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之际革个命》 第1章 湾聚异事 周公曰:惟殷先人有册有典,殷革夏命。——《尚书·多士》 *** 夏朝人的生活无非都是这样。 当湾聚的社鼓隆隆敲响的时候,四周乡遂聚落也是社火点点,犹如满天的繁星。不仅社坛四周都是熊熊的庭燎大炬,就是在附近桑林里的空地上,也是一堆一堆明亮的篝火。 社祭是全村人最重要的祭祀,也是一次盛大的节日。 村民都围绕在社坛四周,跪拜行礼,看着本村的巫师献牺牲、颂神、祝祷,之后就在单调的社鼓声中开始了热烈的狂欢。 这时候,是青年男女的天下,她们列着队伍,围着熊熊的篝火热烈地唱歌、舞蹈,女孩基本上是本村的,可男子们却大部分是周边村聚的。 湾聚女孩队伍的领舞是聚尹(村长)伯能的女儿,叫阿采。 阿采长得不漂亮,皮肤黑黑的,却长了一副极其窈窕曼妙的好身材,而且跟着有莘国的舞巫学了一手好舞蹈,她从15岁就开始参加社祭,今年都19岁了,一直就是湾聚女队的领队。 随着有节奏的社鼓声,人们有节奏地拍手、跺脚,用出吃奶的劲头喊着:“嗨!嗨!嗨!……” 女孩们就拼命地甩着长发,更加疯狂地舞蹈,男孩们则围着他们如痴如醉。 舞蹈间隙,男女们就互相调笑、戏谑,互赠礼物,很多手牵手奔向燃着篝火的桑林深处…… 夏代比较遥远了,即使是夏代末期也距今有3600多年,总与现在不同。 那时候没有工业污染、没有假冒伪劣、没有食品添加剂、没有信用卡也没有塔,也没有二十四小时热水的家……,在这相对纯净的环境里,人们的生活却有点单调乏味。 大城邑里的人还好,在乡村郊野的“野人”们,都严格秉承“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原则,太阳升起的时候就起床、做饭、吃饭然后出门去耕作、渔猎、采集、桑蚕,太阳快落山时必须赶回村子,关闭村口大门,做饭、吃饭、上床睡觉,基本没有点灯的习惯,除非有祭祀之类的大事。 现在过年是大节,可古代过年远比不了社祭的欢乐隆重,就是年尾祭祀完了点个灯炬,也是无事可做,众人守着,称为“守夜”,看着门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听着村外此起彼伏的野兽嚎叫,只能闲扯淡聊天。 大家谈论最多的就是两件事:一是如何吃饱肚子,二是如何多生孩子。 第二点大家尤其感兴趣,所以村里大姑娘、小媳妇们的好身材、聚尹的禽兽行是聊得最多的话题,可谁要是说曾经偷看过小寡妇洗澡,立刻就会受到尊敬。 湾聚这个村子就是这样。 这个村子不过百十户人家,几排破草房子,村子四周为了防备野兽袭击,拉了一圈儿木头栅栏,下面糊了一些泥当墙——这就算是一个“城”。 现在看来这城小得可怜,可在夏代算是个大村落,“聚”是当时人群聚居的最小单位,也称“酂”,周代又称“里”,秦汉以后称“村”或“村落”。 湾聚这个村的人来源古老,据说是黄帝大臣力牧之后,是有莘国的属地。 有莘是个很古老的部族,它本来的位置,在今天济宁市的西南,正在古伊水向南拐弯的地方,和东北同样靠近伊水的三鬷为邻。 商初的时候,有莘迁徙到山东省曹县莘冢集西北,还有一支跟着夏人西迁,到了陕西合阳,也就是周文王“缵女维莘”的莘国。 三鬷则被商汤灭掉之后,迁到了今定陶附近。 湾聚距离有莘国的都邑也就是十几里地,和其他村子一样,靠渔猎农作过日子。 之所以称“湾”,是因为它坐落在古伊水向南流的拐弯处,当地人叫“湾子”,就是湾子村。 这个是古伊水,不是后来伊、洛的伊水(伊河),而是古代的泗水,又叫“流沙”,发源于山东省蒙山南麓,经泗水县、曲阜市,到兖州市附近又转而南流,最初是又东流入海,后来改道入淮。 泗水是上古时期东方的一大巨浸,其主流是南流的一段,是虞夏时期的西境的标志,所谓“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就是虞夏时期的疆域东到大海,西到流沙。有很多人以为《山海经》的“流沙”是西部的沙漠瀚海,那是绝大的误会。 村外就是农田,再往东、东南一点,就是一座小土山,或者说是小土丘,当地人称为“桑山”,上下四周覆盖着大片的桑林。 虞代的时候,黄河中下游地区的桑蚕业已经比较普遍,到了夏代就更不必说,可是桑林却有另一个更大的作用,什么呢?是他们举行社祭的地方,更是男女自由恋爱的场所。 那时候的人们都迷信,祭祀鬼神,其中主要的一项就是祭社,那可是一场盛大的狂欢,参加祭祀的活动称为“观社”。 各种祭祀仪式完毕之后,青年男女不管认识不认识,通过游戏、舞蹈、对歌、聊天,只要看着对眼,唠得来,就可以一起到桑林里去谈谈,然后…… 这种情况叫“尸女”,“尸”是陈列的意思,“陈列美女”,那意思大概……我就不解释了,呵呵。 这种事情,一直到春秋战国时代还盛行,《墨子·明鬼下》说:“燕国有沮泽,就象齐国有社,宋国有桑林,楚国有云梦泽一样,都是男女聚会和游览的地方。”是被当时的风俗允许甚至是提倡的,从上到下都好这口儿。 比如春秋时期鲁庄公到齐国去观社,为什么?齐国美女多啊!结果《左传》就评价他“非礼也”,就是不合乎礼法,为什么?你懂的。 上面说了,因为那时候人口很少,韩非子所谓“人民少而禽兽众”,人们盼望的就是多繁衍人口,战天斗地才有力量,才更易于生存。 那时候各国都有这种桑林,并隆重祭祀高媒神女娲,以祈求多子多福。 聚的最高长官就是聚尹,也就是村长或村主任了。 三代时期的“尹”就类似今天的“长”,从中央到地方的官员都可以称“尹”,级别有大有小,“大尹”、“令尹”的级别相当于国家总理,“聚尹”只相当于村主任,就象今天的部长、省长是“长”,乡长、村长也是“长”,可级别差距很大。 当时的聚尹为了区别,都加上村名,比如湾聚的尹就叫湾尹,辛聚的尹就叫辛尹,就这么称谓。 * * * 湾尹叫伯能,也是名副其实的能人,带领全村发家致富奔小康,日子也仅仅是比其他村好一点,仅这好一点,就受到了全村人的拥戴。 但是他自己很郁闷,有一妻二妾三个老婆,自己也很努力,可一直没孩子。 就在他开始怀疑自己无能并开始怀疑人生的时候,天降喜讯,他最小的老婆怀孕了,生了一个女儿,因为是采桑的时候在桑树下就生了,所以给孩子起个名儿叫“采”,叫她阿采。 阿采长得不是很漂亮,皮肤是很健康的褐色,或者说“黑”,但有颗善良的心,还有一副绝好的身材,以此来证明上天是公平的。 到了15岁的时候,她也开始参加“观社”、“尸女”,开始几次,还没什么。 今天的社祭狂欢完毕,她又交上了新的男朋友,一个真正的小黑脸,也不强壮,非常精明强干的样子,而且特别会唠,阿采被迷住了,二人携手进入桑林。 在和男朋友“忙”完之后,阿采两种“舞蹈”连续跳,累得够呛,就在桑林里睡着了。 她开始做梦,梦见一只浑身金光闪闪的大乌鸦,嘴里叼着一根桑树枝飞到自己头顶,盘旋了一圈之后,突然把桑树枝丢下来,正落在自己身上。 阿采一惊,一激灵醒了,看到树缝隙间透下来的皎洁月光,都半夜了,急忙起身回家。 那时候没tt也没毓婷,自然现象无可避免。从做梦这次桑林之会后不久,阿采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把这事儿告诉了父亲湾尹,全家人都大喜,虽然不知道播种的那坏孩子姓什么,当然他们知道这绝对和隔壁老王无关。 阿采还特别把自己做的梦告诉了父亲,她认为,自己怀孕,一定是和那只金毛大乌鸦扔下来的桑树枝有关系。 那时候人们特别迷信,对梦有一种天生的神秘感,他们认为做梦就是一种预兆,预兆做梦的人解释不了,就有专门的占梦人来给解梦,连王室宫廷里都专门设立占梦的官职,后世就留下了一堆的《占梦书》。 阿采做的这个梦,湾尹就认为很特别,一定预兆着什么,所以就专门去找村里的唯一的巫师,也是唯一的知识分子巫用来解解梦,算算吉凶。 不过巫用经常算不准,那时候人们务农,对天气很重视,经常找巫用去算,他十次有九次都算不准,所以人们都叫他“无用”。 可他毕竟是村里唯一的巫师,查个日子、算个吉凶、举行社祭的时候那套仪式还得靠他。 到了巫用的家里,却发现巫用鼻青脸肿,抽抽噎噎的。 湾尹还没开口,巫用却哭起来,要村长做主。 湾尹奇怪,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湾尹大人,老巫被村里的愣头青孟力给打了。”巫用哭哭啼啼地说:“这家伙一直不尊重知识分子,胳膊上刺着纹身,还喜欢半夜在村子里瞎逛,属于黑恶势力,您得管管。” “你是不是又没算准?” “没有啊。孟力来找我算算一件事情能不能成,我就用石子给他布卦算了,说他的事情一定能成,因为会有多个贵人相助。” “那不很好吗?” “可他算的是他老婆能不能怀孕啊。” “那你是该挨打,也不事先问问人家要算什么。”湾尹说:“正好,我女儿怀孕了……” “啊……这事儿和我无关啊大人!” “滚尼玛蛋!谁说和你有关了?她做了个梦,你给算算吉凶。” “你女儿已经……怀孕了?”巫用把“已经”二字着重强调。 “是啊。” “真的?” “真的。” “你确定?” “你tm能不这么多废话吗?当然确定。” “那我就放心了。”巫用摸摸发青的眼窝,问:“你女儿做的什么梦?” 湾尹就把阿采的梦境说了。 巫用听完,又拿出一把石头子儿来,先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个图形,类似八卦图之类的,嘴里念念有词地祝祷了一番,一把撒出去,石子在图形上散开,然后盯着石头子儿看。 突然,巫用惊叫起来:“湾尹大人,这事儿不妙啊,这可是大凶之兆,您女儿肚子里的孩子,不吉利。” “怎么回事?你给详细说说。” 巫用急乎乎地说:“乌鸦本身就是不祥之鸟,它衔着的桑树枝也不好,‘桑’者,丧也,这孩子的出生,必定会导致一场大祸事。这卦象上就显示,将来这个孩子,不仅能丧家,还能丧国……” 湾尹吓一跳:“你他妈不是胡说吧?” “可……卦象上这么说的……”巫用底气不足,侧着身子,准备躲避随时可能打过来的直拳或摆拳。 “对了,巫用,我听说邻村的辛聚的巫弋是你的徒弟,可他比你算得准。你算天气从来没准过,而他算天气从来都很准。” “哎哎,湾尹大人,他哪里会算什么?他连起卦都不会。” “那他怎么算那么准?” “他都是先来打听我发布的天气预报,然后给翻过来,我说下雨,他就说是晴;我说有雾霾,他就说刮风……” 湾尹一听,顿时放心了:“那么,你算的大凶,肯定就是大吉了,我这个外孙,将来一定是个比我还能的能人!” “哎……也许……”巫用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可是这次巫用却真的算准了,是他人生中唯一的一次算准,也是最后一次算准。 就在阿采要分娩的时候,湾聚发生了一件很重大的事情。 连着下了几天大雨,伊水暴涨,暴涨之后就是决口泄洪,浩荡的洪水退去之后,有三个村民照旧背着网罟鱼篓,踏着泥泞,准备到伊水去捕鱼。 他们有说有笑地走在河边,突然几个人都站住了脚,眼睛也瞪圆了——分明看到一条大鱼躺在河边的泥地上。 大鱼足有一丈长,象一条小鲸鱼,满身金鳞,红色的尾巴,嘴上有两条长须,额头上亮闪闪地带着几颗金星,应该是一条巨型金鲤鱼,它搁浅了,四周还有不少泥坑,据估计是想跳回水里蹦跳留下的痕迹,可最终没能成功,反而筋疲力尽,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泥涂,两腮用力的鼓着,发出“呼哒”、“呼哒”的声音。 三个渔民尝试着想把这巨鱼搬回村,可搬不动,于是,三个人就脚不沾地蹿回村中,找湾尹伯能,报告了情况。 呼啦一下,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涌到伊水河边,围着这条他们从来就没见过的巨鱼看热闹,大家都由衷地发出惊叹,好大、好漂亮的一条鱼!? 第2章 空桑生圣 在对待这条大鱼的问题上,大家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一派是无为主义派,该派认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大鱼被搁浅在这里,是天命使然,是死是生,我们不要管。然后咽口唾沫——其居心之险恶昭然可见。 一派是积善主义派,比较迷信,认为这条鱼长这么大,而且这么特异,一定是神灵,万万吃不得,最好的办法也只有一个字——放!趁它还没死,赶快搬到水里去放生。 两派争得面红耳赤,湾尹也没了主意,于是把村里的六位长老找来合议,他们都是村委会常委,有决策权。 可一合议又蛋疼了,长老们也分为两派,一派支持无为主义派,一派支持积善主义派。从早晨8点(辰时)一直争论到11点多(午时),还是没结果,最后只好遵照惯例——投票! 几个腿快的村民跑到河滩上,捡了七个黑色鹅卵石,七个白色鹅卵石,湾尹和六位长老一人一颗黑的,一颗白的,面前摆了个大陶碗。 规定:支持无为派投黑的,支持积善派的投白的,什么颜色的多就听哪边的。 六位长老投完后,碗里三黑三白。 全村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湾尹。 在众人的目光炙烤下,湾尹能浑身发热,攥着两颗石头发愣。 这时,挺着大肚子的阿采跑过来:“阿爹,放生吧!这条大鱼这么大,浑身金鳞,额有金星,一定不是凡俗之物,如果就这么不动它,它会死的,见死不救,村里人要遭殃了。” “哎,这个么……”湾尹还是犹豫不决。 阿采一再苦求。 就在湾尹要下决心要支持积善派之时,一个村民跑过来报告了一个“喜讯”:“湾尹大人,那鱼……死啦!” 众人呼啦一下又转向那条大鱼,发现它的尾巴不再动,两腮也不再鼓,真的——死了。 湾尹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这个时候,已经不存在“放生”一说了,把目光向围观的众人扫扫,看到很多人在看着大鱼的尸体舔嘴唇、咽口水。 他心里明白,现在必须做出最英明的决定。 于是他把手里的石子往地上一扔,一挥手:“分鱼,吃!” “哇哈!湾尹大人圣明!” “湾尹大人万岁!” 无为派欢呼胜利,积善派摇头叹息。 阿采张着嘴愣了愣,叹口气,转身就走。 村里人在湾尹和长老们的主持下,分鱼。 拿来石刀、石镰、石斧,连砍带剁,把大鱼肢解,然后按户平分,包括积善派,毕竟善心不能当饭吃,美味的鱼肉还是让人心情愉快的。 中午的时候,全村都是一片烤鱼的香气,人们沉浸在大快朵颐的欢乐气氛中。 湾尹家里没烤,而是用陶鼎煮了满满一鼎,庖人给端上来,一家人围着开始吃,只有阿采坐在一旁啃高粱面饼子,坚决不吃那鱼。 亲妈说:“阿采,你怀孕呢,鱼可是大补,吃点吧。” 大妈说:“小丫头片子干什么呢?没饿着是吧?” 二妈说:“不吃正好,我们四个人,少一张分鱼的嘴!” 阿采只是不吭声,低着头,继续嚼高粱面饼子。 到了晚上,大家都睡觉了。阿采老觉得有事儿,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终于忍不住困倦,迷糊了。 就在这迷糊中,她又开始做梦,朦胧看到一个浑身白衣的老头站在面前。 阿采大惊:“你是谁呀?怎么闯到我家里来?” 老头说:“哦哦,阿采,别吃惊哈。我来告诉你件事。” 老头说,自己是伊水之神,那条大鱼其实就是自己的儿子,因为吃酒醉了,搁浅在河滩上,没想到村民见死不救,还把他分着吃了,这是一份仇恨,因此必须报仇。 只有阿采心善,没有吃那大鱼,所以老头想救她一命。 老头说:“从明天开始,鸡叫二遍的时候你就起来,到门口看看你家的石臼里,如果里面生满了青蛙,你就赶快往东的山丘方向走,一定不要回头看。切记切记!” 老头说完,就消失了。 阿采醒来,觉得怪异,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从这天开始,她就开始失眠,翻来覆去睡不好。每到鸡叫二遍,就偷偷爬起来,挺着大肚子到门口去看那个石臼。 就这么一连过了七八天,没发生什么事儿。 这天早晨,鸡鸣第二遍的时候,阿采打着哈欠开门出来,外面还黑着,睡眼朦胧地往门旁的石臼里一看,一些黑影在里面跳动。 再仔细一看,大惊失色,里面全是青蛙! 阿采急忙跑到正屋里大叫:“阿爹、大妈、二妈、亲妈,快起来,快走,村里要出事儿了!” 她这么一喊,那四口子一齐跳起来:“什么事儿?” “我、我不知道,我做了个梦……可能要发大水……”阿采含糊地说,其实她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儿,只是估计,因为是河神给她托的梦。 “什么?做梦?发大水?”湾尹有点恼:“你梦游呢?这几天都晴天白日的,发个屁大水啊!” 说着一头又睡下了。 大妈也嘟囔着:“死孩子,净瞎说!” 二妈:“你个丫头片子闹什么?连个觉都睡不安生!” 亲妈:“阿采,还是回屋再睡会儿吧,要生了,好好休息……” 阿采不知道该怎么说,想把长辈们叫起来,明白知道叫不动,看看自己的大肚子,咬咬牙,转身跑出门,双手捧着肚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村,往东面黑乎乎的桑林方向跑。 天光大亮的时候,都跑到桑林附近了,她听见身后隆隆作响,就象地震一般的声音。 这时候如果她一口气跑进桑林、跑上桑山,大概也没事儿了,可是好奇害死猫,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她惊呆了,就见村子方向波浪滔天、白水茫茫,村子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 “爹、娘——!”她惨叫着,抬腿就想往回跑。 可是她发现自己迈不开腿,低头一看,双脚已经生出了树根,双腿开始变硬、变僵,接着遍及了全身。 “啊……”她惊呼了一声,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三天以后,洪水退去。 有莘国派人来考察灾情,考察了一番之后,回去报告:伊水没来由地突然泛滥,掀起的滔天洪水吞没了湾子村,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沼泽,村民无一生还。 有莘国郊野的民众包括附近辛聚的人都跑到了湾聚旁的土坡上,满脸悲痛,对着还是一片泥泞的村庄废墟默哀,一分钟以后,轰然一片欢腾——他们终于可以占有湾聚的桑林和农田了,乌拉! 于是,郊野的民众全体出动,践着泥水去圈地,分割桑田。 一些采桑女就开始在桑林里忙活,当然现在不是观社的时候,忙活的还是采桑养蚕。 几个采桑女在山丘边的桑林里正采桑,突然听见传来了婴儿的哭声。 “什么声音?”领头的女子奇怪地四顾。 “大姐,好像、好像是小孩哭呢……”一个采桑女回答。 另一个质疑:“小孩?不能吧?桑林这里的确是……那个的地方,可马上就有小孩,也太快点儿……” “别吵,找找看!”大姐带着几个采桑女开始循声寻找。 很快,她们在桑林边看到一株很奇怪的大桑树,树根分两股,上面两个左右分开的大树杈,有点象个人的形状。 再仔细一看,树干部位有个列缝,从里面传出了婴儿的哭声。 大姐慢慢把脸靠近裂缝,往里一看,一个婴儿正在树洞里扎手舞脚地啼哭哩。 “我的天啊,谁这么狠心,把孩子放在这里面?”大姐喊起来。 一个凑过来看看:“大姐,不、不是吧?这个裂缝,根本放不进孩子去啊!” “哎,是……” 大姐看看,的确,那裂缝堪堪能伸进去一只手掌,那个孩子说什么都放不进去,因此她们也根本就没办法把他拿出来。 于是,采桑女们就喊叫着去找男人们。 男人们正在为划分湾子村农田的事儿打架,十几个人抱着滚在泥水里,不停地撕扯、叫骂,打得鼻青脸肿,滚得跟泥猴一般。 采桑女们一喊,泥猴们住了手,爬起来,问明情况,拿着石刀、石斧跑到桑树边,往里看看,也一片的奇怪声。 之后,男人们动手,把裂缝砍开辟大,把婴儿抱出来,一看,是个男婴,只是皮肤比较黑,有点瘦弱,但两眼炯炯有神。 “哇,空桑树生的孩子,这么奇怪!” “谁,谁想收养他?” 众女互相看看,心想,俺们自己有孩子,没有的还要生,现在养孩子的成本这么高,谁收养这么个古怪的孩子呢?都不吭声。 最后大家计议了一下,决定把这孩子献给有莘国君,让他看着处理。? 第3章 庖人之子 有莘国是个姒姓小国(一说是僖姓),是大禹之后(如果是僖姓就是黄帝之后),虽说小,可和周边的那些小方国氏族相比,还是比较大的,辖制着周边二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城邑和村庄。 都邑有夯筑的两丈多高的土城,城是夏人的祖先鲧发明的,还比较原始,夏代的“城”相对比较简单,在山上居住的山民会用石头砌磊,而平原地区的则全是用泥土夯筑(直到战国秦汉时期还是主流),城门上面用木头和草搭个敌楼,这是比较好点儿的,次点的就是竹木编栅栏糊泥,后面有架子可以上人,都算是“城墙”。 有莘城里住着上千户居民,中央是一个大土台,上面盖着好多间大草房子,那就是莘君的宫殿。 为什么要盖在大土台上呢?原来,当时兖州之域地势低洼,称为“偃地”,河流纵横,湖泊沼泽密布,经常发洪水,没洪水也潮湿,所以当时的人——不是所有的人,是有身份地位的贵族——盖房子,就会先在地上堆起一个大土堆,把上面整平、夯实,在上面盖房子,一是可以防洪水,二是避免潮湿,三是显得雄壮威严。 国君的宫殿、国家的社稷宗庙都是这么搞,在河济淮泗流域就留下了许多这种土台的遗址,俗语里称为“堌堆”,在考古学上称为“堌堆遗址”。 有莘氏这个国特别有名,想当年有崇国的国君崇伯鲧,就娶了有莘氏的女儿叫女嬉(也叫女志、修己、修姒),生下了夏人的高祖大禹。 现在有莘国的国君叫莘伯尚,莘是氏,伯是排行,也是爵位,尚是名。 中午的时候,莘伯尚正在土台上的宫殿里和群臣议事,就有人来报告,说采桑女在伊水边的空桑树里捡到个奇怪的婴儿,想交给君上处理。 夏代的时候,从夏后到各国国君的称谓都是“后”,臣子都这么称呼君王,出土的战国文献里也写作“句”,是通假字,虞代称“帝”,商、周时期称“王”,秦汉以后又开始称“皇帝”或“帝”,《尔雅·释诂》里说:“帝、皇、王、后、辟、公、侯,君也”,这些字意思都差不多,“君上”这个名称大概是战国才有的,本书为了通俗,也为了避免与王后的“后”混淆,所以用“君上”。 夏代的一个诸侯国的国君,和现在的区长、乡长实在没多大差别,甚至还不如,臣民的吃喝拉撒睡都得过问,自己还得去种地、狩猎,遇到打仗也得亲自上阵,不是光坐在宫殿或会议室里开会、研究、发文件、下命令,自然,捡到孩子的事儿也得管。 莘伯尚让女仆把孩子抱过来看看,顿时皱了眉头。 那时候人们渔猎耕种,还有尚武之风浓厚,喜欢强壮的婴儿,他一看这孩子又黑又瘦,不喜欢。 可作为国君,总要表现一点仁慈,就看看下面的人,清清嗓子:“各位,这个孩子,谁愿意……” 众官员都低头的低头、扭头的扭头,还有的人在挖鼻孔。 一个大臣说:“君上,这个孩子不吉利,您瞧,他十有八九是湾聚的孩子,湾聚整个村子都被洪水吞了,只剩下他,而且还是在一棵空桑树里,这么古怪。” “嗯对,肯定是个不祥之物,要不得,说不定会让人家破人亡。”其他人附和着。 大卜巫见走过来瞧瞧,问:“啥时候发现的?” 采桑女说了时间。 巫见掐着手指头算了一阵,突然大叫:“君上,这个孩子的确不吉,他命星刚强,将来必会酿成翻天覆地的大祸,应该把他扔掉。” ——看看,原来湾聚的巫用这次的确算的是准的,连道行高深的巫见也是这么看,可惜巫用算准了这次之后,就在滚滚的洪水里消失了,他没算准是否会发洪水。 众人一片哗然。 “哎,这个……”莘伯尚有点为难:“这个孩子,来历古怪,而且的确有点……不大讨人喜欢。可是,上天把他交给本伯,总不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来了一个人,就是他的庖正,也叫庖人(或写作“烰人”),就是他的御用厨师,名字叫冈,庖人冈来告诉国君,饭做好了,国君可以用膳了。 莘伯尚看到庖人冈,眼睛一亮。 庖人冈其实是个奴仆。怎么回事呢?原来,有莘氏的东南边,在今天泗水(大运河)的东岸就是三鬷国,董姓,是董父的后裔,和有莘氏比邻。 有一种说法三鬷就是南巢氏,这个可能性很大,因为古音里“三”、“南”音近,“鬷”、“巢”音近,“三鬷”是“南巢”的音转,不过本书里没采用,还是用传统的说法,三鬷和南巢为两国。 到了夏朝灭亡的时候,商汤灭了曹国和三鬷,把他们都迁到了定陶,分邑而居,后来又把国名改作“曹”,三鬷就没了,但是大家一致认为三鬷是在定陶,而这个时候还在伊水(泗水)的东岸。 很多年前,有莘国和三鬷国为了边界猎场的事儿闹过乱子,最后发生了“大规模战争”:双方各出动了一百多人到边境上开战,其实就是打群架。 那时候莘伯尚年轻,刚当莘伯,热血沸腾的年龄,对打架有特殊爱好,所以亲自出面,带着扁担、板凳、棍子、木棒、斧子、砍刀(后两种都是石头的)和石块,和三鬷人开打。 有莘国人常年在伊水里捕鱼,会撒网,动手没几个回合,见三鬷的人多,就开始乱撒渔网,三鬷的士兵有的被网住,有的被绊倒,有莘国人就上去乱打乱砍,扔了一阵石头,三鬷人出了人命,很多被打得头破血流,掉头往回跑。 莘伯尚被对方扔的石块打破了头,大怒,所以不依不饶,提着板凳一口气追了十几里地,沿途拍倒了好几个,一直追到三鬷。 三鬷国君见有莘人凶悍不好惹,就“请成”,即要求讲和,约为婚姻,把女儿嫁给莘伯尚,就是现在莘伯尚的正室夫人奕董。同时还陪送了媵妾和奴仆。 庖人冈就是陪送来的奴仆,因为会做饭,特别会调和味道、烹煮食物,被莘伯尚任命为庖正,当了有莘国的御厨,做的饭菜非常受莘伯尚的喜欢。 那时候煮饭没有锅,就是用鼎、鬲、甑、鬳、釜之类,大部分都是陶器,国君最常用的就是鼎,相当于锅。 庖人冈经常宣称:“天下美食,有鼎即可得”——所以大家都叫他“鼎得冈”。 庖人虽然是宫廷大厨,可身份地位很低,仅仅比奴隶高那么一点点,一般人们还是把他们当奴仆看。 “鼎得冈,我记得,你好像没孩子。”莘伯尚抹着胡子,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庖人冈不知道国君要干啥,实话实说:“回禀君上,臣下的确没孩子,君上赐给一个女人,生了两个孩子,都没活下来,去年女人也染了瘟疫去世了……” “那太好了,恭喜你,你可真……走运。” “啊,君上,此话怎讲?”庖人冈有点懵圈儿。 莘伯尚一指旁边女仆抱着的孩子:“这个孩子赐给你了,你负责把他养大,就算你儿子。” 女仆过去,把怀里的孩子递给庖人冈。 庖人冈没接襁褓,而是伸手把襁褓扒开,看看婴儿的两腿之间,一看是个带把的,顿时大喜,双手直接把孩子从襁褓里捧出来,掐着两肋高举起来:“哈哈,儿子,太好啦!多谢君上,多谢君上!” “哎,不……不谢……”莘伯尚心里想,给这个奴仆养着,孩子长大了还是奴仆,能作出啥事儿来? 庖人冈说:“君上,既然您把这孩子赐给臣下,请君上给他赐个名字吧。” “名字嘛,”莘伯尚眨巴眨巴眼,心里想,一个奴仆,还要名字?但是庖人冈提出来了,又不好拒绝,看到庖人冈双手举着孩子,就随口说道:“就叫他‘挚’吧。” ——“挚”就是“握持”的意思。 “拜谢君上,哈哈,挚,这名字真不赖!”庖人冈高兴万分。 就这么着,这个孩子就成了庖人冈的儿子。 挚在庖人冈的精心抚养下,逐渐长大,长到七八岁,就开始受到其他孩子的欺负,经常打架,可惜他身躯瘦弱,不是对手,经常挨打,遍体鳞伤的。 那些孩子一边打还一边嘲笑他:“空桑树生的妖怪孩子,奴才的孩子,打呀,打死他。” 这种类似校园霸凌事件的不断发生,自然,挚的童年就不那么快乐。 至于那些身份高贵的贵族子弟更不带他玩儿,也总找茬子揍他。 比如有一次,莘伯尚的二儿子仲木和太宰罗的儿子伯云各带着一帮贵族子弟,在辩论那个传统的深奥哲学问题——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 挚和几个奴仆的孩子在一边抄着手静静地听,他们横竖不敢插嘴。 仲木和伯云吵不出个结果,就想找个人当裁判,看到了在一旁看热闹的挚。 “喂,你,你过来!”仲木对挚一招手:“你说说,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 “啊,这个……”挚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邀请加入如此深奥的学术讨论,就壮壮胆,清清嗓子,说:“应该是、是先有鸡。” “啊?为什么?”伯云吼道:“那你说说,鸡是怎么来的?” 挚伸伸脖子:“我老爸鼎得冈说,是生活所迫……” “啊……尼玛,狗奴才,玩我们是不?”仲木大怒,对那群孩子一挥手:“揍他,揍死这个妖怪的孽种!” 砰啦啪嚓、噼嗤噗哧…… 挨了打的挚哭哭啼啼地去找老爸庖人冈:“他们打我,还说我是狗奴才,是妖怪,呜呜~~” “唉,儿咂,他们说得……也的确是。”庖人冈说:“以我们的身份,也只能是奴仆。” “我不想这样……” “要不想这样,就得有本事,儿咂,至少你得把老爸这一套学到手,”庖人冈说:“你看,我的厨艺这么好,可是没传人。收了几个徒弟,都tm靠不住,全跑了,还到处糟蹋我本事不行,还说我乱收学费,连发票都没有,不能指望。老爸全部的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了。” “那,要从哪里学起呢?”挚抹抹眼泪。 “烧火,先从学烧火做起。”庖人冈指着鼎底下的火堆说:“你看,同样是煮肉、炖汤,为什么老爸做得就好吃,别人不行?就是火候的掌握,这是做厨师的基础。” “哦,光学烧火啊?” “不不,有高级的。高级的就是和味,即调和五味:酸甜苦辣咸,酸的用梅,甜的用饴,苦的用醯,辣的用芥,咸的用盐,天下人都用这五种东西来和味,但是要和出人们喜欢吃的味道,那可是高深的技术,不是一日之功。” “貌似……好深奥的样子……”挚咧咧嘴,有点畏难情绪。 “儿咂,你要努力学习,才能出人头地,否则只能一直当奴仆这么挨揍、受气。” “我知道了,老爸。”挚攥着拳头点点头:“那我就先从学烧火做起。”? 第4章 立志革命 就这么着,挚就开始跟着老爸庖人冈学习烹调技术,非常努力,也非常认真。 虽然还是挨揍,还是受气,但是人就是这么个奇怪动物,无论什么事情,只要习惯了,就不当回事了。 等到了十五六岁,挚已经是一名出色的厨师,很多时候,国君的饭菜都由他来做,做好了,还说是庖人冈的做的,端上去,国君也吃不出来,甚至说比以前做得更好吃。 挚在学习之余,也没几个可玩的小伙伴,唯一的乐趣,就是经常带着一些粮食或剩饭跑到都邑的城墙一角,去干什么?去喂乌鸦! 那里有成群的乌鸦,虽然很多人认为乌鸦是不吉利的鸟,那是因为它们喜欢吃死尸,它们出现的地方,经常会有死人。 可乌鸦据说会反哺,也就是小乌鸦长大之后,会去觅食喂老乌鸦,所以被称为“孝鸟”。 有一年大雪,乌鸦无处觅食,饿死很多,很多穷人去捡了死乌鸦回来烧烤,这种鸟的肉有股特殊的怪味道,很难吃,贵族们是不吃的,只有食不果腹的穷人才下得了口。 这在当时本来是很平常的事儿,可挚一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老觉得自己和乌鸦有什么渊源,更觉得这些鸟可怜,所以就带些粮食和剩饭来喂乌鸦。 逐渐地,他和乌鸦们成了好朋友,他一来,成群的乌鸦就围着他吱吱呱呱地叫,非常亲密。 当然,挚还是有几个朋友,都是身份卑贱的奴仆之子,两个关系最铁的,一个是御仆的儿子,叫“义”,一个是歌巫的儿子,叫“仲”,两个人都排行老大,所以就叫义伯、仲伯。 只不过大家爱好不同,挚学做饭,而义伯、仲伯一心想当武士,所以喜欢练习击剑、相扑(摔跤)、射箭、驾驭之类的武艺。 还有两个最好的朋友,还是两个小女孩,比挚小很多,一个叫女鸠,一个叫女方(一作“女房”),一对很可爱的双胞胎姐妹,也是奴仆的孩子,是牧竖连的女儿,牧竖就是牧奴,身份也和奴仆一样的。 牧竖连常年在外放牧,母亲在有莘织紝房工作,两个孩子没人照顾,经常挨饿。 有一天,两姐妹实在饿极了,偷跑进御膳房偷剩饭吃,被挚撞见了,吓得直哭,因为奴仆进御膳房偷东西,会被打死。 挚一看两个小女孩蓬头垢面,破衣烂衫,打着赤脚,知道也是奴仆的女儿,惺惺相惜,不仅没告发,还给两个女孩拿吃的,两个女孩和挚就这么成了好朋友。 等挚到了十八九岁,两个小女孩也十四五岁了,情窦初开,到女公子纴巟那里当了女仆,和挚的关系更加密切。 不过挚的“妖怪”特征也显现出来了,他竟然不长眉毛,别的孩子嘴上已经出现了毛茸茸的胡须,他也不长胡须,整个脸上光秃秃的,就是《荀子》里面说的“伊尹之状,面无须糜(眉)”。 好歹还有头发,可也稀拉拉还蓬乱的,明显和其他孩子不同,自然招来了更多的嘲笑和欺侮,他也不在乎,当然,在乎也没用。 女鸠、女方这对双胞胎长得水灵灵的,眉清目秀,漂亮可人,引得许多贵族子弟口水长流,所以看到挚和女鸠、女方在一起玩,就羡慕嫉妒恨,找茬子揍他。 女鸠、女方撞见就来解围,甚至和贵族子弟们厮打,原因是,她们现在是莘伯尚唯一的宝贝女儿纴巟的女仆,女公子身边的人,有人罩着,所以不怕那些无赖子弟。 这时候,挚开始主动学文化,意大利诗人但丁说过:“人不能象走兽那样活着,应该追求知识和美德”,挚就是这么想的。 夏代的时候没有文字,但是有“图书”,这是什么玩意儿呢?就是用图画记事。 图画记事本来是有虞氏的发明,巫史们都要从小训练,练习绘画技能,遇到事情,要用类似连环画式的图画记录在木牍或竹片上,用韦子编连成串;或者绘制在兽皮、布帛上,卷起来就是一卷“图书”,抛弃了刻木、结绳的记事方法。 这种方法的好处是比较直观,一看图画,就可以大概知道记录的什么事情,这比刻木和结绳记事要直观、容易得太多。 不过,想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经过就不可能,所以,有虞氏虽然有了图画记事,仍需要巫师的口头解说词。 可到了夏人这里呢,他们本来就是野蛮民族,没有什么艺术细胞,也不屑于学习,开始用的是有虞氏的巫史,后来不够用,自己人也学,可都学不好,把精彩的图画学成了简笔画,而且越来越简化,反正能大概记录事情、看得懂就行,管他画得如何。 就这么一种无知和偷懒的行为,却出现了原始文字的萌芽——夏人的那些简笔画,被后人称为“文字画”,一种介于图画和文字之间的过渡玩意儿,或者说就是后来象形文字的前身。 这种文字画记录的图书还是麻烦,就是仍旧要配合口头解说才能完全明白。比如说吧,画面上,画着一个男人正对着一个女人说话,这是记录了一件事。 那么,这件事是什么呢?如果没有解说,可以有一万种解释:男人在向女人表白?男人在向女人要东西?男人在对女人唱歌?……都不是,那事儿是男人在痛骂女人去做头发。 总之没有口头解说,那些文字画的图书是看不懂的。 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是,那时学习这种文字画、阅读图书的只有贵族,象挚这种奴仆是没资格学的。 挚有办法,他知道有莘国精通文字画图书的是太史高,所以就经常偷偷做点好吃的给太史高送去。 太史高嘴馋,自然来者不拒,还高兴得要命。 吃了人家的嘴短,总得做点什么,就根据挚的要求,教他学习文字画,读写图书。 他发现挚比那些贵族子弟都聪明,一学就会,一点就透,他学一个月,顶那些孩子学一年的。 难得有个有灵气的好学生,因此他也乐得教,挚也乐得学,二人成了好师徒,挚也因此得以阅读了许多图书。 这天,女鸠、女方偷偷约挚出来,送给他一件新的偏衫,那是女公子纴巟赏给她们半匹麻布料,她们给父亲、母亲做了身衣服,用剩下的给挚做了件偏衫。 挚激动不已,就对二女说:“谢谢两位妹妹,我一定给你们买点你们喜欢的礼物。” 机会来了。 葛国的葛伯垠来访,主要目的是,要给儿子迎娶女公子纴巟,原来有莘和葛国有婚约的。葛伯垠把女儿嫁给了莘伯尚的大儿子伯单,要莘伯尚嫁女儿给自己的儿子。 可当时葛伯垠的儿子才两岁,莘伯尚没女儿,葛伯垠很不高兴,经常威胁莘伯尚:再不生女儿就退婚,你们得退换彩礼,还得加倍赔偿损失,弄得莘伯尚头疼。 过了一年,夫人奕董终于生下个女儿。 女儿出生的时候,恰好女工们织出来挺大的一匹缯,又长又宽,来报喜,莘伯就给女儿取名“纴巟”,“纴”就是织纴,也就是纺织的意思,“巟”是宽广的意思,就是织出来一匹大缯布。 全家人额手称庆,终于有女儿了,得和葛国搞好关系啊,葛可是个大国,不好随便惹的。 葛伯垠来了,提出结婚。 但是纴巟这女孩子却奇怪,长得很漂亮,美女一枚,这是有莘氏女人的共同特征,可从小一直病病怏怏,三天一大病,两天一小病,经常有气无力的,这样的女孩,怎么结婚? 葛伯垠又不高兴,大呼小叫的,要求莘伯尚赶快把纴巟的病调治好,他不能娶个病秧子儿媳妇回国。 莘伯尚只好设宴款待,好言解释,让葛伯垠缓缓,现在女儿才十五岁,还小,再过两年,大一点,病也许就好了呢。 宴会要办得丰盛、隆重,这时庖人冈就主动提出,让儿子挚当下庖人,也就是副厨师,帮忙做饭,莘伯尚同意了。 这顿饭葛伯垠吃得开心、喝得高兴,连声称赞有莘的厨师好,最后答应过两年再来迎娶纴巟,然后带着莘伯尚送的礼物,高高兴兴地走了。 莘伯尚大喜,立刻下令赏赐庖人,结果,挚领到一笔巨额奖金——半朋小贝,古代贝数一朋是十枚,半朋就是五枚贝壳。 那时候贝壳是一种海贝,内陆和淡水里并不出产,是通过货物交易逐渐转输到内地,比较稀罕,属于贵重的货币,分为大贝、小贝两种,小贝价值低点儿,可五枚小贝仍可以买很多东西。 挚攥着这五个贝壳出来,心里高兴地盘算着到城中的集市上,给那对双胞胎买点什么,衣服?首饰?胭脂水粉?或者一个陶监(盛水的陶盘子,可以当镜子)也行…… 正盘算着呢,太宰罗的儿子伯云带着几个贵族子弟过来了,看见挚,二话不说,上前就揍,噼刺啪嚓一顿拳脚之后,还把五个贝壳抢走了,挚落了个两手空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打我?为什么抢我的贝!”挚精神失控,对着那伙“强徒”吼道。 “哈!为什么?因为你是妖怪,你是奴仆,我们是贵族,想怎么揍你就怎么揍你,想拿你什么就拿你什么?你能怎么滴?你敢碰我一下,你就会被杀头!哈哈哈……” 伯云大笑着,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先哲说过:“只有受尽压迫和剥削的劳苦大众,才能成为坚强的革命者”,这话就在挚这个奴仆身上应验了。 挚跪在地上,双手抓着稀稀拉拉乱糟糟的头发,猛地一抬头,攥紧拳头、张开双臂仰天大叫:“我不要当奴仆,我——要——革——命——!” 就这一嗓子,惊天动地——夏商之交的第一位革命家诞生了! “啪嗒”一声,一个东西掉到他面前。 挚吓了一跳:天命真从天上掉下来了?? 第5章 灵乌雅儿 低头一看,地上扑扑楞楞的一只大乌鸦。 这乌鸦比别的乌鸦个头都大,而且是金喙金距,翅膀和尾端的羽毛上带着金边,额头上也带着一条金线,和其他乌鸦不同,看上去反而有点象喜鹊,可尾巴又宽又短,明白又不是喜鹊,的确是只乌鸦。 上帝真的要扔个天命给挚,《楚辞·天问》里说:“帝乃降观,下逢伊挚”,就是上帝从天上往下看到一切,就想在下界把伊挚捧起来,伊挚就是伊尹挚,当然这时候他还不是伊尹。 上帝为挚做的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给他扔下来一只大乌鸦。 再仔细看时,乌鸦的右腿股部流着血,原来被射伤了,看样子伤得还不轻。 在挚的心目中,乌鸦已经成了他的朋友,那是万万不能见死不救的,何况还是这么一只很与众不同的大乌鸦。 他四下看看没人,把乌鸦捡起来,脱下外衣包着,偷偷带回自己住处。 回到住处,天都黑了。 挚的住处就是奴仆住的破旧土房,泥坯垒的,都要倒了,外面支着几根粗木头,属于危旧房屋。 房子里面要多寒碜又多寒碜,除了一张破床,一个破木桌案和一个木凳,也没有什么了。 他把乌鸦连包的衣服一起放在床上,拿起打火石,把桌子上的松油灯点着,抄起喝水的陶罐来灌了两口,之后转身到一边墙跟前,把挂在那里的一件破衣服拿下来,准备撕条布给乌鸦把腿包上。 拿了衣服一转身,吓得差点蹦起来,同时惊叫了一声:“啊——!” 床上没乌鸦,灯光影里,明白地躺着一个女人,或者说是一个美女! 黑发披垂,头上戴着个发卡般的金箍,双手腕、双脚腕上都带着一个金钏,肌肤如雪,明眸皓齿,红唇若朱,穿着一件黑色偏襟短衣,下面是黑色的短裙,露着两条雪白的大腿,其中一条大腿上鲜血淋漓。 挚使劲地揉揉眼,心想,《聊斋》看多了?不能啊?乌鸦→美女?美女→乌鸦?这是什么关系? 那美女咬着朱唇,蹙着细眉:“看什么啊?没见我受伤了?快去那药来!” “啊……药,我、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挚耳热心跳之中,手足无措,他的确不懂医药。 “来,我告诉你,”美女坐起来对他招招手:“你是庖人,对吧?” “嗯,是……”挚战兢兢地往前挪了两步。 “那好,你立刻到厨房去,刮半碗鼎底灰来,快!”美女几乎是在下命令。 “啊……哎,好,您稍等!” 挚箭一样蹿出门去,一口气跑到御膳房,找个陶碗,拿个木勺去刮那陶鼎底下厚厚的草木灰,也就是俗话说的锅底灰。 古人烧火都用草木,所以这东西在中药里称为“百草霜”,具有很好的止血作用。 刮了半碗,端着飞奔回来,一看,美女已经坐在木凳上,把自己喝水的水罐拿在手里,对着伤口倒下去,把上面的血冲洗掉。 “拿来!”美女一伸手,挚急忙把鼎底灰递过去,美女接过去,抓了一把就按在伤口上,用手掌压住,闭上眼睛。 挚垂着双手站在一边看着,大气不敢出。 过了一阵,美女松开手,按上草木灰的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 “过来,给我包上。”美女说。 “哎,遵命。”挚急忙过来,把那件破衣服撕下一条来,给那美女包扎。 可一看那雪白的大腿,顿时慌了手脚——挚已经到了成人的年龄,可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女人身体的这部分,而且是很美的部分,实在受不了这个刺激,浑身发热,两手哆嗦,费了好大劲儿才给包好。 “谢谢啊!挚大人,您救了我一命。”美女道了声谢 “啊……大、大人?”挚的脑袋嗡地一声。 在他的思想里,“大人”这个词汇和自己根本就毫无关系,现在和自己联系起来,有点懵逼,急忙说:“我是个庖人,说仆人也成,不、不是大人……” “唉唉,现在不是,以后可能是,先喊着。”美女勉强笑了一下,神色疲惫,大概受伤流血的缘故:“您刚才不是还喊‘我要革命’嘛,就革呗,革成了,就是大人了。” “唉唉,我那是一时恼恨……” “人得有点志气,挚大人,”美女摇摇手指说:“不想这么死,就得换个活法儿。你得先有这个志向,然后有这个本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得寻找和抓住任何机会,决不放弃。” “您说得是。”挚恭恭敬敬地说,心里想,我就是喊了一嗓子“革命”,才把你喊下来的,哪里有那么多大道理。 美女扶着案子站起来,用一条腿跳了两跳,跳到破床边上,看看:“我说挚大人,你这床也太破点儿了,被褥也这么破烂,脏兮兮的。唉,这也不能怪你哈。凑合一下……” 美女上床,躺下了。 挚不敢上前,他知道这女人是乌鸦,而且是一只灵乌,也就是神乌,不好惹的。 “您知道我叫挚,请问您……”挚迟迟疑疑地看着美女。 “哦,你也看见了,我是一只灵乌,你叫我雅儿好了。” “雅儿,”挚鼓鼓勇气,说:“您可真……” “我真美是吧?” “嗯,是……”挚那光秃秃的小黑脸胀得通红。 雅儿嘻地笑了一声:“美你也不能打我的主意,我是只鸟,不是人类,不能和人成夫妻的,所以你别胡思乱想。我们倒是有段缘,可惜很浅,也不是现在,你也不能指望这个。你嘛,以后自有你的美好姻缘,别急,你还小呢。不像我,都八百多岁了。” “不敢不敢,我怎么敢。”挚也没怎么听懂,只是知道自己现在这糗样儿在女神面前自惭形秽,还敢有别的什么想头。 犹豫了一下,说:“您一定饿了吧?想吃点什么……” “哦,您的剩饭就很好,有就拿点来,如果没有,随便来点什么都行,也不用热,我喜欢冷饭。”雅儿倒是真干脆。 “哎,好,您等着,我去拿。” 挚再次跑到御膳房,把一些剩饭剩菜收拾到一个陶豆里,拿回住处,放在破案子上,然后把案子推到床边。 雅儿坐起来,下手就抓,吃相很不雅观,三下五除二,把一陶豆食物吃个精光,舔舔手指头,又一仰躺倒:“谢谢,挚大人,我吃饱了。还谢谢您的救命之恩,今天晚上我在这里打扰一夜,明天一早就走。” “是是,您请便……”挚唯唯答应着。 雅儿就那么躺着,睡着了。 挚看着睡着的美女,觉得自己在这屋子里已经没法呆,否则一夜别睡了。 他轻轻吹灭了油灯,抽身慢慢退出房子关闭房门,到了不远处堆放柴草的草棚里,把草堆掏开个窝钻进去,雅儿的腿老是在眼前转悠,转悠了一阵就睡着了。 一阵鸡鸣声把挚惊醒,他爬出草窝,伸头一看,天已经蒙蒙亮,按时间,他要和父亲庖人冈去御膳房给莘伯尚准备早饭了。 他跑回屋子,一看床上,早已经空空如也,雅儿不见了踪影,只在案子上放着一根黑色的羽毛。 挚知道这肯定是雅儿掉下的毛,拿起来看了看,半尺来长,油光乌亮的,急忙揣在怀里。 * * * 没多久,新一年的社祭开始了。 这也是庖人们最忙碌的时候,因为要整治众多的祭品祭祀社神。 到了祭社那天,几乎所有有莘国的国人(即城里人)还有部分郊野的野人(乡下人)都云集到有莘氏的国社里。 国社就在桑林的边上,一个大土堆上面设着祭坛,所有的祭品都摆放在案、俎上,由奴仆搬上去。 莘伯尚亲自主祭,巫师、大祝祷告献祭,鼓乐大作,女巫们献上舞蹈,参祭的人和跟着又歌又舞。 足足热闹了一天,到了晚上,点上篝火,青年男女们盼望的时刻到来了,他们一边对唱一边对舞,还喝酒,欢乐得不行,一些贵族和贵族子弟也参加其中。 后来,不断地有成双成对的男女手拉手进桑林里去了,让挚羡慕得要命。 挚也逡巡在欢乐的男女群体四周,可他被欺负惯了,怕挨揍,所以不敢靠近,只是观望。 在观望中,他看到了女鸠、女方那对双胞胎也在欢乐的男女当中,而且,他明显地看到两个女孩都喝了酒。 他看到莘伯尚的两个儿子仲木、叔春去挑逗女鸠、女方,可两个女孩不买账,好像还发生了争吵和推搡,一些人开始围观。 挚就开始往前挤,挤到了前排。? 第6章 女神妙方 “两位公子,俺们不愿意,怎么滴?这是能强迫的事儿吗?”女鸠叉着腰,大声地喊。 “哈,你个死丫头哈,只不过是我妹妹的女仆,就这么牛叉,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仲木也喊。 女方说:“喂,两位公子,这个可有规矩,男女自愿,你要敢动强,我们到君上面前论论,女仆是不是也该欺负。” 叔春说:“怎么的?我们,国君的公子,你看不上,这些人里,这些,你们看上谁?” 双胞胎叉着腰,在人群中一环视,眼睛定格在挚身上,挚心里一哆嗦。 女鸠大踏步走过来,一把挽住挚的胳膊:“就是他,他也庖人,我是女仆,身份平等,不用高攀了!” “我也是!”女方也一步跨过来,挽住挚得另一条胳膊。 “你们、你们是不是眼睛出了毛病?是近视眼还是青光眼?这家伙是个奴仆,连眉毛、胡子都没……”叔春叫着。 可两个女孩不管,拉着挚就走。 “哇——!呜呕——!”人群里一片喊叫声和欢呼声。 挚都吓麻爪了,不知所措,机械地被两个女孩架着进桑林里去了。他知道背后是一片仇视的目光。 挚终于尝到了男女欢爱的滋味,而且是一次两个,一对可爱的双胞胎。 果然,第二天,仲木、叔春和伯云就带着人来,不由分说,把挚狠狠地揍了一顿,打个鼻青脸肿,加配一番恶毒谩骂:“你妈的,一个奴仆,一个妖怪生的孩子,长得这磕碜样儿,还想当小鲜肉和老子抢女人,看不揍死你!” 挚挨了一顿胖揍,可仍然高兴,真是痛并快乐着。 同时他心里一阵的茫然,不知道这种苦逼日子什么时候能熬到头。所以,他只能埋头继续钻研烹调技术,继续学习文字画图书,偶尔拿出雅儿的羽毛来看看,对着叹气。 挚十八岁的时候,他看到自己同龄的伙伴们都陆续被授予了官职,分派到各个地方当官,成了官员,而自己还是个普通的庖人,有点气馁。 其实他也明白,奴仆的孩子还是奴仆,想当官,基本上是没有可能。 这天,突然从内宫里传来消息,女公子纴巟病重,国中的巫医用了各种针石,无效;用了各种药方,无效;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必须启用最高级的治疗技术——跳大神! 于是,不仅国中的巫师全员上阵,还从邻国请来有丰富跳大神经验的巫师,一齐来跳! 后宫里顿时鼓乐喧天,喇叭号角齐鸣,上百名巫师各尽所能,连续跳了三天,果然取得了显着效果——纴巟的病更重了! 莘伯尚顿时慌了神,想到葛伯垠临走时对自己晃拳头,如果女儿身体不好,这可是天大的麻烦事儿。 和群臣商议了一番,最后在城邑郊野发布告示:谁要是能医好女公子纴巟的病,赏贝十朋,加官进爵! 整个有莘国一片喧闹,许多高人来献药、献方,可最终证明,统统都是废料,纴巟的病一天重似一天,后来干脆水米不进,人事不知了。 女鸠、女方天天从内宫跑到御膳房,让挚给纴巟做吃的,因此挚也知道消息;后来纴巟不能吃东西了,他也知道,可他无能为力,他既不是巫,也不是医,不知道怎么治病救人。 这天晚上,挚和老爸庖人冈侍奉莘伯尚和国君夫人们吃完饭,回到住处,摸着打火石打火点灯,费了半天劲才把灯点燃——燧人氏发明的这取火方式,一直到四五十年代农村还在用。 端过陶盆来洗了手脸,准备熄灯睡觉。 突然,听见门外扑啦啦一声,好像落下只鸟或别的什么。 挚愣住了,急忙站直了身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长发披肩的黑衣美女走进来,笑嘻嘻的。 “啊呀,雅儿!”挚大喜:“好久不见啊!” “唉,是啊,走了好远的路,真累。”雅儿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晃脖子。 她走到案子边上,在破木几上坐下,抄过水罐来喝了两口,抹抹嘴:“挚大人,您的机会可来了,怎么不抓住呢?” “什么机会?”挚满脑子糊涂。 “纴巟女公子的病啊,”雅儿说:“你要是把她治好了,你不仅发财,还能获得官职,多好。” “唉,我何尝不想……可我怎么会治病呢?我又不是巫医,一窍不通。”挚抖落着双手。 “来来,你过来,我给你说说纴巟的病,”雅儿笑嘻嘻地说:“她呢,其实病的根源就是服药。” “服药?不能吧?她一直有病,所以一直都是靠服药撑着的……” “是呀,她服了很多很多的药,可身体又虚弱,身体运化能力差,大量的药物残留在身体里,造成了中毒,这种情况下,她越是服药,病就越重。至于那些跳神什么的,更加无用。” “哦哦,那该怎么……” “很简单,甘草能解百草之毒,就给她服甘草一味药就行,很快病就会好的。然后,你可以给她多做点调理气血的饭菜吃吃,她就能康复了。” “可是,纴巟女公子现在都昏迷了,除了能给她喂点儿水,别的什么也吃不下,连粥都不能喝。” ——在此之前,人们服药主要是丸剂和散剂,一般是用散,也就是把药物捣捶或磨碎成粉末,就着水或酒服下去。如果不能吃东西,自然散剂也服不下,丸剂更白费。 “哈,这就可以发挥你烹煮的本事了,”雅儿挥挥手说:“把甘草放在鬲里熬煮,煎成浓汤给她喝下去就行,就象喂水一样。” “啊?药物煎汤?”挚可从来没听说过。 “对,其实什么药都可以煎服,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你就按照我说的办,肯定有效。” “哎,好,谢谢雅儿。” “不客气,我得走了。还得连夜赶去昆吾国,他们那里明天举行宗庙祭祀,我们要去享受那里的祭品呢。” 雅儿说完,出了门,扑啦一声。等挚追出门去,早没了踪影。 第二天早晨,挚和庖人们伺候莘伯尚吃饭的时候,看到莘伯尚满面愁容,饭也吃不下。 挚定定心神,壮壮胆子,畏畏缩缩地向莘伯尚禀报:“君上,臣下知道您为了女公子的事情忧心……” 莘伯尚看了他一眼,叹口气:“忧心,很忧心,有什么用?本伯那要命的宝贝女儿真的要要了我的命,她要是死了……” “不不,君上,女公子死不了,”挚说:“臣下知道一个秘方,一定能医好女公子。” “什么?秘方?”莘伯尚懒洋洋的,好像不太感兴趣:“这些日子,本伯见的秘方太多了,一个顶用的都没有,现在都没人来了。你还秘方。” “君上,这个秘方一定有效,反正没人来了,为什么不让臣下试试?万一真的有效呢?” 莘伯尚沉吟了片刻,觉得女儿反正要不行了,死马当个活马医,碰碰运气也好。 他看看挚:“小子,你是做饭的,本伯不知道你哪里来的秘方,可要是不管用,就打你五十鞭子,把你赶出有莘。” “是是,君上,如果无效,臣下甘愿领罪。”挚壮着胆子打包票,因为他觉得这办法是雅儿说的,雅儿在他心目中就是女神,女神的办法总不会没效果吧? “好吧,你快去试试。” 挚急忙跑出来,去巫医那里要甘草,把所有的甘草都打包拿来了。 庖人冈担心地说:“儿咂,不是我说你,你胆子大得快撑破了肚皮!治病是巫医的事儿,你是厨子,虽然说不想当医生的士兵不是好厨子,可也不能冒险。万一不行,挨了鞭子,你还得开始跑江湖了。可老爸只会做做饭、报报菜名、讲讲笑话、说说故事,最多再唱两句莲花落,教不了你打把式卖艺……” “老爸,放心吧,我有数的。” 挚就开始用陶鬲熬煮甘草,先熬出了一碗甘草汤,让人送进后宫;下午又熬了一碗送进去。 到了晚上,喜讯传来,纴巟醒了。 莘伯尚大喜,让挚继续下药。 结果,纴巟服了几天的甘草汤之后,病状渐渐消失。 挚又给做了一些好吃的,女鸠、女方给送进去,几天以后,纴巟就康复了。 从此以后,人们就学会了熬汤药,而这种方法其实就是伊尹挚的发明,后世流传的《汤液经法》三卷,据说就是伊尹留下来的。 莘伯尚立刻召集群臣,决定封赏挚。 首先话符前言,赏给挚大贝十朋,这可是一笔巨款;然后,就开始想,封挚个什么官职。? 第7章 成为伊尹 这时,二公子仲木出来行礼:“父亲,儿臣以为,挚立了大功,应该给他个封地。” “哦?封地?好好,很对。可是给哪里呢?”莘伯尚看看众臣。 “儿臣知道,前不久,伊水边上伊聚的聚尹伯弶(jiàng)死了,他又没有继承人,那里没有聚尹,伊聚的人来求重新任命一个伊尹,父亲何不就把那里封给挚呢?”仲木建议说。 “啊,伊聚,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就是……离都邑太远了。”莘伯尚迟疑着。 挚立刻知道仲木在使坏,他因为女鸠、女方的事儿怀恨在心,想把自己从都邑里赶出去。 转念又一想,离开都邑也不错啊,至少可以远离这帮欺负人的垃圾,少受点儿气,而且有个村聚当封地,那里自己说了算,多好。 于是就说:“君上,臣下愿意到伊聚去当聚尹。” “啊?哈,好,那么,”莘伯尚很高兴,就宣布:“本伯就任命庖人挚为伊尹,位列小臣,立刻去伊聚上任。” 挚脑袋晕晕的,激动得浑身发软,心脏砰砰直跳——他真是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成了小臣,成了“大人”,灵乌雅儿的话竟然应验了。 注意哈,夏、商时代没有“大臣”,凡是王室诸侯手下的大臣,都称为“小臣”,也称为“尹”,到了周代的时候称为“大夫”。 当时的小臣也分三六九等,《五行大义》里说: “三代(夏商周)命官,皆止于九,故士有三等:下士一命,中士二命,上士三命。大夫三等:下大夫四命,中大夫五命,上大夫六命。卿已上亦三:少卿七命,大卿八命,公则九命。” 在内官系统的小臣(即朝廷里为官),分上、中、下三品,周代的大夫也是如此,所以有上大夫、中大夫、下大夫之分,夏商时期的小臣也是一样的;至于外官系统的小臣,也如此分品级。 有莘是个小国,国都称“邑”,下面辖制的只有乡和聚,大点的“乡”相当于镇子,小点的就是“聚”,就是村子,官职都是“尹”。 对于有莘来说,乡尹就是乡长,属于“封疆大吏”;聚尹也就是村长,属于据地小吏,但都属于重要官员,所以也是“小臣”。 不过在当时,“聚尹”是小臣中的最低档次,和在国君身边的那些小臣不能比。好处是身份不再是奴仆,也可以算是贵族之列了。 从此,挚就有了一个特定的称号——伊尹,也称“小臣伊尹”,简称“小臣”。 因为那时候的诸多小臣的名字都没流传下来,现在看到说夏商之交的书里凡是称“小臣”的,一律是指伊尹,也称“伊小臣”,成了他的一个专称。 可如果看看殷墟甲骨卜辞就会知道,直到殷商之时,他们的“小臣”还有一堆,官职也有高有低,甚至还有女性,说明“小臣”不是某个人的专称。 伊尹成了有莘国的小臣,自以为很不错的,很痛快地去上任了,带的人有两个,算是仆从,就是自己的好朋友义伯和仲伯,这二位在都城也受够了鸟气,所以愿意跟着伊尹到外面混混。 伊尹把十朋贝都交给老爸鼎得冈,走的时候只带了一个陶鼎和一个俎,至少到那里可以自己做饭吃。 老爸庖人冈带着几个人,一直把他送到城外,摇头叹息:“儿咂,本来我想让你继承我的庖人之职呢,没想到你这么有出息,很好!可惜就老爸本人而言,徒弟靠不住,儿咂也有点靠不住。” 伊尹背着鼎俎,带着两个仆从,翻越丘陵山岗,穿过沼泽密林,走了好几天,到了伊聚一看,顿时心里拔凉拔凉的。 尼玛!这是个只有五六十户人家的小村子,就在伊水边上,地势低洼,农田也少,四周都是沼泽和密林,村里人主要靠渔猎和采集为生,农业很少,还过着半原始的生活,人民饥一顿、饱一顿,生活没有稳定性。 伊尹叹口气,当这样村子的聚尹,比当奴仆好不那里去,名义上是升了官,实际上是被流放了,还不如在都城里当庖人好呢,至少,能见到女鸠、女方,现在是不能想了。 村子里的“美女”们倒是不少,可和女鸠、女方没有可比性,都蓬头垢面、灰头土脸,脏兮兮的,没法看,影响食欲。 伊尹知道自己被仲木那孙子给害了,可又说不出来。 没办法,既然来了,日子总得过下去。 伊尹开始身体力行,带领村民们修整村容村貌,开荒种地,发展农业,自己也亲自参与耕种,所以《孟子·万章上》说“伊尹耕于有莘之野”,就是这个时候。 他毕竟聪明,耕种有所发明,农田开垦了很多,而且根据当年田祖(即田地之神)叔均留下来的方法,开沟挖渠,进行水利浇灌。 也就年把的光景,伊村人都惊奇地发现,脏乱差破的村子变得整洁干净,房屋整齐、道路平整,最主要的是,自己开始不挨饿,能吃饱了。 上古时期的人和近现代的人也没什么差别,衣食住行中,“食”是第一位的。 当时黄河流域气候温暖,类似亚热带,还有象、犀、鳄鱼、孔雀之类的动物,也有冬天,但很短,也会很冷,甚至下霜下雪,只是很少见的,所以衣服、住处有没有无所谓。野人(即乡下人)也不在乎赤身露体,有点东西挡挡就能过。 至于住处,山洞、树杈、草窠都是选择,勤快的盖几间草棚子,属于高档住宅,所以那时候想开发房地产难度挺大的。 只要有腿,出行也不是问题,没有汽车、高铁照样可以到达目的地,虽然慢点儿,至少都不会危及生命,也不会有扒车门、霸座的事儿。 可要是吃不上饭,准定是要死人的,所以吃饭是生存的关键之关键。 正因为如此呢,人群的头领,最大、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让手下人吃饱,也就是说,只要能让大家吃饱,那就是英明、伟大、圣贤的好领导人。 伊尹既然能让大家吃饱,自然,伊聚人认为,他们有了一位贤明有智慧的村长,高兴得不得了,到处传扬他们村尹的贤德。 到了后来他成为汤的臣子,商遇到旱灾,他就发明“区田”之法,而且发明了追肥、人工灌溉等一系列新技术,保证农田在逢旱时也能丰收。《泛胜之书》里说:“汤有旱灾,伊尹作为区田,教民粪种,负水浇稼,收至亩百石”,和他在有莘国种过地的经历密不可分。当然这是后话。 不管怎么样,他“革命”取得了初步进展,至少,身份不是奴仆了,可他很不满,知道这不过只比奴仆的地位高那么一丢丢,所以,他想继续他的“革命事业”。 他和义伯、仲伯一起吃饭闲谈的时候,经常流露出这种思想。 义伯说:“伊尹大人,革命这事儿吧,难度挺大的,但是也不是不好实现。您看,现在这么多国家,为了地盘的事儿经常打打闹闹的,他们需要人,而且需要有本事的贤人。看看您,饭做得这么好,地种得这么棒,能看懂木片上的那些画,会治病,还会喂乌鸦,有的是本事。” “唉!这些在那些大人们眼里,算什么本事?”伊尹郁闷地摇摇头。 “怎么不算?”仲伯到底是歌巫的儿子,经常听老爸唱史诗,知道的事儿多:“当年,舜爷只会种地作陶器,禹爷就会挖排水沟,夔大人会敲着石头唱摇滚,伯夷大人会写村规民约,伯益大人会养宠物,皋陶大人会调解民事纠纷,结果都成了大贤人。” “这证明了什么呢?” “证明了哲人亚里士多德说的:‘革命不是琐碎小事,但它起源于琐碎小事。’” “哦,那我……能是大贤人?” “大人,您会做饭、会治病、会图画、会种地、还会喂乌鸦,比他们会得都多,为什么不能是大贤人?” “嗯,好像……也对啊!”经过仲伯这么一说,伊尹自己都开始相信了,可又摇摇头:“就算真有本事,这么个穷乡僻壤的,谁能知道……” “这需要炒作,也就是宣传!”仲伯说:“大人,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可巷子太深的确也不好办,毕竟酒香有限,何况,您现在还不是太香。所以,我们要充分发挥媒体的作用,也就是老百姓的嘴,让他们给您宣传、造势,名声在外了,事儿就好办。” “嗯?嗯,是有道理。”伊尹点着头。 “大人,这事儿您不用操心了,俺们兄弟去办,放心吧。”义伯说。 于是,义伯、仲伯开始了策划了一个很庞大的计划——“造贤人宣传计划”,他们把村民们找来,告诉他们,伊尹大人是个古今难得的奇才,是上天赐予下土的圣贤,无论走到哪里,哪里就会繁荣富强:没有吃的会有吃的,没有穿的会有穿的,没有老婆会有老婆,没有房子会有房子,没有车的会有车…… 那时的老百姓很朴实,他们看到伊尹大人的确让自己好吃好喝,而且做得一手好饭、种得一手好田,的确不是普通人,都信了,自然也乐得宣传,于是伊尹的名声由点到面地逐渐传扬开去。? 第8章 商侯成汤 伊尹这里先按下不表,下面说说本书中的核心“革命人物”——成汤。 在今天的河南商丘附近,有个小国,叫“商”,他们的都城称为“亳”,有的书也写作“薄”,因为后来商人屡次迁徙,他们迁徙到的地方,都城都叫“亳”,所以有北亳、蒙亳、景亳、西亳、南亳、亳殷等一堆称“亳”地名,这个时候,商的国都是南亳,就在商丘附近,古代又称“谷熟”。 商个国家有多大呢?古书里说是方圆七十多里,大概纵横各八、九里,就这么点儿弹丸大的地方,人口自然不多。 但是,商可是一个极其古老的部族。 他们高祖是契,是上帝高辛氏帝喾派了玄鸟(即凤凰)到有娀氏,下了两个蛋,让有娀氏(即下文要说到的有仍氏)的女儿简狄吞了,生了契,即《诗经·玄鸟》所谓“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契被商人尊称为“玄王”,也就是“神王”。 商人本来是个游牧民族,靠放牧为生,沿着黄河逐水草而居,没有定所;身份地位也很低,比如商人着名的祖先王亥,还到有易国去给人当牧竖,也就是放牧牛羊的牧奴。 后来逐渐变为游牧为主、农耕为辅的生活方式(商朝建立后,农业逐渐成为主业),就是不那么频繁地迁徙了,走到一个地方,会住较长一段时间,早晚住够了,或觉得这里不好玩了,就拔营起寨走人,古书里说“自契至成汤八迁”,其实他们何止是八迁,八十迁都有了,只不过古书里就记载了那么多。 他们的头领从王吴(即粮圉)开始称王,这是自己称自己,在夏朝的时候,他们被封为侯爵,所以古书里都称“商侯”。 到了第十三世商侯,名字不知道,他死后的日名是“主癸”(殷墟甲骨文中称“示癸”),所以后世典籍一般都称他为“主癸”。 ——夏商时期的君主,都有私名,有日名,私名是活着的时候用的,日名是他死后向他致祭使用的,二者的用途不同,但活着的时候肯定不用日名。 记得有的影视作品里演大臣指着商王纣的鼻子大叫:“帝辛,你这个昏君!”这足以让人笑掉大牙,“帝辛”是商王纣死后祭祀时用的日名,活着的时候怎么会称“帝辛”?就象现在称去世的父亲是“先父”,如果当着在世老爸的面喊他“先父”,肯定会被打得满地找牙。 主癸从年轻时正、侧、姬、妾一堆,生了好几个女儿,可没生一个儿子,郁闷得不行,一直到了五十多岁的时候,正室夫人因病去世,卜人又给占卜,龟壳告诉说最好再娶个夫人,就能生儿子。 于是,主癸又续娶了一个夫人,很年轻,叫扶都,主癸认为神灵不会骗人,重新竖立起“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雄心,努力播种,辛勤耕耘,满心巴望这位年轻的夫人能给自己生个一男半女。 可是郁闷了,扶都嫁过来两年,肚皮仍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终于,主癸泄了气,在祖宗的神位前谢罪:“各位祖先在上,不是孩儿无能,也不是孩儿不努力,实在是女人的肚子不争气,我真的尽力了……” 看到神案的灰土上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图形,他看不懂,找来太史解释,太史说这画表示的是“你妈”。 扶都非常体谅夫君的难处,只能想办法。 那时候,国君夫人也得普通女子一样,桑蚕绩麻,缫丝纺织,扶都也不例外。在下定决心之后,她去了商国的桑林(也就是后来宋国的桑林)…… 之后,扶都惊喜地发现自己怀孕了,他告诉主癸:一天晚上,自己看到了一道白气直贯明月,身体受到感动,就怀孕了。 主癸听罢大喜:“夫人,真是太好了!这是上天赐给我们孩子啊,将来一定不是凡品,本王总算有了王位继承人了啊。哈哈,摆宴席,本王要和群臣庆贺。女仆,把我的绿纱帽拿来。” 十月满足,扶都不负众望,生下一个男孩,肥头大耳,皮肤很白,是个很健康漂亮的孩子。 汉代人认为商人是水德(战国时期邹衍的《终始五德》认为商人是“金德”),水在四方中属于北方,是黑帝汁光纪所管辖,所以认为商汤就是“黑帝子”,《河图》里说:“扶都见白气贯月,感生黑帝子汤”,就是这个道理。 最奇特的是,这个孩子天生异表:一个胳膊上有两个肘头,两臂就是四肘。放现在看,这是身体发育异常造成的畸形,可古人不这么看,认为这是天生异表,不愧是白气贯月所生,真的与众不同,所以大家说他是“神肘”,《春秋纬元命包》里说:“汤臂四肘,是谓神刚。象月推移,以绥四方”,意思是说这种肘形是“神刚”的表现,就是神异刚强,所以将来能靖绥四方。 商举国大庆,国王终于有了继承人。 主癸太爱这个儿子了,所以在起名上费了好多周折,把所有有点文化的史官、巫师、卜人等等都召集起来,给儿子起名。 于是观星、望气、建除、堪舆、占日、龟卜、蓍筮、烧鸡骨头、扔石头子、摸骨头大小、推生辰八字,折腾了好长时间,大家给起了一堆名字,最后选定了五个献给君上:成、唐(汤)、履、咸、齐,让主癸自己选。 主癸左思右想,也不知道哪个好,考虑了几天之后,一拍桌子做出一个英明地选择:都用! 于是奇葩了,这孩子光私名就有五个,常用的就是成、唐(汤)、履三个,看看殷墟甲骨文里,就用“成”、“唐”,偶尔用“咸”,而最常用的就是“唐”,后人因为音近通假写作“汤”。再后来,就把“成”、“唐(汤)”两个字儿合在一起叫“成汤”。 而“履”是他自称的私名,就是自己说自己的时候,自称“小子履”。 后来他又自号“武王”,死后得日名为“大乙”,一作“天乙”,这样,他就有了七个名号,《竹书纪年》里很明确地说:“汤有七名而九征”。 扶都给主癸生了唯一的继承人,为商国立下了这么大功劳,可命不长久,在商汤五岁的时候,染病去世了。因为她是商汤的生母,商汤得天下之后开始举行祖先的祭祀,就以生母配享,日名是“甲”,殷墟卜辞里都写作“妣甲”,与主癸配享。 成汤到了七八岁该上学的年龄,也跟着其他贵族子弟学习武艺,学点文字画、读读图书。 主癸特别给他指定了两个老师:一个是迟壬,一个是贷子相。 迟壬是主癸的弟弟,名阭yun,《说文解字》里说:“阭,高也”,他也确实才学很高、地位崇高,也德高望重,活了很大年纪,死后得日名是十干中的“壬”,大概因为他死得比较迟,所以日名叫“迟壬”,古书里也写作“迟任”。 迟壬从主癸时期就担任商国的右相(古人尚右,右相比左相地位高),是商部族里最有文化的人,曾经留下过很多名言警句,比如“人喜欢旧朋友,器物则不喜欢旧的,都喜欢新的”(原话是“人惟求旧,器非求旧,惟新。”),看上去有点象废话,但很受大家推崇,就像今天很多人喜欢“小白文”、“脑残文”一样,故而流传广远。 迟任主要教成汤学习各种文化知识。 贷子相,名耆,字子相。古书里或写作“威子伯”,其实“贷子相”应该写作“贷子栢”,后人把“栢”误写成了“相”;“威子伯”应该作“忒子伯”,后人把“忒”误写成了“威”。“贷”、“忒”音近,“栢”、“伯”音同,都是可以通假的字,所以“贷子栢”就是“忒子伯”。《尔雅·释诂》里说:“耆、艾、正、伯,长也”,“耆”、“伯”意思相同,所以名耆字子栢(伯)。因为古书里大多写作“贷子相”,本书里也这么写。 贷子相是商的同宗,据说是商先王报丙的后人,按辈分论,也是成汤的叔叔辈,祖辈食采于贷邑,因以为氏,所以叫贷子相。他很不幸,年轻的时候就双目失明,成了瞽人,也就是盲人,咒术却十分厉害。 贷子相受过异人的传授,善于祝祷诅咒,在商国任诅祝之官。 “诅祝”是个什么官呢?就是在会盟、祭祀的时候,负责赌咒发誓的。 比如盟誓的时候,其中一项程序就是让诅祝下诅咒:“谁要是言而无信,戴绿帽”,“谁要是背信弃义,遭雷劈”,“谁要是背弃盟约,死全家”……等等此类。 贷子相另一项特长,就是精通咒术,据说能咒死人。 主癸让成汤拜贷子相为师,跟着学祝祷之术,可成汤却对“咒术”极感兴趣,要求贷子相教他。 贷子相不想教,就吓唬他:“世子,咒术这玩意儿学不得,用咒术的人多没有好下场。你瞧,我就是因为学习、使用咒术,两眼瞎了。” “老师,学咒术一定会瞎眼吗?” “啊,不一定,也可能是耳聋、哑巴、驼背、断胳膊瘸腿……,谁他娘的知道。” “会死吗?” “当然不会。你瞧,我瞎了,可牙好,胃口也好,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那不很好嘛。教我教我,我要学!” 贷子相发现自己说走了嘴,暗暗地抽自己的嘴巴子。 可成汤意志坚决,非要学,没办法,只好教。 “世子,咒术有很多种,我只知道三种:《禁术》、《式术》、《魅术》。” “哪种最厉害?” “当然是《禁术》,它能禁制妖魔鬼怪精魅,学会了能降妖除魔。” “太好了,先学这个!” “可惜我不会。” “您会什么?” “我只会《式术》和《魅术》。” “好,就学这两个。” 贷子相就开始教成汤念咒:“粤若稽古帝尧曰放勋钦明文思安安……” “老师,这这咒语太难了,有没有简单点儿的?” “有。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 “能字数少点吧?”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还是难。” “断竹续竹飞土逐肉。” “有没有更简单的?” “唵、嘛、呢、叭、咪……” “什么意思呢?” “孩砸,咒语没什么意思,反正读起来都让人头疼。你别管,只要念念能咒死人就行。你是世子,好好学,有前途。”贷子相极其耐心地说。 这样商汤跟着迟壬和贷子相学了10年。 贷子相觉得这孩子真的天赋异禀,咒术学得很好,就把自己的老本钱拿出来,是四卷帛书,两卷《式术》,两卷《魅术》,上面没有文字,全是奇奇怪怪、不同姿势的小人、动物和其他一些东西的图形,还有一些类似说明的图画,则都是简笔画,写在四张已经发黑的帛上。 那时候丝帛是极其贵重的物品,很少拿来写字画画,这些咒语写在丝帛上,可见其宝贵。 贷子相告诉成汤:这四卷丝帛上记录的就是《诅祝之术》,是老祖宗王吴(即粮圉,也写作曹圉)留下来的,他去昆仑山找西王母求取仙药的时候,遇到了灵山十巫中的巫姑,那老巫婆传授给他这些咒术,后来用文字画记录在丝帛上,一直传到贷子相这里。 贷子相还告诉了成汤这些文字画的解读方式,鼓励他要继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能早点咒死人。? 第9章 丕山梼杌 成汤20岁的时候,加冠成人,已经长成了一个身材魁梧英俊的帅哥,《洛书灵准听》里记载他“长八尺一寸,或曰七尺”,不知道到底是多高,总之是个大个子。 也就在这年的秋天,商国境内发生了水灾,连续十多天的大暴雨,附近的河流洪水泛滥,尤其是改道南流的黄河,水势凶猛,商国所有即将成熟的庄稼还有赖以生存的畜群,被大水漂了个一干二净,还淹死了不少人,举国嚎啕,因为这不仅预示着要挨饿,主要是以后还会继续死人。 已经七十多岁的主癸只好乘着牛车四处去化缘,到周边的一个方国氏族部落去讨饭,要点粮食过日子。 夏代的时候,人们的生产力不行,起土耕地用木耒、石铲,收割用石镰、石刀、蚌镰,就这样低下原始的生产工具,能指望农业多么发达?而且都要靠天吃饭,风不调雨不顺都会绝收。所以庄稼收成都不高,连地主家里也没有余粮,看在是邻国的面子上,各国都凑合给点,反正是打发要饭的,给点装装样子,自然也吃不了几天。 最后,主癸去了西边最大的邻国葛国去要粮食。葛国就在今天河南商丘西边的宁陵。 没想到,葛伯垠吝啬得要命,而且他很看不起弹丸之地的商,不仅一粒粮食不给,还把主癸给讽刺挖苦了一番。 主癸连气带累,病了,只好乘牛车返回。因为年纪太大,还有病,再加上沿途车辆颠簸震荡,一路回来,主癸就一病不起。 眼见要不行了,主癸把儿子成汤和所有的大臣们叫到病床前,安排后事。 主癸对成汤说了一番类似《春秋公羊传》或《春秋谷梁传》式的话:儿咂,老爸要完了!为什么要完呢?为了去要粮食。为什么要粮食呢?因为国家发生了水灾吃不上饭;为什么一发生水灾就吃不上饭呢?因为国家太小,土地太少啊。所以儿咂,老爸无能,可不想你无能,你得想办法把咱们的国土扩扩,至少多搂点农田。一个国家最主要的是土地广大,土地多了,盖房子卖都很赚钱的,而且永远只能涨价不会降价。 又说,你记着,老爸我是因为被葛国羞辱被气死的,你得给我报仇,干了葛伯垠这孙子,否则,老爸死了都闭不上眼。 说完,主癸闭上眼睛,薨了。 成汤嚎啕了一番之后,恨上了葛国——汤算是个贤主,可他有个不太好的地方,就是有账必算,有仇必报。 为主癸举行完国丧之后,汤即位,成了商国的君主,所以称为“商汤”——三代之时,国名+王名的称谓,一定是国君之类,比如夏朝的夏启、夏桀,商朝的商汤、商纣之类的。 商汤即位后,一边组织国人恢复生产,一边寻思着怎么完成老爸主癸的遗嘱,把商搞大一点。 这时候,他还没有“革命”的思想,所谓“人穷志短”,连饭都吃不上,更想不到去更改天命,只想怎么让国人吃饱肚子。 当时商国四周都是一些氏族部落,或者说是一些小国,土地是有数的,要想开疆拓土,只有去吞并或征服这些小国,可是商现在这个样子,不挨揍已经天神保佑了,实在没能力打别人。 商汤把左相仲虺、司空咎单、司寇臣扈,还有七大夫司徒庆誧、莱朱、湟里且、东门虚、南门蝡、西门疵、北门侧等人找来,商量了好久,也没个好主意。 ——这里要特别说明一下:“大夫”这个官职名称很可能是周人的发明,在商代,相当于“大夫”身份的官职都称“小臣”,商代没有“大臣”这种说法,“小臣”就是周人说的“大夫”,即后世所说的“大臣”,这里的“七大夫”在商代应该称为“七小臣”,后来伊尹是商汤的相,是辅政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称“小臣”。 只是从周初开始,周人就称商的官员是“大夫”,比如《尚书·牧誓》里记载周武王指责商王纣“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大夫”、“卿士”就是指商朝的官员,但是从殷墟卜辞的记载里可以知道,商人自己没有“大夫”、“卿士”这种官称。 在战国时期的文献里,人们普遍沿用周代的官称称虞、夏时期的官职为“大夫”,所以本文也因用这个说法,为了从众。 好主意没想出来,商国却又发生了不幸。 在商的东北边,有个地方叫邳,就是左相仲虺的封地,是夏代的车正奚仲之后,任姓。 传说,黄帝生了禺号,成为东海的海神;禺号生了禺京,又叫禺强,是北海(即渤海)的海神;禺京据说又叫淫梁(一作“泾梁”,“泾梁”的合音就是“京”或“强”),生了个儿子,叫禺,因为封在番这个地方(即后来的蕃,在今山东省枣庄市的滕州),故称番禺,番禺最大的功绩是发明了舟船。 番禺生了两个儿子,封在奚邑,即奚伯、奚仲。奚仲生了个儿子叫吉光,父子二人发明、改造了车辆,成为夏的车正,被封在薛(今山东省滕州市官桥镇和张汪镇之间);到了仲虺的时候,迁到邳这里,这里古书里称为“上邳”,在今山东微山县西北的欢城。 为什么叫“邳”呢?因为这里有座丕山,山不大,可山上山下覆盖着茂密的原始森林,尤其是山下的桑林非常广袤,薛人就在这里建立了城邑,依山为名,称为“邳”,开垦农田、渔猎过日子。 仲虺之所以在商任左相,是因为他的身份不一般,是国舅爷,他的妹妹兮任就是商汤的第一任元配,古称“元妃”,相当于王后,给商汤生了个女儿叫恰儿。当然,仲虺本身也是很有才能的贤人。 就在商汤即位不久,这个丕山闹妖怪了。 几个男女村民正在树林里采蘑菇,突然看见山头上风起云涌,隆隆有声,接着日光昏暗。 众人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听见树林里象开锅般哗哗作响,刮过一阵腥风,接着一声怒吼,从树林里——准确地是说从树林的上方,呼隆落下一个怪物来。 那怪物身大类虎,一身的狗毛,脖子上的鬣鬃宛如狮子一般,四只虎一样的爪子,一条长尾足有一丈八尺,两肋上还戴着肉翅,最特别的是,它张着一张相貌狰狞的人脸,嘴里象野猪一般的长牙呲在嘴外,这样子,委实吓人! “啊呀,妖怪!”村民也很多从事渔猎,见过各种野兽,可就是没见过这么奇怪的野兽,何况还长着张可怕的人脸,肯定就是妖怪了。 一阵惊呼之后,胆儿大的撒腿就跑,胆儿小的直接吓瘫,倒下三四个。 那怪物吼叫着扑上去…… 逃走的村民跑回村里,把事情一说。几个村子一计议,就到邳邑去报告:丕山上闹怪物了,或者是妖精! 邳邑的代理邑尹叫叔信,是仲虺的本家哥哥,仲虺到商当了官,他负责代理邳邑,是代理邑尹。 邳尹叔信听完村民的汇报,叫主管图书档案的小史搬出图书来查查,就是那种用文字画写的“书”,都是成堆的竹片和木头片。 一查,真查到了,这种野兽叫“梼杌”,是一种妖兽,又称为“傲很”、“难驯”,所到之处必定产生大乱。 叔信看完就慌了,这可是个不祥之物啊,怎么办?最好的办法,就是派人去把那怪物干掉,这样就天下太平了。 于是,叔信就派人在城邑和四周的镇村里召集勇士,并许诺:谁要是能杀死梼杌,赏给他一朋贝。 面对巨额奖金,许多善于狩猎的村民、猎户都来报名,带着弓箭棍棒斧矛,跃跃欲试。 叔信优中选优,选出十个来专业猎人,也即是猎户,都是最强壮的,箭法好,善于搏斗,组成了一支狩猎队。 选出两个领头的,一个是有蠡氏族的虞正,叫蠡孟,“孟”就是老大,因为乡下人不会取名,就直接叫“孟”;一个是有登氏族的门尹,就是负责看大门的小官,叫登恒,古书里也称他为“门尹登恒”,让他两个带头去猎杀梼杌。 蠡孟和登恒带着狩猎队,按照村民的指点,找到那片山林,一看,地上只有好几滩已经干了血,还有啃剩下的骨头、撕裂的衣服,村民扔下的筐子。 “哎哟,天啊,这些人,都被吃了。”一个猎手战战兢兢地说。 “废话,它要不吃人,我们来干什么?”蠡孟说:“大家小心点,仔细搜寻,只要那怪物出来……” 他的话音未落,“嗷”地一声吼叫,狂风大作,林木震荡,呼隆一下,那梼杌从密林一跃而出。 “啊呀,妖怪!”猎手们也发出了和村民一样惊叫。 “别慌!”蠡孟吼着:“准备好弓箭,射!” “嗖”地一声,蠡孟发现只有自己的一支箭飞向了梼杌,急忙回头一看,身后的九个人已经跑了八个,剩下一个没跑的,是登恒。 其实登恒也想跑来着,却两腿发软挪不动,站在那里筛糠。 “嗷——!”梼杌咆哮一声,一跳躲过蠡孟的箭,展开肉翅腾空跳起,一跃数丈,从空中扑下来,两只前爪就把蠡孟按倒,张开大口“咔嚓”一下,蠡孟的脑袋被咬去了一多半。 “啊!我的娘啊!”这不是蠡孟喊的,是登恒,他喊完了,双腿一软,他怕张倒了,急忙伸手抱住一颗树,只觉得裤裆里一热,知道回去得换裤子了。 梼杌没有管他,按住孟连撕带扯,大口小口地啃,啯咋作响,血肉横飞。 登恒闭着眼,双手死死地抱着树,心里一个劲的祷告: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可事实证明他的祷告无用,那怪物吃完蠡孟之后,用大舌头舔着嘴边的血,转头看向登恒这里,那张人脸上好像显出很古怪的笑容。? 第10章 魅术失败 登恒微微一睁眼,看到梼杌在看他,吓得裤裆又是一热,这次是后面的。 好歹他的智商已经超过50,突然记起猛兽都不吃死尸的古训,于是他想到了装死,又怕装不像,急中生智,用额头狠命地向树干撞去,“嘣”地一声,手一松,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梼杌“呜”地扑过来,看到登恒躺在地上不动,就伸出利爪挠挠,又伸出大舌头在他脸上舔了两下。 登恒真的把自己撞昏了,一动不动。 梼杌顿时对这具“尸体”失去了兴趣,它的确只喜欢吃活人,就打个响鼻,低吼了一声,抖了下翅膀,掉头钻进林子里去了。 那怪物走了半个钟头之后,那些逃走的猎手战战兢兢地又摸回来,看看蠡孟是没了,登恒却躺在地上完好无损,只是额头上有个鸡蛋大的包,还带着血丝。 他们急忙上前把登恒弄醒。 登恒睁开眼看看众人:“我的头还在不?” “在。” “胳膊呢?” “也在。” “腿呢?” “也在。连小弟弟都在。” “感谢神灵祖宗!” 登恒坐起来看看,见自己还完好,顿时大喜,心里充满骄傲和自豪,非常佩服自己超人的勇气和智慧。 众人也大大夸奖了一番二头领的勇敢行为,然后商量怎么办。 最后大家达成一致,就说经过激烈搏斗,打败了梼杌,只是蠡孟头领阵亡了,回去向邳尹复命。 登恒向叔信汇报了,叔信大喜,拿出一朋贝准备赏给他。 就在登恒的手快碰到贝壳的时候,一个村民又冲进来:“邑尹大人,不好啦,妖怪跑到村子里吃人啦!” 叔信嗖地把拿贝壳的手缩回来:“你tm骗我呢!打跑了,怎么还来吃人?” 登恒顿时大囧:“我怎么知道……” “我警告你,你立刻再去把那怪物干掉,否则不仅不给你贝,还要把你治罪!”叔信恶狠狠地威胁。 登恒噗通跪下了,说了实话:“邳尹大人,我们真的打不过那野兽啊!” “尼玛啊,原来是来骗赏金!来呀,把这厮拖下去打……” “别别,大人,我被、被那怪物打得够惨,您看这里、看这里、看这里……”登恒指着自己额头上的包。 叔信盯着那包,一脸疑惑:“那怪物会扔石头?” “大人,它什么都会,可能还会射箭呢……”其他猎户附和着。 叔信顿时也没辙了,想了想,喊过小史来:“你,赶快写封信,到亳邑去找仲虺大人,让他赶快回来处理这件事儿。” 小史急忙找出一块木头片,拿起毛笔,开始在上面又涂又画,一边问:“那怪物什么样子?” “身子象老虎,长尾巴,四个大爪子,人脸、还带着翅膀,好吓人……” 小史写完了,拿给叔信看,叔信一看,上面画了几个象火柴棍似的人形,还有一只带尾巴的苍蝇。 “这是什么?”他指着带尾巴的苍蝇问小史。 “这……这代表梼杌。” “你确定梼杌就是只带尾巴的苍蝇?” 小史有点不好意思:“我没见过那怪物,听他们说说,本来想画大一点,谁知道没发挥好……” “画大一点也是只苍蝇!” “唉唉,大人,反正我还得去跑一趟,我给一解释,不就明白了?” “那……好吧。我说,你最好再练练素描……” 小史揣着木片,带着两个仆从,坐着马车,出了邳邑,飞奔亳邑。 到了亳邑,小史先去见左相仲虺,把信给他看,又解释了一番。 仲虺大惊,不敢怠慢,急忙带着小史去见商汤,又把信给商汤看,给解释了一番。 商汤盯着木牍,皱了眉头:“我说,你们就被这么只带尾巴的苍蝇弄得焦头烂额?它传染痢疾很厉害吗?” “唉唉,回禀君上,那不是苍蝇,是梼杌,吃人的怪兽。”小史急急忙忙地回答。 商汤看看众臣,司空咎单年龄稍微大点儿,是原来商大史咎穆之子,家学渊源,有学问,上前说:“君上,梼杌是一种很大的妖兽,据说他是黑帝颛顼的子孙,是神灵的后裔,很难对付的。” “杀不死吗?” “不不,能杀死。”咎单说:“这是种恶兽,所到之处会出现动乱,但是,如果能降服他,则会承天改命,国家兴盛,永享太平。” “哟,还有这说法?那好,我就去拍死这只苍蝇!”商汤信心满满地说。 小史突然害怕了,自己拙劣的文字画给君上造成了极大的误导,让他认为梼杌就是只长尾巴的苍蝇。 商汤决定亲自出马,既然干掉这怪物能让国家兴盛,何乐而不为? 他让司马有虔点了20名精壮士兵,还有庆誧、湟里且、北门测三个武艺比较好的大夫,跟着仲虺和小史去丕山降妖除魔。 商汤一行先到了邳邑,邳尹叔信听说商侯亲自出马,大喜,急忙迎接,设宴招待。 那时候人吃饭就是在地上铺上席子,人跪坐在上面,面前放着案几,上面摆上杯盘鼎鬲盙簋之类的餐具,没有筷子,只有刀、匕用来取食,同时配合下手抓。 席间,叔信向商汤和仲虺汇报了情况。 商汤毫不在乎地说:“不就是只带尾巴的大苍蝇嘛,把苍蝇拍子做大点儿,一下拍死……” “君上,不是苍蝇,是老虎,”叔信说:“那东西比老虎还大,有翅膀会飞,凶猛得很,所以一定得加倍小心。” “哦,可那信上……” 叔信转头看看小史,小史不在席上,已经溜掉了。 “君上,臣下的看法吧,是我们触怒了神灵,所以才降下这么个怪物来祸害我们。”叔信说:“也许我们让巫师作作法,用法力就能祛除这个邪气呢?” 这么一说,众人都一致同意,因为这个办法至少不用去和那怪兽面对面。 有虔是员猛将,崇尚武力,皱着眉说:“什么法力,都不如武力,还是刀剑戈矛好使。” 可商汤一想,对啊,自己跟着叔叔学了十几年的咒术,还没实际用过,也许试试顶用呢?就同意了,而且声明自己要亲自上阵,使用咒术。 第二天,邳邑就到郊外砍树拔草,清理出空地,在空地上筑了土坛,这玩意儿古书写作“墠”,这就是行施巫术的地方了。 摆上祭品香烛。那时候的香烛就是用薰草、蔎草之类的香草晒干,扎成草把子,用的时候点着,就香烟弥漫,所以也称“香烛”,并不是今天看到的那种香和蜡烛。 在香烟缭绕之中,先由一群巫师们祭神、祝颂、歌舞闹腾了一番之后,商汤蹬坛做法,先用朱砂在一块木片上画上一只苍蝇,特地加了条尾巴,代表梼杌,放在地上,然后穿上黑布衣,披散了头发,打着赤脚,一手掐着诀,一手摇着鼗鼓(古代的拨浪鼓),跳着禹步,围着木片转,嘴里念念有词:“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一个时辰念三回,可是似乎效果不大,不断有丕山下的村民来报告梼杌袭击村庄、吃掉人畜的事件。 商汤觉得是咒语的力量不够,更加卖力地念诵。 到了下午申时,商汤累得浑身是汗,手脚都麻了。 又来了一拨儿村民,除了禀报梼杌吃人事件外,还禀报了一件与梼杌无关的重大事件: 丕山下有个叫桃坞的村子,村子里几十户居民集体病倒,全都身体僵硬,躺在地上不能动弹,嘴眼歪斜,口吐白沫,瞪着眼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邻村的巫医们到了村里诊治,先从医学的角度做了会诊,深入分析了一番之后,认为这既不是癫痫、不是偏瘫、不是美尼尔氏综合征,更与艾滋病无关,但实在搞不清是什么病。开始怀疑是村民乱食野生动物感染了传染病,接着又怀疑是本村的巫医研制的新型毒药泄漏,后来又怀疑是和桃邬有仇的丽坞村派人释放的人造病毒…… 研究了半天也没个结果,最后大家回归老本行,从巫术学的角度分析了一番之后,终于达成一致意见——这些人中邪了! 更有有经验的老巫医还英明地指出:这是中了魅术! 商汤一听,坏了,难不成是自己的咒语用错了地方?梼杌没咒倒,把桃坞全村咒倒了? 几个巫师凑过来称贺:“君上真的法力无边!竟然咒倒了一村的人,可喜可贺!” “放你妈的狗……p……”商汤急忙停止念咒,寻思了半天,从怀里把那卷儿帛书掏出来查查。 “君上,您该用式术的,您好像用了魅术。”一个好像懂行的巫师说。 式术也作弑术,据说使用了能直接弄死人。 比如周初姜子牙射丁侯用的人偶、弓箭和咒语(《封神演义》里改成是陆压献钉头七箭书给姜子牙,射死了赵公明),就属于这种;后世的所谓“人偶术”也是,巫师用个人偶,写上某人的姓名、生辰八字,一边念咒一边用针扎,扎头某人就头疼,扎屁股就屁股疼,扎心就心疼,还会死掉,也是这种式术的遗法。 商汤愤愤地说:“我tm想用式术来着,可那需要梼杌的生辰八字,你有吗?” “我又不是梼杌的老妈,我怎么知道?” “或要梼杌身上的什么东西,比如毛发齿骨爪甲,你们有吗?” “没给它梳过头、剪过指甲,也没……” “那就少废话。”商汤一边翻书一边对来人说:“魅术得十二个时辰以后才能自动解除,你们回去找些人去看着那些中咒的村民,别让狼吃了。” “是是,君上。” 一直翻到最后一卷,这卷的末尾画着个大方格,方格里画了一圈马牛羊鸡狗,虎鹿熊鹤猴等等,中间画着一只美丽的长尾大鸟,可能是神鸟凤凰,身上打着个红色的x。 商汤顿时一脸尴尬,盯着那个图发愣。 巫师看看那图形,又盯着他的脸:“君上,那图书上说什么?” “说这种咒术对于动物没鸟用!”? 第11章 除怪身偏 商汤仔细研究了那帛书上的说明,才想起来,式术和魅术有“五不诅”,即对五种人或事物不管用: 一是神鬼不诅,即这种咒术对神鬼不起作用。 二是尊老不诅,即对地位尊贵的人或长者不起作用。如果君主和臣子同会这种咒术,君主诅咒臣子管用,可臣子诅咒君主不管用,因为君主是“尊者”。 三是血亲不诅,就是有血缘关系的诅咒无用。比如对父母、兄弟、子女都不能用。 四是同术者不诅,对会相同法术的人无用,他们也会破解。 五是禽兽草木不诅,对禽兽、草木无用。 商汤叹口气:“学这玩意儿看来用处不大,浪费脑子。” 有虔说:“我说吧,还是得靠这个!”他拍拍腰里的佩剑。 *** 第二天,商汤带着队伍,由登恒等几个猎户当向导,进山去杀梼杌。 咒术失败了,既然文斗不管用,还得象有虔说的,得诉诸武力,当巫师不行还得当武士。 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设个伏击圈,找个人去当诱饵,把梼杌引出来,然后乱箭齐发,搞定! 登恒等人带着商汤他们到了遭到袭击的地方,商汤就布置了埋伏圈,只是在确定谁当诱饵方面为了难。 汤想自己上,可是众人都一齐反对,万一君上出个问题,那还了得。 有虔对登恒等九个猎户吼道:“你们九个,选出一个来,速度!” 登恒一哆嗦:“选、选谁?” “我管你选谁,选不出来你自己去!” 登恒一看有虔满脸的络腮胡子,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的,有些怕,只好同意。 他把另外八个猎户召集在一起,充分发挥大智慧家的智慧,决定抽签,揪了九根松针,把其中一根掐断,大家一起抽,谁抽到断的那根谁就去。 商汤上前许诺:“谁去了,等杀死梼杌之后,我就给他封官,封他个村尹当当。如果不幸死了,全家都有我养着,保证优待!” 众人大喜,开始抽签。 登恒耍了个心眼,先在手心里给自己藏了一根长松针,然后让大家抽。 抽完了交上查验,登恒差点哭了,八个人手里的都是半截,只有登恒手里的那根是长的。 原来,除了登恒之外,其他八个猎户都穷得叮当响,自然都想“翻身农奴把歌唱”,都想当村尹,就是死了,也落个全家幸福,划算,所以也发挥了小民的智慧,抽到长松针就偷偷掐掉半截。 有虔一看,对登恒挥挥手:“大家都是短的,就你一个长的,你中六合彩了,你去!” “说好了抽到短的……”登恒辩解道。 “混蛋,大家都是短的,你让大家都去吗?” “哎,好吧,我怎么这么倒霉!我就是个看大门儿的,造了什么孼……”登恒哭哭啼啼,他突然发现大智慧有时候也很害人。 登恒就跑到远处的林子里,咬咬牙,壮壮胆,扯着嗓子喊:“梼杌,狗狗,出来啊,我在这里,来吃我啊……” 喊完了,心里又祷告:别来、别来、别来…… 还没祷告完,呼地一声,头上的树木动摇,一个巨大的黑影掠过,登恒大惊,不过这回没象上次那么害怕,经过一回了,而且这次人多,还是商侯带队,所以胆儿壮了很多,可仍然惊叫一声,掉头往伏击圈方向跑。 “嗷”地一声吼叫,梼杌落了地,扑楞着翅膀,四蹄如飞向登恒追来。 登恒为了活命,跑得比兔子都快,一边跑一边喊:“来啦来啦!救命啊——!” 飞奔进伏击圈,他一跳躲到一棵树后。 梼杌连跑带飞地追过来,商汤一声令下,一圈的乱箭齐发,梼杌顿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刺猬。 可是事情让人沮丧,那些箭对梼杌没有太大的杀伤力。 夏朝的时候虽然已经在使用青铜,可那时候冶铜技术很差,产量极低,商国又穷,得到点儿青铜,都用来铸造刀剑戈矛斧钺等武器了,毕竟国防军队建设是第一位的,没有多余的来铸造箭头,他们还是普遍使用砮石箭头,也就是石镞,还有一部分骨镞,就是用马牛羊的骨头磨制的。 石镞、骨镞经过磨制还算锋利,平时射个鸟或小野兽尚无压力,对付大型猛兽就坏了,杀伤力不强。 梼杌皮糙肉厚,还浑身长毛,石镞、骨镞根本给它造不成致命伤。 它嚎叫一声,奔伏击的人来了,眨眼扑咬倒了好几个。 商汤急了,丢了弓箭,提起戈盾,冲上去就砍。 那时候的戈是短兵,其实就是一种大点的镰刀,戈头倒是青铜的。 有虔、庆誧等人也发一声喊,拿着刀剑戈矛来乱砍乱刺。梼杌连跳带蹿,连扑带咬,又伤了好几个,连最猛的有虔都被撞飞了。 商汤大吼一声,抽空挨上去,一戈砍在梼杌的背上,用力过猛,咔嚓一下,戈头砍在梼杌的肉里,戈柄却断成两截。 梼杌被砍疼了,怒吼一声,腾空而起,向汤扑过来。 汤急忙丢掉戈柄,伸手把腰里的铜剑拔出来,看准了空中的梼杌胸口心脏的位置,往前一冲,狠命地就是一个突刺。 耳轮中就听见嘭地一声巨响,梼杌扑在汤身上,身体抽了两抽,又用力摇摇脑袋,那张狰狞的人脸还似乎狞笑了一下,匍匐在地上没了声息。 众人在慌乱中镇静下来之后,慢慢地围上来。 “君上呢?”湟里且问。 “没看见,就看见这怪物向君上扑过去,君上就不见了!” 登恒战战兢兢地说:“我猜,是被梼杌吞了。” “吞了?它怎么死了?” “囫囵吞的,可能是……噎死了……” “哀哀哀……君上啊,你死的好惨啊!哀哀哀……”有人哭起来,其他人也跟着抹眼泪。 就见梼杌肚子底下伸出一只手来,从下面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哭个鸟啊,本侯被这畜生压住了,快把本侯弄出来,我快被压成饼了!” 众人精神一振,急忙擦擦脸:“啊呀,君上不是在怪物肚子里,是在肚子底下!” 一群人七手八脚把梼杌的尸体推开,看到商汤的青铜剑整个都刺进了梼杌的心口窝,只剩下个剑柄在外面。 商汤就那么仰面躺着,身上盖着那面木头盾牌,都压裂了,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众人上前扶他,可他站不起来了:“我的左腿,哎哟,受伤了,疼……” 汤倒下的地方有块石头,倒下的时候左腿正担在石头上面,梼杌的尸体扑倒在他身上,那怪物身体巨大沉重,这么一压,下面的石头一硌,二力交错,楞把大腿骨压折了。 众人顿时慌了,计较了一番,砍了几根小树做个担架,把汤抬回了邳邑。其他人则抬着梼杌的尸体往回走。 邳邑一片欢腾,都来看梼杌的尸体,都认为还是君上厉害,虽然没咒死它,可毕竟亲手结果了这个吃人怪物。 邳尹叔信找来巫医给汤治伤,接上断骨,用木头片绑上固定住,不让他乱动。 仲虺让汤在邳邑养伤,自己回亳邑代为处理事务。 当天晚上,天上突然开始打雷下雨,电闪雷鸣。 商汤躺在病床上熟睡。 突然,他看到一个端冕玄服、帝王模样的人站在空中,对他怒斥道:“我是黑帝颛顼,你杀了梼杌,商国的国运要兴旺了,可你为什么不赶走它而非要杀害它?你杀害我的子孙,我也不能饶过你,所以要在你身体上留下点印记。” 说完,颛顼就消失了。 商汤一梦惊醒,看看天光大亮,外面却嚷嚷起来。 商汤问仆从是怎么回事?仆从回答说,昨天晚上电闪雷鸣,今天早晨起来一看,梼杌的尸体不见了。汤不由地一惊。 汤真的倒了霉,邳邑的巫医是个庸医,把汤的腿骨给接错了位,三个多月之后,他的腿伤痊愈,起来走动,发现自己的左腿竟然比右腿短了一寸,虽然还不太影响行动,可走路腿瘸,一歪一歪的——他成了残疾人! 于是乎人们开始讹传,认为汤是得了“偏枯”之病,也就是半身不遂,人要废了。 商汤也很郁闷,可想到了梦境中帝颛顼说的话,才明白,这就是帝颛顼给自己留的印记。可转念一想,废了条腿能换来国运昌盛,很值! 又想起老师贷子相说过,学习咒术,就得在身体上付出点儿代价,可能瘸了条腿就是这事儿吧?想到这些,顿时心里释然。 他召集众人,把自己的梦境给大家讲了,说明情况,众人又开始惊叹了,原来这是上天赐给君上的异表啊! 同时也明白,商国要从此兴旺发达了啊。所以《国语·周语上》载内史过说:“商之兴也,梼杌次于丕山”,就是这个事情。 《荀子·非相》里说:“禹跳汤偏”——大禹治水,劳累过度,而且受了湿气风寒,得了严重的关节炎,走路步不相过,一走快了就一跳一跳的,后来巫师们模仿他走路的样子,跳神、降神、诅咒时跳的舞蹈就用这种步伐,称为“禹步”。 商汤就象得了偏枯之疾,即半身不遂,走路一歪一歪的,但是这都是作为圣人的异相,非常人可比。? 第12章 网开三面 回到亳邑,商汤把登恒叫过来,想赏赐他。 登恒看上去很聪明、脑子活泛,可没什么大的本事,除了会看大门,会打猎,就是会驾车,驾牛车、驾马车水平都不错,商汤就封他当了司御,也叫仆御,就是专职司机。 之前汤有个驭手,是方氏之子,叫方惟——这是根据清华简《汤处于汤丘》的说法,《墨子·贵义》作“彭氏之子”,“方”、“彭”古音相近通假,彭姓的豕韦氏支族的后人——是个很年轻的小子,驾车技术不错,而且善于射箭,所谓“彭氏之子臂修而技巧,工御而善射”。 但是这小子有个毛病,就是嘴贱,特别喜欢骂人,恶言秽语张嘴就来,要是路上遇到了有人不遵守交通规则或拥堵,他的“路怒症”发了,你就耐心地听吧,骂人的话不带重样儿的,多次教训都不听,商汤有点不喜欢他,要不是因为他的御、射技术过硬,早给炒了。 商汤就让登恒和方惟轮流给自己驾车,登恒满心欢喜。 后来登恒的后人就以“登”为氏,传下来登姓,《姓考》里说“汤御门尹登恒后有登氏”,就是说他是登氏的祖先,其实在他之前已经有了登氏,只是他比较有名而已。 商汤就和群臣商量,怎么扩大疆土。 仲虺提议说,在商国的南边有四十多个氏族方国,其实都很小,都是一些自然形成的村庄,他们都自立为国,各不相干,不如把他们先笼络过来,成为商的属邑,这样商的国土就能增加三分之一。 商汤大喜,决定先礼后兵,去说服这些方国,乘着马车开始“出巡”,让登恒驾车,到南部小国去一个一个地游说。 费了许多时间、许多口舌,那些小国有的同意,大部分含糊,还有一部分直接拒绝,他们觉得还是“小国寡民”日子比较好,至少自由,不想服人家管,弄得汤很头疼。 司马有虔急了:“君上,这些家伙就是欠揍,别谈了,回去整顿军队,去揍他们一顿,肯定服了。” “嗯嗯,有理,回去商量商量。”商汤心里也窝火,答应着,心里想,不是说杀了梼杌商国就会国运昌盛吗?怎么弄几个小国都这么难办。 这天,走到浍水边上,天都黑了,准备到前面的村子里过夜。 登恒驾着马车正走着,商汤看到前面的黑暗里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急忙问:“那火光是什么?” 登恒说:“哦,君上,那是渔火啊,打鱼的点的灯。” “是吗?”汤觉得渔民们这么辛苦,自己作为国君,应该体察一下民情,过去慰问一下,就对登恒说:“过去看看。” 登恒驾着车到了河边,商汤下了车,一歪一歪地走过去,果然看见几个渔民在河边布网,那种渔网类似“回”形,后世称为“迷魂阵”,鱼进去就出不来。 那些渔民一边布网,一边嘴里念念叨叨地祷告。 东门虚喊了一嗓子:“君上驾到!” 那些渔民慌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过来参拜。 “各位免礼!”商汤很温和地说:“看到各位在夜里还要布网捕鱼,这么辛苦,来看看各位。” 众人看到君上百忙之中、黑更半夜地还下来考察走访,深入人民群众中体察民情,很激动,纷纷表示:一定紧密地团结在商侯周围,坚决维护商侯的权威和核心地位,把商做大做强。 商汤很满意,点点头,问:“你们祝祷的是什么?” 一个年老的渔民回答:“回禀君上,就是捕鱼的祝祷辞,祝祷祝祷,能多捕点鱼。” “哦哦,你们祝祷的词语是什么?说来我听听。” 老渔民就念叨说:“古代蜘蛛作网,今天的人沿用了它方法。左的右的,上的下的,水里游的,泥里钻的,都来撞到我网里。” 商汤听了,笑起来:“你这是想一网打尽啊,太残酷了,这样可不好。能做这种事情,也只有我们的夏后桀了。” “哦,桀啊,俺们听说那才是个暴虐的昏君……” “据说是,本侯还没见过他呢,但传言总不是虚的吧?所以别跟他学。”汤心平气和地说。 “那怎么办呢?” “这样,本侯来教你们几句吧。” “啊呀,那可太好了。俺们听说君上精通咒术,曾经咒倒了一村人。” “唔……嗯,是……”商汤顿时又一脸尴尬。 “那君上快点教吧,草民这里等着听呢。”几位渔民都恭恭敬敬地垂着手,伸着耳朵。 “好吧,”汤清清嗓子,开始说祝词:“古代蜘蛛作网,今天的人沿用了它做法。要往左的就往左,要往右的就往右,要向上的就向上,要向下的就向下,不肯听从我命令的就撞进我网里,我会用你们作为祭祀先祖的祭品。” “是是,草民遵命。”老渔民高兴地说:“君上真是仁慈之君,连鸟兽虫鱼都这么关心,我们这些草民也跟着君上享福了。” “唉唉,在我有商,你们都是本侯的臣民,是国之根本,别草民草民的,难听。” “对对,那俺们就是韭菜,比草值俩钱儿。” *** 等汤回到亳邑之后,就命令司马有虔整顿兵卒军队,准备开战,去征服那些小国。 还没行动呢,那四十多个小国却联合起来,带着皮币贡物来归附了。 商汤心里大喜,可一脸懵逼,没弄清咋回事儿。 一问才知道,他教渔人祝祷捕鱼的事儿被渔民们传开了,传到那些小国的耳朵里。 小国的国君们彼此一合计,觉得汤的恩德都惠及鸟兽虫鱼,是个善良有恩德的好君主,而且商总是个大一点国家,还是个侯国,跟着他混混也许会有点好处。所以,最后大家达成一致意见,同意归附商国,成为商的属邑。 上面的说法,是马王堆汉墓帛书《易传·缪和》篇里记载的,《吕氏春秋·孟冬纪·异用》里记载的这个故事略有不同,大概是这样的: 汤出巡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布网捕捉猎物,那网四面围拢呈环形。 听到那些捕猎的人祷告说:“从天上落下来的,从地里钻出来的,从四方来的,都落进我网里!” 汤说:“哈哈!你这样就一网打尽了,不是桀那样的人,谁干这种事情?” 汤下令让把网收了三面,只留下一面,重新教他们祝祷说:“过去蜘蛛做了网罟,今人之人学习它织网。想左行的就往左,想右行的就往右,想高飞的高飞,想降落的降落,我只捕捉那些违抗命令的!” 汉水南部的诸国听说了,说:“汤的恩德都惠及禽兽了。”都愿意跟他混,有四十多个国来归附了。 评论是:猎人设置四面的网,也未必能捕到鸟;汤去掉了三面网,只留下一面,却网来了四十多个国,并不是只会网鸟啊! 可这个说法有问题,商朝直到殷商的时代,势力范围都没能达到汉水流域,可能和那里有所沟通,但并没有控制,所以说汉水之南有四十多国来归附,显然是不符合当时情况的。 不管怎么说,商汤在开疆拓土的事业上,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使商国的力量瞬间增强了很多。 实际上,这事儿有点出乎汤的意料,自己一个无心的举动,竟然有这么大的作用,他初步认识到了“仁德”的力量,同时也突然意识到了舆论的强大。 *** 事情比较邪性,汤刚说完自己还没见过夏后桀,夏后桀就出现了。 这天,仲虺来报告:“君上,夏后来了,到了有仍。” 有仍是个很有名的国家,是太昊之后的风姓国,在今天山东的济宁,唐虞时代称为“有戎”或“有娀”,就是商人的先妣简狄的娘家;夏、商时期称有仍,周代的时候称有任,简称任,其实戎、娀、仍、任都是音近的字,属于一音之转。这个国家,和三代的历史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最早关于有仍事儿,是舜爷在位的时候。 有仍国的国君生了个女儿,皮肤黝黑,头发又黑又亮,却长得十分漂亮,大概类似宝拉·巴顿或哈利·贝瑞,被称为“玄妻”。 有虞氏的乐正后夔娶了玄妻,生下一个儿子,叫伯封。这个家伙贪婪无度,凶暴强悍,淫佚无度,被称为“封豕”,也叫“封豨”,就是大野猪,作恶多端。 到了虞朝末期,有穷后羿讨伐伯封,在桑林把他射死,灭了他的国,乐正后夔就这么绝祀了,因此流传下来一个后羿擒封豕于桑林的故事。? 第13章 虞夏轶事 夏朝初期,后羿不满夏后太康的统治,用武力赶走了太康,篡夺了夏王室的政权。 可是王室的夏后氏毕竟底子厚、势力大,反对后羿的人很多,后羿为了摆脱诸多的敌对势力,决定向西迁国,就是《楚辞·天问》里说的“徂穷西征”,把国家从东方的斟寻迁到西方穷石,即少昊之国穷桑,国号“有穷”,今天山东的曲阜附近,所以号称“有穷后羿”——这时候,夏朝的版图就分裂成了东夏和西夏。东夏还由夏后氏管着,西夏这里则是有穷氏的地盘。 后来寒国的寒浞与后羿的家臣逢蒙联手杀了后羿篡权,控制了西夏的政权。 这时候夏王还有,太康、中康、相还都管着东夏,可是又穷逼又寒酸,夏后相连国都都没有,跑到斟灌去呆着,依靠斟寻、斟灌两个同姓国庇护混天了日,根本就不像个当王的样子,所谓“有王若无王”。 寒浞死后,他儿子浇即位,因为他本来封在过国,所以史书里称之为“过浇”。 过浇力大无比,武艺超群,而且他为军队建设作出过巨大贡献——他发明了铠甲,所以《世本·作篇》里说:“大浇作甲子”,后来讹误为“大桡”,还把“甲子”说成是六十甲子,经过学者们考证,那是弄错了。 过浇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想干脆把夏王干掉,自己完美称王,他带领军队杀回了东夏,灭掉了斟灌、斟寻两个姒姓国,杀掉了在斟灌的国王夏后相。 夏后相的元妃后缗就是有仍国人,她正怀着身孕,从宫殿的狗洞里爬出来,逃回了西夏的娘家有仍氏,在那里生下了少康。 少康长大之后,有仍氏让他当了牧正,负责放牧牲畜。 过浇听说了,想斩草除根,打算杀掉少康,派了大臣椒到有仍去索要少康。少康知道自己弄不过他,就逃奔到有虞国。 有虞国是帝舜之后,姚姓,国君叫虞思,虞思收留了少康,还把两个女儿嫁给他,称为“二姚”,把纶邑封给他当采邑,分给他一成田地和一旅(500人)的军队。 少康就以这些为基础,收集了夏王室残余势力,联络了一部分还忠于夏王室的方国部族,最后反击,派了个美丽的女间谍叫女艾,到过浇身边打探情况,随时汇报。 后来在女艾情报的指引下,他们终于动了手。 少康也知道和过浇对砍根本不是对手,就谋划了一次暗杀活动。 过浇西巡,到了户地,蹲在那里盘游畋猎,乐不思归。 少康就趁过浇一次外出打猎时,带着猎狗埋伏在户地的猎场草丛里。 过浇驾驶着战车追逐猎物,飞奔过来,少康突然放出狗去咬过浇。 结果拉车的马惊了,过浇从飞奔的马车上倒栽葱摔下来,折断了颈子,当场毙命。所以《离骚》里说: “浇身被服强圉兮,纵欲而不忍。日康娱而自忘兮,厥首用夫颠陨。” “被服”就是披着、穿着,“强圉”就是坚固的铠甲,虽然全副武装,虽然力大无穷,虽然武艺高强,可也顶不住人为制造的车祸,从车上栽下来摔死了。 少康等人趁机冲上去一顿乱砍乱杀,把过浇的死党们都杀掉,只是可怜得很,最早的女间谍女艾也在混乱中被杀,所谓“亲以逢殆”,冤枉的要命。 少康就这么夺回了王位,回复了夏王室的统治权,史称“少康中兴”——从有穷后羿篡夏直到过浇被灭、少康复国,前后持续了四十多年,历史上把夏代的这个时期称为“穷寒时期”,也称为“无王时期”。 所以说,有仍这个国家,无论是在业绩还是在地里位置上,在夏朝的时候具有很重要的地位,这次夏桀搬家,也就搬到了这里。 有仍在虞夏时期被封为侯国,称为仍侯,但是他们自己很牛逼,称“王”,现在的有仍国君名皓,对夏后称“仍侯皓”,可他们自己内部称“仍宣王”,古书里也写作“戎宣王”,“仍”、“戎”是音近通假的字。 仍宣王见是夏后来到自己的国家,很高兴,立刻给划出地盘安置夏人,并把夏桀君臣接近仍邑,执君臣之礼,好生接待。 商汤听到汇报,认为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哦,我听我父亲说过,夏王每隔几年都要来巡省的,并不奇怪。” 汤觉得这时候正好可以见见传说中的昏君夏桀。 “不不,君上,不是巡省,是迁国,也就是搬家,”仲虺说:“他从东夏邑斟寻,搬家到西部来了,所以带了很多军队和人民。已经颁下旨意,要求各方国出物出人,到有仍国去帮助筑城,他要作新都。” “什么?搬家?作新都?”商汤这回惊异了:“怎么?东边斟寻那里的夏邑不要了?” “好像……是,臣下听说,现在夏邑那里,由夏桀的弟弟太师仲耕大人搭理呢。” 这是怎么回事儿呢?那么就先放下商汤不说,来说说夏桀。 恩格斯说:“国家并不是从来就有的。曾经有过不需要国家,而且根本不知国家权力为何物的社会,在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而必然使社会分裂为阶级时,国家就由于这种分裂而成为必要了。” 原始时代只有原始人群,为了生存大家群居在一起。因为生产力低下,群体大了在一个固定区域不好生活,只能分家,分出一部分人来到别的地儿重新寻找生存的机会。 就在这种分裂之中,一个一个地人群分支出现了,随着人类社会的进步,这些分支各自占据一方,推举了首领,就成为一个“国”。 那时候“邦”、“国”的概念很含糊,由多个部族组成的几万的人可以叫“邦(国)”,只有一个部族几十个、百十来人的也可以叫“邦(国)”,方、国是国,族、氏也可以看做是国,所以那时候的“国”的概念和现在的概念不大一样。 虞夏以前的上古时期,黄河流域已经是一个人口繁茂的地区,当时黄河中下游地区大大小小的方国氏族林立,号称有“万国”。国与国之间开始大部分都能和睦相处,或通婚,或交易,没有什么闹乱子的现象。 随着人口的增多,活动地区的扩大,势力范围开始重叠,不免就要发生冲突,国家机器的萌芽就诞生了——大家组织起来打群架,维护国家利益。 所以当时“国”有大有小,大的高城大邑,下面还管着无数村庄;小的,其实也就是个自然村庄。 到了炎黄时期,因为权力、利益,发生了大规模的征服和兼并战争,旷日持久,打来打去,大鱼吃小鱼,最后剩下三大家:炎帝、黄帝、蚩尤。 最强势的是蚩尤,他先打败了炎帝,又去伐黄帝。 炎帝、黄帝联手干掉了蚩尤,黄帝又反手干掉了炎帝,黄帝一家独大,吞并了一些国家,征服了所有的方国,组成了黄帝联盟,当然其中也包括一部分炎帝族人,一般大家比较接受“炎黄联盟”的说法,黄帝族就成了黄河中下游地区万国的“共主”。 黄帝在涿鹿城举行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万国大朝会,据说来参会的国家真有一万多个,《汉书·郊祀志上》里载申公说:“黄帝万诸侯,而神灵之封君七千”,这七千多个“神灵之封君”,就是万国中比较大的方国的首领,《尚书·尧典》里称为“群后”、“群牧”。 黄帝的后人就在此基础上建立了虞朝,传了四代五帝,所以也被称为“五帝时代”。 他们的势力范围是北拒黄河、济水、北海(渤海),南到南海,就是今天江苏北部东边的海州湾,东到东海,西到流沙,也就是泗水,基本上就是今天山东省的全境,还包括河北南部、河南东部、安徽、江苏北部这么个区域,基本上就是黄河以南、淮河以北的黄淮地区。 黄帝的后人一直是联盟的盟主,也就是“王”,此时人们步入了方国部落联盟时代,有了城市、青铜器、车马、军队、简略的国家制度,只是没有文字,但是有刻木、结绳和图画记事,可以发挥记录的功能,已经差不多进入了文明时代。 之后大禹的儿子启又在虞朝的基础上建立了夏朝,自称“夏后氏”,体制上有了些变化,最大的变化就是“家天下”,对于夏后氏王室来说,天下的一切都是我的、我的、我的。 规定是这样,可实际施行起来比较难,联盟中拳头硬的方国仍旧蠢蠢欲动,随时想干掉老大自己当王。 那么,大家就可以明白,为什么夏朝初期会那么乱、各族之间撕得那么热闹:一会儿伯益逐禹,一会儿夏启杀伯益,一会儿后羿篡夏,一会儿寒浞篡穷,一会儿过浇灭夏后相,一会儿少康又灭过浇。 其实,方国部落联盟的情况,类似后世的黑涩会,为了生存和利益,一大堆兄弟聚集在一起歃血为盟,形成一个集体,然后,集体里最凶猛、最有能力的一个当老大,领着小弟们一起干,抢房抢车抢地盘,抢钱抢粮抢女人,然后大家回来分享胜利成果,当然老大总是要多分一点的,小弟们也要在特定的时候向老大献上“孝敬”。 老大的地位,主要靠强大的武力来维持维护,靠拳头的硬度来说话。这样就会出现一个严重的问题:一旦小弟中某个人自认为比老大拳头硬了,就会想办法把老大打倒在地自己当老大;或者老大年老体衰抡不动拳头了,也会有自认为拳头够硬的小弟主动跳出来取而代之。 所以,老大的地位是很不稳定而且随时充满了危险性的,有人说黑老大们猜忌、多疑、狡诈、凶残,可站在老大的角度上想想,不这样也不行啊,随时都有被干掉的危险呢!不仅会被对手干掉,还随时有可能被自己的小弟干掉。 虞夏时期的方国部落联盟就是这种情况,盟主就是王,下属就有无数的方国、部落、氏族当属臣,属臣要向王称臣纳贡,俯首听命。 这些属国不称“国”,称什么呢?比较原始,称“人”,当时的“某人”并不是说某国的人,而就是指某国,比如夏人、商人之类,诸多方国称为“诸人”,这种称呼直到春秋时期还用。 到了商代称他们为“人方”或“尸方”(人、尸古音相同),到了周代,因为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在周人之东,所以称为“东尸”,在淮水流域的称为“淮尸”,在传世典籍里,就写作“东夷”、“淮夷”——他们其实本来都是虞夏本土的属国,也就是“东人”、“淮人”。 一旦盟主力量薄弱了,或者某小国的力量强大起来了,就比较危险,地位常常不保。 所以,后羿认为自己比太康强大,就赶走了太康;寒浞认为自己比后羿强大,就干掉了后羿;过浇认为自己比夏后相强大,就杀了夏后相;少康认为自己能力足够,就干掉了过浇。 ——就是这么杀来杀去、夺来夺去,可见武力在当时是多么滴重要,没有强大的武装就没有了任何发言权,更别说当王了。 正因为此,在虞夏商周时期,吃香的首先是武士,当然,那时候没有文臣武将之分,大家都能文能武,只是那些武功厉害的人,往往最受尊重。 法国大作家雨果说:“世间没有一种无娄罗的权力,也没有一种无臣仆的尊荣”,王要争夺的还是对诸国的统辖权。 每当发生了这种篡权的事情,小弟们就分成三拨儿:一拨忠于原来的老大,一拨跟着跳反团闹腾,一拨是中间派,他们是墙头草,跟着谁混都是混,谁当老大无所谓。 从少康中兴之后,大概采取了许多措施,而且比较得当,夏王室的统治权稳定下来,塞·约翰逊就说:“合法而稳定的权力在使用得当时,很少遇到抵抗”,就是这么个理儿。 夏朝一直到桀的时候,夏王室掌权了四百多年。? 第14章 夏桀即位 夏桀的爸爸是发,因为夏人称“后”不称“王”,所以叫夏后发,简称后发,他还有两个名字叫惠、敬,后世书也称他为发惠或后敬。《史记·夏本纪》里称夏王是“帝”,其实那不符合历史事实的。 后发的都城建立在斟寻,不远的地方就是斟灌,并称“二斟”,就是今天山东省潍坊市寒亭区的斟寻村和斟灌村。 实际上,斟寻国自己有城邑,夏王的都城只是建在斟寻的地盘上,当时称为“夏邑”,“邑”的含义本是大城,这时候的意思类似“都城”,“夏邑”就是夏朝的都城。 后发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叫桀,次子叫耕,两个儿子都身材高大,孔武有力。 尤其是桀,相貌英俊,仪表堂堂,身材高大,雄健强壮,力大无穷,能掰断很粗的牛角,拉直铁钩,能把很粗的铁棍拧成绳索(夏代还没有铁的使用,只是古书里这么说),把很厚的青铜版折叠来折叠去,象叠纸一般,所谓“制觡伸钩,索铁歙金”,说明力大无穷。 他弟弟仲耕也是位能征惯战的猛将,而且受到高人传授,身怀异术,能入水不溺,入火不烧,还会一种“雷刃之术”,会释放雷电劈人,在战场上勇猛无敌。 更特别的是,他不怕掉脑袋,被人砍掉了头,能再安上,丝毫不影响生存,所以砍头大辟之类对他毫无压力,得个外号叫“不死耕”。 据说最早会这种法术的,是黄帝之时的刑天,他觉得自己身怀异术,就造黄帝的反,提着干(盾)戚(斧),在常羊之山和黄帝约架;可惜他练的是传武,光练套路不练格斗,嘴炮牛皮哄哄,说有这奇技那神功,却毫无实战经验,搏击能力实在太差,在比武场上被黄帝一剑Ko,砍掉了头。 黄帝也知道这厮有异术,能把头再接上,就用剑在地上划了一下,大地裂开,把刑天的头踢进去,又跺跺脚,裂缝合上,把刑天的头给埋了。 刑天没了头,照旧不死,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刑天因为被上帝Ko了反而出了大名,经常上热搜,还被一些公司邀请了去表演“干戚舞”,挣了不少钱。有钱了就娶了一堆老婆,繁衍出个“刑天国”,这一国的人都没头,却都能照常生活。 这种作死的法术却不绝如缕,流传到汉代,汉武帝时期的豫章太守贾雍就会这种法术,可惜没发挥好,他出郡界去讨伐贼寇,被贼寇一刀砍掉了脑袋,身子上马回营。 营中将士都跑出来看望他,贾雍的胸中发出声音说:“战斗失利,被贼寇伤害。诸位看看是有头好呢?还是没头好呢?” 下属的官吏都哭着说:“这不废话嘛,还是有头好啊。” 贾雍说:“不是吧?没有头也好。” 说完,就倒地死去了。 再后来唐代的时候,虎力大仙学会了这种法术,在车迟国和孙猴子比赛砍头,可惜也没发挥好,加上孙猴子使诈,变个黄狗叼走了他的头,输了,和贾雍一样,也死了——可见这种法术比较危险,学它人都没有好下场,的确如车迟国王说的,是“寻死之路”。 桀、耕兄弟二人性格不同,桀性情暴戾,好斗好战,还好酒好吃好玩好女人;耕则是修道之人,性格相对温和,处事冷静,人缘不错。 从后发的爷爷孔甲开始,夏王室的统治力已经很弱了,诸夷多不来朝,仅仅控制着今天山东东部的部分地区,也就是东夏的地方,以夏邑为中心四周不太多的一千七百来个方国族氏,也不能完全控制,再往西,力量达不到了,所以国运已经开始出现衰落的迹象,最明显的就是国力供应不足,连粮食都不够吃,孔甲听信了大臣的建议,要求国人少生孩子或不生孩子,减少人口。 孔甲活得年岁老大,大概接近一百岁,他去世后,儿子皋即位,皋都快八十岁了,干了三年,挂了;之后是皋的儿子发即位,也六十多岁了,而且身体有病,大概就干了七年,也死了。 他死这年,昆仑虚(也就是今天山东的泰山)一带发生了强烈的地震,山崩地裂、渊泉沸腾,还伴随着电火闪耀、隆隆雷鸣,天空都变成了赤红的颜色——预示着夏朝的最后一位王出现了。 后发重病的时候,就派人把在东昆仑(即今天山东的沂山)当少师的太子桀叫回来,当面传位,安排后事,让大宰(又称冢宰)关龙逢为相国,大尹(又称大宗)皇图为辅,等于是两位顾命大臣。 后发驾崩之后,太子桀即位,就是夏后桀,史称夏桀。 夏桀回来即位的时候是二十九岁,以明年为元年,这一年,据说就是公元前1631年,这年夏桀正好三十岁。 很多人认为,夏桀是历史上着名的暴王昏君,一定混蛋糊涂得要命,其实那是理解错了,夏桀非常暴虐是不错,是因为他生性暴躁,而且很凶狠残忍,这点也和他的武士身份有关。 但是他一点都不混蛋,甚至可以说是“圣明”。他在东昆仑庠跟着高人学艺十年,没白学。 夏桀上台以后,第一次朝会,在斟寻的夏邑显宫大室。 显宫是夏后的王宫的名称,大室是古代宫中最大的宫室,又称为“宣室”,相当于现在的大礼堂,也是古帝王的朝堂,平时在这里朝会群臣、发布诏令,也可以举行祭祀、宴会、接待来宾等等。 夏桀在大室正席上的玉斗榻上坐着,手里握着金槌。群臣就在两侧坐席上,按照品位等级列坐。 玉斗榻相当于王座,做成北斗形,镶以美玉,斗柄高跷,斗杓部分就是坐榻,上面铺着席,君主就坐在上面临朝。 根据古代传说,北斗为上帝之车,运于中央,临制四向,所以人间的君主的坐榻也设计成北斗的模样,装饰以美玉,称为“璇玑玉衡”,帝王坐在上面发布政令,《尚书·舜典》里说“舜在璿玑玉衡,以齐七政”,就是这个意思,是虞朝传下来的制度。 金槌则相当于西方帝王的权杖,那东西据说是夏朝的开国君主夏后启铸造的,本来君后是持王斧,表示重权在握。夏后启觉得斧子不好拿,掉了容易砍伤脚面子,就铸造了这个金槌,实际上是青铜造的,上面嵌着金花和美玉,也叫“中杖”,象征王权。 夏桀看看下面来朝会的五六百个方国部族,拉着脸,皱着眉。 等所属方国的诸侯朝贺完毕,退出去了,夏桀从坐席上站起来,端着金槌,迈步往外走。 群臣见君上往外走,也都急忙站起来跟着,走出大殿。 夏桀头也不回,出了大殿往东,那里是鼎台,一座高台上建造着宏大的厦屋,里面安放着九鼎,也被称为“九鼎台”。 夏王朝的开国君主夏后启建立王朝之后,就命令大臣飞廉到四方山川去采集铜料,加上诸国进贡的,都运到昆吾国去统一冶炼,然后铸造了九口大鼎,一大八小,分别代表中央和八方,最大的一口龙文赤鼎代表夏后氏,居中,另外八口代表八方,按照方位围着龙文赤鼎排列在四周。 九鼎从夏代被当做权力的象征,夏亡后传到商,商亡后传到周,周亡后传到秦,“九鼎入秦”之后,就没了踪影,估计是让秦人毁掉了。 据说九鼎的很大,东周的颜率说“昔周之伐殷,得九鼎,凡一鼎而九万人挽之,九九八十一万人”,那太夸张了,其实夏代的铸造技术根本铸造了不了那么大的鼎,就连殷商时期司母戊鼎(832公斤)那么大的都造不出来。九鼎中最大的龙文赤鼎秦武王与孟说一个人都能举动,说明不过二三百斤左右,根本没颜率说的那么巨大。 夏桀上了鼎台,就绕着九鼎慢慢地转圈,一个一个地抚摸。群臣都大气不敢出,跟在身后。 最后,夏桀在中间那口龙文赤鼎面前站住了,手抓着鼎耳,问相国关龙逢:“相国大人,予一人想问问,我们煌煌有夏,身居中央,以临八方,四海之内,皆我有夏之土,难道就管着这么几个方国?予一人听先考说过,我远祖黄帝之时有万国,我高祖大禹的时候‘置万国’,仅仅记录在案的就有六千多,称臣纳贡的有五千八百多个,现在来的这些,也就十分之一强,这是什么情况?” 关龙逢说:“君上,我有夏管制的四海之内,的确方国众多,说有一万个夸张点儿,可说有六七千个,还是靠谱的。问题是,自从我先王孔甲从西河迁都于斟寻,也就是从西夏迁徙到了东夏,西夏那里的数千方国已经难以节制,能节制的就是东夏的三千来个。可因为有些在山陬海澨,地处偏远,有些国族也不断迁徙,到了深山大泽之中,无法联系,还有些直接就不来称臣纳贡,故到了我先王孔甲之时,还能来的,也就一千七百多个方国。” “一千七百多个?”夏桀用手里的金椎指指王宫大门:“那些来朝会的,最多六百出头!” “的确越来越少,”大尹皇图插话说:“君上,先王后发即位时,来朝贺的诸夷尚有一千二百三十多个,宾于王门,献其乐舞……” “那这是怎么回事?” “君上,其实这种情况,从先王孔甲的时候就开始了。”关龙逢说:“孔甲好田游,不修于德,武备废弛,德威不足,许多方国不肯来朝,国势日衰;至我先王后皋、后发,享国日浅,不及振作。有夏如果照此下去,恐怕就要难以为继了。复兴之希望,全在君上身上,君上勉之哉!” “勉之哉”就是要努力啊! “哼!原来那些方国都是揍得轻了!”夏桀冷笑了一声:“我为世子的时候,一直在东昆仑学艺,回来没多久,不了解情况。我只是想问问,我们的军队都在干什么?”? 第15章 桀暴不昏 这时,他弟弟仲耕上前来启奏:“君上,臣下在军中多年,稍微知道一点。军中的大小官职,全由王室子弟担任,但是他们大多都是些文不能读简,武不能扶戟的人,拿着高额俸禄,只会吃喝玩乐,怎么能打仗呢?一听到要打仗,都吓得浑身发抖,想方设法地各种阻挠,甚至还有人去给敌国通风报信,让他们早作准备虚张声势,他们好劝君上不要开战——这种窝囊废连打仗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去征伐叛贰不服了。” “原来是这样,”夏桀皱着眉,挥挥手:“那么就下令,把这些废物都从军队里开了!就任命你为右师,去选拔勇士,我要那些能好勇斗狠的,给他们官职和良好待遇,把军队给我弄起来,予一人要去伐那些不来的混蛋!” 说着,他用手一拍龙纹赤鼎,“轰”地一声巨响,群臣都吓得一哆嗦。 夏桀在东昆仑庠接受的就是武士训练(三代时期的庠序主要是培养武士),学的是武艺,可以说是武士出身,特别崇尚暴力,所以一上台,就先任命了主管军队的三个大臣,一个右师仲耕,一个是左师伯扁,一个是司马曹触龙。 仲耕是夏桀的同父异母弟弟,比夏桀小一岁,按照传统观念也是亲弟弟。仲耕不仅也高大勇猛,还身怀异术,故封为右师。右师是师氏中最大的官,故又称“大师”,当然后世都写作“太师”。 夏商时期的太师只是军队的最高将领,比如周初的吕尚(姜子牙)就是大师,也就是太师,也称为师氏,就是军队的主帅,和后世所说的太师不太一样。 伯扁是夏桀的本家哥哥,是孔甲的异母弟弟的重孙,算是一家人,也是勇力超群的武士,而且比较有计谋,很得夏桀的喜欢。 曹触龙是曹国人,周代的时候曹国是姬姓,而夏商时候的曹国是祝融之后,曹本是姓,用为国名,也成了一个氏。 曹触龙是一员武将,本来是军中的司御,有勇力,能打仗,曾领兵征服了彤氏(即彤城氏)和庭氏(即大庭氏),立了大功,而且他特别善于拍马屁,拍得夏桀舒服,夏桀决定任命他个大官,就任命为司马。后来左师扁在伐?山的时候战死,他就被任命为左师,史称“左师曹触龙”。 左师触龙和战国时期的赵国的左师触龙重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说苑》里明白地说夏桀的臣子里有左师曹触龙,是个佞臣。 经过太师耕和左师扁的努力,夏桀还真笼络了不少勇悍的主儿,最为出名的两位,一个叫推移(一作椎哆),一个叫大牺,分别任左、右小司马,这二位也是大力士,《淮南子·主术训》里说“椎移大牺,水杀鼋鼍,陆捕熊罴”,可见其勇力超群。 夏桀重新整编军队,建立了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强大军队,夏商时期称军队为“众”,周代称“师”,意思是一样的。 之后就开始了连续不断的征伐,他让太史令终古带着太史寮的人登记造册,凡是那些不来朝贡的方国,一个一个地收拾。 夏桀心狠手辣,所到之处就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渠,甚至把一些方国的城邑乡村夷为平地,人杀得鸡犬不留,凶狠暴虐的确非同一般。 可是,他这凶狠暴虐的手段却相当有效,不到两年的时间,东夏的大部分国家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很多国家怕被征伐,遭到荼毒,也都纷纷来朝觐了。 在他登基第三年,又举行了大朝会,来朝的方国部族就达到了一千四百八十多个,这可是连自称“明王”的夏后孔甲时期都没达到的事情。 但是,他的恶名也就从此开始流传。 一方面是来自那些被征伐过的方国,他们被屠杀摧残得厉害,自然要骂夏桀的凶残暴虐。 一方面是来自夏王室内部,那些被褫夺了官位的王室贵族子弟,没了地位,只能吃王室发的低保,又没有其他本事,再也不能吃喝嫖赌玩,连尊严都没了,自然恨夏桀入骨。 这些人就编排夏桀的各种段子和花边新闻,说他各种的残忍、各种暴虐、各种混蛋,是个暴王昏君,然后到处传播。 当然了,这些也不全是空穴来风,夏桀征伐杀人是事实;把无能的王室成员撸了,也是事实;他性情暴戾,喜欢虐国虐人也是事实。 比较有名的就是,桀要象神灵一样享受喝清酒的感觉,也就是把酒糟漉掉的纯酒,因为古人喝酒是喝酒食糟,酒、糟不分开的,只有祭神的酒才用茅草编的酒簏子把酒漉出来,再用瓒、茅进一步过滤为清酒,称为“醍醐”,属于高档酒水了。 后来一回可能是酒簏子或缩酒瓒出了问题,酒糟没过滤干净,酒浑浑的就端上去了。 夏桀一看,勃然大怒,立刻下令,把厨房里负责过滤酒的几个酒正、酒人统统杀了,这就是《缠子》里说的“桀为天下,酒浊而杀厨人”——夏桀的脾气暴躁凶悍于此可见一斑。 同时,夏桀自我意识极其强烈,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做主,一旦打定了主意,群臣的进谏一概不听,不是反驳就是训斥,他认为自己是“后”,也就是王,就该都说了算,我是首领,是大脑,你们都要以我的思想为思想,你们这些臣子都是股肱,只能听大脑的指挥,不许有思想,你们的意见算个鸟! 夏桀一上来并没有腐化堕落,因为他身边有两个顾命老臣关龙逢和皇图,其中皇图是后发的同父异母弟弟,也就是夏桀的叔叔,后发知道桀的脾气秉性,怕他搞不好,所以死的时候任命关龙逢、皇图为顾命大臣,负责监督桀的行为。 特别是关龙逢,为豢龙氏之后(“关”、“豢”音同通假),为人刚正,敢于进谏,桀有点怕他,更烦他。 为了分散关龙逢和皇图的权力,桀任命了左相和右相,左相叫赵梁,右相叫干辛,还有一个司徒,叫曲逆,这三个都是足智多谋的——奸佞之臣,专往桀心眼里碰,不断地给出各种馊主意。 开始,并没搞得很离谱,夏桀只是对夏邑的宫殿不满。因为宫殿年久失修,都有点破败了,就想重修夏宫。 关龙逢、皇图也觉得宫殿的确有点破烂,不够气派,有的偏殿都成了危房,新君即位,重新修建一下是合理要求,所以也没反对。 夏桀三年的时候,因为要举行大朝会,夏邑重修显宫,夏桀下令从各国征调了五六千徭役徒,开始动工。 结果,“重修”变成了“重建”,就是把原来的显宫全拆了,大兴土木,从头重建,而且规模扩大了三分之一。 后来关龙逢、皇图发现,宫殿越造越大、越建越多,而且越来越华丽,屋室上贴着五彩玉石当装饰,所有宫殿的柱子都包上青铜皮(一说就是直接用青铜铸造的),所谓“琼室瑶台,金柱三千”,两位顾命大臣目瞪口呆,又没有办法。 那时候的宫殿都是土木建筑,屋顶苫草,也就很大的草房子,被风吹雨淋容易坏,漏雨。桀在这里有一项惠及后人的发明:他最早发明了烧陶制瓦,把瓦盖在屋顶上,就成了瓦屋,所以古书里就说“桀为瓦室”、“始以瓦为屋,以望云雨”。 当然,也有书里说烧瓦是昆吾人发明的,比如裴骃《史记集解》里就说:“《世本》曰:‘昆吾作陶’,张华《博物记》亦云:‘桀作瓦’,盖是昆吾为桀作也。”就是说昆吾人最早发明了烧陶工艺,同时发明了烧瓦,不是桀的发明,只不过是被夏桀使用了而已。 这样一来,人、财、物力耗费巨大。怎么办?就是搜刮四周属国,让他们出人、出物,有多少出多少。 第二件事就是广收美女。夏桀对女人的占有欲极其强烈,简直就是如狼似虎。所以,宫殿修建好了,总不能空着,就让诸夷贡献美女,定任务指标,完不成就要受罚。 其中干辛最坏,和他的两个辅丞侯知性、武能言一起,专门负责替夏桀搜刮诸夷,借机中饱私囊,对诸夷各种威胁、恐吓,如果谁不听,他就报告夏桀,夏桀就派兵去打,所谓“干辛任威,凌轹诸侯,以及兆民”。 夏桀照旧经常亲自带着军队去征伐,或者让太师耕、左师扁、曹触龙、推移、大牺领兵去征伐,都战无不胜。 他这里战胜了,诸国也就是诸夷可苦逼透顶,不仅被打被杀,还被抢劫掳掠,苦不堪言,人人恐惧。这就是古书上说桀“暴戾顽贪,天下颤恐而患之。”《史记·鬼策列传》里说:“桀为瓦室,纣为象郎。征丝灼之,务以费氓。赋敛无度,杀戮无方”,说得就是这个事情。 桀还有另外两项很可怕的嗜好: 一是喜欢“相扑”和“角抵”,其实就是一种徒手格斗。 他是武士,也是大力士,喜欢相扑,开始和推移、大牺等人相扑,后来觉得不好玩,从俘虏、奴隶、犯人中提出些强壮的,让他们和自己相扑。告诉他们,如果赢了就释放。 可那些人如何是桀的对手?被折断脖子的,撅断四肢的,打断脊梁骨的,压塌肋巴扇的,所谓“折颈断肢,摧干拉胁”,日杀十数人。 二是喜欢当法官断案,经常到大理司帮助士官(古代的最高法官)断案。 夏桀断案,也是明察是非,决断公正,但问题出在他处理罪人的手段上。他不根据祖先留下来的《禹刑》处理罪人,只要判定谁有罪,立刻扔进老虎笼子,看老虎吃人。一些本来不该判死刑的人,也被扔进老虎笼子。 这就坏了,那些王室的贵族子弟就开始编排他,比如,说他断案不看案情,不听辩护,只靠相面: 一看这小子,长得不错,问:“什么罪?” 理尹回答:“侮辱妇女。” “长得这么帅,那算啥事儿?那妇女占了这么大便宜还告状?” “君上啊,那女的占了小人的便宜还小可了,”那混小子说:“小人现在正要考大学呢,这事儿要传出去,小人可没法上学啦,呜呜呜……” 夏桀看着理尹说:“让他们私下调解一下,私了算了,我们得保护人才。把他放了。” 理尹说:“君上,《禹刑》规定,这厮要严惩,要判刑……” “什么?你给予一人讲法律?”夏桀怒冲冲地瞪着理尹。 理尹急忙缩了脖子:“是是,君上说得……是。” 就这么放了。事后那小子和家人还给大理司送了锦旗。 “这个怎么回事?”桀看着眼前一个双手象鸡爪子浑身发抖的人。 “君上,有人告他搞恐怖活动,手持利斧砍杀两人。” “看着就这么讨厌,应该是!” “君上,这厮有佝偻病,双手屈挛伸不开,连饭碗都不能端,怎么拿斧子砍人……” “那就是用脚拿的。杀了!” 就这么杀了。 虽然许多是编造的谣言,可是这玩意儿很能取信于人,于是乎桀的暴名四起,国人怨声载道。 群臣见不是势头,就进行劝谏。? 第16章 聘后遭拒 关龙逢劝道:“君上,您不能这么干啊!古者圣王耀德不观兵,您现在说打仗就打仗,说征伐就征伐,穷兵黩武……” 桀很不高兴:“相国大人,您在吓唬我呢?原来我们虞夏有万国,每年大朝会,那就是万国博览会啊!可我登基的时候来了多少?百十来个!现在呢?来的接近四百。为什么?他们欠揍!不服就得揍他们。所以过去神农伐补遂,黄帝伐蚩尤,尧伐驩兜,舜伐三苗,先王禹伐共工,启伐有扈,仲康伐羲和、征九夷,少康伐过浇、灭戈豷,季杼伐三寿,不降伐九苑,哪个不打仗?您也瞧见了,现在不是有了很大成效?” 大尹皇图说:“君上,征伐这个事情两说,可您胡乱判案,还胡乱杀人,坏乱纲纪刑律,不能这么办啊!高祖大禹时候看到政治混乱,作了《禹刑》,夏启时作了《夏箴》,后杼作《夏训》,后荒修为《皇图》,先王一直用着,您也不能背离啊。您得依法治国,否则,可要不长久。” “大尹大人,那些乱臣刁民,看老子年轻,想行为不轨,我不杀几个威慑威慑,谁能信服我?您得知道,我是真命天子,有天命在身的,谁能把我怎么样?” 一句进谏有十句等着,弄得关龙逢、皇图等群臣干瞪眼没脾气,所以古书里说桀“言足以拒谏”。 凯撒曾经说过:“权力和纲纪是不能同存共荣的”,如果想搞强权,就不可能依法治国;依法治国,就不可能搞强权,二者不可得兼,一边搞强权一边喊依法治国是骗人的,当法律成了搞强权者的用具,法律其实已经不存在了。 关龙逢虽然年老博学,皇图虽然忠心为国,可就没搞懂这一点,一口一个纲纪,唯我独尊的夏桀怎么受得了。 不过夏桀好歹是刚刚即位,对两位顾命老臣还有些畏惧,他们的话也不是全不听。 夏桀听说夏邑中有很多在说自己暴虐,就大恼,在大室朝堂上大发雷霆。 司徒曲逆建议,组织专门人员下去开展一次全国性清查运动,让全国中的人检举揭发那些诽谤君上的人,予以严厉惩治。 “君上,运动万万搞不得。”关龙逢立刻表示反对:“君王治政,总不能十全十美;天下人等各异,益于上则损于下,利于此则弊于彼,总有人满意,有人不满意。所以,即使是尧舜等圣哲明王,也有人非议,这毫不足怪。圣王之治,乃广开言路而听之,闻其过而改之,故尧置敢谏之鼓,舜立诽谤之木,之于善也,无小而不举;其于过也,无微而不改,这样非议就会越来越少。暴王之治,杜塞言路,不欲闻过,知过不改而杀告过者,有弊不治而杀进谏者,这样非议会越来越多,君王就会落个昏暴之恶名。” 大尹皇图也说:“冢宰大人说得对,天下只有一种声音的,必定是暴王政治,非长治久安之道,君上万不可为。” 夏桀皱着眉:“予一人也不想杜塞什么言路,也不想闻过不改、有弊不治,只是想惩治一下那些诽谤予一人的人。” 关龙逢说:“君上,此举非不可行,只有针对性地择一二诛之以儆效尤即可,万不可让国人齐动。” “为什么?予一人只不过想小惩而大诫……” “君上,您是夏后,从现在开始,您应该了解国人之秉性。”关龙逢苦笑着说:“我国人从来不缺愚昧、暴戾和凶残,也从来都怀揣一颗杀人、吃人的心肠,其凶暴甚于洪水猛兽,只不过平时都掩盖起来而已。其实,他们都巴望着发生动乱,好乘乱施暴、趁火打劫。” “那又怎么样?” “只要您给他一点机会,他们就会爆发出来。譬犹您看到有病人,就扔给几个人几根针,让他们去刺穴针灸、治病救人。而这些人得到这个权力,会瞬间把治病之针变成一把把锋利的屠刀,用最快和最残忍的手段把天下杀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九隅无遗。” “嘿嘿,有病的杀了,也无不可。” “可最让人悲哀的就在这里:往往是那些被杀的是好人,而那些杀人的人才是病人——因为他们都是疯狂了的吃人猛兽,变成了妖魔。所以,搞运动这种做法,只能是让善良泯灭,邪恶横行,人民越变越刁顽奸诈,天下越变越坏!” 夏桀听了,觉得关龙逢说得也不是全无道理,自己刚即位没多久,还要征伐叛贰不服,自己国中可不能先乱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是他的征伐和残杀则一直没停止。 事情一般是有坏的一面,也有好的一面。 桀这么暴戾好战,一个好处是让诸夷知道,这位新即位的老大拳头硬度超过金刚石,不好惹的,所以都被欺负得缩着脖子,老老实实。 转眼到了夏桀六年。 这天,桀正在新造的华丽的显宫大室里上朝,干辛、赵梁在向他汇报收集美女的事情。 相国关龙逢在一旁听着,直皱眉头。 早晚等他们说完了,关龙逢才上前说:“君上,臣下有事启奏。” “相国大人,什么事?请讲。”夏桀很不喜欢关龙逢的“启奏”,这老东西一天到晚絮絮叨叨、唧唧歪歪,说自己这里错了,那里不好,烦人。 关龙逢说:“是这样的,君上已经三十二岁了,还没娶妃立后……” “哦,这事儿啊,”夏桀抹抹下巴上的络腮胡子:“相国大人,予一人只喜欢人爱,不喜欢爱人,娶什么妃?立什么后?没意思,暂时不搞,等回头再说。” 夏桀的女人众多,他在东昆仑庠上学、当少师的时候都带着女人,此时那些姬妾已经给他生了一些子女,比如儿子就有淳维、祉秀、堪离、尞樊等五六个,女儿也有三四个,最大的一个是女儿,都十四五了,最大的儿子淳维也快十岁了。 其中淳维是夏桀所有儿子中的大哥,是他最喜欢的白夷的女子叫玉销(白夷是黄帝之后,销姓)所生。 夏桀第一次得了个儿子,非常高兴,给取名叫“淳维”,十分喜欢,想立玉销为元妃的。 可是玉销是个身份很低的妾,根据夏朝的宗法制度,生了儿子也当不了元妃,也就是王后,同时象淳维这种姬妾所生的孩子,没有继承王位的权力,除非元妃实在生不出儿子来才可以考虑。也就是说,姬妾生的儿女再多,也都是“庶出”,没有继承权。 关龙逢、皇图觉得,夏桀这是白白浪费弹药,必须给他找个元妃,好生个王位继承人。 “不要等回头了,”关龙逢说:“君上的年龄已经不小了,作为夏后,怎么可以没有元妃?让国人知道了,会怎么看?会认为君上无能,或者是同志……” “他妈的,谁敢这么看老子!”夏桀说:“予一人只是没有看中的罢了。” 司徒曲逆急忙说:“君上目光如炬,阅女无数。那些凡俗女子,怎么入得了君上的法眼。” “司徒大人说得对,予一人就是没看中!” 这时候,皇图出来说:“君上,不用看中,在您太爷爷先王孔甲的时候,已经给您定亲了。是有施氏之女,叫妹喜。” 有施氏是一个僖姓国,也是黄帝之后。在它不远的地方,就是炎帝之后的逢国,又称有逢氏,姜姓。 在夏后孔甲在位之时,有施氏也有逢氏两国联姻,成了亲家,逢氏把女儿季姜嫁给有施氏的国君施伯同的儿子伯蜀(一作伯独),一连生了三个女儿。 伯蜀和季姜都怕了,怕这么一直生女儿不生儿子,所以生下第三个女儿时取名叫“末”,意思是“最后一个”,因为是女孩子,所以后世书就给加个女字旁作“妺”,又因为是僖姓,所以叫妺僖,也写作妺嬉、妺喜,“僖”、“嬉”、“喜”都是通假字,古书里常见的写法是“妺喜”,所以本书也沿用这个写法。 有施氏早和姒姓国的有男氏有婚约,所以妺喜生下来就已经是有男氏的儿媳妇了。 在妺喜两岁的时候,季姜带着她回逢国省亲,恰好夏后孔甲巡狩到了逢国,逢国国君出来迎接,季姜也抱着女儿出来,跟着看热闹。 逢伯就抱着外孙女,向孔甲介绍自己的家人,也介绍了季姜。 孔甲一眼就看中了逢伯抱着的小女孩妺喜,这女孩皮肤洁白,五官俊秀,长睫毛大眼睛,水灵灵的就象会说话一样。 女人经验丰富的孔甲立刻就知道这是个美人坯子,将来肯定是个大美女,他想到了自己已经十四五岁的重孙子桀。 “不错,这女孩儿真不错,”孔甲说:“我重孙子桀还没定亲,我看我就和有施氏定个婚约,让这女孩儿当我的重孙媳妇吧。” “啊……这……好。”季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想说这女孩已经有婆家了,可面前可是夏后啊,天下万国之王,如果女儿能嫁入王室,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再说,夏王都直接开口了,怎么敢拒绝。 于是就行礼说:“多谢君上恩典,臣妾遵命。” “哈哈哈,好好,就这么定了。”孔甲十分高兴。 可巧,那段时间孔甲特别忙,巡省还加狩猎和游山玩水,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也没让人去给有施氏下聘礼、订婚约,有施氏人也松了口气,觉得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只等妺喜长大成人,嫁到有男氏了事。 可是,当时关龙逢、皇图是跟着孔甲出巡的,他们把这事情牢牢地记在心里;同时,孔甲身边还有左、右史,把这事儿也记录在国家大事记上。 现在关龙逢和皇图看到桀到处找美女,荒淫无度,就商量了一下,觉得应该给他娶个妻子,也许能管教管教他,所以旧事重提。 “什么?予一人的太爷爷?先王孔甲给予一人定亲?有这事儿吗?” 太史令终古抱着两块木牍出班奏道:“君上,当时臣下还是右史小臣,也跟随先君出巡,把事情都做了记录,这上面都有记载,的确如此。” “啊……好吧。就算有,那是啥时候事儿了?早过期了。”夏桀还是想拒绝。 “君上,婚约是不会过期的。”皇图说:“只是,当时因为事情太多,没顾得上下聘礼,所以君上可以派人去下礼定亲。” “这个么……”桀在迟疑。 这时候,赵梁上前来了:“陛下,臣听说,妺喜可是个大美女啊,美若天人呢。据说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巧笑则林下风生,轻语如黄鹏妙啭。极致人间之美,不可形容,是有施氏的名模加明星,您后宫那些都没得比。” “什么?真的?”桀眼睛一亮,转头又问干辛:“干辛,你给予一人找这个美女找那个美女,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哎,这个……”干辛心里一哆嗦,他去过有施氏要美女,当然也看上了如花似玉的妺喜,有施氏告诉他,妺喜要嫁到有男国去,不能进宫。 原来当年季姜省亲回到有施氏,把事情对公公施伯同和丈夫伯蜀一说,施伯同大怒,训斥儿媳妇说:“人要言而有信!你怎么能这么随便就答应?简直岂有此理!我们和有男氏早就约定了婚姻,怎么好更改?就是王室也不能这么强人所难。” 季姜面红耳赤,知道这事儿做得的确不咋滴,无言以对。 施伯同又对儿子伯蜀说:“你听着,我活着,就不能违背和有男氏的婚约;我死了,你即位,也绝不能违背!否则,我们有施氏还有什么脸面在诸人(国)中混?” 伯蜀说:“放心吧父亲,孩儿谨记,一定遵命。” 后来,施伯同去世,伯蜀当了施伯,就是施伯蜀。他的三个女儿,前两个已经出嫁了,妺喜也长大成人,十七岁了,可他谨记父训,不肯把女儿送到夏邑去,单等把妺喜嫁到有男氏去。 他们到有男氏去催了好几回,要求赶快完婚,可有男氏的儿子外出游学,一直没回来,大概在外面玩疯了,赖着不肯回家,就这么一拖再拖。 干辛来讨美女,施伯蜀央求干辛手下留情,别把妺喜的事儿告诉夏桀。干辛趁机讹诈了大贝二十朋、一个青铜鼎还有五头牛。 干辛说:“君上,臣下也知道那个妺喜,可是,她已经有了婚约,要嫁给有男氏,所以,臣下也不好说。再说了,名模明星的婚姻都靠不住,离婚率忒高……” 夏桀看看关龙逢。 “这可不行!”关龙逢很坚定地说:“君前无戏言,当年姜氏既然当着先王孔甲的面答应了,怎么能不算数?臣下建议,君上可以派个使者,带着聘礼去有施氏,让他们履行承诺。” 夏桀好奇心也大起,想见见这个“貌如天人”的美女是什么样的,就立刻下令道:“赵梁,曲逆,予一人任命你们二人为使者,带上聘礼,去有施氏定亲,迎娶妺喜。” “哎,臣下领旨。”赵梁、曲逆答应着。 可是,赵梁、曲逆第四天就回来了,带去的聘礼也原封未动地拉回来。 “怎么回事?”夏桀惊异地问。 “启禀君上,有施氏简直就无理透顶!”赵梁告状说:“臣下到了有施氏,说明来意,他们竟然连城门都不开,不让臣进去呢。还说绝不会把女儿嫁给君上!” 曲逆挑拨说:“臣下感觉,他们对君上不满,心怀叵测。”? 第17章 耕伐有男 “你妈啊!这么大胆子,拿夏后不当干部?”夏桀怒从心头起了:“好吧,予一人这就带领军队,去把有施氏给收拾了。” 干辛急忙说:“君上,臣下倒觉得,有施氏不违背婚约,尊信守诺,还是不错的。臣下有个主意,让军队去有男氏,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主动退婚,就说不要这个儿媳妇了。这样君上再聘娶妺喜,岂不名正言顺?有施氏也没有推托的理由了。” “嗯对,哈哈哈,好!”夏桀掀髯大笑:“好主意,那么予一人就亲自……” 太师耕说:“君上不用自己行动,有男氏一个弹丸小国,愚弟去走一趟就行了。” “哎,那,就烦劳太师贤弟去跑一趟了。” 太师耕点了500人,也就是一个旅的人,外加4辆战车,带着赵梁和大牺,去讨伐有男氏。 那时候没有骑兵,只有步兵,称为“徒卒”或“徒兵”,还有数量少的可怜的战车,并不是主要武装。 有的学者认为夏代没有马拉的车,这个事儿真不好说,反正古书里记载夏代就有车,而且有“车正”这个官职,比较有名的就是奚仲。在时间相当于夏代的二里头遗址里发现了车辙印,说明夏代的确是有车的。 据学者们研究,夏代的车有两种,一种是“辇”,从这个字的构型上就能看出来,它是在车前有两个“夫”,那是拉车的车夫,这种车是用人拉着走的。 一种是牛、马拉的车,夏代的时候一般是一牛或一马拉一车,地位高的贵族用二牛二马,用牛拉车称为“服”,用马拉车称为“乘”,也就是《易经?系辞》里说的“服牛乘马,引重致远”,先秦时期说的“乘马”就是驾马,以马拉车,不是骑着。 据说“服牛乘马”最大的功臣就是商人的先王相土和王亥,根据《世本?作篇》的记载,是相土发明了用马拉车,是王亥发明了用牛拉车,所以,当时商人的车马技术是所有国家里最好的。 打仗的时候用的车和普通的车也没什么来去,一般二马拉车,夏商之际主要是轻型战车,车上是两人,左边的是御手,右边的是贵族武士,即“君子”,拿着武器可以格斗。因此战车在拐弯的时候即往御手这边转,都是“左旋”,目的是把武士一边朝向敌人以利攻击。 到了周代,是一车三人,一个御手,车上站甲士二人,一个持弓主射,一个持兵主击,这种战车称为“元戎”,《诗经?小雅?六月》里说“元戎十乘,以先启行”,就是指这种战车。 战车不能离开徒兵独立作战,需要徒兵的保护和配合,就像现代的坦克也需要步兵的配合一样,否则极容易受到攻击而完蛋。一旦被陷住了需要徒兵帮助推车,如果徒兵不得空,就是车上的贵族下来自己推车。 御手也不是只管驾车,也要参与作战的,当马直行的时候,他们会用缰绳钩子(考古学上称为“车马弓形器”)勾住缰绳,腾出双手开弓射箭或拿兵器刺杀,后来车上多了持弓甲士,御手还有司射的职责。 平民被称为“小人”,没资格乘车,只能当步兵,古代称为“徒”,《归藏易》里说“君子戒车,小人戒徒”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战车是贵族和军队指挥官乘着,主帅的战车上载着鼓、镯,指挥官击鼓进兵,鸣镯收兵;其他贵族则在战车里和徒兵一起进攻,和敌人混战,因为敌人那里也有战车,所以那时候战场上的状况往往是战车对战车,徒兵对徒兵。 战车的另一个作用是装载武器,上面装着刀剑戈矛斧钺弓箭,是一个小武器库。那时候武器都很劣质,战场上对劈的时候容易损坏,损坏了就找战车去拿。 快到有男氏了,太师耕派出使者,让他告诉有男氏:立刻解除和有施氏的婚约,立刻罢兵;否则,把有男氏夷为平地。 过了一个时辰,使者回来了,鼻青脸肿的。 “怎么回事?”太师耕吼道。 使者哭哭啼啼地说:“太师大人,他们把臣下揍了一顿,给了臣下这封信,让我交给您!” 说着,把一块木头片递上来。 太师耕拿过来一看,上面拙劣地画着一只甲壳虫,头部的位置还画着一个小圆圈,没明白,问赵梁:“左相大人,这是什么?” “哦,这个,臣下……不是太懂,可以找小史问问。”赵梁狡猾地回避了。 随军的小史,也就是随军秘书,过来看看,说:“回禀太师,这个虫子学名叫蜣螂虫,俗名叫屎壳郎。” “他想说本太师是屎壳郎吗?” “不不,太师大人,他们的意思是,让您……滚蛋!” “哦,是这样,”太师耕冷笑了一声:“好,看看谁滚蛋。” 随即下令,击鼓进兵,攻打有男氏。 到了有男氏城下,列好了队伍,太师耕让士兵先往城里射一支哨箭,等于宣战,告诉有男氏王师来了,准备揍你们。 使者走了以后,有男氏的气氛就超级紧张,国君男子汉——“男”是国族名,“子”是爵位,“汉”是名——就召集有施氏的长老和各族的头领们议事,因为他知道王师一定要来讨伐了。 于是长老和头领们发生各种纠纷争议:有的认为王师会来,有的认为不会来;有的认为必须打,有的则坚持向王室妥协,去有施氏退婚。 结果争论得不可开交,总是达不成共识。 正在争论着,突然听到外面空中有哨声呼啸而至,尖锐刺耳,接着,一根东西穿透了草屋顶落下来,“嘣”地一声,正直地栽在众人围着的木头案几上。 “啊,什么……”男子汉吓了一跳。 一个白胡子长老哆嗦着:“这、这应该是一支箭,君上。” “我知道是一支箭,什么意思?” 众人沉寂了三秒钟后,几乎同时爆发出一声惊叫:“王师打来啦!” 顿时乱作一团。 之所以他们看到这支箭就知道是王师,是因为箭制造材料:箭杆是荆州国家进贡的楛木条,箭羽是徐州羽山下的羽人进贡的夏翟(一种大山鸡)的羽毛,箭头是青铜的,所谓“金矢”——这种箭,只有王师才用得起! 没多久就听见城外传来的战鼓声,隆隆不绝。 男子汉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怎、怎么办?怎么办……” 有男氏的师氏叫正,是男子汉的堂兄,急忙说:“君上,您害怕什么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您能不能拿出点男子汉的气概来!” 男子汉说:“本爵tm只是名儿叫男子汉,可遇到事儿我怕呀,本爵说不让你们揍使者,你们不听,把他打个就地十八滚加狮子滚绣球,这下好,全完了。” “俺们是不想让您儿子打光棍儿!”师正说:“反正揍也揍了,王师也开到城下了,不打一场显得我们软弱可欺。您别怕,我点三百人,出去和他们斗斗。您就在城头上给我观敌料阵。” “哎好,全靠您了……”男子汉说。 师正也算是有男氏的头号勇士了,提着青铜的板斧和木盾,带着三百人开了城门冲出来,列好队,往对面一看,先矮了三寸。 首先是对面有五百人,比自己人多。 其次,人家都是全副铠甲武装,手里拿着青铜刀剑戈矛斧钺,一片寒光刺眼;再看自己这边,都是普通的衣服,还破衣烂衫,好点的胸口挂块兽皮,算是铠甲,还不知道管用不管用,用的武器除了木头的就是石头的,只有自己手里这把斧子算是“贵金属”。 再次,师正看到中间的战车上站着的是太师耕大人,他听说这位会法术。 大牺声如巨雷:“呔!对面的,报上名来!” “有男氏师氏,叔正!”师正壮壮胆子,走出队列来答话。 太师耕站在战车上,态度还算和气:“师正,叫你们的子爵大人出来,我要和他说话。” “太师大人,我认得你。实话说了吧,我们子爵大人不想见你,如果您再不……走,我的斧子会砍掉您的头!”师正说完,突然吓了一跳,觉得自己说秃噜嘴了,自己根本就没把握砍了太师耕。 “砍头?哦,呵呵,好啊,我们试试。”太师耕腾地跳下车,提着戈盾,大踏步走上来,浑身甲叶子稀里哗啦作响。 师正紧张了:“你、你要干什么?” “砍头啊,”太师耕说:“我们要文斗不要武斗,我伸脖子让你砍一斧子,如果砍不死我,就再在你脖子上砍一戈。” “啊……那,是我先砍你,还是你先砍我?如果是后者我准备拒绝……” “哦不,我是王室太师,当然先让你砍我,这叫‘要想好,大敬小’。” “您来找我喝酒呢?什么‘大敬小’?少废话,快伸脖子过来。” “好。”太师耕很痛快地把戈盾往地上一插,一个九十度鞠躬,伸长了脖子。 师正大喜,心想,我一斧子结果了你,你就砍不成我了。 他往两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双手攥紧斧柄,攒足了所有的力气,抡圆了,对着太师耕的后颈子用力剁下去。 “嚓”地一声,耕的脑袋应声落地,颈子里也不出血,头在地上滚了滚,五官乱动,还大叫:“好快的斧!” 师正吓得往后跳开一步。 太师耕直起身,一顿,然后蹲下去,摸到自己的头,站起身,双手举着头,对准颈子安上,却安反了,脸冲了后背,他也不在乎,用手象拧电灯泡一样咯吱一拧,脸冲了前,正了。 耕晃晃脖子:“好像还不错……” “我滴娘啊!这样都行!”师正吓疯了,掉头就跑。 “哎,别走,该我砍你了!”太师耕大喝一声,提起戈盾,飞跑几步就追上了师正,抡起戈来平着一挥,“咔嚓”一声,师正的头飞出去多老远,腔子里血箭喷出,尸体咕咚倒在地上。 可怜师正没有重新安装脑袋的本事,自然是挂掉了。 “哇呀——!”有男氏的士兵惊叫一声,掉头就往回跑,跑进城里关闭了城门。 城头上观敌料阵的男子汉吓得差点从墙头上掉下来,急忙跑下城头,跑回城里,继续召集长老、头领们商量对策。 太师耕回到战车上,大牺问:“太师大人,我们攻城吗?” “当然。” “遵命!弓箭手列队,士兵准备……”大牺发令道。 “哎,干什么?弓箭手?”太师耕摆摆手:“你知道我们一支箭多贵重吗?光箭头就是一两金(青铜),不是大仗就不要浪费。” “那,直接攻城?”其实大牺最喜欢肉搏战,很鄙视弓箭手什么的。 “直接攻比较费事,恐怕也会有伤亡。”太师耕一摆手:“把炮车推过来。”? 第18章 桀伐有施 炮车古书里也写作“礮”,今称“抛石机”,据说是轩辕黄帝为了对付蚩尤的发明,《物原》说“黄帝作炮”,《事物纪原》里说“轩辕作炮”,都是这事儿。 这东西虽然是木头制成,但是构件比较复杂,梢杆(抛臂)、架子都需要经过专门的计算,不是一般工匠能造出来的。 当时木工技术也很落后,各国的木工们刨个梁柱、打个案几、挖个木盘、造个简易车辆还凑合,可是炮车这东西就造不出来,只有王室和昆吾等寥寥几个大国有制造这种武器的工匠,属于高科技人才,其他小国都没有,一是没这个技术,二是没这种能人。 这种武器为了好搬运,在下面安了木头轮子,就象大车一样,所以也叫炮车或大架炮车。 炮车在古代是一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威力巨大,具有和现代炮兵一样的威慑力量。 那时候人们打仗兴用手互相扔石头,经常打伤、打死人,可和炮车相比,那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炮兵把十架炮车推到阵前,到处找炮弹,就是石头,这里是山地,石头遍地都是,炮弹是不缺的,最主要的是,石头比青铜廉价。 炮车上梢杆有一丈多长,一端带着网兜,网兜里装石块,也就是炮弹;另一端带着数条绳索,由多名士兵一齐拉绳拉动梢杆作弧形运动,可以扔十几斤的大石块,《范蠡兵法》里说一般是用十二斤的石块,可以甩出去三百步。但谁有空去过称,直接搬过来放在炮杆下面的网兜里。 太师耕站在战车上,把双手的食指、拇指叉开对在一起,形成个方块形,对着有男氏的城墙瞄瞄,算算距离,大概不到一百步。 “嗯,在射程之内,还不错。炮兵,先给他来个齐射。预备——”太师耕在战车上举起右手,往下做了个劈击的动作:“放!” “嗨!”炮兵一齐呐喊,用力拉动绳子。 长长的梢杆轮动起来,嗖嗖作响,十块大石头奔着有男氏的城墙去了。有的打在城墙上,尘土飞扬,有的则直接飞进城里。 男子汉正和长老、头领们计较怎么退敌,就听见门口一声巨响,“砰”、“哗啦……” 急忙跑出来一看,自己家门口那口珍贵的大水缸被打个粉碎,水流满地,一块不规则的、有十几斤重的大石头躺在陶缸的碎片里。 “啊呀呀,这是哪个天杀的乱扔石头,打破了俺家的水缸,那可是古董啊!俺们家用了一百多年了!呜呜呜……”男子汉的女人,也就是子爵夫人哭骂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男子汉又吓一跳。 一个头领过去看看:“君上,夫人说得没错儿,的确、是块石头。” “如果我没看错,”那个白胡子长老眯着眼弯着腰,几乎把鼻子杵到石头上:“这是一块花岗石,主要成分是长石和石英……” “尼玛!这是炮车扔进来的炮弹!”一个脸上有疤的头领还比较有见识:“这么大个儿,得有十几斤,这要打破了小孩的头,小兔崽子肯定哭得贼拉惨了!” 这边的事儿还没完全研究明白,就有士兵来报:“君上,不好啦,我们的城墙被大石头打塌了,王师在攻城,我们要扛不住啦!” “啊——!”男子汉在惊叫一声之后,终于拿出了男子汉的勇气,果断地下达命令:“投降,挂白旗投降!他们不怕砍头,可我们怕被石头打破头!” 说不了,有男氏开城投降,男子汉自缚牵羊,带着臣民出来向王师请罪。 有男氏还算走运,遇到太师耕,官大有威但气不盛,心也不是太狠,人还算不错的,要是这次来的夏桀,估计一个都活不了。 “太师大人,打使者、写信都是师正的主意,没经过臣下同意的,”男子汉以他男子汉的气概把责任全推在已经被杀的堂兄身上:“只求太师开恩,不要屠杀鄙邑的臣民,所有罪责都在臣下一人身上。” “你不用紧张,男子大人,”太师耕说:“其实本师这次来,本来就没想灭了你们,只是要你们去有施氏退婚,把女人让出来,让给夏后君上,就这么点事儿。” “呃……好好,臣下遵命,立刻办,马上办!”男子汉忙不迭地答应着。 有男氏立刻派出使者,带着财物去有施氏,退婚,财物算是毁约的赔偿,声明不要这个儿媳妇了,要命。 太师耕收兵,回夏邑向夏桀复命,说事情搞定了。 夏桀大喜,立刻又派赵梁、曲逆为使者,去有施氏提亲。 没想到再次碰了一鼻子灰,施伯蜀破口大骂夏桀卑鄙无耻,手段下流,不像人君,就是把女儿嫁给个乞丐,也不会嫁给夏桀。 赵梁、曲逆顶着一脑袋疙瘩跑回来向夏桀禀报,又添油加醋地煽动了一番,夏桀大怒,一掌拍在案几上,案几哗啦碎了,他从席子上站起来:“调一千人,予一人亲自出马,去把有施氏夷为平地!” 夏桀四年,也就是公元前1627年,夏桀亲自出马去讨伐有施氏。 这次阵容比上次大了,夏后御驾亲征,太师耕、左师扁、司马曹触龙跟从,一千多人的庞大队伍,旌旗招展,号带飘扬,军乐队齐奏,钟磬铙钹沿途叮当,鼓乐喧天。 征讨有施氏的罪名是“悔婚欺君”。 刚出发还晴天白日,后来不给力了,下起了大雨,风雨交加,弄的王师将士全成了落汤鸡。 走了四天,到了有施氏,一看,城池还不小,泥土夯筑的两丈多高的城墙,前后两座城门,城门紧闭。 城池下有护城河,再外面是平地,草原、农田,四周是密林、沼泽、湖泊、河流,刚下完雨,地上都是泥。 王师列好阵势,夏桀派赵梁去喊话。 赵梁乘着战车到了城下,高喊:“施伯蜀出来答话!” 施伯蜀带着兵丁出现在城头上:“左相大人,本伯说了,不会把女儿嫁给夏后的,你们就不要费事了!” “哈!施伯蜀,你倒是有志气,看看,夏后御驾亲征,亲自来了。识相的,快把女儿送出来,否则,有施氏就会消失!”赵梁威胁着。 “左相大人,你吓唬我呢?本伯要是怕,早就答应了。不是夏后亲自带大军来了吗?要攻城是吧?那就攻呗,本伯等着。” “你tm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吧,你就等着王师的炮车把你的城池砸成烂泥吧!”赵梁气咻咻地掉头回去,向夏桀报告了。 夏桀大怒,下令去挑战,可有施氏知道夏桀勇猛无敌,太师耕、左师扁、司马触龙、推移、大牺之流都不是好惹的,如果当面对劈,无疑等于送死,战场上绝对不是对手。 但有施氏的城墙却是夯筑得又高又厚,而且四周还有护城河,当时的条件下,的确易守难攻。所以,他们下定决心打守城战,坚壁不出,只是在城头上坐好准备,要严防死守。 太师耕对夏桀说:“君上,他们不知道王师炮车的威力,现在就让他们尝尝,先给他们一顿炮击。” “嗯,好,就这么办,先把他们的城墙轰塌,剩下的就好办了。”夏桀答应着。 二十多架炮车被推到阵前,准备开炮。 可这时炮兵们开始尴尬了——他们找不到炮弹。 为什么?因为有施氏国四周全是森林、草原、沼泽,没有山,地上平整,除了野草就是泥涂,自然也没有石头,费了好大劲找到几块鸡蛋大的,打破几个人的头或许还行,可是要击毁面前的城墙,根本就没有可能。 太师耕在战车上测量完距离之后,高举起右手:“炮兵,预备——” 炮兵们慌了,没有石头,总得扔点什么出去,否则没法交差。 有几个机灵的,就在地上挖稀泥,团把团把,为了便于成形,还捋几把野草或掀块草皮团在里面,弄成一大团,扔在网兜里,滴答滴答地淌水。 其他人一看,觉得这办法不错,也跟着学。 “放!”太师耕右手往下一劈。 呼啦啦,无数的泥团飞向城墙。 正在城墙上了望敌情的施伯蜀感觉有东西在脚面上爬,低头一看,是一只拳头大小的癞蛤蟆,不由地一阵晦气,骂道:“死东西,你也来凑热闹!”一抬脚把癞蛤蟆踢开。 就在他低头踢蛤蟆的当口,王师开炮了,等他抬起头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已经带着风声到了眼前。 身旁的昌氏族长昌勇大叫一声:“君上小心!” 已经来不及躲,炮弹正落在施伯蜀的头顶,噗嚓一声,施伯蜀从头到胸口都糊满了烂泥,泥水顺着头顶往下淌,一块绿草皮顶在头顶上。 施伯蜀愣了片刻,抹了一把脸上的烂泥:“这是啥玩意儿?” “炮、炮弹,君上,”昌勇说:“就是含水量大点儿……” “这帮孙子想拿老子做泥塑呢?”施伯蜀把头上的草皮拿下来:“他们想用这个攻城?” “好像、大概、可能……是的。” “哈,那我们还怕他个鸟!”施伯蜀顿时高兴万分:“没有石头当炮弹,他们炮车就是个废料,毫无用处。”? 第19章 城池攻守 王师这边,几轮炮击过后,有施氏城墙上已经糊了厚厚的一层烂泥。 推移跑过来对夏桀说:“君上,不能再打了,我们在帮他们加固城墙呢!” 夏桀大怒,把管炮车的戎仆小臣找过来,喝道:“怎么回事?” “君、君上,这里没石头,找不到炮弹,我们也没带!所以只能用泥……”戎仆战战兢兢地答。 “你他妈的白痴,混蛋!”桀咆哮一声,举起手里的金椎“啪嚓”一下,戎仆的脑袋就变成渣了。 “君上威武,杀得干脆!”司马触龙说:“当然,其实也不能怪他,这里真没石头。” “攻城!全体攻城,把城头给我拿下来!”夏桀吼着,命令击鼓、进攻。 夏王师弓箭手做好准备,对着城头两轮齐射之后,王师的士兵抬着木头梯子开始冲锋。先把梯子搭在护城河上当桥,过了河就把梯子靠上城墙,喊叫往城上爬。 施伯蜀带着全体将士往下射箭、扔木头、泥墼。 他们也没石头,就用泥拓成一大块一大块的方砖形土坯,晒干,就成了泥墼,一块重达十斤,本来是用来盖房子、垒墙的,现在拿来当礌石用,扔在人头上足以拍个灵魂出窍。 有施氏士兵把人从梯子上砸下来,就伸出个钩子来把木梯拉上城头,没多久,王师的木梯大多归了有施氏。 王师士兵们还不干休,开始使用高难度、高技巧的攻城方式——叠罗汉! 城墙不过两丈多高,叠四五个人就可以爬上去。一个在下面当底座,叠上五个人,第五个双手搭上城头,却被有施氏士兵抓住了双手腕子。 “哈罗!你好!”有施氏士兵盯着他的脸打招呼 “你、你好,干什么?” “没什么,聊聊。你母亲好吧?” “好……” “你姑姑好吧?” “好。” “你阿姨好吧?” “嗯……” “你老婆……你姐姐……你妹妹……” “你他妈怎么光问候我家的女人?” 下面底座受不了了:“喂,上面的,聊天啊?老子身上有四个人呢,你他妈……” “呼隆”一声,罗汉塔倒塌了,底座和三个摔在地上,只有上面那个还被有施氏士兵抓住挂在城头上。 “喂,放开我……别别,别放手……” 有施氏士兵坏笑着松了手,那士兵就嚎叫着从两丈多高的墙头摔了下去。 就这么折腾了一天,王师伤亡过百,也没能攻上有施氏的城头,把夏桀气得大呼小叫,暴跳如雷。他有勇力,还有一堆虎狼勇将,可人家不出战,也攻不上城头,全无用武之地。 比较有心计的左师扁看到有施氏扔下来的泥墼,大受启发,对夏桀说:“君上,咱们还得发挥炮车的威力。” “废话,你以为予一人不想吗?没炮弹,怎么发挥?” “让士兵们挖泥,团成大球,晒干了,就有炮弹了。” “啊……爱卿的主意甚善!”夏桀大喜,下令:“先扎营休整,立刻开始造炮弹!” 于是,王师在有施氏城外扎下营盘,发动士兵组建临时兵工厂,去挖泥造炮弹。 砍了一些树枝铺在地上当架子,把挖出来的黄泥团成钢精锅盖大小的圆球,一个净重足有十多斤,铺在树枝上晒。 现在晴天白日,日光强烈,晒干不成问题。 于是,营外很快变成了一大片恐龙蛋孵化场,场面蔚为壮观。 这种机械的工作干的时候长了,士兵们觉得仅仅是团泥球太没创意,就迸发出民间艺术的天生潜质,搞泥塑——这个捏头牛,那个捏头猪,那个捏只狗,那个捏只羊…… 一个士兵想老婆了,脑子里想着老婆身体的样子,捏了个裸\/体\/女人,看看又觉得不合适,想给她穿上衣服,刚给捏了个裙子,推移、大牺来视察工作量,吓得急忙藏在泥球的后面。 夏桀见天气晴好,不能让手下闲着,就让推移、大牺等将领带着军队去有施氏所属的镇村烧杀掳掠,入士大夫百姓之家,食其酒肉,淫其妻女,劫其财货,有施氏之国四周的聚落村庄惨遭荼毒。 到了第六天,夏桀又开始攻城,这次他们的炮车开始大显神威,巨大的干泥球雨点般地飞向有施氏城头。 炮兵们发现,这种圆整的人工炮弹比天然的石块要好用,飞行稳定,画出的抛物线十分完美,很容易命中目标,而且黄泥干了以后非常坚硬,杀伤力一点不比石头差。 打得兴起手滑,连泥塑的猪狗牛羊都打进城里。 有施氏可惨了,不仅造成了人员重大伤亡,城头也被摧毁了好多地方,幸亏士兵们及时用泥墼把豁口堵上,又全力死战,好歹没让王师杀进来。 可这下,让有施氏的军心开始动摇——城外原野广大,泥土资源丰富,王师可以永远无限量地制造炮弹,无限量地扔进城里,即使是不被泥球砸死也会被活埋,想想都可怕。 施伯蜀也有点怕了,急忙跑回家里,又召集长老、族长们,冒着不断飞进城来的炮弹开会,商量怎么办。 “施伯大人,他们的武器太可怕了,”昌族族长昌勇说:“我们根本挡不住,除非有办法对付他们的炮车。” 一个一只眼睛的长老说:“要对付困难,就得研究困难,才能想出办法。” 乔族族长乔英说:“那还不好办?把他们的炮弹收集起来看看怎么回事。” 一声令下,士兵们把拾到的炮弹都搬来,堆在院子里。 大家都出来看,大部分是圆球,里面还有不少缺头少腿的动物。 众人对着这堆泥塑艺术品发呆,不知道什么意思。 正愣着,突然听到头顶上风声呼啸,有人大喊:“小心,炮弹!” 众人急忙蹲身抱头躲避。 “噗”地一声,飞来的炮弹击中了议事厅的草屋顶,把屋顶砸出个大洞来。 施伯蜀等人冲进屋子一看,地上当坐席的草垫子上躺着个女人,准确地说是个泥塑女人,还基本完好,只是两条胳膊没了,下面只穿着个裙子。 “哇!好精美的雕塑!” “从天而降,女神?” “可惜没胳膊了……” “没胳膊也挺美的,这叫残缺之美,一定能风行世界。” “正好咱们宗庙缺尊高媒神女娲娘娘的塑像,我看这个就行。” “嗯,是不错……” 昌勇突然开悟了,他指着地上的女人像:“施伯大人,夏桀这次兴兵,就是为了女人,为了妺喜女公子啊。” 乔英也恍然,指指外面的炮弹:“他们还要马牛羊猪狗等牲畜,还骂我们是混球!” 施伯蜀叹口气:“看来,我们要顶不住了……” 这时,年龄最大的雍族族长,也是长老之一的雍和说话了:“君上,眼前的事情,您得好好考虑。这么多炮弹飞进来,不仅砸坏了城墙,还砸死了人,士兵、平民全有。” “可不是嘛,”另一个老族长说:“我邻居古老六,正在家里打老婆,骂老婆是头母猪,突然飞来头泥猪,活活把他砸死了——简直太可怕啦!” “唉唉,本伯知道,老大人您说怎么办吧……” 雍和说:“属下以为,夏桀虽然暴虐无道,可他是天下共主,也就是王啊,现在他的军队如此强悍,我们怎么打得过?不如请成,和他们和谈。” “和谈?夏桀要本伯的女儿呢……” “君上,您的女儿最终还得嫁人,嫁给谁不一样,更何况是嫁给夏后?有男氏已经来退婚了,女公子也没了主家啊。再说了,那些狗仔队、小报记者、网络侦探拼命地炒作妺喜女公子,说她美貌天下无双,当然也的确天下无双,这样的大美女,不嫁给夏后嫁给谁?凡是事物达到了极限,就会藏于幽密而耀于四海,不有大善必有大凶,没有大德的人是改变不了的。现在君上失去一个女儿,未必是祸;夏桀得到您的女儿,也未必是福。您可得好好想想。” “是啊,君上,”另一个葛天氏的老族长葛天生也说:“您也知道夏桀凶暴残忍,被他荼毒的方国无数。您看,就这么几天下来,四周的镇村都被烧杀掳掠一空。如果不和谈,被他攻破了城池冲进来,我们有施氏就无噍类了。” 施伯蜀考虑再三,终于叹口气:“好吧,和谈。可是,派谁去呢?” 雍和说:“不用派谁去,就在城头上喊,说要和谈,让他们派使者来就行。” “好吧!”? 第20章 妺喜入夏 施伯蜀回到城头,让挑起白旗,然后喊话,请求和谈,并指名道姓,让干辛来谈,因为这孙子收受有施氏的贿赂,总是好说话一点。 夏桀一听要和谈,本来不想答应,干辛急忙说:“君上,您的目的,不过就是要美女妺喜,他们和谈正好,让他们把美女交出来,总比双方死伤惨重好。” 夏桀看看太师耕和左师扁,太师耕说:“臣下觉得右相大人说得有理,应该和谈。” 左师扁也说:“其实我们来的目的,不过是想把君上的元妃夺回来,灭了有施氏也于事无补,还是和谈的好。” “臣下也赞成右师、左师两位大人的意见,不过这需要君上圣裁!”司马触龙还不忘溜须。 “那么,就先停止攻城。”夏桀半躺在大辇上挥挥金槌:“干辛,你就去当使者,去和他们谈,交出美女还则罢了,否则,予一人攻进城去,杀个鸡犬不留。” 于是,干辛就乘着轻车,带着仆从来到城下,施伯蜀让开了城门,放他进来。自己不去见他,让三老之一的葛天生去接待,住进驿馆——一个有通铺、有单间的草房子旅馆,设宴款待。 葛天生埋怨干辛说:“右相大人,您做事儿也忒不地道,拿了俺们的财物,说不让君上知道妺喜的,您怎么……” “唉唉,不是我,我是讲道德、守信用的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怎么会作这种事儿?”干辛急忙先把自己洗白:“都是赵梁说的,当然,妺喜女公子芳名远播,君上早晚也会知道的。” “我说,君上已经弄了无数的美女,还差我们这一个啊?烦劳您老给君上那里说说情,就别打俺们女公子的主意了。” 干辛说:“施伯根本就不知道,君上来求取妹喜,实际上是要立她作元妃的,就是王后啊,可不是随便玩玩。” “真的?”葛天生心里一喜,心里想,女公子要是能当了夏后元妃,不比嫁给有男氏一个子爵小国好上一亿倍?就说:“哎妈,你们怎么不早说?” “早说?你们根本就没让左相大人进城,怎么说?” “啊,这个……倒是……”葛天生说:“右相大人,您在这里暂时委屈一下,老夫这就去见施伯,给他说明情况。” 葛天生跑到伯爵府邸,见施伯蜀,说明了情况,和几位长老一起劝,认为这是大好事,既能避免有施氏被灭,还能出个王后,那是多大的荣耀。 施伯蜀为难,因为当初他和父亲反对这事儿,还把老婆季姜臭骂了一顿,现在又转了轴子,说要把女儿嫁给夏桀,怎么好开口? 葛天生看出来了,说:“君上,您别为难,夫人那里老朽去说。” 跑到后面见了姜氏,对她说明情况。 姜氏倒是很通道理,叹口气:“其实,这事儿吧,妾身也有责任的。现在夏后带着王师杀来了,不同意还有什么办法。” “是是,夫人英明。只是不知道女公子那里会怎么样……” “大人,这事情,妾身去说说吧。” 姜氏到了妺喜的闺房里,一看,妺喜正在照着陶鉴擦口红。 施伯蜀和姜氏生了三个女儿和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已经出嫁,现在只有这么一个老疙瘩女儿,拿着当宝贝,谨遵“女儿要富养”的古训,百般地娇惯,结果,就养成了妹喜的大小姐脾气:任姓,小心眼、脾气大,嫉妒心强,自我为中心,想干什么干什么,没人管得了。除了自己,别的什么都不在乎。 那个时候就有《女训》和《女诫》,据说是黄帝的丑老婆嫫母所制定。 嫫母奇丑无比,一般认为魌头就是照着她的样子作的,的确吓人。可她却德行高尚,而且武艺高强,协助黄帝伐灭了蚩尤,受到人们的尊重。 她奉黄帝之命作了《女德》,制定了女子应该遵循的道德规范,经过虞、夏两朝的补充整理,分成两篇,一篇是《女训》,主要讲女子应该做什么、如何做;一篇是《女诫》,主要是讲女子不应该做什么、如何避免犯错。 《女训》《女诫》是各国贵族拿来教育女儿的经典教材,可以把女儿教育成德才兼备、有修养、有气质的淑女。 可是这玩意儿在妺喜这里没用,她最烦这个,谁要跟她讲这些她就急,打跑了好几位妿娒(女教师)。 唯一的爱好就是跟着乐师、歌师和舞巫们学乐器、唱歌、跳舞。 别看她对别的不感兴趣,可是对音乐舞蹈竟然非常痴迷,学习也很认真努力,不怕苦、不怕累,精益求精,很有成绩,自然也很有艺术气质。 同时也跟着武士们学习剑术,把舞蹈和剑术结合起来,创制了一种比较特别的“剑舞”,闲着没事儿就在院子里练习。 她还曾经闹着要去东昆仑庠或嵩山女学上学,把施伯夫妇吓得不轻,坚决拒绝。 东昆仑庠是东夏最有名的庠序,是训练武士的地方,许多东夏方国的贵族子女都在那里上学,毕业了就是能征惯战的勇士,夏桀就是那里的毕业生。 而西方的嵩山女学是崧高庠的一个分校,更邪性,专门收女学员,据说是训练女武士、女刺客的地方,那里毕业的女弟子都是武艺高强的杀人专家,自己的宝贝女儿断断不能学那玩意儿。 不让去学武士,妺喜也没消停,她喜欢女扮男装,穿上男人的衣服,戴上男人的帽子,腰里挂着剑,出去和男孩子一样惹是生非,《列女传》里就说她“女子行丈夫心,佩剑带冠”,就是这意思,经常把城里、府邸里闹得鸡飞狗跳的,不仅群臣们怕她,就连父母兄弟都怕,不知道哪天她会作出什么事儿来。 姜氏问:“女儿啊,你知道这天我们遭到的祸事吗?” 妹喜说:“知道,王师杀来了,我听到了战鼓声,还看到飞进城来的泥球和泥塑动物。” “你不害怕吗?” “不怕,有我爹呢。这都是男人们的事儿,老妈,咱们跟着掺和啥?只要吃饱睡好,美容养颜,跳跳广场舞、练练瑜伽健健身,落个好身材,嫁个好男人,知足了。” “那么,你不问问王师是为什么打过来的?” “为什么?” “为了孩儿你啊。” “哦,夏王要把我弄进宫去玩玩?那可不行,我可不是那些平民家的女孩儿,好歹我是伯爵的女儿。” 姜氏叹口气:“孩咂,我和你爹呢,生了你们姊妹仨,你是老小,巴望你能嫁个老实可靠的人家,可没想到,母亲一念之差,惹来这等祸患。夏后派人来下聘礼要聘娶你,你父亲不同意,就惹来这等塌天大祸。这次干辛大人来当使者,说夏后是想娶你去当元妃呢,你觉得……” 妹喜腾地站起来:“当元妃啊?为什么不去?我父亲答应了吗?” “唉唉,你父亲和我当然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只是想问问你……” “那就答应。儿身父母所生、所养,不能报效父母的恩情,还给国家惹来祸患,以后我还怎么嫁人?不得被人说我是灾星、妖精?当元妃有什么不好,很多女人想当还当不上呢。我同意了。” 姜氏大喜,她本来担心夏桀恶名在外,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跟他,万一女儿不同意,上吊跳井坠楼喝敌敌畏,那可实在是不好办的。现在见她答应得这么痛快,自然一身轻松。 姜氏出来,告诉了葛天生,葛天生急忙跑去回禀了施伯蜀,施伯蜀也大喜。立刻召见干辛,让他回去告诉夏桀,来下聘礼,把女儿嫁走。同时派另一位长老雍和当使者,带着玉璧币帛和牛羊酒食去见夏桀,等于赔罪加犒劳王师。 夏桀先听了干辛的汇报,听说有施氏服了,而且同意贡献美女,心里已经高兴了,就命令雍和进见。 雍和年岁老大,认罪态度端正,又善于辞令,先一番谢罪,又把夏桀从头到尾着实颂扬了一番,夏桀顿时满心地高兴了,接受了有施氏的东西,还重赏了雍和。 自然了,夏桀仍然派赵梁、曲逆为使者,重新下了聘礼,即刻迎娶妹喜。 夏桀猴急地想见见这位大美女,也是自己未来的元妃。 姜氏很不满:“怎么这么急?好歹也得祭神、祭祖、占卜、打卦、算八字、选黄道吉日、下请帖……” 赵梁说:“夫人,君上没那耐性,惹毛了他,再好的黄道吉日也变成黑道凶日了。” 没柰何,施伯蜀、姜氏马上在族中寻找媵人,也就是和妺喜一起出嫁的姊妹和臣仆,找了两个媵,一个叫叔嬉,一个叫季嬉,是一对亲姊妹,是妺喜的同姓姊妹,都比妺喜小点儿。另外就是小臣央、小臣狸等一些陪嫁的媵臣仆妾——不管怎么说,女儿要嫁给夏后,施伯蜀一万个不情愿,也得弄得像个样子,否则自己脸上更不好看。 姜氏带着一帮子女人,把妺喜打扮起来,连叔嬉、季嬉一起扶上花车,一帮媵臣仆妾跟着,吹吹打打,沿途放爆竹——这是真正的爆竹,就是把晒干了的竹子放在火里烧,竹节里面的空气受热膨胀炸裂,噼啪作响,据说可以去凶辟邪。 施伯蜀、姜氏带着众人,哭哭啼啼送出城外,然后打道回府。 众人见伯爵和夫人进了府邸,立刻欢呼起来:“耶——!” 在王师的中军大帐里,夏桀见到了妺喜,顿时两眼发直,魂飞天外:我滴妈!真的好漂亮啊!面如桃花,杏眼含春,朱唇轻启,音柔婉转。两个媵妻叔嬉、季嬉也漂亮。 妺喜看看在正席上端坐的夏桀,高大英俊,雄壮威武,相貌堂堂,不由地心中大喜:都说夏桀暴虐凶残,可没想到是个大帅哥啊,啊哈,简直帅呆了,太好啦! “罪臣之女妺喜,参加君上!”妺喜上前参拜。 夏桀顿时身子酥了半边:“美人……哦不,爱妃请起!哈哈,果然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来呀,传令,免了有施氏的罪,赏给施伯大贝百朋,黄金百锊,外加车辆和牛羊马匹。” “多谢君上恩赏!”妺喜再次行礼。 夏桀立刻说:“整顿床榻,我与爱妃……” 没想到,妺喜很有性格,心想:干啥?想先上项目后审批啊?那是违法的。我可是要当元妃的人,怎么能这么搞? 立刻很严肃地用文言文发表了一番声明:“君王圣恩,垂泽有施,及于臣妾。既不斩刈,得辱君目,以山野腐草,蒙甘霖雨露,幸孰大焉!望处以宜所,使得稍睬微命,长侍君王之侧,虽为承滫受溺之婢,亦幸矣!奈何过施恩宠,骤不循轨?恐令臣妾反不能为生。愿君王命驾,先成夫妇之礼,使臣妾得脱簪执斝,跪侍席下,以周旋君后饮乐,此妾分内之事也。” 大概的意思就是您既然想娶我,就得给我合适的名分,得按照规矩来,明媒正娶,我才会安心地侍奉您,先上项目后审批可不行。 夏桀一听,哇!有性格啊,口才不错,文言文过硬,比那些装x的狗屁不通文言文满分作文还好,不愧是当元妃的料,真的和那些姬妾美女不同。行,我喜欢!立刻答应了。 传令,拔营起寨,急急忙忙回夏邑,去办婚礼;同时根据妺喜的要求,派出使者到有施氏宣布诏令:免除有施氏的徭役和贡赋,算是给有施氏的奖赏。 葛天生高兴地对施伯蜀说:“君上,这下行了,您成了国仗,不用出徭役和贡赋了,这可是女公子给咱们带来的好处啊!” 雍和也说:“是啊,日子终于太平了、自由了……” “自由?”施伯蜀指着夏邑的方向说:“有那里,你们指望自由?自由就是这个样子?” “啊,君上,那您认为自由是啥样儿?” “我想有说‘不’的权力,可有吗?一直都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还特么自由呢!” 施伯蜀越想越窝囊。? 第21章 祸水第一 古人认为女人是祸水……不对,美女红颜是祸水,帝王将相亡国败家的,身后大多都站着一个美丽的女人。 翻开《列女传》看看里面的《孽嬖》这一门里,第一个就是“夏桀末喜”,也就是妺喜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是她站在夏桀的背后把夏王朝整完蛋了。 以后历朝历代都有这种美女,大家都知道的,这种观念流传了数千年。 但是经过近现代专家学者们的严格研究考证后认为,这个理论不成立,是对女性的性别歧视,国、家整不好还是怪男人,男人自己不争气,怪到女人身上是推托责任,因此专家学者们坚决反对这种“性别歧视”的论调! 我一直有点不明白,专家学者们发出此等高论,还是在宣扬男人的中心地位,女人不起作用,难道这不也是一种“性别歧视”? 个人的看法吧,这种观点既然流传了好几千年,为大多数人所接受,总是有理由的,因为女人在一个国也罢,一个家也罢,可以说起着巨大的作用。 国、家都有内外,男主外、女主内,哪一方整不好都得塌,所以国、家没弄好,女人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曾经有大学者教给大家一个“完美复仇计划”: 如果你和谁有不共戴天之仇,先别急着动手,而要和他交朋友、搞好关系。然后赶快找个漂亮老婆,生个漂亮女儿,想方设法娇生惯养把她教坏,把她教成个“败家女”,等长大后把她嫁到仇人家里,败家女就会变成败家娘们儿,仇人很快就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地完蛋,而且这种完蛋往往比较彻底,万劫不复了! ——这样说来,你说搞坏了国、家女人没作用、没责任?谁信呢! 夏桀得了妺喜,认为她无论容貌、才艺还是床笫功夫,都属于天仙级别,无可超越,而夏朝的堕落和她也有极大的关系。 在夏邑举行了大婚典礼,举国欢庆。 在夏商周三代之时,宗法制度规定是一夫一妻制,从君王到平民都是。夏后也只有一个正妃,也就是正宫王后。一般都是在为太子的时候,由当君主的父亲做主给娶了正妻,所谓太子妃,等当了君主之后,太子妃就是正妃。所以君主的元妃就是其合法配偶,娶元妃的时候要举行盛大的结婚典礼,所谓“大婚”,太子也一样。 君主的正妃去世,可以再娶,典礼、待遇相同;如果不喜欢这个正妃,可以废掉另立一个,但绝不能同时有两个或更多正妃,就象后来的皇帝,没有哪个同时有两个正宫皇后的。 元妃之外,也可以再娶侧室,一般限于大国之女,有身份有地位的,侧室的地位和元妃没得比,婚礼自然也简单得多。 其他的女人再多,也都是应召入宫,没有这种待遇,因为这些嫔嫱御妾从宗法制度上讲,都算不得君主的妻子。 夏桀娶妺喜就是娶正妃,所以得举行盛大典礼,举国大庆一旬(十天),并大赦天下。 此后,夏桀就和妺喜如胶似漆,昼夜为欢,日午而起,以为未晨。妺喜把夏桀迷得昏天黑地,乐如登仙。 妺喜发挥自己的文艺专长,组织其他嫔妃姬妾,排练新节目,编演新歌舞,创作了一种《烂漫之乐》,大概类似《霓裳羽衣曲》;收集了一大帮倡优侏儒狎徒,演小品、变魔术、玩杂耍,排练了一台大型综艺晚会叫《奇伟之戏》,全力以赴抓好文艺工作,在宫廷宴会上激情演出。 妺喜本身也是歌舞专家,经常亲自演唱、舞蹈,众女不能比(能比也不敢说),是古书中记载的三代之时有名的艺术家,所谓“开喉而天下无音,举袖而天下无容”。 尤其是她的“剑舞”更是一绝,这是一种裸\/舞,只在身上戴上金圈、金镯、金绦、银铃等装饰品,肩上披条红菱长带,随着金鼓之乐持剑而舞,所谓“袒玉体,戴凤胄,曳绫缀鸾,击鼓奏金,奋剑起舞,容动天地”,后来唐代公孙大娘的“剑器舞”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本来宫廷的舞蹈种类繁多,多是集体歌舞,其中有一类是女子独舞的剑舞、羽舞、旋舞、云舞、招舞等,是由君主宠爱、喜欢的妃嫔姬妾或歌舞伎单独表演,都是只戴饰品和舞具上场,身无寸缕,这据说是当年轩辕黄帝选女御时的发明,历史相当久远,是一类很传统的舞蹈,并不稀罕。 妺喜的剑舞风格独特,在诸舞中独领风骚,大得夏桀的赞赏,百看不厌,足见技艺超绝,这和妺喜从小学习剑术有关。 夏桀认为自己真的得了个至宝,一个心目中完美的王后,开始不上朝了,日夜和妺喜、姬妾、宫女歌舞喝酒,不论昼夜。 很快妺喜就显示出她的本性来了:手下的姬妾奴仆稍有不顺非打即骂,看不顺眼就下令拉出去打死;甚至亲手杀人,有一次有个寝宰传膳打碎了一个陶鬲,妺喜就跳起来,拔出剑来劈胸刺去,把寝宰刺个透心凉,弄得后宫男女人人恐惧。 夏桀知道了,不但不怪罪,反而大加赞赏,觉得这女人真有气概。 她最大的动作,就偷偷派人在食物里下毒,毒死了以前夏桀最喜爱的宠妾玉销,反正夏桀这回有了妺喜,玉销也有点腻歪了,无所谓,死了就死了,也没追究。 妺喜还想把淳维也毒死,后来发现夏桀非常喜欢淳维,因为毕竟这是他的第一个儿子,妺喜还算有点脑子,考虑再三,没敢动手。 她就是靠这些手段,把后宫收拾得服服帖帖。 最主要的是,这个女人有强迫症,什么东西都喜欢华丽、干净和整齐,有一点肮脏凌乱,她就浑身难受、睡不好觉,所以她能耐着性子指挥手下的宫人、寑宰,把后宫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仅此一点,就让夏桀大为开心。 可妺喜也经常耍小性子,不开心,但喜欢听撕裂丝帛的声音,一听见就会开口嬉笑。夏桀每次见到她不开心,就命人从库房里搬来丝帛,让宫女尽情地撕,直撕到妺喜高兴为止。 另外,妺喜就是穿上男人的衣服溜出宫门闲逛,惹了是非,回宫就命人把对手抓来杀了泄愤。 还趁着和夏桀喝酒的时候乱议朝政,发表意见,夏桀经常就按照她的意见办事。 有一回,和夏桀宴乐,看到门口用一口大铜鼎在煮牛肉,下面架着木炭,火焰熊熊。 妺喜问庖人:“煮熟这鼎牛肉得多久?” “回禀王后,大约一个时辰左右。”庖人开始炫耀自己的专业特长:“这是用的松木炭,很快的,而且煮出来的牛肉稀烂,好吃。” “松木炭火旺吗?” “当然了,比桑木炭、桐木炭火旺耐烧。” “烧草呢?” “草?不行的王后,那玩意儿就象丝线一样,见火就没,连水都烧不开。” “丝线这么不耐烧?” “当然,所以没人用丝线烧火,也烧不起啊。” 妺喜好奇心大起:“哈,别人烧不起,我们烧不起吗?君上,我们就用丝线煮一鼎牛肉试试,看看多久能煮熟。” 夏桀并不混蛋糊涂,可男人的本性就是在心爱的美女面前,容易失去清醒和判断力,被美女牵着鼻子走,夏桀就是这样。 “哎,爱妃这主意不错。”夏桀一是想满足妺喜的好奇心,再一个他也想试试。 庖人开始扇自己的嘴巴子:让你嘴贱! 重新注水,放肉,让宫人从库房里搬丝线来烧。鼎是青铜的,很厚,而且又大,不那么容易烧开的。结果是,把宫廷库藏的丝线都烧完了,也仅仅把水烧了个七成热。 “继续加丝!”夏桀吼着。 寝宰录说:“君上,库房里的没了,烧光了。” 曲逆急忙说:“君上奄有天下,富有四海,难道连这点丝都没有?让各国进贡些不就有了?” “爱卿之言有理。”夏桀立刻让曲逆去传令,要四周的方国部落进贡丝线拿来烧。 丝线自古至今都是很贵重的玩意儿,古代曾经一度拿它当实物货币,用来交换物品的,谁舍得这么搞。可夏后下了命令,谁也不敢不听,就往夏邑里运丝线,运来的丝线堆成小山,整整烧了两天两夜,终于把一鼎牛肉煮熟了。 夏桀迫不及待地割下一块来塞到嘴里,咀嚼了两下又吐出来:“不烂……” 妺喜就这么和夏桀一起胡闹腾,闹腾了七八年,把诸国弄得苦不堪言。? 第22章 灾荒迁都 关龙逢、皇图开始还苦劝苦谏,夏桀不听,关龙逢气得得了疝气,蛋疼,干脆称病不朝。 皇图进谏了,还和夏桀争论,被夏桀连吼带叫训斥了一番。 皇图的脾气更坏,气得病了好几场,也无可奈何——他发现自己这个大侄子已经开始失控了。 结果是,有压迫就有反抗,一些实在被搜刮的活不下去的方国开始造反。 夏桀就命令太师耕、左师扁、司马触龙、推移、大牺等人去征伐。可按下葫芦起来瓢,造反的、逃亡的越来越多,打仗就越来越多,自然杀人就越来越多,夏桀的暴虐之名也越来越响。 自然而然,也有很多人开始指责妺喜,说这个狐狸精魅惑夏后,让他这么苛虐诸侯,这女人是个祸水,将来夏朝要毁在她手里。 妺喜听说了,心中大怒,有一次陪夏桀喝酒的时候,她突然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夏桀就愣了:“爱妃为何哭泣?” 妺喜哭着说:“群臣都厌恶妾身得到的富贵,越来越拿君上不当回事。君上的威势受到损害,诏令许多人不肯听从,他们都说是臣妾蛊惑君上,君上还是把臣妾赐死算了!” 夏桀听罢大怒,立刻下令,谁要再敢诽谤元妃,乱发议论,造谣传谣,统统处死,绝不姑息。为此杀了好几个人,人们都怕了,从此不敢再有非议。 夏桀十二年(公元前1619)正月的一天晚上,天上出现了异象:突然一颗巨大的流星隆隆地坠落地面,接着跟着下了流星雨,所谓“星陨如雨”,现在看来是很美丽、很浪漫的事情,但是在古人那里却认为这不是好兆头。 夏桀急忙把眡祲小臣(官名)金水玉镜叫来,让他判断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金水玉镜是金水氏之后,金水氏传说就凤凰之神,因为居住在金水边上,就以居地为氏。 金水氏生了个儿子,是一只鸾鸟,名字叫羽蒙,羽蒙变化成人形娶了人类的妻子,先后生下来好几窝鸟蛋。 这些鸟蛋里,一部分孵出来一种半人半鸟的羽人,也就是鸟和人的基因混合的产物;一部分孵出来的都是鸟,而且还不是一个品种,各种种类的都有。 羽人的那部分后来繁衍成羽民国,居住在羽山之下,也见于《山海经》。《归藏易?启筮经》里说: “金水之子,其名曰羽蒙,乃占之曰:‘是为羽民,是生百鸟’。” 就是传说金水氏生了儿子羽蒙后占卜,占卜的结果是这个羽蒙将来是羽民国的祖先,也是百鸟的祖先。《淮南子》里说:“羽嘉生飞龙,飞龙生凤皇,凤皇生鸾鸟,鸾鸟生庶鸟,凡羽者生于庶鸟”,凤凰就是金水氏,鸾鸟就是羽蒙氏,羽蒙生了各种品种的鸟,就是庶鸟,是各种鸟类的第一代,后来凡是鸟类都是庶鸟的子孙。 此后的羽民国里,就有金水氏和羽蒙氏两个支族,羽蒙氏里后来又分出来羽氏和蒙氏,都是虞夏时期的属国。 金镜就是金水氏族的族人,全名叫“金水玉镜”,不过大家都习惯叫他金镜,他受过神灵的传授,精通天文气象占验和降妖除魔的法术,所以夏桀的父亲后发就任命他为眡祲,也就是专门负责查看各种奇异现象并占断吉凶的官。 金镜奏道:“君上,昨天晚上的异象,臣下也看到了。根据我高祖黄帝留下来的星占之术占之,流星纷纷,交行而坠,移时不止,天下将会出现大的饥荒,还会出现兵乱,人民流亡,背井离乡。” 夏桀吃一惊:“什么时候会发生?” “回禀君上,最多不出三年。”金镜说:“希望君上现在就开始积蓄粮食,以备来年的饥荒。” “不能吧?”夏桀盯着金镜说:“予一人即位以来,都是风调雨顺的……” 干辛急忙说:“可不是嘛。君上是真命天子,上天都在辅助,怎么会出现饥荒?我说眡祲大人,您不会是在瞎说吧。” “君上,臣下只是根据祖传的天文星占之术而言,实在不敢有欺君之论。”金镜说。 夏桀皱皱眉,挥挥手,让金镜退下。 散朝之后,金镜就急急忙忙地去相国府邸去找关龙逢,结果皇图也在,正在谈论昨天晚上的流星雨的事情,一看金镜来了,急忙让座。 金镜急急呼呼地说:“两位大人,实不相瞒,属下就是来说这个事儿。根据《黄帝星占》,大流星出行,众星纷纷从之而流,不出三年,王者必有迁徙都邑、离开宫殿之事。这可不是小事,属下特地来向两位大人禀明,希望有个心理准备。” “迁徙都邑?迁都?”关龙逢说:“以前帝王君后经常迁都,这个倒不是奇怪的事情。” 皇图说:“君后迁都,要么是巡狩,要么是躲避战乱或灾荒,可现在这里好像没什么灾荒,而且君上的军队都战无不胜,也没有什么大的战乱,怎么会迁都。” “唉唉,昨天晚上的流星雨,也预示着要发生饥荒呢,这个事儿可不好说。”金镜坚持着。 关龙逢和皇图互相看看,不置可否。 结果,还真让金镜说准了,这年从春天就不下雨,一直到夏末秋初,仍然是滴雨不降,东夏的区域内赤地千里,颗粒无收。 那时候农业基础极其薄弱,只要一季不收,就会闹饥荒,就会饿死人,结果这次耽误了两季,诸国顿时饿殍遍野,馁死塞途。 秋季七月的时候还发生了地震,夏邑里倒了不少房子,连夏桀的王宫也塌了好几间偏殿,宫人、寝宰死了不少人。 最要命的是,一些国家开始迁徙,没迁徙的国家也是衣食难继,人民流离失所。 