继续敲着桌面,汤国地方防务很烂,但世家和土着却也不少,想要从他们手中扣粮不容易。 不过交州那边刚刚干掉林邑哗啦了一批粮食,走一下越南的北上道路也不是可以,反正宋代的时候,越南没少翻过山林,一路突袭到南宁乃至桂阳一带。 交州这边兵不够就去拉土着,也只能是土着,尽快形成战斗力打进黔州。 “对了,硫磺和硝石收集够了吗?” 应昭又问。 张桂点了点头:“已经足够了,不过陛下想要做什么,毕竟这个量还真不小。” “研发武器。”应昭起身,“这几日的政务你们几个尚书商量着批阅,到时候送朕这里来处理。朕得先把那东西弄出来,不然攻城略地的速度,会严重拖累后勤。再不济拿去开山炸石也不错,修路能加快速度。” “这……” 张桂瞪大了眼睛,能开山炸石的武器? 有如此神器? 第202章 好姐妹做媒婆 “太子哥哥!” 来点卯的临安郡主又没有找到应昭。 看到小太监拿着纸笔恭敬给临安公主打卡画押后,小声的说道:“郡主殿下,陛下口谕:还请殿下自觉。” “知道了。”临安郡主气鼓腮帮子,画押之后又觉得无聊。 然后就喊上了应昭给她安排的侍卫侍女,出了行在,奔着裴府去了。 裴府,裴兴业摇头晃脑的跟着先生读书,时不时偷偷看边侧屏风后的少女在看账目,内心之中蠢蠢欲动的灵魂让他悄悄拿起了一本小人书。 “咳咳。” “呀!” 裴兴业被这一声咳嗽吓得头皮发麻,抬起头来就看到了先生铁青的脸。 “伸手。” 先生冷冰冰的说。 裴兴业瘪着嘴站起来,然后就挨戒尺的打。 期间也不敢哭闹,哪怕很痛。 “公子,学习的时候万万不可被旁骛分心,否则岂能学有所成?” “是,先生教训的是。” 裴兴业低下头。 “哎呀呀,小妹……咦?兴业怎么哭丧着脸?挨打了?好可怜哟……” 临安郡主走进来,看着不到十岁的裴兴业哭丧的脸,忍不住嘻嘻一笑的凑上来捏了捏他的脸颊。 先生赶紧后退几步,躬身喊了一声郡主。 “临安姐姐。疼……”裴兴业看到临安郡主的时候更委屈的伸出手。 “哎呀,谁让你又不认真听讲呢?” 临安郡主嬉笑的点了点这小子的脑袋瓜,然后看向边侧的少女。 少女的裙摆不算华丽,之间更多的还是一些清丽的花纹,不过都是她自己绣上去的,显得大气雍容。 听到了临安的声音也不起来接待,只是翻着账目说:“怎么有空来?不是去了行在了吗?” “太子哥哥要我点卯,结果自己人不知道去哪里了,我现在无聊的很呢!” 临安拍了拍兴业的脑袋瓜,任由他继续接受学习的摧残,自己则是绕过来到少女身侧,打量着妖娆身姿的少女,随意的躺在了榻上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让临安玩心大起的凑上来,直接抱住少女:“我可是见到了太子哥哥了哟!还帮你打探到了一个不是很好的消息呢!” “能有什么坏消息?无非就是太子哥哥身边多了一个女人而已。” “你连这个都知道?”临安瞪大了眼睛感觉不可思议。 “自然。景瑜璐,宜昌郡人,父亲是小地主,但大水导致他们家的土地被夷陵县令荀唐侵占。这个家伙跑得很快,在刘信将军东征的时候,他见势不妙,连夜抛妻弃子而逃,现在已经跑回颍川并未被抓到。不过景瑜璐在去年时,天昭寺无遮大会谋刺案中下意识为太子哥哥挡刀,进而被接入宫中疗养。” “哇塞,你还真是不一般的关注太子哥哥。” 撑着下巴,临安伸手捏了捏裴允娇嫩的面庞:“看来我拿讯息跟你讨好处的机会是没了。” “也不尽然。景瑜璐的存在,确实是个威胁。尤其是有救命之恩,并且还能在行在跟太子哥哥朝夕相处的情况。” 裴允放下书,对外边边上挥了挥手,侍女了然,出去一趟,然后就听到了裴兴业的欢呼声。 下课! “小生告退。”先生则是上来一步对屏风作揖离开。 少了无关的人,裴允继续说道:“太子哥哥打心眼里厌恶世家大族,一门心思的都是考虑拆了世家。那么,未来的皇后,很有可能不会选择世家大族出身的人。” “皇后……这个也说不准哟。我可是问了陶太监太子哥哥身边为什么看不到伺候的女人,人家太子哥哥可是一门心思扑在大业之上,天下未靖,何以为家?” “这是不对的。”裴允哼唧一声,“太子哥哥如今已经退到了蜀州。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蜀州之外的世家,肯定会一门心思的抹黑,甚至动用一切手段暗杀太子哥哥。若是无子,将来何人继承大业?” “哟,你还急上了。就这么想把自己嫁出去?” 临安贴了贴裴允的脸蛋,笑嘻嘻的让裴允忍不住翻个白眼:“我是非太子哥哥不嫁不假,但也不会如此作为。无论妃后,只要能侍奉左右,我也开心。只是提个醒,还得你去通传一二,历代帝王亲政,无一不是大婚。如今太子哥哥已经站稳于成都之地,长安的楚王也跟河东祖庙提亲,祖庙已经安排淑女,随时送入长安之中。若是连楚王都成婚了,而太子哥哥还未成婚,让这天下人怎么看太子哥哥?” “也是。”临安翻了个身,靠在瓷枕上思索了一下,“不过这几日太子哥哥也不知道忙什么,嗯,找个机会把你送去见太子哥哥好了。” 少胡说…… 裴允杏目一挑,面色羞红:“这种事情要从长计议。” “可别从长计议了,太子哥哥心怀理想呢!哪有空说什么儿女情长。你要是想嫁,最好是找个机会见见面,看对眼了入了宫,我还得喊你声嫂子呢!” “临安!”裴允大羞。 临安郡主却咯咯直笑:“这个媒婆我当定了咯!回头可别忘了给我一个大红包才是。” “哪有一个郡主当媒婆的。”裴允推了推少女,将之驱赶下榻:“行了,别挤在这里,赶紧出去走走,看了半天,也累坏了。” “行行行。”临安郡主嬉笑着随着离开,“对了,你知道太子哥哥到底去哪里吗?” 裴允下来刚穿上绣鞋,被这一问随口回答,“似乎去了城外的将作监,一个独立于兵部、工部乃至内宫六监的……嗯,你这个表情。” “唉,连你都知道太子哥哥去哪里了,那太子哥哥岂不是暴露在众人视野内?若是有图谋不轨的人袭击将作监该怎么办?” “那里的防御比成都的行在还严密,附近十里没有任何的庄户,就连将作监都是独立的城墙和护城河,谁不开眼去打那里?” 裴允无语的说道:“不过,太子哥哥匆匆去了,至今未归,是在里头督促什么武器吗?” “这个……”临安还在疑惑,突然听得一声轰响,好似炸雷。 “咦,要下雨了吗?”走出来看了一眼晴朗的天空,“晴天霹雳,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呢。” “确实好响。”裴允有点愣住,但很快反应过来,“好了,别想那么多,上次不是还没逛完批发市场吗? 我们继续去走走,顺道购置新的店铺。现在的成都,到处都是商机,许多大族丢了土地,却多了屋舍,放租卖钱也赚了不少。 就是每年的房产税,可不低来着。 不过他们也胆大,打包成公司专做租售,用来规避高额的房产税,不知道会不会被朝廷清查。” “哎呀,说什么房屋啊!走,逛街去!” 第203章 共工怒触不周山其实是用火药炸的 将作监。 一股灰色的硝烟弥漫在空中。 所有负责干活的工匠,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 有些甚至连手中的银质捣杵都拿不稳,两股战战。 只有应昭一脸兴奋的看着。 没错,火药的配比弄出来了,还是加了白糖的黑火药,只要咬咬牙,就能弄出一支上千人的炮兵部队,到时候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了! “陛下,此……此乃天威?” “不算是。”应昭摆了摆手,“还有威力更大的硝酸甘油,只可惜咱们现在的技术造不出来。” “这……这些真是古籍所记录?” 将作监将作云唐内心震撼。 应昭弄出来的量,足够掀翻现在绝大部分城墙了,如果真是古籍记载,那还不得上天? “共工怒触不周山,你认为就这么一个部落酋长,怎么可能撞塌一座撑天的山?”应昭忽悠道,“定然是用了这些工具,只不过我们的祖先不明白,只觉得他们很强大罢了。现在你看到的火药只是黑火药,在黑火药之上还有更强效的黄火药,以及烈性炸药,甚至还有蘑菇弹。总之,古籍里只有残章,记载太少,咱们这边也忙了几年,这才配比出了合适的炸药来,接下来还要总结发展一下。” “明白了!”云唐颔首。 果然华夏乃是天选之族,早在上古就有大人掌握了这等神迹。 自己加入华夏是正确的选择。 眨巴了一下湖蓝色的眼睛后,云唐又问道:“对了陛下,这些火药的制备……” “嗯,抓紧按照现在的量进行打制储备,割出一块地,禁绝明火。所有的工匠家人全部接入城内,单独隔离,所需要的用度,朝廷这边会提供。还有,打制的时候银具优先,杜绝青铜和铁器,防止溅射出火星引爆火药。” 应昭快速的下达了要求。 云唐立刻颔首。 “对了,朕记得你是罗马城来的工匠,好好干,等日后朕一统中原,发动对外征伐,允你一个伯爵的爵位,封地寒洲(欧洲)上随你挑选,要罗马城也可以给你。” 应昭画上大饼。 云唐当即单膝跪在地上抚胸赞颂:“谢陛下。” “行,就这样。忙起来了。” 应昭没有继续停留,现在黑火药几种成分已经搞定,至于将作监里的工匠成分来源比较复杂。 诸如云唐这些来自寒洲的工匠,其中半数是罗马人的后裔,云唐比较特殊,他的家族在六十年前抵达西域都护,两代人扎根于此。 他是第三代。 第一代人抢来了一个哥特蛮女当老婆,所以云唐的眼睛是湖蓝色。 第二代人则是在西域都护跟当地的一个汉人寡妇联姻了,这才有了云唐现在的柔和面容。 但实际上他家的爷爷辈,典型的黑发黑眼睛白皮肤面貌,感觉像个东方人。 说到底,后世看到的寒洲人,都是日耳曼蛮子的后代,所以看起来金发居多。 总之,纯血的罗马人基本上无了。 而将作监还有一些来自波斯、甚至能看到黑色皮肤的昆仑奴工匠。 作为地球最大大陆上的东方霸主,汤国虽然对地方控制权失控,但世家们为了自己能穷奢极欲,在商业上还是不断加强交流的。 尤其是李天赐西征重启西域都护府之后,长安更是东西交流的核心,这里有着你想都不敢想的内容。 甚至连狮子都能看到波斯商人从炎洲一路拉过来贩卖。 朝贡的小国更是数不胜数,就连还在被波斯压迫的大食部落,甚至被灭国的安息帝国,无数的使节都来过长安。 要说繁华,不比盛唐差多少。 但国内百姓依旧困苦就是了。 现在应昭许诺了爵位,云唐更是斗志昂扬了起来:“陛下说了,都好好干,将来每个人都待遇都不会差!而且将作监是有养老制度的,大家的孩子也能有士人过来教育读书,将来若是发明出了好东西,爵位大大的有!” “喔喔喔!” 工匠们从晴天霹雳的恍惚中惊醒过来,一个个脸上露出了兴奋之色。 有如此杀器在,还怕什么立国不稳? 谁都能不稳,但承禅爷怎么也不可能不稳啊! 这等利器,随便就能将现在的城市炸开一个窟窿,试问天下还有谁能与之争锋? 于是,大家都卯足劲,研磨,搭配,最终做成颗粒火药,然后装桶等待下一次的战争。 至于白糖炸药,就是另一个品类了。 “陛下,火药太凶险了,下次还是让老奴点。” 等上了车,陶太监这才碎碎念了起来:“要是伤着了您,老奴也无言面见娘娘唉……” “行了,火药是把双刃剑,真正凶险的地方是在制作上,朕只不过就是好奇威力才自己上了一次,下次不会了。” 应昭耸了耸肩,点燃引信纯粹是为了刺激,毕竟人类大脑的奖励机制还是让他欲罢不能的。 为什么古往今来那么多名将喜欢跃马扬刀,亲自撸起胳膊上战场,不就是赌这个刺激吗? 一样的道理。 不过应昭这么一波奖励之后进入了贤者时间,大脑的分析速度明显得到了提升。 之前被张桂吐槽的时候,忙的天昏地暗,所以没有心思深思开发藏州乃至滇州能获利什么。 现在应昭突然想到了一样东西。 “黄油。” 黄油,提取自动物的奶,是一种脂肪。 那么对于国民而言,吃黄油能提供脂肪需要,能强壮身体,同时对于成长期的孩子来说,黄油能健壮骨骼,有助于成长的营养需要。 并且黄油能用来烹饪,改善食物口感。 而藏州之地,多养牦牛,如果能在藏州对牦牛的谱系下手,分离出食用、毛用、奶用三个不同谱系的牦牛品种的话,那么对于未来开发藏州而言,反而是一大助臂。 并且能解决油脂不足的问题。 嗯,这确实是个办法。 应昭让人转道去了一趟饲育寺。 只是应昭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他不清楚黄油能保存多久。 只觉得黄油都叫做油了,应该和植物油差不多,保存不了一年,怎么也能保存半年。 这是一个常识性错误,因为他忽略了黄油需要冷藏,融点只有三十六度的黄油是无法支撑走到山下的,除非有冷链。 不过,也算是变相的促进了牦牛谱系的分化,但也需要时间去发酵。 总之现在做的也只是为了以后,至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应昭暂时也不知道。 课题交下去之后,等结果就是。 第204章 钢铁和工具 “一碗桂花糕咯!” 有小摊主人喊了一声。 八月桂花开了。 桂花糕这类的蒸小吃也开始在街巷蔓延开来。 自打应昭将铁锅弄出来之后,就算蜀中世家在不情愿,但为了能吃到好东西,滋味也更丰富的情况之下,蜀州的铁锅普及之快,远超别人的想象。 而且应昭入蜀之后,加大了对蜀州本地的矿场开发力度,现在铁具的产量飙升很快,加上他从长安带来的兵器也还有,能支撑消耗用度,这些铁具除了变成农具,就是变成铁锅,开始在民间发展壮大。 并且应昭是不禁铁匠铺的。 只是要求所有铁匠必须登记执业证,也就是所谓的工匠等级制度。 当然,登记到某一些等级以上,就能拿到朝廷的补贴了。 他们隶属工部下辖的工匠寺管辖。 工匠寺制定的工匠等级如下:匠徒、匠工、大匠、国匠四个等十二级。 也就是三等匠徒、二等匠徒、一等匠徒,匠工、大匠、国匠诸如此等算法。 并且到了大匠级别是有品级的。 三等大匠正八品、二等大匠正七品、一等大匠正六品。 三等国匠正五品、二等国匠正四品、一等国匠正三品。 当然到了国匠这个等级之后,如果还有杰出贡献,会赐予爵位。 承禅朝对爵位进行重新规制:将五等爵进行了分化。 正一品国公、郡公、县公,从一品乡公、国侯、县侯,正二品乡侯、亭侯、国伯,从二品郡伯、县伯、乡伯,正三品县子、乡子,从三品县男、乡男。 爵位之间只存在待遇和荣誉的差距,虽然品级一样,但称号不一样,鄙视链就有了。 总之在应昭治下的匠人行业,得到了社会地位的提升,由此引发了不少家长将孩子送往铁匠铺乃至木匠铺学手艺的想法。 不过应昭肯定不会忽视这群人,而是下令进行职业化考核。 毕竟技术工人他需要,但如果只是送往铁匠铺学手艺还不够,许多老铁匠打制兵器全靠经验,在传承这一块还进行传统和保守的学徒制度。 也不是说不好,毕竟学徒需要经验,铁匠铺管饭对很多贫苦家庭而言是福音。 但应昭需要的是未来能独当一面,然后能发挥发明能力的匠人。 想想历朝历代,有名气的匠人才多少?而他们往往都是读书人转行或者自小就读过书的人去干的,真正不读书的又有几个? 因此,禁止匠人雇佣十岁以下的童工颁布了。 同时也对报考匠人登记的年岁做了限制,并且想要评核往上走,还有识字和加减乘除的要求。 不要求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至少智力不能丢。 于是宣抚使这边的扫盲任务就重了几分。 以前无人问津的夜课,现在天天有人来。 毕竟灯油又不是自家的,而是官家出的,那在家里倒头也就是睡觉,要不就生娃,年轻一点的可能还没娶老婆呢? 自己干撸也难受,就过来学着读书人们咬文嚼字了。 总之,匠人群体这段时间变化是实实在在的。 以前是实在没办法才孩子送去当匠人,现在是应昭鼓励匠造,快速的提炼出了一群懂得文字和计算的匠人出来,整体素质的提升之后,兵备这一块,也有一些内容进行了外包。 比如箭杆、比如刀坯、再比如一些铁锭。 总之,去当匠人保证不饿的说法,短短半年就被广大的市民阶层所认同。 马车走到四环的工业区范围,临安看着冒着滚滚浓烟的烟囱不由得咂舌:“这一年到头就没有熄过火?” 工业区被应昭安排在四环的下风区,自然是为了防止工业带来的污染吹进城市。 而且洗煤池也在不远处,工业区的核心一座座土法高炉正喷着浓烟,吐出工业时代前的曙光。 土法高炉是耗能高,但它好呀! 不用烧木炭,可以用煤炭去烧。 虽然含硫煤不少,不过隔壁就是洗煤池,洗完运上来,够用就行。 “差不多了。长安的高炉还在用木炭,这里的高炉已经用上了石炭,造价上比往年更低了几分,而且这些煤混上泥土还做成了蜂窝煤去烧,比木炭还便宜,还没有那浓浓黑烟,现在三环处到处能看到家家户户的蜂窝煤炉子,虽然特制,但比灶台好用多了。” 裴小妹拿着手帕捂着鼻子,虽然有洗煤,但是残留的硫燃烧之后的臭鸡蛋味,还是让淑女很难接受的。 “听说这半年间,成都平均一户多了一口铁锅,一把菜刀,还有若干铁农具。之前还不信,现在看来,确实如此,如此多的高炉一天的出铁量,足够涵盖长安百姓一天的用度了,成都现在满打满算五十万不到的人口,怎么可能拿不出这点铁造铁皮炉子和铁锅呢?” “喔……太子哥哥真的好厉害呀!之前还觉得离开了长安,太子哥哥会遭到危机,没想到成都这边的变化,才是最惊人的。” “可不是?成都平原之上,上百万人被同时调动起来,只为了修一条岷江。如今快一年了,这种量级别的大工程,换做地方官,早就引得造反了,哪能跟太子哥哥一样,直到现在井井有条,到处都是当地百姓的夸耀声。 虽然一年没种地,但这百万人粮食一点没少量。 但不少将军全部困在岷江节点上盯着,愣是抽不出多少人出兵四方。 不过今年的夏汛,桀骜不驯的岷江终于消停了,感觉秋收的时候,沿途的郡县都能获利颇丰。” 应昭手下号称列将千员,上将过百,但一个都拿不出来。 都去干啥了? 地方盯着挖沟渠去了。 想要一口气调动上百万人的运转,除了军事化训练调拨之外,根本想不到任何解决办法。 所以他真的抽不出多少人手去征讨四方。 北面三郡杜达、宇文泰、慕容绍宗,西边尔朱荣,东边刘裕,南边法匡、兰钦,基本上榨干净了他手中能调动的机动部队。 但岷江你又不能不修,这里是成都平原核心,在这么泛滥下去,成都怎么发展出更多的耕地? 水利很重要的。 不仅如此,成都平原上的运河也提上了议程,工部的水利寺到探寻合适的山形地势,如果能将蜀州盆地内部的水系串成一片,未来成都真就是大西南的中心了。 并且还能缓解蜀州各地的旱涝,进而补充出不少引水工程,拓展耕地。 “虽然工程很多,但也进一步的压榨了太子哥哥手中的钱粮。 从世家手里捞到的钱,勉强维持了一段时间,但纸币出来之后,就等于进一步对世家手持的贵金属下手,进而回笼了一大笔外汇,用来跟长安乃至南阳等郡县交易粮食,虽然多是供给渝州开发,并未运到成都,但近来奢靡之风渐起,成都二环的环境你也看到了,到处充斥着高门大户,豪族大人,粮食浪费也不小。 未来,这群人很容易造成不可预料的问题。” 裴小妹的话看临安一脸茫然,不由得暗暗摇头:“算了,我们去附近的工业区看看有没有空闲的铁匠铺租来一些打点精巧的零件,用来组装风车和水车,拿去卖给四周的农社,并且给他们保修一段时间,这样一来,总比一直打铁胚赚得多。” “哇,那我入股怎么样?” “好呀,一股二元。” “噫!这么贵!太子哥哥也才给我一天两元的零花钱。” 掏出荷包,拿起两张一元的纸币,临安瞪大了眼睛。 “你就知足,一元就是一千文,现在米价三文能买一斤,你一天的零花钱,可是别的家庭一年的口粮呢!” “哦……哦……一元等于一贯呀,那你这一股也不便宜呀!” “肯定的,毕竟我预估我的产值,一年至少在十万元左右。”裴小妹笑道,“十万贯,可不低了哟。” “那……那你等我两天,我去找太子哥哥要零花去。” 临安揣了包,觉得有必要跟太子哥哥好好安利一下:“对了,你说的生意是什么?水车和风车真的能赚钱?” “你呀!算了,今天给你好好的讲解一下,什么叫做产业升级。工业,为什么被太子哥哥如此看重。” 裴允对小姐妹的无知气得好笑,不过一想到临安郡主的身份,无知也不是她的罪过,毕竟除了应昭,估计没人会教她知道这些。 反而是让她去读《女诫》、《烈女传》,学女红(读功音)之类的。 一国的郡主,虽然身份尊贵,但往往都是联姻工具人。 诸如文成公主、金城公主,都是郡主出身,李唐皇室可不忍将自家嫡女送去番邦异族让人蹂躏。 但郡主就无所谓了。 要不是应昭上次干趴了柔然,朝廷估计免不了从郡主中选闺女出嫁联姻。 尊贵的背后,都是泪。 只是这就是皇室的权利和义务。 因此裴小妹继续对她讲解了起来:“工业的好处就是解放人力,让更多的人能去做更多的事情。 比如有了耕具,原本一个人耕种只能种十亩地就可以变成十五亩地,那么亩数的增加,是不是意味着能耕地开始增加,那国力是不是可以增强了? 同理,没有灌溉的土地只能生产一千斤的粮食,但灌溉了之后能生产一千两百斤,那是不是意味着增产了?如果两个都加一块运行起来,那土地有多,产量又高,你就说你要不要做……” “哦哦……所以风车和水车能加强灌溉?那挖个渠也可以的呀。” “但水车和风车能做更多的工作,比如搭配石磨可以磨豆腐,比如搭配锻锤可以打铁,甚至还能舂米等等……它们存在的意义并不止灌溉这么简单,还能代替重复的工作,让更多的人去忙更有意义的事情,这就是工具的意义。” “噫,好像是这么个道理……那我去找太子哥哥要点零花钱去,嘻嘻……” 第205章 诸葛城的无法接受 应昭很重视技术的革新和进步。 毕竟是工业时代来的人,技术能带来的变化是什么样的,他在心理最清楚不过。 不过诸葛城却显得有点难以接受现在的变化。 作为上任半年的吏员,这段时间的变化以及见识,将他十几年的生涯中,看到的形形色色规制,基本上全部打碎了。 浓浓的烟囱在滚动着黑烟,接着就能看到大量的铁矿石被融化成铁水,从高炉里流出来,落到模具里,进而变成一块块铁锭。 这些都是粗铁,毕竟加工精钢的能源更大,因此粗铁往往都是发送给附近的铁匠铺,由他们利用人力或者官家的铁匠铺用水力锻锤敲打成百炼钢。 然后组成菜刀卖出去。 “简直就是浪费!” 诸葛城的批完手中最后一笔粗铁份额之后,忍不住低吼了两声。 他诸葛家在武都也有铁矿山,也有炒钢坊,他也去那里盯着呆着过。 多少世家梦寐以求的铁,在应昭这里就跟流水一样,不断的在铁轨车上进进出出,一天所产的钢铁,能抵得上诸葛家一年的产量。 就是这样的铁,居然不是用来铸造铁甲,而是用来造菜刀和农具,若是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世家得骂暴殄天物了。 可是,他也没辙。 边侧的上官听到他这话,耸了耸肩说:“习惯就好,现在炼钢的那群人正在研究怎么修改高炉,进而让高炉的产量增高。还有一些提出修改高炉的建材,如果顺遂,未来冶炼的就不是粗铁了,而是粗钢。现在咱们的钢都是用来造兵甲的,犯不着用铁去慢慢敲打。” “可是……” 诸葛城还想说,上官拍了拍他肩膀:“行了,别废话了,吃饭去了。对了,你的家人好像给你送来餐食了,刚才门卫来的时候还说了一声,差点忘了跟你说。” “多谢云兄。” “客气。” 上官笑着离开。 诸葛城再看了一眼过来换班的高炉工人,以及不断流出来的铁水,不由得长叹道:“若是换在历朝历代,如此产量,只怕举世震惊了。而这,只是因为敢水道还未完全修缮,蜀州各地的铁矿暂时无法运进来而导致的。若是等到岷江彻底修好,蜀州之外的世家,又会面对什么样的敌人?披甲之数十之八九?可怕!” 诸葛城叹气着转头前往门卫处见家人。 路过一处铁匠铺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士兵举着一把形制狭长的刀具,快速劈开了一个木桩:“还可以,这个形制的劈砍效果还不错。形状犹如雁翎,就叫雁翎刀。定下版型,然后多铸几把,记得用镔铁铸造,到时候再对比一下横刀的效果,如果合适就可以安排量产了。” 军需官用炭笔记录着劈砍数据,接着去看边上的枪头。 军中的武器革新一直都是应昭的重点,冷兵器时代之下,想要扩张军事力量,武器的进步自然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不管是横刀还是后续的雁翎刀,其实都是汉代环首刀的后代,但对于战争烈度的不同,两者逐渐演化成不同的风格。 横刀趋于直刀多是城市安防使用,而雁翎刀则偏向于战争使用,当然安排给人当做防身武器也行。 作为一个尚武的国度,应昭只是禁绝了一石以上的弓以及所有类型的弩不准民间流通,甚至连甲胄都没有禁绝。 因为没有必要了。 火药是一定要弄出来的,这种时候禁绝甲胄的意义已经不大,就算你穿得甲胄再厚,百米内挨上一炮试试? 所以成都这边先对地方世家进行了清扫,收缴了全部甲胄之后,转头应昭就修改了法令,然后自己亲自开启了甲胄的贩售。 军火…… 很赚钱的。 当然,甲胄商店的甲胄形制肯定不是军中制式。 大多属于板甲。 走过这个铁匠铺,就能看到轰鸣的机器声,以及不断被人从里头拖出来的板状甲。 这是板甲,一块十斤重的百炼钢板冲压成型,然后抛光之后除去毛边,发送给成都三环的店铺,由店铺找工人做内衬和一些纹刻,甚至还能看到每个板甲上的编号。 虽然防不住破甲箭。 但这些甲胄完全可以让任何一个农民摇身一变,成为一名战士。 当然,这些甲胄多是在民间贩售。 诸葛城感觉很震惊。 应昭一边禁绝世家生产甲胄,一边自己生产甲胄拿去卖。 这不……不怕世家购买甲胄,然后养上私兵,再跟你对着干吗? 就算应昭有规定,甲胄暂时只能让退役的人购买,可是你能保证这些退役的士兵不是世家的走狗? 呆在这里每一天,诸葛城都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遭受了冲击。 来到门口。 “小大郎……这……您憔悴了不少啊!”家仆看着诸葛城的模样,实在有点儿凝重。 “无事。”诸葛城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外边:“可是祖父来了?” “正是。” “行。”诸葛城走到门卫处,与之说了一番,签署了名字之后就出来上了车。 车上。 “老大人。” 诸葛恒点了点头,将桌上的铜鼎掀开,露出里头的冰块以及冰块上的莲子羹:“夏日炎炎,呆在里头很热,喝点。” “谢老大人。”诸葛城拱手。 接过莲子羹喝了两口。 “有心事?”诸葛恒笑了笑,感觉自己的孙儿忧心忡忡。 “让老大人挂怀了。”诸葛城放下莲子羹,跪坐好恭敬的说,“这半年居于此,看到的,见到的,实在有太多让我无法想象的。” “说说。”诸葛恒平静的说。 “一来,钢铁的产量此地一日所产,顶的上诸葛氏曾经一年生产之粗铁,然而这些粗铁只会发送到外边的铁匠铺,由铁匠们制成耕具、工具乃至菜刀。上好的百炼、千炼的钢居然不用来制作武器也就算了。 二来,承禅陛下的决策让我诧异。他一边禁绝世家生产甲胄,可一边自己贩卖甲胄……” “很矛盾?”诸葛恒笑了笑。 “是。不仅是矛盾,甚至感觉震惊。难道不应该禁绝到底吗?为何自己还要贩售?而且这甲胄贵,现在能买得起的可不是退役的士兵,而是世家。今岁销量高达万套,虽然收获颇丰,可是买走的……” “确实,不过你居于此,应该没听到将作监的晴天霹雳。” 诸葛恒笑着说:“承禅皇帝流出了一点消息与我们知道,他成功研发了一种武器,一击能让十里之地糜烂,甲胄不可防御。” “!!!” 诸葛城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如此,已经是神力了!” “但这就是现实,因为我们昨日看到了一个非人力可以刨出来的坑,而是用了某种物品直接掀开地皮形成的。 这就意味着,城防将不再成为陛下面前的阻碍。 成都无疆,难道不就是因为陛下已经有研制此物的打算,这才没有修城墙的吗?” 诸葛恒的话,让诸葛城沉寂须臾,又道:“也就说,现在的甲胄……” “卖给走镖、货运、以及地方农会武装百姓所用。” 诸葛恒淡淡的说道:“并且就在昨日,皇帝招来户部、礼部、吏部、税部、商部等部侍郎,以及宗正开了一个御前会议,会议内容为:郡国和封建。” “分封?难道……”诸葛城猛地抬头。 “这些都是信号啊!因为这种神器的出现,已经解决了最艰难的攻城战的问题,这就意味着天下再也没人能阻挡陛下了。除了那几座一等一的坚城要塞。但……地方上的要塞除了边疆之地,还有什么要塞?就算有,都烂成什么样了?” 诸葛恒嗤笑了一声,接着正色:“总之,接下来你只需要知道,不用三年时间,太子定然东征。眼下滇州、黔州战事即将焦灼,我打算让你去赌一把。此二地,你选何处?” 诸葛城一愣。 紧接着眉头一皱道:“黔州。” “哦?你倒是不怕又是问题?” “黔州最合适,老大人,我其实也不怎么想待在这里了。感觉一天到头就是看着钢铁送出去,然后交割一下文书……没有一点盼头。” “哈哈!就知道你是这样的想法。不过也没事,马上九月,你们的评核就要开始了。以你的资质和资历,足够外放郡县了。到时候申请一下,黔州那边司马消称复国造反称天王,已经自绝生路。” “这……”诸葛城瞪大了眼睛,“如此愚蠢?” “他可不蠢,只是他被架着。”诸葛恒摇了摇头,“筑城县的夷族首领奢正山架着他,想要趁着汤国内乱,割据筑城,并且他还派人联系了交趾的李贲以及滇州的六诏,联合起兵。此人与这些部落关系匪浅,更多还是儿女亲家。要不是西南地崩,导致大量的生番下山,只怕六诏就起兵了。” “至于交趾的李贲,其人至今不曾有动静,也不知是不是被安南将军按在了地方不得动弹。但不管怎么样,现在司马消的晋国,实际上是奢正山在掌控。陛下的兵已经南下良久,兰钦主攻滇州,法匡东征黔州。这个兰钦历任西南郡县,知悉西南蛮夷矛盾,截止至七月,兰钦已经带着一千兵马和三万蛮夷首领提供的兵力,打进了滇郡。” “六诏大惊失色,在洱海一带聚兵,准备与之谈判。滇州基本稳定了,唯独这个黔州只怕不那么好打。但这里确实是未来进入湘州的前线,你去黔州也好。” 诸葛恒西南的情报网络比应昭强很多。 作为诸葛均的后代,诸葛氏跟南疆的土着之间关系牵扯还是不少的。 其中不乏后世佤族等部落的祖先们。 诸葛恒作为这一代蜀州诸葛氏的首领,他也没少渗透西南。 西南有什么事情,基本上逃不出他的耳目。 就算不想听,自己的商队过去了,回来也会带来不少的资料。 甚至还能看到本地的一些部落头人亲自来拜会。 虽然低调,但不是没有。 所以现在他弄到手的情况比应昭甚至更全面。 甚至在他的授意之下,亲善诸葛氏的部落基本上没有人阻拦应昭的大军南下。 兰钦能拉起三万人的土着兵马,除了他本人自己的威望之外,剩下的大部分还是亲善汤国或者诸葛氏的人提供的。 杂是杂了点,但是带路党很多呀。 嗖嗖几个月,兰钦比应昭预想的要早杀进滇郡。 如今的滇郡已经成为跟六诏对峙的前线,未来也肯定是沦为后方乃至中转这个等级的,还不如黔州这个前线有机会。 “我会提出申请的。”诸葛城沉沉点头。 他忙了半年多,确实到了评核政绩的时间点。 虽然公员的政绩大底还是熬年限,不过他不一样,那就是他们这一批是被借调过来的。 他的官籍落的是户部衙门,但是商部衙门下辖的钢铁寺缺人,所以借调了过来。 同时允诺他们半年之后直接评核,合格就可以升一阶或者调走,哪怕去地方也行。 反正应昭现在吏不够用,到处都缺人,要是一个人能干六份活,那绝对鼓掌欢迎。 当然更多的是做不到。 不过也有人做到,比如一个名叫陈庆之的吏员,带着妻儿前往渝州担任彭水县的代理主簿。 结果去了没半个月,代理县令不通当地民俗,引发了当地土着叛乱。 惨死了很多吏员。 在大山之间,其他增援还没到的情况下,他一个人既当军师又当将军,还能当个县令,用了半年硬生生把当地仅仅三千的人口发展成上万人,顺手将叛乱给镇压。 刘裕这边一听,直接当场转正,然后渝州这边配备了一些官员配合,再安排了七千汉民过去屯垦。 由此可见,资历在实力面前,多么的不重要。 而陈庆之是从江南来的寒门,听说是为了找自己的好兄弟来的,也不知道找到了没有,反正呆了几天就去参与招贤令,当了吏员,然后混了地方一个月就自己去应聘渝州事物,这才转去了彭水县担任代理主簿。 总之,这就是一个榜样。 诸葛恒也是这样对诸葛城说道:“此去务必小心,瘴疫之地,多饮开水,注意卫生,还要教会本地人开垦等事宜。我会后续给你安排一些商队助你一臂之力,但更多的还是要注意教化地方。医部的卫生寺近来总结了一批关乎性命的《卫生小识》,那本也记得买上,好好的看。” “明白。”诸葛城点了点头,“工厂这边有配送的。” “嗯,有就行。承禅皇帝野心很大,不仅要扫平中原,还要拓土四方,以前只是听闻,现在基本上能确定了。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未来世家的抵抗可能会更少,毕竟世家名义上只是世家,当不得一国之君。若是分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程度的分封,但这个念想,会让更多的世家内部分裂,进而下注。” 诸葛恒捋了捋胡子,感慨道:“若是陛下为开国太祖,汤国岂能乱了?一兵不曾出蜀,就已经将天下人心拿捏得死死的。世家或许很在意土地乃至耕读传家,但称宗做祖的诱惑更大啊!宗周之世,更是儒生的追求之一。” 诸葛城赞同的颔首。 应昭用自己的军事实力,压着苍生,让众人下意识的认为他不可争锋,并且他还在不停的强化大同要点。 进而不断加强危机感。 但为了不让世家困兽犹斗,于是他围三缺一。 只要跟他混,洗干净这个天下,我就分封让你们去蛮夷之地称宗做祖。 那么习惯多头下注的世家一看,还有这等好事? 怎么可能不分裂呢? 简直步步紧逼啊!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招招零落却招招致命,消息只要传出去,长安只怕会不安稳。” “是啊!不过萧道成那个小家伙,只怕已经知道了。”诸葛恒笑了笑,“行了,赶紧吃了莲子羹,然后回去好生的工作。诸葛氏的未来,你们这一辈,要提前担起来了。” “是。” 第206章 皇室和年金 “嘻嘻……” 清晨的时候,应昭刚刚拿起一个大柄杯子,也就是所谓的马克杯喝了一口浓茶,抖擞了一下精神,就听到了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应昭放下茶杯:“倒是稀奇了,你这懒猪还有早起的一天。” “呀!太子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嘛!我又不是猪。” 临安嘟着小嘴,眉宇之中带着一丝小生气,不过还是笑嘻嘻的凑了上来:“太子哥哥,你看……” “让你入股是不可能,给你钱去做生意还不如我去做生意。” 应昭放下笔,食指交叉放在鼻子下,遮挡嘴巴,只留下一双锐利的眼睛:“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代理权,让你帮我去管理这门生意。” “诶!太子哥哥……你就可怜可怜临安!人家就是想要赚点小钱钱,不想打工……” 临安一看应昭这公事公办的模样,立刻抱着应昭的手臂施展撒娇大法。 一侧的陶太监乐见其成的笑着。 自打临安郡主来了以后,应昭说话的时间还有心情明显就变好了很多。 在搞气氛这一块,临安郡主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 “不想打工?那你投资做什么?给了钱,万一被骗了呢?” “可是……小妹怎么可能骗我?要是骗我,我就不把她介绍给太子哥哥了!” 少女插着腰,突然看到应昭挑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嘿嘿岔开话题:“太子哥哥~你就当是让人家提前预支了零花钱嘛!” “你这妮子……”应昭摇了摇头,哭笑不得起来。 自己还能被充当出卖的美色了? “算了,裴家的新产业朕已经知悉,她确实很敏锐的切入了一条不错的赛道。是挺有前途,但朕也准备涉足这一行了。” “诶?太子哥哥……”临安郡主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这很正常,但凡知道东宫工厂的发展历史,又有谁不知道朕是靠什么起家的。渭水、泾水两条关中大河的堤岸都是朕主持修的。 为了防止附近农垦过度,破坏水土,朕在堤岸两侧设立大量的水力平台,用来承担工业的初步发展。这一套制度,岷江沿岸不日也会推行起来。 毕竟单纯的依靠土地,是养不活这么多人的,还需要大量的工业品对四周进行贸易,回购低廉的原材料和生存资料。” 应昭淡淡的话语,让临安郡主直挠头。 “听不懂?”应昭耐心的说。 “嗯……不过太子哥哥,那你投资就投资呗,小妹那边的产业难道就不能下……嗯下沉吗?你总不可能把全部的市场都吃下来?” “哈哈,你倒是聪明。”应昭揉了揉临安的脑袋瓜,“但你们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岷江大部分河道经过这一年的疏浚和挖掘,基本上能承担灌溉和运输的能力,那么整个岷江沿岸停滞了快一年的开垦工作,将会进入一个新的高峰。那么接下来这群人一部分会转入地方农会,一部分则会继续从事运河挖掘等工作,最后一部分人将成为工人。” “哦,也就是说,太子哥哥要修水车这些东西?” “对,就是这些东西。”应昭颔首,“现在没有什么好的动力,想要促进工业的发展,单纯的依靠个人商业是不够的。资本这个东西是逐利的,裴家的产业虽然还能存活,但不代表能永远存活。给你钱,你去投资,收益比并不会大。但可以扶持它作为竞品,毕竟如果是国营,垄断一旦形成,将不可避免的出现僵化,因而需要另一股代表追逐利益的团体出现,与国营形成竞争,双方进行竞赛。” “所以,我可以投资裴家的产业,可以给他们一部分专利跟资金,但收益这一块,必须按照股权分配归于皇室。未来皇室将尽可能不从朝廷获取年金,而转向自给自足。” 应昭的话让少女一脸茫然。 这背后其实更多的还是政治考量。 应昭并不是想亲自下场做生意。 而是必须为后人铺路。 历史证明,但凡你依附朝廷获取年金,一旦中央出现了权臣或者党争,那么就意味着皇帝一定会成为各党派的打击对象。 毕竟国家的税源全被地方豪族和豪强抢走了,朝廷没钱权臣肯定不能从自己扣利益啊,那就只能找皇帝这个受气包抢了。 因此,皇帝的小金库必须独立,但同时必须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约束。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的。 但皇帝想要集权做事情,没钱是肯定不行的。 崇祯……一个很好的前车之鉴。 他在朝堂一言堂了,但是他没钱啊! 总之,应昭现在必须利用自己空前的威望,先在统一之前,将一言堂进行到底,该准备的后手必须留下。 而投资,化身资本,也是一条路。 毕竟天下大同也不是说说的。 皇帝只需要控制好阶层的流动,缓解固化,甚至将可能产生的固化阶级的人丢出去开拓就行。 让百姓有盼头,能活得越来越好,就是自己这一代的成功。 “好了,说多了你也听不懂。总之你去和裴家商量一下,若是同意朕入股,你就当这个股份的署理人,到时候给你提成。嗯,百分之二十怎么样?” “真哒?”临安郡主眼前一亮。 “是,不过你得老实上班,否则这个工资就别想拿到手。” 应昭敲了敲桌面。 “保证完成任务!” 临安郡主立正轻轻捶胸,颇有军中好汉的领下军令状的模样。 然后道了一句不打扰了,就匆匆溜走了。 “这妮子。”应昭轻笑摇头,不过背这么一闹,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陛下,临安郡主说得是,您也该考虑婚事了。” 陶太监在边上悄悄来上一句。 应昭拿起奏折的手微微一顿。 “奴婢多嘴了。”陶太监看应昭停顿,也不再多说。 太子自小就聪明,自己的提醒是什么意思,他自然也清楚。 婚事这一块,应昭也比谁都更注意。 “父皇不是来信了吗?写一封送去洛阳,问问他这天下哪家闺女比较好。嗯,到了洛阳之后,将太上皇欲替朕选妃的消息出去散播,让朕看看谁会站在朕这一边。至于选妃,暂时不提,先看情况再说。” “喏。”陶太监开心的笑了起来。 应昭有想法了,就是好事。 虽然,不是立后。 第207章 关中丰收 “这是今年秋收的数额。” 杨忠将书信丢在了萧道成的桌上,接着解开对襟长衫,露出里头的丝绸内衬抓起折扇扇了扇风。 “九月了,秋意不见盎然,反而更似盛夏,以至于菽粟两种作物的收成反而提前了。” 萧道成点了点头,看了一下说:“关中之地,果然欣欣向荣了呀!今岁居然没有收到旱情的影响,可喜可贺。” “好什么?关中有粮,难道是你的?”杨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也是好事,若是关中无粮,咱们可得从关东运进来,否则长安这边一定会乱。到时候关东世家利益受损,又会忍不住发出咆哮,要求迁都了。” 萧道成合上数据,笑着对杨忠道:“对襟的衣衫?你还是跟太子一样,喜欢这种类型。” “我也是武夫,怎么舒服怎么来。这对襟的袍子也只是常服罢了。太子应昭的一些理念虽然很难令人接受,但他有一点做得好,礼服和常服分开之后,短褐类型的衣服快速崛起,品质之上更是变化许多,上衣下裤,突出一个方便。” 杨忠难得赞了应昭一次。 事实上深衣广袖的汉服,那只是礼服。 寻常人穿的叫做褐,就连贵族也经常穿。 比如刘备当左将军时在曹操眼皮子底下,就是穿着褐在种菜。 说到底,除了一些魔怔人外,很少有人会穿着礼服去种地。 而且汤国说到底还是多民族国家,五胡带进来的风气也深刻影响了整个国家的穿衣风格。 短褐的种类也发生了变化。 比如箭衣形式的,胡服形制的都有,都是突出一个方便。 应昭来了以后,效仿明朝的服饰,弄出了圆领对襟外套,专门用来保暖和遮蔽阳光,防止辐射晒伤手臂的。 一开始只是在军中推行,但后来流出来了,基本上汤国的武夫都喜欢穿。 还有一款立领的polo衫形制的衣服,纯棉制样,短袖。 因为应昭喜欢穿,一时间成为风尚,流行甚广。 但也只是武夫们喜欢穿,贵族们都在鄙视粗鄙。 结果在应昭掌权之后,对礼服和常服进行了规制,就连普通的汉家百姓都有礼服的要求。 不过这个法律基本上只管上层,底层老百姓基本上都是短褐,上边懒得管,下边买不起。 但这变相让汤国的衣服变得多种多样起来。 起初大家还穿短褐,后来应昭带头融入了各种元素之后,各种奇形怪状的衣服就出来了。 而且现在还没有百姓衣服不可以绣龙纹凤纹的说法,老百姓一般也不会绣花,都是纯色居多。 但贵族们……总之,萧道成笑了笑说:“纹饰不对,容易出事的。” “太子都不管,你却要管?”杨忠摇了摇头,“这纹饰从来就不是太子关注的重点,他从来只关注如何让衣服变得廉价,让更多的人穿得起。 现在,长安这边更是继承了他的意志,纺织羊毛的机器已经出来了。虽然效率不算高,但已经能将没人要的废羊毛变成宝贝,纺织出来的毛衣只要不是直接穿在身上,而是套在中间,然后再加一件对襟外套,冬天都能扛过去。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萧道成的笑容冷了下来:“北疆将彻底成为汤国的一部分。” “有什么应对的办法没有?今岁长安丰收,成都的农部安排了不少人来尝试种植一个名叫冬小麦的新谱系作物。一旦成功,关中两年能收三季,这意味着什么你比我更清楚。失去了世家的制约,太子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太多了。我们都没有发现,他这十几年到底筹谋了多少东西。如果关中能两年种三季,那南方呢?交趾都是一年三季,江南更是一年两季!以南伐北,真的不可能吗?” 杨忠的反问,让萧道成彻底不说话了。 这段时间应昭在成都散发出来的各种技术,数量之多,能量之巨,已经影响了整个关陇的方方面面。 雍州作为应昭施政的窗口,越发的繁荣不说,还有大量的新式技术的推广。 今年的丰收比去年的十万斛翻了三倍。 整整三十万斛的量从哪里来? 灌溉以及堆肥。 灌溉上修缮沟渠,推广水车和风车等农具,并且还有大量收购来的耕牛,以及应昭稳住了蜀州之后,大量的货物从长安抽离出来,进入汉中三郡以及正在开发的渝州之地。 这些地方什么都有,就是缺货。 所以,纸币到来之后,陈虬大笔一挥,直接拨款了一百万元,将长安生产出来的产品包圆,送一部分进入汉中再走汉江入长江,然后从长江往南方乃至渝州、蜀州、湘州、宁州倾销。 刘裕现在很舒服的。 渝州的商业起来之后,开始有不少流民涌入,蜀州这边的人口都不怎么往渝州送了,因为宁州更需要流民,渝州则是成为了成都之外更大的长江商业节点。 于是长安的冲突开始减少,等萧道成发现乱局乱不起来了,也不免难受了好几天。 谁能想到纸币出现,通货推行,金银汇率课税准许当期货贩卖之后,长安紧绷的经济突然就活了,一度让萧道成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应昭的《大同书》忽悠了。 但仔细研究了一段时间,他发现应昭不仅没有忽悠他,反而所有的变化都被《大同书》料定了。 因为新版的《大同书》里有一个章节:《浅谈金融资本的危害》。 萧道成看完之后,也就明白为什么长安能活了,但应昭其实也清楚金融资本带来的危害,但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长安人口太多,资源太少,若是不能将矛盾后置的话,长安真的会爆。 于是应昭就用金融手段硬拖,然后将长安纳入一个更大的市场体系里面。 这就是蜀州、渝州、宁州三州全面进入大开发的客观条件之一。 现在成功了,长安的市场因为应昭打通渝州之后利用长江节点的优势,对外进行转移和输出,进而发挥老工业基地的优势,将长安的商品通过汉中等地快速投入各地,弥补开荒期间生产力不足的情况。 至于未来,会不会造成长安对周围各州的经济殖民和吸血,这就要看长安未来的发展道路。 因为金融资本是会脱实向虚的。 而蜀州、渝州乃至新开辟的滇、黔、桂三州,也肯定会优先种地和发展产业资本,双方之间暂时不存在冲突,反而可以利用现有的长安证券交易所,打造一个融资中心,吸纳关东乃至关陇地区的热钱用于投资。 应昭属实是玩了起来,虽然是一把双刃剑,但帝王时代,他不介意到点了宰猪。 反正这个士农工商的鄙视链还在呢! 商人虽然划归了民籍,但对商税的课税比例,应昭可不低。 毕竟做买卖的税种,属于中级乃至高级税种,课税比很高的。 只有一些民生行业比较低税率。 但这个低税率是针对国营的产业,诸如粮油行、盐铁这种民生产业。 普通人一般很少有机会享受。 萧道成又沉默了一会儿说:“计划改变一下,将突厥、室韦、康居等部落的串联信息告诉柔然可汗,让他准备一下,今年冬天将这几个部落一起灭了。” “……” 第208章 格局要打开 杨忠猛地看向萧道成眼瞳中尽是震撼之色:“卖队友?” “蛮夷而已。卖掉他们让柔然重新强大,太子的治国之策现在正在逐步显威,长安的矛盾全部被输向蜀州和渝州。只要战争不开,长安就不能产生胁迫感,让关东和关陇世家彻底结合起来。所以,必须让柔然重新强大,按住九镇兵马。毕竟,他们现在可是将高句丽都给灭了。北疆,除了一个柔然,还有敌人吗?” 萧道成平静的说:“一切出于局势的考虑,柔然就算覆灭了三个部落,也只能勉强恢复一点元气。南下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拖着九镇不让他们南下。” “嗯……”杨忠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嘴。 站在局势的角度考虑,萧道成年前的决策,和现在的决策,都是上上之举。 草原乱有乱的好处,但高句丽的覆灭,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曾经的东北小霸王,现在居然就这么被李作德踏平了。 那种恍惚感,撕裂起来真的很可怕。 天下世家习惯了他们治下的士兵的垃圾模样,习惯了他们摸鱼和土匪一样的行为。 但转头一看应昭被迫留在边疆的军事力量,一个赛一个的恐怖。 这种威压,真的令人敬畏,也令人不得不权衡应该怎么做。 “世家内部投降的声音更多了。毕竟高句丽覆灭,朝鲜土地上大量的耕地能成为辽宁镇的支撑。三国开发了数百年,再怎么苦寒,一两百万人还是有的。” 萧道成摇了摇头:“因此现在的北疆是乱不起来了,毕竟最厉害的两股势力被灭了一股,柔然如果在灭了,突厥他们一定会选择暂时蛰伏在九镇麾下。因为他们需要消化新控制的草场,所以,柔然不能死,它死了就没有人能遏制九镇南下了。” “一个李作德,引发的局势动荡令人震恐。” 杨忠突然长叹道:“谁能想到他只是太子身边的一个亲卫呢?” “天下英雄何其多,可惜世家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千秋万代,而没有国家和天下。这个错误,只能我们这一代人来纠正了。” 萧道成的话,让杨忠点了点头。 不管他们处于什么立场。 但年轻一代的,只要三观稍微正常的,基本上都能发现世家的危机。 国家都要乱了,还在为了自己的心中的浮华吗? 以前的杨忠不懂,但被一次次吊打之后就懂了。 尤其是真正认真的看《新版大同书》之后。 “对了,《新版大同书》是你让人散发的?陈虬那边正在拿人。” 杨忠抬头看向萧道成。 萧道成沉默了一下,拿起另一卷丢给杨忠:“这是释义和政治卷的初稿,你拿去看,看完之后让书吏抄写散出去。思想的阵地,你不抢,别人也会抢。蜀州、渝州、宁州等地也去散发,扰乱一下太子的步子。” “还真是你。”杨忠拿来一看,翻了两页就抽搐了嘴角,“厉害!你还真是不遗余力的鼓吹周召共和呢!” “这是从波斯胡人口中得知的拜占庭政治制度,元老院……挺好的。既然要实现天下大同,选贤举能不应该让天下选举吗?” “你这与王莽何异?”杨忠摇头收走书卷,“太子肯定有应对措施。再者,他可不怕辩论,所谓真理越辩越明。嗯,挺好的一句话。”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若是推行拜占庭的制度,也定然得将元老院变成一个集中商议之地。不过元老院改个名字。嗯,就用尚书省好了,然后设置门下省和中书省,分别监督执行和规矩地方。然后皇帝垂拱而治就行。” 萧道成说笑的说:“当然,不是现在,而是以后。毕竟今上,也不是一般。可别跟拜占庭的奥古斯都一样就行。不过有一说一,西边的称呼可不是一般的拗口。” “行了,废话就不跟你多说了。我去忙了。” 杨忠摇了摇头,应昭起的头影响了不少人。 对于西方的了解,汤国社会的高层,乃至于世家,其实比一般的人更多。 不仅仅是因为丝绸之路重新开辟,滑国的朝贡,还有波斯人这个中转商的出现。 更多重要的还是应昭掀翻了柔然,给丝绸之路带来了一丝和平的结果。 胡人胡商一多,交流一多,加上应昭出了名的爱泼冷水,不断加强西边也有有类中华的国家等印象,进而引发了一些人对西方的求知欲。 萧道成他则是在宫内的馆藏里看的书,其中很多的书籍,乃至《几何原本》他也有发现。 这些可都是应昭花了大价钱从波斯商人手里倒腾来的。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军事资料和军事地图。 如此资料共同组成了寒洲、炎洲、神洲这座地球最大大陆的面貌,还有商路的评估。 很早很早,应昭就在筹备的东西,萧道成每天都会抽出一个时辰去阅读这些资料。 尤其是李作德掀翻高句丽之后,他下意识的认为高句丽苦寒之地,打他做什么? 但后来想了想,站在应昭的角度思考之后,他去翻查了汤国历年对东北的情报投入的资料。 棒打狍子瓢舀鱼的东北,第一次让他意识到这片土地其实也存在了价值。 而且有半岛托底开发的话,对于东北的开发反而能节省不少力气。 毕竟,半岛海岸线很长,能容纳很多的港口,进而形成航线,减少海运的损耗。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局势,就不难发现应昭此前接连种种反常识行动的意义。 他是站在更大的局势来思考战争,而不是局限中原一隅。 这就是眼界的不同带来的格局不同。 所以萧道成认真研究,努力攀登,虽然赶不上脚步,但也能勉强招架。 否则局势再这么发展下去,世家何谈胜算? 不死就已经很厉害了。 萧道成处理着手中的文件片刻,新的文件让他看得皱起了眉头,“胶东相王淳之来报,东海有海寇进攻,并且波及了琅琊郡乃至胶东国,请朝廷免除今年税赋,以用来镇压本地海寇祸乱。” “海寇?看来是项猛奴的军队了。要不是知道东海还有蜀王的水师,只怕会真的下意识认为是海寇。算了,丢去给丞相处理,让他去跟山东世家扯皮去,懒得管了。” 第209章 五元!我的五元啊! 长安,一些人悄悄的拉着路过的陌生的文士说:“兄弟,我这里有《新版大同书》要不要……” “哼!”这个文士闷哼一声欲走。 他可是经学世家,岂能落入歪门邪典的书中? “诶诶!别走!我这里的大同书跟成都的不一样。这里讲天子应该垂拱而治,官吏应该通过选举而产生。” 这人赶紧拉着文士说。 文士一愣:“选举?这是什么?” “选贤举能,讲信修睦。这个选举,就是选贤之论。新版大同书讨论的如何让众生都参与进来,然后直接票选合适的贤者担任官员,以此来更好的治理国家。” “哦!”文士瞬间露出了兴奋之色但更多的还是好奇,“应昭还能出这种书?” “你就说要不要。”卖书的人左顾右盼,生怕附近有人盯着。 “多少钱。”文士掏腰包。 “五元。” “……” 掏腰包的手停了下来,紧接着露出惊容:“你这是抢劫呢?” “真的就是这个价了!手抄本!而且是雍州都司禁绝的书籍!价比黄金!而且听说长安朝堂对此颇有赞词,准备当做教材……” “果真?”文士更是一愣。 教材这个词语出自东宫,东宫有很多不同类型的教材,其中也包括了《大同书》,专门用来给有志当官的家伙,充当敲门砖的。 “当然是真的。否则雍州都司那边为什么要禁绝这本书?不就是害怕长安学会了,雍州百姓看了不跟成都混了嘛!” “……” 文士沉吟了一下,咬着牙:“我要了。” “好的……”这人赶紧掏出书来,刚刚递上去,突然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在这里!给我按住他!” 有人喊了一声,吓得这家伙直接丢了书,扭头就跑。 “诶……” 文士手忙脚乱的抱住书,但察觉别人路过连忙将手缩进袖子里,将书藏在大袖内,同时大吼:“我的钱啊!快!快帮我抢回来啊!我的五元钱啊!” 几个人追上去,也有人来到文士身边,带着审视目光:“没事!你这个文士……居然还去买《新版大同书》这本祸乱思想的书籍!” “我不是……我只是听他说有成都出来的陛下释义,我准备入蜀去应聘吏员了,想着看看陛下的执政方略,好能……” 文士痛心疾首的贡献着演技。 边侧的青年闷哼这:“哼!歪门邪道。” 留下的另一个人瞪了说话的青年一眼,随后对文士说道:“行了,不管你们是什么心思,既然被抢了钱,就跟我们走一趟。我是户部警备寺下属京兆府警备局局正端木义。” “原来是上官……”文士赶紧拱手。 “不必多礼,跟我们走一趟。好好的说一下案情。刘桃你负责协调。” 端木义对青年说了一句。 “是。”青年行了军礼。 端木义点了点头就去追缉了。 “没想到正五品的京兆警备局局正,居然是这么一个年轻人,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啊!” 文士有点感慨的同时也露出了惆怅之色。 想他蹉跎半生,年到不惑,依旧不曾见到一丝希望,而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的青年,就已经是官衔正五品郎中,官职警备局局正,掌管京兆这座城市治安的存在。 真是讽刺。 “哼!”青年刘桃闷哼着,“行了,你们这些文人就是矫情。我们这些位置,都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但凡你们有本事上战场搏杀,还用得着这么矫情?” “……”文士被呛了一句,进而默默无言了片刻。 “走。去处理你的案子。竟然还能随身携带五元钱,狗大户……” 刘桃啐了一口。 他一个月工资也就八角钱,虽然吃住都算朝廷的不用自己花钱,但他一个月也就堪堪攒下五角钱,一年都不见得能有五元入账。 眼前的文士竟然就这么随身携带五元钱,真的令人很不爽。 “咳咳……” 文士干笑着跟着去处理。 好在没有被搜身,不然那本书就暴露了。 等到端木义回来,警备局这边拿了不少人去关押,但就是跑了几个家伙。 其中那个卖书给文士的家伙也跑了。 “抱歉,并未抓到人,不过你可以留下你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这群贩卖书籍的团伙,应该很快就会被拿下,到时候追讨回来的钱,会如数奉还。” 端木义温和的对文士说。 文士受宠若惊道:“客气!在下庾信,字子山,南阳新野人。” “庾信,庾子山,南阳新野人……嗯,好我们记下了。” 端木义放下文书,看向文士笑道:“那接下来希望你能在京兆愉快,若是有什么危险,可以随时来警备局报案。我们和以往的差役不同,警备局的职责就是维护一片地方的治安,负责的是坊市之间的邻里纠纷,以及一切刑侦大案的处理。” “那……京兆府的卫队……” “都司署理,只负责屯垦、清缴土匪以及城市防御,我们的职权并不冲突。当然,我们也属于军中序列,虽然是挂在了户部名下,但我们都有军衔。一旦战事开始,我们也会成为城市里的防线。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会重新披上军装,走上战场。” 端木义的笑容很温和,说话的语气也很平静,但那一股自豪感,让庾信感觉到了莫名的触动。 “京兆还真是不一样。” 庾信笑了笑,起身拱手:“那就不多做打搅,在下先行告退。” “慢走。”端木义回礼,然后没去送人,而是拿起边上的文件,开始了工作。 庾信一路穿过不怎么大的警备局衙门,内心也有点明悟。 警备局其实就是衙役、差役的集合,只是他们和往年见到的吏不同的是,这群人多是从军中转任地方的,并且素养上还是跟传统的差役有不同的。 差役或许是地头蛇,十里八乡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情,但警备局里的警员都有军方背景,一个个都是战场上下来的人,粗鲁是粗鲁了一点,但能写会算还是很能说明问题的。 “这等风貌,若是放在任何一个帝王治下,怕都是盛世大治了。怎么偏生会落在应昭的手中?” 庾信忍不住摇头。 掂了掂手中的《新版大同书》,赶紧回到长安这里租下来的房子,然后关上门窗,挑起了灯开始读书。 “泰西有一国,有类中华,名曰大秦,地霸一方,其广不下中原之土,其人口众更比肩华夏。而其国所行之政,非是王侯将相一言而决,而是万民集中开会,推举执政之官。名曰:奥古斯都……” 第210章 天下岂有独善身 “啪!” “荒谬!” 应晏将手中的书砸在了地上,忍不住发出了怒吼。 边侧的裴振业低着头,一言不发。 兆护挑了挑眉,扫了一眼前来拱火的家伙,内心也警惕了几分。 萧道成的行为,裴振业的拱火,还有雄心壮志并且智商不弱的应晏,越发的让他感觉到了疲惫。 年轻人一个个这么精做什么? 跟个老狐狸一样,这还是人间世吗? 跟这样富有城府和心机的年轻人斗法,真的太心累了。 虽然自己也是年轻人…… “这种书,不仅雍州那边要禁,朝廷之上也不能有人看!也不准有人谈论!” 应晏走了两步,发出了怒吼。 《新版大同书》,就是一本披着选举外皮的贵族共和制。 如果真的被推行下去,皇帝真的就是一块橡皮印章了。 萧道成终究是世家的人,他的决策和探寻找到的办法,很难不是西边的政治制度。 而且,这项制度老祖宗就玩过了。 周召共和、王莽篡位,不也是共同推举出来的。 但结果呢? 周召共和重新归回王权,王莽篡位引来了光武帝和世家反扑。 最后的最后,大家都发现,世家执政还不如让皇帝顶在前头挨骂,他们在后边数小钱钱来得自在。 反正赚钱我来,挨骂你去。还能有事没事转头骂骂皇帝,逍遥自在不好吗? 只不过萧道成也不傻,在思考的时候,为了将政权统一,他将集权看得很重。 三省六部制在汤国有,但也是从魏晋时代发展而来,并不算完善。 比如户部还叫度支。 但应昭在成都改制的事情,早就昭告天下了。 应昭直接拆出了十几个平行的部门机构,然后自己一人掌握军政大权,可谓是权倾天下的独夫。 虽然制度无法借鉴,但名字上,萧道成还是能借鉴的。 比如三省: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三省。 并且他在这一卷设计的时候进行了完善,本质上还是三权分立的雏形。 只不过被萧道成上升了位次,三省瓜分相权,丞相成了替身。 但对于皇帝而言,集权不是说不好,而是容易失控。 因为三省六部是实际取代了管理这个国家的政治角色,如果三省联手架空皇帝,那皇帝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橡皮图章,或者说君主立宪制。 而且三省六部会极大程度激发党争。 毕竟部门就这么多,要是有人拿捏了门下省,或者中书省,那会不会伸手实际运转整个国家的尚书省? 而且实际掌控朝堂是世家。 应晏沉默了一下又拿起来翻了翻说:“如果开科取士,能瓦解世家对朝政的把控吗?” 没错,应晏想到了通过开科取士,来将更多的寒门和庶人提拔上来。 这群人没有根基,除了依附世家和皇帝之外,他们别无选择。 当然,应昭要是听到应晏这么说,一定会鼓掌。 历史的必然。 三省六部的出现是为了干掉丞相,进而展开中央集权。 要知道丞相制度里的丞相可不仅仅是皇帝的副手,更是皇帝和地方实权沟通的桥梁。 丞相除了敦促皇帝,一旦强势,他们更是集权和分权这两个千古难解话题的缔造者。 皇帝被丞相架空只能说:运气好你能看到诸葛亮,运气不好这个丞相不是董卓就是曹操。 而现在朝堂实际上已经变成了三方势力角逐。 李天赐的兵权、崔淼的相权、萧道成的皇权。 但作为皇权代表的萧道成跳到了世家位置上。 这就意味应晏必须防萧道成一手了。 “陛下。科举之事宜早不宜迟。眼下世道纷乱,蜀王随时可能东出。现在拖了如此之久,悬而未决的征辟也得启动。举孝廉则直接废止,国战之时,要的就是攻城略地之猛将,岂能再要道德君子?” 裴振业拱手着。 开战,也能极大的拔高勋贵们的地位。 虽然他们沉寂了一段时间,但不代表没有人才可以提供。 应晏点了点头,再把手中的《新版大同书》丢向桌面:“收拾一下,送往西南给皇兄好好的看看。他对大同的念想比朕强烈,定然会写文章去反驳。” “是。” 兆护应下。 这本书确实不好应晏亲自下场反驳,哪怕应晏很不满萧道成的文字,也得克制。 毕竟萧道成说到底也是自己倚重的人,但现在展露出来的攻击性,让自己警惕就行。 “安排。” 挥了挥手让人都下去,应晏又缩回自己的屋子里去读书了。 这段时间世家为了防止应晏长歪,开始不断传教经学儒典,想要让应晏变成他们心目中垂拱而治的天子。 应晏也很乖巧的去学。 但会不会变成他们心目中的人就很难说了。 要知道应昭的影响力可不是吹的。 真不知多少人都有意无意的向他靠近,对于社会的改良也是他提供的思路比较合适。 当然,要忽略他的暴力革命行为。 应晏本身也在学应昭的处事,对于经典从来都是我学好了,但我看着用。 根本还是为了皇权。 就好像他看到三省六部制的一瞬间,是很生气,但他也很快平静下来,重新捡起来书籍再重新看一下,让自己接受这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不是你不想看到,就能看不到的。 既然发生了,那么如何为我所用就是关键。 三省六部的背后,就是一个名叫党争的利器。 他已经不是一年前初涉皇权的年轻人了。 而是一个懂得权衡利弊的少年皇帝。 萧道成可以去推广,但一定会被打击。 毕竟同样是皇帝的应昭,肯定不会坐视这种书籍的发售。 因此,他只需要稳坐高台,等着应昭动手就行。 应晏走后。 “兆太监。”裴振业走到兆护的身边,“萧绍伯的行为,陛下很生气呢。” “小侯爷说得是。”兆护微笑道,“臣也觉得这萧大人做错了。这本书,不能也不该流向民间。不过,世家若是能让陛下垂拱而治,那么您作为勋贵,不也有利?” “兆太监倒是直白。”裴振业啧啧说道,“勋贵与世家的最大不同,我们与国同休。而世家却可以随意的跳到另一个王朝治下。因此,若是世家真的推行了三省六部,相信未来陛下也会需要我们双方联手镇压世家。” 勋贵和太监,作为皇权的附属。 代表的利益可以说基本一致。 太监基本上没有后代,除非你有收养子嗣。 而勋贵是真的与国同休的,除了一些朝代的勋贵自己带头反了皇帝,不然绝大部分勋贵在新朝的时候往往是会被清算的对象。 由此,应晏这边可以应用的力量,实际上也是三股。 宦官、勋贵、世家。 “那小侯爷的意思是?” “兵权。”裴振业看向兆护,“还请兆太监多多美言。蜀王身边勋贵也不多,毕竟蜀王身边强兵悍将不少,更多还是从北疆随蜀王一路打出来的。勋贵进去了,容易遭到排斥。而陛下这边,若是连兵权都被世家握在手中,一旦萧道成真的成势,陛下真的可能被架空。” 兆护微微眯了眯眼睛,裴振业则是淡淡一笑:“世家若是掌权,十常侍便是前车之鉴。毕竟他们想要让陛下真正垂拱,岂能留下内廷和耳目?” 裴振业说完拱手离开。 兆护一个人站了好一会儿:“山雨欲来风满楼,天下岂有独善身?” “走,将书信送发东宫,让陈虬送走。” “喏!” 第211章 立场 “荒谬!” 庾信将手中的书砸了。 他看到了什么? 目无君父! 写此书的人,比写大同书的应昭还可恶。 应昭好歹没有怎么涉及制度,只是对世家吹响冲锋号,在政体这一块浅尝辄止。 当然,这也是因为有元德先生在背后把关,这才免于应昭在制度上被攻讦。 但眼前这本书,介绍了一大篇西边一个叫做大秦的国家的制度,细细描述了不少经过脑补的政治体系。 最终形成了一套由贵族联合架空了皇帝的政体。 就算是萧道成,也不敢直接反对帝制。 毕竟帝制也是存在一定价值的。 因为一个国家,需要一个统合的象征,否则就会分裂。 而在古代的中国,帝制能加强和而不同的地方的统一度。 因为大家都知道:哦,我们还有一个老大带领我们做事,哪怕这个老大混蛋,但我们还有官能帮我们说话。 而且被董仲舒搞出来的谶纬之道,还是有一定的市场价值的。 大家都相信天命这个概念,要是皇帝昏庸,天灾人祸,那就推翻换个皇帝上位。 而且世家大族会亲自下场维护这个概念。 因为他们需要利用这个概念来替他们挡骂名,一旦出了问题,天命皇帝就是一个替死鬼。 说白了,帝制存在的好处有:减少权利更迭时候的内耗。 有了帝制,能将上一任统治者的权利移交给下一任统治者,而继任统治者的竞争对手,又大多是自己兄弟。 但,有宗法制作为补丁,能够压住其他身份地位和母族背景不足的皇子,对皇位进行夺取。 而继承者想要稳住帝位,就必须对支持他的世家妥协,进而减少地方的背叛可能。 世家也可以通过投资皇子,来获取登临三公,权倾朝野的门票。 像这种将内耗约束在上层的手段,是从上古一路走来,通过天灾人祸,征伐征战,最终在商末时代初步形成的继承方式。 因为这样最稳定,也最能让一个国家保持向上的动力。 就连儒生们自己鼓吹的宗周制度,实际上并未完全照搬宗周成法,尤其是汉武帝时代的独尊儒术。 百家思想融入儒家框架,大家开始用儒家框架去做文章的那一刻,这种最多就是引发一郡一地动乱的继承制度,是被广泛接受的。 谁也不想老是生活在战乱之中。 而《新版大同书》鼓吹的贵族共和制度,在庾信看来,本质上就是在祸乱整个国家。 “西边的大秦,一定内耗严重。对地方的控制,肯定是失控的!这种制度只能走法家的道路,而且只能治理小国,最多就是三十万人,毕竟成本太高了。再多了,如果不集权,那么地方也肯定是一座座独立的城市。表面尊奉国家,实际上国家收到的赋税不足地方城市总收入的一成。” 庾信自言自语的起身推开门窗,已经黄昏了。 集权有集权的好处。 帝制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因为这是大禹治水开始就初见雏形的制度。 要想调动大规模的人力物力,除了集权,你还有什么办法? 人都是自私的。 谁都想自己的生活资料占有更多。 于是帝辛死在了集权的路上,最后被一群不愿意被集权的部落主车翻。 而宗周出现之后,就出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周朝没有商朝那种力量能镇得住地方,再加上姬发太早去世。 周武王走了,留下了一个年轻不能服众的儿子,以及一票战功赫赫的姬姓兄弟。 于是,又到了最讨喜的天降猛男剧情。 周公旦很清楚,现在不是集权的时候,毕竟他们一起干翻帝辛就是因为帝辛要集权。 但现在帝辛没了,周武王也是一个想要集权的人,毕竟他的威望是有的。 而周王朝建立后,所面临的政治形势相当严峻,武王以“小邦”之君统治如此大的区域,担心诸侯叛乱。 要知道帝辛之所以被车翻,就是他动了地方方国的蛋糕,这才被拥有商帝国三分之二力量的诸侯联盟,一起干翻的。 饶是这样,帝辛最后还能凑出数万奴隶与之对抗。 哪怕是帝辛末期,商国的实力依旧不容小觑。 而周国毕竟是西岐小氏国,想要全面接盘商帝国的地盘,基本上很难。 于是,武王时期,他大肆分封诸侯,就连帝辛的儿子武庚都没有斩杀,而是留着册封了,希望安抚商人的力量,防止其他部落突然又打着恢复商国的旗号干翻他。 由此可见,周武王想要集权却求而不得的无奈。 之后他开始册封自家的子弟在中原要地,看似监督商人,但实际上是在排挤周遭的方国部落。 中原可是好地方,就这么给自家占了? 地方诸侯肯定不爽,但武王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是小邦临大国。 但为了避免重蹈商国的覆辙,被人看出他是在集权,于是他还是用分封的手段,将亲戚分封出去,来加大周人的实际控制区。 之后他将一些可能反对,或者不服他的诸侯往边区安放,再把商人的人口丢给他们充作补偿。 这是变相的削弱商人残余势力和安抚诸侯,也排除了不安稳的因素,更是给自家的族人腾空间。 但这个时候商人的力量依旧强大。 武王死后,周公旦辅政,被分配去监督武庚的管叔、霍叔、蔡叔被武庚拱火造反。 史称三监之乱。 没有儒家描述的那么正义,仔细想想,也纯粹是为了权利的争夺。 因为周公旦亲践天子之位,摄政。 在地方有权有兵的同辈兄弟看来,周公旦这是要篡位,那他能篡位,我们难道不行? 而背后还有武庚意图光复商国,几家一商量,或许来一个东西两分天下也说不定。 当然也可能是武庚有意利用三监去冲锋陷阵,而他趁机收拢殷商遗民,重新壮大力量。 不管哪一点,这背后都透露了世家控制权力之后,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衍生的党争带来的危害。 是会波及地方的。 帝制,虽然不能完全避免争夺,但能最大程度的减少影响。 因为皇帝都是自家同辈兄弟,基本上自小都生活在皇城,除非你这个皇帝绝嗣了,自家其他亲戚动了歪脑筋。 皇位传承的争夺和天子诸侯的斗争,本质也是集权和分权的斗争。 但皇位传承的争夺好就好在,绝大部分只会牵扯官员,而不会牵扯到军事上。 平定三监之后,周公旦的周礼和营造洛邑,以及最后帮助成王宅兹中国,乃至进行诸侯会盟,都进一步的表明了周室对地方集权将再无可能。 现在的世家和曾经的诸侯何其相像? 只是没有足够的名义罢了。 若是真的让《新版大同书》鼓吹的内容成为现实,那么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门阀将会出现。 现在的门阀,只有一两个,大家都知道是谁,干翻了自己就能上位。 他们甚至也是世家们推举出来的挡箭牌。 或客观,或主观上挡箭牌。 他们的意义就是吸引火力,成为焦点,如同皇帝一样,被享受着一切,也可以被唾弃和暗杀,以此来宣泄社会矛盾的愤怒。 但一旦进行贵族共和,那么贵族和贵族之间彻底完成结盟,门阀联盟控制的中国,将再无新的世家冒头,普通的百姓崛起的道路。 要知道,现在门阀和门阀之间基本只联姻,但很少联盟,因为他们背后各有力量制约他们,不让他们彻底走向联合,因为这是危险的、不符合利益的。 如果形成贵族共和,那就意味着他们有了操纵国家,通过剥削民脂民膏来补偿受到剥削的一方的利益损失的办法。 那么想要维持人上人的门阀联盟,能坐视新的世家、门阀冒头吗? 不可能的。 除非你有足够的力量叫他们滚开。 王朝的更迭,那是更迭吗? 不是,那只是生产力不足无法承载更多的人口,加上门阀形成之后霸占上层资源,让民间百姓被引导,并且想到用武器来重新分配资源的生路。 既然只是生路,那只要对方死了,自己有地了不就能活了? 于是真正的收益还是世家占有的。 死的是平头老百姓,占有收益的还是强势的世家。 王朝更迭怪圈就形成了。 而庾信作为一个谋求当官的青年视角来看这本书,他的第一想法就是,绝对不能让这本书的政体出现。 “新版大同书……呵呵,鱼目混珠的肮脏文书,背后全是门阀荼毒。站在世家的角度看是很好,但本质上还是一群世家变成了门阀,进而对其他的可能进行打压。嗯……哼!我去找几个胡商了解了解大秦的情况,然后改写一篇反驳。若是能让成都的皇帝看到,或许是个机会。至少……还有机会。” 庾信转身去收集资料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因为庾氏已经不是世家了,甚至连寒门都算不上。 具体原因还是因为东晋覆灭的时候,他们站错了队导致的。 现在的庾氏空有钱财,也只是豪强罢了。 如果这本真的成为现实,那对于庾氏而言那才是真的灾难。 第212章 对敌人最大的敬意,就是让他去死 承禅元年九月初九,重阳。 京兆府这边正在清扫新版大同书。 抓了不少人。 但罪名定什么,暂时没有人知道。 萧道成也没闲着,让人去拱火,不少被抓的家属纷纷上门闹事。 警备局这边吵吵嚷嚷,还有有人请来被赐予了龙拐杖的老者,来营救自己的家人。 在孝治天下的朝代。 老人,尤其是古稀老人,那都是珍惜的存在。 一般每年九月初九,地方官员都会去看望这些老人,或者接见他们,代表朝廷,或者地方官自己给些补贴。 比如柴米油盐。 这些人都是地方的活化石,是官员实施政绩的最好体现之一。 毕竟长寿,一直是古人追求的目标。 能长寿的地方,往往代表了安宁和祥和,以及能吃饱。 连老人都这么长寿,那你一定是治理地方的好手。 原本你贪污受贿,应该只能评个下等,但你治下有一个古稀老人! 那等什么? 赏,给你一个中下评核。 你说你买了某某堂挂着的某某字画? 对对,这个空山先生是个书法家而你想要收购? 嗯,有品味,一看就是个同道中人。 这样,本官欣赏你,给你再加一笔,那就中等评核。 然后你就不用被黜落灰溜溜滚回老家了,而是继续当这里的官,祸害这里的人。 虽然这些话玩笑的意味居多。 但长寿老人多了就是加分项,这也是孝治天下的体现之一。 作为京兆府出身的乡里乡亲,刘桃是抹干嘴继续说,但又被啐了满脸只能无奈的退了回来。 “怎么办?在这么下去,压不住了。” 刘桃走进屋内,看着端木义。 “怎么办?出去告诉他们,我们这里不够资格进行审查了,这群家伙涉嫌通敌卖国,犯了叛国罪,已经交给军中审查,现在我们要控制他们的家人,如何审核确定,直系三代肯定跑不了,都是要杀头的。” 端木义起身,转头去了武装库。 刘桃一愣,赶紧招呼了一声,众人去换了甲胄和横刀走了出来。 “你……你们要干什么!” 看到警备们换掉皂衣,换上了甲胄,不由得吓得他们一个哆嗦。 “干什么?拿人!” 端木义厉喝一声,拿起一张纸:“陈狗三的家人是谁?这个小子当了间谍,通敌卖国,现在已经被军法庭的带走了。我们接到看管其家人的命令,如果这小子真的通敌卖国,那么直系三代全得跟他一起杀头!好日子过了几天就忘了法律了吗?不知道任何朝廷禁绝佛经的吗?这个什么《新版大同书》那是大同书吗?这玩意儿里头处处都是佛经的文字,你们还敢留?还有,什么时候朝廷版的大同书是手抄的?印刷的又快又好,还便宜为什么要用手抄书?” “都是一群没脑子的蠢货!一本佛经就够全家流放的了!一堆佛经,不是通敌搞来的,那是什么?这个罪更大!最好是回去祈祷你家的小子们没有参与沟通,不然你们全家都得跟着死!” “啊……这……” 众人一个哆嗦。 灭佛才过去大半年,大家都上缴了佛经,时间一久就忘了。 当然,也有人反驳道:“你胡说八道!《新版大同书》里头的文字也没有说是佛经的内容……” “是吗?那我问你,参悟是不是佛经的内容?菩提是不是佛经的内容?菩萨是不是佛经的内容?你敢说新版大同书没有佛经的记录?还有什么奥古斯都,什么婆罗门,这些难道不是西边来的佛经?反正朝廷禁绝西教。整本连篇累牍都是禁书,你们还敢看?哦对了,不打自招是!来人,将他拿下,去搜查他家,一定也有这种藏书。拿到一个,按照朝廷的律令,一本书赏十元!这笔赏钱回头记你们功劳上当奖金。” “我……我……别抓我……我没读过……” 这个说话的黑手被按在了地上,更是吓得其他人不敢轻举妄动。 端木义知识不够,也没什么文化,但他知道该怎么做掩盖不该出现的知识传播。 《新版大同书》的内容他看了,从头到尾都在推翻应昭的《大同书》的内容。 说白了就是二创,而且还是反向二创,不仅不给版权费,还在原作的基础上浸入粪香。 大同书里头有文人润色,因此多是本世代的语言风格。 而新版大同书为了介绍大秦的制度,应用了很多外来词汇。 于是很多的汉化佛用词语,或者一些外来风格的音译。 因此端木义不会选择直接跟人辩论,那没用,他也没有办法骂赢别人,更不是自己的专长。 文字狱就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统统甄别,凡是名单上三代内的人一个都别想走!不想被牵扯的都滚蛋,要是胆敢反抗,等待你们的就是没收土地和房屋,全部流放或者劳改,并且三代内不得从军!” 端木义大手一挥,背后一百多警备立刻抽刀上前,将所有吵闹的人群隔开。 至于老人。 端木义让一些面向柔和的本地人去安抚,大家都是亲戚,沾亲带故的说了两句,也就没死一个人。 这波的镇压,速度之快,让躲在暗处看戏的萧道成眉头紧锁。 京兆府的警备局……居然也有人才。 “端木义,邺城人。端木赐(子贡)的后人。” 杨忠平静的说道:“跟端木氏现在的族长比起来,这位可以说文武兼备。起家之前,被端木氏族长花了五贯钱买下命用来救治父母,并送去给犯了杀人罪的儿子替死。 华泰三年被判斩监候,但柔然南侵,华泰三年秋赦为流放充军,因此前往辽西。 华泰四年因作战勇猛,升任辽西的一员伍长。同年蜀王东征高句丽,其人加入蜀王麾下。” “华泰四年冬,高荣被俘,其因功升任队率,领百人……” “华泰五年春,蜀王突入阴山,端木义阵斩柔然高车部首领鸱头连,因而被升任营长。” “同时,随蜀王北上马踏狼居胥,勒石燕然,并且在华泰五年秋,升任玄天军队率。” “华泰五年暮秋,阴山战役爆发,蜀王大胜。 但蜀王六大精锐近乎全灭,仅存八百刑天军和二百玄天军。 端木义,就是二百玄天军残存的生者,因为受了箭伤高达四十创,在阴山抢救三天三夜才活了下来,但有暗伤,据说是气短,再也无法高强度从军征伐。” “华泰五年冬,太子占据漠南筑城,柔然遣使朝贡臣服,而其人留于晋阳修养。” “庆祝北伐大胜,太上皇改元景安,昭告天下,直到景安元年夏六月,他才从晋阳回到东宫。至此,再无他的资料。直到蜀王兴兵造反,他才从东宫出现,成为了陈虬的副手之一,只是很低调。直到近日,他才成为新设的警备局的局正,加正五品户部郎中衔。” 杨忠复述完记录下来的资料:“也非凡人。” “嗯。”萧道成看着下边的处理,快准狠不说,还十分的锐利。 他的书被禁无所谓,反正也不是要在长安做市场的,真正的目的还是流出去,让其他地方的世家看到了,就可以了。 但长安有这样一个敌人在,绝非好事。 “此事……你看着处理。既然气短,定然伤及肺脏,一旦天气阴冷或者干燥,他也肯定需要用药。有的是机会解决他。” 萧道成起身:“对敌人最大的敬意,就是让他去死。蜀王的言论,从来这么直接,但也最切合人性。” “嘿!我也是这么觉得。” 杨忠含笑起身,抓起一把纸扇甩开扇着风离开了。 立场不同,注定只能你死我活。 敌人……死了的敌人才是好人!不然只能当坏人! 第213章 元宏求官路 长安因为端木义的“文字狱”,在极端的时间震慑一群人。 不过长安朝堂之上的大臣们下朝之后也是交流开了。 元宏因为跟董氏联系而被政敌搞下台,虽然解除了禁足,但是他的官位还是没有复原。 现在他没日没夜都在思考怎么重新回到朝堂。 眼下此书一出,他立刻就泼墨挥笔,然后将制度进行了相应的调整,接着送往了崔淼府邸。 他想要借着崔淼重新回去。 只不过接待他的并不是崔淼,也不是崔忝,而是崔淼第三子崔颢。 “希声来了!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元宏表字希声,出自《老子》的:大音希声,大象希形…… 并非原本历史上的拓跋宏的字。 作为一个经典世家,他的家长虽然去世的早,但好歹也有祖母抚养。 多少也是有文化的表字。 “叔远……我近来如何你会不清楚?”元宏带着幽怨的目光。 “哈哈,你那件事情我也有侦查,董氏家主董大日被蜀王当街下令断腿,整个董氏上下惶惶不可终日,这才求到了你身上,希望能充当朝廷的内应。” 崔颢做了个请的动作,带着元宏走进了虞国公府,带着笑意的说:“自从董大日被当众砸断腿,就意味着蜀王自绝了蜀中世家的道途。蜀中世家只是畏惧蜀王威慑,不得已而为之。只要王师一到,定然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话虽如此……但在下……” “仕途上的事情并非有无法纠正之策。”崔颢带着他来到了左偏厢的院落,让人奉茶,两人坐在亭子里煮茶交谈,“董氏于国有用,而你已经被停职,就算再改,于大局无用。所以,在下的意思是,董氏不妨作为内应,你多多联系之,尽快形成一套密报体系,将蜀州内的情报有序和高效的传回来。” “这……”元宏皱眉有些犹豫。 他和崔颢自小就是好友,崔颢这么说也肯定是出于好心。 但怎么感觉还是不对。 要维系一个情报网络的成本,可是很高的。 不是所有人都负担得起的。 而且元氏的资产,基本上都被应昭扒干净了,关中的土地都空了。 唯一产生收益的,只有放在西凉军和西域都护府里的客栈产业。 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他这里要用钱,西边送来的收益也得等到冬日才能抵达。 要是大雪封山,那还得等到明年开春。 来不及啊! “此事再议,再议。”元宏下不了决心,因为现在他们家的资产不够了。 崔颢挑了挑眉,总觉得眼前的元宏和自己曾经见到的元宏可不一样。 你说你都能毫无顾忌的跳槽,一口气从关陇跳应昭,再跳到关东阵营了。 怎么现在还有顾忌? 要知道朝堂竞争绝非泛泛,稍不甚,破家灭门。 这个风气,从太祖之时就开始蔓延。 应氏皇帝最喜欢清算大臣了。 而且往往清算的力度都很重。 动不动就是流放边疆,抄没家产。 但因为应氏还有枪杆子,大家也多少给点面子,并且是自己犯错,错了就得挨打。 不过从应昭开始,清算变成了随时可能落下屠刀,一种危机感弥漫在世家头上。 以前的温情脉脉被撕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道让世家难以接受。 从来都是我们在支持军头起家,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晚辈如此跋扈? 应昭可不管你这个。 听话就留,不听话就死,就这么简单。 因此在如此混沌的局势之下,元宏以前的反复横跳的大胆举动,从他脱离东宫之后,就注定了他必须小心谨慎了。 一方面他得罪狠了应昭。 科举的推行本来不会那么容易被泄漏,纯粹是因为元宏探知了消息,转头卖给了崔淼,帮助自己脱身跳到了关东阵营的筹码。 而且推行科举也不一定要推行,完全可以改成举孝廉的时候加上考试,筛选不合格的举孝廉者。 应昭是有甲乙计划的。 毕竟他是按照对方的游戏规则玩,结果对方怕玩不过自己,自己先撕掉了游戏规则。 那不跟你去好好的讲讲道理,难道继续按照这个规则跟你说? 老子只是不想牵扯更多的人,进而影响汤国才跟你按照你的规矩来玩耍。 既然你不讲武德,那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不就是开摆嘛!看谁打得过谁! 所以,应昭提刀,元宏绝对是要负历史责任的。 只是关东和关陇两家争锋,元宏作为度支尚书,身后还有一股汉化五胡世家的势力,说到底还是很强的,尤其是兵源这一块…… 所以关东的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伸手,但关陇也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然后元宏就遭殃了。 他被按下革职,表面上是应晏为首的皇权,跟关东和关陇两大世家集团的斗争。 但实际上,关东和关陇都在有意无意将这个代表了汉化鲜卑力量的人,从汉化鲜卑人中拔掉,换上另一个合适的人培养,以期控制汉化鲜卑。 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只能默契的将元宏无视。 毕竟元宏太跳了,跟吕布似的。 关陇的厌弃,关东的警惕,甚至他对皇权代表萧道成示好,萧道成也没有下文。 有些时候很会下注的人,真的令人很不爽。 “那近来可有打算?”崔颢又出于“朋友”的面子关切的问了一句。 虽然他表面阴恻恻,实际上对于“某些人”,还是会露出笑容的。 和煦,犹如春风拂面。 “哪有什么打算?就是读读书,看看最近新出的《新版大同书》,听说是蜀王妥协之作,一看确实犹如醍醐灌顶一样通透,在下写了写感悟,正好叔远品鉴品鉴。” 拿出文章。 崔颢挑了挑眉,对于眼前的家伙,还是有点头疼的。 果然,目的就是想要拿萧道成写的破书,来当敲门砖。 “好说。”崔颢笑着接过来一看,“啧啧,好!好呀!” 文采斐然,妙笔生花,可惜没用对地方。 元宏长舒一口气,这一下,应该能重新回到那个位置上了。 “好文章!相信家父也会喜欢的!” 崔颢折上文章说:“希声,你的大才确实不能埋没于此,若是信得过我,我便去请兄长到朝堂替你推荐一二,若是能有其他大儒和博士的赞赏,想来你回朝之日也就不远了。” “这……叔远……”元宏激动得要道谢。 “诶。不必如此!你我不是兄弟,胜似兄弟,此事……” 崔颢刚想说话,就看到崔啸挎着腰刀匆匆冲进来:“三哥,总算找到你了!他娘的,冀州那边出事了,一个叫法庆的僧人造反了!裹挟教众十余万,自号大乘,现在已经打进渤海郡了。渤海高氏不敌,接连战败,已经传信要增援,不然就把在南阳郡的高欢撤回来平叛!” “这……”崔颢脸色骤变,为什么他没有得到任何信息? 赶紧起身,欲走时赶紧停下对元宏说:“事态紧急,颢身为执金吾,得先去了解实况。希声安心,此书定然送与大人观摩。” “有劳!”元宏道谢,“叔远且去便是,在下也告退。” “哎呀,还文绉绉的干什么,赶紧走!法庆造反都快一年了,结果乐陵郡守崔伯驎为了仕途,也自以为能压住,居然没有任何上报。以至于法庆就此做大,现在大军已经攻向皮城,渤海高氏也守不住了。” 崔啸拖着崔颢走了。 元宏要跟上也没跟上,索性就缓缓的走出去。 不够他却在思考一件事情。 世家,真的烂到连起义的草民都压不住了吗? 崔伯驎,清河崔氏子弟,真的也这么烂的话,那这天下谁又有胜算? 第214章 法庆之乱 法庆起义。 一年前就开始了。 起因是因为法庆在巨鹿郡犯了杀人罪,想要遁入空门来逃避罪责,但被充满正义的县令下令缉拿。 于是他展开了流亡。 一路跑到了阜城躲藏。 他也算是有点脑子的家伙,为了让自己的沙门身份成为躲避罪责的倚仗,于是他在逃亡的路上还不忘学习经文,对外自称苦行僧,一路化缘走出来讨饭才算是活着走到了阜城。 不过也就是在阜城这边的一个荒废道观处,他打扫了一番后想了想就在这里开了一间寺庙,自己当住持,顺道给当地的地主奴隶和幸苦生活的佃农传播佛法。 这个佛法叫做大乘教。 供奉的是弥勒佛。 一开始还算正常,至少为了防止自己的身份暴露,法庆还是老实当个和尚。 但,和尚,赚钱的。 一次阜城地主李归伯出去乐陵行商,结果万万没想到的是,县令崔伯驎看上了他携带的小妾,向他索要,毫无风度。 李归伯也是要脸的,当场拒绝。 然后就被丢进了大牢里头。 要不是李归伯属于赵郡李氏的分支,早就成了冢中枯骨了。 被家人拖关系走赵郡李氏的路子放了回来。 丢了小妾不说,还损失大半家业。 他回来是越想越气,直接把自己气病了。 后来家里人看他这样也不是办法,崇信佛教的老夫人就让人去请来在阜城扬名的法庆。 两人由此相识,并且法庆也是一个很能煽动的家伙,帮着劝回来了李归伯之后,还讲了“弥勒佛取代释迦牟尼佛下凡救世”,“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杀十人者为十住菩萨”的妄杀理念。 甚至为了巩固自己的“大乘教”地位,他排斥其他的僧侣说:“新佛出世,除去旧魔”,“要烧寺院,焚经像,杀僧尼,以除旧魔”。 正好,李归伯心中仇恨,被这么一波煽动,选择加入了法庆麾下,为法庆开山大弟子。 不过没有剃度。 总之,法庆至此有了李归伯的支持,瞬间腰杆子就硬了起来。 他本身就是一个杀人逃犯,杀人的理由也很简单,就是纯粹看对方不爽,然后连夜将那个看不爽的人全家干掉了。 而且犯事之前,他也是个泼皮混混。 完全没有佛教五戒的影响,十分的残暴。 有了李归伯的加持之后,他在阜城不断传播自己的大乘教信仰,甚至为了控制教众,他下了一道“法旨”:制作药物,自称净水,令人服之,使得父子兄弟不相识,让他们相互杀害,残存下来的完整人才有资格成为教众。 但这样的人,已经彻底丧失人性,并且不再祭祀祖宗,只敬佛陀。 已经是纯纯的邪教范畴了。 后来,阜城这边已经拦不住他们发展了,于是李归伯为了报仇,提议去乐陵郡。 法庆也觉得可以,两人带着一百多教众伪装成商人过去试水。 结果没几天,乐陵郡守出来游山玩水,撞见了李归伯。 他当时趾高气昂对李归伯说:“你那小妾不经摆弄,忒没意思,回头给你送回去,再配一口宝贝当赔礼了。终究是世家人,没必要这么僵。” 李归伯本来还以为他是认错了,或者是赵郡李氏那边呵斥了这个家伙两句,让他知道错了,卖给李氏一点面子。 可谁想,送来的是一口棺材,棺材里的女人已经腌成木乃伊了。 看样子,已经死了好几个月了! 当然,棺材里头,还有金银。 而女人还有被大量使用的痕迹…… 李归伯气得倒在地上,小妾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汤国虽然终结了五胡乱华的乱世,但世家作恶的时代,小妾就是奴隶,甚至可以说是一件商品,随时可以送人。 但崔伯驎的行为,除了变态,更是狠狠扇了李归伯好几个巴掌。 因此,当晚李归伯就带着人瞒着法庆夜袭乐陵郡郡治乐陵县。 就是为了面子。 然后这一场起义就爆发了。 再然后李归伯带来的百余人被击溃,直接牵连了法庆。 正在传教的法庆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下了大牢,被刑讯逼供说出李归伯造反是赵郡李氏授意而为。 直到现在,这群世家还不忘内斗。 不过法庆也硬气,直接麻溜的说他可以作证,不过他是大乘教的教主,有神通的那种,开始忽悠审问他的崔伯驎。 这个家伙是个信佛的,听完大乘教教义,一下就被吸引了。 放下了法庆交谈了一整天,然后以师礼待之。 此时的世家,精神文明是缺失的。 百姓活得困苦,只能寄希望来生,而世家有钱有势,但闲得蛋疼,于是他们就想着能不能追求长生之类的念想。 因此汤国的世家,很少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 全是争权夺利,算计暗杀,阴谋不轨的人。 因为没人跟他们竞争。 孟子说:“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说到底,华夏的文明之早熟,远超他人想象。 但这群家伙没有竞争对手,独孤求败了,就变得乱糟糟了起来。 再加上五胡乱华初期的两脚羊、屠胡令,战争,动乱,瘟疫,饥荒,无数影响萦绕,江南玄谈,江北佛经,甚至还有婆罗门、拜火教的入侵,世家作为文化的垄断者摆烂,再原来的历史上,南北朝一直被诟病的一点除了乱,就是他们不像三国君臣励精图治。 而是在摆。 比谁更烂。 更烂的就死。 汤国全套接受了世家的影响,西边不曾修改的宗教入华,还有草原信仰的混杂,真的乱到你都不知道人面兽心是褒义还是贬义了。 总之,崔伯驎入教,李归伯跑回阜城,派人打探消息,得知乐陵说他造反,意图杀害朝廷命官,并且还是赵郡李氏指使。 他当机立断以救法庆的名义,将教众拉起来。 然后南下攻打乐陵。 混乱由此爆发。 赵郡李氏和清河崔氏几乎同时定下基调,遮掩和无视。 然后,冀州就乱了。 法庆则是在崔伯驎这里,混日子,传播信仰,拉拢教众。 等崔伯驎打得李归伯节节败退,洋洋得意,自以为得计的时候,法庆趁机反杀他。 之后攻占乐陵县,并且建国号——大乘佛国。 自号大乘如来。 封李归伯为:十住菩萨、平魔军司、定汉王。 然后他就北上扩张疆域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法庆和以前不一样,他呆在乐陵一年的时间里,娶了一个尼姑作为妻子。 妻子名叫惠晖,怀了身孕。 或许是责任的作用,他开始有了立业的野心。 于是,大军开拔,在“大乘如来”的神力加持,以及应昭颁布灭佛令以后。 关东世家为了利益也开始灭佛,让冀州、青州大量的和尚逃窜,纷纷加入了法庆的麾下,这群和尚全部接受大乘教的佛法,不然他们很可能会被杀死。 但这也进而导致法庆这边的僧众素质提高。 大量的邪典都被写了出来。 而且和尚们都喜欢辩经,因此很多都是能说会道。 这也客观加强了传播效率和速度,短短几个月时间,煽动乐陵郡、阜城县在内十余万人冲击渤海郡南皮县,也就是正式攻向后世沧州地区。 然后渤海高氏屡派大将围剿,悉数败北不说,就连南皮都被包了个饺子。 并且法庆的大乘教义十分残酷,并且力倡“杀人作乱”。 之前他给李归伯传教的时候说:“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杀十人者为十住菩萨。” 所以法庆正式接掌管理权之后,就册封李归伯为十柱菩萨就是这么来的。 而平魔军司这个职位,更是用来清扫其他僧道的,他这是要统一思想。 于是,今年八月初,南皮被围之后,渤海高氏再也没有办法独立支撑,只能派信去长安。 这波,关东世家要炸炉了! 第215章 天地为棋局,苍生为棋子(完) 长安,朝堂。 “这就是你们的治理水平?” 应晏将奏章砸在了地上,煌煌大殿之上,衮衮诸公全都跪坐在地上。 垂眉的垂眉,假寐的假寐,仿佛事不关己。 应晏看得那叫一个气。 “难怪皇兄要将你们赶尽杀绝!” 应晏直接破口骂道:“如此禽兽,居然侮辱尸体,这就是崔氏推举出来的?” “也难怪《大同书·新序》骂你们: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为任一方,独霸朝堂,尸位素餐。独好以正君王,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知,以功为己。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 应晏没什么可以害怕的。 再不骂,他娘的更离谱的事情随时可能爆发。 现在渤海高氏要扛不住了。 他们要抽走高欢去镇压叛乱。 那谁去顶着随时可能冲出蜀州的皇兄? “高欢一走,皇兄东出,谁能阻挡?啊!朕问你们谁能阻挡?是想着全族被清算,世世代代,男为奴,女为娼,这才肯善罢甘休吗?” 应晏的怒吼。 无数的沉默。 但大家已经在打鼓了。 高欢算是能拿的出手的了,而且还在应昭身边干过活,算是最懂应昭军的将军。 如果他被抽走,先不说应昭什么时候东出,但这个风险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陛下,此事……老臣因为廷推为上。” 崔淼举起朝笏,算是给了应晏面子。 要知道,他和李作德,虽然都坐在地上,但已经获赐剑履上殿,赞拜不名的资格。 只不过他俩没人敢。 因为这是把他俩架在火上,充当关东和关陇矛盾的挡箭牌呢! 如果他俩真敢这么干,回头应昭如果打回来,他俩的家族至少九族起步。 咋地:想学董卓还是曹操? 因此,怂一点,降低一点存在感,才是有用的。 应晏的怒火,在崔淼这般恭敬之下,稍稍也降低了不少。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也就骂骂过瘾,权利还不在自己的手上。 “那就说说,如何解决此事?” “陛下,此事易耳,不弱由西凉军镇出兵,现在他们聚集与金城郡,随时可以受命东走,有他们在,区区僧众造反,也不过手到擒来。” 李天赐拱手道。 “随公所言极是。”应晏颔首表示赞同。 “陛下,若是要西凉精锐东征,就需要经过雍州。这些军镇军纪败坏,在凉州已经造成大量百姓伤亡。若是经行雍州,伤了一人,亦或践踏一禾,雍州都司可不会坐视不管。” 崔淼淡淡的一句话,直接摁住了李天赐。 憋着一口气的他冷笑道:“那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办法镇压这些僧众。要知道,蜀王的青州都司已经设立,已有小股部曲为祸青州,现在青州琅琊、胶东等国均受到威胁,可有兵马可以北上征讨?” 李天赐的这波爆料,让应晏瞪大了眼睛:“这……为何朕不知?可有朝奏?” “……” 崔淼的脸阴沉了下来。 如此大事,他也才刚刚知道,毕竟青州那边的混乱,也是刚刚开始,原来徐州的起义军被归化成青州都司麾下兵马。 “陛下,此书今日方到。” 萧道成平静的拱手说,将李天赐的笑容瞬间冰冻僵硬。 他皱眉看着萧道成。 这小子……谋划什么呢? “既然还有这种事情,那现在岂不是关东大乱了?” 应晏更急了。 如果关东都乱了,那自己这个皇帝,还有活路吗? 萧道成平静中带着毫无感情的语气说:“这支军队来自下邳。日前沛王已经率军攻克下邳,将之驱逐出良成县。” “沛……沛王?” 应晏有点发懵。 这怎么还牵扯了地方藩王? “并且,臣接到了一封故人书信,沛王在沛国准备皇帝威仪,以及车马驾乘,意图谋反。” 萧道成再来一击。 重磅炸弹直接丢下,全场哗然。 “怎会如此?沛王居然要造反!” “也就是说,徐州要丢失了?” “不好!徐州一丢,睢陵一去,何处从江南运送钱粮补贴军用?” …… 崔淼眯起了眼睛。 看向说完之后就垂头不在说话的萧道成。 这小子…… 制造恐慌,将所有岌岌可危的地方都暴露出来。 而这么做的目的,只怕是要对地方世家进行清晰了。 与法庆相比,沛王更危险。 一旦沛王拿下睢陵,突破淮河,进入广陵,那么江南世家很有可能会下注沛王。 毕竟沛王在太祖之时,也是太祖属意的继承人啊! 并且相较应昭、应晏而言,沛王明显更符合江南世家的利益。 因为应昭坚定的改革派,世家到了他手里,听话了都不见得可能留下性命。 而应晏背后是关东和关陇,他们两家这些年怎么对付江南世家的,江南世家看得比谁都清楚。 因此如果让长安的手伸入江南,江南世家死定了。 对,是死定了。 毕竟关东和关陇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对江南世家进行毁灭,然后烤成肉排吃下去。 两家其实都不算最好的投资对象。 那么沛王作为第三家,同样是第五代皇族,更重要的是他的祖先继承的是刘邦沛公的封号,这就意味着他是多被太祖属意的呀! 因此…… 高欢走不走无所谓了,关东和关陇必须交涉和妥协。 否则顾此失彼,徐州一旦丢了,关东拿江南世家当奶牛都做不到,更不要想找补了。 “陛下,臣举荐李皇城为征东将军,前往徐州,镇压沛王可能的造反行径。” 崔淼一开口,李天赐立刻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可以,但关东兵出了名的孱弱,臣提议,从金城提万骑,走上郡,过吕梁,再从雁门关出,过平城,之后走军都关入幽州,由此不需要一个月,就能抵达冀州。” 幽州和冀州的分界,以渤海郡和巨鹿郡(石家庄市)为界。 渤海郡、巨鹿郡以北统称幽州,包括辽东。 走长城是一条快速通道,而且沿途还有军需,不需要携带食物,就能快速的穿过整个防线。 但崔淼明显就变了脸色,如果让这一万骑出来,那幽州冀州绝对得乱,而且李虎有了万骑,可以做的事情更多。 “事有轻重缓急,关中防御压力更大。”萧道成又开口了,“皇城将军不宜离开关中。还是再抉择新人。” 崔淼点了点头:“吏部说得是。不知随公还有人选否?” “……” 李天赐有点沉默。 老实说,他还真没有人拿得出手。 关陇这二十年慢慢恢复元气,将军也都是新人,根本没几个可堪一用的。 而且刘信还带头投奔应昭了,弄得归化进来的五族将领全都跟着去了。 那群家伙才是能打的,而剩下的几个,都是些阿猫阿狗,算是在朝堂咬人勉强够,去了地方就得爪麻。 “陛下,臣自荐。”平江侯裴长青起身,走了上来。 勋贵! 李天赐一下警惕了起来。 崔淼也下意识看向李天赐。 两人目光交错,像是按下了按钮和快门一闪定格。 萧道成却先一步开口:“陛下,平江侯年事已高,不宜舟车劳顿。臣以为,由权刑部担任征东将军。准开府建牙,下设长史等员额,再从洛阳抽调六千精锐,并勒令赵郡出精骑兵五千走清河突袭乐陵,先断其根基。” “权刑部?” 应晏看向权景宣。 权景宣也愣了,他一个刑部,怎么有他的事情? 李天赐看向权景宣,再想想刑部也是自己的基本盘,走了一个刑部,也是自己的手下上来接管,没差,就是话语权少了点。 “臣以为可,刑部经历西域,曾破柔然袭击,武勇不下吾儿!” 李天赐定下来。 崔淼挑了挑眉头:“只是,幕府……” “廷推。”萧道成又道:“臣举荐金吾将军崔颢为长史、中书舍人裴振业为典章、关西军都尉司空易为参赞、兵部员外郎权旭为郎中。” “……” 群臣沉默。 这还廷推个锤子哟! 你都帮我们想好最合适的人选了。 崔颢,崔淼的儿子,关东世家。 裴振业,平江侯世子,勋贵。 司空易,关西军都尉,长孙道生的人,长孙道生是太上皇留给皇帝的人,四舍五入就是皇帝的人。 权旭,权景宣庶出弟弟,关陇世家。 一碗水都被你端的平了,我们再提别人,合适吗? 而且推举人是有风险的。 一旦这群人战败了,萧道成免不了被吃瓜落。 但萧道成又很鸡贼的将各个势力之间的核心人物,未来栋梁都丢进幕府。 要是他们败了,未来李氏、崔氏、乃至勋贵都会遭到打击。 所以这群人绝对不能败,不管花多少钱都得养起来。 而萧道成本人稳坐钓鱼台,如果这群人都能败,那他真的不介意搞点大新闻打击门阀的威望。 不管接下来要干什么,崔淼和李天赐都得握手言和,绝不拖对方的后退,否则败了,一个个履历都会写上污点。 这对于世家内部的安稳来说,也不是好事。 “臣复议。” 一直在角落里的长孙道生,突然扯开嗓子,夸张卖力的喊了出声。 大多数人都是哆嗦了一下。 好家伙,这里还有一个第三者呢! 差点忘了这位也不算吉祥物。 “臣附议!”裴长青举起朝笏应下。 很快勋贵起身配合,李天赐看了一眼崔淼。 崔淼面无表情的拱手道:“臣附议。” “臣附议。”李天赐也只能答应了下来。 虽然不是自己心中最完美的方案,但萧道成的平衡之策,绝对的劲道。 几乎无懈可击了! “好!那就起草诏令。刑部暂时由侍郎代管,加刑部尚书权景宣征东将军,开府,赐尚方宝剑,都督幽冀青徐扬五州诸军事。无论是法庆之乱,还是意图谋反的沛王,统统拿下。” “臣,遵旨。” 权景宣拱手谢恩,征东将军只是正四品,品级不如刑部尚书高,但权责很大。 因为征东将军等于是拥有了豫州以东诸州的兵力调拨权。 没错,汤国虽然都长安,但军事上依旧是以豫州或者说洛阳为天下之中划分四面的。 算是一个传统。 毕竟周礼定洛阳为天下之中,中国一词也由此而出。 不过因为权责很大,现在又开府,让权景宣压力不小。 这等于他如果要割据,朝廷还真不一定能拿他办法。 因此盯得人肯定不少。 不过应昭这边就没有这个担忧了,因为四平、四安、四镇、四征只是军衔罢了,会随着你前往的地方而调整的。 真正实权的还是那些军职。 总之,一场朝会结束,被拉过来的崔颢一脸茫然。 我……就这么被丢出去了? 是的,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被安排了一波。 下了朝,他找到了崔淼。 丞相府内大多都是崔淼的幕僚,看到他来都会打声招呼:“金吾将军。” “嗯。”崔颢颔首。 随后来到了独立的丞相桌案前跪坐好。 “嗯?来了?” 崔淼拿着一本资料从后方文库走来,察觉来着是崔颢,也不抬头一边看自己的资料一边问:“在困惑为什么让负责情报的里,转头去当出去征讨的将军?” “是。虽然是长史,也有朝廷品级,但……” “这算是一种默契。萧道成在这一点上,做的很不错,多跟他学学,一个很有大局观的年轻人。” 放下手中的资料,崔淼开始拿起另一本奏则看了起来。 “默契?” 崔颢皱眉,他不大明白。 “今日,萧道成在我和李天赐之间左右逢源,这一次的法庆之乱,若是没有萧道成操弄,不管是陛下还是李天赐,都会想尽办法伸手关东乃至地方和兵权。这样一来,为父所代表的的关东将会和关陇的缝隙更大,严重的甚至会爆发分裂。” “于是,萧道成将沛王的情报贡献出来了。一个拥兵自重,意图谋反的藩王,同时这个藩王的位置,正好卡在了徐州这个要害之地。这个危机更大,区区法庆,与之相比,不过就是一群不知所谓的草芥罢了。” 崔淼依旧没抬头:“你是家中第三子,大郎懦弱不堪,二郎早夭,四郎脾气暴躁,相较而言,你反而是崔氏第二代的掌舵人最好人选。但,你有一个问题,就是为人阴沉,太过注重暗面,大局观是你最欠缺的。” “萧道成知道如果放任李天赐和陛下对我攻讦,会造成本就不算温和的局面,变得更加撕裂,于是他把更危险的情报放出来,进而向我和李天赐施压。” “施压?”崔颢感觉不可思议,“我崔氏不至于无法平叛……” “这不重要。朝堂有自己的另一套规则。”崔淼抬起头,“这就是你对大局的欠缺。甚至连蜀王都做的比你好。” “嗯……” 崔颢被大人的目光直视,内心也不由得犯憷。 “甚至今上的城府,也比你想的要深。”崔淼淡淡的丢下这话,“所以现在,你去当长史,好好的看看幕府里利益,跟他们斗一斗。反正都是小辈,家里头会给你们托底,无论如何先把法庆消灭,整合好力量就南下对付沛王。若是沛王真的登基称帝,那么天下三分……” “还有,蜀王将下邳让给沛王,这就说明蜀王乐见沛王控制徐州乃至江南。” “这……为何?”崔颢感觉三观像是被冲击了一遍,应昭居然会支持沛王控制徐州和江南? “你掌管的是崔氏的情报,难道没有看出来蜀王在蜀州做什么吗?” 崔淼摇了摇头,也没给崔颢插话的时间继续说道:“关陇和关东在萧道成的作用下,我们居于火山口上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时刻提醒自己,我们还有敌人。我和李天赐在斗,但蜀王作为共同的敌人,会让我们尽可能缩小争斗的局面。” “但是,蜀王留下的后手,雍州都司的存在,让长安成为了消耗粮食的土地,意味着关陇之地兴兵,会出现极大的后勤压力。那么粮食从关东运输过来,谁来承担这笔钱?” “朝廷没钱,那就只能转嫁地方。” “有南阳世家、江南世家,我们可以挥刀向他们下手,进而减少关东的损耗,甚至还能赚一笔,于是我们两家才能不被地方的世家拖累。” 崔颢沉思着,崔淼长叹道:“但是蜀王也知道他要做的事情需要时间,作为兵法大家,他也是打老了仗的人,岂会不知道沛王控制徐州意味着什么。但他不在意这个,因为他自信他无敌于天下,他确信最后胜利的一定是他。因此,他可以让沛王控制徐州,进而控制扬州。” “而这就是蜀王留下的一手好棋。” “沛王只有徐州这一个根基,你说他是会好好的养护呢?还是像山东世家一样随意的压榨?” 崔颢听罢,陡然恍然:“也就说,从一开始,蜀王都在布局?” “都在布局。只是棋手也可以是棋子。但落子无悔,每一步下落之后,都会带来无穷变化。蜀王是棋手,但他是萧道成计划里的棋子,不断渲染他的恐怖,用来逼迫门阀、世家,自我进行改良。” “同样的,萧道成也是棋子,因为蜀王需要时间,萧道成的改良也需要时间,两者是重合的,但蜀王自信我们不会遵从萧道成的改良,因为他将自己藏在蜀州,躲在人后,然后放出沛王……” 崔淼越想越觉得精妙:“一个图谋天下的沛王,一个需要世家力量支持的沛王,他可不会逼迫世家改良,反而会加强世家的权势。” “那么世家会选择谁效忠呢?太子与世家不共戴天,楚王表面与世家亲善,但内里与太子不遑多让,作为世家,你希望谁能胜?” 崔颢瞪大了眼睛。 透了! 都透了! 就这么一点,所有的利害,所有看起来错综复杂的关系,全部迎刃而解。 一块名叫利益的秤砣,会压在世家的天平上,让他们用脚投票。 但这不是唯一。 因为一个人,还可以有很多身份,拥有不同阶级,代表不同利益。 “看来你是懂了。”崔淼笑了笑,“太子说,世界灰色的。非黑即白只是孩童的渴望。” “那么……谁是棋子呢?沛王?萧道成?蜀王?亦或是我?” “儿子……” “太子不出蜀,却在遥控天下大局。他这种人更恐怖,因为他自信自己不会有错,不会输,所以他可以倾其所有,不断往后谋划。你我十步一谋,萧道成一谋十步,太子目光以逾百年之后,甚至意图塑造千年之局。” “哎呀,老了!没事就下去,你该交割的就交割。” “儿子告退。”崔颢小心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就听得悠悠声音传来:“天地为棋局,苍生为棋子。你我执棋者,亦是局中人。歌行季汉宫,又走邺城台。风华一代春,秋落风又起。 再举杯,舞榭歌台邀明月,浩浩万古月正圆。庆万年,沙场兵戈威华夏,悠悠凡尘此一生。何人主沉浮?你我他? 有趣!哈哈哈!不想死前还能见证伟业!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对,看懂了!却也身在樊笼,不可自拔! 哈哈哈!” 第216章 滇郡局势 “起风了。” 兰钦将斗笠戴上,望着变幻莫测的天气,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边侧的夜爽挠了挠头:“八九月,滇郡的气候本身就难以捉摸,不过好在这一次丽水侯没有造反,否则只怕危险。” 夜爽,摩沙夷人。 摩沙夷也就是纳西族的前身。 在汤国官方文献记载属于百越的一支,但同时他们有一个兄弟亲族,迁往了西南,离开定笮(今四川盐源)前往丽江县定居。 而这一支就是蒙嶲诏的前身,也是臣服在汤国麾下的六诏之一。 受封丽江侯直接接受滇郡的管辖。 作为一个经历西南许多年的人,兰钦很容易找到各种沾亲带故的部落,带着夜爽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去推行应昭下达的命令。 应昭想要将滇郡变得正常一点,或者说变成一个汉人占比五成以上的地方。 那么肯定不是下刀子。 而是采用迁徙的办法。 东辉都司已经成立,缺少人口,兰钦来此,就是为了跟蒙巂诏商量,让他们带着一些随他南征,将不愿意东迁的三诏好好的修理一顿。 是的,丽水侯、银生侯、永昌侯三侯结盟了。 而且是在兰钦安排使者给他们送去迁徙诏令之后半个月,就宣布结盟了。 这是想搞啥? 无非就是想要造反嘛! 一旦成都勒令他们必须迁徙,他们就立刻反叛。 而三诏的部落,正巧就卡在了南丝绸之路的要害上。 尤其是丽水侯,他家的疆域都不在后世的丽水市附近了,而是跑进了后世缅甸曼德勒建都了。 这就说明这三诏已经尾大不掉,就是一块定时炸弹了。 至于在丽江县和阳苴咩城(今大理)、还有呆在建水县(今建水)的蒙巂诏、越析诏、邆赕诏等部落,大底还算安稳,但也没少跟南三诏眉来眼去。 汤国的六诏形成速度,远比原来的历史上形成速度快。 一个很大原因就是元德先生在西南大兴教化,六诏的头子,每个人都去长安的太学读过书。 结果这群人学了回去之后,开始整顿部落,朝着封建化的道路一发不可收拾的迈进。 再加上世家做大,野有遗贤,很多小地主阶级乃至一些有能力的小伙子被六诏头目花钱邀请,带回自己的部落里开始学习中国。 短短二十年间,六诏逐渐成型,同时展开了自己的獠牙,开始东征西讨。 滇郡这边的混乱,也和六诏有很深的关系。 因为他们在试图挑起本地的夷人仇视汉人,以此制造滇郡各地的混乱。 而他们自己的部落在干什么? 在接纳汉人。 只要汉人过去,每家每户至少十亩起地,并且能直接入籍,减免赋税,并且鼓励跟汉人通婚,取汉女或者嫁汉人,都有一定的赏格。 六诏因为有了大量的汉人加入,带进来大量新的技术,强大起来的六诏开始动歪心思,将原本世袭滇郡郡守、南中郡公的爨(cuan第二声)氏一族的地盘不断用生番造反进行切割,然后自己大快朵颐。 现任南中郡公爨瓒就剩下一座滇池,甚至直接被应昭以无力安顿滇郡,玩忽职守等罪名摘了,夺爵贬谪。 于是爨瓒被夺爵,并且贬为占城县县丞,要求举族南迁至交州红河郡,然后滇郡被兰钦接管,但也就剩下滇池一个宫殿式的爨氏府邸。 没错,昆明现在只是一座小村落,爨氏自家的地盘放在滇池边上,说是府邸,仔细一看都能当做行宫了。 于是兰钦将这里当做临时驻地,再将爨氏的资产凑了凑,在历史上昆明的位置修建一座新城。 然后将滇池囊括进来,准备留给应昭当做行宫。 毕竟昆明可是春城,万一哪天路修通了,应昭觉得有意思了就南下看看了也说不定。 至于爨氏最后结局如何,瞧他们麻溜的离开滇池就知道,他们已经独木难支了。 如今的六诏强到爨氏无力对抗。 当然,还是因为汤国早年有意打压,将爨氏在东晋的时候控制后世的贵州、云南两省之地,用几十年的时间,撸走了贵州的土地。 之后爨氏自己也不怎么争气,在六诏崛起的道路上沦为陪跑的倒霉蛋,爨氏彻底丧失了宁州的统治权。 现在宁州又被应昭下令拆分。 爨瓒又不傻,哪里看不出来大势? 再者,来的人叫做兰钦…… 爨瓒跟兰钦那可是认识好几年了。 作为兰钦的老上级,他可是很清楚兰钦的战斗力。 这个家伙不好招惹。 而且兰钦自己也有威望,带来的人又多,爨氏想要鱼死网破未必有效果,甚至可能招致灭族之祸。 毕竟兰钦背后站着的是一个汤国。 爨氏作为老牌的汉人世家,自然没有什么基业不基业的。 命重要。 反正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不就是去交州开荒嘛! 再混个几百年,一样能重新崛起。 并且条件肯定比滇郡现在的高难度副本好打。 总之,爨瓒是走了。 但留给兰钦的烂摊子,还得让兰钦慢慢的去收拾。 而收拾这个烂摊子的关键,就是六诏必须按在地上。 应昭的意思是,留下最弱的三诏,移走最强的三诏,同时打通南线的丝绸之路。 那么无论结果如何,最南边的三诏都得听话的按在南丝绸之路上。 至于地点,兰钦研究之后觉得还是放在骠国境内。 骠国,就是缅甸境内的一个国度。 但这个国度并未向汤国朝贡,而是自己玩。 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个这个国家说是国家,但实际上是个部落联盟,他们也被称作僄越,太祖朝时,骠国来朝贡国一次,但太宗朝就断了朝贡,不过僄越在汤国官方记载曰:骠越。 至于断贡的具体原因至今未知。 而近年来看,或许和六诏的崛起有关系。 蒙舍诏都打出丽水,打进曼德勒,也就是开始建设蒲甘城了。 骠国就算想要朝贡怎么看都不可能。 因此既然不是属国,那灭起来就没有任何心理压力了。 兰钦他们走走停停,终于在丽江县被丽江侯孟威亲自拦截下来。 “兰钦?你怎么来了?” 丽江侯脸颊抽搐了一下,看到兰钦和他带着的一百多人,面色不善:“你倒是胆大!难道不怕我将你斩了?” 雨落了。 噼里啪啦的。 兰钦顶着斗笠,淋着雨笑道:“你试试咯,丽江以北就是凉山郡,那里刚刚整编出十万夷人精锐,随时可以南下,到时候你拿什么挡陛下的千军万马?” “……” 孟威沉默了一下,紧接着抬起头道:“行了,废话不多说,下雨了,去十里亭避雨。有什么事情,到时候再谈。” “好说。” 兰钦笑着扬鞭,战马听得响声,打了个响鼻缓缓提速。 马蹄踢踏,泥水飞溅。 第217章 敲打,不停的敲打! 丽江县,十里亭。 众人落座。 孟威的手下拦住想走进去的其他兰钦的部下。 都跟他们去边上的棚子里避雨。 现在敌我不明,一百多号人跟在身边,要是兰钦来一个突然暴起,对于蒙巂诏来说,都不算是什么好事情。 “去,到边上去好好的休息一下。” 兰钦转头对卫兵们说。 只留下了夜爽和几个滇池来的军官。 “你倒是大胆。” 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雨水,孟威看着坐在椅子上开始煮水的兰钦哼了一声。 “我的胆可不大。”兰钦笑着摇头,“介绍一下,夜爽,摩沙族人,跟你应该是一系的人。” “夜……”孟威抬头看了一眼夜爽,“确实是夜老鬼的后人,一样的笑起来令人讨厌。” 孟威闷哼着,似乎对夜爽很不爽。 嘿嘿。 夜爽搔了搔头,似乎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呵呵的说道:“其实父亲还在念叨您呢。您也许久不曾回信了。” “……” 孟威嘁了一声,懒得跟小辈说这个话题了,转头就对兰钦说道:“说罢,是不是你们汉人的皇帝要我们迁徙去那个什么东辉都司去了。” “难道你不是我国之人?”兰钦不疾不徐的反问道,“陛下对于滇州的要求只有一个,稳定,安全,能够成为沟通西南商路的重要作用。只要路修通了,滇郡就能活跃起来,到时候你们这些居于山间的部落,也都能下山,找到工作,赚到养家糊口的钱。你们这些头人反对,那有考虑过下边的部民的心思吗?” “你在威胁我?” 孟威挑了挑眉,冷笑两声:“十万大山之间,我们还没怕过谁!” “诸葛亮能七擒孟获,难道你也想当这个孟获?” “……” 孟威脸色微变,应昭对于滇郡的要求,可不是以前的羁縻政策,而是需要构造一条通道,彻底打通西南的商道,进而通过商路繁盛商业,然后通过商业吸引汉人进入滇郡,而滇郡本地的部民能通过与汉人的交流,逐渐归化。 即生番变熟番,熟番变归化,归化变汉民。 这是一套需要长时间的建设工作,也需要几百年的时间缓慢开发。 但核心还是需要商路畅通,有利可图,否则谁没事背井离乡跑到滇郡来? 此外,一些地方还是要进行军屯,尽可能的多开发土地,提升可利用的空间。 当然还有军队的威慑。 孟威是有在长安生活过的部落头子,他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个怎么样的对手。 “长安能坐视你们动手?”孟威阴恻恻的说。 “能与不能重要吗?陛下想要做的事情,你们也拦不住。毕竟,西南大乱的时候,我都可以带着一群不听话的世家兵马安定滇郡大部分地方,现在陛下手握凉山、宜宾、毕节、南中诸地几十万军民,还不能一点点蚕食西南吗?” 兰钦呵呵一笑:“别忘了,西南夷的战斗力,远不是帝国北疆的柔然威胁大。陛下能在北疆几十万柔然大军的合围之下将之击溃,对西南无非就是道路不通和崎岖难行。但这难得住我们?我们可以修路,跟你们慢慢耗。并且山道也不是不可以走,我们还有不少精于此道的賨人,他们最近在渝州无所事事,进而被调往遵义郡。随时可以攻进黔州,若是黔州拿下,你觉得滇州其他地方还能撑着反击吗?” 滇黔一体,大体还是因为山势的走向塑造的地形。 但是黔州的路更难走,比滇州的路更难走,因为山险而窄,有大量的溶洞,这一点云南这边稍微好一点。 所以黔州会被单独割开,明朝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 对云南可以由黔国公镇守,但是贵州一定要安排卫所和尽可能采取流官,就很明确贵州的地理环境的重要,至少对于中原王朝的出兵路线而言,贵州很重要。 “而且滇州的防御并不安稳,且不说凉山郡有大量山里人无处可去,陛下随时可以将凉山郡的山民迁徙来滇州各地,让他们镇压一切反对朝廷的部民。更何况,西南三诏自以为结盟就能安稳了?殊不知交州已经抽调精锐,配合南海舰队,从澜沧江一路北上,如果没出什么问题,攻克黑齿部落之后,交州大军和我率领的滇州都司兵马,以及凉山郡三路并进,你觉得谁能挡得住?” “澜沧江通往交州!” 孟威眼瞳大为震动:“这怎么可能!” “看来你是真的不清楚……” 兰钦没说完就开始泡茶,夜爽笑着说道:“确实是沟通的。我之前去黑齿部落贸易的时候,就是走澜沧江一路南下,分别经过真腊和扶南,然后抵达林邑。 而现在,林邑国因为屠杀汉民被交趾郡守贺拔允灭国,扶南和真腊上表国书称臣纳贡。陛下已经下旨让该交趾三郡为交州,重新分析郡县,现在还没有完全得到完整的地图,但陛下也有命令,让安南将军府去找真腊、扶南、暹罗三处租借兵马,会同大军顺着澜沧江北上攻打黑齿部落。 若是拿下勃朗拉邦,则下一站就是银生侯的疆域,届时朝廷再从丽江进入阳苴咩城,配合滇池大军,三路攻打,丽水、永昌、银生三侯在朝廷大军面前,根本不可能是敌手。” 说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夜爽他们也就是刚刚得到了书信。 但真正运行起来,怎么也得几个月。 速度没有你想的那么快。 不过威胁孟威就够了。 他的丽江侯之地,还是令人在意的。 毕竟堵在了长江边和阳苴咩城上边,若是不拔掉,对于大军开拔,属于粮道可能受制。 孟威也知道丽江的重要性,但是…… “你们是想要威胁我迁徙?这可是我们摩沙夷人几百年才开发出来的一点土地啊!” “我打算将骠国纳入滇州治下,而骠国居于丝绸之路的中转,西南三诏一看就得打一顿,到时候灭了他们,我给你按照你现在落籍人口补偿一倍,同时将丽水侯正在建设的蒲甘城给你。并且按照你现在的土地,再给你补三倍,干得好,再多补。” 兰钦笑着说。 孟威愣了一下,紧接着思索道:“你真的能答应?不对,汉人什么时候能给地方官这种权限了?” “这是陛下授权的。西南之中,也有许多同族兄弟,摩沙族出自羌族,而羌族为华夏分支之一,这也是为什么我会第一个找你的原因。陛下并不会独尊汉人,而是希望诸夏各族和睦相处,既然是和睦,那为什么一定要挤在山沟沟里呢?蒲甘城那里水热充沛,一年三熟,粮草丰盈,朝廷的手暂时伸不过去也就罢了,但若是你的族人开发了,只要不造反,不绝嗣,陛下准许你孟氏世袭罔替,永镇蒲甘。” 孟威有点心动,但也多了些怀疑:“果真?” “陛下不是那些世家的官,他们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你可能不知道,东北已经迁徙走了一国,名叫百济……” 兰钦笑着说了一下近来发来的塘报内容,所谓塘报,就是军方的一种情报报纸,大体是给高层之间了解当前局势的东西,省得他们对周遭的变化没有丝毫的了解。 百济移藩和奖赏大部分将军也都知道了。 也从正规渠道了解了一下应昭对于分封的看法。 列土封疆于蛮夷之地。 虽然开拓很苦,但很有吸引力啊! 谁不想称宗做祖? 兰钦看着眉宇松开的孟威笑道:“现在,有决断了?” “哼!若是你们汉人都能跟承禅皇帝一样,我还用得着这么警惕吗?” 孟威闷哼一声,拿起一杯茶喝了口:“只要你拿来批文,我就调兵,但蒲甘那种地方可不少呆人,垦殖会死很多人的。丽水侯拿着山林部落和生番的命才开出一条路来,到时候你们的农具还有能写会算的汉民给我安排多点来,不然让族老和酋长们干这活,还不如让他们在山里狩猎来得自在。” “放心,这一点上陛下肯定会答应。不过,你们的族名考虑改一个?回头华夏族谱上,得给你们发个证明,否则你们也不想被一直喊西南夷或者摩沙夷。” “这倒是……得相个好名字。” 夜爽也赞同道。 “要啥好名字?看你也少跟汉人混,怎么会觉得需要好名字?”孟威闷哼一声,“反正我这支就叫丽族。” “哈哈!你这也是想到个好名字。”兰钦笑了起来。 丽族,丽江边上的族群。 这个丽江也是孟威从太学回来,给自己取的汉化城池名字。 大底也是有样学样。 “对了,丽水侯来信,希望我能给永昌侯借道。” 孟威看向正在笑着的兰钦,不咸不淡的来了这一句:“我若是投向了朝廷,那么朝廷是不是应该出些兵马,帮我镇守一下。” 兰钦默默的摇头:“永昌侯不足为惧,可以通知他们出兵,正好可以绕后偷袭。龙藏和甘孜两郡已经整编三千人,我来之前已经出兵。如果顺利,一个月后就会从牦牛河(金沙江上游)冲下来。先打铁桥城……” “等等!甘孜郡、龙藏郡?还有从牦牛河下高原……蜀州的辖区有多大?为什么你们会有高原的土地?” 孟威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如果自己刚才虚以为蛇,那死的就是自己! 能走牦牛河,就能绕个山口突袭丽江县…… “你不知道藏州已经成立了吗?高原现在也是国朝的土地,绕个路走个横断山脉,很难吗?” 兰钦挑了挑眉,在军事上,应昭梳理了现在混乱的地名,对于一些地块进行了标注。 横断山脉,位于滇黔高原上。 这是方便军事上行动使用。 但孟威已经惊出了一声冷汗:“什么时候的事情?高原不都是吐谷浑的地盘?” “就今年。地崩之后没几个月,因为打了一下高原上的吐谷浑和吐蕃部落,一个不小心就打出了三千里的土地,所以陛下看了一下就设了个藏州负责统管高原了。” 神特么一个不小心! 一个不小心你给我再打一个三千里看看! 混蛋!简直可恶! 孟威暗骂了一句。 兰钦根本就是有意无意的在背后撩拨自己。 明明自己已经答应投靠了,他还如此小心眼的威胁。 从高原下来虽然艰难,但下来远比一路从东边翻越大山过来要快。 要知道,滇黔山脉地形走向是南北走向,东西边全是大山。 若是高原路修通,从高原冲下来才是最好最开的办法,不然你从东边过来还得不停的修路,说真的东往西走滇州地,是需要不少钱去建设基建的。 但南北之间,高原反而会有一定的优势。 就是能出动的兵力有限,但必要的时候,能成为一把利刃,直接插进敌人的后心,截断粮草道路。 毕竟应昭他们是东往西,而三诏如果反叛,则是西往东,他们无非占据一个熟悉地形的优势。 但一样也很难走。 而且现在科技比较低级,大家可没有办法修筑人工河将山下的水引到山上。 因此沿着河流山谷走,总能一抓一个准。 所以兰钦跟孟威交流的时候,从来不会一口气全部说死,只是有意无意不断加码底牌,让孟威知道,想要炮制你们,我们有很多的办法。 东面的只是用来吸引三诏的正面兵马,北面高原的兵马和南边澜沧江的兵马只是奇兵。 “正所谓,以正合,以奇胜。三诏想要造反的举动已经路人皆知,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太过在意他们的心思。你们剩下的三诏部落,得考虑的是,如何在这场战争中获得更大的收益。陛下的意思是,给你们机会,要记得把握。赢了,陛下给你们册封,让你们镇守南丝绸之路上,往后只要按照朝廷的意思,保证经过你们土地的商人能二十税一,你们也不要多收,这样就能躺着吃上几百年。” “但如果你们选择跟三诏去谋反,那就别怪大军先灭了你们,毕竟滇西北一带,离蜀州太近,陛下不希望蜀州会成为前线。” 兰钦最后定下基调。 孟威也是吐出一口气道:“谁定的战略?为什么我感觉……太狠了!” “陛下定制的。