这对于夏桀来说,简直就是灾难,因为他收不上贡赋,国家财政出现赤字,他要奢华享受也做不到了,妺喜一天到晚地嚷嚷,吃的东西越来越差,日子过不下去了。 这天,夏桀在听干辛的汇报,说赋税根本收不上来了,一些国家甚至跑来要求王室开仓放赈,因为他们都在挨饿。 夏桀大怒:“这些国家难道都没余粮吗?让予一人放赈,予一人都要吃不上饭了!” “君上,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灾情太严重了,有的地方别说吃饭,连吃水都困难。”干辛说:“自然,也实在拿不出东西来了。” “难道我这么大的有夏,就没有能吃上饭的吗?” “当然有,君上,不过不是在这里。”赵梁站出来了。 “哪里?” “当然是西夏了,”赵梁说:“那里大大小小的方国数千,也肯定没有旱灾,当然不愁吃喝。您看看我有夏地理图就知道了。” 夏桀对太史令终古说道:“去把地图拿来。” 过了一会儿,两个年轻的小史,抬着一个巨大的竹筒进来了。 夏桀吃一惊,那竹筒有六七尺长,合抱粗细,不由地问道:“哪来这么大的一节竹子?” 终古说:“君上,在东北海滨,有座山叫卫丘,丘南有个深渊,里面的水都是赤红色的,叫封渊,就在封渊旁边长着一大片茂密的竹林,那是我高祖上帝高辛氏帝喾的竹林,被称为‘帝俊竹林’,那种竹子巨大无比,称为‘沛竹’,截下一节来剖开,就是两艘船。因为虞夏疆域地图太大,是绘制在整张牛皮上的,不好存放,所以就用一节沛竹做了个竹筒装着。” “哦哦,还有这么大竹子,予一人还第一次听说。” 两个小史打开竹筒,从里面掏出一大卷发黑的牛皮来,是整整一大张,据说这是用身体巨大的犎牛皮切割制作成的。放在夏桀案几面前的地面上铺开,占了半个地面。 夏桀伸头一看,简直就象是进了动物园:上面各种山川河流、神灵鬼怪、人物精魅、花草树木、鸟兽虫鱼,五颜六色,在上面画得密密麻麻,在上面还有划分区域的分割线。 终古说:“君上,这是想当年我高祖大禹治水的时候,所经历的所有疆域地方,所见到的各种国家、人类、神灵及异物,伯益给起了名字,夷坚把它们记录下来,等治水成功之后,就绘制了这份地图,并根据地图上所绘诸国的地理位置,让他们缴纳贡赋,所以,这个图又叫《禹迹图》或《禹贡图》,因为是大禹所记,所以也叫《禹本纪图》。它记录了当时虞夏的疆域范围和所有方国部族,当然,现在国家比以前多了,这个地图需要修订,可一直也没人去弄。” 夏桀站起来,围着那张硕大的牛皮顺时针、逆时针各转了两圈,盯着看了半天,咂了一下嘴:“不懂……” “君上,这个上面都是图画,必须配合着口头解说才能明白,光这么看是不明白的。”终古说。 “终古,你给我说说怎么回事。”夏桀盯着地图说。 终古说:“君上请看,当年虞朝的疆域就是这样,东渐于海,西及流沙,北拒河、济,南到淮、海,这也是当年我高祖大禹治水的主要区域。它共划分为内外两圈,内圈这部分称为‘海内’,外圈这部分称为‘海外’,因为是荒远之地,所以也叫‘大荒’,都是虞朝的属地。我有夏继承了虞朝的疆域,一直拥有这么大版图并还有所扩展,这里面仅仅在王室档案里登记就有一千八百个,都是比较大的国家,其实大大小小足有数千,故有禹时万国之说,但地图有限,不可能一一记录。” “那怎么现在这么点儿?” 终古说:“是这样的。以前君王无常处,常年在外巡省,三年一周遍,所以能一直控制这片广大区域。后来君王开始定居,先王太康先居住在斟寻,也就是这里;后羿篡夏,向西徙居到西部的穷石,夏疆域被分成了东、西两半,分别称东夏、西夏;先王相先居西夏的帝丘,后又迁到东夏的斟灌;反正就这么东、西来回迁移,两边都能控制住。可是自从先王孔甲之时定居在东夏的斟寻夏邑,没再迁徙,渐渐地失去了对中西部的控制,所以君上您看,从中部到西部的这些方国虽然众多,但都不来称臣朝贡,现在我们能管辖到的,也只有东夏这部分地区,还不到整个疆域的三分之一。” “君上,太史令大人说得是事实。”赵梁说:“所以,我有夏疆域虽大,而能控制的区域和方国很少,因为太远,所谓鞭长莫及。” 夏桀盯着地图,皱着眉,半天,突然一拍桌案:“迁都!我们也迁都,迁到西夏去,要把那里的诸多方国都管起来!妈的,予一人在这里生活困难,他们在那里吃香喝辣,不纳贡赋,还是我有夏的属国吗?”? 第23章 劓割夏邑 “哎,君上英明!”干辛、赵梁都高兴,他们现在在这里也搜刮不到什么东西了,到了西夏,可以继续搜刮事业,那可是一片新天地。 第二天,夏桀就在朝堂上宣布了迁都的决定,本来以为会有人反对,可没想到大家都同意。 其实大家心里都想:夏桀在东夏这里祸害得够久了,能迁到西夏去,这里的方国还能喘口气儿。 关龙逢、皇图开始都大吃一惊,眡祲官金镜还真算准了。 可仔细想想,先王为了加强对疆域的控制,也经常迁都,这个不能算违规,尤其是现在东夏这个样子,斟寻这里的确没法活,迁都没毛病,找不出反对的理由来。 经过商议,夏桀带一部分军队和邑人一起走,把宗庙夏社的祖先神主(即牌位)划拉划拉都带走,因为宗庙社稷是国家的象征,君主走到哪里就要带到哪里。 同时,最重要的,就是把鼎台上的九鼎搬下来,装上大车一起带走,因为这时夏王朝权力的象征,夏后走到哪里就得带到哪里。 夏邑这里,就交给太师耕搭理,由司徒曲逆辅助,给他留下一部分军队和人民。 曲逆也很高兴,他的官职比干辛、赵梁低,这些年好处都让干、赵二人捞了,自己捞了没多少,总是心里过不去,现在他二人走了,自己可以在这里狠捞一把。 这样,等于把夏邑给分割了,分成了两半。后来商汤在数落夏桀的罪名时说“夏王率遏众力,率割夏邑”,周初的周公说夏桀“劓割夏邑”,都是这个意思。 可是许多夏邑的人民安土重迁,留恋故土,不肯走。 夏桀大怒,命令左师扁、司马触龙带着军队挨门挨户地抓人、赶人,不听从的立刻杀掉。结果邑人们慑于淫威,没办法,携家带口、拖儿带女,到夏桀指定的夏邑北门去集合。 夏桀让金镜带巫师进行占卜,选了黄道吉日,就下令开拔。 夏桀十二年(公元前1619)秋季九月,两万多夏民在6000多军队的监护下,开始了长途的西征,同时随行的,还有二百多个方国部族,主要是姒姓的近亲。 他们行走的路线,就是当年后羿分裂夏朝西迁时走的路线,先向西北走,一直到达济水,然后沿着济水之阴(南岸)向西行进,这样走的好处是由河流指引方向,不容易迷路。因为山东地区中部是山地丘陵地带,道路比较复杂,而且上古时期森林覆盖率非常高,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莽莽原始森林,一旦搞不好就容易迷路。 就这么沿着济水向西走了三四年,本来到达鲁西地区也就年把的路程,他走了这么久,是因为夏桀每到一个地方,觉得不错,就要住上一阵,出动强悍的军队把附近的方国部落镇压镇压、搜刮搜刮,摧残凌虐一阵,早晚榨不出东西来、失去兴趣了,再继续走,屎壳郎搬家——走一路臭一路,夏桀的恶名越来越响。 夏桀十五年(公元前1616年),迁徙的夏人向南越过泰山山脉,也就是上古时期的昆仑之虚,再往南走,就到达了有仍国,也就是今天山东的济宁市。 有仍是太昊之后,风姓,古书上也写作“戎”、“娀”、“陑”,到了周代的时候称“任”,都是音近的通假字,指的都是仍国。 在虞夏时期,有仍一直是个大国,国土面积很大,它是河济流域风姓诸国的宗主国,负责保守太昊一族的祭祀,地位很高,虞朝和夏朝初年的许多故事都和有仍有关,这个前面已经说过了。 这时有仍的国君是仍宣王皓,对夏后称臣,是侯爵,称仍侯皓,是个身高九尺、魁梧雄壮的红脸大汉,连头发、眉毛、胡子都是红的,剑眉虎目,狮鼻阔口,高大威猛,象火神爷一般,他有个乳名,叫“火麒麟”。 得这个乳名,不仅仅是因为他红脸红发,最主要的是因为他出生时候的异象。 据说他母亲,也就是仍隗王颉颃的夫人,怀他的时候,梦见一只浑身喷火的红色怪兽入怀,醒来临盆,真的生下来一个怪物,不像人,却象一匹红色的小马驹,所谓“有仍夫人梦异,厥诞赤兽如马”,和夏人的先王骆明生白马(鲧)的情况相似。 这种情况在古代传说里很多,比如《山海经》里说犬戎的祖先弄明的夫人也生下来两条白犬,《傅说之命》里说商王武丁时期的失仲夫人生下两头小猪(二豕),其实就是有点象动物的怪胎。 全家人惊恐万分,仍隗王过来一看,勃然大怒:“怎么回事?怎么生下这么怪物?给你说了不要吃转基因食品,你就是不听……” 夫人哭哭啼啼地说:“您说这个有啥用?该怎么办呢?” 仍隗王以为不祥,要把孩子扔掉。 夫人舍不得,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再怪模怪样也不能随便扔掉,苦苦哀求,等上一夜,看看这东西有没有变化,万一是个人呢。 仍隗王让卜官占卜,卜官说,此子非同凡俗,是天上的离火之兽火麒麟下凡,万万伤害不得。 仍隗王心里不痛快,但冲着卜官的话,还是答应夫人等一夜看看,如果还是匹小马,就必定要扔了。 事情就这么奇怪,过了一夜,等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那个赤色的小马驹已经变成了一个通体赤红的婴儿,呱呱而泣。 仍隗王夫妇才放了心,可总觉得这事儿诡异。 夫人请丈夫给婴儿起名儿,仍隗王一想,不是火麒麟下凡吗?就直接叫“麒麟儿”罢了,所以这孩子的乳名就叫这个,但是国人都叫他“火麒麟”。 到了这孩子五岁的时候,从昆仑山来了一位披着黑色狐裘的道士,自称“狐裘子”,是西王母的门人,据说就是当年受西王母派遣传授给轩辕黄帝符箓打蚩尤的那位,是位有名的神仙,他登门来要求收麒麟儿为徒,仍隗王答应了,狐裘子就带麒麟儿去了昆仑虚,一去就是十五年。 直到他二十岁的时候,仍隗王颉颃得了重病,自知不起,就派人去昆仑虚召回儿子,准备自己死后让他即位。 结果,去的人回来报告说,麒麟儿自己已经偷跑了,不知去向。 可没多久,麒麟儿自己回到了有仍。这时,他已经长成了一个高大威猛的武士,红脸红发红须,威风凛凛,相貌堂堂,不仅武艺高强,还精通法术,仍隗王看了也自高兴,重新赐名“皓”。 第二年仍隗王去世了,伯皓即位,就是仍宣王皓,一直到现在。 他武艺高强,善于征战,有仍国开疆拓土,比原来的有仍国大了将近一倍,还节制着成、鬲山、南焦等二十多个方国部族,势力很大。 仍宣王皓拜见了夏桀,英雄爱英雄,夏桀见仍侯皓高大威猛,武艺也好,君臣相言甚欢,夏桀就决定在有仍作都,仍侯皓觉得这是无上的光荣,非常高兴,表示一定全力协助。 在仍侯皓的帮助下,把迁徙来的夏民暂时安顿下来,然后找地方作都城。 夏桀觉得有仍这地儿就不错,确定在这里建立都城定居。 他让金镜带着几名巫师,用堪舆术上观天文、下察地势,最后在有仍国的东南部边境选了一个地势开阔的地方,就在这里作新邑。 夏桀开始号令四周各国,出财出物出人,在有仍国的地盘内建了一个大城,作了一个新的夏邑,因为相对于东方斟寻的夏邑是在西边,所以古书里称为“西邑夏”,也简称“西邑”或“夏邑”。 东方的夏邑就归了太师耕管理,这个时候,夏朝实际上就是分成了东、西两国,也就有了两个“夏后”,即两个王:西夏就是夏王室的正宗,归夏桀管;东夏归太师耕管,也相当于一个夏后,所以古书里也称他为“夏耕”。东夏臣属于西邑夏,就是这么格局。 开始,四周的各个方国部落虽然也久闻夏桀的暴虐之名,可还抱着些希望,也许那都是谣传呢。所以接到夏桀发布的诏令之后,都来朝见,巴结奉承,出财出物出人,帮助修建都邑。 同时,还有一大群投奔到夏桀手下,想跟着老大混的,比如西周之国的不窋,伯益之后费氏的费昌,白夷的白吉,黑齿国的黑齿孟,都是忠心有能力之人。 不窋是西周国的国君,《史记》里说是后稷之子,其实那是误解。想当年高辛氏帝喾(即《山海经》里的帝俊)和妃子姜嫄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弃,一个叫台玺,兄弟二人都精通农业。 弃被帝舜封为“后稷”之官,建立了西周之国(不是商代以后的西周,虞夏时期还是个小国名),没有子嗣,死后传位给弟弟台玺,所谓“兄终弟及”制度。 台玺也精通农业,生了叔均,叔均是夏代的农官,发明了许多器物和农具,还发明了沟渠灌溉以及驱逐旱魃消除旱灾的祝祷方法,所以被后人尊祀为“田祖”之神。叔均的这一支,就是后来的周人的祖先,不窋就是叔均的后人,也是西周国的首领,也被夏桀任命为后稷(一作司稷),主管农业。 费昌,是个二十刚露头的年轻人,伯益之后,伯益曾经是虞夏时期的虞官,最善于调驯鸟兽牲畜,费昌也学会了这门手艺,会养马驯马,精通驾驭技术,夏桀就任命他为御仆,专门给自己驾车。 还有一些居心不良之徒,比如有斯氏的斯观,这家伙是个娱乐活动策划专家;跂踵氏的跂踵戎,也就是《山海经》中的跂踵国人,这家伙是个旅游狩猎专家,这两个专门给夏桀出一些吃喝玩乐淫佚的馊主意,他们也都被封为大夫。 这伙人惺惺相惜,和干辛、赵梁成了好朋友。 就在开始筑城期间,商汤带着商国的几位大臣,带着财物和工匠、徭役徒到有仍去拜见夏桀,因为这时夏桀暂住在有仍氏的国中。 商在诸国当中是个中下等的国,也就是个小国,并没引起夏桀多大的注意。 拜见完了,献上贡物,领工作。 夏桀下令商汤和几个小国的国君一起去筑城,当筑城的监工,等于是为夏后服役。 商汤也乐意留一段时间,看看夏桀和夏人的情况如何,这时候他的目的是想通过巴结巴结夏桀,为商族争取点利益。 商汤专门又带着礼物去拜见了相国关龙逢,因为他听说这位相国是个忠臣。其实商汤也有私心,他误认为关龙逢在夏桀面前有面子,所以想通过他在夏桀面前多讨要点儿土地。 关龙逢接见了商汤,他见汤高大魁梧,相貌英俊,虽然走路有点跛,可一点不影响他的气质,就非常喜欢,和他交谈了很久。 商汤发现关龙逢见多识广,学识渊博,非常钦佩,自愿执弟子之礼。 为了达到目的,商汤就不断地给关龙逢商国如何狭小,如何地处穷乡僻壤,如何饥寒交迫,如何苦大仇深,只希望相国大人能扶持一二。 关龙逢叹口气,摇摇头说:“商侯啊,不瞒你说,我虽然是先王的顾命大臣,身为相国,可现在说话基本没用了,夏后很不愿意听我讲话,看见我就皱眉头,朝政我也懒得管,只有一些大事我还问问,别的实在无能为力。” 商汤有点失望。? 第24章 结怨昆吾 关龙逢看出来了,说:“商侯是青年才俊,将来必成大器。其实人不在乎当下,应该谋划未来。比如我夏高祖大禹,出身自有崇,其父崇伯鲧因为治理洪水失败,又违逆帝命,被祝融所杀。禹生而无父,居于有崇,有崇国小,也日子不好过。可他被启用了接替父亲的绪业,治理洪水,笼络方国民心,最终取得天下。所以说,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只是你得努力,还得把握好机会啊。” “感谢老师的指点,”商汤非常高兴,觉得有点明白该怎么做了,对关龙逢行礼:“弟子一定好好努力,不负您的期望。只是,唉,我不知道从哪里入手呢。” 关龙逢说:“俗话说‘事在人为’,‘人为’嘛,你首先得有人了,就是得有人才,有人才帮你,你才能做些大事;没有人,一切无从谈起。” “哦哦,谢谢老师,弟子明白了。”商汤又明白了一点儿。 到了筑城工地一看,这里已经有一百多个大大小小的方国部落在那里打地基动工。还有许多方国负责在城里为夏桀修筑宫殿,为贵族官员们修建府邸,往城里运木料、石头。 仔细一问筑城的,四面城墙各有分派,各个国家承包一段,也有几个国家合包一段的,并有一个比较大的国挑头负责,北城是夏人,南城是有仍,东城是有莘,西城是昆吾,各方国的头头们组成监工队进行监工,同时,夏桀手下的大臣左师扁、干辛、赵梁、推移、大牺为总监工,随时巡视。 商人被分派到南部筑南城,归有仍氏管,商汤是商侯,属于监工,本可以不亲自干活,但商的人少,商汤觉得应该身先士卒,虽然腿不方便,也参加筑城。 那时候筑城就是用土夯筑。土的来源,有的是从别的地方运,但这比较耗费工时、人力,最常用的办法就是就地取材,在城外挖一圈护城河,用挖出来的泥土夯筑城墙,所以,城墙如果筑得又高又厚,护城河必定挖得又宽又深。 夏邑的方法就是就地取材,一边挖护城河一边夯筑城墙,没水的护城河古称为“隍”,等蓄满了水就叫“池”,一般护城河里都会有水,所以古代每“城池”连称。 筑城的工具主要是栽版,就是根据城墙的厚度先栽下两排竖桩,称为“栽”;在栽里面表上横的木板,叫“版”,在版与版之间的空隙处填入潮湿的泥土,泥土里要加上一定量的草、麻刀或农作物秸秆,防止墙体开裂,再用杵捣,夯筑结实。 版有一丈长,二尺宽,先摞上五版,有一丈高,高、长各一丈为一单位,称为“堵”,三堵长称为“雉”,也就是高一丈、长三丈为一雉。 每筑成一堵要过个七八天,等墙体干透,再解版接着往上夯筑,否则墙体容易垮塌。 当时一般的小城筑一丈高,大点的也就两丈多高,但是夏邑根据设计,要筑三丈,这个工程量很大。好歹那时候不兴在墙内外砌磊砖石,工程量要小得多。 各国为了向夏后表现自己的能力和忠心,拼命工作,努力筑城,互相较劲。 结果,为了抢夺泥土和工具就开始闹纠纷,打架,商汤这些监工的就得来回奔走着作调解工作,告诉诸国我们都是为了国家建设而奋斗,要紧密团结在夏后周围,努力践行核心价值观,要爱国,要文明,要和谐,要敬业,要友善…… 商汤自己做着调解工作,可自己领导下的商人也和人打起架来。 原来商人负责筑的城墙是南城的最西面一段,昆吾国负责筑的是西城墙的最南边一段,二者相接,自然,取土的地点也相连。大家为了赶工,拼命挖土,甚至开抢。因为壕沟越挖越深,越深就越不好往上运,都来抢浅层的。 昆吾是个大国,而且是个强国,人也彪悍,越界来挖土,商人自然不愿意,和昆吾人发生了争执,互相吵起来。 昆吾人领头的是昆吾公牟卢的弟弟昆吾建,是昆吾的师氏司马,有点骄横跋扈,他是西城的巡监之一,不参加筑成,听说国人和商人打起来了,就急忙跑来,跳到沟里,站在昆吾人和商人之间拉偏架。 他根本就不把商人放在眼里,大声斥责商人不识相,竟然敢惹昆吾人。 登恒和方惟都是汤的司机,这次给商汤驾车一起来的,商汤亲自筑城,他们也一起跟着来筑城。 登恒觉得这么吵不是办法,就想打个圆场,对昆吾建说:“唉唉,您别生气,贵国人越界来挖土,这就不合适……” “不合适什么?”昆吾建瞪着眼睛吼道:“我们工程进度快,需要的土多,那里好挖挖哪里,你管的着吗?你们商人算是什么东西?” 登恒也有点火:“喂,你别搞人身攻击好不好?欺负人?不就是挖泥嘛……” “挖你妈!你他妈敢骂人?”昆吾建大怒:“挖你老妈!” 旁边的方惟一听对方开骂了,他就喜欢骂人,扯着嗓子就喊:“挖你老妈,挖你老祖母,挖你老老……” “啪”,一大块泥正糊在方惟脸上,塞了一嘴。 方惟把嘴里的泥吐出来,干呕了两声,就尖叫起来:“昆吾人打人啦——!” “揍他个孙子的!上啊!”登恒也叫了一声。 双方的人发一声喊,操起家伙就混战起来。 结果发现事情不妙,为什么?因为昆吾人的家伙太硬。 本来昆吾人善于烧制陶器,进而推之,在冶铜和铸造技术上也国际领先,他们境内有座昆吾之山,就是个巨大的铜矿产地,“昆吾氏之冶”、“昆吾氏之金”和铸造的武器在当时赫赫闻名。 他们的武器和农具大部分是青铜的,所以在夏初太康还没失国的时候,淫逸享乐,导致政局混乱,诸国不朝,夏人无力征伐,昆吾氏就开始称王称霸,帮助夏王室恢复统治,即《风俗通义?五霸》所谓“夏后太康,娱于耽乐,不循民事,诸侯僭差。于是昆吾氏乃为盟主,诛不从命以尊王室。”因此在夏朝的时候昆吾是国大势强、地位崇高,被夏后封为一等公爵,称“昆吾公”,也有的称“昆吾伯”,“伯”是方国首领的一种统称。 为什么能称王称霸当盟主?就是他们有一支非常强悍的军队,装备精良,都是青铜武器,“昆吾之师”在当时所向无敌,诸侯国根本就不是对手。 现在他们手里的铲子、臿子、?头也都是青铜的,商人手里是石头或木头的,对劈起来,顿时落了下风,家伙都被砸坏了,瞬间伤了好几个,变成了流血冲突。 商人也很玩命,一看见血,都疯了,丢了家伙向昆吾人甩泥巴,趁他们扑拉泥巴的时候冲上去,和昆吾人搂抱在一起在泥水里滚来滚去,昆吾人的青铜家伙也不顶用了,就一边翻滚一边和商人拳打脚踢头撞加牙齿咬,互相把对方的脸按在泥水里摩擦再摩擦……场面一片混乱。 其他国家的人也不干活儿了,都拥挤到在沟边上看热闹,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还不停地喝彩、刚火儿。 早有人飞跑了去向商汤报告,商汤本来正在城墙那里帮助夯筑,一听打起来了,急忙喊了司马有虔、大夫庆誧、莱朱、湟里且、东门虚、南门蝡,找监工团一起来劝架。 到了沟边上分开人群挤进去,往沟里一看,里面一个个地都成了泥人,分不清谁是谁了。 监工团的团长有仍国君仍侯皓一看场面太混乱,喊了几嗓子没人听,就对商汤说:“商侯大人,您的人参与打架,您自己搞定!” 商汤也喊了几声,也没人应,就和有虔、庆誧、湟里且、东门虚、南门蝡跳下护城河去拉架,可没想到,一伸手就被甩了一脸泥,挨了好几拳。 商汤到底年轻气盛,忍不住和那些人厮打起来,不过他们的主要目的还是拉架,把那些打架的分开,或打倒,或扔出去。 可拉开这对那对打起来,因为昆吾建不依不饶,仍然乱打不止。 登恒摔翻一个昆吾人,扭头一看,昆吾建正掐着方惟的脖子,方惟揪着昆吾建的衣襟,另一个商人抱着昆吾建的腰,可昆吾建身高力大,两个人都摔不倒他。 登恒冲上前,飞起一脚,正踢在昆吾建的裆里,昆吾建惨叫了一声,松开方惟,甩开那名抱腰的商人,双手捂着裆夹着双腿一跳老高,嘴里还喊叫:“商人打人啦!商人打人啦……” 他一不打了,昆吾人开始停手。 商汤等人费了好大劲,才把双方拉开,自己挨了不少打。 监工团喝令所有人都上来,进行调解。双方一堆泥人爬上来,分开站着。 商汤觉得自己是小国,和昆吾人弄起来没好处,就主动到昆吾人一方,向昆吾建等人道歉:“对不起哈,鄙邑的人不懂事儿,踢了您的小弟弟……” 还没说完,就看见总巡监之一的右相干辛乘着马车,带着一大队士兵巡视过来了,士兵们手里全拿着长木棍子。 昆吾建双手捂着裆,夹着腿跳过去告状,说商人先骂人、打人。? 第25章 煌煌西邑 干辛在此之前收了昆吾氏的礼物,而且昆吾是大国,自然偏向他们,一看是昆吾建来告状,连问都没问,直接对士兵们说:“商人打人,惹是生非,耽误筑城,必须惩罚,给我打!” 说着伸手一指。 本来他想指向商人,可他分不清哪是昆吾人哪是商人,都浑身是泥,连脸上都是泥水,根本也无法分辨。 干辛一眼看见正在给昆吾人道歉的商汤,因为朝会的时候见过,知道他是商侯,认为和汤站在一起的就是商人,就往那里一指。 士兵们呼啦冲上去,抡起棍子来就打,砰砰啪啪。 “哇呀!别打我们,打错了啊,我们是昆吾人……” “你妈的,敢惹事儿不敢当,还冒充昆吾人,使劲打!” 砰砰啪啪…… “饶命啊……别打,我们真是昆吾人啊!那边才是商人……” 登恒一看事情不妙,大喊一声:“快跑!”撒腿就跑。 他一喊一跑,其他的商人也跟着跑。 士兵们才知道真打错了,拔腿就追。 商汤上前阻拦,拦不住,也跟着跑,可他的腿有毛病,跑不快,身上挨了好几棍子。 回到营地,商汤叫来登恒问明情况,气得破口大骂:“昆吾人真是以大欺小、仗势欺人,该死的混蛋,连老子都挨了打!” “这帮兔崽子,爹妈都是猪狗之辈……”方惟抹着嘴角上的血,满嘴恶言秽语。 “我说,你讲点逻辑好不好?”登恒喘着粗气:“猪、狗、兔子不属于一个族。” “杂种!本侯咒他们死全家!”商汤也满肚子恶火。 登恒说:“君上,您就再念念咒,咒死昆吾建那孙子。” “使不得,君上,”湟里且说:“现在大家都在筑城,纠纷在所难免,如果就因为这个咒死人,让人知道了,说我们背地里下黑手,不仁义。何况昆吾建还是昆吾公牟卢的亲弟弟,咒死了他,昆吾公不会放过我们,要是打起来,我有商仨捆一块儿都不是昆吾的对手。” 有虔说:“那我去找昆吾建单挑,看我不掐死个孙子的!” 商汤想了想,摆摆手:“算了,这笔账记着,以后再算。都好好筑城,把活儿干好了,得到夏后赏识,也许能把面子捞回来。” 就这么着,商人和昆吾人有了仇隙。 有人说,就这么打场架就结仇了?其实大家不要认为结仇必须得是杀父夺妻、灭门诛族,很多时候的仇怨,都是因为一些很小的事儿结下的,因为许多时候人们遇到的是一些小事,而人们又善于“忘大德而思小怨”。 就是因为这次打架,昆吾恨上了商人,后来夏桀伐商,昆吾人就积极地打前锋,把商人打得挺惨;后来商汤反过手来,又把昆吾给灭了,这就是“小怨不赦,大怨必生”。 *** 后来,商汤听说东城的有莘人筑墙又快又好,就去看看,想学习学习。 到了那里一看,才知道,有莘人用了一种新的筑城装置——脚手架。 其他人筑城都是用木梯,上下爬动、在筑版里进出不方便,往上运土得用好多梯子、排着队往上送,很危险,既吃力又慢,高了容易掉下来摔伤、摔死人,古代筑成的时候常有伤亡,其中这是一个主要原因。 可有莘氏在城墙内外搭起了脚手架,人员上下、进出走动极其方便,筑城也便于操作,自然就进度飞快。 商汤惊奇这个巨大发明,就问有莘人:“这是谁的主意?” 两个人走过来,就是来自伊村的义伯和仲伯,伊尹的手下。 义伯问:“您哪位?” 庆誧说:“这是我们商侯成汤大人。” “啊,商侯,小人有礼。”义伯急忙行礼,说:“这个架子,是我们伊尹大人的发明,他在村里造房子的时候发明的,非常方便好用。” ——这是商汤第一次听到伊尹的大名。 “高明啊!”商汤赞叹说:“伊尹一定是个有本事的人。” “那当然了。”仲伯不放过任何一次宣传伊尹的机会:“俺们伊尹大人是古往今来第一大贤人,有的是本事。” “哦,有多大本事?” “俺们伊尹大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通人事。知阴阳,晓八卦,能奇门,会遁甲,精河图,明洛书,善权谋,能孤虚,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运筹于帷幄之内,决胜于千里……” 仲伯的评书没说完,有莘氏的二公子仲木过来了,耻笑到:“靠!吹牛皮不上税。就一个做饭的厨子,卑贱的奴仆,什么狗屁贤人,就发明个架子就了不起了?” “什么?做饭的?”商汤雾霾了:“做饭的这么大本事?” “商侯大人,别听这两贱民瞎说。”伯云撇着嘴说:“伊尹挚和他父亲鼎得冈都是庖人,做饭的,有做饭的本事倒是真的,别的啥都不会。” “你、你瞎说!”义伯说:“伊尹大人不是做饭的,他什么都会!” “是吗?他来了吗?”商汤想见见伊尹。 “没来。被莘伯召回都邑了。” “干什么?” “莘伯过40大寿,召他回去帮助鼎得冈张罗寿宴。他做的红烧鲤鱼和黄焖鸡比他爹做得好……” 仲伯狠狠地踢了义伯一脚。 商汤笑了一下,转身就走。 回到自己的工地,商汤让手下人也学着有莘人搭脚手架,果然方便好用,大大加快了筑城的进度。 *** 由于各国都很卖力,工程进展得的很快,不到一年,高峻的城墙夯筑完毕,里面的宫殿、宗庙、府邸、住宅、街道也完工了。 这座大城,四四方方,四面城墙各长三百雉,高三丈,厚一丈,四座巨大的城门,高峻的敌楼,城门都是用巨大的楠木做成的。 外面的护城河宽三丈,深数仞,上面可以通行很大的船只;城门口的河面上架着巨大的吊桥,可并行两辆大车。 城里街道宽阔,九纵九横,房屋鳞次栉比。 特别是夏桀的宫殿,称为“牧宫”,意思是夏后居住在这里面牧民治国,更是宏大辉煌,不仅建造了很大的朝堂大室,还造了瓦屋三百,金柱三千,宫室台榭都装饰着美玉,他和妺喜居住的寝殿取名“长春殿”,更是极尽奢华。 当然,大家别理解错误,认为夏桀装饰屋子用的都是和田玉,觉得上古时期的玉石真多! 其实,上古三代时期,人们对“玉”的理解很宽泛的,只要是一些质地坚硬细密、色彩艳丽的美石,都可以算作“玉”,一些质地稍粗劣,但色彩艳丽的石头,则称“石之似玉者”,比如瑀、?、珢……等等之类的美石,字都从“玉”旁,都被认为是玉类,大概也包括一些有花纹的花岗岩。 另外就是在夏社旁边建造了一个更大更华丽的九鼎台,把九鼎安放在上面,所谓“定鼎”。 这是当时夏朝疆域内最大、最繁华的一座城池,称为“西邑”或“西邑夏”,意思是夏朝西部的都城。 夏人曾经作诗赞美说:“煌煌西邑,上帝龙立。崇墉翼翼,四方所集。夏后雝雝,百生(姓)沓沓。”就是说西邑是在上帝的恩宠下建立起来的,城池雄伟高峻,四方诸国都来聚集朝会,夏后居住在这里很快乐,百官很多。 夏桀在这里居住,一直到夏朝灭亡。 夏桀亲自带队巡视了一番之后,十分满意,就根据传统程序,让太史令终古和一群卜人巫师占卜打卦,选了个黄道吉日,搬家,夏的国家机关、军队和人民全部搬进夏邑。 各属国都来祝贺、贡献、贡职,所谓“贡职”就是各国派一些官员到夏朝廷来当官,也是朝廷选拔任用官员的渠道之一,是上古三代的惯例。 贡职官员的选拔工作主要由关龙逢、皇图负责,选拔了二百多人,其中最好的有董召、白吉、育潜、逢元、斟寻干、斟戈虬、胡伯庚、交趾嵩、张肱子规、教廛、教明、毛叔万等二十八人,都任命为大夫,所以称为“二十八大夫”或“二十八贤士”,古书里说“桀有贤士廿八而不成拯其亡者,天也”,意思是夏桀有二十八个贤士辅佐,最终也没能避免他的灭亡,这都是天意。 等一切张罗完了,夏邑在新宗庙夏社里举行了盛大的祭祀活动,因为是搬了新都,需要祭祀百神、祖先,也相当于落成典礼。 祭祀大典由夏桀亲自主持,所有的官员和各方国的首领参加,把带来的祖先神主请进庙堂里摆放整齐,然后献祭、行礼、祝祷、宴饮、行赏……,各种复杂的程序,整整热闹了十天。 祭祀完毕,把祭品中的肉类分给参与祭祀的人作为赏赐,称为“赐胙”,“胙”就是祭肉。其它的瓜果点心黍稷之类,就放在露天,喂乌鸦,这是当时祭祀的最后项目。 乌鸦们也知道祭祀有这道程序,所以闻到宗庙的祭品、香烟味儿,早就飞来落在夏社屋顶上和周边的树上等着,祭品一放下来,就呼呼啦啦飞来啄食,又争又抢,连飞带跳,嘎嘎乱叫。 可奇怪的是,它们吃完了,没有飞出夏邑,而是都飞到夏邑城的西北角,落在城墙上,黑乎乎地覆盖了一片,吱吱呱呱地不走,非常奇怪。? 第26章 天降凶兆 有人把这个奇异的现象禀报了夏桀,说乌鸦们在哪里制造的噪音超过1000分贝,而且随地大小便,严重污染了城市环境。 夏桀说:“乌鸦爱落哪里落哪里,有什么大不了的?” “君上,”精通道法的金镜说:“乌鸦一般都住在郊区野外,不会在城里呆的,它们吃完祭品应该飞走才对,落在城墙上,属于怪异现象。” 太史令终古说:“君上,先王之法,如果遇到不合常理的情况,都要占卜一下吉凶才好。” 夏桀也有点奇怪,就摆摆手:“让卜人来,占卜一下。” 来了三个卜人——古人占卜要三个人一齐占卜,因为占卜有吉有凶,一个占卜不好判断,所以就让三人同卜,三卜称为一“习”,结果从多数,所谓“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成语“三占从二”就是这么来的。 龟卜就是用龟壳,主要由各方国部落进贡,太卜官负责收集,收集来的龟壳要剔精残肉,洗刷干净,刮削平整。 占卜一般是用腹甲,小而薄的可以直接用来占卜,如果大而厚的,就要在上钻凿,先钻出个坑,是圆的;然后弧形刃口的凿子,紧挨着钻点在下面左右各凿一下,凿出个枣核状的椭圆形的坑,就形成一个类似蘑菇形状的“钻凿点”。 如果是背甲,就要从中锯开,刮削、钻凿和腹甲一样。 占卜的时候,需要专门的卜人来操作,先祝祷命龟,对龟壳说明我要占卜什么事情,希望神灵明示。 然后用荆条,古代称为“楚炖”,点着了去烧灼钻凿点,因为厚薄不同,受热也不均,龟甲就会爆裂,发出“卜”地一声,显现出裂纹,这就是兆纹,所谓“龟坼现兆”,根据不同的兆纹来判断吉凶。 如果把钻凿点烧穿了还没坼裂现兆,就称为“龟焦不兆”,预示着大凶。 龟甲是比较难的的宝贝,古代称为“宝龟”,只有占卜重大事件的时候才用;如果占卜普通的事情舍不得用,就用兽骨,就是用牲畜的肩胛骨,也是刮削平整,有钻有凿,操作过程一样。 这次是为新都邑占卜,所以卜人用了龟甲。 龟坼现兆之后,三个卜人都做出繇辞,也就是卜辞,献给夏桀看,由君主定夺,也就是最后是吉是凶,得夏桀说了算。 夏桀看看三个兆繇,最终的结果都是“先吉而后否”,也就是说开始很吉利,后来就不好。 其中一个卜官的繇辞有点扎眼,上面写着:“咬咬众乌,群飞求息。大邑既成,洋洋翼翼。天不亲佑,隋(堕)于西北。先吉而后否。” 夏桀瞪着眼睛问那个卜人:“这是什么意思?” 卜人说:“回禀君上,根据兆象显示,我夏邑大城将来会崩坏西北角,我夏人可能会失去国家。” “放你妈的狗屁!”夏桀大怒,在玉斗榻上用金槌敲着案几:“我煌煌有夏敷受天命,至今已经四百多年,以后还会有千个万个四百多年,永不会断绝。你他妈竟然在新邑落成之时说这等不吉利的话……” 昆吾建在一旁说:“君上,西城是我们昆吾国领头修建的,北城是有夏人自己修建的,都高峻坚固,怎么可能崩坏?他这不是明显地瞎说吗?” 那个卜人不知进退,还坚持职业操守,倔强地说:“龟兆就是这么说的啊,这可都是上天神灵的昭示,臣下怎么敢瞎说……” “去你妈的!”夏桀抡起手里的金槌扔过去,正打在那卜人的头上。 夏桀力气极大,而且那金槌是青铜的,很沉重,啪嚓一下,那卜人脑浆迸溅,当场毙命。另外两个卜人吓得浑身发抖。 “来呀,把死人抬走!把这俩混蛋也拖出去,扔进老虎笼子。”夏桀吼道。 两个卜人吓得惨叫:“君上饶命——!” 关龙逢一看,急忙说:“君上,卜人也都是依据龟兆做出繇辞,并非他们刻意胡说。而且新邑落成杀卜人,这不是好兆头。恳请君上还是饶了这两个吧。” “不行!”夏桀拍着案子吼道:“他们竟然在予一人刚住进新邑就给我来个‘否’,还要‘失去国家’,这等晦气,不杀之如何去得!” 关龙逢捋着胡子闭上眼,摇头叹气。 两个卜人虽然又哭又喊又求饶,还是被拖走了。 ——实际情况是,后来商汤伐夏,进攻夏邑的时候,的确是从西北角这里攻陷了城池,夏朝因此灭亡,当然这是后话了。 商汤在群臣中间坐着,看着有点心惊胆战,顿时打消了从夏桀这里讨好处的念头。 夏桀对金镜喊:“金镜,你懂法术,去城西北角,把那些该死的乌鸦给我赶走!” 金镜领了夏桀的命令,带人跑到西北角的城头上,一看,果然黑压压的上千只乌鸦覆盖在那里。 金镜就下令摆上香案,加上祭品举行祭祀,向神灵祷告。 之后一边跳着禹步,一边念咒一边宣布夏后的旨意:“你们在这里制造噪音,随地大小便,堵塞交通,乱丢羽毛等垃圾,严重危害了城市的形象。夏后要创建文明城和卫生城,传下旨意,要求你们必须离开。” 也不知道是金镜的咒语管用,还是夏桀的旨意管用,等祭祀完了,乌鸦们呱呱叫着都展翅飞走了,城头上扔下了一地粪便和羽毛。 仆从赞叹说:“大人,您的法术真厉害,果然把它们赶走了。您看这里全是鸟屎,您再想想办法……” 金镜翻着眼睛想了想,说:“让负责环卫的奴仆们来打扫,每人给他们半斤高粱当劳务费。” *** 商汤知道在夏桀手底下是捞不到好处了,要让族人过点好日子,还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所以,等祭祀一结束,就下令,立刻打道回府,回亳邑。 本来他们应该往西南方向走的,径直渡过泗水回商,他们就是从这条路来的,但商汤不想走旧路,就选择先向西走,过了泗水,到陶丘之后再折向南,多看几个方国,看看人家国家的情况。 走了一个多月,已经到了仲冬时节,天已经比较冷,不过那时候冷归冷,一般很少下雪。 到了陶丘,本来是叫陶唐之丘的,就是今天山东省的定陶。这里依旧居住的是陶唐氏,和三鬷国一样,都是陶唐氏的后裔。 陶唐氏居住在陶丘,祭祀大火星(即心宿二),也祭祀火神祝融,后来陶唐氏衰微,他们的后人还居住在这里。 商汤进入陶唐国,一看,破败得不行,庆誧说:“真想不到这里曾经是帝尧之国,现在竟然破落成这样。” 湟里且说:“那有什么奇怪的,有盛有衰,这是规律。” 陶唐氏国君陶唐伯保接待了商汤一行,请吃了一顿,却没地儿安排住处,他们这里因为破败穷困,平时也没什么人来,驿馆什么的都废弃了,商汤他们这次连臣子、工匠、徒众二百多口子,哪里安排得了。 这时,陶唐伯保手下的一个臣子说:“君上,咱们城南的火神庙地儿挺大,要不,让商侯他们到那里屈尊一夜?” “啊?那地方是挺大,可破……”陶唐伯保说了半截,又咽回去了。 商汤急忙说:“我们从这里经过,已经是打扰了,很不好意思,只要有个地方安身就行。毕竟现在天冷了,总得有个避寒的地方。” “哎,那好,我派人带你们去。”陶唐伯保就派了一个大尹,引导商汤他们到了南城,一看,好大的一个土台,土台上一座巨大的寺庙样建筑,但有一半的屋顶都塌了,梁柱东倒西歪。 进去一看,祝融神的神主都倒在地上,说明这里许久没有祭祀了。? 第27章 火神祝融 商汤皱皱眉,问引路的陶唐氏大尹:“你们陶唐氏一直祭祀火神祝融,为什么这里的宗庙坏成这个样子?” “回禀商侯,得有十多年没祭祀了,”大尹说:“十几年前,陶丘城里莫名其妙地发生了一次大火,几乎把整个城池烧毁,只有这里没被火。陶唐伯认为是祝融神放的火,不再保佑我们,很生气,下令不再祭祀祝融,这里就废弃了。” “祝融是你们先帝帝尧时就祭祀的,还专门设立了祝融之官,你们说不祭祀就不祭祀,这也太随便了吧?” “其实,我们君上也是想恢复祭祀的,可惜,这里破成这样了,我们也没能力维修,吃饭都困难,还修神庙呢。” 商汤想了想,说:“这样吧,请大尹大人回去禀报陶唐伯,说我这里有工匠,有徒役,就帮你们一把,你们出些土木材料,我们帮你们修建起来。” 大尹大喜过望,急忙回去复命。 第二天,陶唐伯保果然亲自带人来,运来了一些木料、泥墼、山草,商汤让工匠和徒役一齐动手,重修祝融宗庙,陶唐国人也自动组织起来帮忙。 整整忙活了四五天,把宗庙给重修起来,把神主重新安放,神案、祭台都换了新的,陶唐伯保率领群臣和城里的民众先举行了典礼,然后又举行了一次祭祀祝融的活动,又折腾了三天。 本来商汤立刻想走的,可走不了了,天阴起来,接着开始连雨带雪,把他们困在了祝融庙里。 庙里的柴草烧完了,派人出去找来柴禾,都湿透了,点不着,饭也做不了,觉也睡不成,众人冻得挤成一团,瑟瑟发抖。 商汤和有虔、庆誧他们围坐着发呆,闭着眼想办法,他受伤的左腿隐隐作痛。 登恒和几名工匠挤在一起,哆嗦着说:“冻死了,突然这么冷,我现在好想一堆火啊。” 一个工匠说:“我不想火了,只想赶快回家抱老婆。” “这么冷,抱老婆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我只要一害冷,就抱着老婆,立刻全身温暖。不信你们可以试试。” 登恒环视了一下众人,盯着工匠说:“二百多人,我怕你老婆忙不过来。” “滚蛋!老子让你们各自回家抱自己的老婆,不是抱我的……” 商汤想派人去城里找陶唐伯保,给弄点炭火来,人刚要走,门外的风雪里走进个人来,穿着一身红袍,红收冠红麻履,头发胡子都火红的,粗眉环眼,阔口连腮,样貌古怪。 他从雨雪里进来,身上却没有一点湿的迹象。 “什么人?”众人都跳起来。 “哦,呵呵,别紧张各位,在下叫仲黎,从这里路过,这么大雨雪,进来避避,看看宗庙里有什么祭品,讨点吃喝。”仲黎样子很狞猛,可说话非常和气。 商汤一摊双手:“祭品啊,您来晚了,肉都分吃了,剩下的都喂了乌鸦。我们想做饭呢,柴禾都是湿的,烧不着,所以想去找……” “哦哦,那没什么,这很好办,你们去多弄点柴禾来,够烧三天的,其他的我来想办法。”仲黎仍然很和气地说。 众人不知道这位有什么法子,都跑出去搬木头、柴草,堆了好大一堆,都是湿的。 仲黎自己动手,先弄了些湿漉漉的柴禾,架成篝火堆的样子,然后手对着拂动了一下,撮口一吹,轰地一声,柴禾燃烧起来。 “哇呀!原来您会法术啊!”众人大惊:“您是火神爷!” “众位别紧张,不过是一点小法术嘛,不值得这么惊讶。”仲黎摸摸红胡子笑笑:“现在大家可以取暖、做饭了。只是得小心,别走了火,把这新盖的庙宇烧了,那可不好。” 说着,他走到那大堆的柴禾跟前,伸手拍拍,转回来,坐在火边,和众人闲扯。 众人急忙开始做饭,烤肉、炖米、煮麦,做好了,端上来,还拿来酒,请仲黎一起吃、喝,仲黎也没客气,和众人边吃边说笑,很潇洒自如。 “仲黎先生,要不是您来,我们就冻死了,”登恒说:“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下雪。” 仲黎叹口气:“不瞒各位,在下以为,这是夏桀无道,暴虐诸侯百姓,造成了上帝震怒,导致天时不正。其实本来不该祁寒降雨雪的,夏桀来到有仍,这里的天气就变坏了。” “啊?这个还和夏桀有关系?”商汤也惊奇了。 “当然,人君本是天命在下地的体现,他的行为,关系到上天的喜怒,现在上天不喜,自然就祁寒雨雪,毕竟现在也是隆冬了。”仲黎说。 “哦哦,受教。”商汤心里一阵惊讶。 吃完了,仲黎站起来,对商汤行礼:“商侯大人,非常感谢您的款待,没齿不忘。在下先行一步,后会有期。” 仲黎说完,和众人行礼,然后转身出了门,众人送出来,就见仲黎在雨雪中飘然而行,雨雪都回旋着避开他,很快消失不见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登恒说:“君上,他有神术,该把他留下的,也许对我们有用呢。” “等下,神术?仲黎?”南门蝡突然好像想起来什么:“想当年帝颛顼生了老童,老童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重,一个叫黎,一个是南正,一个是火正,火正就是祝融,刚才那位能引火,说叫仲黎,岂不是火正黎?他就是火神祝融啊!” “哇呀!”众人都惊叫起来:“你怎么不早说!我们祭祀他折腾了三天,见到真的了,却和他吃喝聊天,连个大礼都没行!” “哎哎,好了,他是神灵,神灵想这么样和我们见面,我们也不能违背神灵的意思不是。”商汤想了一下,说:“火神是夏人的老仇敌,他们的高祖崇伯鲧就是被他干掉的,所以夏人一直不祭祀火神,就是这个道理。我们遇到火神爷的事儿,千万别往外说,尤其别让夏桀知道。” 原来,当年洪水泛滥的时候,大禹的父亲有崇伯鲧受帝尧的命令去治理洪水,他认为洪水这东西汹涌而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筑堤坝把洪水挡住。 筑堤坝需要土,挖土工程太大,也太耗费功夫,这时候来了一只乌龟和一只猫头鹰,告诉他,上帝那里有一种神土,叫“息壤”,装在一个葫芦里,很小,可以带在身上,那种土,只要一小把,就能填平一个大泽,可以堰塞一条河流,或者堆成一座大山,而且它能生生不息,永远用不完。 鲧听罢大喜,就跑到天庭去当小偷,把息壤给偷出来,就开始撒了堙塞洪水。结果,真的暂时把洪水堵住了,立了大功。 这时候,帝尧正在封官,最高设立了“三公”,可偏偏没封伯鲧当三公。伯鲧就急了:“得天之道的人可以为帝,得地之道的人可以为三公。现在我治好了洪水,就是得地之道,却不封我为三公,什么道理?”认为帝尧毫无道理,就和帝尧闹翻了,拒绝来朝。 帝尧就派人讨伐他,鲧急了,现了本相,是一只顶生双角的巨型白马,两支角横过来,就象城池,尾巴举起来,就象旌旗,在野地里横冲直撞,无人能治。 也就在这个时候,上帝发现息壤失窃了,知道是鲧偷了息壤下去堙塞洪水。 上帝大怒:你小子好大胆啊,不打报告,不走审批程序,连图章都没盖齐,就搞了这么大的工程项目,还偷了老子的宝贝!岂能饶你! 就派了火神祝融下界,把鲧给降服,抓到羽山之下的羽郊,用吴刀给劈了。鲧的尸体被扔进羽渊,变成了黄能,就是一只三足大鳖。 同时把息壤收回去,洪水就又肆无忌惮地泛滥开来,比以前形势还猛烈,后来是大禹用了疏导的法子,才把洪水都引入江河、流到大海里去了。 祝融杀了崇伯鲧,就是杀了夏人的老祖宗,所以夏人自己不祭祀祝融,也不祭祀大火(心宿二),而是祭祀实沈和参宿;而商人则祭祀大火和阏伯,所以大火星也叫“商星”。 这时候有一个人惊叫:“君上,这些柴禾,刚才搬进来都是湿的,都淌水,现在都是干的了!” 众人过去一看,果然如此,又是一阵惊奇。 商汤急忙跑到祝融的神主跟前,和众人又行了一阵礼。 雨雪下了三天,果然停了,众人越发相信那个红袍人是火神祝融,是神,否则他怎么知道会下三天。? 第28章 商汤徵贤 从有仍回到亳邑,商汤谨记关龙逢的话,就开始召集重臣商量,如何广招贤才。 莱朱给出主意说:“君上,这个好办,就派人到各地去传消息,就说商国要招聘人才,只要是有一技之长的,都可以来应聘,我们从中选拔就行了。” 众人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于是商汤就派人四处去散布消息,招聘人才。 陆陆续续地来了很多人:有会作木工的、有会盖房子的、有会铸造的、有会制陶的、有会养猪的、有会驯马的、有会治病的、有会接生的、有坚称能让女人怀孕的……,商汤都予以收罗,给予优待,分派到各个部门去工作。 可是,这些人,商汤没有一个满意的。他想找的,是能帮助自己振兴商族、富强商国的智慧型人才,不是技术工人,他需要一个有头脑、有谋略的人来帮助自己。 他在屋子徘徊了一阵,突然想到了在筑城时遇到的义伯和仲伯那连个家伙给自己说的“大贤人”伊尹,说他有经天纬地之才,也许他顶用? 商汤心里也没底,考虑再三,把巫师的头子大祝巫轶找来,说:“大祝大人,最近您不是要去祭祀山川吗?” “是的,君上,根据先王遗法,三年一祭,这次又该祭祀了。”巫轶说。 “那么,您必须去祭祀黄河、伊水了。” “黄河是四渎百川之首,河神冯夷是大神;伊水又称流沙,为八流之一,是虞夏疆域西境巨浸,亦在我有商之侧,都是必须祭祀的。” “那么好,你带上一些礼物,顺路到有莘国的伊邑去一趟,想办法把伊尹挚给我请来。” “伊尹挚?嗯,我好像听说过他,据黎民们传言,这个人可是个旷世奇才。” “对,正因为这个,所以我才让大人您去请他。” “遵命君上,臣下一定尽力而为。”巫轶答应着,走了。 古代的帝王包括一些诸侯国,都要定期去祭祀附近的山川,或亲自出马,或派各路巫师带人去,带着牺牲、币帛、圭璧、糈米去祭祀,以祈求山川诸神保佑国运昌旺,称为“望”。 黄河中下游的国家,祭山从昆仑之虚(即泰山)开始,祭川从河水(黄河)开始,祭祀一遍好很长时间。 大家看看《山海经》中《山经》(即《五臧山经》)部分,那就是古代巫史去祝祷山川时留下的记录,实际上就是一本《巫书》。 祭祀完伊水之后,巫轶带着队伍,拉着礼物,去伊聚。 没想到,天起了大雾,一连十几天不散,还走错了路,转到梁山附近,又遇到了山崩,堵塞了道路,只好又绕路。 一路打听,还找人带路,冒着大雾穿越密林、沼泽、湖泊,等云开雾散的时候,终于到了伊聚。 巫轶一看,心里就很惊奇,村子四周原田每每,阡陌纵横,正直整齐,灌溉的沟渠合理地穿插在田地之间,流水涣涣,并不像其他村的田地那么歪扭七八、乱七八糟。 村子虽然不大,可四周有环绕的水沟,类似护城河,村子筑着一丈多高的土围子,圆木做的大门,有门尹看守。 一个仆从夸赞说:“大祝大人,这里的人搞得不错啊,一看这农田就知道是行家。” “嗯嗯,这里有能人啊。”巫轶说:“村邑建得也不错。” 到了村大门前,门尹拦住问是什么人,巫轶一说,门尹也没阻拦,直接放行,还告诉巫轶,沿着村中大路往里走,最中间的位置,那所大草房子,就是伊尹的府邸兼办公室。 进了村,巫轶又惊叹了,这里的房屋大部分都很新,排列有序,院落篱笆齐整;街道比较宽,主街上还铺着碎石版,两边有排水的阳沟,不像其他村子那么歪七扭八、坑洼泥泞、脏乱臭差。 俄国哲学家兼革命家赫尔岑说过:“真理是灿烂的,只要有一个缝隙,就能照亮整个田野”,这个用在贤人身上也合适:贤人是灿烂的,只要给他点个蜡烛的权力,就能照亮整个田野。 伊尹来到伊聚成为聚尹之后,进行了旧村改造和整修,重新规划设计,把村子扩大了一倍的面积,因为经过义伯、仲伯的宣传,很多散户居民和其他村子的居民听说伊尹是个大贤人,就拖家带口地来投奔,人口骤增。 那些破烂杂乱的旧草房子都拆了,重盖新的,还重新夯筑了村围子,整修了村中的街道,也就是这时候他发明了脚手架。 快中午的时候,巫轶等人在一大堆村民的簇拥下,终于到了伊尹的府邸,实际上就是四间稍大点的茅草房子,是新盖的,四周插着整齐的木头篱笆,形成一个大院子,分前院、后院。 中间大一点的一间是客厅兼议事厅,两边有住房、仓库,院子一边的一间草房是厨房,烟囱里冒着炊烟。 屋檐下放着耒耜、臿铲、锄?之类的木石工具,还堆放着一些作物秸秆,那是当燃料的。 院子里有两个光膀子的大汉,一人拿根木棍,正在那里吆吆喝喝,乒乒乓乓练习格斗。 巫轶让其他人在院子外面等,自己走进院子。。 那两个习武的壮汉一个是义伯,一个是仲伯,两个见来人进了院子,就住了手。 “什么人?”义伯问。 “商侯汤派来的使者,前来拜见伊尹大人。”巫轶说。 “哦?商侯?”仲伯想想:“在夏邑筑城工地上好像见过的,走路腿有点……” “是是,正是商侯成汤。” “商侯派您来见我们伊尹大人?” “当然,商侯知道伊尹大人是个大贤人,所以特地派在下来拜望。” 义伯、仲伯大喜,互相击掌:“耶!我们的宣传有效果了!” 义伯说:“您稍等,我们伊尹大人在后院抓鸡,要做黄焖鸡……” 话音未落,就看见一个穿麻布偏衫、束口裲裆裤的黑汉子从后院飞跑而来,满头大汗,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 他身后一只疯了的七彩大公鸡,抿着着翅膀伸着脖子在狂追。 义伯、仲伯大惊,急忙抡着棍子上前去拦大公鸡,公鸡一见对方人多势众,还有棍子,知道打不过,掉头跑回后院去了。 “该死的畜生!”来人刹住脚,弯下腰,双手扶着大腿,气喘嘘嘘:“我去抓那只芦花母鸡,它就来追我,把我的裤子都叨破了,屁股被啄得生疼……” “伊尹大人,您对人家的老婆心怀不轨,垂涎已久,现在真的动手了,人家不给你拼命都没天理!”仲伯说。 “好像……是。它在后院追了我好几圈!这畜生两条腿比我短,却跑得比我快……” 义伯说:“您怎么不打跑它?” “我、我打不过……”伊尹喘息着:“再说,好人不和鸡斗……” 仲伯说:“您得把这公鸡先干掉,然后它那群妻妾,您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唉是,有道理……咦?这位是……”伊尹看到了巫轶。 巫轶一看伊尹,大概二十四五岁,中等身材,皮肤黑黑的,比较瘦,瓜子脸型,额头宽大饱满,尖下巴,所谓“丰上锐下”,据说这种人都脑子聪明有智慧。头上稀疏的头发好歹扎成个发髻,别着根草簪子,还有一些乱发毛呲呲地支棱着。脚上穿着草鞋,露着脚趾头。 比较特别是,他脸上光秃秃的,没有眉毛,也没有胡须,的确与众不同。 巫轶上前行礼:“伊尹大人,在下是商国大祝巫轶,是商侯成汤派来的使者,专门来拜会您。” 说着对着院外一挥手,随从立刻把带来的财物、币帛等礼物搬下车,抬着捧着送进院子。 “啊,商侯,”伊尹看看巫轶,一身黑色的巫袍,戴着插着鸟毛的巫冠,就知道是个有身份的大巫师,是高级知识分子,急忙说:“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您稍等,在下去换换衣服。义伯、仲伯,收下东西,先让客人到客厅里去坐。” 巫轶等人被让进客厅,里面放着几张木头案子,地上铺着草席,众人就在草席上坐。 过了一会儿,伊尹来了。? 第29章 两聘伊尹(一) 巫轶一看,与刚才不同,穿上了聚尹的装束:褐布的偏襟短袍,戴上了布冠,这种帽子是用漆布作的,前小后大,有点象鸟头,故周代叫“爵(雀)弁”,夏代叫“收”,是有身份的官员戴的。 夏人大多不梳头,披发,只有劳作干活的人才扎发髻。披发的人要戴帽子,就把头发收拢一下,直接把帽子戴上,把头发收拢住,所以叫“收”。脚上也穿上了布履。看着斯斯文文,又是一番气象了。 伊尹和巫轶重新行礼、落座。 巫轶说:“伊尹大人贤名在外,可没想到住在这么个偏僻的地方,我们费了好大劲,才找到。” “不敢不敢。主要是下了十几天的大雾,路也不好走。”伊尹说。 “是啊,我们还走错了路,绕到梁山那里……” “那里发生了山崩,对吧?” “啊?您怎么知道?”巫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伊尹说:“雾嘛,是阴阳之乱气,阴阳怒而为风,乱而为雾,故地气发、天不应亦为雾。根据古代河图术,山中大雾十几天凝聚不散的,就是山崩的征兆。前天有人从梁山那里来,给我说梁山那里大雾笼罩了十多天,所以我觉得那里应该发生了山崩。” “哇!伊尹大人果然高人啊!我们的确遇到了山崩,被阻塞了道路,所以又绕了一大圈儿。” 巫轶惊叹了,心里想,果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啊,厉害!顿时对伊尹有了景仰之心。 伊尹说:“都中午了,各位想必也饿了,在下去做饭,请各位吃一顿,咱们边吃边聊。” “啊?伊尹大人亲自做饭?”巫轶又惊讶了:“您是聚尹,没有庖人?” “庖人?我本身就是庖人,自己会何必麻烦别人,还得管他饭吃。” “唔……这倒也是……”巫轶有点含糊。 伊尹亲自下厨,张罗了一桌饭菜,黄焖鸡暂时做不成了,做了红烧鲤鱼、猪肉炖粉条子和几道拿手菜,又搬来两坛子自己酿的村醪,和巫轶等人吃饭、叙谈。 扯了一阵天文、地理、历史、物理、化学,然后归入正题。 巫轶说:“早就听说伊尹大人之道,上达乎百王,下溢于当世,是最有本事的大贤人。我们商侯虽不肖,愿听受您的教命。所以命令在下前来,奉上币帛,邀请大人到商去,当面求教,希望大人能屈尊赏光。” “哎……去商?”伊尹心里翻了个个儿。 伊尹一直有要“革命”的想法,也想找棵大树靠着进行自己的伟大事业,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是,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去投靠夏桀,毕竟是夏后啊,诸国的老大;最起码,也得是象昆吾、顾等等大国,就是考虑一百圈子,也转不到商国头上,那么个七十里的弹丸小国,由你折腾,又能折腾到哪里?和商汤啦啦,能拉出什么锯末子来? 与其到那里受人摆布,还不如在这个村子里自耕自吃逍遥自在,虽然身份还是卑微得够呛。 伊尹反复衡量了一下,最后决定说No,拒绝道:“大祝大人,我听说吧,凡有本事的人,为了刷存在感,都自己舍弃了自己,也不会被别人控制,所以是真正的存在。可我呢,在有莘国这里的一个穷乡僻壤的小村子里,靠耕田渔猎活着,衣食都难以为继,还去教导别人?我可不想误人子弟。我真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对不起,恕难从命。” 巫轶又反复劝说,给出各种优厚条件,并特别说明商侯成汤是个贤明之君,一心要把商国发扬光大,有道德、有能力、有善心、有文化、有教养、有水平,还能咒死人…… 可是伊尹态度很坚决,不去。 最后巫轶也没办法,吃完饭,告辞回去复命。 “大祝大人,把您的礼物带走,在下不好意思……”伊尹还客气。 巫轶急忙说:“这是商侯送给您的,好不容易带来了,怎么还能带回去,您就留着吧。” 伊尹想,商国虽然小,可毕竟也是个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收下就收下,可以改善改善生活,也没客气。 从村子里出来,巫轶的仆从不高兴了:“大祝大人,这个伊尹装逼呢,我看也没什么本事,连只大公鸡都治不了。” “唉,治不了鸡未必治不了国啊,人不可貌相,装逼也得有本钱。”巫轶说。 “也许。”另一个说:“不过,他的饭做得倒是真不错,红烧鲤鱼味道很棒……” “九转大肠和猪肉炖粉条子也很好。” 商汤第一次聘请伊尹于有莘之野,以失败而告终。 回到商国亳邑,巫轶向商汤汇报了去请伊尹的情况,商汤一听,顿时老大地不高兴:这是看不起我呢?嫌我的庙小,装不下他这尊大神?还是真没本事,怕来了露馅儿? 巫轶看出来了,急忙说:“君上,伊尹是真有本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把一个偏僻荒芜的村子治理得井井有条,人口很多,说明他的确也中通人事,是个贤才啊。” 商汤想了想,好像明白点儿了,肯定是嫌我派遣的使者级别不够,不是一品大员,显得对这位大贤人不够重视,看来得派个有分量的。 谁呢?按理说官职最高的,现在是自己的叔叔右相迟壬,可他都七十多岁了,受不了这么长途跋涉;下一个,就是左相仲虺了,也比较年轻,就派他再去一次吧。 过了个把月,商汤就把仲虺找来,说明情况,让他再去聘请伊尹。仲虺也很乐意去,就又带了财物币帛和随从,去有莘国。 进入有莘国境内,找到一个行人问路,说要去伊聚拜访伊尹大人。 行人说:“您找伊尹大人啊?别去伊聚了,他不在那里了,回有莘国都去了,您要找他,得去那里。” “回有莘国都?为什么?”仲虺很奇怪。 再一问,原来,伊尹的父亲庖人冈得了重病,一病不起,巫医们想尽了办法,各种药方、各种祭祀、各种跳大神都不起作用,病得一天比一天重,眼看要不行了。 莘伯尚非常关心,经常来探望,后来连莘伯夫人奕董和女公子纴巟都来了。 夫人说:“庖正大人,您一定要坚持住,赶快好起来,没有您可不行啊。您也知道,我女儿纴巟身体一直不好,全靠您高超的烹调技艺,做了各种美食,她才能有食欲,保证身体平安。您要是有个好歹……” 纴巟也说:“是呀,别人做的饭都不好吃啊,庖正大人。” 莘伯尚说:“鼎得冈,你听见没?我夫人、女儿都离不开你,你可不能垮了。” 庖人冈叹口气,说:“君上,俗话说:‘管有什么别有病’,臣下也不想生病啊,可这个臣下说了不算的。臣下也知道您和夫人,特别是女公子需要臣下,可现在真是力不从心了。” “您生病期间,能不能推荐个人,比如您的徒弟……” “唉,不能提。本来臣下还有几个徒弟,学会了我的庖艺,可他们都跑出去闯荡了,这里一个没有,而且他们的庖艺也不行,没学好,还到处说是臣下这个老师教得不好,还乱收学费,真是郁闷啊。” 纴巟急了,眼泪都下来了:“庖正大人,那以后俺们不就吃不到您做的美食了?那可怎么办啊?” “女公子别急,臣下有传人啊,”庖人冈喘着粗气说:“真正得到臣下真传的,也只有臣下的儿子伊尹挚,他不仅学会了我全部的手艺,还有所发明创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现在他的庖艺远远超过臣下了。如果臣下不幸而死,君上还是把挚召回来,让他继续担任庖正,一定比臣下还好。反正村尹的级别和庖正也没什么区别,也不算屈了他。” “哎哎,好吧。你安心养病,我这就派人去召挚回来。”莘伯尚说。? 第30章 两聘伊尹(二) 使者去、伊尹回,耗时十多天,等伊尹回到有莘都邑,庖人冈已经不行了。 弥留之际,把伊尹叫到跟前,嘱咐了一番,说:“儿咂,老爸知道你不甘低贱,胸怀大志。可人胸怀大志,需要有本事,有本钱。你不要以为我们庖人只会做饭做菜、调和五味。我本身是个奴仆,没什么大学问,可我老师曾经告诉我说:食物是人的第一所需,是为人的头等大事,烹调和味是最高深的技艺,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只要能和味,就能和天下。所以你呢,要好好地努力,把你的庖艺提升,说不定你将来的前途,都在这上面了。” 伊尹跪在病床前痛哭流涕:“老爸,你放心吧,挚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一定把您的庖艺发扬光大,传之后世。” 伊尹想到当初灵乌雅儿教了自己方法,给女公子纴巟治好了病,也许她有办法也把父亲的病只好,就跑出来,从怀里掏出那根灵乌掉下的羽毛,喊:“雅儿雅儿,快来啊,帮帮我救救我父亲!” 喊了半天,也没动静,最后只好放弃。一怒之下,想把羽毛扔了,可想到雅儿的大白腿,又把羽毛揣进怀里。 第二天,庖人冈就去世了,伊尹嚎啕痛哭了一番,尽孝子之礼,发丧,埋葬了老爸。 之后,莘伯尚就传下命令,任命伊尹为有莘国的庖正,主管御厨房,伊聚那里,暂时交给义伯、仲伯搭理着,因为实在派不出人去,也没人愿意去那破地方(其实现在不破了)。 伊尹虽然有点不情愿,可有君命,还有老爸的遗嘱,最主要的是,在这里又能见到女鸠、女方那对双胞胎姐妹,所以也就接受任命了。 果然,女鸠、女方那对双胞胎姐妹一听伊尹回来了,都欢呼雀跃,经常偷偷从内府跑出来找伊尹玩,伊尹很开心,觉得这样不错。 仲虺了解了事情的经过,觉得这事儿有点难办,考虑再三,君命也不能违背,就下命令车队掉头,去有莘氏之国。 进了有莘氏的都邑,没敢去拜见莘伯尚,因为带来的礼物有限,本来商汤是给伊尹的,如果去见莘伯尚,就得献上礼物,那见了伊尹给什么? 仲虺打定了主意,等抽机会私下拜会伊尹。 这天,仲虺带着仆从来到莘伯府邸的东侧门,根据一般的规律,这里会通向厨房。一问看门的门尹,果然是通向御厨房的路。 仲虺就说自己是庖正伊尹大人的朋友,远道来访,看望一下老朋友。 门尹见他们穿着整齐,彬彬有礼,像是贵族,就没再多问,让他们进去了。 仲虺等人找到御厨房,看见挺大的院子里站了不少人,有御厨房的庖人,还有一些奴仆闲人,正在看一个汉子在刲羊。 那汉子光着膀子,黑黑的精瘦,手里拿着青铜刀子,先把杀好的羊挂在架子上,剥了羊皮,然后就开膛取内脏、割肉、剔骨。 他的动作流畅麻利,几乎没有一下多余的动作,而且不砍不剁,只是很轻巧地割,刀声霍霍,动作极有节奏,快而不乱。 不大会儿,内脏、骨头、肉就分离,分别放在筐子里,速度快得惊人,旁边的人一迭声地鼓掌、喝彩:“庖正大人好手段啊!刲得一手好羊!” 仲虺都很惊奇,他也见过不少杀牛、杀羊的,一只羊要解开,得鼓捣半个多时辰,可这位从动手到完工,连一刻都不到。同时也知道,这刲羊的黑瘦汉子就是伊尹。 仲虺急忙上前行礼:“伊尹大人,我们闻您的大名,特来拜会。” 因为义伯、仲伯的宣传,伊尹已经比较有名,经常有人来拜会,他也习惯了,就放下刀,让人把解好的羊搬回庖厨,自己去更衣接待来访者。 伊尹现在住在庖正的房子里,里庖厨不远,就是庖人冈住的老房子,伊尹让人重新收拾了一下,更换了新的案几和席子。 行礼、寒暄过后,宾主落座。 伊尹看看仲虺,问:“请问大人是从何而来?” 仲虺说:“在下是商国商侯成汤之臣,左相仲虺。” “啊?左相?”伊尹吃了一惊,这可是到目前为止,来拜会自己的人中最大的官职了,用后世的话说就是一品大员啊。 “正是,在下是奉商侯之命前来拜望。刚才看到了伊尹大人精彩的解羊技术,真的是很钦佩啊。”仲虺说。 伊尹急忙说:“左相大人过誉了,那不过是作为一个庖人应该掌握的技巧。” “可您的速度真快。” “这个,就是一个自然之理,没什么特别的。”伊尹说:“禽畜都是自然生成,它们和人一样,肌肉、骨骼、筋脉都有自己的分布方向,只要掌握了它们身体的构造,顺着它们的肌肉、骨骼、筋脉的间隙割下去就行,把刀割进去,它们自然就分离开了。这就是知其道,循其理,其用不弊,省工省时。如果不知此道,只能那砍刀、斧子又砍又剁,不仅费时费功,而且毁伤工具。什么事情都是这样,只要掌握了它的规律,找到相对应的下手处,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啊呀,没想到,伊尹大人这么有心得,”仲虺顿时也开始钦佩了:“看来外面的传言不虚啊,您果然是一位得道明理的贤人。” “不敢不敢。”伊尹客气着:“请问各位这次来是……” “是这样的,上次我们商侯派遣大祝巫轶大人来,礼物微薄,非常惭愧。这次又派在下来,特地向您致歉,同时奉上财物币帛,想请您到商去……” 伊尹一听,又来请我啊,已经打定主意不去商了,所以连考虑都没有考虑,就说:“我已经给巫轶大人说过了,我不是什么贤人,不想去给商增加累赘,所以……” 仲虺急忙劝:“伊尹大人,在下听说,神龙不因为穴处之乐,而静观江海枯竭;贤士不因为山林的安逸,而宁愿让四海大乱。江海枯竭了,穴处也没什么乐趣了;四海大乱了,山林也不会安静了!所以古代的圣贤,都是舍其小者,全其大者。现在四海正乱,我们君上非常担忧,旦夕操劳。伊尹大人有经国治天下的才能,怎么能在这个庖厨之中忍辱安身?怎么能舍弃大道而拘泥于小节?希望伊尹大人能体谅我们君上对您的企望之心,跟在下去商吧。” 伊尹态度坚决,推辞说:“在下也听说,飞到高空的会掉下来,还不如在地上游走;吃饱了肚子而撑死,不如空着肚子自由行动。我现在虽然在有莘这个小国,身在这个庖厨之中,可自有我个人的乐趣,我不想用别的事情来代替我的乐趣。所以请左相大人回禀商侯,很惭愧,显者自见,幽者自潜,彼此没什么关系。更何况,我现在是有莘氏的庖正,是有莘氏的臣属,要是去商国,也得有莘伯的命令,不能私自行动的。非常惭愧,我不能去商,害左相大人白跑一趟。” 仲虺还不死心,又苦苦相劝,可伊尹坚决不去。 仲虺终于大失所望,没办法,只好告辞出来,回商向商汤复命——商汤二请伊尹于有莘又以失败而告终。 仲虺回亳邑面见商汤,把事情的经过一说,商汤勃然大怒:“伊尹真是个不识抬举的东西!老子这么诚心诚意地聘请,他一个小小的庖正,奴仆一般的身份,竟然这么装大,不给面子!算了,没有他,本侯也照样能过。” “君上,话不能这么讲。”仲虺还给伊尹做辩解:“凡是有真本事的人,派头都大,俗话叫‘摆谱儿’。臣下也和伊尹交谈过,他的确是很有才能的人,大概是他觉得商国太小,无法施展他的才能,所以不肯来。否则,他这么个庖正,也不敢这么尊大啊。再者说了,伊尹说得也对啊,他是有莘的臣子,如果径直跟臣下来了,那就是叛国了,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所以君上您得有耐心点儿,心急喝不了热粥的。” “哦,好吧,”商汤心里极不痛快,可又觉得仲虺说得有理,就点点头:“以后再说吧。等有空了,本侯去有莘国找莘伯尚谈谈,也许能把伊尹弄到商来。” 商汤虽然嘴里这么说,其实心里已经对伊尹失去了兴趣。? 第31章 妖精蛟妾 夏桀搬家到了有仍,作了新邑,夏人就以西邑夏为中心,安顿下来了。 这里方国众多,而且没怎么被搜刮过,都还算富有,再加上各国拼命的奉承、巴结,各种贡献,财富聚集,比在斟寻的夏邑多得多。 夏桀第一次在夏邑举行朝会,来朝觐的方国部族多达两千八百多个,贡献之物堆积如山,简直是盛况空前! 夏桀高兴了,就有点忘乎所以,就开始和妺喜玩乐起来。 特别是斯观和跂踵戎两个家伙,一个给策划各种娱乐活动,一个给提供各种玩乐的地点和方式,让夏桀和妺喜惊喜接着新奇,乐此不疲。 夏桀认为这两个人足智多谋,知识丰富,把这两个人当成老师,经常请教吃喝玩乐的问题。 在夏邑了呆了一两年,有点腻歪了,跂踵戎就建议夏桀“出去走走”,看看别的地方的景致,夏桀就开始出巡,各国、各地的溜达。 后来来到黄河和洛水的交汇处——这个洛水不是河南的洛水,而是在有仍西北地方的一条西南、东北流向最后入黄河的古代河流,距离西邑夏不太远。 殷周以后在河南的洛水和伊水,在夏代还没这个名称。是到了商汤灭了夏之后迁都到了尸乡(河南偃师)之后,用故地的山川河流命名新地,所以把一条入黄河的河流命名为洛水,把一条入洛水的河命名为伊水。而东方原来的洛水就叫“东洛”,原来的伊水(流沙)也被改称“泗水”,因为它有四个源头。 洛水边上有个国家,叫有洛氏,不远的地方就是着名的河国,也就是河伯冯夷之后的封国,他们的宗祠就是河宗,也就是河伯庙。 这两个国家以前一直闹不合,他们的老祖宗河伯冯夷和洛伯用还打过架,闹了好几年。 有洛氏国人有个专长,就是出建筑工匠和建筑工人,善于盖房子,现在的有洛氏国君洛伯乔更是开发房地产成瘾,在有洛氏境内到处修建宫室,年年不辍,他们国家的房屋建筑是所有国家里最好的。 夏桀和妺喜来到这里,看到这里河、洛交汇,景色美丽壮观,非常喜欢,在这里流连盘桓了十多天都舍不得走。 妺喜提出,最好能在这一带修建一座行宫,随时可以到这里玩玩,夏桀大喜,说:“正合予一人之意。” 之后他们就在这一带继续向西海方向走,想去西海看看,西海就是后来所说的大野泽,也叫巨野泽。 驷马拉的辒辌大车沿河走着,费昌赶车,车上的夏桀、妺喜一路看着风景,看着看着累了,夏桀斜倚着坐塌的后背打起呼噜来,妺喜也靠在夏桀怀里开始迷迷糊糊。 突然,一阵刺耳的声音从路边传来,把夏桀、妺喜同时惊醒了。 夏桀从车窗探出头往路边看看:“什么声音?” 干辛正在大车边上,急忙说:“臣下去看看。” 干辛带着几名士兵跑到靠河的路边一看,路坎下面七八个孩子在那里,地上扔着几个鱼篓和捕鱼的抄网,他们折下柳树枝条,把树皮拧下来做成哨子,一个大点的正在教那几个小的吹哨子。 干辛大叫道:“咄!熊孩子不学好啊,不去学钢琴、小提琴,竟然学吹哨子,你们不知道乱吹哨子是犯法的吗?惊扰了夏后的清梦,你们想死啊?” 孩子们一看有拿着刀枪的士兵,都怕了,扔了哨子拿起鱼篓抄网,一哄钻进芦苇丛里不见了踪影。 干辛回来向夏桀禀报:“君上,几个不懂事儿的小屁孩在吹哨子,臣下训诫他们了,没什么危险……”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女人的歌声: “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水横波。 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 登昆仑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 日将暮兮怅忘归,惟极浦兮寤怀。 ……” 歌声婉转悠扬,忽高忽低,飘飘忽忽却又清清晰晰地传入了众人的耳朵。 “嗯?谁在唱歌啊?唱得还不错呢,至少每句都在调上,嗓子也不错。”妺喜靠在夏桀的肩膀上,闭着眼睛,一边听一边点评。 夏桀问:“这是什么歌?” 妺喜不愧是艺术家,闭着眼说:“一首巫歌,巫师祭祀河伯冯夷的时候唱的,所以叫《河伯》。” ——战国后期的大文豪三闾大夫屈原大人整理了11首古老巫歌,就把这首歌收入其中,私人出版了一本诗歌小册子,叫《九歌》,所以现在一般把这些巫歌的版权记在屈大夫名下。 夏桀让司御费昌放慢速度,他想看看唱歌的是什么人。 就见在水边站着一个女子,头发很长,一直垂到臀部,穿着一件手脚不露的白色长袍,一直垂到地面,对着浩荡的水面,正在很投入地唱歌。 夏桀听了一阵,就从大车的窗户伸出头去喊:“推移、大牺,去看看,那是什么人?叫过来,予一人看看。” 推移、大牺就让士兵过去,喊那女子。女子转过身来,长发、衣袂飘飘,款款走过来。 夏桀搭眼一看,又惊叹了,哇!美女啊! 女子瓜子脸,下巴又尖又长,两条漂亮的弯弯长眉连在一起,这种眉毛,在过去被称为“蛟眉”。双眼照秋水,两腮杏花红,齿白若编贝,朱唇……不对了,这女子嘴唇不是朱的,而是黑绿色的,看着有点与众不同,可看上去仍然十分美丽迷人。 那女子来到夏桀的大车前面,站住了,夏桀让费昌打开了车门,要仔细看看。 女子也不行礼,甩了一下长发,笑吟吟地看着车上的夏桀。 费昌喝道:“什么人?在这里乱唱流行歌曲,惊动夏后大驾,知罪吗?” 女子不慌不忙地说:“贱妾叫女姣,是个女巫,马上要举行祭祀河伯的典礼,我要在祭祀典礼上唱歌,所以今天出来在河边练习练习。” 夏桀打量着女巫,虽然嘴唇墨绿,看着有点不大对头,可这女子真的娇媚清秀,艳丽动人。 他抢女人抢惯了,只要是看中的女人,从来不放过,这个漂亮女巫也一样。就对士兵一摆手:“把这女子拿了,等到前面行辕,予一人要亲自处理!” 士兵们心领神会,答应一声,上前就去抓那女子。 可煞作怪,两个士兵上去架,那女子纹丝不动;又过去两个,还是弄不动;后来上去十个,连拉带拽、前牵后推,就象蜻蜓撼石柱一般,那女子只是微笑着站着,分毫动不得,还咯咯地笑起来。 “君上,这女人太沉了,人都说女人是千金,这女人得有一万多斤……”一个士兵的伍长说。 “你们他妈真是废物!”推移跳下战车:“都给我滚开,我来!” 推移也是着名的大力士,和大牺齐名,也是能降龙伏虎的勇士。 他大踏步走上前,抓住女姣一条胳膊:“过来吧你!” 一拉,女子仍然没动地方,他也惊异了:“尼玛!怎么这么沉?” 伸出双手抓住女姣的双臂又一拉:“走你!” 结果,还是没动,就如同生了根一般。 女姣却笑了:“推移大人果然力大无穷啊,把贱妾都弄疼了。” 说着,右臂似乎很不经意地一推,推移大叫一声,蹬蹬蹬急退几步,差点坐在地上。 “我的天!这女人好大力气!”推移站稳了,惊得张大了嘴巴。 从他出道以来,还没有遇到比他力气大的人,夏桀、大牺也不过是伯仲之间,在他心目中,能单手就把他推开的人,大概还没出生,更何况是个女人。 众士兵也精神紧张了,慌忙组成盾墙,把戈矛对着女姣,弓箭手拉开弓箭。 女姣却咯咯笑着说:“君上想要贱妾,贱妾荣幸之至。不过嘛,最好君上自己来拿。”说着伸出双手:“君上,您来呀!” 夏桀顿时兴起,从车上站起来:“好!予一人自己来拿,哈!” 说着下了车。 费昌到底是老司机,眼睛好使,他一眼看见女子伸出的双手,黑色的手指甲尖利如细牛角,足有二寸多长,就象钩子一般。 不由地大惊,对夏桀喊:“君上不可,这女子是个妖物!” 夏桀一愣,看着费昌:“你说什么?” 费昌用马策一指那女子伸出的双手:“您看她的手指甲,那不是人类能有的,只有虎豹蛟龙之类才有……” “哦哟,遇到行家了。”女姣自己也吓一跳,笑了一下,急忙把手缩回袖子里,双手在身上蹭蹭,然后又伸出来:“这回行了。” 她的手指甲形状已经变得和常人无异,可仍然是黑色的,只不过双手皮肤白皙,手指修长,倒是一双很美的手。 “我靠!能现场修指甲,开过美甲店啊?”费昌更坚信这个女人是个妖物:“君上,让她走吧,这女人不正常,诡异得很……” “什么诡异不诡异,”夏桀根本不听:“予一人是天命庇佑的下土君后,就算是妖物,能奈我何?何况这么个美女,不受用一下,予一人如何甘心。” 妺喜也不愿意:“君上,算了,可别象司御大人说的那样,真是个妖物。反正您后宫女人有的是……” 夏桀仍然不听,走过去一伸手,拉住女姣的胳膊,轻轻一提就提起来,然后把女姣抱在怀里,如举婴儿一般轻松,众人都十分惊讶。 “哈哈哈,就说嘛,予一人真命天子,美女就该享受。”夏桀抱着女姣大笑着,转身回来,上了大车,把女姣放在身边,女姣就靠在夏桀怀里。 妺喜看着,老大不高兴,皱着眉:“贱人,离君上远点!” 女姣抬起头,咯咯一笑:“元妃,您怕我和您争宠啊?放心吧,不会的。我呢,就是个女巫,一个乡野女子,君上看中了,也不过拉来玩玩,玩够了就扔掉,那些民间女子不也都这样嘛。不像您,是夏后元妃,地位尊贵,君上永远离不开您的。” 她这么一说,妺喜也没词儿了,哼了一声:“倒是挺会说。算你有自知之明。” 女姣又咯咯地笑起来。 没想到,女姣这种大喇喇、充满野性的性格,竟然大合夏桀的胃口,高兴得哈哈大笑,下令立刻回行辕。 回到行辕,天还没黑,夏桀饭都顾不得吃,迫不及待地把女姣拉入寑帐,饿虎扑食般扑上去。 女姣虽然口唇墨绿、手脚指甲乌黑,却容貌美丽,皮肤洁白如雪,身材修长窈窕,该大的大,该小的小,曲线玲珑,凹凸有致,再加上那一头披散飘逸的乌黑长发,已经让夏桀焰火熊熊。 一实战更发现,这女巫的功夫技巧娴熟,花样百出,还在妺喜之上,把夏桀弄了个魂飞天外、魄走九霄,不由地龙心大悦,认为为自己又捡了个活宝贝。? 第32章 新的玩法 第二天,夏桀拔营起寨,准备继续沿河巡视。 女姣却说:“君上,贱妾知道您想在附近作一个离宫,不过是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其实没必要那么费事。” “啊,是啊,怎么?你有什么建议?”夏桀盯着女姣。 女姣笑笑,一指稍远处的一大块高地:“那里叫洛原,是有洛氏的地方,那里地势高,开阔、显明,站在那上面,就可以看到河、洛交汇处的壮丽景色,而且东边就是有洛氏,西边隔着河就是河伯国,供给不是问题,君上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呢?” “是吗?”夏桀手搭凉棚往洛原看看,觉得女姣说得不错:“哈哈哈,没想到,你还是个地理专家。哈,好好,就在这里搞。” 就派人找来洛伯乔,下了王命,想在这里作个离宫。同时又照会河国,让他们辅助。 河国本来叫河伯国,据说是河伯冯夷的封国,在该国东北方向有个与河和西海相同的深渊,称为“从极之渊”,也叫“忠极之渊”,据科学测量有三百仞深,传说河伯冯夷的宫殿就在这个深渊的底下,在深渊的南边有一座巨大的宗庙,那就是河伯国人祭祀他们的祖先河伯冯夷的地方。现在河伯国的河伯叫千,就是河伯千。 河伯国和商人的关系密切,也可以说是关系非同一般。因为当年商人的先王王亥的时候,商人还是一支游牧民族,他们逐水草而居,到处放牧牛羊。来到黄河下游,经常穿梭在河国和有易国之间放牧,后来定居在有易国,在那里安身、放牧。 有易国的人眼红商人的朴牛肥羊,就诱惑王亥的弟弟王恒。 王恒本来就和哥哥王亥有矛盾,而且有野心,一心想当商人的头领,就和有易人合作,当了“带路党”,引领有易人对商人的营地发动了突袭,杀死了王亥,把掠夺来的牛羊给分了,之后王恒就当了商人的王。 可是商人很大一部分不服,其中主要就是王亥的属众,坚决不肯听从王恒的指挥,甚至发生了冲突。 王恒见势头不好,就带着一部分商人离开,到了一个班山的地方,从此一去不返。 留下的商人就拥立了王亥的儿子微,因为他死后致祭时用的日名是“甲”,而且他也是最早一位被追授日名的王,所以称“上甲”,史称上甲微。 上甲微即位后,一心想替父亲王亥报仇。可商人因为被分裂的缘故,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力量和有易抗衡。 上甲微考虑再三,就把商族的徽识“中”(一种类似白旄的旗帜,是部族的象征,其作用类似权杖或玉玺)抵押给河伯,向他借兵。 河伯本来就和商人的关系不错,就同意了,借给上甲微军队,上甲微攻入有易,一番疯狂屠杀,把有易的君臣都杀了,等于把该国给灭了,商人因此重新振兴起来。 河伯又觉得上甲微做得过头,把有易的残余人员收拢起来,又帮助他们建了个国,就是《山海经》中的“困民国”。 基于这层关系,所以商人一直祭祀河伯,直到殷商时期的殷墟卜辞里还是如此。 洛伯乔、河伯千正想巴结夏桀找不到理由,大喜,立刻同意,发动全国人民,开始为夏桀大造宫室,在风景最优美的河洛交汇处作了一个很大的离宫,叫“洛宫”,规模宏大,装修豪华,夏桀、妺喜非常高兴。 可这下子可苦了有洛氏的百姓,被搜刮得厉害,还得出工出力,无暇农作,而且为了节省开支,徒役待遇极差,衣食都难以供给,还要做极苦的建筑工作,结果连累、带病加工伤,死了数百。 夏桀、妺喜来的时候,得管吃管住,还得管最好的,夏人的军队和有洛氏还出动军队,在有洛和附近的方国挨门挨户的收缴财物,有的都弄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有洛氏和附近的国家顿时怨声载道,有的甚至开始逃亡。 在洛宫里混了一阵,又开始觉得无聊,想新的娱乐方式。 这天,夏桀和妺喜、女娇又洛宫里在举行盛大的宴会,美酒满杯,珍馐罗列,唱歌跳舞,表演杂耍。夏桀抱着妺喜,喝得醉眼朦胧的。 夏桀对众人说:“予一人有吃不完的肉,喝不完的酒,这种享乐,就是天神也没法比吧?” 众人都称是。 跂踵戎说:“君上,天神们的享乐可比这个厉害。牛羊总有吃完的时候,可天神们吃的视肉就没有穷尽。” “那是什么?”夏桀瞪大了眼睛。 “君上,昆仑虚、狄山、平丘这些神异的地方,有一种神奇的动物,叫视肉,形状就象牛肝一样,遍体长着眼睛,切一块下来做成菜肴,就美味无比。这种视肉被切了,就会自动恢复,重新长出来,永远切不完,天神们就用它们来下酒。” “哦,天神们去哪里喝酒?” “去终北国啊,”跂踵戎说:“臣下以前漫游的时候,到过一个很远的地方,在北海的北边,距离这里不知道有多少万里,有个国家,叫做终北,天神们经常到那里聚会、宴饮。” “哦?为什么天神要去那里?”夏桀朦胧着醉眼问。 “君上,那个终北国中有座神山,叫做‘胡领’,形状像个酒坛子,山顶就有个环形的穴口,叫‘滋穴’,有水涌出,名叫‘神瀵’,这是一种天然美酒,气味比兰椒还要芳香,比醪醴还要甘美。神瀵分成四个支流,分别注到山下,形成‘酒池’。那里的人男女杂游,不媒不聘;缘水而居,不耕不稼;土气温适,不织不衣;百年而死,不夭不病。渴了、饿了、累了就喝神瀵,立刻就会精力充沛;可喝多了也会大醉,得十多天才会清醒。如果在神瀵中沐浴,就会使肌肤柔滑滋润,香气十多天都不会消散。所以天神们就去那里宴会。” “啊呀,还有这么好的地方啊?”妺喜大喜:“不仅能充饥买醉,还能美容养颜。我们快去吧……” 跂踵戎说:“去不了啊元妃,想当年我高祖大禹治水的时候,迷了路,在神灵的指引下才到了那里的。臣下也是一次出游的时候,偶然遇到了奇肱国人的飞车,是他们用飞车带着臣下飞了大半年,度过广阔的北海才到,我们陆行,车马到不了的。” 妺喜顿时泄了气:“嘁!那不白费,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哎,等等,”斯观眼珠一转:“我们没有神瀵、视肉,可以自己造啊。” “造?造什么?”夏桀看着斯观:“你能弄来神瀵?” “不不,臣下不能,但是,我们有的是酒,有的是肉,我们可以自己造个酒池,再造个肉林,让众人直接在酒池、肉林里饮酒、吃喝、享乐,岂不要超过天神们?对君上来说,也是新的玩法啊!” 夏桀顿时来了兴趣,大喜,一拍案几:“爱卿之计甚妙,好,就这么办!回夏邑,我们去造酒池、肉林。” 回到西邑夏,夏桀就在朝堂上召集众臣,告诉他们,他要举办一次盛大的宴会,要和各国搞好关系,促进商业发展和经济交流,共商协作大计,同时全民娱乐,以见盛世辉煌、天下康安。这次宴会初步定名为“池林盛宴”,第一步工作,就是要修建酒池和肉林。 相国关龙逢和大尹皇图一听,天啦,这简直就是作死的节奏,别的不说,光这个耗费就足以惊人,造个洛宫已经让诸国怨声载道,再造酒池肉林,其不得引得诸国造反?那日子还咋过? “君上,此事断断不可为啊!”皇图首先表示反对:“酒池、肉林,乃奢侈享乐之物,于家于国无益,且耗费巨大;现在我有夏国民,十之七八还生活在贫困线以下,苦扒苦挣,全年收入的财物尚不足当一锊金,有的甚至衣食难继,孩子上不起学,青壮住不起房,老人看不起病,因为生活窘困,流落街头的有,卖身为奴的有,逃亡他国的有,为盗为匪的有,轻生自杀的有,远远谈不上富足啊!我王室不出钱财辅危助困、赈贫济穷、发展经济,反而搞这等奢华娱乐项目,岂不为天下人所侧目、所憎恨?前次作洛宫已经导致民怨了,再搞这等工程,恐起民变。” 关龙逢又从理论上予以劝谏:“君上,圣王施政,发布命令、举行活动、使用民力和财物,都是有益于国家、具有实用价值才去做的。所以使用财物不浪费,民众能不劳苦,他带来的利益就多了。而作酒池、肉林,纯粹是为了享乐淫逸,没有实际用途,且耗费浩繁,损害国家财政,必定使百姓劳乏,还要加重税收赋敛,这样百姓就会因财用不足而冻饿死,这种情况,自君上即位以来,已经不可胜数。如果因此引起诸国背叛,我有夏可就危险了。希望君上收回成命,免得落下个昏君之名。” 夏桀最讨厌在他面前说“暴王”、“昏君”什么的,听关龙逢这么一说,顿时勃然大怒,一拍桌子:“予一人是堂堂天命在身的下土之君后,富有天下,享乐点有什么不可?这么大一个国家,连这么个小工程都搞不了,那还混什么?那些黎民庶众,拿钱财供奉王室是他们的职责,我王室就该享受供奉,否则就是他们无能无用,该杀该死,他们的贫富死活和予一人何干?” “君上所言极是!大尹、相国是在危言耸听。”右相干辛说:“据臣下调查,在君上的英明领导下,我煌煌有夏,经济发展天下第一,国无饥寒,野无冻馁,人民富足,生活康乐,哪里有什么窘困贫穷?” “君上,右相大人所言属实。”左相赵梁也抢上前说:“据臣下掌握的数据,我有夏黎民庶众平均每人每年的收入都在二千锊以上,比我朝中的上大夫一年的薪俸都多,手里有的是钱财,怎么可能不足一锊?各位到我有夏诸邑走走,哪里不是丰裕饱足、歌舞升平?” “嗯,爱卿说得有理。”夏桀很满意地点头:“予一人下去巡省考察的时候,地方官吏们带予一人看到的就是如此,感觉黎民庶众都很富裕。” “对呀对呀,”大夫武能言说:“君上,他们的确都很富,有钱人极多。比如干辛大人的小舅子狄产尚,赵梁大人的连襟间觞,曲逆大人的二姨夫图豪,元妃的远房哥哥施兼、施札、外甥宬保墒,都是无名无分的普通平民,却都是身价亿锊、富可敌国,他们家的年人均收入,连看门狗算在内都在万锊以上,其他那些黎民百姓虽然比他们略差一点,也差不多少,二千锊何足道哉?拿出点来供奉王室,有何不可?” “你、你们简直就是一派胡言!”皇图气急:“干辛、赵梁、武能言,尔等如此瞪着两眼说瞎话,不怕遭天谴吗?” 关龙逢也骂道:“此等奸佞,蛊惑君上,将使我有夏覆亡,君上也会落得个昏君暴王的千古骂名!” “老匹夫敢尔!”夏桀暴跳如雷: “你们敢说予一人是昏君暴王,简直胆大包天!来人,把这两个老家伙给我拖出去!” 关龙逢、皇图还是苦谏,被扑上来的武士连拉带拽,拖出去了。 众臣许多本来也都想反对来着,可现在一看,连两位德高望重的老臣都这样了,其中还有一个是夏桀的亲叔叔,都掂量掂量自己,知道不够分量,谁也不敢再表示反对,只能唯唯诺诺:“哎,嗯,好,君上英明,总是正确的,搞呗……” 夏桀大喜,立刻下令,让斯观、跂踵戎负责设计,干辛、赵梁等人辅助,立刻选地方开工。? 第33章 得罪赵梁 斯观和跂踵戎商量了一番,感觉在夏邑里面做地方太小,就在都城东南选了一个地方,进行规划设计,然后就通过夏桀发布命令,召集各国再贡献财、物、人,来帮助修建。 于是各国又召集工匠、徒役,带着工具、财物,从四面八方云集夏邑。 首先是新筑一座娱乐城,在选定的地点夯筑两丈高的城墙,在靠墙的位置修建了宫殿建筑。为了安全,只留一个大门供出入。 城池的中间设计了一个大水池,多大呢?深度五尺,直径三里——大家不要认为就是1.5公里,没那么大,因为上古三代时用的是短里,每里大概76-77米左右,三里就是230多米,还不到半里地,可这么大一个人工水池,就是一个大人工湖,也够惊人的了。 这些作完了,又开始下王命:各国开始贡献牛酒。所谓“牛”就是牲畜的代名词,只要是可以吃肉的牲畜动物都算,马牛羊猪狗鹿都行。 至于酒,就有个和现在不同的特殊情况。 现在人喝酒,就是仅仅喝酿造出来的液体,酒糟就是没用的,用来作饲料之类,喂牲畜。而上古三代之时不是,他们把液体称为“酾”,酒糟就是“糟”,“喝酒”其实就是“吃酒”,既喝酒又吃糟,两不浪费,所谓“哺其糟,啜其酾”,只有祭祀的时候,才会用草加上簏子把酒过滤出来,这是“酾”,再用圭瓒精滤成清酒,称为“醍醐”,用以献祭神灵,平时饮酒一般不会这么做。所以,运来的酒就是连酒带糟一起,装在缸、坛和篓里用大车运送。 诏令要求各国根据大小,贡献不同数量的牛酒,最少的也必须是供酒五车,牲畜二十头。 为了赶工,干辛、赵梁、推移、大牺等人带着军队,到四周各国去催缴,要求按时交纳。 干辛和赵梁却趁机加码,对诸国进行敲诈勒索,诸国本来对出人出物已经头疼,又要牛酒更是气恼,再遇到敲诈,自然怨气冲天,可慑于夏桀的淫威,又不敢不从,有的小国都被弄得破了产,没了东西,为了完成任务,只好到邻国去借债。 赵梁就带着300人的军队来到商国,带着从各国收缴来的牲畜和酒,车队迤逦有二里多地。 赵梁要商国缴纳酒十车,牲畜五十头。 赵梁说:“商侯大人,你速度点儿,我还要急着回去交差呢。” 商汤皱着眉头说:“左相大人,我们接到的君命是酒五车,牲畜二十头,怎么突然变成十车、五十头了?” “啊……数量不够,临时加的嘛。”赵梁有点心虚,说话遮遮掩掩。 商汤立刻感觉有问题,就一伸手:“那么,左相大人把王命的木牍书拿来看看。” 那时候王命是在木片上用文字画写上,有人宣读,木牍上要加盖一个君后的行玺,也是个图案,比如夏后的行玺上面就是一只白虎(虞),没有行玺不算数。 赵梁本来是加码想捞私财的,哪里有木牍书?就说:“没有,是君上的口谕,你必须交。”然后放低了声音对商汤说:“商侯,如果没有,可以用金银币帛珠玉顶替也行啊。” 商汤恼了:“左相大人,君命就是君命,要多少就是多少,怎么能随便改变、顶替?商国地方小,粮食产量低,人都不够吃,哪里有多余的粮食酿酒?我们为了完成君命,酿了五车酒,准备了二十头牛羊和猪,多了是一点没有了。至于金银币帛珠玉,更是一点没有,请左相大人见谅。” 赵梁拉下脸来:“商侯,你想违抗君命吗?本相知道你们商人这么个燕子生的小国没多少财富,可也不能这么穷吧?” 他说商人是“燕子生的”,是因为商人传说是“玄鸟”所生,带着侮辱和戏谑。 “你搞错了,左相大人,”商汤冷着脸说:“生我们商人的玄鸟不是燕子,是凤凰,是鸟王,是神鸟。倒是你们赵氏是伯赵生的,也比我们商国强大不到哪里去。” 原来生商的所谓“玄鸟”就是“神鸟”的意思,也就是凤凰,《离骚》里说:“凤皇既受诒兮,恐高辛之先我”,“凤皇受诒”就是《天问》里的“玄鸟致诒”和《诗经·玄鸟》里的“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不是燕子。后人说是燕子,是因为凤凰古代也称“鶠”,和“燕”读音相同,以讹传讹,就成了燕子。 赵梁的赵氏是少昊时期的司至(官名)伯赵氏之后,不是周代造父之后的赵氏,“伯赵”就是伯劳鸟,所以商汤说赵氏是伯赵生的。伯劳俗称“胡不拉子”,是一种很小的小鸟,自然和凤凰没得比。 “你、你……”赵梁脸憋得通红,这是辱人不成反取辱,只好话归正题:“好吧,商侯大人,本相体谅你,酒仓促酿不出来,但是牲畜必须五十头,少了不行。” 仲虺过来了:“五十头啊,好吧,再加三十头就行了呗。我让人去拿。” 仲虺对西门疵耳语几句,西门疵跑走了,没过多大会儿,用大车拖着几个小木头笼子来了:“我们再加三十头牲畜,大人,是我们君上辛苦狩猎抓来的。” 赵梁一看:“这、这是什么?” 西门疵说:“狐狸两只,兔子十一只,刺猬九只,外加八只土拨鼠……” “大、大胆,你想戏弄本相!”赵梁对身后的军队大喝:“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你敢!”商汤大吼道:“左相大人,您收取贡品私自加码,讹诈诸国,把戴国、貈国、楢国都弄垮了,现在又来商国讹诈,还要抓人,岂有此理!” 他这么一说,商国的众人都刀出鞘弓上弦,外面巡逻、警戒的商国士兵也都呼呼啦啦地围拢过来,端着刀剑戈矛盾牌,拉开了开打的架势。 “反了反了!”赵梁脸都绿了:“本相要回去奏明夏后,你们就等着大军来征伐吧。走!” 赵梁知道在这里动手没好果子吃,自己就三百人,商国据说有一千多人的军队,如果老百姓也加入进来,老婆孩子一齐上,肯定不是对手,所以只能走为上策,可恨死了商汤,心里暗暗发誓要报复。 牛酒收集得差不多了,就需要人手杀牲畜,庖制肉条,建肉林要用。可是这项工程量太大了,夏邑内的庖人远远不够用,夏桀又下令:从各国征调,方国凡是会做饭的庖人都要调到夏邑来帮忙。 命令很快也传达了有莘国,莘伯尚就把庖正伊尹找来,把夏后的命令说给他听:“伊挚大人,没法子,只能辛苦您,带着几位庖人去夏邑走一趟了。不过完事儿之后您得赶快回来,否则我夫人、女儿没有您做的饭菜,会饿瘦的。” 伊尹大喜,他正想去趟夏邑,找个机会见见夏桀,说不定能在夏王室里混个一官半职,也比在有莘当个和奴仆差不多的庖人强,所以没考虑就一口答应了。 伊尹带着几个庖人,坐着马车星夜赶路,来到夏邑。一看,好大的城池,雄伟壮观,有莘氏那里的土围子根本就没得比,到底是国都啊! 到了指定地点看看,这里已经聚集了从各国来的庖人们,有七八百人,加上仆从、帮手,上千。 他们在夏王室庖正介的指挥下,分批分组工作,杀牲畜,剖剔割剥,切成规定粗细长短的肉条,然后庖制成熟肉,为了防止变质,还得晒干,做成“脯”。? 第34章 酒池肉林 伊尹也被分派了活计,庖正介竟然听说过庖人冈和伊尹,知道伊尹是个有才能的庖人,得知伊尹也来了,就先派人召伊尹到自己的住处,认识一下,同时想看看伊尹的厨艺。 伊尹正想给自己创造机会,所以不遗余力,给庖正介做了几道拿手菜,庖正介吃了,大加赞赏。 庖正介对伊尹说:“伊尹大人,您的庖艺真的名不虚传啊,在老夫之上了。等这次活儿忙完了,我一定向君上推荐您,至少在王室庖厨里给您弄个官职,也比在有莘氏当庖正强得多。” 伊尹大喜,连忙拜谢。 庖正介对伊尹很重视,分了一大块活儿让他负责,因为这样可以多得点报酬,干好了还能多受点赏赐。 伊尹为了争取早点完工,就把人分成几批,轮番上阵,一拨儿累了就下来休息,换另一拨儿上阵继续干。 这天,伊尹干了一上午,累了,有人来替换,他就下来坐在一旁树荫下的席子上,一边喝水,一边看着众人热火朝天地干活儿。 他看到旁边的笔墨和木牍,那是用来登记肉脯数量的,突发奇想,想发挥自己会写文字画的专长,画一幅“庖厨图”,想了一下,就拿过一块写错了的木牍,把下面一块空白的掰下来,提起毛笔,在上面画了一个拿着刀伏在俎上正切肉的小人,怕表现不清楚,又在旁边画了一只鼎。 旁边几个在喝水休息的庖人过来看看,一个说:“伊尹大人,您的绘画技术果然高明,和我五岁的儿子画得一样好。” 伊尹看了他一眼,那人立刻觉得不妥,急忙说:“不不,您比我儿子画得好,您可以当幼庠(幼儿园)的绘画老师了。” 伊尹再看看自己作品,人画得象火柴棍儿,鼎画的像个榴莲,果然不咋滴,知道这作品一定卖不上价钱,传出去还丢人,就趁人不备,偷偷扔在那一堆烧柴里。 半个多月后,肉条齐备,酒也都运来了,在斯观和跂踵戎的指挥下,把酒运进新筑的娱乐城里,倒在大池边上。 为什么?因为运来的都是连酒带糟,不能直接倒进池里,否则池子会被填平,所以围着池子倒,这样液体就渗出来流进池中,酒糟就留在池子周围。 酒太多了,酒池里的酒很快灌满,酒味儿扩散出十几里地。 斯观来一看,酒波荡漾,有点海的感觉,古代称海也曰“池”,比如《庄子·逍遥游》里说南方的大海南溟,是“天池也”,就是这个意思。因此他又突发奇想,调了几艘船来放在池面上漂着,刷一下大海的感觉。 两边的糟自然是越积越厚,越堆越多,最后形成了一个连一个地山丘,远远地高出城墙,糟丘围了酒池一大圈,它的长度有十里,称为“糟丘”或“糟堤”。 一个倒酒的人站在最高的糟丘上往远东南远处一看,对身边的人说:“我都看到十里外的我们的村子了。”《韩诗外传》卷四说:“桀为酒池,可以运舟;糟丘,足以望十里”,就是说这个事儿。 之后就是造肉林,从城外运来很多树木,去掉树叶,只留下枝干,把下面削尖,直接插在糟丘上,然后把制作好的肉条一根一根地挂在枝干上;肉脯太多,挂不开,就在糟丘上堆起来,形成一座一座的小山,这一部分,古书里也称为“肉山脯林”。 经过两个多月的折腾,酒池、肉林终于完工,斯观向夏桀报告,“池林盛宴”可以举行了,夏桀大喜。 斯观又建议,鉴于营造酒池、肉林耗费巨大,要进行一下商业经营。 首先是打广告,从宫中和民间征集“工作人员”,就是美女和帅哥,到里面搞“服务”。 其次,通知各方国的诸侯、官员参加,另外重新打广告,欢迎富商、巨贾、土豪、缙绅、文人、雅士、名流,都可以来参加,但是都得买门票,票价贵得吓死人——每张一朋贝,也就是十枚贝壳,或者是金(青铜)、皮币、丝帛、珠玉之类等价的也行。 到了举办的那一天,土城外面是旌旗招展、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车挂轊,人压肩。 夏桀、妺喜和一些夏朝官员率先进入,在糟丘和酒池边的高台上落座,然后就是所有买了门票参加的人员鱼贯而入,前前后后,加上工作人员,里面有三千多人,肉山脯林,酒池槽堤上到处熙熙攘攘。 城外仍然是拥挤不堪,都是人,一部分是来看热闹的,一部分是因为喝不起酒来闻酒味过酒瘾的,还有一部分是来打探小道消息的,为今后的街谈巷议准备素材。 夏桀在台上宣布“池林盛宴”开始,所有参加的三千多人都趴在酒池边上,伸着脖子对着池面做好准备。 夏桀亲自击鼓,鼓声一响,众人就开始牛饮,鼓声不停牛饮也不停,古书所谓“一鼓而牛饮者三千人”! 结果,有的人喝着喝着,不胜酒量,一头栽进酒池里,溺酒身亡,工作人员就过来用钩子往外搭。 妺喜在看台看着,忍不住哈哈大笑,她觉得简直太有趣了。 喝了酒,众人就在糟丘的肉林里直接摘树上的肉大嚼,还都认为味道不错。 酒能乱性,很快就开始不像话了,男男女女都衣衫不整,在糟丘肉林之间互相追逐、嬉戏……总之场面美丽得不能直视。 夏桀、妺喜看着眼前的场面,闻着浓浓的酒气,大为开心,觉得这简直就是神只才能享受到的乐趣啊! 酒池城外也热闹非凡:很多人竟然不胜酒味,被熏得醉倒在街头,慌得打更巡逻的不断地“捡尸”。还有醉了骂人的,有醉了打架的,有醉了驾车乱撞的……。 总之整整乱了十天,“池林盛宴”才宣告结束。 这是一项具有创举的巨大娱乐工程,被永远载入史册,流传到后世。 夏桀高兴万分,不仅获得了空前的娱乐享受,还挣到了堆积如山的朋贝、青铜、皮币、丝帛、珠玉、器物,又大大地发了一笔财。在他心目中,斯观、跂踵戎简直就是人间奇才! 到了殷商末年,殷纣王仰慕夏桀的创举,也搞了一回“池林盛宴”,结果……没什么好结果。 “池林盛宴”在社会上却引起了巨大的负面影响,街头巷尾的抨击声不绝于耳,说夏后搞“池林盛宴”,属于腐化堕落,酗酒淫佚,败坏社会风气,这是昏君的鲜明体现。 抨击的这些人,一部分是被搜刮过的诸国,怨声载道,怒气冲天,有的从此不再来朝,也拒绝进贡。 一部分是坚决维护社会风气的正义人士,指责夏桀这么做严重败坏了社会风气。 一部分是很富有但没被邀请或没买到门票的人,羡慕嫉妒恨中,也开始强烈抨击这次宴会,同时到处找人预定明年宴会的门票。 一部分是没身份、没财物没资格参加的人,主要是平民,更是对这次池林盛宴痛揭狠批,甚至骂不绝口。 有人一边痛骂一边发誓:等买彩票、炒股发了财,一定要办一次比这个更大的…… 总之是舆论汹涌,铺天盖地,难以遏制。 夏桀也听到了这些言语,有点恼,让干辛、赵梁赶快摆平这件事。 于是,干辛、赵梁找斯观、跂踵戎合计了一番,在宫殿广场上进行官方发言,解释说:“池林盛宴”是夏后为了和各方国融洽关系,为了拉动内需,促进国际贸易和商业交流,促进经济、文化发展,所以才举办了这次盛宴,都是很正规的宴会,有各种合法的审批手续,夏后在上面签了字的,符合法律程序;没有酗酒,也没有淫乱什么的,那都是谣言,凡是造谣传谣的,一律要追究责任,证据确凿的,要逮捕法办。 夏后表示,以后这种宴会每年还会举办,希望社会各界理解支持,云云。? 第35章 一就失败 可他这里刚解释完,就有参加池林盛宴的民间美女们开始在家门口晒大把的贝壳、成锊的青铜块、金银首饰、高档衣服和名贵皮包,说这都是在盛宴上为客人服务获得的赠品;还有一些主动聚集在一起,交流为客人服务的方法、心得,为明年的“池林盛宴”作准备。 结果,这些事儿又被风一样地传开,闹得都邑里沸沸扬扬,四方皆知,把干辛等人的脸打得啪啪作响。 干辛急了,让两名辅丞侯知性和武能言带着一伙子人,把那些女人抓进局子进行诫勉谈话:如果再瞎说八道,以后的各种走秀、展示、演出活动一律禁止参加,全面封杀!还要查查她们的税单,看看是否有偷税漏税现象,把女人们好一番折腾。 之后,让她们写下保证书,在上面签字画押,保证以后不再胡说八道。最后就是都罚金五锊,不交不许走人。 那些女人害怕了,才闭了嘴。 赵梁又派人去监视偷听,把一些议论池林盛宴的人抓起来投进夏台监狱,罪名就是造谣传谣。 总之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社会舆论平息下去。 斯观问夏桀:“君上,以后还搞不搞?” “搞!为什么不搞?”夏桀说:“爱卿这么好的娱乐项目,前无古人,特别是还挣了那么多钱财。只是以后搞别造这么大声势,偷偷搞,实行邀请制,别再打广告了!” “哎,是是,君上英明。”斯观奉承着。 跂踵戎说:“我们可以搞个私密会员邀请制,让那些想参加的先交一大笔财物注册会员,不是会员不邀请,没受到邀请的不许参加。当然,搞服务的美女、帅哥们除外。当年臣下在跂踵国搞私人会所就这么弄,赚钱大大滴!” 夏桀点点头:“善!这个办法好,所以可以继续搞。” 赵梁撇着嘴说:“君上,要再搞可不好弄啊,牛酒都不好收,这次,还有许多国家欠缴呢,他们不给,有给的,数量也不够。这第一次都这样,要再搞下一次,可就有点难……” “什么?拖欠?”夏桀又恼了:“不行,赵梁,你仔细查查,都是有哪些国家没交或拖欠的,让曹触龙带军队配合你,把欠缴的牛酒都给我收上来!” “是是,微臣遵命!” 就在这一番热闹中,伊尹也开始积极行动,想找个机会面见夏桀,表现一番自己的才能,希望能在煌煌有夏谋个一官半职。 终于,机会来了。庖正介来找他,说夏桀又要举行一次小范围的宴会,在内宫,希望伊尹能做一次菜肴,如果夏后吃高兴了,就有机会被召见,那么就有机会获得封赏。 伊尹大喜,到了后面御厨房,割剥切剁,煎炒烹炸,蒸煮焖炖,做了一堆美味的菜肴,送进宫去了。 庖正介伺候上菜,同时也想找机会举荐一下伊尹。 夏桀一吃,感觉这次的菜肴与众不同,十分美味,就问庖正介:“爱卿做菜的水平突然进步了,很美味啊!” 庖正介急忙说:“君上,其实这不是臣下做的。” “哦,那是谁做的?” “是有莘国的庖正,他可是个有本事的贤人,庖艺可以说是炉火纯青,在臣下之上啊。他希望能为君上效劳,所以臣下建议您能召见……” 妺喜冷笑一声,说话了:“一个做饭的,还是有莘氏的庖正,那种小国的庖正,和奴仆没什么差别吧?一个贱民,能为君上效劳什么?还贤人呢,做饭的贤人?其实臣妾感觉他做的饭菜,也只是口味不同,所以君上吃着有点不同的感觉而已,有什么好的,换个人来做也一样。” 夏桀连这位庖正的名字都懒得问,摆摆手,两眼盯着歌舞的宫女:“不见不见,一个做饭的有什么可见的。如果他愿意,就让他留在御厨房给你当帮手,不愿意就让他滚蛋,做饭好的人有的是。” 庖正介本来是想给伊尹讨个官职的,现在说留他在御厨房打下手,那算什么了?对不起人家呀。还想说什么,又怕扫了夏桀的兴,那可不是小事,就没敢再说话。 等退出来,庖正介到御厨房里找到伊尹,伊尹还正做好了准备,等着夏后召见呢。 庖正介对他叹气说:“君上不想见你,元妃说你就是一个会做饭的贱民,没什么大不了的。” 伊尹顿时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冰凉,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庖正介又安慰他说:“伊尹大人,要不您先留在御厨房这里,给我当个帮手,再等待机会,我会……” “非常感谢庖正大人,我看不必了。”伊尹叹口气:“唉,的确,我是一个贱民,身份低微,御厨房这里,一个普通的庖人胥隶都是贵族的后裔,而我……我还是回有莘去吧。等以后有机会了,再来拜会您。” 伊尹向庖正介告辞出来,乘上车,带着手下人回有莘了——伊尹第一次“就桀”就这么以失败而告终,连夏桀的面都没见到。 商人要举行盛大的秋季祭祀活动,全国人都在做准备。 古人每年四季都要各举行一次规模比较大的祭祀活动,主要是祭祀先祖和父母,春祭叫祠,夏祭叫祗,秋季叫尝,冬季叫蒸,这是夏人的祭祀方式,商汤灭夏之后,实行祖先轮流祭祀的方法,后来逐渐形成了一种“周祭”制度,就是在一年之内把所有的祖先、神灵都祭祀一遍,所以他们把一年也叫作“一祀”。 周人灭商之后,觉得商人的这种祭祀制度太过于复杂,耗时、耗财、耗人力,就又恢复了夏人的祭祀制度,也是一年四季各祭祀一次。这次商人要举行的就是秋天的尝祭,这次祭祀各国都很重视,因为大家普遍认为秋祭和能否获得好收成有关,所以必须非常隆重。 商汤时候商人祭祀的祖先,有十四位,从最高祖先高辛氏帝喾开始,之后就是高祖契(玄王)、相土、昌若、王吴(粮圉)、王季、王亥、王恒、上甲微、报乙、报丙、报丁、主壬、主癸,商人尊帝喾为上帝,是他们的最高祖先,而真正的先祖是从契算起,就象周人,也是以帝喾为上帝,而已后稷为祖先。从契到成汤,已经是十四任君主,所以春秋时期的单穆公就说:“玄王勤商,十有四世而兴”。 有朋友那这些和《史记·殷本纪》一对照,就会疑问:你说得不对吧?怎么契的儿子昭明没有呢?其实“昭明”这一代是后人根据《荀子·成相》杜撰的,因为他们的殷人谱系里少了王恒这一王,也就是王亥的弟弟,这样就缺了一位先王。 《荀子·成相》里说:“契玄王,生昭明,居于砥石迁于商”,就根据这个杜撰了契有个儿子叫昭明。其实这个“昭明”是圣明、聪明的意思,说的意思是契是玄王,生下来就很聪明,就象古书里说黄帝、帝喾“生而神灵”的情况差不多,根本就不是个人名,战国末秦汉间的史官饥不择食,为了凑够殷人先公的十四王,就这么拿来用上了,是错的。 另外,祭祀的对象还有这些先王的配偶以及旁系祖先,也就是这些商人先王的兄弟之类,虽然他们没当过商王,也照样享受祭祀。 商人做了很充分的准备,牛羊猪狗之类的牺牲祭品丰富,根据规定,祭祀照旧是由商侯成汤主祭,由年高德昭的迟壬具体献牲祝祷,所有商公室的成员和邑人都来参加,宗庙之外也是人头攒动。 可就在要举行杀牲仪式的时候,突然,从亳邑的东门呼呼隆隆冲进来了一千军队,领头的就是左相赵梁和司马曹触龙。 军队冲进来把邑人们赶开,赵梁指挥着,一下把宗门给围起来。 商汤一看是赵梁,不由地大惊,急忙带着迟壬、仲虺等人过来,行礼,问:“左相大人,本国正在举行尝祭,您这时候来,有什么吩咐?” “尝祭?哈哈!来得正是时候!”赵梁盯着成群的牛羊牲畜,两眼放光,然盯着商汤说:“好啊,商侯大人,君上增收牛酒,你们说没有多的了,瞧,瞧啊,这是什么?您别说这都是狐狸和土拨鼠!”? 第36章 汤要革命 迟壬急忙上前行礼:“左相大人,这是鄙邑要用来祭祀祖先神灵的牺牲,是鄙邑专门预留出来的,这个可不能动!” 赵梁一看,是个白胡子老头,端冕玄服的,就问:“请问,您是谁呀?” “哦,在下是商国的右相叔高。” “哈!老头儿,本相告诉你,夏后专门下令,增收的牛酒一点都不能拖欠,否则按照欺君论罪!你们拒绝缴纳,就是欺君。!”赵梁对身后的士兵一挥手:“来呀,把这些牲畜统统带走,冲抵他们拖欠的贡赋!” 商汤大惊,急忙上前:“左相大人,您不能在鄙邑的宗庙前掠夺牺牲!” 迟壬也上前阻拦:“在宗庙前抢夺牺牲,你们会受到神灵的惩罚……” “你个老不死的,敢咒我们!”曹触龙在一边早忍不住了,举起手里的戈,调转头,用矛杆子照着迟壬就是一下,一下打在头上,迟壬咕咚一声歪倒在地。 “啊……你妈的,你敢打人!”湟里且急了,上前就要动手。 商汤一看叔叔被打,也有点急,不过他到底是当君主的,一看夏师武装到牙齿,来势汹汹,自己国中的军队不过千,装备窫劣,一旦撕起来,占不了便宜;就是暂时占了便宜,后面的夏师就会如潮水般地涌来,商国就要变成废墟了。 “住手!”商汤喝道:“不许动手!” 一边喝着,一边上前去扶迟壬。 “给我拉,都拉走!”赵梁也喊着。 夏师的士兵一拥齐上,把上百头大小牲畜连牵带拉,有的猪、羊、狗还扔在大车上,然后开拔就走。 赵梁咬着牙对曹触龙说:“给商汤留点想头!”他一指商人的宗庙。 一群兵卒过来,用打火石点着了火箭上的火绒,对着商人的宗庙就是一个齐射。 那时候的建筑都是土木材料,屋顶没有瓦,都是苫盖着厚厚的草,见火就烧,火箭落到宗庙的屋顶上,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商汤又惊又怒,急忙大叫:“快救火、救火啊!” 商人一片大乱。 也是冤孽到了。商汤的夫人兮任带着还不到两岁的女儿恰参加祭祀,恰儿怀里抱着一只小兔子当玩具,那兔子受惊,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往大街就跑,恰儿急忙去追,她刚学会跑,还跑得摇摇晃晃的。 曹触龙的战车隆隆过来,径直向恰儿冲过去。 “恰儿!”兮任大叫一声,猛扑上去,伸手一把把恰儿捞过来往一边一推,恰儿被推开了,曹触龙的左骖正撞上兮任,兮任尖叫一声被撞飞出去老远,噗通滚落尘埃。 赵梁、曹触龙带着军队,卷着牲畜,很快向东门方向走了。 “夫人!”商汤狂叫了一声,几步抢过去,把兮任扶起来,兮任口鼻里都是血,原来她被曹触龙驾车的马踢中了胸部,伤得不轻。 那边迟壬也醒过来了,一看牲畜被抢光,宗庙在熊熊燃烧,大叫一声:“快救火!快救火!祖先的神主都在里面啊……” 他年岁老大,一受不了这个刺激,一张嘴,哇地喷出一口血来,在地上往宗庙方向爬了几步,手拍着地面,嚎啕大哭:“祖宗啊,后辈有罪,后辈有罪啊……” 宗庙的火被扑灭了,可已经被完全烧毁,成了一片废墟,祖先的神主也只被抢救出来一部分,大部分都被烧毁了。 商汤也顾不得宗庙了,先顾人,让人把迟壬和兮任抬回侯府,找来巫医给治伤,可也没阻止悲剧的发生,首先是兮任,因为受伤过重,医治无效,当天晚上就去世了。 迟壬在病床上挣扎了五天,在昏迷中不停地吐血,高喊“祖宗啊,后辈有罪”——在古人心目中,宗庙、祖宗的神主是国家的象征,有宗庙祭祀着,表示国家存在,如果国家灭亡了,宗庙无人祭祀,就叫“绝祀”,那不是玩儿的。迟壬看到宗庙被焚,感觉是塌天之祸,也是让人无法容忍的奇耻大辱,受不了。 迟壬苦撑到第六天凌晨,也去世了。 商汤痛不欲生,嚎啕大哭,既哭叔叔,也哭夫人。之后就是举国发丧,给迟壬、兮任出殡。 商汤和兮任夫妻感情甚笃,恩爱有加,兮任去世,留下个还没成年的女儿恰儿,还不到两岁,只觉得万箭穿心,看着兮任的坟头,商汤悲从中来,扑在坟头上嚎啕大哭。 众臣不知道该怎么劝,都陪着垂泪、叹息。 湟里且恼怒道:“我们征发全邑的人,和赵梁、曹触龙这两个狗娘养的混蛋拼了他娘的!” “也不能全怪他们两个,”仲虺因为妹妹兮任的死,也是满腹怒火,恨恨地说:“这都是夏桀这个昏君作的,看我们国小可欺!” 莱朱迟疑着说:“夏桀身负天命,我们只是诸侯,天不佑助,势弱力微,受了欺辱,又能如何?” 商汤哭完了,站起来,攥着拳头,闭着眼,站在兮任的坟前,象一根木桩。 半天,商汤突然仰脸伸长了脖子,发出了狼嚎一般的怒吼:“我——要——革——命——!” ——就这么着,夏末最大的革命家诞生了! “啪嗒”一声,一个东西从空中落下来,掉在商汤面前。 商汤吓一跳,怎么?天命掉下来了? 睁眼抬头看时,见空中一只大乌鸦慌慌张张地向东北方向飞去,眨眼不见了踪影。 再低头一看,脚前的地上一块木头片,是半块残破的木牍。 捡起来仔细看看,上面画了一幅很拙劣的画:一个火柴棍般的小人正拿刀在俎上切什么,旁边还画着一只象榴莲一样的鼎。 回到宫廷,商汤把这天上扔下来的木片拿给众人看,众人围着,研究这是什么意思。 南门蝡说:“这东西,是一只乌鸦从空中扔下来的,未必有什么深意吧。” 北门侧说:“我怀疑那只黑鸟是想谋害君上,从高空投弹,想用这木片打破君上的头。” “未必,虽然老朽看不见上面画的什么,但它从天而降,必有深意。”贷子相翻着没有瞳孔的白眼球说:“想当初,高辛氏帝喾派了神鸟凤凰降下两个卵,有娀氏简狄吞了,生下了我高祖契,实为天命差遣。乌鸦也是神鸟,太阳里面就是一只三足乌,故有灵乌之名,现在它飞来降下这个木片,谁能肯定不是上天派它来的?” 那时候人都迷信得很,众人觉得贷老头说得有理。 仲虺说:“这个图,其实很简单,也很容易理解,就是画的一个庖人在切肉、烹调食物,所以有刀、俎和鼎。” 商汤心里一动,他又想到了那个有莘氏的厨子伊尹:“左相大人是说,这个图,和那个传说的贤人伊尹有关?” “臣下是这么认为,”仲虺说:“也许,我们有商作兴,的确需要他呢?否则,这块木牍上的图形实在无法解释。” 贷子相、莱朱、湟里且等人也赞成仲虺的看法。 商汤点着头,可他心里已经对伊尹失去了兴趣,虽然这木片有可能是“天命”,仍然提不起精神来,就说:“好吧,那么,等合适的机会,本侯亲自去趟有莘,看看能不能把伊尹请到商来。” 之后,商汤见宗庙被毁,人民忧惧,心里很不是滋味,就身体力行,到处巡省督查,吊丧问苦,赈贫济穷,安抚人心;同时让国民抓紧生产、贸易,发展国家经济,甚至亲自去耕种、收割、放牧、到别的国家去做交易。 商国的黎民百姓见君上这么卖力气,自然都交口称赞,认为商汤是名副其实的贤明之君,自然干得也都很努力,商国的经济飞速发展,Gdp连年提高。? 第37章 惨遭退婚 有莘国的莘伯尚遇到了严重的头疼事儿。 葛伯垠带着儿子伯林,还有大臣连龚、瞿比两个大夫和一大帮子人,又来到有莘氏找莘伯尚,要求立刻聘娶纴巟,他儿子都二十三四了,纴巟也十八岁了,再不结婚就太晚,儿子等着抱媳妇,他等着抱孙子。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天命,平时纴巟都是好好的,纺织裁剪缝纫女红样样精通,什么事情都不耽误,她是织锦高手,赶工的时候昼夜连续织锦都没事,可只要葛伯父子一来,立刻就没来由地生起病来,病得还不轻,花容憔悴,神气全无,恹恹地半死不活的样子,医药无效。 最别扭的是,纴巟拒绝服药,因为上一次她差点死了,据说就是因为服药过多,所以一直对那苦药面子有抵触情绪,病了也不肯吃。 两个贴身婢女女鸠、女方想方设法,连劝带哄,为了便于服用,还学伊尹给熬成汤剂,仍然不听。不服药,自然病就好不了,病得昏昏沉沉的。 莘伯尚告诉葛伯垠父子:“不好意思,女儿又生病了,病得不轻,恐怕结不了婚。” 葛伯垠大怒:“莘伯尚,你怎么搞的?我一来,你女儿就生病,到底什么事情?这个婚还结不结?你们是不是想悔婚?” 莘伯尚无可奈何地说:“葛伯大人,谁愿意让孩子生病呢?这实在是没法子的事情啊。” 葛伯垠不依不饶,大吵大闹了一番,可看看纴巟的样子,不像是装的,的确是病得不轻,又没有什么好法子。回到驿馆,气得大呼小叫。 早晚等他喊叫够了,累了,连龚才说:“君上,有莘氏的确是个出美女的国度,纴巟女公子也确实美丽非凡,可是身体太弱了,一天到晚地生病,这样的女子,就是娶回去,能有什么好呢?” 葛伯垠瞪着眼睛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君上,您要为公子聘娶纴巟,目的不过是要传宗接代。”瞿比说:“可现在您也看到了,纴巟女公子身体虚弱,疾病缠身,说白了就是一病秧子,娶回去了,能保证她身体健康?” 伯林说:“不要紧,传销的给我推荐了一大堆补品,还包邮……” “闭嘴!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葛伯垠骂道:“你给老子糟蹋了无数钱财,买了一大堆那个补品,说吃了可以长生不老。老子吃了几天你买的那个白药丸子,肚子胀得都拉不出来。找人一看,是面粉掺白土做的。你个畜生,坑爹也没这么干的!你还指望给你媳妇强身健体?” 伯林吓得缩了脖子。 “所以说啊,君上,身体健康是第一位的。”瞿比说:“身体不健康,怎么生儿育女?怎么传宗接代?岂不白费?” “怎么?你们的意思,这个儿媳妇,不要了?”葛伯垠看着二人。 连龚说:“君上,两条腿的鸡遍地都是,两条腿的女人也遍地都是,为什么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您完全可以到别国给公子找个更好的。何况,伯林公子都这么大了……” 伯林也急忙说:“父亲,其他国家像我这么大的公子,孩子都好几个了,可我现在连媳妇都没娶到。” “可我们葛、莘两国早就有婚约,”葛伯垠犹豫着:“毁约,这个有点……” “君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果不来个干脆的,得等到什么时候?伯林公子得什么时候才能娶上夫人?您得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葛伯垠想了一下,咬咬牙,一拍案几:“好,明天就去找莘伯尚,退婚!” 第二天,葛伯垠就找到莘伯尚,指责莘伯尚缺乏通婚诚意,不给女儿治好病,是故意为之,因此,葛国决定退婚,取消和有莘的这门婚事。 莘伯尚夫妇大惊,急忙给葛伯垠道歉,千肯万求,可别退婚,那样可就害了我女儿啦,我女儿就成了弃妇,以后让她还怎么嫁人呢? 葛伯垠哪里管那么多,必定要退婚,让有莘退还以前给的聘礼,态度坚决。 莘伯夫妇再三恳请,可他们越恳请,葛伯垠的态度就越坚决。 莘伯尚也恼了,怒火上涌,急了:“退就退!本伯好好一个漂亮女儿,还是纺织高手,还愁嫁不了人是怎么的?” 下令,把国库里的财物拿出来,凑够了等价值的财物,还给葛伯垠。 葛伯垠父子带着人,拉着大车,扬长而去。 他们为了给自己退婚找借口,还开始造谣,说有莘氏的纴巟女公子体弱多病,不能生育,这样的女人不能要,所以才退婚。 这一招太阴损了!古代女人能生育是第一要务,说一个女人不能生孩子,简直就比杀了她还狠毒。 可是纴巟还是拒绝服药,莘伯尚夫妇也来劝,几乎要给宝贝女儿跪了,纴巟驴脾气发作,还是不肯,弄的夫妻二人毫无办法。 这时,女鸠突然想到了伊尹,她认为伊尹足智多谋,肯定有办法。于是,就和女方一起到庖厨去找伊尹。 伊尹正在厨房里忙活,一见女鸠、女方来了,大喜,请她们到自己的庖正办公室里坐。 两个婢女急急忙忙地把纴巟不肯服药的事情告诉了伊尹,让他想想办法,否则女公子就得完。 伊尹也觉得事体重大,盘算了半天,说:“这样,让巫医把女公子要服的药给我,我来想办法,总得让她把药吃下去。” 巫医就把药给伊尹送来,伊尹研究了一番之后,就在烹调食物的时候,把那些药给加进去,还得想办法让纴巟吃不出药味儿来。 他研究出一些下药的方法,特别研制了一些美味的羹汤,把那些药当调味品用,使味道更加鲜香——最早的药膳就诞生了。 这些被加进药物的食物端进后宫,送到纴巟面前,纴巟不肯吃药,可饭总是要吃的,就支撑着把饭吃了,汤羹也喝了。 就这么着,吃了几天以后,纴巟的精神大好,病症开始消退,又过了十几天,就痊愈康复,又能下床行动,生活如常,又可以纺织做女红了。 莘伯尚夫妻大喜,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女鸠、女方就把原委告诉了莘伯尚,莘伯又重赏了伊尹。 可是不幸接着又来了,不知是谁嘴贱,竟然把葛国退婚的消息传到了纴巟的耳朵里。 纴巟一听,五雷轰顶,晕倒在地,醒过来就顿足捶胸,嚎啕大哭,要上吊,要投井,要坠楼,要跳桥、要到马路上撞车,总之寻死觅活,闹得后府鸡飞狗跳。 莘伯夫妻又跑来劝这个宝贝女儿,千万别想不开啊,两条腿的鸭子到处都是,两条腿的男人也到处都是,为什么非在一棵树上吊死?老爸、老妈再到别的国家给你找个更好的…… 纴巟说:“我被人抛弃了,成了弃妇,他们还说我不能生孩子,他们没试试就乱说,这让我怎么活呀?没脸活了!女鸠,把敌敌畏瓶子递给我……” “女公子,敌敌畏巫医们还没研制成功,我们没掌握核心技术,还得再等几年。要不您先试试这止咳糖浆?” “哇……呜呜~~~~,我不想活了!” 就这么闹了好几天,后来干脆连饭也不吃,绝食,倒在床上不起来。 这一次,不用女鸠、女方推荐,莘伯尚直接把伊尹找了来:“伊挚,你你你得赶快想办法,把这事儿摆平了。女公子寻死觅活,不肯吃饭,要饿死自己。她要是死了,就治你的罪!” 伊尹一听,尼玛啊,你们两家闹悔婚,这也关我的事儿啊?真是越揽事儿越来事儿,整不好还要治罪,这是什么道理?我可真他妈苦命。 心里埋怨归埋怨,可老大吩咐的事情该做的还得做。 这天,伊尹动手做了一些好吃的饭菜,亲自带着庖人端着,送进后府纴巟女公子的闺房里,拉开案几摆上,请纴巟起床吃饭。 “拿走,不吃不吃,饿死算了!”纴巟只穿着睡衣在床上躺着,用被头捂着脑袋。 女鸠说:“女公子,您可不能这样啊,一个大美女,就这么饿死太可惜了。” 女方也说:“可不嘛,饿死了,就更不能嫁人啦。” “不吃就是不吃!”纴巟态度坚决:“反正嫁不出去了,饿死就饿死。” 伊尹走上前,行礼,说:“女公子,臣下也知道您心里难过,这都是葛国可恶,非要退婚。其实,臣下认为呢,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什么?”纴巟把被头从脑袋上拿下来,瞪着杏眼看着伊尹:“好事?我被人退婚了还是好事?” 伊尹说:“这说明,您和葛国没有姻缘之份,就是上天不喜欢这桩婚姻,您的姻缘未到,真正的姻缘,是什么都破坏不了的。没有缘分,上天不喜,这样的婚姻,退了就退了,以后会有更好的姻缘呢。” “你有什么根据?”纴巟问。 伊尹就开始给纴巟讲故事。? 第38章 洛宫虐民 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有蟜氏国,国君的女儿叫附宝,和女公子一样,是个大美女,和某国订立了婚约。可没想到,这位附宝女公子也和您的情况类似,也是体弱多病,而且身体有一种恶臭,人难近前,最后被退婚。又有不少国家来聘娶,附宝都因为这个没能嫁出去。 后来,高媒神女娲氏就给少典国的国君托梦,让他去聘娶附宝,说是一桩美好姻缘。少典国君立刻到了有蟜氏,聘娶了附宝。 没想到,少典聘娶附宝之后,附宝就不再生病,身体康复,身上的恶臭也消失了。 后来她到了郊野,看到大雷电照耀北斗权星,身体有了感应,就怀了身孕,生下了轩辕黄帝,她因此也被人们尊为“玄天大圣后”,世世祭祀不绝,直到现在。 伊尹说:“女公子的情况,和附宝的情况很像啊,所以女公子,您不用烦恼郁闷,等姻缘到的时候,自然就会美好圆满。” “真的?”纴巟来了精神:“黄帝的母亲也是这样?” “可不,古代留下来的图书里记载得明白啊,臣下怎么敢瞎编。” 纴巟低着头想了一阵,抬起头来:“好,那我就等着,一定要嫁个好人家,气死葛伯垠父子这两个混蛋。” “哎这就对了嘛。”伊尹大喜:“但是,您首先得好好吃饭,好好活下去,养好身体,才能达到目的啊。人只要活着,总有希望;要是死了,可什么都完了。” 纴巟在床上坐起来:“女鸠、女方,给我梳头、更衣,吃饭!” 纴巟开始吃饭,吃得比以前还多。 莘伯尚又赏了伊尹,同时,又任命了伊尹一个庖正之外的新官职——阿衡,也叫保衡。 “阿”就是“妿”,《说文解字》里解释:“妿,女师也。从女加声。杜林说:加教于女也。读若阿。”就是古代的女性老师,专门教导女子规矩、女红之类的师傅,有点象保姆,所以也称“保”或“娒(姆)”;“衡”古训“平”、“正”,其实就相当于官职中的庖正、里正、司正的“正”,是官职的称谓,阿衡或保衡就是师傅兼保姆,也是一种类似仆人的职务,《墨子·尚贤下》说“伊尹为莘氏女师仆”,就是指这个事儿。 后来商代祭祀伊尹也称之为“衡尹”(殷墟卜辞里写作“黄尹”,“黄”、“衡”是通假字),就是阿衡、伊尹的合称。 本来阿衡是中老年妇女的职务,没有男人来担当的,但现在莘伯尚别出心裁,任命伊尹当阿衡,就是让他每天去陪纴巟聊聊天,讲讲故事,开导开导,让她开心,别再想不开。 纴巟在伊尹的劝导下,很快想开了,该吃了吃,该玩了玩,心情一好,身体也好起来,天天织锦、做女红,真的走出了阴影。 莘伯尚夫妇感觉伊尹这小子的确是个有能力的人,非同一般。 夏桀越搞越不像话了,在妺喜的要求下,在斯观、跂踵戎的策划下,在干辛、赵梁的支持下,在黎民百姓的唾骂下,玩的东西越来越离谱。 说这段时间,正是冬季的时候,天比较冷,夏桀和妺喜又到河、洛之交的洛宫里去游玩,玩累了就在洛宫里张乐,歌舞饮酒,斯观等几个佞臣陪着。 时间一长,觉得宫殿里闷气,斯观建议搬到城头上去喝。 现在是冬季,比较冷,但城上有城楼,可以避风御寒,还能一边喝酒,一边可以欣赏河、洛交汇处美丽的景色,夏桀很高兴。 洛宫的城头很高,能看到不远处的洛水。 这时候的东洛河面很宽,水流也湍急,但现在是冬季,水比较浅。 河面上架着一条木头桥,圆木搭建而成,没有栏杆,也不能行车马,只能走人、牲畜和小推车之类的,这种桥古代叫“杠”,就是一种小桥,是有洛国人渡河的必经之路。 河边上还有摆渡木筏,用木头编起来的,上面可以站很多人,有人撑划过河,这种木筏古代称为“柎”或“柎栰”,也写作“桴”。 妺喜看着在桥上和木筏上渡河的人很多,桥上来来往往,木筏上也都站满了人,看了一会儿,突然噗嗤笑了一声。 夏桀端着酒杯看着她笑,感觉非常美丽,就笑着问:“爱妃为何无故发笑?” 妺喜说:“啊,没什么,我看到河上过桥、乘柎的人那么多,就想啊,如果那些人掉到水里,该有多好玩。嘻嘻……” 夏桀精神一振:“啊,对啊,场面一定美得不行。可怎么让他们掉到水里?干辛,你让推移、大牺带军队,去把那些人推到水里。” “哎哎,那就没意思了,君上,”斯观到底是娱乐活动策划专家:“臣下有个办法,肯定让君上和元妃满意。” “哦?那你去搞搞看。”夏桀立刻同意。 到了晚上,斯观就找来一些工匠和劳力,去把杠桥拆掉了一段,然后只放上了一根圆木,上面削平,仅能容足,成了一段独木桥,更阴损的是,他让工匠在上面抹上了猪油,让它打滑。 第二天,夏桀、妺喜又登城饮酒,看到一些民众已经聚集在那段独木桥的两边,他们都在惊奇怎么一夜之间桥发生了物理变化,瘦身了,看看那窄窄的桥面,大家都在犹豫,过是不过。 毕竟有人有急事儿,还得过河,左边的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在警告了对面不许先过之后,就大着胆子迈上独木桥面,双手往两边展开,摇摇晃晃就象走钢丝一般,开始过河。 人类就是这样的特性,不管多危险的事儿,只要有一个带头的去做,后面必定会跟上一群。 先是一个年轻人觉得好玩,迈步上了桥。其他人也壮了胆儿,也跟着走上去。 走了没多远就发生了悲剧,那桥面上有猪油,踩在上面腻腻地打滑,领头的汉子脚下一呲溜,身子登时失去了平衡,一个转身侧空翻180度,动作优美地掉下河去,可惜入水姿势不正确,压水花技术没掌握好,噗通一声巨响,激起来一股巨浪,接着河面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〇形圆圈。 他掉下去了,后面的那些受惊,都慌乱了。 他身后的年轻人反应快,身子灵活,觉得要失去平衡了,急忙一跳,在空中双腿分开,来了个极其标准的“分腿腾跃”,然后咣地骑在桥面上,没掉下去,却惨叫了一声,双手捂着小弟弟的位置,五官扭曲,呲牙咧嘴,上半身左摇右摆、前俯后仰地不停地画圈,表演着不抬腿的“托马斯全旋”。 后面的人就没这么伶俐了,就象下饺子一般噗通、噗通、噗通,掉下去五六个,还有女人和孩子。 众人急忙跳下水去捞人,河面上许多人在乱扑腾,水花四溅,男人喊、女人叫、孩子哭,乱成一片。 因为冬季河水冰冷,那些爬上岸的人就在河边抱着膀子跳来跳去,浑身发抖。 “哈哈哈哈……”妺喜看到这种景象,放声大笑起来,花枝乱颤,夏桀看得心驰神荡,也高兴不已,大赞斯观的办法好。 没多久,这座桥就没人走了,都去挤木筏,摆渡过河,自然,也就没人再落水。妺喜见不到有人落水,也觉得没意思,也不再笑了。 很快,冬天过去,又到了夏季——这里说明一下,上古三代之时,季节只有春、秋两季,也被称为“上岁”、“下岁”,春秋以后,历法知识越来越精密,才给划分了四季二十四节气,但先秦人们还是习惯用“春秋”来表示一年的时间。这里为了便于明确时令,还按照四季的说法——天已经很热。 夏桀和妺喜又来洛宫玩了,上城头去饮酒,妺喜看到洛河上的杠桥已经被修复,人来人往,感觉没意思,让斯观想想办法再弄一回独木桥。 斯观说:“王后,那个玩过了,没意思了,臣下再想点别的办法。” 到了半夜,斯观让人偷偷到河边,把捆扎木筏的绳子割到还剩下一股丝连着。 第二天,人们有的过桥,有更多的人上了木筏,摆渡的用长篙撑着往对岸划。 那木筏上的绳子几乎被割断,如果只有一两个在上面还行,可上去二三十个就撑不住,再被河水一冲一激,绳子被挣断,木筏失去了束缚,登时散了,上面的众人惊叫着呼啦啦全掉进河里。 这次悲剧了,因为是夏季,雨水多,洛河水暴涨,水深且湍急,很多人被水冲走溺死,还有一些人在水里挣扎呼救,会水的就拼命往岸边游,河面上一片混乱。 妺喜看见了,又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夏桀又高兴起来,大赞斯观的方法高明。 可是纸里包不住火,很快,夏桀派人破坏桥梁、木筏的事情就传出去了,弄得有洛国民众群情激奋,大骂夏桀是个暴王昏君,支持恐怖活动,拿人命开心取乐;事儿也传到了夏邑,人人唾骂。《管子·轻重甲》里说:“桀者,冬不为杠,夏不束柎,以观冻溺”,就是说这个事情。? 第39章 牧宫妖雾 骂声传到夏桀的耳朵里,把他气得不轻,派出人去,抓了几个骂他的人扔进老虎笼子。 可夏桀大概觉得在有洛氏搞得的确有点过火,心里想想也觉得有点理亏,好久没再去洛宫。 回到夏邑,结果又听到邑人在议论,君上的娱乐项目有太多的内幕,陷阱、设计、陷害,这种娱乐项目能玩多久? 夏桀大怒,又抓杀了好几个人,另外把一大批投进了夏台监狱,罪名是制造谣言,让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讨厌君上,让别人觉得君上是神经病,岂有此理! 夏桀还不解恨,认为邑人都是些傻瓜,不知道君上娱乐是重要工作之一,搞点娱乐项目就闹,简直气死人。他让斯观想想有什么办法,震慑邑人一下。 斯观还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夏桀自己却想出来了。 推移、大牺出去狩猎,大牺生擒了一只凶猛的白额猛虎,还是一只母老虎,称为“牝虎”。 这只牝虎正二八妙龄,身大体壮,处在发情期,激情澎湃,出来找男朋友,男朋友没遇到,遇到大牺。 大牺一看,哇靠,好漂亮的母老虎,杀了太可惜了,就跳下战车,上前徒手和它搏斗。 大牺力大无穷,能“水杀鼋鼍,陆捕熊罴”,一只老虎根本不在话下。他抓住顶花皮把母老虎按在地上,骑上去。 母老虎拼命挣扎,却纹丝不动。 结果母老虎屈服了,被大牺生擒活抓,关在笼子里运进夏邑,献给夏桀,他知道夏桀喜欢用活人喂老虎。 夏桀大喜,命令人把老虎笼子抬到牧宫门口。 牧宫门前就是夏邑的一条主要大街,到处店铺林立、摊点成行,人来人往,车流如织,是夏邑最大的闹市区。 夏桀和妺喜登上皇宫子城的城头,然后让武士把笼子打开,把牝虎放出去。 那牝虎被大牺活捉,又被关得闷气,憋了一肚子火儿,见笼门开了,没有一秒钟的犹豫,咆哮一声,箭一样冲出去,径直蹿到大街上,摇头翦尾,张牙舞爪,对着行人怒吼,然后就连扑带咬,眨眼咬死咬伤了十几个。 这下子可就乱了,满街人马乱蹿,惊呼声、惨叫声、哭喊声响成一片,人挤人、车撞车,互相碾压踩踏,马牛牲畜受惊乱奔乱撞,摊位被撞得东倒西歪,货物纷飞,混乱不堪,无数的人受伤、死亡,大街上到处丢弃的都是货物,一片狼藉。 这次,夏桀和妺喜几乎同时大笑起来,兴致勃勃地看着夏邑大街上的惊恐和混乱,兴奋不已,夏桀觉得这个方法惩罚了邑人,心里十分痛快——这就是《管子》里说的夏桀“弛牝虎于市以观其惊”,结果又引来无数的痛骂。 就这么过了大半年,夏桀除了偶尔听听朝政,就是和人比相扑、玩驾车、射箭,断断狱讼,弄几个活人喂喂老虎。其他大部分时间就是和妺喜带着军队到别处闲逛,遇到看不顺眼的方国部族就打打杀杀,镇服镇服。 可夏桀、妺喜仍然觉得没意思,等冬季来临,天冷了,更觉得没意思了。 于是,夏桀把斯观、跂踵戎又找来,让他们赶快拿方案,策划一个新的娱乐活动。 新的娱乐活动项目还没策划出来,夏桀的宫殿里却发生了诡异事件:每天晚上都听见有女人在凄厉地哭泣,在整个夏宫的后宫里回荡,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夏桀和妺喜都很紧张,派人循着声音到处追查,却总也查不到是怎么回事。 更让人害怕的是,牧宫后宫一天到晚失踪宫人(就是宫女),前前后后失踪了上百人,连妺喜住的长春殿的宫人也跟着失踪,弄得宫中人心惶惶,说宫廷里闹妖怪,那些宫人都是被妖怪吞吃了,因为连尸骨都找不到。 妺喜也害怕,妖怪能吃宫人,也能吃自己,那还了得,吓得直哭,要求夏桀立刻找人来降妖,否则就搬出后宫。 夏桀把女巫女姣找过来,让她给判断一下是怎么回事。 其实这段时间,他也发现女姣这个女巫与众不同,她有预言吉凶的能力,比如她说哪天要打雷下雨,哪座偏殿会被雷击,果真就遭了雷击;夏桀出行,女姣指着一辆护卫的战车说不要让它跟着,路上会毁掉,结果半路上那辆车的马惊了,冲下山崖,马死车毁,还死了两个人,等等。所以,夏桀对这个女人更加宠爱有加。 女姣说:“君上,那种哭声叫‘鬼哭’,是因为有冤死的人没能及时被埋葬,阴魂不散,游荡在死所而哭,是为鬼哭。至于为什么失踪宫人,臣妾也不知道。但是臣妾认为,可能那些失踪的宫人都已经死了,或者象宫人们传的那样,被妖怪吃了,那鬼哭声就是她们的游魂在哀鸣呢。” 夏桀慌了,也急了,知道女姣这里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玩意儿,想到眡祲官金镜是个术士,精通法术,能降妖除魔,就把金镜找来,让他想办法,无论如何要把后宫的妖魔干掉。 金镜说:“君上,臣下看后宫妖气弥漫,的确有妖物潜藏其中,不知道君上可曾从外面带回来什么奇怪的东西?” 夏桀说:“没有,予一人能带回来什么怪异的东西?” “哦,君上没明白臣下的意思,”金镜说:“一般妖物为害,都是要变化成人形,混迹于人群之间,然后伺机下手害人,所以臣下请君上想想,后宫可有什么样貌行迹怪异的人等?” “啊,予一人怎么知道?这不就是让你来查的吗?” “那……查起来可要麻烦,君上后宫庞大,人员众多,这需要时间。” “予一人不管,你给我立刻查,要尽快查出来,给你十天……不,五天时间!”夏桀急吼吼地说。 金镜为难得要命,后宫的男男女女上万(据《管子》的说法,仅女乐就有三万人),这么多人,别说一个一个地查,就是都看一遍也得好几天,五天怎么够。可他知道夏桀凶暴得很,动不得逆鳞,只好勉强答应。 领了君命从宫里出来,去后宫,找一些宫人询问情况,后来有人告诉他,一个宫人见过那妖物,不过已经吓疯了,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金镜大喜,急忙来到那宫人的房间里询问,那宫人精神时好时坏,好歹清醒点了,就又哭又喊,浑身发抖。 从她语无伦次的叙述里,大概知道,有一天晚上,她和另外两个宫人去给一个生病的妃子送饭,路过后宫的一个大水池旁的假山,正走着,突然从假山后面呜地蹿出一个巨型动物来,就象一条巨龙一样,两眼就象两个火炭般赤红。 前面走的两个宫人吓得惊叫瘫倒,这位吓得一跤跌进旁边的灌木丛里,吓傻了,发不出声音,可这也救了她一命,她从灌木丛的缝隙里隐约看到那巨怪吞了那两个吓瘫的宫人,然后掉头转到假山后面,还听到了哗哗的水声。 金镜打听清楚了,急忙到外面去叫卫士。 负责护卫宫廷的是黑齿孟,黑齿国的着名勇士,被夏桀封为虎贲大夫,专门守卫宫廷的。他带着一百卫士急匆匆地跑来,在金镜的指挥下,在那片庭院里搜,假山后面搜,把假山都推倒了,什么也搜到。 金镜走到那个大水池边,往水里看看,这池是人工开挖出来的,是死水,又绿又混,可里面的菡萏芙蕖却生长得很茂盛,一片繁花绚烂。 他伏在水池边上嗅嗅鼻子,感觉到一股难闻的怪味儿,就对黑齿孟说:“虎贲大人,去找仆役来,把这池里的水取走放掉。” 来了三百多仆役,拿着水桶、水斗,从池里提水倒进后宫的排水沟里。鼓捣了一个多时辰,水被提光了,众人也惊呆了,池底上铺了厚厚的一层人骨头,层层叠叠,得有上百具。 金镜从一个卫士手里拿过根长矛,挑起一个骨架凑近了看看,闻闻,又放下了。 黑齿孟心惊地问:“金镜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第40章 金镜捉妖 “哦,一般来说,这种情况都是水中的蛟螭鼋鼍所为,”金镜说:“它们吞了人或其他动物之后,会蛰伏在水底慢慢消化,消化不了的骨头,就会反刍吐出来。这个妖物身体大,吃人囫囵吞,所以它吐出来的骨头也就相对完整。” “可、可这妖物在哪里?您也看到了,水池的水提光了,没有妖物……”黑齿孟一脸惊恐。 金镜苦笑着摇摇头,让黑齿孟指挥仆役把池子里的尸骨捞出来,运出宫去埋葬,自己继续在内宫勘察,询问情况。折腾了一天,毫无线索,只是把找到宫人遗骨的事情向夏桀做了汇报。 夏桀这才确信后宫真的有妖邪,更心惊了,拍着案几大呼小叫,让金镜赶快想办法,把妖物除掉。 第二天,金镜又进了牧宫正门,往后宫走,准备继续去查访妖物。 夏桀的司御小臣费昌从后面跟上来:“眡祲大人,眡祲大人,请留步。” “哦,司御大人,有什么吩咐?” “君上让您查妖怪,您查到线索了吗?” “没有啊,所以犯愁。”金镜无奈地摇着头:“君上后宫庞大,院落上百,屋舍上千,人员过万,挨个查实在是……” “在下给您提供个线索,”费昌向两边看看,压低声音说:“在下驾车拉君上去有洛氏的时候,在黄河边上,君上捡了个漂亮女人,那个女人自称是个女巫,叫女姣,当时见到她的时候,她伸出手来,手指甲有两三寸长,乌黑,弯弯的象细牛角一般,我说她是妖物,她就把手在身上蹭蹭,那爪子就没了,变成了常人的手指甲,但是手指甲都是黑的,她嘴唇也是暗绿色的,看着瘆人。” “真的?”金镜眼睛一亮:“您看清楚了?” “当然看清楚了,我的两个眼可都是1.5的,视力好着呢,”费昌压低声音说:“在下愚钝,可也觉得那个女人就是个妖物,人类哪里会有那样的爪子?只有虎豹蛟螭之类的猛兽才有。我祖上都是靠调驯鸟兽吃饭的,还搞过马戏团,这个我懂的。” “谢谢司御大人,您提供的线索太重要了。”金镜顿时大喜,急忙点点头:“宫人失踪,尸骨被吐在池底,肯定是水中的妖物,君上在黄河边发现那个女人,的确可疑。” 金镜到了后宫之后,去长春殿找到元妃妺喜,说要见见君上从黄河边上带回来的女巫。 妺喜就把女姣找来,金镜看看女姣,立刻皱起眉头。 女姣也看看金镜,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惊恐,但马上又平静了。 金镜盯着女姣说:“女姣姑娘,后宫好玩吗?” “哦,回金镜大人,后宫是夏后和元妃所居,当然很好了。”女姣敛衽,恭恭敬敬地回答。 “女姣姑娘,在下个人觉得吧,象您这种女子,还是逍遥于河海江湖的好,在这后宫,实在是不适合您的。”金镜耐着性子说。 “谢谢金镜大人提醒,”女姣笑了一下:“其实,贱妾本来就是河边村上的野女,到后宫来,是君上的命令,贱妾只是一普通女子,君命怎么敢违背呢。” “在下也只是提个建议,”金镜叹口气:“既然姑娘不想走,在下也无话可说。不过,在下认为,这不是什么好事。唉……” 之后,金镜请妺喜发布命令,太阳落山之后,所有宫人一概不许出门,不许在后宫走动,否则被妖物吞了活该。 安排好了,金镜让黑齿孟去抓两只燕子来。 “我说眡祲大人,您要燕子干什么?”黑齿孟一脸茫然。 “哦,捉怪要用的。”金镜说:“您就别多问了,去抓吧。” 此后,金镜白天不来,到了日落之后才来,就一个人,带着一把剑,腰里系着个小包袱,在空空荡荡的后宫里到处踱步,溜溜达达的,也没有怪物出来,但他一溜达就是一整夜。 这样到了第五天,这五天里没闹妖怪,也没有宫人失踪,可金镜也没捉到妖怪。 夏桀急眼了,把金镜叫到面前一顿训斥,告诉他今天是最后的期限,如果再不能捉到妖怪,就要对他严惩——从此再不理他! 金镜答应,今天晚上一定把妖物除掉,让夏桀静候佳音。 到了晚上,金镜仍然在后宫里溜达来溜达去,都快半夜了,他来到那个被淘干的水池旁,把腰里的小包袱解下来,从里面拿出一些木炭、火绒、打火石,还有两只死燕子。 他用打火石引燃火绒,把木炭点燃,弄了一堆火,然后提起两只死燕子扔进火里烧,他自己就坐在被推到的假山上,盯着火说:“来吧来吧,你抵挡不住烧燕肉的诱惑的,来吧来吧……” 功夫不大,天阴暗起来,乌云遮蔽了月光,院子里阴风习习,冷气嗖嗖。突然,水池边的不远处出现了一团黑雾。 “咝溜……”金镜听到就象大蛇吐信子的声音,定睛一看,黑雾中走出一个巨物,一边吐信子,一边向这边爬过来。 这回金镜完全看清了,那怪物身子巨大,就象一只小象,皮肤上带着一些黑斑条纹,细长的颈子,一个似龙似蛇的圆形大脑袋,颈子下有个像囊袋似的瘿瘤,四条粗腿,大爪子上的爪甲足有半尺长,宛如牛角一般,一条粗粗的巨尾,它一边闻着烧燕肉的味道一边快速爬过来。 “啊哈,原来是一条虎蛟啊!”金镜站起来。 蛟这种东西,古书里常见记载,经常说“蛟龙”,认为蛟就是一种龙类,可和龙一样,谁也没见过。 根据郭璞《山海经注》的说法,它样子是“似蛇而四脚,小头细颈,有白瘿,大者十数围,卵如一二石瓮,能吞人”,这种样子,大概只有恐龙中的蛇颈龙最象它,而且它也产卵,大小就象小坛子一样,类似恐龙蛋。 如果古代传说的蛟的确是蛇颈龙之类,倒是好解释,蛇颈龙也是食肉恐龙,生活在水里的,身体庞大,吞个人大概毫无压力。只是没有证据证明夏商周时期还有遗存,虽然尼斯湖怪闹得沸沸扬扬,可至今也没能证实是不是蛇颈龙。 金镜面前的这种蛟长着象虎一样的斑纹和利爪,也象虎一样凶猛,它生活在水中,也可以上岸捕食,当然也可以吃人,故名“虎蛟”。 在《山海经·南山经》里也记载了一种“虎蛟”,出在泿水里,样子象鱼,长着蛇一样的尾巴,鸣叫声象鸳鸯,还具有药用价值,人如果吃了它的肉,就可以不生肿病,还能治疗痔疮——这个“虎蛟”应该叫“虎鲛”,是一种鱼类,并非蛟龙类的虎蛟。 蛟龙之类最喜欢吃烧燕子肉,这种东西,对它们简直就是致命的诱惑,只要闻到有烧燕肉的味道,说什么也得弄来吃吃,所以,靠水居住的人,还有乘船渡水的人,从来不敢用火烧燕子,否则洪水就会冲毁堤坝,淹没村庄,弄翻船只,那是蛟龙来找它们心爱的食物;如果乘船的人吃过火烧的燕子,也照样会招来蛟龙,弄个波浪滔天、船翻人亡。 这头虎蛟每隔个旬日(十天)就得吃一次人,否则日子难过,当然,如果有机会它会天天出来吃人;它只能晚上出来吃人,白天不能出来,可它惧怕金镜的威势和法术,金镜在后宫溜达,它就不敢出来,窝在后宫里忍着。 现在金镜在后宫院子里烧燕子,天生的本性让它失去了自制能力,终于忍不住跑了出来。 金镜挥手拔出剑来,左手掐着诀,嘴里念着咒,冲上去对着那巨物就是一剑,剑尖上飞出一道金光,击中了虎蛟颈子。 “呜——”虎蛟一摆头,好像突然明白过来,突然它口吐人言,是个女人的声音:“金水玉镜,我知道你法术高强,我不想为难你,你也别为难我,咱们各走各路,你少管闲事。” “你这妖孽啊,吃了这么多人,很开心是不是啊?”金镜说:“本来我也懒得管这闲事,但是你在夏后的后宫里吃人就不行,何况君上亲自下旨让我来抓你,这就是我的分内之事,不管也得管了。本来我劝过你了,可你不识好歹,我也没办法。” “那我就吃了你,正好我五六天没吃人了!”虎蛟张开血盆大口,里面全是象锥子一般的利牙,带着一股腥风,朝着金镜就来了。? 第41章 桀宠妖孽 金镜一边念禁咒一边用剑刺那虎蛟,发现效果不佳,那怪物道行比较深,似乎对咒语不敏感,而且身体灵活,凶猛强悍,血盆大口不断地咔嚓咔嚓地咬,金镜跳来跳去去地躲,后来终于那巨怪一口咬住了金镜的剑,一甩头,把剑夺过去,又一甩头,剑被扔进池子里了。 金镜大惊,往后跳了几步,来了个金鸡独立,双手往两边展开,上下扇动两下,红光闪过,金镜没了,一只巨大的金毛凤凰站在虎蛟面前,高有丈余,金喙金距,浑身金光灿烂。 金凤凰腾飞起来,伸出金喙去啄那虎蛟,同时用爪子去撕。 虎蛟也张开大口去咬凤凰,咬不到,抡爪子扑,也扑不着。两个回合下来,虎蛟就落了下风,头、颈子、后背、尾巴上被啄、撕得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它知道不是凤凰的对手,掉头就跑,速度极快,一口气跑进后宫的一间大屋子,金凤凰立刻就追进来,在屋子里追着虎蛟啄。 虎蛟终于顶不住,匍匐在地,金凤凰落在它身上,用巨爪按住它的颈子,伸出金喙,对着它脑袋,想要了它的命。 “金镜,住手!”一声断喝,就象闷雷一样。 呼呼隆隆,从外面进来一大群人,领头的,竟然是夏桀,腰里挂着佩剑。身后跟着黑齿孟和一大堆全副武装的卫士。灯球、火炬把偏殿照得通亮。 原来,金镜说今天晚上必定要捉住妖怪,夏桀很好奇,就带着黑齿孟和卫士,藏在一间偏殿里听动静,让寑宰监督金镜的一举一动,随时报告。 他听寑宰说那怪物现身说话了,象是女姣姑娘,而且被金镜变的凤凰追进一间偏殿去了,他急忙带人赶来。 “金镜,予一人命令你下来!”夏桀挥着手里的金槌对着金凤凰吼着。 金凤凰一跳,从虎蛟身上下来了,口吐人言,是金镜的声音:“君上,这怪物就是一只成精的虎蛟,这东西贪婪无度,性情凶残,食人无数,断断不能留它。” 这时,虎蛟也口吐人言:“君上救我,君上饶命啊!”真是女姣的声音。 “算了算了,这头虎蛟是予一人带进来的,予一人喜欢它,就把它放了,由予一人来处理!” “君上,使不得呀!后宫怎么能容这等妖物存在,不杀它,后宫宫人,会被它残害殆尽,等君上王气衰弱时,它就会加害君上!” “混账!金镜,你竟然敢违抗王命,你不想活了吗?你……” 夏桀的话音未落,那伏在地上的虎蛟突然偷袭,对金凤凰痛下杀手,猛地蹿起来,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凤凰的颈子,不停地甩动。 顿时偏殿里乱了套,凤凰的羽毛乱飞,夏桀、黑齿孟和众武士都不知所措。 还是夏桀威势猛,他大吼了一声,声若巨雷:“女姣,放开他!” 虎蛟松了口,凤凰却瘫倒在地,接着光芒消失,开始缩小,最后变成了金镜,脖子胸口上全是血,躺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君、君上,不能养着这妖物,它、它会毁了……” 金镜的话没说完,气绝身亡了。 虎蛟伏在地上,也开始缩小,慢慢地变成了女姣的样子,她头发散乱,浑身都是伤,差点被金镜给撕碎了。 “君上饶命,君上救我!”女姣哭哭啼啼,娇啼婉转:“是金镜大人要来强暴贱妾啊,贱妾不从,就打起来了,求君上做主!呜呜呜……” 这妖物竟然反咬一口。 黑齿孟心里想,果然是妖物,睁着眼睛说瞎话。 夏桀看看这血淋淋的美女,顿时起了怜香惜玉之心,摆摆手:“算了算了,金镜这个混蛋,竟然敢违抗王命,强暴我的女人,简直作反。来人,把他的尸体丢进老虎笼子!” 黑齿孟急忙说:“君上,使不得,眡祲大人忠心耿耿,为君上降妖,竟然被这妖……女姣姑娘杀死,就算有罪,也不能把他喂老虎啊!” “怎么?你想违抗予一人的命令?”夏桀瞪着环眼盯着黑齿孟。 黑齿孟一哆嗦,急忙地下头:“是是,臣下遵命!” 就这么着,金镜的尸体怨气冲天地被丢进了老虎笼子,忠心耿耿为夏桀降妖,却最后落得这么个悲惨下场。 《尚书纬帝命期》里说:“桀失其玉镜,用之噬虎”,就说这事儿,后人认为,金水玉镜等于是夏桀害死的,害死金镜的目的,就是为了维护那妖邪,这样就失去了人间正道,所以一般把“玉镜”理解为“清明之道”,“虎”就用来比喻暴君了。 “你们,都给好好听着。这件事情要保密,谁要是把这事儿说出去,予一人杀他全族!”夏桀对众人威胁着。 众人早都吓毛了,谁敢说不,都唯唯称是,都退出去了。 女姣哭哭啼啼地说:“多谢君上开恩,可贱妾得走了,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是妖物,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不许走!为了你,予一人都把金镜喂老虎了,你能走吗?”夏桀气咻咻地说:“但是你得发个毒誓,不许伤害予一人和元妃,没有予一人的允许,不许再吃这里的宫人,如果你想吃,予一人会让人从夏台监狱里提犯人给你吃!” 其实夏桀也没底,人类赌咒发誓也许管用,可这妖物赌咒发誓谁知道管用不管用。 “多谢君上!我发誓、我发誓……”女姣赌咒发誓:“我要是伤害君上和元妃,要再吃一个宫人,必遭利刃断颈、乱箭穿身而死!” “哈哈哈,好,为了让你安心,就给你个名分,封你为予一人的妾,叫什么呢?嗯,”夏桀想了想了:“你叫女姣,就叫姣妾吧。” “多谢君上,多谢君上。”女姣大喜,伏在地上,不断地叩头谢恩。 众人都知道女姣是一头恶蛟成精,都对她很敬畏,暗地里叫她“蛟妾”。 蛟妾继续给夏桀侍寝,继续给夏桀预言吉凶,夏桀作为回报,每隔个十天八天就让人从夏台监狱里提个犯人,扔进蛟妾的屋子里,反正夏桀施行严刑苛法,犯人有的是;有时候宫人犯了过错,本该打死,也不打了,扔到蛟妾的屋子里让蛟妾“处理”,结果后宫人人恐惧。 《述异记》里说:“夏桀宫中有女子化为龙,不可近,俄而复为妇人,甚丽,而食人,桀命为‘蛟妾’,告桀吉凶。”就是上面讲到的故事。 因为金水玉镜的死,群臣很快就知道了缘由,知道夏桀竟然为了一个妖物这么对待忠臣,本来来投奔的人很多,夏桀朝中足有400多人,上朝的时候大室朝堂都站得满满的,金镜的事情之后,这些人开始纷纷不告而别,不到一年,就消失了一少半。 夏桀也不在乎,反正他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大智者,用不着这么多人,只要有几个能给自己跑腿的就行,文的有干辛、赵梁、斯观、跂踵戎,武的有左师扁、推移、大牺之辈,足够了,其他人都是废料,养着也白浪费粮食。 不过,也不能让眡祲之官空着啊,那时候各种妖祥灾异很多,人也迷信,他需要一个眡祲来给他占卜,最后,还是经过大夫白吉的推荐,任命了来自天民国的天彭为眡祲。 天民国人是黄帝的大臣天老之后,天老是黄帝的右相,后来被封了一个国,就是天民国,据说该国的人本来都是能上下于天、沟通天地、人神的人,也精通天文、灾异占验和各种法术,天彭就得到真传,所以金镜死了之后,就被任命为眡祲。? 第42章 两大贤人 商汤在商国经过一番努力,商国出现了新气象,国家人口增多,土地也扩大了很多,经济也有了很大的发展,可他心里老是觉得缺点什么,一天到晚闷闷不乐。 众臣见他这样,就来劝,最后他老师贷子相建议他出去走走,等于是巡视,也好散散心,商汤同意了。 坐着车子,出了南门,先向南走,后来转向东行,这天来到一条淮水的支流旁,名字叫庐水,就是一条不大的河流,在这里,听说有一位大贤人,叫务光,隐居山林,自种自吃,上不事王侯,下不友亲朋,十分清高,但是博学多才,很有见识。 据说这位贤人曾经在清泠之渊隐居,靠种植薤这种植物为生,就是以薤为食物,这种植物古人又称“火葱”、“菜芝”、“鸿荟”,俗语称为“藠子”、“藠头”、“狮子葱”,《神农本草经》记载薤可以治疗金疮溃烂、痢疾、胃病,散血安胎,久服可以轻身、不饥、耐老,具有仙药的功效。 务光看到风吹薤叶前仰后合的,受到启发,灵感来了,创造了一种类似文字的记事符号,用一条一条不同形状的线条来记事,因为落笔的时候墨重,向下画逐渐变淡变细,样子象一根根倒置的薤叶,故后人把这种符号称为“倒薤书”,可惜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现在是看不到了。 商汤听说了,就特地带了礼物去拜访。 务光就住在庐水边上,盖着两间很简陋的草屋,一个篱笆院子,院子的西旁有棵弯曲的老松树。 商汤来的时候,恰巧,看到院子里的老松树下有两个人,正坐在草上,中间的一块方石上放着一张破木几,一个人五绺长须,正聚精会神地伏几弹琴,琴声铮铮悦耳,震动林木,另一个人,白面凤目,三绺长髯,正在仔细聆听。 商汤不敢打扰,和众人在篱笆墙外听了一阵,直到一曲结束,商汤赞叹说:“如江河之径流激荡,如日月之光明照耀,铿锵雄健,声震林木,此帝尧所为《神人畅》也!” 院子两个人一齐转头向这边看,商汤急忙进去行礼:“在下商侯成汤,闻听务光先生贤名,特来拜望,不知道哪位是……” “商侯?”三绺长髯的皱了一下眉,连起身都没,说:“在下就是务光。” “哦,那么这位是?” “这位是不远的稠水隐士卞随先生。”务光说。 “哦哦,卞先生,在下有礼。”商汤恭恭敬敬地说。 卞随坐着没动,弄得商汤很尴尬。 过了几秒钟,卞随抱着琴站起来,对务光说:“本来想找先生切磋一下琴艺,陶冶一下性情,没想到您有贵客来访,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卞随抱着琴走出去,连头都不回。 务光好像也有点不高兴,但他比卞随好像还随和点儿,就一指面前的草堆:“我这里没有席,商侯就将就一下吧,请坐。” “唉唉,没关系,在下哪里都能坐。”商汤说着,就在务光对面坐下来,然后让手下人献上礼物,务光连看都没看。 “商侯来找野人,有什么吩咐?”务光问。 “哦,是这样,”商汤说:“在下作为商国的国君,一直想把商搞好,可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该怎么做。闻先生博学多才,望能明示一二。” 务光本不想和商汤打交道,想对付几句让他走人,见商汤态度真诚,言辞恳切,又觉得商汤为人还不错,而且还懂古琴,就想多说两句。 务光回答说:“作为一国之君,只要不犯大的过失就行了。” 商汤问:“那么,请问有国之君有哪些大的过失呢?” 务光说:“不能正名分,不能用贤能,做事过激,急于求成。这样就会严刑苛法,严刑苛法就会让黎民恐惧,黎民恐惧了就会逃亡,导致国中无人,这就是国君的‘大失’。” “哦哦,那么,这里面什么最重要。” “都重要,比较重要的就是正名分。名不正则事不立,事不立人们就会推诿扯皮,推诿扯皮就导致职责不明晰、政务混乱,政务混乱了国家就乱了。” 之后商汤又问了“人君何守”、“为君何如”之类的问题,务光耐着性子,一一阐述了自己的看法,商汤听了,深受启发,认为务光的确是贤人,就起身行礼:“成汤愿拜先生为师,请先生屈尊,跟我去亳邑吧,也好早晚请教。” 务光笑了一下:“为什么要拜我为师?” 商汤说:“因为先生的确博学多才,是大圣贤……” “刚才那位卞随先生比我还有才学呢,可我们都是山林野人,闲散惯了,就象林中的飞鸟,在树丛里飞翔自由自在,如果坠入网罗,关入牢笼,用不多就它就会死了。所以,在下不会跟您去商的,望商侯见谅。” 商汤再三邀请,可务光脸上显现出厌恶的表情,甚至开始发怒了,商汤一见事情不妙,只好放弃,告辞了。 出来之后,方惟愤愤地说:“什么玩意儿嘛,就会空谈几句,就是贤人了?倒是挺会装大,尤其那个卞随,更会装,讨厌!” “别这么说,贤人之所以是贤人,都有性格的,不好打交道,只能慢慢来。”商汤其实心里也不高兴,可作为国君得能礼贤下士,不能表现出来。 仲虺说:“君上,臣下觉得,如果求贤,还不如遵照天命,去找伊尹呢。要不咱们去趟有莘看看,给莘伯尚说说,让他把伊尹给咱们。” 商汤对伊尹没兴趣,可是那块乌鸦扔下来的木片老是在眼前晃,而且还经常做梦,梦见一个看不清脸的人背着鼎、扛着俎对着自己微笑,这个梦还不是做了一回。 老师贷子相给分析说,这个人是个庖人,普通庖人可以宰割牲畜、料理食物,如果是贤人就可以宰割天下、料理国家。 商汤疑疑惑惑的,觉得可能真是天命,虽然不太热心,觉得天命难违,去一趟比较好,如果伊尹不来,那老天也怪不到自己头上——是他自己不愿意来,我也没办法,至少别说我是“不重视人才”。 想明白了,商汤就答应了,让仲虺置办些礼物,用大车拉着,带着一些臣子,先往北走,然后在向东走,去有莘国——商汤就相当于东汉的刘备“三顾茅庐”了。 有莘在今天山东的曹县北边,现在还有个莘冢集,不过那不是有莘的故国,有莘故国的位置还要靠东一些,在商的东北,距离商并不远。 商汤见了莘伯尚,送上财物当见面礼。莘伯尚见商侯来访,很高兴,免不得设宴款待商汤君臣。 宴席摆上来,盙簋鼎鬲、豆盘碗盏,都是陶器,装着各种食物菜肴,真个是色香味形俱全,商汤一吃,鲜香美味,滋味极佳,而且吃完之后感觉精神振奋,肢体舒畅,的确与众不同。 细看那些食材,并非是什么特殊的山珍海味,而都是极普通的山肴野蔬水产,本都是普通民众餐桌上之物。能把普通的东西调和成至味,这可不是一般的本事,就知道这必定是伊尹的手笔。 商汤说:“莘伯大人可真幸福,有一个好庖正,竟然能烹调出这么种类丰富、滋味香美的菜肴,真令在下羡慕啊。” “商侯大人,不是吹牛,”莘伯尚得意地捋着胡子:“本伯敢说,现在天下的庖人里,烹调技术能比过我有莘庖正的,恐怕还没有,所以您说这菜肴美味,那是理所应当。” “是是,那么,在下能否和您商量一下,把您的庖正借给我一段时间,让他到商去,一是我也全面品尝品尝他的高超厨艺,二是也让他教教我那些庖人们,他们的庖艺和您庖正比起来,简直太差了。” 没想到,莘伯尚连考虑都没考虑,一口回绝了:“对不起,商侯大人,别的官员都可以借,唯独这个庖正不能借。”? 第43章 汤得吉妃 “啊,为什么?” “第一,本伯不能失去这么好的庖正,他走了,我就品尝不到他做的美味了。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本伯的女儿离不开他。小女身体不好,胃口也差,全靠这位庖正烹调的美味食物,她才能吃饱喝足,保证身体健康。而且,他还是小女的阿衡,要教小女学习,所以本伯可不能把他借给您,否则,女儿那里都不好交待。” “哎,这……”商汤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转头看看仲虺。 仲虺说:“莘伯大人,来到有莘,在下风闻女公子纴巟被葛国退婚了啊?” “啊……”莘伯尚顿时一脸的挂不住:“都是葛伯垠那个混蛋,他说小女是个病秧子,还不能生育,可小女身体现在好好的,还是个处子,她能不能生育,他们怎么会知道?到处造谣、中伤、诬蔑小女,弄得其他国家都不肯来和我有莘联姻,简直可恶,可恨!” 说着端起酒斝,吸溜喝了一大口,恨恨地把酒斝拍在案几上。 “哦哦,原来如此,不好意思。”仲虺一边说着,一边给商汤使眼色。 商汤立刻心领神会,从坐席上站起来,整衣行礼,说:“莘伯大人,不瞒您说,在下的夫人兮任去世快两年了,一直想再娶一位夫人。在下听说纴巟女公子美貌非凡,豁达贤淑,精通织紝女红,如果莘伯愿意,在下愿意聘娶纴巟女公子为正室夫人。” “什么什么?你娶?”莘伯尚一愣。 “是,如蒙不弃,在下愿意聘娶纴巟女公子为正室夫人。”商汤又重复了一句。 “哈哈,好,太好啦!”莘伯尚拍案大喜:“本伯不是自卖自夸,要论美貌、论女德、论才能,本伯女儿不输给任何一个女人!她严守《女训》《女诫》,不去桑林,也不到各国去泡男朋友,也不搞小鲜肉,因为她身体不……不肯那么随便,坚守贞节之道。” “是是,有莘氏出美女是有名的,女公子贞洁端正,听说还是个织锦高手,这个在下都知道。”商汤说。 “那是当然!要说织锦,本伯敢说方圆百里能比过小女的还没有,她要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莘伯尚充满自豪。 “是是。那么,莘伯大人您……” 莘伯尚心里想,听说商汤是个德才兼备的贤明之君,把商国搞得红红火火的,人口鼎盛,经济发达,现在也算是不小的国家了,而且长得也不错,英俊魁梧,虽然一条腿有残疾,也无碍行动,还是个侯爵,能和商联姻,那倒是天大的好事。同时,商和葛接壤,把女儿嫁给商汤,也正好气死葛伯垠这个孙子! 莘伯尚非常痛快地说:“如果商侯真的愿意娶本伯的女儿,我有莘的庖正你不用借了,就当作小女的陪嫁人员,直接送给你,就是你的了!” 商汤也高兴了,说:“那好,莘伯既然同意,在下这就回商,去整办聘礼,派使者来纳彩定亲,然后择吉日,马上迎娶纴巟女公子。” “哈哈哈,好好,痛快痛快,就这么滴了!来,咱们爷儿俩先干一杯!”莘伯尚高兴至极。 商汤走了之后,莘伯尚立刻跑到后面,对奕董夫人说了,夫人一听是商侯要聘娶女儿,也高兴得不得了,马上到纴巟的闺房里报喜:女儿,有人要娶你,你要结婚啦! 纴巟问是谁?夫人告诉她是商侯成汤,纴巟一听,连艮都没打:“就嫁他了!我听说商汤年轻有为,是个贤君,为人也好;也知道商国就在葛国东边,他们一个伯国不要我,现在我嫁个侯国,气死葛伯父子!”——她的想法竟然和父亲一样。 商汤回到亳邑,立刻派了仲虺和莱朱二人为使者,带着丰厚的礼物去有莘纳彩定亲。 从夏代开始,已经形成了一套相对固定的婚礼制度,到了周代,就演化成一套比较复杂嫁娶制度,大概的程序是: 首先得派使者带着彩礼去开始求婚的一步,称为“纳彩”或“下达”。 女方同意结婚,就得问问女子的姓氏名字,称为“问名”。有莘氏已经同意了,这些程序都顺利进行。 使者回来报喜之后,男方要到宗庙祭祀,并在宗庙里占卜,称为“纳吉”。 商汤就找来老师贷子相,让他领头,带着两名卜人,用龟壳给占卜一下,看看这段婚姻吉凶如何。 贷子相等人就灼龟问卜,结果三个龟壳现兆,都是“大吉”,也就是一习皆为大吉。兆象显示说,如果商汤能娶来这个夫人,能使国运兴旺,心想事成。 占卜之后,要再派使者带着财物,把占卜结果告诉女方,叫作“纳徵”,又叫“纳币”,纳币用的财物就是玄纁束帛、俪皮,这就是“订婚”。 订婚之后,由男方选择迎亲的吉日,再把吉日告诉女方,确定下来,叫做“请期”。 到了日期,要派人去迎亲,把女子接回来,与丈夫举行婚礼,这叫“亲迎”。 总之,大致工序就是聘、纳、送、迎(或称逆),夏商时期大略也是这种程序,来来回回得折腾N趟,才能把老婆娶回来,越是隆重的婚礼程序越复杂,婆家人如果没有人帮手,能折腾到脱皮。 商汤是商国的国君,娶的还是正室夫人,自然折腾得够大,场面壮观。 有莘氏那里也为了显示自己的重视,给纴巟准备了一大笔丰厚的嫁妆,古称为“媵”,不仅有财物,还有人,分成两类: 一类是媵妻,也叫媵妾,就是一个女子出嫁,还要有几个同族的姐妹一起陪着嫁过去,那时的男人性福,娶一个老婆会有几个跟着一起嫁过来,娶一个等于娶了好几个,陪嫁过来的女子都属于侧室夫人。 跟着纴巟一起出嫁的是她的两个同族姊妹,一个叫萦姒,一个叫月姒,她们跟着纴巟出嫁,算是侧室夫人,都是商汤的老婆,比正妻地位低;如果丈夫再从别国聘娶女子,聘来的那个贵族女子虽然按照前后顺序也是侧室夫人,可仍得排在她们这些媵妻的前头,比她们的地位高,这是由身份决定的,和先后顺序无关。 现在结婚时兴的伴娘,不知道是不是这种风俗的遗存,可惜伴娘虽然多是新娘的闺蜜,可不会嫁给丈夫,结婚后还得防着闺蜜勾搭丈夫,所谓“防火防盗防闺蜜”。 一类是媵臣,主要就是女子贴身的奴仆,男女均有,要跟着女子一起到婆家去,成为婆家人。 跟着纴巟出嫁的婢女,为首的就是她最喜欢的两个双胞胎姐妹女鸠、女方,还领着一群十几个,都是纴巟挑选出来的。 男仆里,为首的一个,就是庖正小臣伊尹,也是纴巟的阿衡,这是莘伯尚许诺成汤的,属于早就内定好的人员,不能更改。 伊尹听说了,开始还有点郁闷,但是,就在他接到通知的当晚,发生一个情况: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奇异的梦。? 第44章 负鼎干汤 伊尹梦见自己独自一人乘着一艘船在大海上漂泊航行,无舵无桨,就这么漂漂荡荡,随着波浪起伏。 空中是一轮皎洁的明月,又大又圆,好像举手可得一般。 后来他发现自己船离开了大海,在空中飞行,飞向空中的皓月,越飞越高,越飞离皓月越近,最后飞入了月中。 在一片皎洁澄澈的光芒里,他看到了月亮上鳞次栉比的金宫玉殿、瑶台银阙、飞来飞去的羽人(仙人),甚至还听到了缥缈的仙乐声。 一梦醒来,他非常惊异,反复寻思这梦表示的是什么意思,可百思不得其解。想了一阵,带了一只烧鸡,去太史寮找掌梦(占梦官)巫旁给解解梦。 巫旁年龄不小了,是个老巫师,据说他和伊尹的启蒙老师太史高是同门的师兄弟,精通解梦,专门负责为莘伯尚占梦。 他年老齿豁,牙口不好,一边吃力地啃鸡腿,一边听伊尹说他的梦境情况。 伊尹说完了,他也把鸡腿吃完了,扔下骨头,在衣襟上擦擦手上的油,搬出《梦书》来查查,三大串编连在一起的木牍和竹简,分别是《致梦》、《觭梦》、《咸陟》,就是三种占梦书,上面都是些古古怪怪的图画。 查了一阵,巫旁告诉他,根据《咸陟》上的解释:海是最低的地方,所以百川汇之,您乘船在海上漂泊,无舵无桨,就说明您身处卑贱之位,自己不能做主,也无所依靠。 据传言,商汤是主癸的夫人扶都梦见白气贯月所生,那么,那轮皓月就代表着商汤,您被选中作为女公子纴巟的媵臣之一,就预示着这种事情。 您看到了月宫中的宫阙、仙人,听到了仙乐,代表着富贵、高位和欢乐,预示着您到了商汤那里之后,会飞黄腾达、身居高位、享受富贵和欢乐。 巫旁用竹签子剔着牙说:“根据这些解释,您这个梦属于‘吉梦’,大吉之兆。” 伊尹顿时大喜,觉得自己出头之日要到了。 唐代诗人李白作诗说“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前者用的是姜子牙的“磻溪垂钓”的典故,后者用的就是伊尹的这个“乘舟过月”的典故,“梦日边”应该作“梦月边”才对,可能是李白的记忆有误。总之这些都是要飞黄腾达、荣华富贵的预兆。 回来之后,再仔细打听,知道女鸠、女方也要跟着女公子出嫁去商,顿时郁闷一扫而空。 纴巟也确实有点离不开伊尹,既是自己的专用厨师,还是自己的阿衡,也知道伊尹非常喜欢女鸠、女方这对双胞胎,她担心伊尹不愿意跟自己去商,就暗中答应伊尹:跟我去商,我会把女鸠、女方嫁给你。 伊尹又是一阵高兴。由此他又想到,因为和女鸠、女方的事儿,这里那些贵族的公子哥们都对他既厌恶又痛恨,要不是有女公子纴巟罩着,自己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离开这帮子垃圾正求之不得。 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最近两年他对商的看法也有了很大改变,他从不同渠道听说商汤勤政治国,把商国搭理得逐渐兴盛,四周的方国氏族纷纷归附,商国越做越大。 伊尹突然感觉自己以前的看法是错的,商汤是个巨大的潜力股,如果能牢牢抓住,说不定能实现自己“革命”的伟大梦想。再想想自己做的那个梦,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念。 所以,他现在决定,把本钱压在商汤身上。就背着鼎俎,也就是饭锅和肉案子,跟着出嫁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向商国去了。 迎亲的车队回到了商国,商汤和纴巟举行了盛大的大婚典礼,举国大庆三天。 商汤在洞房看到了纴巟,青丝如墨,脸若桃花,细眉如黛,美目含春,鼻若悬胆,皓齿朱唇,身材窈窕婀娜,惊为天人,有莘氏美女真不是盖的,简直是欢喜非常。 纴巟见商汤高大魁梧,相貌英俊,仪表堂堂,也自是欢喜不尽,夫妻恩爱,不用言表。 本来纴巟嫁到商之后,根据规矩要改名,就是名+姓的格式,她就用名加上母国的姓,名可以是自己的私名,也可以是母国的国名,也可以是夫家的国名或丈夫的名,比较复杂。但是战国时期的古书《赤鸠之集汤之屋》仍然称其本名“纴巟”,所以本文也就继续称之为“纴巟”或“纴巟夫人”。可是这个名字秦代以后也失传了,秦汉以后的古书里只称她为“有莘氏女”。 商国大办喜事,葛国很快知道了,葛伯垠父子有点气恼,可又一想,纴巟病病怏怏的样子,还不知道能活几天,心中释然,又开始放风腌臜商汤:娶了个葛国的弃妇,一个病秧子,一个不能传宗接代的无用女人,商汤不仅腿瘸,还眼瞎。 葛伯垠专门派人给商汤送来了一包“贺礼”,商汤打开麻布包一看,不是金银币帛珠玉,而是一包白僵蚕。 商汤疑惑地看着这一包干巴巴的死虫子:“葛伯垠是什么意思?” “君上,这是葛伯垠在腌臜您呢。”仲虺过来看看:“女人怀孕生孩子俗语里叫‘作茧’,白僵蚕死了,不能作茧,是讽刺您娶了个不能生育的夫人……” “x你妈的葛伯垠!”商汤破口大骂:“混蛋!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敢埋汰老子,你们他妈等着我的!” 抬手要扔,大巫医巫竞一步抢上来把麻布包抄过去:“君上别扔,既然送来了也不能浪费,给臣下,这东西能息风止痉,祛风止痛,化痰散结,可以入药。” 商汤的另一个大收获,就是得到了小臣伊尹,这就是《楚辞·天问》里说的: “成汤东巡,有莘爰极。何乞彼小臣,而吉妃是得?水滨之木,得彼小子。夫何恶之,媵有莘之妇?” 大概意思是说,成汤东巡的时候,到了有莘之国。为什么去乞要小臣伊尹,却得到了一个很好的妻子?伊尹是从水边的桑树里得到的孩子,大家都讨厌他,为什么又给有莘之女当了媵臣?这些问题里说的,就是上面讲的故事。 商汤很快专门设朝,让群臣作陪,召见了伊尹。他想和伊尹谈谈,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大贤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商汤坐在席上,看着面前站着的伊尹,身材不高,精瘦强干,长得还算英俊,二目炯炯有神,大概常年做饭弯腰的缘故,背有点驼,这倒没什么,可脸上光秃秃的,没有眉毛胡子,看着有点古怪,心想,贤人就这个样子?怎么看着象个寑宰(太监)呢?而且长得黑黑的,就有点不大喜欢。 其实人黑不黑和有没有本事无关,伊尹人黑而有志向有本事,上博简《融师有成氏》就说伊尹是“颜色深晦,而志行显明”。可看人往往是外表印象是第一步,也是重要的一步,如果外表先不喜欢了,那么下面的事情就不好进行,商汤见伊尹就是这种情况。 “你就是有莘氏的庖正,小臣伊尹?”商汤不冷不热地问。 “是,也是纴巟女公子,哦不不,商侯夫人的阿衡。”伊尹说。 “本侯吃过你做的饭菜,味道很不错,你的庖艺倒是很令人赞赏。” “谢君上夸赞,那是属下的本职工作,当然要尽力做好了。” “嗯,能说说你的烹调工作吗?” “回禀君上,烹调工作包含的内容很多的,最主要的选择食材,了解它们的特性,”伊尹就开始显摆专业知识:“比如肉用的动物,分为水里的、吃肉的、吃草的三种,称为‘三群’。三群的动物,水里的味腥,吃肉的味臊,吃草的味膻,香臭美恶,都有其原因。凡味道的根本,水是最重要的基础。” “哦,是……”商汤其实似懂非懂。? 第45章 遭受冷遇 伊尹继续说:“五种味道,三种食材,经过九沸九变,都要靠火候来掌握。火时快时慢,运用得当,才能灭腥、去臊、除膻,一定要根据其相胜的关系,不要违背其中的原理。烹调和味的工作,必然用到甘、酸、苦、辛、咸,先后多少,其用量的差别,都有其根据。鼎烹煮中的变化,精妙微纤,嘴里说不出来,意思也不能完全表达,就象射箭、驾车之的绝技,阴阳的变化,四时的更替一样。全面掌握了这些技巧,烹调出来的食物才能久而不坏,熟而不烂,甘而不浓,酸而不酷,咸而不减,辛而不烈,淡而不薄,肥而不腻。” 伊尹侃侃而谈,有条有理,清晰分明,众臣听了,频频点头。 “哦,不错,你的确很专业。那么,”商汤就想难为一下伊尹:“你给我说说全天下最美味的东西吧。” 伊尹眼珠转了转,心想,好啊,正好,我挑挑商汤的雄心壮志,他的目标大了,一旦我被启用,我也就有的混了。 伊尹说:“全天下最美味的东西,恕臣下直言,君上的国家太小,不足以都具备啊,只有当天子的才能收集到。”——他想挑起商汤反夏桀的心。 商汤没听懂伊尹要表达的意思,可听伊尹说自己的国小,心里又是一阵不高兴,说:“不管能不能具备,你先说说吧。” “哎,既然君上爱听,那臣下就跟您数叨数叨。”伊尹清了清嗓子,就开始了中国历史上最古老的一段《报菜名》(为了保证句式整齐象报菜名,就不翻译了): 肉之美者:猩猩之唇,獾獾之炙,隽觾之翠,述荡之踏,旄象之约。流沙之西,丹山之南,有凤之丸,沃民所食。 鱼之美者:洞庭之鱄,东海之鲕。醴水之鱼,名曰朱鳖,六足,有珠百碧。雚水之鱼,名曰鳐,其状若鲤而有翼,常从西海夜飞,游于东海。 菜之美者:昆仑之苹,寿木之华。指姑之东,中容之国,有赤木玄木之叶焉。馀瞀之南,南极之崖,有菜,其名曰嘉树,其色若碧。阳华之芸,云梦之芹,具区之菁,浸渊之草,名曰土英。 和之美者:阳朴之姜,招摇之桂,越骆之菌,鳝鲔之醢,大夏之盐,宰揭之露,其色如玉,长泽之卵。 饭之美者:玄山之禾,不周之粟,阳山之穄,南海之秬。 水之美者:三危之露,昆仑之井。沮江之丘,名曰摇水。曰山之水,高泉之山,其上有涌泉焉,冀州之泉。 果之美者:沙棠之实;常山之北,投渊之上,有百果焉,群帝所食;箕山之东,青鸟之所,有甘栌焉;江浦之橘,云梦之柚,汉上石耳,所以致之。 马之美者,青龙之匹,遗风之乘。 伊尹以贯口的形式,一口气把这一大套一点不打艮地说完,口齿清楚,节奏分明,引得商国群臣一阵鼓掌喝彩:“好——!再来一个……” 咎单说:“没想到,伊尹大人是庖人,说学逗唱的功夫也这么过硬,请问您的师父是谁?” 伊尹很自豪地说:“在下的父亲也是在下的师父,是有莘氏庖正,叫鼎得冈。” “哦哦,那怪不得……” 商汤说:“这些东西,很多我都没听说过。” 伊尹说:“是的,君上,这些东西,不是先当天子的,不可能全部具备。天子也不可勉强去求取,必定先明白其道。所谓道,止于彼而在于己,己成而天子成,天子成则所有的美味都会具备。所以,审近所以知远,成己所以成人。圣人之道是最为简要的,并不在于干的事情有多少!” 伊尹说了这么多,精彩纷呈,道理深远,群臣纷纷称赞。 本来伊尹是想告诉商汤,想吃到天下所有的美味,就得想办法干掉当今天子自己当天子,想当天子就得明白当天子的道理和方法,而我就知道这些道理和方法,你得好好重用我。 可他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言简意赅。他说得太多、太精彩,反而让人只注意了他的表面,而忽略了他要表达的深层意思。 结果,成汤只注意到了他说的两点:第一点,嫌商国太小;第二点,他说的那些菜肴,不是天子的吃不到,而自己就不是天子,自己现在也没能力当天子,那么就太不切合实际,等于说了一通的废话,有个毛用! 商汤皱着眉寻思了一阵,说:“看来,伊尹大人是个非常合格的庖人,那么,还是到庖厨去继续当庖人吧。” 仲虺大惊,急忙说:“君上,伊尹大人是个贤才,他这是在用‘至味’启发您的雄心,希望您能发愤图强,将来……,” “何况,他的贯口功夫真不错……”咎单说。 “道理我懂,可都不现实,”商汤态度很坚决:“还是让伊挚大人屈尊,到庖厨去为夫人烹调食物吧,莘伯大人说了,夫人没有伊尹大人的烹调,吃不下饭。就这样了,散朝!” 商汤说完,从席子上站起来,拂袖走了。 众臣目瞪口呆:我晕啊!去有莘氏请了三次,从聘贤人折腾到聘老婆,耗费了无数钱财,好不容易把贤人搞来了,竟然让他继续当厨子,这是什么情况? 伊尹也从头凉到脚:自己本来满怀希望,打算到商汤这里来大干一场的,怎么到头来还是当厨子?这可太蛋疼了! 可转念一想,又明白了一点儿:商侯两次派人去请自己,都被自己拒绝了,这么不给面子,人家能高兴?现在人家给自己个冷脸,也理所应当啊。 何况,自己和商汤从来没见过面,人家对自己有几斤几两没什么了解,自己本来就是个厨子,奴仆一样的贱人,如果没来由的,谁愿意提拔重用这样的人?还是耐心一点,好好做饭,等机会吧。 就这么着,伊尹又到了商国的庖厨,也就是御厨房里,但不是庖正了,因为人家商国有自己的庖正,他不能顶替人家的,可看在他是商汤元妃纴巟夫人娘家人的份儿上,被安排了个内饔的官职。 这个官职也管着一些庖人和胥、徒(普通工作人员),专门给君主、后妃、世子或公子们做饭,所以要求也很高,要能知道各种肉类、蔬菜的名称、性质、味道和烹调方法,还要亲自去收集、制作食材,专门给君主一家子供应饭菜。 另外,在宗庙祭祀的时候,也负责“割烹之事”,就是负责制作祭品中的肉类贡物,但是得归庖正管理。国君的宴会、祭祀、飨食什么的,都是庖正管理,所以庖正的权力很大。 伊尹的官职卑微,不能拥有自己的府邸,纴巟夫人特许,在厨房的不远处收拾出一间堆放杂物的土屋来,给伊尹当住处。 这里虽然也是在侯府,但是离商汤、纴巟他们住的地方挺远,因为古代讲究“君子远庖厨”,庖厨都离君主的住处很远。可这也给了伊尹机会,女鸠、女方两姐妹就在下班后偷偷跑到伊尹住处来私会。 所以呢,伊尹感觉也很不错,这个职务可以有很多接近商汤和夫人的机会,也会经常见到女鸠、女方两个漂亮婢女,所以虽然觉得仍旧有点耻辱,还是忍着安下心来,在商好好呆着。 到了第二年十月,商国又发生了一件大喜事,商侯夫人纴巟生儿子了。? 第46章 伊尹娶妻 纴巟从嫁给商汤之后,就非常奇怪,不再生病,身体一直很好,神气完足,精力畅旺。 她为人豁达正直,又聪明,大概也被父母娇惯,甚至有点强势,可她非常恪守妇道,厉行节俭,反对铺张浪费,后宫不许歌舞游戏、不许服饰华丽,纴巟亲自带头桑蚕织紝,女红劳作。 特别是她把有莘的织锦技术传到了商,和商的织锦技术融合,形成了一种新的织锦技术,织造的素锦质量上乘。 同时还和代任联手,共同办了好多期纺织培训班,把商国所属各城邑的贵族女子召到亳邑,分批培训,让她们回去再教各自的手下,努力纺织,然后由国家统一销售交易。 结果,商国素锦的产量大大增加,形成了规模,畅销四方,非常有名,被称为“商锦”,商国就靠精美的商锦和周边各国贸易,发财大大滴! 除了把后宫搭理的井井有条之外,也帮助商汤料理亳邑中一些家长里短的事务,甚至也和商汤一起去吊疾问苦,扶贫济困,安抚百姓,大得商人的欢心,群臣民众都认为商汤真的娶了个好老婆。 更大的喜事是,纴巟嫁给商汤没多久就怀了身孕,转年产下一子,取名为“杺”(一说名“懋”),就是后来的商汤的世子太丁(殷墟甲骨卜辞里称“大丁”)。 商汤大喜,举行了盛大的祭祀活动,又传令国中大庆三天——这已经消除了商汤的疑虑,自然也破除了葛伯垠父子说纴巟没有生育能力的谣言。 商汤派人给周边各国报喜,欢迎他们来喝儿子的满月酒,纴巟特别嘱咐,一定要给葛国送信,商汤早就想这么搞,果真派人给葛国送了信,还有红鸡蛋。 葛伯垠也正烦恼着,他在有莘退婚之后,就让连龚去温国(温国原来在今河南杞县、民权一带,距离葛国不远,后迁徙至今河南温县)求亲,温国同意了,把一个女儿嫁给了柏林,可没想到,这位女公子嫁过来之后,竟然水土不服,不断生病,三天小病,五天大病,比当初的纴巟还厉害。 柏林把买来的保建品给她吃,结果不仅不管用,还把胃吃坏了,身体越来越差。 现在父子二人听说纴巟竟然给商汤生了儿子,顿时五雷轰顶,半晌无言。 他儿子伯林也开始埋怨老爸,不该退婚的,纴巟是个大美女,能生孩子,还生了个儿子,可现在这个老婆,不仅容貌没法和纴巟比,还只会生病,不会生娃…… 葛伯垠一肚子邪火没地儿发,把大臣连龚、瞿比臭骂了一顿,骂两个人净出馊主意,丢了漂亮的儿媳妇和孙子,吓得两个人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羡慕嫉妒恨加恼羞成怒之下,葛伯垠开始使坏,下令断绝与商国的大使级外交关系,命令与商国接壤的城邑乡村,不许和商国来往,更不许进行贸易,如果发现,一律严惩。 商汤知道了之后,又是一番痛骂,甚至想出兵去揍葛伯垠,被仲虺劝住:现在还不是时候,商国现在经济发展很快,可还属于发展中国家,经济不那么发达,来的人太多,需要安置,有许多不稳定因素,打不起仗,耐心点儿。 商汤想想也是,就忍住了,可他暗暗发誓,非弄死葛伯垠这混蛋不行! 纴巟现在开始佩服伊尹,他说的话都应验了,自己找了个好婆家,嫁了个好丈夫,病也好了,还生了儿子,都是当初伊尹预言过的,庆幸当初听了伊尹的话,否则真饿死了,这些就全没。 也就在这个时候,伊尹遇到难题了。 有一天下了班,从厨房回到卧室,刚在坐席上坐下想喘口气,女鸠、女方又偷偷地跑来了。 特别是女鸠,一脸的惊惶,告诉伊尹:自己两个月月事不来,可能……怀上了。 伊尹吓得差点昏过去。来到商之后,女鸠、女方就利用他住在侯府的便利,隔三差五地跑来和伊尹相会,让伊尹乐不可支,这也是他能安心在这里呆住的原因之一。那时候又没有药物和防护措施,也根本就没那个意识,自然怀孕这种事就是情理之中。 女鸠哭哭啼啼地说:“这事儿如果让夫人知道了,准定打死了。” “不光打死你,我也得跟着被打死。”伊尹惶惶地说:“咱们光想着偷欢,可没想到……” “你说这些有啥用?”女方说:“总不能真的被打死吧?俺们都知道你是有主意的人,你得想想办法啊。何况姐姐肚子里还是你的孩子呢。” 伊尹想了想,咬咬牙,决定罪责一人担,不能连累女鸠、女方。于是他安慰了一番两姐妹,让她们先回去。之后,鼓足了勇气,来到纴巟住的正室门前,二话不说,噗通跪下了。 看门寑宰看见,慌忙跑进去报告纴巟夫人,纴巟吓一跳,急忙亲自出来看,就见伊尹跪在台阶下面。 见纴巟出来,伊尹就不停地叩头,如捣蒜一般,告诉纴巟,自己犯了严重的错误,犯了任何一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不该瞒着夫人和女鸠、女方私会……总之,出事儿了,女鸠怀了身孕,求夫人赦免女鸠、女方,只把自己治罪罢了,任杀任刮,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儿。 纴巟听完了,愣了愣,突然掩口笑起来:“伊尹大人,既然你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那么女鸠那里也发生了所有女人都会发生的事情。你不用紧张,在来商以前我就答应过你,会把女鸠、女方嫁给你。现在我能有今天,也多亏了你的劝解。所以我说话算数,你也不用紧张啦,我就做主,把女鸠、女方嫁给你,让你们成为夫妻。” 伊尹顿时惊喜万分,急忙再拜稽首谢恩。 纴巟把这事儿给商汤说了,商汤看看那对双胞胎婢女,漂亮又聪明伶俐,也有点喜欢,可纴巟都提出来了,而且知道女鸠还怀上了伊尹的孩子,也不好反对,再者,两个婢女的身份嫁给伊尹也合适,就说:“都是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人,夫人做主就行了。” 纴巟立刻派人去通知伊尹,准备娶媳妇,女鸠、女方都嫁给伊尹,女鸠是姐姐,为正室;女方是妹妹,算作媵,为侧室。 伊尹大喜过望,盼了这么多年,终于实现了一个愿望了,娶到了女鸠、女方。 伊尹只是个内饔,也就是庖人,奴仆般的身份,自然不能和商侯的婚礼相比,比较简单,自己带着两个手下到内宫去见纴巟求亲,要迎娶女鸠、女方,纴巟自然答应了,然后就开始选日子办喜事,其他的事儿一概省略。 纴巟在亳邑里找了个好点的房子,重新收拾装修了一番,让他和女鸠、女方搬进去,算是新房,只不过离侯府比较远,在城北,这倒没什么,因为那时候城邑都小,从北城走到侯府,步行也走不多久。 商汤夫妇又送给伊尹一批财物和几名奴仆当女鸠、女方的嫁妆,之后由纴巟夫人亲自张罗,拜堂成亲,摆下宴席,请群臣来喝喜酒——都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本来伊尹身份低贱,群臣可以不来的,可他是商侯夫人的娘家人,是夫人的御用厨师兼阿衡,又是夫人亲自张罗的婚礼,面子必须给,都来了,上百人济济一堂,着实热闹了一番。 纴巟又给伊尹和女鸠、女方放假三天,蜜月度不得,至少度个蜜日。 在洞房里,伊尹左拥右抱,幸(性)福无比;二女各展温柔,风情万钟。 欢爱过了,伊尹开始暗暗发誓,一定要想办法出人头地,让两个心爱的老婆过上好日子,至少别再当婢女。 有人会说,大圣贤伊尹的婚礼就这样?太简单了吧?我只能说,当时以他的身份,只能这样了,甚至我说得可能都多了。 各位也都明白,复杂和简单有什么关系,在于实质,人家得到了两个老婆,而且白头偕老。现在有人花几千万、上亿,也不过娶一个,大部分还过不到头,女人走的时候还得分走一半儿财产,有什么好处? 女鸠、女方嫁给伊尹之后,按理说也该改名,就是名加上娘家的姓,可在这方面伊尹和两位夫人都尴尬了——他们都是奴仆出身,上古三代之时只有贵族有姓,平民、奴仆都没有姓,伊尹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他父亲庖人冈没有姓,以职务“庖”或“庖人”为氏,称庖人冈;他当了伊聚的聚尹之后,就用“伊”为氏,称伊挚,没有姓。而女鸠、女方是牧竖的女儿,也没有姓。 伊尹去问岳父牧竖连,牧竖连说:“我可不知道自己姓啥,大概从我太爷爷那辈儿就不知道,肯定不姓赵,也不姓李……如果非得有个姓,你给她们瞎编个也行,反正别姓‘牧竖’,太他妈的难听了。” 最后夫妻一商量,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身份低贱的人还那么多讲究干啥,还是叫本名吧,听着也亲切。就这么着,伊尹的两位夫人仍旧叫女鸠、女方——不是不想改名,是实在不知道怎么改。 婚礼过后三天,生活恢复常态:伊尹每天还得到庖厨上班,女鸠、女方也得到后宫上班,继续伺候纴巟,纴巟夫人离不开这三个人。 伊尹结婚之后,转年,女鸠顺利分娩,生下了一个女儿。 当了爹,伊尹就有点精神紧张,第一时间跑进产房,从稳婆手里接过襁褓来一看,顿时大喜:这女孩儿一点不像自己,皮肤很白,五官非常象女鸠,将来长大了肯定也是个美女。 伊尹顿时放了心,嘴里念道:“老天庇佑,这孩子不随我,太好了!” “不随你你高兴什么?”女方翻着白眼说。 “怎么不高兴?要是随我,一个女孩儿家,矮黑瘦秃丑,如此英俊潇洒,将来怎么找婆家?” 女鸠让伊尹给女孩儿起个名儿,伊尹想,自己能来到商,能娶到女鸠、女方两个漂亮老婆,现在又有了女儿,这可都是天命昭然,庇佑善人,于是就给女儿起个名儿叫“昭”,也称为女昭——这个女昭,就是后来商汤的太子杺(太丁)的妻子昭伊。 伊尹几次趁给商汤送饭的时候,想找机会给商汤聊聊自己治国安邦的理念,可商汤似乎不太感兴趣,说不几句,商汤就让他退下,弄得很郁闷,《韩非子·难言》里说伊尹说汤“七十说而不受”,有点夸张,可至少说明他的确说了N次,商汤都没理会。 到了晚上,抱着两个如花似玉的老婆,伊尹心里就想,看来商汤是没有看中自己啊,这种情况下,怎么才能混出头呢,也许,再去别的地方混混? 他又想到了夏邑。? 第47章 天雷震荡 夏桀二十年(公元前1611年)春正月,因为是夏桀登基为夏后二十年,是个大庆之日,所以夏邑准备举行最盛大的郊祭仪式,祭祀皇天上帝和天地百神。 夏人的上帝是谁呢?就是轩辕黄帝。 “黄帝”在古书里本来写作“皇帝”,写作“皇帝”是正宗,写作“黄帝”是假借,古代“皇”、“黄”是音同的通假字。因为到了战国时代五行学说大兴,用五方色配五方帝,皇帝居中央,属土,土色黄,才写作“黄帝”,就这么确定下来。就象“炎帝”被写作“赤帝”一样。 “皇帝”的意思,和秦代以后人间君主的“皇帝”不同,是“皇皇上帝”或“皇天上帝”的简称,“皇”是对上帝的赞美词,类似今天说的“伟光正”,所以“皇帝”的意思和“上帝”相同;“皇”又有“大”意,所以上帝又称“大帝”、“泰帝”,“轩辕”是名。 当年黄帝的妻子生了个儿子叫骆明,骆明在下界被封在崇国,他娶妻生子,生下来一匹有角的白马,这匹白马就是大禹的老爸伯鲧。 伯鲧继承了崇伯之位,称为“崇伯鲧”,娶了有莘氏的女儿叫女僖(一作女志),生了大禹。大禹最初也是继承了崇伯之位,所以称为“崇禹”。 大禹治水完毕之后,又进行回访,巡视路过涂山的时候,在那里的台桑(也是桑林)参加“观社”,遇到涂山氏的女儿女娇,在桑林里一试,感觉非常不错,后来就娶了她和另外三个姐妹(一妻三媵),她们四人死后,夏人祭祀的时候都给追授了日名,所谓辛、壬、癸、甲,即妣辛、妣壬、妣癸、妣甲,夏人祭祀时称之为“四母”或“四妣”。后世人误会,以为辛、壬、癸、甲是日期,所以后来结婚都选择带有这四个天干的日子,那是搞错了。 其中元妃妣辛女娇生下了启。诗人屈原对大禹这种娶媳妇的形式很不满,尤其是不满他也到桑林参加观社这事儿,所以就在《天问》里责问说: “禹之力献功,降省下土方。 焉得彼涂山女,而通之于台桑? 闵(婚)妃(配)匹合,厥身是继。 胡维嗜不同味,而快鼌饱?” 意思是大禹的能力终于完成治水的功业,去巡行“下土方”,也就是虞夏之国,在哪里得到个涂山女子,而在台桑里和她私通?人通过婚配来结合,是为后继有人,为什么大家不是同类人,为了图一时的痛快? 可以前说过,到桑林里观社、尸女是一种风俗习惯,无论高低贵贱都可以参加,就连圣人大禹也不能免俗的,屈原这种责问是没有历史姿势。 后来,启在老爸大禹发展起来的势力的基础上,建立了夏王朝,史书里称为“夏后启”。 所以,黄帝是夏人的最高祖先,既是高祖,也是上帝。因为夏、商之时的“上帝”观念很实在,不像周代人心目中那么虚无缥缈,他们坚信自己就是这位最高祖先的后代,如果这位上帝是虚无缥缈的,那么他们从哪里来?故而他们认为上帝是一个现实的存在,而不是一个虚拟的存在,这是一种比较质朴的观念。 古人郊祭不是在宗庙,而是在城南的郊野,先通过占卜选定地点,然后就是清理掉杂草乱石,筑起一个土坛,土坛非常大,分为三层,设置案、俎、藉、席,摆上豆、簋、盘、盂,就在上面举行祭天仪式。 清代在北京建造的天坛,也是用来祭天的地方,也称“坛”,其实古代祭天的“坛”是真正的土坛,而天坛就是一个建筑了。 祭祀由夏桀主持,关龙逢献牲,皇图祝祷。所有的夏王室成员和官员都端冕玄服,衣装整齐,参加祭祀。 夏邑的邑人也都来观祭,人山人海;司马曹触龙、推移、大牺等人带领军队把祭坛外面围了一大圈,负责保护夏后和群臣的安全。 祭坛周边点上用香草制作的庭燎大炬,祭坛四周香烟缭绕,两边乐师鼓乐齐奏,歌巫男女一齐歌唱、吟诵《昊天》之诗,还要有奏《云门》、舞《大卷》。之后由夏桀登坛主持,祭祀正式开始。 杀牲、献牲、祝祷、行礼、歌舞,从皇天上帝一直到百神,分组祭祀,一组完毕一组开始,就这样大祭了三天,夏人热闹得象过节。 可是到了第三天祭祀快结束的时候,却出现了问题。 大祭结束,按照程序,夏桀要发布成礼祝辞,再次祝祷上帝、百神降幅有夏,保证有夏江山万年。 夏桀正高举双手对着上天慷慨陈词,突然天阴起来,接着风起云涌,漫天翻滚,还裹挟着闪电雷鸣,隆隆作响。 众人正在发愣,突然地面也震动起来,轰隆轰隆地象地震,接着就看见祭坛的中间的土开始往上鼓,并向上涌出,土堆越涌越高。 所有在场的人都大惊失色,呆若木鸡,连夏桀都愣住了。 干辛低声对身边的赵梁说:“左相大人,那地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上掀土。” “啊……是,能干这种事情的,只有土拨鼠,我见过……” “那得多大的土拨鼠才能搞出这么大动静?” 两个人正在低声议论,祭坛中央的土堆已经涌出有一人搞,接着中间出现了一枚木牍,周正地插在土堆的最尖上。 地面震动停止,土也停止了上涌,可风云仍在翻动,雷霆仍在轰鸣。 夏桀没敢去拿那木牍,而是伸头看看,上面刻着一副文字画,上面一片云形正在下雨的样子,下面是一个人跪在地上,头顶上顶着一颗太阳,面前是一个石头,石头上象是个泉眼的样子,下面是一个坑。 夏桀没完全看明白,突然空中好像响起了一声叹息:“亡夏者桀也!” 下面群臣“轰”地一声,议论纷纷。 夏桀吼道:“不许乱!太史令,过来看看!” 终古跑上祭坛,干辛、赵梁、斯观等几个臣子也跑上来,围着那木头片,大眼瞪小眼。 “什么意思?”夏桀一指木片,问终古。 终古看了看,心里一哆嗦,说:“君上,人头上有日,这是‘夏’,上有云雨,谓灭之,是无夏也;泉无源,壕无水,此谓‘竭’也,乃言‘亡夏者桀’。” “啊……”夏桀刚叫了一声,还没说话,就听见空中“嗤”地一声,一道红色闪电从空中刷下来,正中那块木牍,“轰”地一声巨响,震天动地,泥土飞溅,夏桀等几个人被震得跌倒在地,头脑子嗡嗡作响。 再定睛看时,木片已经没了踪影,那堆土被落雷炸掉了三分之一,四周泥土落得满地,连夏桀他们身上都是泥土。 这时,天上突然风定云散,太阳星高照,一切恢复了正常。 四周观祭的邑人都乱了套,议论纷纷。 夏桀也有点害怕了,急急忙忙下令完成祭祀,回朝。 到了朝堂上,夏桀就把终古、干辛、赵梁等几个看过那块木牍的大臣叫过来,问是怎么回事。 终古说:“君上,这种天降、地涌的图书,称为‘箓图书’,是上帝百神降下的预言,君上一定要重视啊。” “你怎么以为予一人不重视?”夏桀急吼吼地说:“予一人就是想知道,那上面到底说了什么意思?” 终古说:“天言已降,那箓图书上说的是‘亡夏者桀’啊。” “什么?说予一人要把夏给灭亡了?我自己灭我自己的国家?天底下有这么荒唐的事儿吗?”夏桀瞪着眼睛说。 终古说:“这个,臣下也不好解释……” “混蛋,废物!要你何用?滚出去!”夏桀吼道。 终古吓坏了,急忙行礼退出,只剩下干辛、赵梁等几个佞臣。? 第48章 桀诛豪杰 “君上,别听太史令乱解释,他就是一书呆子,根本就不懂天命。”赵梁说:“君上是真命天子,怎么可能自己灭亡自己的国家?没有这么扯淡的事儿。微臣听到空中的那一声是‘亡夏者豪杰也’,不是‘桀’。” 干辛眼睛一亮,急忙跟上说:“对啊,那个木牍上的下面,分明挖这个坑,那个坑就是壕啊,壕中无水,岂不是‘豪杰(壕竭)’吗?” “哦?是这样?”夏桀有点含糊。 “是是,肯定是这样的,君上,”斯观急忙凑过来:“现在有很多方国部落居心不良,割据一方,有些人还自称豪杰,这些人本来就是我有夏的心腹大患,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会闹起来,我有夏也许就要毁在这些所谓的豪杰手里。” 夏桀顿时信了,可不是嘛,看来这事儿是没跑儿了,一定是这些豪杰们要灭亡我有夏,那还了得,得先下手干掉他们! 夏桀看看干辛、赵梁等人,问:“予一人该怎么干?” 干辛早就窥破了夏桀的心思,低声说:“臣下倒有一计……” 第二天,夏邑的张出了皇榜,就在宫门口的木表旁,顿时围了一大堆人来观看。 这种木表据说是舜爷在位的时候设立的“诽谤之木”,就是立根木头,叫“木表”,派专门的官员看守,有谁对帝王有意见,可以到这里来,对看守木表的官员说,有议必言,言者无罪,然后守表官就会收集这些意见,直接报告给舜爷处理,就是古代的“信访接待处”。 夏商周都沿用这种做法,后来的“华表”就是这东西的遗留制度。 到木表这里反映问题的人多,这里也就成了王室发表通告的地方。 同时,宫廷的使者也带着皇榜分赴四方各国去颁发。皇榜的内容大概是:夏王师众(军队)里严重缺人,夏后下令,两个月之后,要在夏邑举办一次“天下豪杰大会”,凡是各国文武全才的豪杰之士,都可以参加,由夏后亲自选拔,从中选出优秀人才,将任命为军中的将领,待遇优厚,云云。 这样的内容,对那些公、侯、伯、子、男等没有什么吸引力,他们本身就是贵族,又是各方国部落的首脑,在自己国家里说了算,可以作威作福,谁愿意到夏师中去当个军官受管制?