陛下可是天下第一兵家,找你们的漏洞还不容易?” 兰钦耸了耸肩,“山地之间,滇州比黔州更好对付,毕竟陛下拿下了岷山以西,这就可以走河谷下山突袭滇州。黔州那片土地……还是走湘州合适一些。” 提到黔州,兰钦就有点头疼,只能说被逼无奈,实在不行,就得从桂州出兵,三面合围黔州,不然肯定不能做到速胜。 明年拿下黔州的任务,在时间上还是太紧了。 兰钦看着孟威,不由得多了几分杀意,若是换他来做,这就是功勋! “咳咳……此事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整备兵马,然后写信同意借道。对方估计是想要假道伐虢,你得出兵助我。或者吸引住敌人的兵马,你们从牦牛河冲下来,断了他们的后路。” 孟威被兰钦的眼神下了一跳,赶紧连忙说道。 “放心,不会拿你的脑袋充功,毕竟你也是诸夏一员,陛下命令禁止诸夏之间的官员相互攻讦和谩骂,甚至拿诸夏族人的脑袋充功。” 兰钦淡淡的说。 孟威更是恶寒不已道:“对对对!我丽族也是诸夏一支,那个族谱怎么登记,我这就去给朝廷写奏折……发往何方部门?” 这家伙,是真的想拿自己的脑袋充功啊! 绝对动这个心思了! “宗正府,理藩院。” 第218章 永昌侯怒琼安 敛寻城(今维西),永昌侯府。 浪穹诏首领,永昌侯怒琼安正把玩着一块埙,同时看着眼前的书信。 “大王,这丽江侯的倒是清晰,立刻就请降了,还真不是一般的快。” 几个汉式儒衫的文人,捋着胡须笑着对怒琼安说。 怒琼安点了点头:“确实让我没想到,不过这样也好,倒是省去了我们强攻的花费。” “确实。”文人们笑了起来。 本来他们认为丽江县得打,没想到对方这么麻溜的就投靠了过来。 这一下,不仅省去了攻打的消耗,更重要的是让他们可以尽快通向丽江,然后打进蜀南部,最好是攻克南中郡(宁州的一个郡),彻底将蜀州的触手挡在长江外。 “大王,若是想要成就一番霸业,此次进兵,我国当尽快运抵铁桥城,顺着牦牛河而下,先拿下丽江县才是关键!” “确实。”几个文人纷纷点头。 怒琼安也想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有几位先生在,琼安未来可期!只要拿下南中,挡住太子兵马,回头上表长安,求封王爵。届时开府建牙,琼安定然不吝啬爵禄,以厚待诸位。” “大王客气了!” 这群文人一边说客气,但是眼神之中的兴奋,也是难以言喻的。 没办法,中原世家把持的天下,他们怎么可能让利给这群人? 读书读书,学成文与武,货与帝王家。 这本身就是儒家教化之下的一条改变命运的道路。 子曰:学而优则仕。 儒家也是很强调阶级的,否则怎么可能往后千年一直被历代帝王不断加冕呢? 就是能用来维护统治嘛! 但是现在的汤国社会已经看不到希望了。 他们也没有科举这一条路来束缚在一个体系内,进而只能自己出来找活了。 对于汤国毫无信心,那就很少有人会继续投资汤国了。 不管是他们还是淳于覃,乃至呆在西域诸国任职的汉人,乃至高句丽上层的汉人汉裔,全是世家垄断阶级之后,他们无可奈何的只能离开中原前往四周开拓生存空间。 虽然艰苦,但是几百年下来,谁又不能说他们没有起到文化交流的积极作用。 只是这种交流方式,显得被动和消极。 应昭想要改变这个,但更多的还是优先给已经爆满的中原人口找到最近的生存空间。 所以应昭必须请出一批人离开他们的开辟的土地,转而去当马前卒开辟另一片土地。 这个过程很艰苦,也很血腥。 但不得不这么做。 若是再消极下去,马上全面进入温暖期,而且科技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在加上东西方的交流强度加大,所有技术都要迎来第三波爆发。 第一波是秦汉时期。 第二波是三国两晋南北朝。 第三波隋唐。 第四波宋元明。 这是古代历史上本来就有的爆发节点。 也是伴随着战争和安定不断延展而形成。 总之,应昭唯一能做的,就是趁着现在中原科技天下无敌,尽快对四方熟地和藩属们进行归化。 毕竟开发也需要时间。 而年过四十的永昌侯怒琼安则是野心勃勃。 他想要找机会给自家族人争取一个生存空间。 这个时期的浪穹诏,不是洱源过来的浪穹诏,而是泸水县这里迁出来区区三十年的怒苏人。 也就是怒族的祖源之一。 怒琼安的名,都是元德先生召见他的时候,给他取的名字。 因为他自称怒苏族,并且他是个汉怒混血,加上他的父亲带领着族人走出大山,终于是在敛寻扎根,所以传承到了怒琼安的身上,他选择在十几岁的时候求见元德先生,当时的西南大都督。 用朝贡的方式,换来了朝廷赐下的一个熟番的称号,也就是所谓的六诏。 没错,六诏册封始于西南大都督元德先生时期,文宗朝时候进行册封。 而他本人在母亲的教育之下,前往长安读书,回来之后,一步步改造自己的部落。 现在他可是一番诸侯。 永昌一郡,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如果能趁着这一次机会再进一步。 未来他甚至有可能割据南中,成为下一个爨氏。 爨氏终究是珠玉在前,他们控制了南中一百多年,还是让怒琼安十分向往的。 但怒琼安也明白,想要控制南中,除了本族之外,剩下的就是积极容纳汉人,或者干脆汉化,唯有如此,才有希望。 汉人…… 怒琼安并未对汉人有抵触,但许多喜欢不劳而获的乌蛮人(彝族、傈傈族乃至纳西等都属于这个族群,但汤国现在通常是用来称呼生番和喜欢劫掠的滇西北族群)加入了他的麾下,成为他的战力之后,依旧习性难改。 这群人,才是怒琼安最头疼的。 “诸位先生,乌蛮人,如何处理?” 怒琼安放下手中的文书,虽然已经拟定了出兵,但有些东西还是要处理一下。 尤其是乌蛮人。 一旦他们大军开拔,本地少了制约,残留在民间的乌蛮人,随时可能对汉人进行抢劫。 汉人的辛勤劳动,这才换来了现在永昌郡连年的发展,他可不想因为他的离开,进而导致后方的粮仓败坏。 几个汉人也是一愣,乌蛮人…… 有点爪麻! 这群家伙现在每天都在闹。 今儿个说什么汉人走了他们的路不给钱,然后就去抢汉人的家,结果官员带兵过去一看,路是侯府出钱修的,但是乌蛮人拦路设卡,硬是要汉人给钱,不给钱他们就抢。 汉人给了,他们就会觉得汉人好欺负,然后等到他们部落男人要结婚了,就下山抢婚。 不给,那闹得更大,指不定就冲你家抢劫杀人了。 你反抗,那就大打出手。 乌蛮人闹腾的事情可不小,有一次敛寻城外一处汉人的寨子被乌蛮人抢了,双方大打出手,直接引发一场接近六千人的村战。 双方在山林和谷地之间相互攻伐,而汉人比他们更狠,破开乌蛮寨子也不管你是不是敌人,只要不是汉人族系就全数斩杀。 整整打了一年,打得很多乌蛮人都怂了,毕竟谁也没想到汉人居然这么狠,赶紧去找怒琼安救援。 怒琼安带兵镇压,同时将几个杀人最狠的汉人头目和乌蛮人头目全部斩杀,剩下的阿猫阿狗则迁往铁桥城和德钦县,省得他们又打了起来。 自那之后,乌蛮人也不敢随便的乱抢乱杀了。 毕竟汉人也是会反抗的,下手还贼狠。 但冲突依旧在。 所以一提到如何处理,他们都皱眉。 这个问题,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大王,不如征召他们入伍,一部分屯于保山(今保山),一部分屯于拓南城(今永德东),一来防御丽水侯、银生侯,二来让敛寻城得以安稳。” “嗯……”怒琼安陷入了沉思。 这么做,确实最合适。 保山县和拓南城都是丽水侯为了促进同盟,特地赠送给怒琼安的。 按照丽水侯的意思,他想要滇西南和十八甸,跟三十六洞,剩下的可以全部给他和银生侯。 银生侯则是拿走了望部(今沧源)、芒天洞(今孟连),以及对黑齿部落的宣称权。 丽水侯出了大血,地给了,但是人他带走了,毕竟滇西南和十八甸乃至蒲甘城都需要人口开发,这些地方他可以不要,但他需要有永昌侯和银生侯去当挡箭牌。 不然天兵一到,鬼知道他的江珊还能不能稳固。 因此将人口迁徙过去,确实是个办法。 正好这两地需要发展。 “大王,其实保山更适合当做王畿。” 又有文臣提示了一句。 永昌侯点了点头,论地理位置和土地面积,保山比敛寻城更合适。 “既然如此,那就安排一下,先充实地方。然后其他人随我起兵,先克了丽水。” “是!” 第219章 这还只是半步 永昌侯怒琼安起兵需要时间。 眼下已经九月下旬了。 天气逐渐转凉。 成都街头上,处处能听到不少人在谈论一个长安传过来的节日。 “听说不少长安商人来咱们这里过一个节日呢!” “我也听说了,九月下旬开始,一直到十月十日,都是千秋节的节日,为了给陛下庆生,这十日打八折呢!” “这么多!” 不少人都在谈论,雨涵茶楼里成都的商人则是嗤笑道:“陛下哪里需要过什么千秋节!分明就是他们搞出来的噱头。” “就是啊!什么时候帝皇的生辰,还需要我们这些商贾来操心?” “谁知道呢!长安来的商人,一个个眼高于顶,指手画脚,要不是他是股东,我非得将他弄死不可!” 不少成都商贾对长安商人很有怨念。 这也是没办法的。 应昭接通了长安的钱币系统之后,就已经能猜到长安的农社以及一些有头脑的家伙,一定会趁机带着长安的货物走进蜀地贸易,并且开始吃起发展的红利。 但令人没想的是,有几家脑袋灵活的农社选择了联手,几家联手创建一个集团,发动所有农社百姓,农闲的时候全力生产手工业品,进而由年轻的小伙们组团出门贩运售卖,硬生生开辟出了一家集物流、安保以及生产的公司。 并且这家公司,还有人指导,在成都平原各地都开设分公司,一家出具规模的垄断集团,已经展露了自己的獠牙。 他们用长安这个天下第一商业中心的资本,忽悠胡人将自己的钱投进来,然后再把胡人的钱投入地方建设,长安现在的产业开始出现了蓬勃发展和雁阵转移。 没错,雁阵转移都开始了! 毕竟长安虽大,但受制于交通的因素,不可能继续高价的运输材料进入长安。 所以他们在蜀州、渝州设立纺织厂,再把纺织的布匹运送进入长安,再由长安成衣厂生产加工,不过这家厂和东宫对外做品牌不一样,他们是对内,对国人进行设计服侍。 再加上应昭并未对服侍的花纹进行规范,只是不允许使用一些特定的龙纹。 诸如真龙纹、蟠龙纹、鱼龙文、凤凰纹等等。 而这些纹其实都是应昭自己设计修改来的。 这个时代的纹饰其实并没有很丰富,甚至官员上朝都没有补子和飞禽走兽。 除了这些纹路外,剩下的随意,反正不算僭越。 这就给很多人发挥的空间。 因此,成衣开始出现三六九等,品牌开始诞生,商业的繁荣进一步加强。 长安的许多工厂开始转移,第一批富起来的长安百姓开始投资蜀州、渝州等地。 对于本地的世家乃至商人的冲击都非常大。 毕竟对方比蜀州本地不少人有更多一年的积累,而且他们出身很多都是农社的农人,比世家天然更能同地方农社打交道。 成都的繁荣更甚往昔,也催生了各种奇奇怪怪的节日。 比如,千秋节。 这个节日最早可以追溯到华泰三年,应昭以自己生日为借口,让东宫的产业专门在这一天折价卖冬衣给百姓。 因为他是十月初十生日,恰好就要入冬了。 本来以为折价会亏本的世家还笑应昭是收买人心。 结果华泰三年第一战,东宫只有冬衣亏本了,但是剩下的一些食物和部分料子,吸引了大量的本地稍微有点钱的市民大量购买,人流量堪比新年庙会,瞬间让世家们嗅到了节日打折促销的商机。 然后,千秋节也就延续了下来。 除了景安三年因为战争没有开启外,其他年份千秋节就变得越来越长。 直到今年离了个大谱。 从九月下旬就有长安来的商人开始预热了。 要一直延续到十月初十,接下来每天都是打折,成都这边的商人很多都盼着他们亏本。 可是人流量一多,害怕会亏本? 坐在茶楼上的应昭正听着下边的话,边上的一个带着面纱的妹妹正不断朝着他放电,而临安郡主则是撑着腮帮子,不断看着两人。 “皇兄……”临安郡主对应昭喊了一声,“千秋节是太子的节日,现在你不都是皇帝了,要不换个名字?” “嗯,确实得换。”应昭放下茶杯。 “太子哥哥,不如就叫万寿节。” 放电的妹妹赶紧出声,软糯可人。 “也可。”应昭一愣,也觉得这个名字不错。 千、万,两个单位正好差个量级。 “那我这就让人换个名字。”少女美眸亮晶晶起来,心绪激动。 太子哥哥答应了!太子哥哥心里有我! “不必了。朕先让东宫……嗯,商部那边准备起来。往后定个合适的时间,万寿节只准在皇帝大寿前十天开始运行。不然,奸商提价再卖,只会消费百姓的心绪。” 应昭也觉得有必要来一次大促销,好让天下同乐。 “正好赶个快场,让蜀州、渝州、雍州、藏州、滇州、黔州、桂州、交州都试一下,赶不及的明年十月初一启动,初十大庆就行。” “哇!一个不注意,皇兄都打下这么大地盘了!” 临安郡主讶异了起来,这才多久时间呀! “也没多大,只是将一些大州拆了而已,看起来多了几个州郡罢了。”应昭耸了耸肩,别看他手下多了一堆的州名,但实际上除了藏州和交州南属于新开出来的土地外,剩下都是原本的州进行拆分形成的。 空有土地,而没有开发,也是不够的。 “太子哥哥一定能胜利的。”裴允抬起手捏了捏拳头,给应昭打气。 “云英客气了。”应昭笑着回答。 裴允的小字云英,一般也之后亲近的人或者只听过她这个名字的人才会叫。 听得应昭一声云英,她都觉得自己身体酥了几分,眼睛更闪烁了。 临安以手扶额,有点不忍直视。 这就是长安赫赫有名的才女? 怎么见到应昭就这么……这么……算了,帮人帮到底。 “对了,皇兄。父王来信说,江夏长史裴方云之女裴臬被选为三妃之一,已经送往河东。并且长安的楚王聘礼已经下了,若是顺利,明年五月或许就要大婚了。” 临安郡主看向应昭:“太上皇让父王转告您,选妃之事,何时开启?若是需要,太上皇可以帮您物色关东世家之女。” “哦?”应昭挑眉,但很快笑道:“是山东哪几家想要下注朕的?” “范阳卢氏。” “嗯?就一家?” “对,就卢氏一家。”临安郡主沉沉点头。 应昭顿了一下,随后摇头失笑:“有意思,卢氏还真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啊!难道不怕被关东清算吗?” “太子哥哥,他们有眼无珠,将来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裴允叉腰替应昭鸣不平,丝毫不觉得应昭和临安谈论的东西有什么不妥。 “也罢。那就让卢氏贡女,送与成都参与选秀。” 应昭无所谓的笑道。 联姻对他的约束力从来不够,但范阳卢氏下注,他得接受。 回头给选中的范阳卢氏女父亲册封一个爵位,然后安排一个藩国。 一来彰显自己大度,二来给他们释放一个信号,他是可以谈的。 应昭经历过了蜀州的政务捶打,现在也清晰认知自己集权带来的另一个隐患。 那就是制度成本的无限提高。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得解决财源问题。 但现在这个时代除了中国之外的土地,又有多少地方有财富沉淀的可能? 既然没有,那就自己造出来。 当然不可能中国亲自下场塑造。 封藩建国,塑造一体金融,改造现有的天下体系,让中国和藩属能形成良性的金钱循环和收取铸币税。 摸摸鹰酱过河也是必须的。 同时,还能找机会拆了现在庞大的世家集团。 毕竟开拓,最容易死人了。 总之饭一口一口吃。 追求大同也需要时间,第一步,先解决掉眼前无法流通的阶层等级,让这个国度,这个文明可以延续,才是关键。 应昭想到这里,看向裴允想说但顿了顿,这才笑着问道:“选秀一事,云英可有兴趣?” “啊……我吗……太子哥哥在问我……” 裴允眼前仿佛有圣光在萦绕。 天下强悍的男人居然邀请我成为他的妃子吗? 我……我……唔…… “我愿意!” 裴允抓着应昭的手,激动得在颤抖。 男神的手……有点粗糙。 临安瞪大了眼睛,看着行为举止诡异的两人。 最终咂咂嘴觉得无趣了。 亏得她还以为介绍闺蜜给皇兄很艰难呢! 没想到皇兄会亲自邀请…… “感觉有鬼。” 嘀咕了一句,但看两人还在牵手,又不满的哼道:“你们俩牵够了吗?大庭广众之下……哼!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好好的气氛被打破,应昭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裴允尴尬了起来。 她的思维,依旧有很浓的本时代的风气。 应昭并不在意的说:“选秀没有这么玄乎,名额基本是内定的了。” 裴允一下从尴尬脱身,落座之后看向应昭:“太子哥哥是打算拉拢勋贵吗?” “算是。”应昭摇了摇头看向楼下走动的军人,“阶级,是我摆在我面前无法跨越的一道坎。或者说是现在世界无解的危机。他们正在酝酿新的贵族,能制衡他们的存在还很幼小,只能让部分老贵族合流进来,尽可能的分出新的阶级。” “现在的欣欣向荣只是万里长征的半步,我连第一步都没走完。而这个文明和天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或许会走弯路,但我唯一能做的是,尽我所能,先把基本盘定下来。而剩下的半步需要做的事情很多,我得尽可能团结朋友。” 应昭看着裴允:“在这个灰色的世界里,我的心很小,容纳的事情不多。但要做的事情太多,这个位置上的我……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希望你能明白。” “太子哥哥……” 裴允瞧见了应昭眼底的一丝疲惫。 心疼的握住了应昭的手。 明明国家正在昌盛,可是应昭却更多的时候感觉自己身不由己了起来。 一种若有似无的压力,正在侵蚀着他的决策。 这还只是第一年啊! 第220章 只手遮天 “陛下,这是唐佥都御史弹劾德阳县治水都尉的奏章。” 都察院左都御史郑安民送来了一份弹劾。 是来自蜀州佥都御史的唐昌明所发送。 郑安民是东宫的老人了。 而唐昌明则是少年军出身的人,一个断臂的退役将军,现在把自己伪装成一个道士,拿着度牒,到处游逛。 当然,作为一个退役的将军,还是侦察兵出身,他很敏锐的用自己方式,开始调查地方的乱想。 这一年。 地方主要投入力量在基建上。 然后,有一些部族出身的将军,在一些势力的左右之下,贪污腐败的案件时有发生。 甚至有一些将军自己没有做,但手下却瞒着他上下其手,弄得地方怨声哀哉。 该来的,还是来了。 应昭看完了佥都御史的奏章,长叹着。 从昨天开始,第三季度的审核工作接近尾声。 地方上的腐化之快,远超应昭想象。 这也是他为什么跟裴允见面的时候,露出疲惫和做出那种决策的缘故。 还在打仗呢!只是消停了一年而已! 结果你们都在干什么了! 贪污腐败,鱼肉乡里,还有几个记得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战? 但…… “动手。都察院的獠牙,也该展露出来了。” 应昭说着,郑安民脸色瞬间一肃,随后行了军礼郑重转身,拖着木质假肢大腿,一瘸一拐的离开了应昭面前。 他也是少年军出身。 最开始的那群人。 “你还记得我们最初的理想吗?” 应昭突然开口。 郑安民的脚步停顿,转身看向应昭:“陛下,安民此生无子。” “罢了,罢了。去。” 应昭挥了挥手,将奏章再看一遍,然后放在了桌边的一叠文件上。 大概一米高,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各地方现在吏治情况,贪污案件,跟欺上瞒下的敏感问题。 “思想工作要狠狠抓一把啊!”应昭喃喃。 …… 德阳县,治水都尉府。 治水都尉属于临时官职,每个县设一个都尉,每个郡设一个都督,每个州设一个总督。 治水都尉正五品,治水都督正四品,治水总督正三品。 但这个临时的官职,会在岷江治水结束之后,转成地方的十一房负责。 十一房就是对应十一部的县级机构,应昭最终还是选择了直属下辖的方式,进一步加强地方集权,虽然这个花销很大,但好处自然不言而喻。 十一房能解放县中县令、佐官的绝大部分精力,让他们去了解民生,负责统筹本地的是规划工作。 十一房负责执行,以及直接承接中枢的意志。 除了县里的十一房,还有郡里的十一曹,跟州的十一厅,然后直接对接到中央的十一部。 现在,德阳县的治水都尉孙腾正看着面前的珠宝,啧啧了两声,随后将这些宝贝散发给下属们。 “谢都尉!” 下属、亲卫、以及本地的吏员都有份。 但也有人不收,闷哼一声转身离开。 看着离开的家伙,孙腾眉头紧锁,转头对边上的人说道:“这个封隆之倒是清贵!居然不愿收这珠宝,是觉得不屑还是看不起?” 吏员们一愣,紧接着纷纷讥讽起来:“他自诩出自渤海郡望,试图恢复辉煌,这才不远千里来投陛下,自然不是为了发财。” “就是!不过此人留置于此,终归是个隐患,理应想个法子处置了他。” 治水都尉府内的吏员之中,不少人都在讥诮,去也浑然忘了,这笔钱究竟是怎么来的。 离开的封隆之走出了治水都尉府,看着那一道门匾,不由得内心惆怅。 他原本以为应昭最终能得天下,这才在最关键的时候选择投靠应昭,想要借此机会重现渤海封氏的光辉。 毕竟他们被高氏打压太久了。 只是没想到,出身咸阳的孙腾,为人如此狷狂。 治水都督有权责,尽可能减少花销,因此可以就地筹措建材,建设工厂。 他将这个权责拿出来,卖给本地的豪族、寒门,进而催生了一批无良压榨当地百姓的黑窑。 百姓拿不到工钱,闹上来又被孙腾联手当地县令压了下来。 毕竟,烧出来的砖材等物,不仅能自己用,还能卖给其他的乡村使用。 现在农社发展速度很快,百姓在今岁有了盈余,有些机灵点的还会巴结他们,上山砍柴烧炭,弄来牧草山货,转而卖给他们赚到了不少钱。 钱有了就会想着改善生活,发展其他的产业。 当然也有靠自己发展起来的。 诸如德阳县的小溪农社发展最快,早期发展为了解约用地,他们进行了统筹规划居所,许多户暂时挤在一起住。 然后将多出来的村子土地腾出来,改成猪圈、鱼塘、桑基。 今岁的蚕茧大丰,小溪农社的织机响了一个月,赚到了上万元。 于是他们决定优化现在的居住格局,将一些靠山不易开发的土地变成村寨,做成屋子。 毕竟居住条件要改善不是? 不过农社不知道这些砖材如何来,只知道便宜就来买。 孙腾利用自己的职权,收了砖窑的钱,给他们遮掩,帮着他们逃税漏税。 税部下派的税务署署长探查账簿觉得有问题,刚想调查,结果就落水摔伤,然后就被软禁了起来。 现在的孙腾,已经在德阳县只手遮天了。 封隆之回到自己的房屋,立刻就察觉了不少眼线。 但他面无表情的进入屋内,却看到了面色凝重的妻子,以及几百只落在地上的死老鼠。 “又来威胁了。” 封隆之看着死老鼠,倒也是冷笑了起来。 “你还笑,现在……如何是好?这群兵将出身的地方官,可是粗鲁无比的啊!现在还是威胁、踢门,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敢想啊!” 妻子幽怨的看着封隆之:“难道就不能虚以为蛇,然后收集罪证再上报吗?” “洁身自好才是关键。”封隆之摇了摇头,“封氏的希望和尊严,岂能在我手上丢弃?” “……” 妻子祖氏看封隆之坚定,也是长叹着:“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但?儿还小,今日的老鼠可把他吓坏了,再这样下去,我担心……” “此事,应该会很快有结果了。”封隆之摇了摇头,“你且将老鼠打扫,我去去就回。” “这……好。”祖氏看着封隆之又离开了。 想劝也无法劝。 毕竟,心中的正义,还是难得的。 第221章 该整顿了! 德阳县内,一处茶楼。 掌柜是一个胡人,名叫安纯,来自安息帝国故地。 现在的安息帝国,已经被萨珊波斯取代了三百来年,安纯这一支的身份来历至今无人知晓。 不过汤国境内确实有一支安息帝国的皇室后裔,就是着名的汉代高僧安清王子的后代。 安清,字世高,安息国太子,父薨,让位出家,东来大汉传授佛经。 不过两者之间并没有多少交流,分家也是几百年了。 安清让位不到百年,安息帝国就覆灭在萨珊波斯的手里。 至此,安息帝国王室四散,到处能看到安息帝国的遗民。 其中安纯也算是,因为他就是当初东来自称是安息国遗孤王子的堂弟。 只是安息王子并未久留,看汤国不愿助他复国,就拿着经商许可回去慢慢倒腾自己的复国大业。 而安纯就这个时候留在了东宫,专门负责充当通译。 在应昭身边混了几年,他也成为了为数不多的暗子,充任应昭的耳目。 封隆之来到这里喝茶。 安纯看到了他,也不觉得意外,只是等着看戏。 又几分钟后,一队穿着甲胄的押镖团队走上茶位。 气势汹汹,压得不少外边的眼线不敢随便的靠近。 毕竟押镖团不仅来上茶位,还簇拥了几个浮华装束的商人。 “又是长安来的狗大户。” 负责监视封隆之的眼线,看着商人身上的丝绸和云纹,羡慕得不得了。 “能怎么办?没看到这些商人要么缺胳膊,要么少腿的?肯定是军中退下来的老人,都督见了指不定还得喊一声老队长呢!” “这……也是……” 来的商人典型的退伍之人,跟着身边的押镖,更多的还是长安农社出身的农兵。 现在长安相对而言比较安宁,所以会有三分之一的青壮出门押镖。 一来锻炼,二来赚钱,三来加强对成都的交流,防止他们困居地方无所事事,进而变质。 现在绝大部分的押镖团都是雍州都司直辖,每个士兵都需要接受从军的训练才有资格穿戴板甲。 不然就是一些皮甲。 而且他们绝大部分只能带腰刀和射程小的弓,长枪和长矛是不允许携带的。 不然这群人只要一声令下,就能起兵造反了。 只能说武威赫赫,十分肃穆。 封隆之这边被借了座,他也没有拒绝,只是在喝茶的时候,在桌上用茶水写字。 而对方也在回写。 大概五分钟后,封隆之起身去交茶钱离开。 押镖团依旧在喝茶,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才去吃饭。 监视封隆之的人追着封隆之又去走街窜巷,然后看着他记录一些内容。 一如既往的习惯了。 监视者也都见怪不怪。 不过押镖团的几个商人头目汇合在春华酒楼。 仔细一看,有一个道士最令人瞩目。 “唐御史,东西都在这里了。” 这群人对道士拱了拱手,将文书递上去。 唐昌明点了点头,拿起来一看,数秒之后直接砸了手中的文书怒道:“混蛋!孙腾是什么意思?亏得老子当初见他机灵,向不少人举荐了一二,结果他自称军士是栋梁,栋梁贪点钱怎么了!当初他学《大同书》的进步思维哪里去!” “很多乍富的人,都跟他一样。我这里也有很多的老兄弟……也都……” 道士边上一个年轻人眼神也黯淡了下来。 “……” 唐昌明呼吸沉重了几分:“要不是陛下放缓了脚步,若是就这么出蜀,不用几年,我们就算拿下这个天下又如何?不也是当初那个模样!” “两千人!两千弟兄为了我们的理想能继续往下,他们选择了义无反顾的冲锋!” “辽东之战!” “漠北奔袭!” “狼居胥会战!” “燕然之战!” “乃至最后的阴山决战,全是弟兄们用累累尸骨堆砌起来的!不是说不给他们更好的生活!而是这群人,太贪得无厌了!” 唐昌明愤怒的拍桌。 他的道袍里的左臂完好,但是右臂只有半截。 一下愤怒的起身,趔趄了一下,好在边侧的安纯眼疾手快搀扶了才没摔倒:“我们一点点开辟出来的局面,眼下连十分之一疆域都没收复,结果都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以前的少年军的老兄弟有几个腐化的!” “蜀州调查出来,有六个。” “渝州稍微好点,三个。” “剩下的几个地方还在征伐,暂时没有调查,但九镇那边大体有十二个已经被查出来跟世家联系的背叛了。还有两个是跟柔然……” 道士的怒色更甚。 周遭不少老兄弟都露出了哀色。 曾经的同袍,背叛了自己的队伍,他们说好的薪火相传,不想却成了一个笑话。 让人真的难以接受。 “陛下的意思是,该整顿和狠抓思想了。证据充足就动手,然后该公审就公审,这群家伙现在没有挂军衔,而是政务官的衔。处理完他们,陛下会在万寿节这一天颁布动员令,重新整编军队。地方的建设工作,将全面还交地方。” “万寿节……” 众人都愣住了。 “为什么选择这一天!这可是陛下的生辰……” “也是陛下的决心。”唐昌明长长吐出一口气,“错了就得认。他们违法了!汤律一直有约束力的!让你们带兵过来,就是防止那群混蛋狗急跳墙!长枪全部换上,带着兵立刻镇压现在所有的军营,军宪部的宪兵队,也已经出动了。一些牵扯其中的农兵,都会被清查。” “这就是我们给陛下的生辰礼物,也是陛下想要看到的生辰礼物!如果在这么腐化下去,我们甚至不用出兵,就不攻自破了!犯下人命的,抓了就公审处死,没犯人命,该论罪的论罪,该严惩的严惩,我们不仅是为了自己打仗,更是为了未来的子孙后代打仗。处理完他们,你们的后人虽然不见得能居于中国,但至少能有一地封建。而前提就是,我们必须赢下这天下。” 唐昌明看着众人说这话,眼神闪烁着,想要看清楚这群人到底什么心思。 列土封疆已经属于公开秘密了。 但只能在中国之外。 到底是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谋划,还是为了享受这片刻潇洒? “我等知晓,请唐御史示下。” 这群人起身。 唐昌明笑着,很难受的笑着。 终究是开始有了各自的心思吗? 这个旗帜,还能举多久? “好!事不宜迟,今夜就动手,先把德阳县上下官吏,全部控制,军队方面由我亲自去安排。” “是!” 看着他们都走了。 唐昌明静静坐在椅子边,进而缓缓闭上眼。 “这个世界,真的很现实呢!多少老兄弟都是无父无母的乞儿?艰苦的日子,都忘却了吗? 而陛下是发现了这些问题对!您将大同书改成数个百年的目标,就是为了留下种子? 是期待当生产力发展到了它该有的位置,寄希望于时间会告诉苍生,该做什么了对?” “呵呵,想那多做什么?陛下终究有所打算。我还是守护好我想看到的天下!” 唐昌明起身要推开窗,突然看到了洗手用的水盆里,自己道袍的模样。 道…… 盛世避世,换得一寸清净。 乱世入世,护得一隅安宁。 “何日我也能上山避世,不喜繁华的吵闹呢?” 第222章 夜生活 夜晚,凉风拂面。 市井热闹,人头攒动。 陈二狗牵着女儿的手,带着妻子陈刘氏去买些布匹。 “为什么就不早点来呀?偏生晚上来。” 陈刘氏在群人拥挤之中几次被撞到肩膀,忍不住抱怨自己的丈夫。 这两日进城送货,正好听说万寿节将至,官营的一些大店铺都有打折,城里的比农社旗下的店铺还便宜几文,就想着来扯些保暖的布,好做冬衣。 结果陈二狗硬是要晚上出来,说是便宜。 但是来的人也太多了! “不用着急,这附近买卖布匹的很多呢!而且还有西边波斯来的毛毯,听说很保暖,价格也不错,而且现在看到的人,大多都是来逛街的,根本就没有几个买货,咱们先去吃点长安来的小食,等到快收摊了再去买,那会儿更便宜。” 陈柳氏一听丈夫有了决断,也就只能跟着去逛街了。 “不过县城的变化可真大,小时候跟着父亲来过一次,那会儿这里的地板都是碎的,哪能跟现在一样标志。” 若是没有意外,在这个时代的女人,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呆在村里老死。 最多最多就是去一趟县城。 而男人要么是给朝廷当徭役,要么就是去从军送死,但凡遇到征发下场都是很惨烈的。 不过也能见识稍微多一点。 “阿爹,成都是不是也跟德阳一样啊!” 拿了一根糖葫芦吃了两口,甜滋滋的眯起了眼睛的闺女好奇的问陈二狗。 要知道当初陈二狗可是跟着宣抚使去了一趟成都走货,见识上可是村里数一数二的。 他这一年可没少跟别人喝酒吹牛成都如何。 “成都啊!那可是天子脚下,牛马上路都得小心,但凡不小心拉了,主人可就惨了,不仅得挨骂,还得挨罚。一次好几百文呢!” “哇!好多啊钱!”闺女吓得吐舌头。 几百文,陈二狗刚才用一文钱的纸币,就买来了三根糖葫芦,几百文,那得吃多久? “你也是,怎么就喜欢给孩子吃甜食。” 陈刘氏看着丈夫递来的糖葫芦,内心喜滋滋的,但也忍不住埋怨:“现在日子好了,也得省着钱过日子。过两日咱们社里的别墅都要落成了,到时候屋子里装修还得自己做家具,又是一笔的开支呢!” “哪有那么快。现在才奠基,要落成,也得等明年开春。到时候我去山里,找些木头出来自己打,要不然就去郭老四那里打套桌椅,床什么的去成都买就是了。听刘宣抚说,成都那边有些有品级的大匠自家开店了,虽然咱们买不起他们的,不过他们家的徒弟手艺不错,可以订一套,到时候拉山货的时候我跟社里租一辆,顺手拉回来就是。” 陈二狗咬了一口糖葫芦,说话有点含糊,但眼神里却带着向往和喜悦:“谁能想到,当个木匠也能当官。这个郭老四现在可努力了,正在学什么《几何原本》,他一个字都认得含糊的家伙,居然开始仿制咱们社里盘来的水车。” “你呀,也才读了几天书,就翘起来了。芽儿学的都你比多了。” 陈刘氏损了一句丈夫,人来人往,各家跟着各家人说话,熙熙攘攘。 陈二狗也不恼,随意的含糊说道:“芽儿要好好的学,今上是难得少见的明君。自打他给咱们便宜租地之后,咱们的日子就美了起来。前头还给周老爷当佃户的咱们家,这才一年,仓子满了,钱也有了,回头也造别墅,虽然不如那些大户大,但大家都一样,也没什么可以比的。不过今上有一句话说得对,教好一女,福家三代,女孩儿也得读书,到时候学个医什么,一入门就是官。” “好诶!我要当官!” 女孩不懂医官意味着什么,但当官很威风是她的印象。 “这医生真的算官了?”陈刘氏有点怀疑。 “当然,檄文布告都出来半年了。往后医生归医部统辖,需要学习,然后根据行医年限进行评核,每年也有补贴,并且能开医馆,还有就是尽可能的多研究各种疾病,要是研究好了写成报告,就能升职,也就是升官。” 陈二狗摇晃着手中的签儿,跟着妻女介绍着他在往返成都看到的各种布告。 应昭为了解决医生这个老大难问题,也为了将巫医区分,进而颁布了全新的医部布告。 医部,下辖太医寺(主掌医学研究,下辖太医院,为最高学府)、药理寺(负责研究草药药理)、卫生寺(负责疫病防控,敦促教育)、医生寺(负责全国范围的医学生培养和资格认证)、医馆寺(负责全国范围内的医院评级和颁发医院科室认证)、兽医寺(负责动物方面医师的培养,与农部联办)。 然后医生的等级也有安排。 从九品见习医生、正九品执照医生、从八品丁级三等、正八品丁级二等、从七品丁级一等、正七品丙级三等、从六品丙级二等、正六品丙级一等、从五品乙级三等、正五品乙级二等、从四品乙级一等、正四品甲级三等、从四品甲级二等、从三品甲级一等,正三品大医、正二品国医。 简直能跟升级打怪一个路数。 但也没办法,医生这个职业可是贱业,如果不跟技术官僚挂钩,你指望那群学着儒家文化的家伙,会给技术官僚升职加薪的机会? 他们可是靠着十年寒窗苦读,这才侥幸一朝中第。 由此也肯定不想看到别人会从其他的道路升上来,然后品级比你高,赚的比你多。 都是一样的。 所以,该升级的还是得升级,应昭现在有着绝对的威望能搞一言堂,趁着世家大族还未掌握话语权,他想要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绝对不对就改,至于会不会出问题,至少别在执行后十年内出问题就行。 “这样呀,那孩子学医也可以的。”作为父母的陈二狗夫妻并不会觉得学医有什么问题。 毕竟这是一条当官的路,当官就意味着能得到社会地位和尊重,这就是上升空间。 这不就挺好? “哒哒哒……” 听得一阵车马混乱,陈二狗下意识的将妻子和孩子遮掩到身后,下一秒一辆疾驰的马车呼啸而过,甚至一度冲开了中间的车马道,吓得不少人连忙躲闪,撞成一团。 “啊!我的腿!” 是一个倒霉蛋更是腿不慎被车轮子一轧,当场骨折。 但马车也不好过,突然这么一颠簸,战马一个没控制好方向,磕到了石质栏杆上,一下连带着车都给掀翻。 “趴下!统统趴下!无关人等都躲开!” 后方追击的骑兵快速冲上来。 车里,跌跌撞撞爬出来了一个青年,正用愤怒的目光盯着追击他的人:“为什么!老子他娘的做错了什么!” “孙腾!你身为治水都尉,僭越,贪污,勾结豪绅,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欺男霸女,种种恶行,还用得着我说吗?” “我不服!”孙腾怒吼着,看向了临近的一个路人,直接抓了过来:“你问问他,现在的德阳没有老子,能有如今的局面?怎么老子就收个几文钱,你们就要抓我!” “治水都尉孙腾!功是功,过是过,你已经无路可退,如果你再胆敢抵抗,等待你的就不是都察院的审查和刑部的审判徒刑,而是死刑。” “我……” 孙腾张了张嘴,抓住的人趁着他失神赶紧跑了开。 “上!”那追缉的人一声令下,立刻就有两个板甲战士冲上去按住了孙腾。 “好了各位,打搅了你们的兴致。”追缉者看孙腾束手就擒,转头对人们说,“今日所有的损失,会有警备署过来赔偿,若是造成了受伤,一定会赔付到底。这一次,抓了治水都尉孙腾,以及他为祸地方的同党,所有的恶人,都会在万寿节这一天,一并审判!” “万寿节……”孙腾瞪大了眼睛,整个人止不住怒吼,“为什么不是军事法庭!” 第223章 这天下难道没我一份 “原来是孙腾被抓了!” “这!好消息啊!大快人心!实在打快人心啊!” “哈哈哈!” 不知多少人在笑。 将孙腾的质问,一下压到了底下。 他震怒的看向德阳县的百姓:“你们……你们都他娘的笑什么!要不是老子,你们能看到现在的德阳城吗?能有水渠可以灌溉吗?” “呸!畜生!要不是你庇护刘茂通那群混蛋!我们的日子能过得更好!” “没错!刘茂通在我这里吃瓜不给钱,还强了老徐家的闺女,好好的一户多好的人家,愣是闺女跳井,老徐的婆娘受不住打击当场过去了,更可怜老徐多憨厚的一个人,就这么疯了!然后姓刘的那个孙子还大摇大摆的天天逍遥,不就是你取了他妹子当小妾嘛!” “呸!你就该死!抓得好!青天啊!这位老爷,青天啊!” 不少人在咒骂和感激。 孙腾看着畏畏缩缩的人们,眼神之中带着震恐和愤怒:“明明我是有功的!” “没人否定你的功!”又有人冷笑起来,“但我们都有明白,你的功是功,过是过。要不是知道成都有片天,你们这些当官比以前那群当官的好了不少,我们早就将你们掀了。” “就是!你也就只是比之前那群人好点,但至少成都的承禅皇爷给我们降租,让我们日子好过了,不然你以为你能活?” 还有一些汉子嗤笑起来。 他们身上穿着,更让孙腾诧异:“农兵……你们……” “农兵里头更烂!这位……御史,我举报,负责纯乡农兵管理的招讨使,跟孙腾是一伙的。那个招讨使黑心的! 在我们地头划了一座荒山开黑砖窑,刚开始招流民去烧黑砖,闹得还挺大,结果被这姓孙的压了下来。这群家伙转头就去找不知哪里来的商人买奴隶,说是宁州的蛮人,但前两天我才撞见一个黑厂的工人,居然是从湘州拐卖过来的!” “招讨使不敢对我们农兵下手,就专门坑外边来的流民……我也是流民落籍,实在看不惯了,刚想着这几日正好要去成都把这事举报了。没想到陛下就动手了。” 这个农兵说着摸了摸口袋,拿出一个信封:“您瞧,这举报信我都写好了。” “好,交给我,回头一并查证之后,给你记功。” “这就不必了。”这个农兵抱拳道,“今日我不出声,等明日事到临头,就没有人替我出声。毕竟能出声的人都因为我的不出声先死了。《大同书》教导的内容,我就这句学的最快。” 孙腾怔怔看着那个农兵,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也是曾经的进步之人,可是现在呢……你的觉悟,还不如初涉之人。” 追缉者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你不是个例,腐蚀已经开始了,这是一场斗争,彻头彻尾的斗争。若是陛下在年初就发兵东出,只怕什么变化都没有,只是人死了。” 孙腾垂下了脑袋。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因为什么入了东宫,信了太子的话。 好像是……饿! …… “孙腾,京兆府咸阳县人士。” “文宗通平三年生,今岁二十二。” “祖上三代贫农,两代佃户,汝于太上皇监国末,即麟照五年,被卖身于咸阳正八品世家孙氏为奴,时六岁。” “太上皇庆康六年,汝十二岁,孙氏因为家主豪赌,破产卖家,汝趁乱携侍女幼螺出奔,入长安为流民。” “次年,即兆定元年,陛下被册为太子,然长安大旱,庄稼歉收,作为流民的汝饥渴难耐,偷窃被捕,发为徒刑。” “同年四月,陛下接管京兆渭河堤岸修建工程,汝因努力而减刑,并且开始接触《大同书》。” “华泰元年,京兆大丰,汝入东宫工厂,开始工作。” “同年十月,汝娶幼螺为妻,东宫赠予房产一套,表彰勤劳。” “华泰二年,孝穆皇太后(陶皇后)薨,汝加入工兵队。” “华泰三年……” “够了!” 孙腾猛地抬起头,看向面前这个念着自己资料的人:“我是有错,但这又如何!难道这天下就没有我们的一份吗?” “有。”念资料的人还未说话就被打断。 唐昌明走了进来,哪怕是独臂影响平衡,但他依旧笔直了腰杆:“这天下有你一份,但你现在拿到手的这份,真的是你的吗?” “老队长……我……” 孙腾看着唐昌明,被他的眼睛狠狠的锁定,那一种心虚,让他不由得愧疚了起来。 拉来椅子落座,唐昌明闭了闭眼睛,然后才说道:“你比我大……大了三岁。你才二十二啊!人生还有很多很长的路可以走!可你为什么要贪这点小钱?难道你不知道陛下已经有列土封疆的打算吗?” “这……这只是传言……” 孙腾很后悔啊! 他是有心思,可是……跟列土封疆比起来这点钱就是个屁。 “你们……嗯……还有很多人,其实都已经忘了最初的理想。”唐昌明嗤笑了一声,“但举着旗帜的人,还有很多,其实都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了。被眼前的浮华,腐蚀了心神,忘记了信仰和崇高的理想。也是,甚至从一开始,除了陛下之外,也没人知道路在何方。” “但是你知道吗?陛下已经被你们所捆绑了!他也有迷茫了!他知道他是对的,可是你们已经开始被腐蚀,开始堕落,弄得陛下只能给你们抛出新的诱饵……对,诱饵……” 砰! 唐昌明捶着桌子,突然这么一下,让所有人都一个哆嗦:“我从未见过陛下如此的迷茫!哪怕孝穆皇太后被赐死之时,他也没如此迷茫!现在……居然要用利益作为诱饵,才能让你们继续坚持这个大家一起宣誓的理想!你觉得你羞耻吗?” “羞耻吗!” 这声,歇斯底里。 “我也是要生活的……”孙腾深呼吸着,“陛下不也早就背叛了!否则,为什么要拉长《大同书》里描述的时间!” “……” 唐昌明盯着孙腾,孙腾也盯着他。 “是……是是……对。哈……哈哈!原来你们都这么想啊!理想,现实……” 唐昌明笑过之后,重新坐好,让自己严肃起来:“不管你们相不相信,但至少理想能写进法律,能让现实被照耀。理想只要留下火种,终究会重新点燃。陛下知道你们不懂,他太超前了。所以,给你们留下了口子,利益的饵已经下了。 围三缺一嘛!陛下也是兵法大家,太清楚人性了! 那么至少在确定中国大小之前,任何腐蚀,都将成为典型,被追咎和严肃处理。犯错了就要认,律法的严肃,你比我懂。” “……” 孙腾被被判徒刑过,他很清楚。 “面对你的是公审,万寿节开始处理,这是陛下想要都察院送上来的礼物,也是警告所有想要腐化的老弟兄们,不想错过称宗作主的机会,在陛下这一朝,都得给狠抓自己的思想和作风! 否则,你们都是典型! 当然,你不会死,因为根据调查,你没有亲自下场犯罪。陛下对汤律也会进行修改,退伍犯罪除十恶不赦之大罪外,一律最高只追究三代,你顶多玩忽职守,夺官去爵,一撸到底。然后流放……位置给你选,藏州、滇州还是黔州?” 孙腾看向唐昌明:“会留档案吗?” “会,但如果你很能打,还有机会。” “那……我选黔州。” “嗯,公审你也经历过,该怎么做,比我清楚。万寿节……如果可以,陛下也不想看到你们脑袋当做礼物送上去。” “是我们不争气,怨不得别人。” 孙腾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第224章 草草 “陛下!成都的世家纷纷上书,希望陛下能对他们的族人……” 曾寿看了一眼应昭。 应昭面无表情的将这奏折看了一遍,随手丢进了边上的火盆里:“告诉他们,万寿节,朕要确定《华夏封建会典》的初稿。” “……” 曾寿听得此言,背脊生汗,好久才低下头道:“陛下,真的……要做这么绝吗?” “朕只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人,既然走了这人世间一遭,那么达则兼济天下,既然为帝,岂能不作为?话就这么多,人犯错了就该罚。至少,朕这辈子坚信自己不会错。如果他们觉得朕错了,等朕什么时候失去控制天下的能力之后,再来对朕发起攻击。” 应昭冷冷的话语,更似寒冬刮起飓风,越发的冷彻,彻骨的寒! “喏。” 曾寿拱手走了下去。 他知道已经无法劝告这位皇帝了。 虽然…… 唉! 走到外边,看着不少群臣和成都世家子弟的希冀目光,曾寿无奈的摇头。 “曾天官(吏部的敬称),情况如何!” “是啊!难道陛下真要对老兄弟们下手吗?” 一些柱国脸色都很凝重。 短短七天时间,万寿节将近之日,从汉中到蜀州,超过一百多名大大小小的弟兄,全部被下狱,罪名无外乎贪污受贿,玩忽职守,鱼肉乡里,最恶的也是杀了人。 但现在还没出蜀呢!弟兄们都被杀了,这可是很打击士气的。 军队这一块,柱国们想要劝谏,但容易出问题,只能找曾寿去帮忙旁敲侧击。 只是现在看来,效果真的…… “陛下说,万寿节这一天,会将《华夏封建会典》的初稿定下来。从此之后,中国之外的土地,都会交由藩属去管理。而藩属……” 曾寿看向这些柱国们:“诸位,还是好好的考虑一下自己的家族!老兄弟们那边,做错了就要认罚,不是自己该拿的就别伸手,否则未来封建之时,遭到降爵也得认了。” “……” 柱国们同时沉默了下来。 最终,一个个摇头长叹。 他们也没办法了。 应昭心意已决不说,还丢出了封建这一点,这就意味着只要安心扫平中国,剩下的该有的奖赏,应昭绝对不会辜负他们。 但如果在这段时间内犯错,那就别怪应昭心狠手辣了。 你该得的,已经准备给你了,你不该拿的敢碰就得付出代价。 这也是应昭的决心。 “也罢,也罢……” 众人长叹着,最后陆续离开了。 而世家们的队伍也在面面相觑之中陆续离开。 列土封疆!称宗做祖! 这才是最符合世家利益的,而不是为了贪污受贿的族人进而影响了皇帝的心情。 这一件事情只能这么草草了之。 等待后续的审判,若是没死,多安排些人去被流放的土地上,帮着这些罪人们照应一二便是。 为了家族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等到众人都散去了。 应昭将文件丢在了桌上,懒得再翻了。 各种乱七八糟的罪犯心路历程,以及他们为什么变质的。 总结起来:突然乍富,诱惑无数,思想不坚定,以及主人翁思想过剩。 对,主人翁思想过剩也会导致他们下意识的认为,自己也有一份,拿点算什么。 “拿点算什么?要命的!” 应昭喃喃着,他知道现实和理想之间一定会存在差距,但没想到的是腐蚀的速度会如此之快。 事实上超过七成的人都是从最开始的下意识利用权利为自己谋小利,逐渐堕落。 真·勿以恶小而为之。 想要他们的思想境界跟圣贤一样是很难的。 但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法律作为震慑。 “汤律也得修改了。” 应昭刚说完,门外探进来一个脑袋:“皇兄。” 闻声,应昭缓缓抬起头看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嘻嘻。”临安郡主办了个鬼脸,赶紧就进来说,“万寿节真的要办得很大吗?” “是啊,抓了这么多人,如果万寿节不举办得大一点,热闹一点,怎么安抚人心?” 摇了摇头,应昭耸肩道:“总之,这一次的万寿节交给云英去办理了,你好歹过去跟着学学,总不想以后都呆在国内当花瓶?不想当个女王什么的?” “咦!女子也能有封地?”临安郡主眼前骤然一亮。 “可以哟。但只能是皇室的翁主、县主、郡主、公主才有册封。一来平衡一下地方,二来则是以此为借口,方便进行推恩。”应昭眯起了眼睛。 对于中国之外的藩国,可以册封很大,但是该进行推恩就得进行推恩,一旦有人做大,进而发动战争,那对于中国而言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因此推恩的好处就是将土地越分越小,到了一定的大小之后,中国之外的土地,再怎么拼凑,也很难形成强有力的中央政权,只能沦为中国对外收割的锚点。 并且能对游牧部落进行瓜分。 毕竟定点于山林草原沙漠之间,每个推恩形成的势力,都会有自己的小九九,其他藩国想要侵占,必定会形成利益分歧,城邦越多,就越难形成有效的统合力量。 并且自己还会下钉子,都护府这个好东西得用上。 都护府有自己的核心土地,然后都护府外就是藩国和属国。 然后通过丝绸之路形成连接,如此中土大一统,四方小国用都护府分割成一块块较大的地块,用来协调各国的冲突,也算勉强构筑另一种待议格局,这样地方的力量会变成占据商路和不曾控制商路的两党结构。 两党制……只能说应昭觉得用在分化地方上很好用。 “哦……”少女也不大懂,只是觉得能分到一块地似乎也不错,这样就不用被当做货物卖出去了。 “嘻嘻!皇兄,那我要很大一块地!” 临安凑了上来搓了搓手,想要早点跟皇帝谋一块土地。 “天竺还是身毒,亦或者德干?要不然给你寒州的土地,比如拜占庭的雅典?” 应昭笑着说。 反正地图开疆他也没少干了,既然要封疆于外,应昭大体有了自己的规划。 中国的土地,应该是从乌拉尔山脉一直延伸道巴尔喀什湖,然后沿着喜马拉雅山脉一路延展到藏南平原,最后以恒河伸展到中南半岛一直到马六甲海峡的全部陆地。 至于岛屿,可以安排是分封镇守,省去自己亲自下场开发的大部分成本。 之后其他地方就可以安排封建了。 当然前期的投资一定不小,但也必须投资,因为他的行政成本需要通过封建出去的国家在发展起来后承担和转嫁。 铸币税,算是最便捷的收税方式了。 “唔……这些地方都有什么好的?人家想要一块富庶的土地,要能产粮,还要有钢铁,这样就能吃饱还能赚钱!” 少女兴奋的说。 应昭愣了一下:“那要不,给你澳洲?” “澳洲?”少女眨巴着眼睛:“那是什么地方?” “一座孤悬海外的大洲,有现在汤国一倍大。” “哇!那好大呀!我想要!” “好,皇兄给你选一处好地方,到时候那里少封几个诸侯,就留给皇室子弟好了。” “嗯嗯!” 第225章 万寿节(上) “打死他!” “打死他!!!” 震声,呼啸。 “不准砸臭鸡蛋!烂菜叶!所有人退开!退开!” 士卒们艰难的驾车前进。 时不时就看到了飞掠而来的臭鸡蛋,然后不出意外的砸在了他们的头盔上。 “头儿!在这么下去,要延误审判了。” 一个士兵顶着飞舞的菜叶和苍蝇,苦涩跑到队长身边说。 “能怎么办?挨着!还好穿了盔甲,不然这一次飞得被打伤不可。” 队长也是狼狈,头盔和身上到处都是臭鸡蛋的痕迹。 “哎哟喂啊!遭罪呢!自打德阳县开始养鸡,鸡蛋就开始多了,孵化失败的臭蛋一堆……哎哟!” 队长刚撩开身上的孵化失败的鸡胚胎,又被暗器袭击,左脸直接砸被臭鸡蛋砸破,一股子臭味让他当场破防:“给老子开!快!草!” 骂声不断,车队也只能加速。 当然他们只是受到波及的。 接受审判的人更多的还是挨了几百下,比如孙腾。 他无声的看着群情激奋的百姓。 看着他们不停的将鸡蛋砸向前头的刘茂通。 自己的小舅子这会儿已经快被糊了满脸了,臭不可闻。 公审,只是走个过场。 让老百姓看到他们的决心。 而与街口一墙之隔的,却是一片繁华,熙熙攘攘,干净整洁。 万寿节,就在今日了。 德阳县的商家们为了庆祝朝廷抓捕了恶霸,从八折变成了七折,就为了庆祝他们没了压迫。 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终于,原本十分钟的游街,愣是走了一个小时,这才走到了广场。 看着自己主持修建的广场,孙腾内心五味杂陈。 他也很狼狈,但这个广场叫做“大同广场”,而自己却成为了这个广场最早的一票公审罪犯。 “讽刺啊!” 喃喃的他被从车上脱下来。 其他的几个更是拖着走。 拉他们的士兵全部都绑了布,虽然没什么用,但多少给了点心理缓解。 “走!” 士兵们一边拉着人,一边躲避飞来的臭鸡蛋,烂菜叶。 “肃静!” 好在没有一会儿,就有士兵将群众拦在外边。 紧接着:“威武……” 之声快速响彻整个广场,也让群众一下心生肃穆,敬畏的看着审判的现场。 审判官缓缓走了上来。 赫然是封隆之。 没办法,都察院的御史没有审判的资格,只有监督、公诉的权利,尤其是针对官员的公诉。 所以,本次的都察院的公诉为佥都御史唐昌明。 他换了道袍,换上了黑色的官制长袍,胸口有一个法兽的别针。 法兽獬豸,状如神羊,又似麒麟,能断曲直,能辨忠奸。 独角在阳光中熠熠生辉。 都察院的御史,就是应昭寄望的獬豸。 要能用角辨别忠奸。 往上一站,不少群众窃窃私语起来。 “这可是大官啊!居然还有绶带。” 是的,唐昌明不仅有别针,更有绶带。 绶带是直接代表了官员的四品上的品级。 而且一般只有正式的场合才会佩戴,平日里上朝也只有每个月一次的大朝会和万寿节,以及新年前一天,才会穿着。 平日里就是单纯的一个别针。 其中:紫绶金带正一品,紫绶银带从一品。 红绶带为二品,蓝绶带为三品,青绶带为四品。 所以唐昌明为青绶银带,从四品官员。 就连治水都督都没有这个绶带,因为他们的官职属于临时官职,时间到了就会取消。 一些关注应昭朝礼制的人,一下就知道眼前这位亲自过来当公诉人代表了什么。 “从四品的官,还是法兽獬豸别针的,只怕只有一个……” “蜀州佥都御史?这么年轻的吗?” “你看看人家的独臂,明显就是从军中退下来的。” 不少士人你一言,我一语,大底是摸清楚了这位公诉人的来历。 但也从内心之中多了几分敬畏:“看来成都的皇帝,是真的要整顿吏治了。” “好,公审大会,现在开始!” 封隆之举起惊堂木拍桌,整个德阳县官署里的官,各个层级的基本上都被起诉了,救他因为心中的道德和尊严,选择无视腐蚀,若不然,也轮不到自己站在这里发号施令。 而且,德阳县的运转还得继续,他极有可能继续接任德阳县的政务,一直到下批官员抵达。 只要自己做得漂亮,那么哪怕当不了县令,也有会在履历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然最好的就是简在帝心!整个德阳县就自己一个无事,定然能受到表彰! 这个,最重要! “带嫌犯!”封隆之高亢一喊,散发恶臭的所有人都被拉上来了。 这一瞬间,他的高亢也低了几分。 不少人在哭,在喊,在诉苦。 也有人昂首挺立,比如孙腾。 “妹夫!妹夫救我啊!” 刘茂通看到了孙腾,赶紧就要凑上来,但被直接按在了椅子上,然后用手拷拷着。 他只能大叫。 孙腾看了看他,淡淡摇头:“错了就要认,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不……不是!你……你怎么能这么……” “我也是嫌犯。”孙腾抬起手,但被手拷拦住,“好了,废话不多说了,要开始了。” “你你你……” 刘茂通震恐看着孙腾,他想不明白,要杀头的大罪,为什么你就能认下来? “现在,我来宣读公诉状。”举起文件,唐昌明念道,“嫌犯孙腾,原治水都尉,涉嫌玩忽职守罪,贪污罪,受贿罪,非法纳妾罪等罪责,涉及贪污金额计二十万文,受贿金额计一百万文,非法纳妾一人……” “嫌犯刘茂通,涉嫌强暴罪、杀人罪、贿赂罪、非法纳妾罪、聚众斗殴罪、妨碍治安罪、偷税漏税罪,涉及命案六条,贿赂资金计一百万文,所获非法所得计一千两百三十三万两千文……” “嫌犯赵康,涉嫌流氓罪(组建黑社)、拐卖罪……” 等唐昌明念完,足足一个小时过去了。 而德阳县这里不管内外的人,都在观礼中露出震惊表情。 原来小小的德阳县,居然能在这一年,总计漏出高达一亿七千万文的是资金。 这得多少钱! 要知道,德阳这边的米价,也才堪堪五文一斤啊! 成都便宜那是朝廷压着,朝廷给补贴,毕竟将近五十万人居住在大成都,之后还会更多人去,成都米价要是高了,谁愿意来? 但德阳这边没有,而且主要是农业,各家都有米,要是低价了,谷贱伤农还是很有伤的。 贵点也有好处,要卖的时候能卖个好价格。 而一亿七千万文,那能换一万七千吨! 天啊! 太可怕了! 众人窃窃私语着。 “以下,可以开始辩诉。”封隆之拍下惊堂木,开始进行新的环节。 “我认罪。”孙腾很干脆。 干脆得让刘茂通瞪大了眼睛感觉不可思议。 然而,除了他们,还有其他的官员,也认罪得很干脆。 他们或多或少都接到了家里人的告诉,毕竟应昭要进行分封的消息,已经彻底实锤了。 为了家族,他们得认罪,不然惹恼了皇帝,回头不给他们一个好地方,那哭都没有地方哭去。 因此,官员们认罪之后,地方作恶的家伙们有人争辩,有人试图酷寒求饶,但最终在证人的轮番状告之下,他们也只能认罪。 然后,第一轮辩论结束,第一轮认罪的人在休庭半个时辰后,做出了判决。 “嫌犯孙腾,认罪伏法,经本庭决断,判处剥夺全数官职、军职、军衔、爵位,归为民籍,判处流放六百里于黔州两年,并没收全部不法所得。” “嘶!这个士籍贬为民籍,这辈子彻底葬送了啊!” “糊涂啊!士籍就是下一个世家了……咳咳,就能当官了啊!” “唉,可惜!可惜!” 不少寒门、世家子弟摇头晃脑,一个明明可以冉冉升起的新星,就这么贬了,去了黔州还有很多罪要受呢! 太可惜了。 “判处刘茂通,斩立决,并车裂。” 最后,一场盛大的车裂刑典之后,德阳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欢呼。 罪大恶极的几个罪魁祸首,车裂的车裂,腰斩的腰斩,大大提振了民心和志气。 伤心的人不多,但百姓直呼青天。 唐昌明趁机让新的德阳城宣抚使带来戏班,开始搭台唱戏。 就踩在死者的鲜血上,用百姓的浩浩正气,镇压着他们:“下面请欣赏《白毛女》!” …… “打倒黄世仁!” “啊!世家,该死的世家!他们就该灭绝!” …… 文人们一个哆嗦,听得不少人再骂,也看得出来应昭重新开始重视改造了。 “最后,由本官宣读陛下的圣旨,以及一部全新的《会典》,涉及所有人的方方面面,大家一定要听。” 唐昌明打断了众人的怒吼,开始宣读《华夏封建会典(初稿)》。 “总纲·总则·总序:炎黄初祖,华夏源流;时移世易,万族分析;天赐中土,汉家为父;兄弟表里,散落四方;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为中国皇帝,华夏万族大家长,当为炎黄苗裔所计。 方今世界,蛮荒饥馑;文道不昌,教化不明;丰腴之地,草芥丛生;砂石之所,盗窃横行;兄弟阋墙,仇恨滋增;时常闻之,心生哀意。 今日起,会典暨宣,布告天下,咸使闻之:中外万方,沧溟四海,当尊天朝中国之定,篱墙分土,互通有无,不征不伐,尊奉炎黄,携手繁荣,共图大同。 吾惟愿:嘉禾岁岁,六畜兴旺;牛羊裕裕,果丰灯烨;琼浆绵绵,万里同彩。 天赐吾族,屹立寰宇,四海同风,八荒同文;天赐吾族,居于中国,四野莽莽,只待斩棘;天赐吾族,苗裔万万,临海接山,鸡犬相闻;天赐吾族,勇往直前,不惧风雨,筚路蓝缕。 此,至序,华夏万族之家长,中国皇帝应昭。” 第226章 万寿节(中) 万寿节,应昭的生辰,十月初十。 这一天的成都,这个帝国的年轻皇帝,又一次走上街头,在无数士武的簇拥下,骑着一头从滇州拉来的大象,跟群臣和百姓们见面。 应昭不喜欢大场面。 但该铺张浪费的时候,就不能省! 因为这代表了面子! 人,除非很了解你家的情况,不然看到你的时候,就只会看到表面。 里子,有些时候真的不如面子来的直观。 坐在大象上,应昭穿着一袭盔甲,巍峨的身躯,伟岸而又威严,让不少人望而生畏。 “这就是陛下吗?真高大!” “是啊!真吓人呢!” 有些群众是第一次看到应昭,虽然他的帅脸一直在纸币上天天被看,但如今的英挺还是第一次见。 “成都也不比长安差多少。” 一些胡商从长安走来,看着两个不同风格的城市,再看到应昭时,更是忍不住赞叹道:“不愧是天朝。这气势就是不一样。” “吾皇万岁!” 有人喊,当然这是应昭安排的。 很快,整条街,到处能听到呼声。 陶太监是跪坐在大象后方的椅子上,应昭想要改变的尊卑,世家们或许能接受,但家奴出身的陶太监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想要让他改,比杀了他还难受。 应昭最后也就听之任之了。 走过的街市,欢呼的人群,以及一个强颜欢笑的君主。 应昭很想让自己开心起来。 但,很难。 成都没有表面上的太平。 腐蚀已经开始了,由内而外。 他不知道自己一手打造的规则,还能运行多久。 “诶。” 应昭叹了一口气,进行了一个小时的游逛,让成都的百姓们都见了天颜,有了吹嘘的资本之后,就回去准备晚宴了。 当然,他走之后,《华夏封建会典(初稿)》开始有人宣讲了。 “凡华夏之民,勇武之辈,为国忧民,不畏牺牲,远征蛮荒,筚路蓝缕者,皆可受封海外之荒土,以兴教化,以广土壤,以安万民,可赐勋爵奖赏。自下而上曰:公士、上造、簪袅、不更、大夫、官大夫、公大夫、五大夫、左庶长、右庶长、大庶长。此为封建列国百姓之爵,不更即以下,由藩属诸侯封赐,不更之上,须报由中国,中国定爵以赐。” 应昭最终还是决定搞平衡,将海外的国人体系进行改变,赐给愿意远征和拓土蛮荒的人一定的爵位和对应的奖赏。 诸如不更之下,都需要服徭役,不更极其以上,可以免除徭役。 但兵役是一定要进行参加的。 这么做的好处自然是能吸引大量国人远征,但坏处自然是如果有人做大,地方的世家就一定会形成。 但应昭也有应对之策,那就是大夫议政制度。 两党制搞起来,对于中国之外的土地,议会弄起来之后,朝廷就可以随时扶持一党,然后打压一党,从而撷取足够的利益。 但中国只能集权,应昭也会定下相应的规矩给后代。 最多就是搞出一个内阁,但兵权之于皇帝而言,一定不能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腐蚀已经开始了,避无可避。 但相应的奖励标榜出来之后,不少成都百姓都窃窃私语起来:“这是什么意思?是汤国不准备进行勋册吗?” “这是为了防止受封海外的诸侯压榨国人,除了给爵位奖赏之外,还有大夫议政制,藩国草创,须臾不大,凡事商量着来,同时还得坚固教化地方职责。并且大夫议政并不是所有大夫都有资格,而是必须五年进行一次由都督府进行监督选举,然后每隔十年必须由朝廷安排都察院过去审查的选举。” “那……这和宗周的分封完全不一样啊!” “拜托,宗周是什么时代?现在又是什么时代?陛下从来不是绝对复古的人!正所谓苟日新,又日新,日日新。陛下看待事物,从来都是朝前看。那个时候的宗周才多少口众,多少百姓?诸夏之间,彼此还有大量的蛮夷。” “但是现在的中国,已经有能力镇压四方,只是许多地方不适合直辖,不如直接安排给功臣去镇守,同时朝廷也会给予投资和支持,这在宗周之时能看到?” 几个书生已经吵起来了。 至于世家子弟们,看着看着,面容沉重了几分。 这哪里是分封?里头很多很多的权责,已经丧失了。 按照册封的区划来看。 自上而下是:都护府——诸侯国——庶长——大夫——国人——四夷。 都护府为监督,负责统合区域诸侯的力量,为中国皇帝指派都护,并且拥有很高的权责。 藩属诸侯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国之主,而是类似于高级国人、庶长和大夫则是中级国人、不更及其以下只是初级国人,四夷则是被统治的阶级。 一整套完整的压迫体系已经被应昭用法典的形式,完成了阶级固化。 他这么做的目的,一来除了拓展华夏族人的生存空间之外,二来就是方便进行人才收割。 毕竟入天朝籍贯走藩属国吸纳人力,反而会容易很多。 并且除了国人的爵位之外,就是诸侯的封地,是要进行推恩的! “推恩啊!” 看着会典的后半段,不少世家子弟都皱眉。 一旦进行推恩,那等于他们的土地,需要跟其他兄弟分。 几代下来,就怕变成一城一国制度了。 “是,推恩……往后一城一国,那诸侯其实和县令又有什么区别?” 有人苦笑起来。 “但至少是诸侯,身份尊贵!” 又有人解释了一下,只是看得内心更多了无奈。 “都要习惯了!至少诸侯之国可以自己说的算。” “要是能自己说的算就好咯!限制可是真的不少!” 摇了摇头,其他人纷纷离开。 这波很难受啊! 有了明法,就意味着应昭早晚会推行,可是会典里的各种传统艺能,应昭是硬生生的东扒一点,西撕一块,然后将宗周秦汉千年的全部技艺缝在了一起。 正是如,坏消息:是个裁缝怪。 当然也有好消息:嗯,都缝上了。 这一套藩国地方制度,硬生生搞定了藩国需要的人力问题、资金问题、制度问题、继承问题等等…… 整套体系优缺点都很明确。 优点,就是缺点很多,但都可以彼此之间相互抵消了。 毕竟大夫是由朝廷册封,要是朝廷不册封大夫,那国人都会卡在不更一级。 他们这些诸侯可以在抬高大夫们的平均价值,用来当做诱饵来诱惑追随他们打天下的国人们努力地、卖力地干活! 那么诸侯或许会被大夫架空,但大夫想要篡位是出现不了了。 因为中国会以绝嗣为借口,进而自己动手拿下这块地,设为都护府直辖之地。 都护府,未来只怕也是跟州一个等级的机构了呢! 第227章 万寿节(下) 晚宴。 应昭换了甲胄,也给自己换了一件新的衮服,然后前往宴会厅。 成都的行宫,直到现在只完成了一座上朝、请宴的宫殿。 不过就算是这样,这座宫殿依旧威严无比。 被带到了贡礼区的金原宗,抬头看着眼前巍峨的宫殿,忍不住心生恐惧。 此时,作为东边大区的一哥,哪怕是已经分裂的感觉,应昭治下的工部、礼部,还是按照礼制,修建起了这座名叫文昌的大殿。 文昌殿是按照皇宫规格来的,连同御道、台基加一块,为四十九米。 选用的木材是从长安运来的。 也就是十年前,作为皇帝的应玄打算给自己修个大园子,命人从滇州运来了大量的金丝楠木。 不过园子没来得及建,因为没钱了,要打仗,只能搁置。 木料一直堆在长安。 这一次就被应昭直接顺手扒拉进来成都了。 不然再去砍伐,那得好几年时间。 有了现成的木料,这座文昌殿,自然修的恢宏霸气,金原宗别说见过了,就是听都会腿软。 这一次亲自一看,更是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当时到底是何等的愚蠢,这才有了想要抵挡天朝上国的混账想法? 活该被灭啊! 群臣也是第一次见。 这么高的宫殿,比长安的主殿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种震撼感,萦绕着诸多的人。 还有一些刚刚抵达的诸夏别种的朝贡使者。 面子,很大! “诸位,请!” 司礼太监药影出来,开始引导接下来的礼仪。 这件事情本该陶太监来做,但陶太监毕竟是应昭身边的老人,年纪也大了,也就丢给了司礼监来处理。 至于药影,他是少年军出身,别人是摔胳膊断腿,但他却被奔驰的战马直接踩得血肉模糊,命是救下来了,但传宗接代也是告吹了。 后来他就自告奋勇的入了宫,反正也没别的念想了,就想着帮应昭分忧了。 应昭也允了,这也算是安排再就业。 影这个名字也是自己给取的。 因为,药影很高,足足一米八六,若是穿上靴子和铠甲,随便一罩,在战场上他就是自己的替身。 对于这个高大的太监,矮小的金原宗都瞪大了眼睛,感觉不可思议。 这……连太监都这么高大吗? “药太监,陛下可曾来了?” 跟着药影往里面走,马宁赶紧凑上来问。 药影笑着,“陛下还未至,不过也快了,今夜诸位可得好好的祝寿,这也是表明心意的机会。” “是是是!明白!” 马宁拱手之后退回来,对于眼前这位太监他也没小瞧的心思。 毕竟,人家是正儿八经的武将出身,要不是伤了那里,未来也都是应昭一朝的元勋。 这位,或许以后也会有封邑也说不定。 “如何?”雍啸问,“我方才看外边的贡礼区,九镇总督李作德送来一死一活两个国王,一个国民百万,一个国民三十万,虽然比不得中国,但也非常厉害了。并且,还有一卷平州(辽东半岛到汉四郡的古称,于东汉末年公孙度所创)地图。这位远在天边,却送来如此礼物,咱们这些,只怕逊色不少。” “唉,那能如何?谁能想到高句丽说灭就灭?”马宁也是叹了一口气。 他本以为自己这一次献礼会艳压群芳,结果不想李作德远在东北,愣是送来了好几样效果爆炸的贡礼,成都世家的贡礼只怕是要被比下去了。 “啧,确实难办。”雍啸挠了挠脸,他是仓部员外郎。 虽然脾气暴躁了点,但数学还是过得去的,加上他喜欢玩收藏,正好仓部有一门科室专门做藏品分析估价的。 他以独特和敏锐,成为了这个科室的审计。 事实上就连雍啸也没想到,他这样的人,居然还有机会成为官员。 毕竟应昭对于官员的要求,可一点都不低呢! “走一步看一步!这一次我们几家运气不错,没有子弟贪赃枉法,绝大部分还是牵扯了陛下麾下的军伍之人,听说现在这群人全部审判了,余者重新编练成军伍,准备朝着四方增兵了。” “我也听说了。”雍啸颔首,“应该会提前安排万人上高原。” “是的,高原!那片白雪皑皑之地,现在也是牛羊裕裕之所,最近已经有一些长安来的商人,越过岷山,前往高原订购羊毛了。不少当地的羌人都乐开花了。” “那还不是因为长安出了羊毛纺纱机,谁能想到没人要的羊毛也能有一天变成白花花的银子?” 雍啸羡慕的说。 他家之前在岷山边上有不少高山草甸,但后来被他卖掉了,因为他不觉得养牛羊能赚钱。 但…… 现在羊毛真的赚钱了,让他悔恨得很呢! “肃静!入座!” 交流被打断,药影开始了指挥。 然后伴随着宏大的声乐,应昭从后方走上来。 群臣跪坐于地:“臣等,参见陛下!” 应昭落座,陶太监开始接管礼仪:“山呼!” “万岁!”群臣拜伏。 “山呼!” “万岁!”群臣二呼万岁。 “再山呼!” “万万岁!” 陶太监特地顿了五秒,看向应昭。 应昭颔首,他才继续道:“入席!” “谢陛下!” 群臣谢过,然后来到了席位上。 不是椅子,而是蒲团,大家都是跪坐。 “诸卿,朕今岁十七,本不必如此大张旗鼓的举办万寿节,但眼下时局纷乱,人心难定。这万寿节,不过的话,只怕难以安抚民心。当然,也相信诸卿来时都看到封建定策,虽然是初稿,但接下来的时日,也会逐步完善。如今天下未定,群雄逐鹿,朕希望无论尔等来自何方,立于何地,都不要忘了悬赏既下,只待英雄摘取!” 应昭举杯。 才十七岁的他,真的让很多的人都动容了。 虽然一直听说应昭很年轻,但十七岁……也太年轻过头了! 不过军中柱国们纷纷举杯:“为陛下贺!为天下贺!祝陛下万寿无疆!” “为陛下贺!为天下贺!祝陛下万寿无疆!” 群臣也随之齐声。 “好!朕饮此杯,承诸卿贺!也贺我华夏江山,万寿无疆!” “干!” 史官居于屏风之后,看着群臣饮宴,着墨写下:“承禅元年十月初十,万寿宴,群臣贺万寿无疆,帝承之,亦贺华夏江山万年……进而歌舞雅乐,共朝万年。又过半,群臣贡礼。” “工部侍郎马宁携仓部员外郎啸、礼部员外郎李……等等献南海珊瑚树一株,一落地,光泽盈门,尽如宝气,望之而夺目。” “后,又有九镇总督作德朝贡,奉高句丽、新罗、百济三国地图、户籍,计三十五万户,又有高句丽王成河首级,由新罗王原宗献礼献舞,以昌国威!” “帝大喜,诏曰:撤辽宁镇为辽州,东极鲸海,南定马訾,北越临海,西至燕山,治辽阳。又设平州,统辖马訾水以南四郡地以及百济、新罗故土,治汉城。并赐金原宗为归忠县子,赐宅第,表户部员外郎,赏赐万金,落籍成都,以彰皇恩,如休屠金氏日磾旧例。” 史官放下笔,然后在拿起桌边的酒杯,与群臣一同再次举杯:“贺陛下万年!贺华夏万年!” “好!哈哈哈!好!今日之后,直至中国鼎立之时,亦要时时拂拭,莫要被污秽沾染,断了前程!” 应昭笑得很开心,可内心的苦涩,又有几个人能抚慰? 终究……还是得走出这一步吗? “喏!” 第228章 选秀画像 结束了酒宴,应昭被搀扶着回到了宫内。 陶太监皱眉看着醉醺醺的应昭。 很少能看到应昭这么的……无法自控。 或许真是有些事情伤了心。 摇了摇头。 陶太监喊来几个小太监,一通忙碌之下,总算让应昭能休息了。 …… 第二日。 应昭捂着有点疼的脑袋坐起来,摇了摇头让自己好受点下了榻,然后倒了一杯水喝了两口。 “陛下……可是起来了?” 一个小太监轻声的喊了一声。 应昭不知现在时间,只是听到喊声下意识问:“嗯?可是有什么事情?” “是,洛阳太上皇来使了。” 小太监赶紧说:“神宫正在接待。” “?” 应昭愣了一下,陶太监去接待,难道父皇派来的不是外臣而是内监? “嗯,好!朕知道了,准备一下洗浴,朕洗个澡再去见这个使者。” “喏!” 应昭沐浴更衣。 另一边,陶太监看着兆泰,笑容也是灿烂:“兆太监有心了。” 两人面前,一桌子的珍奇,诸如东珠等物,不过不是给应昭的,而是给陶太监的。 “咱家这些年也没什么收藏,只是听闻陶太监喜好丹青,也不知道这些俗物,能不能入您法眼。” 兆泰这一次过来是太上皇来给应昭送一些秀女资料的。 但作为一个长袖善舞的老太监,他也不想哪天应昭一统天下了,自己会被拉出去清算。 索性,先跟应昭身边的人打好关系。 “好说。”陶太监哈哈一笑,让人收下带走。 “对了,初来成都,发现成都发展不尽相同,这四周不见任何的城墙,是否会……” 兆泰感觉很奇怪。 长安那是新城加外郭,一环套一环。 而到了成都这边,却看不到任何的城墙,这让兆泰感到很震惊。 所以现在闲聊的话,他自然优先满足自己的好奇。 “区区成都,若是汉中剑门都丢了,成都也防不住,城墙摆在那里,还容易阻挡百姓通行,陛下索性就不修了。”陶太监笑着。 那一种不可一世,让兆泰也不由得肃然起敬。 “不愧为陛下。”兆泰夸着。 “哦?陛下?” 应昭的声音突然响起,从另一边走了进来,也没让人通传。 兆泰愣了一下,赶紧起身。 应昭走到堂上,首位落座。 兆泰这才躬身开口:“奴婢兆泰参见陛下。太上皇于洛阳,也叮嘱着奴婢得注意礼节。” 应昭手指敲着椅子把,脸上的难得有了笑容:“看来父皇还是很心疼朕的嘛!” “是的!是的!不仅如此,太上皇还叮嘱奴婢,得在万寿节后,给您送来关东世家淑女们的画像,等您下旨选秀呢!” 兆泰转身招了招,几个小太监很快上来,六个人手里单独托着画卷,又有六个人用托盘托着五卷画卷。 “这前六个奴婢呈上来的是关东、关陇上四品世家的淑女。” “这后六个奴婢呈上来的是关东、关陇、江南四品下世家的淑女。” “一共三十六位。” 兆泰介绍了之后,就让人应昭边上的小太监去接一个上来。 拿在手里。 应昭打开来一看。 画卷为仕女画,有判词,写:“肤如凝脂,明眸皓齿。” 至于形象,只能说应昭看不懂传统写意为主的画。 不过看这个根本没用,要看家世。 正二品世家邺郡宁氏。 “这个世家……”应昭眉头微微一锁。 所谓邺郡宁氏,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世家,而是开国元勋宁理的家族。 这位起于微末,在太祖最艰难的日子,是他给太祖寻了世家女投资,并且后方经营,全是他干的。 并且他还不是承天郡人士,这就让太祖在中后期越发的依赖用来平衡承天郡的老兄弟们。 在开国之后,定品为从一品,获封任城侯。 后因为太宗立嗣,任城侯宁光远掺和其中,最终遭到贬谪,并且连任城侯爵位都夺走了。 以至于宁氏只能冠上邺郡宁氏的名头,贬为正二品世家。 没想到,这个家族居然会安排嫡女来。 除了宁氏之外,就是范阳卢氏的淑女。 至于剩下的四个,大猫小猫两三只,都是一些家业已经败落的世家。 并且从四品占了三位,基本上就是想着靠应昭最后一搏,如果成功问鼎,未来可期了。 将画卷递给小太监们,应昭让他们都下去,然后对兆泰说道:“父皇的意思,朕也明白了。还有带来什么要跟朕说的吗?” “确实有些。”兆泰恭敬道,“太上皇命奴婢说:国事为重,但仍念些亲情。二郎终究年少,自小仰慕陛下,意图学以作贤王,只是被那些世家蒙骗,还让陛下万万留待楚王一条性命。” “朕知道了。” 应昭点了点头。 对于应晏,老实说他不怎么觉得这个小子真是年少无知。 但他完全不在意这小子真的有心思。 他应昭可不会随意的被挑战而击败。 昨日的郁结,一晚的酒,还有刚才洗澡的时候,也是想透了不少。 时间就这么多,事情是做不完的,先分轻重缓急。 至于内部,将目光放在下一代上。 哪怕偏激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没其他事情了?那行,这几日就到处游玩一下。成都也很繁华。至于父皇那边,朕准备些礼物,到时候记得给父皇送到。还有二郎那边,听说河东裴氏淑女已经备齐了?” 应昭敲了敲把手:“回头你往长安去一趟,朕这个做皇兄的,该送的礼,你也替朕送了。等他什么时候孩子有了,百日了,记得送来信,最好是素描图,那才看得清楚朕未来的侄儿长什么样,到时候再给他封个藩,省去他的后顾之忧。” 说罢,挥手让兆泰离开。 “喏!”兆泰也听出了几个意思。 不过他也不会说。 转头离开。 陶太监替应昭将人送出去。 回来之后,应昭已经离开了外殿,走去了边侧的御书房。 陶太监来到御书房找到应昭:“陛下,这兆泰还送来了珠宝,是想要跟奴婢打好关系。” “嗯……这天下局势纷扰,他们都看不透,自然要左右之间相互交好,既然是私人送你的,那就手下。回头带他多在成都逛逛,将成都的强盛给他看看,让他知道,谁才是未来。” 应昭并不在意陶太监收钱,这位因为受到了陶氏的影响,因此反而喜欢山水丹青。 珠宝给了他,怕是用不了两日,就被他拿去给悬赏书画了。 他可不喜欢古人的画,反而是喜欢今人所画。 也是一个古怪的品味。 “诶!”陶太监笑着应下,看应昭这模样,算是恢复了。 第234章 沛王决断 应昭的圣旨,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从未设想的结果。 哪有一国之君将藩王的权责直接扩大的? 镇东将军……这个职位,要是放在东汉末年,那可是权倾青徐扬三州之地的大官职。 最关键的是,徐州的扩大。 东海郡对于徐州而言可有可无,但是广陵郡就不一样了。 拿到手,等于是敲响了进入金陵的门票。 应昭这么大方的塞给了沛王,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一纸诏书。 背后,一定有深意。 苻容看文臣们都在思索,没人愿意冒头,自然知道这一事很沉重。 不过一侧的卢平之…… 这位虽然假寐,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但心里绝对门儿清。 天下大势之变化,令人有点不知所措起来,并且应昭似乎一直都在给长安添堵。 看来是不打算这么早出来了。 青州、徐州都乱了,再把扬州牵扯进来之后,关东就剩下冀州、豫州、并州、幽州四州之地可以使用,而这四州虽然都是人口大州,但百姓之困苦,远超江南诸州所想。 由是可得,长安一定会有动作。 沛王若是接了承禅的圣旨,长安方面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也肯定会带兵过来将沛王给扬了。 可是…… 不接,难道不会被扬了? “大王,以臣之间,还是不要接这封圣旨,否则长安若是找到了借口,定然会出兵而来。况且,现在冀州大乱,渤海高氏不敌逆贼法庆,定然会向长安求援。如今青州受到太子偏师骚扰,疲于应对,若是连冀州都丢了,关东还怎么支撑钱货用度?如此,一旦长安出兵冀州,收拾完区区法庆,定然会趁机南下。” 刘同沉吟这回答:“以臣之间,理当先派人北上,给法庆支援钱粮,让其稍微做大,用来抵挡长安精锐。我等居于徐州,徐徐图之。” 沛王皱眉看着刘同,虽然知道这个家伙站在大局来考虑,但说出来的话总令人不爽。 难道孤就不能正面击败敌人吗?还非得徐徐图之? “大王,臣不敢苟同刘长史所言。” 苻容站了起来。 他看到了沛王皱眉,就知道沛王十分不满刘同这套做法。 刘同惊讶了一下,但很快闷哼了一声道:“也就是说,苻将军有信心击败长安派来的精锐?” “刘大人此言差矣,长安难道不会知道沛国横亘徐州的危害吗?” 苻容平静的说道:“大王行事,无论中外,都有所耳闻。今日成都来旨意,便是要助长大王心焰,让大王控制徐州,乃至进逼金陵,以此来切断长安关陇和关东世家对江南压榨的可能。尽可能保证江南不受侵害,而成都东出,依旧能获取足够的利益。” “因此,成都才是这场棋局的棋手,并且他从来不担心有人在军事上战胜他。” 沛王应九元的脸色无比沉重。 没错,应昭…… 这个家伙,真的没几个人敢说一定能战胜他的。 宇内无敌,就是应昭一直展露出来的恐怖威压。 简直就是一个军事满级的超级boss正在俯瞰世间的一切。 “那又如何?成都也不可能这么早出来!长安……” “长安不会留下大王。”苻容坚定的说道,“成都下邳一闹,关东从江南搜罗钱财,转运粮草的通道全部阻塞。加上大海为成都所控,试问关东除了徐州陆地,还有何处可走?哪怕是荆州,只怕不用两年,那里必将沦为战场,成都的应昭,岂会蛰伏?” “……” 现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唯有沛王豁然开朗的问:“苻卿,可有解此局之法?” 苻容点了点头,还未说话,沛王就大喜道:“免礼免礼!速速道来!” “喏!”苻容还是拱手了一下,“唯一的解法,便是尽快打下睢陵,控制两淮。长安派兵西来,一定不会先打徐州,反而会安抚沛王。毕竟,法庆攻打的渤海高氏已经放出话来,若是长安不支援,他们将调回屯军南阳,防备成都的高欢平叛。” “高欢吗?” 沛王了然。 高欢这个名字他进来听了很多,尤其是关东世家和士子们一直吹嘘,说高欢才是应昭麾下集大成者,实力和能力都是天下罕有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罕有,这才被安排到了晋阳当郡尉,可见应昭是何等的器重。 连应昭都认可的将军,由此可得高欢是现在关东难得拿得出手的骁将。 若是抽回来平叛,应昭到时候从长江冲出来,还真不见的有人能拦住他。 那局势一定会更加糜烂。 “因此,长安定然会权衡利弊,先平冀州。至于沛王,也一定会被安抚。所以,不管成都的圣旨接与否,最后长安一定会打沛国打徐州。因此,我们不妨虚与委蛇,先要个名分,然后跟承禅要兵器、要粮草。等长安兵马到了冀州,再去信一封,找长安也要钱粮。若是长安给了,我们就接受安抚,然后集中力量尽快打穿两淮,甚至攻入金陵。等长安腾出手了,我们再转身要么与成都交好,要么干脆就自立。” 苻容一席话,直接戳中了沛王的心坎了。 “好好好!这才是老成之言!好啊!苻卿,孤任你为护军将军,徐州司马,都督徐州诸军事。至于这个圣旨,孤纳了!” 应九元知道,现在的自己处境很尴尬。 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都没有耳目,他的心思,肯定是一群人都知晓的。 尤其是高层们,长安也肯定知晓,一旦收拾完北面更棘手的法庆,保住了高欢留在南阳顶着应昭,那么长安一定会顺势南下,将江南钱粮转运的道路握在手里。 自己的沛国…… 位置真的很要害! 徐州也是四战之地,自己也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向两个堂兄弟其中一家投降,任人宰割,要么就是搏一搏自立的机会! 如果成功,则还有一个机会! “好啊!就这么办!刘同,你去见见那刘裕之子,好好说话,若是能与之打好关系,将来也能拉拢刘裕一二。此人虽然大器晚成,但应昭看之甚重,也是一员难得帅才!你与之同族,莫要忘了刘氏多一猛将,也是好事。” “多谢沛王提醒。”刘同抽搐着脸起身离席。 这里,真的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那小子……狂得很!令人不快!还得去赔笑脸! 还有苻容……家养的狗居然开始背主了?很好!你给我等着! 第235章 刘义符羞辱刘同 刘义符落脚驿站。 驿站有点残破,不过驿丞还是有的。 驿站制度古来就有,多是用来给传送情报的骑官换马换人歇息的。 当然也会承担一些使者下榻的。 刘义符刚到这里,就丢了几两银子给驿丞,让他弄来一些本地特色的食物。 驿丞一看,便是千恩万谢,喜笑颜开,尽心尽力的替刘义符张罗食物。 毕竟很少见到这么大方的官员了。 而且本地特色又能花多少钱? “刘将军,您真能保证对方按照我们的计划行动?”一侧的青年皱眉问道。 刘义符喝了口茶水,看着青年嘻嘻一笑:“明琼,何出此言?是担心沛王不接旨呢?还是担心关东世家不打沛王?” “这……自然还是觉得刘将军方才那般言论容易引起反感。” 青年带着无奈的说。 方才他们可都是替刘义符捏了把汗,但凡沛王混蛋一点,死的可就是刘义符啊! 甚至还可能导致所有计划满盘皆输。 “哈哈!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刘义符笑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难道不该担心吗?您的生死……” “不用怕,只要沛王不想得罪老爷子,那么就不会对我下手。”刘义符平静的说:“我家的老爷子跟陛下打出了偌大的名头,南征北战,摆明了是陛下之下第一大帅,就冲这等身份,谁会想到去得罪他?” “好像……也是。” 明琼思索了一二。 “赵明琼啊!你还是太小心。”刘义符摇了摇头,“我与你说,我的安全在所有人中是最能被保障的,因此要担心的还是你们,而不是我!” “呃……” 赵明琼思索一二,好像确实如此。 沛王可不敢对刘裕的儿子下手,但他们却不一定了。 “所以说,我就算再怎么嚣张,也没人觉得有问题,毕竟老爷子是打出来的威名。至于陛下的旨意,那只不过是告诉天下,陛下并不打算这么这么早东出,因此沛王接与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接也得接。因为长安可不会放过有野心的沛王。” 刘义符胜券在握般戏谑起来:“总之,接下来我们得好好的羞辱一下彭城刘氏,帮着沛王将麾下的苻容扶持起来。” “羞辱彭城刘氏?难道将军认为沛王会安排彭城刘氏……嗯,长史刘同来与您沟通?” 赵明琼有点差异。 “自然!毕竟,我也算楚元王之后,彭城刘氏不认也无所谓,反正我开口了,沛王就会让刘同来。毕竟,同族好商量嘛!” 刘义符眯起了眼睛,看到了外边走进来的人:“可是刘同来了?” 这人闻言一愣,连忙说:“将军神算!确实是沛国长史刘同来了。” “你瞧!哈哈哈!” 刘义符拍了拍桌子,旋即站了起来对赵明琼说道:“走,陪我好好的演出戏让这家伙,好好羞辱这家伙!” “是。” 本来想拒绝的赵明琼也没办法,就跟着走了。 片刻之后,刘同走了进来。 看着首座喝茶的刘义符,眉头紧锁。 刘义符的祖父,因为家世破落,进而流落金陵,打小开始,刘裕就寄人篱下,屡次向彭城主家申请帮助。 后来主家厌烦了,给了点钱就把他驱逐出家门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去去刘寄奴,居然在这几年翻身了! 随着应昭一块,脚踩柔然,名震天下,被誉为大器晚成! 刘裕虽然被开了祖籍,但还是希望能回祖籍,将来入祖坟。可惜,当初开除他的祖家一直在阻扰,生怕刘裕回来会夺权会报复他们。 毕竟彭城刘氏,属于江南世家集团,在关东和关陇掌权的朝廷,属于末流,甚至不入流的那种。 要知道,彭城刘氏除了刘裕入了东宫之外,就没人在中枢有任职了! 但凡未来应昭登基,彭城刘氏想要抬升品级,就得靠刘裕了! 一些野心勃勃的长老,已经开始接触刘裕,挑战家主刘丰的地位。 这就是刘裕哪怕名震天下,依旧不被主家承认的缘故。 而如今,刘义符的话,让刘同也不得不考虑一下怎么应对刘裕一家了。 毕竟,太子可不是善茬,单单支持沛王,也不见得有机会拿下这江山。 到时候如果跟刘义符交恶,反而容易招致清算。 自己作为主家一脉,虽然说话硬了点,但也得考虑子孙未来。 所以,哪怕不情愿,也得来看看。 “哟!这不是刘长史吗?是不是沛王打算洒扫相迎了?”刘义符故意怪叫起来。 刘同也不生气,毕竟刘义符方才的狷狂也是历历在目,也有一定的免疫力了。 “何必如此生分,虽然刘德舆并未入族谱,但江南刘氏,十之八九多是出自彭城,我还是可以向家主游说,让刘德舆可以得偿所愿的。” 刘同一个不注意,高高在上的姿态,让刘义符笑得更是不屑起来:“快得了!老爷子再怎么也是陛下手下第一大将,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而你彭城刘氏有资格触碰吗?” “你!”刘同有点炸了。 但被打断:“还有,陛下打算封建,给大将列土封疆,将来家父再差,也是一方诸侯,彭城刘氏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也不见得呢!” “要我说啊!还是各过各的,等着你们被覆灭,然后来哀求家父收留不是更好?” “这……”刘同眼神骤然一变:“列土封疆?” “哦?难道你不知道?诶,也是,就彭城刘氏这种小家族,也确实不配知道。” 嘻嘻一笑,刘义符一派不屑嘴脸,更让刘同脸色难堪。 刘义符才不管他,只是跟明琼说:“瞧瞧,这就是号称江南第一刘的彭城刘氏?不过就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哈哈,确实!要我说,还是将军的父亲还是自立门户!以将军的子嗣,将来哪怕推恩,立国之后,也能一子一邦!” 赵明琼陪着嬉笑起来。 “废话!我是谁?家父又是谁?也不看看我们什么能力,什么身份!区区小族,未来在邦国面前,也不过是来求着我们收留!陛下,可见不得有世家污秽中国哟!还是去诸夏教化一方好!” “是是是!哈哈哈!” 第236章 都在酒里! 刘同忍着怒火。 刘义符嘴巴是毒了一点,但多少也算是让他知道了一个信息。 列土封疆,封邦建国! 这可是天下罕见的机会! 成都的皇帝居然愿意给这个机会? 这对于很多提心吊胆的世家来说,反而是一个救命稻草。 毕竟应昭对于世家的厌恶,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如果是要灭了世家九族掠夺资源,世家们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但要是给一条生路,并且还是称宗作主的机会,谁愿意放弃? 刘同一下转换了心绪,笑容憨态可掬:“族弟这话说的,不知道成都那边,可是又有什么新的政策?” “哟!族弟!”刘义符哈哈一笑,连连摆手,“你这话说的!彭城刘氏多大的家族啊!配吗?” “配!怎么能不配?咱们可都是楚元王之后啊!一个祖宗的呢!” “哈哈哈!”刘义符狂笑不止,就连赵明琼也笑了起来。 看来刘同还不明白刘义符的讽刺。 “配吗?”刘义符又问? “配!”刘同陪笑。 “呸!”刘义符直接啐了一口唾沫,刘同脸色骤变,但睁开眼发现刘义符也变了脸色,笑嘻嘻化作严肃,不由得内心一紧,学着前人,唾面自干。 “配个屁!刘丰算什么东西!世家在陛下这里屁都不是,但凡自称世家这,无一例外都会被清扫!还有,封建一地,自有规矩!国人是世家子弟?笑话!没有为清扫世家做出贡献之人,能当封建出去的国人?拿什么镇压教化蛮夷?” 刘义符上下抬眼,看了看刘同:“此世已非宗周,封建自有规矩,国人必须从行伍出身,或者有耕战之功者,尔等彭城刘氏,若是不早点下注,早晚会被举族拆解流放,沦为罪奴婢妾!别以为投靠沛王就有机会?没有了,沛王那是什么?棋子罢了!” 骂爽了,刘同内心却更多了几分凝重。 不怕别的,就怕上错船了! 可不是刘丰,可以依靠家族,躲在幕后操作,但凡出错,便是他被抓出去顶罪! “哎呀……将军,何须与此人多多废话,朝廷自有法度,为国为公之人才有资格位列国人,彭城刘氏那么多人,人家豪门显贵,族长长老才是说的算的人! 要我说还是联系那些被遗弃的族人,带着他们杀了那个啥子刘丰,然后分了田地粮食,救济那些被迫沦为佃奴的族人,将来求见陛下,允诺些许名额,让族人参军,受封国人之后,咱们再领些出去建国,一起打天下,岂不妙哉?” 赵明琼阴恻恻的提供了一个让刘同为之警惕的办法。 巨大的压力,让刘同内心没来由一紧,又犹豫一二笑道:“族长那边在下也无法干涉决断,不过刘同自己,也是佩服族叔呢!” “哈哈哈……” 两人都笑了起来。 所谓的折辱,只是想要让他看清楚,谁才是说的算的。 刘同也陪笑了。 “来,族兄,我已经命人给你备了酒宴,咱们边吃边聊!” 刘义符站起来,拍了拍手,外边很快走进来一群人,桌上很快被摆满了食物和酒。 刘义符拉着刘同入座道:“分立落座,这种习俗那是对外人的,陛下在东宫的时候,那可是围炉而坐,对我们说:都是自家兄弟,就得热热闹闹!既然咱们也是兄弟,那就这么坐!” 刘同脸色一喜,赶紧笑道:“对对对!这个亲热!亲热!” “就是嘛!要我说还是陛下厉害!什么都懂!”刘义符拍了拍手,表示了自己的开心,三个人落座,刘义符给刘同亲自斟酒,这让刘同更是心花怒放。 “客气……”刘同连忙道谢。 “诶!自家兄弟,就是要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刘义符举起酒杯,大喝道,“来,兄长,义符给您赔不是!方才那番言论,不过就是替陛下看看,您到底怎么看陛下的政策,实在抱歉!不该将刘丰把我这一脉剔除族谱的仇,按在您身上!给您赔礼了!” 刘义符饮满一杯,让刘同更是惊异,一下子就觉得刘义符真的身兼重任!这个姿态,真的很低了! “来,我三杯谢罪!” 刘义符又来了一杯,第三杯又满上,刘同赶紧阻拦:“诶!贤弟!不必如此!我知道兄弟你的心意就好!我也知道族长做得过分,但是,我也没办法……” “知道,知道!我那个时候还未出生,不知长辈们的事情。但年幼的时候,元王祭日之时,我也没少被念:要好好的习武,建功立业,将来认祖归宗! 你是不知道,家父每次说这话时,那都是声泪俱下!看得我心疼不已!可我能做什么?十多年了啊!家父四十有的我,现在六十了啊!结果还在战场拼杀,还在期待他有足够的功绩,不辱没元王的名声!”刘义符捶胸顿足,接着狠狠往自己脸上拍,“你说,让着老父六十了还在拼杀!我,我还有什么脸啊!” 刘同看着刘义符,内心不由得动容,原来刘裕如此心系彭城刘氏,只可惜……将心比心一下,若是自己,只怕没有如此能力了! “没事,以义符贤弟的能力,将来一定能重新认祖归宗的!”刘同敬酒,表达了谢意。 刘义符也举杯,碰了一杯,然后喝完之后狠狠拍桌:“刘丰那孙子,早晚要他跪着求我认祖归宗!我可跟你说,我父救陛下于阴山,亲口与我父说,王爵给不了,但国公之爵待天下平靖之后,绝对少不了我父的!要知道,陛下可是要列土封疆的!” “对对对!列土封疆!”刘同看向刘义符,“不知道这怎么个册封法?” “兄长,与你说说也无妨,反正已经有了初版明法,不日就会从成都传出来。” 刘义符敬了酒然后说道:“陛下不想看到世家,厌恶世家,但军中子弟拼杀,岂能不封赏?所以,陛下打算划定一个中国区域,让朝廷直接管理,然后他将在之后,替我们打四方之地!用来给我们封赏!往后中国之外,就是我们这些功臣的江山!” “果真?真的这么大方?” 第237章 沛王身侧埋钉子 “什么叫做果真?陛下对军伍之人大方,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军人是什么?那是国之栋梁!世家是什么?那是蛆虫!是人见人厌的垃圾,踩上一脚都觉得恶心!” 摆了摆手,刘义符厌恶的说道:“所以,我们要驱逐世家!咱们是楚元王之后,我与族兄你,那是亲戚!咱们有一个祖宗,大家一起祭祀元王的灵位,但这不意味着就是世家!” “陛下知道,知道世家一直垄断了经典,杀光了世家,就会导致经典无人研读,会断代。于是陛下决定,杀光所有打算垄断经典的人!” 刘义符盯着刘同:“族兄应该明白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晓得!晓得!世家不能叫世家,可以去外边当藩国君主,但是最重要的那批东西,得留下下来!朝廷才有资格解释经典!” 刘同也很清楚。 事实上,应昭在长安的动作,很大程度上是在跟世家抢夺经典的解释权。 说白了,应昭之所以会被反对,很大程度上,他利用自己多出来的千年沉淀,用各种后世对现在儒家文化的主流思想进行冲击,很多东西很有道理,也很没有道理,说白了就是站在后人的角度与前人对话,应昭多踩了千年时光巨人的肩膀,居高临下,对现在的主流文化反向入侵。 这对于依靠经典解释权,获得高官厚禄,世卿世禄的世家阶层而言,应昭的行为就是在挖掘他们的根基。 从最开始的标点,再道拼音,这些东西只是辅助,只是拉低读书的门槛,让文人变得不值钱,但还不能完全冲击到世家的本根。 然而《大同书》的出现,彰显了应昭的勃勃野心。 《大同书》,前文提过,取自西汉戴圣《小戴礼记》的大同篇。 而应昭本身生于后世,对于古老的传承,已经有了后世新的理解,并且不可避免的引入唯物主义辩证思维。 这等于是在儒家现如今还未完善的哲学基础上,进行了补充,并且进行了相应的演化。 有元德先生在,这位也是当朝有名的大儒,他的压着应昭,不让应昭过渡的应用后世的言论,反而不断进行本世代化。 虽然词义上容易出现歧义,但是补充进来的内容,无论是宋代的关学内容,还是明末的民本思想,全是对现在主流的儒学文化发动一场革新。 最重要的是,理学的加入,对于本就不算强势的儒学文化,重新注入了一股力量。 虽然应昭不见得就懂理学,但传统文化的本身,就是潜移默化的让你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诸如现在为了推广理工科,应昭不可避免的开始修改谶纬之道,进而引入理学的内容。 诸如:天行有常,故而天理长存,人与自然,共生共存,因寻天理,灭人欲,世事皆非鬼神意,敬而远之不可取,凡间万物已如此,必然常在必有理。 物理、化学、生物,皆道之自然法也! 总结归纳,知知而用,造福万民,便是物理之根基!——《大同书·天理总纲·序章》 应昭是无法拒绝被千百年文化影响的,毕竟他打小开始就是接受义务教育的,里头的内容很多东西都是浅尝即止,但也很难能制止应昭自己去联想,然后乱入,最后整理一番发出来。 串在一起的东西很多,每个人理解都不同,虽然容易导致这个体系出现派系分裂,但无一例外对于哲学上强势,是这个世代儒家不存在的。 这就替代宗教,进而发动另一场革命。 说白了,应昭误打误撞之间,已经展开了文明内涵的革命,开始给这个不算弱小的文明,再度注入新的血液。 《大同书》虽然被骂,但很多篇章却被世家长老拿去当教具,是为了反驳? 一开始或许是,但现在又有多少人深陷其中? 刘同听着,想到了沛王世子,这位现在不怎么受到沛王待见,因为他居然在研究物理。 什么物理? 便是天理下面一个分支。 寻找事物存在的一切道理。 虽然让人看起来云遮雾绕,不过应昭还是介绍在物理篇中,介绍了力学。 摩擦力、浮力、运动第一定律(牛顿第一定律)、以及生活的地方是一颗圆球。 这些,全是对现在的文化体系进行挑战,虽然东汉就有浑天说,但并不算是主流,如今的主流还是天圆地方。 但应昭不管,他就是硬塞进来,向着垄断知识的家族发动了进攻,这才导致了世家普遍不待见应昭。 但奈何不了啊! 人家应昭手里有兵,虽然被排挤到了四方,可这些战士不也是自给自足了? 很多世家想要渗透,可应昭留下来的少年军,绝大部分还是很锐利刚毅的,哪怕已经被腐蚀了一些,但他们在东宫数年,知道应昭的想法,知道世界该是什么样的,而且他们很多都是苦命出身,没有应昭救了他们,或许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少年军,死士也,帝初为太子时,受长孙关西点拨而设。 因此,这群人还是打心眼里厌恶世家的。 由是,保存了应昭绝大部分可以利用的力量。 刘义符笑着拍了拍刘同:“不错!族兄很有眼力劲!那我与你说说,封建的法典,虽然只是初稿,但内容很有用,也很诱人。不过藩国可不比属国,绝大部分藩国,只要你不造反,不违抗朝廷法令,那朝廷就不会动你,而属国,却需要上缴地方财税收入的五成,充作驻军维护费!” 刘义符拉着刘同喝酒解释,很快也了解了封建的内容。 “也就是说,其实诸侯国底下,还有不少的大夫卿士?这和宗周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三家分晋之事,朝廷存在一日,就不会发生!大夫必须由朝廷进行册封,这就让大夫和诸侯国君之间形成制衡,朝廷也能安心地方不靖,诸侯也能让大夫们处理地方事物,然后大家一块赚钱,一块发财,绵绵国祚,永世不断。将来哪怕中国易主,族兄觉得中国之君会招抚诸侯呢?还是动刀兵呢?” 刘义符这话,让刘同眼前陡然一亮:“原来如此!难怪这等法典,无人抗拒!” “哈哈!自然如此!中国多大……至今还在陛下的心中,但也不见得能多大,毕竟受制交通,最多就是现在的三倍,再大朝廷也管不住。而我们就跟着陛下打天下,杀土豪,抢世家,筹措足够的金钱,等到封建之日,拉起军伍,出征!” 刘义符锐利的目光与刘同对视,刘同脸颊抽搐了一下。 这个法典一旦传遍天下,寒门子弟、江南世家、世家子弟,都会开始朝着成都涌。 毕竟,承禅的封建,看起来更靠谱! 资源会越来越多的入成都,什么沛王,什么大统,哪里还有什么机会? “那为兄当如何是好?还请贤弟救我!” “哈哈哈!好说!明琼!来,与你介绍一下,接下来,我这族兄,就靠你帮扶,未来你俩就是同僚,一起为了列土封疆,册封诸侯而努力!” “是!将军!”赵明琼起身奏贺,敬酒一杯。 第238章 沛王接旨 “哦?也就是说,应昭打算册封诸侯?” 夜里,一身酒气的刘同见到了沛王。 沛王倒是无所谓,让人给刘同送去一杯姜茶,然后听着这话眉头紧锁。 “确实如此,现在成都的将官,无不欢欣鼓舞。但此举,必然会导致各地诸王担忧,大王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刘同拱手着,大袖遮蔽着眼睛之下的面目,唇角扯起笑容。 沛王想了想,换做是自己,呆在沛国这么大的土地好好的,还富庶,凭什么要移藩移镇? 再者,如果只是为了削弱诸王,那推恩就好了,反正都是汉代的政策,大家也都习惯了,你这个皇帝要是能压得住世家,随便你推恩,温和一点也就是了。 但你要把大家从富庶之地,发配往蛮荒之地去开拓? 换做谁,谁能乐意? 可是应昭的政策已经确定,将来一定会将藩王迁徙出去,无论早晚。 这等于是将自己与诸王隔绝了! 好家伙! 应昭未免也太过自信,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连藩王都可以不理会了吗? 沛王也认可了刘同的话,确实是个机会。 “照你的话,应昭已经确定了明法?” “是,刘义符此次并非从海上而来,而是从成都出发,临行之前,正是负责征集行伍之人对封建的意见。虽然大多数人都希望能留居中国,但毕竟为了防止世家的出现,若是能册封于外,也不算差。但更多的还是那些刚刚加入军伍的贱人才有这等想法。” 刘同将贱人咬得很重。 沛王点了点头:“哼!一个不知所谓的小子!正好,既然有了明法,早晚会流传出来,派人去一趟吴国,联系一下姑苏的吴王,将应昭打算将诸王流放蛮荒之地的消息告诉他,然后再派人接触收买吴王道人张平陵,让他与吴王说说天命在他身上,告诉他只要助孤拿下金陵,孤与之共分天下!” 刘同点了点头。 所谓的共分天下,可能吗? 想想都知道。 但不妨碍有人脑袋不清楚。 江南诸王,吴王、越王、衡山王、南平王等等应氏诸王手中都有兵马,而应昭现在虽然不算势大,但也是天下的有力竞争者,要是被应昭赢得了天下,然后将他们移藩出去,那对于诸王而言,许多都是不能接受的。 而且吴王此人属于第七代皇族,还不是太祖嫡系,而是太祖兄弟的后代,初代吴王即吴威王是太祖的兄弟。 一看谥号就知道,是个猛将。 也确实猛,金陵要地,在武鸣十年才被拿下,但是东晋皇族势力反扑,司马氏大量的族人联手进攻,吴威王依靠金陵城硬是顶了整整一年的包围和强攻,六千士兵战死得只剩下数百人,但依旧强悍顶着。 直到武鸣十一年,太宗从九江顺流进入豫章郡,绕后将司马氏全部势力拔除,最后在金陵决战。 同年六月,在吴威王和太宗的配合之下,司马氏最后力量全灭。 东晋灭亡,至此统一战争彻底结束。 第二年,太祖改元平安,由此开启了汤国统一中原近百年的历史。 吴威王也因此获封吴王,镇守姑苏,成为江南世家的敌人之一。 不过近百年下来,吴王一系也开始丧失了武力,开始变得喜好玄谈之徒。 这一代的吴王应康,更是一个接受天师道教会的忠实信徒,本人更是许久不曾理政,整个姑苏郡都是张平陵在处理。 一个道士治理一国?说出去只怕没人相信。 但在江南,好像又显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而张平陵是个爱财的家伙,不过他却很有本事。 虽然是道士治国,爱财是爱财了点,但相应的姑苏一地的赋税并不算高,因为他的钱多是来自走私和不交税做商贾事情。 姑苏百姓一些在种地,一些则是用吴王的钱,然后拿去修建沟通钱唐江(后世因为避讳李唐国号,故而改成钱塘江)的运河,在姑苏给不少百姓提供了工作。 以至于姑苏只知张天师,不知有吴王。 姑苏现在发展得很好,跟还因为吴王跟越王的关系,张平陵甚至搭上了越王这一条线,买卖越做越大,虽然无法出海。 毕竟应昭将海洋贸易线掐在手里,但不妨碍张平陵跟项猛奴合作。 只是这些内容沛王也不知道,只能从手下商人嘴里得知,张平陵爱钱,只要花钱就能在姑苏做很多事情。 那么花钱让张平陵忽悠吴王起兵也说不定可以! 到时候给他们南北夹击金陵,最后控制徐扬二州,未来可期! 刘同看沛王应下来了,便拱手告罪离开。 毕竟他也喝了不少酒,而且除了这些内容之外,三日之后就焚香恭迎圣旨,自己的第一阶段任务就完成了。 …… 等三日之后,驿馆处。 刘义符穿着成都新样式官服,英气勃发,让不少穿得长袖的官员都有点面面相觑。 感觉他们的衣服有点土了呢! “洒扫!” 唱礼官在下邳城外响起了声音,不一会儿,就看到了沛王亲自拿起杨柳枝,沾了水,在洒在地上。 头三下他来,之后由沛国太监来处理,很快大地不再扬起灰尘。 “铺礼!” 唱礼官继续发号施令。 红色的地毯被扑了下来,并且迎接出十里。 持节的刘义符满意的点了点头。 “迎使!” 沛王长史……啊不,是沛国相刘同上前来,笑着迎接。 那日沛王得到了刘同的消息之后,又派人了解了一下驿馆里发生的事情,得知之前刘义符对刘同唾面嬉骂,刘同全程忍着不骂人,甚至最后还被逼着喝酒,那种忍辱负重,只为了替沛王完成任务的忠心,还是让沛王决定,给点好处安抚一下。 于是刘同接替之前被开除的国相,成为沛国新一任国相,所以这一次他就得来迎接。 “诸位,请!”刘同行礼。 刘义符持节颔首,迈步也是有讲究,方步一步就是六十厘米,不疾不徐必须走出十里,正好是驿馆到城门口的距离。 然后每一步都得让节杖顿一次地,一直来到城门口。 “焚香!” 城门口的唱礼官接管了后续的礼仪,沛王开始焚香,然后敬告祖宗和远在成都的皇帝应昭。 之后,唱礼官又道:“宣旨!” 刘义符将节仗递给副使,拿来圣旨,摊开:“诏:封沛王应氏讳九元,为镇东将军……” “接旨!” 沛王起身趋上来,双手朝上,高过头顶:“臣王接旨!” 刘义符将圣旨放在他手掌上:“帝诏受之,望大王遵旨而行。” “礼毕!” 唱礼官喊结束,应九元捏着圣旨笑道:“刘先生果是英杰,不知可否赏脸,入城一叙?” “哈哈,沛王客气!既然沛王有请,岂能不去?” 刘义符颔首道:“请!” “好!请!果然落落大方!” 第239章 贺拔岳落地 青州,东海郡,郯县。 王琛之正在吃早餐,就听到了外边传进来的擂鼓声。 “老爷……” 紧张兮兮的小妾惊恐的看着王琛之,他们已经被包围了整整一个月了,谁也想不到南边来的军队,居然还能有如此的战斗力! 不仅如此,琅琊方向的压力也不小,琅琊王氏正在遭到来自辽东运输过来的军队压制,胶东王麾下几个大将不是战败,就是据城死守,来自应昭武力的一部分力量,只是进行了配合,就已经压得琅琊和胶东国喘不过气来了。 那眼下还有什么戍守的必要? 小妾想要劝王琛之投降好了,但又怕被杀死。 因为上次说投降的那个小妾,已经被拖下去活活打死了。 王琛之是铁了心要抵抗了。 “好好的吃。”王琛之慢条斯理的吃着白面馒头,就着煎蛋,喝着豆浆。 这一套早餐,很多都是从宫中流出来的。 “那……老爷您多吃点蒸饼。” 小妾小心的服侍。 王琛之不疾不徐,吃完之后,在小妾的服侍之下,穿上甲胄,走出了宅第,来到了郯县城墙。 城门外,侯莫陈悦正在带领众人操训,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十次操练了,毕竟士兵的强度一直不行,用十多天击败了王琛之部署在沭水和沂水两岸的军队后。 侯莫陈悦就一边包围郯县,并对郯县四周所有的世家力量进行摧毁,分田给佃户,同时进行农会的组建,然后将后续抵达的宣抚使应用起来,快速完成郯县周边的权利更迭,将基层洗了一遍。 因此现在的地方百姓加入农会,成为农兵者不少,一个月的时间虽然无法形成质变,但是量变还是做到了。 王琛之看着下边的操训队伍,内心是沉重的。 应昭手下的士兵很锐利,并且他们的操训时间很长。 每天都操练的军队,不断轮换的新兵,都无时无刻的给到压力。 一旦王琛之有动手的迹象,对方也会动手,并且是压着城池使劲打。 低烈度的战斗,从来都是最好训练士兵,最好帮助士兵完成蜕变的。 如果不经历战争,就容易造成士兵空有架子,而没有里子和灵魂。 不过好在,在下邳起事的主要士兵来自戍军,这群人许多都是十几年戍边年纪的人,他们虽然没打多少仗,但剿匪也是经常干的。 底子有,二十几天的高强度训练,还是勉强能成为军中骨干的。 现在就等着围点打援了。 只是王琛之并不着急让东海郡各地的士兵过来,反而是不断的思考怎么破局,还有自己南边的探子到底什么时候来? 给了沛王的信,到底送到了没有? 还在思考的时候,突然有大呼起来:“船!船啊!” 王琛之抬起头,一下看到了沂水上,点点冒头的船帆,以及在太阳高升之后,不断下来的骑兵和步卒。 骑兵不多,只有八百,但是步卒有一千多,加一块估计是两千人。 但这群人可跟城外的士兵不一样,他们的气息,可是十分的锋锐,犹如一把亮出来的利剑,锐不可当! “怎么会……沛王怎么会将辽东的军队放进来?” 王琛之感觉到不可思议。 沛王若是要图谋天下,岂能放这支军队进来? 要知道辽东的军队,可是刚刚跟着李作德踏平了高句丽的啊! 这种军队,士气正在头上再加上装备精良,一般人可是很难与之为敌的? 现在东海……怕不是要丢了? “嘶!” 一点雪花落在了王琛之的脖子处,冷的他内心拔凉:“难道沛王并不打算要东海?而是准备夺睢陵再强攻金陵?不……不对!这么做,沛王凭什么?就他手里那点兵马,怎么可能控制得了徐州、扬州?” 王琛之不知道自己的决策哪里有问题。 但雪花已经快速落下,冬日降临了! 秋收结束,整个天下,只怕要进入一场全新的征伐了! 毕竟秋收,手里也有粮食,今年也没有几个地方遭遇大旱大灾,暖期的地球威力,还是让神洲大陆上各个部落乃至国家,都逐步发展强盛起来。 …… 王琛之还在迷茫,侯莫陈悦却见到了贺拔岳,看到他之后,牙齿酸了一下:“是谁把你放出来的?” “还能有谁,项猛奴呗。”贺拔岳拿起一杯茶水喝了口,润了润嗓子道,“这大海还真不是一般人能走的,要不是现在季风转了方向,不然我们行动起来还得浪费不少时间。而且会更加颠簸难走,吐得不少弟兄都很难受。” “确实……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项猛奴要把你丢过来?接下来青州这边的战局你指挥还是我指挥?” “我只是配合你打青州。”贺拔岳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贺拔氏大郎已经在交趾担任安南将军了,我只是九镇的骁骑郎将,说白了就是九镇镇兵,权责上可不比你高。” “屁话!老子敢指挥你?” 侯莫陈悦啐了一口,之后有点颓丧的说:“算了算了,既然你来了,那就先参谋一下。走,与你说说局势。” 看到侯莫陈悦悻悻模样,贺拔岳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 之所以这小子会这个态度,也和贺拔岳早年经历有关,在应昭没有杀上草原的时代,贺拔岳才是六镇的扛把子级别人物。 就连他的兄长贺拔允都没有他名声大,毕竟兄长主要是坐镇,而他是出征。 因此同很多的部落主交情匪浅。 比如侯莫陈悦与之就是老相识,同时也是袍泽,贺拔岳更是他的老上司。 论辈分,有一说一,贺拔岳与尔朱荣基本上是同一个等级的。 只不过负责的方略稍有不同。 尔朱荣偏于东边,贺拔岳则是在西边调和边镇部落的矛盾。 而这项猛奴出身少年军,自然不清楚草原上的恩怨情仇,将贺拔岳丢出来,纯粹是看这位将军年纪也大了,多少给他找个事情做,要是能立功最好不过,助人为乐嘛! 但这就让侯莫陈悦尴尬了。 这位一来,接下来他还操作个锤子哟!对方的等级,比自己更高呢! “现在的局势就是这样,你怎么看?”侯莫陈悦讲解了现在的局势之后,直接问贺拔岳。 “这个问题不难。现在你的想法是围点打援,但王琛之一直不曾让西边劈山、利城的军队撤回来,就意味着他在等待南北的援军。那么南北的援军……” 第240章 贺拔岳的主张 “南北两地的援军?” 侯莫陈悦眉头微微一皱,“琅琊郡的军民府来信,说现在琅琊郡乃至胶东国沿海所有城市全被攻克,项猛奴正在朝着内部压缩,现在琅琊郡和胶东军都在尽可能的收拢军队,用来抵御来自辽东和东海舰队的进攻,根本没有办法抽出兵力反抗,何来的援军?” “南边不是还有一个沛王吗?” 贺拔岳敲了敲下邳的说:“喏,沛王刚刚从彭城抵达下邳,陛下已经下旨,册封沛王为镇东将军,同时将东海和广陵两郡重新划归徐州。” “……” 侯莫陈悦发懵:“合着我这边忙前忙后,还不是忙青州的地盘?” “算也不算,在军事上东海郡属于青州管辖,而政务上归属于徐州。陛下的意思是,让你尽快将拿下整个东海,然后将地方世家全部清算一遍。一些穷凶极恶的家伙按律斩立决,剩下的流放之徒,全部发往彭城郡,让沛王跟徐州牧卢平之好好的扯皮去,到底这群人该怎么处理。” “这……”侯莫陈悦思索了一下道,“也就说,陛下要把东海当做长安,用来影响整个雍……不,徐州?” “确实,这样也是最合适的。我们需要一个窗口来展示我们的制度优势,也需要一个后方来当做投放兵力的着陆点。 东海舰队的力量终究是薄弱了一点,现在李作德解决了高句丽,算是解决了东北的后顾之忧。 那么我们就能以汉四郡和辽东半岛,莱芜半岛为跳板,再利用海上的运输优势,趁着冬天近海没有冰封,辽东支援莱芜便利的优势,将九镇部分兵力放出来。从而在关东世家身上狠狠的撕下一块肉来。” 贺拔岳敲了敲青州的首府临淄郡,又指了一下北方的渤海郡说:“这里,冀州正在被法庆进攻。现在渤海高氏快要支撑不住了,据说已经威胁长安朝廷,要长安派出援兵,如果不答应,那他们会将在南阳的高欢调回来。” “高欢?调回来?长安肯定不能答应啊!” 侯莫陈悦沉吟了一下说:“你在担心长安会派李天赐过来?” “不会是他,但他的儿子李虎也不是个弱者,多少也是有点实力的家伙。关陇这些年小辈还没有几个起来的,不知道这一次会安排谁来冀州战场……算了,到时候再看情况。总之……” 贺拔岳对侯莫陈悦说:“如果是李虎来,法庆肯定顶不住一年半载,因此我们必须尽快发挥现有的优势,先跟东面的应晟将军配合,拿下利城,至于劈山和东安,这两地并不算难下,吃掉了利城,劈山的守军定然会慌乱,到时候他们就算据城死守又如何?我们不走劈山便是了。” “唔……那沛王……” “他不会这么早对东海下手,因为徐州可是四战之地,拿下东海,百害而无一利。而且但凡脑袋清楚的都知道,以沛国的位置,最优解只有两条路,一条西出打豫州,一条南下打金陵。但豫州乃是世家盘踞之所,钱粮都在世家手里,沛王拿下了可补充不了用度,而且长安在侧,楚王岂能坐视不管?所以沛王万一被豫州世家从后方截断了钱粮要道,楚王再出兵夹击,大军定然崩溃。” “因此,他一定,也只能打睢陵,彻底控制了下邳之后,才能稳稳进入淮水,进而控制淮水沿途诸如盱眙郡等要地,顺着邗沟南下,进攻广陵诸地,临江而威金陵,这才是他的最合适的出兵道路。” 贺拔岳笃定的说道:“沛王也不像是个傻子,因此对于王琛之的求援信,他或许不会理会,甚至装作不知道处理。” “这个装作……确实很准确。” 侯莫陈悦耸了耸肩,他都包围了王琛之一个月了。 一个月的时间,按说就一条沂水的距离,沛王没理由没有收到王琛之的求援信。 因此,最大的可能就是沛王充聋作哑,他要为了自己的利益优先考虑,而不是真的就去救世家而浪费自己的机会,并且得罪了暂时还不好得罪的敌人。 在他没有彻底拿下优势之前,如果贸然改旗易帜,可是会导致最后的转圜余地都被撕破。 当然古时候的人,再讲诚信的,哪怕你是伪装,当权者也有办法让你从伪装变成真实的野心。 这要看你对当权者,有没有威胁。 政治就是这样,黑得很! “既然对方没有了援兵,那就不用将大量的兵力屯在这里了,优先发散出去,将地方的农兵安排一下,先拔掉沂水以西的碉堡,然后将前线推到泰山郡。用东海的粮食,去招揽泰山的流民下山,然后将泰山里的流民送到辽东去。” 贺拔岳看着侯莫陈悦说道:“泰山郡的土地并不充裕,接下来东海等地也是交战之地,根本不可能形成有效的屯垦。 因此得减轻泰山郡的人口压力,那里是青州险要之地,控制了以后,才是真的进可攻,退可守。那么,打通西边进入青州的道路就你去办,作为青州都指挥使,反正是你的任务。 我这边带人今夜就走,八百骑突袭利城,应该是能做到。” 贺拔岳想要赌赌看,利城那边虽然很多的兵力,但是利城西城定然是没有封死的,毕竟他们需要随时撤回回来解救郯县。 连夜狂奔,只要抢在敌人的斥候之前,星夜突袭,一定能趁机夺下城门。 而且利城不远处,就是应晟正在围城的军队,自己与之配合,或许就能顺势而下了。 “行。不过那步卒……” “留给你。他们都是骑马的好手,你有多少战马都匀给他们,这群小子休息两日就能动起来了。” 贺拔岳看着地图说,一边想了一会道:“联系一下东海军民府,让他给我弄来几个会骑马的向导,我先了解一下利城一带的地理环境。” “好。” 侯莫陈悦点了点头去发消息,黄昏的时候,几个农人打扮的男人走了进来。 这些就是从东海军民府找来的利城本地人。 第243章 贺拔岳雪夜入利城 十月,雪落。 利城里的王绎虎敲着桌面。 作为东海王氏的三凶之首,王绎虎除了年纪占优,自然也是有过人的本事。 比如,他在军事之上,很敏锐。 今天一下雪,他立刻就派人出去,不断的调查东西两边的情况。 眼下时间很紧迫,下雪并不意味着利城绝对完全,虽然冬日行军对于军队的素养要求很高,但应昭的成名之战,是在更加凛冽寒冬击败敌人的。 雪夜突袭,几乎是应昭绕不开的名字。 那么,他的麾下军队耐寒性一定是拉满的,并且应昭对于军队的配给向来大方,可不会像其他的世家一样,会克扣手下将士们的给养。 因此,王绎虎怀疑下雪之后,郯县方向的侯莫陈悦军队会动起来。 所以他立刻安排斥候出去探查。 只是到了现在,斥候还未回来报告,让他有点紧张。 难道西边真的来人了? 怀着这样紧张的心神,他几乎没有什么睡觉的心思。 而此刻的城外。 贺拔岳盯着押过来的斥候,目光如炬:“也就是说,你们是王绎虎派出来的斥候?来探查我们的到来?” “是……这位将军,我若是被俘虏了,许久不回去,只怕王绎虎会知道你们来了……” 被俘虏的斥候身上有伤,身上多处被冻得发紫,哆哆嗦嗦的。 这是王绎虎几个斥候中最早开口的,剩下的全部在他面前被杀死了。 贺拔岳终究是草原上的部族将军,下手起来也是出了名的狠辣。 这些俘虏被抓住之后,全部被套马绳索绑着,用战马拖行,对于这些久居中原,对付的敌人多是山贼土匪的俘虏而言,这种体验虽然新奇,但是很疼痛,很快就将他们的心理防线摧毁,得到了贺拔岳想要知道的一切。 “是个谨慎的人。”贺拔岳看向了远处的城市,赞叹了一句,“那么带上几个人,充作斥候,配合我们夺城。那么你不仅不用死,还能获得加入我军的机会。” “……” 这个俘虏干笑了起来:“是是是!我愿意!” 没办法不愿意,边上的人都提刀了。 “将军,咱们不去通知应将军吗?” 边侧的副将问贺拔岳说,“单靠我们八百骑兵,完全不合适发动是夺城战!” “安排三个人过去通知。”贺拔岳对副将说,“王绎虎派出斥候,如果长时间没回去,对方一定会察觉,因此我们和对方只有一个时间差,眼下需要这个俘虏给我们带路,但同时还得先夺城门,否则敌人一定会封锁城门。到时候想要进去,只怕不那么容易。” 贺拔岳很清醒,王绎虎虽然从未接触,但从他撒出斥候的行为来看,他肯定很谨慎。 那么就算是斥候入城,能不能骗过敌人还两说。 因此夺城门之后,自己还得死守,或者利用骑兵优势冲击和骚扰敌人,将利城城门控制下来,自己在派人去告诉应晟出兵,打个配合。 就算不成,也得摧毁城门的绝大部分防御,诸如千斤闸等物。 “是。”副将看贺拔岳有清晰的计划,那就不在言语,开始按照贺拔岳的要求行动。 约莫晚上八点左右,守城于壕沟之外的士兵打着哈欠,听到了外边的马蹄声,赶紧出门来看。 “你们是……” “混账东西!别挡道!老子有急报!” 斥候甩下马鞭,将阻拦他的家伙打倒,带着四个人冲了进去。 “啊!妈的!呸!狗娘养的孙子!不就是斥候,有什么了不起!” 被打的士兵疼得龇牙咧嘴,但也只敢怒,不敢言。 只是没一会儿,突然又有一阵马蹄声传来。 “什么声音……” 士兵转头,刚想骂人,却发觉有数百骑兵乌泱泱靠近,狂野之上,马蹄响动,大地甚至为之颤抖。 “敌……敌袭!敌袭啊!” 叫声还未落下,骑兵已经越过堑壕,朝着利城靠近。 利城门口。 “快!快放我们进去!外边有敌人!” 斥候大吼。 面前的拒马并未挪动,让他只能看向身后的人。 后方的副将啐了一口:“麻烦。” 接着甩出套马索,和另外一个人联手将拒马拉开。 “叫叫叫!叫什么魂……” 城门洞的士兵晃晃悠悠的走出来:“不知道现在冷吗?嗝!也不让老子消停一下!” 磨磨唧唧的士兵没好气的破口大骂,哪怕是看到了斥候,也是照骂不误。 看他们拉开了拒马,这个士兵啐道:“这不是自己能拉开吗?还要老子来?自己进去!” 挥了挥手,士兵终于在火盆前露出真面目。 满面酡红,一身酒气。 “太烂了!”副将看得嘀咕。 斥候愣了一下,赔笑的说:“这个城门洞这边士兵多是本地的县兵,当大爷惯了。” “嗯……”副将点了点头,随后对边上打了个眼色。 这几人快速策马进入。 “诶……你们……” 士兵被吓了一跳,赶紧躲开,又气不过,酒气上涌骂道:“你们什么意思!郡兵了不起啊!敢别老子!看老子今天非削你们不可!” 这士兵撸起了袖子。 火气爆棚。 副将皱眉,刚想动手,又听得后方马蹄声,赶紧说:“进去!敌人追来了!速速报告上峰!” “啊对对!赶紧走!”俘虏赶紧一夹马腹,马策刺激了一下战马,一下就把暴怒的士兵撞开。 “哎哟!啊!” 士兵被踩伤,惨叫惊醒了里头喝酒的其他士兵,以及城门官:“怎么回事啊!老卢头你小子是不是骂东海郡兵挨打了?诶,这个兄弟,给我赵老大一个面子,放了老卢头,咱们抬头不见低头……” 城门官一晃三摇的喊着,还未说完,一把钢刀划过白光,顷刻之间,斗大头颅已经冲天而起,激荡的鲜血喷涌片刻,淋在后边嬉笑的士兵身上,也让他们眼瞳之中透露着震恐。 “敌……敌袭!敌袭啊!” 惊叫,震动了整个利城。 副将看着他们的慌乱,再看看利城:“就连柔然人都比你们守城做得好!” 贺拔岳看到城门洞的火光,快速上下摇晃三下,毫不犹豫下令:“入城!” “是!” 第244章 冲锋! “杀!!!” 利城的喊杀声骤起,大量的百姓哆嗦了一下,立刻爬起来,将家中妻女藏于地窖,再把食物也丢进去,之后拿起木板,锤子,将家门全部钉起来。 利城此前可没少遭到山贼土匪进攻,东海王氏的长老们虽然控制着利城,但他们的核心区域是放在村落,那里有坞堡,而利城自然而然就少了兵力。 守城的县兵只是大爷,遇到山贼的时候,甚至会同流合污,一起发财。 所以但凡有点资本的城里人,都会将自家的屋子封起来。 防止被山贼盯上攻破。 王绎虎也听到了西边的喊杀,更多的是露出了无奈的眼神。 “果然还是来了!” 他虽然有猜测,但没想到侯莫陈悦真的雪夜就杀来了。 太子的兵马果然都是赌徒! “王将军,咱们该怎么办?” 推门走了进来一个老头儿,穿着一身盔甲,不过模样看起来畏畏缩缩:“可是土匪打进来了?” 此人叫做罗直,出身江南世家集团,为利城县九品世家。 “罗县尉安心,来的不过就是一些土匪山贼,我有斥候提前掌握了动向,不足为虑。” 王绎虎没有说来的是太子的军队,不然这个老头儿,怕是得当场背过气去。 要知道应晟的军队抵达利城的时候,他可是当场被吓晕了。 现在要说是青州都司的军队,只怕他会更紧张。 这样会不利于他处理后续的事情,所以就没有直接明说。 “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 罗直长舒一口气。 不过虽然不那么紧张,但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咱们能压住敌人吗?” “放心,本将军这就起兵,将敌人打出去。” 王绎虎起身,浑身的甲胄,看得罗直更是心安。 是了是了,要不是早有预料,岂能今日还未曾卸甲? 罗直赶紧拱手恭送王绎虎离开。 自己则回去守县衙。 王绎虎出门,远远看到几个斥候。 “是西边的斥候,最前头的叫做刘老二。” 王绎虎的亲兵对王绎虎解释。 “不对……”王绎虎只看了一眼,就发觉了问题连忙喊道:“射退他们!他们是下邳的骑兵!” “啊?”亲卫发懵。 不过其他亲卫反应很快,招呼了一队弓兵,就在王绎虎的军营门口拉弓。 “不好!他们要拉弓射杀我们!” 俘虏刘老二吓了一跳。 “够谨慎的!” 贺拔岳副将嘀咕了一下,下令停止靠近,让刘老二去喊话:“将军莫要射,我是刘老二啊!我是带来西边情报……呃!啊!” 刘老二才靠近五十步,就被一支箭矢直接射杀。 副将眼瞳一缩,看到了拉开重弓的王绎虎:“后退!速速后退!” 话音刚落,又是一箭射来,副将赶紧趴在马脖子,头顶的头盔猛地一颤。 好在这头盔是应昭在长安督造的纯钢好货,非破甲箭不可破,狠狠的将箭矢弹开,吓死了个人! “……” 王绎虎看着敌人快速的撤退,动作之行云流水,让他内心一紧。 这已经不是下邳军了,而是应晟这月前才来的骑兵,应该是那一批辽东下来的骑兵! “是应晟的兵,还是越过厚丘增兵给侯莫陈悦的兵马?” 王绎虎是知道自己的兄弟王绎狼战死了,但人已经死了,对于战局而言,影响最大的还是郯县,如果骑兵增兵到郯县,那家主那边只怕很被动,甚至只能呆在郯县内被包围着。 “算了,暂时不想后续要不要增援郯县,眼下这道坎先渡过去!” 王绎虎转头去下令整军,然后快速组成方阵,朝着主干道方向前进。 必须跟敌人巷战了! 而对方是骑兵,只要不给冲锋起来的机会,那还是勉强能一战的! 城门口。 贺拔岳看着不断逼近的步卒,面露思索之色。 王绎虎跟他们打巷战,并不给他们冲锋的机会。 只要骑兵要拉开距离,对方就立刻下令军队朝前压,速度很快,并且并不混乱,训练程度,真的不是一般郡兵能比的。 一旦自己的骑兵要朝前压,他们就用弓箭手万箭齐发,丝毫不管箭矢的消耗,逼得轻骑根本不可能形成有效的进攻。 “看来只能用那招了。”贺拔岳对后边说道:“挑选五十骑兵敢死队,带上长槊,披上双层铠甲,从城门口开始朝内冲,进行墙式冲锋。” 人数不够,所以不可能大批量的安排冲锋。 在加上马具他们并未带多少,所以只能让一部分人进行墙式冲锋。 不过这个冲锋队形很紧密,面对敌人的弓箭,必须仰仗盔甲的强力。 但如果能形成压迫,对方就算长枪如林又如何? 