可是,这对那些自认为身怀经国治天下之才的没落贵族和平民来说,这可是具有绝大的吸引力,当然,一些地位低下的小国和部落的首领们也有想法,也许在夏师军中混混,混大了对自己的方国部族也有好处。但前提是,你得是“豪杰”。 根据《淮南子·泰族训》的解释,智慧能力过万人的谓之“英”,过千人的谓之“俊”,过百人的谓之“豪”,过十人的谓之“杰”。而夏商周三代的时候,人们讲究的不是文才,而是讲究武功,当时的各种庠序(学校)的主要的培养目标就是贵族武士,教习的基本内容是兵器格斗、射箭、驾驭、阵法和指挥军队,同时学习文化,中心内容是学习各种贵族礼仪,以便于在以后的交往中别太粗野粗俗,好歹能说两句什么“《诗》曰”、“《书》曰”、“圣人有言”之类的,别张嘴就骂娘;另外就是别弄错了家谱,连自己的爷爷、爸爸都不知道是谁(有时候确实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未必是亲生的),那就惨点儿,也就是得知道点历史掌故什么的。那么,你要称为“豪杰”,最起码要能打十个。 皇榜张出去不到两个月,蜂拥到夏邑的“豪杰”们就达六七百人,来自四方各国、个部族和氏族,有首领、有没落的贵族,大部分都是的确还有两把刷子的平民。 他们涌到夏邑,要参加夏后举办的“天下豪杰大会”,在夏师里谋个一官半职,提升自己的地位。 伊尹在商也获得了这个消息,本来想去碰碰运气的,可一想,自己根本就不会武功,这么瘦,除了会做做饭,出出主意,要说能打十个,做梦呢?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豪杰们到了夏邑,就到指定的驿馆报道,都受到了优厚的接待,大家都很高兴,以为自己飞黄腾达的日子要来了。 大尹皇图的长孙叫渠励,刚从外面游学回来,学了一身的武艺。 皇图有三个儿子,本来都在朝中为官,当大夫,没想到长子、次子都不幸病亡,次子和三子都无子,只有长子伯华留下个孙子,就是渠励,皇图把本家族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所以不惜血本送他到别国去游学,满指望学成归来,能继承本族的事业。 渠励回来后,皇图很高兴,本来皇图让他在家里先呆一段时间,熟悉熟悉环境,之后自己会给夏桀说,给他在朝中谋个差事。 没想到,渠励信心满满,自认为能打一百个,属于“豪”的系列,竟然也偷偷去驿馆报了名,要参加“豪杰大会”,这事儿皇图一点都不知道。 孟夏四月初二,夏桀果然在夏邑最大的驿馆里朝见了来参会的所有“豪杰”们,夏桀非常高兴的样子,让干辛在会上宣布,明天开始选拔,要通过几道考核程序,有比试格斗、射箭、驾驭等等各种项目。 同时宣布,今天晚上,夏后要在这里大宴豪杰,为明天的选拔加油助力,豪杰们都兴奋至极,以他们的身份,这辈子都没资格受夏桀的接见,现在竟然真的被接见,那是多大的荣幸。 到了晚上,就在驿馆最大的厅堂里,夏桀真的摆下宴席,宴请豪杰。整个厅堂里摆了200多案几,豪杰们四人一案,坐得满当当的。 夏桀带着干辛、赵梁,亲自给豪杰们祝酒、行觞,让豪杰们尽兴。豪杰们开始还拘谨,毕竟夏后在场,可几碗酒下肚之后,就都放开了,大呼小叫,杯来盏往,豪饮不断,为了即将到来的富贵庆贺。 不到半个时辰,在座的豪杰们好多都喝瘫了,没喝瘫的也都醉得迷迷蒙蒙。夏桀、干辛、赵梁却在这个时候,悄悄离席,从侧门出去。 豪杰们不知道,外面已经围了2000夏师士兵,由曹触龙、推移、大牺指挥着,悄悄用干草木柴把整间大厅都围起来,连门堵死,夏桀出来之后,又把侧门用柴草堵死,然后泼上桐油。 夏桀站在外面,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大牺过来,把一支火把递给他。 “豪杰们,予一人不需要你们,都见鬼去吧!”夏桀冷笑了一声,把火把扔在草堆上,轰地一下燃烧起来。 士兵们一看夏后动手了,都一齐动手,四面放火,顿时火焰飞腾,浓烟烈火直上半空。 里面那些正在猜拳行令、喝得天昏地暗的“豪杰”们开始没注意,后来浓烟滚滚地进来了,才发现事情不妙,急忙要去开门,拉开门,发现门已经被熊熊燃烧的柴草堵死,四周又无出路,顿时惊叫声、惨叫声连天…… 不大片刻,大火就把整座驿馆大厅给吞没了,轰隆坍塌下去,变成了一片火海,四周2000夏师兵卒端着戈矛围着,盯着熊熊燃烧的火海,默不作声。 ——《帝王世纪》等书里说:“桀见《箓图书》云:‘亡夏者桀’,于是大诛豪杰”,说的就是这件事情。 第二天,夏桀就在朝堂宣布:一些自称“豪杰”的恐布分子聚集夏邑,图谋不轨,要攻击夏宫,灭亡夏朝,所以,予一人尽皆诛灭之。 群臣都目瞪口呆。? 第49章 桀遭天谴 本来,夏桀举行“天下豪杰大会”的事儿路人皆知,群臣自然也都知道,包括关龙逢、皇图等人,他们觉得夏桀如果真能用这种方式笼络天下豪俊,为夏所用,那岂不是一件大好事?所以都积极支持,可没想到,夏桀竟然酝酿了这么大一个阴谋,把来报名的豪杰全部烧死! 原来,干辛、赵梁和夏桀密谋的阴险计划,群臣并不知晓,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一切实施也都是干、赵二人具体操作的,群臣都被蒙在鼓里。 关龙逢惊叫道:“君上,老臣以为,您这是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我有夏的安危可能要受到危害了。” “怎么?予一人杀了这些人,他们都是危害有夏安全的恐布分子,怎么又危害我有夏了?”夏桀怒冲冲地看着关龙逢。 关龙逢痛心疾首地说:“君上,作为一国之君,最重要的一项就是要诚信,要言出必行,取信于万民,万民仰君上诚信之德,也会全心听从。现在,君上用诓骗的手段把这些人聚拢到夏邑,说要选拔,说要授予官职,却将他们付之一炬,这种做法,让天下智士寒心,才俊恐惧,以后还会有谁相信君上?还会有那个贤人来投奔?如果下去,我有夏的江山,岂不危哉?” “你……” 夏桀刚要开口训斥关龙逢,突然,听到朝堂门口传来一声哭喊:“夏桀,你这个昏君、暴王,还我孙儿的命来!” 就见大尹皇图疯了一般地冲近朝堂,举起手里的牙圭(后来大臣上朝时手持的笏版),狠狠地向夏桀砸去,夏桀一闪避过。 众臣一看,扑上去把皇图拉开。 “昏君,暴王,你惨无人道,害死我的孙儿渠励,我和你拼了……”皇图拼命挣扎,同时不停地叫骂。 “皇图,你疯了吗?”夏桀怒吼着从坐席上跳起来:“我什么时候害死你的孙儿渠励了?” 原来,昨天晚上,渠励也偷偷跑去参加了“豪杰大会”的宴会,而且他不胜酒力,喝多了,自己和两个仆从,全被烧死在驿馆里。 今天上朝皇图没来,就是接到仆人的报告,疯了般地跑去驿馆找孙子,那里已经是一片还在冒烟的焦土,军队的士兵正在指挥一些奴仆清理现场,那些烧得糊焦囵吞的尸体往外搬,扔上大车往城外拉。 那些尸骨被拖出去之后,拉到夏邑远郊的一个地方,扔进一个大坑里,推土埋上,又堆起来一个大坟头,后来人们把这里成为“豪杰冢”。 皇图想找回孙儿的尸骨,可许多被烧化,只剩下骨头,就是有尸体的都被烧得干缩在一起,面目全非,根本认不得了。 皇图悲痛欲绝,冲上朝堂来打夏桀。 夏桀知道了情况,啪地一拍案子:“皇图,渠励是你的孙子,也是我有夏王室的成员,他游学回来,予一人也知道,只要你开口一言,予一人就会授予他官职,让他任职朝廷,谁想到他竟然去和那些乱臣贼子为伍。你不管好你的孙子,反而来打骂予一人,予一人不治你的罪已经便宜你了,你还哭嚎怎的?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 扑上来两个卫士,把又哭又嚎又骂的皇图给拖出去了。 把夏桀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大夫白吉说:“君上,这事儿的确有点过分,恐怕上天会震怒,鬼神不若啊!” 曹触龙立刻打断说:“君上,这没什么,您是真命天子,有天命护佑,那些鬼神怎么能伤害到您呢?” 夏桀一听,又高兴起来:“哈哈哈!爱卿说得对啊!予一人有天命,在天上,上帝是老大;在地上,予一人是老大,天、地齐等,那么予一人和上帝也齐等。有人说予一人是‘天子’,什么天子,予一人应该是‘天父’!那些神灵鬼怪的,能奈予一人何……” ——贾谊《新书》里说:“纣自谓‘天王’也,桀自谓‘天父’也,已灭之后,民以相骂”,就是纣王自称是“天王”,桀自称是“天父”,他们灭亡后,人民就用着两个称号来骂他们。 “天父”的意思是老天的爹,大概就类似后来说的“天王老子”之类,上帝听到了肯定气得吐血。 夏桀的话音未落,突然打了个哆嗦,又打了两个喷嚏,顿时感觉到一阵头晕眼花,耳朵嗡嗡作响,接着浑身一阵疼痛。 “君上,您怎么了?”干辛见夏桀突然脸色不好,急忙关心一下。 夏桀闭着眼,咬着牙晃晃头:“没……予一人觉得,有点……不豫……” “不豫”就是现在鲁东一带方言俗语里说的“不豫作”,即不好受、不舒服发作了,如果好受,就称“豫作”。 旁边侍立的寑宰录急忙说:“君上,那您赶紧回后宫休息一下吧,再让巫医给您看看。” 体壮如牛、力大无穷、几乎没生过病的夏桀就这么突然病倒了,病得还不轻,躺在后宫的病床上,浑身发热、发冷,头疼、浑身疼,疼的胸口发闷、神智迷乱,在床上翻来滚去,訷吟不止,日夜不能安枕席,简直痛苦不堪。 巫医们各种方法也诊断不出这到底是什么病,不像感冒,不像非典,不像新肺,巫医们搞不懂,经过研究合议,给这个疾病的起了个新名儿叫“蚵蠚”,据学者们研究就是“疴疟”,也就是非常严重、特别厉害的疟疾,属于一种新型传染性疾病,病因不明。 据高级专业巫医们研究,肯定是动物中介传染,开始怀疑可能是君上常吃的果子狸,后来觉得大蝙蝠也很可疑,还有人提出来野鸡更具有内外传染的嫌疑,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包括野兔、野羊、野鹿、穿山甲、蛇、各种水产、海鲜等在内的一千多种野生动物,都是可能是病毒携带者,就是家养的牛、羊、猪、狗、鸡、鸭都有极大的嫌疑,可不好确定,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治疗。 妺喜吓坏了,让蛟妾算算,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君上的病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怎么的,这次蛟妾也失灵了,团团转了半天,也没算出来君上的病是怎么回事。 宫廷巫医们想尽了各种办法,各种药方、各种针石、各种念咒、各种跳神、各种祭祀,全无效果,夏桀就这么一直病着,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不死不活,日夜在病痛里煎熬,所谓求生不得,求死还不愿意,只能挣扎苦挨。 夏邑的黎民百姓听说夏桀生病了,得了疴疟之疾,还挺重,都大喜过望:这个暴君最好能病死,我们可就解脱了。 在商国,商汤为了国家,日夜忙碌操劳,各种事务,能亲自过问必定亲自去办,可人一忙碌了、累了,就会脾气坏,所以在农村,夫妻吵架、家人闹事常常都是在农忙的时候,这时候是农村家庭纠纷的高发期,就是这个原因。 最近商汤就特别忙,因为有不少小国和部族来投奔,他得给分配住处、划分土地、供给急需物资,忙得团团转,累了,尤其是那条受伤的左腿隐隐作痛,疼得心烦意乱的,自然就火爆一点了。 这天,有一群赤鸠——也就是火斑鸠飞来,落在侯府后院商汤住的屋顶上,吱吱咕咕地叫着,声音还挺大。 商汤忙了一上午,大概事情不顺利,心情也不太好,从外面一歪一歪地进来,仆御方惟和两个仆从陪着,想去看看老婆孩子,放松放松心情。 走到院子里,听到屋顶上吱吱咕咕地噪人,抬头一看,一大群赤鸠——也就是火斑鸠,在屋顶上落着,得有几十只,红呼呼地在屋顶上覆盖了一大片。 “该死的鸟!老子正烦呢,你们也噪我!”商汤从方惟手里拿过弓箭,引弓搭箭,对着那群赤鸠射了一箭。? 第50章 伊尹逃汤 商汤本来是随意射一箭,想把那群鸟赶走,没想到误打误撞,一箭射中了一只赤鸠,那赤鸠中箭,猛地跳起老高,在空中扑棱了一下,接着坠落下来,掉在院子里,其它赤鸠受惊,一哄飞走了。 方惟急忙上前捡起赤鸠,拿到商汤面前:“啊哈,君上箭法如神……” “唉,本侯只是随便射一下……” “随便一射就射中,那您的箭法更神了!” “唔,是……” “瞧这只赤鸠,还挺大挺肥哎!” 商汤看看,说:“把内饔小臣叫来。”——他说的“内饔小臣”就是伊尹。 伊尹来了,行礼:“见过君上!” 商汤一指方惟手里的赤鸠:“本侯刚射到的,听说这种鸟挺好吃是吧?” “哦,是的君上,这是斑鸠的一种,肉味鲜美,烹调成汤羹非常美味的。”伊尹说。 “那好,”商汤对方惟摆摆手,方惟把赤鸠交给伊尹:“就烦劳你用它做一份美味的肉羹,今天中午本侯就要吃它……” 商汤的话音未落,大夫莱朱跑进来:“君上,不好啦,索氏和勺氏为了划分田地的事情打起来了,劝都劝不住,您快去看看!” “就为了一条田埂,都叽歪了好几天了,竟然还打……”商汤转身就走,一歪一歪地出去了。 伊尹见商汤心情烦躁,就想好好做顿美味讨好一下。 回到厨房,亲自动手,烧热水把赤鸠脱了羽毛,剖洗干净,考虑了一下,拿起刀来,飞快地把赤鸠的骨头全剔掉,把肉切成丝,和上蔬菜,调和五味,精心烹制了一份赤鸠肉羹,盛在陶豆里,盖上盖子。之后又做了几个别的菜肴。 估摸着时间,商汤差不多该回来吃饭了,伊尹跑出去看看商汤回来没有。 刚走到后庭的院子中央,却看到夫人纴巟站在台阶上,好像一脸的不高兴,伊尹急忙走上前行礼。 纴巟看看伊尹:“哦,阿衡大人,最近君上忙碌得很,心情也不好,您有什么办法让君上开心一点?” “夫人,”伊尹看看纴巟的脸色:“您好像也有点……” “今天早晨,君上和我吵了一架走的。” “为什么?” “我看他最近太忙,腿又疼得厉害,夜里不停地哼哼,我就劝他今天休息一天,在家里陪陪我和孩子,他就把我训斥了一顿,说不能为了小家舍了大家。” “哦,夫人这是关心君上,君上会理解的。刚才君上进来过,大概是想给您道歉呢。” “哼,他怎么会给我道歉?我想好了,君上来了,我得先给他道歉。”纴巟好像憋着一肚子火儿,她虽然做了母亲,可毕竟年龄还小,大小姐的脾气还没全改掉。 “唉唉,夫妻吵架不过夜的,臣和女鸠、女方也常吵,很快就好的。”伊尹笑笑说:“臣下已经想了,做点好吃的君上吃吃,男人只要有了好吃好喝,心情会愉快的。” “哦?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呀?”纴巟看着伊尹问。 伊尹说:“回禀夫人,刚才君上射到了一只赤鸠,那可是很美味的鸟类,臣下已经用它做了一豆美味的肉羹,等君上回来……” “赤鸠肉羹?”纴巟突然感兴趣起来:“你好像从来没给我做过啊?” “是是,做过鸡的和鸽子的,其实差不多……” “把你做的那个肉羹拿来,我尝尝。”纴巟下命令了。 “啊……夫人,那、那可是臣下专门给君上做的,君上特地嘱咐,他要回来吃。给您吃了,那……君上会杀了我!” 纴巟本来心情也不好,也生起气来,叉着腰,细眉倒竖,瞪着杏眼,声音高了八度:“你不给我吃,难道我就不能杀你吗?!” 正在屋里照顾孩子的女鸠、女方听见了,急忙跑出来,一看夫人正在训斥丈夫,急忙过来劝夫人息怒,同时一齐给伊尹使眼色。 伊尹看到了,无奈,只好回到厨房,把盛着肉羹的陶豆端出来,站在台阶下面,打开盖子,双手递给纴巟,同时又递上一把木匕,也就是吃饭喝汤用的木头勺子。 纴巟让女鸠接过来,送到眼前,低头一闻:“啊!好香啊!阿衡大人的庖艺果然了得!” 之后,纴巟就站在台阶上,让女鸠给端着陶豆,自己拿着木匕,吸溜吸溜,连吃带喝,边吃边大赞美味、好吃。 伊尹在台阶下站着,一声不敢吭,在盘算等商汤回来以后自己咋过。要平时还好,现在商汤正在火头上,弄不好自己真要吃苦头。 “啊,真不错啊,的确,吃点好吃的确实心情好多了。”纴巟把肉羹吃掉了一多半,饱了,勺子扔进陶豆,抹抹嘴,心情大好。 低头看看台阶下的伊尹,突然说:“阿衡大人做了这么久的饭,也该饿了吧?剩下的肉羹,就赏给你吃了。” 伊尹更害怕了,急忙说:“夫人,臣可不敢……” “怎么?你是嫌我吃剩下的?”纴巟好像又不高兴了。 “哎不不,臣下怎么敢……” 纴巟对女鸠摆摆手,女鸠端着陶豆过来,递给伊尹:“夫君,夫人赏的,还是吃了吧,否则也浪费了。” 伊尹无奈,接过陶豆,拿起木匕,一口气把剩下的肉羹都吃了。 侯府后庭有不少的仆人、婢女,一群人,纴巟夫人和伊尹分吃君上肉羹的事情,立刻被大家都知道了,议论纷纷,伊尹心里有点哆嗦。 没多久,商汤从外面回来了,一脸的怒气。大概事情没处理好,心里不痛快。 进来之后,进入餐厅,就下令上菜,他要吃饭,吃完还要出去。 伊尹急忙命令庖厨的庖人端饭上菜,自己伺候着。 饭菜摆在了商汤面前,商汤看了看,突然问:“小臣,本侯的赤鸠肉羹呢?你没做吗?” “做、做了。” “哪里?端来,本侯要吃。” 伊尹一时忙乱,磕巴着说:“臣下做好之后,放、放在庖厨的案子上,可、可刚才一看,不知道被谁给偷、偷吃了……” “什么?可恶!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偷吃我的肉羹!”商汤拍案大怒:“查!立刻给我查!要严惩盗羹贼!” “是是……”伊尹答应着,急忙跑出来,心里想,还查毛啊,是您的夫人和我吃的,除了你不知道,全世界都知道了。 他知道这祸惹得不小可,如果在平时,也许商汤看在夫人的面子上还能饶过自己,现在好,商汤和纴巟吵了,在外面和闹纠纷的吵了,心情坏到顶,正没地儿泻火呢,自己来这么一出,不死也得脱层皮,怎么受得了。 他溜出侯府,一口气跑回到家里,盘算了一阵,想:本来以为到商汤这里可以得到重用,可没想到,商汤对自己一点不感兴趣,还是继续作庖人,事业没什么起色,这样下去,自己的革命理想什么时候能够实现啊?现在又出了这事儿,还是走吧,至少出去躲两天,等商汤忙过这阵,心情好点儿了,再回来也行。 想到这里,他下定了决心,要逃离商汤这里,就是古书里说的“伊尹逃汤”。? 第51章 恐怖魅术 闷坐了一会儿,伊尹决定去找左相仲虺。 他知道仲虺是个老诚人,平时对自己也不错,给他说说,自己出去躲一阵子,等商汤心情好点的时候,让仲虺给说说情,自己再回来,毕竟还有两个老婆和一个女儿呢。 他跑到仲虺的左相府,仲虺刚吃完午饭,伊尹把情况给仲虺说了,说要出去躲一阵,或者暂时找个别的地方发展发展,托仲虺照顾一下自己的两个老婆和女儿。 仲虺听了,叹口气,他一直认为伊尹是个有学识、有能力的人,多次在商汤面前保举过,可商汤就象中了邪,就是不理睬,伊尹就一直这么强力忍垢,以卑贱的身份蹲在庖厨里做饭,真有点亏了他,所以听说伊尹要出去混混,也没反对,并答应一定照顾好女鸠、女方和孩子,让伊尹放心。 伊尹不知道自己这次走吉凶如何,知道仲虺也会占卜,就恳请他给占卜一下,仲虺同意了。 三代时候的贵族都会占卜,因为贵族教育中有一项“数”,不仅仅是算术,其中主要的一项内容就是卜筮,因为卜筮要用到数,所以古人把卜筮也称为“数”。 仲虺这里没有龟壳,只有蓍草,就是用八卦来筮。 他拿出一大把修治好的干蓍草来,焚了香,毖志祝祷了,就开始揲蓍,就是数蓍草。 其实用蓍草筮卦一点都不比龟卜简单,揲蓍程序很复杂,要经过“分二”、“挂一”、“揲四”、“归奇”四营,四营为一“易”,也叫一“变”,然后要经过三变才能得到一爻,十八变才能得到一卦,所谓“四营而成易,十有八变而成卦”。 那时候算卦不是象《周易》那样用阴阳爻,而是用数字卦,用到的数字有一、四、五、六、七、八、九这七个数字,揲蓍的时候还要运算,运算不一定准确,要是直接在竹简或木牍上写,如果错了得刮削重写,很费事。 古人想个办法,就是揲蓍计数的时候,用跟木棍在地面上写画记录,如果错了抹掉重写,很方便;早晚等六爻的数字完全确定无疑了,再誊写在竹简或木牍上,所以古人把所得的六个数字称为“卦”,“卦”在清华简《筮法》里写作“刲”,就是在地上刻画的意思。 仲虺就这么耐着性子折腾了老半天,最后揲蓍结束,地面上也画出了六个数字卦,看看卦象,是得了个“大过”卦。 仲虺看着卦象判断说:“不吉。”然后又给出了爻辞:“过其门,言诸君。比及三年,复返其根。”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伊尹算这一卦不吉利,你经过人家的门前,能给人家的君主说说话,可你在那里混不下去,三年之后,你还得回来——这条占辞,后来在《归藏易》中被写成了“大过”卦的爻辞: “大过曰:昔者伊小臣卜逃唐(汤),而枚占于仲虺,仲虺占之曰:‘不吉。过其门,言诸君,比及三年,复反其根。’” 伊尹听罢,寻思了一下,还是下定决心,逃走。 他又回到家,两个老婆还在侯府里没回来,不敢去找,想了想,拿过一块木头片,在上面画了一个背着包袱行走的火柴小人,是要告诉两个老婆,自己跑路了,还特意在小人的头部画上个眼睛,眼睛下面画上几个圆圈当泪珠,表示自己的出走属于“泪奔”。 他都没敢让仆人帮忙,自己收拾了一个简单的行囊,也没多少东西,就是带点吃喝、衣服,还有几把生丝,那是女鸠、女方纺的。 古代把蚕吐出来的单股丝称为“忽”,五忽纺成的细丝称为“糸”(音密),用二糸纺成线称为“丝”,也就是一丝等于十忽。把丝绩成把,两把拧在一起成束,俗语称“束丝”,可以用来织造锦绮 缯帛绸缎等丝织品。 这种东西在上古三代之时属于贵重物品,可以当货币用,路上可当盘缠,打个小包袱背着;特别把灵乌雅儿的羽毛拿出来看看,揣在怀里,他总觉得这羽毛能给他带来好运。 然后告诉家仆,说自己要出门去办点事,让他们告诉两个老婆,照顾好女儿,不用担心云云,就急匆匆地出了家门。 他是内饔,是庖人,身份卑微,也没有车马,只能步行,一口气跑出了北门。 跑了一阵,见后面没人追来,稍稍放心,就盘算去哪里。 盘算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去夏邑漂漂,那里是首都,地方大,机会多啊,就是住地下室、吃泡面也总有出头之日。何况夏后的御厨房里还有认识的人,庖正介对自己还不错,说不定可以到那里去打打工,混口饭吃呢。 打定了主意,就沿着大路,全速向夏邑方向疾行。 话说商汤,怀着怒气吃完了饭,出来想问问伊尹查到盗羮贼了没,一问,说已经回家了。 商汤心里就生疑,让人去找,终于回来禀报:伊小臣逃了,因为,那肉羹是他监守自盗,是他偷吃的,他就是盗羹贼! 商汤勃然大怒,下令管治安的司寇臣扈缉拿伊挚。臣扈就派北门侧带人追查,一定要抓到伊挚,要严惩。 女鸠、女方听到消息,急忙跑回家里,早已经人去屋空。 看到伊尹留下的木头片,姐妹二人抱头痛哭,痛骂伊尹不仅是盗羹贼,还是个狠心贼,不念夫妻感情,不顾还在襁褓中的女儿,不辞而别,即使是“泪奔”也不能原谅! 哭了一阵,二人又想明白了:丈夫吃了君上的肉羹,罪责不轻,跑了至少可以保住性命,倒也不是坏事,就互相安慰了一番。 北门侧带着人在亳邑里面搜查寻找了三天,也没找到伊尹;后来仲虺觉得伊尹也差不多跑远了,才来告诉商汤,伊尹已经跑路了,但是去了哪里他不知道。 商汤一听,心里一抖,其实他明白伊尹应该是个有本事的家伙,因为两次派人去请他,他摆谱不来,留下的印象不好,想冷处理他一下,以后再找机会起用他,没想到这厮竟然这时候跑了,万一他要是被别的国家重用了,我可不麻烦? 商汤恶念顿生。 第二天上午,他带着一只少牢(羊)来到宗庙里,向祖先献祭、祈祷,之后,他拿块木牍,用朱笔先在一面画上个小人,在另一面画上些奇怪的符号,大概表示伊尹的名字,竖在地上,淋上羊血。 商汤解散了头发、打着赤脚,右手摇着鼗鼓(拨浪鼓),左手掐着诀,脚走着禹步,绕着木牍开始念咒,在咒语里加上伊尹挚的名字,用魅术来诅咒伊尹——商汤是想,伊尹这样的人,即使是毁掉,也不能让别人得到他。 商汤足足咒了两刻(大约半小时),看看木牍上的小人,由朱红色变成了黑色,才住了口。 *** 却说伊尹,出了亳邑,赶奔夏邑,他感到一身轻松,就象一只出了笼子的鸟一样,自由自在,虽然还记挂着两个漂亮老婆和女儿,可现在开弓没了回头箭,也没什么办法了。 他一直往东北方向赶路,晓行夜宿,走了三天,中间还遇到一辆单国运送粮食的马车,跟着蹭了老大一段路,已经离亳邑很远了。 第四天上午,他正一个人走在路上,路上什么人都没有,路两旁除了荒草蓁蓁的弥迤原野,就是荆棘葛藟丛生的林木。 走着走着,突然他的耳朵“嘤”地一声,就象透了气儿般地一声鸣叫,顿时感觉到浑身无力。 开始还没当回事儿,后来却感到浑身无力,两脚拌蒜,不大听使唤,就象喝醉了酒一般。 伊尹心里奇怪:自己没喝酒没嗑药,怎么刚好好的,突然晕了?难道发疟子、打摆子了?得非典、染新冠了?他用手背试试自己的脖子,貌似也没发烧。 他咬牙忍着,吃力地向前迈着步子,摇摇晃晃。可情况越来越严重,觉得浑身僵硬,手脚强直,后来感觉口舌都麻木了,想抬脚迈步都觉得要做不到。 他踉踉跄跄地蹭到路边,终于站不住,噗通一下,仰面朝天歪倒在路边,两眼瞪着,能看见,能听见,能呼吸,脑子也清醒,可就是一动不能动。 伊尹吓坏了,上古时期可不比现在,那时候是“人民少而禽兽众”,野外到处是毒蛇猛兽,虎、豹、狼、狗、狐、狸成群,自己就这么孤零零地一个人倒在这里,动不得分毫,万一来只狼或野狗什么的,自己就完蛋了。 “呱——!呱——!”传来了两声鸣叫,伊尹看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站着两只乌鸦,叫了两声,飞走了。 不大一会儿,就听见呱呱地一片鸣叫,从西边铺天盖地,飞来了上百只乌鸦,在上空盘旋了一阵,呼呼啦啦都落下来,落在伊尹的四周,还有几只落在他身上。 伊尹吓得魂飞天外,完了!乌鸦把他当成了一具尸体,要来分尸了。? 第52章 灵乌救命 伊尹一阵悲哀,尼玛啊,要是被虎豹狼狗吃,一口咬断脖子,马上死了,还不痛苦;被乌鸦啄食,简直和凌迟处死没来去,把身上的肉吃光了恐怕还不得死呢,太tm悲哀了! 这群乌鸦肯定不是有莘国的,否则自己在那里喂了那么久的乌鸦,看在这个情分上也不会来吃自己。 一只领头的乌鸦跳到他胸口上,侧着头,和他大眼瞪小眼。 伊尹又是一阵恐惧,他听说乌鸦吃死尸会先叨眼睛,自己的双眼可能要保不住了。 他想喊,可是口舌僵硬,根本发不出声音来;他想动,可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商汤的魅术的确非常可怕。 乌鸦们开始往他身边聚集,准备享用一顿大餐,伊尹吓得几乎要昏过去。 正在此时,突然听到空中“呱”地一声响亮鸣叫,扑啦,落下一只形体很大的乌鸦,金喙金距,翅膀和尾巴上带着金边,额头上还带着一条金线,和其它的乌鸦明显不同。 它落在伊尹胸口上,其它的乌鸦似乎都怕它,急忙跳开,可仍然围在伊尹的周围挤挤挨挨、跳跳舞舞地不走,吱吱哇哇地叫。 伊尹顿时大喜,这乌鸦,这么眼熟,是雅儿! 那大乌鸦在伊尹胸口上踱了两步,把金喙对着他左耳啄啄,又对着他的右耳啄啄,然后抬起头。 伊尹突然听到大乌鸦开始口吐人言,而且是个女人的声音:“各位,这位是小臣伊尹,他吃不得。” 乌鸦头领不服:“呱,灵乌大人,怎么吃不得?他都死了,吃死人可是俺们的本职工作之一,要不怎么被称为‘食腐鸟类’。” “呱呱,头领大人说得对啊!”其它乌鸦附和着:“只要是死人死动物俺们就吃他娘的,还有什么吃得吃不得!” “各位看清楚点,他没死,只是中了魅术。”大乌鸦说:“我说,他有重要使命未完成,还不该死的,所以各位还是吃点别的。” 众乌鸦呱呱叫着一顿嚷嚷:“您是灵乌,找吃的不费事。可俺们飞了这么久,也没找到什么好吃的啊,吃什么?” 大乌鸦说:“夏后得了重病,准备安抚自己的病痛,要举行一场盛大的御祭,大家可以去享受那里的祭品啊。快走吧,可别晚了,否则赶不上了。” 众乌鸦也有好奇心:“夏后生病啊?怎么回事呢?” “夏后说狂话哎,说要当上天的老爸,惹恼了上帝,要惩罚他。”大乌鸦站在伊尹的胸口上,就开始对众乌鸦发表演说:“上帝派遣了两条黄蛇和两只白兔,居住在夏后卧室的屋梁上,向下给夏后降下疾病,让夏后病得昏昏沉沉的不省人事;上帝又命令后土生出两根蓤笋,一起放在夏后床下的土里,让它们尖向上刺着夏后的身体,因此让夏后的身体疼痛难忍,不能安枕席。” 乌鸦头领大喜:“哎哟,那夏后这个病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啦,得不停地祭祀!哈,我们可有的吃了。兄弟姊妹们,扯呼!呱呱……” 呼啦啦,众乌鸦飞起来,铺天盖地向东北夏邑的方向飞去了,很快不见了踪影。 众乌鸦飞走之后,大乌鸦从伊尹的胸口上跳下地,踱到他头后方,接着长发披垂、一身黑衣的雅儿从头后转出来,站在伊尹的身旁,面带迷人的笑容。 她的裙子下摆短,伊尹躺着,向上又看到了雅儿的白腿。 “伊尹大人,久违了啊。”雅儿笑嘻嘻地看着伊尹。 伊尹的小心脏就开始扑腾扑腾扑腾,可惜说不了话。 雅儿蹲下身,伸手把伊尹扶起来坐着,可伊尹仍然象块木头似的,全身僵直,一动不能动,只能干瞪眼看着。 雅儿揽着他,笑嘻嘻地盯了片刻,向脑后理了一下长发,搂着他的脖子,把红唇送上来,接着和伊尹吻在了一起,伊尹甚至感觉到一条柔软的小舌头伸进嘴里。 伊尹的小心脏有点受不了了,腾腾腾狂跳,一分钟超过180下,脑袋还有点发晕。 就在这一瞬间,他猛然感觉一股热流从雅儿的嘴里冲进自己的喉咙,沿着胸腔又冲进胃里,直下十二重楼,瞬间涌遍全身。 伊尹全身立刻能动了,恢复了常态,他忍不住趁机揩油,抱住了雅儿,使劲地吻了一下。 还要再吻呢,可雅儿已经放开他,站起来,仍然笑嘻嘻地:“伊尹大人,行了,您的魅术已经解除,可以继续赶路了。” “谢谢,谢谢雅儿,你救了我一命。”伊尹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那根黑羽毛:“这、这是你的羽毛,我一直带着……” “知道,要不然我怎么能这么快找到你呢,”雅儿又笑了一下:“你留着吧,也许以后还有用呢。” “哦哦,请问您这是要去哪里?” “我呀,我也想到夏邑去吃祭品,毕竟是夏后的祭祀,祭品很丰盛的,嘻嘻……” 一提夏邑,伊尹郁闷地低下头,自言自语:“其实……我也是要去夏邑混混。唉,可不知道吉凶如何……” 话没说完,就听见身边“扑啦啦”一声,他急忙抬头,就见一只金翅大乌鸦,箭一样向东北飞去。 伊尹手里攥着羽毛,看着雅儿飞去的方向,愣了一阵,舒口气,把羽毛揣在怀里,站起来,整整衣服,紧紧包袱,顿顿鞋子,继续赶路。 路上走走停停,走了将近一个月,伊尹终于进入了夏邑王畿的边境,人就多了起来,大路上人熙熙攘攘,车辆也很多。 走上主大街,两边的酒肆、商铺、驿馆、乐序很多,到处是人。 结果,他听到很多人在谈论夏后的疾病,说病得很重,宗庙一天到晚香火不断,天天御祭、禳祓,可夏后的病也不见起色,还一天重似一天,估计要死了。 如果夏桀死了呢,他的大儿子淳维就会即位,可淳维要是即位,恐怕比他爹还能作,这熊孩子更不是个好鸟儿。 还有人在谈论妺喜的容貌和身材,说这女人美貌无比,舞技无双,可惜是个“晃花儿”,就是只会开花不会结果的花朵,只是好看,却没用。因为妺喜跟着夏桀都十多年了,也不见生个孩子。奇怪的是这女人驻颜有术,容貌一直没有改变,能迷惑夏桀到死。 另有一些人在谈论夏桀的宠妾蛟妾,说这个女人是个妖精,也很美貌,媚术超群,就是吃人,但是没吃了夏桀和妺喜很让人失望,云云。 一路上听得很多,就这么着他进入了夏邑,在人流如织的宽阔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看到两边的餐馆饭店很多,还有人在门口喊招聘高级厨师,管吃管住,给高工资,一个月二两金(青铜)…… 伊尹对这些不感兴趣,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去王宫的御厨房,去找庖正介,在他那里先找份工作,得先吃上饭呀。 走到王宫的正门,那里的木表旁,围着一大堆人。 伊尹走过去,挤进里面看看,木表下设了个台子,台子上戳着快大木板,上面画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戴王收(即王冠)、穿王袍的人,又有一个人跪在床前,双手里拿着几棵草,旁边还写了一些说明的文字画。 木板旁边站着一个官员和一名寝宰,还有几名士兵。? 第53章 冒充天灵 伊尹问问围观的,原来是夏后发布的“皇榜”,大概意思是说,夏后的病情严重,宫廷巫医想尽了所有的办法,都不能医治,特地发布皇榜,从社会上招募能祝祷、会医药的能人,只要能给夏后治好病,无论是什么人,官授大夫,赏贝百朋,赏金百斤。 伊尹顿时大喜,心里想,夏桀的生病原因听灵乌雅儿说过,这种情况,无论你怎么祭祀、怎么祝祷、怎么用药都是白费,这病,也只有我能治。 想了想,就抽身出来,跑到一家服装店,掏出最后的一把生丝,这是老婆女鸠、女方纺的丝线。 他用生丝买了一顶巫冠、一件黑巫袍和一双布履,店老板觉得还亏了他,又配送了一条纯葛布内裤。 穿戴好了,摇摇摆摆,做个斯文气象,然后走到木表那里的人群外,清清嗓子,高喊:“闪开闪开,接差事的巫医来了!” 众人一听,慌忙让开一条路,伊尹昂首挺胸地走进去,指着木板,对那官员说:“大人,夏后的疾病,在下能够医治。” 那官员是朝中的大夫董召,是三鬷国的人,负责和寝宰录一起看皇榜,都等了快一个月了,开始还有几个巫师和巫医来应征,到了后宫给夏桀治病,下药的下药,跳神的跳神,祭祀的祭祀,总之各种方法用尽,无效。 夏桀正被疾病折磨得发狂,下令把几个扔进老虎笼子,还把一个赏给蛟妾“处理”。 大家顿时都知道这个应聘巨危险,如果治不好夏后的病要掉脑袋,可治病毕竟还有治愈率啊,就是个普通的感冒也不敢保证百分百能治好呢,何况这么古怪的病!所以,此后就再也没人来问津。 董召和寝宰录就这么天天在木表前干站着,喝喝茶,聊聊天,百无聊赖,难受得很,现在见又有人来揭皇榜,顿时精神一振。 董召问:“请问先生是什么人?” “我啊,我是上天派来的天灵,也就是神巫,专门会治疗疑难杂症。”伊尹说。 寝宰录说:“真的假的?天灵?那是灵山十巫才敢称的头衔,你说自己是天灵啊?” “啊,我是灵山十巫之中巫咸和巫彭的弟子,既会鸿术,也会方术,能治百病。”伊尹了解情况,底气足,所以也敢吹。 灵山十巫就是巫咸、巫即、巫朌、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位,据说他们能从登葆之山上下于天地之间,和神灵沟通。 其中十巫的老大巫咸发明了用祝祷咒术治病的方法,称为“鸿术”,后世中医中的“祝由科”就是从这里来的;巫彭发明了用药物方剂治病的方法,称为“方术”,后世中医中的各种药方就是从这里来的。古书《世本?作篇》里说“巫咸作巫,巫彭作医”,后世把治病的统称为“巫医”,就是这个意思。 “我说天灵先生,咱家不想吓唬你,”寝宰录说:“如果你治不好夏后的病,您就得到老虎笼子里去呆着,就您这身子骨和力膀,估计弄不过老虎。” “这些在下都知道。” “那就好。那么,天灵先生,请跟我来吧。”寝宰录说着,领着伊尹进了宫门。 寝宰录领着伊尹,从前面一直走到后宫,后宫庞大得很,走了大半天,才到了夏桀居住的寝殿,就是长春殿,里面装修华丽,一大群宫女在里面伺候着。 夏桀躺在御床上,翻来覆去,不时地痛苦地訷吟两声。 妺喜、蛟妾和几个妃嫔在床旁边陪着,也一脸的痛苦和无奈。 夏桀已经病了大半年,被病痛折磨得睡不好、吃不下,人都瘦了一大圈儿,头发、胡子乱糟糟的,一天到晚昏昏沉沉,醒过来就发脾气,大呼小叫地骂人,宫人稍不如意就下令拉出去喂老虎。 寝宰录带着伊尹进来,行礼:“君上,又一位巫医来应招……” “滚出去,那些巫医统统都是骗子,折腾予一人,越折腾越难受!”夏桀这时候稍微清醒点儿,听见就吼。 “君上,这位不同,他是灵山十巫中巫咸、巫彭的弟子,是位天灵呢……” 妺喜一听,眼睛一亮,急忙说:“君上,既然是天灵,见见吧,反正现在也没啥好……巫医。” 蛟妾也说:“是呀君上,他要是也不顶用,就让臣妾来处理,很简单的。”说着,伸出舌头舔舔墨绿色的嘴唇。 “过来!”夏桀闭着眼喊了一嗓子。 伊尹急忙过来,跪下行礼:“参见君上!” 夏桀仍旧闭着眼仰面躺着,哼哼了两声:“你是什么人?” “回禀君上,小人是天灵,名字叫伊挚。” “伊挚,天灵?”夏桀转过脸,睁开眼,斜着看看伊尹。 “是的,君上。” “你要是只会念‘天灵灵、地灵灵’,就立马把你拉出去喂老虎!” “臣下不敢。” “如果你是天灵,那么你说说,予一人这病,是怎么回事?” “君上,臣下以为,您这病并非病邪所致,所以巫术、医药无效。” “少他妈废话,到底怎么回事?”夏桀用拳头捶着床沿,急吼吼地问。 伊尹从容不迫地说:“君上,您曾经说了触怒上帝的话,所以上帝发怒了,派了两条黄蛇和两只白兔,就居住在您这寝殿上面的屋梁上,它们向下给您降下了疾病,让您病得一天到晚昏昏沉沉;上帝又让后土在您的床下的土里生了两个蓤笋,向上刺着您的身体,使您的身体疼痛难忍,不能安枕席——这就是君上的病因。” “啊……怎么会……”夏桀一激灵。 他突然想到,在朝堂上的确说过自己和上帝地位齐等的话,还说自己是“天父”,要当上帝的老爸,接着就生病了,看来这“天灵”似乎真的“灵”,就急忙问:“那么,你说说,怎么才能治好予一人的病?” “很简单,君上,”伊尹说:“您只要拆了屋顶,找到那两条黄蛇和两只白兔,把它们杀了;再刨开床下的地面,把那两根蓤笋给斩断,您的病不用医治就痊愈了。” 夏桀几乎是在嚎叫了:“快去找人来,照伊挚的话做!快点,予一人实在受不了啦!” 妺喜急忙让寝宰录去找人,宫女、寝宰、仆役找来了一群,还觉得不保险,又把守卫夏宫的虎贲大夫黑齿孟叫来,带了一百禁军来帮忙。 先把夏桀从病床上抬下来,送到另一间偏殿去,然后就让仆役上屋顶,拆房子。 六七十名仆役在屋顶上吆吆喝喝地动手,从两头开始拆房顶。? 第54章 就桀得官 左边的一拨儿拆了不到三分之一,就听得一片惊叫,他们看到在一根露出来的屋梁上缠着两条很大的黄蛇,都有人胳膊粗细,一身金鳞,大概和黄金蟒差不多,看到人都昂起头来,嘶嘶地直吐信子。 仆役们惊叫着用木棍、铲子拍打,两条黄蛇受惊,从屋梁掉下来,黑齿孟一声令下,众禁军围上去,刀剑戈矛齐下,把两条黄蛇剁得稀烂。 这下大家对伊尹的话都相信了:既然有黄蛇,那么就一定有白兔了。 妺喜在院子里大喊:“注意找白兔,一定要找到!” 仆役们继续拆屋顶,两边向中间拆,拆到屋顶的中央位置,掀起屋梁上的一大片草来,出现了一个大窝,两只白兔蹲在里面,皮毛雪白,红眼睛盯着众人。 “哇呀!白兔!”众人一阵叫。 那两只兔子比蛇可撒溜,腾地跳起来,顺着屋梁飞跑了几步,跳下地面。 禁军们又蜂拥上去,兵刃齐下,把一只白兔砍翻,另一只却灵活,从众人的腿空子间哧溜蹿出去,往内庭门口外跑。 妺喜扯着嗓子尖叫:“杀了它!别让它跑啦——!” 黑齿孟带着禁军呼呼啦啦地追出去。 蛇、兔子都拆出来,不用再拆了。 寝宰录指挥仆役先把那又大又沉的御床挪开,看见地面上鼓起来两个瓦盆大小的小土包。 “啊呀,这土里真有东西啊!”寝宰录惊叫一声,指着小土包喊:“就这里,挖!” 众仆役上前,?头、锄头、铲子、臿子齐下,把地面刨开,挖不半尺,就看见两个青黑色锥状的东西,尖利利地竖着。 伊尹过来看看,说:“这个只是个尖,得继续挖,直到挖到它的根部,贴根儿斩断才行。” 众仆役就继续往下挖,结果发现这东西很长,挖了一顿饭的功夫,一直挖下去八尺才到根,把地面上掘出一个很大的深坑,用铲子贴根把两根蓤笋斩断,几个人用绳子拴住从坑里拖出来,扔在庭院里。 众人围上来一看,就象两根大竹笋一般,七尺多长,瓦盆口粗细,黑乎乎的,还带着一些奇怪的纹路,看着都瘆得慌。 “我、我的天啊!”妺喜吓得脸都变了颜色:“没想到,君上床下竟然有这么两个东西,怪不得病得这么厉害!” 她又看看伊尹,顿时对这位法力高强的“天灵”有了敬畏感,也有了好感,和蛟妾上来敛衽行礼。 妺喜说:“伊挚先生,没想到您真是位高人啊!本宫这里先代表君上对您表示感谢,如果君上的病真的就此痊愈,一定话付前言,给您封官赏赐!” “是是,多谢元妃。”伊尹急忙还礼。 蛟妾撇撇嘴,舔舔嘴唇,这次她没能“处理”应聘者,有点失望。 伊尹久闻妺喜的艳名,这是头一回见,果然妖冶艳丽,美貌无双,而且端庄典雅,还带着一股傲气,一派高贵的气象,惊为天人。在有莘和商,他见过的大美女也就是纴巟夫人那样的了,纴巟的确貌似天人,可和妺喜一比,似乎在气质上差个档次呢。 心里暗道,怪不得夏桀让这个女人迷得昏天黑地的,看来妺喜的艳名不是虚传的。 伊尹也看看蛟妾,这个女人嘴唇墨绿,看着怪异,却很美,一股妖媚之气,听说她是一只虎蛟成精,不知道是真的是假。夏桀是个人,竟然能和这种东西行人道,实在是…… 他突然想到了灵乌雅儿,心里一跳,马上又知道不能亵渎神灵,急忙从脑子里删除了一片胡思乱想。 结果,夏桀当天晚上就不再难受,身体也不再疼痛,呼呼大睡了一夜,第二天醒过来,感觉身体舒爽,就下令沐浴更衣,吃饭。 妺喜大喜,带着宫人伺候夏桀沐浴梳洗更衣,然后端上饭菜来,夏桀就象一百年没吃过饭一样,狼吞虎咽,把满案子上的食物一扫而空。 吃完了,夏桀感到精神振奋,心情大好,伸个懒腰:“哈哈,予一人感觉疾病全消!没生过病,就不知道健康的宝贵,现在予一人可算知道了,这感觉,可真好!” “恭喜君上!贺喜君上!”在场的众人一齐祝贺。 妺喜趁机说:“君上,您的御体能够康复,多亏了天灵伊挚先生啊,您得说话算数,好好封赏他。” “嗯,对对,是得封赏,好好封赏!”夏桀点着头,立刻下令去牧宫大室上朝。 众臣知道昨天夏桀还病得要死,可今天就康复了,都觉得奇怪。有的高兴,有的失望,但是还得朝贺,山呼万岁,祝贺夏后御体康复。 夏桀心情出奇地好,手持金槌,升坐玉斗象席,下令传伊挚进见。 伊尹终于有机会迈进了夏朝的最高殿堂,心情抑制不住地激动啊,老子终于有机会翻身了,要当大官了,当然这得感谢灵乌雅儿。 他上前跪倒,行礼见君。 夏桀立刻下令,封伊尹为朝中大夫,还特别赏了个官称——天灵小臣,也就是天灵大夫,赏赐大贝百朋,黄金(即青铜)百锊,轻车一乘,爵弁、玄服、鞶带、朝履,另外赐予府邸和奴仆,就在朝中为官。 伊尹顿时升官兼发财,高兴万分,叩头拜谢,对扬王休。 然后,夏桀问:“黑齿孟,予一人听说还有一只白兔呢?抓住了没?” “君上,非常奇怪的,”黑齿孟说:“我们追到后宫的后门,它跑出门去,在台阶上就消失了。臣下在大街上搜查了,没人见过它。” “那就是跑了?” “是的君上,臣下无能……” “混账,你tm是无能!”夏桀咆哮着:“如果那白兔再回来,予一人岂不还要生病?蠢货,要你何用!来呀,把他给我……” 伊尹急忙上前说:“君上,这不能怪虎贲大人。那黄蛇、白兔本来就是上帝差遣下来的神物,能杀了大部分已经不错了,这只跑了也是天意,和虎贲大人无关。” “可它要再回来怎么办?” 伊尹说:“这个也有办法,只要在屋门前拉道短墙,挡住屋门,白兔就不会再来了。” 现在夏桀对伊尹的话已经很相信了,立刻下令工匠在寝殿门口造了道短墙,正挡着寑殿的门,以防御那白兔再跑回来——这种短墙,古代称为“埤”,就是后世各家大门内那种“影壁墙”的起源,也称为“照壁”,据说可以抵御凶魅、避邪。 伊尹就这么在夏邑安顿下来,住进了夏桀赏赐的府邸,有饭吃、有酒喝、有钱花还有人伺候,感觉真的过上了幸福生活。 过了一段时间,他觉得很孤独,朝里的大臣似乎对他都很蔑视,甚至是厌恶。 他突然领悟到两个原因:一是自己来路不明,突然被任命为大夫,大家都看不起;二是许多朝中大臣和邑人的心态一样,都讨厌甚至痛恨夏桀,希望他死掉好立新君,可他来竟然把快病死的夏桀给治好了,大家自然对他有看法。 郁闷了一阵子,伊尹派了两个仆从去了趟有莘国的伊聚,把自己的两个兄弟义伯、仲伯接到夏邑,来和自己一起作伴。 伊尹被调回有莘之后,义伯、仲伯暂时代理聚尹,在伊聚闷得要命,后来又听说伊尹陪女公子纴巟出嫁到了商,从此没了消息,更闷了。突然见伊尹派人来接他们,还说是去都城夏邑,大喜过望,急忙跟着来了。 两个一看伊尹在夏邑当了大夫,觉得跟着他有混头,就安心住下来,给伊尹当家臣,伊尹总算了有了伙伴。 上面“伊尹逃汤适夏”的故事,主要是根据清华简《赤鸠之集汤之屋》改编演绎的,这故事需要辨析一下,因为过去有很多书认为,伊尹奔夏,是商汤的授意,让他去当间谍,所谓“间夏”,《吕氏春秋?慎大》就是这个意思,说为了取信于夏,商汤亲自射伊尹,把他赶走,《孙子?用间》里也特别说明: “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故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 那么,商汤射赤鸠、纴巟逼迫伊尹吃肉羹、商汤发怒,都是事先刻意设计好的,为的是找个理由把伊尹“赶”走,让夏桀相信伊尹是被赶出来的,这样伊尹当间谍比较安全。 可问题在于,如果象《吕氏春秋》说的,商汤当时射他,吓唬吓唬把他赶走,是合理的,但是在伊尹逃出商之后,应该是巴不得他能安全到达夏邑,否则怎么当间谍?为什么还要用魅术来咒他?他这一咒,差点要了伊尹的命,如果说是商汤派伊尹去当间谍,这就很不好解释了。 所以,从《赤鸠之集汤之屋》的记载看,伊尹第二次“适夏就桀”,的确是为了躲罪而逃出了商邑,这时候,他既没有被商汤重用,商汤也没有想伐夏的想法,没有理由让伊尹到夏邑去当间谍,所以感觉《吕氏春秋》的说法不那么可靠,本文就没采用它的说法。? 第55章 世子淳维 夏桀病好了之后,精气神足了,又开始想新的一轮虐国方式。 他也听说了自己生病期间,邑人和诸国都在巴望他早点死,气得要命,为了向邑人和各国显示自己天命在身,没死,也死不了,就开始大规模地出巡,巡省四方。 他一出巡可了不得,动静大场面也大,带着军队,走到哪里吃喝到哪里,哪国要是招待不好,就纵兵剽掠,谓之“征伐”,把人家的国家弄得稀烂。 同时大兴土木,到处修建离宫别馆,而且都必须按照统一标准修建,都要求气派、宏大、装修豪华。这下可坏了,不仅把通过酒池肉林赚来的财富折腾一空,还把各国的贡赋耗尽。 没钱了,他又想了很多办法,除了加紧搜刮各国之外,重要措施之一就是削减军费开支,降低军队士兵的工资,甚至拖欠军饷。因为夏桀养着近两万军队,在现在来看人也不算多,可在上古时期这属于天文数字的人数,军费开支浩大。 可是呢,夏桀是武将,他很重视军队建设,也深切知道武力的重要,他不肯裁军,还希望养着这些军队,可以随时征伐,可又为了节省开支,就削减军饷。 这下要了命了,军队士兵闹闹嚷嚷,反了天,因为好多士兵还要靠每月的军饷来养家糊口,现在削减了,甚至拖欠,不能及时领到,自己挨饿还能忍,家里老少挨饿可就受不了,忍不住怨气冲天,有的都哗变、开小差。夏桀就让左师扁和推移、大牺他们去严厉镇压,勉强稳住。 可是,夏桀发现事情越来越不妙,干辛给他汇报,现在来定期来朝贡的方国越来越少,刚来的时候,大大小小的方国部族将近三千,现在不过千把,缩水了三分之一,这样下去,夏邑要吃不上饭了。 夏桀急了,上朝,急吼吼地让群臣想办法。 还是赵梁的鬼主意多,眼珠转转,想出来一个主意:“君上,臣以为,可以举办一次大朝会,让所有的方国来朝贡。这样就可以检验一下哪些方国还忠心效忠夏后。那些不来的,一律按照反叛论处,列出名单,让王师去征伐。” “哈哈哈!好主意,爱卿之策甚妙!就这么办!”夏桀大喜。 夏桀下令以社会娱乐活动策划家斯观、跂踵戎挑头,组织群臣,策划这次大朝会。经过几天的策划,制定了方案: 一是要在夏邑进行投资,把城池、街道、宫殿翻修,在城内、城外建立一些驿馆,接待各国来的侯伯。还特别嘱咐,一定要把酒池、肉林重新修整起来,他要和朝会的诸侯在这里继续举办“池林盛宴”。 二是要通知所有的方国都来朝会,包括东夏的夏耕,让他率领东夏诸国也必须来参加。 三是这次大朝会的活动区域因为在有仍国的地盘上,所以让有仍国协办,这次大朝会就命名为“有仍之会”。 四是通知各国,都要继续贡献财物、出徭役,来帮助办会。一定要把这次大朝会办成友谊、和谐、团结、胜利的大会,一定要“取得丰硕成果”。 最后是朝会时间,定在半年以后,因为准备工作工程量浩大,需要时间;同时,派人快马轻车去给东夏送信要走两个来月才能到东夏,夏耕带领东夏诸国从斟寻的夏邑来到西邑夏,日夜兼程,也得三个来月,整个就需要半年左右。 为了保证大朝会准备工作能有足够的财富供应,夏桀不断派出官员到各国去要东西、要人,不给就找麻烦,就连世子淳维也不闲着,趁机带着他手下那帮子去各国收取财物。 半年很快就到了,有仍之会的准备工作也接近尾声,但是财物供应已经严重不足,夏桀又火急地下令群臣到各国去催。 夏桀的儿子淳维也已经加冠成人,长成了一个大帅哥,相貌英俊,高大魁梧,善于御射,武艺也不错,这倒是遗传了他老爸夏桀的基因,另外就是和他老爸一样,好吃好喝好玩好女人。 他成人之后,被夏桀确立为世子,有了自己的府邸,每天就是和另外几个庶出的儿子祉秀、堪离、尞樊等在府邸里斗鸡走狗跑马,蹴鞠射箭投壶,喝酒吃肉嗑药,之后就是玩女人,府邸里也是美女充斥其中,姬妾上百。 据说淳维阴势宏壮,形同骡马,久战不疲,比夏桀都厉害,每夜都必须十几个女子伺候才得满足,单个女人谁也受不了,而且他粗暴凶悍,不知怜惜,据说有不少女人被他虐死,世子府中的女人们偷偷给他取个外号叫“骏牡儿”,意思是长着骏马一样那玩意儿的男人。 淳维听说了,不仅不生气,反而很高兴,以此为荣,自称“骏牡世子”。 他组织了一帮“太子党”,不仅有自己的几个亲兄弟,还有干辛的儿子干成、干放,这二人被称为“说干就干”兄弟;斯观的儿子斯伯、斯仲,这二人被人们称为“捞斯赖斯”兄弟;赵梁的儿子赵及,跂踵戎的儿子跂踵广,曹触龙的儿子曹彦,等等,都是一帮臭味相同的纨绔子弟。 其他大臣都严禁自己的子女和这些人来往,怕学坏了;而淳维则认为那些人都是些废物,不带他们玩儿。 他们这伙人借着世子的威势,到处横行,飞扬跋扈,欺男霸女,抢财抢物,甚至杀人越货。 淳维认为,国家是我老爸的,人民是我老爸的,人们的闺女、财物也是我老爸的,我是老爸的儿子,也可以想拿就拿,想打就打,想杀就杀,如果遇到硬茬, 就喊一嗓子“我爸爸是夏桀”, 对方顿时就缩了脖子,不敢再吭声。 这天,淳维带着说干就干兄弟、捞斯赖斯兄弟、赵及、跂踵广,来到有缗国。 有缗国据说是帝舜的小儿子季禧的封国,姚姓,具体位置就在今天山东省济宁市的金乡县,也属于鲁西地区。在这里有座不高的小土山,叫蒙山,也叫?山,古书里也写作岷山,因为“蒙”、“?”、“岷”都是音近通假的字,不是龟山、蒙山的蒙山,更和现在四川的岷山无关。 这个部族居住在蒙山之下,所以叫蒙山国,也作?山国或岷山国,“?”、“缗”也音近,故又称有缗氏,就是有缗国。 当时有缗是个很有实力的大国,在这里历经虞夏,生活了好几百年了,国家比较大,人口多,经济实力也相对雄厚,所以他们的国君就比较牛逼,他们在虞朝的时候被封为侯爵,可他们自己称“王”,现在有缗国的国君就叫“岷山庄王”,或称“缗庄王”,本名叫伯忠(一说名“苟”,可能是“敬”字),如果以爵位称就是“缗侯忠”或“缗忠”。 淳维知道有缗有钱,所以卯足了劲儿想来这里狠捞一把。 进入有缗国国境,走了没多远,前面就是一大片桑林分布在大路两边,淳维正坐在大车上往前走,前面笑语连声,从前面走来一大群采桑女子,背着采桑的筐子,都穿着白葛布的衣裙,雪白的一片。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少女,好像身份地位很高,众女都簇拥在二人身后,一路说说笑笑,大概是要到桑林去采桑。? 第56章 有缗艳遇 淳维一看那两个少女,顿时两眼瞪圆,几乎喷出火来——这俩女孩太漂亮了! 身材高挑窈窕,秀发披垂,穿着白葛布衣,腰里却扎着锦丝带,和其他女子一样带着斗笠,她们的斗笠上绘制着漂亮的花朵图案,也与其他女子不同。 两个女孩的样子很像,大概是一对姐妹,十七八岁的样子,都是瓜子脸,尖下巴,细眉大眼,肌肤如凝脂,皎洁如白雪,眉远山青螺黛,美眸含春荡清波,简直就是两个天仙下凡般的美人儿。 两个美女带着采桑女子走到淳维车前时,淳维都看得魂飞天外、魄走九霄了。 他在夏桀后宫中见到的女子成千累万,也算是阅女无数,可从没见过这么清纯漂亮的女孩,不仅有贵族的风范,还有一种乡野的气息,简直就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站、站住!”淳维对那群采桑女喊了一嗓子,声音有点发抖。 众女站住了。两个美女中,那个年龄大点的看看淳维,脸有点泛红:“请问公子,您是什么人啊?” 她这一开口说话,燕语莺声,淳维浑身都软了。 淳维虽然人品不济,可长了一副好皮囊,浓眉大眼,五官英俊,而且身材高大强壮,孔武有力,再加上一身华丽的服饰,也是大帅哥一枚。就象现在某些靠骗女人吃饭的小白脸一样,虽然品行提不起来,可外貌却英俊潇洒,这是他们吃饭的本钱。 “啊……我,我是当今夏后的世子,淳维!”淳维在车上站起来。 “哦,世子啊,小女子有礼了!”那女孩不卑不亢,敛衽给淳维行礼,其他女子见她行礼,也都跟着行礼。 “不……女公子免礼。”淳维小心脏腾腾乱跳,有点忙乱,急忙问:“请问女公子是……” “我们是有缗……”那个稍小点的开口要回答,被大的拦住了。 “我们是有缗的普通采桑女子,也不劳世子下问了。”大点的笑了笑:“您再往前走五里,就到有缗的国都了,世子请快点赶路吧,我们也该去采桑啦。” 说完,那女孩对众人摆摆手,众女子走过去了。 要是按照以前淳维的脾气,他早下令手下把这两个女孩给抓起来带走了,可不知道怎么的,这次他失去了使用暴力手段的勇气,他被两个女孩的美貌和气质震慑住。 以前他也玩过无数女人了,那就是纯粹的玩,现在淳维突然发现面临着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自己恋爱了!他爱上了这两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美丽女孩。 他也顾不得赶路,让赵及立刻去打听,这两个女子是哪里的,是什么人。 这是赵及的专长,自然难不住,带着几个人跑去了,不大会儿,回来报告。 “世子,打听到了,”赵及嘬着牙花子说:“这俩宝贝不好惹的,她们是?山庄王的两个女公子,一个叫女苕,一个叫女华,有缗国最美的两个大美人儿,他老爸称王,她们就是女王子……” 商代的时候,商王的后代无论男女,都称“子”,就是“王子”的意思,女王子,相当于后来说的公主,夏代大概也是这样。 “啊、啊,怪不得这么有气质,原来是缗庄王的女公子,太美了。奇怪,他们怎么也下来采桑?”淳维很奇怪。 “世子,您是不知道,”赵及说:“下面这些诸侯国,国君要亲自种地、放牧、狩猎,国君夫人也要亲自采桑、养蚕、纺织,自然国君的女儿也得亲自干活儿啊。” “走,快走,到有缗的国都去,我要去向?山庄王提亲,我要娶她们,一定。”淳维急急呼呼地说。 “嗨!世子,还提什么亲啊,”斯伯说:“她们就在这里,让士兵过去,抓了来,直接带走得了,还省的费事。” 干成、干放兄弟说干就干,一撸袖子,抬腿就走:“士兵,跟我来!” “使不得,”赵及急忙摆摆手:“?山庄王还有三个儿子,据说都是力大无穷的勇士,厉猛强悍,是推移、大牺之比,他们还有三千人的军队,四周这些国家没人敢惹,我们要在这里动武,恐怕连有缗国境都走不出去。” “我擦!看来还干不得……”说干就干兄弟也蔫了。 “不不不,不能动武,”淳维说:“这次我不想玩儿,我想娶她们,娶她们当太子妃,明白不?就是当老婆,不能用暴力。” 跂踵广说:“这两个女子的确美貌若天仙玉女,世子的眼光不错,何况有缗还是个大国,属下以为可行。” “那还废话什么?快走,去有缗!”淳维着急得要命。 ?山庄王也就是缗侯忠一听是当今世子来了,虽然听说这小子不是好东西,可也没敢怠慢,急忙出迎,把淳维接进城中,进入侯府(或者说是王宫)。 淳维因为要娶人家的女儿,也把平时的傲慢骄横收敛起来,变得彬彬有礼,斯斯文文;还暗中嘱咐斯伯、斯仲、赵及、干成、干放他们,说话一定要客气,要和蔼,要和谐,严禁闹事…… 这帮平时骄横惯了的贵族子弟怕耽误了淳维的大事,自然也都十二分地收敛,不敢放肆。 缗侯忠设宴招待淳维他们,在席间,淳维恭恭敬敬地向庄王举觞为寿:“缗侯大人,在下有个请求,望缗侯大人一定要答应。” “哦,世子,有事请讲。” 缗侯忠不知道淳维要什么:“如果是要财物、徭役,我们都会尽力而为……” “不不,缗侯大人,在下是想向贵国提亲,娶女苕、女华两位女公子为妻,万望缗侯不要拒绝。”淳维诚恳地说。 “这个么……”缗侯忠捋着胡子,眯着眼睛看着淳维。 缗侯忠心里想,我早就听说这家伙仗着自己世子,横行跋扈,欺男霸女,敲诈勒索,人人痛恨,不过现在看好像还不是那么回事,何况,这小子倒是一表人才,如果能和夏后联姻,这倒是件好事。 “世子,如果就臣下来说,这的确是件好事,怎么会不答应。可臣下自己也做不了主,我得和夫人、女儿商量一下,征得她们的同意才行。” “哦哦,那好那好,您现在就去商量,在下等着。”淳维急急忙忙,一点都不想耽误。 缗侯忠就起身到了后庭,两个女儿还没回来,见了夫人,把事情一说,夫人有点不高兴:“君上,淳维的为人您也不是没听说过,他和夏后一样,是个好色之徒,女人成群,如果女儿嫁给他,新鲜头过了,女儿就要受罪了,我可舍不得。” “夫人,我也知道。但是我看淳维这小子一表人才,好像见过女儿了,一心想娶,态度真诚,好像不是随便说说的。再者说了,如果咱们?山能和夏后联姻,那咱们的地位可不得大大提升?至少在诸侯当中咱们也有荣光。更主要的是,当夏后千秋万岁之后,世子淳维就是夏后,我们的女儿也就是有夏元妃了,那我们可就更……” 正说着,女苕、女华姐妹放工回来了。? 第57章 强夺儿媳 缗侯忠夫妻急忙把两个女儿叫过来,告诉她们,淳维想聘娶她们为妻。 两个女孩儿顿时羞红了脸,她们在路上看到过淳维,没想别的,仅仅被那小子的英俊帅气的外表给迷住了,所以父母这么一说,姐妹二人自然都愿意,能嫁给世子为妻,都是许多诸侯女儿的梦想。 女苕说:“既然淳维世子要娶,那我们还能说什么?全由父母做主了。” “好,那好,我就让淳维回去,一切严格程序办,要把你们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哈哈哈……” 缗侯忠大喜。 出来之后,把喜讯告诉了淳维,把淳维高兴得差点给庄王磕头。 但是缗侯忠很严肃地告诉他,我有缗好歹也是舜爷之后的大国,不能和那些垃圾小国一样,必须让夏后亲自派使者来下聘定亲,一切程序都不能减省,我两个女儿要风风光光地出嫁。 缗侯忠说:“世子,您得快点,因为五天以后在下要启程去夏邑,参加有仍之会,如果五天内您来不了,只能等大朝会之后再说了。” 淳维哪里有不答应之理,满口应承:“应该应该,我这就回去禀明父后,让他派使者来下聘定亲。” 第二天,淳维连早饭都顾不得吃,下令开拔,速度回夏邑,去找夏桀,要娶女苕、女华。 一路马不停蹄,狂奔了两天,回到夏邑,淳维怕自己和夏桀说不清,去请求左相赵梁和自己一起和老爸说。 夏桀正在后宫和妺喜、蛟妾等女人一起喝酒,欣赏歌舞,面前十几个几乎没穿衣服的少女在跳舞,旁边都是乐师,鼓乐英英。 夏桀看到淳维和赵梁,问:“什么事?” 赵梁急忙上前来:“君上,世子看中了两名女子,想娶她们为妻……” “什么?娶妻?”这件事情夏桀倒还没想过,因为淳维才刚二十出头,最主要的是,淳维现在的世子府邸里也有的是女人,和自己当世子的时候一样,从来就没提出过要娶妻,今天提出来,他觉得有点奇怪。 淳维上前说:“父王,孩儿真的看中了那两名女子……” 夏桀说:“直接抓来就行了,你不是经常这么干吗?娶什么妻,费事。她们有什么不同吗?” 淳维犯了一个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忘记了他老爸也是个色中饿鬼,实话实说了:“父王,那两名女子是有缗氏?山庄王忠的女儿,她们美貌无比,简直若天仙一般,儿臣见过无数的女子,还没见过这么美貌可人的女子,而且是帝舜之后,身份高贵,所以,孩儿想请父后……” 他的话没说完,妺喜哼了一声,说话了:“如果真是如此美丽的女子,应该敬献给君上享用才对,也算是你的一份孝心。现在竟然想自己独占,这不太好吧。” 妺喜自己不能生育,非常痛恨别的女人生儿育女,夏桀的姬妾里有不少给夏桀生了儿女,现在夏桀儿子就有十几个,女儿更多,据说有三十多人,但这些孩子的母亲多被妺喜弄死了,她怕这些女人依仗着子女来和自己争宠。 她尤其厌恶淳维,在她心目中,世子应该是她这个元妃生出来的才对,可偏偏自己又不能生,让这个庶出的孩子当世子,实在让她打心眼里痛苦加愤恨,所以淳维提出来要娶妻,她就故意从中作梗,搞破坏。 妺喜这么一说,赵梁吓得没敢说话。 “哈哈哈!”夏桀大笑起来:“爱妃说得对啊,既然是天仙般的女子,也该为父先受用。至于你嘛,你还年轻,以后机会多得是。” 淳维大惊:“父王,您不能这么做啊,那可是儿臣看中的,而且,儿臣已经和?山庄王说好了,要派使者去下聘定亲的。” 夏桀不耐烦地摆摆手:“十天以后,有仍大会就要举行了,现在大家都忙得很,暂时先放放,你的事情,等大会结束之后再说。世子娶妻,是国家大事,不是这么短时间就能办妥的。” 淳维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蛟妾阴阳怪气地说:“世子,您还是等等吧,别扫了君上的兴致。反正十天过得很快的嘛,心急喝不了热粥啊。” 淳维看看夏桀,又看看赵梁,见赵梁不停地给自己使眼色,就叹口气,行礼退出了,心里怏怏不快。 赵梁说:“世子,没关系,等朝会结束了,咱们好好给您办婚礼。” 淳维只是叹气。 第十一天头上,夏邑里已经是人山人海,数百个方国部落的首领们云集到这里,同时,夏耕带着的东夏诸国也到了,方国部族超过两千,夏邑里万头攒动,车如流水,马似游龙,热闹非凡,夏桀就在这里举行了万国大朝会,当然没有一万个国。 夏桀在朝堂之上一拨一拨地接见来参加朝会的诸侯。诸侯们的规程一律,行礼、表忠心、献上礼物。 让夏桀高兴的是,有几个本来不是夏朝属国的方国也来朝会,比较有名的,一个昆仑国,一个织皮国,一个月氏国,据说都是很西方的国家,本来是这几个国的商人到夏邑来作买卖的,看到大朝会,商人们一合计,就冒充自己国家的使者来凑热闹,献上礼物,想和夏桀套套近乎。 这一下给夏桀造成了一个大误会,他认为自己德行广大,都被及荒外,连遥远的四荒之国都来朝贡,自己这是多大的功业呀! 之后,夏桀就是大宴诸侯,宴会地点设在重修的酒池、肉林里,和诸侯天天在里面纵情声色。 商国的商汤也奉召前来,带着仲虺、咎单、庆誧等几位臣子,献上贡品。伊尹在夏朝的群臣里看到商汤君臣,偷偷地溜掉了,他不敢见商汤。 好歹商汤见过夏桀之后,没呆两天,就向夏桀辞行,说国家发生了饥荒,得回去救灾,也不知道真假,反正提前走了,伊尹才放心。 大朝会举行了整整十天,也就是一旬,也就是最后一天了,诸侯要解散各自回国,按照规程,要再来拜见夏桀,等于是辞行。 诸侯每二十个人一拨,一拨一拨地进来,一拨一拨地出去,后来一拨进来,?山庄王在里面。 诸侯一个一个地上前行礼,报上国家姓名,辞行。 轮到?山庄王了,也上前:“有缗氏缗侯忠拜见君上,特来向君上辞行,感谢君上的恩赏……” “缗侯?”本来夏桀在正席上都昏昏欲睡了,一听是缗侯,顿时来了精神:“你就是?山庄王?” “是的,君上。” “你好大胆子啊,哈,没有予一人的赐封,竟然敢自己称王!”夏桀用金椎敲着案子说。 缗侯忠吓一跳,急忙解释:“君上,从我高祖季禧受封于?山之时起,就自称为王,就这么自虞至夏流传下来,其实臣下一直对夏后自称‘侯’,此是夏后少康之时所赐爵,称王只是我们国内沿用祖先的传统而已,并非是臣下僭越。” “哦,是这样。”夏桀缓和了一下语气,问:“予一人听说,缗侯的两位女公子均已经长大成人,而且貌美非凡啊。” 缗侯忠心里一喜,他以为夏桀要给自己的儿子淳维提亲呢,如果是这样,在这朝堂之上,夏后当面提亲,那可太有面子了。 缗侯忠急忙说:“回禀君上,是的,臣下的两个女儿女苕、女华,一个十八岁,一个十七岁,都已经成年,准备嫁人的。” “哈哈哈!好好,太好了!”夏桀掀髯大笑起来:“那么,予一人就命你,回去之后,立刻把两位女公子送到予一人的宫中来,予一人要纳她们为妃!” “什么?君、君上,您说什么?” 缗侯忠以为自己听错了:“您、您纳、纳为妃?” “对啊,予一人的后宫,已经好久没有让予一人的满意的美女了……” 夏桀的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哭喊:“父王,您不能这样啊,女苕、女华,是儿臣要聘娶的妻子,您不能纳她们为妃呀!”淳维从班列里跑出来,扑倒在夏桀的案几前,一边痛哭一边叩头:“父王,请您收回成命,那是儿臣要聘娶的妻子,儿臣早就给缗侯大人说好了,缗侯大人也同意了,就等着下聘定亲了啊!您不能那么办呀……” “混账!”在群臣面前,夏桀觉得大丢面子,自己的儿子竟然来和自己抢女人,这可真是千古奇观。他一拍桌子:“你个没出息的东西,竟然和予一人争女人,无君无臣、无父无子,简直岂有此理。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 上来两名卫士,把又哭又喊的淳维给拖出去了。 “缗侯忠,予一人命你,十日之内,必须把你的二女给予一人送来,如果违抗君命,杀无赦!”夏桀吼着。 两班的群臣和来辞行群臣都目瞪口呆,他们也听明白了,都没想到夏桀能混蛋到这个份儿上,竟然抢自己未来的儿媳妇,还骂儿子“无君无臣,无父无子”,简直禽兽不如。 缗侯忠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没说话,只是叩头:“谢夏后隆恩!” 夏桀以为是他答应了,就摆摆手,让他退下,准备接见下一拨儿。 缗侯忠退出朝廷,一出宫门,就指着宫廷破口大骂:“夏桀,你个无道昏君,后宫女人成群,竟然还要抢夺自己儿媳,失却人伦,丧尽天良,简直禽兽不如!这样的昏君,我岂能把女儿送进火坑虎口,简直做梦!” 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上了车,下令回有缗,并发誓再不会来朝见了。? 第58章 扁伐?山 夏桀朝会完群臣,就开始安排,让夏耕别走了,留在西邑夏和自己一齐享用这里的资源,因为通过有仍之会,他发现反叛不朝的方国很多,足有上百,仅仅靠左师扁、推移、大牺、曹触龙等几个人,已经征伐不过来了,他需要强有力的帮手,而夏耕就是最好的人选。 夏耕看看西邑夏这里,的确比东夏那里要富庶得多,条件优越,就答应了,并委托自己的长子伯革和三子叔象回东夏,代为管理夏邑;他和二儿子仲贡、少子季僈以及曲逆等一些东夏的大臣都留下来,继续辅佐夏桀,仍然当夏师的太师。 伯革因为成了东夏的国君,相当于东夏的夏后,所以古书里称他为“夏革”,或写作“夏棘”,因为“革”、“棘”古音相近通用。后来他被弟弟叔象篡了位,被驱逐出东夏,就投奔了商汤,成为商汤的大臣,当然这是夏桀灭亡之后的事情了。 淳维跑去找太师耕,哭哭啼啼,鼻子一把泪一把,哭诉老爸抢自己的老婆,希望叔叔能出面给说说,让夏桀别抢,让自己去聘娶?山二女。 太师耕叹口气:“孩砸,你也知道你父后的脾气,别的什么事儿都好说,就是这个女人的问题,他永远没有满足,看到或听到有漂亮女人,无论如何都要弄到手,我说了都白费,以前也不是没说过。我说,你是世子,还年轻,这个时候,你应该做的,就是安稳地保住世子之位,等以后你能登大统,还愁女人吗?” 淳维心怀恼恨,咬牙切齿,可也不是傻蛋,想想叔叔说的,也确实有道理啊,如果和老爸顶起来,别说世子身份不保,连小命都恐怕危险呢。 想到了这里,还算有点头脑和理智,他决定忍了。同时,他开始痛恨妺喜和蛟妾这两个妖孽,要不是她们两个从中挑唆,能出这种幺蛾子? 把这些事儿扑拉平之后,夏桀就开始在夏邑里安心等,等?山庄王给自己送美女来。 可是等啊等啊等,等了十五天,?山那边也没动静,别说美女,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夏桀开始还疑惑呢,怎么回事??山庄王明明答应了啊。 他在朝堂上把这事儿一说,曲逆上前来了:“君上,这事儿吧,成不了啦,有缗氏不会给您送美女来的。” “啊?怎么?” 曲逆说:“君上,臣下听说,那天缗侯忠一出宫门就破口大骂,骂您是昏君,抢夺……唉!那话那个难听。还发誓说,再也不来夏邑朝见您了。说白了,有缗氏造反,叛乱啦!” “可恶!缗侯忠这个乱臣贼子!”夏桀几乎是从坐席上跳起来:“竟然敢欺骗予一人、辱骂予一人!没错儿,是反了,真的反了!” 曹触龙一听,觉得自己立功的机会又来了,急忙出班奏道:“君上是奄有九有的圣哲明王,缗侯新竟然敢如此无礼,言而无信,可见他就是个无道的乱臣、小人。有缗是个大国,他要是反叛,就会给其他小国做出榜样,那可危险啊。所以臣下讨旨,领兵去讨伐有缗,把他们灭掉,以儆效尤!” “哎……你?”夏桀虽然在政事上大多混蛋糊涂,可在打仗用人方面,还是一直保持清醒头脑,他看看曹触龙,感觉他要是去打个小国、部落还行,要是去打有缗这样的大国,那可能不会胜任。 盘算了一阵,他坐下了,沉声说:“左师扁听旨。” 左师扁急忙出班:“臣在。” “予一人命令你率左右小司马推移、大牺,带3000人的王师,去讨伐有缗,一定给我严厉惩处,不能姑息!” “臣下领旨。” “君上,这是臣的主意,还是让微臣……”曹触龙还想争取。 “打有缗,你不行。”夏桀一摆手:“予一人知道,他们国家大人,有许多勇士,军队也强悍,只有左师扁能胜任。” 曹触龙干张了张嘴,没敢再说话。 左师扁领了夏后的旨意,出来到兵营点了三千人马,去新南方向的?山,讨伐有缗氏。他发现士兵们有点不大对头,都怏怏的没精神,突然想到,因为夏桀削减军费开支用于办有仍之会,已经三个月没给他们发饷了,有点过意不去。 他当中发表了一番演说,鼓舞士气,告诉士兵们,只要拿下有缗,从缴获的有缗国财物里拿出一部分给你们发工资,决不食言! 左师扁在军队中比较有人缘,大家也都信他,才欢呼起来,表示一定要努力战斗。 之后,左师扁让军中的巫师巫因领着另外两个巫师给占卜一下,看看出师的吉凶如何。也是用蓍草来算卦。 古人筮卦和龟卜差不多,也得三个人同时筮,共有三筮,分别称为初筮、再筮、三筮,规定也是“三人筮则从二人之言”。 结果,巫因得了个“蛊”卦,另外两筮却出现了“渎”的现象,也就是蓍乱不兆,得不出卦象,这是不吉之兆。 巫因根据三筮的情况,判断了一阵,说:“果哉而有咎”,“果”就是能达到目的,能战胜敌人;“有咎”就是有灾祸,也就是占卜结果是能够战胜敌人却有灾祸,这个结果,和当年黄帝和炎帝决战时,巫咸给筮卦的结果一样。 巫因特别指出,此次征伐“非天所愿”,也就是不是上天愿意让去征伐的,所以再筮、三筮都渎乱了,根据卦象看,谁第一个进入有缗,谁就会丧命,请大家谨慎。 之后,左师扁下令大军开拔,去有缗。路上走了七八天,终于到了有缗的边境,大军停下了,因为他们看到了前面有缗国的封树。 古代的国与国之间都有边界线,这种边界线的表征物就是封树。划定了疆土边界之后,先在边境线上挖沟,把挖出来的土堆在沟的两边形成土堆,称为“封”;为了让它更加清晰易见,就在土堆上栽树,叫“树”,所以封树是边界线的标志。 因为有巫因的占卜在先,士兵们谁也不敢先过封树,谁都怕死。 前列里有个马质(官名),是斟寻氏之后,叫斟寻简,也是个有勇力的家伙,他看士兵战战兢兢地不肯过封树,就急了,大骂士兵都是胆小鬼。 他一手操戈,一手提盾,率先顺着大路过了封树,前面是一大片开阔地,开阔地远处就是一片树林。 他站在封树边上,停了停,转过身,举起戈盾对着众人吼叫:“哇吼——!” “哇吼——!”士兵们欢呼起来,对斟寻简的勇气表示钦佩。 斟寻简对众人喊道:“你们看,根本就没敌人,你们害怕什么?老子过来了,好好的……” 就在他喊叫的时候,突然一支箭从对面的树林里射出来,因为斟寻简是背对这树林,没看到,那支箭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后心,他往前一扑,连人带戈盾轰然倒地,当场毙命。 推移站在战车上看看,对左师扁说:“斟寻简真寻了短见了。有缗有埋伏!” 他的话音未落,就从对面树林里喊叫着跑出二三百人,都拿着戈盾、弓箭等武器。? 第59章 ?山激战(一) 原来,各国的边境线都做了划分,分成一段一段的,每一段都专门有官员负责看守,称为“封人”。封人负责看守的地段,就是他的采地,可以在这里建立城池或村庄居住,也有武装保卫边境。 今天有缗国的三公子缗升,也就是?山庄王的三儿子,来这里狩猎,封人立陪着,正在打猎,就有人来飞跑来禀报,夏邑的军队打来了,王师来讨伐。 缗升和封人立急忙带着人来,躲在树林里查看,果然看到三千王师已经到了封树边上,一个家伙提着戈盾顺着大路跑过封树,在那里耀武扬威。 缗升是个神箭手,开弓对着那人就是一箭,把马质斟寻简射死,然后带人冲出来,也想炫耀一下武力。 左师扁一挥手:“把他们都干掉!杀!” 鼓声大作,王师呐喊着涌过封树。 缗升和封人立一见对方好几千人,知道不是对手,掉头就跑,蹿进树林,飞奔回缗邑去报信。 “真妈的胆小鬼!”推移没捞着杀人,大为不满:“跑得比兔子都快!我说左师大人,我们一口气追到缗邑,把他们的城邑拿了。” “不不,”左师扁摇着头:“小司马,你根本不了解有缗,他们是个大国,不仅城池高大,而且有三千人的军队,装备一点都不必我们差;?山庄王的大儿子缗柱、二儿子缗全,都是着名的大力士,勇力超群;三儿子缗升,据说是个神箭手,刚才射死寻简的那一箭,说不定就是他搞的。如果我们直接去攻城,你想吧,他们依靠高大坚固的城池打防御,我们攻城,弄不好把三千人拼完了都拿不下城池呢,更别说征服有缗了。” “啊哟,左师大人果然厉害,”大牺佩服地说:“那您说怎么办?” “慢慢走,派探子去探明情况,看看有缗的反应,再做计较。”左师扁非常沉得住气。 军队行进了三十里,有探马就跑来报告:有缗城邑里在击鼓,是在集结军队了,大概是要来迎敌。 左师扁笑笑,找来一个司爟(官名),叫伯格,给他200人,让他去有缗城邑下去挑战,并祝福,只要有缗军队一出战,也掉头就跑,总之是只许败不许赢。 然后,他把军队分成三部分,一部分自己率领,一部分由推移率领,一部分由大牺率领,埋伏在大道两边的树林里,左师扁想做个包围圈,伏击有缗的军队。 三代时期,人们打仗一直停留在约架的阶段,打起来靠的就是人数、勇气、力量和装备,没有什么兵法可言,直到春秋时期人们还沿用这种作战方式,所以才有宋襄公的“不鼓不成列”迂腐做法,兵法的产生,是春秋末,大兴于战国时代。 可是,左师扁打仗偏偏喜欢用脑子,他会使用一些最基本的战术来战胜敌人,这在当时已经属于天才级的军事家了,所以他在打仗的时候,总能以少胜多,这点非常得夏桀的赞赏。 司爟伯格就带着200士兵,跑到了有缗的城邑之下,大呼小叫地讨战。 城里只是鼓声不绝,却不见有人出来应战。可能是有缗的军队还没集结好,任凭他们喊破了嗓子人家也不理。 伯格急了,他的任务是把敌人引出来,敌人不出战,完不成任务,那还了得。就拼命往前凑合,一边走一边喊叫、谩骂,很快走到护城河边上了。 突然,城头上出现了一个壮健的士兵,手里抡着一条绳子,绳子的一头上拴着个东西,在头上抡得飞转,然后一松手,那个东西脱离了离心运动,变成了抛物线运动,嗖地飞出城头,象流星一样划过天空,越过护城河,非常准确地直奔伯格而来。 伯格也反应灵敏,见那东西落下来,急忙举起盾牌一挡,只听见“砰”地一声,那东西击中了盾牌,力量奇大,伯格站立不住,跌了个仰面朝天,而那个东西也破碎了。 四周的士兵顿时抬胳膊捂住鼻子,哗地散开,一齐往后躲。 伯格浑身恶臭,站起来:“妈的,这是什么?” “司爟大人,据我个人的看法,这是个陶罐子,陶罐子里面,装的是人类的排泄物。”一个士兵做出了很专业地用解释,又用手里的戈指指地上:“里面还有苍蝇的幼虫。” “这是最邪恶的生化武器!”另一个士兵附和着。 伯格顿时呕吐起来,一边呕吐一边对着城头大骂:“缗山的龟孙子,有本事出来!不会打人却他娘的会恶心人!” 他还没骂够,就听见城里鼓声突然紧密,接着东门打开,四辆战车开路,有缗的军队潮水般地涌出城来。 “哎哟我滴妈!”伯格大叫一声:“快跑!” 200士兵掉头就往回跑,后面有缗的军队呐喊着跟着追杀过来。最前面的两辆战车就是缗柱、缗全,后面跟着缗升和有缗的大司马缗密,他们的三千正规军队倾巢出动,要一战决胜,把夏后王师逐出有缗。 他们一口气追杀出三十多里,到了一大片空地,没看到王师大军。正在发愣,突然听到四周鼓声大作,王师的军队从三面包围上来。 “啊呀,中计了!”缗密大惊。 “不要慌,各人干各人的!”缗柱吼了一嗓子,跳下战车,提着大棒向迎面冲来的王师迎去。 到了跟前,大棒抡起来,就象旋风一般,他力大无比,大棒是木棒裹金,有七八十斤重,那些王师士兵如何抵挡得住,被打得东倒西歪。 缗全也下了战车,提着一把特制的青铜?头,?头本来是农具,他造了个大的拿来当武器,大概象猪八戒的耙子类似,他也是大力士,抡圆了左刨右砸,无人能敌。 缗升就在战车上不断射箭,射杀靠近的敌人。 他们身后的士兵就跟着上前和敌人混战。那边大司马缗密和左师扁和混战成一团。 推移也提着大锤步战,他打倒了一片有缗士兵之后,直接就奔缗柱来了。 他很兴奋,看到缗柱用的武器和自己很像,力气大也很像,他一直没有个真正的对手,有点独孤求败的感觉,现在觉得缗柱是个对手,所以非常兴奋。 推移冲到缗柱跟前,大吼一声,手里的大锤搂头盖顶砸下来。 缗柱一看这个大汉比自己还要高出半头,也粗半圈,不敢怠慢,抡起手里的大棒从下往上,斜着硬往外磕推移的大锤:“嗨!开——!” “嘡”地一声巨响,真不含糊,竟然把推移的大锤磕开去。 “哇哈!好力量!”推移大喜:“不愧是我的对手!来来来,再接我两下!” 网上有个段子说:别以为你考98分就和考100分的学霸很接近了,你考98分是因为你最大的能力只能考98分,学霸考100分是因为卷子上只有100分。 缗柱和推移的情况就是这样,缗柱磕开推移的一锤已经是他的极限,震得虎口疼痛、双臂发麻、浑身发软,棒子差一点掉了,棒头包的青铜皮裂开,凹下去一大块,大惊失色,才知道这大汉简直就是神力! 对推移来说,这不过只是抡出去的普通的一锤,他并没有尽全力。可这已经足以让推移惊奇无比,他打了无数的仗,还从来没遇到过能接住自己一锤的人,都是一锤下去,对手不是被拍死就是被震死,没用过第二下。 这时候,如果缗柱聪明点,知道厉害,赶快开溜,估计也就没什么事儿了。可他是有缗的第一大力士(这是真的),也是从来还没遇到过比自己力气大的人,表示严重不服,一咬牙:“再接十下都一样!” “啊哈!好,看锤!”这次推移用了七八分的力量,大锤挂着厉风又来了。 缗柱一手攥着棒尾,一手推着棒头,想把推移的大锤推出去:“嗨!开——!” “嘡”地又一声巨响,大锤没磕出去,挡住了,但是缗柱登登后退了好几步,一张嘴,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手一松,棒子掉了,身子摇摇晃晃。 “看锤!第三锤!”推移大叫着,冲上两步,大锤又砸下来,这次缗柱没能抵抗,他被震懵了,眼睁睁地看着推移的大锤拍下来,啪嚓一声,缗柱脑浆迸裂,尸体一头栽倒在地。 那边缗全和大牺也分出胜负来了,缗全也是大力士,可也根本不是大牺的对手,?柄被大牺的大戟砍断,又被盾牌撞飞,口吐鲜血,好处是他比缗柱撒溜,爬起来就跑。 有缗的军队一看,大公子死了,二公子跑了,哪里还有战心,一哄掉头往回跑。? 第60章 缗山激战(二) 缗密和缗升看到这种情景,知道不是王师的对手,掉过战车,去抢缗柱的尸体。双方为了争夺缗柱的尸体又混战了一阵,尸体旁边又是尸体枕籍。 推移一边抡锤混战一边大吼一声:“不要抢,还给他们!” 原来,他非常钦佩缗柱的勇力,他竟然用了三锤才打死了这个大汉,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因此觉得缗柱应该被尊重,所以喝令王师士兵不许抢,把尸体还给有缗人。 士兵把缗柱的尸体抬上缗升的战车,把包围圈冲开一个口子,潮水般向后溃败,一口气跑进缗邑,拉起吊桥,关闭了城门。 王师追杀过来,一直追到缗邑东门的护城河边,因为没带攻城的工具,所以没法过河攻城。 左师扁也不着急,见天色晚了,下令军队后退五里,安营扎寨,休息一夜,明天攻城。 他检点了战果,俘虏了八百多有缗士兵,杀了一百多。自己这边伤了三四百,死了七八十。 有人说你说得不靠谱儿,双方各投入三千人混战,怎么才死了不到200个人?我说的符合实情,这和当时的武器有关。 举个比夏末晚四百多年的例子,就是殷商时期。 河南安阳的考古工作队发掘了一座殷商时期的贵族武士的墓葬,从里面出土了一具贵族武士的骨架。 这具骨架上伤痕累累:头骨上的眉弓处、后脑勺、颅骨左侧、后背肋骨、胳膊上都有被砍过的伤痕,当时战场上唯一用的砍斫武器就是戈或戟;最恐怖的是在他头顶正中有个很深的伤,头骨里面还嵌着个东西。 考古人员把这个东西取出来看时,都吓一跳,原来是一块戈锋,就是戈的尖端部分! 很明显,当时敌人用戈来啄击他,戈锋扎进他的头骨,硬生生地掰断了,戈锋断在头骨里,而这位竟然当时没死,安然回来,所以后来死了才得埋进家族墓地。 这说明直到殷商时期,青铜武器的杀伤力严重不足,这位武士头部被砍、被啄了N次,都是在要命的要害部位,但是兵器砍到骨头就砍不进去了,即使是砍在胳膊上也没能把胳膊砍断,可见那时候戈、戟的砍杀能力实在有限,把人砍伤砍残大概不成问题,而要杀死一个人就很难,而且极其容易损坏。 殷商时期砍杀威力最大的是斧钺,因为它厚而沉,但是铸造这东西特别耗费材料,青铜又很贵重,一般士兵用不起,只有王公贵族能用上,但是王公贵族们一般又不亲自上阵去杀敌,只是把斧钺当成一种权力的象征,在战车上握着摆摆样子。 殷商时期尚且如此,那么在金石并用的夏末,大家就可以想见那时候的武器有多大的杀伤力了。所以当时的战争,受伤的要比被杀的多,被俘的要比受伤的多,就是这么个情况。 在缗邑城里,哭声一片,有缗军因为中了埋伏,差点被包了饺子,队折损了近一半,损失惨重。 在王府里,缗侯忠趴在缗柱的棺材沿上,抚尸大哭,发誓要与夏桀这个昏君暴王不共戴天。 第二天,王师就开始围攻东门,抬着长梯准备攻城。 左师扁让把王师的“大杀器”大架炮车推出来,共二十架,一声令下,炮石飞空,向城头飞去,城头顿时被打得尘土飞扬,夯筑的城墙一块一块地往下掉。 炮击过后,左师扁下令攻城。 缗侯忠、缗全、缗升、缗密和缗邑的所有官员都上了城头,带着士兵和邑人全力防守,滚木、礌石、灰瓶、粪罐一齐往下扔,箭矢如雨。王师士兵举着盾牌防御,先搭梯子越过护城河,再把梯子搭上城墙往上爬。 结果,效果不佳,有缗人个个玩命,拼死防守,王师攻了五六次都没能攻上城头。 左师扁和推移、大牺拼命督战,让士兵不许后退,要一口气冲上城。 可左师扁因为看战斗惨烈,有点着急,亲自击鼓,战车不停地往前凑合,都快到护城河边上了,他进入了弓箭的射程。 在城头上正血战的缗升偶然一抬头,看到左师扁的战车竟然都靠近护城河了。急忙跑到城垛口边看看,抄起强弓,搭上箭,对着左师扁就是一箭。 左师扁正在击鼓指挥攻城,没有注意,缗升的一箭飞来,正中胸口。 “啊……”左师扁甚至一晃,他穿着两层重甲,可箭头也深陷进去。 大牺大惊:“左师大人……” 左师扁咬紧牙关,皱皱眉:“我没事,继续攻城!”说着,撅断了箭杆,命令战车退出弓箭射程,继续击鼓。 大牺急了:“这群废物,什么时候才能攻上去?我亲自去把他们的城拆了!” 他提戟持盾,过了护城河,抢过一个梯子,举着盾牌挡住上面落下来的滚木礌石,却挨了好几个粪罐,弄得全身都是大便,臭气熏天。 他冲着城上大骂:“有缗人,你们他妈的卑鄙,竟然往城下拉屎!” 城上回骂:“你们他妈犯贱,不打死你也恶心死你!” 大牺大怒,飞快地冲上城头,一些有缗士兵过来用长矛戳他,被他一盾撞翻了好几个,一跃上了城头。 缗全一看是老对手大牺,大怒,他还有伤,也顾不得,举起?头劈头一下,被大牺抡开大戟一下磕开,用盾牌去撞,缗全往后一退,被大牺一脚蹬在胸口上,缗全大叫一声飞起来,飞出城墙,跌到城内去了。 就在这时,就见缗升和几个士兵,赶着一头壮健的黑色大公牛奔着大牺来了,缗全对着大牺就是一箭,大牺用盾一挡,就这一顿的功夫,大公牛已经到了大牺面前,“哞”地一声,砰地抵在大牺的盾上,推着大牺往城边退,结果,把刚爬上城来的几个王师士兵又给推下了城头。 大牺急了,右手丢了大戟,抓住了公牛的一只角一推,腾出左手,大盾也丢了,双手抓住公牛的双角,拧腰发力,大吼一声:“走你!” 大公牛呼地一下被抡起来,飞出了城头,城下传来一片惨叫,砸死了好几个王师士兵。 大牺甩出去公牛,还没站稳,随着一声大喝,七八个有缗士兵抬着一根大圆木直奔他撞过来。 本来这几个人大牺不放在眼里的,可他就在甩公牛的时候身子还没站稳,圆木就撞上了胸口,他措手不及,大叫一声,一个后空翻翻出了城头,在空中连续来了两个“后空翻360”,轰地砸在城下的士兵堆里,又砸死砸伤了好几个,他自己也被跌昏过去了。 城头上,也是该缗升倒霉,他正在公牛的一侧,被大牺抡起来的公牛撞上,跌出去老远,登时昏了过去。 王师士兵一看,勇猛无敌的大牺大人都被推出来,都慌了,不敢恋战,抬起大牺跑过护城河。 推移见大牺惨败,大怒:“左师大人,这次属下去,非拿下城头不可!” “不不,先别攻了。”左师扁箭伤实际上很重,感觉有点支持不住了,说:“先收兵,反正他们不敢出来,也跑不了。现在我们缺粮草,所以呢,你们要去搞粮草,补充军需。” 王师收兵,把东门围困住。 在兵营里,巫医给左师扁起出箭头,敷上药,嘱咐说:“左师大人,箭头射伤了肺,比较重,您得卧床休息,尤其别再用力气,否则不堪设想。” 左师扁就让推移、大牺等人带着军队,到四周的乡村去烧杀掠抢,四周的乡村被作践得一片狼藉,居民被杀无数。 城邑里,缗侯忠又一次嚎啕了,他的二儿子缗全,本来就受了伤,这次被大牺一脚踹出城头跌落城下,当场就死了。 缗升被大牺抡起来的公牛撞伤,断了两根肋骨,伤得不轻,躺在床上挣命。 好歹缗升射伤了左师扁,还把大牺推出了城头,保住了城池,心里还稍微好受点儿。 这时,有缗的右相缗德说:“君上,现在看来,我们不是王师的对手,他们的军队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左师扁善于用兵,推移、大牺都是无敌的勇士,水杀鼋鼍,陆捕熊罴,大公子、二公子都是有缗最有名的勇士,可也不是对手,这么下去,有缗非亡国不可。”? 第61章 ?山纳女 缗侯忠咬牙切齿:“夏桀那个暴君,都是为了本王的两个女儿,好好好,本王的两个儿子没了,女儿也不要了,本王去把女儿杀了,然后和城池同归于尽,也绝不让夏桀得到我女儿。” 说着,拔出剑来要走。 “唉唉,君上,不要冲动、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缗德说:“您要这样的话,我有缗数百年的基业就毁在您手里了,您就是死了,到地下去如何面对祖先?” “你说怎么办?” 缗侯忠忍了忍悲愤,收回剑,又坐下了。 “臣下有个建议,既能保住有缗的国家,又能给大公子、二公子报仇,最主要的是,能把夏桀这个暴君给毁了,您不想听听?” “哦?有这种计策?你说说看。” 缗侯忠瞪大了眼睛。 缗德说:“君上,您看,现在有缗的情况,我们肯定要守不住,两位公子的仇也报不了,没什么法子。但是我们想想,夏桀派左师扁来讨伐?山,为的什么?为的是两位女公子。本来,君上是想把她们嫁给世子淳维的,淳维也很高兴,现在夏桀来抢,那么我们就把两位女公子献出去……” “不行,本王就是死也不能……” “唉唉,听臣下说完。”缗德说:“您也知道,如果城池被攻破,全城邑人性命不保,这个不说,两位女公子能怎么办?要么死,要么,还是落在夏桀手里。君上,您总不能盼着这样吧?” “唔,是……” “反正现在的情况没好办法了,您也只能狠狠心,把两位女公子献出去,献给夏桀,这样呢,一是可以保住有缗,二是可以离间夏桀父子的关系,三是,也是最重要的,臣下以为两位女公子美貌如花,到了夏宫必定受宠,让她们再离间夏桀和妺喜,迷惑夏桀继续混蛋或更加混蛋,夏桀就灭亡无日了,这样就给两位公子报了仇,一石数鸟,君上您为什么不考虑考虑呢?” 缗侯忠从席子上站起来,绕着案子团团转,心里盘算,三个儿子,缗柱、缗全没了,只剩下缗升还在痛苦中挣扎,如果夏师攻破了城池,真要象缗德所言,亡国灭族了,那可全完。 盘算了一阵,跺跺脚,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好!送、送,本王就把女儿……送给夏桀!” 第二天,有缗就派了缗德和缗密为使者,到王师乞降。 左师扁忍着伤痛,接待了使者,他告诉二人,夏后其实就是想要?山二女,只要把二女献上,什么事情都没了,否则,只能继续打。 缗德、缗密立刻说,?山庄王已经愿意把二女献出来,同时还会献上一大笔财物,作为战争赔偿和女儿的嫁妆,只求王师开恩,不要再攻城,不要再到处屠杀、剽掠了。 左师扁伤得不轻,他也不想这么继续打下去,所以立刻同意了二使的要求。他明白,夏桀才不在乎什么胜利不胜利,只要能得到美女,就是最大的胜利,当年伐有施就是这个样子。 有缗城门大开,?山庄王肉袒负荆,牵着羊,带着群臣出降,真的把女苕、女华放在大车里拉来,还送来了二十多大车的财物。 左师扁一看?山二女,哭得泪人一般,但是那美丽简直让人惊艳,也不由地震撼,心里想,看来这一仗打得值啊,至少夏桀得感觉到很值! 左师扁下令,带上?山庄王和二女,还有缗德、缗密几个有缗大臣,班师,回夏邑向夏桀复命。 *** 在夏邑王宫里,左师扁带着伤上朝,向夏桀汇报了作战的情况,说明有缗请服,?山庄王带着二女和四位大臣,亲自来向夏后谢罪了。 夏桀大喜,他不想见?山庄王,只想先看看传说中大美女?山二女是啥样儿,宣命让二女进见。 不大片刻,就听见环佩叮当,?山二女女苕、女华走上来,还没走近,夏桀就从坐席上站起来。 二女走近,款款下拜:“罪臣之女女苕、女华,拜见君上!” 一听这声音,夏桀身子先酥了半边,急忙绕过案几走过来,让二女平身、抬头,夏桀搭眼一看,顿时惊住,他也儿子淳维一样,被二女的美丽震撼了。 “哈哈哈!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美女,这才是真正的美女啊!哈哈哈……”夏桀大笑着。 左师扁说:“君上,那么,缗侯忠……” 夏桀急急呼呼地说:“传旨:缗侯忠献美女有功,赦其无罪,赐给良车一乘,骏马二匹,玉璧二瑴,金戈彤沙两件,大贝百朋,吉金五百锊,回国去吧。” 夏桀这时候已经高兴得迫不及待,想赶快把?山庄王打发走,自己好去享用美女,见都懒得见。他赏赐的这些东西,等于是下聘礼。 ?山庄王君臣得了性命,领了赏赐,不敢停留,一溜烟跑回有缗去了。 然后,夏桀又重赏了左师扁、推移和大牺,让曹触龙嫉妒万分,对左师扁暗暗怀恨。 左师扁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他出来对来相送的大夫白吉说,自己可能犯了很大的过错,就是把?山二女给君上带回来,但是现在已经无法挽回了。 夏桀带二女回后宫,迫不及待让二女侍寝,左拥右抱,全力以赴;二女也豁出去了,使出母亲、保姆专门教导的魅惑手段,全力奉承,把夏桀弄得如腾云驾雾,乐不可支。 云散雨收,仔细看看二女,再想想妺喜的容貌,顿时觉得妺喜变成了癞蛤蟆,因为妺喜毕竟是快四十的人了,容颜再美,怎么和风华正茂的?山二女相比。 夏桀觉得自己得了两个宝贝,下令把最好的一间偏殿腾出给二女居住,还用二女命名了这个殿,叫“苕华殿”,再也不去妺喜的内宫,一天到晚泡在苕华殿里和二女寻欢作乐,不分昼夜。 *** 可左师扁的结果不好,他伤得太重,胸口上的箭伤伤到肺部,不住地咳嗽吐血,连朝也不能上。巫医给他治伤,敷药加服药,也不见起色。 曹触龙这孙子却又在军队里使坏。原来,左师扁伐了?山之后,把从那里劫掠来的财物还有?山庄王赔偿的财物拿出来一大半,给士兵们发工资,把拖欠了三个月的军饷全发了,全军欢呼。 曹触龙立刻报告了夏桀,说左师扁不闻上命就私自做主,把本该上交财物发给军队士兵,造成了国家损失。 夏桀正愁国家的开支问题呢,此类的事情最为敏感,没有财物还享乐个狗屁,所以一听这话大怒,他知道左师扁重伤在身,就让曹触龙去把士兵手里的财物再收回来。 结果,军队里炸了马蜂窝,士兵们又叫又骂,怨声载道;有的军队拒不肯交,曹触龙一问,原来其中有一支左师扁家族的军队,也就是左师扁家族的族人组成的军队,有近二百人,他们是军队的中坚力量之一,也是左师扁的子弟兵。 曹触龙大喜,立刻下令,把那一百多人统统抓起来杀掉,号令全军。 这天晚上,左师扁在床上躺着,迷迷糊糊地做起梦来,他看到一个穿着青袍、戴着王收的人昂首站在面前,对他怒目而视。? 第62章 琬琰二玉 左师扁急忙问:“请问您是……” “我是你的祖先夏后启!扁,你知罪吗?” “啊,高祖,后辈不知罪在何处……” “你对桀言听计从,去讨伐?山,取来二女,我泱泱有夏,就要毁在这两个女人手里。” “高祖,后辈是为臣子的,怎么能抗拒君上的旨意,不得已呀。” “那么,你就到我这里来吧,不要在助桀为虐了!” 说完,夏后启消失了。扁醒过来,还没完全整明白,就有人跑来报告:“左师大人,不好啦,曹触龙那奸贼,祸乱军中,把您发给士卒的军饷都收回,造成军队混乱哗变,他还把我们家族的一百多士兵全部斩首了!” “啊……曹触龙这个奸贼!”扁大叫一声,猛地吐了一口血,喘息着,找来手下的小史,自己口述,让他记录,给夏桀上疏,大概是说,希望夏桀以国事为重,不要贪恋女色,不要相信干辛、赵梁、曲逆、斯观等佞臣的花言巧语,不要让曹触龙主管军队的事情,要爱护军队,保证军队的战斗力,否则国家存亡就在旦夕之间了。 写完之后,让小史代替自己上朝的时候交给夏桀。 左师扁就不住地咳嗽、吐血,到了半夜之时,伺候的仆人听他大叫了一声:“高祖,我有罪啊!” 之后就没了动静,众人上去一看,左师扁已经气绝身亡了。 第二天,左师扁的儿子带着小史一起到朝,报告父亲已经去世,并把左师扁口述的上疏交给夏桀。 夏桀让人大概给读读,也没说什么。他派人给左师扁家里送去一些财物作为安葬费,把左师扁埋葬。 之后,夏桀任命曹触龙为左师,从此以后,他称“左师曹触龙”或“左师触龙”。 左师扁伐?山取来二女,为夏朝埋下了灭亡的祸根,大概夏人高祖不喜,把他收走了。可夏桀还不自知自觉,很快就把左师扁的上疏丢在脑后,继续和二女寻欢作乐,经常数日不朝。 这天,夏桀抱着二女说:“二位爱妃简直就如两块美玉一般,让予一人爱不释手啊!” 女苕说:“君上,您最好的美玉是什么样的?” “对呀,”女华说:“俺们想看看呢。” “哎,这个……”夏桀也含糊了,想了想,叫进寑宰录问问。 寑宰录说:“君上,现在内府收藏的美玉中,就是这次有仍之会之时,昆仑国贡献的两块大玉璧,一块白色,叫琬,一块红色,叫琰,大概是盖世奇珍了。” “啊,好,拿来给美人看看!”夏桀下令。 寑宰录出去,不大会儿,带着一个小寑宰,端着个大托盘进来了,放着一个雕画精美的檀木匣子,匣子里的白色的绸缎上,两个碗口大的玉璧,都有一寸多厚,大小一样,晶莹光洁,玲珑剔透,素面无彣。 女苕拿起白色琬,女华拿起红色的琰。 “哇!真的好漂亮,好大啊!我们在?山见过不少美玉了,从没见过这么大、这么漂亮的,真是宝玉啊!”女苕赞叹着。 女华说:“君上,我们见到的玉,都经过雕琢的,带着花纹,非常漂亮。这两块这么大的玉,怎么是素面?上面为何没有花纹呢?” “要花纹?那还不好办吗?让玉人给刻上就行。你们要什么花纹呢?”夏桀看着二女。 “我们也不知道啊,只要君上喜欢就行。” “要不这样,予一人喜欢你们两个,就把你们的名字刻在上面,在琬上刻上凌霄枝叶,在琰上刻上凌霄花,予一人把二玉总名为‘苕华之玉’,就是以你们姐妹的名字来命名。” 原来,?山庄王的夫人在生二女时,正赶上凌霄花开,夫人也喜欢凌霄,生第一个的时候就名之为“苕”,就是凌霄;生第二个的时候就名之为“华”,也就是“花”,是指凌霄花。 那时候没有文字,在两块玉上刻上凌霄和凌霄花,就等于把二女的名字刻上了,《竹书纪年》里说“桀爱二女,刻其名于苕华之玉,苕是琬,华是琰”,就是指这件事。 “多谢君上。”二女很高兴:“都这么多天了,您总得给俺们姐妹个名分吧?” “名分?对,应该有,”夏桀看看二女手里的美玉,说:“就封女苕为琬妃,封女华为琰妃,二位爱卿意下如何?” “多谢君上!”二女急忙拜谢。 从此以后,二女的名字就叫琬、琰,统称“二玉”。 夏桀哈哈大笑,痛快非常:“两块宝玉,专门由精工制作的木匣装盛,你们姐妹,也该造一个精美的宫殿来装盛啊。哈哈哈~~~” “那么,俺们盼着君上专门给俺们造漂亮的宫殿呢。” “好好,一定造,予一人说话算数。”夏桀开心地答应着。 这天,二玉在一群宫女的陪同下,在后花园里游玩,世子淳维不知道什么事儿,进后宫来了,远远看见二玉,顿时站住脚。 淳维大踏步走上来,喝道:“女苕、女华!” 二玉急忙转过身来,一看是淳维,都愣了愣,沉默片刻,敛衽行礼:“参见世子!” “参见?参见个屁!”淳维破口大骂:“你们两个贱人!你们的父亲缗侯忠也是个言而无信的佞臣逆贼!本来说好你们要嫁给我的,为了贪慕夏后的富贵,竟然给我父后做了妃子!混蛋!下贱……” 淳维说着,浑身都哆嗦了。 琬妃从容地说:“世子,您也该知道,我父亲的确答应了你,他事先也问过我们,我们也愿意嫁给世子。可是世子也知道了,君上知道了我们,我想是世子告诉的,君上就在有仍之会上让我父亲把我们献进宫来为妃。我父亲不同意,可事情怎么样了呢?大军征伐,杀了我的两个哥哥,还有无数的有缗民众,我父亲只能屈服。” 琰妃说:“您是世子,都没能说服君上,我们两个弱女子,又能怎么办?就是死了,又能怎么样?有缗要亡国了,您让我父亲怎么办?只能屈服了。您一个大男人、有夏世子都不能保住自己即将聘娶的妻子,还来责骂我们是怎么的?” 琬妃流泪道:“世子,说实话,我们本来是真的想嫁给您的……” “啊……”淳维顿时愣住,张着嘴,他的确找不到再斥责二女的理由,半天,终于恨恨地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成为我的妻子!” 说完,后宫也不进了,扭头出宫而去。 二女互相看看,露出一丝大有深意的微笑。? 第63章 被弃洛宫 夏桀泡在二玉的苕华殿里,一个多月都没再见妺喜,也不想见,偶尔召见一下蛟妾,因为这个妖女能预言吉凶。 妺喜终于忍不住了,这天,她挎着剑,带了叔嬉、季嬉、姴董和一群宫女,径直闯到二玉的苕华殿里,正巧夏桀去上朝不在,妺喜就对二女破口大骂,骂两个狐狸精蛊惑君上,破坏她们夫妻感情,是第三、第四者插足,恶言秽语,口无遮拦。 二女就那么坐着,一声不吭,任凭妺喜叫骂。 妺喜越骂越气,见二女面无表情,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气疯了,冲上去一手一个揪住二女的头发,狠狠捽倒在地,喝令宫女动手,打死两个狐狸精。 众宫女上前就对二女拳打脚踢,二女咬紧牙关,仍然不出声,既不喊叫,也不求饶。 妺喜见二玉这么刚强,更气昏了,呛啷拔出剑来,上前要杀了这两个贱人。 就在这时,夏桀回来了,见此情景,大惊,接着大怒,咆哮一声:“都给我住手!” 这时,二女才大放悲声:“君上,救命呀,我们快被王后打死了啊,他还要拿剑杀我们呀……” 夏桀一看,两个心爱的美人被打得皮青脸肿,顿时万箭穿心,对妺喜吼道:“你好大胆子,竟然敢殴打予一人的爱妃,还要行凶,你想死吗?” 妺喜愣住了,从嫁给夏桀开始,夏桀一直对自己关爱、呵护有加,几乎是言听计从,从来就没这么对自己吼过,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对女人来说非常非常严重且可怕的问题:自己要失宠了! 妺喜顿时也大放悲声:“君上啊,我们可是二十年的夫妻了呀,您不能被这两个狐狸精迷惑,不顾夫妻感情呀!这两个狐狸精会害死您的,您可不能这么宠他们呀!呜呜呜……” 二女哭,妺喜也哭,顿时寑殿里乱了套。 这时候的夏桀,心思全在二女身上,哪里还有妺喜的地位,对妺喜怒吼道:“滚出去,给我好好呆着,搭理好你的后宫,如果再敢到这里来闹事,严惩不贷!快滚!” 妺喜扔了手里的剑,大声哭嚎着夺门跑出去了,众宫女也急忙跟着跑出去。 二女扑在夏桀的怀里更加大声的痛哭,就象唱歌一般:“君上啊,元妃说我们姐妹是狐狸精啊,说我们迷惑君上啊,说我们破坏君上和元妃的夫妻感情啊,是第三者插足啊,要打死我们啊。君上,俺们知道有罪了,您就赐俺们姐妹一死吧,呜呜呜~~~~~” 夏桀见二女披头散发、泪下如雨,样子楚楚可怜,一手一个抱着,心疼不已,吼道:“妺喜那个贱人,简直作反!竟然如此虐待两位爱妃,予一人饶不了她。好了好了,两位爱妃,别哭了,不用害怕,一切由予一人给你们做主,看看谁还敢欺负你们。” 夏桀继续在苕华殿里和二玉黏在一起,须臾不离。 妺喜还满心盼着夏桀能回心转意,可等了一个多月,也没见动静。 妺喜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势头,最后听从了姴董、叔嬉、季嬉等人的建议,决定先屈尊,放下元妃的身份,去给二玉道歉。 妺喜来到苕华殿,听见里面笙歌管弦,不由地想到自己受宠的时候,心里五味交际。让寑宰通禀之后,进入苕华殿,见夏桀正搂着二玉在喝酒,一些歌姬在歌舞助兴。 妺喜上前,敛衽行礼:“见过君上!” 夏桀看看她,放下酒爵:“什么事?” “臣妾回去,反省了一个月,觉得上次的做法实在是不妥,一时冲动,所以特地来给琬、琰两位妹妹道歉,也恳请君上见谅。”妺喜语气真诚恳切。 夏桀看看二玉,二女好像没看见,没什么表示。 “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了,就这样吧。”夏桀懒得和妺喜多说,摆摆手让她退下。 “啊……”妺喜张张嘴,本来还想说两句,向夏桀诉诉衷肠,没想到夏桀根本就不感兴趣。 妺喜和夏桀在一起二十年,知道夏桀的脾气,就没敢再多说,含泪行礼退下了。 早晚看到妺喜退下,琬妃才说:“君上,看来元妃想您了,您也该去她那里看看啊。” 琰妃立刻接上:“是啊,要不然,元妃可是后宫之主,要是再生起气来,俺们姐妹可就……” “她敢!”夏桀吼道:“她要敢再动你们一手指头,予一人就废了她,把她赶出宫去。” 妺喜回到长春殿,嚎啕大哭了一场,从来没感觉到如此地悲凉。 本来她想破坏世子淳维的婚姻,教训一下淳维,可没想到害了人也害了己,夏桀把二女弄进后宫,自己反而失了宠,今番后悔也晚了。 哭完了,觉得事情不能这样算了,对二玉的愤恨又炎腾腾地升起胸中,她把蛟妾找来,让她找个机会潜进苕华殿,把琬、琰那两个贱人吃了。 蛟妾无奈地说:“元妃,如果那样,臣妾也活不了,恐怕还会连累王后您。您知道,臣妾在君上和您面前发过毒誓,没有君上和您的命令不许随便吃宫人,我要去吃了,君上第一个就会想到是您指派的啊。姴董,你说对不对啊?” 姴董是伺候妺喜的宫人总管,来自三鬷的董姓女子,是鬷伯巍臼的女儿(一说是侄女),她的身份也不一般,是夏桀的九嫔之一,人非常不错,也比较有心计,本来只是个女御,夏桀宠幸妺喜的时候,看到这个女御容貌秀丽,经常拉过去御幸一番,受了恩宠,后来九嫔中的一位自杀死了,妺喜很信任姴董,就提议夏桀把姴董补数,成为九嫔之一,仍然在后宫伺候妺喜。 姴董劝妺喜道:“元妃娘娘,蛟妾大人说得对,现在您如果继续找君上吵闹,只能把事儿越搞越坏,现在您只能暂时服软,想办法讨好君上,也许可以换回君上的心。” 妺喜一想,也是,就想再来点软的,希望能感化一下夏桀,亲手做了点心、菜肴,派人给送进苕华殿,这些都是她和夏桀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吃的,满指望夏桀能回心转意。 可又等了半个多月,寑宰录来了,说传夏后的旨意。 妺喜大喜,急忙更衣听旨。 寑宰录大声说:“宣夏后的旨意:最近元妃妺喜脾气急躁,似患狂疾,需要静养。故特令元妃妺喜立刻去洛宫养病,即日启程,没有夏后之命,不得返回。” 妺喜听了,一声没吭,一头栽倒,昏过去。? 第64章 伊尹送行 叔嬉、季嬉、姴董等众宫人慌了,上前捶打前胸、扑拉后背,好不容易弄醒,便呼天抢地、嚎啕大哭,哭了一阵,爬起来,要去找夏桀申诉。 叔嬉急忙苦劝:“元妃,现在万万去不得,现在去了更没好果子吃。” “叔嬉说得对,君命刚下,君上大概也正在火头上,您这时候去找,岂不是自找苦吃?您还是先忍忍。”姴董也劝。 妺喜哭叫道:“难道本宫就这么被那两个贱人欺负?就这么被君上冷落、抛弃?” “元妃,现在暂时没办法,”姴董说:“您毕竟还被君上宠爱过这么多年,可俺们这些呢,除了妾身跟在您身边,间或沾点雨露,其他的嫔妃呢?三千多人啊,都很少见过君上,不也得过?现在情况不同了,男人都喜新厌旧,二玉刚进宫,何况她们也的确年轻貌美,元妃您再怎么闹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再闹下去可能结果更坏,甚至有性命之忧啊。” 季嬉也说:“姐姐,姴董说得有理,还是忍忍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活着,总是还有机会的。” 妺喜虽然在气怒苦恼之中,毕竟还懂道理,听了姴董、季嬉说的,知道也没什么好办法,夏桀那个暴虐劲儿,动不动就杀人,何况现在自己失宠了,惹恼了,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废了,甚至真有可能杀掉。 不得已,妺喜让寑宰命驾,收拾东西,带着叔嬉、季嬉、姴董、寝宰央、小臣狸等一干亲信,离开夏邑牧宫,去一百多里外的洛宫,那里本是自己和夏桀一起寻欢作乐的地方,现在变成了她的冷宫。 本来以为会有很多官员、百姓来相送的,可是没有。 妺喜自己都没明白,夏桀的混蛋行径和她有绝大关系,现在她失宠被逐,众人都暗暗称快。干辛、赵梁、斯观、跂踵戎那些奸佞,本来就是些见风使舵、看菜下碟的主儿,妺喜得势的时候,贴得比膏药都紧;妺喜失宠了,跑得比兔子都快。这就是哲人说的:“当你在位的时候那些贴你最近的人,就是在你退位之后离你最远的人”,就是这个道理。 也不是一个人来送的都没有,有一个来送的,就是天灵大夫伊尹。 伊尹在夏桀手下当了天灵大夫之后,也是努力工作,有仍之会的时候帮着出出主意,帮着去收收财物,甚至帮着干辛、赵梁干点下三滥勾当,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努力往上爬,希望引起夏桀的重视,让夏桀重用自己。 所以《淮南子?泰族训》里说:“游不论国,仕不择官,行不辟污,曰‘伊尹之道’也”,意思是出游国家不论好坏,当官不择大小,做事不怕下三滥,这就是“伊尹之道”,这也不是指责伊尹,因为伊尹从一个最低身份的奴仆变成王室大夫,总是希望混得越来越好,实在是贱怕了——怀疑“厚黑学”的鼻祖就是伊尹。 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活动,就是去巴结妺喜。其实他心里也不喜欢妺喜,甚至有点恨,因为他第一次就桀的时候,据庖正介说就是被妺喜破坏的,所以想到这个就不痛快。 可他也知道,妺喜是元妃,在夏桀那里很有发言权,和她搞好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经常去拜望一下,带点礼物,甚至亲手做点比较独特的好吃的给妺喜送去,然后就是和妺喜聊聊天,妺喜也乐意见他。 妺喜为什么愿意见他呢?因为妺喜坚信伊尹的确是“天灵”,是半个神仙,一定知道很多事情,所以希望和他聊聊,听听他讲点有趣的事情。 这本来就是伊尹的专长,他在有莘氏当纴巟的阿衡的时候,也是干这事儿的行家里手;特别是在夏桀得到二玉、妺喜失宠之后,伊尹也是经常来,给妺喜宽宽心、逗逗闷子,还给出出主意,让妺喜去找二玉道歉就是他建议的,让她做了点心、菜肴送给夏桀也是他建议的,结果都不管用。 妺喜要离开王宫到洛宫去,只有伊尹带着义伯、仲伯来相送,还赠送了一些吃喝礼物,安慰了一番。 妺喜哭着说:“伊挚大夫,看来也只有您一个是最忠心于本宫的了。干辛、赵梁那些奸佞之徒,平时都巧言令色足恭孔壬,到了本宫失宠了,他们都一个朝前的没有。” 一边哭一边向伊尹诉说心中的愤懑。 伊尹看看妺喜,这个女人十七岁进宫,被夏桀宠幸了二十多年,现在都快四十的人了,可看上去不过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依旧身材窈窕,雪肤花貌,姿容艳丽,而且气质高贵典雅,有一种成熟女人特殊的风韵和美感,并不比二玉差到哪里去,他觉得夏桀宠幸二玉没什么错误,却把这么一个极品的元妃象扔垃圾一样扔了,简直可惜了的! 其实他不明白,妺喜美貌毫无疑问,但是夏桀已经审美疲劳了,二玉一来,那个新鲜劲儿,哪里还在乎妺喜。更何况妺喜专宠惯了,容不得其他女人,和二玉水火不容,难以相处,选择妺喜就没二玉,选择二玉就没妺喜,自然他要选择二玉,扔掉妺喜。 “元妃,这种事情,臣下也只能表示无奈,”伊尹说:“但是您放心,臣下不会那样的,如果元妃允许,臣下会经常抽空去看望您。” “那太好了,”妺喜高兴起来,抹抹眼泪:“希望伊挚大夫经常到洛宫来做客,本宫虽然失宠,可美酒、佳肴还是有的。” “是是,一定一定,”伊尹凑近妺喜,压低声音说:“不过元妃可得有点心眼,千万别把自己和夏邑完全隔绝。” “哦?伊挚大夫,您什么意思呢?” “您得保持和夏邑的联系,知道夏邑和君上的一举一动,只有这样,元妃才能找机会再回来呀。否则,您与这里隔绝了,消息不通,那不就真的完了?” 妺喜大喜,说:“伊挚大夫果然忠心啊!您放心吧,夏邑城里城外、宫里宫外,本宫有的是人,毕竟本宫还是元妃,还是后宫之主,人总是还有的。” “唉唉,那就好,元妃一定要保重身体,总有一天您会回夏邑王宫的。” “谢谢伊挚大夫,”妺喜感动得又哭了:“如果本宫能回到夏邑,一定忘不了大夫你的忠心。” 就这么着,妺喜去了洛宫,被夏桀完全“冷藏”了。 妺喜走后,二玉更加肆无忌惮地胡折腾,让夏桀给搞这搞那,夏桀都一一满足,自然又耗费钱财无数。 可二女还是不满,因为夏桀答应她们,要专门为她们修建一座最好的宫殿的。 夏桀的确答应过,而且是自己主动提出来的,自然不能拒绝。 他立刻命令斯观、跂踵戎开始设计,由干辛、赵梁、曲逆等人辅助,要给二玉专门造一座最好的宫殿。 斯观、跂踵戎领命,到处勘察地形,最后,在夏邑北边六十多里的地方,选了一个依山傍水、风镜秀美的所在,开始营造一座新的行宫。? 第65章 倾宫璇室 根据设计,这座宫殿也是一个建筑群,中间一座最大的宫殿叫“倾宫”,倾宫里面的房间称为“璿(璇)室”;在倾宫的后面是一座巨大的高台,叫“容台”,因为饰以瑶碧,所以也叫“瑶台”,然后配合这两大主体建筑,又造了许多配殿,因为如果二玉来住,还得有一大帮子人伺候,也得有地儿住。 这片建筑的造价就太大了,为什么?因为“二玉”是“玉”,所以造的宫殿也必须是玉,根据上博简《容成氏》的说法,夏桀在伐?山得了琬、琰二女之后,“乃北去其邦,制为倾宫,筑为璇室,饰为瑶台,立为玉门”,就是在他的都邑的北边造了一座豪华宫殿。 有很多人看到“倾宫”这个名字就乱开脑洞,一说是因为这宫殿很高,其高如欲倾,所以叫“倾宫”,就象李太白说“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一样,古人把高楼也称为“危楼”,大概也是类似的意思,这种揣测有一定的道理。 一说是一种倾斜的宫殿,类似比萨斜塔。这个就不太靠谱儿了,古人造房子力求端正稳当,谁闲着没事儿去造一栋倾斜的房子?就是比萨斜塔开始也不是斜的好不好? 其实“倾”是“琼楼玉宇”的“琼”的假借字,所谓“倾宫”就是“琼宫”,张衡《思玄赋》里说“叫帝阍使辟扉兮,觌天皇于琼宫”,这里面的“琼宫”也就是“倾宫”,和“璇室”、“瑶台”、“玉门”一样,都是用玉石装饰或建造的建筑物。 《说文解字》里说:“琼,赤玉也”,“璇,美玉也”,“瑶,玉之美者。”“琼宫”就是用红色的美玉装饰的宫殿,“璇室”就是用美玉装饰的屋室,“瑶台”就是用美玉装饰的高台,也就是容台,“玉门”就是用玉石装饰的大门。 倾宫历时两年才算彻底完工,百柱千栋,万桷千楹。四方有门,饰以白玉。宫殿高台,高入云霄。乘高而望,行人若蚂蚁,道路如细线。灯火荧荧,照半空之上;山河弥弥,尽万里之观。攀月摘星,望断云雨。 倾宫里设置豪华,据说是“以象牙为席,以白玉为床”,也就是用象牙编织的席子,用白玉雕刻的大床,极尽奢华。 倾宫这座宫殿被建成三层高楼,即分上、中、下三宫,冬季天冷的时候就居住在下宫,称为“暖倾”;夏季炎热时则在上宫,称为“凉倾”;春、秋二季不冷不热的时候则在中宫,称为“温倾”。 而且每层都有游览观赏景致的乐趣:凭栏俯瞰,谓之“倾游”;每游有飞观之宴,谓之“倾宴”;张乐大奏,云霄皆响,谓之“倾乐”。 这项工程,动用人工数万,耗费财物无算,把夏王室的国库几乎再次折腾得罄尽。 夏桀和二玉搬进倾宫之后,终日欢乐,也几乎不再回夏邑上朝了。 可二玉还不满足,她们听说夏桀曾经和妺喜一起享受酒池肉林之乐,就闹着非要享受一下不行。 酒池肉林还在,于是夏桀下令斯观准备,再开一回酒池肉林,他要带二玉去乐乐,同时百官群臣均可参加。 斯观急忙去准备,重新把糟丘垛高,把酒池灌满,肉林挂好,费时一月。 夏桀就带着二玉进入酒池肉林,和众官员以及社会上的缙绅名流、富翁土豪一起,两三千人在里面纵情声色。夏桀要求大乐十日。 伊尹也坐在群臣堆里,可他不肯多喝酒,只是看着夏桀和群臣喝;他也不去追逐糟丘、肉林里的那些衣不蔽体的女子,就看着夏桀和群臣在里面追逐嬉戏。 这天天晚了,要散场,群臣都喝得醉醺醺的,唱着歌往外走。喝醉的扶着没喝醉,没喝醉的搀着喝醉的,摇摇晃晃,很多走不几步就滚到在地,所以他们唱的歌就叫“摇滚”。 伊尹仔细听他们唱的,是一种民间才流行起来的歌词,一个唱到: “江水沛沛兮,舟楫败兮,我王废兮,趣归薄兮,薄亦大兮。” 另一个紧跟着唱:“乐兮乐兮,四牡蹻兮,六辔沃兮,去不善而从善,何不乐兮?” 伊尹听了,心里一哆嗦,坏了,夏桀这么下去要完。里面唱的“薄”就是指商国的亳邑,“薄”、“亳”是通假字,所谓“我王废兮,趣归薄兮,薄亦大兮”,就是说我王(指夏桀)要完了,赶快跑去亳邑吧,亳邑也挺大啊! 当天晚上,空中出现了一大片黑光,非云非雾,闪闪烁烁,遮蔽了南边的半边天空;北天的摄提星本来正对这大角星,却出现了错位。 伊尹听见仆人在院子里说天上有古怪,出来一看,也觉得奇怪,而且他更注意到了摄提的错位。他不太懂天文星占,急忙去找眡祲天彭,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天彭说:“《河图》说:‘仁道不行,摄提失衡’;《洛书》说:‘摄提移,政更权。’如果摄提移动,就表示天下有更替,世纪要改变,同时也会出现有美名、足以为天下之师的人。这就主示天下要大乱,异姓要兴起了。不是好兆头啊。” 伊尹心里一惊:难道夏桀真的要完?这事儿可太蛋疼了,自己刚在这里谋个差事,好不容易弄个大夫当当,难道不长久?心里就很不甘。 “眡祲大人,这事儿,您得给君上说说,让他小心点儿。”伊尹说。 天彭苦笑了一下:“伊挚大夫,您也知道君上现在的情况,说好听的,他爱听;只要说一句不爱听的,轻则斥责,重则诛杀,在下实在没有勇气去对他说啊。” “那……好吧。明天我再去趟酒池,给君上说说试试。” “啊对啊,您可是天灵,是天谴神巫,也许君上能听你的。” 第二天,又在酒池肉林里继续喝酒,夏桀正喝在兴头上,看着糟丘、肉林里的裸体男女互相追逐、抱着在地上扭来滚去,高兴不已,也抱着二玉胡乱舞弄。 等夏桀歇口气儿的时候,伊尹举着酒爵走上前,恭恭敬敬地说:“君上,臣下敬您一杯。” “啊,你、你是伊挚,是天灵大夫啊。”夏桀醉眼朦胧地看着伊尹。 “是的,君上,臣下敬您一杯,祝您万寿无疆!” “嗯好,喝,喝!”夏桀举起酒杯来就吸溜一大口,然后看看伊尹:“伊挚,你是天灵,你说说,”他一指面前的酒池肉林:“予一人君有天下,富有四海,就是天神也没有予一人这种快乐吧?” “君上,是这样的,”伊尹还想劝劝夏桀,因为说实话,他打心眼里还是想跟着夏桀混的,毕竟夏朝之王啊,说:“天神循自然之理,行自然之道,不疲民力,不费万物,取其多余的弥补其不足的,他们宴乐也是遵循这个原则。现在君上为了自己能够享乐,浪费民财,消耗民力,荒废国政,凌轹诸侯,上天不喜,人神愤怒。这样下去,是非常危险的。” 夏桀一听,不高兴了:“你这通废话,有tm什么用?” 伊尹说:“昨天晚上,黑光弥天,摄提移位,这就是一个预兆啊。君上,如果您不听臣下的进谏,恐怕离亡国没几天了。” “放你妈屁!”夏桀勃然大怒,啪地一拍案几,腾地站起来。 把伊尹吓得一哆嗦,站在那里不敢动。 可夏桀毕竟还没喝醉,脑子还清醒一点儿,还记得伊尹是“天灵”,否则早让人把伊尹拉出去扔进老虎笼子了。 夏桀突然“嘻”地一声笑起来,然后又坐下了:“伊挚,你和皇图、关龙逢那两个逆贼一样,又再散布妖言了。”他一指天上太阳:“予一人据有天下,就象天上有太阳一样,太阳有熄灭的时候吗?除非太阳熄灭了,我他妈才会完。可有那一天吗?哈哈哈……” “是是,君上英明,刚才臣下失言、失言,主动罚酒一爵。”说完,伊尹喝了一爵酒,退回座位上。 夏桀喝了一阵,二玉中的琬妃说:“君上,您看啊,糟丘肉林里的男女们追逐得多欢乐啊,您也该去乐乐嘛!” “啊?哈哈,好,予一人也去乐乐!”夏桀真的甩了衣服跑进肉林里,去追那些女子。 伊尹趁着这个机会,急忙穿上鞋子就往外跑,一口气跑出酒池肉林。? 第66章 逃夏归商 来到大街上,却听见一些百姓在议论,原来,刚才夏桀说的那些什么“太阳”之类的话,早被小寑宰卖给了在酒池门口收集小道消息的小报记者,顿时就风一样传开了。 伊尹跑回家里,闷坐着想了想刚才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不对头。 他现在感觉到,夏桀这么搞法,真的离完蛋不远了,而这时候商汤那里却搞得风生水起,许多国家、人才都去投奔,商汤的底子越积越厚,那么,将来如果夏王朝崩盘,很可能就要从商国那里开始。 这天,伊尹闷得慌,在府邸的院子里徘徊。 义伯、仲伯带人买东西回来,看到伊尹无聊,就上前来说:“大人,您这么闷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到外面去逛逛,散散心。” “哦,没啥逛头……”伊尹来到夏邑时间不短,夏邑都逛遍了。 “嗨,夏邑这里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仲伯说:“在牧宫斜对面那条纵街上新开了一家乐庠,都是美女啊,客人很多,达官贵人都去,不如咱们也去那里玩玩。” “好吧,反正无聊。” 义伯、仲伯出来给准备了车辆,义伯赶车,到了那条大街一看,果然有一家新开的乐庠,称为“大乐野”——是取自先王夏后启在大乐之野歌舞《九歌》、《九招》的典故。 三代之时民神杂糅,人们迷信得很,巫风盛行,经常要举行各种祭祀,祭祀就离不开音乐和舞蹈,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大量需要这种人才,大家看看殷墟卜辞中所说的“万”、“舞”这两种人就是王室的专用舞师,而且经常说“多万”、“多舞”,就是一群人,古代的歌舞都是集体舞,很少有独舞。 所以,民间很多对艺术有爱好的年轻人就投身到这种娱乐业中,学习歌舞,不仅能娱乐自己,也娱乐神灵和他人,更主要的是可以养家糊口,如果成为受大众欢迎的“小鲜肉”,当个“流量明星”,还能发大财。 自然,民间为了培养这方面的人才,就有了乐庠,也称乐序、乐学,相当于唐代的乐坊,就是民间教习歌舞音乐的场所,里面有专门的龠人、倡人、舞师、伎师教习民间的年轻男女奏乐、唱歌、跳舞、杂耍。 龠人是音乐老师,教各种乐器。倡人是声乐老师,教唱歌的。舞师、伎师是舞蹈老师,不光教跳舞,还教一些杂耍之类的玩意儿。 教习的同时,也搞演出活动,毕竟大家还要吃饭。 乐庠大多有演出的大房子,称为“乐大室”;差一点的是露天演出,称为“乐墠”或“乐圃”,就是音乐歌舞的场地。来的客人可以用一定的财物当门票钱,进去听歌、看舞。 客人看中了某个女演员,可以上去搭扯,只要唠得来,花点儿财物就可以弄点不尴尬的事儿——在原始荒蛮的时代,祭祀时观社尸女习见,男女淫奔野合成风,为贵族服务的女巫也多和贵族子弟有那方面的事情,没那么多仁义道德观念,这都不是事儿。 所以那时候的乐庠就是最原始的娱乐场所,虞、夏、商、周都有,是后世青楼妓院的前身,大家后来说那些卖身的女子叫“娼”、“妓”,其实本来是“倡”和“伎”,就是歌者和舞者,不是性\/工\/作者。只不过青楼妓院把性放在第一位,歌舞艺术成了辅助,自然娼、妓也就成了\/性\/工\/作者的名称。 到了大乐野乐庠门口,义伯塞给看门的阍人一个青铜箭头,阍人把他们放进去。 整个乐大室里满当当坐了四五百人,可见生意兴隆。 最前排是贵宾席,摆着案几和席子,案几上放着茶水果品,有地位和有钱的客人可以坐在那里观看演出;后面则只有坐席没有案几,是普通的观众席。 伊尹等三人就在普通观众席上找个位置坐下来。 演出开始,歌舞演员们多是俊男靓女,轻歌曼舞,引得下面的人喝彩连连。 后来演出了一段对唱,里面有一个乐章,是唱了一段童谣,名字叫《天上水》: “天上水,何汪汪? 地下水,何洋洋? 黑黑天,无青黄, 万姓嗷嗷无食场。 无食场,东西南北走忙忙。 走茫茫,路渺茫, 云雾迷天无日光。 日无光,忧汤汤, 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 伊尹听罢心里又惊异,这分明是在声讨夏桀,希望夏桀快点儿完蛋! 更奇怪的是,当唱到最后两句的时候,全场的人竟然都跟着齐声轰然高唱: “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 这显然是针对夏桀的“太阳”言论而发,意思就是“这个太阳什么时候消失?我和你一起逃走得了。” 民众大概觉得太阳的确不会消失,夏桀也不会完,那怎么办呢?逃走呗,即《诗经》里说的:“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不跟夏桀混了,因为混不下去。 下面的歌舞,伊尹都没看出个什么道道来,因为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从大乐野乐庠回来,伊尹两天没出门。 他盘算了一阵,他决定回商去了,除了在夏桀这里失望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想自己的两个漂亮老婆女鸠、女方,还有女儿昭儿,已经三年多没见,必须回去了。 他立刻把义伯、仲伯叫来,告诉他们,收拾东西,走人,去商。 可伊尹是个有头脑的人,做事情总喜欢留后路,他又跑到卿事寮,向卿事寮请了长假,借口是要回乡去探亲。 这时候国政都一团乱糟糟,卿事寮的人也懒得多问,给登记了一下,就让伊尹放假了。 伊尹让义伯驾车,带着仲伯和一些财物,赶快回商。一路上晓行夜宿,走了十几天,终于进了商国的边境。 伊尹可能沿途颠簸劳累,竟然伤了风,一路喷嚏不断,鼻涕眼泪一齐来,义伯建议在边境找个村子休息两天,伊尹急着回去见老婆,不同意,一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继续赶路。 伊尹发现商国的人增多了不少,新建了许多村庄,大片的荒地都被开垦起来,很多人在农田里劳作。原来,因为夏桀的逼迫、凌虐,许多小国、部族都来投奔商汤,加入了商国。 他们的想法都是一致的:如果单独立国,那么交赋税、出徭役都要一人一份,免不了被搜刮、被欺凌,如果大家组成一个国,那么赋税、徭役就可以只出一份,而且由大家一齐出,负担就轻得多;如果能再找个大国投奔了,那日子就更好过了,出赋税、徭役就更轻松。 这时候都知道商汤在招贤纳民,所以许多国家就纷纷投奔而来,大大小小几百个,商汤都予以接纳,接纳了,就得给安置,划地盘、建村庄、分土地,让他们去垦荒耕种、放牧,这样可以增加商国的经济收入。 伊尹的马车跑进亳邑的北门,天都快黑了,这里离他家不远。 因为天快黑的缘故,街上行人不多,却看见迎面走来两个女子,一个领着个五六岁的女孩,另一个抱着个两三岁的孩子,身后跟着两个女仆,一路说说笑笑而来。 伊尹定睛一看,大喜,是自己的两个老婆女鸠、女方!? 第67章 录至在汤 他急忙让停车,跳下车就迎过去,大叫:“女鸠、女方,贤妻啊,我回来了!” 女鸠、女方都愣住了,盯着面前跑过来的男人,象傻了一般,半天才反应过来,都大叫一声:“夫君啊!” 一齐扑上来,抱着伊尹放声大哭:“你个没良心的啊!你去了三年,我们多方打听,只是听到一些关于你的传言,你连个信都不往家捎,我们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呜呜呜~~~” 结果,引得过路的人都来围观,才知道,伊尹跑到了夏邑,还在那里当了大官,都指指点点。 夫妻抱头痛哭了一阵,女鸠说:“夫君,你为什么要走呢?君上对你不错啊,你……” 伊尹叹口气:“二位贤妻,你们也知道,我生于空桑,长于庖厨,身份卑微,受欺凌惯了,胆小怕事,所以能卑声下气,强力忍垢。可人总是要有点尊严的,总是要活命的。我盗了君上的肉羹,如果不走,下场可就悲惨了。” 女方说:“可我们也听到过一些您的传言啊,说您去投奔了夏桀,不选择国家的好坏;当了官,还帮助夏桀办事,欺凌人民,不分是非。” 伊尹说:“唉!这就是事君啊!什么君主不能侍奉呢?什么人民不能役使呢?作为臣子,为了尽臣子的职责,他就是国家大治也得去努力,他就是国家大乱也得去努力,一个是为了效忠于君上,一个是为了自己能够进身,图个好日子。” “那么,夫君,您这回回来,还要走吗?”女鸠问。 “不走了,我就想去见商侯,和他说说我在夏邑的所见所闻,同时谈谈我的想法。” 女方说:“真的啊?那可太好了,您在夏当了大夫,怎么还能想着回来?” 本来伊尹想说,我想你们了,所以回来看看。可他一看,四周围了一大圈儿人,没好意思这么说,就清清嗓子,说了一番大道理: “上天生了这些人民,都是让先知的启迪后知的,使先觉悟的来启迪后觉悟的。我嘛,就是人民中先觉悟的,我准备以自己的方式来让所有的人民来觉醒呢。如果我眼睁睁地看着天下的人民有没享受到尧舜之道的好处的,就象是我自己把他们推进沟壑里一样啊!” 众人就一番赞叹和鼓掌。后来,人们把伊尹和女鸠、女方的这番对答的话记录下来,作成了一篇《尚书》,就叫《女鸠女方》(一作《女鸠女房》,已经失传)。 这时,女鸠、女方才把身后的两个孩子拉过来:“昭儿、伊伯,叫爹!” 昭儿先叫:“爹!” “哎,宝贝女儿,好好。”伊尹一边答应着,一边抱起男孩子来看。 那孩子孩子长得虎头虎脑,大头大耳,两眼炯炯,非常俊秀,脸盘五官很象女鸠,皮肤却随伊尹,比较黑, 伊尹大惊:“这是……” “你个狠心的,走的时候也不说一声,”女鸠又哭起来:“你走的时候我就怀孕了,生下了你儿子,都两岁多了。” 伊尹急忙把孩子抱起来,仔细看看,松口气——这孩子有眉毛。 那孩子看着他,也叫了一声:“爹!” “啊哈,我的天!我竟然又当爹了!”伊尹大喜,使劲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叫什么?” “还能叫什么?没名儿,就叫伊伯。”女方说:“本来君上要给赐个名字的,姐姐说想等夫君您回来给起个名儿。” 原来“伊伯”就是伊家的大儿子的意思,不算是个正儿八经的名字。 伊尹就开始盘算:我怎么有的儿子呢?是女鸠生的。怎么娶了女鸠、女方的呢?是因为来到了商。怎么来到了商呢?是因为自己做了个梦,有莘国的巫旁用《咸陟》给自己占卜说大吉才来的。 一想到“咸陟”,“咸”不能用,那是商汤的私名之一,于是就说:“就叫他伯陟吧,‘陟’是登高的意思,我希望我儿子以后能步步登高,别象他父亲这样寄人篱下。” “太好了,那就叫伯陟!”女鸠兴奋地说。 ——这个伯陟,就是伊尹的大儿子伊陟。后来女方又给伊尹生了一个儿子,伊尹给取名叫“仲奋”,也就是《尚书》中所见的伊陟、伊奋兄弟,伊尹去世之后,就由此二子继承了伊尹的事业。 义伯、仲伯也上前来给女鸠、女方行礼,口称:“二位嫂嫂,有礼了!”、 女鸠笑了:“义伯、仲伯,都是老熟人,不用那么客气,走,先回家再说!” 回到家里,女鸠、女方欢天喜地,让男仆和女仆张罗饭菜。 女鸠、女方还是纴巟的婢女,可是婢女的地位也分三六九等,她们是夫人的贴身侍女,最高的一等,比普通婢女要高很多,纴巟也专门给了她们男女仆人,负责照顾家庭。 伊尹说:“不不,做饭,我自己来,两位老婆大人好久也没吃过我做的饭菜了。” 伊尹不顾疲劳和伤风,亲自下厨,做了饭菜端上来,一家人和义伯、仲伯吃饭。 吃完饭,天都黑透了,伊尹却叫女鸠、女方给准备洗澡水,他要沐浴更衣,去见商汤。 女鸠说:“夫君,都这么晚了,二半夜的,去见君上,不好吧?” “不不,就这时候最合适!”伊尹说着,又打了两个喷嚏,同时觉得口鼻里蹿火。 “您都伤风了,还是……”女方也担心。 “啊没事儿,夫人,必须去。”伊尹一边擤鼻涕一边坚持。 女鸠、女方就给烧了洗澡水,伊尹沐浴完了,想了想,把自己的庖人的衣服拿出来穿上,然后上了车,让义伯给驾车,去商汤的侯府。 商汤都和纴巟睡下了,却有仆人来报:“君上,小臣伊尹回来了,要见您呢。” “伊尹?他回来了?”商汤弹簧一般地从床上蹦起来:“在哪?” “在侯府外候着呢。” “召,快召,让他到前厅!”商汤急急忙忙地更衣。 纴巟也坐起来:“君上,我建议您吧,对他说话稍微好点儿,他胆儿小,好不容易跑回来,可别再吓出个好歹来,他又得跑了。” “知道知道,夫人放心,我总得把他留下来,您还得吃他做的饭呢!” 商汤穿好衣服,急急忙忙地来到前厅,仆人给掌上灯烛,客厅里顿时通亮。 伊尹仍然穿着庖人的衣服,小跑进来,走到商汤面前,纳头便拜:“逃臣伊挚,拜见君上!” 这就是清华简《尹至》里说的“录至在汤”,“录”是“漏”的通假字,表示半夜,“录至在汤”意思就是伊尹在半夜跑到了商汤那里。 “啊啊,伊挚大人,您都是夏的大夫了,不必这么多礼!请坐!”商汤客气地说。 “不敢不敢!谢君上!”伊尹说着,就在商汤右边的席子上坐下了。 商汤看着伊尹,伊尹也看着商汤,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盯了足有半分钟,商汤突然笑了:“伊挚大人大半夜的来求见,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告诉我呀?或者有什么好想法?” “君上,臣下可是跑了十来天才到回到这里啊。”伊尹恭恭敬敬地一拱手:“您也知道臣下奔夏三年了,臣下觉得应该先把在夏的所见所闻给您说说。” “嗯,好,本侯恭听。”商汤欠欠身子,表示自己会仔细听,因为以前伊尹多次想给自己说话,自己都装出冷淡不爱听的样子,现在不同了。? 第68章 咸有一德 “臣下在夏看到,夏的军队都不喜欢他们的君上,都失去了斗志。夏桀呢,光知道宠幸琬、琰那两个妃子,也不善待他的军队了。夏邑的人民也都说:‘这个太阳什么时候消失?我和你一起逃走吧!’您也知道,夏桀曾经得了一次很重的病,疼痛无常,几乎病死。夏桀的这个病,无论东方、西方都知道,连老天都知道,夏邑的人民都说:‘快让他早点病死吧!’夏桀的病好了之后,都失望地说:‘为什么东边那位(指夏桀)的病没动静了?’就这些情况,君上有什么想法呢?” 商汤沉吟了片刻,问:“你告诉我你在夏观察到的情况,真的都是这样吗?” 伊尹一摊双手:“的确如此。” 商汤又沉吟了一下,抬头看着伊尹:“你的想法呢?” “君上,臣下也知道,您曾经说过要‘革命’呢。但是您作为一个侯爵,要革命,要改变现状,能做什么呢?臣下觉得必须——” 商汤和伊尹几乎同时脱口而出:“灭夏!” 两个人先是一愣,接着都放声大笑起来。 ——先秦《尚书》里有一篇《尹诰》,也叫《咸有一德》,开头两句就是“惟伊尹既及汤,咸有一德”,什么意思呢?“咸”是“都”的意思,“德”是目的或目标,就是说伊尹已经决定追随商汤,二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或者说是目标,那就是伐桀灭夏,所以说二人是“咸有一德”。 但实际的情况是,这时候伊尹和商汤的想法并没有想马上搞掉夏桀这个老大自己当老大,而是想趁着夏桀昏乱之时,赶紧开疆拓土,发展势力,做个称霸一方的诸侯,和昆吾氏那样。 伊尹说:“君上,现在趁着夏桀昏聩之时,至少要把商国做大,多捞点地盘,为以后的发展打基础。” “嗯嗯,有道理。”商汤笑着说:“伊挚啊,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家伙,所以三次去请你,你都摆谱不来,后来我娶了夫人才把你弄到商,其实你给我说的那些,我不是没听,只是想憋憋你,希望你能给我出更好的主意。没想到,你去夏三年,竟然变得这么大胃口。” “哦不不,君上,臣下的胃口再大也毫无意义,最主要的是,臣下的胃口能激起君上的胃口,让您的胃口变好变大,这才是臣下的目的。” “嗯嗯,我听我夫人说,你最善于烹调和味,她在有莘的时候,每当生了重病,无法进食,你就给做饭,她吃了以后,就不再吃别的美味,专门吃你做的饭,身体就会痊愈平复,九窍通畅,心嗌疏通,痛快而且持久。” “是是,君上,那是臣下的本职,也是臣下应该做到的。”伊尹谦虚着。 “您和味的技术这么高超,那么能不能用来调和人民呢?” 伊尹笑了笑:“我父亲庖人冈曾经说过,烹调和味是天下最高深的艺术,只要会烹调和味的,必定会调天下、和人民。臣下大概也是可以的。” “哈哈哈!好好,非常好!”商汤在席子上拍着大腿高兴地大笑:“那么,说说你的……” 商汤的话还没落,伊尹又连着几个喷嚏,还打个哆嗦。 商汤一看:“你怎么了?” “没、没事儿,”伊尹一边擤鼻涕一边说:“有点伤风,还有点冷……” “哦哟,伤风撂倒铁打的汉。都半夜了,今天先谈到这里吧。”商汤急忙终止了谈话:“本侯很高兴,哈,你赶快回去休息,不是发冷吗?抱着女鸠、女方两个漂亮老婆就不冷了。” “是是,多谢君上,臣下告辞。” 伊尹告辞出来,都过了半夜,他回到家里,就感觉到头脑发沉发懵,浑身疼痛,女鸠、女方伺候他躺下,没多久就浑身筛糠,哆嗦成一团,发起高烧来——他得了严重的流行性感冒。 第二天,商汤上朝,和群臣讨论了点别的事儿,眼巴眼望地盼着伊尹来,正好和群臣一起再商量商量鼓捣夏桀的事儿。 可伊尹没来,女鸠、女方却哭哭啼啼地来了,说伊尹得了重病,高烧接近40度,说胡话,恳求君上给派个巫医去看看。 商汤跳起来就走,喊着两个巫医,去看伊尹。仲虺、咎单也跟着一起去。 到了伊尹的家里,见伊尹躺在床上,一会儿冷得直哆嗦,一会儿热得蹬被子,嘴里不停地说胡话。 商汤问:“他说的什么?” 仲虺侧耳听了听,说:“他在做小学一年级的数学题:一只船上有26只绵羊和10只山羊,问船长几岁?” “啊……”商汤愣了半天,才说:“尼玛!这题也太难了点儿……” 咎单说:“君上如此圣明都做不出来,那说明就是说胡话,您就别替他费脑子了。让巫医看看。” 巫医看了,说是重度伤风,给开了“柴胡散”的方子,让女鸠、女方去抓药拿来给伊尹服,并嘱咐多休息。 商汤让女鸠、女方这两天别去侯府了,就留在家里好好照顾伊尹,等好点了立刻告诉他,需要什么派人到侯府去找纴巟夫人要,之后回去了。 柴胡散不仅仅只有柴胡,还有配伍的前胡、防风、杏仁、羌活、茯苓、甘草等一堆杂七杂八,女鸠、女方领了药来切碎了,想用石磨磨粉,看到伊尹昏昏沉沉的,又怕他服不下,突然想到当年伊尹曾经把药熬成汤给纴巟服的事儿,姐妹二人就把那些药扔在陶鬲里,加水点火熬起来,熬好了端来给伊尹喝——着名的“柴胡汤”就诞生了。 伊尹服了两天药,躺了两天,烧退了些,感觉好了一点,想去见商汤,浑身又酸软无力。 女鸠说:“夫君,您可别出门,万一再重感了可就难治了。我们先去给君上通禀一声。” 女鸠、女方就去了侯府,告诉商汤,伊尹烧退了,想见你,可又来不了。 商汤说:“别别,不用他来,本侯去见他。”就带着两个小史和仆从,让方惟驾车,去看望伊尹,趁机和伊尹聊聊国家大事。 可是,伊尹这次病得非常重,烧退下来再升上去,升上去再退下来,反反复复,总是不好,还咳嗽不止,是重感冒并发了肺炎,现在可以打抗生素,那时候没有,只能服草药硬挺,所以很难治。 女鸠、女方衣不解带地照顾,义伯、仲伯就负责请巫医、拿药材、买东西,里里外外地跑腿。 商汤认为伊尹肯定招惹了鬼神,就派巫师来给他驱鬼跳大神,还给他在宗庙里举行了祓祭仪式攘除病魔,点上火炬,献上一头牛和一头公猪作为牺牲,祭祀祖先、神灵,让巫师诵咒祝祷,折腾了两天,希望伊尹能“克兴于疾”,就是疾病能快点痊愈。 即使是这么折腾,伊尹也是病病殃殃迁延了将近三个月出不了门。 在这期间,商汤白天处理完政务,到了晚上吃过晚饭,就让方惟驾车去伊尹家里,和伊尹促膝长谈。二人一谈就是大半夜,所以商汤经常是到了午夜才往回走。 给他驾车的方惟,开始还好,时间一长,有点受不了了,开始发牢骚。? 第69章 君臣谋划 这天,方惟给商汤驾着车子去看伊尹,就对商汤说:“君上,您是上天指定的商国君主,因此也就是臣仆们的主人。现在小臣伊尹生了病,如果等他的病好点了再派人召他,让他来见您问他事情,不是象受了您的恩赐?现在您却亲自到他家里去看他,去没有固定的时间,回来必定在夜里,连续不断地遭受这种道路上的辛苦,让国人知道了,他们会怎么说您呢?” “啊,你说得,好像是那么回事,”商汤有点不高兴,心想,你小子就是怕辛苦,说:“先人曾经说过:‘能胜任他的职责而得到相应的报酬,这叫做昌;不能胜任他的职责而得到报酬,这叫做丧。所以必须让职责和报酬相当。’现在小臣伊尹能给我讲讲各种道理,可以调和有利于万民,可以修四时的政务,可以用来任命各种事务的官员,可以长久地供奉社稷,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去见他。如果我不去见,那些人不会说我是懈怠于自己的职责吗?我懈怠自己的职责不知道丧,我还当这个君主干什么?” 方惟听出来商汤的语气里带着不愉快,急忙说:“您说得太好了,君上,这是上天指定的王所说的话啊!虽然我死而又再生,这样的话都未必能听得到。” “你说得话很好听,但并不了解我的意思。”商汤说:“虽然我交往的人不分上下尊卑贵贱,也并不是为了贪图名誉。不过是我有幸知道了上天的威严,因此来计划一下,哪些事情该做,哪些事情不该作。” “唉,是是……” 商汤回头对仆从说:“去把登恒叫来给我驾车,方惟,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哎哎,君上,臣下刚才只是给您个建议,并没有别的意思……” 商汤不听,停了方惟的工作,让他回去自我反省,让登恒来驾车,继续去伊尹里,和伊尹长谈。 有朋友看到这里,会很好奇,商汤、伊尹都谈些什么呢?如果想看故事的人,就会觉得非常无聊,主要是些修身、治国、得天下的道理。汤问一句,伊尹就根据自己的理解和想法回答一大片。比如: 汤又问伊尹:“您见过夏桀了,您认为他的德行怎么样呢?” 伊尹回答:“夏桀那臭德行,贪财而混蛋,不断地更改法令,人民都不听他的;刑罚严厉而不肯宽赦,人民都打算着结伙逃离,夏桀总达不到他的目的。” 汤又问伊尹:“我伐夏怎么样?” 伊尹说:“您本来就恭敬天的威严,谨慎地祭祀,关心爱护人民,就像爱护自己的身体一样。夏桀如果了解您的想法,恐怕现在正害怕您将要成为夏的君主呢。” 汤又问伊尹:“古代的先圣人,怎么自爱的?” 伊尹回答:“古代的先圣人所以自爱的方式,不做不明白的事情,不在疑难问题上纠结不清。吃饭不爱好珍馐,各种味道都吃,没有特殊专一的偏好。不穿华丽的衣服,器物上不雕刻花纹。不虐杀动物,和人民共享利益,以这种方式自爱的。” 汤又问伊尹:“作为君主该怎么做?作为臣子该怎么做?” 伊尹回答:“作为君主要爱民,作为臣子要服从命令。” 汤又问伊尹:“爱民该怎么做?” 伊尹回答说:“走远路的要有终点,辛苦劳作的要有休息的时候,饥饿的人要有饭吃,有深渊的地方可以渡过,有高山的地方可以翻越,远处的人民都能照顾到,这不就是爱民吗?” 汤又问伊尹:“服从命令该怎么做?” 伊尹回答:“君既然是睿智圣明了,既然接受了君主的命令,执行的时候无论进退都不顾生死,这不就是服从命令吗?” 总之就是此类的东西,看着都晕,没什么太大的意思,说出来大家也不感兴趣,因为大部分内容都是战国时期的“伊尹学派”创造出来的理论,还编了一本大书,就叫《伊尹》,汉代的时候就多达五十八篇。其实这书和伊尹本人没什么关系,都是附会依托在伊尹身上而已,所谓“托古改制”,把自己的想法依托到古代一个名人身上,说是他说的或他的主张,这样更容易被人所认可、接受。 但是伊尹对商汤说的一点还是必须要介绍的,就是他给商汤讲了一番“素王”和“九主”的理论,其中“九主”的理论是在商汤灭夏为天子的时候伊尹说的,后面还要讲到,这里主要说说“素王”的理论。 什么是“素王”呢?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无冕之王”,即虽然不是真正的王,却拥有王的势力和权力。 伊尹告诉商汤,要想得天下,你首先得成为一个“素王”。怎么成为素王呢?就是得先从自身做起,修行仁义道德,让大家觉得你是个有道德、有智慧的英明领导人,就会来归附你。 其次呢,就是要好好增强国力,搞好军队建设,对那些不肯来归附的方国,就要出手把他们揍服,让他们来归附。 这样恩威并重,软硬兼施,就是通向“素王”的道路。等你成了“素王”,想再夺取天下成为“真王”,就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了。 商汤听了,感觉非常有道理,对伊尹是打心眼里钦佩了,称伊尹是“天尹”,即上天派下来的官员,并真心地拜伊尹当老师,这就是古书里说的“汤师小臣(伊尹)”——眡祲天彭的星占其实等于是应验了,真的有了圣人为帝王师,就是伊尹和成汤。 两个小史把听到的商汤、伊尹的谈话用木牍加文字画记录下来,写了好几篇文章,其中一篇是《尚书》里的《汤处于汤(商)丘》,还有一篇大的,收在《伊尹书》里,就是那篇着名的《素王》,可惜这篇失传了。 但是“素王”的理论汉代没失传,东汉的时候儒家一心想把儒学宗教化,他们创造了一种谶纬之书叫《论语谶》,在里面就把孔子封为“素王”,也就是“无冕之王”,还把孔子的一些弟子都封了官。 可惜当时没获承认,又因为汉代以后禁谶,这事儿就扔下没人提了,儒学也终于没能象道家那样变成宗教。 三个月之后,伊尹的病完全好了,商汤就召集上朝,让伊尹参加,在朝堂上对众臣说了自己伟大的“革命计划”,群臣听了先是蒙圈,后来都大喜。 蒙圈是因为从夏朝建立以来,到现在四百多年,还没有谁想到去革夏后的命;大喜是因为如果真的革命成功,大家的身份地位就都会大大提高,不仅能过上比现在好的多的日子,还都会名垂青史了。 但是很多人大喜之后又开始害怕,这玩意儿不是闹着玩儿的,一旦不成功,也不成人了。大家都知道这事儿必定是伊尹这个厨子挑唆的,就都希望听听他的看法。 伊尹就让太史把地图拿来,铺在地上,对商汤和众臣说,这个计划大了点儿,需要一步一步地实行,最主要的是要不断地侵吞地盘,扩大控制范围,这样就会不断增加势力。 他指着地图对商谈和众人说:“商国在这里,西邑夏在东边,那么,我们就要从身边开始干,先把周边的方国都收服,先从南往北推,把西邑夏西部的地盘都圈过来,和夏形成西、东对峙的局面,然后就可以找机会收拾夏桀了。” 众人盯着地图看了半天,仲虺先说话了讹:“君上,臣下觉得这事儿可行。即使是搞不倒夏桀,我们至少也拥有了足以和西邑夏相抗衡的地盘和力量,不用再受夏桀的气了。” 咎单问:“君上,您先从哪里下手。” 商汤几乎就没考虑,一手指头戳在葛国身上,咬着牙说:“我父侯就是死在葛伯垠手上,我夫人也被葛伯垠退婚,遭受了奇耻大辱;现在这混蛋又断绝了和我们的贸易往来,我准备先干掉它。” 伊尹说:“君上英明!葛是个比较大的国,只要把它打服,那么周边的小国不用费事就可以搞定了。” “可是没来由地打也不行啊。”商汤说:“本侯还有一个担心,就是我有商这边开始收拾诸国,一旦让夏桀知道了,恐怕……” “嗨,君上,您得先找个旗号打着,别说是自己搞,”伊尹转着眼珠说:“您得说奉王命征伐!” “奉王命征伐?”商汤愣了:“怎么奉?” “很简单,就说是夏桀授命,让您帮助征伐不服不朝的方国。葛国看到别的国家不去朝贡,它也不去了,正好是个借口。反正也不会有人去查。传到夏桀的耳朵里,您也有话说不是?” “嗯,对,很好……不行不行,”商汤又摇头:“葛国不朝贡又不是现在的事儿,以前我都没去征,现在突然没来由地去征,至少国民这里交待不过去。” 伊尹说:“那,就去葛国看看,望望风,要找借口,就得象爬在地上吹着细土找裂缝,怎么都能找到。” 商汤大喜,立刻在朝堂上宣布,由于右相迟壬去世,右相一直空缺,决定任命仲虺为右相,任命伊尹为左相。 没想到,仲虺站出来说:“君上,伊尹是上天赐给您的贤人啊,以后我有商的国运就在他身上,臣下不敢忝居右相之位,还任左相,右相就由伊挚大人来担任吧。” 商汤想了想,说:“仲虺大人如此推位让贤,让本侯钦佩之至。好吧,那就任命伊尹为右相,望诸位能齐心协力,共同辅佐本侯,把商国搞好。” 众人一齐称善。 伊尹急忙拜谢,又说:“君上,臣下有两个兄弟,一个叫义伯,一个叫仲伯,也都是有德有才之人,但也臣下一样,出身卑微,一直居住在穷乡僻壤,无所展示,希望君上也能任命个官职,让他们在商效力。” 商汤非常痛快,立刻传令义伯、仲伯进见,见二人身高体壮,还会些武艺,就封二人为商国虎贲,享受下大夫的待遇,在朝中供职,二人由家臣突然变成了商国的官员,欢喜无限,急忙拜谢商侯恩。 第二天,商汤就带了一队人,带着一些礼物去葛国,名义是拜访葛伯垠,要与葛国修好。 进入葛国边境一看,靠近商国的地方,大片的农田都荒芜了,无人耕种。遇到一个农夫一问,原来葛伯垠下令,不让葛国人和商国往来,就把靠近商国的边境村民全部迁徙到距离商国10里以外去了。 商汤心里暗暗咬牙。? 第70章 葛伯仇饷 到了葛国的都邑,恰好路过葛国的宗庙,发现有好多人围拢在那里闹闹嚷嚷。商汤一问,原来,葛伯垠重建了自己的府邸,为了省钱,已经两年没有举行宗庙祭祀了,引得邑人非常不满。 葛国据说是伯益之后,嬴姓,他们以前每年都要举行很隆重的祭祀祖先仪式,在宗庙里向伯益以下的祖先献祭,以祈求幸福平安。 这两年,葛国不是水就是旱,境内庄稼绝收,邑人们认为就是不祭祀祖先造成的,所以他们要求葛伯垠祭祀祖先。在古人心目中,国家就那么两项大事,一是祭祀,一是打仗,没仗打的时候,自然就是祭祀最重要了。而葛伯垠不理睬,他们就聚集在宗庙门口抗议。 商汤到了葛伯垠的府邸,求见葛伯。 葛伯垠一听商汤来了,感觉很奇怪,可又听报事的人说商汤还带了不少的财物来,就下令有请。 葛伯垠见了成汤,态度很冷淡。商汤表示了自己要与葛国修好的意思,葛伯垠好像不感兴趣,就推托说:“商侯大人,和商修好,也不是我个人就能说了算的,还得邑人同意才行,我想他们都不是那么痛快的……” “也许吧,”商汤就问:“葛伯大人,我来的时候看到邑人们在宗庙前闹闹嚷嚷,说您不祭祀祖先,您怎么不祭祀呢?邑人的意见好像很大啊。” 葛伯垠皱着眉:“商侯大人,祭祀不祭祀,是葛国的内政,这个您管不着吧?” “您误会了葛伯大人,”商汤耐着性子说:“宗庙社稷是保证一个国家长治久安的关键,如果不祭祀,祖先神灵发怒,那对国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我也是替您着想。” “这是没办法的事儿,”葛伯垠就找借口说:“您也知道,葛国连续两年不是水就是旱,庄稼绝收,牲畜死亡,我实在拿不出牲畜当牺牲来祭祀了。” “哦哦,原来是这样。”商汤想了想,说:“这样吧,我这次来,就是想和葛国修好,建设友好邻邦。为了表达我的诚意,鄙邑先拿出些牲畜来给您,您就用来当牺牲祭祀祖先吧。” “啊?真的?”葛伯垠心里一喜,暗想,你小子现在把商国做大了,出点血也好,急忙说:“那就多谢商侯大人了。” “不用客气。还有啊,贵国靠近鄙邑的大片农田,怎么就撂荒了呢?那么大片的土地,荒着多可惜啊。” “唉,商侯大人,没人耕种啊,”葛伯垠说:“葛国好多人逃荒去了,人手不够用……” “那么,我也和您商量一下,我派些人到葛国,帮助耕种,把那些撂荒的土地都重新利用起来,等收获了,还是葛国的,也等于是我对葛国的一份心意。” “哦,这个嘛……”葛伯垠心里想,来帮葛国耕种?这可是前无古人的事儿,传言商汤什么仁义道德的,难道真这么舍己为人?还是闲得蛋疼?或者有什么别的花招?他搞不清真假,就含糊着说:“既然商侯愿意帮助鄙邑,那么,您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商汤很高兴的样子。 商汤回国之后,真的派人送来了牛、羊、猪等牲畜,给葛伯垠做牺牲,用来祭祀宗庙。整个葛国的人都知道,欢呼雀跃,都做好准备,等着葛伯垠来祭祀。 可等了十多天都没有动静,有些感觉奇怪的就去葛伯的府邸大厅,结果他们闻到了不断从府里飘出来的肉香。 再一问,原来葛伯把商汤送来作祭祀牺牲的牲畜全杀了,和葛国的百官群臣大快朵颐。 葛国的都邑里顿时炸开了锅,邑人那个骂啊,甚至要组织起来去冲击伯府,后来看到伯府门口都是士兵,没敢,喊了一阵口号,散了;可是邑人对葛伯的愤恨却拉起来,商汤达到了他的第一个目的。 过了个把月,到了秋七月,可以开始秋耕秋种了,葛伯垠接到了边境封人的报告:商汤派了数百农夫到葛国这边来了,把荒地都开垦起来,在那里耕地,准备播种。 “什么?”葛伯垠跳起来:“商汤真的这么做了?” 封人说:“是啊,他们还说,是商侯让他们来帮助葛国耕种呢,等收获了,都归葛国,他们不要。” 大夫瞿比也含糊了:“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精神,毫不利己,专门利人……” “君上,可别上当,”连龚还比较聪明:“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儿?商汤这家伙一直在广招贤才,收聚人口,商国的土地面积向南、向东扩大了不少,比以前七十里的商都大出一倍,都超过百里之地了,几乎和咱们葛国差不多大,他这次给咱们牺牲,又帮助耕种……” 司马盈雚说:“他要来耕就耕,咱们坐享其成不好啊?干吗疑神疑鬼的?就是他图谋不轨,能怎么图谋?来打我们?他们的那些破烂军队,能打过我们?切!” 葛伯垠想了想,说:“先别动,过几天再看看什么情况。” 他让封人继续回去监视,有情况及时来汇报。 过了十几天,期间封人不断来报告,那些商国的农夫日出而作,到葛国这边来耕地播种,中午也不回去,有人送饭;日入而息,天黄昏的时候就都越过封树回商国去,没见有什么异常。 但是一个情况让葛伯垠心惊了:一些葛国的农夫主动跑去和商国农夫合作,一起耕作,有些村庄又开始往靠近商国的边境搬迁。 葛伯垠顿时大怒:“这些混蛋,不经过本伯同意,他们竟然敢去商人接触,简直反了!来人,准备车马,我们去看看。” 葛伯垠带着连龚、瞿比和司马盈雚,领着三百人的军队,一口气跑到了葛、商的边境地区,放眼一看,他都吃了一惊,大片的荒地都被开垦起来,耕耙得整整齐齐。 地里都是人,数百农夫正在劳作,里面大部分是商人,还有一部分是葛人,都在一边劳作,一边说说笑笑,很欢乐的样子。 葛伯垠没有去找茬儿,而是沿着道路一路走一路看,盘算着该怎么办。很快到了中午时分,盈雚下令士兵驻扎,准备做饭。 正在这个时候,却看见从商国方向的小路上来了十几个十来岁的小孩,有男有女,每人挎着个大筐,也有的背着篓子,唱着儿歌,沿着小路过来了。 葛伯垠一看,急忙让盈雚去问问什么情况。 盈雚带着士兵上前拦住那群孩子,喝道:“小孩,站住!什么人?” 小孩们都吓一跳,慌忙站住,躲在路边。 领头的一个小男孩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虎头虎脑的,还扎着两个小长寿辫子,大概胆子大点儿,说:“我们是商国条聚的,来给爹爹和叔叔送饭!” “送饭?”盈雚眼睛一亮,一伸手:“把你们的饭拿过来,我看看!” 小男孩身子一歪:“就是饭,有什么好看的?” “哈!你个小兔崽子,竟然这么硬气!把你的饭给我!”盈雚喝道。 “不给!给了你,我父亲和叔叔吃什么……” 小孩的话没说完,盈雚抡起手里的佩剑,用剑鞘向小孩头上狠狠就是一下,啪地一声,小男孩一声没吭,一头栽倒在地,额头上血流于地,挎着的饭筐也掉了,哗啦一下,窝头、饭团、咸菜、米汤撒得满地都是。 “啊……”那些孩子都吓得惊叫,一些女孩吓得大哭起来。 盈雚对士兵说:“把他们的饭都给拿过来!” 所谓的“拿”自然就是抢了,士兵上前,把那些小孩手里的饭筐、饭篓全抢过来。 “都给我滚!再敢回来,杀了你们!”盈雚威胁着。 那些孩子吓得哭叫着往来路方向跑去了。 葛伯垠等人就把抢来的饭分了,在车边上大吃。 盈雚哈哈笑着说:“以后天天来这里等,大概不愁饭吃了。哈哈……” 等他们吃完了,却发现了一件揪心的事儿,那个被盈雚打过的小男孩一直那么倒着,一动不动。 “咦?那孩子怎么还没醒?”葛伯垠一指那孩子:“过去看看!” 瞿比离得近,过去,把小孩的身子翻过来一看,吓了一跳,那小孩鼻孔里全是血,已经死了。 “君上,那孩子……死了。”瞿比说:“司马大人,您下手也忒狠了点儿,对一个小孩,怎么能下那么狠手?一下打死,这下可好,可能有麻烦了。” 盈雚毫不在乎地说:“不就打死个小屁孩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就是《尚书·汤征》里说的“葛伯仇饷”的故事,古人称送饭给人吃为“饷”,孩子去送饭给大人吃自然也是“饷”,结果被葛伯的人打死了,等于是葛伯的打死的。 在葛国那里没什么大不了的,商国这边却怒火万丈了。 送饭的孩子被杀的事儿很快被报告了商汤,商汤腾地跳起来,破口大骂:“葛伯垠,你个孙子的,老子给你牺牲让你祭祀,你给杀着吃了;派人去帮你们耕种,你竟然杀了送饭的童子!这种混蛋如何忍得?” 他立刻下令,征调、集结军队,准备伐葛,发誓要灭了葛国。 很快集结了一千人,都全副武装,可惜只有三分之二有青铜武器,其他的还是木石武器,都集结在商侯府门前。 司寇臣扈首先从法律的角度分析了葛伯垠杀死送饭童子的恶行,认为是案情特别重大,罪行特别严重,民愤极大,所谓“两特一极”,因此必须予以严惩。于是群情激奋。 群臣也都汇聚到侯府的议事大厅里,都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商汤终于肯举起兵器,要征伐不服了;紧张的是,这是首次出征,能不能打赢啊?心里都没底。 商汤和伊尹演双簧,给众人打气:“众位,我曾经说过:‘人照水能看见自己的样子,观察人民能知道国家是否安定。’现在,我有商人民众多,国家富足,贤才汇集,不用惧怕敌人,我们必定能战胜伤害我们的敌国!” 伊尹急忙跟上说:“君上圣明啊!能听得进别人的进谏,治国之道日益成熟。君上国家的子民,凡是有贤德、有能力的都在朝廷,我们必定能战无不胜。努力吧!努力吧!” 群臣都一齐说:“决不负君上之命!” 商汤立刻出来,站在侯府门前的台阶上,面对这一千士兵,大声说:“各位都知道了,葛伯不肯祭祀,说没有牺牲,本侯送给他牺牲,他却自己宰杀吃掉;说边境土地荒芜是无人耕种,本侯派人去替他耕种,他却打死送饭的童子。他不服夏后之命,不朝献、不贡职,这样的无德无赖之徒,我们怎么能容忍他居住在我们身边?我奉夏后之命,决心出兵去征伐葛国,各位要服从命令,努力作战!谁如果不能服从命令,我要用最大的惩罚来杀掉他,没有赦免。” “必胜!必胜!”商师的士兵都举起武器高喊起来。 ——后来,史官就把这事儿记录下来,写成一篇《尚书》,因为开头一句是“汤一征自葛载”,“载”是“始”的意思,就是商汤所有的征伐是从葛国开始的,取开头一句的两个字当篇名,就叫《汤征》(该篇已经失传,只有部分句子保留在《史记·殷本纪》里)。? 第71章 汤始征葛 商汤让登恒驾车,带着庆誧、湟里且、东门虚、南门蝡、西门疵、北门侧、义伯、仲伯,率师征伐葛国。 但是且慢,因为商汤要“以后命征伐”,就是奉夏后之命征葛,那一切必须按照规矩来。首先得是派人去下战表,历数葛的罪名,也就是陈述自己讨伐的理由;其次就是,得摐金伐鼓,奏着军乐去,表示自己的征伐行为名正言顺。 商汤口述,让小史点记录,历数了葛伯垠的项罪名: No.1,不祭祀祖先。 No.2,不向夏后朝贡。 No.3,迁徙人民撂荒土地,所谓“路其国。” No.4,仇饷打死童子。 因此我小子履(即商汤)是天命和后命征伐,让有葛服其罪! 小史点费了好大劲,用文字画写了两大块木头片,然后又给商汤读了一遍,商汤听着没错误,就拿出自己的印玺来,蘸上朱砂墨在两块木牍上印了一下。 然后,让小史点当使者去送信,还需要个驾车的,登恒自告奋勇,给小史点驾车,商汤很高兴。 本来两个人认为自己是使者,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可登恒驾车进入葛国,就开始害怕了。他想,葛伯垠是个不讲道义的人,他能遵守“国际公约”?万一不遵守,我和小史点就都得没命了。 越想越怕,就把想法对小史点说了,小史点也害怕了:“司御大人,您说得也不是没道理啊,这可怎么办?咱们都来了,也不能半路回去,君上的大军都要开过来了。” “等我想想办法。”登恒说。 马车跑到下午,到了葛邑东城门口,登恒突然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乞丐在向过路的人乞讨,也不要钱,只要点吃的。 登恒眼珠一转,急忙停住车,对乞丐招手。 乞丐以为要施舍自己,顿时大喜,急忙过来:“大人有何吩咐?” “你过来,我给你说个事儿,”登恒说着,从御座下面拉出个包袱,里面是他和小史点带的饭,他从里面拿出两张烙饼来:“我们是商人,请你帮我们送个信儿,这两张饼就给你。” 乞丐大喜:“送信是我的专长,以前我就是在驿站送快递的。” “那你怎么当了乞丐?” “有次去给一家送盒饭,我饿极了,偷偷把四个饭盒打开各吃了一点。没想到让人发现,投诉到了驿站老板那里,把我炒了。” “我靠!你他妈真够呛,一点没有职业道德。”登恒说:“不过我们让你送的不是吃的,只是送这封信。” “您说,给谁送,这城里的每家每户我都贼熟。” “送给葛伯垠。” 乞丐一哆嗦:“葛伯?我、我知道他家,可、可我不敢去啊!” “笨蛋!你就说有要事禀报,他肯定见你。”登恒晃着手里的烙饼:“你能见到葛伯,当面给他说话,是你的福气。” “啊……”乞丐盯着登恒手里的烙饼,咽口唾沫,咬咬牙:“好。您说,让我告诉他什么?” 登恒对小史点摆摆手。 小史点把两块木牍交给乞丐:“把这个给他,然后告诉他这上面的意思。”小史点手指着上面的文字画,给乞丐说了一遍。 “记住了?”登恒问。 “记住了,我不认识图书,可我脑子好使。”乞丐说着,就很快地口述了一遍,果然不差。 登恒大喜,把两张烙饼给了乞丐。 乞丐一边吃饼,一边夹着两块木牍进城去了。 “走,咱们快跑!”登恒说着,调转了车头,就往来路跑。 乞丐说话算数,跑到葛伯府门前,一看门口站岗的士兵和门尹,他又害怕起来,不敢上前。 可毕竟吃了人家的烙饼,又不能食言,犹豫了半天,壮壮胆子,凑上前对门尹说自己有要事禀报,并把两块木牍交上去。 门尹一看那两块木牍,上面的文字画书写整齐,显然不是乞丐能写出来的,急忙拿着去报告了葛伯垠。 葛伯垠拿过木牍来一看,看明白了个大概,又怕有遗漏,命人把乞丐叫进来问话。 乞丐见到葛伯垠,吓得两腿一软,噗通跪下了:“拜、拜见君上……” “谁给你的这个?”葛伯垠举着木牍问。 “是两个坐马车的人,他们说是商人。” “他们告诉你这上面说什么了?” “告、告诉了……” “说的什么?” 乞丐一害怕,脑子里一片空白,努力想了半天,才说:“好像是、是商汤说、说要来揍您……” 葛伯垠一脚把乞丐踹个马趴:“混蛋,滚!” 乞丐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了。 葛伯垠不知道虚实,就派人到边境去打探一下情况。 没多久,葛国的封人已经飞报而至,说商汤的一千军队敲锣打鼓地越过边界,杀奔葛邑而来。 葛伯垠从坐席上跳了起来:“没想到、没想到商汤他、他真的敢动手!” 瞿比叹口气:“唉!君上,打死了人家送饭的童子,人家打上门来,也没毛病。” 封人说:“君上,他说是奉后命征伐我们呢!” “放屁!他什么时候受命了?”葛伯垠说:“他这是谎称……” 连龚说:“他也不是没道理。商一直朝觐夏后,我们有两年没去了。” 司马盈雚不耐烦地说:“你们唧唧歪歪地烦死人!童子是我打死的,这事儿就由我去摆平!不就是一千人吗?我也带一千军卒,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以后再不敢来惹我们。” “不不,”葛伯垠摆摆手:“商汤亲自来的,好歹我也得亲自出马,和他斗斗,我看他有什么法子能打败我们葛国。” 葛伯垠一直认为,商国是个小国、穷国,军队人少装备差,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对手,可他也不想想现在情况不同了,现在的商国已经不是以前的商,事情总是在发生变化的,商汤有底气来,显然是仔细衡量过的。 葛国有两千多人的军队,但是不能都出动,留下一千守城,带了一千二百军队,比商人还多200,葛伯垠亲自出马,和司马盈雚、小司马伯左、虎贲叔约、叔石等八名战将,五辆战车,带军队去迎击商师。 双方的军队在距离葛邑四十多里的地方相遇了,立刻排开阵势。 葛伯垠往对面一看,商汤那边才三辆战车,顿时放了心,也不想多说废话,立刻下令击鼓,主动进兵,要把商师一口气赶出葛国。 本来商汤还想出去当中数落数落葛伯垠的“罪行”,可看到葛师那边开始击鼓进兵,知道演讲发表不成,就下令也开始击鼓,双方开始进兵。 两边的士兵举着兵器盾牌,呐喊着往前冲锋,轰地撞在一起,接着就开始了肉搏混战,喊杀震天。 商汤虽然腿脚不好,可也要冲锋在前。他下了车,一手提戈,一手持盾,带队往前冲。 来的时候,伊尹嘱咐义伯、仲伯,无论如何要保护好商汤,千万别让他受到伤害,所以这兄弟俩一个持棒,一个持斧,紧紧地护卫在商汤左右,奋勇作战。 葛伯垠也下车步战,和涌上来的商兵血拼。 那个时候军队作战,主要靠队形,双方都列成队,冲近了用兵器互相对砍,强的一方就会压着对方打,往前进,每前进一步、用武器击刺几下,称为“一伐”,一般要四伐站住,整整队,别让队形乱了,再往前进;如果打得顺手,五伐、六伐站住,整整队,再往前进。直到殷末周武王在牧野之战和商人打仗,也是如此,所以他在誓师的时候说:“夫子勖哉!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尚书·牧誓》),意思就是各位要努力战斗,不管是四伐、五伐、六伐直到七伐,见队形乱了,就停下来整整,然后继续往前冲。 现在我们把前进的脚步称为“步伐”,很多人不明白这个词是怎么来的,其实就是从作战时士兵前进、攻击这里来的。? 第72章 又结新仇 本来葛伯垠认为自己人多,肯定一下子就能把商师击垮,可没想到,商师将士人人怀着愤怒,所谓哀兵必胜,人人奋勇,个个当先,拼了命了,结果葛师不仅没占到便宜,反而被商师推着往后退,商师三伐、四伐一整队,把葛师往后推。 混战正酣的时候,突然听到两边呐喊声起,就见战场的左右两边出现了许多农民,都拿着臿钯镐锄棍棒,从两面冲过来。 葛伯垠一看,都是葛国人,不由地大喜,高喊:“援兵来啦!杀呀!” 两边的农民冲过来,加入了战团。 葛伯垠正在和对面的几名商兵死拼,就见一个健壮的小子手里拎着条板凳,怒吼着冲过来,到了跟前,不由分说,抡圆了照着葛伯垠就是一板凳。 “啪嚓”一声,正拍在葛伯垠的后背上,差点把他打个跟头,只觉的胸口发闷,五脏翻腾。 葛伯垠转头一看,那小子两条眉毛呈八字形分得很开,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原来是个傻小子。 葛伯垠怒吼道:“你个弱智,你他妈拍错人了,那才是商人!” 那傻小子提着板凳一咧嘴,抹了一把鼻涕:“俺爹就是让俺来拍你啊!” 葛伯垠这才举目四望,不由地吓得魂飞魄散,那些冲过来的葛国农民不是来打商师,而是站在商师那边来打葛师! 自然而然,葛师大败亏输,被商师打得一败涂地。 葛伯垠急忙下令撤退,跑回战车,上车就跑;司马盈雚也跑回战车,刚上了车,商师那边的有虔看到了,他从战车上抄起弓箭,开弓就是一箭,因为距离挺近,射得也准,正中后心,盈雚一头栽在战车里,战车带着他往后逃。 葛师的士兵倒曳兵器往后败退,商师跟在后面追杀,一直追杀到葛邑东城门。葛伯垠带着葛师跑进城里,关闭城门,拉起吊桥。 葛伯垠回到城里,检点兵卒,回来的还不到六百,一大半儿人没了;接着有士卒来禀报,大司马盈雚被商国司马有虔射中后心要害,死了。 正在惊惧,就听见外面战鼓隆隆,商师围着东城门开始攻城。 葛伯垠也顾不得喘口气,带着士兵登上城头,把所有军队都调来,又发动邑人,全力来守城。 商师兵卒抬着梯子跨国护城河,靠上城墙,双方就在城头那里激战,各有死伤。好歹商师比较穷,装备也差,至少没有夏师的“大杀器”炮车(葛国也没有),所以一直到天黑的时候,商师也没能攻上城头。 商汤下令收兵,后撤十里扎营休整,明天一早再攻,一定要把葛邑给拿下来。 回到葛伯府,葛伯垠思虑再三,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郊外的那些野人(农民)们明明是葛国人,却帮着商师来打自己,自己哪里惹了他们了? 越想越别扭,越想越觉得危险。他把儿子柏林叫来,告诉他:立刻带着老婆走,让连龚陪你去,去温国求援,如果能求来援兵就一齐回来,如果求不来援兵,你们也别回来了,不能让葛氏绝了后,老子要在这里和商汤这厮拼命到底。 当天晚上,柏林就带着老婆和车辆,偷偷开了西门,星夜逃往老丈人家的温国去了。 第二天,商师果然在商汤的指挥下又开始攻城,鼓声大作,杀声震天,箭矢如雨。葛伯垠仍然是亲自上阵,带着军民和商师激战。 打得正激烈的时候,帮助守城的邑人却哗变了,他们愤恨葛伯垠不祭祀,愤恨葛伯垠私吞了商汤送来的牺牲,这样的老大,还跟着你混个毛。 他们一伙人打散了守城门的士兵,打开了城门,放下了吊桥,把商师放进城。顿时葛师和商师就发生了巷战。 葛国的将领士兵早就没了战心,枝梧了一阵,就投降的投降,逃走的逃走,小司马伯左和虎贲叔石被杀,叔约逃了。 葛伯垠带着百十名士兵退进葛伯府,商汤带着人杀进来,占领了葛伯府,把葛伯垠和大夫瞿比等葛国的臣子都生擒活抓。 商汤立刻下令,出榜安民,因为葛邑的邑人和野人都帮助商师,所以命令军队一律不许伤害,因为现在的葛国已经没有了,是商国的土地,古书里说汤征葛,葛是以不祀,就是说商汤征葛,把葛国灭掉,葛国断绝了祭祀,亡国了,变成了商国的一个城邑,但就是这一个葛国,又让商国的土地扩大了一倍。 商师在葛国屯兵十日,等一切安顿好了,商汤才下令班师。军队还没开拔,就探子飞报:“君上,温国司马兆遂带了一千五百人,在柏林的带领下,来救葛了,已经到了葛国西北边境!” 有虔说:“哈,请来援兵了?可惜来晚了。” 商汤说:“现在葛是我有商的地方,他们进入葛的边境,就是入侵我商国,必须去迎敌。” 顿时又群情激奋,商师整顿军队车辆,去迎击温师。 柏林和连龚跑到温国求援,哭求温伯苏卞赶快出兵救葛。温伯苏卞觉得亲家被欺负了,不能坐视不管,就让司马艮和大儿子亟伯带了一千五百人,星夜赶来救葛。 等他们跑了十多天来到葛国的边境,听野人们说,葛国早被商人攻克,葛伯垠等人成了阶下囚,都大惊,司马艮觉得这时候再去打也无益,就想班师。 柏林苦苦哀求,希望他能帮助把葛夺回来,救出父亲葛伯垠等人。亟伯也想打仗,就建议司马艮,就是装装样子也得打一场,否则在诸侯面前多丢人,司马艮考虑了一下,同意了,就让军队继续前进。 走了半天,到中午了,刚要准备休息,就见远处尘头大起,商人的旗帜招展,商汤亲自带军队来了。 温师急忙整队,准备迎敌。双方列好了阵势,商汤和有虔的战车从军阵里出来了。 商汤问:“对面什么人?” 司马艮战车走出来,在车上答道:“温国司马苏艮,请问您是……” “商侯成汤。” “哦,商侯大人,幸会!”司马艮说:“在下听说您已经占领了葛国,抓住了葛伯垠君臣,葛国是温国的姻亲国,希望商侯能方国葛伯,交还城邑,毕竟他们也受到惩罚了。” 商汤说:“他不朝贡夏后,羞辱我父亲和我妻子,不祭祀祖先,杀死饷馌的童子,这种无德无行之人,上天都不放过!本侯奉天命和夏后之命征伐之,必定灭之而后快!” 柏林的战车冲上来:“成汤,你放了我父亲,还则罢了,否则,今天我与你同归于尽!” 有虔喝道:“你个兔崽子,跑了就跑了,还敢回来,我掐死你!” 就这么言语不合,双方开始击鼓进兵,互相射箭、扔石头,然后就是混战。 温师发现势头不好,因为商师的人比自己人多,他们至少有两千人。原来,商汤把葛师收编了一部分,另外还有一部分葛邑的邑人和郊野的野人,一齐来帮助打仗,所以他们有两千多人,一涌齐上,和温师血拼。 商师仗着在自己家门口,根本就不怕温师;而温师劳师远征,跑了十一天,已经人困马乏,又没能休息,根本顶不住。 司马艮见不是势头,急忙下令鸣镯撤退。 商师这边的大夫北门侧瞅准了伯林,抡着长矛猛扑上去,刺倒了两个温师士兵,就想给伯林来一下子。 可没想到,温师这边的棘伯一直在射箭,射杀冲过来的商师兵卒;他看到北门侧冲到伯林的战车旁,急忙引弓搭箭,对着北门侧就是一箭,这一箭射得挺准,正射中了脖子,北门侧一头栽倒在地。 商师这边南门蝡看见了,大吼一声,对着亟伯连射两箭,一箭射中了车轼,一箭正中亟伯的左臂,亟伯大叫一声,弓也掉了,下令驭手快走,战车掉过头就跑。 温师的司马艮鸣着镯,温师边打边退,被商师推出了边境。 商师欢呼胜利,也没再追,敲着金鼓回葛邑去了。 可这一仗让商汤痛心疾首,不仅损失了四五百人,还折了七大夫之一的北门侧。? 第73章 伐温恶战 湟里且、东门虚、南门蝡、西门疵、北门侧五人本是商人的同宗,也就是同为子姓的本家,因为居住的地方不同而分成了不同的支族,就以在亳邑的居地为族名,就是湟里、东门、南门之类,都是氏名,其实都是商王室的亲戚,有血缘关系的,所以北门侧死了,让商汤非常痛心,下令隆重安葬北门侧,让北门侧的长子北门甘继承了他父亲的职务,仍然在朝中当大夫。 之后,商汤下令军队带着葛伯垠等俘虏回亳邑,要去宗庙献俘,举行祭祀,祝告祖先获得胜利。 商汤在新建的商宗庙举行了隆重的祭祀仪式,献上祭品,祭品之一就是葛伯垠等葛国的贵族,所谓“荐俘”。 这种行为很血腥,就是把俘虏当成牛羊牲畜一样宰杀献祭,从夏代、商代直到周初都这么搞,大家可以看看《逸周书·世俘》里的记载,武王克殷之后在周宗庙举行祭祀,就杀了一大批殷商的俘虏当牺牲,其实就是一种很原始野蛮的祭祀方式。 自然,被俘的葛伯垠君臣无一幸免,全部被杀死在商宗庙里,商汤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同时,这次胜利完全激起了他要成为“素王”的勃勃野心。 其实他这次伐葛能如此顺利,其实就做足了铺垫工作,用他的仁德行为邀买了葛国的人心,所以野人帮助商人,邑人也帮助商人,葛伯垠实际上是“野叛邑离”,所以商汤下手才顺利。 回来之后,他立刻把伊尹找来,商量下一步的计划,准备揍谁。 伊尹问:“君上有什么打算?” “本侯想伐温,”商汤恨恨地说:“我们灭葛,温国竟然派军队来救,还杀了北门侧,本侯岂能干休!” “哦,那好好准备一下,”伊尹说:“但是温国与葛国不同,葛国离得近,和我们接壤,抬腿就能到;可温国就离得远,在西海(大野泽)的西濒,都快到黄河了,急行军也得十几天。所以必须得做充分的准备,尤其是粮草得准备充足,做好远征的准备。” 现在商国的土地大了,城邑乡村多了,粮草等军需不是问题,商汤还从葛国缴获了许多青铜兵器,这次他武装了2000人,还是打着“受后命征伐”的旗号,去伐温国。 这次伊尹仍然没随军出征,只是在幕后给商汤策划,告诉商汤,一路上凡是那些不肯服从的商的小国、部族,都统统收拾收拾,也可以补充军需。 两个月后,都到了十一月了,天已经比较冷,但是商汤还是迫不及待地出兵了,“素王”的目标变成了一团火,在胸中熊熊燃烧。 这次,还是由司马有虔为主将,七大夫、义伯、仲伯为副将,左相仲虺、司空咎单、司寇臣扈随军,一起出征。 夫人纴巟又挺着大肚子在伊尹的陪同下来给商汤送行,她怀上了第二个孩子,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但她很支持商汤的扩张行为,并叮嘱商汤不用担心,好好打仗,亳邑这里伊尹会都搭理好。 商汤很感动,拉着纴巟的手说:“贤妻,放心吧,我一定打个大胜仗回来,不辜负你的心意和你肚子里的孩子。” 果然,一路上很多方国部族都表示愿意归顺商国,可是也有四个小国不肯,被商汤带军队一番扫荡,可怜那些小国都势力弱小,最大的一个国的军队还不足500人,哪里顶得住商师的冲击,都一败涂地,一个被灭了国,一个扔了国家逃走了,另两个请服,商汤的信心更足了。 二十多天以后,商师进入了温国边境,走了没多远,就看见前面旌旗招展,原来温国早就得知了消息,派出军队,到边境来迎击入侵的商师,领头的还是司马艮、公子亟伯。 温国是有苏氏建立的一个国,有苏氏原是昆吾国的一个支族,他们从昆吾国分离出来,自己建了一个国,最初也不在这个地方,据说最初建国的时候是在一个山谷里,山谷有个汤泉(温泉)流成一条河,水是热的,所以才名国为“温”,后来经过几次迁徙,现在才定居在葛国的西北部,现在是商国的西北部,在那里建立了城邑。 商汤一看对方的军队都列好了,也急忙下令列队,列好了才发现,对方比自己这边人多,至少有2500人,而且有七辆战车,自己这边才五辆,商汤心里很不爽。 司马艮和公子亟伯的战车出来,大喊:“商侯成汤出来答话!” 商汤和有虔的战车走出军阵,商汤喊:“司马大人,又见面了!” “商汤,上次没有和你一决雌雄,这次你自己找上门来送死啊!”公子亟伯喊着。 商汤立刻数了温国四大罪状: 1、祭祀不时,不敬鬼神。(你怎么知道的?) 2、不朝夏后,不肯贡职。(干你屁事?) 3、国有灾荒不肯救民。(温民都没闹,你来闹毛?) 4、出兵救援有罪之国。(人家是亲家,为什么不救?) 司马艮冷笑着说:“商汤,你吃饱了撑得难受吧?你这都是无中生有的借口,不过就是想到温国来找茬儿,不揍你一顿,你不知道我有苏氏有几斤几两!” 商汤也冷笑道:“那就揍揍试试,等你赢了再说。” 司马艮回到阵列,就命令击鼓进兵,要把商师一举击溃,因为他们人多。 商师那边,商汤亲自操枹击鼓,下令进兵,双方弓箭手开始射箭,箭矢乱飞,士兵就举着盾牌、提着戈,冒着箭雨往前冲,不断有人中箭,惨叫着往下倒。 商人开始耍赖,他们弄了二十几辆手推车,车上装着柴草,泼上桐油,藏在军阵的后面,等温师开始冲锋,他们就从人空子里推到阵前,士兵掏出火绒子打火点燃,二十多辆就燃烧起来,然后四个士兵推着一辆,呐喊着往温师冲去,商师的军队就跟在后面。 到了跟前,小车呼隆撞在温师兵卒身上,撞倒了好多人,这还不算,里面带着火的柴草飞出来,落在温师士兵身上,就开始烧,温师士兵慌忙丢了武器乱扑乱打,有的还在地上打滚。 结果温师的阵列顿时大乱,商师趁机掩杀上来。 那时候打仗,主要靠阵列,双方交战,面对面地用戈矛互砍互刺,前面的倒了后面的补上,要随着战鼓声进、退,阵列不乱就不会输,即使是撤退,对方也不会“追亡逐北”;一旦阵列乱了,就坏事,对方冲上来,这边散乱而逃,被称为“溃”,一溃千里,所谓“兵败如山倒”,拦都拦不住,人家一番追亡逐北,会导致全军覆没。 温师虽然人多,被商师一上来就冲乱了阵脚,支撑了不多会儿就顶不住了,开始往下溃败。 司马艮、公子亟伯大喊着不许后退,还砍了几个逃跑的,可也没用,根本拦不住。 湟里且从小放羊,扔石头打羊角是一绝,所以最会扔石头,他的战车里就放了一堆石头块。他看到公子亟伯正在不远的地方吆吆喝喝地指挥士兵抵抗,瞅准机会,从战车里捡起块拳头大的石头,抡圆了向公子亟伯扔去,不偏不倚,正打在面门上,砰地一下,亟伯大叫一声,仰面倒在车里。 司马艮一边叫骂一边奋力击鼓,可也抑制不住士兵的后退逃散;好歹他的两个儿子椋伯、析仲还算英勇,奋力死战,督促着一些温国士兵和商师死扛。 仲伯从地上捡起根长矛,瞄准了,对着司马艮投去,可惜偏了一点,长矛嚓地一声穿透了鼓身,把司马艮吓得鼓枹都掉了。放眼一看,温师的两翼已经溃散,中军这里明白也顶不住,急忙捡起镯来敲着下令后退,撤兵。 其实他不敲镯也顶不住,温师整体地溃败下去,商师跟在后面追杀,一口气追杀出去一舍之地(30里),方才鸣镯收兵。 温师败退回温邑,司马艮一检点人马,还剩下一千露头,一多半人没了,大部分都被商师圈住俘虏去了。 公子亟伯面门高肿,鼻子流血,鼻梁骨断了,还掉了一颗门牙——湟里且那一石头把他伤得不轻。 司马艮到温伯府面见温伯卞,跪地请罪。? 第74章 偷营失败 “什么什么?两千五百人打两千人打输了?”温伯卞脑子想的是人多一定会打赢,输了是不可思议的:“商汤不是只有两千人吗?” “君上,他们的军队战斗力很强,大概是商国最精锐的军队了。”司马艮咬着牙说:“其实我们不必他们弱,但是商人耍花招,他们用点燃的车子来烧我们……” “还、还乱扔石头打人……”公子亟伯鼻青脸肿,口齿不清,呜噜着说。 “那、那怎么办?”温伯卞毛了:“我有苏氏从来就没吃过这么大亏!你们两个,真是废物!来人……” 旁边的右相苏圭说:“君上,胜败乃兵家常事,司马大人以前领兵打仗从来战无不胜,您不能因为这一次失败就处罚他们,那可是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啊。” “嗯……”温伯卞定定心神,咬咬牙:“苏艮,现在我们城邑里还有多少兵卒?” “回禀君上,留守的一千,回来的一千一百六十人,还有很多带伤的,能用的,也只有两千人了。” 小司马启敖说:“君上,臣下建议,重新整队,出城再和商师决战,他们劳师远征,我就不信……” “不信有个鸟用!”温伯卞一拍案几:“两千五百人都揍不过人家,现在两千人就能打赢?你自己相信吗?” 司寇宗说:“君上,臣下认为,还是固守城池。通知各个村镇赶快撤离,让他们坚壁清野。只要商师打不进来,就是拖也拖垮他们。我们城里有七大粮仓,足够撑上半年。可他们没有粮草,过不多久就得撤。” “说得有理,我们……” 温伯卞的话音未落,就听见外面传来隐隐的战鼓声,接着有士兵跑进来报告:“君上,不好啦,商人在攻打南门!” 温伯卞吓得跳起来:“全体上城,守城!去把能打仗的邑人全调过来,一起去守城!快!” 温伯卞带着众臣跑到城下,就看见无数的箭矢从城外飞近城里,一些在城墙边跑动的士兵和邑人中箭倒地。 他们举着盾牌,冒着箭矢跑上城头,往外一看,商师军队已经越过护城河,抬着梯子正在爬城。 “打、打啊!把他们都打下去!”温伯卞一边喊,一边搬起一块石头扔下去。 温邑的士兵和邑人都上了城头,拼死防守。商师一波一波的攻击都不奏效,被打退了,城下扔下了二百多具尸体,对商师来说,简直就是“惨重损失”。 温邑也不大好,守城的士兵和邑人在商人的箭矢之下伤亡也很惨重。 最让温伯卞头疼的是,商师的箭矢青铜的很少,还是石镞居多,被射中的人死不了,却惨叫哀嚎,非常影响士气。 商汤下令收兵,在城外十里安营扎寨,让军队休整,明天再攻。同时发令回商,让伊尹再调两千援兵来。 结果,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商师又疯狂攻城,城头几次易手,也没能把城池攻破,弄得商汤很头疼。 其实温邑里的温伯卞更头疼,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对温国绝对是不利的,对着群臣长吁短叹,同时痛骂司马艮无能,堂堂大司马,竟然连小小的商师都对付不了。 司马艮又羞又怒,回到司马府,想了一阵,让人把小司马启敖叫来,启敖是他的堂弟,其实也是一家子。 “小司马大人,这样不行,温邑早晚要被攻破,我们得想个别的办法。”司马艮说:“今天在朝堂之上,被君上一番斥骂,我也想明白了,必须孤注一掷,冒冒险。” “啊,司马大人,您想怎么办?”启敖瞪大眼睛。 “今天晚上,我们带300死士,去偷商营,杀了商汤,我们就大功告成了。”司马艮咬牙切齿地说:“如果杀不了商汤,我他妈的也不回来了!” “司马大人,这事儿可太冒险……” “刚才我说了,不冒险怎么取胜?” “那……好,我和司马大人一起去,死也死在一起。” 两个人商量好了,到了半夜,司马艮、小司马启敖、司马艮的两个儿子椋伯、析仲、启敖的儿子引足,带着300精选的敢死队,偷偷开了东门,趁着夜色直扑商师大营。 商师大营还真没有什么防备,偷袭的温国军队一声呐喊,越过堑壕、跳过栅栏就杀进去 司马艮双手端着五十斤重的大戟冲在最前面,横扫竖砍,势不可挡。 商师猝不及防,一阵大乱,仓促抵抗,被温国士兵杀得四散,然后直扑中营,因为商汤在中营。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温师袭入的是商师左营,左营为了加固营防做了无数的尖桩栅栏,还没来得及拉到营外摆放,就散乱地放在左营和中营之间的地方,密密匝匝的一大排,温国士兵冲到这里就被挡住了,司马艮大声喊着士兵搬开栅栏。 可就在他们搬栅栏的时候,商师军队已经反应过来了,发一声喊,四面围攻上来;中营的士兵也来增援,到了栅栏丛的对面,一大队弓弩手拉开弓弩就射,顿时箭矢如雨,温国士兵纷纷中箭倒地。 椋伯见对面的商兵对这司马艮拉开了弓箭,大叫一声:“父亲小心!”冲到了司马艮前面,用手里的盾牌去挡司马艮,乒乒乓乓,盾牌挡住了射向司马艮的箭矢,椋伯却一头栽倒,他身中数箭,当场阵亡。 “椋伯!”司马艮大叫一声,疯了一样地和涌上来的商兵搏杀。 但是商兵越聚越多,后来,商师司马有虔等人也赶来了,把偷营的温邑士兵围住。 启敖一看,知道偷营不成了,对司马艮大声说:“司马大人,不行了,快撤!” “你们走!我和他们拼了!”司马艮已经身被数创,中了两箭,浑身是血,仍然力战不止。 启敖知道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和引足、析仲冲开条路,杀出商营,回头一看,司马艮没跟来,三个人慌了,急忙又杀回去,灯火影里,远远看到司马艮被商师围攻,最后倒在地上,商师的士兵拿兵器在那里乱戳。 “父亲!”析仲惨叫一声,还要往上冲,被启敖拉住。 “二公子,已经晚了,快走!”启敖喊着,扯着析仲就跑。 偷袭的温邑士兵跑回温邑,启敖一看,除了自己、二子引足、析仲,士兵只回来了11个,司马艮和长子椋伯也战死在商营里。 温伯卞听说司马艮竟然带人去偷营,吓得急忙起床跑出来听动静;等偷袭的回来了,知道折了司马艮和椋伯,不由地顿足捶胸,嚎啕痛哭。? 第75章 美女刺客(一) 在商师大营里,商汤看着地上放着的司马艮和椋伯父子的尸体,不由地叹气摇头:“真的勇敢之士,可惜啊可惜!” 他让有虔派车,把司马艮和椋伯的尸体推到温邑城下,还给温人。之后,又和众臣商量怎么攻城。 司马有虔说:“君上,温邑城墙比较高,我们这么硬攻也不容易得手,得想个别的办法。” 商汤皱着眉,想了想,说:“主要是我们对城中的情况不了解,回去找个温师的俘虏问问情况吧。” 商汤让士兵抓来两个被俘的温师兵卒,好像还是两个小官儿。 商汤问:“你们城里有多少人?” 一个回答:“城里邑人大概一万。” “这么多?” “本来没这么多,也就三四千。现在打仗了,郊野的黎民也跑到了城里……” “兵卒呢?” 另个一答:“兵卒,四千左右,不过有一部分老弱病残,能打仗的,也就三千五六百人的样子。” 仲虺说:“这么多人,得吃饭啊,如果我们困城,用不了多久……” “大人,你们得想好,”一个温兵说:“城里有七个大粮仓,里面的粮食够城邑的人吃上半年,除非你们能在这里围困半年以上。” “啊……妈的,”庆誧说:“这么多粮食?我们困城好像也不好弄。” 仲虺眨眨眼:“如果把他们的粮仓都烧了呢?” “烧?怎么烧?你知道粮仓在哪里?”咎单说:“就是知道在哪里,我们也进不去人放火。” “不不,不用进人。”仲虺说:“这两天我看了看温邑,他们城的确比较大,但是弓箭的射程,如果在城下能射进城三分之一的距离。如果我们造些强弓,找些身强力壮的士兵,从城的四面往城里射火箭,肯定能烧到他们的粮仓。” 商汤问温兵:“你们的七个粮仓在哪里?” 一个说:“南门、西门各一个,北门、东门各两个,城中靠近温伯府的地方也有一个,是最大的。不过,粮仓距离城门都比较远,小人不知道弓箭能不能射到那里。” 商谈想再仔细问,可那两个温兵也说不出具体有多远,让他们给画个地图都不会,弄得众人也没办法。 商汤突然想到,温邑西面不远是一座小山,从那里应该能看到温邑的情况,就决定亲自去那小山上去看看。 温伯卞收回了司马艮父子的尸体,又痛哭了一番,让人隆重安葬,对商汤又怒又恨,可又没办法。 小司马启敖咬牙切齿地发誓:“司马大人,我启敖如果不给你们父子报仇,誓不为人!” 回到温伯府,急得团团乱转:“司马没了,军队损失惨重,商侯汤这个混蛋,欺人太甚,这是要和我们死磕到底了。我有苏氏自从立国以来,还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欺侮!” “君上,他们的确很能打啊,攻城的时候都不怕死!”小司马启敖说:“这次我们去偷营,满以为我们玩命了就会吓住他们,谁知道他们一样玩命,所以司马大人才……” 苏圭叹口气:“唉,怪不得沿途那些小国都纷纷投降请服……” “我温邑绝不投降!”温伯卞咆哮道:“我们堂堂昆吾伯的后人,怎么能给放牛奴的后人当臣子!绝不!” ——商人的先王王亥曾经是有易的牧竖,也就是牧奴,所以温伯卞说商汤是放牛奴的后人,打心眼里看不起商人,认为他们很贱,虽然商国是侯爵。 “可不嘛,是不能投降,”右相苏圭说:“我们有苏氏从来都是打别人,从来到这里灭了两个小国,和十几个氏族部落,对了前年和去年我们还灭了西边的七族呢,都是君上英明,加上司马大人和公子亟伯的英勇……” “不全是我们,”启敖说:“还有女肖公子的功劳。要不是她杀了三个族的族长还有五个凶猛的勇士,我们怎么能那么顺利地灭掉那七个氏族。” “女肖?我那大侄女?”温伯卞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起她来!只要她能干掉商侯汤,商师就得不战自退!” “父亲英明,女肖妹妹干掉商汤应该不是问题,毕竟是昭灵夫人的得意弟子,”还鼻青脸肿的亟伯说:“她去刺杀那八个人,从来没失手,很多都是勇悍的武士,都被她一刀结果了,商侯成汤在她手里不过是只绵羊。” “嗯嗯,好,”温伯卞好像又有点头疼:“这丫头片子脾气古怪,前年回来就守在她父母的灵堂里,门都不出,不太好说话。要不是因为当年十一族联合攻伐温国,害死了她父亲,她都未必肯出手帮我们。” “君上,不管怎么样?您去找她问问呗。毕竟您是温伯,而且是她叔叔呢。”司寇宗说。 “那有什么用,”温伯卞无奈地说:“我见她长得漂亮,想把她献给夏后桀,说不定会受宠呢。可谁知道她一口回绝,说我要再有这个念头,她就离开温邑去浪荡江湖。还莫名其妙地问我:夏桀是个瘸子吗?你们说她有多古怪?有多可笑?夏后怎么会是个瘸子!她竟然想嫁给个废人!” “唉唉,君上,先别计较这些陈谷子烂芝麻了,温邑现在危在旦夕,您得……” “好了好了,我这就去找她说说。但愿那死丫头能答应。” 清晨,商汤从寑帐里出来,往远处看看,晴空万里,阳光明媚,虽然是冬天,可感觉暖融融的。 他到了军帐里,安排有虔注意观察温邑的动静,自己和仲虺去温邑西边那座小山看看。 商汤、仲虺乘着战车,两名虎贲义伯、仲伯带着一百士兵护卫,出了营盘,往西面的小山跑。 本来以为那座小山很近,可没想到,看山跑死马,士兵都没战车,靠跑步,跑跑停停,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士兵们都累得张口气喘,动弹不得。 商汤下了战车,让义伯和士兵在山下警卫,自己和仲虺带着仲伯和六名近身护卫上山。 商汤腿脚不方便,一歪一歪的,义伯给他砍了根树枝当拐杖拄着,倒也不影响速度,爬了一顿饭的功夫,九个人才气喘吁吁地到了山顶。 放眼一望,四周的情色尽收眼底,远处的温邑城内也看得比较清楚。 “君上,臣下问过土人,这座山叫小成山,这里就能看清楚了,”仲虺往温邑方向一指:“您看,那种圆顶的大屋一定就是粮仓,您看,那里、那里、那里,还有那里……,没错,就是七个,的确离城门比较远,但是强弓还是能射到的。” “嗯,对,左相,把位置画下来。”商汤手搭凉棚看着:“只要搞掉了他们的粮仓,他们就得不战而败。” 仲虺坐在一块石头上,从怀里掏出张兽皮,拿出毛笔和墨盒,一边看着温邑,一边快速画图。 正看着,突然从旁边传来一阵清扬婉转的歌声:“高山云兮出岫,深林鹿兮呦呦。望公子兮不见,心怅惘兮怀忧……” 众人大惊,急忙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不远处的悬崖上,站着一名红衣女子,正在对着远处浅吟低唱。? 第76章 美女刺客(二) 那女子个子比普通女子要高很多,修长窈窕。红色的长袍上绣着金花和黑色花边,腰里扎着条红色的绸带,头上挽着发髻,插着根银簪,发髻根部还套着一个金环,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后背上。 她手里打着一把竹簦,也就是最古老的一种雨伞,上面的伞盖象个竹斗笠,要大一些,下面加个长柄,可以举着挡风挡雨挡阳光,和雨伞不同的是,它没法收放,死的。 所有的人都没发现这个女子什么时候出现的,因为他们上来的时候查看了四周的情况,根本就没人。 “什么人?!”仲伯大喝一声,手攥住了腰里的剑柄。 商汤急忙制止了仲伯,他觉得一名女子,应该是无毒无害的,就一歪一歪地往前走了两步,但也不敢靠近,他不知道这女人是什么人,也许是个女神或者女妖精呢? “请问姑娘,您是什么人?”商汤问。 女子转过头。 商汤和众人都惊呆了:好漂亮的女子!瓜子脸,尖下巴,细而上挑的柳眉,长长的睫毛下一对明亮若秋水般的大眼睛,高鼻梁,红唇娇艳,就象一支微风中娇艳的梅花,绚丽动人。山风吹得她衣袂飘飘,就象要凌风飞举的仙女一样。 只不过,女子脸上平静,没有什么表情。 “哇!美女啊……”仲伯惊叹着:“刚才没有,突然冒出来,仙女下凡?” 商汤急忙拱手施礼:“请问女公子是何方人氏?” 女子朱唇的嘴角微微往上一翘:“商侯大人!” “啊?您、您知道我?”商汤惊讶了。 “你们都穿着商国的衣服,他们都喊您君上,猜也猜出来了。”女子声音平静地说。 “女公子聪明,在下佩服……” 女子却又转过头,看着远处的景色:“这里景色真美啊!回到温国三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呢。” “什、什么?你是温国人?”仲伯大惊,急忙拦在商汤前面,六名卫士也拔出刀剑护卫在两旁。 “是啊,温国人。”女子鼻孔里轻轻地哼了一声:“商侯大人灭了葛国,又灭了岩氏、罗氏两个国,收服、征服了几百个方国部族,大概,也是想看到的美景多一点吧。” “哎,是……女公子倒是知道本侯的想法。”商汤说。 “可惜啊,商侯大人,您前进的脚步大概要到此为止了。”女子又转过头来,一双美目盯着商汤:“我建议商侯还是收兵回商国去吧,温国这里您就别想啦。” “胡说!”仲伯喝道:“你一个小女子,竟然敢命令商侯!你想干什么?” “我啊,”女子微笑了一下:“我是一名刺客吧,来刺杀商侯大人的。” “刺、刺客?”众人都大惊失色,六名武士急忙保护着商汤往后退。 仲伯说:“哈,你一个女流之辈,没有兵器,还当刺客?我们可人多!” 那女子右手攥住竹簦柄的下端往下一拉,瞬间手里多了一把一尺半长的青铜匕首,青光四射。 “啊,她有刀……” 仲伯的话未说完,那女子丢掉竹簦,右手把匕首在胸前一横,一双美眸中杀气毕露,仲伯都没看清楚她怎么动的,只觉得眼前红光一闪,女子已经到了眼前,阴把握刀,对着仲伯横着一轮,就是一记“斩”字诀。 仲伯受惊,他受过武士训练,反应还算灵敏,同时也是下意识地反应,那女子冲到跟前,他本能往上一跳,本来是想向后越开的,可是太晚了,他双脚刚一离地,就听得“嚓”地一声,胸口上就挨了一刀。 仲伯大叫一声,被那女子巨大冲力冲飞出去,“砰”地摔在地上,落地一滚,掉到后面的石崖下面去了。 “啊,护驾……”仲虺大叫一声,他是文臣,会驾车和射箭,却不会用武器格斗的武艺,急忙躲到一块石头后面。 可挡在商汤前面的六名卫士几乎都没反过来的当口,就见红影子闪动,“嚓、嚓、嚓……”,惨叫声不绝,有的被割断了脖子,有的被刺穿了胸膛,那名女子几乎就在一瞬间就把六名武士全杀翻在地。 “啊呀……”商汤踉跄着往后急退两步,本来想拔剑的,可他腿瘸,一歪一歪,只退了两步,手刚攥住剑柄,身子已经失去了平衡。 那名女子杀了六名卫士之后,手脚不停,腾空跃起,已经到了商汤面前,左手一伸抓住商汤的胸襟,商汤本来就已经向后失去了平衡,被那女子冲过来这么一扑,跌了个仰面朝天,女子骑在他身上,左手采住他的胸襟,右手猛地高举起短刀。 商汤感觉那女子的手力量大得吓人,手揪住他的胸襟,把他胸口压得几乎不能呼吸,感觉骨头都要被压断了。 不知道为什么,商汤突然全然没了恐惧,两眼盯着女子的脸,神色平静,他知道自己要死了,要死在这个美丽的女子手里,反而感到一阵荣幸:能被这么个美女杀了,也值得了,不由地微微一笑。 那女子的美眸寒光喷射,杀气逼人,盯着商汤的双眼,本来她高举短刀,要给商汤致命一击,可她突然看到商汤微笑,一愣,好像想起来什么,盯着商汤的脸,美目中的杀气陡然消失,举着刀,呆住了。 用现在的时间衡量,大概也就是三四秒钟,女子慢慢地松了左手,右手的短刀也放下了。 她从商汤身上站起来,很从容地转过身,走过去把竹簦捡起来,把短刀插回簦柄里,回眸冷冷地瞥了商汤一眼,突然猛地往前一蹿,径直向悬崖跳下去。 商汤大惊,急忙爬起来跑到悬崖边上往下一看,惊得张大了嘴巴,就见那女子举着竹簦落在一颗小树上,弹起来又往下落,落在一颗小树上缓冲一下,跳起来继续往下面的树上跳,轻盈、快速、灵活、准确,简直猨猱难比,几个起落已经到了崖底,接着红影子一闪就进了密林,不见了踪影。 商汤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个时候,他呼地出了一身冷汗。 “君、君上……”仲虺战战兢兢地从石头后面走出来:“您、您没事吧?” “本侯……没事,”商汤抹了一下额头:“奇怪,她竟然没杀我……” 仲虺看着地上的六具尸体,声音发抖:“她、她一眨眼就把六名卫士杀了,简直太、太可怕。这女子必是个妖物……” 这时,就听见旁边有人吭吭哧哧,二人回头一看,仲伯从旁边的石崖边上露出头,双手搭在石崖边上,手上血糊糊的。 “仲伯!”商汤和仲虺急忙过去把他拉上来:“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仲伯袍子的胸襟上一道长长的口子,袍襟上全是血。 “咳咳,该死的、女妖精,”仲伯咳嗽两声,把袍襟拉开,他里面穿着两层铠甲:“她一刀竟然把两层皮甲和竹甲都割穿了,把我胸口割伤了。” 那时候人们的铠甲叶子不是用金属,而是用牛皮外面串上竹片,竹片切割成长方形,四角穿孔,钉在皮甲上,可以防利刃砍斫。 那个女刺客本来是想割仲伯的脖子,没想到仲伯往上跳了一下,救了他一命,短刀割在他胸口上,可那女子的刀快力大,不仅切断了两层竹片,还割穿了两层皮甲,把仲伯的胸口拉开一道很深口子,鲜血直流。 因为她冲击里太大,仲伯同时被撞飞,跌到后面的石崖下,幸亏石崖不高,仲伯捡到一条性命。 仲伯看看地上被杀的六名卫士,又看看商汤:“君上,您把那女刺客杀了?” “我?我怎么可能杀了她,”商汤苦笑了一下:“她没杀我,饶了我一命……” “什么?饶您一命?怎么可能?她说要杀您的啊?” “我也不知道,真奇怪……”商汤也茫然,百思不得其解。? 第77章 女冥行 “君上,臣下认为这女人一定是个妖精,她速度太快,简直动如疾风闪电,我都没看清怎么回事就挨上了。”仲伯说:“我们快走吧,万一她反过省儿来再回来,我们多少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啊,好,走,快走!” 君臣三人急急忙忙,就象漏网之鱼一样仓皇跑下了山,到了山半腰,义伯带着士兵接住:“君上,怎么了?卫士们呢?仲伯,你怎么受伤了?” “咳咳,唉,一言难尽……”仲伯捂着胸口一脸的痛苦,满手是血。 “这到底怎么回事?”义伯更惊讶了。 仲虺顾不得解释,急急忙忙地说:“走,快走,快点回营再说,这里太危险了!” 回到大营,商汤就召集众将士开会,仲虺把绘制的温邑城内的地图给众人看,然后命令随军的工匠,赶造大弓,让有虔挑选身强力壮的士兵,准备焚烧温邑城内的粮仓。 可不知道怎么的,商汤眼前一直有那红衣女刺客的影子晃动,挥之不去,那靓丽的面容和凶悍的身手,竟让商汤迷恋不已。 他让仲虺想办法打听那女子是什么人,听那女子说是温国人,那么十有八九就是有苏氏的人,而且是贵族,否则她戴不起金环,也穿不了那么华丽的衣服。 结果,仲虺没费多大事就打听明白了,回来禀报商汤,那个女刺客可是温国赫赫有名的人物,她是温伯卞的哥哥伯段的女儿女肖(或写作“女娋shào”),还有个挺恐怖的绰号,叫“女冥行”。 伯段本来是温国的世子,许多年前,温国西边是一个氏族部落因为地盘的问题和温国发生了纠纷,打起来,伯段带兵去征伐,十一国请服,但是他们不知道怎么在伯段的战车上做了手脚,弄坏了车轴,伯段从战车上摔下来受了重伤,回来不久就不治身亡,所以老二仲卞才继承了温国的国君之位。 伯段留下唯一的后人就是女儿女肖,女肖七岁的时候,母亲又染病去世了,她成了孤儿。 就在这一年,在嵩山女学的大师(校长)李昭灵夫人云游到温国,乞食于温伯卞,温伯卞早就听说昭灵夫人的大名,而且还沾点亲戚,伯卞的母亲析嬴是奄方之女,和李昭灵是同宗,故隆重予以接待。 所谓同宗,是因为李氏也是出自皋陶、伯益之后的嬴姓。 皋陶曾经为帝舜的大理,其后人有一支就为“有理氏”,因为“理”、“李”音同通假,所以也作“有李氏”,简称“李氏”。 有李氏的高祖是伯利,也叫李利,奄方人,为有虞氏的虎贲,是武将。 到了夏后孔甲的时候,李利有个后人叫庆宾,后世书里称“李庆宾”,在嵩山修道,白日飞升,被云龙下来迎走了,后来被道教尊奉为“北元中玄道君”(《太上玄灵北斗本命延生真经注》明确地说李庆宾是皋陶之后)。 李氏这一支从帝舜的时候就当武士,所以有祖传的武艺。到了李庆宾这代,他们的武艺中有一种秘技,叫“猿戏技”,包括徒手搏击和击剑术,据说是他们祖上的某位高人,观察山间猿猴戏耍搏斗而悟出来的一种搏斗技术,不知道和后世的“猴拳”有没有关系。 李庆宾的时候,他建立了嵩高庠序,一边修道,一边教授弟子。 根据古书的记载,三代以前的有虞氏之时就开始设立学校,教授贵族子弟,名称说法各异,比如《孟子·滕文公上》里夏代称为“校”,殷(商)代称为“序”,周代称为“庠”,可《礼记·王制》里又说“有虞氏养国老于上庠,养庶老于下庠”,说明有虞氏的时候就有“庠”。《礼记外传》里则说有虞氏时期称为“庠”,又称“米廪”;夏代称为“序”,殷(商)代称为“瞽宗”,周代称为“辟雍”(诸侯的称为“泮宫”),没个固定的说法。 本来,古代的这种庠序学校是用来养老的地方,是官办敬老院,但是里面的退休者大部分是年高德昭的贵族或博学的官员,他们在养老的同时,还有一项任务是教授年轻的贵族子弟,后来就逐渐成了学校。 当时的学校,主要不是学文,而是教习武艺、培养武士的地方,类似今天的“武术学校”,因为三代之时人们尚武,这是主业,学文是副业。 老师分三类:师、傅、保,都有大、少(小)之分。其中的“师”就是军队中的统帅,最高的称为“大师”,即太师,一般是学校的头儿,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把教书育人的人称为“师”的原因。 当时的学校,都是官办,除了天子办,诸侯也办,还有一些小的方国或氏族,缺少师资力量,怎么办?就大家一起出资,请一位或两位能人来公私合营办学,以争取子女受教育的机会。 李庆宾就是被嵩山附近的一些小国、氏族(包括一些野蛮人部族)推崇、协助,开办了崧高庠序,推为“大师”,即校长。开始主要教习这些附近国族的子弟,后来名气越来越大,整个天下万国都知道了,纷纷来资助,同时把自己的子女亲属送来学习,崧高庠序一时鼎盛。 当时中原及周边万国林立,争斗不断,大家都需要最好的武士,尚武之风浓厚,所有贵族都要学习武艺才能被重用,好的庠序是最受欢迎的,很多这种半官半民的庠序为生存计,教学质量都高于王家或诸侯办的庠序,所以很多公子王孙并不在自己家的庠序学习,而是跑到外面的一些私学去上学,比如夏桀所学习的东昆仑庠序,其实也是一个半公半私的私学,受到夏王室的资助。当时东昆仑庠序和崧高庠序是最有名的两所私学,一东一西,各分天下。 李庆宾也趁机开始收徒弟,一方面是传授道术,普及修仙服食、强身健体的方法(这也是后来被道家尊崇的原因),一方面是传授武艺,为附近的一些方国氏族训练武士 当然,他对普通的学生只是教一些常用的御、射、剑之类的普通武艺,只有极个别的优秀的弟子,才会被传授“猿戏技”,学成者也寥寥无几。 李庆宾有一子一女,儿子叫李灵飞,女儿叫李昭灵(也有写成“灵照”的),都在嵩山修道。 其子李灵飞在道教中更为有名,怎么了呢?因为据说他是老子李聃的父亲,这就太牛叉了! 根据《道德真经集解》的说法,是太玄玉女自九天降为天水尹氏女,名“益寿”(《岘泉集》认为名“婴敷”,他书又说名“宝”,反正都是瞎编的,所以大家说得都不一样),嫁给李庆宾为妻。 商王阳甲十七年的时候,太上老君的精魄化为流珠进入玉女的口中,玉女就怀孕了,整整坏了八十多年,在商王武丁九年的时候才出生,到了周文王时,被聘任为周的收藏吏——这些也都是道家的说法,这里只是提提大家知道就行了。 李庆宾去世之后,嵩高庠序由他儿子李灵飞接管。 李灵飞因为人长得高、白、帅,相貌英俊,潇洒帅气,人送外号“玉郎”,后来道家称他为“太保玉郎”。 而实际上在夏末商初的时候,李昭灵比他哥哥李灵飞有名,当地人称她为“李仙姑”或“昭灵夫人”,因为她结过婚,可不幸三十岁的时候丈夫去世,她守了寡,有一个女儿,叫元燕,据说是李昭灵梦燕子入怀所生。 李昭灵不仅精通医术,能起死回生,最主要的是她开创了嵩高女学,专门收女弟子,除了教习女德、女红、医药、音乐、歌舞等等知识技能之外,专门挑选一些女子训练成女武士,更准确点地说,是女刺客。 她教的武艺叫“猿击术”,是她从“猿戏技”当中提炼出来的一种闪电杀人技术,她认为大多数的搏击、击剑的招数都无用,尤其是女人,力气弱小,和大男人面对面地去拼斗厮杀根本不现实。 所以,她只取“猿戏技”中的速度和灵活性练习,然后把剑术里的招数简化为斩、刺、劈、挑、抹五字诀,暗合五行,只让弟子苦练攻击速度、力量和用五字剑诀的精准击杀,一般就是采用突袭的方式,用最快的速度和最简单的招数一击成功。 据说春秋时期越国的越女就是白猿变化成猿公教给她剑术,传下来“越女剑”这门剑术,也是以轻捷快速取胜的剑术,可能彼此有什么关联。 这些女刺客在各方国的纷争中往往能出奇制胜,大受各国的欢迎,西方各国(包括戎狄诸部)一些贵族纷纷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嵩高女学去学习,但是真正能入科学成毕业的,百无其一。 一是昭灵夫人择徒甚严,百里挑一,选中的才入科成为入室弟子;二是“猿击术”的修炼既艰苦又危险,根本不是女孩子所能承受的,除非那些毅力和体力超强的,所以许多弟子都是半途而废,入科的也有许多学不成的。 昭灵夫人在温国看中了只有七岁的女肖,觉得是棵修道的好苗子,就征得温伯卞的同意,把女肖带去了嵩山,一去就是九年,三年前女肖才回到温国。 司马艮带领军队去讨伐七个叛乱的氏族,这七个氏族就是当年十一个氏族中的成员,他们的首领都非常勇猛好战,还有不少能打能拼的勇士,司马艮有点搞不定。 女肖主动提出来帮忙,结果,她很轻松地刺杀了三个氏族的首领,还有他们最厉害的五名武士,反叛的氏族顿时群龙无首,温师因此大获全胜,而女肖也因此名声大噪,温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们送她的绰号叫“女冥行”。 据说在幽都地狱中有种官职叫“冥行人”,简称“冥行”,是在幽都入口处专门接引死者亡灵到幽都地狱的官职,类似后来传说中的勾死人黑、白无常。这个女人杀人如割鸡,人们才给她起了这么个外号,非常有名,所以随便找个人问问就能知道她是谁。 商汤听完仲虺的汇报,一挥手:“本侯要娶她!”? 第78章 主动和谈 “什么?君上,您打算要娶、娶女肖?”仲虺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不是‘打算要’,而是一定要!”商汤斩钉截铁地说:“本侯喜欢这个女人,也需要这个女人!” “啊,臣下明白,”仲虺眨眨眼,笑了:“好吧。但是君上,您要娶她的前提,就是得把温国搞定,否则得不到她的。” “当然,本侯明白。所以,让工匠赶快赶造强弓、大弩,把温国的粮仓烧掉!” 在温伯府里,温伯卞和苏圭、启敖、司寇宗急急呼呼地冲进了伯段夫妻的祠堂。 女肖正在用火绒点熄灭的油灯,旁边有两名侍女陪着,神情悠闲得很。 “大侄女,怎么样?”温伯卞急急忙忙地问:“干掉商侯成汤了没?” “没。”女肖很平静地答了一个字,继续吹火绒点灯。 “什么?失败了?”温伯卞大失所望:“赫赫有名的‘女冥行’也会失手?” “失手?嘻,”女肖冷笑了一声:“叔叔,我从开手杀人到现在,杀过的有名有姓的王公贵族、勇士豪杰就有四十七个,其他小喽啰无数,还从没失过手。” “啊……那商汤是怎么回事?你没下手?” “算是吧,我在西山上见到他了,”女肖不紧不慢地说:“我杀了他的七名士兵(实际是六名,仲伯没死),但是我没杀他。” “没杀?”温伯卞急了:“我说,专门让你去干什么的?” “叔叔,别人都可以杀,可是商汤在我这里可杀不得。” “为什么?” “首先,我下山的时候我师父昭灵夫人千叮咛万嘱咐,我不能杀瘸腿的人,而商汤恰好是个瘸子。第二,在要动手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如果杀了商侯成汤也无用,商师还会更加猛烈地攻击温邑,温邑会破城,邑人会无噍类。第三,我在举刀要刺他的一瞬间,我看到他竟然在微笑,同时看到他的眼睛,他的眼神里竟然没有一点恐惧,而是一片深邃和平静,真是奇怪,我杀过那么多人,看到他们垂死时的眼神都是绝望和恐惧,可在他这里却一点没有,他的平静反而平息了我的杀气,让我下不了手,我可从来没遇到这种事情。” “你、你、你简直就是胡言乱语,莫名其妙!”温伯卞差点精神失控:“商汤来征伐温国,我们的国家就要灭亡了,你还给我弄这一套哩格楞,你就不怕他杀进城来,把我们都灭了?” 女肖噗地吹灭了火绒,转过身,美眸扫了温伯卞一下:“叔叔,刚才我说了,杀了成汤也没用,温国照旧会被灭,甚至被灭得更惨。” “你胡说!”小司马启敖早就忍不住了:“女公子,你是温国人,竟然放过敌人。你别忘了,司马艮大人父子都死在商营里,是为了保卫温国而死了,你有这么好机会给他们报仇,你竟然不做,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还有良心吗?” “良心?”女肖冷笑了一声:“我的良心就是不想让有苏氏被灭绝!我佩服司马大人父子的勇敢不畏死,可也不想看着商人杀进城来让有苏氏灭绝!本来打仗没我们女人什么事儿,你们男人无能,打不过人家,想让我这个女人担责吗?” “你这个贱人……”启敖又羞又恼,忍不住破口大骂了。 “闭嘴!”温伯卞急忙拦住启敖,他知道把事情弄僵了更麻烦,这个大侄女虽然年龄不大,可据说十一二岁就开始杀人,跟着师父昭灵夫人在江湖上闯荡过多年,见多识广,不是一般的女人,不好惹的:“贤侄女,那、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这我怎么知道?我说了,本来保家卫国,上场杀敌是你们男人的事情,我一个小女子就不该搀和的。” “你……你简直就不可理喻……真真地岂有此理!”温伯卞也有点气急败坏。 “叔叔,我建议您吧,一是守好城头,二是守好您的粮仓,否则,温邑支持不了几天的。”女肖仍然不紧不慢地说。 “哼!这还用你个丫头片子来教我!”温伯卞怒冲冲地拂袖走了。 商师一连十几天都没攻城,弄得温伯卞莫名其妙,同时更加惴惴不安。 这天半夜,刮着大风,他正在睡觉,却突然听见外面人声嘈杂,接着听见有人敲门:“君上,君上,不好啦!” 温伯卞一骨碌坐起来:“什么事?” “商师把火箭射进城来了,许多房屋都着火,把我们粮仓都烧着了!” “啊!粮仓!”温伯卞几乎是在惨叫了:“混蛋,快召集邑人灭火,别的先别管,先救粮仓,救粮仓!” 温伯卞仓皇地穿了衣服跑出来,就见外面火光冲天,远处空中还连续不断地有成片的火箭飞进城里,城里许多房屋都在燃烧。 到天明时分,温邑里仍然浓烟滚滚,无数的邑人还在拼命地提水救火,满城里都是哭爹叫娘的声音。 灰头土脸的温伯卞和群臣站在城北两个被烧得一塌糊涂的粮仓前发愣,因为粮仓也是土木建筑,屋顶上都是苫盖着很厚的草,火箭落上就着,再加上刮大风,根本就救不灭,而且火势还延烧开去,烧毁了无数的房屋,不少邑人被烧死。 士兵陆续来报:南、西、东的四个粮仓也被烧毁,现在城中唯一的粮仓就是中间粮仓了,而且大火几乎烧毁了半个城邑,因为刮大风。 接着又有士兵来报:商师增援的军队到了,四面城门都被围住,估计要四面攻城。 “完了,全他妈完了,”温伯卞喃喃地说:“温邑要完了……” 他突然想到侄女女肖说让自己注意保护粮仓,自己也没放在心上,现在后悔莫及。 司寇宗说:“君上,臣下以为,应该和商汤谈判,我们请成,最多臣服……” “不,我绝不向商汤那个牧竖的后人称臣!”温伯卞怒吼道:“大不了我们迁国走人,天地大得很,我们也是经过多次迁徙才来到这里,这次最多再迁徙一次!” “可是四面城门都被围了,我们也出不去啊。”右相苏圭说。 “组织军队和邑人,准备突围,我们冲出去!”温伯卞说。 “君上,突围应该没问题,问题是我们走不远就会被追上,我们带不走邑人和郊外的民众,迁国,不能就我们几个人啊。再者说了,”小司马启敖咬着牙说:“不杀了商汤,司马大人父子的仇不报,我们有何脸面面对苏氏民众?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祖先?” 正在争论,突然有士兵来报:“启禀君上,商师派来使者,要和我们和谈。” “什么?商师主动和我们和谈?”温伯卞顿时雾霾了:“商汤要搞什么鬼?” 启敖说:“正好,他们也是商国的重臣,把他们都杀了,给司马艮父子报仇……” “使不得,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怎么能杀使者?”苏圭急忙说:“君上,臣下以为这正好,和他们谈谈条件。温邑这里被烧毁大半,的确也不好居住了,我们迁国,也得安全地走人。” “嗯嗯,爱卿说得有理。” 温伯卞就在温伯府里接待了使者,来的是商国司寇咎单和大夫莱朱。 “你们想谈什么?”温伯卞怒冲冲地问。? 第79章 献女请成 咎单不慌不忙地在坐席上行礼:“温伯大人,我们君上说了,只要温国肯臣服我有商……” “想都别想!”咎单没说完温伯卞就吼起来:“我有温就是迁国而去,也绝不当商人的臣民!” “好吧,温伯大人,您想怎么办?您说说您的要求。”莱朱说。 “商汤不是要这里吗?好,本伯给他,我们迁国走人。让商汤把北门让出来,我们走!” “好,那完全没问题。”咎单说:“我们君上是仁义之君,你们不想臣服,我们也不想赶尽杀绝。但是我们也有条件。” “金银财宝、牲畜牛羊,子女奴仆,你们想要多少?”温伯卞瞪着眼睛盯着咎单和莱朱,感觉自己要倾家荡产了。 咎单摆摆手:“哦哦,温伯大人,这些都不要。” “不要?”温伯卞和温国群臣都愣了:“你们要什么?” “要个人啊,只要一个人。”咎单微笑着说。 “要、要谁?”温伯卞心里一哆嗦,暗想,不是想要我吧?把我抓了去杀头?那可万万不能给。 莱朱说:“我们君上说了,只要您把女肖公子送给他,他就会放你们一条生路。” “什么?要女肖?”温伯卞震惊了。 “对啊,只要女肖,”莱朱说:“我们君上要娶女肖为第二位夫人。如果温伯大人答应,商师就会放你们走;如果不答应,那么我们商师的缺兵蔽甲还将继续观于温伯大人。” “可、这个……”温伯卞有点含糊,而且有点怕了,怎么去给女肖说?自己想把她送给夏桀,那可是夏后啊,她都不愿意,现在要把她送给商汤那个牧竖的后人,一个小国的国君,还是个瘸子,女肖还不得恼死?万一她发起飙来,没人能治得了。 “怎么?温伯大人不答应吗?”咎单拉下脸来:“我们君上的条件已经够容易满足的了,不过就是要一名美女而已。” “啊……唉,不瞒两位大人说,你们要任何一个美女本伯都好答应,唯独本伯这侄女……本伯实在……做不了主!”温伯卞面露难色:“本伯只能去找她商量,如果她不同意,本伯也不敢强迫她,她、她不是一般的……” “我们知道,所以我们君上一定要她。”咎单说:“您为什么不去找她商量商量?” “那……你们稍待,本伯去找她问问。” 温伯卞也是为了自己和有苏氏的性命,也顾不得了,带着右相苏圭、司寇宗来到后院伯段的祠堂。 刚进后院,就听见一阵悠扬的排箫声。 进了祠堂一看,祭台上放着伯段夫妻的神主,都擦得锃亮,摆着瓜果点心的贡品,点着灯烛,红衣红裙的女肖正气定神闲地坐在祭台前的席子上,手里拿着一支凤尾排箫吹着,声音悠扬悦耳。两边站着两名侍女。 温伯卞心里火更大了——温国都要完了,这臭丫头竟然还有心情吹箫奏乐。 可这时也不能发作啊,毕竟有求于人呢。 他定定心神:“咳咳……唉,大侄女,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叔叔,如果您还要我去刺杀商汤,就免开尊口,我不会再去的,我可不能违抗师命。”女肖停止吹箫,头也不回地说。 “哎不不,不是去杀商汤,”温伯卞说:“你也知道,商人的援军到了,又来了两千,把我们四门都围困了,我们想走,走不了。商汤派了使者来,说可以放我们走,但是条件是……” 说到这里,温伯卞顿了一下,他实在没勇气开口。 “什么条件呢?”女肖问。 右相圭说:“女公子,商汤派使者来,说商汤要您呢。” “哦?是啊?”女肖嗤地笑了一下:“因为我刺杀过他,要报仇啊?” “不不,他说、他说要娶您,要娶您当第二位夫人。”右相圭说:“他只有这一个条件,说如果不答应,就继续开战,那我们温国完了,有苏氏也就完了。” 女肖放下排箫从坐席上站起来,拿起挑灯的竹签把祭台上的油灯一一拨亮:“如果我不答应,有苏氏就完了,就等于是我这个‘女冥行’把有苏氏送进了幽都啊,对吧?” “啊不不,不是那个意思,”温伯卞觉得很没面子,牙硬说:“如果大侄女不愿意,那我们就和商人血拼到底……” “算了吧,叔叔,现在温邑什么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血拼啊?我们连吃的都没了,怎么拼?” “反正,我们有苏氏绝不当商人的奴才!” “有志气!叔叔,就这一点我很敬佩您,就象敬佩司马艮大人父子一样。”女肖笑了一下,把灯签子上的火头吹灭,慢慢地说:“既然商汤要娶我,那就娶呗,我嫁给他也不算吃亏。” “哈,那可太好……”温伯卞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可马上又感觉到不妥,急忙清清嗓子,做出关心的样子:“可、可是,大侄女,你得想好,他有元配夫人,是有莘氏的女公子纴巟,你去只能当个第二,是侧室……” “侧室就侧室,大概我命中注定,”女肖神气平静地说:“我下山的时候,我师父告诉我,不让我杀瘸腿的人,因为很可能我未来的丈夫就是个瘸子。” “啊……怪不得当初我要把你送给夏后,你问夏后是不是瘸子……” “当然了,我师父是神仙,她的话必定要听的。”女肖说:“商汤正是个瘸子,不是吗?” “那、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温伯卞一身轻松地说:“大侄女,我苏氏的生死可都在你身上了,你可得……” “我知道,”女肖说:“请叔叔您去告诉商的使者,既然要娶我嘛,就得正儿八经地来,让他们来下聘,我去商营,然后让商汤放你们走。” 司寇宗说:“女公子去商营?万一商汤说话不算数,我们可不陪了美女又送命……” “司寇大人,您过分得担心了,”女肖微笑了一下说:“您以为我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嗯……也是,那就好。我这就去给使者说。”温伯卞高兴万分,没想到这个难缠的丫头答应得这么痛快。 女肖仍然慢腾腾地说:“再一个,叔叔,我不要媵妻,就自己带四名侍女和几个仆从嫁过去,给您省点儿事,您也得给我准备点儿什么嫁妆啊,我不在乎多少,但总得有点吧?” “嫁妆?啊,对对,嫁妆,应该有应该有,当然当然。”温伯卞陪着笑,急忙走了。 他来到大厅,对咎单和莱朱说:“两位使者大人,女肖同意嫁给商侯,但是,她说要你们正式来,得下聘。” “哈,没问题没问题,只要女肖女公子答应就好,我们这就回去复命。”咎单、莱朱大喜,立刻告辞回商营去禀告。 小司马启敖恼怒地说:“君上,献女求和,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我就是死,也不愿意这样活着!” “你以为我好受吗?”温伯卞懊恼地说:“想死很容易,我们和他们死战到底,都死了就罢了,可是有苏氏灭绝了,我们就是都奋勇战死,地下的祖先们愿意吗?反正女肖这丫头不好缠,长得倒是艳丽动人,可恶名在外,都知道她是个杀人的积年(老手),还妖里妖气的,那些方国的公子王孙没人敢要她,一直嫁不出去,她也不肯嫁,还不听我们的,留着也没用,送人就送人了,难得她一个愿意,能救我们有苏氏,也值得。” 启敖无话可说,愤愤而退。? 第80章 肖己入商 咎单、莱朱二人回到商营,向商汤报告了喜讯,商汤也拍案大喜,立刻让仲虺准备了六大车财物,第二天一早就让仲虺、咎单为聘使,去温邑隆重下聘,至于其他的一些繁琐手续,战争期间都免了。 到了下午黄昏时分,就有士兵来报:“君上,温邑南门开了,出来一个车队。” 商汤急忙带领众臣和众将出了营门口,伸着脖子等。 不大一会儿,就见在夕阳下五辆车慢慢地向大营方向走来,最前面是一辆半旧不新的轩车,车队的两侧和后面跟着男女奴仆,有十几个人,大概都是陪嫁的人员。 商汤急忙带领众人迎上去,轩车在不远处停下了,御手下车,放上梯凳,车门开了,一个穿红色丝绸长袍的女子走下车,没让众人往前走,她自己款款走过来,衣袂飘飘,长发拂动。 “哇呀!真的是美女啊,君上可真会挑女人……”众臣纷纷低声议论。 女肖来到商汤跟前,敛衽,蹲身单膝跪倒行礼:“罪人有苏氏女肖,见过商侯大人,请商侯治罪。” 商汤一歪一歪地走上前,双手把女子扶起来,仔细一看,顿时高兴地大笑起来:“哈哈,女肖,没错,是你是你!你饶本侯一命,我还没谢你呢,何罪之有?请,请到营中再叙。哈哈……” 女肖却没挪步,微笑了一下说:“商侯大人,希望你能话符前言,遵守约定。” “约定当然要遵守,要不然我怎么立信义于天下?哈,这点女公子不用担心。”商汤非常兴奋,拉着女肖的手不肯松开。 “谢商侯大人!”女肖蹲身行礼。 “现在我是你的丈夫,你得叫君上。” “遵命,君上。” “哈哈哈……” 第二天,温邑北门大开,商师士兵分列在两旁,商汤和群臣的战车也在阵列里。 温邑的军民排着队开出城邑,扶老携幼,带着车仗,拉着财物,牵着牲畜,往西北走。 温伯卞的战车经过商汤面前的时候,站住了,温伯卞一脸的怒容。 “商侯大人,我永远忘不了您的恩德!”温伯卞咬着牙说。 商汤笑着说:“温伯大人,不用客气,路不好走,注意点儿。” “商汤,总有一天我还会回来的。” “哈,但愿有这一天,希望有温氏能一直烟火兴旺。”商汤心想,你他妈的以为自己是施瓦辛格啊,还会回来的,你要是真敢回来,必定灭了你们。 “这个不用你担心,”温伯卞咬着牙说:“商汤你给我记着,有苏氏即使是剩下一个女人,也能毁了商国!” 本来他这话是想挑唆商汤和女肖之间的关系,意思是女肖不是真心要嫁给你,她会毁了你。 实际上这事儿没在商汤这里发生,却发生在商末商纣(殷纣王)身上,他也伐有苏氏,也得了个美女,就是赫赫有名的妲己,据说就是妲己蛊惑商王纣,导致商的灭亡——温伯卞竟然一语成谶,颇似楚人的谶语“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情况。 有苏氏的两万多人一直西北迁徙,后来来到群山中的一片平原地带,感觉这里不错,就在这里重建了城邑安了家,仍然称“温”,就是现在河南温县,他们在这里历经商、周。 周武王灭商的时候,有苏氏是积极的参与者,国君苏忿生是武王的司寇,灭商之后,武王不仅还让有苏氏居住在温国,还封给他加封了州邑、原邑等十一邑,温国共有十二邑,是个不小的国家。 有苏氏迁国之后,商师占领了温邑,商汤下令把这里封给咎单作采邑,然后班师回商。这次商汤不仅灭了温国,还得到了一个美女女肖,他心满意足。 回到亳邑,伊尹带领留守的群臣来欢迎,同时告诉商汤一个喜讯,纴巟夫人已经生了,又生了一个男孩,都十几天了,等着商汤回来给命名。 商汤大喜过望,带着女肖去看刚出生的孩子,同时也想让纴巟见见这位新姊妹。 到了寝宫,纴巟还没出月子,不能出门迎接,就在门内迎接,行礼。 商汤上前扶住纴巟:“哈哈,夫人辛苦啦,又给本侯添一男丁,太好啦!” “这都是君上之福,臣妾怎么敢当。”纴巟一边说着,一边让女方把孩子抱过来给商汤看:“君上,您给起一个名字吧。” “名字?对,”商汤用食指托着孩子的下颔:“这好办,我想好了,我们灭葛、灭温,都大获全胜,就给他取名叫‘胜’吧。”——这个胜,就是后来的商王外丙,《竹书纪年》里称为“外丙胜”。 “太好了,谢君上。”纴巟大喜。 商汤说:“夫人,您曾经建议我再娶几个夫人,我一直没顾上。这次伐温,我带回来一个,请夫人先过目。” 说着,对门外喊:“进来吧。” 一身红衣的女肖款款进来,敛衽蹲身给纴巟行礼:“臣妾女肖见过夫人。” 纴巟说:“请抬起头来。” 女肖慢慢仰起脸。 “喔!”纴巟不由地发出一声惊叹:“好一个美人儿啊!君上的眼光不错啊!” 女肖说:“以后请夫人多关照。” 纴巟上前扶起女肖,左右端详了一下,笑起来:“嗯,应该应该,不错,的确很不错。君上,臣妾愿意有这么个姊妹。” ——有人说,不是吧?女人醋劲儿大,商汤娶侧室纴巟应该大怒才对,怎么还高兴呢? 其实三代之时人的意识和后来不完全一样,王公贵族要的是范儿、派儿、面儿,什么都是越多越有面子,女人也一样。 一位贵族夫人如果身边没一群姊妹,不仅丈夫没面子,这位夫人也会被人认为是“悍妒”,无妇德,不贤惠,不是好女人。所以,上到王后下到诸侯夫人,都会经常去搜罗美女献给丈夫,这也是她们的重要工作之一。 比如春秋时期的楚庄王夫人樊姬,非常受楚庄王的宠幸,可还是经常派人到梁、郑之间那些出产美女的地方去搜罗美女献给楚庄王,结果是与樊姬同等地位的美女有十人,比樊姬还受宠的有二人,樊姬特别说明:“妾岂不欲擅王之宠哉!不敢私愿蔽众美,欲王之多见则娱”——当时的思想观念里,这才是贤德的女人。 所以那个时候宫廷后宫的那种争风吃醋、死去活来“宫斗”之风并不是很强烈。即使是象夏桀的元妃妺喜那样的“坏女人”,也没有用职权把后宫所有的妃嫔姬妾赶走,也是这个道理。 有莘氏纴巟也是古代有名的贤德女子,自然她更不应该有嫉妒什么事儿了。 商当时还弱小,被许多方国看不起,所以商汤也娶不来更多的贵族老婆,普通女子又不能娶,现在好不容易又弄来一个,纴巟自然得高兴才是。 商汤先在国中举行大庆,庆贺灭温成功,同时庆贺自己的又得个儿子。 十天之后,又举行了一次婚礼,正式娶女肖为第二位夫人,国中又大庆三天。 根据当时的习惯,女子嫁人之后,名字要带上母家的姓,商汤就给女肖娶个名儿叫“肖己”,因为有苏氏是己姓,就象后来商纣(殷纣王)的妲己一样。只不过商汤在肖己的帮助下建立的商国,商纣在妲己的帮助下灭了商国。商国是成也己姓女,败也己姓女。 本来按照顺序,肖己在商汤的妻室里应该排老五,为什么?因为商汤的第一任正室夫人兮任有一位媵妻代任,也就是商汤的女儿恰儿的养母,现在是后宫的内司服,就是制衣房的主管;纴巟夫人有两位媵妻萦姒、月姒,现在是后宫的典丝和典枲,典丝是蚕室的的主管,典枲是织紝房的主管,加上正室夫人纴巟,按顺序肖己是第五个。 可是根据当时的婚姻制度规定,肖己是温国的贵族之女,是正嫁的女子,所以,她的地位很高,得排在其他媵妻之前,也就是排在正室夫人纴巟之后,是侧室中的老大,所有夫人中的老二,所以商人称他为“二夫人”。 过了没几天,纴巟夫人就不高兴了,来找商汤告状。 商汤正和伊尹、仲虺、咎单在议事的草厅里商量修外城的事儿,纴巟一脸不高兴地走进来:“君上,臣妾有件事儿得给您禀报。正好几位大人也在这里。” “啊,夫人,有什么事?”商汤很奇怪,因为纴巟很恪守妇道,只管后宫,从来不过问政事,自然也从不来议事厅,这次来很奇怪。 “君上,您娶来的那个肖己,是不是有点不对劲?”纴巟皱着眉。 商汤心里一哆嗦,坏了,可能纴巟和肖己争风吃醋搞起来了,这是后宫最让人头疼的事儿。? 第81章 六亲不认 商汤急忙问:“夫人,肖己是不是对您无理了?” 纴巟说:“哦,那倒是没有。每天早晚请安,见了我也很恭敬,没有失礼。” “啊……那、那是怎么回事?” “君上,您也知道,商国还不富裕,我们一直厉行节俭,禁止娱乐游戏,后宫也是。” “哎,是……夫人受委屈了……”商汤对纴巟这点非常满意,这也是纴巟受国人称赞的原因之一,只是商汤觉得有点对不住夫人,所以纴巟一说,心里有点愧疚。 “您误会了君上,我不是来诉苦。”纴巟摆摆手说:“肖己来了,不仅一天到晚服饰华丽,还在后宫里玩弄她带来的一堆乐器,琴瑟笙箫、钟鼓铙钹,跳舞唱歌,更让人受不了的是,她竟然还和她带来的婢女投壶、下棋、六博,娱乐游戏,简直就不像话,连后宫的规矩都破坏了。我去告诫她,她也不吭声。让她和我一起去桑蚕、纺织,她竟然说不会……”纴巟越说越生气。 商汤和几位大臣对视一眼,突然都哈哈大笑起来,把纴巟笑愣了。 “君上,我说的可都是真的……”纴巟看着几个人大笑,不知就里。 仲虺笑着说:“夫人,您可不知道啊,君上娶肖己夫人,也就是因为这个嘛。” “什么?娶了她来,就是为了奢华娱乐?”纴巟睁大杏眼,一脸的不解。 “哦不不,夫人,您还是不了解肖己夫人。”仲虺说:“她不会桑蚕、不会纺织,但是却有特殊的才能啊。” “才能?就是奏乐歌舞,游戏娱乐吗?”纴巟有点恼了。 “非也非也,”商汤笑着说:“夫人,说明白点儿吧,肖己是昭灵夫人的得意弟子,她不是普通的女子,她是一名武士,说得更准确一点,就是一名职业刺客,外号叫‘女冥行’,专业杀人的!” “啊?!”纴巟听了,吓得花容失色:“刺、刺客?” “对啊,我都差点让她一刀杀了呢,非常厉害!”商汤赞叹着:“所以,我一定要把她娶回来,以后对我们可大有用处。” “可、可这和她奢华、娱乐有什么关系?”纴巟仍然不解。 伊尹说话了:“夫人,您要知道,女刺客杀人的成功率是很高的。为什么?首先因为她们都貌美,容易接近男人;其次,因为她们都多才多艺,奏乐歌舞、游戏娱乐样样精通,这些都是男人们爱好的,她们精通这些,更容易接近男人,而且更容易对她们放松警惕,自然她们也就更容易得手。所以昭灵夫人训练女刺客,让她们美饰华服,盛装冶容,教习她们奏乐、歌舞、游戏、宴饮样样精通,肖己夫人也一样。如果不让她衣饰华丽、不让她奏乐歌舞游戏,那她还有什么用?” 纴巟恍然大悟:“天哪!原来是这样……君上,您可没告诉我啊!” “我怕吓着夫人,想以后慢慢告诉你呢。”商汤说:“所以,夫人,对于肖己,您可以适当放宽点儿,她鼓捣那些就别管了,你不懂,我也不懂。只要她不失女德,不犯其他禁规就可以,她需要什么就给她。以后再有战事,我可能还得带她上战场。” “原来是这样,妾身明白了。”纴巟松口气:“这样也好,以后您再外出打仗,有肖己陪着,妾身也能放心点儿。” 后来纴巟发现,肖己虽然浑身带着一股妖媚之气,可实际上为人非常严谨,恪守妇道,每天早晚定时来请安,对纴巟非常尊重恭敬;她鼓捣她那一套,也只是和她带来的几名婢女,在居住的寝宫里关起门来搞,从来不让外人参与,而且她对手下的人管教甚严,不许僭越逾礼,宁肯吃亏也不许和人争执。 肖己也不喜欢抛头露脸,除了管好自己的人,对后宫的事情从不过问,一切仍旧听纴巟的,自然更谈不上和纴巟争风吃醋的事儿,纴巟稍稍放心,可仍然对肖己弄那套不高兴。 没多久发生的一件事儿,让纴巟对肖己的看法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 这天,蒿邑的蒿叔囷的儿子伯荼结婚,来请商侯夫妻参加,蒿叔囷是商汤的同宗,还是叔叔辈的,伯荼是商汤的兄弟辈,不去不行。 商汤就和纴巟、肖己带着孩子,乘着轩车,方惟给驾车,东门虚带着50名近卫族兵护卫,去蒿邑参加婚礼,婚礼三天完了回亳邑,走到半路,路过一片树林,突然一声呐喊,从树林里冲出七八十人,举着戈戟刀剑,呐喊着冲上来。 “杀啊!给温国报仇,给司马大人报仇啊!”那些人喊着。 东门虚大惊,喝令族兵列队迎击,和那些人厮杀起来,兵器碰撞声叮叮当当。 但是商兵人少,一些刺客眼见靠近车子了,方惟从御座底下扯出弓箭,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开弓放箭,一连射倒了仨,其他的急忙往后退。 恰儿吓得紧紧抱着纴巟直哭。 纴巟惊慌地对商汤说:“君上,我怎么听着他们喊温国……” “应该是温国的刺客,”商汤不慌不忙,看看肖己:“我灭了温,逼着他们迁了国,估计他们这伙儿没走,要杀我报仇!” 肖己说:“君上,既然是温国人,也就是我娘家人,就让臣妾去看看,这事儿我来解决。” “烦劳二夫人。”商汤点着头。 肖己下了轩车,出来一看,温国的人和商人混战在一起,地上已经倒着好几具士兵的尸体。温人领头的竟然是温国小司马启敖、引足父子和司马艮的二儿子析仲。 原来他们没跟着温国迁走,半路带着一名司士、两名旅贲和70名死士跑了回来,潜入商国,要找机会行刺商汤给温国和司马艮父子报仇。 “都给我住手!”肖己一声大喝,清越嘹亮,声振林木。 正在混战的双方都呆住了,呼啦一下分开,商兵撤回来围住商汤的轩车。 肖己缓缓走到双方的中间,看看对面:“小司马大人,商侯给了机会让温国迁国,你竟然不走,回来行刺啊!” 启敖提着戈盾,恨恨地骂道:“你这个贱人,让你杀商汤你不肯,导致温国灭亡迁国,你还嫁给商汤,简直恶毒无耻……” 析仲也叫骂着:“我父亲、哥哥都被商人杀了,这个仇不报,如何甘心。今天必定要杀了商汤这个恶贼,为我父兄报仇雪恨!” 肖己仍然不慌不忙地说:“小司马大人,析仲公子,商和温的战争已经结束了,温国没有灭亡,只是迁国了。现在,我是商侯的侧室夫人,我不会让你们伤害我的男人。看在同宗同姓的份上,我给你们个机会,带着你们的人立刻离开商国,去找有苏氏。如果你们敢再动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这个贱人,看来是死心塌地要和商汤死在一起了,好吧,我成全你。”启敖举戈高喊一声:“上啊,杀了……” 他的话音未说完,谁都没看清肖己的右手里怎么突然多了一把狭长的青铜利刃,一晃已经到了启敖等人的身边,一道金光闪过,“嚓”地一声,启敖的人头已经飞了,颈子里血光喷起多高。 其他人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听见嚓、嚓、嚓……,引足捂着流血的脖子也倒下了,那名司士和两名旅贲有的胸口上中刀,有的脖子上中刀,扑通扑通接二连三地跌倒在地,送了性命。 析仲惊叫一声,急忙举剑,却觉得眼前红影子一闪,一股带着脂粉香气的劲风冲过来,脖子上一凉,金光闪闪的短刀已经横在了脖子下面,肖己的俊脸几乎撞在他脸上,一双美目杀气逼人:“二公子,别动!” 析仲吓得手一松,手里的青铜剑当啷落地。后面的温国兵卒也都吓住了,端着兵器不敢动地方。 肖己盯着析仲的眼睛说:“二公子,我说过,我敬佩司马艮大人的勇气和不畏死的斗志,他和你哥哥椋伯都为了温国战死,你是他唯一还活着的儿子,为了不让司马大人绝嗣,所以你还能站在这里。我再说一遍,只要我在,你就杀不了商侯,立刻带着你的人离开商国!” 析仲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下意识地应了句:“是、是……我、我走……” 肖己哼了一声,收回短刀。 析仲两条腿都软了,浑身发抖,他看看躺在地上的启敖等人,他才知道,“女冥行”的称号不是白给的,“猿击术”这快如闪电的杀人速度,简直太恐怖了。他更没想到的是,肖己这个女人竟然六亲不认,对自己的族人下手都如此凶狠,真吓毛了! 他慢慢地后退,然后对手下那些一摆手,呼哨一声跑进林子里,不见了踪影。? 第82章 肖己收徒 纴巟在轩车里看到这一切,吓得花容失色,手脚发软,低声对商汤说:“天啊,君上,肖己妹妹杀人比杀鸡都容易,一刀一个,这也太……” “太可怕是吧?”商汤笑起来:“这就是我要娶她的原因。” “哎……好吧。可真的怕人……” “二姒母真厉害呀!好啊好啊……”车里的恰儿拍着手叫起来。 回到亳邑,商汤重赏了肖己。 纴巟也对肖己彻底改变了看法,觉得这姐妹武艺高强,能全力保护商汤,商汤的安全系数大大增加;同时,肖己又守规矩不惹事,还真是不错的。 纴巟就经常邀请肖己到自己的寝宫里坐坐,聊聊天,吃吃饭,有时候还和肖己下下棋、和商汤到肖己那里去听听她奏乐、吟诗、唱歌,兴致来了也跟着唱和一番。 肖己一直对纴巟恭敬有加,还主动提出来跟着纴巟学习桑蚕和织纴,姐妹相处得很融洽。 商汤看到这些,心里也非常高兴。 可又过没多久,代任夫人又来向商汤告状:女公子恰儿不肯学缝纫女红,一天到晚往二夫人肖己那里跑,缠着肖己要学“耍刀子”! 商汤大惊:“一个女孩儿家,不学纺织女红,学耍刀子,那怎么行。” 急忙到肖己住的寝宫,想告诉她别教恰儿。 走到寝宫门口,果然听见恰儿又在里面和肖己纠缠。 “……二姒母,您就教我呗,我都八岁了,也不太笨,能学会的。” “不行。我说了,女孩儿家不能学那个。你要学乐器、歌舞、投壶、下棋、画画我都可以教你。” “那个也可以学,可我想跟您学耍刀子。” “你要是男孩儿我可以考虑教你些武艺,女孩儿不行,长大了找不到婆家。” “您也是女孩,怎么就学了呢?” “哦……二姒母小的时候不学好,是不良少女,学了耍刀子,弄得没人喜欢,所以十八九了都没人敢要。要不是遇到你父侯重口味,我都当姑姥(嫁不出去在家养老的女子)了。” “哈,您长得这么美,怎么可能当姑姥。” “学耍刀子的女孩再美也没人敢要。” “反正我要学,我要学。学会了没人敢欺负我,还会象二姒母那样上阵杀敌!” “说了不行,去跟你代任姒母学纺线去。我也得去你大姒母那里学织布了……” 商汤心里一动,突然改变了主意,咳嗽一声,一歪一歪地走进去。 肖己见商汤来了,急忙上前行礼迎接,把商汤让到坐席上坐着。 恰儿扑过去揽着商汤的脖子:“父侯,我要二姒母教我耍刀子,我要学耍刀子!” “唉唉,别、别闹……”商汤很疼爱这个宝贝女儿,平时都是百依百顺的,要什么给什么,从来不打骂呵斥,耐着性子说:“孩咂,那东西不好学的,刀子会割破手,淌血,疼得很了……也危险得很。” “我要学我要学。” “我不会教你的,女孩不好学这个。”肖己一边给商汤倒茶一边问:“君上有什么吩咐?” “哎……二夫人,其实吧,本侯也不同意女孩子舞刀弄枪的,不过,”商汤喝口茶:“难得一个喜欢。恰儿想学,本侯觉得吧,你可以收她当徒弟。毕竟你那本事也得有传人,教别人不如教自己人。恰儿也聪明伶俐,很健壮,应该可以……” “哦,君上,其实不是臣妾不想教,”肖己有点为难:“您不知道学那东西有多么苦、多么危险!当年我在崧高学艺,昭灵夫人要求极其严格,学‘猿击术’,都光着身子蹿树跳桩、攀岩登崖,在绝壁上练习击刺,天天弄得浑身是伤,我几次差点死了,受不了那个苦,甚至经常想自杀……唉,那不是人受的罪。所以昭灵夫人收的弟子很多,学成的寥寥无几。我是怕恰儿受不了,学不成,半拉子的本事如果出去用,生死在一瞬间,杀不了敌人,自己就会丧命,岂不是害了她。” “嗯,二夫人说的、也是……”商汤也有点含糊。 恰儿说:“我不怕苦,我就要学。” “那么,”商汤说:“这可是你自己选的,你也听到了,很苦很累的,也很危险,可无论再苦再累你都不能退缩。” “我知道。” 商汤看看肖己,一摊手:“没办法,二夫人,本侯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 “那好,既然你这么大决心,你父侯也做主了,我就收你当徒弟。”肖己说:“不过我不会象我师父那样要求不许放弃,如果你觉得太苦受不了了,可以放弃,去跟你大姒母学纺织女红。” “哈,好,说定了,谢谢二姒母!”恰儿大喜。 肖己说:“不过先得给你说明白:二姒母没有师命允许,是不能收徒的,所以你入不了科。我可以先教你,等你长大一点,有机会我带你去嵩山女学拜师入科,你才会正式成为‘猿击术’的正宗传人。” “二姒母什么科?” “我?丽科。” “那我该是什么科?” “你是我的徒弟,按照师父的规定,我们的下一辈是齐、淑、聪、秀、惠五科,如果师父能允许我收徒,你是我第一个徒弟,该是齐科。” “我叫齐恰儿?哈,这个名儿好听。” “嗯嗯,不错,很好很好。”商汤也点头:“其实为父的五个名字中就有一个‘齐’字,如果你能以之为氏,也是非常合适的。” 肖己说:“现在不行,等有机会去嵩山再说。” “好哎。那,二姒母,我先从哪开始学呢?” “先去把《女训》和《女诫》背熟。” “啊?先背书?我不想……好吧……” 夏桀自从得了“二玉”之后,已经很少上朝,甚至很少居住在夏邑,而是住在夏邑北面专门为二玉修建的倾宫里,一天到晚歌舞宴乐,纵欲荒淫,国事主要交给关龙逢、皇图、夏耕搭理。 这三位大臣还是对夏忠心耿耿,按理说国政由此三人主持,应该还不错。 可夏桀却又下了个让所有人很蛋疼的命令:让赵梁、干辛、曲逆、曹触龙、跂踵戎等一帮佞臣辅政,组织起一个政卿会,他相信这些人,有事可以直接向夏后禀报。 要决定一些国家大事,需要大多数政卿表决通过,结果,关龙逢、皇图、夏耕就寡不敌众,在人数上弄不过赵梁、干辛那帮子,一些事情常常还要听他们的。 关龙逢等三人就去倾宫见夏桀,告诉他赵梁、干辛等人拉帮结伙,操纵国政,希望夏桀要注意这些人,他们在胡作非为。 可夏桀非常相信赵梁、干辛他们,根本不听。 关龙逢、皇图知道自己不得夏桀信任,心寒得冰凉,后来干脆也不怎么过问了。尤其是皇图,自从夏桀杀了他的孙子,他一直心怀愤怒,为了国家他也尽量完成自己的职责,看到夏桀不听,只要不危及国家,他也不想再争辩。 夏耕的主要精力放在军队上,他也不想太多过问政事,结果,朝中的主要政务就全操控在赵梁、干辛、曲逆、曹触龙、跂踵戎等一帮子佞臣手里,弄得邑人和诸侯怨声载道。 淳维带着一帮太子党也横行夏邑,四处胡作非为。 淳维自从失去了二玉,心态有点不正常了,变得又凶狠又暴戾,开始和他老爸夏桀的性格接轨。 而且他一心想找到比二玉更美的女子,所以带着人在夏邑和周边的方国到处找美女,强抢豪夺,他的世子府中充斥着美女,可让他郁闷的是,没有一个能和二玉相比的。 夏桀和二玉在倾宫须臾不离,不分昼夜的寻欢作乐,没想到乐极生悲,一次他们去容台饮酒作乐,回来的时候往下走,都快走到地面了,也就是还有两三层台阶的样子,琬妃可能是喝多了酒,有点眩晕,一脚踏空,众人猝不及防,搀扶不及,琬妃跌下楼梯,虽然只有三两个台阶,可也摔昏了,真是飞来之祸。? 第83章 蛟妾药方 夏桀大惊,急忙命令众寑宰宫人急忙扶起来,捶打前胸扑拉后背,半天弄醒,看样子没什么大碍。 夏桀扶着琬妃,关心地问:“爱妃,你哪里疼?快说……” 没想到,琬妃疑惑地看着夏桀:“君上,您说什么?臣妾怎么听不到呢?” 夏桀吃一惊,把声音提高了八度:“爱妃,予一人问你哪里不舒服?” 琰妃也说:“姐姐,你怎么啦?” 琬妃好像突然明白过来,双手捂着耳朵惊叫起来:“啊呀,天哪!我、我听不见声音了!” 夏桀顿时魂飞魄散:“什么?摔一跤能把耳朵摔听不见了?这、这……快传御医!” 众人把琬妃扶回寑殿,叫来御医医震、医平来诊治。 医震问了情况,给琬妃号了脉,对夏桀说:“启奏君上,琬妃这是失聪了。” “啊?什么?失、失聪?”夏桀瞪着眼睛看着医震。 医平急忙说:“君上,说得明白一点,就是耳朵聋了。” “废你妈的话!予一人知道是耳朵聋了,问你是怎么回事呢?” “回禀君上,是因为摔下楼梯头部受到震荡,导致失聪。” “脑袋磕一下,就能听不见?” “君上,这可不好说,”医平说:“头部受到撞击震动,不仅会导致耳聋,还会导致失明、嗅觉失灵,还有的会丧失记忆力……” “行了行了,收起你们那套吧。予一人命令你们,你们无论如何也得把琬妃治好,否则,予一人治你们的罪!”夏桀急吼吼的说。 “是是,君上放心,臣下一定尽力。”两个巫医答应着。 于是调来巫师念咒祝祷禳祓,调来巫医针灸按摩下药,折腾了十多天,琬妃照旧是听不见声音,在夏桀面前哭哭啼啼、闹闹嚷嚷,夏桀爱美心切,急得冒火,他迁怒于服侍琬妃的四名宫人,把她们扔给蛟妾“处理”了。 可巫医们折腾了好几天,束手无策,夏桀更怒了,要把他们都拉出去扔进老虎笼子,吓得巫医们哭喊求饶。 正闹着,寑宰录突然说:“君上,巫医们都尽力了,治不好也没办法,把他们扔进老虎笼子,琬妃的病也好不了啊。” “一帮子废物,要他们何用!琬妃的病……” “哎,君上,蛟妾不是会预言吗?找她来问问,她不是一般‘人’,也许,会有什么办法呢?” 夏桀也是病急乱投医,觉得寑宰录说得有理,急忙下旨,传蛟妾。 蛟妾也被夏桀带着住在倾宫里,没有跟妺喜去洛宫,因为夏桀有时候会找她给占卜预言一下吉凶,但是也被冷落得够呛,好久见不到夏桀一面。 最近夏桀赏给自己四个宫女“处理”,就很高兴;又听说夏桀召见,以为是要招幸呢,更高兴了,急忙沐浴更衣来了。 没想到,夏桀不是招幸,而是让她给琬妃看病,顿时泄了气,心里老大不高兴。可夏桀要求,也不能不尽力,因为毕竟自己吃人还要靠夏桀呢。 蛟妾看看琬妃,伸出指甲乌黑的白手摸摸琬妃的头,说:“君上,琬妃这个耳聋,不是疾病所致,而是因为受伤引起的,所以比较麻烦。” “废话!要是不麻烦,早治好了!”夏桀急乎乎地问:“予一人就想问问,她这个病,怎么才能治好?” “这个么,也很简单了,”蛟妾咧咧墨绿色的嘴唇,不紧不慢地说:“从这里向北,大概不到二百里,有一座山叫阴山,阴山有一道峡谷,峡谷的谷口就象一个巨大的石门,中间流出一条河流,叫少水。石门是少水的源头,所以也被称为‘渊关’。就在渊关的附近有一片林子,林子里有一种树木,叫做雕棠,它的叶子象榆树叶,形状是方的,结的果实是红色的小颗粒,象赤菽(红小豆)一样,这种果实是一味治疗耳聋的良药,可以治疗各种情况的耳聋,效果神奇。现在是秋末冬初,也正是这种果实成熟的季节。琬妃的这个病,臣妾以为也只有这种雕棠果实可以治疗了。” “真的?哈,那有什么难的!立刻派人去找!”夏桀大喜。 “唉唉,君上,您可不知道啊,这种果实必须用新鲜的,腐烂、干枯的都不好用。问题在于,这种果实在树上,就是冬季雨雪都不落不烂,靠小鸟吃它们播撒种子;一旦被采摘,保存不了三五天就会腐烂、干瘪,药效就不好了……” “派轻车去,来回最多两天。”夏桀信心满满。 “君上,那里可没有像样的路,只有山间小道,不好走啊。” “那,予一人派腿最快的人去,百十里地,拼命跑用不了三天。” 从四川给杨贵妃送荔枝,是骑马飞奔,但是夏朝的时候还没有骑马的做法,交通主要还是靠马车,前提是得路好,如果路不通车马,只能用人腿跑。 夏桀命令寑宰录去找人,找跑得快的人,多找几个,跑接力。 人派出去了,整整过了十几天才回来,一个小吏带回来一包腐烂、干瘪的小红果实。 夏桀立刻找来蛟妾,让她鉴定一下。 蛟妾搭眼一看,撇着嘴说:“没错呀,就是这个,雕棠果实,可惜哦,这烂了的烂了,干了的干了,没法用啦!” “怎么回事?”夏桀看着烂果子对小吏暴跳如雷:“怎么烂成这样儿?” 小吏抹着脸上的汗珠子跪奏:“君上,臣等十几个沿途等着,找到果实之后接力跑,昼夜不停,也跑了六天……” “六天?不到二百里地,你们昼夜地跑要六天?你们他妈是用后背跑的吗?”夏桀吼道。 “君上息怒。如果是路好走,其实用不了三天,我们足够跑到了。”小吏凄凄惶惶地说:“问题是,中间还要翻越好几座小山,不是走直路。其它山还都不是问题,最主要的是阴山南面就是霍山(不是现在的霍山),霍山又高又陡又险峻,不能直接翻越,只能从它的西边绕路翻过来,就这一绕路,就得多出三四天。” “啊……那、那怎么办?”夏桀有点懵。 蛟妾一撇嘴:“还能怎么办?君上就派人带着琬妃,往北走,翻过三座山,就到霍山了,在山下等着……” “那可不行,君上,”寑宰录说:“琬妃身子娇弱,再加上摔倒受了伤,长途颠簸劳累,到那荒山野岭里,现在天气又冷,怎么受得了?至少安全都不好保证。” “嗯嗯,说得是。”夏桀点着头:“可总得想个办法……” “君上,如果有条能直接翻越霍山的路,臣下保证,从渊关跑回来用不了三天!”小吏赌咒发誓般地保证。 “那就派人,在霍山的中间开辟出一条通道来,直通渊关就是了。” 蛟妾说:“这样也好呀,因为琬妃的病,一次两次不一定就能好利索,也许得去好多趟呢,没有好路,果实仍然运不回来。” “哎呀,君上,那、那个工程可就大了,”寑宰录急忙说:“而且三个月、五个月完不了工。” 夏桀吼道:“予一人不管,寑宰录,你立刻去把赵梁和干辛给我找来,让他们发布诏令,命令各国立刻派徭役,越多越好,把霍山给我劈开,挖也挖条路出来,一个月内必须完工!” “哎,是,老奴遵命!”寑宰录一看夏桀那暴怒的样子,也不敢多说话,急忙出去传旨了。? 第84章 凿山救美 说不了,赵梁、干辛得到诏令,也不通知关龙逢和皇图他们,直接以夏后之命传令各国:出动徭役去霍山,开山通道。给出的理由是:夏后要到北方巡省,要经过霍山,所以需要开一条好走的路出来。 这下子各国又乱了。为什么?因为现在是刚入冬,根据当时的习俗,冬季是天地伏藏的季节,所以这个季节最忌讳动土,更别说开山通路了。 但是后命紧急,要求一个月内完工,又耽误不得,各国只好派出官员,带着徭役徒,赶着牲畜、拉着大车,装着工具、粮草,去霍山。 后命也传到了商国,商汤大怒,说:“现在马上是冬季了,开山?夏桀是不是脑袋进了水?不去!” 伊尹急忙说:“君上,现在违抗后命,可不是时候。夏桀这么急着凿霍山,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如果违抗,他要派兵来征伐,现在咱们还没有把握能弄过他。” 臣扈也说:“君上,右相大人说得是,反正又不是只我们商国,现在还是暂时忍着为上策。” 商汤想了想,点点头:“那好吧,派谁去?” 咎单说:“出徭役咱们是王室各族轮流带队去的,现在该轮到蒿邑的蒿叔囷大人了。” 蒿叔囷也是商的宗室,是商先王报乙(卜辞里作“匚乙”)之后,按照辈分论,还是商汤的父辈,是商汤的叔叔。他的采邑在亳邑西南边的蒿邑,以封邑为氏,名叔囷,所以称蒿叔囷。 “哎不行不行,”商汤摆摆手:“我这个本家叔叔脾气坏,性子直而急躁,我怕他去弄出事儿来。还是换别人……” “君上,规定就是规定,可不好随意变动。当时朝堂上规定好的,就轮到他,您要是换别人,别人会怎么想?毕竟出徭役不是什么好差事。”咎单不同意。 “啊,那,好吧……”商汤也觉得换人不合适,就对咎单说:“那么,就烦劳司空大人,按照我们商邑该出的徭役数,组织三百人,再通知一下蒿叔囷,让他带队去霍山。特别给他说,让他先来见我,我要嘱咐嘱咐。” “好的,君上,臣下这就去组织。”咎单是司空,这事儿归他管。 很快,蒿叔囷接到通知来了,带着自己的大儿子伯荼,来拜见商侯。 蒿叔囷五十多岁,须发斑白,但身体魁梧强壮,喜欢打猎。他为人豪爽率直,脾气也急躁,所以商汤对他不放心。 见了面,商汤千叮咛万嘱咐,到了那里好好干,只要干好自己的活计,别的不要多问,干完赶快回来,要注意安全云云。 蒿叔囷拍着胸脯保证:“君上放心,臣下一定不辱使命。不就是个修路嘛,各国一齐动手,好弄。” 蒿叔囷带着徒役,拉着大车,晓行夜宿,走了十多天,来到霍山下,看到许多方国部族的徭役队伍已经集结在山下了,竟然有上万人,到处旌旗招展,山下的谷地里到处扎着帐篷,等着开工。 夏桀派了斯观来勘察地势,设计工程;派左师曹触龙带着一千军队来监工,还有一个监工,是到夏邑供职的楚伯立广,也称荆伯立广。 这个楚国不是商周以后的那个芈姓的楚国,而是一个勾姓国,而且他们的国本来不叫“楚”或“荆”,而是叫“困”,也就是困国。这个国的由来,还和商人关系密切。 当年商人的先王王亥在黄河边上放牧,来往于河国和有易国之间,后来有易国和王亥的弟弟联手谋杀了王亥,分了商人的牛羊。 王恒因为杀了哥哥王亥,商民不服,他就带着一伙近亲族人离开了商人,去了一个叫班禄的地方,再也没回来。 王亥的儿子微即位,就是上甲微,他把商国的徽识抵押给河伯,从河国借了兵,灭掉了有易,给王亥报了仇。 有易被商人屠杀得厉害,几乎被灭绝。河国的河伯冯夷可怜这个邻国,就帮助他们收拾了幸存的人员,重新给立了一个国,叫“困”,《山海经》里称为“困民国”,实际上就是有易国人的遗民。 后来这个困民国迁徙到了南楚丘这个地方,在今天山东曹县东南的景山之下,山下有广袤的桑林和平旷的原野,所以又被称为“台桑”。 这里有个地方,出产一种很大的楚(荆条),可以用来编制各种器物,就以“楚”为名,称为“大楚”,《山海经》里说“会稽山在大楚南”,就是这个大楚。 困国人来到大楚,就改国名为“楚”,就象战国时期的魏国迁都大梁改国号为“梁”一样。 因为“楚”也称“荆”,所以也称荆国,楚伯也就是荆伯,虞夏时期一直是个小诸侯国。 楚伯立广来朝见夏桀,献上女乐八人,个个美貌,而且精通音律歌舞,称为“八姁媮”,大得夏桀欢心,不仅予以重赏,还留下他在司工寮任职,这次就派他来协助斯观和曹触龙来开凿霍山。 斯观早就来了十多天,和楚伯立广带着人把霍山勘察了一番,发现霍山虽然不大,但是又高又陡又险峻,山上林木茂密,沟壑纵横,的确没法通行,如果想翻越只能绕到山的东西两边,那得多走好几天的路。在山上修路也非常难,就是修了路也照旧不好走。 斯观发现霍山的山体比较薄,南北的厚度不到一里,所以他想的办法就一个字——挖,从南北两边各选一个地方,让徒役对头开挖,挖出一条隧道来,贯通霍山,可以直通渊关。 他把计划一宣布,各国徒役顿时炸了营,认为这简直就不可思议! 他们认为这次来霍山,不过是把山上的树木砍掉,开出条路来修治得可以通行就可以,谁想到竟然是这么巨大的工程,要挖隧道,还要挖通一座山!更要命的是还要在一个月之内完工! 当时人们的工具窫劣,除了有少部分的青铜工具,大部分都是木石工具,这种工具挖山太费事了。 霍山下霍邑的两位长老也找来了,找到斯观、曹触龙和楚伯立广,强烈反对挖山。 一个长老说:“三位大人,这霍山万万挖不得。首先,现在是冬季了,是万物伏藏的季节,千万不能开山挖土、发地之藏,否则必定会引发各种灾祸。其次,霍山是山神的住宅,据说里面住着山神,如果挖山,惊动了山神,触怒了神灵,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你们给我闭嘴!”曹触龙吼道:“这是夏后的命令,谁敢不听?夏后是上天之子,山神也得听夏后的,夏后要从他们这里借路,他们能怎么样?你们再敢谣言惑众,就把你们杀了!” 两位长老吓得缩了脖子,不敢吭声,急忙告辞走了。 斯观、曹触龙、楚伯立广就下令,把各国的徒役分成南北两批,从两头开挖。每批又分成几个组,轮流施工,必定要在月底完成。 各国的徒役们无奈,只好按照斯观指定的地方,开始挖山。 也不知道是真的触怒了神灵还是怎么的,从开工那天起,天就变了,不是阴就是雨,而且气温骤降,越来越冷,甚至开始连雨加雪。 这种情况下应该停工的,可斯观、曹触龙等人着急,督促各国徒役不许休息,必须昼夜赶工,快挖。? 第85章 谏君惨案 结果可坏了,徒役们又累又乏,又冷又饿,很快就开始死人,而且越死越多,再后来,竟然导致了山谷营地里瘟疫流行,不到半个多月,死了五六百人。 徒役们终于受不了了,开始团结起来去找斯观、曹触龙、楚伯立广谈判,让他们给夏后说,现在的这个季节和天气,实在是没法继续开工,希望夏后能缓缓,等明年开春,天气暖和了再继续开挖。 商国的徒役里也开始死人,半个多月死了十七八个,把蒿叔囷急得冒火。恰好,几个和商国分在一批里的小国的徒役头目也受不了,觉得商是大国,说话还有点分量,就联合起来找到蒿叔囷,希望他能给斯观等人说说。 蒿叔囷本来性子急躁,让众人一鼓动,立刻答应,由他带头,和十几个各国的头目一起到军营大帐里去找斯观等人,要求暂时停工。 蒿叔囷对斯观等三人说:“现在这个样子,实在开不了工,而且瘟疫流行,又没人救治,工程实在无法继续,求三位大人开恩……” “不行!”曹触龙急吼吼地说:“夏后的命令,不能违抗,必须继续施工,要按期完工!” 蒿叔囷也急了:“左师大人,您不能不顾各国徒役的死活啊,过不多久,人都要死光了,更干不了……” “干不了也得干!如果不能按期完工,夏后得治我们的罪,我们就先治你们的怠工之罪!”斯观说。 “你们简直就没人性!”蒿叔囷忍不住骂起来:“身为高官,不能体恤民情,爱护百姓,只要黎民送死,你们这是什么官……” “什么?你敢诽谤上司?哈,胆子不小哎,看来我们得杀一儆百了!”荆伯立广喊着。 “蒿叔囷,我警告你,如果你再带头闹事,决不轻饶!”曹触龙拍着案几吼着。 “去你妈的!老子不干了!”蒿叔囷怒火万丈:“反正就是死,老子不想死在这鬼地方!” 说完,他带着众头目转身走了。 回到营地,他下令罢工,都不干了。 商是个相对的大国,商人一不干了,同组的其他国家也跟着罢工;这组一罢工,其他的组的也都罢工,顿时工程陷于瘫痪。 斯观、曹触龙、楚伯立广都慌了,这可怎么办。 楚伯立广开始想歪注意,他对斯观和曹触龙说:“两位大人,如果他们不干,首先在夏后那里倒霉的是我们。我们得想个办法,就是不能按期完工,也得把罪责推到这些徒役身上。” “那你说怎么办?”斯观问。 曹触龙说:“很简单,把几个领头的抓起来杀了,杀鸡儆猴……” “唉唉,不行不行,”立广说:“那样如果还镇不住、完不了工,罪责还是我们的。” “好了,你快说,怎么办?” “这样,把几个领头的找来,就说可以带他们去找夏后申诉,如果夏后同意停工,我们也就可以不干了。这样,如果夏后同意,我们也就没事儿了;如果夏后不同意,他们闹我们也有了处理的理由,最主要的是,让夏后知道,完不了工不是我们的问题,是徒役们闹事、造反。” “嗯嗯,有道理。”斯观、曹触龙点着头。 于是,楚伯立广就开始假装好人,派人邀请蒿叔囷等十几个头目喝酒,告诉他们,自己说了不算,如果想停工,必须去找夏后申诉,只有夏后同意才行。 蒿叔囷说:“我们见不了夏后!” “我带你们去呀!”楚伯立广说:“只要你们能说服夏后,咱们不都没事儿了嘛!” 蒿叔囷也不过脑子,立刻答应。他让儿子伯荼暂时管理商人的徒役,自己和十几个各国的头目,一共二十几个人,跟着立广去倾宫见夏桀。 立广带着蒿叔囷等人出了山谷,冒着风雨走了三天,来到了倾宫,跪在倾宫的玉门外,喊着求见夏后。 立广自己进去禀报。 立广见了夏桀,夏桀正和来奏事的赵梁、干辛、曲逆喝酒,一见立广进来,夏桀问:“立广,你不在霍山监工,跑这里来干什么?” “君上,不得了啦!”立广说:“霍山的徒役们罢工了,说现在是冬天,不宜动土,还说天冷,不想开工。” “混蛋!你们为什么不杀一儆百?”夏桀吼道。 “本来想杀来着,可他们都在闹,我们杀恐怕说服力不足,所以就带了几个领头的来见您……” 立广把事情的经过简单一说,并特别说明,是商国徒役的头领蒿叔囷带头闹事的。 夏桀没多说话,站起来就往外走。赵梁等人急忙跟着出来。 夏桀站在玉门口一看,门口二十多个人跪在泥水里,一队卫兵端着戈戟矛钺拦着。 众人一见夏桀出来,就一齐喊:“君上开恩啊!现在是冬天,天气寒冷雨雪,实在不宜开山挖土……” “哼哼!”夏桀冷笑一声:“你们这群刁民,哈,找借口闹事。予一人的爱妃耳朵聋了,需要过霍山去采药,事情紧急,你们却在罢工闹事,看来你们都活够了!”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发动了这么大一场徭役来开山修路,竟然仅仅是为了给夏桀的妃子采药治病,根本不是夏后要巡省的事儿。 这时,蒿叔囷膝行往前几步,说:“君上,现在天冷,而且疬疫流行,徒役们已经死了好几百人了,如果再继续下去,会死更多的人。望君上能开天恩,暂缓徭役……” “不行!必须开工,而且必须按期完工。你们要是再敢怠工……” “君上,您不能为了一个人而让那么多人去死啊!” “那些徭役不过都是些贱民,就死一千、一万也不抵我爱妃一个人的命,要是再说废话,予一人决不轻饶!” 蒿叔囷本来就性子急,一听这话,顿时又急了:“君上,那只有昏王暴君才会这么想,您不能……” 夏桀最烦在他面前提什么“暴王”、“昏君”什么的,一听这话,勃然大怒:“你就是商国的蒿叔囷吧?” “是……” “嘿嘿,予一人知道就是你在带头闹事,看来,我得杀一儆百……” “君上,我们可都是忠于您的良民啊,求君上开恩……” “来人,把这些人都给我拖出去,杀了!”夏桀一挥手。 蒿叔囷顿时情绪失控,大叫一声:“你这个昏君,我和你拼了!” 猛地往上一起,霍地冲上前。 夏桀和众卫士猝不及防,蒿叔囷就撞到了夏桀身上,饶是夏桀高大魁梧,也顶不住这么一撞,被撞了一个大趔趄。 蒿叔囷还要上前,要和夏桀拼命,这时卫士已经反应过来,上前刀枪戈矛齐下,把蒿叔囷砍翻在地。 “啊呀……”和他一起来的人都惊叫起来:“饶命……” 但是众卫士根本没停手,上前嘁哩喀喳,二十多个人眨眼之间都被杀死在地上。 赵梁一看,趁机刚火儿:“君上,这分明是商人图谋不轨,要谋害君上,简直罪不容诛!” 夏桀咬牙切齿地说:“商汤这个混蛋,难道要谋反不成?” “肯定的呀!”赵梁说:“卿事寮都接到报告,说他灭了葛、温和十几个小国,收纳了很多归附的小国部族,拼命扩张势力,那不是图谋不轨是什么?” 夏桀说:“立广,你立刻带着这些人的首级回霍山,号令诸国,谁要是敢再闹事,统统杀掉。另外,你告诉曹触龙,让他出兵,把商人的那些徒役统统杀了,以儆效尤!” “是是,臣下遵命。” “赵梁、干辛,你们回去告诉太师耕,让他准备调集军队,去征伐商汤……” 赵梁眼珠一转,急忙说:“君上,现在冬季雨雪,而且路远,这时候兴兵不合适。等过几个月,冬天过了,来春就是朝会之时,那时候成汤如果来,我就好处置,也省得兴兵;如果他敢不来,也正好发动诸夷的军队前往征伐,岂不两全?” 夏桀皱着眉沉思片刻,点点头:“嗯,你说得也有理。好,那就先等等。反正商国跑不掉,不急。” 干辛说:“楚伯大人,让那些国家来领尸体……” “不行!”夏桀吼道:“这些反贼,应该戮尸,派人把他们扔到野外,让野兽吃了。不许掩埋,更不许祭祀,谁要敢给他们收尸、祭祀他们,就按照违命严惩!” “是是,君上英明!” 却说楚伯立广,带着二十几颗人头回到霍山工地,号令诸国。然后向曹触龙传达了夏后的命令:去杀掉商国的徒役。? 第86章 触龙斩蛇 曹触龙立刻带着人马直奔商人的营地,可是到了那里一看,已经人去营空,刚做好的饭还在冒热气。 抓来相邻的营地的人来问,回答说他们刚刚逃走,钻进密林里去了。 原来,蒿叔囷的儿子伯荼听说父亲被杀,人头号令诸国,嚎啕痛哭;正哭着,有人来报告说曹触龙正在调兵,伯荼不傻,知道大事不妙,立刻下令快跑。 商人的二百多徒役丢了营地,什么都不要了,跑出山谷钻进密林里,逃得无影无踪,等曹触龙带着军队来到,商人早就逃光了。 杀了怎么多人,还是徒役的头领,各国的徒役人人恐惧,没人敢再罢工怠工,在军队的督促下,两头继续开工,挖山。 挖了十几天,也就是挖进去几丈深,因为他们的工具实在太差,又没有炸药、挖掘机,全靠原始的工具铲、臿、斧、凿一点一点地开掘,进度极慢。 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老天开眼可怜这些徒役还是怎么的,从山南往里挖的徒役突然挖通了一个巨大的洞,里面黑洞洞的。 徒役们大喜,急忙报告了斯观、曹触龙和楚伯立广,三个人也大喜,如果这个洞能通到后山,只要稍微修治一下就可以完工,省了老鼻子事了。 斯观命令徒役打着灯烛火炬进去看看洞有多深,徒役们进去了,可没多久就全都跑了出来,一个个惊恐万状。 斯观、曹触龙、立广都问出了什么事情。 一个徒役惊慌地说:“三位大人,不好啦,里面有神物啊!” “什么神物?这么惊慌是错的?”斯观吼道。 “里面、里面有一条大白蛇正在睡觉,比人的大腿都粗,一身的银鳞,好吓人……” “你们这些鼠辈,胆小鬼!就一条蛇,在里面下蛰吧?有什么可怕的?”曹触龙是武将,他不怕这些,回头都士兵说:“走,给我进去看看!” 曹触龙带着100士兵,打着火炬走进去,洞很大,往里走了十几丈,里面有个大空间,就象个大厅一样,进来就闻到一股难闻的蛇腥味。 就在大厅的正中间,盘着一条巨蛇,就象一个白色的大土堆,浑身都是白色的银鳞,在火光影里闪闪发亮。 更奇怪的是,它身体四周还盘着许多小蛇,各种颜色的都有,好几百条,都在睡觉。 原来现在正是冬季,是虫蛇下蛰的季节,这些蛇都在这个洞里冬眠——那条大白蛇似乎是个蛇王。 “左师大人,怎、怎么办?”一个士兵战战兢兢地问,士兵看到这种景象也害怕了。 “几条蛇,有什么可怕的!”曹触龙拔出佩剑:“把它们都杀了,开路!” 他带头上前,先去砍那些小蛇。 士兵们见左师亲自动手了,也不敢怠慢,刀剑戈矛斧钺齐下,把那几百条小蛇都砍死了。 刚把那些小蛇砍完,就听见嘶嘶的声音,众人抬头一看,那条大白蛇醒了,昂起头来,瞪着血红的眼睛,对着众人不住地吐信子。 “啊呀!”士兵们一阵惊叫,一齐后退。 “混蛋,不许退,杀了它!”曹触龙喊着。 他这一喊,士兵们端着武器就往前凑合。 大白蛇看了看他们,突然调转头,向洞的深处爬去,像是要逃走。 “别让它跑了,杀!”曹触龙又喊。 一个胆子大的士兵冲上去,对着那蛇就是一矛,刺中了蛇身。 大白蛇“嘶”地一声掉过头来,张开大口,吭哧一下咬住了那士兵的脖子。 那士兵惨叫着,浑身发抖,很快,身体就象融化的冰一样,血肉稀里哗啦地从铠甲衣服里往外流,大蛇松开口,哗啦一下,倒在地上的只有一个穿着衣服的血淋淋的骨头架子,地上一大滩血水。 “啊呀我的娘啊!”士兵们都吓得往后退。 大蛇咬死一个士兵,掉头想继续走,曹触龙伸手从一个士兵手里夺过一把板钺,冲上前抡圆了,狠命就是一下。 他力气大、斧子沉,咔嚓一下,蛇血飞溅,竟把那大蛇从七寸的地方剁成了两段。 大蛇的身子在地上翻滚着、跳跃着,地上喷得到处是血,老半天才不动了。 “死、死了?”众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上前。 “胆小鬼!都被老子砍两段了,你们还怕个什么?”曹触龙擦擦脸上的蛇血,命令道:“去叫徒役进来,把蛇的尸体搬出去!” 徒役们进来,开始打扫,往外搬蛇的尸体。 两个徒役去拖大蛇的上半截,刚走了没几步,那已经死了的大蛇头突然眼睛放出红光,头一抬,一口又咬住了一名徒役的大腿。 “啊——!救命……”那徒役刚喊了一声,就倒下去了,身体的肌肉很快化成血水,剩了一副血淋淋的骨头架子。 “我的天哪——!”徒役们都吓得乱窜。 众士兵发一声喊,上前兵刃齐下,把蛇头给剁烂。 徒役们用抬筐把小蛇尸体抬出去,把大蛇也拉出去。 他们都觉得这些蛇不一般,尤其是那条大白蛇,怪异得要命,咬死了两个人,而且被咬的人死得那么恐怖,一定是神物,所以他们不敢造次,找个地方挖个大坑,把那些蛇都埋了,还弄了点儿香烛酒食祭祀了一番。 徒役们这才打着火把往洞的深处走,洞挺深,但是不曲折,走了半天,看到前面隐隐透出光亮,走过去,原来是个水缸口粗细的洞口,被树木山草遮盖着,出来一看,竟然到了山阴,这里距离山阴的那批人开挖的洞口不过十几丈远。 “呜嗷——!”徒役们欢呼起来——这下可省了大事了,不用再费劲挖洞了,真是上天开眼啊! 曹触龙非常得意,自己杀了妖蛇,找到了通往山后的道路,自己真的很神勇啊! 可到了晚上,曹触龙就开始做梦,梦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白衣人,两眼灼灼放着红光,披头散发地站在自己面前索命,对他说:“曹触龙,你杀我的子孙、占我的巢穴也就罢了,看在夏后的面子上,我本来不想与你们为敌,想走掉的,你为什么非要追杀我呢?我已经告到上帝那里,将来你必定会遭受报应!” 说完,猛地张开嘴,嘴里是两颗长长的尖牙。 曹触龙吓得惊叫一声醒了,张皇四顾,回忆一下梦境,吓得够呛。 可转念一想,自己是受夏后的差遣办事,就是有祸患也不该栽在自己头上,自己安慰自己,很快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第二天,徒役们全都涌到洞里,把山阴的洞口挖大,洞里面该拓宽的拓宽,该整平的整平,干了将近一个月,真的把这个洞修成了一条隧道,贯通了霍山,到达渊关,可以通行车马,等于按时完工了。 但是就这一次徭役,徒役们累死的、病死、冻死的、饿死的近千人,都扔进霍山下的一条山沟里,推土埋上了事。 各国徒役们也都知道了修这条隧道的目的,是为了给夏桀的宠妃取药治病,为了一个人,不顾这么多人的死活,都暗骂夏桀的暴虐,可谁也不敢再多说话。 好多国家的人都暗暗发誓,以后夏桀的徭役再他妈不来了! 新鲜的雕棠果实终于摆在了琬妃面前,她只吃了一次果实,耳朵就能听见声音了。 夏桀大喜,看来这果实确实很有效,那个隧道挖得真值! 琬妃又连续吃了几次之后,听力竟然真的恢复了正常。 夏桀欣喜若狂,觉得蛟妾还真的很有用,有大功,专门招幸了蛟妾两次,又从夏台提了四个死囚犯给她,算作嘉奖;同时还下诏重赏了曹触龙等人。? 第87章 又惹事端 却说伯荼带着剩下的二百多号商人的徭役徒跑回商国,面见商汤,嚎啕大哭,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把商汤惊得目瞪口呆,接着又顿足捶胸。 “你们走的时候,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多事,不要冲动,叔囷不听,去出这个头,招来杀身之祸…… 伊尹说:“这个还小可,弄不好,还要殃及商国。按照夏桀的行事风格,他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伯荼哭着说:“都是楚伯立广这孙子坏,是他带着俺爹和那些头领去的,到了那里就被杀了,尸体都不让收……呜呜呜……” 商汤皱着眉想想,说:“这也不能怪楚伯立广,他也是为了自己的职责。” “可是我爹的尸体都没弄回来,他死不瞑目啊。呜呜呜……”伯荼继续嚎啕着。 仲虺说:“君上,现在先别轻举妄动,看看夏邑那边的动静。如果他们来征伐,我们可就麻烦了,得想办法应敌。如果他们不来,等过段时间,再派人去把蒿叔大人的尸体找回来埋葬。他毕竟是商室宗亲,还是君上的父辈,不能让他曝骨荒野。” “嗯嗯,左相说得有理。”商汤点点头,对伯荼说:“伯荼,你先回去,安顿好蒿邑。等过了这阵风头,再去给蒿叔大人收尸,现在先别去,免得惹来更多的麻烦。” 商汤立刻下令让亳邑所有的军队做好应敌准备,所有的邑人开始囤积粮草、军械,以备不虞。 可是等了一个多月,夏师也没打来。从夏邑传来的情报,夏师根本就没动静,也没听说要讨伐商国的事儿,商汤等人松口气。 蒿邑的伯荼又找来了,恳求商汤允许他们去为蒿叔囷收尸。 商汤看看伊尹,伊尹说:“可以去,但是最好偷偷地去,那里离夏桀居住的倾宫很近,在夏桀的眼皮子底下,如果被发现了,更麻烦了。” 商汤点点头:“右相大人说得是。伯荼,你去那里,找到尸体赶快回来,别在那里弄动静,可别再给商惹乱子了,我们现在还受不了夏师的征伐。” “是是,臣下遵命。”伯荼答应着。 伯荼带了二十几个人,星夜赶路,一口气跑到倾宫的附近,打听那二十个被杀的上访者被扔哪里了。 这事儿很有名,附近的聚人都知道,告诉他们,在倾宫西南边不远的林地边上,因为夏后有令,不许给他们收尸,所以一直扔在那里。 伯荼等人就跑了一看,惨,遍地都是散乱的骨殖,被野兽啃吃得七零八落,而且都没有首级,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了。 伯荼等人傻了眼,谁知道哪些骨头是蒿叔囷的?没办法,最后商量了一下,也别带回去了,就在附近找个地儿,把这些骨殖收拾收拾,全葬在一个坑里。 本来,弄完了这些他们直接走了也就没事儿了,可是伯荼也和他父亲一样,有点缺脑子,竟然在坟子旁边燃起柴燎火堆,点起香烟大烛,放上贡品,摆上蒿叔囷的神主,让带来的巫师敲着鼗鼓,给蒿叔囷招魂。 伯荼等人则跪在坟前嚎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往火堆里扔爆竹,也就是晒干的竹子,噼噼啪啪地作响。 这么做倒是也有理由,因为古人认为死于野外的称为“殇”,殇鬼找不到回家的路,就在野外游荡,家里人只能通过招魂让他们跟随神主回到家中享受后人祭祀。 可是他们这么一弄却惹来了大祸。 夏桀正和二玉在倾宫的最高层饮酒歌舞,旁边还有赵梁、干辛、斯观、跂踵戎、曲逆等几个佞臣陪着,本来他们是和关龙逢、皇图一起来向夏桀奏事的,奏事完毕,关龙逢和皇图就告退,回夏邑去了,赵梁等人却留下陪夏桀喝酒。 正在歌舞奏乐,却听见随风隐隐地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和鼓声,还有声嘶力竭的哭嚎声。 夏桀奇怪,让人推开西南向的窗户往外看。 倾宫的最高层能远望十里,远远看到不远处二里来地的地方烟雾腾腾,有些人在那里鼓捣着,爆竹声、鼓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那些是什么人?”夏桀问。 寑宰录说:“不知道啊君上,不过,那里好像是丢那二十几个反贼尸体的地方……” “那些人在那里干什么?” “搞不清,臣下这就派人去问问。” 没过多久,问事的寑宰就跑回来禀报:“君上,那是商国的人在哭那些死人哩!” “什么?”夏桀大怒:“予一人曾经下过命令,不许给那些反贼收尸,更不许去祭祀他们、哭他们,商人这么大胆子,竟然敢去哭那些反贼!” 赵梁因为和商人结怨,恨透了商汤,一心想整死他,所以跟着添油加醋地说:“臣下早就说过,商汤就是个谋逆的反贼,他一直在集聚势力、扩大地盘图谋不轨,根本就没把夏后放在眼里。您瞧,他不仅派人来谋害君上,现在又违背君上的命令,派人来哭那些被杀的反贼,君上,这样的逆贼必须严惩!” 夏桀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寑宰录,派200士兵去,把那些哭反贼的商人统统杀了!” 伯荼等人正在哭着,突然看见远处旌旗飘动,一大队士兵远远而来,青铜兵器闪着寒光。 他大惊,突然想起来商汤的嘱咐,心里一哆嗦,坏了,被夏桀知道了,这下可惹了大祸。 急忙抹抹眼泪,抱起老爸的神主,扯着嗓子高喊:“别哭了,快跑!” 这些人东西也不要了,爬起来就往远处的林子跑,可是跑了没多远就被士兵追上,嘁哩喀喳一顿刀枪剑戟,杀死了十几个,只有伯荼等几个腿快的钻进林子里,再次逃得了一条性命。 伯荼他们逃回亳邑,来见商汤。 商汤一看,就问:“伯荼,你们去了二十几个人,怎么才回来六个?其他人呢?” “回禀君上,臣下、臣下又惹祸了。”伯荼战战兢兢地说。 “怎么了呢?” “臣下、臣下在那里收敛了父亲等人的尸骨,然后在那里又祭祀了一番,给父亲招魂……” “然后呢?” “然后,就被夏后发现了,派军队来追杀,只有我们几个逃进林子里跑回来,其他人、全被杀了。” “唉!伯荼啊伯荼,你怎么和你父亲一样没脑子啊?你们父子哈,怎么就不肯听我的话呢?又惹出这种事端!” 商汤是又恼怒又无奈,不怕龙一样的下手,就怕猪一样的手下,蒿叔囷父子就是这么两个猪脑子的属下,这回祸又惹得不小可。 咎单说:“君上,别担心,现在夏桀迷恋二玉,不理国政,他不会来讨伐的,要来,上一次蒿叔囷那事儿早就该来了。” 伊尹沉吟了一下,说:“夏桀都说他是昏君,其实他一点都不昏,只是暴虐。他要是来讨伐,还好说,如果不来,不知道他又打什么鬼主意,那可不好说了。” 有虔说:“先别管那么多,臣下这就去集解军队等着,他要来,就干他一仗。就是打不过,也可以请成服罪,最多多缴纳点儿贡赋。” 商汤说:“好吧,先去准备吧。”? 第88章 小人勿用 等了几个月,夏师也没来。 商汤派人到夏邑和倾宫打探消息,探子回报说,夏桀因为蒿叔囷的事和商人哭被杀的谏者之事非常愤怒,大骂商汤是反贼,但是并没有兴兵讨伐的意思,商汤总算松口气,但是想想伊尹的话,又觉得忐忑不安。 可商汤这里又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他派伯荼去给蒿叔囷等人收尸、祭祀,竟然被诸国认为是大大的仁义之举,是个能坚持正义、有爱心的贤明君主,引来一片的赞誉,又有好几个国族跑来投奔。 有莘氏的大公子伯单奉父亲莘伯尚之命,带着礼物来探亲,看望妹妹纴巟,一同来的,还有二公子仲木和太宰罗的儿子伯云。 这里得说明一下,有人认为莘国的伯单就是商汤的大臣咎单,因为伯单的妹妹纴巟嫁给了商汤,他是国舅爷,对于商人来说是舅氏,所以叫“舅单”。就象春秋时期戎狄部的狐偃(字子犯)的姊妹嫁给了晋献公,生了晋文公重耳和夷吾,狐偃就是晋国的舅氏,所以被称为“舅犯”,也写作“咎犯”、“臼犯”,“舅”、“咎”、“臼”是音近的通假字。那么“舅单”也可以写作“咎单”。这个说法有道理,不过本书没采用,还是把咎单、伯单当成两个人。 探亲这事儿本来很平常的,但是伯单向商汤转达了父亲莘伯尚的一个请求,希望二儿子仲木和太宰罗的儿子伯云能在商供职,因为仲木是次子,没有爵位继承权,以后最多在有莘当个官;太宰罗的儿子伯云去过夏邑,回来就觉得有莘太小了,简直就是一个小村庄,没有太大的发展,所以他们二人都想到个大国去混混。 现在商国灭了葛、温,突然做大,而且听说商汤仁慈贤德,所以想到商来寻求发展机会。 商汤没考虑就答应了,本来想直接封二人为朝中大夫的,纴巟知道了,立刻表示反对,说自己这个二哥还有伯云本事都不怎么样,在莘国只是游手好闲,没什么能耐,不能当大夫,建议让他们先从基层的工作做起。 商汤又派人去打听了打听,才知道仲木和伯云就是俩公子哥儿,虽然也学得些御射武艺,可平时游手好闲,斗鸡走狗,吃吃喝喝,别的本事没有,身为贵族,行为小人,这样的人没法用。 可这俩毕竟是夫人纴巟的娘家人,还不能不给面子,考虑了一下,就任命仲木为载师,是管土地分配的官;任命伯云为牧人,是管理畜牧业的官,都在司徒庆誧的管理下,享受下大夫的待遇,如果表现突出有成绩,以后再提拔重用。 仲木和伯云有点不太高兴,认为官儿太小了,连原来被自己欺负、看不起的厨子伊挚都当了一品大员的右相,自己才弄个下大夫,简直丢人。 仲木觉得自己堂堂的有莘氏二公子,还是商汤夫人纴巟的二哥,给个下大夫待遇,有点没面儿,就去找纴巟,让妹妹给商汤说说,好歹封个上大夫,面子上也好看。 可纴巟不同意,说自己不问政事,要想当大官,除非你有能力、有业绩,商汤从来不会亏待有本事的人,让他好好干,只要有政绩,一定会受到重用。 转眼到了第二年,也就是夏桀二十四年(公元前1609年,一说是夏桀二十二年,即1607)的春正月,诸侯的朝会开始了,这也是各方国向夏邑缴纳贡赋的时候,所以各诸侯国纷纷带着贡赋到夏邑去朝见夏桀,这个时候,夏桀也从倾宫里出来,带着二玉回到夏邑。 商汤召集群臣商议,该不该去夏邑朝贡,因为他担心夏桀会利用朝贡的机会对自己下手。 群臣有的建议去,有的建议不去,达不成一致意见。 商汤又看着伊尹。 伊尹说:“君上,自从咱们征伐了葛、温等十几个国之后,夏桀就在怀疑您要谋反,又发生蒿叔囷和伯荼的事儿,他更心疑了,如果您不去,那恰好给了夏桀口实,本身不来朝贡就是谋反叛乱之罪,他来征伐就有了充分的理由,那么我们要挨打不说,再打着夏后的旗号去征伐别的国家,也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嗯嗯,右相大人说得有理。”商汤点着头:“看来,无论如何,仍得去朝贡。” 仲虺也表示同意:“对,要去朝贡,还要多带一些贡赋,就说把葛、温等国欠缴的贡赋都交上,这样夏桀就对我们讨伐各国没话说。另外,对于蒿邑的事儿,也得想好应对的言辞,别让夏桀抓把柄。” 伊尹想了想,说:“这样,我先去夏邑销假,打探一下夏桀的情况,等于去打个前站。如果没有什么异常,君上再去也不迟,反正朝贡只要不出正月就行。” 众人都觉得这个主意好,商汤也就同意了。 伊尹从侯府出来坐车回家,走到半路,突然被两个人拦住了,定睛一看,熟人,是载师木和牧人云。 “右相大人,下官有礼!”二人在车前行礼。 “啊哟,原来是仲木和伯云两位公子啊,”伊尹急忙下车和二人见礼。 这两个人,原来在有莘氏的时候就是伊尹的死对头,一天到晚想着法儿欺负伊尹,伊尹没少挨这两个人的揍。不过那都是小孩时候的事情,现在大家都是成人了,自然也记不得仇。 “是是,哎呀,伊挚大人竟然当了商国的右相,真令人羡慕。”载师木说。 “不敢不敢,只是蒙商侯错爱,”伊尹客气着:“其实,当初要不是二公子推荐,我还当不了伊尹,一直想谢谢您的。” “不用不用,”载师木说:“不过,我们两个倒还真是想求您办点事儿。” “二位公子不用客气,只要挚能做到的,定当尽力。” “对您来说不难,”牧人云抢着说:“您就给商侯说说,把俺们的官职换换,提高一下,好歹当个大夫就行。现在俺们俩一个载师,一个牧人,才下大夫级别,让有莘人知道,会笑话。” “这事儿啊,好说好说,”伊尹说:“明天我就给商侯说说,不过成不成那得看商侯的了。” 二人大喜:“俺们听说商侯大人对您言听计从的,只要您说的,一定行。” “唉唉,不敢不敢……” “右相大人,您这么早散朝出来,有大事儿啊?”载师木问。 “啊,是啊,君上要到夏邑去朝贡,我得去打前站,所以先回去准备准备。” “去夏邑?”载师木眼睛一亮:“俺们能去不?我还没去过夏邑呢。” 伊尹说:“这个也容易,去夏邑需要好多人手,我也跟商侯说说,让你们跟着一起去看看。同时你们也卖卖力气,多出点儿力,商侯一高兴,说不定你们要升官的事儿就好办了。” “哈哈,太好了,谢谢右相大人。”两人急忙行礼。 伊尹回家,和两个老婆女鸠、女方道别,说要回夏邑,没想到,二女又哭起来,女方哭得尤其狠,因为女方也怀孕了。 伊尹安慰说:“两位贤妻不要担心,这次去夏邑,也呆不了多久,我很快就会回来,我还得看着我的第二个儿子出生呢。” “你怎么知道这也是个儿子?”女方泪眼朦胧。 “唉唉,感觉……其实女儿也不错。”伊尹笑嘻嘻地说:“等我回来再给孩子起名儿,两位贤妻等着我哈。” 第二天,伊尹就打点行装,坐上车子,义伯驾车,仲伯陪着,赶奔夏邑。? 第89章 冒险朝贡 到了夏邑一看,各个方国已经来了不少人了,因为朝会日大概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各国头头脑脑的来了,找驿馆住下,然后去卿事寮报到、登记。 伊尹先到卿事寮销了假,然后去见夏桀。 恰好夏桀在牧宫大室上朝,这属于“罕见现象”。 伊尹上前行礼,山呼已毕,夏桀瞪着眼睛盯着他:“伊挚大夫,你在商呆的时间可不短啊。” “回禀君上,是不短,我老婆生孩子,而且身体不好……” “不是吧?予一人听说,商汤让你当了他的右相了。” 在三代之时,各诸侯国的侯伯、大臣在王室任职的很多,也就是说,王室的官员也可以是诸侯国的官员,诸侯国的官员也可以是王室的官员,这个并不奇怪,所以这事儿伊尹并不惊慌。 “君上,这个事儿是事实,可是臣下有难言之隐。”伊尹故作为难地说。 “哦?什么难言之隐呢?”夏桀倒是耐得住性子了。 “君上,商汤知道臣下是天灵,让臣下辅佐他,治理商国。臣下是效忠于夏后的,不想当他的官。可问题在于,臣下的妻儿都在商国,不听他的就有性命之忧。同时,臣下觉得,当了商的官,也可以了解点商的事情,商汤那里有什么行动,臣下也能知道,可以报告给夏后。” “不是吧?”赵梁说话了:“我听说,商汤开疆拓土,征葛、灭温,都是你的主意吧?” 伊尹说:“左相大人,那是谣言,臣下可没给他出这个主意,那都是仲虺等人的主意。如果您真的了解情况就该知道,商汤征葛灭温的时候,仲虺等商国大臣都从征,而臣下根本就没参与。” “哎……这个……”赵梁一时语塞。 “那么,”夏桀说:“你给予一人说说,商汤他在打什么主意?是不是要谋反?” “君上,这个臣下只能如实禀报,”伊尹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言辞:“商汤征葛,是因为葛伯垠气死了他父亲主癸、打死了送饭的童子;灭温是因为征葛的时候,温国出兵帮助葛国,还杀死了他的大夫北门侧。当然,商汤并不是很相信臣下,因为臣下是君上的臣子,所以虽然让我当右相,也不过是因为臣下是天灵,可有好多事儿他们没让臣下参与,至于是不是要谋反,这个臣下真不敢妄言。” “哈,商汤派人行刺君上,还派人去哭那些被杀的逆贼,违背君上的命令,这明白就是要造反。”旁边的楚伯立广开始挑拨。 伊尹装糊涂说:“这个,臣下只是知道商汤是派蒿叔囷父子带着徒役去霍山服徭役,蒿叔囷被杀后,他儿子去给他哭他、给他收尸……” 夏桀摆摆手,打断了伊尹的话,皱着眉,捋着大胡子,沉吟不语。 伊尹心里暗暗扑腾,想,夏桀在打什么主意呢? 夏桀突然问:“那么,这次朝会,商汤好像没来啊?” “君上,这次朝会,商汤是要来的,所以派了臣下回来打前站,要不臣下也回不来。他说不仅要把商国的贡赋交上,还要把葛国、温国等几个国家欠的贡赋都补上,财物不少,需要准备的时间长些,但是他的确是要来的。” 夏桀听了,似乎很满意,点点头:“很好,很好。” 一点发火、发怒的迹象都没有,至少伊尹没看出来什么毛病,稍稍放心。 回到府邸以后,想了想,就写了一封信,让仲伯派人送回商,告诉商汤,可以来,但一定要多带点财物,便于蒙混过关。 商汤接到伊尹的信,也稍微放心点儿,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这次去朝贡危险,可还不能不去。 十天以后,商汤果然带着庆誧、湟里且来到夏邑,登恒给汤驾车,载师木和牧人云也来了,因为事先伊尹给商汤打过招呼的。 他们拉着二十几大车的财物,大概是所有国家里最多的。 也是冤孽,商人的车队刚到了夏邑的西大门,就遇到了昆吾国的车队,这次是昆吾伯牟卢和弟弟昆吾建一起来的,拉着十多大车财物来进贡。 本来商人的车队走在前面,可昆吾人的车队很快往前挤,结果两家车队拥挤在一起,堵塞了交通,双方停下来开始吵闹。 商汤的车子在中间,发现不走了,就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不走了?” 登恒说:“君上,臣下去看看。” 登恒跳下御座,跑到前面,一看,顿时火往上撞,他看到老冤家昆吾建带着一队昆吾士兵把商国车队拦住,让昆吾国的车队先走。 商国车队领头的是大夫湟里且,不肯相让,争执起来。 昆吾建跋扈惯了,对湟里且破口大骂。 给仲虺驾车的方惟看到了,跳下车冲上来:“昆吾建,你骂你娘个头啊!上次你骂人,骂不过还打人,这次你又来。你个龟孙子有啥了不起?你个猪头、马腚、驴蹄子、臭咸鱼、王八蛋、狗娘养的……” 方惟唾沫星子飞溅,一顿连珠炮般的恶骂,竟然把昆吾建骂的张不开嘴。 昆吾建大怒:“你这个混蛋……”上前伸手推了方惟一把,方惟一趔趄,撞在湟里且身上。 湟里且大怒,进身对着昆吾建就是一拳。 昆吾士兵一看,放下武器,一齐上前来打湟里且。 载师木和牧人云一看,大喊一声:“揍他们!”也跟着冲上去。 商国的士兵一看,也丢了武器,发一声喊也扑上去——因为是在夏邑,天子脚下,大家都不敢动刀枪,就拼力气和拳脚,结果双方混战在一起,拳打脚踢牙齿咬,互相抱着在地上打滚,乱做一团,其他方国的人就围在一边看热闹,还跟着喊好喝彩,把西门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昆吾建被湟里且一撞推出来,恰好到了登恒面前,登恒趁机飞起一脚,不偏不倚,正踢在昆吾建的裆里。 昆吾建惨叫了一声,双手捂着就地一阵跳,顿时破口大骂:“你娘的!上次筑城时打架,老子被人在裆里踢了一脚,原来就是你小子干的!” “你咋知道?” “否则不会踢这么准!” “是我干的又怎么样?老子让你断子绝孙!”登恒也回骂。 正乱着,听见一声大吼:“都给我住手!” 众人一看,一个一身公爵红袍的大汉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过来了。 这位大概有四十多岁,身高九尺,腰间佩剑,虎背熊腰,浓眉虎目,一部棕红色的大胡子,身材雄壮魁梧,威风凛凛,原来是昆吾国的老大昆吾伯牟卢,因为他是公爵,也被称为“昆吾公”。 牟卢据说是昆吾国最厉害的勇士,力大无穷,为世子的时候,用两柄链子金锤,各重六十斤,征伐敌国无往不胜。 最主要的是,传说他从小被南岳衡山的燮邑子(一说即赤精子)收为徒,学艺十一年,炼成了一种叫“金经”的功夫,类似于“金钟罩”、“铁布衫”,全身刀枪不入、箭矢难进。 他当世子领兵打仗的时候,经常表演的把戏就是光着膀子,让士兵对他戈砍、矛刺、棍击、箭射,都分毫不伤,所以得个外号叫“金牟卢”,意思是青铜铸造的牟卢,自然而然,没人能打得过他,这也是昆吾之师能一直纵横无敌的原因。 牟卢身后还跟着两个穿官袍的,是顾伯金冥和韦伯冀。 顾伯金冥也有的书里写成“顾金铭”或“顾命”,他名铭字金,古人名字连称的时候是先字后名,所以叫“金铭”,“命”大概是“冥”或“铭”的音转字;韦伯冀也称“韦顺”,他是名骥字驯,“冀”和“骥”、“顺”和“驯”都是通假字。 昆吾、韦、顾三国相邻,而且是同盟的“铁三角”,所以这次是一起来。? 第90章 幸遇王子 昆吾建急忙捂着下面上前呲牙咧嘴地告状:“君上,商人不肯让路,还打人,而且还老是打同一个地方,他娘的……” “你放屁,是你们抢路打人在先,你还恶人先告状。”方惟骂道。 昆吾伯牟卢皱着眉看看,说:“你们商人好像很牛啊,竟然和昆吾人抢道。” “我们没抢,本来就是我们走在前面的。”湟里且说。 牟卢冷笑一声:“昆吾是公爵国,你们商是侯爵国,你们不知道应该给我们让路吗?” 登恒插嘴道:“这么多车,你说怎么让?你们硬往前挤,现在好了,把路都堵死了,谁也别想走。” 韦伯冀说:“昆吾公大人,看来,商人很欠教训啊!” 方惟叉着腰说:“教训?好啊,咱们对骂个三天三夜,我要是重样儿我是你祖宗,你要是重样儿你喊我祖宗!反正大家都姓彭!” “你、你……”韦伯冀脑子被绕得一时掉不过弯来,憋得脸涨红。 顾伯金冥说:“看来不是欠教训,直是欠揍!” “喂,你说什么?别以为你们是大国,是公爵就可以欺负人,要打架,来呀,谁怕谁……”登恒一边说一边撸袖子。 “对,有本事放马过来,看不揍死你们!”载师木、牧人云也跟着挽胳膊撸袖子。 “住手!”身后一声喝,商汤一歪一歪地走出来,上前给昆吾伯牟卢行礼:“昆吾公,不好意思,我手下的人的不懂规矩,请您原谅。我们这就让路。” 湟里且急了:“喂,君上,咱们不能……” 商汤摆摆手打断了他:“让车队后退,让路,请昆吾国的车队先行!” 昆吾伯牟卢哼了一声:“到底是商侯懂规矩。” 商人都怒冲冲,把车仗后退,让开路,昆吾、韦、顾三国的队伍呼隆隆地过去了。 商汤对湟里且等人说:“反复给你们说了,我们这次来情况不太好,千万别得罪人,你们就是不听,竟然又和昆吾国的人打架。唉,让我怎么说你们呢?” “君上,咱们不能服软,否则被这帮孙子瞧不起。”登恒说:“上次筑城就受够了他们鸟气,这次还摆谱儿!” “对啊,他们骂不不过咱,糊了老子一嘴泥……”方惟叫道。 “你给我住嘴!都好好听着,进了夏邑,谁都不许再闹事,我们的事儿已经够多的了。” “那……遵命,君上。”湟里且、登恒和方惟答应着,可心里老大地不服。 进了夏邑之后,义伯、仲伯早就等着了,根据伊尹的安排,先到驿馆住下。然后去夏邑的卿事寮报名登记。 到了晚上,伊尹悄悄来见商汤,告诉他,目前夏桀那里还没什么异常,但是总感觉让人心里不踏实,所以等朝会开始,无论言行,一定要加倍小心。 商汤也紧张,所以朝会前的几天,就和庆誧、湟里且、登恒、载师木、牧人云等人蹲在驿馆里不出门,也不见客,就想等朝会结束赶快走人。 夏桀的仆御官费昌早就闻听商汤的贤名,欣欣然仰慕之,所以来登门拜望。 本来商汤也不想见的,庆誧提醒他,费昌和别的诸侯官员不一样,他是夏桀的贴身司机,从他嘴里能知道些重要的事情,据说为人也很不错,如果唠得来,说不定以后对商的大事有好处呢。 商汤觉得很有道理,就见了费昌,结果双方相言甚欢。 费昌给商汤讲了一番驯马、御马的道理,并告诉商汤,其实驯马、御马的方法和安民、治国的道理是相通的,商汤大受启发,诚恳邀请费昌有空到商去,也好当面请教。 此后商的君臣就趸在驿馆里不动,但是,载师木和牧人云却受不了了,主要是载师木从来没来过夏邑,牧人云就给他讲这里的繁华与热闹,有很多好吃好玩的酒肆和娱乐场所,好不容易来了,不出去逛逛太可惜了。 载师木终于忍不住,趁商汤等人不备,和牧人云偷偷跑出了驿馆,到了夏邑的大街上去逛了一下午,又到一家酒肆中吃喝了一顿。 之后二人还不想回去,牧人云提议到乐庠去看演出,一问酒肆的胥人,现在夏邑最有名的乐庠就是“大乐野”乐庠,就在夏后的王宫牧宫斜对面的那条纵向大街的街口处。 两个人徒步跑到那里,牧宫门前是一条东西向的主街,向东一百多步就是一条南北的纵向大街,街口那里果然是“大乐野”。 到了门口一看,入场的人很多,都要交点什么财物给阍人。 载师木过去,给了阍人一个铜钉(圆形小铜块),二人被放进去,看到里面的人都快坐满了,唯独前排放着案几的一排坐席中间还有几个空位。 两人不懂规矩,跑过去坐下来。 很快过来两个乐徒(乐庠中的工作人员),对二人说:“二位,不好意思,这里你们不能坐,到后面找位置吧。” 载师木说:“为什么不能坐?我们给了财物的……” “呵呵,两位,这不是财物不财物的事儿,今天这里有重要客人,这里是给他们留的位置,你们不能坐。” 牧人云也叫道:“我们坐了,怎么的?什么重要客人,先来后到,我们先来了,就坐这儿,你们能怎么滴?” “呵呵,看来两位不懂规矩啊!”乐徒一摆手,冲过来四个膀大腰圆的胥人,两个抓一个,把载师木和牧人云抓起来往外拖。 没想到,载师木和牧人云都是受过武士训练的,还都有两下子,载师木一下挣脱了左边一个的手,右边肩膀一抗,下面使了个绊子,把右边的那个摔个仰面朝天。 “耶呵!还敢动手!”又有几个乐徒和胥人扑上来,载师木和牧人云和他们撕扯在一起。 旁边那些观众都站起来看打架,还在一旁喝彩叫好。 正在闹着,突然有人高喊:“二王子、三王子驾到——!” 那些乐徒、胥人慌忙松了手,站到一边。 载师木和牧人云衣服都被撕破了,在撕扯中两人被揍得鼻青脸肿,可两个人还牙硬,不停地叫骂。 这时,看见走过来六个人,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健壮的仆从。 载师木看到最前面的那个就惊讶了,他分不出来那人是男是女! 那年轻人长发披散,身上穿着一件女式的青花斜襟长袍,腰里挂着好几串珩璜璧环之类的玉佩,一走路叮当乱响。 最可怪的是,他脸上抹着厚厚的铅粉,雪白雪白;描着眉毛,画着眼圈,腮上打着腮红,嘴唇上抹着胭脂,走路的时候还甩着兰花指、扭扭捏捏的象女人,到了跟前,一阵香风。 “哟哟哟,这是怎么滴啦?打架呀?怎么不打啦?”这位尖声尖气地开了口,一股典型的娘娘腔:“本王子要来,你们不知道吗?” 一个乐徒急忙上前行礼:“二王子,不好意思,本来给您留了座位,没想到被这两个乡下来的没素质的家伙给占了……” “来呀,给我拖出去砍了!”他身后的那位一摆手,那些壮汉就要上前。 “喂,你们敢!你说谁乡下来的?我们是大商亳邑的使者,来夏邑朝贡的!”载师木大叫。 “什么?商的使者?哎,等等。”那位二王子一摆兰花指制止住那些壮汉,袅袅婷婷地走过来,看看两个人,突然噗嗤一笑,用袖子象女人一样掩住口:“哎哟,看上去还不错哟,流血了,还真有点男人气概呀!嘻嘻……” 载师木一抹鼻子底下的血,皱着眉:“喂,你是什么人?” 旁边一个年轻人说:“你看清楚,这是夏后君上的二王子祉秀!” 又一指刚才那位要杀人的:“这位是夏后君上的三王子堪离!” “啊……”载师木、牧人云都吓了一跳,这不男不女的娘炮家伙竟然真的是王子! 两人慌忙躬身行礼:“二王子、三王子,臣下失礼,请恕罪……” “哎不不,不用客气,都是年轻人嘛,都好这个。请问二位尊姓大名呀?”祉秀笑嘻嘻地问 载师木和牧人云通报了官职和名字,祉秀盯着二人看了一阵,眨巴着眼睛,两个人心里直发毛。 堪离皱着眉说:“二王兄,和他们废什么话,拉出去杀了吧。” “嘻嘻,”祉秀突然媚笑了一声:“今天大家心情都挺好的,干嘛要杀人呀!多扫兴。” 说着,一抖袍袖,象女人一样扭着腰肢,先到正中间的案几后面坐下了,然后一指两边:“都坐吧,载师、牧人大人也在这里坐,交个朋友嘛。” 二人大喜,能交上一个王子的朋友,真是莫大荣幸了。 然后祉秀又给介绍,除了三王子堪离,一个是左相赵梁的儿子赵及,一个是左师曹触龙的儿子曹彦,另外两个,是右相干辛的两个儿子干成和干放,这些人都是以世子淳维为首的太子党成员,载师木和牧人云受宠若惊,急忙站起来又一一见礼。 演出期间,祉秀一边看演出一边和载师木、牧人云聊天。 “两位这么年轻英俊,雄壮威武,怎么只当了个载师和牧人呀?”祉秀问。 载师木语气里带着不满:“唉,不瞒二王子,我们本来都是商侯夫人纴巟的家人,是有莘氏人,到了商想谋个差事,谁知道,我们是外人,商汤看不起我们,所以才……” “哎哟哟,那商侯可是没有慧眼啦!”祉秀嘻嘻一笑:“以二位的气度,至少也该弄个大夫呀。” 牧人云说:“我们也这么想,可是不行。商侯说我们还年轻,没经验,让我们从下面做起。” “商侯所言也是,”祉秀说:“只要好好干,总是有机会的嘛。” “是是。还望二王子、三王子多多提携。” “嘻嘻,那没问题。现在咱们是朋友了,等有机会,我给商侯提提你们,也许能帮你们一把。” “多谢二王子!”二人很高兴:“二王子有什么吩咐,我们定当尽力。” “没有没有,只是我也寂寞得很,有空儿呢,常来夏邑,咱们一起玩玩,你们也多给我聊聊商的新鲜事儿,开心开心。” “没问题没问题。”二人高兴不已,唯唯诺诺。 “那就好,如果有机会,我还会在父王面前举荐你们,说不定你们能在夏邑谋个差事呢。” “啊呀,那可太好了,”二人喜出望外:“二王子多多提携,我等感激不尽!” 等散了场出来,都戌时了,二人急忙向祉秀等人告辞,回驿馆。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堪离说:“二王兄,这两个傻头傻脑的小走卒,有什么用处,您还和他们交朋友。占我们的座位,要我早把他们杀了……” “嘻嘻,三弟呀,别那么现实嘛,杀人可不好玩儿。现在没什么用处,谁知道以后有没有用处呢。”祉秀嬉笑着说:“凡是有野心有贪欲的人,都有用处。嘻……” 载师木和牧人云回到驿馆,司徒庆誧发现了,把二人好一顿训斥。 二人缩着脖子不敢吭声,但是心里还是暗暗高兴,因为这趟没白出去,交上了一位王子的朋友。? 第91章 削爵夺宗 四天以后,大朝会开始,各国根据爵位的高低,由主管朝会的大夫曲逆、白吉根据登记册传唤,依次到牧宫大室觐见夏后,献上贡赋。 公爵国是第一批,主要是夏的同姓国还有昆吾、有虞等几个异姓公国,之后就轮到侯国。可奇怪,近百个侯国叫完了,没有商,商汤就雾霾了,怎么回事呢?漏掉了?本来想上前问,又觉得不妥,决定再等等。 一直等到第二天上午,几百个伯国朝觐完了,该子爵国了,第一个就听见曲逆喊“亳子成汤”。 商汤愣了,自己是商侯,什么时候成了“亳子”?以为喊错了,没动地方。 曲逆盯着他喊:“成汤,喊你呢,速速去朝见夏后!” 商汤才知道的确是喊自己,急忙说:“曲大夫,是不是搞错了?我是商侯……” “这是君上的命令,我只是奉命行事,有不明白的,您去问君上。” 于是,商汤就和十几个子爵小国进入朝堂大室,行礼,山呼万岁,交上贡赋清单,然后告退。其他人都退了,只有商汤没走,仍然弯腰拱手站在朝堂上。 夏桀先说话了:“成汤,予一人知道你想问为什么变成了‘亳子’,对吧?” “君上,臣下是有此疑问,”成汤说:“自我高祖契在唐虞之朝就被封为侯爵,几百年来一直如此,为什么到臣下这里,就被贬为子爵?而且还是‘亳子’……” 夏桀嘿嘿一笑,转头对赵梁说:“让商侯靖进见。” 商汤愣住了,商侯靖是何许人? 不大一会儿,一个高个白胖子摇摇摆摆走进朝堂,也是端冕玄服,是个方国的侯伯,过来跪倒给夏桀行礼:“商靖拜见夏后!” 夏桀摆摆手,让他免礼,然后对商汤说:“成汤,看见没?这位才是真正的商侯,是从遥远的西方尸乡(在今河南偃师)的西商来的,西商才是商室正宗,你们只不过商室的小宗,不得称‘商’,更不得继承侯爵之位,予一人把你削为子爵,是正本清源!” 商汤大惊,急忙说:“君上,这个西商臣下从来就没听说过。几百年来,商之国族绵延不绝,一直到臣下这里,从来就没听说过有个西商,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是啊,要不是楚立广告诉予一人,予一人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现在终于知道谁是商的正宗,谁是旁系了。” 商汤更疑惑了:“楚伯立广?他怎么知道我们商人的事情?” 立广走出班来施礼,然后对商汤说:“我当然知道,因为这事儿也牵扯到我们楚国的历史。” “一派胡言!”商汤吼道:“你们楚国和我们商国有什么关系?” 夏桀不耐烦地摆摆手:“立广,你告诉他,让他心服口服。” 立广说:“当年商的先人王亥和弟弟王恒游牧到了有易国,王亥、王恒兄弟不和,和有易联手杀死了王亥,分了他的牛羊。王恒兄终弟及,继承商侯之位,但是商人反对他,他要迁国,商人不从,王恒就带着自己的一伙族人离开商人,去了班录之地,后来屡经迁徙,到了西方河洛之交的尸乡,他们一直自称商,因为东面还有一个商,所以他们称西商。现在,西商的商侯就是靖伯,这次他来朝觐,要求夏后恢复西商的正宗地位,我禀明了君上,君上恩准,这样,你只能称亳子,而不得称商侯了。” 商汤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西商的商侯靖竟然是王恒的后人,怪不得来争商室正宗! 商汤急忙说:“君上,当年王恒谋杀兄长篡位,所以商人不服,是他自绝于商,弃商而去,已经不是商侯,何来正宗之说?” “你这是诬蔑!”白胖子商侯靖说:“他那是迁国,不是弃商!我先王恒是正式的商侯,而那些不服的商人才是离弃商侯的别派!王恒未死,他们却拥立了王亥之子微,这分明是犯上忤逆!” “可不,”楚伯立广说:“微本身就不得为商侯,还向河伯借兵攻灭了有易,其后为困国,困国迁于大楚,也就是我楚国。此后他们一直僭称商侯,这个怎么能为商室正宗?” 这时候商汤才知道,原来楚国竟然是有易的后人。 商汤对夏桀说:“君上,当年王恒带着他自己族人离去,而商人的诸部不从,王亥本是继承商侯季的正式商侯,王恒弑兄篡位不合法在先,又弃商人主族而去,已经失去了商侯之位;微为王亥之后,子承父位,天下公认,所以百年来我先君微之后一直为商室正宗,并无异议。现在西商突然出来争位,此更违背法度,君上不可听信妄言。” 夏桀大怒,啪地一拍案几:“成汤,你在说予一人昏庸吗?嘿嘿,你以为予一人不知道?你笼络西部诸多国族,征葛灭温,拼命扩张地盘,还派人冲撞予一人预谋弑君,派人去哭那些被杀的逆贼违抗君命,明白居心叵测,谋逆反叛之心昭然……” 商汤心里吓一跳,突然明白,这些年来,自己实行仁政,笼络了诸多夏邑西南的小方国部族,大概得有三四百个;又经过伊尹的统筹策划,征葛灭温,又征服了十几个小国和部族,现在,西海西南、流沙以西的地方大部分都成了商的地盘,这些肯定夏桀都知道了,不起疑心都没天理! 伊尹曾经告诉过他,夏桀好酒好色,好乐好玩,残忍凶暴,但是并不昏聩糊涂,这家伙不太好糊弄。 “君上,臣下不敢谋逆!”商汤说:“那些国族来归商国,只是因为他们国小力微,又遭灾荒,臣下接纳他们,也是替君上分忧;葛、温二国与商有仇隙,而且他们也不肯朝觐君上,臣下替君上征伐他们,也是为君上出力,所以这次来朝贡,臣下连葛、温所欠贡赋一并缴纳,臣之忠心,天日可鉴!” “嘿嘿,你还敢狡辩,”夏桀冷笑一声:“想出这些法子想糊弄予一人,可惜啊成汤,予一人还没糊涂到这个份儿上。来人呀,把成汤拉出去,斩首示众!” 呼啦一下扑上来四个侍卫,把成汤按倒,剥去朝服,绳捆索绑。 “君上留人!”关龙逢出班奏道:“君上,成汤之事臣下也皆有所闻,可先王之法《禹刑》规定,凡不朝夏后之国,人人可得征之,他的做法的确不违法度。” “相国大人,您年岁老大,被成汤给糊弄了吧?”干辛说:“成汤邀买人心,笼络西部诸国,吞并邻国,开疆拓土,这明白是要集聚势力谋反,意欲对君上不利,您还替他说话?” 关龙逢不理干辛,继续说:“成汤谋逆之事也无确证,仅凭某些传言就杀侯伯,此非圣君所为。再者,商国从虞朝至今,一直朝贡称臣,其事载之图书。而这个西商则从未听闻,现在突然冒出来,事情可疑。恳请君上明察此事,然后再做裁决。” “哼!不用明察了,成汤要做什么,予一人心里清楚得很。”夏桀似乎下定了决心:“留着他,必为我有夏大患,故必诛之而后可。拖出去!” 赵梁突然出班奏道:“君上英明!不过臣下以为,这么杀了也太便宜他了。” “哦?你的意思是,扔到老虎笼子里?” “哦不,君上,臣下以为,应该先把他监禁在囚笼里,放在木表那里示众三天,然后再处死,让国人及诸侯知道,违逆君上、图谋造反者,均不得好下场!” “嗯嗯,爱卿言之有理!”夏桀点点头:“好,先把亳子成汤关在囚笼里,示众三天。三天以后斩首,传示诸侯!谁要是敢给亳子成汤求情,一律同罪!” 众臣一个个目瞪口呆,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给商汤求情。? 第92章 冤气动天 伊尹也在朝班里,可是事情变故实在是太突然,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夏桀本来好好的,怎么说杀就杀,看来夏桀每天酒色沉迷,可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伊尹不知道夏桀对商了解多少,本来想出班给商汤说情的,转念又一想,如果这时候出头,恐怕商汤救不下来,自己的小命儿都得搭上,咬牙忍住了,眼睁睁地看着商汤被拖出去。再看那个所谓的商侯景,站在那里捋着胡子洋洋得意。 却说商汤,被关在木笼子里拉到宫门前的木表那里示众,诸侯邑人大面积围观。 商汤心里越想越窝火,越想越恼恨,商立国已经快二百年了,到了自己这里,竟然被剥夺了商室正宗,还被削了爵,现在自己性命即将不保,就这么死了,死得他妈超级窝囊,有何面目到地下去见先人;想想父亲主癸临死前的嘱托,不由地得悲从中来,泪如雨下,后来也顾不得商侯的脸面,反正已经没脸面了,就干脆嚎啕大哭起来。 监刑的官员报告给夏桀,说成汤正蹲在囚笼里哭哩,痛不欲生的样子,夏桀听了,得意地笑了。 可也奇怪得很,就在这个时候,本来晴朗的天气突然起了大风,飞沙走石,整个夏邑里沙尘弥漫,迷雾朦朦,不大片刻,空中乌云翻涌,裹挟着闪电滚滚而至,接着霹雳震电,惊天动地,大雨倾盆而下,朝觐的诸侯们都在宫廷外候着,被淋得落汤鸡一般,狼狈不堪。 众臣都惊异了,因为现在是正月,还不该打雷,怎么突然起了雷电,而且还超级凶猛,真是罕见的异象。 到了晚上,雷雨仍不停止。 夏桀罢朝回到苕华殿,和二玉摆上酒宴歌舞,要好好乐乐,却没想到惊雷震荡,宫殿都跟着发抖。 二玉十分惊恐,琬妃说:“君上,怎么回事呢?今天本来好好的天气,怎么说变就变?” 琰妃也说:“是呀,我们长了这么大,还没见过初春就雷打得这么吓人,好可怕。” 夏桀说:“怕什么?不就是打雷嘛,阴阳相薄为雷,激扬为电,都是自然之事,不过早点和晚点的问题,又能如何……” 夏桀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空中咔嚓一声响亮,宫殿震动,把二玉吓得一阵的尖叫。 不多久,一个寝宰跑进来禀报:“启禀君上,刚才一道闪电下来,霹雳把长春宫偏殿的屋脊击穿,殿顶一半塌下来了。” 夏桀吓一跳,那个寝宫是原来他和妺嬉住的地方,没想到竟然被雷击毁,心里暗自庆幸,幸亏没让二玉搬去那里,否则有性命之忧。 可也就这一下子,把二玉吓得花容失色,浑身发抖,哭哭啼啼的,明白是娱乐不成了。 夏桀安慰说:“两位爱妃不用怕,古谚说‘疾风不终朝,暴雨不终日’,这场雨这么大,肯定下不到明天早晨,明天就会雨过天晴了。” 谁知道夏桀没说准,第二天,仍旧霹雳和闪,大雨如注,时大时小,就是不停。 朝觐的诸侯打着竹簦候朝,仍旧被淋得落汤鸡一般,但是都不敢不来,因为夏桀想早点儿完事儿,所以坚持上朝。 就这么又朝觐了两天,五六百诸侯才算搞完,这期间大雨就没停过,结果夏邑里就倒了霉,酒池成海,糟堤成泥,肉林生蛆,雾迷朝市,烈风摇城郭,迅雷摧屋室,城内宫里都发了大水,城内的道路都成了河流,居民家里都变成了游泳池,而且雨下了三天,没有一点要停止的意思,这是自夏桀迁都以来从来没有过的现象。 第三天晚上,夏桀和二玉正在御床上睡着,就听见外面一声巨响,把三人都吓醒了,急忙起来问情况,寝宰录就进来禀报,说寝殿外面又落雷了,炸倒了几棵树。 第二天一早起来看,夏桀都吓毛了,苕华殿门口的十几棵海棠树全被击倒,地上还被击出一个大坑,里面存满了水。 二玉再次吓得花容失色:“君、君上,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下这么大雨、打这么大雷?这可太吓人了……” 夏桀想了想,让寑宰录去把眡祲官天彭找来,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天彭来了,夏桀让他说说,这异常雷暴雨是什么原因。 天彭说:“启禀君上,根据《占书》上的说法,这种雷暴雨是因为有人有大冤屈,其冤怨之气感动天地之气,导致天变,故有此雷雨。” “冤气?谁的冤气?”夏桀说:“难道是亳子成汤的?予一人正把他放在宫门口的木表那里示众……” “啊,君上,这个,臣下就说不准了。但是有一点,”天彭说:“如果此冤怨之气不消,异象就不会停止。” “那好办,派人去,把成汤杀了……” “君上,如果真是成汤的冤气所致,那么杀了他,他的怨气就会更重,冤魂诉于天,还不知道会引发什么更大的灾祸,杀,可不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啊。” 夏桀捋着胡子:“那,你说该怎么办?” “君上,只有明察冤狱,为冤屈者平反昭雪,才能消弭怨气。” 正说着,赵梁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被雨淋得落汤鸡一般。 “君上,臣下有要事禀报,”赵梁说:“这场雷暴雨,和成汤那家伙有关系。” 夏桀瞪大了眼睛:“赵梁,你怎么也这么说?” “嗨,伊挚大夫都告诉我了,”赵梁急急忙忙地说:“说成汤嚎啕泣血就会打雷下雨,在商就是那样的……” “啊……”夏桀顿时惊恐起来。 原来,商汤被囚笼示众之后,伊尹惊惶万状,生怕商汤出个好歹,百思无计,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派了仲伯去贿赂了看守囚笼的官员和士兵,假装给商汤去送水,告诉商汤,继续哭嚎,别停,伊尹大人会想办法救你。 商汤果然就扯着嗓子哭嚎不止,连嗓子都嚎哑了。 等朝会刚刚结束,夏桀退朝走了,群臣都在大室朝堂外的屋檐下站着,等着雨停。 伊尹走到大室门口的台阶上,连竹簦也不打,站在雨里,仰面看着天,被大雨淋着。 正在避雨众臣见他这个奇怪的举动,就问:“伊挚大夫,您站在雨里干啥?洗澡呢?要毛巾肥皂不?” “伊挚大夫,雷打得这么响,这么洗澡当心遭雷劈。” “唉唉,洗什么澡?在下是在感受一下天地之气的变化。”伊尹玄玄乎乎地说。 “哎,对啊,您是天灵,您说说,这雷暴雨这么厉害,是怎么搞的?” “在下认为,这是亳子成汤嚎泣所致。”伊尹很郑重地说。 “什么?成汤哭能哭下雷雨来,这事儿新鲜……” “一点都不新鲜,在下就是从商来的,知道成汤这个事儿。”伊尹故作神秘地说:“成汤他从小跟着贷子相学习巫祝之术,精神可通天。在商的时候,他只要忧愁悲伤就会阴天,唉声叹气就会刮风,哭泣流泪就会下雨,如果嚎啕泣血,就会霹雳震电,大雨倾盆。这两天他被关在囚笼里示众,经常嚎啕泣血,岂能不下雷雨。” ——其实伊尹这纯粹就是编谎,如果商汤真有这个功能,他后来也不会遭受七年之旱了,哭一场什么都解决了,还要剪了头发指甲以身为牺牲去桑林祭祀?那次够悬,要不是天凑巧下了一阵雨,商汤差点被烧死。? 第93章 汤囚夏台(一) 这时候,后稷不窋在一旁叹气:“今年夏邑禾稼长势还不错,可这种天变如果再不改变,就要成了天灾,那夏邑的收成可就要受到很大影响。左相大人,您得想办法呀。” “想办法?我怎么想办法?我不想让它下来着,可我说了算吗?”赵梁气急败坏地呵斥伊尹道:“伊挚,你不要胡说八道。成汤,一个凡夫俗子,就是学点巫祝之术,能有多大神通?嚎啕泣血就打雷下雨,你以为他是雷公呢还是电母呢?” “左相大人,卑职也只是说说成汤在商的情况,推测一下罢了,您可别当真。”伊尹唯唯诺诺地说。 “不管当真不当真,反正要这么个下法,禾稼都淹在水里,必定要绝收,郊野黎民都要挨饿。唉!”不窋继续叹气。 赵梁虽然斥责伊尹,可也半信半疑,偷偷跑到宫门口,看木表那里,关成汤的囚笼在大雨里淋着,果然听见他高一声低一声地在哭嚎。 第二天一早,赵梁又冒着大雨去看商汤,看到他还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嚎泣,嗓子都嚎哑了,而这雷雨一点都没有停止的迹象,街上都成了河,水没膝盖深,那雷也越发打得响了。 那时候的人都迷信,赵梁对伊尹的话顿时信了,所以他急急忙忙地跑到牧宫后宫来见夏桀,把伊尹的话对夏桀说了一遍。 “娘的!原来这么大灾变竟然是成汤这小子搞出来的,”夏桀也信了:“现在把他关了,天彭说又不能杀,杀了会造成更大的灾祸,该怎么办?” “哎,君上,臣下倒是有个主意,”赵梁转转眼珠说:“君上下个命令,就说赦免成汤的死罪,消除一下他的怨气,让他不要嚎啕了。” “赦免?不行!”夏桀吼道:“成汤野心勃勃,不杀了他,将来必定为心腹大患。” “君上,臣下只是说赦免他杀头之罪,让他感念君上天恩,他心情一好,不哭了,也就不下雷雨了。” “然后呢?” 赵梁说:“然后,把他囚禁到夏台监狱里,把他放在最底层,那里又湿又冷,人在那里就是好吃好喝也活不多久的,慢慢虐死他,这样只能怪他卯运不好,就是有怨气,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嗯嗯,爱卿此计甚妙!”夏桀点点头:“那么,这事儿就交给爱卿处理,去赦免成汤的死罪,把他关进夏台。” “君上英明,臣下这就去办。”赵梁答应着。 赵梁带着小吏和士兵,冒着雷雨来到木表那里,一看,大水都把囚笼淹没了一大块,商汤就坐在水里,都没到腰,还有一声没一声地哭嚎着,旁边四名士兵站在临时搭的草棚下看守。 赵梁带着仆从打着竹簦,趟着没膝深的水过来看看,对着囚笼说:“哎哎哎,我说亳子大人,求您别嚎了行不?君上格外开恩,让本相来宣旨,赦免你的死罪!” 商汤为了活命,玩命地哭嚎了三天多,早已经筋疲力尽,一听赵梁说夏桀赦免了自己的死罪,顿时精神一振,急忙止住了哭声。 心里暗想,伊尹这家伙果然很有办法啊,竟然真的让夏桀改了主意,不由地对伊尹更加佩服了。 商汤急忙在水里向牧宫方向跪着,用几乎发不出声音来的嗓子喊:“夏后圣明,谢君上不杀之恩。” 赵梁说:“君上旨意,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将亳子成汤囚禁于夏台之中,待查明其谋逆之罪,再做论处!” 几个士兵过来,打开囚笼,把商汤拖出来,扔在一辆牛车上拉着,二百士兵护送,奔夏邑的东北,夏台监狱就在那里,距离夏邑十五里。 原来,古人的监狱不是象现在那样的牢房,没那心情给囚犯盖房子,而是掘地为牢,就是在地上挖个丈八深的竖井,称为“窔(音要)室”,“窔”是幽深的意思,把犯人用绳筐顺下去,然后上面盖上木头栅栏,压上磐石,有狱吏看守,犯人在牢里就是“坐井观天”,想逃是没门儿。 这种方法,直到商周时期还在用,据说周文王有圣德,连挖坑都省了,有人犯了罪,就在地上画个圈儿,对犯人说:“你,给我老实地站在这里,站好了,不许跑,谁跑谁死全家!” 犯人就老老实实地站在里面,不敢跑——这就是着名的典故“画地为牢”,其实那个圈儿就代表关押犯人的窔室。 因为据说文王通阴阳、晓八卦、精奇门、会遁甲,算卦灵验,跑了他也能算出来跑哪了,就会抓回来加倍治罪。 但是夏台监狱可比单纯的坐井观天恐怖多了,怎么了呢? 原来,“圜土”这东西最早是夏后芬的发明。夏芬是后杼的儿子,他的时候,是在少康、后杼刚刚复国中兴之后,国家动荡,为了国家稳定,只能严刑苛法,自然犯罪的也多,监狱地面挖坑是不够用,挖得蜂窝一般,也关不了多少人。 于是想了个主意,先选块地方,往下挖一个直径三五丈、深五六丈的大坑,再在坑壁上开挖横洞,挖进去之后,再在坑道的地面上挖竖洞为窔室关押犯人,这样的好处是,占地面积小,坑壁上的横洞可以开挖许多个,而且可以无限制地加长,自然里面的竖洞数量也可以无限制地增加,能关押无数的犯人,而且更加不容易逃跑。 这种监狱上下都要用提笼,就是原始的电梯,井口上面放着巨大的辘轳架子,人要上下,就得站在笼子里,由狱吏搅动摇臂,提上提下。 挖出来的土就环绕着大坑的坑口堆积起来,形成一圈圆形的高墙,如城墙一般,所以又称为“圜土”,商周秦汉之时“圜土”也就是监狱的名称,《释名·释宫室》里说:“狱,又谓之圜土,筑其表墙,其形圜也”,就是这个意思。商王武丁时期傅说在北海之地筑圜土,其实就是建监狱。 到了夏桀的时候,刑法严峻更是超乎前代,反对他的人多,罪犯自然更多,所以他的监狱开挖的是直径十数丈、深近三十丈的大坑(一说深百丈,那太夸张了),挖得很深,据说挖透了三重泉水,所以称为“重泉”,然后把竖坑的坑壁分为九层,每层三丈多,在坑壁上往里挖隧洞,象开窑洞一般,挖得很深,在隧洞里的地面上再挖竖坑,深两丈,也就是窔室,把犯人放在窔室里,上面盖上栅栏,每层有人看守。——大概后来的“十八重地狱”就是根据这个编造来的。 夏邑监狱的大坑挖得又大又深,横洞、窔室也多,挖出来的土就多,圜土自然也堆得又高又厚,就在上面修建房屋建筑,监狱的官员、卒、吏、士、胥、徒都住在里面,远远看去,就象一座巨大的高台,所以称为“夏台”,又称为“钧台”。 赵梁带着士兵押着成汤去夏台,商汤知道自己死不了了,所以也就不再哭嚎。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真有神灵保佑,他不哭嚎了,雷声也渐行渐远,雨也淅淅沥沥地开始减弱、变小,等到了夏台的时候,雨竟然停了,而且慢慢云开雾散,露出了蓝天。 这一下,赵梁更毛了,心里惊诧不已:我靠他妈的,原来伊挚说的是真的啊!成汤这家伙真有感动天地的能力,这种超能力也太让人害怕,更得想办法弄死他了。 进入夏台,三代时期管理监狱的官称司圜,狱吏的头目称掌囚,狱吏是监狱里的一些有一定职务的小官员,主要是夏台各层的主管,下面管着一大帮子狱卒,也就是监狱看守。 夏台的司圜名叫斟灌伯熊,他弟弟斟灌仲罴是掌囚,二人过来迎接,赵梁就让狱吏架着成汤,来到大坑边上。 商汤伸头往下一看,也不由地心惊胆战:坑口就象一个巨兽的大嘴,仰天张开,往下看黑洞洞的看不见底,能看见部分的坑壁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隧洞口,从里面传来哭嚎声、惨叫声、訷吟声、喊叫声,犹如鬼哭狼嚎,简直就象地狱一般——夏台其实就是一座人间地狱,进去的人九死一生,狱吏和狱卒们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每天从夏台里面往外运死人。? 第94章 汤囚夏台(二) 赵梁带着狱吏押着成汤,进入吊笼,上面的狱吏开始摇辘轳,晃晃悠悠地往下放,一直放到最底层,四周一片黑暗,坑壁上都点着胳膊粗的灯炬照明,往上看看,坑口比个锅盖大不了多少。 地面上湿漉漉的都是泥泞,不是因为刚下过雨,而是一直如此。 最底层的地面直径十几丈,像个小广场,最中间位置有口深井,下面通着条地下暗河,也是这座巨大监狱的排水口,暗河就是排水沟,下雨或渗水就流到井里,然后顺着暗河排出,所以能不积水,但是到底太湿,一直泥泞不堪,走在上面陷脚。 赵梁和狱吏押着商汤,打着火把、松明子引路,进了一个隧洞,隧洞只有一人多高,可挺宽,洞顶呈弧形,阴森森的寒气逼人。 两边洞壁上也有灯炬照明,中间是条路,两边是一个接一个竖井,就是窔室,上面盖着栅栏,里面传出哭喊声、訷吟声、求饶声……,明显听到有人在里面活动,因为里面有哗啦哗啦的水声。 一直往里走了大概有半里多地,到了最里面,伯熊让狱卒掀起一个竖井上的木头栅栏,用火把照着往下看看:“就这里吧。” “哈哈,亳子大人,这里可就是您的新住处了,不错吧?”赵梁嬉笑着:“下面可是好地方啊,下去看看吧。” 仲罴喊:“拿筐来!” 过来个狱吏,搬过一个绳筐,让商汤坐在里面,然后两个狱吏一起用绳子放下去。 里面一团漆黑,寒潮气袭人,什么也看不见。 哗嚓一声,筐到底了,可不是到了实地上,好像是落到了水面上。 “成汤,出去,快!”上面的仲罴喊着。 商汤站起来,迈步出了筐,哗啦一下掉进水里,急忙站直了身,才感觉到自己站在了很深的水里,都没到腰部以上了,而且那水冰冷刺骨,非常寒凉。 原来,这里太深,是夏台的最底层,所以挖出的窔室里都渗水,这里又没连接暗河,水排不出去,一直有这么深的水,成了名副其实的水井,用作牢狱就是水牢,人被放在里面,根本生存不了多久,活活地泡也泡烂了。 “亳子大人,下面怎么样啊?”上面赵梁幸灾乐祸地喊着。 “还好,多谢左相大人,”商汤忍着怒气,用喑哑的声音回答着:“只是太黑了,能不能来盏灯?” 伯熊吼道:“牢里不许点灯……” “哎不不,”赵梁嬉笑着说:“亳子大人可以例外嘛。” 说着,赵梁从一个狱卒手里拿过一支松明子,对下面喊着:“亳子大人,灯来了,接住啊!” 然后把松明子扔下来,掉在水面上,嗤啦熄灭了。 “哈哈哈!”赵梁大笑着:“亳子大人,好好休息吧,别太累啊。过两天我再来看你。哈哈哈……” 上面的栅栏盖上了,咣当放上一块磐石压住。 商汤抱着膀子站在水里,不能蹲,不能坐,更不能躺,只能这么直挺挺地站着。 水刺骨地凉,他觉得从里到外都冻透了,浑身发抖,牙齿捉对儿厮打,受伤的左腿开始隐隐作痛,后来就疼得钻心了。 等适应了黑暗,才看到,这个窔室的直径不过三四步,有两丈深,面前全是水,水面上漂着一些东西,伸手捞过一个来,原来是犯人用的木头净桶(马桶);又捞过一个来,是一领破席,水面上还漂着两块木头。 看看远处还有什么漂着,趟过拉过来一看,吓了一跳,是一个死人;又拉过一个来,还是个死人,也不知道在这里泡了多久,都泡泛了,肿胀得像个鼓,白惨惨的样子吓人。 商汤叹口气,知道被放在这里面的,根本就是和判处死刑没来去,都活不了多久,心里又一阵难过。 站了一阵,终于抵挡不住劳累和困倦,开始打瞌睡,可是又不敢睡着,一是怕歪倒淹死,二是怕睡着了冻死。 正在挣扎难过,突然感觉水面上有动静,急忙睁眼一看,大惊失色,他看到眼前不远的水面上影影绰绰地站着个人。 “啊……谁?!”商汤惊叫了一声。 那人没吭声,一弯腰,从水面上把那支漂浮的松明子捡起来甩甩,甩掉上面的水,然后用嘴一吹,噗地一声,松明子燃烧起来,窔室里顿时一片明亮。 商汤借着灯光定睛一看,红冠、红袍、红脸、红眉、红胡子,一双虎目灼灼放光,认识,是在陶唐氏见过的那位仲黎! “啊呀,仲黎先生!”商汤惊叫道。 “呵呵,商侯大人,久阔久阔!”仲黎用松明子照着商汤,笑呵呵地说:“听说商侯大人被困在这里,作为朋友,我来瞧瞧。唉唉,这个地方,的确不太好。” “唉唉,仲黎先生,别开玩笑了,这个地方不是‘不太好’,直是送死之所……” “是啊,是差了点……还有水,说实话,我最讨厌水了。”仲黎往四面看看:“这样,我给商侯大人把这里收拾收拾,好歹您得能躺下睡个觉啊。” 仲黎说着,在水面上跺跺脚,商汤吃惊地看着水面开始象退潮一样呼呼地下落,最后落到底,消失得干干净净,而且地面上腾腾地冒起蒸汽,很快地面开始变色发白,变成了干地。 仲黎把松明子插在坑壁上,四面看看,把那领破席拿起来抖抖,又铺在地上,把马桶捡起来摆好,又转头看看那两具被泡泛了的尸体,走过去,用脚蹴蹴,那两具尸体就象冰一样开始融化,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商汤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奇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有一点他相信了,仲黎是个神只,而且十有八九就是火神爷祝融。 “嗯嗯,现在看来,好多了。”仲黎对自己的清洁工作似乎很满意:“商侯大人,您这一劫难,是天意啊,在下本事有限,也不敢逆天而行,所以也没法弄您出去,只能帮忙帮到这里了。” “多谢仲黎先生,这已经很好了,至少不用站在冷得刺骨的水里,成汤万分感激。”商汤一边行礼一边说。 “唉唉,不用不用,您帮我的忙,自然我也得帮您的忙。”仲黎看到商汤还冷得发抖,笑了:“商侯大人,来,咱们换换鞋子。” 仲黎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脚上的红色麻履脱下来递给商汤,商汤急忙把自己脚上湿漉漉的布履脱下来递过去。 “商侯大人,记着哈,不管什么时候别脱下您的鞋。”仲黎嘱咐道:“您可一定要撑住,虽然说生死有命,可自己先要想着活下去;如果自己都不想活了,那可谁也帮不了你了。” 原来进了夏台监狱的人,大部分都是被冤屈的,在牢里忧愁苦闷,很快就恹恹病毙;有的不堪忍受恶劣的环境和狱卒的折辱,干脆自杀而死,所以进夏台监狱的人,简直就是九死一生。 仲黎怕商汤想不开,寻了短见,那可全完,所以好言规劝。 “是是,仲黎先生,在下记住了。” 商汤把麻履穿上,突然感觉到两股热流从脚底瞬间涌遍全身,顿时全身温暖,连受伤的左腿的疼痛也消失了。 “啊呀,仲黎先生,您的这双鞋可真神奇啊!在下想问问,您……”商汤抬头一看,仲黎已经不知去向,只有洞壁上那支松明子在燃烧,把坑底照亮。 商汤愣了一阵,叹口气,觉得又困又累,走到那领破席那里,伸手摸摸,已经非常干燥,捡过一块木头来当枕头(可能本来就是这里的犯人用来当枕头的),仰面躺倒,很快睡着了。 ——《太公金匮》里说:“桀怒汤,以谀臣赵梁计召而囚之均(钧)台,置之种(重)泉,嫌于死”,就是说夏桀对成汤很恼怒,就以赵梁的计策把他招来囚禁在均台,也就是夏台,放在深深的地牢里,几乎把他弄死。 赵梁出来,就暗暗嘱咐熊、罴兄弟二人:别给成汤饭吃,那厮泡在重泉之下的水里,又冷又饿,用不多久就得挂掉,这可是夏后的旨意。只是要注意观察商汤有什么动静,别让他再搞什么猫腻。 熊、罴二人点头唯诺答应。果然不给商汤送饭,只是偶尔派两个狱卒到井口那里隔着栅栏听听动静。? 第95章 害人遭霹 两天没饭吃,商汤受不了了,在井底下大声呼喊,饿饿饿,要饭吃。 狱吏被他叫得好生心烦,就去报告仲罴。 仲罴来到井口那里,透过栅栏往下一看,吃一惊,井底下竟然点着灯,还特别亮,把坑底照得通明,忍不住对狱吏和狱卒吼道:“怎么回事?怎么给商汤点灯?” “掌、掌囚大人,这可不是我们给点的啊,”狱吏分辨说:“是左相赵梁大人亲手给他扔下去的,本来落在水里熄灭了,可谁知道成汤一来,水没了,那支松明子也让他不知用什么法子点着了,就一直那么亮着,都两天了。” 仲罴也疑惑了,一支蘸了膏油的松明子能燃烧半个时辰已经很不错了,成汤这厮竟然能让一支松明子烧两天?这么奇怪。 就听见商汤在下面喊:“本侯饿,本侯要吃饭!你们不给饭吃,这是虐待犯人,是违反《禹刑》的……” “你给我闭嘴,还‘本侯’,你现在是亳子,是子,不是侯了!”仲罴吼道:“你个死囚犯,还想要饭吃?左相大人已经吩咐过了,就不给你饭吃。” “本侯没被判死罪,你们无由让本侯饿死,否则就是违反《禹刑》律条。我饿,要吃……” “饿了,下面有的是泥土,啃吧。哈哈……”仲罴大笑着。 商汤才明白,原来是赵梁这孙子授意要饿死自己! 坐在席上,想到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走出去,还能不能见到群臣、妻儿,自己的帝王大业就更是渺茫了,越想越闷,不由地长吁短叹,忍不住又抽泣泪流不止。 狱卒听见了,告诉了第九层的狱吏,狱吏又跑去夏台上的牢城司办公室报告熊、罴二人:“两位大人,成汤都饿哭了。” “切!不理他,早点饿死我们早点交差!”伯熊摆摆手:“总之谁也不许给他吃喝,由他哭去。” “唉唉,两位大人,俺们可听说成汤只要一哭,就会打雷下雨。现在他在牢里哭哭啼啼,可别再……”狱吏疑疑惑惑地说。 “放屁!他就是一个凡人,能哭下雷雨来?我就不信了!” 伯熊的话音未落,就听见隐隐的雷声从西北而来,急忙从夏台上的牢城司办公室跑出来看天,外面风声呼啸,就见西北方向半天乌云,张牙舞爪地滚滚而来。 “我、我擦!真的假的!”仲罴大惊:“真特么这么灵?大哥,成汤这孙子不会真的……” 那时候的人都迷信,伯熊看到这种景象,不由地也含糊了:“我、我怎么知道?也许是巧合。反正要弄死成汤是君上和左相大人的命令,又不是我们想……” 两个人正说着,乌云已经漫过了头顶,接着电闪雷鸣、大雨潇潇而下,两个人急忙跑回办公室避雨。 结果,夏台这里又闹起连阴天来,非阴即雨,伴随着电闪雷鸣,而且到处雾气腾腾的,整整七八天也没个好天,弄得伯熊、仲罴心惊肉跳。 他们现在唯一巴望的就是商汤赶快死掉,死了就该没事儿了吧?可整整十天过去了,商汤仍然在井底下好好的,没吃没喝没动,除了睡觉,就是在里面长吁短叹,抽抽噎噎。 另外更古怪的是,那支松明子仍旧亮着,如长明灯一般,好像永远烧不尽。 熊、罴兄弟二人真有点怕了,仲罴说:“大哥,这事儿不太妙了!一般人不吃不喝最多五六天,必定死了,可成汤不吃不喝十天了,竟然没事儿,还能叹息哭泣,难不成这家伙真的古怪?您瞧,这天一直不见好,不是风雨就是雷电,还雾气蒙蒙的,真诡异。” “兄弟,现在看来,成汤不死我们就得死!”伯熊咬咬牙:“至少君上和左相那里交不了差。我想好了,今天晚上,咱们带几个下去,把成汤给……”他双手做了个掐的动作。 仲罴点着头:“好吧大哥,反正咱们做这种事儿也不是十回八回,都轻车熟路的,干了他,大概也就会云开日出了。” 到了傍黑,雨下得越发大了,空中电火闪耀,雷声隆隆,雨水顺着夏台的高墙哗哗往下流。 伯熊让仲罴找来五名心腹狱卒和胥人,带着绳子、棍子,从官署房出来,准备下到夏台底层去干掉商汤。 他们打着竹簦在夏台的圜土上走着,头上雷声隆隆,电光熠熠。到了台阶那里,准备下圜土。 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天空中光芒闪耀,整个天空雪亮,“嗤啦”一声,一道长长的红色闪电劈下来,正落在七人的身旁。 “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大地颤抖,白雾蒸腾,高大的圜土瞬间崩塌了一大块,熊、罴二人连那五名狱卒一起塌下高台。 不远处站岗巡逻的狱吏、狱卒、下士、胥人、徒人都看见了,过来一看,圜土塌了一丈多宽阔的口子,下面一大堆塌方的泥土,形成一个斜坡,泥水横流,七个人不见了踪影。 狱吏们慌了,急忙下到下面的牢狱里,提出来五十名犯人,给他们铲、锸之类的工具,让他们到坍塌的地方去挖人。 犯人们冒着大雨,一直干到天明,终于挖开斜坡,把七个人找齐了,都成了泥人,也明白都不能活了。 狱吏们吓坏了,不敢怠慢,合计了一下,让一名司隶乘车飞跑去夏邑报告。 本来夏桀今天不想上朝的,听寝宰禀告说夏台自从关押了成汤就连阴雨,霹雳闪电不断,现在夏台竟然被霹雳劈塌了,还震死了熊、罴二人,夏桀顿时心惊,急忙下令,召集群臣上朝。 朝堂上,告事的司隶小臣向夏桀禀报了夏台发生的事情,恳请夏后赶快重新任命司圜和掌囚,夏台不能没有长官。 夏桀看看赵梁,赵梁急忙对司隶说:“我让熊、罴二人不给成汤吃喝,让他死了就完事了,他们竟然不听我的。” “左相大人,您可冤枉两位大人了,”司隶说:“真的没给成汤吃喝啊!” “放屁!十天,十天了,不吃不喝,神仙都饿死了……” “可成汤真的没饿死啊,”司隶顿足捶胸地说:“成汤只是饿得叹息哭泣,夏台那里就风雨雷电地不断。司圜大人和掌囚大人见成汤饿不死,就找了几个人,想去夏台底层窔室弄死他,可谁知道,他们刚出官门,天上就落下来一个巨雷,把他们都劈死,连圜土都击塌了一大块。这都是微臣等亲眼所见,真不敢说谎啊,望君上明察。” 群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精神紧张——难道商汤真有上天在保护他?这事儿可太邪性了。 这时候,很少说话的相国关龙逢开口了:“君上,臣下以为,亳子成汤应该有冤屈,其怨气感动上天,所以天应之以风雨雷电。伯熊、仲罴兄弟要谋害他,自然遭了天谴。此事君上还得仔细斟酌处理,免得招来更大的灾祸,危及夏邑和君上。” 夏桀最不愿意听关龙逢说话,不由地皱了眉头:“相国大人,现在事情还没查明,你就说成汤有冤屈,难不成您同情他?” 关龙逢叹气说:“君上,这不是臣下同情不同情的问题,自从囚禁了成汤,天变不断,还出了人命,怎能让人不心生疑惑。” 大尹皇图也说:“成汤有罪,但至今没有真凭实据,如此囚之,又或杀之,是谓诛大臣而不辜,不仅诸侯心寒不服,就连天神亦不允。对于此事,君上必定要三思而后行之。” 夏桀一听,更觉得不顺耳,心想,关龙逢和皇图这两个老匹夫总喜欢和自己拧着。? 第96章 伊尹掌囚 后稷不窋急乎乎地说:“君上,不管想个什么法子,是不能让天再不好了,禾稼马上就要到了收获的季节,如果这么下雨连阴,必定要没了收成,那我们夏邑黎民可就难过……” “啊,收成……”其实,夏桀也有点疑疑惑惑的,一听不窋说要影响收成,他也有点心惊。 想了想,觉得该找个心腹之人暂时去夏台那里当司圜,最主要的是要能处理好成汤这件事。现在成汤成了个烫手的山芋,杀不得、虐不得,总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夏桀看看下面的众臣,说:“右相干辛,予一人想派你去夏台,暂理司圜之职,你……” 夏桀的话还没说完,干辛出班噗通就跪下了,悲悲戚戚地说:“君上,臣下这段时间重病缠身,有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每次都是强忍病痛来上朝面君,要去夏台那个地方,那里阴气湿气,臣下恐怕不能胜任,恳请君上差遣别人。” 原来干辛这厮贼精,听夏桀一喊他的名字,就吓得一哆嗦,心想,夏桀派自己去夏台,不过是想让自己搞死成汤,可如果真象伊挚等人说的,这些风雨雷电都是商汤招来的,商汤有天神庇佑,那可怎么办?熊、罴二人可就是为了弄死成汤被雷劈死的,自己要再去搞他,岂不等于自己找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找个生病的借口,推辞不去。 夏桀正要发怒,伊尹出班奏道:“君上,臣观天象,近来诸多天变均天怒所致,当与成汤之事有关。成汤有罪,但罪名尚无定论,不可杀也。臣下以为,为今之计,只能暂时先安抚成汤,让他心情平和,这样或许灾变可止。” “唔,这个么……”夏桀捋捋胡子:“伊挚,难不成你想去当这个司圜?” “如果君上恩准,臣下……” 伊尹的话未说完,赵梁那边就叫起来:“君上,使不得!伊挚本来就是商人,还被亳子成汤任命为右相,他也是成汤之臣,他去当司圜,谁知道他是不是想和成汤合谋?臣下听说这十来天,伊挚就多次跑到夏台要求见成汤,都被熊、罴二人给挡了。现在他要去当司圜,也许要救成汤也不可知。” 赵梁说对了,商汤被囚的这十来天,伊尹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他一是怕商汤想不开,自杀了,二是怕赵梁指示夏台的人谋害商汤,商汤一死,自己的“革命”计划等于全完,那可要了命了。 商汤刚被抓,他就让司徒庆誧、湟里且、登恒等人快跑,回商去报信,让仲虺等人快来,商量个营救商汤的办法。 之后,他就派了义伯、仲伯每天都到夏台去,贿赂狱吏和狱卒,打听商汤的情况,他自己也亲自去了三四趟,要求看望商汤,可都被伯熊、仲罴拒绝了,因为他们得了赵梁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探望成汤,把他郁闷得不行。 唯一的安慰是从狱吏那里知道,商汤还好好地活着,所以他要想方设法把商汤救出来。 这次夏桀要委任新的司圜,他巴望能把这个差事谋到手,这样商汤也就无恙了,至于把他弄出去,那个以后再说。 可没想到,刚一开口,就被赵梁这混蛋给搅了局。现在,还得想办法洗白自己,否则夏这里呆不住。 伊尹皱着眉看着赵梁说:“左相大人,谁都知道我是商人,也知道商汤任命我为商的右相,可那是他一厢情愿,他知道我是天灵,就想留住我,其实他根本也不信任我,国家大事、要事也不找我,所以征葛灭温我也不在其中。其实臣下一心忠于君上,绝无二心,所以趁这次朝会,臣就跑回来,继续侍奉君侧。” 赵梁冷笑道:“你倒挺会狡辩。那我问你,你跑去夏台要见成汤那是为什么?” 伊尹从容不迫地说:“我去夏台,是想以商右相的关系,能和他说上话,安抚一下成汤,消弭其怨气,让他不要哭泣,这样也许可以让天气转好。谁知熊、罴拒不让见,结果他们就被霹雳震死。如果我能代理司圜,当然是要先安抚成汤,这个与合谋无关,更不敢违逆君命救他。既然左相大人这么说了,那么臣下为避嫌疑,就不领这趟差事了。” 赵梁还想说什么,夏桀不耐烦地摆摆手:“算了算了,别扯这些没用的。现在最主要的是,谁去当这个司圜,把亳子成汤这事儿处理好……” 他的话音未落,下面有人应声道:“君上,臣下愿往。” 众人一看,是夏桀的仆御官费昌。 “哦?费昌,你想去吗?”夏桀瞪着眼睛问。 费昌说:“启禀君上,最近您也没有远行之计,臣下也一直赋闲,无事可做,想尽臣之力,替陛下分忧。臣下在费国的时候,也曾担任过小司寇,所以管理夏台还是可以的。” 夏桀其实挺相信自己这个司机,印象还不错,所以费昌虽然是仆御,但也封了大夫,现在他主动来领职,夏桀立刻答应了。 “好吧,那么,予一人就任命费昌暂时代理司圜之职。”夏桀斜睨了费昌一眼:“成汤既然现在不能杀,那么你得想办法先把他安抚好,等予一人查明其罪状,再作处理,免得有人说予一人诛大臣而不辜。” “谢君上,臣下定当尽力。不过,”费昌迟疑了一下,说:“臣下和成汤不熟,恐一时难以和他说上话,所以臣下恳请君上恩准,让伊挚大夫协助……” 也不知道夏桀是怎么想的,竟然同意了费昌的请求:“好吧,还有一个掌囚不是没人吗?就让伊挚暂理此职,必定要把这事儿先弄好了。” 伊尹大喜,心里想,上天保佑,商汤无恙了。 费昌和伊尹急急忙忙到夏台上任,交接完毕,伊尹立刻亲自下厨,做了一些好吃的菜肴,带了酒浆,和费昌一起到最底层的窔室里去见商汤。 二人在狱吏的引导下,下到底层,进了隧洞,里面潮湿阴冷,伊尹心里想,商汤在这样的鬼地方竟然还能活着,可真不容易,若不是有神灵相助,谁能做到。 到了窔室上面,狱吏打开栅栏,用绳筐把费昌和伊尹放下去。 二人到了下面才发现,这里非常干燥,那支松明子还燃烧着,把窔室下面照得明亮,而且暖融融的,一点阴冷潮湿的气息都没有,感到非常奇怪,难道真是因为“圣人居之”? 本来二人下来的时候还商量,给商汤换换窔室,至少换到上层比较干燥的地方,可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 二人见了商汤,上前行礼。? 第97章 谋划救主 伊尹一看商汤,蓬头散发,灰头土脸,人瘦了一大圈儿,但是精神看上去还好。 商汤一见是伊尹和费昌,不由地大喜,急忙问:“两位大人怎么会到这里?” “唉,君上,一言难尽啊。”伊尹叹口气,把经过说了,商汤顿时一阵高兴,知道自己至少暂时死不了了。 伊尹、费昌把带来的酒菜赶快摆上,商汤见了,也顾不得君子风度,立刻扑上去就猛吃猛喝,饿疯了。 费昌看着正在大嚼的商汤,奇怪地问:“商侯大人,常人四五天不吃不喝就没命了,您十多天没吃没喝,您竟然没事儿,还能动,这可不是常人能做到的,怎么回事呢?” “哎,本侯也不知道,”商汤一边吃喝一边说:“只是感觉到又渴又饿,肚子空得前心贴后心,很不好受,可身体没感觉到什么别的异样……” 伊尹说:“君上,我们二人来这里,只是暂时代理职务,也不是长久之计,但至少这段时间会保证您的安全。您自己也要保重,我们一定想办法把您弄出去。” “唔,有二位在这里,本侯就放心了。二位也放心,本侯不会自杀的,本侯还得留着条命干点事儿。”商汤嘴里嚼着食物说:“只是本侯想知道,那个西商是他妈的怎么回事?” 这些天来,商汤一直窝着这股火儿。 伊尹说:“君上,臣下早打听清楚了,他们的确是我有商先君王恒的后人,他们这次来,是楚伯立广给他们出的主意,因为西商的国君商靖和楚伯立广是连襟,他们都娶了韦国的女子。西商本来没经过虞夏的册封,没有爵位,据说在夏先王后杼的时候曾经朝夏,要求封爵,被当时的商侯强烈反对没弄成。这次来,他们就是想夺了商的爵位,成为商室正宗。他不仅贿赂了楚伯立场,还贿赂了赵梁、干辛、曲逆、斯观、曹触龙等一班子夏后的亲信之臣,给他支招、说话,所以他提出来要商侯的要求,夏桀就答应了。” “我fuck他老娘的!原来是这样。”商汤怒火万丈,也顾不得君子风度,吐了嘴里的食物就破口大骂起来:“立广这个混蛋,你他娘的真会找事儿哈!害得老子被削了爵、夺了宗,这样的奇耻大辱,比在这里坐牢更甚!行啊,当年我先王上甲微没把有易杀尽,留下来你们这支有易的余孽,只要老子不死,从这里出去,一定先收拾了你个王八孙子!” “君上,先别考虑那么多了,您就先安心地呆着,等仲虺大人他们来了,我们一起想想办法。”伊尹说。 “嗯嗯,好,本侯等着。”商汤仍然埋头大吃。 从此以后,伊尹每天亲自来给商汤送饭,陪着商汤聊聊治国之道,生怕商汤出什么问题。这就是《吴越春秋》里说的:“昔汤系于夏台,伊尹不离其侧。” 却说司徒庆誧、湟里且和仆御登恒等人,跑出夏邑,冒着大雨往商国方向疾奔,可是天不好,道路泥泞,而且因为下雨,一些河流水泽暴溢,阻断道路,他们跑了将近二十天才回到亳邑,连衣服都不顾得换就跑去找左相仲虺,把事情一说,仲虺吓得手脚都软了。 “我本来以为君上多贡献财物,就是夏桀责罚,也不过训斥训斥,可没想到夏桀这暴君竟然把君上削了爵、夺了宗,还想弄死君上,这可怎么办?”仲虺急得直搓手。 北门甘说:“左相大人,下官认为这事儿得先禀明夫人,再做决断。” 仲虺、咎单、臣扈等一帮子商臣就跑到商侯府后院来见夫人纴巟。 纴巟正在织纴房里和代任一起教二夫人肖己纺线、织布,听女鸠来报说群臣来见,女人的直觉突然让她感到事情不妙,和肖己跑回后院的正厅,群臣已经等在那里了。 “二位夫人,事情不妙了,”仲虺急急忙忙地说:“夏桀把君上削了爵、夺了宗,差点弄死,现在被投在夏台监狱里了,右相伊尹大人让庆誧大夫他们回来报信,让我们想办法……” 仲虺的话还没说完,纴巟就大哭起来:“这怎么办啊?本来我还劝君上让他不要去夏邑,他不听,现在去了,好了,弄个命在旦夕。左相大人,你们无论如何得想办法把君上弄回来呀!呜呜呜……”泪眼朦胧地看看肖己:“妹妹,你怎么不哭?” 肖己反而笑起来:“姐姐,君上只是被关起来了,又不是被杀死了,哭什么呀?多丧气。再说了,如果哭能解决问题,我就陪您哭了。哭没什么用,还是让诸位大人想想怎么救君上啊。” “啊……嗯,你说得也对。”纴巟急忙抹抹眼泪:“诸位大人,有何良策?” “夫人别急,我们正想办法,”仲虺说:“现在右相大人就在夏邑,他很有办法,一定会想法子保护君上。现在我们得合计一下,怎么才能把君上从夏台里救出来。” 庆誧说:“君上要干大事的事儿估计让夏桀知道了,否则他不会下这么狠的手。” 臣扈说:“现在情况我们不太了解,恐怕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对了,伊尹大人让我们回来,是让我们赶快去夏邑,一起商量对策。”湟里且说。 “我要去夏邑,去看看君上。”纴巟说。 “夫人,去不得,君上都被那暴君给扣住了,您要再去有个好歹,那可怎么办?”咎单反对。 “哎不不,”仲虺眨眨眼:“各位,我们要是直接跑去夏邑有点不太合理,但是夫人去探监却是名正言顺,正好我们一起去,探探情况,和伊尹大人商量商量怎么营救君上。” “太危险。我怕赵梁那奸贼又使坏,他恨咱们,君上这次倒霉,都是这龟孙子在里面使坏鼓捣出来的!”登恒骂骂咧咧。 肖己说话了:“我陪夫人一起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就是那些奸臣想对付夫人,我也能保证夫人安全回来。” “啊?对啊,肖己夫人可是高手。”仲虺大喜:“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准备准备,明天就走!” 仲虺和群臣商量了一下,留下臣扈、有虔在家里主事,自己和咎单、庆誧、湟里且、莱朱、东门虚陪着两位夫人去夏邑,还是让登恒给两位夫人驾车。 纴巟和肖己准备了一些衣物、用品、吃喝带着,其中主要是给商汤的。 载师木和牧人云又跑来了,要跟着一起去。 纴巟夫人觉得有娘家的哥哥陪着,心里踏实点,就同意了。把后宫的事情交给代任暂时搭理,自己和肖己收拾了东西行装,和仲虺等人奔夏邑。 一行人晓行夜宿,往夏邑疾奔。天好路好,也跑了十天,才来到夏邑。到了夏邑,就跑去牧宫求见夏后。 夏桀正在后宫的演武场里和推移、大牺几个人练习角抵相扑,寑宰录来报告说商国的两位夫人和几位大臣来求见,希望去夏台探监,看看商汤。 夏桀想了想,下令更衣,要到朝堂上去见见这伙子“反贼”。 在朝堂上,夏桀坐在正首的案几后面,两边只有干辛、赵梁、曲逆、斯观等几个心腹,然后传旨宣见。? 第98章 二妃探监(一) 纴巟和肖己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仲虺等人,进了朝堂,跪倒叩头面君,纴巟接着就大哭,求夏桀开恩,释放商汤。 夏桀看看纴巟和肖己,都穿着很普通的粗葛布衣裙,既不华丽也不漂亮,可看看纴巟,模样倒是很美丽,有莘氏美女还真不是吹的;肖己戴了块白面纱,遮住脸,只看见一双大眼睛。 夏桀也懒得问,说:“好啊,你们的胆子和真不小,亳子成汤谋逆,没有王命就征伐诸侯,意图颠覆朝廷、谋害予一人,你们也都是参与者,竟然也敢跑来,不想活了!” 纴巟哭哭啼啼地说:“君上,贱妾夫君真的不曾谋逆,他说葛国害死了先王主癸,还多次羞辱鄙邑,打死送饭童子,又不肯朝见夏后,所以才去征讨他;温国是葛国的同盟,来打鄙邑,杀死了北门测大夫,所以后来也灭了他们,他真没有要谋逆啊。恳请君上开恩,放了我夫君。” 这套说辞是半路上仲虺教的。 “胡说!葛国不朝,没有予一人的命令,他如何有资格去征伐……” “君上容禀!”仲虺往前膝行两步,再拜稽首:“当年我有夏先王后杼东迁于东夏,西夏这里无法控制,诸侯不朝。是昆吾氏自兴兵,以后命征伐,镇服诸国以朝于夏,是我有夏疆土不失,故昆吾为夏伯,其爵称公,至于今日。故先王之法:凡不朝者诸侯皆可征之,不待后命。今我主成汤亦慕昆吾氏之风,为君上征伐不朝之国,并代为贡赋,朝见夏后,实在不敢言谋反之事。自君上徙都至此,每次朝贡,我主从不缺席,即是明证,望君上明察。” “唔……”夏桀捋捋胡子,觉得仲虺说得没什么毛病。 “哈,仲虺,你倒是挺会狡辩,”赵梁说:“成汤派的徭役头目,竟然要谋刺君上,还违背君上的旨意派人去哭那些被杀的逆贼,即使是不谋反,也是图谋弑君,罪不容诛……” “左相大人,这一点我主成汤的确有罪,但是他并没有要谋刺君上,他只是有用人失察之罪,派了一个不靠谱的人去领队出徭役,顶撞了君上,确实有罪;至于去哭的那些人,是被杀者的儿子,他们私自行动,与我主成汤无关。” “你想为成汤开脱罪责吗?”夏桀语气冰冷。 “不不,君上误会了。成汤的确有罪,那些人都是商国人,成汤有治民不严之罪,确当受罚,但据先王之法,均罪不至死,君上将他投入夏台,臣等也心服口服,没有异议。只是两位夫人要来向君上当面谢罪,想请君上开恩,去夏台探望一下成汤。” ——仲虺这招比较聪明,就是认罪,但是尽量认罪从轻,既不剥了夏桀和赵梁的面子,又能为商汤讨回条命。 “你这是避重就轻……”干辛撇着嘴。 “右相大人,这不是轻重的问题,有罪就是有罪,无罪就是无罪,何来避、就之说?”仲虺丝毫不让。 “好了,都闭嘴。”夏桀突然觉得商汤这件事有点索然无味了。 最主要的是,自从费昌、伊尹去了夏台当职,安抚了成汤之后,夏台那里一直风和日丽,既不打雷也不下雨了,这让夏桀心里感觉怪怪的——成汤这家伙难不成真是怨气感动天地?所以他心里开始不踏实,如果真这样,杀了成汤,惹了天怒,自己真要不利索,心里开始有点打怵。 所以夏桀不想再纠缠,摆摆手:“成汤的两个女人想去看成汤,就去看吧。赵梁,你带他们去,同时予一人命你速速查明成汤的罪状,早日决案。” “是,臣下遵命。”赵梁答应着,心里又开始盘算着怎么使坏。 “谢君上洪恩!”纴巟、肖己、仲虺等人一齐叩头谢恩,拜伏于地。 夏桀站起来,拂袖而去。 赵梁带着商国诸人出来,乘车去夏台,一路上想着使坏法子。 到了夏台,费昌、伊尹接出来,把他们迎进夏台。 到了大坑的边上,让狱吏和狱卒准备两个提笼,这种提笼每个能装六个人,提降的大辘轳需要四五个狱卒一起来摇。 仲虺第一个想上,被赵梁拦住了。 “喂,君上说了,只是两位夫人去见成汤,其他人不许去!” “左相大人,您……”仲虺还想申辩,一旁的伊尹对他使眼色,他立刻明白,急忙闭了嘴。 纴巟到底是大太太,沉得住气,说:“仲虺大人,既然左相大人这么说了,那您就在这里稍待,妾身和肖己妹妹去看看就行了。也免得别人产生比必要的猜疑。” “是是,夫人言之有理。”仲虺带着众人唯唯而退。 纴巟站在坑口上往下一看,黑洞洞的深不见底,阴风惨惨,下面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不由地心惊胆战,不敢进提笼。 肖己倒是气定神闲的,毫不在乎,拉着纴巟进了提笼。 纴巟紧紧地纂住肖己的手:“妹妹,这地方、太吓人了。君上怎么能在这样地方……” 说着,又流下眼泪来。 肖己急忙低声劝:“姐姐,这里是监狱,又不是侯府,就这样的,只要君上无恙就好呗。” 纴巟、肖己、赵梁、费昌、伊尹进了大笼子,几个狱卒喊着号子,一齐摇动辘轳往下放。 赵梁看看纴巟,虽然葛布衣裙,而且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却依然身段窈窕,明眸皓齿,容貌妩媚艳丽,有莘氏美女果然名不虚传。心里想,成汤这个混蛋瘸子,竟然有这么美的老婆,真他妈的……一阵羡慕嫉妒恨。 又看看肖己:“喂,你,成汤的二夫人肖己?” 肖己娇声说:“是的呀,左相大人。” “嗯哼,声音倒是挺好听。你怎么蒙着脸?” “唉,不瞒大人,惭愧啊,”肖己不紧不慢地说:“妾身本来就丑,最近又有点触伤发癣(今言过敏),脸上都起疮了,怕面君时惊吓了君上,所以蒙上脸呗。” “摘下来,本相要看看。”赵梁盯着肖己的眼睛,发现这女人的眼睛又大又清澈明亮,长睫毛忽闪忽闪的,带着一股勾魂摄魄的神采,而且身段修长窈窕,凹凸有致,觉得她一定也是个大美女,所以必定想看看。 “啊,行啊,不过别吓着您哈。”肖己说着,把面巾摘下来,还故意把脸左扭右扭,妖娆地做了个魅惑的动作。 可赵梁差点吐了:肖己的脸上一层疙疙瘩瘩,有的地方还带着一些类似脓包、水泡样的东西,比癞蛤蟆皮都难看,可惜了一双清澈明亮的漂亮大眼睛。 赵梁只觉得五脏翻涌,不由地用手捂住嘴,一阵干呕:“戴上、戴上,我的天……” 心里想,成汤真是个怪物,这么重口味,这个女人如此丑恶,还妖里妖气,竟然娶了当侧室夫人,恶心死了,顿时心里又好受了许多。? 第99章 二妃探监(二) 肖己却故意笑笑,扭扭腰肢凑过来,把一只玉手搭在赵梁肩上:“左相大人,您不是要看嘛,我靠近点儿,您好好看……” “啊啊,别、别碰我……离我远点,你你你太、太……俊了。”赵梁一边干呕一边躲,弄得笼子摇摇晃晃。 “嗯,左相大人真好眼力啊。”肖己笑嘻嘻地撤回手:“那我就不戴面纱了,您想看就看喽。” “啊……是……我已经看够了……”赵梁忍着恶心,暗想,真他妈妖精!我可不像成汤那么腿瘸加眼瘸。 费昌、伊尹看了心里暗笑。 笼子放到底,众人出了笼子,管理底层的狱吏带着几个狱卒来迎接。 进了隧洞,潮气扑面,阴风森森,清冷逼人。 纴巟更紧张了,一手抱着包袱,一手拉着肖己的手不放。 一直走到最里面,到了商汤的窔室上面,狱吏让狱卒把栅栏掀起来,赵梁先往下一探头,就叫嚷起来:“好啊,费昌、伊尹,你们好大胆子啊,竟然敢违背夏台的法度,给成汤点灯!” 费昌很镇定地说:“左相大人,您可别搞错了,我们可没给成汤点灯,这灯在我们来之前就这么亮着。据狱吏说,是您允许成汤破例点灯,那支松明子还是您亲手给成汤的,他一直这么点着,您怎么又怪我们?” “啊……胡说!”赵梁怒气冲天:“我当时是扔给他一根松明子,可这都多久了?两个来月了,你们家的松明子能一直烧两个多月?” “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那根松明子一直那么亮着,不信您问问这些狱吏、狱卒。” “左相大人,真的如此。”一个狱卒说:“成汤来到这间窔室,里面的水就没了;您给他的那根松明子,也不知道他怎么点燃的,就一直那么亮着,从来就没熄灭过。大概成汤有什么法术,这个我们也搞不清楚。” “哎……这他妈的怎么可能……”赵梁也含糊了,往下看看,喊:“亳子大人,别来无恙啊?哈……” 下面传来商汤的声音:“哦,是左相大人啊,真是难为您,还想着来看我。” “唉唉,不不,谁闲着没事儿来这个鬼地方。是奉君上之名,带您的两位夫人来探监,看你的。” 纴巟伏在坑口上喊:“君上,妾身和妹妹来看您了!” 商汤在坑底下正闷坐,赵梁来了连动都没动,一听声音,是自己的夫人,急忙抬头一看,果然是纴巟伏在坑口上,旁边还站着肖己,不由地大惊,腾地跳起来:“夫人,你们怎么来这里?” “君上,我和仲虺大人他们来探望您啊。”纴巟说着,呜呜地哭起来。 “夫人别哭,我在这里很好,各位大人对我很照顾,不用担心。”商汤安慰纴巟。 费昌说:“来人,那提筐来,送两位夫人下去……” “不行!”赵梁喝道:“不许放她们下去,以避当面密谋之嫌。她们要看,就在这里看……” 赵梁是左相,一品大员,费昌、伊尹只是普通的大夫,地位比赵梁低好几个档次,不敢和他争辩。 “我们得下去,要不然,怎么看得见?”纴巟争辩道:“我们给夫君带来了衣服、食物和用器……” “给他扔下去。” 肖己慢慢腾腾、娇声娇气地说:“左相大人,扔下去就摔坏了呀。好歹您看在夏后的面子上,让俺们下去一趟呗。俺们是女人,又弄不出啥事儿来……” “下去?哈,好啊,你自己跳下去呀。”赵梁死不吐口。 “好呀,既然左相大人允许了,妾身就跳下去喽。”肖己说着,把纴巟手里包袱拎过来,她自己还拎着一个,一共两个大包袱,然后身子一晃,真的跳下去了。 “啊呀我的天!这个女人疯了!”赵梁惊叫一声。 这种窔室有两丈深,合成现在的尺寸有六七米,一个壮汉跳下去也得摔个发昏,一个女人,还提着两个大包袱,跳下去准定摔死了。 赵梁伸头往下一看,却见肖己拎着两个大包袱,稳稳地落在坑底,甚至没听见什么声音。 “咦?!”赵梁一声惊叫:“这个女人也会法术吗?” 伊尹说:“左相大人,这没什么奇怪的,肖己夫人在温国的时候就喜欢打猎,蹿山跳涧、攀岩爬树的如履平地,跳个井不算什么事儿。” “妈的!跳井,这是寻死之路!这么野蛮的女人成汤也要,还那么丑,真变态!”赵梁嘟囔着。 在井底,肖己放下包袱,上前敛衽行礼:“君上,妾身陪姐姐来看您了。” 商谈上前一步紧紧抱住肖己:“两位夫人辛苦……哎哟,我说你的脸……” 肖己笑笑,附在商汤耳边低声说:“不想让人看见真容,所以在脸上贴了点儿东西。” “哦哦,这样啊,明白明白。”商汤点着头。 肖己提高了声音:“君上,姐姐给您带来了衣服、吃的、喝的还有一些杯盘碗碟,您还需要什么,告诉妾身,我们去给您拿。” “不用了,这些很好了,”商汤也提高了声音。 把包袱打开看,里面是衣服,还有一些酒食、盘碗水罐之类的用器。 商汤抬头看着纴巟说:“夫人,回去好好照顾好孩子,不用担心。君上圣明,会查明真相的。” “妾身知道了,君上。”纴巟在上面答应着:“家里都还好,您不用挂记!” 肖己见商汤头发、胡子蓬乱,上面沾满了虱子、虮子,就从包袱里拿出一把木梳和一把木篦,又用一个陶盘到旁边的水桶里取来水,让商汤斜坐在破席子上,她长跪在商汤身后给商汤梳头。 古人梳头的程序麻烦点儿,因为他们不是经常沐浴(沐是洗头,浴是洗澡),换衣服也不勤,《礼记·内则》里说“五日则燂汤请浴,三日具沐”,就是五天洗一次澡,三天洗一次头,那不过是战国到秦汉间才有的规矩,以前不是如此,除了面君、祭祀、宴宾等大事沐浴以外,平时很少洗澡。 沐浴少,头发留得又长,不光身上生虱子,头发里也生,梳头就得先用篦子梳掉头发里的虱子、虮子,再用梳子把头发梳理顺当,挽起来扎上,或者用包头巾包上,别上发簪。 商汤在坐牢,更谈不上沐浴更衣,头发里的虱子、虮子都开大会了。 “君上,您这个地方可真是不太好,”肖己一边蘸水给商汤梳头一边说:“这么阴暗闷气……好歹还算暖和。” “唉唉,二夫人,这里是监狱,而且是监狱的最底层,号称‘重泉’,不是人呆的地方。人在这里呆不几天就变成鬼了。你瞧我现在这个样子,已经三分不像人,七分象个鬼了。” 肖己嗤地笑了一声,低声说:“要不要臣妾把您弄出去?” “啊……怎么弄?”? 第100章 害人害己 “还能怎么弄?晚上我进来,把看守杀了,把您拉出来,我们再出去啊,然后就可以回亳邑去了。” “你知道这里有多少看守的狱吏、狱卒吗?加上士人、徒人、胥人,有八百多人。” “嘻,我还以为八千多呢。都是一刀宰的货,再多也没什么用处……” “喂喂,我说夫人,你可不能滥杀无辜。”商汤急急忙忙地说:“他们又不是坏人、敌人,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而已。费昌和伊尹现在都在这里,你把我捞走了,他们有失职之罪,弄不好要掉脑袋。再说,就是回去了,我的谋逆叛乱的罪名也就彻底坐实,那样夏师就会滚滚而来,商也就完了。” “哦,君上说得也是哈。可您就这么忍着?这个幽都一样的鬼地方……得到什么时候?仲虺大人他们好像也没啥好办法哩。” 商汤低声说:“让仲虺去找我老师相国关龙逢,问问他,他肯定知道该怎么把我弄出去。” “嗯,好的。” 肖己给商汤扎好头发,又给梳理了一下胡子,修剪了手脚的指甲。然后让商汤把身上的脏衣服都脱下来,换上带来的新的。 赵梁在上面不耐烦了:“喂,我说肖己夫人,你们鼓捣完了没有啊?要在下面生孩子还是怎么的?快点上来,本相还有好多事儿……” “哦,已经好了,左相大人。”肖己在下面应道。 “这么丑的女人也能唠这么久……成汤真他妈没出息!”赵梁嘴都快撇到耳朵根子。 费昌说:“来人,放下吊筐。” 赵梁又使坏,邪恶地一笑:“不要放!既然肖己夫人自己跳下去了,就自己跳上来吧!哈哈……” 其实赵梁是想使个绊子,从商人这里讹诈点儿什么。 商汤大声抗议说:“左相大人,您怎么能这样?君上都同意我夫人来看我,你……” “让她们来看你,又没说要下去。”赵梁狡辩说:“现在她自己下去了,当然得自己上来。要不然,就让她在下面陪着你坐牢吧。哈哈哈……啊——!” 赵梁大笑着,笑了一半就噎住了,还惊叫了一声,他分明看到肖己已经站在了自己的眼前,手里还拎着一包商汤换下来的脏衣服。 “多谢左相大人关照哈。”肖己放下包袱,笑嘻嘻地敛衽行个礼。 “你、你、你是怎么上来的?”赵梁惊慌万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啊,您说了,妾身跳下去的,自己再跳上来啊,这不很简单嘛。”肖己仍然不急不慢地说。 “妖术、妖术邪法!你和成汤一样,都会妖术邪法……” “嘻嘻,就是跳个坑呀,有什么大不了的,这算什么妖术邪法呢?左相大人多怪了。”肖己的声音还是一股妖媚气。 赵梁看看窔室,又看看肖己,他怎么也不相信这么深的竖井这个女人竟然进出自如,象走平地一般。 这个女人丑自丑,似乎很有用。 纴巟伏在窔室口上,抽泣着说:“君上,等过几天,妾身再来看您,您可要保重啊!” “放心吧夫人,别再来了,好生保重身体!”商汤在底下回应着。 伊尹也劝:“两位夫人,这里阴冷潮湿的,别久呆,受不了,快走吧。” 之后,费昌、伊尹引着两位夫人往外走。 赵梁却磨磨蹭蹭地留在后面没动,早晚看到他们走远了,才到窔室边上往下看看,商汤靠井壁坐在破席子上,面前摊着个包袱,里面都是腌菜、肉干、鱼干、烤肉、烙饼、饭团之类的吃货,还有两坛子酒。 商汤一手拿着肉干,一手拎着酒坛子,喝一口酒,再咬口肉大嚼,好像痛快得很。 赵梁勃然大怒,尼玛的成汤,你这是坐牢呢,还是度假呢? 他低声对一个狱卒说:“你,去,给我提两桶水来。” “左相大人,您、您要水干什么?” “少废话,快点!” 狱卒急忙拿两个木桶,到旁边的窔室提了两桶水来,交给赵梁。 赵梁提起一桶,沿着窔室的坑边慢慢蹭到那支松明子的上方,一脸地坏笑:“我自己犯的过错,要自己亲手来纠正。先给他来个‘灯下黑’,再给他来个‘落汤鸡’。” 他提起桶来,瞄准了墙壁上的松明子,哗啦一下浇了下去。 他满指望这一桶水把那松明子浇灭,然后再趁黑用另一桶水给靠墙而坐的商汤来个“落汤鸡”。 可没想到,这一桶水倒在松明子上,就象今天泼上了一桶汽油的效果,“轰”地一声响亮,一股火柱蹿上来丈八高,直冲洞顶。 赵梁正伸着脖子往下看呢,猝不及防,被蹿上来的火苗周正地冲到脸上,他狂叫一声,往后一仰跌个仰面朝天,头发、眉毛、胡子、衣服都燎着了,躺在地上一边惊叫一边扑拉。 旁边的狱卒吓坏了,也不管好歹,提起另一桶水来,对着赵梁兜头浇了下去,“哗啦”一下,火熄灭了。 赵梁浑身是水,胡子、眉毛、头发被燎掉了一大半,脸上起了好几个燎泡,火燎燎地疼,官袍上也烧出好几个破洞,也不敢再想对付成汤的事儿了,用袍袖挡住脸,狼狈不堪地走出隧洞,费昌、伊尹等人正在吊笼那里等他。 “哎哟,左相大人,您这是怎么啦?”费昌吃惊地问:“洞里没下雨啊,怎么弄了一身湿?” “哎……唔……洞顶漏、漏水……”赵梁声音里透着一股懊恼和沮丧,害人不成反害己,心里郁闷透顶。 伊尹嗅嗅鼻子:“大人,您身上一股烧鸡毛的味道,还是烧芦花鸡毛的味道,挺香……” “滚、滚开!你他妈才是鸡!”赵梁用袖子遮着脸吼道。 回到夏邑,纴巟、肖己、仲虺等人就凑在一起,商量怎么办。 纴巟一看,没了二哥载师木和牧人云,问:“载师和牧人哪去了?” 司徒庆誧一看,二人真的不在,也不高兴起来,因为这二人是他的下属,问仆从:“载师、牧人两位大人哪里去了?” “回禀夫人和各位大人,载师、牧人两位大人说要出去见个朋友,所以……” “什么?”纴巟大怒:“君上在夏台都要死了,我们来看君上,设法营救,他们竟然还有心思去见朋友!可恶!去,把他们找回来!” 仆从答应着,跑出去了。 众人就聚在一起,继续商量要事。 “二夫人,君上对您说什么了?”仲虺问。 “哦,君上说,让我们去找他老师关龙逢大人,他一定有办法的。”肖己说。 “关龙逢?对啊,只要他肯给君上说话,估计就好办了。”庆誧很兴奋。 仲虺点点头:“我们立刻准备些礼物,去拜见关龙逢大人。” 他们准备了一份厚礼,备了车马,不敢白天去,而是趁晚上,来到了关龙逢的府邸门口,让阍人通报,就说商的左相仲虺和群臣求见。 阍人进去,时间不大,出来了,手里拿着块木牍:“相国大人说了,他身体不适,不能见客,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们,诸位请回。” 仲虺急忙接过木头片来一看,懵了,上面从上到下画了一双眼睛、两只手、两只脚,别的没有了。 也不敢多问,带着人回来,又聚在一起,拿着那块木头片研究,关龙逢啥意思? 研究了半天,众人也没弄明白,猜来猜去,都觉得不靠谱儿——那时候的文字画大概就这样,要是没有口头解释,照旧是多半看不懂。 最后,还是纴巟夫人说话了:“左相大人,妾身以为还是去找右相伊尹问问,他比较聪明的,这种事儿一眼就能看明白。” 咎单说:“对啊,伊尹大人贼精,这种哑谜肯定能猜出来。” 仲虺也不顾的天黑,让登恒准备车子,自己去夏台见伊尹。? 第101章 贿赂有夏 一口气跑到夏台,都到戌时了,让夏台城上的狱卒通报,说要见掌囚大人。 伊尹听是仲虺来了,急忙开门出迎,接仲虺上了圜土,领进自己的办公室。 仲虺也不顾得寒暄,直接把那块木牍拿出来递给伊尹:“我们去见相国大人,他不见,只给了我们这块木牍,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我们猜不透……” 伊尹接过来,对着灯光看看,嗤地一声笑了:“左相大人,这么简单的事儿,您都没看懂?” “唉唉,别卖关子,快点说,这是啥意思?”中虺抹着脸上的汗珠子。 “很简单啊,这双眼睛,眼睛是看五色的,就是说夏桀喜欢美色,这个要美女才能满足;双手是取财物的,是说夏桀喜欢财宝,得奇物珍宝才能满足;双脚是走路的……” “夏桀喜欢骏马?” “哈,左相大人果然贤明,立刻就懂。”伊尹笑嘻嘻地说。 “我的天!原来是这样啊。”仲虺大喜,拿回木片来揣进怀里:“明白了,我们这就去准备。可是这样的东西,商国多半没有;财物,凡是好点儿的,这次朝贡几乎都拿来了,更好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弄到。” “这可就得辛苦您了,而且您不能弄一份,得多弄几份,”伊尹嘱咐说:“赵梁和商结怨,本来也没什么怨恨,不过就是想索要些财物,没得满足才恨上君上,所以只要给他和干辛那帮子佞臣也送上一份财物,他们些见财眼开的货色,就会帮助说话,君上也就是转危为安了。” “明白明白,”仲虺点着头:“夏台这里,右相大人多费心,一定要保证君上的安全啊。” “只要我还在这里,就没什么问题,左相放心。” “好好,那我告辞,告辞了。” 仲虺急急忙忙出了夏台,半夜跑回夏邑的驿馆,把伊尹解读的话一说,众人都恍然大悟。 众人都计议完了,载师木和牧人云才回来,喝得醉醺醺的。 庆誧问他们去哪了。 载师木舌头打着卷儿说:“没、没去哪,就是以前认识的几个朋友,知道、知道俺们来了,一起去喝了一场……” 其实他们去见了二王子祉秀,还献上了偷偷带来的礼物,同时告诉祉秀,他们这次是来看成汤的,商的群臣都想着怎么把商汤救回去。 祉秀就在自己的府邸请他们喝了一顿酒,让赵及、曹彦、干成、干放、斯伯、斯仲他们来作陪,问了问商的一些情况,又回赠了一些礼物,两人高兴得不得了。 但是纴巟问的时候,两人没敢说是去见祉秀了,只说是去见朋友。 纴巟夫人勃然大怒,把二人狠狠地一顿训斥,警告他们,以后不许来夏邑,更不许去见他们的什么狐朋狗友。 二人吓得缩着脖子,不敢作声。 第二天,商国众人不敢耽误,和两位夫人一起乘车回国,赶快去准备赎人的东西。 商国的大臣什么都不干了,在仲虺的主持下,把人分成三组,一组由仲虺负责,去找美女;一组由咎单负责,去寻找奇珍异宝;一组由臣扈负责,去找骏马。 这番折腾可费了事了,不仅要倾尽财力,还要倾尽人力。 那时候交通不便,去个地方不容易,有官道能通车马的还好,大部分都要靠步行,去搜寻奇珍异宝、宝马良驹就得满天下跑。 仲虺为了能选到合适的美女,跑了N个部族,还让载师木和牧人云带路,去纴巟夫人的娘家有莘氏搜罗美女,弄来了一大帮子美少女。 为了优中选优,最终举办了次选美比赛,让纴巟、肖己当评委,把弄来的美女一个一个地看,让她们表演才艺,纴巟、肖己给打yes还是no选拔,因为送给夏桀的美女不光要模样漂亮,还得多才多艺,能歌善舞才好。 最后选中了四个满意的,纴巟还不放心,让肖己对她们进行培训,教她们一些取悦男人的方法和才艺,以保证能得夏桀的喜欢。 咎单也是亲自出马,带着几位大夫,跑到南海江淮等地,这里是出产奇珍异宝的地方,搜罗了珊瑚树、明珠、巨贝、大龟、美玉、珍禽、异兽、毛、皮、齿、革各种珍贵的宝货。 臣扈跑到西方遥远的地方,弄来来了文马、骊驹、吉黄之乘,总之都是罕见的宝马良驹。 即使是商国大臣们玩命地准备,也弄了大半年,等一切准备好了,商汤也坐牢年把了。 这一年,夏桀和二玉没去倾宫,仍旧住在夏邑的牧宫,为什么?原来,夏王国起了乱子,东南的淮北三十六国和南海九国叛乱了,拒绝朝见夏后。 本来夏朝必须的金朴(青铜矿石)、箭竹、磬石、玄缯、白缯、絺绤、大龟、海贝、蠙珠等等都靠他们进贡,现在不给了,派使者去要都不给。 夏桀勃然大怒,让太师耕带领推移、大牺、世子淳维,率王师及九夷联军前去征伐。 淮水(夏代称为“青水”)、南海诸国的势力雄厚,战斗力极强,双方打得很惨烈,所以夏桀也没敢再回倾宫去享乐,而是呆在夏邑里随时调度,听战报。 夏耕也真不含糊,作战勇猛,指挥有方,逐渐扭转不利局面,可也费了将近一年的功夫,才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淮水、南海诸国请服,派使来朝见贡献,夏耕才班师回朝。 同时,夏桀让斯观和跂踵戎主持,重新把酒池、肉林修建起来,在自己生日那天又举办了一次“池林盛宴”,闹腾了一阵。 这天,仲虺带着一班子商国大臣,拉着二十多辆大车来到夏邑,根据名单,先挨个送礼,首先是冢宰关龙逢、大尹皇图和太师夏耕,没想到,这三个人统统不见,也不要财物。 然后就是干辛、赵梁、曲逆、斯观、曹触龙、跂踵戎等夏桀的佞幸之臣,这些家伙都是贪财之辈,尤其是赵梁和干辛,更是贪得无厌,本来和商结怨也是因为财物,现在见商人送来一堆财宝,高兴得眉开眼笑,立刻答应帮助成汤说好话。 等打点得差不多了,仲虺才带着众人去牧宫朝见夏桀,要替商汤赎罪。 夏桀接见了仲虺等人,看到宫廷的大院子里的美女、珍宝、良马,夏桀两眼都直了:“这些都是谁的宝物啊?” 仲虺叩头说:“回禀君上,亳子成汤自知有罪,冒犯天威,所以命臣下等尽力贡献这些美女、珍宝、良马,敬献君上以赎其罪。万望君上开恩,予以宽宥,有商臣民必感念君上的天恩浩荡!” “嗯,唔……”夏桀捋着胡子,迟疑着,看看赵梁。? 第102章 汤出重泉 左相赵梁急忙说:“君上,臣下派人查明,成汤一直忠心于君上,为君上征伐,其谋逆之事难以落实。” 右相干辛也说:“成汤被囚,天变不断,说明确有冤屈,囚之不祥,望君上明察。” 曹触龙、曲逆、斯观、跂踵戎等一帮子夏桀喜欢的佞臣也都跟着附和,说商汤无罪,因为他们都拿了商人的钱财。 夏桀本来看到那一堆美女财物宝马已经高兴了,听这帮子佞臣这么一说,也就没打艮,派了育潜、逢元两个大夫,去夏台传旨,提商汤来面君。 商汤在夏台坐了一年多牢,虽然在那个鬼地方,可是好歹有费昌和伊尹不离左右地照顾,商国也不断派人来看望,日子还不算难过,仍是憋屈郁闷得要命,心里痛恨夏桀,多次偷偷地给伊尹说,只要能活着出去,就誓不甘休,必定要与夏桀论个高低短长。 育潜、逢元二大夫来宣旨,提他去见君。 伊尹、费昌大喜,急忙带着狱吏、狱卒来到底层的窔室,放下绳筐,把商汤提了上来,然后簇拥着往外走。 商汤刚被提出窔室,窔室墙壁上的那支燃烧了一年多的松明子就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商汤往外走的时候,突然感觉脚底下冰凉,低头一看,脚上那双红麻履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自己光着脚踩在泥地上。 伊尹一边走一边悄悄地对商汤说:“君上的脱困之日到了,速速去见君,一定要多认罪,多说好话,千万别有不善言辞。” “我知道,这点儿事我还是懂的。”商汤也很高兴。 费昌说:“商侯大人受了这么大苦,还能活下来,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没什么没什么,”商汤说:“我先君主癸说,苦难会让人更坚毅刚强,我深以为然,所以苦难未必不是好事。” “我的看法和您不同,君上,”伊尹说:“臣下从小就当奴仆,经历的苦难数不清,深切地知道,苦难就是苦难,它绝对不是好事,没有任何好处;说苦难让人坚毅刚强,那不过是我们躲不过苦难,又不想死,咬牙硬撑而已。” “唉唉,好吧……” 伊尹带着商汤去沐浴更衣,然后跟着育潜、逢元回夏邑。 到了夏邑牧宫的朝堂大室,商汤见了夏桀,跪拜,称:“罪臣亳子成汤,叩见君上!” 夏桀说:“成汤,予一人已经查明,某人举你谋逆之事不实,故予一人决定,赦免你归国。你以后要尽力左右夏室,毋生二心。” 商汤再拜稽首,对扬王休:“臣下遵命,效忠君上,必当死而后已。” 夏桀觉得商国这次大出血,送来这么多贵重的东西,不回赠点儿夏后的面子上过不去,就下令,赏给成汤瓒、茅各一。 “瓒”是玉瓒,什么样子呢?就是一个筒状的容器,古代称为“同”,如果是青铜铸造的就称为“铜”,里面带着一根棍子,棍子的下面带着一个圆锥形的头,这东西古代称为“冒”,冒的柄一般用玉石做成,故也写作“瑁”。瑁象个玉圭,是最值钱的部分,所以又称“圭瓒”。 瓒是干什么用的呢?很多人搞不清楚。其实就是在祭祀或宴饮的时候用来缩酒的器具。 古人酿好的酒是和糟混在一起,一般人喝酒是连喝酒带吃糟,两不浪费。可是谁都知道,糟那玩意儿不好吃,贵族们不喜欢,神灵也不喜欢,只喜欢里面的液体酒。要喝到液体酒,只能过滤。 怎么过滤呢?至少要经过两道工序:首先是粗滤,用草编的酒簏子,也称酒筛子,连酒带糟装在里面,过滤第一遍,可以去掉大部分糟,这种酒里还是含有很多糟,很浑,称为“醪”,平民喝酒最多也就过滤这么一遍,喝这个“醪”了。 大家看看《水浒传》里说斟酒叫“筛一碗酒”,就是从这里来的,因为最初筛酒是用酒簏子直接对着酒碗过滤,过滤完就直接喝了,所以后来把倒酒斟酒也称为“筛”。 然后,就是精滤。这个就得用茅草和瓒。瓒由同和瑁组成,先把粗滤过的醪装进同里,在同口部位塞上茅草束,用瑁向下挤压茅草,酒就渗过茅草涌上来,当茅草被推到同底,一同酒也就过滤好了。古人把这个叫“缩酒”,就是取其压缩之意。 经过如此过滤的酒里面含糟量就很少,口感也好很多,这种酒就叫“醍”,如果再过滤一两遍的,就叫“醐”,古人说“醍醐灌顶”,醍醐就是指这种过滤出来的清酒,最好喝的一种酒——这种酒其实还是类似米汤般的浑,现在我们喝的那种清澈透明如水般的酒,是在蒸酒技术发明之后才有。 所以,“瓒”这东西对古带贵族来说可以说是很重要的器皿,用来缩酒、酌酒,宴饮和宗庙里举行祼祭的时候要用到它,所以甲骨文、金文里的“祼”字就是写作在“瓒”的象形文旁边再加个“口”,表示用瓒倒酒祼祭之意。 君主经常用瓒赐给有功的属下,《诗经·大雅·江汉》记载召伯虎南征有功,回来之后,周王赏赐他,其中一项就是“厘尔圭瓒”,“厘”就是赐予的意思,“圭瓒”就是带玉柄瑁的瓒,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 “茅”也写作“?”,是“旄”的通假字,就是一种稍小的旗幢,杆头上有根旄牛的尾巴,三代时期的将帅拿着这东西当指挥棒指挥三军。周代的时候周天子经常用这东西赏给立功的将帅,以示嘉奖。 商人用了一堆美女财货换回来商汤,还有一个缩酒筒子和一根旄牛尾巴。 有的书上说是赐给了商汤赞茅之地,赞茅在今天河南修武北边,《商君书·赏刑》还说“汤封于赞茅”,但是商汤实在是没在赞茅呆过,夏桀赐之赞茅,其实就是瓒和旄,是两样东西,并不是个地方。 商汤出来,和仲虺等人见了面,抱头痛哭一阵,又欢然相庆,不敢久呆,立刻命驾回商。 马车出了夏邑,商汤回头看看宏伟的夏邑城墙,咬牙切齿,发誓再也不来朝见夏桀了,早晚有一天,老子要让这座城变成废墟! 夏桀赦免了商汤,也了却自己的一块心病,又下令,带二玉回倾宫。? 第103章 蠢蠢欲动 夏桀二十五年(公元前1606年)春,商汤脱离了夏台之囚,回到了商国的亳邑。 有商臣民万众欢呼,恭迎商侯归国——当然,这时候商汤已经成了“亳子”,不是商侯了,商侯的爵位让西商的商靖给夺了去,商汤心里恨得冒火,攻得牙根痒痒。 同时,商国为了营救商汤,倾尽了国力,几乎把国库折腾一空,商汤又得重新想法子捞钱。 有个好处就是,西南的一些小国风闻商汤仁德动天,都来归附,据《帝王世纪》的记载说,这时候朝商的方国部族有五百多个,夏邑西南、流沙以西都成了商汤的地盘。 夏桀释放了商汤之后,就免了费昌、伊尹的差事,任命了他人去管理夏台,因为他要回倾宫和二玉去快活,需要仆御官费昌率领仆御们给驾车。 伊尹交割差事,又过了一阵子,早晚等夏桀去倾宫走了,立刻又跑去卿事寮请假,理由是家里送信来,他的二夫人女方生孩子,要回商去一趟,卿事寮准了,就这么着,伊尹带着义伯、仲伯又跑回商国——伊尹三就桀就这么结束了。 伊尹回到商国的亳邑,先回家去看老婆孩子。 女方已经顺利分娩,伊尹倒是猜准了,又生下一个男孩,看到伊尹安然归来,二位夫人高兴万分。 伊尹喜不自胜,女方让他给孩子起名儿。 伊尹抱着这个孩子,想了想,自己今后要全力辅佐商汤,让商国崛起,逆天革命,所谓发奋图强,于是就给这个孩子起了名字,叫“奋”,也就是后来《尚书》里的“伊奋”。 之后,伊尹就跑了去朝见商汤。 两个革命家和商的群臣再次聚首,都兴奋不已,商汤下令设宴,给伊尹接风。 在宴席上,商汤亲自把盏给伊尹敬酒,以表示感谢,因为没有伊尹的操持打点,估计商汤得死在夏台监狱里了。 伊尹回敬祝贺商汤安全脱险,又给仲虺等大臣敬酒,没有这些人,自己再大本事也白费。 酒过三巡,伊尹问商汤:“君上以后有什么打算?” “暂时没有,”商汤说:“现在商国都被折腾空了,有人力没物力,人穷志短,啥也干不了。能保证以后再不坐牢,本侯就满足了。” 伊尹笑了一下:“不坐牢?您现在连商侯都不是了,只是个亳子,仍旧是夏后桀的臣子,他高兴了也许没什么,一旦不高兴,只要一句话,您还是得去坐牢!” “这有什么办法?谁让他是夏后我是臣子呢……” “嘿嘿,君上,看来您坐了一年牢,忘了您的宏图大志了。”伊尹冷笑了一声说:“要想不坐牢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当夏桀的臣子,想不当夏桀的臣子,唯一的办法就是……” “怎么?你的意思是,让本侯现在就干掉夏桀?”这事儿商汤以前并不是没有想过,他们想过搞夏桀,但是目前商的状况,这事儿根本就不现实,所以只是想从夏桀手里捞地盘,能成为一个独霸一方的霸主也就满足了,至于搞掉夏桀,那不知道得多久以后的事儿。所以伊尹一提出这个逆天的念头,他觉得不可思议。 “君上要革命,称霸一方只是基础,那根本不彻底,”伊尹说:“要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唯一的办法,就是干掉夏后自己当后!” 群臣一阵议论纷纷,他们以前也知道商汤和伊尹计较过这个事儿,但他们都觉得不太好实现。 “右相大人,你以为本侯不想吗?”商汤喝了口酒,恨恨地说:“本侯在夏台监狱的时候想过无数次了,可总觉得自己暂时还做不到……” “如果不去做,就永远做不到。就像走路,一千里很多人觉得太遥远,不可能走到,可只要开始迈步不停地往前走,总有走到的时候;如果不迈出步子去走,就永远走不到。其实征葛、灭温、招抚西南诸侯,您已经把一千里走了一半儿了。” 商汤点点头:“右相大人说得对,是这个理儿。” 仲虺也说:“君上,我们不能半路放弃,自己选好的路,就是爬,也得走下去。” “嗯嗯,爱卿之言有理。” “那么,君上下一步怎么打算?”伊尹问。 “打算,其实本侯早就有打算,但不是去伐夏,我们搞不动它,”商汤毫不犹豫地说:“立刻兴兵,去灭了西商那帮混蛋!” “唉唉,君上,那不行。”伊尹摇头:“西商太远了,也不是现在该搞的事儿。” “那,本侯第二个想干的就是楚伯立广这混蛋,要不是他从中鼓捣引来西商的商靖,本侯怎么会被削爵、夺宗、坐牢?妈的,本侯断断不能放过他!”商汤一提这个就怒火万丈。 “嗯,这个可行。”伊尹从怀里掏出一张葛布画的地图来,就是一张虞夏疆域图西夏的部分,这是他在夏邑的太史寮图书馆里复制的,摊开在商汤和众人面前,那上面用红色朱砂笔画了三个大圈。 “这是什么意思?”商汤盯着地图问。 伊尹说:“君上和各位大人请看,现在的西夏这里,其实是三分天下,这三个红圈就代表这三块地方,东边这个最大的,就是夏;北边这个圈次之,就是昆吾氏的势力范围;西南这个圈最小,就是我们商。昆吾氏和夏后氏是一家子,昆吾这个圈子里有韦国、顾国等诸侯国,他们都是夏的死党,势力很大。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身边的这些附属于夏的诸侯该收服的收服,不能收服的就攻伐灭掉,尽量把商的这个圈子变大……” “然后我们就攻夏……”有虔说。 “不不,司马大人,我就算完成了商地的经略,如果去攻夏,那么昆吾氏这个圈子必定会帮助夏,我们等于一对二,而这两个圈子,哪个都比我们的大,我们根本就打不赢。” “那怎么办?”庆誧说:“难不成就不搞了?” 仲虺捋捋胡子说:“右相大人不是那个意思,他是想去攻昆吾,慢慢地把昆吾这个圈子吞掉,然后再去吞夏。” “哈哈,左相大人聪明,就是这个意思。”伊尹说:“所以,我们不仅要灭掉北边的楚,还要继续往北和西北蚕食,西海(巨野泽)以西、黄河以南的诸国都要搞定,直到把昆吾搞掉,只要搞掉了昆吾,我们势力虽然还是比不了西邑夏,因为它还有东夏,但我们就有了足够力量和夏桀抗衡了。” “嗯嗯,此计甚善,就这么办。”商汤盯着地图,不住地点头,心里明白多了。 ——《楚辞·天问》里说:“汤出重泉,夫何罪尤?不胜心伐帝,夫谁使挑之?”意思是商汤从夏台监狱里出来,是什么罪名?他忍不住要讨伐夏后,是谁挑唆他的?其实就是伊尹不断挑唆的。 但是问题在于,商国这时候又穷了,没钱没粮没物,有军队也出动不了,根本打不了仗。 莱朱掌管内府,也就是国库,告诉商汤,今年庄稼还没收获,但是桑蚕业却取得了好收成,蚕丝很多,但是这个充不了军用,军队主要需要粮草,还有兵甲之类。 伊尹说:“夏桀那里,四方贡赋,天下输粟,有的是粮食,我们从他那里弄。” 莱朱问:“右相大人,您说怎么弄?” “唉唉,这太容易了。” 伊尹对商汤说,夏桀的后宫,有女乐三万人,每天歌舞奏乐,连夏邑大街上都能听到。这些女人无不纹绣衣裳,服饰华丽,他们需要丝绸,但各国又供应不足,用絺葛充数,而我有商桑林广大,今年又是蚕茧大丰收,正是好机会。 所以,他让商汤去找纴巟夫人出面,组织一下全国的女子,都纺丝织绸,然后运到夏邑去换粮食。现在夏邑的丝绸价格,一纯丝绸就能易粟百钟。夏桀拿了丝绸去装饰他的妇女钟鼓之乐,我们拿了粮食去兴兵讨伐不服之国,各取所需,都满意。 “哈哈哈!右相大人果然高明!”商汤拍案大笑:“善!就这么定了。” 商汤就让纴巟以侯夫人的身份下令:国中、乡野的女子,都去缫丝纺线织绸,又派莱朱和南门蝡负责运到夏邑去交易,主要就是交换粮食和军需品。 商人的大规模丝绸倾销很快有了效果,几乎垄断了夏邑的丝绸贸易,顿时发了大财。 因为夏邑的粮食主要是各国供给,从夏桀手里换粮食军需,就等于是从天下人手里换,所以《管子·轻重甲》里载管子说:“夫桀之国者,天子之国也,桀无天下忧,饰妇女锺鼓之乐,故伊尹得其粟而夺之流,此之谓来天下之财。” 也是老天帮忙,这年商国的境内风调雨顺,天下大穰,到了这年的秋季,庄稼收获完毕,商国获得了一个大的丰收年,各附属方国部族的贡赋,再加上贸易的收入,商国顿时又富足起来,自然,商汤征服天下的雄心又在蠢蠢欲动。? 第104章 奋伐荆楚 到了秋季的时候,商汤得到消息,楚伯立广从夏邑回到楚国,因为楚国发生的内乱。 原来,楚伯立广为了在夏邑奠定基础,图谋进一步发展,就大行贿赂,拉拢夏桀宠爱的近臣赵梁、干辛、曲逆、斯观等那帮子,就不断从楚国调运财物,把楚国给折腾空了。 可是立广觉得还是不够用,让国中的官员去继续搜刮国人和四野的居民,结果,国人和野人们受不了了,拒绝缴纳;官员们为了完成任务就出动军队去抢,民众反抗,就这么打起来,楚伯立广急忙告假跑回楚国收拾乱局。 商汤听到消息大喜,你奶奶的,老子该收拾你了! 他立刻招来伊尹、仲虺等群臣,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出兵攻楚,还是老套路:商汤亲自带兵去打仗,仲虺等人跟从;伊尹留在家里负责料理国政和后勤供给。 要出兵了,伊尹问商汤:“君上,出兵得有个名头,您准备怎么着?” “讨伐乱臣贼子立广?” “不行不行,立广在咱们这里是贼子,在天下人心目中可不是。” “帮着楚国戡乱?” “不行不行,楚国乱了关我们屁事。” “那,为楚国民众请命?” “哎,这个好,但是最好以夏后之名出手。” “右相大人,你脑子糊了是不是?夏桀差点把我弄死,其中很大原因都是立广这混蛋搞的,夏桀信任他,我打着夏桀的旗号打他?那怎么……” 仲虺也说:“可不,咱们没凭据啊。” “怎么没有?夏桀赏给您的圭瓒、白旄在哪里?” “那俩破玩意儿,看着心里就闷,扔内府仓库里了。” “哎哎,那可是宝贝!可别浪费了。”伊尹说:“您就奉玉瓒、执白旄,说是受后命征伐,必定会四方响应。那可都是夏桀赐给的东西,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啊呀,还是右相大人贼精,说得在理!”仲虺立刻赞成。 商汤大喜,立刻让人去仓库的破烂堆里把那滤酒器和牛尾旄翻出来,刷洗刷洗,修治整齐,先拿到宗庙里供上。 之后,征集了3000人的军队,到宗庙前集合,所谓“同人于宗”,恭恭敬敬地用圭瓒举行祼祭,然后把白旄请出来,手持白旄,以天子之命号令三军,说是奉夏后之命去为楚人请命,讨伐暴君楚伯立广。 结果,真的三军振奋,斗志昂扬。 夏桀二十六年(公元前1605年)秋七月,商师征伐楚国,古书里称“征荆”,“荆”就是“楚”。 这个时候的楚国在今天山东曹县东南的楚丘。因为在河南滑县东面还有个楚丘,就是周代芈姓楚国人的祖先所居,所以,后来的地理书里称滑县的那个为“北楚丘”,曹县的这个为“南楚丘”。南楚丘在景山之下,距离商并不远,周代的时候,景山这里一直是宋国的地盘,宋国就是商人的故国。 商师一路上钟鼓铙钹,军乐嘹亮,打着夏后的旗号征伐,越过流沙,直奔楚国。 早就有人飞报到楚,告诉楚伯立广,商汤带着军队杀来了,速速做好应敌准备。 立广刚带领军队把国内的乱局平息,就接到战报,吓了一大跳,但是并没有多么紧张,因为他知道商汤来打楚是早晚的事儿,他把西商的商靖勾引来,害的商汤被削了爵、夺了宗、坐了牢,这种奇耻大辱谁都受不了,不打架都没天理。 正好,为了平定内乱,他集结了2000军队,但听说商师是3000,人数上不够,又让司马去征集旅众,也就是民兵,凑了2000,总共有四千人。因为楚国比较小,这大概是他们能征集起来的所有的战斗力了。 楚伯立广和司马斑、左小司马强、右小司马尺厷、都司马貉、军司马廖喜、虎贲勾殊和一帮子武将,带着军队先到了楚国边境安营扎寨,准备在这里和商师决战。 小司马强和尺厷是立广二儿子和三儿子,勾殊是他叔叔右相丰的儿子,都司马貉是他弟弟左相隆的儿子,只有军司马廖喜是廖国的后裔,以廖为氏,他是楚伯立广的女婿。 三代时期各诸侯国多是任人唯亲,家族式管理,国家越小越是如此,一点都不奇怪。 虎贲勾殊是楚伯立广认定的“决胜法宝”,为什么呢?勾殊本称“伯不殊”,是立广的叔叔、右相丰的儿子,也就是立广的叔伯兄弟。 右相丰一辈子生了8个女儿,就是没儿子,盼儿子都要盼绝望了。快六十岁的时候,一个妾才生了这么个宝贝儿子,丰认为这下自己的后嗣断绝不了了,所以给取个名儿叫“不殊”,“殊”是“死亡”、“断绝”的意思,因为是勾姓,也称勾不殊,当地人叫快了嘴,称“勾殊” 可这个儿子有点脑子不灵光,就是有点先天弱智,更特别的是,大概他的脑垂体出了什么毛病,从七八岁的时候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疯长,到了十六七岁,已经长成了一个身高一丈四尺的巨人。 前面说过商汤身高七尺或八尺,那是汉代的书里记载,用的是汉尺,每尺大概23厘米,那么七尺就是一米六左右,古代属于普通身材,八尺就是一米八多,属于大个子了。 夏商时期一尺大概16厘米,西周时期也差不多,约17厘米,夏代身高一丈也就是一米六左右,一丈四尺则超过2米2,放现在也是巨人的身材,而且非常强壮,力大无穷。 因为脑子不大好使,干不了不别的,右相丰让他跟着田畯去学种地。学种地也干不了复杂的,只会刨地。 