他们可是有着全大陆最长的兵器,马槊的! 短兵相接他们可不怕。 骑兵敢死队很快挑选完毕,贺拔岳留下百人下马扼守城门,剩下的全部骑上战马。 “轻骑一队与我一起开路!” 贺拔岳亲自纵马,带走了两百多人,以散开的姿态朝前冲,要骗对方的弓箭一波,让对方不能那么快进行第二次射击。 尤其是对方的弓箭手,明显不具备优势,而弩手虽然多,但需要装填时间! 看到贺拔岳的轻骑兵冲上来,王绎虎立刻下令全军停下,等到敌人冲到一百步的时候也不下令射击。 双方在越来越近,贺拔岳盯着对方,也没说什么,只是唇角微微上扬起几分凌厉的笑容。 好!好胆气! 五十步! 眨眼就到了! 贺拔岳继续朝前冲,没有任何的停歇! “谁都不准射击!放敌人进入三十步!” 王绎虎大吼着,防止手下的士兵因为胆怯而松开扳机或者弓弦。 对方明显就是精锐。 而且还是打老了仗的军队,在气势这一块拿捏得死死的,几乎在王绎虎吼完,敌人已经冲进三十步。 “举槊!”贺拔岳大吼,长槊被他夹在腋窝,左右两侧的亲兵也纷纷抬起来,错落之间,寒光凛凛! 锋锐! 强劲! 是留在王绎虎内心中为数不多的印象。 也是让一些士兵士气为之一颤,终于有人绷不住了。 一根箭矢被射出。 敌人冲到三十五步,箭矢瞬间电射而出。 “混蛋!谁让你们射的!” 王绎虎大吼着,但已经晚了,敌人的顶着箭雨,不惧射杀,就算中箭也是闷哼就冲了上来。 毕竟,箭矢不是一起射出来的,前后有距离,节奏都乱了! 他们冲进十步。 “冲!”贺拔岳大吼。 “杀!!!” 第245章 王绎虎兵败 砰! 王绎虎看着自己的军阵被撕开一道口子。 大量的士兵朝着两侧逃窜,立刻让督战队弹压逃兵,尽快保证方阵不散。 “对方只有两百人!他们没办法很快减速!下一个冲锋需要时间!我们有三千人,堆都能堆死他们!” 王绎虎大吼着。 也看着几个自己军中的高手将落马的贺拔岳军队骑兵砍死。 “他们不是战无不胜的!也会被长枪兵捅下来!” 王绎虎继续吼着。 “快!还有敌人!快!” 军队乱了一下,王绎虎就看到了另一股诡异的骑兵。 这股骑兵怎么说? 长槊朝前,并且十分的密集,一排只有五十人,却紧密的并列,这让他一下狂喜道:“这是天助我也!快!瞄准他们,射杀他们!” 弓弩手们愣了一下,远远的看到了并排的骑兵也是惊喜了起来。 这是送人头呢? 这么密,岂不是只要抬抬手的功夫,就能将他们全部射杀了? “下马!” 冲出没有几步的贺拔岳强行勒住战马,抽出马鞍上的弯刀,带着众人下马,也不管战马之后如何,立刻组成方阵朝着敌人冲来。 强行勒住战马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混乱,甚至战马的受伤,毕竟高速移动的物体很容易刹不住车的。 不过这群战马似乎早习惯了,嘶叫之间,扬蹄落地,然后骑手跳下来,它们就往前跑了。 “列阵!准备!” 贺拔岳身边的令旗官和军号官不断吹奏哨声。 而前方的墙式冲锋骑兵队也随之提速。 若是仔细听,两股距离超过五百米的军队,哨声踏点居然是一致的! “走!前进!” 贺拔岳立刻下令朝前。 双方快速逼近对手的方阵。 刚刚弹压完重新组成战斗力的王绎虎一看后方,不由得大惊一下,但很快冷笑起来:“想要靠着这么慢的五十人撕开我的军队?想什么呢!等我射杀他们,再转头解决你们!” 王绎虎冷笑下令射击! 踏! 一声重响! 前面的哨声结束,二十步距离已至! 战马的速度彻底被拔高,长槊彻底被抬起! “啊!快跑啊!” 王绎虎听到前排传来的惊恐吼声,还未反应过来,就发现长枪兵散了几个,整个空间缺口就被撕开了。 “补上!补上!督战队弹压……” 他还未说完,二十步的距离已经被顶上了,弓弩手想要射击却发现前排就是队友,而敌人已经冲开了方阵,撕开军阵的甲衣,暴露了里头的柔软。 墙式冲锋直接撕开了一条口子。 从头到尾,没有任何的停留。 而王绎虎不断的弹压,甚至亲手斩杀溃兵,就在要压住的时候,尖锐的哨子声,更让他大惊失色。 贺拔岳带着五百人,提着骑刀,切入了撕开的口子,似乎忌惮的斩杀弓箭手。 “夺志(旗帜)斩将!先登者重重有赏!” 贺拔岳下令,各队像一只探进米堆里的虎爪,一下张开,朝前彻底将阵型撕开! 并且他朝着前方冲锋,目标很明确的就是旗帜。 “将军!快走!”王绎虎的亲兵见势不妙,斩杀一个冲过来的溃兵对王绎虎吼道。 王绎虎呆愣的看着战场。 他有点不明白,为什么敌人的骑兵能这么快! 难道不应该是正好他可以射击吗? 为什么最后二十步会!这!么!快! 他已经懵了。 敌人撕开了战阵,最后的速度,那是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会突然提速! “弹压!他们人数不多,我们还有机会!”王绎虎看了一下慌乱的人群,敌人只有两百披甲步卒,手里还不是长枪,而是马刀。 自己只要再组成军阵,堆都能堆死他岂有输的理由! “这……好!” 亲卫没有话说,赶紧帮着弹压。 再一次凑了几百人,长枪刚刚拿起来,方阵也刚刚组成。 贺拔岳也看到了,冷笑了一下。 哒哒哒…… 战马的踢踏,犹如夜魅,诡谲的响起。 王绎虎下意识的抬头。 最后的骑兵二队彻底的提上速度,分散的长槊兵马,朝着王绎虎最后的方阵压了过来。 “稳住!躲避……” “将军!躲不了了!我们这里,到处都是人!” 亲卫赶紧拉着王绎虎:“逃将军!若是被夺了旗帜,我们一定会崩溃的!” 王绎虎环顾四周。 他只是勉强凑起来六百人,这个方阵刚刚组成,最后的敌人也发动了冲锋。 还是骑兵! 巷战……不应该是骑兵的弱项吗? 为什么会这么锐利! 王绎虎不明白!甚至感觉麻了,他不明白与之交战的对手是什么样的士兵! 只是习惯了徐州大区的优秀匹配机制。 却忘了这群关外西风同敌人在草原之上捉对厮杀的汉子,是国内数一数二连连征战不曾停歇的军队! 他们军龄普遍五年起步,有些更是几十年如一日的镇守边关。 关内的士兵,最多打打流民土匪,这群人饭都吃不饱,力气又能有多少,打起来还不容易? 在战争节奏上,王绎虎与之相差更不是一星半点。 王绎虎下令撤离,旗帜往后一挪。 贺拔岳立刻吼道:“王绎虎败了!降者不杀!” “王绎虎败了!降者不杀!” 两百勇士同时大吼出声,忙乱的敌人队伍更是犹如惊弓之鸟,丢盔卸甲而逃者无数。 三千人在溃散。 王绎虎的方阵更是遭到了打击。 毕竟骑兵的优势,在于快和狠! 告诉行动的列车,撞在人身上,谁能活? 所以很容易就将整个队伍撕开,旗帜被砍倒,落地,惨叫,死亡。 共同交织成一篇令人惊惧的战争曲目。 王绎虎慌乱之间逃向城内的校场。 贺拔岳并未下令追击,因为王绎虎无处可逃,其他三面都是应晟的大军,而且其他三面还被王绎虎下令填土堵死城门。 只有西边是王绎虎自己控制,而应晟为了围三缺一,防止困兽犹斗,也为了防止可能被郯县方向的士兵出没,来跟王绎虎前后夹击,因此应晟也没放兵在西边。 贺拔岳此时拿下西边,就意味着王绎虎只能在城内重新整顿兵马。 正好自己等一下应晟的军队,然后联手夺城。 而王绎虎一定会将最后的力量全部组织起来。 之后,哪怕是堂堂正正一战,自己岂能有失败的可能? 并且还能减少更多的治安战花费,尽快平靖利城县! 顺道将俘虏看好,省得他们最后暴动,弄得自己连西城都丢了。 “这一战可是轻松了不少。” 副将过来,笑容灿烂。 “是敌人太过自信了。王绎虎只怕是没有真正与我们交过手,以为骑兵只会骑战,殊不知我们是骑马步兵,半数人还遴选过重甲步兵。” 贺拔岳可是很清楚自己带着是什么兵。 这群家伙,三成靺鞨族的汉子,作为渔猎民族出身的靺鞨人,那可是妥妥的重甲步兵选手,个顶个的能跑能打,可不是普通的骑兵。 “也是。”副将搔了搔头,“也就是铁浮屠那群人才是重骑兵,剩下的轻骑兵大多数都是骑马步兵。步战才是我们的强项,战马只是代步。” “正是如此,我们的战术区分远高关内的士卒,他们第一次接触,怎么可能是对手?而且,战场的把控力也很薄弱。远不及我们多年血与火的磨砺之后,进而形成的默契。” 贺拔岳思考了一下:“接下来就等着应晟将军了。只要拿下利城,劈山和东安也就跑不了了。” 第246章 踏雪而行 “将军,城西已经插上了青州都司的旗帜。” 应晟的大营内,众多将士的表情都是一振,无数人心中充满了狂喜。 没想到从西边过来的军队,居然能这么快拿下城西。 “那就行动。”应晟起身,对贺拔岳麾下的斥候颔首,“一块出发,顺道去找贺拔岳将军,就说我来了。” “是!” 两个斥候出来了一个,赶紧回去报告,后边一个跟着出发。 等到后半夜,启明星都闪过了,应晟的军队这才抵达利城。 而王绎虎还在负隅顽抗,回到校场用了半天的时间总算重新凑到了一千多人,还把其他三面城墙全部放弃,这才凑到了一千多人。 至于本地人出身的县兵,早就跑回家里,或者干脆投降了。 “王……王将军,还有办法吗?郯县能出兵吗?” 罗直被自己的儿子搀扶着,颤颤巍巍的来找王绎虎。 昨天还说没事,结果当晚就被马踏城池,罗家对王绎虎很不满。 但也只是不满,他们也不敢发难,毕竟罗家手头上的私兵,也就十来号人,勉强保护一下自家人,剩下的全部得抓瞎。 “放心,家主大人一定会出兵的。敌人是趁着雪夜而来,目的就是为了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但他们绝对想不到利城的城防特殊,我们这里的校场,可是单独一座城堡的!” 王绎虎咬了咬牙。 利城的城市格局确实特殊,在武鸣年间,南北战争,利城作为前线和中转,充当了淮河战场和青州战场的分界。 因此这里最开始是多层嵌套的格局,是从三座坞堡合并而形成的城市。 后来太宗时为了满足百姓生活需要,来了一个县令,然后将这里的两座坞堡拆了,将坞堡的墙砖扒下来,正好弥补材料用度,将最后一座坞堡勾连在一起,形成了现在单独凸出来一块的校场。 所以王绎虎一来就呆在这里。 一来这里安全,二来可以防止敌人拿下此地,可谓良善之地。 王绎虎现在也不知道外边的情况,只能寄希望死守此地,能等来援军。 “也……也罢!那就靠您了!” 罗直说道。 王绎虎点了点头,刚想离开,猛地看到一辆辆开进来的车子,以及沉甸甸的车辙痕迹,脸色一沉,但又缓和说道:“罗县令果然忠公体国,居然要散财犒赏全军!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帮忙卸下来。” “啊?不是……” 罗直大惊,刚想说不要,王绎虎却一手按在他的肩膀:“放心!放心!罗县令支用之数,某会记下,回头定然向郡守申请,偿还于罗县令。” “我……我!诶!啊!” 罗直惨叫着晕厥了过去。 “大人!世大人啊!”罗直的儿子惊得大喊,吓得全家上下一片慌乱。 始作俑者的王绎虎皱眉了一下,接着去敦促犒赏了。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原本颓丧的气势,现在一下就起来了。 至于罗直,醒来之后,不断的拍这大腿,哭道:“我的钱啊!” 但他不敢去要,毕竟对方可是拿着刀子呢! 万一惹恼了他们,杀了他提脑袋出去领赏也是可以的。 要知道,中下层世家,可不是高级门阀世家那么霸道,他们的资本,可支撑不起任何一场军事消耗,这也是为什么应昭经过种种考虑之后,选择放过这群人,允许他们带着浮财去替华夏生民开疆拓土的原因。 因为他们的钱不多。 真正有钱的,是那群顶尖的门阀,郡望。 要挥刀子,也得是他们。 干掉他们钱和地也就都有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 一支快骑已经进入利城界,迎着雪,不管眉宇上的霜白,还在加速朝前赶。 他们是来自郯县的传令兵,分别是两股人,一股王氏,一股来自侯莫陈悦。 其中有一个老熟人——王瑾之! 没错,他也是骑着马跟着一路颠簸而来。 而且任务还不清,处理完利城的事情后,还得处理劈山那边的王亦豹。 只是他有点担忧。 担心王绎虎会因为他的兄弟死亡,而选择顽抗到底。 昨天得知了侯莫陈悦已经派人雪夜进攻利城,他就知道要坏事。 如果没开打,自己过去劝一下,或许还能安抚下来。 可要是开打了,就算自己说是东海主家的决断,王绎虎也不见得会听命。 如果王绎虎被打败…… “这是不可能的!”王瑾之内心不断给自己加码。 未来王氏邦国想要立足,就得需要自己的兵马。 而王绎虎要是兵败,那就意味着他们的兵绝大部分会被淘汰,届时应昭开始安排封藩事宜时,王氏哪来的将军和兵马? 要靠着自己和大郎亲自上战场吗? 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日子,再进行行军打仗,这可是要命的! 哪怕自己弓马娴熟,可打仗也是少之又少…… “千万不要败了啊!不然面对青州都司安排的时候,可是会少不少底气的!” 喃喃之间,天色大亮。 利城县,除了校场,剩下的地方全部被应晟接管。 当然,应晟也见到了贺拔岳。 “贺拔将军,久仰久仰。在下应晟,添为裨将。” 应晟与贺拔岳拱手。 作为海军系统的人,贺拔岳的兄长贺拔允为交趾郡守,掌握造船厂,可以说是捏着东海海军命脉的人物。 所以给他兄弟面子,也是给贺拔允面子。 “客气。”贺拔允笑着还礼,“叫我骁骑郎便可,不必为将军。” “哈哈,好说!不过今日将军雪夜踏利城,当是壮举。” “不足为奇,敌人并不强,远不比塞外的部落锐利,还是很好打的。” 贺拔允摆了摆手回答。 “确实,九镇精锐,当世无敌。”应晟笑着夸赞,也能看得出来,他打了七天没有任何进展,眼前的贺拔允前天才落地,昨天发动突袭,今天就协助夺城了。 这等耐力,战斗力,已经很能说明他们的精锐程度。 应昭的军事力量,可就是这群人在支撑了呢! 只可惜,都是北疆归化居多,但凡是本土汉人一半的话,应昭早就掀桌子了。 还跟世家在朝堂扯皮? 毕竟,安史之乱,也是需要引以为戒的,过度依赖归化蛮族,很容易造成军镇崛起,一旦这群家伙跟世家合流,乱世也就不远了。 毕竟中原世家,又有几个能打的? 两人寒暄完,应晟又道:“可要一鼓作气拿下校场?” “正有此意!攻城之战,在下并不擅长,不如由将军出兵?” “好说。”应晟没有拒绝,毕竟他才是东海战场的主力,要是他不指挥,那还真是说不过去呢! 于是,吃过早餐,军号响动。 被包围在校场内的王绎虎,开始也准备据城死守了! “呜——” 第247章 宣抚使的宣教 “杀!” “云梯上来了!快用叉子将云梯推下去!” 王绎虎在怒吼。 守城的士兵开始感觉有点疲于应对了。 双方从早间,一直打到了黄昏,直到现在还没有分出个胜负来。 不一会儿,攻城这队离开,换了一队新人上来。 其他人在升起炊烟,开始准备晚餐。 显然应晟并不着急。 或者说成都系的将军都是一个性格,那就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练兵的机会。 有可能是受到了应昭的影响。 早期为了快速磨合军队,应昭是溜着柔然旗下诸部打,采用的就是典型的狼群战术。 咬掉一块,然后狠狠的扑上去。 敌人冲过来,他们就跑,跑不掉就躲,躲不了再打。 作为利益导向的统帅,应昭最常干的事情就是留下一群敢死队,吸引敌人攻坚或者分流敌人,然后自己再找机会绕后。 实在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 用柔然麾下的其他部落,硬生生的磨出一支可堪一战的军队。 但损耗比一直以来居高不下。 不过因为柔然对其他部落造成的危害很大,往往投靠应昭的北疆游牧部落,很多都是柔然世仇,在仇恨和应昭的重赏双倍加持之下,军队才稳住了没有崩溃。 草原的战争,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一将功成万骨枯。 倘若柔然没有打最后的阴山之战,或许这支军队会在几年之后冷却了热血。 但偏生打了那一战,打得天昏地暗。 也打出了名叫无敌的傲气。 可惜,正如李天赐评价的那样,应昭看似大胜,实则惨胜,北疆由此进入勉力维持的九镇阶段。 不得不从中原不断招揽流民充实边疆。 扯得远了点,但应昭一边作战一边磨合的手段,基本上每个应昭系的将军都会一点。 打了半天,应晟基本上将朐县那边新招募的流民兵马,全部丢到城头练了一遍。 损失了二十几个人,但精气神已经不一样了起来。 “吃饭了!” 攻城的还在攻城,吃饭的也开始吃饭了。 贺拔岳和应晟也过来,跟将士们一块打了饭,然后蹲到边上去吃饭。 “听我说!作为宣抚使,我与你们讲,我们这一仗是要打倒骑在我们头上的地主,是将土地从地主手里抢回来!农社会主导地方生产,而你们五成的租子,也能通过立功减免! 想想家里可以建起谷仓,忙上一年,粮食做成饼子,然后藏在井里吃都吃不完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馊了,或者只能拿去喂猪喂鸡,然后心痛得过年只能多吃口肉来补补!” “陛下是爱民如子的陛下啊!我跟你们说我家现在是什么日子!” 军中的宣抚使在吃饭的时候,与流民出身的士兵们讲道:“我是德阳县人,家是什么样的?穷啊!家徒四壁那都是有钱人家,我家被逼卖身为奴,只能住在世家里的猪圈!天天跟臭烘烘的猪睡在一块!但是好日子说来就来!陛下打进了蜀州!” “然后,那户世家被赎买了土地,又被我们村的谢宣抚使主持,分配给我们了!你们知道我那一天分到一亩三分地,拿着三十年契约,只要五成租子,还有十斤白米的时候,知道我哭成什么样了吗?” 宣抚使回想着那一天,又笑道:“然后第二天,宣抚使把那户世家的院墙砸了,把一个厢房分配给我了! 知道为什么分给我吗?因为我当天就决定,加入农会,成为农兵,为了让所有跟我一样的奴隶都能摆脱贫苦! 所以,加入农兵的待遇很不错,至少我住上了原来世家老爷才有资格住的屋子。 而且,还是那个孙子的主卧!平日里只要有仆人踏上一步地砖,就要被活活打死的主卧!我全家人都住那里!睡的床,都是那孙子的檀木床!” “哇!当农兵就能睡檀木床吗?为什么我没有?” 有人好奇的问。 “嘿嘿!这个是因为老子运气好,抓阄抓到的!就连谢宣抚使都没有抓到,反而抓到了猪圈旁边的仆役大通铺。” “宣抚使,还有这事?”吃完的士兵嘻嘻哈哈起来。 “那个宣抚使一定脸都臭了?” “就是啊!” 这个宣抚使摆了摆手:“哪有!谢宣抚使那是长辈,人家从陛下起兵的时候就跟着,是从龙的老人,境界可高了。 那种臭烘烘的房子,他都能整理一番,然后泰然的住下来。每天我们如厕路过他的屋子,总能看到他读书写字。我那个时候就好奇,问他:上官,您这都读这么多书了,怎么还读啊?” “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众人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 “他说,他半年前跟我一样,是长安一个大户的菜奴。知道什么是菜奴吗?就是专门给大户种菜的奴隶,要不是陛下半年前在长安起兵,他都不见得能活下来。毕竟,他看管的菜园让一群小偷给偷走了,总管还拿鞭子抽了他几十鞭,浑身都是伤哟!” “那是真的惨!” “诶,那长安那边的奴隶是不是读过书呀?” 宣抚使双手一摊:“哪有读书的机会!这是那半年,他先被解救,然后送去救治,再加入陛下的农社,最后在农社统一的扫盲运动中读书的。我跟你们说,读书好处很多,就比如我,我现在九品官。九品诶!厉害?” “厉害!” “好!” 众人鼓掌,都在喝彩。 “所以呀,有机会一定要读书。 而且要学本事,为陛下,为家人谋福利! 如果我们败了,世家卷土重来,你们刚过几天的好日子,刚吃几天的饱饭,都没了!甚至可能会被世家弄死!但不要害怕世家!他们都只是纸老虎!一戳就破!瞧瞧我们这几天都干了什么?” “朐县世家,几百个人全部挨个判罪杀了! 全族一块下了黄泉见了阎王爷,到时候阎王爷指不定就判他们一个十八层地狱关个十年八年!甚至永不超生!教他们赎完罪再投个畜生道,好叫他们知道,前世作恶,来世必定困苦!而我们为了正义而战,陛下更是紫薇下凡,救苦救难来了! 有陛下在,咱们不堕地狱,子孙绵延,哪怕战死,也能在未来投胎富贵!” “世家不过就是一个脑袋两个肩膀,刀子在他们面前,也得跪下叫声好汉饶命! 咱们不用怕,打完仗,读个书,晓得道理,一样能当官。 当了官,为民做主,惩奸除恶,除恶务尽,为一方百姓,撑起青天白日!” “好!!!” 掌声不绝如缕。 贺拔岳听着听着,看向了边侧的应晟:“将军难道不怕这些人未来反对陛下吗?” 应晟吃完手中的饭菜,笑了起来。 第248章 中庸 圣人不仁 “贺拔郎将怎么会担心这个呢?据我所知,你不也是曾经被世家欺压鄙视的边民一员?” 应晟的笑容,让贺拔岳微微耸肩。 “陛下已经决定封藩于外,如此一来,此间百姓还如此教育……” “尊奉大同,享运国祚。中国必须保持着自己的锐利,否则四周藩国又有几个能不眼馋中国的花花世界?” 应晟的话,让贺拔岳陷入了沉思。 作为典型的北疆游牧部落封建主,他接受的教育,一般很难有应昭麾下少年军乃至最近冒头的一批获利的农兵的信仰。 毕竟贺拔氏部落最早就是给世家打工的,给应昭打工那是因为应昭代表了朝廷,以及他是开国以来,第一个写明法,接纳北疆游牧部族的人。 他不把游牧当做外人,虽然最开始有利用的嫌疑,但至少现在看来,应昭对于四夷之地的图谋远超想象。 也能看得出来他的锐利和雄心壮志。 只是,作为一个封建主,在安稳的时候,最先要考虑的难道不是如何愚民? 但宣抚使这个职位的人,都是有着典型的大同思维,甚至出现了狂热思想的人。 比如眼前的宣抚使。 他一边宣传朝廷的大同思想,一边将应昭神化。 什么紫薇降生,什么无间地狱,全是为了体现应昭是唯一救世主的人。 这已经出现了典型的狂热思维,是很危险的,一旦应昭死去,他的继任者必定会被拿来跟应昭对比,但凡有点不顺心,也一定会造成不必要的危局。 而且民本思想本无可厚非,但背后深层次的暴力信仰,随时可能会被激发。 骁勇善战的可不仅仅是草原民族,汉人更是当之无愧的战争霸主。 至少贺拔岳是这么觉得。 毕竟草原部落能听从中原调遣,不就是因为中原一旦开启战争,那是真的恐怖的存在。 柔然很强,拳打四海,脚踢草原。 然后应昭一个铁了心要干他,付出将近百万人的伤亡,一样把柔然打到称臣纳贡。 但百万这个级别,对于口众预估超过八千万的汤国而言,真就是八十分之一。 而柔然一样损失个百万试试看? 直接就灭族了都! 还是那句话,汤国能打八十次,草原只能打一次。 也就是这样的一战,彻底奠定了草原摇摆部落们的信心。 只要应昭在一日,或者一日不昏聩,那么草原就一日是中原的附庸。 可是,应昭的作为在贺拔岳看来还是太危险了。 这位皇帝想要做的事情太多,这将不可避免将整个国家的未来推向另一个方向。 任何事情都不能极端啊! “中庸之道,才是正解,如今的宣传,太过火了。”贺拔岳对应晟说道,“将军身为皇族,岂能坐视风险诞生?这可是会导致江山易主的灾难。” “……” 应晟沉吟了片刻,又道:“皇弟的作为,自有考量。压力也只是放在了中国,中国之外的我们,还有大量的应氏皇族,相信皇弟会留下一条后路的。” 贺拔岳不在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陛下确实是古今少有的智者,可惜,圣人不仁。” “人情味上,皇弟确实淡泊,但圣人不仁,至情至性,唯爱苍生,虽不仁但利天下。做皇帝的,如果不是圣人,那国之向于何方?我不敢想象。” “哈哈,有道理!也罢,陛下自有决断,咱们且看着便是。未来,估计我家兄长也会被册于外,届时得去帮个忙啊!” “难道就不能多打出一份功劳,多开一国吗?”应晟反问,“既然要封藩于外,那只要有功,就少不了封赏,至于担心做大?以皇弟的性格,这天下胜他之人,可没出生呢!谁与之能匹敌?” 说完,应晟去放碗筷,打算去组织一波夜战,正好训练一下薄弱的新兵。 贺拔岳则是恍惚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被说教了一番。 “确实……以前是有所担心,但是现在还担心这个做什么?将来都要封藩于外,到时候陛下挑挑选选,或许就先把家族多人在军中的功臣先分一部分出去了呢!那就不用担心这些人在军中做大了。” 起身,贺拔岳又充满了干劲。 夜里……攻城还在继续。 王绎虎咬着牙,带着军队在三面城墙不断的救火。 好几次敌人已经攻上来了,但他却带人打退。 甚至还弹压吓跑的自己人。 上下都有点打出火来了。 直到,对方鸣金收兵。 突然停下来来的收兵,让王绎虎喘了一口气,也让应晟这边传来了不少惊讶的声音:“郯县王氏投降了?这……这不合理啊!” “确实投降了。”吕文欣对贺拔岳说,“贺拔将军也见过在下,而且还有侯莫陈都指挥使的亲笔信。” “确实不假。”贺拔岳放下书信,递给应晟,“吕将军是侯莫陈将军麾下偏将军,这位王瑾之则是东海王氏三郎,王琛之的兄弟。此来,就是协助我们劝降王绎虎的。” 王瑾之干笑了一声。 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贺拔岳手脚也太麻利了点!利城你说下就下,是不是太不给我们中原将士面子了? 不知道王绎虎还剩下多少兵马,能不能接受投降,万一打出火来…… 看来自己得小心劝了。 “既然如此,就放你过去劝降。明天天亮,不能给我结果,我会继续攻城,正好用来练兵。” 应晟放下书信,姑且相信了。 “多谢侯爷!”王瑾之赶紧拱手。 却没发现应晟紧锁的眉头和不悦的表情。 他已经很少称侯爷了。 毕竟太敏感了。 结果王瑾之不知所谓的挑选了一个最高爵禄,以为是尊重,却忘了场合。 “军中当用军职称呼,公私不分,是陛下最厌恶的,引以为戒。”应晟顶了一句。 王瑾之一下反应过来,眼前这位,据传是应昭大伯的子嗣……还被应玄收养认为养子。 那对于应昭嫡长的身份,可是会造成法理上的威胁呢! 看来是真的! “多谢将军告诫!在下这就去劝降,一定在明日,劝王绎虎献城投降!” “嗯,如此甚好。去。” 第249章 王绎虎降 “都给我盯好了!” 王绎虎在校场内大声吼着。 不少人哆嗦了一下,之后王绎虎就没有去管他们了,而是去边上处理伤口了。 他也受伤了,毕竟敌人的士兵虽然也是农民、流民出身,但是他们的田地已经分配好了,作为有产者,在宣抚使的宣传之下,让他们知道了自己面对的敌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如果失败,他们获得的一切都会尘归尘,土归土。 为了保住自己的未来,农兵们可是很敢拼敢杀的。 死战不退,几乎是每个农兵的信仰。 打了一天,人数是校场内士兵的几倍,岂有失败的道理? 因此,王绎虎在弹压城墙和溃兵的时候,也是受到了不少的创伤,好在他的甲胄披着,并未那么容易被砍死,但伤口还是有的,趁着现在对方暂时没有动静赶紧治疗,不然拖久了,腐烂了伤口的话,就算是神仙也难以医治。 “是我!开门!我是王瑾之,奉东海郡守的命令,来见王绎虎!” 王绎虎才刚刚落座,就听到了门口的喊声,不由得愣了一下。 亲兵很快出去,约莫几分钟后,亲兵走了进来:“是三爷,将军,外边并未有人阻拦,而且看样子,好像是从东边来的,会不会是被抓……” “……” 王绎虎顿了一下:“拉上来,别开城门。” “是。” 亲兵赶紧出去,不一会儿拉上来了。 “三爷。” 亲兵喊了一声王瑾之,王瑾之皱眉看了一下四周:“家主向成都献城了,不用再打了。” “果真!”亲兵突然大喜。 王瑾之内心哀叹了一下。 果然,并无战意啊! “对,先去找王绎虎,让他将校场打开,成都朝廷未来要册封藩国,我们王氏得分一杯羹。而你们都是王氏最后的兵马,未来藩国的卿士,绝对不能都死在这里。” 王瑾之的话,让亲兵和边上听的人更是狂喜:“真的?那……将军就在里头,三爷随我来。” 带着人来到了王绎虎的帐篷。 王绎虎赤裸上身,军医正在帮他包扎。 看到了王瑾之:“三爷,虎身上有伤,还请见谅。” “行了,你也是家人,就不用客套了。”王瑾之摇了摇头,掏出了书信递给他,“是大郎的亲笔信,你先看看。” 王绎虎拿起来,打开一看,眉峰紧锁:“这……” “我知道你兄弟的死你一定心怀不满,但为了家族大计,未来封藩于外,我王氏定然允你一座封邑,绝不亏待你。你看……如何?” 王瑾之有点紧张的缩了缩手,袖子里悄然滑落一把短刀。 如果王绎虎不听话…… 为了邦国大业,留不得! 王绎虎放下书信,深吸了一口气道:“家主真的降了?而不是被攻破了郯城?” “并不是,只有利城才是被攻破的。成都有意封藩于外,但世家家资必须重新分配,否则会有大量的功臣没有资本。因此,现在归入成都麾下,等于是下注成都。而且成都的战斗力你也清楚……不好打。或者说,我们没有胜算,照着现在东海郡的发展局势往下看,明年开春之前,东海郡将成为承禅皇帝的天下,而且东海能兴起多少兵马?攻打利城的万人,之前还只是普通的朐县流民!” 王瑾之很清楚,按照承禅在成都捣鼓出来的制度体系,早就开始尝试对各个地方进行渗透了。 城市之间的军民府,打进地方之后的农社,以及地方州郡的都司,从上至下,已经有了完整的发展脉络。 人家可不是跟你打争霸战争,而是维新天下的战争! 从头到尾都要洗一遍的呢! 这样的应昭是不需要在意高门大姓的感官的,因为高门大姓在应昭和应昭身边正在茁壮成长的军事集团眼里,只是一块块带着大肥肉的骨头。 应昭要吃掉肉,军事集团要吃掉骨头,煮出来的汤也得惠及天下百姓。 因此,一点都不会剩下的。 也正是基于这样的考量,最终王琛之选择了妥协。 投注成都,也是因为王琛之看到了天下各股力量的妥协行为。 沛王接了应昭的旨意,一定会加身对诸王的联系,让诸王与他一起反对应昭的封建之策。 那么沛王身边的体系力量一定会变得复杂。 而长安方面,关东和关陇这对冤家纠缠不休,自己进去了也不见得能全须全尾出来。 并且关东和关陇拿不出几个战斗力强劲的士兵,打打江南还行,要打应昭和应昭塑造的全新权利体系,也不见得有机会,反正王琛之不是很看好。 现在,他想要谋划的就是邦国了。一个属于王氏的藩国,远比留在中原时刻被惦记家里的猪肉强! “我知道了。”王绎虎合上了书信,“王林,你去开城门投降。” 王瑾之这才松了一口气:“你放心,家主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王绎虎点了点头。 目光落在抬手陇袖的王瑾之身上,进而内心哀叹。 他敢说个不字,甚至不用王瑾之动手,边上的亲兵都会杀了他。 这些亲兵……可不是他选出来的,而是王琛之安排的。 大爷的城府,可不是眼前的三爷能洞悉的。 所以大爷亲笔信都来了,自己要是不识相,那回头自己的家属…… “不打也好,至于老三的妻儿,我想留在身边抚养,或者给大公子当书童。” 王绎虎对王瑾之说。 “此事倒也容易,我会与大郎商量。” 王瑾之没有拒绝,王氏三凶剩下两个,脾气最暴躁的王绎虎都答应了下来,阴毒的王绎龙应该不会有别的想法了? 看着王瑾之离开,王绎虎再看了一遍信,也看得出来家主到底多么的无奈。 非战之罪,实乃敌强! “喔喔喔!不用打了!太好了!” “降了!降了!” 天色清亮,王瑾之带着王绎虎他们投降,同时将罗直一家送上了公审现场,让利城百姓审判了罗直。 这位捞钱可是很厉害的,各种税,就连田税都收到了三十年后,让不少百姓都愤怒和厌恶。 现在审判了,当场斩立决。 王瑾之他们观礼,看得王瑾之头皮发麻。 要是大哥不选择投降,那么王家也会如同罗直一家,举族人头落地啊! 承禅之兵,俱是暴徒啊! 第250章 突厥 柔然 草原争霸(一) 承禅元年十月十五,草原大雪。 一支骑兵越过燕然山,朝着更北方靠近。 二十日,突厥山下。 突厥可汗阿史那土门被叫醒,接着一身衣服,看着自己的可敦说:“照顾好自己。” “嗯,可汗慢走,一定大胜!” “放心,柔然……早就衰弱了!” 阿史那土门走出狼帐,雪地里,战士们静悄悄的看着阿史那土门。 “嘶哑……” 一些战马在嘶鸣,但人却没有说话的声音,让阿史那土门很满意。 他用了好几年,从中原请来了数十个中原县尉,终于将族人们打造成一支铁军。 上一次因为没有磨砺过,导致被柔然捶了一顿,不过好在卖掉的只是铁勒部落,都是一些不听话的混蛋,死了就死了。 但现在自己的族人,经过一年的打造和磨砺,终于是成型了。 虽然只有三万人,但够用了! 所谓兵在精,不在多! 更何况他还有工匠打造的兵刃,还有长安朝廷送来的武器,打个柔然,没问题了! “出发!我们将和室韦、粟特诸部一起,将该死的柔然从草原抹去!我们是未来的草原之主!” “喔喔喔!!!” 战士们同时发出呼声,接着骑上马,随着阿史那土门转身离开。 他们的目标,是北海的柔然王帐! …… 与此同时,北海。 “跪下!” 一声厉喝,一个东北游牧部落的首领被按在了地上。 郁久闾阿那瓌抬起了头,看向了从后边走进来,穿着一袭汉人将军甲胄的儿子:“庵罗成,干得好,不过你身上的甲胄,我还是不喜欢。” “父亲,东西穿在身上,保命最重要。至于形制是哪国的不重要。”郁久闾弘文摇了摇头,“实用才是最有用的。” “好。”郁久闾阿那瓌耸了耸肩,随后站起来,看了一眼眼前的首领:“乌孤莫贺弗,想本可汗待你不薄,缘何造反?” “呸!阿那瓌!你也配说代我不薄?我北室韦诸部,哪个女子不被你们柔然欺凌?哪个男子没有被你们抓去当兵?死在了阴山之下,那是多少族人的冤魂!” 乌孤怒道。 室韦部落是五个不同属的部落,其中北室韦和钵室韦、深末怛室韦隶属于柔然,南室韦最开始归于高句丽,前不久高句丽被踏平,李作德为了填补东北空虚,开始朝着北面迁徙高句丽境内诸多扶余人,同时安排了一支骑兵北上,将南室韦南迁,现在南室韦整体被迁徙到了平州境内。此外就是大室韦,这支则是躲在深山老林放牧。 “这就是你的理由?可笑!中原人还不是将你们给卖了?勾结突厥,想要将我覆灭?简直异想天开!突厥将会在必经的乌涂鲁崖被埋伏覆灭!柔然将会再次伟大!” 郁久闾阿那瓌冷笑的站起来。 长安的萧道成不地道,但做的好!转手卖掉了室韦和突厥,正好给自己借口将他们好好的收拾一顿!解决了这两个部落,正好将人口收拢一下,变成奴隶,不用十年柔然依旧能再跟中原掰掰腕子! “笑话!天大的笑话!我们是被长安的那群人出卖了不假,但你真的能赢得了那屠夫太子吗?阴山一战,我们室韦诸部损失惨重,曾经五万户的族人,如今只剩下两万户不到,你就算吃掉了又如何?南边的太子北上,只要再来一战,柔然也只有覆灭的下场!” “混账!” 阿那瓌暴怒的踹翻了这个家伙。 “咳咳!哈……咳咳!哈哈哈!” 戏谑的笑声,让阿那瓌无法压抑杀意,一把从自己儿子腰间的佩刀抽出来:“混账!死!” 乌孤死了。 鲜血四溅,郁久闾弘文看着父亲,如此失态,再看看四周,一些宗族实权派系,他们眼底还是无法压抑的嘲讽。 是的,阿那瓌不仅没有获得尊重和威严,反而成为了笑柄。 “父亲,接下来就是突厥部落,我想要请父亲亲自出征。” 郁久闾弘文拱手道。 哐啷! 阿那瓌砸了手中的刀,看着郁久闾弘文的动作,口气不由得重了起来:“你还在学那些汉人!你现在看看你!还有一点柔然人的模样吗?” 阿那瓌是既厌恶汉人,又敬畏汉人。 说到底还是无能狂怒。 毕竟应昭留下的阴影,真的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 郁久闾弘文并不在意,也不顶嘴,只是收了手说:“不然儿子去灭了那突厥?” “老子还没死!不用你去!” 阿那瓌一摆手,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诸部清点好自己的战士,随我一道去将突厥解决掉!” “至于大帐这里,庵罗成,你好好守着。然后室韦那边的草场,就用剿灭突厥这一战论功行赏!” “大汗放心!这头个草场一定是我的!” “嘁……” “老四你什么意思?” “笑你不自量力!这室韦的草场只可能是我的!” 看着人群又要吵起来了,郁久闾弘文将刀收起来,然后说道:“诸位叔伯,室韦的草场咱们不能拿。” “庵罗成,你这话什么意思?” 突然有人不满了起来。 “汉人正在朝北面开拓,第一站就是室韦的土地。我们只能在黑河以北落脚,黑河以南的土地,已经出现了汉人的城镇。” 郁久闾弘文说道:“如果是北面的黑河土地,他的价值还不如西边的突厥草场,毕竟黑河土地要面对汉人的扩张,很危险。所以,我建议父亲还是重点分配一下突厥和康居的草场,而我们大帐亲自守在大兴安岭处。” “这……” 几个柔然部落酋长陷入了沉思。 确实,如果汉人北拓,那么室韦一带的草场,还真容易遭到打击,去了那里还得跟汉人争斗…… “可汗,那我觉得突厥山就不错!” “混账!突厥山是要分给我的!可汗,我一定灭了突厥,到时候可别忘了突厥山分给我!” 阿那瓌皱眉还未开口,郁久闾弘文又道:“诸位叔伯,庵罗成有个提议,先拿下阿史那土门脑袋的部落,能获得突厥一半的草场,不知意下如何?” “果真?!” 众人挑眉,有人呼吸急促的站起来。 “可请父亲与诸位叔伯立誓为证,先夺阿史那土门收集者,得突厥实控草场一半。余者再循功而分。”郁久闾弘文对阿那瓌拱手。 众人看向阿那瓌,眼底尽是催促。 没错,他们心动了! “好,既然庵罗成开口了,你们也乐意,那就这么办。先拿下阿史那土门脑袋的人,给他突厥一半的草场!” “那一定是我的了!” “胡说八道!只有可能是我的!” 叔伯们转身去清点人马。 阿那瓌起身,走到郁久闾弘文面前。 “父亲……”郁久闾弘文拱手,姿态真的…… “罢了。淳于覃的死,对你的影响确实不小,你开始成长了,我也很欣慰。柔然的未来,也就在你手上了。” 阿那瓌知道儿子好意,心里不痛快有,但至少让他看到了儿子已经开始加强自己的权威了。 好事,至少以后不用担心部落分裂。 “守好大帐。” “父亲放心,我已经去信李作德,与之商量交好,现在的我们应该先收拾柔然,然后才是其他做大的部落。”郁久闾弘文平静的说。 “行,突厥……确实该死!喂不熟的白眼狼!” 第251章 突厥 柔然 草原争霸(二) 十月二十三日,草原,雪后天晴。 本是万径人踪灭的时间,却在地平线上,不断出现黑点,最终连城长线,踏着初生的太阳,朝着东面不断逼近。 “速度加快!再有一天功夫,就能抵达乌涂鲁崖!” 阿史那车严力对身边的亲卫喊着,同时看向了跑在他后边的一个明光铠将军,咬了咬牙。 乌涂鲁崖,也就是唐努乌梁海的纳马那山。 这里是抵达柔然北海王帐最近的一条路,并且沿途还有大量的部落和草场可以劫掠,完全可以用来弥补轻车简行的突厥部落的食物问题。 并且这里也是理想的牧马粮仓之地。 要知道游牧民族的战争,往往会在前面的部队后边,安排一个个由牧民组成的粮仓,专门替前方的将士放牧牛羊,制造牛奶奶酪等物。 这种移动粮仓必须要有合适的地方安置,不然就会出现像应昭那样,就是不打你主力,引走你主力之后,我就专门朝你的粮仓祸祸。 虽然你的粮仓可以移动,但冬季草原就那么几个地方合适躲避风雪,揪着这些地方打,何愁找不到你的粮仓? 也就是这样,柔然才被打得哭爹喊娘的。 所以突厥必须拿下乌涂鲁崖,用来作为关隘,堵住柔然可能冲进来的兵马,以整个唐努乌梁海为后勤基点,辐射北海地区的可持续性作战。 这里是突厥唯一的命脉,尤其是想要争霸漠北草原,这个点不能丢! 乌涂鲁崖的一处山巅。 阿那瓌的王帐坐落在此,几牧奴上山采集了雪,然后走下山来煮开。 而阿那瓌打了个呵欠起来,走出来看到了一个穿着袍服的汉人。 “哟!没想到萧先生来这么早。” 阿那瓌做着扩胸运动,看到眼前的汉人身上厚厚的大氅以及狐裘皮衣,忍不住取笑道:“你说你们汉人这么恐惧严寒,又为什么使劲的往北疆来拓展?” 萧道生看着阿那瓌的嘲讽,自然清楚这个家伙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无非就是打不过应昭,然后去年还被李作德按在地上摩擦了一番,看到汉人都快有ptsd了,总想着对汉人骂两句找找存在感。 一点大局观都没有,还不如他那弱冠独子呢! 萧道生双手一拱,平静的笑道:“蜀王需要对草原用兵来加强自己的权势,这才导致边衅不断,战火绵绵,倘若未来柔然能拖住九镇不让这些将官南下,待到朝廷平定蜀王叛乱。未来草原,便以传统的阴山为界,南北划分,瀚海国立于草原,汤国居于中原,彼此友好,岂不妙哉?” “哼!说得倒是好听!” 阿那瓌冷笑一声,对于汉人他是没有几个相信的:“你们这些汉人都是无比狡猾的人。草场那是需要勇士们用刀剑犁出来的,而不是你一句话就能获得的!行了,懒得理你们这些狡猾的汉人,敌人马上就到,到时候别给我掉链子就行!” “大王且宽心,家兄命在下前来,自然是要为了大局而动,九镇的强大,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想看到的。只不过,还需要谨防高车人,他们就在燕然山观望,一旦他们出兵,柔然只怕会很危险。” “不用你提醒!庵罗成会处理的。” 阿那瓌离开。 萧道生看着这个家伙离开的背影,眉头蹙在一起。 过了一阵,萧道生摇了摇头离开。 等! …… 唏律律! 午间,斥候冲到了王帐:“大汗,阿史那土门的前锋已经抵达乌涂鲁崖!” “好!” 王帐内,阿那瓌大喜道:“果然是一群白眼狼!不过来得正好!韦纥兔牙,你的敌人就在下边,只要你消灭突厥的前锋,本大汗允你带回你们韦纥部!” 韦纥兔牙,上次被阿史那土门卖掉的铁勒族麾下,韦纥部的族长。 因为被阿史那土门卖掉之后,柔然控制了他们,虽然没有斩尽杀绝,但整个铁勒诸部愣是被拆得七零八落,同时大量的人口也被柔然各个实权派系吞并。 韦纥部还算好,因为他被阿那瓌拿去给郁久闾弘文当奴仆,整个韦纥部三千户,将近一万人的部落,勉强聚集在一起。 这一次郁久闾弘文请阿那瓌将韦纥部带走,说是要给他们机会当前锋,只要他能立功,就允许他带走韦纥部的族人,成为王帐落在西边第一颗钉子。 阿那瓌想了一下,也觉得可以。 虽然不爽汉人,但汉人的狡猾,值得学习。 这一次敌人来袭,阿那瓌直接乾纲独断,让韦纥兔牙去当前锋。试试敌人的水准。 部落内的诸侯们也没拒绝。 他们也想看看敌人到底几成水平。 韦纥兔牙走上来,跪在阿那瓌的身前,亲吻了他的靴子,并以此抚胸:“您忠实的仆人,将会带着前锋的首级,为大汗的藏品增加一个酒杯。” “好!去!” 阿那瓌很满意。 韦纥兔牙这半年被庵罗成调教得不错,之前看到自己,那可是表面上毕恭毕敬,眼神里的凶恶依旧如野狼。 岂能向眼前的家犬一样忠诚? 接下来就是看结果了。 韦纥兔牙来到大帐外,来到韦纥部的驻地,很快身边跟着三千族人走到了大帐门口。 这些全是韦纥部的战士。 “族人们!大汗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一个让我们赎回家人的机会!看向山下,我们的敌人,万恶的突厥,他们的前锋已经抵达。只要击败他们,斩杀他们的头领,我们就能赎回我们的族人!所以,拿上最好的武器,血洗他们!” “喔!喔!喔!” 大军咆哮,呼啸下山。 山下,一个穿着明光铠的将军突然下令停止前进。 “杜僧明,你又搞什么幺蛾子?” 听到停止的命令,边上的突厥将军皱眉道:“赶紧朝前进,拿下乌涂鲁崖,然后在这里修建关隘啊!这可是你最拿手的绝活啊!” “阿史那车严力,将军下达了命令,就要做到令行禁止,别在这里质问将军的命令!否则军法从事!” 杜僧明冷哼一声,也不惯着身边的突厥可汗侄子。 “你!”阿史那车严力看杜僧明确实严酷,内心不由得紧张了几分道:“谁知道你们这些汉人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我就觉得可汗的决策肯定有问题!凭什么现在军中上下,带兵打仗的是你们这些汉人!” 杜僧明没有说话,警惕的观察了一下地形之后,猛地抬头,天上有秃鹫在盘旋。 这不对劲。 因为是一群! 想了一下,杜僧明问道:“天上这鸟,是秃鹫?” “对,怎么了?”阿史那车严力呵呵道,“咱们的将军,是按住全军,自己在这里看鸟啊?回头我就找可汗弹劾你这畏惧不前的行为!” “如果是,这么一大群盘踞在天空,是在等什么?” 杜僧明又问。 “这……”阿史那车严力皱眉,又看了一眼天空,确实一大群…… “看来是有人惊扰了他们的栖息地,或者有什么动物在狩猎,规模大道让它们嗅到了一丝腐烂的气息。”杜僧明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拍手:“通知全军,我们的前方,有人在埋伏,让大家随时保持警戒。然后让重骑兵着甲,先骑驽马,等敌人来了,再出手。然后其他人,下马休息,休息之后再朝前走。另外派出斥候,假模假样的搜索一下。” “!” 阿史那车严力惊了一下,震惊看着杜僧明:“你真的能肯定?” “战争,需要直觉。乌涂鲁崖是必经之地,如果有人想要操纵草原的战局,一定会卖我们联合的消息给柔然。” 杜僧明淡淡一笑:“草原……什么时候沦为朝堂之间博弈的战场了?真有意思! 行了,给你们当雇佣军打仗,打赢了才有钱拿的!所以,你放心,我可不会卖了突厥!” “最好是!后边的,列装重甲,先骑扈从马,随时准备战斗!其余之人,都给我警惕起来,然后下马休息,斥候往前撒五里!”阿史那车严力用突厥语吼着。 “是!” 第252章 突厥 柔然 草原争霸(三) “族长,敌人下马了。” 韦纥部落的人转身回来,“不过他们派出了斥候,看起来是休息。” “休息么……”韦纥兔牙看了一下。 再看看自己的位置:“敌人的斥候如果摸过来,躲避,不要被发现了。” “是!” 韦纥部落的斥候又去了。 不过好在敌人只是朝前走了五里地,然后都就回去了。 大约修整了一个时辰。 韦纥兔牙都有点憋不住了,而且亲卫又过来说:“族长,大汗的亲兵来询问,怎么还没打?” “跟大汗说,敌人在修整,并未发现我们……嗯,不用了,告诉亲卫,敌人来了,我们会正面击败他们,并且将敌人将军的首级,送到王庭,取下他的头盖骨,给大汗盛酒!” 韦纥兔牙狞笑一声,敌人走来了,这点距离,很快就能决战了! 亲兵赶紧去通知,阿那瓌亲卫点了点头,转身就回去了。 不一会儿,敌人来了。 来到了崖口处。 “好地方啊!如果在山上万箭齐发,或者在后边堵住我们的去路,之后再用骑兵冲锋,咱们不用一炷香就会被击溃!” 杜僧明啧啧的看着。 “……” 阿史那车严力唇角抽搐了一下:“为什么你能一点不紧张?” “有什么好紧张的?六年前我随父亲于西南征讨蛮夷,山间局势比这更凶险的也见过了,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者,柔然又有多强?一汉当五胡听过吗?说的就是我们!” 杜僧明冷笑了一声:“你给我弹压好你的士兵,别让他们被敌人用箭雨击垮。还有,咱们是一人双马,让那一些用了不少力气的战马顶在前头,要死也是先死这些战马。” “你……你们汉人都这么铁石心肠吗?” 车严力有点难受了。 眼前的杜僧明,给他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那就是一种冷酷到极致的战术。 什么先死那些用了不少力气的战马?不知道战马对我们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人,才是最重要的。” 杜僧明平静道:“战马有的是。但战士死了,就没有了。你们突厥部落已经背水一战了,最后三万士兵如果全部消亡,突厥也就没了。我可不想见不到我的佣金,明白吗?” “……” “去传令,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然后走到一半的时候提速。” 阿史那车严力从沉默转身去传令,很快,军队进入了狭窄的峡谷。 “他们提速了!” 韦纥部落的观测员对韦纥兔牙说。 “立刻投下石头,将他们堵住!” 本来想要截断敌人的韦纥兔牙没想到,敌人居然会在深入一半的时候突然提速,一时间犹如长龙直捣峡谷深处,让人猝不及防。 好在韦纥兔牙反应过来了,赶紧下令堵塞敌人,想办法截断他们的前后路。 轰! 山石被丢下。 冲进来七成的前锋被堵住。 “下马!躲避!”杜僧明没有犹豫,对车严力吼一声。 “下马!下马!” 车严力立刻照办,也传达了命令。 下一秒,万箭齐发。 不少战马都哀嚎的中箭,也有一些战马倒下了再也起不来。 “哼哼!敌人,也不过如此!” 埋伏了一手的韦纥兔牙狂喜。 这一波,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也难怪汉人这么喜欢用计谋! 箭雨持续了五分钟。 “咄咄咄……” 听着盾牌上的声音,杜僧明拉着边上的车严力说道:“通知你的族人,箭雨结束之后也不要动,至少坚持半刻。” “什么!这样会……” “牺牲少数,换来的是胜利!我会让一百人活动,去救人,剩下的全部装死!要打,就得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杜僧明冷酷的说道:“我知道你不满,但这就是战争!执行你的命令副将,不然我会立刻以军法处置你!” “你们汉人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么狠!”车严力说着官话,内心是绝望的。 他有不少亲卫都中箭了啊! “我说了,这就是战争!”杜僧明低吼了一声。 “我知道……但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车严力有点躁动。 “有,但没有这个办法收益大。”杜僧明平静的说。 “你这话……” 杜僧明听到箭雨最后停止的声音,立刻推了一把发愣的车严力:“下令!弹压!别给我乱动!” “知道了!” 车严力赶紧大吼,让他们亲兵行动起来,同时杜僧明这里安排了士兵,起来一百人,装作溃散的逃兵和救人的兵马,故意翻动了一下惨叫或者战死的战马,让敌人看到十不存一的现场。 “下去,将石头搬开,然后将剩下的全部解决掉!” 距离有点远,加上天色渐渐黄昏,有点看不清下面的景象后,韦纥兔牙还是以自己的经验判断敌人是不成了,并且他们的后军也在不断的挖掘,似乎快要进来了。 于是,双方就开始进行挖掘。 敢在黄昏过半的时候,前面的山石被挖开过半,一道黑影贴在峡谷死角人,立刻拉开响箭。 听到这个声音,杜僧明立刻睁开双眸:“行动!立刻整备!快!” 车严力下令行动,同时有人帮着韦纥兔牙他们搬开石头。 原本过半的进度,在很短的时间,就要疏通了。 而悬崖上的韦纥部族人发现了动静,赶紧去派人通知下边,同时尝试用箭矢袭击突厥。 突厥部落遭了两三箭,但没有丝毫的退却。 而山下的韦纥兔牙刚接到消息,想要下令停止,突然就听到了一声轰响。 山石被扒开了! 洞开的洞口,一支轻骑犹如冲出牢笼的猛虎,直扑他们而来! “该死!防御!防御!” 韦纥兔牙大吼着,但调度……让狗看得都摇头。 “是铁勒人!”车严力怒道:“他们居然敢背叛突厥!” 杜僧明听得一愣,心里忍不住吐槽:到底是谁先卖了谁?算了,狗咬狗,一嘴毛罢了。 “那就灭了他们!”杜僧明大吼一声。 “对!灭了他们!杀!”车严力大吼着,一下带着前锋冲散了敌人刚刚组成的大部队。 “将他们驱逐到一块,给重骑兵冲击的机会!”杜僧明拉开骑弓,二十步内一箭射在了一个穿了貂皮大衣的敌将额头。 只听得咄得一声,敌人当场被贯穿了头颅,重重摔在地上! “族长……族长死了!” 第253章 突厥 柔然 草原争霸(四) 车严力听到这一声,忍不住看向掠过的杜僧明,眼底尽是惊艳之色。 眼前这个个子不高的杜僧明,居然有这等骑射本事? 怎么没看出来?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车严力赶紧下令驱逐。 穿插出去的轻骑兵立刻朝着两翼巡回,将想要朝着两侧逃跑的家伙朝中间驱逐。 当他们聚集,后方还有敌人,找不到出路,就只能沿着缺出来的口子逃跑。 之后,一声声沉重的马蹄和战马的嘶鸣传来。 五百具装骑兵踏着令人震恐的脚步,宛若坦克,横冲直撞而来! 眼前,一只只风筝被撕碎,混着血肉和哀鸣,泼洒在大地之上,随处可见串成一串的战士,三千韦纥部士兵,之忧堪堪百人四散,余者尽数被斩于此地! “好!” 车严力兴奋的鼓掌。 杜僧明却在边上并无笑容,反而是顺着此地朝上,发现了令他内心发寒的动静。 “全部诛杀,不要留人,立刻后撤离开这里!这是一个陷阱!” “啊?”车严力发愣。 但他也很快看到了一个令他心生恐惧的画面。 雪坡之上,一点点黑影不断靠近,四面八方的冲下来,那种威压…… “咕噜!为什么柔然大军会在这里!” 车严力感觉手脚发寒。 “回头再想,撤退!赶紧去报告土门!这一仗,根本就是你们被玩了!” 杜僧明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因此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走!撤退!”车严力也不敢拖沓,战果也不要求全部拿下,扭身就跑。 乌涂鲁崖,很快被上万柔然骑兵占据。 阿那瓌面无表情的看着被箭矢直接射穿脑袋的韦纥兔牙尸体。 一个仆人上去将尸体脑袋上的箭矢斩断拔下来,走到他面前跪下呈递。 阿那瓌拿起来看了一眼,之后闷哼的摔在了萧道生面前:“看看,你们汉人居然插手草原的争霸!” 萧道生愣了一下,拿起来一看,箭杆和箭头都有铭文。 箭杆写:“景安三年太子监造,分于怀朔镇用。” 箭头写:“骁骑校尉杜僧明定制。” “怀朔镇骁骑校尉……不对,怀朔镇并无杜僧明这号校尉才对。”萧道生摇了摇头,“长安有九镇兵马全套的将校名录,这个杜僧明并未在列。就算有,他也是蜀王的人,与我大统皇帝何干?” “哼!最好是没有关系!你们汉人为了侵蚀我柔然草场,布下的暗子还少吗?” 阿那瓌嗤笑了起来:“算了,反正就是一些校尉,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突厥狼崽子,也不过尔尔!既然敌人已经发现了我们,那就不用担心他们跑远了。留下部分人在这里驻守,剩下的随我越过乌涂鲁崖,这偌大的土瓦草场,就是突厥的埋骨之地!” “喔喔喔!!!” 战士们呼声正酣,很快大军开拔。 萧道生本来也想要跟上去,但却被留在此地。 显然,阿那瓌看到了箭矢之后,还是不满了起来。 无奈,萧道生也就只能在这里等着消息了。 …… 于此同时,另一边。 战马跑得疲惫之后,杜僧明军队停下休息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柔然会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出现!” 车严力不安的问。 杜僧明没有回答,而是听着手下的报告:“我军轻伤一千三百人,重伤一百五十人,死亡两百人,多是在被人抛射而损伤,轻伤者都还能作战。” “嗯,让军医官负责救治,重伤……如果实在无法救治,那就送走。接下来,我们的速度,一定不如对方快……” “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无法救治就送走?难道你要……”车严力瞪大了眼睛,“我不准你这么做!这可是战士!” “闭嘴!”杜僧明也烦躁的低吼了一声,“你到底知不知道如果救不回来,留在身边,他们会拖累整体的行军速度?敌人就在外边,一旦我们的速度慢下来,你觉得还能活下多少人?还有谁能将这个陷阱告诉阿史那土门,让他提前做好防备。” “你们突厥这是背水一战,整个部落三万战力,数万牛羊,全部拉过来了。一旦在土瓦草场这里全面溃败。柔然可能放过吞并突厥的机会吗?就算你们要逃跑,又能跑到什么地方去?西边是粟特康居,西南边是滑国,更西边还有大量的蛮子。迁徙还会导致部落的损失惨重,你们突厥通过联姻兼并了铁勒诸部,又会不会趁机背刺你们?突厥本部,那才多少人?” 杜僧明一席话,让车严力忍不住噎了一下。 “所以,不想彻底被灭族,就闭嘴。现在一切以战争优先!如果你们连这个决心都没有,那谈什么灭了柔然?柔然都比你们心狠手辣!” 骂完了人,杜僧明看了一眼东边:“这一次的损失不大,三百失去战力的士兵换来将近三千的杀伤。但是,对于整个战场大局而言,并未形成根本影响。对让只是让万余士兵追击我们,那后续还有多少骑兵?柔然本部二十万人,控弦之士高达六万,如果有人提前卖了你们,那么室韦十之八九是被灭了。” “你是说汉人卖了我们?”车严力龇牙咧嘴。 “汉人也有多股势力。卖你们的人,是长安的朝廷。太子……不,是陛下了。承禅陛下并未插手北疆的战争。是有人想要卖了你们,来让柔然重新恢复一定的实力,进而用来牵扯九镇。” 杜僧明很快权衡后说:“很显然,长安有智者,在操纵整个草原的战争。而根子……或许是因为高句丽被灭有关。如果高句丽并未被覆灭,那么与突厥、室韦一起进攻柔然之后,草原必定会陷入动乱。九镇防线这么大,三家与柔然争夺草原,必然会导致部落离散,大量的部族逃避战乱。最好的地方,自然是南方。” “那么去了南方,九镇必定面临治安压力,也不敢随便的南征,毕竟九镇看起来很大,实际上也只是外强中干,除非承禅陛下有办法打通南北的勾连,为九镇再填一些人马,进而替换出足够多的可战之兵。 而现在,高句丽覆灭,九镇意味打通了东面的沟通,能源源不断的给九镇从大海运送物资。那么,九镇就有机会脱离出更多的人口和战力,能对南方形成威压。” “那么,现在柔然就不能灭,草原不能是一盘散沙,而必须要出现一个强权,但同时这个强权内部必须要有分裂的可能性。而柔然,这个老牌的游牧部落,就是最好的棋子。他大而不强,就算灭了突厥、室韦,一统草原,也不会随便南下找九镇麻烦,但却不甘心九镇占据漠南草场。那么他们一定会对九镇施压。 厉害啊!长安操纵此局者何人也?仔细想来,兵卒不出一个,花了点钱,就挑起了整个草原的局势转变。你们被卖了之后,只要在土瓦草场决战结束,那么北面的格局必然发生改变。柔然充实了一波兵马之后,必然会压迫你们这些部落。而柔然虽然恢复了点实力,但还是不能对九镇造成本质威胁,那么长安只需要在安排人跟柔然交易物资,九镇的兵马一定会被拖着不能动弹。” 车严力听得杜僧明自言自语,下巴不断的张大:“这……你们汉人都这么狡猾的吗?那现在怎么办?” “注意你的用词,这不是狡猾,而是智慧。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这人就是不出一兵,就在不断的扭转局面,如果没有变数,那他的计划一旦完成,九镇的兵马就会被拖着不能南下。那么中原的战局,就还有机会。” 杜僧明快速的思考了一下,又道:“变数……还真找不到。九镇现在绝大部分兵力都不会动弹,李作德必定优先将精力放在东面,用来经营进入幽州的道路。那么草原上的局面,就是三万突厥面对十万以上的柔然……” “这!这……哎呀!你们汉人不是都很有办法,快!快想个出来啊!” 车严力意识到了严重性,抓耳挠腮的急躁。 “有什么办法?纸面上的数据你们就比柔然差。而装备上,你们也不行,柔然必定得到了长安的支援,粮草、兵甲一定不会少。毕竟想要策动柔然彻底将你们覆灭,就必须给柔然足够的甜头。我有理由怀疑,陡然应该接收了一批来自关东的工匠,开始在北海一带开矿造甲。也只有这样,他们才不需要留下突厥……” 突厥,最开始就是给柔然打造甲胄的部落。 所以杜僧明思考了一下,实在找不到办法:“这仗,可比阴山那战难打多了。” “先去找阿史那土门商量一下。既然你们已经进入土瓦草场了……估计是逃不了了。毕竟,这几日咱们披星戴月而来,速度是很快,但战马的消耗也不低。敌人只怕早就来了几日,战马的耐力比我们更强,这仗只能破釜沉舟了。” 杜僧明的话,让车严力忍不住点头。 准备上马的时候,杜僧明突然想到了什么,叫住了车严力,来到了边上。 “还有什么事情?”车严力对杜僧明的神情缓和了不少。 毕竟现在他快要无法思考了,而眼前的男人虽然是汉人,但是他的思路依旧清晰,让他忍不住心生敬仰。 “有件事情……我刚才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小子,被一路拉了过来。”杜僧明指了一下边上,一个绑了起来的家伙。 自称韦纥部少族长。 “将他打扮成柔然人的模样,或者把他的头发剃了,然后对边上的人说,这是阿那瓌独子庵罗成。” “啊?这个时候你还想要冒功?”车严力瞪大了眼睛。 “屁话!你们突厥要是灭了,老子的佣金找谁拿?”杜僧明也瞪着这个家伙,“脑袋清楚一点!阿那瓌就剩下一个崽子,如果将他斩杀在突厥大军前,并且告诉所有突厥人,杀了庵罗成,如果被柔然抓到,突厥再无活命的机会,那么对于整个士气是有多大的提升?背水一战懂不懂?” “可是……这又不是真的……” “蠢货!咱们说他是真的!他就是真的!阿史那土门……那个家伙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得很!如果我们正面告诉他,柔然来了,他一定不会想着撤退,而是会带着军队上去攻打。但你要记住,柔然现在不是以前的柔然,长安的支援绝对不少,具装骑兵不仅你们有,他们也有!而且绝对不少于三千人!” “啊!三千!”车严力大惊失色。 他们突厥上下就凑了一千,这一次五百人支援前锋,就是为了防备可能存在的危机,可要是敌人有三千人…… “所以,有些时候,该隐瞒就隐瞒……况且,咱们也逃不了。” 站在坡上的众人,突然看到了雪间不断传来轰响的东方:“敌人来了!” “喏,他们的追击速度很快!”杜僧明眯起了眼睛,“一人三马的追击,整个土瓦草场就是战场。逃不了了,但如果没有将士气彻底激发,想要以少胜多,做梦! 总之,如果你肯信我,那就这么做!上次在阴山,承禅陛下也是斩了三个柔然王子在军旗之下,硬生生的激发了全军的士气。 阴山之战我们能顶得住压力,没理由你们顶不住最后的进攻。而且,土瓦草场地势复杂,山谷不少,很适合游击和躲藏,小股骑兵才有优势!” “我……我明白了!那我这就安排亲卫去做,下一个休息的地方,就把这个家伙杀了!充作庵罗成!” 车严力没有多想,也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怎么样。 毕竟大敌当前,他们胜算不大,不叠点加持,岂能有胜算? 能用的就用上! 至于杜僧明,上马之后,不由得感慨了起来:“阴山那战……可比这场战争残酷多了!我永远也忘不了太子殿下说的话,他可比我狠多了。 要不是你我并非同族,我能下得了决心。 而他……眼底只有胜利,只有利益……哪怕是袍泽兄弟,只要能为大局而用,他能毫不犹豫的卖掉。 本来……九镇有我一席之地,但我是真的受不了了。 你们突厥可别给我灭了,不然老子佣金拿不到,又怎么离开中原之地,朝着西边去拓展?这可是价值三千战士的部落呢!” 车严力随着骑上马,跟在杜僧明身后有点发愣:“中原不是花花世界吗?为什么你要走?” 杜僧明嗤笑一声:“中原那地方……有陛下在,压抑啊! 承禅皇帝,圣人不假,但太漠视一切了!他心里只有自己追求的目标,这种人,臣子跟着打天下,可没有任何安全感。 虽然,给的是很多,但我可不想哪天拿个爵位,呆在家里,脑袋就搬家了。 从九镇离开,来你们这里当佣兵,就是为了拉投资。这些年凑了点部众,也就千人,还是不够。灭了柔然或者平分柔然,部众就能凑够。 陛下在燕然山的时候与我们说,西边有寒洲和炎洲,那边不少地方都很蛮荒。其中寒洲很近,越过康居,就可以走陆地抵达。 我想去看看。听说那边一城一邦,蛮夷无数,匈奴过去了,也能在那里称王称霸。那我更没有理由失败是?” “呃……还真是……” “行了,不废话,这一战,可不好打!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打一把,就知道胜负!” 第254章 突厥 柔然 草原争霸(五) 敌人还在追击,不过人数毕竟太多,三千突厥前锋快速列成三队,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离开。 “追!” 率领前锋军的郁久闾汗王家族的战士,大吼着:“让这群突厥蛮子知道,谁才是草原之主!” “喔喔喔!” 全军爆发壮阔哄叫。 “怎么办?咱们分兵了兵力反而不足了。” 车严力紧张兮兮的问杜僧明。 他的计策,实在让他有点意外。 “分兵就是为了引走他们。他们自恃人多,如果全部引走,正面冲向突厥,你觉得咱们就这么还没通报给阿史那土门,你们能有机会赢吗?不仅是你们会训练士兵,没看到对方的骑兵头目,以及躲在中后方的九镇骑兵甲的人吗?” 这支冲上山坡,随后调拨位置,下马之后,居高临下发动了射击。 柔然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山坡下反攻。 这样一来就给车严力一下看清了来人的军事力量:“这是……” “九镇北逃的部分少年军。”杜僧明摇了摇头,“我与你说过了,陛下的心思太纯,容不得太多沙子。但人都是会变的,虽然关外西风很艰难,可是陛下留在九镇的中坚力量,已经被腐化了部分。我月前就接到了消息,说有一些人提前得到了万寿节清算的消息,虽然自知理亏,但也更多的人逃了。看模样,是成为了柔然的教官。训练的动作,与你们学到的如出一辙,全是太子的战术。” 杜僧明看着那些主要是缺了胳膊,断了耳朵的汉人,实在是无奈写满了脸上:“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草原居然沦为了一群汉人教官率领一群草原骑士在打内战。” “……” 车严力脸颊抽搐着。 没错,这就是一群汉人教官领着一群学生打内战。 战术基本上都是复刻应昭留下的各种经典遗产。 比如现在…… “妈的!”杜僧明看着敌人用锥子凿开山间湖泊的冰层,然后将冰块取下来,削成大概十厘米厚,再用开水烫开几个洞,然后嵌入了绑了皮毛的木护手,接着放在冰湖边上冰冻。 大概打到了下午。 一排冰盾步卒,抬着冰盾,也不管你迎头而下的箭雨,他们两个抬一块,遮蔽物流人朝着他们冲来! “这是……冰湖山……” 车严力眼瞳一缩,梦回阴山一处角落,一座结冰的冰湖侧,应昭就用这些冰盾,强行顶着数以十万计的箭矢洗礼。 并且…… “所以啊!这一仗真的很没意思!”杜僧明起身,对后边的士兵说:“将石头和雪裹成一个球推下去,将他们给我从坡上砸开。” “四百多米……嗯,行,照办!”车严力对后边的人嘱咐了一番。 很快大量裹着石头的雪球从山坡滑下来,随着雪的不断沾染,雪球越滚越大,势能也就越来越高,顶盾的突厥士兵们大吼着朝前想要撞开雪球。 奈何里头裹了石头,有一块特别大,在巨大的势能加持之下,当场砸碎不知多少人的冰盾,迅速被犁开一条通道。 “上马!冲锋!” 杜僧明不打算困守于此,尤其是看到北方阴沉滚动的云朵,以及不断铺面的寒风:“暴风雪要来了。冲下山之后,立刻一小队的形式四散,用尽一切的办法将消息带回给阿史那土门。还有,我们斩杀了庵罗成,还打跑了阿那瓌,阿那瓌震怒,势要灭了突厥,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这个消息……必须让突厥三万族人全部知道。” “明白!”车严力沉沉点头。 众人上马,随后一场冲击犹如洪流砸下来。 “正面硬刚!”一个教官踹了一脚想要逃跑的柔然牧民,“杀一个人,你们就可以获得那个突厥人名下的一切资产,帐篷、牛羊、女人、奴隶,全部属于你!” 本来要跑的牧民瞬间气势一振。 双方很快接战。 骑射? 大家都是骑兵,玩什么骑射? 又不是射雕手能一箭划破天际,宛若陨星洞穿一切。 当招呼了两波箭雨之后,双方,默契的拔刀。 随后,接战! “轰隆!” 杜僧明挥舞长槊,撞开了数个敌人,带着自己的部众冲出战场。 但还未走远,迎面冲上来了一个年轻的汉子,挥舞着马槊与之正面接战。 铿锵! 杜僧明看清这个断了几根手指的战士面目,骂道:“你他娘的到底是汉人还是柔然人?” “柔然?现在柔然已经是藩属了,入了柔然籍又有什么问题?” 青年嗤笑一声:“倒是你,居然跟着突厥混,越来越拉了杜僧明!” “王僧辩!你好歹也是会稽王氏望族出身,你成为柔然人才是让我意外的!” 杜僧明砸开这个家伙:“不跟你废话了,有本事就带上人追来!这一站不管是柔然还是突厥都只是棋子!可笑你们这群家伙因为贪图享乐,放弃前程,是让我着实没有想到的。” “杜僧明!!!” 王僧辩伤口被掀开,进而勃然大怒,一骑绝尘,毫不犹豫带着二十亲兵追击。 很快,“突厥”被打散,变成一小队一小队朝着四面八方四散。 “追!”柔然人毫不犹豫下令追击。 但散出去的骑兵们,带着更重要的信息传播任务,所以伴随着暴风雪吹来,刚刚冲出山口的柔然人,不得不停下脚步。 另一边。 王僧辩追着杜僧明,眼底的恨意、嫉妒、不甘让他几乎癫狂。 作为怀朔镇的校尉,杜僧明洒脱的挂印离开,实在让王僧辩震惊,甚至刚开始还嗤笑这个家伙失心疯了。 但没想到杜僧明的决断是对的。 怀朔镇有相当一部分少年军人高管被腐化,王僧辩只是这群高管下边的搭手,虽然积极融入怀朔镇的少年军体系,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成都的应昭居然狠到连老兄弟,都在万寿节前后被清算下狱。 怀朔镇属于重灾区,毕竟这里正好卡在柔然必经之路上,商路是十分繁荣的,怀朔镇也因此陷入自查。 不过好在少年军之中还是有人东西了问题,便提醒了他们一句。 这才让这些人趁机逃脱,带着一些族人和部众,在草原肯定茫茫无所依靠,于是他们选择了柔然这个草原霸主投靠。 这段时间,悲惨的生活,让王僧辩愤懑不已:“凭什么我给太子打江山,他转头就要我去死!” 马策一夹马腹,在飞雪之间,王僧辩的战马发出犀利的嘶鸣,长槊趁机朝前一刺。 危! 第255章 突厥 柔然 草原争霸(六) 嗖嗖! 快速的下压身体,堪堪躲过这一枪的杜僧明,也愤怒了起来:“老子不找你麻烦,还自己找上来送死!” “来啊!杀了你,老子也能在柔然手里拿到一个百人部落!” 王僧辩眼瞳一闪锐利:“你们,每个人,都是明码标价的!” “荒谬!搞的好像你们不是一样!” 杜僧明突然提速,王僧辩追击,追了一会儿,风雪越发的大。 王僧辩感觉到了冷,但却发现杜僧明马速慢了下来,距离也到了长槊的攻击范围! “好机会!” 王僧辩毫不犹豫刺出一槊。 “来得好!”杜僧明暗下笑意,突然提马缰绳,强行拉停战马,跃马扬蹄的战马躲开了这一槊,而杜僧明则是趁机回首掏。 “什么!” 只听得砰的一声,王僧兵摔在地上,不一会儿就被飞雪遮蔽了。 “走!”杜僧明转身吼了一声,结果却发现……没人了! 环顾四周,杜僧明越发感觉不妙:“糟糕!” 他错估了风雪来的速度。 这一下,可不能随便乱动了,不然很可能会迷失。 “你……嗷!” 王僧辩被抓了起来,杜僧明瞪着他:“少废话,先把这片雪推起来,堆成冰屋躲雪,不然这一场暴风雪会让你活活冻死!” “……” 王僧辩回头一看,好家伙就剩下一匹战马,还有他俩人,剩下的全部跑了。 “别胡思乱想了,你我好歹也是同袍,既然已经离开了中原,现在暴雪在前,你我若是不能同舟共济,传出去只会让人笑死。” 王僧辩不再多言,跟着一起拉来战马,将雪先堆起来,形成一个弧度,之后再用身体压了压雪地,然后切割出雪砖,巩固了一下之前的雪堆,两人顶着不断加大的雪,终于勉强是挖出了一块能藏人的半个坡型。 至于战马瑟瑟发抖不断,很快就失去了生机。 暴风雪很快抵达,中心的风暴温度是很低的,甚至还可能喘不过气来。” “搂着!”杜僧明将自己随身披风丢过去,然后抄起雪,不断的摩擦自己的身体,也摩擦王僧辩的身体。 “你居然还记得这种办法……” “自救!白登山那仗,若是我大人也知道这种办法,岂能冻死在平城?” 杜僧明深吸了一口气,外边雪已经盖住了他们。 躲在披风下边,两人只能勉强不让雪彻底堵死呼吸的地方。 等杜僧明没了力气,他说道:“赶紧推雪,风暴最多一刻钟就过去,咱们顶不住就真的得死了。” “我知道了!”王僧辩没废话,在冰雪之中自救,属于北伐的必修课。 毕竟应昭弄险用兵,又经常在冬天动手,因此遇到暴风雪怎么自救,也是请教了不少北疆的牧民。 虽然王僧辩和杜僧明都是南方人,但常年居于北方,戍边,杀敌,期待立功升官,改变命运,因此他们对于这类自救手段还是很清楚的。 只可惜,雪屋不够大,只能勉强用身体缓缓拱起来弧度,将气孔流出来让自己能够呼吸。 十五分钟…… 决定生死! 至于能不能活下来,他们也不清楚。 “我感觉这雪的温度,好像不是很高了……” 王僧辩感觉到脖子和耳多传来的温热感,不由得露出诧异的声音。 “废话!暴风雪最冷的是风眼过境的时候……我前段时间收拢了一些更北方的雪犬部落蛮人……嗯,雪屋技巧跟他们学的。时间还是不够,但凡你不追击,随便找个山脚躲起来,都比在这里冷死要好!” 骂了两句,杜僧明停下了手,不再给王僧辩的脖子和耳朵搓雪,而是给自己搓雪。 “以为谁都能跟你一样说放弃官位就放弃?居于九镇的弟兄人,何人不是有心回归中原的花花世界才留在这里喝西北风的?结果咱们效忠的皇帝,居然要清算我们!又不是盘剥汉人,一些柔然人或者商队怎么了?士农工商,商者贱业也!” 王僧辩骂起了应昭。 他感觉很委屈。 你说我都是拿着命跟你一块打拼江山了,拿点商人的钱怎么了? 至少我老实安定百姓,帮助怀朔镇扩张,安定治安。 这些都是功劳! 你一个都不认,转头就要拿人。 还是在即万寿节拿人,是什么意思?你圣明,我们脏了是? “咱们这位陛下有自己的理想。他从来都对这个世界的苍生有一种漠视。他觉得他一定是对的,所以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但他不是不知道变通,至少《华夏封建会典》,已经明发初稿了。凡是一切不利于他塑造新的格局的人,都会被安排出去开拓,为华夏万族争夺更大的生存空间。” “……”王僧辩震惊的转过头。 杜僧明与之眼神交错,自然清楚他想问什么:“如你所想,陛下有理想,但他更理性。围三缺一,既然他已经打开了招牌要灭了世家,那么他就会给世家一条退路。还是那个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陛下,但是他的格局和手段,都远远在这个世界任何人之上。” “我们知道四方是蛮夷之地,但他知道这些蛮夷之地可以留给子孙后代使用。反正都是蛮荒,筚路蓝缕的华夏族早就走过了宗周之世。但不代表不能复古维新。而且封敕给功臣,叫做列土封疆,所有的开发费用,朝廷会承担一笔,会借给诸侯一笔,同时未来也会由各种力量注入。不同于宗周无法对四方形成控制,一旦陛下完成大同改革,那么中国将压着四周藩属诸国,不断输出多余的人口,以及压力。” “总之,你因为贪图蝇头小利,而放弃了封建邦国的机会,属实不智!” 王僧辩龇牙咧嘴,肉疼得厉害:“少教训我!那你呢?早早的挂印离开!又有什么收获?” “帮助突厥与柔然完成平衡或者灭掉柔然,我能拿到一个拥有三千弓马娴熟男人的部落。足够我带着他们离开中国,去寒洲随便攻占一块城市,自立为王了。等哪天朝廷打到了寒洲,我在称藩纳贡,没来之前我就搏一搏。如果成了,咱们也是藩国太祖。” 杜僧明嗤笑一声:“总之,围出来的缺已经展开,你……嗯你也别去跟柔然混了,没前途,不如咱们合伙去西边。” “……” 王僧辩脸颊抽搐须臾。 “慢慢想,不着急……他娘的,终于过了!” 杜僧明缓缓地挣开雪堆爬起来。 天还有雪,但不大了。 远处,还是白毛一片,看得杜僧明更无奈了:“这一仗打起来真的很没意思!什么时候强盛的柔然,需要咱们这些打过它们的华夏人领兵教导了?真是讽刺!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那是对陛下而言,四夷无一人是对手。”王僧辩也爬了起来,顿了一下说,“你说的对,既然中国无处可去,那就往西走,随你去。不过,将来得给我分一座城,你若称王,我也要一个王。” “你敢称王?加九锡都得陛下批准呢!咱们若是能夺千里之国,那至少是个公国。王爵,想想就好。” “也是……算了,不想这个了。走。我知道柔然的粮仓和屯兵点,先把你的三千部众拿到手再说。”王僧辩捡起槊,丢给杜僧明,自己则是用刀将冻僵的战马劈开,割下肉用战甲的钩子穿上肉,挂在身上朝前走。 杜僧明摇了摇头:“有干粮,不用这么麻烦。” “肉冻熟了就能吃,干粮留着保命。咱们没了马,谁知道能不能活着离开呢?总之,未雨绸缪!” 第256章 突厥 柔然 草原争霸(七) 鹅毛大雪。 遍布在整个土瓦草场。 有两个人,踩着临时劈开赶工的滑板,用两根木棍,撑着快速滑动。 北疆的战士,除了骑马,滑板,算是最大的应用器具。 这个滑板来自东北部落,扶余人经常这么玩。 北伐的时候,这种技术,算得上立了大功,毕竟大雪一来,四条腿的畜生除了雪橇犬和一些驯鹿之外,真的没有几个能扛着这种暴雪狂奔的。 寒冷会很容易击垮绝大部分生物。 冬眠,就成为了最好的保命选择。 黄昏,路过一个洞窟。 举着长槊的杜僧明突然听得一声怒吼,一头冬眠的棕熊被入侵者激怒,惊醒,最后发动的突袭。 不过或许是长时间沉睡,棕熊身体并不灵活。 杜僧明立于一点,长槊刺出,顷刻就将之贯穿。 “小心!”王僧辩抽出腰刀,快准狠的砍在了棕熊的熊掌,这头狗熊吃痛惨叫,发狂得要咬死两个直立入侵者。 “哼!” 杜僧明再抽出长枪,很快刺出。 棕熊脖子心脏被捅穿,瞬间僵了一下身体,紧接着惨叫着倒下。 鲜血如泉。 “我去!别浪费了!” 王僧辩砍下熊首,然后用随身携带的竹筒舀了一杯熊血,饮下。 “喏,趁热。”王僧辩递给杜僧明。 杜僧明喝了一口,随后大量着洞窟:“还是竹筒舒服,用动物做的水壶多少还是不适应。” “也就剩下这个了。”王僧辩拿回自己的竹筒,“江南的竹子哟!这辈子怕是回不去了。” “不用这么悲观。这片天地,哪有我们汉人不能去的地方?陛下说得很对,灵位一背,天下何处不是家?等咱们开了个国,有钱了,死后就让人运着灵柩回归便是。” 杜僧明也拔出腰刀,将熊皮剖下来,然后将熊洞窟的草做成火堆,点燃烤了起来。 “咳咳……这味儿真大。” “忍忍。吃点咱们应该就快到了。”杜僧明想了一下这两日的逐雪,“这场雪最多三天就会停,到时候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明天就二十六了。跑来北面,也有一个月了。” 王僧辩算了一下时间:“要不是有兄弟是成都那边的人,我们也不可能提前一个月跑出来。” “难道就不能是陛下故意放你们走吗?”杜僧明丢了一串肉给王僧辩,“少年军可是从潜邸就跟着一起起来的。陛下再怎么铁石心肠,又如何不会知道有多少老兄弟被腐蚀了呢?” “……” 王僧辩猛地坐起来。 “去年陛下入蜀,对外公布都察院的御史体系,中高层官员全是少年军出身。对于九镇的腐蚀情况,都是一群发了财的老兄弟,难道不会帮衬一下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陛下能不知道?” 杜僧明咬了一串,随意的说:“从最开始,咱们这位皇帝,就展现了敏感的战争直觉。这种人,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下边是什么样,也清楚腐蚀无可避免,他只能尽可能的减少腐蚀的产生。但不是所有人都是圣人。贤人都不见得有。” “那又如何!我们也是为他的江山卖命!”王僧辩咬着肉,恶狠狠。 像是着一块肉是应昭一样。 “是吗?我记得在狼居胥山的时候,陛下说这样一句话:圣人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圣人。如果有人家中有父母需要赡养,那就离开军中,因为接下来一战,生死难料。离开的人不是胆怯,而是他们只是家庭最后的顶梁柱,死了这个家就没了。打到现在,这一路的行为,都是你们的心迹。已经够了。剩下的,就留给我们这些无后顾之忧的人。” 杜僧明说着,烤着,听着油在火焰噼啪的声音,意味深长的笑道:“论迹,你已经作恶。可是论心,你们这些家伙拿到的土地,牧民,食物,还不够酬功吗?你们还没死,还有机会拿到更多,可是你们的所作所为对于那些战死的兄弟,掩护我们而死的兄弟而言,公平吗?” “……”王僧辩的手停滞。 “很压抑!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你的心有多黑。所以我们只看你留下的事迹,你做好事那你就是好人,你做坏事,那你就是坏人。陛下说,人都是主观的。佛是什么?不过是自我安慰的东西,这是一味能让自己心安理得杀戮的信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是个笑话。当然有很多东西我们没听过,但陛下说他听过,有自己的解释,然后他告诉我们这些是什么,我们听了,信了,这就够了。” 望着黑下来的天,以及粉粉的光源,杜僧明轻笑一声:“所以我选择挂印离开。因为我想象不到陛下完成革新之后,中国会是什么模样的。或许对于普罗大众而言,他们失去了枷锁,获得了升迁的道路。但对于我们这些负重前行的人来说,我觉得我获得的是不公平的,所以早点离开,早点自己单干,或许才是对我最好的解脱。” “你……真的好清醒!”王僧辩有点震惊。 “清醒?我其实是最不清醒的。因为陛下描绘的美好蓝图,我无法接受。伴随着万寿节这么一抓,多少老兄弟会抓住封藩于外的念想?陛下也知道老兄弟们一定会因为这一战有怨言,甚至背心离德。但他只要维持住圣人的颜面就行。至于最后的弟兄们,丢出去,一来眼不见为净,二来多去辟疆为华夏增加生存空间,三来让百姓相信,他才是未来。” “你瞧,这位才是真正的棋手,你我只是他理想的奠基。他也知道我们的想法无法那么快扭转,于是他选择去培养下一代,让我们拿着家产分家走,而他自己单干。” 杜僧明解释完了。 王僧辩彻底不说话了。 “行了,既然分家,那就自己干就是了。接下来,我们得操纵整个草原的战场,让这一仗成为我们离开中原出去建国的开端。就我们的利益而言,突厥不能灭了柔然,否则我们分不到利益。” 杜僧明咧开嘴笑道:“你我有一群兄弟,得用上他们。” “你是说……”王僧辩眯起了眼睛。 “我们合作,与他们联系,一起将突厥变成能跟柔然平分草原的格局,然后借此机会,瓜分一些小部落,聚拢成为新的军队。等凑够了力量,咱们就迁徙离开。毕竟有了封建之法,中原的局势会变得很快。甚至不用几年,皇帝就能腾出手北上了。到时你们身上有案子,陛下能留你们?所以,唯有离开,去给陛下当探路的棋子,才有资格洗刷罪孽。” “我大致能明白了,陛下对九镇的老弟兄还是……” “除了大奸大恶之人,余者最不值至死者,逃出来只是坐实了罪孽。还是那句话,论迹不论心,你们必须做点什么洗掉罪孽,而不是成为柔然的帮凶。或许这才是陛下想要看到的。” “也是。”王僧辩吃着烤肉,渐渐多了些想法。 第257章 突厥 柔然 草原争霸(八) 土瓦草场,唐麓山。 这里是土瓦草场最大,也是最肥美的草场。 坐落在于此的部落很多,其中以铁勒部都播人为主,但几天之前,这里的被突厥接管了。 之前因为突厥卖掉了铁勒诸部,此地已经被柔然劫掠了一次。 看到了突厥回来,他们是新仇加旧恨的一起算上,对突厥发动了进攻。 结果以同样三万的铁勒诸部,愣是被干趴在地上。 铁勒部重新沦为突厥的奴隶,被分配出去一部分给加入突厥的汉人当部众。 “可汗,就这么给那些汉人?不少族人都抱怨呢!”王族们凑了上来。 阿史那土门瞪了他们一样道:“愚蠢!咱们阿史那家族不是汉人了吗?” “这……”王族们有点诧异。 “现在汉人很强,学习他们又有什么问题?在那群家伙面前,我们也得自称汉人,否则他们对我们的隔阂始终都有。等学完了他们的本事,咱们有的是办法拿回来!” 阿史那土门训斥着。 “哦哦……原来如此。”众人恍然。 汉人确实很多都有本事。 “见到汉人,不要自称阿史那,要称呼你们的汉名。”阿史那土门叮嘱道,“我们也是华夏分支,高贵,跟柔然那种胡人,乃至铁勒都不一样!阿史那……要不是铁勒诸部还不听话,当个华夏人又有何妨?现在的华夏……强得很!” 说着,阿史那土门有点莫名的傲气。 “我们的祖先,可是从南方一路走来的!等灭了柔然,就得跟南方的国家学习,等哪一天中原乱了,我们再南下。到时候汉人血裔的身份,就能给我们加成色。未来控制中国,也是一条路!就跟入了中国的匈奴人一样!” “嘿嘿!是是是!” 王族们敷衍着。 但更多的还是不相信。 现在突厥老难受了,未来就算灭了柔然自己也肯定损失惨重,南边的屠夫太子又那么强势,鬼知道能不能获得足够的利益。 不趁着现在多捞一点,等将来屠夫太子打上来,我们拿什么迁徙逃离? 阿史那王族上下,其实都很清醒的知道一点,那就是他们哪怕自称自己是汉人,也不见得会被南方待见,毕竟他们可比不上入华五胡几代通婚来得根苗正红。 也就是阿史那土门在搞什么莫名其妙的汉人论。就算祖上是汉人,那他们呢? 色目啊!清醒点兄弟! 不过王族们没说,毕竟阿史那土门的几个崽子都不是色目,而是典型的蒙古高原汉子模样,最小的那个则是继承了母亲的血统,根本就是一个汉人模样。 要说认同感塑造,其实蛮难的。 毕竟阿史那诸王更倾向于自己是铁勒人,或者草原人,能认可突厥人这个称呼,对于现在不算强势的突厥而言,就已经不错了。 但像阿史那土门这样割裂的,真的只有少数。 “行了,前锋来消息了没有?他们控制了乌涂鲁崖了吗?” 突然看到有亲兵匆匆进来,阿史那土门以为是来消息了,赶紧问道。 “可汗,回来了杜僧明,但没看到车严力。” “嗯?”阿史那土门愣了一下,随后坐起来,“多少人回来了?” “两个……都是汉人。” “这……”阿史那土门想了一下,“让人进来。” “是。” 不一会儿,杜僧明跟王僧辩来了。 “就你们俩回来了?” “遇上暴风雪,失散了。”杜僧明回答,然后看了一下四周,“你们被长安的萧道成卖了知道吗?” “你说什么?”阿史那土门震惊站起来。 “我们五天前抵达乌涂鲁崖,结果在哪里遇到了早就埋伏好的柔然本部。”杜僧明看向王僧辩,“这个是我在九镇的同僚,骁骑校尉王僧辩。是太子的兵,他奉命追缉犯错逃跑的九镇边将,结果调查一番发现,有相当一部分九镇叛将被柔然收纳,成为了现在柔然士兵的教官。” “是,不仅如此,我们带着人被柔然包围了,为了保命自称来投靠的。”王僧辩看向其他人,“阿史那车严力和杜僧明杀死了埋伏在乌涂鲁崖的柔然可汗独子庵罗成,现在柔然可汗发誓要杀死全部突厥人给庵罗成陪葬。” “什么!!!” “庵罗成死了?” “这不可能!” 众人震惊起身。 阿史那土门也是大惊失色:“怎么会……你在骗我们?” “对对对!可汗,这个王僧辩是柔然的人!他想要让我们……” “这样骗你们有好处吗?”杜僧明冷笑道,“虽然听不大懂突厥语,但我告诉你们,庵罗成都被杀了。人已经死了,所以我们才遭到上万柔然人追杀。虽然暴风雪而导致失散,我不相信没人回来。到时候找到回来的人问一下,不就一清二楚了吗?就算要骗你们,也不会骗这个,难道我不能安排人回来告诉你们,已经成功拿下了乌涂鲁崖,让你们过去再被埋伏一次吗?” “这!” 阿史那土门看情绪不对,立刻吼道:“都闭嘴!把一切都交代清楚!听他俩说!” 众人都停了下来。 “嗤,不久是杀了一个庵罗成吗?犯得着这么恐惧?要说突厥人就是没用,当初阴山之下,太子一下砍了三个阿那瓌崽子,就算是个小兵都不怕,你们……就这样还怎么打柔然?要我说咱们还是走,去给陛下认个错,了不起就是流放,又罪不至死。”王僧辩劝着杜僧明。 突厥众人脸色一变,青白不定。 被人这般讥讽,是真的很难受。 听到这里,阿史那土门也大体看清了这两人的姿态,估计接下来能信。 “行了,别再这里屁话。九镇的边务到时候再说,既然已经给突厥当雇佣兵了,受人钱财,与人消灾懂吗?” 杜僧明骂了一句,随后与阿史那土门说了一下情况。 “也就是说,我们一开始的行军,全部暴露了?” “没错,因为高句丽被李作德踏平了。所以早早就来串联你们的萧道成转变了想法,想要拿你们和室韦以及粟特去喂养柔然,让柔然实力恢复一点,用来牵制九镇兵马,不让陛下的力量恢复全盛,进而全面完成统一。” 王僧辩双手一抱,嗤笑道,“你们不过就是朝中大人物随便摆弄的棋子,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场暴风雪,只怕这个消息都不见得能传回来。 不过既然来了,也听得你们……嗯,姓史对,中原汉人后裔,如果你们是华夏人,那倒是可以帮你一把。不过照现在看来,你们都不像是会说官话的……算了,草原人死活关我屁事。 杜僧明,带着你的人跟我去拿那些逃犯,回去之后,可以给你减罪从轻。你挂印离开自以为很潇洒?屁话!玩忽职守就得给你定个徒刑!要是拿下那群人,将功补过,也能回去当个地主逍遥,别不知好歹了!” “等等!”阿史那土门立刻拍案而起,“区区在下可是陛下钦封归义王史爱国,哪怕与王校尉不是一个系统的,但作为华夏人,还请看在同族的份上,祝我们一臂之力。未来拿下柔然,那些罪犯,也能一并送还。” “哦?你所言可是真的?”王僧辩眼前一亮,似乎陷入了沉思。 “自然!此为在下金印,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由太常寺所铸。”阿史那土门拿起了桌上的印章,王爵金印,太常寺铸造,做不得假! “王僧辩,你不也是想要建功立业?若是能助归义王定了那蠕蠕,只要归义王替你上表称功,你再多拿些人,毕业也不会追咎你的过失,反而还可能助你更上一步。你不是有调查柔然的粮仓和驻防点吗?画下来,这就一个大功了!” “对对对!”阿史那土门立刻说道,“王校尉若是襄助,我归义王史氏上下,必然联名上书,呈告陛下表将军之功。必言将军爱戴华夏,替华夏也替陛下张目北疆,平胡乱,定乾坤之功!不管结果如何,只要突厥不灭,我等世代都为大人立生祠啊!” 阿史那土门姿态放得很低,但很值得。 因为王僧辩此人,知道柔然的驻防和粮仓所在地,有这个就够了! 翻盘机会近在眼前,岂能放弃? “那……行。既然你确信你是汉人,陛下也给你封敕……也罢。与你画上一番,取地图和炭笔来!” “速速呈上来!”阿史那土门大喝一声。 不一会儿,东西呈递。 王僧辩开始画图。 后边窃窃私语了起来:“会不会有假?” “没看到人家是信心满满吗?” “都闭嘴!”阿史那土门瞪了一眼这群家伙。 又看到了亲卫走来。 “怎么回事?”阿史那土门问。 “车严力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人头,说是庵罗成的脑袋。还说他跟杜僧明失散了,不知道死了没有。”亲卫轻声道。 阿史那土门骤然一闪锐利。 边侧听到的王族也都惴惴不安:“真的杀了庵罗成?” “十之八九。”阿史那土门沉声。 “嗯好了,你们看看。”王僧辩随意的递给阿史那土门。 阿史那土门拿起来看,详细……简直不能再详细了! “原来是这里……雪狐岭!”阿史那土门更确信地图的真实性了。 眼前这个家伙,真的知道得很全面。 “王校尉,大恩大德,我突厥诸部都谨记在心!”阿史那土门递给诸王。 诸王挣着脑袋看。 “诶,客气了,都是华夏同胞。这草原有且只有我华夏族人才能放牧,柔然这种杂胡,死了也就死了。与你说了也没事,要是你们不认华夏,那回头自有陛下清算你们。”王僧辩摆了摆手,完全不以为然。 “自然!小王史爱国,陛下所赐之名,可见陛下之嘉勉。” 第258章 突厥 柔然 草原争霸(九) “这就是庵罗成的人头?” 土门站起来,走到了面前,看着面前已经面目全非的脑袋,眉头紧锁。 “这个……主要是被追击的时候不小心摔到山坡下,战马踏碎了面容。” 车严力干笑着。 确实是因为摔倒了才摔了脑袋。 “姑且是。这么说,这确实是个陷阱?” “确实是。要不是杜僧明敏锐发现天上有秃鹫徘徊,这才勒令我们停下来稍作休息,然后在乌涂鲁崖打了一手反攻,以三百人重伤和死亡破碎了韦纥部,顺道将领兵的庵罗成杀死。不然我们可能会被直接埋伏死在悬崖之下,到时候柔然大军西来,我们根本不可能有反应。” 车严力扼腕道:“可惜了,杜僧明还是死了。” 土门点了点头,随后落座:“杜僧明没死,他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被迫投靠柔然人的骁骑校尉。” “汉人……对了,叔叔,我记得这一次给柔然带兵的主要将军中,半数是汉人!” 车严力赶紧说:“……诶……杜僧明还活着?” “嗯,活着。”土门看向其他人,其他人都纷纷点头。 他们已经能有九成的确信了。 “你做的很好,先下去休息。如果要见杜僧明,让我的亲卫带你去。还有,见到杜僧明他们之后,你要自称自己姓史,叫史菩萨。作为汗庭里为数不多熟练官话的王族,你的任务很重。面对这些汉人的时候要说清楚,我们是汉人,只是久居塞北大漠,少了交流沟通。” “啊?为什么?”车严力傻眼了。 他的认知,自己就是突厥人,怎么就变成了汉人? “因为汉人强。”土门双手一摊,“我们被长安的萧道成卖了,结果是杜僧明和屠夫太子的人帮助了我们。想要得到更多的情报,以及后续在草原生存,我们离不开屠夫太子的首肯。因此,这群人,咱们必须拉拢。必须摆出姿态,突厥是根苗正红的华夏苗裔,唯有如此,屠夫太子才能对内交代,也才能给我们提供帮助。否则,我们的下场,难逃一死。” “并且,你杀了庵罗成,阿那瓌虽然还能生育,但他年纪终究是大了。谁也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消磨自己的兄弟部落,让他们实力不如王帐,进而给他培养下一个继承人换取时间。所谓的必杀令,只怕是为了激起我们的抵抗,与之彻底决战而为。” 阿史那土门无奈:“咱们别无选择,只是汉人争斗的棋子。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这些草原人,得被迫卷入中原的竞争,真是无力啊!” 车严力看了一下周围的叔伯兄弟,听到汉人都无奈,但是听罢之后又大骂柔然道:“拼了就拼了!柔然内部倾轧严重,只要我们将雪狐岭拔掉,柔然就算有心再打,也必须速战速决!只要能逼平他们,我们控制住乌涂鲁崖,一样能跟柔然东西两分!到时候再派人南下,去找中原人要支援,草原格局两强而立,中原人没有理由会拒绝!” 众人都露出了战意。 车严力也就闭嘴了。 本身说杀了庵罗成,目的就是为了刺激战意,破釜沉舟。 现在看来,叔伯们都充斥了战意,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那也就够了。 “那侄子告退。”车严力离开。 “嗯。”看着他走了。 亲卫从后边走上来说:“韦纥部确实是阿那瓌送给儿子庵罗成的奴隶部落。” “另外去问了其他战士,他们因为交手,并未仔细看到征讨他们的其他部落高层,不过确实听到了有人在喊他可是大汗的儿子,让我们放了他,不然就灭了我们。” 听完这些话,土门彻底放下心来:“那么现在,斥候立刻撒出去,先把雪狐岭到唐麓山之间所有路探出来,然后再派人去调查敌人方向,必要时候引走他们。还有,将所有牛羊全部斩杀,烘烤成肉干。这一战,不成功,便成仁!我们背后就是突厥,退无可退!” “是!” …… 突厥动了起来。 听到动静的杜僧明,并未在意。 边上的王僧辩则是喝了点清茶,看着边上的史菩萨:“我说你们突厥人取名字就这么随意的吗?” “我信佛,菩萨不好听吗?你们不也是什么僧吗?一个僧明,一个僧辩,好意思笑我。” 车严力喝了着羊奶酒,然后吐槽着。 作为部落里为数不多精通汉人文化的家伙,车严力是跟着慕容大禅师学的,至于这个大禅师……则是来自漠南慕容寺里的慕容氏僧人。 因为从小被启迪,于是学起汉化过的佛教之后,车严力明显就比同族弟兄学得快。 三年前,他还因为这项经历,进而被丢到了太学去学习。 虽然只是两年就受不了,花钱买了一封学历,然后跑了回来。 车严力回来之后却没有受到重用,毕竟突厥部落又被柔然人削了一顿,又成了柔然的附庸。 他因为去太学留学的原因,被诸部排挤。 直到一年后,李作德带着九镇锤爆了柔然和高句丽,加上阿史那土门痛定思痛,命人跑到了一趟九镇邀请了一堆被流放来九镇草原的县尉加盟。 这群人厌恶中原政治环境,而阿史那土门给的还很多,在加上被流放过来的可不全是汉人,还有相当一部分归化。 本身归化就不被重视,现在终于能一展拳脚了,自然就来了。 配合以前阿史那土门打下来的底子,像车严力这样的留学生,全部被重用。 这才有了经典的汉人将军突厥副将的军事格局。 柔然那边则是反着来。 但效果也不好说,至少现在展露出来的话,双方的战斗力都有显着提升,但也因为同时提升,所以等于没有提升。 卷到没有任何的效果,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毕竟柔然的强,被锤爆了以后,也就只能打打北疆副本,真的很难再跟中原对着干了。 “庵罗成的事情……我觉得还是不稳妥。”车严力深吸一口气道。 “错了就当错了。只要我们打赢或者打平,随便套一个对方是信誓旦旦自称自己就是庵罗成,我们也来不及调查,就想着杀了来增加部落气势,这才造成误会。 当然,我更推荐是打平柔然,因为这样,我们都还有利用价值。阿史那土门也会考虑不杀你,因为他还需要陛下的支持。” 杜僧明放下茶杯,车严力盯着杜僧明看了一会儿,随后哼哼两声:“打平对你是有好处,到时候三千人的部落一拉走,还能趁机多讨点。” “你也一样。没看到你的叔叔已经安排了三百部落给你?这是奖励,也是嘉勉。你作为突厥为数几个去过太学的人,在突厥需要中国来抗衡柔然的时代,你最容易获得中原的认可,能带来更多的效益。” 杜僧明的话,让车严力长叹着:“我就是反感你们汉人这一点,一个个的都这么聪明做什么?太学里也都是一堆的聪明人,去了那里,总觉得我很呆诶!” “太学自费就可以去。有钱的汉人和外族部落,肯定也会将继承人安排过去。里头自然能人辈出。”王僧辩淡淡的说道,“你能呆两年就很厉害了,我早年去了一趟,一年不到,就被开除了。” “开除?我记得太学不开人的啊!”车严力摸了摸鼻子。 “开人的。只不过太子上台之后,太学变成了不开人。”杜僧明嬉笑道,“太子为了尽快赚取钱财,对太学进行了整顿,太学学制变成了四年裁汰制度,可以提前修满学分离开。而必修科目分别是:》《诗》、《书》、《礼》、《易》、《春秋》。同时结业要求‘治经作论’,就是写一个用儒家典籍延伸现实如何治国的策论。 所以允许修满学分毕业。 之前可不是这样,之前就是山长看你不合格,你就不合格。 没钱的,也就别想在里头呆着。 王僧辩则是得罪了山长,这才被踹出来了。” “哼!清河崔氏之徒,自诩家学渊源,结果还不如我会稽王氏典治。与我辩论,输我七子,便用山长身份压我,这种太学,不待也罢!”王僧辩冷嗤。 “原来你还是学长呀!”车严力想了一下,有点惊讶。 “呐,你俩读过太学,渊源也有,多多交流,未来咱们在草原,也得多多倚仗你呀,史菩萨。” 杜僧明给王僧辩使眼色,他会议,笑道:“既然都是太学出来的,你我自然亲近。来,咱们说说经典,太学改制之后,陛下开放招收,只要有钱,就能进入读书。你既然结业,可是治了什么经典?” “哦,在下治《易》。” “《易》?!”王僧辩上上下下盯着这个家伙看了一遍。 弄得车严力怪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我知道《易》乃万经之祖,深邃无比,在下结业策论曰:《天数,百年之间北疆可耕》。从几个钦天监出身的友人手里,拿了些太子在长安命人测算的天时数据,结合《易》的卦象胡诌了一些文字,然后我花了一百两黄金,就这么被放过了。” “呃……”王僧辩语塞。 饶是自己家学深厚也不知如何吐槽。 就这么被放过? 难怪应昭要改革太学,要让不顾天下鸿儒的反对,说要用经典教化外族。 感情花钱就能过?太学就是应昭用来搂钱的! 果然,论赚钱能力,应昭才是天下一等一的存在。 “你确定百年之间,北疆可耕?”杜僧明反而发现了华点。 “确实,根据钦天监测算,接下来百年,北疆将会有大片土地处于温暖之地。 虽然前几年北疆反复,但是今年的冬天你们也能感觉到,十分的温暖。 还有去年四月北海就出现了解冻迹象,虽然五月倒春寒,不过依照我那些友人所言,未来百年整个北疆乃至中原都会成为宜居之地,只要修好屋舍城镇,就能让汉人北拓。” 车严力回忆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抽搐了一下:“难怪!难怪皇帝那么着急的北伐,他也想要抢占先机!如果今年天气回暖之后,土瓦草场也有了雨水,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漠南将彻底变成适宜耕种的土地?” “钦天监能测算百年的天气……虽然感觉不是真的,可要是结合实际来看,眼下,确实能解释为什么太子的目光会放在北疆了。”杜僧明看向王僧辩。 王僧辩悄然点头。 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说真的,我也很久没有夜查天象了,不如算一卦?” 车严力想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让人去拿来卜筮用具。 等到篝火燃起。 他还真的开始占卜了。 一个信仰佛教的突厥人学《易》卜筮,实在让王僧辩不大想吐槽了。 实在是不知从何吐起。因为这个家伙,居然用《连山》、《归藏》、《周易》一起占卜。 卦象也是写了一堆。 然后相互串联意思,看得王僧辩眼花缭乱。 但不得不说,这个家伙学得很扎实啊!至少八万言的《连山》、四千三百言的《归藏》还有加上注释高达二十万言的《周易》全部记下来了。 应用是比较生疏,但是阅读量真的很恐怖了。 夜幕降临。 卦象出来。 史菩萨看着自己写了一叠的文章,摊开之后又看了一会儿说:“卦象说:天星分野,两和太仪。苍天好仁,演遁其一。” “……” 王僧辩想吐槽,你这是易经的内容?确定不是南边的天师道的内容? “这是什么意思?”杜僧明则是好奇问。 “嗯,解释的话,应该是平局?毕竟天星分野这个概念,来自钦天监,初为太子所创。太子言:星分翼轸,地接衡庐,此为江南之昌,故而豫章当立南昌城,列州分星,访江南天文而测天气。钦天监当推算节令温度,寻四九之一,以此造福苍生。” “四九之一?”杜僧明问。 “就是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这是《易》里的内容,太子只是化用了一番。” “是这样,但我弄不明白后边这句,苍天好仁,演遁其一。这和前面的不是一样的吗?难道我推演错了?”车严力皱眉看着。 “天星分野,两和太仪。” “苍天好仁,演遁其一。” 杜僧明喃喃,蓦然眼中有光,他看向了王僧辩。 似乎察觉了目光,王僧辩内心一个咯噔,也想到了什么。 “苍天象谁?”王僧辩拉着车严力质问。 “啊?象?哦……对,我卜筮的时候言,苍天为屠夫……咳咳陛下。陛下乃天子也,草原局势,自然离不开他的左右。” 车严力看王僧辩和杜僧明的狂喜,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俩汉人怎么了? “是了是了!演遁其一……人遁其一,这个一,是生路!” 杜僧明进而抚掌:“就连这象,都在助我等坚定信念啊!” “没错!没错啊!你小子不错,倒是不过演是什么意思?” “哦,根据事理推衍发挥,推演的意思。哦……明白了!卦象的意思是,我突厥和柔然,将平分被将草原!演遁其一,就是一条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猛地拍手,车严力恍然大悟:“只要跟柔然打平,我们就可以去找陛下调停争斗!到时候柔然就不敢随便找我们麻烦了!苍天好仁!原来于此显象!” “也可以这么理解。”王僧辩拍了拍车严力的肩膀,但他和杜僧明内心却有了另一个答案。 这个苍天好仁,演遁其一。 是他们这些老弟兄的另一条生路。 “我去找大汗!我要告诉他这个卦象!我们一定能跟对方打平!” “等等!”杜僧明拉住了车严力,“你这话太不会说了!要跟大汗说,卦象告诉你,我们绝对不会败。” “额?有什么区别吗?” “打平,也是不败啊!你要是说得太绝对,以后大汗还可能信你?”杜僧明交代了一句。 车严力恍然:“还是你们汉人脑子灵活,我这就去说。” 看着他走了。 杜僧明对王僧辩说:“咱们得开始演遁其一了。” “没错,演也可以是推广的意思。如果我们不做事情,那么就追不到这个一。你说得对,陛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将老兄弟赶尽杀绝。”王僧辩长叹道,“其实不走的话,或许只是掉个爵位。但老兄弟们离开,更多的还是觉得无颜面对陛下。” “确实……” 杜僧明也有这种感觉,不是他们无法承担,而是不知如何面对应昭。 毕竟,很多人,以前都是写什么出身? 要不是应昭,又怎么有他们现在的局面? 人都是有心的,应昭再冰冷,再漠视,多少年了啊? 对这个世界,又何尝不是充满了感情? 更遑论其他人过了不少好日子,再加上这个时代的舆论。 恩主…… 这个词语,就很能说明知遇之恩对这个时代的人有多重要。 是应昭打破枷锁和牢笼给他们舞台的。 没有应昭这个伯乐,他们只不过是冢中枯骨,何来机会崛起呢? 第259章 突厥 柔然 草原争霸(十) 雪! 大雪! 上千个披着雪白斗篷和数百条驯鹿拉着雪橇,快速奔驰在风雪之中。 杜僧明、王僧辩、阿史那土门、阿史那车严力以及数个阿史那家族的人,全部在列。 汪! 犬吠声在雪原之中,显得十分突兀。 不过很快就被呼啸的北风掩盖。 “前面就是雪狐岭了。”王僧辩看了一下地形:“先休息一下,然后拔掉周围的据点,咱们只有一千人,想要突袭,并不容易。最好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动手。” “夜战?”站在雪橇上,阿史那土门眉头紧锁。 “现在可是大雪!” “大雪也算不得什么。”杜僧明跳下来,在淹没了腰部以下的大雪边喊了一声,驯鹿上,跳下来数百个汉子。 汉子们快速压扁了雪,然后用刀切成雪砖,在角落弄起了雪屋。 “……” 阿史那土门一看,便不再说话,也让自己的部众去帮忙。 “这一仗,不好打啊。两位将军,似乎对雪夜交战有自己的心得?” 看着忙碌无聊,阿史那土门跟杜僧明他们搭话。 “还行。我这些部众来自北境,是两个部落的雪地狄人。”杜僧明拍着雪,让自己稍微站好了,才说道,“他们从东周年份就北迁,直到前年南迁的时候被柔然人攻打,这才于机缘巧合之下被我所救。于是他们推举我当了族长。” 听到这话,阿史那土门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还有这种部落?” “不然呢?前几年因为气候诡异,北面到处白灾,他们居于更北方迁徙实在无法忍受,进而被迫南迁躲避雪灾。 要不是我家方言与他们相似,还真不见的能交流。 只不过就跟陛下说的一样,华夏分支海了去了,不知道多少子弟离散,游荡于四方。 他们这群人,一部分是在北面雪洋那边吃海猪肉(鲸鱼),一部分靠近南一点,在那里放牧驯鹿,在雪天的时候东迁或者南迁。” 又拿起了点雪给自己搓了搓,杜僧明笑道:“要不是彼此方言差不多,他们还真不见得能一起对抗柔然侵蚀呢!” “原来如此。想不到咱们华夏族人居然还有这等苗裔。” “炎黄苗裔,华夏万族。你以为这话是说着玩的?”杜僧明翻了个白眼,“总之,我们躲起来。今夜行动。如此冷的天气,只有他们能适应,没有他们这一仗没法打。” “确实。北面更冷,我们也穿得这么厚了,一定能赢的。” 阿史那土门看着快速建造起来的雪屋,已经开始相信自己的胜利就在眼前了。 只要自己的几个兄弟躲起来跟敌人溜着打游击,给自己挣够了时间,一切就不是问题! “好!可以住人了!雪屋里头,可暖了!”车严力跑来喊人。 “行!两位若是不弃,不若有小王一道?” “肯定得跟你一道。雪屋不能造太多,不然敌人斥候若是发现,会有不利影响。” 杜僧明赶紧应下来,然后躲了进去。 雪屋一座能容纳十个人。 还有一些随身携带的炭被点燃,温度瞬间就升高了不少。 稍微煮了一碗热奶茶,几个人分了喝,然后又吃了两口馕。 随后再把雪橇犬带进来,杜僧明靠在一头雪橇犬身上,拍了拍这个吐舌头的二货,毕竟被乱舔也不好。 瞧他这个动作,不少人都得很呢! 一直等到晚上。 雪停了。 星夜何其美丽。 爬出来将雪扫开 几个杜僧明部众发出了集合的声音。 杜僧明身后的狗子听到声音,汪汪叫了两声。 “嗯……这么快的吗?” 杜僧明爬起来。 身后的狗子嗖的一下就冲了出去,还把雪堆直接撞开,替他们弄开了通道。 呼呼冷风灌了进来,一下惊醒了多少有人。 “天黑了许久,可以行动了。”杜僧明拍了拍王僧辩的脸。 王僧辩也爬了起来,同时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棉甲:“意外的好用。” 他身上没有任何的铁制盔甲。 毕竟这么冷,穿铁甲容易损害身体。 因此内里的棉甲,就是他最大的倚仗。 “今年新款。老子就这么两件,你可别给我弄坏了。”杜僧明看他胡乱扣铆钉,当场破口大骂。 “哎呀,等回头解决了柔然,我在派人去会稽,联系家族的人种个几百亩棉田,到时候棉甲想要多少,就造多少,赔你十件就是了。” “屁嘞!老子这棉甲,可是西域棉花,陛下花了不少精力弄出来的棉甲,专门用来北疆征伐的冬季使用。这他娘已经是老子卖脸才从九镇的军需官那里托来的。不仅用来穿,往后可就拿不到这种棉甲了。”杜僧明有点惆怅。 棉甲今年年初才发到每个九镇校尉手中,拢共就六百多套,还是长安东宫出品,并且里头还称了羊绒,格外的保暖。一共也就两套,要是没了,他也不可能再去托人拿了。毕竟他已经不是九镇的军官了。 这两套还主要是用来备用,毕竟棉甲需要去试验才能看清楚效用,然后再考虑要不要全面列装。 而且,棉花的产量,也不高。 “这可是好东西啊!”阿史那土门瞧见两人身上的棉甲,也是一脸羡慕。 中原的皇帝也是够大气的,这种甲胄上边的棉绒,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造价不菲?”车严力伸手摸了一下,啧啧称奇。 “二十两白银一套。九镇拢共就来了六百多套。”杜僧明撇嘴说道,“关键是这一套主要是东宫出品,核心技术也是东宫的,这才便宜。要是外贸,怎么也得两百两一套。” “东宫啊……承禅皇爷确实精通这种奇技淫巧。不过我觉得不错,能保暖还能防备弓箭,回头我也去问问我同窗,看看能不能搞到两件。”车严力也说着。 “你到时候多弄两件来。”阿史那土门发话。 “诶,车严力,也给叔叔弄两件。”其他的突厥王族纷纷开口。 他们也不傻,自然能看得出来棉甲的好处。 “啊这……如果能弄到,一定给诸位叔叔弄到。”车严力赶紧答应下来,要是不答应,估计得被撕咯。 “行了,咱们出发。这一战,定要掀了那雪狐岭!” 阿史那土门看剧情不大对,赶紧拉回现实。 众人纷纷眼神一肃,随后转身出发。 目标,雪狐岭! 第260章 突厥 柔然 草原争霸(十一) 深夜,雪狐岭,安静得可怕。 当然,也看不到任何的牛羊。 因为牛羊全被牧奴带进帐篷,让牧奴跟着牛羊一块睡觉,既保证牧奴不会冷死,也保证牛羊不会冷死。 而因为牧奴们居住的地方很多牛羊,所气味并不好。 阿史那他们一上来,就确定了看顾雪狐岭的三千兵马的帐篷。 “还真是天助我也。找到马厩的位置,夺取他们的战马然后干掉他们!”阿史那土门紧了紧上襟,眼底尽是兴奋之色。 没想到雪停了,更没想到雪狐岭上居然无人戍守! 这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跟我来。”王僧辩引路。 他很清楚雪狐岭的马厩放在哪里。 一行人快速行动,还有一些人则是摸进了敌人的帐篷,快速干掉里头睡得香甜的柔然人。 两拨人马行动都很快。 不过动静也不小。 “什么声音……”打着哈欠的牧奴爬起来,撩开帐篷想要看,但冷风灌了进来,又让他哆嗦了一下,然后赶紧缩回去。 自己衣服就这么单薄,还是不要出去了:随便解决。 心想着,他走到帐篷角落,解了个小手,接着又缩回去跟着战马一块睡。 嘶…… 战马却惊觉,发出了打鸣。 “唉?怎么了……阿古姆……”牧奴起身想要安抚战马,突然又感觉背后冷风灌进来,刚想开口说话,一把刀直接砍断他的脖颈,血腥气息惊起战马们的嘶鸣。 声音很大。 “快!先安抚一些温顺的战马,剩下的全部砍断缰绳或者杀死,让它们冲出去。”阿史那土门转身下令。 众人一拥而上。 很快每个人都骑上了马,然后放出了上下几十匹战马冲出马厩。 “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这么吵?” 看守雪狐岭的众人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刚冲出帐篷,才看清清亮雪夜,突然又是眼前一黑,然后顿觉胸口一痛,整个人如同倒飞而出的风筝,狠狠砸出了数米。 随后,马蹄踏骨,铿锵有力的破碎声音,刺穿了他的肺部,让他呕血,以及发出了最后的惨叫。 寂静的雪狐岭,瞬间被破灭,柔然人们匆匆爬起来一看究竟。 却发现,一道道火光,突然点燃了整个雪狐岭营地:“大火!大火!快救火……” “啊!有敌人!救命……” “敌袭!敌袭啊!” 火光蔓延,冲天,照亮无数人的眼睛。 哒哒哒! 整齐的马蹄声突然响动,阿史那土门带着人狂啸:“阿那瓌已死!柔然已经败了!现在是我突厥的天下了!” “阿那瓌已死!突厥大胜!” “喔喔喔!” 全军狂呼,不知有多少人。 本来睡得迷糊,雪夜寒冷更不容易循环血液的众人一个激灵,转身就跑。 但却发现战马没有了……、 一些实力高超之人去牵引战马,想要逃离,却被突厥骑兵冲上来,轻易的砍死。 砰! “降者不杀!”杜僧明喊。 王僧辩喊。 整个慌乱的雪狐岭突然像是禁止了一样,绝大部分人都投降了。 因为大雪刚下完的雪狐岭,谁也没有胆子逃出去。 更何况,还没有战马,想要靠两条腿走出去,简直天方夜谭。 又不是所有牧民都能在食物没有的情况下,靠着两条腿冲出重围的。 当然也会有人拼尽一切逃跑,所以投降的人不杀,柔然部落麻溜的就投了。 “哈哈!拿下!统统拿下!” 阿史那土门狂喜。 众人快速按住整个现场。 直到天亮,清点之后,收获无数啊! “这一下,看柔然还怎么跟我斗!” 几乎所有突厥人都在笑,拔掉了敌人的粮仓,柔然就算兵力再强盛,只要吃完手中最后的食物,也得灰溜溜的滚蛋。 到时候,自己就算不打仗,也能获胜。 “这些牛羊怎么办?”车严力走来问。 看了一下,还真是不少呢! “全部带走。”土门想了想笑道,“正好弥补咱们这一次一次性杀死全部牛羊的损失。” “可汗英明!”阿史那王族诸人狂喜。 他们损失算是回来了。 “行了,那就修整一日,咱们明日再走。”阿史那土门又下令。 众人欣然休息。 “另外摆上庆功宴!咱们得好好的庆祝一下!王将军和杜将军,还望赏脸。” “客气。举手之劳罢了。”王僧辩装作不以为意的说。 只是这一次的顺利,真的超乎他们的想象。 “我就说我的卦象是准确的!但就是没人信!”阿史那车严力则是开始替自己平反。 那天卜卦之后,他就跑来跟土门说他的卦。 结果隔壁祭祀腾格里的萨满听得嗤之以鼻,骂他不敬腾格里。 然后祭祀结果一出来,萨满皱眉说:“此战不宜再打,腾格里的意思是,可以忍耐。” 大致就是告诉阿史那土门,应该继续给柔然当奴隶。 阿史那土门能忍? 转头就把车严力官位从吐屯提到特勤,直接跨了两个等级! 同时再赏了五百户,直接让他成为王族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这就是摆明了阿史那土门厌恶部落内的投降派。 当然,车严力也少不了被萨满记恨,成为了靶子,也引来不少派系之争。 现在扬眉吐气了,车严力自然得狂跳了。 甚至在酒宴上,车严力还抓着几个比较忠诚狼神的叔伯兄弟,宣传卜卦就是比占卜灵。 “腾格里不应该被萨满操纵!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车严力大呼。 “行了!你小子醉了!”阿史那土门挥了挥手让亲卫带走这个家伙。 口无遮拦,容易引起反感。 不过汉人的东西,确实好用。 阿史那土门看向王、杜二人,他俩身上的装备,让人垂涎三尺啊! “王将军、杜将军,这一杯小王敬二位。”阿史那土门举杯,“两位,若是中原无所去,可以来我归义国从军,我归义国大门永远为二位敞开。” “多谢归义王。”王、杜二人回礼,也没有因为这段言语而生气。 三人饮下肚,又有人开心的上来跳舞,然后阿史那土门更是亲自弹起了琵琶,将气氛彻底推向高潮。 直到…… “大……大汗不好了!雪狐岭南方,出现了上万人的部曲!是柔然人!” 斥候冲进来,惊恐万分:“我们……我们被围在岭上了!” “什么!” 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怎么会?”杜僧明看向王僧辩。 王僧辩皱眉想了一下道:“我们被出卖了!雪狐岭距离乌涂鲁崖很近,甚至可以说就在北面一点,但往返也需要两日时间。能掐着这个时间来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们出发的时候,敌人已经知晓我们的动静了。” 所有人同时一个咯噔。 阿史那土门想到了什么,进而咬牙切齿:“是阿史那恒罗!” 第261章 突厥 柔然 草原争霸(十二) 岭下。 阿那瓌黑着脸,看着自己攻上去的部曲被大量的雪球撞下来,心中是充满了愤怒。 “荼休是干什么吃的?这么远的距离都能被偷袭!” 别说阿那瓌这里在愤怒了,就是边上的萧道生也是无语。 老实讲,草原战争他没有经历过,自然不清楚游牧部落也是有粮仓的。 当初听到阿史那家族的线人告诉自己,阿史那土门已经带着人去偷袭柔然粮仓,他还不怎么相信。 毕竟在他的印象之中,草原骑兵都是来去如风的存在,像这种高机动性的运转,战马通常是一母一公,一旦行动,直接喝母马奶,一样能活下来发动进攻。 结果等他告诉了阿那瓌,阿那瓌先是不怎么相信,但是一听是来自恒罗的话,瞬间变了脸色。 带着人疯狂的往雪狐岭赶。 然后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突厥成功偷袭,不过好在他们没有杀死全部的牛羊离开,那么就有机会将阿史那土门围杀于此。 但是对方显然很有高地对下的经验,不管是箭雨洗地,还是登山强攻,全被对方用一切能用的东西打回来。 最关键的是,你还没有办法封锁他们的粮食。 山上就是粮仓,牛羊成群不说,还有水源。 毕竟是后备粮仓,想要让牛羊能活下来,雪狐岭有着一口终年不冻的冰泉。 虽然是冷水,但终年不冻,就能让雪狐岭成为理想的生存要地。 想要通过包围断粮,明显就不可能。 因此,阿那瓌不得不选择强攻。 结果几次无果,气得他想杀人。 “山下的弟兄们,我,归义王史爱国,乃是陛下承认华夏诸王之一!突厥乃是华夏苗裔,绝对不是柔然这等夷狄能够比拟的!如果大家选择弃暗投明,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诸位愿意,我突厥愿意以骁骑将军之职接纳诸位。并为赠送给诸位每人百户部落!” 山上,阿史那土门开始了宣传工作。 敌人之中,最好策动的还是汉人将军,最难策动也是汉人将军,阿那瓌用汉人将军,不见得他就信任汉人将军。 而阿史那土门有应昭钦封的身份,就是他最大的倚仗。 相较于柔然曾经在长安大放厥词:“我胡人也!问南帝鼎重几何!” 突厥就显得很恭顺。 至少阿史那土门很清楚,突厥不强,而且应昭这个杀胚简直是草原噩梦。 所以,突厥必须恭顺面对南方的政权,小心沦为一汉当五胡中的五胡。 于是突厥算是草原上,汉人能过去而不受欺凌的部落之一。 听到这些话,萧道生脸色凝重,环顾四周。 汉人将领们都面面相觑。 老实讲,突厥会对汉人更友好是真的,而且阿史那土门给利益爽快也是真的,他被应昭册封为归义王也是真的,汉名叫做史爱国更是真的。 只不过现在说这话,不是挑拨离间是什么? “你们想背叛?”阿那瓌在气头上,转头就愤怒的质问一个汉人副将。 这个副将懵到:“可汗此言何来?敌人这是在挑拨离间啊!万万不可上当!” “……” 阿那瓌感觉很没面子。 我他娘的知道上边在挑拨离间!但我现在很不爽!而且你们……确实是威胁。 “哼!” 好在仅存的理智,让他不至于下令杀人,只是抽出马鞭对着这个汉将就抽了下去:“别忘了是谁收留你们这群九镇败类的!没有我!你们就等着被应昭砍头!” 骂完,阿那瓌离开了现场,只留下那个汉将脸颊飙血,以及边侧不少汉将纷纷露出愤怒的眼神。 “没事……” 萧道生赶紧上来问。 结果却被这个汉将推开,紧接着走到了自己的军营去了。 “……” 他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九镇投入柔然的士兵中,不少人都不见得真的无路可退。 若不是郁久闾弘文力荐,这群人或许不会留下柔然,而是寻别的地方去了。 毕竟与他们一起出来的,可是有着自己的核心力量的。 没人身边跟着十亲卫。 虽然不多,但汉将占据了柔然军营超过一半的副将单位,每个人在这段时间也自己扩充了一些,大概百人。 加一块,能有两千左右兵马。 而阿那瓌手头就只有一万五千人,汉人兵力就占了七分之一…… 难道不怕造成汉人造反吗? 想到这里,萧道生赶紧过去找到阿那瓌。 “可汗,虽然您现在还在气头上。但方才所为,只怕会寒了汉将的心啊!” 萧道生觉得有必要劝一下阿那瓌。 方才的作为,真的很不智。 “你这汉人,插手什么我们柔然的内政!” 边侧,郁久闾王族的人,对阿那瓌的行为拍手叫好:“这些汉将算什么东西!指东打西,颐指气使,要我说就该全部杀掉!正好他们的部落里,也有不少汉人,一样能用,犯不着留着当隐患!” “没错!万一南边的屠夫再打上来,这群人想要戴罪立功,卖了我们怎么办?要我说,不如就趁现在……” 萧道生看着他们抹脖子的动作,瞬间感觉不妙。 柔然高层,只有郁久闾弘文一个人亲善汉化,因为他的老师,以及应昭留下的阴影。 而王族们早就习惯了早年的强大,而现在郁久闾氏的辉煌被应昭生生敲碎,还是靠着汉人淳于覃缝缝补补,这才勉强恢复了柔然的威势。 但绝大部分利益全被阿那瓌吃掉了。 他们可没有瓜分多少利益。 淳于覃死了,不知多少人拍手叫好,但他的弟子郁久闾弘文在老师去世之后不到一年,开始了令人震惊的崛起。 室韦诸部被覆灭,作为亲征的郁久闾弘文,那是展现了一个少年君主该有的英气和实力。 而崇尚汉人体制的郁久闾弘文,必然不可避免推动汉化和集权。 因此王族这边,都很警惕。 可是郁久闾弘文却在不断吸纳汉人,汉人在这群王族看来,是狡诈如狐的存在。 而且,汉人还能打! 这就让他们在这里,当着萧道生的面,不断挑动阿那瓌敏感神经,想要刺激这个汉人ptsd的家伙统一他们干掉这群汉将。 “有那些工匠就够了!草原战争,汉人不见的比我们厉害呢!” “没错!我们只是装备不够强,只要能跟汉人一样,汉人那种身板,不过就是一群菜鸡!随便就捏死的那种!” 萧道生脸色凝重,现在气氛越来越不对了! 千万不要犯傻啊! 阿那瓌猛拍桌子怒道:“都给退下!现在要想的怎么抢回雪狐岭和上边的牛羊!不是在这里给我内斗!老子还没有傻!” 阿那瓌又不傻,只是气急败坏,那个家伙正好凑上来就挨了打而已。 他还不至于自毁长城! 要对付汉将,那也得等到战争结束! 而不是现在! 众人讪笑,起身就要退下。 “大汗英明。”萧道生看危机没出现,便道了一声英明。 “哼!老子不蠢!”阿那瓌冷嗤,“只是……” 阿那瓌还未说完,突然听得帐外传来喊杀声。 “大汗……大汗不好了!汉人反了!” “什么!” 阿那瓌震惊跳起来。 萧道生也懵了,才转头,就听得一声怒吼:“他奶奶的蠕蠕人!老子宋子仙随陛下南征北讨,这辈子就没有受过这种屈辱!弟兄们,杀光他们!到时候回去抢几个部落,咱们哥几个,照样能在草原逍遥!” 轰! 中军帐被撞开,迎头就发现那个脸上挨了鞭子的汉将,一槊就把路过的郁久闾氏族人斩杀。 身边跟着二十亲卫,一个个犹如疯魔。 “草!干这一票!” “宋老弟霸气!任约来助你!” 又有人怒吼,紧接着,整个大帐全乱了。 萧道生傻眼了。 阿那瓌更是蒙圈了。 “至于吗?” 对,挨了一鞭子而已,至于造反吗? 瞬间,汉军各副将纷纷响应。 因为不响应没办法啊,隔壁的主将发觉不妙,就要动手杀人。 而且就算留下来帮助柔然又如何? 经过宋子仙这么一闹,柔然肯定不会再信任任何一个汉人了! 那么他们不搏一搏,难道还在这里等死? 于是,汉将搏杀,基本上是一刀一个。 “诸君,与我赴死!” 宋子仙冲得太前面了,任约发现了不妥,立刻收拢军队,将一杆旗帜升起来。 看到这个旗帜,紧接着军号手吹动唢呐。 厮杀中的汉将们下意识的汇拢。 就连冲到前面的宋子仙也惊了一下,但他没时间回头,便怒道:“玄天,死地还生!” “吼!” 亲卫们纷纷锐了眼神,如野兽猛虎咆哮。 骑兵冲开中军,露出了里头的薄弱。 不过,宋子仙却因为冲的太快,失去了亲卫的策应,被一头慌乱的战马撞到,整个人一下刹不住,飞了出去。 紧接着,狠狠砸在柔然王族身上,身前,一道华丽皮裘身影的主人吓了一跳。 看着这个摇摇晃晃站起来的家伙,下意识的抽刀。 宋子仙,汉人边将出身,经历过燕然山战役、阴山战役。 早年随父亲举家戍边,后来柔然南征,父亲战死,云山堡被攻破,举族沦为牧奴。 应昭北伐。 狼居胥山下救下这个家伙。 随后入伍。 并跟着应昭打了燕然山战役和最后的阴山战役。 应昭于他而言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恩,以及最后升官发财,牧奴也都有配备。 但他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贪婪,成为了被腐蚀的一员。 直到听说应昭连自己的老兄弟都下手,他恐惧和羞愧,虽然也听人说,只要不犯杀人罪责,最多就是夺官去爵,重头再来。 可他觉得不得劲,觉得羞耻。 这才想着带着人北逃,逃避现实。 事实上很多边镇的校尉将官都是这种心思。 他们也没犯下杀人罪,没有那么大的罪责,基本上就是重头再来。 知耻而后勇就是了。 可惜,自己过不去这一关,又没有勇气一死了之。 最终北逃。 结果,以前被自己吊打的蠕蠕人,居然变本加厉在他们身上找存在感。 排挤都是轻的。 有几个老兄弟起了冲突,被打伤,虽然没死人,可是对方就送来了一个牧奴的手臂,还是汉人的,说动手的是这个汉人牧奴,不关他们的事情,用来逃避阿那瓌这边的责罚。 诸此种种,在眼前闪过。 宋子仙缓过神来,血红的眼睛,已经发现了心中最恨的人:“阿那瓌!死来!” 宋子仙一道长拳就冲了上来,阿那瓌惊恐的想要挥刀,却发现根本抽不出来! 然后,宋子仙已经一拳砸在了他的眼窝。 “啊!”阿那瓌惨叫,刀抽了出来,但没拿稳就掉在地上。 宋子仙一个翻滚,躲开了边上的袭击,捡起地上刀,猛地一扑,将阿那瓌撞翻在地上。 “保护大汗!” 阿那瓌亲卫咆哮着,一个个睚眦欲裂,想要冲上来救人。 “哈哈哈!死!” 宋子仙狂笑,强壮的身躯压在阿那瓌身上,随后压下来。 “别杀我!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我……” 阿那瓌的讨饶声音没了,一切戛然而止了。 所有人都惊了。 就连帐篷内的萧道生都吓得躲了起来,震恐的看着这个将军。 “阿那瓌已死!诸君,随我扫荡柔然!” 抓起脑袋,宋子仙狂啸,接着一刀斩在冲上来的阿那瓌亲卫,直接撕开了一条路。 任约集中了军队冲进中军,看着宋子仙提着一个阿那瓌的脑袋,瞬间感觉到了震撼,但随后大吼:“救人!” “杀!” 