这巨人力气太大,也不知道吝惜力气,不管什么铲、锸、耙、镢到他手里,用不几下就毁的毁、折的折,最后没办法,让工匠专门花血本给他做个农具,一张大耙子,用了七十多斤青铜铸造个12齿的巨大耙头,五尺多宽,每个耙齿都有大杯粗细,一尺多长,又用整根钵口粗的枣树做了个一丈长的柄装上,整个耙子重一百多斤,拿着刨地。 那个时候工具窫劣落后,主要用铲臿耒耜挖,刨十亩地普通人十几个得干好几天,可到勾殊这里不过一上午就搞定,被称为楚国第一号大力士。 立广就把他招进军队,封了个虎贲的官职,让他参加打仗,他的武器就是那张大耙子,和《西游记》里猪八戒一样,那耙子本来就是农具。 立广觉得,只要有这个巨人,足够把商师给灭掉了。 只过了两天,商师就浩浩荡荡地开进楚境,知道楚师就在前面拦截,也没急着进攻,而是在楚师对面三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然后派士卒弓箭传书给楚师,说是奉后命征伐,为楚民请命,让楚伯立广速速投降服罪。 第二天,楚伯立广就带着楚师列队骂战了。 商汤大怒,下令出兵。商师出了大营,在楚师对面列队。? 第105章 巨人凶猛 商汤让湟里且出去,当众斥责楚伯立广的罪行:1.谗言惑君。2、因外敌(指西商)凌轹诸侯。3、结党营私。4、残虐楚国百姓。 因此,商师兴兵,以后命问罪。 楚师那边冲出一辆轻车来,车上一个驭手,主将就是小司马尺厷。 尺厷喊道:“喂,对面的,少他妈的唧唧歪歪,来侵掠我们,还找借口。来来来,让我好好教训你!” 湟里且说:“好啊,小子,有本事就来,谁怕谁啊!” 尺厷挥舞着长戈,耍了两个花,往胸前一端,戈头冲前:“知道这招叫什么吗?这叫‘斫狗式’,哈哈哈……” 湟里且大怒,他妈的你以为这是印度人拍电影呢?什么都得摆个posture!一附身从车里捡起块拳头大的石头,对着尺厷迎头拍过去。 尺厷正大笑呢,猝不及防,离得又近,躲避不及,啪地打在脸上,大叫一声,仰面倒在车里,竟然被一石头拍昏了。 驭手一看事情不妙,掉转车头跑回去。 立广一看,大吼一声:“杀啊!把商人赶出边境!” “杀——!”双方一声呐喊,轰然交汇,混战在一起,兵器碰撞声噼里啪啦如疾风暴雨。 楚师后面冲出了穿着牛皮铠甲的巨人勾殊,双手端着个大耙子,怒吼一声,声如巨雷,左边一抡,商兵倒了一片;右边一挥,商兵飞了一堆。 他冲近南门蝡的车,抡耙子就打。御手知道不妙,大叫一声:“快跳!” 御手、南门蝡一齐跳下车,就听见“轰隆”一声,那辆战车被耙子拍了粉碎,两匹马惊叫着狂奔而去。 “啊呀,我操!这厮力气真大!”南门蝡的驭手一边跑一边大叫:“南门大人,那辆车可都是全实木的呀,老贵呢……” “那有个鸟用,都成渣了!” 司马有虔本来正和司马斑叮叮当当地对砍,他力气比司马斑大,眼见占上风了,却见那个巨人端着耙子奔自己来,到了跟前横着一筑,咔嚓一下,一个车轮子没了,有虔和御手都摔下车,御手被勾殊一耙子拍成了肉泥,有虔爬起来往后跑,被北门甘赶上来接住,败下去了。 商汤一看,知道事情不妙,那巨人太凶猛,急忙鸣镯收兵。 商师边打边退,一口气退回大营。那巨人勾被径直冲过来,用耙子一搂就把壁垒栅栏打塌了一大块。 商兵一齐向他射箭、扔长矛,他身上中了十几支箭,可因为身上裹着厚厚的三层牛皮铠甲,本身也皮糙肉厚,商人的石镞、骨镞又穿透力太差,伤不到勾殊的要害,他根本不在乎。 远处的楚伯立广怕他吃亏,急忙鸣镯,喝令后退。 楚师敲着得胜鼓,高唱凯歌,班师回营,摆酒庆祝胜利。 立广下令,明天再找商师决战,一定要把他们赶出楚境。 只有尺厷恼得要命,挨了湟里且一石头,鼻梁骨都被打断了,脸肿得象发面饼,晦气透顶。 商汤回到营里一检点人马,死伤了二百多人。 “君上,那个大个子太他妈凶猛了!”有虔说:“那玩意儿真不是人能对付的,什么人都扛不住。” “这大家伙是什么人?”商汤问。 东门虚说:“找了两个被抓的楚卒问了,是右相丰的儿子,叫伯不殊,人们都称他勾殊,也就是立广的叔伯弟弟,楚国第一大力士。” “这倒不是虚言,”南门蝡说:“他那大耙子得有一百多斤,简直膂力惊人,我的车被他拍得粉碎,司马大人的御手也被筑得稀烂。” 商汤说:“得想办法先把那个大个子降住。” “他力气那么大,恐怕推移、大牺都比不了,我们怎么弄?”庆誧摇着头。 仲虺说:“君上,臣下也看到了,那巨人身高力大,的确不好对付。但是他有个缺点,就是没脑子,他竟然甩了楚师自己跑来攻击商的营寨,这是自寻死路的做法。而且他行动并不那么灵便,笨笨的,制服他不难。” “啊,左相大人,您说该怎么办?” “明天,楚师肯定还会来叫阵,我们出阵,就得如此如此……” 第二天,楚伯立广果然又带队出来骂阵讨战。他特别嘱咐勾殊:这次谁也别管,直接陷阵,冲到商人的中军那里,把商汤一耙子刨死,我们就大获全胜了。 商师出战,双方列了队,也没有废话,就开始击鼓进兵,双方又射箭、扔石头,然后混战在一起。 勾殊果然听立广的话,端着大耙子,离开了楚师大队,怒吼着往商人的中军冲去,一路上把商兵扫得乱飞,东躲西藏,砸坏了三辆战车,直奔中军大旗下面的商汤。 眼看要冲近了,突然两边一声呐喊,地面上的土里嗖嗖地蹦起三四条绳子来,正拦在勾殊小腿的迎面骨上,勾殊猝不及防,身子一晃,好歹没被绊倒。 可两边拉绳子的商兵一声呐喊,拉着绳子开始对头跑,一交叉,三四根粗绳缠住了勾殊的双腿,然后一齐喊:“拉——!嗨——!” 满指望把这大个子拉倒,可勾殊往左一扭,右边的商兵倒了;又往右一拧,左边的商兵倒了。他举起大耙子,把靠近的几个刨死,其他的爬起来,丢了绳子撒腿就跑。 勾殊看看不远处正举着白旄指挥的商汤,大吼一声,迈步要冲过去。 可到底脑子不灵光,忘了自己腿上还缠着绳子,迈腿不开,脚下一绊,高大的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就象山一样“轰通”一声仆倒在地,砸得尘土飞扬。 他个子高,摔得重,竟然摔得发昏,连大耙子都扔了,半天挣扎不起。 商兵发一声喊涌上去,举起兵器的杆子乱打,原来商汤和仲虺专门嘱咐,要拿活的,不能杀。 可勾殊身高体壮,根本不怕打,双手一撑地,晃晃脑袋,想爬起来。 庆誧看见,跳下战车,捡起一个破车轮子,冲上去抡圆了,对着勾殊的后脑勺拍下去,啪嚓一下,车轮打碎了,勾殊的脸又磕在地面上,打昏了。 商兵一齐动手,用很粗的牛皮绳子把他绑起来,捆了个“四马倒攒蹄”,穿上木杠子,喊着号子抬到一辆牛车上,拉着走了——勾殊被生擒活抓。 楚伯立广正带着众将和商人对砍,远远看见勾殊被商人抓走,有点慌,可又觉得自己的人比商师多出一千多人,就是围殴也能把商人赶出去,还没怎么害怕。 可打着打着发现坏事了,那些征发来旅众开始溃散逃跑,拦都拦不住。 更可怕的是,他们一跑,影响了正规军的士气,也跟着往后败退。 而商人那里却是齐心合力,商汤站在战车上,挥舞着白旄指挥军队拼命往前冲,商师官兵人人奋勇,个个当先,硬推着楚师打。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楚师就顶不住了,全线溃退。司马斑和商司马有虔对砍,被有虔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急忙掉转车头往回退。 立广见全师都在往后败,知道收拢不住,也急忙往回跑,带着败军逃回大营,关闭了营门,坚壁不出。 立广一捡点军马,2000旅众溃散殆尽,古代称为“雉众”,正规军也伤亡过百,还有好多受了箭伤的。 商人的石镞箭矢杀伤力不足,多数中箭的都只是受了伤,死不了,可满营里都是哼哼歪歪的訷吟声。 最惨重的损失是勾殊被商人抓了去,失去了最大的制胜法宝。? 第106章 阴煞世子 小司马强、军司马廖喜受了伤,虽然不致命,可也大大影响战斗力。 “完了完了,伯不殊被他们抓去了,这下子不好办了。”立广急得直抖手。 司马斑说:“其实本来我们人多,还有打赢的希望,可那些旅众竟然临阵溃散……” “那些混蛋,胆小鬼!就是楚人的败类,害得我们失败!”立广气得大骂。 廖喜说:“君上,本来就不能指望他们。我们增加赋税他们反抗,刚刚把他们镇服,就拉来打仗,他们怎么肯全力卖命?没反过头来打我们就不错了。” “我要把他们抓来统统杀了,还要灭了他们的族!” “唉唉,君上,这个以后再说,”司马斑说:“君上,商人太能打了,打仗都玩命。本来有不殊还好,可现在也没了,我们还需要个能打的……” “你不是挺能打的吗?怎么关键时刻糗了?” “我……打不过有虔,他力气比我大。”司马斑一脸的无奈。 那时候打仗,也没多少武艺可言,力气是王道,所以夏桀、推移、大牺那些大力士才能纵横无敌,并不是他们的武艺多么好,身高力大这一条就足够了,如果再会武艺,那就更可怕了。勾殊根本就不会什么武艺,可就凭着身高力大这一条,就无人能敌。 有虔比司马斑力气大,就准定占上风。 “那么你说,现在让我去找谁?我们楚国本来就小,能打的全在这里……” 小司马强说:“父亲,不全在这里,我大哥伯仑……” “他?他除了能玩女人,都快把自己玩成活死人了,能来打仗?”立广一听提到自己的大儿子就恼火儿:“出去学了七八年,不学好,净学那些妖术邪法,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父亲,大哥是真有本事的,虽然样子糗点儿,可他的本事还是管用的,您为什么不让他试试呢?” 司马斑也说:“是啊君上,您总说大公子是色鬼,是废柴,可他那本事也用过,的确管用的。这回您怎么知道不顶用?” “好,好吧,那就派人去传他来,让他试试。只要能把商人打回去,他就是首功一件!” 楚伯立广也没有多少选择,国小人少力微,凡是能用的法子都得试试。 在商营里,商汤来看被抓的巨人勾殊,手脚被一起绑在身后,缠得和个大粽子似的,分毫动不得,商兵还怕不保险,在地上挖个大坑,把他扔进坑里,上面用块建壁垒的木栅栏盖住。 “这家伙又高又大,力大无穷,留着是个祸害,杀了算了。”庆誧建议道。 “哎不不,那太可惜,”商汤摇摇头:“先关着,每天给一顿饭吃,只要别闹腾就行。” 第二天,商人来骂战,楚师免战高悬,坚壁不出。 到了晚上,楚伯立广和群臣议论了一回重新征兵的事儿,散了,自己坐在寑帐里喝闷酒,两个仆人伺候着。 正喝着,就听见前面传来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父亲,嘻嘻,自己喝酒啊!” 那声音尖利利的,一股阴森森的感觉。 他面前站着一个披散着长头发、穿着白葛布长袍的男子,头发几乎把脸挡住,但能看到白惨惨的脸和黑色眼窝、黑色嘴唇,双臂耷拉着,袖子几乎扫着地面,走路直挺挺地往前蹭,就象两条腿不会卷弯,活僵尸一般,或者象个吊死鬼,如果不认识的夜里遇到,能把人吓死。 立广一仰脖子喝下一杯酒,连看对方都没看:“仑儿,我想这里的事儿你已经知道了,你小叔伯不殊让商人抓去了,把你找来,是想让你试试你那种绝技,不用别的,只要能打死商汤,你就首功一件,为父会赏给你十名美女。” “嗨嗨,父亲,打死个商汤还不容易,只一下就结束了。我呢,是想把那些商人都打死,哈哈哈……”伯仑尖利利地大笑起来。 “好了好了,都半夜了,你的笑声会吓死人的。”立广不耐烦地摆摆手:“先去休息,今天晚上别玩女人了,养足精神,明天出战。” “嗨嗨,父亲放心,小事一桩,您把美女准备好就行了。”伯仑直挺挺地转过身,又直挺挺地走出去了。 “唉!我他妈的这辈子造了什么孼,好好的一个世子,出去游学了一趟,回来变成这个鬼样子!”立广看着伯仑的背影,又狠狠地喝了一大杯。 原来,立广的长子伯仑本来是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五好少年”,很得立广的欢心。14岁时,跟着自己的阿保(老师)去南方游学,可没想到阿保在途中染病去世了,他自己就到处游荡。 后来来到一个叫非山的地方,听说这里有个高人叫容成岑,字长吾(可能是名“琴”,字“长梧”,“岑”、“吾”是“琴”、“梧”的通假字),又称“长吾岑”或“长梧子”,会道术,收了很多门徒。他就去投师学艺。 这个长吾岑一说是上古帝王容成氏的后人,一说是黄帝的老师容成公的后人,反正都是传说,搞不准。会武艺,尤其擅长毒蛊之术,更怪异的是,他精通御&女之术,据说他的妻妾有上百人,专门弄那种所谓“采阴补阳”法子,从这方面来说,他应该是容成公的后人才对。 容成公这种法子流传下来,还被写成书,就是《汉书·艺文志》里着录的那个《容成阴&\/道\/》二十六卷,老大的部头。“阴”就是指女人,“道”就是方术的意思。 本来房&中&术据说弄好了能延年益寿,如《后汉书·方术列传》里说“泠寿光年可百五六十岁,行容成公御妇人法,常屈颈鷮息,须发尽白,而色理如三四十时。” 弄坏了就相反,促寿短命,《汉书·艺文志》里说得很清楚:“乐而有节,则和平寿考;及迷者弗顾,以生疾而陨性命。” 伯仑就跟着长吾岑学习毒蛊术和御&\/女\/术,可没想到弄得走火入魔,离了女人不能活,而且象生了痨病一般。 回来之后,他到处搜罗年轻女子\/淫%乐,可怕的是,凡是被他搞过的女人都很快生病,面黄肌瘦,奄奄的没精神,象没了魂魄一般,不久就会死掉,而且无药可医,所以人们背地里叫他“阴煞鬼”。 而他自己也不见得多么好,变得面色惨白,越来越像个痨病鬼,而且身体僵硬,就象僵尸一般,光看外貌就吓死人,明白地废了,显然当不了君位继承人,让楚伯立广郁闷欲死。 但是这家伙会毒蛊的法术,用染了毒蛊的武器打人,被打中的人必死无疑,除非有他给的解药,在楚国和周边一些部族发生冲突时发挥过几次作用,把周边那些部族都吓得够呛,知道“阴煞鬼”很厉害,所以楚国虽小,还没有人敢惹。 但是楚伯立广不想用他,因为让人知道自己的儿子这个熊样儿,而且还会妖术邪法,妖怪一般,会让诸侯看不起。 现在楚国被商人揍了,大力士也被抓了去,楚伯立广无计可施,所以又把这个淫魅儿子调来,让他对付商人。 伯仑在自己的帐篷里,把带来的一个陶土坛子打开,伸手到里面,抓出一条黑漆漆的蛇来,举着晃来晃去,一跳一跳地跳舞,嗤嗤地笑着,在那蛇头上一亲:“嗤嗤,宝贝,好久没用过你了,现在咱们爷们可有用武之地了。哈哈……” 第二天,商人这里还没出兵,楚人那边已经出来骂上了,让商汤出来受死。 士兵报道商汤营帐里,商汤问:“他们有多少人?” “这次不多,君上,不过二百来个!” “什么?二百个来向我叫阵?看不起我?”商汤大怒,接着又满腹狐疑,昨天骂都不出来,今天竟然主动出来骂战,急忙下令,出兵1000,迎敌。 出来列队,往对面一看,真有点泄气。 对面确实只有二百来人,中间一辆车,车上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白葛布长袍的家伙,既无铠甲又没武器,斜挎着一个皮兜子,正举着胳膊在车上跳跳舞舞,一边跳还一边尖利利地喊叫着什么,象嗑\/药过量一般。 车的两边只有两名旅贲,其他的都是普通的士兵。? 第107章 鬼伤蒺藜 “那是什么?一个巫师?”商汤有点含糊:“打不过,想咒死本侯?” “他办不到的君上,”驾车的登恒说:“您本身就精通咒术,他的咒术对您无用。” 湟里且说:“管他的,他们就二百来个人,臣下带500人出去,一石头拍死他,把那些人都杀掉,再让他装神弄鬼!” 东门虚和西门疵说:“我们去给你帮忙!” “那你们小心点儿,本侯觉得这家伙诡异!”商汤又对有虔说:“司马大人,准备好弓箭,见事情不妙就放箭!” 湟里且、东门虚、西门疵和六名虎贲,带着一个旅就冲出来,发一声喊涌上去。 楚师的那些也发一声喊冲上来抵挡,双方列着队,戈戟剑矛相撞。 “杀!杀呀!哈哈!弟兄们使劲杀,把他们都杀掉!哈哈!”伯仑更加疯狂在车厢里跳着、舞者,尖着嗓子直叫唤,好像非常兴奋。 湟里且抽个空子,拿起一块石头来,攒足了力气向伯仑扔去,嗖地一下直奔面门。 可没想到,那石头打到伯仑的眼前,被他一把抓住,手一使劲,那石头啪嚓碎了,他把碎石头往天上一扬:“哈哈!好玩、好玩,再来,再扔一个呀!扔呀,哈哈哈……” 湟里且大怒,又抓起几块石头,接二连三地扔过去,本来他很有准头的,力量也大,这次却失了效,不是被躲过就是被抓住,抓住就捏碎了往天上撒,一边撒一边桀桀怪笑,弄得湟里且都紧张了:“我操!这家伙真是个怪物,手劲好大!” “怎么?你不打了?哈,该我啦,看我的!”伯仑叫着,突然一甩袖子,他的袖子里飞出了一股黑色的烟线,烟线前头带着一个圆东西,直飞过来。 湟里且也撒溜,抓起盾牌护住身体,可那东西根本不是奔他的躯干,而是射向他的右腿,他只觉得右腿上一疼,接着一麻,顿时右腿失去了知觉,站立不稳,大叫一声,咕隆一声倒在车里。 再看伯仑,一边尖叫一边双手乱甩,一股一股的烟线射出,东门虚一头栽下车,西门疵手里的剑也掉了,捂着胳膊掉头往回跑。 那六名虎贲倒了四个,士兵们不敢恋战,拖了受伤的往回就跑。 楚师的二百人呐喊着杀上来,伯仑的车子也跟着冲过来。 有虔一看,大惊失色:“君上,不好,这厮真的会法术,快走快走!” 登恒也知道不妙,不等商汤下令,调转车头往回就跑。 这下可坏了,商师顿时乱了,往后就退,弓箭手急忙开弓放箭拒住阵脚,但仍挡不住楚人,被掩杀一阵,商师退回营中,结果损失了六七十个,还有五六十受伤的。 商汤急忙和仲虺、有虔等人去看受伤的湟里且等人。 受伤的那几个躺在巫医的营帐里,浑身发抖,牙齿打颤,咯咯作响。 湟里且腿上受伤,东门虚肚子上受伤,西门疵伤在右臂;六名虎贲因为是步战,没有车,两个被暗器打中额头,一个被打中脖子,一个被打中胸口,都已经死了。另外两个一个被暗器划破了脸,整个脸都肿胀起来,而且变得乌青;另一个左肋上被打中——伤处都只有一个小孔,不流血,但是四周高肿发黑,明显就是中了毒。 受伤者似乎非常痛苦,不住地訷吟、抽搐。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武器?”商汤吼着。 一个巫医端着个木盘,木盘里放着数枚鸡蛋大小的青铜蒺藜,蒺藜的刺都有一寸多长,非常锋利,上面乌黑发亮,说明上面淬着毒,看着都很瘆人。 “君上,他们被这种金蒺藜打伤了,蒺藜的刺很长,直接从竹甲的缝隙间刺进皮肉。四位虎贲被打中了头颈要害,当场死了。湟里且大人他们虽然没被打中要害,可也中了毒。” “那还耽误什么?快点给他们解毒……” “我们不知道这上面的是什么毒,不知道该怎么用药啊。” “咱们的士兵不是平时也好在箭头上淬毒药打猎的吗?是不是……” “回禀君上,咱们士兵的箭头上淬的毒就是草乌头炼制的,我们试过解药了,没用。” “赶快想别的办法!” “是是,君上放心,我们试试别的解毒办法。”巫医们答应着。 可到了下午,湟里且他们都昏迷了,说明毒在扩散,巫医们根本解不了这毒。 商汤正在烦躁,莱朱、咎单带着600士兵押送粮草来到商营,一同来的,还有商汤的二夫人肖己。 原来商汤出兵的时候,肖己要求跟着一起来,纴巟也非常支持,因为肖己可以保护商汤的安全。但是商汤觉得出兵带女人犯忌讳,不吉利,没同意,让肖己过两天跟着粮草车来。 商汤走后,纴巟左右不安,担心商汤的安危,莱朱他们要来送粮草,她立刻让肖己跟着到前敌来了。 商汤见肖己来了,非常高兴,突然想到,这个女人在江湖上闯荡多年,见多识广,也许她知道怎么回事,于是急忙拉着肖己去看湟里且他们。 肖己一看木盘中的青铜蒺藜,立刻说:“君上,这种东西叫‘鬼伤蒺藜’。” ——“伤”是古语里“刺”的意思,“鬼伤蒺藜”就是“鬼刺蒺藜”。 “‘鬼伤蒺藜’?怎么这么个怪名字?”商汤惊异地问。 “是呀,这是一种有毒的暗器,暗器本身打不死人,全靠刺上的毒药杀人。人被刺伤血就会变黑,很快把人毒死,所以也叫‘化血蒺藜’。当然,如果打中要害,就直接会死人。” 商汤大喜:“夫人果然见多识广,既然认得,总该知道怎么解救伤者吧。” “妾身解不了,”肖己无奈地说:“如果是普通的伤病,妾身还治得,可妾身不会解毒。这种毒兵上淬的毒一般是用蛇毒,但是毒蛇有多种,不同的毒蛇要用不同的药方,妾身也不知道该怎么解蛇毒。” 一个巫医说:“知道是蛇毒就好办了,我们把所有解蛇毒的药方和咒语都试试,也许有效。” 结果,巫医们用了治疗蛇毒的解毒药,还加上祝由之术,似乎真的有效了,毒扩散得慢了些,但还在扩散。湟里且他们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了就大声叫疼,訷吟不止,极端痛苦。 到了第二天早上,那名被打中左肋的虎贲也死了,大概是因为那个位置靠心脏比较近,毒发攻心,被毒死了。 营门外又传来鼓声和叫骂声,原来伯仑又在骂战,让商汤出去受死。 有虔大怒,要出去接战,被商汤阻止了,让挂出免战牌——鬼伤蒺藜这玩意儿太可怕,万一再有人受伤,更没得治了。 商汤派出人手,到四周的村聚城邑去打听,有没有人能治疗鬼伤蒺藜的毒,结果带回来的消息出奇的一致——鬼伤蒺藜只有楚公子伯仑会用,也只有他会解毒,别人想都别想,以前楚国和其他方国部族冲突的时候,伯仑也用这种毒蒺藜打过人,凡是得不到他解药的人都在极端痛苦中死了,什么法子都白费。 “完了完了!”商汤沮丧万分,这一仗本来觉得抓住了巨人勾殊,有把握赢的,没想到又遇到伯仑这个怪物,不仅打不赢,湟里且等三位大夫命都要保不住。? 第108章 神仙相助 但是贵人自有天助,古代的小说里都这么整。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肖己带着仆从端上饭食来,伺候商汤吃饭。 可商汤吃不下,心里堵得要命。 肖己就反复劝慰,不吃饭也解决不了问题呀,毒死了几个,再饿死一个,哪头都不上算。 正说着话,突然一个士兵来报:“君上,后营门外有个坐鹿车的老头儿求见,说能给您帮些忙。” 商汤一听,急忙起身,带着肖己,亲自出去迎接。 到了后营的门口一看,对面一辆很简易的木头小车,用一匹很大的麉鹿拉着,一个十六七岁的青衣童子驾车。 车上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头顶扎着发髻,别根发黄的玉石簪子,穿着灰布袍子,腰里扎着丝绦,手里拄着根拐杖。 看见商汤出来,老头站起来,下了车,走过来。 商汤一看,这老头至少得七八十岁了(实际上已经一百多岁),白眉毛都老长,白胡子一直垂到胸口,脸上皮肤红润,带着几块老人斑,双眼明亮,腰不弯、背不驼,看上去身体非常好。 老头上前打个稽首:“见过商侯大人!”老头说话声音平缓而洪亮。 “啊!还礼。”商汤一边还礼一边问:“请问老丈是……” “呵呵,小老儿是潜山的锡则子。”老头笑呵呵地说。 肖己惊叫起来:“啊呀,原来是锡则子老前辈呀,晚辈有礼!”说着敛衽上前行礼。 “啊,请问夫人你……”老头捻着白胡子,打量着肖己,他没见过。 “老前辈,晚辈是昭灵夫人的弟子,经常听师父谈起您哩。” “哦哦,昭灵夫人的弟子,知道知道,老朽和昭灵夫人的父亲庆宾先生是好友,可惜他已经仙逝了。唉唉……” “是呀,我师父和师叔都说您是得道高人呢,比我师祖本领还高。” “呵呵,什么得道高人,你师父谬赞了。老朽不过是给人讲讲修身养性之道,给人看看病、治治伤,别的本事也没有。”老头谦虚地说。 商汤一听,啊哟,这老头儿来头不小啊,看来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不敢怠慢,急忙把锡则子和他的童子一块让进营中,到中军帐里坐。 这个锡则子的确来头不小,根据《高上老子本纪》、《玄中记》、《濑乡记》、《神仙传》、《出塞记》等古书的记载,道家的始祖老子从开天辟地的时候就诞生了,在不同的时代以不同的身份为帝师,从天皇氏开始,一直到周,变换了N种身份和名字,传授不同的道法。 比如说天皇时降为师,号“玄中大法师”,授《洞真经》十二部;地皇时降为师,号“有古大先生”,授《洞玄经》十二部,等等,一直到周代,成为老子(老聃),开创了道家一派。 他过函谷关的时候,给关尹令喜作了几次学术讲座,挣了一大笔稿费——一口袋白面烙饼。关尹令喜把他的讲座内容记录下来,编成一个“上下篇”,就是《老子》,后来称为《道德经》——这老先生要身份证得办一大堆。 在商汤的时候,他降于潜山,号锡则子(一曰锡寿子),就是这个乘鹿车的白胡子老头,其实就相当于周代的老子(老聃),道行最高的高人了。 商汤立刻让人上菜上酒,要请锡则子老头吃饭,可被老头拒绝了:“商侯不必客气。老朽这次本来是要到昆仑虚(即泰山)去访个朋友的,绕道至此,在村聚中打尖时听说,商侯营中有人受伤中毒,老朽也学得一些医病解毒之法,故而看看能否帮上商侯大人。所以,还是先去看看伤者,那个可耽误不得,救人如救火呀。呵呵。” 商汤一想也对,就领着老头到巫医的帐篷里去看湟里且等几个中毒的。 锡则子先看看湟里且,右腿都黑了,在大腿的正面受伤处鼓起一个拳头大小的大包,上面还糊着巫医们配制的草药,人一会儿昏迷、一会儿清醒,清醒过来就訷吟不止,辗转反侧,十分痛苦。 肖己一边给老头搬凳子一边说:“老先生,他们是被鬼伤蒺藜打伤的……” “哦哦,老朽知道。”锡则子放下拐杖,在床边坐下来,拔下头上的玉簪子,他那簪子的一端是扁的,带着个斜茬,薄而锋利,象把手术刀。 老头用簪子把伤处的草药拨拉掉,眯起眼睛看看,用簪子按按伤处,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波动。 “去拿盆水来。”锡则子说。 一个巫医急忙用陶盆给端来一盆水,老头对童子招招手,童子从叉袋里掏出一张修治好的干树叶,递给老头一支蘸了朱砂墨的笔,老头就在树叶上写写画画,一边画还一边念念有词,大概是在画符念咒。 写画完了,把树叶放在油灯上点燃,烧成灰洒在水盆里。 之后,只见他捏着簪子,用刃口直接对着那个鼓起的包切入进去,黑血冒出,他把簪子伸入伤口里去挑。 拨弄了几下,竟然从伤口里挑出一条黑色的虫子来,筷子粗细,一搾多长,肚子上带着一条白线,竟然是条小蛇,被挑出来,绕在簪子上蠕动。 “我的天啊!”旁边两个巫医吓得惊叫起来。 老头一抖手,把簪子上的小蛇抖到水盆里,那蛇一落入水中,立刻翻了肚皮漂着不动了。 “唉,这个毒不是蛇毒,”锡则子说:“这个是用蝮虫造的蛊毒,毒性迟缓但剧烈,中毒者非常痛苦,救治不及时必定丧命的。” ——“蝮虫”古又称“虺”,不是指现在的蝮蛇,而是指眼镜蛇。伯仑的毒蛊就是用眼镜蛇炼成的,本来眼镜蛇就够毒了,炼出来的蛊毒更毒。 “是是,大师高明。”商汤说。 老头用那盆泡着死蛇的水给湟里且洗伤,洗净黑血,让童子拿出一个小葫芦,倒出些药粉来,一部分敷在伤口上,一部分给湟里且服下去。 然后,老头又给其他几个伤者一一这么搞,从伤口的包里挑出蛊蛇,洗净伤口敷上药,再口服些药。 结果,伤者的伤口里不断往外渗黑血,很快黑色退去,肿也消了,没多久人就醒过来,也不再訷吟喊叫,明白是死不了了,只是还虚弱得很,需要休养。 商汤大喜,对锡则子拜伏于地:“多谢大师救治成汤的臣子,必当厚报!” “呵呵,不必,举手之劳,商侯不用客气。”锡则子谦让着。 商汤让人摆下酒宴,请锡则子吃饭。 “大师,您既然知道如何治疗鬼伤蒺藜的毒,也总该知道对付它的方法吧?”商汤问。 “这个,老朽可不会,”锡则子捋着胡子说:“那是一种苦练出来的技艺,打人百发百中的,老朽不会,也不知道该如何对付啊。” “哦,是这样……”商汤大失所望,这么道行高深的老神仙都没法子,看来鬼伤蒺藜是没法儿对付了。? 第109章 阴煞鬼遇女妖精 老头却一指肖己说:“我说商侯大人,您身边有一位昭灵夫人的弟子,您怎么不用她的本领呢?” “啊……”商汤看看肖己,突然觉得老头说得对。 吃过饭,锡则子就要走。 商汤让人拿来二十锊青铜给锡则子,算是医疗费,这可是一笔巨款,可锡则子坚决不要。 最后,商汤让人拿来干肉、咸鱼、咸菜、烙饼、饽饽、点心之类的吃物,装了一大口袋,给放在鹿车上,这个老头收下,谢过商汤,上了车,童子赶着车出了营走了。 ——后来商汤定都西亳之后,专门把锡则子从潜山请到西亳,给开了十天的讲座,主要是讲养生长寿之道,所谓“太一九转金液长生之道”,史官们把他的话记录下来,经过历代相传整理,形成一大本书,就是道家的重要文献之一的《长生经》。 伯仑一战获胜之后,就带着人天天在外面骂战,但是商人都坚壁不出。 楚伯立广高兴极了,果然赏了伯仑十名美女。他觉得,只要靠上一段时间,商人后备不继,必定会撤兵,伯仑还真是很有用。 一连十几天,商人都没有动静,伯仑觉得无聊了,最主要的是,他老爸赏给的美女被他弄病了五六个,一个逃走了,两个不想被“阴煞鬼”折磨而死,干脆自己了断,自杀而死。 美女不够用了,伯仑每天骂战之后,就带着人到附近的村聚去抢女人,反正他不怕商人,也知道商人不敢出来,所以放心得很。 可开始还抢到了几个,后来附近村聚的人都知道了“阴煞鬼”来抢女人的消息,凡是有女儿的都带着远远地逃走,他又抢不到,闷气得很。 这天,他带着二百多人又到商营外骂了一阵,见商人没动静,就根据手下的建议准备到稍远的一个村子里去抢女人。 他们顺着大路往东南走,走了七八里地,快靠近村庄了,路两边都是茂密的桑树林,遇到了一群采桑的女人,有十几个,一路有说有笑,叽叽喳喳地走过来。 伯仑大喜,下令士兵把那些女人统统抓来看看。 士兵一哄围上去,把那群女人圈住带过来,伯仑一看,顿时泄了气。 七八个老娘们,胖的胖、瘦的瘦,又老又丑;其他四五个稍微年轻一点,也都是矮黑丑,还蓬头垢面、灰头土脸的,背着采桑的筐子,显然都是当地的乡野女子,和“美女”根本就不沾边。 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娘们,嘴里缺了两颗牙,还咧嘴对伯仑笑笑,娇声说:“世子大人哟,俺们可都是美女哟,愿意伺候世子您哟,您就挑几个哟……” “‘哟’你妈!还自称‘美女’,是谁他妈给你这么大勇气?我擦……”伯仑一手捂着嘴伏在车轼上干呕,对士兵摆摆手:“赶走,让她们快滚!” 士兵上前驱赶那些“美女”,“美女”们还不乐意,叽叽喳喳地发着牢骚,进桑林去了。 伯仑刚松口气,突然看到远处大路上急匆匆地走来一个红影子。 等走近了,才看清是一个打着竹簦的年轻女子,身材修长窈窕,比普通女人要高很多,穿着一身紫红色絺布长裙,绣着黑色的花边,腰里扎着条红缎带,脚上穿着绣花的红布履,身上斜背着个灰布包袱,个高腿长,走起路来轻盈飘逸,如风摆柳枝一般袅袅婷婷。 再往脸上一看,头挽云鬓,别着根竹簪,扎着条红丝发带。发黑如墨,肤白如雪,瓜子脸,细眉大眼,鼻若悬胆,齿白唇红,竟然是个绝色美女。 伯仑看得目瞪口呆,以为是遇到了仙女下凡尘。 那女子似乎害怕这些士兵,贴着路边躲躲闪闪,看样子想赶快走过去。 伯仑尖着嗓子大喝一声:“兀那女子,干什么的?!” 他这一喊,士兵们也明白,呼啦围上去,把女子拦住,女子吓得直往后缩。 领头的旅贲上前说:“喂,美人儿,我们家世子要和您谈谈!” 女子怯怯地说:“妾身有急事,要赶路……” “别啰嗦,先来回答世子的问话!”旅贲说着,不由分说,把女子抓住从路边拉过来,推到伯仑的车前。 伯仑仔细看看,哇!一点没错儿,真是个罕见的美人儿,比自己玩过的那些都美,哈喇子流出来半尺长,。 伯仑咽了口口水,笑嘻嘻咧着黑嘴唇问:“美人儿,你要干什么去呀?” 女子咬咬朱唇:“妾身的母亲生了病,要回去看望……” “我看你别去看了,还是跟本世子走吧。哈!”伯仑手舞足蹈地说。 “请问,公子是谁呀?” 旁边一个旅贲说:“看清楚,这就是楚伯大人的大公子伯仑,是世子大人,怕了吧?” “哦,知道,就是那个‘阴煞鬼’呀。”女子脸上的恐惧突然消失了,反而笑起来,这一笑,桃李娇艳,差点把伯仑的魂魄给笑飞了。 “大胆!竟然敢称本公子的外……尊号!”伯仑故作怒状:“来呀,把她给我抓起来,带走!” 几个士兵过去要动手,女子却娇笑着说:“各位军爷不用动手啦,正好妾身也想找伯仑世子哟。” “找我?你、什么事?”伯仑一愣。 “杀你呀!”女子仍然笑嘻嘻的。 “啊……” 伯仑还没反应过来,女子右手攥住竹簦的柄端往下一拉,噌地一下,手里多了一把狭长的青铜短刀,亮如秋水,同时把竹簦向旁边的士兵扔去,趁着士兵一愣的空挡,红影子一闪,女子已经到了车上,阴把握刀,照准伯仑横着一抡,一道寒光闪过。 伯仑猝不及防,那女子冲到车上,只觉得一股带着香气的厉风扑面,本能告诉他事情不妙,毕竟也苦练过,倒也反应敏捷,下意识地抬起右臂遮挡。 只听见“嚓”地一声,伯仑的右臂连袍袖一起被从肘头处斩断,刀锋的力度不减,直接从他脖子上划了过去,嗤地一下,喷出一股黑血,伯仑左手捂着脖子,大张着嘴巴,往后一仰,咣当坐倒在车里。 “哇呀!拿刺客!”伯仑的驭手第一个反应过来,扯着嗓子惊叫。 士兵们大惊,端着武器往上围。 那女子左手拉住肩头的包袱一扯、一抖,噗地撒出了一大片灰雾,好多近处的士兵都被迷了眼。 女子腾身一跃跳下车,趁着灰雾,影子一样从那些士兵的身边闪过,同时听见嚓、嚓、嚓……,惨叫声连天,接着就是噗通、啪啦的倒地声和兵器掉在地上的声音。 等其他士兵反应过来,女子已经箭一样蹿出大路,一闪进入茂密的桑林,不见了踪影。 车一边的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五具楚兵的尸体,都是脖子或胸口中刀,全在要害,一刀毙命,血流满地。 伯仑坐在车里,斜靠在车挡板上,瞪着眼、张着黑嘴,一脸疑惑加惊恐的表情,右边断臂和脖子上黑血汩汩地往外流,把白袍子染得一片黑红,一动不动——他被那红衣美女一刀斩断了胳膊,同时割断了脖子,明白地不能活了。 现场除了女子丢下的一把竹簦、五具尸体,再就是目瞪口呆的楚国士兵们,抹着脸上的迷灰大眼瞪小眼。 到现在他们都没完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那女人的行动简直快如疾风闪电,一刀就解决了伯仑,还杀了五名士兵,又鬼魅一样地消失了。? 第110章 楚国覆灭 在商营的中军帐里,商汤和众将都坐在席子上紧张地等消息。 这些天,肖己天天出门去跟踪伯仑,跟了六七天,说今天要动手,不知道情况如何。 湟里且咬牙切齿地说:“但愿夫人能成功!伯仑这个妖怪,竟然用这么恶毒的武器,老子受了老罪,差点连命都没了,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唉唉,湟里大夫,这事儿不好说,伯仑也会妖术邪法,成不成,本侯也没底。”商汤也没把握:“可不干掉伯仑,我们的伐楚大计就弄不下去了。” 仲虺说:“夫人号称‘女冥行’,绝不是浪得虚名,臣下和君上都亲眼见过,臣下觉得没问题。” “可不,”仲伯摸着前胸说:“臣下挨了夫人一刀,前胸就象被巨石砸中一般,那么厚的两层竹甲皮甲都被割穿了,差点没了命,到现在一到下雨阴天胸口就疼,着实可怕。”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就见一身红衣的肖己从外面飘飘洒洒地走进来。 众人呼啦都站起来:“二夫人回来啦!怎么样?” 肖己上前给商汤和众臣行礼:“见过君上和诸位大人,臣妾交令。” “啊?成了?你干掉伯仑了?”商汤急问。 “是呀,您可以出兵啦。”肖己轻描淡写地说。 “啊哈哈哈,好好,太好啦!夫人辛苦,首功一件,快去休息吧。哈哈……”商汤大喜。 “臣妾告退。”肖己又行礼,走了。 仲虺看看肖己的背影,疑惑地说:“二夫人好像没事儿似的,到底成没成啊?” “啊……她、她就这样儿。”商汤也有点拿不准:“也许杀人太多,习惯了……” 这个夫人平时说话就大喇喇的,有时候还会开玩笑,但在这种事儿不会开玩笑吧? 莱朱说:“派人去打探一下不就知道了?” 在楚营的大帐里,地上摆着六具尸体,楚伯立广蹲在伯仑的尸体前抚尸大哭:“叫你不要去找女人,你不听……呜呜呜,商汤你个混蛋,本伯和你势不两立!” 尺厷对跟随伯仑的两名旅贲咆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些蠢货白痴,是怎么保护世子的?” 一个旅贲惊慌地跪倒说:“我们遇到了一个红衣服女子,长相绝美,世子看上了,要带她走。可谁成想,那个女子是个妖精,会妖术邪法,用法术眨眼就杀死了世子,还有五名军卒……” “放屁!”小司马强指着那些尸体吼道:“这是妖术邪法吗?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看看他们的伤,都是刀伤,我哥哥还被斩断了胳膊,明白是被利刃杀死的,什么妖术邪法!” “不用问了,这一定是商汤的二夫人肖己干的,”司马斑叹着气:“那个女人是昭灵夫人的弟子,精通‘猿击术’,据说那女人长相绝美,却极度凶悍,是个杀人的积年,外号叫‘女冥行’,世子和这些军卒都是被一刀毙命,只有她能做出这种事来。” 正在计较,却听见外面鼓声大作,喊声震天,商人出兵来讨战了。 原来,商汤派人到楚营打探,不久就回报,楚营的士兵说他们的世子被一个红衣女妖精杀了,楚伯大人正哭哩。 商汤大喜,立刻下令出兵,要和楚人决战。 楚伯立广气疯了,命令司马斑整队,一定要和商汤拼个你死我活。 楚人刚刚又补充了1000多人的援兵,和商人的人数差不多,立广决定和商人拼了。 双方列好队伍,连废话都懒得说,一齐击鼓进兵,顿时箭矢、石头乱飞,双方厮杀在一起。 楚伯立广亲自击鼓,鼓声不绝,楚人也是玩了命了,和商人杀个势均力敌。 杀了半个多时辰,两边都死伤了很多人,但是楚人渐渐不支,因为那补充来的1000多人又逃跑得差不多了,楚人的人数顿时少了三分之一。 司马斑和司马有虔捉对儿厮杀,本来就打不过,还不走运,被流矢射中了右肩,一个措手不及,被有虔一板钺劈到车下,还没爬起来,后面的商兵上来拿兵器乱斫乱刺,把司马斑杀死。 小司马强的驭手被义伯一箭射死,战车失控,那坑爹的马竟然拉着司马强径直跑进商师的阵列里,被商兵打下车来生擒活拿。 尺厷倒是勇悍,连杀了三名商师的虎贲和一名马质,还砍伤了东门虚,湟里且老远看见,又故技重施,拿起块石头,瞄准了狠狠地拍过去,正打在左边耳门子上,虽然有头盔,也被打了个眼冒金星,在车上站不住,一头撞下去。 幸亏廖喜带着几名士兵冲过来死战,把他救上自己的车,拉着往回就跑。 楚师顿时顶不住了,整个地往后溃败,商师掩杀过来,穷追不舍。 本来楚伯立广想退回营中再固守的,没想到败兵刚进营,商人就紧跟着杀进了营盘,四面放火。 立广知道大营保不住了,带着人往楚邑逃去,一口气逃进城里,紧闭了城门。 商人追杀到城下,刹住脚,几乎没喘气就开始攻城,抬着长梯、爬杆拥挤到西门城下,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呐喊着爬城。 立广把所有的军队和城里的邑人发动起来,上城头守城。 可没成想,那些邑人竟然都不愿意给他卖命,不肯死战守城,打两下子都跑了,所谓“民溃无与守邑”。 结果不到一个时辰,商师有两股人攻上了西城头,斩关落锁打开城门,楚邑被攻陷了。 楚伯立广、尺厷、廖喜等人带着士兵和冲进城的商师展开了激烈的巷战,寡不敌众,廖喜被杀,立广、尺厷父子等人也带了伤。 满脸是血的立广抓住尺厷,大声说:“儿子,趁着北门还没被商人占了,快走!” “父亲,我们一起走!”尺厷喊着。 “不行,我是楚伯,就是死也得死在楚邑,绝不走。”立广喘着粗气说:“我有你们兄弟三个儿子,现在,伯仑死了,强被抓,明白也要活不成,现在只剩下你一个,如果你再不走,我们勾姓有楚氏就绝嗣了。快走!去夏邑见夏后,让他派王师来收拾亳子成汤这个混蛋!” 尺厷没办法,跑回伯府,仓促打点,带着妻儿老小乘车,从伯府的后门跑出去,直到北门,才发现,北门虽然没被商师占领,可也城门大开,无数的败兵、百姓从这里往城外逃。 尺厷带着家人跟着逃跑的人流出了北门,逃往夏邑去了。 楚伯立广带着残兵败将一番厮杀,被商师一直推到城邑中央的伯府,进了府关闭了大门,让士兵守着,他让人把右相丰和左相隆找来,没想到左相隆听说城破,已经带着家眷逃得不知去向,只有右相丰来了。 立广对右相丰说:“叔叔,楚国完了,现在本伯有点后悔引来商靖和成汤争爵,西商离得这么远,靠不上。现在后悔也晚了,您立刻带着剩下的楚臣民向成汤投降,好歹保住些楚人的种子,否则,我可真没脸到地下去见先君了。” “君上,您还是一起去投降吧。臣下听说成汤是个仁义之君,只要您肯好生认罪,他不会……” “没可能的,他因为我被削爵夺宗,这种奇耻大辱谁也受不了。叔叔,您快走,要是晚了,楚邑的百姓都要被商人杀光了。” 右相丰涕泣而退。 楚伯立广见右相丰走了,提起剑来,自刎而死。 右相丰就带着一帮子楚臣,还有一些支族的族长,负荆牵羊,来向商师投降请服。? 第111章 尺厷乞师 本来商汤憋着一肚子火儿要下令屠城的,仲虺不停地劝:“君上,千万不可屠城,右相伊挚也说了,得用仁义取天下,如果您杀光了他们,以后就没人会再投降,会和我们血战到底,而您也落个恶名。” 商汤看看楚丰年岁老大,胡子都白了,也心软了,还想起一件事来,问:“右相大人,那个勾不殊是不是你儿子?” “回禀君上,是,是罪臣唯一的儿子。” “那就好。现在他还被关在商营里,只要你肯劝他投降,本侯不仅赦免你们,也赦免所有的楚人。” 右相丰一听儿子没死,大喜,哪里会不答应,立刻说:“臣下遵命,这个小事一桩。” 商汤就接受投降,下令军队停止在城内烧杀掠抢,派人喊话安民,告诉他们,现在楚成为商的一个邑,就是大商的臣民,只要归附,绝不亏待。 楚人都感恩戴德,欢呼起来。 可是商汤恶火难消,想到这个“楚”字就不舒服,下令:楚邑改成景邑,因为此地有景山,不再称楚了。 商汤和仲虺等人登上景邑的城头四面一望,发现这里平原广阔,东南不远处就是景山,山上覆盖着茂密的森林,山下是一望无际的桑林。城外就是沵迤的原野,河流蜿蜒,道路纵横,向东是夏邑,东北方是西海,北边是菏泽和雷泽,西北是黄河,是个形胜之地。 仲虺说:“君上,这里可真是个好地方啊,可惜被楚人给浪费了。” “嗯嗯,是,是好地方。”商汤点着头:“现在是咱们的了,咱们得好好利用它。” 回到商营,商汤带着右相丰去看还在大坑里的勾殊,他被关了十几天,一天只给一顿饭吃,还吃不饱,饿得天天喊要吃的,后来连喊的力气也没了。 右相丰站在坑口上喊:“儿咂,楚国没有了,以后,为父和你都是商侯大人的臣子,只要你好好听商侯大人的命令,就会有饭吃。” 勾殊在坑底有气无力地说:“爹爹,我只要吃饭,谁给饭吃就跟谁……” 商汤立刻下令士兵下去把勾殊解开放出来,然后让司爟(官名,司务长)拿来饭给他吃。 这傻大个子饿疯了,下手抓了饭就吃,吃下满满一大箩筐蒸麦饭,还有一只羊,把在场的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司爟吃惊地说:“君上,这厮不好养活,一个人吃十几个人的饭。” 商汤笑笑:“可他也有十几个人的力气啊!哈哈,吃的商还管得起,以后让他吃饱,我们就有一个无敌的大力士了。” 商师班师,回到亳邑,大庆三天,商汤下令给二夫人肖己记了头功,连夫人纴巟也以有这么个姊妹感到很自豪,毕竟那时候能打仗的女人太稀罕了,立战功的更罕见。 可肖己那里开始不舒服,恶心呕吐,让巫医来一看,向商汤和纴巟报喜,说肖己夫人怀孕了,商汤又是一番高兴。 却说楚国公子尺厷,逃出楚邑,带着人一口气跑到夏邑,求见夏桀,哭诉商汤无理伐楚,把他们的国灭了,求夏桀派兵征讨。 夏桀刚刚受了商人的美女、宝货、良马,就不想对商人动手,何况这次商汤还拿着自己赐给的玉瓒、白旄以夏后之命征伐,自己再出兵去讨商有点说不过去。 赵梁、干辛那帮子人也因为拿了商的好处,都不给楚人说好话,为什么?因为商国现在越做越大,如果和商人搞好关系,说不定以后还会得到更多财货,而楚人已经被灭国,所有财货也都归了商,就算帮他们复了国,楚国小力微,也榨不出什么油水,所以也睁一眼闭一眼,所以任凭尺厷求爷爷告奶奶,也没人管。 ——贵族们的就是这样,国家攥在手里的时候不知道珍惜,飞扬跋扈,欺众虐民割韭菜;一旦失家亡国,就猪狗不如,谁还理你个亡国奴。 尺厷在夏邑折腾了将近两个月,明白在夏桀这里没了希望,最后听了手下人的建议,去投奔韦国,找舅舅韦伯冀,因为尺厷等兄弟三人的母亲就是韦伯冀的姐姐。 韦国原称豕韦或豨韦,在今天的河南滑县,也就是昆吾国的西边,据说和彭国是同宗,都是彭姓,即彭祖之后。 夏朝初期,彭祖之后伯靡本是夏后相的大臣,因为帮助少康复国有功,少康就封了伯靡的儿子元哲在豕韦,建立了豕韦国,简称韦国。 一直到了夏后孔甲也就是夏桀的爷爷之时,陶唐氏的后裔刘累,跟着关龙逢的祖先豢龙氏(“关龙”就是“豢龙”)学了养龙、御龙的技术,但是因为学习成绩太差,没毕业,肄业走了。 那时候孔甲因为殷勤地祭祀上帝百神,得到上帝的欢心,赐给他四条龙来驾车,黄河龙、汉水龙各两条,都是一雌一雄(其实就是因为古人驾车用二马),但是孔甲找不到会养龙的人,到处招聘这样的能人。 刘累本事小胆子大,自告奋勇前去应聘,说自己精通养龙、御龙技术,愿意给孔甲养龙。 孔甲很高兴,赐封刘累为御龙氏,还夺了彭姓韦国的祀,把刘累封在了韦国。 可刘累到底养龙的技术太烂,没多久,刘累就把一条雌龙给养死了,还把龙肉做成菜肴给孔甲吃。 其它的龙一看,我操!这孙子够狠的,不跟他混了,统统飞走了。 孔甲吃过龙肉以后觉得很美味,让刘累继续进贡,刘累哪里还能弄到?如果再让夏后知道自己把他的龙养得死的死、逃的逃,还不得诛族?吓得够呛,为了逃罪,携家带口迁到了鲁山之阳的鲁县躲了起来。 孔甲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之后,知道遇到了骗子,网络招聘靠不住,后悔了,就找来一个原来彭姓豕韦的后人叫峙贺,重新封在豕韦,等于给彭姓豕韦复了国。 韦国和昆吾国、顾国结成“三国联盟”,以昆吾氏为老大,称霸一方,是虞夏疆域西北部势力最强大的三个国家。 现在的韦国国君韦伯冀就是韦伯峙贺的孙子,因为他是豕韦氏,所以也称“豕韦冀”或“韦顺”。他和夏桀有个共同的爱好,喜欢女人,到处收集美女,甚至连手下大臣的妻女都不放过,而且非常阴狠,动不动就杀人,还喜欢开膛破腹、挖心取肝,极其残忍,在国内口碑极差。 夏桀迁到西邑夏之后,委任昆吾管理西北诸国。 西北方国部族很多,大大小小将近三百个,昆吾自己弄不过来,就划分了片区,让韦国、顾国负责某一地区的方国,主要是负责搜刮美女、财货,每次都要双份的,自己留一份,献给夏桀一份,皆大欢喜,可诸国被搜刮得苦不堪言,又打不过,只能咬牙忍着,暗地里称韦、顾、昆吾为“三凶”。 尺厷跑到韦国见了舅舅韦伯冀,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求舅舅帮忙讨伐成汤,为楚复国。 韦伯冀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姐姐就嫁给了楚伯立广,妹妹嫁给了西商的商靖,他一听姐姐的国让人灭了,顿时勃然大怒,要整顿军队去伐商。 司空支机仁进谏道:“君上,按照韦国的国力,现在伐商倒也不是问题,但是商国毕竟离我们太远,中间隔着河、济、濮三水和雷、菏二泽,我们就是打赢了,帮助楚人复国,我们也不可能长久居住在那里,只要我们一走,商汤就会反扑过来,毕竟在他家门口,他抬腿就到了,我们可不行。劳师远征,事倍功半,太不划算。” 韦伯冀也不傻,翻着眼睛思量了半晌,才对尺厷说:“贤甥,我觉得司空大人说得对,如果我现在用兵把你送回楚国,恐怕也是把你往死路上送,商汤杀回来,我这里又太远,救援不及。所以,你还是在这里先住下来,等我找个附近的小国灭了,把你安置在那里,然后禀报夏后,等于给你们楚人复国,你看如何?” 尺厷听听,也觉得有道理,就算回去,还是在商人的家门口,商人抬腿就到,自己现在势力微薄,韦国太远又靠不上,的确危险,想了想,就答应了,但是他恳求韦伯冀,一定要给父亲立广报仇雪恨。? 第112章 息侯求援 韦伯冀笑嘻嘻地说:“贤甥放心,其实昆吾大人早就想把流沙以西的地方搞过来,现在却都被商汤给占了,倒也省事,只要把商汤搞掉,流沙以西也会成了我们的地盘。等我鼓动鼓动昆吾公牟卢,找个机会把商灭了,到时候你复国也毫无问题了。” 尺厷大喜,拜服于地。 果然,过了几天,韦伯冀就跑到东边的昆吾国去见昆吾牟卢,想商量伐商的事儿。可没想到,刚见到牟卢,还没开口,牟卢就急吼吼地说:“韦伯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和顾伯,商量对付崇、黎二国。速速召集四周的诸侯,立刻发兵!” 夏末的时候,崇、黎二国比邻,都在昆吾国的西北,太行山东麓、今河南省境内,夏朝灭亡后,跟着夏人向西北迁徙逃亡,崇国迁到陕西户县,黎国迁到山西长治附近。 这两国本来地位很高的,都节制着一些小的诸侯国和族氏。 尤其是崇国,夏人的祖先鲧、禹都出自崇国,所以古书里称崇为“崇伯鲧”,称禹为“崇禹”,所以夏代的时候,他们就被封为公,到了商代的时候降为侯,比较有名的人物就是商王纣的大臣崇侯虎。 黎国据说是帝尧之后的祁姓国,在殷墟卜辞里写作“旨方”,清华简《耆夜》里写作“耆”,是个侯国,本来势力也够强,夏人东迁、昆吾称霸西夏的时候,就和昆吾氏发生过多次激烈冲突。 夏桀授命昆吾之后,命令崇、黎二国也服从昆吾节制,二国一肚子怨气。马上又要到春季朝会了,昆吾让二国进贡财物,然后一起去夏邑朝见夏桀,财物照旧要双份。 二国本来看着夏桀刚来的面子,还忍气交付,后来昆吾要得越来越多,二国恼了,拒绝给,牟卢大怒,派弟弟昆吾建带一支军队去攻打黎国,打个势均力敌,昆吾氏就增兵,黎国顶不住,去找崇国求援,崇国就出兵救黎,把昆吾的军队击败。 昆吾牟卢气得发疯,决定要亲自带兵征伐,必定要灭了崇、黎二国。 韦伯冀知道了这个事儿,张了张嘴,没好意思说伐商的事儿,只好同意先帮昆吾去打崇国和黎国。 商汤征楚回国之后不久,突然从淮水流域的息国跑来个人求见。 商汤在侯府大室朝堂上接见了来人,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面白如玉,三绺短须,穿着侯服。 商汤一看,以前朝会的时候见过,是原来息侯於(一作息侯乌,乌、於是通假字)弟弟仲驺,看看穿的衣服,好像是当了息侯。 “哦哟,原来是仲驺大人,您这是……当了息侯了?”商汤问。 “商侯大人,唉,真是一言难尽。”仲驺叹着气说:“在下这次来求见,实际上是来求援的。” 息国在今天今河南息县城西南,是一个淮水北岸的侯国。这一带的方国,虞夏时期称“青阳之夷”,因为淮河在虞夏时期称为青水;商周时期称“淮夷”,这时青水改名叫淮水——本书为了让大家看得明白,所以还称淮水。 息国的贵族本来是黄帝的大臣常伯之后,以常为氏,原来不在息这个地方,是迁徙过来的,因为这里有座息山(今名濮公山),所以建立了个城邑叫息邑,国家就叫息方,虞夏商的息国一直是常伯之后的国家,周朝周成王的时候封了周的同姓在息,成为姬姓的息国。 夏末的息国还是常氏,拥有有常、陶、柴、临、关、阜等七八个城邑和数十个大小聚落,所以是一个不小的淮夷国家。 商汤去夏邑朝会的时候见到的息侯还是息侯於,夏桀命令他节制淮水中游北岸的一些南夷国家,权力不小。 为了交差,息侯於也不得不想尽办法搜刮这些小国,向夏桀进贡,弄得诸国也很不满。 息侯於有两个弟弟,一个叫仲驺,一个叫季猱,季猱特别喜欢弄权,帮助息侯於搜刮各国,聚敛财物,仲驺却看不惯。 有一回,仲驺质问息侯於:“君上,您和弟弟猱这么赋敛无度,帮助夏桀暴虐诸国,引得各国对息不满,您觉得这样做真的很好吗?” 息侯於叹着气说:“二弟啊,愚兄也是不得已啊。本来不想的,可又能怎么办?淮水下游的三十六国不肯服从夏桀,怎么样呢?被征伐、荼毒,最后还是不得不归附,有什么办法?” 仲驺也无奈。 但是,由这一点息侯於觉得这个二弟是个有仁德之人,所以后来得了急病,快死的时候,根据“兄终弟及”制度,下令把息侯之位传给二弟仲驺,仲驺就成了息侯驺。 没想到,这引得老三季猱大怒,他觉得这个二哥文绉绉的,软弱窝囊没本事,根本就不配当息侯。 他本来帮助赋敛诸国的时候就私自窝藏了许多财物,就拿出来收买党羽,而且收买了左相陶思嘉和司马柴经,这两个人也是陶邑和柴邑的邑尹,有自己的武装,很快集结起一股势力。 一年多以后,季猱突然发难,发动了一场军事政变,杀了右相林和司寇午,又来围攻侯府,想杀了息侯驺篡位。 息侯驺得到消息,不敢怠慢,慌忙带着家眷仆从逃出息邑,先跑到关邑去躲了大半年。季猱知道了,又带人来进攻关邑,杀了关邑尹遐。 息侯驺和关尹遐的儿子弋伯逃出关邑,无处可去,思量再三,就奔商来求援。因为他早就听说商汤是个仁义之君,喜欢打抱不平,扶困济弱。 商汤听罢,看看伊尹、仲虺。 伊尹说:“君上,这个事儿咱们得管,这个不仅仅是打抱不平的事儿。您想想,如果能收服了息国,淮水中游那些小国也就都会贰服于商,咱们的力量可又扩大了。” 仲虺也同意:“右相大人言之有理。如果是季猱主持了息国,他一定会死心塌地地追随夏桀,他们在我们的后面,以后一旦我们图大事,他们在背后夹攻我们,可受不了。” 莱朱说:“君上,如果能把淮水流域的各国收过来,那咱们就富了。您知道,咱们要征服天下,需要有强大的军队,要军队强大首先需要精良的武器,可咱们的青铜严重不足,一多半士兵还是用的木石武器,连铜箭头都造不起。淮水流域是出产金朴(铜矿)的地方,他们也有良好的冶炼技术,虽然比不了昆吾氏,可毕竟比我们要好。有了这些地方,咱们不愁没有铸造武器的材料了。” 商汤觉得三位大臣说得有理,就答应息侯驺,准备帮他复国,但是让息侯驺等等,他得派人去打探一下息国的情况才会出手。 探子派出去了,过了个把月,探子没回来,却从息国又跑来一位,就是息国的临邑尹天道。 这个天道是黄帝大臣天老之后的封国天民国人,和夏桀的眡祲官天彭一国,也是同宗,祖上的一辈就到了息国为臣,后来被封在临邑,所以也称临尹道或临天道。? 第113章 庆誧使息 临尹道告诉商汤和息侯驺,季猱自立为息侯之后,就开始胡作非为,他很崇拜夏桀,什么都跟着夏桀学。 他听说夏桀作了倾宫,和二玉快活,就大兴土木作了一个宫殿,充斥娈\/&童、美女其中,纵欲淫乱,嬉笑噪闹喧哗,称为“讙殿”,民间称为“杂乐堂”。 听说夏桀作了容台,也作了一个“掖台”,民间称为“望霄台”。 听说夏桀作了酒池肉林,也让人盖了一个象大亭子一样的建筑,在亭子下开挖了一个大池子,注酒实糟其中,和娈\/&\/童、美女在酒池中沐浴、饮酒、淫%乱,名字叫“醴宫”,民间称为“醴泉窖”——反正就这么瞎折腾。 喝醉无聊了,就到大街上横冲直撞,遇到不顺眼的人抓来就杀,弄得人人恐惧。 他也不问国事,全都交给陶思嘉和柴经搭理,这两个就把持国政,但为了让季猱安心享乐,就到处搜刮财物和美女、珍宝供给季猱,让他不理国政,他们好为所欲为。 结果,息国的老息侯夫人,也就是伯於、仲驺、季猱的母亲,实在看不下去了,拖着病体去斥责季猱,让他立刻改正恶行,如果不行,就把老二仲驺接回来。 季猱大怒,当面宣布和老夫人断绝母子关系,命人把老夫人拉出侯府、送到城外的息山之下,在山中密林里建个棚屋住着,等于把亲娘抛弃在荒山之中。 老侯夫人本来就有病,被这么一折腾,连气带病,没多久就去世了,季猱也不在乎,让人草草把母亲安葬了事。 临尹道的妻子去世多年,又从淮夷的鸠方(即周代的舒鸠)娶了个偃姓女子为妻。这个女子长得很美,让季猱知道了,派人来传令,让临尹道把老婆让给他。 问人家要老婆,天底下哪有这种无耻加无赖的事情?临尹道自然不肯。 有一天,季猱趁着临尹道外出巡视的机会,带人进入临邑,冲进邑尹府,把临尹道的妻子抢上车,拉着扬长而去。 临尹道带人去侯府想要回妻子,被柴经带着士兵赶了出来,还威胁,如果再来就杀头。 临尹道大怒,想带人造反,可知道势单力微,搞不成,听说息侯驺跑到商去了,也跑来商求助,恳请商汤出手帮助息侯复国,自己也可以救回老婆。 息侯驺听说母亲死了,当场就顿足捶胸地嚎哭起来。 商汤皱着眉头说:“天底下还有这等禽兽行的东西,的确该灭之而后快!” 没多久,去息国的探子也回来了,报告商汤,季猱又开始新一轮的搜刮民财,因为再过几个月,春季朝会又要开始了,他篡位夺权,名不正言不顺,想尽量多向夏桀贡献一些财宝,同时还要贿赂夏桀手下的大臣,以求获得承认,所以这次向各城邑及所辖诸国搜刮得更厉害,弄得国中怨声载道。 商汤闻言大喜,问伊尹是否可以出兵,伊尹想了想,告诉商汤,给他来个先礼后兵,让各国知道商国的道义所在。同时派临尹天道回去,尽量联系息国各城邑,准备协助商讨息。 这里安排妥当,商汤就派大夫庆誧为使者,到了息国,求见季猱。 季猱一听是商汤派来的使者,就撇了嘴,现在商汤被削爵夺宗,他老大看不起,在后宫淫乐,忙得很,不见,让大行人(三代时期主管接待来宾的官)大夫阜来去接见,问问有什么事情。 庆誧对阜来说:“请大人转告息侯猱,他的哥哥仲驺现在正在鄙邑告事,鄙邑寡君派臣下来告知息侯大人:国家之所以有君主,就是用以治理人民的。世上没有无亲之人,哪里会有无亲之君?且男女杂游,淫逸不伦,是人类所不为者也。今息侯皆为之,国事岂醉卿所可理,生民岂宵人所可托哉?愿息侯尽孝去淫,任贤修政,以治其国。鄙邑亦当与息国缔结友好,共同效忠于夏后。” 阜来急忙跑到后宫去报告季猱,季猱一听,哦耶,这是来打抱不平啊。 翻翻眼睛,就让阜来去回复庆誧:“亳子处中国,寡君在南方。就是梦寐魂魄飞越,不能至也。乃辱使命,责在底里,这不是违背典常啊?寡君听说,天下有子女辜负父母之事,亦有父母辜负子女之事。子女辜负父母,很快传得路人皆知,但未必是子女无理;父母辜负子女,人们都缄口不言,认为理所应当,但未必父母有理。故寡君之所行,那些只知道‘尊亲’的人胡乱指责,让寡君蒙受冤屈,他们不知道子女和父母本来就没那么亲密吗?而且亳子成汤忧虑的事儿也太多,管得太宽,为什么不及时行乐呢?及时行乐以忘忧愁,忘掉忧愁能活一天算一天,快活一天就足够了,何必考虑那么久远?” 这一大通废话的基本意思就是让商汤少管闲事,该干嘛干嘛去,他们那些对老子的指责一概不属实。 庆誧听罢,气急而笑:“真他妈的能穷白话,邪说怪行之徒,不可以和常人一样看待。” 阜来说完,拂袖走了,连接待使者的礼数都没有,把庆誧气得够呛。 从息侯府出来,庆誧准备回商去向商汤汇报,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庆誧大人留步!” 庆誧回头一看,跑出来两个人,都穿着大夫的官服,过来行礼。 一问,原来是息国的两位大夫,一个叫昌允,是黄帝大臣昌明之后;一个叫高离,是帝尧的大臣柏子高之后。 二人都是息国比较贤德有才能的人,见大行人不肯接待,觉得失礼,就跑出来要请庆誧喝酒,二人把庆誧邀请到昌允家里,摆上酒宴。 宴席间一聊,才知道,息国的大部分臣子都忠于息侯於和息侯驺,非常厌恶季猱,这家伙道德败坏,一点人缘都没有。 季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把国政都交给陶思嘉和柴经搭理,本来这两个人一个是陶邑的邑尹,一个是柴邑的邑尹,没有什么本事,只会巴结逢迎、欺上瞒下,遭到众臣的鄙视。可现在国政就把持在这两个人手里,其他大臣没了参政议政的权力,几乎成了吃瓜群众。 这次两人见商侯派了使者来,就告诉庆誧,他们久仰商侯成汤贤德之名,希望能归附商国。 昌允说:“商侯征了西面的葛,西北的温,北边的楚,为什么不来征息?还让季猱这么继续在息国祸害下去?我们盼望商侯来征,如大旱之望甘霖。” ——后来人编《尚书》中的《汤征》这篇,就根据这话编了一段:“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为后我?后来其苏。’民望之,若大旱之望云霓也。”意思是商汤征伐东面的国家西夷诸国就埋怨,征伐南面的国家北狄就埋怨,都说“商汤才是我们需要的君主啊,君主来了我们就好过了!”人民盼望他,就象大旱之时盼望阴天下雨一样啊。 到了东汉末,伪造《古文尚书》的人把这段话又改造了一下收进《仲虺之诰》里,说:“东征西夷怨,南征北狄怨,曰:‘奚独后予?’攸徂之民,室家相庆,曰:‘徯予后,后来其苏。’民之戴商,厥惟旧哉!” 翻译一下就是:商汤东征的时候西夷埋怨,南正的时候北狄埋怨,说:“怎么把我们放在后面?”所到之处的人民,都举家欢庆,说:“这才是我们的君主啊,真正的君主来了我们就好过了。”人民拥戴商国,已经很久很久了。 喝酒期间,昌允和高离就把息国的情况对庆誧和盘托出,连城防、军队的情况都说了,并表示,如果商汤来讨伐季猱,他们一定全力配合,愿意当带路党。 庆誧大喜过望,谢了两位大夫,立刻告辞回商。? 第114章 商师伐息 回到亳邑,庆誧就把自己在息国的所见所闻向商汤详细汇报了一番,认为息国可伐。 商汤急忙找来伊尹、仲虺二相商量,二人也都同意伐息。 这年的秋季八月,商人向南出兵了。商汤点了国中的精锐三千五百人,分成三军:司马有虔将左,庆誧将右,自己和仲虺将中,出兵去讨伐息国,息侯驺、弋伯随行。 伊尹仍然不跟着去打仗,而是在国中准备后援的军需,这其实是最重要的工作。 临行前,商汤叮嘱两位夫人纴巟和肖己,守好后宫,国中的事情统统交给右相伊尹搭理,如果有事一定和伊尹商量。 肖己笑嘻嘻地问:“君上,这次要不要臣妾跟您一起去呀?” 商汤还没说话,纴巟惊叫起来:“你疯了吗?怀着身孕,大着个肚子,你能去干什么?还想立大功?” “唉唉,立不了大功,立点小功也行……” “不行!”纴巟一口就否决了:“妹妹,我们是女人,你知道女人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吗?不是采桑养蚕,不是纺织女红,更不是打仗立功,最重要的是生孩子!你只要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就是大功一件。何况你这是第一胎,万万大意不得。所以这段时间你也老实点,别再想着外出,也不许耍刀子了,尽心养好肚子里的孩子是正经。” “大夫人说得对。”商汤也说:“上次伐楚你立了大功,这次就在家里好好地休养,把孩子生下来,以后打仗的事儿多的是。” “好吧,臣妾遵命就是。” 商汤照旧奉玉瓒、称白旄,打着夏后的旗号去征伐息国,一路上钟鼓铙钹齐鸣。为什么?因为根据古代战争的规矩,无钟鼓曰侵,有钟鼓曰伐,就是说不奏军乐去打人家,都是偷偷摸摸,唯恐人家知道,那是心怀鬼胎,属于不义的侵略行为;如果是讨伐有罪之国,就得大张旗鼓,表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理直气壮,称为“伐”——这次商汤征息就是“伐”。 商师走了半个多月,进入了息国境内,息国的百姓听说商汤带着军队来了,许多村聚的百姓都箪食壶浆,在道路边上来迎接,向商汤哭诉他们被季猱搞得凄惨,要活不下去了。 商汤就好生抚慰,说自己这次来就是为他们讨回公道的,只要惩罚季猱,息国臣民无罪,息国民众就一片欢呼。 商师先到了息国最北边的关邑,关邑尹原来叫叔遐,是息侯驺的本家哥哥,也是常氏,因为掩护息侯驺逃跑被季猱杀了,任命了他的一个心腹叫叔狛当关邑尹。 本来商师做好了攻打关邑的准备,可谁知道叔狛是个胆小鬼,一听商师杀来,吓得弃城而走,跑回息邑向季猱报信去了,商师没费一兵一卒就占领了关邑。 商汤就任命关尹遐的儿子弋伯为新的关尹,等于先帮他夺回了采邑。 季猱正在醴宫里和一群美女嬉闹欢乐,叔狛跑来禀报:商汤带着商师杀来了!把季猱吓得差点晕过去。 他也顾不得玩乐了,急忙出来召集息国群臣上朝,商量对策。可没想到,息国群臣都大眼瞪小眼,要么一言不发,要么摇头叹息。 季猱急了:“喂,我说你们,吃着本侯的俸禄,到了关键时刻,都没主意,这是当臣子的道理吗?” 大夫高离说:“君上,商侯……” “屁商侯,是亳子,亳子成汤!”季猱叫着。 “好吧,亳子成汤这次是称后命来征伐,带了三千五百人的大军,他们征葛、灭温、伐楚,都战无不胜,我们息国恐怕也不是对手。为今之计,建议君上请成,和成汤讲和,也许……” “不行,那样岂不失了我息国的面子?”陶思嘉说:“他就带来了三千五百人,我们国中就有三千人的军队,何况我们还有六邑,六邑各有众一旅(500人),合起来也有三千,加起来六千多人,还怕打不过商师?有什么可怕的?” 司马柴经也说:“右相大人说得极是,商师不足为虑。请君上立刻传令到六邑,让他们发兵来救息邑。我们动员息邑的众庶(众是军队,庶是平民),防守城邑,出城迎敌,必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大夫昌允冷笑道:“司马大人倒是胸有成竹,但您也不看看现在息师是什么样子,这些年军备废弛,士卒不得简选训练,几乎没什么战斗力,和商师去打,恐怕占不了便宜。” “昌大夫不要胡说,你是说本司马治军无方吗?”柴经恼了。 “哎,别别,别吵!”季猱摆摆手:“司马大人速去召集兵卒,右相大人速去通知六邑,让他们到息邑来集结,一起对付亳子成汤。” 柴经出来去召集军队,结果,息国的军队竟然早溃散了一半,费了好大劲儿,召集起两千人,又补充了一千的旅众,也就是民兵,凑够了三千。 陶思嘉代季猱传令六邑,也得到了回复:都愿意来息邑攻打商师,约定三日后在息邑集结。 三天以后,六邑的军队都来到了息邑城下,果然都是倾巢出动,都带了一个旅的兵力来增援息邑,也包括临尹道。 季猱大喜,觉得这下自己有六千人,打商师三千五,几乎是俩打一个,群殴也不吃亏,就有了底,也不害怕了。 又过了一天,商师钟鼓齐鸣地开到了,季猱立刻让司马柴经出兵,去迎战商师。 双方就在息邑北边的貉浦原上拉开了阵势,商师现在是四千,因为他们收编了关邑的500人,对面是息师的六千。 司马有虔的战车出列,从左师冲到阵前。 有虔大叫:“商侯有令:季猱出来答话!” 柴经驱车而出,说:“哈!息侯大人怎么会理会小小的亳子?你告诉亳子成汤,快点滚回亳邑去,否则,息国这里的六千大军把你们全灭了,不要后悔!” “哈,好啊,不知死活的东西,死到临头还这么牙硬!”有虔怀怒而回。 说不了,双方开始击鼓进兵。息国仗着人多,先开始进攻,呐喊着往前冲。 商师的前队往前走了一阵,看到对方快冲近了,突然前队的士兵都把戈矛冲前,蹲下了,他们身后是两排弓箭手,对着冲过来的息师就开弓放箭。 原来,商师经过几次战役之后,发现自己的弓箭很不给力,石镞、骨镞的杀伤力实在太弱了,从远处射出去,等扎在敌人身上,最多射穿铠甲扎进肉里,很难射死人,除非射中了头颈等要害。 回来之后,商汤和众人研究了一番,还是伊尹给出主意,尽量近射,就是让弓箭手排在戈矛手的后面,往前走,等敌人快冲近的时候,戈矛手蹲下防御,弓箭手拉弓平射,这样杀伤力会大大增加——从此以后,商人即使是使用上了青铜箭头,也是经常这么搞,这种战术一直沿用到春秋时期弩的发明。 结果,对面冲来的息国士兵被射死射伤的很多,惨叫着往下倒。商师趁机冲杀过来,双方开始混战。? 第115章 舍命不舍财 商师最显眼就是那个巨人勾殊,端着大耙子吼声如雷,把耙子抡得车轮一般,息师的兵卒被打得四散横飞。 息师挡不住他,几名虎贲冲上去,把他围住死缠,然后让其他士兵去攻商师,因为他们人多。 本来柴经以为,六千打四千,是以多打少,胜券在握;可打着打着,息师中军就乱了,两边喊杀四起。 柴经大惊,正不知就里,一个虎贲跑过来大叫:“司马大人,不好啦,临、阜、常、陶四邑的徒众反了,倒戈来打我们……” “什、什么?四邑反了?”柴经脑袋轰地一声,如同五雷轰顶。 原来,商汤到了关邑之后,当天晚上,临邑尹天道就来拜见,告诉商汤,他已经联络了其它五个城邑中的三个,都决定反了个孙子的;只有陶邑、柴邑没去,因为这两个邑一个陶思嘉的采邑,一个是柴经的采邑,他们都是季猱的死党,肯定不行。 其它三个城邑的邑尹都愿意归附商,一起帮助商师干掉季猱和陶思嘉、柴经两个逆贼。 关尹弋和临尹天道都咬牙切齿,一个要报杀父之仇,一个要消夺妻只恨! 仲虺给出主意,让他们佯装来帮息邑,等在战场上再动手,一举击败息师。 就这么着,临尹道联合三邑,和陶、柴二邑带着军队来了,表面上是来帮助息师,在战场突然倒戈反水,两边合击息师和陶、柴的军队。 现在变成了商师的六千打息师的四千,息师哪里是对手,被杀得丢盔卸甲,狼狈逃窜,柴经带着残兵败将逃回息邑,检点人马,剩下两千露头,其他的要么逃散,要么战死,还有一大部分被商师俘虏去了。 柴经让士兵关闭了城门,坚守不出,灰头土脸地跑去向季猱报告。 季猱一听败了,顿时魂飞魄散:“完了完了,息国的七个大的城邑,都被商汤得去了五个,陶、柴和其它小邑也不指望了,就我们一个息邑,怎么对付……” “君上,为今之计,只能坚守城池,然后去求援!”陶思嘉说。 “求援?上哪里去求援?那些受节制的国家会来吗?” 大夫高离说:“君上,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被我们加倍征赋,正怨声载道地恨我们,怎么可能来救息?” “哎……可,可总得想想办法,不能坐以待毙啊。” 关尹叔狛突然说:“君上,现在为什么不去请麋国来帮忙?我们收西部诸国的赋税的时候,麋国总要分一杯羹,现在咱们有难了,还不能出手帮一下?” 原来,这个麋国本来是帝尧之后的祁姓国,属于陶唐氏的分支。有虞氏末年,因为有三苗之乱,他们这支为了躲避战乱,南下到了淮河流域,在这里征服了几个野蛮部族的小国,组成了一个新的国家,建立一个麋邑,就是麋国。 当时麋国在息国的西边,也是一个不小的国家,最主要的是,他们居住在山里,因为他们的主要成员本来都是野蛮人,所以勇猛强悍善战,在夏后杼的时候曾经朝夏,被后杼封了个伯爵,也成为夏的属国。夏亡后属商,到了周初又帮助周人略定南土、攻打淮夷,周成王大封列国诸侯的时候,麋国也在其中,可因为麋国是野蛮人,周人看不起他们,给封了个子爵,故又称为麋子国。 当时息国征收西部诸国的赋税,开始搞不定,麋国愿意出手帮忙,条件是要收劳务费,要赋税的四分之一,当时的息侯於答应了。 到了季猱的时候,他赋敛更重,麋国也是不遗余力,因为他们能得到更多的财物,和麋伯基成了死党,约为兄弟,一起发财。 “对对,叔狛说得对,麋国,麋伯基肯定会帮我们,他们的军队凶猛强悍,肯定是商师的对手。”季猱大喜:“叔狛,本侯就派你为使者,立刻去麋国求援!” 叔狛领命走了。 昌允说:“君上,恐怕远水解不了解渴啊,麋国太远,等他们赶到,哪得什么时候?” “也是……可现在怎么办?”季猱盯着昌允。 本来,昌允想趁兵败的机会劝季猱赶快开城投降,这样大家就都免遭兵燹荼毒,都安稳了。 还没开口,司徒自隆(一作鼻隆,“自”是“鼻”的本字)说:“君上,最好的办法,就是悬赏死士,和商人拼死一战。” “怎么悬赏?” “君上,您从先君伯於的时候就开始囤积财富,这些年来,您也积攒了不少的金玉宝货,那些东西,堆在那里不用,也是废物。现在国家和君上都危亡在即,此时不用,更待何时?你拿出金玉珍宝来悬赏敢死之士,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还愁息国无拼死亡命之士吗?” “啊……”季猱张张嘴,然后摆摆手:“不行不行,我积攒那些财宝不容易,明年朝会夏后还要用。再说了,我活着靠什么?就靠这些财宝了,没了财宝,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怎么能随便给那些庶贱小人?不给不给,除非我死了,财宝不可舍!” 自隆大怒,心里说:你妈的守财奴!这才是真正的舍命不舍财的玩意儿,眼见的命都没了,还是一毛不拔!于是就闭眼闭口不再言语。 这时,城外鼓声大作,喊声震天,原来商汤把现有的军队分成了四拨,围住了息邑的四面城门,然后猛烈攻城。 季猱慌了,让陶思嘉和柴经去发动息邑的民众,一齐帮助军队守城,当时各国都是这么搞。 息邑城高池深,不怎么好攻,再加上陶思嘉、柴经等人的拼死督战,军民合力防守,商师攻了一天也没能攻破息邑。 到了傍晚的时候,开始下雨,商师只能撤退,安营扎寨休息,准备第二天再继续攻城。 可没想到,现在是秋季,正是连阴雨的季节,这场雨时断时续地一连下了五天,息邑城内外都是水和泥泞,商师没法攻城,只好围住城门等待天晴。 第六天,天晴了,商师又开始攻城,季猱把所有的大臣都派上城头去督战,一定要和商人血拼到底。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防守北城的高离回来了,灰头土脸的,脸上还受了伤。他和司马柴经、司徒自隆共同防守北城,因为攻北城的是商师的主力。 “怎么样?”季猱急急忙忙地问:“商师是不是被打退了?” “君上,只是他们没攻破城池而已,”高离说:“但是他们攻击猛烈,守城的军民伤亡太大,恐怕要顶不住了。” “一定要顶住,顶到麋国的援军到来,我们就有救了。”季猱拍着案几吼叫。 “君上,光让群臣和那些徒庶守城恐怕不行,您作为一国之君,得亲自上城去督战,否则难以鼓舞士气。” “嗯,好,好吧,”季猱也没了主意:“好,本侯就去北城,一定给商人来个狠的!” 季猱带着一些手下,和高离一起到了北城,上了城头往外一看,商人两千多人在远处列着队,城墙下有不少尸体,有商人的,也有息人的。 商师正在搬运新造的攻城梯子,因为他们的梯子损坏了不少。等梯子都运来了,商人又开始击鼓,士兵抬着梯子开始往城墙这里行进,同时弓箭手也跟进,他们负责射击城头,掩护攻城的军队。 季猱看着,有些心惊:“他们人不少,我们到底、到底能不能守住?” “守不住,君上,”司徒自隆冷着脸说:“现在息邑民众已经伤亡很多,也都精疲力尽了。” “不行,一定得守住……” 高离说:“如果您肯拿出财物来赏赐民众,还有希望。” “财物?没有财物,他们防守城池、保护国君是本分!” “呵呵,既然君上不肯舍财,只能舍命了!”自隆突然暴喝一声:“拿了!”? 第116章 野蛮之战 “呼啦”一声围上来一堆士兵,把季猱、柴经扑倒在地,连他们的心腹随从一起捆绑起来。 “啊,自隆,你要干什么?要造反吗?”季猱一边挣扎一边尖叫。 “反贼,你们这些反贼……”柴经也跟着喊。 “对,我们早就想反了!”高离说:“现在正是时候!” 高离就对着城下大喊:“商师众人听着,我们已经拿了季猱、柴经,不要攻城了,我们开城投降!” 自隆下令士兵打开北门,放下吊桥,放商师进城。 商师一见城门开了,吊桥也放下了,就扔了梯子,呐喊着涌进了息邑的北门。 在东门和陶思嘉一起防守的昌允,听说北门投降了,就让手下抓了陶思嘉和他的同党,开城投降。其它二门听说商师进了北门和东门,知道息邑已破,也都打开城门,息邑就这么被攻陷了。 商汤进了息邑,立刻下令,不许军队在城内抢劫杀戮,让仲虺出榜安民。 然后下令举行祭祀,把季猱、陶思嘉、柴经和他们的部分党羽杀了当祭品敬神,又把他们的一些亲属和党羽驱逐出息国,流放到远处的蛮荒之地,所谓“放”或“窜”。 商汤又颁布命令,让息侯驺复息侯之位。息侯驺任命昌允、高离为左右相,改任自隆为司马,临天道为司徒,其他息国的臣子都予以留用。 临邑尹天道找回了老婆,又被息侯驺任命为司徒,在息邑贡职。 商汤又下令,淮水各国贡赋一律按照夏律中制定的贡赋标准,不得加码,因为季猱对各国赋敛过重,所以决定免除各国三年的贡赋,让各国休养生息。 这下,淮水各国顿时欢欣鼓舞,都愿意跟着商汤混了。 商师在息邑盘桓了六天,准备班师。可就在这时,息国最西边的柴邑就发来急报:叔狛带着麋国的军队杀来了。 再仔细一打听,麋伯基出动了3000人,亲自带队,要为季猱讨个说法。 “讨说法?讨个屁说法!”商汤说:“季猱都被本侯杀了,他们来晚了。” 有虔说:“君上,正好,我们给他来个迎头痛击,把他打老实了,麋国周边的那些野蛮人部族也都得老实了。” “嗯嗯,有理。”商汤点头,下令商师到柴邑去迎敌。 等商师赶到柴邑,麋国的军队也到了,本来他们应该到得更早的,可是这伙野蛮人在息国的西境纵兵烧杀掳掠了一番,耽误了行程,等他们到达柴邑,商师的军队已经在城邑里做好迎敌准备了。 商师这次一共有4500人,除了商师的3500人,还有息国和柴邑的一千多人,一齐出城列队,迎击麋师。 商汤站在战车上往对面一看,挤挤挨挨地站着三千多人,都披着兽皮甲,戴着兽皮盔,盔上戴着牛角、羊角、鹿觡,还有的插着花花绿绿的羽毛,看着象一群妖魔鬼怪。 手里拿的武器几乎都是木棒、石斧、石锤、石矛、桑弓、木弧、木盾、藤盾,只有很少一部分青铜武器,原来这些野蛮人不会冶炼铸造,就是有青铜也不会造武器,他们有的一部分青铜武器主要是用牛羊牲畜交换来的,也有在战争中缴获别人的。 整个军队里只有三辆战车,在中间一辆两匹马拉的车子,车子上站着一个高大的汉子,身材雄壮,一脸的络腮胡子,披着犀甲,手里拿着一把青铜大戟,不用问就是麋伯基了。 可让人惊异的是,在他车的右边站着一个半人半猿的巨人,一丈四尺多高,和勾殊差不多,也戴着皮盔,皮盔上两支黑色的水牛角,披散着棕红色的头发,脸好像还是人脸,只是腮上颔下都是长毛,也分不清是胡子还是毛发。身上挂着几块犀甲,胳膊腿上全是厚厚的棕黑色长毛,看上去活脱脱一个大毛猴子,双手各拎着一把大石锤,圆圆的有小鼓那么大个儿,一个足有六七十斤,显然这巨人膂力惊人。 商汤看了,吃惊地问仲虺:“左相大人,这些家伙都是一群野蛮妖怪,你看看那个大猴子,那是什么?” 仲虺说:“君上,臣下也不知道,我都分不清那是人还是猴子。” 本来商汤还想和麋伯基搭话,告诉他季猱已经死了,让他退兵。 可还没出面,对面就鼓声大作,就见麋伯基一挥大戟,那些野蛮人呐喊一声,潮水一样就冲上来。 湟里且有点慌:“君上,这些牲畜打仗连规矩都不讲,连话都不说就冲……” 仲虺在车上拉开弓:“唉唉,湟里大人,他们是野蛮人,不能用常理来衡量,只有揍他们才是正理。” 商汤急忙下令击鼓,进兵迎敌。 商师这边箭矢如雨,可那些野蛮人根本就不怕,吼声如雷,滚滚而来,轰隆一声和商师撞在一起,接着就混战成一团——原来他们打仗不讲究什么阵列、阵法,全靠单兵混战。他们野蛮力大,单兵作战能力很强。 那个大毛猴子果然勇猛凶悍,两把大锤抡开,左右开弓,把商师兵卒打得东倒西歪、竖倒横飞,根本就没人能挡得住,很快把商师的阵列撕开个口子,径直往后队冲来。 商汤急了,大叫一声:“勾殊,去挡住那个大猴子!” 勾殊大吼一声,端着大耙子冲上去,照着那猴子就筑。 大猴子急忙举起双锤往外一架,轰地一声,火星乱迸,猴子被震退了两步,猛地一咧嘴,呲出嘴里的尖牙。 “呵呵!”勾殊端着耙子傻笑起来:“毛猴,你还真不赖哩!” 大猴子一摆双锤又冲上来,和勾殊打在一起。 商汤一看,勾殊在力气上比那猴子要大些,耙子也长,占便宜;可是那猴子也身形高大,却非常灵活,而且明白地会武艺,绕着勾殊边跑边打,勾殊只是用大耙子瞎划拉,叮叮当当一阵,没刨着猴子,却被猴子捞了几下,幸亏只是磕磕碰碰,没打实落,因为毛猴的双锤太短,冲进来仓促,又怕被耙子捞到,只能蜻蜓点水般地一攻即退。 商汤拼命擂鼓,鼓舞士气。 身边的仲虺一边射箭一边对商汤说:“君上,那猴子会武艺,勾殊比他力气大,能挡住可要打不过!” 也就在这时候,商师顶不住了,原来商师善于阵列作战,适应不了这种毫无章法的单兵混战,被打死打伤无数,开始后退。 商汤见势不妙,急忙下令鸣镯收兵。 商师的弓箭手拒住阵脚,边打边退,撤回柴邑,闭门不出。 麋国军队得了胜,也不追赶,收兵回去了。 商汤捡点人马,损失了五六百人,可算惨重了。? 第117章 枭阳被发 大力士勾殊一瘸一拐,原来屁股上被那大毛猴子打了一锤,受了伤,虽然不重,可也影响了行动。 有虔气急败坏地说:“君上,那些野蛮人的混战能力比我们强,他们打仗不论章法,这样下去我们要吃亏!” “这个先别管,派人去问问,那个大毛猴子是怎么回事?”商汤说:“那些野蛮人都跟着他冲锋,那东西身高力大,又十分凶猛,幸亏我们有勾殊挡了他一阵,否则这回会败得更惨!” “呵呵,他不如勾殊力气大!”勾殊傻笑着说。 “可你的武艺不如人家,再打一阵,你就得吃亏!”仲虺说。 息侯驺从息邑押送粮草来了,见了商汤,商汤把战事对他说了。 息侯驺说:“君上,您可不知道这些野蛮人的作战方法,他们不会什么阵列阵法,也不知道互相配合互相协作,只会单兵混战,各人顾各人,所以要和他们混战,没人能打得过他们。但是他们的缺点是,一个往前冲就都跟着往前冲,一个往后跑就都跟着往后跑,对于被攻击的自己人也不会施以援手。所以君上,只要击败了他们的前队,后队就得跑;只要击败了他们前队的领队,前队就得乱,就是这么个情况。” “他们前队的领队就是那个大毛猴子,那是谁?”商汤问。 “啊,那个臣下知道,”息侯驺说:“那是麋伯基的儿子枭阳被发,大家都叫他枭被,是麋伯基和一个母枭阳生的儿子,是麋国头号的大力士,自然也是头号的勇士。” “什么什么?麋伯基和母枭阳生的儿子?”仲虺大惊:“麋伯基这么重口味?娶个母枭阳当老婆?” “唉唉,不是不是,左相大人误会了,不是娶的。”息侯驺摆着手:“这事儿说起来话长了。” 原来,在麋伯基还是麋国世子的时候,特别喜欢漫游狩猎。 有一回,他带着一伙手下往西一直走了一年多,一边游玩,一边狩猎,遇到一些小的方国部族还去攻掠人家,因为他们是野蛮人,见到什么就抢,见到人就杀。 后来,他们渡过郁水,来到一个叫北朐的小国,这是一个坐落在群山之间平原上的国家,靠近淮水源头的地方。 伯基想在人家国家捞一把,带着七八十名手下对北朐发动了突袭。可他没想到,北朐国虽小,可是“全民皆兵”,男女老幼都能打仗,自然都群起而攻之。 结果,伯基不是人家的对手,一番混战,他的手下不是被杀就是被抓,他和六个手下跑了出来,慌不择路,竟然跑进了西部的大山,应该就是今天桐柏山。 就在北朐国西面的大山里,也藏着一个国家,就是枭阳国,古书里也写作“枭羊”、“魈羊”。 枭阳国的人都是半人半猿的巨人,大概就是今天说的“类人猿”或“猿人”,身高过丈,浑身长毛,力大无比,根本就不是人类能抵御的东西。 枭阳人不会耕作建筑,不敬神灵,不祀祖先,住在山岩的洞穴里,就靠采集和狩猎为生,特别喜欢吃人,抓住人就带回国内撕裂了生吞活剥,喝血吃肉。 他们抓人的办法很简单,看见人先张开大嘴傻乎乎地笑,他们的上嘴唇比大猩猩的上嘴唇还长,血红地翻上来可以遮住脸,人吓得一愣的功夫,他就收了笑容,上前抓住人的胳膊,拖着就走,就象拎小鸡一般,没人能挣脱开。 可他们最大的缺陷就是缺少智慧,脑子笨,憨头呆脑、傻乎乎的,所以也被称为“憨巨人”。 北朐国的人要进山狩猎、采集什么的,都会在胳膊上套两个竹管,一旦遇到枭阳来抓人,就主动把双臂递过去,枭阳抓住竹管,人就从管子里脱出手臂,然后就可以逃走。 枭阳就傻乎乎地抓着管子不肯松手,以为手里还抓着人的胳膊呢。 还有些胆儿大的会采取另一种办法,就是在他们傻笑、上嘴唇遮住脸的时候,用一把尖刀或别的尖桩什么,对着嘴唇扎下去,把嘴唇钉在在他脸上,他的嘴唇盖住眼睛,看不见东西,人就可以逃掉了。 据说有勇猛的主儿用这个法子杀死过枭阳,因为他们看不见了,就可以任人宰割。 伯基等七个人逃进深山,没遇到单个的枭阳,他们径直跑进了枭阳国内,也就是枭阳的巢穴,被一群枭阳围住,自然也都没得跑,全被抓住。 六个手下就这么都被撕裂吃掉了,只剩下伯基,为什么?因为一个年轻的女枭阳看上了他。 伯基这家伙长得身高体壮,汗毛也长,大概在女枭阳的眼里属于个“大帅哥”,所以拦着不让其他枭阳吃他,而要和他“配为雌雄”。 伯基知道如果不答应,就会象那六个手下一样,变成枭阳的食物,所以自然的应从了,就和这位女枭阳成了“夫妻”,住进女枭阳的山洞里。 有女枭阳庇护着,伯基生命安全有了保障,而且女枭阳对他很好,吃喝用度都由她供应,伯基什么都不需要干。 女枭阳不那么“美丽”,还傻头傻脑,可对伯基照顾周到,各种呵护,伯基觉得她还真不错。 没多久,女枭阳怀孕,生下一个男孩。 这男孩生下来就浑身长毛,头发也特别长,伯基就给他取个名字叫“被发”,“被”就是“披”,披散头发的意思。 被发身上有人的基因,比枭阳聪明,也活泼可爱,教他人类的行为语言他都很快学会,伯基很喜欢他。 过了三年,女枭阳又怀孕生产,可这次不走运,因为胎位不正,女枭阳难产,孩子没生下来,她也去世了。 没了女枭阳的庇护,伯基觉得危险临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枭阳们当了晚餐,他们是半人半兽的动物,不会讲什么亲情、交情,所以决定逃跑。 在一个雨夜,他要逃走,本想一个人走的,可又舍不得三岁的儿子被发,就背着这个儿子沿着早就趟熟了的山间道路逃出深山,一口气跑回麋国。 后来伯基的父亲去世,伯基即位成了麋伯,就让被发以枭阳为氏,称“枭阳被发”,是为了纪念他的母亲。 因为无论如何,没有那位女枭阳,自己也活不到现在,更当不了麋伯——麋国是野蛮人,却更懂的感恩,更重视有恩必报。 麋国人喊简单了,“枭阳被发”就成了“枭被”。 枭被长大以后,人面长发,棕毛蔽体,身高过丈,力大无穷,这都遗传了枭阳人的基因,不过他和枭阳已经完全不同,在人类的环境里长大,语言行为和人类没什么区别,智力也比较正常,不像枭阳人那么憨头憨脑。 枭被跟着麋国的勇士学了些武艺,用两柄大石锤,左手的六十斤,右手的七十斤,一共是一百三十多斤,打仗的时候带头冲锋陷阵,无人能敌,是麋国的主要战斗力,这也是麋国在淮水流域“有发言权”的原因。 商汤一边听息侯驺讲,一边点头,捋着胡子想主意。 仲虺在一旁看出来了,说:“君上,您不是在打枭被的主意吧?” “当然当然,”商汤笑嘻嘻地说:“如果能收服这个枭被,他加上勾殊,我们商师还怕遇到敌手吗?” “不好弄不好弄,他力气太大了,本来勾殊还能和他打打,可是勾殊不会武艺,这里又缺弦,”湟里且指指自己的脑袋:“抓不住的。” “也不一定,”息侯驺说:“麋国虽然都是野蛮人,可他们都很重亲情的。抓不住枭被,能抓住麋伯基也行。” “真的?哎,这个主意好!”商汤大喜。 过了五天,商师主动出城,向麋国军队挑战。 麋伯基大喜,对叔狛说:“这回一定要把商师消灭,杀了商汤!” “对对,那样息国就得听您的了,淮水诸国也得听您的了。”叔狛奉承说。? 第118章 收服麋国 麋国军队出营迎敌,还是老样子,他们冲出来,凑合列个队,鼓声一响,发一声喊,冒着商师的箭雨就开始冲锋。 可这回情况有点不同,因为商师又经过调整和训练,加强了单兵作战的能力,而且他们加上息国的军队,人多,结果双方的混战就胶着了,谁也打不过谁,互有死伤。 勾殊根据商汤的命令,一动手就端着大耙子奔枭被去了,没头没脑地乱刨乱筑,一边刨一边嘴里还嘟嘟囔囔:“打毛猴,打毛猴,打毛猴……” 枭被被他拖住,没法去攻击别人。 麋伯基急了,大吼一声,驱车抡戟,带着叔狛和几名麋将,径直奔商师中军杀来,他要干掉商汤。 商师这边有虔、湟里且、东门虚、南门蝡带着一些虎贲和旅贲就拥上去,和麋伯基等人厮杀在一起。 有虔挡住麋伯基,可动手没几下,被麋伯基一戟劈坏了车轼,驭手急忙兜车一让,麋伯基的战车趁机冲过去,直奔商汤来了。 商汤看见麋伯基冲过来,也不知道是害怕啊还是怎么的,让驭手方惟快跑。 方惟一掉车,本来应该是掉一百八十度往回跑,可他只掉了九十度,转头往南跑去了,落荒而走。 “啊哈,商汤这孙子怕了,跑错了方向!”叔狛举着长矛高兴地大叫起来:“麋伯大人,这可是好机会,追上去,杀了他!” 麋伯基立刻调转车头,也不顾自己的军队了,径直追着商汤往南跑。 方惟驾车的技术不错,不快不慢,总是和麋伯基保持一段距离。 “商汤,你跑不掉啦!赶快投降,本伯饶你一命!”麋伯基边追边扯着嗓子喊。 商汤也不理,挥挥白旄,继续往前跑,转眼拐过一片树林。 麋伯基和叔狛还有百十名麋兵追过来,刚一拐弯,麋伯基两匹拉车的马突然四蹄一软,“轰隆”一声,陷进大坑里,战车顺着冲力,也一头栽进坑中,把麋伯基一下子甩出来,飞出去丈八远,虽然没掉进坑里,可被摔得发昏,动弹不得。 叔狛的驭手急忙勒缰停车,还没站稳,两边一声呐喊,箭矢如雨,叔狛胸口上中了一箭,尖叫一声倒在车里。 从两边树林里冲出四五百商兵,左边是义伯,右边是仲伯,冲上来一顿砍杀,把追来的麋兵杀了一大半,把麋伯基和叔狛给绳捆索绑,生擒活抓。 商汤的战车转回来,商汤在战车上拄着白旄看看被抓的麋伯基和叔狛。 叔狛胸口中箭,可他穿着兽皮铠甲,没受致命伤,哼哼着求饶:“饶命……” “闭嘴,你这个蠢货!”商汤吼了一嗓子,然后笑嘻嘻地对麋伯基说:“麋伯大人,这回咱们可以好好聊聊啦!” “商汤,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然用这种阴谋诡计,本伯就是死,也不服你!”麋伯基破口大骂。 “哎哎,别这样,麋伯大人,这个咱们回来再说,现在本侯得回战场,收拾那一摊子!”商汤说着,让义伯、仲伯押着麋伯基、叔狛回城,自己带着人追赶着那些逃跑的麋兵,又杀回战场上来。 本来麋师还在和商师混战正酣,那些跑回来的麋兵一边跑一边喊:“不好啦,麋伯大人被商汤抓去了……” 他们这一喊可坏事了,麋兵一听老大被抓了,哪里还有恋战之心,掉头就往回跑;一个跑了其他人也跟着跑,果然谁也不顾谁,顿时全军崩溃,一齐往大营方向溃败。 枭被被勾殊缠住,脱不得身,他几次想撇开勾殊直捣商师中军,因为他看到左相仲虺在那里击鼓指挥商师进退,可是几次都没成功。麋师一败,他也着忙,虚晃一锤,掉头跟着军队跑回去。 商汤指挥着商师和息师跟在后面一阵追杀,杀了很多麋兵,还抓了不少,然后收兵凯旋。 回到柴邑,在邑尹府的议事厅上,商汤让士兵把麋伯基和叔狛押上来。 麋伯基昂首挺胸,立而不跪。 叔狛却吓得屁滚尿流,噗通跪下了:“商侯大人饶命……” 商汤啪地一拍桌子:“叔狛,你这个胆小鬼、混账东西,不肯归降也就罢了,竟然去请麋师来攻击我商师,这等败类留你何用?来呀,把他推出去砍了!” “哈!”两边的武士答应一声,拖着连哭带叫的叔狛出去了,不一会儿,武士提着叔狛人头来交令,商汤让挂在城头上示众。 商汤又看看麋伯基,笑嘻嘻地说:“麋伯大人……” “商汤,你少废话,本伯不怕死,要杀要砍随便!”麋伯基仍然面无惧色。 “唉唉,何苦呢,麋伯大人,本侯可没想杀您。”商汤从坐席上站起来,一歪一歪地走到麋伯基跟前,亲手给他解开绳子:“其实,本侯也很敬重麋伯大人的好义和勇猛,您和季猱联手,不过也是为了麋国的生存计。可季猱不得人心,弄得众叛亲离,现在被本侯杀了,您就是继续和商师打下去,对麋国、对您有什么好处呢?” “唔,这个……”麋伯基一想,觉得商汤说得有理。 “本侯有个建议,麋伯大人,我们商、麋也起誓结盟,成为友邦,互帮互助,同舟共济,岂不比这样打打杀杀好很多啊?” 麋伯基想想,从打仗的情况看,的确和商人打下去自己也没好果子吃,而且季猱也死了,息国已经成了商的属国,自己也成了俘虏,还有什么好说的。又见商汤说得诚恳,犹豫了一下,就跪下去,对商汤行礼请服。 商汤大喜,立刻命令仲虺准备,和麋伯基歃血盟誓,结为友好,然后摆下宴席,宴请麋伯基。 正吃喝着,外面士兵来报:“商侯大人,不好啦,枭被带着麋师冲到城下,要攻城哩!” 原来,枭被和麋兵溃回大营,一问,麋兵告诉他,麋伯基去追杀商汤中了计,被商人抓去了,不由地大惊失色,顿足捶胸,嚎啕痛哭,发誓要攻破柴邑,把老爸救回来。 他让麋师军队吃饱喝足,然后全体出动,到了柴邑城下,准备攻城。 刚做好准备,就听见城头上鼓响,商汤和麋伯基出现在城头上。 麋伯基大喊:“被发吾儿,不要攻城!为父已经和商侯盟誓,结为友好,以后我们就是商的属国,不再打仗了!” 商汤让开了城门,亲自送麋伯基出城。 枭被一看父亲无恙,大喜过望,急忙过来迎接。 勾殊一看,举着大耙子看着成汤:“君上,要不要不殊上去刨他?” “走开,你这个傻大个儿!现在别打。”湟里且喝道。 麋伯基对枭被说:“儿咂,商侯大人看中了你的勇猛,想让你跟他去商,为商效力。反正你在麋国也没太多事干,去商开开眼界,如果能立下战功,也是我麋国之幸!” 枭被急忙放下双锤,上前跪倒,给商汤行礼:“商侯只要不伤害父亲,儿臣还有什么可说的,愿意效忠商侯!” 商汤哈哈大笑,上前把枭被扶起来:“本侯又得一勇士,何愁天下不定!” 勾殊却雾霾了:“干啥?以后,不殊和毛猴是朋友了?” 商汤说:“嗯,是啊。” 枭被上前给勾殊行礼:“勾殊大人,您是我从打仗以来遇到的力气最大的人,十分佩服,以后请多多指教。” “我要打毛猴……”勾殊拄着耙子傻乎乎地说,他还沉浸在和枭被厮打之中。 商汤说:“不行,以后你们就是兄弟哈,别再打了,要联手一起打敌人。” “哦,呵呵,好吧,不殊知道了。”勾殊傻笑着点头。? 第119章 桀谋伐商 之后,麋伯基带着麋国军队收兵回麋国——后来商汤伐夏的时候,麋伯基也带着麋国军队参战,这是后话了。 商汤在息国又住了一个月,略定了南部淮夷诸国,主要是让他们及时贡赋。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根据伊尹的建议,让他们多进贡金朴和箭竹。 金朴就是铜矿石,他要把商师的武器升级,尽量都换成青铜的。 箭竹是用来作箭杆的,现在商师用的箭杆主要是芦苇和荆条,芦苇脆而易断,荆条沉而不直,都不好用,箭竹径直坚韧轻利,是制造箭矢的最好材料。 之后,商师班师,回亳邑。 伊尹带着留守的群臣出来迎接,把商汤等人接进侯府,商汤又下令国中大庆三天,庆贺南征胜利。 伊尹说:“君上,朝会又要开始了,夏桀颁下诏令,要求各国进贡的赋税增加三成。” “什么?三成?”商汤吼起来:“已经增加了好几次了,再增加三成,让我们挨饿啊?” “没什么好办法,据说是因为和淮水下游和南海诸国打仗,把国库都打空了,需要……” “他需要,我们不需要?商都被掏空了,我们刚缓过劲儿来!” 咎单说:“可不是嘛,夏桀穷奢极欲,任意挥霍,这么个弄法,以后还得加税,我们如何受得了?” 伊尹说:“君上,臣下得到一些消息,各国都在反对夏桀增加赋税,很多国家都直接表示不去朝夏了,据说现在夏师很忙,太师耕、曹触龙他们经常出兵打仗,去讨伐那些不朝的国家。” “他们乱了?哈,太好了,”仲虺说:“如果各国都反叛不朝了,对我们可大大地有利啊!” “如果是真这样,那的确是好事,不过现在不好确定,”伊尹说:“我们可以试试。” “怎么试?”商汤看着伊尹。 伊尹说:“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春季朝会,我们不去纳赋贡职了,看看夏桀有什么动静。如果他不来讨伐,就说明他已经无力调动诸国,我们就可以制定计划,去干掉夏桀。如果他们来讨伐,我们现在的实力也可以叮当一阵子,能打得过就打,打不过,我们就请服纳贡,以后再等待机会。” “嗯嗯,右相大人的主意很好,”商汤点着头:“就这么搞,今年我们节制的各国会照旧向商纳贡,我们收下,但是不给夏桀了,自己用,先把国库充实,把军队好好搞起来。” 随着朝会的临近,被商所节制的各国都陆续来商缴纳贡赋了,包括南方息国及其节制的各国,商汤就在亳邑自己举行了一次“小朝会”,会见各国的头领,训话,宴请,弄得和夏桀朝会诸侯一样,足足热闹了半个多月。 本来的规矩是,大国节制的小国先把贡赋交给大国,然后由大国带领小国去夏邑称臣纳贡,现在商汤自己搞“小朝会”,把各国的贡赋收下,命令各国都回去,不去夏邑朝贡了。 各国正愁着去见夏桀,一听商汤这个命令,都高兴得要命,小朝会一结束,都一哄而散。 *** 夏的大朝会又开始了,夏桀从倾宫回到了夏邑,在朝堂上接见诸侯。 夏邑里又热闹起来,各国诸侯带着贡赋来到,夏邑大街上车水马龙的。 结果,他发现,除了昆吾节制的西北诸国来得比较全之外,其他来朝贡的诸侯又少了很多,不仅东夏那里少了,南方的诸国来得也不多,大大小小加起来不过四百来个,忍不住勃然大怒。 夏桀问赵梁:“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朝贡的诸国又少了?这些时间的征伐,还没打服他们?” “君上,这个事情复杂了,”赵梁说:“那些被征伐的诸国,有的被灭掉了,有的逃走了,臣服的也是有的来,有的不来。这还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有一些节制诸侯国的大国也不来了,他们不来,自然那些小国也就不来了。” “嗯?是吗?”夏桀往下看看,又看看案几上摊着的简册:“好像流沙以西的诸国,基本上都没来!” “那是亳子成汤干的!”干辛说:“今年的朝会,他竟然没来。” “没来?你们不是说他是忠臣吗?不会反叛吗?” “君上,这就是人心难测,”赵梁狡辩说:“原来他的确没有什么反叛的行为,但是人是会变的。据说前不久,他竟然称后命又去征伐了息国,把息国和淮水中上游的诸国都征服了,他的野心肯定膨胀,所有才有了叛心。您看,今年淮水中上游诸国也一个都没来。” 夏桀啪地一拍案几:“亳子成汤这个混蛋,果然野心勃勃,没在夏台把他杀了,是个严重失误!” 曹触龙说:“君上,其实这个不难,给臣五千人,去征伐商。只要把商灭了,其他诸侯不用说就会来了。” 大尹皇图说:“左师大人,既然都知道亳子成汤都拥有流沙以西诸国了,您只用五千人就能灭掉商?您做梦呢?” 大夫白吉也说:“可不,他们现在还有了青阳诸国呢,势力恐怕够强,光凭王室,恐怕不足以灭商。” 这时,昆吾牟卢说话了:“君上,这个事情,不如交给臣下去办,王师加上昆吾之师,灭掉一个商还是不成问题的。” “哎对对,”韦伯冀立刻跟上:“韦国和顾国也一起出兵,配合昆吾公去伐商。小小亳邑,何足挂齿。” 顾伯金冥也急忙表忠心:“臣下也理当尽力!” 夏桀大喜,但是他觉得即使是昆吾、韦、顾出兵也不保险,因为他知道,现在商汤拥有的土地太大、节制的大大小小的方国部落有四五百个,虽然这些国大部分都不大,但是聚在一起可是一支强大的力量。 夏桀虽然凶暴却不混蛋,他考虑了一阵,下令,传九夷国君都来见。 九夷是夏朝诸夷中九个势力最为强大的方国,即畎夷、干夷、方夷、黄夷、白夷、赤夷、玄夷、风夷、阳夷,而且一直是夏的铁杆属国,一般来说,夏邑朝会他们都是必到的,这次自然也都来了。 夏桀下令九夷,都要出动军队去伐商,这次一定要把流沙以西各国的节制权都拿回来! 九国一听,就有点不大高兴。为什么?因为这次只是来朝会、纳贡,根本就没想要打仗的事儿,在朝会期间就被要求出兵去打别的诸侯国,这在以前还没有先例。而且,流沙以西诸国不服,是你夏桀没搞好,干我们屁事! 但是他们也都知道夏桀凶暴得很,如果不听,那准定没好果子吃。其他八国的国君都看着畎夷国君畎伯驰。 九夷里势力最强的就是畎夷,又称混夷或昆夷,这个国后来跟随夏人迁徙到西北,仍然是个强国,不断和商人作战,一直到周代还和周人打仗,谁都不服,后来被周文王给打败灭掉了。 畎伯驰见其他人都看着他,就硬着头皮说:“夏后诏令,臣等不能不听,只是调兵需要时间。” 夏桀说:“昆吾、韦、顾也要调兵,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回去调兵,下个月的今天,你们九夷的军队就要在商的东境集解,配合昆吾之师进攻亳邑。” 九夷虽然都不高兴,可也不能不从命,都立刻回国去调兵。 昆吾牟卢、韦伯冀、顾伯金冥也火速回到各自的国家,开始调兵。? 第120章 昆吾之师 周代一旅是500人,列队是横50、纵10的长方阵列,为一旅;五个这种长方阵列组成一个50x50的大方阵,就是一个师,共2500人,所谓“五旅为师”。 其实他们这个建制就是沿袭了夏人的军队建制,因为周人本来就是虞夏的属国,夏朝灭亡后他们也随着夏人迁徙到了西北,但是制度大多还是用夏制。 夏代的各诸侯国因为人少,军队建制比较混乱,没有定准儿,比较正规的就象商师那样也是乱,因为军队都是随时征发拼凑,大部分都是旅众,即民兵。 那时候许多国家并没有很多的常备军,都是各族有各族的武装,称为“族旅”,要打仗了,国君下令,各族族长就召集自己的族旅,族长拿着旗帜站在指定地点,各族的士兵就找各族的旗帜聚集,然后再把族旅攒起来,形成国家军队,称为“师”,所以古书里经常“师旅”并称,因为师是旅拼凑起来的。打完了仗,师旅解散,各回各家。 重新组建起军队也只是按人数粗略地分分师、旅,多少没定准儿,所以直到殷商的武丁时期,商照旧也没常备军,要打仗了,临时征发族旅,称为“共人”;共人之后,组建起军队,一般是分为中、右、左三师。大概武丁末年才开始有意组建常备军队。 商汤的时候因为要连年打仗,所以他从各族征调了部分族旅形成了一支相对固定的武装,成为商师的核心,有点象常备军的意思了,但那也不是有意为之,是为了应对随时要爆发的战争。 夏朝的时候,人少,各诸侯国的军队多少没有定准,自然也谈不上军队编制。 唯一还有定准的,是夏后的王师,他们的军队建制,据说是当年夏人的祖先大禹征伐共工国和苗民国的时候确定的,即五人为伍,二伍为什,十什为佰,五佰为旅,五旅为师,一师就是一军,有2500人,三师一共7500人,这在夏朝已经是一支天文数字的常备军,称为“众”,也是夏后氏用以威慑各诸侯国的军事力量,因为各诸侯国是没有常备军的。 昆吾国是各诸侯国中唯一有常备军的国家,军队的建制和夏师的建制完全一样,称为“昆吾之师”,在夏代特别有名,所以昆吾氏一直在西夏地区称王称霸,称为“夏伯”。 昆吾国本来不是在帝丘,而是在南方的淮泗流域,那里有个昆吾丘,是昆吾人的发祥地。 昆吾人一直以勇猛好斗着称,在南方的时候就到处称王称霸,组建了军队,到处征伐,征服了许多方国部落氏族。 昆吾丘附近有座白山(也叫白水山),流出一条河流,称为白水,形成一个湖泊,称为“白渊”,昆吾之师每次出征的时候都要在白渊旁边举行军祭,然后去白渊里沐浴,因此形成了一个习惯,就是昆吾人在每次出征之前都要沐浴,称为“白水浴”,就是这个意思。 后来他们为了争取更大的权力和地位,配合夏后氏的征伐,开始北上,不断迁徙,最初到达鲁西的建木之下,所以建木之下的九丘里就有个“昆吾之丘”;再后来,又到了韦邑附近的龙山脚下的三淖边上建立了城邑住了很多年,最后才迁徙到了濮阳的帝丘,一直到现在。 在这一系列迁徙中,其实也是征伐活动,帮助夏人征服了许多不服的方国。 太康末期夏人东迁,西边这里几乎成了昆吾氏的天下,都靠昆吾氏维持,所以《风俗通义?五霸》里说:“夏后太康,娱于耽乐,不循民事,诸侯僭差。于是昆吾氏乃为盟主,诛不从命以尊王室。”《白虎通义》里也说“昔昆吾氏,霸于夏者也”,是夏朝最大的一个霸主。 这次昆吾牟卢出兵伐商,留下一个师看家,出动两个师,即5000人去伐商,可分成中、右、左三师。中师牟卢自己率领,右师由弟弟司马昆吾建率领,左师由大尹硕率领。 韦伯冀、顾伯金冥也各调集了一个师的军队,加上昆吾的军队,就有一万人了。他们这支军队以昆吾氏为首领,还要到商去和九夷之师汇合,组成一支更庞大的征伐军队。这就是《今本竹书纪年》里写的:“(夏桀)二十八年,昆吾氏伐商。” 三国的军队浩浩荡荡,过了河济,来到雷泽边上,让士兵伐木作槎筏,准备渡过雷泽。 雷泽在今天菏泽市北边,又称“雷夏泽”,夏代是一个仅次于西海(巨野泽)的大泽,面积广大,烟波浩渺。据说想当年大舜爷就在这里打过鱼,所谓“渔于雷泽”,相当有名。四周森林茂密,有不少方国部族在其周围,靠渔猎为生。 昆吾牟卢发现,在水边不远处有个巨大的土台,土台上建着一座夏屋式的神庙。 找来个当地的土人问问,才知道这里是祭祀西海神和雷神的神庙。 牟卢说:“这里是雷泽,又不是西海,祭祀雷神也罢了,怎么还祭祀西海神弇兹?” “回禀昆吾公,雷泽属于西海的别澥,也归西海神管的,所以这里祭祀雷神,也得祭祀西海神呢。” “哦哦,原来如此。”牟卢心想,马上要过雷泽,为了求平安,得去献祭。 于是,他亲自带人,带着牢牲,让土人领路,上了土台,进入神庙,发现里面果然有祭祀过的痕迹,烧过的香烛和已经腐烂变质的祭品。 在神坛上,没有神主和神像,只放着一个大瓮和一个木鼓,大瓮上还放着一块白色的石头。 “那是什么?”牟卢问土人。 “回禀昆吾公,那个瓮和白石,是西海神弇兹的神主;那个木鼓,是雷神的神主。您只要向这两样东西献祭,两位神灵就能享歆祭品了。”土人回答。 牟卢就让祭祀点起香草火炬(即香烛),摆上祭品,顶礼膜拜,祝祓祷告,祈求过泽平安。 三国军队在这里忙活了十几天,造了几百个大木筏,所有的军队上了筏子,向南开。 走了没多远,本来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变了,空中风起云涌,一股股大风扫过水面,波浪翻滚,汹涌澎湃,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在最前面开道的几艘木筏上的士兵措手不及,被浪头打下水,扑扑腾腾地喊救命。 昆吾牟卢本来坐在中间的大木筏上,和韦伯冀、顾伯金冥等一些人安然饮酒,看到这情形也吓了一跳。 昆吾建说:“怎么回事?好好的天,怎么说变就变?” “不知道,神灵发怒?”昆吾冢宰蒙涂张皇地看着远处的水面。 就见远处的水面上涌起巨浪,巨浪上萦绕着一团云雾,一条面目狰狞的人头巨龙隐隐从云雾中探出身子,身体四周电火激绕,传来隐隐的雷声。 “我滴娘啊!”旁边的顾伯金冥惊叫起来:“那是雷神!” “不可能!”昆吾牟卢扔下酒爵站起来:“雷神就是雷兽,早就死了,现在哪里来的雷神?” 当年黄帝伐蚩尤的时候,蚩尤的魑魅军团会“魅吟之术”,让黄帝的军队象喝醉了酒一样昏昏沉沉,手脚发软,打不了仗。 九天玄女就让黄帝去东海流波山杀了夔龙,用它的皮做成了一面大鼓,又到雷泽来杀了雷兽,用它的骨头当鼓槌,敲击夔鼓,可以声震百里,以此抵御了“魅吟”,所以牟卢才说雷兽早就死了。 “不、不知道啊,”大尹硕说:“可夏高祖大禹治水的时候路过雷泽,明明也见过雷神,还写进《禹本纪图》里的。” “老雷神的儿子?”昆吾建说:“可这条龙分明就是……” 正在争论,就见不远处的水面上咕嘟咕嘟地开始翻花,轰然一声,波浪分开,从水里升起一个神灵来,身高过丈,人面鸟身,两个耳朵上各挂着一条小青蛇,一双鸟爪的脚各踩着一条象巨蟒一样的赤红色的巨型水蛇,就象踩着两个巨大的冲浪板一样。翅膀张开,身上五彩的羽毛放着绚烂的光芒。 那两条巨蛇载着那神灵分开水面,哗哗地冲到船队的面前不远,停住了。 木筏上的士兵都被吓毛了,手忙脚乱地准备弓箭和鋋矛,做好了攻击准备。? 第121章 大敌当前 “昆吾伯牟卢出来答话!”那神灵的声音就象潮水汹涌。 昆吾牟卢急忙让前面的木筏让开,让乘坐的木筏开出来,站在木筏上行礼:“请问大神……” “我是西海神弇兹,”神灵说:“享受了昆吾公的祭品,感觉欠您的人情,所以专门从西海赶来,告诉您点儿事情。” “啊……大神请明示。”牟卢再次行礼。 弇兹收拢了翅膀,用潮水般的声音说了一番诰词: “不祥哉,昆吾!上授大命,有永有不永。昔在有虞,夤恭天威,式受帝之明命,惟四世而亡。暨在有夏先后,克敬上帝,龚奉氒司,天用受命,克戡苗蛮,以承虞绪,虩使诸夷,至于今日十有七世。惟时有夏,肆其有众,劓割夏邑,凌轹诸夷,四海怨沸,大命将殄。今汝协之,欲缵尔皇祖之烈,鸠大功于上下,而亡知天所不式,不称尔功;强圉为之,邦祀将危哉!速归速归,宿不祥!” 弇兹说的是啥意思呢?翻译一下就是: 不好啊,昆吾!上天授予某族大命,有长的,有不长的。过去在有虞的时候,他们恭敬天的威严,领受了上帝的给予的大命,也就过了四世就灭亡了(有虞氏传了四世五帝)。 等大了有夏的先王,敬祀上帝,恭敬地履行他的职责(应该是指大禹治水),上天因此授予他大命,终于伐灭了三苗,继承了有虞的天下,威严地管理诸夷,到现在已经是第十七世了。 现在的有夏(指夏桀)依仗他的军队,分裂了夏邑,凌虐诸国,四海怨气沸腾,天命将要被灭绝。 现在你要帮助他,想继承你伟大祖先的功烈,为天地建立大功,可不知道上天并不赞同,不会让你成功的。 如果你强行要做这事,你的国家社稷就要危险。赶快回去吧,拖延过了今晚都不吉利! 弇兹说完,调转了蛇头就走,哗哗地分开水面,边走边往下沉,没多远就没入水中。 那雷神也收了电火,狰狞的人脸上似乎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一仰头,轰然缩回水里,浪花翻腾,接着就没了踪影。 很快,云开日出,风平浪静,一切正常了。 众人大气不敢出,都看着昆吾牟卢。 牟卢捋着棕色的大胡子,低着头,沉默不语。 “君、君上,怎么弄?您得拿主意啊!”昆吾建先说话了。 冢宰蒙涂说:“还能怎么弄?神灵都说了,让我们赶快回去,否则就要亡国绝祀呢。” “不行!”韦伯冀说:“我们奉了夏后之命征伐,都走到这里了,回去?夏后知道了我们还活不?” 大尹硕说:“可神灵的意见我们不能不听,他说有夏的天命要完……” “不可能完!”顾伯金冥说:“上天又没明示说有夏要完,弇兹只是一个海神,连天神都不算,他说了就算数了?商不伐,让他们嚣张起来,那倒是真要危及有夏的天命了!” “好啦,别争了!”牟卢松开大胡子,说:“天命是夏后的,不是我们的,天命不天命管我们什么事?但是,夏后下了旨意,让我们征伐商,我们是奉命行事,又不违背天命。如果不去,就是违了后命,我们就有性命之忧。即使是夏后不征伐我们,我们堂堂的西夏三大国,出动了这么多人,还有九夷之师以及其他各诸侯国看着我们,就这么掉头回去了,以后我们也别在有夏混了。” “君上圣明!”昆吾建立刻表示赞成:“管他什么神灵不神灵的,只要消灭了亳子成汤,我们就是大功一件。关于天命的事儿,让夏桀去鼓捣。” 韦伯冀、顾伯金冥立刻表示同意。这两人都是大佬,他们一说话,其他人也都跟着闭了嘴,也知道,回去是不可能的,否则以后昆吾真的也不用混了。 昆吾牟卢一挥手:“继续前进,过了雷泽,就去和九夷之师汇合。” *** 商国的亳邑空气分外紧张。 商汤早就得到了昆吾、韦、顾联合九夷之师来讨伐的消息,不敢怠慢,召集众臣来商议。 仲虺说:“君上,现在看来时机还不成熟啊,夏桀还能调动昆吾、韦、顾和九夷之师。不如赶快上表请降求成罢了,打起来,我们获胜的希望不大。” 商汤急忙看看伊尹。 伊尹摸摸下巴,眨眨眼,说:“如果不打,显得我们懦弱,在所辖各国的声望可就要降低。臣下的意见,必须打一仗。” 商汤问:“右相以为该怎么打?” “这样,”伊尹指着商汤面前的地图说:“先下令,把商北面和东面的村聚人民都撤到大的城邑里,坚壁清野,不给夏师留下任何可用的东西。然后,我们调集所辖各国的军队,组成联军,去抵抗三国和九夷之师。如果打赢了,我们一劳永逸,我们也不用再想去兼并三国圈子的事情了,以后夏师也不敢再来,您的‘素王’计划就会完全实现,离干掉夏桀就一步之遥。如果打输,我们有广大的纵深,一边打一边退,一边乞降请成。夏的联军军队庞大,久耗不起,只要我们能拖过三个月,他们就得不战自退。然后我们照旧实行我们的计划,一步一步地来。” 咎单说:“还是右相大人比较贼,这个主意还不错。” 商汤又看看群臣,群臣都摩拳擦掌,斗志昂扬,因为他们最近打得几仗都挺顺手,士气高涨,都想建功立业,根本就不怕打仗,所以都一致赞成伊尹的意见。 商汤下定了决心,点点头:“好,立刻传令下属各国,带着军队立刻来亳邑集结。右相大人,这回是空前的大仗,您可得多辛苦点儿,粮草军需,都得您来调动,保证全军供应。” “臣下遵命,君上放心!”伊尹在席上行礼。 “左相大人,各国的军队接待安置,就由您负责,带领七大夫把军队整编组建起来。” “臣下遵命。”仲虺也行礼。 “司空和司寇大人,你们立刻带人赶去商北和商东,负责撤离村聚的人民,做好坚壁清野,同时命令各城邑加固城墙,疏浚壕池,准备开战!” 咎单、臣扈也急忙领命走了。 商汤把命令发下去,不到十天,亳邑就热闹了,各方国氏族的首领都带着军队陆续开到。当然,他们的军队其实就是兵员,除了几个稍大的国家城邑派出成旅的军队,大部分只有几个人、十几个、几十个,上百都算多的。 商国节制着大大小小的方国部族本来有六百多个,经过合并剩下不到一半(有的十几个族氏合成一个邑),大概有二百七八十个,即使是这样,最后军队组建起来,也有一万四千多人,号称一万五,分成三师。 夏师那边,昆吾、韦、顾的一万人和九夷军队汇合,昆吾牟卢却泄了气:九夷九个国家的军队,加起来还不够八千人。 其中畎夷出兵最多,一千五,其他八个国家有的一千,有的几百,总共七千多人——当然,在当时也是一支很庞大的军队的了。 牟卢也管不了那么多,把军队整合之后,号称两万,开赴商国。 商汤准备出兵应战,也就在这个时候,后宫传出喜讯,二夫人肖己生了,生了个男孩儿,母子平安。 商汤大喜,急忙到后宫去抚慰肖己,并给孩子取名叫“勇”,他希望自己的军队都鼓足勇气,打败来犯之敌。 ——这个勇就是王子勇,因为他是庶出,即侧室夫人所生,所以没有王位继承权,却一直在商师里担任要职,太甲时为少司马,沃丁时为大司马,成为商王族的一个重要小宗(分支)。商王武丁时期重要的王族子画族就是子勇族后裔,一直在商王室占有重要地位。 商王至(太甲)时期,商人为略定江淮,向南方进兵,子勇就是主帅,他带着一支军队平定江淮的诸夷叛乱,一直打到长江边上,后来在那里作了一个大邑驻防,称为“江邑”。 到了商王绚(沃丁)的时候,商王绚把子勇的一个儿子子泛封在了江邑,建立了一个江国,臣属于商,成为商王室在南方的一个分支,统辖着江淮的许多方国。这也是整个商代商人能和江淮流域诸国一直保持良好关系的重要原因。 江邑那个地方,大概就是后来在湖北武汉发掘出来的“盘龙城遗址”,一座挺大的商代早期的城池遗址。 之后,商汤又故技重施,在宗庙里举行了盛大的祭祀,用夏桀赏赐的圭瓒献祭,祈求神灵祖先保佑此战获胜,然后下令军队开拔,去北部的景邑,也就是原来勾姓楚国的都邑,准备在这里和夏师联军决战。 臣扈和咎单把商汤接入城里,告诉成汤,夏师有两万人,已经在商的东北境了,马上就要进入商国的内地。 商汤说:“让军队休整三天,之后出兵迎敌。” 三天以后,商师从景邑开拔,东出四十里,安营扎寨。 只过了两天,以昆吾为首的夏师也开到了,在距离商师三十里的地方扎下营盘。 大战的乌云遮蔽了天空,夏、商的第一次大战就要爆发了。? 第122章 试探进攻 伊尹在亳邑北城的家里,倒背着手团团转。 女鸠、女方下班回来,喂孩子的喂孩子,做饭的做饭。看到伊尹在徘徊,都莫名其妙。 女鸠说:“夫君,您这么转悠什么呢?象头关在笼子里的马虎(狼)似的。” “唉唉,夫人,你不知道,这次打仗,事儿要麻烦呢。”伊尹摇着头说:“本来我提议商侯大人不朝贡是为了试探夏的虚实,谁知道,夏桀竟然还能调动九夷之师……” “那又怎么样呢?” “怎么样?说明夏桀的势力还是很强大的,所以这次作战我们获胜的机会不大。” “啊呀,那、那怎么办?” “嘿嘿,得留一手啊。” “留一手?那、那是……” “你们不用操心。为夫这不正想办法嘛。” 伊尹立刻写了一封“告密信”,大概的意思是:商汤听说夏师要来征伐,调集了多少军队,准备了多少粮草,在各个城邑都囤积了兵卒和物资,准备和夏师决一死战,希望夏师能提早做好准备,云云。 看上去象封告密信,其实说得都是些大面上的东西。 之后,他把义伯找来,让他带着这封信去夏邑,交给军事寮。 *** 这天,昆吾牟卢升帐,和众将商议怎么击破商师。 昆吾建说:“君上,商师有多少人?敢和我们夏师联军对抗?臣下觉得只要给我5000人,我就能……” “不许胡说!”昆吾牟卢从案几上拿起一块木牍:“这是夏邑军事寮刚刚派人加急送来的,上面说根据可靠情报,商师有一万五千人,由商汤亲自率领;而且他们还在各个城邑都囤积了士兵和粮草,准备和我们决战。” “啊……怎么这么多人?” “废话!商汤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扩张了这么大地盘,他的爪子都伸到淮水中上游了,这么多人很奇怪吗?” 顾伯金冥说:“这就足以证明,那些参加商师的方国部族,都是他的死党。” 韦伯冀说:“那正好啊,把他们一窝灭了。” 大尹硕说:“君上,毕竟我们现在在商的地盘上,虚实不明,您那个情报也不知道准不准。我们得探探敌人的情况,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呀。” “嗯嗯,大尹之言有理。”昆吾牟卢看看九夷的头头们:“九伯有何建议?” 八个方伯又一齐看向畎伯驰。 畎伯驰心里一哆嗦:你妈啊!又看老子干啥?我愿意打这个仗啊?打输了,是我们九夷不争气;打赢了,功劳都是昆吾、韦、顾三家的,老子又得不到啥好处,谁干这种赔本儿的买卖? 心里这么想,嘴里可不敢这么说,就清清嗓子:“哎……昆吾公英明神武,您有何差遣,我等从命就是……” 干伯灵、方伯春、黄伯登谷等八个方伯也跟着附和:“畎伯大人说得是,我们听从昆吾公的差遣。” “好。那么,你们谁愿意带队去打个先锋,探探商人的虚实呢?”牟卢捋着红胡子看着九伯。 九伯都面面相觑,不做声。说实话,他们这九夷伯都贼精,知道商人在西方崛起,现在势力大得很,谁也不愿意和商人结梁子,以后日子不好过。 正尴尬着,突然下面有人喊:“昆吾公,臣下愿意去打个头阵!” 众人转头一看,是楚伯立广的小儿子尺厷。 他这次跟着昆吾联军来伐商,早憋着一股劲儿,要杀了成汤,夺回楚邑,为父兄报仇,恢复楚国。现在商汤就在楚邑(景邑),就在眼前,所以他主动提出来去打头阵。 牟卢大喜:“好好,尺厷公子果然勇气可嘉,那就给你一千人,去打头阵。” 韦伯冀心里一紧,暗想:你个混蛋小子不知道好歹,这时候大家都不说话,你出个什么头!可又不敢说。 尺厷出来,点了一千人马,主要是楚人残余的军队。 原来楚国的左相隆、小司马准基、右师惠、少师鱼筥为副将,其中小司马准基是左相隆的儿子,他们都是在楚国被灭时逃走的,后来听说尺厷投奔了韦国,所以也跑去投奔,大家又聚在一起,发誓要重新夺回楚国。 尺厷带着军队开到商师营外,让士兵敲锣打鼓,高声骂战。 就听见商营里一阵鼓响,壁垒门大开,一队士兵涌出来,也有一千人,领头的是湟里且和东门虚。 “呔!亳子成汤叛贼,还不速速前来受死!”尺厷挥着长矛在战车上大喊。 湟里且的战车冲出来:“呦呵!这不是尺厷那孙子吗?胆子可真不小,又跑回来!上次老子一石头没拍死你,是你运气好。这回你可没那么好运气了。来来来,有胆子过来,咱们单挑,打不死你算我白活!” “呸!你个叛贼,谁要和你单挑!今天我们楚人要和你决一死战!” 其实尺厷心里挺怕湟里且的,上次被他打了两石头,几乎打成脑震荡后遗症,心里落下了阴影,一听湟里且这么说,他也没胆子和湟里且单挑,怕再挨石头。 “哈!胆小鬼,谁怕谁呀!”湟里且一弯腰,从战车里捡起块石头。 尺厷一看,吓一跳,急忙掉转车头跑回军阵,扯着嗓子喊:“击鼓进兵!今天我们楚人要和商人争一日之命,士兵们,杀啊!” 左相隆亲自击鼓,鼓声隆隆。双方的弓箭手开弓放箭,快靠近了又互相扔石头,接着就撞在一起,兵器交加,叮叮当当,杀声震天。 双方厮杀了一顿饭的功夫,各有死伤,双方进进退退,谁也砍不过谁。 实际上,商师出动了一千二百人,比楚人要多200,但是他们的武器吃了亏,楚人用的都是昆吾给的青铜兵器,连箭头都是青铜的;商师的士兵经过重新武装,有三分之二用上了青铜兵器,可还有三分之一左右是木石武器,和楚人对砍起来有点吃亏,而且他们的箭头还基本上都是石镞和骨镞,杀伤力比楚人的箭矢也弱。 这时,湟里且又故技重施,抓起石头来,背地里下手,一石头把少师鱼筥给拍了个满脸开花,倒在战车里。 尺厷看见了,狂叫一声,催动战车挺长矛来杀湟里且。湟里且挥手又是一石头,尺厷早有防备,一偏脑袋,躲过了。 “哈哈,湟里且叛贼,你的石头对本公子无用了,看矛……啊——!”他惨叫了一声。 原来在躲湟里且的石头的时候,被东门虚抽冷子射了一箭,仓促间没什么准头,一箭正射在屁股上。 东门虚的箭头是石镞,贯穿了皮甲,虽然射入不深,可石镞又厚又宽,把屁股上开了个大口子,鲜血直流。 尺厷也够勇猛,咬牙挺矛,和湟里且死战不退,血流至股。 打着打着就手软了,力气跟不上,大概流血过多。一个不留神,被湟里且调转戈杆子一捣,正杵在胸口上,仰面倒了。他的驭手一看事情不妙,调转车头就跑。 其他楚兵见尺厷败了,就开始后退。左相隆一看事情不妙,急忙鸣镯,楚兵全线后退,边打边撤。 湟里且和东门虚一看楚人撤退,并不追赶,也鸣镯收兵,唱着凯歌回营去了。 尺厷带伤回到夏师大营,捡点人马,损失了三百多人,还有好多带伤的,少师鱼筥的脸肿得象猪头,门牙都晃荡了。 尺厷咬牙忍痛去向昆吾牟卢交令,手捂着屁股,满脸羞愧。? 第123章 夏商交锋 尺厷本来以为要被牟卢痛斥,可没想到牟卢反而哈哈大笑,对他大大地嘉赏了一番,说他作战勇猛,勇气可嘉,很好很好。 因为在牟卢心目中,楚人的军队就是一伙乌合之众,被灭了国,残兵败将拼凑起来的,根本没什么战斗力,就这样的军队竟然还和商师几乎弄个平手,那么如果联军全体出动,干掉商师根本就不在话下,心里有了底,所以非常高兴。 在商师大营里,湟里且和东门虚也向商汤交令。 “君上,事情不大好!”湟里且说:“楚人那帮混蛋,被昆吾氏给重新武装了,用的都是金刃(青铜兵刃),连箭头都是金的,不好对付。” 东门虚说:“楚人只是来试探性挑战,他们的战斗力不是最强的,如果是昆吾之师,更难办。” 商汤点点头:“我知道。唉,没什么好法子。咱们征服了淮夷中上游的国家,他们进贡了一些金鉼(冶炼好的铜料)和金朴(未冶炼的铜矿石),我们的军队也不过只有三分之二用上了金刃,连箭头都舍不得造。” “君上勿忧,”仲虺说:“右相伊挚正在想法子搞金朴,他有的是办法。现在咱们只能拼命作战,想办法从夏史那里缴获些武器,尤其是箭矢。” “嗯嗯,也对。” 第二天,外面就鼓声大作,喊声动地,昆吾牟卢亲自带队,夏师全体出动,要和商师决战。 商汤也下令整队出兵,列阵迎敌。 双方旌旗招展,号带飘扬,战车辚辚,武夫赳赳,兵刃闪光,杀气弥空。 夏师中军的大车上安放着坐榻,昆吾牟卢坐在榻上,胳膊肘支着旁边的隐几,非常悠闲。韦伯冀、顾伯金冥和九夷伯的战车就罗列在两旁。 昆吾的冢宰蒙涂乘车出来,在阵前宣布了亳子成汤的五大罪状: 1.谎称夏后之命征伐诸侯。 2.使用奸计迷惑夏后。 3.不贡职。 4.拉拢诸侯,扩大势力。 5.拥兵自重,图谋叛乱。 因此夏后颁旨,抓捕亳子成汤到夏邑面君,听候发落。 商汤立刻派司马有虔前去回应:你们说的全是他妈放屁! 昆吾牟卢捋着大胡子看着韦伯冀和顾伯金冥说:“成汤这混蛋怎么这么粗野?一点教养都没有!他在大学庠序里就没学点贵族礼仪?” “昆吾公,别唠这个。”伯冀撇着嘴说:“商人本是一帮野蛮人,读了大学也一样,就是博士毕业也没鸟用,教养和学历没关系。” 金冥说:“韦伯大人说得对,最好的办法就是狠揍他们。” “好吧,那么,就开打呗!”昆吾牟卢觉得,夏师拿下商人简直易如反掌,他在战车上抬手一摆。 就听见一阵号角长鸣,一个头插着鹖羽、穿着红袍的巫师到了昆吾阵前,右手里高举着把羽翿,双臂向上张开,仰面朝天大声念诵着什么祝祷词。 念完了,接跟着是一阵连珠般的鼓声“咚咚,咕噜噜噜噜……” 那巫师又把羽翿往上一举,中军的昆吾之师士兵都跟着做了个奇怪的动作:都向上举起武器,高提膝抬起左脚。 连珠鼓声一停,巫师羽翿往下一顿,昆吾师长兵手把兵器的柄往地上捣,戈盾手用戈拍盾牌,左脚都一齐跺地,轰然作响,同时发出一声怒吼:“吼——!” 接着鼓声有节奏地响起来,昆吾士兵端着武器,随着鼓声进、退、起、伏、开、合、顾、盼、前跳、后跃,同时整齐地作出各种攻击、防御动作,嘴里跟着鼓声有节奏地吼着:嗨、嗨、吼!吼、吼、嗨!吼!吼!吼…… 动作整齐划一,雄壮威武,吼叫声震天,顿足声动地。 昆吾之师都是红色的铠甲,就象一片舞动的火焰。 商汤看着,吃惊地问仲虺:“他们这是搞什么?” “是《大樊》,又叫《樊卷》或《昆吾破阵乐》,君上,一种战舞。”仲虺说:“据说是昆吾的初祖昆吾樊根据黄帝破阵之乐《大卷》改编的,昆吾之师操练和打仗接敌之前都跳这种舞蹈,振奋士气,威慑敌人!” “啊,娘的,是有点……吓人。”有虔说:“以后我们也搞个。” ——后来商汤果然也搞了一个,叫《大濩》,也叫《商武王破阵乐》,在打仗的时候先闹腾一番,这种习惯一直流传到周,《白虎通义?礼乐》里说周武王起兵伐商的时候是“前歌后舞,假于上下”,大概他们跳的舞就是周武王的军乐《大武》。 鼓声停止,昆吾之师舞蹈完毕。接着慢节奏的鼓声响起,王师要进攻了。 昆吾建对牟卢说:“君上,臣下以为先给他们来一阵齐射,让他们尝尝我们箭矢的厉害!” “嗯嗯,好。” “放箭!放箭射他们!”昆吾建挥动长戈高喊。 随着铎声响亮,呼地一声,夏师这边飞起一片箭雨,向商师倾斜过去。 商师那边也不含糊,也鸣铎,射来一片箭雨,夏师的士兵急忙举起盾牌防护。 看看夏师的箭矢要飞到了,商师这边一声呐喊,从地上掀起来许多藤条和木头做的挡板,这玩意儿古代称为“翳”或“乏”,专门用来遮蔽箭矢的,所以也叫“蔽”,士兵们都蹲下举着盾牌躲到挡板后面。 夏师的箭矢暴雨般地落下来,砰砰乓乓,大多数都栽在挡板上,扎得象刺猬一般。 也有一些射在了商师士兵的身上,顿时惨叫连天——夏师的箭杆长,箭头都是金镞,昆吾金铸造,又重又锋利,从空中栽下来力量很大,射在人身上能一下子把人贯穿。 双方经过几轮对射,商师那里虽然有挡板,也损失了不少人。 夏师这里只有一些受伤的,被射死的很少,因为商师的箭头都是砮镞和骨镞,比较轻,虽然飞行速度快、射得远,可从空中栽下来力量很小,射在士兵身上也仅仅能贯穿皮甲伤到皮肉,根本就杀不死人,除非能射中要害。 牟卢看到了,哈哈大笑。 正笑着,突然一支商师的箭飞来,砰地一声射在车轼上,却没能射入木头,蹦起来翻个跟头,吧嗒掉在车里。 牟卢吃一惊:“商师的箭怎么能射这么远?” 伸手捡起来一看,又大笑起来:“哈哈!牛骨头做的箭头,连木头都射不进去,还想射死人啊?” 顾伯金冥贼精,他大叫起来:“昆吾公,赶快下令停止射箭,我们太吃亏了!” “怎么的?” “您没看见?商师的箭头都是石头和骨头,所以他们射得远;我们的箭头都是金镞……” “对,根据牛顿第二定律,物体加速度的大小跟作用力成正比,跟物体的质量成反比,所以他们射得远……”大尹硕接口说。 “狗屁牛顿第二定律!他们射来的都是石头和骨头,而我们射过去的都是黄金,没见他们专门制作了翳乏木蔽来受我们的箭矢?他们得了我们的箭矢,会反过来射我们!”金冥急吼吼地喊。 “啊!亳子成汤这个狡猾的混蛋!”牟卢也明白过来,急忙一挥白旄,下令:“停止射箭。击鼓进兵!” 双方鼓声大作,士兵都把戈矛向前,喊着号子开始进兵,很快双方交汇,兵器碰撞的声音顿时如疾风暴雨。 杀了有半个时辰,昆吾牟卢发现,商师那里的将士都在玩命地战斗,不顾生死,前赴后继;而自己这边除了昆吾、韦、顾的军队还奋勇之外,九夷之师都不肯卖力气,和商师一会儿你进两步,整整队;一会儿我进两步,整整队;商师的士兵都奋勇拼杀,可他们的武器窫劣,无法和九夷之师抗衡,九夷之师即使是凑合应付,商师也打不过他们,可九夷之师也不想往前冲,只求自保,就这么僵持着。 牟卢在大车上站起来,看到远处商师中军的商汤手把白旄,亲自指挥军队作战,不由地大怒,吼道:“杀到商师中军,拿下成汤,谁就是首功一件!” 于是,昆吾的军队在昆吾建的带领下拼命向商师中军突击。 可很快他们发现这根本实现不了。商师中军的前面站着两个巨人,一个毛烘烘的大猴子,手里拎两把大石锤,一个傻头傻脑的大个子,手里端着大耙子,昆吾军队的将士冲近了,不管是人还是车马,转眼就被打得稀烂,人满天飞。 在开战之前,仲虺知道商师和夏师势力悬殊,获胜的希望不是很大,所以他特别命令枭被和勾殊,不许去攻击,只要守住中军的防线就行,保住君上商汤是第一要务。 这两人受了命令,就一直杵在中军卫队的前面,看见有敌人冲过来,上前就打,他们身高力大,根本没人能顶得住,结果就是来攻击的昆吾军队被杀得尸体堆累,也没能突破商师的防线。 双方的混战就这么一直僵持到快中午,战场上到处都是尸体。? 第124章 疲劳战术 昆吾牟卢终于沉不住气了,商师的顽强和战斗力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这么一帮子乌合之众,用着如此窫劣的武器,竟然这么能打。 他看看韦伯冀:“韦伯大人,看来我们得动用重武器了,攻击他们的中军!” “哎,好。”韦伯冀派人去传令。 一阵号角长鸣,二十多架大架炮车被晃晃悠悠地推到了昆吾中军的阵前,随着一声令下,炮石飞空,向商师这边落下来。 更可怕的是,里面有很多“火弹”,当时叫“火瓨”,就是桐油陶罐,本来是守城的武器,里面装满桐油,外面带着草编的套子,上面也泼着桐油,用的时候点燃,扔到城下,罐子碎了就着火。后来炮兵也用,而且比守城用的那种大一号,用炮车扔出去,落地就碎,“轰”地一声火焰飞腾。 商师这边无数士兵、车辆被炮石打死、打碎,很多士兵和车辆被烧着了,烈火熊熊,惨叫连天,商师的阵列顿时大乱! 商汤大惊失色,他第一次见识了大架炮车的厉害! “左相大人,快鸣镯,收兵!”商汤挥动白旄大叫。 话音未落,轰地一声,一个火弹拖着烟火飞来,落在在战车边爆炸,战车顿时燃烧起来,驭手方惟身上都烧着了,急忙跳下车在地上打滚把火扑灭。 商汤也跳下战车,又上了另外一辆车,下令收兵。 商师顶不住了,弓箭手拒住阵脚,随着镯声边打边退,往后撤,一口气败回大营,关闭了营门。 昆吾牟卢在战车上看着,仰天大笑:“亳子成汤,让你知道我昆吾之师的厉害,哈哈哈!” “君上,商师逃进营垒里了,怎么办?”蒙涂说:“我们还得破了他们的营垒!” “不急!让士兵造饭吃饭,吃完饭,趁他们刚吃了败仗,立足未稳,立刻攻占他们的营垒!”牟卢不紧不慢地说。 商汤他们溃败进营垒,捡点人马,损失接近三千,简直就是灾难性打击。 “君上,他们的大架炮车太厉害了,还能扔火油罐,我们根本当不住!”有虔急吼吼地说:“我们得想法毁了他们的炮车,或者我们自己也得有炮车!” 商汤点点头:“是啊,炮车的确是个大麻烦,我们根本就扛不住。左相大人,那东西,咱们能造不?” “造不了,君上,”仲虺一抖落双手:“臣下听以前咱们亳邑的大匠孟炘说,那种东西是黄帝的大臣风后和奇肱旰发明的,结构比较复杂,怎么弄的我们不知道。据说专门有图纸,只有夏邑和昆吾等几个大国的工匠能造那东西,而且都是机密,不会告诉别人。他们的军队作战时如果败了,第一件事就是先把炮车拉走,或者放火烧了,就是怕让敌人得了去。我们的工匠以前也试着造过,都不成功,没法用。” “就是能造也来不及了啊。”庆誧头上受了伤,满脸都是血:“我们得想想办法,怎么才能顶住夏师。” 仲虺说:“我这就写信送回亳邑,问问右相大人有什么好办法,他满肚子主意,也许有办法。” “唉唉,好吧……”商汤也无奈。 商师做饭吃饭。 商汤在帐篷里刚端起碗来,就听见外面轰然作响,接着又听见士兵喧哗。 西门疵冲进来:“君上,不好了,夏师在攻我们营垒,他们用炮车把我们壁垒打塌了……” 话音未落,“轰”地一声,一个火罐子落在帐篷门口不远地方,火焰飞溅。 商汤急忙站起来走出帐篷,就听见营垒方向喊杀不绝,夏师在攻营,商师则在拼死抵抗。 “君上,怎么办?”臣扈说:“看样子要顶不住啊!” 商汤一咬牙:“传令,放弃营垒,回景邑去固守!” 商师放弃了营垒,向后败退,一口气跑回景邑,入城,关闭了城门。 夏师大军跟着就追过来,把四面城门围困。 第二天,昆吾牟卢就亲自指挥军队四面攻城。先用炮车轰击城头城墙,弓箭手掩护,夏师士兵抬着梯子去爬城。 景邑本是楚国的都城,城墙又高又厚,而商师攻击不足,守御有余,在城头上拼死防守,箭矢、鋋矛、灰瓶、炮子、滚木、礌石、泥墼、沸汤纷如雨下。 经过这一战,他们获得了大量夏师的金镞箭,从城上射下来,杀伤力巨大。 夏师士兵狂功了三天,损兵折将,也攻不破景邑,把昆吾牟卢气得暴跳如雷,大骂手下将士无能。 楚公子尺厷捂着屁股和楚左相隆来见牟卢,说有攻破景邑的办法。 牟卢急忙问他们有什么办法。 尺厷和左相隆说,景邑当年修建的时候,因为北城靠近沼泽,挖护城河取出来的都是泥涂,夯筑墙体比较不好操作,为了便于筑城,工匠役夫们在泥涂里加了大量的蒲草和芦苇,这样墙体很不结实,里面的草腐烂之后墙体就会变形、开裂,后来自己都崩坏了几次,但是又没有别的好办法,仍旧是用泥涂和芦苇、蒲草修起来,所以北城那里的墙体看上去厚实,其实很不坚固,只要放火烧城墙,把里面的芦苇、蒲草烧掉,墙体就会松动开裂,再用炮石轰,那墙体就得垮。 牟卢大喜:“到底是‘还乡团’了解情况。好好,就这么搞!” 牟卢传令,把炮车都调到北城,先发射火弹烧城,百十个装满桐油的火罐打到北城墙上,城墙都烧成了火墙,不到一个时辰,里面的草都被烧没了,而且墙体被烧硬、烧脆,开始开裂,成块成块地往下掉。 夏师看见,立刻更换了大块的炮石轰击城墙,一顿猛轰,北城被轰塌了好几个地方,露出了豁口,几股士兵冒着浓烟烈火冲入豁口,斩关落锁打开城门,夏师喊叫着涌进了城。 却没发现商师的影子,里面都空了。接到士兵来报,商师从西门突围而走,往葚邑方向跑了。 原来,商汤接到报告,夏师放火烧北城,他就知道不妙,景邑要守不住,所以集结好了军队,趁西门的夏师不备,开了城门突围而走,跑进了西南三十多里外的葚邑。 很快,昆吾带着夏师大军追过来,围困葚邑。 商师在葚邑坚守了不到20天,把事先囤积在里面的粮食储备消耗光了,又溃围而走,跑进了南边的符邑。 就这么着,商师边打边退,夏师一路追击,打了四个多月,直到冬季来临,商师终于放弃了最后一个亳邑东北的城邑量邑,全部撤回了都城亳邑。 夏师仍旧追过来,把亳邑围住,但是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再攻城了。 本来他们到了商的地盘上,觉得可以靠掠夺获得大量的人口、财物、粮食等补给,可实际情况是,在伊尹的操持下,商人坚壁清野,把能带走的都带走,带不走的都藏起来,人民全部撤到商的南部去了,夏师所到之处,都是一座座空空的城邑和村庄,别说人,连个活物都看不到。 “亳子成汤这个叛贼,他是早就预谋要造反!”牟卢气得破口大骂:“所以才坚壁清野、步步为营,这是疲劳战术,是想拖死我们、饿死我们!” 暴怒之际,下令把所经过的城邑村镇一律纵火焚毁,农田里成熟的庄稼收割了,没成熟的一律毁掉。 但是这也解决不了这么多人的吃饭问题,夏师只能靠长途转输,运送军需和补给,主要靠三鬷国出人出力,组织四周的方国城邑帮助运送。 商师也不消停,商汤根据伊尹的计划,派出小股的游击队,袭击夏师的运输线,纵火焚烧粮车,弄得转输不利,夏师补给难以为继。 更可怕的是冬季来了,气温骤降,而且开始了连阴天,不是雨就是雪,连着一个多月都没好天。 夏师这里吃喝不足,士兵大量病倒,开始闹瘟疫,十多天就病死了好几百人,还出现了士兵溃散逃走的情况,夏师大量减员,原来两万人的大军,现在只剩下一万二千,另外是四千各国临时增调的旅众,共计一万六千人。 商师那边却不断有从南部和西部诸国派来的补充兵员,人数一直保持一万五千,没有减少。? 第125章 强弩之末 昆吾牟卢突然明白过来了,自己陷入商汤持久战的泥潭,在他们的地盘上,他们是不愁吃不愁喝不愁没人,可自己深入敌国,得不到补给和援助,拖得时间越长自己就越危险,现在夏师就是强弩之末,战斗力已经大大不如从前。 韦伯冀、顾伯金冥和九伯都来找他,建议撤兵,现在的情况没办法继续打下去,虽然亳邑就在眼前,可面对着高大的城墙和里面势力雄厚的商师,他们实在啃不动了;如果商师再绝地反击,被打败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可是,夏桀的使者不断地来催促,左师曹触龙也来了一回,让牟卢赶快攻克亳邑,灭掉商国,把商汤等一干叛贼抓回来杀头示众,把牟卢催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开始后悔自己接了这个差事。 最后,他下定决心,等天好的时候,发动对亳邑的攻城战,最后一击,不管成与不成,都要装装样子,否则夏桀那里不好交代。 过了三天,天果然放晴了,牟卢就下令,夏师集解,准备攻城。 在亳邑的侯府大室里,商汤和群臣一边烤火一边商量着退敌之策。 义伯说:“君上,您会咒术,怎么不作法咒死昆吾牟卢这孙子!” 贷子相急忙说:“使不得使不得,君上被削了爵,牟卢是公,咒术对他起不了作用,还有可能反噬,伤了君上自身。” 商汤叹口气:“老师,您教的那些咒术,基本上都没用,我还想咒死夏桀呢,更不能用。” “君上莫急。”伊尹笑嘻嘻地说:“夏师已经是疲惫之师,估计正计较着怎么收场呢。我猜他们最近就会攻城,但是他们肯定攻不进来,那时候……” “那时候我们就反击,把他们全灭了!”有虔雄心勃勃地说。 “哎不行不行,”伊尹摆摆手:“如果面对面地打,我们还是够呛,他们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 “最头疼就是他们的炮车,简直没办法对付!”仲虺说:“我们得想办法造炮车。” 咎单说:“臣下已经给百工们说了,让他们赶快研究研究,造几架试试。” “够呛!听说那东西结构复杂得很,虽然我们看到只是一个架子和一个抛臂,但是里面的轮轴什么的怎么弄得我们也不知道,”伊尹摇摇头:“等他们造出来,都晚了三秋了。” “那怎么办?” “很好办。”伊尹说:“等他们攻城,他们攻城失败后,我们就和他们讲和。” “讲和?”众人说:“打了这么久,我们讲和?” “对,因为他们也已经无心继续打下去了,只是要找个台阶下。所以,我们只要挡住他们下次的攻城,然后主动提出和谈,他们一定会答应的。”伊尹说。 “嗨!我还觉得能一下子灭了他们,然后去搞夏桀……”有虔说。 “现在还不行,”伊尹摇头说:“各位得明白,这次夏桀还能调动九夷之师,说明他在诸侯中还有很高的威望和权力,所以现在想干掉他不是时候,我们只能暂时讲和,继续向夏邑称臣纳贡,等待机会,慢慢进行我们的计划。” “右相大人说得是。”商汤点点头:“这次战争,也说明我们的确暂时无法和夏抗衡,我们的军队战斗力还是不如夏师,所以要灭夏根本就做不到。” 众人听了,也觉得伊尹说得有理了。 正计较着,有士兵来报:“君上,夏师开始攻城了!” “哈哈!右相大人料事如神!”商汤大笑起来:“按照计划,都上城,这可是最后一搏了!” 商的所有大臣将领都上了城头。 商汤顶盔掼甲,全副武装,上了北城,因为这里是昆吾军队围城的一面。 牟卢把所有的军队都调到了北城,架起炮车,对着城头猛轰,弓箭手放箭,然后夏师军队一拨一拨地冲城,喊杀声震天。 商汤坐镇城头,冒着炮石和箭矢,亲自指挥防守。夏师一拨一拨的进攻被击退,城墙下堆累了许多尸体。 牟卢急了,命令昆吾建等人全力冲城。 夏师最后一搏,也是拼了命了,终于有一拨攻上了城头。 商汤亲自挥剑跟冲上城头的敌兵肉搏,杀得城头上尸体枕籍。 还是枭被和勾殊两个巨人发挥了巨大作用,把夏师的士兵象扫地一样扫下城头,把城防稳住。 商汤把一名昆吾兵挑下城头,还没站稳,也是巧合,一支流矢飞来,噗地一下,正中胸口,昆吾的箭是铜镞,又沉又锋利,将两层铠甲都射穿,商汤大叫一声,往后一退,本来腿脚就不灵光,被一具尸体一绊,仰面倒了。 众人大惊,惊叫:“君上!” 商汤拄着剑咬牙站起来,伸手撅断了箭杆:“别喊!本侯没事!都别管,把夏人打回去!” 众人发一声喊,一齐努力,把涌上城来的夏师士兵全推下城头。 “昆吾公,不能再攻了,”畎伯驰手搭凉棚看了一阵说:“这样把我们的人耗尽了也攻不进去。让士兵们回来休息,明天,明天我们全体一齐上,一口气拿下亳邑!” 牟卢也无奈,一摆手:“收兵回营!” *** 在亳邑的侯府里,商汤坐在席子上,光着膀子,巫竞带着两个徒弟给他治伤,拔出箭头,敷上药,用麻布给他包扎,伊尹、仲虺、有虔等大臣在一边陪着。 有虔拿着那枚带血的箭头看看:“昆吾氏的金箭头果然与众不同,又长又锋利,还是三棱的,君上有上天庇护,否则可够危险。” 商汤已经疼得一脑门子汗珠,皱着眉,咬着牙:“昆吾牟卢,这一箭之仇本侯一定记着,你等着我的……” 纴巟和肖己两位夫人听说商汤受伤了,急急忙忙跑来看望。 “君上,您怎么样啊,伤得重不重?”纴巟吓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唉唉,夫人,为夫我命大得很,死不了的。”商汤勉强笑着地说。 巫竞说:“两位夫人,幸亏君上穿着两层牛皮竹甲,箭头穿过两层甲嵌在肉里,没伤到内脏,没太大的事情。臣下给止住了血,上了金疮药,过个十天半月就能痊愈。只是最近可不能再用力了,防止伤口开裂。” “君上真是有福之人啊,有天神护佑,”肖己笑嘻嘻地说:“该祝贺一下的。” 纴巟眼泪汪汪地看着肖己:“妹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姐姐,君上这不没事嘛。妾身觉得呢,遇到事情,与其悲伤,不如开心点儿哈,反正都没什么用,但是开心点儿至少心情好呢。” “唉,妹妹啊,你的心真大,想法总是与众不同。”纴巟抹抹眼泪:“不过你说得倒也有理。” 商汤大笑起来:“哈哈!夫人这样想就对了,如果你们哭哭啼啼,本侯这里也不开心呢。笑一笑,心情好,就有办法对付艰难困苦了。” “君上说得是。”纴巟点点头。 肖己说:“君上,要不妾身出趟城,去把牟卢那几个人杀了,事儿就完了。” “二夫人,使不得,有时候杀人解决不了问题的。”伊尹急忙摆手:“现在两军开战,夏师军营防备森严,您未必靠得上他们,就是得手了也够呛全身而退。再说了,如果杀了他们,夏邑的讨伐大军就会一拨接着一拨地来,我有商如何受得了。” 商汤说:“右相大人说得极是。我们现在得利用牟卢疲惫的时候,和夏师讲和,然后慢慢想办法。”? 第126章 夏商和谈 第二天,夏师又列队,准备攻城。 这次牟卢和韦伯冀、顾伯金冥、九伯都计较好了,不行就亲自操戈上阵,无论如何今天要把亳邑拿下来,他们实在耗不起了,等于是最后的一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鼓声响起,炮车装上炮弹,弓箭手也列好了队伍,举起弓箭对着天空,准备发射。 就在这时,突然看到城头上晃动着小白旗,接着听到城头上的商卒高喊:“夏师将士听着,先不要攻城!我们君上说了,要和你们讲和,使者马上出城!” 牟卢一听,急忙下令停止击鼓,暂缓攻城,看看动静再说。 就见亳邑北门城门的侧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两辆轻车,挑着小白旗,表示这是和谈的使者。 等两辆车到了跟前,牟卢看清,来的是商左相仲虺和司寇臣扈,御手是登恒和方惟。 两人下了车,上前给牟卢行礼:“参见昆吾公!我等奉亳子成汤之命,来请求和谈!” “哈哈,和谈?我听说成汤昨天在守城的时候中了一箭,快死了吧?”韦伯冀幸灾乐祸地说。 仲虺说:“不瞒韦伯大人,的确,我们君上受了伤,实在不想继续打下去了,否则对我们双方都没什么好处。” 牟卢捋着大胡子看看两人:“成汤为什么不自己来?” 臣扈说:“您看昆吾公说的,本来我们君上是要自己来的,这不受了重伤嘛,躺在床上都起不了身,怎么来呢?” “那么,你们想谈什么?” “回禀昆吾公,是这样,”仲虺说:“现在的情况您也看到了,我们双方都打得筋疲力尽,谁也打不过谁。最好的办法就是和谈,总得有一方先提出来,所以我们请成。如果昆吾公允许,我们盟誓之后,会立刻派人来犒劳夏师,同时马上派人到夏邑去向夏后请罪,称臣贡职;如果昆吾公不许成,那么鄙邑还有些缺兵蔽甲,还能侍奉夏师一阵子。” “哈,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吗?”昆吾建叫道。 “不敢不敢,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们君上受伤不能行动,所以全权委托臣下等二人前来,和昆吾公商量请成会盟。昆吾公英明神武,还是请您考量定夺。”仲虺恭恭敬敬地说。 “君上,别听他们的,他们要撑不住了,所以才来服软的,”尺厷说:“我们攻城,把商灭了,我们就大功告成,会受到夏后重赏的!” “你给我闭嘴!”牟卢吼道:“你懂个屁!”他转向仲虺和臣扈:“好吧,只要你们肯向夏后称臣纳贡,本伯同意你们请成。” 昆吾牟卢下令,立刻除地为墠,设立祭坛,牟卢亲执牛耳,杀牲祭天,然后和仲虺歃血盟誓,不外乎互相发誓不再打仗,商要对夏继续称臣贡职之类。 盟誓之后,仲虺、臣扈准备回亳邑向商汤禀报。 没想到,昆吾建看到了门尹登恒,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步抢到车前,薅住登恒的衣襟把他从御座上揪下来。 “哎……你干什么?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登恒挣扎着。 “你这个混蛋,两次踢了老子的蛋,现在我要揍你一顿!”昆吾建说着,狠狠地一推,登恒仰面跌出好几尺远。 “哈哈哈……”旁观的夏师士兵们都大笑起来。 登恒急了,也顾不得现在什么处境,一轱辘爬起来骂道:“昆吾建,你他娘的仗势欺人,我和你拼了!” 说着猛扑上来,一头拱在昆吾建的肚子上,抱住昆吾建的腰,两个人竟然当众扭打起来。 仲虺大惊,要上前制止,却被昆吾牟卢拦住了,笑嘻嘻地:“喂,左相大人,他们有私人恩怨要了结,让他们打去!” 因为昆吾牟卢看到,登恒比昆吾建个子矮,也瘦弱些,明白地打不过昆吾建。 可没想到事情总有意外,登恒被昆吾建一个绊摔,又扔出去老远,登恒脸朝下戗在地上,鼻子都磕破了。 夏师士兵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昆吾建迈步上前,还要动手。 登恒趴在地上偷偷地抓了一把土,听着昆吾建脚步声靠近,翻身抬手一扬,正撒了昆吾建一脸,昆吾建急忙抬手去扑拉,登恒趁机跳起来,故技重施,赶上前就是一记“撩阴脚”,不偏不倚,周正地又踢在裆里。 “啊——!”昆吾建惨叫一声,双手捂了,双脚不住地跳:“来人呀,把他给我砍了!” “住手!”仲虺大喝一声,对牟卢说:“昆吾公,既然私人打架,打打就罢了。我们是使者,现在都会盟了,别因为这种事情坏了大事!” 牟卢一撇嘴,挥挥手:“你们可以走了!” 登恒急忙爬起来上车,仲虺等人也上车,一溜烟尘出营而去。 “君上,您怎么让他走了?这孙子又踢了我的蛋!三回,都三回了,都踢了同一个地方!”昆吾建双手捂着裆部痛苦地说。 “第一次你被踢,是他偷袭;第二次你被踢,是他阴损;第三次你又被踢,说明你是个蠢货!”昆吾牟卢怒冲冲地说:“不争气的东西,以后这种丢人的事儿你少干!快去,准备接受商人送来犒劳物资。” “君上,臣下去不了,我蛋疼!” *** 仲虺等人回到亳邑向商汤禀报了情况,登恒还特别禀报自己的“新战绩”,又踢爆了昆吾建的蛋。 商汤大喜,下令派人送了牛酒粮食到夏师军中,犒劳夏师。 然后商汤让伊尹和仲虺商量了一番,起草了一份降表,派人送给昆吾牟卢,表示立刻会派人到夏邑去称臣、纳贡、请罪。另外,又奉上了一份厚礼。 牟卢也没再多说什么,收下降表和礼物,下令班师,到夏邑去向夏桀复命。 可在分商人送来的财物时候,昆吾、韦、顾三家却发生了严重的矛盾。 原来,商人送来的礼物中有牛、羊、皮、布等物品,这个还小可,里面比较贵重的是两只青铜鼎,这在三代之时可都是宝物重器,自然三家都想要,可只有两只,不用问,昆吾氏是主帅,得有一只,剩下一只,是给韦国还是顾国就犯了难为。 韦伯冀和顾伯金冥为了一只青铜鼎,面对面地争起来,都说自己在此战役中的功劳大,这只鼎必须给自己。 金冥说:“韦伯大人,你丝帛牛羊拿得不少了,我都让着你,唯独这只鼎不行,必须给我顾国。” “哈,这仗我们出了这么多力,就应该多拿点吧?金(青铜)谁不爱啊,这只鼎可是金的啊……” “你就是爱财贪得无厌!”金冥愤然。 “哈,爱财怎么了?财是致富根本,总比你爱妖精要强吧?”韦伯冀揶揄道。 金冥顿时一脸的尴尬。? 第127章 韦国反目 多年前,有一个年轻女子到顾伯府,自称是玄都氏之女,因为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希望能到顾伯府上当个下人婢女混口饭吃。 顾伯金冥一看这女子,魂儿都要飞了:长得实在是太美了,简直天仙之比,就没让当婢,直接当了自己的妾,百般宠爱。 金冥自从收了这个妾,顾国城邑内就开始闹妖精,国都内经常失踪儿童,查也查不出来,弄得国内人心惶惶的。 过了一年,玄都女给金冥生下一个儿子,因为是玄都女所生,就取个名儿叫叔都,古代“都”也是美好的意思。 金冥大喜,孩子满月时大办宴席,邀请宾客,庆祝自己又得个儿子。 宴会上来了两个人,一主一仆,这主人赫赫有名,谁呢?就是崆峒山的广成子,也就是《封神演义》里会扔“翻天印”打人的那位,是个得道的神仙。 当年轩辕黄帝曾经得到一卷秘书叫《阴符经》,看不懂,曾经专门到崆峒山去找广成子问道,让他给解释解释,所以他也当过黄帝的老师,这事儿记载在《庄子?在宥》这篇里。 这次广成子应东海瀛洲仙家的邀请,带着道童要到瀛洲玉醴泉去参加个神仙宴会,路经顾国,看到顾伯府内黑气荧荧,知道里面有妖精,所以带着童儿装成个行脚的道人,到里面念个道情祝贺。 金冥见这一主一仆器宇不凡,一派仙风道骨,道情唱得好听有文采,觉得他们不是一般人,至少也该是文艺界的大咖,就赏给他们一些财物,还让他们一起参加宴会。 宴会期间,玄都女抱着刚满月的叔都出来见宾客,广成子一眼就看出这女子是个妖精,站出来大喝一声:“大胆妖狐,竟然在这里害人!” 玄都女一看是广成子,神仙中的大佬级人物,吓得惊叫一声,化作一道青光不见了踪影,连婴儿也带走了。 广成子也懒得去追这种小渣渣级别的妖精,太掉份儿,只是告诉顾伯金冥,这个玄都女其实是幽都山上一只蓬尾玄狐成精,也就是一只黑狐狸精,为了渡劫跑到顾国来,已经吃了不少孩子,所以才能孕育人胎。要不是贫道恰巧从此路过惊走了她,早晚会害你全家的性命。 金冥这才知道这玄都女是个妖怪,而且是个吃人的妖怪,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给广成子道谢。 结果,这事儿传扬开去,金冥宠幸狐狸精的事儿就成了个笑柄。 金冥还牙硬:“我宠幸狐狸精怎么了?夏后君上还宠幸蛟妾呢,她也是个妖精。” 争执不下,让牟卢做主。 昆吾牟卢想了想,这次打仗,两家都出力不小,可上次伐崇国和黎国的时候,顾伯金冥出的力最大,牟卢老觉得欠他个人情,同时,顾国还是昆吾的同姓,有点偏心眼儿,所以就给做主,把铜鼎判给了顾国。 韦伯冀本来就贪财如命,不占便宜就是吃亏,一看铜鼎给了顾国,勃然大怒,撕破脸皮表示要和昆吾、顾断交,也不和他们一起去夏邑交差,回到兵营就下令拔营起寨,走人,直接回韦国。 尺厷说:“舅舅,您不能走啊。我想重新把楚邑重建起来,让楚复国……” “复国?你想得容易!”韦伯冀气吼吼地说:“现在你能在这里,是因为夏师的力量,你重建了楚国,我们一走,商汤立刻就会扑过来。楚邑就在商汤的脚边上,他一抬脚就能踢到你的命根子,那时候我们想帮你都来不及!” 尺厷考虑再三,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楚邑四周的地盘都是被商汤给侵吞了,自己就是重建了楚国,商汤还不是说来就来?商汤现在都有胆子和夏师抗衡,自己的力量根本就对付不了。最后决定跟着韦伯冀回韦国,打消了重建楚国的念头。 商汤在亳邑听到消息,君臣都暗暗高兴,这都是伊尹给出的损主意,故意送两只鼎去,目的就是想离间三家的关系,没想到还真成功了。 牟卢见韦伯冀怀怒走了,心里也不痛快,突然感觉好像中了亳子成汤的奸计,不由地心中大怒,他派人去打听,离这里最近的有人的商国城邑是哪个。 没多久,探子来报,在亳邑东南二十里的丘素邑,是商大夫丘素简的封邑,那里有人。丘素简也是子姓的商公室成员,是商汤的本家哥哥。 牟卢大喜,下令拔营起寨,佯装往东要走,走了不到十里,就突然命令军队掉头,扑向丘素。 丘素邑本来在商邑的东南,和亳邑中间还隔着一条河,他们觉得亳邑的战火烧不到这里,毫无防备,一些从北部被转移来的商民也被暂时安置在这里,现在城邑里有近三千人。 夏师一万多大军突然杀到,措手不及,城邑被攻占,丘素简带着城邑中的士兵和夏师进行巷战,不敌被杀。 夏师进入城中就开始屠杀、抢掠,纵火焚烧城池,结果城中上千人被杀,幸存的一部分逃散,一部分被掳走,财物被剽掠一空,城中几乎被烧成一片白地。 商汤听说了,急忙带着军队来救援,等赶到的时候,夏师早撤走了。 看着被毁坏的城池和遍地的尸体,商汤顿足捶胸,他根本就没想到在讲和盟誓之后夏师还会动手,昆吾牟卢太不讲信用,天底下哪里有这种事情。 商汤气得差点金创崩裂,他对着夏师离去的方向咬牙切齿:“昆吾牟卢,你等着,此仇不报,我成汤誓不为人!” 实际上,商的损失还不止此,亳邑以北的商的城邑镇村,几乎都被夏师给夷平了,简直就是损失惨重,要恢复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 商经过这一仗,充分认识到自己的不足,要干掉夏桀还需要时日。 *** 昆吾牟卢带着夏师回到夏邑,到牧宫朝见夏桀,向夏桀交令,并交上商汤的降表。同时告诉夏桀,成汤被射了一箭,几乎把命丢了。 夏桀大喜,下令重赏了牟卢、顾伯金冥还有九夷的首领们。但他唯一觉得不满的,是没把亳子成汤抓回来治罪。 “君上容禀,”牟卢说:“臣下以为,经此一役,商及其盟国震惧,断不敢再有反叛之心。如果把亳子成汤拿来治罪杀掉,那么夏商必结下不解之仇怨,商人的叛心必不可泯。倒不如趁此控制住成汤,让他带领流沙以西及淮水上游诸国向夏邑称臣纳贡,省了君上的许多麻烦,岂不更好?” 夏桀皱着眉头,捋着胡子,心里一直盘算,商国不灭,会成为夏的心腹大患,现在昆吾三国和九夷之师都出动了,也没能把他们灭掉,说明商的势力的确不可小觑。可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好歹把商打得够惨,估计近期商不会闹腾了。 想到这里,就点点头:“好吧。只要他们肯称臣纳贡,都好说。以后再有不轨,予一人要亲自出马去灭了他们。”? 第128章 四就夏桀 亳邑里,商汤君臣又聚在侯府的朝堂大室里开会,主要商量怎么去夏邑朝贡,原因很简单,以夏桀的凶暴寡恩,谁去谁危险。 大家一致认为,首先是商汤不能去,就留在家里装病,毕竟他受了伤,这个好推托。 其次是派谁去朝贡,东西不是问题,因为各国朝贡的财物大部分还堆在亳邑的内库里,拿出来就行,但是人不好选。 这时,伊尹在席上对商汤行礼:“君上,臣下很惭愧!不去朝贡、试谈夏的主意是微臣出的,所以,造成的后果,微臣必须承担。” 商汤急忙摆手摇头:“不不,右相大人,这个和您无关,虽然是您出的主意,可是经本侯同意的……” 仲虺也说:“可不,我们都同意的,这个和右相大人无关。” “多谢君上和各位大人,”伊尹再拜稽首:“再怎么说,也脱不了干系,所以,去夏邑朝贡的事情,臣下应该去。” “那不行,”商汤有点急了:“你去了,万一有个好歹,本侯怎么办?别忘了,得天下的大计,还都得靠右相大人来谋划呢。” “君上,臣下去合适,”伊尹说:“臣下毕竟也是夏的大夫,而且给夏桀治好过病,被认为是‘天灵’,他们对我有敬畏。而且在我们开战之前,我故意写了一封告密信送到夏邑迷惑他们,所以我去还有点活着的希望;如果我去都活不了,那么其他人去更是白白送死。” “可……那我们……” 伊尹从怀里掏出张地图,出列,走到商汤面前,把地图摊在案几上。 仲虺等群臣也凑过来。 “君上,您看,”伊尹指着地图说:“我们以前计议好的,要先拆了昆吾氏圈子,然后再对付夏桀。现在,我们还得这么搞。我们用二鼎之计离间了韦国和昆吾、顾的关系,臣下认为这是个好机会。” 有虔问:“右相大人的意思,是要对付韦国?” “对,”伊尹很坚定地说:“昆吾、韦、顾就象一个鼎的三条腿,只要拆了其中的一条,另外两条就得不稳,也就好对付了。所以,我去夏邑之后,不管回得来回不来,你们都要坚定地按照这个计划来执行,一定要先灭了韦国,然后去吃掉顾国,最后再干掉昆吾。只要把这‘三凶’干掉,那么我们就有了西夏的大半壁,对付夏桀就势如破竹。” 商汤点点头:“右相大人果然高瞻远瞩。越是这样,本侯越觉得你不能离开商。” “我必须去,否则,夏师第二次征伐就不远了,那样,我们的计划根本就无法实现。”伊尹很坚定。 “好吧,那么你再说说,我们要伐韦国,该怎么办呢?”商汤看着伊尹。 伊尹很果断地说:“臣下建议迁都!” “什么?迁都?迁哪里?” 伊尹指着地图说:“从亳邑迁到景邑!臣下早就看好了,那里不仅土地广大平旷,有高城深池,地势有利,进可攻,退可守。最主要的是,向北可以攻击‘三凶’,向东可以攻击有夏,而且更有利于把夏邑西北的国家收服。所以,臣下建议,等明年开春之后,就迁都。” 众臣听了,都面面相觑。因为亳邑这里商人在这里都经营上百年了,说放弃就放弃,可有点太可惜。 仲虺第一个出来支持伊尹:“君上,臣下同意右相大人的建议,为了天下,我们不应该一直守在亳邑。的确,向北迁徙到景邑,对我们各方面都有利。” 商汤沉思片刻,终于咬牙点头:“好!我也同意。让大家从现在起就做好准备,明年开春天气转暖,我们就迁都,搬到景邑去。然后,我们就开始对付‘三凶’,一定要把他们的地盘都圈过来!” 伊尹松口气:“君上英明。这样,即使是臣下不在,也无大碍。只希望各位大人能齐心协力、勠力同心,共同辅佐君上,完成天下大计!” 众人一齐说:“幸不辱命!” 商汤说:“那么去夏邑……” “臣下也想好了,我先去夏邑,还是先探探口风,您听我的消息,”伊尹很干脆地说:“如果我被杀了,各位就别再去了,去了也是送死,那么各位就要做好再次和夏师决战的准备,我们的天下大计就得无限期推迟;如果我徼幸能活下来,我会给各位送信。” 伊尹回到家里,打点行装,准备动身。 两位夫人女鸠、女方早就听说了这事儿,吓得扑在伊尹身上嚎啕大哭:“夫君,您要是有个好歹,丢下我们母子,可怎么办呀?呜呜~~” “两位爱妻不用担心,即使是没有我,商侯和侯夫人也会照顾好你们的。你们只要把陟儿、奋儿拉巴成人,为夫也死而无憾了。本来家事、国事都是大事,但是二者必选其一,为夫身为商的右相,必定要把国事放在第一位!” 女鸠、女方虽然是婢女出身,可跟着夫人纴巟久了,也都是明事理的人,虽然哭哭啼啼,还是没阻拦,帮助伊尹收拾行装。 伊尹穿戴好了,从桌上拿起灵乌雅儿的羽毛看看,叹口气:“雅儿,如果你有灵,但愿能保佑伊挚这次逃过一劫。” 说完,把羽毛贴身揣进怀里,带上行装,出来上了车,还是义伯、仲伯陪着,义伯给驾车。 两位夫人痛哭着送出门外。 伊尹好生安慰,说:“此一别不知还能不能见面,两位夫人保重!” 说完,头也不回地上了车,义伯一抖缰绳:“驾!” 马车绝尘而去。 女鸠、女方哭得软瘫在地。 *** 夏桀还在夏邑带着,本来觉得商的事儿完了,二玉就闹着要回倾宫去快活,但是夏桀不放心,他要等等,看看亳子成汤会不会来朝贡,如果不来,说明他还是想谋反。 另外,东北部黑水下游流域(即古济水)和北海(渤海)的二十几个小国联合造反,拒绝称臣纳贡,后来那里更多的国家跟着叛乱,气得夏桀发疯,命令曹触龙和推移、大牺带着3000王师去征伐,他要听消息,所以就没走。 这天,正在牧宫的后宫里和二玉饮酒歌舞,寑宰录跑来报告:“启禀君上,亳邑来人了。” “哦?来朝贡的?” “不是,是商右相、天灵大夫伊挚大人从商回来了,在朝堂上要见您。” “什么?伊挚?哈,这个叛贼,跑回商去和商汤密谋,现在看到商被打败了,又跑回来找死啊?” “这个,臣下不知。反正,他说要见您。” “好吧,立刻上朝,我倒要听听,这厮要说什么。” 夏桀上朝,让伊尹入见。 伊尹上殿就跪下了:“大夫伊尹拜见君上!” 啪!夏桀一拍案几:“伊挚,你这个反贼,跑回亳邑去和亳子成汤联合谋反作乱,你还有胆子回来,来人呀……” 夏桀想下令把伊尹扔进老虎笼子。 “喂喂,君上息怒,君上容禀!”伊尹说:“臣本来是回亳邑省亲的,可谁知道被商汤给扣下了,说臣是他的右相,让臣给他出主意怎么把商搞大,臣不肯,他就拿臣下的妻儿当人质,说要不听从,就要杀了他们。” “嗯哼,那你就帮他们谋反?” “没有啊君上。您也知道,在昆吾伯带领夏师伐商之前,臣下就把亳邑的情况写下来派人送到军事寮,让他们准备对付了。臣下可是忠心于陛下的。商汤带队和夏师对抗,要臣跟从,臣下誓死不从,就留在亳邑家里呆着。不信您可以问问夏师的将士。这不,战争一结束,臣就赶快跑回来了。” 夏桀看看大师耕,因为他主管军事寮。? 第129章 虎口余生 夏耕奏道:“启禀君上,开战之前,军事寮的确接到了伊尹大夫从亳邑传来的文书,告知了商的情况,臣下让人转给了昆吾伯。据回来的将士告知,伊尹大夫也的确没有在商师。至于其他事情,臣下不知。” “嗯?”夏桀也有点含糊了。 “君上,您别听他巧舌如簧地蒙骗您。”干辛在一边冷笑道:“伊挚这家伙小人出身,又狡猾又没原则,墙头草,看到哪边好就倒向哪边。他觉得商要搞大了,他就跑回商;看到夏把商给揍了,他又跑回来。这种没底线的东西,留着是个祸害。” “可不是嘛,”赵梁阴阴地说:“君上,据犬子赵及得到的消息,其实亳子成汤搞的这些,可都是伊挚大夫教的,成汤他们前面打仗,伊挚后面给出主意;亳邑的兵员、粮草、兵器等军需,都是伊挚大夫给筹集调运,您说,这还不是参与谋反是什么?” 伊尹大惊,心里暗道,坏事了,赵梁一定也在亳邑有间谍眼线,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些。 急忙大叫:“君上,左相大人所言不实,这纯粹是诬蔑……” “诬蔑?嘿嘿,”赵梁冷笑一声:“告诉你伊挚大夫,我得到的消息真实可靠,你狡辩抵赖不过的!” “混账!伊挚,你原来就是亳子成汤谋逆的元凶!”夏桀一拍桌案:“来人呀,把他给我拖出去,扔进老虎笼子!谁要敢给他求情,就一同治罪!” “君上饶命,君上,臣下冤枉……”伊尹一边喊一边哀叹:这下他妈全完了,吾命休矣! 虽然这是在来的时候预料到的,早有了心理准备,可没想到夏桀这么干脆,事情来得这么快! 本来白吉、费昌等几位和伊尹要好的大臣想给求情来着,可夏桀刚才说了,谁求情谁同罪,哪里还敢开口。 殿前武士扑过来,拖起伊尹来往外就走。 赵梁笑嘻嘻地说:“君上,臣下愿意去当监刑官,要亲眼看着伊挚这个乱臣贼子怎么葬身虎腹!” “嗯,好,刑毕速速回报!”夏桀一摆手。 赵梁和武士带着伊尹来到王宫的剭宫,又称为剭室,这里是王宫的组成部分,干什么用的呢?是处死王公大臣的地方。 王公大臣,特别是王室成员犯了死罪,不是公开杀头,为了给他们留个面子,也是为了给王室留面子,就在这剭室里处刑,相当于“秘密处死”。 本来一些官员没资格死在这个地方,但是夏桀喜欢拿人喂老虎,而老虎笼子就放在这里,有五六个,有圉奴看守,还负责饲养老虎,所以很多有罪的官员就是在这里被扔进了老虎笼子,笼子四周都血迹斑斑的,笼子里还有许多人的骨头。 伊尹被带到这里,扒掉朝服,只剩下亵衣,捆着双手吊起来,吊在一个老虎笼子上方。 一个士兵上了笼子顶,把笼子的顶盖打开,伊尹就吊在这个口的上方。 笼子里一只饿极了的斑斓猛虎,看到有人被吊起来,知道自己的午餐来了,立刻兴奋地跳跃着,在笼子里仰头盯着笼子上方的伊尹咆哮。 “哈哈哈!伊挚大人,您不是天灵吗?有法术啊,现在快让天神来救你啊。要再不来,可来不及了。”赵梁幸灾乐祸地大叫。 “赵梁大人,伊挚死不足惜,但是你这样诬陷残害同僚,会遭天谴的!何况,在下也真是冤枉,根本就没有参加叛乱!”伊尹闭着眼、咬着牙说。 “没参加叛乱?你骗鬼呢?好啊,那就让上天来决定,如果你能在老虎笼子里活下来,那说明你真的冤枉,本相一定向夏后禀明,不仅放了你,还给你官复原职。哈哈哈哈~~~” 赵梁一边大笑,一边后退,他怕身上崩上血,退出一定距离,才一挥手:“放!” 站在笼子上的士兵拔出刀来,一刀把吊伊尹的绳子削断。 伊尹心里哀叹:“皇天后土!伊挚一直想革命,革命还没成功,咱家还在努力,可没想到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噗通”一声掉进笼子,他还保持着清醒,身子刚一落地,一翻身坐起来,双脚蹬地往后退。 那猛虎见人下来了,正饿火中烧,怒吼一声,纵身扑过来,双爪按住伊尹的双肩把他扑倒,张开血盆大口。 伊尹闭着眼,闻到老虎嘴里的腥臭气,感觉自己的三魂七魄“嘤”地一声都出窍飞走了。 可就在这一瞬间,突然隔着眼皮觉得眼前闪过一片红光,那猛虎咆哮一声,松开爪子往后一跳越开。 伊尹闭着眼睛等了几秒钟,没觉得老虎撕咬,老虎反而松了爪子离开了,感觉奇怪,急忙半睁开眼睛,就看到不远处那猛虎在徘徊着,嘴里不停狺狺怒吼,几次想再扑过来,好像又害怕什么,团团转,也不敢靠近。 伊尹低头一看,胸口的内衣的衣襟处似乎隐隐地放着红光。 那老虎在面前转来转去,不停地咆哮,样子又急躁又害怕,就是没扑上来。 伊尹急忙坐起来,用牙齿咬开缠在手腕上的绳子,手脚并用蹭到笼子的一角,缩成一团。 他往后退,那老虎就追过来,可到了跟前几尺远的地方就刹住四蹄,不敢再靠近,呲着牙低吼,就这么和伊尹对峙着。 在远处监刑的赵梁彻底惊呆了,嘴巴张得老大。 本来他想看看伊尹被老虎撕咬得血肉横飞的样子,可现在明明地那老虎没吃伊尹,只在他眼前不远的地方东一头、西一头地来回打转,不停地咆哮。 赵梁一把薅过圉奴,指着老虎笼子:“你们、你们喂过那大虫了?” “没啊,左相大人,根据规定两天只给它们一顿饭吃,还不让它吃饱,就是要让它吃人的,现在都饿了两天了啊!” “混蛋!那它怎么没吃了伊挚?” “不知道啊大人,也许他太黑太瘦,不可口……” “放屁!”赵梁大叫着:“来人啊,把伊挚拖出来,扔到另一个笼子里!” 几个武士持戈矛上前伸进笼子里别住老虎,打开笼门,把伊尹拖出来,拖到另外一个虎笼子跟前,拉开门塞进去。 这里面关着的那只老虎早迫不及待了,看到伊尹被塞进来,狂吼扑过去,可刚到跟前,也和刚才一样,低吼一声往后一跳,再也不敢上前,在伊尹面前来回徘徊,掉头甩尾,又吼又跳。 伊尹照旧蹭到笼子的一角,闭着眼睛缩作一团,一动不动。 这下子,赵梁彻底傻了:“老、老天,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难道,伊挚真的是天灵?真的有神灵保佑?” 旁边的圉奴也怕了,战战兢兢地说:“大人,小人在这里看管这些大虫好多年了,看到被吃掉人都没法计数,可这种事儿还真是头一次见到,竟然有大虫不敢吃的人,这也太奇怪了……” 赵梁抽身往大殿就跑,一口气跑进大室朝堂,夏桀和群臣正在那里等消息。 赵梁跑进来,脚下一软,跌了一跤,连滚带爬地来到夏桀面前:“君上,不好,不好啦……” 夏桀斜靠在御榻的玉几上,皱了眉头:“赵梁,你看个老虎吃人就吓成这样儿?你还有点出息没有?” “君上,要是老虎吃了伊挚还好了,可、可老虎不吃他啊!” “轰”地一声,群臣炸开了锅,都议论纷纷。? 第130章 灵乌招魂 “什么?老虎不吃伊挚?”夏桀腾地坐直了身子,心里也惊异了,他用人喂老虎这么多年,这种事儿还是第一次听说:“老虎吃饱了?” “不、不是,老虎都饿着,臣下把他放进一个笼子里,那老虎不肯吃他,臣下又让武士把他放进另外一个老虎笼子,老虎还是不肯吃,不知道什么原因!” “啊……”夏桀也有点懵:“那厮骨头太多,老虎不喜欢?” “君上,臣下有本奏!”白吉出班奏道:“君上,您该知道,伊挚大夫是天灵,上通天神,下连人鬼,本来就是有神鬼庇佑,而且老虎也是有灵性的神兽,不吃含冤之人,说明伊挚大夫的确是忠于君上,未曾参与叛乱,故而虎不肯食也。” 费昌也出班奏道:“君上,天命不可违背,如果真的处死了伊挚大人,不独天下人不服,恐怕还会惹来天变,那样我有夏可就有麻烦了。” 很少说话的相国关龙逢也说话了:“君上,您派军队征伐有商,现在又要杀掉伊挚大夫,不过是想震慑诸国,靖绥四方。现在我夏师已经征服了有商,他们正要来朝贡,现在您要把他们的右相喂了老虎,老臣认为他们肯定不会再来了,会继续不朝,那我夏师此一役等于白费。” “相国大人说得极是,”大夫董召说:“所以,臣等恳请君上饶恕伊挚大人,以观其后行。” 其他群臣也都很震惧,一齐给伊尹求情。 夏桀心里疑惑,从王榻玉席上站起来,要亲自去看看老虎怎么不吃伊尹。 群臣跟着夏桀来到剭室,搭眼一看,就见伊尹坐在笼子的一角一动不动——并不是他胆子有多么大、有多么镇定,而是被吓傻、吓懵了,动弹不得。 那只形体硕大的斑斓猛虎在他不远的地方来回地徘徊着,摇头翦尾,吼叫连连,可就是不往上扑。 “君上,您看您看,就这么邪性。伊挚,也许真的是天灵,杀不得……”赵梁哆嗦着说。 夏桀本身也够迷信,有点信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觉得眼下这种情况,好像的确有老天在帮伊尹,那么,伊尹就杀不得,否则真的上天震怒,那可受不了。 夏桀下令:“来人,把伊挚放了,等予一人仔细考虑再予以处理。” 武士过去,把戈矛杆子伸进笼子里别住老虎,把伊尹从笼子里拖了出来,拉到夏桀跟前。 伊尹都站不起来了,伏在夏桀跟前:“臣下、谢、谢君上不杀之恩……” 夏桀此时心里也挺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胡乱地挥挥手:“伊挚,予一人赦免你的死罪,快走快走!” 伊尹站都站不起来,更走不得了,黑齿孟带着两名武士架着,一直送到牧宫门口的台阶下,义伯和仲伯接着,扶住伊尹。 “喂,右相大人,您这是怎么啦?官服呢?”义伯问。 “唉唉,一言难尽,虎口余生啊。快走,赶快回府。” “啊?到底发生了啥事儿?” “别说了,我的裤子前后都湿了,赶快回去沐浴换衣服……” 回到府邸,伊尹看看自己的胸口,没有红光了,急忙伸手去里面一掏,把雅儿的羽毛掏了出来,恍然大悟:天啊!那放红光的一定是这个,是这根羽毛救了自己一命! 他双手捧着羽毛,不停地感激:谢谢雅儿,谢谢雅儿!你是我的再生父母,你是我的女神…… 伊尹不知道是被惊吓过度还是别的原因,竟然生起病来,高烧不退,浑身酸痛发软,昏头昏脑地神志不清,还不停地说胡话,经常睡着睡着就惊叫起来。 义伯、仲伯慌成一团,伊尹要出个好歹,商汤那里实在是吃罪不起。 不敢懈怠,昼夜轮流带着仆从、女奴伺候,又找来几个巫医给伊尹看病,连御医医震都请来了。 医震给诊断了一番,说:“伊挚大人这是惊吓过度所致,这种病不好治,一般人就是好了也会疯疯癫癫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只能先给吃点宁心安神药稳定稳定,最好能再叫巫师来给做法跳跳大神,给招招魂,因为这种病是受惊吓灵魂出窍导致的。” 义伯、仲伯立刻行动,一边给伊尹服药,一边找来巫师给伊尹跳大神,可跳了两天,也不见有好转,伊尹还是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昏迷时说胡话,清醒时眼发直,显然也是不正常,把两个人急得冒火。 这天晚上,伊尹躺在床上,又开始幻觉。 他发现自己在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荒野里孤独地前行,双腿沉重,迈步非常吃力,浑身酸痛疲惫。 “我这是在哪里呢?”他心里迷乱着。 头顶上的太阳暗淡无光,象个要掉落的秋天的柿子,孤零零地挂在空中。 他想着回家,要看看两个漂亮老婆和两个可爱的孩子,可又不知道往哪里走,模模糊糊地觉着该往西南走,可又无法确定哪个方向是西南。 “哈哈,”他一边吃力地跋涉,一边神经质地笑起来:“我伊挚奴仆出身,千方百计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各种辛苦,各种努力,各种办法,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连家都不能回,还想着天下大计呢,唉唉,真是悲哀!” 终于感到浑身无力,腿一软,倒在地上,仰面躺着,看着上面灰蒙蒙的天空。 突然飞来一大群乌鸦遮蔽在头顶上,盘旋着飞来飞去,呱呱鸣叫。 “完了,乌鸦是吃死人的,我真是要死了。”伊尹哀叹:“不知道这些乌鸦里有没有雅儿,如果她在里面,就是被吃了也心甘情愿,算是我报恩了……” 还没想停当,那群乌鸦已经俯冲下来,伊尹都看到了它们闪着绿光的眼睛和尖利的黑嘴。 “啊——!”伊尹惊叫一声,从梦中醒来,张皇四顾,看到卧室里点着灯盏,灯光昏暗。 仲伯正趴在案几上打瞌睡,两名女仆也在床前的席上歪着睡着了,大概是这今天劳累过度,伊尹的惊叫也没叫醒他们。 正在发懵,突然听到卧室门外扑啦啦一声,好像落下了什么东西。 伊尹心里一动,这个声音很熟悉。 过了一会儿,卧室门吱呀开了,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子款款走进来。 黑色的偏衫短裙,露着雪白的双臂和双腿,额头上的金环、手腕和脚腕上的金钏被灯光映得亮闪闪的,漂亮的脸蛋上带着微笑,快步走过来。 “啊,雅儿!”伊尹高兴地大叫起来,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正想着雅儿呢,这就来了,也不知道哪来一股邪劲,一挣扎坐起来,靠在床头上。 “嘘嘘,”雅儿把手指放在嘴上:“小声点儿哈,别吵醒他们。” “哎哎,好……”伊尹的小心脏又扑腾扑腾地乱跳,可浑身发软,连手都没力气抬。 雅儿来到床前看看,笑嘻嘻地说:“我说伊挚大人,您的胆量我可真不敢恭维,就让两只老虎吼了两嗓子,您就吓得灵魂出窍,一病不起,也太没气概了吧?” “唉!雅儿啊,您知道,我可是个父母生养的凡夫俗子、血肉之躯,哪里有多大的胆量?谁不怕老虎、谁不怕死啊!”伊尹有气无力地说:“多亏了您给的那根羽毛,救了我一命,否则,我现在大概连骨头渣都不剩了。您看唉,即使是没被吃掉,也快吓死了,老是做各种的噩梦,我觉得我已经精神失常,得进精神病医院……” “嘻嘻,你想多了,”雅儿笑着过来,侧身坐在伊尹身边,亮闪闪的眸子盯着伊尹:“没那么严重,你的革命大计还没实现呢,怎么就能疯了?一个疯子啥都干不了。” “可我……” 伊尹的话没说完,雅儿突然一伸双手揽住伊尹的头,接着一张柔软火热的小嘴已经亲上了伊尹的嘴唇。 伊尹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心里一阵巨跳,接着感觉一股热流从嘴和喉咙瞬间涌遍全身——这是第二次有这种感觉了。同时感觉自己全身的毛窍全都张开,脑袋呼地膨胀起来,一下变大了许多,两耳中“嘤”地一声响,象透了气一般,全身瞬间出了一身大汗。 他神志迷乱,不由地一伸手,把雅儿抱住。 可还没抱实落呢,雅儿已经松开他,站了起来,笑嘻嘻地说:“好啦,伊挚大人,魂儿给您招回来了,我觉得您应该没什么事啦。” 伊尹这时有点神志不清,迷迷茫茫,仍然张着双手作搂抱状,含糊应着:“唔,是,谢谢、谢谢雅儿……” 他感到自己虚虚幻幻、缥缥缈缈的,脑子里一片混沌,意识不受控制,很快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131章 妺喜泄密 一阵鸡鸣声把伊尹惊醒,睁眼一看,天光已经大亮,自己歪躺在床上,急忙坐起来,身上没了酸软无力的感觉,脑袋也不疼了,做了两个深呼吸,神清气爽,通体舒泰。 他坐在床上,掏出那根乌鸦毛来拿在手里,对着发愣。 回想昨天晚上的事情,明白地记得是灵乌雅儿又来了,又来救了自己一回。 他对这灵乌感恩戴德,可也一直没弄明白,这只鸟怎么会这么卖力地帮自己,同时又想到了雅儿的大白腿和柔软火热的小嘴,顿时心里又是一阵扑腾,可马上又觉得这么想对不住自己的两个漂亮老婆,点右键删除了这个念头。 这时,义伯、仲伯带着女仆、男仆进来,伊尹急忙把羽毛揣回怀里。 义伯、仲伯看见伊尹坐起来,都很惊讶。 “啊呀,大人,您怎么起来了?”义伯说:“您感觉怎么样啊?” 伊尹伸了个懒腰:“我感觉我好了。谢谢两位,这么多天辛苦照顾。” “啊……”义伯、仲伯对望了一眼,不知道本来病得要疯要死的,怎么过了一夜突然痊愈,这也太神奇了。 “那么,大人,您想吃点什么……” “随便弄点吃就行,”伊尹一边起床一边说:“立刻给我准备衣服,我要沐浴更衣,去朝见夏后。” “什么?还去朝见……您……” “哎哎,必须得去,很重要的事情。” “好吧。” 伊尹穿戴整齐,又去夏宫朝见夏桀。 伊尹参拜已毕,感谢不杀之恩,并再次申明,自己虽然被商汤任命为右相,可真的没参与叛乱,还是效忠夏后的云云,表了一番忠心。 夏桀却捋着大胡子不吭声,皱着眉头在做思想斗争。 因为在那个时候,在夏朝廷里供职的许多官员是来自各方国的贡职官员,说白了就是在夏朝廷服役,他们在自己的国家都有自己的职务,服役期满是要各回各国,伊尹也可以算是这种情况。 这种官员每年都有回国省亲的假期,那么伊尹回商也不算违规,也没有实际证据证明他帮助成汤谋反,更何况他还真的写了信到夏报告商的情况,要杀他实在有点证据不足。 何况,夏桀对伊尹有种特殊的看法,伊尹曾经帮自己医好过病,老虎都不肯吃他,他觉得伊尹真的是“天灵”,天灵可是上天差遣的神人,不好随便杀的。 半天,夏桀才问:“伊挚,予一人想问问,你来的时候,亳子成汤那里有什么动静?” “回禀君上,亳子成汤在守亳邑时胸口中箭,伤得挺重,臣来的时候,听贱内说他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连国事都过问不了。” “亳子成汤受了箭伤,这个予一人知道,但真有那么重吗?快死了?” “的确很重,君上,不过具体情况臣下也不了解,他们不信任臣下,臣下想去看看他们都不让,微臣这个右相只是个幌子,一点权力都没有。臣来夏邑又半个多月了,谁知道他是死是活。” “那么,他们会来称臣纳贡吗?” “启禀君上,臣来的时候,看到亳邑的大臣们在调集各属国的贡赋,准备到夏邑来纳贡。至于啥时候能来,臣就不知道了。” “哈哈哈!”夏桀掀髯大笑起来:“好吧,那予一人就等着,如果他们真来朝贡,还则罢了;如果不来,那予一人就亲自出马,去把亳邑夷为平地!” “是是,君上英明神武,攻跃无敌!” 夏桀心情大好,挥挥手:“伊挚,你就留在夏邑,继续为予一人做事,予一人还想指望你这个天灵呢。” “是是,臣下一定尽心竭力,誓死效忠君上!”伊尹一边说一边叩头,心中暗自松口气——这是伊尹四就桀。 回到府中,他立刻修了一封书信,让仲伯驾车火速送回亳邑,告诉商汤,可以派人来朝贡了。 之后,他又让仲伯准备些礼物,要去见一个人,就是还被扔在洛宫的元妃妺喜。 *** 在洛宫的妺喜,一天到晚寂寞无聊,被夏桀冷落了,本来还指望夏桀能回心转意,可没想到几年过去,夏桀从来就没来过,有点绝望了,心灰意冷。 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是群臣也跟着冷落她,没有一个来看望她的,甚至连洛宫的供给都给的不及时。 好歹有洛氏还比较当回事,随时供应她的衣食,也不能象在夏邑里那样奢侈豪华了,心里暗恨夏桀,更痛恨二玉,想起来就骂骂咧咧,可又毫无办法。 这天,正在郁闷着,突然有寝宰来报:“元妃,天灵大夫伊挚大人来看您了。” “啊,伊挚,”妺喜精神一振,大喜:“他来了?很好。快请快请!” 急忙下令更衣,亲自迎出来。 伊尹进来,见了妺喜,心里就开始可惜:妺喜虽然快四十的人了,现在玉容寂寞,可依旧雪肤花貌、姿容不减,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不管以前为人如何,确是真正的美女一枚。夏桀得了二玉就扔了她,真是有点暴殄天物的感觉。 其实他不知道夏桀本来也没想扔她,只是她和二玉弄得水火不容,只能选择一头而已。 伊尹对妺喜倒头参拜:“臣伊挚拜见元妃,万福金安!” 同时让义伯和仆从把带来的礼物献上,里面还有伊尹亲手做的点心、腊肉和腌咸菜。 妺喜感动得眼泪差点下来:“伊挚大夫,满朝的文武,也只有您一个忠心仁义的大臣了,还想着本宫……” “回禀元妃,伊挚说过,只要在夏邑贡职,就会经常来看望您的。臣下不是那种见风使舵的趋利小人,说到一定做到。”伊尹恭恭敬敬地说。 “哦哦,好,请到大室里坐吧。”妺喜把伊尹让到洛宫大室里,摆上酒宴,让乐官奏乐,宫女歌舞,款待伊尹。 宴席间,妺喜和伊尹聊天。伊尹给讲了一些奇闻异事,还说了几段笑话,逗得妺喜非常开心。 妺喜问伊尹:“伊挚大夫,本宫听说您这次回商之后,昆吾伯率领九夷王师讨伐了商啊。” “是是,王师干戈戚扬,杀伐用张,把商师打得一败涂地。” “哦,可本宫听说,商师的人也不少啊,很多盟国呢。” “元妃所闻不虚,不过商毕竟是个小国,势力还是弱小,战斗力不行,和王师抗衡,是自不量力。” “嗯嗯,是啊,王师还是天下战斗力最强的军队,这点没有疑义。” “元妃说得是,”伊尹说:“其实商人都很勇猛,很能战,武器窫劣,也照样敢与王师抗衡。但是王师的主要力量是昆吾、韦、顾三国,用的都是昆吾氏冶炼铸造的金属利刃,特别是还有大架炮车,那可是最厉害的重型武器,商师怎么抗得住。” “哦,那倒是。炮车啊,只有王师和昆吾几个大国有。夏邑司空署里百工负责监造,也不是人人都会,只有几个大匠知道结构,要分头制作部件,制作好了再凑到一起组装起来,那东西构造比较复杂的。” “咦?元妃您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伊尹大感兴趣。 “本宫当然知道。”妺喜撇撇嘴:“当年本宫到大史寮的藏书库去查先王夏后启留下的《九冥》、《九辨》、《九歌》、《九招》的歌舞材料,偶然看到那炮车的图纸,有三四张,都是绘制在羊皮上的,据说是虞朝帝尧时期的大匠赤将子舆绘制的,本宫也看不懂。” ——赤将子舆是帝尧时期的着名木匠,曾经担任帝尧的木正,传说他实际上是黄帝时期的人,他那炮车的图纸是根据发明者风后的口授记录下来的。 妺喜这很无心地几句话,却泄露了夏的一份秘密。 让伊尹心中大喜:这趟没白来,原来大架炮车真的有图纸!哈哈,我和管图书的太史令终古的关系还不错,弄出来送给商汤,商岂不也有了“大杀器”! 从洛宫回来,伊尹就开始计较怎么盗取炮车的图纸。? 第132章 伊尹盗图(一) 又过了十多天,商国朝贡的车队开来了,虽然还不到朝会的时节,可他们要补交欠缺的贡赋,足足拉了六十多大车。 带队的是左相仲虺,另外还有司空咎单、司寇臣扈、司徒庆誧、大夫莱朱和大祝巫轶,一齐到牧宫大室朝见夏桀,重新递了称臣表、交上贡赋,叩头谢罪。 夏桀看看这些商臣,问:“亳子成汤怎么没来?” 仲虺说:“回禀君上,亳子成汤箭伤严重,久治不愈,到现在不能起床,实在来不了,所以命臣下等前来请罪朝贡。” “嘿嘿,”夏桀很得意:“现在,亳子成汤该知道,和予一人为敌是什么下场!” “回禀君上,以前亳子成汤不来朝贡,其实是有难言之隐,”仲虺辩解说:“淮夷的那些国,本来说要通过商来朝贡,他们又迟迟不肯缴纳贡赋,亳子大人只好和他们交涉,还和他们打仗,最终才靖绥了他们,误过了朝会。” “你这是狡辩!”干辛尖叫道:“王师前去征伐,他竟然起师和王师作战,这不是明白地反叛?” “右相大人,亳子成汤听说是昆吾、韦、顾来征,因为以前商和昆吾有仇隙,所以才起兵迎敌的,并非是和王师做对。” 斯观说:“据说商的城池修建得不错啊,王师每攻克一个都很艰难……” “好了好了!”夏桀有点不耐烦。 他觉得商汤受伤,又来称臣纳贡,已经把商给征服,如果再继续追究下去,商人恐怕仍然不好安抚,所以决定暂时放商汤一马,就把仲虺等人严厉地申斥、威胁了一番,如果再敢有贰心、再敢不称臣纳贡,就要灭了商国云云,然后让仲虺等人退下了。 仲虺等人得了性命,从牧宫出来,就去伊尹的府邸见伊尹,对伊尹传达了商汤的问候,表示感激。 伊尹告诉他们不要声张,回去以后,按照计划进行。 仲虺等人回亳邑去了——这次商的危机才算告一段落,其实真把商汤和伊尹吓得够呛,差点亡国绝祀。 *** 这天,伊尹散朝,没回府邸,而是来到了大史寮,看到大卜巫碌、卜师巫椒、龟人巫旋、箠人巫直等巫师,领着十几位史、吏、胥、徒也就是大史寮的普通工作人员在忙活,他们面前是两堆小山一样的龟甲和兽骨,都是各个方国进贡来的占卜材料,这些人正在修治卜甲、卜骨。 进贡来的龟甲和兽骨不能直接用来占卜,需要修治。 首先是把龟甲、兽骨上面残留的筋膜残肉剔除干净。 其次,龟甲要把背甲和腹甲从甲桥处锯开,腹甲留着甲桥,要把甲桥边缘锯掉,错治成平整的弧形;背甲还要锯成两片,刮磨平整。 兽骨就是动物的髆骨(肩胛骨),要切去一部分骨臼,切掉臼角,削去突出的脊骨,削平骨面。 再次,就是钻凿。用钻头钻出圆坑,称为“钻”;用刃口为V形的剞劂(曲刀)在钻的边缘挖出枣核形的凹槽,称为“凿”。钻、凿连在一起,形成一个蘑菇形的钻凿点。一块龟甲或兽骨可以根据大小有N个钻凿点,每个钻凿点可以占卜一次。 占卜的时候,用燃烧的楚炖(一种荆条)烧灼钻凿点的边缘,因为厚薄不同,受热不均匀,龟甲或兽骨就会坼裂,正面呈现兆纹,然后根据兆纹来占卜吉凶。 如果烧半天连甲、骨烧穿了都不坼裂,那么就称为“燋”,是不吉之兆。 收集、修治甲骨是大史寮的工作,也是最辛苦的一项活计。 伊尹看看众人,笑嘻嘻地说:“各位忙着哪?辛苦辛苦。” 巫碌抬头看看他:“啊,天灵大夫,您有什么吩咐?” “没啥吩咐,大卜大人您忙您的。在下来,想到册府去查查图书。” “查书啊,那得有太史令终古大人的允许,我们可做不了主,锁钥牡匙可在他腰里别着呢。” “哦哦,那太史令大人……” “他还没来。您要有时间就等等,没时间就下次来。” “哎,我也没啥事儿。要不,我帮你们修治甲骨吧。”伊尹说。 “您?我说,这可是技术活儿,您会干这个?”巫椒问。 “哈!您不知道,我原来在商可是从庖人做起的,剥皮割肉剔骨可是我的拿手绝活儿,干这个手到擒来。” “啊,那好,我们正忙不过来,您要能帮忙可太好了。” 巫椒很高兴,递给伊尹锯子、铲子、削刀、钻头和剞劂,伊尹挽挽袖子,下手干起来,竟然熟门熟路,比那些工作人员都麻利,引得众人一片赞叹。 干了半个多时辰,太史令终古来了,伊尹急忙放下活计起来和终古见礼。 终古一边还礼一边问:“伊挚大人有何吩咐?” “在下来这里,想查查有关医病的图书,学点治疗风寒的法子,在下府里许多人水土不服,经常伤风感冒。” “哦哦,那个容易,请跟我来。” 终古带着伊尹进了大史寮最后面的册府,掏出钥匙,打开门。 伊尹往里一看,都惊呆了,里面都是木架子,上堆满了各种的竹简、木牍、石板、陶片、兽皮卷……,各种材料都有,满满当当一屋子,一眼看不到头,王室的藏书真丰富。 “啊呀,这么多……”伊尹惊叹。 “多?不多了!”终古叹气说:“唉!这只是从东夏带来的一部分,比较重要的,还有一部分新收集的,其它很大一部分都留在东夏的册府里了,太可惜啦。” “哦哦,这也不少。” 终古带着伊尹来到中间,指着几个木架子说:“巫医之学的图书都在这上面,您可以看,但不可以拿走,王室图书是不能外借的。如果您需要,我们可以提供简牍让您抄录。如果您有看不懂的,我可以给您解释。” “哎好,谢谢!” “不过,最里面那几个架子上的东西您不能看,那是有关国家典律、巫术和武备的材料,是国家机密,没有夏后的允许,任何人不许看的。” “是是,在下明白。”伊尹瞄着最后面的那几个架子,心里想,我就想看那上面的…… 可惜,终古一直不走,坐在阅览席上自己看书,在竹简上写写画画。 伊尹无奈,只好装模作样地找了些医书看看。 此后,他连续几天,散朝就来大史寮,帮助修治一阵甲骨,然后就到册府去看书,有不明白的还问问终古,但是因为终古一直跟着,没机会到后面的架子上去看。 这天,机会来了,有仍国的太史具带着几名小史来求见太史令终古,他们有几分古老的图书文献读不懂,请终古帮忙看看。 终古急忙出去接待,把伊尹一个人扔在册府里。? 第133章 伊尹盗图(二) 伊尹大喜,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最后面的几个架子那里,一看,架子上都刻着标志,其中两个架子上刻着一面斧钺的图形,不用问,军事方面的书都在这里。 伊尹快速在那两个架子上浏览,在第二排的最里面,看到一个都发黑了的竹筒,三尺多长,上面刻着一个炮车的图形。 伊尹急忙拿下竹筒来打开,抽出来一看,是一个很大的羊皮纸卷,打开,是三张大小一样的羊皮纸,长四尺,宽三尺,都黑黄色,还有些被蠹鱼吃出来的洞,说明时间很久了。 上面果然画着炮车各种构件的图形,有轮、轴、衡、关、牡、架、索、梢、槖……等各种玩意儿,还有组装的步骤和顺序,图形旁边有文字画的说明,标注着高低、大小、长短之类的尺寸。 图样的墨迹都很淡了,说明时间久远,可能就是赤将子舆的手笔;而那些解说的文字画却墨色很深,说明原图上没有这些东西,而是后来的加上的,赤将子舆的时候还没有文字画。 伊尹从头到尾看了几遍,却没看懂,上面的文字画解说也太专业,他是厨子,不是木工,这种东西他不在行。 伊尹本来想把这些图纸偷走,又知道这东西太大没法带出去,他就用手掌和手指当尺子,比量规摹着那些图形进行记忆。 这些东西比较复杂,伊尹又不懂,他的记忆力很好,可一次也记不了多少,只能记住一部分。 看完,他把图纸又装进竹筒放回架子上,出来就向终古告辞。 一个胥吏过来拦住他:“对不起天灵大夫,终古大人吩咐,刚才您自己在册府里呆了一阵,我们得检查。” “啊?检查?查什么?”伊尹来册府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事儿。 “规定:凡是独自在册府呆过的都要搜身,防止夹带王室图书出去,那可是大罪。您有抄录的简牍也要交出来检查。” “啊……好……请便。”伊尹吓了一跳,心里想:老天保佑,幸亏我没偷那些图纸。 从大史寮出来,伊尹飞跑回府邸,让义伯、仲伯拿来一张羊皮纸,裁剪成长四尺、宽三尺的大小,又找来笔、墨、规、矩、木尺,用手比量着,根据自己的记忆复制那些图形和文字画,虽然他不懂,但可以拟着葫芦画瓢,但一次只能复制很少的一部分。 之后,他又几次去太史寮册府偷看那炮车的图纸,他贼得很,不敢连续地去,怕露馅,而是隔段时间去一次,经过修正、补充完成,最后核对无误,前后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彻底搞定。 他也找来个竹筒,把三张复制好的羊皮图纸装进去,交给义伯,让他赶快回亳邑去交给商汤——商拥有“大杀器”炮车的希望都在这个东西上面了。 *** 在亳邑,商汤和群臣计划迁都的事情,他已经下决心要把都城迁到景邑去,至少景邑比亳邑大出得有三分之一。 景邑本来有城池,可这次打仗,城墙本来就被毁坏得厉害,北面城墙都塌了。 王师撤走的时候,楚公子尺厷知道复国无望,恼怒之际,下令在景邑里放了一把火,把能烧的都烧掉,还命令士兵把另外的三面城墙用冲车堕毁,那里成了一片废墟。 商汤利用冬季农闲的时候,从各属国调集了两万多工匠和徭役徒到景邑,大兴土木,昼夜轮班施工,把原来残余的城墙拆掉,夯筑新的城墙,同时疏浚护城河,重建城里的建筑和街道。 重建的城门都给取了名字,东、南、西、北四门分别叫阳门、炎门、皋门、玄门;兴建了一座新的侯府,比亳邑的还大还气派,称为“镳宫”,镳宫的正大门称为“帝门”。 在城里还修建了新的宗、庙、社、稷等祭祀场所。 因为工程量很大,不断更换役夫,即使是春季农忙也没停止,一直到了来年的夏末才彻底完工,干了大半年。 *** 夏桀二十九年(前1602年)夏季六月的时候,商汤下令迁都,举行了盛大的祭祀活动,从谷熟的南亳迁到了北边一百多里外的景邑,因为商人有把都邑称为“亳”的传统,所以景邑就被称为“景亳”,也称为“北亳”。 这边迁都刚完毕,义伯就带着“秘密图纸”来了。 商汤大喜:“哈哈,要是有了大架炮车,我们就不怕昆吾了。” 急忙召集群臣和百工的头头,一起来研究。 图纸在案几上打开,众人来看,看了半天,都默不作声。 商汤看看仲虺,他是除了伊尹之外最博学的人了:“左相,您怎么看?” “啊……臣下看不懂,”仲虺说:“这玩意儿,必须专业的工匠才能看懂。” 商汤又看看大匠强,他是原来商司空署百工官大匠炘的儿子:“匠强,你看懂没?” “唉,君上该知道,臣下不认识这些画,看图……这也太复杂了。”大匠强也傻眼,他不认识文字画。 实际上工匠当中基本上没有识字的,他们的技艺都是靠言传身教,不是靠读书看图,所以工匠们大部分子承父业。 “那怎么办?”商汤有点急:“右相大人到夏邑去当间谍,费了千辛万苦才搞到这个宝贝,总不能让它变成废料……” 大匠强说:“君上,不如这样,我把图纸带回司空署,召集百工们一起研究,看看能不能造出一架来。” “好吧,你们快点,如果成功,我就要计较去搞‘三凶’。” 过了二十多天,还真不含糊,大匠强和百工们真的做出来一架炮车,要在城外试射一下。 商汤等群臣知道了,都跑来观看“大杀器”实验。 看看造出来的炮车,还真象那么回事儿,架子、抛梢、抛索都有。 可是一实验就坏了,第一次抛射,抛臂就卡在半道,原来固定抛臂的索韬太紧。松了松,抛臂起来,却歪了,石头根本没抛出去;重新调整,再抛,咔嚓一声,衡断了,接着炮车就歪倒,落地散了架,哗啦变成了一堆构件。 “唉!不行,”大匠强说:“构件的尺寸不对,组装也有问题。还得再研究……” 商汤无奈地摇摇头:“咱们没掌握核心技术啊,没那么好弄的,你们得多试验几次才成。” 可是,后来的几次试验都不成功,那些构件只要有一点不对付就不行,弄得商汤等人都气馁了。? 第134章 飞车坠落 到了秋天,该秋收了,全体人员都要上阵去收庄稼,连商汤和群臣都不例外。 众人拿着石镰、蚌镰,到城外的农田去收割,收割了谷穗、禾穗,装在大车上往回拉;另外还要收割秸秆,拉回城去当饲料和燃料,商人畜牧业发达,囤积刍料也是重要的工作。 商汤的夫人纴巟又怀孕了,挺着个大肚子,但坚持和肖己、代任、萦姒、月姒以及伊尹的夫人女鸠、女方等贵族家眷一起,穿着粗布衣服,带着女仆,拖儿带女,给劳作的男人们做饭、送饭、送水。 那时候即使是贵族女人也没有现在普通女人那么娇气,怀孕、生病,只要能动,都得参与农忙。 这时候,商汤的女儿恰儿十三岁,大儿子杺十岁,二儿子胜七岁,肖己生的儿子勇两岁,还得人抱着,也得来。总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没有闲人。 这天,商汤和仲虺等群臣正在一片谷田里收谷子,中午了,纴巟、肖己等一帮子贵族夫人们,带着女仆和儿女来给送饭。 商汤等人就在地头上吃饭,女人们伺候着,用陶碗盛了稀饭端给众人。众人吃饭了,女人在一边等着添饭和收拾家伙。 恰儿已经十三岁,也得和成人一样干活儿,送饭、端菜、盛粥、收拾碗筷,她还有一项练习任务。 趁众人吃饭这个闲空,她拿着根木棍,在地头上绕着一捆谷子秸秆,一下一下地前后跳跃着练习击刺,往前一跳刺中草捆,再往后快速跃开,再往前跳、击刺,再跃开,极其灵活快捷。只是动作反反复复,单调至极,很快满脸满身是汗。 那是肖己一直要求的,每天挥刀、击刺多少下都有数,就象学生做作业,再忙再累也必须完成,既单调又乏味;另外还要在山林里练习奔跑、爬树、攀岩,在树枝和崖壁上跳来跳去,或者在十几根木桩上跳,一边跳一边还要挥刀击刺,弄不好摔下来就一身伤。 恰儿经常哭鼻子,可肖己很严厉,不练完不让吃饭、不让睡觉。 恰儿一边哭还得一边练习,因为她在父亲商汤面前承诺过决不退缩,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渐渐养成了随时随地练习的习惯,到现在已经跟着肖己学了五年。 众人埋头吃饭,正在练习的恰儿突然用木棍指着西边的天空叫道:“喂,父侯快看,那是什么鸟儿啊?” 商汤等众人顺着她木棍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从西北方向的天空摇摇晃晃地飞来一个黑东西,但不象是鸟。 那东西乘着西风越飞越近,也越飞越低,众人都看清了,也都惊呆了,飞来的东西的确不是鸟,而是一辆带着羽轮的飞车! 羽轮翙翙转动着,影绰绰看到上面坐着个人。 可是那飞车貌似失控了,飞得歪歪斜斜,而且越来越低,很快从众人头顶上“嗡”地一掠而过。 这下子众人都不吃饭了,扔下饭碗,一哄追着跑向飞车的方向。 就见那飞车从农田上方划过,飞出去不到半里地,“轰隆”一声栽到地上,尘土飞扬。 众人跑过去,那飞车撞在一道田埂上又滚落到沟里,都碎裂了,羽轮也掉下一个来。 破车旁边躺着一个人,是从车里摔出来的,浑身都是伤,右小腿血流不止,可能摔断了,躺着一动不动,看样子是摔死或摔昏了。 商汤腿脚不好,老半天才一摇一晃地跑过来,分开围观的众人一看,那个人很奇怪:三只眼,一条左胳膊,没有右臂。 众人一边看一边窃窃私语,可谁都不敢上前。 “这是什么人?”商汤问。 “三只眼,是妖怪……”有人说。 仲虺擦着脸上的汗:“君上,如果臣下没看错,这应该是西北万里之外的奇肱国的人,您看,三眼一臂,和《禹迹图》上画的一模一样。” “哦,本侯残了,也只是一条腿瘸;这家伙一条胳膊都没了,比我还残,日子怎么过的?” 咎单说:“君上有所不知,奇肱国人天生只有一条胳膊,可比任何人都巧,都是能工巧匠,只有他们会造这种飞车,您看,做羽轮的那种双头赤鹳的毛是他们国家的特产,别的地方都没有。” 商汤看看旁边正伸着脖子观望的登恒:“登恒,去看看,死了没。” “哎,是,君上。” 登恒也怕,战战兢兢地跳下田埂,走到那人跟前,小心翼翼地伸手指在他鼻子底下试试:“君上,他还有气儿,没死呢。” “把他弄醒,问问他。” 登恒壮着胆子,对那独臂人拍脸捶胸:“喂喂,醒醒,老兄,醒醒哎!” 喊半天不醒,登恒让人拿来一个水囊,把冷水淋在那人脸上。 那人哼哼一声,醒过来了,睁开眼看看,嘴唇翕动了一下,说话打嘟噜:“维劫他……” “什么?‘劫他’?你要劫谁?就你现在这糗样儿还想打劫?”登恒往后退了一步:“哎,你叫什么名儿?” “波提哩耶……”那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舔舔嘴唇,嘴里继续打嘟噜。 “尼玛!别说鸟语,俺们大商从不强迫学外语,庠序里都不教,听不懂。”登恒才明白过来对方说的不是中土语言:“你会不会说人话?嗯?象我们这样说话,会不会?” 那人三只眼一齐眨眨,寻思了半天,硬着舌头:“你、好……” “哎,这才象句人话。”登恒把手里的水囊递给他:“原来你会说我们的话啊?哈,那就好,我再问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哦,名、字……”那人用唯一的一只手接过水囊来猛喝了几口,抬胳膊抹抹嘴,用拇指指着自己的胸口:“我,泥地塌垃-蟹儿盖噎尾气-无赖样懦夫-丘森策。” “哎……你们家的人口可真不少,就是名字差了点儿。”登恒没弄明白:“我没问你家里所有的人,只问你的名儿。” 那人看看四周,似乎也明白点儿了,硬着舌头说:“我,仇、生、赤。” 登恒回头看着商汤说:“君上,这厮叫仇生赤。” “哦,问他是哪里人?” “喂,俺们君上问你,你哪里人?” 那人把水囊还给登恒,挣扎着翻个身,看看一边的飞车,手扒着破裂的车边挡板,盯着中间那根折断的桅杆发愣,好像没听见。 “喂,问你呢,你哪里人?”登恒有点急。 “帆、没……杭杆……”他张皇四顾,象在找什么。 “什么?泛美航空?你确定不是马航的?……我靠!你可真命大,你坠机了知道不?从那么高的地方栽下来也没摔死,你走\/狗\/屎\/运了!” 商汤皱着眉问:“客人,你到底是哪来的?” 那人转过身来,手指着自己的胸口,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崩:“我,奇、肱、国。” 商汤看着仲虺说:“左相大人博学,果然是奇肱国的人。” 咎单说:“奇肱国的人歪门邪道多,会造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您瞧,竟然造出能在天上飞的车子,这叫‘奇技淫巧’,要让百姓学了去,那还了得,不得漫天飞?管都管不住!” “对啊,”臣扈说:“每年被马车撞死的人就够多了,再会了这个,每年又得有好多人摔死。车祸加空难,受不了。我作为维护社会治安的官员,坚决不允许搞这种危险的玩意儿!” “司寇大人说得对,都不如腿脚走路安全。”众人附和着。 这时,纴巟和肖己等女人们也慢慢凑上来看热闹。 “哎哟,啧啧,飞车,这东西可真危险!”纴巟咋舌道:“看看把那位先生摔得,浑身都是伤,腿好像都断了。” “可不,是很危险。”商汤点着头。 “君上,妾身以为,还是把他送回城邑去吧,找个巫医看看伤,毕竟人家大老远飞来的。” “嗯,夫人说得是,”商汤一摆手:“把仇生赤先生送回城邑去找巫医给看看,养伤休息,让他再熟悉熟悉我们的言语再问他。” “哎,是,君上!”登恒答应着,喊过几个人,把仇生赤抬起来走了。 “君上,这车,怎么办?”有虔问。 商汤想了想,低声对有虔说:“把它砸碎烧掉,千万别让其他人学了去。” 有虔答应着,回头对勾殊说:“喂,傻大个,去把那车子砸了烧掉!” 勾殊举着大耙子跳下田埂。 这时,恰儿叫起来:“多好的车啊,能在天上飞,别砸了啊,我想玩玩呢。” 子杺和子胜也喊:“我也要玩、我也要玩……”就要往前冲。 肖己一步抢上来把两个男孩子扯住:“不许玩那个!大姒母都说了,玩那东西危险!听话!” “二姒母骗人,有什么危险的?”子杺不服。 “怎么不危险?你看那位三眼叔叔,不听话,玩这危险的玩具,不光摔断了腿,还把一条胳膊都摔没了!”? 第135章 能工巧匠 过了十几天,农忙接近尾声,商汤又想到了炮车的问题,才想起来那个空降下来的外国飞行员仇生赤,就问手下人他怎么样了? 手下人回答,其他伤都好了,只是腿伤没好,骨头断了,还瘸着,但是没什么大碍。 商汤就在镳宫大室召见仇生赤,仲虺等群臣也陪着。 仇生赤一条独臂拄着根拐杖,一跳一跳地走上来,行礼参拜,感谢商侯的救命之恩。 他本来就会一点中土语言,这十几天又跟着人学习适应了一阵,已经能和众人正常交流,虽然说话舌头还是硬着打嘟噜。 “啊,仇生赤先生,免礼。”商汤微笑着在坐席上还礼,一指旁边的坐席:“请坐吧。” “谢君上。”仇生赤过去,坐下了,不是象众人那样跪坐,而是箕踞,就是叉开两腿朝前坐着,这种坐姿在古代认为是不雅观、不礼貌的,但是现在没办法,他腿有伤,只能这么坐。 商汤命令设宴,招待仇生赤,群臣作陪,乐官奏乐,舞女们献上歌舞。 席间,商汤问:“仇生赤先生,您是奇肱国人,怎么到这里来了呢?” 仇生赤说,自己本来是受命去昆仑山见西王母求取仙药的,没见到西王母,倒是遇到一位神仙,授给他一个用松脂和药的长寿秘方,很高兴,正好起了东南风,他驾着飞车要回去,飞过昆仑的弱水深渊,一直向西北飞。 也不知飞了多久,突然遇到了暴风雨,带着电闪雷鸣,航空飞行的最怕遇到这种不良天气,而且风向变成了逆风的西北风,硬把飞车往回吹。 仇生赤想降落找个地方避风,还没动手,迎面刮来一阵疾风,飞车完全偏离了航向,更糟糕的是,一道闪电击中了飞车上的帆杆,杆子断了,皮帆“呼”地一下被风雨带走不知去向。 飞车上面最重要的部件,一个是羽轮,一个是皮帆,羽轮可以让飞车乘风飞行,皮帆则用来控制高低和飞行方向。有两根杭杆,就是操纵杆,控制羽轮和皮帆。 没了皮帆,仇生赤只能控制着羽轮让它顺风飞,好歹飞离了风雨区,已经到了景亳地盘的上空,他没法调整高度,越飞越低,最终坠毁了。 “君上,臣下想要回我的车,修理一下,回去……”仇生赤要求。 “车?不好意思,摔得稀烂,没法修理啦。”商汤一摆手:“我怕那东西被坏人偷去干坏事,让人把残骸给烧掉了。” “啊……唉,那可、太麻烦了。”仇生一脸的郁闷。 “不麻烦,先生,”商汤举起举爵给仇生敬酒:“您看,现在是秋季,正刮西风,您就是有车也飞不回奇肱国啊。所以,我建议您还是先在这里住下,等转年东风起了,再造一辆车飞回去。反正我这里有的是木头和兽皮,羽毛可以用鸿鹄的毛代替,我看都差不多。” 仇生赤觉得商汤说得也没错,就行礼:“在下尊命。请君上多多关照。” “哦不不,不客气。其实呢,本侯还有件事情想烦劳仇生先生呢。” “听凭君上吩咐。” 商汤摆摆手,仆人过来把案几上的菜肴酒具划拉到一边,大匠强上前,把那三张羊皮纸放在商汤面前的案几上摊开。 “仇生先生看看这个。”商汤说:“我听说奇肱国人个个都是能工巧匠,善于制造各种器械,不知道这个您能不能造。” 仇生赤拄着拐站起来,走到案几前坐下,三只眼一齐用,把三张图纸快速瞄了一遍,说:“哦,这个东西,是栻杠啊。” “栻杠?你们管这个叫栻杠?”仲虺问。 “对,因为它的衡象车轼,带着一根抛臂如杠,所以我们叫栻杠,在我们国中,专门用来击杀大型成群的野兽,比如麋鹿群。” 原来,奇肱国的国君奇肱旰曾经带着国人驾驶着发明的飞车参加过轩辕黄帝和蚩尤的战争,他们和云阳先生的应龙群都是黄帝军队的空军,在战争中立下了很大功劳。 奇肱人本来都是能工巧匠,在那场战争中,他们和黄帝、玄女、天老、风后、伍骨、太山稽等人一起研制出来了许多东西,比如军乐里的铙、钹、号角,技术含量很高的记里鼓、指南车,还包括一些重型武器,比如冲车、炮车等,所以虽然古书里说“轩辕作炮”,其实炮车的发明权有一半儿是奇肱人的。 奇肱国本来居住在虞夏疆域西北部的仇夷山下,和仇夷互通婚姻。 仇夷本是东夷的一支,居住在雷泽附近,他们的居住地有一座仇夷山,是一座小方山,现在叫“崮”,在鲁西南地区很常见,这种山都是四绝孤立的,山顶是平的,可以住人,有的上面也有农田可以耕种,可山顶四周都是悬崖,难于攀登,因为仇夷居住在这里,故称为“仇夷山”。 仇夷山在古代很有名,一是因为这里的土地盐碱厉害,把土放在水里浸泡,然后煮水就可以得到盐,盐在上古时期可是很贵重的物品。 其次,这里据说是伏羲的诞生地。当年华胥氏之女在雷泽履巨人的足迹怀孕,在仇夷山下生下了太昊伏羲。 为什么叫“仇夷”呢?自然就是一个东夷部落的名字,也难于考察他们得名的来源,但是在神话传说里可就不同了。仇夷还有一个很诡异的名字,叫“比肩民”,传说他们男女各有一半身体,即男人有左边脸、左臂、左腿,女人有右边脸、右臂、右腿,平时要“依杖而行”,就是要依靠拐杖行动。 当男女结婚以后就方便多了,要出门,男女合在一起,就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行动自如;回来之后就可以分开,各作各的事儿,所以叫“比肩民”。 《尔雅?释诂》说:“仇,合也”、“仇,匹也”,就是匹配、耦合的意思,也就是男女得匹配在一起,才能完整,因此古称“仇夷”,意思就是匹配在一起的人。 也有博学的专家教授说这都是误解,为什么呢?据考证说,仇夷人居住的地方蚊虫牛虻很多,咬人,他们就用泥土涂在身上防蚊虫。 涂泥有花样、有讲究,从身体的正中间画出一条中分线,男人左半身涂红泥,右半身涂白泥,女人相反,左白右红,乍一看象是一半红人和一半白人合成了一个人,所以才产生了那种“比肩民”的误会说法,其实还是普通人。 奇肱国和比肩民是邻国,双方通婚,仇生赤的母亲就是仇夷人,才叫“仇生”,其实就是“仇甥”,即仇夷人的外甥,“赤”才是名字。 当年大禹治水的时候也到过奇肱国和比肩国那里,所以《禹迹图》上也记载了这两个国。 奇肱国居住的地方,水泽纵横,丛林茂密,那里最大的灾害就是麋鹿群。 现在麋鹿是世界珍稀动物,也是国家一级野生保护动物,属于濒危物种,极罕见了,而在上古的时候极多,可以说遍布山林水泽,一群都是几百只、上千只,几群麋鹿过来,一夜之间能把农田里的庄稼连吃带践踏弄个罄尽,对人类来说是一个巨大的灾害,比蝗虫都可怕。 自然,古人把“多麋”当成一种很可怕的自然灾害,类似蝗灾,如《左传-庄公十七年》说:“冬,多麋”,《汉书-五行志中之上》载刘歆的解释就是“刘歆以为毛虫之孽为灾。”京房《易传》里说:“废正作淫,大不明,国多麋。”又说:“震遂泥,厥咎国多麋”,总之麋多就是一种灾害。 麋鹿形体大,数量多,那时候弓箭的杀伤力又不足,对付不了它们。 奇肱国人就把炮车的制造技术用上,制作很多了炮车,称为“栻杠”,几十架栻杠用十多斤重的大石块当炮弹,对着麋鹿群齐射,能消灭很多麋鹿并吓走它们,效果极佳。 到了有虞氏末年的时候,仇夷山附近发生了重大的旱灾,呆不下去了,奇肱国人就乘着飞车,和一部分仇夷人乘着东风迁徙到了西北更远的地方,根据汉代人作的《括地图》说是“去玉门四万里”,古代的短里是一里大概77米,四万里合今天的3000多公里,距离玉门关三千多公里,也够远的,应该是现在的欧洲地界了。 不过奇肱国人有飞车,当时最发达的交通工具,距离不是问题,所以也经常回中国来,不为别的,就为回到他们原来居住的仇夷山下去狩猎双头赤鹳,取了它们的毛用来作飞车,《山海经?海外西经》说奇肱国“有鸟焉,两头,赤黄色,在其旁”,就是指这种鸟。 赤鹳身体很大,羽毛长而轻,而且有极大的浮力,据说它们可以在空中长距离滑行,只用尾巴控制方向,飞几百里都不用扇动一下翅膀,就是因为它们这种很特殊的羽毛起作用,是奇肱人制造飞车的主要材料。 仇生对商汤说:“不瞒君上,您这个图上的机械其实已经很落后了,如果中原现在还在使用这种栻杠,那么要是遇到我们奇肱人造的栻杠,会被打得粉碎。” “哦?”商汤两眼放光:“怎么回事呢?” “几百年来,这种工具我们已经做了很大的改进,不仅射程远,准确度还高。这种老栻杠只能抛射一百步以内,一般只有七八十步;而我们的栻杠可以抛射一百二十步到一百五十步,还有左右档和上下档,可以调整抛射的角度和远近距离,您这图上的栻杠就没有这种功能。” “您说的这个,你能造不?”商汤急乎乎地问。 “在下在奇肱国是车工,就是造车的,不造栻杠。但是我知道栻杠制造的过程,再加上您这个老图作基础,只要有木头,这个并不难。” “不难?您先生说得容易,”大匠强说:“我们实验了许多次,都失败了,这东西不好做的。” 仇生说:“最主要的是栻杠的各种构件必须符合标准,组装也有严格的技术要求,如果稍有误差,就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比如抛臂如果安装在衡上的长短比例不合适,要么抛不远,要么拉抛绳的费力,发射速度慢;如果架子做得不稳固,一抛射就左右摇晃,会偏离目标影响精确度,甚至散架。但这些对于我们奇肱人来说,都不是问题。” “真的?哈哈哈~~~~”商汤仰天大笑起来:“真是苍天助我啊!哈哈,好,仇生先生,这样,本侯封你作司空署的木正,让大匠强和百工们协助,给我造些炮车出来,我有大用。” “木正”是分管木工的官职,就是木工的头儿,《列仙传》上说:“仇生赤,当汤时,为木正”,就是指这事儿。 “谢君上,君上的救命之恩赤无以为报,此事自当尽心尽力。”仇生赤说。 大匠强说:“臣下愿意率领百工全力辅助木正大人。” “好好,来来,请二位满饮此爵,预祝成功。”商汤举着爵说。 就这么着,从外国来的高科技专家仇生赤就当了商汤的木正,帮助研制“大杀器”大架炮车。 商汤的打定的注意是,只要能研制出来炮车,他就有底气和昆吾、韦、顾拼一拼了。 *** 在伊尹的府邸里,义伯从景亳回来,把商汤迁都的事情说了一遍,伊尹不停地点头:“好好。” “大人,君上正在研制炮车,同时在调集兵马粮草,说等准备好了,就要去攻昆吾和韦、顾呢。” 伊尹皱着眉想了想,说:“好像还缺点儿什么。君上去攻三凶,得有个拿得出手的理由,号令诸侯,否则不太好讲。” “什么理由呢?” 伊尹摇摇头:“别急,我得再想想,这可是重大决策。”? 第136章 淳维求计(一) 就在这年夏季五月的时候,曹触龙、推移、大牺征黑水、北海得胜回来了,而且是“大获全胜”,他们俘虏了三十七个小国的国君和一些贵族,另外俘获了很多平民和财物。 但是,这些被俘的国君和贵族中,有一部分是冤枉的,本不是反叛者,可曹触龙贪功,把他们也一起抓到夏邑来邀功,简直就是飞来横祸、无妄之灾。 夏桀大喜,为了杀一儆百,下令,把那些被俘的国君和贵族都拉到夏社去当牺牲,向祖先献祭,统统杀了,所谓“戮于社”。 那些无辜的小国国君和贵族不停地喊冤。 关龙逢知道这种做法镇得了一时镇不了一世,反而会让那些不服的各国更加激烈地反抗,而且会顽抗到底,所以强烈进谏,希望他能宽容一点,赦免这些人,说不定仁德会换来更多的人心,可夏桀坚决不听,一下子杀了二百多人。 这下子,举国震恐,各诸侯国人人自危,不知道倒霉事儿什么时候会摊到自己头上。 过了没几天,夏邑发生了一次诡异的现象,本来十分炎热的天气突然变了,连着刮了三天的西北风,天气骤然变冷。 第三天晚上风停了,第二天一早起来,夏邑寒气袭人,人们惊奇地发现,城内的房屋、街道、树木、花草上都降了一层白霜,就象下了一场雪一般,这就是《春秋纬命历序》里说的:“桀无道,夏陨霜”。 盛夏季节变冷陨霜,这事儿太奇怪了,整个夏邑的国民都议论纷纷。 夏桀更觉得奇怪,命人把眡祲官天彭召来,问问是怎么回事儿。 天彭见了夏桀,说:“君上,只要是逆时令出现的现象,都是不吉之兆。” “予一人知道,”夏桀不耐烦地说:“只是想问问,这种情况预示着什么?” 天彭说:“根据占书上的解释,夏季陨霜,是君主治政过于严苛,大苦于民,杀戮太过,所以上天降下寒霜警示之。” “什么?书上这么说的?”夏桀有点不高兴了。 “是的君上。因为霜气寒冷,其威肃杀,能杀万千草木,预示着苛政和苦杀。如果君主有这种行为,就会出现这种灾变。” “那么,该这么办?”夏桀耐着性子问。 “根据占书上说,如果出现了这种情况,君主应该减少威慑和杀戮,重视民生人命,以仁德消弭天变。” 夏桀皱着眉想了想,说:“那些叛贰不朝的国家,不威慑,不杀戮,怎么制服他们?仁德仁德,我先王孔甲之时也称仁德,怎么样呢?诸国纷纷不来朝了,可见仁德的无用,还得靠拳头硬。” 天彭不敢多说话,唯唯而退。 夏桀心情不好,回到后宫,琬、琰二玉就扑进怀里,一番燕语莺声地撒娇:“君上啊,这里太不好玩了,咱们还是回倾宫去吧,那里比这里好呢。” 夏桀顿时开心起来,哈哈大笑:“好好,反正这里事儿也完了,咱们走,去倾宫。” 随即传令,让费昌备车,去倾宫。 夏邑这里交给关龙逢、皇图、干辛、赵梁等搭理,其实大部分都是干辛、赵梁说了算,关龙逢、皇图几乎插不上手。 夏桀和二玉在群臣的簇拥下从宫中出来,上了大辇,虎贲军护卫,往倾宫去了。 在夏桀和二玉上车的时候,恰好世子淳维和干成、干放、赵及等人站在人群中,淳维一看见二玉,顿时心里一阵荡漾,接着就是一阵愤恨加难过。 送走了夏桀,淳维上了车,心里闷闷地想回太子府,恰好路过二王子祉秀的府邸,他让驭手停车,吩咐让干成、干放、赵及、斯伯、斯仲等人先回去,自己想去看看这个二弟。 进了祉秀的府邸,来到客厅,在案几后的坐席上坐下,仆人去通报。 不一会儿,就听见环佩叮当,从里面出来一个女人,不对,是男人,梳着女人的发髻,插着发簪,穿着红花的女式偏襟长袍,脸上铅粉抹得雪白,描眉画眼,身上带着各种首饰玉佩,走路扭捏袅娜,配饰叮当作响,还带着一股香风。 旁边一个女仆给端着铜鉴,祉秀一边走一边照着铜鉴用石炭棒画眼线。 淳维看到祉秀这样子心里就哆嗦,这二弟的病越来越重了,娘炮严重。 “哟,世子王兄呀,您来怎么不打声招呼呢,愚弟好去接您呀。”祉秀捏着嗓子尖声尖气地说:“您看看呀,我眼线还没画好呢,您就闯来,吓死宝宝了……” “唉唉,二弟,我说你、你这么麻烦干什么?天天……也不嫌累。” “唉!世子王兄呀,您看我,天生丽质,窈窕动人,美貌无双,可是,可是我为什么托生了个男儿身呢!”祉秀说着,撒娇般地扭捏着一跺脚。 淳维觉得一阵反胃,急忙清清嗓子:“咳咳……二弟,你本来就是个男人,你实在没必要弄这么……复杂。” 祉秀走到淳维身边坐下,伸出一条胳膊搭在淳维肩上,一咧鲜红的嘴唇:“王兄,您看,我美吗?” “啊……美、真美,”淳维忍着恶心,说:“今天愚兄心情不好,来看看你,想找你唠唠……” “看见我,您心里该高兴了吧?嗯?”祉秀冲淳维抛个媚眼。 “咳咳,刚才心情坏,现在心情更坏了。”淳维推开祉秀,说:“刚才,看到父王和琬琰那两个贱人了。” “哟,嘻嘻,您还想着父王的两个爱妃呀?” “什么父王的爱妃?她们本来就该是我的,是我的……”一提这个淳维就急。 “错啦,王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群臣之女,莫非王姬呀。嘿嘿嘿……”祉秀尖声尖气地怪笑着。 “唉,二弟,你就别拽词儿了。”淳维郁闷不已:“因为这两个女人,父王都不许我进后宫了,倾宫那里都不许去。可愚兄老是忘不了女苕和女华,她们一天到晚在我脑子里转悠,虽然愚兄身边的女人成堆,但总是不如……唉!你说说,我该怎么办呢?” 祉秀虽然精神不正常,喜欢扮女人,娘炮一个,可实际上这厮却极其精明,脑子灵活,在太子党中,他和赵及都属于狗头军师,祉秀尤其奸猾,经常给淳维出一些鬼主意,而且常常都很灵,所以,淳维虽然不怎么喜欢这个娘炮弟弟,但是有事还得来找他聊聊,让他给出出主意。 祉秀也愿意效劳,因为他要指望这个世子大哥罩着,大家都是庶出,惺惺惜惺惺。? 第137章 淳维求计(二) “王兄呀,我说你可真想不开,”祉秀嗲声嗲气地说:“您可是世子呀,等父王千秋万岁之后,您就是夏后,那时候别说是二玉,想要仙女都能得到呢。” “唉,我就担心这个,”淳维说:“你也知道,咱们都是庶出,姬妾生的儿子,因为元妃妺喜不能生育,我才侥幸立为世子。可我听说,父王要废了妺喜立二玉为正妃,二玉都年轻,一旦她们生下世子,我就完了,咱们这些庶出的王子也都完了他妈的。” “嘻嘻,立二玉为正妃啊?那可有点儿难,”祉秀媚笑着说:“世子王兄不用担心,只要相国关龙逢和大尹皇图两个老东西还活着,二玉想成正妃根本就没可能。” 的确,夏桀曾两次在朝堂上提出来,要废掉妺喜,立二玉为正妃,关龙逢和皇图为首的一班子大臣极力反对,因为妺喜这个正妃是夏桀的太爷爷孔甲给定的,也是他爷爷后皋和父亲后惠都首肯认可的,三代长辈的认可,断断不可废,否则就是欺侮祖宗,而且妺喜虽然能胡折腾,也比不了二玉的能折腾,两相比较,妺喜还是不错的,废她没有理由。 夏桀被这些人吵得头疼,就没再坚持,结果弄得二玉老大不高兴。 “要是两个老东西死了呢?他们可都年龄不小了,能撑多久……” “唉,也是呀,所以,最近愚弟正想找您说说这事儿呢。”祉秀说着,对仆从们一摆兰花指:“喂,你们,都下去!” 仆从们走了,只剩下淳维和祉秀。 “二弟,你想说什么?” “王兄,您年龄也不小了,父王也不关心您,到现在哎,连个太子妃都没给您娶。” “哼,他只知道玩自己的,我的事他什么时候过问过。” “是呀。您瞧,您自己物色了两个,还被父王夺了去,您可一点地位都没有呀。” “你这都是废话!”淳维愤愤地说:“我有什么办法?” “办法有,但是不知道您想不想弄呢。” “你说你说。” 祉秀收敛了妖媚的笑容,脸严肃起来:“王兄,其实,要想立得住脚,关键是要看实力,实力你懂吗?要有实力就得有势力,要有势力,就得有人、有兵。只要你手里有人、有兵,实力强大,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是不是世子有什么关系?” “啊,这个愚兄知道,咱们有一帮子兄弟不是……” “那些管个鸟用!”祉秀站起来,在淳维面前来回走着,身上的环佩叮当作响:“您需要的不是那帮官宦子弟和无赖混混,您需要的是兵权,兵权啊大哥,那个才是关键性的哟!” “兵权?不行不行,王叔太师耕管着,我最怕他了。还有曹触龙、推移、大牺他们,不好弄不好弄。” “嘻嘻,谁让你现在就弄了?你得先到王师里去弄个官职,在王师里拉拢那些将士,形成自己的势力,逐渐往上混。咱们都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二弟所言极是!”淳维恍然大悟:“这么多年,愚兄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又想了想,说:“还是不行啊,父王一直看不上我,根本就不让插手军中的事务,不好弄……” “嘻嘻,王兄,您就不能耍个手段?” “手段?什么手段?” “来来,我教您。”祉秀伸着兰花指,笑嘻嘻说:“您得这么着……” 第二天,在牧宫大室,右相干辛、左相赵梁召集群臣商量事情,因为大师耕提出来,王师需要更新换代,一方面要让年老伤病的退役,一方面要把王师扩编,这个夏桀已经批准了,具体怎么施行,让大师耕和群臣商量。 伊尹也接到通知,来朝堂群臣议事。 众人正计议着从各方国征集兵员的事情,世子淳维走进朝堂。 群臣看见,急忙都站起来行礼。 淳维倒是很谦虚,过来给大师耕、干辛、赵梁、曹触龙等人见礼。 干辛说:“世子,您可不长来朝堂啊,这次来,有何差遣?” “右相客气了,哪里敢说差遣二字!”淳维笑嘻嘻地说:“我有事想找占梦大人给我解解梦。我去了大史寮,小史说都在这里商议政事呢,所以就找来了。” 巫段在坐席上行礼:“世子有何吩咐?请讲!” “哎,是这样的,”淳维清清嗓子:“昨天晚上,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手持黄钺站在山上,山下是一群牛羊,随着我挥动黄钺左右跑动。这个梦很奇怪,我不知道是预示着什么,所以想找占梦大人给解解。” 巫段闭着眼沉吟了片刻,看看群臣,转向淳维:“世子,这个梦其实很简单的。山是高地,站在山上就是地位尊高;黄钺是武器,是军事的象征,您手握黄钺,表示您会统领军队,那些牛羊也就是军队的象征。想当年我高祖黄帝的大臣力牧,梦见自己驱羊万群,后来果然当了黄帝的军帅,就是这个意思。” “真的?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在军中连个官职都没有。”淳维说。 这时,大师耕说话了:“世子,您想到军中供职吗?” “想,想啊,王叔,您看,侄儿我一天到晚习武,练习御射击刺、排兵布阵,也打过仗,其实呢,一直想到军中干点儿什么。可父王不同意,我无聊得很,还不如您家的两位堂兄仲贡和季僈呢,他们可都是军中的官员……王叔,您是军事寮的大师,麻烦您给父王说说,让侄儿到军中干个差事,就是当个虎贲、旅贲都成啊。” 太师耕看看淳维,这小子虽然好吃好玩好色,可长得高大强壮,也确实善于干戈御射,也参与过征伐叛国的战争,的确象个将才。 沉吟了一下,说:“这样吧,王师中设军司马左右两人,季僈是右军司马,现在还缺一个左军司马,如果世子愿意屈尊,我可以向君上……” “愿意愿意,王叔,我愿意,只要能让我到军中供职,什么官职我无所谓的。”淳维急忙说:“这些年侄儿也玩腻了,感觉自己长大成人,作为世子,总得为国家干点儿什么。” “世子能有这个心很好,但是军中军纪严厉,您……” “王叔放心,到了军中,我一定严守军纪,绝不会和以前那么荒唐了。” 太师耕说:“那么说定了,你那个梦毕竟不能白做。” “是是,谢谢王叔。”淳维大喜:“那么,我先告辞,各位大人继续商量。” 太师耕看着淳维离去的背影,叹口气,摇摇头。 坐在下面的伊尹把这事儿看得明明白白,突然他也开窍了。? 第138章 四返大商 第二天,伊尹就跑到卿事寮去告假,要回商去看老婆孩子。 卿事寮的司会小臣(负责考勤的官)皱着眉:“天灵大夫,您这次回来还不到一年,又要请假啊?” “唉!没办法,老婆托人捎口信来,说搬了新家要祭祀,您知道祭祀没男人不行的。” “我说,您把老婆孩子弄到夏邑来多好,夏后赐给您的府邸虽然小点儿,可是住下您一家人还是绰绰有余。” “唉唉,那不行,您看,现在我是代商贡职,贡职之官都不许带家眷,只能抽空回去看看。” “好吧,您可得快点儿回来,万一夏后知道您这个天灵大夫又回家了,那……” “知道知道,您放心吧。” 司会给伊尹登记了一下,发放了文书,让他回家省亲。 伊尹回到府邸,立刻让义伯、仲伯准备车辆,速速回商,当然,这次是去新都景亳——伊尹的“四就桀”就这么结束了。 在景亳城外的空地上,一队商军士兵推着一架崭新的大架炮车。 木正仇生赤指挥士兵把炮车推到位,用碍木固定住车轮,并让百工做最后的检查。 一根两丈长的抛梢已经放下来,抛梢头部有个装弹的网兜,尾部有七根绳索,由七个士兵一人一根牵着。另一端两名士兵看着两颗炮弹待命。 那种炮弹是仇生赤专门制造,用黏土团成,一个重十二斤,放在火里烧坚,实际上就是两个大陶球。 仇生赤手里拿着一个十字形的矩尺,正在给一群士兵讲解如何使用。 在一百多步开外,一前一后堆了两个土堆,每个土堆上都放着一架破牛车。 商汤带着仲虺等群臣远远地站着,他们都来看这新造出来的“大杀器”的试射。 外面士兵戒严,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有虔喊:“喂,木正大人,好了没有啊?君上和我们都等着呢!” “哎哎,好了好了!”仇生赤答应着:“我得教会他们啊!现在可以开始了。” 在仇生的指挥下,士兵搬起炮弹来放进网兜,用矩尺测量了距离和位置,拉着把手调好档位。 “预备——放!”仇生独臂一挥。 那七名拉索的士兵喊一声号子,一齐往下拉动抛索。 那根长长的抛臂悠然轮动起来,炮弹“嗖”地发射出去,抛竿落下来,担在前面的用兽革做成的拦索上,这拦索有弹性,会瞬间把抛竿反弹起来,士兵利用这种反弹就可以迅速扳回横杆,继续装弹射击。 而古老的炮车前面是一根横杆,抛竿落下来在横杆上停住,士兵要用力推举拉绳才能扳回来。所以,这种新式炮车的装弹发射速度要远远高于老式的炮车。 商汤等人一齐看向土堆。 就见那颗陶弹划着优美的抛物线飞过去,不偏不倚,正中土堆上的牛车,“轰隆”一声,牛车被打得四分五裂。 抛射的时候,那炮车非常稳,不摇不晃——木正仇生的技艺果然了得。 “好——!”商汤和众臣一齐喝彩、鼓掌起来。 士兵扳回抛梢,仇生又指挥士兵用矩尺测量距离和位置,调整档位,把第二颗陶弹放进网兜。 拉索的士兵又拉动抛索,第二颗陶弹被抛射出去,正中远处的第二个土堆,上面的牛车也被击碎。 “好——!”众人又是轰然喝彩鼓掌,然后一齐对商汤称贺:“恭喜君上!贺喜君上!” “哈哈!太好了,成功啦!”商汤高兴得一拍手,要不是腿脚不好就蹦起来了,兴奋地对有虔说:“司马大人,咱这个炮车比昆吾的厉害多了,至少射程比他们的远很多。” “是的君上,还比他们的精准,咱们这可是最新式的。”有虔说:“有了这个,咱们还怕昆吾牟卢那混蛋,非灭了他们不可。” 商汤走到仇生面前,深施一礼:“多谢木正大人!本侯这里必有重赏。” “不敢不敢,君上客气了,这是臣下的职责。”仇生谦虚着。 “木正大人,您一天能造多少这种炮车啊?”仲虺问。 “左相大人,一天造不出来的,”大匠强说:“这架炮车,我们的工匠全体上阵,还忙活了十四天呢。” “啊……那,产量太低了点儿。” “君上,实际上没那么慢。”仇生说:“只要百工分好工,分别制作构件,流水作业,很短时间内就可以造出来很多,一个月造个十架二十架的不成问题,我们奇肱国就是这么干的。前提是制作的各种构件必须严格符合标准,差一点都不行,一个榫卯松动,就有可能毁了一架炮车。” “那么,就辛苦木正大人和大匠大人,你们负责监工,赶快多造些炮车。”商汤又对有虔说:“司马大人,你立刻选一些士兵练习使用炮车,本侯这里马上有用。” “是是,属下遵命。” 商汤又低声对仲虺和臣扈说:“现在开始通知咱们周边的各国各族,让他们集结操练兵马,筹集粮草,等待命令,要能随时到景亳来汇合。” “君上,您决定对三凶动手了?” “准确地说,本侯要先干掉韦国,把三凶的联盟给拆了!” “好,我们这就去通知。” 正说着,突然一个守城门的士兵来报:“启禀君上,右相伊尹大人回来了!” “伊尹?哈哈,好,好!来得正是时候!”商汤大喜。 在镳宫的大室朝堂,商汤又和伊尹见面了,君臣见礼,执手问候,喜极而泣。 商汤命排下酒宴,给伊尹接风。 伊尹简单讲述了自己这次去夏邑的经历,众人听说伊尹竟然虎口余生,都觉得伊尹洪福齐天。 酒过三巡,商汤问:“右相怎么这个时候跑回来?” “臣下估摸着,您要对三凶动手了,但是还缺点儿东西,所以专门跑回来的。” “嗯,是啊,是缺点儿,可是本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商汤点着头。 “嘿嘿,是不好办,所以臣下臣下专门回来,就想和君上商量这个事儿。”伊尹说。 “哦,您说说?”商汤瞪大了眼睛。 “唉唉,臣下还没完全想好,”伊尹打起了马虎眼:“等我回去好好整理整理思路。” “哦哦,那好,右相先回去好好休息,回头再谈,反正我们有时间。” 宴会散了之后,伊尹回到家里,这是在景亳的新家,房子又大又气派,因为他是右相,按照官职来说,他是最大的官,所以府邸也是最大的,仆、御、臣、妾配备齐全。 女鸠、女方迎出来,夫妻三人相互拥抱,欢喜无尽。 本来纴巟夫人想免了女鸠、女方的差事,让她们在家里安心当太太,可二人不愿意。 一是她们跟纴巟惯了,离不开;二是伊尹经常往夏邑跑,一去好久不回,家里也没男人,寂寞得很,还不如有个事儿干着觉得充实。 纴巟觉得二人说得有理,就没再坚持,所以女鸠、女方还是到镳宫的后宫去上班,现在她们是后宫是大、小女史,就是所有女仆的正、副总管,权力大得很。 纴巟听说伊尹回来了,就给二人放假,让她们提前回来,夫妻团聚。 女鸠、女方让女仆准备酒饭,伊尹急忙说:“不用不用,夫人不用麻烦,我在君上那里吃过了。只是劳乏得很,又在君上那里喝了很多酒,现在想睡觉。” 两位夫人命女仆整理床榻,伊尹连衣服都没脱,往床上一趟,睡死了。 女鸠、女方知道丈夫沿途劳累,也不敢打扰。 伊尹一直睡到天黑,爬起来,女鸠、女方张罗饭菜吃了,他又让准备沐浴更衣,同时让御仆备车。 “夫君,天都黑了,您要干什么?”女鸠问。 “我去见君上,”伊尹说:“白天当着群臣的面儿不好说,晚上我去找他单独聊聊。” 女方说:“唉,什么事儿啊,这么神秘兮兮的。” “嘿嘿,是很神秘的事儿,不能说。”伊尹打着哈哈。 伊尹出来,上了车,御仆赶车,到了镳宫的帝门前,下了车,也不让人通禀,径直奔镳宫大室。 大室里灯火通明,却静悄悄的没人。 伊尹走进去,看到只有商汤一人坐在正席上。? 第139章 重大阴谋 “右相大人,来了啊,”商汤说:“我可等你老一会儿了。” “参见君上。”伊尹上前行礼,笑嘻嘻地:“臣下知道君上会在这里等的,所以天一黑就急忙赶来了。” 商汤也一笑,一指旁边的坐席:“右相请坐。白天您有话不方便说,我觉得今天晚上您得来给我说说,所以就在这里等了。” “是是,君上和臣下可是心灵相通呀。”伊尹坐下了。 “不知右相有何见教?” 伊尹看看商汤:“君上,我想问问您,您觉得您现在能和夏桀抗衡吗?” “不能。这次就没打过王师。” “那么,三凶呢?” “嘿嘿,右相大人,您又不是不知道,通过这次战役,我已经明白,如果他们仨捆一块儿,我还没有十分的把握;可要是单打独斗,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至少我不会吃亏,连昆吾我都不怕!” “那就好、那就好。”伊尹说:“只要君上能有把握拿下三凶,那么您已经成功了七成了。” 商汤说:“从道理上说,是这样,但是现在也只是临渊羡鱼,没到手呢。” “所以,您现在要做的是,在诸侯面前称天命,复王号!” 商汤吓了一跳:“什么?你说什么?” 伊尹笑了一下:“称天命,复王号。” 所谓“称天命”就是打着“天命”的旗号去征伐,这样可以获得诸侯的支持,理由也充分。所谓“复王号”,是因为商的先人本来就是称王的,比如高祖契号称“玄王”,从高祖吴开始称王吴(即粮圉),之后又有王亥、王恒等人,都是称王。 到了夏朝的时候,商人臣服于夏,受封为侯伯,去了王号,称“商侯”。现在伊尹就是鼓动商汤,恢复称王,以便于号令天下。 商汤有点惊惧:“称天命,复王号,那就是公开反叛,和夏后作对了。我感觉,这是作死之路。” “君上,您可别说连这点胆量都没有。”伊尹冷笑了一声:“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何况,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要等王师来打我们,我们要主动出击,等我们把三凶拿下,就是王师来了,能奈我何!” “嗯嗯,有道理。”商汤点头。 “但是,这事儿不好搞,”商汤说:“无缘无故,说我受天命了,谁信……” “所以臣下来了啊,就是要给您说说这个事儿。” 镳宫大室的灯火一直亮到半夜——伊尹给商汤策划了一个重大阴谋。 一个月之后,接到通知的商属一部分诸侯国和部族,汇集到了景亳,这次商汤没调动全部的力量,因为那样动静太大了,所以调集就是商周边的一些属国,虽然势力大的没几个,都是小国,可也有二三百个,人马七千,商汤认为,这些人对付韦国足够了,韦国不过只有五千人的兵马。 最主要的是,商师现在有了大架炮车,还是最新式的。同时,因为淮水诸夷的进贡以及商人自己的采购,购得了大量的青铜,司空署的百工昼夜赶工冶炼,铸造兵器,商本国的三千士兵都装备上了精良的青铜武器,丢掉了木石武器,自然战斗力也大大提高。 可是,商汤也听到一些异样的声音,一些小国害怕,他们不怕打别的国家,但是怕昆吾和韦、顾,因为这三国的势力太强悍,商人劳师远征去打他们,属于比较危险的行动。 这天,商汤突然在镳宫大室召集群臣和诸侯上朝,说有重大的事情。 群臣亦即来会的诸侯、族长们都来了,镳宫大室里济济一堂,但是大家都感觉气氛有点紧张。 过了一会儿,商汤来了,面色严肃而沉郁。 众人参拜已毕,落座,伊尹坐在商汤的右边,仲虺坐在左边,群臣、诸侯依次依序分坐在两旁。 商汤看看众人,手捻着胡子,半天,才沉声说:“各位,本侯这里遇到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需要大家商议。” 众人一齐说:“有什么吩咐,君上请讲!” 商汤说,昨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到了中央的钧天之上,在紫微垣大帝之宫见到上帝了,所谓“宾于帝所”。 上帝对他说:“汤!汝用受夏之大命!夏德大乱,予既卒其命于天矣,往而诛之,必使汝堪之。” 翻译一下就是:商汤,你要准备接受夏的大命了。夏的行为太昏乱,我已经把他们的天命给终结了,你去征伐它,我一定帮助你消灭它! 商汤刚说完,下面就“轰”地一声乱,接着众人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商汤清清嗓子,众人住了声。 商汤说:“这个梦,让本侯心里非常害怕,不敢自己找占梦占卜。所以,特地召集众位大臣给我说说,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本侯该怎么办。” 这时,伊尹一脸惊恐地说话了:“君上,恕臣下直言,此梦涉及到天命,非同小可!欲占此梦,必须举行祭祀,祓于宗庙,御除不祥,享祀百神,望沉山川,之后,乃可占之!” 众人齐声应道:“右相大人所言极是!” 于是,商汤下令,商国举行盛大祭祀,首先是到宗庙祭祀先人,举行祓祭;之后就是在宗庙大室举行禘祭和祫祭,祭祀百神。 然后是祭山,这里没什么大山可以祭祀,最近的就是景山,就在景山脚下设立祭坛,对着景山致祭,称为“望”。 最后是祭川,就是祭祀河流。但是大家的意见不统一。 贷子相说,古代受命之君,都要祭祀大河,如黄河、洛水等。 当年轩辕黄帝受命,祭祀的是在黄河的支流翠妫之川,斋戒七日,祭于水侧,荣光四起,有大鲈鱼顺流而至,在水旁徘徊了七天七夜,然后把嘴里含着的一张白图交给黄帝,流于海中。那张白图就是《録图》。后又巡于河、洛,河出龙图,洛出龟书,昭示黄帝受天命。 帝尧受命,修坛河、洛,献牲沉璧,荣光出河,休气四塞,白云起,回风逝,龙马衔甲出水,赤文绿色,广袤九尺,负理平上,有列星之分,什政之度,帝王录记兴亡之数,以授帝尧,名为《握河纪》,昭示帝尧受天命。 帝舜之时,礼坛于河畔,沈璧,礼毕,至于下侧,荣光出河,黄龙负卷舒图出水,止于坛畔,以授帝舜,昭示帝舜受命。 大禹之时,治水观于黄河,设坛而祭,荣光起,有白面鱼身的长人出水,授禹《河图括地象》,言其受命治水,亦得天命。 贷子相说:“所以君上,有关于天命之祭,必于河洛之间方可。” 商汤觉得一阵头疼,但还是同意了。? 第140章 商汤受命 最终根据巫轶的建议议定的是:先祭祀伊水,即古泗水;之后去祭祀东面的洛水,也就是有洛氏国境边上的那条古洛水,妺喜居住的洛宫也在那里,在景亳东北。 在伊尹的操持下,商汤率领群臣,带着牺牲、币帛、圭璧,先前往伊水祭祀。祭祀的地点,是在古泗水南流的一段河道,是经过巫师占卜选定的地方。 祭祀河流的用牲方法有两种,一种是埋,即把祭品埋掉。一种是沉,就是把祭品直接扔到水里。 在伊水边上扎下营盘,在水边上除地为坛,商汤斋戒三日,然后临坛祭祀,沉埋了牺牲、币帛、圭璧。 根据古老的传说,本来不指望伊水这里有什么异象发生的,因为发生异象的是在河、洛。可没想到,还是有异象发生了。 就在祭祀完毕之后,祭坛前面的水面上,突然出现了一大群鱼,绕着圈子在那里游动,而且它们绕圈子的地方,似乎水里有什么在闪光。 这下子,众人惊异了,那是什么鬼? 伊尹立刻找来两名善于泅水的军卒,让他们下水,游到发光的地方去看看,那里有什么东西。 两名军卒脱了衣服,跳下水,一个猛子扎下去,到水底去捞。 过了一会儿,两名军卒从水里冒出头来,抹着脸上的水,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个青铜钺的头:“君上,是一面金钺!” “轰”地一声,群臣议论开了:“金钺啊,好兆头啊!” “感谢神灵庇佑!”商汤顿时大喜:“这是金气旺盛的象征,表示本侯可以征伐不服了!” ——《驺子·终始五德》里说:“及汤之时,天先见金刃生于水,汤曰‘金气胜’——金气胜,故其色尚白,其事则金。”意思是商汤的时候,上天先显现了金刃生于水的异象,汤说“这是金气旺盛”。在五行当中,金主西方,色白,主杀伐,金气旺盛,所以殷人就崇尚白色,所有的行事都按照金行来。 有了这个好兆头,商汤和群臣信心满满,立刻前往河洛交汇处祭祀。 到了洛水边上,再往北不远处就是黄河,算是河洛之交,这里洛水即将入河,河面宽阔,水流浩荡,两岸远处都是茂密的原始森林。 再往东,就是西海,黄河在那里流入西海,再从西海的东北角决出海外,向东北流入渤海。 他们也没惊动有洛氏,而是让贷子相、巫轶、巫斫三人灼龟占卜,选定了一个地方,直接在水边除地为坛。 祭祀河洛要比祭祀伊水的仪式隆重得多,所以商汤沐浴斋戒七天,然后举行祭祀,用的牺牲、币帛、圭璧数量加倍。 商汤端冕玄服,率领群臣,在巫、祝的主持下,按部就班,一道程序一道程序地祭祀,最后一道程序,是把玉圭、玉璧沉水,以侯荣光。 据说如果真的受了天命的话,河、洛会荣光闪现,同时有异象发生。 商汤亲自沉璧,把一双玉璧扔进水里,后退到祭坛下侧,躬身弯腰,静静等候。 身后的群臣也一齐躬身弯腰,默默地等,他们既疑惑又好奇:商汤玩的这受命把戏,是真的还是假的?不管真假,看看是否有异象发生,所以大家都耐心地等。 两边的庭燎大烛香烟缭绕,风吹得两旁的旗幡猎猎作响。 足足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商汤和群臣都觉得腰酸背疼腿抽筋了,荣光也没起,也没啥异象发生。 商汤后悔平时没多吃点儿钙片补补钙,现在腰疼得要受不了。 正当商汤要泄气的时候,就听见水边的祭坛下面水响,好像有什么大东西在水里游动。 商汤心里一喜,龙马?黄龙?鲈鱼?忍者神龟?…… 还没想明白,突然“哗啦”一声,从水里跃出两条金灿灿的黄色大鱼来,每条都接近三尺长,带着一身的水花,几乎同时掉落在了祭坛上,在祭坛上不停地蹦,蹦了一阵,并排在一起,都挺直不动了。 众人正在惊异,又听到“吱喳”一声鸣叫,一只黑色的大鸟(可能是鱼鹰或鸬鹚之类的)贴着水面急速飞来,绕着祭坛转了两圈,飞过来,落在两条鱼旁边。 “哇!那鸟要来抢咱们的鱼……”登恒叫了一声。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看到鱼、鸟开始放出金光,一边放光一边缩小,最后嗤啦一声,鱼、鸟都不见了,在祭坛上,有一个双鱼合成的金符,一块黑色玉石,上面还带着一些赤色的文字画图案。 这下子,包括商汤在内的众人都惊呆了,这可真是罕见的异象!众人都有点不知所措。 这时,伊尹下令,仆从捧来两个檀木盒子,商汤上前,恭恭敬敬地把双鱼金符和黑玉捧起来,分别放进盒子里。 ——这就是《尚书中候》和《尚书璇玑钤》里记载的商汤受金符帝録、黑玉的故事,昭示着商汤果然膺受了天命! 回到景亳,商汤又隆重地举行了一次祭祀,然后就在镳宫大室设立神案,把那祭川得到的三样宝贝拿上来,供在神案上,又祭祀了一番,然后让三名占梦官给自己占梦,占梦的结果是“大吉”! 于是,商汤就面对群臣,发表了一次重要的政治演说: 诸君,夏后氏受天之大命,富有天下,至今已经四百余年。今有夏矫诬天命,奉其乱德,凌虐诸侯,割害黎民,民众不拥护他了,所以上天革除了夏的天命,而授命于我。我畏惧天命,不敢不受。 今天先见金刃生于水,是金气胜,吾色尚白,杀伐用张,以征弗服,天其助我哉! 双鱼金符,是《禹録》也,符合而誓约成,谁将不服,必受天殃! 又见黑玉,其上赤勒(刻着赤色的图案),其文有曰:玄精天乙受神福,伐桀克;三年,天下悉合! 吾将代行天之命,以除残虐!帝曰:复而尊号称“王”,执彼黄钺,以麾天下。吾甚武,故号曰“武王”。 其在诸君,必当勠力同心以征,吾有天下,愿与诸君共之。诸君勉之哉! 群臣一起再拜称贺:“愿武王之命是听!” 从此以后,商恢复了“王”的称号,商汤自号“武王”,即商武王,自称“予一人”,和夏桀一样——这就是伊尹给出的“受天命”的主意,到底里面耍了什么花招,详细的现在实在是不能知道了。 商汤让工匠把那块黑玉雕琢成了一枚印玺,上面用复杂的文字画写着:“受命于天,福禄寿昌,商世子孙,万年吉享”,一共十六个字,称为“王玺”,商王发布诏令都用这个。? 第141章 新娱乐项目 商汤受命这件事,虽然故意捂着盖着,但是很快传遍诸侯了,顿时四海震惊,诸侯惶恐,自然而然,也传到了夏邑,传到了夏桀的耳朵里。 就在商汤玩“受命”把戏之前的时候,夏桀那里也开始玩把戏,什么呢?准备上一个更大的娱乐项目。 原来,夏桀和二玉在倾宫昼夜寻欢作乐,可时间长了,就腻歪了。 而且,二玉也有自己的目的。 这天早晨,二玉起床了,夏桀却还在玉床上酣睡不醒,鼾声如雷。 原来昨天晚上酒喝得太多,不仅乘醉御幸了二玉,还御幸了几名歌舞的女子,累过头了。 二玉不敢打扰,轻轻起来,洗漱毕,一起到后花园散步,等着夏桀醒了好一起用餐。 到了花园中央,二女屏退了寑宰、宫人,开始窃窃私语。 “妹妹,好无聊哦,”琬妃说:“天天就是宴饮、歌舞、杂耍、侍奉君上,一点意思都没有。” 琰妃拉过一朵海棠花来嗅嗅,说:“是啊,很无聊。” “找点别的乐子啊。妹妹,你脑子活泛,想想……” “找乐子,哼哼,”琰妃说:“姐姐,你好像忘了咱们进宫的初衷了。” 琬妃一皱眉:“忘?我怎么会忘。两个哥哥惨死,无数有缗国人被杀、被虏,几乎亡国;咱们也被从世子淳维手里夺走,一桩美好姻缘变成现在这样……这个仇恨怎么会忘!” “那就好。” “好什么?咱们进宫都这么多年了,除了把妺喜那个贱人排挤走、离间了君上的父子关系之外,没什么收获。咱们可劲儿地折腾,倾宫璇室,酒池肉林,各种铺张奢华,无所不至,虽然也弄得群臣、诸侯怨怅,黎民不满,可好像对有夏没什么影响,这个复仇计划不好实现啊……” “那就是折腾得还不够!”琰妃冷笑一声:“还得继续想法儿折腾,还得折腾点大的、离谱的才好。” “所以才让你想想,还有什么好法儿……” “暂时没有。”琰妃说:“如果觉得宫里闷气,可以给君上说说,出去走走。也许心胸一开阔,就有了主意。” “嗯嗯,也好。” 正说着,却看见蛟妾带着两个宫人也进花园来了。 二玉知道这女人是个吃人的妖精,据说把自己亲生的孩子都吃了,而且知道她和妺喜的关系很好,所以心里很厌恶她。 姐妹二人曾经提议夏桀把她赶走,让她到洛宫去和妺喜作伴,但是夏桀没同意,他认为这个女人会预言吉凶,很有用,而且姿容艳丽,精通妖媚之术,所以在二玉之外,夏桀也隔三差五地把蛟妾招来御幸一番,还经常在二玉面前夸蛟妾的媚术高明,自己很喜欢,这让二玉更憎恶这个怪物女人。 “哟,两位玉妃,好兴致呀,聊什么呢?”蛟妾笑嘻嘻地上来见礼。 二玉皱着眉:“蛟妾大人,我们还有什么好聊的,只是想想怎么才能让君上开心呗。现在倾宫璇室这里都感觉无聊了。” “哦,这个呀,嘻嘻,”蛟妾咧着黑嘴唇笑起来:“这个还不容易?” “容易?您说个办法来。”琬妃一脸的鄙夷说。 “我?我没有,”蛟妾倒是不急不怒、不紧不慢的:“要说逗君上开心的法子,咱们都想不出好的来,可是,只要把斯观、跂踵戎两位大夫找来,什么都解决了,他们见多识广,可有的是寻开心的法子。” “哎……是……”二玉突然觉得蛟妾说得有理,就让一个寑宰去夏邑传斯观和跂踵戎来见。 第二天,斯观和跂踵戎来了,正好夏桀和二玉正在宴饮歌舞,两人进来拜见。 夏桀说:“两位爱卿,昨天两位爱妃说太无聊,想找个别的法儿散散心。其实呢,予一人也想长乐未央,可惜不可得哉!” 琰妃娇声说:“君上,您说得是啥意思哦?您可是千秋万岁,长乐无极……” “唉唉,爱妃,那都是骗人的。”夏桀捋捋胡子:“百岁之人,世间罕有;百年之乐,人更难逢,遑论千秋万岁。即便人生如此之短,也不可得长乐。如冬夜稍长,日又短;夏日虽长,夜又短。人虽欲为尽日之欢,长夜之乐,奈长庚西坠,启明东升,人生几何不如愿也!” 斯观说:“君上,都说神仙府邸是大乐之乡,真正的长乐无极,可臣下还不知道神仙们都玩些什么。” 跂踵戎说:“臣下倒是见识过。” 夏桀眼睛一亮:“哦?哪里?说说看。” 跂踵戎说:“当年臣下漫游天下的时候,到过熊山的熊穴,那里是神人的巢穴。臣下有幸进去了一趟,里面迂曲幽邃,深不见底,但到了底之后,发现里面空间广阔,也有日月星辰、山川河流、花草树木,而且还有琼楼玉宇、瑶台银阙,仙姬、玉女如云。那里没有昼夜、没有寒暑,神仙们在里面宴饮歌舞、博弈投壶,乐而忘返。” “天啊,地下的神仙世界啊?”二玉惊叫起来。 “是的,两位贵妃,就是所谓的‘洞天福地’嘛。” “君上,我要去、我要去嘛……”二玉开始在夏桀怀里撒娇。 “唉唉,两位贵妃,那里太远了,臣下漫游了十多年才到达,期间险山恶水的,交通不便,也十分危险,而且就是到了那里,神仙们也未必愿意让凡人下去,所以臣下也只是说说罢了。” “切!那您说得这么热闹,有什么用?”二玉一齐撇嘴。 “哎,君上,虽然咱们去不了那洞天福地,但是咱们可以自己造一个呀!”斯观也脑洞大开。 “什么?自己造?”夏桀瞪大了眼睛:“怎么造?” “那还不容易?不就是洞天嘛,主要就是洞,咱们找个地儿,挖个深洞,把里面装修起来,用灯烛代替日月星辰,弄成琼楼玉宇、瑶台银阙的样子,可不就和神仙们的洞天福地一样了嘛。那样日月咱们可以自己控制,想白天就白天,想夜晚就夜晚。” “好哎好哎,太好玩了,君上,咱们就造一个吧!”二玉兴奋地大喊起来。 夏桀也顿时感兴趣起来:“真的?好好,甚妙甚妙!造造造!但是在哪里造?” “这个,臣下也不知道,”斯观说:“也许跂踵戎大人知道……” 跂踵戎一摊双手:“臣下也不知道附近哪里可以造这样的地宫,只能出去溜达溜达看看了。” 夏桀说:“正好,予一人也好久没出去巡省了,这次就出去在周边巡省一番,正好查看一下地势。” 夏桀随即传令,去调1000士兵,带着二玉和蛟妾出巡,随行的大臣有右相干辛、左相赵梁、大夫斯观和跂踵戎。 士兵调来了,按照惯例由推移、大牺率领,这是夏桀最喜欢也是最信任的两员大将,同时随军而来的,还有左军司马世子淳维。 夏桀一皱眉,看看淳维:“吾儿缘何至此?”? 第142章 周人的历史 淳维恭恭敬敬地说:“回禀父王,儿臣觉得父王出巡,应该来为父王护驾。” 夏桀知道淳维参军并担任左军司马的事情,因为太师耕跟他汇报过,但是他不喜欢这个世子,尤其是在二玉进宫以后,对淳维有点过敏,不过考虑了一下,也没说什么。 夏后出巡,动静不小,军卒们前呼后拥的,一大队人马迤逦而行,一直向北,渡过了烟波浩渺的西海(巨野泽),没多久就到了黑水(古济水)边上,渡过济水,沿着济水北岸西行,沿途各国纷纷接待、贡献,干辛、赵梁等人免不了又对各国敲诈一番。 后来,到了建木这里,夏桀和二玉观赏建木。 建木是一颗高到不知道顶的大树,四周有九个丘围和一条叫“姑繇之水”的河水围绕着,所以建木也被称为“姑繇之木”,向北不远就是黄河,建木之下就是因国,《山海经》里称为“因民国”,又称为“因夷”。 到了周朝的时候,周穆王曾经来过这里,在黄河钓鱼,到姑繇之水来观赏“姑繇之木”,也就是建木。 据说这树本来一直伸到天上,以前古帝王们就是从这里上下于天地之间,是通向天的梯子。 但到了帝颛顼之时,让重、黎兄弟一个把天举高,一个把地按低,所谓“绝地天通”,这棵树就到不了天上了,可仍然是一个巨大的奇观,被认为是“神木”。 过了建木,向西就来到了黑水分叉的地方,这里黑水分出一条支流就泺水,向北流入黄河,也有人把这条泺水称为“黑水”或“北黑水”。 就在这两条黑水之间,有块百里沃野——都广之野,这里有个不小的国家,就是后稷不窋的国——西周国。 夏桀等人是第一次到西周来,吃惊地看到这里的城邑村庄之外都是一望无际的每每田野,阡陌俨然,陇界整齐,而且各种灌溉设施齐备,沟渠纵横,贯通着星罗棋布的沼泽、湖泊、河流、水道。 农田之外,到处绿树如荫,芳草鲜美,不过比较奇怪的是,这里没有山,也没有广袤的原始森林,成片的树林都是很低矮小乔木和灌木,却到处繁花似锦,莺歌燕舞。 现在刚刚过了秋收,是秋种时节,农田里到处都是人在忙碌。 干辛对夏桀说:“君上,都说周人善于农作,现在一见,果然不虚。” 夏桀点头:“嗯嗯,爱卿之言甚是,所以周人在我有夏世代后稷,干得都不错。” 琬妃说:“这里景色不错啊。” 赵梁说:“琬妃大人,这里景色是次要的,主要是气候温暖,四季如春,所以这里无论冬夏,都可以播种收获,再加上周人祖传的手艺,善于农作,天下再怎么饥饿,唯独周人这里不缺饭吃。” “这里好这里好,”琰妃说:“要能在这里盖个行宫,岂非大乐。” 夏桀说:“好好,等到了周邑,我找周侯商量一下。” 西周国的先人,本是在东方青州的莱人,商代以后称莱夷,是个靠畜牧为生的东夷国家,《尚书·禹贡》里说“莱夷作牧”,就是这个国。 莱国是个姜姓国,也是夏人的祖先野蛮民族建立的东夷国,靠近扶桑,这个国的宗庙称为“閟宫”,是祭祀的地方。 夏人的先人开始西征的时候,莱国人一部分想跟着西征,一部分故土难离不想走,国家就分裂了,一部分莱国人跟着西迁,最后定居在豫州境内的黑水上游(夏朝灭亡后迁徙到了今天的陕西省武功境内),在这里建立国家,设立了宗庙閟宫。 留在东方原地的国家仍叫“莱”,西迁的这部分就叫“邰”,其实“莱”、“邰”在古音里是相同的,是通假字,古书里还有个更复杂写法是写作“斄”,都是一个国。 邰国的女首领姜嫄到閟宫去祭祀的时候,踩到了巨人的足迹的大拇指(其实是男根的表征物),据说这是上帝留下的脚印,就怀孕了,足月顺产,生下了一个孩子,所谓“诞弥厥月,先生如达”,以为不祥,把他扔掉了,没想到扔在隘巷里,牛羊给他哺乳;扔在丛林里,遇到人们砍伐丛林;扔在寒冰上,飞鸟用翅膀遮蔽他,总之无论如何是扔不掉、死不了。 邰国人明白这是神之子,不好扔的,拾回来养着,因为被抛弃过,所以给取名叫“弃”,就是周人的祖先后稷。 周朝的时候,鲁国人为祭祀姜嫄、后稷建立的宗庙也叫“閟宫”,就是这个原因。 后来,姜嫄又生了个孩子,叫台玺,即后稷的弟弟。 弃和台玺兄弟都不喜欢放牧,却喜欢农业种植,他们种的作物不仅种类多,而且总会大丰收。 大家看看后稷的弟弟叫“台玺”,其实“台”就是“邰”,是以国为氏的。 根据当时游牧民族的野蛮风俗,男孩子到了成年,是要单独建立族氏,独立生活。 弃和台玺兄弟不想跟着邰人过游牧的生活,决定自己出去混混,他们先到了西北的天柱之山不周山下,在这里建了一个国,就以“周”为名,生活了几年,觉得这里不太好,又开始迁徙,上古时代的国族部落迁徙是家常便饭,到了昆仑虚(泰山)西南部黑水之间的都广之野。 这里沃野几百里,不仅土地肥沃,而且物产丰富,《山海经·海内经》里说都广之野“爰有膏菽、膏稻、膏黍、膏稷,百谷自生,冬夏播琴(啬)。鸾鸟自歌,凤鸟自儛,灵寿实华,草木所聚。爰有百兽,相群爰处。”是块极其肥美的乐土,适合发展农业。 弃、台玺兄弟二人就在这里安顿下来,仍然称为“周”,因为他们位置处于虞夏疆域的西部,所以被称为“西周”,和后来历史上周武王建立的“西周”不是一回事,虽然它的确是周国的前身。 弃和台玺在这里带着族人靠播植百谷过日子,成了赫赫有名的农业专家,有虞氏知道了,就封了弃为后稷,主管农业的官,还赐姓为“姬”,所以西周国就是个姬姓国。 根据《竹书纪年》的记载,到了帝丹朱时期,后稷和大禹联合造有虞氏的反,他领头把帝丹朱抓起来流放了,大禹许诺他世世代代都是“后稷”,所以周人的头领在夏朝大部分当农业部部长,后来夏人迁到东夏,中间断了几代,到夏桀又迁回西夏,不窋去朝见夏桀,仍被封为后稷。 后稷死后,葬在都广之野,这里有“后稷垄”,“垄”就是坟墓的意思。《山海经·海内经》里说:“西南黑水之间,有都广之野,后稷葬焉”,《淮南子·地形训》说“后稷垄在建木西”,都是指这里。 后稷没有后人,根据“兄终弟及”制度,把西周国君的位子传给了弟弟台玺,台玺又传给儿子叔均,就这么传下来周人的一支。 叔均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农业技术比后稷、台玺还高,他不仅发明了沟渠灌溉、排涝,还发明了牛耕,这可是中国农业史上的一个里程碑式的发明。 另外就是发明了用巫术驱逐旱魃的方法,所以被尊为“田祖”,所以古代的农业神有两位,一位是后稷弃,一位就是田祖叔均。 《世本》和《史记·周本纪》里说周人是后稷之后,还说不窋是后稷之子,其实是错的,唐代司马贞在《史记索隐》里就辩驳说: “《帝王世纪》云:‘后稷纳姞氏,生不窋’,而谯周按《国语》云:‘世后稷以服事虞、夏’,言世稷官,是失其代数也。若以不窋亲弃之子,至文王千余岁唯十四代,实亦不合事情。” 这个看法是很正确的。后稷是周的开国先君,但他是旁系先王,直系先王的第一代是台玺,第二代是叔均,从叔均到不窋,不知道又过了多少代,因为周人直到周文王时期还没有祭祀祖先的习惯,所以这些世代统统都失传。 到了周武王灭了商,也学着商人那样开始祭祀祖先了,可祖先的名儿多想不起来,大家看看《逸周书·世俘》里的记载,他们祭祀的祖先是大王、大伯、王季、虞公、文王、邑考,就这么几位,以前的统统没有。 到了战国时代的人为了编排谱系,搜罗了一些周人的先王名儿给串起来,可从后稷到文王,经历了虞、夏、商三朝一千多年才只有十四个人,而且还没有台玺和叔均,说出来谁都不信!因为那本来就是零碎拼凑的一个世系,并不完整。 周人和夏人一直互通婚姻,关系密切,所以周人是夏人的铁杆同盟。 夏朝灭亡后,周人还自认为是夏人的正宗流派,自称为“夏”,一直到灭了商建立了周朝,还是自称为“夏”,其同姓国都称为“诸夏”,又称“诸姬”(周人姬姓),他们文化礼仪制度称为“华”,“华夏”这个词汇就是这么来的,它是周代才有的一个词汇和观念,以前没有。现在有些书或影视作品说黄帝尧舜时期就称“华夏”或“华夏族”,那纯粹是不懂历史的瞎扯淡! 在夏代的西周国还是个中不溜的国家,不大也不小,在诸侯中并没有太高地位和太大的影响,但他们农业发达,国家比较富裕,有三千人的常备军队,比较有势力。 夏桀时期周的国君是不窋,就是夏桀的后稷,农业部长,在夏邑供职,西周国这里,是不窋的儿子伯鞠搭理,他是西周国的世子,也是代理周侯。 伯鞠一听是夏后巡省到此,十分吃惊,急忙带领全体族人和官员把夏桀一行人迎接进周邑,好生贡献,设宴款待。? 第143章 耹隧开工 周的城邑并不大,里面的居民不过两千,因为周人要农作,不能都居住在城里,而是分布在都广之野各个村庄,所以这里的村庄特别多,城邑反而少而小。 宴席间,夏桀根据二玉的要求,向伯鞠提出来,想在这里建一座行宫。 伯鞠和他父亲不窋的性格不同,粗豪爽直,性子有点急躁,一听夏桀提出来这个要求,吃一惊,他早就知道夏桀能穷折腾,如果在周这里造了行宫,那周可永无宁日了。 想了想,在坐席上再拜稽首:“君上要在这里修建行宫,是我周国之幸。只是此地只有沃野千里,却平旷无山,缺少高大的林木,修建行宫需要高树大木,取材较难,需要耗费巨大人力长途运输。” 琬妃说:“俺们不是想盖行宫,而是想建‘洞天福地’。” “洞天福地?那是什么?”伯鞠没弄明白。 “就是在地上挖个深洞,在把里面修建成宫室。”斯观说。 “哦,那么,君上,此地更不可为,”伯鞠说:“这里北靠大河,又在南北两条黑水之间,地面上到处都是水道、湖泊、沼泽,地下水也充沛,所以我有周从来不闹旱灾,适合农作。这里向下挖下去四五尺就成水井,更别说建造地宫了。” 这时,伯鞠的弟弟仲遥,是周国的司空,在坐席上行礼说:“君上,其实地宫之事不是不可为。相古先民,也曾经是穴居,所谓陶复陶穴,但都是选取高燥之地,开挖洞穴,其内火烧令坚,乃可居人。如果要在原隰之中修建地穴宫室,深不及丈即到渊泉,即便强为,也必定多水潮湿,难以为居。故此地为居,为避潮湿,都是先垒土为台,在台上修建屋宇,地宫之事,难办难办!” 斯观是行家,听司空遥这么一说,点着头:“司空大人所言极是。” 蛟妾嘻嘻地笑着说:“妾身倒是挺喜欢水,嘻嘻,可君上不能住在潮湿的地方,会得关节炎的。” 跂踵戎也说:“君上,这里距离夏邑太远了,的确也不太方便。” 夏桀点点头:“好吧……” 突然,伯鞠问:“君上这次出巡,是不是要震服商人?” “商人?”夏桀一听“商人”就有点头疼:“你怎么这么说?” “怎么?君上不知道?”伯鞠说:“商汤迁都到了景亳,称受了天命,要征服四方,恐对有夏不利。” “什么?受天命?”赵梁惊叫起来:“这不是明明白白地要造反吗?” 夏桀也大怒:“他真的这么搞了?” 伯鞠说:“现在诸侯都传遍了,他不仅称受了天命,还恢复王号,自称为‘武王’……” “亳子成汤这个混蛋!”夏桀大怒:“予一人一定要杀了成汤,灭了商人这帮叛贼!” 这时,琬妃撒娇说:“嗯,君上,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您又要打仗杀人,多扫兴啊。” 琰妃也说:“可不是嘛,这种事儿,能不能回去以后再说啊?” 夏桀愣了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天命唯在予一人,成汤一个亳子,竟然谎称受天命,这是骗鬼呢?他能当得起天命?天命会把他砸个粉身碎骨!不管他,等予一人回去腾出手来,必定让他知道天命不是他能承受的,哈哈哈……” 众人都跟着大笑起来。 “君上,事情可并不那么简单啊。”伯鞠说:“臣下还听说,因为上次昆吾、韦、顾领头征伐他们,亳子成汤要报仇,想对三国动武呢。” “什么什么?成汤要去打昆吾、韦、顾?哈哈哈……”夏桀一听这话,顿时彻底放心了,又大笑起来,一摆手:“成汤有这个胆子吗?自己去找死?好好好,让他去打,去打吧,予一人就坐等看好戏!三国不灭了他,是他走运了。受天命,哈哈哈……” “哈哈哈……”夏的众人也大笑起来。 他们认为,夏想消灭商人,是件很轻松的事情,上次昆吾等三国领兵把商人打得那么惨就是明证。 夏桀说:“等一阵,予一人倒要看看,商汤能搞出什么花样儿来。等他被昆吾三国打个头破血流,予一人就更好收拾他!” 伯鞠皱着眉头,看看夏桀,没吭声,心里暗想,蝼蚁不除,必溃千里之堤,夏桀光知道享乐,竟然不考虑考虑自己的国家大事,等商汤搞出花样来,恐怕就不好收拾了,所以心里很不痛快。 前几天,周的几个商贾到商都景亳去用粮食交易丝帛和皮货,听到商汤受天命的消息,而且商人在调兵遣将,积草屯粮,风闻要进攻“三凶”,伯鞠就心里紧张。 为什么?原来,伯鞠的妻子娪己是顾国顾伯金冥的侄女(一说是女儿),和顾国有姻亲关系,他很担心自己妻子的娘家受到商的侵害,所以特别告知夏桀此事,没想到夏桀认为商人和三国势力实在是过于悬殊,所以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夏桀在周住了十多天,就命驾回程,因为他们觉得应该在距离夏邑不远的地方找个地方修建地宫,这些遥远之地去多了没什么用处。 他们回头东归,绕着西海西岸转了半个大圈,过了歧河,再有两三天就到夏邑了。 这条歧河也是黄河入西海以后往南决出的一条河道,在几座山之间流过,这里山水佳美,林木茂盛,风景秀丽。 车队正走着,突然在王辇后面坐着的蛟妾伸过头来,往远处一指,对夏桀说:“君上,您看那座山,地方高显,林木葱茏,而且绕着一股飘渺的雾气,说明那山上没有石头,是土山,而且有灵气,在那里修建地下宫室一定很合适。” “真的?”夏桀比较迷信蛟妾这个妖精,急忙让车队停下,然后让斯观去查看地势。 斯观带着一队人到了那山下面,发现有个不小的村庄,叫耹阳聚,也有的称耹邑。 进了村一问,那座山叫耹山(古书里或写作“岑山”或“芩山”,“耹”、“岑”、“芩”都是音近的通假字;有的古书里写成“聆”,是因为字形相近搞错了),耹邑就是以此山为名,山下还有一条耹谷,里面也是林木葱茏覆盖,芳草鲜花遍地,风景秀美,这里距离夏邑九十多里,两三天的路程。 斯观大喜,带着人绕着山查看了一圈,又去耹谷实地考察了一番,回来向夏桀禀报:这里是个好地方,适合建造地宫! 夏桀也高兴了,下令回夏邑,一方面让斯观、跂踵戎设计地宫,一方面让干辛、赵梁向各国传令,立刻征伐徭役,开赴耹山,去修建“洞天福地”。 这下,诸侯各国都轰然炸了锅,为什么?因为知道修建地宫是要动土,而现在已经是秋末,马上到了冬天了,冬天开山挖地,发泄天地之气,有悖于天时。上次因为冬天挖霍山的事儿就弄出来一堆人命,大家都怕了,这次竟然又要搞这种事儿,如何受得了。 但是夏桀不管,让各国速速准备,一个月之后开工。 各国也无可奈何,夏后的命令不敢不听,如果不听,王师伐来,受不了。 到了孟冬季节,各国的徭役徒集结在耹山之下,有上万人。 这次,夏王师左军司马世子淳维主动请缨,带着2000人马到耹山工地监工,同时来的,还有三王子堪离、四王子樊尞、赵及、干成、干放、斯伯、斯仲等一帮太子党成员。 这都是二王子祉秀给出的主意,因为他感觉到这项工程夏桀很重视,从中不仅可以让淳维捞到资本,还能捞到好处,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夏桀也觉得该给儿子个机会,所以就同意了,不过整个工程的总负责人是斯观和跂踵戎。 就这么着,夏朝历史上最大的一个人工工程——耹隧,在诸国的怨气中开工了。? 第144章 韦国内乱 就在耹隧工程开工的前半个多月,商汤却在景亳发兵了,去攻打豕韦。 本来商汤想准备几个月,等明年开春再对豕韦动手的,但是恰好这个时候,豕韦国发生了内乱,也出了内奸。 原来,韦伯冀一直答应要给外甥楚国公子尺厷新建个国的,因为打仗迟迟没弄。伐商的战争结束之后,尺厷就催促舅舅,给自己找地方。 韦伯冀想了一阵,他选中了鬲国的辛邑。 鬲国的故国本来在今天山东省的德州市,是夏后相和夏后少康的大臣伯靡的封国,侯爵。因为靠近黄河,而黄河又不断泛滥改道,鬲国为了躲避洪水迁徙了多次,到了夏后扃的时候,迁到今天的禹城、茌平附近,一直到夏桀时期,都一百多年了。 辛邑在鬲国的西境,是鬲国第二大邑,仅次于国都鬲邑,韦伯冀见这里土地广阔丰美,就强迫有鬲氏把辛邑交出来,给自己的外甥尺厷重新建个楚国。 鬲国夏初的时候还是个势力比较大的强国,后来没落了,虽然是侯爵,可弱小得提不起来,现在受三凶节制。所以韦国提出来这个要求,虽然极其不情愿,可也不敢反对,把辛邑献出来给尺厷,划分了疆界,一下子划走了鬲国三分之一的土地。 尺厷来到辛邑,这里的地盘本来就不小了,但是他贪心不足,一心想把新建的楚国做大,所以开始大肆侵吞鬲国的田土城邑。 开始鬲国还忍着,后来,他把手伸到了鬲侯峦的弟弟鬲国右相石光的石邑,要把石邑抢过来。 石邑是右相光的采邑,怎么可能乖乖地给尺厷,发生了争执和打斗,最后,把官司打到韦国,找韦伯冀评理。 可鬲侯峦就没想想,找韦伯冀和尺厷打官司,就等于是告猪八戒告到高老庄,怎么可能赢,不仅被韦伯冀一顿斥责,还要求他们把石邑也交出来给尺厷。 鬲侯峦和石光坚决不同意,韦伯冀大怒,把两人和随行的鬲国大臣都抓起来投进牢狱,威胁不交出石邑,就把他们杀了。 消息传到鬲国,举国震惊,找世子隽想办法救鬲侯兄弟。 世子隽是韦国司空支机仁的女婿,急忙跑来韦国见了岳父,嚎啕了一番,请岳父搭救父亲。 支机仁是韦国同姓的小宗,就是宗室分支的支族,支机氏,是个贤明有德行的人,而且比较博学,国人都称他为“支机子”,也就是支机先生。 支机子一直对韦伯冀的做法不太满意,韦伯冀抓起来鬲侯兄弟的时候他就强烈反对,没有效果。这次女婿又哭上门来,只好硬着头皮去见韦伯冀,希望能释放鬲侯。 没想到,韦伯冀死活不吐口,结果支机子忍不住和韦伯冀争吵起来,指责韦伯冀处事不公。 韦伯冀大怒,下令把支机子乱棍打出,并威胁再因为这事儿唧唧歪歪,就撤了他的官职再“传出”,也就是流放的意思,把支机子气得眼冒金星。 回到府邸,支机子对伯隽说:“孩咂,你外舅(岳父)我没本事,这事儿我搞不定了。为今之计,你只能做主,交出石邑,先把你父侯和叔叔等人救回去,以后再从长计议。” 伯隽没办法,只好以世子的身份去见韦伯冀,表示愿意交出石邑,只求能释放了鬲侯峦和石光。 韦伯冀和尺厷达到了目的,高兴了,就下令释放了鬲侯峦等人回国。 可是,鬲侯峦、石光、伯隽等人实在咽不下这口鸟气,回国之后商量了一下,调集了国中所有的武装力量,有一千多人,趁着黑夜,对辛邑发动了突袭,想杀了尺厷这孙子。 尺厷措手不及,大惊失色,本来想组织人守城抵抗的,没想到辛邑城中本来就有很多鬲国人,非常不愿意受楚人的统治,他们做了内应,打开了城门。 尺厷知道事情不妙,带着人逃出辛邑跑回了韦国,向韦伯冀报告:“鬲侯峦造反了!” 韦伯冀连犹豫都没有犹豫,调了三千人马,让长子司马珞和虎贲伯衷、叔魁率领,加上楚国的八百人,杀回鬲国。 鬲侯峦也不含糊,调集国中力量和韦、楚拼了。 结果,鬲国到底不是对手,两场鏖战下来,被打得一败涂地,鬲侯峦和二儿子实仲、三儿子叔克、弟弟石光以及一些大臣被抓,鬲国人遭到了屠杀,城邑被占领,只有世子隽和四弟叔缪、五弟季来带着一部分族人和残兵败将逃进了山林。 尺厷大喜,这下不仅夺回了辛邑,还把鬲国给灭了,这下楚国又做大了,比原来的楚国地方还大! 韦伯冀下令,把鬲侯峦父子和石光等人全部拉到韦国宗庙处死,而且使用剥皮抽筋、剖腹挖心等最残酷的手段处死,以儆效尤,杀了七十多人,其他人都贬为奴。 支机子看到亲家这个悲惨的下场,悲愤交加,可又使不上劲、帮不上忙。 他偷偷派人给藏在山里的伯隽送信:快跑!去找商侯成汤,只有他能救鬲国了。如果商汤来讨伐韦国,他愿意当内应。 鬲国人拥立伯隽为鬲侯,称为鬲侯隽,他和弟弟叔缪、季来带着族人和残余的力量南下,到达了景亳,见了商汤,哭诉鬲国的悲惨遭遇,恳请商汤一定要帮助鬲国复国,为父亲、叔叔、兄弟报仇。如果商汤出兵去伐豕韦,有鬲氏全体人员愿意带路并打先锋。 商汤立刻召集伊尹、仲虺等一班子大臣商议,是否可以用兵,虽然他一直想去搞掉“三凶”,但是总觉得底气不足,现在搞了“受命”,仍然觉得有点没把握。 没想到,伊尹第一个同意出兵,说:“君上甫受天命,诸侯还有疑惑,这次正好是检验的机会。只要灭了豕韦,诸侯必定宾服。而且现在我们有‘带路党’,还有内应,这时候不去讨伐,更待何时!” 仲虺也说:“兴灭国,继绝世,是在诸侯中竖立威信的好机会,也是君上为受命之君的最好证明。这的确是绝佳的机会,一定得牢牢抓住,一旦错过,就不知哪年再有这个机会了!” 商汤立刻下定了决心,让司马有虔传令周边各国出兵,十日内必须到景邑来汇合。 十天以后,八十多个方国族氏的军队汇聚到了景亳,人数不多,三千来人,加上商师三千多人,七千露头,仍旧分成三军,商汤、司马有虔将中军,仲虺、庆誧将左军,湟里且、莱朱将右军,以伊尹为监军。 鬲侯隽和弟弟叔缪、季来带着有鬲氏的五百人打先锋,发誓要给父兄报仇,为有鬲氏复国。 这次,伊尹主动请求随军出兵,因为此战关系重大,他必须跟着。 商汤就下令咎单和臣扈留下,为商师提供后援也军需。? 第145章 汤伐豕韦 同时,商汤又提拔任命了十名下大夫级别的将帅: 伯沪、仲挚、叔畴,这三人是左相仲虺之子。其中伯沪是仲虺的长子,现在是薛邑尹,也称薛沪。后人把他和商汤大臣臣扈混同为一,恐怕是不对的。 勾殊、枭被,为左右方相。蒿伯荼,蒿叔囷之子。丘素朗,原丘素邑尹丘素简之子。 另外还有庆州、葚叔泛、勺陵,都是商国大夫们的儿子。 这十人被商人称为“十将军”,实际上都是商国的年轻一代,是新生力量,这次跟着商师一齐出征。 本来纴巟让肖己跟着商汤一起走,商汤不同意,还是让肖己跟着后援的粮草车队一齐来,因为那时候人们认为行军打仗,出兵时有女人不吉利。 此后,商汤选个吉日,下令祭祀出兵,去征伐韦国。 出征前,商汤在宗庙前誓师,告诉群臣诸侯,自己现在是膺受天命的“王”,豕韦氏有罪,上天降罚,自己代上天行施处罚,不敢不往,所以众人要勠力同心,全力作战。有功的会在宗庙饮至时重赏,临阵退缩的要在社坛那里重罚乃至处死! 全军欢声雷动,士气振奋。 商汤自己在车上持着白旄(旆),把那面从伊水里得到的黄钺装上雕柲(带花纹的木柄)装饰起来,让司马有虔掌握着,以象征伐。 《诗经?商颂?长发》里说:“武王载旆,有虔秉钺。如火烈烈,则莫我敢曷”,说的就是商武王汤载着旆,司马有虔秉着黄钺,商师就象火一样烈烈燃烧,没人能够阻挡。 在鬲国军队的带领下,商师急速行军,很快渡过雷泽、黑水和濮水,进入了豕韦的国境。 韦伯冀正在烦恼,原来他发表声明和昆吾、顾国断绝关系,不再往来。可是,按照惯例,下辖的诸侯国要先到昆吾国缴纳贡献,然后三国分成,因为他和昆吾断绝盟友关系,昆吾牟卢拒绝分给他,只和顾国分了抽头的财物。 韦伯冀知道了,破口大骂昆吾牟卢混蛋,不得好死。他下了一道命令,派军队把在国中的昆吾氏的支族己姓的曼梁氏围住,宣布没收他们的城邑和田地,让他们滚蛋,滚回昆吾去。 曼梁氏不服,争执起来,韦伯冀就下令干掉他们。 军队动了手,一番屠杀,曼梁氏二百多人丧命,徼幸逃脱的,跑回昆吾国告状去了。 这边的事儿还没收拾停当,就接到边境的封人来报:商汤率领商师杀来了,说是他受天之命,要恭行天罚! 韦伯冀吃了一惊,突然有点后悔,不该和昆吾、顾断绝关系的,这下子好,自己孤立了,被商汤得了空子。 不过他还没多么惊慌,他听说商师只有七千多人,更不怕了,他周边还有三四十个小国服从他的节制,豕韦本国就有五千军队,装备比商师好,战斗力很强,再征发一部分旅众和周边各国的军队,对付商汤应该不成问题。另外就是派人到楚国去给外甥尺厷送信,让他赶快带军队来增援。 韦伯冀下令调集军队,不到五天,就调集了九千人,除了留下一千守韦邑,自带八千去迎击商师。 “商汤这个混蛋,胆子也忒大了。不自量力,自己来找死!”韦伯冀恶狠狠说:“这次我就让他们有来无回,也让昆吾和顾国看看,我豕韦氏到底有多强!” 韦伯冀亲自带队,到达了韦邑南边四十里的彭山脚下,扎下营盘,这里是通往韦邑的必经之路,韦伯冀决定就这里和商师决战,击败并消灭他们。 彭山也叫方山,这座山不是什么大山,却非常有名,因为此山林木茂密,在山顶的最高处有一棵高大的松树,有几千年或上万年了,树干周廻百丈,不知道有多高,总之是高耸入云,就象撑拒枝格着苍天一样,故被称为“拒格之松”,据说日月都从这树顶上出入,《山海经?大荒西经》说:“西海之外,大荒之中,有方山者,上有青树,名曰柜(拒)格之松,日月所出入也”,就是指这个地方,商汤的驭手方(彭)惟他们的彭姓部族就是发源于此山之下,所以以彭(方)为姓。 彭山东面是大片广阔的原野,适合排兵布阵。那个时候打仗都是“约架”式的,大家约好在什么地方决战,就在什么地方列阵,然后面对面地对砍。 直到周武王伐纣的时候,也是这么搞。武王事先让商大夫胶鬲通知商纣王,说自己要甲子日到达牧野,所以周武王就顶风冒雨急行军,按时到达,就是这个意思。 只过了两天,商师就开到了彭山脚下,就在韦师对面一舍之地的地方扎下营盘,接着商汤就以“商武王”的名义给韦伯冀下战书,大概的意思是:我商武王汤受天命来讨有罪,识相的赶快投降请服,还可以饶你一命,否则就把豕韦氏给灭了,别怪我提前没打招呼! 把韦伯冀气得破口大骂,回信说两日后决战,有胆子就来,看谁拳头硬! 说不了,两天以后,商、韦两国的“约架”开打了,双方出动了军队,在彭山之麓的平原上拉开了阵势。 韦伯冀的战车出阵,要商汤出来搭话。 方惟驾着车拉着商汤出来,商汤说:“韦伯大人,找予一人有何吩咐?” “予一人?你一个小小的亳子,也敢称‘予一人’?”韦伯冀惊得目瞪口呆:“你这个反贼,真的是胆大包天作反了……” “予一人现在是商武王,没想作反,只是想奉行天罚,征讨暴虐不道……” “少废话,亳子成汤,给你个机会,立刻滚回亳邑去。如果给脸不要脸,本伯就让你尸骨无存!” “哦,既然豕韦伯这么说,那么予一人的缺兵敝甲,必定要在这里向您炫耀一番了。” 韦伯冀嘿嘿一笑:“成汤,你不知道上次你是怎么输的吧?只要本伯一声令下,我的大架炮车能把你砸个粉身碎骨!” “那就看您的准头了!”商汤毫不在乎。 韦伯冀气急,调头回阵,下令:“把炮车推过来,准备发射!” 韦国的士兵把十几架炮车推到了阵前。 可让韦伯冀吃惊的是,他分明看到商师的士兵也推来十几架炮车,却是放在阵后。 “咦?商人怎么会有炮车?”韦伯冀吃惊地问冢宰获:“谁、谁给他们的?” 冢宰获手搭凉棚往前看看,摇摇头:“君上,他们的炮车和咱们的不一样。咱们用的,和昆吾、夏师用的是一样的,可他们的样子独特,您看他们的架子就和咱们的不同。只是奇怪,他们怎么放在阵后呢?” “不管他,下令,给商师来三个齐射,然后全军杀上去!” 双方列阵,相距不过五六十步,在炮车的射程之内。 韦师这边一声号角响,大架炮车一齐发射,炮石飞空,落在商师阵营里,顿时惨叫连天,商师士兵被打倒了很多。 韦伯冀看了,哈哈大笑。 他的笑声还没落,却见从商师那边也吹角,阵后呼地飞起一片圆形的炮弹,从商师阵列的上方越过,呼啸而来,耳轮中就听到“砰”、“啪嚓”、“哗啦”,同时还伴随着士兵的惨叫声。? 第146章 韦师惨败 韦伯冀转头一看,大惊失色,四五架炮车被对方的炮弹打得四分五裂、东倒西歪,同时还有许多士兵被打死、打伤。 韦师这边一阵慌乱,正乱着,对方又是一阵号角声,“呼”地一下,商师的炮车又开始了第二轮齐射,他们无论是射程、精准度还是装弹速度都远远超过韦师的炮车,结果又是一阵砰啪哗啦和士兵的惨叫声,韦伯冀一看,自己这边还站着的炮车只剩下了两架! “啊——!”他几乎是惨叫起来:“这怎么可能……” 他的惊叫声还没完,对方的第三轮炮弹又飞过来,只听得呼啸之声,御手大叫一声:“君上小心!” 往旁边一兜马,战车往前一冲,挪开一段距离,就听得砰地一声,一颗商师的炮弹落在战车边上。 韦伯冀低头一看,差点吓个灵魂出窍——那颗炮弹是个足有十三四斤的大陶球,把地面上砸出个大坑。陶球落地摔裂了,里面好像还裹着一块大石头,更可怖的是,这陶球外面有许多“刺”,原来那陶球表面上有许多孔,把削尖了的尺把长的木头尖橛插在孔里,整个陶球就象个大刺猬一般,这东西砸在人身上,准定没命,即使是不砸在人身上,让它擦一下也得受伤,怪不得被砸中、砸伤的士兵叫得那么惨! 司马珞心惊地说:“成汤这孙子竟然这么阴狠,用这么阴毒的武器,违背国际战争公约……” 韦伯冀气疯了,亲自操枹击鼓,鼓声大作,扯着嗓子喊:“冲啊,杀了成汤,本伯给他加官进爵!” 韦师呐喊着,一边射箭一边往前冲锋;商师这边也不含糊,商汤、仲虺、莱朱亲自击鼓,炮车和弓箭一齐开火,同时军队也开始前进,很快双方就交汇在一起,噼里啪啦、叮叮当当地对砍起来。 双方人人奋勇,个个当先。开始韦师还好,打了不到半个时辰,双各进了五伐(商师进五步,韦师退五步;韦师进五步,商师退五步),谁也没击败谁。 可后来不行了,商师中军两端蹿出两个巨人来,是商师的左右方相勾殊和枭被,都身披重铠,一个端着大耙子,一个抡着双锤,不顾生死地往前突击。 原来在开战之前,伊尹和商汤商量,别让两个方相先出击,就在阵列里掠阵,早晚看清了虚实,让两个直接冲出去陷阵,把韦伯冀打死,就大功告成。 勾殊身子笨笨的,也不怎么会武艺,还好点儿,让韦师的五六名虎贲围住厮打,绊住了;可枭被就难对付,他身材高大却不笨,不仅灵活,还会武艺,把一双大石锤抡得上下翻飞,韦师的士兵被打得东倒西歪,四散横飞,战车被砸得四分五裂。 本来还有几名虎贲和旅贲冲上去想挡住他,结果一接手就完,力气悬殊太大,三人被砸死,两个被砸伤,其他的急忙避让,枭被径直奔韦师的中军这里就来了,他的目标是想干掉正在拼命击鼓的韦伯冀。 韦师一见这个浑身长毛的类人猿又高大又凶悍,都吓得往后躲,结果就乱了阵脚。那时候打仗全靠阵列,士兵间互相协调配合,一旦乱了阵脚就得输。 果然,商师趁乱压着打上来,一伐、二伐、三伐……直到六伐,韦师都没回过手。 更可怕的是,枭被那大毛猴子咆哮着已经冲进了韦师的中军,身后还跟着一队打掩护的商军士兵,眼见离韦伯冀不远了。 司马珞正在血战,看到这个情景,知道不好,大叫:“君上,快鸣镯……” 韦伯冀才回过神来,也大惊失色,急忙鸣镯,韦师的弓箭手拒住阵脚,士兵倒拖了戈矛往后就败。 韦伯冀的御手调转车头,拉着韦伯冀往后跑。 本来枭被都要得手,一看韦伯冀竟然跑了,又气又急,大吼一声,一抬右手,把手里的大石锤向韦伯冀狠狠地扔过去,可仓促间没有准头,锤几乎擦着韦伯冀飞过去,正砸在前面战车右骖的脖子上,咔嚓一声,那匹马的颈子折断,呼隆倒地,韦伯冀的战车差点翻了,吓得亡魂皆冒。 他的御手急忙把他拖下车,跳到另外一辆车上,仓皇逃而走。 韦师整个溃败下去,逃进大营中,关闭营门,据壁垒防守。 商师也不进攻,也鸣镯,唱着凯歌也回营了。 韦伯冀在大营里团团乱转,这一战伤亡七八百,折损了好几位将领,司马珞受了轻伤,虎贲伯衷和司士召受伤不轻,自己都差点被商师的那个大毛猴子干掉,有点心惊胆战。 正在烦闷,突然士兵来报:“君上,楚伯尺厷大人带兵到了。” 韦伯冀大喜,急忙迎出来,果然尺厷带着楚国的兵马来增援,这次他带了两千人。 尺厷问:“舅舅,战况若何?” “唉!不好啊。”韦伯冀叹口气:“别的还好说,商汤那里竟然、竟然也有炮车,而且比我们的厉害,把我们的炮车几乎都击毁了。” “怎么可能?炮车可只有王师和我们才有……” “怎么不可能?事实如此,所以我们才打输了,好歹没溃败,已经万幸了!” 尺厷想了想,说:“舅舅别急,现在我带了两千人,都是楚师的精锐,明天再出战。您的军队经常使用炮车,士兵不像商人那样没见过世面,一见炮车发射就吓慌了,都知道怎么对付。” 司马珞说:“那就别等他们发射炮车,就一鼓作气杀上去!” “对啊,”尺厷说:“只要我们齐心合力,不怕打不败商师,毕竟成汤是我们的手下败将!” “哈哈,好,好,明天就这么搞,让商汤知道本伯不是好惹的。” 尺厷说:“君上,话是这么说,不过,臣下以为,最好还是派人到昆吾和顾去求援,让他们派兵来救,否则咱们还是胜负难料。” “不去,就是去了他们也不会来的,我和他们断交了!”韦伯冀挥挥手拒绝了。 尺厷叹口气,摇摇头。 第二天,双方继续开战。 这次韦师有了楚师的精锐帮助,竟然和商师撕了个平手,双方鏖战一上午,互有死伤,可没分胜负。 第三天还是开打,这次商人学精了,发挥炮车的威力,在里面装上三五斤重的碎石块,主要对付徒兵,抛射起来就象天女散花,韦师的士兵伤亡惨重,打了不到一个时辰,韦师顶不住了,鸣金收兵,败回大营。 韦伯冀气得暴跳如雷,一边下令继续去调兵,一边和众将商议,怎么弄个决胜的法子把商师赶出韦国。 司马珞说:“父亲,不知道怎么的,士卒们士气不振,好像都有什么不满,而且怕商师。” “啊……那正常。你和将帅们去给他们打打气、鼓鼓劲。” 虎贲伯衷说:“这事儿不好弄……” “不好弄?那是你们笨!”韦伯冀急吼吼地说:“打仗不会,连洗脑都不会?你们看看那些搞传销的……” 正嚷着,一个士兵进来禀报:“君上,外面有个年轻女子求见您。” “女人?让她走,本伯现在没心情玩女人!”韦伯冀不耐烦。 士兵说:“君上,她说,她有办法帮您对付商汤咧。” “什么?对付商汤?”韦伯冀一愣,急忙说:“让她进来。”? 第147章 亡命女 就见一个女子袅袅婷婷地走进大帐,身上斜背着个包袱,背后还背着一个竹斗笠。 等走近了,韦伯冀和众人也都瞪大了眼睛,来了个奇怪的女人,因为她脸上带着一个黄橙橙的青铜面具,看不见容貌! 但能看到身材修长窈窕,秀发如墨,头上挽着个偏髻,插着根银簪,穿着一身青绫衣裙,腰里扎着条青色带白边的布带,右边腰间还挂着一块玉璧,脚上是青色的麻鞋,上面沾满了泥土,看样子是走了很远的路。 这女子一走路轻盈袅娜,如风拂柳,让人看了就有一种诱惑的感觉。 “哇!看样子象个美女啊!”众人窃窃私语。 那女子对众人视而不见,走上前对韦伯冀行礼:“民女见过韦伯大人。” “免礼!”韦伯冀看看这女子,戴着个金属面具,就感觉有点诡异,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又敛衽行礼:“亡命女!” “什么?亡命女?”韦伯冀瞪大眼睛:“怎么这个奇怪的名字?” “不奇怪,韦伯大人,小女子亡命天涯,所以就叫这个名字。” “呃……好吧。”韦伯冀咽口唾沫:“你说你有办法对付商汤?” “是呀,妾身可以帮您去杀了他。” “真的?”韦伯冀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能杀了商汤?” “当然。” “那太好了,”韦伯冀说:“那么,你有什么要求?” “当然有,”女子很干脆地说:“如果妾身杀了商汤,君上您得对天下宣称为妾提供保护,任何人不得伤害。” “啊?就这个?哈哈哈……”韦伯冀大笑起来,一拍案几:“亡命女,如果你真的能杀了亳子成汤,本伯回去就休了现在的夫人,纳你为我的正室夫人,不用本伯宣布,天下都知道本伯在庇护你了。” 亡命女歪了一下头:“那么说定了。” “好,好好,一言为定!”韦伯冀大喜,既能干掉商汤,又能得个新夫人(虽然不知道丑俊),一举两得的美事,做梦都想不到啊! 第二天一早,在中军大帐里,商汤和众将商量今天怎么和韦师血拼,结果外面巡逻的士兵进来禀报,说韦师大营里免战高悬,休息。 商汤说:“怎么?韦伯冀要过礼拜天吗?还是怕了?” 伊尹说:“臣下估计是在调兵增援,他现在的力量和我们势均力敌,就是再开打也是打不赢我们。” 仲虺也说:“正好,这几天我们打得也够疲惫,休息一下,另外,让鬲侯隽赶快和韦邑那边接上头。” 商汤点点头:“好吧。那就再等一天,如果明天他们还不出站,予一人就带队去冲营,用炮车把他们的营盘砸烂!” 到了中午,商汤命令摆下酒宴,和众臣众将饮酒,等于放松放松,以便来日再战。 从伊尹开始,众臣一个一个地向商汤敬酒为寿,祝愿商汤身体健康,这次能灭韦得声。 等到了大夫南门蝡敬酒的时候,突然有士兵来报:“君上,韦国派人来请成了,说要和我们讲和呢。” “请成?哈,怪不得今天不出战,原来是装孙子了。谁要和他们讲和?”商汤说:“不灭了他们,予一人……” 伊尹急忙说:“君上,韦国是要灭的,可也得按照规矩来,否则在诸侯面前不好看。他们来请成,不能不接待。正好,咱们也探探口风。” “啊,右相所言极是。”商汤点点头:“传他们进见。” 南门蝡停止敬酒,端着酒爵站在一边。 不一会儿,进来两个人,一个穿着军司马的官服,一个穿着小吏的官服,低着头,那位军司马手里举着两块木牍:“韦国左军司马伯弥,参见商侯大人!” “哦,两位平身!”商汤在座位上看看两个人,伯弥身高体壮,一看就是武将;那个小吏身材比较瘦小,走路飘飘的,有点象女人,只是脸上都是一块一块的象胎记一样的褐斑,样子很难看。 商汤笑笑:“两位辛苦前来,是要和予一人讲和吗?” “是的,商侯大人。在下奉命前来……” 伯弥的话没说完,突然站在一旁的大夫南门蝡惊跳起来:“君上小心!” 商汤只觉得眼前影子一闪,一股劲风扑面,耳轮中只听得“嚓”地一声,接着一声大叫,南门蝡向一旁跌出去多老远。 原来,南门蝡这人比较精细,从两个人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那小吏有点奇怪,走路象个女人;伯弥给商汤说话的时候,他突然看到那小吏右手一动,手里出现了一把闪亮的短刀。 南门蝡立刻知道那小吏是个刺客,他也是武将出身,反应很快,大叫一声,扔掉酒爵冲到商汤的案几之前,遮蔽在商汤的前面;几乎与此同时,那小吏已经象鬼魅一样冲到了跟前,右手阴把握刀横着一抡,南门蝡脖子上中刀,身子一歪跌出去;那小吏借着抡刀势头身子旋风般地一转,借着旋转之势,对着商汤的脖子又是一刀。 商汤被南门蝡遮挡了一下,稍微有了一点反应的时间,当那小吏第二刀奔自己来的时候,双手撑地往后一挪,同时身体向后仰。 可那小吏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即使是如此,仍然没能躲开,“嗤”地一声,刀尖从咽喉下面的锁骨位置划过去,衣服被割开,血溅出来。 小吏见一刀没得手,又反手想刺,就在这个时候,一只青铜酒爵飞过来,“啪”地一下,正打在他的左肩上,那酒爵是青铜的,飞来的力量极大,把他打了一个趔趄,差点跌倒,不由地尖叫了一声:“啊——!” 这下众人分明听清了,的确是个女人的声音! 扔酒爵的,是司马有虔。 “拿刺客!”伊尹扯着嗓子喊叫起来。 “轰”地一声,无数只酒爵向那小吏飞去,接着就是杯盘碗盏,因为大家都没时间拔剑,抄到什么就向小吏砸过去,小吏一边后退一边躲闪。 这空档,众臣纷纷站起来,拔出了佩剑围住了商汤。 这时,外面的卫兵听见里面的动静,呼隆涌进大帐,先把伯弥拿下,然后向那小吏拥上去,刀剑戈矛攒簇。 小吏一看,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杀商汤了,一蹿到了帐篷边上,挥刀把帐篷割开个口子,一跃而出。 有虔和众人冲出帐外,高喊:“拿住那刺客!” 正在巡逻的士兵听见,才知道那个飞跑的小吏是刺客,蜂拥而上。 那小吏的奔跑速度简直快如幻影,嗖地一下到了跟前,嚓、嚓、嚓……,惨叫声迭起,好几名商兵被杀翻在地,小吏杀开一个缺口,夺路而走,其动如电,一连蹿过几道栅栏、越过几条壕沟,几乎没有能阻挡他的东西,比那些“跑酷少年”还利索,到了壁垒跟前,一跃而出。 壁垒上的士兵也反应过来,对着他的背影乱箭齐发,都没射中,小吏疾风一样蹿过营外的开阔地,钻入灌木林中,不见了踪影。? 第148章 来历不明 在商师大帐里,大夫南门蝡仰面躺在地上,他的脖子被那刺客割断了,血流满地,已经气绝身亡,商汤的七大夫又失去了一个。 商汤右手捂着脖子下面,血从手指缝里渗出来,但是神色很平静,没有丝毫惊慌的神态。 “君上,您、您受伤了,怎么样?”群臣都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没事,没割到脖子。”商汤摇摇头:“南门大夫……” 众人都看看躺在地上的南门蝡,低下头。 商汤咬咬牙,摆摆手,过来两个士兵,把南门蝡的尸体抬出去了。 巫竞拿着药包过来,拉开商汤的衣领子一看,就在天突穴的下面,一道半搾长的口子,皮肉都翻开了,血流如注,把袍襟都染红了。 其实商汤只是被那刺客的刀尖轻扫了一下,就伤得这么厉害,如果再靠上半寸,喉咙就被割断了。 巫竞急忙给他擦掉血迹,冲洗伤口,敷上止血药粉,包扎起来。 士兵揪着左司马弥,按着跪在商汤面前,他早有心理准备,大概本来就没想着要活着回去,所以也是神色平静,没有丝毫惊恐害怕。 “伯弥,韦伯冀让你带人来行刺,你就没想到无论成功与否自己都会死?”商汤问。 伯弥微笑了一下:“商侯大人,想到了,所以臣下并不害怕。臣下一是奉君命,二是为国,三是为家,如果韦国灭亡了,家、国都不存在了,活着无意义,和死了也没什么差别。” “那么,那个刺客是谁?予一人听到他的叫声,象个女子。” “是女子,商侯大人。” “哦,她叫什么?什么来头?” “叫亡命女,什么来头臣下不知,长得啥样我也没看到,就是知道也不会说。现在臣下只求商侯赐个痛快的!” 有虔大喝一声:“来人,把他拖下去,斩首示众!” 士兵过来拖伯弥。 谁知道,商汤却一摆手:“不不,别杀。他没什么错,反而很忠心,为国为君不怕死,如果在战场上抓住杀了就杀了,现在这样杀了是不祥,放了他。” 伯弥愣住了,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什么?君上,这厮带来的刺客杀了南门大人,刺伤了您……”湟里且急了。 商汤又摆摆手,咬着牙说:“那不是他的错儿,是韦伯冀的错儿,这笔账得算在韦伯冀头上。左司马大人,你回去给韦伯冀说,别弄这种下三滥,要是用这种手段,予一人比他还会弄。要比个高低,就在战场上见。” 士兵过来给伯弥松了绑,伯弥没说话,对商汤再拜行礼,退出去了。 仲伯凑上来:“君上,您看到没有?那女刺客的手段和路数,几乎和肖己夫人的一模一样,简直……太吓人了。我胸口挨了肖己夫人一刀,差点儿送了命;现在,您又……” “是啊,予一人看出来了,”商汤说:“虽然不知道她的来路,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她一定和肖己夫人是同门同师。” 仲虺担心地说:“‘猿击术’确实可怕,这次她没得手,要是再来可怎么办……二夫人在就好了。” “先派人去韦师打听一下,那女人是谁。”商汤说。 结果,第二天探子就来禀报:那女人根本就没回韦师大营,刺杀商汤失败之后,就失踪了,去向不明。 众人都精神紧张,害怕那女人还潜伏在四周,伺机进营来行刺,那可谁也挡不住。 司马有虔下令,全营一级戒备,遇到女人或陌生人先抓起来再说。 同时大家都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盼肖己夫人赶快来,有她在,就不怕那刺客了。 过了两天,咎单带着八名虎贲、十一名旅贲、节服、戎右押送着粮草来了,这次,他还带来了2800人的援兵,同时还有众人日思夜盼的二夫人肖己。 肖己听说商汤被女刺客刺伤,十分吃惊,下了车就急忙到后帐来见商汤,伊尹等群臣也跟着到了后帐。 商汤一见肖己来了,大喜:“啊呀二夫人,你可来了。” “参见君上!”肖己行礼毕,急忙上前:“君上,臣妾看看您的伤。” 恰好巫竞来给商汤换药,肖己看看伤口,松口气:“君上,您这只是被刀锋掠过皮肤,带开了皮肉,实际上并非是刀锋真正地割在皮肉上。” “这么厉害啊?可予一人觉得里面都疼,好像被人狠打了一拳的感觉……” “那个很正常,刺客的内力通过刀尖透入身体,造成点儿内伤,没什么啦。怎么回事呢?” 商汤和众臣就七嘴八舌地把当时的经过一说,肖己听着,一言不发。 商汤咬着牙说:“多亏了南门大夫,要不然予一人肯定没命了。可惜,南门大夫他……,唉!韦伯冀这个混蛋,予一人要让整个韦国给南门蝡陪葬!” 肖己笑了笑:“君上,您出兵的时候,臣妾说要跟着,您不肯,您看看,要是臣妾在您身边,这事儿就不会发生。” “当然,那当然。”商汤点着头:“可规矩是规矩,不好破坏的。” 伊尹问:“夫人的师姐妹中,有没有个叫‘亡命女’的?” “亡命女?嘻,这么奇怪的名字,”肖己说:“肯定是个假名儿,妾身的师姐妹中哪里会有叫这种名字的。” “哦?为什么?” “右相大人有所不知。昭灵夫人教授的弟子,是以元、隐、芳、丽、真,玉、英、可、应、心这十科为艺名,比如妾身是丽科,艺名叫丽肖,大师姐叫丽贞,二师姐叫丽妙,如此等等,哪里有叫‘亡命女’的。” “哦,原来如此。”仲虺说:“那女人脸上都是褐色的胎记……” “不可能的,她会‘猿击术’,一定是妾身的同门,妾的同门姐妹都是美女,那是师父千挑万选选出来的,个个貌美,至少不会比妾身差,因为女人要当刺客,这是首要的一个条件,怎么可能脸上有胎记?您说的胎记,是她易容了,不是她本来的样子,按照那个样子找,永远找不到她。” 商汤问:“那,夫人不知道她是谁?” “不知道。”肖己一撇嘴:“和臣妾同丽科的就有八人,上面还有元、隐、芳三科,下面还有真、玉二科,大家的武艺都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差不多,怎么能猜得出来。” 仲虺问:“二夫人的师姐师妹是不是很多?” “回左相大人,其实说起来不多。师父昭灵夫人择徒甚严,每科收的弟子都不超过十人,目前毕业出科的只有元、隐、芳、丽四科27人,其中4人去世(实际上是执行任务是失手被杀),8人留在女学任教,15人散布天下。” “全天下才15个人,这么少,总该好查找。” “师姐妹们除了留在女学的,其他的都没联系,不好找。”肖己摇摇头:“臣妾去看看南门大人的尸体再说。” 肖己去了,一会儿,回来了。 “夫人,怎么样呢?”商汤急急忙忙地问。? 第149章 彭祖篯铿 肖己皱着细眉,一脸的疑惑:“奇怪,她竟然没学成……” “什么?没学成?”有虔失声大叫:“怎么可能?” “如果她学成了,按照各位说的当时的情形,箭冲加一个阴把横斩,南门大人早该身首异处了,可是没有,刀被颈骨挡住没有割断。说明她的身法、刀法和力量都还没融合为一,刀上的力量和速度远远不够。所以,妾身敢肯定地说,这个女刺客一定是个还没毕业的女学弟子。” 商汤突然想起当初肖己杀温国的小司马启敖的时候,冲过去刀光闪过,启敖的人头就飞落在地,比切葱都爽利;而那个女刺客力量也不小,刀的力量把南门蝡带得摔出去多老远,竟然没把颈子割断,可见肖己说得不虚。 “还没毕业就敢出来杀人?”商汤吃惊不小。 “没、没学成都这么厉害……”庆誧有点惊恐 “是的呀,司徒大人,所谓‘没学成’是指没达到昭灵夫人的要求,可没说不厉害呀。”肖己说:“‘猿击术’其实不用学成,只要学到五六成,对付庠序里学出来的贵族武士就足够,没人是对手。所以妾身也提醒各位,遇到会‘猿击术’的人,能逃走就尽量逃走,别和他对打,因为可能瞬间就没命,那不是个比勇猛和武力的活儿,‘猿击术’靠的是攻击速度和精准的斩刺,不是一般人能挡得住的。” “我们就是担心这个,”湟里且说:“如果那个贱人再来行刺,可头疼。” 肖己笑了一下:“不用头疼,妾身在这里,她就伤不了君上,虽然她很厉害,可刀未必比妾身的快。” 众人想想也有道理,略略松口气。 韦伯冀带着韦师又开始骂战了,因为他又调来了两千旅众,现在他的人数达到了八千多,底气又足了。 唯一让他失望的就是那个叫“亡命女”的女刺客,竟然失手,割了成汤一刀却没割死,让他高兴的是杀了商汤的心腹大臣南门蝡,这可是一个巨大收获。 只不过,亡命女没回来,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左司马弥自己跑回来,这让他有点儿怅惘。 他知道这种事儿不那么可靠,还得靠兵马势力。 商营派人出来告知韦师,明天决战;韦师认为商师怕了,气儿更足,在营垒外扯着嗓子骂战,还唱着黄色小调来骂。 商汤受了伤,还是在群臣众将的严密保护下巡营,登恒给驾着车,二夫人肖己和他一起坐在车上陪伴,主要还是保护。 商汤巡查到西北的营垒旁,却听见一阵鼓声和吵嚷声,看到好几百商军士兵围在那里,垒上垒下站得都是人。 壁垒上,自己的另一位仆御官方惟左手抄着弓箭,右手攥着鼓槌,面前放着一面鼓,一边敲鼓一边扯着嗓子喊,旁边还有给击铙打镲的: “……一二三四五六七(咚咚嘁),韦伯全家都瘟死(嘁咚咚)!你爹是堆恶犬矢(咚咚嘁咚咚),臭了别人臭自己(嘁咚嘁咚咚)!爱上一头老牝豕(咚咚嘁咚咚),三天以后生下你(咚得儿隆咚嘁咚咚)……” 满嘴的恶言秽语,不堪入耳。 只是他唱得合辙押韵,有腔有调,每唱一句,下面的士兵都跟着和一遍,骂声震天,还轰笑不止——大概三国时祢衡击鼓骂曹就是方惟传下来的方法。 商汤吃惊地问一名司右小臣:“方惟在干什么?” “在骂战,君上!”司右说:“韦师的在骂我们,方惟大人上垒射死了一个,他们跑出射程之外,还骂,方惟大人就发挥他的特长,和他们对骂!” 仲虺说:“这也太低俗恶俗没品位了吧?就不能文雅点儿。” “左相大人,您得看对面是些什么人,”司右说:“他们都是一群粗野俗人,文雅他们懂吗?您文雅骂了他们不懂等于白费,还是象方惟大人这样,干脆直接血淋淋的最好!” 湟里且叹口气:“和方惟对骂的人,八辈儿祖宗都得倒霉。” “不不,没有,湟里大人,”司右说:“方惟大人和豕韦是同姓,不好骂八辈儿祖宗,他心里有数。” 另一个士兵接口说:“是呀,君上,方惟大人不愧是‘謑诟之术’的传人,脑子活、嗓子亮、嘴皮子快,骂得一手好战!”——“謑诟”据说是黄帝的大臣,以能言善辩、善于骂人着称,当时人们把骂人的法子称为“謑诟之术”。 商汤皱着眉:“骂管什么用?” “怎么没用?方惟大人已经骂趴下六个了,这第七个估计也要撑不住,我们大获全胜!” 商汤咧咧嘴:“什么本事都有用……” 在商营里,商汤和群臣商量明天怎么办。 伊尹说:“君上,臣下都安排好了,只要能盯过明天,咱们就赢了。” “问题是,楚伯尺厷带着两千人来增援,韦师又增了两千旅众,那么他们的人数可比我们多不少,能不能盯过明天,还得靠运气了。” 有虔说:“两军相遇勇者胜,他们比我们人多,也多不了多少,只要咱们齐心作战,配合炮车和弓箭,即使是打不赢,至少也不会败。” “这个,还真没把握,”仲虺说:“韦师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他们和昆吾一样,常年打仗,有经验的……” “总之予一人下定决心,非灭了豕韦不可。就冲他们刺杀了南门大夫,也要把韦邑推平!”商汤恶狠狠地说。 正说着,突然有人来报:“君上,外面有个人要见您哩。” “啊?谁?男人女人?”商汤现在对陌生女人有点过敏。 “他没说,只是说能帮您把明天的仗打赢。” “真的?那快请。”商汤从坐席上站起来。 不一会儿,从外面走来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汉子,身材高大魁梧,浓眉凤目,四方脸,皮肤很白,三绺短须,穿着一件灰布长袍,上面还打着两块补订,背后背着个斗笠,右边腰间挂着个葫芦,脚上穿着麻鞋,有股飘然世外的仙风 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童子,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背着个大包袱。 那汉子进来行礼,声音洪亮:“见过商王!” 商汤看看,不认识,急忙还礼,问:“请问先生是……” 汉子笑了一下:“在下篯铿,是彭姓的祖先,所以人称彭祖。童子是在下的徒弟,耈氏之子,名沛。” “轰”地一声,群臣发出一阵的惊叹,都站起来见礼。为什么?因为彭祖太有名了,有名的长寿人物。 篯铿是祝融之子,是祝融八姓的彭姓之祖,据说生于帝尧时期。 根据《大戴礼记?帝系》的记载,说帝颛顼娶了滕奔之女名女禄,生了老童(《山海经》或作“耆童”);老童娶了竭水氏之女高緺,生了重、黎及吴回;吴回氏生了陆终,陆终氏娶了鬼方氏之妹叫女隤,怀孕却不生产,三年以后,左胁开裂,生了六个儿子,第一个名樊,是昆吾的祖先;第二个名惠连,是参胡的祖先;第三个叫籛,就是籛铿,为彭姓的祖先,就是彭祖;第四个叫莱言(一作求言),是郐人的祖先;第五个叫安,是曹姓的祖先;其六个叫季连,是芈姓楚人的祖先。 不过,近年安徽大学收藏了一批战国时期的楚简,里面有一篇记载楚国历史的古书,是楚国人自己写的家族史,它的谱系却不是这样的,是老童生了重、黎、吴、回兄弟四人,其中黎是祝融,祝融直接生了穴熊,穴熊就是季连,也就是楚人的祖先,中间没有陆终这一世。 早有学者研究过说“陆终”这一世其实就是“祝融”的音转,是一个人被误传成了两个人,变成了两代,现在从出土文献里看是对的。也就是说,彭祖篯铿就是祝融的第三个儿子。? 第150章 彭祖故事(一) 根据《神仙传》记载彭祖自己的叙述,他是“遗腹而生,三岁而失母”。帝尧的时候,把他封在彭邑,这里曾经是黄帝的都城,故以“彭”为姓,先秦古书也写作“方”,是音近的通假字。 这个有问题,传说他活到殷末的殷纣王时期,是八百多岁(《神仙传》说到殷末是767岁),如果是生于帝尧时期,经历虞夏商三代,其中根据《竹书纪年》的记载,夏朝是471年,商朝是496年,两个朝代相加已经是967年,如果再加上虞朝,他该是一千多岁,所以生于帝尧时期不大可靠。 但是,《逸周书?尝麦解》里明白地说:“其在启之五子,忘伯禹之命,假国无正,用胥兴作乱,遂凶厥国。皇天哀禹,赐以彭寿,思正夏略。” 在夏朝初年的时候,就有彭姓的彭寿,怀疑这个彭寿就是彭祖,因为他在商朝武丁时期是“三寿”之一,见清华简《殷高宗问于三寿》,武丁称之为“高文成祖”。只是从夏初到商末也是九百多年,年数不合。 有一点可以肯定,彭祖曾经帮助过商汤,这个《殷高宗问于三寿》里明白地记载着彭祖对武丁说: “我畇晨共(恭)兹九宅,眼夏之归商,方曼于路,用乂昭后成汤,代桀敷有下方。” 就是他一直在此九州之地,亲眼看着夏的天下归了商,到商朝贡的各国塞满道路,因此我曾辅佐英明的君主成汤,代替夏桀拥有了下土之国,说明他的确年岁很大。 他为什么活了这么大呢?据说,在有虞氏末代帝王帝丹朱时期,上帝(皇帝、黄帝)带着司命、司中、司禄三位大神到民间微服私访,所谓“上帝降观”,变四成个穷鬼乞丐,到处讨饭,观察民风。 结果,他们很不受待见,没人理睬,连饭也不肯给,还经常被驱赶、斥骂,弄得上帝郁闷得要命,对三位大神说:“怎么回事?予一人给他们说肚子饿,要碗饭吃,他们竟然不肯给!” 司禄说:“没办法,他们自己都吃不饱,哪里有多余的饭给我们。” “不对不对,好像不是那个事儿。”上帝摇着头:“看他们都一脸不相信的神情,就象予一人要骗他们饭吃似的,他们不知道予一人真的饿吗?” “啊,这个就是诚信缺失。”司命说。 “诚信缺失?不能吧?”上帝说:“有虞氏不是一直提倡仁、义、礼、智、信的吗?喊得震天响,予一人在天上耳朵都灌满了。” “大帝,那就是缺什么喊什么,”司中说:“因为他们已经没有那些玩意儿了。” “为什么?” “哈,这个您还不知道吗?说到根子上,就是穷造成的。”司禄说:“他们人多财富少,以前大家讲仁义礼智信,公平分配,结果是吃不饱肚子。穷生奸计,一些有脑子的家伙,就开始利用自己的小智慧想办法从别人手里抢吃骗喝,聚敛财富,后来这些家伙就成了贵族和富人,过着优哉游哉的日子。于是全社会上下都羡慕鼓励这种智慧,可他们不知道‘智慧出,有大伪’,结果弄得社会上下骗子横行,人们被骗得多了,自然彼此也就失去了信任。您别说真的肚子饿,就是真的快死了,去喊人也未必有人理睬您——您看见那个老头了没有?发了心脏病栽在路边了,那些路人有谁去扶一把的?” “他妈的!怎么会搞成这样?有虞氏空喊口号?” “不空喊还能怎么的?”司命说:“哲人说‘衣食足知荣辱,仓廪实知礼节’,生活富足、没有生存之忧了,人们才会有心情、有时间去讲文明礼乐,自然而然地就会知荣辱、讲礼节、献爱心,这就是司禄大人说的‘穷生奸计,富生良心’,根本不用你去喊号子。” “可不嘛,”司中接口说:“黎民百姓吃不饱、穿不暖、住不上房子看不起病、养不起孩子活不起命,每天为了最基本的生存权都在拼死拼活,而那些靠奸狡智慧起家的贵族、富人们却拿着大笔的钱财肆意挥霍浪费,满世界显摆自己有钱,贫富差距严重,撑死的撑死,饿死的饿死,您指望他们讲仁义礼智信?那不是说梦话吗?光喊口号有个鸟用!” “唉唉,别说得太绝对,有智慧总归是好……” “大帝,这得两说,”司禄说:“智慧用得是地方当然是好,可惜这些人大多把智慧用错了地方。” 司中叹着气说:“唉,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一个没有诚信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一个不把自家黎民的生存当回事的帝王是没有前途的,命运堪忧。” “不用堪忧,这事儿予一人说了算,老子回去就革了他们命!” ——结果,没多久,上帝就褫夺了有虞氏的天命,交到了野蛮人首领大禹手里,才有了取代有虞氏的夏王朝。 上帝正饿得心急火燎,对随行的三位官员说:“现在,谁要是给予一人弄顿好吃的,予一人就满足他一个愿望。” 后来,他们逛荡到方山下的大彭邑,也就是彭祖家里,唱“莲花落”、“数来宝”、“山东快书”,要饭。 这时候彭祖已经四十多岁,是有虞氏的一名宰小臣,周代称为小宰,大夫级别的,有自己的采邑,就在泗水边的彭山(又称彭丘)下,称为彭邑,当时一个邑就是一个小国,称为大彭国,他是彭伯。 彭祖的第二任妻子几天前因病去世了,心里烦闷,带两个儿子出去打猎,打到了两只雉,即野鸡,庖人给和芼做成雉羹,也就是加了蔬菜的鸡肉汤,煮了满满一大陶鬲。 正要吃饭,看到四个灰头土脸的乞丐站在门口,端着破陶钵,唱歌要饭。 彭祖本来心情就不好,看到四个乞丐堵门更烦,也不想给的,就让阍人赶他们走。 “要饭的,赶快走,俺们主人不喜欢听山东快书。”阍人过去驱逐四人。 “俺们还会莲花落、数来宝。” “那个也不爱听,现在谁还听曲艺!” “俺们还会唱河南坠子,《小寡妇上坟》……” “传统戏曲更没人听,走开走开!” 正支吾着,彭祖眼贼,看到这四个乞丐打着赤脚,脚上却一点泥土都没有,就感觉有点儿奇怪。 那时候人多穿不起鞋履,打着赤脚走路、劳作,自然就会两脚泥土,以前还称农村人为“乡下泥腿子”就是这个意思,更别说乞丐了。 可这四个乞丐虽然破烂烂、脏兮兮的,双脚上竟然不沾泥土,彭祖就感觉他们不是凡人,至少不是一般的人,因为据说天神或仙灵走路脚是不沾地面的。 彭祖就喝退了阍人,亲手端起装着雉羹的陶鬲过去,把雉羹倒在四个人的破陶碗里,他端着陶鬲站在旁边等着,一个吃完了再给倒上,四个人把一陶鬲雉羹吃个精光。 领头的乞丐,也就是上帝,终于吃了一顿美味的饱饭,心里很高兴,抹抹嘴,向彭祖道谢,笑嘻嘻地问:“彭伯大人,如果您可以实现一个愿望,这个愿望是什么呢?” 一问这个,彭祖就想到了自己的两任亡妻,不由地叹口气:“唉!人最宝贵的是生命,可惜人生苦短啊,几十年,眼睛一睁一闭,就完咧。所以我要是能实现一个愿望,就想活得久一点,世界这么大,都想去看看——多看看人间的美景而已。” “哈哈,好,那么,我可以帮你。”上帝就传给了他“一术二方”,即一种法术,两种药方。 据《神仙传》的说法,法术是“引气补导之术”,就是一种导引气功。 两种药方,一种是水桂云母粉,一种麋角粉,这两种药可以让人长生不老,服了之后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路也有劲了,越活越年轻。 上帝为了保证自己的诺言完美实现,让司命查查簿子,看看彭祖的运气和寿命如何。? 第151章 彭祖故事(二) 司命先查了《命运簿》,发现如果彭祖选择继续当官,长寿不了,得当修仙的隐士才能长寿。又查了《命寿簿》,上面写着篯铿的寿命是七十岁。 上帝就对彭祖说,你现在不能当官了,至少要当一百年的隐士,去修道服药,才能长寿。 然后上帝让司命把《命寿簿》上的数字改改,把“七十”改成了“七百”——这对人类来说,已经是个很恐怖的寿命了——这就是《楚辞?天问》里写的:“彭铿斟雉,帝何飨?受寿永多,夫何长?” 到底有多长呢?彭祖问上帝:“您说我这样能长寿,到底能多长寿呢?我到什么时候会死呢?” 上帝想了想,说:“到河中洗炭白的时候吧。” 彭祖大喜,他想,炭本来就是黑的,放在河中去洗,就是洗成泥,还是黑的,怎么可能白?炭永远洗不成白的,自己也就永远死不了啦! 之后,彭祖真的把官职和城邑交给了几个儿子去搭理,遁入深山,去专心修道、服药,结果一百年以后,人们再见到他,竟然比原来还年轻、还健壮。 他偶尔到夏朝的宫廷里当当官,可都干不长,干一阵子,就莫名其妙地玩失踪,大概出来当官也只是为了刷刷存在感,说明自己一直活着,并不是想真的升官发财。 商汤灭夏的时候,他又出来帮助商汤工作,后来又在武丁时期在朝为官,一直到殷末的殷纣王时期,后来就没了事迹记录,估计是死了。 至于彭祖是怎么死的呢?这里顺便也给大家扒一扒。 据说到了彭祖七百岁的时候,主管幽都的老板土伯,也就是社神后土句龙,翻《命寿簿》查到彭祖寿命该绝了,他命令司死和司归两个幽都的官员,即俗语说的“勾死人”,相当于佛教神话中的“黑白无常”,让他们带阴胥、阴徒去把彭祖的魂魄抓来,那么彭祖就死了。 可彭祖这时候已经修道六百多年,不仅年轻体壮,而且有一定的预知能力,两个勾死人带着阴兵来抓他,他就东躲西藏,怎么也抓不到。 折腾了四五十年,两个勾死人双脚都跑脱了皮,也没能抓到彭祖,知道自己办不了这事儿,就跑回去对土伯说:“boSS,这事儿俺们实在搞不定,彭祖真没法抓到!” 土伯大怒:“你们这两个蠢货,折腾了五十年,报销了无数的差旅费,连个凡人都抓不到,还有个鸟用!” “boSS,您不知道,那个彭祖很善于躲藏,抓他和捕风捉影一般,我们好不容易打听到他的藏身之所,扑了去,他早跑了。” “你们就不会设个圈套,把他骗出来?” “不好弄啊,骗人没那么容易……” “那是你们笨!你看看人家那些搞传销的,几句甜言蜜语就能骗来一屋子人……” 两个一边叩头一边申辩:“boSS,不是俺们笨,是彭祖太狡猾,也不是俺们不卖力,是那厮真不好抓!” “是啊老大,抓人和搞传销不一样,彭祖又不做发财梦,不好骗的,不信您老可以自己去试试。” “好!如果老子把他抓来,就让幽都人事部解除你们的劳动合同,你们给我卷铺盖卷儿滚蛋!”土伯怒冲冲地亲自出马,带人去抓彭祖。 可没想到,他也折腾了五十多年,楞没抓到。 土伯也泄了气,知道错怪了那两个勾死人,彭祖真是西瓜掉在油篓里——大大滴滑,根本拿不住。 想了一阵子,跑到天上去找司命:“蔑傥大人,我说,您那簿子上写的彭祖的寿命是七百,俺们去抓他,抓了一百多年也抓不到。这事儿可是您搅合出来的,您得想办法把这事儿给摆平了。否则乱了轮回次序,你我都吃罪不起!” “尼玛!这事儿怎么又赖在我头上?吃了人家的嘴短,拿了人家的手软,都是大帝喝了人家的鸡汤……”说了半截,司命又觉得不妥,那鸡汤自己也喝了,急忙改了口:“好吧好吧,把你的追魂索给我,我去想想办法。” 司命大神乘着玄云下界,去抓彭祖。 他觉得这是小事一桩,到人间等于旅游一番,就开心地作歌唱到: “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 令飘风兮先驱,使冻雨兮洒尘。 君回翔兮以下,逾空桑兮从女。 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 然而事实是和他想的完全不同。虽然他是神通广大的高级别天神,可照旧抓不到彭祖,甚至连彭祖长什么样儿都没看到。每次打听到彭祖的下落扑了去,人早跑了,还常留下块木头片,上面画着一个伸着中指的拳头。 司命气得两眼发黑,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八百多岁的老头子,一定是老得眉须如雪、头童齿豁、耳聋眼花、弯腰驼背、步履蹒跚了,怎么还有这么利索的腿脚,跑得比兔子都快。 他才知道彭祖的确是个“有经验的老游击队员”,真不好对付。 在纠结无奈之时,司命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就拿了一大块木炭,到彭水边上去洗。 一些路人看见一个样貌古怪的黑衣服老头在河水里洗炭,都很奇怪,过来围观,问:“喂,老丈,你洗这炭啥意思?” “啊,老夫觉得炭这么黑,显得脏,想洗成白的……” “哈哈哈……”众人大笑着一哄而散,认为这老头不是老年痴呆就是神经病。 这么洗了好多天,再没人来观看,司命觉得很寂寞很无聊,甚至还有点尴尬,叹着气唱到:“壹阴兮壹阳,众莫知兮余所为……” 这天,他正在洗炭,无聊到几乎要跳河的时候,看到一个大概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沿着河边唱着歌谣、扭着舞步,十分欢乐的样子,蹦蹦跳跳地过来了——所谓“踏歌而行”。 年轻人走到老头身边,止住脚步,奇怪地问:“喂,老丈,你在干嘛?” “老夫觉得这炭太黑,显得脏,想把它洗成白的。” “啊?哈哈哈……”年轻人也放声大笑起来,笑得腰都弯了,脱口而出:“我彭祖活了八百单三岁,还从没见过河中洗炭白!” 司命扔掉木炭站起身,一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他怎么也无法把这个年轻人和八百多岁的彭祖对应起来,这家伙难道真的是“逆生长”? “啊啊,原来你就是彭祖篯铿啊?”司命瞪着年轻人问。 “对啊,哈,怎么……” 司命由震惊变成大喜:“我正找你呢,跟我走吧。” 彭祖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冷光森森,阴风惨惨,“哗啦”一声,要人命的追魂锁链已经套上脖子,嗖地一下把魂魄拉走了。 ——中国古今第一长寿者彭祖脸上还凝固着开心的笑容,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彭水河边,死去了,当然属于“无疾而终”,活了八百零三岁。 他临死的前一秒钟才想明白当年上帝说的话:到河中洗炭白的时候自己就会死,并不是说真的炭会在河中洗成白的,而是只要发生了“河中洗炭白”这件事儿,他就会死,自己竟然送上门来找死,真特么蛋疼啊!但是想明白了也一切都晚了。 根据《神仙传》的记载,彭祖的一生,先后死了四十九个妻子,失去了五十四个儿子,活这么大年纪,熬死了这么多亲人,其实也够痛苦的。 这件事儿,在佛教神话侵入中国之后,里面的反面人物变成了阎王爷和观世音菩萨,是阎王爷带小鬼去抓彭祖,而彭祖和他们斗智斗勇,阎王爷抓不到他,还被弄得灰头土脸,他也一直不死。 阎王爷实在没办法了,去南海请观世音菩萨来,观世音菩萨就变个老太婆在河里洗炭,把彭祖度成仙了,其实是把彭祖给弄死了,所谓“观世音洗炭度彭祖”的故事,就是这么来的。 耇氏家族的成员本来是大彭氏的家臣,彭祖入山修道的时候也跟着去了,一直是彭祖的铁粉,世代追随,现在的这个耇沛就是其中之一,据说都得到彭祖的亲传,活了很高的岁数,当然和彭祖没法比。 到了殷商末期的时候,一位叫耇融的耇氏后人仍旧是彭祖的徒弟,后来他到黄山开创了黄山道家一派,被称为“黔山公耇老先生”,一些出土文献里(如上博简《彭祖》)直接称之为“耇老”,他和彭祖的另一位女弟子采女以及诸弟子一起,把彭祖的养生方法记录下来整理成书,就是着名的道家养生秘笈《彭祖经》。? 第152章 韦国覆灭 扒完了彭祖的故事,话回正题。 商汤听说这位是赫赫有名的彭祖籛铿,大喜过望,急忙把他让到嘉宾席上坐下,再拜稽首:“不知高文成祖有何见教?” 彭祖笑了笑:“君上,我知道您来攻豕韦,有自己的计划,但是您还是没把握能击败韦师,对吧?” “您说得是,的确有点……” “这样,臣下帮您一把,韦伯冀那里我是没办法了,天命如此,可我可以去左右军说服其他的彭氏族人,让他们不帮助韦伯冀卖命。他们都是韦师的主力,只要他们不出手,韦师就失去了一半的战斗力,那时候您要赢他,易如反掌。” 商汤大喜:“成祖如果真能说服其他彭氏族人,予一人这里必当重谢!” “不用谢,但是臣下有个要求。” “成祖请讲。” “臣下知道韦伯冀派刺客刺杀了南门蝡大人,还刺伤了君上,您发誓要灭了韦国报仇。臣下恳请君上,您得胜之后,请保留彭氏的血脉,不要进行屠杀,让他们成为您的臣民,一起效忠商王室。万望君上应允。” 商汤立刻拍着胸脯保证:“予一人只是要剿灭韦伯冀这个暴虐之徒,绝不会连累其他彭姓族人,予一人说到做到。” “多谢君上!”彭祖在坐席上再拜稽首。 “不过,予一人也有条件:成祖你不能走,得留下辅佐予一人,商现在最缺的就是人了!” 彭祖想了一下,说:“既然君上这么看重篯铿,那么臣下理当效劳。” “哈哈,好,多谢成祖,说定了。予一人就任命你为商大夫。” “谢君上!”彭祖说:“那么,臣下这就去游说,请君上耐心等待。” 彭祖立刻起身,带着徒弟耇沛走了。 第二天,双方又开始列阵,准备决战。 等阵势列开,韦伯冀放眼一看,吃了一惊,他感觉人少了好多,本来八千人的军队,现在最多只有五千。 他急忙问司马珞:“怎么回事?咱们的人怎么突然少了这么多?都跑了?” 司马珞也懵了:“这……儿臣不知道啊,有好多支族的军队好像没出动。” 他这里还在奇怪着,商师那边号角长鸣,炮石呼啸着飞过来。 “击鼓进兵,击鼓进兵!”韦伯冀操起鼓槌,扯着嗓子喊:“今天和商师拼了!” 鼓声大作,箭矢如雨,双方阵列交汇在一起,又开始混战。 这次韦师比昨天还惨,只撑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左师先溃败了;接着右师也开始溃散,韦伯冀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倒拖了戈矛往回跑,根本就没有想继续打下去的意思。 这一下子,商师士气大振,呐喊着往上冲,韦师顿时阵列大乱,顶不住了。 尺厷冲到韦伯冀的车前大喊:“舅舅,顶不住了,左右师不战自溃,要再打下去,中师要全军覆没!” “撤,快撤!”韦伯冀惊叫着鸣镯收兵,但是他没想到,这次韦师是溃败,所谓兵败如山倒,潮水般地往后溃退。 商师在跟在后面追杀,韦师逃进营中,可因为离得太近,营垒还没关闭,商师军队就涌了进来。 韦伯冀知道大势已去,无法再通过野战击败商师,带了三千残兵败将,一口气跑回韦邑,他决定据城固守,然后派人去向昆吾和顾国求援。 可他们跑到西城,发现城门紧闭,抬头一看,城头上竟然插着商人的大旗,城头上站着的都是商军士兵。 “啊——!”韦伯冀惊叫一声:“怎、怎么回事?韦邑里怎么有商师的人?” 这时候,城头出现了四个身影,一个是商大夫湟里且,两个是仲挚和叔畴,还有一个,是豕韦国的司空支机仁、司徒前山赫。 湟里且大叫:“韦伯冀,现在韦邑已经是商的城池了,速速下车投降,还饶你一命,否则,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原来,头两天伊尹就给商汤出主意,让鬲侯隽暗中联系了韦邑里的支机子,约定好时间,派了湟里且带着一千商兵,偷偷绕过韦师,直奔韦邑,去端韦伯冀的老窝。 本来韦伯冀留下司寇塙、司徒前山赫守城的,并没有任命支机子什么任务,因为韦伯冀开始不相信他了,可支机子和前山赫是好友,支机子说服了前山赫,要联手干掉司寇塙献城。 支机子就组织了家族武装做好准备,听说商师已经到了城外,就和前山赫突然发难,一起攻击司寇塙,司寇塙猝不及防,当场被杀,二人开城放了商师进城,把韦邑占领了。 “啊!支机仁、前山赫,你们这两个叛徒,都是彭姓的同宗,你们竟然出卖本伯,简直禽兽不如!”韦伯冀在城下破口大骂。 前山赫说:“韦伯冀,你也不想想我们为什么反叛你。就你那暴虐残忍、重财寡恩的为人,没人会跟你混的。建议你还是投降吧,也许商王汤能开恩饶你一命!” “混蛋!攻城,立刻攻城,把城池夺回来!”韦伯冀咆哮着。 可远远听见商师的大队跟着追杀过来了,司马珞说:“父亲,攻城是不可能了,还是快走,先保住性命要紧!” 韦伯冀只好带着残兵败将绕城而走往北跑,想去附近的犂邑(今河南浚县),也是韦国最大的一个属邑。 到了犂邑,没想到犂邑尹闭门不纳;韦伯冀让犁邑尹出来答话,城上也没人理。 韦伯冀在城外大骂了一阵子,知道耽搁不起,又掉头向东,跑去了楚丘邑(即北楚丘),没想到楚丘邑也是一样,大门紧闭,任凭他们怎么喊叫都不开。 这一下可坏了,本来跟着跑来的三千多兵卒终于明白韦伯冀众叛亲离,再跟着等于寻死,呼啦又溃散了一半。剩下的人中,一多半还是尺厷的楚师军队。 正仓皇之际,有虔带、庆誧等人带着追击的商师赶到了,一番厮杀,韦伯冀带着人拼命顽抗,虎贲衷、旅贲子政、戎右盘俞、司士召相继战死,司马珞受了伤,倒是尺厷英勇,带着楚师的残部死战,终于突围而走。 等跑出来逃到大伾山下,回头一看,剩下的人马不到六百。 尺厷说:“舅舅,和我一块儿回楚国吧,那里地方大,人多,到了那里,咱们再组织人马,去央求一下昆吾公和顾伯,一定能杀回来。” 司马珞身中三箭,伤得不轻,喘着粗气说:“是啊父亲,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留在这里就全完了。” 韦伯冀也没办法,答应了,带着人往楚国方向跑。 刚到一片林子边上,就听见一声呐喊,林子里射出一片乱箭,走在前面的士兵惨叫着倒下一片,接着就看见鬲侯隽和商师的蒿荼、丘素朗带着一大队士兵从林子里杀出来。 鬲侯隽高喊:“韦冀,尺厷,你们跑不了啦!还我父兄的命来!” “罢了!吾命休矣!”韦伯冀顿时魂飞魄散,还没反应过来,商师和鬲师的士兵已经蜂拥上来。 一番激战,韦师几乎全军覆没,韦伯冀被鬲人杀死,司马获被抓,尺厷被蒿荼、丘素朗困住,身被数创,见逃跑无望了,他不想当俘虏,拔出佩剑来自刎而死——到这里,勾姓的楚国终于绝嗣了。 只有司马珞带着七八十人丢掉战车步战,突围而走,逃进了密林,不知去向。 鬲侯隽等人收拾了韦伯冀等人的尸体,装上大车拉着,带着抓的俘虏,回韦邑向商汤复命。 在韦邑,商人在欢庆胜利。? 第153章 嵩山二女 在伯府大室,商汤召见众将群臣,特别嘉奖了支机仁、前山赫,同时下令,除了韦伯冀的近亲族人,凡是归顺的,一律不许屠杀和奴役,韦国人都大喜过望,很快各个城邑的邑尹都来归附。 鬲侯隽、蒿荼、丘素朗带着韦伯冀、尺厷的尸体来报捷,商汤嘉赏他们,让鬲侯隽立刻回到鬲国去复国,还派了下大夫丘素朗、庆州带一千商师前去协助。 只是走了司马珞,商汤心里有点不爽,因为司马珞是韦伯冀的世子,只要他在,韦国就有可能复国。 可只过了一天,原韦国的左司马弥带着两名旅贲来归附了,献上了司马珞的人头。 原来,左司马弥因为商汤的赦免,一直心存感激,觉得商汤和韦伯冀完全不同,仁厚义气,见自己忠君爱国就把自己放了,商汤应该是个英明的君主,所以就暗中下决心归商。 司马珞突围逃进深山,带着七八十人,其中就有左司马弥。 到了晚上宿营的时候,伯弥就联合了两名旅贲突然发动袭击,杀了司马珞,割下首级,带着跑回韦邑来向商汤投降。 商汤大喜,终于消除了这个隐患,赏了左司马弥和两名旅贲,让他们继续在韦邑为官。 经和伊尹、仲虺等大臣商量了一番,感觉韦国太大,彭姓的支族众多,不太好管理。 最后商汤下令,让支机仁继任韦伯,韦邑交给他搭理,前山赫为相辅佐;把一部分彭姓族人向南迁,迁到泗水旁边,重新建立了一个城邑,称为彭邑,安置在那里,就是后来的彭城。 同时把韦国的土地割出两块来,赏赐给仲虺的两个儿子仲挚、叔畴为封地,此二人就以自己的名字名邑,后来就成为两个小国,即挚国和畴国。 到了殷商末期,周王季历娶了挚国国君、商大夫挚仲的女儿,就是大任(太任),生下了周文王,《诗经?大雅?大明》里说: 挚仲氏任,自彼殷商, 来嫁于周,曰嫔于京。 乃及王季,维德之行。 大任有身,生此文王。 说的就是这个事情。挚国是仲虺之后的任姓国,故曰“挚仲氏任”;因为是殷商的属国,故曰“自彼殷商”。 商汤这么搞,就等于把彭姓豕韦的地盘和力量给分解,再也折腾不起来了。 这时候已经进入冬季,天气转冷,许多将士都建议商汤撤兵,无论如何,现在已经灭掉了豕韦,达到了目的,昆吾和顾也没什么动静,说明两家根本就没把豕韦的存亡放在心上,现在回去,等来年天气转暖,再图昆吾和顾。 谁知道,商汤采纳了伊尹的建议,赖在韦邑不走,还下令收拢被打散的韦师士兵、征调韦国下属各个城邑的族兵、旅众,到韦邑来集合。 大家突然明白,商汤可能要一鼓作气去搞韦国东邻的昆吾,都有点心惊。 昆吾的地盘比韦国大出一倍还多,昆吾之师势力强大,虞朝末年就赫赫有名,到现在仍然纵横诸侯,无可匹敌,上次昆吾之师领头伐商,大家都见识过了,所以现在去搞昆吾根本就是冒险,如果再加上顾国,那基本上就没有获胜的希望。 所以,以庆誧为首的几名大夫、将领,就劝商汤取消这个念头,先回景亳去休整,以备来年。 商汤却笑而不语,不置可否。每天就是召集群臣、众将商议一阵事务,然后就是饮酒作乐,好像也没什么大的事情,众人都有点莫名其妙,这有点不太符合商汤的作风。 这天一早,商汤正在韦邑伯府大室和群臣商量如何分配整编召集起来的韦人军队,有人进来禀报:“君上,府外面有两个女子,说要见您和肖己夫人,有重要的事情!” 伊尹问:“什么女人?哪来的?” “回大人,臣下问了,她们不肯说。但那两个女子长得很美貌。” 群臣一听,都有点精神紧张,互相看看,又一齐看着商汤。 “啊,美女……”商汤现在对美女过敏,感觉脊背有点发凉,摸摸脖子底下,清清嗓子,对站在旁边的寝宰说:“去,去后府请二夫人来。” 过了一会儿,一身红衣的肖己飘飘洒洒地来了,行礼毕,问:“君上召臣妾有何吩咐?” “没……有两个女子,要见予一人和夫人。” “哦?见我?”肖己也疑惑,走到商汤身边,在侧席上坐下。 商汤一抬手:“让那二女入见。” 不大会儿,两名士兵引着两名女子进来了,身材修长窈窕,一个青绫衣裙,一个红绫衣裙,衣裙的样式都一样,连发型装扮都一样:挽着偏髻,穿着麻鞋,背着包袱和斗笠。 再往脸上一看,果然都是五官秀美端丽、明眸皓齿的美女,和肖己一样,走路袅娜飘逸,眼神顾盼生辉,气质娴淑优雅,还透着一股妖艳的神采。 商汤还没说话,肖己就从坐席上跳起来,一步跨上前,高兴地叫起来:“啊哟!隐晖师姐,丽贞师姐,是你们呀!” 上前见礼。 那二女也急忙行礼:“七师妹,现在您是商侯夫人,不要这么客气了。” 群臣都很惊愕,这两位美女竟然是肖己的两位师姐,放心的是看样子不是来行刺。 肖己兴奋地给商汤介绍:“君上,这是臣妾的两位师姐:隐科的大师姐隐晖,丽科的大师姐丽贞。” “啊,隐科、丽科……”商汤听肖己说过,不过没太弄明白。 “就是臣妾的师父分批招收的弟子嘛,”肖己说:“君上您看看她们的衣服,样式一样,颜色不同,隐科是青色衣服,丽科是红色衣服,妾身也是丽科的,所以一直穿红色衣服,以示不忘师恩。” “哦哦,原来如此。”商汤赞许地点点头。 二女上前给商汤行礼,商汤在坐席上还礼:“没想到能一次见到两位昭灵夫人的弟子,幸甚幸甚!不知二位远道而来,是要……” 隐晖又行礼说:“君上,妾等姊妹二人是途经于此,有点紧急的私事,想告诉君上和丽肖师妹。” “啊,好。”商汤对群臣一摆手。 伊尹和仲虺急忙带领众臣站起来告退,大室里只剩下了商汤、肖己、隐晖、丽贞四人。 商汤让三人坐下,然后微笑着问:“两位女公子有何吩咐?” 隐晖说:“我们途经此地,知道君上您灭了韦国,先恭贺君上了。” “唉唉,客气客气,这都是群臣众将之功。”商汤谦逊着。 丽贞问:“我们听说君上被一名会‘猿击术’的女刺客刺伤了,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商汤拉拉袍领子露出脖子下面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予一人被在这里割了一刀,好歹没死;可予一人的大夫南门蝡却被杀了。” 隐晖急忙行礼:“对不住君上,我们嵩山女学有罪,这里先替我师请罪,万望宽宥。” “不必不必,你们何罪之有。”商汤摆摆手:“予一人只是担心,她还会来行刺。” 隐晖摇摇头:“君上不用担心,如果她知道丽肖师妹在您身边,她是不敢来的。” “哦哦,那就好。”商汤心想,幸亏自己识货,把肖己这个宝贝弄到了手,可以当张护身符用了。 丽贞看看肖己:“老七,你看到是谁了没?” “没有,我来的时候,事情都结束了。”肖己摇摇头:“如果当时我在场,也不会发生君上受伤、南门大人被杀这种事儿。” “哦,也是。” 商汤说:“她脸上涂了东西,看不清真面目。只是知道她叫‘亡命女’。” “亡命女?”隐晖苦笑了一下:“是啊,她是得亡命天涯了。” 肖己急忙问:“两位师姐,到底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隐晖说:“是隐岚,隐岚杀了二师妹隐莹,还刺伤了师父,逃了……” “隐科的三师姐?”肖己大吃一惊,两眼瞪得老大:“刺伤了师父?怎么可能!”? 第154章 叛徒隐岚 “怎么不可能?”隐晖说:“这个贱人,修道练武偷懒,争风吃醋倒是挺卖力。见玉郎师伯要娶老二隐莹,嫉妒怀怒,趁师父带隐科弟子们祭祀的时候突然发难行刺,隐莹被杀,师父也被她刺了一刀,然后她就逃下了山。” 原来,昭灵夫人的哥哥李灵飞,即崧高庠的大师(校长),年轻的时候就是远近闻名的帅哥,故有“玉郎”之称,是嵩山庠序和女学中女学生们心目中的“男神”。现在年届花甲,可因为常年修道,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照旧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仍然有许多女学生去追他,仰慕者众多,有无数的女粉丝。 可是李灵飞为人比较严谨,根本不理睬这些女生的追求。 他只有一个妻子,夫妻恩爱,也不养姬、不纳妾,这是他父亲李庆宾制定的规矩,必须严格遵守,为的就是给崧高庠树立良好的社会形象。 在那些追求他的女生中,隐岚就是最疯狂的一个,她没事儿就往庠序跑,去向李灵飞撒娇谄媚献殷勤,甚至提出来愿意给李灵飞当妾,被李灵飞严辞拒绝。 李灵飞阅人无数,他总感觉这个东胡来的女学生有点不正常,而且有股邪气,不像好女人。 隐岚因为痴迷师伯李灵飞,练功都不卖力,经常逃课,被昭灵夫人训斥无数,还受过许多体罚,她也不肯改。 结果,隐科的7名弟子中6名毕业了,回国的回国、嫁人的嫁人,还有的留在女学当老师,只有隐岚,一直没有毕业,在女学当留级生,她也不在乎,只要能在这里经常看到师伯李灵飞她就心满意足。 去年年初的时候,李灵飞的妻子因病去世,李灵飞一直心情不好,昭灵夫人就去劝,让他再娶一个,自己的女弟子中有很多优秀的,不仅美貌,还德行贤淑,多才多艺,而且大多仰慕他。 李灵飞终于想开了,同意续娶。他过去一直对女学少师、隐科的大师姐隐晖赞赏有加,很喜欢,所以对昭灵夫人说可以娶隐晖。 隐晖不仅容貌美丽,武艺高强,多才多艺,而且气质高雅,贞静贤淑,老成稳重,典型的“御姐”范儿,很得昭灵夫人的喜爱和同学姊妹的尊重。 昭灵夫人也认为很合适,就去对隐晖说,却被隐晖婉言拒绝了。 隐晖18岁的时候结过婚,丈夫是某国的世子,也是崧高庠序的弟子,两人属于“自由恋爱”,隐晖学成毕业后,他们一起回国结婚,还生了个女儿。 可惜婚后不到三年,丈夫在和野蛮人作战时中了毒箭阵亡,她就带着女儿回到了嵩山女学,被昭灵夫人任命为女学少师(高级教师兼副校长),负责教授新收的师妹们,并搭理一些女学的事务,很得昭灵夫人的器重。 隐晖觉得堂堂的崧高庠大师娶一个寡妇为妻,传出去不好听,有损崧高庠的名声,所以坚决拒绝。 昭灵夫人听罢她的理由,大大地赞叹了一番:隐晖真是个难得的好女子,只是命有点苦。又想到自己三十岁守寡,也何尝不命苦! 隐岚听说了,认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急忙跑去找李灵飞“毛遂自荐”,被李灵飞一口拒绝;她不死心,又跑回女学,恳求师父昭灵夫人向师伯推荐自己,又被昭灵夫人拒绝,还一番训斥,她勃然大怒。 后来,昭灵夫人向李灵飞推荐了隐科的老二隐莹,也是女学老师,年龄比隐晖小点,也是很优秀的女子,本来是南海之国青尨氏(一作“青蒙氏”)人,青尨氏因为参与反叛夏桀的战争被灭了国,她毕业了无处可去,昭灵夫人留她在女学当老师,职务是少傅。 李灵飞对隐莹的感觉也不错,就同意了。 隐岚听说了,屈辱加羡慕嫉妒恨,终于变成一股冲天的怒火。 到了月初例行的祭祀中,她站在二师姐隐莹身后,当昭灵夫人带着众弟子行礼的时候,她突然拔出刀来,一刀刺中隐莹的后心,然后又向昭灵夫人一个突刺。 昭灵夫人听见动静,转过身,隐岚的刀已经到了胸前,她用手往下一推,刀没刺中胸口,刺中了左腹。 隐岚没敢再刺第二刀,抽身一跃,从窗户跃出去,消失在密林里。 昭灵夫人教育自己的学生,先从《女训》、《女诫》教起,最看重的就是女德,要求自己的弟子要把女德放在第一位,饮食起居、行走坐卧都有严格的要求,必须遵守,只有有德守规矩的人,才能成为合格的嵩山女学的学生和真正女武士。比如她的弟子肖己,脾气执拗任性、杀人凶悍无比,可嫁给商汤之后,《女训》《女诫》样样遵守,从不逾越规矩,大得商汤、纴巟的欢心和群臣的称赞,就是这个原因。 现在出了隐岚这么个杀师父、戮同门的徒弟,自从女学创办以来都没出现过这种事情,昭灵夫人觉得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自己看走了眼,把这么个女子收做入科的弟子,所以撒出一批武艺高强的弟子,命令一定要把隐岚拿回嵩山女学治罪,以儆效尤。 隐晖和丽贞就这么被派遣出来,一路追查到此。 “啊,师父怎么样?”肖己急问。 “还好,她先杀了隐莹,师父有点措手的机会,左腹中刀,伤得挺重,到现在都不能起床,万幸不会危及生命,现在由元燕师姐照顾着,七妹不用担心。”丽贞说。 “竟然敢杀师父,欺师灭祖,十恶不赦!”商汤拍着案几说:“真是贱人,禽兽不如!” 隐晖对商汤说:“君上,现在隐岚应该就在韦国,说什么也得找到她,否则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情,她是疯了。我们怀疑她要跑回老家东胡去,所以我们准备去东胡追她,经过这里,听到她竟然在这里行刺君上。” “放心,予一人这就下令在韦国全国大搜,非找到她不可。” 肖己摇摇头:“两位师姐又不是不懂,她要藏,根本就不可能找到。” 丽贞对肖己说:“老七,咱们丽科的八姊妹中,你的武艺最好,师父最欣赏你,这次你得帮忙,抓住隐岚回崧高去治罪。” “我定当尽力,这个两位师姐请放心。” 商汤真的下了命令,派出军队拿着画影图形,在韦国大搜了三天,从城邑到乡野,到处抓女刺客隐岚,可正如肖己所预料,一无所获。 商汤、肖己和隐晖、丽贞合计了一下,断定隐岚一定跑出了韦国。 很有可能是去了别的国,也可能回东胡国去了,因为她是东胡国国君的女公子,惹了这么大祸,她一定会找个大国庇护她,她帮助韦国行刺商汤就是这个目的。 所以,隐晖和丽贞决定立刻动身去顾、东胡看看。 商汤说:“她有没有可能去了昆吾?昆吾可是个大国。”? 第155章 悾怖清洗 隐晖摇摇头:“凡是有我们师姐妹的地方,她是不敢去的,元琴师姐在昆吾,她肯定不敢去,就象她不敢来商一样。” “什么?昆吾也有昭灵夫人的弟子?”商汤大吃一惊,他一直想图谋昆吾来着,一听这话吓一跳。 “是的,君上,我只是听师父随口说了一句,说元琴遇人不淑,嫁了个昆吾国的丈夫,那男人经常打她,把她一只耳朵都打失聪了,让我们选择男人的时候一定要看清楚,别和元琴师姐那样。” “他娘的,打老婆,那算个鸟男人!你师姐怎么不一刀捅死他……”商汤竟然爆粗口,见肖己看着自己,急忙闭了嘴。 隐晖和丽贞告辞,肖己想跟了去,隐晖不同意,如果估计错误,隐岚还在韦国,要对商汤不利,没有肖己可对付不了,让她留下,二人收拾了行装匆匆走了。 商汤送走了二女,却又被这二女的风韵气度迷住了,就象当年他只看了肖己一眼就被迷住一样,急急忙忙地对肖己说:“二夫人,等你这两位师姐回来,你和她们商量商量,愿意不愿意留在商国当官,予一人一定封她们当大夫。” “嘻嘻,君上看上她们了?” “是啊……哦不不,不是那个意思,”商汤急忙辩白:“予一人真的想留下她们,对我们的大计会很有用。当然,如果她们愿意,予一人很乐意娶她们,让她们当老三、老四,绝不亏待,至少予一人不会打老婆……” “那可不行,臣妾可做不到。”肖己笑着说:“不是臣妾嫉妒,而是她们现在都是嵩山女学的少师,代替师父教授弟子,还主管一些重要事务,最得师父器重,女学离不开她们的。师父现在受了伤,她们更不可能离开。何况,隐晖师姐结过婚,丽贞师姐也有丈夫呢。” “哦,是这样……真可惜!”商汤有点怅惘,摇头咂嘴赞叹着:“这气度,可真不是凡俗女子所能有的,你的这两位师姐都有仙女的风度。”一看肖己瞪着大眼盯着自己,急忙又补充道:“当然,夫人也一样。” 肖己嗤地笑了一声。 *** 韦国被灭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昆吾和顾国,顾伯金冥坐着车,马不停蹄,狂奔了两天,跑到了帝丘的昆吾邑(今河南濮阳),来见昆吾牟卢。 “昆吾公,怎么办?怎么办?亳子成汤这混蛋竟然能把豕韦给灭了,韦伯冀大人父子也被他杀了……”金冥一见昆吾就急慌慌地说。 “你慌什么?韦伯冀他是活该,为了一只金鼎,就宣布和我们断交,本伯没找他的麻烦就不错了。”牟卢不紧不慢地说。 “唉唉,昆吾公,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金冥说:“我担心,商灭了韦国,势力壮大了,就会来对付我们。” 金冥知道,顾国在三国当中势力最弱,如果商没灭韦,商的势力还比不了自己,现在他把韦灭了,势力已经和自己相当甚至超过自己,要是商汤来攻打,恐怕要顶不住,所以精神紧张。 “哈哈哈!”牟卢大笑起来:“他灭了韦国又能怎么样呢?他就是再灭两个韦国,也照旧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现在大大小小的属国属邑属族不下五百,势力比他大得多, 你怕他怎的?不过,本伯也有失误,本来觉得韦伯冀能和成汤叮当一阵子,等他撑不住了,本伯再出手救他,让他知道离了本伯他过不下去。可谁知道他这么废物,前后连半个月都不到就让商汤给灭了。” “其实韦国商汤不是那么容易啃动的,情况特殊,”大尹硕说:“臣下听说,是彭姓的老太祖籛铿出面说服彭姓的许多支族反叛了,而且韦国出了内奸。” “所以说啊,在下担心……” “你担心什么?”牟卢皱了眉:“成汤敢来打我们?现在已经冬季,天气寒冷,军队行动不利,他还能兴兵?再者说了,韦国和顾国之间还隔着我昆吾,他就是攻打也是我昆吾先挨上,可本伯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把商给灭了,你紧张什么?” “是是,其实我就是担心商汤下面就会对付我们,他到现在还盘踞在韦国不肯走,我怀疑他有什么阴谋诡计,不得不防啊。” 牟卢想想,豕韦的疆土和昆吾接壤,韦邑和帝丘相距不过一百二十多里,三四天的行程(大军行军一日30里左右),商汤要攻过来也的确很方便。 “好吧好吧,本伯现在就开始调人,去侦查商师的动静,同时调兵做好应敌准备。如果亳子成汤敢踏入昆吾一步,我立刻就全面出击,把商彻底灭掉!”牟卢又对金冥说:“顾伯也速速回国调集兵马,严密防守城邑,防止商人耍花招。另外,你也回国好好清查清查,可别也象伯冀那个傻子那样,弄了一帮子内奸在城邑里。一万个敌人打不败我们,一个内奸却足以把我们的国家给毁了!” “是是,昆吾公英明!”金冥答应着退出来,不敢怠慢,立刻回顾国。 牟卢果然派出许多探子到韦国去打探,主要探听一下商汤下一步要干什么。 探子陆续回来禀报,商汤的确在整编韦国及其属国、属邑的军队,和商师一起,日夜操练,但不知道要干啥。 商汤和伊尹等一班子商国和韦国的大臣,天天聚会饮酒,歌舞作乐,好像没什么正经事可干。 牟卢雾霾了:亳子成汤这是要搞什么?要找机会来打我? 终于,后来两个探子来报告说:他们从商师打听到,其实商汤是准备回商去的,可因为韦国靠近昆吾,他怕走了之后,刚刚到手的韦国又被昆吾夺了去,所以帮助韦国整顿操练兵马,以备不虞,主要目的是让韦国有自卫能力,防备昆吾、顾国前来攻打。 牟卢听罢,顿时放了心,掀髯大笑起来:“哈哈哈!原来如此,看来亳子成汤还是怕本伯啊!哈哈,他这么训练有个屁用,只要本伯出手,商国、韦国也不过是巨石下面的一个卵,瞬间粉碎!” 可在顾国,却发生了让牟卢意想不到的事情。 韦国的灭亡,把顾伯金冥吓得有点失去了理智,他觉得昆吾牟卢说得对,攘外必先安内,要保证国家安定,一定要先诛除内奸。 他回到国中,立刻下令,让两个叔叔右相齐义、左相叔牤主管,两个儿子伯奚林和仲倱辅佐,在国中开展大清查,严查私通商人的“内奸”。 清查的对象上到百官群臣,下到百姓黎民,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特别是对非己姓的部族要严查,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重点怀疑对象。 同时鼓励“告密”,谁揭发举报私通商人的内奸,重赏。 结果,“大清查”变成了“大清洗”,齐义、叔牤等人趁机排除异己,捕杀那些和自己意见不合的大臣;大臣们为了保命,互相检举揭发;民间有些人为了报私仇、除对头,也纷纷揭发“内奸”。 金冥采取的办法是,不管被揭发的人是不是真的是“内奸”,先抓起来杀掉再说,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他打算,等商人走了之后,那些确定被冤杀的,再给他们平反,恢复名誉,以显示自己是“公正”的,历史也是“公正”的,这都不是事儿,反正别人的命不值钱,只有自己的命和权势地位值钱。 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顾国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内,诛杀了几千人,有的部族全族被杀绝,顾国到处是一片血雨腥风的恐怖。? 第156章 半路伏击 许多异姓大臣和部族开始逃亡,有的邑尹为了性命,干脆弃城而走,连人民都带走了,扔下了一座一座的空城。 可顾伯金冥没想明白,这么一来,是便宜了敌人,乱了自己,亲者痛,仇者快,商师还没打来,自己这里先乱成了一锅粥,实际上是敌人提供了机会——顾伯金冥还没被敌人杀死,自己先作死了。 没多久,天气就出现了异象,先是气温骤降,一场巨大的冰雹落下来,雹子都有鸡蛋大个儿,砸毁了房屋,摧折了树木,砸死了许多牲畜,据说还砸死砸伤了很多路人。 雹子停了,空中的乌云变成了红云,笼罩在空中凝结不散,接着又下了一阵“血雨”,其实就是雨水中带着红色泥土,并不是真的血,但是也够瘆人的。 更让人紧张的是,也不知道是冰雹砸的还是雨水泡的,顾邑的东城墙竟然塌了大块,出现了一个一两丈宽阔大豁口。 金冥听说了,吓得够呛,急忙让司徒石圭召集工匠和民众去修城,同时招来巫师占卜,血雨和冰雹到底预示着什么灾祸。 巫师说:“据先圣所留占书,大臣擅法,则雨雹;雹下,或毁瓦、碎缶、破车、杀马牛者,此象说明是人君任用小人,伐其良人。” 另一个巫师说:“君上,根据《天镜》所言,冤狱迭起,不亲而仇,不生而杀,黎民怨愤,是谓‘追非’,厥咎天雨血,是天见其妖,不正者不得久处其位,不出三年,兵戎大起,有亡国诛君之祸。” 金冥听了,一拍案几:“‘亡国诛君’?看来真是有人想搞我啊?那么,杀那些人一点都不冤枉,看来还得继续杀啊。哈……” 司寇敛进谏说:“君上,臣下觉得不能再这么弄下去了,杀人太多,还都是自己人,国中都乱了……” “乱?啊,是乱了点儿,但是大乱才能大治,这样才能把那些有二心、想投奔商人的混蛋清除干净,我们才能安稳!” 金冥都有点心理变态了。 那些逃走了族人中,一部分跑去了别国,包括昆吾国;还有一部分,也就是让金冥最担心的事情,他们跑去韦邑投奔了商人。 实际上他们本来没打算投商,而是也想去昆吾等他国,但这部分人里有远见者,他们觉得昆吾是和顾国一伙儿的,附近的方国城邑都在二国的辖制之下,跑去了照旧危险,所以不如来个爽利的,直接投奔商人。说白了,完全是被金冥给“逼上梁山”。 金冥听说了这事儿,惊叫:“啊!昆吾公果然高明啊,我顾国果然有这么多内奸!继续查!继续杀!” 在韦邑的伯府大室里,商汤坐在正席上,群臣众将列坐两旁,中间的前面跪了二三十个从顾国逃来投奔的官员和家族族长,好多悲悲戚戚的,因为他们中有不少人的亲人在顾国的“大清洗”中被抓或被杀了,向商汤哭诉。 一个逃来的顾国少师哭哭啼啼地说:“君上,您快去救救顾国的群臣百姓吧,要是去晚了,就都被杀光了!” 商汤捋着胡子,看看伊尹。 伊尹笑嘻嘻地问了问那些人顾国现在的情况,对商汤说:“君上,别再等了,这可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好机会,咱们的计划可以施行了。” 仲虺说:“对,可是施行了,而且得快,越快越好!” 彭祖说:“臣下知道君上要干什么,臣下建议向南,然后再沿着濮水向东,绕过昆吾邑。” “嗯嗯,成祖说得有理。”伊尹立刻表示同意。 商汤一拍案几:“有虔,立刻调兵,行动!” 商汤这边行动了,商师加上重新整编的韦师,一共九千人,出了韦邑,向东南方向走。 他们这边一动,昆吾牟卢那边就知道,探子飞报回来。 “亳子成汤离开韦国了?你们搞清楚了?”牟卢问探子。 探子说:“臣下亲眼所见,他们向东南走了。” “东南?那是回景亳的方向啊,看来成汤是要回商了。哈哈……” 昆吾建说:“君上,要不咱们出兵吧,派一支军队去收回韦国,再派一支军队去追商师,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嗯,好,是个好主意。立刻去调兵!”牟卢说。 昆吾这边开始向周边方国和城邑下命令调兵,要求各军必须三日内到达帝丘。 可实际上,现在是冬季,而且气候和往年不同,异常地寒冷,各国的兵马调动迟缓,五六天才到达。 牟卢下令,让昆吾建带三千士兵去追袭商师,自己准备带五千士兵去夺取韦邑。 昆吾建为了能迅速追上商师,下令辎重之类一律不许带,只带了三日的干粮,疾速行军,等到了经过的城邑再补给。 就这么人不歇脚、马不停蹄,向西南方急行军四天,终于找到了商师行军过后的踪迹,大喜,让士兵继续追,他想趁商师不被,来个突袭,他们战斗力强悍,三千人足以把商师打个落花流水。 小司马失羊说:“司马大人,长途追击,不得休息,太累了,天还这么冷,就是追上,也打不动啊,太危险啦。属下建议让士兵休整一天再继续追,反正商师就在前面,他们回到商还老远呢。” 昆吾建不同意:“不行,继续追!等灭了商师,本司马回去都给你们记功!” 昆吾师追到了路泽旁边,这里是一片很大的泽薮,树木丛生、百草丰茂,大路就从草原上穿行而过,再往南就到濮水了。 昆吾师在路上走着,结果发现两边都是一人高的蒿草,因为是冬季,都是干黄的,在风中摇曳着。 “司马大人,这里太危险,别让人打了埋伏!”失羊又建议。 “商师已经过去了,他们打什么埋伏?他们又不知道我们来追袭他们……” 话音未落,就听见后面有动静,而且一片烟雾从头上飘过去。 昆吾建在战车上回头一看,吓得灵魂出窍:就见后面的草丛火焰升腾,浓烟四起,乘着北风越烧越旺,浓烟烈火滚滚向军队而来。 “啊呀,中计了!”昆吾建大惊:“快、快走!” 往前急行了不到二里地,却过不去了,面前是一条林间的河流,流入路泽的,看样子河水还挺深,本来河面上有桥,桥被拆掉了。 “司马大人,过不去啦……”士兵禀报。 昆吾建回头一看,就见北风吹着浓烟烈火滚滚而来。 “前队变后队,往回走,往上风口走!”昆吾建喊着。 昆吾师倒是训练有素,立刻后队变前队,往后跑。但是他们很快被大火包围了,许多士兵、车辆被烧着,还有不少被浓烟熏得跌倒在地。 昆吾之师冲过火焰地带,眼见要跑出草地了,失羊又刹住脚:“司马大人,不能往回跑!” “怎么?”昆吾建用袖子捂着鼻子问。 “火,火是从咱们背后烧起来的,说明商人在咱们后面……”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阵梆子响,呼地一下,两边无数的箭矢飞来,昆吾兵卒顿时惨叫声迭起。 “杀呀!杀了昆吾建,大家首功一件!”听见两边的喊声。 接着就看见从两旁的草丛树木冲出了商军士兵,也不知道有多少,提戈携盾、举矛扬斧冲杀过来。 “罢了罢了!上了亳子成汤这个混蛋的当了,他知道我们要来追他!”昆吾建急忙举戈应战。 饶是昆吾师训练有素,可也无法防御这种偷袭,而且他们被火烧得焦头烂额,本来就乱了阵脚,和商师一番拼杀,夺路而走。 昆吾建才看清楚,率领商师打埋伏的,是商师的两位下大夫义伯和仲伯,商师没有战车,全是徒兵。 义伯高喊:“昆吾建,这么冷的天,你不在家里烤火,跑这里来送死,真想不开!俺们君上让我等专门在这里等你呢!” “你们这些奸猾小人,竟然用这种卑鄙手段……”昆吾建的骂声没绝,就见无数乱箭又飞过来。 他知道这时候的商师和以前不同了,他们用的箭矢都是金镞,即青铜箭头,只要落在身上就要了命了。 “别和他们纠缠,走,快走!到开阔地再收拾他们!”昆吾建喊着,举盾遮蔽,带着士兵边打边突围而走,逃出了草原。 回头一看,草原都烧成了一片火海,但商师也没追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昆吾建急忙下令检点人马,结果被烧死的、熏死的、射死的、杀死的,少了五六百人! 失羊抹着脸上的汗水和黑灰,问:“司马大人,还、还追不追?” “追?追个头!”昆吾建这时候反而冷静了:“本来我们准备轻师追袭他们,现在他们有了准备,还打了我们的埋伏,再追,他们有五六千人(实际上是九千),怎么打?快撤!” “是是,属下遵命!” 昆吾建突然又想起什么来:“不好不好,成汤既然估计到我们要来追袭,还能估计不到我们会去夺韦邑?他一定也有什么阴谋诡计。” 他急忙招来两名士兵:“你们立刻驾轻车回去,向君上报告,去攻韦邑千万小心,成汤一定有诈!” 两名士兵答应着,驾车跑走了。? 第157章 商汤伐顾(一) 昆吾牟卢是在昆吾建走了的第四天才出兵去韦邑,因为他们不仅要略地,还要攻城,作准备比较麻烦,而且现在是冬季,调动兵马粮草比较费事。 他带着六千人的大军走了三天,再有两天都快到韦邑了,昆吾建派来的轻车到了,两名报事的禀报了昆吾建被打了埋伏的事情,并告向昆吾牟卢传达了昆吾建的话:小心商汤耍心眼,他不知道在韦邑又弄了什么诡计,可别上当! 昆吾牟卢听了这话,又伸头往韦邑方向看看,捋着大红胡子沉思了片刻,也不知道哪根筋出了毛病,突然一挥手:“班师,回去!” 蒙涂吃一惊:“君上,怎么?不、不打了?” “不打了,让他们安稳几天。”牟卢说:“不管成汤耍什么心眼,耗他几个月,等明年春天天气转暖,我们再搞他。” 昆吾之师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班师,回帝丘去了,连他手下的大臣将帅都一脸的懵逼。 其实商汤真的在耍心眼儿,他听从了伊尹的建议,顺着濮水走,如果昆吾去伐韦邑,让留守在韦邑的莱朱、西门疵、伯沪、支机仁等人不出战,据城固守,商师立刻转头扑去帝丘的昆吾邑,偷袭他个空城;如果昆吾师不动,就去偷袭顾国。 本来他们听说昆吾师动了,去了韦邑,商师已经开拔走向帝丘,可走到半路,就听见探马来报说昆吾师又掉头回帝丘了,弄得商汤没了脾气,连夜行军,离开去向帝丘的大路,回到原来的路线,向顾国急行军。 顾伯金冥这两天老是睡不踏实,经常做噩梦,梦见许多人在找他索命,不仅有自己手下的大臣,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常常从梦中惊醒。 他突然想到自己一个多月没召集群臣议事了,也不知道“大清洗”成果如何,所以这天就下令,召集群臣到伯府大室议事。 等他在坐席上坐下,往下一看,不由地一愣,本来他手下的大臣一百多人,每次听政议事,大室里都是坐得满满当当的,可今天整个大室里只坐了四十来个人,还不到原来人数的一半儿。 “嗯?人呢?怎么才这么几个人?都哪里去了?”金冥看着右相齐义问。 齐义拱手道:“回禀君上,那些没来的,都是私通商人的内奸,要么被处死了,要么听到风声跑掉了,剩下这些,都是忠心耿耿为君上效忠的。” “什么?这么多人……都是内奸?”金冥也惊异了,指指下面那些空空的坐席:“都、都是?我朝中的原来那些大臣,十之六七都是内奸?” “是的君上,特别是那些异姓大臣,统统都是。”左相牤语气肯定地说:“我们清查内奸成果斐然,现在顾国的内奸基本都已经肃清,君上可以安心了。” 齐义说:“昆吾国司马建派人来送信,说商汤带着军队向东南而行,恐怕要来偷袭,君上,我们得做好准备。” “向东南?那也到不了我们这里。”金冥说:“只要肃清了内奸,亳子成汤就是来攻,我们也不怕……”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听到外面一阵乱,还带着“轰隆”、“砰乓”之声。 “怎么回事?”金冥吼道。 一个士兵急匆匆地跑上来禀报:“君上,大事不好啦!商师、商师打来了!人很多,好像上万,把四门都困住,正用大架炮车往城里扔炮石和火弹!” “啊——!”金冥几乎是惨叫了一声,腾地从坐席上跳起来:“怎么可能?!商师从哪里来的?从天上掉下来的?” “属下不知,反正……” 士兵的话音未落,就听见“砰”地一声巨响,一颗火弹落在大室前面的院子里,那种火弹其实就是个大陶罐,里面灌着桐油,外面裹上草,点燃用炮车扔进城,落地罐子碎了,就火焰四溅。 “啊——!”金冥又惊叫起来:“商师怎么会有这个?有炮车,还有火弹,怎么可能……” 本来商师没火弹这种武器,他们夺取了韦国的城邑,在韦邑的库房里发现了大量桶装的桐油和陶罐,就是炮车用的火弹。 桐油在上古时期主要是做家具和建筑的用途,做家具要用它调和漆,搞建筑要用它刷木头防腐烂和虫蛀,当然也要调丹雘油漆来刷房屋的门窗柱栋之类木质构件,土木建筑都离不开桐油,这也是土木建筑容易失火的原因之一。 那时候黄淮地区油桐树并不象现在这么罕见,各处都有,原料倒是不缺,但是榨油技术太原始落后,全靠手工石榨,产量并不高,商国穷逼,弄点桐油还得用来打家具、盖房子,珍重得要命,无论如何是不肯用来当火弹的。 他们在韦国却发了一笔财,缴获了大量的桐油和陶罐,因为韦国就有炮车,那是他们储备的炮弹,结果城邑被支机子献出去给了商人,被商汤捡了个大便宜。 商师急行军到了顾邑,按照事先的安排,围住了四面城门,支起大架炮车,根据伊尹的建议,不要吝惜火弹,把带来的全都抛射进城,现在是冬季,天冷干燥,房屋见火就着,要给顾伯金冥来个全方位“烧烤”。 金冥喊道:“调、调兵,快调兵,给四方属国和城邑发命令,让他们……” 司马犹沃慌了:“君上,请恕臣下直言:现在除了城中的四千人马,再也调不了兵马了。就是城中的这四千,也调转不灵。”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回禀君上,现在军中少司马以下的军官,包括千夫长、百夫长,因为内奸的罪名被杀的过半,逃走的又一大批,所剩无几,军队瘫痪了,下了命令也调不动,没人执行军令;至于四周属国、属邑,也是被杀的被杀,逃走的逃走,剩下的都闭门不出,我们的清剿队都进不了城,更别说调他们的人马来打仗了。” “啊——完了完了……怎么会这样?”金冥急吼吼地说:“我们把内奸都清理了,怎么会这样……” 金冥下令,在场的所有大臣都带着命令,去城中各军营调兵,把所有的人马都调到四面城头,同时传令全城的国人,凡是能动的,都上城去防守。 他这里还没完全安排停当,城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商师用炮车从四门抛进城上百颗火弹,强弓射进来的火箭更是不计其数,城内四面火起,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在城中迅速蔓延开来,城里的黎民哭爹喊娘,都跑上了浓烟弥漫的大街,眼睁睁地看着一栋一栋的房屋被大火吞没。 金冥慌了,亲自出马,带人上了南城头,往外一看,有两千多商军士兵困住城门,就在离护城河不远的地方,架着七八架炮车,正往城里扔火弹。 那些火弹拖着长长的火尾烟雾,呼啸着飞进城里。? 第158章 商汤伐顾(二) “活他妈见鬼!他们哪来的炮车?”司马犹沃把着城垛口大叫起来:“他们的炮车怎么能扔这么远!” 大尹硕说:“不用问,是他们从韦国弄到的……” “不对!”世子奚林说:“他们的炮车和我们的不一样,架子比我们的大,抛梢也比我们的长……” “都做好准备,千万别让他们攻上城头!”司马犹沃指挥着士兵做好打守城战的准备:“去把我们的炮车推出来,快!” 可谁成想,商师根本就没攻城的意思,他们调整了炮车的角度,开始向城门发射火弹。 那些火弹飞向城门,破裂了,桐油浇在城门上,顿时熊熊燃烧起来;有的火弹击中了敌楼,那敌楼都是土木建造的,也是见火就烧。 “罢了罢了,他们在烧城门!”金冥知道坏事了,商师这次奇袭让他措手不及。 金冥把长子奚林和次子仲倱、三子叔吾、四子叔荆叫到跟前,说:“孩儿们,亳子成汤这个混蛋不讲道义,竟然不宣而战偷袭顾邑,现在你们也看到了,顾邑要守不住,四周那些方国城邑都是内奸,全是投靠了商人的奸细。为今之计,你们得突围出去,一部分去昆吾求援,一部分去西周国求援,现在,只有这两家能救我们了。” 四人回头看看城中,浓烟烈火滚滚,几乎整座大城都在燃烧,知道事情的确不妙。 他们下了城,点了五百精锐的士兵,到了西门那里一看,西城门也被点燃,浓烟火舌从门缝里蹿进来。 “开门开门,我们去搬救兵!”奚林高喊。 守城门的士兵急忙说:“世子大人,现在城门开不得,被火烧着了,隔着门都觉得烤人,外面的铜皮估计都烊化了,只要打开就关不上啦!那……” “少他妈废话,快开门,放下吊桥!” 士兵们没办法,撤掉关牡、抬起门关,打开了城门,这一开不要紧,一扇被烧透了的城门扇轰隆倒下来。 奚林也顾不得,带着三个弟弟和六名虎贲,领着士兵冒着浓烟烈火冲杀出去,直陷商师。 商师早就看到他们开门、落吊桥,就知道要出来人了,提前做好了准备。等奚林他们冲出来,乱箭齐发,同时列好了阵势挡住。 可是俗话说:人要玩了命,神仙也难弄,这五百多人都玩了命了,疯了一样地杀进去,楞把商师的阵势撕开个口子,突围而出,但是五百人只剩下了不足二百。 他们也不恋战,突出重围之后就分成两路,一路是奚林和叔荆,去昆吾邑;一路是仲倱和叔吾,去西周国,火速去搬兵。 他们这边往昆吾和西周跑,而那边顾邑就沦陷了:商师放火烧毁了城门,用事先准备好的草袋装土在护城河上填出路来,越过护城河蜂拥杀进了城中,在浓烟烈火中和顾国守城的士兵展开了激烈的巷战。 这次奔袭都是伊尹给谋划的,开始很多大臣和将士反对,因为不符合当时打仗的规矩。 当时打仗的规矩是要讨伐,要给对方发战书,先声讨其罪,然后敲锣打鼓、击铙打镲地奏着军乐去征伐;对方也得出兵,双方约好在哪里开战,然后列阵对砍。而这种奔袭战,在当时人看来就是一种不讲道义的无赖打法。 伊尹力排众议:打仗就是为了获胜,管他娘的什么道义不道义!你打赢了,就没人敢说你;你讲道义,打输了照旧被抓被杀被奴役被嘲笑,讲道义有个鸟用!而且顾国是个大国、强国,不讲点儿战术,和他们正面血拼,获胜的机会不大,就是胜利了也得代价惨重,所以必须攻其不备,打奔袭战,只要一举拿下顾邑,顾国就是我们的。 ——后来,商汤攻击夏邑、周武王攻击商邑(朝歌)都是用的这一手,可见脑洞一开,一个主意就能改变人的战略思想,强弱便不再是完全决定胜败的因素,让战争变得不可捉摸,这就是兵法的滥觞。 商师四面进城,把顾师往城中间压缩。 司马犹沃带着士兵保护着金冥,说:“君上,不行了,顾邑这里守不住了,我们得突围。” “不,我不走,本伯要和亳子成汤血拼到底,等待援军……” “君上啊,血拼不了啦,士兵军心涣散,都没什么战斗力了。援军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到,先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司寇敛也苦劝。 金冥同意了。 司马犹沃把残破的军队收集了一下,还得八百多人,本来想去昆吾,一打听西门是商汤,南门是司马有虔,明白地不好走。 司马犹沃决定走东门,不管好歹,先出城再说。 保护着金冥和齐义、叔牤等人,从一条着火的小巷子绕到了东城门附近,看到有不少商兵正在追杀逃散的顾兵,城门那里还到处是火,上面的敌楼都被烧没了,浓烟冲天。 瞅准个机会,发一声喊,冲突而出,直奔城门。 商师的士兵措手不及,被他们冲开道路,杀出城门。 负责攻打东门的是商师的司徒庆誧,他带着仲挚、葚叔泛等十多名虎贲、旅贲正在城东南角围剿守东门的顾国士兵,就有士兵跑来报:“司徒大人,不好啦,一支顾国的军队突围出城了,看那些车上的,好像都是大官儿!” 庆誧大惊:“啊,糟了,肯定是顾伯金冥他们跑了!快追!” 庆誧让仲挚指挥继续往城里冲,自己带着葚叔泛和一千多士兵出了东门,跟着顾伯金冥逃跑的车辙印追过去。 金冥他们就象漏网之鱼,狂奔了将近一天,天快黑的时候,到了顾国东南的一座小邑叫彘丘,也有城墙和护城的壕沟,他们逃了进去。 彘丘邑的邑尹伯本是金冥同宗的本家,把金冥接进城,关闭了城门,给金冥他们弄吃弄喝。 金冥这边刚端起饭碗,就听见外面隐隐传来喊杀声,接着有人来报告:“商师杀来了!” 金冥吓得饭碗掉在地上,跳起来。 邑尹伯本说:“君上不要担心,臣下这里的城池虽然小,但是比较坚厚,也高,城里还有600士卒,我在发动些民众,估计能守一阵子。” “千万不能在这里困守!”左相叔牤说:“守个一日两日也许没什么,可商汤要是知道君上在这里,还不得把大军都调过来?彘丘一个弹丸大的地方,被他一根手指就给碾碎了。” “那、那休息一夜,明天走,但愿今天晚上别攻进来。”金冥战战兢兢地说:“本伯就奇怪了,商人怎么来得这么快,本伯一点都不知道……” 彘丘尹说:“君上,臣下风闻,是一些投靠了商的顾国氏族带领商师从濮水抄了近路突袭了顾国。” “内奸,果然是内奸害国,昆吾公说得一点没错儿,”金冥恨恨地说:“本伯下了那么大功夫,杀了那么多人,竟然也没把这些内奸都杀光,最后还是倒霉在他们手里,苍天无眼啊……” 彘丘尹听了,不住地咧嘴。? 第159章 庆誧之死 庆誧在城外,看到彘丘的城墙比较高,自己又没带攻城工具,就决定先在城外驻扎,派士兵立刻回去报告商汤,金冥跑到彘丘来了,让商师赶快带着炮车和攻城工具来,拿下顾伯金冥。 第二天一早,金冥等人正吃饭,守城的士兵来报:“商师没了踪影,不知去向了。好像连夜开拔,走了。” 金冥大喜:“老天保佑啊!” 齐义问:“君上,咱们去哪里?” “反正这里不能呆,现在去昆吾是不能了,我们去西周,找我亲家不窋。”金冥急急忙忙地说。 他们整顿了一番,补充了给养,邑尹又给派了一百士兵护送,开了彘丘邑的南门,急急忙忙地往东南的都广之野方向跑。 跑出去不到二十里地,就听见一阵呐喊,庆誧带着商师从两边树林里杀出来,乱箭齐射,右相齐义、司徒石圭中箭,倒在车里。 “啊呀,完了,原来他们在这里打埋伏!”金冥吓得魂飞魄散。 司马犹沃带着士兵拼命厮杀,金冥也亲自挥戈上阵拼命。 结果,顾国的左军司马轸、右军司马复、旅贲张思不是被杀就是被抓,金冥肚子上被刺了一矛,倒在车里动弹不得。 好歹犹沃英勇,和小司马茩、虎贲赤云奋力死战,司寇敛持弓护卫,和三百多人冲开路保护着金冥跑出去。 庆誧一看金冥跑了,如何肯舍,在后面紧紧追赶。 他们跑过一座索桥,犹沃带着士兵把桥索砍断,把桥面上的木头掀到河里,争取到了一段时间,和商师拉开了一段距离。 可是庆誧不肯舍,他觉得顾伯金冥从自己攻打的东城门跑了,简直是奇耻大辱,必定要把金冥拿回去才好向商汤交代,所以命令士兵修复了索桥,继续追赶。 又追了两天,都快到北黑水的边上了,进入一条谷地,叫狐鸣谷,据说这条山谷里狐狸特别多,故名。 庆誧带着一千多士兵循着金冥他们的车辙马迹正疾行军,突然听到两旁山坡上一阵鼓声,接着呐喊声四起,接着普天盖地的乱箭飞来,许多商兵中箭,惨叫连连。 走在最前面的庆誧猝不及防,头部和胸口各中了一箭,大叫一声,撞下了战车;他的御手也胸部中箭,倒在御座上。 葚叔泛大惊,大叫一声:“司徒大人!”想上前救护。 可来不及了,两边无数穿着黑色铠甲的士兵潮水般冲下来:“杀啊!别让商人跑了!” 叔泛放眼一看,两边敌人足有两三千,知道不好,大叫:“有埋伏!撤,快撤!” 结果双方混战起来,喊杀声在山谷里回荡。 叔泛带着商军拼命厮杀,向来路突围,身被数创,终于杀出了包围,回头一看,跑出来的士兵不足五百。 “他们是什么人?”叔泛叫到。 一个戎仆官捂着受伤的左臂,喘着气说:“大人,他们是西周国的人,是周人,肯定是顾人请来的援兵!” “走走,快点回去向君上禀报!” 商汤占领了顾邑,商师一片欢腾——这次出征在伊尹的谋划下,一举灭掉了三凶中的两个,简直是奇迹,这连商汤都没料到,本来他的计划只是灭掉韦国,把三凶联盟拆了就算完的。 商汤命令伊尹和仲虺组织全城军民把城里的大火扑灭,出榜安民,其实顾邑已经被烧毁了三分二,城里本都是土木建筑,有的房屋甚至都是纯木头造的,最怕火,连伯府的后庭都被曼衍过来的大火烧毁,好歹前面的大室还完好。 商汤就在大室举行朝会,奖赏群臣将士,却不见了司徒庆誧,一问,才知道他带人去追金冥了,后来还派人送来信让他派人去攻伐支丘。 过了几天,这天商汤正在大室和群臣议事,就见浑身是伤的葚叔泛冲上来:“君上,不好啦!司徒大人带我们去追顾伯金冥,走到北黑水之阳的狐鸣谷,中了周人的埋伏……” “啊?司徒大人呢?”商汤大惊。 “司徒大人中箭坠车,生死不明。我们一千二百人,只回来四百六十二人。” 商汤顿足捶胸:“怎么会这样?我们和西周本没有什么利害冲突,怎么……” 彭祖在坐席上行礼说:“君上,西周和顾是姻亲方国,西周的周侯不窋和顾伯金冥是半个亲家,金冥的侄女娪己就是不窋的世子伯鞠之妻,是其弟司马项仲之女,项仲早死,娪己是金冥给养大的,如同亲父女,所以,他们来帮助顾国是情理之中。” “不窋?是不窋带人袭击的庆誧?” “不会,”彭祖摇摇头:“不窋为人比较温和,也比较精明,他不会主动和商为敌的。” 伊尹说:“成祖所言是,不窋一直在夏邑贡职,任后稷之官,主管农业,不在西周。” “不用问了,一定是他儿子伯鞠干的。”莱朱说:“伯鞠是周国的世子,目前主管着西周。” 商汤急乎乎地对仲虺说:“左相大人,你立刻派使者去西周,无论如何让他们释放司徒大人,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那臣下就亲自去一趟。” 彭祖说:“君上,臣下和周侯不窋、世子伯鞠比较熟,以前还给周侯的夫人治好过病,算是有交情,不如臣下去走一趟,应该……” 话音未落,两个士兵跑上来,送上一个血淋淋的包袱:“君上,两个自称的西周来的人让我们把这个交给您。” 商汤急忙拿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司徒庆誧的人头! “啊——!”商汤惨叫了一声,往后一仰,倒在坐席上,背过气去了。 群臣慌了,急忙上前掐人中、捏合谷、捶前胸、拍后背,半天,商汤才倒上一口气儿来,抱着庆誧的人头嚎啕大哭。 群臣将士站在两旁,都默默无言。 “西周,西周人,予一人和你们誓不两立!不灭了你们,把西周夷为平地、变成齑粉,誓不罢休!”商汤边哭边赌咒发誓,咬牙切齿。 商汤和七大夫的关系不一般,庆誧、湟里且、东门虚、南门蝡、西门疵、北门侧都是商的小宗(支族)之后,和商汤都是子姓,他们还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而庆誧是他们这伙小伙伴的老大,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 商汤即位为商侯之后,七大夫是他最贴心的“死党”,为商出生入死,毫不惜力,所以北门侧、南门蝡、庆誧之死,让商汤痛心疾首,特别是庆誧之死,商汤差点儿崩溃——七大夫去了一少半儿了。 庆誧的长子是庆州,就是这次跟着一起出征的十将之一,也是庆氏封地庆丘邑的代邑尹。他和丘素朗从鬲国回来,听说父亲阵亡,也嚎啕了一番。商汤让他别打仗了,扶庆誧的灵柩回商去埋葬。 临行前,商汤举行了祭祀,把抓到的顾国大臣和将领二十多人统统杀了,祭祀庆誧。 本来他恼怒之中要对顾国屠城的,伊尹苦劝,千万不可如此,否则以后再攻城略地就困难了,您也落个暴虐之名,我们要成事,最需要的是人口,都杀光了可怎么办?何况顾国和昆吾都是己姓,是祝融黎的后人,祝融黎可是您的恩人,如果没有他,您可就死在夏台里了。 商汤觉得有理,打消了这个念头,又要下令,全军出动,去灭掉西周! 伊尹、仲虺、彭祖、莱朱等人一齐苦劝:现在不是时候,刚刚拿下韦国和顾国,昆吾就夹在中间,去打西周,如果昆吾发难,腹背受敌,商师危矣!为今之计,是先要巩固住韦国和顾国的地盘,收服人心,同时准备应对昆吾的进攻。 商汤毕竟是当老大的,知道利害,权衡再三,咬咬牙:“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我要灭了西周,为庆誧报仇雪恨!” 想了一下,商汤下令,任命彭祖篯铿为商司徒,接管庆誧的事务。 彭祖没有推辞,这位不知道年龄有多大的老寿星,竟然接受了商汤的任命。? 第160章 胆战心惊 却说顾伯金冥,仓皇逃入狐鸣谷,迎面撞上了儿子奚林、叔荆搬来的西周救兵,西周的世子伯鞠亲自带队来的,他国中有五千人的军队,这次带了三千来增援顾国。 走到狐鸣谷,看到金冥他们逃过来,急忙接住,金冥捂着受伤的肚子,嚎啕大哭,对伯鞠说:“贤侄婿,完了,全完了,顾国被商汤得了去啦。商师还不放过本伯,在后面紧追不舍……” 伯鞠立刻让叔荆带金冥先走,他和奚林以及所有的周兵埋伏在狐鸣谷两边的林木里,打了个埋伏,结果射死了庆誧。 伯鞠实际上是个没什么文化和智慧的粗人,除了会种地栽庄稼,没什么谋略,他听说岳伯父的国家被商师占了,把岳伯父弄得这么惨,大怒,下令把抓获的商军士兵全部斩首,然后把司徒庆誧的人头也砍下来,送给商汤,让他知道西周不是好惹的。 顾伯金冥和二百多个臣子、随从逃到西周国,被伯鞠安顿在周属的藋邑,金冥本人则被接进了周邑,因为他受了伤,还病倒了,侄女娪己是伯鞠的夫人,要在周侯府里照顾伯父。 金冥肚子上被戳了一矛,因为有两层皮甲防护了一下子,其实伤得并不严重,但是他连惊带吓加憋屈窝火,病倒了。 他一直想不通,自己那么大力地清剿“内奸”,怎么还有那么多内奸!越想越窝囊,结果连伤带病,竟然卧床不起,而且越来越严重,高烧、说胡话、惊叫抽搐。 娪己和两个堂兄昼夜服侍,各种医药、巫祝、祭祀,可金冥还是没救过来,在病床上挣扎了一个多月,呜呼哀哉,死了。 正在夏邑当官的后稷不窋听说儿子带人伏击了商师,还杀了商的司徒庆誧,吓得魂不附体,向卿士寮告假,坐上车子马不停蹄地飞跑回西周。 “儿咂儿咂,你也太没脑子了,你可惹得祸事不小!”不窋见了伯鞠就嚷:“你去救顾没问题,你伏击商师也没问题,甚至杀了庆誧也没问题,你千不该万不该还把庆誧的人头送回去向商汤示威,你这是向老虎扔石头,打不死老虎却激怒了它,我西周要被夷为平地了!” “父侯,有什么可怕的?我西周有的是人,军队战斗力也不弱,怕他怎么的?”伯鞠不服。 “儿咂,说你没头脑你还不服,”不窋拍着案几说:“我西周再强,能比韦国强?能比顾国强?现在你看看,商汤这次北征,一出手,两个大国就完蛋了,我西周如何顶得住?其实只要你不出手,谁咱也别惹,之后无论天下怎么变化,咱们还是可以在都广这块沃野上守住社稷宗庙,继续耕耘,继续生存,现在,你你你……我西周在都广之野已经生存了五百余年,现在要完了,全完了……” 不窋一边说着,一边浑身哆嗦,眼泪都下来了。 伯鞠仍然不服:“父侯,我觉得你过分担心了。怕什么?那里不是还有昆吾公吗?东面不是还有西邑夏吗?他们能坐视不管?” 不窋扯出一张羊皮地图来在案几上摊开,一指:“孩儿啊,你看看吧,现在,商几乎把流沙以西、雷泽以南的诸国都征服了,还有淮水上游的一些国家,势力几乎和夏相当了;现在又灭了韦、顾,他就象一只张开巨口的猛兽,你看看,昆吾虽大,但是正好在这巨兽的嘴里,被商汤吞掉是早晚的事情!昆吾完了,我西周也完了!” 次子司空遥说:“父侯,您的意思是,这里呆不住了,我们得……迁国?” “唉唉,现在还不必,等等看,主要看昆吾。”不窋摆摆手说:“只要昆吾还在那里,商汤就不会来攻击西周;如果昆吾完蛋了,孩子们,立刻收拾东西带着国人跑路,这里万万不能继续呆下去了,否则我西周无噍类矣。” 有周一国,个个胆战心惊,不知道祸事啥时候就从天上掉下来了。 昆吾牟卢得到顾国被商师偷袭灭亡的消息,他真的震惊了,也开始有点怕了! 他突然发现,本来稳稳当当三足矗立的一只宝鼎,被商汤一出手就搞掉了两条腿,现在只剩下自己了,而这条腿根本不可能自己立住。 牟卢立刻召集群臣商量对策。 群臣的意见非常一致:只有重新夺回韦国和顾国,才能保证昆吾的安全,否则,夹在商、韦、顾三者之间,早晚要被吃掉,现在商汤的胃口,已经大到没了边际! 考虑再三,牟卢决定向西邑夏求援,他派了冢宰蒙涂和司寇利和为使者,星夜赶往夏邑,去见夏桀,报告这里的情况,希望夏桀能伸出援手,双方联合夹击商师,重新夺回韦国和顾国。 *** 实际上,夏桀现在没心思管昆吾的事情了,因为他心目中的“洞天福地”——耹隧,正在抓紧施工,他要求在明年孟春季节必须完工。 根据斯观和跂踵戎的设计,是在耹谷之中向耹山之内开一条隧道,约长四五里,用砖石砌磊成一个巷道,再在其中开出无数的大大小小的宫室,各个宫室设计规定了各种不同的用途和娱乐项目;在隧道的尽头处,开出一个巨大的空间,在里面筑砌一座宫殿,名曰长夜宫,宫中有大室、偏殿、寝殿等房间,设计规模宏大而复杂。 因为耹山里面没有水,斯观就设计了一条隐渠,要从耹山下面挖一条涵洞,直通到歧河,从那里引水到耹隧。 另外,还要开辟一条从夏邑直通耹山的大路,以方便通行和运输物资,工程量无疑又加重了。 那时候人们没有挖掘机、推土机、压路机、工程车,全靠人工用铲、臿、鉏、?、耒、耜这些原始的手工工具开凿刨挖,畚、筥、筐、笼、箕肩扛手端,压实则靠人工打夯。 工具仍旧是木石制成,窫劣得要命,因为那时候没有用青铜来铸造农具的(直到战国时代青铜农具都较少见)。再加上冬季泥土结冰,修路实在是很困难。 所以先后动用了七八万徭役徒,近万名工匠,昼夜不停地轮流施工,自然而然,耗费甚巨。 就在开工没多久,天气转冷,还下了雪,寒气刺骨,工匠徭役还不能停工,在淳维的严厉督促下,没有一刻休息。结果又象上次霍山之役一样,累死的、冻死的、病死的徒役尸体枕藉。 虽然是冬季,淳维也怕造成瘟疫流行,在耹谷的一侧山沟里设了个焚化场焚烧尸体,火昼夜不绝。 徒役们百思不得其解:夏桀怎么总喜欢在冬天动土开工呢? 后来,工匠徒役们受不了了,想找人代表去找夏桀申诉,结果没人愿意出头。上次霍山之役,商人出了头,被杀死了一堆人,现在谁也不愿意去触这个霉头。 大家一商量,法不责众,他们去找九夷的徭役徒首领,建议由九夷出面,其他国家跟从,这样可能安全点儿。 九夷中畎夷是老大,大家就推举畎夷的徭役徒首领令叔为头领,带着各国代表去夏邑申诉。? 第161章 乐不思危 淳维一看这么多人闹,而且都是各国徭役徒的头领,有点心惊,也不敢拦他们,这些人就去了夏邑。 令叔觉得这样也不保险,就跑去找同族的夏大夫育潜,让他帮忙给说情。 育潜是畎夷的支族育氏(一作肓氏)的后裔,从夏桀搬家到西邑夏就代替畎夷在朝中贡职,看到畎夷人来找自己,觉得应该出面才对,就答应了。 夏桀这段时间没和二玉去倾宫,而是在夏邑,他们静等耹隧完工,要到里面去过“神仙的日子”。 这天上朝,大夫育潜就带着那些上访的来了,跪在大室外面,育潜和令叔等十几位领头的来到大室朝见夏桀。 夏桀问:“什么事?” 育潜说:“回禀君上,耹山之役非其时,现在是隆冬,徭役徒劳作艰难,死亡枕藉,所以来面君,希望能过了冬季,天气转暖之后再施工。” “哈哈,又来申诉,”夏桀冷笑一声:“予一人的话你们当耳旁风吗?” 令叔膝行而前,叩头道:“君上,孟冬凿山陵,是泄天气,发地之藏,实非其时,故上天不喜,降灾祸于耹山,工匠徒役,死亡相继,此不祥之举啊!” “什么?”夏桀听着令叔的话,突然想到了当年要“谋反弑君”的徭役徒首领蒿叔囷,说的内容竟然差不多,心里的恶火就焰腾腾地升上来。 这时候如果育潜会察言观色,赶快让令叔等人认罪退下,大概也没事儿了,可偏偏育潜是个老成人,不会察言观色、拍马逢迎,很干脆地说:“君上,先王之志云:‘发天地之藏,是君有失德,后必有败’。望君上明察……” “砰”地一声,夏桀一拍案几:“好啊育潜,你竟然也要和这些徭役徒一起谋反,想让予一人‘有败’?可惜,予一人天命在身,无往而不胜,哪里会有败?尔等如此妖言惑众,岂能容你!来人啊,把这一干人等统统拿下,拖出去斩首示众!告诉外面的那些,立刻回去继续开工,如果再要闹事,统统斩首!” 众臣暴怒,都吓的缩了脖子,大气不敢出。 可怜,大夫育潜、令叔和十几位徭役徒首领又被杀了,其中就有九夷的徭役徒首领。 《太公金匮》里说:“夏桀之时,有芩(耹)山之役。桀恒以十月发民,凿山穿陵,通于河。民谏曰:‘孟冬凿山陵,是泄天气,发地之藏,天子失道,后必有败。’桀以为妖言杀之。”说的就是这个事情。 外面那些吓得魂飞魄散,立刻知道在夏桀这里根本就不能谈“仁慈”或“怜悯”,再多说一句,恐怕命就象育潜和令叔等人一样,命立刻就得没,急忙唯唯而退,逃命般地跑回了工地,同时派人回各国去报信。 九夷的侯伯们一听,都跑到畎夷那里,问畎伯弛怎么办? 畎伯弛看看众人,捋着胡子,摇摇头,不紧不慢地说:“君上的命令,得执行啊。各位还好,只死了一个头领,可本伯这里呢,死了两个,令叔还是我的本家侄子,育潜本来是我畎夷的大夫,也是同宗,有什么办法哦,各位还是请回吧,什么事情以后慢慢再说。” 众人听了,不知道畎伯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大家都知道这老东西老奸巨猾、老谋深算,他这么说,自有他的道理,所以也都不敢再说什么,都叹息而退。 自然而然,耹隧的工程就这么一直开工,也一直死人,各国怨声载道,都暗骂夏桀禽兽不如,不似人君。 也就在这个时候,昆吾国的使者冢宰蒙涂、司寇利和到了夏邑,求见夏桀,把商汤灭了韦、顾的事情对夏桀报告了,同时恳请夏桀立刻出兵,和昆吾之师合击商人,夺回韦国和顾国,否则西北一带,都要成了商的天下了。 夏桀一听,也吃了一惊,接着勃然大怒:“反了反了!亳子成汤果然反了!不诛除这个乱臣贼子,我有夏不得安宁了。” 他立刻命令太师耕、左师曹触龙,征召诸侯,调集军队,准备立刻再次伐商。 太师耕说:“君上,调集军队不是问题,但问题是调兵出征需要人力、物力,现在国家正在大兴耹山之役,人力、物力都搭在那里了,如果此时调兵伐商,就必须停止那里的工程,否则实在无力调动兵马。” 这时候,不大说话的大尹皇图有点急了,他隐隐感觉到,商汤野心勃勃,其目的可能是要图谋夏邦,不由地心惊,所以急忙说:“君上,臣下以为,商汤的目的是想除掉昆吾、韦、顾三国,然后图谋我有夏。他的野心巨大,还搞了‘受天命’的把戏蛊惑诸侯,如果昆吾再失,我西邑夏的半壁即失,那么诸侯必定会倒向商人的众多,那时候我有夏危矣!所以臣恳请君上,立刻终止耹山之役,发兵攻打商汤,除掉这个肘腋之患!” 相国关龙逢立刻表示同意:“君上,大尹所言极是。况且耹山之役是享乐之物,本不必行,劳民伤财,于国无益。今亳子成汤将危及我有夏国祚,希望君上能以国事为重!” 本来关龙逢同情商人,也喜欢商汤,但是他毕竟是夏朝的三朝元老,顾命大臣,一切还得为夏着想。 他现在清醒地意识到,商汤的野心太大了,有图谋天下之心,如果他成事,再灭掉昆吾,那么夏真就亡国无日了。 可谁都没想到,关龙逢和皇图的进谏,却起了相反的效果。 夏桀很厌恶这两位老臣,对他们的话有一种潜意识的逆反,如果二人不说话,他也许还有可能考虑停止耹山的工程去兴师伐商,可现在两个老东西一说,特别是关龙逢说“耹山之役是享乐之物,本不必行”,夏桀顿时逆反,心中大恼,坚决不想停工了。 夏桀捋着大胡子想了一下,说:“耹山之役已经耗费了大量人力和无数财物,如果半途而废,以前的耗费就等于都废了,岂不可惜?现在是冬季,又不便兴兵。所以,”他对蒙涂和利和说:“你们立刻回去告诉昆吾牟卢,先不要轻举妄动,守住城邑便好。等明年春夏之际,予一人必当兴兵,灭掉商汤!” 关龙逢、皇图目瞪口呆:夏桀竟然置社稷的安危于不顾,光想着享乐和玩,这是真正的“乐不思危”了! 蒙涂和利和不敢多说话,唯唯而退,急忙回帝丘去向昆吾禀报。 昆吾牟卢得到二人的禀报,先是一愣,捋着大胡子发呆,实际上他心里超级后悔只凭一时愤恨而没有及时出手去救援韦国,韦国亡了又导致了顾国的灭亡,同时也危及到了自身。 蒙涂说:“君上,为今之计,只能听夏后的,否则,我们要是出手伐商,那么左边韦国、右边顾国不会闲着,如果他们三面夹击我们,或者趁我们后方空虚偷袭,我昆吾可真的很危险。” 大尹硕也说:“是啊,现在如果没有夏后的王师配合,我们还真难击败他们。以我昆吾之师的力量,现在攻击不足以灭商,可防守却足以自保。” 牟卢看看众人,终于软了,叹口气:“好吧,那就暂时先加强防守,等来年天气转暖,我们在配合夏后王室一起行动。” ——实际上,这时强大的昆吾因为失去了两个最铁也是最大的同盟,已经从攻势转为守势。? 第162章 汤在帝门 商汤在顾国一直不敢走,他怕昆吾的军队攻过来。 他知道,即使是现在,和昆吾之师面对面地砍照旧砍不过。但是伊尹让他不要怕,给韦师说好,如果昆吾来攻顾,韦国就出兵袭击昆吾邑;如果昆吾去攻韦,顾国就出兵去袭击昆吾邑,给他来个“釜底抽薪”,昆吾再大的力量,也不可能两头开战,那是寻死之路。 商汤开始还是担心,但没过多久,他就放心的撤兵回商了。 怎么了呢?原来,伊尹在顾国接到了妺喜派人送来的一封信。 妺喜听说夏桀为了二玉又在耹山大兴土木修建耹隧地宫,心里又气又苦,突然萌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她想回夏邑,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找个人给出出主意,夏邑的那些本来围着自己转的臣子现在一个都见不到,想了一圈儿,竟然想到了伊尹这里,她现在最相信的人就是这位伊挚大夫,而且他还是“天灵”,总该有啥主意吧? 妺喜派了一个自己的心腹,也就是有施氏的媵臣伯狸,带着她的一封信到夏邑去找伊尹,听说伊尹回商了,伯狸又跑去商,可又听到伊尹去了韦国,伯狸为了主子也够执着,又跑去了韦国,到了韦国又听说来了顾国,他又跑到了顾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伊尹。 伯狸把妺喜的信给伊尹看,是一张写在帛上的文字画,加上使者的解说,伊尹就明白了。 妺喜在信中哭诉自己被抛弃的痛苦和寂寞,夏桀为了二玉造了倾宫璇室,现在又开挖耹隧,昆吾求他出兵打商人他都不肯,是何等的宠幸;自己实在在洛宫呆不下去了,想回夏邑,虽然仍旧得不到夏桀的宠幸,但总算在夏后身边啊,还是有机会;如果不回夏邑,自己在洛宫这里就真的要被遗忘、烂掉了。 伊尹看了这封信,哈哈大笑,对商汤说:“君上,咱们可以安心地班师回商了。夏桀不出手,昆吾也肯定不敢妄动,所以现在不用担心,我们回商去休整一下,等明年有机会,再搞昆吾。” ——妺喜和伊尹交往,不知不觉地充当了商人间谍的角色,把夏的一些事儿就这么不经意间告诉了伊尹,其实就等于告诉了商人。《竹书纪年》说夏桀“弃其元妃于洛,曰末喜氏。末喜氏以与伊尹交,遂以间夏”,说的就是这个情况。 商汤也很高兴,他觉得离开商太久了,而且春季农忙要开始,这里的确不能继续呆着了。他扶持了一个己姓的傀儡政权,就是顾国己姓支族的少雇氏族长养迓为顾邑尹,让丘素朗和勺陵为司马和少司马,主管军队辅佐他。 之后,商汤就下令班师回景亳。 伊尹拿了两块木牍写了一封信,让伯狸带回去给妺喜,好言好语的安慰一番,同时保证,他已经有了办法,明年,一定让她回夏邑,这段时间让她先委屈委屈,耐心等待。 商汤回到景亳,留守的群臣郊迎十里,景亳民众夹道欢迎。 同时后宫又传喜讯:夫人纴巟又生下一个男孩,等着商汤回来给取名字。 商汤大喜,急忙跑到后宫来看望纴巟,女鸠抱着孩子来给商汤看。 商汤想,自己这次北征,一下灭了两个大国,大获全胜,是个好兆头,本来想给这个孩子取名叫“北”,可“北”是失败的意思,不好,就给反过来,取名叫“南”,就是“子南”。 后来这个子南也即位为商王,死后得日名为“中(仲)壬”,殷墟卜辞里称之为“南壬”,就象河亶甲名“整”,又称之为“整甲”一样。 商的情况有点不大好,从冬季到春季一直不下雨,出现了旱灾的迹象,大家都很紧张。 正月己亥这天,商汤在镳宫的帝门接见群臣,听农情报告。 群臣报告了会发生春旱的情况,希望商汤赶快发动国人,搞好抗旱春种,可商汤老是想着搞昆吾的事儿,他现在野心勃勃的,总想一口吃成个胖子。 伊尹看出来了,劝谏说:“君上,凡是总不能着急。相古先圣哲明王,都是遵循天道,奉行天时,按节行事,大事自然可成,千万性急不得。” 群臣都认为伊尹说得对,当以先古帝王的行为为典范。为今之计,先得搞好吃饭问题,再图大计。 商汤见群臣都不想打仗,和自己的这个“武王”的想法不同,还拿先古帝王来说事儿,有点不大痛快。 看看群臣,问伊尹:“古代的先帝们,有没有至理良言传到现在的?” 伊尹说:“回禀君上,当然有啦!如果没有至理良言传到现在,则何以成人?何以成邦?何以成地?何以成天?这些都是有数在其中的。” 商汤就想难为难为伊尹,问:“数啊?那么予一人请问右相大人,几以成人?几以成邦?几以成地?几以成天?” 伊尹回答说:“五以成人,靠德来发扬它;四以成邦,靠五来帮助它;九以成地,靠五来率领它;九以成天,靠六来施行它。” “那么,人是靠什么出生的?为什么会越来越多?为什么会越长越大?为什么会由少变老?为什么同样是人,有的很丑恶,有的却很漂亮?” “君上,这个和五味之气有关,”伊尹回答说:“五味之气,是始以为人。其中的末气,称为‘玉种’,会让女人孕育。女人怀孕之后,胎儿一月开始气息发扬,二月就开始气体收裹,三月就开始成形,四月就开始出现骨骼,五月又生筋脉,六月生肉,七月生肌,八月就发育完整,九月就要脱离母体,十月就出生了。人民如果按时出生,其气潜行有节,发散有序,所以才能长成而且漂亮啊!其气奋发而昌盛,所以会越来越强壮;其气融合而齐备,因此产生了力量;其气急促就会衰弱,气舒缓就会遒劲。气逆乱而邪行,就会生病;气屈尽就会死亡,各种思维就会穷尽。” 汤又问伊尹:“你说那个‘四以成邦,靠五来辅佐它’,是什么意思?” 伊尹回答说:“国家有四方,四方各有神,则有那么四神,称为‘四正’,所谓五种辅佐的东西,就是:德、事、役、正、型。” 汤又连珠炮般地发问:“美德是什么样子?恶德是什么样子?美事是什么样子?恶事是什么样子?美役是什么样子?恶役是什么样子?美政是什么样子?恶政是这么样子?美刑是什么样子?恶刑是什么样子?” 众臣听了商汤的这一连串地发问,个个都目瞪口呆,都看着伊尹。 伊尹从容不迫地说:“德行深远光明,坚守诚信,用仁义使事情完成,这就是美德,可以保证获得的东西不丢失;德行说变就变,坚持诡诈而将事情破坏,这就是恶德,虽然暂时获得成功也会失败。起事有所收获,人民长久地依赖它,这就是美事;起事没有收获,却无故连累人民困苦受罪,这就是恶事。起徭役顺应时令,民服从而不慵懒,这就是美役;起徭役不按照时令,大肆耗费国家的人力物力,这就是恶役。政令简单而有效,这叫美政;政令混乱且变幻无常,人民都懈怠不肯执行,各人顾各人,这就叫恶政。刑法依照案情而不邪乱,这叫做美刑;刑法繁多而且变化无常,这就是恶刑。” “好!”仲虺带头鼓起掌来,群臣也急忙跟着喝彩鼓掌。 汤又问伊尹:“那么,‘九以成地,靠五来率领它’,这是什么意思?” 伊尹回答说:“地有八方加中央九个方位,每个方位都有神,则有那么九神,称为‘地真’,率领它的五种东西是:水、火、金、木、土,以成五曲,以植五谷。” 汤又问伊尹:“那‘九以成天,靠六来施行它’,这是什么意思?” 伊尹回答说:“天也有八方加中央九个方位,每个方位都有神,则有那么九神,称为‘九宏’,六种施行它的东西是:昼、夜、春、夏、秋、冬,各时不懈怠,这是诸事之首,也就是所谓的‘天道’。” “精彩!”群臣又喝彩起来。 商汤一连串地发问,伊尹都从容不迫,对答如流,商汤终于服气了,在坐席上再拜稽首:“不愧是天尹(类似天灵大夫),知道得这么多。