中军被冲得稀烂。 宋子仙也冲了出来,亲卫赶紧拉来战马,将他扶上去。 “我华夏天下无敌!” 骑上马,宋子仙将首级用手臂往高处抻:“都给我喊!” 亲卫们也点头,吼道:“我华夏天下无敌!” “我华夏天下无敌!” 砰!战马撞开最后一个目光可及的柔然人。 任约终于是救到了人,看了一眼外边来救援的骑兵喊道:“往雪狐岭跑!快!” “走!” 众人纷纷下令,很快在一片混乱之中冲出了重重包围。 “别让他们跑了!” 残存的郁久闾王族大吼,“无论如何抢回可汗头颅!” 谁能抢回头颅,谁就更有资格登临汗位。 毕竟……郁久闾庵罗成,年纪还太小了! 给他一个世子的位置就行!可汗,是他们的! “杀!” 第262章 突厥 柔然 草原争霸(十三) “怎么回事?” 雪狐岭上,还在惆怅阿史那车严力听到了山岭下边的轰动,立刻是站起来往下看。 下一秒,一杆龙纹旗帜,让他身躯开始颤抖了起来。 “屠……屠夫太子来了!” “屠夫太子来了!” 阿史那车严力扭头大吼。 吓得就跑向了大帐。 “车严力,你在吼什么?” 几个突厥王族吓得冲出来,结果没发现有人杀上来,也没有看到屠夫太子,虽然长舒了一口气,但还是怒气满满:“好端端的吓唬什么人?”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 车严力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大汗!好消息!柔然乱了!那群汉将反了!” 斥候冲了上来大声的宣扬这个好消息,也让刚刚见到阿史那土门,说屠夫太子旗帜出现的车严力一愣:“不是屠夫太子杀来?而是那群汉将打着屠夫太子的旗帜?” “汉将们反了?”众人都惊了,“大汗只是接受了宣传的意见,让人下去喊了两句,结果汉将们就反了?” “确实是个好消息!咱们派出几百人下去接应,剩下的在雪狐山上守着。” 杜僧明也反应过了对阿史那土门说道。 原本打算派出全军的阿史那土门住嘴了,想了一下说:“如此甚好,不知你们谁去?” 阿史那土门知道杜僧明这是老成之言,下边真假不知,但如果是真的反了,不救就太可惜了。 因此安排一些人在山上守着,如果真的有问题也好反击。 “我去。”王僧辩站起来,“我与他们是同僚,若是有问题也好回应。” “嗯……车严力你也去。”阿史那土门用突厥话对车严力说。 “啊?这……行。” 车严力知道无法推卸,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走。 两人很快带着两百多人往山下去。 山下,虽然郁久闾阿那瓌的主力军队遭到了冲撞而破碎,但是其他残存诸王的部落战士却没有什么事情。 在诸王怒吼声中,骑兵的速度越来越快。 大家都想着抢回阿那瓌的脑袋,来给自己增加上位的筹码。 否则,谁能服气自己? 柔然虽然大家谁都不服气谁,但在一些事情上,还是一致的。 毕竟柔然传统,是需要下一任大汗尸骨在侧,才有资格宣称自己的汗位的。 很快,任约他们被咬上。 “反击!”任约一看情况不对,立刻下令反击进攻,不要有任何的退让。 对方也显然察觉了,柔然人立刻将军队往后挪,躲避进攻的同时,也找到了他们的弱点,接着迎面冲上来。 “我来!”宋子仙瞧见了被敌人冲击的侧翼,毫不犹豫带着几十名敢死队,组成墙式冲锋的架势,带着人就冲了。 “蠕蠕!今日就让你们知道,就算离开了九镇,你爷爷还是你爷爷!” 宋子仙支棱起来没几年,以前的屈辱才被扫清,才有了当人的体验。 结果跑到柔然这里没几天,他又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屈辱,什么叫做折磨。 说真的,他是有点后悔逃走了。 但又不后悔逃走。 不走,他也无颜面对那群审查他们的老兄弟和应昭。 所以,这一仗,必须用柔然的鲜血,来洗刷他的耻辱。 “玄天,死地还生!” 宋子仙吼出了他身为玄天军将士的口号,带着当初的热血,与五十人,犹如巍峨高耸的城墙,毫不犹豫撞碎了敌人。 砰! 柔然矢锋被砸碎。 宋子仙他们疯狂的冲出了矢锋,等到眼前的鲜血四溅的画面消失,宋子仙再度下令道:“杀回去!今日你我,死不旋踵,战至终章!” “我等随君往!死不旋踵,战至终章!” 亲卫们被感染了,那种豪情,那种壮志,那种赴死的决心,都让宋子仙狂啸起来:“柔然人!玄天军,你们还记得吗?” “……” 追击的郁久闾家族成员脸色骤变。 玄天军…… 阴山战役! 一股威压,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哪怕人数很少。 但这五十人,可是正儿八经的双层甲胄,比不得应昭特制的重骑甲胄,但冲击对于草原轻骑兵而言,那可以说是,杀人利器。 再度撞击。 五十人犁开八百人的前锋,让这个郁久闾家族的部落主看得心疼。 “撤!” 他的部落可不算大,每个战士都是宝贝,如果死绝了,那他的部落将会被吞并。 更何况,他的战士,也恐惧了。 宋子仙带着的是死士。 而他们可不想被兑掉,只能尽可能的闪躲。 在士气上,他们就差了宋子仙一大截。 更遑论现在整个战场一脸混乱。任约所率的部曲就算再厉害,也没有磨合多久,勉强能形成战斗力,打打普通的柔然人还可以。但是柔然高层各自的精锐都在这里,几方人马对冲了几圈之后,已经彻底变成六股战场,不管是柔然人还是汉人都一样。 总之,打出了狗脑子。 宋子仙这里逼退了敌人,毫不犹豫带着残存的三十人,朝着一个最薄弱的千人大阵冲了上去。 他就没有想过能活下来! “拦截!拦截住他们!” 柔然高层发现是宋子仙,内心之中充满惊恐。 这个家伙……带着五十人就敢冲柔然中军大帐,还万军之中斩落阿那瓌。 放出去,那都是战神一样的人物。 上万人追击他,他敢。 但如果自己千余人与之对抗,他没有底啊! “射击!谁能射杀他,我赏百户部落!” 这个部落主大吼起来。 重赏,重重有赏! 这深深刺激了部众乃至亲卫奴隶,转身拨马,朝着敌人迎面。当然也有人挽弓拉弦,瞄准了宋子仙。 “嗤!撞死他们!” 宋子仙迎着无数锋芒,那眼底尽是轻蔑和不屑,一扬手中的刀,身后战士随之而形成墙形,踏着雪,顶着箭雨,哪怕受伤,也只是闷哼,摔下马也不曾自保,在不断的收紧的道路上。 最终,五步之遥,二十骑士已经紧紧靠在一起,长槊其出! “杀!” 齐声怒吼,震天撼地! 砰! “不!这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曲溃散,这个部落主很受伤。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宋子仙突然出现,在部落主震惊的目光之下,一刀枭首! 巨力带飞头颅,逆腔而起的鲜血溅射四方,宋子仙冷酷的眼睛与那飞起的头颅视线相对。 他嗤笑,残忍的说:“老子可是玄天军!太子的兵!” 呱嗒! 头颅落地,立刻被马蹄踏碎。 宋子仙再次挥刀:“冲!” “是!” 战马不停歇。 也越战越勇。 局面混乱了许久,突然有人落马,又有人开始步战,到处都是喊杀声,也到处能看到生命在消失。 雪白透出红色,天穹有秃鹫嗅得鲜血芬芳,滑翔着踩在远处的树枝。 它们在等待食物。 “我的天呀!”看着两千汉军与上万柔然厮杀的画面,车严力有点恐惧。 “意外的顺利啊。”王僧辩远远一眺,也是震惊。 本来是散乱的建制,伴随着一股骑兵的左突右冲,居然将各个危及的骑兵解围,然后不管滚雪球滚起来。 从原来只能进行墙式冲锋,到现在轻重策应,骑阵交错,愣是快速取回了主动权。 上万柔然因为各个部落的头子心怀鬼胎的缘故,已经出现有人撤退,有人游弋观望,还有人被迫进入决战。 最终因为心不齐,而彻底进入混乱。 两人又看了一会儿,甚至发现柔然人之间相互下黑手。 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反正不是他们的杀的!而是“汉将”造反杀的! “摇旗,拉开架势,造出千人的气势。”王僧辩回头喊了一声,车严力立刻下令行动。 不一会儿,挂着龙旗的援军,从山上冲下来了。 “不好了!敌人增援来了!有上万人啊!” 柔然人中,不知谁喊了一声,瞬间所有人内心一紧。 “胡说八道!对方就千人!”部落主想要弹压。 可是汉人的骑兵又一次压过来。 丧胆! 慌乱逃走者不计其数。 “快跑!”亲卫拉着贵人逃走。 因为敌人碾压过来了。 哪怕只有两千人,哪怕伤亡已经过了五百,打你们依旧跟玩一样。 而这么短的功夫,柔然已经倒下将近三千人,三分之一的损失,足以让各部落吃不消而选择溃退了。 最终,王僧辩冲来。 敌人已经溃退,又被追杀十里,丢盔卸甲,俘虏千余人而归。 任约翻身跳下马。 身上没有看到一寸黑色,只有被冰冻成血红色的血棱子。 他扫了一眼一个柔然伤兵,然后长槊朝下,结果了他。 鲜血喷溅,让靠近想要说话的车严力被喷得满脸都是。 “啊这……” 车严力有点心虚了。 “我是王僧辩。”王僧辩对任约说道,“任校尉现在是军中领袖吗?” “算是。”任约嘶哑着声音说,“很久没有打这么痛快了。” “……”车严力吞咽了一下口水。 王僧辩则是颔首:“没赶上来,不然我也能打一下。” “赶走了就行。另外,阿那瓌的脑袋,被宋老弟摘下来了。如果突厥真的有心想要进攻柔然,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任约说着,车严力更是傻眼:“啊?阿那瓌被杀了?” “对。被杀了。”任约带着佩服的语气,“宋老弟乃是猛将,首倡是他,首杀也是他。区区阿那瓌又如何?我等九镇校尉,哪怕只是留在北疆,一样能碾压一切不臣部落!” “自然。”王僧辩也笑了起来,“大家先随我上雪狐岭,弟兄们需要医治。” “好说。”任约没有拒绝。 这一仗,已经打够了,再留着,只怕会害病。 汉将们开始收拾自家兄弟的尸体和伤员,柔然这边的就没人管,于是车严力带来的突厥人就开始动手补刀扒甲胄。 甲胄,除了应昭边军,其实都很缺的。 突厥更是没有几件,不过好在他们自己会冶炼锻造,但质量还是比不上中原就是了。 而柔然这一次的甲胄多是关东世家提供,精锐是铁甲,哪怕是铁甲,也比突厥的质量更好。 于是,这些甲胄就是香饽饽,突厥扒着扒着,还打了起来,让不少汉将看得嗤笑。 等到天色昏黄,三股势力各自离开。 一股散乱的柔然败兵,急匆匆赶回营地,一股东走,萧道生赫然在列,骑着骏马赶紧离开。 他必须对草原格局有所影响,因此他决定将阿那瓌战死的消息告诉郁久闾弘文。 这个继承人想要坐稳汗位,只能依靠中原的支持,否则他的叔伯兄弟,一定会将他驱逐。 并且突厥还可能趁机东来,将他彻底杀死。 最后一股自然是来到雪狐岭的汉将。 其中还有一个抱着刀,腰间挂着阿那瓌头颅的将军——宋子仙。 他不说话,警惕四周的环境。 哪怕是下马了,还是没人敢上前。 因为刚才有个人上前,差点被他砍死。 “还没走出来啊。给他点时间缓缓。”杜僧明看清楚了情况后,就让众人不要靠近,给他一张桌子坐。 所以穿着近百斤双层甲胄的宋子仙就坐在桌子上,缓缓的恢复自己的情绪和心神。 但阿史那土门却在边上嗨翻天! “阿那瓌!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整个突厥王族都狂喜。 没想到打压了他们几十年的阿那瓌,就这么死在了汉将的手里。 这等结局,何人看到了不震惊? “杜老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任约看到杜僧明,诧异了一下。 “许久未见,任兄。”杜僧明打了个招呼,“也是多亏了你们,要不然我们现在还真不见得能安稳控制雪狐岭。” “阿那瓌这个汗王,志大才疏,刚愎自用。 我们投靠柔然,不仅没有得到安抚,反而被他们辱骂,排挤,甚是屈辱。而宋老弟只是想去劝一句莫要被突厥宣传左右,我们既然投了主,自然不会想着背叛。 可惜,他们打心眼里不信任我们,当众挥鞭,宋老弟脸颊上的鞭痕,便是方才所受。 而宋老弟的脾气你也知晓,岂能有仇不报? 这才有了他五十骑取柔然中军大帐,万军之中斩了这柔然胡人头子的一幕。 不愧是曾经玄天军出身。” “确实勇猛。”杜僧明也感慨道。 “猛有个屁用,还不是没有脸回去。” 突然,宋子仙的声音响起,他跳下桌子,随手将阿那瓌的脑袋丢向阿史那土门,“突厥王,这个家伙的脑袋与你,换个千人部落可否?” “果真?!”阿史那土门直接跳起来了,拿起头颅兴奋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换来的部曲,分给各兄弟。回头再去柔然那里抢一些回来,然后我们去找个地方放牧个一两年,等把中原的家人都接回来,就离开北疆。” 宋子仙有点疲惫看向众人:“无颜面对陛下啊!只能这样逃走!” 众人眼底难掩的失落。 “放心,陛下不会怪罪你们的。我和王僧辩有办法助诸位取得陛下的原谅,但代价可能是……我们得离开中原,远征外域。” 杜僧明抓准了机会忽悠。 宋子仙愣了,就连边侧的任约也愣住了。 王僧辩点了点头:“回头说,毕竟关系重大。” “也对,那个突厥王,我们要些帐篷。”宋子仙回头对阿史那土门说。 “可!小王这就安排。”阿史那土门狂喜,如果是这样,或许能让他们助自己一臂之力也说不定。 大家皆大欢喜! 第263章 突厥 柔然 草原争霸(十四) “篝火,真是温暖。” 宋子仙坐在篝火边,任由火舌在边上吞吐。 边侧有众人,靠着,坐着,抱着刀的,还有一些进进出出添茶送水的仆从。 “这么说来,其实只有六百人是华夏人,剩下的全是这些年你们收容的仆从?” 杜僧明算了一下残存的“汉将”,以及各大仆从,两千人剩下一千八百人,其中阵亡汉人不超过十二个,余者全是他们的仆从。 “随着我们一起走出来的,也是弟兄了。”一个汉化羌人说。 边上一个汉化匈奴反驳道:“是家人了。” “嗯。”宋子仙也点了个头,“杜老弟,说说,有什么办法能让陛下原谅我们。总是这样,也是心有不安。” 他们很多人希冀的目光落在杜僧明身上,希望杜僧明能助他们摆脱内心的鞭笞。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既然陛下要清算这些事情,为什么还让人偷偷给你们通气?” 杜僧明不着急说办法,而是坐下来问这个问题。 “这……是谁陛下让人通气?”宋子仙讶异。 不仅是他,其他人也是震惊不已。 “仔细想想,陛下选在万寿节就对你们动手,可是你们什么时候接到消息的?” 王僧辩笑道,“很奇怪?明明十月初十才下手,可是我们在八月底,就已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真的是因为走漏了风声?什么时候少年军的人,这么不缄口了?” 众人内心一颤,想到了什么。 “可是我们当时听到的是,我们一些弟兄贪污才被都察院审查。”有些人反问。 “对,被御史们调查。可是有告诉你们要怎么处理我们吗?是杀还是留?一切都没有明法的时候,御史们是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被夺官去爵的?咱们的消息,又是怎么被确定的?” 王僧辩继续加码。 众人面面相觑。 任约皱眉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八月底的时候,云先生亲自找我,跟我说陛下要整顿九镇,要把贪污受贿,玩忽职守的家伙全部下狱,让我赶紧跑。还说都察院现在没有任何功劳,那群御史想要升官想疯了,所以一定会主张重罚,贪污的一律处死,玩忽职守的全部流放。” “云先生?”杜僧明想到了一个人,“难怪就连任兄你也跑了,原来是那位亲自开口。” “就是因为他亲自开口,才把我们吓跑了。起初我还以为是假的,但是初十那天,犯了命案的家伙一个不落,全部被抓了起来,然后公审判刑……等等,犯了命案的死了,而我们……” 任约回头,众人纷纷摇头表示自己没有犯过命案。 “那陛下让我们离开做什么?” 宋子仙惊愕不已。 如果只是驱逐他们,那就驱逐而已,为什么还要吓唬他们离开? “没有走的人,应该只是被流放?”杜僧明又问任约。 他许久没有回去,但从王僧辩这边得到的消息也差不多,最惨的一个就是被流放到了平州去当队长。 这是他已知的。 而任约这边的消息:“确实是被流放,我得到的消息是,有二十个校尉被流放去了虾夷……哦,就是百济国的北疆,听说那里很冷。嗯……百济国好像是藩国,接受流放过去的校尉……等等!” 任约挑眉,想到了一个可能:“陛下是要将我们这些犯错的家伙,丢出去替华夏诸国开辟疆域。我们虽然犯错了,但我们是汤国籍也就是说我们只要没有被剥夺国籍,去了藩国一样是爷!” 去藩国当爷。 这个是老传统了。 开国之初,西南属地,一片的犯错的开国元勋去当了十几年的爷,然后各自走点关系也就回来了。 有些甚至因祸得福,跃迁成为本地的实权,当上了土皇帝。 然后百年开发,虽然朝廷对地方失控,但大片世家力量不足的土地上,居住的很多小势力,而这些势力多是开国之初就埋下去的。 那么现在…… “如果是这样,那直接抓就好了,干啥要吓唬我们?”不少人抱怨。 害得他们愧疚,还不敢回去,生怕牵连家人。 “还记得狼居胥山的时候,咱们烤火,殿下站在雪里,跟我们说:天很大,地也很大,西边有高山大漠,有平原谷底,更有森林沼泽。以乌山分野,东为神州,西为寒洲,以红海分野,东是神州,西是炎洲。炎洲寒洲又以地中海南北而分。此为天下最大大陆。华夏只是一隅。” “然而,出了华夏,便是蛮夷,四野无人,良土凋敝,蛮荒便是这些地方的主旋律。而华夏诸族,为了生存,三百年一次兴灭,你杀我,我杀你,为的是什么?五族南下,北疆冰封数年,南方更是连年旱涝相接。由此可见,一旦天灾人祸,人口众多,土地无法支撑生存,所以大家都需要扩张生存空间。” “因此陛下说,华夏诸族,本是一家,不应该只盯着碗里的,我们要把碗做成锅,越做越大才是!” 杜僧明绘声绘色的说,当初应昭的话,都是历历在目。 “所以,我们的第一个敌人是柔然,他挡在了我们的北疆,让我们少了产马的土地,不断的袭扰我们的边疆。所以柔然得死!” “当然柔然覆灭之后,我们就需要走出去,带着更多的族人走出去。” 宋子仙、任约乃至王僧辩他们都不停的点头。 “华夏很大?不大!任何一寸土地,都不是多余的!我们需要更多的土地,来让我们的子孙后代有更多的容错空间!当北疆白灾,中土可以运送物资救助,当中土灾祸,也可以将更多的人口送到北疆。” 杜僧明笑道:“虽然这话让不少儒生嘲笑: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河东凶亦然。不过五十步而笑百步,多此一举。但我们都知道,陛下在北疆推动的驻牧和农耕结合的办法,已经让九镇足有三年不见恐惧。哪怕白灾,我们依旧能聚拢于城市躲避。” “对,确实如此。”不少刚刚归化的头人都点头。 相较而言,这三年他们简直舒服太多了,只是多年的行动,遇到灾难就想着迁徙,让他们一溜烟就跑了。 相较于归化多年的将官而言,他们会更少一些羞耻心。 杜僧明继续道:“所以,我们离开,虽然说是避难,但大家扪心自问一下,你我之罪,足死否?” 众人摇头。 “那你的意思就是,陛下让我们出来,是打算让我们渗透其他部落?” 任约又问,他只想到这个可能。 “柔然不过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投靠它能影响大局?”杜僧明双手一摊,表示不屑,“陛下最大的想法是,让我们带走一部分部落,搅乱草原。到时候安排几个使者来一趟,招安我们,直接洗掉以前的罪责。” “这个可能……确实很大。” 众人恍然。 “不过我却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杜僧明看他们确信了,又说道,“但就算招安,也顶多是原来的功绩,然而陛下已经确定了封建之法,功臣也会往外放去开辟藩国。” “这个……这个消息你居然都知道!”任约讶异。 杜僧明可是挂印离开一年多了,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知道最新消息的人。 “我自然有自己的渠道。而且我已经在筹划这件事情了。”杜僧明摇了摇头,“你们或许也清楚我为何挂印离开,毕竟陛下的行为,太过令人惊世骇俗,也让我感到了压抑。封建之法,细细想来,又何尝不是对我们的一种流放?只是我们无法拒绝称宗做祖,世袭罔替的诱惑罢了。” 宋子仙听罢,又道:“你给突厥人干活,突厥人给你什么?” “打平柔然或者灭掉柔然,我能拿到三千名战士。”杜僧明没有遮掩的回答,“有这三千名战士,我会去信陛下,请他赐予我远征旗号,一切费用我自理,为陛下探查道路,一路打到寒洲去。 到时候去了寒洲,抢上几座城,自己开个小国,慢慢发展。等陛下廓清中土,分封四方的时候,我再来讨个册封,不然就自己称王,等陛下什么时候打到寒洲,我就麻溜接受册封。” 宋子仙讶异看向杜僧明。 杜僧明并未闪烁,他就是这个心思。 “那你的意思……让我们跟你远征?”任约问。 “不,一起上封认罪书,让陛下给我们戴罪立功的机会。”杜僧明说出了他的决断。 “我知道陛下一心想要扫平国内世家,但是世家也好,将官也好,我们也好,又有多少人认可陛下的理想?” 众人摇头,老实说,他们真的不见得能跟应昭站一块。 现在还好,但天下安定,分配蛋糕的时候,没有他们一份,其能接受? “所以,《封建》就出来了。陛下清楚,你们不信,于是他决定,把你们打包丢出去,给你们爵位,让你们去蛮夷之地经营,去当人上人。而你们必须承担教化地方的职责,一如昔年宗周诸姬监督商人,拱卫京畿,同时教导蛮夷的方式。只是相较于宗周,我们去了地方教化,必须一如中国。” “那么,现在我们来到草原,争夺一些部落来为自己所用,必然不能坐视堕落。而且你们知道吗?封建有藩属之分,藩国卿大夫之爵要朝廷册封,等于朝廷对藩国有强势控制,左右藩国的可能。诸侯,不过就是高级国人罢了。” “而属国,并未有强势的趋同,只是贡赋并不低便是。如果大家想要当藩国,也不能当之后的诸侯藩国。因为之后藩国是一个诸侯带领一群大夫组团开荒。而我们现在如果自己行动,抢到多少,大家平分一半,另一半论功行赏。哪怕战死,也可以传给子嗣。” 杜僧明的话,让众人相视。 须臾,任约说道:“确实,杜老弟此言非虚,虽然封建之法只是初稿,但只要明法,便是金科玉律。我们现在犯罪了,陛下知会我们离开,必然是看在多年的功苦之上,放我们一马。至于生死,陛下现在居于蜀地,暂时也没办法助我们脱罪。所以,求人不如求己。” “任兄不愧读过书,就是这么个理儿!” 杜僧明拍了拍大腿:“诸位怎么看?现在柔然衰弱,我们只要助突厥咬上这么一口,每个人抢个几百上千部落,在这里放牧一下牛羊,等陛下那边来了册封,我们就带着部族远征,一路西行。要知道,寒洲那里,一城一邦,遍地诸侯,但他们兵弱,不见得比我们能打。抢上百十座城池,就能有几十万部众。到时候再跟陛下要个爵,世袭罔替,岂不妙哉?” “干了!”宋子仙猛拍大腿站起来,“还是老杜拎得清!亏得某当初还笑你挂印而去傻,现在看来是某傻,给你赔个不是!” “诶!宋兄这话说的!我也是受到了点拨,并非一蹴而就。”杜僧明赶紧扶起来。 “那就去,反正早晚要出去打自家江山,区别只是陛下的支援多还是少罢了!”任约也站起来,“你们怎么看?” 余者相视,随后纷纷点头:“没错!早晚的事儿!陛下少支援,咱们还能多有一些实权,省得到时候没三代,就让大夫直接架空了!” “要我说,咱们自己打下来江山,先当个几十年属国,等国人养得差不多,再上表称藩。反正咱们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要的就是现在快活!” “说得好!”杜僧明鼓掌,“我提议,盟誓立约,约法三章:第一将来打下土地,不论好坏,以面积划分,然后抓阄,分到哪里,全凭天意。” “第二:推举主帅和副帅,用来指挥作战和奖功罚过,三年一选,直到我们拿下半个寒洲为止。” “第三:人口,财货,统一收缴,一半均分,一半论功。但如果没有参与战争,则不分配,如何?” 王僧辩在杜僧明说罢之后,第一个响应道:“如此甚好!” 宋子仙和任约都应下。 然后当天开始盟约,声势浩大,让突厥都有点看不懂。 “车严力……情况怎么样?”阿史那土门问。 车严力苦着脸说:“他们打算远征西域。等他们盟誓完了,肯定得跟我们抢柔然的人口呀!” “这……”阿史那土门皱眉片刻,随后摇了摇头,“算了,他们不呆在草原也好,我们无非少捞点人口,但草场有了,不用几年又有一批人口了。” 阿史那王族诸人也点头,本来还担心汉人伸手北疆,现在看来就不用担心了。 “嘿嘿……”车严力苦笑,他总觉得不安,而且杜僧明他们要是走了,万一“庵罗成”是假的败露…… 等等,好像问题也不大,毕竟阿那瓌…… 车严力看向了被挂在阿史那土门腰间的阿那瓌头颅,可汗都挂了,庵罗成再牛也不可能收拾的了散乱的柔然部落? 应该…… 第265章 突厥 柔然 草原争霸(十六) “围城,我调一批工匠来,尝试一下。” 阿史那土门不想就这么退了:“而且云梯并不难制造,他们将城池拉这么大,一定到处都是弱点。” “这……” 杜僧明他们也无奈,只能等消息。 只是当晚,使者就来了。 阿史那土门皱眉看着使者,一个汉人。 “瀚海国行人司行人于长春,奉瀚海王世子之命,与归义王谈和。” 于长春今日狐裘锦袍,梁冠束发,玉带金靴,秀气安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中原来的世家贵公子。 只是看到这一身还有他的自称,阿史那土门等人脸色凝重。 但阿史那土门很快嗤笑起来:“瀚海王世子?庵罗成已经丧命?现在是阿那瓌哪个儿子被扶上来冒充了?” “大王此言何来?”于长春疑惑的反问,“世子殿下乃是留守,大王出征,殿下便一直呆在北海,不曾离开,何来被杀一说?” “这!”阿史那土门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投向低下头的车严力,以及对上他目光之后,还轻轻点头的杜僧明,内心一悸。 好啊!敢骗我! 但现在也不是发作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嗤笑:“可笑,柔然胡虏,岂敢称王?” “既得中原册封,便是瀚海王。” “哦?那这个王谁封给你们的?长安伪朝?”阿史那土门朝前一踩,身躯朝前撑,威声质问。 “洛阳太上皇所册。”于长春淡淡的回答。 “……” 在场汉人面面相觑。 长安和成都,应晏和应昭两兄弟争天下不假,但还有一个太上皇。 这位虽然没啥力量,但说的话,册封的人,不管哪边都得捏着鼻子认。 本来以为是要拿捏口水战场,结果你整出来一个太上皇,瞬间让阿史那土门不会了。 “可有凭证?” “自然。有圣旨。”于长春取出怀中圣旨,微微一笑,“洛阳有副册,可以查阅。” 自从淳于覃在长安被公审处死,郁久闾弘文就忧思再三,决定给自己瀚海王的位置多一个补丁。 于是派人去洛阳一趟,送上金银珠宝和草原美女给应玄,求应玄下旨长安,再让长安册封他们为瀚海王。 这个补丁……花钱买来的。 应玄一听阿那瓌儿子这么会来事,送钱送姑娘,大喜的就给下了旨。 只是一万多两白银的价格,就换来了这一封“名正言顺”的册封。 这就是明确说明了,柔然瀚海国和突厥归义国都是汤国属国。 大家一个等级,那么说话就能硬气不少。 “那又如何?朝廷岂会轻易插手属国争端?” 阿史那土门冷笑一声。 “斛律光受封漠北都司都指挥使一事,不知大王知否?”于长春再丢炸弹。 万寿节后,应昭清算了犯了人命案子的老兄弟们,为了安抚九镇,也平衡九镇诸部,高车族长斛律光被应昭下令迁至新殿府(今乌兰巴托),正式成立漠北都司,由高车部代管漠北,同时新殿府有知府,开始北迁一部分汉人于此。 等于是将高车部送上跟柔然争夺漠北草场的范围。 当然更重要的是充当缓冲,让高车将九镇和柔然直接隔开,给九镇士兵南下接触后顾之忧。 虽然他呆在燕然山,但这个消息,无异于告诉众人,草原争霸的时代要来了。 柔然和突厥的争端,甚至不如漠北都司成立来得重要。 “这不可能!南边还在内战,怎么可能有时间管北面!” 阿史那土门心态有点要爆炸了。 如果是这样,那他费尽心机,拼死一搏,又有什么用? 草场他能吃掉多少? “高车,是真正被承认的华夏诸部之一。斛律光自小便师从儒生,长大之后更是读了太学。其人已经下令,高车族人,悉从汉礼,汉言,汉衣。自上而下,悉同汉家。” 于长春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尽是不屑。 当整个草原所有部落,全部向着强者学习的时候,突厥在干什么? 创造自己的文字? 小小突厥,可笑可笑! 总之,高车如此顺从,才是让是应昭能直接给他们漠北草场的原因之一。 “高车已经来信,言若是我国需要,他有权限发起征伐之战,只需赤塔以南的土地割让与他。” 于长春此言一落,阿史那土门当场暴怒:“你在威胁我?” “不敢。既然汤国要漠北。那就只能答应下来,毕竟我们受损严重,已经打不过高车部了。至于其他土地,归义王若是想要,随时可以去取。 当然,取哪里?世子的意思便是,和谈,以乌涂鲁崖划分疆域,东为瀚海国土,西为归义国土。至于南边……便是汤国疆域。” 于长春平静的话,让暴怒的阿史那土门冷静了下来。 没想到,他忙前忙后,结果让高车人摘了桃子! 这一下他就算想要动手,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因为高车代表了汤国,也代表了应昭。 安排高车北上,想想也很清晰,那就是九镇的兵力可能会被抽走南下了。 汤国要先解决内战问题,再处理边务。 如果现在打,九镇兵马一定会帮助高车北上抽他们的。 可要是继续打柔然,那柔然跟高车合作,自己更危险。 毕竟柔然现在已经衰弱了。 高车绝对不会坐视突厥崛起! 想通这一点,阿史那土门重新落座:“很好!于先生果然沉稳。方才孤王就是试试看柔然使者的胆。没想到,先生不惧,厉害。” “归义王此言差矣,我国号曰瀚海,非柔然也。”于长春纠正道。 “好!瀚海国王除了谈分野之外,还有什么吗?” “有,若是大王愿意归还国王头颅,世子愿意在乌涂鲁崖让出东三百里,永不驻兵。” 汉将们皱眉。 还不驻兵…… “三百里不够诚意!”阿史那土门嗤笑一声。 “那在退二百里。这五百里,可以让诸将歇息。”于长春对汉将拱手。 意思很明确,拉人助他们柔然达成和平。 这一幕,阿史那土门脸色骤变。 在看戏的任约嗤笑道:“郁久闾弘文倒是滑头,居然想拿我们充当突厥和柔然之间的缓冲?” “是。不仅如此,世子得知大王所为,致使诸位将军蒙羞,心怀歉意。为此,世子将送上五千户奴隶,以表歉意。”于长春对任约拱手。 五千户!!! 第266章 突厥 柔然 草原争霸(十七) 这个筹码,吸引人啊! 就按户均五人来算,五千户就是两万五千人,这可比阿史那土门雇佣杜僧明的价格高了不知道多少。 阿史那土门给三千战士作为费用。 看起来很多,但三千人是没有任何家庭的,全是一群糙汉,牛羊战马武器装备只怕都得杜僧明去筹集。 稍有不慎,这群汉子说不定就背叛了。 现在,压力给到了阿史那土门身上。 突然不能拿出让汉将满意的筹码,他们真的有可能中立了。 “五千户,庵罗成倒是大方!” “此为赔礼。”于长春摇了摇头,“归义王切莫多想。” “哼!”冷哼声,让在场不少人内心一紧。 阿史那土门又道:“就算如此,柔然已经被我围困,我不和谈,你又能如何?” “草原纷乱,不是承禅想要看到的。”于长春拱了拱手,“言尽于此,相信归义王也能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你!” 阿史那土门脸色难看。 没错,草原不能太乱,最好是各自都安稳,这样九镇的兵力才能南下策动。 而不是一直被拘束在外。 现在柔然内部需要整顿,突厥崛起,高车代管漠北,已经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高车于漠北,急需一场大胜来向陛下彰显他们的能力。” “不然九镇后续一定会插手漠北诸部的统御。”于长春又解释。 “因此,和谈,分界,互有缓冲才符合汤国的利益。” “不然,天兵天将,不日将至,就算是有宋将军等人在此,也无法正面应对陛下的诘问。” 于长春说完,彻底的不再说话了。 傲然而立,宛若寒梅。 此言掷地有声,任约等人对视一眼,随后对阿史那土门说:“我觉得或许可以好好的谈谈。” 阿史那土门憋着一口气。 感情他付出伤亡,想要一雪前耻,就只捞到这个? 土瓦草场本就是突厥的传统势力范围! 至于缓冲…… 闭上眼,阿史那土门强迫自己冷静。 草原局势需要看应昭的脸色已成定局。 东边的草场是捞不到了…… “康居,归我归义国所有。”阿史那土门抬头,“瀚海国在乌涂鲁崖以东一千五百里不驻兵。所有草场用于安置诸位将军部众。此次,感谢诸位将军助阵,等我突厥拿下康居,酬三千户于诸位。” “客气了。”杜僧明赶紧说。 “不必如此,此为诸位应得之物。”阿史那土门也拎得清。 现在突厥和柔然不能再打起来,否则南边的高车随时可能北上干掉他们。 那么留三方之间,这些汉将,就是最好的缓冲! 三方都得讨好他们,因为他们不管站在哪一方,都可能改变战局。 阿那瓌就是犯蠢,结果被五十人直接车翻,两千人硬悍万余骑,这种实力摆着,谁敢言不强? 所以,阿史那土门决定拿下西边的康居,那里的部落和士兵又菜又多,随便抓都有几万户。 “庵罗成不愧师从淳于覃,此人良师也,年纪不大,手段凌厉啊!” 阿史那土门感慨。 当初淳于覃带着几千人,一通言论,就让突厥随军西征。 想想当年收获也不少。 可惜,他死在了汤国,但凡多活一年,柔然也不至于被打成这模样。 自己或许连骑兵的勇气都没有。 “那就这样。”阿史那土门沉吟道,“什么时候议定停战?” “漠北都司特使北上抵达突厥之日,便是你我停战之时。” 于长春回答。 原本还有点心思的阿史那土门,彻底熄灭了心思。 摆了摆手:“那就如此。” “外臣告退。”于长春告辞。 汉将们也起身告辞。 “诸位慢走。”阿史那土门笑了笑,然后看向准备开溜的车严力说:“车严力,留下来。” “……” 车严力顿住,最终只能垂头丧气的走上来。 片刻功夫,就剩下突厥王族在这里了。 “都听到了?不是我不想打,而是汤国压着我们几方。”阿史那土门抬起头看向诸位王亲,“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我们不够强!所以,柔然暂时没法打,先把康居诸部全部吃下来,养上几年,再回来。我们还有机会,只要兵强马壮,草原还有我们一席之地。” 阿史那土门还是不甘心。 但形势比人强。 “是!”诸王都明白,他们许多都听得懂刚才交流了什么。 “还有,我决定废掉之前创造出来的文字。所有的官职全部重塑。向汉人学习。” 阿史那土门深吸一口气:“最后,归义王的封号不好听。一点都不像是个正经国号。车严力,你去一趟成都,请封一字王爵,不然就请封二字郡王爵。归义和归化没什么区别,说得我们像个蛮夷认祖一样,别忘了我们祖先出自平凉,是正统的汉人!” “这……”车严力猛地抬头,不该说什么好。 “就这么做。去请封,不然你拿一个不知来历的人头充作庵罗成的事情,看我罚不罚你就完了!” 阿史那土门清楚,那个人头说不是庵罗成,那对于整个突厥而言,将会是灾难。 尤其是恒罗这种叛徒,不知道多少人表面突厥人,内心向往柔然呢! 虽然阿史那恒罗不是柔然的线人,而是长安朝廷的线人,对方答应只要阿史那恒罗提供消息,突厥消灭之后,他可以带着家人和部众南迁至西凉当地主,这就让他动心了。 相较于北方的苦寒,西凉军镇更美好,恒罗长时间在西凉军镇北面放牧,友人不少,整体被渗透也很严重。 总之,歪打正着。至少一个假的消息,彻底激发了突厥绝大部分人同仇敌忾的勇气。 不然这一仗突厥别说赢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车严力应下了,“此去怕是得一年半载,大汗还请保重。” “没有必要这么悲观,漠北都司使者来后,你带队护送,随行南下便是。” 阿史那土门摆了摆手:“等此间事了,后边来的康居人全部扣下,到时候先吃掉他们!优先补充于诸位。” “谢大汗!”众人顿时面露喜色。 第267章 突厥 柔然 草原争霸(十八) “大王,突厥人已经答应和谈。您的策略也已经奏效。” 于长春回来,在柔然王族之中,对郁久闾弘文拱手。 “哼!那又如何?还不是靠着割地求和才换来的?” 柔然诸王冷嗤,一个个面露愤怒之色。 他们被突厥击败不假,但是没想到的是,年纪不大的郁久闾弘文,居然拿他们的家人要挟,还把本改编为奴隶的室韦人吸纳进来,还给他们机会翻身,这让他们大为不满和无奈。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徒呼奈何。 “丰乐先生可在?”郁久闾弘文在假寐中抬起头,目光投向了左手边的一个汉人袍服的少年。 “斛律羡在此。”斛律羡站起来。 听到声音,郁久闾弘文睁开双眸:“丰乐先生,令兄既然得到了陛下的册封,那么会有多少汉民北迁?九镇的兵马,是否会迁徙至室韦旧地?” “今上已经下令,改李作德为幽州都指挥使,从辽州领兵两万,接管燕山镇。” “这么说来,九镇总督一职,已经裁撤?” “是。在战略上,是不需要九镇总督的。毕竟漠北都司成立之后,九镇诸军镇全部接受统一整编。侯莫陈崇将军为主帅,侯景将军为主将,另外还有赵瑾、刘桐、华安、闵光、大张律等诸将为正将军,他们已经正式将九镇诸军抽调,分别设立第十六到第二十五正军,合计九万人。” 听到这些名字,在场所有柔然人脸色都凝重,甚至有些还颤抖而惊恐。 “这些屠夫!”有人牙齿打颤的说。 赵瑾,汉化匈奴;刘桐,涿郡刘氏;华安,青州华氏子弟,破落北迁;闵光,高句丽出生的汉奴;大张律,汉化扶余人。 这群人除了刘桐之外,就没有人是大族出身。 而他们靠什么起家? 阴山战役活下来。 这就够了。 在场所有柔然人,比谁都清楚这群人出现北疆的意思。 但凡他们敢有异动,先不南下,不把你们柔然踏平了,谁有心思南下? “还真是,出乎意料呢!居然没有将刘将军派出来。”郁久闾弘文指的刘将军,便是刘裕。 那个改变了整个阴山战局走向的男人。 若非是他,应昭就亡在了阴山! 岂能有今日柔然的困局? “刘将军欲回江东。所以陛下安排其为安东将军。主持东征事宜。” 斛律羡笑着回答:“再者,草原之上,已有我高车部,打不了,也能守得住。” 在场诸王面露愤慨。 郁久闾弘文倒是不在意,淡淡的说道:“既然李总督变成了李都指挥使,那么此前送去的书信,他应该没法回答了。” “是,关于室韦的事情,暂时由漠北督管。根据陛下所设,以黑龙江,也就是黑河为界,以南为辽州都司管辖,优先移民拓殖,以北为漠北都司代管。所以,贵部落若是想要借用那边的草场,家兄的意思是可以,但得收租金。” 斛律羡此言一出,现场闭嘴的诸王更是一个个绷不住怒道:“混账!那里也是我们打下来的!” “没错!凭什么给你们租金?!” “天下岂有这般道理?庵罗成,大不了就拼了!” 郁久闾弘文看着叔伯兄弟们群情激奋,摇了摇头说:“怎么个租赁法?” “你!”众人勃然变色,威胁的话停在嘴边却也没说出来。 因为他们想到了柔然的情况。 还有现在就算骂又如何?只会让人更加不屑一顾。 “不贵,雪落之前,母畜只要两成即可。” 众人更是愤怒难掩,拍案者不绝,怒而起身离去者更是无算。 母畜,知道代表了什么吗? 这代表了部落的未来和潜力!放一年的牛羊马匹,你要我两成! 简直混蛋! “可以。”郁久闾弘文淡淡的说,“但我要求这些牛羊马匹,必须押送到新殿府于知府收走。” 斛律羡皱眉。 这么做,等于是租子并不能给到高车部,只是郁久闾弘文用来朝贡买平安的。 不符合高车部的利益。 “此事只怕难处理。” “若是贵部落也想要,那不如抽一成母畜,高车和新殿各半成。” 郁久闾弘文砍起了价格。 斛律羡思虑再三,最终答应道:“那边如此。” “好。不过希望高车部助我一臂之力,将半成牛羊以及礼单送与成都。” 郁久闾弘文思路很清晰。 这些东西是用来朝贡买平安的。 他需要时间整顿现在部落,同时刚才气走的那群叔伯兄弟,能劝的劝,劝不动的…… 留不得了! “此事容易,使者一去便是。”斛律羡笑着应下。 柔然衰败,内忧外患,但靠着眼前的同龄人一手出卖,居然奇迹般的撑下来了。 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重新崛起。 倘若可以,那还真是个不错的对手! “既然此间事了,我便去突厥一趟,与之商讨签约之地,大家和平共处。” 斛律羡说完又加了一句:“这也是陛下想要看到的。” “那就有劳了。” 郁久闾弘文对于长春说:“行人,替孤送送使者。” “是。” 于长春起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等他们一走,现场的气氛更沉默了。 “黑龙江以南便是汉人土地。室韦以东便是大海,老师离世之前,有一卷制盐之法。如今汉人内战,草原争斗,我们只要去海边烧煮盐,就能快速获取足够的牛羊。” 郁久闾弘文看向剩下的王族:“如今瀚海国势颓,不能再有内斗和不臣之人。你们若是愿意,可以来我这里领股份。未来制盐所获,一半留于国库,一半为郁久闾王室支用。并且年金俸禄,连绵不绝,但前提是,所有部曲必须归入朝廷调度。” “这……”诸王脸色微变。 郁久闾弘文手指敲了敲扶手,边侧就出现了拉弓弦的声音。 瞬间,所有人汗毛倒竖。 “我等自然愿意!” “且听大王调令!” 一群人跪得麻溜。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自我而始,悉数汉化。我们必须学习汉人,改掉以前争位陋习,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嫡庶有别,长幼有序。至于那些挥袖离开的人,你们去劝,我也去劝,若是愿意,封敕爵位,分享收益。如若不然,驱逐。” 这群人听罢,面面相觑,表面答应。 但更多的内心还是不屑。谁会去劝? 那群走的人,多是部落的实权派系,实力强劲,若是他们留下来,他们又能分到多少利? 现在正是洗牌的时候。 想要更多,就得够狠! 郁久闾弘文挥了挥手,诸王退下,然后他看着远去的背影,出神许久,最终化作喟然长叹:“我能明白应昭为什么最终选择跟提刀了。刀不够稳,谁听又你的话?” 第268章 突厥 柔然 草原争霸(十九) 承禅二年十二月三十日,除夕夜,万家灯火。 北海外围,归义王史爱国出现在了缔约的会场。 没有雪,但是能看到一些极光。 很漂亮。 不过再仔细看,就能发现会场中间,是冰灯,很亮。 从确定缔约时间开始,柔然人就在忙碌会场的事情。 而突厥人是监工,防止他们为非作歹。 “今夜无眠。” 史爱国见到了草原上第四股力量,汉人代表,宋子仙、任约、杜僧明、王僧辩四人。 以及漠北都司特使斛律光亲弟弟,斛律羡。 进而发出了感慨。 “本就是除夕守岁驱邪之夜,要到天明的。嗯,这是陛下设计的节庆,听说这一天开始,官府放假,一直到上元节结束。” 斛律羡笑道。 “一说起这个,倒是让我想起了除夕到上元节这半个月的假期由来。”边侧的王僧辩笑道,“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初年监国,发现官员在正月到寒食之间,不是不来上班,就是迟到早退。于是,陛下为了整顿吏治,巧立名目。” “设计了这长达半个月的假期,明说守岁却邪,来年无病无灾。实际是为了减少俸禄发放。因为整个正月,只放半月俸禄。然后二月十五花朝节放一天,三月三上巳节也放一天,寒食并清明放三日,五月五端午放一日,六月六洗晒节再放一日,七月七便是乞巧节,八月八夏祭节庆初丰和求冬藏,九月九重阳登高,敬老饮菊酒,十月十乃是陛下生辰,先为千秋,后为万寿节,之后便再无节日,直到除夕。” 王僧辩这话,倒是让不少人会心一笑。 最开始为了整顿吏治,平衡官员收支,应昭可谓煞费苦心。 节假日上动手,也算是老传统了。 不过官员的假日,基本上与劳苦大众无缘。 唯有万寿节的折价拍卖,以及除夕和元旦(正月初一),一直到十五都被应昭赋予意义。 比如除夕守岁,元旦放爆竹,初二回娘家,初三祭门神,初四拜灶神,初五迎财神…… 一直往后,算是每一天都被应昭赋予了必须要做的事情。 还得去查官员。 所谓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他应昭煞费苦心搞出这么多祭祀,你还不为国祈福? 是不是心怀野心? 总之,不干就不尊国体,帽子一扣,直接赶下台。 在头一年一些想要养望的家伙被应昭这么一扣,直接丢官的不在少数。 第二天也就学乖了。 所以,汤国的新年习俗,很多都是应昭倒腾出来的。 属于新节日。 但今日在冰灯的最后,走进帐篷之后,就能看到正中间汩汩涌动的锅,以及冻得梆硬的饺子正被侍者放下锅。 侍者是斛律羡的人,看到斛律羡进来,赶紧起身说:“二郎,可以先入座,等饺子。” “饺子?哟!有心了!” 宋子仙看到饺子,陡然眼前一亮。 “哈哈!确实,许久不曾见到了。”任约也是一喜,“包的是羊肉还是牛肉?有葱还是菘菜?对了,醋有没有?黄酒也行……” 瞧他俩这般激动,史爱国也不免好奇问:“杜将军,这饺子……” “饺子是北伐的时候,为了处理无法携带的牛羊肉所做的一种干粮。用小麦粉做皮,包上牛羊肉,然后一捏,放进箩筐,让人抬出去在雪里一过,一个时辰冻得梆硬,能在冰天雪地里放上三四个月。越冷的地方,放得越久。” 杜僧明回答:“听说这东西是药。后汉的张仲景时期,中原酷寒,许多人出门就冻掉耳朵,这些煮熟之后放在耳捂着,就能治病。反正陛下是不信,不过饺子确实汉人的一种食物。里头的馅料经过调制之后,会很美味。我在九镇的时候,会在十月之前包上几百斤。就这样吃到开春。” “原来如此。” 史爱国恍然。如果是军粮,那自己倒是可以学。 “有醋,也有油碟,还有芝麻酱的。” “哎呀!好好好!我喜欢芝麻酱的。”宋子仙大喜。 “瀚海王依旧如此会做人!哈哈!我喜欢!”任约赞美着。 王僧辩也不免点头。 要说做份这一方面,阿那瓌真的比不上他儿子半点! 这种喜好,拿捏得死死的,专供大家喜欢。 “吃的事情可以暂缓,庵罗成人呢?”史爱国刚说完。 后边就传来笑声:“归义王似乎很着急啊!不过,还请不要称呼我的突厥名,在下已经决定举族汉化,往后郁久闾氏,便是郁氏,系同家中三爷爷入朝之后,所改的汉姓。” 郁久闾弘文……啊不,是郁弘文走了进来。 今日的打扮,便是正统的汉人装束。 阿那瓌走后,他实际控制了柔然之后,立刻就开始将自己变成像汉人。 而且郁久闾氏其实已经有人入朝为官,那就是阿那瓌的亲叔叔想要图谋汗位,结果被阿那瓌暴揍一顿,无奈选择南投。 最终被实力欠缺的关陇吸收,汉化成为郁氏,然后死在了征讨西域诸国的路上。 他有一个跟汉家女子所诞的儿子,继承了他的爵位,名叫郁弘封,今年十八岁。 所以在取汉名的时候,淳于覃就选择了契合郁弘封的身份而设计。 而现在郁弘文穿着倒是没有像于长春那般华丽,而是一袭汉式郡王世子衣冠,朴素但正式。 汉将这边则是统一的军中常服,大氅随身,英武十足,相较而言,突厥味十足的史爱国,就显得不那么得体了。 犯得着这么穿吗? 看着眼前的少年,史爱国想吐槽,但最终没有吐槽出来,反而冷笑道:“你穿长安赐的郡王袍服有什么好神气的?我的名还是今上所赐!” “这可不是郡王袍服,而是世子朝服。”郁弘文笑道,“这身袍服也非长安所赐,而是洛阳的太上皇命人送来的赐服,日前刚到。” “太上皇所赐?”王僧辩好奇探头,看到了栖霞标志之后,脸颊抽搐了一下,“这怕不是太上皇找东宫服装厂定制的?” “算是,但栖霞已经承包了国内诸王侯衣冠的织造。”斛律羡看了一眼羡慕道:“单这身冬装的用料,便是放到西域,也足以换来百两黄金,更遑论栖霞品牌。看来瀚海王士子简在帝心啊!” “也没什么,只是例行年例,送了三千头牛羊以及一百匹战马于太上皇罢了。” 郁弘文看了一下局面,便说道:“也别多呆,请特使首座,我与归义王左右便可。” “好。”斛律羡并未拒绝。 史爱国闷哼一声,但眼底更是多了几分思索。 洛阳的太上皇这么大方的吗?几百两黄金的衣服说给就给? 三千头牛羊和一百匹战马,也才不见得价比黄金啊!要知道,九镇控制了漠南,秦岭淮河以北的牛羊战马价格,其实已经很低了。 史爱国觉得有必要也抱抱大腿,换点朝贡赏赐,不然与汉人交流来的好东西,都让柔然人赚走了。 众人落座,准备先吃饭,然后再研判最后的疆域划分,以及一些俘虏的交换问题。 第269章 突厥 柔然 草原争霸(二十) 热气腾腾的大帐内,众人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对付碗里的食物。 “还不错啊!不过话说回来,这是什么肉?感觉跟牛羊肉不一样。” 吃着饺子的宋子仙好奇的问。 “北海豹的肉。”郁弘文笑道:“在北海里头,有一种是像豹子一样的动物,但它生活在水里,每年冬天会在冰面上繁衍。这里很多的部族,会在白灾的时候,过去抓捕。而且它们的皮毛也很好穿,能保暖。” “还有这种动物?”宋子仙大为惊奇。 别说是他了,就是边上其他人也是如此讶异。 “若是诸位需要,之后可以送一些皮毛与诸位,冬天穿这些豹子的皮毛,是很不错的。” 郁弘文推销了起来。 “如果好抓倒是可以尝试,不好抓就算了。”宋子仙摇了摇头,并不会对皮毛有太多的想法。 事实上汉人对于皮毛的需求,绝大部分都是保暖即可。 当然,穷奢极欲者不在此列。 “冬季还是不要太过狩猎。够用就好,否则过些年后,想要收获,就不够了。”斛律羡也如此说道。 “周礼自有规定。”王僧辩也点头。 “循天理,灭人欲。”任约也如此说道。 听到这里,郁弘文正色着:“不想诸位先生如此内敛。” “陛下所教,道法自然,昔年大河开垦严重,水土流失,泾渭更是连绵糟灾。陛下在长安整顿河堤,树木养堤。我们九镇也是学习的,这三年,开风车取水,开挖沟渠,篱墙分野,种植苜蓿,坐牧养牛,连年丰裕。要说农牧之事,还是陛下的决策好。否则岂有今年之气运?” 杜僧明笑着回答。 基本上九镇的农牧事业,都是按照应昭设计的生态方法来。 如今降雨线北移,阴山以北更是多达几百里适合农耕的地方,这么辽阔的面积怎么可能放弃? 于是采用了轮牧轮作的方式,让九镇很多土地都进入了高丰收。 一块地到了要种燕麦、黑麦、大麦的季节时,这一年就多养羊,让羊先替人理一遍地,羊粪也不清除,自然拌进土地,然后开春之后直接开始犁地,翻一遍。 草根弄起来就开始种粮食,种个两三年,再上苜蓿。 反正牛羊都能吃这些草,还能减少土地积毒,让下一茬的作物能好好的生长,这几年九镇的农牧军民基本上都富庶了起来。 可以说九镇能保持现在的高战斗力,跟不缺食物脱不开关系。 本来嘛,最开始大家都觉得有悖传统,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但在累累丰硕面前,反对的人也闭嘴了。 往后不用应昭硬压着他们干,他们也会这么干,经验也会不断的往后传播。 “这些方法好,我们也可以学一下。”郁弘文也不住的点头。 他觉得应该全面学习,甚至农牧业。 史爱国就冷哼一声,懒得多话。 吃完了以后,他看了一下其他人,都差不多了便说道:“接下来,还有哪些细节要谈?” 听到这话,郁弘文放下手中的筷子,擦了擦嘴说:“剩下的细节其实不多,主要是与漠北都司的细则。比如,商贸问题。” 斛律羡闻言抬头,笑道:“那世子的意思呢?” 郁弘文还不是王爵,因为没有册封,所以在正式谈判场合,必要的称呼,必须调整。 郁弘文并不在意这,毕竟他已经实控了柔然,剩下的亲戚不过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他想要怎么宰割就怎么宰割。 于是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方案:“不如就放在赤塔如何?我瀚海国可以让出赤塔,不驻兵,漠北都司可以在此地驻扎,保护商人。” “不行!”史爱国当场反对到:“到赤塔,必须经过北海,你们柔然能让我们商队安然经过?” “贵国也可以同漠北都司商谈不是?”郁弘文笑道。 史爱国脸色凝重。 边侧的杜僧明他们面面相觑。 如果放在赤塔,那距离突厥和他们都很远,这很明显就是故意的。 “不如就放在我们这里,比如放在会盟谷地。” 会盟谷地,就是后世布里亚特共和国的通金斯基区。 这里是乌涂鲁崖东边,最后一处险地。 把控这里,两侧有山脉,东西南北想要通行,就只能走谷地。 如此,也能直接阻止突厥和柔然直接交锋。 也正是这个原因,从乌涂鲁崖让出来一千五百里的范围,正好是将他们放在这里。 杜僧明他们已经在这里举行正式会盟,因此这里也被改做会盟谷地,地理位置如此重要,岂能不留驻兵马? 于是,这里就成了临时首府。 “如果放在此地,我归义国能接受。”史爱国想了一下盯着郁弘文,“如果你敢拒绝,那么我会将你从北海驱逐,然后北海就用来当市场!” 面对威胁,郁弘文并不在意,反而是看向斛律羡:“并非在下不愿,实在是少数服从多数。若是两两相对,倒是可以再谈谈。” 听到这话,斛律羡暗暗在心中吐槽:好狡猾!想要提前激起高车和突厥之间的矛盾。 不过赤塔这一块地,要与不要都不重要,高车诸部还没有彻底控制整个漠北高原重要据点,哪有什么心思伸手北海? “可以。那就放在会盟谷地,由华夏盟督管,税赋方面大家一至平等,年底的时候,四方均分两成,最后两成一成用来维护市场开支,一成给华夏盟当管理费。如何?” 斛律羡不上当,甚至还推波助澜,卖人情给了杜僧明他们。 “公平。”史爱国直接应下来。 不过内心对眼前的少年更多了几分警惕。 这年头,少年都是怪物吗? 三言两语,便卖了人情,他居然还没有讨到好处。 “没问题。”郁弘文也深深看了一眼斛律羡,内心之中也忍不住好奇他兄长斛律光会是何等人物? 兄弟俩的年纪都不大,毕竟掌舵的父亲在北伐的时候战死,是应昭按着高车诸部将斛律光扶起来的。 但斛律羡现在表露出来的双商,显然不是一般人。 弟弟都如此,那兄长呢? 应昭是按着高车诸部扶起人来,但能将高车这个散装拼凑起来的部落经营起来,乃至成为漠北都司也能看出应昭是多看好他们的能力。 “既然如此,那订约。至此之后,停战,大家东西而治,安然发展。” 郁弘文笑道。 “可以!”史爱国也应下,随后在斛律羡主持之下,四方定盟。 时承禅二年正月元旦,踩着朝阳映射的雪,在松木上滴下油脂和水,发出噼啪响声中,看着祭祀天地,和众人面朝西南叩拜的画面。 藏在角落里观礼的萧道生,看着穿着汉式礼服的草原贵族,也不免露出恍惚之色。 “何时胡虏尽汉衣?此情此景,饶是秦皇汉武,都不见得能看到?” 至此草原争霸,暂时告一段落。 一切,归于平静。 第270章 哈哈哈! 承禅二年,将会是热闹的一年。 时值正月,街头巷尾爆竹声彻。 洛阳,皇天宫。 两百五十斤的应玄,慢腾腾的跑了一圈,边上的兆泰赶紧送上来温热毛巾,帮着给应玄擦脸。 “还是你这老奴贴心,比那俩逆子好多了。” 应玄一边被擦汗,一边感慨道:“朕这一年,倒是减了五十斤下来。不想大郎的训练法,倒是有用。” “忌口,慢跑,少吃药,便是太子与陛下送来的良方。太子也是有心之人。”兆泰笑着回答。 倒不是他怕得罪应昭,而是明显的,应玄其实更看好应昭。 亲自走了一趟蜀州回来,兆泰其实也对长安能否取胜,有自己的紧张。 不过万岁爷熄灭的心火,却也开始复燃。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应氏皇族,绝对不会轻易的倒下。 父子三人,没有一个善茬。 但凡是,皇族早就死绝了。 成年的皇子,能看到几个? 两人正说着,边上有小太监捧着圣旨走来。 看形制,黄金般的绸缎,让应玄不住摇头说:“臭屁的颜色。大郎自己不怎么花钱,反而面子上就不缺。可是大郎那边定下来了?” 兆泰起身去接,拿来打开检查没有刀剑的同时递上来:“确实是太子的钧旨,请太上皇下聘于诸秀女。名单便在此处。” “朕看看。”应玄接过来看了一下,随后讶异道:“百济国?野马台国?倭国?柔然?突厥?扶南?真腊?以及西域诸国?这……” 应玄是看懵了。 什么时候皇室选秀,会对小国选秀了? “荒谬!”应玄忍不住就砸了应昭送来的旨意,“这个逆子!怎么就如此胆大妄为?这这……这些藩属小国,让他们选秀贡女,与蛮夷何异?” 骂了两句。 兆泰边上想了想,便劝道:“百济乃是太子钦封华夏藩国,其国参与选秀也是常理。” “……” 应玄沉吟了下来。 随后笑着踹了兆泰一脚:“你这老奴,拐弯抹角的骂朕陈腐不成?” “奴婢不敢!只是太子行为,向来如此。世家不屑太子,那太子与诸夏联姻,正好契合太子的《华夏封建会典》之章法。以后历代帝皇,必然也会寻此先例,不断与诸夏通婚。当地之人,也定然与诸夏通婚。不过老奴倒是有个建议,不如要求,三代内,须有祖父母至少一代是汉人,才能选秀。” 兆泰顺势跪下说。 不得不说,要完政治,就得这群老人来。 一个个的,精得很。 “啧。确实如此。哎呀,朕这大郎哟!心比天高,汉家的皇帝他都不喜了,华夏的皇帝……嗯,确实该这么做。那就拟旨,命人传出去,承禅五年,选秀。至于老二那边,跟河东裴氏说一下,压到五年。” “此举,只怕河东裴氏会不满?”兆泰有点紧张。 “兄未娶,岂有弟先娶的道理?”应玄嗤笑道,“他们要是不满,那可以先嫁。到时候这天下笑话的是他们。什么时候,世家如此迫不及待联姻皇家了?罕见!哈哈哈!!!” 应玄的猖狂笑声,不需要多久时间,就让洛阳上下人人皆知。 “暴发户!” 洛阳贾氏家主贾奉听到这话,实在忍不住就骂道。 但能奈何?也就是骂骂而已。 不管是谁,现在的应玄,离开长安,仗着自己是太上皇,那是减肥,锻炼,天天逍遥。 反正俩儿子哪个赢了,他都没差。 并且大儿子爆发出来的力量,已经彻底吓到了所有世家。 沛王接旨,担任了镇东将军,已经率军打进了广陵。 东海王琛之投降,青州都司侯莫陈悦整顿了东海郡兵,起兵两万余,肆虐青州。 琅琊王氏被按在胶东国、莱芜等地,已经被辽州过来的骑兵击溃。 百济国已经东迁一部分抵达东国地,正式将该地地图迷雾打开,阿依努人与之贸易或者打仗,东国地已经臣服了一大片人。 之前离开的刑天军,成为了开拓的主力军,还跟倭国打了一仗,捶得倭国哭爹喊娘,就连伊势都丢了,抢走了不少渡来人。 总之,现在倭国缩头,派出使者赶紧已经抵达平州,准备等夏季的时候乘着帆船南下。 国内外的局势,一下子让世家看不懂了。 但是应昭的任命他们能看得懂。 漠北都司成立。 辽州、平州、辽州都司、三股军政力量也确立,正式宣告高句丽国彻底消失之外,还有更加重磅的幽州都司成立,燕山镇被纳入了幽州都司统辖,李作德派人传檄,十二月底,长城以北所有军事力量,全部反正。 军都关岌岌可危! 不仅于此,冀州的法庆之乱已经炸窝了,现在不仅是渤海郡遭难,隔壁的清河郡,乐陵郡,临淄郡都被劫掠。 整个关东地区,几个重要的核心,全被各种反抗力量切割道路,到处都是兵戈之声。 关东世家的山东派系基本上无力镇压西南方向的应昭,他们自己就被搞的疲惫不堪,受尽压迫的百姓和流民在各种力量率领之下,已经快要掀翻了。 而最强的军事力量是应昭手里的北疆军事集团,这群人还被重新整编了起来。 要南下了! 这个释放出来的消息,足够让所有人为之惊颤。 当然,更重要的是,成都流出一份军报简章,应昭有意在明年春耕之后,东出荆楚! 所以天下局势,已经让无数自诩军事传家的世家看不懂了。 什么时候,应昭十几年的积累,能让天下世家为之胆寒? 因此太上皇应玄为了让自己活的久点,就开始用应昭丢给他的办法,开始锻炼减肥。 然后看着应昭的书,强行从世家手里扣来大量的土地,超规格的建设起来一座巨无霸的皇宫群。 按照应玄的说法。 朕为太上,本就高皇帝一等,洛阳更是天下中国,自当立皇天之宫。 于是,皇天宫就确立了。 规制上,并不算小,洛阳本地也有很多大木储备。 这些都是应昭准备在洛阳修东都的储备。 十年前,应昭就忙这种事情,东西两都也是旧有的国策。 他这么储备的目的,纯粹是为了防止旱涝灾害出现,以工代赈时不用等待的提前准备。 而且这些都是钱,可以拿出去变现的,属于理财产品。 因此当这些木头派上用场的时候,整个豫州世家都懵了。 他们是万万没想到,应昭这些年积累的东西,居然这么多。 总之,应玄在洛阳百姓心目中,多了几分青天救世主的味道。 重新燃起的火焰,也让他有了吐出一口浊气的感觉。 骂完了,门外有人匆匆冲进来:“家主,不好了!咱们在宁州的商队,被银生侯扣下来了!” 第271章 屠! 承禅二年,正月十六。 滇州,黑齿地。 伴随着一声声石头划破空气的咆哮,并狠狠砸在了面前的土墙,只听得轰然倒下的声音,领兵束铮身下战马打了个响鼻。 “入城!”手中腰刀一挥,全军爆发吼声,身侧不少光膀子,披头散发的黑棕色人嗷嗷叫的冲进了城市。 跑的速度,比汉人还快。 看到这一幕,他们的长官不停的叫喊回来,停下,放缓脚步。 但却没有任何办法制止。 两个穿着汤国郡王服的中年人,同时变了脸色,跑来束铮边上请罪。 “行了,进城弹压便是。”束铮并不在意。 纵马朝前,汉军才开始行动。 天色黄昏,澜沧江上的最后一座黑齿诸部的城池,孟洪城,正式被扶南、真腊和交州郡兵联手攻破。 孟洪城,就是后世景洪。 进来之后,城防恢复自然有人去处理。 而束铮则是在牢里,看着眼前这个叫做岑云海之人。 “银生侯次子,岑云海?”翻着资料,束铮面前的岑云海,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 “是又如何!汉狗!有本事就杀了我!” 岑云海一口流利的雅言,骂起来人比泼妇还难听。 束铮也不恼怒,就这么静静翻着资料,然后听着他骂。 等到他口干舌燥,不想说话的时候,束铮才慢悠悠的说:“守住孟洪城三个月,然后等待永昌侯回援,一举消灭我们?这个计划还真不是一般的可笑。永昌侯去挑衅滇州大军,却不知道此时的丽江侯早就是内应了。这会儿,应该是怒琼安被击溃的时间。丽水侯和银生侯的统合之兵,真的能与兰将军一战吗?” “休要在此恫吓!”岑云海冷斥,目瞪浑圆,“这宁州是我六诏天下!岂会臣服于尔等!” “唉算了,从你嘴里套不出多少话来了。不过我这里倒是想问问看,汉人的商队,都去哪里了?”束铮皱眉问。 “那商,自然是死了!”岑云海似乎对商贾很有怨念,破口道,“区区奸商,也敢在我面前叫嚣要灭我九族!我就将他们全部杀了!脑袋就悬在城墙上!” “原来那堆脑袋是商人的。”束铮看了一会儿,然后回头对亲卫问:“城内华夏子民都甄别出来了吗?” “已经甄别出来了,只剩下六百人,一半女性,并且多受折辱。”亲卫回答。 “嗤!汉人女子多滋味!不仅好玩!还好吃!”岑云海嗤笑一声。 他们被围了一个月,而粮食因为汉人商贾的原因,以前转运走了不少,为了补充军粮,他也是下令处死很多人。 除了震慑,就是为了食用。 “行,那就将非华夏之人全屠了。”束铮站起来,“这家伙拖出去,凌迟。让扶南王和真腊王观礼。” “你说什么!”岑云海瞪大了眼睛,“你在干什么!” “那……女人……” “屠。等打进了银生侯的精华地带,非华夏女子,允许扶南和真腊士兵带走。” 束铮平静的下令。 “喂!你……你如此行为,岂有上国风度?”岑云海恐惧了起来。 他不怕死。 但眼前的家伙,是要来灭族的!这叫他如何能接受? “也不知道是谁给你们的错误印象。真的以为汉人都软弱可欺?我们讲道义,那是对臣子,而叛国之人,便不是臣子。开战之前便说过,不降,则算。这个算,怎么算,我来决断。而且,不打你是因为你们占的土地很破。瘴气疫病,高山密林。 但是现在我们的航运技术有所突破。沿着主要的河流,就能不断深入内地。并且,这块地,是留给子孙后代的。滇州也必须成为后勤所在。所以,我不会留下隐患,主要的好战部族死绝了,剩下的就能通过贸易和联姻同化。 九世之仇犹可报乎?百世之仇犹可报!你杀一人,自以为得意。那就用你们的鲜血,偿还你们放下的血债。直到彻底从世界消失。” 束铮看着岑云海脸色彻底震恐,便昂了昂首,居高临下:“银生侯在西南或许很强。只要朝廷愿意,这里一样能碾碎。秦如此,汉如此,我汤亦如此! 郡守一怒,夷狄之君授首之世,既然你们忘了,那我帮你们回忆回忆。 好了,拖下去。屠完城,就北上,至于那群汉女,留下她们,给她们招赘。 军中残废重伤战士,愿意留下的,优先婚配。另外一户分配百亩地百年使用权,最开始的十年不收税。” “是!”亲卫赶紧领命离开。 …… 乌黑的天穹下,火盆照亮了城市。 扶南王和真腊王,吞咽着口水,看着被一声号子。 紧接着,数百头颅其飞,鲜血汩汩的震撼,也带来了深深的恐惧。 束铮在他们边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手里还捧着一碗猪脚面哧溜吃了起来说:“两位,应该对本将军的安排没意见?” “没有……怎么会有意见呢!” “束将军如此做,定然有深意,我们懵懂,窥探不得多少。” 扶南王留陀跋摩更是低声下气。 眼前这位的强势,是他没有想到的。 之前扶南国说要归还此前侵占的土地,他来之前让人送信,一口气要掉沿海冲积扇平原,而疆界直接滑到距离都城不足百里的距离。 基本上是将最核心的耕地和沿海都给抢走了。 他扶南国肯定不能答应啊! 然后呢? 大船开进来,直接下来一千五百名士兵,当天冲开王都。 吓得他将刚写好的反对信撕碎,当着束铮的面吞进肚子里。 还好自己是用纸写,不然用羊皮或者草纸,只怕会消化不良。 所以束铮说是啥,就是啥,无非就是人口抢不到,但钱拿了不少,士兵们也不会说什么。 也不敢说什么。 真腊王也差不多,真腊首都文单城也就是后世万象,也是被两国联军直接砸开,真腊王还在睡觉的时候,就被直接拎起来,然后下令抽调全国军队,一万两千人,随军北上。 至于说打? 怎么打? 扶南八千人能跟他们一万两千人打,而一千五百交州兵简直杀神在世,反对远征的真腊贵族,举族和部众一起从这个消失,比比皆是。 没人敢惹。 “嗯,那边好。银生侯国精华之地马上就道。等打了进去,口众定然不会少。” 说完,束铮继续吃猪脚面。 直到五千人头落地,无论男女都死了,他才放下碗筷。 “混账!你们不能杀我!”岑云海被拖了上来,亲眼目睹了泯灭人性的杀戮,他再也绷不住了! 叫喊,咆哮。 只是让束铮懒洋洋的挥了挥手,然后转头对真腊和扶南两王说:“凌迟算是一种比较特殊的刑罚,也就在北疆的时候陛下用过一次,而且一般除了叛国和外邦蛮夷之外,国人是不会使用的。因此,两位可别把自己打扮成外邦蛮夷模样,还有那个什么婆罗门教……在华夏是禁教,得改,知道吗?” “是是是!婆罗门我不会再信了!”扶南王留陀跋摩看着被切片的岑云海,吓得是冷汗直冒。 真腊王也不遑多让,真的第一次见到这么狠的汉人。 怂啊! “知道就好,扶南王,我临行之前,陛下还考虑赐姓与你,还是应氏,这可是皇族的姓氏,至高无上啊!可惜,你不够恭顺。”束铮丢下这话,拍了拍屁股走了。 只留下真腊王羡慕的看着扶南王,同时扶南王也在岑云海的惨叫声中,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将狠戾的目光投向了真腊王。 第272章 戏很好看。演得也好。 孟洪收尸焚烧。 岑云海被片了六百刀失去生机,然后斩首传首三军,彻底威慑住所有人。 狠辣成为了汉人在蛮人心中第一感觉。 下意识的就感觉惹不起。 见到汉军的时候,一个个赔笑不已。 哪怕之前还谈笑风生,现在也是敬畏许多。 束铮梳理了一番军情,打算趁着银生侯他们还没有动静的时候,先北上攻打孟乐山。 这里是银生府北面的一处据点,正好靠近澜沧江,从这里下来,可以直扑银生府,至于其他在边江上的城市,之后再打。 反正没人能在澜沧江上与他们一战。 锚定了位置之后,束铮聚集众将,在孟洪城呆了三天,随后整军北上。 这一路,只能说很顺。 只用了四天,就抵达了孟乐山脚。 银生府也不曾防御,第二天,束铮领轻骑四百,直接冲进了银生府。 抢下城头,大军随后鱼贯而入。 两日后,银生城陷落。 “将军,抓到了一个本地的师爷,从他嘴里掏出消息,银生侯这一次北上,抽调了全部兵力一万四千余人,银生侯国境内诸如开南、威远、奉逸、步日等城,每座城市只有区区一两百人,只要几百精锐,一个月就能全部拿下来!” 束铮听罢,想了一下说:“整编本地的汉人,然后留下五百人去攻打最近的开南和威远,防止敌人涉足澜沧江周围。” “是!” 通令之人快速离开。 须臾,束铮喊来了两位小王,让他们配合去攻打奉逸和步日:“汉人家产保证安全,余者随意。” “多谢将军!”两个小王满脸谄媚。 也不算白来。 挥了挥手让人离开,束铮翻看了一下银生侯府的户册,发现了很多标注了汉人的族裔身份,然而他们只是奴隶。 “按照上边的名字去解救出来。然后将主家的女人贬为娼妓,此地随军出征者,若是汉家主母留下,余者悉数充军。” 束铮交代下去。 几个亲卫拿着命令各自离开。 而文书这边有人皱眉说:“束将军,此举若是传到陛下耳里,对您的未来只怕……” 束铮这段时间的行为怎么说呢? 典型的皇汉思维。 对于提倡华夏族的应昭政策而言,是很不利的。 毕竟已经一百年了,曾经的五胡基本通婚汉化,南边这边也有不少通婚的。 之前在黑齿地,那些是没有多少汉人,杀光本地土着都无所谓。 可是银生侯国是个典型的汉化程度不低的内藩,境内除了汉人,还有氐族、羌族、以及各种小蛮族,或多或少,通婚其实不少。 而现在他还下令只留炎汉子嗣,余者全部充军,这是打算利用兵战强行调整本地的人口比例,这个行为,在高层基本上是明令禁止的。 束铮很有可能会因此被清算。 不过他并不在意的说道:“想要完成本地的同化,必须要有足够的主体人口。但现在适合开垦的地方还有很多,广州更是连绵不绝的山区谷地适合开垦。气候也比滇州更温和,并且还有港口,未来发展不可限量。我是南海县人,比你清楚滇州该怎么处理。” 束铮的话,让文书一愣:“这……” “滇州想要快速发展起来,或者安定下来,主要的地方必须进行军屯,然后对躲进深山的部族进行围剿和通婚,甚至挑起他们之间的竞争,缠斗。 在没有足够的军屯进来之前,有能力对城市造成威胁的部族,蛮夷,只能去死。否则,就会造成现在广州俚人跟汉人之间的厮杀。 冯冼氏为夫报仇本无可厚非,但本将军在路过广州往交州赶的时候,可是看到了很多俚人趁乱打劫,汉人村落十室九空,男女沦为奴婢。 跟他们讲道理,他们跟你讲刀子。 你不够强,他们就不会对你畏惧,也就不会听你的和解。” 束铮淡淡的说道:“所以,我这一路,都在试验刀子和道理哪个更好用。但很显然,道理讲不通,刀子可以教诲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恩威并施。六诏蛮人有三诏造反,他们并未全是华夏族人,但有办法让他们承认自己是汉人。管他什么羌人、氐人祖上溯源,只要一代是汉人,那他们就可以是汉人。” “是沦为奴隶娼妓,还是荣登汉人,你会怎么选?” 面对这个问题,文书愣住了:“可方才您没有交代那些亲卫。” “就是没有交代,才好办事。等下边出现了惨剧,开始有人喊自己是汉人之后,我在出面,将那些受到折辱的人道个歉,然后给他们汉人身份。你说他们是怨恨与我呢?还是如蒙大赦呢?” 束铮冷酷而淡漠,但深深拿捏着人性。 没有受到屈辱的人,看到同样血统的人沦为奴婢,遭受屈辱会对更强的族群归属和庆幸。 受到屈辱的人,在被赦免接纳之后,他们会更加凌厉的压迫那些曾经的“同族”,因为他们需要压迫这群人来切割过去。 二鬼子,比鬼子,更可恶。 就是这么个理儿。 在主体族群不足的地方,束铮需要留下一堆二鬼子来压迫本地人。 银生城作为银生郡的精华地带,这里不能被大规模破坏,人口也不能损失严重,不然本地开垦发展一定会受到人口不足的制约。 因此必须强行塑造出足够多的主体族群——汉人。 这也是为什么应昭在勒石志文的写:“汉家为父,诸夏为子”的原因。 华夏的主体,有且只有一个。 不容更改。 “总之,照办便是。过几日随我演戏一场。”束铮说完,就开始处理后续送上来的战利品清单。 …… 文书敬畏的随之做事,直到承禅元年正月二十七。 他看着束铮,单膝跪在一群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子面前忏悔:“是我失察!致使这群卑劣的混账胡乱甄别,导致诸位姐妹受辱。在此赔罪!” “将军!切莫胡为!您有王命在身啊!若是您自刎,我军上下,何人能存?” 文书声情并茂的悲痛阻拦。 “将军!”许多亲卫也涌上来。 “吾今日割发代首!向诸位姐妹致歉!至于那些罪人,悉数斩杀!往后甄别,必须精确!谁的治下出了问题,我便砍了谁的脑袋!” 束铮割掉自己的一缕鬓发,让不少汉人都动容道:“束将军!此事与你无关啊!” “是啊!” “男子汉生于天地间,必有责任!我今日失职,致使汉家姐妹受辱,岂能无关?” 束铮喟然长叹,眼泪滴落。 文书看着他动情模样,内心戚戚,但也不得不佩服这位真的是面善心黑。 “是她们自己不承认自己汉裔在先的!” “没错!都是一群不知所谓的人!” “我……我们没有!我们都没有机会说啊!”女人们哭成了一团,也被唾弃成一团。 现场,除了正统汉人,剩下的一堆汉裔中,许多都是奴隶翻身,面对这群曾经主家出身的大小姐,也没少欺负,至少秦楼楚馆没少关顾。 现在不堪受辱的女人们祈求,喊冤,然后被文书发现,因此处罚了一堆人。 弄得束铮来这里赔罪,这就让翻身的奴隶内心多了几分愧疚。 于是,争吵,对立,谩骂,分化,直到束铮喝道:“够了!吾之过错,虽死无殃。但王命在身,不可死,国有国法,有司会处置于我。万般过错,皆归我身,尔皆汉人,莫要再以蛮夷身份自居了!至于诸位,在下会与诸位姐妹招赘,另偿土地,还望见谅。” “将军大恩!世所难忘!” 受到屈辱的女人们跪成了一地。 文书看着看着,忍不住暗自摇头。 这戏很好看。 演得也很好。 但为什么感觉到的只是悲戚? 第273章 怒琼安被俘 承禅二年二月十五,花朝节。 永昌侯国,敛寻城。 城外匆匆纵马飞奔而来一堆残兵,慌慌张张的冲来就吼:“闪开!速速列军迎敌!” 城门口的士官们相视一眼,进而露出危险的弧度。 而骑兵之中,怒琼安正焦躁不安的看着拉开的拒马,不时回头看。 但很快,他的内心就变得沉重了起来。 先锋的骑兵已经追了上来,为首之人,赫然是丽江侯孟威。 看到了逃兵,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怒琼安!识相的就束手就擒,否则今日入城,定要你举族俱死!” “该死的孟威!背叛我了,就以以为汉人能给你安稳吗?南中的天下,若没有六诏一起发力,岂能有如今?若是今日你我自相残杀,我破灭之日,便是你们全族消亡之时!” 怒琼安心中那叫一个气啊! 本来孟威派人献上降书,他以为孟威是怂了,不敢打了。 兴冲冲的带兵冲到了丽江县,没想到在丽江县里头,突然从后方杀出来了兰钦的军队。 本来可以联手抵御,甚至击溃对方。 毕竟兰钦军队南下,甚至意图攻打丽江的消息,他也是知道的。 但让他实在没想到的是,丽江侯孟威居然是内应,前后夹击之下,怒琼安当场就兵败。 好在他这些年砸钱训练,往大山一躲,重新收拢军队还能再战。 可是兰钦带的是什么军队? 本地土着、摩沙夷、还有训练许久的山地士兵。 凑到一块,本地的山形走势,孟威比怒琼安更有心得。 而且提前布置,往山上一跑,狩猎陷阱随处可见,怒琼安为了寻找适合落脚的土地,只能去提前被兰钦和孟威联手规划出来的山谷去。 这些山谷,就那么些,并且许多地方还通溶洞。 从一个洞里进入,一天后从怒琼安所在的山谷里杀出来。 几次下来,怒琼安八千精锐,战死俘虏逃亡者,只剩下八百人带着他一路西逃。 这一路,受尽苦楚。 结果在越过桑川的时候,怒琼安据城死守,向四方求援。 没想到的是,孟威领军在桑川跟他死磕,然后兰钦顺流而下,跟包围阳苴咩城的银生侯大军激战。 直到五天前消息传来桑川。 银生侯国在正月就被借道扶南、真腊两国的交州军,沿着澜沧江一路杀到了阳苴咩城。 三天前,消息再次传来,银生侯岑天龙及其长子岑云穹被两面夹击,无力反抗,最后被斩杀在城垣处,银生侯国万余精壮,全部被斩了脚大拇指和手中指,贬为奴隶。 至此六诏中叛乱的三侯之一的银生侯,直接被踏平。 而阳苴咩城更名大理郡,给滇州管辖去了。 本地里的其他土官,也被勒令移镇东辉去了。 总之,现在的局势,逼得怒琼安不得不放弃桑川,退回敛寻城,等待丽水侯的支援。 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丽水侯的士兵再慢,也应该到了永昌境内才是! “大王,开了!”士兵欣喜的说。 怒琼安收回视线,转头对城内喊道:“士兵!快!出来支……” 声音戛然而止。 城门后,一百个身穿铁甲,骑着高头大马,面露残忍笑容的战士一声怒吼:“驾!” “驾!” 城门洞,回音阵阵。 百余重骑冲出护城河吊桥,犹如高速行驶的列车,狠狠撞在了这群人的身上。 “这不可能!” 带着人想要跑的怒琼安,再怎么也想不到,他苦心孤诣经营的敛寻城会被攻破。 这完全不合理啊! 这群人,从何而来? “抓住怒琼安,别让他自刎了!”孟威大吼一声,身边亲卫随之蜂拥而上,将心如死灰的怒琼安直接按在了地上。 刀划破了皮肤,好在没有切到脉络,因此只是流了不少血。 “嗤!就这?”领兵之人掠马而来,精湛的马技,让行伍中人惊艳不已。 “这位将军,怎么称呼?” 孟威问道,细细看来,眼前这个小将,倒是很年轻啊! 二十上下? “裨将尉迟迥。”尉迟迥拉着缰绳回答。 战马打了个响鼻,似乎在说他的不凡。 “尉迟将军,幸会幸会。”孟威拱手笑道,“可是多亏了将军,否则让这怒琼安进了敛寻城,之后麻烦可就大了。”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你们的骑兵能出现在这里?” 带着不甘的质问从被拖起来的怒琼安嘴里吼出来。 正在笑的孟威嗤了一声:“天兵天将,岂容你猜测?我想你打死也想不到,北面高原,已经是汤国天下了!” “什么!高原!” 怒琼安浑身颤栗,像是想到了什么质问道:“吐谷浑呢?他们怎么可能被轻易击败!” “吐谷浑啊!已经被打得北迁去黑水牧场了。妄图依托山川之险,来阻挡我汤国藏州西扩。不过不要紧,反正有的是机会拿捏他。” 尉迟迥呵呵一笑:“倒是这从高原一路冲下滇州,速度之快,让人诧异。要不是因为上次地崩之后,许多道路不通,让我得绕道。在你出兵之前,我就能杀此地。可惜没能将你直接在敛寻城碾碎!错失了不少战功!” 听到这话,孟威赶紧笑道:“来此也不晚,叛汤三侯之丽水侯,尽起大军五万而来,前锋已经抵达软城(今腾冲)。” “软城?”尉迟迥想了一下,“原来是那里,没想到手脚倒是麻利……不过你们这里不是有很多象兵,只怕不好对付。” “象兵并非不好对付。”孟威嘻嘻一笑:“这些畜生,最怕火和巨大声响。已经有了对付他们用的制造噪音的手段。” “好,既然如此,何时能开打?”尉迟迥有点跃跃欲试了。 瞧眼前的年轻人如此锐利的模样,孟威不由得思索起来。 他可和自己见到的很多汉人世家子弟不一样,那群家伙风流自居,不屑兵戎之事多矣。 而眼前的小子,可谓武德充沛,恨不得每天都打仗一样。 “此事,需要等。等兰将军来协调。只怕开打,得等到半个月后了。” 孟威算了一下各军的行军路程和时间,不由得摇了摇头:“急不得。不过可以先去拿下泸水县。若是不出意外,决战之地,很有可能会放在保山县。” 孟威这话,让尉迟迥说道:“也是可以,这个家伙打算将本地一些生番悉数送往保山,我来了就给扣了大部分下来,还有些已经迁过去了。若是要打保山,现在就可以行动,有这些人质在,已经到了保山的部曲,只要恫吓一下,士气必然大跌,到时候领兵攻打,必定开城投降。” “如此也可一试。”孟威点了点头,道理也在,试试看也无妨。 “那本将军这就安排人马出动,你协助。”尉迟迥风风火火。 当天,有两百余人换上舟楫,携带骏马,浩浩汤汤顺流而下。 目标直指保山。 第274章 花朝节游园 承禅二年二月十五,花朝节。 成都,广裕园开业大典。 官员们济济一堂,虽然各自穿着常服,但风华依旧不弱。 广裕园,是成都的公园建筑之一。 外面看只觉得像是被用围墙砌起来的皇室建筑,但如果走进眼前这个巨大的宫殿式门匾额,交上十文钱,就能进去里头随便逛一天。 因为这是一座收费事公园。 不过呢,今天是花朝节,所以广裕园开放。 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公告牌上写:“帝皇规格,尊贵享受,花朝限免,只此一天,从速,速来!” “哎呀,说实在的,光秃秃的也没什么好逛的。” 一些官员不满的嘟囔:“最是人间春光好,只在三月桃花红。此时蜀中雾浓浓,不如炕上香暖炉。这天气,还不如睡觉来的舒坦……” “少废话!”官员的嘟囔,转头就被夫人拎着耳朵骂道,“还什么香暖炉?你有香炉吗?还不是那个小狐狸精给你暖床!花朝节,那是来给莲儿寻夫婿的!你的同僚有几个年轻俊彦,还不赶紧给我寻来介绍。” “诶诶诶……是是是!”官员被揪得耳痛,边上的女儿举着团扇,遮面含羞。 花朝节是百花生日,也是花神生日,士庶游玩。 这个夫人骂完了,同时拉着闺女轻声说:“听说陛下今日也会出来,不知是私服还是仪礼,可得保持翩翩,万万不能失了礼数,若是有看中的男子,也不妨多了解一二。” “哎……女儿知晓了。”莲儿听得似有亮光,四处大量高大威猛的男子。 应昭的身高异于常人。 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只不过今年花朝,那可是高个子的男人不计其数。 甚至还能看到洗涤一清的胡人。 “嘻嘻……哥哥你这胡子真好笑!”拉着头戴粟色卷发,嘴上粘着大胡子,眼角勾勒了一些皱纹,身穿汉服的“波斯人”,听得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抽回袖子。 “我这有什么好笑的?”应昭哼唧一声。 拉着他的少女却办了个鬼脸说道:“哪里还不好笑?好端端的怎么就跟波斯人一样。” “黄老爷我可不是波斯人。”应昭哼道,“老爷我是汉人。” “嘻嘻嘻……”临安实在绷不住了,应昭这个造型,真的喜感。 “不许笑!严肃!”应昭轻咳一声,“波斯多食牛羊肉,蛋白质充足,所以长得高也正常。要不然我这个子,往人群一站,还谈什么微服出巡?一点意思都没有。” 应昭不是不想用汉人模样出游。实在是他的身高在汉人中普遍偏高。 毕竟自小生在皇室,营养这一块他自己一直把握着,后来入主东宫之后,十王殿那边的餐例也是他出的。奈何几个弟弟妹妹,没有一个听话的,老是不喜欢吃肉蛋奶,一个个的个子真的不高。 就连帝国的高层成年之后身高普遍都在一米六五到一米七五之间,他这个今年还长了两厘米,达到了一米九六的家伙,站在人群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也只有一些波斯或者西边的哥特蛮子能比。 若是汉人打扮,成都里与他一样高的,又有几个? 随便一猜,不就是他了。 到时候,各种官员,阿谀奉承,还想要游玩看看人间? 应付都累。 所以现在没有应昭,只有一个汉波混血的“黄老爷”,带着堂妹临安郡主,来这玩耍了。 “哟!居然还有小吃摊呢!”应昭诧异一看。 “咦……还真是。”临安郡主讶异。 边上一个穿着皂色管家服的陶太监走来对应昭说:“老爷,这些摊位都是宫里御厨出来的摆的。奴婢有安排人盯着,都是可以随时吃的。” 广裕园内,本来不该有这种摊位的。 但是,陶太监是谁呀?神宫监太监,那是一手遮天的宫中大太监,说一不二。 为了营造良好的环境,这可是将各种应昭在东宫弄出来的各种小吃搬出来了。 “哇!哥哥!我要吃铁板烧!葱香香干!还有包子!豆浆!” 今天是赶了早来的,所以临安没吃,拉着应昭就往摊子去了。 “诶,这些怎么卖?” 香气,真的很诱人。 不少士族或者商人驻足来问。 “烧饼一文一张,包子一文一个。大饼子,很香!” 御厨爽朗举着锅盖大的饼笑道:“这可是正宗的皇宫御膳房的滋味。不瞒诸位,咱今日是受了皇命,特地来这儿给大家送滋味的。” “另外,大家入园的时候,不是都拿到了一张游单。 单子上可以来盖戳。谁先盖满八个摊位的戳,就能去出口那里领一本宫廷的菜肴秘方。这可是浩荡皇恩,只要八文,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还有这好事?”商人们都惊了。 “自然!花朝庆典,游园彩头嘛!陛下也是要与民同庆。” 气氛,也热烈了起来。 “那我可得先来!”最前头的那个买了张饼,然后拿出游单,被盖了一个戳就离开去下一个地方了。 “有心了。”应昭看着这些动作,很是满意。 “只是将上元节的事情再刻了一遍罢了。”陶太监笑道,“老爷若是需要,已经有人去排了。” “行。”应昭点了点头,还未说完就被临安拉走:“哥哥,哥哥。你看这花!好像是布做的!但好像是真的!” 花朝节的花市。 而布花……应昭看了一下,挑眉看向陶太监,似乎很不悦。 “诸位,不要错过,宫中的布花哟!一朵可以用反反复复的用五年呢!” 几个年轻的宫女在喊。 这引来了不少人的好奇:“布花?还有布做的?” “奇怪,宫中不应该用活的?” “哪有什么活的。陛下说:几处园子种花就行,剩下的地方插布花,一朵随便用就是五年,便宜还结实。这些可都是宫中的女工做出来的。” “那其它园子呢?不种花种什么?” “种菜或者稻米什么的。还有一些是专门用来育种的。”宫女如实回答,“可不就是因为花园子不够,只能用布花充吗?今年一扎,一用五六年,这可比每年修缮花圃,送土侍弄便宜多了。” “仁君啊!” 不少人都夸了起来。 “是啊,心系农政之君,必是明主!想来陛下也不是某些人所传那般贪利之人!” 暗哨开始推波助澜,现场溢美之词无数。 “我要买几朵!”拉着应昭,临安说。 “好。给你买。”应昭笑了笑,然后付钱离开。 来到了休息的亭子边,吃着包子说:“下次别这么做了。” “陛下,历代之君,无不尊享,哪怕是文景二帝,亦不如陛下俭朴,如今内帑虽不丰硕,却也不亏输,有些东西……” “场面的东西,该贵就得贵。后面的东西,够用就行。”应昭无所谓的说道,“我的花销可不低,文景二帝那是真的俭朴,我学不来。” 应昭并无所谓的说:“而且我再俭朴又有什么用?百姓的粮仓不丰,那就是朝廷的失职。作为朝廷的督管,皇帝也得负这个责任。他们觉得日子好了,那管我之前动手杀了多少人,害死了谁,也照样是在世圣君。” “但必须记录的,一样也不能跑。”临安插嘴说道,“哥哥,你是问心无愧,可你不露出来,底下的人,谁有被震慑的感觉?无敬畏,如何有心做事?” “你这妮子……”应昭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瓜,“行,震慑!那就通过这里,引导传播出去。” “喏。”陶太监开心应下来。 第275章 东征消息确定了 花朝节过后,便是春耕。 南一点的地方,这个时间点,已经开始翻土地,育种苗了。 应昭这里,也批准了一样农具的生产和普及。 “陛下,秧马已经制造了两千套样品,送往各农社推广起来了。” 农部这边呈递上来资料。 现阶段,农民会开始翻耕土地,然后有些地方会开始肥地,或者撒上耐旱作物的种子。 比如,蜀州南方。 应昭看了一下农部的数据后,点了点头说:“那就行,让钦天监下的各地气象台盯着,随时斜挑天气近况。” “是!” 农政,国之大事,所以在场所有人都不觉得有问题。 除了春耕开启的事情外,军情部送来了最新的消息。 “正月,各地汇总上来情况来看。法匡已经打通前往筑城的道途,昨天的数据来看,是已经在筑城周围山间发生了数场战斗,但敌人依旧顽抗。此外,已经查明,司马消不过就是被架空的伪国主,夷族首领奢正山把持了司马消军全数兵力。” 军情部快速的汇报情况,“另外,正月时分,永昌侯怒琼安进攻丽江县,被参谋兰钦土着兵马万余击溃。怒琼安西逃,在桑川负隅顽抗。另外,阳苴咩城遭到了银生侯包围。兰将军领兵救援去了。” 应昭看了一下,点了点头:“不错,兰钦是个猛将,只是带着区区土着,就把叛汤三侯之二的永昌侯击溃。有功当赏。立三张旨意。若是兰钦拿下阳苴咩城,并且击溃银生侯,便册封其为滇州都司都指挥使,滇州军事由其所领。未尽全功的话,就封为偏将军,令其督管滇州诸军事。若是在五月前彻底解决丽水侯,就与他一个裨将加滇州都指挥使。” 因为信息传播速度太慢。 应昭有些时候会进行一口气多个拟定。 然后让一个使者亲自过去。 说是使者,但变相是个监军。 虽然没有实权,但给自己打个报告还是有的。 只是这种传输手段,应昭也很少用。 毕竟稍有不慎,容易被人篡改。 只是现在必须用上。因为兰钦是用来平衡如今北疆军事集团的重要战将。 在战局上,应昭现在很少使用北疆战士行动,他们主要是在练兵和进行军垦,以及准备春耕之后的东征之战。 算是押后了北疆军事集团的发展时间,变相给自己培养其他地方人的时间。 如今南疆的局势很好,基本上没有多少敌人。 就算有,也是被打得稀里哗啦。 不过南方还得打一些时间,应昭看了一下最新的形势图后说:“南中、毕节等地,能开垦的地方全面推进开垦,如果种不了稻麦,那就下芋头。芋头不怎么挑地方,温度和水适宜就能生存,蜀州运进去的粮食,能省则省,让南征部队,尽可能用芋头对付一下。” “还有,军需部这边开发一下芋头食谱,让在已经拿下土地的军营能自己食用,尤其是非战时。” “是!”军需部这边记下来,旋即开始了记录。 “陛下,若是要东征,今岁的粮价,只怕不会上涨。”张桂说道。 眼下春耕在即,甚至可以说就是青黄不接的年岁来临之日,应昭已经决定东征的话,那么蜀州的百姓粮食情况只怕不会很安稳。 再加上,库存…… 还有库存吗? 应昭搜刮来的世家粮食,在去年一整年的大基建基本上掏空了。 所以,张桂还是有点担心。 “此事不急。”应昭摇了摇头,“春耕后东征不假,但夏收也是春耕之后。汉中那边,去年开垦的土地,全部种上了早稻系种子,收获数量不少。今年汉中会全部种上早稻,夏收之后,会直接走水路运下来,我们则是直接兵出南阳盆地,压迫高欢战略收缩,让出河道。” 应昭算了一下说:“夏收,就是我们今年东征的优势之一。所以,渝州方向会有军事行动,但只是压迫,并不会爆发高烈度战争。” “也就是说,春耕后不打大仗?” “视情况而定。仓储什么情况朕又何尝不知道?” 应昭并不在意的说:“若是真要大打出手,出兵关中不比荆州更舒服?关中本在我手,若是想要拿下,谁能跑得了?” “……” 众人默默。 等到了三天之后,市面上突然传来了一种流言。 “你们听说了吗?陛下不是要东征荆州,而是声东击西,准备打关中!” “真的假的!打关中的话,那岂不是更激烈?” 商人们不停的讨论起来。 “我觉得今年蜀州粮价会上涨。” “如此……” 不少商人眼底,闪烁起了嗜血的光。 战争财,谁不想要发? 不过他们不是给应昭提供粮食,那能赚几个钱? 粮行的米价…… “当!当!当!各位父老乡亲好!咱们今儿个来宣布个事儿。朝廷打算东征的消息,大家都有所耳闻。犹豫时间紧,任务重,所以今日开始,每家每户,拿着户籍按照人口,每天在全城所有官家粮行买,成人一斤,十二岁以下孩子半斤。买不得多的!若是有需要,现在就可以排队,今天最后一天有钱就能买,要的赶紧咯!” 粮行的公员敲着锣和镲,走街串巷举着喇叭说着公告。 速度之快,让商人们皱眉。 “没想到朝廷反应这么快!” “是啊!以前长安的时候,那是没人管,各个地方也是如此,什么时候变成了得拿户籍才能买粮了?” “诶,户籍……”又有商人陡然亮了眼睛。 “对啊!哈哈!季兄,豆兄,在下想到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了。下次聊……” “李兄不急!在下也有事的吗!” 几个商人瞬间散了。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户籍买粮,但不是所有人都有户籍,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吃这么多的粮食。 额定是成人一斤,孩童半斤,但米价也能贵起来,黑市也需要,城内还有一些刚刚出来,还没有落户的隐户、流民,蜀州各地的山里,蛮夷也不少。 他们也很需要粮食的嘛! 总之,在他们看来,这也是有机会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炒高粮价,赚大差价! 不仅是他们,大商人听到消息之后,纷纷嗅到了机会和不妙,不免来回串门,联系起来。 第276章 妙计! 承禅二年三月初五,惊蛰。 天上一声惊雷,田间地头欢声笑语不断,蚕宝宝从虫卵里孵化,开始了它们的一生。 蜀州,作为蜀锦的发源地,蜀州的纺织业很发达。 因此,也形成了很多纺织工厂。 但,工厂主看着今天报上来的两餐粮价,大为头疼的放下手中的账本说:“现在一斤米,涨到了多少?” “二十文了老爷。咱们工厂主体,不能跟百姓一样,拿着户籍去买平价粮。只能按照市价买粮,去岁消息传来,朝廷就让各商户去东州各地买粮。但您没有去……现在粮价涨起来了。要不是大家都不相信陛下会去打关中,那粮价一天还不得涨个十来文?” 工厂的后勤主管吐槽着。 爱莫能助啊! 劝了,老板不听,现在哭了。 “这……哎呀!哎呀!怎么这么贵啊!”工厂主急得抓耳挠腮,“工人那边的粮食呢?他们不是有户籍吗?去买,买来咱们便宜点收!他们也有赚头啊!” “老板呀!黑市那边收购价,二十文。”后勤主管无奈道,“您能出的再多,也不可能比二十文多,工人都短视,您要是不比二十文高,那也拿不到他们的粮食。” “什么!二十文!朝廷市价就二十,他敢收二十?疯了!” 工厂主瞪大了眼睛,怒不可遏。 别说是他,边上负责审计账目的人员也都惊了。 黑市这么疯狂的吗? “那群黑市商人,是赌朝廷的粮仓撑不了多久。咱们是小厂,但也有五十号工人啊!成都近五十万人口,真正有地的就二十万上下,剩下的全是商户,商人,工厂,工人。现在青黄不接,朝廷内部到处都在传,皇帝的粮仓其实已经没有粮食了。等东征一开,那成都的粮食价格,还能翻个五番。” 工厂主听到这个消息,当场拍桌怒吼:“疯了!五番?他们想屁吃呢!怎么可能……” “不好了!头家!主管!市价又涨了!二十二文一斤啊!” 房间门被撞开,一个冒着雨冲进来的青年身上鞋上全是泥水,一脸焦急的吼出了这一句。 二十二文!!! 工厂主眼前要发黑了。 “去!告诉所有工人,他们吃剩下的粮食必须卖给我们!以朝廷的市价卖!当天买来当天收!不然就开除!往后就别在老子厂里干活了!” 工厂主肉疼的对主管吼道:“去啊!来愣着干什么!” “哦哦……这就去!”主管赶紧转身。 很快,工厂内怨声哀哉,不少工人骂着头家爹娘,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买粮食。 然后留下自家的口粮,剩下的就去售卖。 初八。 几个大商人皱眉看着排得如长龙一样的粮行店:“东家,朝廷的市价涨到了一斤三十文了。” “这么快!”大商人皱眉,“可是不对啊!这么多人在这里买,为什么昨天开始,就没有多少人去咱们那里卖了?” “对啊!我这里也没有。” 几个大商人纷纷点头。 “我打听过了,成都那些工厂的东家下令厂里的工人,他们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去买粮食,买到的粮食留下自家的口粮之后,不准卖到黑市,否则就开除。 到时候没了工作,房贷还不上,甚至连跟朝廷平价买粮的钱都没有。 要知道,他们拿户口本去买粮的价格也在涨。一斤现在也是十五文了。所以被这群东家压着,他们不敢不卖。 而且东家给的是朝廷市价,他们也赚了一半不亏多少。虽然有抱怨,但工人也能接受。” 探听消息的伙计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拍了拍大腿:“好个承禅皇爷!这个局做的不赖啊!难怪有传言说,太子若是经商,必是富可敌国。咱们忙前忙后抬高粮价,朝廷一边自己顺势提价,一边逼着工厂那边买咱们提起来的价格。” “还能这样?”一个大商人皱眉。 “崔兄刚从清河来,自然不清楚蜀州这里的情况。工厂主,得包工人两餐。蜀州什么厂子最多?不就是蜀锦蜀绣嘛!他们织造出来之后,还不能直接贩卖,还得做成成衣,那价格更是往上走几十倍。有钱得很呢!” 有个商人酸了起来:“为了点蝇头小利,就跟咱们开始抢粮了!一点气魄也没有。” 高附加值的蜀锦蜀绣,那是天下为一等一的硬通货。 成衣也很值钱,不过是面向西域的。 以长安为中间点,应昭卡死了丝绸走丝绸之路前往西域的形态。 非成衣出口丝绸,就叫走私! 那是要掉脑袋的活计。 于是,成衣制式虽然被外族喜欢,导致穿汉服的外族人很多很多,比如波斯商人,十个有九个是尊爵牌汉服成衣,给应昭带来了一堆的税收。 现在毕竟是个交通不便的朝代,监管必定会有纰漏。 于是,关陇世家走上郡绕过关中出口,关东世家走草原,再走上郡,绕过长安将没有制造成成衣的丝绸出口。 要是应昭以前,说成衣比无纺织的丝绸便宜,只怕没人信。 但现在,西边贵族,那是以买到没有做成成衣的丝绸为荣,因为他们可以用来做本民族的服饰,有些没钱的,就买成衣过来改良一下,愣是出现了一堆的汉服改良款,然后反输出回来。 要不是应昭下令将常服、礼服、朝服区分,那很有可能会被外族改良过的衣服杀回来祸祸了。 现在服装设计行业,属于前沿。 成都和长安,一跃成为天下最时尚的两座城市。 因此,溢价那是真的高。 但纺织厂需要牌照,需要公私合营,成衣厂也是如此。 财务会被朝廷监督,这就让很多商人抱有警惕。 因此没有吃到高速发展的纺织业红利,让他们一提到这群人就酸得要死。 也忍不住吐槽了一番。 “继续提高收购价。反正我们有钱!而且朝廷一旦东征,谁能跟我们竞争?另外,安排几个伙计去几个最大的厂,然后闹点事情。”这个商人继续对伙计说道,“最近朝廷不是出台了一部《商法》吗?里头有一条叫做《暂行反不当竞争条款(初稿)》,就用这个来打个官司。工人的粮食,那是他们自己支配,怎么能强买强卖,以工作作为威胁呢?” “妙!妙啊!赵兄,果然厉害!小弟佩服!” 余者皆动容,纷纷称善! “客气!客气了!” 第277章 打击投机倒把(上) 承禅二年,四月初一。 眨眼的功夫就是一个月。 初一,朝会。 群臣今天都起了个大早。 马宁也从自己的院落里走到后院,准备从后院的门出去,然后坐上马车去上朝。 结果刚到后院,就看到几个仆人扛着几麻袋的米,蹑手蹑脚的绕出去:“牛哥!顺道!捎一下!” 马宁脸色一下变了。 立刻上前一声咳嗽。 “哎呀……” 几个仆人没扛住,吓得哆嗦,手里的麻袋直接摔在了地上。 下一秒,他们纷纷跪在地上:“老爷!” “混账!你们几个是财迷心窍了吗?昨天不是才下狱了几个?”看到这群人扛着的麻袋,循声而来的管家怒斥不堪。 “不……不是……这是少爷让我们拿出去卖的……” “你!你们这群混账!还敢诬陷主子!” 管家变色,怒吼。 “够了!”马宁喝断,随后看了一眼米,“那个五郎的?” “是……是……”几个仆人瑟瑟发抖。 “黑市现在一斤多少钱?”马宁又问。 几个仆役对视一眼,显然没想到马宁会问这个。 “主人问话!还不说!”管家呵斥。 “现在黑市一斤一百文。”一个仆役小心翼翼的说。 “市价呢?”马宁惊了一下又问,“还有其他的呢?” “市价三十文,但限量。”仆役回答道,“不仅是粮价涨了,芋头的价格也涨了。” “芋头……”马宁思索了一会儿,“还有呢?” “哦对了,还有一种名叫魔芋的粮食。听说是宫里流出来的御膳,便宜顶饱。就这个没涨,很多百姓用几文钱买一些,加上点花椒做滋味。总之,现在粮价涨得比肉高,一只鸡也才五十文。” 一个仆役的话,让马宁皱眉片刻。 “既然是五郎的,那就按他的心思处理这批粮食,反正也只是他的。”马宁说完就离开了。 几个仆役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上了马车,马宁闭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听得人声鼎沸了起来,撩开了帘子。 发现马路两侧,原本很多闭店的店铺,现在全被打开了。 到处都是收购粮食和卖牛羊肉鸡鸭鱼的。 “头家,来两条鱼!” “羊肉!一斤十文!” “市价粮一斤才三十文,黑市收购价就是一百文。你说你卖出去一斤,能换市价三斤,还能多一斤羊肉,哪个划算?” 马宁看到了几个穿着华丽丝绸袍服,带着扳指油光满面的汉子,拍了拍从市价粮店里,走出来的百姓,用一百文钱的纸钞,买走了对方手里的粮食。 一直来到了皇城根。 看着停在广场上的车架,以及下来的官员,不少人已经聚集起来讨论今天的粮价了。 “老马!”雍啸看到了马宁,赶紧就凑了过来,“听说你家储粮不少,现在市价这么高,咱们要不要……” “陛下可是说了,不让官员掺和。”马宁眉头一挑,“别忘了,这是干系到了东征的事情,如果继续炒高粮价,一旦百姓彻底将全部口粮卖出去,东征出了问题,你我可是已经被长安那边拉上了单子,未来必定清算的对象,现在是要钱,还是要命?” “哎!你这……算了,咱们俩个都是虚职,我家的存粮虽然有,但也不多。你家多,所以才来问你。”雍啸干笑着。 “我家也没多少粮食,都是用来给工人吃的。”马宁摇了摇头,“你我有各自麾下都有纺织工厂和建筑队,每天消耗的粮食可不低啊!” “这个还不简单?给他们吃肉!现在肉多便宜啊!粮食贵!”雍啸指了指空气,来给自己增加点气势。 “那也不能!这粮价本身就不稳妥!再者,这么高的价格,朝廷为什么到现在没有去压粮价?皇帝手里真的没粮食了?如果没有粮食,那成都现在每天的粮食从哪里来?那投机之人,赌的皇帝东征的消息,还有东征之后的粮食价格翻番。现在朝廷市价压在了三十文,就是在等那群人憋不住,自己抛出来。” 马宁顿了顿手中的拐杖:“如果今日上朝,陛下下旨放开市价粮的价格,你觉得黑市能继续跟吗?” “哟!瞧您说的!真要是放开,那群家伙,还不得高兴死!朝廷压着三十文,他们敢叫百文,回头朝廷放开,哪怕只是五十文,他们就敢喊道一百五十文!这个价格,咱们不跟,钱不就都跟别人跑了?” “糊弄!继续糊弄!”马宁嗤道,“那要是陛下说不东征呢?” “最多五月,东征一定开始!”雍啸赌咒似的说,“咱俩都在朝廷,咱们知道的难道不比他们多吗?” “但咱们只是虚职!真正的核心,就那么几个知道!”马宁皱眉,“我是不打算冒这个险,而且陛下警告过了!谁敢插手,就别怪陛下到时候清算!要知道,这位皇帝对官员的态度,可不比历代啊!” “你还是胆小!”雍啸甩了甩袖子,“老子家里也没粮食……算了,我再去找其他人介绍。你要是想卖就来找我,我给你返水。” “?”马宁呆呆看着这货离开。 他娘的!这孙子! 我还以为是你自己亲自上,没想到是去给人当中介? 但仔细想想,雍啸的人脉和面子,确实吃得开。 蜀州各大世家,也都卖给他面子。 他做中介买卖两头通吃,他也等于不承担货砸在手里的风险。 “嘁!贼精!” 骂了一句,在宦官通知上朝的消息之后,马宁随着群臣开始朝着朝会方向去了。 “陛下驾到!” 应昭上朝,看着众人后说:“今日朝会只做几件事。第一,暂定五月初一东征。” 在场所有人,瞬间窃窃私语起来。 “第二,针对最近粮价的暴涨问题,朕思考了一阵决定,开放市价的定价权,改为浮动,朝廷不再进行压制,同时收购价也开启浮动。明日,市价改为一斤百文,收购价定为一斤一百文。同时展开打击囤积居奇者,凡是超过朝廷每日定价者,一律视为投机倒把之人!抓住之后,严惩不贷!” “第三,凡是官员,各司其职,严控家属,三代内有人参与投机倒把谋利者,连坐!” “第四,下旨渝州,命刘裕东出,挺近承天郡!” 第278章 打击投机倒把(中) “都听说了?确定五月初一开启东征!到时候陛下要将行在移到巴郡。” “不仅如此,明日开始,市价浮动,暂定一百文一斤,收购价也是一百文一斤,然后打击黑市。” “没想到啊!朝廷居然也跟着下场了!” “是啊!” 酒肆人声鼎沸,窃窃私语。 大商人们听到这个消息,更是笑容满面。 “接下来隐秘起来,万万不可出去。还有,拉高收购价!朝廷一百!咱们就一百五十文!” “低了!怎么也得两百!不然那群工人,哪敢卖给我们啊!” “哈哈哈!只等五月一号出去之后,后续没了粮食,看承禅皇帝怎么办!” “没错!” 几人狂笑。 五月,虽然号称夏天,但可还没到粮食成熟季节呢! 至少还有两个月! 朝廷开拔,两个月的真空期,一旦大打出手,那粮食可以说紧绷。 “哎呀!都说这个承禅皇帝,爱民如子!结果为了开战,还不是一切以市价论,全部放开之后,必定会导致粮价暴涨,相信用不了几天,粮价又会再高了!” “发财咯!哈哈哈!” 几人狂笑。 但朝廷接下来几天,一边提高市价,一边出平价粮,保证市民供应,但从原来的成人一斤,削减为八两。 这就更让市场出现了欢腾。 …… 四月十日。 平价一百文一斤,市价两百文一斤,黑市价格高达六百文! “陛下,真的不压一下吗?” 张桂看得心惊肉跳。 要不是蜀州现在是纸币发行,只怕现在老百姓上个街,都得怨声哀哉。 但这也塑造了一个千古奇观。 粮食贵,肉便宜。 “呕!拿走!拿走!老子不要吃猪肉了!他奶奶的!肉都拿走!菘菜!我要吃菘菜!” 应昭听到这声音,抬眼看到了隔壁酒楼,一个汉子扶着栏杆在干呕。 很显然,肉吃到腻了。 “其他郡县的市价如何?” “也有所增长,不过绝大部分粮食都送到了成都。”张桂小心的说。 “外州呢?” “消息已经从长安传出了,但是我们封锁了故道县,其他人只能走汉水和南阳,但高欢也在封锁,所以绝大部分粮食都是从荆州、湘州和扬州送上来。” “那行,对外放出消息,就说朝廷灭了司马消,打通了交州黔州滇州的道路。交州一年三熟,第一期六百万担已经在路上,一个月内就能抵达。” 应昭说道。 “啊?这……”张桂瞪大了眼睛,他可没收到这种消息啊! “假消息。过几天安排人辟谣。”应昭淡淡的说道,“朕的钱,可没那么好赚。再说了,平日里一一年到头才舍得沾点荤腥的百姓,现在天天吃肉,几个月了,身体也难受。这个消息丢出去,让他们再赚最后一波就是了。” “陛下已经有应对之策?” “没有应对之策,放着粮价这么疯涨做什么?”应昭将手中的扇子打开,微微扇风,“四月底,汉中就有粮食了。我去年可是用特地用了新技术,并且是特地种的早稻。而且,我们还是用阴历。四月底……阳历都六月了。早稻也该成熟了。” 张桂张了张嘴,突然想到了历法和节气,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难怪陛下封锁了故道以南的路,只允许沿着汉水转运,走南阳再绕上渝州。原来那片地方……” “都是早稻。所以粮食不缺,夏收之后,蜀州各地也就到了收获季节,得益于他们,今年种粮的农社高达八成,绝对的大丰收!”应昭双手一摊,“早稻的粮产虽然低,导致汉中整个郡生产不如往年的六成,但蜀州这里秋收之后,粮食足够弥补汉中的缺口。一群不知所谓的投机倒把之徒,妄图挑战整个国家力量?一州之地就能碾死他们!” 应昭冷嗤一声,转身离开。 没意思。 “对了,半个月后,放开故道县。可以允许长安的粮食南下。”应昭顿了顿脚,定下这话就走了。 张桂看着现场狂热的商贾,也不免恶寒了一下。 从头到尾,都是应昭在故意翘起粮食的价格! 结果朝廷也没下旨要求农社种植需要的作物,纯粹靠着成都的粮价,直接让整个蜀州所有农社,都嗅着商机,不停的种粮。 如此疯狂的粮价,足以让各地农社去开垦一片土地,然后撒上种子去耕种。 用不了两年,这些土地都会变成良田。 更关键的是,作为户部尚书,张桂已经接连收到了来自各郡县的新户册,每个县人口平均增长几百户。 这些人哪里来的? 隐户!逃奴!豪强仆役! 如此高额的世家,就算是豪强,也养不起这么多人,于是他们纷纷将这些人口全部放出来,丢给朝廷,去拿应昭给的平价粮! 这些人口一出来,等于是变相增强了朝廷的兵源和实力。 应昭压根没有去出多少吏员,甚至没有去盯着那群人交出藏匿人口。 他们就自己心甘情愿交出来了! 简直了! 但想想,也就释然了。 “果然是利润高达百分之二十,就足以令人疯狂!跟何况,塑造出来的利润前景,是百分之三百呢?”张桂扪心自问。 换做自己,要不是户部尚书,也得心动啊! …… 四月十一。 “当当当!各位父老乡亲!朝廷消灭了盘踞滇黔二州的叛匪!还有一个月!交州的六百万担粮食,就会抵达僰道!所以今天要降价了!” 粮行公员不断传播消息,甚至介绍起交州的风土人情。 “一年能产三季?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不仅是交州,就连滇州、黔州南部都是一年三季的主儿!只要丢下种子,啥都不用干!就能吃到大白米!”公员大声的回答。 他们都接到了任务,就是告诉蜀州人,南下开荒,一年三季,吃喝不愁! “可我怎么听说交州是蛮荒之地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粮食?” “你们太孤陋寡闻了!知道林邑国吗?那个国家挑衅朝廷,屠了日南,导致几千人的死亡!因此被被安南将军灭了!你猜这个口众三十万不到的小国,抄到了多少粮食?” “多少?” “一千万担!”公员夸大其词,侃侃而谈,然后粮价就在他们的说话之间,直接腰斩。 动静之大,很快在成都传了起来。 当然,真正恐慌的不是百姓,他们每天的粮食都是额定的,压根没有余粮。 而是这段时间投机倒把的家伙! 第279章 打击投机倒把(下) “哎呀!苏兄、崔兄、张兄,可算将你们盼来了!” 四海酒肆内,看到了合伙人出现,利海赶紧寻来迎接。 今天交趾六百万担粮食北上的消息,可是唬住了不知多少人。 他们倾家荡产,都在赌应昭东征缺粮,这要是六百万担来了,那他们这段时间屯在手里的粮食,不就砸在了手里? “也难怪皇帝一直不着急压制粮价,原来是等着交州的粮食抵达!现在该怎么办?” 边上也有人紧张着,欲哭无泪。 “我早该察觉不对了啊!”有人拍着大腿,垂头丧气。 “诸位,诸位,莫要被牵动了心神。交州北上,交通本就不便,哪有那么容易送上来粮食?” 被唤做崔兄的人摆了摆手道,“诸位就在西南,比我这个清河人更清楚,蜀州通往宁州的道路,那是天下最难走的。今天交州粮食北上,谁会选择走宁州?” “这……” 众人面面相觑。 “难道……” “拙劣的欺骗罢了!”崔兄边侧的张兄嗤笑一声,“根据我得到的消息,成都的皇帝为了东征筹措军费,故意没有压制粮价,任由疯涨。这些钱,可都是几位背后的人,和我们手里花出去的真金白银。所以今天的粮价腰斩,不过就是吓唬我们。真要是我们坚持不住,粮食抛售,那他更欢喜了!” “没错!若是真的有交州的粮食,今天就该开放限购。”拍了拍桌子,一直没有说话的苏兄给他们再打上一根强心剂。 “不妨与诸位说。”崔兄又道,“直至今日,故道县不曾开放,粮食转运只能走汉水过南阳入长江。而这一条路的目的是为何?诸位可曾知晓?” 利海挑眉道:“可是为了将粮食留于巴郡?” “利兄锐利!正是如此!” 三人纷纷颔首,“成都本就并无多余粮草。而世家储粮也没多少,绝大部分粮食那是多给军中食用。巴郡的刘裕,想要东征,那就需要粮食。渝州本地多在开山筑田,经年不见收获,若是走故道经剑阁,一路抵达阆中,再从阆中运抵成都,那渝州还能见到粮食吗? 再者,这么运,还不如声走南阳来得快。高欢军屯于南阳,再无命令的情况之下,他也不敢随意铁索横江,汉江之上,承禅的军队横行霸道,只要抵达奉节下了粮食,船就能返回,速度反而更快。” “所言甚是!” 利海听得一拍大腿,兴奋起来:“那咱们继续持有?” “没错!继续持有!不仅继续持有,还要加大收购力度!今日市场价既然腰斩,那咱们也跟着斩,只买不卖。”崔兄笑了笑,“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 “哦?”利海看向他。 崔兄也没卖关子:“今日之所以来晚,是去听了一场商案。反不当竞争条款第一例,我们告赢了。” “果真!”众人脸色都是一喜。 “没错!至此之后,工厂主不得强令限制工人买卖,毕竟粮行已经调节过了,余粮怎么处理,那是百姓的事情。除了朝廷,不得有人强行对百姓余粮进行征收或者强买。哪怕以市价也不行。” “接下来,只要我们稍微提高几文钱,就能从那群工厂主手里,买到足够的粮食!接下来东征一开,工厂要保两餐,成都三十万工人,这都是钱啊!” 崔兄煽动着。 众人欢呼,雀跃,似乎已经看到了滚滚而来的钞票! “不过朝廷执行速度历来缓慢。”又有人紧张的问,“工厂主就算压不住,只怕未来也会想办法对付工人,他们真的能卖吗?” “诶,这话说的!多数人会怎么选择?”利海笑道,“几文钱他们不卖,那十文呢?要知道,十文能买一斤羊肉了呢!” “这……也是哈。” “那行,咱们继续收购!多多的收!” “行!” …… 四月二十日。 应昭放下手中的文件,看了一眼下边的几个大臣:“又是来劝压制粮价的?” “陛下,库藏粮食已然告急。”张桂跟着应昭演戏,带着无奈。 “不仅如此……” 张桂的话还未说完,突然有人冲进来,带着悲怆的语气喊道:“陛下,桂州急报!广州俚人打进了桂州,交州通往滇州的路彻底堵死了!” “……” 现场所有大臣,内心猛地一紧。 “粮食呢?”应昭佯怒站起来。 “被……被劫了……先期二十万担,都被俚人抢走了!” 通讯兵的话,让张桂差点笑出来。 六百万担变成二十万担,陛下是玩得好一手偷梁换柱。 “……” 应昭跌落在座,又过了一会儿挥了挥手:“都下去。粮价……压下来!” 像是无力回天了一样。 “是!”张桂赶紧转身去忙。 群臣无人阻拦,也不并无奇怪者。因为早在三月就接到了广州俚人反叛军打到了桂阳,现在只是新开的桂州全境被拿下了,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等他们都走了。 应昭看向陶太监:“通知下去,让广元那边的粮食运进成都,直接把粮价给朕砸下来!” “是!”陶太监转身去通传。 应昭看着文件,须臾唇角挑起,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跟我完期货?也不看看你们面对的是谁!坐庄的人,怎么可能输?” 放下手中的文件,应昭又拿起了一本,上边记载了最近在成都冒出来的一堆商人。 以及商人背后的世家势力。 “关陇李氏、元氏,关东清河崔氏、太原王氏、汝南袁氏、淮西林氏、泰山羊氏……很多嘛!很好!很好啊!到时候一并找你们算账!” 去年的时候,他要东征的消息,就已经传开了。 为了遏制应昭东征的势头,萧道成决定切应昭缺粮的势头,跟他打经济战。 这群世家大族的商贾,在接到主家们的命令之后,就开始运作。 去年秋收,应昭就发现了不对。 为了防止自己东征计划搁浅,应昭就用了大半年的时间织了这张网,甚至为了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直接密令汉中种植早稻。 他如今研发出来的早稻品种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产量只有正常稻的六城,但为了保障东征计划的展开,粮食也能作为战略武器。 提前产粮,就能提前进攻,打出去之后,还能赶上夏收。 到时候两季连着来,他能打的时间,远比一茬收获来得多! “就粮于敌,胜运千钟!顺道还赚了一大笔。哎呀,这日子,美得很!” 第280章 打击投机倒把(完) 四月二十二日。 朝廷明旨控粮,同时开始抄没囤积居奇者,甚至下令宵禁了。 两年了! 除了应昭刚刚入主成都的时候下令宵禁过,剩下的时间段,成都是压根没有宵禁的。 结果万万没想到,为了防止人们去跟黑市联系,应昭直接下令宵禁,说是要筹备东征典仪。 同时全城的粮食,采用统一配送,由每个坊市的粮行分配,每天早上来交钱就是。 如此行径,真的惊到了不少人。 当然更重要的是,俚人攻占桂州的消息,也是人尽皆知了。 据说交州先期二十万石被劫走,剩下五百多万石只能走水路,走灵渠上来。 那这个时间需要比往年更久! 所以不管怎么统一配送,粮价甚至出现了飞涨的状态。 然后朝廷这边一边喊我们有粮食,然后一边喊你们不要卖,要卖也卖给朝廷! 这种自相矛盾的行为,更让投机之人欣喜若狂! 心虚了! 甚至有人拍桌子直接预测储粮最多七天! 东征开启之日,就是成都粮食耗尽之时! 没人在乎逻辑。 因为三倍,四倍,五倍的利润,让所有投机者变得不在乎逻辑! “苏兄!苏兄!你那一万石,我三百文一斤,给你包圆了!” 崔姓商人喝的舌头大了,看着眼前这个本地商人:“这一次,若是在下发达了!一定不会忘记是苏兄提携!” “哈哈!客气了!” 苏兄拱了拱手,“云就助崔兄早登高位!” “要得!要得!这崔氏大商的身份,非我莫属!主家也得对我,刮目相看!” 崔姓商人举杯狂笑:“一百万文!今日之后,我也能日进斗金了!哈哈……嗝……哈哈哈!” 笑着笑着,崔姓商人醉了,趴在了桌上,鼾声渐起。 苏云笑容慢慢收敛,最后摇了摇头。 死到临头,还在做这种春秋大梦。 什么时候陛下在你们眼里变得这么不堪? 苏云推开窗,很快扫过窗外的粮仓:“这么点时间,居然让你们凑出了十万石。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果真是财帛动人心。” …… 四月二十九日。 粮行平价粮三十文一斤,市价六百文一斤,黑市价八百文一斤! 惊人的数据,完全没有理由的数字。 雍啸看了看今天的数据,觉得就他娘的离谱。 钱什么时候这么好赚了? 想到这里,他跑去找到苏云:“诶!苏老弟!你那一万石粮食呢?转手了吗?” 苏云在自己的店铺里,看到了雍啸这么问,不由得挑眉:“不知道雍兄这话的意思。” “哎呀,我就是觉得离谱。你瞧,今天黑市价格,八百文!这么疯的价格,我还是第一次见,看得是心惊肉跳!”雍啸刚说完,门外走进来一个青年,看清来人之后,“哟,这不是马五郎吗?” “叔父。”马五郎看清是雍啸便行礼。 “诶呀,行什么礼?怎么样,你手里的粮还屯着吗?”摆了摆手,雍啸问。 “二十二日的时候,我的粮托苏兄出了,今天来结账。” “二十二?哟!那天才三百文呢!”雍啸想了一下,啧啧说道,“你们应该多屯几天才是。” “这钱不好赚。”苏云摇了摇头劝道,“这么离谱的价格,朝廷直到现在都没有动作。我从长安来的,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可是挑起过丝绸定价权的争夺。那可是全天下世家一起进攻,都没有讨到好处,只能憋着悄悄走草原走私来着。直到现在没有多余的动作,我还是不相信陛下会这么放松。” “这……也是哈。” 雍啸想到了应昭十岁那年在长安干的事情,自家的丝绸工厂差点破产倒闭。 好险最后应昭通过成衣,和派人入蜀订购高等丝绸,这才让他们续命了一波。 那个时候雍啸还不知道是谁干的,但应昭进入成都之后,几个产业转移进来,雍啸才明白当初长安丝绸定价一战,到底谁干的。 商事上,应该没几个能跟应昭对着干的人。 那么直到现在丝毫不见动弹,实在让人不敢置信。 “总之见好就收。”苏云说道,“正好我钱庄借贷到期了,便寻了人转出去了,马公子也是顺道与我一块。” “是啊。我手头本无几石米,赚一笔后,也能自己慢慢从商了。” 马五郎摇了摇头。 “你说你也是,跟你爹认个错,也就没事了。干啥要这么犟?”雍啸瞧他俩都出货了,还这么看得开,自己也就没什么心思,“不就是娶回去了个歌姬嘛!你要是抹不开面,我帮你。” “多谢叔父。洵安还是希望父亲能真心接纳玉莲。”马五郎拱手着。 “诶!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个都这么犟!”雍啸摇了摇头。 刚想说话,突然门外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就把他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南郑夏粮,二十万石,入成都!!!” 锣鼓喧天的声音下,无数人内心一悸。 就连雍啸也懵了。 “我滴乖乖!夏粮?这才几月?夏粮就出来了?” “对啊!变戏法的!皇帝什么时候弄来了二十万石粮食?” “等等,有二十万石,大家省吃俭用,两个月后,不就夏收了?” 有人惊呼一声,现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颤。 雍啸看着押运的战士和几个人,踩着米袋,割开上下几个袋子,露出白花花的米,哗啦啦的漏了一车:“各位父老乡亲,南郑今年种植的是朝廷农部育种寺新研发的早稻品种! 早稻,就是能在正月下种育秧,二月二的时候就开始插秧,三月分蘖抽穗,四月底成熟!然后赶在五月芒种,再抢一季麦子或者粟! 往后,咱们汉中、蜀州,一年两熟!再也不缺粮食了!” “真的假的!” “卧槽!真真的就在你眼前,这还能有假?” “两季!一年两季!疯了!” “原来交州一年三季是真的!”提前埋伏的人,开始了呐喊。 雍啸看着看着,猛地一拍大腿:“这皇帝,心忒黑!这么好的种子,咋就不让我们知晓一下啊!” 苏云和马五郎走了出来,看着二十万石粮食运进成都,不由得感慨说:“只是南郑就有二十万石,那阴平、武都二郡呢?” “这……”雍啸听到这个问题一愣,旋即恶寒起来:“根本就是一个局!我们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东家!粮行平价粮回落到了八文一斤,市价粮十文一斤嘞!” 一个伙计跑进来。 结果他一说完,后边紧跟着就传来了兵戈和战马纵横的声音,然后还有一些商人被抓,以及宣读罪状的人:“今日抓捕囤积居奇者六百七十二人,查抄钱钞一百二十万文,米粮十一万三千石又七斗!” “嘶!”雍啸看着跑过去士兵和宣传的家伙,抹了一把汗:“还好老子穷,家里也没粮食,不然下去的就是老子了!” 苏云看得暗笑,雍啸典型嘴上凶,心没胆的家伙。 “诶,啧,这皇帝别看年纪轻轻,手那是贼黑!”雍啸感慨起来,“这几天是宵禁说是准备东征典仪,但其实是把整个成都所有坊市围得水泄不通,然后今天算总账,再来这十万石,就够成都老百姓天天吃粮吃到夏收哩!顺道还赚了一大笔!厉害啊!” 第281章 开拔前夕 四月三十日,临时大朝会。 马宁来到了广场,看着少了的一些成都世家的官员,不由得暗暗叹息。 “哟!老马!”雍啸又冒出来。 笑嘻嘻的打招呼。 “你居然没有被抓走?”马宁有点震惊了。 “诶!瞧你这话的说的!我又没有让族人下去做黑市买卖,抓我做什么?” 雍啸摸了摸鼻子,笑嘻嘻道:“你家五郎倒是做了,不过出手得早,这波没抓到证据,没事。” “胡说!五郎……哼!我没有那个逆子!”马宁一听到五郎,就气不打一处来。 “哎呀哎呀!你说你们父子俩的。都是一家人,还说两家话。总之,你家五郎这一斤赚了两百多文,腰杆子都要挺直了。”雍啸又道。 马宁瞧他这看戏的嘴脸,闷哼一声,不想理会。 “陛下驾到。” 广场上的城楼,应昭身披金甲出现。 看到这一身甲胄,所有人都严肃了表情。 应昭是真的打算东征了! “明日大典结束,就东征。所以今日的事情很紧。昨天查抄了不少无量商贾,也调查出来了不少人,其中包括了董氏一门。”应昭开口,“他们与楚王通气,意图扰乱市场,借此破坏东征。此举,已经是通敌叛国,所查获之人,悉数下狱。所以,董氏从士籍划去,清查罪等。首犯夷三族,从犯斩首,余者流放东辉都司。” “陛下!”应昭这话一出,不少成都世家都惊了,“还请收回成命啊!” “是啊!此举……” “流放之后,三代不得科举,五代不得从军。谁敢求情,连坐处理!” 应昭冷声落下,在场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有人看向诸葛恒,这个老大人完全没有理会,只是打着自己的盹儿。 “此外,东征即将开始。天策府接管军政事宜,一切以天策府军令为先。蜀州上下无论官吏百姓,耕战有功赏、工造有功赏、行商有功亦赏!凡四民,各司其职,极力向前,此战后,均有爵位、土地、金银等赏格!” 应昭又颁布了皇帝圣旨,正式开启了天策府掌军东征的命令。 “若是有人违法乱纪,通敌叛国,一切从重从严!”应昭又道。 说是大朝会,实际上就是告诫世家百姓们,现在老子要往东走,蜀州作为后勤,得给我安稳下来。 谁要是有动静,杀无赦! “最后,兵部尚书,由前扬州从事萧衍接任。”应昭看向萧衍所在的翰林院。 之前是打算安排一个文职,但现在他找不到几个平衡本地世家的官员,那么江南世家集团就得拉进来用。 从事跳到尚书,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萧衍的存在,朝臣也知道,佛改一事,他干的。 “兵部今日起,整顿蜀州农社兵马,各地招讨使,接受都司和兵部双重命令。” 应昭下令。 都司其实相当于武警总局。 本来兵部没有这个权责,只是负责武库兵造,相当于是给治安部队处理后勤。 但是这段时间看下来,都司权利太大了,并且容易出现军头,尤其是一线战斗部队的兵源,是从各地都司遴选的。 这很容易让部队内部充斥山头。 因此应昭想了想,还是决定将武警的部分力量让渡给文官,或者说,至少兵源征选这一块,得从都司手里直接抽走。 都司负责打本地治安战,然后由兵部负责从各地招讨使的民兵武装中选第一波人。 而天策府有自己的军政部,军政部会自己去选都司里的精锐。 “蜀州都司,由宗正应观接掌。”应昭下令册封自己的皇叔应观为蜀州都指挥使。 “臣,领旨!” 萧衍和应观同时上前领旨。 “好!那么后续的内容,二位卿家通力合作。朕先领十万精锐东出,蜀州保持都司的训练状态,以防万一。等秋收之后,兵部下令各地招讨使,将所有民兵动员起来。至上而下,保持战斗状态。” 应昭这两年,做的事情不少,但主要是完善了基层动员能力。 农社内的招讨使就是乡一级民兵力量。 县有县尉,郡有郡尉,州有都司,至上而下已经形成了完备的兵源选拔机制。 蜀州总人口高达一千万,足够应付各地的主要战争! 真要是有机会,那他绝对爆兵东出,强势横扫华南各地! “好!那么到此为止,明日开拔!” 应昭说完就离开。 陶太监朗声道:“退朝!” “恭送陛下!” 群臣作揖送走了应昭。 “雷厉风行啊!” 雍啸感慨着。 “但陛下也表达了对我们的不满。”马宁长叹道,“董氏……混账!兵部尚书不是我蜀州世家,反而是江南来的萧衍!尽是这些董氏所拖累!” “那救吗?”雍啸嘻嘻一笑。 “救个屁!让他们自生自灭去!”马宁气得没什么风度骂道。 这可是应昭离开之前的唯一官员调动。 兵部再怎么样,也得是他们蜀州人来拿,毕竟是地头蛇,出去之后,百姓也给面子。 现在,给了萧衍,就摆明了应昭打算用萧衍来拉拢江南世家集团了。 至于为什么不给蜀州世家,今天打掉的世家商贾,被下狱的一堆人,哪个不是蜀州本地人? 皇帝对你们心怀戒心啊! 总之,机会没了! “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马宁敲着拐杖,内心焦急,“当如何挽回陛下心中的形象?” “要不,问问诸葛老头儿?”雍啸看到了被搀扶的诸葛恒。 “没礼貌!”马宁又骂了这货一句,然后匆匆跑到诸葛恒面前,“恒公留步!留步!” “嗯?静之可是有事?”诸葛恒看到模样焦急的马宁笑着,“竟然连靴子都掉了。” 马宁干笑的撑着拐杖拉靴子:“实在是心急如焚,失礼失礼!” “静之焦躁之事,莫不是今日?静之已经是工部侍郎,何须担心兵部尚书之人选呢?” 诸葛恒自然看得出来马宁想问什么。 “这……恒公……此事……” 诸葛恒招了招手,示意马宁跟着走:“兵部这个位置油水是有,但坐起来并不好。 因为上头有天策府,平级还有都司,说是尚书,实则后勤。 兵部只是负责三线招讨使,表面执掌兵力,但并无调动郡县兵马的权责。 所以,征伐之人,都司也。” “那恒公的意思?” “成都只是行在,下个月重庆就成了行在,明年指不定武昌就成了行在。”诸葛恒笑道,“帝皇之道,无外乎平衡之术。成都是蜀州核心,蜀州世家的核心,皇帝想要东征,一切财货、物资,都需要从民间征发。试问从何人手里拿得多?若是蜀州人掌握蜀州都司,这笔军费,你能下得去手得罪自己人吗?” 马宁恍然大悟。 “懂了就好。回去之后,让各家安稳,好好配合。别想其他的。皇帝东征不成,那就得再来一次。到时候苦的不一定是百姓,但也一定是百姓。” 诸葛恒说完,摆了摆手示意马宁离开。 他得回去休息了。 “恭送恒公!”马宁拜谢。 第282章 权旭! 五月初一。 皇帝开拔,天策府出动天策第一集团军,舟船千余艘,分数批,朝着重庆府压境。 此时,冀州。 清河县,征东将军权景宣领马步军精锐六千,刚刚击溃了法庆麾下叛军。 走进城内。 凋敝,萧条。 到处都是麻木的流民。 权景宣看着一会儿,内心中带着绝望:“这一路走来,县城凋敝,世家坞堡内却犹如另一座城市,如此残破,如何驻足?” “军爷,行行好,给口吃的。” “滚开!” 正在收拾尸体的士兵,踹翻了上来讨尸体肉的人。 “兄长……人间炼狱啊!”权景宣身后,一个银白色甲衣的青年,顶着俊逸的面庞,忧心忡忡,“这群人可都是食人肉活下来的。如果不能安定他们,只怕今夜就会刀剑相向。” “……” 权景宣的目光,正好落在那个被踹倒的人身上。 他缓缓的爬起来,眼窝通红,眼神发狠,如狼似虎。 隐忍着不发作。 “那你说怎么办?”权景宣看了一眼自己的庶出弟弟权旭,“现在是什么局面……咱们自己的粮食也不够。” “跟崔家要粮食。”权旭瞟了一眼东北方向。 “他们可不会给。但凡他们愿意给,岂能让叛匪占据清河县至今?” 权景宣摇了摇头:“还是别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了。” “非也。我有办法让崔氏将粮食交出来。”权旭笑道,“只要兄长安排一下就行。” “哦?怎么做?” “让城内的流民打扮一下,然后将王旗换成大乘佛国的,再将军队移到崔氏坞堡外。告诉崔氏,我们粮食被抢走了,没有了粮食,我们就只能离开北上幽州找补粮草了。” 权旭的话,让权景宣愣了愣:“这……” “荒谬!”崔颢走到城墙,方才听到权氏兄弟的交流,就觉得不妥,“区区贱民,驱逐出去便是,又怎么需要给他们粮食?” “崔长史,不知道打仗得有兵源吗?这群人可是在叛匪打了三个月,硬生生坚守了三个月的战士。只要给了粮食,他们就能化作兵源。”权旭嗤笑一声,“若是驱逐了出去,他们一怒之下投靠了叛匪,你岂不是给叛匪送去兵源?到时候若是造成惨重伤亡,真不知道朝廷会怎么与你算账。” 崔颢脸色一变。 他确实没想到这一茬。 权旭看他这般模样,就知道他自己不知该怎么办了,于是笑了笑道:“兄长,我们这一路,粮草可都是找郡县要的。没粮食怎么打仗?而崔长史反对,不如安排军中长史去一趟,一笔也写不出两个崔字。相信清河崔氏会给粮食的。” “若是不给,那还打什么仗,先去幽州,把粮草补充其了再南下。” 权旭阴恻恻的威胁。 权景宣看向崔颢:“烦请长史走一遭。国事为重。” “喏!”崔颢憋着难看的脸色离开。 “如此不善军务,一味杀人,如何成事?”权旭嘻嘻一笑,完全不管崔颢没走远,就对权景宣说道,“这关东的子弟,如此不堪,往后也是咱们关陇的天下,实在是随公担忧过剩了。” 崔颢捏紧了拳头,从裴振业身边走过,让裴振业深深看了一眼。 权氏兄弟,权景宣看起来憋闷,但军事能力上毋庸置疑,他的弟弟看起来情商不高,不过面善手黑,也不是善茬。 崔颢在这段时间被拿捏得死死的,除了没有常规正面应对的经验外,更多的还是性格问题。 “崔兄,若是要找清河崔氏要粮,得把司空将军喊上。” 裴振业故意提高声音。 权氏兄弟的视线,一下就被吸引了过来。 崔颢怔了怔,紧接着恍然,带着感激拱手:“多谢裴兄,司空将军乃是军中参赞,履历深厚,所言诸般事,也定然能让崔氏信服。” “客气了。你我同僚,出门在外,总要相互帮助的嘛。” 裴振业笑着。 权旭看着两人交谊,不由得嗤道:“看不出来,勋贵之中还有这么圆滑的人。” “人都有千面,你小子不也是心机深沉。唬了崔颢,就想着看他出洋相。” 权景宣撇了撇嘴。 “我这是替太子爷报仇。要不是太子爷救了我,我都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 权旭咬了咬牙:“好端端的国家,愣是被关东这帮蛀虫,弄得四分五裂!” “太……那位救你的事,权氏都会记得。但国事为重。” 权景宣长叹一声。 权氏算是跟应昭有联系的,但联系不多。 主要是权旭跟应昭联系比较多。 当年关中拐卖案,不仅是拐卖流民子女,还绑票富家子女,其中就包括权旭。 其父在长安当了一年的朝官就外放。 留下权旭母子跟嫡母李氏一块居于长安打点关系。 庶出的权旭,肯定也不受嫡母待见,后来被拐走失踪,其母更是被嫡母按着不让出去寻找。 就连官都没报。 直到碰巧被应昭侦破拐带案,抓住了一堆人,这才救了权旭。 而权旭失踪不作为,生母还被嫡母按着不让报官,消息一出,舆论哗然。 这是什么? 不慈啊! 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岂能为人母? 于是,应昭顺手就把权氏主母李氏以不慈之罪下狱,急得权氏求爷爷告奶奶,花了不少钱才把主母捞回来。 所以权氏主家对应昭是不感冒居多,但权旭终究是被应昭所救,哪怕是成了应昭顺手打击权氏的筹码,小权旭还是感激应昭。 要不然,他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后来权家因为李氏的问题,弄得在京城不好站住脚,只能回天水老家。 权旭后来也少跟应昭联系,直到前两年,权旭在天水看到了应昭的骑兵掠过陇西李氏的坞堡粮仓,这才知道应昭提刀踹翻桌子,自己当老板了。 打算去投靠,但被生母拦住,无奈只能等着。 本来以为能等到应昭拿下雍州,他顺势加入。 但没想到的是,应昭选择入蜀,而他被征辟成为长安朝廷的人。 所以,对于当初联手吊起应昭打的始作俑者们的家属,权旭可没什么好脸色。 权旭闷哼一声,心中默默筹算着自己的事情。 得想个办法,助太子一臂之力才行! 这天下,很烂!权氏……也很烂! 第283章 崔颢怒而杀人 清河县,崔氏坞堡。 楼高十五米,厚度高达五米,三合土地基,砖包墙体,非攻城器械围困数月,不可轻易破坏。 要说这三合土本不该这么早出现,奈何应昭为了巩固草原优势,提前将三合土配方拿出来,用于草原建造。 其中也包括了砖包墙体的建筑规范。 世家可不管你这个,反正好用就用上,天高皇帝远,谁能与他们这些地头蛇争锋? 于是,清河本地有歌谣:清河县,忙忙忙;清河催(崔),起起起;朝廷问,为何忙;令支吾:不是俺,不是俺,俺可没钱造新城! 崔颢站在清河崔氏坞堡面前,愣了好久。 坞堡他知道,洛阳崔氏也有自己的坞堡。 但向眼前这个庞然大物,说是清河郡城他都能信。 “崔长史?” 崔颢边侧,身着明光铠甲的司空易一捋胡子,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无奈:“可是有什么事情?” 他怎么看不出来,崔颢这是被崔氏的坞堡吓到了。 别说是他,就算是自己,也得哆嗦一下。 这种城防工事,若是严防死守,半年绰绰有余! 想要快速横扫,难难难! 这也是为什么关东世家有底气跟应昭对着干的缘故。 哪怕应昭是太子,也给你吊起来打! “没事。”崔颢干笑一声,“走。” 两人上去。 敲门。 侧门开,走出来一个皂袍汉子,打着哈欠,瞧得来人,戎装甲士,也露着傲慢:“哪里来的丘八?有拜帖就递上来,没拜帖就滚蛋!别再这里有碍观瞻!” 狂! 崔颢脸色瞬间难看,边上的司空易倒是习以为常的嗤笑道:“告诉你们崔氏家主,当朝丞相之子来访,他是见与不见!” “当朝丞相之子?”门子挑眉,呵呵道,“就算是丞相来了,也得下马乖乖走路!” “……” 崔颢恶狠狠的扫了这货一眼,本来想递拜帖,但突然收了手。 “拿来啊!没有拜帖,就从哪里来滚哪里去!”门子又呵呵说道。 “杀进去。”崔颢冷冷的开口。 “你说什么?”司空易愣了一下。 就在这么一个愣神的功夫,崔颢已经拔出了腰间的长剑,然后将这个门子刺死当场:“区区二品世家,也敢挑衅我洛阳崔氏一品门楣?崔浪!滚出来!否则本官定上奏朝廷,定你清河崔氏僭越之罪!今日就把大军拉来,将你崔氏上下,悉数问斩!” 暴躁! 司空易猛地一惊。 差点忘了眼前的崔颢家族,因为崔淼成为了关东扛把子,已经成为了一品世家。 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崔氏,但清河崔氏现在是求着他们来讨伐叛匪,确实犯不着低声下气。 “谁敢在我清河崔氏门口嚷嚷!” 坞堡外的吼声,惊动了城楼上的守备。 “打进去!”崔颢转头对身后的士伍吼了一声。 百余士伍毫不犹豫朝前。 这些都是洛阳崔氏的私兵,全员披着明光铠,冲进去,那就是重型坦克一样的存在。 很快,里头就传来喊杀和惨叫。 崔颢走进去。 目睹着杀戮,和不断出现的弓弩手,以及真正能话事的青年。 “崔六!你干什么!”青年认出了崔颢,不由得大怒。 清河崔和洛阳崔是一个先祖。 开国的时候,洛阳崔氏被太祖强行割开,于是形成了两支。 虽然都用同一张族谱,但排行上,崔颢属于第六。 加上这个时代喜欢喊排行,尤其是大家族,所以崔颢也叫崔六。 “崔五!让崔浪滚出来!清河堂不过二品世家,一个小小的门子,也敢挑衅我洛阳堂一品门楣,难道不知道我洛阳堂乃是天下崔氏宗主吗?你们清河崔氏,是不把我洛阳堂放在眼里吗?” 崔颢怒叱。 方才司空易已经告诉门子他是丞相的儿子,那就是崔氏宗家,不开正门迎接也就算了,门子也敢嚣张直言丞相来了都得下马走路?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实力比拼了,而是清河堂在跟洛阳堂摆脸,如果自己不压住,那回头不用想,清河堂会说他们才是宗支,进而发动分裂。 百年了! 洛阳堂和清河堂明争暗斗还少吗? “你!”崔五崔颖脸色难看。 崔颢才没有什么心神,依旧大声吼道:“让崔浪滚出来!今日本官受朝廷命令征清河崔氏粮草一万石!如果不给,我们只能撤回幽州,等秋收之后再南下!” 这一下,崔颖更是内心一惊。 等秋收,那现在好不容易被解围的清河崔氏,岂不是要被法庆的叛匪继续包围? 就在气氛僵持的时候,后方传来了轻笑声:“贤侄,何事如此暴躁?” “清河堂这种家教,我不耻与尔等称亲族。”崔颢看到了崔浪来人,摆了摆手,“再者,今日我为国事而来,清河堂如此折辱朝廷命官,这边是你们的教养?” “……” 崔浪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身着亮金色华服的他,终究年纪不小,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稍微沉默一下,继续保持着自己虚假的笑容:“贤侄有需要就直接派人来,何必亲至?” “我不亲至,清河堂就等着灭亡!你们不知道征东将军,乃是关陇之人?” 崔颢冷笑,随意的编排了一个理由,在场崔氏高层内心一悸。 崔浪招呼了一声,让所有人放下武器,双方也都停手:“征东将军也不敢随意随意残害士族,贤侄此言,莫不是言过其实?” “不敢?这天下纷扰,青州、幽州等地,肆虐的兵马又有多少?若是你们还心存结寨自保的心思,依旧如此傲慢无礼,那救了又有什么用?大军出征,本就是为了助阵而来,我等所率俱是客军。我能管得住手里的人,但关陇的人管得住自己的兵马不去抢掠你们的家产吗?” 崔颢又道:“若是你们想要尽快送走他们,最好给钱给粮再给人,配合征东军讨伐不臣。不然等蜀王东征而出,朝廷可没心思管关东死活!他们还得抢夺承天郡!” 崔浪一顿,再笑得热切几分:“贤侄这话说的!法庆祸乱冀州,本就该杀,不管是为了朝廷还是苍生,我清河崔氏理当全力配合。别说一万石粮食了,就是两万石,今日也能送往贤侄军营。来来来!别如此生份,五郎,去准备餐食,贤侄远道而来,回清河不过就是回自己家,怎么也得接风洗尘。” “是!” 崔颖点了点头,招呼收兵。 至于死去的人,只能说悲剧,在现在乱局之下,死又何尝不是一种苟且? 崔颢收了怒色,走到崔浪面前作揖:“方才言语冲撞,多有得罪,仲父莫怪。” “哪里的话!实在是门子骄纵得不像话,回头我就好好的整肃一番。岂有此理!实在是慢待了贤侄。对了,大兄诶,不对!应该是喊虞公了。不知虞公近来可好?” “家父安泰……” 司空易看着两人很快谈笑生风起来,手悄悄揪着胡子,心中多有思量和诧异。 这事儿……就这么谈成了? “难怪将军让我好好的看,看世家的虚伪,今日一见,果如此也!” 第284章 渐渐要压不住了 “清河崔氏,酬军万石粮!还请郎中签收。” 幕府四官。 长史为军政负责人,典章为军法负责人,参赞为军参负责人,郎中为军需负责人。 所以之前权旭开口说没粮食就退回幽州,就是因为他是后勤负责人,能说上话。 但没想到,激怒崔颢亲自前往,方才还听说崔颢怒杀崔氏门子,踩着清河堂的脸走进崔家。 本以为拿不到这笔粮食了。 没想到崔氏居然这么痛快。 难道是自己理解错了?世家不都是要钱不要命的吗?还是说只有权氏如此? 想了一下,带着人去检查了一圈。 “去年的陈粮。”几个老把式一眼就认出来了,甚至惊讶的说道,“稀奇,世家酬军居然给去年的陈粮!” “咳咳!”崔氏押粮官干笑着。 他们能说陈粮都卖去东北了吗? 嗯。走水路出去的。 世家从来都是要钱不要命,应昭没有兵临城下之前,他们依旧保持跟塞外,甚至应昭军队的交易关系。 毕竟人参皮毛山货,现在全部捏在辽州、辽州都司、平州三方手里。 他们只要粮食,陈粮也给高价。 那不卖出去,白不卖。 崔氏内部,也非一支一系。 总之,确定无误之后,权旭就确认签收,然后让人送走了崔家人。 看着万石粮食,权旭啧啧称奇:“倒是大方。” “确实大方。”权景宣的声音响起。 “诶,大郎。”权旭转头,“来得正好,取千石于外,将城内的所有生存下来的人编队,然后修缮一下清河城防。再等赵郡李氏的战斗情况。” “不用等了。”权景宣听到赵郡李氏时,摇了摇头,“赵郡李氏安排的私兵,号称六千,结果只出了两千多,被贼将李归伯假意臣服,诱骗至清县内,然后两千余人被埋伏杀死,成为了邪教的祭祀品。” 权旭张大了嘴巴,脑袋一突:“那岂不是咱们又要直接面对李归伯的主力?” “是。这一仗不好打。”权景宣皱眉,“我们就三千人,贼将主力精锐就不止三千,还有十几万步卒,虽然携老扶幼,拖家带口,但并不弱。” “那南边呢?青州那边可有消息?”权旭又问。 “青州……莒县县令王该被王琛之劝降。然后蜀王的青州都都指挥使侯莫陈悦领兵八千攻克平阳县,兵进奉高县,若是攻克则泰山郡易主。届时青州大半疆土,沦落蜀王之手。” 权景宣忧心忡忡。 本以为自己来能一展拳脚,但身边到处都是拖后腿的家伙,实在让他难受。 关东世家都是纸老虎啊! 表面上看起来蛮横,但遇到了邪教加持之下的敌人,就跟土鸡瓦狗一样。 “还有一个坏消息。”权景宣又道,“幽州都司的兵马,最近在军都关一带游弋。幽州刺史祖春已经增兵,结果却发现他增兵不管多少,军都关北,就会出现等量兵马。这已经是在告诉所有人,幽州已经被渗透得七七八八了,你有多少力量,我一清二楚。” “太子倒是一如既往的锐利风格。”权旭赞许的说。 “你小子!太子要灭的可是世家!” 权景宣皱眉说。 “你这话说的,不知道《华夏封建会典》吗?跟着太子混,未来列土封疆,诸侯公爵,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真正焦急的只是李、崔这些阀阅,咱们权氏小族,害怕这个做什么?” 权旭是浑不在意,让权景宣怒道:“闭嘴!少在军中胡说八道!” “这是事实,没看到去年长安内都没什么动静吗?就连之前嚷嚷着要骂《大同书》是邪典的郑夫子,都闭了嘴?太子手头的兵马,天下无敌之资,谁有胆子与之争锋?九镇战士,更是锐利无双!他们很多都是想要更大的草场啊!” “好了!” 权景宣呵斥道:“你我两人在此,说说就好,莫要胡乱在外边说!否则家族不宁!” 权旭看权景宣如此警惕,虽然内心不屑,但还是选择了闭嘴。 时代如此,他也得为家人计较,毕竟他的母亲,还在家中。 不过这话,却也是如同种子,种在了听到的人心中。 此前,应昭喊“天下大同”,崇高,人人竖起大拇指,然后呢? 没有然后。 因为大同赚到的利益,世家分不到。 现在,《大同书》、《华夏封建会典》诸此种种,都在明确应昭没有打算逼死世家,甚至还会借此机会强化军功出现,让更多的底层人看到希望,跟着应昭往上爬。 “秦汉军功爵。” 也不知谁念叨了一句,便犹如风暴,迅速击穿了无数世家的心理防线。 并且《大同书》的内容篇章越发的多,渐渐普及普惠百姓知悉,另外还有《拼音》、《字典》的全面发行,世家就算想要扼杀应昭,也越发的无力了。 因为应昭,可以拖着时间,然后自己慢慢培养。 时间越久,他的官吏就越多。 世家很着急。 《大同书》在应昭踹翻桌子之后,就成为了对付世家的利刃。 每天都在不断的磨砺,豪杰加入之后,内容越发翔实,等级也在升高。 传统古今文经学,在《大同书》涵盖的内容面前,渐渐黯然失色。 并且随着佛改完成。 带着浓烈的大同气息的新佛内容,第一时间抵达长安,并且开始完善长安佛教的规范。 即经文:皆汉文。 僧侣:不得娶妻生子,不得食肉饮酒,不得供奉邪佛。 然后再对佛教的佛陀、菩萨、夜叉、罗汉等等佛教果位册封,需要由朝廷册封。 奖章为国为民之人。 比如之前的法医大师。 他在今年春天救治瘟疫的时候被感染,死在了孤村之中。 应昭就下旨册封他为法医罗汉、青羊县城隍、谥恭惠、并册封真人,即恭惠真人。 一个人加了佛道两家封号,瞬间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但应昭就是这么任性,也从侧面告诉所有人,只要为国为民,我很乐意表彰你们。 并且还能青史留名。 同时也等于将佛道两教的新教派推广权利,捏在了朝廷手里,扼杀他们的狂热信仰的可能。 毕竟册封的神灵一多,信仰就驳杂,汉人的实用主义心理,也能在很短时间归正道路。 因此,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应昭这几年的东西,只怕是已经存在脑海里多年,现在离开长安,终于有实现的机会了! 并且伴随着时间的增长,世家在他这里的影响力,只会越来越低。 一旦应昭重新定鼎,世家败亡之日,不远矣。 以前还是下小注,现在…… 权旭看着兄长离开的背影喃喃:“越早越好呀!大兄!” 第285章 大智慧 五月初三。 正在整备兵力的清河县,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须臾,大帐内,就传来了声音:“将军,叛将李归伯领贼兵万人,又杀回来了!再有一天,就能到清河城下!” 听到这个消息,帐内众人无不惊异。 一个将军更是拍桌怒吼:“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李归伯这是瞧不起我们吗?居然敢在这个时间点,又杀回来?” “或许和赵郡李氏的私兵被灭有关。” 权旭不阴不阳的来了一句,“要我说,还是让那些私兵全部接受集训,唯有如此,才能打胜仗。” “此言差矣!”崔颢摇头,“朝廷平叛,怎么还要世家出兵?” “好一句朝廷平叛,世家出什么兵?”权旭冷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你不懂?” “你!”崔颢脸色一变,拍案而起,“你居然口诵蜀王谬论?” “是不是谬论,你不清楚?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你们这些高门大户一家一姓的天下!崔氏不出兵,我们就三千人,现在还立足未稳,打个屁的仗!后撤,去幽州,让清河崔氏自己平叛。至于粮食,还了。” 权旭也跟着拍案,怒吼着:“直到现在,你他娘的还做着高门大户私计的春秋大梦!老巢都要被端了!还不知道出兵吗?也别扯什么蜀王不蜀王的,太子就是太子,老子就是认太子又如何?有本事你们将太子灭了,我再认……” 权景宣放下手中的文件,打断权旭:“够了!” 权旭看了一眼兄长,之后落座。 “征东将军,权郎中所言,可是很危险的。”崔颢盯着权景宣,“莫要将自家推入危机之中。” “关中在太子的手中。”权旭淡淡说道,“如果高欢在南阳败亡,关陇绝对不会硬挺。” “你!”崔颢脸色骤变。 “本将军说够了!” 权景宣愤怒的砸桌:“吵吵吵!一天到晚就知道吵吵吵!现在是皇室内部的事情吗?我们的敌人根本不是皇室!而是邪教叛匪!不管未来谁赢,这个汤国都姓应!” 崔颢顿住,司空易手指敲了敲桌,裴振业更是淡然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的确。 关东和关陇再争,天下只会姓应已成定局。 百年应氏江山,哪怕应氏皇帝对地方逐步失控,但至少前几代皇帝做好了平衡。 人口在册五千万,就是证据。 八王之乱、五胡乱华、武鸣统一,这几个大战下来,人口能有千万,那都是谢天谢地。 太祖、太宗、文宗三朝,一点点将人口繁衍、发掘出来,到了太上皇手中,在册口众五千万,就是应氏对整个中原最大的贡献。 百年恢复到新的水平,要是最开始老百姓没有吃饱,怎么可能有所谓的汤国? 早就又被推翻了。 现在,也只是应昭自己踹翻桌子,强行挑起的洗牌战争罢了。 只是应昭的积累,被世家小看了,这才酿成了如今的局面。 所以现在还在为门户私计,就是最大的愚蠢。 停顿片刻。 权景宣才说道:“崔长史,麻烦通知清河崔氏,出精兵三千随战。凡是战死之人,皆有抚恤。如果清河崔氏还意图搪塞,我是关陇人,不介意屠了清河崔氏上下来让整个关东听话。” 杀气腾腾的话,让崔颢内心一悸。 “放心,不会随便杀,不出兵,就可以是意图投降法庆,想要借此从龙叛乱。” 权旭阴恻恻再来一句。 “断无此念!”崔颢瞪着权旭,“此事我去办,多少三千不够,我让崔氏出八千人。此战,定要叫贼将败退!” 崔颢赌咒似的离开。 权景宣才对裴振业和司空易说:“二位,随我整备。郎中负责后勤,城池工事,加紧敦促。” “放心,我已经命人去附近村落拉人。” 权旭的话,让权景宣愣道:“哪些个村落?” “自然是崔氏的村落。他们人多。” 权旭的话,就连裴振业都傻眼了:“权郎中可有知会崔氏一声?” “知会做什么?征东将军都督幽冀青徐扬诸军事,就连世家也得听从调令。崔氏现在一而再,再而三为门户私计,他要是反了,那正好杀鸡儆猴。再者,关陇来关东,他们肯定不想我们立功,那我们不如以势压人。逼他们想办法帮我们平叛。顺道将他们的隐户揪出来,不然我们没有后备,之后若是要打太子爷的兵马,谁能保证打得过?” 权旭平淡的说:“反正我是不觉得就靠这三千关陇轻骑,能跟太子爷打。清河崔氏,冀州一绝,关东一霸,与丞相一脉,不管我们怎么敲打崔氏,崔氏都得憋着。否则他敢反,关陇就敢趁机要了关东的命。横竖都是上层在博弈,我们这些在下边打杂的人,就做好该做的事情。至于过程,正常损耗,关东也不敢找麻烦。” “权郎中倒是颇似太子身侧之人。”司空易笑了笑。 “太子爷,那是天下雄主。世家直到现在还在为门户私计,能赢?” 权旭反问,“总之,还是那句话,不管关东和关陇怎么争,天下姓应,我们只管平叛,拿到资历。将来谁家天下,手头有兵,就能谈条件。这才是保护自己和家族的唯一办法。” 说完,权旭对兄长拱手离开。 “权征东倒是有一好兄弟。”裴振业也笑着拱手。 “舍弟顽劣,方才言语粗鄙,还望诸位见谅。”权景宣还礼,带着歉意。 “不然。言语皆在理,有大智慧。唯有崔颢,一直被拿捏其中。世家门户,自有底蕴,再烂也屠不干净。但威胁足够,关陇便是二位背后的底蕴,压着关东行己事,就算朝堂吵翻天,一样会有人压着不让将军挪动。” 裴振业的话,让权景宣若有所思。 老实讲,自家的兄弟什么性格他也清楚,只是今日的行为,本来以为只是他突然脑袋不在线。 没想到居然是为了逼迫崔氏出兵。 这倒是让自己省去了很多口舌。 也是,堂堂征东将军,关陇世家,低三下四让崔氏出兵,实在有失体面。 越是硬气,就越能逼关东出兵。 “当然,最关键还是不打败仗。”司空易缓缓的说。 “没错,不败,便是权征东不被黜落的唯一道途。”裴振业嘻嘻一笑。 第286章 摧枯拉朽还是各有盘算 定汉王、十柱菩萨李归伯领军直逼清河县城外。 看着城郊处,摇曳的“汤国征东将军权”字样的旗帜,他忍不住嗤笑道:“也不知道这伪朝从哪里找来的黄口小儿,区区三千人,居然敢守野?” 所谓守城先守野。 城市攻防战,都是先从郊区开始,然后逐步推进到城墙,最后进入巷战的。 李归伯之前派遣前锋来控制清河县城,以此来攻打清河崔氏坞堡。 结果没想到清河县控住之后,才打了崔氏坞堡没几天,本家赵郡李氏的大军击败了自己先锋,逼迫他们后撤。 这就让李归伯警惕,随后以本家的身份联系赵郡李氏的私兵统帅,骗来杀了,随后就接到朝廷安排了一个关陇的不知名将军过来。 既然是关陇不知名,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打就完了! 毕竟关陇名将,全被应玄败在了白登山! 李归伯好歹也是赵郡李氏的分支,自然清楚如今关陇无名将。 所以一看对方守野,在看领军而来的都是一些年轻面孔,那是笑逐颜开,甚至不屑居多。 “要打吗?”司空易转身来问。 权景宣目光炯炯,紧接着点了点头:“我是没想到敌人如此大意,居然敢拉到这么近来筑营,如此距离,将之前准备的三百套重甲全部带上,以重骑破阵。对方全是轻步兵,根本不堪一击!” “好!”司空易点了点头,招呼一声。 随后,拒马被拉开。 “他们要干什么?”李归伯皱眉。 就在疑惑的时候,突然两列轻骑冲出来,朝着他们扑来。 “?” 李归伯更疑惑了:“想要干啥?是觉得我们立足未稳吗?” “大王,对手年轻,毛躁。”李归伯身边,一个中年文士摇着羽扇说,“这年轻人多是如此的躁动呢!” “也是。”李归伯嗤了一声:“停止筑营,让弓弩手准备,给我射他丫的!” “是!” 李归伯军立刻行动,动作和模样都像那么一回事儿。 很快,箭如雨下。 只是三十步外,就破不了甲了。 本来还紧张的权景宣突然松了一口气。 “看来敌人并不强。甚至连西域都护那边的小国都不如。” 听到这话,司空易也挠头:“可为什么如此之兵,关东世家只能节节败退?” “……” 权景宣也是一愣。 对啊。这种敌人,自己做不到应昭那种一挑五的恐怖行为,一挑三还是做得到,可为什么……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 轻骑朝着两翼掠过,同时绕后。 之后,重骑奔腾,犹如重型坦克。 “嗯?这么重的甲,怎么跑得动的?”李归伯发愣。 他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骑兵。 边侧的文士定睛一看,紧接着头皮发麻大声道;“是铁浮屠!” “哈?”李归伯还想问铁浮屠为何物时,重甲骑兵已经撞进来,瞬间将他的防御框架撕碎。 “杀!” 看着轻易被撕碎的敌军,征东军将上下俱是士气高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中军。 “好机会!命令两翼切割战场!” 权景宣立刻下令,令旗官开始摇旗和吹号。 并且余者全部被下令压上。 大军突进。 此时崔颢领军抵达,他可是花费了不少唇舌才从关东世家手里拉到八千人。 本来想着这一次能震慑敌人,结果赶到战场,抬眼一看,懵了。 “降者不杀!” “菩萨护体,金刚不灭!啊!娘耶!大魔!是大魔!跑啊!” 惨叫,惊呼,以及崩碎的战场,看得崔颢都有点怀疑人生:“这么弱的部曲,你们打不过?” 崔颢扭头,质问着崔颖。 “这……这一定是假的!”崔颖跺脚,“李归伯可不弱!他可是赵郡李氏的旁支!” “……” 崔颢不言,指着战场,李归伯的旗帜倒下,大乘佛国的将士犹如野兔,在猎人的追逐之下,彻底四散。 仿佛在说,这如何解释? “废了!” 崔颢咬了咬牙:“你们连这种叛军都打不过,还怎么跟应昭打?不知道应昭有着天下第一强军吗?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应昭也不过就是吹出来的……”崔颖沉声,“这天下也不是他说的算。” “屁话!”崔颢感觉血压要炸了,怒骂道,“应氏再怎么暴发,百年下来,也是望族!没想到,应氏自己还没烂,咱们自己人就先烂了!这些年你们跟柔然做生意做废了是!柔然不打关东,你们就能忽视武备建设?” “这也不能怪我们啊!不是长安来命令,将北方士兵南调,将南方士兵北调?现在守城的多是南方人呀!”崔颖又找到一个借口。 不是他们不行,而是南方士兵不行! 崔颢张了张嘴,瞬间遍体生寒。 关东的主要战力去了南方。 私兵不如国家养的北方郡兵? 那这岂不是等于关东在关陇这边,形如柔弱女子? 崔颢想到了一个可能。 萧道成是借着所谓的打压江南世家集团为借口,让南北战斗力失衡,进而找机会切入各地的郡兵的培养,然后找关东世家要钱要粮要人。 “征东将军若是平定了大乘佛国,那么下一个敌人是青州都司。” “如果是青州都司,连叛匪都打不过的关东世家能是对手?” “那应昭如果发狠,局面岂不是一边倒?” 崔颢不敢想了。 萧道成这人的心机,为何如此之深! 他要逼着关东交出自己的全部力量,无论人口还是钱粮! 权景宣打赢了! 这一仗,打得轻松愉快,也让士气爆棚。 他们本来还以为面对的敌人很难缠! 但现在看来,不过尔尔! 带着几千俘虏回来,权旭看到之后,哈哈一笑:“崔长史,还得麻烦你再跑一趟。此战决胜,需要奖章。我征东将军幕府开借条,与清河崔氏借点钱粮,用来奖赏士卒。” “这关我崔氏何事?”崔颖不满的道。 “不识抬举?”权旭挑眉,“李归伯的前锋你都打不过,精锐来了我军一日就克敌!你们现在八千人具在此处,只要扣杀你们,清河崔氏坞堡,能挡我征东军几时?” “你!”崔颖大骇。 “够了!”崔颢喝道,“崔颖,去信一封,让府库提钱一千万来。” “这……” “花钱消灾!清河这边别在留人,征东军迟早要南下。敌在青州!”崔颢这话,是说给权旭听的,也是说给刚进来的权景宣听的。 “是!”崔颖记下了权旭。 “崔长史倒是大气。”权旭挪瑜着。 崔颢盯着这货:“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于我,究竟是为了关陇,还是为了应昭?” “太子的名讳,可不是随便喊的。”权旭嗤道,“当心脑袋。再说了,就这,怎么跟太子爷打?别说郡兵南调,就是私兵,也得有一战之力!结果呢?” 崔颢深吸一口气:“下棋的可不是你!” “无非就是萧道成。兰陵萧氏,这一门三支各有千秋。萧道成南北调兵的目的,一来是为了压制太子东出速度,二是让关陇和关东减少重建军队的花销所带来的肉疼感,进而引发利益分配不均的矛盾。” “但他却忘了,他的对手,到底是谁。太子册沛王,直接按死了他全部的计划。现在南边的钱粮可运不到北边来。” 权旭扫了崔颢一眼:“所以关陇和关东的矛盾注定激烈。他想要平衡,已经做不到了。因为太子的底蕴,远比你们任何一个人想的要可怕。高车部已经成了漠北都司代管,柔然、突厥握手言和,向太子上表称臣纳贡。” “九镇的兵马,随时可以南下。” “《华夏封建会典》,摆明的告诉庶民,秦汉之世到来;同时也告诉世家,宗周之世的到来。而萧道成,直到现在,都不曾有自己的力量。甚至这些力量,还被掣肘。” “他,无力回天。” 崔颢不甘心的咬牙说:“应昭说的话,谁敢信?” “强锋面前,顺者昌,逆者亡。用太子爷自己的话:信心很重要!况且世家内部,从来都不是一块铁板。” 权旭淡淡的回答:“你难道没发现,你带来的八千人中,绝大部分都是上了点年纪的人吗?普遍在三十左右。” 崔颢转头,看清模样后,脸色不由得难看起来。 “就连清河崔氏内部,也被分化了。一部《华夏封建会典》,胜过百万雄师!在战略层面上,关东关陇在加上萧道成绑到一块,还不如太子一根手指!”权旭崇拜着。 战略上的碾压,简直劲爆。 “列土封疆谁不会!”崔颢咬紧牙关说出这句。 “太子无敌于世间,何人敢与之争锋?你可以?还是他可以?萧道成自己也不可以!” 摆了摆手,权旭挑起眉头,居高临下:“太子可是打记事起,就在筹划后续的一切。就连皇帝,也是在推波助澜。帝皇最重要的命根是权势。而世家动的就是这权势,为了防止你们狗急跳墙,于是太子开出了更诱人的也更能让人接受的价码——分封于中国之外。” “近来关于中国之外的世界,相信你也听人手了不少。我朝居于东神州,东临大海,南极群岛,北鼎冰洋,西涉葱岭,仍为神州四分之一。神州之西,哥特、希腊盘踞之所,曰寒洲,越地中之海,南又有炎洲之地。炎洲北境有瀚海,中为草原,西为雨林,南为高原,东有裂谷,其广为神州八成有余,国中蛮夷部落由胜,地撒稻粟,年丰三季,四海无贫,顾不知饥馑,亦无忧无国。” “这些,都是在一点一点告诉所有人,世界很大,我只要中国尊奉大同,中国之外,给你们去作威作福。底线摆在你面前,你又打不过,说也说不过,不选择相信太子,还能做什么?” 权旭呵呵一笑:“好好想想!还打什么?如果真的爆发决战,中原十室九空,你靠什么去列土封疆?那些蛮荒之地,可都是蛮夷哟!想要同化他们,那得多久?” 崔颢看着权旭离开的背影,捏紧的拳头,有无力的放下。 “人心齐,泰山移。可惜,心不齐哟!”权旭贱兮兮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崔颢再也没话可说,呆呆看着众将士欢庆此战的胜利。 第287章 高氏坞堡破! 渤海郡,南皮县东北,高氏坞堡。 高成思带着三千高氏子弟,正在雨中奋勇血战,而他的敌人,乃是大乘佛国的佛帝法庆。 法庆看着数万人的强势锋芒又被打下来,不由得勃然大怒,当场下令处死本次督战未遂的“菩萨们”! “混账!都是混账!区区一座坞堡,居然连续攻打三个月,还没有攻克!都是酒囊饭袋吗?” 法庆破口大骂。 他身上一套虎皮袈裟,粗犷的胸膛全是毛发,抬眼看觉得像个行者,仔细看也不过就是一个粗鲁的杀人犯。 “佛主,臣下以为,不如挖掘沟壑,然后蓄水腐蚀掉坞堡地基。” 有个穿着和尚衣服的青年上前来说。 “哦,国光菩萨竟然由此妙计!”法庆大喜。 久攻不下,他什么都愿意尝试。 毕竟北方已经出现了朝廷的兵马,也不知道李归伯能不能顶得住。 所以,南皮不能久留,必须尽快将渤海高氏拿下,由此方能稳住地方。 国光菩萨,又叫黄国光。 乃是一个读过几年私塾和从市面上淘到半部《尉缭子》的庶民。 若是没有意外,可能这辈子都会呆在城市里当个小二什么的。 但他是万万没想到,乐陵郡守居然这么不堪一击,南皮城说丢就丢,害得他不得不选择投靠法庆。 不过投靠之后,他依靠自己读过几本书,脑袋聪明,很快学会了佛经,并且学过兵书,连续出了几个计策,帮助法庆快速拿下渤海郡诸县,因此被封为六柱国光菩萨。 所谓杀一人加一柱菩萨,反正菩萨这个职位,在法庆集团的权利核心几乎人人都有。 不过黄国光见法庆这边答应下来后,他又道:“佛主,若是想要教徒奋力为国,理当封敕。” “封敕?”法庆思索了一下,“国光菩萨以为如何?” “所谓上下一体,虽然杀一人便是一柱菩萨,但菩萨们也都是能统兵之人,如果不是统兵之人,又如何能打胜仗?因此臣下以为,当开罗汉之位。菩萨有十柱,罗汉理当八部。若是菩萨领不了兵,自当黜落为罗汉,重头再来!” 黄国光缓缓的说:“若是从军,可封罗汉,赏赐珠宝,彰显佛主慈爱,信徒必将争先恐后,为主效力。” 法庆愣了一下。 旋即往后一靠,敲了敲手指说:“先让人去忙。” “喏。”黄国光不着急多说。 他这么做的目的,其实也是为了给你上一道保险。 要是待会儿没有起到效果,法庆要是大怒,还不得杀了自己? 加个罗汉,就有退路,百姓也能被激发起来。 雨还在下。 站在城头的高成思,看到了下边不断涌上来的敌人,内心一紧,下令防备。 现在下雨,弓弦很难拉开,就算强行拉开了,杀伤力也很感人,因此更多的还只是等待带人冲上城头,然后居高临下将他们击退。 只是,敌人这一次并未架起云梯,而是将已经填满的护城河后边的一块土坝掀了,并且重新将护城河挖开。 “这是在做什么?” “不知道啊……” 众人都在疑惑,高成思盯着看了好久,也不明白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是挖地道进来? 可别逗了! 知道这是什么地基吗? 三合土! 要是那么好挖,草原现在也不会是应昭麾下九镇说的算了! 早就不知道被柔然车了多少次! 只是再硬的土,也会被泡发的一天。 黄国光可是服过徭役的! 太清楚坞堡的建设和对付办法。 当找到地基之后,黄国光踩着泥泞,拿着棍子捅了捅几个点后说:“每隔三尺挖三个上下一致的小洞,深要一尺,然后插上手臂粗的木棍。并且在横间再挖半尺,也塞下一根木棍,必须顶在三尺间隔内。” “是!” 法庆军开始忙碌。 再看天色。 黄国光假模假样的算了一下,然后回去禀告法庆说:“佛主,今夜,就能开始泡发,三日之后,地基不稳,便可以进攻!” “好!”法庆很满意,“那就等三日!至于国光菩萨所言,也在理。便奖赏于本次施工之人,都赐一部罗汉果位。等之后拿下了高氏坞堡,所有人都有一部罗汉可以升!” “佛主英明!” 黄国光暗暗舒了一口气。 再无后顾之忧! 接下来,就是等破城了! 三日后,五月初三。 本来高成思还担心对方会挖地道进来。 结果发现他们淹了地道,实在是没憋住,笑了两天。 然后在第三天,他再次上来,发现敌人已经列阵完毕,准备跟自己血战到底的架势,不由得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打的进来? 区区贱民! 正想着,他听得一声咔咔想,又觉得奇怪了起来。 “是要下雨了吗?” “不知道啊。”众人纷纷摇头。 “算了,各自小心。”高成思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让人各自小心。 呼呼…… 风呼啸,雨也就落下来了。 这是一场步入夏天的雨,顷刻便是倾盆而下,淋得不少士兵都想方设法的躲起来。 下了一个小时,也不见停。 “菩萨,水溢出来了。”有骑兵跑回来报告。 国光菩萨一听,笑道:“那就放水!” “是!” 骑兵回去,片刻之后,如有雷鸣,潮头随之而来。 “什么?”高成思惊得跑来一看,本以为是大洪,结果只是潮水,看得他哈哈大笑:“就这?区区潮水,又能如何?” “就是就是!城下的泥腿子总是异想天开!这水岂是那么容易冲破城墙的?” “咔咔咔……” 高成思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惊恐的听着下方传来恐怖声音:“这是什么?” 站在墙边的亲卫听到高成思说话,想要弄清楚是不是发布了命令转身:“诶?三爷,您说什……么、啊!” 半堵墙突然倒下,亲卫丝毫没有任何防备,整人从高处摔下去,当场被吞没在土石之间。 “进攻!” 黄国光看对方地基居然这么稳当,只是扯下了半边城墙,不由得内心一紧,立刻下令进攻。 罗汉们嗷嗷叫的冲上去。 因为折损了半边墙,倒下来的土石却形成了小山堆,一个斜坡在前,几个力士举着云梯朝着坞堡上狠狠顶上去,瞬间就把想要阻挡的人撞开,随后一搭,几波人中一些身手好的家伙,三两步并一块,一拉土堆,猛地就蹿上城墙! “防御!防御!”高成思怒吼着,亲自挥刀血战,内心之中也多了几分紧迫,“我们背后就是家人!我们退无可退!杀!” “杀!” 可惜,有用吗? 没用,因为几万敌人如潮水般冲上来,坞堡四面都被掀掉了一半,本就不够的兵力,现在更是捉襟见肘了。 城内,高氏听闻灾厄,族长高成安立刻组织全族上下,包括奴隶一起对抗。 钱财什么的都拿出来了。 但伴随着雨停,太阳露脸的那一刻,高氏坞堡的城墙部分彻底被占领,城门也洞开。 “族长!撤!”看到这一幕,不少高氏族人和奴隶已经开始逃跑。 高成安无力回天了! “怎会如此?” 第288章 山东局势翻天! “报!!!” 五月六日,清河县。 彻底打扫完清河郡叛匪的权景宣还未休息多久,就被急报喊了起来。 看了一眼天色,不过鸡鸣! 怎么就又有急报? 他走到了帐前:“何事?” “渤海高氏坞堡陷落,高氏族人血战到底,只有两千人逃了出来!” 听到消息的权景宣傻眼了。 “你说什么!” “渤海郡,已经陷落敌手!”斥候还以为没听懂,便又说道。 “……” “……” 大帐内,一片沉默。 直到鱼翻白肚的时候,权旭的声音传来:“关东的坞堡,居然还能被攻破!既然如此,也就没有什么倚仗了!渤海陷落,对方绝对不会再次放过清河郡。兄长,我们不用去救了,尽快把军力整备起来。同时再给赵郡、邺郡、平原郡世家下令,留下部分兵马防备,余者全部调来清河郡,这一仗必须用关东的精锐拿命填。” “砰!”崔颢猛地捶桌,“权旭,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就是意思意思!” “意思意思是几个意思!”崔颢怒叱,“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既然知道是什么意思,那就按照这个意思办!就你们这些质量的兵马,老子用起来都嫌累!三千精锐能够轻松踏平叛匪万余人!结果渤海高氏号称有十万,结果他娘的就剩下两千人活着出来!就这,你跟我喊又有几个意思!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 权旭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未说完。 突然又有斥候冲进来:“报!将军不好了!胶东王应宣之临阵反叛,设计杀死琅琊王氏上下两千口,向项猛奴投降了!” “报!将军,四月三十日,济南王应冠突袭齐郡,青州刺史高平自刎而死,随后郡守王轩令宣布反正,尊奉承禅年号!” “报!将军,五月初一,曲阜县令颜崇山、鲁王应安民、东平郡守孔正安改旗易帜,尊奉承禅年号!鲁王兴兵六千,朝着山阳郡去了!” 现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眨眼的功夫,怎么变天了! “嗤,好个应氏皇族!” 权旭第一个嗤笑出来,众人内心都一愣。 青州的变局,仔细一看,居然全是应氏皇族牵头出兵的! 当年太宗朝,为了防止青州世家做大,将自己两个儿子封出去。 分别为齐王、东平王。 结果齐王因为在封地犯错,在文宗朝被问罪,世子即位,去爵一等,贬为济南王。 之后太上皇年间东平王绝嗣除国。 再加上太祖朝的胶东王和鲁王,形成了现在青州的应氏封地格局。 但让众人没想到的是,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应氏皇族,居然集体选择倒向应昭。 甚至还出现了胶东王大义灭亲,直接干掉琅琊王氏两千人来表忠心。 这两千人,要不是琅琊王氏嫡系,他们绝对不相信。 “哎呀呀……应氏皇族自己没烂,反而是世家烂了!要知道,这些国王,可都是占据重要位置节点的。家有资材,国有口众,拉起个几千人,也是可以的。” 权旭又说道:“咱们现在呢,就得先把渤海郡夺回来。然后用残破的渤海郡和清河郡,抵挡青州都司的北上,或者现在先去邺郡,又或者放弃冀州,退回赵郡,依托幽州组织反攻,让出清河和渤海,先给太子爷添堵,怎么选?” “直到现在,你还在说这种风凉话?”崔颢勃然大怒。 “从战略意义来看,短期最合适的一条,就是夺回渤海,构筑冀南防线。”司空易对权景宣说,“但若是从全局而言,幽冀青徐扬诸州其实已经不具争夺意义了。要做的是退回邺郡,往南先把东郡的濮阳县拿下来。然后通知豫州,陈兵陈留郡,堵住鲁王西征的可能!” “此言差矣!拿下渤海,便能盘活局面!” 崔颢赶紧开口。 “崔长史!军都关外,有九镇精锐,他们会在几月份南下呢?” 笑了笑,权旭双手一摊:“幽州也不保险,或者说沿海的所有城市都不保险。因为高句丽已经陷落,只要走海路,就能投放大量兵力。更何况现在胶东王已经投降了!水路运兵不要说不可能,别忘了胶东国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兵马!” “若是放弃关东,关陇靠什么对付应昭!”崔颢盯着权景宣,“别忘了,你们也是世家之人!” 权旭看了看崔颢这般吃人的眼神,摇了摇头:“可悲,可叹,直到现在都没看出来,太子爷对付的到底是谁。”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咳咳!”裴振业轻咳两声,打断道,“两位争吵大可不必。渤海必须救,因为高欢在南阳。若是渤海拿不回来,高欢极有可能会被撤回来,到那时候,征东军上下,都难逃被朝廷呵斥和贬谪。” 这一下,争吵也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既然如此,那就快马突袭。”权景宣起身,“我亲自领精锐骑兵雨夜前行。此时敌人拿下高氏坞堡,必定在庆贺,没有四五天绝对不会有反应。而且现在还在下雨,我军若是突入,足以一次击溃敌人精锐。” “也只能如此。”司空易赞同说道,“我随将军一道。” “好。崔长史负责固守清河;裴典章尽快传令给幽州、邺郡等地,修缮城市,准备防御。然后再去军令给陈留郡守,让他无论如何堵住鲁王攻打濮阳的可能;权郎中务必筹措足够的粮草和编练兵源的事宜,等解决了渤海郡叛匪,我们还得想办法进入青州。” “是!” 众人都起来。 权景宣回去准备。 中午,干粮齐备之后,三千轻骑冒雨而行,一路不曾停歇。 他们必须争分夺秒! “老实说,其实不用这么着急,按照太子的手段,青州都司的权责,就是在青州境内,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拿下渤海。” 城墙上,裴振业撑着油纸伞,笑呵呵的看着消失在地平线上的骑兵。 “那又如何?太子还未出蜀,便已经让世家内部分崩离析了。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强悍如太子,居然会选择妥协。” “妥协吗?我可不觉得我这妹夫会妥协。” 裴振业的话,让权旭眼睛微眯,锐利隐藏其中。 “我家小妹来信了,太子已经答应纳她了,未来至少一个妃。” “原来勋贵也在下注呢!” 权旭嗤了一声,表示不屑。 “这天下谁不是在下注呢?太子看起来妥协的样子,但你我的未来,可能在中原吗?” “……”权旭沉默。 “这就对了。太子被人忌惮,是因为他为了大同,嚷嚷得无数世家内心紧张,加上他有兵又有将,想要掀桌子,就掀桌子,大家心里都没底。但《华夏封建会典》一出,布告天下,就是他给苍生的一条道。 是留着被砍了成为养分养育出其他诸侯国,还是自己选择妥协,让出土地,给太子去实现他的天下大同呢?都是聪明人,以前是没底,但现在有了兜底。太子手下的兵将也会奋勇争先,大家都在争藩国名额。 而且,世家现在烂成这样,表面控制兵力,实际却已经腐朽。就连叛匪都能打得他们抱头鼠窜,太子的精锐尽出之下,谁与争锋?秋收之日,便是云动之时,咱们且听龙吟。” 裴振业说完,又看了看天:“豪雨!却不过三日,此乃瑞兆,今年天下必定大丰!” 权旭看着他的背影,双手环抱在胸口:“都是有脑子的人。不像某些人,脑子也有,可惜屁股挪不开!世家亡不了,但门阀必须死!太子爷终究是务实了起来。” 第289章 星夜败法庆 五月初七,南皮,高氏坞堡。 女人的惨叫声,响彻了夜晚寂静。 远远的,权景宣冷酷的看着面前,号称渤海第一堡的高氏坞堡,被一群贱民,随意的践踏和玩弄。 城门口,尸体被随意的堆砌没有掩埋和焚化,豺狼野犬不断传来撕咬的声音,都在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距离五里地,权景宣依旧能嗅到腐臭的气味。 “敌人丝毫没有防备,可以一战而省胜。”司空易回来,将挡在鼻子上的布罩取下来,算是勉强呼吸到了点新鲜空气。 “高氏男丁有三万居于坞堡,只逃走了两千人,余者全部被杀。” 司空易的话,让权景宣微微回过神来说:“不知兵事,尸体也不懂得掩埋,丝毫不担心疫病传播的匪徒,究竟是怎么打得堂堂渤海高氏几近灭族的?” “唉,太子早就说了,世家烂了。”司空易摇了摇头,对于这个话题,他其实并不想掺和。 毕竟,他只是关西军的人,并未有资格参与朝堂的争斗。 就算是争斗,也轮不到他,上头还有长孙道生顶着呢! “杀进去,凡称兵杖者,杀无赦!” 权景宣咬着牙下令。 他不会对高氏有同情心,但作为一个将军,最起码的收尸,掩埋,焚化这种基础总该会做! 他一直认为,贱民不过就是贱民,根本翻不起多少浪花。 结果…… 高氏的覆灭,彻底给他敲了一把钟。 或许,这个天下,还会走向未知,也说不定! 但,在其位,谋其政。 “征东将军权景宣在此!叛匪法庆,还不速速授首!” 骑兵冲进城内。 没有任何的,有组织的抵抗,顷刻之间,就踏出了一堆的肉泥。 “官军杀来啦!” “佛主保佑……啊!菩萨!” 有人吟唱法咒,想要给自己施加神力。 结果下一秒,就被长枪刺穿。 骑兵冲进后,有人踹翻火盆,有人投掷桐油壶,瞬间大火开始蔓延。 罪恶滋生的高氏坞堡,须臾之间,火光冲天,令人心头一紧。 “怎么回事!”法庆跳下床,床上两个高氏小娘子吓得尖叫。 “佛主!官军杀来了!” “什么!居然会有官军!”法庆大骇,转身去拿衣服,眼角余光瞄到了月光下皎洁细腻的女子肌肤,闷哼一声抽出边上的刀。 “不……不要……” “救命……啊!” 一切,戛然而止。 等法庆冲出来,虎皮袈裟已经沾染了妖艳的红。 他快速来到门口,就看到横冲直撞而来的骑兵,面无表情的杀戮着拿着兵器的人。 “这群人到底从哪里来的?” “征东将军权景宣在此!谁敢称尺兵,杀无赦!” 权景宣的声音,从巷子不断靠近。 法庆瞬间汗毛倒数,欻欻往下滴汗:“权景宣!那不是在清河被李归伯阻拦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别说法庆傻了,就连他身边的亲卫菩萨们也都惊心起来。 “莫不是十柱归伯菩萨被击败了!” 亲卫们的交头接耳,让法庆脸色不好看了几分。 不过左右看了看,一个兵都没有,全被杀得到处阿乱跑,自己身边也没多少了。 “走!先走!” 法庆当机立断,让亲卫护送自己离开。 南皮这边反正已经乱了,自己也没办法收拾残局,不如回去乐陵,再次重新整备军队,相信敌人绝对不会是自己对手的! 法庆有着一股蜜汁自信。 实际上他完全不知兵。 不知道现在逃离,等待他的将会是一败涂地的凄惨! 就算重整旗鼓,可是主力都丢了,士气也丧了,还怎么打? 法庆这么一溜。 军中将官找不到佛主,很快就溃散,再然后就投降。 追击三十余里,所到之处,望风披靡,无人敢当! “别追了,就到这里。”权景宣跟亲卫下令,骑兵们纷纷停下来,开始沿途收拢一些俘虏和甲兵,等带着回到南皮城,司空易已经整顿完毕来找他。 “杀伤三千七百人,俘获六万四千人,余者溃散不知逃往何处。另外在法庆昨夜下榻的地方找了一圈,只发现了高氏家的两个嫡女被斩首。而法庆已经逃了,不知道将军追上否?” 司空易的话,让权景宣摇了摇头:“有劳司空参赞了。法庆昨夜自知不可为,便侥幸趁乱逃窜。相信他也只可能去乐陵,先等等。等他将乐陵各地的军队组织起来,再一举端了他们,一劳永逸。” “也好。” 司空易表示赞同,此法也确实稳妥。 正好将这批从贼的人安顿一下,省得留着成为隐患。 终究都是些丁夫,如果没有镇压好,随时可能导致后方不稳。 两人快速交流了一下后续的决断。 但在如何安排这些人上,有了一丝歧义。 “高氏被灭得差不多了,正好趁此机会,将渤海各地的土地,分配给躲起来避难的庶民,还有一些巨鹿、赵郡、邺郡等地无地流民,编练军屯的同时,还能增强本地的防御。” 司空易的话,权景宣并不认同,摇了摇头说:“此事事关重大,理当上报朝廷。” “这……”司空易看权景宣不想因此而得罪世家,不由得皱眉说,“将军乃是征东将军,本无军饷银两,此战不拿土地,难道只拿浮财?” “高氏还有族人。”权景宣长叹一声,“钱粮本是缴获,并无所谓何人此前何人所有。便是高氏的,又怎么可能认得全?但是土地……” “找到地契,一把火烧了便是。”司空易看权景宣摇头,后续的话,也就憋在嘴里,只能拱手说:“全凭将军决断。” 然后离开。 谨小慎微至此,丝毫没有讨贼大将该有的气魄,虽然打得了法庆,但未来面对更强的敌人,又当如何是好? 太子出征,那都是均地降租的做法! 你不做,指望高氏做? “算了,算了。还是看你们如何作为!” 司空易终究没有继续掺和,反正他就是一个过来混资历的关西军二代。 长孙道生得意的门生之一。 老师或者说将主只让他,来看,来学,且看他如何处理便是。 第290章 皇室争斗和济南王 五月初十,乐陵郡。 法庆逃了回来,立刻就下令四方菩萨们回来,准备迎战敌人。 是的,他丝毫没有固守前线的意思,反而是想着让所有人回来,拱卫他所在的乐陵县。 十二日,消息同时传向南北。 权景宣听到消息,也是放松了下来。 对手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打仗,纯粹就是靠人命堆砌起来的战果。 可偏生这样,居然让他横扫了大半冀州,实在难以接受。 权景宣立刻下令整备后方援军,随时准备南下。 与此同时,青州。 侯莫陈悦领六千精锐抵达临淄。 临淄郡,以前连着济南国一道,叫做齐国。 文宗朝,齐王犯错伏诛,世子被降爵一等继位,故而国也从原来的三郡之地,被划出了两郡。 济南东北为千乘郡,东南为临淄郡。 而济南因为此时没有沟通运河,所以这里其实并不算交通要道,甚至地理位置还不如千乘郡和临淄郡两郡靠大海,还能吃到鱼获盐业的,总之济南国其实蛮穷的。 所以这一次济南王先一步杀进两郡。 千乘郡和临淄郡当地的商贾,全部遭到了拷掠,也牵出了一群让济南王头皮发麻的人物。 千乘军民府和临淄军民府的两个安抚使,被一群吓破胆的宣抚使供了出来。 最后无奈之下,两个安抚使只能去信侯莫陈悦,让他速速来这里接管,他们已经暴露,就不能在继续执行军民府的任务。 济南王应冠今日出城迎接。 “大王,咱们何必如此低三下四?” 不少济南国的将士都露着不满。 “你以为孤想?侯莫陈悦,那可是承禅皇帝手里的悍将,孤身一人走了一趟下邳,领着一群下邳造反的贱民打穿了东海,横扫泰山,这群兵马早就不是以前的喽啰,那都是精锐!而且,不仅是他,海上是项猛奴在督管,那位是什么存在,你们经常跟他做生意,比孤清楚!” 应冠想了一下,带着无奈说:“还有你们!拷掠商贾也就算了,居然把皇帝手里的军民府拷了出来!你们不知道他们的权责吗?这些人可都是能上达天听的!得罪了,对咱们以后可没好处!要是皇帝一恼,把咱们往真正的蛮荒丢怎么办?” 众臣皆是内心一肃。 应昭的《华夏封建会典》,已经表明了未来中国境内诸王的去路,居于东海之滨,济南王比谁都清楚他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未来。 百济国东迁东国地,赏口众二十五万,钱粮无数。 百济国主扶余云明从原来直领民三万,变成了十五万人,一举成为百济国最大的领主。 第二名则是位于虾夷岛,担任轻津大夫的扶余真章,领民五万。 总之,百济国,就是所有藩王属国的最后榜样。 至于封哪里,那是应昭决断的。 要是得罪了他手里的直达天听之人,势必有危险。 这不好。 不过已经得罪了也不能装作没看见,该认就认,态度好点,相信自己的皇侄儿不会打击报复。 “济南王十里相迎。” 斥候交涉过前头回来跟侯莫陈悦说。 侯莫陈悦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边上的应晟:“将军你来?” “行。”应晟长叹一声,纵马朝前。 作为皇族,这事儿还真得他来。 很快,应晟下马。 “侄儿应晟,见过济南王叔。” “应晟……哈哈,原来是贤侄!”应冠一听完全没记起是谁,但姓应的本就不多,有的也绝大部分是皇族,立刻拉着他的手,十分亲昵,“可是侯莫陈悦将军请你而来?” “是,将军乃是一臣子,却不得藩王十里相迎。此举非是认错,反而是将人家将军往坑里推。这天下君臣名分,诸王随不如陛下尊贵,可也是皇亲,侯莫陈悦将军若是受礼,朝中文臣,只怕会说其跋扈。若是有心,城门口安排相国迎接,万万不可亲身而来。” 应晟说完,应冠脸色也不好看了几分,目光投向了撺掇他来的人。 “可是国相请王叔而来?”应晟也察觉了目光,立刻又说,“若是,当诛矣!此乃乱礼,要陷陛下于不义!” “来人!拿下!”应冠立刻爆喝一声。 将士立刻就扑了上去,将一个家伙直接按在地上:“大王!大王万万不可上当啊!我……” “陆畅你还有理了!”应冠愤怒上前踹了一脚,“本王多年不曾迎接天使,你身为相国,却暗中破坏礼数,意图营造天下纷乱,礼崩乐坏的场面!真当本王不晓得?拖下去!乱棍打死!” “济南王,分明是你意图谋——唔呜……” 陆畅被捂着嘴拖走。 应晟饶有趣味的看着,弄得应冠尴尬的说道:“让贤侄看了笑话。” “王叔这话说的。济南国事,本就是王叔一言而决。咱们还是先后撤,留下一人迎接便是。” “好好!”济南王赶紧安排人,然后自己则带着应晟先离开。 侯莫陈悦随后进入十里范围,然后大摇大摆开进临淄。 “这二位,便是安抚使。” 应冠跟应晟介绍起来。 “千乘安抚使刘瑞。” “临淄安抚使石忠年。” “参见济南王、咸阳侯。” 咸阳侯!!! 济南王应冠内心一紧,看了一眼应晟。 别说其他的,咸阳县拿去封侯的,开国至今,只有文宗才有的殊荣! 难道眼前这个家伙,是应玄的私生子? “孤本在军中,称呼将军便可。”应晟摆了摆手,对于这个封号的敏感程度,他是实在不想提。 “此乃陛下叮嘱,礼不可废。”石忠年抬起头,粟特胡人的他,最重视皇帝的话。 “嗐!皇弟也真是……”应晟长叹着对济南王说,“王叔,我本是陈王之子。” “陈王!”济南王更惊了,“陈王不是……” “我是遗腹子,为孝穆慈恭太后(陶皇后,应昭追封,通称孝穆太后、孝穆皇太后)收养庇护,这才免于死难。”应晟对其他人摆了摆手,两个安抚使退下,应冠身边的人也乖巧的离开。 后续的话题,他们可听不得,当心脑袋! “后来皇弟的崛起,太上皇便收养了吾,赐名晟,为庶出皇长子,意图压制皇弟。” “也正是如此,咸阳侯一位,极其敏感,我便向皇弟请于居海上,在东海为一裨将至今。” 应晟的话,让济南王一下升起了同情,也拍了拍他肩膀:“今上宽宏,定会还你名分。” 皇室顶峰的父子争斗,应冠不想管,省得牵连自己。 不过能给自己说这话,就意味着这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但到此为止就好,再说下去,自己也有危险。 瞧这货如此小心,应晟也懒得多废话,应付了两句,就等待了侯莫陈悦的到来。 半个时辰之后,侯莫陈悦来,对济南王拜见:“臣见过济南王。” 臣属于自称,这个时候也可以这么称呼,当然面对应昭的时候,侯莫陈悦通常自称臣下,表示他是应昭麾下的人。 济南王笑道:“侯莫陈将军多礼,来人,赐座。” “多谢济南王!” 第291章 侯莫陈悦的计策 侯莫陈悦见礼完毕。 落座之后,他便说道:“大王,根据陛下的意思,济南郡、千乘郡、临淄郡,所有土地,都需要归入农社统辖。不知道大王的意思如何?” “皇帝的旨意,孤自然遵守。”应冠很乖巧。 毕竟他选择提刀踹倒世家,自然就是准备投靠应昭做准备。 应昭在《华夏封建会典》里的一条,天下之土,皇帝所有,中国直辖,四海分封。 意思就是中国的土地皇帝直接管理,怎么调整政策,皇帝说了算。 中国之外的土地,用四海泛指,这些土地由诸侯分封代管。 名份上同宗周之策,但是法统上走汉初政策,郡国并行。不过中国只要够大,那么四海封建之土,就不容易被吃掉。 因为,交通限制了吞并的效率。 现在管中土四五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就已经忙不过来了,之外的土地,又能多少人管理? 还不如直接给封建出去,让藩王给钱给粮,自己坐地收税来的舒服。 并且藩王需要中国提供他们需要的一切。 资金、人口、文化、军事。 应昭就是本着扩张去的。 至于中国多大,大家不知道,也不敢问。 不过济南王倒是选择旁敲侧击的问侯莫陈悦:“久闻将军在皇帝潜邸的时候,便是亲信,不知皇帝有没有透露过中国何广?” 说着,有侍者端着一张礼帖上来,呈递于侯莫陈悦的面前。 看到这里,侯莫陈悦挑了挑眉:“大王此举,可是献某于不义。不过大王有问,自当回答。陛下的意思是,北疆容易多游牧,威胁中土,因此需要寻找到合适山形修筑长城。也就是篱墙分土之策,大底能到冰洋。交趾以南,室利佛逝占据海峡,控扼两洋之地,陛下意图于此为中国之南极。东便是大海,西至少到葱岭。最多就到七楚之地。” “这……比之如今多广?”济南王瞪大眼睛。 “四倍之。但非是膏腴之地,只是以地形为界,引为要冲。西南有东辉都司,所在之地为身毒,身毒西有天竺,南有德干,大王可知此地多广,田亩几何?” “请赐教!”济南王侧耳,边侧不大臣都紧张听着。 “广为如征东之地(幽冀青徐扬),田亩却有汤国举国三倍!” “什么!!!” 在场之人,无不惊呼! 这么大的地盘,能有这么田亩? “而且一年三熟,大月氏夺之而弃祁连之地,不与汉武伐匈奴。” 侯莫陈悦看着济南国众臣如此惊呼,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很满意。 印度本就是英国人造出来的概念。 应昭也自己创造,将东印度改成身毒,西印度立为天竺,南印度表做德干,这就说明他已经确定出三个都护府的地盘,未来可能还得再细化。 毕竟印度的耕地,那是真的多! “另外,此地口众两千万,土邦上千,明面上臣服滑国,实际上土邦统治此地。往北为藏州,陛下新开之地。若是走藏州南下,随时可以击破天竺和身毒上绝大部分土邦。” 两千万! “难怪大月氏得之而忘祖地!” 济南王抚掌,内心之中充满了向往。 不说别的,人口和粮食,只要吃掉一块地,就足够支撑后边的开拓了,自己立国,肯定得立这种有潜力的地方! “天竺富庶,但内部却也复杂,想要统御,并非易事。”侯莫陈悦摇了摇头说,“总之,若是大王欲立国于此,绝非好事。毕竟离中国太近了,若是想要建成大邦,必遭忌惮。” 听到这里,济南王一愣,突然想起刚才侯莫陈悦所说的藏州。 “藏州于何处?” “岷山西,祁连南的雪原之地。陛下已经打下东面,正在朝着西边象熊扩张。主持之人为尔朱荣,其侄子尔朱天光现为东辉都司都指挥使,东辉都司之地,便是尔朱天光误打误撞发现的,东辉都司以西则是身毒。只有一条河阻拦,余者一马平川。骑兵可以快速拿下。” “这……”济南王听明白了。 这块地,估摸是皇帝留给儿子的。 潜力有是有,但就在中国眼皮子底下,吃不来。 “那西可还有富庶之土?” “有寒洲和炎洲。不过此二地都需要过海,陛下还说东过沧溟万里,殷人必周乱于此,有一座殷洲,还未调查到真伪。不过陛下既然确信,那估计会有,大王若是可以等,不如寻殷人之地落足?” 侯莫陈悦也没坑济南王的意思,反而笑着说:“大王完全可以趁机上书与陛下,先探沧溟之东是否有殷洲。若是有,则去,若是无,则可以先等于中土,待到西边由诸王探索得差不多了,花点钱买上地图,再去落足。一来可以就留,二来则可以看情况而定决策。” “妙!妙啊!多谢侯莫陈将军!”应冠这是发自肺腑的感谢。 毕竟中土富庶,谁愿意随便迁徙出去分封? 但应昭强势,他们也被世家压得难受,现在有机会,去当真正的大王也是出路。 只是他们不知道中国之外到底多大,虽然多有听说。 想什么波斯、什么安息、大秦、哥特。 总之,经常贸易的国家,在应昭的科普之下,还是有不少人晓得大体是什么样的。 至少波斯胡姬,很受高层欢迎。 波斯的女人,他们也是见过的! 现在多出来一个殷洲也没什么,能拖几年,顺道等消息,还不用担心出去之后水土不服,横竖都是不错的买卖! 就这么定了! 交流国策之后,便是开宴,接风洗尘。 双方很默契的将世家浮财给忘了交流。 因为这些,其实算是应昭重新洗牌社会财富的动作之一。 想要出海,也需要造船,之后会有相关的人落地,让济南王付钱的。 不给钱,找个借口就让你滚蛋。 要打也不见得你能打过我! 总之,横竖应昭都没亏,济南王如果开造船厂,那还能带动一波沿海就业,顺道加强航海发展。 结束了济南王的事情后,侯莫陈悦第三天领着六千人直扑乐陵。 他得到准确消息,法庆带着乐陵十万人,北上跟刚刚抵达乐陵郡境内的权景宣正面硬刚了。 也不知道谁给他的勇气。 于是乐陵后方全部空虚,便宜不占,白不占! 第292章 乐陵焚城与六诏平定 十七日,乐陵水。 乐陵县位于乐陵水南边。 这里将在唐代,挖开黄河大堤泄洪进而形成马颊河。 不过现在只是乐陵北面的一条小河流。 权景宣带着六千人,抵达此地。 然后看着河北面乌泱泱的人群,有点蒙圈:“对方就这么着急的送死?” 是的,明明他们可以摆开营垒,依托河道,南北策应,进退有度的打攻防战。 结果,他居然渡河过来! 而且还在渡河,看到他们来了,也不紧不慢的安排步卒,挡在前头。 这是打仗!不是郊游! 另外,仔细一看,营垒混乱,旗帜缺失,士兵毫无精气神,甚至还能看到女人老人和小孩携老扶幼,到处玩耍。 “完全不知兵啊!”司空易皱眉,“感觉打了个寂寞。” “那就送叛匪圆寂!尽快拿下乐陵,然后挺近大河。平原县那边来报,发现高唐有济南国的军队出没,如今济南王公开易帜,谁也说不准济南王会不会帮助成都北上攻打平原县。咱们这里,得速战速决。”权景宣决断说道。 “好。”司空易颔首。 稍作休息之后,大军行动。 对方连斥候都没有撒出来,等他们冲到三里的时候,这才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敌人来了!快跑!” “跑!” 一声声尖叫,让带着大军杀来的权景宣,显得很没有成就感。 就是这种军队,打得世家节节败退? 孱弱至此!何以至此! 很快乐陵大军都散了。 乐陵水最深只到马脖子,骑在马上的骑兵,一下就冲向了后边的乐陵城。 弹丸之地,半个时辰,就冲到了乐陵城中。 “将军,此乃叛匪首级,我们是来投降的!” 两个时辰,法庆授首。 根本没有任何的抵抗。 乐陵县城很快拿下。 黄昏。 坐在破败衙门门槛上,权景宣呆呆的看着夕阳。 “过去!跪下!” 一个尼姑被按在了地上,跪在了权景宣面前:“将军,这个妖尼就是法庆的佛后,惠晖!” 惠晖听到眼前人是掌权者,立刻哭喊道:“将军,我也是被逼无奈啊!法庆强要了我,我……我一个女人,又被灭佛令害得无处可去,我是无辜的啊!” 酷寒,弄得权景宣有点烦躁的挥了挥手:“拖下去,该论死就论死。” “别!别这样!将军,我知道法庆掠夺来的财富藏地!求求将军,饶我一命啊!” “拷打。”权景宣又吐出两字,士兵和亲卫同时露出坏笑,拉着人告辞离去。 人走了,也就没有了吵闹,权景宣也忍不住吐出一口气,“烂!关东的世家,没救了!” 连这种级别的叛乱都压不住,也是烂到没边了。 起身开始重新安排百姓落地。 三日后,即五月二十日。 然后准备出兵南下,一路推到大河边时,前往般县的前锋传来消息,侯莫陈悦已经占据了整个般县已经两日了! 瞬间,权景宣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 就在他思考要不要主动出击的时候,厌次被侯莫陈悦的军队攻下的消息再让他内心一紧。 而且还没完。 他放在乐陵水入海口,位于阳信的偏军急报,正在被路过的东海海军攻打。 沿海,瞬间变得不安全了起来。 最终,思考再三,权景宣命人放火烧了乐陵,带着钱粮撤回平原县。 没错,才安定了没几天的乐陵,又一次遭到了灭顶之灾。 大火焚城,导致大量的人四处逃窜。 消息传到侯莫陈悦和应晟的耳朵里,不由得脸色难看。 权景宣没屠城,但他驱逐了城市百姓,然后一把火烧掉了城市,等于是将战争的残酷性彻底展露出来。 也让侯莫陈悦和应晟认真了起来。 中原打仗,世家子弟中,也有狠辣的家伙。 城市被焚毁,想要重建,就需要时间。 乐陵虽然不是要冲,但也很麻烦。 毕竟他们和长安朝廷不一样,得安置好这些难民,否则脸往哪里搁? 最终,找济南王借兵六千,来维持乐陵治安,将千乘安抚使调来暂任乐陵郡郡守,由他整顿庶务。 侯莫陈悦带着精锐六千,沿着乐陵水北上,抢夺重丘寨和安德城去了。 十七日三战三捷平法庆的消息,十分迅速通过各种渠道传遍大江南北。 饶是渤海高氏这样的望族都平不了的兵灾,权景宣只拉来三千人,就把整个祸乱冀南的法庆给平了! 这叫什么? 这叫能力! 至于焚毁乐陵城,渤海高氏几近灭族? 无视它无视它,我长安朝廷大军勇猛无敌,一把火烧掉乐陵城,还成功阻截侯莫陈悦大军越过平原郡,攻打冀州的野心! 这是一场胜利! 消息也很快传遍大江南北。 长安朝廷,瞬间在世家眼底,仿佛高涨的股票,让关东和关陇世家,纷纷下注。 当然,追涨杀跌,人之常情嘛! 平原战火,一触即发,大家也都在观望着。 五月二十二日,西南。 应昭安排的圣旨,被选为钦差的礼部公员庾信,一路跋山涉水,终于是抵达了蒲甘。 他见到了迎接他的兰钦,感动得热泪盈眶:“兰将军,您可是让某好找啊!” 看到天使如此涕泗横流,让兰钦颇为感动连忙说:“天使不必如此!” “不是……将军四月底在永昌就解决了丽水侯之乱,缘何要跑来蒲甘?” 庾信在三月就来到了昆明。 先到昆明,得知几方人马在保山决战,他就想着那里比较危险,于是先去已经夺下来的敛寻城等。 刚到敛寻城,保山之战结束了。 尉迟迥突袭保山城,导致丽水侯大怒,感觉被瞧不起! 三千骑兵就敢拿保山,这是嘛意思? 于是领三万人要围歼他,结果被顺流而下的束铮带着扶南以及真腊两国的兵马,切断了后路。 这个时候,兰钦带着人走小路突袭了丽水侯的粮仓,以至于丽水侯大军崩溃,一路西跑。 庾信跑到保山,三月中旬了。 出乎意料的扑空了。 兰钦带着人乘胜追击,一路打到丽水。 庾信只能追,跑到了丽水县四月三十日,得知四月二十五日,兰钦和尉迟迥带骑马步兵八千人走了。 瞬间懵了。 要知道,二十日的时候。 丽水侯在丽水被部将杀了换生路,然后兰钦拿了丽水侯脑袋,一路杀向蒲甘。 可怜他就是为了跑这一趟,换取功绩,等回去,就能从从九品公员,升为从八品参政,结果越跑越南,还一路越过崇山峻岭数百,要不是沿途有调防的士兵随行,他都不知道自己得跑多久。 这几个月,快马加鞭,大腿都磨得毫无感觉了。 路上,猛虎、毒蛇、野人、瘴疫,九死还生! 这几个月的心路历程,可比他写文章谄媚应昭,还被应昭丢来当公员接受调教来得惊险刺激! 看到了任务对象,他是真的破防了。 “呜呜……将军啊!兰将军!可算是……见到你了!可别再往南跑了!我怎么感觉已经走了金陵到成都的距离了呀!”庾信拉着兰钦的袖子,哭得稀里哗啦。 兰钦:“……” 第293章 糖!!! “唔唔唔……太好吃了!” 庾信吃完,随意的用袖子抹掉了脸上的饭粒,一脸幸福。 陪着一块吃饭的兰钦看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饿死鬼投胎吗? 自己还没动几筷子,你倒是把好吃的都吃光了。 “对了,兰将军,这道菜可是放了蜜?为何如此甘甜?” 庾信吞下饭菜后,指了指桌上一道只剩下残汁的豆羹,一脸好奇。 “哦,加了糖。”兰钦笑着回答,“蔗糖,一种天竺的作物,被丽水侯引进到了蒲甘种植,我们赶来的时候,正好接收这一切。而且,这种作物,其实陛下早有定调,让我们南下的时候,沿途搜罗,若是能找到,不仅重赏,而且熬出来的糖,滋味比蜜还甜。” “对的!对的!已经能吃出来了!”庾信不住的点头,“不知道能不能推广到中原?” “只怕不能。按照陛下的意思,这种作物,最适合的地方应该是滇州、桂州、广州、扬州以南的地方。最好的种植地,在蒲甘、乃至真腊和扶南还有暹罗、女王等国。” 兰钦想了想说:“按照归类,应该属于经济作物。” “经济作物……” 庾信摩挲着下巴思考,这个概念来自应昭对作物的规划。 主粮、经济两种。 顾名思义,主粮就是保证人口食用,而经济作物涵盖的就是能创收的东西。 糖虽好,但不能果腹。 庾信想了一下后又道:“那岂不是说,西南大山的土地,要值钱了?” “庾天使大才。”兰钦不住的颔首,“确实如此,经济作物就是要对荒地的利用率进行增加,西南想要开发,若是不能拿出令人追逐的利益,只怕很难办。” “如此……陛下是否有可能通过税率,来调整甘蔗种植区的利润?” 庾信一说完,兰钦都有点惊讶:“庾天使果非凡人!” 确实,这种可能性,兰钦已经听萧衍跟他聊过。 应昭研究西南诸州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难点,交通遏制了西南的快速发展。 修路需要时间和大量资金。 相较于广州和扬州而言,桂州因为独特的山脉包裹两片平原的原因,导致了必须修运河,才能将珠江水系南展到合浦,进而打造出入海口到内河水系的可能。 但这个,花钱很可怕的! 需要近百年的时间慢慢挖,不然国家强势投入,又是一个隋炀帝。 应昭甚至打算让本地自己慢慢挖,那么得有什么资源,能持续造血,能让他们选择就近出海? 糖,就是一种。 毕竟就近运出去,风险反而会小很多。 还能改变桂州没有出海口的倒霉环境。 “西南吗?”庾信摩挲着下巴想了一阵,又小心翼翼的问:“不知道桂州可有开凿运河的计划?” 兰钦一愣,没想到这个家伙就这么问? “在下也不知道,陛下若是要开发西南,必然是先滇黔一路连到蒲甘,然后至西往东辉都司去。因为这一条路上,已经有了成熟的商路。我已经和东辉都司的尔朱天光取得联系,他正带着人过来,沿途一些部落,得进行收服,以此来保证西南到身毒的商路安全。” 兰钦说完,庾信更惊了:“此地可往身毒?” “自然,自楚国在时,这里便有商路,络绎不绝。昆仑奴,也有从这条路过来的。” 兰钦颔首回答:“丽水侯选择落于蒲甘开国,便是看中了这一条路的南北交通为中土之于西南的要冲之上,滇黔若是想要开发起来,通往身毒的商道,最好的方式,其实就是在此地设下州郡。” “原来如此。”庾信想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机会! 若是能向皇帝申请外放…… 庾信的心思落在了桂州上。 他今年也才二十。 却被应昭丢来当了礼部的公员,说是自己写的文章应昭很喜欢看,不过他却清楚知晓,应昭身边的官员,绝大多数都是来自行伍,以及一些世家旧势力的人。 之所以现在用他们,除了平衡北疆军事集团,就是提前给下边腾位置。 越早让中老年人上位,他们就越早退休和积功离开,然后送出去让他们去开疆拓土。 应昭,早就不把希望放在这一代人身上了。 凡是年纪到了三十往上的官员,往往升的很快,不仅是他们有能力,更是需要提前将基础岗位提供给新人,《大同书》培养的新人! 如今还在开拓。 世家未来就是诸侯,而自己没有世家的背景,毕竟自家的家族已经被贬为商人家族,在四民之中属于低档次。 现在应昭为了招贤纳士,并不关注出身,只看成绩和信念。 那么庾氏到了自己的手中,这一次回去,就是从八品参政。 如果申请外放,能升到正八品判书,但如果是选择前往刚刚设县的蛮夷之地,以正八品判书代理县中要职,诸如县内十一房主簿,也不是不可能。 努力做上几年。 自己就有可能在三十岁前,从正八品,爬上六品! 四十岁,四品! 庾信内心火热了起来。 机会啊! 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全是机会! 万万不能久居于此! “兰将军,不知尔朱将军何时能到?在下也可以先了解一下局势,回去之后,与陛下阐明西南局势。” 庾信这话,让兰钦很是兴奋,连忙感谢道:“庾天使有心!尔朱将军大抵三十日就会抵达。天使可以在蒲甘城休息,等尔朱将军来此。” “好。不过在下想要看看此地风土……” “这就安排。”兰钦喊来亲卫,安排了十人与庾信一道去参观。 庾信谢过。 等到第二天,带着护送自己来的差役六人,还有十个骑士,在蒲甘城了解起来情况。 热带地区,很热,但是水热充足,田间地头随处可见快要成熟的稻子,还有甘蔗。 很多黝黑的人,相互交流着,更让庾信大为震惊道:“这些土人,竟然是百濮之后!” “百濮?”护送的人不明所以。 第294章 梳理族群 百濮,历史上生活在长江上游地区的一支。 百越,历史上生活在长江中下游地区的族群。 其中百濮,后来因为迁徙和诸姬扩张,乃至秦始皇南征,汉人南迁等原因,进一步造成他们被迫南迁。 古老的族群,千年的迁徙,最终绝大部分百濮族群分散在滇黔缅泰。 其中,佤族、布朗族、德昂族,都被认为是百濮的后裔。 百越族群,则是沿海分布,后来秦始皇南征,他们逐渐被兼容成为汉人,或者干脆南迁。 另外还有六诏等部。 庾信这几天,招来一个六诏通译,在蒲甘转悠,渐渐弄明白了这群人的来历。 濮族,是在秦汉时期就南迁于此,成为了骠国北疆的游耕部落或者定居部落,结果在几年前,丽水侯南扩,一路爆锤骠国,顺道将他们贬为奴隶,拉来蒲甘充当农奴和建城劳动力。 百越族群则是元德先生为西南大都督的时候,从广州和会稽、闽中两郡,迁徙过来的山越人后代,他们是汉越混血,不过生活习惯上更接近越人。 加上凶悍,所以属于雇佣兵过来,在西南镇压没几年,西南爆发大规模叛乱,六诏趁机收买他们,主要从事砍人工作。 这群人后来随着朝廷对西南失控,进而被六诏各自土邦头子带走,继续干砍人工作,顺道分配土地给他们。 事实意义上的武装地主。 最后则是六诏部族,丽水侯自称勐人,而勐人还有一个称呼傣。 勐人也跟百越和百濮有千丝万缕联系,根据研究,丽水侯的世系如下:祖父勐人、祖母山越人。 父亲:两族混血、母亲汉人。 除了他们外,本地的族群,这些年也开始联姻。 汉人比较少,毕竟西南蛮荒地带,要不是活不下去,谁也不愿意往这边跑。 但庾信关注点不是这个,而是百濮和百越,已经能确定为诸夏分支。 根据应昭《华夏万族》这个基础论调。 就连南边以百濮人为主的骠国,都是诸夏一支啊! 庾信想到这里,找到了兰钦。 “先生是问,骠国要怎么处理?” 兰钦觉得奇怪,不过看着庾信递给他的族系论,略微诧异道:“骠国乃是百濮之后?” “已经询问过了,骠国高层,多为濮人。而濮人则是在武王伐纣之时,一起响应举兵的族群,同为诸夏。细问之下,骠国断贡数十年了。”庾信沉吟了一下说,“而且根据当地濮人说法,南方有出海口。” 兰钦瞬间明白过来:“诸夏轶散多年,骠国国君不朝父邦,以蛮夷自居,理当归正道途!我这就出兵,先去一探究竟,令骠国朝贡。” “如此甚好。”庾信眼前一亮,“在下便在此地,帮助百濮,明晰族群关系,父母之于游子,理当教诲。待到骠国使者来,便随我一并北上,路上也有照应。” “好!”兰钦也没拒绝。 毕竟族系的研究,这一块还是读书人厉害,自己虽然也知道有百濮、百越、汉人、羌人、氐人在西南相互通婚,几百年下来,因为地势原因,族群分散割裂,相互征战不休,但可弄不清楚大部分族群来于何方。 而如今,有人愿意帮他梳理现在混乱的族群关系,也是好事。 要知道,蒲甘城白天,可没少发生打架事件。 起因只是因为正常的赶集上,一些部落与另一些部落有仇,相互哄抬价格,乃至爆发了械斗。 今天上午城南的白水河一块,两个村的年轻小伙子打架,引发了两百二百人的村战,他才去镇压回来。 弄得兰钦很头疼。 “先生若是需要帮助,随时开口。”兰钦对庾信说。 “好。还请将军召集各村佬以及长者,尤其是必须熟知各族来历之人。” 庾信眼睛亮闪闪:“再配上通译,由在下去梳理一二。” “行。” 兰钦喊来偏将军,交给庾信去传达和使用。 自己则是继续处理后续的转运工作。 四方都没有几个能打的大部落,自然不用他亲自上战场,所以蒲甘这边得亲自坐镇,然后准备后续。 召集了三天。 五月二十八日。 庾信见到了各部落的头人,村佬,长者,然后与他们聊族群来历,记录传说和诞生。 “我族应阳而生,诞下一男一女,人首蛇身!” “诶!你是我汉家之后?我汉家传也是人首蛇身,一男一女也是兄妹!” “果真?”一个村佬大喜,赶紧对庾信说,“我们可是汉人?” “就算不是,族血也不远矣!可愿正本清源?想我汉人,口众便有五千余万!何其壮哉!并且入籍,还能在有朝一日,出入朝堂,为民请命!” “好!好好!我们是汉人!” 庾信转头对书记官说:“云生村,汉人村落。” 书记官记下之后,庾信又与之谈:“咱们汉人有一个规矩,叫做边区同族不婚,得娶外族,这样比较吉利,还能多子多福!” “原来如此!难怪我看那些商贾总是喜欢取一些村落瘦弱女子。” 这个村佬颔首,表示学到了。 庾信笑而不语,如沐春风。 那群商贾是因为这个吗?分明就是一群纳妾的老色批! 总之,庾信解决完这个部落之后,又去研究其他一些部落的传说。 什么虎养大的男人后裔、狼养出来的男人后裔、甚至还有鹰哺育、海里漂来的。 最离谱的一个是狮子养出来的! 仔细一看,居然是来自西边的身毒人…… 经过三日研究。 六月初一这天,百濮和百越被细化为瓦人、勐人、汉人、羌人、氐人、麓人、越人。 大致的大族群算是整理好,然后再根据高层的血缘,庾信将族群比例调整了一下。 汉、氐两族相加高达五成,羌人独占一成,瓦、勐三成,麓、越一成。 之后则是城市的规划和同族不婚的建议,送到了兰钦的手里。 新的城市规划,取缔了原先被丽水侯设计的同族为一个坊市的规定,甚至为了让他们不察觉是强制迁徙的手段,而进行了拆迁。 是的,拆迁,置地。 庾信在成都呆了大半年,成都在应昭手里是怎么变着花的接纳了流民,他会不知道? 拆迁就是一个好借口。 而四周大多是荒地,可以大片的分配给他们。 蒲甘这边有口众六万,城市人口高达四万。 这个比例根本就是畸形的,当然也和丽水侯没有足够时间去规划有关。 所以以拆迁为借口,迁走大部分人,置于村落去开发耕地,才是硬道理。 那么剩下的村子怎么安排,抽签。 最后就是同族不婚,以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堆汉人。 给了他们汉人的身份,就得给待遇,给姓氏,给未来。 “这些汉人,绝大部分都是本地望族和外迁进来的滇州大部落。六诏人居多,亦有汉化基础,我以五代论,太祖、太祖母一人是汉,则此家便是汉人。” 庾信介绍道:“最关键的就是同族不婚,三代之后,方可解禁,至少执行百年。” 兰钦点了点头说:“先生大才啊!如此梳理,想来蒲甘内的矛盾,也能很快消弭。” 不怪兰钦感慨,他治理地方一般,但见过西南诸族混乱也不少,向庾信这样快速梳理,还能跟本地人攀上关系,聊得差点拜把子的,实在少见。 有州郡之才!假以时日,必至王佐! “先生可有婚约?” 庾信一愣,旋即拜道:“在下商贾出身,未曾有过婚约。” “果真?”兰钦挑眉,一脸欣喜。 第295章 六月初西南战况 五月三十日。 尔朱天光见到了兰钦。 老实说,他对兰钦是没有多少好印象的。 因为兰钦并不是正统北疆军事集团出身。 作为应昭身边最强的势力,北疆军事集团占据了军中不少要职,但基本上脑袋清醒一点的高层将官,都能看出来应昭这段时间的动作,正在将他们边缘化。 或者说,提前布局后边的平衡。 这本无可厚非。 但换做是谁,心中还是有点不满。 而兰钦他们这些将官,就是在抢占他们未来的利益,自然不会换来多少好脸色。 不过在庾信面前,他还是得装样子。 “兰将军,辛苦了,这一下可算是彻底打通了前往身毒的商路。”尔朱天光虽然为东辉都司都指挥使,负责在东辉探索前往滇州的商路。但他这半年时间,主要了军力都在平定本地的贵族叛乱,压根没多少时间探索东边,不曾想让北边杀下来的兰钦抢了先。 尤其是听说了他一年之内,平定六诏动乱,也不由得感慨南人还是有几个能打的。 呆在藏州南部许久,太清楚山沟沟中,随便躲人打游击的艰难了。 远不是平原作战那种来去如风的自由感。 “客气。”兰钦回礼,“将军领不过三千骑,就在东辉开辟偌大的疆域,诚乃无双上将!” 兰钦的猛吹,倒是让尔朱天光不怎么好意思的说道:“使不得!断然不可这般言。在下也是托了陛下洪福。” 寒暄和吹完,兰钦介绍起了庾信:“此乃礼部公员,负责本次传旨的天使,庾公员。” “庾公员。”尔朱天光跟庾信打招呼。 庾信回礼,笑容灿烂:“尔朱将军客气了。将军神勇无敌,西南之地,全无敌手。正好现在,骠国国主断贡,昨夜又呈递国书,痛骂天朝,不尊陛下,此次所率精锐,正好可以整军南下,平了此等蕞尔小国,本使回朝,也好为将军表功。” “果真有如此行径?”尔朱天光一听,瞬间光火,“月前,东辉国旧部昂留提摩柯,为与我东辉都司抢夺疆土,居然送来一封信,问本将军其国与天朝孰大。其国兵有万,将有二十,口众三十有二万,地广不过千里,竟然要本将臣服。怎么西南这地界,一个个小国都如此夜郎自大!” 尔朱天光是没少被骚扰。 本来他以为,这些小国送来书信,是准备向他臣服。 结果,这群人居然要他臣服,昂留提摩柯还算好的,有些甚至直接诋毁汤国:“东林雨稠,群峦叠嶂,瘟疫横行,民不聊生,敢号千万众?何其夸张!” 在他们的认知之中,东边是横断山脉和热带雨林,所以瘟疫很多,百姓很苦,甚至茹毛饮血的蛮夷居多,居然敢说有几千万百姓?吓唬谁呢! 这就激怒了尔朱天光。 作为刚刚被认可的诸夏,尔朱氏一直很在意国家的认知,不管是应昭带给他们的威压感,还是别的一些原因,他们都很积极维护国家的形象。 现在被一而再,再而三的瞧不起,真当他说的是假的? “蛮夷之地,本不通人性,不晓井外天光,当以威服,再怀德以仁。” 庾信颔首说道:“骠国国主不知所谓,甚至还威胁兵衅,理当教化。” “那就出兵。”尔朱天光哼了一声,“让这群蛮夷知道,谁才是天下之主!” 三人一拍即合。 六月一日,提兵精骑三千,汉、濮、越、麓诸族联军五千,总计八千人顺流而下,兵发骠国。 骠国是没想到口嗨一句,还会被打了? 他们只是以为,又是丽水侯那孙子来找他们要土地了! 他们不想给,要正面硬刚,仅此而已。 就在西南三诏叛乱快速平定的时候。 桂阳郡,贺拔允终于是将潭中县河池镇(今河池)打破,同时打开了通往黔州的路,也联系上了法匡。 本来以为能在正月打通,不想奢正山安排长子奢安民领四千家丁,死死顶在河池镇,给后方争取时间。 贺拔允带着人认认真真的打完野战打潭中,打完攻城打巷战,潭中拿下又被顶在河池镇打到现在! 可算是将奢安民四千家丁全部击败,奢安民领亲卫三十七骑,逃了。 留下了一座满目疮痍的河池关隘。 “小半年啊!”贺拔允看着城市的情况,内心苦闷,带着一万人坐镇于此半年之久,这才拿下来,实在是太难了! 潭中县真不是一般的难打,尤其是作为西南重镇之一,元德先生时期还加固过一次。 “将军不必如此忧虑,司马消倒行逆施,败亡之日近在咫尺。如今法平南已经包围筑城,奢安民就算想逃回去,也不可能做到支援,眼下就是翻越大山,尽快抵达黔州,进而挥师配合,打通黔地,好挥师东出,策应陛下进攻荆湘的战略!” 幕僚李贲劝道。 李贲,汉化俚人,今年二十八岁。 历史上是万春国的开国之君,而万春国是一个在南朝梁到南朝陈时期的割据政权,最后被陈霸先给消灭了。 奢正山簇拥司马消复国造反,他是知道的,毕竟他和奢正山是姻亲。 但他不傻,中原的皇帝对于西南的控制,远超别人想象。 至少面对贺拔允,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本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基本原则,保持士绅家族优秀的墙头草优秀美德,他一边悄悄联系奢正山,看看晋国重新光复的可能性,一边跑来给贺拔允当幕僚。 在贺拔允带着交趾兵,一路北上,接连打穿郁林、桂阳的过程出谋划策,前期能顺利的打穿桂州,就是他的作用。 只可惜,奢家远比他想的要猛,领着四千人死磕在潭中县,彻底打破了土着在西南优秀的匹配机制。 死死扛了半年,让贺拔允这个空有大军,却只能围城的家伙无奈。 当然,背后的原因也感人,因为俚人杀来西边,前锋已经捅到了邕宁,贺拔允四万人,直接拉走三万,让副将林广云水陆并进,先把合浦拿下来,保证海路畅通。 然后带着人冲到邕宁务必将俚人击败。 这一分兵,基本上把交州各种势力的兵马全部拉进了桂州。 桂州这里也没多少人梳理,贺拔允能稳稳当当打赢奢安民,也算是本地的汉人世家给力了。 早几年,或许这群世家会反应昭,但现在他们不得不依靠应昭的兵。 毕竟俚人作乱,广州无力抵挡,让这群人扫了半个广州和半个桂州,很多世家都被抢掠,死伤惨重,跑来这里投奔亲族,带来的消息,也让很多世家不得不出钱出力,尽力维持地方安定,来给贺拔允腾手的空间。 眼下一听李贲说要北上,桂州世家代表们就不干了:“将军!邕宁之地,乃是要冲!交州的钱粮,必须要走此地!此时最应该的就是挥师南下,攻占苍梧啊!” “是啊!俚人主力已经挺近邕宁,苍梧郡必然空虚。我军若是南下,必有大获!” 李贲皱眉,他现在是看出来奢正山的妄想,想着如果能随军打一仗胜利,自己也能混到战功,未来被册封为卿大夫或者诸侯。 明明现在晋国覆灭在即,机会难得,如果转向南边,不说其他的,单论功劳层次,就不够格。 一边是灭国之战!一边是土着叛乱! 哪个更值钱,一目了然! 第296章 南线战场开辟倒计时 “将军,陛下的任务为重。” 李贲赶紧说道:“本该三四月,就已经能打进黔州,为王前驱。结果我们已经拖到了现在。” “况且,现在从交趾运粮也不划算,反而从桂阳诸县运粮,还更便宜。并且邕宁重城,二十年前大修一次,堪称重镇,等闲部落也攻不下。林将军已经接连取胜,俚人叛乱根本不足为惧!” 李贲的话,瞬间激起不少世家愤怒,尤其是也在安南将军府当幕僚的桂州世家子弟梁琪:“李先生也是俚人!缘何如此出言?莫不是想要拖延时间,让俚人能苟延残喘?要知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正是我是俚人,才知道俚人的叛乱根本不惧!”李贲平静的说,“三万大军若是平不了他们,那就是蒙羞了!要知道,交趾精锐,可不是世家私兵那般不堪一击!” “你!” 桂州世家不少人脸色难看。 “好了,梁先生,李先生,二位不必争吵。” 贺拔允按住了两人,摇了摇头说:“陛下委我北伐,第一要务为拿下桂州。桂州不靖,岂能增援黔州?再者,黔州已经差不多了,我们被拖在此地半年,以法平南的手段,最多半月,筑城可破。这样,起兵三千,并民夫五千,计八千人走河池北上。由阮治领兵,尽快打进黔州。” 偏将军阮治领命。 “再留下两千人,团尉赵纯为暂代潭中令,戍守潭中,防止被抢夺。” “是!” 团尉赵纯出来领军令。 “余者随我南下,先把俚人叛乱镇压下来。” 贺拔允说罢,又招来长史章统,让他写奏疏发往天策府,准备请罪。 李贲本来还想说话,听完决断,又多了几分无奈。 难得的机会! “将军,朝廷来使者了!” 就在大家各有所想的时候,贺拔允被人喊了一声,随后看到了一支使团来了。 “父亲!可算是见到您了!” “世乐?”贺拔允看到欣喜而来的次子,不由得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奉陛下的旨意,来给父亲传个旨意。” 贺拔世乐,一个三十岁的中年人,此时却像个孩子。 老实说,他们也许久不曾见面。 贺拔允来交趾镇守,一呆就是三年之久,今日得见,也是让贺拔允好生欣喜了几分。 “好好好!不过不知道陛下是来了什么旨意。” 贺拔允看到次子安康,活蹦乱跳,也就没有继续过多寒暄,后续再说。 “是这样的,陛下让我来先问问看俚人的情况,如果俚人还没有平靖,就不用北上黔州了,先把俚人平了,再打广州,以广州之地,沿着珠江灵渠,再图湘南。” 贺拔世乐赶紧回答。 正事要紧。 “如果父亲已经平了,那就在夏收之前,想办法将打进推到衡山郡,陛下大抵在六月,就会发起争夺承天郡的战役。高欢已经将部曲推到了公安郡,准备死守长江!” 听到贺拔世乐的话,在场众人,皆露讶异。 更有甚者还惊呼起来:“彻底开战了?” “五月初一陛下调动第一集团军东征,陛下行在移镇重庆府,安东将军刘裕为主帅,算算日子,可能已经在枝江和公安开打了。” 贺拔世乐的介绍,让贺拔允沉思了一会儿说:“陛下哪来的钱粮打?” 贺拔世乐一听,有点好笑的说:“父亲忘了,贾先生可是在交趾的啊!” “对啊!差点忘了那位。”贺拔允陡然惊醒,“陛下居然下令种植早稻?” “早稻?”在场者,无不好奇。 “早稻是大农家贾先生优化的品种,十多年了,就是早稻产量只有正常稻种的六成。以长安这样的地方为例,雪初融的时候,就进行育秧,然后等到第一场春雨落下,就能立刻下地种植,五月中(农历),就能收获。若是在汉中蜀州一代,则可以做到两年三季或者一年两季的地步。” 作为贾思勰的看护,贺拔允可是太清楚贾思勰在干什么的。 这位可是大农家,真正意义上的大牛。 “交趾一年三熟,就是他在操弄。”贺拔允又对交趾来的人说。 “原来是那位先生!” 交趾出身的人,不管世家还是将官,无不肃然起敬。 在农耕时代的中国,能培育高产作物的人,那都是神农! 死后设庙供奉,享受万世香火的存在。 贾思勰一头扎进去,已经干了十几年,可以说是真的有追求的存在。 “如此一来,陛下粮草充足,可以先打一个月,然后接下来再出兵敌营,就粮于敌!” 贺拔允盘算了一下后,已然有了定计:“不能多耽搁,立刻下令大军修整,三日后开拔,必须平了俚人叛乱,打通珠江、灵渠,再让广州牧萧懿配合,输送钱粮往衡阳郡去。到时候就能让交州水师随军北上,打通整个湘州之地,为陛下攻打荆州武昌提供钱粮。” 贺拔世乐很惊讶,父亲居然这么快就看出来应昭的想法。 武昌。 相较于南阳而言,武昌反而更重要。 因为西南山势险要,应昭虽然控制了雍州,但从蜀中出兵,走山路还是累人,军粮消耗还是很大。 因此从战略而言,拿下湘州,依托控制水路要道的优势,保证粮食转运,就能支撑他打武昌。 武昌可是能停泊大船的! 到时候武昌拿下,荆州基本上就到手七七八八了。 当然,拿下武昌,就得解决掉上下游的威胁。 那么承天郡就是武昌之后需要解决的危险! 不过应昭从来不会打瘸腿仗。 十万人都拉出来了,只要打穿公安县,控制住荆江段,就能将高欢军拆成两部分。 逼他一部分死守武昌,一部分扼守当阳郡(今荆门)。 这两条都要命的地方。 不管是襄阳丢了还是武昌丢了,都会威胁长安朝廷的力量。 而且,水战这一块,成建制的水师,只有应昭有,长安并不具备足够力量。 这一点上,长安是很无奈的,因此在武昌,也有不断投产的造船厂。 只是木料需要提前储备,而且荆州大木这些年砍伐严重,远不是应昭提前布局于交趾,开发柚木带来的效益高。 下达完命令,贺拔允笑道:“既然陛下有令,我等自然遵守,这一次,南线军只怕还是我来主导。正好,我军世庶,若欲立功,便在苍梧一战!此战必须速胜大胜!诸君可有信心?” “必胜!” 第297章 与杜僧明谈话 六月初一,公安县。 厍狄干忧心忡忡的看着在枝江下船的兵士,应昭是说东征,就东征,将大量的蜀州军队,一并带着过来。 不仅是枝江县这里开始屯兵,还有一些兵马沿着陆地,正在进攻当阳。 刘裕亲自督战公安县下,一万七千人强攻了一个月,现在又来了增援,自己能不能守得住半年,给尉景在武昌督造战船争取时间,还不一定呢! 想要跟应昭争天下,陆战要打,水战也得打,尤其是长江水道的控制权,绝对不容有失。 可是成建制的水军只有应昭有,这就让高欢很被动。 可也基本上没有退路。 高欢现在已经进入承天郡,亲自看顾当地勋贵。 几个人形成三角,死死扼守荆江段,也不知道能守多久! “呜呜呜……” 战争的号角再次吹动,刘裕又一次发动了攻城,并不打算给厍狄干出兵制止的机会。 厍狄干被动应战,然后派人给武昌的尉景发送消息,让他抓紧督造战船, 花多少钱和人力都是值得的! 刘裕这边开打, 应昭也抵达了重庆府。 刚落地,北方来的柔然、突厥、高车使者以及杜僧明求见。 至于理由, 他们紧赶慢赶半年,自然是为了封敕而来。 长安也去了,但打听了一些情报,确定长安不具备未来之后, 他们立刻跑来找应昭, 等应昭册封,省得之后应昭收拾完南边,北上抽他们。 “罪将杜僧明,拜见陛下。” 杜僧明双膝下跪, 颇让应昭无奈的说:“行了, 挂印封官,罪不至死,不必跪了。” “谢陛下!”杜僧明干笑一声站起来。 “昔年在阴山的时候, 你也是豪迈的家伙,可不见你这般恭谨。”应昭翻了个白眼。 对于自己的几个将士,尤其是六大主力,基本上每个人他都记得,毕竟是培养来充当列将的。 每个都是猛汉子,未来哪怕当不成统帅,也是猛将,独领几千人打仗还是绰绰有余的人。 可惜, 这群精锐损失得严重。 “既然挂印离开, 想来也是有自己的盘算,现在这里就咱两人, 说说理由, 为什离开?” 应昭没见突厥和柔然人,而是一边问, 一边看手中的北疆的情报。 斛律羡代表兄长斛律光南下见应昭, 来呈递北疆区域的未来五年的规划, 以及现在北疆的真正局势。 突厥和柔然之外, 还有一群自己放走的老兄弟组成的汉将联盟,愣是在蒙北、西伯利亚打下了偌大的地盘, 实在惊讶。 “陛下,要臣说, 得先赦臣无罪。” 杜僧明踌躇的笑着。 “你还跟朕讲条件了?”应昭挑眉,语气中多有几分责怪,但之后又摆了摆手说,“朕要是心胸狭隘,你小子脑袋早就被高车部择了送来了。那帮弟兄能提前跑去草原避难?不过他们也是,提前告诉他们,就是想他们认识自己的错误,回头判个流放,就把他们调回南方了, 眼下朕在东征,战将不嫌多, 犯得着跑那么远吗?” “嘿嘿!臣等愚钝,不得要领,陛下莫怪才是。”杜僧明确定应昭不在意后, 便说道,“陛下,您《华夏封建会典》就该早拿出来。但凡您老早拿出来, 我也不至于挂印封官,自己跑了。” “哦?是觉得朕造不了大同?”应昭微微一愣,觉得惊讶,明明他的兵是天下强军,真要打仗,谁也不怕。 要不是他担心彻底打烂中原,想着先通过对话解决,早就动手了。 结果有人会觉得自己不赢? “不是,弟兄们都能打,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打完之后赏赐,按照大同书来,弟兄们能分多少?真要是百十亩地, 那也没盼头。”杜僧明说出了想法, “况且,以后呢?按照大同理念来走,土地也不算自家的, 而是租陛下的。不是说不好,只是世家珠玉在前,我们穷苦哈哈是打赢了,也赚有了,但总得给子孙谋福?” “咱老杜自知自己没啥本事,也没这个心气,又不是圣人,到时候还得看陛下您清算咱跟弟兄,索性就不给圣君留污点了。” 应昭拿着书,手是攥紧了几分,最终哑然失笑:“我就是知道你们没那么高思想境界,更激进的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拿出来。算了,确实我最开始太过理想了,但人总是会变的,不是吗?” 听到这话,杜僧明严肃了几分:“陛下,您是圣人,天下难有的圣贤。咱不是吹捧,是打心眼里服您。只是咱也知晓自己几分本事,回头不走,也会伤了陛下的心。与其如此,不如早点出来创业。陛下不也鼓励我们走出去吗?” “算你有几分眼力。”应昭哈哈一笑,总算心情好了几分,“圣人不好当,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保持锐利多久。古往今来,帝皇莫如是。纵然汉孝武帝,前半生英明,后半生神秘昏聩,为一家谋,一家计……我也会老的。” “所以陛下想要让下一代……”杜僧明说道一半就闭嘴了。 “看到了?”应昭知道这小子是聪明人,估计路过的时候,没少看学校的反应。 “嗯。”杜僧明颔首。 “放心,封藩之地,只会要求以儒教育,至少百年,同化一体之后,才会逐渐的推行。就算不推行也没关系,我自信自己建立起来的《大同书》,会渐渐普及出去的。就算你们的后代想要制止,也拦不住。毕竟中国才是诸夏之源。” 应昭说完,杜僧明便不再说:“陛下英明。” “也别提什么英明不英明的。这些年,是朕一心顾忌,不想让刀兵加持中原,如果打烂了,收拾起来就会很麻烦。 但现在看来,理想了。该打的得打,不过要速胜。 你们联名请旨的联盟,改掉。朕赐予你们寒洲远征军的军衔和相应的官职,军需甲胄,以及给你们配备儒生文士,这一次朕会传旨天下,凡是我军抵达之时,不降的世家,全部贬谪中国之外,去教化地方! 你们准备准备,然后游牧西去,最多三年,朕就会将整个中原收拾完,之后就是巩固版图。” 应昭说完,杜僧明感激道:“谢陛下恩典!” “既然是承认了你们的军职,那你们就还在军中,该有的规矩,别给我拉了!此去,你们是前哨,也是未来一个个藩国诸侯。读书,写字,还有《大同书》,都得给我认真学,回头考试,不仅要有功,《大同书》也占很大一部分。你们能封公侯伯子男哪一等,《大同书》很关键。” “臣晓得嘞!”杜僧明笑起来。 “好了,明天朝会,你跟其他使者说,记得到。” “喏!” 第298章 倭国来使 “如何?” 看到杜僧明回来,阿史那车严力赶紧上来问。 “瞧你,这么急干什么?你是突厥人,又不是我们这些罪将。” 车严力被这话弄得哼道:“我才不是问这个!赶紧说一下什么时候能让我们请见。” 不仅是车严力,其他人也侧耳听了起来。 这一次代表柔然来的使者,是于长春。 “明天朝会,到时候个自己准备一下然后上朝。待会儿应该会有鸿胪寺的官员来教礼仪。” 杜僧明笑罢:“诸位就不用担心。今天,该沐浴的沐浴,该斋饭的斋饭,莫要在朝会上留给群臣不好的一面才是。” “多谢杜将军。”于长春赶紧拜谢。 面子给到杜僧明之后,斛律羡这边刚要开口。 “漠北留守斛律羡何在?” 斛律羡愣了一下,连忙说道:“下官在此。” “奉陛下的旨意,着令斛律留守日中后前往军政部述职。” 来者说完,斛律羡瞬间一喜:“下官领命。” “留守言错了,都司留守为武官,当以将、或者臣自称。” 来者纠正了一下斛律羡的谦称,斛律羡赶紧道谢,改了一下言语。 然后送走了这个通传的吏员。 “恭喜丰乐兄了,明日估摸是在朝堂武班,见到丰乐兄了。” 于长春羡慕的拱手。 “客气客气。我辈高车,世受国恩,祖源出于华夏,言辞同于汉地,却经年屡遭歧视,现在得以位列朝班, 诚乃陛下恩典。臣也应该去准备一下述职了, 先行别过。” 斛律羡说完场面话,就先走了。 几个人送走了他, 除了杜僧明,于长春和车严力都显得很羡慕。 “二位不必羡慕,回头朝廷自有恩泽,必不让二位回藩而受罪。” 杜僧明宽解道。 “多谢杜将军宽慰。” 两人再次谢过。 刚说完, 门外就走进来了一群小孩。 “诶?这是谁家小孩?怎么会来这里?” 车严力看着走进来的小孩, 表情古怪。 而对方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长胡须,瘦削脸, 矮个子, 更让车严力震惊道:“莫不是波斯侏儒?不对啊!波斯人多以卷发灰瞳,这……” “倭国?”杜僧明挑眉问了一句。 “哈依!”为首的小个子惊喜的点头哈腰,“君知倭国?可是吴国人?” “吴国?”杜僧明疑惑的时候, 外边走进来了两个吏员:“倭藩的使节走错地方了!你们要去东洋厅,这里是北疆厅的驻地。” “啊?错了?”走进进来的小个子震惊:“鸿胪寺还有这么多厅?” “当然,我朝四夷皆有藩属,按照区分为四疆四洋只厅。倭国为岛国,便属于东洋厅里的一国,同你们一道的是百济、野马台、琉球诸部。你面前这些是北疆厅的,突厥归义国、柔然瀚海国、以及寒洲远征军。总之,你们不在这里, 别弄错地方了。” 吏员说完, 就要带着走。 “好的。”倭使连忙对杜僧明他们鞠躬,“私密马赛!多有打扰!” “啊……没事。”车严力摆了摆手。 杜僧明则是无所谓, 于长春反而好奇了起来, 上去拦住一个吏员道:“这位先生,请问四疆四洋, 有多少在册藩属?” “哦?问这个啊!四疆的话, 东疆本来有个高句丽、新罗、百济、室韦诸部, 但高句丽和新罗被灭, 百济移藩东洋,室韦则是内附部分, 剩下的不是归顺你们柔然瀚海国了吗?” 吏员笑着回答:“西疆有滑国、康居。西洋有狮子国(锡兰前身)。南疆则是扶南、真腊、暹罗,南洋有三佛齐国以及一些反对三佛齐国的小部落。北疆就是你们, 北洋暂时没有部落。而四疆四洋只是简单的划分,日后估摸会细化,或者停掉。” “原来如此。多谢阁下解惑。”于长春递给他一卷纸钞。 “客气。”吏员拿走一张,一看是一百文,满意的哼着小曲儿离开。 “不想中国之外,还有如此多国度。”于长春感慨着。 “切,这算挑拣过了。要是以前,波斯、哥特乃至天竺诸国,都有使者过来。很多都是冒充自称, 就为了能通过朝贡的方式骗取便宜的商品。朝廷当时也没管他们,只要是个部落主来, 就给赏赐。近年来陛下为太子监国时,对诸藩进行了清理,砍断了不少配额, 这才省下了一大笔赏赐。” 杜僧明喝茶撇了撇嘴:“天朝上国,全是那群不知世事的世家高官把控,只为了一家一姓私计, 但凡赏赐下发之后,许多货都跟着这些商人卖出去。为了吸引更多人不远万里来帮他们卖货,他们可以说是将朝廷营造成人傻钱多的形象。不过现在好了,太子爷彻底掀桌自己来,百姓的日子,会比以前好更多。至少苛捐杂税,能降很多下来。” “同感。”车严力颔首,“至少我来太学读书的时候,见识太多的世家子弟谩骂陛下了。那些年,世家是玩阳的玩不过,玩阴的也玩不过,气急败坏了不知多少次。最终选择熬鹰,但可惜没熬过。自己反而被抽皮扒骨,损失惨重。” “嗯哼,就是这么个道理。别看现在藩属好像很少,回头诸夏分封之后, 将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多起来!你们也做好随时可能被移藩的准备。” 杜僧明长叹一声:“总之, 我建议你们明天不要提赏赐工匠的事情。陛下可不是前几位皇帝,更不是世家大臣,他对于北疆之后一个要求,篱墙分土,开城立关,将游牧彻底分成一小个,一小个的城市的坐牧。你们所在的土地,早晚会被囊括其中。因此你们只可能买皇帝卖出关的铁具,自己别想造。” “……” 于长春和车严力都沉默了。 这个很有可能是真的! 应昭是打过北疆的,能爆锤全盛的柔然,就足以说明应昭比谁更清楚装备的优势。 虽然北疆游牧的技术有所提升,但内部本来就乱,相互倾轧之下,技术就算有,也没有足够的人口。 但始终是个威胁。 应昭可不会傻乎乎的养出一个蒙古来! 蒙古,打金国、西夏,打赢了,吞掉了当时北面完整的工业体系,然后又西征花拉子模,弄来大量的工匠。最终完善己身,塑造出战无不胜的上帝之鞭。 所以想要工匠?休想!但是想要买工业品,老子亏本补贴倾销也卖给你! 要做就将你的工业体系扼杀在摇篮中! 想要控制北疆,篱墙分土、经济控制、殖民汉化,必须同时进行,否则北疆早晚会冒出一个蒙古来。 第两百九十九章 第一位国立大夫 “上朝!” “臣等参见陛下!” 此次有资格上朝的,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 主要是商讨接下来的战事情况,接见使者,只是顺道罢了。 使者们还没有资格上来,在行在外边候着。 毕竟巴郡的行在并不大,容纳不下太多人一起站在里头。 就连应昭今天也是坐在院子里。 好在山城给面子,没有下雨。 “军情部说说情况。” 应昭坐下之后,立刻开口。 直奔主题。 “回禀陛下,昨日快马回报,高欢增兵三千向当阳而来,由其妻甥段韶为主将,若是让三千抵达当阳,则有一万兵镇守于此。另外我军向枝江投放一万三千人,配合刘安东部曲总计三万,正在攻打公安。公安守将为厍狄干,是高欢妹夫。” “此外,高欢还在武昌布置造船厂,妄图在半年内,打造一批战船,由其姐夫尉景负责。可以说,整个高欢军上下,全是他们家族之人,俨然军阀之势。” 高欢信不过本地人和南方人,所以就将自己可以用的所有人都用上。 段韶、厍狄干、尉景,甚至娄昭君也戍守在南阳郡,给高欢掠阵后方。让高欢可以先去压制承天郡内的勋贵。 应昭听罢,颔首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先让他们打三天,你们先下旨公安以南的各县,先抽调兵马,务必戍守本地山区。湘西虽然不那么容易被攻打,但还是要防备狗急跳墙。” “是!”军参这边记下来。 “另外,军宪部要敦促风纪和监督问题,军需这边全力提供和运转粮草,人不够等夏种之后,立刻抽调民夫协助。现在着令刘裕,尽可能在夏种开始前,拿下公安,打通到武昌之间的通道。另外,派人传旨江南各州郡,军来则降,不降就杀本地世家!朕不管他们是谁,只要一族不降,杀全县世家!因此,是战是降,他们有半个月的时间考虑。明年正月,朕要打进金陵。” 应昭这话一出,瞬间惊到了所有人。 “陛下!金陵……” “半年的时间,够用了。”应昭淡淡的说,“军需准备好一切,军政继续操练士兵,夏种之后,大军正面碾压敌人!朕敢夸口,就代表朕有办法!谁也不可能阻拦!” “是!” 文武同时一肃。 “吏部。”应昭喊了一声,曾寿赶紧起身。 “召集新一轮的考评,凡是在西南等地有功绩的官吏,优先提拔。腾出来的位置,用来招贤纳士。寒门世家比例,十比一。 当然,愿意脱离世家录的士人,可以走寒门籍贯。 另外,税部照着世家录,对列榜世家进行追讨开国至今拖欠的所有赋税,采用十追一,为我朝官吏者,六品下三十追一,四品下五十追一,四品以上百追一。 若是阳奉阴违,则全部追缴,不够交纳就变卖为奴,上论九族,下承十世,直到偿还完毕,才有资格重新进入抬籍升迁。接下来每个地方的找纳官吏,也不给他们资格。 朕早有明法,诸卿再劝,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应昭冷酷的说一句,想要劝的文官都闭嘴了。 “还有,今后世庶一体纳粮,一起兵役。该登记的全部登记上,谁有脱逃之意,谁家连坐三族,三世不得入伍,五世不得从政,十世不得封藩。” 应昭言罢,看向文官:“你们回去敦促好自家小辈。承禅五年前,朕会重新一统天下,你们的机会只有这几年。日后朝廷会熄灭兵戈十年,除了部分远征的功臣之外,不会随便征讨四方。毕竟,能打的也没几个了。外头站着的是柔然和突厥,他们是来称藩纳贡的,估摸二十年没有打仗的心思,就算有,也不敢打。” “是!”文官们连忙躬身。 应昭这是彻底要将世家扫一遍。 当然,也是逼迫天下世家战队了,但是战队之后,欠国家的全部得吐出来! 这笔钱款,未来应昭还有自己的作用。 至于害怕他们趁机反抗? 等夏种之后,自己将大炮抬出来,谁他娘的敢言个不字? 说完了后续的安排后,应昭让陶太监宣使者进来。 “宣归义王、瀚海王、倭王使者,骁骑校尉杜僧明,入朝觐见。” 三国使者很快进来。 武班这里的斛律羡,看着走进来的四个人,笑了笑。 尤其是倭国的使者,让不少武臣窃窃私语,多是在笑他们的矮小。 “臣等参见陛下!” 四人同时见礼,不过倭国使者却直接跪下来了。 着实让礼部不少大臣看向大鸿胪。 大鸿胪无奈耸肩,表示不是他教的。 “倭使大礼于朕,倒是少见的恭敬。”应昭嗤笑一声,上一次他们的使者来见礼,态度老强硬了。 “前使无礼,已经自裁谢罪。还望陛下见谅!” 倭使额头冒汗,十分恭敬。 “好歹是个汉人,你们就这么杀了?”应昭可不信来见自己那个“秦人”是自杀的。 “确实是自裁谢罪!”倭使咬紧牙。 “算了,既然你们说是,那就是。”应昭撑着下巴,随后看向突厥使者,“嗯,史菩萨?朕倒是记得在太学演讲时见过你。” “谢陛下记挂。”车严力受宠若惊,字正腔圆的调儿,让不少大臣都自愧不如,“臣受宠若惊。” “客套就不必了。朕听说你南下的时去了趟平凉?可有收获?” 应昭的话,让车严力回礼:“确实有所收获,臣找到了当年的史家村,还有一本残破的族谱,始祖为太史公内侄,得见突厥却为汉人之后,炎黄苗裔。” 编!继续编! 应昭懒得拆穿,这货是花钱,在平凉找到了一个秀才收藏的半卷史氏族谱,还是竹简的那种。 至于准确性,鬼才知道,反正车严力选了一支,把自己一脉嫁接了上去,成了汉人后裔。 “既然是汉人,却也脱离许久,朕还是尊重你们现在的风俗。这样,朕赐你们个族名如何?” 应昭笑了起来。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阿史那车严力赶紧跪下请应昭赐名,只要赐下来,他们就是正统的炎黄苗裔了! “突厥本为兜鍪之意,你们还出自平凉,汉人后裔,又是太史公之后。嗯,便赐突厥平凉族好了,莫要忘了祖源。”应昭加了一堆的意思,最后还是选择地名给了算了。 反正自己就是一个取名废,直接粗暴。 “谢陛下!”车严力赶紧拜谢,“臣还有一求。” “朕听说了,是觉得归义不像正常的国名对?”应昭毫无掩饰的展现自己的情报网络。 “陛下英明。”车严力赶紧叩头,“归义王史公讳爱国,本为华夏苗裔,并非夷狄之君,还望陛下赐予新国名。” “行。”应昭没有拒绝,想了想说:“改封金山王。” “谢陛下!”车严力再叩头。 “你来一趟也不容易。给你一个土瓦大夫的赏爵。往后,你就是金山国第一个国立大夫,这个爵位的废立,只有朝廷有资格册立。”应昭再随便给一个爵位收买人心。 车严力狂喜道:“臣惶恐,谢陛下恩典!” “礼部记一下,得给藩国一定的自主权。这样,藩国卿大夫为两种,国立大夫和公立大夫。其中国立大夫朝廷册封,世袭罔替,公立大夫诸侯自决,不可世袭。” 应昭临时起意,大臣们也习以为常。 国立和公立,未来只怕会成为各藩国之间的两党! 一方为了世袭罔替,必定天然倾向中国,另一方未来只怕会成为藩国反抗朝廷的急先锋。 不过没关系,只要敢册立,就知道敌人在什么地方,有的是机会修理。 同时,公立大夫想要保住地位,要么改制,要么投靠国立党…… 嚯,就算是哪天变成代议制,朝廷依旧能伸手。 妙计! 第三百章 处理藩国事 给突厥,啊不,平凉族搞定了族名之后,应昭对礼部说:“去信一封给宗人府,让他们将诸夏之一的平凉族登记上。父系……嗯,记上是汉人。” “喏!” 礼部大臣记在笏上后,应昭转头看向柔然使者于长春。 “鸿胪寺上奏,你是汉奴出身?” “臣父于文宗元统二年,在军都关外耕种时被掠走。” “祖籍幽州?” “臣祖籍青州。太祖圣威三年,徙青州百姓三万户,充实燕山长城,并重修军都关。臣祖父便于此落户。家父行五,未有名字,只称于五。” 于长春躬身回答。 籍贯来历,他对一切都很清楚。 “觉汝知书达礼,绝非牧奴而出。” “幸赖师从淳于先生,有幸伴读瀚海王世子,方有今日。”于长春和淳于覃的关系确实少见。 “嗯,淳于覃……确实是个人才。可惜,朕昔年并未掌权,看着世家垄断朝堂,白白浪费大量贤才于野。”应昭的感慨,倒是换来了于长春的内心一喜。 他连忙跪在地上道:“淳于先生待臣如子,去年被判斩于长安市,实属冤枉!还望陛下明察!” “此事,朕也有所耳闻。”应昭摆了摆手,“但法不可废,既然已经断案,就没有翻案的可能。” “臣……” “不过朕可以下旨特赦于他家人,终究是为了柔然入夏贡献了自己的力量。朕就赠其光禄大夫,赐谥商戾。昭功宁民曰商,不悔前过曰戾。” 应昭赐谥,等于是盖棺定论了。 而这个组合谥号,算是比较高明的。 因为昭功宁民,等于是认可了柔然入夏,淳于覃助柔然安定下来,这份功劳,作为皇帝,应昭选择不无视。但是被捕之后,这个家伙依旧没有认识到自己的行为属于叛国,不悔前过,那就给个戾字。 一个平谥,一个恶谥,组合起来,就是淳于覃的一生。 “谢陛下恩典先生!” 于长春泪目了几分。 同时内心里也对郁弘文的临走前安排,感到十分的信服。 临走之前,郁弘文就交代过,一定想办法给淳于覃反正,或者换取应昭赦免。 只有这样,才能肯定柔然是通过接受教化,认同华夏进而并入华夏的行为值得肯定。 否则,柔然的未来,堪忧。 当然,郁弘文也猜测,应昭基本上会选择认可,北疆之于应昭现在,不能乱! “好了,你也起来。郁久闾·弘文的册封,朕会让礼部安排人,随你们回去的时候册立的。” 应昭让于长春起来。 “臣谢陛下,但还有些要求之事。”于长春没起来,继续说道,“世子请陛下赐姓如昔年郁氏。” “郁氏?”应昭看向曾寿他们。 “陛下,前瀚海王时期,曾击败其叔篡位,其叔南投,李天赐作保表其功,纳为关陇,改郁久闾氏为郁氏,悉同中国。”曾寿上来回答。 “原来是此事。容易,那就赐郁久闾郁氏,然后你跟礼部商量一下,其他的部族姓氏是否要改,选几个。” “谢陛下!还有一事,世子上表,国无于瀚海,岂能以瀚海之国名,请陛下再封新名。” 这是在表忠心呢! 史菩萨看明白了,郁弘文是打算跟应昭讨个新国名,顺道表示他的恭顺。 瀚海是沙漠的意思。 而有沙漠的地方,主要是西域和蒙古高原的大片戈壁沙漠。 以瀚海为名,就是表示柔然国势巅峰,实力强劲,也表明他们的地盘应该包罗大部分北疆。 长安朝廷给这个王号,无外乎就是撺掇柔然抢回来他们自己的土地。 “这倒是让朕意外。”应昭是没想到对方会选择放弃瀚海王号,“听说你们实在北海落脚?” “是!”于长春回答,“柔然称其为:于巳尼大水” 应昭点了点头,他倒是记得清朝中后期的时候,北海称为:“柏海儿。” 但这里只是一个湖。 虽然淡水储量很大。 柔然现在主要的牧区,估摸得西迁到外兴安岭附近。 “封北山郡王号。”应昭对礼部说道,“然后给阿那瓌一个谥号,你们跟于卿一块选。” “是!” “谢陛下!” 于长春拜谢,应昭这边处理完了他的事情后,看向了杜僧明。 “你们的事情,朕会颁旨特赦,许你们为远征军,戴罪立功。规矩,还是那个规矩。”应昭说着,摆了摆手,“人你们自己拉,近来南方动乱,很多百姓北迁了,这一次回去路上带一些愿意跟你们走的人去。武器这一块,可以跟商部协调,往后钢铁制品、盐、茶、布匹,会由漠北都司转运,在你们的位置为市场。税率不宜过高,也给金山郡王和北山郡王一份,你们三家怎么分,朕会安排商官敦促,自己协商。” “谢陛下恩典!”杜僧明和应昭关于远征军的事情,朝堂上下基本都清楚,毕竟是老兄弟,该下的惩罚就得下,哪怕只是装样子。 但特赦的权利,只能捏在皇帝手里。 这也是未来应昭会逐渐落实的。 “此外,尔等三家,为朝廷北疆,更北方还有蛮人,穷凶极恶,你们富庶起来了,他们说不定局会来抢你们的,该抵御的抵御,如果挡不住,可以往南来投求助。承禅五年后,就有空管,所以这些年自己注意。” “谢陛下!”三人拜谢。 最后,轮到了倭国使者。 “说罢,这一次倭国来什么事情?”应昭淡淡的问,“如果是问东国地,那片区域本来只有不服王化的蛮夷,你们要跟他们沾亲带故,向朕索要的话,朕只能说自己去找百济要。” “陛下息怒!臣苏我藤名此来,受王命,请陛下调节同百济诸事,尤其是刑天军攻掠伊势王京,还自称受命陛下,倭国不知真假,特来问询。若是真,下国自无不可,可若是假还请陛下申饬勒令刑天军归还伊势王京。” 这话很漂亮啊! 直接将应昭架了起来。 如果应昭承认,那汤国的名望就得跌了,这是什么意思? 以大欺小?连属国都打,以后谁还敢跟你混? 若是不是,那就是这群人假冒,那应昭更得出手替他讨回公道了。 苏我藤名等了一会儿,一直没听到应昭的决断,不由得悄悄抬起头,看到了应昭那张嗤笑不屑的脸。 第三百零一章 埋雷! 应昭看到苏我藤名的小动作,嗤笑的缓缓握了握拳头,吓得苏我藤名内心一惊。 “朕怎么不记得还有刑天军这个番号?”应昭淡淡的说,“早在四五年前,刑天军番号就被裁撤,不再使用,可还有邦国用了这号?” 刑天军早就从军中剔除了。 六天的番号陨落,标志了一个时代的落幕。 应昭现在已经完成了军制改革,天策府系统、护司卫系统共同构筑了完整的汤国新军制。 因此不管谁自称刑天军,那肯定不是他应昭的兵。 既然不是那就不用理会。 “陛下!那些人,真的自称是上国之人,若不是如此,倭王又会委派臣下,大动干戈,漂洋过海而来上奏?还请陛下严查这等人,还天下清明!” 苏我藤名快速的讲着雅言,“陛下,若是再让这群人如此自称,岂不是会败坏上国名誉?届时还会有小邦信服吗?” “放肆!!!” 陶神宫实在听不下去了,立刻喝出声来:“垂目,天子圣颜,岂能目视!” 苏我藤名脸色骤变,立刻低头,身上冷汗涔涔。 他现在才想起来,自己所在的地方可不是倭国,面对的也不是倭王这种小国君,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下之主! 真要砍了自己,只怕倭王还会鼓掌表示赞同,然后带着兵马接管他家的一切土地呢! “你们倭国,直到现在,还学不会恭敬?” 应昭的声音中带着玩味儿,“还是说,你认为朕是倭王,可以随意的用质问的口气,逼着出命令?” “下臣不敢!”苏我藤名以头抢地,扑在地上根本不敢抬起来,“实在是国中局势危机,心急如焚,因而失礼,还望陛下见谅。” “倭国……哎呀。单字王号,可是亲王位阶,不过尔居然如此失礼,可见倭国教化不得。看来得修改一下。”应昭看向曾寿:“历朝倭国所册有何名?” 曾寿想了一下回答:“禀陛下,两汉册有倭奴王,魏册亲魏倭奴王。具为二字郡王爵。不过景安元年时,野马台国入朝贡,曾递亲魏倭奴王印,表明其国为正统。” “陛下!我国亦有王印,乃是吴国所赐!” 苏我藤名赶紧出声,他是听明白了,应昭这是打算改封他们的国号。 倭国可是一字王号,如果贬为二字,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刚才自己失礼,引起了这位年轻的帝皇不满啊! 这位可是提刀上洛,脚踩地方世家的恐怖存在。 按照他们得到的局势来看,眼前的皇帝足以改朝换代,只是因为不忍国人死难,这才尽可能的减轻战争带来的影响。 虽然听起来妇人之仁,但方才已经听得他同其他使者交谈,三四年就要统一全国。 不敢相信,但没人反驳他的意思。 似乎习以为常了! 现在如果被贬,往后列岛上岂不是要被诸国分裂? 小小岛国,要挤上百济、野马台、倭国、甚至未来还有可能出现其他的国度。 绝对不能就这么被贬,就算被贬,也得拿捏住倭奴国号。 这代表了正统! “东吴的印玺……”应昭敲了敲说:“现在东瀛诸岛上,大体的势力怎么分来着?” “并陛下,东瀛诸岛大岛四个,最东边为野马台国的筑紫岛(九州)、野马台国下属藩臣狗奴国的伊予之二名岛(四国)、以及最大的岛屿本州岛,跟最近被划进了百济国虾夷大夫统帅的虾夷岛。其中野马台国和倭国以狗奴国旧地为界,西为倭国,东为野马台国。” 曾寿很快说了起来:“自魏来,狗奴国与野马台国交战于旧都,女王卑弥呼曾求魏调停,魏厉帝曹芳遣使调停,但狗奴国不理魏国。双方继续交战,直到卑弥呼逝世之后,狗奴国趁机攻占野马台国旧都,并且派人西征倭岛诸国。” “倭岛诸国不满狗奴国,因而迎来卑弥呼亲属,再册女王位。联军击败狗奴国之后,却因为东晋十六国以来天下纷扰,大量汉人渡海抵达狗奴国,帮助狗奴国抵御住了野马台国的进攻。于是狗奴国开始效仿华夏,取东吴衣冠,改制国号,自称和国,并且遣使骗贡。” 曾寿作为东宫的人,那可是什么典籍没见过。 倭国如何成立的,他会不清楚? 一番话,听得不少人都微冷,原来这倭国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以下克上,老传统了! “陛下,狗奴国是倭国前身乃是谬言!我倭国祖先乃是徐福啊!乃是陛下所赐的倭武王!” 苏我藤名赶紧否认,打死也不当野人! 哒哒哒…… 应昭的手指,在空旷的广场上,一下一下的敲击,总是那么摄人心弦。 “朕是认可倭王是徐福之后,但倭王却没有了该有的礼节,不应如此。”应昭冷漠的说完后道,“责令改国号,贬责失礼倭王为伊势公,即日起送来诸子于中国学文,日后择优封世子,世子有成,才赐郡王爵。再派精兵五百,护送使者随之入倭,改东瀛诸岛上国制,一切悉同百济国制。” “伊势国大夫分为两种,国立大夫和公立大夫。国立大夫为中国册封,世袭罔替,公立大夫为诸侯自决。” “令改野马台国国号,改封倭奴公,一如伊势国制,遣送女王诸子入朝习文,并赐倭奴公为弥氏,唯得朝廷册封方可立王。” “使者抵达之后,令百济国调查刑天军一事,这个番号已经裁撤,要是还有人敢再用,败坏我朝名声,定斩不饶!” 应昭说完,苏我藤名已经瘫在地上了。 “完了!完了!” 应昭这是等于将法统,给到了野马台国,可以想象未来会发生什么。 “苏我藤名。”应昭再次开口。 “陛下!”苏我藤名五体投地,悲愤的等待宣判。 “汝自渡海而来,不畏艰险,虽然失言,但也是心忧国事,忠心耿耿。朕很欣赏你。” 应昭笑了笑:“那么就给你一个殊荣,册汝为出云大夫,世袭罔替。” 苏我藤名惊得抬头。 “还不快谢过陛下!” 陶太监看他这般惊愕,立刻喝道,再看眼珠子都给你挖掉。 “谢陛下!”苏我藤名狂喜。 “对了,朕忘了问,苏我稻目……嗯,应该是叫这个名字,他是苏我氏家主?”应昭的问题,苏我藤名赶紧回答道:“是!” 同时内心也一紧,他被策为出云大夫,还是国立大夫,但家主那边…… “使者随你过去,你为伊势国相,赐你苏氏,不必再用狗奴姓氏。” 应昭直接给古老的倭国姓氏定性为狗奴国姓氏,那么倭王代表的徐氏,苏藤名代表的苏氏,等于是强行嫁接了汉化。 而且伊势国内很多的汉人,最近正在获得土地和成为伊势国中坚力量,应昭自然是抓紧归化一部分倭奸,尽快完成伊势国整体的汉化,或者挑起两国内部的动荡。 苏我氏可是伊势国的实权家族,但是却没有获得赐姓和国立大夫的册封,那么未来他们影响力绝对会下降。 而苏藤名现在就一个人,脱离了苏我氏,但也会尽可能的求助于苏我氏,同时也会对自己的野心进行滋长,毕竟国相是应昭任命的。 至于未来会不会被架空,且看便是。 “谢陛下恩典!!!” 苏我藤名狂喜,一步登天! 一步登天啊! 第三百零二章 经济鬼才毛菩提 藩国的事情结束,应昭对斛律羡方向说道:“漠北留守可在?” “臣在。” 斛律羡赶紧上前来。 “斛律光送来请婚书,朕昨夜看了一下,便就此答应。下个月,洛阳那边,会有太上皇亲自主持,你带着人去一趟洛阳,协理后续事宜。至于赐婚的对象……北境宗室诸王女中选一位,朕册封为公主,北嫁。” 赐婚,这种事情应昭并不打算对外国随便做,不过对于藩臣内部,联姻反而能影响整个藩臣的国度。 而且代价也最低。 斛律光今年也才二十不到,还未曾娶亲,跟他联姻,确实最好让高车诸部安定下来。 再说了,高车诸部是一个大型部落联盟,产生的原因还是因为应昭的揉搓,斛律光本部的力量只能占到高车诸部的三成。 他要是不听话,应昭随时可以换一个漠北都司都指挥使。 “谢陛下!” 斛律羡领旨。 应昭摆了摆手,至于北境诸王,也就剩下一个躲在右北平的燕王、一个替朝廷镇守常山郡的常山王,他俩家的子嗣,应昭自己不大清楚,不过应玄清楚。 所以选择联姻对象,就由应玄去操心,毕竟也是给他这个太上皇挑选义女,他自己不见见,说不过去。 彻底解决所有事情。 应昭便起身退朝。 “恭送陛下!” 等应昭一走,就是各回各家,各自干活。 “丰乐兄,恭喜了。”于长春对斛律羡祝贺。 “家兄的喜事,却不该同我道喜。”斛律羡虽然这样说着,不过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 宗室下嫁,联姻漠北的事情,是很少见。 至少应昭为太子监国之后,基本上再也没有将宗室女往外嫁。 不过这一次应昭用下嫁,就是进一步加强他这不是外嫁,而是与勋臣联姻。 勋贵体系,也将很快升腾起来。 毕竟世家在法理上,即将倒下。 顶替世家的贵族,就是诸侯和勋贵。 只不过一个于外,一个于内。 回到书房的应昭,拿起奏则批阅了几分钟后,随手丢在桌上:“今年粮食预估情况如何?” 听到应昭的问题,农部、户部、军需部的侍郎、柱国都站起来,呈递了资料。 “各地军民府送回来各地区的粮产情况,江汉平原今岁大丰,扬州广陵粮食会减产,沛王正在攻打广陵诸城,当地的世家,诸如陈氏等,正在顽抗。另外金陵、吴郡、会稽、豫章等郡已经完成一季收成,正在抢种第二季。江南世家不比北方世家,由于受到了关陇和关东的同时压制,他们对于土地兼并,相对缓和。” “现阶段来看,江南诸郡的人地矛盾也相对轻,百姓以村落为单位,配合江南世家联合兴修水利,去年有浙江被重新疏浚,并且在景安元年开启的浙江大江段运河,在扬州刺史司马斌的主持下,完成了通航,沿途润泽的农田多六百万亩。” 应昭点了点:“这么看来,今岁的江南和荆湘三地的粮产都不弱。全数吃下来,也就不成问题了。” 总算有点好消息了。 “陛下!长安急报!” 就在应昭欣喜今年年景不错的时候,外面匆匆冲进来军情部的柱国余平安和一堆的金发碧眼的胡商。 “你们几个不是太原安抚使、洛阳安抚使、大梁安抚使吗?怎么跑这里来的?” 应昭震惊了一下。 几个重要的北方节点的安抚使跑回来,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情啊! “难道是暴露了?” “陛下,并非是暴露。实在是北方出大事了。” 几个安抚使说着雅言,分别从怀中拿出木匣子。 打开。 金银铜币以及刺目的纸币,外加一卷《准钱庄印制纸钞令》。 拿起来一看,是长安发出来的。 署名对象为大统皇帝。 也就是应晏。 “搞什么!这是疯了!他居然将铸币权丢给地方世家?”应昭怒了。 他在这里费尽心思的回笼铸币权,结果自己应晏却在背后卖铸币权! “北方受到的压力不小。”余平安赶紧开口,“尤其是漠北都司、突厥、柔然三方的内附,这就给陛下抽出九镇军力南下的可能!再加上青州都指挥使侯莫陈悦拿下清河,长安委派的征东将军权景宣无法抗衡,只能放火烧了乐陵撤往平原,现在青州七成土地,已经归入诸王和青州都司控制。因此权景宣快马加鞭往西送信,请长安增兵。” “但是长安府库没钱了。”洛阳安抚使沉痛的说,“而长安又是陛下实际控制,他们自然不敢当面印钞,便在户部员外郎,洛阳人毛菩提的建议之下,效仿陛下在长安设立的钱庄,改为统一币制,然后准许印制纸钞。” “不过他们采用的版型,并非陛下钦定的货币,而是楚王伪朝的大统币,包括了新制金银铜三种辅币,所有的版型分别送往洛阳、太原、大梁三地,由三地开出股份,世家入股,新币代替旧币。而代币的汇率,为新币一文比五铢钱一百文……” 砰!轰隆! 众人惊惧,应昭咬着牙,怒而拍桌道:“胡闹!简直胡闹!这么做,不怕造成恶性通货膨胀吗?萧道成呢?他没有拦吗?” “陛下,萧道成被贬了。” 余平安解释道:“方才随他们才到的消息。自从北疆局势失利,萧道成在楚王面前就被孤立了些许,近日毛菩提提出此策,他激烈反对,但可惜楚王不听,还反问萧道成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些事情。萧道成提请加征西凉商税,因此遭到了关陇世家的集体清算。于是,他被贬为礼部员外郎,并且在家反思。” “……” 应昭拿起手,沉默了好一会儿:“提出这个主意的,背后有几个家族,全部记下来。回头清算他们。” 事已至此,应昭现在还没有打向北方,暂时没办法处理。 “陛下,难道不救一下市场吗?” “救?怎么救?他们要造成恶性通货膨胀也需要时间,再者百姓又不傻,真要是膨胀起来了,他们一定会想办法逃避,不管是金银总不能全部都被收走?” “陛下,我们路过长安时,才听说毛菩提出,收缴市面上一切金银,强行兑换成金大统币,金大统币为额定黄金,一元等于一两……据说这样能缓解金银打制货币供应不足的……” 砰! 搞什么!你他娘这是要发金圆券吗? 应昭直接砸了桌上的砚台:“通知第一炮兵团,带上家伙,给朕赶往公安,七日之后,朕要听到公安拿下的消息!完不成,朕找他莫多娄贷文的麻烦!” “是!” 第三百零三章 限七日拿下公安城! 莫多娄贷文,高欢同乡。 应昭麾下唯一一个进入过专业投石机工厂接受训练的人。 早年在北疆给车厂打工,生产高车部落需要的轱辘车。 后来车厂倒闭,还跟高欢混过一段时间。 直到最后以乡勇身份,加入了应昭麾下,开启了自己的军旅生涯。 接到命令之后,他是惆怅中带着茫然:“不是说要等后续的夏种结束,才开始动手吗?怎么现在就要我带着炮兵团上前线了?” “还能因为啥?咱们也不晓得。只是陛下得到了一些北方来的情报很生气,让你现在就南下,一天半抵达公安,三天轰开公安县城,两天半回去报信。完不成,陛下就亲自找你麻烦。” “卧槽……我……唉!” 莫多娄贷文垂头丧气了起来。 也别管公安那边的厍狄干是自己以前混出来的兄弟了,要是完不成应昭交代的任务,自己说不定得掉脑袋! “还愣着干什么?全部带上!火药整备齐全,别给我开明火,最后就是防潮!快!咱们没时间!” “是!” 第一炮兵团只有五百人。 属于一个团编制却有一堆超好份额待遇的部队。 莫多娄贷文本身还有从五品正将军衔,属于军队中层了。 应昭将炮兵交给他,本身也是认可他的忠诚。 毕竟这玩意儿可是大杀器! 万一给了一个怀有二心的家伙,真要是有个万一,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第一炮兵团很快就南下。 整个炮兵团有一百门炮,铁范铸炮,其中二十门威武炮(明式佛朗机炮类型)、三十门将军炮(十六世纪式加农炮类型),五十门虎尊炮(戚继光式虎蹲炮型)。 另外还有二十杆燧发枪。 因为应昭早年的积累,搜罗了不少厉害的精巧手艺工匠,他们联手铸造了零件,这才搞出了二十杆燧发铳。 比起造铳,造炮反而更容易一些,有着成熟的浇筑工艺的中国,铁范铸炮根本不算问题。 唯一的问题就是,炮口基本上都白口化,必须同时加固炮身,防止炸膛。 毕竟铁范铸炮也没那么神,它硬度完全比不上泥范法的铸炮方式。 但是胜在铸造便宜、速度快。 阴干泥范需要一个月,同时还得看折损率,真正能用得上还真不见得有几个,还很贵。 因此,在有集群钢铁高炉基地的应昭,直接选择铁范铸炮,用半年的时间搞出现在一个团的炮兵力量。 这支炮兵是从原来的投石机部队演变过来的,莫多娄贷文就成了统帅。 抵达公安县城外,只用了半夜加一天。 黄昏的时候,莫多娄贷文见到了刘裕,并且递上了应昭的军令。 “天策府的军令我看了,陛下让你七日拿下公安坚城……这多少有点强人所难。若是真有差池,我会上书劝陛下的。” 刘裕有点同情的看着莫多娄贷文,这军令明显就是应昭生气的时候发的,一点稳重都看不到,全是情绪。 实在很难跟英明神武的皇帝联想到一块。 “多谢刘安东。”莫多娄贷文耸了耸肩,“拿下公安坚城不难,只需要请安东将军先把前头的壕沟营垒清理干净就行。” “这……”刘裕一愣。 “好大的口气!”边侧不少将军都嗤笑了起来:“我们在公安打了数个月,你一来就说轻松拿下?是瞧不起我们吗?” “不敢,只是实话实说。”莫多娄贷文平静说,“我所率的军队,乃是天策第一炮兵团,为新兵种,第一个番号,虽然只有五百人,却有千军万马的勇力。” “好小子!” “好了。”刘裕摆了摆手,看向莫多娄贷文,“陛下将那件武器造出来了?” “原来安东将军也晓得此物?” 莫多娄贷文有点惊讶。 “只听陛下提过一嘴,不过造价颇为不菲,并且当时陛下才初掌国事,事事缠绕,也没心思督促建造,只能先放下了。” 刘裕知道炮的存在,事实上这个词一早是“炮”,也就是投石机。 投石机,对于应昭而言,不算什么,因为配重炮,这几天一直在前线发挥作用。 公安县能用三个月推到城下一箭之地,就靠这些发挥作用。 不过炮,用应昭的话来说,威力是炮的几十倍! 一开犹如天崩地裂! 刘裕是记住,但没见过。 “既然是陛下开启的新武器,那等明日结果。”刘裕转头叮嘱诸将,“全力配合,且看明日战果。” “是!”诸将领命。 莫多娄贷文等他们说完了又说道:“安东将军,能否安排使者帮在下送一封劝降信。” “劝降信?”刘裕微愣。 “是这样的,我与高欢、厍狄干是同乡。以前也曾经与高欢交好,甚至在陛下进入北疆的时候,我便是那时与高欢一道投入陛下麾下。明天马上就要交战,我的劝降信送去了,他如果选择不投降,在下也能问心无愧。” 莫多娄贷文也没隐瞒。 毕竟高欢的所作所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根本就是螳臂当车。 如果之前还能慑于应昭的威势,无人敢言,那么现在炮的出现,已经决定了反抗应昭者,必死无疑了。 “好。”刘裕并没有拒绝。 莫多娄贷文送上展开的劝降信,刘裕接过随意的扫了一眼就交给了秘书去处理。 两人都是大大方方。 表示没有鬼。 然后当晚,公安城内,厍狄干见到了使者。 “刘安东命你们来劝降?”厍狄干皱眉。 “非也,而是您的同乡莫多娄正将军请安东将军送来的劝降信。” 使者递上劝降信。 厍狄干接过来看到:“厍狄干,许久不见。 看到书信后,还是赶紧投降。 我这一次带来了陛下亲自督造的神兵利器,一击能炸开一个窟窿的神器!人类的力量,在它面前何其渺小! 明天就会开战,三日之内,必然破开公安城。 总之,好言难劝该死鬼,我不觉得你会傻乎乎的选择跟高欢一起死。男子汉大丈夫,高欢就算是你姻亲和恩主,但忠义两难全,陛下才是天下之主,莫要自误了! 就这样,信写给你了,不管你答应与否我也能安心开战了。 ——莫多娄贷文。” 通篇大白话,让却让厍狄干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沉重压力。 “既然信已送到,将军自决,在下告退。”使者离开。 厍狄干是咬了咬牙,最终狠心将书信烧了:“不管如何,高欢终究恩重。陛下那里……下辈子再还。” 第三百零四章 雷神下凡!!! 晨曦,微光大涨,昊昊。 公安坚城在太阳之前,宛若卧虎盘龙,横亘江边。 “有多高?” “十米!” “有多宽?” “十米!” “有多大?” “周有十里!” “有多少人?” “战兵三千,辅兵五千,民三千户,丁有五千。” “城门如何?” “从内堵死,死死扼守于此,摆出的便是与此城共存亡的架势。” 站在一箭之地,莫多娄贷文问着刘裕安排过来的秘书,这位是来跟他讲解一下局势。 “这么说来,城内盘踞两万三千人上下?” “是!”秘书颔首。 莫多娄贷文看了一眼城墙:“城内百姓自愿协防?” “多是世家、豪强,佃户已经接受了农社化,分了世家豪强的大部分土地。初到此处,厍狄干就坚壁清野,将所有世家、豪强的钱粮家人全部带去,独留佃户于此,我们来时,甚至已经出现了人相食之事。好在弹压及时,重新恢复了生产,不然瘟疫可能随着饥饿的流民,在食人之后传播开来。” “没有选择屠了百姓?”莫多娄贷文疑问。 秘书皱眉,但很快摇了摇头:“屠了,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就算厍狄干想这么做,世家也会拦着他这么做。毕竟陛下东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确实。”莫多娄贷文感慨了一声。 “还没开始吗?”就在两人聊着情况的时候,后方纵马来了几个将官。 他们用不满的语气,甚至不屑的语气对莫多娄贷文讥笑道:“你们有什么神兵利器?不会是后边那一箱箱的箱子?” “就是啊!还有,包的严严实实的这些……又很短,看起来完全比不上我们的配重炮!” 配重炮,就是配重式投石机。 属于投石机的巅峰,本来应该要快三百年后才会出现,但应昭提前拉出来用了。 “能有几个战斗力?我们可是等着看你怎么打开公安城呢!” 莫多娄贷文也不生气,笑嘻嘻:“会看到的。” 说完,他回头一肃:“第一炮兵团,给我把将军炮拉上来!” “是!”将军炮拉上来,直接按在一箭之地后方一点,大概距离城墙两百米位置,炮兵们熟练的挖坑填土造掩体,然后将炮架车上的马解开,统一带到后侧。 最后一箱箱油纸颗粒火药包被打开,银质的戳子扎在火药包上。 “银的?”众人无不震惊看着戳子。 这个炮兵,也太奢侈了! “不是,你们关注错了!这些铁疙瘩,怎么打仗?”有人发出疑问。 刘裕,也从后方抵达。 看着三十门将军炮目光中带着好奇。 “这就陛下口中的炮?” 听到刘裕的疑问,莫多娄贷文点了点头:“这就是炮,现在一共是三种形制。威武式、将军式、虎尊式。军需这边的编号为承禅元年式铁炮。除了铁炮,还有青铜炮,不过因为青铜炮造价相对昂贵,并且需要泥范,所以暂时没有交付使用。” “这样吗?那是那种比较强?” “使用的场景不一样,强弱程度也不好说,现阶段还是配合使用,具体的,得等以后去细化。” 两人聊了一会儿,各营尉汇聚过来。 “报告,将军炮全部装填完毕,请求试炮。” “准许试炮。” 莫多娄贷文下令。 然后对刘裕说:“劳烦安东将军往后战战,并且将棉花塞在耳朵里。” 耳塞被莫多娄贷文发下去,他自己也赶紧塞上。 众人皱眉:“怎么的这么麻烦?不塞不塞!” “就是!天大的雷都见过,还用得着塞耳朵?又不是雪崩了!” 几个北疆出身的将领,天生狂傲,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刘裕则是老实塞了起来。 毕竟他年纪也大了。 而此时,城墙上,厍狄干看着下方黑洞洞的炮皱眉:“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厍狄干的部将纷纷摇头:“或许是炮也说不定。” “有可能!”厍狄干也表示可能,“各自小心,然后准备加固。” “预备!” “放!” 就在厍狄干话还未落音,突然听得一道雷霆轰鸣:“发生了什么?” 他一扭头,看向雷音震动的方向,突然发现头顶有阴影掠过,紧接着箭楼轰然爆炸,砖瓦砸落。 “将军小心!” 亲卫一哄而上,将他压在身下。 厍狄干震恐的看着砸落的砖瓦,将几个人击倒,鲜血淋漓。 “下调炮角三度,插引信!” 试炮结束之后,营尉得到了观测数据,调整之后,引信插了上去。 “报告!可以展开炮击!” 营尉来报。 刘裕他们恐惧的看着公安城头的箭楼,倒了! 配重炮都没有这种威力! “刘安东,我这里准备进行半个时辰的炮轰,您可以让后方准备,等我炮轰结束,就尝试发起进攻。” 莫多娄贷文说完,转头对营尉说:“开炮!” “是!” 营尉回去,举起小旗,接着朝前一挥:“开炮!” 滋——引信点燃。 厍狄干艰难的爬起来,摇摇晃晃看着混乱的城头:“都别慌!给我定下来!” “将军!快下楼!这……这是天威啊!饶是配重炮,也不可能一击把箭楼给轰下来啊!” “是啊!咱们……” “闭嘴!”厍狄干愤怒无比,“给我弹压,不准下楼……” 轰——隆! 炮响! 一排炮响! 三十门将军炮,同时怒吼,雷公都为之黯然失色。 厍狄干又被扑倒在地,面前女墙被砸塌,炮弹打中了站着的战士,将他的脑袋打没了! 炮弹越过城头,飞入城内,惨叫也随之而来。 同时,砖被砸落,露出里头的夯土。 但因为公安是一座才刚刚完工一段时间的城,土还未完全弥合,就这一轮的炮击,已经出现了裂缝。 下方,营尉下令:“清膛!” 炮兵们熟稔的灭火,用微湿拖把擦内膛顺道灭火,然后检查炮身,同时用湿拖把快速降温。 另外几个人弄上来炮弹和火药,大概三分钟后,营尉再次来报。 “第二轮已经准备就绪。” “两分钟后开炮。”莫多娄贷文拿起沙漏,开始倒计时。 第三百零五章 一日破公安! 轰隆—— 第二轮炮响,终于将诸将彻底惊醒。 有的人羞赧的从地上爬起来,有的悄悄后退一点,瞄了瞄自己的战裙,发现遮蔽了裤裆,不由得暗暗舒了一口气。 “此天威也!” 刘裕也恍惚后发出了感慨。 “确实,陛下所造,自然是天威。莫说其他,就眼前的公安城,几轮之后,必然无人有心防守,可以直接拿下。” 大炮的威力,其实不算大。 但是威慑力却是毁天灭地级别的! 一声声犹如天雷滚滚,寻常人哪敢与雷公争锋? 现在人还很迷信,第二轮之后,城头上,已经没人了。 厍狄干在弹压。 但敌人还是不上来,而是准备第三轮。 这第三轮比第二轮快一分钟。 “快跑!敌人有雷公助阵啊!” “承禅皇帝果天子乎?竟有雷神相助!” “完了!完了!我家的基业啊!” 城内逃跑的,弹压的,混乱的。 城外第五轮已经轰开了。 比第四轮更快了一分钟。 终于这一轮轰完,刘裕这边立刻下令云梯架上去夺城。 敌人根本毫无战斗意志。 厍狄干弹压不住,只能带着人去拼杀。 “将军!快跑!” “是啊将军!公安守不住了!” “不能走!走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厍狄干怒吼。 他现在也是心死,只想血战死去得了。 面对绝对的力量,他感觉到了无比的渺小。 “将军!”看着厍狄干扑上去,砍杀冲上来的力士们。 亲卫纷纷护卫其左右,御敌厮杀。 城头却很快失守。 因为除了厍狄干及其亲卫之外,根本没没有其他人与他同战。 逃跑,投降,不计其数。 “围杀!” 攻上城头的裨将大喝,他也是憋了一肚子气。 厍狄干守他们三个月!结果今天莫多娄贷文一来,直接轰碎了他们的努力,让一切付诸东流。 一天和三个月,大家也分得清,未来是什么趋势! 现在厍狄干可是一个将军,伪朝主将,拿下了自己也能赚到不少军功,岂能放过。 “将军!”厍狄干的亲卫们一个个死去。 天策军越来越多,并且都是精锐,很快,厍狄干就不支。 “喝啊!”一个士卒,找准机会,长枪刺出。 厍狄干被破甲,刺穿肺部。 “啊!”厍狄干在剧痛中,下意识斩断长枪,紧接着咳血后退:“咳咳!你们……你们赢了!哈……天子……陛下啊!您是真的天子啊!恩情,只能来世再报了。” “住手!” 看着有人要挥刀,后方立刻传来怒吼。 挥刀的人愣住,随后就看到了一排的将军上来。 “军医!快!把厍狄干送下去救治!” 几个将军同时大吼,厍狄干听到这个声音,再看看他们:“你们……我自己来。” “住手!拦住他的人积功!” 厍狄干要刀,却快了众人一步,已然自刎。 “止血!卫生员,随身携带的纱布拿上来!靠!你小子别傻逼,割断喉管又不是救不回来!想死,没那么容易!” 听到这个声音,厍狄干不知哭还是要笑,疼得晕了过去。 公安城,一日拿下! 天策军第一炮兵团,首战告捷! 这一次,无人敢小瞧了。 刘裕拿下公安之后,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去给应昭报捷,同时安排水师将拦在荆江段的铁索拆了,准备南下攻打巴陵郡(今岳阳)。 “哎呀!莫多娄兄!你也来看千秋老弟呢?” “是啊!可朱兄可是看完了?”莫多娄认识可朱浑元。 这位也是同乡,跟高欢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那种关系,自己则是跟高欢交好,差点结拜…… 嗯,怎么说呢? 如果高欢起事,他们肯定助拳。 可惜,高欢面对的是应昭,神一般的男人。 大家都怂,也看不到高欢有任何的胜算。 “哎呀……千秋的伤势不容乐观,军医说只要没有发热,就算是挺过去了。不过喉咙这里用线缝了几十针,之后康复,也需要时间。到时候流食……唉。最关键的还是陛下那边,不知道会怎么处理他。” 可朱浑元也没瞒着什么心思。 军中、朝堂就是这样,同乡天然的乡党成员,彼此之间关系都很亲近。 而厍狄干是个有本事的,只可惜,跟了高欢混。 如果能救下来,未来厍狄干等于欠了他们人情,不管于内还是于外,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不管出于什么心理,都希望厍狄干能活下来。 两人聊了两句,莫多娄贷文就进去看沉睡中的厍狄干,脖子上的纱布还有点红,让他看得长叹道:“何必呢!与你的信,你也收到了。高欢现在还有以前的兄弟情谊吗?渤海高氏,高门大户,咱们这些塞外蛮夷归化进来的人,除了陛下,真的有人瞧得起吗?” “陛下才是我们的未来!你就算帮高欢坐稳了位置,高欢和娄昭君的儿子,能往上爬吗?九品中正制,那可是世家锁在天下人脖子上的枷锁!不想着打破……还在助纣为虐。算了,不念叨了。” 莫多娄贷文靠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滴下来的输血工具,感慨起来:“输血……要不是有陛下,咱们多少老兄弟得死在北疆?还能有今天?” 没错,输血手段,应昭也教了。 实在是北疆损失太大,大到不知多少好儿郎受伤严重。 为了减少死亡率,他让人用重伤士兵做实验,能救一个是一个。 这才有了现在完整的一套输血技术,还很原始,就连装血的瓶子,都是琉璃制,上边贴了标注:甲型血的字条。 血是新鲜的,方才从俘虏那边抓人来献血,抽出来后就带来输给厍狄干。 命是保下来了,军医们这边在角落记录实验数据。 这一次缝气管还是首次试验,之前他们没来得及缝过气管,送下来的人,只要是伤了气管,十个有九个死在了战场,根本救不回来。 像厍狄干这个,真的是很好练手的对象,甚至让他们更加了解人类的身体结构。 莫多娄贷文等了一会儿,又量了量厍狄干额温,暗暗舒了一口气:“几位,有劳了。若是有什么事情,可随时通知我团的信使。” 说着他递出几张纸钞。 “分内之事!”军医们也不客气,笑嘻嘻的接过。 这钱不拿白不拿,救的人也算是俘虏和敌人,又不算自己人。 别看他们在写试验数据,最开始也是提刀跟着应昭干柔然的人,只是以前读过医书,或者认识草药,哪怕半吊子也被抓起来当军医培养。 每个人肩上的军衔,最低的都是营尉。 可见军医这个兵种,被应昭多看中。 缺医少药的军中,一群杏林圣手在,更能让人安心,新兵救下来,就是老兵。 每个老兵,那都是真正的战斗力。 一切军队的核心。 总之,看军医们接下来后,莫多娄贷文就离开了,他得去协助攻打江陵。 打通江陵郡,巴陵郡就跑不了,并且还打通了陆路北上合围当阳郡的可能。 第三百零六章 五日破三城! 江陵县位于江北,公安则是在江南。 公安被拿下之后,只要攻下江陵,一切都无后顾之忧。 而镇守江陵之人叫做荀平,字素然,出自颍川荀氏。 刘裕的先锋抵达江陵城下的时候,荀平还在搂着江陵有名的歌姬睡觉呢! “将军!不好了!公安!公安丢了!” 亲卫撞开门。 把荀平惊醒,身前的女人也是吓得惊叫,赶紧拉着被子捂着身体。 “你嚎什么嚎!” 荀平不满的坐起来,看到亲卫惊慌得连歌姬大片雪白都不看的模样,内心不由得一紧:“到底怎么回事?公安怎么丢了?” “逃回来的人都说,成都的皇帝请来了雷公,对着公安城一阵轰炸,一击就把城楼给掀了,一天就让他们打进公安城了。现在外边……” 亲卫还未说完,又有人冲进来:“将军!快跑!刘裕的先锋军打进来了!” “什么!!!” 荀平懵了。 喊杀声,越来越近。 所谓兵贵神速,刘裕拿下公安之后,压根就没有给敌人留时间,将留下一万人负责平定公安诸县,剩下两万人兵分两路,各安排精锐一千,也就是两千人直扑江陵和华容两县。 一千人,装成败兵,直接打了进来。 根本没有人防备,瞬间就被捅穿。 “走!快走!”荀平赶紧下令离开。 结果他才把里衣披上,门就被撞开:“谁拿下荀平,重赏!一切罪责,一笔勾销!要是让荀平跑了,所有人都得死!” “杀!” 两个亲卫大惊,同时看向还在胡乱抓衣服的荀平,相视一眼。 最后。 “你们干什么!!!” 荀平直接被按在了地上。 “将军!荀平在此!已经被我等拿下!” “还请将军救命啊!” 大喊了一会儿,紧接着一个壮汉冲了进来,一看是荀平,哈哈大笑:“荀平!你也有今天!” “荀期!怎么是你!”荀平失色,“别……别杀我!我可以将地都给你……” “屁话!吃我兄弟绝户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吊样的!” 荀期抬脚就踹,狠狠将荀平脑袋砸在地砖上:“来啊!将他给我拉下去!严刑拷打!把所有搜刮来的东西吐出来!不然,让你不得好死!” “不!不!我说!我都说……” 荀平吓得瑟瑟发抖,可惜还是被拖走了。 千里江陵一日还。 老实讲,还真是令人震惊的速度。 另一边,华容县。 华容守将独孤永业,刚刚见到逃来的公安残兵,就招来问。 “到底怎么回事?” 独孤永业目光凝重,怎么好端端的公安就丢了? “公安可是加固过的坚城!守上一年半载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怎么说丢就丢?厍狄干呢?” “厍狄将军临阵自刎了。”一个校尉长叹着回答,“成都的皇帝请来了雷公,每一击都犹如天崩地裂,令人震恐。偌大的箭楼,只听得一声雷响,然后就塌了!” “什么!怎么可能!”独孤永业怒的站起来。 “怎么不可能?成都的才是天子,有神仙助阵,谁能赢?” 有败兵小声嘀咕,独孤永业脸色凝重了几分。 士气很伤! “你们背后可有追兵?”独孤永业又问。 “好像有,不过应该是去打江陵的。”那个校尉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 “好,我知道了。你们立刻回去,将西边来的残兵收拾好。” 独孤永业命人协助,同时也是监视这群人。 之后立刻派人往巴陵去。 巴陵守将高敖曹乃是渤海高氏一员猛将,少有勇力,自诩豪迈,不愿当枯坐博士,于是跑去当任侠,长大些许同兄长高乾劫掠为生。 应昭掌国,开始了一轮官场清洗。 他的父亲高翼受到牵连,在冀州被下狱。 他们两兄弟去劫狱,结果被当地知县提前获知,设下埋伏。 高乾战死。 高敖曹怒杀知县,冲进狱中,结果发现父亲已经被打死。 之后他就逃了,纠集人马,在太行山劫掠。 再然后,就是应昭北上打柔然,这家伙被世家许诺好处,忽悠得脑袋一抽,带着人想要弄死应昭。 在右北平,被应昭带着少年军按在地上摩擦,他号称骠骑一万,然后被应昭三千人打成渣渣,斩首俘虏九千,然后这九千人应昭没有带走,直接在右北平下令处死,做成京观。 从此华北大地,无人不震恐。 右北平的燕王更是散尽家财,筹措钱粮,把应昭送走。 生怕这位太子爷一发狠,把自己给干掉。 毕竟右北平是燕王的地盘,太子在燕王的地盘受到太行山马匪阻击,燕王居然一无所知,说不过去啊! 拿了钱粮之后,应昭顺道帮燕王清理当地官场和世家,燕王是感激不起来,反而充满恐惧。 直到应昭走辽西走廊抵达辽西郡,他才舒了一口气。 而高敖曹逃走之后,走草原跑回太行,接连遭到了背刺,三年碌碌无为,饱受人间冷暖,直到一日浪迹到了晋阳,看到高欢在招兵买马,他就去了。 后来两人还被同时确认为渤海高氏出身。 本来之前算是武家出身,并不被渤海高氏瞧得起,但是自从北疆战役结束之后,高欢这个破落户都被重新接纳,高敖曹家族好歹当过刺史,历任诸军事,自然也就被接纳了。 之后高敖曹就跟着高欢混,这一次被调到巴陵,也是渤海高氏用全力来助阵高欢。 只要堵住应昭,甚至最后拿下这个天下,那么高氏,也可以通过高欢和高敖曹两人,控制兵权,再现渤海十万高的盛况。 独孤永业的信是送到了高敖曹的手里。 他看了一眼,就觉得不可能。 这天下哪有什么雷公? “肯定是败军之将的推托之词!”高敖曹嗤笑一声,“独孤永业终究是年轻了,但凡他懂一点,也不至于被蒙骗……” 话还未落音。 新的信使冲了进来:“将军!不好了!独孤将军在华容县力竭被俘,华容县丢了!” “什么!!!” 高敖曹震惊无比。 “怎么回事?到底是……” “报!将军!江陵斥候急报!江陵守将荀平被俘,江陵于两日前清晨,被天策军拿下!” “五日!丢两郡!华容洞开,巴陵西地大危?” “将军!城外!城外出现了天策军战船!他们……他们来了!!!” 哐啷! 铜爵落地,诸将震恐。 第三百零七章 新纪录!六日平三郡! 长江,上游对于下游,带着恐怖的打击力道。 只要锁不住长江上的几个节点,那么上游就有办法用最快速度,一日冲出三百里。 若是遇上风,那真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很不巧就是这么快。 咔咔咔…… 炮车轮子滚滚,然后前排大军已经列阵完毕。 等到炮兵准备好,负责打巴陵的可朱浑元下令大军朝前压,在一箭之地停下来,然后开始挖土装麻袋,准备去填护城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高敖曹带着人,看着下来的三千人,内心中充满了疑惑。 兵贵神速他懂。 但三千人就像来打自己的巴陵? 疯了?! 独孤永业丢城是因为他接收来的士兵,并不是真的溃兵,而是一大堆的刘裕士兵。 然后独孤永业就悲剧了。 当晚就被突袭了军备库,这群抵达华容的刘裕士兵可是精锐,当天就杀进了独孤永业的军帐。 面对强兵,杀得对方节节败退。 最后独孤永业力竭被俘,还有人说是因为手下军官叛变了,总之顶不住一天,就被攻下了。 现在轮到了他? 可能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高敖曹不觉得下边三千人有胆子攻城! 正想着,突然听到号角声,紧接着一门门大炮被拉上来。 “莫多娄兄,接下来可就靠你了。”可朱浑元羡慕的看着三十门将军炮。 要是他也能带一个这样的炮兵团,那绝对战功赫赫! “放心。”莫多娄贷文颔首,“准备!” 很快,营尉来报,可以发射。 “试炮!” 伴随着一声雷鸣,高敖曹吓得哆嗦了一下,左侧的墙垛被砸碎,碎砖溅射,打伤很多人,当然更重要的是炮弹,直接打穿了人的身体,鲜血溅射,令人颤抖! “怎么会这样!”就在高敖曹惊魂未定时。 下方又是一连串的炮响,霎那之间,地动山摇。 “雷公!真的是雷公助战!快跑啊!” 高敖曹这才惊醒过来,推开压在他身上的亲卫:“弹压!快!” “呜呜呜——” 炮响不久,工兵提着麻袋,快速冲到一箭之地内,然后开始填护城河。 “敌人的东西有时间!不要慌!防守!不准退!快!” 高敖曹砍倒一个吓得逃跑的人,让亲卫快速弹压。 很快混乱的城头稍稍安稳,但很可惜已经没有了多少心气,不少人都颤巍巍的。 “弓弩手射击!,不能让他们填了护城河!” 高敖曹刚说完,弓弩手才上城垛,接着又是一排爆炸声,大量的墙垛直接被砸碎,城头上的弓弩手在射过来的炮弹面前,吓得再无底气。 大量人死去。 肝脑涂地。 有人被懒腰砸断,跌在地上,手不断的搂肠子:“我!救我!救我啊啊!” 画面,惨烈。 瞬间击溃了无数人的心理防线。 饶是勇武着称的高敖曹,久历生死,也忍不住颤抖。 从未见过的武器! 如雷的咆哮! 天子之怒吗? 难道应昭果天命乎! 高敖曹想起了右北平那一战。 他被应昭吊起来打的一战。 也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将军!快下城楼!快下城楼啊!” “对对对!将军快跑!” 大声疾呼中,高敖曹被亲卫拉下去了。 同时第三轮炮响就来了。 城头没人了,不过却有人放下吊桥:“我们投降!投降啊!” “……” 可朱浑元听到这个消息,是真的麻了。 就没想到大炮一开,望风披靡! “机会难得!全军听令!夺城!” “是!” 大军冲入巴陵。 …… 三日后,武昌郡,一艘大船上下来了昏迷的高敖曹。 尉景得知巴陵丢了的消息后,瞬间感觉头皮发麻。 赶紧招来医生给高敖曹治疗,同时质问起来了随军副将:“到底怎么回事?巴陵好歹也是一座大城,为了对付太子,南阳世家缴获所得,可是足足一成给你们修缮巴陵城啊!” “不是我们无能!实在是敌人太强了!太子爷请来了雷公助阵!六日平三郡,我们根本守不住啊!” “什么!六日平三郡!” 尉景额头冷汗狂掉。 “公安、江陵、华容,五天内全丢了!第六天敌人杀到巴陵城下,只用了一个时辰,就轰开城门!您是不知道,那一声声犹如雷霆一样的怒吼,一击轰出来,比配重炮砸来的石头还可怕。配重炮顶多砸扁人,而这太子爷的雷公团,那是打到身上,拦腰而断,肠子掉了一地。” “高将军……高将军他是被吓病的!他多大的担胆子啊!敢在右北平截杀太子爷的人,活生生被下破了胆!雷公团……太可怕了!” 正说着。匆匆进来几个旗令官:“不好了将军!汉口处,发现了敌人!他们正在攻打汉口镇!” “什么!!!” 尉景头皮一紧,“这么快!” “命人立刻增兵汉口,同时保证武昌的几个船坞,务必守住!” “再命人去信承天郡,让高都督拿主意。” “是!” 尉景是真的没想到,应昭出川,来势汹汹! 六日平三郡,话本都不敢这么写啊! 什么雷公助阵,他是不相信,但他反而觉得是应昭造出了某种武器,大家现在还没经历过,所以一个个对未知感觉到了恐惧。 作为跟着高欢混的人,高欢好歹也跟应昭一起南征北战过。 他一定有主意。 甚至用高欢的话来说,天命这种东西,应昭是最不屑的。 不然喊个屁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但凡有一点敬天法祖,他也不会亲自提刀造反了。 天命,对于帝皇而言,只是一个约束,或者一个念想。 尉景也倾向这点,所以得去问问高欢那边有没有答案。 现在长江中上游就剩下武昌、江夏这两个重镇。 武昌丢了,那就完了! 江夏那是谁的地盘? 西为云梦,东为江夏国。 江夏王可是藩王,还是应昭的叔叔,现在的战局明显对应昭有利。 还有被穿得神乎其神的雷公团。 谁敢与应昭硬扛?江夏王肯定战队应昭! 毕竟麻溜投降还能囫囵活着,不然下场可想而知。 “总之!必须守住汉江口!不然这半年的努力,都是白费啊!” 第三百零八章 各方态势 “唳!” 苍鹰厉啸,振翅而动,很快落入千家万户。 自从汤国统一之后,接纳了很多来自北方的部落,胡俗也被带入国内,无论南北,都有很多人玩起了苍鹰。 所谓,左擎苍,右牵黄嘛。 而鹰,是可以完成飞鹰传书的。 就是驯养成本很高。 当武昌的鹰飞往承天郡新野县,只用了半天不到。 高欢打开书信,整个人瞬间感到了无尽的压力。 “六天平三郡……如同雷霆一样的武器发挥了作用。”高欢的手,忍不住按住开始发疼的脑袋:“太子啊!您还是一如既往的老谋深算,当年您说配重炮就已经是最强的攻城器了!没想到,您还有这种藏私?” 六天平三郡可能吗? 别人或许是吹牛,但高欢却能相信。 因为荆江这一段,因为九曲的缘故,沿途几个重要节点,依照水文和河流,正好切成重要的三个郡点,完全可以在两天内顺风而下。 而应昭用兵,向来狠厉,如果从一开始就分兵,那么速度还会更快! 所以六天打到汉口,还是因为应昭在收着打! 但凡发狠,全力以赴,现在武昌可能已经不保了! “啊!!!” 高欢疼得不停砸桌子,外边进来一个亲卫,想要问情况,却被他猛地踹倒,然后拔出了刀,血溅当场。 滚烫热血,让高欢猛地一颤,剧烈的疼痛缓缓停下。 “将军……” 其他亲卫冲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由得吓得一颤。 “失手了……” 高欢沙哑着声音,抬起了头,一双目涩已经泛红:“我的错,照顾好他的家人,所有的费用高氏会弥补。” 说完,他缓缓站起来:“去牢里。” “是!”亲卫们脸颊抽搐了一下,带着高欢进了新野县的牢内。 很快,监狱内传来了一阵阵惊呼,求救,以及充斥着死亡的声音。 “将军的病……越来越重了。” 两个亲卫聚在一块,小声的交谈。 高欢在历史上,很有好评,但也有很多恶评,正常的时候那是人人夸的英明神武,犯病的时候嗜杀成性,并且极度恐怖。 这就导致了他的后代,也多有他的性格。 高澄稍微好一点,但是高洋就是一个变态,除了高洋之外,哪怕是高演这个唯一看起来正常的北齐皇帝,也是一手的血,最后在一片鬼魂的索命之下,郁郁而终。 而高欢本人,有头疾。 应昭觉得高欢可能是精神分裂症,没有犯病的时候这货是很正常的。 至于怎么缓解。 高欢走出了监狱,一身的血,模样也变得木讷:“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对……哈哈!还有事情要做。太子爷已经亮爪了,我得尽快拿下襄阳才是。” 说完,高欢长叹一声离开:“你们收拾一下。” “是!”亲卫们赶紧退后,恐惧居多。 等他们走进去,眼前的画面,还是让他们忍不住呕吐了起来。 分裂的尸体,遍地都是! 下午,停驻于新野的大军南下,朝着樊城方向开拔。 不仅是高欢接到了消息,三日后,金陵震动。 “应昭东出川渝,六日平三郡,先锋已经抵达汉口!!!” 看到这个消息,正在准备配合镇东将军沛王应九元命令,反正的扬州世家们停住了。 “半个长江,已经是应昭的了!应昭从上游而下,天下莫能与之相敌,我们若是尊奉沛王,就是自寻死路!”萧琛站了起来,立刻大喝。 竟陵别墅内,萧、谢、王、朱、陆、张、顾等江南大族士子济济一堂。 今日,已经到了他们抉择的时候。 “可若是让应昭夺了天下,你我都要去往域外,那些蛮荒之地,去了不就等于是去送死?” 谢朓反驳。 他不想去域外送死,哪怕给大夫、给诸侯之位。 中国花花世界啊!谁愿意离开去外边当夷民之君? “玄晖,这已经不是你答应不答应就能决断的!天下强兵,莫如天策。今六日平三郡,若是半月之后,夏种结束,民兵齐备,承禅率天策齐出,顺流而下,谁与争锋?现在你我家族拥趸沛王称帝,那岂不是要面对承禅兵戈?你家私兵,自信能赢得了北兵否?” 萧琛的话,众人无不低下头来。 应昭以前,只是打北方游牧厉害,江南水网纵横,又有天险,还能言可以用大江天堑阻挡应昭。 可是应昭还有水师,还能快速拔掉坚城,这就意味着他是无敌的。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承禅已经给足了礼遇……” “这本来就该是我们的利益!怎么能说让就让?”陆倕怒而拍案。 江南古老四大家族之一的陆氏士子,发出了他的质问。 “那这天下,姓谁家姓氏?” 沈约平静的一句话,让陆倕脸色骤变,凶相毕露:“沈休文此言何意?若是无我等在,他应氏能统御万民?” “《大同书》可看完了?” “粗鄙之书,错漏百出,谁去看?”陆倕嗤笑。 “《戴圣礼记》呢?‘选贤举能,讲信修睦’……你可有贤,又可有能?天下生民五千万,少你一人,天下可会毁灭?” 沈约淡淡的回怼,陆倕表情僵住,最后恼羞成怒:“现在是争论这些的吗?你难道甘心去外边当蛮夷之君吗?” “那你为何不能将蛮夷教化为诸夏呢?”沈约又问。 “你!”陆倕绷不住了。 就这么一句话,更是激起了不少人的怒色:“自古由来,只有入华夏者,岂有自贬于外者?” “那宗周之世,分封诸姬于蛮夷之地,又当如何?”沈约淡淡的讲道,“此乃法统之论,莫要言错,否则江左之地,古乃越人所在,越人虽然号称大禹之后,可此言又有多少,能断真假?若不是三国两晋以来,你我北地士族南迁于此,慢慢教化,又岂有今日文气盎然?你我先辈可教化蛮夷,难道你我就不能了?” “……” 绝杀啊! 陆倕当场闭嘴。 这里很多人都可以说不是,但他家族偏生不行,因为陆氏从秦汉就在这里开拓,经年累月,就是典型的教化蛮夷的人,他要是为了不离开中土而说先祖不是,绝对会被人鄙视到死。 社死和闭嘴,他选择闭嘴。 杠精闭嘴,却也没办法让作死之人停手:“沛王有天命,紫薇映照,应昭篡位逆贼,必遭天诛!” 一听这话,萧琛他们这些理性的人都不知怎么吐槽了。 篡位就成逆贼,那也轮不到沛王啊! 长安还有一个大统呢! 第三百零九章 陈庆之上线 作死的人是拦不住的。 应昭得知了大军六日平三郡之后,立刻下达命令,勒令黔东地诸郡守领兵东出,先打湘西。 然后再调六千人进入公安,两面夹击,尽快拿下澧水和沅水两岸郡县,又命刘裕暂停攻打武昌,先往南,打下长沙。 “集湘州之粮以供军用,着农社分土落户百姓,定湘州士族汇于长沙府定居。” 打武昌很容易,但如果控制了湘水两岸的一切郡县,就能快速整合大西南的全部力量。 他撒出去的几股军力就能汇聚于长沙,到时候就是控制天下三分,也有一战之力。 总之先稳一手。 不然撒出去太快,容易扯到蛋。 眨眼的功夫,承禅二年,七月十五。 中元节,酆都鬼门大开,祭祀开始。 渝州,丰都县,应昭亲临于此。 今日来了一群让人避之不及的人。 “和尚!怎么会有和尚?” 是的,和尚来了。 为首的和尚,是个汉人,乃是法医大师的师弟,法号:法海。 法海宣了一声佛号。 走到了丰都法台。 “奉上谕,西来之佛,已受婆罗门教侵蚀,教义丧失,不再有通达之意,故灭旧佛,然则佛劝向善,原佛教义良善,同儒道之言,朕不忍其亡,着僧侣教众百万,定教新佛,赐法号:灵山如来释迦尊佛,赐庙宇:大雷音寺尊奉享祀,赐灵位,赐玉造像,今后不得以金银造像,不可亵渎神灵。 今日中元,亦是佛教倒悬超度之日,令僧道寺,左僧纲法海,亲率受戒僧侣,超度亡灵,解厄东征将士亡魂,以慑地狱阎王,莫要害我朝忠心之将士亡灵,以投新胎,享来世富贵,钦此!” “臣僧法海,领旨谢恩。” 法海代表的东土佛教众领旨谢恩之后,意味着佛教将会受到新的约束。 他们将脱离西边现在受到婆罗门教影响严重的佛教,成为未来华夏文化的一份子,三教之一的,也就是儒释道之一。 法海带人超度,所诵咒语,是一段顿挫抑扬的诗歌。 萧衍是个文学造诣很厉害的人,他很喜欢诗歌,于是用乐府诗的方式,改写了一堆梵音诗文。 新佛的诗歌,讲了地藏王菩萨在地狱内看到的景象,以及地藏王菩萨降恩解咒,请天子赐敕令,以安地府。 等于将宗教,压在了世俗之下。 脱不开了。 当然,在他们完成了解厄之后,有太监颁旨,赐下新寺庙曰:地藏院,此地供奉地藏王菩萨。 至于地藏王何许人也?应昭将地藏王赐给了一个小兄弟。 地藏王曰乔太。 地藏王在释迦圆寂之日投胎,转世东来,少时出家,又被拐带,为陛下所救,又在北疆为陛下征战时,以血肉之躯,阻挡万马千军,为陛下争取机会以此奠定胜局。 不仅是乔太,还有一堆的罗汉,全部被冠上了那两千多亡魂之名。 每个人应昭都记得。 所以在丰都县设下地藏院不久,一封《东土诸佛菩萨罗汉经》,已经发出来了。 再比如,药师琉璃佛,被应昭赐给了法医大师。 原本的恭惠大法师,升格成为药师琉璃佛,以此来表彰他的功绩,也劝人向善。 但这个有bug,那就是应昭的强势汉化是ok了,也解决了大部分西来佛教还未经过汉化,之后可能造成的危害,但也就等于只能在汉传小圈子里自嗨。 不过应昭暂时也不管这个,因为没空管。 新佛在酆都被应昭请出世,新的佛教流传于世也需要时间,而应昭本人正在筹措后勤军粮事宜,以及命大军东征当阳,准备拔掉当阳这边,打通承天郡以南的全部道路。 当阳守将是段韶,这里也被段韶经营得固若金汤,所以应昭亲自过来,还得等莫多娄带着炮兵团回来才能开打。 而莫多娄刚被刘裕带往长沙,回来至少需要半个月。 “不好打啊!” 应昭翻看了一下战报。 高欢很清醒,知道承天郡的勋贵明里一套,背里一套,所以他从来不指望这群人能帮他,于是用了半年时间,在当阳重新造了一座坚城,所有的物资都是从南阳郡运过来的。 花费颇多。 但好处就是,应昭安排过去的间谍,根本没机会接触城防内的一切资料。 “算了,先围着,将外围野全平了。” 应昭下令。 …… 时承禅二年七月二十日,彭水县。 彭水知县陈庆之接到了天策府的军令。 “陈知县,可是要筹措军粮?”县丞等人眉头紧锁,这可不是什么好调令啊。 “非也,是天策府令渝州、黔州东的郡县起兵,率领郡兵,先打一下湘西。毕竟今年大丰,但我们很多士兵还是一肚子气,不想着就留在后方。” 陈庆之觉得这个调令好。 湘西是一片山林之地,硬要打,耗时又耗力。 索性应昭就把攻打的权下放到仅仅靠在湘西的渝东南、黔东这些地方当郡尉、县尉手中。 一些没有设郡尉和县尉的郡县,则交给一把抓的郡守和知县调度。 汉唐文人,那是马上打天下,马下治天下的主儿。 砍人的手艺,各个都不弱。 有他们带兵打湘西,还能拖住湘西内的一些土着,乃至意图趁乱作乱的世家,还能让这些郡县用钱粮拉拢四周土着为己用,消耗掉他们的力量。 因为随着调令一块来的,还有几点要求。 第一:汉军一半,少民一半。 第二:编户一半,隐户一半。 第三:当地世家必须入伍,不服可杀。 第四:军备自理。 第五:渝东南诸郡打湘西北,黔东打湘西南。 第六:一切一军律约束,不可屠城残民,须给足额军饷,不足可申请调配。 第七:记录军勋,有功之官吏,优先升迁。 看完这些,陈庆之顿了顿说:“通知诸社,分配丁壮,先开始训练。” “诶?不先打?” “怎么先?此去只能走郁水,那么首战之地便是利川、宜昌西南大山之地。虽然宜昌已经为前线,但并未完全控制,我们要打就要想办法打到湘州地区,那么最合适的地方就是武陵郡清江县,然后顺流而下,可下整个佷山县,从而进入宜昌城。” “而且利川、清江、佷山可不好打,这里汉化很多,自三国以来,这里就是三国交锋之地,世家豪强盘亘,朝廷没打这里,就是因为这里难打,强行进攻会拖累东征进度,需要之后慢慢清扫。可我们要是能突袭而下,那么未来不管是邀功还是升迁,都是一大功绩。总之,先训练,然后筹措军备物资。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摸清楚这些地方,再下手。” “是!” 第三百一十章 征兵 彭水县,城门口。 “都听好了!彭水第一农兵团马上就要成立,你们这些少民,按照朝廷的调令,一户出一丁,农社那边会减税一成。” 城门官拦着一些进来卖山货的越人苗人介绍新的政策。 “打仗的事情你们汉人去不久好了,为什么还要我们出人啊?” 少民们一脸不爽。 “就是啊!本来也没我们什么事情!你们要打仗,我们为什么要去给你们送死?” “屁话!给你们减税还不要了?再说了,你以为我们不想去吗?我们的战士都上战场了也不够凑出一个团!” 一个团,一千人。 而彭水县,这里有入籍汉民一万两千人,入籍少民八千人,总共两万人,未入籍的预估在五千人上下。 其中入籍汉民主要是从渝州迁徙过来的流民,最近在负责屯垦和修路,陈庆之也抽不出多少人来。 “可是我们马上就要开垦了呀,走了谁干活?” “就是啊!虽然陈知县比以前那些汉官好很多,我们也服气他,但耕地怎么也得要人。” 有些少民熟番嚷嚷。 “从军,免税,减征三年。” 城门官拍了拍公告喊道:“入伍的壮丁,家庭还能免徭役!不入伍,那么就要负担起徭役来!而且还是自带干粮的。” “什么!不是徭役你们出钱出粮吗?”有人不满道。 “没办法,朝廷下达了旨意,让我们得出兵协助打仗。而且咱们彭水县这边太山了,这一次出去,还要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出山路,入伍的人也不是一开始就要出征的,而是要协助修路的。入伍的人免徭役给钱给粮,没有入伍的徭役要自费。这路也不是给朝廷修的,而是给你们修的!你们想想这段时间,各个农社之间的道路,不就是修好了,这才让你们的山货有地方买卖吗?” “不过,这还不够!大家都是山里人,哪个村社没有山?山里没有货的?在彭水县,这个价钱怎么卖的起来?但是出去就不一样,走郁水抵达武陵郡,就能往宜昌去。宜昌那里马上就有大军抵达,到时候朝廷会花钱往四方买山货,以补充军资。” “陈知县说了,他会去找友人,让军中采购咱们治下的人,货是肯定不愁卖,但运不出去就是一个问题。而且挡在我们面前的还有很多土人头目,他们打家劫舍,抢掠奴隶,这些都是威胁彭水县的坏蛋。所以我们修路完后,就得打他们,抓来人也可以贬去修路,到时候一路帮咱们家的货运出去!大家也能从外边买进来好东西。” “总之,现阶段就是征兵,七日之后开始,你们要买卖山货的人可以来我这里统一交易,县里以市场价给你们收购了,让你们早点回去跟族里商量。都记住了,这不是为了我们打的!而是为了你们征兵的!” 城门官完成了讲解和教诲,之后收拢了是各族的物资,给出了对方急需的东西作为交易,换来了对方开心,当然更重要的是让他们能尽快回去。 两日后,彭水县西北高谷社。 农社社长刘长寿撑着下巴,抖着完好的右腿,在灯火之间看向左右两侧济济一堂,穿着十分正式的官、村长们。 “朝廷的调令,你们都看到了?” 刘长寿讲着官话,招讨使云章笑道:“当然,不过刘哥,你的意思呢?” “你是招讨使,如果出去打仗,你得挂佰长军衔去打仗。只是,朝廷这一次,居然给了阿塔你们名额……” 刘长寿的目光看向左侧,一个模样苍老的老者睁开眼睛,但还是有点眯眯感觉:“我们听陈知县的,他让我们出一半,我们就出一半。” “阿塔老哥,你这说法很危险。” 云章的笑容中藏着戾气:“这天下的官员,不过都是听从陛下的旨意运转,千万不要说效忠与陈知县这种话。” “我不知晓你们汉人的皇帝什么说法,但你们汉人有一句话,天高皇帝远。再怎么强的朝廷,也得有官来管。今天的陈知县,让我们过好日子,我们自然信他的,至于你们口中的朝廷,或许有用,但我不觉得陈知县走后,我们也能继续现在的日子。” “……” 云章他们沉默。 “好了,不管大家现在什么想法,这一仗,苗人也得参与进来。作为华夏族的一员,不管汉人、苗人、越人、侗人,都是一家人。你们的习俗,我们尊重,你信奉陈知县我也无所谓,但相信朝廷,也相信陛下,今上是千年来,唯一一个替我们这些贱民说话的人。” 刘长寿缓缓坐直身体:“我们来这里,也没有侵占你们的耕地,也传授你们农耕技艺,目的也是为了让你们能过上好日子。” “社长的话,我可以相信。”老者平静回答,“这一年来,你们确实让我们的日子好了不少,至于陈知县的调令我们也会积极配合。只是……菌田还在建设,这个时候抽走一批人,我怕……” “这仗得打,早晚都要去做。与其让朝廷调来不熟悉地形气候的大军,到时候他们抵达,钱粮不也是我们提供?不如我们自己亲自上,还能趁机找到好的道路,未来立功之后,我还可以帮你们申请良田组建新的分社。咱们的位置,终究靠山太多,很多小子得筚路蓝缕才能开出新的土地,也只有如此才能有屋舍居住。但彭水县外,沿着河滩之处,到处可以设社,只是这些地方并未被我们占领。” “也就是说,如果攻占别的县,我们可以过去当官?”阿塔这才有点意动。 “那也得经过考核。”云章双手环抱,“我作为招讨使,有举荐的权利。” “宣抚使那边可以帮你们培训。朝廷对于《大同书》很看重,对于边区地方,陛下曾经说过,可以鼓励少民多的地方任用少民官。但少民必须接受完整的教育,以及从小官一步步走上来。” 刘长寿长叹道:“咱们的贺宣抚使病了,如果挨不过去,得申请向朝廷申请协调,调来新宣抚使。所以,新宣抚使调来之前,我和老云可以帮你们用战功来定举荐名额,到时候突击一波,等你们考过了,就能分走一部分族人去新的土地上建造分社。我会定点提供支援,咱们努力这么的多,不就是为了让孩子们能过得好起来?” “……” 阿塔看向其他人。 其他少民颔首,表示赞同。 “那我们几家怎么分五十个名额?”阿塔看向云章。 “你们全部的壮丁一起来,然后搬石锁,只要能上一百斤力气,就完成第一轮入选。接下来我会根据兵种配额,让那群小子选择有兴趣的业务。淘汰下来的人,也一样是农兵,简单操练一下,在我们出征之后处理一些生番,山匪什么的。” “好。”阿塔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明天开始,尽快定下名额。出征的钱粮,用农社集体资产出资,今年就不分红了。” “可以。”阿塔他们没有拒绝。 这毕竟是整个社里的事情。 搞定了头人后,刘长寿舒了一口气,接下来就看陈知县怎么操作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陈庆之庙算 七日之后。 彭水县校场。 陈庆之身着一件白袍,腰间佩剑,一步步走上校场。 此时的校场,鸦雀无声。 彭水县因为算是靠近生番的土地,在陈庆之收降了整个彭水县之后,他就致力于编户齐民。 同时调整了社的安排。 一般,一个社应该在三千人比较合适,但彭水县却有八个社,下辖不少村庄。 分配还算均匀。 彭水县城市被分成两个社,每个社两千人,等于县城人口四千,县城之外最大的设是高谷农社,因为位于乌江节点,能够直接前往涪陵和沟通长江,所以他们人口高达三千人。 这就占据了七千编户,剩下一万四千人,分五个社。 一个社大概两千八百人。 然后每个社出一百丁。 八个农社,正好八百人。 八百人于此,屹立而定,旌旗猎猎,各有名号。 比如,彭水农兵第11佰。 第一个“1”代表了彭水县农兵第一团,第二个“1”,代表了他们所在的农社,为彭水县第一个设立的农社。 也就是高谷农社。 一开始,城市内没有设立农社,是陈庆之平叛之后,才设立出来的。 所以在编号上,高谷农社很靠前。 “各位!稍息!立正!报数!” 陈庆之开始操训,下边很快行动起来,有条不紊的进行了列队调配,然后招讨使云章跛着腿走上来:“报告!彭水农兵第11百……实到一百人!” “报告……” 陈庆之看着整齐的行伍,目光中闪烁别样的锐光:不愧是天策府的操兵手册,居然能这么快动员出这么多的精锐! 这些退往地方,担任招讨使的存在,也是有自己的本事在呢! 本来还以为需要时间操练,但现在只要简单的磨合几天,就能出兵了。 想到这里,陈庆之就说道:“接下来,我将与你们一起操练!争取大家尽快磨合,然后东出!” “是!” 众人应诺,陈庆之就开始跟着一块操练。 他虽然读书不少,但终究是老式排兵布阵的手段。 但应昭调整之下的操训,多以阵列优先,这一点上陈庆之掌握不多,但他会不耻下问。 吃住同在,处理军务、政务,整顿后勤、军律,协调军官、士兵的关系,只能说在很短的时间,他赢得了不少人的赞许。 八月初六。 “今天大家休息一日。” 像往常一样早操之后,陈庆之下令说:“可以去城内走走,然后各佰长随我来一趟。” “是!” 佰长们一走,后边就欢呼了起来。 “陈团尉,是有什么事情吗?” 云章一走进陈庆之的营帐就开口问。 不过看到了面前张开的丝绸上,挂着完整的地图,也不由得眼前锐光闪烁。 “云佰长觉得,走那条路去打利川好?” 陈庆之的问题,云章身后一排佰长都皱眉。 “利川打不打并无所谓,真正难办的是利川山里的那群地主。” 云章拖着腿走到屏风地图前,拿起边上的竹竿敲了敲屏风地图说:“这里,笤山,形似笤帚,因而得名。山势险要,有多条山谷可以进出,若是要分兵去堵,就凭我们这点兵力,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的建议是,不走笤山,走郁水,直扑利川城,然后攻打县城。” “打县城?”陈庆之皱眉。 “对,县城里,宜昌军民府的宣抚使可以联系。” “军民府?”陈庆之一愣。 显然是第一次听说。 “没错,军民府,是等级为敌占的郡设的。现在宜昌郡大部分地区被朝廷控制,但南部山区还没有人去拿,因此宜昌也是有军民府的。” 云章解释道:“军民府的任务为:宣传《大同》、打探情报、交游游说、以及在我军抵达的时候,配合起事。” “这……” 陈庆之很快反应过来:“也就是说,这项体系是……” “运转了两年。军民府遍布各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宜昌的安抚使应该就在利川,我们要打利川整个军民府的力量也能全力配合。拿下之后,他也能因为解放有功而升官和入籍。” “入籍?”陈庆之讶异。 “军民府的安抚使、宣抚使,以粟特、波斯、西域都护诸国为主。” “商人吗?”陈庆之的话,让云章点了点头,“就是那些商人,并且多是胡商。” “确实,任用他们,不足以让各地世家意外,胡人来经商,各地世家也不会防备。” 陈庆之说完,笑了起来:“那看来,攻打利川能很快解决。” “是可以很快,但我们却需要大量的粮食,利川那边的地主担心朝廷往南打他们,所以对自家耕地内的粮食进行收储,并未出售多少。现在利川城内的粮价很高,我两个月前带社里的小子们去那里买卖,夏收之际,米价还能到三十文。” “确实很高,那么拿下县城,也就是得到了人口,并不能转化为战斗力。” 云章说:“军民府手中,应该有两佰的机动员额。” “也就是说,凑一凑能补齐一个团嘛。” “最关键还是拿下利川之后,利川宣抚使会暂代知县,并且能快速整顿下来,我们配合的话,一个月内,应该能拉起一千多人。”云章看着陈庆之,“这就是一个偏军的力量。我的建议是,先下利川,然后去信宜昌,联系宜昌郡,请他派来一个偏将军,这样我们就能以最快速度拿到宜昌支援过来的钱粮。” “原来你是打这个主意。”陈庆之了然笑着。 “这是自然,我们彭水县虽然发展不错,但根底还是太薄。宜昌位于长江,水陆要冲,又是前线等级,军粮囤了几万石,随便匀来一千石,就足以让我们运转起来,安心打利川境内世家。这是一比稳赚不赔的买卖,宜昌只要派来一个偏将军而已,他们不会不这么做,毕竟维稳江津要道,也是他们的职责。” 云章说完,陈庆之更是笑容灿烂:“看来云佰长对军略很擅长。” “招讨使需要经过考试才能下派的。”云章目光锐利,“我也是正二八百的军校出身,堂堂天子门生,我们只是缺胳膊少腿罢了,但该有的东西,也不弱于人。” “确实。”陈庆之拍了拍云章的肩膀,回头看向后方,“诸君,方才的交谈诸位也听到了,我们首先得去打利川县,不过我的想法是,分兵两路,一路直取利川,另一路直扑青龙镇。” “分兵?”云章有点震惊。 “没错,利川因为地形的缘故,县域狭长,西为县城所在,这里四周大片相对平坦的土地,往西走便是万县地盘。我们在郁水这边停下来,就得往北走,还得翻过两座山才能抵达。因此,攻打这里并不划算,我的目的是佷山县,那么位于清江畔的濑乡以及青龙镇,这一大片耕地,就是我们的目标。采用奇袭的速度,先把濑乡拿下。” 陈庆之指了指后世利川县城的位置:“濑乡有马氏,荆州世家,数百年的家族,如果我们以官职为邀,相信他们会投靠我们的。” “官职?”云章皱眉看向陈庆之。 陈庆之哈哈一笑道:“咱们彭水,可是缺太多识文断字的文吏了,我与他们签个约,用我手头上的征辟名额把他们举族迁过来便可以。” “陈团尉还真是……”云章脸颊抽搐了一下。 “朝廷已经颁布了诏令,任何挂在世家录内的世家,在大军抵达之日胆敢抗拒天兵,立斩不饶。他们,现在可是很慌的。” “行了,准备一下,明日夜里就出发。” “诶?连夜走?” “兵贵神速,我已经让城内两社多做炒面粉,豆粉,七日干粮,用最快速度先把濑乡控制下来。” “好!” 第三百一十二章 陈庆之见安抚使 利川县,康家酒肆。 宜昌安抚使康成明看着手中的账本密折。 皇帝下令湘西山区各地军民府全面配合渝州黔州的官兵,尽快配合他们拿下各地。 “看来这一次是万县那边出兵了。” 稍微破译之后,康成明觉得万县出兵利川县可能性比较大。 毕竟距离近。 “掌柜,两斤上好的白干。” 一个瓮声瓮气的青年走进来,看模样像是樵夫。 听到这声音,康成明微微一愣,笑呵呵的说:“客官说笑了,白干乃是酒中精华,酿造工艺极其复杂,咱们店里只有黄酒,没有白干。” “那西域的葡萄酒总有?我这里是要上门的,毛脚女婿的,怎么也得撑点面儿啊!” “要面儿,那简单,咱店里有啤的。” “不要啤的!马尿一样的玩意儿,高粱白总有!” “有有有!不过贵!” “能多贵?” “一两二两。” “一两二两?这是抢呢?” “不抢不抢,咱们是诚信买卖。” “还诚信!呸!比隔壁的老孙头的浊酒还贵几倍!老子不在你这里买了!走了!” 樵夫哼哼唧唧走了。 康成明笑呵呵让小二照顾前边,过了一刻钟后,他才起身让小二盯着柜台,自己往后走。 来到了后仓位置,进入里头,敲了敲左手第二口缸。 两下。 过了一会儿,第二口缸传来同样的两下,紧接着康成明回头看了一下后方,确定了没人之后,挪开了缸。 里头走出来那个樵夫。 樵夫警惕观察四周,确定无误之后,带着康成明走向左手第四口缸,挪开之后又把墙砖拆了两块,从里头拿出匣子。 打开之后,赫然是一展琉璃瓶,里头灌满了葡萄酒。 康成明取来一个空瓶,樵夫倒完葡萄酒,接着将随身携带的高粱酒灌进去。 “点灯。” 樵夫对康成明说。 不一会儿,一豆灯点燃,放在了瓶子外。 接着两人就在墙壁上看到了倒映出来的文字。 快速抄下来之后,樵夫说道:“万县那边让咱们等一下,他们现在先将本地的兵源支援给天策军。” “什么?要等?这……万县这么近,抽不出来兵马吗?” 康成明咬着牙:“我最近可是接连受到了向家、马家、魏家几个家族的连翻调查!自从青州那边大片的军民府反正,很多想要割据一方,或者继续保持现有格局的世家,已经开始清查本地了。如果再拖,我们只怕会暴露。” “那也没办法啊!咱们本来也不是朝廷的重心,朝廷让渝东南和黔东地区的郡县出兵,本来就是策应天策军,尽可能保证长江南方不被攻打,将变数压到最小。” “那……唉!怎么搞的!明明这么近的距离……” 康成明有点忧郁了。 “好了,消息传到了,处理掉酒瓶。” 说完,樵夫离开。 康成明无语了好一阵,随后将酒瓶里的酒倒出来,再把这琉璃敲碎,然后拿去灶膛丢了进去。 当垫灰石去了。 “该死的!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只要配合朝廷拿下这里,我就能正式落籍于此,成为国人了!现在被这么一搞,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康成明叹了一声。 “掌柜的,外边有马氏家主来访。” “?”康成明怔了怔,这姓马的来做什么? “知道了。” 虽然疑惑,不过该见的还是要见,毕竟他可是一个走南闯北多年的商人,精通多国语言,想要跑来这里买块地,当个中国的地主。 等未来战争结束,进行编户齐民的时候,直接摇身一变成为国人的。 这个招牌,可不能丢。 来到二楼,雅间一座。 一名白袍青年端着茶杯,悠然自在的喝着茶,他的左侧,濑乡马氏族长马兆平正紧张兮兮的左顾右盼。 似乎很担心会有什么人出现一样。 “马家主,稀客稀客!平日里您可是日理万机,不想还有空来光临敝店,真是让我荣幸至极,蓬荜生辉啊!” 康成明说话之间,听不出丝毫地方口音,纯纯的雅言,让白袍青年倒是诧异了一下,不过马兆平显然习惯了,寒暄道:“哪里哪里,能来康先生这里,才是在下的荣幸。” “正好!敝店新到了一批西域来的葡萄美酒,不知品否?” “好……啊,不对,说正事。” 马兆平看向白袍青年。 康成明这才思索起来。 这个白袍青年,才是今天的主角啊。 “不知这位是……” “在下彭水知县,陈庆之。奉天策府军令,令彭水县农兵第一团出兵,攻打利川。” “……” 康成明愣了。 他看向马兆平:“马家主,这位……小兄弟,这话可不能瞎说,咱们这里可是……” “宜昌安抚使,您太过警惕了。”陈庆之摆了摆手,“我已经带人在马兄的配合之下,拿下濑乡,先锋去打青龙镇,不才得过来,先把正是给办了。” “不是……彭水县,据我所知,应该是在渝州南部,已经快到黔州地界了!” “但是走郁水北上,就能直插濑乡。” 陈庆之平静的说:“我只带来了八百人,拿下濑乡和青龙镇勉强,若是要打利川,简直犹如天方夜谭,所以只能来请军民府协助了。” “……” 康成明看向马兆平。 马兆平长叹道:“我家一百户,已经迁走五十户往彭水去了,昨天刚走的。” 康成明再看平静的陈庆之:“陈知县此举……” “朝廷给我们这些边区知县,征辟的名额。彭水县多土着、山民,教化并不畅,湘州马氏,多出荆州,也便是马氏五常之后,家学渊源,我以从八品参赞为邀,马兄也就答应了下来。” 陈庆之这话,很平常。 但马兆平明显憋了一口气。 不答应能干啥?他麾下的佰长一个比一个嚣张跋扈,稍有不慎就嚷嚷要灭族的那种。 承禅皇帝麾下,这种农兵出身的泥腿子,可看不得地主开心,一个个恨不得地主死绝了他们好当地主呢! 更何况,他家挂《世家录》上了。 濑乡堂马氏,买来了从九品。 再低,也是世家! 但也就是这个买来的世家,直接跟应昭的旨意冲突了。 将兵抵达之日,世家不降胆敢抵抗,杀无赦。 濑乡马氏可不是对手,再加上陈庆之给官职诱惑,他怎么拒绝? 自然是答应了。 这才有了今日的一幕。 康成明确定了友军关系以后,就问道:“那么,需要在下做什么?” “配合起事,诛杀向氏。” 陈庆之淡淡的话,让康成明咯噔一下:“真要这么做?” “必须这么做。我已存马氏,但名额也给了马兄,向氏的名额我可给不起,只能请他们当鸡了。并且解决了向氏之后,康安抚就要暂代知县一职,利川城内有口众不下八千,可以凑出两千汉子。这就需要一笔粮食,所以向氏留不得,我们没有粮食。” “……” 康成明看盯着陈庆之看了一会儿后笑道:“陈知县还真是敢想敢做。” “就粮于敌,胜运千钟,况且我的目标并非利川,而是佷山、武陵。” 陈庆之笑道:“这就需要没人在后路之上,成为忧患。” “哈哈,好!那就与君一道了!”康成明摩拳擦掌,万县出不了兵,但这里来了一个敢干的,还拿下了马氏,这就等于控制了三分之一的利川县。 这等实力,打一个向家,有自己配合,绝对不是问题。 第三百一十三章 来找老马踏青? 几个人很快敲定了动手的时间、暗号,以及一些细节。 随后各自散去。 不过刚出门,马兆平就被人喊道:“马兄……诶,您是……” “认错了。”马兆平看到来人,笑容一僵,嘶哑着嗓子回答。 “是吗?”这人不大好意思的作揖道:“那是小生多有打搅,还请见谅。” “客气。” 马兆平随意的回答。 陈庆之看在眼底,也并不在意。 等他们一走,这人望着离开的背影皱眉:“奇怪,居然不是马兆平吗?不对,如果真是他,来这里做什么?” 须臾,这个小生摇了摇头:“算了,先去一趟向家。向氏的公子可是请咱出售一首诗给他,正好现在手头没钱了,随便云一手,也就能混个十两银子,舒舒服服的过一个月。” 巷子中,没啥人。 马兆平压低声音对陈庆之说:“方才那人只是给纨绔们写诗的诗师爷,估计没有认出来我。” “诗师爷吗?”陈庆之听到这个略显熟悉的称呼摇了摇头,“昔年我也是去干过几个月这职业,不过江南那边文笔好的太多,诗作卖不出去几首,倒不如陪人手谈对弈赌斗来得挣钱。” “诶……手谈嘛……” 马兆平一下来了兴致:“我也是个中好手,整个利川,无人不知我的实力。” “若是有机会,可得好好下下。”陈庆之也是个喜欢下棋的人。 “对!有机会咱们也得来!” 马兆平有点手痒了。 文人嘛,总有一点特殊癖好。 陈庆之下棋很厉害。 不过他对战阵还是有研究的。 离开了利川县后,陈庆之就跟着马兆平去整编隐户了。 分田,分地,然后直接铺下农社。 但百姓的战斗意志,明显不如彭水县这边来的农兵。 因为地主没有死。 现在马家还在配合陈庆之工作,他们还是有点担心的。 生怕陈庆之这群人,是来诱骗他们造反,然后到时候一起诛杀了。 “这群刁民!” 刚进村的马兆平,听到了一群小子跟着宣抚使在谈话,说的内容差点没把自己气过去,张口就要骂。 “马参赞,千万不要动怒。” 陈庆之拦了一下,作为一个传统的文人,陈庆之对于《大同书》虽然有研读,但里头很多内容还是选择性的无视了。 现在他已经上岸,除非朝廷需要考核,那么书里的内容,就当是储备,有用的时候提炼一下,没用的时候就不管了。 又不是其他人,还没有被征辟为官吏,还得慢慢的学。 “动怒不值当,以本官所见,不如再迁二十户往彭水去?彭水西南靠近黔东的地方,也需要一些人落户。” 陈庆之笑着讲解道:“如此一来,乡民们也能安心,不为马家权势所慑。” “这……”马兆平咬了咬牙。 “远迁他乡,若是彭水本地马氏超过利川,那么足以分家。而马兄本是利川人,此番跨州为官,必不会招惹非议。未来燕归之时,也不会落户于彭水不是?” “可是……毕竟是家人!” 马兆平有意动,但他可不想落下些坏名声。 陈庆之摆了摆手道:“可以让下边的人去办,当然马兄要是觉得不合适,可以在下督办。我是彭水知县,我选的人,他们也不敢说个不字。要是得罪了我,去了彭水,他们也会担心哪个荒郊野岭就让他们去送命开垦了。” 陈庆之一句话,就把马兆平在濑乡的五十户族人,再迁走了二十户。 终究是那句话,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想想为官任期结束,要是考评没有往上走而被致仕,那还是呆在利川好。 毕竟三十几年,生于斯长于斯,纵然有人厌恶,终究还是觉得自家好。 本地的乡民,看着第二天哭爹喊娘的又被迁走的二十户族人,瞬间就看明白了。 果然是改天换地了! 不然这群横行乡里的马氏族人,怎么的就又被迁走了。 尤其这次迁走的人,主要都是马兆平的狗腿子,绝大部分都是用得顺手的家伙。 至于迁徙名单,陈庆之拟的。 迁走的人,绝大部分都是在马氏乡里有威望以及有恶名的人。 这群人要么凶神恶煞,要么可能威胁民兵的操练,甚至未来的战争。 头脑,陈庆之的军伍可还不需要,有这几个天子门生就足够。 再来一批人,万一犯冲,可就要割裂了。 马兆平完全佛系,人说迁就迁,一切只为了他能保住现在从八品的官位,跟之前的世家完成切割。 搞定了这边后,青龙镇传来消息,魏氏一听是朝廷的军队,麻溜的投降了。 丝毫没有抵抗,这就让陈庆之讶异了几分:“倒是没想到魏氏还是个消息灵通的。” “哼!他们这一支是从夷陵迁过来的。宜昌那边,有他们的族人,而且他魏德明经常给宗家买卖山货,自然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唯有这个向华,独霸县城,仗着自己兄弟向强是县尉,欺压各方,很多小家族表面臣服在他们身下,背地里早就各种算计了。” 马兆平不屑的说:“总之,向氏不管行为还是风评,绝对是利川县最差的一家。他该死!” 陈庆之有点意外,没想到向氏在利川的风评,居然如此的差劲。 还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那么这几日编练了濑乡民兵,虽然上不了战场,不过足以受任运粮支用。青龙镇已经拿下,那么就不用担心那边了,眼下就按照原定计划,通知县里的康安抚,让他提前准备,这两日就要动手。” “好。”马兆平笑了起来,总算没有白费自己这段时间的配合。 而且打仗,只要打得快点,自己手头的余粮和余款就能留下更多一点,未来不管是走关系还是为任一方有钱总是好的。 不然再这么让这八百人吃下去,自己早晚得被吃穷了! 就在陈庆之他们紧锣密鼓的安排时,濑乡外,出现了一群差役,手里拿着杀威棒,身后跟着五辆牛车,车内还能听到唱歌声。 “你们都给我滚开!没看到向家的老爷们要来找你们家老爷踏青吗?挡路干什么?” 衙役挥舞杀威棒,将想要上前说话的乡人打了两棍。 “你他妈……” 第三百一十四章 提前暴露 “你们干甚?反了天了?” 看到这些乡人开口就骂不说,还抄起随身的长枪就戳过来,吓得衙役连忙阻拦。 这两人显然没有管衙役的来历,看衙役荡开他们的攻击,又一次刺出说:“管你是什么人,赶来我马家嚣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混账!” 两个衙役被逼退,后边的县里兵卒赶紧抽刀。 “什么人?敢在这里撒野!” 后方,也同时传来了弓弦拉动的声音,濑乡门口,猛地跳出来十来人,全是武装打扮。 看到弓箭手,衙役、差役,还有马车夫吓得跳下车来。 面对弓箭手,没有人敢出现嚣张了。 “发生什么事了?”后方,中间的车辆中,向华捏着鼻子走出来,一脸不爽。 “老爷,外边来了濑乡的人,张弓搭箭,不让我们通过,很吓人。” 管家跑了过来,连滚带爬的。 “弓?谁他娘的敢上弓?他姓马的有这个胆子?” 向华跳下车,面色酡红,似乎微醺,朝着前头走:“谁敢挡老子的路?不知道我是谁吗?” 看到向华,濑乡的乡人都皱眉,而拉弓的彭水县人更是疑惑。 他们,可不认识这群人。 “屁话!管你是谁!不知道过境要第名帖吗?” 一个濑乡整编过来的新人喊了一声。 现场气氛一下变得诡谲起来。 向华的脸上突然升起了笑意,最后叉着腰狂笑:“好好好!整个利川地界,居然有敢向我要名帖?你不是要吗?上来拿!” 这人皱眉,看了一眼后方。 什长点了点头。 他就上去了。 “还真敢来啊!”向华盯着这个新人,脸上的笑容更甚,眼底的怒火已经快要无法压制了。 这么多年,敢拂他面子的还没有几个呢! 现在冒出来一个乡人,就敢这么嚣张? 真当他不动怒,就是好脾气吗? 向华转身。 “名帖。”新人没管他转身,而是硬气的问。 管家听得这话内心一个咕咚。 “好胆!”向华咬着牙,手伸到马车上,猛地抽出放在车辕上的剑,转身就是一刺。 这一下,速度之快,这个新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当场被捅穿。 “啊!” 这人惨叫。 后方的什长听到惨叫声,当场暴怒:“敢杀我的人!上!” 这一什的人一下扑上去。 衙役吓得跑开,向家的护卫赶紧围上来,想要保护自家族长。 “死!” 向华抽剑,随后举起,朝着这个倒地的乡人头颅劈下去。 “咻!” 一箭厉啸,向华的剑吓得一偏,接着荡开这一箭。 右侧树上,几个斥候跳下来。 快速逼近他们。 “这些人……”向华看清冲过来的人穿着,不像是传统的汉人褐衣,反而是跟南边的苗人、土人类似。 “快走!濑乡已经被土人攻占了!” 向华一下想到了缘由,为什么马氏的人敢跟自己吵,这里头必然是有人给他们撑腰! 那么,土人攻过来,可能性就很大。 “追!别让他们跑了!” 什长很快带着人刺翻挡路的人,就要追杀。 向华看到近在咫尺的敌人,毫不犹豫跃上马匹,挥剑斩断挂在马上的车索,然后一拉战马扭头跃出马群。 “你们这群土人!该也死!” 一跳出来,向华就发现几个土人围上了上来,一夹马肚,刺痛让战马狂奔,趁着他们合围成型之前冲出去。 “射杀他!” 马兆平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看着冲出去的向华背影急得直跺脚。 斥候把消息告诉他们了,但让马兆平没有想到的是,向华这二货居然嫌慢让马车提速,结果这个时间差,让马兆平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生了这一场本来可以避免的战斗。 现在,暴露了。 “围上去,不让这些人跑走。” 陈庆之倒是冷静,指挥余下的人将马车上的所有人都抓下来。 一堆的男男女女。 男人们年轻俊彦不少,当然女人也不是什么淑女名媛,而是十里八乡闻名的花魁名妓。 他们都认得马兆平。 “马族长,就我们啊!” “是啊!我们……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马大官……” “闭嘴!”马兆平正头皮发麻呢! “好了,先请这几位居于马宅。”陈庆之发话说,“马参赞好好的安抚一二。” “好……好!不过向华跑了,如何是好?” “事到如今,不得不发。我这就遣精锐奔袭,马兄随后将食物送来。” 陈庆之说完,对闻讯而来的云章点了点头。 “吹哨!集合!” 云章回头一喝,五分钟后,三百人冲出濑乡,朝着利川城跑了过去。 陈庆之则是在边侧,照看那个被向华一言不合就刺伤的倒霉蛋。 “团尉,团尉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感觉,感觉眼前好黑……好冷。” 陈庆之听到这话,怔了怔神:“放心,你不会有事的,我带来的医者都是会手术的。他们会救你的。” 说着,医者就来了。 只是看了一眼,几个医者面色都凝重了起来:“肺被捅穿了。” “救下来,也很有可能感染,下半辈子也是肺痨鬼。” “尽全力!”陈庆之咬着牙喝道,“不管如何,这一次抚恤绝对不会少,他要是干不了重活,多补几亩地,让他能买奴隶干活。” “这……好。” 几个医者赶紧将他抬走。 “谢……谢团尉……团尉好人……平……安……” 听到陈庆之这话,不少人都悄然提了提气。 他们很少见到这种当官的,至少赏罚分明没有见到过。 更何况能珍视他们生命的人。 陈庆之站了起来,袖子在拳头捏紧,强迫自己冷静。 现在不比审判罪犯。 现在他是团尉,这是战争! 只要是战争,就一定会有牺牲。 只是了解一切后,只因为一句名帖而被杀,世家已经跋扈至此了吗? “灭了向氏。让他们知道,暴虐终有报应!”陈庆之终于开口了,但这一句话,足以提振士气。 “世家,真的没几个可以解救的。” 马兆平听得咯噔一声,赶紧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准备运粮和干粮,协军助战!” “是!” 众人离开。 马兆平赶紧来到陈庆之身边压低声音:“陈知县,在下也不是世家了。” “向氏如此暴虐,为何你不曾上奏?据我所知,五年前今上监国时就请圣旨,命地方自行上报,无论乡绅,皆可离乡报告。” “这个布告,压根没有发出来。”马兆平摇了摇头,“我能知道,还是通过魏家。向氏把持县衙,不下乡宣布,又有几个人能知晓?更何况布告被他们压着。” “无视圣旨?欺君罔上?好啊!更该杀了!” 陈庆之声音冰冷:“今日做的不够,斥候速度不够快,我需要骏马。” “有,向氏有一座马场,养了十匹西南过来的马。虽然矮了一点,但是能在山中行进如履平地。” “带上你马氏私兵过去,拿不下来,唯你是问。”陈团尉撂下这话,转身去督办最后一些后勤的事情。 马兆平擦了擦额角的汗:“淦!向华这个混蛋!老子差点给你害死!走!抢向强的马场!要是幸运,那货估计也在马场,拿下他,绝对不能让他回去主持军务!” “是!” 第三百一十五章 入利川! “唏律律!” 马儿在一条河前刹车,看着水不知深浅,也罢打滑,它有点不敢下水。 “孽畜!赶紧给我走!” 向华气得咬牙。 连抽了两巴掌,但是战马死活不愿意往前走。 被逼无奈,向华只能跳下马,亲自踩下去,这才让战马看到了跟着走。 只是就是这么一个渡河的功夫,后方出现了一支奔袭的军队。 云章等招讨使骑着马,身后各跟着骑着骡子或者驴的亲卫以及扛旗手,并且后方还有三百队列齐整的战士一路狂奔。 “怎么这么快!” 向华震惊的看着冲过来的敌人,内心之中充满震撼。 自己已经提前跑了,虽然路上稍微休息了一下马力,再加上渡个河而已,怎么会有这种铁脚板狂奔啊! 大受震撼的向华失神了一会儿时,敌人已经冲到了百米开外,他打了个激灵,一甩马鞭向西逃窜。 “渡河!” 云章没有犹豫,驾驭战马直接冲过膝盖高的河流,后方的战士也没人反对。 因为,更艰险的山地长跑他们都干过,沿着河流两岸的平地,丘陵而已,还不是轻轻松松? 快速冲过河滩,云章他们继续追。 又跑了一会儿,云章算了算,大概已经跑了十公里之后,他让战士们休息。 两条腿终究比不过四条腿的畜生,稍微放缓脚步走了一公里才算正式休息。 喝了口开水,又吃了点咸香的炒豆粉,力气慢慢回来了点。 十五分钟后,三百人又一次撒开脚丫子提速。 下午四点半左右。 向华的快马冲进了利川城:“向苟!向苟人呢?” 向华拉紧马蹄,也不管因为他的冲入,进城的队伍和人员躲避冲撞,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城门洞就吼。 “家主……那个家主,守备监督收税了,人还没回来。” “收税?收个屁的税!濑乡都让土人给攻占了!” 向华勃然大怒,暴躁的挥舞鞭子,将上来谄媚说话的人狠狠砸了一鞭子。 这人脸上瞬间见红,但恐惧和害怕让他只能忍着,然后点头哈腰:“我这就去找人!” “赶紧去!然后把城门给我关闭了!土人的追兵马上就要到了……” 向华刚说完,城门外,红底黑龙飘摇,挂着地方农兵旗号的士兵冲来了。 “快啊!快把城门给我关了!” 城门一片混乱。 云章骑着马在最前头,也能看出来这里的混乱不堪,转头对身边人说:“上次你们走那座门?” “南门。” “那就去南门。”云章招呼一声,队伍在城门口转弯。 正在关城和四散逃难的乡人,发现“土人”没有直接冲东门,总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惊魂未定。 “坏了!赶紧跟我走,把南门关上,守下来!” 走上城头的向华,刚想看敌人情况,结果发现敌人已经冲到了南门跟脚之下,一边让人敲钟闭城,一边带着人往南边冲。 “好机会啊!冲进去!” 云章大喝一声,号角吹奏。 南门进出的乡人听到号角的声音,以及冲进来的人,纷纷往里头挤。 “快跑啊!” 南门因为没有向华的警告,这里的城门官兵也没想到会有人杀进来,赶紧扭头跑路,他们很多还不是向氏私兵,只是被收买的地痞流氓而已。 惜命怕死,可是他们的本性。 敌人来势汹汹,队列齐整,气势高昂,一看就不是他们能够应对的,于是不一会儿的功夫,大门封不起来,城门洞被乡人们挤开,向华举着剑冲来杀人弹压:“滚开!关城……” 但云章已经冲进来。 目光已经锁定了他:“杀!” 抽出马刀,云章一振战马,战马咆哮踏下一步,就冲到了向华的面前。 “什么!”向华大惊,想要躲避,却发现四周全是混乱的人。 他完全没有腾挪空间。 而云章的刀已经刺了过来,并且很快捅穿了向华的胸口:“不……可能!你明明只是一个残废……” 云章握刀的手用力,借助战马的冲击力,直接将向华捅下马,然后在跑动的时候垂下手,向华就这么死在了城门口。 “夺城门!”云章爆喝,“奉承禅皇帝命,收复利川县,乡民稍待,我等灭向家,分田地,开农社,造大同!” 将士们闻言齐声:“灭向家,分田地,开农社,造大同!” 朴实无华的吼声响彻城南,有一些知道的这些口号意思的人,纷纷震惊的抬起头,看着红底黑龙旗悬挂在城头,看着将士斩杀俘虏城官,衙役,突然泪目道:“来了!来了!青天来了!皇帝来了!天策军终于等来了啊!” “行动!”被宣抚使发展出来的流民头子们,纷纷揭竿而起,找到云章就说:“我是宜昌军民府府兵,我叫谢老三!” “好!李涛,带着你这一伍的人,担任利川新编第一佰的代理佰长,立刻将利川要地全部拿下!” “是!” 李涛伍长带着人出来,以他们为什长,以现在的府兵头目为副佰长或者副什长以及正副伍长快速整编出一佰,冲向了县衙。 应昭对于基层动员很看重,对于整编也有着自己的一套规矩,基本上能做到无缝衔接。 等到城内的安抚使康成明反应过来,半个利川就给控制下来了。 “东家……” “喊我宜昌都尉!”康成明披挂冲出酒肆,“通知标营,跟我去配合拿下利川!另外挂龙旗!” “是!” 小二看康成明都冲出来了,赶紧从食肆的门框里拔出卷着旗帜的长杆枪,跟着就冲。 食客们一脸懵逼的看着枪上飘摇的红底黑龙旗,哆嗦了一下:“成都的皇帝杀来了?” “不是……康掌柜是成都皇帝的人?”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没看到他披挂提刀冲出来了?不是有军职的人,谁敢屯甲?” “那咱们怎么办?跑吗?” “跑去哪里?这里最安全!吃饭吃饭!” 有几个商人赶紧喊了一声,原本要跑的,孤身无家人在此的商人一听还真是。 外边啥样他们也不知道。 但康成明既然是承禅皇帝的校尉,那他的地盘,估摸也没人敢随便乱来,外边还真不见得比这里更安全。 几个人说话之间,酒肆四周不断出现披挂的甲士,一共二十人,但没有披挂的人却有三百多人,快速把整条街给镇下来。 “你瞧,我就说这里最安全。” 之前说话的商人洋洋得意。 “厉害!”没走的商人们都竖起大拇指。 “都听好了!朝廷收复利川,没事就呆在家里,其余人列队,去镇压地痞流氓抢劫团伙!谁敢伸手,干掉他!”康成明大喝。 “是!”府兵标营校尉立刻行动。 军民府的安抚使在战时是有军职的,以郡名加上都尉衔,而配备有一支标营,全额为一千人,七成的费用得靠商人去运转。 这也是为什么应昭任用胡商的一大原因。 商人,多少会做生意,在管后勤这一块还是说得过去的。 但康成明没有足够的资金供养,所以就只养了两百人,毕竟宜昌大部分都在朝廷手里,他所在的地方根本养不起这么大规模的商业。 而标营统管就是校尉,也就是标营校尉,标营校尉由天策府任命。 标营之外的诸县宣抚使,因为属于军民府体系,所以他们挂校尉。 比如利川城标营外的另一支,大概二十人从城东冒头,挂起来的旗号为利川校尉,利川宣抚使理论上有五百人可以调遣。 但利川不仅有宣抚使,还有宜昌安抚使,所以他就招了二十个人意思一下。 不过二十人出来之后,就快速吸引了不少人投奔,大家对于打土豪的热情一直很高涨。 第三百一十六章 无题 夺城速度很快。 一路杀到向家。 康成明都没有遇到阻挡,一脸茫然。 “怎么回事?向家的人呢?” “难道没有人主事吗?” “都尉,刚才问出来了,向家主事的都出去了。向华带着人去濑乡玩,向强去了他的马场别墅,其他的几个向家的年轻人不是去宜昌,就是去武陵,根本不在。” 进去的人很快回来,报告了这个消息。 康成明一愣。 “我去,这么幸运的吗?” 正想着,外边冒出了一堆人。 “什么人!” “我!彭水县第11佰佰长云章。” 云章走了进来,康成明看到是自己人,稍微松了一口气,接着带着疑惑问:“不是约好时间再起事?为什么这般着急的就杀进来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向华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云章语气生硬,“康都尉应该清楚一点,我们并没有城内的情报,而康都尉作为安抚使,本来就是负责情报的,为什么没有在向华离开利川的时候,追踪并提醒在濑乡的我们。” “我……” 康成明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不知道怎么反驳。 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那他对这件事得负责啊! 如果一开始军民府没有跟陈庆之他们接触也就罢了,毕竟互不统属。 但是在天策府内,是有相关条例来协调彼此职责的,为的就是尽可能降低内耗。 军民府属于敌后作战系统,锄奸、刺探、发展府兵的活是主要业务。 也正是这一个原因,导致了军民府的情报特殊性,所以在天策府内,他们属于军情部统辖。 军民府主要职责就是对接方面军的情报头子们。 也就是每个军中的斥候主官们。 在陈庆之和康成明谈妥了合作起事的协定之后。 康成明就得承担起军情责任,尤其是城市内重要人物的情报往来。 但他没有料到向华这么跳的。 说要跑出去玩,就跑出去玩,然后直接撞见了攻占濑乡的彭水农兵们。 这就导致后续的一系列差错。 好在今天向氏上下都不在,不然要是有人据城死守,或者死死守着城内的向氏坞堡,别说攻打了,后续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此事我会跟陈团尉协调。”康成明咬了咬牙。 他不属于正规军范畴,都尉这个军衔属于旧式军衔,在天策府内则是临时军衔。 跟陈庆之这样从知县,指甲挂团尉衔的出来作战的人不一样。 他们属于方面军。 自己充其量就是临时工。 好好现在没有搞出幺蛾子,不然回头自己想要通过从军落户汤国的美梦就泡汤了。 “好。我会将今日之事如实禀报,现在最新的情报如何?主要的头人是否伏诛?” “不曾。”康成明摇头说,“向华不知所踪,向华的长子向大元携妻去了宜昌探亲,次子向大亨则是去了武陵求学。向强则是去了他的马场,那里是一片平原,四周都是草地,没有树林,只要靠近,必定会被别墅内的向强发现。其长子向大利据传是去了武昌投靠高欢,具体真假还有待查证,其次子向大贞今岁十二,就住在马场别墅。” “好,将传令官。” 云章回头,喊来传令官,让他们去通报给陈庆之。 “剩下的人,接受整编。劳烦康都尉依照条例,暂代利川知县,协助我尽快将城防组建起来。” “此事不妥,我按调理应该是假宜昌郡守,利川这里有宣抚使,让利川宣抚使来处理。” 康成明摇了摇头,“我去找陈团尉,带一批人跟着过去支援。敌人有战马,向强还养了二十名骑士,如果他们行动起来,对整个战局的威胁很大。” “……” 云章看向另一侧,利川宣抚使已经在列。 “好。” 他也没拒绝,向强那边必须解决掉。 斩首行动也得干净一点。 “至于向华,你让人离开前去收拾一下尸体,应该是被我杀了。” 云章想了一下知会了康成明。 康成明一愣。 杀了? 难道不是跑到了马场别墅找兄弟去了? …… 黄昏,人间正好,家家户户升起炊烟,看着正在收拾尸体的农兵。 “伢子,来碗粥不?” 有胆大的老汉儿站在家门口,看着忙碌的农兵。 “听……不懂……汉话。” 这个被问话的人脸一下红了,支支吾吾半天才说了这句话。 “听不懂?”这个老汉儿抓了抓头。 “你这老倌儿,胡咧咧什么!没看到这人是山里人吗?” 老汉儿的婆娘走出来,一看肤色,就知道这人绝对山里的。 “哎呀,山里的啊……那也没什么,饿了就得吃粥。不吃饱,怎么打向家那群恶狗?” “那个大叔哩,军里有规矩,不让碰外头乡人的一针一线。咱们得有规矩,不然得挨板子。所以好意就心领了。” 一个懂得官话的伍长走来,笑了起来。 “诶,你这人好生不对。吃顿饭怎么了?咱们虽然不是山里人,但也是有恩必报!那些向家的狗东西早就该死了!现在你们可是说了要将他们破家灭门,可得做到才是!” 老汉儿不断喃喃,伍长的笑容微微僵硬,大致也能看出向氏到底做了多少混账事。 “行了,几位也别理他。十年了,他一肚子气总算散了不少,开心了说话就胡。”老汉儿的婆娘走出来摇了摇头说,“我家的大伢子哩,去给那姓向的修坟,结果他们为了不被走漏墓的样子,把我家的大伢子活埋了,我们也是找不到路子去告。 最后是那夷陵的应郡守硬气,带着八百人进了城,逼着县里斩了主修坟墓的管家,又逼着向家给我们每家赔了十几两银子和十几亩地。听说他是皇族,这才让向家低头的……” “行了,那都老黄历了。向家要是灭了,我就去找人开墓。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得把我家伢子找到!” 老汉儿笑得开心,明明掘墓开棺又不是考古保护,说出去也丧心,但他还是不愿意放弃。 “向氏的坟墓埋了很多钱吗?不然怎么埋人?” 有人问? “老有钱哩!听说是爵爷规格的墓!” “那向氏有出爵爷吗?” “没有的呢。” “原来是僭越。”伍长摸了摸下巴,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我去帮你们说说,要是能让上边答应下来,就帮叔开墓找回伢子的尸骨。” “真的?”老汉儿大喜:“那可真是太好了!青天啊!” “诶!莫跪莫跪!咱们也不能让向氏这种恶族死后都作威作福,得让他们当孤魂野鬼曝尸荒野,偿还生前欠下的罪过!” “对对对!就得这么干!我去喊我家的小子,让他们帮忙!把向家什么的,灭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向强伏诛 “爹,这就是铁锅吗?里头炖了什么啊?” 向氏马场,别墅湖边。 锦衣少年正对锅中的香气探头探脑。 “好吃不过铁锅炖大鹅,前太子平日里最喜欢的一道菜!” 另一个虎背熊腰的武夫中年,擦了擦额头的汗滴,脸上几处的伤疤昭示了他可不是善茬。 颔首胡须,眼睛瞪大如铜铃,赤着上半身,有一条龙纹。 妥妥一个莽张飞形象。 掀开木锅盖。 香气摇曳,让边上正趴着的猎犬们,纷纷起身,摇着尾巴,呜呜出声。 真的香! 少年吞咽着口水:“爹,这可真香!” “那可不是!朝廷里头的鹅,都是家养的大肥鹅,油太多。哪能跟我们这野鹅能比的?” 中年武夫叉腰哈哈大笑:“大贞,咱告诉你,回头等这个天下一乱,我就带着你把附近几个郡都夺了。咱们去长沙,到时候开个楚国,回头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好!”少年兴奋的鼓掌。 十二岁的少年,很得向强的宠爱。 毕竟这个可是爱情的结晶。 比长子向大利那个忤逆的家伙,简直好了不少。 向大利居然跟自己顶嘴说向家想要当个诸侯王是痴心妄想,一门心思去北面投奔北人,简直忘了自家的祖先可是随着昭烈帝入蜀的向宠啊! 虽然因为两晋的原因,导致向家从蜀中迁往洛阳,之后又因为五胡乱华南迁跑到了山里。 汤国开国之后,更是南迁于此避难。 眼下天下纷乱,正是豪强尽起之时,结果你跟我说咱们不行? 自家的事业不干,跑去给别人打工? 几个意思! 总之,因为向大利的忤逆,向强觉得长子是废了,还是教导好小儿子,回头将家业传给他算了! “来!咱们吃鹅!” 拿起铁勺,舀了一碗,递给向大贞。 “谢谢爹!”少年呼呼哈哈的接过,也不顾烫,吃得满嘴流油。 “哈哈哈!” 向强很满意。 “如此,才有咱们武人的风范,别跟你大哥学!” “嗯嗯!”向大利连连点头,“这里头好像放了八角和香叶。” “闽中郡来的货,回头咱们拿下湘州,再把广州抢下来,就能够到闽中。咱可跟你说,这些都是值钱的! 前太子是个有野心的家伙,为了开发南方,他可是卯足了劲给南方各种政策。 五年下来,江南世家们单单香叶就种十多万亩,八角树更是高达二十万亩。 还有咱们山里头的茶山更是三千多亩,这些年单单茶叶,咱们就赚了七千多缗,足够养一支三千人军队半年! 到时候允他们劫掠,咱们就能攻城略地,混个诸侯当当!要是你争气,将来把江南夺了!咱向家,也能出个皇帝!” “嗯!”向大贞举着鹅肉,“我要天天吃八角香叶!” “好!有志气!不愧是我向强的种!” 向强很满意。 但也确实是香料很贵。 五年的投资下来,江南世家的香叶是早两年就开始回本,但八角前年才开始完成嫁接,主要的八角树得今年才能开始结果,而且它还是翌年收获的植物,现在的产量并不高。 但相信不久之后,产量就会增多。 总之,向强手里捏着不少江南各地的经济作物资料,他很清楚只要拿下这些地方,就能换取大量的资金。 要知道,香料价比黄金。 古往今来,很少有人控制原产地。 应昭也是没法控制,但他有办法把产地铺开。 花钱找哥特人从地中海搬来了六百棵月桂树,用大车一路走草原拉来。 并且派人在北方接应,借着爆锤了柔然之后积累的威望跟当地部落合作,允诺他们茶叶的份额,哪家都争抢着帮着运。 虽然运到长安的时候,六百棵只剩下一百颗,但是走草原一路疾驰过来,居然只用了半年! 由此可见纬度越高,路途越短,只要能篱墙分土,就能在大漠上开出一条条完整的商路,将自己同东欧串在一起。 之后一百颗分往各地,让诸王和江南世家寻州郡试着种植。 最终,岭南、闽中各地活下来了不少,并且越发的香。 于是应昭就用这些跟江南世家交易,让贾思勰教授了嫁接技术,换来了江南世家大规模支持。 应昭一开始是真的打算约束斗争,不波及百姓。 但可惜,北方世家不想体面。 那只能帮着体面了。 只是山里的世家却不知道外边到底咋样了,比如向强这样的人,总想着自己躲在山里,道路难通,拿捏住一两座山,就能当土霸王,回头杀出去,说不定还能混个诸侯呢! 只是怀着这样心思的他,听到了外边小弟带来的消息:“二郎,马家主来了,说是要寻您去打猎。” “打猎?好啊!我还要吃大鹅!” 向大贞大喜的说。 “好好!正好,将老马请来,一块来吃饭。” 向强哈哈大笑。 很快,马兆平被请进来,瞧他穿着一身甲胄,向强噗嗤说:“我说老马,打个猎,穿甲?至于吗?” “要是遇到了野猪,穿个甲,不至于被钉死。” 马兆平配合着憨笑。 接着看了一眼铁锅:“好家伙,我说怎么这么香,原来你小子用香料炖大鹅!这可是皇帝才吃得起!” “哈哈!皇帝算个吊!”向强打了一碗,似乎很满意马兆平的说法,“来,一块吃。” “那我不客气了。” 马兆平接过碗,随手拿起边上的筷子,夹了一块吃了起来:“不错不错!好吃!” “是!这是那皇帝都吃不起的。” 向强满足的说。 “对了,我这得了一口宝刀,要不要看一下?” “真的假的?”向强一听有宝刀,瞬间眼前一亮,“我就说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感情是来跟我炫耀宝刀来了!赶紧拿出来,我看看!” “行!”拿来! 马兆平回头喊了一声,很快两个力士扛着两把刀走进来。 一把陌刀。 一把则是雁翎刀。 “好家伙!陌刀你都搞到手了!这可是前太子征战漠北的无敌战兵啊!” 向强兴奋的冲到陌刀兵这里,抢过来就耍了耍。 马兆平放下碗筷,走到雁翎刀手这边,随意的取下来说:“这才是好刀。” “切,又细又小,能有什么用?”向强睨了一眼后就不再关注。 他只喜欢这种材官力士才用的战刀,尤其是陌刀,上可砍人,下可砍马,简直是重步兵对重骑兵的梦魇。 “是吗?我试试。”马兆平一说完,瞬间雁翎刀直接捅在向强后心。 他一脸懵。 接着马兆平将刀柄一扭,刀瞬间就把向强的心室搅碎:“老马……你……你……” “朝廷出兵了。我现在是承禅皇帝阶下从八品官。杀了你,我就有办法升到正八品。至于向家,很快都会去陪你了。” “你!”向强要暴起。 马兆平松了雁翎刀,又抽出自己的鬼头刀斜着劈在向强脖子,让他瞬间人首分离:“老子也是练过的。” 放下刀,马兆平看向傻眼向氏上下。 “吹号,攻下马场!一匹马都被放走!马氏的未来,就靠大家了!” “爹!啊!不要!” “杀!” 第三百一十八章 陈庆之的治政之道 计划被打乱,有计划被打乱的好处。 陈庆之入城后,虽然听得康成明的抱怨,不过还是很快将县里的情况梳理得井井有条,着实是看呆了暂代利川知县的宣抚使秋安。 “陈大人,还请不吝赐教。” 秋安也是个好学的人,知道自己的治理能力没有陈庆之厉害,接下来他也想要好好干。 要是能稳住利川,回头他可不是宣抚使,而是正儿八经的知县了! 这可是官身! “秋知县客气,想要治理地方也简单,总结起来就几点。第一,先了解本地情况,然后熟读户册、地册,跟其他一些资源。 如果有问题,可以去寻县志读。 自太史公以来,地方修志,虽然没有被支持,但也没人反对。 太祖开国之后更是如此,毕竟北方饱受胡乱,百姓离散严重,大量的人从南方回去,多少还是有隔阂。 所以太祖便下令各地修志,各家修谱,并将五胡兼容。所以想要知道本地情况,读志最快。” “第二,则是审判罪犯,斗败恶族。利川大族只有三个,都是《世家录》上从九品家族。 所以要寻本地大族,看哪家可以拉拢,哪家得打死。 眼下我们面对的是向氏,但我们带兵而来,就不用担心他们会反抗,无非就是捏死他们罢了。 灭了以后,就能审判他们。” “第三,斗地主,分田地,宣教化,明法典。这些都是秋知县擅长的,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第四,若是治地内有蛮族,要看生熟,若是生番,就接触一二,他们不闹,我们不理,若是他们闹事,出手必为雷霆一击!若是熟番,安抚归化,改土归流,可徐徐图之。” “第五,重视水利,道路。自今上为太子掌国之初,就立下臻言:要想富,先修路。古往今来,便是如此。 虽然修路只在关中修,但发来的法令,也是有评核的。 之后利川想要沟通四方,道路、运河,都得想办法上,这背后需要一个大局观测。 而我们有地方志,就可以通过了解本地河流水文、古之道途、以及险要之地,通过建设、疏浚、设卡等方式,将百里之地全力统筹调度。 以交通之利养交通,以山川湖泽之利养百姓,各地所产不同,但要经常同四方交流,寻有用之物产尝试栽植,设试点,小范围试错,有用推广,无用就放弃,莫要一拍脑袋就应下来。” 陈庆之跑来应官的之前,在广州、扬州各地的郡县当过幕僚、小吏,施政有着自己一套心得。 尤其是应昭当监国的那几年,江南发展势头很快,因为应昭的作梗,让关东和关陇没有办法很好的伸手南方,江南也就弹起来速度快了很多。 这个时候,但凡有心想要与北方一较高下的江南世家,那是卯足劲的干。 陈庆之也是在这种背景之下,有了大量的市政积累。 怎么说呢? 很有用。 秋安被点了之后,一下就明白了很多道理:“太谢谢陈知县了!若不是陈知县,我这里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客气了。自古以来,一县令长莫不是如此施为。不过今后可能得变,毕竟地方家族陨落,农社必然崛起。”陈庆之有点忧愁,“农社长官,便是下一个世家,农社长官若是与农兵勾结,危害更大,只是不知陛下会怎么处理。” “这……”秋安脸色凝重了几分,“只能通过教育,来尽可能的削弱农社长官的权势。” “这个平衡不好办。只是不知道观察使……”陈庆之想到了地方三个管事的。 宣抚使、招讨使、观察使。 直到现在,观察使都没有安排下来,或许是应昭没时间处理,但这个早晚得安排下来。 至于怎么安排,就很玄妙了。 当然,还有一个村长。 “算了,不说了,先这么办。我去看看粮食,得想办法多筹集一批。” 陈庆之跟秋安一道去了粮仓。 然后看着破败的常平仓,长叹一声:“这一次向氏的粮食,我就少拿,你拿来几百石,从本地招揽流民,重修常平仓,然后再修路。先把本地人的村落进行调整,然后掺杂流民家庭于其中组成新的农社。这样就能平衡本地的势力。之后鼓励他们通婚,缓和流民和本地百姓的矛盾。” “鼓励的话,得奖励。” “免租一成。”陈庆之淡淡的说。 “这……好。反正此地地租对于朝廷而言,可有可无。” “不,粮田的租可以降,但茶山的租不能降,但也不能太高,山里头,必须要有一项可以运出去的商品。而茶叶,就是一种很好的商品。今上宏才大略,相信三年之内,必然四海同风,到时候北方牧区,就是最好的茶叶出口地。朝廷也一定会加大力度征收茶税,山不适合种粮,但可以养茶树,茶叶卖出去之后,再从荆湘购买粮食回来,这样才能保证利川的粮食供给。” “之后就是粮仓,《太子要略》有言:国中县仓积粟三载,保民安灾;积粟五载,可伐诸地;积粟十载,徙民开垦,扩土为疆,天下何处不为华夏所有?” 《太子要略》本来只是应昭的读书笔记。 里头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被起居注官跟随抄下来,然后整理之后给拿出来刊印了。 陈庆之有幸拜读过,因为江南世家觉得这东西出自东宫,或许是应昭缺钱了,想要找他们要钱花,索性一本一两黄金的买了些。 但给应昭整理的起居注官是个人才,根据这些读书笔记的内容,整理出了八卷。 分别为:国政、国情、国争、兵略、兵策、兵战、百工、四夷。 里头很多东西,都是应昭的思考。 《太子要略》配合《大同书》,陈庆之也能弄明白现在的皇帝到底存在个什么心思。 “秋知县,边陲诸地,为陛下所重。陛下在其《国争卷》有言:边鄙?短浅之言!边地不为鄙也,理当以能吏上任,任好评善,则优升迁。宰相必起于州郡,边地险恶尚能善治,必为王佐之才,优选之。” 陈庆之的话,让秋安不住点头:“确实如此!我是东宫出身,陛下对边地一直很看重,无论垦戍,还是做经济作物,陛下都说此地若是开发,百载之后国人必过万万。” “万万!” 陈庆之呼吸沉重了几分:“盛世乎?” 古之人,寻天理,只为参天之道,但士大夫,只要有醉心于国政者,无不将人口增长和粮食增产当做盛世,盛世就是每个士人的天理天道。 陈庆之激动后说:“望我有生之年能见到!” 第三百一十九章 出师未半而无敌可攻? 马兆平从向氏马场牵回他口中的二十匹西南骏马。 这些都是二十年前,元德先生就任西南大都督的时候,在筑城一带组建马场培育的品种。 元德先生搜罗了很多优秀的身毒马,通过丝绸之路南线,从蒲甘一路运进来。 虽然个子不算高,但是走山路真的如履平地。 陈庆之过去看了一下战马,他并不算多了解马,但也能看出这二十匹被养得十分神骏。 “另外向强伏诛,其次子向大利也被我长子马原之亲手斩杀。” 马兆平给三子表功。 牵着马的十六少年挺了挺胸膛,表示自己的雄壮。 “果真是英雄少年。回头我会上奏表功,相信天策府不会吝啬赏格。” “多谢陈兄!”马兆平比陈庆之还大十几岁,但他依旧腆着脸称呼陈庆之兄长。 没办法,应昭一系的人,普遍年轻。 从上到下,除了优养的老臣之外,掌握实权的人,最高不超过三十五岁。 这个在历朝历代的二代团队内,简直少见。 当然,武将除外。 武将比较特殊,很多都是老谋深算的存在。 至少文臣这一块,马兆平还是后发加入的弟弟。 “对了,接下来不知陈兄准备往何处攻伐?” “去佷山县。” 陈庆之没有犹豫。 “兵贵神速,我……” “团尉!来军明急报!” 来军明? 陈庆之怔了怔神,看着跳下来的斥候送来的情报。 片刻之后眉头一锁:“安东将军走船突袭岳口、武陵、长沙诸郡县,十五日下六城,诸县震动,望风而降,各地军民府、宣抚使悉数举兵,夺权反正。佷山反正。” “嘶!势如破竹莫如是啊!” 马兆平猛地抽了一口气。 什么叫做势如破竹! 这就叫势如破竹! 十五日下六城,直接把湘州主要的几个城拿下,当地就立刻麻溜投降。 没人有抵抗的心思。 “唉!长沙府既下,我们怕是无法南下了。罢了,现在还是先把军队整编一下,然后将利川土地分配下去。随我带兵去寻魏家,将他们族中作恶之人,悉数处理。” “是!” 马兆平他们也没有异心了。 应昭军队的爆发太恐怖了! 难怪应昭敢掀桌。 敢摆开车马炮告诉世家,老子就是不爽你们,我敢梭哈,你们敢吗? 今日一看,湘州夺下,那么距离应昭的交广两线的兵马汇合,不远了。 …… 苍梧。 冯冼氏拿着军报,眉头紧锁。 “将军,眼下交州兵北上,广州牧更是不断逼近,咱们俚人屡遭杀害,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是啊!汉人欺人太甚!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 俚人头领们嚷嚷着。 年轻的冯冼氏,眉头紧锁着。 战争打到现在,想要打胜仗很难了。 交州兵也是一群会走山的士卒,甚至在脚力之上,还比走惯了老山的俚人土着厉害。 并且隔壁的广州牧一直派人来拉拢俚人头领,各种许诺,各种奖励,而且也确实说到做到,伴随着战局的不稳,接连丢失了桂州大片土地之后,俚人中很多人已经起了厌战。 俚人跟汉人打仗,最忌讳就是消耗战。 因为汉人太多了! 他们随便招揽流民过来,几千人几千人的死,可他们俚人横竖加一块就五六十万,还各自为政,根本拼不起这种消耗。 并且伴随着交州那边的土兵北上,搜山猎首可是他们的强项之一,并且为了获得赏格,交州兵是不留俘虏的。 凡是俚人男性,基本上没有活着的可能。 女人也是饱受折辱。 双方的联合绞杀之下,冯冼氏已经退无可退:“转向衡阳。” 很快,冯冼氏做出决断:“现在衡阳有我家兄弟,还有很多冯氏子弟,他们意欲图谋支持沛王称帝,多次来信于我。正好我们与之合兵一处,有江南汉人世家的支撑,我们也能很快获得回复,尤其是甲胄。” “也只能这样了。” 俚人们对视一眼,确实只有这个办法最合适了。 “那就下去准备。留下三千人断后,先让老弱迁徙。” “是!” 苍梧的俚人北迁,这个行动很大,根本遮不住斥候的眼睛。 很快就让贺拔允和萧懿知道了。 南海郡,番禺。 萧懿皱眉看着信。 大批俚人越过走苍梧、临贺、然后走水路进入零陵郡,再北上抵达衡阳郡。 沿途多是水路,只有少部分地方需要翻山越岭,但还是很快。 这一次迁徙足有三十万俚人。 “不行!立刻派人前往桂阳,将消息通报给桂阳围城的贺拔将军,然后再派六千人去截杀俚人民众,不能让他们北上衡阳。” 冯氏子弟中,有不少人在衡阳。 这群人前一阵子还来找过自己,想要劝自己投效沛王,助沛王登基。 这不是一个笑话吗? 沛王有本事登基,还拿应昭封的镇东将军做什么? 再说了,虽然不知道北方的战局如何,但应昭说东出绝对已经东出了。 要是能在三个月内拿下湘水各地要塞,打通桂州运兵北上的道途,应昭在大西南布置的军队,将进一步加强他的优势。 控制长江上游的应昭,还有海军之利,天下水师,基本都在应昭手中,江南世家的海军,七成都是跟项猛奴合作操练的,主要操船的船员,如果不是项猛奴的人,那就奇了怪了。 总之,萧懿是看不到江南世家中那一撮自以为是的人有任何胜算。 更何况应昭在北方还有九镇兵马,北部边患如果解除,应昭就能组织南下。 到时候南北夹击,北地世家没有百万兵,想要同时防两线? 想什么呢! 应昭是谁? 他是靠运气当这个皇帝的吗? 没有北伐柔然的战果做为支撑,没有这么多兵马撑着,世家早就干掉他。 要不是害怕北方将领们会在应昭死后造反,还废什么话? 总之,现在局势发展至此,萧懿也能看出来。 这是江南世家集团内部那一撮不愿意接受损害的人,妄图借助俚人的力量,配合沛王保全自己利益的奢望。 “奢望终究是奢望,螳臂当车,大可不必!” “希望萧氏上下都能清醒一点,莫要魔怔了才是!” 第三百二十章 当阳会战前夕 九月十六日。 贺拔允拿下了桂林。 然后看到了萧懿送来的属性,也看到了一封从湘水一路南漂而来的信。 安东将军刘裕来信,他已经拿下长沙府。 现在受命统合湘广桂交诸军事,先把大西南基本盘稳下来,然后应昭马上就要移镇宜昌了。 而湘广桂四交州之地的核心在于,珠江、灵渠和衡阳郡。 所以他发来信,让他们汇报现在对付俚人的战果。 如果战局受到限制,他会留下炮兵团,先把衡阳拿下。 至于应昭所在的宜昌,现在只属于中转等级。 前线交锋之所放在了当阳,也就是后世荆门一带。 这里不好打。 水泽交错,地处低洼,而且夏汛当头,极大限制了大兵排开,再加上三合土筑城技术提前流出,攻城进度极其缓慢。 如果上炮兵还好,吓唬一下敌人,自己也能很快杀出。 不过现在还在夏汛,因此应昭没有催促刘裕将炮兵放回来,总之暂时还能让刘裕使用一段时间。 现在整个应昭麾下,就一个炮兵团,实在受到了太多限制。 虽然战果斐然,不过伴随着炮兵们的不断出现,各方势力也渐渐摸清楚炮兵是何方神圣。 拖久了,还是不利于后续的战争。 所以刘裕也清楚留用可以,但不可能久留。 他这必须尽快在南方信息回传清晰之前,彻底稳定长沙,然后将这里的秋粮运到岳口和宜昌,供给应昭的大军使用。 早稻的使用,让应昭勉强获得了出兵的力量,但粮食还是后顾之忧。 总之刘裕的信传到了贺拔允的手中后,他虽然震惊刘裕的强悍,居然用了四个月多一点,就一路连克诸州郡,这等勇猛简直天下罕有。 但也升起了攀比之心。 刘裕已经六十多了。 高龄中的高龄! 如此年老还有如此战绩,自己呢? 可不能被比下去了才是! 让人给了最新消息送去,然后当即下令东征,穿过漓江去攻打零陵。 务必阻止俚人迁徙的脚步。 五天之后,萧懿也收到了刘裕的书信,再众目睽睽之下宣读了刘裕现在的位置。 “这!怎么可能?四个月不到,岳口就被夺下?” “如此,岂不是武昌在侧?若是武昌被拿下。这天下,岂有人是承禅之对手?” “荒谬!天下便是陛下之陛下,岂能以承禅呼之?” “你!” 萧懿一看几个寒门官员要跟世家官员吵起来,赶紧喊停:“好了!刘裕将军已经派兵南下,正在攻打衡阳。随信而来的还有贺拔将军已经发兵一万,穿越灵渠攻打零陵。如此我军走韶关攻打郴县,将俚人合围在衡阳之下,一并将之消灭!” 萧懿决断很快。 现在放着俚人在苍梧没用了。 不如让他们北上,汇合三军之力,直接灭了他们。 只要消灭了,之后广州就能安稳下来! 再也不用担心俚人再度造反了。 作为广州牧,萧懿还是不想自己的任期内,出现太大波澜,俚人必须应快尽快的消灭。 否则一旦散乱出去,往山里跑,想要抓捕就难了。 “好。”众人都纷纷点头。 不管是否尊敬应昭,但他们很多人还是受到了俚人的侵害,族人或者家人死在了俚人手里,对于这个族群,他们没有任何好脸色。 既然你造反,那就做好被灭的准备。 此时的汉人,一个比一个铁血。 并且还有很多归化,为了能获得功劳留在国内,他们杀人更没有恻隐之心。 只有任务、目标还有赏格。 …… 十月初一。 陈庆之在利川。 刚刚完成了利川的秋粮收割,然后接到了调令。 天策府移镇宜昌,诏令陈庆之等有空闲余力的农兵团往江边集合,接受整编负责运送湘州北上的粮食,以及组建江北粮寨的防御工作。 五个月。 应昭放在蜀州的炮厂,赶制了一批将军炮,四十门。 应昭又让刘裕放回一百人的炮兵,回来接收这四十门,担任第二炮兵团的官职,然后准备开始攻打夏汛结束的当阳。 因为就在九月二十日。 高欢带兵攻克襄阳樊城,承天郡勋贵结寨自守,高欢也没带兵打他们。 因为他已经杀了几个勋贵全家,吓唬住了其他勋贵。 控制襄樊之后,他就立刻增兵当阳。 这一下,应昭自己不能再停了。 立刻集结优势兵力,将大军朝北方,准备打一场会战。 十月初十,陈庆之抵达宜昌,然后开始了运粮北上。 应昭也从巴郡,移镇宜昌。 看着忙碌的战士,应昭站在龙舟头上,长叹着:“会战得尽快解决了。” “陛下,其实不用崩得这么紧的。” 几个天策府的柱国劝着。 他们都觉得应昭崩太紧了。 七个月,一路顺流而下金陵,这简直太暴躁了。 不切实际。 现在打了五个月,法平南打进筑城,消灭了司马消的伪朝。 兰钦、尔朱天光还有尉迟迥合力,一路打到骠国南方,拿下了出海口。 至此滇黔光复,顺道开疆拓土。 不仅是滇黔,桂州全境拿下,广州牧萧懿举州臣服,并且配合进兵湘南的刘裕正在攻打衡阳还有逃到这里的俚人。 最多年底,有大炮加持的刘裕,绝对能彻底平掉俚人。 到时候西南全部控制在手里,不管是走水路还是海路,甚至陆路,都能挺近扬州。 七个月只要能拿下武昌,足以让天下撼动了。 而这也是最开始应昭的计划。 “不是朕着急,而是那朕那愚蠢的弟弟逼得朕着急!发行纸币……他发的那是纸币吗?那是金圆券!是破坏经济的恶法!照着他的发法,回头我们就算不发兵,三年内,他必然崩溃。” “这是好事!”众人一听,狂喜。 不战而屈人之兵上选啊! “好个屁!”应昭没好气的转过头,“破坏了,再回去重新建设经济吗?你们清楚通货膨胀的恶果吗?这个是需要发动对外战争才能尽快弥合危机的,否则对内梳理经济情况,很有可能导致整个北方经济崩盘的,到那个时候会拖累我们消化北疆的速度!且如今,四夷之地,还有几个地方我们能输出矛盾的?” 应昭的一句话,就把几个柱国呛了一下。 他们沉思。 好像是真的没地方可以打了。 西南骠国灭了,暹罗、女王、扶南、真腊的国君将自家的太子送来成都留学了,同时跟着来的还有大量美女。准备在承禅五年,送入应昭的宫室。 再往南或者西边去,后勤跟不上,打下来也白搭,尔朱天光只是派人过去抢劫,抢回来钱粮人口,全部用来修路筑城,支撑他们开发新占领区域,压根没有管南丝绸之路被破坏。 北方已经全给定了,基本上都乖巧,只要后续投资政策跟上,篱墙分土,就能在应昭还活着的时代,将北方变成州郡。 西北更不用说了,只要控制长安和河西走廊,传檄可定。 至于东面是大海,还是藩国之地。 仔细一看,没地打了! “所以,尽快。越早结束,经济破坏就越轻。接下来的会战,让我看看他高欢到底成长了多少!” 第三百二十一章 勉强跟得上应昭节奏的高欢 “报!天策府移镇宜昌。” “报!荆口失守,荆口县令娄一虎战死。” “报!天策府第七师抵达当阳城下,与第六师合围当阳,段将军已经丢失西城驿道和阵地。” 距离当阳战场东北方向的荆门县里,高欢看着不断从南方传来的战报,沉默着。 应昭发狠了。 五万人直接砸进当阳战场。 天策府在蜀州拢共就四个师。 为了完成推进,应昭又从蜀州整编动员农兵,整编出了后续的第七和第八。 总兵力已经加到十五万。 这已经抽干了最后一点储备兵力。 剩下的辅兵还占据了一大批,这些并没有算进战兵阵营的农兵,渝州蜀州加一块,足有六万之多,要不是长江便利,民夫的数量只怕还得增加到三十万的恐怖数据! 眼下湘州基本全部献土投降,之前积累的官吏,全部被提拔丢到地方去,分田拉人将地方世家最后的私兵全部拿出来。 大军并未投入襄阳战场,而是被应昭安排去了汉口武昌一代,去哪里磨血! 为了解决后续的地方稳定问题,江南世家的私兵再废,也能镇压流民,所以武昌那块战场就是他们的好去处。 要么活下来立战功摆脱原来的世家,要么就这么死去。 所以高欢面对的是整个长江中上游,多达十五处的战场。 应昭正兵全部堆在当阳,准备打会战。 其余的兵马很弱,但是高欢不可能抽兵去打,因为西北方向还有汉中和蓝田。 如果他高欢选择离开南阳、承天两郡。 应昭就能让宇文泰顺流而下,直取南阳,将最后一道危险之地堵死。 然后趁势出汝阳许昌,也可以走伏牛山直插伊洛进兵洛阳。 只要这么做,长安那边的朝廷就死定了。 除了往西走,过河西,走西凉,尽可能苟一段时间,再配合东面联合夹击…… 当然,更多的情况还是,不可能。 西凉军镇什么尿性,高欢也知兵,自然清楚不可能挡得住应昭。 所以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一条。 决战。 成王败寇。 只是…… “太子啊!终究是要亲自面对你了!” 高欢站了起来:“传我将令,让高敖曹领轻骑三千,进入敌后,骚扰粮道和沿江粮仓,一击得手就跑,得手不中也跑。” “是!” 高敖曹虽然被吓得半死,但去了武昌之后,派人去探查了一番发现,这种大炮的威力也就比配重炮更大一点,主要是声响的原因。 但只要习惯,其实杀伤力还不足以令人恐惧,并且因为使用了特殊的物资,让这大炮后勤压力其实不小。 所以从武昌修了半个月后就回来了。 高欢也没拿他怎么样。 毕竟新式武器,谁也没见过,大家人心惶惶,如果因此杀了高敖曹,反而会显得十分恐惧这种武器。 留着他,让他去宣传新式武器其实并不可怕,战斗力不怎么样,一开始就是吓唬人而已,等熟悉了爆炸声之后,大家也就能接受了。 高敖曹也没让他失望,现在他就是军中表现得最不恐惧大炮的人。 这一次深入敌后,就要狠狠的打击对方! 高敖曹出去打游击,高欢派人增兵当阳,进行协防。 无论如何,当阳不能丢。 丢了,应昭就能走漳水水运,直插荆门县。 “来人,派步卒三千,走山道进入临沮县,加固防御,无论如何,不能让临沮县落入天策军手中。” 高欢继续安排兵力。 临沮县这边是为了防止沮水上游被拿下,沮水若是丢了,下游汇入漳水的当阳县城,只怕会更不安稳。 而且应昭用兵,向来用险,很难保证他不会派人走柏水进入山林,然后再翻山越岭绕后偷袭襄阳。 这种事情,别人干不出来,但应昭却会。 一个敢在大雪天往东北冲的人,小小山路,派遣步卒几百人的行动,又有何难? 况且应昭练兵,奔袭是必修课。 高欢的命令传下去。 前脚传令兵刚走,后脚报信的骑兵冲了进来,焦急的喊道:“将军!临沮县县令彭华向天策府投降了!临沮失守!” “……” 高欢沉默。 大帐内所有人也都被狠狠捶了一下。 “怎么丢的?” “宜昌天策府派遣第一山地独立团,沿着柏水冲入大山,之后由本地的逃民带路,趁着夜色杀进临沮县。将军高正领兵布防沮水沿岸,对方从山里出来,他完全没想到会有人从山里出来。临沮县令彭华为了逃避失土罪责,投降了。高正将军已经顺流而下,朝着当阳去了。” “去做什么?” “高正将军言,奇袭。” 高欢摆了摆手,让这个传令兵离开了。 “奇袭……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成功?”高欢摇了摇头,“在战术层面,太子爷永远盯着多条路啊!不过,既然临沮丢了,那就不要了。这是逼着我打在当阳决战呢!” “将军的意思……” 几个幕僚看着高欢这般沉重,不由得紧张起来。 战局变化之迅速,让他们根本没反应过来。 “继续观测后续,然后向洛阳求援。如果我丢了当阳,襄阳也守不住,南阳更不用说了。到时候他们就等着被清算。” 高欢让人去通传。 沉默了一会儿,就回家里去了。 娄昭君正抱着獒犬,看到高欢来了,便让贴身侍女去侍奉。 高欢瞥了一眼獒犬饭盆里的肉块,再看看四周瑟瑟发抖的奴仆说:“你又把谁喂你的狗了?” “你这话说的。”娄昭君笑着摆了摆手,“一个不听话的奴隶罢了。倒是现在,战局如何?” “还行,大体上太子爷的用兵方向,我都能跟得上。” 高欢换下大氅,走进屋内,坐在炉边:“不过太子很着急,他在逼我用全部兵力,在当阳决战。” “决战?是因为没粮了吗?” 娄昭君好奇的问。 “他已经拿下湘州大部分地区,湘州之地早在五年前,开垦的荒地一直都冠绝诸州,今年这些土地也都成熟地了,产量基本上都翻了三成,能够供给太子十几万人的同时用兵。更何况太子还有早稻,现在应该是运到湘州各郡去了,想要连续发动征伐,湘州就必须种植早稻,否则后续一旦战事不稳,太子很可能陷入粮食危局。” 烤着火的高欢想了一下后说:“早稻,天下人都没想到居然有这种品系的稻子。跟太子打仗,你永远不知道他手里到底有什么牌。” “那决战的原因呢?” 娄昭君问:“既然不是粮食问题,那是什么问题?” “我也不知道。”高欢摇头,“现在的太子,已经不是以前的太子,以前太子打仗不计后果不计成本,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兜底的不是他。现在的太子是皇帝了,他之所以打决战,无外乎是府库不足或者粮食不足。但蜀州富庶,湘州已下,西南战局基本平地,我想不明白他到底在急什么。” “若是按部就班的拖着打,然而更容易让世家潜藏的全部力量榨干,但现在种种情况来看,太子不想拖。” “所以……” 娄昭君想了一下:“你打算拖?” “得拖。你写一封家信给段韶,无论如何死守一百日,拖到冬雪降临。一百日之后要么弃城,要么投降,我都不会怪他。一百日……” 娄昭君看着丈夫沉默的模样,点了点头。 第三百二十二章 乌龟战术?! 南郡,开元村。 陈庆之带着八百农兵和一万南郡百姓正在开元村附近加固城寨。 此时的开元村已经被应昭征用为漳水段附近的一座粮仓。 在这里建设仓城,用来防御可能出现的劫掠。 南郡其实就是后世的荆州市荆州区一代。 人口十分稠密。 这才让陈庆之能调动一万多百姓在加固仓城。 等完成了开元村的仓城建设之后,后方的粮食就能运上来,然后不断缩短运送粮食往前线的距离。 冷兵器战争,农耕文明的运粮队,是最容易受到袭击的。 所以沿着漳水,必须要有沿岸的设立水寨、仓城进行防御。 毕竟要跟敌人打会战,后续粮食会越来越多,必须要多建粮仓。 只是陈庆之这边在建设,陆续看到一些北方逃回来的农兵。 “问出来了,是被高欢骑兵袭击。” 云章走了进来,递给陈庆之资料:“我已经上报,同时通知后方,现在前线的高欢,已经开始在骚扰我们的粮道。” “嗯。” 陈庆之看了一会儿后,挑眉说道:“看来对方是不打算跟我们直接短兵相接,而是采取骚扰的办法,想要祸害我们的后续粮道,甚至诱骗我们出战。” “嗯,能看得出来。不过我们以步卒居多,想要打他们很难,若是出兵,容易上当。” 云章看了一眼陈庆之,说这些话就是提醒他别乱来。 毕竟陈庆之这个家伙,还是十分胆大妄为的。 “嗯,暂时不管他们,我们持续建设我们的仓城,做好节点转运的工作就行。” 陈庆之笑了笑,哪里不明白云章这话的意义,“不过还是需要持续安排斥候,另外挑几个重要的地点,开始建造哨所。我这里给你一张建造图,你安排人按照这上边的建造。” “好,我这就去安排。” …… “报!将军,前头出现了一个哨站。” 高敖曹的军队在漳水附近游弋,结果在他们一个转身的功夫,突然看到了一个夯土打制的临时哨所出现,不仅如此,上边还有烽火台的样式,估摸是用来防备敌人入侵的。 高敖曹领着三百人,听到这话,眉头一挑:“这么快又把手伸进来了?对方倒是锲而不舍。” “那我们拔掉吗?” “拔掉,这个位置,不拔掉容易暴露我们的行踪。” 高敖曹下令道。 领着三百人就往南方去了。 等他们跑到哨所,哨所这边立刻吹哨往南跑,全是骑兵,看得高敖曹眉头紧锁:“骑兵吗?” “追吗?” “不了,有可能是陷阱。” 高敖曹摇了摇头,这些哨骑,明显就不想跟他们打,三十几号人看到他们靠近,骑着马就跑了。 工具全部丢在这里,也没有拿的意思。 “毁掉他们的哨站,然后离开。” 高敖曹下令。 摧毁了哨站的壁垒,一群人扬长而去。 等他们走了半天,三百骑着驴马骡子的士兵出现,重新把哨所搭建起来。 第二天,高敖曹带着人游弋,又听到了南方传来了奏报,昨天被拔掉的哨所重新建起来了。 高敖曹面色不好看下令再去一趟。 然后就看到了三百人,骡马俱全,并且哨所建起来了不说,四周还有大量的堑壕,并且拒马也摆上,更关键的是这三百人,身后统一背着弓弩,看到他们出现,毫不犹豫冲到堑壕和哨所高处,架起弓弩,等他们靠近两百步,一轮齐射,吓得高敖曹立刻往后退出三百步远,一个照面,丢下了三十个人,也是没谁了。 “这些弩,好像是太子昔年打造的东宫神臂弩!” 有人提醒着高敖曹。 “看得出来!”高敖曹怒啐一声,“该死的!南边是谁在主战?居然连这种宝贝都给了!” 神臂弩在阴山战场大杀特杀,名震天下。 昔年应昭可是花干了国库,才弄出了三千柄神臂弩,就压得柔然人不敢随意的冲进三百步内。 现在南边负责粮仓的主将,居然直接安排了三百把给手下,只为了建设一个哨所? 大材小用! 不过骂归骂,高敖曹让人拿来地图看了一会儿后,脸色不由得难看了起来:“除了这里,八云坡、小贾村附近都去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在哨所。” “是!” 几个斥候撒出去,高敖曹带着人游弋了一圈,发现这个哨所堵死了他南下的可能。 想要南下,就得换另外两条路试试,否则过段时间,自己就进不去了,就算想要进入,极有可能会被堵死退路,然后被包围。 毕竟附近河流和森林不少,对方堵住三条最重要的道路,就能让他袭扰开元村的计划报废。 “对手是个乌龟吗?” 高敖曹想了一下太子军的动向,不由得嘟囔起来。 下午的时候,斥候回来通报,高敖曹听完之后,更是黑着脸:“这孙子就是个乌龟!他奶奶的!居然真的要跟我打堑壕战!” 另外两条大路,都被堵住了。 负责这两条大路袭扰的战士,尝试进攻了一波,全被神臂弩打回来了。 以致于现在想要侵扰的计划,直接报废,变得不可为之。 不仅是大路,小路更是可怕。 南边开元村建立仓城的守将,居然在小路上不断挖马蹄坑。 并且丢了铁蒺藜,甚至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陷阱。 能走的大部分小路,全部被堵死。 斥候已经走着回来了好几个,报告了他们的损失,想要走小路,极有可能损失惨重。 所以,想要袭扰开元村,是不可能了。 至于走其他路? 走个屁! 这附近不是沼泽就是湿地,骑兵施展不开的。 想要袭扰粮道,结果对方跟自己玩乌龟战术,我就会死守,你要么直接捅进来,要么咱们耗着。 高敖曹思考着对策。 如果再给对方一段时间的发展,那么对仓城一旦落成,对于自己战局而言,将会是重大的被动。 开元仓城,必然是储藏着数以万计的粮食,足以用来应对当阳决战的后备。 所以,绝对不能让仓城落成。 既然不能骚扰他们的粮道,就得想办法直接捅敌人腹心。 一击即走! 高敖曹冷笑一声:“回去,通知所有人集合,咱们来一波大的!” “是!” 第三百二十三章 塘报 深夜,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林子之间轻轻响动。 仓城工地里,陈庆之的帐篷中灯火通明。 他正在看最新的塘报。 消息主要是两个方面。 一个是皇帝东征的车架,已经抵达宜昌郡,并且后续的几十个驿站修建也进入了尾声,基本上完成了合拢,准备逼高欢在当阳打决战。 另一个则是皇帝在抵达宜昌之后下达了新的赋税改革。 首先,火耗归公,这一条主要是为了应对农社上缴公粮的时候,地方官员拿损耗来搞事情。 其次,粮仓制度修改,地方各县全面丧失控制常平仓的可能,而是设置农业署,由朝廷垂直管理各地的种植情况和普及技术革新。 然后常平仓和地方粮仓全部由粮行改组半商业性质,并且开启了收购标准价的权限。 相当于地方官的一大特权,就被应昭直接拿走了。 最后,是在新占领区域推行试点农税的改革,以及官绅一体当差纳粮。 原本执行的土地皇帝所有,天下所有人都给皇帝耕地。 但应昭给的一半收成用各种方式留下,虽说有进行减免,但实际的情况却是就算租了出去,很多人在这几年的耕种之下,发现种粮食不赚钱了。 于是他们纷纷用现在的土地,去偷偷开工厂或者种植经济作物。 尤其是蜀地。 因为应昭的改革在蜀地运行了几年,各项政策大家也都摸通了。 这就导致了蜀地其实已经出现了将近一百多万亩的耕地流失了。 至于为什么现在才暴露出来。 还不是因为今年应昭对外发动一场战争,要抽调各地存粮的时候,这才猛地发现原本的有几十万亩上田,愣是被各地人将这些耕地往山里或者新开垦的土地挪。 这是什么意思呢? 意思就是,原本一亩地能产三百斤,被挪到了山里,直接变成了一百多斤,相当于需要两三亩才能和之前的产量相当。 这极大的增加了开发成本。 是严重的浪费! 但应昭租给老百姓的时候,本来就因为外在的压力极大,也为了让百姓能发挥主观能动性,所以没有明确要求土地要种植什么。 这就导致了在宏观上土地开垦数量像是扩张了,但是粮食产量几乎和之前持平。 毕竟不去种粮食了,跑去种不能吃的经济作物了。 因此应昭弄出了农业署和指导收购价,准备进行调控。 同时也要优先保证粮食产量,于是他决定修改农业税。 对主粮和副粮进行降租,基本做到三十税一的地步。 然后对于非主粮,诸如甘蔗、麻、葛这些具有加工用途的种植户,执行了丁税。 也就是所谓的“摊丁入亩”。 首先上调丁税起征年纪,从十六变成二十。 其次,要求各个农业署根据各个农社情况配套种植,以农社为单位进行征收,所以每个农社都要配套种植经济作物。 不管是什么,反正你们自己去找,找到合适的作物,去规划亩数,来承担全县的所有丁税。 