这些古之先帝的至理良言,实在是无可更改的!” “所以,臣下恳请君上,先抗旱保春种,这可是头等大事。”伊尹说。 商汤点点头:“好吧,各位都去努力工作吧。” ——在场的史官奋笔疾书,把商汤和伊尹的问答记录下来,后来作成了一篇古书,名字就叫《帝门之诰》,简称《帝诰》,也称为《汤在帝门》。 为了对付旱灾,伊尹、仲虺、司稷益杭一起想办法,一是让巫师举行各种祈雨、禳祓仪式,祈求老天爷赶快下雨,保佑今岁丰收。 二是设计引水设备和沟渠,把境内所有的水源、水道利用起来,让全民抓紧引水播种。根据《泛胜之书》的记载,伊尹还发明了“区田之法”,就是在一些田地里开沟挖坑,把种子播撒在里面,别的地方都不垦耕,有针对性地挑水浇灌、施肥,节省水源。这种办法不管是肥沃的土地还是贫瘠的农田都适用,是一种应对旱灾的有效措施,据说直到清代的时候还在用。 三是伊尹照旧让莱朱等人往夏邑输送丝帛绸缎,去换取粮食,囤积起来,万一商国真的大旱难救,囤积的粮食可以救急。 古语所谓“国无三年之食者,国非其国也;家无三年之食者,子非其子也。”要一统天下,首先得保证国人都能吃上饭,肚子都吃不饱,还指望有什么宏图大志。? 第163章 地下人间 就在商全国上下全力忙抗旱春种的时候,夏邑也传开了一个重大新闻:有史以来最大的人工奇观、史无前例的的娱乐项目“地下人间”——耹隧,完工并开放,而且是对外营业。 耹隧是在耹山底下的耹谷里向山体里面开挖出来的隧洞,洞高一丈五尺,宽三丈,可以通行车马;纵深五里,两旁又开出无数的宫室房间。 地宫里各悬大烛燃炬,都合抱粗细,燃之为昼,息之为夜。 铸金柱、琢玉梁以拟地府,磊假山、立怪石以拟山岳,铸金锡为渠池,以拟河海。 在最深处的长夜宫被开挖成一间最大的洞室,高二十丈,方圆百丈,东西洞壁的高处,各开挖一个圆形龛窗,里面点上大烛,有人守着,外面挡上一层水晶石板,以拟日月;穹顶上镶嵌金银珠玉,被下面的灯火映照,亮闪闪的,以拟星辰。 洞室中间筑起一座三丈高台,号称“夜台”,夜台上修建起宫阙楼栏,比拟天宫。 总体的意思是“入则地府,出则天宫”,就象上帝百神一样,以游于天地上下,随处为乐。 又广收美女、帅哥充斥其间,里面器用什物俱全美,各宫室开设音乐、歌舞、博戏、杂耍、角抵相扑、斗鸡走狗等各种娱乐项目。 夏桀视察了一番之后,大喜,根据斯观的建议,名之曰“地下人间”。 夏桀下令,入宫之后,以五日为昼,五日为夜,十日而始旦,出耹隧去趟倾宫,或到夏邑去上次朝,再入耹隧欢乐。 二玉也不闲着,和乐官们一起,创作了新的流行歌曲和舞蹈,所谓“新声”,献给夏桀,以庆贺“地下人间”开业。其中一首《夜台之歌》云: 入彼长夜兮登彼台,迷蒙四望兮阴郁霾。 天地混蒙兮日月归,山河隐晦兮风雨回。 殷舞蠕动兮歌雷豗,鬼帝环听令声欲哀。 长夜阴翳兮何时开? 穷乐兮极情,世事兮何哉? 意思就是他们要在这里和地下的鬼神为伴,娱乐至死,不管外界世事,要过神仙一般的欢乐日子,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根据斯观、跂踵戎的建议,吸收上次“池林盛宴”的优秀成功经验,也要进行商业经营,让参加“池林盛宴”的那些人到这里来娱乐、消费,趁机为国家赚钱,除了最里面的长夜宫之外,外面的宫室一律对外开放,各国的侯伯、公子、大臣、富商、巨贾、名人名流都可以到里面寻欢作乐。 夏桀同意了。 “地下人间”一开张,就轰动了,各国的权贵巨富,纷至沓来,于是乎耹谷之中车如流水、马似游龙,昼夜不绝,这些人以来过“地下人间”为荣,到处炫耀。 那些曾经激烈抨击“池林盛宴”的富商巨贾、社会名流(因为当时没买到门票),这次也蜂拥而来,纷纷买票进入,有的还反复进出多次,带了亲戚朋友来消费,为了显示有钱、有实力。 耹隧之中,灯烛辉煌,昼夜之分,全靠人为,娱乐纵情,另是世界。 夏则开幽巷,引地风,不知其热;冬则周围炭火,不知其寒。喧阗鼓吹,外间不闻;外间喧天动地,内亦不知。 走廊屋室皆设灯烛,男女成队候役,嫔娥成队从游。侯伯公子、权贵土豪、富商巨贾、名人墨客纵横其间。或歌舞欢呼,酒酣迷醉;或男女杂乱,纵欲宣淫,非复人理。 夏桀、二玉和一些心腹大臣就在长夜宫中、夜台之上,饮酒歌舞,沉迷淫乱,忘乎所以。正是“设宴在幽都地府,讴歌似鬼国咿呜”——所谓“地下人间”,与天神竞乐。 夏桀、二玉在最大的地下宫殿里举行盛大宴会,宴请来参加的所有人员,肉山酒海,男女杂坐,奏《烂漫之乐》,歌《靡靡之歌》,跳《艳艳之舞》,演《奇伟之戏》,终日欢乐,不计昼夜。 众人喝醉之后,就又开始乱了,和“池林盛宴”的情况类似,夏桀、二玉带头,“脱衣光体,纵\/欲成欢”;他们这么一搞,各个隧道里都是光着身子在互相追逐的男女,各个殿堂屋宇房间里都是扭动的白花花的身体,到处都是婬声蒗语,所谓“复非人理”,但夏桀、二玉高兴,乐之忘死。 结果,有不少人在里面酗酒醉死、纵\/欲累死、唱歌飙高音拔死、为争女人互殴打死,还因为灯烛走火烧死,总之各种问题,死了不少人。 反正在深深的地下,里面鼓乐喧天、各种混乱,外面不知道;外面就是天塌地陷、山呼海啸,里面也不知道,非常有效地遏制了邑人们打听小道消息的雄心,让那些小报记者们郁闷欲死,可又不甘心,无论昼夜更替,还是风雨交加,一直蹲守在耹谷的密林里瑟瑟发抖。 本来耹隧夏桀任命干辛、赵梁等人负责管理,但场面太大了,超过了预计,还要顾及朝中的政务,两头忙有点疲于应付,需要帮手,别人又信不过,干辛灵机一动,想到了以淳维太子为首的“太子党”。 他向夏桀建议,让淳维太子带领他那帮小兄弟来帮助管理,他们年轻,精力旺盛,还有头脑,又敢玩儿,来管理耹隧的“地下人间”非常合适。 夏桀想了想,准奏。 淳维接手了耹隧的管理权之后,在祉秀、斯伯、斯仲和赵及的谋划下,成立了“耹隧管理委员会”,制定了严格的管理制度: 一、除了我们的老爸夏桀、干辛、赵梁、斯观、跂踵戎等高级官员之外,任何人来“地下人间”都得买票,一朋贝或等价的财物,各国诸侯都不能免票。 二、进入耹隧,所有的吃喝住玩一律按价格收费,比外面价格高三倍。 三、女人随便找,但必须付费,也不许带出耹隧。付费的东西贝壳、金、银、珠、玉之类均可,由管委会抽六成。 四、严禁闹事,对耹隧的规定一律不许提出异议,解释权全在耹隧管委会。 五、严禁把耹隧内的事情对外宣传,一旦发现,割舌头,关进夏台监狱,绝不姑息。 淳维、干成等人在管理耹隧的同时,自然也跟着揩油、打秋风,在监管、收取财物之余,一起享乐。 后来发现这样收取财物太随意,容易乱,祉秀又给出主意:用竹片刻制了特别的“门票”,除了夏桀和朝中部分大臣之外,要进耹隧的,一律得买票,票价高昂,要五锊金(青铜),一锊是六两左右,五锊就是三十多两,在当时青铜稀缺的情况下,这可是很高昂的票价。 如果没有青铜,其他的金银珠玉、皮帛丝布之类实物也可充抵,只要价值与门票相当即可。 而里面的各种娱乐项目、吃喝用度,也都要收费,价格也高得惊人。 淳维让人在耹隧门口修建了五座大屋,专门用来储存收取来的钱财,满了就用大车往夏邑运送,运输的车队日日不绝,可见生意之兴隆和夏人之有钱。? 第164章 谣言四起 自然,这种情况下,不免要发生一些不尽人意之事。 比如黄夷的大宰、世子有干,带着随从到耹隧娱乐。黄夷有钱,本不在乎钱财,可有干发现里面的消费实在太高,简直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被四个美女拉进一个房间,喝了一杯酒,他忍不住在美女的胸上摸了一把,就要十锊金! 有干大怒,就是王母娘娘喝得玉液琼浆和嫦娥小姐姐的胸也不值这么多钱!所以拒绝交付,抽身要走,被闯进来的几个大汉拦住,有干和仆从和对方置辩,双方发生了“严重的肢体冲突”,急忙报警。 耹隧的警方是淳维主管的,带着一伙士兵进来一问,是有干喝了酒,还摸了美女的胸,却不肯付钱,大怒,让人把有干和他的仆从捆翻在地,痛打了一顿,并将随身的钱物没收,连衣服都扒了,赶出耹隧。 有干和四五个随从光着身子跑出耹隧,在耹谷林边揪了几片芭蕉叶子围着,往耹谷外跑。 一些在外面看热闹的平民吃惊地说:“各位看看,耹隧里面有多乱,连裸奔的项目都有。” 有干的仆御一边跑一边说:“世子大人,这次可糗大了,您的官职是大宰,结果真的被人大大地宰了一刀,连马车都没收了!” 有干咬牙切齿地说:“淳维这个混蛋,有朝一日让他知道老子的厉害!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有干回到国中,就开始组织人腌臜耹隧,到处发帖,通过自己的所见所闻,说里面如何淫乱不堪。 还买通了盘丝洞的蜘蛛精们,让她们在网络直播里模拟耹隧的乱象,揭露夏桀的荒淫无道,观看量瞬间破100万+,岁星灵威仰大人一次打赏了一百锊青铜,把蜘蛛精们激动得手足无措、泣涕如雨。 本来,到耹隧这样的娱乐场所,平民百姓是连想都别想,他们辛苦十年都挣不来五锊金;一些小官、小户、穷逼屌丝文人没钱去,就羡慕嫉妒恨。听见黄夷人散布出来的消息,都一呼百应,又开始对“地下人间”口诛笔伐,而且越闹越大。 为了获得最新资料,很多人混进耹谷的人流中,探听里面的各种消息,还花财物买通里面的美女、帅哥和服务人员人打听消息,编成新闻和故事,到处散布,主要内容都是揭露耹隧里面龌龊之事,批判夏桀、权贵、土豪富商的荒淫无道、奢侈糜烂。 自然而然,西邑夏里谣言四起,国民议论纷纷,自然也有不少骂娘的,到处都是负能量言论。 很快,夏桀也风闻到了,大怒,下令让干辛、赵梁严查。 干辛就派侯知性和武能言两个辅丞小臣,带着大批人员到处宣讲夏桀的伟大光荣、英明神武、勤政爱民、高瞻远瞩,和开挖酒池一样,建立耹隧是为拉动内需,刺激消费,发展经济,增强国力,“一池一隧”是旷古绝今的英明之举,可以让有夏兴旺发达。 赵梁则派出人员到处探听督查,凡是说夏桀荒淫无道、奢侈糜烂的,统统都是妄议国政、污蔑今上,造谣传谣,查封了N个清谈馆和说书摊,相关人员抓起来杀了一些,其他的都投进夏台监狱。 同时派人去黄夷警告大宰有干:如果再乱发帖子胡说八道,就要跨国执法,把他抓到夏邑问罪。 又派人去盘丝洞把蜘蛛精们的网络拆了,罪名是“七个蜘蛛老太太冒充七仙女欺骗用户”,封号半年,并威胁再说夏后的不是,就永久封号,再也别想直播了,让他们“耗子尾汁”。 蜘蛛精们哭哭啼啼的,那时候她们还是刚修炼成人的小妖精,没多少道行,也没根子没靠山,只靠网络直播卖弄一下色相、搞点娱乐八卦混饭吃,知道弄不过王室,为了生存,只能下乡去直播带货了。 没了蜘蛛精们的直播,也把岁星大人郁闷得不行,本来在天空正常地运行,结果走反了方向,走进了奎宿,好久没动地方,这是不祥之兆,即《甘氏星经》里所谓“岁星逆行入奎而守之,其君好攻战,兵甲不息,人民流亡,不安其居。”预示着要起大的刀兵。 总之,这一系列措施,好歹消弭了国人的谣言。 本来昆吾和一些夏朝的忠心大臣们还巴望着夏桀能和昆吾联合伐商,消除这个随时可能要了夏朝天命的隐患,可因为耹隧之乐,夏桀每天都沉迷娱乐,喝得烂醉,早把商人忘到了九霄云外。 倒霉的是诸侯国和夏邑的黎民百姓,为了维护耹隧的设施和劳务,各种派役、各种贡赋、各种搜刮,名目繁多,而且说来就来,说要就要,催逼甚急,被虐得苦不堪言。 他们都知道夏桀搞这些事情和二玉有极大的关系,他们不仅痛恨夏桀还同时恨二玉,以前恨妺喜能折腾,现在发现二玉比妺喜还能折腾,而且折腾得更狠,很多人骂二玉是亡国的祸水,煌煌有夏要毁在这两个狐狸精手里。 *** 就在商人好不容易度过春旱,进入夏季,雨水仍然不多,但是商汤却仍然心里挂记着昆吾,打心眼里想搞掉他。 这天,他又和伊尹谈起此事,伊尹摇头:“君上,现在不是时候,臣下最担心的是,如果我们去搞昆吾,夏桀会不会出手。” 商汤想了想,点点头:“是啊是啊,这可真是个问题。现在我们还不是西邑夏的对手,搞昆吾倒是有希望,但是只要夏桀一出手,我们准失败,可能还得失败得很惨。” “所以臣下想了一个计策,再试探夏桀一下,”伊尹说:“我们到他家门口上踢一脚,看看他的反应如何。如果他来讨伐,我们虽然打不过,但是和上次一样,凭我们现在的实力,把他们拖垮还是有把握的,然后大不了再称臣纳贡;如果夏桀没反应,咱们就可以放心地去搞昆吾了。” 商汤大喜:“卿言之有理。那么咱们怎么到夏桀门口去踢呢?对了,去打西周?” 他还是念念不忘给司徒庆誧报仇的事儿。 “哎不不,西周离夏邑太远了,我们得弄个近点儿的。”伊尹笑嘻嘻地又拿出一封信来,又是妺喜派人送来的。 商汤看了看,瞪大眼睛:“你说要予一人去搞有洛氏?” 他有点惊异,有洛氏离夏邑太近了,而且有夏桀的一座很大的行宫洛宫在那里,现在夏桀的元妃妺喜就居住在洛宫,去打有洛氏,那真的是打到夏桀的家门口了。 “嘿嘿,对,就是有洛氏。”伊尹说:“现在正是个好机会。” 原来,有洛氏的洛伯乔带着弗黎、仲缵、叔玟也去耹隧开眼,他们正好要经过倾宫,他们被倾宫的壮丽宏伟给震撼了;到了耹隧,在那里一呆就是半个多月,被里面的纸醉金迷、豪华奢靡陶醉了。 把带的钱物消费一空之后,父子四人回到国内,一商量,决定,也造一座和倾宫一样的行宫叫“象宫”,同时也建一条地下的宫室叫“乐隧”,以比拟夏桀耹隧。 本来,洛伯乔就喜欢修建宫室,自他即位为洛伯以来,几乎每年都在兴土木,不是维修、翻修宫殿就是新建宫室,洛国境内的秀山丽水、美景佳境之所几乎都被他修上了行宫,所以单就宫室而言,其数量之多在诸侯中大概是数一数二的,结果弄得劳民伤财,而且经常耽误农事,导致收成不足,民众经常吃不饱甚至挨饿,国人十分不满。 更要命的是,因为修建行宫耗费巨大,靠收税根本不足以支持,怎么办呢?左相其秀的脑子最活络,给洛伯乔出了个吃“土地经济”的注意。 “君上,光靠农业、牧业、渔猎,挣不到钱的,”其秀说:“咱们得靠土地财政,才能发大财。” “哦?怎么个土地财政呢?”洛伯乔问。 “很简单啊,下令全国,把土地都收归国有,然后往外出租使用权,就说这是为了和国际接轨。” “你这是扯淡,其他国家没这么玩儿的。”洛伯乔摇头。 第165章 汤征有洛 “唉唉,您管他有没有,就这么宣传。就是没有,那些平民又能咋滴?”其秀说:“然后让所有的百姓黎民,都要重新拿财物买自己房屋的使用权,而且只卖二十年;二十年以后想住房子,还得再拿财物买。同时,把土地使用权卖给一些大户,让他们去经营,盖房子向国人出售,把房价炒到天上,让百姓去买,咱们再从中抽税;另外就是拿出一部分财物来,对民众放买房子的高利贷,咱们又可以收入一大笔。这样咱们就有花不完的钱。” 右相志武一听,大惊:“君上,这个可万万不行,这是作死之路。一个国家,靠的就是农、牧、渔、工、商,不大力发展这个,却靠炒土地、吃土地,这是只顾眼前不顾以后的短视之举。这样会导致很多没有财物的邑人买不起住房,流离失所,而且会导致国家经济后续不足而崩溃。” “哎,右相大人,您真是操心过度,”其秀说:“咱们只管管好眼前、过好现在的日子,过好自己的日子,谁管以后怎么样?等咱百年之后,两眼一闭,那些子孙后代想活就自己再想辙,至于平民黎庶死活关咱个鸟事。” “不可不可,这样我有洛国祚危矣!” “那您说怎么办?咱们农、牧、渔不行,工、商更不行,怎么来钱?别国的钱咱们挣不到,只能想办法从自家人身上挖钱,不用这招儿,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洛伯乔考虑再三,一咬牙:“好,就这么搞!” 他真的颁布了法令,施行所谓的“土地财政”。结果举国哗然,几乎全国人起来反对,强烈抗议洛伯的“割韭菜”政策,结果引发了许多“群体事件”,洛伯乔坚持施行,凡是反对的一律抓起来治罪。 结果还真是有效,有洛氏的财政收入爆棚。但是国人为了住房,手里的积蓄财物被搜刮一空,有的拿不出财物的,就被赶出了住宅,流离失所;包到土地使用权的大户为了开发新房子,强行拆旧房,也搞得许多人无家可归,很多人都逃进了山林大泽之中安身。 洛伯乔有了钱,积蓄大肆地修建宫室,结果耗费巨大,耗费钱财如同扬沙;有洛氏黎民百姓则穷困潦倒,都勒着裤腰带过日子。 这次他又要建行宫和乐隧,命令一发,再次举国哗然,因为他从去年修建的一座新宫室年初才刚刚完工,国人还没歇口气儿呢,又开这么大的土木工程,而且还得耽误农时,如何受得了。 有洛氏的群臣都苦苦相劝:夏桀是夏后,他权倾万国、奄有天下、富有四海,徭役贡赋众多,修倾宫、建耹隧自不在话下;可我们有洛氏只是一个小小的诸侯,无论人力、物力、财力都无法和夏桀相比,这么搞非把国家经济搞崩溃不可,那有洛氏可就亡国无日了。 洛伯乔鬼迷了心窍,根本不听,让司空皂衣带着百工选定地址,涉及方案,然后就命令开工。并向全国发诏,无论国人、野人,必须再交两成赋税,所属的方国、城邑也要贡赋、出徭役,一切农事全部停止,全部劳力都必须出役,来修建象宫。 洛伯乔这里一动工,那边洛宫里的妺喜倒了霉。 原来,洛宫虽然是一座行宫,现在是妺喜的冷宫,却也有二百多号人,大部分是伺候妺喜的,毕竟还是元妃嘛,寝宰、宫人仍有一大堆;还有一部分是保护、管理行宫的人员,大家都要吃饭,本来是由夏邑定时输送,后来夏桀不耐烦,指令洛宫的一切供给都由有洛氏就近提供。 洛伯乔为了巴结夏桀,同意了。 妺喜来这里的时候,开始还定时、定量地提供,还衣食无忧。后来洛伯乔知道妺喜是因为失宠被夏桀赶出来的,就没了兴趣,供给也开始不及时,也没那么好的档次,妺喜本来就是奢华奢靡惯了,实在是受不了。 这次有洛氏一开工修建象宫,倾尽国力,洛宫的供应就停止了,妺喜派人去要了多次,洛伯乔只是打马虎眼,一米一粟都不肯给,甚至还威胁:如果再来闹,先把土地使用费、房产税和房租交了,洛宫可占了我有洛氏老大一片土地,而且是黄金地段! 妺喜又派人去夏邑要,夏邑根本就不理。结果,洛宫里被饿跑了好多人。 妺喜没有办法,只好拿出自己的积蓄来,让人到夏邑和附近的诸侯国去买宫中所需的物资;甚至她自己又开始女扮男装,带人亲自去买东西,或者舍了威仪脸面,找附近一些小国、部族去索要。那些国族见是元妃亲自来,面子拒不得,凑合给点儿,也是脸色难看。 妺喜就这么费劲巴拉地自己谋生活,主要是弄吃弄喝,暂时解了困境。只是妺喜这番不敢奢华了,开始学着精打细算过日子,节衣缩食,可日子照旧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她也知道,自己的积蓄有限,宫中这么多人,坐吃山空,总有吃光的一天;现在四周的小国看元妃的面子还稍微给点,以后再去要恐怕就难了,也不能做长久的指望,唯一的希望就是赶快想办法回夏邑的牧宫,在那里好歹不会被饿死吧。 情急之下,她又给伊尹写信,希望这位“天灵大人”赶快想辙,帮忙解困。 商汤说:“妺喜这个贱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右相你还想帮她怎的?” “唉唉,君上,不是帮她,是帮我们,”伊尹说:“她要是能回到夏邑牧宫,回到夏桀身边,夏的一举一动,臣下就都能知道,那时候图谋之我们就知己知彼,有的放矢了。” “哈,右相大人果然奸猾,有长远眼光。”商汤点点头:“好好,就去征有洛氏,搞了他个孙子的,看看夏桀动不动地方。” 伊尹回到家里,想了想,拿来块木牍写了一封信,派了一名仆从,立刻送到夏邑军事寮。 商汤召集群臣,发布命令:右相伊尹说过:“起徭役不按照时令,大肆耗费国家的人力物力,就是恶役”,有洛氏大兴恶役,宫室无常,罢疲民力,国人怨愤,自己作为受命之君,必须恭行天之罚,去征伐有洛氏。 有的大臣心惊道:“君上,有洛氏就在夏的家门口上,去攻伐有洛氏,是不是太冒险了。” 商汤笑了一下:“是啊,正因为是在夏桀的家门口,予一人才去攻伐,要不还不去呢。” 众人有点莫名,不过只要能开疆拓土,大概也不是什么坏事,现在商要生存下去并做大,只能唯商汤的马首是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次商汤没搞太大,他征调了商师的主力三千人,司马有虔、左相仲虺、司徒彭祖、大夫湟里且、东门虚、勾殊、枭被、蒿荼、葚叔泛等将领跟着一起出征,伊尹留在景亳负责后勤供给。 商汤下令,全队向东北方向急行军,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有洛氏。 第166章 洛水射公 洛伯乔这天视察象宫工地回来,吃过午饭,觉得困倦,在坐席上打起盹来,就这一打盹,开始做梦。 他看到一个五柳长须的人站在面前,头戴冔冠,身穿黄衣,腰扎玉带,白玉的龟形带钩,象个侯伯的样子,一脸怒容。 “伯乔,我是你的祖先洛伯用,”这个人怒冲冲地说:“你这么大兴土木,宫室无常,耗费国财,疲敝民力,惹得上天震怒,就要降罚于你了,你还不悔改,我姜姓有洛氏数百年基业,就要毁在你手里了!” 原来,有洛氏是炎帝之后参卢氏的后人,参卢氏有个儿子叫伯用,被黄帝封在洛水边上,建立了一个国家,是为洛国,因为是炎帝之后,故为姜姓。 洛国的邻居就是在黄河边上的河国,是风夷的一个分支。两国因为离得近,也是一会儿好、一会儿闹,河伯冯夷还和洛伯用恶斗过,不过后来又和好了,还互通婚姻。 夏朝初年的时候,后羿篡夏,迁徙到了有穷,即今天山东曲阜的少皞氏故虚穷桑,也叫穷石,所以自号“有穷后羿”,距离河、洛二国不远,后羿好战又好色,听说洛伯的妹妹是位有名的美女,前去索要,才知道已经被有洛氏嫁给当时的河伯了,称为“雒(洛)嫔”。 于是后羿就征伐河国,射伤了河伯,把他妻子雒嫔给抢走,逼得河国人迁徙到了黄河以北,重新建立了河国,也称为“河邑”,一直到殷商时期,都是商人祭祀河神(河伯)的主要场所,因为河国的祖先就是河伯冯夷,有他的宗庙,称为“河宗”(《甲骨文合集》),殷商时期祭祀河神都在河邑,比如殷墟卜辞里说“癸酉卜,在巳奠河邑”(《甲骨文合集》),就是在巳日这天要在河邑举行奠祭。河国一直是商的友好方国。 后羿没动洛国,所以洛国还一直留在原地至今。 洛伯用死后,上帝就把他封在洛水,仍旧称“洛伯”,成了洛水之神,受到洛水诸国的祭祀。 洛伯乔吓了一大跳:“皇祖,如果真是这样,您也不能坐视不管呀,您得救救子孙啊!” “你现在赶快把象宫的工程停了,召集军队和人民准备抵挡来征伐的敌人,商师马上就要开到了。” “啊,商人……”洛伯乔惊叫了一声,猛然惊醒了,张皇四顾,两旁除了两个女仆,没有其他人。 回想一下梦境,他也怕了,急忙召集群臣到伯府大室来议事。 洛伯乔把自己的梦境对群臣说了,群臣都面面相觑。 右相志武说:“君上,我们大兴土木,邑人有些怨言本也正常,可上天降罚还不至于吧?” “对啊,”世子弗黎说:“您说商人要打来,可我们有洛氏是在夏邑的边上,商人打我们,岂不是明目张胆地造夏后的反……” 他的话音未落,就有士兵跑进来禀报:“君上,大事不好啦!刚才接到仄封人的急报,是商人,商汤带着商师杀过来啦!” 仄是有洛氏西南边境的一个小邑,仄封人就是在那里守边境封树的官员,他派人来告急,很显然,商人是真的打过来了。 “司马世祥,快,快去调集军队,征发旅众,准备应敌!”洛伯乔扯着嗓子吼。 世祥急忙领命走了。 “君上,和商人相比,咱们国力太弱了,”左相其秀说:“这些年,商汤征服灭了无数的方国部族,去年又灭了韦国和顾国,现在他们势力强大,我们恐怕……” “你以为本伯不知道?”洛伯乔气急败坏地说:“但是现在他打来了,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所以得征发全国所有的人,只要能拿动武器的,都要武装起来,和商人拼了!” “呵呵,拼也未必拼得过呀!”大室门外响起一个声音来。 众人急忙都往门口看,就见从外面慢慢腾腾地走进来一个矮黑胖的小老头,身高不满五尺,却胖得圆鼓囵囤的,肚子老大,秃秃的圆脑袋,两只大眼泡子凸出眶外,三绺小黑胡子,大嘴岔几乎到两耳,脸上疙疙瘩瘩的都是痤疮,看着有点恶心,穿着一领灰黑色的袍子,背后还背着一个大布口袋,走路一摇三晃,慢慢地往前挪,看上去非常滑稽。 “谁?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洛伯乔怒道。 小老头笑嘻嘻地说:“洛伯大人,别急嘛,小人呢,就住在洛水边上,靠射猎为生,人称叫射公,知道您有难处,所以想来帮您一把。” 二公子仲缵撇着嘴:“你?就你这个熊样儿,连路都走不快,怎么帮我们?” “当然能帮你们了,要不然,小老儿来干啥。”小老头不急不怒,仍然笑嘻嘻地:“其实呢,我祖上和你们的祖先洛伯用是好友,有交情的;小老儿呢,也一直居住在有洛,受到洛伯大人的庇护,心存感激,您遇到难处,总该伸手帮帮啊。” 洛伯乔突然感觉这个射公似乎不是个一般人物,也许真的有用,就放缓了语气问:“那么,射公先生,您有什么好办法?” “哦,您有多少军队?” “还能有多少?两千,再征调两千旅众,四千人撑死了。” “那没什么了,商师不过来了三千人,至少人数上我们比他们多。当然,战斗力要差很多,不过这不是问题。”射公把布袋放在地上:“您找些鼎鬲釜鬳,烧水,把小老儿带来的这些药撒点儿在水里,让士兵喝了,就足以打败商师了。” 一个大夫过去,把口袋打开,看到里面是一些湿漉漉的碎草沫,一股腥腻腻的气味。 “这是什么?”洛伯乔问。 “药,能让士兵打胜仗的药。您要是想击败商师,就按照小老儿说的做。如果您不信,那么小老儿就告退。” “君上,别相信这些妖术邪法,江湖术士的骗术最害人了。”司徒圜说:“打仗靠的是士兵的英勇,喝点药水就能打胜仗,谁信!” “不,既然射公先生是要帮我们,好,本伯信你。”洛伯乔对三儿子叔玟说:“这事儿你去办!” 司马世祥召集了洛师,结果只有三千六七百人,其中两千的正规士兵,其他的都是旅众,也就是民兵,战车十辆。 “怎么回事?”洛伯乔吼道:“怎么连四千人都没有?” “现在只有这么多了,君上,”世祥说:“那些徭役徒一听说要征发了去打仗,一哄散了,这些旅众,还是各个城邑的邑兵为主的,旅众就不多。” “这些刁民,简直是……” 第167章 毒雾弥漫 洛伯乔亲自领兵出战,出了洛邑,抓紧行军,到了第二天上午,到了南洛原,往前一看,旌旗招展,战车辚辚,戎士贲贲,刀枪戈戟斧钺闪着寒光,原来商师知道洛师来迎敌,已经列好阵势等着了。 商汤在战车上把着白旄旆,司马有虔在战车上秉着黄钺,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洛师列好了阵势,洛伯乔在战车上大叫:“亳子成汤,我有洛氏和你无冤无仇,你焉何来伐我?” 商汤说:“哈!首先,现在本王是受天命的商武王,不是亳子,你别搞错了!其次,你宫室无常,土木迭兴,背天时,误农工,劳民伤财,惹得天怒人怨,予一人膺受天命,不能不管!识相的,赶快投降,饶尔不死,否则,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把洛伯乔气得胡子乱抖,不想再和商汤废话了,亲自操桴击鼓:“杀呀!把商人赶出有洛!” 洛师士兵随着鼓声开始前进,他们也是红色的铠甲,就象一道火墙一样推进。 商师身经百战了,不慌不忙。首先是发挥弓箭的优势,对着洛师乱箭齐发;之后阵后的大架炮车的炮弹就呼啸而来,不仅有炮石,还有火弹,洛师中箭的、中了炮石的,顿时伤亡惨重,还有许多人被火弹烧着,惨叫乱蹿,阵列都乱了。 商汤看着,得意地一笑,也亲自操桴击鼓,鼓声大作,商师也把兵刃冲前,喊着号子,迈着步伐,哗哗地前进。 双方交汇,开始对砍血拼。商师这边是白色缀黑的铠甲,洛师那边是红色缀黑的铠甲,白、红分明。 结果,洛伯乔就看到了双方战斗力的悬殊,商师的士兵极其凶悍,几乎压着洛师打,一伐、二伐、三伐,洛师才反一次手,但每次不到二伐,又被逼退,两军之间很快就尸体枕藉。 枭被和勾殊从中军的两侧冲突出来,吼叫震天。枭被的双锤抡得旋风一般,上下翻飞,把洛师士兵打得东倒西歪;勾殊端着大耙子连刨带推,无人能挡,一口气刨坏了三辆战车。 任凭洛伯乔和司马世祥怎么击鼓、怎么死战,洛师还是顶不住了,开始全线后退,商师喊着号子,一步一伐地往前推。 眼见洛师要崩溃了,可就在这时,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洛师后面突然涌起了一片云雾,滚滚荡荡,迅速地曼衍开来,很快笼罩了整个战场。 商汤正在击鼓指挥进兵,莫名其妙地陷进浓雾里,他闻到一股腥呼呼的气味,鼻子里一阵刺痒,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打了个寒噤,突然感觉到一阵头晕无力。 他这边喷嚏没打完,就听见前面的士兵喷嚏不断,接着开始往后退。 在隐隐的雾气中,就看见洛师红呼呼地压上来。 洛师的士兵因为喝了射公的药水,不会中毒,商师这边的士兵都象喝醉了一般,手脚不听使唤。 旁边战车上的仲虺大惊,高喊:“君上,快鸣镯收兵!” 商汤反应过来,急忙鸣镯,商师不打了,倒拖了戈矛掉头往回就跑,弓箭手拒住阵脚,边打边退,一口气退出去二十里地,离开了雾区才刹住脚。 洛师也没追击,收兵回去了。 商师扎下营盘,检点人马,损失了七八百,战车损失了四辆,够惨重的,好歹带来的十架炮车还没丢。因为炮车是在阵列的最后面,炮兵见势不妙,听见鸣镯套上马拉着往回就跑。 在大帐里,商汤看着众臣问:“怎么回事?怎么莫名其妙地起雾了呢?阿嚏——!” “君上,如果臣下没搞错,那应该是洛伯乔搞得妖术邪法,就是当年蚩尤用的‘五里雾’……阿嚏——!阿嚏——!”仲虺也打起喷嚏来。 结果,帐篷里喷嚏声不绝,商汤只觉得全身发烫,自己用手背试试额头,热乎乎地烫,好像还发烧了。 司马有虔跑进来:“君上,不好了,士兵好多病倒,好像是伤风感冒,都发热发冷,喷嚏不断,浑身无力。” “啊,坏了,那雾气就象山岚瘴气,有毒。”湟里且说。 有虔说:“不过也奇怪,有的中毒,有的好像就没中毒。比如两位方相,傻大个(勾殊)就中毒生病了,可大毛猴(枭被)就没有。” “这是人的体质不同,强壮的就能抵挡住,”彭祖说:“枭被本来就是在野林里长大,还有枭阳的血统,他对山林溪谷产生的毒气有抵抗力,不会中这种毒的。” 商汤急问:“到底是什么毒?” 彭祖说:“君上勿忧,待臣下去查看一番,到底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阵,彭祖回来了,行礼:“君上,臣下查看过了,不是伤风感冒,士兵不仅寒热昏闷,而且皮肤上出现了象疥癣一样的斑疹,非常象中了射工的毒。” “什、什么?射工?”商汤大惊:“可我们没在水边上啊!” 彭祖说的“射工”就是指蜮,又叫“短狐(弧)”、“水弩”、“射影”等等名目,据说是一种象三足蛤蟆样的东西,潜伏在水边,如果有动物到了水边,它就从水底含一口沙子,带着毒气射出去,据说专门攻击动物和人的影子,被射中的动物会昏迷,蜮就把它拉到水里大快朵颐;射中了人的影子,人就会生病,寒热发烧,身上起疹生疮,会危及生命,成语“含沙射影”就是这么来的。 对于蜮的来历,汉代刘向的《洪范五行传》、《汉书?五行志》等书专门作过一番解释:说这东西主要生于南越夷狄等南方荒蛮地区,那里的人民还保持着比较原始的野合风俗,男女群处杂交的情况很常见,而且一般都是女性主动去找男性,保持着母系的风格。 年轻男女们经常在同一条溪流里洗澡,互相看顺眼了,就在水里或水边激情起来,结果淫气秽物流入水中,就生了蜮,所以认为“故南越多蜮者,淫女惑乱之所生也”,还认为“蜮者犹惑也”,就是说“蜮”就是蛊惑的意思,就是女蛊惑男子所生之异物。 说蜮只产生于南方是不对的,比如《春秋?庄公十八年》里说:“秋,有蜮”,《左传》解释是“秋,有蜮为灾也”,说明当时鲁国就有蜮,而且能造成灾害,说明数量很多。 其实呢,在古语中的“蜮”也作“蝈”(“或”、“国”古今字,即同字),就是指青蛙,《周礼?秋官?蝈氏》郑玄注里说:“蝈,今御所食蛙也”,就是青蛙,古代人捕了来食用,《山海经》里有个“蜮民国”,专门用弓箭射蜮为食,就是捕食青蛙,现在还有人这么搞,当然属于违法了。 至于神话传说中害人的“蜮”的原型就是癞蛤蟆,古代称“虾蟆”,被认为和青蛙是同类,这东西模样丑恶而且的确有毒(蟾酥),只是那种毒是它自我保护的手段,并不能用来攻击猎物。 说它会射人,是因为蛙和癞蛤蟆捕食是把舌头射出去,其快如箭,然后把猎物带回口中,就象人用箭矢弋射一样,弋射的箭矢上都带着缴(绳子)和磻(坠绳子的石头),箭射出去射中猎物,拉着绳子就可以把猎物拉回来抓获,也可以防止箭矢丢失,癞蛤蟆的捕食动作和这个很象,所以才叫它“射工”、“水弩”、“短狐(弧)”,再加上想象和演绎,说这东西能含沙射影害人,其实都是误会。 彭祖说:“君上,虽然我们没在水边开战,但是有洛氏却是水畔之国啊,说不定他们弄来的妖物害人哩。您想想,普通人等,如何能造出这么大的毒雾来。” “啊……是啊,”商汤说:“司徒大人,您老年龄大,见多识广,这事儿您得想办法给解决。” 第168章 彭祖求援 “君上,这个很简单了,有两种办法:第一种,找到射人之蜮在水下藏身的洞穴,它会拉水草进去做窝,那些它蛰伏过的水草就可以解毒,用它煮了水喝了就解毒了,而且能防止再中毒。” “司徒大人,您这说的都没用,”湟里且说:“我们上哪里知道那妖物的窝在哪里?不好办、不好办。” “那么,第二种方法,去湖泊泽薮之中捕一些白鹤子(即白鹭),把它们的毛拔下来烧成灰合在水里,让中毒的服下就可解了。如果能抓到活的,把鸟靠近中毒的,它就会吸取病人身上的毒气,也能解毒。” “啊?这么容易?”商汤大喜。 白鹭古代称“舂鉏”或“属玉”,俗称“白鹤子”,可能是因为它样子象鹤而又比鹤小,现在是稀罕的珍贵保护动物,可在上古时期,水边成群结队,到处都是。 这种鸟类的肉口感味道太差,《本草纲目》里说“人捕食之,味不甚佳”,说明也有人吃过,很不好吃,上古之时各种好吃的动物很多,谁也不想在这种不好吃的鸟类身上费工夫,所以也没人狩猎它们,自然它们也就成群繁殖,而且不怕人。 “是的,君上,白鹤子的羽毛和粪便可以解蜮毒,”彭祖说:“但是问题在于,这治标不治本,如果再作战时遇到对方放毒雾,士兵照旧还得中毒。” “先不管这个,先解了毒再说,”商汤打着喷嚏说:“予一人和诸位这里也中毒了,难受得很。” 他看看自己的胳膊上,也出现米粒似的红斑,一碰就疼,如果不赶紧治,估计就要成疮了。 有虔选了一些没中毒的士兵,到附近的水边去狩猎白鹤子,因为数量多,又不怕人,抓些来倒不是什么难事。 没多久,打探消息的探子回来了,禀报:洛师里有个神仙叫射公,是个矮胖黑的小老头,“五里雾”就是他做法弄起来的,现在洛师那里正在欢庆胜利哩。 “妖怪!那个射公,肯定是射工成精,是妖怪。”仲虺揉着鼻子说:“我们是凡人,对付不了这东西。” 彭祖低着头,在原地徘徊了一阵,对商汤说:“君上,您给臣下点儿礼品,臣下去请个人来,能对付这个妖物。” “礼品?要什么司徒大人随便拿……” “不行,臣下需要的两个礼品,也是祭品,必须两个女子才行。” “啊?女子?”商汤想想:“他们进有洛时不时去掳掠了一些人口吗?去那里挑。” “好吧,”彭祖说:“君上,臣下回来之前,千万别出战了,如果再起了大雾,就赶快让士兵在营里点起火堆,在里面放上白鹤子的毛烧烟,可防止众人中毒。” “哎,好,予一人知道,司徒大人速去速回。”商汤答应着。 *** 在洛师营盘里,洛伯乔高兴得手舞足蹈,把那妖道射公请来,纳头便拜:“多亏了上仙相助,否则我洛师也不会取得如此胜利!” “唉唉,君上不必客气,”射公说:“我和您的皇族洛伯用是好友,这个忙是必须要帮的。” “多谢,多谢上仙。”洛伯乔说:“可是商师的战斗力实在太强,虽然他们今番败退,可明白会卷土重来,怎么办?” 射公说:“君上不必担心,等明天一早,臣下再去商营外面作起‘五里雾’来,把他们统统毒死,我们也就不战而胜了!” “哈哈,好,好!”洛伯乔大喜:“来人,摆酒,给射公上仙庆功!” 到了第二天一早,射公就带着一百士兵到了商营外一里地的地方,除地为坛,摆上香案祭品,士兵把祭坛围成一圈,那妖道老头手脚伏地,伸长脖子,作起法来,先张嘴从地上吸了一口沙土,然后嘴里一股云雾喷出,瞬间弥漫开来,越来越大,滚滚荡荡,向商营而去。 *** 商师这边,士兵抓来了好几车白鹤子,拿活的去吸中毒者的毒气,死的就拔下羽毛来烧成灰,撒在水里让中毒的去喝,结果真的有效,那些中毒者的症状很快消失。 一个士兵抱着一只活的白鹤子给商汤等中毒的大臣治疗,那白鹤子吸收毒气就象嗑药一样,竟然上瘾,看到有病的人,自己挣扎着就跑去吸,吸了好像很兴奋、很舒服的样子。 仲虺看了,吃惊地说:“真是一物降一物,其中的奥妙委实难懂。” 商汤的毒症消失,抬手撸起袖子看看胳膊上,红斑消失了,皮肤上却出现了一层细细的沙粒,用手一抹簌簌地往下掉。 “奇怪,哪里来的沙子?” 仲虺一边扑拉着身上的沙子一边说:“那妖物做法要用沙子,所谓‘含沙射影’,所以他作的毒雾阵里就有这种毒沙,只是我们看不到罢了。现在毒解了,沙粒自己从身体里出来了。” 第二天一早,商汤刚和群臣在大帐里要议事,守垒的士兵就跑进来禀报:“君上,不好啦,对面起了大雾,正向军营来了!” 商汤腾地站起来:“司徒大人果然神算啊!那妖物真的又弄这手!快去营中点火,放上白鹤子的毛烧烟,快点!” 营中顿时燃起了无数的火堆,把猎获来的白鹤子的毛放在里面烧;仲虺怕不保险,让士兵把羽毛烧灰撒在水里,再用布巾浸湿了围住口鼻;还怕牛马中毒,也用加了湿布巾的笼头罩住头。 滚滚的浓雾笼罩了商营,郁结不散,几步之外都看不见人。 商汤和群臣也用布巾围了口鼻,都不敢乱动,面面相觑,束手无策,只是让士兵坚守营垒,防止洛师趁机偷袭,他们唯一的希望是盼着司徒篯铿赶快请“高人”回来。 大雾这么弥漫了两天,到了第三天正午时分,彭祖的轻车回来了,车上除了御手、彭祖、童儿耇沛,车左的位置上还坐着个一身素冠白衣的年轻人。 彭祖带着年轻人进了大帐,来见商汤和群臣,上前行礼。 “啊呀,司徒大人,您可回来了!”商汤急忙从坐席上站起来:“高人请来了?” “君上久等了,高人来了。”彭祖一指身边的年轻人:“何使先生,能降服这妖物。” 商汤一看这位何使先生,最多不过二十岁,面白无须,细眉朗目,齿白唇红,相貌英俊,头上挽着个发髻,别着根银簪,一身白袍,腰里扎着丝绦,挂着一璧一珩,两手空空。 商汤疑疑惑惑地:“何使先生,您、您觉得您能行?” 何使上前行礼:“君上放心,一个小小的水中妖物,手到擒来。” “啊……那,您要带多少兵?” “兵?不要,我一个就足够了。”何使笑笑说:“在下这就去办,请君上稍待。” 何使说完,行礼,转身出去,消失在浓雾之中。 仲虺看着彭祖问:“司徒大人,您这是哪里请来的高人啊?这么年轻,行不行啊?” 彭祖笑道:“行不行,过会儿不就知道了。” 却说那射公,在法坛做法两天,不断地吞云吐雾,笼罩商营,在他的心目中,再坚持一天,商师就得全军覆没,统统被毒死。 中午时分,他正四脚伏地向天伸着脖子喷云吐雾呢,隐隐看见雾气中缓缓走来一个白衣人,他所过之处,浓浓的雾气就向四周散开。 “老蜮,累不累啊,该歇会儿了。”来人说。 “啊,谁?”射公急忙停止喷雾,站起身来。 保护祭坛的洛师士兵都端起戈矛,呼啦上前,想拦住来人。 来人抬手做了个拂动的动作,那些士兵都趔趔趄趄地站不住,往两边闪开,噗通噗通跌倒了好几个,其他的一看,知道不是凡人,都端着兵器不敢上前。 射公瞪圆了凸出的眼睛定睛一看,惊叫了一声:“河伯使者伯倍,你、你来干什么?” “在下奉了主人河伯冯夷之命,来请您回去。” “哈!我是洛伯的手下,不归河伯管。你少管闲事。” 第169章 河使收蜮 “我也不想多管闲事,可凡人间互相打仗,我们这些水族本就不该掺和的,你来弄这事儿,岂不是也是多管闲事。” “主人让我来,我当然得听。”射公说:“洛伯要保护他的子孙,不得不为!” “那么大家都一样,我也是奉主之命。你也知道河国和商国的关系,既是兄弟又有姻亲,洛伯出手,河伯也不能闲着呀,也是不得不为。” “这个我不管!我只管受命,做好自己事儿。” “算啦老蜮,别弄了,咱们回去得了,”伯倍耐着性子说:“凡人的事最烦人了,咱们少管,让他们自己闹去。否则,可惜了你六七百年的道行……” 话音未落,射公突然一张嘴,“嗤”地一声,一道带着沙土的雾箭射出来,正中伯倍的前胸,伯倍双脚离地腾空飞去半丈多远,仰面朝天倒在地上,砸得地上沙土飞扬。 “哈哈哈!”射公大笑起来:“伯倍,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神通呢,就这点本事,还……” 他的话也没说完,就见伯倍直挺挺地从地上站起来,抬手掸掸衣襟上的沙土:“唉!老蜮,修行了这么多年,本事也没什么长进,这个对我有什么用呢?连我的皮都打不动。” 射公大惊,张嘴又射出一道雾箭,伯倍一抬手,手指前出现了一个水球,雾箭射中了水球,水球顿时变成了一个浑浊的泥水球,接着“哗啦”就散了。 “嗨!我说了没用了。”伯倍说着,突然身体一纵。 射公都没还没反应过来,伯倍已经站在他双肩上,顿足往下一压,射公站不住,四肢着地趴在地上,伯倍又一跳,站在的他后背上,抬起右手一下子按住射公的秃头:“老蜮,现形吧!” 顿时青光闪烁,射公狂叫了一声,摇头摆尾,身体开始扩张,现出了原形,原来是一只足有马车大小的青蜮,浑身的棘皮疙瘩,宛然一只巨型大蛤蟆。 四周的那些洛国士兵一看,都吓毛了,惊叫一声,撒腿就跑,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商汤等人耐着性子在营里等,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却见雾气开始消散,不大会儿,消失殆尽,太阳星高照。 “哈,雾没了,何使先生成功了。”彭祖叫起来。 一个士兵跑进来禀报:“君上,何使先生在营垒外,要见您。” 商汤和众臣一哄跑出大帐,来到营垒上,往外一看,都惊讶不已,就见堑壕的外面在地上扶着一只似蛤蟆又似大鳖的巨型怪物,何使倒背着双手,很悠闲地站在它后背上。 “商武王,在下完成了主人交付的差事,要回去复命,就不打扰您了!”何使大声喊着。 “啊,谢谢何使大人,请回去代予一人向您的主人问候,以后定当按时奉上祭祀!”商汤喊着。 何使拱拱手,那青蜮驮着何使,掉转身体,往上一纵,半云半雾,向黄河的方向滚滚而去,悠然不见了踪影。 回到营帐,商汤重赏了司徒彭祖,摆酒给他贺功。 商汤问:“司徒大人,您怎么请到的这位神灵?” “回禀君上,其实臣下是去找河伯帮忙的。”彭祖说。 彭祖带着祭品,乘车跑到黄河边上的河国,找到河伯千,要求去河宗祭祀河伯冯夷,找他有事儿。 河伯千问是啥事儿,彭祖说了,河伯千开始不同意,因为他和有洛氏有亲。 彭祖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明商国和河国深厚久远的国际关系,并特别许诺,如果商汤成了大事,必定亏待不了河国。 河伯千考虑再三,终于同意了。 彭祖就到了河宗举行了祭祀,第二天又到了河边,在水边设立祭坛,进行绎祭,献上少牢,酹酒,沉璧,又在水面上铺上领竹席,把两个女子放在竹席上,顺水漂流,那竹席本来就渗水,很快就沉没了——这就是古人祭祀河伯一项很残忍的牺牲,沉人以祭,而且多是女人,所谓“以女适河”。 战国时期魏国的邺城靠近河,也经常举行这种“为河伯娶妇”的残忍祭祀,无数良家女子因此送命。后来西门豹到此为邺令,革除了这项野蛮的风俗。 祭祀完了,呼号河伯之名。 河伯冯夷乘着二龙拉的云车,在龙鱼的引导下从上游的水里出来了,还跟着好几名半人半鱼的随从,打着旗幡和仪仗,冲风扬波,顺流而下,往岸边靠拢。 到了水边,见是彭祖,认识,二人相互见礼。 河伯问:“老彭,你不在山里好好修道,跑这里干什么?活够了?” “哪能呢!道还是要修的,可是该停停也得停停,毕竟遇到了糟心的事儿……” “想不开?你可别这样,”河伯瞪着眼睛说:“当年我他娘的也修道,天天炼气嗑药,八石散吃了上百斤,巴望长生不老。可一念之差,为了和美女约会,不小心溺在黄河里,弄得半途而废——美女是好东西,也是害人的东西,直到现在,北海的伯若(即北海神禺强)那鸟人还拿这事儿抓哏嘲笑我,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糟心的事儿?” “哎,是,您说得……也对。其实您这是因祸得福,不能算糟心事儿。看看,您现在管着天下第一大河流,不也很好嘛。” “只能说还好,老彭,”冯夷撇撇嘴:“好歹大帝觉得我这个私生子死得冤枉,给了个河神的职位——我说,你可别到我这里来寻短见,和我争地方。洛伯用的洛水那里不错,风景也好……” “您就别穷白话了,河伯大人。”彭祖一边行礼一边说:“现在要翻天覆地了,我的子孙们站在天命的对立面,我可不想让他们亡国绝祀啊,总的干点儿什么吧?这事儿修道可解决不了。” “哦,原来如此。您找我有什么吩咐?” 彭祖把情况对河伯冯夷说了一遍。 “洛伯用也是无聊,掺和这事儿干什么?”冯夷说:“不过也可以理解啊,你为了你的子孙,他也为了他的子孙,唉唉,都成神了还得为子孙操心,真头疼。” “头疼归头疼,事情还得解决,”彭祖说:“那东西是河、洛水族,您得想想办法。” “好吧。想当年我帮了上甲微灭了有易,商人一直祭祀我,还算有点儿感情。再说了,你的羊、酒、玉璧、美女我也不能白要是不是?” “太好了。那就请您……” “不用我,让我的使者伯倍去够了。”河伯不屑地一摆手:“毕竟咱也是大神,亲自出马,不够丢人的,去逮只癞蛤蟆。” 伯倍就是河伯使者。汉代东方朔作的《神异经》里说: “西海上有人焉,乘白马朱鬣,白衣素冠,从十二童子,驰马西海上如飞,名曰河伯使者。其所至之国,雨水滂沱。” 说得明白一点,就是一只白鼋成精,西晋时期的崔豹作的《古今注》说:“鼋为河伯使者”,就是这个意思。 黄河古代先入西海(巨野泽),再决出海外,东流入北海(渤海),所以河伯使者经常巡行西海,当然他也是河神,《字汇》里说“倍,河神名”,就指此神。 白鼋降服青蜮,手到擒来,自然不费什么事。 河伯说:“不过老彭,我可给你说好了,我帮商汤,但是商汤得答应不许绝了洛伯的祭祀,否则我在洛伯那里也没朋友可做了,毕竟俺们是邻居。” “知道知道,河伯放心。” 就这么着,河伯派了伯倍来,抓走了射公。? 第170章 宫室破国 彭祖对商汤再拜:“臣下万望君上答应,攻克了有洛氏,千万不要屠杀,绝了洛伯的祭祀,臣下无论是河伯那里还是洛伯那里都不好交代了。” “哈哈,司徒大人放心,这点予一人还是有数的。”商汤痛快地答应了。 商师全体出动,又找洛师挑战,可到了洛师的营地一看,洛师没了踪影。 一打探,原来跑回去的洛师士兵给洛伯乔说,射公其实是个妖精,是一只青蜮成精,被商汤请来的一位神灵给抓走啦! 洛伯乔吓得魂不附体,立刻下令,立刻回洛邑,不打了,全力防守城池。 说不了,商师来了,困住南门和东门开始攻城,炮石飞空,箭矢如雨。 洛伯乔把所有的军队都派上城头,同时发动邑人来帮助守城。 邑人们聚集到伯府大门口,听说原来是商汤带着商师杀来了,讨伐大兴土木、不顾国人生死的洛伯乔,都高兴了,说:“你不是喜欢造宫室和开发房地产吗?让你的那些宫室和房地产去挡住商人罢了,要我们干啥?我们还得回去吃饭!” 一哄散了。 洛伯乔立刻知道,大势已去,自己打不过商师,城池仅靠这点儿人马也肯定守不住。 他急忙下令,组织族人和国人逃命,放弃城池不要了。 他们打点了车仗,带着财物,本来想向东南去夏邑,但是东门被商师围困了,出不去;往西不远是大泽,怕逃不掉;北面是洛水,但是那里有的是船可以渡河,就开了北门往外逃。 结果发现无数的邑人也在扶老携幼地往外逃,乱成一团。 那些国人本来就对洛伯乔心怀愤恨,一看他也出逃,都恼了:“这昏君害得我们日不聊生,现在又弃国而逃,不能这么便宜了他!” 国人暴乱了,一哄而上,和士兵发生了争夺,抢夺财物,洛伯乔和几名大臣被发疯的邑人拖下车子,棍棒拳脚齐下地一顿痛打,左相其秀和司空皂衣被活活打死。 好歹弗黎、仲缵、叔玟三个儿子还顶用,和士兵以及大宗的族人拼命把洛伯乔抢出来扔到车上,带着士兵冲开乱民,跑到洛水边,乘船度过洛水,又过了黑水、黄河,和一批族人先跑到了今天河北的三河一带,这里有一条河,在这里居住下来。 为了祭祀祖先,他们把那条河命名为洛水;到了夏朝灭亡之后,又觉得这里不保险,继续逃走,到了今山西潞城一带,也把附近的一条河命名为“洛”,建立了洛国。 后人为了和原来的洛水相区别,写作“潞”或“落”,所以河北就有潞水和潞县,山西也有潞水和潞城,周代被称为潞子国。 但是,在商人的心目中,洛国没有了,因为洛人崇尚红色,所以商人称之为“赤狄”。 赤狄后来在西北蓬勃发展,分成了好多支,比如商末的时候还有“西落鬼戎”,“西落”就是“西潞”,也就是“西洛”,就是洛人的分支,这时候,他们都已经是戎狄了,势力还比较大,有些甚至入居中原,和中原诸国争夺生存权。 商汤攻入洛邑,发现洛伯乔和大部分邑人都逃走了,还剩下一部分没逃的,都乱做一团,那时候攻城略地,一般都会伴随着屠杀。 这次商汤没有,下令军队制止骚乱,安抚民心,不许屠杀和掳掠。 但是有洛乱得不行,那些逃散的邑人,经过洛伯乔修建的宫室园囿,看了就怒火中烧,顺手纵火,许多宫室都被这么焚毁了。 商汤派东门虚带着军队围住了夏桀的行宫洛宫,冲进去,发现除了两个少了一只脚的阍人之外,没有别人;里面值钱的、能搬动的东西也都被扫荡一空,偌大的洛宫里空荡荡的。 揪住两个阍人一问,知道是元妃妺喜早带着人收拾东西逃往夏邑去了。 东门虚让两个阍人赶快滚蛋,然后命士兵纵了一把大火,把个洛宫烧成了一片白地——这都是伊尹的授意。 原来,伊尹提前给妺喜写了一封书信,告诉她,做好准备,一旦有军队来讨伐有洛,打仗了,你们就赶紧撤,回夏邑。 妺喜大喜,就下令准备,把洛宫里的财物、用器凡是能带走的,都装上大车。 没多久就得到消息,商师果然打来了,她急忙下令开拔,车队带着洛宫里的所有人往夏邑走了,只留下两个阍人看门。 他们还没走到夏邑,有洛氏就被攻陷,洛宫被焚毁,烧成一片废墟。 就这样,夏桀家门口的有洛氏就被商汤给灭掉了。 说白了,洛国的灭亡就是洛伯乔疯狂开发房地产导致的,这事儿在《逸周书·尝麦解》里载周成王的一段评论说: “宫室破国:昔者有洛氏,宫室无常,池囿广大,工功日进,以后更前,民不得休,农失其时,饥馑无食,成商伐之,有洛以亡。” 是说我国历史上第一个因为过度开发房地产亡国的国家就是有洛氏,被“成商”给灭了,“成商”就是商侯成汤。 *** 妺喜回到夏邑牧宫的第二天下午,夏桀就带着二玉也回夏邑了,他们在耹隧了娱乐了一旬,又该回来上朝。 夏桀刚进入牧宫后宫的苕华殿坐定,就有寝宰来禀报:“启禀君上,元妃回牧宫来了!” 二玉顿时大怒,琬妃怒冲冲地说:“君上,她这可是违背您的王命,擅自回宫啊!您都说过,没有您的王命是不许回来的。” 夏桀也恼了:“这个贱人竟如此大胆放肆,简直就不把予一人放在眼里!” 话音未落,妺喜来拜见了,穿戴着元妃的凤冠玄服,哭哭啼啼地倒身下拜行礼。 夏桀一拍案几,对妺喜吼道:“贱人!你好大胆,没有予一人的诏令,竟然擅自回宫,你不想活了?” “君上,不是臣妾要违抗君命,实在是没办法呀!”妺喜哭着说:“商人打到有洛氏了,攻克了城邑,到处放火,洛宫那里呆不住呀!臣妾见事不好,就带人离开,好歹逃得性命;臣妾也无处可去,只能回夏邑来了啊!呜呜呜……” 夏桀一愣:“商人攻伐有洛氏?怎么可能?” “是真的呀君上,臣妾怎么敢撒谎欺骗君上。”妺喜边哭边说:“臣妾还没到夏邑,就听从有洛逃来的人说,商人到处放火,把洛宫烧了,都没了呀!” 夏桀也惊异了:“什么?商人把洛宫烧了?这怎么……” 这时,寝宰录进来了:“启禀君上,太师耕在外求见。” 夏桀心里一哆嗦,太师耕如果没有紧急军务,从来不会来后宫见驾。急忙对妺喜和二玉摆摆手,让她们退下,然后让太师耕入见。 太师耕急匆匆地走进来,行礼:“君上,军事寮刚接到急报,亳子成汤带着商师征伐了有洛氏,洛伯乔带着族人向北渡过大河,逃得不知去向,有洛氏被商人给灭了,洛宫也被商人纵火焚毁,望君上速速定夺!” “反了,反了反了,亳子成汤真的反了!”夏桀急了,咆哮道:“竟然跑到予一人的眼皮底下灭国!别等明天了,上朝,赶快上朝,予一人要兴兵再次伐商!” 很快,群臣汇集到牧宫大室,夏桀这么急匆匆地临时上朝还是第一次。 夏桀看看群臣都到齐了,说:“刚才予一人接到军事寮的急报,亳子成汤竟然带军队伐灭了有洛氏,打到予一人的眼皮子底下了,诸位爱卿以为该如何应对?” “轰”地一声,下面一阵窃窃私语,群臣突然感觉到,商人玩大了,他们既然有胆子到夏的门口舞拳弄脚,很明白他们足够的底气和实力——商人开始威胁到夏的社稷安危了!? 第171章 再谋伐商 大尹皇图首先出班奏道:“君上,臣以为商一直是个心腹大患,不除必将危及我有夏社稷,所以为今之计,必须倾尽全力伐商,除掉这个祸患。” 群臣一齐响应:“大尹大人所言极是!” “予一人这是这么想,”夏桀说:“那么,就再命令九夷……” 他的话没说完,左师曹触龙在班列里叫道:“君上,不用九夷。去年,昆吾公就要求和夏联合伐商,我们没有行动。这次只要给臣五千王师,再联络昆吾公出兵,两面夹击,必定把商人灭了,让他们永无翻身之日!” 太师耕说:“左师大人,您得想明白,上次昆吾、韦、顾三国加上九夷之师,都没有把商灭掉,现在商又灭了韦国、顾国和有洛氏,势力更大了,你不用九夷之师,仅仅和昆吾就能把商灭掉?你有把握?” “太师大人,上次出兵仓促,而且昆吾公也根本没想灭掉商人,所以同意了他们请成,可也把商人打得一败涂地。这次臣下只要五千王师,加上昆吾之师,一定把景亳夷为平地!” 曹触龙信心满满,他觉得这次是立功的好机会,如果能把商灭掉,自己的地位就有可能和太师耕并驾齐驱,甚至超过太师耕,他一直觊觎这个太师的职位。 “好!”夏桀大喜:“就任命左师触龙为此次联军主帅,立刻给昆吾牟卢发诏,让他出兵,配合王师伐商!” 太师耕说:“那么,为了保证战斗力,臣下建议让左右少司马推移、大牺一起出征。” 本来太师耕这是好意,因为推移、大牺可是夏师最勇猛的武将,有此二人,夏师的获胜几率大大提高。 可是曹触龙也是脑子昏了,他和太师耕的想法不同:推移、大牺是当年太师耕和左师扁推荐给夏桀的勇士,左师扁死了,现在自然是太师耕的心腹,这是要来抢功啊,打赢了,推移、大牺是太师耕派的,自然有他的一份功劳。 因此,他断然拒绝,说:“君上,不劳两位少司马出战,臣等带手下五虎将出征足够。” 他所谓的“五虎将”,实际上就是五名虎贲将军:曹无正、陶宣、顾娄、徐放、雕题奂。曹无正是曹触龙的侄子,陶宣是陶唐氏之后陶氏之子,顾娄本是顾国人,徐放是徐夷人,雕题奂是雕题国人,倒都是猛将,而且是曹触龙手下的心腹爪牙之士,最信任他们。 太师耕明白曹触龙的意思,没再坚持,摇摇头,叹口气。 关龙逢、皇图倒是很高兴,这么多年来,这是夏桀做的唯一一件让他们赞许的事情。 军事寮立刻发传,派使者去昆吾,约定出兵时间,要求昆吾和夏师联合伐商。 同时,曹触龙点起了五千王师和一千旅众,共计六千人,半个月后出兵。 昆吾牟卢接到夏邑送来的信,大喜过望,忍不住哈哈大笑:“亳子成汤,你完了!这次如果本伯不灭了你,誓不回师!” 随即下令,让昆吾建去调兵,把五千昆吾之师调齐,又征调了五千旅众,共一万人,留下一千师众和两千旅众,由冢宰蒙涂率领守邑,自己亲帅七千人,向商国开拔。 夏桀那里计较伐商的时候,商汤这里就得到了信息,是谁告诉的呢?是妺喜。 妺喜回到夏邑,虽然被夏桀发怒训斥,可批准她回牧宫后宫了。 有洛氏的确被商人灭掉了,洛宫也的确被商人焚毁了,妺喜作为有夏的元妃,跑回来合情合理,没毛病,自然是怪罪不得。 夏桀也不知道该把她再赶到哪里去,经过考虑,还让她住进来原来的后宫正殿长春殿,那里本来就是妺喜住的地方。但是要她保证,不得干预苕华殿的事务,尤其不许再和二玉发生冲突,否则就再赶出去。 妺喜大喜,对“天灵”伊尹简直是感恩戴德、钦服至极——她这个时候自身难保,才不管什么夏室安危,只要自己能过得舒心就好,谁对自己好,谁就是好人。 她立刻写了一封信,还准备了一些财物当谢礼,派族人小臣伯狸送到商,主要是表达对伊尹的感激之情。 在信里,她说到了夏桀对商汤灭有洛、焚毁洛宫大为震怒,要出动王师和昆吾之师联合,再次伐商,这次是左师曹触龙为主帅领兵,曹触龙为人凶残,杀伐无度,让伊尹赶快躲躲,最好再来夏邑,自己现在虽然不济,但保证天灵大夫的人身安全还是有把握的——她竟然还没弄明白,商汤这一系列的征伐扩张行动都是伊尹策划出来的! 伊尹立刻晚间单独求见商汤,把这事儿报告了。 商汤有点精神紧张:“右相大人,这可坏了,王师和昆吾之师,现在我们打一头都没有十分的胜算,要两头开战,有点儿难。是不是还要象上次那样,坚壁清野……” “哎不不,君上,您过分担忧了,”伊尹摇摇头:“现在咱们的势力,两头打足够了,但是得讲究个方式和方法。” “怎么弄呢?” “很简单,先堵住一头,把另一头搞掉。” “先堵住王师,搞掉昆吾之师?” “错了,先堵住昆吾,搞掉王师。”伊尹很果断地说:“昆吾到我们这里,要长途行军,要过濮水、黑水、雷泽、丛泽,中间还有许多山岭密林,道路险阻,我们就派军队在这些有天险的地方层层设防,尽量挡住他们,至少延缓他们的进兵时间。而王师这里呢,离我们很近,又到处是旷野平原,道路平坦,他们进兵必定很快的。曹触龙这个人臣下了解,急功近利,必定会急于冒进,我们就集中力量,先把他干掉。王师被击败,就会震慑昆吾之师,我们再反过手来去对付他们,虽然他们的战斗力强悍,可劳师远征,我们也不怕,而且我们还有别的招儿对付他!” “妙!最主要的是别让他们会师,这是关键!”商汤点着头。 “对,就是这个意思。”伊尹说:“这可是一场大战,咱们必须得速战速决,否则两头堵,咱们耗不起。” “是啊,予一人也想过了,说实话,如果单就王师而言,我们还不怕的,可昆吾之师就不好弄,上次他们伐商,昆吾之师的作战勇猛我们是领教过的,即使是单打独斗,我们也没胜算。”商汤看看伊尹:“右相大人不是还有什么妙招……” 伊尹笑嘻嘻地说:“当然有,那就是在昆吾东西两边的韦和顾……” “他们?两家合起来也打不过昆吾。”商汤直摇头。 “臣下还没说完呢,最主要的不是他们,而是昆吾西北面的崇国和黎国。” “啊……”商汤吃惊地看着伊尹:“那两个国,会帮我们?” 伊尹说:“君上,崇国本来是夏人的祖先之所出,但是有夏以来,他们和祈姓的黎国一直受排挤,所以才居住在虞夏疆域的西北角,因为靠近昆吾,所以一直被昆吾打压得抬不起头来,前两年因为他们不肯朝贡的事情,昆吾还讨伐他们,夺了他们好几个邑,他们和昆吾有仇,如果我们能派使者去崇国和黎国游说,让他们也出手,和韦、顾联合起来,四国合击昆吾,昆吾之师得不战自退,这就是‘釜底抽薪’之计!” “右相大人果然足智多谋,令人钦佩!”商汤赞叹说:“的确,如果真能如此,那我们这次不仅可以击败王师,甚至可以趁机干掉昆吾。” “对,不过有个问题,”伊尹说:“前几次我们行动,这边刚开始那边夏邑好像就知道了,臣下在商的一些活动,他们也知道,我怀疑,咱们这里也有夏人的奸细。如果真这样,咱们可要难过。” “啊……好像是。不过,咱们这里,根本就没有夏邑来的人啊?” “可是各个方国、氏族的人很多,您能知道他们就不会想投靠夏邑?” “嗯,也是。那怎么办?” “这样,臣下再回夏邑一趟,一是探听一下夏邑和夏桀的消息,二是打听打听,看谁在给夏邑通风报信。” “不行不行,那可太危险了,何况现在大战在即,予一人也离不开你,得靠你出谋划策呢。” “没关系,反正臣下也不会指挥打仗,臣下把想法给您说说,您知道就行。而且臣下回夏邑,要比在这里有用,这次大战正好是臣下再回夏邑的绝好机会。所以,咱们得定个计策,您得把我从景亳踢出去。” “啊……”? 第172章 亲射伊尹 第二天,商汤在镳宫大室紧急召见群臣,告诉众人,夏师和昆吾之师联合,第二次来伐商了,怎么办? 群臣一听,轰然喧哗,都挽胳膊撸袖子,异口同声地要打。 商汤说:“打是一定要打,怎么打?请各位爱卿说说。” 众人的目光一齐投向伊尹和仲虺,这两人是商的智囊,最后都锁定在伊尹身上,他是智囊里的智囊。 “哎,这个,不好打啊,君上,”伊尹面露难色:“昆吾本身就很难搞了,再加上王师,两头打,商受不了。上次就把我们打得差点儿亡国……” “右相大人,你别说这些没用的,”商汤有点儿不耐烦:“说点儿有用的。” “有用的,那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再请成,向夏称臣纳贡;一条是逃走,迁国,否则只能等死。” “伊挚,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商汤一拍桌子:“你是右相,予一人还指望你给出谋划策,你竟然说这么丧气的话。” “可臣下说的都是事实。真的不好弄……” “你、你、你给我闭嘴!”商谈一拍案几:“再这样长敌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予一人要治你的罪!” 群臣一看事情不妙,急忙劝伊尹,如果没主意,就别说丧气话,先听听别人的也好。 可伊尹不住嘴:“总之君上,认清自己的势力吧,别以为搞掉了韦国和顾国就能搞动昆吾了,那是妄想,再加上王师,可真不好弄,强力为之,必是自取其亡!” “滚!你给我滚出去!”商汤吼道:“你不是想走吗?那就走,予一人罢免了你的右相,立刻滚出景亳!” 群臣还从没见过商汤对伊尹发这么大脾气,都惊呆了。 伊尹从坐席上站起来,拱手行礼,退下,往外走。 有虔急了:“君上,右相大人不能走啊,他……” “不必了,日头离了谁都照样东升西落。”商汤怒冲冲地说。 伊尹边往外走边说:“日头照样东升西落,可君上要是看不到,却也悲惨!” “你个匹夫敢尔!竟然恶诅予一人!”商汤咆哮着跳起来,拔出剑来,一瘸一拐地追上去。 伊尹见了,撒腿就跑。 商汤腿脚不好,等追到大室门口,伊尹已经跑出去多老远。 他气急,收起剑来,从一个站岗的士兵那里掣过弓矢,对着伊尹连发三箭,两箭射空了,一箭蹭着伊尹的头顶飞过,连冔冠都射掉了。 伊尹头也不回地跑出镳宫。 众臣目瞪口呆地看着,谁都没想到,商汤平时那么信任伊尹,只为几句不合的言语,竟然罢免驱逐了伊尹,还动起手来,差点把伊尹射死。《吕氏春秋·慎大》里说:“汤欲令伊尹往视旷夏,恐其不信,汤廼(乃)亲自射伊尹”,说的就是这事儿。 商汤没射中,见伊尹逃走了,把弓矢狠狠地摔在地上,吼道:“便宜了个匹夫!” 怒冲冲地回到座位上坐下,看看目瞪口呆的众臣,皱着眉说:“谁要是再说丧气话,伊挚就是例子!” 众臣急忙唯喏称命。 仲虺说:“君上请暂息雷霆,还是来商量一下怎么对付敌人吧。” 然后,商汤就把伊尹昨天晚上讲的那套拿出来,给众人一说,众人顿时群情振奋,感觉是好主意。 仲虺说:“能说动崇、黎二国出兵是好主意,那么我们就有八九成的胜算在握了。” “左相所言甚是,只是,”商汤看看众人:“谁去游说崇国和黎国呢?” 司空咎单在坐席上应道:“君上,臣下愿往。” “司空大人,您有何良策?” 咎单说:“臣的先母知祁就是黎国人,是黎侯铭的姑姑,算起来臣下和黎侯铭还是表兄弟,臣下先去说服黎侯铭,然后再让黎侯铭和臣一起去说崇侯骧,应该就好办了。” “卿言甚善!”商汤大喜:“那么就烦劳司空大人往崇、黎跑一趟了,速去速回,路上注意安全。” 咎单也不敢怠慢,出来带着车仗走了。 商汤立刻传诏,从所属的各国、各城邑、氏族调兵,无论如何十日内要赶到景亳汇合,因为王师和昆吾要打来了。 群臣都摩拳擦掌,借着灭韦、顾和有洛的余勇,要放手和王师、昆吾之师一搏。 为了保证调兵及时,商汤亲自坐车去各国跑动督促。各国一看是商武王亲自来了,自然都积极响应。 在外面奔走了十多天,这天,商汤和仲虺坐着车子,带着五百士兵,急匆匆地想赶回景亳。 走到一条河边,商汤看着这里眼熟,就问仆御方惟:“方惟,这里怎么看着眼熟呢?” “君上,当然眼熟了,咱们来过这里。”方惟说:“这条河是庐水,上次您和左相大人还在这里见过那两个什么大贤人务光和卞随。” 仲虺说:“对啊,方惟说得没错儿。” “嗯嗯,务光和卞随,”商汤一拍脑袋:“拐弯,咱们再去看看务光先生。” “君上,您要干什么呢?”方惟问。 “现在商急需用人,伊小臣又让我赶跑了,说不定务光……” “臣下看您就别费事了,”方惟一边掉车头一边说:“上次就看出来了,他们根本就不想掺和咱们的事儿。” “不谈谈,怎么知道。” 很快,他们沿着林中的小路,走了一阵,就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他们顺着琴声来到了务光的茅屋篱笆院前,探头一看,在院子西旁的那株老松树下,务光和卞随坐在草上,卞随正在鼓琴,五柳长须的务光手捻着胡须正在听琴,眯着眼睛,头随着琴曲的节拍一点一点,好像很享受的样子。 商汤、仲虺下了车,照旧不敢打扰,拱立在篱笆墙门口,直到一曲终了,商汤才咳嗽一声。 务光和卞随这才转脸一看,见是商汤和仲虺,见过,脸上就有点儿不大好看,不过还是站起来。 务光上前行礼:“商侯和左相大人驾到,草舍生辉,请里面坐吧。” “谢谢,务光先生,”商汤客气着:“正好和左相路过此地,来看看您,没想到这么巧,卞随先生也在。” “两个山林野夫,闲暇无事,自得其乐罢了。”卞随不冷不热地说。 寒暄毕,务光问:“商侯大人到此,不知有何吩咐?” 商汤说:“不瞒两位先生,现在商有大难,夏后桀派王师和昆吾之师来征伐,予一人左牵右扯,非常为难,所以想来请教一下两位。” 务光顿时皱了眉,手捻着长须看看商汤,说:“我听樵夫们说,您膺受了天命,自号武王,明白是要和夏后争夺天下,夏后怎么可能不来讨伐?” 仲虺说:“务光先生,您也该听说,夏桀暴虐万民,屠戮诸侯,毒害天下,他的天命早该绝了。所以上天眷顾有商,降大命于商侯,就是要诛除暴虐不道,救万民于水火。” “救万民于水火?”卞随冷冷地说:“自古以来,神农伐补遂,黄帝伐蚩尤,少昊伐九黎,尧伐屈敖,颛顼伐共工,禹伐三苗,启伐有扈,羿伐凿齿、少康伐过浇,哪一个不是打着‘天命’和‘救民’的旗号?蛊惑黎民起来跟着闹,你攻我伐,伏尸盈野,暴骨塞途,成功之后,不过只是换了换君主,只有那些喊号子挑头闹事的少数人得了富贵,黎民该受罪还是受罪,该痛苦的还是痛苦。说白了,其实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权利地位,私利而已。人的本性就是顽恶自私,对权力、地位、名誉、财富有永远满足不了的欲望,这点永不会改变。所以在下虽然驽钝,可从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真的一心为民的‘圣人’,那不过是打着‘为民’的旗号谋名谋利而已。” “哎……”商汤被卞随这一番抢白,弄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但是为了表示自己尊重贤人,还是忍了又忍,咂了一下嘴:“卞随先生所言,也许有理。不过予一人这里,不会如此,如果小子得了天下,必定与万民同甘苦,决不食言。” 务光说:“那么,您到寒舍,是想……”? 第173章 五奔夏邑 商汤说:“有商现在是用人之时,予一人想请两位先生出山,到商去为官,帮助我有商诛灭暴君,救民于水火。” 务光摇摇头,很干脆地说:“对不起,商侯大人,在下是一名山林野人,登不得朝堂,更谋不得大事,所以在下不合适。” “哦?那先生认为谁合适?” “不好意思,不知道。” 商汤被务光弄个烧鸡大窝脖子,有点尴尬,可还是不死心,看看卞随说:“卞随先生意下如何?” 卞随说:“在下和务光先生一样,也不合适。” “那您觉得谁合适呢?” “在下不知。” 商汤想了一下,看看务光:“务光先生,您以为伊尹如何?” 务光皱着眉:“那个人啊,在下稍有耳闻,能强力忍垢……”说到这里,务光突然一顿,看看商汤和仲虺,接着说:“其他的,在下就不知道了。” 这时候,卞随终于忍不住了,抱着琴站起来,愤愤地对务光说:“务光先生,本来我以为您是个真正的隐士,不问世事,超然于尘俗之外,可没想到您的虚名还是到处传扬,竟然有要图人天下的人来找您谋划,我真是看错了人!在下告辞,后会无期了!” 卞随说完,抱着琴怒冲冲地走出篱笆院门,扬长而去。 务光满脸羞愧,似乎无地自容,他站起来送客:“商侯、左相大人,你们也请吧,在下这里穷厄,留不得客人。” 商汤顿时一脸黑线,既尴尬又别扭,又不好发作,和仲虺站起来,行礼告辞。 出来上车往外走,方惟说:“君上,我说了吧?没用的,您瞧,都是什么玩意儿!要不是看您的面子,我早骂他们祖宗十八代了。” “闭嘴,不许胡说!他们都是世外高人,只是不想过问俗事罢了。”商汤说。 “高人?好吧君上,就算您说得对,是高人,可是怎么才能说明他们真的是高人?就坐在这里弹弹琴就是高人了?用嘴说说就是高人了?发发牢骚就是高人了?小人表示严重不服!” “那你认为……” “小人认为,是不是高人,拉出来遛遛!象右相伊尹、左相仲虺两位大人这样的才是真正的高人,于国、于君、于民、于天下都有大用,有用的才是高人!”方惟一边驾车一边唾沫星子飞溅:“什么狗屁隐士啊,自命清高,有个鸟用?隐居在这里,死了、烂了,臭块地,于人于天下有什么用?有什么好处?没用、没好处的人,就是废物,一个废物有什么可尊重的!还不如小人一个驾车的有用,好歹也能拉着君上到处走走,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象他们这样的‘高人’,没有也罢了。” 仲虺叹着气说:“方惟,你说得吧,也不是没有道理,但这只是小用之用。修道的认为,无用才是大用,当然,这个我也不太懂……” “哼,左相大人,您是有文化的人,懂得多,才受了那些道士的迷惑,听他们瞎扯淡,这叫什么来着?对,叫‘君子可欺之以方’,其实有个鸟用!君上,说实话,小人认为您是被两个江湖骗子给骗了。” 商汤叹口气,摇摇头,不过心里对务光和卞随的态度老大不痛快,就开始发狠:我靠!老子屈尊来请教你们,你们就这么对待老子,真是不识抬举,早晚有天来收拾了你们。 商汤哪里都好,就这一点不大合人意,有点睚眦必报的感觉。 *** 却说伊尹,被商汤赶出朝廷之后,立刻回家,脱了右相的衣服,下令收拾东西,让义伯、仲伯作准备,离开景亳,这次不同的是,带着老婆女鸠、女方、三个子女还有一些仆从一起去。 把女鸠和女方吓得魂飞魄散。 女方说:“夫君,你是不是疯了?还回夏邑?还带上老婆孩子,你是怕死不绝还是怎么的?” 女鸠也赞同女方,说:“妹妹说得对啊,俗话说‘虎身犹可近,人毒不堪亲’,夏桀凶狠残毒,躲都躲不及,您还要带着全家去投奔他,岂不是自寻死路?” “二位夫人不知,如果你们和孩子一起去,我们死的可能性就大大减少,如果我一个跑回去,死的可能性比上次还高。”伊尹说:“虽然我也不想让老婆孩子跟我一起去冒险,但是为了商的宏图大业,这个险冒得还是值得的。” 两位夫人也不知道伊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听他说是“为了商的宏图大业”,也就没再说什么。那时候女人只听男人的,外事一概不过问,男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就是去送死也必定要跟着。 准备好车仗,伊尹带着两位夫人和三个孩子上了车,领着十几名男女仆从,还是义伯、仲伯跟着,出了景亳,就往夏邑方向去了。 景亳顿时轰动了:堂堂的右相伊尹大人被商汤罢了官,射了三箭,差点没命,驱逐出城邑,滚蛋了!简直不可思议啊! 伊尹他们走了半个多月,在路上就听说了曹触龙带着王师已经开拔去了景亳方向,让他惊心的是,听说曹触龙竟然先去攻伐商汤夫人纴巟的娘家有莘氏,不由地替莘伯尚担心,他急忙写了一封信,让一个仆从驾着一辆轻车,火速去有莘,告诉他们快跑,去景亳找商汤。 伊尹估算着,到了夏邑,大概商汤和王师已经干上了。 他带着人到了夏邑的天灵大夫府邸,那里也有男女仆从,接着进了府,把老婆孩子安顿好了,问这里的仆从夏桀啥时候上朝。 仆从说,夏桀都是上一次朝,去耹隧呆一旬(十天),然后再回来上朝,现在距离上次上朝已经过了八天了,再过两天估计就回来了。 伊尹立刻准备了一些礼物,还亲自下厨,做了一些好吃的饭菜和点心带着,跑到牧宫后宫的侧门,对说要拜见元妃妺喜。 妺喜又住进了原来的后宫正殿长春殿,这里本来就是她和夏桀住的地方,她失宠之后,夏桀就一直住二玉的苕华殿;她被驱逐到洛宫以后,长春殿又落过雷,被击毁了一部分,后来修复了,也没人敢住,除了几个负责看守打扫的宫人,一直空着,现在又搬回来了。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名正言顺的元妃,所以还得住在这里,同时也因为二玉根本就不屑到这里来。 最让妺喜高兴的是,她“官复原职”了。 原来,夏桀因为一直带着二玉在倾宫或耹隧,牧宫的后宫无人管理,二玉也不想操那个心,就命令九嫔中的两个人负责管理后宫,可没有什么权威,互相勾心斗角的,弄的后宫一团乱,长春殿和苕华殿为了争权争地盘和日用品还发生过斗殴事件,经常闹到夏桀那里,清官难断家务事,暴君也难断家务事,弄得夏桀心烦意乱。 这次妺喜回来,夏桀觉得反正后宫没人管,就重新颁旨,命令妺喜继续行使元妃职责,管理牧宫后宫(苕华殿除外),好歹她还是元妃,身份地位在那里,在后宫说话还有权威;同时还让她负责排练歌舞,因为妺喜对这行精通,二玉就不行。 妺喜这个女人以前爱弄权,能折腾,好处是有强迫症,一切讲究整齐、干净,一直把后宫整治得整整齐齐、有条有理,寝宰、宫人都调教得服服帖帖、老老实实,秩序井然,这点一直很得夏桀的赞赏,所以夏桀就让妺喜继续管理后宫事务,这样自己也就可以放心和二玉去倾宫、耹隧“长乐无极”了。 妺喜重获管理后宫的大权,把本来一片凌乱加混乱的后宫又重新收拾管理起来,恢复秩序,自己心里也舒坦——虽然没法再得到夏桀的宠幸,可这毕竟是好兆头呀,至少不用在洛宫挨饿了! 这期间,只有蛟妾跟着夏桀回来的时候,还来看看妺喜,一起吃吃饭,唠唠耹隧的轶事。 蛟妾被夏桀一直带着,不过当个预言的工具,很少得到御幸,还常遭二玉的白眼,她们很不喜欢这个浑身妖气还吃人的妖精,而且她们一直认为蛟妾和妺喜是一伙儿的,所以很排斥她,尽量不让她靠近夏桀,弄得蛟妾又憋屈又窝火儿,自然和妺喜两个惺惺惜惺惺,还有点共同语言。 因此,妺喜反而觉得蛟妾虽是个妖精,却还有点儿人情味;而干辛、赵梁之徒虽然是人,却满眼满心都是权和利,无情无义的小人,还不如一个妖精——人在落难的时候,最能看清楚人和体会到世态炎凉了。 当然,她最感激的就是天灵大夫伊尹,没有他,自己是万万回不来的。? 第174章 妺喜相助 听说天灵大夫伊尹来求见,喜出望外,急忙亲迎而出,这在以前还从没有过。把伊尹接进自己的偏殿,让姴董带着宫人张罗了宴席,宴请伊尹。 “天灵大夫,要不是您,本宫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呢!”妺喜对伊尹感激涕零:“二玉那两个贱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迷惑君上,把君上迷得昏天黑地,搞了那么个倾宫还不满足,又造个什么‘耹隧’,昼夜作乐,十天才临朝一次,简直祸国殃民……” 伊尹心里想,你还说人家,以前你得宠的时候也够能作,琼宫象廊、瑶台玉床、肉山脯林,酒池槽堤、裂帛为乐,还妄议朝政、惑乱夏后,祸国殃民一点不比二玉差,只是现在失宠了才这么说。 心里这么想,嘴里不能这么说,急忙再拜行礼:“元妃,这毕竟是一时,再怎么说,您也是君上的原配正妃,二玉还是不能和您比的。” “唉,不能提了。以后还得多仰仗天灵大夫的法力,多多帮助本宫,一旦本宫恢复地位,绝对亏待不了您的。” “是是,多谢元妃。不过,”伊尹说:“您也知道,现在夏、商敌对,王师又去伐商了,臣下知道不好,所以这次把家人都带来了夏邑,以后不回去了……” “真的?那可太好啦!” “好?够呛!您也知道,臣下夏、商来来回回两头跑,很多大臣以为臣下是商汤的人,上次,被君上扔进老虎笼子,差点被吃了。这次回来,还不知道会咋样儿呢。” “怎么可能?天灵大夫您对我有夏忠心耿耿,在本宫这里就看出来了,干辛、赵梁那帮子谄媚之徒,只想巴结君上自己捞好处,有几个真正忠心为国的,根本就不能和您相比。您放心,只要本宫还在元妃这个位置上,就一定保证您和家人的安全。” 伊尹大喜:“多谢元妃护佑,元妃如果有何差遣,臣下定万死不辞!” 两天后,夏桀果然回来上朝了,他这回心里有事儿,因为王师和昆吾之师伐商,他得回来听听消息。 上朝之后,军事寮汇报了王师伐商的情况,曹触龙已经灭掉了有莘氏,莘伯尚还亲自带人和王师对抗,结果中箭而死,他大儿子伯单带着有莘氏的族人投奔商人去了。 目前王师已经开进商境,攻城略地,连克三邑,把里面的商人屠杀殆尽,还抓了许多俘虏,目前正在向景亳推进。 夏桀听了,顿时喜上心头:“好好,曹触龙果然能战,着令嘉奖!” 这时,卿事寮的小臣禀报:“天灵大夫伊挚回来了。” “什么?他、他又回来?”夏桀又怒又不知就里,伊尹在夏、商之间来来回回,都第五趟了,他每次回去,商人总要搞事情出来,也许干辛、赵梁他们说得对,这厮不是间谍就是探子,就喝道:“伊挚!” 伊尹急忙出班行礼:“天灵小臣伊挚,见过君上!” “伊挚,你好大胆子,来来回回在夏商二国之间跑来跑去,每次回去都鼓动商汤闹乱子,这次又跑回来,肯定又图谋不轨,来呀,把他……” “君上息怒,臣下冤枉啊!” “又喊冤枉,上次喊过了!” “这次是真冤枉。” “那么上次就是假冤枉了?” “也是真冤枉,君上,”伊尹说:“其实商汤搞事,都是他手下那些大臣出的主意,和臣下无关。” “胡说!”赵梁吼道:“我们接到密报,征伐韦国、顾国,你也去了,还给出谋划策!” “嗯,对,你怎么解释?”夏桀盯着伊尹。 “君上明察!臣下是去了,是被商汤强行裹挟了去的,至于出谋划策是真没有。出兵之前,臣下还把他们的情况写了文书送到军事寮里,让君上赶快想办法应对。” “嗯?”夏桀看看太师耕。 太师耕在坐席上拱手道:“没见到。” 干辛也叫起来:“君上,看见没?这厮就是商人的间谍,撒谎都不带眨眼睛的。” “哈哈,伊挚,看来你真在说谎啊!”夏桀笑起来。 “君上,臣下真的写了信,派了一个叫叔产的仆从送来的,可直到现在,臣下都没见到叔产回来,臣下还以为被留在夏邑了呢。” “嗯?”夏桀又看看太师耕。 太师耕摇头:“没见到。” 夏桀说:“那么,商汤伐有洛……” “君上,这次臣下坚决没去的啊!而且也写了密信报告了呢。” 夏桀又看看太师耕,太师耕又一摊双手:“没……” 这时,军事寮的司契小臣说:“君上,这个书信是有,伊挚大夫说商汤征调兵马,要有所举动,风闻是要征有洛。” “混账!你怎么不报知太师?”夏桀吼道。 “君上,此类的报告书信,军事寮每天都会收到上百件,都差不多的,有虚有实,真假难辨,而且伊挚大夫写得简单含糊……” 伊尹说:“不简单含糊点儿,一旦被商汤发现,我还能活吗?你们不信,那又不是我的事情!” 伊尹这么分辨着,心里暗暗得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正闹着,却听见殿外一声喊:“元妃妺喜见驾——!” 众人都一愣,一般妺喜可不会来上朝的,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妺喜穿着元妃服饰,齐肃严整,雍容华贵,环佩叮当地走进大室,伏地行礼。 “元妃,你不在后宫好好呆着,到这里来干什么?”夏桀拉长着脸问道。 妺喜说:“启禀君上,臣妾回宫以后,一直想面见君上,有事相求,可一直没有机会,现在只能趁君上回宫临朝,来大室面君,当面奏请。” 本来夏桀想把妺喜骂出去,可当着群臣的面,妺喜又没有什么失礼之处,又不好开口,她是元妃,后宫之主,有资格到大室来见君。 夏桀耐着性子问:“什么事?” “君上,臣妾想请您嘉赏天灵大夫伊挚。” “嘉赏伊挚?为什么?”夏桀一愣。 “启禀君上,伊挚大夫知道商汤可能要讨伐有洛,怕臣妾被商人所害,写了密信派人送给臣妾,臣妾才得安然脱身,而且因为先有准备,把洛宫中各种贵重物品,凡能带回的都带回,人和财物都避免了损失,难道君上不应该嘉奖?” “唔……如此……”夏桀真的雾霾了,他实在弄不清楚伊尹到底是搞什么鬼。 妺喜来朝见,不是为自己要好处,却要求嘉赏伊尹,这更让他莫名其妙。 他凭第六感觉觉得伊尹很可疑,可是面前的事情他又搞不清怎么回事。何况,他心里还有伊尹是“天灵”的阴影,上次要杀伊尹,拿他喂老虎,可老虎竟然都不肯吃他,这事儿不是很纠结?如果他真是天灵,杀了上天可是要降祸的,这谁受得了。 干辛哼哼着说:“谁知道这是不是伊尹串通的阴谋……” “右相大人,您是在说本宫和商人串通吗?”妺喜一脸怒容,厉声说:“本宫堂堂有夏元妃,会串通敌人来危害夏邑、危害君上?您不觉得您这种想法太荒唐?” “哎,这……”干辛看看夏桀,缩了脖子,又看看赵梁。 赵梁也不敢惹妺喜,失宠了还是元妃,不好得罪,就闭着眼假装没看见。 这时,卿事寮的大夫董召说:“君上,臣也接到报告,伊挚大夫在商反对商汤和王师、昆吾之师做对,被商汤霸免了官职,赶出景亳了。” “嗯?有此事?”夏桀疑疑惑惑地。 “唉唉,君上,此事不能提,怕被诸位臣僚笑话,臣下差点儿没了命。”伊尹急忙说:“君上,其实,商汤要挟臣下,不过是用臣下的妻子家人作人质。所以,这次正好,商汤把臣下驱逐,臣下干脆把妻子家人统统带来了夏邑,再也不回商去了,全心全意为君上效忠。” 赵梁撇着嘴:“你这是给君上玩障眼法儿呢。” 伊尹说:“左相大人,您说话可要负责任、有证据,否则我告你诬蔑!” “证据嘛——”赵梁拖着长腔冷笑道:“证据会有的。景亳那里,也有人专门给我们……” 说到这里,突然感觉到不妥,急忙止住了话头。? 第175章 曹触龙伐商 但是伊尹立刻就明白了:景亳那里真有干辛、赵梁的奸细。 “好了好了!”夏桀一心想着回耹隧去娱乐,这次听说王师进军顺利,也就放了心,心情也好,又不想费脑子,而且他被伊尹等人这一番争执弄得头都昏了,分不清真假虚实,就挥挥手:“赏给伊挚贝二十朋,金三十锊,玄衣(新朝服)一领,秬鬯一卣,下去吧。” 妺喜急忙行礼:“臣妾谢君上开恩。” 伊尹的心咣当落回肚里,高兴不已,妺喜一出现,不仅给自己免了祸,还受了赏,哪有这种好事,也急忙行礼,对扬王休:“臣谢君上和元妃光赏!” 妺喜和伊尹都退出去了,夏桀对干辛钩钩手指,干辛急忙凑过头来。 夏桀低声说:“派人盯着伊挚,看看他都在干什么。予一人总感觉这厮有点不大对头,可也抓不住他什么可靠的把柄。” “君上放心,据臣下的儿子赵及说,二王子祉秀在景亳招募了两个间谍,景亳一有什么大事,他们会立刻禀报过来的。臣下让他们打听打听消息。” “嗯嗯,很好,很好。”夏桀捋着胡子点点头。 ——就这么着,伊尹第五次,也就是最后一次“就桀”,又回到夏邑。 伊尹刚回来,和其他官员一样,每天到卿事寮候事,如果卿事寮有吩咐的事情就去做,没事就回家呆着,和两个老婆一起抱孩子,还亲自下厨教府中的庖人做饭,偶尔到太史寮去找太史令终古谈古论今,或到册府去看看图书,其他地方很少走动,也不大和官员们来往,只是隔三差五地带些礼品去牧宫后宫见见妺喜,聊聊天、下下棋、看看歌舞。 伊尹心里很明白,妺喜虽然失宠了,可她在夏邑的耳目众多,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她都知道,所以,和妺喜聊天,能知道好多机密大事。 倒是女鸠、女方两位夫人从来没来过首都,这么大的城邑,比景亳大得没数,人多场面大,什么都感到新鲜,没事儿就在义伯、仲伯的陪同下,经常去逛逛大街,买买东西。 和其他女人一样,她们除了买菜买粮,也喜欢去那些卖布料、衣服、首饰、化妆品的地方逛。 她们是双胞胎,长得也漂亮,很能引人注目,很快结识了一帮子官太太,大部分都是朝中卿士、大夫家的夫人、姬妾,还有些地方官的老婆,也包括一些在官员府中负责采买东西的女仆,经常凑一起研究布料衣服的好坏、首饰的贵贱、胭脂水粉的品质…… 女鸠、女方和那些出身贵族的夫人们不同,本来就是女仆出身,无论是在有莘还是在有商,一直负责为纴巟购买东西,对这些都门儿清,什么来源产地、材质原料、功能功效、品质好坏、价格贵贱,样样精通,还会侃价,为人也豪爽豁达热心,她们成了那些贵妇人们的参谋,大受欢迎,甚至要买什么了,还专门派人到天灵大夫府来请二人去帮忙上眼、侃价。 女人们凑一起,免不了一起家长里短地扯老婆舌头,各种朝野新闻、街谈巷议、奇闻异事,女鸠、女方新鲜得要命。 二人回来,就把从这些女人那里听到的杂七杂八的事情给伊尹说说,还特别说到她们认识了二王子祉秀府中的女御昙姬,她带人去买水粉胭脂,可不是给女人买的,而是给她的主人二王子祉秀买——二王子是男人,竟然也用胭脂水粉,还穿女人衣服、戴女人的首饰,哈哈哈…… 每次两位夫人讲这些,伊尹都很有兴趣地耐心地听,有时候会告诉两位夫人再遇到谁家的夫人问点什么事儿,唠点儿什么,等等。 同时对她们千叮咛、万嘱咐,在商的事儿千万别和那些女人聊,什么都别说,否则一旦说走了嘴就危险,不是闹着玩儿的,两位夫人点头应承。 伊尹这里且按下不表。 *** 正如伊尹所料,他们还没到夏邑,战争已经爆发。 曹触龙带着五千王师和一千旅众,进入商国边境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克三邑,烧杀掳掠,无所不为,之后继续向景亳方向推进,一路上也没怎么遇到抵抗。 这事儿就很奇怪,按照惯例,一个国家的军队要保家卫国,只要敌人一跨过边境的封树,就得立刻出动去迎敌,尽量不让敌人深入,否则就会造成损失。但是这次商人没有,甚至没什么动静。 曹触龙认为是商汤怕了,不敢来和王师接战,所以胆子越来越大,下令军队全速前进,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突击到景亳,只要破了城,就等于把商灭了,大功告成。 虎贲大夫曹无正还比较有脑子,对曹触龙说:“左师大人,这事儿不大对头,按照商人的行事作风,不该这时候还不出手啊。咱们别走那么快,等等昆吾伯的军队,会师之后再去攻景亳,别中了商汤的诱敌深入之计。” 曹触龙毫不在乎:“怕什么?现在距离景亳还不到八十里,再有两天我们就到景亳城下了,一举拿下城池,我们就大功告成,用不着让昆吾牟卢来分我们的功劳了!” 不听劝,继续进兵。 到了第二天,军队前进,走到几座小土山前面的平原上,被称为“荆原”,也叫“楚原”,山上山下到处都是丛生的荆条,这里本来被称为“荆”或“楚”就是因为这个,距离景亳不到五十里。 前面的探马来报:“左师大人,商师两千人在前面列阵,拦住去路了!” “两千?亳子成汤就出动两千士兵来打王师?他脑子糊了?”曹触龙很不理解,接着下令:“列阵,过去看看!” 王师列成三个方阵向前推进,不到半里地,果然看见前面旌旗招展,有七八辆战车,其他都是徒兵,穿着白色镶黑的铠甲,果然是商师。 王师的军队停止前进,让士兵过去一问,对面领兵的是商师司马有虔,还有湟里且、东门虚、庆州、葚叔泛、载师木、牧人云等将士。 这次载师木、牧人云极力要求参战,要用战功获得提升官职的机会。 曹触龙大笑:“亳子成汤还自号‘武王’,连头都不敢出。只派两千兵马,他这是派人来用血染我们的兵刃呢!” 陶宣说:“左师大人,亳子成汤诡计多端,当心有诈,别上了他的当。” “我们先击败他们,他就是有诈又能怎样?”曹触龙一摆手:“不要和他们废话,击鼓进兵,灭了他们!” 王师这边鼓声大作,炮石、箭矢飞空。 商师那边也不含糊,也击鼓、鸣铎、敲梆子,炮石和箭矢也呼啸而来,而且商师的炮石飞得远,发射速度快,王师这边抛出去一块石头,等收回抛竿,再装上炮石,对方两三块都飞过来了,其中很多是那种“刺猬弹”,王师顿时在箭矢和炮石中伤亡很多,惨叫不断,还有好几架炮车被击毁。 “亳子成汤哪里弄来的炮车?”曹触龙吃了一惊。 “不知道啊左师大人,”曹无正说:“不过好像不是偷我们的,他们的炮车和我们的不一样,比我们的还大。” “混蛋!进攻,快进攻!杀啊!”曹触龙在战车上挥着大戟怒吼。 双方接战,都人人奋勇,个个当先,兵器碰撞声又如疾风暴雨,喊杀声惊天动地。 混战了足有一顿饭的功夫,商师就开始鸣镯收兵,弓箭手拒住阵脚,商师边打边撤。 曹触龙怕商师后面有埋伏,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不明虚实,也下令收兵,安营扎寨。检点人马,损失了三四百人。 曹触龙突然感觉事情不妙,商师这次是试探性进攻,但就这一仗,他发现商师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根本不是那么弱,而是战斗力很强,而且他们也使用炮车和青铜镞的箭,装备一点都不必王师差,特别是他们的炮车,比王师的还好、还厉害,他开始有点儿担心了。? 第176章 旗鼓相当 有虔带着军队撤回商师大营——他们在战场的三十里外已经扎下了连营。 实际上,这次商汤一共征调了一万三千兵马,战车六十多辆,兵分两路,一路由莱朱、西门疵率领,仲挚、叔畴、枭被、蒿荼辅佐,带着六千人,去阻击昆吾之师。 商汤这边刚安排停当,莘伯尚的儿子伯单、叔春就一身孝衣,哭嚎着到镳宫大室来见商汤,哭诉曹触龙的罪恶,他竟然攻伐了有莘氏。 莘伯尚年岁老大,还是亲自带队迎击王师,他们只有一千人,瞬间就被王师击溃,莘伯尚中箭,城邑被攻陷,莘伯尚带着残兵败将和族人逃到伊水边上的一个泽薮里藏匿。 后来接到伊尹派人送来的信,让他们火速到商去找商汤。 莘伯尚就下令全体人员去商,可是他年纪大了,伤又重,在来商的路上就去世了,临终前下遗嘱,让伯单继承莘伯之位,并再三嘱咐,一定帮助成汤对付夏人,给自己报仇,给国家和族人报仇。 纴巟夫人和载师木听说父亲被王师所杀,也嚎啕而来。 商汤、仲虺等人好生安慰、安抚了一番。 然后商汤下令厚葬莘伯尚,毕竟那是自己的老岳父,又去看望慰问了岳母奕董,同时让伯单和族人先在景亳安顿下来,等战争结束,再做安排。 商汤亲自出马对付王师,带了七千人来,有虔、湟里且、东门虚、勾殊、伯沪、庆州、葚叔泛、莘伯单、载师木、牧人云等为将,还有其他方国的首领和虎贲等将领有一百多人,在距离景亳40里的地方扎了营盘,就等着王师送上门来。 他听说王师到了,就让有虔先带两千人去做试探性攻击。 有虔带着众将到大帐向商汤报告:王师这次来的都是常备军,也就是正规军,战斗力果然强悍,商师折损了六七百。 莘伯单、载师木怀着杀父之仇,和牧人云作战英勇,伯单斩首四级,载师木斩首六级,牧人云斩首三级,功劳不小。 商汤很高兴,对三人大大夸奖了一番,每人赏了弸弓一张,金矢一箙。 三个人受了赏出来,牧人云很不高兴,对莘伯单和载师木说:“二位公子,本来觉得立了战功,君上能给加官,谁知道只赏给这点儿东西。” 伯单说:“我们现在打仗杀敌,是为了给有莘和父亲报仇,不是为了赏赐和加官进爵!” “是呀,您是莘伯了,自然不需要,可俺们……” 载师木皱皱眉:“现在正打仗,最后的赏赐得战后才有吧,你急什么?” 第二天,王师又派人到商营里下战书挑战,曹触龙在战书里说,亳子成汤,有本事别当缩头乌龟,出来咱们好好打一场,一仗定胜负。 商汤看了战书,哈哈大笑:“打打打,明天就打!” 第二天,双方就在荆原摆开了阵势。 曹触龙手搭凉棚往前一看,商人的大纛旗下,商汤穿着铠甲,外罩王袍,手里攥着白旄站在战车上;旁边是司马有虔,秉着黄钺。两边迤逦排开,有四十多辆战车。 商师本来就比王师人多,而且故意用的是疏阵,人员间的距离比较大,中间实以旗幡,结果,阵势比商师两头各长出老大一截子。 夏师众将看了,有点心惊:王师这是要以寡敌众啊!可想想也合理,这是在商人的地盘人,人家不愁人员。 曹触龙的战车走到阵前,历数商汤的叛逆之罪:诈受天命,自我称王,伪称夏后之命,肆意征伐诸侯,祸乱天下,罪不容诛! 商汤的战车也出阵,历数夏桀的暴虐之罪:任用奸佞,迫害大臣,凌轹诸侯,肆意征伐,乱杀无辜,宠幸二玉,奢侈无度,造酒池肉林、倾宫璇室、耹隧长夜,淫娱纵酒,纵虎于市,以生人投蛟妾、饲虎,暴虐无道,人神共愤,天命诛之。曹触龙为人阴狠,凶残好杀,助桀为虐,屠戮城池,所过无遗,罪恶累累,必当诛之而后快…… 商汤的长篇演讲还没说完,曹触龙就急了,破口大骂,回到阵中就命令进攻。 顿时双方鼓声大作,炮石如雹,箭矢如雨,双方士兵冒着炮石、箭矢往前突击,轰然交汇,就开始混战。 这一仗打的就比较惨烈了,商师人多,但是来自各个方国氏族,商师的常备军只有三千,有点“乌合之众”的味道,而王师是五千常备军,常年打仗的,战斗力明显超过商师,但是他们的战斗力却被商师的人数给抵消了,结果,双方砍个平手,进进退退,谁也压不倒谁,阵列之间很快尸体枕藉。 从辰时一直杀到午时,也没分出个胜负,看看太阳都偏西了,双方都开始鸣镯收兵,交战的双方立刻分开,弓箭手拒住阵,缓缓后退,在交战之地留下了长长的一溜尸体,有王师的也有商师的,双方的损失几乎对等,实际上是旗鼓相当。 曹触龙收兵回营,一边破口大骂商汤,一边开始担心:自己的军队这么打一仗就少一批,越打人越少;可商师在自己家门口,四周都是他们的方国城邑,随时可以增兵,这么打下去,商师得全完。 他找来众将商议,众将的建议是:一方面派人回夏邑,让军事寮增兵;二是等着昆吾之师来汇合。 曹触龙也不是笨蛋,通过今天的一战终于明白,自己想快速突进、速战速决的想法不好实现了,商人不仅人多,而且战斗力也很强,根本不是那些只有一两千士兵的小国可比的。所以,他同意了众将的建议。 他的求援信送到了军事寮,军事寮的司士小臣急忙汇报给了太师耕。 太师耕看看,没说话,提起笔来在木牍上批了些文字画,大意是:增兵三千,其中一千王师,两千旅众。 右司马推移看到了,捋着络腮胡子冷笑:“不是说他只要五千人马就能把商人给灭了、把商国荡平吗?带了六千人,还不是照旧得来求增兵?还不让某家去,哼哼,吹牛谁不会。” 太师耕看看他,说:“推移,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一切以国事为重啊,他要增兵就增吧,总不能见死不救。” 大牺拍着胸脯说:“太师,让我带了援兵去,只要一仗,就把商汤的人头拿来。” “本来我是推荐了你们二位去的,可左师一口拒绝,是怕你们去抢他的功劳啊,这次再让你去,左师那里还不知道该怎么想呢。”太师耕摆摆手:“算了算了。毕竟还有昆吾之师,只要昆吾牟卢赶到,估计战胜是没什么问题了。” 推移、大牺撇着嘴退下了。 可昆吾之师的情况和曹触龙、太师耕的想象完全不同,他们遇到了有史以来最艰难的一次行军。 他们渡过濮水以后,行军还算顺利,可是到达河水(黄河)的时候,就遭遇了商人的袭击,他们准备渡河的船和木筏一夜之间被人焚毁;又铺设了浮桥,结果正渡河的时候,浮桥下面拴浮木的绳子就被割断,桥断了,好多人落水。 好不容易渡过黄河,刚过了河,突然从密林里冲出来上前商军士兵,和昆吾之师杀了一场,接着就逃走了,趁乱纵火烧毁了好多运送补给的车辆。 此后,昆吾之师不断地遭到袭击,渡河有人毁桥破舟,走路有人挖坑坏道,用伐倒的树木、乱石堵塞道路。 还经常遭到突袭,商师就埋伏在山林、草莽、谷地,昆吾之师一经过,他们就出来攻击,打一下子就跑。? 第177章 王师再败 其实这都是莱朱、西门疵根据商汤的安排进行的无赖战术,游击战、扰袭战、夜袭战、奔袭战、伏击战,昆吾之师每走一步都战战兢兢的,几乎每天都在死人,虽然死人不多,可对昆吾之师却是个巨大的压力。 昆吾牟卢一直想找商师决战,找不到,却天天挨打,他气得破口大骂商人无赖、下流、无耻,打仗不讲规矩。 莱朱他们把昆吾之师所经过沿途的城邑村庄的人都撤走,留下所有精壮劳力都武装起来,还特地从靠水而居的民众中招募了两千水军,就在昆吾之师经过的河流、湖泊、沼泽地带搞破坏,把昆吾之师弄得不堪其扰,行进缓慢。 商师还在一些稍微大点儿的城邑打防守战,坚守几天,就抽冷子突围而走,昆吾牟卢知道商人又在玩上一次那套“坚壁清野、死缠烂打”的招数,想把昆吾之师拖垮。 昆吾之师走了二十多天才到达雷泽,结果又遭到了商师的猛烈抵抗,爆发了大规模的水战。 商师早造好了许多巨大的木筏,等昆吾的渡泽船队开过来,他们就划着木筏冲上去,射火箭、扔油罐,之后就是猛冲猛撞,把昆吾之师的船队烧毁的烧毁、撞翻的撞翻。 牟卢大怒,让士兵砍大树也造了巨筏来战商师,商师却又不出动木筏来迎敌,而是派出“水鬼”去捣鬼,在水下用刀子、锯子割捆木筏的绳索,木筏散了,昆吾士兵都掉在水里,有的溺死,有的抱着木头呼救,乱成一团,商师趁机驾着小船冲过来,胡乱射箭、杀人。 就这么在雷泽上激战了七八天,终于老天帮忙,起了一阵子西北风,昆吾之师的船队占了上风,才掩杀过来,在雷泽的东岸登陆,可登陆之后还没站稳脚,莱朱、西门疵指挥着商师又蜂拥而至,抢先登录的虎贲启知被大毛猴子枭被一锤震死。 一番混战,昆吾之师很多士兵被杀,一部分被推进水里。 昆吾建亲自操戈提盾登陆,带着昆吾士兵和商军血战,好歹昆吾兵都凶悍善斗,杀败了商兵,巩固了滩头阵地,掩护整个昆吾之师登岸。 就这么着,本来半个月就能赶到景亳,昆吾之师走了将近一个月才过雷泽,距离景亳还有一百多里地。 也就在这个时候,王师和商师的决战胜负已分。 曹触龙到底性急,没沉住气,商师不断地来挑衅、挑战,他忍不住了,再加上援军赶到,他就下令再次出兵,去和商师决战,结果十天之内双方混战了四场,照旧是胜负难分,而五虎将中徐放战死,顾娄、雕题奂受了伤,其他的将领死了十几个。 到了第十一天,夏邑又派了两千旅众来增援,曹触龙发狠要和商师来一次了断,再次出兵,和商师在荆原开战。 双方正在凶猛对砍的时候,王师的后院起火了,营盘里浓烟滚滚升腾。 曹触龙正在指挥军队作战,看到营盘火起,急忙问怎么回事。 不久,就看到许多士兵从营盘方向跑过来:“左师大人,不好啦!息国、麋国等淮水诸国的军队从后面袭击了大营,几千人杀进来了!” “啊——!”曹触龙差点儿从战车上掉下来:“怎么会这样……” 原来,息国的息侯驺派司马自隆为将,麋国的麋伯基派司马指魁为将,召集了淮水中上游11个国族的三千六百多人,赶来参战。 他们根据商汤的指令,等王师和商师开打,就从王师大营的后面发起攻击,毁掉王师的营盘,王师就得溃败。 曹触龙为了和商师决战,把几乎所有的士兵都送上了战场,只留了少数的军卒在守营,哪里顶得住这么多人的冲击,营垒被攻破,淮水之师杀进去,一边追杀王师士兵,一边到处纵火,帐篷、车仗、辎重、粮草都烧起来。 曹触龙大惊失色,才明白自己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这里是商人的地盘,他们有的是人,自己把大营空虚了,就等于给商人留了空子钻。 他想下令撤兵,可来不及了,因为大营的浓烟烈火冲天,正在格斗的士兵都看见了,顿时军心崩溃,倒拖了戈矛掉头就跑,前队冲后队,战车冲徒兵,阵列大乱。 这下子可糟了,以前说过,那时候打仗全靠阵列,只要阵列不乱,无论胜败,都不会有太大损失,所以军队前进也是列阵前进,后退也是列阵后退,只要军队不“溃”,敌人就无法“追亡逐北”,至少可以保证不会全军覆没。 可王师阵列这一乱,就坏了,商师发一声喊,全线压上,王师顿时溃散,商师乘着威势,喊杀震天,开始追亡逐北。 曹触龙看到商师追杀王师,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如果自己不急于立功出战,能等到和昆吾之师汇合,无论如何也不会导致这种局面。 但是历史不可以假设,现实没有“如果”,总是一句话:王师完蛋了! 曹触龙带着曹无正、陶宣、顾娄、雕题奂等中军将士和一千多士兵往夏邑方向跑,可跑了一段路,曹无正说:“左师大人,咱们不能回夏邑,如果回去,被人嘲笑事小,君上知道了,还不得把咱们统统扔进老虎笼子?” 曹触龙一听,觉得有理,是啊,夏邑是不能回了,还是回顾国曹国去吧。 曹国商代和周代都在今天的山东曹县,而夏代的时候,是在巨野和郓城一带,靠近西海,后来在今曹县,是商代的时候被商人迁到那里的,一直到周。 曹触龙打定了主意,下令往西北走,去曹国,可是商师却不依不饶,跟在后面紧追不舍,因为商汤下了命令,不许走了曹触龙,所以亲自带队追。 曹触龙带着人惶惶如丧家之犬,拼命地往曹国方向跑,可跑了一阵,突然前面出现了一场大雾,遮天盖地,他们冲进雾里,顿时分不清东西南北。 曹触龙慌了,不知道该往哪走,他知道商汤带着商师就在后面不远,一刻都不能耽误,被追上就没命了。 正在惊慌,突然听到前面一阵咳嗽声,几个士兵过去,从雾里抓出一个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的瘦干巴老头来,弯着腰背着一个挖野菜的筐子,手里拿着一把石头铲。 “喂,老头,去曹国往哪里走?”曹触龙喊道。 老头用力地咳嗽着:“啊?哪里?” “曹国!去曹国怎么走?” “哦,曹国啊,曹国得往那走。”他用石铲往一个方向一指。 曹触龙在雾气里也分不清东西南北,顾不得许多,带着人朝那个方向走了。 走了不到三里地,从浓雾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靠近了一看,才发现坏了,面前是两条呈“人”字形的河,河流湍急,没路了。 “坏了,他妈上了那个死老头的当了,这里是死路啊!”曹无正惊叫着。 “回去,快回去!”曹触龙喊着,驭手调转车头往回就跑。 顺着刚才的车辙刚跑回原地,就听见四周一片喊杀声:“抓住曹触龙,别让他跑啦!”? 第178章 身断于军 在雾气中隐隐约约看到四周白亚亚地一片人围上来,王师的士兵围成一大圈,把曹触龙和曹无正等人围在中间。 雾里传来商汤的喊声:“曹触龙,你无路可走了,赶快投降,予一人饶你一命!” “呸!亳子成汤,你这个叛贼!本师就是死了,也不会向你这个乱臣贼子投降的!”曹触龙喊着。 “杀!杀呀!”四周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箭矢嗖嗖地从身边飞过。 就听见一声惨叫,陶宣中箭,撞下战车。 接着就看见有虔、湟里且,东门虚等人的战车撞开圆阵杀进来。 曹触龙也是拼了命了,和曹无正、顾娄、雕题奂拼命和商兵厮杀,雕题奂本来就有伤,力战不支,被东门虚一戈柄打下战车,被商兵抓走了。 顾娄的驭手被商兵刺死,顾娄被有虔一斧子劈到车下,商兵上前拿戈矛乱斫乱刺,明白活不成了。 曹无正一个人力敌莘伯单、庆州、葚叔泛三人,全无惧色。 正打着,雾气里突然蹿出个端着大耙子的巨人来,是左方相勾殊,怒吼一声,手起耙落,啪嚓一声,把曹无正的战车半边给砸碎,曹无正一头栽下来,手里的戈都掉了,从地上爬起来,拔出佩剑,一手提盾,继续格斗。 勾殊又冲过来,举起耙子搂头就筑。 曹无正不知道好歹,竟然左手举盾去格挡勾殊的耙头,耳轮中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曹无正连盾牌带人都被砸倒在地,盾牌稀烂,他一蹦跳起来,嘴里喷出一口血。 还没站稳,莘伯单的战车冲过来,手起一矛,从后背穿过前胸,曹无正当场毙命。 曹触龙为了活命,都拼了命了,和湟里且拼杀,他的驭手也被杀死了,他只好跳下战车步战,身被数创,中了三箭,照旧一手持戈,一手提盾,力战不辍,吼叫连天。 商军将士也都下了战车,提着武器徒步来围攻他,因为商汤说了,要抓活的,这孙子害死了自己的夫人兮任,必定要拿了他去祭祀夫人的亡灵,但曹触龙真不好抓! 他身高力大,又会武艺,极其凶猛,砍伤了葚叔泛,把有虔的驭手也砍下车,四周砍倒无数的商兵。 有虔双手举着板钺冲上去,猛劈一钺,曹触龙举盾一挡,葚叔泛被他砍伤了后背,怀着怒气扑上去,一矛柄捣在肚子上,往后一个趔趄,还没站稳,载师木冲上前一剑刺中了曹触龙的左大腿,曹触龙大叫一声,用盾一撞,把载师木撞飞出去,他也站不稳,趔趄后退了几步,仰面倒在地上。 他翻身手撑地想爬起来,傻大个子勾殊冲过来,大吼一声,举起大耙子对着曹触龙就刨了下去。 湟里且大惊,急叫道:“勾殊,别……” 可是来不及了,只听得啪嚓一声,勾殊这一耙子竟然把曹触龙拦腰刨成两截,比腰斩都爽利。 曹触龙的上半身往前爬了几步,血流满地,在垂死的朦胧中,他看到眼前一片白光,白光里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白衣男子,对着他狞笑:“曹触龙,在霍山,你一斧子砍断了我,现在我就让你遭受相同的报应!” 男子说完,身子一拧,变成一条巨大的白蛇,张开巨口对着曹触龙露出尖牙,曹触龙狂叫了一声,气绝身亡。 那些商兵被曹触龙杀惨了,怕曹触龙不死,蜂拥上前又是一阵乱砍乱斫,把尸体砍得七零八碎,等有虔、湟里且喝令他们住手,一切都晚了。 这时候,商汤的战车过来,商汤下了车,分开众人过来看看,曹触龙都被砍成了好几块,头、四肢都分离了,叹口气,摇摇头。 勾殊端着大耙子呵呵傻笑着:“不殊一耙就把他抓(刨)两截了,呵呵!” 商汤一咧嘴:“你这个大笨蛋!” ——《说苑·敬慎》里载孔子说:“汤诛桀,左师触龙者身死,四支(肢)不同坛而居,此忘其身者也”,《荀子·议兵》里说“曹触龙断于军”,都是说这事儿。 莘伯单和弟弟叔春走上来行礼,伯单说:“求君上把曹触龙的人头赏给臣下,我要去祭奠我父亲和被杀的族人!” 商汤叹口气,冲他摆摆手,转身上车走了。 伯单拔出佩剑上前,把曹触龙的人头割了下来。 总之,夏王师第二次征伐商,以全军覆没而告终。 商汤下令立刻回师,打扫战场,同时重新整队,去丘鹿邑和莱朱的西路军汇合,一起围攻昆吾。 可没想到,当他们赶到丘鹿见了莱朱,莱朱向商汤禀报:“君上,昆吾之师班师了!” “什么?跑了?” “是的君上,据探马探听到的消息,黎国、崇国出兵了,配合韦邑和顾邑的军队,正围攻帝丘的昆吾邑。” 商汤一拍双手:“哈哈!看来咎单游说成功了。” 原来,咎单作为商汤的使者,代表商汤出使黎、崇。他先到了黎国,见了黎侯铭。 黎侯铭是黎国祁姓的分支大陵氏之后,所以有的书上也称他为“大陵冥”,“铭”、“冥”是音近通假。 大陵氏本是黎国的小宗,没有君位继承权的,地位也不高,所以商国的咎氏(嬴姓)才得和他们通婚,咎单的母亲就是大陵铭的亲姑姑。 在二十多年前,那时候大陵铭二十多岁,勇猛好战,是黎国有名的勇士。 当时的黎侯炤因为突然得疾病暴毙,没来得及留下遗诏,如果按照宗法制度,该是他的长子即位的,可这个长子自幼身体残疾,有偏枯之疾,也就是得了小儿麻痹症,俗语叫“婴儿瘫”,一条腿是瘸的。 那时候的诸侯王国有个规定:五官或肢体有残疾的世子不得继任君位,所以另外两个儿子不服,起来争位,发生了内讧,二子、三子先联合攻杀了长子,二子、三子又打起来,双方恶斗大半年,都伤亡惨重,分不出胜负,双方裂土而制,一人管着一半,眼见黎国要被分裂了。 大陵铭见是个好机会,发动了大陵族人并联合了其他几个支族,以平息骚乱、阻止分裂为由,对二子、三子发动了攻击。 正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二子、三子在互撕中已经耗尽了势力,哪里还有力量对抗,自然被各个击破,二子相继被杀,就这么着,大陵铭当上了黎侯,本来是小宗的大陵氏现在却转身成了黎国的大宗(正宗)。 黎侯铭接待了咎单,咎单就告诉他,只要他同意和商联合伐昆吾,等商汤大事成就,就让黎国成为商西部的方吏。 所谓“方吏”就是夏商时期王朝的势力范围四方各设置一个“吏”,比如昆吾就是夏朝的西吏,斟寻是东吏,交趾是南吏,朔方是北吏;殷墟卜辞中也有“西吏”、“南吏”、“北吏”、“东吏”,类似唐代的藩镇节度使,是封疆大吏。其中的“西吏”就称为“西吏旨”,“旨”就是“耆”,也就是黎国。 黎侯铭想了想,同意了,他实在受够了“三凶”的鸟气,特别恨的就是昆吾,昆吾曾经联合韦、顾三次伐黎,把黎国打得灰头土脸,黎侯铭差一点迁国,要不是崇国出手帮忙,真就要亡国了。 咎单大喜,又要求黎侯铭和自己一起去说服崇侯骧。 崇国是夏人所出,是骆明、伯鲧和大禹的国家,夏朝就是在他们的支持下建立起来的,本来是夏朝的西吏,结果让昆吾给夺了,而且一直也受昆吾的辖制和欺负。 崇侯骧本来不想答应的,但是经过咎单和黎侯铭的劝说,咎单还许诺,如果崇国帮助商国,将来就让崇国当北吏。 崇侯骧考虑再三,一咬牙,同意了——商初的时候,崇国一度是北吏,但是后来因为和北狄发生战争,不断失败,顶不住了,不得不迁国,向西迁到了今陕西西安市户县一带。虽然失去了北吏的地位,但一直是商的重要属国,商代末期商王纣(殷纣王)时,崇侯虎还是商的重臣,只不过因为太靠近周人,被周文王给灭掉了。 就这样,咎单代表商和黎、崇二国盟誓,订立了攻守同盟,之后,二国就开始纠集军队和各属国、属邑的旅众,各两千人,一齐南下,出手攻击帝丘。 咎单返回到顾邑,让顾邑又通知韦邑,共同出兵围攻昆吾。? 第179章 心理失衡 留守昆吾邑的冢宰蒙涂大惊失色,来围攻的四国联军近六千人,可是一支不小的力量。他急忙把所有的邑人都发动起来,上城配合军队防守,同时派出人员火速到昆吾之师禀报。 昆吾牟卢刚度过雷泽,正向景亳急行军,结果到达丘鹿邑,又被堵住了。 丘鹿邑附近有三座小土山,呈“品”字形排列,道路从两座小土山之间穿过,再经过中间那座小土山,而丘鹿邑正建在那座小土山上,扼住了咽喉要冲,昆吾的车辆要从大路通过,就得攻克丘鹿邑。 可丘鹿邑是依靠山势而建,有两道夯筑的城墙,又高又厚,而且居高临下,易守难攻。莱朱他们就守住丘鹿邑,发挥炮车和弓箭的优势,和昆吾之师死缠。 结果昆吾之师狂攻了四天,双方都损兵折将,伤亡惨重,昆吾之师带来的十六架炮车都被摧毁在城下,也没能攻克丘鹿,商师也绝不肯出城和昆吾之师对战,只是守城,把昆吾牟卢急得冒火。 正在这时,却传来消息,黎国、崇国、顾邑、韦邑及其所属国、邑、部族组成的联军正在攻打帝丘。 昆吾牟卢正惊异不定,又从景亳方向传来消息:王师被商师打得全军覆没,曹触龙和五虎将中的四人战死,一人被抓,全完了。 “真是天丧有夏!天丧我昆吾!”昆吾牟卢顿足捶胸:“曹触龙这个十足的蠢货、笨蛋,你就不能再等几天……” 昆吾建说:“君上,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臣下看这次伐商是搞不成了,商师灭了王师,马上就会来丘鹿和守城的商师汇合,那我们可就……” 大尹硕说:“这个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黎、崇等国正在攻击帝丘,如果我们不回师救援,恐怕昆吾邑也危险啊!” “班师,立刻班师,回去救帝丘!夏桀这里,老子不管了,也管不得了!”牟卢吼着。 就这么着,昆吾之师匆匆班师回帝丘去了。 商汤大喜,也下令暂时回景亳,去犒赏三军,同时派人去通知黎、崇、韦、顾,暂时解围,等过些时日再联合攻打昆吾。 为什么?因为伊尹临走之前告诉商汤,只要能击败王师和昆吾师就行,暂时别去打昆吾,一是防备夏桀再派人来征伐,二是商地旱情严重,一定要保住秋收,然后再图谋昆吾。 商汤对所有的参战将士都进行了封赏,该升官的升官,该赏赐的赏赐。 他让人把俘虏的虎贲大夫雕题奂押上来,商汤知道雕题奂是一员猛将,想收服他,就好言相劝雕题奂,让他归附商。 雕题奂坚决不肯,说:“大丈夫战死疆场是应该的,和我一起来的将领全战死了,只我一个人被抓,这已经是奇耻大辱,不想苟活,更不会投降,求商侯给我个痛快的。” 群臣一叠声要求杀了雕题奂。 商汤想了想,说:“雕题大人,说实话,予一人很痛恨夏师,但是很赞赏您的英勇,既然曹触龙已经全军覆没,只剩下您一个人,予一人也不想把事情做绝,所以决定释放了你,烦劳您回去告诉夏桀一声,让他别再打商的主意,否则总有一天我有商会让他没日子过!” 说完,商汤摆摆手,让人释放了雕题奂。 雕题奂没想到自己还能得活命,给商汤行了礼,退出来,给他一辆轻车,自己驾车回夏邑去了。 之后下令,在景亳北边七八十里外的地方给划了一块地方给莘伯单,让他在那里建立城邑,安置族人,还分配了田产,这个邑也称为莘邑。 伯单去世后,他的长子因为过早的病死,由二儿子仲埶继任莘伯,这时候发生了地震,城邑被震毁,而且地面下陷成了水泽,他们又在五里外的地方重建了一个新邑,称为莘仲邑,历经夏商周秦,一直沿用这个名称,现在这个地方还叫“莘仲集”。 载师木、牧人云因为作战英勇,商汤也赏赐了许多东西,同时把他们从下的品级提升为中的品级。 本来二人该高兴的,终于升官了,可他们心里不平衡了,因为他们看到商汤下令:把庆州和蒿荼的品级直接从下提升到上,顿时心里一阵不平,自己作战立功一点不比这二人小,怎么他二人就能直接成为上大夫! 载师木和牧人云顿时心理失衡,怒冲冲地到镳宫后宫去找夫人纴巟诉苦,发怨气。 纴巟听他们说完,很平静地说:“两位哥哥,你们一个是我的亲二哥,一个是我的远房堂哥,在这里都是我最亲的人,我也希望你们能通过立功提升品级。但是你们应该想到,你们毕竟是外戚,不能和子姓的人去比较。庆州的父亲庆誧大人战死,蒿荼的父亲蒿叔囷大人在出役的时候被夏桀杀死,他们继承父亲的遗产和爵位,是应该的,所以君上提升他们为上大夫自然是对的,而你们就不能这么越级提升。希望两位哥哥能够理解,不要争竞这个。以后机会多的是,只要立功,就一定会受到嘉奖的。” 两个人见在纴巟这里也说不通,怀怒而出。 牧人云对载师木说:“商汤简直就是看不起人!这样下去,我们还有什么前途!简直气死我!” 载师木说:“你以为我不生气吗?我比你还恼火儿,毕竟我的亲妹妹是商汤的正室夫人啊,他都这样对我,连我那个妹妹都不向着我……” “二公子,我觉得在这里没什么混头了,咱们不如到夏邑去混混。”牧人云说。 “夏邑?你脑子糊了是不是?夏人刚灭了我们的国,杀了我父亲,这是仇恨!咱们还是商人,商、夏刚打完仗,还把王师灭了,把左师曹触龙都杀了,我还刺了他一剑,咱们去夏邑混?不是找死?” “我说二公子,您得想想啊,您是老二,又当不了莘伯,本来到商来投奔商汤,其实也就是投奔女公子壬巟,就想混个出人头地,可现在这样儿,哪年能出头?人在哪里不是活啊,如果能到夏邑,那是天子脚下,怎么混混都比在这里强,你管他什么仇恨不仇恨,大丈夫不能出人头地,毋宁死!” 载师木想了想,咬咬牙:“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怎么能去夏邑?” “咱们不是认识二王子祉秀嘛,可以走走他的门路啊。” “怎么走?夏邑是国都,人才济济的,咱们这样的,也许也被当成废物呢?何况还是仇敌。” “废物?仇敌?他们现在正该需要咱们,”牧人云说:“他们伐商失败,如果他们用咱们,说不定……嘿嘿……” 载师木吃一惊:“你是说,帮助夏邑搞商邑?不行不行,这可是我妹妹的国……” “你妹妹的国?”牧人云冷笑一声:“可是纴巟把你当哥哥了吗?商汤把你当亲戚了吗?要这样下去,咱们就是烂在这里,也没有出头之日。你看看伊挚,一个聚尹小臣,一个厨子,跑到夏邑去投奔夏桀,不也弄了个天灵大夫?为什么咱们不能学学他?” “这个……” “二公子,不用‘这个’,”牧人云说:“你想想,自从咱们认识了祉秀、樊尞、赵及、曹彦、干成、干放他们那些人,他们都对咱不错的,特别是祉秀,经常写信来问这问那,咱们知道的都回信告诉他了,你知道为什么?他是想利用咱们探听商的情况呢,这不正说明咱们对他们来说很有用?” “嗯?嗯嗯,也对,”载师木说:“这样,我写封信,送去给二王子,探探口风,然后再作计较。” “好,这就对了。”? 第180章 大沟长垣 夏王师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了夏邑,全国震惊。 夏桀在牧宫大室里大发雷霆,痛骂曹触龙的无能,死了活该;接着又骂昆吾牟卢的混蛋,都进军到丘鹿了,不继续进兵攻伐景亳,竟然掉头回去,简直就是混球一个,而且违抗夏后的旨意。 太师耕说:“君上,为今之计,必须再次兴兵伐商,不能给商汤喘息的机会,否则他的势力会越来越大。臣下以为,如果不赶快灭掉商,下一步他就会去伐昆吾,因为有昆吾在他后面,他就不敢对我夏邑有所图谋,如果昆吾顶不住,那我夏邑就危机了。” 大尹皇图也说:“太师大人所言极是,现在的情况,关系到我有夏的存亡,所以必须再次出兵伐商。” 干辛在一旁说:“再出兵?我有夏王师本来有一万人,现在被曹触龙丧失了五千,还剩下一半,如果把这些军队派出去,夏邑就空虚了,万一被那些叛贰不服的国家钻了空子,怎么办?” “是呀,还有财力,”赵梁说:“打仗还得依靠财力、人力,曹触龙这一仗,把国库都掏空虚了,诸侯的贡赋又不及时,拿什么去打仗?” 关龙逢说:“君上,现在耹隧那里供给耗费甚巨,虽然耹隧那里也挣了些财物,但实际上入不敷出,靠各国的贡献补贴。臣下建议,把耹隧关闭,集中财力物力人力,再次伐商。” ——其实关龙逢并不了解情况,如果耹隧开放的收入全都入国库,完全可以供给耹隧的所有需要,甚至还有盈余。 但问题是,那些收入全由世子淳维掌控,大部分被淳维的太子党和相关官员们给私分了,入国库的不到四分之一,自然入不敷出,大部分耹隧的供应还得靠夏邑提供。 曲逆呲着牙说:“君上,臣下认为,现在五千王师,也只够守御城池的,肯定伐不了商,需要重新扩军,把王师再扩到一万或更多。” 太师耕说:“这个不劳司徒大人说,本师正在调集旅众整编,但是要整编起来再加以训练,还得时日;如果军队整建不齐、训练不足,去伐商还等于去送死。” 曲逆说:“那就只能暂时防守,不可出兵。否则,万一商人打过来,我们可连守邑的兵力都没了。” 皇图喝道:“曲逆,你懂什么?最好的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我堂堂有夏大国,不去征伐反叛之国,反而取守势等叛国来打?” 太师耕也说:“大尹之言有理,只要是守势,无论多么坚固,总有被摧毁的时候。臣下想,派五千王师和三千旅众去伐商,留下三千旅众守邑……” “三千旅众守邑?亏您想得出!”干辛说:“三千旅众有什么战斗力?要是敌国真的打过来,这么大城池,三千人都防得住?” 赵梁说:“各位不用担心,我儿子赵及告诉我,他们刚得到最新消息,商人正在抗旱保秋,没想兴兵。而且据消息说,亳子成汤并没有想对夏邑不利,而是等秋收之后,他要图谋昆吾。” “什么?图谋昆吾?”太师耕失声叫道:“君上,万万不可让他得逞啊!如果昆吾还在,我夏邑就安全,如果昆吾再被灭,商人必定要挥戈东向,我夏邑危矣!” “唉唉,我觉得太师多虑了,”干辛说:“昆吾的存亡和夏邑有什么关系?这次昆吾为了自保,竟然放弃伐商,违抗夏后的旨意,即使是商汤不伐他,君上也该降罪惩罚。更何况,昆吾是那么好对付的?五个商捆在一起也不是昆吾的对手。” “干辛,你不懂战略就不要乱说!”太师耕吼道:“昆吾和夏邑现在是遥相呼应、同存共亡,如果昆吾在,商人就不敢图夏;现在商人要图昆吾,夏邑也绝不能坐视不理。如果昆吾被灭,商人一是没了后顾之忧,二是流沙、西海以西都成了商的天下,他们就有了足够的力量对付夏邑。那时候,我有夏岂不危在旦夕!” “那有什么?”干辛不服:“我们这里还有一千四百余国,尤其是还有东夏,他们能奈我有夏何?” “你个没脑子蠢货……”太师耕大怒。 “好了,都别吵吵!”夏桀一拍案几,皱着眉头,捋着大胡子,想了一阵,说:“等予一人好好考虑一下,再做决断。” 众臣互相看看,都不敢再多说话。 夏桀觉得曹触龙毕竟是英勇战死了,算是为国尽忠,虽然心里恼怒,还是下令让大夫董召带着自己的诏谕和财物,到曹触龙府上去嘉奖安抚一番。 散朝之后,夏桀忧心忡忡地回到后宫的苕华殿,二玉凑上来,一番燕语莺声地撒娇,夏桀的心情又好起来。 夏桀说:“看到两位爱卿,予一人心里就痛快;看到那些大臣,就头疼。” “君上,怎么了呢?”琬妃问。 “曹触龙那个蠢货,信誓旦旦说带五千人伐商,唾手可得,结果被商人全灭,他也被杀了。群臣要求再次伐商。” “那就再伐呗。”琰妃不屑地说:“一个小小的商邑,还用费多少事。” “唉,爱妃不知啊,现在亳子成汤把商搞大了,不好对付。相国关龙逢建议,关闭耹隧,集中财力物力人力,去讨伐商……” “什么?关闭耹隧?”二玉一齐惊叫起来:“不要啊君上,俺们都喜欢呢!要伐商就伐商好了,和耹隧什么关系?不嘛不嘛……” “哎好好,等予一人再考虑……” 话音未落,寑宰录走进来行礼:“君上,斯观、跂踵戎两位大夫求见。” “哦?好,宣!”夏桀抬手一挥。 斯观、跂踵戎进来行礼。 夏桀问:“两位爱卿有什么事?” 斯观说:“君上,今天在大室朝堂上,说到伐商的事,其实臣下和跂踵戎大人都有些想法,只是当着相国、大尹和太师的面,不敢说。” “哦?什么想法?说说看。”夏桀觉得二人都足智多谋,而且可信赖。 跂踵戎说:“君上,今天在朝堂上,太师耕、想过和大尹都力主再次伐商,但是此事臣以为不可行,因为王师不过万人,派五千人伐商,全军覆没;如果如太师耕等所言,再派五千伐商,能有多大胜算?即便再投入五千旅众,或许可以获胜,但是夏邑这里空虚,如果被怀有野心的方国钻了空子,那可大大滴危险啊!” 琰妃撇着嘴说:“这种情况下让再次伐商,那简直就是亡国之策。” 夏桀想了想,问:“二位爱卿之意是……”、 斯观说:“大尹说‘最好的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而臣以为‘最好的防守就是最好的进攻’,只要我们在夏、商之间建一条防御线,挡住商人,进可攻,退可守,这样我们就不用担心商人或有野心之国会不利于夏邑,也会有充分的时间调集、整顿、训练军队,然后可在合适时机再行伐商。如此,主动权就全在我们手里了。” “嗯?好像有道理,”夏桀捋着胡子问:“但是该怎么搞?” 斯观从怀里掏出一卷帛书地图来,在夏桀面前的案几上摊开,用手指着说:“君上请看,夏商的分界,其实就在流沙(伊水、泗水)之际,这里是西海的一条支津,称为少沙水,连接着的这个湖泽叫狸泽,也叫黎泽,距离伊水约九十里,我们只要在狸泽和伊水之间掘一条深沟,用掘出来泥土在沟的东边建一道长垣,多设营垒,以垣相连,就形成了一条纺线,深沟加高垣,营垒之间相互呼应,即使是千军万马,也休想得过。” “哈哈哈!太好了,爱卿之计甚善!”夏桀大喜:“好!就这么办!”? 第181章 鹤鸣于国 夏桀觉得斯观的计策很好,这样既可以抵御商人的进攻,又可以保夏邑无虞,最重要的是,有了深沟长垣,自己可以安心地和二玉去耹隧快活了。 第二天上朝,夏桀就在朝堂上宣布了斯观的建议,要挖深沟、建长垣。 中臣听了,都目瞪口呆。 “君上,此举万万不可。”关龙逢第一个进谏:“一是耗费财力、人力太重,有这个财力、人力,足可以重整王师伐商,不须建沟垣。再者,建了沟垣,是我有夏在向诸侯示弱啊,诸侯会认为是我有夏惧怕商人进攻,那样我有夏在诸侯心目中的地位大大降低……” “相国之言甚是!”皇图抢着说:“亳子成汤靠他的伪善和假仁假义,蒙骗了许多方国,归附者甚众,他才可以伪称天命四处征伐,流沙以西诸国皆归其所有;如果我们再示弱于诸侯,那么归附商人的必定更多,而且会有更多的方国叛贰不朝,此乃亡国之举,万不可为!” “胡说!”夏桀吼道:“我煌煌有夏,天命在身,何来‘亡国’之说?你如此妖言惑众,要不是看在你是受命老臣的份上,予一人定当办你死罪!” 关龙逢说:“君上,大尹之言虽然不中听,但所言为实!想当年,我高祖鲧为九仞之城,诸国叛之,有虞征讨,身死国亡,至今有昏顽之恶名。今君上此举如行,何异于九仞之城!” “住口!”夏桀彻底急了,他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说什么“昏君”、“亡国”之类的词汇,而关龙逢、皇图这两个老匹夫却经常挂在嘴边,如何不恼:“你们二人竟然如此藐视君上,妖言欺众,来人啊!” 黑齿孟带着武士冲进大室。 夏桀一摆手:“把这两个老匹夫给我拖出去!” 关龙逢和皇图还要申辩,被扑上来的武士连拉带拽拖去出了。 “君上,万万不可为此啊!”关龙逢喊。 “如此我有夏亡国无日了!”皇图一边挣扎一边喊。 “拖出去!”夏桀喊。 本来太师耕还想支持关龙逢和皇图,一看这种情况,就闭了嘴,知兄莫若弟,他知道夏桀自以为贤、刚愎自用的脾气,说了也是白说,弄不好还得象那二人一样被拖出去。 就这么着,夏桀颁布了王命,传令各国再出徭役,去挖沟筑垣。同时派出司徒曲逆、大夫斯观、跂踵戎、推移、大牺带着军队监工,把工程根据出徭役的国数划分成段,分包给各国,要求所有方国必须在一个月内完工。 结果又是一片骂声,为什么?因为现在正好在秋收之时,这时出役,就要耽误秋收和秋种。 后稷不窋上本奏请夏桀,希望能过完秋收秋种之后再开工,被夏桀一口拒绝,让各国必须按期出役。 各国没有办法,派出劳力去挖沟建垣,家里留下老弱病残幼去秋收秋种。因为军队监督严格,督促甚急,而家里的农活又太多太重,结果无论是工地那里还是家里,都累倒累死无数。 结果真像关龙逢、皇图预言的那样,许多方国、部族逃走了,即使是国族没逃,年轻力壮怕死在徭役或战场上,也逃了,而且逃去的地方正是商。 就在这时,夏邑里发生了异象:首先是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了一些白鹤,落在夏邑的建筑上,不筑巢也不飞走,而是伸着长颈、扯着嗓子一齐向天嘹唳,鸣叫不绝,整个夏邑都是一片“嘎、嘎、嘎——”的鹤唳之声,而且持续连天不绝。 鸣叫到第九天上,夏桀又从耹隧回来了,听到夏邑里一片鹤鸣,也自惊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问才知道已经这么叫了九天了,急忙把眡祲天彭找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天彭说:“君上,根据古书所言,鹤鸣于地,其声闻于天,鹤为仙禽,能知吉凶,凡国有吉祥,栖而不鸣;凡国有戾气凶咎,则鸣叫以诉于天。君上不可不慎!” “戾气凶咎?那是什么?”夏桀瞪着眼睛说:“现在夏邑一片繁荣,国家兴盛,哪来的戾气凶咎?难道是小小的商邑景亳要危害我有夏?可是大沟长垣马上竣工,怕他何来?” 天彭缩着脖子,也不敢多说话,他知道干自己这行最危险了,要是吉兆还好,如果是凶兆,还不得不说,还不能直说,尤其是夏桀这样的主子,只能含含糊糊地对付两句,不失职就凑合了。 夏桀突然想到天灵小臣伊尹,立刻命人宣召。 伊尹跑来见夏桀,行礼毕,问:“君上有何吩咐?” 夏桀说:“伊挚,鹤鸣你也听到了,你给予一人说说,这事儿是怎么回事?” 伊尹说:“回禀君上,鹤为水禽,其色黑白相参,犹阴阳相交,故鹤知夜半,子时而鸣。其性好警,每有异动,则群鸣不止。今群鹤落夏邑而鸣,当是我夏邑有异动,故为其感知,乃嘹唳不止。” “异动?那是什么?”夏桀感觉伊尹说的虽然轻淡点儿,可实际上和天彭说的差不多,就是鹤鸣于国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个,臣下委实不知。”伊尹一摊双手。 “那么,你总该有什么办法阻止它们这么继续叫下去吧?”夏桀说:“如果再这么叫个不停,夏邑中人恐怕会惊恐骚乱。” 伊尹说:“鹤有灵性,感知敏锐,所以也被人当成神禽。这样,君上如果信得过微臣,臣下去设个祭祀,为夏邑举行御祭,祓除不祥,鹤群应该就走了。” “真的?好好,那予一人就命令你去主办此事。”夏桀大喜。 伊尹领命出来,准备了一番,第二天就到夏社宗庙的大室举行了一次御祭,祼祭、献牲、祷告什么的,折腾了一番。 也不知是鹤们真有灵性还是怎么的,就在伊尹祭祀完毕之后,到了下午天快黑的时候,鹤鸣就停止了,群鹤陆续地飞出夏邑,不知去向。 夏桀大喜,又重赏了伊尹,觉得这个“天灵”还真是有用的。 可是鹤鸣这事儿刚搞定,那边主管天文的羲和官又来告兆:最近一旬,天上发生了异象,五大行星全都不安自己的轨道运行,而且互相交叉而行,所谓“错行”,天文学上又叫“合斗”,这又是一个大大的不吉之兆。 天彭再次做出预言:根据星占之书,五星合斗,皆为谋反,诸侯大臣当有诛者。 夏桀再次想到了那个让他切齿的亳子成汤,现在可以铁定地知道他谋反了,带领流沙以西诸侯反夏,不诛这个逆贼,的确是个巨大的后患。? 第182章 商伐昆吾 实际上,景亳里商汤正头疼,从去年开始就旱,现在旱得更厉害了,四周的河流、湖泊、沼泽大多都干涸,洛水和伊水这两条大河都干下去一半儿,现在他们好歹忙完这一季的秋收,粮食大量减产,有的地方颗粒无收,幸亏伊尹有先见之明,大量囤积了粮食,保到来年还没有太大问题。 问题是现在该秋种了,如果再不下雨,根本就没法下种,如果秋种不成,那可就成了坐吃山空,来年囤积的粮食要撑不住。 商汤不停地让巫轶带着巫师们祭祀、祈雨,也不见下雨,后来让巫轶带着巫师灼龟占卜,占卜的结果是必须君主亲自祭祀景山之神,才能下雨。 商汤就让人准备了牺牲,带着一只三足鼎,到了景山下面,除地为坛,举行祭祀。 点起火炬,献上牺牲、玉帛,焚烧祭品燎祭,男女巫师带着一帮子歌巫、舞巫跳舞,所谓“雩”(甲骨文的“雩”写作上雨下舞,表示舞蹈以求雨),众人眼巴眼望地盼着下雨。 结果,祭祀了三天,天空出现了一些云彩,阴天了,可照旧是云而不雨,这种情况在以前的祭祀里出现过多次了。 商汤急了,亲自到祭坛去献祭,然后大声祷告说:“小子履以鼎及太牢、玉帛敢祷于景山之神:商有罪,唯在予一人之躬,无及黎民。予一人之罪在何?是政令过度吗?是使用人力太过吗?是贪污受贿了吗?是奸佞小人横行了吗?是大兴土木造宫室了吗?是后宫女人太多吗?哪一条呢?” 商汤正在念叨着,雨点就开始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接着一场雨就潇潇而下,顿时万众欢呼:君上果真是受命天子啊,祝祷这么灵光! 这场雨并不大,下了两天,暂时解除了商的旱情,大概保住秋收没太大问题了——这是《类说》里记载的商汤第一次祷雨。 这时,仲伯从夏邑回来了,送来了伊尹的密信,告诉商汤夏桀已经下诏,在夏商之间开挖深沟,修建长垣营垒。同时提醒商汤,商也有人不断给夏邑通风报信,商的一些活动,夏邑也都知道,但他还不知道谁是内奸,他现在也受到夏邑的监视,不好去探听太多的情况,所以行事一定要谨慎,凡是谋划大事,尽量不要让太多的人参与。 最后就是告诉商汤,既然夏桀开始修筑防御设施,说明他没有出兵伐商的意图,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忙完秋种,就可以对昆吾动手了,一定要趁深沟长垣没完工的时候动手,这样最保险。 商汤看罢,写了回信让仲伯赶快回去,然后就召集仲虺、有虔等心腹大臣进行密谋,把伊尹的计划给大家说了,现在是伐昆吾的最好时机。 咎单有点担心,说:“君上,现在刚刚忙完秋种,大家都很疲惫,能否等一两个月再行动?” 商汤摇摇头:“再等一两个月,等夏桀的深沟长垣完工了,他就有可能伸手救昆吾,我们的计划就要泡汤了,就得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仲虺说:“臣下赞成出兵。本来打仗就是个冒险,得豁出去,我们每次都能战胜,除了上天眷顾,最主要的就是时机把握得好。一旦丧失了机会,再也找不回来了。” 众臣觉得也有道理,都投了赞成票。 商汤立刻下令,调兵,准备粮草辎重,即刻出兵。同时派人去通知黎、崇、韦、顾和鬲国,配合伐昆吾。 十天以后,商汤亲自带领六千商师出发了。 本来他知道昆吾是块硬骨头,不好啃,所以准备花血本儿,要求调集一万人,但是来不及,他把五千商师常备军留下一千守邑,配合上一千精选的旅众组成出征的军队;留下臣扈、咎单、北门甘、伯沪、丘素朗,加上老师贷子相、夫人纴巟、肖己,在景亳领着一千常备军和三千旅众守邑,同时继续召集军队,以作后援。 这次,商汤又带上了一批少壮派将领,有三十多人,都是商的宗亲、大臣和属国属族的子弟,其中也包括司御官门尹登恒的儿子登清,他继承老爸的手艺,给湟里且当御手。 上次和王师作战,司马有虔的御手被曹触龙杀了,湟里且把自己御手调配给有虔,自己起用新人登清。 出征前,登恒对登清千叮咛万嘱咐:“儿咂,打仗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不撒溜会死人,所以在战场上当御手非常不容易,一定要学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方面要防止自己被砍或中箭,一方面要保护好湟里大人,再一个还得伺机射杀敌人,所以御手可是高科技人才,你可不能辱没了我们有登氏家族的名声。” 登清说:“阿爹,您放心吧,我从小跟您学驾车、射箭,这个还是懂的。” “啊对,老爸把什么技术都教给你了,唯独一项绝技没教。” “什么啊?” “‘撩阴脚’,”登恒自豪地说:“老爸用这个绝招,三次让昆吾建那孙子屌爆了。” “我听说过,但那是厮打,在战场上有啥用?” “对付别人可能没用,对付昆吾人一定有用,老爸也没在别人身上实验过,但是你一定要学会,说不定啥时候可以救命。” “唉唉,好吧。” 商汤走到半路,就接到了黎、崇、韦、顾、鬲出兵的消息,黎、崇各出兵三千,韦、顾一个出兵两千,一个出兵一千五,鬲国出兵两千五,五国共一万二千人,加上商的军队,一万八千,这在当时大概是空前庞大的联军了。 根据商汤命令,所有的军队都到韦邑汇合,共同伐昆吾,一万八千人的大军就在韦邑汇集起来,连商汤都有点惊讶:他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 在韦邑的大室里,商汤接见了黎侯铭、崇侯骧,黎、崇二侯对商汤持君臣之礼,商汤又重申了自己的承诺,为了让二国安心,商汤又亲自和二侯盟誓。 之后,就是朝会来参加会战的诸侯和各国、邑、族派来的军队首领:韦尹仁、顾尹养迓、虞生衡、庸伯宁、无终子旻、尤伯庭、莘伯单、鬲侯隽、玺奂子肰、敦端子豹、葛邑司马葛竺、黎国司马旬范等等,足有二百多人,外加大大小小的将领,六七百人。 商汤在朝会上,要求参战的侯伯将士要奋勇作战,一定消灭昆吾。同时郑重承诺,凡是有功的一定重赏,凡是临阵脱逃的,一律杀头,决不饶恕! 第二天,商师就整队出兵,向东进军。大军过万,无边无岸,一万八千人的队伍,可谓是浩浩荡荡。 进入昆吾国境,遇到第一个城邑叫雒氏,也就是雒氏邑,大军去叩关仰攻,却发现城邑里空无一人。 让探子打听,原来雒氏邑距离韦国最近,好多天前他们就知道诸侯会师韦邑要伐昆吾的消息,雒氏邑的邑尹立刻动员全邑人员撤退,他知道在这里没好果子吃,跑到了东边六十里外的凫留邑,那是个大邑。 而由昆吾牟卢亲自率领的昆吾的大军五千人,已经驻扎在凫留,等着商师来了。 商汤听了,和仲虺、有虔等人商量了一下,就下令大军在雒氏邑东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再往东三十里的地方,就是雒原,准备和昆吾之师在雒原一决胜负。 昆吾牟卢早已经听说了商汤汇集诸侯伐昆吾的事儿,他已有心理准备,所以也不着急,命令两个弟弟司马建、左司马离火速从所属国、邑、部族调集兵马、旅众,同时命令冢宰蒙涂、大尹硕、司寇利和、司徒构、司空渑生等征发徒役、调集粮草辎重,要和商师联军决一死战。 另外就是派人火速向夏邑禀报,希望夏桀能派出王师,与昆吾合击商师。他特别申明,这次昆吾之师会与商人血战到底,如果夏师肯出手,只要这一战获胜,就可以灭掉商汤,收回所有被商人控制的地盘,永绝后患。? 第183章 十二虎姬 在夏邑,夏军事寮最早接到了从景亳发来的密报,说商汤调集重兵要伐昆吾,这个密报是二王子祉秀交给曹触龙的儿子曹彦的。 曹彦是军事寮的行司马,行司马本来主管军队出行道路的官职,军队打仗要逢山开道、遇水叠桥,职责类似工兵的头目,不过在军事寮也只是个官职名,未必就真的打仗时要去开辟道路。 曹彦正在服重丧,他的父亲曹触龙战死,连尸骨都没找回来,他嚎啕痛哭,发誓要给父亲报仇雪恨,和商人势不两立。 他拿到祉秀交给他的密报,脚不沾地地跑回军事寮,向太师耕报告。 太师耕拿过来一看,吃一惊,问二儿子军司马仲贡:“君上什么时候回来?” “父亲,不好说了,”仲贡说:“以前君上每旬回来一次,这回从开始挖深沟、筑长垣,君上已经两旬没回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你立刻去趟耹隧,把这事儿向君上报告,请他速回。”太师耕说:“这是关系到我有夏存亡的大事了!” 仲贡答应着,急忙走了。 太师耕又对小儿子舆司马季僈说:“你速速去请相国和大尹到军事寮来议事,紧急!” 季僈领命,去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关龙逢、皇图就象着火一般地跑来了。 进了军事寮的太师署,见了太师耕,太师耕把密报给两位老臣看。 关龙逢看了,突然嚎啕痛哭起来:“老臣之过,老臣之过啊!” 把皇图和太师耕吓一跳:“相国大人这是为何啊?” 关龙逢捶着胸口,痛哭着说:“当年,商汤来求见老夫,执弟子之礼。老夫见他严整恭谨,虔敬仁厚,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才,如果能忠心效忠有夏,我有夏又得一良臣,流沙以西诸国,何愁不朝夏?当初他被君上斥责、刑罚,老夫还帮他说情、设法施救,本来是怕一个良臣好人无端被屈杀,可惜啊!可没想到,他竟然心怀不轨,要图谋天下,至于今日,真是老夫之罪,老夫对不起先王的嘱托啊!” 皇图虽然年岁大,可性子比较急躁,说:“相国大人,您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为今之计,得赶快向君上进谏,赶快出兵去救昆吾,一旦昆吾被灭,我有夏真就灭亡无日了!” 太师耕说:“两位大人莫急,本师已经派了右军司马贡去耹隧向君上报告了,让他速回夏邑议事,立刻发兵,去救昆吾!” “好好,到时候,老夫就是拼了老命,也得进谏,不救昆吾,就是寻死之路!”关龙逢说。 第四天,仲贡回来了,向太师耕回禀:夏桀不肯回来,因为斯观、跂踵戎又给增加了一些新的娱乐项目,是他二人给西商的商侯靖出主意,让他搜罗点儿别样的美女来供奉夏桀。 西商以西,有好多居住在大山、丛林中的蛮荒部落,就是后来西戎的重要组成部分的土着,但是他们自承为炎帝、黄帝的后裔。 夏朝灭亡后,夏朝的遗民向西和西北大规模迁徙,这些土着多被夏朝的遗民兼并,所以西戎就是夏朝遗民和当地蛮荒土着的组合而以夏人为主导,这个时候还都是各自独立的蛮荒部族。 靠近西商的南北两边的群山之中居住着的野蛮人被称为“南皋之戎”和“北皋之戎”,分成许多支族部落,居住在深山老林里,与野兽群居野处,野蛮彪悍,女子也一样,与中土的女子不同。 西戎有很多美女,姿容艳丽,魅惑迷人。比如晋献公的爱妃骊姬姊妹就是西戎支族骊戎的美女,美貌非常有名,只是差点把晋给弄亡了国。 商靖就用各种财物从这些蛮荒部族里买来了一批美女,千挑万选,选了十二个,经过严格训练之后,这次来朝贡作为贡品献给夏桀。 斯观、跂踵戎就把这些女子带入耹隧,给夏桀看。 这些女子不仅美貌,而且身体健硕强壮,身上刺着各种各样的古怪纹身,不仅能歌善舞,还受过武士训练,会表演角抵、相扑、格斗、射箭、杂耍、驯兽、魔幻之术,更精通淫媚之术,各种野蛮人的\/淫\/乱法子,狂野彪悍,风格特异。 夏桀从没见过如此新鲜的东西,龙心大悦,顿时痴迷不已,封十二蛮女为“虎姬”,意思是象虎狼一样凶猛,和“蛟妾”倒是蛮配对的。 又嫌她们本来的名字不好记,又重新给她们取了名字,比如领头的两个是一对姜姓的亲姊妹,就给取名叫“虎姜”、“豹姜”,其他还有什么“貙允”、“熊允”、“貔姬”、“虦姬”、“甝妘”、“彪?”之类的,都是以虎豹猛兽的名字加姓来命名。 夏桀和二玉与十二虎嫔饮酒、歌舞、杂耍、格斗、相扑、纵&淫,这些蛮女百般献媚缠绵,比二玉还厉害,让夏桀大乐,沉迷在里面不能自拔,拒绝回夏邑。 太师耕一听,一拍桌子:“斯观、跂踵戎这两个奸贼,竟然出这等法子来蛊惑君上,简直就是祸国殃民!” 仲贡叹息着说:“父亲,有什么办法?他们两个是君上面前的红人,我们又奈何不了他们。” 就这么又过半个多月,夏桀还没回来,昆吾的急报就到了,太师耕看了之后,知道事情紧急,不能耽误,他亲自去了耹隧,向夏桀禀报。 通往耹隧的大路上、耹谷之中,车马载路,人流如织,真个热闹非凡,长达十里的耹谷里几乎变成了一个闹市。 负责管理耹隧的世子淳维一看是叔叔来了,不敢怠慢,亲自引领着太师耕进入耹隧,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往最里面走。 太师耕还从来没来过这里,看到这里面奢靡荒淫的景象,不由地也心惊:感觉夏桀真玩过头了! 淳维引导着太师耕在耹隧里走了半天,一直到达最里面的长夜宫,淳维不敢进去,在门口候着,站在门口的寝宰录急忙进去禀报,很快从里面出来传夏桀的旨意,请太师耕进见。 太师耕整整官袍,迈步往里就走。 在长夜宫的大室里,灯火通明,夏桀、二玉、宫人、虎姬们都赤身露体的,边饮酒边娱乐,大呼小叫,喧嚷不已。 在中间的空地上,铺着老大的苇席,苇席上,两名额头、胳膊、腰、大腿上缠着皮带的虎姬正光着身子在表演相扑,尖叫声震天,她们的脖子、手腕、脚腕上还系着金铃,一动玲玲作响,两旁的宫人跟着喝彩。 她们竟然是真打真摔,推撞得噼啪作响,摔在地上砰然有声——这是夏桀最爱看的娱乐项目,谁赢了就御幸谁,当作赏赐。 太师耕本身是武将,懂行的,看了暗暗心惊:这些蛮女真个强壮彪悍,而且受过武士训练,是真会相扑格斗,显然都是蛮族武士出身,如果对夏桀不利,如何是好! 但是又不好直说,目不斜视,径直走向正首的夏桀。 两名正在相扑的虎姬见进来一个穿着华丽官袍的大汉,进来也不理人,径直奔夏桀去了,不认识是谁,就住了手。 虎姬的两个头领,也就是是那对亲姐妹虎姜、豹姜,最美貌,也最高大强壮,很受夏桀喜欢,上前拦住太师耕,硬着舌头喝道:“呔!什么人敢硬闯?” 二女一齐伸手来推太师耕,两个蛮女的力量够大,一般壮汉都不是对手,本以为能把太师耕推个仰面朝天,可谁知道,她们的手刚沾上太师耕的肩膀,就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弹过来,惊叫一声,登登登往后踉跄几步,身上的金铃一阵玲玲作响,同时跌个仰面朝天,手撑着地坐起来,目瞪口呆。 “哈哈哈哈——!”夏桀看见,拍着案几掀髯大笑起来:“你们怎么敢对太师大人无礼?你们虽然会相扑、会击剑,可在太师那里,还什么都不是啊!哈哈哈……” 笑过了,又感觉奇怪:这个弟弟从来就没来过耹隧,邀请都不肯来,今天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觉得这么没有衣服不好看,急忙从一边扯过王袍来披上,二玉也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那些蛮女事先也经过了演礼训练,对夏的情况也略有了解,听说过太师耕的赫赫威名,就凭刚才那一击,就知道这威名不是瞎吹的,都肃然起敬,也不在乎没穿衣服,一齐上前行礼。 太师耕也不理,仍旧目不斜视,低着头走上来行礼:“臣耕参见君上!”? 第184章 朝堂之争 “啊,贤弟免礼。你可从来不来这里,你这是……” 太师耕急急地奏道:“君上,大事不妙,亳子成汤汇集了一万八千人的联军,合击昆吾,昆吾危在旦夕,恳请君上速速回夏邑,商议出兵救昆吾之事。” “什么?一万八千人?”夏桀坐直了身子,他也有点惊悚了。 然后,太师耕就把商的密报和昆吾的告急文书献上。 夏桀拿过来匆匆扫了几眼,问:“贤弟的意思是……” 太师耕说:“君上,此地不是商议国事的地方,臣下万请君上能以国事为重,回夏邑,在牧宫大室朝会群臣,这毕竟涉及到我有夏安危啊!” 在夏桀心目,这个弟弟是最可信赖的人,当年夏邑迁都,东夏那里靠太师耕主持,一直比较安定;现在国家的军事征伐,全靠太师耕一个人操持、支撑,所以他对太师耕还是比较尊重,见太师耕这么急切地要求,也知道事情比较严重,看看眼前的众女,咬咬牙:“好吧,摆驾,回夏邑。” 二玉在长夜宫里连续一个多月不出,也是被这些蛮女的各种奇技淫巧的表演吸引住,正在兴头上,如果是别人来请夏桀,早闹上了,见是太师耕,知道这主儿不好惹,也不敢多说话。 夏桀回到夏邑,在牧宫大室上朝,群臣入见。 关龙逢和皇图也得到了军事寮右卿敬准的通知,知道商师已经去攻昆吾了,二人惊恐不已,在朝堂之上,苦苦进谏,恳请夏桀立刻传旨,出兵去救昆吾。 太师耕也是赞同出兵,奏道:“君上,臣下已经把王师扩到了八千,准备再征调九夷之师六千,留下四千王师守邑,臣下亲自率领一万军队出征,去救昆吾。” 可干辛、赵梁、曲逆、斯观、跂踵戎等一帮子佞臣就反对出兵,因为他们知道,这次只要出兵,耹隧就得关闭,深沟长垣那里就得停工,本来他们就是靠这两项工程来敲诈各国捞财物的,一齐停了,如何受得了——这帮混蛋只知道自己发财,却不管国家的存亡。 干辛说:“君上,根本就没必要出兵,昆吾之师天下无敌,商人那些乌合之众,根本就不是对手。” 赵梁说:“对啊,我们的王师现在刚刚扩建完毕,还没有训练就去作战,没有获胜的把握。何况,王师出动,劳民伤财,夏邑空虚,各种不利。” 曲逆急忙跟上:“对对,臣下也不建议出兵!” 皇图说:“你们三人只看眼前,不顾其后。昆吾现在是孤力支撑,俗语云‘饿虎还怕群狼’,昆吾虽是一只猛虎,可在商人群狼的围攻之下,如何能支?昆吾若灭,我夏邑就成了商人的最终攻击目标。劳民伤财,夏邑空虚,总比亡国要好!” 关龙逢说:“君上,老臣还是建议,关闭耹隧,停止修建深沟长垣,立刻集中所有人力物力,去救昆吾。如大尹所言,昆吾若灭,我夏邑必有危亡之虞。” “喂喂,相国、大尹大人,您怎么知道昆吾灭了我夏邑就一定危险了呢?”斯观说:“我们王师只要不动,再加上深沟长垣,商人能奈我夏邑何?” 跂踵戎也说:“对啊,如果出兵,关闭耹隧,财力损失巨大,停修沟垣,商师随时可以东向,岂不更危险?” 皇图喝道:“你们这两个奸贼,蛊惑君上建耹隧、修沟垣,祸国殃民,示弱诸侯,让我夏邑威望大减,导致叛贰不朝者日增,国家就要毁在你们这些奸佞手里!” “好了,别吵!”夏桀吼道:“修耹隧、建沟垣是予一人同意的,与他二人无干!” 关龙逢说:“请君上速速传旨,出兵吧。” 夏桀皱着眉头,考虑了一阵,说:“众卿也该知道,昆吾之师是真正的虎狼之师,以一当十的,亳子成汤就是有十万人马,也不是昆吾之师的对手,怕他怎的?何况我们的深沟长垣就要完工,也不怕商人来攻打。予一人觉得,还是先继续扩建王师,好生练兵,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们一举灭掉商邑。” “不可啊君上,”皇图苦求道:“放弃了昆吾,就等于放弃了夏邑的生路啊!昆吾如灭,我夏邑恐怕永没有机会伐商了,只有等着商人来攻伐我们了。” “那予一人就等着亳子成汤来攻伐,看看予一人能不能把他们全部灭掉。”夏桀毫不在乎地说。 “你你你简直就是昏聩糊涂,”皇图急了:“昆吾灭了,你也就离被戮于夏邑不远了!可怜我高祖禹、启开创的有夏社稷,就要灭亡在你这个昏君手里!” “混蛋!”夏桀勃然大怒,咆哮起来:“皇图,你竟然敢咆哮朝堂、辱骂予一人!来人啊,把他拉出去,斩首示众!” 群臣大惊,从两边坐席上呼啦跑出来一大片,跪在夏桀面前:“君上息怒,大尹大人杀不得啊!” “是啊,虽然他口无遮拦,辱骂了君上,可毕竟也是为江山社稷着想……” 夏桀一挥手:“把皇图赶出去,以后没有诏令,不许再来面君!滚!” 武士上来拉着皇图往外拖,皇图挣扎着喊:“君上,千万不可放弃昆吾啊!昆吾若灭,我有夏危矣……” 就这么喊叫着被拖出去了。 夏桀站起身,一摆手:“就这么定了,太师耕速去扩军练兵,斯观、跂踵戎抓紧督促,让深沟长垣快速完工!另外,军事寮再有商的密报,立刻派人送给昆吾,让牟卢想办法应对。散朝!” 说完,拂袖走了。 关龙逢在一旁目瞪口呆,后来瘫坐在坐席上,泪流满面:“完了,我有夏完了……唉,先王的在天之灵啊,我对不起您的嘱托啊!呜呜呜……” 干辛不知道好歹,过来讽刺道:“相国大人,您已经老了,看事情不行啦!我有夏江山是万万年的,用不着您操这么大心。您还是好好回家去,养老去吧。哈哈……” 他的第三个“哈”还没出来,关龙逢举起牙笏狠狠向干辛头上砸去。干辛猝不及防,笏板啪地砍在干辛的额角上,咔嚓断成两截。 关龙逢破口大骂:“你这个奸贼,我有夏的数百年基业就是毁在你这等奸佞之手!” 干辛惊叫一声,用手一摸,血都下来了,暴跳道:“你这个老匹夫,竟然敢打本相。” 跳起来上前就要抬脚踢,太师耕喝道:“住手!干辛,你想干什么?” 干辛吓一跳,他知道得罪不起太师耕,就手捂着额头,恶狠狠地对关龙逢说:“你这个老匹夫,你等着我的!”悻悻而去。 此番景象,伊尹都看在眼里,心里又高兴又紧张。 高兴的是夏桀竟然放弃了昆吾,那么商汤那里就有很大的把握成功了;担心的是,关龙逢和皇图,这两位老臣还是伊尹比较敬重的老前辈,看现在这样子,好像情况极度危险。 再一个,他至今还没弄明白夏邑得到的商的密报是谁给发来的,不查出这个间谍,对商的危害很大。 但是,他从赵梁说秃噜嘴的情况里了解到,这些密报是太子党们搞来的,现在太子党的首领淳维在耹隧,三王子堪离、干成、干放、斯伯、斯仲、跂踵广在帮助他。 夏邑这里的太子党,就只有祉秀是老大了,赵及在卿事寮供职,曹彦在军事寮供职,但是赵及却知道军事寮得到的密报,很显然,而这些人淳维在的时候去淳维府里厮混,淳维不在,祉秀的府邸就成了他们聚会的场所,说明祉秀的问题最大。? 第185章 两个奸细 回到府中,伊尹团团乱转,现在最好是能派人到祉秀的府邸去监视,可能发现给他们送信的人,但是现在自己的行动就受到监视,派人回商送信,都得化妆混出夏邑,派人去监视祉秀的府邸根本不现实。 他突然想到自己的两位夫人,经常出门去逛市场,心里一动,就到后面去找女鸠、女方,告诉她们,路过祉秀的府邸注意看看,有没有商人到那里,一定要多加注意;另外就是遇到祉秀府邸里的人,就问问是否有商人和祉秀往来。 没想到,这招儿还真管用,竟然奏效了。 这天,女鸠、女方去逛市场,可巧又遇到了祉秀府上的女御昙姬,带着一群男女仆从,拉着大车,到布衣街来买东西。 昙姬看见女鸠、女方,立刻拉着不放,原来她要为府里购买素锦作新窗帘和帐幕。 当时的素锦,本以有莘人织造的最好,称为“莘素”,只是有莘国小力微,产量极低,形不成规模,能规模织造的就是商人。 商人织造的素锦称为“商锦”,他们织素锦的技术,是纴巟夫人从有莘带过去的,又和代任夫人的织锦技术进行了交流融合,形成了一种新的织锦风格,织造的素锦不仅轻盈结实,而且织纹非常繁缛漂亮。 这种织锦技术在商国推广开来,各城邑氏族的女人都会织锦,加上商国有广袤的桑林资源,养蚕业发达,蚕丝产量高、质量好,他们的素锦自然也都是高品质,产量也很大,大部分被内府组织起来倾销到夏邑,换取粮食、青铜、马匹、车辆等急需物资。 昙姬知道女鸠、女方既是有莘人也是商人,应该对素锦的质量明白,所以让二人帮助参谋挑选。 在丝绸店里,女鸠一边帮着挑选一边说:“昙姬大人,其实呢,素锦里面,商锦和奄锦都不错,如果说做衣服,商锦最好,厚薄适中,柔软轻盈,不容易起皱,沾染了脏污容易洗涤,上面的织纹也漂亮,所以王公贵族和夫人们,也包括牧宫后宫的妃嫔宫人穿的衣服,多是商锦,价格也比奄锦贵很多;如果说做窗帘和帷幕,奄锦最好,奄锦是黄帝正妃西陵氏嫘祖传下来的技术,轻薄如纱,透明度比较好,也比较坚韧,价格也相对便宜,您看舞伎们跳舞穿的舞衣,大多是奄锦。” “唉,您不知道啊女鸠夫人,”昙姬说:“本来俺们府邸里的窗帘帐幕都是用奄锦做的,毕竟这里距离奄邑近。可是,前不久,有商人给我们二王子送礼,里面有两匹精织商锦,二王子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不仅用那商锦做了衣袍,还要求把窗帘帷幕都换成商锦的,他说他喜欢上面的花纹。您知道二王子府中有多少窗帘和帷幕啊,得买老多呢。” 女方说:“哦哟,精织商锦和普通商锦还不一样,可不好弄啊,那是景亳镳宫后宫织纴房里织出来的,那里面的纺工和织工是整个商邑的最高水平,都是纴巟夫人和代任夫人亲自操持督造,可不是经常拿出来卖的,以前都是作为贡品供夏后使用,或者拿去买贵重的东西,普通的市肆里可买不到。您说给二王子送礼的商人,一定不是一般的人物,否则弄不到精织商锦,还弄到两匹。” “这个我可不知道,据说那送礼的人是亳子成汤夫人纴巟的什么娘家亲戚,自然能弄到商后宫的东西。”昙姬说:“反正都差不多啦,精织商锦只是更精密、花纹更漂亮一点罢了。” 女鸠、女方互相对望了一眼,没再多问,帮助昙姬挑选了一大堆商锦,还帮着侃了价格,装上大车,昙姬高兴地走了。 女鸠、女方立刻乘车跑回府中,向伊尹报告,商那里有人给二王子祉秀送礼,还是纴巟夫人的娘家亲戚,谁都能想到,在商的纴巟夫人的娘家亲戚,只有载师木和牧人云,也只有载师木有可能从纴巟那里要出两匹精织素锦来。 伊尹大惊失色,他怎么也想不到载师木和牧人云会和祉秀那帮子太子党有来往,这事儿可纠结难办了。现在他也不能确定给祉秀送东西的人必定是载师木和牧人云,更不能确定这二人就是间谍,得派人送信回商去查查。 伊尹写了一封信,派了一个心腹仆从,让他火速回商,把信交给司寇臣扈,臣扈就是管社会治安的,所以这事儿也归他管。并嘱咐千万不要先告诉商汤和纴巟,等查明之后再说。 那仆从化妆成个乞丐,连夜跑到府外藏起来,等第二天夏邑城门开放,混出城去,然后花钱雇了一辆轻车,越过正在修建的深沟长垣,跑回景亳,把信交给臣扈。 臣扈看了信,也是惊异不已,因为载师木、牧人云这次又跟随商汤去攻打昆吾了,如果他两个是奸细,那昆吾那边岂不危险?所以这事儿必须赶快查清。 他跑到镳宫后宫去见夫人纴巟,问纴巟:“夫人,最近您可给什么人精织素锦了?” “给了啊,”纴巟说:“君上不是下令拨出一些财物帮助新建的有莘氏邑建立宗庙、铸造鼎彝嘛,开列的财物清单里有精织素锦四匹,是莱朱大人亲自来调的,我就给了。” “哦哦,那有没有再给……别人?”臣扈本来是想问有没有给载师木和牧人云,但半道改了口。 “别人?没有,国家没有大事和急需,不会拿精织锦去交易的,怎么可以随便给人。” “明白了,夫人。” “司寇大人,出什么事情了?” “啊,没事没事,有人在外面非法交易精织素锦,臣下想追查一下它的来源。”臣扈含糊着告退了。 臣扈又到内府,莱朱跟商汤出征了,就找来职内小臣来问问。 职内说,内府的确去纴巟夫人那里调过四匹精织锦,都和其它财物一起交给有莘氏了,是莘伯单亲自来接收的。 职内拿出两块木牍给臣扈看,那是伯单签字画押的领取物品清单,的确不差。 臣扈又带人去了有莘,莘伯单也随军出征了,留了太宰罗带人守邑,太宰罗就是牧人云的老爸。 一问素锦的事儿,太宰罗说,财物从商运来之后,二公子仲木就跑回有莘来,向哥哥莘伯单索要财物,说有急用,伯单就给了他一些,包括两匹精织素锦。 臣扈着火一样地跑回景亳,立刻写了一封信,让人火速送到昆吾前线去交给商汤,告诉商汤要千万小心载师木和牧人云,这两个人有间谍嫌疑,现在虽不能查实,还是防备着点儿好。 *** 在雒氏邑东边的雒原上,商师与昆吾之师接战了。 第一次交兵,商汤想和以前一样,一战决定胜负,所以把一万八千全部押上。 而昆吾之师那里,只有五千人,商师的人数是昆吾之师人数三倍还多,所以商汤认为这是一场势力悬殊的战役,一举消灭昆吾不在话下。 昆吾牟卢亲自率军,昆吾建、昆吾离、司寇利和、司徒构、司空渑生、右军司马视右、小司马失羊、虎贲弗路、求寿、豕龙、启知等一大群将官随从,另外还有顾伯金冥的两个儿子奚林和叔荆。 但是一开战,商汤就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了。? 第186章 昆吾激战(一) 昆吾牟卢坐在四匹白马拉的战车上,十分悠闲,面对眼前一眼看不到头的商师联军,似乎没有丝毫的紧张和恐惧。 又是一阵鼓声,昆吾之师又开始吼声连天,跳他们的《昆吾破阵乐》。 跳完了,大尹硕和司马建在战车上负责击鼓,指挥阵列进退。 双方先开始的是炮车和弓箭的对射,商师的大架炮车明显占了优势,射程远、发射速度快,而且精准度极高,昆吾的炮车大部分被击毁。 但是弓箭对射却吃了亏,昆吾之师的弓箭手都高大威猛,使用的都是强弓,射程远,箭矢的箭杆很长,金镞又大又重又锋利,从空中栽下来,普通的木盾和滕盾直接贯穿,商师被射死射伤无数;而商师的箭矢虽然也是金镞,可比较轻小,由于铸造技术太差,也比较钝,军卒用的弓也都是普通的桑弧,射程和力度远不如昆吾,对昆吾之师造成的伤害就小很多,炮车战的优势被箭矢上的弱势楞给抵消了。 商汤大怒,传令击鼓进兵。 商师全军分成十几个方阵,一齐向前推;昆吾之师有一大四小五个方阵,也整体向前推进。 双方交战了,杀声震天。 昆吾之师并没有全力进攻的意思,而是以守为攻,用密阵进退。昆吾士兵用包着铜皮的大盾组成坚固的盾墙,前面是短戈手和刀剑手,后面长戈手和长矛手配合,外带里面的弓箭手射箭,随着鼓声忽进忽退,动作协调,攻击凶猛,防守坚固。 商师联军拼命往前突击,并且形成弧阵,三面围攻昆吾师。 可苦战了一个时辰,才发现就象用拳头打石壁,石壁岿然不动,而拳头却伤痕累累,商师被昆吾之师杀得尸体枕藉,血流成渠,而昆吾之师那里的伤亡却少得多。 一直打到午时,商师付出了很大代价,昆吾之师仍然坚固不动,弄得商师一点脾气都没有。 商汤终于发现势头不对,下令鸣镯收兵;昆吾牟卢看到商人收兵,也一抬手,昆吾人也鸣镯。 双方军队分开,都一齐后撤,交战之处留下大片的尸体,而且大部分是商师联军的。 商汤收兵回到营盘,让诸师检点人马,竟然损失三千多人,而昆吾那里,最多伤亡千把人,人家一个换三个! 在大帐里,商汤对众将暴跳如雷:“各位,这仗打得也太惨点儿吧?我们一万八,昆吾五千,我们的人数是人家的三倍多啊各位,三面围攻,竟然被杀得尸横遍野,人家阵脚连动都不动,就象金铸的一般!” 司马有虔说:“君上,臣下看出来了,昆吾师连年打仗,他们的军队训练有素,战斗力极强。昆吾牟卢敢于用五千来迎击我们一万八千人的联军,就说明他心里有数。他们擅长阵列作战,如果这样继续用阵列对战,我们照旧打不过。” 仲虺点着头:“司马大人所言极是!我们和他们阵战,就象拿鸡蛋去磕石头,即使是有一万一个鸡蛋也磕不碎一块石头。” “那怎么办?”商汤说:“难道不打了?” 黎侯铭出列说:“君上,其实这个也好办。我们精选死士,和他们贴身混战!我们黎国和崇国就有这样的死士。我们人多,选个三四千精壮士兵为死士,用短兵轻盾,想办法混乱他们的阵列,然后切进去和他们混战,这样我们就可以发挥我们人多的优势了。” “嗯嗯,黎侯大人所言有理,”商汤点点头:“可他们的阵列牢不可破,怎么能让他们混乱……” 无终子旻出列说:“君上,这个好办。我们无终氏因为弱小,在和四周敌国作战时经常受欺负,后来我们发挥我们的优势,我们无终有大量的油桐,出产桐油,所以我们就多烧陶罐,在里面灌上桐油,灌口上塞上茅草或緜絮,面对敌阵我们就一齐点燃了投掷过去,敌人身上着火,阵列必乱,然后我们就趁乱杀上去,经常获胜。所以,臣下建议君上也试试,或许管用!” 商汤大喜:“无终子此计甚妙!” 过了两天,双方补充的兵源,继续开战。 可这次不同了,昆吾之师开始主动进攻,组成方阵,随着鼓声往前推进,步伐整齐,声如雷震。 商师这边真选了四千死士,都用短兵和盾牌。 昆吾之师在箭雨和炮石中推近了,商师联军这边轰然一声投出了无数的火罐,火罐撞在盾牌上、砸在人身上、掉在地上,碎裂了,火焰飞腾。 昆吾之师果然一阵纷乱,许多士兵身上燃起火来,惊叫着乱蹿。 商师这边由方相勾殊、枭被和黎国司马旬范和庸伯宁带头,带着死士一声呐喊冲上去,从昆吾之师的阵列豁口处楔入,进行贴身近战。 开始效果出奇地好,昆吾之师的阵列多用的是长柄、大盾,调转不灵,根本不好混战,被商师杀得遍地尸体。 很快商师发现效果不好了,昆吾之师在鼓声中变阵,十个人左右组成一个一个的小方阵,甚至五个人(即一伍),两短、两长加一名弓箭手,组成二一二的阵型,前后各一长一短,弓箭手居中,竟然能扛住十多人的围攻。 一番混战,昆吾之师没退却,可开始被往中心压缩,毕竟商师人数太过于优胜了。 昆吾之师除了牟卢之外,所有战车上的贵族将领全下了车,提着短兵和干盾,和商师徒战,连司马昆吾建都不例外,只有大尹硕负责击鼓指挥战斗。 商师这边一看,司马有虔带头下车,提着盾,抄着短钺,吼叫着扑上去。其他将士见了,也下了战车,一齐往上涌。 但是昆吾之师的战斗力实在太强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商师这边的虎贲、旅贲等将士伤亡惨重,二十多个被杀,无数受伤的。 勾殊和枭被两个方相在镇里左右冲突,所向无敌,但是也身带数箭,多处受伤,仍然力战不退。 在战车上的昆吾牟卢看到昆吾之师被压着打,越来越往中间挤,伤亡越来越多,终于坐不住了。 牟卢站起来,脱掉了官袍,里面也穿着红色的重铠,戴上红色的战盔,系好搂颔带。 他那搂颔带又大又宽,从下面连大胡子到口鼻,半个脸都缠住,几乎只露着两只眼睛。从战车里提起两柄青铜大锤,跳下战车。 他这两柄大锤各六十斤,有柄,二柄有根六七尺长的青铜锁链连接。 牟卢在卫兵的护卫下,从阵中央突到阵前,大吼一声,震天动地,两柄大锤抡开,左右飞舞,近的操柄击打,远的放开锁链用飞锤锤击,商师兵卒遇到,被打得横飞竖倒,遍地乱滚;战车被铜锤击中,木渣四溅,登时报废。 牟卢在战车上早看清了商汤战车的位置,他的目的是杀开商师的阵列,去商师中军干掉商汤。 昆吾公在前面冲锋,昆吾之师立刻变成了三角形的队形,跟着牟卢往前突击。 不远处的勾殊看见了,怒吼一声,端着大耙子冲过来,对着昆吾牟卢就是一耙。 牟卢手举双锤,嘴里闷哼一声:“开!” “嘡”地一声,硬生生地把勾殊的耙头磕开出去,把牟卢也震得往后趔趄了一步。 牟卢手没停,右手一送,右锤带着锁链哗??直奔勾殊的前胸。? 第187章 昆吾激战(二) 勾殊虽然不会什么武艺,可打了这么多仗,也打出经验来了,急忙横端起大耙,用耙柄挡飞过来的大铜锤。 只听见“咔嚓”一声,勾殊的耙柄被拦腰打断,锤的力量不减,径直打中了勾殊的前胸,勾殊大叫一声,往后一仰,山一样地倒了,猛地坐起来,一张嘴,哇地喷出一口血来。 枭被看见,不敢怠慢,抡着双锤扑上去,双锤双龙出洞,捣向牟卢。 牟卢也举双锤一对,“砰”地一声,牟卢被震得后退两步,枭被见是机会,腾空一跃,双锤从空中泰山压顶向牟卢砸下去。 牟卢也不躲闪,照旧举双锤往外磕:“开!” “砰”地一声,碎石飞溅,枭被被震得也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抬手一看,左手的大石锤只剩下个柄,右手的石锤也裂了,显然也不能用了。 有虔看见,大叫:“枭被,带勾殊走!” 枭被跳起来,上去拉起受伤的勾殊往后阵跑。 有虔、庸伯宁、无终子旻、葛竺、旬范等七八名侯伯将帅和十几名虎贲、旅贲合战牟卢,可发现根本就不是对手。 牟卢的双锤抖开了,就象两颗流星一样,左右上下飞舞,人沾上死、挨上亡,连近身都不能。 虞生衡身体灵活,抽个冷子就地一滚,从牟卢的锤下滚过去,举起长矛,嚓地一下刺中了牟卢的胸口。 牟卢身子一滞,就这一停,旬范的戈砍中了牟卢的后背,葛竺的戟尖刺上了牟卢的左肋。 可他们几乎同时大惊失色,他们感觉自己的武器穿过了牟卢的重铠刺中里面的肉体,可那肉体竟然就金石一样,坚不可入! 牟卢冷笑一声,从容地举起锤来,搂头一下,正砸在虞生衡的头上,啪嚓一声,虞生衡脑浆崩裂,当场毙命。 其他人一看,一齐向后躲:“他、他砍不动……” “哇呀……” 商师众将有点慌了,他们不怕敌人多凶猛,可遇到这么个杀不死的主儿,往上冲等于干送死,所以都一齐往后撤。 牟卢抡着链子锤,吼叫着直陷商师中军,奔商汤的战车来了。 商汤正全力击鼓指挥战斗,却见前面的护卫阵列一乱,牟卢带着一大队昆吾士兵径直杀过来。 商汤的御手方惟一看,急忙抄起弓箭,对着远处的牟卢连发三箭,一箭射中了牟卢的胸口,一箭射中了牟卢的前额。 让方惟惊恐的是,他分明看到那支射中前额的箭就象射在石头上,蹦起来老高,掉落在地。 “啊呀君上,不好!”方惟惊叫道:“牟卢这厮真和传说的那样,他全身刀枪不入!挡不住的!” 方惟也不等商汤下令,放下弓箭,抖缰绳调转车头,往回就跑。 这下子可坏了,商汤一跑,商师中军就跟着往后退,其他阵列见中军退了,也立刻开始后撤,呈半溃散状态了,一齐往后跑。 昆吾之师趁势掩杀过来。 好歹商师人多,昆吾人少,勉力支撑,败退回到大营。 商师这次损失了接近三千人,但是效果也没想象得那么差,因为昆吾之师那里几乎也损失了相同的数量,伤亡两千余众,单从伤亡人数上说,商师实际上占了大便宜,说明这种混战的战术比较有效。 商师被最后牟卢那一次狂攻打闭气了,虞生衡和十几名战将被杀,方相勾殊被打得吐血,枭被的双锤也被打碎了——昆吾牟卢的勇猛凶悍,断非常人可比,而且他还刀枪不入,简直就是天神下凡! 虽然失败了,但商汤这次并没对群臣发火,而是深切自责:是自己先临阵脱逃了,造成了全军溃退。 他下令,把方惟拉出去斩首示众! 仲虺、有虔等人苦劝:杀不得!当时方惟这么做一点错误都没有,牟卢都快冲到跟前了,无人能挡,如果不走,君上性命危矣!方惟无罪,还是有功啊! 商汤怒火难消,下令免去方惟死罪,拉出去打二十棍子,以儆效尤。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面前的这块骨头比想象的难啃。自己从开始举兵征伐诸侯以来,从来没遇到这么难打的对手,自己将近两万人的联军,连人家五千都打不过,被人杀得败退回来,自己还临阵脱逃,说出去都丢死人了! 商汤下令厚葬虞生衡等阵亡的将士,又亲自去抚慰受伤的勾殊等人。 勾殊伤得不轻,吐了不少血,喝了巫医给的药,睡着了。 枭被看到商汤一脸的担忧,急忙说:“君上勿忧,巫医说了,不是致命伤。当时牟卢用锤打勾殊,勾殊用耙柄挡了一下,锤把柄打断才打在他身上,力量消减了很多。如果是直接打上,那可真不好说了。” 商汤点点头,看看枭被,问:“右方相可曾受伤?” “臣下还好,谢君上关心。”枭被伸开毛烘烘的大手给商汤看:“臣下和勾殊本来是以力量取胜的,但是牟卢的力量不逊于我二人,您看,臣下双手的虎口都被震裂了,双锤一个粉碎,一个破裂……” 商汤皱着眉,舒口气:“好歹你还无大碍。去找后营的司兵小臣,让他们再给你造两柄锤,别用石头的了,也用金铸,至少打不碎。” 枭被大喜:“多谢君上!”——青铜那么金贵,商汤能拨出一百多斤来给自己造兵器,枭被如何不喜。 载师木和牧人云也都参加了死士的近身肉搏,而且都受了伤。 商汤来看望慰问二人,大大地嘉奖了一番,对载师木说:“载师大人以后别参加死士了,无论如何你是夫人的二哥,有个好歹,予一人没法向夫人交代。” 载师木拍着胸脯说:“君上放心吧,俺们都是轻伤,无大碍。必当奋力杀敌,以报君上的知遇之恩。” 商汤点点头,又鼓励了一番。 回到大帐,商汤和群臣众将商量对策。 有虔说:“不好办,现在我们用混战的方式倒是沾了便宜,可是牟卢就实在没有办法对付,这厮身高力大,怀有异术,刀砍斧剁、矛刺箭射都坚不可入,根本就杀不死。而且他还力大无穷,双锤使得也娴熟,‘金牟卢’的名头真个当之无愧!” 彭祖说:“这种本事叫作‘金经之法’,五行属金,故避金而克木,金器伤不了它,木器会被他摧折。但是却畏火、伤水、忌土。” “我说司徒大人,您老别说得玄乎乎的,俺们听不懂,”登恒说:“您就说说他怕什么吧。” “说明白一点,就是怕火烧、水淹和土埋。” 商汤说:“这里是平原,没有水;要土埋,怎么埋?也不好弄。唯一的办法是用火烧。” “对啊,”湟里且说:“多准备些火罐,冲上去往他身上摔,烧死个混蛋!”? 第188章 牟卢无敌 仲虺眨眨眼,捋着胡子想了想,说:“君上,您知道为何牟卢都上阵步战了?” “怎么?” “因为他们的战将被我们杀死很多,顶不住了。”仲虺说:“我们的战将多,死伤了可以立刻补充,但是他们却死一个少一个,士兵也一样,能补充的人很少。” “那又怎么样呢?” “打仗不是靠一个人的勇猛就可以获胜的,需要所有的全力配合,”仲虺说:“其实我们只要制定战术,避开牟卢,尽量杀死杀伤昆吾的将士,他的将士死光了,就剩他一个人,还怎么和我们打?” “嗯?嗯嗯,对,左相这个想法对头。”商汤点着头。 众将也似乎恍然大悟:“是啊,避开牟卢,去杀别人就成。” “对,找些撒溜的将官和士兵去缠住他,其他人去对付昆吾的军卒。” “刚才不是说了嘛,放火烧他,缠他的人带上几个火罐,扔了烧他个孙子的!” 众人七嘴八舌,商汤听着,不停地点头。 过了三天,双方再次亮队决战。 商汤在战车上往前一看,发现昆吾的军队比以前多了,好像得有六千人,原来他们也增兵了。 说不了,双方再次开打。商师还是老手段,先向昆吾的军阵里扔火罐,然后死士突进去近身肉搏,外围的阵列包住昆吾之师往里压。 双方的激战很快进入白热化。商师发现,昆吾之师虽然人多了些,可是战斗力已经大不如从前,原来增加的兵力主要是从各个属国、城邑调来的旅众,战斗力比昆吾的常备军差一大截子,可他们照旧勇猛霸悍,死斗不退。 昆吾牟卢又参战了,甩掉红袍,穿着红色的重铠,提着双锤,亲自冲锋陷阵。 可这次商师改变了策略,枭被和黎国司马旬范带着十几名虎贲和旅贲绊住牟卢,其他军队全力攻击昆吾之师。 牟卢杀到哪里,哪里的商师就闪躲、避让;他一走,潮水般地再涌上来。 商师的梯队一层一层地往上靠,外围战加肉搏混战,双方都伤亡惨重,单从伤亡人数上说,昆吾一直不吃亏,可是他们人少,死不起;商师人多,根本不在乎,照旧一层一层地往上围。 昆吾牟卢冲开阵,抡着链子锤又奔商师中军来了。 旬范看他冲到两军之间的空地上,就大喊一声:“扔!” 噼里啪啦,十几个火罐向牟卢扔来,牟卢躲开了几个,用锤击碎了几个,还有几个砸在身上。 那种陶罐是特制的,都很薄,一碰就碎,牟卢身上的铠甲上缀着青铜片,陶罐碰上就碎了,火呼地燃烧起来,牟卢顿时成了一个“火人”,而且他的双锤上也烧起来。 本来以为牟卢得掉头跑,可没想到,牟卢不但不退,似乎对自己身上的火不在乎,抡着两只燃烧着的大锤,一路打来,商军士兵都惊恐万状,谁也不敢再上前,纷纷避让这个浑身是火的妖怪。 抽个空当,牟卢身后的昆吾士兵靠上去,捧起地上的泥土扑在牟卢身上,把火扑灭。 商汤定睛一看,吓了一跳,牟卢本来是红盔、红甲,经过火这么一烧,竟然变成了白盔、白甲,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损坏。 眼看牟卢冲进中军来了,商汤给驭手登恒下令:“躲开他!” 登恒驾着马车,走进一旁的大旗丛中去了,牟卢顿时失去了目标。 正在发呆,却见浑身是血的司马建提着戈盾跑过来:“君上!大事不妙啊,我们伤亡太大了!” “慌什么!”牟卢咆哮道:“待本伯拿下亳子成汤,结束这场战争!” “君上,不能再打啦,否则我们的军队就没了!”昆吾建喊。 牟卢扭头一看,原来商师已经把昆吾之师分成了几小块,分割包围起来围攻,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昆吾之师得全军覆没。 牟卢咬咬牙,扭头就走,然后举起右手的大锤对中军大车上的大尹硕画了个圈又往下一指。 大尹硕看见,急忙改变了鼓声,昆吾之师变成后撤的阵型,相向破开重围慢慢聚合,然后大尹硕就开始鸣镯,昆吾之师一齐往后边打边退。 商汤见好就收,也下令鸣镯收兵,双方罢战,各自回营了。 商师大帐里,商汤问彭祖:“成祖,您说昆吾牟卢怕火烧、水淹、土埋,可本侯明白地看到,他浑身是火,照旧力斗不止,又杀了我们好多人,这是怎么回事?” 彭祖叹口气:“君上,人如果知道自己的弱点,自然要加以防范的。昆吾牟卢穿了火浣布的铠甲,自然不怕火烧,所以放火对他照旧没用。” “火浣布?”商汤瞪着眼睛问:“那是什么玩意儿?” 彭祖说:“昆仑虚下面环绕着常年燃烧不绝的炎火山,火山里生活着一种象大白老鼠的异兽,重过百斤,浑身生着二尺多长的白毛,靠吞吃燃烧的火炭为生,它们在火里行动自如,不怕火烧,名字叫‘火光兽’。有人猎获了这种火光兽,用它的毛纺织成布,就是火浣布,那东西又厚又坚韧,比犀兕的皮革都厉害。最主要的是,它不怕火烧。如果上面弄上脏污,只要放在火里烧烧,立刻光洁如新,色白如雪。” “啊?昆吾牟卢的铠甲被火烧后变成白的,就是这事儿?” “对啊。昆吾人崇尚红色,所以牟卢在火浣布上染了红色,但是经火一烧,红色颜料被烧掉,现出火浣布的本来颜色了——这就是他不怕火烧的原因。”彭祖无奈地说。 ——彭祖说的“火浣布”来源,只是神话传说里的解释;据今人从科学的角度考察,“火浣布”其实就是石棉制成的石棉布,故不怕火烧,现在消防员穿的消防服就是用这个制成的,和大白老鼠无关。 “完了完了,果然是‘金牟卢’,刀枪不入,还不怕火烧,真个骁勇无敌。”司马有虔抖落着双手说:“昆吾牟卢杀不死,昆吾之师就无法击破,这可怎么办?” 正在计议,突然探子进来禀报:“启禀君上,昆吾之师拔营起寨,走啦!” “什么?走了?” “君上,小的等去探听消息,发现昆吾之师已经拔营,离开雒原,往帝丘方向去了。” 仲虺大喜:“君上,昆吾牟卢耗不起了,他们想反攻为守,要打防守战了。” “真的?哈哈哈!好好。”商汤大笑起来:“立刻下令,拔营出动,去攻帝丘,拿下昆吾邑,昆吾牟卢再凶猛也没用了。” 昆吾牟卢的确盯不住了,他亲自上阵厮杀,把商人打得伤亡惨重,但是杀敌一万,自损三千,他的五千常备正规军损失过半,又补充了三千多旅众,最后一战,又损失了一半。 昆吾是个大国,那时候大国的概念不过是地盘大一点、人口多一点,人口也并不稠密,征调四五千人军队都非常费事,如果这样打下去,会把昆吾之师消耗干净,自己剩下个孤家寡人。 所以,他听从了大尹硕、昆吾建等人的建议,撤退回都邑帝丘,据城防守,然后再从各地征调军卒,同时连续发告急文书到夏邑去求援。? 第189章 内奸误国 牟卢布置完城防,发了调兵文书和告急文书,怀怒回到昆吾邑后宫,夫人琴祁带着众姬妾出来迎接。 琴祁是黎侯铭的堂妹,容颜美丽,已经三十七岁,可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雍容端庄,她的左耳朵已经失聪,是被昆吾牟卢家暴打的。 牟卢脾气暴躁,好喝酒,喝醉了就喜欢打老婆。在琴祁之前他有两任夫人,都是被他家暴打死的。 开始打女人据说是因为她们不能生孩子,牟卢后宫除了夫人之外,姬妾也上百,但是三十多年来从来就没生过一男半女。 后来牟卢才知道,不能生育不是女人们的问题,而是自己的问题,问题就出在他修炼“金经”这种异术上。 “金经”可以让人浑身坚如金石,刀枪不入,造成的巨大问题就是会让男人失去生育能力,这种情况大概是真的,据说近代传统武术中练习“金钟罩”、“铁布衫”和“铁裆功”之类武功的人,也容易失去生育能力,所以,牟卢直到现在也没亲生的子嗣,而是过继了弟弟昆吾离的大儿爰旌为继子。 昆吾爰旌也二十多岁了,现在是昆吾邑的司城小臣,也就是主管城防的官,在昆吾邑留守,没有参加雒原的战役。 可是牟卢的暴虐脾气改不了,有了不顺心还是把怒气还是转嫁到身边的女人身上,殴打了泄愤,就这么打死了两任夫人和许多姬妾。 每次喝醉了,琴祁就来伺候,可他照旧是动不动就打,他力气大,喝醉了又没轻没重,琴祁经常被打得浑身是伤,后来就被打聋了一只耳朵。 琴祁一看牟卢的脸色,就知道战事不顺利,一边行礼一边问:“君上,您好像……” 她的话没说完,牟卢一个耳光扇过去:“你这个贱人!” 琴祁经常被牟卢殴打,但是很少当众打人,这次竟然当着众姬妾抬手就打。 她看到牟卢蒲扇大小的手过来了,没躲,身子拧了一下,同时头一转,卸掉了大部分力量,可牟卢力大无穷,仍旧把琴祁打得眼冒金星,跌倒在地,嘴角的血都下来了。 琴祁捂着脸惊恐地问:“君上,您这是为何?” “贱人!本伯早该杀了你!”牟卢咆哮道:“你的娘家黎国,黎侯铭那个混蛋,竟然联合了崇侯骧参加商人的联军来攻伐昆吾、反叛有夏!” 琴祁抹抹嘴角上的血,站起来,敛衽行礼:“君上,臣妾是女人,对于你们男人事从不参与。黎国攻打昆吾,也和臣妾无关,君上何故把怒火发在臣妾身上?” “呸!贱人,与昆吾为敌的人都该死,黎国人都该死!我这就打死你个贱人!”牟卢吼着,还要上前。 众姬妾急忙上前拦住牟卢苦劝:“君上不可啊,夫人一直恪守妇道,侍奉君上,搭理后宫,恭谨严整,从不逾越规矩,又没失妇德,您不能打啊。” 琴祁为人正直柔和,恪守《女训》《女诫》,一切都以身作则,搭理后府井井有条,处理事务也果断公正,所以在众姬妾心目地位很高,远远超过前两任夫人。 牟卢推开姬妾们,上前一把薅住琴祁的头发:“贱人,你给我听着,如果黎侯铭还继续帮助亳子成汤攻打我们,我第一个先杀了你。” 说完用力一推,琴祁又跌出去五六尺远,倒在地上,牟卢扬长而去。 众姬妾急忙上前扶起琴祁,好生劝慰。 琴祁面无表情,也没有哭泣流泪,只是从容地整理整理头发和衣服——她对这种家暴已经麻木、习惯了。 商师联军随即而至,开始攻打昆吾邑。 商汤怕分散力量被昆吾师各个击破,所以没有分兵困城,而是堵着西门全力攻打,每天都是炮石如雹、箭矢如雨,然后士兵抬着长梯越过护城河,爬城攻城。 昆吾师现在攻击不足,却防守有余,何况还只是一面城墙,所以商师连续攻打,损兵折将,昆吾的城池岿然不动。 没多久,商汤又开始恐惧了,各国不断来报告,他们运送粮食和辎重的车队被昆吾师袭击。昆吾师好像知道他们运送的时间和路线,总是在半路设伏,车队经过他们就冲出来杀人、抢车,抢不走的就放火,各国伤亡、损失惨重,有的国家的军队已经没粮草了,恳求商师拨出一部分粮草来救急。 后来,商国运送粮食的车队也被六百多昆吾士兵袭击,领兵的蒿涂和勺陵奋力死战,后来又赶上来接应的商师,打跑了昆吾军,但是仍有一多半辆车被纵火烧毁,护送的两千多旅众被杀死四百多人,简直惨不忍睹。 “怎么回事?”商汤咆哮道:“昆吾人怎么这么了解我们的运送时间和路线?” “一定有内奸,君上。”仲虺说:“路线和时间都是我们提前设定的,为了便于接应,一些将领都知道,如果让昆吾人也知道了,那只能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怎么可能?”商汤说:“我们这里,谁会是内奸?” 有虔说:“这个不好说,君上。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知道时间和路线的人,都是中大夫以上级别的将领,连下大夫的虎贲和旅贲们都不知道啊,派他们去接应也都是临时命令。” 商汤对彭祖说:“司徒大人,您去给我好好查查,是谁把咱们运粮的事儿泄露给昆吾人的!” 彭祖说:“臣下遵命,这就去查。” 也就在这个时候,司寇臣扈派的使者跑来了,把伊尹的信和自己的信交给商汤。 商汤看了信,大惊失色:“载师木和牧人云?他们和夏邑有联系?这、这怎么可能?” “君上,这事儿您可得慎重,”仲虺说:“他们是纴巟夫人的娘家人,按理说也不该……嗯?”仲虺想起来什么:“以前去夏邑的时候,他们二人常跑出去私下里会朋友。难不成,就是伊尹大人说的二王子祉秀那些人?” “那可坏了,内奸误国,最难防范,”湟里且说:“如果真是这样,我们的事儿夏邑还有不知道的?” “不能吧。”莱朱说:“就是他们和夏邑有联系,也就是给夏邑报告点儿情况,怎么会给昆吾送信对付我们?何况他们也在商师,而且作战勇猛,立了功的。” 商汤脑子都凌乱了,捏着几块木牍团团转。 到了中午,司徒彭祖回来了,向商汤禀报:“君上,臣调查了一圈,问过了所有负责守营垒的虎贲、旅贲、戎右、齐右,营中防备森严,没有闲杂人等随意出入,不可能有人专门出去给昆吾人送信。” 商汤看看仲虺等人,想了一下,对有虔说:“司马大人去给载师木和牧人云传予一人的命令:就说咎单和臣扈来信,景亳人手不够用,让他们回景亳去,帮助咎单和臣扈调集粮草和援兵,没有命令,不许回来。” “臣下遵命。”有虔答应着。 载师木和牧人云接到有虔的命令,都吓了一大跳,脸色都变了。 等传令的人走了,载师木惊恐万状地对牧人云说:“咱、咱们的事儿,是不是被君上知道了?” “啊……也许。”牧人云抹抹额头:“不过,好像他也没弄清楚啊,否则,还让咱们回景亳?不早就地正法了?” “唉,伯云,也许我们上了二王子的当了。”载师木叹着气说:“他一直在利用我们啊。” 其实,载师木、牧人云本来也没想给夏邑当间谍什么的,只是想通过二王子祉秀这个渠道,到夏邑去谋个好差事、弄个大官当当,所以经常给祉秀送礼。 祉秀就经常派人来给他们回赠点儿东西,然后问问亳邑的一些军政方面的情况,二人为了讨好祉秀,就把他问的事情写了让使者带回去,知无不言,结果就这么泄露了商国的许多机密。 后来两人觉察到了,就想拒绝再给祉秀提供情报,祉秀就派人来威胁:如果不干,就向商汤举报你们是间谍,你们会被诛灭九族! 二人吓得又转了轴子——这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回头都没可能了。? 第190章 夏室内讧 这次商师伐昆吾,昆吾牟卢派了司寇利和和继子爰旌去夏邑求援,却被夏桀给拒绝,二人没有办法。 爰旌认识淳维和祉秀,本来想去找淳维给帮帮忙,淳维却在耹山那里,不在夏邑,爰旌就找到了祉秀。 祉秀听了他的诉苦,安慰了一番,但表示自己帮不上忙,现在自己的官职只是个肆师小臣(主管祭祀典礼的官),也是上大夫级别,可是个闲职,没实权。 夏桀一直防着这些庶出的儿子们,怕他们搞事,所以君上那里自己说不上话,但是他可以帮助昆吾对付商师,就是让人给昆吾提供情报。 就这一点,让爰旌感恩戴德,万分感激,表示这就行了,只要昆吾之师有了准确的情报,就足够打败商师,因为昆吾之师的战斗力超过商师。如果昆吾之师获胜,一定重礼相谢。 祉秀就派人偷偷去找载师木和牧人云,告诉他们,只要给昆吾提供情报,让昆吾打败商师,他们立刻可以来夏邑,他已经给卿士寮说好了,封他们为上大夫,还会让夏桀封他们一个国,当诸侯。 二人顿时喜出望外。 恰好,他们参加军事会议的时候,得知了各国运送粮草的路线和时间,他们用布写了两封信,趁着军队攻打昆吾邑往城上射箭之机,把信绑在箭杆上,一齐射进了昆吾邑——他们这么弄,自然而然,在战场那么混乱的情况下,根本就不可能被发觉。 昆吾牟卢得到了情报,大喜,他知道商师只要没了粮草,就得不战自退。 他也学商汤以前的做法,派出小股昆吾师军卒,按照情报提供的时间和路线去伏击商人的运送辎重粮草的车队,屡屡得手,商师联军损失惨重,粮草告急,把商汤急得发疯。 这种情况如果再持续下去,商师就撑不住了,就得撤兵,总不能在这里饿死。 现在二人接到命令要他们回景亳,二人自然就害怕,担心是因为自己的间谍行为败露了,恐惧得要命。 牧人云说:“二公子,不管怎么说,先回去,要不留在这里更危险,毕竟景亳那里还有您妹妹纴巟夫人罩着。” “嗯嗯,对,对头,”载师木点着头:“走,赶快走人!” 就这么着,二人收拾东西,带着随从仓皇回景亳去了。 这边商汤遣走了载师木和牧人云,就下令各国重新调整运粮路线,同时加派军卒护送和接应。这么一来,昆吾那边又凌乱了——他们没了消息来源,无从下手。 可商师联军攻城将近一个月,损兵折将,昆吾邑岿然不动。 昆吾被攻得也着急,牟卢又派出使者去夏邑,希望夏桀能出兵来救昆吾。 昆吾的使者一口气跑到西邑夏,把告急文书交到了军事寮,军事寮的官员又火速转给太师耕,自然,太师耕又趁夏桀回夏邑上朝的机会,把告急文书奏报夏桀。 可夏桀仍然坚持认为不需要出兵救昆吾,昆吾人一定能自己搞定商师,否则他们打了这么久,昆吾早完蛋了。 大尹皇图再次出班,苦求夏桀立刻出兵救昆吾:“君上,昆吾已经被商人围困数月,他们不断来求救,不能坐视不管,任其灭亡啊!” 夏桀一看是皇图,就心里厌烦:“大尹大人,这事儿您就不用操心了。” 皇图哭诉道:“君上,臣下真的是为有夏社稷和君上安危着想啊!如果昆吾被灭,我有夏真的危矣!” “予一人有大沟长垣,还有赫赫王师,怕个小小的亳子成汤不成?”夏桀吼道。 其实,皇图这事儿办反了,怎么这么说呢?如果他和关龙逢不力主出兵,夏桀还有可能考虑出兵去救昆吾,但是他特别讨厌关龙逢和皇图这两个老东西,一天到晚唠唠叨叨,还喜欢拿先王之法来压自己,一听他们说话就恼,他们这么一争,反而弄得夏桀铁定了心不救昆吾了,如果答应救昆吾,就等于自己妥协,承认这俩老东西是对的,如何受得了,所以坚决不肯听。 夏桀就这么因为个人的意气,放弃了挽救昆吾的机会,也放弃了挽救国家的机会。 “君上,大沟长垣也挡不住敌人啊!成汤能灭了昆吾,就足以具备灭夏的势力,不可小觑啊!昆吾与我有夏相表里,昆吾亡,我有夏必亡,君上也将成为有夏的亡国之君……” 他的话音未落,夏桀就急了,他本来就很讨厌这位叔叔,更讨厌人家说他“亡国”什么的,勃然大怒:“皇图!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诽毁予一人,竟然诅咒予一人成为亡国之君,你活腻了吗?来人,把他拖出去!” 殿前武士冲进来,又把皇图给拖出去,到了台阶那里用力一推,皇图跌下台阶,年岁老大,半天没爬起来。 他的三儿子叔彰和二女婿寒亮都是朝中的大夫,看见皇图又被夏桀叉出去了,急忙跑出朝堂,下来扶起皇图。 叔彰哭道:“父亲,您这是何苦啊……” “彰儿啊,为父这是何苦?还不都是为了有夏啊,如果这样下去,我有夏真的就要完了!”皇图捶着胸口说。 寒亮说:“岳丈大人,君上都不怕亡国,您担心个什么啊?找这个罪受。” 回到大尹府,皇图在屋子里团团转,越想越恼,越想越恨夏桀混蛋,转到天黑,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让人准备车驾,去相国府见关龙逢。 关龙逢在客厅里接见了皇图,问:“大尹大人连夜至此,有什么急事?” “相国大人,难道您没看到吗?我有夏有亡国绝祀的危险了。”皇图说。 “唉!谁说老夫看不到,可……唉!说了也无用啊!”关龙逢不停地叹气。 皇图说:“在下想了,要想挽救有夏之危亡,唯一的一个办法,就是换夏后!” “什、什么?!”关龙逢吓了一跳:“换夏后?大尹您是要……” “我下定了决心,要联合夏室还有热血忠心的人员,起来放逐了夏桀,拥立新君,然后救昆吾、灭商!” “万万不可啊,大尹大人!”关龙逢虽然不喜欢夏桀,但是他一腔愚忠,绝没有犯上的心,更没有弑君的心:“那可是诛灭九族之罪啊!” “诛灭九族?”皇图冷笑一声:“自从夏桀杀了我唯一的孙儿渠励,我已经被灭族了!现在,我不能眼看着煌煌四百多年的有夏,就这么断送在夏桀这个昏君手里!” “难道,您真的要……放逐夏后?”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皇图决绝地说:“所以,我这次来,是想征得相国大人的支持!” “唉!大尹大人,不是老夫不肯支持你,是犯上这个事情,万万做不得啊。无论成功与否,都会落下个千古骂名,不可不可。” 皇图想力劝关龙逢加入放逐夏桀的行动,可关龙逢死脑筋,咬定牙关,坚决不肯,他的观念就是君叫臣死臣得死,但臣绝对不能犯上弑君。 皇图见说不动关龙逢,很失望,怅然而退。 但是皇图铁定了心,一定把夏桀赶走,实在不行就杀了他。 他立刻让儿子叔彰、二女婿寒亮叫来,让他们速速到长垣的兵营把大女婿虞固也招回来,商量了一下,就召集了有夏的六个支族的族长来,一起密谋计议。 这些族也早受不了夏桀的暴虐统治,都一口答应要帮助皇图。? 第191章 皇图殒命 他们又联合了周边几个小国和部族的人,组成了一支一千五百人军队,埋伏在城外;皇图的族人和六个夏支族的族人组成了八百人的武装,埋伏在城里。 他们的计划就是,等夏桀下次来上朝,负责守夏邑南门的有栗族打开城门,把城外的军队放进来,然后和城内的军队联合突袭牧宫,抓住夏桀,把他放逐;如果不行,就直接杀掉,然后拥立淳维为夏后,再胁迫淳维下令出兵,救昆吾、灭商。 经过半个多月筹划,一切都准备停当,就等着夏桀从耹隧回来了。 现在夏桀不像以前来回那么有规律了,他痴迷于耹隧之乐,有时候十多天回来一趟,有时候二十几天甚至逾月不归。正因为如此,皇图才有时间做充分准备。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关龙逢竟然不肯加入,他更担心其他大臣靠不住,所以没有联络其他族属的大臣,他觉得以目前的力量足够了。 牧宫虽大,但是守卫的人只有虎贲黑齿孟率领的一个禁军旅,也就是五百人,还是两班轮,值班的也不过就二百多人,只是在宫门口站站岗、巡逻巡逻,装装样子。毕竟牧宫在夏邑的中心区域,不可能有太大的危险,不需要太多的守卫军队。 二十多天后,夏桀带着二玉从耹隧回来了,照旧上朝听政,议论了一些政事,军事寮又把昆吾的战报奏上,可是没人敢再提出兵去救昆吾的事儿。 议论完朝政,夏桀回牧宫后宫去了,一切正常。 皇图觉得动手的机会来了,立刻让人到城外去给埋伏的军队送信,让他们在夜里亥时进城,到牧宫的后宫门汇合,然后杀进后宫。 到了亥时,皇图、叔彰、虞固全身披挂,带着族兵瞧瞧来到牧宫的后宫门远处的街拐角处,很快其他各族的族长也领着族兵到了,有七百多人,却不见了二女婿寒亮。 “寒亮呢?”皇图问:“他和他的族人怎么没来?” “不知道啊。”叔彰说:“还有,城外的军队也没来。” “怎么回事?有栗氏那里出了什么问题?”皇图有点惊异。 “不清楚,也许,还没赶到吧?” 又等了一顿饭的功夫,一点动静都没有,皇图和众人感觉事情有点不大对头。 虞固说:“岳丈大人,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啊,是不是咱们先回去……” “不行,已经到这里了,收不了手了!”皇图一咬牙:“即使是有七百人,也足够对付守御的禁军了。城外的不来,我们自己干!” 皇图拔出剑,提起盾:“各位,我们今天晚上要干什么大家都知道了,为了有夏的江山社稷,必须驱逐昏君,救万民于水火!点起火炬,冲啊!” 众人点起火炬,发一声喊,皇图带头,徒步冲出街角,奔到牧宫的后宫门,却发现没有禁军站岗。 众人上前一推门,门也没上关牡,直接就推开了。 皇图等人一拥而入,直扑夏桀居住的苕华殿。 连过了三道宫门,都没遇到阻挠,可偌大的后宫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终于众人冲进了禁宫的内院,可四周黑灯瞎火,什么人都没有。 “父亲,不对劲啊,”叔彰说:“后宫应该人很多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皇图一激灵,突然感觉到事情不妙,大叫一声:“快走,回去!”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见宫门处咣当一声,双扇大门关上了。 接着“轰”地一声,四周亮起了无数的灯炬火把,从四周的宫室殿堂里涌出来无数的士兵,很快围成一个大圈,用盾牌组成盾墙,把皇图等人圈在了中间。再抬头看时,连四周宫殿的屋顶上都站满弓箭手。 身材高大的推移双手端着大锤走出来:“皇图大人,我们恭候多时了!” “啊……”皇图惊叫一声。 这时,在一边盾墙的后面升起一个架子来,上面是个平台。 夏桀走上平台,冷笑一声:“皇图,你这个奸贼!平时就诤言忤逆,目无君上,没想到你竟然敢发动病变,危害夏后!” “呸!你这个暴虐的昏君!”皇图也骂起来:“你只知道寻欢作乐、荼毒百姓、凌虐诸侯,却不顾有夏的安危,如此昏君,匹夫可得讨之,何况我是先王授命之臣!” “嘿嘿,先王授命之臣就可以犯上弑君?”夏桀说:“你这是聚众谋反,该诛灭九族!” 这时候,一个人跑上高台,对皇图喊:“岳丈大人,别顽抗了,夏后是受命天子,动不得啊。我已经给君上说了,只要您改过自新,可以饶我们所有人……” 皇图定睛一看,竟然是二女婿寒亮,突然明白,自己的行动被寒亮给出卖了。 其实,夏桀在这次来的时候,蛟妾就惊慌告诉他,这次回夏邑有危险,有人要发动军事政变,对君上不利。 夏桀开始觉得不可能,可他知道蛟妾的预言向来都很准,又不能不信,所以就命令推移、大牺暗中去兵营调了四千兵马待命,防备有人袭击牧宫。 回到牧宫的当天下午,寒亮就跑来告密了,把皇图的所有行动计划告诉了夏桀。 夏桀就下令大牺带三千人去围剿城外集结的叛军,让推移带着一千军队趁天黑时悄悄进入后宫埋伏。 皇图不由地怒火中烧,破口大骂:“寒亮,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竟然出卖老夫、出卖族人,简直禽兽不如!” “皇图,你没希望了!”夏桀喝道:“你在城外的那一千多人,予一人早派大牺带三千人去围剿,现在估计已经一个不剩了。予一人看在你是我王叔的份上,给你条活路,放下武器领罪受罚,否则,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叔彰急了:“夏桀,拿命来!” 他提盾操戈,往前一冲,想冲开阵去杀夏桀。 推移一步跨过来,大吼一声,抡开大锤一个横扫千军,砰地一声,把叔彰打得横飞起来,飞出去一丈多远,跌落尘埃,径直不动了。 “啊……”皇图惊叫一声,一挥剑:“冲啊!杀了昏君……” “放箭!”推移一摆大锤闪到盾墙后面。 顿时四周和屋顶上乱箭齐发,密如疾雨,惨叫声连天,不大片刻,皇图、虞固等七百多人全倒在地上。 盾墙开了条缝隙,夏桀走出来,面前的箭矢密密丛丛地插在地上、尸体上,就象庄稼地一般。 夏桀走到皇图跟前,皇图身中数箭,倒在尸体堆里,还没气绝,看着夏桀过来,咳嗽了一声:“昏君,我有夏灭将亡,你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个老匹夫死在眼前,还嘴硬!到底看看谁死无葬身之地!”