但同时要求保证主粮的安全,所以每个县的人均主粮数量必须包含城市人口的用度,由县令进行调控。 要是县令做不到,导致出了事情,提头来见。 应昭已经不打算全面承接玄谈那一套了,而是要天下给我改! 如果还想着用儒家那一套德治教化或者道家那一套无为而治,只怕治下会第一个动刀弄死你。 当然,人口一旦激增,势必会导致人地矛盾激烈。 所以应昭对西南三州,滇黔桂准备加大投资力度,主要是放在驿站、道路、城塞建设上。 至于城市周围,允许各地农社,前往滇黔桂三州开设分社,承接多出来的人口,让已经成熟的农社,将富裕的资本投入滇黔桂开发之中。 以及利用分社来承担丁税。 怎么个承担法? 允许缴钱! 各农社在交完了滇黔桂三州的农税之后,肯定会有盈余,那么盈余就可以投入本社的公账,然后上缴分摊到农社头上的丁税。 反正应昭不管你们种什么,有多少亩土地,就摊多少丁税,直接入亩。 只是粮田不征,税赋就会直接压到经济田上。 那么面对人口激增和土地不足的情况,应昭这一套搞下来,会有两个结果。 第一个,城市凋敝,因为摊丁入亩的缘故,各个农社也一定会想办法将农产品价格提升,进而转嫁矛盾。 应昭现阶段还需要打仗,征收来的粮食,绝大部分都会封库贮藏,就算卖陈粮给城市,价格也不会低多少。 所以城市不堪重负,人就会离开,应昭还没有制定城乡区分的户籍制度,只要愿意离开家乡,前往人口稀疏的地方开垦,就能获得土地。 那么你面对高粮价和去了地方开垦种地之后的稳定收益,会怎么选择? 第二个,就是农社彼此竞争内耗,导致农社破产。 当然第二个也就是一说,如果真要出现这种可能,应昭会第一时间动手,该杀杀,该改改。 农村,依旧是这个时代的基石。 但不管怎么样,陈庆之看完之后沉默了好一阵。 “皇帝是认真的了啊!” 这一声感慨之后,他站起身扭了扭腰:“雄心壮志!已经将一切赌上去了!这是觉得即将到来的当阳之战,必胜了呢!” 不怪陈庆之这么感慨。 尤其是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官绅一体纳粮、当差比之之前的均田免赋更加可怕。 因为这是对特权开刀了。 但这对于应昭军事集团来说,并不算什么,因为他们本身就不算真正的特权阶级。 小家小户,他们也是承接高门大户转嫁的对象之一。 应昭身边主要战斗力的成分,更多都不曾享受过官绅红利。 所以应昭真正动的是世家们的利益。 应昭发布的这一切旨意有且只有一个目的。 让天下所有不想丢失权利的世家,逼着高欢跟他在当阳决战。 应昭也能看出高欢想要拖。 那就不让高欢有拖的机会。 只要打下南阳,天下胜败局面也就定了。 天下一流的将军都败在应昭面前,诸般世家还想守城? 大炮起兮轰他娘! 看你能守多久! 就在陈庆之感慨的时候,突然一阵阵喊杀声从远远的地方传来。 听得陈庆之咧嘴不屑一笑:“高敖曹是吗?贼子罢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高敖曹身死 “哈哈哈!果然如此,天助啊!” 高敖曹站在山巅,看着自己的前锋冲杀进去了,不由得开怀。 “将军,还是小心一点,陈庆之虽然籍籍无名,可也是太子钦点的仓城首领,这偌大的开元仓城,乃是十里八乡最大的仓寨,甚至给他调动附近县乡丁壮的权利,可见此人颇受重视啊。” 几个幕僚看战局这般顺利,立刻就发挥了他们的本职工作。 泼冷水。 这一套工作主要是从应昭手中延续下来的。 因为应昭跟柔然打的时候,一直都算顺遂,后来越打越快,越打越强,倒是了手下数十个将军基本上都飘了。 然后阴山战役爆发之前有一段时间,因为高歌猛进的缘故,大概有七十几个部落主冲进了柔然腹地,还被引诱,最后被围歼死在了茫茫大漠。 那一战虽然指挥的不是应昭,但他也看出来手下一群人已经飘了。 于是专门设计了一个泼冷水的参谋。 凡是将军上头嚷嚷了,这个参谋就必须站在对立面去推演,无论如何,将计划尽可能精益求精。 当然这种参谋很容易得罪人。 所以应昭安排的时候,多是用汉人或者心腹去。 这样才能保证这种参谋的生命安全。 只是高敖曹身边的幕僚,显然没有让高敖曹听话的能力。 他只是嗤之以鼻:“区区陈庆之,不过就是江南来的文弱小吏,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妄想靠打堑壕战,拖延本将军脚步?可笑!他为了堵住四周,连核心腹地都没有管,真以为四周都是河泽,本将军就无法过来了?真是忘了太子应昭在河套如何一战成名的?不就靠着羊皮筏子强渡黄河突袭敌后的吗?” 应昭打河套,是阴山战役后的序曲。 这一战是他亲自上,主要是收尾,重新关中北方防线,推到贺兰山下。 不过他是从阴山战场收拢了大量的羊皮,做成筏子,一路奔袭,特地先打前套,然后绕路陕北,在黄河上来回飞渡,绕了八次,突然带着三千精骑从贺兰山口杀出来,将在贺兰山放牧的最后一批柔然人彻底清理出漠南。 说白了,北疆军事集团出身的人,就没有一个不会用羊皮筏子的。 虽说开元村附近河泽不好走,但不代表不能走,也不枉自己一番泅渡,一身狼藉。 区区陈庆之,怎么可能是对手! 高敖曹摆了摆手,打断了其他人的声音:“火已经放起来了,若是有增援,只怕早已抵达。直到现在还没有动静,那就是没有了!速战速决!” “是!” 众将士狞笑着翻身上马,高敖曹更是兴奋的一催战马,朝着南边扑了下去。 他要一雪前耻!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屡屡败在太子应昭的手中,就连区区一个陈庆之,也敢挡在自己面前打堑壕,真的以为我是泥捏的? 今日除掉一座仓城,明日就继续袭击粮道,最后一定能在当阳,彻底击败那不可一世的应太子! “杀!” 一声厉喝,最后数百精锐踏碎山石,滚滚而来。 轰轰隆隆的声音在开元村传来。 随处可见奔逃的士兵。 陈庆之站在建了一半的仓城上,沉默了一会儿。 一将功成万古枯,既然自己决定以此为饵,岂能心软。 更何况这群人,是征召出来的敢死队。 他们为了家人搏命,之后的抚恤,自己就算是死,也得盯着。 谁敢贪污,纵是九死也得拼搏到底。 陈庆之看着高敖曹的旗帜来了。 杀进来了。 一路烈火啸马,路踏折戟,好不威风。 “吹号,兑车。” 陈庆之下令,身后军令官立刻行动。 仓城的火盆被点燃,数十人举起火炬,瞬间亮如白昼。 “呜——” 军号之声吹奏,悠扬,却带着无尽的杀机。 “推!” 烈火焚烧的屋楼侧水缸,猛地被掀开,一个个地道犹如地狱的入口,个人影冲出地道,随后将院子周围的手推车全部架起,上边堆满的用麻袋装好的砂石。 一辆辆车鱼贯而出。 左右堆砌,间隔排成了车阵。 里三层,外三层,立刻将前后两批骑兵切割成六七个战场。 同时,还有弩手架上弓弩,位于没有被点燃的丈高石墙上,将弩矢射出。 “不好!快!快冲出去!” 高敖曹看到无数人从地底冒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妙,但毕竟是袭击仓城,若是不能毕其功于一役,那自己就是打草惊蛇了。 敌人的防备力量就会提升。 结果硬着头皮冲了几分钟,还未冲出去,就看到了周围数十个缺口,被彻底堵死,一辆辆手推车上堆满了砂石,越过一辆后方三米内还有一辆。 里三层,外三层的不是堑壕是什么? 到底是谁给陈庆之提的战法!恶心啊! 高敖曹喊完,有人纵马飞跃,跳进了车堆,是撞开了四五个人,可是三米左右距离施展不开,战马的马蹄一拌,连人带马甩了出去,接着就有刀手冲上来将这个骑士当场格杀。 “撤出贰号叁号道,改变贰号叁号走向,戈兵上,敌人冲进来,立刻刺人斩马!” 负责阻挡敌人的将军下令着,原本没有出现的长兵器兵种,突然纷纷亮起戈。 看到戈的瞬间,高敖曹亡魂大冒:“怎么还会有这种淘汰下来的兵器!” 戈,属于战车时代的利器。 历代长短不一,但通体多是三到五米的存在。 伴随着具装骑兵和轻骑兵的发展进入高潮,戈兵已经基本上退出历史舞台。 自本朝太祖时,戈已经退出了朝廷的兵备范畴。 也就说,戈已经被淘汰了。 但淘汰了不见得会被融掉重铸。 毕竟历朝历代的武备都是一笔烂账,很多时候马放南山多年,早年打造的兵器,都可能堆积在仓库里腐朽。 但也有一些保养好的,还能用。 比如陈庆之的戈,就是三国时代曹魏的遗存。 到了现在还能用。 配合车阵堑壕,那就是杀人利器。 “冲!”高敖曹硬着头皮冲了。 纵马一飞,然后看到了四五柄戈从各个地方同时朝他冲来,然后战马被刺伤,他本人更是被戈勾中左臂,狠狠拉下来。 砰! 摔在了车阵之中,有箭矢离弦的声音。 高敖曹抬起头,眼瞳剧烈收缩,一点寒芒已至,洞穿了他的眼窝,刺穿整个头骨。 至此,陨落。 敌人逃出去者寥寥。 陈庆之在天明之后清点了一下战损,随后有人送上来高敖曹的尸首。 “割下首级,腌制之后送往宜昌。” “明日开始,加速仓城的建设。” “是!” 第三百二十五章 暗流涌动 “报——高敖曹将军,战死开元仓城!!!” 行兵至宜城附近的高欢,接到了南边的急报。 负责骚扰粮道的高敖曹,被一个江南来的无名小吏,用计坑死在了开元仓城。 阴沟里翻船啊! 听到这个消息,不少人都内心一颤。 同时也感觉到了恐惧。 应昭身边,怎就这么人才济济? 一个区区无名小吏,临时督造仓城,居然用戈和独轮车摆车阵,活活坑死了高敖曹带进去的八百骑兵。 本人更是被直接射杀。 南部的机动力,只怕丧了大半。 “高静你领八百骑,收拢高敖曹残部,继续骚扰了清理粮道以及仓城建设。” 高欢摆了摆手,让下边的人去安排。 被唤做高静的汉子拱了拱手,架着刀柄离开。 作为高欢的仆从,他刀山火海都会去。 不过其他人却显得沉默,让城内的气氛变得凝固。 “再往南,就是长寿县(今钟祥市),抵达长寿,就要直面太子的兵锋。”高欢平静开口,“太子很着急,他从南边散发了塘报,让天下所有世家都看到了他的决心。他胜,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官绅一体纳粮、当差;他败,世家依旧是世家。” “但,蜀州探子来报,太子又整编了一批炮兵团,大炮总数极有可能突破千门。天灾一般的炮,将毁掉一切抵抗。可若是不搏,你我世卿世禄,也就没了。” 高欢淡淡落音。 帐内原本凝固的气氛,更加低沉。 一边是名震天下的太子,一边是世卿世禄的诱惑。 “他本为名门,缘何还要替泥腿子打这一仗!” 有人咬着牙低吼。 高欢听得嗤笑。 “难道在下说错了?” “何止是错,简直大错特错。他是太子,是皇帝。他要的是皇帝之下,苍生平等。你我,与泥腿子何异?” 高欢说完,现场高门大户,也都咯噔了一下。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皇帝,就要口含天宪,张口便是金科玉律。世家,只是挡住了他想要做事的路,既然世家不让路,那他就自己打开这条路。毕竟他最开始,也没打算跟你们打,而是在你们的规矩里玩。你们玩不过,要杀他。那他如何不反?只是,世家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太子。” 高欢这几日南下的时候,看到了塘报的瞬间,基本上就想通了。 世家败得这么快,绝对不是应昭几句话就能解决的。 而是应昭真正意义上的挑起了世家内外的所有矛盾。 农奴、农民需要土地。 寒门、庶子需要官位。 豪强、边将需要入朝。 应昭不断安排宣抚使,到处传播他的《大同书》,从根子上打碎了现在魏晋风流。 破碎的旧制,会引来一批需要搏政治资本的人。 这群人,就是应昭集团的资本。 北方军事重镇出身的汉化诸部边将,中原各地低品世家,寒门,以及小有家资的豪强子弟。 这群人,才是应昭的根基。 他们同时对禁锢了他们几百年的九品中正发出怒吼。 至于农民,应昭只要分地,他们就跟着你干。 土地是命根子,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应昭不跟你完虚的,土地归他,他分给百姓,如果他倒了,百姓的土地就不是百姓的土地,而是重新回到世家老爷手中。 应昭答应保他上位,保证给所有老百姓的税赋从原本的亩产八成压到五成以下。 而现在,更是直接试点新税,做到粮田三十税一。 塘报里每一段改革,都是疯狂戳中基层的心窝。 应昭势力越大,声威也就越大,也就会有越来越多人信应昭。 更何况应昭不是被动传播的人,而是一个喜欢主动的家伙。 历朝历代,向应昭这样不断对外宣传的主儿,真的很少。 无论舆论,还是社会,都被他拿捏了。 所以,应昭会败? 或许! 但他可以败一次,可以败两次,甚至躲在川蜀败三次,而世家却只能败一次。 如果接下来的决战败了,那就完了。 世家就算想要抵抗,可是族人们不会抵抗。 死的只是大家长,他们这些旁支血脉,没理由被全灭。 因为应昭要管理天下,缺文人。 旁系再差,也识文断字。 这就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之一。 所以,高欢看得出来,应昭不是想要弄死世家,而是要弄死报团取暖的门阀。 门阀,必须死! 喊打喊杀要弄死世家,只是故意扩大打击面,然后引动整个社会根深蒂固的门阀根系,让他们冒头,最后一勺烩。 求上得中。 才是应昭的目的。 皇权之下,苍生平等,才是高欢看到的未来。 “必须胜。你们都退下。”高欢挥了挥手让这群世家大族的子弟离开。 等他们一走,剧烈的痛感又袭上额头,让他紧咬着牙,青筋暴露:“盯着他们,收集资料,通敌的,立刻上报。这几日暂时屯驻长寿,就说我头疾又犯了,一病不起!” 亲卫应声离开。 高欢怒吼,抄起腰刀对桌案疯狂乱砍:“哈!哈哈哈!!!” 狂啸,传遍了中军大帐。 仿佛在说,高欢疯了。 消息也很快传出去。 高欢头疾犯了,在中军乱砍乱笑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长寿县大营。 这一下,本来就不稳定的军心,更加混乱了。 “怎么办?”几个世家子弟聚集起来。 崔草:“荆门就在眼前,或许我们可以联系屯驻前线的太子军。” 荀服:“你疯了?难道不怕败露?” 崔草:“如何败露?高欢已经不行了!他这种头疾和魏武的一个样,一旦压力过大,就会犯病。太子的连消带打,早就压得天下喘不过气了。 这一次逼着决战,不仅仅是太子,还有其他世家。官绅一体纳粮、当差,这是彻底敲碎了天下世卿世禄的未来希望。 不管是世家还是门阀,都会跟应太子决一死战。可是扪心自问一下,我们有胜算吗?太子手里,可是有天下最强的兵器!大炮!” 炮兵的威名,令人恐惧。 湘州旬月而定,武昌几近破城,大江之上,纵横捭阖的应昭,实在展现了恐怖的实力。 所以,能打吗? 没人有解决办法,至少大炮无解。 杨平小心问:“那……也得联系家族!” “你我家长,绝对不会答应。”崔草冷冷说,“所以,不想死,就得寻得自保。联系。” “善!你呢?”荀服被说服,盯着杨平,手握在剑柄。 “好!做了!但只有我们这点人不保险,若是有必要还得提兵!”杨平建议。 “那就再问问你我各家好友,一切要小心行动。”崔草点了点头。 “善。” 第三百二十六章 高欢交代后事 “呵呵!门阀!世家!不过如此!” 娄昭君捏着纸,攥紧,看着躺在床榻,小臂搭在额头的高欢,咬牙切齿。 高欢头疾犯了的消息,她一得知,立刻从襄阳后队,快马加鞭赶来。 结果没想到,看到的却是放在高欢桌边的资料。 军中的世家子弟,早就已经心存反意。 高敖曹的死,江南的无名小吏陈庆之可算是一举成名。 而他的成名,也就代表了应昭身边的文武集团,是具备基本替换门阀世家高层能力的。 如此一来,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全,他们开始通敌。 各种资料送出去给当阳前线的应昭部曲。 可以说是络绎不绝。 “当阳那边,确定是谁领兵了没有?” 带着疲惫,高欢的声音沙哑。 他已经被头疼折磨了一宿没有休息,现在已经无比疲惫。 娄昭君看着俊逸的高欢,比之曾经憔悴不知多少,满是心疼的拉着他的手:“好了,好好休息。别多想,有情况我帮你盯着。” “你一届女流,若是在草原或许没什么,可是这里是中原。他们不会看你的身份,而是盯着我死了没有。”高欢的语序有点混乱,但大体的意思,娄昭君也听出来了。 “你要是郁闷,干脆投降算了。太子大度,你要是降……” “回不去了。”高欢摇了摇头,“我和宇文泰他们不一样,太子虽然让我去晋阳当郡尉,但他其实也能猜出我绝对不会站在他身边。毕竟,我自小浪荡惯了,向往的只是鲜衣怒马。我的存在,极有可能卖掉他的情报。从一开始,我看似升官,但其实我已经被太子排除在外了。” “你这是胡扯什么?当初你升晋阳去的时候,不也还欢喜?” 娄昭君有点惊异。 越发觉得高欢和曾经不一样。 高欢闻言,怔怔出神,许久后叹息道:“这位爷,表面上说不想跟世家打仗。可是他反复的说,反复的退让,反复的跟世家磋磨,一切的一切,都是天下世家逼反了他。 你看看东宫那一万兵,他们是兵吗? 宇文泰、贺拔岳、尔朱荣、葛荣,哪个不是刀口舔血的草原汉子? 他们跟着太子,经历三年反复,不断裁汰,洗涤,最终留下来的人,除了铁了心扶太子上位外,他们还有活路吗?” 娄昭君张了张嘴,似乎能塞下一颗拳头。 高欢的小臂重新遮住眼睛:“东宫六率、北疆九镇、东海海军、江南世家、这些力量,或明或暗,都是经过了数年捶打,绝大部分投机取巧的家伙,已经被清洗干净了。剩下的,哪怕有,但也只是少数。” “我一直疑惑,太子怎么敢反。” “可是今日看到这群世家子弟的动作,我反应过来了。” “他们就是太子嘴中的反动派,不过就是纸老虎。你强,他就跪你,你弱,他就吠你。真要打,真的不堪一击。” “现在军中已经开始对太子起兵造反的事情洗白了。这些内容,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 “而是早早就有的,只是因为太子入蜀了,大家觉得他也就割据一方,或许几年之后就败亡了。但湘州已下,士真(尉景)马上就要守不住武昌了,天下所有胜败棋局,已经定在了我身上。” “所以,我已经被前前后后所有人,逼着走上了棋局。” “我胜是死,败也是死。” “门阀不容我,太子需要我的首级来奠定胜局。” “我上了死路。” 高欢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他想透这一点的时,庞大的无形压力,让他头疾直接爆发。 他死倒是无所谓,只是他的妻儿…… “你……派一个老仆,将澄儿送往尔朱荣那里去。请他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求陛下留下澄儿一条命。就说,当阳决战,我会认真打,绝不放水。” “这……”娄昭君看着高欢,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 “太子需要以无敌的姿态,堂堂正正击败我。” “我的死,能换来血脉传承,足够了。” “还有,澄儿就是澄儿,莫要唤他鲜卑名字。让他永远记住,他是一个汉人。” 高欢盯着娄昭君:“他得活下来。” 娄昭君拉着高欢的手,无声落泪。 她何尝听不出来高欢这话已经是交代后事了。 高欢从来不觉得能击败应昭。 华泰年间的应昭,真的是巅峰中的巅峰。 敢打敢拼。 杀得草原人头滚滚也是真的。 几年下来,积威越发厚重。 大炮一出,天下暂时没有克制办法,一个两个都是恐惧无比。 眼下退无可退了。 他只能祈求应昭能看在早年助他涤荡草原的功劳,留下他的长子。 至于次子高洋、三子高浚,他都没有安排,就是知道保不住那么多。 一个,也可能是奢求。 但得赌一下! 否则,永世不翻身,那就是彻底悲剧! “去。我这里,要忙了。” 打发了妻子先离开。 高欢交代完后事,才平稳了呼吸睡下。 娄昭君无言了好久。 她虽然是草原妇人,可是也能看出来,中原的局势变化之快,已经决定了未来的走向。 应昭直到现在还没有将大旗推到当阳,就已经让长寿附近的大军心丧了。 想要打后续? 痴心妄想了! 罢了,谁让她是高欢的妻子。 虽然草原规矩,夫死,她可以改嫁,甚至被敌人收入房内,为奴为婢,囫囵活着。 但最后那句,让高澄坚定咬死他是个汉人。 就是在告诉娄昭君,别想玩草原那套,现在的应昭,不是当初的太子,而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皇帝。 名,才是他需要的。 皇帝,必须没有污点! 所以,高欢要堂堂正正败给应昭的军队,让天下知道应昭不可阻挡,那么后续的战况,基本上就是望风披靡。 这笔交易,必须做。 娄昭君骑上马朝着北方去。 夜里,送信的人中,多了一个娄家仆人,骑着快马朝着荆门方向去了。 三日之后,宜昌。 应昭刚准备躺下睡觉,匆匆走进来了亲卫。 “陛下,高欢的密使,送来了一封带着书信。” 竹筒递给应昭,上边的火漆,让应昭皱眉。 第三百二十七章 陈庆之任先锋 汤晋阳郡尉印。 这个印玺,不是高欢现在的官职。 而是应昭还在东宫当太子的时候,力排众议,跟关陇世家打了一个月嘴炮,才安排下去的。 看到这个印的火漆时,应昭无声的摇头。 他大概猜到高欢猜到了。 “解开。”应昭对亲卫吩咐一声。 亲卫将竹筒打开,确定没有毒药或者毒箭之后,倒出里头的帛书。 打开递给应昭。 “罪臣高欢,叩首以拜……” “罪臣不敢言胜,亦不敢奢求陛下赦免罪臣之错。罪臣愿以身家性命,求一子苟活,延续血脉……” “望陛下……臣高欢,百拜恸泣,临书涕零……” 书信断了。 几滴泪,几滴血,又有哀求,更有他的不甘和奢求。 老实讲,对于高欢这个家伙,应昭并没有太多太深感情。 毕竟高欢浪荡,喜好鲜衣怒马和美女佳肴,经常惹事。 眼力劲甚至不如比他还浑的尔朱荣。 至少尔朱荣懂得听话,他高欢却更多有点神经质。 你尊重他,他也不见得给你好脸色。 但不妨碍高欢很讲义气,所以应昭身边不少人跟他也算不错。 只是在最开始安排人事的时候,应昭虽然不算对他寄予厚望,但也没有多把他放在心上。 今日看他这封信,则是看到了一个聪明人在必死结局面前,为了家族延续的最后一求。 历朝历代,无数血脉传承,无外乎于此。 “去信宇文泰,让他拦住高澄,然后送来金陵。”应昭算了一下时间,如果拦住了高澄,那么自己差不多就打到了金陵。 高澄也算是高欢的托付,养在身边传出去也是佳话。 自己是造反的。 得留下一点佳话来洗白一下。 省得以后君主一言不合就自己提刀造反,把国家社稷搞得乱七八糟。 毕竟这一次造反之后,他已经决定将东宫六率的员额并入皇宫卫队,东宫的制度,全面照搬明朝的制度。 明朝的太子制度,可以说东宫属官既是皇帝的,也是太子的。 这样就不会出现自己,或者类似唐代太子那样,拥有造反能力了。 同时也让太子登基之后,不至于彻底被架空,也有一套相对完整的班底。 高澄现在不到五岁,正是不记事的年纪,留在身边教导一二,也可以给未来的太子当个伴读。 不过想到这里,应昭又有点挠头,他还是孤家寡人,这些年忙着治国打仗,还是个雏儿…… 咳咳。 “罢了,顺其自然。”应昭摇了摇头,又叮嘱了卫队,让他安排人去汉中,让宇文泰接人。 等亲卫一走,应昭躺下。 数分钟后又坐起来,喊来了另一个亲卫:“传旨,命开元仓城督造陈庆之,即刻前往当阳,升任其为假正军将军,赐白马一匹,宝剑一柄,总管当阳如今一万前锋军。让他先跟高欢打。” 亲卫明显是愣了一下,怎么好端端的就安排一个文臣转军职? 虽然这个文臣打仗看起来确实蛮厉害,坑死了高敖曹。 但打的是堑壕战,坑死的也是只有八百骑兵的高敖曹,这点战绩放在应昭身边的文武大臣来看,屁大的功绩。 他们哪个不是动辄几千上万人口的覆灭? 怎么打决战还没轮到他们上,反而是陈庆之为前锋? “可以了,就这样,去传旨。” 应昭说完,拉上被子睡觉去了。 消息传出去,当晚就有不少人睡不着。 “陛下的意思……你们怎么看?” “怎么是他这个小吏?本来他从黔州被调出来就已经够离谱了,现在干脆直接调入军中。文官转军职……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军官?你见过?” 跟着应昭来打仗的汉子们,不少人都闷闷不乐。 因为直到现在,当阳方向的先锋将军,一直都没有安排,大家都在较着劲,准备趁着这个机会走一遭,名扬天下。 结果应昭又不按常理出牌,把一个文臣调往军队,虽然是假正军将军,但那也是从五品的官。 如果打赢了,假字就能抹掉,成为真的正军将军。 那么这样一来,军中可就真的出一个异类了。 被提了这么一嘴,突然有人想到了什么说:“是不是因为出身北方的兄弟太多了,陛下担心……” “就你懂是不是?”听到这话,其他人纷纷瞪了他一眼。 这个家伙干笑一声。 果然,安排陈庆之为正军将军,只怕也是为了平衡北方山头啊! 南方人,小吏出身,自荐入职。 陈庆之完全可以树立成南人入朝出将入相的典范。 这也是为什么应昭突然爬起来给的安排。 接下来只要陈庆之胜高欢,就能极大提振南方人底气,也能在军中立起另一座山头。 至少能平衡北方的骄兵悍将们。 所以应昭就是故意这么做,就是有意抬陈庆之。 接下来,到底是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呢? 还是不起眼,等到他应昭亲自提兵北上,御驾亲征呢? 一切,看造化。 各地局势,一时间凝了下来。 无数双眼睛都将目光落在了当阳。 落子既定,就看谁吃谁。 世家贵族的末日?还是应昭的失败? 无人可知。 不过陈庆之却并不在意,而是满怀着兴奋和激动,跟云章他们告辞了。 “将军,天下风云出我辈。”云章看着陈庆之一袭白袍,一个包袱,以及一匹应昭赐下来的纯白无瑕骏马。 骏马的马鞍,挂着宝剑一柄。 羡慕的拱手:“此去,或许不再见。但我等仍然记得将军在县中替我们做的每件事。” 陈庆之闻言,也回礼道:“虽然承蒙陛下错爱。但这一仗,绝对不会有任何挫败!我会赢得漂漂亮亮。至于此地的仓城,就有劳了。” “恭送将军!” 众人躬身,看着陈庆之驾马走后,云章这才转身:“走,继续督造仓城。虽然,可能造完之后就用不上了。” 应昭能让一个文臣,去当这个先锋,不是恶心高欢,就是有十足把握赢下这场决战。 接下来,局势要定了。 仓城或许后边得改成小镇或者城市,不过也不错,至少还能用得上,不算白用功。 第三百二十八章 陈庆之初到当阳 当阳。 关于陈庆之的调令,自然很快传达到了前线。 在前线分别是刘章、万俟定、宇文广、谢六四个偏将军。 其中两个汉化鲜卑,两个汉人。 都是不算出名的人。 但也是随着应昭南征北战的老把式。 听到了关于陈庆之的调令,他们是很不爽的。 如果应昭安排身侧的皇亲国戚或者几个厉害的将军,他们也就认了。 怎么安排了一个无名小卒? 对手可是高欢啊! 高欢再怎么样,也是第二梯队靠前的猛将,现在天下各方局势都在这一战了。 他们兴奋的同时,也能感觉到压力重大。 然后应昭还配合着给他们加压力,多多少少是有点怨气。 “你们怎么看?” “能怎么看?正常看啊!陛下都已经下旨,又是给正将军军衔,又是赐了宝马和宝剑,何等的恩荣?你我可曾见到过有哪位大将军受到这等待遇?就算是刘老将军,不也是没有?” 刘裕此时,正在汉口督战,虽然当阳要打,但武昌更要打。 拿下武昌,一旦当阳陆路进展不顺,那刘裕就能从水路沿着汉江冲进去,前后夹击高欢的后路。 所以刘裕这边,应昭没有挪回来,只是自己不断给高欢施加压力,然后要在当阳击败他。 可就算是这样,刘裕也没有拿到应昭给的宝剑和宝马,反而让一个黔州冒出来的文官,混到了这份殊荣。 他们四个是羡慕,但不满或者轻视也都收敛了下来。 毕竟,应昭的军制和以往的草头兵是不同的。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将军和士兵。 所有兵都是从地方兵一路朝着常备兵方向靠拢的。 老兵油子少,年轻化也普遍,团尉、营尉、佰长、排长、什长、伍长都是长期捶打出来的。 所以这些兵,只按军制打仗。 听从上头偏将军调遣,也更多是到期了就换人,真正管事的是中层的长官和尉官和各排的宣抚使。 应昭是铁了心搬来了支部策略,虽然没有组建到什,但也到了排。 一排五十个人,会配有宣抚使,专门教导读书写字和学习《大同书》。 所以上层军官不满归不满,陈庆之只要抵达,召开一下会议,按照章程露面,并且召集参谋、参赞们一块商量一下战策,打不了如臂指使磨合战,打打呆仗,也绝对没有问题。 等了三天,陈庆之从开元仓城在应昭安排的亲卫护送之下,抵达了当阳城。 当阳城已经被拿下快半个月了,一直都在坚壁清野,安排后方粮道,同时疏离本地的人往后方去打造驿站。 高欢军的试探一直不少,但都被这一万人打回去了。 “什么人?下马!” 士兵在营盘外看到了陈庆之,立刻招呼一声,弓弩手就位瞄准,已经到了一箭之地的陈庆之吓了一跳。 “驭!”陈庆之拉了缰绳,下马牵着朝着营盘靠近。 同时有点感慨收回去弓弩的战士们,不愧是常备军的精锐,应昭组织建设这一批兵马,肯定是花了不少心血。 要说军队待遇,历朝历代,可能就应昭这支最高了。 全脱产。 每天都要吃肉,管你猪牛羊鱼,反正肉肯定少不了。 好在他们的数量,比较少。 等到了时间,这批战士也会绝大部分复员回家,毕竟也只有开战的时候,应昭才大规模的转训了一批全脱产士兵。 扫荡清楚之后,应昭按照国家的税赋和生产力估算了一下,他最多保留十万人,五年后可以扩编至二十万。 但也就二十万,再想往上扩张,至少自己得有上亿人口,以及拥有清代的产出。 也就是亩产在三百斤以上的土地,占到国家田亩的两成甚至以上。 不过这批人,依旧是天下第一强军。 丝毫没有堕了应昭的善兵的威名。 “吾乃陛下钦封假正军将军陈庆之。”陈庆之上了委任状和虎符。 守门的卫队看了一眼陈庆之,以及陈庆之后边的亲卫们。 “龙骧卫。” “左率卫。” 应昭安排的亲卫四个人,分属于两个亲卫系统。 龙骧卫是新编的,主体是蜀、滇、黔一代的人。 左率卫就是东宫老人后代组成的。 回头这些亲卫都会调整,因此算是临时编制。 “原来是前锋将军大人到任,请稍后,在下这就去请参谋和四位偏军将军。” 陈庆之点了点头。 本来按照军职来分,应该叫做偏将军、裨将军、正将军。 但下边的人觉得三个字没气势,就悄默默的各自加了个军字。 于是就有了偏军将军、裨军将军、正军将军这三个非正统称呼。 底下人也称呼,应昭知道了也懒得说什么。 因为按照这个时代的领兵数量来看,上千人的都能喊自己校尉,两千多人的喊一个偏军的将军有什么? 本身将军这个词,就是统领军队的意思。 后来动词变成名词,赋予了称谓的含义。 很快啊,刘章等人来了。 看到陈庆之的时候,带着审视的眼神。 “陈假正军可算是来了。” “是呀,久闻大名,今日一见,却也非常!” “哈哈!” 四个家伙,有人特地喊上全称,好好的陈正军不喊,喊假正军,这是说他只是代理,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呢! 下马威说来就来。 陈庆之一听,倒也无所谓。 他来之时,也能猜到自己肯定会被瞧不起。 毕竟文官半路转武职,本身就算离经叛道,更何况还是个南方人,确实不怎么能跟应昭身边的北方武将们交好。 不过,他也无所谓。 因为只要按正常的方式行动就是,应昭的军制,基本上就没考虑过顶层的将军能彻底统领中低层。 真正打仗,靠的是中层军官和传信系统。 严格的军法处置体系,才是整个军队唯一的灵魂。 令行禁止,是这支军队的唯一要求。 将军,只是来拍板,出事负责的家伙。 “诸位,在下初来乍到,也就不过多寒暄。请召集各排宣抚使、以及所有排长极其以上的军官开会。半个时辰内,我要看到军帐内,坐满人。” 陈庆之直接喊开会,刘章一听,嘿嘿一笑:“将军来得快了,正军的军帐还未建完,还得等道明日。” “那没事,就在城中校场开会,点将台总该建设好的。” 陈庆之看向刘章:“若是乌有,那校场不设点将台,可是要记过处置的。” “唉,这个自然有。只是陈将军车马劳顿,不先休息一下?” “休息,自然会休息,开完会吾坐着也叫休息。走。” 陈庆之走了进去,雷厉风行。 看得四个偏将军一脸诧异。 这是文人? 几个亲卫也跟着走,路过他们的时候,笑了笑:“别小瞧了这位陈将军,他可是带着几百农兵,坑死高敖曹精锐轻骑过千的存在。农兵,跟你们训练的级别,差了可不止一个档次。而且,你们更混。” 四个人面面相觑。 第三百二十九章 陈庆之的计划! 啃着糜饼,陈庆之就着冰凉的茶水下肚。 要说这个糜饼是什么。 其实就是大米压缩饼干。 用六十斤大米煮熟,研磨,重组成颗粒压缩并暴晒,然后再煮熟,重复之前的工序数,反复数次,最终六十斤变成六斤,就是一小块干巴巴的压缩饼干。 里头只有一点点盐味。 但一斤的米饼,能吃两三天,饭量再大,就这水下肚,一两口就能饱腹。 这个主要是江南一带种水稻的土地,常用的军粮。 应昭毕竟从北方挪进了川蜀,此时的蜀地稻作已经相对发展起来,临水的耕地,基本上主种水稻,粟的地位开始相比汉代进一步退位。 无论南北,稻麦这两尊大神,从太上皇华泰年间开始,在应昭的折腾之下,都在进一步压缩粟的耕种比例。 实在是粟的产量,跟不上精耕细作的结果。 这也是自然淘汰的结果。 陈庆之吃完了糜饼,几个偷偷观望的小兵赶紧回去报备。 “饿了,就吃糜饼?” “这还是个文官吗?”一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 文官,在他们印象中,多是要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哪怕到了军中不吃军粮,也得吃点舂米! 结果陈庆之倒好,饿了就自己吃糜饼和喝冷茶。 那玩意儿是只有行军打仗才吃的,现在他们拿下了当阳,完全可以就地做饭吃,干粮甚至不需要制备,并且还能吃上肉。 结果为了开会,他连吭声要口热茶都没有。 “看来这个陈庆之,还是有点能耐的。” “管他有没有能耐,反正咱们得小心。对手毕竟是高欢,再怎么地也是二流巅峰的存在。” 宇文广闷哼着。 高欢和宇文一脉历来不对付,两家人多有交锋。 所以对于高欢,宇文广从来都是只把他当做二流将领,真正的一流,那是应昭和刘裕这种巅峰大帅。 但哪怕是二流二流的喊,可依旧不可否认高欢还是有能力的。 所以这仗不好打。 “行了,通知下达了没有?” 刘章打断了他们的讨论,继续说道:“不管怎么样,主将是来指挥军队的,只要不是致命的问题,我们就不能反对。反对那是参谋和参赞的事情,我们配合商量,出事了他陈庆之背锅。” “确实如此。只希望这个文官,能有点能力。” 几个人谈完,下边很快会和。 各排以上的军官济济一堂。 校场差点站不下。 陈庆之开始了训话。 毕竟开战没那么快,他首先要露面,让大部分记住他。 “首先,相信诸位对我的到来,多有意外。” 陈庆之用大白话喊道:“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庆之,三十不到,最开始只是黔州彭水县的主簿,结果到任,县令大人让当地的土人叛乱杀死了。 我带着迁徙过去的八百人,挡住了土人的进攻,并且趁势击败了他们,替朝廷拓展了百里土地,编户齐民达六百户。 然后,我当了县令。” “前段时间,陛下开启东征,黔州各县接到调令,允许各县县令调农兵东出,打清江,夺沅水、澧水沿途的郡县。我带着八百农兵出来了,收获不错,拿下了清江沿途两个县,收降编户三千余,因此被调任开元仓城的督造。” “然后,半月之前,我用计,坑死了高敖曹的千余精锐,伏杀高敖曹,陛下这才把我从开元仓城调来担任前锋。” “相信你们听了我的履历和战绩,也都知道我为什么会被调来这里了。” “不是我陈庆之多厉害,而是我就是用来羞辱高欢的!” 陈庆之自贬的喊道:“我,一个江南来的,没打过几场战的文人,若是能在当阳战场,正面击败高欢。那么,我问你们,我的出现,是天命在陛下,只是随意挑选一个文人,就能击败高欢?陛下的眼光独步天下?亦或者是诸君为陛下前驱,而至天命在陛下?” “汤国,自陛下起,革新救民,欲造大同。我只是一个文人,但我也能明白,世家在恐惧什么!” “我一个文人,跟着你们,击败了世家那叫高欢的遮羞布后——试问谁还敢再跟天命,跟陛下说:大同是错的!” “若无陛下,何来今日你我的温饱?” 陈庆之看着众人:“诸君,我不是个会讲大道理的人。我能告诉诸位的只有一点,我此生必将倾尽全力,致力于大同之世。因为我知道,若无陛下,我陈庆之纵使有满腹经纶,也只能一辈子当个库房小吏!何来科举为官,何来出将入相?” “我们,不能败,只能胜。” “高欢不怕可怕!可怕的是我们没有必胜的信念!” “那么,你们坚信《大同书》正确吗?” 陈庆之放下铜喇叭,振臂:“回答我!!!” “信!信!信!” “我听不见!” “信!!!” 这一声,响遏行云,无数目光投向校场。 “很好,那么这一战,我要你们,各自为战。” 陈庆之看向众人:“带上各排,化整为零,前往高欢军四周,骚扰他们,甚至潜入敌后,只留下三千人镇守当阳。我不会打仗,那就将打仗的权利交给你们。一旦你们失利,就可以立刻撤回来。怎么打,如何打,要怎么打,你们由各排去交流。” “我只守当阳,做你们的后盾。缺粮了回来,这里有干粮。” “最后,战损超过一半,必须回来,编制不能丢!” “明白了吗?” 刘章等人都懵了。 不是,你不是说你不会打仗吗? 为什么要让下边的人去安排? 这……这他娘叫什么事情? 不知道高欢带来了五万人? 人家再废,那也是二级兵马中的精锐啊! 还有,一个排,能做什么? “好,各排前来申领半个月干粮,为期三个月,三个月后雪落之时,我要看到你们,扛着军旗回来!” “是!” 排长们带着宣抚使走了。 一个个兴高采烈,磨拳擦踵。 而陈庆之被堵在了营帐,一个个偏将、团尉黑着脸看着陈庆之。 “正好,诸位来了。”陈庆之拿出了地图,挂在了众人面前:“我需要诸位带着人,占据以上高地和水脉,设立营寨当做节点,吸引敌人目光,将当阳山、泽、湖的区位优势全部利用起来。成为所有战士们落脚的地方和临时避难所。高欢人多,若是丢了后方水路要道,必然会去救。” “只要去救,就会拉长兵线,有了兵线,就能利用我军的基层组织优势,对敌人进行袭扰和突袭。兵粮不够,他就只能强攻当阳。” “我打不了对外的战争,但守个城,绰绰有余。” 陈庆之音落,所有质问声音都被堵死了。 他们盯着地图,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服了啊!” 第三百三十章 够了…… 此时的当阳,湖泽遍地,水网纵横,北高南低,若是想要施展开大方阵。 老实讲,很难。 既然很难,那就陈庆之的意思,就是放弃大方阵。 用他在山里跟山民交手的办法,在一些高地水脉设立阵地,以此来吸引敌人来攻打。 然后让游散出去的部队,或走小舟竹筏,或翻山越岭,偷袭敌人粮道,不断切割敌人的部队,就跟森林狼一样。 一座座山头就是狼窟。 大狼王坐镇狼窟,群狼出发狩猎。 得之即走,打不了就去跟其他的狼群会和,或是包抄,或是设伏,总有解决办法。 若是高欢想要拖。 小股部队就能冲到他们身后去。 要么袭击粮道,要么袭杀地主,改革土地进行分配。 陈庆之很明白,正面战场,他胜算不高。 高欢是个老把式。 大场面他见多了。 但是游击战,绝对没有见过。 山民游击战多恶心,应昭以排为单位的部曲打游击就有多恶心。 毕竟,农兵训练出来的士兵必修课之一,就是跑步。 应昭的步兵,都是能跑的主儿。 对方除非出动骑兵,短途追击,不然根本追不上应昭的兵。 总结起来就是十六个字。 做前锋的哪怕不能决战,也要拖垮高欢的士气,让应昭抵达,也能一击必胜。 这就是陈庆之的战略。 无论胜败,损失再大,也就几百人,各排又不是傻子,对方围剿,哪有不跑的道理? 所以看完地图之后,所有反对声音都闭嘴了。 行动也开始了。 三天后,第一批出了城。 然后每隔一天,都有一批步兵带上些马、驴、舟楫离开当阳。 或北上,或南下。 刘章和宇文广各带一千五百人协同守当阳城,不断加固城防和修野地。 不同寻常的行兵策略,很快送到了高欢他们手中。 此时的高欢军,正在进行一轮屠杀。 “高欢!我可是荀氏的人……啊!” 荀服被杀。 高欢提着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通敌的罪证,有点癫狂了起来:“都要我死,那谁也别想活!哈哈哈——” 一夜之间,高欢军所有世家子弟,屠戮殆尽。 趁着这个恐惧弥漫的节骨眼,高欢又杀了一批世家的家生子,足足斩杀近千人,这才彻底控制了屯驻与荆门的军队,然后打散重新编制。 接着就看到了陈庆之的动作。 怎么说呢? 第一次见一个文官用这种打法。 “乱战吗?” 乱战,属于战术中的一种。 极度考验军队的组织力。 然而,组织力上,应昭的兵确实没有怕过谁。 高欢看着这封信,让斥候离开继续探。 自己一个人枯坐。 “这天都黑了,怎么也不打个灯?”娄昭君牵着三岁的高洋走进来,看到高欢黑洞洞的睁开眼,吓了一跳。 一边嗔怪的电灯,一边让儿子去找他爹。 高欢不怎么喜欢高洋。 因为高洋有皮肤病,长得跟鱼鳞似的皮肤还黑。 一点都不如长子讨喜。 但高澄已经送走,应昭虽然来信表达答应与否,但从应昭调来陈庆之而不是刘裕,就能说明应昭已经对他放心了。 高欢无力可胜。 “这……陈庆之不会打仗?”娄昭君帮着整理桌案,无视了边上沾血泛紫的刀柄,看到了关于陈庆之安排大军出去打游击的内容,一脸疑惑。 “不,恰恰相反,他很会打仗。”高欢抱起儿子,怀中有个他,心里也踏实,“为将,他够格了。为帅,还差点火候。但他年轻,还能再磨个几年。接下来,南方人中,要崛起一股新的力量,来平衡那些老兄弟了。” “这,他都把优势兵力散出去了啊!还会打仗?” “当然,他是个文官,初来乍到,谁能服他?既然不能有人服他,那他索性就不插手,让下边人去自己做。顺道将高层的将士积累的部分威信瓦解。要知道,太子的军队,只有太子和参谋们说的算。哦对,现在再加一个宣抚使。” “将军们,只是决策和拍板的人。” “这样一来,将军的威信,不需要多少,只需要基础素质够硬就行。真正动手的,都是中低层士官。他们才是整支军队的砥柱中流。而他们早晚会退役,一旦退役,就会不断以老带新,拥兵自重的影响,就能减到最低。” 高欢叹了一声:“陈庆之很敢做啊!他设下了几十个据点,放出了狼群,然后这群狼群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断骚扰我们。前前后后,必然会让我顾此失彼。 为了防止消耗,无论粮道还是城寨,我们都不得不进行防守。 这样就能将我按在荆门动弹不得,太子主力抵达,我也被消磨了全部心绪,必然一击而溃。 我若是不管,挪位置,那这群狼更开心了,他们可以衔尾而来,将我的粮道全部切断。 而且南边是武昌,刘裕正在打士真。 我去了,粮道丢失,那士真只会更快垮。 所以,他也在逼我,全力进攻当阳。 他在当阳只留了三千人,而我有五万人。 十倍为之的数量够了。” “那打吗?” “必须打。可也不好打。”高欢看向地图,“他在远安、鸭山、粟岗、沙坡、牛门林、章子岛,设立了一系列的据点。 这里头屯驻的人不多,每个地方百五十人,但偏生这些地方全是高地或者湖心岛,要不就是水脉要地。我打他们,施展不开,他们要跑,我也追不上。 若是拿下,烧了以后对方还能再回来,然后继续袭扰我的粮道。 水旱两地,这个陈庆之,不愧是南人,知道南方湖泽丘陵相互配合施展,最令人手足无措。 陛下的兵,也都不是怯弱之人,或许会因为人少撤退,但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打击我的机会。 更何况我才整编军队。 他却已经散出来了。 最多七日,我的粮道必定会受到袭扰。 乱战,是一个军队强悍与否的最终考题。 陛下练兵,又最重视中低级士官,组织力历朝之最。 陈庆之也清楚他自己的定位,顺势而为……所以我说他是个合格的将军了,但还不够称作大帅。” “若是我,不会守当阳。而是,留下八百人在当阳,剩下的人,直扑荆门而来。打几仗,败几局,诱敌深入,然后在我出兵追击之后,袭击荆门,或者控制河道,烧毁粮仓。又或者引诱到四山乡这里,让早出去的游兵汇聚于此,合围我在山水之间。” “他只知道用兵,不知道如何遣将。不过现在够用了。” 高欢的点评带着落寞。 英雄迟暮。 明明正直壮年。 娄昭君心疼的抱住了他脑袋,高洋不明所以,把玩着自己的小指头,靠在爹怀中享受着宁静。 灯在风中微微摇曳。 第三百三十一章 小人物陈贵的野望 陈贵,本名陈黑狗,成都附近一个佃农的儿子。 伴随着应昭控制蜀州,完成了改制,大量的佃农被分配了土地,陈贵家里终于有了存粮,他爹也花了三十几斤的稻子,给陈贵在城里找了一个算命巫师,取了一个大名。 名字一取,日子越发的红火起来。 陈贵也当了农兵,并且一路高升入了常备兵预备役,直到应昭开启东征。 吃了几年皇粮的陈贵,成了伍长,管着四个人。 他们跟着本排,一路抵达了荆门附近。 然后因为不熟悉本地地形,跟大部队失散了。 “伍长,咋办?” 躲在林子中,吃着干粮烤着篝火的兵卒看向陈贵。 虽说他们也算是训练了多年,可是真正上战场的次数实在有限。 五个人还跟大部队失散了,手中的干粮只够吃五天,剩下的补给多在排的后勤管理上,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撤退回最近的据点,然后接受重编,临时补充到缺员的部队中。 二,找到失散的番号。 但谈何容易! 毕竟自家部队机动性太高,并且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也没人清楚上边的排长有什么打算。 想要找他们,或许就在这一夜,大部队已经离开了荆门地界,往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陈贵盯着燃烧的柴火,不断的权衡方向。 作为伍长,他也是有接受教育的。 应昭为了普及《大同书》,一切都是为了防止世家反扑。 代价自然是花销巨大,但好在军中的人,不需要学习太多的内容,只需要通读和识字,久而久之,他们就会独立思考。 陈贵虽然识字不多,但《大同书》里的道理,他却也认识不少。 眼下和大部队失散,稳妥的办法自然是回据点。 但回了据点,他们的想要立功,就会变得被动起来。 一旦被动,别的弟兄们往上爬了,混好了,家里降租了,传回去还可能被笑。 所以犹豫再三,陈贵喊来所有人问道:“现在,要根据上边的指挥框架,来发动咱们的主观能动性。当然,不是强制的。你们是决定撤往据点,被动的接受战争,还是主动获取战功?” “这个……自然是能获得战功最好了。” 其他四个家伙也都不想这么早回去。 丢人是一方面,而是撤往据点,真的会很被动。 “那行,我们现在荆门县外。这附近有几个大营,之前路过的时候排长和宣抚使他们探查了一下,说是城里那个叫做高欢的将军,夺了兵权,杀了不少人。这样就导致了他需要时间整编部曲。既然是整编部曲,就意味着他对荆门四周乡村的控制力不足。” 陈贵按照他走过的记忆画了一下地图,然后指着西北方向的山区说:“这里,是我军行动的重要途经之地,但是因为险要之地很少,所以一直没有安然的办法设立据点。” “我们现在这里(今荆门城顶西北白果树沟)。方才我们迷路,张望四周的时候,发现西北方向,有一座庙宇,山下有附近有林子和村落。这些村落,十之八九是隐户们的土地。决策村落的运转,应该就是各村的村佬们。” 陈贵家是佃户出身,但老爷们喜欢庇护隐户村,对于这些黑户多有敲诈,他年少之时,也给地主老爷打短工时,就曾经见过隐户村的村佬和地主老爷们交易,联手压榨同族之人。 所以他打算扯一张大虎皮,搞一个大事。 “所以我的计划是这样的,我们先去打这座庙,抢下来之后,让那些僧道给我们开路,去给宣传承禅皇爷的《大同书》并且分田均地。 这样一来,这些村佬一定会受到严重的利益损害,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把我们赶走。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杀村佬,不服的都杀了。 吓他们! 他们打不过我们的话,就会找外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到荆门城里的高欢,将我们只有的消息告诉高欢。” 陈贵笑了笑:“我们人少,不怕。高欢军一来,我们就溜,走之前,高欢军一定会祸害本地人。就算不祸害,也无所谓,我们只要收拢一批人,编练出农兵,以这庙为据点,变相订下一颗钉子。 高欢一定会想办法拔掉我们。不然等我们成型,附近就会有大量的兵马聚集。 就算威胁不了高欢,也会让他受到各种骚扰。” “这样……真的可以吗?”还是有怀疑的声音。 陈贵并不在意质疑,毕竟干系性命安全,而是耐心解释:“你忘了,这是战争。上边那位陈将军,给我们很大自主权利。我们既然没办法直接参与进荆门的战争,那就打外围和巩固道路。打通了这个据点,排长那边要是失利,撤退回来的时候,也能有一个落脚点。” “一个据点的存在,能成为中转站和医疗站,而且山沟沟的,高欢能不能派来人还两说。就算有,也得先查我们的底细,十天半个月的功夫,足够我们扫掉几个顽固据点,改革土地。到时候朝廷表功,咱们也算编户齐民,维护一方,横竖也是点功劳。要是真的将决战地点拉到山下,那咱们可就赚大了!” 陈贵想要弄点主动权在手。 多少也是个有野心的家伙。 众人思考一阵,也纷纷点头。 因为这算是最好的选择。 要是高欢不上当,那就不用管了,将土地分完之后,他们再离开投奔据点或者其他编队,一起赚功劳就是。 反正是集体功制度了,首级论功的制度,在常备军里头是没有的。 只有农兵才会执行这套制度。 五个人一拍即合,然后吃了干粮,就往人烟方向去了。 两天后,五个人出现在了一座,山神庙前。 这里的庙,是附近村人搭建的小庙,小到仿佛一个普通人居住的屋舍。 里头,生活了五个人。 “几……几位是……” 正准备出门打水的道人,看到陈贵一行人,吓得有点腿软。 他从太宗乾明元年末就避祸山间了,如今七十又六了,又一次看到了当朝的军兵,可能还是溃兵,不由得瑟瑟发抖起来。 溃兵啊! 怎么这么惨! “老道长且放心,我们乃是承禅皇帝的兵,并不是溃兵,而是前来按律,清查山中隐户的好人。这天下,乃是承禅爷的天下,皇爷仁爱百姓,凡是中稻麦粟菽等主粮者,三十税一。我们啊,是过来宣传政策的。” 陈贵笑吟吟的打量了一下山神庙:“还有一点,就是皇爷设了僧道寺,总管天下僧道,往后要当道士或者和尚,得有度牒,没有度牒一律算民户。所以,你们这里有多少地?多少人,多少户?全部按户口来分。不够分的可以随我们出山,安置于外边。” “这……真假?” 第三百三十二章 老道的震撼 “自然是真的。”陈贵笑了笑,跟后边招了招手,拿来了一本《大同书》册子。 “此书乃是今上所着,与万民诵读之书。” 道士接过,同时看陈贵说话清晰,谈吐调理,语气之中带着傲然和清醒,不由得感觉到了一丝诧异。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溃兵。 毕竟溃兵可不会跟他讲道理,甚至满口都是粗话。 乾明年间的时候,他就有幸见识到真正的溃兵。 时云梦泽大涝,承天郡勋贵老一套班子趁机压价强抢土地,导致百姓流离失所,于是爆发了遍及南郡、承天郡、云梦郡在内,牵扯数十万人的云梦泽起义。 朝廷先是让勋贵私兵出兵镇压,然后当场溃败,之后朝廷紧急从武关、蓝田发兵计十万镇压,一度被击败,最终不得已调关东兵镇压,这才平掉了这场起义。 然后云梦郡被拆成江夏、云梦两郡,这才没有让长江中游糜烂。 但这个道士也是这个时候往深山老林躲。 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怎么样的变化。 就连盐这东西,都是他在山里采药,然后去附近村落换的。 几十年不接触外界,道士看陈贵这般说话斯文,也就稍稍放下戒心好奇看了起来。 《大同书·总纲》…… 只是第一篇看完,道士就吓了一大跳:“此非禁书耶?” “陛下,已取天下,自太祖以来,门阀世家做乱的时代,已经被陛下终结!” 陈贵激昂振臂:“现在,只剩下区区一股十万人,盘踞在南阳等地做乱。陛下已经兴师数十万,就待诛灭之! 这天下胜局已定,绝无人可以反抗!门阀覆灭,世家倒台,均田免赋,天下为公!此等盛世,岂能忘却躲避深山之中的隐户之民? 中国之土地上所存之人,皆是陛下子民。若是编户齐民,绝了这隐户,史书之中,岂不留你我之盛名? 盛世近在眼前!我等誓死跋涉,哪怕险阻重重,也要让所有人知晓,为有陛下,方能带万民致大同!” 陈贵的狂热,感染力十分的强。 他身后的四个兵卒全都振臂,表示他们也一样。 这番声音,将庙中居住的其他人吸引过来。 但能看出来是老中青幼,四世同堂。 “大人,这是……”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称呼道长为大人,陈贵一听,不由得古怪起来。 “其实只是假托山神庙的庙祝得以安歇。” 道长干笑一声:“不过在下幼时师承太平道,懂点医术,这才在附近村落中,独立一家。这些,都是我的家人。” “原来如此。”陈贵颔首,“按户籍法,凡男子十六,便可分家,若是独子、无丁之家可不分。父母疼爱子嗣,最多置户为十八。 分户之后,二十男子无妻,可申报于官府,官媒帮寻婚配。 不分之户,不可婚配并罚税,一丁罚当地稻麦均产五亩之数。 待会儿若是编户齐民,你这得分家了。 至于居所,还可以呆在一起无所谓,但户籍上必须分开。” 陈贵一说,这个老道有点儿难以接受:“分户……” “分户有好处的。朝廷免除了一丁之户的所有徭役,只留兵役。兵役也分三年期义务兵和常备兵。义务兵只跨州任三年,三年后卸甲归家,接受每年秋后为期一月至三月的集训。 十八开始起征,但不是所有人都有办法打仗的,平日里更多是维护治安。 并且复员归家还有粮、盐、布、铁等补贴,算下来,当三年能得十万钱左右的复原费。” “三年!十万五铢钱?” 老道有点儿震惊了。 “五铢钱已经被废了,新朝有自己的货币。”陈贵摸了摸口袋,“您看我的粮票,不比五铢钱美?” 老道觑了一眼,惊为天人:“此……此乃神之作耶?!” “嘿嘿,还不止。”陈贵看老道一家人凑上来,叽叽咕咕,惊讶万分,又拿起了竹筒,打开将水泼在粮票上。 “糊涂!糊涂啊!将军这个糊涂啊!” 老道痛心疾首的看着陈贵这般动作。 这可是绝世的画啊!泼了还不得花?还能值钱? “哈哈!”陈贵笑着一抹,然后亮了亮:“瞧,这粮票也是宝贝,入水不烂不说,还不会花。晒干了还能用。我因为是在军中,所以只有这军用粮票,这上边是我的月俸,大概五十斤米。等我退役,就能拿这些攒下来的票换粮食带回家。” 老道他们一家都震惊了。 “外边啊,变化很大很大。自打陛下被天下世家逼得不得不从太子上了那皇位之后,我们一家从地主家的佃户,分到了自家的地。之前,要打仗,所以我们家还上税一半,今后只要彻底解决了最后那十万人,天下安定。那蜀州也能跟新占领的土地一样,种主粮的三十税一,并且分户之后,家中只有一丁的情况下,将无徭役!” “当兵也不是以前一样混不下去当兵了。跟你们说一个趣事,这小子为了当兵,他们家砸锅卖铁,弄了三百斤大米,送给征兵官,将他送来了。” 陈贵指着一个笑得不怎么好意思的家伙。 事实上,相当农兵很简单,唯独常备兵太难了。 要精锐,要够勇。 名额就这么多,想要混个好前途,家中兄弟多的,那是帮扶着砸上去一个,想要拼个前途。 蜀州那边的征兵官,稍微黑点的,都装满了兜。 回头应昭估计会查,但现在打仗呢! 兵员素质不是关键,关键是要看民心。 老道看着这群人笑,也不得不确信了几分。 不管是衣着,还是气质,眼前这些人和他当年看到的溃兵流寇完全是两回事。 多少年了啊! “那个,老道冒昧:乾明是哪位皇帝的年号?” 陈贵听着想了一下道:“太祖用年号为武鸣、平安、泰康、圣威。 太宗年号为乾明、隆化、保定、大象、河清。 文宗年号为元统、皇兴、泰宁、通平、麟照。 太上皇年号为庆康、兆定、华泰、景安。 今上于景安三年夏起兵,次年改元至今承禅二年十月二十六,天渐冷了些。” “区区三年,马上要一统天下了?”老道更震惊了。 “岂能不胜?”陈贵冷笑,“世家门阀,不过尔尔!最后一战,就在眼前,扫平之后,这天下就是你我这些庶民、佃奴、隐户、奴隶的天下!我们是天下真正基石!若无你我这些草头百姓,有他们高门大户的逍遥吗?” “没有!” “今后,你我子嗣都能读上书,都能分到地,都能吃到饱!我家这三年,吃饱了,穿暖了。我一个佃户,居然当了识字的秀才,谁能想得到?” 陈贵说到这里,更是昂首挺胸:“日子会越来越好!只要,我们掀翻那些压在我们头上的世家门阀!他们不让我们过好日子,那我们就杀光他们!我们有千千万万,他们就几家几户!舍得一身剐敢把世家门阀拉下马!”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老道看着陈贵他们展露的气势,不由得喃喃,眼中似有热泪闪过。 他年幼的时候,家里都要饿死了,养不活他才让他去当了道士。 年少时,作为社会上的下九流,他也愤世嫉俗,觉得世家子弟都是酒囊饭袋,好骗,不过如此。 年青时,天灾人祸,溃兵游离,杀了师傅,乱了天下,可是只见朱门之内歌舞升平,朱门之外饿殍遍地。无人救他,他也无法自保,只能逃离入了山间。 一晃数十年,不想古稀之年,却看到了希望。 “要是……早些年来,就好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助力 夜晚,山风走热意,让人感觉到了一丝丝冷意。 五个人聚拢在篝火边,隔壁是老道们的居所。 他们连院子都没进去,而是在外边躺着。 毕竟饿死不打掳,冻死不拆屋,是铁律。 陈贵也很清醒,想要获得山里这些隐户们的支持,老道一家人,他就不能得罪。 因为下午的时候,一聊才知道,这个老道居然是太祖圣威三年生的。 我滴乖乖,今年都七十二了! 硬生生活过了汤国五朝的老人。 他的大孙子,现在都三十三岁了。 甚至他们一家比周围的村人传承只多不少,有他们一家帮着自己做担保,攻略山民的进度,也能加快不少。 所以要做就要做彻底,哪怕在外边,也不能松懈。 吃干粮,喝竹筒烧的开水,保持初心,他们做的很好。 “怎么样?”庙里头,一个老人问着爬上去看的孩儿问了一声。 “大父,他们就在篝火边和衣睡着了。” 孩儿跳下来,一脸惊异:“真有这种兵?跟小时候常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这老人皱眉了一下:“我去跟你太爷说,你先回去休息。” “哦好。” 这孩儿走了。 老人沉默而一下,去找亲爹了。 也就是那个老道。 “大人,这和您说那种兵完全不一样。” 老人是老道的大儿子,今年刚好五十。 老道一听,不由得感慨起来:“这种兵在,难怪这个承禅皇帝会被下边的人称为千古名君,也难怪能三年扫平绝大部分世家。青天啊!不想我都要死了,还能见到这种场面。” “那……” “去,都去,编户齐民。三十税一根本不算个事,关键是只要编户齐民了,就能正大光明的弄到盐、铁这些货了。日子也会好起来。”老道虽然长久不出山,但年少也经历过一段颠沛流离的岁月。 隐户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他很清楚。 去一趟附近的村落自发组成的圩,都可能被敲诈。 因为隐户在法律上不属于汤国人,所以非国人无人权是一定的。 比奴隶还不如。 甚至有些缺钱花的流氓,甚至可能抓隐户去卖钱换酒喝。 看大人拿定了主意,他大儿子也就不多说,伺候大人休息之后转身回家了。 第二天,天一亮。 陈贵他们的生物钟固定了他们起床,然后打水、烧水、洗脸、操训。 骨哨的声音,让老道一家人也都看过来。 差不多的起床时间,也让他们意外陈贵他们的动作。 “这就是操训吗?” “每天都要上操?”疑问声七嘴八舌,老道的长子被问得晕头转向,于是驱赶着孙儿们,“走走走,都去看看地里的菽黄了没有,黄了就开始准备收了。” “嗷……” 大孙儿们被赶走了,一阵鸡飞狗跳之后,老道的长子才来:“陈伍长,打搅了。” “哦,没事。是我们吵闹了一些。”陈贵不明他来的目的,以为是嫌弃他们吵闹。 “那道不至于。”老道长子摆了摆手,“家父让我来于诸位配合,先编户齐民。” “如此甚好,我昨天正好杀青造册了一批,能用上。” 陈贵笑吟吟,拿起边上堆着的竹简,这可是他昨天忙了半天弄出来的宝贝。 能不能获得山里人支持,就靠这些玩意儿了。 “那行,我们这一门,氏是明……” 老道长子写在地上,陈贵看了一下:“明啊。挺少见的姓氏。” 陈贵登记完了他们的户籍,然后这个老丈带着他们去最近的村子窜门了。 “这……明大郎,你这是什么意思!” 正在村口大树下纳凉的老于头看到明大郎身后跟着的陈贵他们,大惊失色。 怎么会有兵! “放心!他们几位是朝廷派来宣讲新国策的。” “国策?”老于头皱眉看着眼前这群人。 讲着本地土话:“真的假的?该不会又是均田免赋那一套,然后过段时间加税上来,要我们一年到头不仅吃不饱,还要卖儿卖女。” “这一点你放心。新朝了。新的皇帝年号承禅,是个为咱们百姓着想的主。他是靠武力起家,干掉了压在头上的世家,世家的所有土地都给没收了不说。还说只要种主粮,也就是粟、豆、麦、稻这些的,三十税一。” “啥!三十税一!”老于头都惊了。 上下看着这群听不懂,但笑得和善的外乡人。 “你不会被忽悠了?” “忽不忽悠都无所谓。我家大人说了,关键是上边那位爷说了,给我们办户籍,分土地,以后去附近的城里买盐,那都不用担心被敲诈了。” 明大郎说出了重点。 盐! 老于头这一听,顿时思索了起来:“就这个?” “户籍也有需求,那就是得分家。新朝是有一个政策,一户只有一丁者,免徭役。” 明大郎嘿嘿一笑:“这可是,历朝历代天下头一遭啊!只要在官家那里户册上分一下,象征意思意思,咱们就免了徭役。不过就是兵役改成了年十六,要去服三年兵役,得跨州就是。但人家上边给月俸和补贴,三年功夫能得十万钱。” 明大郎一家,既然已经决定了跟陈贵混,自然是好话都说,还拿着借来的粮票给老于头看。 还真别说,入水不花不化的纸币,简直就跟神迹一样。 陆续被外来人吸引过来的老老少少都凑上来观摩,惊讶的发出呼声。 “瞧瞧这种好东西,单单这一张,就能卖五十斤粟还有人抢不到,新朝那位爷纳咱们这些隐户,更多只是为了他心中天下大同的理想。要让老老少少都有饭吃,都能吃饱,甚至穿暖!就跟文景那会儿一样!” 明大郎一说起文景之治,老于头信了八成:“看来,新朝很好嘛!” “反正也没差,要是新朝骗咱们,往山里一躲,搜山得多久?”明大郎又加了一句。 这话算是彻底劝住了老于头。 他喊来了几个村佬,商量了一下后,就跟陈贵他们通过明大郎转译了起来。 陈贵听不懂,因为他们说的是汉代的吴言,他们于村是七王之乱后从吴国被迁到南阳给一个王爷守陵的,后来因为北方大乱,他们逃进山里足有几百年,这才繁衍出了百十口人。 至于明大郎一家是太宗时避乱来的,所以本朝的官话,明氏一直都会,这才是为什么陈贵一来,能跟明氏老丈说上话的缘故。 但老于头他们……可就难了。 陈贵在明大郎配合之下,搞定了于家村,同时也陷入了思考。 看来自己想要尽快吃下这里,需要通译,但还不能得罪通译的利益。 明氏……不知道能不能听话。 罢了,先用着,走一步看一步。首要的目的是宣讲《大同书》,然后拉拢本地的青壮,先让自己钉死在荆门外围! 至于立威。 从于氏和明氏两家口中,陈贵知道了山里头还有一个张氏家族,住的是堡楼,就在整个群山之间最肥沃的土地上种地,并且还经常抢劫其他村女去成亲繁衍,因此惹得附近村落都不满。 但人家有堡楼,不好打,所以久而久之,大家都只能结寨自保。 如果能干掉这个堡楼,那么群山之间大小四十几个村,计三千多口人,一定会听从朝廷的调遣。 “看来,得拿他开刀。” “那怎么打?这可是堡啊!” “嗯……”陈贵想了想,他们人少,想要打堡垒,哪怕只是一座高三米的土堡,依旧吃力。 唯一的办法就是,诱敌出来。 “先去跟张氏的敌人们拉拢起来,告诉他们朝廷的分地之策,叫做肥瘦均分。” “然后再派人去给张氏,让他接受分地的要求,不接受等天兵抵达,另外小查,你赶紧探完地图,然后出山一趟,给附近的据点送过去,告诉他们我们在这里有落脚点,发展出了一个乡左右的编户,让他们带盐过来贸易。” “先把威信立起来!” “好!” 第三百三十四章 张家堡的权衡 张家堡。 一批车队回来,上边跳下来了一个青年,匆匆跑到了内堂:“大人!大人!不好了!” “匆匆忙忙做什么?” 正在太师椅上休息的一个老者,被吵醒了。 要说这个太师椅的出现,也可以看得出来,张氏和其他附近山中部落不一样,并没有完全断绝与外界的联系。 这个青年看到老爷子这般悠然自在,连忙说道:“入了蜀中的那个太子,这会儿前锋已经杀到了当阳,然后荆门内的守将高欢,屠杀了数百个世家弟子,控制了兵权,荆门附近的土地,要成为战场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 老者惊了。 一脸震撼:“高欢没有胜算吗?” “哪里来的胜算?我看高欢杀世家子弟,就是准备投诚太子啊!他可是太子从北疆带回来的北狄啊!号称太子门生,而且那个太子手中有一支雷霆一样的队伍,顺流而下,三个月平了湘州、前锋已经快要将武昌给攻破了。 武昌一丢,顺流而下,江南可就易主了。高欢怎么敢跟天子对手?肯定是要降了。” 青年连忙解释了一下外界的局势。 老者越听心头越紧张。 虽然他们没有断绝对外界的联系,但对于外界的真实情况,一直没有好的判断。 五郎带回来的情报,却是他亲眼所见。 毕竟高欢这一次的屠杀,根本没有遮掩,杀完了人,转头将那些通敌叛国的书信往长安朝廷送。 然后无论关东还是关陇的门阀,全部沉默了。 自家子弟这是准备卖掉他们,然后投身应昭麾下,换取荣华富贵。 应昭口中要灭世家,但世家终究是几十万人口,全杀了国家也就断代了。 所以,应昭对待世家,铁了心的就是拆户口,迁徙离开。 但世家权利的代表,控制社会绝大部分官职的门阀,必须死。 高欢杀了这群人,也是跟他们说,他决定为门阀效死。 可如果这群人现在还存着和解和投降的心思,那他没有任何的退路,那就投降。 反正他本来就是应昭麾下的人,跳过去,应昭为了拉拢北疆的老兄弟们,也不会对他赶尽杀绝。 他顶多蛰伏两代人,高家还有机会重新爬起来。 但他们没有。 不过,张家堡主人在他的五郎影响之下,也觉得高欢是准备投降了。 这样一来,应昭就夺定这个天下了。 天下既定,那就该安排新的后路了。 毕竟应昭这些年对外宣传,花费不低。 虽然没有来山里宣传,但他们也接受得到相关的内容。 “大人!外边来了一个人,自称是什么承禅皇帝的派来的庙山乡宣抚使使者,是来找咱们家均田分户的。” 张家三郎走进来。 一脸古怪的看着匆匆来的五郎:“这人身边还跟着于村、山神庙和赵村的村佬、壮丁。五郎你听过吗?” “……” 张五郎脸色一沉,看向亲爹和三哥:“外边,怕是局势已定。承禅皇帝来分田,咱们要是不答应,回头就是几百大兵。到时候,可就是要家破人亡了。” “这……有这么严重?”张三郎吓了一跳。 “人家的兵,可是精锐,自景安三年起兵至现在,半个天下都被他卷走了。高欢已经是北方门阀世家们最后的力量。他降了,荆门洞开,承天郡就在承禅皇帝手中。他回个祖地,祭祖告天,正统就跑不了。之后就是整顿后方,早晚得把刀落在咱们身上。” 张五郎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担忧:“我的建议是,看看他们要怎么做。毕竟他们分地,多是按照人口来分的,而且种主粮是三十税一,一户只有一丁的话是免徭役,如此咱们张家堡在十里八乡人口最大,实力最强,横竖还不亏。” “果真是三十税一?一户只有一丁还免徭役?” 张三郎都傻眼了:“这是哪个缺心眼的主儿定的律?这么干不怕亏?” “你懂个什么!三十税一是不假,但往后粮价,得受承禅皇帝控制。想要放贷征地,都不可能了。因为这地,表面上我们租种,但都归皇帝了!他租给我们三十年、五十年还是一百年还得看地块。说白了,咱们答应了,能留浮财,不答应他兵过来抢了我们,送给山民,收买人心。所以要土地还是要命,咱们得选。” 张五郎咬了咬牙。 他回来之前,可是特地去找了附近乡县的村落去了解了一下,有一些宣抚使确实出现在村落中教导佃农,告诉他们结农社和给皇帝干活的好处。 上税多少佃农懒得管,但一户只有一丁不征徭役,足够让这些佃农乐死。 他们除了劳力之外,真的一点生产资料都没有。 遇到良心地主,能混个囫囵不死,一天一碗稀的熬下去。 然后还得接受徭役。 就算朝廷不征,地方官也会征,地方官不征,世家地主也征。 但如果从律法上直接切断地方的魔爪,就能将过剩的劳力移民出去。 一旦一户一丁,配套了土地,现在哪怕是开垦,也肯定不够。 这样就能借口往外移民。 但张五郎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因为他这种小地主家庭的听到了,都感觉很好。 他也想分家,不然按照嫡长子继承制,他家的家业,全得落在三郎手中。 因为大郎和二郎早早病死,只留下了区区几个儿女,根本构不成威胁。 老四则是不知出去游学闯荡,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老三既是嫡子,还是现在最长,一旦他继承家业,自己肯定会被打压。 总之,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也得劝老爷子答应分家。 土地哪怕不够没关系,他这些年控制张家堡的商业,结交交游不少。 等局势稳定,出去找找,总有根线没有断。 没断线,就有希望。 但交游需要钱。 “好了,先请进来看看。” 张家主冷静的摆了摆手,让人去请进来。 然后不断权衡。 局势发展至今,摆明了那个承禅皇帝胜算最大。 或者说,至少在荆门县四周,他是赢定了。 分家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四周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堡。 分家之后,他们一样得住在堡里,不然这些年得罪的四周邻居,还不得吃掉他们? 最后,看局势来安排后路。 承禅皇帝的使者,万万不能得罪便是。 敲定了主意,张家主笑脸盈盈的等来了众人。 第三百三十五章 分! “在下张栋,添为张家堡的堡主,在此见过上官……” “不必称我上官,我只是假宣抚使,本为军职,只是一名小小伍长。” 陈贵摆了摆手,一脸平静。 读过书,见过世面,哪怕只是一个小小伍长,这一身的从容不迫,都让现场众人面面相觑起来。 这样的人物是伍长? 开玩笑? “那敢问尊驾贵姓?” “免贵姓陈,单名一个贵,表字华章。”陈贵笑着漏了自己的表字。 这一下,张栋都肃然起来:“上官称呼在下大梁即可。” 张栋,表字大梁,取栋梁之意。 “大梁兄客气。”陈贵讲着官话,张栋也笑着回答。 没有一点倨傲姿态。 这模样,让跟着进来的村佬们都惊愕了起来。 平日里看到的张栋,可不是这模样的! 他可是瞧不起下边的人呢! 张三郎皱眉戳了戳兄弟五郎的腰:“大人为何如此客气?” “这年头,姓氏具有,还有表字的,能是寻常人?更何况,这个上官单名贵,表字却是华章。可知华章何物? 魏文帝曾与众人欣赏品鉴马瑙勒时,以此为题,命陈琳、王粲等人作赋,自己亦作赋。其中魏文帝亲笔所写:‘禀金德之灵施,含白虎之华章’。 这人称贵,字达华章,便是出身极贵,但家道中落,投身军中,以此激励自己向上!” “有这种说道?” 张三郎皱眉,他看的书并不多。 张五郎心中冷笑,就这点水平,安能带领张家走向辉煌? 还是早点走好了。 不过他还是耐心解释道:“含白虎之华章,这白虎便指西方,而白虎主肃杀之气,陈上官年岁模样不过二十上下,必然是近来入了表的字。” 张三郎一听,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但真的是这样吗? 陈黑狗……啊不,陈贵表示这不是真的,只是算命的巫师,看了隔壁的标语,给他整出来的。 华章的本意,美丽的花纹或美好的文章。 应昭制作标语的时候,比如征稿,就写谱写盛世华章什么的。 没有张五郎脑补的这么多意思。 但有表字,那就是一个文化人的姿态。 所以瞧不起四周村落的张栋,对陈贵那是毕恭毕敬,又看在陈贵的面子上跟于村等村佬寒暄了两句,这才进入正题。 “虽然已经知晓上官的来意,那不知如何分这地?” 张栋的问题,陈贵早就准备好了,稍微回忆了一下昨日准备的说辞道:“按律,户达五百设农社一座。农社为所有社员以土地承租期入股。皇帝出资五成,社员以劳力入其中。每年各个农社,会根据土地生产多寡,肥瘦等问题,由陛下等比投入部分资金。” “说白了,陛下入股之后,陛下只有一个要求,你们要靠现有的土地养活自己,并且想办法赚到钱,赚不到钱也没事,只要能养活自己一家人,也是可以。多余出来的人口,若是有想要去开分社的,陛下也会出资入股,分配一部分的牛羊或者提供购买耕具、盐铁的优先购买资格。” “一切,都以农社为单位。然后农社内部,准许将土地,承包到每个家庭手里头。当然,不是所有的农社都足够养活这么多人,所以可以开发粮田之外的产物,比如葛、麻、林、猎、渔、牧等产物。这些呢,叫做经济田。” “那要是还不够,那就移民。朝廷需要人去开发新的土地,建设新的城市和农社,这需要无数人口。当你们本地无田可分的那一刻,或者养不活自己的时候,朝廷会优先征调无法分到土地的人去开荒。过程会很艰险,但我家就分到了新的土地,几年的功夫,养了两头牛和耕了百亩上田。” 陈贵现身说法,悠悠然喝茶。 张栋听得古怪:“这么一来,农社谁来管?” “自然是基层选举。”陈贵说了一下选举的方式,“此乃选贤举能。不过会计只能是朝廷任命,毕竟他们是替陛下来管账的。” “……” 张栋都傻眼了:“可是,哪里来这么多人来当这个社长?识字的才几个?” “这一点你放心。陛下有兵甲百万,而这百万兵都识字。” 陈贵摆了摆手,哈哈一笑:“君不知我军以《大同书》启蒙,并且农社有了盈余,就能请先生,五百户列一农社,一社也就有近三千人,有了田地,家里能滋养人口了,五年之内,必然就有百十个孩童到了启蒙的年纪。 能养至八岁算入户册的,就算不会写文章,也能识字。再读读报纸,学学算术,十六岁后成年,去军中打熬三年,入了军还要读,三年后十九卸甲归乡,也就能独当一面了。 我们这一批农人,尚且能读书明志,往后的孩子先学完了字,再学文章,读完回来要是想要科举,那也可以去。” “科举是什么?”张栋疑惑起来。 “科举啊……科举便是为朝廷选官。汉代就有的察举,察举入朝之后,不也得考试选材?过着曰秀才。” “原来是茂才试。”张栋了然。 秀才是为了避讳光武帝刘秀的才改叫茂才的。 但应昭习惯喊秀才了,所以秀才也就成了本朝学历文凭的代名词。 “那……需要察举否?” “这个倒是不用,读了书,可以去参加科举,只要审查出身合格,就能自费参与考试。考中升举人,而举人可以外放地方做吏员。” “吏员?” “这个吏员不是小吏,吏员是试官之策。想要为官,也必须要有基础认知,若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之人,岂能为官?所以呀,从过军的可以加分。但如果直系三代之人犯了法,不曾分家的牵连不可考,分家的十年不可考。至于罪如何定,那就是刑部的事情了。” 陈贵调理很清晰然后盯着张栋:“其中有一条犹为是大罪,那就是违抗田政。陛下对田政之看中,历朝历代无出其右者。违者,不是株连九族,就是夷灭三族。我这些年在蜀中,可是看着不少豪右举家被杀啊。” 吓唬完了张栋,陈贵继续喝茶了起来。 张五郎赶紧给老爷子使眼色,然后上前一步:“那敢问陈上官,若是我们答应了,这地能优先分我张氏子弟吗?” “地以肥瘦均分于户。然后算作入股。入股之后,进行承包。承包的价格,为亩产的两成至五成。这笔入农社,然后秋收之后,农社给县里缴税,结余后的份额,按照股比再分给每户。这样一来,哪怕有了意外,只要有股份,就能在年底拿一份。 承包不到好地也没事,年底也有他的一份。 当然,承包到了好地的也别想着不干活,因为你要是连续三年减产,所承包的土地,是要被农社回收分给能种好地的人。毕竟户户都有股份,你不干活降低了大家的年底分红,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陈贵说的处理方法,就是他家所在的农社的制度。 亲身经历了这些年,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公平。 这么一听,张栋稍微一算账,不由得咧咧嘴:“倒是出乎意料的策略,大地主岂不是要绝了?” 张五郎也算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声:“大人,咱们分了。” “真要分?”张三郎听得不是滋味,“这地……” “好了,五郎说的对。我做主,分了户,均了地。这位皇爷能赢天下,不是没道理的。” 张栋直接拍案。 还在喝茶的陈贵手抖了一下。 不是,你们不应该怒斥过分,然后赶我们走吗? 这可是分你家的地啊! 这么好说话的? 剧本不对啊!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够用就行? 陈贵带着一伍人,张罗收拢了张家堡的农兵。 然后张栋安排张五郎和张三郎,鞍前马后,帮着陈贵将农社的框架立起来。 附近的村落不听话,那就带着五六个村的人一并过去宣讲政策。 有些村佬不答应,分分钟就让听完政策的村民给瞪退,然后土地很快清算完了。 陈贵还在发懵。 有人跑来告诉他:“上官,外边来了一支军,说是您的兵,带来了好几车的盐、粮什么的!就还有马!” “哦,好。我过去。” 陈贵匆匆过去,看到了领头的熟人,大惊说:“排长,你怎么来了?” “你小子迷路了,我也迷路了。回到据点的时候,正好看到小查来说了你的计划,来寻盐支援,我这不就帮你弄来了?” 排长一看真是陈贵,不由的感慨起来:“老费,你瞧,真的是这小子。” 后边,宣抚使费成走来,打量了一下陈贵:“看你小子倒是吃好喝好了。” “费宣这话说的。”陈贵搔了搔头。 “行了,你能临危不乱,顺道解决了后路的问题,我已经写成报告。之后该奖你的逃不了,但你的做法还是有问题,敌我不明的情况下,你这么做,极有可能带着全伍一起死,可有想过风险?” 费成黑着脸呵斥起来。 “好了好了,人不是没事嘛!” “万一有事呢?你让咱们怎么跟他家人交代?” 费成和排长一唱一和,让陈贵很感动也自省。 “好了,功大于过。接下来这批盐赶紧安排过去,然后咱们带着人先勘探一下四周的山道,找合适的地方先修路和哨站驿站,在荆门北方打一下一颗钉子!” 排长是个干事的,看陈贵认错自省后,就风风火火号召大家忙起来了。 然后自己也去帮忙。 看到了比陈贵更大的官来了,还下地干活,帮忙丈量土地,绘制图册,附近的村人也不敢怠慢。 更何况这群人确实带来了盐。 这可是稀缺物啊! “蜀州的雪盐!”张五郎攥了一把在手中,激动的问陈贵道,“这些盐的价格,都足够买下我张家所有地了!这些,真是给我们吃的?” “这价格这么贵的?”跟着过来的周围村人也惊了。 “何止!这要是买到洛阳,还更贵!”张五郎告诉了他们价格,听得他们咋舌。 “农社给朝廷购买……嗯给的优惠价。我记得好像一斤是三十文上下。” “三十文……陛下英明!” 张五郎直接就应了,然后带着盐去做敦促张家的妇女们做饭去了。 告诫她们不准偷,然后做完饭,跟附近的村子里的女人一户领一斤盐走。 晚上宴请的时候,张五郎喝了酒,大着舌头拉着陈贵说道:“陛下英明神武,一定长命百岁。您知道吗?虽然分地分个肥瘦,大家有点怨气,但农社却没有啥问题,大家都很开心。我这一脉也开心,哪怕我不种地,一年到头,还是能分个百十斤,再出去闯荡一方,回家也有一条后路。” “我跟您说……” 陈贵听着张五郎的声音,恍惚之间有了丝丝领悟。 张家堡之所以答应分家,一来是张栋年纪大了,想着安然过日子。 二来是张五郎和张三郎的继承问题。 以及他的孙子们现在年纪也成年了,也可以分家了。 正好一口气全分了,唯一有怨气的只有老三和族老们。 但他们可不敢面对其他族人和朝廷的兵马。 更重要的是,张家堡看起来很大占地很多,但实际上换算成应昭的新亩面积,只有三百亩上下,却养了六十户三百多口人,人均一亩不到。 分了,反而能去四周开垦,还不用担心以前的仇人们进攻劫掠他们。 各家各村,有了朝廷的军力介入,也会在短时间内安宁下来。 发展只要起来,日子就会好过。 所以,不算大户的张栋卖了陈贵人情,换来了安宁和留下了宗内大笔浮财,顺道缓解了家庭内部的分裂危机问题。 张五郎虽然没有说要分地,但他因为是十里八村中唯一经常对外沟通的人,现在成为了农社的贸易员。 这个贸易员,绝对的肥差。 张三郎因为是统管张家堡的兵力人员,所以被编为农兵队率,之后战争彻底打响,他只要混个军功,回来不是免税就是给赏赐,甚至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农社高层。 说白了,地方上隐户小地主,只要清醒一点,面对可以转正,然后进入新的体系内成为豪强的机会,可能放弃吗? 张家是分家了。 但农社经营下去,是允许进行内部的股权交易的,毕竟效仿的对象,就是村集体嘛。 既然是村集体,种地规模化才赚钱,外出务工,也比种地赚钱。 农社存在的意义,就是减少统治地方的成本而已。 农社也只是统治工具。 但却是帝国稳定的压舱石,非必要不可轻动。 至于摊丁入亩的要求,他们农社现在能种粮就不错了,想要他们去摊这笔丁税,也得看比例安排。 而且接下来要开战了,战争过后荆门能剩下多少人? 所以没人觉得摊丁入亩有问题,反而觉得以后缴税少了,开心呢! 晚宴结束。 陈贵带着自己的思考,回到屋内就这柴火,写了下来。 …… 另一边,高欢接到了他们的码头栈道被烧的消息。 “该来的还是来了。乱战开始了。” 高欢叹了一口气。 至于解决办法? 怎么解决? 对方就是逼着他出兵,从而扰乱他们的后勤体系罢了。 因此这个只能被动防守:“缩减到五个码头,每个地方屯驻八百人,并且沿途汇聚到一条路,然后在主路南北每隔了两里设置一座驿站,屯兵百人。这一路,正好六十里,一万人守后方,够了。” 高欢吐出够了两个字时,一怔。 不仅是他,下边的幕僚和将军们都沉默了。 陈庆之都没有多少动静,他们却要付出一万人守后勤之路。 直接被死死牵制了。 这就是乱战的威力吗? 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无力感。 而对方究竟有多少人来侵扰他们的后路,这一点还无人可知。 但别无选择。 敌暗我明,但后路粮仓却不能丢。 “尽快操训,一个月内,整编出三千精锐,然后就要开战了。”高欢捏了捏拳头。 世家的兵,精锐就那么点,剩下的不是就地抓来的佃户就是农兵,战斗力感人。 他高欢也只能尽快养起来一批人,三千不多,但够用。 “够用就行。” “我什么时候成这模样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激将和陷阱 陈庆之看着战报。 高欢主要精力放在练兵上,并没有管外边的挑衅,而是加固了一条稳定的粮道之后,就以不变应万变。 不断拖着时间进度。 不过这种拖延,对于应昭而言,也算是有点利的。 至少他能进一步的增加兵力上来,后方的驿站和粮仓也都能稳定下来。 然后陈庆之又看了一下塘报。 应昭下令汉中三郡整备兵马,又让雍州各县准备粮草。 同时长安里的应晏,前往了郿县的坞堡,不敢呆在长安城了。 无论关中还是关东,各地都开始变得诡谲起来。 镇守平原的权景宣,也收缩了兵力,让出了道路给侯莫陈悦,让他可以直接挺进冀南。 金陵各大家族,全都死寂一般闭嘴了,粮草也不调动北上了。 只剩下沛王带着大军疯狂的想要往南打,可是死死被卡在了瓜渡,金陵萧氏倾尽家财,组织了十万流民囤在瓜渡,跟沛王死磕。 毕竟广州牧萧懿和就任黔州的萧衍,都是应昭身边的臣子,如今大势胜算都在应昭身边,他的赢面太大了。 足够萧氏砸进全副身家赌一把了。 赢了,萧氏必然成为世家中独树一帜的重臣! 胜利的天平,就剩下南阳这边的一战了。 陈庆之推演完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召集部分人回营,高欢要出手了。” “高欢要出手?”宇文广好奇问道,“将军为何有此想法?” “这三个月,天气渐渐冷了下来,雪也落了。我军散出去的人多了,必然空虚。 而且接下来若是天作美,冻一些,让冰厚过三尺,高欢就能履冰而来。届时我们用来牵制高欢的湖泽,将失去作用。” “所以,差不多就可以撤回来了。如今的高欢,已经不打算跟我们硬碰硬,我们派出去的人,也都去了各地的乡村,将之变成了我们的据点。接下委任一些人为临时农社宣抚使,配合调拨人力物资,尽可能自保。” 陈庆之很快决定到:“这个冬天,高欢必然失去物资和补充兵员的地方。除非他丧心病狂对当地百姓下手。不过这些百姓稍微练练,就算打不了高欢的精锐,也能打一波他放在后路的弱兵。” 陈庆之一开始就不觉得自己的计划能胜,真正有奇效的是保证后勤和追缉。 地方的农村,只要不彻底乱了建制,就能减少自己后续收拢的成本。 而且与高欢的战斗,除了守城之外,只有正面决战了。 “话说,两位将军,你们打得过高欢吗?” 陈庆之带着疑惑的口气问,还不看他俩。 宇文广以及边上一直没说话的刘章顿时气急败坏:“将军这是瞧不起俺们?” “非也,我的意思是,正面交战,毕竟高欢整理出了三千精锐,还有一千余的铁骑,这股力量足以撼动你我……” “好了!将军不要多说了!铁骑算个屁!我们这些年,早就推演了不知多少对付铁骑的办法!尤其是雪地里!他高欢只要敢来,必然叫他有来无回!” “是吗?”陈庆之还是怀疑。 “将军若是不信!就让我们走一趟!一个月内,就把那高欢人头提来!”宇文广拍着胸脯保证。 陈庆之摇了摇头不在说话:“还是要从长计议。” “将军!陈将军!” 这两人看陈庆之走了,憋了一肚子气。 “这书生!瞧不起咱俩?” “娘的!不行!必须要让那高欢好看!姓陈的不是说要回笼大部队吗?正好你我召集精锐,然后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那也不是你我能去的!” “怎么就不是你我能去的?你我去传令啊!”刘章压着宇文广脖子说:“你蠢吗?我们出去,然后撞见高欢斥候,再跟高欢打起来,不就行了?” “对啊!走!陈将军,我们去传令了!” 宇文广喊了一声跟着刘章各自调走了一千人,全部换上骡马,趁着雪夜,快速朝着荆门县城扑了过去。 陈庆之听到了消息,摇了摇头:“让那两个营尉来见我。” 宇文广留下的营尉叫做成泰,一个普通农家子提拔上来的营尉。 刘章留下来的营尉叫做光之明,汉化羌人,擅长骑射,长安人,跟着应昭在长安起兵的牧民。 “两位将各军人带走,然后前往庙山乡,沿途的所有据点都让他们朝庙山乡集合,然后就地整编。 一旦宇文将军和刘章将军败退,也不要救援,只要高欢军动了,就偷袭荆门县。” 成泰和光之明对视一眼,诧异问道:“我们若是走了,当阳当如何是好?” “我会从后边申请调令,相信会有支援抵达。”陈庆之笑了笑,“此乃军令,若是有错,我来承担。” “是!”两人一听也不好说什么,立刻带着人走了。 这一千人一走,陈庆之又喊来参谋,收拢了一下所有人,然后让他们将粮草运去最近的据点,接着将当阳内的规划全部变了一下。 大概一天之后,陈庆之的将旗,出现在了四山乡。 与之而来的,就是当阳境内多有的兵马,包括农兵。 浩浩荡荡,两千多人,直接把当阳空出来了。 “怎么回事?”藏在湖泽之间的段韶,黑着脸看着抵达四山乡的陈庆之车队,“这个文官疯了?” 那日高欢让段韶守当阳百日。 结果只是三十天,最先崩溃的反而是段韶的后勤,因此不得突围而走。 但高欢让他不要回去,免得被世家逼着去死,所以段韶一直在山里游离寻找机会。 身边就剩下二三十个手下,余者不是逃走,就是跟陈庆之放出来的士兵乱战,被杀了一堆。 现在他一直游荡在当阳四山乡附近的湖泽之中,结果万万没想到的是,陈庆之居然他娘的来了? “继续探查!”段韶想到了一个可能,“等等!让人去一趟当阳,看看当阳现在的防御如何?到底是不是空了!” “空了?表少爷的意思……” 几个娄家的家奴一脸震撼的看着段韶。 “这个文人,要么不会打仗,要么就是一个疯子!” 段韶咬着牙:“如果他真的将当阳空出来,那么昨日我们听到的马蹄声,一定是刘章、宇文广的全部精锐!他们去袭击荆门……不,应该是要在附近袭击姨丈的军队!” “速去!若是真的,我们必须立刻追去报告……不,查探了消息之后,立刻追来。我先过去!” 段韶担心高欢会让手下的精锐出马。 因为憋屈了三个月的士兵,急需一场胜仗提振士气! 所以宇文广和刘章的袭击或者说挑衅,高欢必须出兵。 不然,一直当缩头乌龟,高欢自己手下的兵都会不受控制逃走。 若无战心,则无战力。 因为这是一场必败的结局,若是连小兵小将都能挑衅,真就完了。 所以,必须要有人拉一把。 自己,就是这个角色。 “速去!”段韶下令后,让走了五个人,自己带着剩下十余人,朝着荆门县去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狠辣冷酷 “高欢!崽种!有本事就出来与你爹我一战!” 宇文广和刘章带着两千人来了。 第一件事情,就是将一箭之地外的全部哨点拔掉,然后在城下骂战,要高欢出来。 “怎么?不敢了?你爷爷我不过区区两千人,你就不敢出来了?还是说听到你宇文爷爷的名号,怂了!” 宇文部落和高欢在草原上结仇甚重,双方早年为了抢夺草场,打生打死,这就导致了宇文广拿捏着这次的机会,不停的狂吠。 两千人就来挑衅,也是高欢想不到的。 接到消息之后,高欢第一时间觉得是陷阱。 毕竟对方来的全是骡马化的部曲,这种兵马根本不敢来挑衅足有三万人屯驻的荆门。不说别的,就是自己放在两翼的步兵,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 而且骑兵很娇贵的,长途冲锋很伤马力,一般都是中短途突袭。 向应昭那种拿战马当消耗品的打法,也只有在草原上洗劫各个部落的时候才敢这么玩。 因此稍微沉思了一下后,高欢着急了诸将。 “打。”娄昭君听完之后摇了摇头,“这一仗不打,心气就丧了。哪怕只是驱逐他们也好。” 娄昭君的话,确实让不少人听得都点头。 自从高欢干掉了军中大部分的世家子弟后,剩下的人也都捆绑上了他的战车,也清楚如今的士气情况。 虽然上面的人不说,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高欢只剩下最后一仗。 若是没有胜算,那他们最多就是打两下,然后投降。 至少混一个囫囵的活着。 稍作思考后,高欢点了点头:“高平你领三千人去打一场。” “是!”高平应下。 他是渤海高氏的南皮分支,庶出。 高欢成为了晋阳郡尉,他就在叔父的帮助下,投入了高欢麾下。 一直没有出头,毕竟高欢身边有娄氏的人,他们才是高欢麾下的主力。 但现在时局不同了。 娄氏的人压不住底下的汉人,所以他们这些高氏的子弟,都拿到了官位。 若是放在平常,那荆门这五万人,就成了高家军。 但现在却是一场豪赌。 如果高欢真的败了,他们又会彻底一落千丈。 为了各自的利益,他们也退无可退,毕竟渤海高氏的部曲,被大乘佛国给践踏了,渤海都丢了。 十万高氏子弟,除了四散出去的,主宗剩下不到三千人。 可以说,赢了,高欢这一支就是主宗了! 高平转身,下定了决心。 一定要让对方好看! “呔!该死的草原蛮子!犬吠个什么!可敢与你爷爷我一战!” 高平带着五千人出城,只有三千人跟着他出了防御工事,然后剩下两千人躲在壕沟。 离开防御工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单挑。 如今这个时代,单挑还没有彻底结束风气,因为这是一种提振士气的手段。 但像三国一样的大将亲自上去的事情不会发生了,逐渐朝着中级或者低级将官发展,一直到五代十国后,阵前单挑这才基本绝迹。 高平要挑战宇文广,也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应昭的军队,是不允许最高级别将官去单挑的。 所以宇文广转头喊了一声,一个骑着战马的营尉冲出营寨,单枪匹马的指着高平冲过去:“贼将!受死!” “营尉?”高平皱眉看着冲来的青年双肩,他的肩章已经告诉了他的身份。 只是对方长槊挥得很好,逼近之后一个连刺,让高平一下冷汗直冒。 城楼上,高欢看到高平险之又险的躲开了这一击,不由得摇头起来:“太子的军律自历代一来多有大改,宇文广不亲自出场,意味着他是这只军队中最高级别的统帅。看来,对方就来了两千人。” “瞧不起咱们吗?”娄昭君也思索起来。 陈庆之应该没有多少兵可以放出来,毕竟直到现在,附近还是能找到据点和撒出去兵马的痕迹。 乱战虽然能拖延高欢军的进度,但同时也会拖延陈庆之集中兵力反攻。 毕竟据点虽然有,可是人不可能都在据点,运动的方向也多有自己的想法,消息传输就会受到延迟。 所以娄昭君看到下边的人,除了感觉对方是真的瞧不起他们而自大,是真的想不到别的。 “喝!” “败了啊!陛下手下的兵,真是人才济济。” 高欢看着战败逃回阵中,不由的抓紧了城砖。 这个营尉还要追杀,但被高平的副手用冷箭逼了回去。 “呸!垃圾!高欢,这就是你的兵吗?除了会用冷箭之外,还会什么!” 宇文广气得破口大骂。 等这个营尉回来之后,他下令兵马掩杀上去,先冲一波。 刘章则带着另外一千人在后边策应,一旦前面出了问题,他也能可阻挡或者救援,甚至从左右策应。 高平的军队败了一局,又看到宇文广带着一千人嗷嗷的冲上来士气更弱了几分,于是触碰的一瞬间,他们就要绷不住了。 “命令左翼增援。”高欢下令。 城楼擂鼓,左翼躲在壕沟处的一千多士兵冲出壕沟,挥舞着武器袭击宇文广的侧翼。 “给我冲!” 宇文广根本没把这一千人放在眼底。 因为他是骑兵,所以他的目标是一千人后的城门。 之所以这么勇,除了对兵士们的信心外,他不信高欢有本事用三个月的时间修一座瓮城出来。 毕竟荆门城外的百姓不是南逃就是往山里去了。 而荆门城内的百姓,最多不过万人,尚且人满为患,修瓮城的话,他的兵去那里住? 毕竟荆门的军事等级,修不得瓮城的。 也没有这个必要。 又不是襄阳、樊城、宛城这些重镇! 宇文广直接带着一千人猛冲城门,作为进出口,还没有到需要闭城死守的地步前,城塞的城门是不会关闭的。 因为防御工事,都是城外一箭之地内甚至以外里开始构筑。 这边是所谓的守城先守野的含义。 “这个家伙疯了吗?” 看这一千骑兵狂冲,丝毫不管自己会不会被包饺子的模样,娄昭君傻眼了。 “他不傻,看他后边的,那一千人。”高欢凝重的看着刘章领的一千人,突然如同离弦的箭似的直扑侧翼,给宇文广策应后路。 伏击宇文广的那一千士兵在壕沟边被吓得退回去,而刘章打了个圈,顺道让骑兵丢出了一堆铁蒺藜在后路上,高欢的步兵踩上去,惨叫连连。 这一下,壕沟暴动了一片,人人都要冲出壕沟,然后刘章打着圈下马,取下马鞍边的蹶张弩。 两两一组,一片弩矢洗地,冲出壕沟的人全被射杀。 死伤惨重。 “趴下!趴下啊!” 高欢军的领队怒吼,结果一蹲,就疼得尖叫跳起来。 他的屁股上,已经被铁蒺藜扎满了。 “拒马!拒马!” 高平被追到城门口,大喝:“拉开!” “射击。” 城头,高欢做出了取舍,一直在城头待命的弓弩手,诧异的看着高欢。 “若是他入城,士气就是真的丧了。”高欢冷酷无比。 弓弩手都是高欢这段时间整编出来的精锐,拿足饷银的,所以老大说话,立刻就射。 “草!!!” 宇文广听得一声声弓弦响动,怒骂了一句:“冲!绝对不能停下来!高欢这个疯子,彼其娘之!” 第三百三十九章 段韶迷路了 高欢的果断和冷酷,让高平还未冲进去的部队气势彻底崩了。 他们疯了似的冲开城门,想要进入。 但冲出了城门洞,迎面又是一声冷酷的厉喝:“放!” 街道被箭雨洗地。 让宇文广不得不在城门洞内勒马。 好在冲了三里,他的战马气力也差不多了。 停下来之后,宇文广下令前队变后队,赶紧离开。 高欢是没有修瓮城,但对方弓弩手不少,自己带兵硬冲,损失太大,不合算。 而且,太过果断了。 转身的时候,宇文广看到了之前那个营尉,手里提着一颗挂满箭矢的脑袋,不由得摇头:“这个高欢,丧心病狂了!” 高平没死在他的手中,愣是被射成刺猬,当场阵亡。 跟这个困兽死斗,怎么算都不划算。 所以骑兵重新提速冲出去,完全无视了后方的箭雨。 出了一箭之地,宇文广又派人骂战,甚至全军举着喇叭宣传国策,什么分田分地,什么投降不杀,劳动改造。 还有什么杀高欢等人,重赏,还能当官。 并且还在普及都是皇帝的子民,为什么要互相厮杀? 陛下是好人,他要带大家过好日子。天底下就没有比成都的皇帝更好的皇帝了! 接着晚上,还有戏曲。 宇文广看着白毛女等戏曲演了一晚上。 高欢也看了一晚上,还在城楼就着雪喝茶看戏。 “你就这么看了一晚?”娄昭君带着热腾腾的饭食,牵着高洋来城楼。 然后看了高欢双肩上的厚雪,不由得震惊起来。 “是啊,看了一夜。”高欢笑了笑,“很有意思,太子蛊惑人心的手段,越发高明了。历朝历代,但凡有一个君主跟太子一样大气,那这天下也能赢得这么快。这一晚,我听了世家地主的迫害百姓的故事,也看了妓女在五胡之乱的时候,怎么痛斥偏安的东晋的故事。” “很多啊!现在城楼上,不少人的眼神,都在往我脖子上瞄,好大的头颅,都想要呢。” 高欢的话,让一些心怀鬼胎之人,咯噔了一下,不由得低下头来。 “那你还在这里说笑?”娄昭君觉得高欢最近情绪越发不对劲了起来。 似乎,再也没有往日的那种压力,头疼发疯的表情也少了。 高欢摇了摇头,拿了饭吃。 吃完之后,高欢说道:“通知下去,只留千人守荆门,余者午后开拔,目标当阳。” “什么?这么着急?” “嗯。很急。因为,冰冻三尺了啊!昨天,真的很冷。” 高欢感慨着老天爷作美,真的让他等来了。 那还等什么? 出兵。 …… “将军!高欢军似有异动!” 刘章被亲卫喊醒,皱眉爬起来赶紧去看了一下,然后脸色凝重了几分:“高欢要开拔?这是准备群去哪里?大雪天……” 刚念了这一句,刘章就暗叫不妙:“立刻通知宇文广将军率军后撤,同时派人通知当阳,让当阳做好准备。” “是!” 几个斥候冲出营寨,朝着当阳方向去了。 穿过临山附近的树林时,正在狂奔的斥候突然听到弓弦的声音,大喝道:“不妙!有敌人,迎敌!” “留活口审问。”鲜卑话响起,林中很快冲出一群大汉,几个斥候拼死送走了一个,剩下的不是被俘就是被杀。 半个时辰之后,最后一个俘虏咽气,审问的人浑身是血的看着眼前的段韶:“表少爷,问出来了,他们是当阳偏将军刘章的斥候,是去通知当阳防守的,将军出兵了。” “姨丈出兵了?”听到这话,段韶脸色一肃,“快!快过去……” 段韶刚想通知高欢四山乡有危险,结果就看到了刘章和宇文广的骑兵,快速穿过林子。 “该死!回林子!往后撤。” 段韶就剩下十人了,之前与那群斥候血战,自己亏损太狠,他可不敢赌刘章和宇文广会不会呆在林子设伏。 毕竟这一条路是最快的直径。 若是来设伏,也是很好用的。 然后,他看到了五百人离队,潜入了两侧的林中。 段韶无奈,只能尽快朝着深处绕。 只是现在雪落,天地一片苍茫,他愣是一下子迷路了。 黄昏,高欢的前锋抵达了林子。 领兵的高静安排人去搜林。 然后这五百人只能突袭一波,快速离开。 “不用去追。前方就没有多少可以埋伏的地方了。” 高静勒令不要去追。 对方是骑马步兵,无论陆战还是马战都有不俗之处,自己手下的骑兵是高欢最后的精锐之一,被袭击了一波就损失了近百人。 下马之后,高静拿起了地上的钢刀,对着边上的树挥了一刀:“不愧是太子的兵,这种钢可比百炼钢更强啊!” 装备的碾压,让高静实在无力应对。 应昭军队的甲胄和武器,都是蜀州的钢厂不间断铸造的,统一成型之后再经过调整锻打,按照体型大小分成数个号,快速匹配的。 奢侈到先锋军全员着甲,若不是对方惜命,两千人足够打爆自己后方上万人了。 就是伤亡比例将无限增加。 “换下来,然后披挂上。” 让人拔了装备,高静继续沿途探查消息。 高欢军队进入林子,开始伐木,然后用土堆砌成堡垒,接着泼水凝冰,地上嵌上树皮,增加摩擦力。 夜色降临,林子外出现了一面冰长城。 宇文广得知斥候汇报,咬着牙:“这孙子!陛下当年的战法,他都学了,结果他居然用来对付我们!!!” 凝冰筑堡,甚至打造长城,那都是天大寒的时候做的。 应昭在草原也常干。 天很冷的情况下,控制一个泉眼,凿开之后将麻袋拿出来装沙土,堆积之后泼水,零度以下能在很短时间造出容身的城池。 再加上食物和水都有,就算不能烧火取暖,跟着牲畜或者人挤一挤,挨过一夜之后,就立刻出发继续追击或者袭击部落。 这一手,北疆下来的弟兄,哪几个没见过? 而且左右两翼都是林子,穿进去了也没用,高欢已经下令伐木出一里的空缺,然后将树劈成柴来烧火,宇文广是不可能袭击了。 这里会成为前后据点。 “退。”宇文广当机立断继续撤。 第三百四十章 我们换家 “陈将军!” 陈庆之在四山乡也打造了一处冰堡,然后看到了下边的汇报,不由得皱眉:“这高欢的动作,倒是让我诧异的快。” 高欢逼退了宇文广和刘章,两人撒出来的斥候见到了陈庆之安排出来的斥候,然后立刻汇报给两人。 宇文广和刘章得知陈庆之跑出来,第一个想法是不可置信,但再查一次后确定了,当场傻眼朝着他冲了过来。 毕竟陈庆之就这么点人,怎么打? 还是说,四山乡附近,有很多战士集结了? 如果回来了五千人,那正面交锋战,绝对可以打。 正好四山乡附近的据点合拢起来,就是一个喇叭口,陈庆之所在的冰堡,为喇叭吹奏的地方,卡在这里只会让人觉得他准备干一票大的了。 至于两翼,不是林子就是丘陵,湖泽现在全部冻上了,可以用来展开部队了。 雪在落。 冬日的行军是很伤人的。 走了两天时间,高欢的军队,已经非战减员了数百,全是不小心感染风寒的。 不过好在这一次高欢是稳扎稳打的前进。 刨去镇守荆门到汉江两翼的粮仓码头的一万人,留在荆门城内的一千人,后边陆续安排了四千人留守粮道。 这些感染风寒的可以就地安置,省得拖累士气。 一路抵达四山乡。 真正出动的只有三万五千人。 但列作一道道方阵后,那简直是人山人海。 与撤回来后跟陈庆之合拢的宇文广,刘章比起来,更是有着雄浑的气势。 “敌少我多,他们不过却区区五千,我们五个打一个,还能留下一万人看戏!” 高欢让人去这样宣传,军队的气势多了起来。 “这个文官……到底会不会打仗?” 高欢有点犯嘀咕了。 陈庆之不该出现在这里。 至少不能。 他只是一个文官,亲自堵在四山乡做什么?是生怕不知道他打算以四山乡为核心,跟自己打正面战,然后想着以正合以奇胜吗? 这种打法,太过死板了。 简直就是从书里学到的,然后一板一眼的打法,目的性太强,一眼就能看穿了。 高欢的谋士们也凑在一起,不断分析可能性。 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为什么这么做。 “将军,外边来了一个斥候,说是娄校尉家人。” 守门官来报。 高欢看了一眼娄昭君。 “应该是韶儿的。”娄昭君想到了一个可能。 “段韶……请进来。” 高欢让人把那个家人请进来。 “夫人,老爷。”这个家人确实是娄家的家奴。 “你怎么来?是韶儿有什么事情吗?” 面对娄昭君的问题,此人很快说:“是这样的,臣奉表少爷命去探查了一下当阳。” “当阳?”高欢一听,瞬间咯噔了一下,“等等,当阳莫不是无人驻守?” “是!当只有百十个受伤民兵戍守,陈庆之将所有的兵马,全部押到了四山乡。” 娄家家奴将他如何轻松进城,然后如何快速出城,甚至就连城防图他都画下来了,一并呈上来给了高欢。 看着当阳的城防图。 高欢呆了好一阵:“这个陈庆之,若不是白痴,就是个疯子。他居然要跟我决死?不对,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他只是一个先锋,稳扎稳打就行。如今雪落,太子应该已经带着骑马步兵朝着当阳来了。最多半个月,指挥权就不在他手中了。” “他在这个时候冒什么险?” “疯了!” 高欢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 当阳就一万人。 高欢在荆门不出来,陈庆之是没办法打攻城战的。 真正的决战,那是应昭从后方继续补员,然后带着精锐和步兵,增补到差不多相应的数据开战。 以应昭的性格,绝对不会让这场决战拖到开春之后。 所以这个冬天,注定要厮杀彻底。 但万万没想到,只要稳扎稳打的陈庆之,他娘的居然冒险跟他在四山乡决战? 这要是被自己打崩…… 高欢的手握紧了几分:“这个家伙,找死啊!如此瞧不起自己!!!” 高欢想到了一个可能,陈庆之纯粹就是想要拿自己刷功。 他也吃准了自己不敢直接开刀动当阳的场景。 因为这个家伙,是应昭火线提拔上来的,如此之人,若不是心腹,打死高欢都不信。 所以高欢和应昭的默契,他肯定揣测到了。 “很好!很好!!!” 高欢怒拍桌子。 他也是人,也是有火气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拿自己快涮,真当自己是泥人? 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高静!” 高欢对边侧喊了一声,高静上来:“立刻出兵……” “等等!老爷,表少爷为何不在?”之前的家奴赶紧喊了一声。 “什么?”高欢挑眉,不明所以。 “表少爷有言,让我探查之后立刻来寻,若是寻不到他而先遇到老爷帐下,先找老爷说。可是表少爷似乎另有要事要报。” 家奴的话,让高欢手指微微颤抖:“这些时间,你们在哪里?” “表少爷就在四山乡附近。那日……” 这人将段韶那日见到陈庆之跑到四山乡后的表情和仪态说了一下,总觉得段韶是看出来了什么。 可是现在找不到段韶,这就不好了。 高欢一听,强迫自己冷静了一点,然后重新逐条推演了一波。 过了一阵后摇头:“机不可失,这个陈庆之是铁了心拿我当他的垫脚石。当阳无人戍守,就是他的傲慢,更是他的嘲讽。我若是被他堵死在四山乡,并且损失惨重的话,他就赚到了。” “但我必须断他后路!然后,一举击溃他!” 高欢咬着牙:“我高欢就算败,又岂能败在他这区区无名小卒手中!” 令下。 高静领着绝大部分骑兵,趁着雪夜,绕过四山乡的林子,朝着当阳扑了过去。 大雪倾盆,一夜过去之后,什么痕迹都被掩盖了。 陈庆之依旧没有多少动静,也不撤回去,宇文广和刘章在营中多少有点着急:“将军啊!别犯险啊!若我等是高欢,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奇袭后路的机会!” “两位将军且宽心,当阳不过空城一座,丢了也不会影响大局,毕竟真正的粮道,是放在开元仓城处。你我败了,无非就是换一个地方落脚。” 陈庆之看着地图,听着外边隆隆的鼓声,高欢的军队开始进军,准备挑衅决战了。 “好。他们已经出兵去当阳了。” 陈庆之哈哈一笑,宇文广和刘章更急了:“将军!这……还是去救!” “不必。”陈庆之摇了摇头,“我自有打算。” “可是……” “若是出事,我一人承担!”陈庆之直接堵死了他们,他是拿前途赌这一仗,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更有把握。 当阳只是饵! 却无关大局。 因为没了当阳,粮道依旧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沮水的上游远安,控制在应昭的手里,当阳只是一个中转站,丢了无非将粮车稍微挪一下,或者走漳水来四山乡,拿了当阳价值真不高。 也就应昭从宜昌出兵,直扑当阳会更快罢了。 本身,应昭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在当阳下解决高欢全部主力。 计划不过在回归正轨罢了。 “接下来,打两局,然后佯败。” 陈庆之笑着对宇文广和刘章说:“我们送座城,并且拉长高欢的补给线。” 第三百四十一章 陈庆之的真实目的 “杀!” 双方斥候在雪地里展开了拉扯与厮杀。 自从陈庆之将节点丢出去之后,高欢虽然明面上说有陷阱,但还是安排了兵马试探,想要摸清楚陈庆之到底有没有后手。 不过陈庆之显然知道高欢会这么试探。 于是他不仅丢出大量斥候,甚至还派遣百十精骑,尝试劫营。 高欢对于他的不知天高地厚气笑,但还是冷静应对。 同时另一边安排人手,搜寻段韶。 不过段韶也不知跑哪里去了,高欢一时半刻都没找到踪迹。 只能看到陈庆之斥候被自己突破,尝试劫营失败了以后,且战且退,就连乡堡都不要了。 高欢皱眉,现在前门大开,只要他愿意,就能进军当阳。 但他不信陈庆之没有后手,不然这个文官也太不会打仗了。 况且,太子应昭没有那么蠢,他向来有识人之能,陈庆之能被安排来对付自己,必然是有过人之能。 那么当阳或许是个陷阱? 高欢一时间举棋不定,命人寻来自己的谋士,开始商讨后续的计划。 “明公,陈庆之只是一书生,乡堡也只是冰雪砌垒,并没有太多防御能力,只能阻塞交通。而当阳位于沮水下游,上游远安县应该在太子手中。如此一来,陈庆之的所作所为或许就能解释得通。” 谋士崔宇起身来到地图前,快速划过面前的图画:“沮水如今冻结,倘若走马,必定打滑。但,太子手中,有一支奇袭精锐,乃是东北黑水靺鞨三部之一使犬部。 其族善养雪橇犬,昔年太子北伐柔然,就曾经借用他们的力量,自黑水西进弓卢水,奇袭柔然王庭,虽然当时时间差没拿捏好,导致郁久闾氏有所防备,因此丧失了主动权。 但也正是这一战,导致黑水靺鞨屡屡遭受柔然报复。 三年前,黑水靺鞨酋长觉罗怀德无奈,请求太子内迁。 太子以洮州地六百里迁四千黑水族裔于此,置洮州黑水镇,并令其驯养雪橇犬。 这支雪橇犬,一直没有被太子动用。 但我想,太子不可能留置不用,应该最近就会投入战场,尤其是河道冰面之上,马匹难行,但雪橇犬爪厚,且有毛发,可以快速行动。 一昼夜两百里,绝对不是问题。 因此,当阳或许是陷阱,故意让与我们,只要兵马过去,有雪橇犬的太子,能很轻易在风雪之间侵扰我们。 而我们面对风雪,就会陷入被动。” 崔宇有理有据,妥善分析,不过对于一些谋士而言,这就是一个笑话:“什么雪橇犬?倘若雪橇犬真的能改变战局,那还要骑兵作甚?明公,定是那陈庆之文弱书生,只会照本宣科,不懂战略兵策,这才丢出了当阳这个中门大开。 他根本不足为虑,若是明公信得过我,与我一千兵,三日内定下当阳!” “太子行军,必定有深意!”崔宇摇了摇头。 “要我说,你们还是太过迷信太子了!太子最善乃是骑战!当今攻防在中原之地,太子与世家交恶,自巴蜀东出,遍地是世家豪族的坞堡,太子拿什么东进?就算每战必胜,围城不需要时间?克敌不需要时间? 一切,都有转圜的时间与空间。 太子非是无敌!” 站起来的王云朗声,作为东海王氏子弟,他就是瞧不上太子应昭那狗屁天下无敌的声明。 如果真的无敌,这仗犯得着打成这样? 太子呢? 你直接领兵东出不就完了?还安排一群名不见经传的小辈,出来丢人现眼做什么?! 高欢皱眉。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太子应昭在北地给他带来的影响一直就是——我无敌,你随意。 那种无匹天下的恐怖,很难想象。 只是太子最近一直没有露面,绝大部分战局全部交给下边的人去处理,这就很有说头了。 “可是太子军,就在宜宾、宜昌二镇厉兵秣马,这也是不争事实。” “那又如何?如今天寒,江水水位本就不高,更何况很多地方还会冻上,太子拿什么东出?想要顺流儿而下,也得有足够的战船不可!” 王云呵呵一笑:“要我说,还是打当阳。我们兵多,分个三千镇守当阳又如何?” “也罢,且与你三千兵马,尽快拿下当阳。” 高欢最后还是决定拿下当阳。 不拿白不拿。 他倒要看看陈庆之打算怎么跟他玩! 王云兴奋领命。 带着兵马向西挺近。 而另一边,陈庆之的斥候得知了消息后,沉默了一下说:“转身佯装与高欢军决战,然后命令宇文将军和刘章将军率领精锐,用最快速度于集结当阳,以逸待劳,坑掉王云三千马步军。” “???” 军中几个军将都懵了:“将军,您这……” “我知道你们的担忧,但我高估高欢的贪婪,他并不冒进。”陈庆之露出如之奈何的表情,“既然不冒进,那就坑掉高欢的三千兵。” “您是说……” “嗯,我一直有两手准备,如果高欢冒进,当阳与他,我们就骚扰他们的粮道,牵扯高欢的兵力。 如果他不冒进,那么当阳就用来坑人。 这一路佯败,已经离散了很多人。 但这些人其实都是化整为零先行撤往当阳安排口袋的。 他们潜藏在当阳城内民居地窖,只等高欢移镇于此,准备里应外合的后手。 也只有太子麾下的小队兵,才有这种重组整编的能力,否则我也不敢这么折腾。” 陈庆之叹了一口气,高欢这么谨慎还是高欢吗? 真是的,太子就是知道你们这群人恐惧他的威名,才一直隐藏在幕后不亲自出马。 生怕你们听到了他的名头而打起三百分精神全力应对。 派出一堆虾兵蟹将,除了喂经验外,更是为了找各个将军的破绽,然后逐个击破。 结果高欢他们一反常态,全部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当阳是一个口袋不假,可也可以是陈庆之不懂打仗而丢掉的。 不过,既然高欢谨慎,那么自己就得换一个套路。 “既然他将我当一个智将,那我与他智将形象。等找到机会,反其道而行之,卖点破绽给他们,狠狠坑死他们!” 陈庆之闷哼一声,命令打火做饭,先吃饱再说。 第三百四十一章 陈庆之的真实目的 “杀!” 双方斥候在雪地里展开了拉扯与厮杀。 自从陈庆之将节点丢出去之后,高欢虽然明面上说有陷阱,但还是安排了兵马试探,想要摸清楚陈庆之到底有没有后手。 不过陈庆之显然知道高欢会这么试探。 于是他不仅丢出大量斥候,甚至还派遣百十精骑,尝试劫营。 高欢对于他的不知天高地厚气笑,但还是冷静应对。 同时另一边安排人手,搜寻段韶。 不过段韶也不知跑哪里去了,高欢一时半刻都没找到踪迹。 只能看到陈庆之斥候被自己突破,尝试劫营失败了以后,且战且退,就连乡堡都不要了。 高欢皱眉,现在前门大开,只要他愿意,就能进军当阳。 但他不信陈庆之没有后手,不然这个文官也太不会打仗了。 况且,太子应昭没有那么蠢,他向来有识人之能,陈庆之能被安排来对付自己,必然是有过人之能。 那么当阳或许是个陷阱? 高欢一时间举棋不定,命人寻来自己的谋士,开始商讨后续的计划。 “明公,陈庆之只是一书生,乡堡也只是冰雪砌垒,并没有太多防御能力,只能阻塞交通。而当阳位于沮水下游,上游远安县应该在太子手中。如此一来,陈庆之的所作所为或许就能解释得通。” 谋士崔宇起身来到地图前,快速划过面前的图画:“沮水如今冻结,倘若走马,必定打滑。但,太子手中,有一支奇袭精锐,乃是东北黑水靺鞨三部之一使犬部。 其族善养雪橇犬,昔年太子北伐柔然,就曾经借用他们的力量,自黑水西进弓卢水,奇袭柔然王庭,虽然当时时间差没拿捏好,导致郁久闾氏有所防备,因此丧失了主动权。 但也正是这一战,导致黑水靺鞨屡屡遭受柔然报复。 三年前,黑水靺鞨酋长觉罗怀德无奈,请求太子内迁。 太子以洮州地六百里迁四千黑水族裔于此,置洮州黑水镇,并令其驯养雪橇犬。 这支雪橇犬,一直没有被太子动用。 但我想,太子不可能留置不用,应该最近就会投入战场,尤其是河道冰面之上,马匹难行,但雪橇犬爪厚,且有毛发,可以快速行动。 一昼夜两百里,绝对不是问题。 因此,当阳或许是陷阱,故意让与我们,只要兵马过去,有雪橇犬的太子,能很轻易在风雪之间侵扰我们。 而我们面对风雪,就会陷入被动。” 崔宇有理有据,妥善分析,不过对于一些谋士而言,这就是一个笑话:“什么雪橇犬?倘若雪橇犬真的能改变战局,那还要骑兵作甚?明公,定是那陈庆之文弱书生,只会照本宣科,不懂战略兵策,这才丢出了当阳这个中门大开。 他根本不足为虑,若是明公信得过我,与我一千兵,三日内定下当阳!” “太子行军,必定有深意!”崔宇摇了摇头。 “要我说,你们还是太过迷信太子了!太子最善乃是骑战!当今攻防在中原之地,太子与世家交恶,自巴蜀东出,遍地是世家豪族的坞堡,太子拿什么东进?就算每战必胜,围城不需要时间?克敌不需要时间? 一切,都有转圜的时间与空间。 太子非是无敌!” 站起来的王云朗声,作为东海王氏子弟,他就是瞧不上太子应昭那狗屁天下无敌的声明。 如果真的无敌,这仗犯得着打成这样? 太子呢? 你直接领兵东出不就完了?还安排一群名不见经传的小辈,出来丢人现眼做什么?! 高欢皱眉。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太子应昭在北地给他带来的影响一直就是——我无敌,你随意。 那种无匹天下的恐怖,很难想象。 只是太子最近一直没有露面,绝大部分战局全部交给下边的人去处理,这就很有说头了。 “可是太子军,就在宜宾、宜昌二镇厉兵秣马,这也是不争事实。” “那又如何?如今天寒,江水水位本就不高,更何况很多地方还会冻上,太子拿什么东出?想要顺流儿而下,也得有足够的战船不可!” 王云呵呵一笑:“要我说,还是打当阳。我们兵多,分个三千镇守当阳又如何?” “也罢,且与你三千兵马,尽快拿下当阳。” 高欢最后还是决定拿下当阳。 不拿白不拿。 他倒要看看陈庆之打算怎么跟他玩! 王云兴奋领命。 带着兵马向西挺近。 而另一边,陈庆之的斥候得知了消息后,沉默了一下说:“转身佯装与高欢军决战,然后命令宇文将军和刘章将军率领精锐,用最快速度于集结当阳,以逸待劳,坑掉王云三千马步军。” “???” 军中几个军将都懵了:“将军,您这……” “我知道你们的担忧,但我高估高欢的贪婪,他并不冒进。”陈庆之露出如之奈何的表情,“既然不冒进,那就坑掉高欢的三千兵。” “您是说……” “嗯,我一直有两手准备,如果高欢冒进,当阳与他,我们就骚扰他们的粮道,牵扯高欢的兵力。 如果他不冒进,那么当阳就用来坑人。 这一路佯败,已经离散了很多人。 但这些人其实都是化整为零先行撤往当阳安排口袋的。 他们潜藏在当阳城内民居地窖,只等高欢移镇于此,准备里应外合的后手。 也只有太子麾下的小队兵,才有这种重组整编的能力,否则我也不敢这么折腾。” 陈庆之叹了一口气,高欢这么谨慎还是高欢吗? 真是的,太子就是知道你们这群人恐惧他的威名,才一直隐藏在幕后不亲自出马。 生怕你们听到了他的名头而打起三百分精神全力应对。 派出一堆虾兵蟹将,除了喂经验外,更是为了找各个将军的破绽,然后逐个击破。 结果高欢他们一反常态,全部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当阳是一个口袋不假,可也可以是陈庆之不懂打仗而丢掉的。 不过,既然高欢谨慎,那么自己就得换一个套路。 “既然他将我当一个智将,那我与他智将形象。等找到机会,反其道而行之,卖点破绽给他们,狠狠坑死他们!” 陈庆之闷哼一声,命令打火做饭,先吃饱再说。 第三百四十二章 疲敌与奇袭(上) 等到黄昏,高欢军也在做饭了,突然战鼓齐鸣,陈庆之命令步卒正面突击高欢军营,吓得高欢军连忙放弃做饭,赶紧来应对。 “怎么回事?”高欢前军将领高运提刀冲出来,远远看到推着楯车架着盾牌靠近的敌军,脸色凝重:“敌人来攻,准备防御。” 前军擂鼓,准备应敌。 气势一下肃穆。 不过高运并不在意陈庆之强攻自己营寨,反而觉得可笑。 哪有直接用步兵冲营的? 到底会不会打仗? 结果跑到两箭之地,陈庆之军阵突然鸣金收兵,丢下了一堆的楯车撤退,完全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 “斥候!”高运命斥候出去探查情况,然后全军就这么紧张的等着。 直到十五分钟之后,有斥候满身是箭的逃回来说:“将军!有埋伏……啊!” 斥候在阵前被追上来的骑兵射杀,高运脸色凝重,下令军队保持警惕,以防万一。 不过,阵前一片死寂。 如今天色渐渐黑下来,高运又派斥候出去探查。 但很快又有斥候逃回来说他们被埋伏了,兄弟死伤惨重。 高运更加警惕。 连饭都没有去吃。 军中士兵开始有点躁动,忍饥挨饿。 结果一个多时辰对峙下来,他们跟着空气对峙着,敌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这很伤士气的。 前军的动静,很快被中军的高欢知道。 他皱眉想着一切可能。 “前军还有战鼓之声吗?” “没有了,前军的斥候来报,说前军现在很浮躁,敌人似乎在刻意逼着我们的出营。” “嗯……安排人过去,让高运将营地轮防,不过要让下边的人随时准备应敌,若是敌人趁着轮防来袭击,那么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高欢隐隐有点不安,对手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他什么战策、战法、两眼一抹黑。 面对这样的对手,也是高欢这些宿将最害怕的。 因为你不知道对方的章法啊! 乱拳打死老师傅的事情太多了。 当初的太子第一次出道,就是靠着一手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战术,直接发动闪电战强袭柔然王庭。 当时谁能想到,一国太子,居然这么猛的! 尤其是世人皆知太子文雅,只是一个柔弱的读书人而已。 现在也一样,摸不清陈庆之意欲何为,那就会陷入被动。 当然,高欢不会出兵增援前军,因为这样做自己的中军兵力就会不足。 陈庆之手中有骑兵,宇文广和刘章,这两个家伙虽然不如宇文泰他们骁勇,但也是中级军官之中难得的宿将,他俩要是来趁机劫营,自己兵力不足,有可能会翻车。 所以,摸不透陈庆之,就得摸摸中级将官们的作风。 他俩有可能来劫营,那自己就不能分兵,前军只要固守营垒,一般情况之下,不是问题。 高欢看了一眼天色,下令下边多多安排暗哨,然后就去睡觉了。 而前军,可就没有那么安稳了。 下边才刚换防一半人,鼓声就雷动,陈庆之的军队推着所有工具,从二箭之地,逼近一箭之地,然后用沙袋覆盖了楯车,等高运将所有兵马召集之后,双方在一箭之地静静对峙了足足半个时辰。 陈庆之才鸣金收兵。 “妈的!这是消遣某家啊!”高运红着眼,气得直跳脚。 不知道现在什么天色了? 你丫! “将军,楯车还是烧掉为佳,不然下一次对方推进来,或许就直接进攻了。”有人来提议,高运看着一箭之地的楯车,下令让八百骑兵出去烧掉楯车。 八百骑兵带着火油来烧车,刚刚步入一箭之地,四面八方突然同时传来弩箭飞石。 “敌袭!!!“ 八百骑兵应对着流矢飞石,在付出了三百多人为代价,让一半楯车燃烧起来,这才逃回了营地。 看着燃烧的楯车照亮的战场,能看到一对弓弩手快速靠近,然后将还有战力的骑兵伤兵狙杀,接着将堆在楯车边上的沙袋割开,就地倾倒沙子覆盖火焰,战场瞬间恢复了漆黑。 做完这一切,借着月色,弓弩手又一次消失。 仿佛不曾来过一样! “该死!该死!” 高运气急败坏,难怪他的斥候一出去,总是满身都是箭的逃回来,太子军又开始玩弓弩洗地了! 除了重甲骑兵之外,轻骑兵面对这种程度的攻击,很容易就会暴毙。 敌暗我明,斥候也出不去,自己又聋又瞎,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沉了多少人在战场附近,太可恨了! “将军,继续轮防吗?” “轮!”高运压抑怒气,“对方就是想要疲惫我们!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上当!让骑兵出两翼,轮流防御,防止被劫营。” “是!” 各个将官下去推行命令。 而相关的消息带到陈庆之手中。 陈庆之只是稍稍看了一眼,缓缓闭上眼睛说:“请宇文将军强袭高欢军的中军营垒,战至半数方可撤离。” “半数?这……” “这是军令。”陈庆之拍了拍腰间的宝剑,“如果战不至半数,杀无赦!不管结果如何,如果半数伤亡能扰乱高欢军上下的运转,这也值得! 就算不能。 这一战,也会让高欢军丢掉近万人兵力。 弱敌,就足够了。 另外派遣斥候前往当阳,看看刘章将军的战果如何。” “是!” 传令官硬着头皮去跟宇文广说了军令。 宇文广一听,呵呵笑道:“这群读书人,一个赛一个心黑手辣!一半伤亡就为了扰乱高欢的营寨运转,是不是太瞧不起我宇文广了?!” “这……陈将军必然不是这个意思。再者高欢确实不好对付……” “哼!” 宇文广闷哼着骑上马:“回去告诉陈将军,高欢的中军不打个对穿,我宇文广提头来见!走!!!” 千余精骑快速离开。 只留下传令官一脸茫然,他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误会了啊! …… 可惜,宇文广的军队,已经离开了。 高欢中军,屯在龙泉湖西之地。 此时冬季,盛行西北风,加之冬天冰冻,湖面通常会被军队砸开冰眼,一是方便取水,二是用来钓鱼补充粮食,顺道给士兵找点事情做,省得闲出屁搞出幺蛾子,三是防止劫营。 万一天气不够冷,冻不结实,你强闯湖面,就容易把自己沉了。 因此军营的进出,为东西向。 但军帐为坐北朝南,以防被强闯的骑兵,直接横穿一锅端。 所以,踩着望山南麓的冰冻湖沼,逼近黎明时,宇文广的军队已经出现在高欢中军的东南方。 “前头有暗哨。” 宇文广洒出去的斥候来报。 “休息,马上要拂晓了,高欢的斥候队这个时候会换房,暗哨也会更替。等他们换防的时候,我们再出手。” 宇文广拿出马奶酒,又取出口袋里冻得梆硬的肉干含着。 下边所有人都下来,开始准备。 “这一片沼泽落脚下营,该说高欢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太过自负了?”宇文广跺了跺脚下的冰面,呵呵笑着。 “这附近就这块平坦开阔,近年来此地有所围堰,所以理论上算是一块不错的水田,不算沼泽了。” 随军的斥候介绍本地的情况。 “嗯,不错,不过也只适合冬月折腾一下,开春雪化,这里就是泥沼,不论马步军都会难以行动。所以,开春之前解决战斗,才是关键。” 宇文广吃完了肉干,天色拂晓,斥候来报:“将军,高欢军换防了!” “通知下去,第一个打穿高欢军营者,老子把自家的一千亩地,全送给他!这一战,干死高欢!” “嚯嚯嚯!” 第三百四十二章 疲敌与奇袭(上) 等到黄昏,高欢军也在做饭了,突然战鼓齐鸣,陈庆之命令步卒正面突击高欢军营,吓得高欢军连忙放弃做饭,赶紧来应对。 “怎么回事?”高欢前军将领高运提刀冲出来,远远看到推着楯车架着盾牌靠近的敌军,脸色凝重:“敌人来攻,准备防御。” 前军擂鼓,准备应敌。 气势一下肃穆。 不过高运并不在意陈庆之强攻自己营寨,反而觉得可笑。 哪有直接用步兵冲营的? 到底会不会打仗? 结果跑到两箭之地,陈庆之军阵突然鸣金收兵,丢下了一堆的楯车撤退,完全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 “斥候!”高运命斥候出去探查情况,然后全军就这么紧张的等着。 直到十五分钟之后,有斥候满身是箭的逃回来说:“将军!有埋伏……啊!” 斥候在阵前被追上来的骑兵射杀,高运脸色凝重,下令军队保持警惕,以防万一。 不过,阵前一片死寂。 如今天色渐渐黑下来,高运又派斥候出去探查。 但很快又有斥候逃回来说他们被埋伏了,兄弟死伤惨重。 高运更加警惕。 连饭都没有去吃。 军中士兵开始有点躁动,忍饥挨饿。 结果一个多时辰对峙下来,他们跟着空气对峙着,敌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这很伤士气的。 前军的动静,很快被中军的高欢知道。 他皱眉想着一切可能。 “前军还有战鼓之声吗?” “没有了,前军的斥候来报,说前军现在很浮躁,敌人似乎在刻意逼着我们的出营。” “嗯……安排人过去,让高运将营地轮防,不过要让下边的人随时准备应敌,若是敌人趁着轮防来袭击,那么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高欢隐隐有点不安,对手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他什么战策、战法、两眼一抹黑。 面对这样的对手,也是高欢这些宿将最害怕的。 因为你不知道对方的章法啊! 乱拳打死老师傅的事情太多了。 当初的太子第一次出道,就是靠着一手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战术,直接发动闪电战强袭柔然王庭。 当时谁能想到,一国太子,居然这么猛的! 尤其是世人皆知太子文雅,只是一个柔弱的读书人而已。 现在也一样,摸不清陈庆之意欲何为,那就会陷入被动。 当然,高欢不会出兵增援前军,因为这样做自己的中军兵力就会不足。 陈庆之手中有骑兵,宇文广和刘章,这两个家伙虽然不如宇文泰他们骁勇,但也是中级军官之中难得的宿将,他俩要是来趁机劫营,自己兵力不足,有可能会翻车。 所以,摸不透陈庆之,就得摸摸中级将官们的作风。 他俩有可能来劫营,那自己就不能分兵,前军只要固守营垒,一般情况之下,不是问题。 高欢看了一眼天色,下令下边多多安排暗哨,然后就去睡觉了。 而前军,可就没有那么安稳了。 下边才刚换防一半人,鼓声就雷动,陈庆之的军队推着所有工具,从二箭之地,逼近一箭之地,然后用沙袋覆盖了楯车,等高运将所有兵马召集之后,双方在一箭之地静静对峙了足足半个时辰。 陈庆之才鸣金收兵。 “妈的!这是消遣某家啊!”高运红着眼,气得直跳脚。 不知道现在什么天色了? 你丫! “将军,楯车还是烧掉为佳,不然下一次对方推进来,或许就直接进攻了。”有人来提议,高运看着一箭之地的楯车,下令让八百骑兵出去烧掉楯车。 八百骑兵带着火油来烧车,刚刚步入一箭之地,四面八方突然同时传来弩箭飞石。 “敌袭!!!“ 八百骑兵应对着流矢飞石,在付出了三百多人为代价,让一半楯车燃烧起来,这才逃回了营地。 看着燃烧的楯车照亮的战场,能看到一对弓弩手快速靠近,然后将还有战力的骑兵伤兵狙杀,接着将堆在楯车边上的沙袋割开,就地倾倒沙子覆盖火焰,战场瞬间恢复了漆黑。 做完这一切,借着月色,弓弩手又一次消失。 仿佛不曾来过一样! “该死!该死!” 高运气急败坏,难怪他的斥候一出去,总是满身都是箭的逃回来,太子军又开始玩弓弩洗地了! 除了重甲骑兵之外,轻骑兵面对这种程度的攻击,很容易就会暴毙。 敌暗我明,斥候也出不去,自己又聋又瞎,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沉了多少人在战场附近,太可恨了! “将军,继续轮防吗?” “轮!”高运压抑怒气,“对方就是想要疲惫我们!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上当!让骑兵出两翼,轮流防御,防止被劫营。” “是!” 各个将官下去推行命令。 而相关的消息带到陈庆之手中。 陈庆之只是稍稍看了一眼,缓缓闭上眼睛说:“请宇文将军强袭高欢军的中军营垒,战至半数方可撤离。” “半数?这……” “这是军令。”陈庆之拍了拍腰间的宝剑,“如果战不至半数,杀无赦!不管结果如何,如果半数伤亡能扰乱高欢军上下的运转,这也值得! 就算不能。 这一战,也会让高欢军丢掉近万人兵力。 弱敌,就足够了。 另外派遣斥候前往当阳,看看刘章将军的战果如何。” “是!” 传令官硬着头皮去跟宇文广说了军令。 宇文广一听,呵呵笑道:“这群读书人,一个赛一个心黑手辣!一半伤亡就为了扰乱高欢的营寨运转,是不是太瞧不起我宇文广了?!” “这……陈将军必然不是这个意思。再者高欢确实不好对付……” “哼!” 宇文广闷哼着骑上马:“回去告诉陈将军,高欢的中军不打个对穿,我宇文广提头来见!走!!!” 千余精骑快速离开。 只留下传令官一脸茫然,他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误会了啊! …… 可惜,宇文广的军队,已经离开了。 高欢中军,屯在龙泉湖西之地。 此时冬季,盛行西北风,加之冬天冰冻,湖面通常会被军队砸开冰眼,一是方便取水,二是用来钓鱼补充粮食,顺道给士兵找点事情做,省得闲出屁搞出幺蛾子,三是防止劫营。 万一天气不够冷,冻不结实,你强闯湖面,就容易把自己沉了。 因此军营的进出,为东西向。 但军帐为坐北朝南,以防被强闯的骑兵,直接横穿一锅端。 所以,踩着望山南麓的冰冻湖沼,逼近黎明时,宇文广的军队已经出现在高欢中军的东南方。 “前头有暗哨。” 宇文广洒出去的斥候来报。 “休息,马上要拂晓了,高欢的斥候队这个时候会换房,暗哨也会更替。等他们换防的时候,我们再出手。” 宇文广拿出马奶酒,又取出口袋里冻得梆硬的肉干含着。 下边所有人都下来,开始准备。 “这一片沼泽落脚下营,该说高欢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太过自负了?”宇文广跺了跺脚下的冰面,呵呵笑着。 “这附近就这块平坦开阔,近年来此地有所围堰,所以理论上算是一块不错的水田,不算沼泽了。” 随军的斥候介绍本地的情况。 “嗯,不错,不过也只适合冬月折腾一下,开春雪化,这里就是泥沼,不论马步军都会难以行动。所以,开春之前解决战斗,才是关键。” 宇文广吃完了肉干,天色拂晓,斥候来报:“将军,高欢军换防了!” “通知下去,第一个打穿高欢军营者,老子把自家的一千亩地,全送给他!这一战,干死高欢!” “嚯嚯嚯!” 第三百四十三章 疲兵与奇袭(下) “换防了。” 高欢军的暗哨忙活了一晚,虽然累一点,但他们还是有打盹的。 现在揉了揉脸,将位置交给来换防的人。 然后各自离开。 差不多行到半路,身后有呐喊声,他们茫然的看向身后,紧接着脸色大变,想要跑回去传递消息,奈何已经等待准备了很久的宇文广所部,带着一千精骑,快速掠过这些暗哨左右,同时射雕手弯弓搭箭,狙杀了他们的战马,让他们传哨的速度更慢了。 宇文广看着近在咫尺的高欢中军大营,看着他们没有任何防备的换防空档,用鲜卑语大吼一声:“贺六浑!太子殿下亲率十万天兵已至!还不束手就擒!” 麾下骑士,纷纷怒吼:“贺六浑!天子殿下亲率十万天兵已至!还不束手就擒!” 天破晓,如鱼翻白肚,金灿灿的阳光落在宇文广身上,旌旗飘扬掠进,迎面冲杀,让换防、进出取水、准备清理排泄物的士兵吓得逃窜,也让睡得迷迷瞪瞪的其他士兵,一下惊颤。 “打来了!快跑!” “十万天兵啊!是太子啊!” 营啸了! 应昭的威名,是真的很好用。 就这么一嗓子,配合上千精骑奔驰所带来的震动,彻底惊到了营地内的人,信息交流不充分的地方,还以为应昭闪电奇袭来了,来自灵魂的恐惧开始冒头,高欢这支军队之中可是有着大量高车、柔然人。 他们都是应昭当初打穿柔然之后,分配给边区归化鲜卑人领主的。 这一次,太子又来了。 他们ptsd了。 高欢在自己的营内,被这一声怒吼惊醒,身边的娄昭君则是提着刀走到营帐门口,看着外边乱作一团后对正在披挂的高欢说:“有人劫营。” “谁的旗号?” “只看到了宇文两个字。” 高欢闷哼一声:“定然是宇文广,虚张声势,就是他的手段。当初他在我手下任职过一阵,我如何治军,他一清二楚。大意了,循制的安排,还是让他摸到了时间差。” “那现在怎么办?” “守住帅旗,命令高鹿、娄思他们尽快收拢溃兵,弹压逃兵。宇文广要冲营就让他冲,我们人多势众,他必然也只有轻骑。既然是轻骑兵,就不用担心他的强攻。只要稳住营寨,他不想被围杀于此,只能跑。” 高欢也是宿将,一下将敌军情况猜的七七八八。 娄昭君也顾不得穿上外衣,只着一身亵衣,将高欢的命令传出去。 等娄昭君一走,高欢神情严肃,他一出去,看到跑过来的斥候问:“宇文广从哪里来的?” “东南。” “东南?”高欢盘算了一下距离,“北面可有看到刘章军?” “不曾。” 高欢凝重:“派出快马斥候,往北面撒出二十里,看看有没有刘章军,然后派人联系前军的高运,让他固守免战,不得进出。如果三日之后我没有派出兵马增援,就让他自行撤回荆门。” “是!” 各方文书、斥候、将官快速运转起来。 宇文广已经带着骑兵尝试冲击高欢的帅旗大阵。 “防御!”娄昭君亲自带着娄氏家丁挡在军中,然后看着宇文广的军队冲进来,完全不管战马和骑兵的死活,疯狂的冲击军阵。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三百多骑兵死在了前后挤压之中,也让高欢的帅旗军阵兵马损失惨重。 大量士兵人挤人,马挤人,如潮如涌,惨叫、嘶吼、恐惧都在滋生。 “这他娘的根本不是打仗!”高欢在后方上了一座箭台,看到了宇文广在中间大道杀出一片百米空地之后,立刻命令士兵捡起敌人的长矛,然后发起墙式冲锋。 前面的骑兵都来不及逃跑,就被后方冲上来的宇文广部队,撞倒、捅穿、或者死于步卒践踏。 用轻骑兵发动墙式冲锋?疯了! “将军,旗台那边快顶不住了!” “命令步弓手从两翼射击宇文广军队。命令长枪兵增援旗台后方,将前头的轻骑兵顶开!宇文广这是搏命来了!他只想要毁掉帅旗,给我们制造混乱!” 高欢紧咬牙关,对未曾谋面的陈庆之,心中更是平添了几分厌恶。 这帮读书人!完全不把士兵性命当性命! 宇文广必然是被军令压着,完全不顾伤亡的疯狂冲击旗台。 只要毁掉旗台上的帅旗,高欢的大营必然陷入各自为战,到时候宇文广想怎么打,怎么跑都不是问题。 看着自己手下和宇文广的骑兵死了数百人,还不是正面交战死的,更多是被挤死、踩踏死的。 伴随着高欢的枪兵压上来,更多的拱卫步兵感觉到了威胁,开始朝着两翼涌。 高欢勒令弓兵狙杀带头跑的中低级军官,普通士兵可以逃,但这群非嫡系的军官不能逃。 普通士兵能打散整编,但这群中低级军官,在逃窜的时候会很容易利用军职吸纳溃兵,进而变成兵头。 有了头脑,就容易产生别样的情绪。 所以,趁乱多杀一些非嫡系中低级军官,到时候还能顺道吞下所有士兵的指挥权。 不过,高欢很头疼看着下边的厮杀。 宇文广,已经发动了第八波冲击,为亲自带着精锐强行冲来,眼瞅着这一批人如果杀进去,旗台不保,高欢只能恶狠狠的下令:“命令所有弓弩手射击旗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不多时,箭雨如蝗,朝着整个战场的重心倾泻而以下。 “疯子!” “将军!进不去啊!高欢这狗贼,敌我不分!咱们现在已经战至半数了!” 宇文广的亲兵拨开了正面射来的箭,但身上有更多的箭没法拨开,瞬间被扎成刺猬。 索性甲胄不错,命也好,只是伤了皮肉,但伤口越多,就越能感觉鲜血流逝带走的生命。 宇文广咬着牙怒道:“小瞧贺六浑的狠心!将营寨打个对穿,离开!并对外截杀高欢斥候,以策应陈将军。” 宇文广算是服气。 陈庆之要他将整个高欢军打个对穿,一开始他还生气这小子小瞧他。 没想到,居然让他算中了。 自己真的只能打个对穿而已! 高欢这孙子,也是够狠,为了不让自己夺旗,居然直接下令箭雨倾泻。 这一波,几千人都是伤在他自己手中,再加上这一波劫营和冲阵的溃兵,自己用五百伤亡,换来了上万人的歼灭。 值了! 宇文广撤了。 能带走的都带走,高欢黑着脸,让人去收拾残局。 看着自己的帅旗,他沉默了很久。 “将军……主母她……” 高欢心头一紧,忍着头疼说:“如何?” “中了十二箭,在……在抢救,军医说……尽力而为。” “……” 高欢暴怒,拔出腰刀,疯狂的劈砍箭台栏杆:“陈庆之!疯子!这就是你的算计吗?!宇文广那种人,不可能有这种狠厉啊!你必然用军令威胁他!该死!该杀!!!” 高欢也不傻,与宇文广他们共事过,大体也摸得清彼此的为人和作风。 宇文广不是个不爱惜袍泽的人,能战至半数才从容撤退,这是下边的士兵对将领的绝对信任才有的。 往常,两成伤亡就容易溃兵,三成伤亡才溃,那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一千轻骑,丢在阵中快一半!高欢要是有这种骑兵,做梦都能笑醒,绝对爱惜,而不是直接丢出去当兑子! 第三百四十三章 疲兵与奇袭(下) “换防了。” 高欢军的暗哨忙活了一晚,虽然累一点,但他们还是有打盹的。 现在揉了揉脸,将位置交给来换防的人。 然后各自离开。 差不多行到半路,身后有呐喊声,他们茫然的看向身后,紧接着脸色大变,想要跑回去传递消息,奈何已经等待准备了很久的宇文广所部,带着一千精骑,快速掠过这些暗哨左右,同时射雕手弯弓搭箭,狙杀了他们的战马,让他们传哨的速度更慢了。 宇文广看着近在咫尺的高欢中军大营,看着他们没有任何防备的换防空档,用鲜卑语大吼一声:“贺六浑!太子殿下亲率十万天兵已至!还不束手就擒!” 麾下骑士,纷纷怒吼:“贺六浑!天子殿下亲率十万天兵已至!还不束手就擒!” 天破晓,如鱼翻白肚,金灿灿的阳光落在宇文广身上,旌旗飘扬掠进,迎面冲杀,让换防、进出取水、准备清理排泄物的士兵吓得逃窜,也让睡得迷迷瞪瞪的其他士兵,一下惊颤。 “打来了!快跑!” “十万天兵啊!是太子啊!” 营啸了! 应昭的威名,是真的很好用。 就这么一嗓子,配合上千精骑奔驰所带来的震动,彻底惊到了营地内的人,信息交流不充分的地方,还以为应昭闪电奇袭来了,来自灵魂的恐惧开始冒头,高欢这支军队之中可是有着大量高车、柔然人。 他们都是应昭当初打穿柔然之后,分配给边区归化鲜卑人领主的。 这一次,太子又来了。 他们ptsd了。 高欢在自己的营内,被这一声怒吼惊醒,身边的娄昭君则是提着刀走到营帐门口,看着外边乱作一团后对正在披挂的高欢说:“有人劫营。” “谁的旗号?” “只看到了宇文两个字。” 高欢闷哼一声:“定然是宇文广,虚张声势,就是他的手段。当初他在我手下任职过一阵,我如何治军,他一清二楚。大意了,循制的安排,还是让他摸到了时间差。” “那现在怎么办?” “守住帅旗,命令高鹿、娄思他们尽快收拢溃兵,弹压逃兵。宇文广要冲营就让他冲,我们人多势众,他必然也只有轻骑。既然是轻骑兵,就不用担心他的强攻。只要稳住营寨,他不想被围杀于此,只能跑。” 高欢也是宿将,一下将敌军情况猜的七七八八。 娄昭君也顾不得穿上外衣,只着一身亵衣,将高欢的命令传出去。 等娄昭君一走,高欢神情严肃,他一出去,看到跑过来的斥候问:“宇文广从哪里来的?” “东南。” “东南?”高欢盘算了一下距离,“北面可有看到刘章军?” “不曾。” 高欢凝重:“派出快马斥候,往北面撒出二十里,看看有没有刘章军,然后派人联系前军的高运,让他固守免战,不得进出。如果三日之后我没有派出兵马增援,就让他自行撤回荆门。” “是!” 各方文书、斥候、将官快速运转起来。 宇文广已经带着骑兵尝试冲击高欢的帅旗大阵。 “防御!”娄昭君亲自带着娄氏家丁挡在军中,然后看着宇文广的军队冲进来,完全不管战马和骑兵的死活,疯狂的冲击军阵。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三百多骑兵死在了前后挤压之中,也让高欢的帅旗军阵兵马损失惨重。 大量士兵人挤人,马挤人,如潮如涌,惨叫、嘶吼、恐惧都在滋生。 “这他娘的根本不是打仗!”高欢在后方上了一座箭台,看到了宇文广在中间大道杀出一片百米空地之后,立刻命令士兵捡起敌人的长矛,然后发起墙式冲锋。 前面的骑兵都来不及逃跑,就被后方冲上来的宇文广部队,撞倒、捅穿、或者死于步卒践踏。 用轻骑兵发动墙式冲锋?疯了! “将军,旗台那边快顶不住了!” “命令步弓手从两翼射击宇文广军队。命令长枪兵增援旗台后方,将前头的轻骑兵顶开!宇文广这是搏命来了!他只想要毁掉帅旗,给我们制造混乱!” 高欢紧咬牙关,对未曾谋面的陈庆之,心中更是平添了几分厌恶。 这帮读书人!完全不把士兵性命当性命! 宇文广必然是被军令压着,完全不顾伤亡的疯狂冲击旗台。 只要毁掉旗台上的帅旗,高欢的大营必然陷入各自为战,到时候宇文广想怎么打,怎么跑都不是问题。 看着自己手下和宇文广的骑兵死了数百人,还不是正面交战死的,更多是被挤死、踩踏死的。 伴随着高欢的枪兵压上来,更多的拱卫步兵感觉到了威胁,开始朝着两翼涌。 高欢勒令弓兵狙杀带头跑的中低级军官,普通士兵可以逃,但这群非嫡系的军官不能逃。 普通士兵能打散整编,但这群中低级军官,在逃窜的时候会很容易利用军职吸纳溃兵,进而变成兵头。 有了头脑,就容易产生别样的情绪。 所以,趁乱多杀一些非嫡系中低级军官,到时候还能顺道吞下所有士兵的指挥权。 不过,高欢很头疼看着下边的厮杀。 宇文广,已经发动了第八波冲击,为亲自带着精锐强行冲来,眼瞅着这一批人如果杀进去,旗台不保,高欢只能恶狠狠的下令:“命令所有弓弩手射击旗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不多时,箭雨如蝗,朝着整个战场的重心倾泻而以下。 “疯子!” “将军!进不去啊!高欢这狗贼,敌我不分!咱们现在已经战至半数了!” 宇文广的亲兵拨开了正面射来的箭,但身上有更多的箭没法拨开,瞬间被扎成刺猬。 索性甲胄不错,命也好,只是伤了皮肉,但伤口越多,就越能感觉鲜血流逝带走的生命。 宇文广咬着牙怒道:“小瞧贺六浑的狠心!将营寨打个对穿,离开!并对外截杀高欢斥候,以策应陈将军。” 宇文广算是服气。 陈庆之要他将整个高欢军打个对穿,一开始他还生气这小子小瞧他。 没想到,居然让他算中了。 自己真的只能打个对穿而已! 高欢这孙子,也是够狠,为了不让自己夺旗,居然直接下令箭雨倾泻。 这一波,几千人都是伤在他自己手中,再加上这一波劫营和冲阵的溃兵,自己用五百伤亡,换来了上万人的歼灭。 值了! 宇文广撤了。 能带走的都带走,高欢黑着脸,让人去收拾残局。 看着自己的帅旗,他沉默了很久。 “将军……主母她……” 高欢心头一紧,忍着头疼说:“如何?” “中了十二箭,在……在抢救,军医说……尽力而为。” “……” 高欢暴怒,拔出腰刀,疯狂的劈砍箭台栏杆:“陈庆之!疯子!这就是你的算计吗?!宇文广那种人,不可能有这种狠厉啊!你必然用军令威胁他!该死!该杀!!!” 高欢也不傻,与宇文广他们共事过,大体也摸得清彼此的为人和作风。 宇文广不是个不爱惜袍泽的人,能战至半数才从容撤退,这是下边的士兵对将领的绝对信任才有的。 往常,两成伤亡就容易溃兵,三成伤亡才溃,那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一千轻骑,丢在阵中快一半!高欢要是有这种骑兵,做梦都能笑醒,绝对爱惜,而不是直接丢出去当兑子! 第三百四十四章 自作聪明 高欢坐镇军中,收拾残局。 外边斥候接连回报,宇文广军队冲入后军附近发起了一场突袭,虽然被打退,但后军和粮道被劫几次,人心惶惶。 如今冬日,沼泽都成了坚硬冻土,骑兵可以行动的范围和空间就多了。 运输粮食的时候,还是如同往常一条长龙运送,就很容易受到轻骑骚扰。 现在后军已经安排一批骑兵游弋,护送粮食,但宇文广看你这边有骑兵,就立刻去另一边骚扰,轻骑往复,顾此失彼。 以至于后军问询中军,能不能出兵增援。 高欢是也很无奈。 这一次箭雨,伤亡万余人。 他中军三万之数,现在愣是只剩下不到两万人可以运转。 但前军消息不明,若是前军失利,自己还得救援,营寨也得守,再分一批去守粮道的话,会捉襟见肘,兵马疲惫的速度会加快。 “索性粮食还有富裕,让他们照常运送。另外……”高欢咬着牙像是下定了决心,“让包扎完的轻伤士卒去附近挖一个大坑,准备给战死的兄弟收敛了。” 等这群人离开。 高欢对谋士崔宇说:“穹庐你留下。” 崔宇一愣,不过还是乖乖等着。 “与你交代一件事。”高欢让崔宇附耳过来,说完了命令让崔宇心头一紧,“明公,此事若是暴露,恐伤军心啊!” “重伤士卒久留,不仅伤士气,也伤物资。”高欢决绝,“请穹庐以国朝基业为重啊!” “……”崔宇深吸一口气,“唯!” 他走了。 高欢手指敲着桌面,三千已经确定重伤难治的士卒一死,能够节省下差不多一个月的粮食。 宇文广的威胁就能降到最低。 接下来,还是要看看前军。 陈庆之是个从未交手过的人,他会怎么打? “斥候有新消息吗?” “报!前军高将军传来消息,陈庆之将楯车置于一箭之地,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威吓疲兵,若是想要摧毁,就会遭到弓弩袭击,方才又对峙了。” “……” 高欢皱眉,捉摸不透啊! “刘章军的消息呢?” “找不到。” “若是没有的话,只有一个可能了。”高欢的视线落在了地图上,“当阳!王云危矣!” …… 当阳城下。 王云带着马步军冲进当阳,接管了这座空城。 “确定是空城?”王云皱眉看着当阳。 “只找到了粮仓,存有三千石粮食,由本县三百人皂吏防御,对方见到我们就投降了。” “还真是空城啊!”王云沉默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是号称天下无敌的太子?太没有识人之明了!军中宿将一个不用,反而用了一个名不经传的文弱书生! 可笑! 想来,他应昭的声名,就是吹出来的! 来呀!立刻派人通传消息与高将军,就说当阳已下,可以进军至此,准备西进巴蜀,将那废太子俘获之!” “是!” 王云兴奋的入了衙门居住,手中就三千人一路跑来也累坏了,随便安排了一下防御,然后就去轮休了。 黄昏渐起,炊烟也升起了。 刘章的斥候,出现在城门口,并从水道,潜出当阳城向北,朝着山林去了。 等到夜色浓郁。 刘章被亲军喊醒,说是斥候到了。 “带上来。”刘章让下边送来斥候带来的布防图,问着斥候,“他们在昏睡吗?” “都在昏睡,王云根本没有安排太多防御,毕竟在他们看来,我们只是一座空城而已。” “嗯,一更出发,三更动手,里应外合,取回当阳。” 刘章合上布防图:“早他到了两天,他是真的慢。” 自从陈庆之下令让他折返,他就快马加鞭,直接从漳水中游,踩着坚冰快速通过,一路运动到了当阳北面的山林以逸待劳。 本来以为对方会晚自己一天到,没想到是两天,让自己白白在山里冷了一晚上,进城之后非得好好的睡一觉不可。 各部分开始预备。 一更一到,快速南下。 等到三更,刘章看着缓缓拉开的城门,不由得古怪了一阵,还好斥候跑来告诉了他这群人都躲在城门洞睡死了,被他们一锅端了。 不仅是北门,南门和东门也是如此。 至于西门,那是故意留给王云军队的“生路”,防止狗急跳墙的。 “入城!” 刘章大喝一声,大军精骑入城,喊杀冲霄。 王云在衙门被惊醒:“怎么回事?难道是营啸?” “将军!不妙!太子军入城了!” “什么?!” 王云惊得跳起来,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当阳是陷阱!被算计了!” 空城一座的当阳,忽悠了三千人来这里送人头,这是故意削弱朝廷的军力啊! 该死! “快,立刻收拢军队然后撤退……” 砰! 王云还未说完,外边就传来了喊杀和踹门的声音,等他囫囵穿好衣服,火把照亮了庭院:“王云是?投降不杀!” 亲卫透过门缝,看到了已经控制了衙门的军队,心彻底凉了:“将军,咱们被围了。” 王云再也忍不住跌在地上,两股战战,胆寒不已:“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 当阳被刘章收复,王云被俘。 第三日,刘章接到陈庆之的命令,让他派人将王云押解至高欢前军。 然后王云被押上囚车就拉走了。 一路上,王云看到了很多伤残士兵返回。 最后在乡堡附近,遇到了陈庆之。 陈庆之穿着白盔白甲十分好辨认,正负责断后,然后带着最后千余弓弩手离开了前军不敢接触的树林。 之后王云在出发之前,突然看到了一支藏在乡堡林地附近的白衣军,瞬间明了自己为什么被正大光明押过来了! 陈庆之想要让自己给高欢军透露一个假消息,说他已经离开,但其实已经布置好埋伏。 好诱骗高欢军队在乡堡附近被埋伏! 以为穿着白衣,躲在雪地,就能骗到自己? 休想! 等到王云被丢到了一箭之地后,押送他的人也撤了。 “怎么回事?”高运派人将王云接回来,“你不是去打当阳了吗?” “高运将军!陈庆之其人狡诈,当阳说是空城,其实埋伏重兵。这一次我被放回来,更是他的计策。” “?”高运狐疑的看着王云。 王云却将自己看到的和推导的全部告诉他:“若是将军不信,可以派人去将楯车毁去,再探查林地,甚至乡堡也是一座空的! 但附近一定有所埋伏,所以调查的时候务必小心,万万不要打草惊蛇。” “你想说什么?” 高运看他这么自信,也信了大半。 “将计就计。对方想要诱骗将军打埋伏,大军必然置于当阳与乡堡之间的漳水畔。这边一马平川,十分适合大部队左右包抄,我们何不诱他入瓮?” 王云快速讲解计划:“这样一来,此战必定能洗刷我战败之耻辱!” 高运点了点头觉得不错:“不过还是要请示大将军……” “万万不可!”王云伸手拦住,紧张的说,“倘若为明公所知,明公必然不会恩准。毕竟这些天来,我也听到了不少消息,都说娄夫人身体不适,只怕难以远行。倘若大军要开拔……恐怕明公会犹豫。 这样一来,时间拖延越久,斥候前往调查越多,对方就算不发现已经被我等洞悉目的,也会有所防备。 届时引蛇出洞之法,收效甚微矣! 如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高远沉默着。 王云看他这般,便知心动,压低声音说:“将军,天下乃是世家天下,明公虽然手握重兵,但近来昏招迭出,兵力衰颓,恐有忧患啊!” 高运眼瞳微动。 “君乃渤海高氏子弟!当为族谋!岂可将身家性命,交予外族?”王云嘿嘿一声,“某亦东海王氏子弟,意欲恩荫!岂会害了高君?” 高运不言,高欢不仅不是正统渤海高氏子弟,还是个夷狄混血。 而他却是正统的! 骨子里,高运还是瞧不起高欢的。 所以,王云的说法,让他很心动。 第三百四十四章 自作聪明 高欢坐镇军中,收拾残局。 外边斥候接连回报,宇文广军队冲入后军附近发起了一场突袭,虽然被打退,但后军和粮道被劫几次,人心惶惶。 如今冬日,沼泽都成了坚硬冻土,骑兵可以行动的范围和空间就多了。 运输粮食的时候,还是如同往常一条长龙运送,就很容易受到轻骑骚扰。 现在后军已经安排一批骑兵游弋,护送粮食,但宇文广看你这边有骑兵,就立刻去另一边骚扰,轻骑往复,顾此失彼。 以至于后军问询中军,能不能出兵增援。 高欢是也很无奈。 这一次箭雨,伤亡万余人。 他中军三万之数,现在愣是只剩下不到两万人可以运转。 但前军消息不明,若是前军失利,自己还得救援,营寨也得守,再分一批去守粮道的话,会捉襟见肘,兵马疲惫的速度会加快。 “索性粮食还有富裕,让他们照常运送。另外……”高欢咬着牙像是下定了决心,“让包扎完的轻伤士卒去附近挖一个大坑,准备给战死的兄弟收敛了。” 等这群人离开。 高欢对谋士崔宇说:“穹庐你留下。” 崔宇一愣,不过还是乖乖等着。 “与你交代一件事。”高欢让崔宇附耳过来,说完了命令让崔宇心头一紧,“明公,此事若是暴露,恐伤军心啊!” “重伤士卒久留,不仅伤士气,也伤物资。”高欢决绝,“请穹庐以国朝基业为重啊!” “……”崔宇深吸一口气,“唯!” 他走了。 高欢手指敲着桌面,三千已经确定重伤难治的士卒一死,能够节省下差不多一个月的粮食。 宇文广的威胁就能降到最低。 接下来,还是要看看前军。 陈庆之是个从未交手过的人,他会怎么打? “斥候有新消息吗?” “报!前军高将军传来消息,陈庆之将楯车置于一箭之地,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威吓疲兵,若是想要摧毁,就会遭到弓弩袭击,方才又对峙了。” “……” 高欢皱眉,捉摸不透啊! “刘章军的消息呢?” “找不到。” “若是没有的话,只有一个可能了。”高欢的视线落在了地图上,“当阳!王云危矣!” …… 当阳城下。 王云带着马步军冲进当阳,接管了这座空城。 “确定是空城?”王云皱眉看着当阳。 “只找到了粮仓,存有三千石粮食,由本县三百人皂吏防御,对方见到我们就投降了。” “还真是空城啊!”王云沉默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是号称天下无敌的太子?太没有识人之明了!军中宿将一个不用,反而用了一个名不经传的文弱书生! 可笑! 想来,他应昭的声名,就是吹出来的! 来呀!立刻派人通传消息与高将军,就说当阳已下,可以进军至此,准备西进巴蜀,将那废太子俘获之!” “是!” 王云兴奋的入了衙门居住,手中就三千人一路跑来也累坏了,随便安排了一下防御,然后就去轮休了。 黄昏渐起,炊烟也升起了。 刘章的斥候,出现在城门口,并从水道,潜出当阳城向北,朝着山林去了。 等到夜色浓郁。 刘章被亲军喊醒,说是斥候到了。 “带上来。”刘章让下边送来斥候带来的布防图,问着斥候,“他们在昏睡吗?” “都在昏睡,王云根本没有安排太多防御,毕竟在他们看来,我们只是一座空城而已。” “嗯,一更出发,三更动手,里应外合,取回当阳。” 刘章合上布防图:“早他到了两天,他是真的慢。” 自从陈庆之下令让他折返,他就快马加鞭,直接从漳水中游,踩着坚冰快速通过,一路运动到了当阳北面的山林以逸待劳。 本来以为对方会晚自己一天到,没想到是两天,让自己白白在山里冷了一晚上,进城之后非得好好的睡一觉不可。 各部分开始预备。 一更一到,快速南下。 等到三更,刘章看着缓缓拉开的城门,不由得古怪了一阵,还好斥候跑来告诉了他这群人都躲在城门洞睡死了,被他们一锅端了。 不仅是北门,南门和东门也是如此。 至于西门,那是故意留给王云军队的“生路”,防止狗急跳墙的。 “入城!” 刘章大喝一声,大军精骑入城,喊杀冲霄。 王云在衙门被惊醒:“怎么回事?难道是营啸?” “将军!不妙!太子军入城了!” “什么?!” 王云惊得跳起来,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当阳是陷阱!被算计了!” 空城一座的当阳,忽悠了三千人来这里送人头,这是故意削弱朝廷的军力啊! 该死! “快,立刻收拢军队然后撤退……” 砰! 王云还未说完,外边就传来了喊杀和踹门的声音,等他囫囵穿好衣服,火把照亮了庭院:“王云是?投降不杀!” 亲卫透过门缝,看到了已经控制了衙门的军队,心彻底凉了:“将军,咱们被围了。” 王云再也忍不住跌在地上,两股战战,胆寒不已:“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 当阳被刘章收复,王云被俘。 第三日,刘章接到陈庆之的命令,让他派人将王云押解至高欢前军。 然后王云被押上囚车就拉走了。 一路上,王云看到了很多伤残士兵返回。 最后在乡堡附近,遇到了陈庆之。 陈庆之穿着白盔白甲十分好辨认,正负责断后,然后带着最后千余弓弩手离开了前军不敢接触的树林。 之后王云在出发之前,突然看到了一支藏在乡堡林地附近的白衣军,瞬间明了自己为什么被正大光明押过来了! 陈庆之想要让自己给高欢军透露一个假消息,说他已经离开,但其实已经布置好埋伏。 好诱骗高欢军队在乡堡附近被埋伏! 以为穿着白衣,躲在雪地,就能骗到自己? 休想! 等到王云被丢到了一箭之地后,押送他的人也撤了。 “怎么回事?”高运派人将王云接回来,“你不是去打当阳了吗?” “高运将军!陈庆之其人狡诈,当阳说是空城,其实埋伏重兵。这一次我被放回来,更是他的计策。” “?”高运狐疑的看着王云。 王云却将自己看到的和推导的全部告诉他:“若是将军不信,可以派人去将楯车毁去,再探查林地,甚至乡堡也是一座空的! 但附近一定有所埋伏,所以调查的时候务必小心,万万不要打草惊蛇。” “你想说什么?” 高运看他这么自信,也信了大半。 “将计就计。对方想要诱骗将军打埋伏,大军必然置于当阳与乡堡之间的漳水畔。这边一马平川,十分适合大部队左右包抄,我们何不诱他入瓮?” 王云快速讲解计划:“这样一来,此战必定能洗刷我战败之耻辱!” 高运点了点头觉得不错:“不过还是要请示大将军……” “万万不可!”王云伸手拦住,紧张的说,“倘若为明公所知,明公必然不会恩准。毕竟这些天来,我也听到了不少消息,都说娄夫人身体不适,只怕难以远行。倘若大军要开拔……恐怕明公会犹豫。 这样一来,时间拖延越久,斥候前往调查越多,对方就算不发现已经被我等洞悉目的,也会有所防备。 届时引蛇出洞之法,收效甚微矣! 如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高远沉默着。 王云看他这般,便知心动,压低声音说:“将军,天下乃是世家天下,明公虽然手握重兵,但近来昏招迭出,兵力衰颓,恐有忧患啊!” 高运眼瞳微动。 “君乃渤海高氏子弟!当为族谋!岂可将身家性命,交予外族?”王云嘿嘿一声,“某亦东海王氏子弟,意欲恩荫!岂会害了高君?” 高运不言,高欢不仅不是正统渤海高氏子弟,还是个夷狄混血。 而他却是正统的! 骨子里,高运还是瞧不起高欢的。 所以,王云的说法,让他很心动。 第三百四十五章 陈庆之再出险招 高远虽然被说动,但还没傻到全军出击,而是命令副将高道之,带走了一半军力,命令王云协助出谋划策,一路向西。 就这么跑了两天,高道之领兵出现在了乡堡附近。 “你看,他们确实在这里。” 王云指着下边,一脸不屑:“也就五百来人,还想着埋伏咱们?只要击败他们,我们就能拿下此地,届时战线就能朝前推了。” 高道之颔首,他并不善言辞,不过同为渤海高氏族人,他也是看不起高欢的人。 毕竟一个混血蛮夷而已,凭什么踩在他们头顶? 要不是能打,还能有今天? 总而言之,高远交代给他的任务,高道之还是很兴奋,只要拿下这座堡垒,战功不仅能升一下,还能给后边遭到劫营,而龟缩在中军不敢出来的高欢一个小小的震撼! 陈庆之能欺负你高欢,那是因为你垃圾! 仅此而已! “假意进城,然后掩杀过去!” 一扬马鞭,高道之带着一千精锐杀到了埋伏之地。 地里确实有人,一看到他们过来,象征性的抵抗一二,然后丢盔卸甲,直接跑了没影。 “哈哈哈!”王云带着三百人冲入乡堡,将旗帜插在城头,发出了兴奋的笑声。 自己上次不过就是棋差一招中了埋伏,这一次可不会了! “来人,速速汇报夺下四河乡堡的消息,我军血战溃敌三百,大获成功!” 王云命令下去,高道之随后领千人兵马进来。 至于后续会发生什么,王云他们根本不在意,四河乡堡拿下,他们的战功就肯定有了! 高欢要是这个时候聚兵不出,那指挥不力就是高欢的罪名,他们之前的战败,都不过是高欢个人指挥技术问题,与他们这些中层将军无关。 并且乡堡一下,当阳城就近在咫尺了,不出兵攻打,说不过去啊! 而另一边,陈庆之所部翻越了南部的丘陵,蹲在了高欢军的侧后方:“出发!强袭高欢军!” 他故意丢出乡堡给前军的高远,目的就是为了阻断前军出兵来增援高欢军的可能。 这一次,所有骡马全部带上,几日不息奔驰而来,所有人的体力和精力都是极大的消耗。 但高欢军同样如此。 毕竟,他们直到现在,都还在处理伤兵,士气低落,高欢也没什么办法,伤兵从来都是最伤士气的。 尤其是没有明确对外战争目标的军队。 但,陈庆之所部快速逼近高欢营地,日薄西山,残阳如血。 他深吸一口气,对左右传令官说:“告诉他们,高欢军如果被我们正面击溃,陛下就有把握三年之内平天下。 如果高欢不败,陛下就需要延长更多时间。 因此,战局左右在我们手中。 今日不论生死,皆是国朝功臣。陛下对功臣的待遇,历代罕有,天下皆知。 想要封侯拜将,今日便是契机。 我已经命两路骑兵赶来,宇文将军就在附近游弋,刘章将军明日就至,如今黄昏,做好血战天明的准备。” “轰!” 回应陈庆之的是齐齐跺脚声,全军士气,陡然高涨。 “吹号,冲锋!” 腰间宝剑拔出,陈庆之眸中冷光闪烁:“置之死地而后生!死不旋踵!贺六浑!十万天兵已至!死来!” “置之死地而后生!死不旋踵!贺六浑!十万天兵已至!死来!” 一声整齐咆哮从炊烟升起的营地后方传来,高欢在营帐内都听到了,立刻站起来走出营帐,远远就看到了挂着“应”字将旗的敌人,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带来恐怖的震动,明明只是人力,却踩踏出来的千军万马的气势。 “阻击!”高欢下令让精锐部曲出列,对方带来的兵马,是精锐! “太子殿下,你终于来了吗?” 高欢咬着牙,眼神森冷:“还是说,陈庆之的兵马正面佯攻,侧面安排宇文广巡弋袭击吗?” “还真是好算计!” 高欢看着这绕过来的兵马,下令阻击。 但对方大多举盾,扛着短矛,冒着箭雨,不断逼近五十步,接着同时将短矛举起。 “预备!投!” 全军几乎同时朝前冲了三步,然后将短矛投掷出去。 “防御!躲开!” 咄咄咄—— 短矛标枪快速撕开了营寨上的人员防御,相较于流矢的射击能被盔甲防御,抛射的短矛势能更大,只要没有躲开,立刻就被扎穿。 扎穿之后,人一时半刻不会死,反而会因为痛楚和恐惧而惨叫。 因而引发四周不断的恐惧! “贺六浑!你欲与天命违逆?今日,诛贺六浑者,陛下重重有赏!封侯拜将,不下话下!逃窜者,亦不追咎,投降者,不杀!” 齐声咆哮,大军再度踏步前进,几千步卒如洪流滚滚。 高欢站在箭塔,捏紧拳头看着下边被射倒之后,又重新站起来,不断化整为零,变成一个个小队的军伍。 这是太子的兵,很可怕的兵。 他们不怕死,就怕没了太子! 因为太子,给他们当人的机会,若是太子没了,他们连做人的机会都没有。 只能成为世家大族庄园里的累累尸骸。 所以,陈庆之做足了思想工作,充分调用了这支兵马的能动性,才敢直接发动佯攻。 但佯攻也可以变成真的强袭,只要高欢的军队士气崩溃,就能变成强袭! 而这一切,就差最后一步。 二十五步! “投!” 最后一根短矛被投掷出去,这一次投掷的对象不仅仅是营寨门,更是营寨之后的高欢部队。 营寨的空间终究是有限,彼此相连,能行军布武的地方终究是有限,现在他要强袭,高欢必定出精锐等待补充防御。 短矛投掷,差不多七八十步距离,为了防止被高欢的弓弩手射杀太多人,陈庆之是以十人队的形式从左右合围上来的。 因此交叉投掷的短矛,更能形成交叉进攻,杀伤面积也更大! 伴随着部曲方向传来了惨叫声,高欢的神情终于要绷不住了。 不过,寨门之外,鼓声涌动,一声声战吼从步卒之中传来,他们十人一组架设人墙,用血肉之躯堵出了墙,让身后的勇士一起用力。 伴随着怒吼,营寨外围阻碍倒下,高欢的士兵,面对彻底激发凶气的太子军,开始出现了灵魂上的战栗。 “杀!!!” 轰鸣的马蹄声快速毕竟营寨,宇文广带着五百骑兵精锐,直接踩着自家兄弟的身体再一次冲开高欢军的营寨:“贺六浑!天兵已至!” 第三百四十五章 陈庆之再出险招 高远虽然被说动,但还没傻到全军出击,而是命令副将高道之,带走了一半军力,命令王云协助出谋划策,一路向西。 就这么跑了两天,高道之领兵出现在了乡堡附近。 “你看,他们确实在这里。” 王云指着下边,一脸不屑:“也就五百来人,还想着埋伏咱们?只要击败他们,我们就能拿下此地,届时战线就能朝前推了。” 高道之颔首,他并不善言辞,不过同为渤海高氏族人,他也是看不起高欢的人。 毕竟一个混血蛮夷而已,凭什么踩在他们头顶? 要不是能打,还能有今天? 总而言之,高远交代给他的任务,高道之还是很兴奋,只要拿下这座堡垒,战功不仅能升一下,还能给后边遭到劫营,而龟缩在中军不敢出来的高欢一个小小的震撼! 陈庆之能欺负你高欢,那是因为你垃圾! 仅此而已! “假意进城,然后掩杀过去!” 一扬马鞭,高道之带着一千精锐杀到了埋伏之地。 地里确实有人,一看到他们过来,象征性的抵抗一二,然后丢盔卸甲,直接跑了没影。 “哈哈哈!”王云带着三百人冲入乡堡,将旗帜插在城头,发出了兴奋的笑声。 自己上次不过就是棋差一招中了埋伏,这一次可不会了! “来人,速速汇报夺下四河乡堡的消息,我军血战溃敌三百,大获成功!” 王云命令下去,高道之随后领千人兵马进来。 至于后续会发生什么,王云他们根本不在意,四河乡堡拿下,他们的战功就肯定有了! 高欢要是这个时候聚兵不出,那指挥不力就是高欢的罪名,他们之前的战败,都不过是高欢个人指挥技术问题,与他们这些中层将军无关。 并且乡堡一下,当阳城就近在咫尺了,不出兵攻打,说不过去啊! 而另一边,陈庆之所部翻越了南部的丘陵,蹲在了高欢军的侧后方:“出发!强袭高欢军!” 他故意丢出乡堡给前军的高远,目的就是为了阻断前军出兵来增援高欢军的可能。 这一次,所有骡马全部带上,几日不息奔驰而来,所有人的体力和精力都是极大的消耗。 但高欢军同样如此。 毕竟,他们直到现在,都还在处理伤兵,士气低落,高欢也没什么办法,伤兵从来都是最伤士气的。 尤其是没有明确对外战争目标的军队。 但,陈庆之所部快速逼近高欢营地,日薄西山,残阳如血。 他深吸一口气,对左右传令官说:“告诉他们,高欢军如果被我们正面击溃,陛下就有把握三年之内平天下。 如果高欢不败,陛下就需要延长更多时间。 因此,战局左右在我们手中。 今日不论生死,皆是国朝功臣。陛下对功臣的待遇,历代罕有,天下皆知。 想要封侯拜将,今日便是契机。 我已经命两路骑兵赶来,宇文将军就在附近游弋,刘章将军明日就至,如今黄昏,做好血战天明的准备。” “轰!” 回应陈庆之的是齐齐跺脚声,全军士气,陡然高涨。 “吹号,冲锋!” 腰间宝剑拔出,陈庆之眸中冷光闪烁:“置之死地而后生!死不旋踵!贺六浑!十万天兵已至!死来!” “置之死地而后生!死不旋踵!贺六浑!十万天兵已至!死来!” 一声整齐咆哮从炊烟升起的营地后方传来,高欢在营帐内都听到了,立刻站起来走出营帐,远远就看到了挂着“应”字将旗的敌人,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带来恐怖的震动,明明只是人力,却踩踏出来的千军万马的气势。 “阻击!”高欢下令让精锐部曲出列,对方带来的兵马,是精锐! “太子殿下,你终于来了吗?” 高欢咬着牙,眼神森冷:“还是说,陈庆之的兵马正面佯攻,侧面安排宇文广巡弋袭击吗?” “还真是好算计!” 高欢看着这绕过来的兵马,下令阻击。 但对方大多举盾,扛着短矛,冒着箭雨,不断逼近五十步,接着同时将短矛举起。 “预备!投!” 全军几乎同时朝前冲了三步,然后将短矛投掷出去。 “防御!躲开!” 咄咄咄—— 短矛标枪快速撕开了营寨上的人员防御,相较于流矢的射击能被盔甲防御,抛射的短矛势能更大,只要没有躲开,立刻就被扎穿。 扎穿之后,人一时半刻不会死,反而会因为痛楚和恐惧而惨叫。 因而引发四周不断的恐惧! “贺六浑!你欲与天命违逆?今日,诛贺六浑者,陛下重重有赏!封侯拜将,不下话下!逃窜者,亦不追咎,投降者,不杀!” 齐声咆哮,大军再度踏步前进,几千步卒如洪流滚滚。 高欢站在箭塔,捏紧拳头看着下边被射倒之后,又重新站起来,不断化整为零,变成一个个小队的军伍。 这是太子的兵,很可怕的兵。 他们不怕死,就怕没了太子! 因为太子,给他们当人的机会,若是太子没了,他们连做人的机会都没有。 只能成为世家大族庄园里的累累尸骸。 所以,陈庆之做足了思想工作,充分调用了这支兵马的能动性,才敢直接发动佯攻。 但佯攻也可以变成真的强袭,只要高欢的军队士气崩溃,就能变成强袭! 而这一切,就差最后一步。 二十五步! “投!” 最后一根短矛被投掷出去,这一次投掷的对象不仅仅是营寨门,更是营寨之后的高欢部队。 营寨的空间终究是有限,彼此相连,能行军布武的地方终究是有限,现在他要强袭,高欢必定出精锐等待补充防御。 短矛投掷,差不多七八十步距离,为了防止被高欢的弓弩手射杀太多人,陈庆之是以十人队的形式从左右合围上来的。 因此交叉投掷的短矛,更能形成交叉进攻,杀伤面积也更大! 伴随着部曲方向传来了惨叫声,高欢的神情终于要绷不住了。 不过,寨门之外,鼓声涌动,一声声战吼从步卒之中传来,他们十人一组架设人墙,用血肉之躯堵出了墙,让身后的勇士一起用力。 伴随着怒吼,营寨外围阻碍倒下,高欢的士兵,面对彻底激发凶气的太子军,开始出现了灵魂上的战栗。 “杀!!!” 轰鸣的马蹄声快速毕竟营寨,宇文广带着五百骑兵精锐,直接踩着自家兄弟的身体再一次冲开高欢军的营寨:“贺六浑!天兵已至!” 第三百四十六章 越打越强的陈庆之 高欢呆滞的看着崩溃的营寨,他推演过很多次,但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被人强袭。 也从未想过,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将,居然敢带着步卒连夜强袭! “夺回旗台!”高欢呆滞之后很快恢复心态,立刻下令精锐全部投入战场,保住大寨核心区域,剩下的地方不用管。 并且对败兵、溃兵进行收拢。 一个前寨的得失,与大局而言,无关痛痒! “将投降的士兵聚拢,将他们的甲胄夺了披挂在身上,全军化作督战队,命令这群溃兵投入战场。那队杀一人,哪队就升官一级,小兵升伍长、伍长升什长、什长升旗长、旗长升佰长、佰长升副营尉。 督军也一样,手下督帅兵马,最高升到营尉。 所有官职中,小兵赏十两银、刀一柄、枪一杆; 伍长三十两、刀一柄、盾一个、皮甲一副; 什长五十两、刀一柄、盾一个、弓一把、皮甲一副; 旗长一百两、刀两柄、盾一个、枪一杆、弩一把、皮甲两幅、兜鍪一个; 佰长一百五十两、马一匹、刀一柄、枪一杆、弓一张、札甲一套; 副营尉两百两、马一匹、刀一柄、枪一杆、弓弩各一张、札甲一套、皮甲一套; 营尉三百两、马两匹、刀两柄、槊一杆、弓弩各一张、札甲两套! 只要正面击溃高欢,你们想要的一切,都会有的!” 陈庆之看现场已经彻底溃乱,成为了乱战,立刻命令传令官带着人去喊投降士兵立刻组编赏赐的命令。 之所以敢这么做,那是因为太子一诺千金,对小兵的赏赐从来不手软的。 这群人跑来当兵,不是钱就是地。 但溃兵、俘虏不能跟他们说地,因为虚无,但如果你说命和钱,他们会立刻反过来帮你。 首先,他们是溃兵,其次他们的甲胄都被夺走了,那么历代处理俘虏和溃兵都是什么手段? 要么杀出去,要么被杀,只有这两条路可以选。 既然横竖都是死,那不如死在一个看起来赚钱更多,更不容易死的方向去。 高欢军可是正面被陈庆之击溃的。 溃兵心中自然会将陈庆之所部当做强者。 于是重赏、分配俘虏、陈庆之所部将甲胄从死、伤之人身上扒下来,没死的、装死的、直接当着俘虏的面捅死,血淋淋的甲胄就这么披挂在身上,或者丢给下边的已经开始立功的聪明俘虏身上。 面对鲜血、恐惧、金钱、活命各方情绪累加。 陈庆之这一嗓子让下面喊出去,立刻将自己仅剩的千余在战兵马,直接变出五千多悍勇之士。 他们被督战驱动,朝着曾经的袍泽挥刀。 也有人会死在与袍泽搏斗的战场。 但,不重要,因为战场上只有杀了对方,扒下对方的甲胄套在自己身上,才能活命。 越是混乱,陈庆之却丝毫不见任何的恐惧和担忧,反而越打越顺。 毕竟高欢没空管他,他得应付宇文广这个疯子。 而这就给陈庆之收拢溃兵的机会,反正太子军和高欢军,训练体系是一致的,都是太子带出来的徒子徒孙,双方兼容相当快。 等到陈庆之领着五千兵马,编练成上百旗出现在宇文广身后,宇文广都惊了。 眼看打不穿就退回来。 而高欢看着陈庆之下令,给这一百旗,分配装备,打扫战场,再把高欢伤兵营俘虏的溃兵编入上百旗。 五千人,蹴的一下,就成了近万人。 “全军,坐!” 陈庆之下令安坐对峙,双方在一箭之地静静看着对方。 “将军这……” 高欢军上下看着这一幕,忧心忡忡。 “此人……帅才哉?”崔宇看得喉咙耸动,他见过很多牛人,但从未见过直接变出兵马的人。 要知道,眼前这些人,可曾经都是他们的袍泽啊! “分赏!”陈庆之命令各级军官来领搜刮到的金银,然后平均的赏下去,“不足的,都在面前了。” “全军休憩,准备在天亮之前,打穿高欢军!金银不够,还有珠宝,珠宝不够还有粮食,粮食还是不够,那还有武器、甚至之后还能兑换土地!相信陛下,他可是最看重士兵利益的好陛下!” 军中一级一级的宣传,一级一级的安定下心。 钱拿到了一部分,通过一连串厮杀重构了中间军官的军队,就算做不到立刻对太子军的归心,也能做到对太子军赏钱爽快的印象。 陈庆之就是用这一点,反向利用了敌军内部袍泽情绪,效仿韩信点兵,在战场扩编了。 但这很危险,没有绝对的“碾压”,或者后手,乃至强军威慑,是不可能做到的。 陈庆之来到了宇文广所部,让他从军中挑选精悍骑兵,快速补充出一千五百骑。 宇文广的骑兵,就是他的底气所在。 因为他差点打穿了高欢军,他一出现,陈庆之就命人大肆宣传宇文广的强大,以及宇文广承诺的土地待遇。 下边立刻就有人来报名,接着宇文广看了一下人数,差不多一千多人,也不矫情,直接全部带走,战马在附近随便找随便抓,换装之后,高欢就看到千余挂着宇文广旗帜的骑兵打扫外围的藩篱,彻底将战场战线拉开。 “被动了啊!”高欢的手捏紧了树干,“太子军的士官化,已经这么强了吗?” 士官化,是太子的追求,世家大族的私兵,也有向这个程度发展的地步,但实际上并没有完成。 因为,世家大族人口多,不缺人要士官化干什么? 这不是培养庶出、旁系跟你抢夺地方的控制权吗? 所以,世家大族通常都是担任高级将官就行。 相较于应昭面向底层的征召培养,实在不值一提。 而现在,陈庆之利用士官化的部队,快速阵前扩编,就算不能打,也够吓人的! 更不要说,后方还有一堆插在山上的旗帜。 号称十万天兵天将已经来了。 但前锋一冲,高欢就成这吊样,对高欢剩下的步兵,都是毁灭性打击。 眼下对方在养精蓄锐,不慌不忙。 这种威慑更大。 因为,陈庆之摆出了一副,我无敌,你随意的姿态。 打不打,决定权不在你,而在我! 越是拖时间,对高欢越不利。 “让下边的人轮流去吃饭,将情绪缓和下来。他们没有粮食,扛不住多久的。” 高欢还是沉着应对,中军营垒,以及粮仓都在他手中,真正危险的还是陈庆之。 因为在高欢看来,陈庆之如果有胜果了,那么太子后续的援军就会到来。 太子是个喜欢以势压人的,他奇袭都是为了尽快将势打出来才做的,如果势到了一定程度,他就会以正合。 陈庆之这个小将,一路险招频频,若不是太子军的士官化训练,让太子军可快速扩军。 进而支撑了他的动作,早就不知道脑袋飞哪里去了。 既然这么喜欢秀,那总有失手的时候。 所以,高欢断定,太子还不知道当阳战场的情况。 只要太子不来,他高欢就还有机会! 输一次而已!他前军三千,后军四万,中军还有一万三千多人,优势在我,怎么输? 别以为只有你懂得扩军,他也命令尉景在后方扩军了。 原本两万后军,现在已经到四万了,他还能输几次,可陈庆之能输几次? 只要败一次,受挫一次,眼前这批兵马,就算不反水也会土崩瓦解。 无敌神话被打破的瞬间,便是陈庆之死期! 第三百四十六章 越打越强的陈庆之 高欢呆滞的看着崩溃的营寨,他推演过很多次,但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被人强袭。 也从未想过,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将,居然敢带着步卒连夜强袭! “夺回旗台!”高欢呆滞之后很快恢复心态,立刻下令精锐全部投入战场,保住大寨核心区域,剩下的地方不用管。 并且对败兵、溃兵进行收拢。 一个前寨的得失,与大局而言,无关痛痒! “将投降的士兵聚拢,将他们的甲胄夺了披挂在身上,全军化作督战队,命令这群溃兵投入战场。那队杀一人,哪队就升官一级,小兵升伍长、伍长升什长、什长升旗长、旗长升佰长、佰长升副营尉。 督军也一样,手下督帅兵马,最高升到营尉。 所有官职中,小兵赏十两银、刀一柄、枪一杆; 伍长三十两、刀一柄、盾一个、皮甲一副; 什长五十两、刀一柄、盾一个、弓一把、皮甲一副; 旗长一百两、刀两柄、盾一个、枪一杆、弩一把、皮甲两幅、兜鍪一个; 佰长一百五十两、马一匹、刀一柄、枪一杆、弓一张、札甲一套; 副营尉两百两、马一匹、刀一柄、枪一杆、弓弩各一张、札甲一套、皮甲一套; 营尉三百两、马两匹、刀两柄、槊一杆、弓弩各一张、札甲两套! 只要正面击溃高欢,你们想要的一切,都会有的!” 陈庆之看现场已经彻底溃乱,成为了乱战,立刻命令传令官带着人去喊投降士兵立刻组编赏赐的命令。 之所以敢这么做,那是因为太子一诺千金,对小兵的赏赐从来不手软的。 这群人跑来当兵,不是钱就是地。 但溃兵、俘虏不能跟他们说地,因为虚无,但如果你说命和钱,他们会立刻反过来帮你。 首先,他们是溃兵,其次他们的甲胄都被夺走了,那么历代处理俘虏和溃兵都是什么手段? 要么杀出去,要么被杀,只有这两条路可以选。 既然横竖都是死,那不如死在一个看起来赚钱更多,更不容易死的方向去。 高欢军可是正面被陈庆之击溃的。 溃兵心中自然会将陈庆之所部当做强者。 于是重赏、分配俘虏、陈庆之所部将甲胄从死、伤之人身上扒下来,没死的、装死的、直接当着俘虏的面捅死,血淋淋的甲胄就这么披挂在身上,或者丢给下边的已经开始立功的聪明俘虏身上。 面对鲜血、恐惧、金钱、活命各方情绪累加。 陈庆之这一嗓子让下面喊出去,立刻将自己仅剩的千余在战兵马,直接变出五千多悍勇之士。 他们被督战驱动,朝着曾经的袍泽挥刀。 也有人会死在与袍泽搏斗的战场。 但,不重要,因为战场上只有杀了对方,扒下对方的甲胄套在自己身上,才能活命。 越是混乱,陈庆之却丝毫不见任何的恐惧和担忧,反而越打越顺。 毕竟高欢没空管他,他得应付宇文广这个疯子。 而这就给陈庆之收拢溃兵的机会,反正太子军和高欢军,训练体系是一致的,都是太子带出来的徒子徒孙,双方兼容相当快。 等到陈庆之领着五千兵马,编练成上百旗出现在宇文广身后,宇文广都惊了。 眼看打不穿就退回来。 而高欢看着陈庆之下令,给这一百旗,分配装备,打扫战场,再把高欢伤兵营俘虏的溃兵编入上百旗。 五千人,蹴的一下,就成了近万人。 “全军,坐!” 陈庆之下令安坐对峙,双方在一箭之地静静看着对方。 “将军这……” 高欢军上下看着这一幕,忧心忡忡。 “此人……帅才哉?”崔宇看得喉咙耸动,他见过很多牛人,但从未见过直接变出兵马的人。 要知道,眼前这些人,可曾经都是他们的袍泽啊! “分赏!”陈庆之命令各级军官来领搜刮到的金银,然后平均的赏下去,“不足的,都在面前了。” “全军休憩,准备在天亮之前,打穿高欢军!金银不够,还有珠宝,珠宝不够还有粮食,粮食还是不够,那还有武器、甚至之后还能兑换土地!相信陛下,他可是最看重士兵利益的好陛下!” 军中一级一级的宣传,一级一级的安定下心。 钱拿到了一部分,通过一连串厮杀重构了中间军官的军队,就算做不到立刻对太子军的归心,也能做到对太子军赏钱爽快的印象。 陈庆之就是用这一点,反向利用了敌军内部袍泽情绪,效仿韩信点兵,在战场扩编了。 但这很危险,没有绝对的“碾压”,或者后手,乃至强军威慑,是不可能做到的。 陈庆之来到了宇文广所部,让他从军中挑选精悍骑兵,快速补充出一千五百骑。 宇文广的骑兵,就是他的底气所在。 因为他差点打穿了高欢军,他一出现,陈庆之就命人大肆宣传宇文广的强大,以及宇文广承诺的土地待遇。 下边立刻就有人来报名,接着宇文广看了一下人数,差不多一千多人,也不矫情,直接全部带走,战马在附近随便找随便抓,换装之后,高欢就看到千余挂着宇文广旗帜的骑兵打扫外围的藩篱,彻底将战场战线拉开。 “被动了啊!”高欢的手捏紧了树干,“太子军的士官化,已经这么强了吗?” 士官化,是太子的追求,世家大族的私兵,也有向这个程度发展的地步,但实际上并没有完成。 因为,世家大族人口多,不缺人要士官化干什么? 这不是培养庶出、旁系跟你抢夺地方的控制权吗? 所以,世家大族通常都是担任高级将官就行。 相较于应昭面向底层的征召培养,实在不值一提。 而现在,陈庆之利用士官化的部队,快速阵前扩编,就算不能打,也够吓人的! 更不要说,后方还有一堆插在山上的旗帜。 号称十万天兵天将已经来了。 但前锋一冲,高欢就成这吊样,对高欢剩下的步兵,都是毁灭性打击。 眼下对方在养精蓄锐,不慌不忙。 这种威慑更大。 因为,陈庆之摆出了一副,我无敌,你随意的姿态。 打不打,决定权不在你,而在我! 越是拖时间,对高欢越不利。 “让下边的人轮流去吃饭,将情绪缓和下来。他们没有粮食,扛不住多久的。” 高欢还是沉着应对,中军营垒,以及粮仓都在他手中,真正危险的还是陈庆之。 因为在高欢看来,陈庆之如果有胜果了,那么太子后续的援军就会到来。 太子是个喜欢以势压人的,他奇袭都是为了尽快将势打出来才做的,如果势到了一定程度,他就会以正合。 陈庆之这个小将,一路险招频频,若不是太子军的士官化训练,让太子军可快速扩军。 进而支撑了他的动作,早就不知道脑袋飞哪里去了。 既然这么喜欢秀,那总有失手的时候。 所以,高欢断定,太子还不知道当阳战场的情况。 只要太子不来,他高欢就还有机会! 输一次而已!他前军三千,后军四万,中军还有一万三千多人,优势在我,怎么输? 别以为只有你懂得扩军,他也命令尉景在后方扩军了。 原本两万后军,现在已经到四万了,他还能输几次,可陈庆之能输几次? 只要败一次,受挫一次,眼前这批兵马,就算不反水也会土崩瓦解。 无敌神话被打破的瞬间,便是陈庆之死期! 第三百四十七章 高欢无兵矣! 陈庆之看到了炊烟,也知道了高欢不好对付。 “将军,下边有点浮躁。” 几个亲卫来告诉陈庆之他们看到的情况,人群虽然坐着,但士气并没有恢复太多。 加上鏖战了许久,早就饥饿,很多士兵晚上都没有吃就开打了。 现在高欢控制了粮仓,对他们来说很致命。 “战场清理出来了没?” 陈庆之站了起来,手扶着宝剑:“如果清理出来了,那就全军压上。 告诉他们,高欢军已经做好了宵夜等着咱们。杀进去!这一切,都是他们的!先登的十个旗,升为营级,并赏银一万两。 另外,现在开始杀十个人才能升一级,但是能劝降五个人,我给他升伍长,劝降十个人,我给他升什长。谁要是能劝降一个营,营尉跑不了他的! 再命令宇文将军将骑兵巡弋起来,随时准备找破绽进攻。 这一次,四面合围,我到要看看他高欢兵力与我差不多的情况下,守得住旗台,还是守得住粮仓!” “是!” 全军在陈庆之的赏格和齐齐踏步怒吼下催动了,饥渴的士兵们所有火气都压在了心口:“杀!” 咆哮出,战士们疯狂的压上去。 毕竟,督战队的刀,可不会管他们。 再者,先登的十个旗,可以就成了营级军官了! 所有人都可以升迁不说,未来就算被清出战场,也能获得大量的补贴。 毕竟太子,不会亏待下边的人。 督战队的士兵们是这么跟他们说的。 督战队上下人人都说太子好。 那就当太子真的好! 高欢一边下令应对,一边派人冲出去,尽快催促后军骑兵抵达战场,从而拦截该死的宇文广。 不过这个需要时间,至少需要两三个时辰。 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守住。 但很可惜,高欢忘却了,他的对手已经不是太子的士兵了,而是他原来的士兵。 旧时代的军队,太多军阀军队,用的都是乡里乡亲,一来战斗力高,二来彼此熟悉,可以相互扶持,三来战死了更容易引起同仇敌忾。 陈庆之深谙这一点,并没有下令屠杀,而是让他们劝降。 这个调换,战场从一开始强攻了一阵后,立刻就变成了认亲大会:“三叔,快过来,带上大舅二舅、表哥表叔他们过来,再随便凑五个,我当什长之后你们也能保住性命!” “儿啊!快跟爹走!别打了啊!” 战争,打到现在,已经成了人情世故了。 高欢的手下发现兵马炮灰跑了,大惊失色,立刻下令督战,哪队跑一个人,那就杀一队人。 这本该就是战场的正常惩戒军法,可是下边的人可不会这么想。 你看看人家陈庆之,不滥杀,劝降就给升官。 还是自家亲戚,未来升迁上去了,日子不就好过了? 结果你不甄别,就要滥杀我们? 那还给你打个屁的仗!爷弃暗投明了! 伴随着前线的战局快速失控,高欢赶紧命令后方吃饭的精锐投入战场。 陈庆之站在箭台,看着高欢的精锐从后方冲上来,唇角挑起一抹冷色。 高欢的一切行为,都没有逃脱他的预料。 高欢的精锐,都是高氏、娄氏的鲜卑人、汉人,他们是高欢安身立命的根本,所以这群人必须保持战力。 高欢肯定会将大部分精锐先调去吃饭,来保持战斗力。 毕竟真正的战场,只有自己的才是真的。 任何军队,只有一批人能打,剩下的都是顺风仗好手而已。 所以,他先停下,让手下人都静下来,省得煞气太盛混了头,也让高欢军队冷静下来。 接着高欢一定会先保持战力,调走之后,外围兵马就等于少了中高层军官和督战,那么外围这些炮灰兵,就很容易人心浮躁。 接着,陈庆之利用同乡之情、高官厚禄去诱导自己新编入的士兵,劝对方投降。 这能最快速度削弱高欢的兵力,将高欢真正的精锐暴露出来。 高欢一旦应对,必然是出兵不分敌我的屠杀,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最快震慑。 但他忘了,他手下的军队从未完整真正的整编,底下都是一群乡人。 既然是乡人,那就存在小圈子,同族、同村、同乡,一呼而百应的人不多,但面对死生之地,他们会第一时间向混得最好,看起来最能保命的地方靠拢。 而眼下,陈庆之不滥杀无辜,做出海纳百川的姿态,对比高欢军队的核心圈层固化,精锐部队不纳外人的姿态。 以及一次又一次逼着高欢退却的“天兵天将”形态。 谁更有活路,不就显而易见? 陈庆之看着战场开始焦灼,拉扯了十分钟之后,下令鸣金收兵。 高欢军勉强击退了对方,但这一仗混乱之后,高欢心也沉入谷底了。 陈庆之通过一场拉扯和混乱,竟然带走了他三分之一的防御兵力。 他就剩下六千人了! 怎么做到的! “传令下去,左右调防,就地扩编,这一次以什为单位,杀一人和劝降一人都如旧例!” 陈庆之握紧了剑柄:“高欢只剩下六千人不到,换防结束之后,在开战之前,让他们齐声呐喊,现在倒戈还来得及。如果还有一点同袍之情,那不要阻拦自家兄弟们升迁的路! 机会只有这一次!赏赐也只有这一次! 稍纵即逝!” “是!” 军队开始扩编和调换位置,最后时间已经逼近黎明。 看着启明星出现的天空,陈庆之深吸一口气:“喊!” “弟兄们!倒戈啊!别挡着其他弟兄们的发财路啊!” 一万五千大军齐声吼起。 远处的宇文广在高欢后军赶来的干道上都听到了,神情肃穆。 他从未见过这么能打仗的人。 陈庆之愣是越打越多,他在附近游弋,都没找到插手的机会,反而抓了一堆溃兵送回去。 然这些溃兵居然再极短时间变成了大军的一部分,快速投入战场。 太子识人之明,也太恐怖了! 高欢这种悍将,都被拿捏得没了多少脾气。 “将军,高欢军要逃了,陈将军说,尽可能伤了高欢精锐,高欢还有用,不能杀。” “?”宇文广皱眉看着传令兵,“不能杀?为何?” “这,陈将军说……若是宇文将军不愿意遵守这军令也没事,可以向东,奇袭荆门,不必留在战场。”传令兵拿出了一张旗帜,“这是高欢的帅旗,或许有用。” “没有了骑兵策应,他就不怕被尉景得了手?”宇文广摇了摇头:“拿上,留下五百于此策应,剩下的随我走,荆门!” 第三百四十七章 高欢无兵矣! 陈庆之看到了炊烟,也知道了高欢不好对付。 “将军,下边有点浮躁。” 几个亲卫来告诉陈庆之他们看到的情况,人群虽然坐着,但士气并没有恢复太多。 加上鏖战了许久,早就饥饿,很多士兵晚上都没有吃就开打了。 现在高欢控制了粮仓,对他们来说很致命。 “战场清理出来了没?” 陈庆之站了起来,手扶着宝剑:“如果清理出来了,那就全军压上。 告诉他们,高欢军已经做好了宵夜等着咱们。杀进去!这一切,都是他们的!先登的十个旗,升为营级,并赏银一万两。 另外,现在开始杀十个人才能升一级,但是能劝降五个人,我给他升伍长,劝降十个人,我给他升什长。谁要是能劝降一个营,营尉跑不了他的! 再命令宇文将军将骑兵巡弋起来,随时准备找破绽进攻。 这一次,四面合围,我到要看看他高欢兵力与我差不多的情况下,守得住旗台,还是守得住粮仓!” “是!” 全军在陈庆之的赏格和齐齐踏步怒吼下催动了,饥渴的士兵们所有火气都压在了心口:“杀!” 咆哮出,战士们疯狂的压上去。 毕竟,督战队的刀,可不会管他们。 再者,先登的十个旗,可以就成了营级军官了! 所有人都可以升迁不说,未来就算被清出战场,也能获得大量的补贴。 毕竟太子,不会亏待下边的人。 督战队的士兵们是这么跟他们说的。 督战队上下人人都说太子好。 那就当太子真的好! 高欢一边下令应对,一边派人冲出去,尽快催促后军骑兵抵达战场,从而拦截该死的宇文广。 不过这个需要时间,至少需要两三个时辰。 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守住。 但很可惜,高欢忘却了,他的对手已经不是太子的士兵了,而是他原来的士兵。 旧时代的军队,太多军阀军队,用的都是乡里乡亲,一来战斗力高,二来彼此熟悉,可以相互扶持,三来战死了更容易引起同仇敌忾。 陈庆之深谙这一点,并没有下令屠杀,而是让他们劝降。 这个调换,战场从一开始强攻了一阵后,立刻就变成了认亲大会:“三叔,快过来,带上大舅二舅、表哥表叔他们过来,再随便凑五个,我当什长之后你们也能保住性命!” “儿啊!快跟爹走!别打了啊!” 战争,打到现在,已经成了人情世故了。 高欢的手下发现兵马炮灰跑了,大惊失色,立刻下令督战,哪队跑一个人,那就杀一队人。 这本该就是战场的正常惩戒军法,可是下边的人可不会这么想。 你看看人家陈庆之,不滥杀,劝降就给升官。 还是自家亲戚,未来升迁上去了,日子不就好过了? 结果你不甄别,就要滥杀我们? 那还给你打个屁的仗!爷弃暗投明了! 伴随着前线的战局快速失控,高欢赶紧命令后方吃饭的精锐投入战场。 陈庆之站在箭台,看着高欢的精锐从后方冲上来,唇角挑起一抹冷色。 高欢的一切行为,都没有逃脱他的预料。 高欢的精锐,都是高氏、娄氏的鲜卑人、汉人,他们是高欢安身立命的根本,所以这群人必须保持战力。 高欢肯定会将大部分精锐先调去吃饭,来保持战斗力。 毕竟真正的战场,只有自己的才是真的。 任何军队,只有一批人能打,剩下的都是顺风仗好手而已。 所以,他先停下,让手下人都静下来,省得煞气太盛混了头,也让高欢军队冷静下来。 接着高欢一定会先保持战力,调走之后,外围兵马就等于少了中高层军官和督战,那么外围这些炮灰兵,就很容易人心浮躁。 接着,陈庆之利用同乡之情、高官厚禄去诱导自己新编入的士兵,劝对方投降。 这能最快速度削弱高欢的兵力,将高欢真正的精锐暴露出来。 高欢一旦应对,必然是出兵不分敌我的屠杀,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最快震慑。 但他忘了,他手下的军队从未完整真正的整编,底下都是一群乡人。 既然是乡人,那就存在小圈子,同族、同村、同乡,一呼而百应的人不多,但面对死生之地,他们会第一时间向混得最好,看起来最能保命的地方靠拢。 而眼下,陈庆之不滥杀无辜,做出海纳百川的姿态,对比高欢军队的核心圈层固化,精锐部队不纳外人的姿态。 以及一次又一次逼着高欢退却的“天兵天将”形态。 谁更有活路,不就显而易见? 陈庆之看着战场开始焦灼,拉扯了十分钟之后,下令鸣金收兵。 高欢军勉强击退了对方,但这一仗混乱之后,高欢心也沉入谷底了。 陈庆之通过一场拉扯和混乱,竟然带走了他三分之一的防御兵力。 他就剩下六千人了! 怎么做到的! “传令下去,左右调防,就地扩编,这一次以什为单位,杀一人和劝降一人都如旧例!” 陈庆之握紧了剑柄:“高欢只剩下六千人不到,换防结束之后,在开战之前,让他们齐声呐喊,现在倒戈还来得及。如果还有一点同袍之情,那不要阻拦自家兄弟们升迁的路! 机会只有这一次!赏赐也只有这一次! 稍纵即逝!” “是!” 军队开始扩编和调换位置,最后时间已经逼近黎明。 看着启明星出现的天空,陈庆之深吸一口气:“喊!” “弟兄们!倒戈啊!别挡着其他弟兄们的发财路啊!” 一万五千大军齐声吼起。 远处的宇文广在高欢后军赶来的干道上都听到了,神情肃穆。 他从未见过这么能打仗的人。 陈庆之愣是越打越多,他在附近游弋,都没找到插手的机会,反而抓了一堆溃兵送回去。 然这些溃兵居然再极短时间变成了大军的一部分,快速投入战场。 太子识人之明,也太恐怖了! 高欢这种悍将,都被拿捏得没了多少脾气。 “将军,高欢军要逃了,陈将军说,尽可能伤了高欢精锐,高欢还有用,不能杀。” “?”宇文广皱眉看着传令兵,“不能杀?为何?” “这,陈将军说……若是宇文将军不愿意遵守这军令也没事,可以向东,奇袭荆门,不必留在战场。”传令兵拿出了一张旗帜,“这是高欢的帅旗,或许有用。” “没有了骑兵策应,他就不怕被尉景得了手?”宇文广摇了摇头:“拿上,留下五百于此策应,剩下的随我走,荆门!” 第三百四十八章 兵出东南 战局再开,这一次高欢的精锐不管怎么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但每次看到手下的逃兵,就心慌慌。 因为对方有些时候不仅逃跑,还提着他们的脑袋去当军功去了。 大势已去! 除非能固守待援。 但后方斥候传来消息,说宇文广只留下了五百骑兵在战场,剩下的全被他带走了,直插后军方向去了! 这一下,高欢彻底冷静下来了。 从一开始的志得意满,到现在的沉默。 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辈逼得这么……这么的难受。 打了多年的仗,第一次真正在中原战场开打,居然如此不适应。 “难怪太子他总是说,跟柔然只要骑兵特化得最厉害,那么就能在战场大胜。 但在南方,就不是这么打了。 南方的战场,打的是人心!草原的战术,根本用不到中原人的心中。 谁要是用了,那只要露出一点疲态,立刻就会适得其反。” 高欢捂着脑袋,咬着牙,他的头疼病又起了! “撤!留下一百旗督战,剩下的都给我撤。” “将军,去哪?” “去……去荆门!立刻派出斥候告知尉景,如果失利了就不用救了,立刻撤回后军!从现在开始,后军就是前军了!” “那高远将军呢?” “他?估计没了!”高欢喘着粗气,忍着疼痛,“这都打了多久?他还没有来增援,要么是被缠上,要么是被分兵,要么就是干脆投降了!走!” 高欢领兵撤退了。 当机立断,毫不拖泥带水。 陈庆之看到鲜卑骑兵快速消失在战场,松了一口气。 还好高欢被自己乱拳打蒙了,倘若他狠一点,将这批精锐单独拉出来,组成骑兵,那么自己这一仗也别打了。 骑兵和步兵,在一马平川之地,可不是对等的战略。 不过宇文广去了荆门,高欢的方向,恐怕也是荆门。 “希望宇文将军能反应过来。”陈庆之无奈摇了摇头,没想到高欢居然连后军都不管了,直接撤往荆门,这样一来,尉景就成了自己的拦路虎,没法再打了。 “来人,立刻派出报捷使往陛下军处,当阳至荆门前大军,高欢战败逃回荆门,臣恳请陛下将兵东出,匡定天下!” 陈庆之报捷之后,后续的战局就与他无关了。 不过他很清楚,自己是乱拳打死老师傅,面前这批人靠乡党情谊还能混一阵,真要打真正的决战,还得应昭的天策精锐来处理。 他狠狠踩了高欢一脚,已经足够了,正好沉淀一下自己。 让名声飞一阵。 伴随着拂晓,高欢逃走的消息被更多人知悉,投降者比比皆是。 不过这一次,投降了也没撂到好处,都被洗劫一空。 高欢军队遗留的东西,陈庆之立刻带着自己的亲卫杀入粮仓,将粮食扼守住,剩下的金银什么,随便下边抢。 因为他们的利益用完了,自己兵力优先,只能优先控制粮食。 好在各家督战的反应很迅速,对内部自行弹压,然后将所得协商分配。 因为他们很清楚,或许陈庆之不会管他们,但太子手下的军法官可不会不记录。 这干系以后的升迁,他们可不想就这么混到头了。 所幸中午十分,尉景兵在半路得知了高欢撤离的消息,立刻停止救援,然后撤回后军固守。 他可是很惜命的。 因为他也不知道战场什么情况,更不知道陈庆之还有什么后手。 只知道伴随着斥候不断送来的情报,陈庆之一把火烧掉了营寨,带着万五士兵从后方袭击了高远军队。 高远因为被分兵了,根本挡不住大军压境,立刻投降。 王云和高道之面对陈庆之大军,也毫不犹豫投降。 因为高欢军都没了,大势已去啊! 这一下,加上屯驻于当阳的几千人,陈庆之唰的一下,变出了两万兵马,高欢前军加中军四万多人,砰的一声全没了。 当然还不止于此,宇文广拿着高欢的旗帜,佯装败兵,先高欢一步入了荆门。 而高欢因为头疼病和娄昭君伤情原因,半路多停了半天,结果错过了战局,跑到荆门时,被宇文广乱箭射跑。 被迫撤回襄阳。 然后,各种斥候,消息疯传。 尉景发现他被半包围,立刻下令大军开拔,朝着襄阳退去,路过荆门的时候也不包围宇文广。 因为没有意义。 刘章所部截杀了一阵,见尉景铁了心跑,丢下本地征募的几万士兵断后,然后自己带着精锐跑了,不由得无奈的整编他们,然后接管了这个荆门郡。 高欢被陈庆之爆了金币的消息,直接撑爆了天下人的目光。 太子的天策军随后传来消息,前锋出现在武昌,武昌太守徐圩归附,武昌土地再分配开始。 陈庆之被太子升为襄阳太守,一战成名,比千石! 之后,太子宣布,更迭现有行政框架,改为省、州府、县、乡镇四级行政体系。 然后大面积调整行政区划,正式对外宣布,他要赢了。 高欢军一败,各地贵族反应是相当迅速。 宜城县当月就有关内侯倒戈,袭击了高欢的军队,高欢虽然镇压了他们,但也知道这边并非久留之地。 等尉景的兵马一到,放纵士兵劫掠之后,撤往南阳。 陈庆之不费吹灰之力北上接管了承天、襄阳二府,就地清账本地人口,然后将贵族全部按照旨意前往武昌。 接下来就是南阳宛城了。 一旦宛城丢了,那么下一个目标就是洛阳。 于是,躲在洛阳的关东世家急急急,一边大骂高欢废物,一边谋划退路,甚至有人出兵打进洛阳的皇天宫,控制了太上皇。 只等着南阳有事,他们好挟持太上皇去邺城复位,再图未来。 不过,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伴随着高欢退守南阳,导致了武关的杨氏父子扛不住关中军队的攻打,也跟着撤回西峡镇守,洛阳危机感也就更强。 之后,太子军更是加速出川。 自三峡出,不过十五日,南昌归附。 又半月,扬州萧懿劝降了扬州刺史吴油,扬州宣布光复。 应昭下旨,立建康为南京,更名江宁府。 原本急急忙忙南下的沛王,彻底僵住了。 他的兵就卡在了广陵不知所措,应昭一袭诏书传去,邀请他来江宁参与北征誓师。 这一次,应昭以极快速度,极短时间,给世人一个恐怖的姿态,那就是他手下人才济济。 就算随便拉出一个名不经传的陈庆之,都将军中名宿的高欢打败。 要是他亲自上,那还得了? 沛王在广陵徒呼奈何。 但他不想去,就称病,让世子代替算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兵出东南 战局再开,这一次高欢的精锐不管怎么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但每次看到手下的逃兵,就心慌慌。 因为对方有些时候不仅逃跑,还提着他们的脑袋去当军功去了。 大势已去! 除非能固守待援。 但后方斥候传来消息,说宇文广只留下了五百骑兵在战场,剩下的全被他带走了,直插后军方向去了! 这一下,高欢彻底冷静下来了。 从一开始的志得意满,到现在的沉默。 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辈逼得这么……这么的难受。 打了多年的仗,第一次真正在中原战场开打,居然如此不适应。 “难怪太子他总是说,跟柔然只要骑兵特化得最厉害,那么就能在战场大胜。 但在南方,就不是这么打了。 南方的战场,打的是人心!草原的战术,根本用不到中原人的心中。 谁要是用了,那只要露出一点疲态,立刻就会适得其反。” 高欢捂着脑袋,咬着牙,他的头疼病又起了! “撤!留下一百旗督战,剩下的都给我撤。” “将军,去哪?” “去……去荆门!立刻派出斥候告知尉景,如果失利了就不用救了,立刻撤回后军!从现在开始,后军就是前军了!” “那高远将军呢?” “他?估计没了!”高欢喘着粗气,忍着疼痛,“这都打了多久?他还没有来增援,要么是被缠上,要么是被分兵,要么就是干脆投降了!走!” 高欢领兵撤退了。 当机立断,毫不拖泥带水。 陈庆之看到鲜卑骑兵快速消失在战场,松了一口气。 还好高欢被自己乱拳打蒙了,倘若他狠一点,将这批精锐单独拉出来,组成骑兵,那么自己这一仗也别打了。 骑兵和步兵,在一马平川之地,可不是对等的战略。 不过宇文广去了荆门,高欢的方向,恐怕也是荆门。 “希望宇文将军能反应过来。”陈庆之无奈摇了摇头,没想到高欢居然连后军都不管了,直接撤往荆门,这样一来,尉景就成了自己的拦路虎,没法再打了。 “来人,立刻派出报捷使往陛下军处,当阳至荆门前大军,高欢战败逃回荆门,臣恳请陛下将兵东出,匡定天下!” 陈庆之报捷之后,后续的战局就与他无关了。 不过他很清楚,自己是乱拳打死老师傅,面前这批人靠乡党情谊还能混一阵,真要打真正的决战,还得应昭的天策精锐来处理。 他狠狠踩了高欢一脚,已经足够了,正好沉淀一下自己。 让名声飞一阵。 伴随着拂晓,高欢逃走的消息被更多人知悉,投降者比比皆是。 不过这一次,投降了也没撂到好处,都被洗劫一空。 高欢军队遗留的东西,陈庆之立刻带着自己的亲卫杀入粮仓,将粮食扼守住,剩下的金银什么,随便下边抢。 因为他们的利益用完了,自己兵力优先,只能优先控制粮食。 好在各家督战的反应很迅速,对内部自行弹压,然后将所得协商分配。 因为他们很清楚,或许陈庆之不会管他们,但太子手下的军法官可不会不记录。 这干系以后的升迁,他们可不想就这么混到头了。 所幸中午十分,尉景兵在半路得知了高欢撤离的消息,立刻停止救援,然后撤回后军固守。 他可是很惜命的。 因为他也不知道战场什么情况,更不知道陈庆之还有什么后手。 只知道伴随着斥候不断送来的情报,陈庆之一把火烧掉了营寨,带着万五士兵从后方袭击了高远军队。 高远因为被分兵了,根本挡不住大军压境,立刻投降。 王云和高道之面对陈庆之大军,也毫不犹豫投降。 因为高欢军都没了,大势已去啊! 这一下,加上屯驻于当阳的几千人,陈庆之唰的一下,变出了两万兵马,高欢前军加中军四万多人,砰的一声全没了。 当然还不止于此,宇文广拿着高欢的旗帜,佯装败兵,先高欢一步入了荆门。 而高欢因为头疼病和娄昭君伤情原因,半路多停了半天,结果错过了战局,跑到荆门时,被宇文广乱箭射跑。 被迫撤回襄阳。 然后,各种斥候,消息疯传。 尉景发现他被半包围,立刻下令大军开拔,朝着襄阳退去,路过荆门的时候也不包围宇文广。 因为没有意义。 刘章所部截杀了一阵,见尉景铁了心跑,丢下本地征募的几万士兵断后,然后自己带着精锐跑了,不由得无奈的整编他们,然后接管了这个荆门郡。 高欢被陈庆之爆了金币的消息,直接撑爆了天下人的目光。 太子的天策军随后传来消息,前锋出现在武昌,武昌太守徐圩归附,武昌土地再分配开始。 陈庆之被太子升为襄阳太守,一战成名,比千石! 之后,太子宣布,更迭现有行政框架,改为省、州府、县、乡镇四级行政体系。 然后大面积调整行政区划,正式对外宣布,他要赢了。 高欢军一败,各地贵族反应是相当迅速。 宜城县当月就有关内侯倒戈,袭击了高欢的军队,高欢虽然镇压了他们,但也知道这边并非久留之地。 等尉景的兵马一到,放纵士兵劫掠之后,撤往南阳。 陈庆之不费吹灰之力北上接管了承天、襄阳二府,就地清账本地人口,然后将贵族全部按照旨意前往武昌。 接下来就是南阳宛城了。 一旦宛城丢了,那么下一个目标就是洛阳。 于是,躲在洛阳的关东世家急急急,一边大骂高欢废物,一边谋划退路,甚至有人出兵打进洛阳的皇天宫,控制了太上皇。 只等着南阳有事,他们好挟持太上皇去邺城复位,再图未来。 不过,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伴随着高欢退守南阳,导致了武关的杨氏父子扛不住关中军队的攻打,也跟着撤回西峡镇守,洛阳危机感也就更强。 之后,太子军更是加速出川。 自三峡出,不过十五日,南昌归附。 又半月,扬州萧懿劝降了扬州刺史吴油,扬州宣布光复。 应昭下旨,立建康为南京,更名江宁府。 原本急急忙忙南下的沛王,彻底僵住了。 他的兵就卡在了广陵不知所措,应昭一袭诏书传去,邀请他来江宁参与北征誓师。 这一次,应昭以极快速度,极短时间,给世人一个恐怖的姿态,那就是他手下人才济济。 就算随便拉出一个名不经传的陈庆之,都将军中名宿的高欢打败。 要是他亲自上,那还得了? 沛王在广陵徒呼奈何。 但他不想去,就称病,让世子代替算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应焕入江宁 瓜渡。 沛王世子应焕,一个不为沛王所喜爱的书呆子,也是一个对于从未谋面太子最为推崇的人。 因为他喜欢自然,也喜欢应昭的理想。 最近他研究了很多的大同书,不得不说感触颇多。 但眼下,他这个不为沛王所喜的人,却有可能成为沛王的救命稻草。 因为,合肥被太子的天策军所下,合肥一下,太子就等于有一把刀,顶在了沛王的后路上,只要沛王不听话,那么他就只能在广陵混了。 要知道沛王的地盘可不小,好几个郡县呢! 现在合肥入了太子手中,淮南也就不安稳了。 太子的兵马还会源源不断的沿着大江东出,最后在江宁完成集结。 这个过程得几个月,不过太子已经亲自抵达了江宁,昨日赶到和沛王世子一个时间。 “殿下,沛王召集。” 应焕颔首走进军帐,看着愁眉苦脸的沛王,以及多日不见多出来的白发,他愣住些许,颇有心疼的说:“儿子见过父王,还请父王注意身体,几日不见,华发却生了不少。” 沛王应九元愣了好久,最后叹了一声:“时也命也,为父身体不舒服,你替为父去一趟建康,参加太子……不,皇帝的北征誓师。” 征伐不能乱用。 自上而下叫征,自下而上叫伐。 应昭作为皇帝,虽然现在是内战,但也是天子,打一切不臣只能用征。 但沛王说出这话的时候,感到的只能是憋屈。 自立为帝,还要打赢这个天下,实在是…… 可是,他太恐怖了。 不到三个月,从四川打到江宁,最近一段时间在瓜渡附近,一连串的炮响,已经吓得他都不得安生了。 第一次见到炮的威力,才知道炮是何等神兵利器。 这场战争,已经进入了不对称的碾压。 不管是军队素质还是军事装备,骑兵面对固守的虎蹲炮,都能直接被打穿。 战场的主流战术悄然改变中,虽然冷兵器骑兵的惯性还在,但战局已经变了。 沛王知道大势,可还是不甘心。 只能让世子去试探一下应昭,如果他真的决心将改革推行到底,那他就得投降了。 因为,应昭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态度,将不会理会诸王的态度,你要是跟着造反,那他正好连你一起干掉,还省掉了安抚你的需求。 可以说一本万利。 不过沛王世子并没说什么,只是答应亲自去江宁见应昭。 沛王世子应焕回到自己府上,命人收拾行礼准备过江。 消息一出,府内长史区元匆匆赶来:“殿下!这江不能过啊!” “区贞始,你此言何意?”应焕皱眉道,“欲陷我于不义乎?” “殿下!此乃沛王障眼法!若是去了,便是将性命悬于太子应昭手中!”区元咬着牙,“沛王欲图江南而三分天下,但如今天下已经被半数归了太子。 太子前锋已经镇在襄阳,高欢军不得越南阳半步。 关中明面在关陇世家手中,但其实也是太子手握之下,剩下的关东世家已经在颤抖。 进来,已经有关东世家派遣人手南下,接触沛王,意图开出立沛王为帝的谬法,用来换取沛王阻挡太子自建康北上的可能。 沛王或许可以拒绝,但下边诸将,与世子的那些王子兄弟能拒绝吗? 不管结果如何,世子没了,王子就得从他们之中选。 沛王手中还有十万大军,他们笃定太子不敢彻底与沛王撕破脸。 届时,世子必然成为双方交锋的牺牲品,下场堪忧啊! 倘若世子不去,或者奔逃太子应昭处,都比正大光明的以世子身份替沛王南下江宁,参加阅兵更来的好。 殿下……” “够了,大丈夫自当磊落,况且我也相信,太子有德,不会随意杀害宗亲的。” 应焕并不在意,继续命人准备。 区元急跳脚,但奈何的应焕并不在意,最终只能扼腕退下。 当天区元跑了。 消息传到应焕而里,他只是微微一愣,但没有发作,还让下边的人别去抓捕区元:“人各有志,不必苛求。” 应焕是个君子,但他并不懂政治。 第五天,应焕抵达了江宁城,城内已经焕然一新,大量的兵马进进出出。 都在准备阅兵事宜。 应焕被鸿胪寺卿宋威接待,其人是太子用科举选拔出来的年轻人,说话谈吐都别有意思,因为一口蜀地方言,听得应焕颇为蛋疼。 还好随行有通译,双方才能交流。 “臣,沛王世子,应焕,参见陛下。” 应焕见到了应昭,此时的应昭穿着燕居服,衬托英伟身材,鹤立鸡群的身高,还是让应焕第一时间感觉到了震撼。 都说应昭如天人,今日一见,果如此。 “免礼,坐。”应昭笑呵呵的跟他拉关系说,“沛王身体好些了吗?需不要朕安排些医者过去?” “家父……只是心忧,养膳即可。”应焕虽然直,有点书呆子,但他还是会含糊一下的。 应昭一听,淡笑道:“养膳怎么够呢?朕虽然不怎么懂医理,但是懂点土方子。合肥方向的骑兵,现在应该已经到彭城了,相信听到这个消息的,沛王也能好一点。” “……” 应焕听得沉默了好久,有点憋着气说:“陛下,自开国以来,地方郡国分镇,以弱宵小。就算是觉得郡国藩王不听话,那完全可以用推恩之法,逐一削之,缘何这般急切?” 应昭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宗亲,很执拗,也很直接,虽然说话不好听,但他说的对,自己确实很急。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漡国不是汉代,汉代的世家还不够能直接威胁国家利益,而现在的世家已经可以了。 诸王镇不住世家,反而与世家河流,本质上双方都在削弱国家政权。 藩王不再是忠臣,甚至连内奸都不是,全他娘的跟世家合流成反贼了,都在一起挖过漡国墙角,皇帝哪里能忍得住? 尤其是手握重兵的应昭,更是无法忍受。 应昭平静的说:“朕被设计吊了起来,皇室的脸已经没了。若是朕不杀干净害了皇室脸面的世家,以及不能同仇敌忾的宗王,你觉得未来漡国会如何?” “……” 应焕张了张嘴,脸色涨红,他也有所听闻应昭之前的遭遇,但没想到应昭居然是这么想问题的。 “可是……可是就算杀干净了他们,史书依旧会记载您……” 应焕急的说话都结巴了。 不过应昭却摇了摇头说:“如果杀干净了他们,那么朕就是复仇的侠客,烈男子。如果对他们妥协了,那就真的万世耻辱了。试问是你,如何选?再者,杀干净他们,腾出来的土地,能让更多百姓获利。 朕还有明君称谓,顶多是弱小的时候,忍辱负重,被逼到退无可退的反击。 所以,朕不能败,只有赢了,才不会被彻底打成乱臣贼子。 沛王挡在了我北上的路,他还是对皇位心心念念。 所以,朕给他机会。有胆就来,如果他叛了,你是最危险的。” “陛下,都是宗亲,可以……” “可以吗?”应昭盯着应焕的眼睛。 应焕眼神闪躲,他低着头跟鹌鹑似的不说话。 显然,他也知道,这只是理想状态。 “行了,下去休息。”应昭离席走了。 “恭送陛下。” 第三百四十九章 应焕入江宁 瓜渡。 沛王世子应焕,一个不为沛王所喜爱的书呆子,也是一个对于从未谋面太子最为推崇的人。 因为他喜欢自然,也喜欢应昭的理想。 最近他研究了很多的大同书,不得不说感触颇多。 但眼下,他这个不为沛王所喜的人,却有可能成为沛王的救命稻草。 因为,合肥被太子的天策军所下,合肥一下,太子就等于有一把刀,顶在了沛王的后路上,只要沛王不听话,那么他就只能在广陵混了。 要知道沛王的地盘可不小,好几个郡县呢! 现在合肥入了太子手中,淮南也就不安稳了。 太子的兵马还会源源不断的沿着大江东出,最后在江宁完成集结。 这个过程得几个月,不过太子已经亲自抵达了江宁,昨日赶到和沛王世子一个时间。 “殿下,沛王召集。” 应焕颔首走进军帐,看着愁眉苦脸的沛王,以及多日不见多出来的白发,他愣住些许,颇有心疼的说:“儿子见过父王,还请父王注意身体,几日不见,华发却生了不少。” 沛王应九元愣了好久,最后叹了一声:“时也命也,为父身体不舒服,你替为父去一趟建康,参加太子……不,皇帝的北征誓师。” 征伐不能乱用。 自上而下叫征,自下而上叫伐。 应昭作为皇帝,虽然现在是内战,但也是天子,打一切不臣只能用征。 但沛王说出这话的时候,感到的只能是憋屈。 自立为帝,还要打赢这个天下,实在是…… 可是,他太恐怖了。 不到三个月,从四川打到江宁,最近一段时间在瓜渡附近,一连串的炮响,已经吓得他都不得安生了。 第一次见到炮的威力,才知道炮是何等神兵利器。 这场战争,已经进入了不对称的碾压。 不管是军队素质还是军事装备,骑兵面对固守的虎蹲炮,都能直接被打穿。 战场的主流战术悄然改变中,虽然冷兵器骑兵的惯性还在,但战局已经变了。 沛王知道大势,可还是不甘心。 只能让世子去试探一下应昭,如果他真的决心将改革推行到底,那他就得投降了。 因为,应昭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态度,将不会理会诸王的态度,你要是跟着造反,那他正好连你一起干掉,还省掉了安抚你的需求。 可以说一本万利。 不过沛王世子并没说什么,只是答应亲自去江宁见应昭。 沛王世子应焕回到自己府上,命人收拾行礼准备过江。 消息一出,府内长史区元匆匆赶来:“殿下!这江不能过啊!” “区贞始,你此言何意?”应焕皱眉道,“欲陷我于不义乎?” “殿下!此乃沛王障眼法!若是去了,便是将性命悬于太子应昭手中!”区元咬着牙,“沛王欲图江南而三分天下,但如今天下已经被半数归了太子。 太子前锋已经镇在襄阳,高欢军不得越南阳半步。 关中明面在关陇世家手中,但其实也是太子手握之下,剩下的关东世家已经在颤抖。 进来,已经有关东世家派遣人手南下,接触沛王,意图开出立沛王为帝的谬法,用来换取沛王阻挡太子自建康北上的可能。 沛王或许可以拒绝,但下边诸将,与世子的那些王子兄弟能拒绝吗? 不管结果如何,世子没了,王子就得从他们之中选。 沛王手中还有十万大军,他们笃定太子不敢彻底与沛王撕破脸。 届时,世子必然成为双方交锋的牺牲品,下场堪忧啊! 倘若世子不去,或者奔逃太子应昭处,都比正大光明的以世子身份替沛王南下江宁,参加阅兵更来的好。 殿下……” “够了,大丈夫自当磊落,况且我也相信,太子有德,不会随意杀害宗亲的。” 应焕并不在意,继续命人准备。 区元急跳脚,但奈何的应焕并不在意,最终只能扼腕退下。 当天区元跑了。 消息传到应焕而里,他只是微微一愣,但没有发作,还让下边的人别去抓捕区元:“人各有志,不必苛求。” 应焕是个君子,但他并不懂政治。 第五天,应焕抵达了江宁城,城内已经焕然一新,大量的兵马进进出出。 都在准备阅兵事宜。 应焕被鸿胪寺卿宋威接待,其人是太子用科举选拔出来的年轻人,说话谈吐都别有意思,因为一口蜀地方言,听得应焕颇为蛋疼。 还好随行有通译,双方才能交流。 “臣,沛王世子,应焕,参见陛下。” 应焕见到了应昭,此时的应昭穿着燕居服,衬托英伟身材,鹤立鸡群的身高,还是让应焕第一时间感觉到了震撼。 都说应昭如天人,今日一见,果如此。 “免礼,坐。”应昭笑呵呵的跟他拉关系说,“沛王身体好些了吗?需不要朕安排些医者过去?” “家父……只是心忧,养膳即可。”应焕虽然直,有点书呆子,但他还是会含糊一下的。 应昭一听,淡笑道:“养膳怎么够呢?朕虽然不怎么懂医理,但是懂点土方子。合肥方向的骑兵,现在应该已经到彭城了,相信听到这个消息的,沛王也能好一点。” “……” 应焕听得沉默了好久,有点憋着气说:“陛下,自开国以来,地方郡国分镇,以弱宵小。就算是觉得郡国藩王不听话,那完全可以用推恩之法,逐一削之,缘何这般急切?” 应昭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宗亲,很执拗,也很直接,虽然说话不好听,但他说的对,自己确实很急。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漡国不是汉代,汉代的世家还不够能直接威胁国家利益,而现在的世家已经可以了。 诸王镇不住世家,反而与世家河流,本质上双方都在削弱国家政权。 藩王不再是忠臣,甚至连内奸都不是,全他娘的跟世家合流成反贼了,都在一起挖过漡国墙角,皇帝哪里能忍得住? 尤其是手握重兵的应昭,更是无法忍受。 应昭平静的说:“朕被设计吊了起来,皇室的脸已经没了。若是朕不杀干净害了皇室脸面的世家,以及不能同仇敌忾的宗王,你觉得未来漡国会如何?” “……” 应焕张了张嘴,脸色涨红,他也有所听闻应昭之前的遭遇,但没想到应昭居然是这么想问题的。 “可是……可是就算杀干净了他们,史书依旧会记载您……” 应焕急的说话都结巴了。 不过应昭却摇了摇头说:“如果杀干净了他们,那么朕就是复仇的侠客,烈男子。如果对他们妥协了,那就真的万世耻辱了。试问是你,如何选?再者,杀干净他们,腾出来的土地,能让更多百姓获利。 朕还有明君称谓,顶多是弱小的时候,忍辱负重,被逼到退无可退的反击。 所以,朕不能败,只有赢了,才不会被彻底打成乱臣贼子。 沛王挡在了我北上的路,他还是对皇位心心念念。 所以,朕给他机会。有胆就来,如果他叛了,你是最危险的。” “陛下,都是宗亲,可以……” “可以吗?”应昭盯着应焕的眼睛。 应焕眼神闪躲,他低着头跟鹌鹑似的不说话。 显然,他也知道,这只是理想状态。 “行了,下去休息。”应昭离席走了。 “恭送陛下。” 第三百五十章 誓师北征与沛王薨 应昭北征前阅兵典仪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 顺道他还抽空与江南归附的世家领袖们开了一场宴席。 “诸君勿有忧虑,江南田土卑湿,北人不喜,故而今后还得仰仗诸君。不过,既定国策乃是编户齐民,也得有所体谅。当然了,朕许诺的荫补官职,一个不少,尽皆恩之。 此外,设立省府之后,南京江宁府,将单独设一大府列管。 柴桑以东采石矶以西之地,将设为安庆府,与合肥府、寿春府、徽山府等地,共列为安徽省,治于合肥。 姑苏府、广陵府、淮安府、下邳府、沭阳府、泗水府等八府地,列为江东省,治于广陵。 南昌府、九江府、豫章府、吉水府、南康府、临川府等九府地设为江西省,治于南昌。 会稽府、信安府(衢州)、金华府等六府地列为浙江省,治于会稽。 闽地划六府,设福安(福州、宁德)、建安(南平)、永安(三明)、华安(龙岩)、南安(泉州、莆田)、诏安(漳州),治于福安。 以上,诸卿可遣家人通知族人,上缴田土户册于户部,各自迁往各省省治落籍。 优越的土地,临近城市中心的土地,自然是先到先得。 未来一段时间,朕的会加大对江南的投资,尤其是城市建设的投资。 营商之业,也会调整国策,保证皆有所得。” 应昭说是这么说,但下边听就不是这么听了。 萧家选择下注应昭,但现在应昭还没有赢了天下。 因此江南世家代表们一边恭敬祝应昭大获全胜,一边选择阳奉阴违,或者拖延处理。 将来应昭不管是北上取胜,还是失败割据江南,他们自以为还是能继续掌握现在的财富。 毕竟应昭赢了,他就会将国都迁回北方,南方依旧是要靠他们来督管,不然非得乱不可。 应昭要是输了,正好可以盘应昭,割据一地,反而能重现东晋格局。 没有江南世家支持,指望应昭能守住江南? 别逗了!不可能的! 应昭也知道这群人是谁赢了帮谁,也没有太多郁闷和生气,只是抓紧让人去跟江南世家弄粮食,不给就叛党,很轻松就从这群世家手中,拿到了足够十万大军吃两年的米粮。 江南世家破财消灾,应昭的兵锋也就停在了九江、南昌、江宁、姑苏、会稽这几个重镇,然后抓紧时间准备北上。 如今这个时代,江南开发不完全,继续深入反而容易打成治安战,想解决江南世家,也得等到北方平了再说。 双方就在一派祥和的默契之中,在北征誓师大会的和煦中,看到了应昭的精锐部队。 车辚辚,马萧萧,十万大军其列甲,竟无一人是徒卒! 看得江南世家们脸色凝重,光是全军列甲这一块,难怪萧家上下要对应昭押重注,这根本就是难以战胜的军队! 更不要说应昭自己,就是骑兵起家,尤善马战。 而应焕看着这些,心里也第一次意识到,为什么应昭敢说他要革新了,这十万大军,背后需要多少人力物力供养?如果不革新土地,不重新分配,你指望这十万精兵悍将吃什么? 沛王都不可能是对手的! 应昭没有任何动员和废话,穿着一袭甲胄的他翻身上马,对着北方扬鞭:“北征!” “北征!!!” “北征!!!” “北征!!!” 山呼声如海啸,在齐齐举起的长枪、旗帜之间浪涌,层层而下,充满无尽的兴奋与杀机。 无论内外藩属,世家,尽皆胆寒。 大军准备出发,开始渡浮桥。 沛王军传来了一个不妙的消息。 沛王二王子应熠建言沛王出兵阻拦应昭北上被沛王拒绝,于是返回之后越想越气,带着亲兵控制了沛王,并以沛王的名义下令出兵。 结果被沛王长史谢智发觉,告知沛王小王子应烇,应烇当机立断,策动十六位将军,联手进攻应熠,结果应熠以沛王作为要挟,要求应烇退兵。 但之后传来的消息,就很有意思了。 就在应昭前锋军抵达广陵城下的时候,应烇带着沛王所有军队,披麻戴孝,对外宣布应熠是受到了应昭的教唆,杀死了沛王,准备自立。 而应焕已经死在了江宁,现在他是沛王临终指定的继承人,并直接宣布自己为沛王代太子,然后撤回沛国等候长安的册封。 然后给应昭让出了整个徐州之地,一马平川,随时可以通过邗沟、驰道北上。 “待价而沽啊。” 应昭看着地图,应烇也不傻,挑唆应熠搞事的是关东世家,毕竟应熠的母亲,来自泰山羊氏女,羊氏可是关东大族。 但这个屎盆子,应烇不敢叩给关东人,而是直接扣在应昭头上,然后趁机在返回的路上,对军队大肆清洗,将关东人全部扫出了核心区,返回沛国的沿途,也是将关东人占据的城塞全部换上自己人。 名义上说是为了清扫应熠的同党,毕竟应熠是“应昭的人”,所以他的同党就是叛党逆贼。 不解决掉,难道留着过年。 但介于关东和应昭之间的决战,应烇选择将这群人软禁,没有杀,所以关东人抵抗烈度也低,更多都是象征意义的做一下表现,然后投降了,沛王都没了,应熠还先杀了沛王,然后自戕,俨然一个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的态度。 人都没了,还有弑父恶名,这个时候还为应熠效忠,恐为天下人嗤笑。 因此,应烇很快控制了半个沛国。 还把路让给应昭,让应昭不至于立刻就攻打他。 双方之间都有缓冲,然后应昭这一次北上,只要开到了下邳,就得跟他交涉。 要么跟关陇关东世家一样册封他为沛王,拉拢他,要么就是敌人。 在应烇看来,应昭作为兵法大家,肯定很懂打仗。 孙子兵法有云: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只要能传檄而定,就是最好的战法。 第三百五十章 誓师北征与沛王薨 应昭北征前阅兵典仪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 顺道他还抽空与江南归附的世家领袖们开了一场宴席。 “诸君勿有忧虑,江南田土卑湿,北人不喜,故而今后还得仰仗诸君。不过,既定国策乃是编户齐民,也得有所体谅。当然了,朕许诺的荫补官职,一个不少,尽皆恩之。 此外,设立省府之后,南京江宁府,将单独设一大府列管。 柴桑以东采石矶以西之地,将设为安庆府,与合肥府、寿春府、徽山府等地,共列为安徽省,治于合肥。 姑苏府、广陵府、淮安府、下邳府、沭阳府、泗水府等八府地,列为江东省,治于广陵。 南昌府、九江府、豫章府、吉水府、南康府、临川府等九府地设为江西省,治于南昌。 会稽府、信安府(衢州)、金华府等六府地列为浙江省,治于会稽。 闽地划六府,设福安(福州、宁德)、建安(南平)、永安(三明)、华安(龙岩)、南安(泉州、莆田)、诏安(漳州),治于福安。 以上,诸卿可遣家人通知族人,上缴田土户册于户部,各自迁往各省省治落籍。 优越的土地,临近城市中心的土地,自然是先到先得。 未来一段时间,朕的会加大对江南的投资,尤其是城市建设的投资。 营商之业,也会调整国策,保证皆有所得。” 应昭说是这么说,但下边听就不是这么听了。 萧家选择下注应昭,但现在应昭还没有赢了天下。 因此江南世家代表们一边恭敬祝应昭大获全胜,一边选择阳奉阴违,或者拖延处理。 将来应昭不管是北上取胜,还是失败割据江南,他们自以为还是能继续掌握现在的财富。 毕竟应昭赢了,他就会将国都迁回北方,南方依旧是要靠他们来督管,不然非得乱不可。 应昭要是输了,正好可以盘应昭,割据一地,反而能重现东晋格局。 没有江南世家支持,指望应昭能守住江南? 别逗了!不可能的! 应昭也知道这群人是谁赢了帮谁,也没有太多郁闷和生气,只是抓紧让人去跟江南世家弄粮食,不给就叛党,很轻松就从这群世家手中,拿到了足够十万大军吃两年的米粮。 江南世家破财消灾,应昭的兵锋也就停在了九江、南昌、江宁、姑苏、会稽这几个重镇,然后抓紧时间准备北上。 如今这个时代,江南开发不完全,继续深入反而容易打成治安战,想解决江南世家,也得等到北方平了再说。 双方就在一派祥和的默契之中,在北征誓师大会的和煦中,看到了应昭的精锐部队。 车辚辚,马萧萧,十万大军其列甲,竟无一人是徒卒! 看得江南世家们脸色凝重,光是全军列甲这一块,难怪萧家上下要对应昭押重注,这根本就是难以战胜的军队! 更不要说应昭自己,就是骑兵起家,尤善马战。 而应焕看着这些,心里也第一次意识到,为什么应昭敢说他要革新了,这十万大军,背后需要多少人力物力供养?如果不革新土地,不重新分配,你指望这十万精兵悍将吃什么? 沛王都不可能是对手的! 应昭没有任何动员和废话,穿着一袭甲胄的他翻身上马,对着北方扬鞭:“北征!” “北征!!!” “北征!!!” “北征!!!” 山呼声如海啸,在齐齐举起的长枪、旗帜之间浪涌,层层而下,充满无尽的兴奋与杀机。 无论内外藩属,世家,尽皆胆寒。 大军准备出发,开始渡浮桥。 沛王军传来了一个不妙的消息。 沛王二王子应熠建言沛王出兵阻拦应昭北上被沛王拒绝,于是返回之后越想越气,带着亲兵控制了沛王,并以沛王的名义下令出兵。 结果被沛王长史谢智发觉,告知沛王小王子应烇,应烇当机立断,策动十六位将军,联手进攻应熠,结果应熠以沛王作为要挟,要求应烇退兵。 但之后传来的消息,就很有意思了。 就在应昭前锋军抵达广陵城下的时候,应烇带着沛王所有军队,披麻戴孝,对外宣布应熠是受到了应昭的教唆,杀死了沛王,准备自立。 而应焕已经死在了江宁,现在他是沛王临终指定的继承人,并直接宣布自己为沛王代太子,然后撤回沛国等候长安的册封。 然后给应昭让出了整个徐州之地,一马平川,随时可以通过邗沟、驰道北上。 “待价而沽啊。” 应昭看着地图,应烇也不傻,挑唆应熠搞事的是关东世家,毕竟应熠的母亲,来自泰山羊氏女,羊氏可是关东大族。 但这个屎盆子,应烇不敢叩给关东人,而是直接扣在应昭头上,然后趁机在返回的路上,对军队大肆清洗,将关东人全部扫出了核心区,返回沛国的沿途,也是将关东人占据的城塞全部换上自己人。 名义上说是为了清扫应熠的同党,毕竟应熠是“应昭的人”,所以他的同党就是叛党逆贼。 不解决掉,难道留着过年。 但介于关东和应昭之间的决战,应烇选择将这群人软禁,没有杀,所以关东人抵抗烈度也低,更多都是象征意义的做一下表现,然后投降了,沛王都没了,应熠还先杀了沛王,然后自戕,俨然一个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的态度。 人都没了,还有弑父恶名,这个时候还为应熠效忠,恐为天下人嗤笑。 因此,应烇很快控制了半个沛国。 还把路让给应昭,让应昭不至于立刻就攻打他。 双方之间都有缓冲,然后应昭这一次北上,只要开到了下邳,就得跟他交涉。 要么跟关陇关东世家一样册封他为沛王,拉拢他,要么就是敌人。 在应烇看来,应昭作为兵法大家,肯定很懂打仗。 孙子兵法有云: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只要能传檄而定,就是最好的战法。 第三百五十一章 应烇有点小聪明 因此应烇的表现可圈可点。 先不说沛王怎么死的,沛国乃是大国,盘亘在河南东部、安徽北部、山东南部、江苏北部这么宽阔的平原上。 妥妥一个汉朝梁国。 不搞事倒也罢,一旦搞事破坏力惊人! 并且,走沛国,应昭能在最短时间直插荥阳,只要打下敖仓,别说洛阳,就是这个天下,应昭大可去得。 要知道,这会儿的黄河支流众多,马上开春,春汛一来,黄河支流、淮水、都可以行动了。 沛国就卡在这里,谁能得到沛国的支持,谁就能很轻松的获得战场主导权,和未来数年鏖战的军权。 但,应烇可能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应昭压根没考虑过直接走沛国入洛阳。 他要的是,扫一遍天下。 与其让下边人去监督整顿,不如自己直接北上。 “来人,传旨,命令应焕于沛王死亡之地招魂祭祀,并于南京守孝。等之后朕打下了沛国,便立他为沛王。 之后命令刘安、徐志各领兵一万,入沛国境后,就地分田,编户,建立乡镇。 所有土地,国有化再分配。” 应昭冷冷的说,既然这个小子要两头下注,那就下呗,自己不跟,看他怎么办。 “余下所有军队北上,最快速度进入山东,沿途所有州郡,改为府县,国有化土地后稳扎稳打,尽快将江东省立起来。” 应昭快速的应对了。 沛王应烇一边等待两方消息,一边对内重拳出击。 结果刚刚返回沛县,开始整顿应熠母族势力的时候,南边宿县传来消息,应昭的一个主将徐志,包围了宿县之后,一边劝降,一边就地分田土,迁徙士族进入合肥府。 宿县被划给了安徽,士族要么北迁,要么迁入省治,这是应昭的决断。 但同时也让应烇脸色凝重,应昭果然是不打算随便的谈。 如果不能立住棍,打一场,就别想要简单的从应昭手中拿到利益。 于是应烇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第一件事,将沛国西部土地,全部分给其他哥哥和他们的子嗣,应焕有长子叫应路,今年八岁。 应烇同时向长安、南京朝廷奏表。 请立应路为王世孙。 然后自请降号为商丘侯,并请沛王应九元谥号。 姿态做足之后,应烇以王叔的名义辅佐应路执政,实际上是控制了一个傀儡,然后大封自己的手下,给他们安排去自己那群哥哥、侄子的门下,当长史、主簿等等各种官职。 从而用了不到一个月,就把整个沛国整合了。 应昭人已经抵达淮安,前锋进入泰山郡,正在联系山东的侯莫陈悦的部队,尽快汇合组建山东省方面军,配合完成本地的土地国有化。 而这才下船,就得到了沛国最新的动向,不由得对应烇刮目相看。 本来以为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子,没想到他居然反应这么快。 先是自降尊号,接着扶一个傀儡,给自己退路都码好之后,同时对两翼进行交涉,通过一堆傀儡和利益再分配,快速完成沛国内部的整合。 之前,沛国内部还因为他大肆清洗关东世家而恐惧,担心应烇也会干掉他们。 而现在应烇不仅不干掉他们,反而送给他们利益,虽然只有一点,但无性命之忧的他们能不欣然接受? 完成整合之后,应烇一边扩军,一边对洛阳喊话给钱给粮,一边对应昭喊话,我不是都是被逼无奈,实在是因为应焕人去了南京,事态发展太过不稳定,我为了咱们老应家的江山社稷也是操碎了心。 只要您老人家将应焕放回来,我立刻退回去当商丘侯,绝对不僭越。 当然,说不僭越,就真的不僭越了? 应焕不为沛王所喜,沛国上下人尽皆知。 应焕母族势力全在长安,又是应昭重点招呼的对象,一时半会儿也伸不来手。 现在就算放回去,也只是比自己儿子应路更大号的傀儡,甚至还可能丢了“名正言顺”的招牌。 所以,应昭肯定不会放,至少应烇是这样觉得的。 不过应昭是谁? 他在看了一下战局之后,命令将军李阙,领三千兵马护送应焕入沛县,一边替沛王应九元主持丧礼,一边对应九元所有子、孙下令,卸职挂印,返家替沛王守孝二十七月。 同时全票承认应烇所请将沛国分给子侄为侯国的申请。 并赐沛王谥号:肃。 不就是是玩礼法吗? 恶心谁呢!应焕对于应昭而言可有可无,如果最开始应烇摆出一副模棱两可,不上赶着自降身份,做出一副我听话的模样。 那应昭还真不敢放应焕回去,生怕这张牌没了,自己之后不好打。 但现在,应焕回去了,如果死在了沛国。 那应昭可以笑了。 因为,这必然不是正常死亡,谁都可以是凶手,谁都可以拿捏。 并且应烇如果要否定替沛王守孝,那更有各种道德礼法整他。 除非应烇选择一边倒向世家。 但那样应昭更有理由干他。 不过应烇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和试探应昭的心思。 如果应昭真的铁了心要搞掉沛国,那应烇和沛国诸侯都得反抗。 应烇这边的话术就是,应昭独夫,不睦宗亲,残暴无情,岂能为君。 这样一来,剩余的藩王、诸侯也得考虑投靠应昭能不能捞到好处的事情。 长安那边也会对他下重注,该给的粮食绝对不吝啬的从敖仓顺流而下运来沛国。 这样自己也能扛得更久一点。 双方都有计较。 但谁能赢?就得看谁的武器更锋利了。 …… 应昭前锋在泰山郡城下,炮阵已经准备完毕。 “周将军,接下来拜托你了。” 领兵的前锋将军宁以求看着炮军的将军周阿赫笑着。 周阿赫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只是默默点头,然后走到炮兵阵地,扬起自己的旗令。 接着伴随着哨声刺耳,火炮子铳被点燃,不消片刻,轰鸣响彻,城头上传来了一声声惨叫。 “子铳!五连射!” 一声声厉喝,在炮长的催促之下,装填手加快速度,接着整齐完毕之后,哨声再响。 哔—— 第三百五十一章 应烇有点小聪明 因此应烇的表现可圈可点。 先不说沛王怎么死的,沛国乃是大国,盘亘在河南东部、安徽北部、山东南部、江苏北部这么宽阔的平原上。 妥妥一个汉朝梁国。 不搞事倒也罢,一旦搞事破坏力惊人! 并且,走沛国,应昭能在最短时间直插荥阳,只要打下敖仓,别说洛阳,就是这个天下,应昭大可去得。 要知道,这会儿的黄河支流众多,马上开春,春汛一来,黄河支流、淮水、都可以行动了。 沛国就卡在这里,谁能得到沛国的支持,谁就能很轻松的获得战场主导权,和未来数年鏖战的军权。 但,应烇可能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应昭压根没考虑过直接走沛国入洛阳。 他要的是,扫一遍天下。 与其让下边人去监督整顿,不如自己直接北上。 “来人,传旨,命令应焕于沛王死亡之地招魂祭祀,并于南京守孝。等之后朕打下了沛国,便立他为沛王。 之后命令刘安、徐志各领兵一万,入沛国境后,就地分田,编户,建立乡镇。 所有土地,国有化再分配。” 应昭冷冷的说,既然这个小子要两头下注,那就下呗,自己不跟,看他怎么办。 “余下所有军队北上,最快速度进入山东,沿途所有州郡,改为府县,国有化土地后稳扎稳打,尽快将江东省立起来。” 应昭快速的应对了。 沛王应烇一边等待两方消息,一边对内重拳出击。 结果刚刚返回沛县,开始整顿应熠母族势力的时候,南边宿县传来消息,应昭的一个主将徐志,包围了宿县之后,一边劝降,一边就地分田土,迁徙士族进入合肥府。 宿县被划给了安徽,士族要么北迁,要么迁入省治,这是应昭的决断。 但同时也让应烇脸色凝重,应昭果然是不打算随便的谈。 如果不能立住棍,打一场,就别想要简单的从应昭手中拿到利益。 于是应烇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第一件事,将沛国西部土地,全部分给其他哥哥和他们的子嗣,应焕有长子叫应路,今年八岁。 应烇同时向长安、南京朝廷奏表。 请立应路为王世孙。 然后自请降号为商丘侯,并请沛王应九元谥号。 姿态做足之后,应烇以王叔的名义辅佐应路执政,实际上是控制了一个傀儡,然后大封自己的手下,给他们安排去自己那群哥哥、侄子的门下,当长史、主簿等等各种官职。 从而用了不到一个月,就把整个沛国整合了。 应昭人已经抵达淮安,前锋进入泰山郡,正在联系山东的侯莫陈悦的部队,尽快汇合组建山东省方面军,配合完成本地的土地国有化。 而这才下船,就得到了沛国最新的动向,不由得对应烇刮目相看。 本来以为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子,没想到他居然反应这么快。 先是自降尊号,接着扶一个傀儡,给自己退路都码好之后,同时对两翼进行交涉,通过一堆傀儡和利益再分配,快速完成沛国内部的整合。 之前,沛国内部还因为他大肆清洗关东世家而恐惧,担心应烇也会干掉他们。 而现在应烇不仅不干掉他们,反而送给他们利益,虽然只有一点,但无性命之忧的他们能不欣然接受? 完成整合之后,应烇一边扩军,一边对洛阳喊话给钱给粮,一边对应昭喊话,我不是都是被逼无奈,实在是因为应焕人去了南京,事态发展太过不稳定,我为了咱们老应家的江山社稷也是操碎了心。 只要您老人家将应焕放回来,我立刻退回去当商丘侯,绝对不僭越。 当然,说不僭越,就真的不僭越了? 应焕不为沛王所喜,沛国上下人尽皆知。 应焕母族势力全在长安,又是应昭重点招呼的对象,一时半会儿也伸不来手。 现在就算放回去,也只是比自己儿子应路更大号的傀儡,甚至还可能丢了“名正言顺”的招牌。 所以,应昭肯定不会放,至少应烇是这样觉得的。 不过应昭是谁? 他在看了一下战局之后,命令将军李阙,领三千兵马护送应焕入沛县,一边替沛王应九元主持丧礼,一边对应九元所有子、孙下令,卸职挂印,返家替沛王守孝二十七月。 同时全票承认应烇所请将沛国分给子侄为侯国的申请。 并赐沛王谥号:肃。 不就是是玩礼法吗? 恶心谁呢!应焕对于应昭而言可有可无,如果最开始应烇摆出一副模棱两可,不上赶着自降身份,做出一副我听话的模样。 那应昭还真不敢放应焕回去,生怕这张牌没了,自己之后不好打。 但现在,应焕回去了,如果死在了沛国。 那应昭可以笑了。 因为,这必然不是正常死亡,谁都可以是凶手,谁都可以拿捏。 并且应烇如果要否定替沛王守孝,那更有各种道德礼法整他。 除非应烇选择一边倒向世家。 但那样应昭更有理由干他。 不过应烇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和试探应昭的心思。 如果应昭真的铁了心要搞掉沛国,那应烇和沛国诸侯都得反抗。 应烇这边的话术就是,应昭独夫,不睦宗亲,残暴无情,岂能为君。 这样一来,剩余的藩王、诸侯也得考虑投靠应昭能不能捞到好处的事情。 长安那边也会对他下重注,该给的粮食绝对不吝啬的从敖仓顺流而下运来沛国。 这样自己也能扛得更久一点。 双方都有计较。 但谁能赢?就得看谁的武器更锋利了。 …… 应昭前锋在泰山郡城下,炮阵已经准备完毕。 “周将军,接下来拜托你了。” 领兵的前锋将军宁以求看着炮军的将军周阿赫笑着。 周阿赫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只是默默点头,然后走到炮兵阵地,扬起自己的旗令。 接着伴随着哨声刺耳,火炮子铳被点燃,不消片刻,轰鸣响彻,城头上传来了一声声惨叫。 “子铳!五连射!” 一声声厉喝,在炮长的催促之下,装填手加快速度,接着整齐完毕之后,哨声再响。 哔—— 第三百五十二章 山东立,关东世家决然跑路邺城 铳炮狂轰滥炸。 城头上一开始还有人,渐渐的后边人就少了。 宁以求尝试进行攻城,不过城头的守军还是反应迅速,督战押着士兵站在城头进行反击。 “敌人也上来了!他们不敢对自己人开炮!还击!” 泰山城内士兵纷纷响应。 好在宁以求只是试探一下,旋即勒令驻兵,一边开炮三轮,然后休息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期间,屡次派遣嗓门大的士兵行伍,对着城头喊投降的政策。 以及城外庄园尽皆被攻破,庄中农奴都获得了土地,如果城内有家人在城外的,抓紧时间投降,还能享受一样的分田待遇。 如果负隅顽抗,打进去之后,不仅没法得到土地,还得株连家人一起被流放边疆塞外。 这种恐吓是有效果的,毕竟陆陆续续将嗓门大的士兵,换成了本地人。 “该死!该死的!” 城头上的守军无能狂怒,同时对浮动的士兵进行弹压,让城上士气渐渐消弭。 “加一把火。”宁以求冷笑看着泰山城,“三日之后,如不投降。入城时,家产十万钱者,屠!” “是!” 很快,消息传下去,伴随着一声声鼓动。 包围了泰山府的数万人同时怒吼:“三日之后,如不投降。入城时,家产十万钱者,屠!” 齐声汤汤,响遏行云,百里之地,尽皆弥声! 生灵胆寒,城内十万钱以上富户都心惊胆战,开了串联。 城上防御的羊青之赶紧命人去强征十万钱富户家族上城为兵。 必须要让他们彻底与太子军为敌,否则待会儿第一个被叛的肯定是他。 只是他速度很快,下边的应昭细作就更快。 当征兵的消息传来,几乎同一天晚上,东西南北各个十万户家资的城里人纷纷造反,举火,厮杀。 趁机又有地痞流氓加入抢劫行列,城外得知了消息的宁以求,下令炮兵远程支援,然后等待消息。 伴随着两面的压力越来越大,城头上的一个小校,刺伤了羊青之,结果被砍了脑壳。 本来想拿着羊青之的脑袋换荣华富贵的,结果低估了羊青之的亲卫兵马。 不过他的死亡是有意义的。 伴随着羊青之倒下,士兵们护送他逃回城内的羊宅,整个城头彻底没人阻挡大漡的军队进驻了。 等到羊青之被医者包扎之后清醒过来,他看着家人女眷的啼哭之声,拉来了从小到大的兄弟:“如何?” “大郎……太子军杀进来了,现在已经控制了局势,但他点了六个家族不纳。” 羊青之明白了,面容苦涩:“谁能想到,太子居然能取这些贱民的心而用!” “现在当如何是好?”羊青之兄弟也沉默。 “死战,你我也在列。” “大郎,咱们羊氏没有在列,外边都说,是咱们羊氏故意卖苦肉放太子军入内的。” 羊青之兄弟搔了搔头,古怪的看着自家兄弟。 难道不是? “你说什么?!”羊青之脸色骤然色变,紧接怒火中烧,“无耻贼子!安敢这般欺辱与我!啊!!!” “大郎!大郎……医士,快!” 医者赶来,一番抢救,紧接着露出苦涩的神情摇头:“本伤肺腑,现在急火攻心,又伤神识,药石无用,节哀顺变。” “这……” 羊青之兄弟人都麻了。 不过还是老实将消息报告给驻守在他们家门口的太子军,告知宁以求羊青之急火攻心而死的消息。 宁以求听罢啧啧称奇:“总是听人言,人有可能被直接气杀,不曾想今日居然见到了。” “罢了,通知侯莫陈悦将军,泰山以下,我军即将开拔临淄,令其快与我汇合,东海已经不是重要位置了,只要临淄拿下,陛下后军自海上而来,东海不战自溃!海军那群人,并非良家子,真要他们进城,半座城池都得亏空。” “是!” …… 东海。 侯莫陈悦拿着地图,撑着下巴听着使者的汇报,接着对身边一个王氏子弟说:“听到了?泰山已下,现在陛下的精锐前锋,已经开拔前往临淄去了。 等过半个月,太子大军从淮安府北上,徐州为陛下所获,也就近在咫尺了。” 是的,宁以求所率领的军队,并没有攻打彭城,而是直接从彭城越过一路杀进泰山。 至于为什么不打彭城,或许是艺高人胆大,但更多的还是应昭的要求。 彭城只要出兵追击宁以求所部,那么应昭大军就压上去,彭城没了精锐,空虚还不好打? 彭城要是不出兵,那应昭就暂时屯在淮安看消息,徐州彭城军再厉害,只要山东一丢的消息传来,必然会引动徐州城内世家动荡。 总结起来就是,临淄只要拿下,不管徐州还是东海,应昭基本都能传檄而定。 毕竟,拿下临淄,彭城地理位置就尴尬了。 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还要同时面对两面夹击,至于沛国他们,肯定不会傻乎乎的出兵救援彭城,毕竟应昭精锐就摆在了淮安——合肥。 沛国出兵救彭城,就要同时面对犄角进攻。 而且现在距离开春快了,届时春雨绵绵,以步卒居多的沛国,很难形成有效的交通线。 反而应昭没有这个危机,因为他的军队大部分都是骑马步兵,以速度见长。 真正有危险的还是沛国境内的农会组织。 应昭人就镇在淮安,接着大量干吏,在士兵护送之下,快速进入庄园外的土地。 庄园面积毕竟有限,不可能保住所有人,那就将土地,分给本地农奴和从扬州、荆州拉来的士兵。 这群士兵,大多都是降兵,应昭懒得带着他们拖累战斗力,也不想放着他们回原籍成为不可控因素,于是给他们全部升官,分地,再宣布赏赐。 然后将本地的农奴全部带走,组成新的兵团拉网江南、江西去成为新的地方建设兵团。 通过这个方式,置换移民,快速本地人口的更迭和掺沙子,也彻底绝了城内城外的大部分联系。 伴随着应昭的更迭速度越来越快,沛国军队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于是出兵反击。 但显然,他们不是应昭军队的对手。 只要出兵,各种火药武器丢了过来,快速击溃你军队的心理防线,接着骑兵侧翼包抄,割草一样歼灭一堆堆降兵。 降兵三天之内就会连带着家人一起打包带走。 组成建设兵团去支援国家建设。 所以,沛国一直在问洛阳要粮食。 但洛阳的态度,似乎一下暧昧了起来。 第三百五十二章 山东立,关东世家决然跑路邺城 铳炮狂轰滥炸。 城头上一开始还有人,渐渐的后边人就少了。 宁以求尝试进行攻城,不过城头的守军还是反应迅速,督战押着士兵站在城头进行反击。 “敌人也上来了!他们不敢对自己人开炮!还击!” 泰山城内士兵纷纷响应。 好在宁以求只是试探一下,旋即勒令驻兵,一边开炮三轮,然后休息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期间,屡次派遣嗓门大的士兵行伍,对着城头喊投降的政策。 以及城外庄园尽皆被攻破,庄中农奴都获得了土地,如果城内有家人在城外的,抓紧时间投降,还能享受一样的分田待遇。 如果负隅顽抗,打进去之后,不仅没法得到土地,还得株连家人一起被流放边疆塞外。 这种恐吓是有效果的,毕竟陆陆续续将嗓门大的士兵,换成了本地人。 “该死!该死的!” 城头上的守军无能狂怒,同时对浮动的士兵进行弹压,让城上士气渐渐消弭。 “加一把火。”宁以求冷笑看着泰山城,“三日之后,如不投降。入城时,家产十万钱者,屠!” “是!” 很快,消息传下去,伴随着一声声鼓动。 包围了泰山府的数万人同时怒吼:“三日之后,如不投降。入城时,家产十万钱者,屠!” 齐声汤汤,响遏行云,百里之地,尽皆弥声! 生灵胆寒,城内十万钱以上富户都心惊胆战,开了串联。 城上防御的羊青之赶紧命人去强征十万钱富户家族上城为兵。 必须要让他们彻底与太子军为敌,否则待会儿第一个被叛的肯定是他。 只是他速度很快,下边的应昭细作就更快。 当征兵的消息传来,几乎同一天晚上,东西南北各个十万户家资的城里人纷纷造反,举火,厮杀。 趁机又有地痞流氓加入抢劫行列,城外得知了消息的宁以求,下令炮兵远程支援,然后等待消息。 伴随着两面的压力越来越大,城头上的一个小校,刺伤了羊青之,结果被砍了脑壳。 本来想拿着羊青之的脑袋换荣华富贵的,结果低估了羊青之的亲卫兵马。 不过他的死亡是有意义的。 伴随着羊青之倒下,士兵们护送他逃回城内的羊宅,整个城头彻底没人阻挡大漡的军队进驻了。 等到羊青之被医者包扎之后清醒过来,他看着家人女眷的啼哭之声,拉来了从小到大的兄弟:“如何?” “大郎……太子军杀进来了,现在已经控制了局势,但他点了六个家族不纳。” 羊青之明白了,面容苦涩:“谁能想到,太子居然能取这些贱民的心而用!” “现在当如何是好?”羊青之兄弟也沉默。 “死战,你我也在列。” “大郎,咱们羊氏没有在列,外边都说,是咱们羊氏故意卖苦肉放太子军入内的。” 羊青之兄弟搔了搔头,古怪的看着自家兄弟。 难道不是? “你说什么?!”羊青之脸色骤然色变,紧接怒火中烧,“无耻贼子!安敢这般欺辱与我!啊!!!” “大郎!大郎……医士,快!” 医者赶来,一番抢救,紧接着露出苦涩的神情摇头:“本伤肺腑,现在急火攻心,又伤神识,药石无用,节哀顺变。” “这……” 羊青之兄弟人都麻了。 不过还是老实将消息报告给驻守在他们家门口的太子军,告知宁以求羊青之急火攻心而死的消息。 宁以求听罢啧啧称奇:“总是听人言,人有可能被直接气杀,不曾想今日居然见到了。” “罢了,通知侯莫陈悦将军,泰山以下,我军即将开拔临淄,令其快与我汇合,东海已经不是重要位置了,只要临淄拿下,陛下后军自海上而来,东海不战自溃!海军那群人,并非良家子,真要他们进城,半座城池都得亏空。” “是!” …… 东海。 侯莫陈悦拿着地图,撑着下巴听着使者的汇报,接着对身边一个王氏子弟说:“听到了?泰山已下,现在陛下的精锐前锋,已经开拔前往临淄去了。 等过半个月,太子大军从淮安府北上,徐州为陛下所获,也就近在咫尺了。” 是的,宁以求所率领的军队,并没有攻打彭城,而是直接从彭城越过一路杀进泰山。 至于为什么不打彭城,或许是艺高人胆大,但更多的还是应昭的要求。 彭城只要出兵追击宁以求所部,那么应昭大军就压上去,彭城没了精锐,空虚还不好打? 彭城要是不出兵,那应昭就暂时屯在淮安看消息,徐州彭城军再厉害,只要山东一丢的消息传来,必然会引动徐州城内世家动荡。 总结起来就是,临淄只要拿下,不管徐州还是东海,应昭基本都能传檄而定。 毕竟,拿下临淄,彭城地理位置就尴尬了。 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还要同时面对两面夹击,至于沛国他们,肯定不会傻乎乎的出兵救援彭城,毕竟应昭精锐就摆在了淮安——合肥。 沛国出兵救彭城,就要同时面对犄角进攻。 而且现在距离开春快了,届时春雨绵绵,以步卒居多的沛国,很难形成有效的交通线。 反而应昭没有这个危机,因为他的军队大部分都是骑马步兵,以速度见长。 真正有危险的还是沛国境内的农会组织。 应昭人就镇在淮安,接着大量干吏,在士兵护送之下,快速进入庄园外的土地。 庄园面积毕竟有限,不可能保住所有人,那就将土地,分给本地农奴和从扬州、荆州拉来的士兵。 这群士兵,大多都是降兵,应昭懒得带着他们拖累战斗力,也不想放着他们回原籍成为不可控因素,于是给他们全部升官,分地,再宣布赏赐。 然后将本地的农奴全部带走,组成新的兵团拉网江南、江西去成为新的地方建设兵团。 通过这个方式,置换移民,快速本地人口的更迭和掺沙子,也彻底绝了城内城外的大部分联系。 伴随着应昭的更迭速度越来越快,沛国军队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于是出兵反击。 但显然,他们不是应昭军队的对手。 只要出兵,各种火药武器丢了过来,快速击溃你军队的心理防线,接着骑兵侧翼包抄,割草一样歼灭一堆堆降兵。 降兵三天之内就会连带着家人一起打包带走。 组成建设兵团去支援国家建设。 所以,沛国一直在问洛阳要粮食。 但洛阳的态度,似乎一下暧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