夏桀说着,抬起脚来狠狠地踩在皇图胸口上,皇图气绝身亡。 夏桀下令,把所有的尸体搭出去,抛在荒郊野外,谁也不许给这些人收尸,如果违反王命,一律抄家灭族。 之后又下令,把皇图全族诛灭,并开始全城大搜捕,凡是参与皇图谋反的氏族都要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结果,夏邑顿时血雨腥风,短短的五天,就有两三千人被杀,十多个有夏支族被灭绝,其中有几个还是没参与叛乱而被牵连的,灭得冤枉。? 第192章 费昌遇河伯 这一切伊尹都看在眼里,又高兴,又悲哀,高兴的是皇图一死,就少了一个心里明白又敢进谏的人,商那里就少了一份威胁;悲哀的是皇图的确是个忠臣,为了有夏不顾生死,死得可惜,心里很纠结。 伊尹在天灵府长吁短叹,突然有仆人来报:“外面有十几个人跑来,求大人收留。” 伊尹一愣,急忙出来看时,就见院子里跪了三十几个人,有男人也有女人,还有孩子。 一问,原来是有夏的两个支族役采氏和司巴氏的族人,役采氏是大禹的孙子役采之后,司巴氏是夏后启大臣孟涂之后,他们的族也参与了叛乱,夏桀下令把他们灭族,这些人趁混乱跑出来,惊慌失措,恰好天灵府就在旁边,就冲进府来,求天灵大夫救命。 义伯对伊尹说:“大人,收留不得,役采、司巴二氏参与了叛乱,让夏桀知道了,我们就完了!” 伊尹眨眨眼,挥挥手:“把他们先藏到后面的地窖里,回头再处置,总不能见死不救。” 那些人一齐对伊尹磕头。 士兵追过来,到天灵府来问有没有看见逃跑的役采氏和司巴氏的族人,被伊尹搪塞过去。 伊尹觉得把这些人藏在府里总不保险,到了半夜的时候,他让仲伯把这些人带去夏邑东北城墙根下的伯遄屠宰场,那里偏僻,地方又大,可以藏很多人。 伯遄也是有莘氏人,到夏邑来混,他有一手屠牛宰羊的手艺,却寻不到活路,知道原来有莘氏的庖正兼阿衡伊尹在这里,上门求援。 伊尹给他钱财,帮助他开了一家屠宰场,杀牛杀羊,生意还不错,伯遄对伊尹一直感激不尽。 伊尹让仲伯把这些人送来,他自然都予以收留,先把他们藏起来。 之后,伊尹又陆陆续续救了不少被追杀的人,都送到伯遄的屠宰场里藏匿,之后还把一些人送出城去逃命。 就在皇图被杀后的第五天,费昌来找伊尹了:“伊挚大人,太惨了!皇图全族被灭,尸体都被抛在荒郊野外……他可是先王授命的顾命大臣啊!” 伊尹一抖落双手:“那又怎么样?他聚众谋反,谁也没办法。” “不行,不能让他暴尸荒野。”费昌说:“我能来夏邑,能当上君上的仆御小臣,都是皇图老大人的推荐,他是我的恩师、恩人,我要给他去收尸!” “费昌大人,去不得啊!”伊尹急急忙忙地说:“君上有命,谁去收尸,与皇图同罪,也要灭族。” “我除了老婆孩子,没什么族好灭,我们费氏都在费国。我想好了,给皇图大人收尸之后,我就走人,不在夏邑呆了,也不伺候夏桀了,回费国去继续当费侯。所以,这次来,就是来向您辞个行。” “我说费昌大人,你没必要这么做啊。你看看满朝文武,包括相国关龙逢都没出头……” “这个我不管,我只知道做人就得知恩图报。”费昌很坚定地说:“伊挚大人,我觉得,夏邑这里不好呆了,就象皇图大人说的,如果昆吾被灭,有夏灭亡也就在眼前了,我可不想看着煌煌夏邑变成丘虚!您是商国人,为什么不回商去呢?” “唉唉,被商汤赶出来,没脸回去……” “好吧,那您保重。”费昌说着,行礼要告辞。 伊尹眼珠一转,急忙说:“费昌大人,我不反对您去给皇图大人收尸,但是反对您回费国去,您那不是给费国招祸?” “嗯……是。”费昌觉得伊尹说得有理,犹豫起来。 “我虽然被商汤赶出来,但是商汤还是比较礼贤下士的,您有一手扰驯牛马、驾驭车辆的精湛技艺,不如去商……” “商?那可是我有夏的敌国,将来夏就有可能毁在商汤手里,我怎么……唉唉,再说吧。在下告辞!” 费昌回到自己的府邸,下令仆从准备车辆,把细软财物装上大车,带着十几个男女仆从,拉着老婆孩子出城。 费昌先到附近的村聚里买了几口薄皮棺木,赶到了皇图抛尸之所的附近,先找个地方藏起来,这里白天有士兵看守,怕有人来偷偷给皇图收尸,到了晚上就没有,因为晚上野兽太多,没人敢来这里。 到了晚上,士兵撤走了,费昌和仆从点起篝火吓走野兽,去找皇图。那些尸体大部分被野兽吃得不像样了,但是从衣服上还能辨认出来。 费昌收不了那么多尸体,只把皇图、叔彰、虞固和几个还能认出来的族长的尸体收起来,装进棺材,拉到远处密林的一个地方给埋葬了,还举行了简单的祭祀仪式。 弄完了,连夜走人。 费昌夫人问:“夫君啊,咱们去哪啊?” “回费国。” “夫君,回不得。”夫人说:“让夏桀知道了,就得派大军去讨伐,我费国就完了。” “嗯,伊挚大人也这么说……” “妾身有个主意,”夫人说:“不如先去我娘家孤竹,在北海边上,那里遥远,先躲一阵子,再做计较。” “好,夫人这个主意好,那么,就去孤竹。”费昌采纳了夫人的建议。 费昌亲自驾车领头,后面四五辆车跟着,调头北行,去孤竹。 走了五六天,来到了黄河边上,只要渡过黄河,再往北走十几天,就到孤竹了。 这时候正是夏末秋初的雨季,黄河涨水,下游的河面尤其宽阔,河水浩浩荡荡,茫洋无际,《庄子·河伯》里说“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就是这个景象。 费昌站在河边张皇四顾,想找舟船渡河。 他遇到了一些渔人,他们也有几艘小渔船,可船太小,只能渡人,渡不了车马。 渔人建议费昌造几个大木筏,可以摆渡车马,他们可以帮助给摆渡过去。 第二天一早,费昌准备带着仆从去砍树造木筏,却猛然看到天空出现了异象。 在东边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西边雾气蒙蒙的河面上,竟然也出现了一个太阳,和东边的那个一模一样,只是光彩暗淡,就象要落日的模样。 众人看着东西两个太阳,都惊呆了,从没见过二日并出的事情。 正在发愣,就见从黄河上游的水面上半云半雾、波浪滚滚,上不紧不慢地驶来一辆云车,前面有大鱼和鱼人引路,两匹白龙拉着车,载着云幡凤旗,后面还跟着一些鱼人和水族护卫,冲风扬波而来——原来是河伯冯夷在巡河。 看看走近了,云车减速,拐个弯,带着哗哗的水浪向岸边这里靠过来,车上的御手带住缰绳,两匹白龙摇头晃颈,打着响鼻,口鼻里喷着水雾黏涎。 费昌才看清,车上除了一个半人半鱼的御手之外,正座上坐着个戴着冔冠、白面、白袍、五柳胡须的胖子,不用问就是河伯冯夷了。 费昌等人急忙躬身行礼:“参见河伯大神!” “费昌大人,不必多礼!”冯夷捋着胡子看看:“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第193章 诛忠焚书 “承问。打算过河,去孤竹。”费昌回答道。 “哦?您在夏邑给夏后当仆御小臣,日子过得不错,干啥要走呢?” 费昌把原因给冯夷说了,叹着气说:“唉,小人实在是不能再在夏邑呆下去了,我可不想当个亡国之臣。” “嗯嗯,您算有点眼光。”河伯点着头说:“为什么要去孤竹呢?您也知道商现在正在崛起,将来亡夏的,必定是商人。您看见那两个太阳了没?” “看见了,从没见过两个太阳一齐出来,真是奇事……” “切!帝尧的时候还有十日并出呢,两个算什么奇事?”河伯说:“那两个太阳,一个代表着夏,一个代表着商啊。” “啊?哪个是夏?哪个是商呢?” “西面那个,在暮色之中,恹恹地就要落山,那个就是夏;东面的那个,在霞光之间,炎炎正在升起,那个就是商。” “哦……明白了。”费昌再拜稽首:“多谢河伯大神明示。” “哈哈,不敢不敢。费昌大人,您要去哪里,自己可想好啊。您忙,本伯还得巡河去,告辞告辞。” 河伯在云车上拱拱手,鱼人驭手抖动缰绳,白龙拉着云车掉头驶回河心,沿着河面追波逐浪向下游去了。 费昌站在河边躬身肃立,早晚等河伯的云车消失在河面上,才直起身,舒口气。 仆从问:“大人,去砍树吗?” 费昌咬着嘴唇沉吟了片刻,突然一挥手:“不砍了,掉头向西,沿着河阴走,然后去景亳。” “投、投靠商人?” “对,上天降二日给我昭示,河伯大神给我启发,不能违逆。”费昌说:“我也想了,东躲西藏,不如来个干脆的,还安心!” 费昌是第一个投靠了商人的夏朝官员。 *** 夏桀因为皇图叛乱的事情,一直没回耹隧,就在夏邑牧宫里指挥平叛,参与叛乱、没参与叛乱而有嫌疑的部族,能杀的杀,能抓的抓,能流放的流放,皇图这一次行动,连累了二十多个氏族、数千人。 但是满朝官员都觉得奇怪,发生了这么大事儿,怎么相国关龙逢就没出面劝谏?连面都没露,也没上朝。 其实这段时间,关龙逢在做和伊尹一样的事情,尽量地挽救一些被屠杀的部族人员,把他们保护起来,或者送出城去,但也只能保护一少部分,眼睁睁地看着一批又一批的无辜者被杀。 己亥这天,夏桀再次上朝,听取平叛的汇报。 同时听到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夏邑东南的官吏来报:两天前,那里的夷山突然消失不见了。 夷山是一座不大的山,也不是很高,但因为坐落在平原上,四周再无其它山峰,所以显得特别峭拔孤立,方圆六七十里的城邑村聚就把这里当作祭祀天神的公共祭祀场所。 结果就在两天前,突然空中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好像起了龙卷风一般,刮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夷山下的村聚居民起来一看,夷山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变成了一片空荡荡的平地。 众臣听了,个个心惊胆战的,知道这不是好兆头。 夏桀皱着眉,问天彭:“眡祲小臣,夷山没了,这是什么意思?” 天彭战战兢兢地说:“回禀君上,根据占书所言:山陵亡,君有咎,重臣离德……” “重臣离德?”夏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皇图是重臣,刚刚被诛灭,难道还有重臣要谋逆?他往下面两边看看,没看到关龙逢,就问:“相国怎么没来上朝?” “启奏君上,相国大人很忙,”干辛一直对关龙逢怀恨,趁机进谗言,低声对夏桀说:“臣下得到消息,皇图在造反之前,曾经去找相国关龙逢密谋;现在皇图族灭,关龙逢又在救那些叛贼的族人。” “啊?真的?”夏桀大怒:“这个老匹夫……” 话音未落,却看见大室朝堂门口那里,端冕玄服的皇图,怀里抱着一大卷木牍,缓步走上来,一进朝堂,嘴里就开始念诵: “昔我皇祖大禹、夏启,敷受天命,开我有夏社稷,乃制《皇图》,闲之以义,纠之以政,行之以礼,守之以信,奉之以仁,制为禄位,以劝其从,严断刑罚,以威其淫。 “惧其未也,故诲之以忠,耸之以行,教之以务,使之以和,临之以敬,莅之以强,断之以刚,犹求圣哲之上,明察之官,忠信之长,慈惠之师,民于是乎可任使也,而不生祸乱,民知有辟,则不忌于上,并有争心,以徵于书,以冀万世。 “今君上不顾念先王之遗法,政暗晦而不明,道澜漫而不修,弃捐五帝之恩刑,推蹶先王之法籍,至德灭而不扬,帝道掩而不兴,举事戾苍天,发号逆四时,春秋缩其和,天地除其德,仁人处位而不安,大夫隐道而不言,群臣准上意而怀当,疏骨肉而自容,邪人参耦比周而阴谋,居君臣父子之间,而竞载骄主而像其意,乱人以成其事。国家混乱,诸侯凋零,将殒其国家,倾覆其社稷。 “大尹皇图,为救有夏之危亡,将逐暴王而流诸远荒,诛尽奸佞而存其祭祀,而事不成,身死族灭,哀哉痛哉!” “关龙逢,你这个老匹夫!”夏桀暴跳起来:“你参与谋逆,予一人没治你的罪,已经是对你仁慈了。你竟然还敢为那叛贼皇图说话,污蔑予一人……” 关龙逢从容地一举手里的那捆木牍:“君上,您知道大尹皇图为什么叫‘皇图’吗?” “什么?” “当初他出生之时,我先王后皋正在读先王遗留下来的《皇图》,以厉厥身,闻子降诞,遂以‘皇图’名之。而今君上自即位之日,可曾一日读过《皇图》?” “读《皇图》?”夏桀一伸手:“拿来拿来,予一人看看。” 寝宰录上前,把关龙逢手里的那一大卷木牍接过来,放在夏桀面前的案几上,可夏桀没看,盯着关龙逢:“关龙逢,你是说,予一人没读《皇图》,就要完是不是?” 关龙逢从容地说:“若君上不改其道,国亡身死,将在眼前!” 夏桀气疯了,一拍桌子:“你这个老匹夫!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武士还没上来,关龙逢怒吼一声:“昏君,老夫今朝为先王与你争一日之命!” 说着就扑上来,他年岁老大,行动迟缓,还没到夏桀的案几前,大牺从旁边坐席上一跃而起,冲到跟前一把捽住关龙逢的衣襟,用力一推。 大牺力大无穷,关龙逢凌空飞起来,飞出去将近两丈远,嘭地摔在地上,挣扎着支起身子,口里喷出一口鲜血:“昏君、暴王……” “拉出去,斩首示众!”夏桀吼道。 武士上来拖,只拖了两步,发现关龙逢没了动静,一看,老相国已经七窍流血,气绝身亡了——都快八十岁的人了,如何顶得住这么一摔。 “君上,他、他死了……”武士禀报道。 “什么?死了?这个老匹夫倒是想痛快!”夏桀不解恨:“把他给我拖出去,车裂以徇,让那些乱臣贼子知道,谁敢对予一人不忠,与皇图、关龙逢同罪!” 就这么着,关龙逢被杀之后又被车裂,四肢分离,就是《韩非子·人主》里说的:“关龙逢说桀而伤其四肢”,那意思就是,明明知道桀是个昏君暴君,实在没必要向他进谏,强行进谏就是自己找死。就象明知面前是万丈悬崖还要往下跳,那不是自己找死是什么? 夏桀看着面前桌案上的《皇图》,冷笑一声:“这些破烂有什么用?还敢拿来威胁予一人!” 说着他抓起来一抬手,扔进了旁边正燃烧着的鼎炉之中。 在班列里的太史令终古看见了,惊叫了一声:“君上,君上!万万不可烧《皇图》啊!” 喊叫着,冲出班列,径直跑到鼎炉边,伸手要去火里捞那些木牍。 武士扑上来把他拉开,按跪在地上。 终古看着《皇图》的卷册在鼎炉的熊熊火焰中燃烧,哭喊起来:“不能烧《皇图》,不能烧《皇图》啊,君上!烧了《皇图》,如何面对祖先的在天之灵……” 一边喊一边给夏桀咚咚地叩头,直至额头流血。 夏桀根本就不理,在终古的哭喊声中,那些简册在鼎炉的烈火里灰飞烟灭。 “先王啊,臣下没有保住《皇图》,臣下失职,臣下该死!对不起列祖列宗啊……”终古歇斯底里地嚎啕痛哭,竟然哭昏过去。 赵梁撇着嘴:“这老家伙是读书读呆了,把那些破竹简烂木牍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重要。” 半天,终古缓过劲儿来,连滚带爬地来到鼎炉旁,冒着炙人的热气,看着里面已经烧成灰烬的《皇图》简册,继续痛哭不止。? 第194章 终古奔商 夏桀气坏了:“终古,予一人命令你,三日之内,把太史寮收藏的那些所谓‘先王旧典’统统烧了,一点不许留!” “君上,万万不可啊!”终古惊慌万状,向前跪爬了几步,再次给夏桀磕头:“那都是先王遗法,治国之刑律,安民之典常,有先王的思想和贤人的智慧,流传了四百余年,是治国为政之本,烧不得啊!求君上收回成命!” “混账!烧不得也得烧!”夏桀一拍案几:“什么先王遗法,什么刑律典常,全是无用的废物,统统烧掉!从今往后,天下唯予一人之心为心,唯予一人之言是听,谁敢违命不从,与皇图、关龙逢同罪,一律诛族!” 《尚书帝命验》里说:“夏桀无道,杀关龙逢,绝灭《皇图》,坏乱历纪,残贼天下,贤人遁逃,淫色慢易,不事祖宗”,就说的这个意思。 夏桀还不解恨,下令把关龙逢和皇图一样,抛尸荒野,不许收尸;又让推移带着军队,去把关龙逢一族诛灭,又是一番屠杀。 ——到这里,夏王后发留下的两位顾命大臣全被夏桀所杀。 对于夏桀来说,终于消除了多少年在身边的障碍,拔掉了这两根眼中钉、肉中刺。 就在杀了关龙逢的第二天,也就是庚子日,夏桀在牧宫大室临朝,群臣聚齐,就有士兵来报告:抛在野地里的关龙逢和其族人的尸体不见了,就在看守的士兵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不知去向。 夏桀勃然大怒,要下令把那些看守的士兵统统斩首,就在此时,却发生了异象。 地面隆隆震动起来,就象闹地震,连整座大室都跟着晃动,屋顶上簌簌地往下掉土。 正在惊异,大室门口卫士跑进来:“君上,院子里往上涌土!” 夏桀吃一惊,和群臣一齐跑出大室,站在台阶上看。 就见院子的正中,随着地面的震动,黄土就象涌泉一样咕嘟咕嘟地往上涌,最后涌出一个大土堆,有五六尺高,在土堆的最上面冒出来一块金版(青铜简册),在阳光下亮闪闪地耀眼,隐隐约约地能看见上面刻写着几个很大的文字画。 地面的震动停止了,众臣都惊异不定。 夏桀回头对干辛说:“去看看,那是什么?” 干辛战战兢兢下了台阶走到土堆跟前,看到了上面的文字画,却不敢读,伸手把金版拔出来,双手举着,递给夏桀。 夏桀还没看,就听见空中突然传来了一个很大的声音:“忠臣族,虐王擒!” 意思就是忠臣被灭了族,暴虐之王也要被人擒杀了。 更令群臣惊慌的是,那个声音非常象关龙逢的声音,不由地一阵慌乱,接着一阵窃窃私语。 夏桀低头一看手里的金版,上面的文字画果然是“忠臣族,虐王擒”。 夏桀大怒,抓住金版的两头一拧,把金版拧成麻花,又在手里折叠了两下,揉成一团,狠狠地摔在地上,对着空中怒吼:“关龙逢,你这个老匹夫,死了还来装神弄鬼!予一人倒要看看,谁能来擒我!” 没多久,夏邑里就流传着一首谶谣:“桀无道,两日照。夷山亡,龙逢诛。人民散,郊社墟。” ——这是古书《论语阴嬉谶》和《孝经纬》里记载的故事,认为夏桀杀关龙逢,就昭示着夏桀的灭亡,夏朝人民将离散,郊社将变成废墟。 *** 却说太史令终古,回到太史寮,把先王的旧典都拿出来,堆在眼前,对着又是一番嚎啕痛哭,连续两天都守着那堆简册不回家。 ——他真心不想烧这些图书,他觉得这些书都流传了四五百年(其中还有一部分是有虞氏留下来的图典),到了自己这里就全烧了,不仅对不起先王、祖宗,自己也得成为罪人,落个千古骂名,如何受得了! 到了第三天了,也就是夏桀给的最后期限,他又对着那些简册痛哭。 正哭着,一个胥人进来报:“太史令大人,外面,天灵大夫伊挚来了。” “啊?伊挚?”终古急忙抹抹眼泪:“请。” 伊尹进来,看见终古哭得两眼通红虚肿,叹气道:“太史令大人,您这是何苦呢?这些图书图法,都是皇家的典藏,又不是您自己的,您只是管理者,夏后下令烧,又不是您自己想烧的,您哭个啥。” 终古说:“唉!天灵大夫,您也知道,我家族自先王后荒开始,世代都在朝中为太史之官,管理皇家典藏,都尽职尽责,这些图书都是我们性命一般,到我这里怎么能烧得?我要是烧了,后人还不得骂死我啊?” “其实在下也觉得这些图书极其有用,可是,”伊尹指指那一堆一堆的竹简木牍:“夏后下了命令,您要是不烧,也得被满门抄斩,全族尽灭。” “如果要烧,我也不活了,就和这些书一起烧了!” “那岂不是一样?您搭上了性命,也保不住这些书,照旧得烧掉,最后还得人、书两空不是?” “唔……可老夫实在也没办法啊。”终古又哭起来。 “在下只是想问问,您到底想不想保存这些书?” “怎么不想?和这些书相比,老夫的性命都不算什么……”终古捶着胸口说。 “那么好,在下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太史令大人愿意听听不?” “伊挚大人请讲。”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您收拾这些图书,赶快走人。” “什么?带着图书……跑路?”终古抹抹眼泪,两眼瞪得老大。 “要不怎么办?在这里等着烧掉?” “可、可去哪里啊?”终古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跑到哪里君上都能追到。” “嗯嗯,也是。但是,有个地方他追不到。” “哪里?” “商,景亳。” “啊?!您、您是说、去投奔商人?”终古的两眼瞪得老大:“那可不就是背叛君上,成了叛逆之臣了?” 伊尹抖抖手:“您饱读图书,也该知道,‘皇天无亲,恒与善人’,您看看君上所为,皆为不善之举,诛豪杰,杀忠臣,弃诸侯,屠黎民,天命将移,其必在商。我们都是凡人,从天命而行,有何不可?如果不这样,那您只能和您的这些图书一起烧掉,什么也留不下。” 终古咬着嘴唇,寻思了半天,还是下不了决心,说:“容老夫考虑考虑。” “好好,您老好好考虑,在下告辞了。” 终古送伊尹出了太史寮,站在台阶上行礼的时候,恰巧看见大街上摇摇晃晃地走来几个醉鬼,喝醉了,一边互相搀扶着,一边唱歌,一个唱: “江水沛沛兮,舟楫败兮,我王废兮,趣归薄(亳)兮,薄(亳)亦大兮!” 另一个跟着和道: “乐兮乐兮!四牡蹻兮,六辔沃兮!去不善而从善,何不乐兮!” 其他人跟着和: “时日曷丧?与及汝偕亡!” 终古站在台阶上听了一阵,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咬牙,自言自语:“好,好,为了先王的图典,老夫豁出去背个叛逆的罪名!” 他回到家中,召集了三个儿子和四五十名族人,准备了十几辆大车,拉到太史寮门口,让太史寮的胥人、徒人帮忙,把册府里的重要的图书法典都搬出来,装上大车。 大史寮里的人问这是要干什么?终古说,君上下令把这些图典都要烧掉,但实在不忍心在太史寮里烧,而且太多,在太史寮里烧怕走火,所以要拉到城外去烧。 众人听了,都一齐摇头叹气,连称可惜,可谁也不敢阻拦。 终古等人赶着大车出了城,火速往西赶路。 到了长垣那里,用财物买通了守关的士兵,开了一扇门,放下吊桥,他们出了长垣,跨国大沟,径直奔景亳去了——太史令终古成了第二个投奔商的夏宫廷大臣。? 第195章 商师遇挫 就在夏桀杀皇图、关龙逢这期间,商师联军征伐昆吾的战争一直在继续。 昆吾牟卢从各周边城邑调动的后援也陆续赶到,牟卢让司马建等将领对这些征调来的军队进行整编和训练,重新组建了八千人的昆吾之师,牟卢决定再次出城,和商师联军决战,希望能一举击败商师。 昆吾之师在城里举行了盛大的祭祀,所有的军卒都到城西北角的大水塘中去进行“白水浴”,然后击鼓出兵。 商师本来还要攻城,听见城里鼓响,知道昆吾之师又要出兵作战了,急忙报告商汤。 商汤吃一惊,他知道这段时间昆吾牟卢一直在调兵,本来以为只是为了防守城邑,没想到他还敢出城作战,急忙下令,全体出动应敌。 昆吾之师出城了,这次他们出动了七千人,而商师那边也经过增兵,人数超过两万,是昆吾之师的三倍还多。 双方列阵完毕,也没有什么废话,就击鼓进兵。 昆吾牟卢照旧下车,提着双锤带头参战,其他昆吾师的将官跟着他,拼命厮杀。 整个战场上箭矢如雨、炮弹横飞,兵器碰撞的声音象疾风暴雨,喊杀声如滚滚雷霆,战车奔窜,旌旗扰动。 本来商汤让两名方相勾殊和枭被一定要尽力缠住牟卢,然后其他人去消灭昆吾师的军卒,尽量杀伤敌人,这样,即使是牟卢再英勇也没什么用处。 可现实不是那么如意,因为昆吾的将士紧紧地跟着牟卢厮杀,牟卢的一双链子金锤就象流星飞舞,把商师军卒打得星飞云散;勾殊和枭被冲上去挡,可很快就被别的昆吾将士给冲开,他们杀了无数的敌人,也挡不住牟卢进攻的脚步。 昆吾之师在牟卢的带头冲锋下,用密阵直捣商师中军;商师联军三面围攻,昆吾之师根本就不在乎,一直往前冲,他们知道,只要击败了中军的商师,其他联军就得溃败。 商师中军根本顶不住昆吾师这种孤注一掷的冲锋,开始后撤。 众将也都急了,司马有虔带头,下了战车,操兵提盾,都加入了徒兵,和昆吾人混战,都去攻击昆吾牟卢。 可他们的攻击就象飞蛾扑火,被牟卢的双锤打得死的死,伤的伤,有虔被牟卢一锤击中盾牌,盾牌粉碎,人也飞出去多老远,提盾的左臂生生骨折了;尤伯庭被牟卢一锤震死,尸横当场;敦端子豹也被打飞出去,倒在地上吐血。 有虔的御手登清见有虔下车去攻击敌人,也下车提了戈盾跟着去杀敌。 就在牟卢把敦端子豹打出的一瞬,登清砍翻一名昆吾的旅贲冲到牟卢跟前,一戈砍在牟卢的右肩头,咔地一声,就象砍在硬木头上一般,根本就砍不动。 登清一愣,其实这时候牟卢的金锤还没收回来,如果他赶快躲开也许没事了,可他“急中生智”,突然想到老爸登恒教给他的绝招“撩阴脚”,就飞起一脚,结结实实地踢在牟卢的裆里,“啪”地一下,感觉就象踢在岩石上,脚面生疼。 也就是在这时候,牟卢收回金锤,对着他一推,他大叫一声飞出去一丈多远,跌在尸体堆里。他一蹦跳起来,张嘴吐了一口血,腿一软,又跌倒,被两个商军士兵过来救下去了。 这时候,本来被牟卢打出去的敦端子豹竟然不顾死活又冲上来——他和牟卢有杀父之仇,他的父亲敦端离龙在昆吾征流沙诸国的时候被牟卢俘虏,和另外三个小国的国君被一齐烹刑处死,他恨牟卢到骨头里,一心要报仇,所以拼了死命地攻击牟卢。 他的戈没了,拔出佩剑,上前对着牟卢就是一剑,牟卢大吼一声,用锤一磕,“嘡”地一声把剑磕飞。 子豹急了,往前一扑冲到跟前,伸手在牟卢脸上狠狠地一抓,倒是抓中了,可也没用,被牟卢一锤打在头顶,打个万朵桃花开,当场毙命——父子二人均死在牟卢手里。 商师中军终于顶不住了,方惟看看牟卢都快冲到跟前,引弓搭箭对着牟卢连射三箭,两箭射中了牟卢,箭只粘在牟卢的铠甲上,透不进去。 仲虺见状,急忙对商汤说:“君上,下令撤退吧,这样打下去中军顶不住,伤亡太大了!” 商汤立刻下令鸣镯,退兵。 商师开始后撤,其他联军的军队也跟着往回撤。 这时候如果昆吾之师人数足够多的话,真的有可能把商师打个一败涂地,可现在他们的人实在太少,只有商师联军的三分之一,而且是密阵孤注一掷地进攻,根本就没可能把联军打溃散。 商师败进大营,关闭了营垒。 昆吾之师得胜,唱着凯歌,回城邑去了。 回到城邑,牟卢检点人马,发现这次虽然击败了商师联军,可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七千人回来的只有一半,出战的将士伤亡极大,小司马失羊被有虔所杀,虎贲求寿被湟里且所杀,右军司马视右被枭被打死,左司马离中箭受伤,其他虎贲、旅贲几乎损失殆尽——毕竟人少,牟卢再英勇,也不能罩着所有人。 牟卢打了胜仗,可一点都不开心。 他觉得自己左边脸火燎燎地疼,伸手一摸,少了一块胡子,原来是被敦端子豹垂死一抓给扯掉了,打死了子豹,可胡子没了半边,还是又羞又恼。 回到后宫就喝酒,一边喝酒一边骂商汤叛贼无良,同时还骂夏桀见死不救,又骂韦、顾二国无能,骂黎、崇二国混蛋。 正骂着,夫人琴祁来了,带着姬妾、女仆给上酒、上菜,同时劝牟卢:“君上作战辛苦,少喝点,多休息,明日……” “你这个贱人!”牟卢一看琴祁,怒火不打一处来,跳起来,一脚把琴祁踢翻在地,腰里扯下鞶带来没头没脑地就是一顿毒打,一边打一边骂:“贱人!贱人!都是你们黎国这样的叛国毁了我昆吾,还要毁了煌煌有夏!” 这种家暴已经是家常便饭,所以琴祁双手捂着头,身子缩成一团,任凭牟卢抽打,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她越是不吭,牟卢打得越狠,一边打一边骂。 其他姬妾、奴仆都一齐跪倒,给琴祁求情;还有几个女奴扑到琴祁身上遮蔽,怕把夫人打死了——以前已经打死了两位夫人,她们都已经怕了,何况琴祁还是他们遇到的对人最好的一位夫人,怕再打死,那就更悲惨了。 牟卢打得手困,扔了鞶带,让琴祁带着众女人快滚,自己继续一边喝酒一边骂。 *** 在商师联军大营里,一片地惨状,商师联军这次伤亡了五六千人,几乎是是昆吾之师伤亡的一倍,尤伯庭、敦端子豹两位诸侯阵亡,司马有虔左臂受伤,湟里且后背被砍了一戈,东门虚左腿被长矛刺伤,顾尹养迓、莘伯单、鬲侯隽也都受伤,鬲侯隽伤得还挺重,另外虎贲、旅贲死了二十多人,伤了十几个。 战车被摧毁了十几辆,有些被士兵拖回来,木正仇生赤带着一帮子木工正在维修。 后营受伤的兵卒一千多人,巫医都忙不开。 商师还从没遇到如此大的挫折,真不是一个“惨”字了得。? 第196章 作法诅敌 商汤带着众臣先去吊唁阵亡的将士,主要是吊祭两位阵亡的诸侯尤伯庭和敦端子豹,赞赏二人的作战勇猛,痛惜二人的阵亡。 有虔叹着气说:“子豹打仗真个不要命,他本来受了伤,如果撤下来不会死的,可谁知道他竟然赤手空拳去厮打牟卢。” “是啊,臣下看到他抓了牟卢的脸。”枭被说。 仲虺蹲下身,拿起子豹的右手,他手里抓着一把黄乎乎的东西,掰开手指一看,竟然是一把胡须:“他把牟卢的胡子扯下来一把。” 商汤叹口气,摇摇头:“可惜……” 之后商汤等众人又去后营抚慰受伤的将士,让他们好生养伤,赶快康复,好继续作战立功。 登恒看着儿子登清躺在草垫子上,不住地咳嗽、吐血,心疼地说:“我说儿咂,你也忒不自量力,你那点儿武艺,怎么能打得了牟卢!” “唉唉,老爸,孩儿的武艺是不咋滴,而您那绝招‘撩阴脚’更是害人不浅,”登清喘着粗气,抹着嘴角的血说:“我砍了牟卢一戈,砍不动,就想到您教的绝招,在他裆里狠狠踢了一脚,可照旧踢不动,就被他怼了一锤……” “什么?你用撩阴脚去踢牟卢?” “是啊,您还说学会了那个会救命哩,咳咳,不但不能救命,还差点害得孩儿丧命。” “儿咂儿咂,你不是蠢就是傻啊!”登恒顿足捶胸:“那绝招对付别的昆吾人管用,比如昆吾建,可对付牟卢就没用。他戈砍斧剁、箭射矛刺、棍敲锤打都不怕,你指望踢死他?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没脑子的儿子,简直就是侮辱了你老爸的智商,也侮辱了你老爸的绝招!” 商和昆吾都挂了免战牌,都不出战了,双方都趸在家里舔自己流血的伤口,等恢复了气力再打。 过了三天,有士兵来报:商国的粮草车运到了,庆州、葚叔泛押运,肖己夫人也跟着来了,代表后宫纴巟夫人来慰问商汤和众将士。 商汤急忙出来迎接二夫人,接进中军大帐,摆酒宴给肖己和庆州、葚叔泛接风。 自己喜欢的漂亮夫人来了,商汤心情好了许多,但脸上仍然带着忧郁。 肖己看出来了,就问:“君上,臣妾此来,您好像不高兴啊?” “哎不不,哪能哪能,”商汤急忙说:“二夫人误会了,予一人是不太开心。仗打得不顺利,两万多人,竟然打不过昆吾六千人,伤亡惨重,真窝囊!” “哦,我们人多,怎么会打不过呢?” 有虔说:“二夫人有所不知,昆吾之师训练有素,他们本来就好战,很勇猛的。最主要的是,昆吾牟卢力大凶猛,武艺高强,而且刀枪不入,无人能敌啊!您看看我,左胳膊都被他打断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仲虺问:“二夫人行走江湖,见多识广,您有什么好办法?” “妾身能有什么好办法?”肖己一撇红唇:“如果刀子能刺动他,妾身去刺杀他倒也使得;可刀子刺不动,妾身也无用武之地啊。” 众人一听,都默不作声了。 商汤也没了主意,喝下一斝酒,恨恨地拍着案几说:“昆吾牟卢,予一人诅咒这混蛋!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怪物……” “哎等等,”仲虺突然瞪大了眼睛:“诅咒?君上,您不是会祝诅之术吗?现在可不派上用场了?” “啊?祝诅之术,哦哦,爱卿不说予一人都快忘了,”商汤拍拍脑袋说:“那东西有啥用?用魅术魅他?也许能把他魅倒,可过了十二个时辰,他照旧活蹦乱跳……” 大卜巫斫说:“干啥用魅术?您得用式术,咒死他才行。” “式术啊,倒是可以一试。可那得有牟卢的生辰,或者他身上的……”商汤突然叫起来:“牟卢的胡子!” “对啊,”巫斫说:“敦端子不是扯了牟卢一把胡子下来吗?不正好用上?” “嗯嗯……”其实商汤有点担心。 为什么?因为祝诅之术有条禁忌,尊长不诅,就是地位比自己尊高者诅咒不得。自己现在说受天命称王,其实都是伊尹导演出来的,管用不管用心里没底;如果按照夏后之命,自己现在还是亳子,而牟卢是昆吾公,地位比自己高好几个档次,万一诅咒不成,被咒语反噬,自己有性命之忧。 可转念又一想,现在也没啥好办法对付牟卢,既然有他的胡子,不妨冒险试试,如果不成,赶快收手也许来的及。 特别是如果自己说“尊长不诅”而咒不了牟卢,岂不等于承认自己这个“受天命”是假的?脸面往哪里放?万万不能开这个口。 所以咬咬牙,一拍案子:“好,予一人就试试式术,但愿能弄死牟卢这个混蛋。” 行法术在帐篷里不行,商汤下令士兵在大营中间建造了一大间土室,用石头和土坯砌垒,里面设上神灵和祖先的祭坛和做法的法坛,法坛中央用死人的骷髅堆起一个台子,四周插上小幡,点上灯炬火烛。 商汤自己亲自动手,用鬼魂草扎了一个草人,把牟卢的胡须塞在草人的肚子里,外面裹上白布,做得像个大布娃娃,用朱砂笔画上五官九窍,用文字画书在上面写了昆吾牟卢的名字,用黑红相间的纹路在草人上画了一些符咒之类的图案。 又用桃木削了七把一拃多长的小剑——这东西就是式术最终的杀人武器,所谓“三日贯耳、六日决目、七日灭鼻、八日钳口、十日穿心”。后来的“人偶术”用钢针,是一个道理。 这种法术其实就是一种摄魂术,需要用一旬的时间,也就是十天才能杀死一个人,因为人有三魂七魄,一日收一个,三日可得一魂二魄,就可以伤人,但魂魄全收不来,只能收来八个在偶人身上,本人还有一魂或一魄,死不了,就必须在第九天绎祭加诅、第十天用那桃木剑来刺杀,就可以把人杀死,和《封神》里陆压弄死赵公明用的“钉头七箭书”是一类的东西。 总之“式术”属于一种比较邪恶的“黑暗咒术”,所以经常使用这种咒术的人会遭天谴,就是这个原因。但现在商汤得对付牟卢,也顾不得天谴不天谴了。 之后,商汤解散了头发,穿上巫袍,打着赤脚,到土室里向神灵、祖先献上太牢(牛)、少牢(羊)祭祀,之后,把太牢、少牢的血淋在草人和木剑上,草人放在法坛中央的骷髅台上,面前摆上那七把小木剑。 用槐树的内皮当纸,朱笔画了符咒。 自己把牲血涂在脸上,烧了符咒,咬破舌尖,含血对着那草人啐了一口,然后就摇着鼗鼓、打着金铃,绕骷髅堆走着禹步,对着草人开始念咒。 有虔调来了五百士兵,把土室围了个严严实实,两个时辰换一班,如临大敌,严禁任何人进入,因为商汤作法的一旬之间,除了他自己出来吃饭,是不能被人打扰的。? 第197章 识破巫术 在昆吾邑里,昆吾牟卢正召集群臣手下开会,商议如何退敌。 司寇利和叹着气说:“君上,虽然我昆吾之师英勇,这次打败了商师,可没有击溃他们,还是毫无用处。西邑夏又不肯出手帮忙,我们要退敌实在太难。” 昆吾建说:“现在也没人给我们送信了,也没法再袭击他们的运粮车队。” “那个法子虽然有效,可太慢。”牟卢一挥手说:“本伯想好了,把全城所有的军队都调集起来,凡是能拿动武器的都武装起来,再次出城,和商师拼了,不获胜绝不回城!反正是个死,本伯宁愿死在沙场之上。”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打个寒噤,身子抖了抖,突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急忙闭上眼用力甩甩头。 冢宰蒙涂一看,急忙问:“君上怎么了?” “啊,没、没事,可能昨天晚上没睡好。” “那君上,赶快再去休息一下,养好精神,毕竟我们还要面对强敌。” “嗯,冢宰所言极是。”牟卢说着,从坐席上站起来:“你们速去整编军队,三日后出战……” 他说着话,就开始打哈欠,然后回到后宫的寝宫,感觉脑袋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连帽子、衣服、靴子都没脱,往榻上一趟,就鼾声如雷。 琴祁见牟卢睡了,不敢打扰,轻轻过来给他摘了帽子、脱了靴子、解了鞶带,盖上被子。 可牟卢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第二天好歹起来,仍然蔫蔫的没精神,马虎吃了饭,上朝,听众臣的汇报,听着听着,他竟然在坐席上打起呼噜来。 众臣见他迷困,都很奇怪,牟卢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以前三天三夜鏖战他都不打瞌睡,这回怎么刚起床就瞌睡? 众人也不敢再多说,让人扶他到后宫,他一头睡倒。 这次睡倒就再不醒了,一直鼾声如雷地大睡,琴祁来喊吃饭都不动,琴祁又不敢强喊,怕牟卢跳起来暴打。 到了第三天,琴祁去喊,以前喊喊还有反应,哼哼两声,可这回连反应都没了。 ——因为商汤诅咒到了第三天,他用两把桃木剑对穿了偶人的双耳,牟卢在睡梦中失去了听觉,所以喊他根本听不到。 琴祁害怕了,跑出来告诉群臣,君上一直酣睡不醒,喊都喊不应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群臣急忙跑来看,昆吾建上前喊,仍旧没反应。 “怎么回事?”昆吾建惊异地说:“君上修道之人,‘金经’炼到高级境界,即使是三天三夜不睡觉也不会犯困,怎么现在竟然如此瞌睡?喊都喊不醒。” 大尹硕说:“这事情的确古怪,不正常,赶快传巫医来看看。” 巫医来了,号脉、听呼吸、翻眼皮,诊断了一番,说君上这是得了“迷睡症”,大概是劳累过度所致,得服药、针砭,同时还要举行禳祓仪式、到宗庙去向祖先举行御祭。 巫医和巫师们一齐行动,祭祀的祭祀、驱鬼的驱鬼、下药的下药、扎针的扎针、熨灸的熨灸,足足闹了五天,到了第八天头上,昆吾的群臣们彻底的慌了——昆吾牟卢已经气若游丝,连呼噜都打不动,进的气不如出的气多,眼见要不行了。 群臣和巫医、巫师们都惊慌失措,不知道牟卢到底得了什么病,看来不是“迷睡症”。 昆吾的大巫灵瓘负责祭祀祝祷,把昆吾历代祖先都祭祀了一遍,重要的祖先祭祀还不止一次,可折腾了这么久,把君上折腾到快死,眼见一天不如一天,心里又惊慌又郁闷。 傍晚,灵瓘完成了当天的祭祀回到家里,坐在饭几前长吁短叹,一口都吃不下。 他的夫人伺候他吃饭,见他郁闷的样子,一问情况,灵瓘把事情说了一遍。 “这个么,”夫人眨眨眼:“您为什么不问问公公?他可是昆吾资深的大巫,见多识广,也许……” 灵瓘跳起来就奔后院,去见父亲灵昶。 灵昶都九十多岁了,早就退休在家养老,不大问朝中之事,听儿子这么一说,老巫师大惊,急忙拄着拐杖起身,坐车到了公爵府,来看牟卢。 群臣见老巫师来了,都一齐起来迎接、见礼,然后跟着到后宫来。 灵昶到了牟卢的床前,听听呼吸,摸摸脉搏,扯着耳朵看看,又翻开眼皮看看,还没看完就惊叫起来:“君上这是中了式术!不是生病了!” ——果然是老马识途,老巫师识破了商汤的巫术。 “什么?式术?”众臣大惊。 老巫师嘴唇哆嗦着:“君上耳朵里有血,眼睛里连瞳仁都没了,这、这、这是被人偶式术决了五官,现在几天了?” 琴祁说:“从君上开始迷睡,到现在……第八天了。” “你们怎么不早告诉老巫!”老巫师顿足捶胸:“完了完了,君上性命堪忧!如果不赶快解除式术,君上必死无疑!” 众人都吓坏了,昆吾建说:“老大人,您快说,怎么解……” “现在都有点晚了,”老巫师用拐杖捣着地说:“现在都第八天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作法施术的人,把偶人抢回来,用还魂术为君上召回魂魄,烧掉偶人,也许还有救。如果再不行,只能杀掉那个作法的人。” “谁?谁用的式术?”昆吾建惊慌地问。 大尹硕说:“还有谁?肯定是商汤这个叛贼!他打不过我们,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据说他跟着贷子相学过诅祝之术,只有他能干得出来!” 昆吾建迈步往外就走。 冢宰蒙涂叫道:“司马大人,您要干什么?” “去组织一支死士,我亲自带队,冲进商营里,杀了成汤,抢回偶人!” “使不得!”左司马离说:“商营那么大,您知道商汤在哪里作法?何况商营那么多人,你们就是杀进去,也不可能一步赶到法坛,等你们杀到那里,他们早闻风带着偶人跑了,你能杀遍整个商营?” “左司马说得对啊!”司空渑生说:“这样强攻,最多杀些人,不仅抢不到人偶、杀不了商汤,你们很可能也回不来了!” 众人惊慌失措,闹闹嚷嚷,也想不出个好主意来。 这时候,夫人琴祁站出来:“各位大人,你们不用商量了。这件事,由妾身去办吧。我潜入商营里,去把偶人盗出来,如果有可能,就杀了成汤。” 众人顿时安静了,等瞪大眼睛看着琴祁,这时他们才想起来,琴祁夫人是昭灵夫人的弟子,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昆吾建平时很尊重这位嫂嫂,敬重嫂嫂的为人,他也知道琴祁实际上武艺高强,只是从没显露过。 听琴祁这么一说,昆吾建一步跨过来,噗通一声给琴祁跪下了:“嫂嫂,愚弟知道这么多年我兄长对您不好,您能深明大义,为国为君,挽救昆吾,愚弟这里给您叩头了!” 说着,昆吾建就地磕了三个响头;其他臣子也都呼啦跪下,给琴祁磕头。 “叔,还有各位大人不必多礼。”琴祁敛衽还礼,从容地说:“妾身从来不干预政事,这次为了丈夫,为了昆吾,妾身也得舍出这条性命。不管他对妾身好坏,毕竟也是妾身的丈夫,不能眼看着他这么死了。如果君上死了,妾身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群臣中有人感动得抽泣起来,他们觉得琴祁真是一位难得的好夫人,可惜嫁给牟卢,好日子没过几天,经常被家暴,现在仍然不忘夫妻之情,愿意舍生忘死,自然感动,又是一番磕头。 到了半夜子时,一个黑影上了昆吾邑的西城墙,从高高的城墙上一跃而出,轻盈落地,飞跑到护城河边上,把腋下夹的一块木片向河面抛出,同时身体也蹿出来,木片落在水面上,人也跟着落下来,脚在木片上一点,身体又腾空而起,一跃就到了护城河对岸,然后象箭一样向商营方向疾蹿而出,消失在黑夜里。? 第198章 舍身救夫 在商营里,到处戒备森严,尤其是商汤作法的土室外面,更是围了两圈士兵,昼夜不撤,还有好几支巡逻队来回巡逻,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商汤诅咒到了第九天,他已经用木剑封了偶人的耳、目、口、鼻,牟卢的三魂七魄也被摄来九个,偶人整个身体都变成了黑红色,不住地颤动,也眼见大功告成,他自己也很兴奋,虽然累得够呛。 到了下午太阳偏西的时候,守卫的士兵看到一名女仆提着个篮子,里面放着水瓶和水果,急匆匆地走过来。 “站住!”领头的旅贲上前拦住:“干什么的?” 女仆低着行礼:“大人,妾身奉了二夫人之命,来给君上送水和水果。” “不行!”旅贲喝道:“君上有严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土室。前几天夫人都没让来送,今天这是怎么……” 他的话音未落,女仆突然把手里的篮子向旅贲扔来,旅贲一闪躲过,还没站稳,那女仆右臂一甩,“刷”地一下,手里就多了一把狭长的短刀,往前一冲,一股厉风扑面,寒光闪过,“嚓”地一声,血光迸溅,旅贲的人头已经落地。 “啊呀!有刺客!”站岗的所有士兵惊叫一声,呼啦一下端着兵器涌上来,一部分堵住土室的门口,一部分去围攻女刺客。 马上他们就知道根本挡不住,这女人身体就象鬼魅一样来回闪动,在人空子间绕来转去,快如疾风闪电,嚓、嚓、嚓……许多士兵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就被割断了脖子、刺中了心脏,都是一刀致命,稀里哗啦,眨眼倒下了十几个! 商军士兵顿时炸了锅,知道这女人不小可,一拥齐上,举着盾牌组成人墙,戈矛刀剑密丛丛向那女人推去,接着弓箭手开始排成排,开弓放箭。 照旧不管用,那女人的身法比箭矢还快,悠然避过,就冲入了防守的士兵群里,嘁哩喀喳,又放到了五六个,把人墙杀开个口子,就要往土室里冲。 恰好叔畴带着巡逻队过来,发一声喊冲过来堵住土室门,叔畴一手操戈一手提盾,上前对着那女人一撞,劈头就是一戈。 他的戈还没砍到女人身上,女人灵活地一转身,绕过他的盾牌,刀光一闪,刀锋已经到了脖子。 叔畴心里一抖,知道自己要完,也就在这生死的一瞬间,他只觉得有人拉了自己的一下,身子一歪,女人的刀锋从他左肩头处掠过,嗤地一声,叔畴的肩甲被割穿,皮肉裂开,顿时鲜血直流。 叔畴扭头一看,没看到有人,却见眼前红影子一闪,接着听见“当”地一声,像是兵器碰撞的声音,那女人向后一跃跳开五六步远,挥刀把近身的几名士兵刺倒,转过身,手里横着短刀愣住了。 在土室前面,一身红衣的肖己右手里也握着一把和女人一样的短刀横在体前,挡住去路。 “谢谢、谢谢二夫人救命……”一旁的叔畴诚惶诚恐。 “躲开,到后面去守住门,你们挡不住她的!”肖己低声喝道。 肖己站直了身,对着女人行礼:“元琴师姐,小妹这里有礼了!” “啊……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艺名?”琴祁一惊。 “小妹是丽科的丽肖。” “丽科?丽肖?”元琴不认识肖己,她是元科的,也就是昭灵夫人最早的一批弟子,元科的弟子毕业的时候,丽科弟子还没入校,所以没见过。 刚才肖己拉开了叔畴并格开了自己的第二刀,足以说明她的确是自己的师妹,否则不会有这么快的身手。 “早就知道师姐一定会来,可没想到您来得这么晚……”丽肖继续行礼。 “丽肖师妹,既然知道我是你师姐,也看在你和昆吾同祖同姓的份上,把我丈夫的收魂人偶交出来!”琴祁对着肖己喊。 “师姐,您知道我做不到的。”肖己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小妹只是想说,听闻您嫁给昆吾牟卢快二十年了,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不是挨打就是受骂,连您的一只耳朵都打聋了,您作为嵩山女学的弟子,怎么能忍受这个侮辱,我劝您……” “你闭嘴!师父教的《女训》、《女诫》你都忘了?”琴祁喝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了牟卢,他就是我丈夫,无论他怎么对我,都是我丈夫,我就得侍奉他、保护他,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改变!” “师姐,您说得对。您是为了您的丈夫,小妹是为了我的丈夫。所以,小妹不能让您进土室。” “那就别怪我不顾师门的情分!” “师姐,醒醒吧!牟卢不是好人。师父也教导过,女人要维护男人,可也不能没有原则,失去尊严……” “少废话!我再说一遍,看在你是我师妹的份上,我不杀你,你立刻把人偶给我,否则就一决生死!”琴祁紧紧攥着短刀,美目里杀气四射。 “住手!别动手!”黎侯铭分开围拢的士兵冲出来:“琴妹,本侯知道对不起你,想当年都是昆吾牟卢的逼迫,愚兄才不得不把你嫁给他。你才貌双全,坚贞守德,愚兄真不想那么做啊!可昆吾人纵横西夏,无人能敌,凌虐诸侯,暴虐无道,黎国也被他攻伐多次,惨遭荼毒,实在是没有办法啊!妹妹,别再在牟卢那里受罪了,回来吧,你还年轻,愚兄一定给你另找个好人家……” “堂兄,我知道你的苦衷,我不怪你!可你明明知道我在昆吾受罪是为了黎国,你为什么还要跟着商汤反叛夏后,来攻伐昆吾?无论怎样,牟卢是我丈夫,我死了也不会抛开他!” “琴妹,愚兄求你了,别再执迷不悟!”黎侯铭几乎要哭了:“愚兄为什么要反叛,你不知道吗?你看看,你看看四周吧,多少诸侯跟着反了,夏桀暴虐无道,昆吾跟着他荼毒诸侯百姓,大家都受不了,都跟着起来反叛啊。你要是继续维护牟卢,岂不也落个骂名。” 琴祁看看四周,就见无数的士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上来,戈戟矛殳、刀剑斧钺密如丛林,无数的弓箭手也拉开了弓。 这时候,土室的门开了,披头散发、穿着巫袍、打着赤脚的商汤从里面走出来,走到肖己身旁,一看前面的这个女人,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容貌十分美丽,不输肖己,右手里握着一把和肖己一样的青铜柳叶短刀,满脸凛凛杀气。 商汤对着琴祁行了一礼:“琴祁夫人,予一人早就听闻您的贤惠之名,甚是钦佩。牟卢助桀为虐,逆天背道,诸侯怨恨,予一人受天命,不得不伐。只要夫人肯回归黎国,或归附我有商,您提什么条件,予一人都回答应,绝不食言!” 琴祁紧紧地咬着嘴唇,看看众人,又环视了一下四周围得密不透风的士兵,狠狠地说:“成汤,你们男人的事情我不管,也不想管,我只要我丈夫,要保住他的性命,你快把人偶交给我,否则,我杀了你!” 肖己一闪拦到商汤前面,横刀挡住。 商汤叹口气,说:“琴祁夫人,您根本不了解式术,予一人只想告诉您,您来晚了!现在已经是第九日,您就是把人偶拿回去,还了牟卢的魂魄,他也变成了一个耳聋、眼瞎、鼻灭、口哑的废人……” “啊!”琴祁惊叫了一声,盯着商汤,咬咬牙:“他就是废人,我也不会放弃他!既然人偶解不了式术,那只能杀了你!成汤,拿命来!” 琴祁说着,身子一晃冲上来;就在这一瞬,肖己也一步冲出去,两道寒光闪过,耳轮中只听得“嗤”地一声如裂帛之声。? 第199章 牟卢殒命 众人一看,琴祁右手的刀几乎贴着肖己的脖子擦过,刺偏了,而肖己的短刀却刺中了琴祁的胸口。 琴祁噗地吐出一口血来,往后一个踉跄,身子一软,瘫倒在地,血顿时染红的了衣襟。 肖己急忙收刀,上前扶起琴祁的头,惊叫:“元琴师姐!你怎么不躲……” 琴祁一把抓住肖己的胳膊,两眼盯着肖己,嘴唇翕动了几下,吃力地笑了一下:“丽肖师妹,你、不用自责……谢、谢谢你帮我……把、把我送回昆吾邑,我、要和我丈夫在、在一起……” 话没说完,她的胳膊猝然耷拉下去,头歪在一边,气绝身亡。 “琴妹!”黎侯铭抢上前来,抚尸嚎啕起来:“琴妹,愚兄对不起你呀,对不起你呀,呜呜呜……” 商汤一歪一歪地走上来,看看被琴祁杀的一地尸体,心里暗暗惊恐,这个女人似乎比肖己还厉害!疑疑惑惑地问肖己:“夫人,她是你师姐,怎么……没躲开……” 肖己放下琴祁,慢慢站起来,看看商汤,幽幽地说:“君上,她是故意的,她故意没躲我的刀,而且她还故意往旁偏开了刀,否则,即使是我刺中了她的前胸,她的刀也会刺穿我的脖子。她都是为了牟卢,为了丈夫才来……” 肖己说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可惜可惜!”商汤顿足叹息:“可惜了琴祁,这样好的女人,竟然匹之非人。黎侯大人,予一人不得不说你,你可真是瞎了眼,把一颗明珠扔进了粪坑里!” “君上,您以为我想啊?”黎侯铭哭哭啼啼地说:“要不是牟卢逼婚,谁会把亲人嫁给他。琴祁是我叔叔唯一的女儿啊!呜呜~~~” 在场的众人看了,无不摇头叹息,都很敬佩琴祁的为人,也都为琴祁感到不值。 由琴祁这件事,加深了商汤对嵩山女学的好感,对昭灵夫人敬佩不已,认为她能教出这样的女子来,实在是值得敬仰。 后来商汤也把自己的子女送到嵩山庠去学习,得了天下之后,又发出王命对嵩山女学进行嘉奖,并声明崧高庠和嵩山女学受商王室保护,任何国家不得干涉那里的安宁,并一直予以资助,直到商末。当然,崧高庠和嵩山女学也为大商培养了无数的男女武士,在对西北的战争中都起了很大的作用。 到了商末,因为周人和戎人的侵扰,崧高庠和嵩山女学才最终解散。 同时商汤对肖己更喜爱了,倍加珍重,他更加坚信自己娶了肖己是得来个宝贝。 第二天中午午时,两辆轻车从商营里驶出来,径直到了昆吾邑的西城门下,轻车上的商兵对着城头上高喊:“昆吾人听着,奉了我们君上商武王之命,把琴祁夫人送回来了,快出来迎接!” 喊完,他们留下一辆车,全都上了另外一辆,疾驶而去。 昆吾邑的高大城门开了一条缝,放下吊桥,冲出一队昆吾士兵来,把轻车拉回城中,关闭了城门。 在昆吾公府里,琴祁已经被换上了公夫人的服饰,被放进了棺材,昆吾群臣肃立在四周,默不作声。 昆吾建跪在棺材旁,手扶着棺材痛哭不止:“嫂嫂,对不起啊!是愚弟无能,不该让你一个女人去冒险,害得您送了性命,让愚弟如何向兄长交代!” 这时,出城打探消息的探子回来禀报了,说琴祁夫人潜入商营,打听到了商汤作法的土室所在,要杀进去,杀了一堆人,可最后被商汤的二夫人肖己所杀。 昆吾建恨恨地说:“成汤,你这个贼子,我和你势不两立……” 话还没说完,后宫的仆人惊慌失措地跑来禀报:“各位大人,不好啦,君上,君上……薨了!” “啊……”昆吾群臣一阵惊叫。 在商营里,商汤继续在土室里作法。 到了午时三刻,他拿起最后一把桃木小剑,念着咒语,扎入了人偶的心脏部位,人偶颤动着,发出吱吱的声音,接着噗地燃烧起来,在骷髅堆上烧成了灰烬。 昆吾公府后府躺在床上的昆吾牟卢,身体抽动了一阵,吐出了最后一口呼吸,便气绝身亡——他杀了敦端子豹,实际上也等于是被敦端子豹所杀,因为是子豹在垂死之际扯去了一把他的胡须,因此才被魔咒所困。 昆吾牟卢山捕虎豹,水杀蛟龙,带着昆吾之师在西夏纵横无敌,盖世英雄,也抵不住妖术邪法,竟然死在商汤的咒术上。 昆吾举国哀悼,大办丧事。 在城中宗庙停尸殡祭七天以后,昆吾人竟然不怕虎视眈眈的商师,开了南门出大殡,无论贵贱男女老幼,浩浩荡荡的队伍。 群臣扶着昆吾牟卢和琴祁的灵柩,人车迤逦,灵幡招展,鼓角悲鸣,哭嚎声震天,一直送到昆吾国的贵族墓地,把夫妻二人合葬在一起,并在墓地里举行了三天的盛大祭祀,杀了上百头牲畜,还杀了五十多人殉葬。 商汤咒死了昆吾牟卢,他也没得消停,病倒在床,迷迷瞪瞪,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还胡言乱语,訷吟喊叫,四肢曲挛,身体抽风,就象中了邪一般,看样子痛苦万分。 二夫人肖己带着仆从,衣不解带地昼夜照顾。 可商汤饭不吃,觉不睡,在床上辗转挣扎,每天只靠喝两口稀粥续命,极端煎熬。 巫医来了,要给他用药,商汤拒绝了。 他自己就是巫师,心里有数,咒牟卢是勉力而为,把他咒死了,自己也受到了反噬,这种情况只能自己硬扛,能扛过去算走运,扛不过去就有性命之忧,医药都没鸟用。 商汤在病床上整整苦捱了一小旬七天,到了第七天头上,才慢慢安定下来,不说胡话了,也不抽风了,人也清醒了,只是虚弱得下不了床,连说话都没力气。 商汤让肖己端过水鉴来照照,形容憔悴,瘦了一大圈,心里暗暗叫“侥幸”,同时也真害怕了,以后咒术这东西还真得慎用,要不然,能把敌人弄死,也会把自己弄死,老师贷子相说施咒术的人都没好下场,看来不是瞎说的,以后可不敢再随便弄这事儿了。 这时,有探子飞报到商营,告诉商汤,昆吾人开了南门,举国为牟卢夫妻出大殡,趁这个机会去偷袭一定能得手。 商汤也觉得是个好机会,就想出兵。 “君上,万万使不得!”仲虺和彭祖一起谏言制止:“趁人之危谓之不仁,攻人之丧谓之不义,乱人祭祀谓之不礼,击哀兵谓之不智。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管打赢打输都会受到天下人的非议,切不可出兵。” 商汤就这点好,能从善如流,听了二臣的建议,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派人给昆吾人送去了两头牛和四只羊助祭,表示对敌手的尊重。 又过了三天,商汤觉得自己的精气神稍微恢复一点了,就下令出兵,继续去攻城。 昆吾人不出战,全力守城。 在昆吾邑里,昆吾众臣群龙无首,只能巴望司马建了,都看着他希望他拿主意。? 第200章 昆吾国殇 昆吾建看看众人,又看看再次被邀请来的老巫师灵昶,问:“灵昶老大人,您说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灵昶叹着气:“司马大人,请恕老夫直言,昆吾的气数尽了,再战无益,最终昆吾得亡国绝祀。为今之计,为了保存昆吾的血脉,只能迁国,别无他法。” 迁国在夏商时期不算什么事儿,昆吾历史上也迁徙过无数次,但今次不同,而是面临着亡国绝祀之难。 大尹硕说:“迁国?迁国倒是容易,弃城走人就是了,可是现在外面围着两万多商师联军,我们扶老携幼,怎么走?往哪走?向东南,去投靠夏桀?” “不去夏!”昆吾建斩钉截铁地说:“夏桀这个昏君、混蛋、畜生,用得着我们的时候,任意驱使,现在我昆吾有难,他竟然不肯援手,这样的昏君怎么能投靠他!” “那、那去哪里?”冢宰蒙涂急慌慌地问。 昆吾建皱着眉,咬咬牙,把昆吾爰旌叫道跟前:“贤侄,现在昆吾危在旦夕,你是我昆吾氏的唯一继承人,昆吾以后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所以你得挑起这个担子,带着昆吾人迁国。冢宰大人,大尹大人,你们要全力辅助爰旌,守住昆吾的祭祀,不能让我煌煌昆吾氏就这么灭绝了。” 爰旌哭道:“叔叔,我们得一起走啊!您不能放手不管……” “收起你的眼泪来,别象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昆吾建吼道:“如果一起走,我们谁也走不了!冢宰、大尹大人,你们现在就开始召集国内的所有臣民,多准备车仗,开东门,往东走,然后再向北走,尽量远离商人的势力范围。天地广大无边,总有我们昆吾人安身之所。” 左司马离听着城外商师的鼓声和呐喊声,说:“这样走肯定是走不掉!” 昆吾建说:“我想好了,留下两千士兵护送迁国,我们其他所有的昆吾将士都出城,去和商师决战,要么杀败商师,要么死在战场上。至少,要为我们的国人争取走远的时间!” 昆吾邑内所有的人行动起来,用了三天的时间,准备车辆,拉着财物和老弱妇孺,准备迁国。 昆吾建召集了所有的军队,六千人,留下两千护送国人,其他四千士兵都出征,连守城的都不留了。 国人中有很多不是士兵的精壮劳力也主动拿起武器,加入到军队行列里,要和商师去拼死一战,昆吾师的人数就有五千多人。 本来昆吾建让顾伯金冥的两个儿子伯奚林和叔荆也跟着迁国,可二人坚决不走,要和商师拼命,给顾国报仇。 就在乙卯这天,昆吾师击鼓,开了西门,放下吊桥,呐喊着冲出来,列阵。 对面商师联军经过新一轮增兵,达到2万6千之众,是昆吾师的五倍。 双方也没太多废话,列好了队就击鼓进兵,用炮车和弓箭对射,然后就混战在一起。 昆吾师疯了,都拼了性命,无不以一当十,奋勇厮杀。 他们没了昆吾牟卢,全由昆吾建打头,其他将士跟着拼命往前突击,他们还想采取以前牟卢的法子,直捣商师中军,只要击败了商师,他们就有获胜的希望。 可这次商师中军总结了上次的经验教训,在中军前面层层设防,不仅横置了许多临时的尖桩栅栏、拒枪,更配备了几道盾墙和弓箭手,昆吾之师几次冲锋都失败了。 商师还改变了战术,利用人多的优势,充分发挥死士的作用,把昆吾师包围起来,死士楔入阵中,硬生生地把昆吾师分割成了四小块,然后四面围攻。 昆吾人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前赴后继,死战不休。他们的武器精良,人也凶悍,杀得战场上尸体枕藉。 后来昆吾人越来越少,包围圈越缩越小,可昆吾人没有一个退缩的,仍然和商师恶斗不止。 这场鏖战,从辰时一直杀到午未之交,昆吾建身中八箭,身被十余创,仍然血战,最后终于被乱矛刺中,倒在死人堆里;昆吾离被右方相枭被打死,司徒构被黎国司马旬范所杀,司空渑生被乱箭射倒,重伤不起,他不肯当俘虏,用戈自刎而死;虎贲弗路被庆州杀死;伯奚林被左方相勾殊打死;叔荆被蒿涂等人围攻,力战不敌,死于乱刃之下。 其他昆吾将士全部战死,无一生还,也无一投降和被俘——这批人成了昆吾人历代祭祀的“国殇”。 商师联军连伤带亡折损九千多人,几乎被昆吾之师干掉了三分之一! 商汤虽然获胜,可看着铺满战场的尸体,一眼望不到头,心惊胆战——他从出兵以来,第一次遇到这么大规模的血战,也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强敌,从来没遇到这么不怕死的对手,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昆吾人简直是太可怕了! 司马有虔指挥人打扫战场,各国领回各国人的尸体,或火化或埋葬。 把昆吾军队的尸体收集起来,码成垛,用土堆上封住,形成了四个很高的大土堆——这东西后来称为“京观”,是战胜者为了炫耀武功的,但在当时这么处理尸体,一是战胜国不会火化埋葬敌人,二是为了防止尸体腐烂造成瘟疫流行。 之后,商汤指挥商师攻城。 其实根本没攻,士兵抬着长梯涌到了城下,城上没什么动静;登上城头,城上一个人都没有,就放下吊桥,开了城门,商师联军进入昆吾邑——这时候商师才算攻灭了昆吾。 昆吾邑却已经是一座空城,士兵满城里搜查,在昆吾师屯兵的地方,发现了二百多具尸体,是昆吾师的伤兵,都是重伤员,他们怕拖累国人,不肯走,集体自杀而死。 最后全城只搜出来二三百个老弱病残,他们自认为是废人,也怕拖累国人,坚持留下,生死由命。 商汤一问这些人,才知道昆吾之师出城作战的时候,昆吾人开了东门向东北撤离了城邑,现在不知道走多远了。 有虔说:“君上,臣下组织军队,这就去追!” “不必了!”商汤摆摆手:“他们失败迁国,穷寇莫追,由他们去吧。” ——其实经过这最后一战,昆吾之师把商师联军打得人人胆寒,商汤也怕,就算追上,昆吾人为了自存更得拼命,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实在受不了。 曾经称霸西夏四百余年的昆吾,就这么在以商人为首的诸侯联军的进攻下,灭亡了。后来人们把乙卯日称为“昆吾稔之日”(《左传·昭公十八年》),意思是其恶贯满盈的日子,也就是灭亡之日。 其灭亡的原因,就是因为好战好杀,《孔子家语》里评论说:“夏桀、昆吾,斩刘黎民如草木者焉,天下讨之如匹夫”,就是这个意思。 后来昆吾人辗转到了西方,融入了西戎,成为戎族的一支,所以周秦汉之时,西戎还有一个昆吾国,称为“昆吾夷”,比如《西京杂记》卷一就记载:“武帝作昆明池,欲伐昆吾夷,教习水战”,“昆吾夷”即昆吾人的后人,他们仍然以精湛的冶炼铸造技术闻名,《列子》里记载:“周穆王大征西戎,西戎献昆吾剑、火浣布。其剑长尺有咫,炼铜赤刃,用之切玉如泥焉”,其实就是昆吾人的作品,周代他们已经成为西戎的一族。 商汤终于完成了伊尹的谋划,消灭了韦、顾、昆吾,一统了西夏的三分之二的疆土,下一步,就是收拾夏桀了。 可他还有一大块心病,就是周人。? 第201章 触怒神灵 商汤在昆吾邑休整半个月,就下令向东南出兵,去都广之野讨伐周人,他要给司徒庆誧报仇雪恨。 大军开到都广之野一看,原田每每,沟渠纵横,城邑完整,却空荡荡的,找不到一个人,连个鸡狗都没有。 后来,士兵在密林里找到了两个靠渔猎为生的土着小部族,一问,就在七八天以前,在夏邑当后稷的周侯不窋跑回了周邑,告诉儿子伯鞠,昆吾完了,赶快收拾东西走人,去夏邑,都广这里不能呆了。 伯鞠也听说了昆吾氏已经被商师所灭,商师抬腿就能到这里,知道大事不妙,昆吾那么强大都被灭了,周的这点实力根本无法和商人抗衡,打起来也是以卵击石。 他现在真开始后悔当时不该出手去伏击周人,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所以立刻下令举国迁徙,收拾了车仗、财物、粮草,放弃经营了几百年的国家,投奔夏邑去了。 商汤找不到人,下令商师在周境内到处纵火,把所有的城邑屯聚付之一炬,城池堕毁,田畴践毁,然后带领军队向东南的夏邑方向追击,巴望能追上周人,把他们一举灭了。 他们渡过濮水、黑水,绕过西海,也没追到周人,却到了大沟和长垣附近。 商汤在战车上手搭凉棚、伸长脖子一看,都惊呆了,面前迤逦绵延,横亘着一条小长城! 一条大沟,沟宽三丈,深一丈,里面注满了水;长垣高两丈,厚七尺,半里一个营垒,十里一个垣门,门上都带着吊桥;垣上插着旌旗,有士兵防守巡逻,两头一看都望不到头。 商汤和商师众人都目瞪口呆,他们实在想不明白,夏桀怎么会弄出这么一个“人间奇迹”。 “这、这就是夏桀修建的大沟、长垣?”商汤指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城墙问众人。 “是啊,君上。”有虔说:“长一百四十余里,正好横在夏商之间,看样子,城高池深,不好攻啊。” “哎……是个头疼事儿。这沟垣对我们图谋夏可大大不利。”商汤皱着眉。 “君上,您可考虑错了,这事儿对我们来说是个好事。”彭祖说。 “嗯?怎么了呢?” “这说明夏桀怕了我们啊,否则他搞这么长的高墙深池干什么?其实他也这是在示弱于诸侯,只有没脑子的人才会搞这么个东西。” 商汤想了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心里高兴起来,点点头:“司徒大人说得有理。” “理是这个理,可我们要去夏可就麻烦。”湟里且说。 “唔,也对。”商汤张了张嘴,也没什么主意。 有虔说:“君上,探子来报,说周人早在四天前就过了长垣,到夏邑去了。” “这帮混蛋,跑得倒挺快!”商汤恨恨地说:“便宜了他们。好吧好吧,总有一天,予一人要把长垣那边的地方都占过来!” 周人追不到,自己出来也很久,商师经过灭昆吾的苦战,伤痕累累,应该回景亳休整了,所以,商汤下令班师。 商汤回到景亳,全国人夹道欢迎。商汤在景亳内对参战诸侯、将士进行封赏、嘉奖,然后在镳宫大室大宴三天,诸侯便各自归国。 知道费昌、终古来投奔,商汤十分高兴,专门接见了二人,封费昌为大夫,终古仍旧为太史,让太史丰带人帮忙,把带来的图书重新归类整理,收藏在商太史的册府,仍旧由终古负责掌管。 商汤对天下诸侯宣称:“夏王无道,暴虐百姓,穷其父兄,耻其功臣,轻其贤良,弃义听谗,众庶咸怨,守法之臣,自归于商。” 这事被夏桀知道了,拍案大骂费昌、终古这两个反贼,可诸侯、群臣听了,都默默不语。 实际上,夏桀自从杀了皇图、关龙逢,失去了韦、顾、昆吾,他的好日子也基本上到了头。 灾难先从他寻欢作乐的“地下人间”耹隧开始了。 耹隧整整经营了两年,夏桀也娱乐了两年,同时经过太子淳维的努力,通过经营获得的财物堆积如山,夏王室又一次暴富。可舆论的谴责之声一直不绝如缕。 这件事情,终于惊动了在高天之上的上帝。 其实最早被惹恼的是玉山少广石室的西王母,每次闭着眼想入定一会儿,就被地底下传上来的音乐声和跳舞的扑腾声给搅扰,弄得心烦意乱。 她以为是主管地下室的后土搞的,就抄根象腿骨敲着地面吼:“后土大人,您能不能讲点儿公共道德?搞party把音响关小点行不行?影响邻居休息!” 后土句龙在地下喊:“老太婆你搞清楚点儿好吧?我还想说你们这些广场舞大妈不讲究呢!那可不是我弄的,是夏桀在耹隧里娱乐,就在我楼上,吵得我也不得安宁,我有什么法子?!” 西王母没办法,开始还忍忍,可时间一长,实在受不了,在少广洞天里团团转:“夏桀这个小畜生,能不能稍微消停消停?惹得老娘火了,就把大厉撒出去……” 一班子侍女许飞琼、董双成、王子登、石公子、萼绿华等都苦劝:“主人万万使不得!夏桀一个人造孽,总不能让地上所有的黎民百姓遭罪。”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祖必有其孙,”西王母烦恼地说:“当年他们的祖宗夏后启就是歌舞奏乐弄个不停,惊扰了上帝,上帝把他丢进深渊弄死了,夏桀这个小贼还不接受教训,真个想作死!” 三青鸟的老大大鵹说:“主人且勿烦恼,属下去看看,警告他们一下。” “快去快去,再弄下去,老娘我要疯了!” 大鵹是西王母手下的三青鸟之一,另外还有少鵹和青鸟,他们不是后人想象的那样象凤凰或依人小鸟般的温顺鸟类,而是一种巨型的黑色兀鹫,属于大型猛禽,负责为西王母捕猎取食的,专门捕捉那些虎豹狼虫、犀象兕牛等大型动物,凶猛得很。 大鵹走出岩洞,展开双翼飞出玉山,风云滚滚,振翅千里,很快来到耹隧,变作个人形,摇摇摆摆,学着那些达官贵人们的斯文气象,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要进耹隧。? 第202章 神罚降临 看门的阍人拄着双拐,带着守卫的士兵正在查票,轮到大鵹,阍人拦住:“票!” 大鵹晃晃头,没弄明白:“什么票?” “进耹隧的门票!” “不知道那是啥玩意儿。” “你尖嘴猴腮的,想来找茬儿?” “告诉你,我是西王母的使者大鵹,要见夏后,警告他别再娱乐至死了,别中了‘奶头文化’的奸计,会亡国的!” “亡尼妈个头!我有夏国泰民安,煌煌万万年。现在全民娱乐,以彰盛世太平,你敢说亡国,当心把你抓起来!” “你敢!我说了,我是西王母的使者。” “尖着个嘴就是西王母的使者?你想装鸟人吓唬我?” “我吓唬你个屁!我就是西王母使者!” “使者也得要票。” “就是他们拿的那个木头片?” “对头。” “没有。” “去买。” “没钱。” “穷鬼?” “咋滴?” “滚蛋!” “尼玛!” 大鵹进不了耹隧,气呼呼地转到一个没人地方,现了本相飞起来,鼓着双翼在耹山上空盘旋了一圈,盘算着是不是给下面弄场大风,然后趁混乱进去吃了夏桀那帮孙子。 还没合计好,看到下面不远处的耹邑边上有个火神庙,敛翅落到庙前走进去,对着火神的神主说:“仲黎大人,夏桀搞得这么不像话,您就不能去警告一下?” 神主上红光闪过,祝融黎走出来行礼:“大鵹大人,久阔久阔!您说怎么警告?” “找你还能怎么警告?去放把火啊。” “你以为我没放过?我让火头鬼进去弄过一次了,烧死了两个人,还托梦警告夏桀,可他根本不在乎。不信您自己去试试。” “我?我tm是只鸟,不会放火。我想进去吃几个人,吓唬夏桀一下子,可又混不进去。” “反正放火也不行。” “一次不行,那您再弄一次啊,一次没威慑力。”大鵹急乎乎地说:“只是别弄太大,烧死太多人不好。” 仲黎想了想,又派了一个小火鬼潜入耹隧给灯炬神送信,让它走火,又弄了一场火灾出来,烧了两间洞屋,这次烧死了五个人,烧伤了七八个,被烟火呛倒了十几个。 可照旧无效,夏桀继续歌舞升平,连停歇的意思都没有——死个十个八个人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儿。 仲黎对大鵹说:“大鵹大人,您看看,我说了,没什么用。” “夏桀这该死的昏君,难道他不知道停业整顿,查查消防安全吗?” “唉唉,大鵹大人,有夏的事儿您又不是不知道,事情不出人命没人关注,就是出了人命,也往往要捂着盖着,怕被上头知道了担责任,人死了也往往是白死。夏桀不知道,他哪里会在乎。” “那、那怎么办?” “要不您还是进去吃人吧!不过,我觉得吃个十个二十个的,夏桀照旧不会在乎,还会弄得您拉肚子。” “真他妈蛋疼……” 大鵹没了办法,飞回玉山去向西王母汇报:“主人,没办法,警告不了,臣下让祝融黎放火烧死人都不管事!” 西王母正用头上的玉胜当牙签剔牙呢,一听这话,暴跳如雷,把玉胜一折两段,狠狠地摔在地上:“可恶!这个该死的凡人!我这就放出大厉,去给夏桀搞场瘟疫出来,瘟死这个昏君!” 众侍女又劝:“主人,说过了,这招儿使不得,得连累好多人!” “诸位姐姐说得对,”青鸟也在一旁劝道:“大厉五兄弟最不靠谱了,他们一出去就得尸横遍野,没有大帝的允许,可万万用不得!” 西王母想了想,一拍案几:“准备云车,走,去昆仑帝宫,找大帝告状!” 在昆仑帝宫里,西王母见了黄帝,拍桌子砸板凳,一番大呼小叫的吵嚷,让大帝管管这事儿。 黄帝也不敢得罪西王母,当年要是没这半人半兽的老妖婆派玄女相助,自己也搞不定蚩尤,更当不了九天老大,所以急忙好言相劝,并表示自己一定处理好这件事。 西王母气呼呼地走了,临走还威胁:如果处理不好,她真就把大厉和五残都撒出去,灭了下面那些可恶的倮虫(人类)! 其实这事儿黄帝不是不知道,据说这位最高神灵长着四张脸,前后左右都有脸,所谓“黄帝四面”,能洞察天地四方的一切事情。 他在天上,展开天目,用天生的遥感技术往下探查,看到了耹隧里乱象,也有点不高兴;更讨厌的是里面的噪音,传不到外面,却能传到神仙洞府,也能达到天界,古书所谓“端謲晨乐,闻于天衢”。 黄帝也受不了了:你个孙子的,老子当年不过玩了一千二百就“登仙”了(孙思邈《千金方》:“昔黄帝御女一千二百而登仙”),你他妈竟然弄得比老子还多好几倍!你一个凡人也敢这么玩,还打着老子给的“天命”的旗号玩,到底是我玩的还是你玩的? 最受不了的是那种音乐噪音和男男女女在激情时发出的声音,扰得老子整夜整夜地胡思乱想睡不着觉! 正在烦恼,后土勾龙也跑到天上来告状:大帝!夏桀搞得太过火了,在俺管辖的大地上搞这么个大工程,都挖到俺家屋顶上了,现在他和我住的幽都只隔了一层天花板,天天在上面笙歌嘹亮,奏《九辨》,唱《九歌》,舞《九招》,扑扑腾腾,弄得我整夜整夜地谁不好,主要还听见男女在上面訷吟尖叫,简直就是……最讨厌的是还害我背锅,西王母那老娘们儿以为是我在下面搞party扰民!” 伶伦说:“他老祖宗夏后启从天上偷了我们的《九冥》、《九辨》、《九歌》、《九招》,在下面纵情声色,大帝惩罚他,把他扔到深渊里淹死了,现在夏桀又拿出来搞!” “可不嘛!我想给他门口贴纸条警告一下,又觉得可能不管用! ——这就是古书里说的“西姥折胜,黄神啸吟,后土怨怒”,说明夏桀惹恼了天地鬼神,要倒霉。 黄帝皱着眉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啊?我最喜欢听素女鼓瑟,昨天让她给我独奏一曲,谁知道夏桀在下面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地搞交响乐,声儿震动天界,搞得我一点都没听清,正烦呢,你想怎么办? 后土说:如果是普通人,我tm早把耹山按到土里把孙子们给埋了!可夏桀不行啊,是您授命的真命天子,俺可不能下手,所以来求大帝赶快处理这事儿。 黄帝说:还能怎么处理?下面那个坑挖得太久了,闹得也太厉害了,我授权你想个办法,给我立马填上!否则下界的黎民百姓会说我瞎眼,由着夏桀这么胡闹! 火神祝融急忙说:大帝,这事儿不能这么办!填坑很容易,后土大人也不过就跺跺脚的事儿,可那里面各种人等过万,如果马上给填了,死那么多人,大多都无辜,而且多是贵族和有身份的人,下界的黎民百姓会说您手狠。其实我早看不过去了,让小鬼在里面放过两次火,烧死了好几个,算作警告,可夏桀的天命未尽,这时候不能…… 黄帝不耐烦地说:小黎,反正不管你想个什么办法,速度把这事儿给我搞定!放两次火都太小,不行你派回禄去搞场大的,把那帮孙子都赶出来,然后勾龙再填坑。否则我和勾龙都神经衰弱了,安眠药被管制得又不好买;西王母那母大虫还瞪着眼睛要闹事,威胁要把人类都灭了。人类都灭了,我们没了祭祀,还当个鸟天神!赶快赶快! 祝融领受帝命,回到火神府,给手下的回禄下命令,让他到耹隧里弄大点儿。? 第203章 耹隧之灾 汉代以后,都把祝融、回禄称为火神,好像没什么分别,而在先秦是有严格区别的。 祝融本是巫职的一种,专门负责祭祀大火星(心宿二,即天蝎座的a),同时负责出入火,就是生火、灭火,凡是人类使用的火,比如爨、灶、灯、烛、炬、燎之类,都归他管。 火灾却专门有人管,就是回禄,他是专管火灾的神,汉代人认为就是祝融的弟弟吴回,根据《山海经》的记载,吴回是个只有一条左臂的独臂人,是不是吴回还有争议。 古人认为,人的财富,房屋财产之类都是上天赐给的福禄,上天喜欢某人就会赐予福禄,如果讨厌某个人,就会收回福禄。 收回福禄的主要方法之一,就是放火烧,把房屋财产给他付之一炬,这人也就倾家荡产、一无所有了,这就是火灾,因此才把火灾之神称为“回禄”,也就是收回福禄之意。后世也常把遭了火灾称为“遭了回禄”或“被回禄”,就是这个意思。 回禄领了祝融的命令,踏着火云来到下界,边走边寻思着怎么搞。 *** 夏桀三十一年春正月初吉,太子淳维正领着手下那几个太子党在耹隧的正门处盘点门票收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来一个穿红袍的黑汉子。 一头很长的头发披散着,无冠无帽,瘦长脸,脸黑得象锅底灰,乌黑,非常与众不同。两道粗眉毛两边出梢上翘,眼窝深陷,二目灼灼有光。鹰钩鼻子,一部长胡子还打着卷儿,大冷天的,打着赤脚。他背后背着一个大竹筐,晃晃荡荡地走过来。 红袍汉子跟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到耹隧大门前,伸头看看,迈步要往里走。 “站住!”看门的阍者一伸拐杖拦住:“票!” 汉子一愣:“没有。” “没有,不会买吗?” “怎么买?” “那里,售票处,一朋贝一张。”阍人用拐杖的一指不远处的售票处。 “这么贵啊?有点宰人的感觉呢。” “来这里消费的人,都是主动来挨宰的。被宰的次数越多,说明你越有实力,越有面子,你还有意见是怎么的?” “那……我没贝没财,也没票。” “没票不让进。” “可我想进去看看。” “黑不溜球的,想找事儿是吧?你知道这是谁开的吗?” “知道。” “那还不快滚?别自己触霉头!” 正在嚷着,淳维听到动静,带着一帮太子党过来了,看看大汉:“朋友,哪国的?” “没国。” “美国?还法国呢!哪里有这么个国?” “就是没有国,跑江湖……” 赵及说:“你这么黑,非洲来的?” 汉子茫然:“不知道非洲。” “那就阿三!” “不懂……” “尼玛,这黑厮肯定没上过大学,没法和这种人交流。” 淳维看汉子乌黑,相貌不凡,觉得不是个一般人,就问:“你是干什么的?” “我啊,弄蛇者,就是耍蛇的,靠这个跑江湖生活。”黑大汉说:“来到这里,想到里面给夏后和贵人们表演表演,混口饭吃。” “胡说啊,刚开春,没到惊蛰,蛇都下蛰没醒呢,怎么耍蛇?”斯仲说。 “哦,我的蛇与众不同,冬天不下蛰,否则我怎么混饭吃呢。” 这时众人才透过黑汉子背的大筐的孔隙,隐隐看到里面红乎乎的都是蛇,在里面蜿蜒蠕动。 淳维看看,晃晃手指头:“弄个看看。” “哦,遵命。” 汉子答应着,一回手,把筐盖掀开,众人看到里面一堆大大小小的蛇,可这些蛇与众不同,遍体赤红如火,最奇怪的是,在背部从头到尾都有一溜红色的鬣毛,就象小龙一般,只是没有四足。 汉子嘴里打个口哨,一条粗大的红蛇从筐里爬出来,顺着大汉的后背、肩膀、胳膊一直爬到大汉的手腕,大汉抓住那蛇,举起来给众人看。 “我、我说,你这蛇好奇怪,”斯伯说:“怎么是赤红的?” “大人,这种蛇,叫赩蛇,也叫赤火小龙,很罕见的蛇类,据说是钟山神烛龙的子孙。” 汉子一边说着,从怀里掏出根细长的竹管来,开始滴滴啦啦地吹奏,声音尖利古怪。 那条红蛇就随着那古怪的音乐声,在黑汉的胳膊上、脖子上、身上盘旋、跳跃,上下飞舞,做出各种花式动作,还不时地昂起头,从嘴里噗噗地喷火星,引得众人齐声喝彩。 淳维突然起了好奇心,对旁边的人一伸手,旁边的人递给他一块上面刻着花纹、画得花花绿绿的木头片。 淳维把木片递给汉子:“我送你张门票,进去吧,算我请客。等有时间,我给父王说一声,说不定他要看看你的耍蛇表演,也许能给你一些赏赐。但是下一次来,就得带贝壳或财物来买票。” “哦,谢谢啊!”汉子收了蛇,接过木头片,交给看门的阍人,进去了。 淳维就这么个好奇心,结果救了自己一命。 夏桀和二玉正在长夜宫里作乐,和蛟妾、虎姬等一群男女,一边喝酒、相扑、击剑、射箭、投壶、六博、歌舞,一边胡闹。 正闹得高兴,突然蛟妾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愣了愣,猛然喊道:“君上,不好,这里要出事儿,我们得快走!” “出事儿?”夏桀正在兴头上,不想走:“会有什么事儿?” 蛟妾急急忙忙地站起来:“臣妾感觉有神灵进了耹隧……不好不好,来者不善。君上,快走,再不走就晚了。” 夏桀对蛟妾的预言吉凶能力很相信,一听这话,急忙下令更衣,然后让寑宰录带路,和二玉、蛟妾、虎姬等人一起,一队侍从保护着,从一条专用通道往外走。 刚出了耹隧的正门,就听见隧道里隐约传来喊声:“不好啦,失火啦!” 接着里面一阵大乱,跑动声、尖叫声、哭喊声顺着隧道里传来,接着就见无数男女惊慌喊叫着蜂拥而出。 夏桀吓一跳,吼道:“怎么回事?” 一群耹隧里的侍者慌慌张张地从里面蹿出来:“君上,快走,赶快离开这里,失火了。” “失火?混账,以前又不是没失过火,不会扑灭吗?” “那、那火扑不灭,越扑、越浇水越烧,三层都着了,现在正在往外疏散人员,乱……” 还没说完,就看见远处的隧道里面一片红光,浓烟顺着山坡上的通风幽巷飘出来,象无数根烟囱在冒烟。? 第204章 不思悔改 这下,二玉害怕了,琬妃说:“君上,咱们快走吧,这里不能呆了……” 夏桀一激灵,反应过来:“走,快走,准备车马,离开这里,回夏邑!” 却说淳维,在门口巡查完之后,就和斯伯他们进入耹隧,找了一间大洞室,开始寻欢作乐,几个人找了一群女子,到了一个大房间里,一边喝酒、歌舞一边乱折腾。 突然听到外面高喊失火,他们还以为还是象上次那样不过是灯烛走火,没当回事儿。 可后来听见外面喊叫声、惨叫声、哭号声成片,隧道里脚步声杂乱,又看到门口通红的火光,就感觉到不妙。 淳维呼地蹿到洞室门口,拉开门一步跨出去,却被一团浓烟烈火硬给顶了回来。 他捂着口鼻伸头往隧道里一看,吓得魂飞天外,隧道里全是烟和火,火蛇乱蹿,都烧得通红,跑都跑不出去了。 身后顿时女人哭、男人喊,乱成一团;淳维也吓麻了爪,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就见那个红袍黑汉子站在房间门口:“各位,如果不想死的,就跟在我身后出去。” 黑汉说完,转身就走。 淳维等男女几十个连衣服顾不得穿好,立刻跑出来,紧跟在红袍汉子身后。 黑汉在前面的火里,好像闲庭信步一般往前走,火焰浓烟都呼呼地往两边分开,闪开路。 一些从旁边洞室里跑出来的男女也跟着他们,一起往外跑。 淳维战战兢兢地说:“原来您是神仙啊,谢谢啊!” “啊,还好吧,只是会点‘辟火之术’而已。毕竟世子大人送了小人那么贵的门票,这点忙总是要帮的。”黑汉边走边说。 红袍汉子带着淳维他们一直走出了耹隧的大门,混在人群里,不见了踪影。 淳维回头看看耹隧,已经烧成了一座火窑,浓烟腾腾,从洞口和通风道里喷出来,直冲天空,整个山谷里烟雾弥漫。 再看耹谷里,挤着上万男女,还不错,大部分人都跑出来了,可大多数男女都衣衫不整、甚至赤身裸体的。 现在是初春,天还很冷,外面冷风嗖嗖,众人冻得瑟瑟发抖,又哭又喊。 可还是有一些倒霉蛋没跑出来的,据说这一次火灾,被烧死的、被熏死的、被踩踏死的,没了上千人,还有许多受伤的;不用说,里面的装饰、物品都被付之一炬,烧得罄尽。 *** 在夏邑的牧宫大室里,夏桀大呼小叫,暴跳如雷,要求严查纵火犯! 大理士朝说:“君上,臣下已经调查了,问了很多从耹隧里跑出来的人,说纵火的,是一个背着竹筐、红袍卷胡子的黑汉子。他们看见那个黑汉进来,一边走一边对两边的旁道和房间喊要失火了,让大家都出去。开始大家都不信,后来黑汉一直走到耹隧最底层的里面,然后往外走,他把背筐里的红蛇到处乱扔,那些蛇就乱蹿,蹿到哪里,哪里就火焰飞腾,而且那火也诡异,扑打、水浇都不灭,越烧越大……” “有这等事?”夏桀惊异了。 淳维急忙说:“父王,儿臣没见那黑汉子放火,可是他把儿臣给带出来的,在火里他行走自如,火焰熊熊的,见到他都纷纷往两边分开,让出路来,我们就这么跑出来的。” “啊……这、这是怎么回事?” 天彭出班奏道:“禀君上,根据众人的描述看,那位红袍黑汉的样子,很像是灾神回禄。” 赵及低声对淳维说:“世子,原来那汉子的红蛇都是用火焰变的,是真正的火蛇……” 淳维听了,吓得一哆嗦,浑身呼地都是冷汗。 《国语·周语上》载内史过说:“(夏)其亡也,回禄信于耹隧”,说的就是这个事情;而《竹书纪年》记载这次火灾是“耹隧灾(灾)”,这么记载是有深意的,《左传》里说:“凡火,人火曰火,天火曰灾”,就是说凡是失火,人为造成的叫作“火”,上天造成的叫“灾”,耹隧里失火,是火灾神回禄放的,回禄是天神,自然也就是上天放的火,所以才称“灾”。之所以遭灾,是触怒了天神,说明夏桀搞过火了。 “什么?回禄亲自到耹隧里放火?”夏桀也心里也发抖,他有点害怕了,难道自己造个“地下人间”玩儿,得罪神灵了? 可转念一想,老子是天命在身的夏后,神灵能奈我何?就说:“什么神灵!予一人身负天命,奄有天下,富有四海,神灵也得靠予一人的祭祀才能得歆食,能把予一人如何?” 斯观急忙说:“君上说得对啊!失火很正常的嘛,前两次不也失过火嘛,能有什么事儿?” 赵梁也说:“是啊,偶然现象,和神灵有什么关系?” 淳维顿足捶胸地说:“耹隧被烧了,这下,王室少了一个巨大的收入来源……” “嗯,耹隧,可真不错!”夏桀在耹隧里玩了两年,还没玩够。 斯伯说:“君上,世子,那有什么呢?耹隧只是里面失了火,又没塌坏,咱们现在有的是财物,再抽调仆役,把里面清理干净,重新装修一下不就行了?照旧开门营业,也就是耗费点儿时间。” 夏桀并不觉得这事儿是惹起神怒,还不思悔改,点点头:“好吧,等火熄灭了,重新召人,把它重新修起来。” 到了晚上,夏桀又和二玉、蛟妾、虎姬们在牧宫后宫饮酒作乐,他把自己想重新装修耹隧的事情说了。 没想到,蛟妾叹口气:“君上,恐怕不可能了,耹隧,我们再去不了啦。” “再去不了?不能!只是失火,把里面的东西烧了罢了,只要隧洞还在,什么……” 夏桀的话音未落,突然感觉地面隆隆作响,整个房屋都震动起来,原来发生了强烈地震,众人大惊,急忙跑到宫廷院子的空地上,看到所有的宫殿都在震动摇晃,有些宫殿上的瓦片都震落了。 更可怪的是,地面裂开了一些口子,从口子里咕嘟咕嘟地往外冒黄色的雾气,《尚书中候》所谓“桀为无道,地吐黄雾。” 到了第二天下午,就有使者飞车来向夏桀报告:耹隧没了,确切地说,是耹山没了!? 第205章 分庭抗礼 原来昨天晚上,上半夜发生了地震,震动剧烈,偌大的耹山就倾覆翻转了,山尖在下、山底在上,倒了个儿,然后开始下沉,最后全没入了地下,那里陷成了一个大坑,歧河的水倒灌进去,变成了一片汪洋泽国,据《太公金匮》提供的测量数据:水深九尺。 到了下半夜,又起了狂风,风沙弥天,就是“沙尘暴”,铺天盖地,呼啸怒吼,天明的时候人们发现,风沙已经把耹谷完全填平! 夏桀听了汇报,吓得魂魄出窍——幸亏是失火跑出来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感谢上天,却感谢起蛟妾来:多亏这个妖精的预言能力啊,救了予一人一命,真是个宝贝,虽然得经常吃人,可也真有用! 此后连续三天都有地震,大概是大震后的余震,到了第四天才完全停止。 结果各地就送来了灾报:瞿山在地震中崩塌了,堵塞了瞿水,形成了一个大堰塞湖;歧河河岸崩塌,造成了水患;有几条河流改道,淹没了一些农田和村庄;一些城邑村聚也倒塌了许多房屋建筑,造成不少人员伤亡。 这个还小可,昆仑虚(泰山)方向也送来了报告,昆仑山地区也震得厉害,山下环绕的岱渊像开了锅一样的沸腾翻滚,声音震天动地,即《随巢子》说的“夏桀徳衰,岱渊沸”。 泰山上乱石滚滚而落,冲入山下的村庄,摧毁房屋、撞断树木,砸伤了许多人畜;山崖巨石上都不断地往下流水,就像在哭泣一般,持续了整整三天,《述异记》所谓“桀之所将亡,泰山走石,三日泣”。 从倾宫也送来的报告,那里的宫室塌坏了好几间,最大的损坏是容台,竟然整个倒塌了,即古书上说的“容台震”。 更让夏桀惊心的是,夏邑的国社都被震坏了,一些建筑倒塌,没倒塌的也墙体坼裂,摇摇欲坠,所谓“夏社坼”。 国社是国家的象征,这个坼裂倒塌了,可真是大大的不祥之兆。 夏桀看了这一堆地震报告,半晌无言,他也隐隐地感觉这不是个好兆头。同时,他最可惜的,就是耹隧没了,简直就是一个巨大损失。 斯观安慰夏桀说:“君上,无所谓啦。等过一阵,找个地儿再挖个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大夫董召说:“只是,春季朝会要开始了,君上且安心理政,当务之急是赶快维修国社,以备朝会时举行祭祀。娱乐之事,请且暂缓。” 赵梁说:“君上,如果想娱乐,不是还有酒池肉林嘛。臣下这就让人准备,把那里修整一下,重新注酒挂肉,等诸侯来了,君上可以与群臣同乐。” 跂踵戎说:“对对,等过了朝会,我们再重造个地下人间,一定比耹隧还好。” 夏桀想了想,说:“那好,先重修国社,办朝会的事情吧。” 但是这次朝会,却让商汤碰触到了夏桀的底线,把夏桀深深地刺痛了。 怎么了呢?原来,夏桀这边在夏邑办朝会,商汤那边在景亳竟然也办朝会。 二王子祉秀通过卿士寮转奏给夏桀一份情报:商汤已经给大沟长垣以西的各国诸侯发了照会,要在夏邑朝会的同时也举办朝会,明目张胆地和夏桀分庭抗礼了。 夏桀在大室朝堂上大呼小叫,要再次兴兵伐商,群臣都大眼瞪小眼。 太师耕说:“君上,兴兵伐商是必须的,但是如果目前就这样出兵,恐怕没有胜算。臣下以为,等诸侯来朝之时,再动员九夷等各诸侯国,一起兴兵方可。” 夏桀吼道:“予一人是不想看到亳子成汤那个混蛋举行朝会!简直就是犯上逆天!” 大夫逢元说:“本来亳子成汤没这个胆量的,可是他灭了韦、顾、昆吾之后,野心就弥天了。” “伐商!必须伐商!”夏桀这回下决心了。 这时,班中的二王子祉秀出班行礼奏道:“君上,儿臣以为,也许不用出兵也可以让商陷入混乱,至少让他们的朝会搞不成。” 夏桀看看祉秀,他老大不喜欢这个不男不女、阴阳怪气的儿子,但听他这么一说,有点感兴趣:“啊,祉秀王儿,你有什么好主意?” “嘿嘿,儿臣想到一个主意,但不能明言。” 夏桀看看朝堂上的众臣,点了一下头:“好吧,如果你能做到,为父这里必有重赏!” 伊尹在班中看了,心里暗暗吃惊,他不知道祉秀要搞什么鬼,但是他想到了自己怀疑的载师木和牧人云,难不成祉秀要通过这二人在景亳搞事? 伊尹不敢怠慢,回到府邸,立刻修书一封,让仲伯派人,火速送到景亳去,交给商汤。 夏桀虽然修了大沟长垣,却挡不住东西的交通,因为看守长垣的军卒把长垣大沟当成了发财的渠道。 那时候流沙东西两边的交通频繁,主要是商品流通,各国往来很多,都要过大沟长垣。守卫的军卒看准了机会,谁要想过去,给钱财,他们就开门放行,当然军队除外了。 每天要在大沟长垣之间来回通行的人不少,他们靠收“过路费”也大大滴发财。自然,大沟长垣也挡不住伊尹往景亳传送情报。 很快,伊尹的书信就到了商汤的手上,书信主要写了几个事情: 第一,朝会必须如期举行,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搞。 第二,景亳有人给夏邑送信,知道商也要搞朝会,说明景亳的确有间谍。 第三,祉秀要在景亳搞事,千万要提防。 第四,要注意载师木和牧人云,这二人嫌疑最大。 商汤看完信,想了一下,就派湟里且、北门甘去查,看看载师木和牧人云的手下最近有没有人去夏邑。 结果一查就查出来了,载师木手下的一个胥人叫伯支,前不久带着人去了夏邑,因为他走的时候还带着车辆拉着财物,让看守景亳东门的士兵记住了。 商汤立刻命人把伯支抓来问话。 开始伯支还支支吾吾不肯说,商汤大怒,让人动刑。? 第206章 挨打怀恨 一顿棍棒皮鞭、灌凉水加老虎凳,伯支一番哭爹喊娘之后,受不了了,就招供,说是受载师木和牧人云的差遣,给夏邑的二王子祉秀府上送礼,同时还带去了两块木牍的书信,只是上面写的什么不知道,因为伯支不认识文字画,他只是个跑腿的。 商汤真的怒了,立刻下令把载师木和牧人云抓来,跪在镳宫的大室里。 二人已经吓得浑身筛糠,面如土色。 商汤阴着脸问:“载师木,牧人云,予一人问你们,你们是不是和夏邑的祉秀有勾结?嗯?” “没……”二人还想狡辩。 仲虺喝道:“还敢抵赖!伯支都已经招了!” 二人一听提到伯支,知道抵赖不过了,不停地叩头:“君上,小人有罪,我们只是在去夏邑的时候认识了祉秀,想通过他在夏邑讨个官职,并没有做对不起商的事情啊!” “你们还想支吾过去?”商汤吼道:“你们把景亳这里的事情都写了书信向祉秀告密,所以夏桀那里知道这里的一切,你们还不承认?另外,予一人伐昆吾的时候,是不是你们给昆吾通风报信的?” 二人更怕了,知道这事儿绝对不能承认,如果承认了,就等于人头落地了,就咬紧牙关,坚决不认。 载师木说:“君上,臣下跟随出征,奋勇作战,哪里会给敌人通风报信呢?绝对没有,往君上明察啊!” 牧人云也说:“是啊君上,臣下真的没有干那种事情啊。” 有虔喝道:“你们被君上遣回来之后,就再没发生泄密的事情,才搞定了昆吾。不是你们干的?还会有谁?” “真的没有啊君上,臣下冤枉!”载师木还喊冤。 “来人,把这两个逆贼推出去,斩首示众!”商汤一拍桌子。 两旁的武士答应一声,扑上来拖着二人就走。 “君上饶命……”载师木和牧人云都魂飞魄散了。 仲虺急忙劝道:“君上,如果是别人,杀了也就杀了,但是他们是纴巟夫人的娘家人,载师木还是夫人的亲哥哥,不好说杀就杀的。” “难道留下这两个逆贼继续作祟?” “君上可以免他们死罪,严惩一下,以观后效。” 商汤皱着眉,捋捋胡子想了一下,一摆手:“饶他们不死,拖出去,重打四十杖!” 二人被拖出去大室,噼嗤啪嚓就是四十棍,打得连哭带叫,哀嚎连天,昏死数次,幸亏二人身体强壮能扛,否则真的命都没了。 之后,武士把二人拖进大室谢恩。 二人屁股开花,鲜血淋漓,趴在地上哼哼着谢恩:“谢君上不杀之恩!” 商汤看看,说:“把他们送回去养伤!如果以后还敢继续和夏邑来往,就砍下你们的狗头!” 惩罚了载师木和牧人云,商汤回到后宫,把事情对纴巟夫人说了,纴巟大惊失色:“君上,如果他二人真的私通夏邑,切不可因为他们是臣妾的亲人就轻饶,否则,难儆效尤。” “唉唉,夫人,毕竟他们是你的亲戚,予一人还得讲点亲戚的情面。”商汤说:“这次把他们重责四十杖,让他们反省反省,如果以后再行不法,予一人绝不轻饶!” 纴巟急忙跪倒谢恩,并表示一定要好好管教好这两个人。 载师木被送回府邸,趴在床上痛苦哀叫,破口大骂商汤是个混蛋,自己作战立了功,也不予以重赏,也不给提拔官职,还把自己打成这样,简直就是天大的昏君;同时还骂自己那个妹妹纴巟,不帮自家人,却和商汤一个鼻孔出气,暗暗咬牙发誓要报仇。 载师木在床上挣扎了十多天,好歹仗着年轻身体壮,恢复得快,可以下床了。 这期间,纴巟夫人来看望过几次,送来药物和食品,并对载师木严厉申斥,让他洗心革面、改过自新,以后不许和夏邑有任何来往,否则决不轻饶。 载师木表面上唯唯答应,可心里怒火难消。 过了两天,牧人云来找载师木了,他的伤也刚好,还一脸的病容,走路打晃。 牧人云说:“二公子,经过这一抹子事情,看来在景亳这里不能再混啦,再混下去也没个好,咱们不如干脆到夏邑去投奔二王子祉秀算了。商汤是个又瘸又瞎又没信义的人,不能跟他混。” “怎么呢?” “你看看伊挚那贱人,一个做饭的奴仆,到商来靠巴结逢迎,商汤竟然让他当右相,不是瞎眼是什么?右相,官儿够大了吧?可伊挚只说了几句不赞成君上的话,就被罢了官赶出去了,这有什么信义可言。” “嗯,是啊。” “伊挚跑到夏邑就被重用,当了天灵大夫,受了重赏,车马朝服金银府邸,得意得很。所以,咱们也去夏邑吧,在那里有二王子帮忙,好歹弄弄,也比在这里强,即使是还做载师和牧人,至少也是王室的官,也比这里好。” “你以为我没想过?”载师木咬着牙说:“伊挚那贱奴才曾经帮夏后治好了病,有功劳,所以才被重用。可咱们没立下什么功劳,去夏邑,能得到夏桀的重视?总得有点面君的理由。再者说了,被商汤这么一番欺辱,绝不与他干休,总要找个机会报仇雪恨!” “报仇?”牧人云苦笑了一下:“咱们从有莘带来的人,加上新来的,族人、下士、胥人、徒人、隶人、仆从,各自不过一百四五十号人,总共也就三百露头,能干什么大事?” “我也不知道,但是总会有机会的。否则,我实在咽不下这口鸟气!” 正在计较,一个仆从跑进来禀报:“载师大人,外面有四个人求见!” “不见!老子都这个糗样子了,没脸面见人!”载师木吼道。 “脸面是自己挣来的,不能只巴望着别人的恩赐啊,载师大人。”外面响起一个声音来。 载师木、牧人云转头一看,从门口里走进来四个人,三男一女,三个男人都穿着华丽的丝绸衣服,一副淮夷商贾的装扮;女人一身青色绫衣,黑纱蒙面。 载师木定睛一看领头的那个,顿时张大了嘴巴:“曹、曹彦大人!”? 第207章 祸乱暴作 景亳早就热闹起来,气氛也紧张起来,全邑都在行动,为商汤的大朝会做准备。 商汤把所有的兵力都动员起来,大部分派往商的东境城邑去驻防,防备夏人这时候开关来攻伐;一部分留在景亳防守城池,警戒、巡逻,因为伊尹送来情报,说夏人为了阻止这次朝会,要在景亳闹事,弄得商汤精神紧张。 他让司寇臣扈负责,司空咎单、司徒彭祖配合,全力抓好景亳城内的治安,让司马有虔负责城外和四境的治安,左相仲虺和司内大夫莱朱主管接待四方来朝会的侯伯首领们。 商汤特别强调了治安的重要性,对夏邑方向来的人,要严格盘查,发现可疑人等,不管好歹先抓起来再说。 可是,一连半个多月,也没发现什么可疑情况。 再有五天就要朝会了,远近各方国、部族、城邑、聚落的首领,都陆陆续续来到的景亳;各国的商贾们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好的生意机会,也都带着货物涌进景亳。 景亳之内车马如流水,人员如潮涌,热闹得像过大年一般。 商汤和仲虺等群臣,召集了一些大国的侯伯子男在镳宫大室里举行宴会,其实也是大朝会之前的预备会,商议了各种朝会的事宜,祭祀、会见、贡献、宴饮、回赏等各项事务,并且分派了职务。 因为事务太多,朝会的国族也太多,仅仅是商的群臣根本忙不过来,需要各国的首领们临时兼职帮忙,夏邑那里大朝会的时候一直就是这么搞。 一直忙到夜里亥时,商汤才宣布散宴,群臣各自领了任务,行礼告退,各自散了。 商汤累得够呛,又喝了不少酒,回到后宫中寝,要夫人纴巟准备床榻睡觉,却被纴巟赶出来,因为根据排序,今天商汤要到二夫人肖己的右寝殿里过夜,不能乱了次序。 商汤无奈,打着哈欠,在寝宰奠的引导下,来到右寝偏殿,一看,肖己还没睡,正等着呢。 商汤有点不好意思:“啊,二夫人久等了。” 肖己一边行礼一边说:“君上客气了,看样子很辛苦啊。” “嗯嗯,唉,事情太多了,累……” 肖己给端上茶来:“君上,要做大事,必定是清闲不了的。” “二夫人说得对,的确清闲不得。”商汤喝了几口茶,两个眼皮直发沉。 见商汤疲惫的样子,肖己急忙伺候商汤脱衣上床躺下。 商汤躺倒就鼾声如雷,睡过去了。 肖己让侍女把茶具、坐席收拾好,自己也准备上床休息了。 坐在床沿上,刚解开腰带,猛然听到隐隐传来喊杀声,离镳宫不远。不由地一愣,急忙又把腰带系好,把袖中剑又缠在右臂上,轻轻出了寝殿的门出来看。 这一看可不要紧,真吃了一惊,本来是阴天,无星无月,墨黑墨黑的,却见景亳四边天空中红光闪闪,好像失了火,而且是东西南北都有,火光映红了天空;喊杀声却是从镳宫的前后门的位置传来的。 还没弄明白,却见从后门方向跑来了守门的阍人季沱,他一双手拄着拐,连跳带蹦(阍人一般是由受过刖刑的人担任,少了一只脚),同时高喊:“不好啦,有贼寇杀进来了!” 肖己急忙问:“什么人?” 季沱急乎乎地说:“不知道啊,一百多人啊,虎贲吕疏大人正带着人和他们厮打……” 话音未落,却又看见前门的方向火光冲天,镳宫前殿起火了,接着远远看到五六十名商军士兵从前殿的后门涌进,一边后退,一边和对面冲过来的一身黑衣的敌人恶斗,兵器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那些蒙着脸、穿着黑衣黑铠的贼寇一手举着火把,一手举着武器,呐喊着往里冲,嘴里还喊着:“冲啊!杀啊!杀了亳子成汤!” 那群商兵只在一名齐右小臣的指挥下边打边退,虎贲、旅贲一个没看到。 肖己两个箭蹿就到了那些士兵的身后,一把薅过齐右:“怎么回事?” 齐右手提着戈盾,惊恐地说:“二夫人,让君上快走,贼寇杀进来了,他们人太多……” “你们的首领呢?” “被、被杀了,虎贲叔柯、吕疏、旅贲夷突全被杀了!” 肖己心里一阵惊讶,她知道叔柯和夷突都是很勇猛善战的主儿,武艺不错,竟然一齐被杀,怎么可能。 肖己也顾不得多想,往前一冲,同时右手一甩,咔地短刀出鞘,借着冲势,挥刀一击,嚓地一声,最前面的两个黑衣人就倒下了;其他的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红影闪动,刀光闪闪,嚓嚓嚓……,眨眼又放到了五六个。 其他的都吓得着忙,往后一缩,那队商兵立刻在后面组成了阵列挡住,肖己闪到自己队列前面,横刀前胸,双方对峙着。 却见黑衣人们往两边一闪,中间冲出四个人来,只有领头的一个认识,竟然是载师木! 他也穿着一身黑衣,一手提盾,一手操戈,眼睛瞪得溜圆,崩得浑身是血,显然杀了不少人;身后跟着三个人,两男一女,两个男人都身高体壮,穿着黑色的铠甲,一个提盾持戈,一个提盾持钺;那个女人带着青铜面具,穿着青色绫衣,手里赫然握着一把柳叶短刀! 来找载师木的,是从夏邑来的曹彦、干成、干放,另外还有三个人,其中两个是随着周人逃到夏邑的顾伯金冥的两个儿子仲倱和叔吾,一个女人,是投奔到夏邑的金面“亡命女”隐岚。 隐岚在韦国行刺商汤没成功,开始想跑回东胡,一想就知道,嵩山女学一定会派人去东胡追杀自己,不能回去。 她先去了昆吾,本来想投奔昆吾牟卢寻求庇护,一打听,昆吾牟卢的正室夫人琴祁是元科的师姐,吓了一大跳,知道昆吾不能呆,前思后想,跑到了夏邑。 在夏邑,她到牧宫门前大街上的一家餐馆吃饭,摘下了面具,露出真容,因为长得漂亮,被五个泼皮看上了,见她孤身一人,就过来调戏。 隐岚本来就窝着一肚子恶火没处发泄,所以跳起来就打。? 第208章 景亳之乱(一) 在夏邑这里她不敢拔刀,只用拳脚,转眼就放到了三个,另外两个见不是势头,转身就逃,跑到大街上。 隐岚箭一样追出来,就在当街上把两个壮汉打倒在地,然后拳脚齐下,一边打一边骂,把满腔的邪火都发在这两个倒霉蛋头上。 那两个泼皮被打得口鼻窜血,匍匐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哀叫求饶。 也是巧合,二王子祉秀上完朝坐着马车回府,正撞见隐岚在街心暴打两个壮汉,许多人在围观。 他见这女子出手凌厉凶狠,快如闪电,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被她三下五除二就打瘫在地,动弹不得,不由得大赞,没见过这么凶悍而且武艺高强的美女! 祉秀立刻命人去请隐岚来搭话,不用说,隐岚一听是夏桀的二王子祉秀,觉得找到了靠山,跟着祉秀走了。 祉秀就把隐岚引荐给军事寮,又见了夏桀。 夏桀接见了隐岚,听说她是嵩山女学昭灵夫人的弟子,大喜,立刻封她为司士小臣,享受中大夫级别,让她为有夏效力,如有功勋,再加官进爵。 隐岚高兴得要命,顿时觉得自己安全了,对夏桀、祉秀感恩戴德,发誓效忠。 这次祉秀谋划要在景亳制造混乱,他让淳维以太子的名义召集了那帮太子党和一些追随者,商量派谁去、怎么搞。 曹触龙的儿子曹彦自告奋勇,第一个要求去,要给被杀的老爸报仇。 之后就是干辛的两个儿子干成、干放,还有顾伯金冥的两个儿子仲倱、叔吾,都是好勇斗狠的主儿。 可祉秀不放心,这次行动主要是要对付成汤,但是听说成汤身边有个二夫人肖己,也是昭灵夫人的得意门生,外号“女冥行”,武艺高强,是个杀人的专家,不好对付。 和淳维商量了一下,把亡命女请来,希望她能相助。 隐岚觉得自己来到夏邑,受封了官职,却寸功未立,有点不过意。如果这次能杀掉成汤,那自己在夏邑就稳当当地站住,嵩山女学也不敢派人来对付自己了,所以就一口答应,并表示,肖己由自己来对付。 她信心满满,认为肖己不过是自己的小师妹,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对手。 就这样,六人带着二百精选出来的士兵,化妆成淮夷的客商,带着货物,分成了几拨,潜入了景亳,藏好之后,来找载师木和牧人云。 曹彦告诉载师木和牧人云,这次来,就是要杀掉成汤,让他二人协助,如果成功,他们就可以去夏邑,夏桀已经同意封二人为上大夫,还有封二人一个国,让他们当侯伯。 载师木和牧人云虽然想报仇,只是想找个机会搞点儿事报复一下商汤,压根儿就没想要杀他,所以,一听说要杀商汤,有些怕了。 曹彦威胁道:“二位如果和我们一起干,不管成与不成,我会带你们回夏邑,你们照旧可以高官得坐、骏马任乘;可要是不干,我们就自己搞,要是搞不成,就把你二位的事儿告诉商汤,你们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载师木和牧人云听了,骑虎难下,就咬咬牙,决定和曹彦他们一起干。 二人把自己的手下也召集起来,三百多人,最后选了二百六十多个,加上曹彦他们从夏邑带来的人,四百六七十人。 他们的计划是,利用夜晚,派出少数人到景亳四周放火,吸引巡防士兵的注意力,其他人分成两拨,一拨由载师木、曹彦、干成、叔吾、亡命女带领,从正门突袭镳宫,他们的目标是右寝,因为肖己在那里。 一拨由牧人云、干放、仲倱率领,从镳宫后门进攻,去攻击中寝。 载师木知道,左寝是代任主管的地方,那里主要是织紝房、蚕室和宫人们学习女红的地方,商汤很少去,一般就是在中寝和右寝,而他打听到昨天商汤是住在妹妹纴巟的中寝,今天十有八九是要去右寝,所以他们把主要的力量放在这里。 这天阴天,夜晚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们觉得这是个绝佳的下手机会,就动了手。半夜集结起来,穿上统一的黑色衣甲,带着兵器,放火的放火,袭击镳宫的袭击镳宫。 袭击镳宫前门的人由亡命女领头,搭人梯从一角翻越宫墙,突袭大门内的守卫。 守卫镳宫前后门的各有一百商兵,由一名虎贲和两名旅贲率领,本来人就不多,又受到突袭,措手不及,虎贲叔柯、旅贲夷涂被亡命女一刀一个杀死,其他士卒被杀散,突袭的士兵打开宫门,把其他人放进来。 他们冲进来就在镳宫放火,然后直扑后宫,去杀商汤。 可没想到,后面的商兵士卒听见了,赶来增援,双方一番混战,商兵死伤一多半,连带队的虎贲吕疏也被杀了,剩下的被压着边打边往后宫方向退,同时派人去右寝向商汤报告。 肖己看着灯光影里的载师木,厉声喝道:“载师木,你疯了吗?” “对,我疯了,我要杀了成汤这个混蛋,报仇雪恨!”载师木举着戈和盾牌,恶狠狠地说。 “你是商室外戚,纴巟夫人的亲哥哥,不思为商效命,却和牧人云勾结夏人,受到处罚,不思悔改,还敢做出这等叛逆之事。” “我呸!”载师木吼道:“商汤什么时候把我当人看了,老子立了那么多战功,连个上大夫都当不上,还严刑毒打,不杀了成汤,难消我心头之恨!” “那你的死期到了!”肖己说。 “让开!”载师木身后一声喝,亡命女隐岚一闪到了前面:“丽肖师妹,好久不见了!” 肖己一看戴着面具的亡命女,立刻知道她就是隐岚,冷笑了一声:“是啊,隐岚师姐,即使是现在仍然没见面,你干什么把自己的脸藏起来?是不是杀了隐莹师姐、刺伤了师父没脸见人啊?” 一语戳到了隐岚的痛处,她叫骂起来:“小贱人!赶快让开,要不然,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隐岚师姐,师父没准许你毕业吧?”肖己仍然冷嘲热讽:“别太自信了,会送命的!” 这下,隐岚更受不了了,恶狠狠地把短刀往身前一横:“那就让刀说话!让我看看你这个师父的高徒到底能好到哪里去!” 肖己阴把握刀,也横在身前,两人相距五六步,对峙着。 两边的士兵都端着武器,谁也不敢向前,大气都不敢出,只听见火炬燃烧的呼呼啦啦声。? 第209章 景亳之乱(二) 对峙了片刻,二人谁也没先动手。 这时,“滴答”,空中落下一滴雨水,滴在肖己的刀锋上,溅起一丝水花。 接着,滴答、滴答……,下起雨来。 “呀!”隐岚暴喝一声,往前一冲。 肖己也往前进身,二人接触,刀光闪过,众人都没看清二人是怎么动的手,耳轮中就听见“铮”地一声响亮,隐岚尖叫了一声,身子往后一仰,她的青铜面具飞上了头顶,在空中裂成了两半,当啷落地。 肖己一跃退回原位,仍然横刀站在商兵的队列前。 隐岚向后跃开两步,左手捂着左脸和左眼,鲜血顺着手指缝里汩汩流出;她一咬牙,没再往上冲,而是向后退了两步,掉头一跃,一闪就消失在黑暗里。 本来,二人往前冲,隐岚阳把握刀,直刺肖己的心窝;肖己阴把握刀,借着冲势从自己左肩头处往前平推,用反刺刺向隐岚的咽喉。 二人根据对方的握刀姿势和出手的一瞬,就感知到了对方要攻击自己的什么部位,所以同时侧身闪避,本来应该的情况是二人的刀都走空,谁也刺不到谁。 可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显示出来优等生和劣等生的区别了:肖己发觉自己的刀要刺空,瞬间改变了攻击方式,她一塌手腕,往上提肘,把反刺顺势变成了挑抹,锋利的刀锋从隐岚的左颊下往上斜划过去,一直划到额头,把她的面具挑飞切开,将左半脸划开一条大口子,而且划过了左眼,顿时鲜血直流。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就这一击,隐岚顿时明白,这个小师妹比自己的本事高出许多,不仅速度快、手法活,而且力道威猛,刚才那一下,要不是青铜面具挡住了刀锋,大概脑袋要被削掉一半,命准定没了,“女冥行”称号不是白得的,如果再打下去自己有性命之忧,所以抽身就逃。 载师木、曹彦等吓傻了,没想到凶悍的亡命女在肖己这里竟然这么不堪一击。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干成,他不知死活,大吼一声提盾举钺蹿到肖己面前,对着肖己就是一斧子。 斧子落下,肖己却不见了踪影,接着脑后风响,他还没转过身,“嚓”地一声,红光迸溅,干成的人头已经滚落在地,脖腔里喷着血,身体晃了晃,噗通歪倒在地。 “啊呀!”黑衣士兵们惊叫一声,一齐往后退。 载师木、曹彦也往后退,刚退了两步,载师木只觉得一股带着香气的厉风扑面,眼前红影子闪动,他都没看清个所以然,就觉得脖子底下一凉,肖己的短刀已经横在了脖颈下,肖己双眸里寒光电射,杀气逼人。 这时候,大雨飞落。 炬光影里,载师木斜眼看到,肖己寒光闪闪的刀尖处雨水和着血水往下滴答,吓得浑身都麻木了。 “饶命……”他惊叫了一声,当啷、啪啦,手里的盾和戈都丢了。 “载师木,你这个反贼!本来该让你人头落地,可看在大夫人的面子上,饶你一条狗命,快滚!”肖己说着,收回短刀,裙底下飞起一脚,正踹在载师木的胸口上。 “啪”地一下,载师木大叫一声向后跌出,把身后的两名黑衣士兵砸倒,一齐倒地。 他一咕噜爬起来,还没站稳,一张嘴,“噗”地喷出一口血来,只觉得胸口痛彻骨髓,顿时吓得魂飞天外。 正在这个时候,叔吾带着一些黑衣士兵从前面跑过来:“曹彦大人,快走,商师增援的来了,再不走,就走不了啦!” 曹彦掉头往来路就跑,载师木捂着胸口,和其他人也跟着往外跑。 这时,商汤也被惊醒了,他穿上衣服提着剑从寝殿里跑出来,惊问:“什么事?” 肖己大喝:“君上回去!” 话音未落,就看见从通往中寝的侧门跑过来一个人,边跑边喊:“不好啦,贼寇杀进中寝了!” 原来是在中寝服役的一个寝宰。 肖己对那些士兵喊道:“你们保护好君上!” 说着,她一闪蹿出去,从侧门跑向中寝。 中寝里正乱着,七八十个商兵正和一群黑衣士兵在雨中搏斗,边打边退,那些黑衣士兵足有二百人,打着松油的火把,拿着武器。 地上横七竖八倒着许多尸体,既有商兵,也有黑衣兵,雨水和着血水在地上流淌。 肖己杀翻几个黑衣士兵冲到商兵面前:“夫人她们在哪里?” 一个士兵说:“退去左寝了,二夫人您快去,这里有我们!” 肖己越过士兵跑向左寝。 在左寝,牧人云和仲倱带着十几个黑衣兵,把夫人纴巟和一干夫人、嫔御堵在织纴房里。 纴巟和萦姒、月姒护着子杺、子胜、子南,月姒抱着子勇,吓得浑身发抖,她们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 牧人云他们从后门杀入中寝,纴巟接到报告,急忙让众人躲避,本来想去右寝和肖己汇合,可贼寇是从右边杀过来的,没办法,和众人带着孩子跑到左寝。 代任听到动静,接出来,迎着纴巟她们。 这时,牧人云和仲倱带着十几个士兵冲开商兵追杀过来,代任急忙带着纴巟等人跑进织纴房躲避,被牧人云、仲倱带人堵在里面。 “哈哈,纴巟夫人,你跑不了啦!哈哈哈……”牧人云狂笑着。 “牧人云,你要干什么?”纴巟喝道。 “嘿嘿,纴巟,你这个贱人啊,”牧人云提着剑狞笑道:“咱们都是有莘氏人,你不帮自家人,却帮着商汤这个昏君害我们,今天就是我们报仇雪恨的日子,也就是你们的死期,我要让商汤灭门,断子绝孙。” “你这个叛贼,你敢……”纴巟叫道。 牧人云懒得多说话,他想赶快完事,往前一冲,对着纴巟就是一剑。 在纴巟身边的代任看见,急忙把纴巟往后一拉,自己挡在纴巟的前面,“噗”地一声,牧人云的剑刺入了代任的前胸。 “啊——!”众女人们发出了一阵惊叫,护着纴巟一齐往后躲。 “贱人,自己找死!”牧人云骂了一句,拔出剑来。 代任瘫倒在地,气绝身亡。? 第210章 景亳之乱(三) “代任姒母!”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恰儿扑过来,把牧人云吓得急忙后退几步。 恰儿扑倒在地,抱住代任的尸体,放声大哭:“代任姒母,你不能死啊!恰儿没了亲娘,不能没有你啊,呜呜呜~~~” 代任是恰儿的养母,夫人兮任去世后,是她把恰儿给养大的。 “嘿嘿,女公子,别哭,我这就送你去和你代任姒母团聚!”牧人云狞笑着。 “你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你!”恰儿腾地站起来转过身,扯着嗓子尖叫。 “杀我?就你个小丫头片子?哈哈哈……”牧人云放声大笑起来。 可他的笑声没完,只觉的眼前一股劲风扑面,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心口一疼,低头一看,恰儿含泪的眼睛圆睁,怒火喷射,右手握着一把青铜织布刀子,已经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牧人云做梦都没想到,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小女孩子竟然有这么快的身手,相隔还有四五步远,根本就没看到她怎么过来的,就把刀子插入了自己心脏。 那织布刀子有半尺多长,几乎全插入了身体,只露着钳口的部分在外面。 恰儿把刀子刺入牧人云的心窝,血顺着钳口的缝隙里喷出来,溅了一脸,她惊叫一声,刀子都没拔就松了手,往后退了两步,两眼惊恐。 “你、你这个小贱人,我……”牧人云话没说完,手里的剑当啷掉了,身子一歪,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仲倱反应过来:“小贱货,你好大胆子!” 提着戈就要上前,却听见门口一阵惨叫,回头一看,噗噗通通,自己的手下倒了五六个,一个红影子闪了进来,随着两声惨叫,就近的两个也被刺倒了。 “啊……”仲倱惊叫一声,对着红影子挥戈一击,戈柄却被抓住,一拉,他身子往前一歪,一道寒光闪过,“嚓”地一声,仲倱已经人头落地。 “啊呀……”剩下的几个黑衣兵惊叫着,掉头跑出了织纴房。 “二姒母!”恰儿大叫一声,跑过来扑到肖己怀里,放声大哭:“他、他杀了代任姒母,我、我把他刺死了……” “哦哦,没事没事,你干得很好。”肖己安慰着恰儿,看着纴巟说:“姐姐,对不起,我来晚了……” “还好,我们都没事,”纴巟流着眼泪说:“只有代任姐姐被牧人云这个畜生杀了。” 这时候,就听见外面喊杀阵阵,原来巡逻和守城士兵看到镳宫起火,都知道镳宫出了事,一齐来增援,那些黑衣士兵夺路逃命,双方在大雨里恶斗起来。 不大一会儿,商汤带着一大队士兵打着松油火把呼呼啦啦冲进左寝,高叫:“夫人,夫人!” “君上,我们在这里!”纴巟跑到织纴房门口冲着雨里喊。 商汤急忙一点一瘸地跑过来:“夫人,你们可否无恙?” “我们还好,多亏了肖己妹妹!”纴巟说:“可牧人云这个畜生,把代任姐姐给杀了!” “啊,这个混蛋孽畜,他……”商汤低头一看,牧人云心窝上插着一把织布刀子,睁着眼、张着嘴,已经死了:“这是谁干的?” “是恰儿,她刺死了这个畜生。”纴巟说。 “刺得好,刺得好!不亏是我成汤的女儿,也不愧是你二姒母的徒弟!”商汤赞道。 肖己说:“君上,您赶快去清剿那些逃走的歹徒,这里有臣妾。” “嗯嗯,好,辛苦二夫人。予一人这就去把那些混账东西都灭了。”商汤咬牙切齿地说着,带着士兵出去了。 整个景亳里一直乱到了天明,雨也停了。 参与叛乱的四百多人几乎全部被杀,抓了五六个活的,审问了一番,才知道是从夏邑来的曹彦等人,联合了载师木、牧人云作乱。 商汤命人押着两名俘虏清点尸体,一个一个地认,找曹彦等人,可没找到,载师木、曹彦、干放、叔吾和亡命女,十九是已经逃出城了,只死了干成、仲倱、牧人云和夏师的三名虎贲、四名旅奔,而干成等三个人都死于肖己师徒的刀下。 镳宫的前宫、后宫被烧毁了好几间屋室,连前殿大室也被烧毁了一半,但是老天眷顾,火烧起来不久就下了大雨,把火给淋灭了。 四边也有不少建筑被叛乱者纵火烧毁,还死了一些人,也是因为下雨,火势没能蔓延开来,没造成太大的损失。 但是守卫镳宫的士兵伤亡惨重,二百多人被杀了一多半,一名虎贲和三名旅奔阵亡。 最让商汤痛心的是代任夫人被杀,他不仅失去了一个织纴高手,更觉得万分对不起已经死去的第一任夫人兮任,也对不起女儿恰儿,所以下令隆重厚葬了代任,把她葬在兮任夫人的墓旁,并举行了隆重的祭祀。 商汤下令,全国通缉载师木,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同时命司空咎单、司徒彭祖赶快调集工匠和民夫,由大匠强、木正仇生赤主持,整修镳宫和城邑中被烧毁的建筑,必定要在五日朝会之前完工。反正国家有移山之力,这点事儿并不难。 一大早就有人跑到莘国报信,莘伯单和太宰罗听说载师木和牧人云参与了叛乱,惊得魂魄都飞散了。 太宰罗知道儿子伯云被杀,痛哭了一番之后,毕竟见多识广,心里还明白,一想,这都是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咎由自取,实在也不能怪商汤,私通夏邑已经罪责不小,没被杀头已经是给了很大的面子,现在竟然跑到人家后宫里去杀人了,而且杀的还是商汤的侧室夫人代任,死了岂不是活该。 和莘伯单一商量,知道此事不小可,如果商汤追究下来,有被灭宗戮族的危险。 二人让人把自己绑起来,肉袒负荆,坐着马车来到景亳见商汤,请罪。 纴巟夫人也解散了头发,穿上罪人的衣服,和莘伯单、太宰罗一起跪在商汤面前领罪,甘愿受罚。 商汤本来憋着一股恶火,真想在有莘人身上发泄一番,可一看纴巟夫人也来谢罪,就慌了神,他无论如何也不能降罪给夫人;莘伯单和太宰罗第一时间主动来请罪,说明这事儿和他们无关;还有一个,就是当着那么多来朝会的侯伯,得显示一下自己的仁慈和大度,就下令恕有莘人无罪,罪责只在载师木和牧人云二人,其他人概不予追究。 纴巟、莘伯单、太宰罗急忙谢恩。 果然不出所料,诸侯见了,都赞叹商汤的宽宏与仁慈,崇敬之心又增了一层。 在后宫,仲虺、臣扈带着商兵把尸体都搬出去了,夫人纴巟指挥着寝宰和宫人收拾被弄得一团乱糟糟的摊子,昨天晚上的暴乱,有不少寝宰和宫人被杀,死了十几个人。? 第211章 师徒谈心 肖己在安慰恰儿。 这女孩跟着肖己学艺七八年了,用功甚勤,也不怕吃苦,武功初就,很得肖己的喜欢,可这还是第一次杀人,而且只有十五岁,年龄小,心理承受能力差,一刀插死了牧人云,吓毛了,再加上代任的死,心里难过,啼哭不止。 早晚等她哭够了,肖己才过来安慰。 “二姒母,代任姒母死了,我也杀人了,我好怕……”恰儿伏在肖己怀里哭着说。 “是啊,代任姒母的死很让人难过,可你毕竟杀了凶手,给她报了仇。”肖己抚摸着恰儿的头发说:“第一次杀人,很怕,二姒母也能理解。当年二姒母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比你还害怕呢。那时候我可比你小多了,才十二岁,跟着师父学艺七年,可从没杀过人。” “唔……那、那怎么杀了人呢?”抽泣着问。 “哦,有一天,我替师父到嵩阳邑送信,路上遇到一个暴徒,拿着锸头在追杀母女二人,他把那个母亲铲杀了,还要杀那个小女孩,我登时怒起,出手就是一刀,把那歹徒的人头给抹了下来,他的血溅在我的头上、脸上,我都吓呆了,连着好多天都做噩梦,看到一个没有头、脖腔里冒着血的人站在我面前,我吓得又哭又喊的。” “真的吗?”恰儿泪眼朦胧地看着肖己:“后来呢?” “后来,我师父昭灵夫人来安慰我,对我大加夸奖,说我做得对,而且那一刀出得也漂亮,刀过头落,干脆爽利,不亏是她的好学生。”肖己笑了一下:“你要知道,在嵩山女学学习‘猿击术’的弟子,到了十四岁,都要去做一个‘开手’的任务。” “什么叫‘开手’的任务?” “就是去杀一个人,当然,是杀一个坏人。”肖己一咧嘴:“只有完成了开手任务的弟子,才会被允许毕业。” “为什么呢?” “很明白啊,‘猿击术’本来就是杀人技,如果不能杀人,学了等于白学,毫无用处。”肖己说:“所以,弟子到了十四岁,都要在师姐的带领下去开手。而我,还没到做开手任务的年龄,自己就开了手。” “后来呢?” “在我开手没多久,师父就让我和一个师姐去执行一个刺杀任务,去杀一伙强盗的首领,师姐打接应,我去刺杀。” “为啥让你去哩?” “因为据说那个强盗头子很机警,防备严密,而我年龄小,还是个小女孩,不会引起他的怀疑。我在他面前唱歌、跳舞,趁他不备,一刀割断了他的喉咙——自从杀了第二个人以后,我就变得冷血了,不再胆怯,不再恐惧,杀人毫不犹豫,直到我十七岁女学毕业,六年中我杀了二十七个人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一些他们的手下,具体杀了多少人我也记不得了,反正都是一刀毙命,从没失过手。” “二姒母真厉害!”恰儿赞叹着。 肖己摇头笑了笑:“恰儿,当初你非缠着我要学耍刀子,你还记得你的目的没?” “当然记得啊,要卫国杀敌。” “对啊,杀敌,敌人也是人,你就得学会杀人。”肖己说:“所以二姒母给你说这些,就是要你明白,要想当个最好的女武士,只会耍刀子是不行的,必须得实战,得实际去杀人,就是开手,但我一直没想让你这么做,我不想让你过早的手上沾上血腥,所以你十五岁了,都过了女学开手的年龄,还没杀过人。可今天你和二姒母一样,也自己开手了,杀了牧人云,你那一刀,刺得快而精准,牧人云被一刀毙命,说明二姒母没白教你,你有了三四成的火候了。” “真的吗?”恰儿抹抹眼泪,高兴起来:“我真的学成了?” “唉唉,离学成还早哩。”肖己摆摆手:“比如你虽然刺死了牧人云,可因为害怕连刀子都没拔出来,那就不合格,所以还得继续锻炼。” “嗯,我会努力,一定要把武艺学成。” “很好。不过要想真正的入门学成,你还得去嵩山女学,在那里进行系统的训练才行,我这八年来也只是给你打好了基础而已,我现在这点手段虽然不济,可也在嵩山女学学了十二年呢。” 肖己说着,把拿来的一个青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把新铸造的袖中剑,递给恰儿:“以前你练习用的袖中剑,是我给你削木头做的,形制、功用一样,可毕竟不是真家伙。其实我早就让百工署给你铸造了真的袖中剑,只想等你开手的时候用,没想到,你用织布刀子开了手,那么,这把刀就可以给你了。” 女学刺客们用的袖中剑,也叫“三隐刺”,怎么叫这么名儿呢?因为那刀的形制:刀刃隐在刀柄里,刀柄隐在刀鞘里,刀鞘隐在袖子里,所以叫“三隐”——这玩意儿是昭灵夫人的老爸李庆斌的发明。 刀柄是木制,扁圆形,里面是空的,长短宽窄要比使用者的小臂略短、略窄;刀刃比刀柄略短略窄,所以比较狭长,藏在刀柄里,有卡子卡住;刀鞘是皮革制成,锦缎的里子,带着皮带,绑在小臂里侧,刀柄藏在里面,里端带着一根绒绳和刀鞘相连,鞘口处有个卡子卡住,掉不出来。 使用的时候要用抖力甩一下手臂,震动鞘里的刀柄,用刀柄的冲击力冲开卡子,刀柄滑出鞘,落在手掌的位置,因为有绒绳连着刀鞘,不会掉落。手抓住刀柄之后,按下刀柄上的卡子,刀刃就从刀柄里滑出来,刃后根处有当头,不会掉出刀柄,刀刃出来之后,当头自动卡在柄口的卡槽里处固定,就成了一把刀,从刀刃到刀柄约二尺长。 用完之后,举刀向上,扳开柄口处的卡扣,刀刃就落回柄中,关上柄上的卡子,收回鞘中,关上鞘口的卡扣。 肖己刺杀商汤和楚伯立广的儿子伯仑的时候,则是把刀柄取出来放在竹簦的柄里,拉出来顺势一甩,刀就出来了。 这种出刀过程虽然简单,但是要经过无数遍的反复练习,才能瞬间出刀并用于刺杀,出刀、刺杀要一气呵成,因为女刺客刺杀,往往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一击不中,基本上等于失败。 女学的学员开始练习都用这种形制的刀,但多是用木头制成的,练习出刀、收刀、击刺,学习四五年之后,才用真刀练习。 上古时期的武艺都极其简单实用,“猿击术”的刀法就那么斩、刺、抹、挑几下子,没有后来武术的那些繁琐复杂的招式和套路,类似拳击里的刺拳、直拳、勾拳、摆拳,都是最原始、最简单的攻击动作,用现在的眼光来看都算不上什么“武功”,可就是这简单到极致的几下,经过长期的苦练,就成了最有效的杀人技术。 恰儿双手接过刀来捧着,一脸兴奋地看着肖己:“谢谢二姒母,我一定加倍练习,争取当个最好的女武士。” “嗯嗯,很好。等过段时间,空闲了,我就带你去嵩山女学,拜师入门,并进行系统训练,你会成功的。”肖己微笑着鼓励道:“不过你得记着,要当一个好武士,好身手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得有个好脑子,智慧才是成功的唯一保证。” “是,恰儿明白。”? 第212章 执意伐商 叛乱虽然造成了一定的损失,可没影响到朝会,景亳的大朝会如期举行。 前来景亳朝会的方国族氏多达一千八百多个,仅仅用来登记的竹简、木牍就装了满满一大车,所谓“景亳之会,载册盈车”。 商汤身穿王袍,端冕繁露,和夏后一样的服饰,用了十天的时间,在整修一新的镳宫大室逐一接见了诸侯们。 诸侯缴纳贡献,称臣,并举行了盛大的祭祀和会盟。 在盟誓大会上,商汤发出了命令:要替天行道,诛除暴虐不道的夏桀,还天下以太平。号令诸侯要团结起来,万众一心,伐桀灭夏,建立新王朝。 群臣诸侯攘臂响应,喊声动地——这就是《左传》里说的“汤有景亳之命”,标志着商汤彻底成为一个“革命家”,专心要革夏的天命了。 *** 却说载师木和曹彦、干放、叔吾,从镳宫里冲出来,迎面撞上葚叔泛等人带着的大队商兵来增援,一阵混战,顿时伤亡惨重。 载师木知道,现在寡不敌众,根本打不过商师,他趁着混乱和黑夜,喊了曹彦等几个主要的人员潜入一条小胡同,七绕八拐,来到了景亳的东南城墙角,爬上城墙,用绳索从城墙上坠下去,然后游过护城河,逃到远处景山下的一片桑林边上,躲进一间采桑人搭的凉棚里避雨。 曹彦一检点跑出来的人,除了载师木,只有干放和叔吾,另外还有一名虎贲和七名士兵,其他的全折在景亳里,亡命女隐岚也跑得不知去向。 他们在凉棚中透过大雨看着景亳的方向,本来已经烧起来的火焰都熄灭了。 曹彦顿足捶胸,大叫:“天不佑我!天不佑我!” 意思是老天都不肯帮我的忙,商汤没杀成,景亳没烧成,两个主要目的都没达到,这趟白来混了,还死了那么多人。 而干放和叔吾也都扯着嗓子嚎啕起来,因为他们的哥哥干成和仲倱被杀了。 载师木站在一边看着,不停地咳嗽、吐血,抹着脸上的血水和雨水,默默无言。 他的死党牧人云也没跑出来,他没看到牧人云被杀,可也明白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再加上行动失败,损失惨重,心里的恐惧到了极点。 曹彦扑上薅住载师木的衣领子:“你这个混蛋、蠢货!你怎么没搞清楚,成汤的那个女人怎么那么厉害,简直就是个女煞星!” “曹大人,我、我说了啊,给您说肖己那个贱人外号叫‘女冥行’,您听听、听听这个名字,就该知道她、她是个杀人的女魔头。”载师木结结巴巴地说:“您带来的那位亡命女,说是肖己的师姐,我还以为拿下肖己那个贱人不在话下,可谁知道竟然一刀落败……您也看到了,我被她踢了一脚,咳咳,现在连气都喘不过来……” 曹彦看着嘴角上挂着血渍的载师木,也泄了气,无话可说。 他亲眼看到肖己似乎轻飘飘的一脚,身强力壮的载师木就飞了,而且伤得这么厉害,那绝对不是个一般的女人,肯定和蛟妾一样,也是个妖精。 他松开手,颓然坐在满是泥水的草地上:“完了,死了这么多人,连右相大人的大公子都折了,如何回去交代。” 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先不回去,而是藏起来,探听一下景亳的动静,也许能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进城去大闹一番。 可后来发现根本行不通,景亳里增加了无数的固定岗、游动哨、巡逻队,任何人不得带武器进城,查得甚严,到处贴着画影图形捉拿载师木,想再进城闹事是不可能了。 他们在城外藏了十多天,直到景亳的大朝会结束,探明了情况,这才动身回夏邑,自然也把载师木带上,无论如何,他对景亳的情况熟悉,总还会有点用处。 当他们过了大沟长垣回到夏邑的时候,夏邑的大朝会也结束了。 这次朝会,让夏桀大为恼怒,为什么?来的方国族氏,包括东夏来的诸侯,才九百露头,比去年少了将近一半。 夏桀怒冲冲地一问干辛、赵梁,才知道,有些反叛了,投奔了商人;一些没说反叛,可因为对夏桀不满,也没来;还有一些族氏怕受到夏桀迫害,迁国了,逃得不知去向,其中有一部分跑到流沙以西,大概也投奔了商人。 夏桀这里正怒火攻心,曹彦等人就回来了,向夏桀报告了在景亳的行动经过以及探听来的景亳朝会的情况。 干辛听说干成被杀,在朝堂上就嚎啕起来,顿足捶胸,破口大骂亳子成汤,和商人势不两立。 夏桀不关心这个,只问景亳朝会的情况。 听到曹彦说景亳之会,竟然有一千八百多国参加,数量是自己这次朝会的两倍还多,夏桀的心理防线是彻底崩溃了。 “伐商!立刻伐商!”夏桀咆哮道:“这次予一人要亲自出征,不灭了亳子成汤,予一人誓不回师!” 众臣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心里都明白得很:夏桀错过了最佳的灭商机会,就是商汤攻昆吾的时候,如果那时候他肯出兵援手,和昆吾两面夹击,不仅昆吾不会灭亡,甚至有极大可能把商师彻底消灭,灭掉商国。 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昆吾灭了,商人的力量已经发展到足以和夏抗衡的地步,甚至比夏的势力还强,夏桀这时候要伐商,充其量撕个平手,灭商成功的几率非常低。 夏桀没考虑这一点,他下令,太师耕立刻调兵,九夷、诸侯都必须出兵,配合夏师,全力攻商。 众臣见夏桀暴跳如雷,吼叫连天,都大气不敢出。自从皇图、关龙逢被杀之后,朝廷里已经没有敢直言进谏的人了,虽然大家都明白去征伐商人的成功率非常低,夏桀又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早有智者指出:在专制社会中,高层权力缺乏合法性,只能扮演全知全能的“圣人”,才能号令手下——它决不能犯任何错误,当大家都看到他犯错误时,他只能用更大的错误来掩盖这个错误,夏桀就是如此。 太师耕说:“君上,臣下这就让军事寮传令,召集军队。不过,既然商汤的势力已经发展到如此庞大,那么我们要获胜,无论是兵力还是粮草,包括后援,都得准备得充分一些,这需要时间,君上不可太急。” “这个予一人不管!”夏桀咆哮道:“给你一个月的时间,速速调齐所有的兵马,予一人必定要灭商而后快!” 太师耕无奈,唯唯领命。? 第213章 枚占荧惑 伊尹在朝堂看着,心里暗惊,突然他意识到,最后的时刻到了,自己应该回商去了。不过现在还不能走,还得继续打听打听情况,至少得把夏桀调兵的情况了解清楚才能走。 太师耕给军事寮发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去调九夷之师,只要有了九夷之师,再加上夏王师,主要战斗力就基本上可以保证了。 九夷接到了命令,不用说,都跑到了畎夷,来找畎伯驰商量怎么办。 干夷等八夷的侯伯们到了畎夷的城邑,却发现全城都在收拾车辆、马匹,把财物往车上装;城邑内的男女老幼都在收拾东西,好像要搬家。 他们到了畎伯府见了畎伯驰,都问:“畎伯,您这是要干啥?要搬家吗?” “啊,对,本伯要带着国人回东夏去,不在这里跟着夏桀混了。”畎伯驰说。 “什么?您没接到夏后调兵的命令吗?”干伯灵吃惊地说:“夏后现在正要调集兵马伐商啊!” “嘿嘿,我就是接到了命令,才下令迁国的。” 方伯春疑惑地问:“畎伯,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各位心里还没数吗?”畎伯驰捋着胡子撇着嘴:“夏桀这个昏君,不念我等的忠心,胡乱杀我的人,上次耹山之役,杀了我族人育潜、令叔等人,这还小可,他竟然为了享乐,置国家安危于不顾,任凭昆吾灭亡。昆吾亡了,他也离死不远了。” “可君上这次是下了决心要灭商的啊!”风伯孚说。 “灭商?嘿嘿,谁灭谁还不知道呢。”畎伯驰冷笑着说:“各位,我敢说,现在即使是我们九夷出兵,加上王师和其他诸侯之师,也抗不过商人!去伐商,那是寻死之路。我可不想让我的士兵去白白送死,更不想在这里给夏桀陪葬。所以,我可不陪他玩儿了,干脆拍屁股走人,回东夏故国去,过安生的日子。” 八夷的侯伯都知道畎伯驰老奸巨猾,贼精贼精的,最会看势头,他要脚底抹油开溜,说明西夏这里真的是很危险了。 阳伯子规说:“畎伯,既然如此,那我们也跟您一起走,都回东夏去,不在这里和夏桀胡闹了。” 黄夷的大宰有干对耹隧的事儿一直耿耿于怀,也说:“和夏桀这昏君一起,就是寻死之路,断断不能再听他的。” “对,我们也都不想让自己人去送死,不玩了,一起走他娘的!”其他人也都一起附和。 果然,九夷各自回国,收拾东西,带着国人,卷铺盖卷儿回东夏而去——《说苑·权谋》里说:“桀怒,起九夷之师,九夷之师不起”,说的就是这个事儿。 九夷走了十多天,才有消息传到军事寮,报告给太师耕,太师耕惊得半晌无言,他突然感觉到,煌煌有夏面临着空前的危险。 他急忙跑去报告了夏桀,夏桀也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在这关键的时刻,九夷竟然叛逃了。 夏桀气急败坏地说:“九夷走了,予一人也不在乎,有他们没他们都一样,只要调集其他各国的兵马即可,只要予一人亲自出马,灭商易如反掌。” 为了鼓舞国人的士气,夏桀带着群臣,亲自到夏社去进行祭祀、占卜。 杀牲献祭完毕,他让太卜巫碌带着一班巫师,就在社中灼龟占卜。 结果谁都没想到,三次灼龟,全部龟焦不兆,也就是楚炖把龟壳烧穿了,也没坼裂现兆,这是大凶之象,巫师们相对无言。 夏桀急吼吼地问:“怎么回事?” 巫碌战战兢兢地说:“启禀君上,灼龟三次,均龟焦不兆,难知吉凶……” 其实谁都知道,龟焦不兆本身就是大凶,但是巫碌不敢直说。 “混账!既然龟焦不兆,就用蓍筮,必定要有个结果!”夏桀吼着。 巫师们急忙手忙脚乱地去准备蓍草,然后祝祷、揲蓍。 可是,巫师们三揲三渎,就是蓍草在揲蓍过程发生了混乱,得不出卦象。 夏桀气疯了,下令:“把这些废物都统统拉出去丢进老虎笼子!” 巫碌吓得亡魂皆冒,不停地叩头道:“君上饶命,君上饶命,龟焦蓍渎,此乃天意,实在怪不得臣等啊!” “蠢货!是你们不精心,还敢狡辩……” 正在乱着,却听见夏社门口有人说话了:“君上,此事确实与众巫无关,不如让小人来给您筮卦吧。” 夏桀和众臣转头一看,门口站着一个红冔冠、红袍、红脸的大汉,连头发、眉毛、胡须都是棕红的,一部络腮的大胡须垂在胸前,红袍上绣着一只朱鸟的图案,腰里扎着黄金玉带,好像是个侯伯模样,可夏桀横竖想不起来自己有这样一位臣属。 夏桀问:“你是何人?” 大汉说:“小人赤氏,名熛怒,是赤水氏族人,自幼学得些占卜技艺,故来为君上分忧。” 夏桀也没多想,就说:“好吧,那就给予一人占卜一次,看看吉凶如何。” 赤熛怒行礼:“遵命!” 他来到神台前,行礼、祝祷毕,坐在席上,拿起蓍草,开始熟练地揲蓍,不大一会儿,就得出了卦象,得了个艮卦。 赤熛怒推演了一番,做出了占辞:“不吉。不利出征,唯利安处。彼为狸,我为鼠。勿用作事,恐伤其父(斧)。” 夏桀问:“什么意思?” 赤熛怒说:“君上,这卦若筮居处安止则吉,若筮行动出兵则不吉。得此卦,不利出征作战,只利于安居固守。您的敌人是狸猫,您就是老鼠,猫能捕鼠,故切勿兴兵征伐,否则,会损坏您的斧钺,表示失败。” “混账!一派胡言!”夏桀勃然大怒:“你竟然敢如此胡言乱语,惑我人心……” “哈哈,不瞒君上,臣下本来就名‘荧惑’,的确善于荧惑于人,不过臣下占卜所占句句为实,绝不敢乱言。” “你还敢狡辩,来人,把他给我拿下……”夏桀怒吼一声。 话音未落,就见赤熛怒哈哈大笑着,突然化作一道火光,飞出夏社门口,向南天冲空而去,放在案几上那些蓍草也“噗”地燃烧起来,瞬间化为灰烬。 “啊呀!原来是一位神只啊!”群臣都惊叫起来。 这时,天彭惊恐地说:“君上,此人说名叫赤熛怒,那就是荧惑星(即火星)啊!” “什、什么?荧惑星下凡,来、来给予一人占卜?”夏桀也惊异了。 “是的君上,荧惑出现,是……”说到这里,天彭住了口,他没敢再往下说。 因为他知道,荧惑星又叫罚星、执法星,其行无常,司无道之国,所谓“司骄、司奢、司祸、司贼、司饥、司荒、司死、司丧、司正、司直、司兵、司乱、司惑,灾殃无不主之”,总之他主管的事情没有一样是好事儿,哪国君主暴虐无道,它就会出现,一出现就要兵戎大起、灾祸连连。 但是这事儿不能给夏桀说,说了自己可能小命不保,只能咬牙忍回去了。 后来,《归藏易·郑母经》里有条爻辞说: “昔者桀筮伐唐(汤),而枚筮于荧惑,荧惑占之曰:‘不吉。不利出征,唯利安处。彼为狸,我为鼠。勿用作事,恐伤其父’。” 就是根据这次占卜的故事和占辞作的卦爻辞。 这时,大夫董召出班奏道:“君上,如果是荧惑为筮,是神灵之占,不可不从。现在我有夏有王师万余,加上诸侯之师,总得有三五万人,且有大沟长垣,攻之不足,而守之有余。故臣以为,当从筮,安守国邑,待积攒力量,以后图之。” “你是想让予一人在这里等着商人来伐我们?我们积攒力量,亳子成汤就不会积攒力量?必定要趁其羽翼未成而图之,唯宿不祥,予一人必定要伐商,神灵之言,亦不可尽信。”夏桀斩钉截铁,连神灵都忽略了。 群臣也不敢违拗,反正现在什么都是夏桀说了算,连神灵的话都可以不理,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第214章 长星竟天 当天晚上,出现了异象:一道大彗星出现在天空中,从西向东缓缓而行,几乎横亘了整个天穹,所谓“长竟天”,夏邑人都跑到大街上去看。 夏桀也看到了这个奇异的景象,觉得很惊讶,急忙又把眡祲小臣天彭连夜召到牧宫来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彭说:“启禀君上,根据黄帝、巫咸所留《星占》所言,彗星出见,可二丈,至三丈,形如竹木枝条,名曰扫星;三丈以上至十丈,名曰彗星。彗、扫同形,长短有差,殃灾如一,见则扫除凶秽,必有灭国,臣弑其君,大兵起,国易政。又有天欃、天枪、天槥、天棓诸类,皆为彗星之属,均五星盈缩之所生,天之忌也,见则主不祥与灾殃,无道之君当之。” “无道之君?谁是无道之君?”夏桀瞪着眼睛问道。 天彭心里说,这个还要问别人?可嘴里不敢说,含糊着说:“这个,臣下委实不知。只是奏闻君上彗星名状与所主而已。” “那么,外面天上的那个是什么?”夏桀指着大室外的天空问。 天彭答道:“彗星之类,各不相同。其中有一种,光芒有一直指,或竟天,或十丈,或一二丈,是谓‘长星’, 今空中之彗星长竟天,则长星也。” “长星,又怎么样呢?” “君上,长星所见之国将有兵相煞(杀)之征兆,必有破军、杀将、灭国、弑君,伏死其辜;若余殃不尽,当为饥、旱、疾、疫之灾。” 夏桀听了,反而大笑起来:“哈哈哈!是啊,予一人这就要伐汤灭商,自然要起兵相杀,自然要破其国、杀其君,此皆祥兆也。” 天彭急忙说:“君上,彗星现于我国上空,且其柄在西而其锋在东,是商人执其柄而我有夏受其锋,恐为不祥……” 天彭的意思很明确,彗星自西向东横亘于天,彗柄在西,彗头在东,由西东行,这是从西向东扫荡之形,显然这个对商人有利而对夏人不利。 “不要胡说八道!”夏桀吼道:“彗星出现,不过是昭示予一人要灭商、杀掉亳子成汤罢了,夫复何疑!” “是是,君上英明。”天彭附和着。 他知道只要再多说一句,自己就要去蹲老虎笼子。 天彭怀着郁闷,从牧宫回到眡祲府,就顿足捶胸地大哭起来。 他夫人见了,吓坏了,丈夫还从来没有这么情绪失控过,急忙问出了啥事儿。 “我有夏要亡了,我有夏要亡了!”天彭痛哭着说:“今天荧惑之神见于夏社,此本是凶兆;现在又大彗竞天,彗锋东向,是扫我夏邑而荡涤之。我给君上说了,可君上竟然昏然不悟,还要继续伐商,是自取灭亡之举。我有夏辉煌四百余年,没想到要毁在夏桀手里!” 夫人吃惊地说:“夫君,这事儿非同小可,如果有夏灭亡,夏邑必为丘虚,我们在这里也危险了啊!” “唉,夫人所言是啊,可……” “夫君,干脆,我们收拾东西走吧,回天民国去,过安生日子,别在这里当什么官了。” 正计较着,却听到有仆人进来禀报:“大人,外面天灵小臣伊挚大人求见。” 天彭急忙抹抹眼泪:“请,快请!” 伊尹进来,和天彭见礼,然后在席上落座,夫人急忙命女仆煮茶。 天彭问:“天灵大夫深夜光临敝庐,不知有何见教?” “不敢不敢,不是见教,而是请教。”伊尹说:“眡祲大人,我见空中异象,大彗竞天,邑人们都说这是不祥之兆,在下不懂天象,所以来请教大人,难道……” 天彭苦笑道:“伊挚大人,您是天灵,沟通神、人,通晓天机,还要问在下。” 伊尹说:“在下委实不懂天文占验,可是也很好奇,所以连夜打扰,想求教一二,万望能明示。” 天彭叹着气:“唉!刚才我被君上叫去也问此事,您也知道,彗星出,不是好事,何况是长星竞天,必要破军、杀将、毁邑、灭国、弑君,我有夏危矣!” “哦,眡祲大人,难道真的这么严重?” “上天垂示,象不虚设,天神不会无缘无故投此异象啊!”天彭对天象向来笃信不疑:“我高祖天老氏传下的天文占验之术,也从不落空。” “哎……那,可真是……可怕了。”伊尹作出一脸的惊恐状。 天彭摇摇头:“伊挚大人,您为什么要从商跑到夏来呢?从一个崛起的新邦来到一个即将泯灭的旧邑,您不觉得有点……” 伊尹说:“我和亳子成汤政见不一,言语不合,他罢了我的官,赶了出来,我只能来夏邑。毕竟君上对我不薄,任命为天灵大夫,至少有个安身吃饭的所在。” “现在眼见要吃不得了,伊挚大人,”天彭仍旧叹着气:“我正和夫人商量,是不是回天民国老家去,过安生日子。” “什么?回天民国?过安生日子?哈哈,”伊尹大笑起来:“如果真如大人所预言,有夏灭亡,那可是改朝换代的大事,必起大乱,九隅无遗,有夏诸国,谁也逃脱不了干系,你回天民国就能过上安生日子?” 天彭说:“是啊,可又有什么办法?” 伊尹眨眨眼,笑道:“办法不是没有啊。你看人家仆御费昌、太史令终古……” “啊……去投商人?”天彭瞪大了眼睛。 “哎我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伊尹急忙打马虎眼:“说实话,要不是我是被成汤赶出来的,我早回商去了,即使是在景亳继续开饭店、当厨子,也不想呆在这里看到社稷生荆棘,城邑成丘虚。” 天彭听了,默默无语。 伊尹善于察言观色,觉得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了,心中暗喜,也不便再多说,急忙起身告辞:“多谢眡祲大人明示,天色已晚,就不继续打扰了,在下告辞,告辞!” 天彭急忙起身相送,把伊尹送到府邸门口。 回到府中,天彭和夫人一商量,下定了决心,去投商人。 夫妻二人连夜收拾东西,准备了车仗,带着家人族众,先分散到夏邑四门等候,天亮时刚开城门,就跑出城去,然后汇合,一直向西,也是贿赂了看守的军卒,过了大沟长垣,径直投奔景亳去了。 伊尹在府邸里听说天彭举家投奔景亳去了,心里暗暗高兴,哈哈,又策反了一个! 更重要的是,这个天彭的情况和费昌、终古还不一样,他是眡祲小臣,负责根据天象预言吉凶祸福的,也就是预言家,他逃走了,说明他预知夏要灭亡,一定会在夏邑群臣中造成混乱,至少也会弄个心理压力出来,让夏人人心混乱不稳。 果然,天彭的逃走在夏朝群臣中造成了巨大影响,群臣议论纷纷,最可怕的,有不少从各国来贡职的大臣纷纷向卿事寮递交辞呈,找各种理由回家;有的干脆不告而别,偷偷溜掉了,一下子走了几十人。? 第215章 鬼歌日斗 夏桀气得破口大骂,他知道这事儿的罪魁祸首就是商人,就是亳子成汤,这更加坚定了他伐汤灭商的决心。 夏桀经过全力督促征调,竟然调集了四万之众,另外还有三万预备役的旅众,共计七万多人,这个数字在当时可够恐怖的了。 这回,夏桀已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感觉到了商人的巨大威胁,毕竟他还不那么混蛋,所以这次开始办点正事儿了。 夏桀放弃了娱乐,和太师耕、干辛、赵梁、曲逆、推移、大牺、淳维、仲贡、季僈、曹彦等人昼夜训练招募来的军队,几乎所有的臣僚统统参加,因为那时候官员没有文武之分,大家都可以当武士,只要起了战争,都要一齐出征,发誓要一举灭商。 夏桀任命了淳维为左师,代替了曹触龙的官职。 这可是一品大员,而且是军权,淳维终于得偿所愿,高兴得一夜没睡。 第二天,他专门带了礼物和美女跑到二弟祉秀府邸里,对这位虽娘炮但足智多谋的弟弟表示衷心感谢。 夏桀对军队进行严格训练,他制军残酷,稍不如律者,轻则鞭打、贯耳(用箭矢刺穿耳朵),重则杀头。兵员减了,就下令抽民丁来补充;稍微逡巡犹豫不来的,又抓来杀,各种虐待,《尚书·伊至》所谓“弗虞其有众”,就是不让他的军队过快乐的日子。 最主要的是,他为了节省开支和粮草,都不给军队吃饱,也不发足饷,把财物粮草囤积起来,准备出兵时使用。眼下只要求军卒听命忍耐,等灭掉了商,必定大赏,补足欠缺。 结果,弄得军队从上到下都怨气冲天,暗地里骂夏桀,说他的坏话,虽然训练,可人人无战心,《伊至》里所谓“不吉好其有后,厥志其丧”(“吉好”是赞许、拥戴的意思)。 这天,夏桀带着太师耕、干辛、赵梁、曲逆、淳维等群臣从兵营训练回宫,走到夏邑通往牧宫的大街上,天都黑了,正走着,突然四周阴惨惨地起了一阵风,接着迷雾蒙蒙,随着风过,隐隐传来一阵凄凄惨惨的歌声,唱道: 不黑不红刀与戈, 日月浮沉天上河。 天上河,不可过。 五杂色,四隅侧。 半夜间,闲失门。 当年百海精及魂, 今日无依居野坟。 怨气滔滔天帝闻, 四月空城野火焚, 东风吹血血碧磷。 呜呜乎!血碧磷。 夏桀听了,不由地一阵惊悚,张皇四顾,问:“这是谁在唱歌?” “不知道啊,君上,”干辛东张西望:“听着这么瘆人,好像是鬼哭一般。” 大祝巫因听了一阵,说:“君上,此歌名曰《血碧磷》,是一首鬼歌,据说当年有穷后羿被灭之时,也听到有鬼唱《血碧磷》,只不过歌词略有不同而已。” “不要胡说!”太师耕喝道:“什么鬼歌,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仲贡,你带人去找找,抓住唱歌的就地正法!” 仲贡得令,带着五百士兵循着歌声去找,结果一无所获。 夏桀心里一阵厌恶,他虽然弄不懂这歌词里唱的什么意思,可知道鬼歌于城邑不是什么好事,心里极端烦闷。 回到牧宫后宫,二玉来迎接,他也没了心思,只叫人摆上酒来,喝了个一塌糊涂,然后就上床睡觉。 二玉也不敢纠缠,伺候他睡下,也到旁边的房间睡了。 夏桀在沉睡中做起梦来:他看到天空的东方升起一轮太阳,越升越高,光焰焰的。 夏桀喜道:“予一人自比于日,此红日东升高挂,乃予一人普有天下之象也!” 话音未落,却见西方也升起来一颗太阳,缓缓升高,似乎比东方那颗还明亮。 两个太阳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对峙了一阵,就开始往天空中央凑,最后碰在一起,互相撞击,所谓“二日争斗”。 空中顿时火焰飞腾,砰嗙訇阖,震然有声,宛若雷鸣。 最后,就见东方的那颗太阳被撞碎,从空中坠落下来,火雨跟着纷纷而下,落在东南方的大海之中,激起的白雾弥天,随即沉寂。 只有西方的那个太阳正挂当空,照耀四方。 夏桀惊叫一声,清醒过来,坐起来,看到宫中灯火通明,外面隐隐有雷声,似乎下雨了。 他这一叫,把二玉惊醒了,急忙过来问怎么了。 夏桀说:“予一人做了一个梦,一个不好的梦,立刻派人去找掌梦小臣巫段来,予一人要让他给解梦。” 琬妃说:“君上,现在才丑时,外面还打雷下雨,这时候去叫,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耽误君上休息。” “姐姐说得对啊,君上,”琰妃说:“蛟妾不是会预言吉凶吗?让她来给解解梦不就知道了?” “嗯嗯,也好,传蛟妾!”夏桀说。 二玉急忙派值班的寝宰到偏殿去召蛟妾。 不大会儿,蛟妾睡眼惺忪地来了,行礼:“君上深夜召见臣妾,有何吩咐?” 夏桀把自己的梦境给蛟妾说了,让她给解梦。 蛟妾瞪着眼睛听完,黑色的嘴唇张了张,欲言又止:“啊……嗯,这个……” 夏桀不耐烦地说:“你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蛟妾眨眨眼睛,说:“君上,这是吉兆。” “什么吉兆?你说说?”夏桀看着蛟妾。 蛟妾说:“我有夏祀参星,主西方;商人祀大火,主东方。西方日则我有夏也,东方日则商人也,今君上梦西方日胜东方日,则我有夏胜有商,有何疑哉!” 夏桀听罢大喜,掀髯大笑:“爱卿所言不错,予一人就是要兴兵,灭掉商,杀掉亳子成汤那个叛贼!哈哈哈……” 笑完了,夏桀对蛟妾摆摆手,然后打个哈欠,放心地一头睡倒,又开始鼾声如雷。 第二天,蛟妾就一脸忧郁跑到了后宫的正殿,来见元妃妺嬉。 妺嬉正在那里对一班宫人发火,骂他们打扫卫生不彻底,见蛟妾进来,一脸的沉郁,就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喝退了众宫人,让蛟妾坐。 现在,在牧宫后宫里,唯一还能和妺嬉聊聊的就是蛟妾,一人一妖都因为二玉的缘故,受到夏桀的冷遇,所以惺惺相惜,经常凑一起聊聊天,发泄发泄不满。 妺嬉问:“看你脸色不好,出什么事儿了?” “元妃,事情不大好了,”蛟妾说:“昨天晚上,君上做了一个梦,东西两日相斗,西边的把东边的撞落了。” “那又怎么样呢?” “元妃有所不知,”蛟妾低声对妺嬉说:“日者,人君之象,两日相斗,就表示是两个君主在争斗。” “啊,是啊,外面不是说亳子成汤自称受命称王,反叛了,要和我有夏争天下吗?” “对啊。夏、商各据东、西之土而相斗,东方日,是代表我有夏;西方日,是代表商人,西方日撞落了东方日,妾身怕是……” 妺嬉吃惊地看着蛟妾:“我说妹妹,你可不要乱说!现在君上马上就要出兵伐商,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说不吉利的话,挫了君上的锐气。” “妾身哪里敢啊,编了个话儿给搪塞过去,只说是吉兆,君上会伐商成功呢。” “嗯嗯,你做得对。”妺嬉点着头:“只要君上能灭商,我有夏还会万年无极,我们也总还有机会对付二玉那两个贱人!” “元妃说得是,妾身遭二玉的白眼也够多了,心里闷,连吃人都觉得没滋味了。”蛟妾说:“以前她们和君上在倾宫、耹隧,咱们也没机会弄她们;现在他们和君上一起回到牧宫了,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总有机会的。” “对,就是这个意思。”妺嬉咬着牙说。 却说伊尹,从正月开始到三月间,也跟着夏桀一起到兵营里练兵。 他不懂操练兵马,而是和其他一些臣子负责打下手,调配个粮草军械什么的,还去帮助庖正介给夏桀等人做做饭,温习温习自己的老本行。 也就是利用这个机会,他弄清楚了夏师的整体情况,他见夏桀、太师耕虽然暴虐,可真的治军有方,心里暗暗着急;也听到了士兵们的怨言,又暗暗高兴。 同时,他也听到了夏桀和太师耕的计较,他们最终决定两个月后,也就是四月初就要出兵,出大沟长垣去征商。 他把这些事儿,都写成密报,派人传到了景亳,送到商汤手里。 后来,就听见满街在传唱那首鬼歌《血碧磷》,他无比精明,立刻听出了歌中的大概含义,当然,这需要点儿猜字谜的功夫: “不黑不红”就是“殷”,《广韵》里说:“殷,赤黑色也”,赤就是红,既不黑也不红,表示黑红相间的“殷”,就是指商,商又称殷。其实商人一直自称“商”,盘庚迁殷也照旧是自称“商”,最终在这里被周人所灭,周代才称之为“殷商”或“殷”,夏代商人还没有“殷”这个称谓。这首歌里用“殷”代表商,因为是后人的创作。 “刀与戈”合在一起是“成”字。 “日月”合在一起是“昜”字,“天上河”代表水,“昜”加水就是“汤(汤)”字。 “天上河,不可过”是“过涉灭(灭)顶”之意,表示“灭(灭)”。 “五杂色,四隅侧”,五杂色本来是指东青、南赤、中黄、西白、北黑,“四隅侧”就是四边的四种颜色都靠边站了,只剩了中央的黄,表示“中国”,而“夏”是“中国之人也”(《说文解字》),所以这句暗射“夏”。 “半夜间”,夜就是“夕”,“间”是离间的“间”,表示二“夕”相背,就是“舛”字;“闲失门”,“闲”字没了门,就是“木”,那么“舛”加“木”就是“桀”字。 所以,这几句的谜底连起来,就是“殷(商)成汤灭夏桀”! 后面几句就没多大的意思了,就是说夏人要亡国绝祀,夏人祖先的魂魄无所依附,成为游魂野鬼,怨气冲天地到上帝那里去告状。在四月间要发生激烈战争,伏尸遍地,东风吹动鬼火磷磷闪动。 ——当然,这首鬼歌《血碧磷》是出自清代讲史小说《有夏志传》,是文人编造的,附会之言,因为夏代根本就没有文字,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拆字谜面,还是根据楷书写法拆的。所以这是清代小说家给编的,而且编得有点弱智可笑,这里采用了,只是当个过渡,大家当故事看看得了,和其他内容一样,都不必较真。? 第216章 以攻为守 这天,伊尹抽了空,准备了一些礼物带着,让义伯驾车,又来到牧宫的后宫,来探望元妃妺嬉。 妺嬉正在后宫的院子里舞剑,几个寝宰和宫人伺候着。听说天灵大夫来了,急忙传令召见。 伊尹见了妺嬉,行礼已毕,闲聊了一阵,期间伊尹观察到妺嬉神情有点忧郁,好像在担心什么。 妺嬉自从回到夏邑牧宫,特别是又重掌后宫之后,心情一直很好,虽然仍然没等到夏桀的回心转意,可毕竟又恢复了元妃的地位和派头,所以见了伊尹也聊得很开心,可这次神情忧郁,明显是不对了。 伊尹试探着问:“元妃好像有心事啊。” “啊,嗯,您是天灵,当然瞒不过您。”妺嬉说:“本宫的确有点心情不好。” “什么事情呢?元妃能否说说,看看臣下能否替元妃分忧。” “这个,”妺嬉往两边看看,宫人们急忙退下了,她才低声对伊尹说:“天灵大夫,这事儿,您知道就行了,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臣下明白,您说说看。” 妺嬉就把夏桀做的梦给伊尹说了,然后说:“蛟妾告诉本宫,这梦大大的不祥,所以,本宫一直替君上担心呢。虽然本宫被君上冷落了,可毕竟还是有夏的元妃,总不想看着有夏有何祸殃。您说说,这梦,到底是怎么个预兆呢?” 伊尹听罢,心里一阵巨震,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夏邑当间谍的使命已经结束,该回商去了。 他含糊应付道:“元妃,臣下虽然是天灵,但是对占梦实在是不在行,也许蛟妾大人说得有理,可臣下不敢肯定。梦这东西,虚幻得很,臣下委实搞不懂,您最好找掌梦官问问。不过,元妃应该提醒君上,多加小心还是好的。” “嗯嗯,您说得有理。”妺嬉点着头。 告辞出来,伊尹就匆忙赶回天灵府,告诉两位夫人女鸠、女方,赶快收拾东西,准备车仗,带上孩子,走人。 女鸠吃惊地问:“夫君,又要去哪里?” “回商!”伊尹干脆地说。 两位夫人一听说要回商,就是要回家了,都很高兴,还是老样子,唯夫言是从,一句不再多问,立刻下令收拾。 伊尹知道这两年来一直有人在监视自己,现在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人盯梢,为了保险起见,他让仲伯把心腹之人叫在一起,让他们保护着夫人和孩子分头混出城,约定了汇合地点。 义伯还给伊尹当御手,继续跟着夏桀到城外的兵营去操练军队。 伊尹抽个空子从兵营里跑出来,义伯驾着车等在那里,他上了车,一溜烟走掉。 到了汇合地点,见两位夫人和孩子无恙,心里踏实了。 他让所有的人都改换了装束,自己还在脸上抹了些白粉、贴了些胡子,算是易容,然后带着人直奔大沟长垣,混在过关的人流里,付了买路钱,过了沟垣,奔景亳而去——伊尹五就桀,也是最后一次就桀,就这么结束了。 伊尹刚过了沟垣没两天,夏邑军事寮就给大沟长垣的守军发布命令,彻底封闭沟垣通道,不许任何人再来往于夏商之间,同时开始往大沟长垣增兵、运送粮草给养,做出击景亳的准备——夏、商的大规模战争要爆发了。 却说伊尹,从夏邑逃回景亳,回到自己的右相府,也顾不得安顿家人,甚至连衣服都没顾得换,就直奔镳宫,去见商汤。 商汤早得到禀报,说伊尹从夏邑回来,老早就带着群臣跑到镳宫的库门那里等着,结果真看到义伯驾着车拉着伊尹来了。 伊尹下了车,上前给商汤行礼:“君上,臣下幸不辱命,也好歹回来了。” “哈哈,右相大人,予一人也正恭候呢!”商汤高兴地一边还礼一边说:“予一人接连接到您的密报,说夏桀发誓要灭商,所以正等您回来商量应对之策。” 仲虺也说:“右相大人,您和君上定的苦肉计,不仅迷惑了夏桀,也迷惑了我等众人呢。” “唉唉,没法子,其实都是冒险。”伊尹说。 “是啊是啊,但是右相这趟冒险很值,”商汤说:“不光探听到了夏邑的机密消息,还策反了一帮夏邑大臣,真是厥功甚伟!” 商汤和伊尹众人进入镳宫大室,商汤命人摆上酒宴,由群臣作陪,给伊尹接风洗尘。 酒过三巡,费昌、终古和天彭等一班子从夏邑跑来归附的大臣轮番举爵奉觞,来给伊尹敬酒,感谢他给指了条明路,德同再生。 伊尹也一一行觞回敬,相言甚欢。 伊尹问:“君上既然收到臣下的密报,对夏邑的事情也该了解得差不多了。现在夏桀正在全力训练军队,往大沟长垣派兵运粮,已经定好四月就要进兵伐商,不知君上是否做好了应对准备?” “当然,都准备好了。”商汤说:“予一人把商师扩到一万二千,又从各国征调了军队,包括淮夷诸国之师,共有四万八千,还有一万二千旅众,只要夏桀敢来,予一人就让他有去无回。” “那么,君上是想等夏桀打来,然后还击,是不是?” 有虔说:“夏桀要来伐我们,不抵御还击,还能咋滴?” 伊尹笑了:“君上和各位想的,在下觉得可商。” “怎么了呢?”仲虺知道伊尹贼精,他总有让人意想不到的鬼主意:“右相大人有何良策?” 伊尹说:“夏桀征调了七万多人,可算是人多势众,但是,他的暴虐却让国人离心离德,军队也都不拥护他,怨气冲天,各国各怀鬼胎,人心不齐,其实就是一帮子乌合之众,他现在不过是吹足了气的大皮囊,看上去很大,一旦戳破,里面全是空气。” 商汤瞪着眼睛问:“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伊尹也瞪着商汤:“臣下的意思是,他这是垂死挣扎,要做最后一击,这是我们伐桀灭夏的最好机会!” “不能吧?”咎单说:“夏桀要来打我们呢,充其量,我们就是把他击败、击溃,他退回大沟长垣以东,要说灭了他,那根本没可能。大沟长垣,我们要攻起来也不那么容易。” “谁说要等夏桀来攻伐?谁说要进攻大沟长垣?”伊尹说:“用兵之法,先下手为强。现在夏桀把所有的兵力都调到大沟长垣一线,准备攻商。我们要先动手,绕过大沟长垣,直接突击夏邑!” “哇!”众臣都惊叫起来,伊尹这个想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胆子也忒大了点儿。 伊尹让小史点把地图拿来,铺在商汤面前的案几上,群臣都围拢过来。 伊尹指着地图说:“君上和各位大人看看,这是大沟长垣,横亘在夏商之间,城高池深,夏师也都聚集在这一线,我们去攻,肯定不成。所以,臣下的建议是,主动出兵去攻夏,我们向东北走,从有洛氏继续向东北,在西海和狸泽之间渡过少沙水,去攻章山国,这样就绕开了大沟长垣。之后再转头向南,就是成国、有仍国、鬲山国、南巢,成、鬲山、南巢都是些小国,不足为虑,大国就是有仍,只要拿下有仍,夏邑就在面前,即使是攻克不了它,我们也把它西北、北边的主要方国都征服,它就成了孤城,成了我们俎案上的鱼肉,想什么时候割就什么时候割。” 商汤和群臣都目瞪口呆,伊尹这个以攻为守的办法的确很出乎意料,而且的确切实可行。 仲虺提出了一个疑问:“如果夏师掉头来抵御我们,怎么办?” 伊尹很肯定地说:“刚才说了,夏师都在大沟长垣,因为我们是先动手,准备充足,而他们要来抵御,必定仓促慌忙,也得长途跋涉,而且人心不齐,将士异心,只要我们万众一心,以赳赳之师、堂堂之阵对乌合之众、仓猝之军,击败他们不是问题。但前提是,我们要快,一定要赶在夏桀出兵之前攻伐章山,这是最紧要的。” “好,右相之计甚善!就这么定了!”商汤一拍桌案:“成败在此一举,必定要灭了夏桀,还天下安宁!” “这可是一场大战、恶战,”有虔说:“必须做好充分准备,一方面要留下足够的军队防守,然后把主力调向东北去征夏。” “嗯嗯,对。”商汤点着头:“但愿上天眷顾我有商,保佑此举成功。” 伊尹说:“在回来之前,妺喜告诉臣下,夏桀做了个梦,梦见东西两日相斗,结果西方日战胜了东方日。东西两日相斗,正是夏商二君争斗,西方日胜,就昭示着我有商会获胜,夫复何疑!” 那时候人都迷信得要命,夏桀迷信,商汤更迷信,一听这话,大喜过望:“真是上天庇佑!好,予一人这就发布命令,火速准备,立刻起兵!” 伊尹称赞说:“明哉!言能听,道乃进。君国子民,为善者皆在王官。勉哉,勉哉!” 意思是:君上圣明啊!善言能听从,治国之道就会提升。治理国家、管理人民,所有有能力的贤人都会在您的手下听命。努力吧!努力吧! 商汤很快发布了王命,要起兵去伐夏桀,结果却引起了有商国人的不满。? 第217章 商汤伐夏 怎么了呢?原来,从去年秋季的时候,夏、商的地盘上就开始闹干旱,旱情很严重,中间也下过几场雨,但不是小雨就是阵雨,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之后就是艳阳高照。 由冬及春,旱情更严重了,到了三月天就热得要命,烈日当空,片云皆无,滴雨不下,连洛、伊之水都干涸出现了断流,所谓“洛伊川竭,煎沙烂石”。 更有人向商汤报告,肥遗见于阳山之下,必定要出现重大旱灾。 肥遗是一种蛇名,据《山海经》记载,在西部山系的太华之山、北部山系的浑夕之山、彭毗之山上都有这种怪蛇,一首两身,六足四翼,只要它出现,就要天下大旱,《诗纬含神雾》说:“太华之山,鸟兽莫居。有蛇焉,名曰肥遗,六足四翼,见则天下大早。汤时此蛇见于阳山下”,就是说这个事情。 从此年开始,商汤经历了七年的重大旱灾,再加上和东夏的战争,最后这里呆不住了,不得不向西迁国,这是后话了。 因为干旱,要保住第一季作物,商国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抗旱救灾,同时调兵遣将,积草屯粮,准备抵御夏人的征伐,有点力不从心。 而且现在已经是三月,上古时期气候温暖,第一季庄稼四五月份就会成熟,就得忙夏收夏种,争取有个好秋收。而此时长途行军去伐夏,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必定要耽误收成,所以国人大为不满,找商汤上访,要求不出兵,夏人杀来了再说。 商汤这个人有个特点,就是决定了事情必须做,绝不更改,所以他拒绝了民众的请求,要求必须按时出兵。 在伊尹、仲虺、有虔等人的布置下,商人对东部边境的城邑加派了军队,增强防御力量,景亳这里留下五千士兵守邑,七千主力出兵,加上诸侯国的军队和旅众,仍旧有四万五千余人,战车四百多辆,就在景亳东郊会师。 商汤带领群臣在社稷宗庙里举行了盛大的祭祀活动,祭祀百神、祖先,希望能获得右助,保佑灭夏成功。 到了出兵这天,商汤在东郊誓师,作了《尚书·商书》里面那篇着名的《汤誓》: “格尔众庶,悉听朕言。非台小子,敢行称乱,有夏多罪,天命殛之。 “今尔有众,汝曰:‘我后不恤我众,舍我穑事而割(曷)正(征)夏?’予惟闻汝众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征)。 “今汝其曰:‘夏罪其如台?’夏王率遏众力,率割夏邑。有众率怠弗协,曰:‘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夏德若兹,今朕必往。 “尔尚辅予一人,致天之罚,予其大赉汝!尔无不信,朕不食言。尔不从誓言,予则孥戮汝,罔有攸赦!” 这番话很有力度,铿锵有声,只是现在人读起来非常吃力,翻译一下就是这样的: 都过来,你们这些将士和黎民,都好好地听我说话。 不是我想犯上作乱,是有夏罪恶太多,上天降命要消灭他们。 现在你们这些将士啊,你们说:“我们的君上不体恤我们,放弃我们的收成,去征什么夏呢?”我已经听到了你们的言论,可夏人有罪,我畏惧上帝,不敢不去征伐。 现在你们还说:“夏人的罪真象我说的那么严重吗?”夏王穷兵黩武,动用军队的力量分裂了夏邑,他的军队都懈怠不想帮助他,都说:“这个太阳什么时候灭亡?我和你一起逃走。”夏桀的德行都这样了,所以现在我必须前往征伐。 你们都要辅佐我,去执行上天对夏的惩罚,我会大大地赏赐你们!你们没有不讲信用的,我也决不会食言。你们如果不听从誓言,我就会把你们变成罪人杀了,不会有所赦免! 这番誓言里有理、有力,夹杂着鼓动、诱惑和威胁,果然很起作用,顿时全场万众欢呼,震天动地,群臣、诸侯、将士都精神百倍,憋足了劲儿要把革命进行到底! 商汤随即下令出发,向东北方急行军。 这次,商汤留下莱朱、伯沪、仲挚三人和几名同族大臣守邑,辅助纴巟夫人和贷子相暂理国政,其他人统统跟随军队出征,连木正仇生赤都跟着,因为炮车、车辆、武器等等的制造、维修都需要木匠。 这次伊尹自然也跟着出征,和仲虺、臣扈、咎单、有虔、彭祖、湟里且、东门虚、西门疵、北门甘组成一个十人的“智囊团”,出谋划策,调兵遣将,而计谋主要靠伊尹和仲虺。 实际上,全盘的灭夏计划都是伊尹给策划的,商汤和群臣不过是执行者而已,伊尹才是此时商的“大脑”。 商师四万五千人浩浩荡荡地急行军,走了八天,到达了有洛氏,现在这里是商的一个邑,从这里再往东北方不足百里,就是西海和少沙水。 商汤进入有洛氏,叫来守邑的邑尹常耿问情况,最主要的是想准备渡河的工具、材料,因为少沙水贯通西海和狸泽,是西海的溢津,河面宽阔,水深流疾,不好涉渡。 常耿说,以前少沙水上有桥梁,自从商灭了有洛之后,河对面的章山国怕和有洛氏一样遭到商人的征伐,派人把桥梁都拆毁了,要过河得靠舟船楂筏摆渡。 商汤听了,心里一紧,要耽误时间。 常耿让商汤不必担心,现在渡少沙根本没必要准备渡河工具,因为从去年开始就旱,现在旱得更严重,西海的水位也降了,溢出的水少,所以少沙水现在已经变得很浅涩,空身涉渡就可以过去,不需要什么舟船。 商汤大喜,让军队只在有洛休整了两天,就开拔,走了两天,到了少沙边上一看,果然如常耿所言,河道很宽,可河水很浅,趟着就可以过去。 这边还没开始渡河,先期派出去的探马就来报告:夏太师耕带领八千人已经快到章山国了! 商汤吓了一跳,看着伊尹:“右相,好像夏人的反应也不慢啊,太师耕来了,这可要麻烦。” 伊尹摇摇头:“君上勿忧,他们才来了八千人,说明了什么?说明他们的军队调转不灵,行动迟缓。本来我们四万余众向东北行军,这么大的阵势,夏桀那里早该知道,可我们都到章山了,他们才派了八千人来,而且是太师耕领兵,足以说明他们暂时调不动其他军队,太师耕带这八千人是来应急的。” 仲虺说:“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丝毫不能耽误,得赶快渡河,用最短的时间击败他们。如果耽误了,他们的大队开来,我们就要麻烦。” “对对,左相所言极是!”商汤点着头。 事情也正如伊尹所料,商师从景亳开拔后第四天,夏桀就接到了报告:商人出动了大军来征夏,他们往东北方去了。 夏桀大惊,自己本来要伐商,这里还没准备完备,商人竟然先动了手,这可太蛋疼了。急忙召集群臣商量对策。 群臣一听说商师往东北方走,立刻都明白,商师这是要绕过大沟长垣,从夏的西北动手——夏桀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修建的大沟长垣,成了无用的废物,成了一个笑柄,后来法国人修建的“马奇诺防线”与此同类。 太师耕对着地图看看,他多年行军打仗,马上就估计到商师必定要从少沙水过来,首当其冲的就是章山国。 夏桀急吼吼地叫:“立刻下令,军队向西北开拔,去章山,一定要把商汤消灭在章山!” 太师耕说:“君上,现在来不及了。军队大部分都派往长垣去了,要调起来至少得半个月,再开到章山,又得半个月,那时候,恐怕商师都打到夏邑了。” “那怎么办?”夏桀急了。 太师耕沉吟了一下,说:“为今之计,只有臣下带队出征,先去章山挡住商师,然后君上利用这个时间赶快调集所有的军队去章山,全歼商人。” “啊,好,就这么办!”夏桀答应了。 大夫董召说:“太师大人,使不得。八千人去打四万,这是以卵击石,无异于自杀。您是军事寮的太师,我有夏军队的统帅,万万不可去冒险。还是等调齐所有军队,一齐出征的好。” “不能等商人打到我有夏门上再出手,”太师耕摇摇头:“到那时候,恐怕诸国恐惧,军队离散,一切都晚了。” 太师耕知道,如果让商师一路过关斩将杀到夏邑,诸侯就会以为有夏没了抵抗能力,要完了,自然都会作鸟兽散,根本就无法再聚集起来和商师抗衡。所以,现在即使是自己拼出性命,也必须得去章山,把商师挡住,虽然他知道自己这次去凶多吉少,但还是要努力地拼一把。 太师耕眼下能调动的军队,是四千自己从东夏带来的子弟兵,另外就是防守夏邑的六千军队,但也不能都带,留下两千守邑,只调了四千,凑够八千人。 带的将领,自己的两个儿子军司马仲贡、舆司马季僈、都司马曹彦、司右雕题奂、虎贲都龙、伯硚、男埵、彤瑠、彤骆、旅贲褒蕴、斟寻黯、节服冥州等,除了曹彦、雕题奂之外,其他都是太师耕从东夏带来的军官。 有人说了,为啥不带推移、大牺这两员猛将呢?因为推移、大牺被夏桀派到大沟长垣去了,协助左师淳维在那里操持军务,本来是要从那里出去伐商的,自然抽掉不得。 干辛看了,有点不放心,都是太师耕的心腹,万一有不良企图,那还了得?就向夏桀进谗言:“君上,太师大人出兵,全带自己的人,万一不从王命该怎么办?” 夏桀瞪着眼睛问:“怎么?太师你还怀疑?他可是予一人的亲弟弟……” “君上,现在这个情况下,什么人都得小心,越是亲近的人越得提防着点儿啊。” 夏桀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大尹皇图还是自己的亲叔叔呢,都想干掉自己,何况是亲弟弟,万一他想趁这个乱来个“兄终弟及”怎么办? 于是,夏桀就下令,让司徒曲逆作为监军,和太师耕一起出征。? 第218章 激战章山 太师耕是个聪明人,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没多说话,可两个儿子仲贡和季僈就大为不满。 仲贡说:“父亲,君上对咱们不放心是怎么的?怎么还让曲逆这个废柴跟着?扯我们的胳膊肘子?” 季僈也说:“是啊,父亲,给君上说说,别让曲逆跟着,这厮不会打仗,只会坏事。” “孩砸,你们还年轻,不懂这里面的事情。”太师耕摇摇头说:“作为夏后,什么人都得防着点儿,这没有什么错误。咱们要是不同意,更给那些奸猾小人提供了口实。所以,我们只能见机行事。何况,这次我们去是以少击多,如大夫董召所言,无异于自杀,曲逆能跟着,也算他有胆子,好歹还忠于我有夏,这也算不错了。” “真他妈蛋疼!”仲贡说:“我们的能人太少了……” “我知道,”太师耕拿起桌上已经写好的一块木牍递给仲贡:“你立刻派人送到北海刚山的魅国去,请你师叔辜渝来助战。只要他能来,至少我们还能和商人支吾一阵。” 仲贡知道这位辜渝是父亲的师弟,是魅族的大敖(大酋长),当年一起跟着补遂子在云雷山修道学武的,也会雷门法术,为人也比较凶悍,的确是个得力的帮手,所以不敢怠慢,派了心腹之人乘着轻车火急地走了。 过了两天,太师耕就点起人马,出征了。他们这次出征,实际上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带有点儿悲壮的色彩。 离章山还有百十里,就遇到了章子骞派往夏邑告急的使者,告诉太师耕:商人已经到有洛氏,显然是要越过少沙水进攻章山。 太师耕大惊,急忙下令急行军,星夜往西北的章山国赶路。 章山国是个子爵的小国,可他们的国君也称“王”,现在的章山王伯骞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废物,胆子又小,本来商汤灭了有洛氏之后,他就吓得寝食难安,这次一听商师数万大军开到了有洛,吓得差点昏过去,他国中只有五百军队,全国也不过两三千黎民,怎么能和商师抗衡,所以派人飞奔去夏邑告急,结果把太师耕给盼来了。 太师耕一来,章子骞大喜,顿时放了心,有夏军队的大师来了,就不愁军队,虽然这次只来了八千,可以后夏师必定会源源而来,章山国有救了。 太师耕勘察了地形,章山的确有座山,山不高却险峻,三峰相连,西南与海山相连,东边与鹤山相连,三峰之间一条谷地可以通过,章山国就在章山南部的山下。 太师耕立刻下令,军民一齐动手,在谷地最窄的地方用树木、石块加夯土筑起一座壁垒,连门都不要,多设障碍,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挡住商人,尽量拖延时间,等待夏师大军的到来。 只过了一天,商师汹涌开到,旗幡蔽空,戈戟映日,就在章山以北三十里处扎下营盘,准备进攻。 商汤看到谷口的通路被夏人给封死了,下令拿下壁垒,打开通路,炮车、弓箭手掩护,士兵冲锋。 太师耕亲自在土城上指挥防御,夏师、章师和章山国的民众加起来也不到一万人,人少,利用有利的地势,拼死防御。 结果,商师在司马有虔的指挥下,狂攻了三天,损兵折将,也没能攻破那道壁垒。 原来,谷口那里地势狭窄,再多的人也运动不开,只能一波一波地往上冲,夏师的炮石、箭矢、滚木、礌石纷纷如雨,倾泻而下,冲上一波被打退一波。 夏师在商人的炮石和箭矢中也是伤亡很大,有几次商师终于攻上壁垒,太师耕亲自提盾操戈,身先士卒,带着仲贡、季僈、曹彦等将官、士兵和商师在壁垒上混战。 太师耕武艺高强,身高力大,连砍带剁,猛推硬撞,更奇怪的是,他的戈上和盾牌上似乎带着电火,劈砍推撞之间雷火轰鸣,电光熠熠,势不可挡;仲贡等人受他的鼓舞,都奋勇作战,把商师杀得弃尸垒下,抵挡不住,只能落荒而走。 商师损兵折将,总是冲不上去,只好暂时撤退。 这下,夏师高兴了,以为商师根本就不足为惧。 最兴奋的就是监军司徒曲逆,他嚷嚷着要太师耕出兵去和商师决战,要一举击败商师。 仲贡皱着眉头说:“司徒大人,您搞清楚点儿,我们这么点儿人,能把商师挡住就不错了,去和商师决战,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商师都是乌合之众,你们也看到了,他们根本就不足为惧!”曲逆扎手舞脚地说:“我们只在这里防守、防守,就是个活靶子,再坚固的堡垒,也总有被打垮的时候,这不是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兵去把商师击败,一劳永逸!” “你懂个屁!”季僈忍不住破口大骂了:“我们这么点儿人出去,就是以一当十,也打不过商师,等于送死,你想让我们去送死?然后让商师杀进来?” “喂喂,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失败?”曲逆不服:“我们在这里只防不攻,就是怠战,让君上知道了,必定降罪!” “干什么?你想去告我们怠战?”曹彦手按着剑柄二目圆睁:“你他妈的不会打仗就给我老实点儿!要说打仗,太师大人才是行家,你敢再叽歪,信不信老子剁了你?” “你敢!”曲逆因为有夏桀的王命,所以也不示弱:“本司徒受夏后之命监军,就是想早点击败商人,得胜班师,如果怠战,夏后降罪,谁也扛不住!” “好了,别争了。司徒大人说得也不是没道理,”太师耕一摆手:“我们的确该出去一战,即使是击不破商师,至少也可以挫挫他们的锐气,缓解一下他们的攻势。否则,被他们这么攻下去,我们的确要顶不住。最好的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父亲,怎么?我们列队出去和他们对打?”仲贡很吃惊。 “哎不不,”太师耕摇摇头:“你也知道,我们的人数和商师相差悬殊,万万不可硬拼,那是寻死之路。” “太师大人,怎么搞呢?”曹彦说:“他们进不来,我们也出不去。” “你带人去砍些木头,做成宽一点的长梯,我们要出去的时候就放下去,回来之后再搭上来。” “太师大人,您想直接冲出去?” “对,我们先防守,然后趁他们后撤,给他们来个反冲锋!”太师耕说。 “好,属下这就去办!”曹彦领命去了。 第二天,商师又来攻壁垒,炮石、箭矢密雨般地向壁垒倾泻而下,这次由两位方相枭被和勾殊领头,一直冲到壁垒下面,可根本接近不了,对方箭矢、礌石、滚木扔下来,地方又狭窄,士兵躲都没地方躲,伤亡惨重,枭被和勾殊几次冲到墙下,几次都被打回来。 他们正往后退却躲避对方的箭矢和礌石,却见城头上突然放下了四个宽一丈,长三丈的木梯,随着一声呐喊,夏师的军队象流水一般从木梯上冲下来。? 第219章 雷火咆哮 太师耕挑选了四千精锐,分成四个纵队,自己亲自带一队,仲贡、季僈、曹彦各带一队,后面由虎贲、旅奔等将士跟随,从壁垒后面冲出来,直接杀向商师。 商师正往后退,没想到夏师竟然会反冲锋,一时措手不及,顿时大乱。 枭被窜上去挡住太师耕,勾殊举着耙子挡住仲贡,却挡不住汹涌而来的夏师,枭被见不是势头,喊了一声:“傻大个,快走!” 虚晃一锤转身就走,勾殊也倒拖了耙子往回败。 夏师杀入商师之中,谷地中的商师抵挡不住,败退回来,又冲乱了后面军队的阵脚,有虔拼命击鼓指挥也遏制不住,商师竟然被推出了谷口,就在谷口外面双方混战起来,杀声震天。 有虔看到冲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一身重铠的太师耕,左手提盾,右手操戈,戈盾电火激绕,须眉戟炸,声若猛虎,凶猛厮杀,上前阻挡的商师将士被他就象砍瓜切菜一般,杀得东倒西歪,才知道夏师怎么这么玩命。 他大叫:“君上来击鼓,我去对付太师耕!” 这里是山地,战车无法作战,有虔下了车,也不用盾,双手端着大钺直奔太师耕。 太师耕一连杀了两名商师虎贲和一名齐右,径直奔商师中军而来。 葛邑司马葛竺提着长矛冲上去拦住太师耕,丘素朗和另外两名虎贲配合,合力围攻。 太师耕不慌不忙,突地撞开一名虎贲,把戈往空中一举,嘴里“呵哈”一声,空中似乎有几道电火下来,绕在戈头上形成一团,嗤嗤地冒着火花。 他对着葛竺一挥戈:“去!” 一道弧形的蓝色电光从戈头上射出,雷火轰鸣就到了跟前,葛竺躲闪不及,正中面门,被打得脑浆迸裂,仰面倒地,那道电火划个弧形又飞回太师耕的戈头上缠绕着。 丘素朗一看,大吃一惊:“我滴妈!传说太师耕会法术,原来是真的……” 不敢恋战,掉头就走。 枭被跑了一阵,回头见太师耕带人杀过来,用一道火光打死了葛竺,这猴子急了,又调转回头,举金锤打死几名夏兵,又冲到太师耕面前,举锤就打。 太师耕知道这个大毛猴身高力大,也不和他正面硬磕,而是从容不迫避开枭被的大锤,抽冷子往后一跳,又是一挥右手戈:“去!” 一道电火轰鸣,直奔枭被的面门。 枭被也撒遛,见那东西奔面门来了,急忙往后一仰,那道弧形的电火从上面飞过去。 枭被直起腰来,一摆双锤,刚要迈步上前,可没想到太师耕那弧光就像个回力标一样,划了个弧形又飞回来,枭被根本不知道,被那弧光加后背一下打中,“砰”地一声响亮,枭被背后炸开一团蓝光,枭被一头栽倒在地。 他用双锤一拄地站起身,一张嘴,噗地吐出一口血来,人都有点发懵,摇摇晃晃。更奇怪的是,他浑身的长毛象遭了静电一样,都如刺猬一般地竖立起来。 太师耕收回电火,提戈上前,就想给这大毛猴一击,他一戈砍下去,“当”地一声被架开,原来正好有虔赶到,用板钺架开了太师耕的戈,然后就杀在一起。 枭被摇晃摇晃脑袋,清醒过来,咳嗽了一声,又吐了口血,只觉得后背、胸口疼痛,不由地兽性发了,咆哮一声,挥着双锤又奔太师耕来了,要和他拼命。 这下太师耕明白顶不住了,有虔的武艺好,枭被的力气大,二打一,受不了,也来不及再召唤雷电,同时他也感觉这次反冲锋已经取得了效果,虚晃一招掉头就走,一边走一边举戈在头上绕着圈子,示意全体撤退。 夏师一见太师耕发令,就凑在一起用盾牌组成盾墙,边打边一起后退,跑到壁垒之下,顺着梯子跑上壁垒,拉起梯子。 就这一次反冲锋,夏师损失了接近五百人,而商师被杀的、在混乱中践踏死的,伤亡超过两千,死了六名军官,包括葛邑司马葛竺,连右方相枭被也被太师耕打伤,吐血不止,把商汤气得发疯。 “太师耕很会打杖,”有虔说:“我们根本就没想到他竟然会打反击,被他打个措手不及,幸亏他们人少,否则,可真不堪设想。他不好对付。” “可不,”丘素朗说:“他不仅武艺好,还会法术,他的那道电火太厉害,一下打飞了葛竺的头,枭被那么高大强壮,被他一下子打得吐血!” 司徒彭祖说:“那是他老师补遂子传授给他的‘霹雳刃’,也叫‘雷刃术’,就是召唤雷电来伤人,属于雷门法术,威力不亚于雷霆,打上不死也得重伤。” “那怎么办?我们在这里耗不起!”商汤暴躁地说:“如果不赶快拿下章山,一旦夏桀的大军赶到,我们要麻烦!” “君上,不必焦躁。”伊尹笑嘻嘻地说:“太师耕虽然英勇,但是他们人少,只不过依靠章山的地势死守,想拖住我们,等候夏桀的大军赶到。其实我们只要派两支军队,从两边的山上翻过去,绕到他们后面,两面夹攻,夏师就得不战自溃。” “嗯,对,还是右相有主意。”商汤高兴起来。 商汤让湟里且、东门虚各点了三千人,找了两个本地的土人带路,从章山的两侧翻越过去,袭击商师的背后。 土人告诉商汤,这里山不高,但是险峻且林木茂密,军队无法通行,只有几条小路可以绕过去,但是得三四天的时间。 商汤就下令停止进攻,等军队绕到敌人后面,放烟为号,再一起进攻。 商人连续两天没进攻,夏师那里也感觉奇怪。 太师耕久经沙场,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妙,对众将说:“不好不好,本师怀疑商人在搞鬼,他们十有八九要绕到我们后面偷袭。” 曲逆说:“绕到我们后面?怎么绕?这里山高险峻,林深茂密,他们过不来。” 章山的一名旅奔说:“司徒大人,这里有很多小路可以翻山越岭的,虽然不好走,可也能通行徒兵。” “啊?”仲贡说:“那怎么办?” “立刻去通知章子骞,一定要固守好城池,章山邑就在我们背后,只要城邑不丢,商师就过不来。”太师耕说。 司徒曲逆也想立功,自告奋勇:“太师大人,不如这样,属下带两千士兵去章山帮助守邑,绝不会让商师杀过来。” 太师耕愣愣,心想,让这厮走了也好,省得在这里叽叽歪歪,他不能上阵冲锋杀敌,守城总该可以吧?所以就同意了。 但是不放心,他派了两名虎贲彤瑠、彤骆兄弟辅助他,带两千人赶快回章山邑。 太师耕千叮咛万嘱咐,章山邑是我们的后方,所有的粮草、辎重全在那里,一旦丢了,我们被断了后路,一切都完了。 “司徒大人,千万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千万不要出战,只要固守城池就好。”太师耕对曲逆叮嘱道:“章山邑虽小,可城池高峻,而且都是用山石砌垒,坚固无比,只要不出战,商师就没办法,我们这里也就足以挡住商师,等到君上带领大军到来。” “知道知道,太师放心。”曲逆答应着,带着军队走了。 仲贡看着曲逆的背影,说:“父亲,我觉得这蠢货不靠谱儿,行不行啊?” “他毕竟也是贵族,受过武士训练,只要不出战,指挥个守城总该没问题。”太师耕说:“只要章山邑不丢,我们就能守住这里,只要再守上十来天,王师就到了。” 曹彦说:“但是亳子成汤这家伙鬼得很,谁知道他又有什么诡计。” 太师耕捋着胡子想想,说:“这样,今天晚上,仲贡、季僈、曹彦、雕题奂给我守护,本师去商营看看,说不定找个机会咬死亳子成汤,我们就不战自胜了。” 众人立刻知道太师耕要用他的法术去商营杀成汤。? 第220章 飞头之术 到了晚上,太师耕解散了头发,在大帐里端坐,仲贡等人在他四边各一人守护,一圈点起灯炬。 看看到了亥时,太师耕闭着眼,脖子拧了拧,他的头就离开了腔子,径直飞出了大帐。 却说商汤,和众臣商量完事情,到亥时散了,只留下小史点和小史霖帮助把一些文书的批复写下来,商汤口述,两个小史记录。 都快弄完了,突然一阵阴风悠悠然掀动大帐的帘子,接着从帘子的缝隙里慢腾腾地飘进个东西来。 商汤等三人愣了。 商汤问:“那是什么?” 小史点说:“不、不知道……” 话音未落,那个东西飘飘然已经到了近前,三人才看清,原来是个披头散发的人头,眉毛胡须俱全,双目半睁半闭,到了三人面前停住。 “啊!妖怪!”小史霖惊叫起来。 那个人头猛然睁开双目,绿光莹莹,口吐人言,是太师耕的声音:“亳子成汤,你这个叛贼,犯上作乱,图谋天下,今日本师就送你到幽都地府去吧!” 他的话音甫落,突然人头暴胀,变得足有一面战鼓那么大,而且青面獠牙,巨口张开,里面巨大的白牙就象铡刀一般,奔着商汤就过来了。 商汤吓毛了,从没见过这等妖怪,惊叫一声跳起来往后躲。 人头扑到跟前,小史霖冲过来把商汤推开:“君上快跑!” 商汤躲开了,小史霖没躲开,被巨头一口咬住,“咔嚓”一声,竟然把小史霖拦腰咬去了半截,比铡刀都爽利。 就这一顿,商汤和小史点跑向门口,小史点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来人啊,有妖怪要行刺君上!” 商汤和小史点连跌带滚地冲出大帐,站岗和巡逻的士兵都围上来,接着就看见一颗面目凶恶巨大的人头呼地从帐里冲出来,声若巨雷:“亳子成汤,你跑不了啦!” 东门虚和北门甘正带队巡营,听见动静都跑过来,一看也吓坏了,扯着嗓子喊:“护驾!保护君上!” 士兵们蜂拥而上,对着那人头放箭、投长矛,可是作怪,箭矢、长矛刺在巨头上,噼里啪啦都掉了,根本扎不进去。 那巨头横冲直撞,张开巨口乱咬,士兵被撞得东倒西歪,还被咬死、咬伤了好几个,纷纷后退,巨头依旧奔商汤来了。 商汤瘸着条腿,小史点扶着,拼命地往后营跑。好歹士兵们上前阻挡,阻碍了人头的追击速度,可仍旧穷追不舍。 伊尹、仲虺、有虔、彭祖等人也都跑出来,看到一颗狰狞的巨型人头张着巨口追着商汤和小史点,远远跑过来,也都惊慌了。 伊尹说:“那是什么?” 彭祖叫道:“那是‘飞头术’,是太师耕!” “我的天啊!还有这种妖术邪法,他、他要吃了君上!”仲虺说:“怎么办?” 有虔抄了一根长矛赶上去,对着那巨头投出去,那矛刺中了,却崩起来老高,掉落在地,有虔一看,知道不妙,掉头就跑。 傻大个子勾殊睡眼朦胧地从帐篷里钻出来,揉着眼睛一看:“哦哟,呵呵,好大一个皮球!” 恰好有虔跑过来:“那不是皮球,你个傻子!是吃人的妖怪,快去挡住它,保护君上!” 勾殊不知好歹,抄了大耙子飞跑过去,看看人头飞近,大吼一声,抡圆了耙子狠狠筑上去,“噗”地一声,非但没打动那东西,却被冲了个大跟头,耙子都飞了,他个子大,摔得重,竟然摔昏过去。 人头之后照旧在横冲直撞,胡乱咬人,狂追商汤。 众士兵一看连巨人勾殊都被撞翻了,都慌了,四处乱躲。 彭祖跑到一个士兵跟前,夺过他的戈,又揪下了他的头盔,转身跑到一根木桩前,那里拴着三只羊和两条狗,彭祖一戈砍掉了一颗狗头,用头盔接了些狗血,迎上去,放过商汤和小史点,看到人头过来,把头盔里的狗血向人头泼去。 “吼——!”人头中了狗血,就象被泼了硫酸一般,冒起一股白烟,发出了一声惨叫。 彭祖一见有效,急忙大叫:“士兵,去把箭矢和长矛蘸上狗血!” 士兵们跑到死狗跟前,把箭头和矛头在狗血里蘸蘸,对着人头就射,这下人头当不住了,中了好几箭,直冒白烟,大叫一声,掉头往回飞,一边飞一边缩小,最后缩小到和一般人头大小,悠然飞进黑暗里,不见了踪影。 却说太师耕,在帐篷里作法,一直到子时过了,人头飞回来,落在脖子上,他抬起双手扶正了,长出了口气。 仲贡等人一看,吓一跳,太师耕脸上有些象烧伤一样的伤痕,急忙问:“太师,怎么样?吃了成汤没?” “没有,他运气好,瘸着退竟然也跑得快,我没追上。”太师耕摸摸脸上的伤,语气里透着沮丧:“可被篯铿那个混蛋破了法,差点被坏了性命,这法子不能再用了!” *** 商营里一直乱到天亮,那人头连冲带撞加巨口咬,死伤了七八十人,勾殊也被撞飞,摔得鼻青脸肿,士兵们都惶惶然。 彭祖指挥人杀了十几条狗,把箭头和武器上都涂上狗血,把商汤呆的帐篷里三层外三层地团团围住,防备那人头再回来咬人。直到太阳升起,彭祖才让士兵解散。 伊尹惊异地说:“那人头再回来怎么办?” “不会了,”彭祖说:“‘飞头术’只能晚上用,白天阳气重,它飞不起来。” 众人来看商汤,商汤无恙,也恢复了平静,他也从没经过这种怪事,叹气说:“没想到,太师耕还有这等异术,简直可怕。可怜小史霖被他一口咬去一半……” 商师中人人恐惧,到了晚上,多点灯球火把照明,士兵都把箭矢、武器上涂上狗血,严阵以待,生怕那巨头再飞来吃人,可一直没再来。 过了两天,伯沪、仲挚、蒿荼带着一部分援兵押着粮草车到了,一起来的还有商汤的心肝宝贝二夫人肖己。 纴巟夫人和肖己分好工,只要商汤外出打仗,纴巟主内,留在家里搭理镳宫事务;肖己主外,陪着商汤外出打仗,主要是保护商汤的安全,只要肖己在,商汤的安全系数就大大增加,是商汤的“护身符”。 商汤很高兴,在中军大帐里摆酒给肖己、伯沪等人接风,并把战事大概说了。 “右相大人的主意很对啊,”肖己说:“只要湟里且、东门虚两位大人能绕到敌后拿下章山邑,我们就胜了,君上不必担心。” “夫人说得是,”商汤说:“只是太师耕不好对付。” “怎么了呢?” 有虔说:“太师耕不仅武艺高强,还会法术,我们谁都不是对手,右方相枭被都被他用雷火打伤了,还半夜弄鬼来行刺君上。” “可不,”西门疵说:“小史霖被杀,傻大个子勾殊也受了伤。” 肖己咬咬朱唇,看看众人,没吭声。? 第221章 刺杀无效 当天晚上,太师耕带着仲贡、季僈、曹彦等人巡查了壁垒和营盘之后,天都黑透了,回到大帐里,点起灯烛,和众将一起饮宴,同时商量军务。 几名士兵轮流端着饭菜送上来,放到众将面前案几上。 一直喝到戌时,这时,一名军卒低着头,端着盛着烤肉的木盘子走进帐来。 太师耕为人极其机警,他看到这个军卒走路双腿紧并,脚步较小,有点像女人,再看他端盘子的手,纤细白皙,也不像男人。 太师耕治军很严,不像其他将帅那样打仗还带着女人伺候,他从来不带,自然也不用女仆,他立刻起了疑心,喝道:“那军卒站下!” 那名军卒仍然低着头,双手端着盘子,在离太师耕四五步远的地方站住了。 “抬起头来!”太师耕喝道。 那军卒抬起头,五官清秀,或者说美丽,明眸皓齿的,分明是一张美女的脸。 别人没出声,曹彦却惊叫起来:“太师大人小心,她是……” 他的话没说完,事情就发生了,那军卒把盘子一扔,众人都没看清他是怎么行动的,豁然一下就到了太师耕面前,从左向右一道寒光闪过,“嚓”地一声,太师耕的人头已经滚落在地。 同时听见“嗤啦”一声,原来太师耕一把抓住了那军卒的左臂,可没抓牢实,把他的一条衣袖扯了下来,露出了一条洁白如雪的藕臂,分明是个女人。 “啊呀!有刺客!”众将都跳了起来,嗤啦仓啷地拔出刀剑。 那女子砍掉了太师耕的头,根本就没停顿,越到了太师耕身后的帐篷边上,一刀劐开帐篷,顺势一闪就出去了。 “拿刺客——!”众将喊着冲出帐篷。 整个夏师兵营里都乱了套,到处捉拿刺客。 可那刺客混在士兵堆里,很快消失在黑暗里,就像鬼魅一般,来去无踪。 *** 在商师大营里,商汤也在和众臣将士宴饮,商量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喝了一阵子,仲虺突然发现肖己不在,问:“君上,二夫人哪里去了?怎么没来一起吃饭呢?” “啊,她说有点累,要早睡,予一人也没好强迫。” “哦哦。也是,走了那么远的路,确实累。”仲虺点着头。 众人一直喝到亥时,散场了。 商汤回到寝帐,正想和肖己温存一番,却见床上空空,不由地一愣,急忙问女仆:“二夫人哪去了?” 女仆恭恭敬敬地说:“启禀君上,二夫人天刚黑就出去了,说要办点事。” “办、办事?黑天半夜的,有什么急事?半夜还没回来。”商汤慌了:“赶快派人去找!” “君上,二夫人走的时候说,您回来了不用担心,也不要找她,她天明就回来的。” “啊,她神神秘秘地搞什么?”商汤紧张得一夜没睡。 第二天,天刚亮,商汤就急急忙忙地升帐,群臣将士都聚齐了。 商汤汲汲皇皇地说:“昨天晚上,二夫人自己出去了,说要办什么事情,一夜没回……” “啊呀,坏了,”伊尹叫起来:“她去刺杀太师耕了!” “什么?刺、刺杀太师耕?”商汤脑袋“嗡”地一声:“她的胆子也忒大了,她怎么杀得了太师耕……” “怎么杀不了呀?”帐门口响起肖己的声音:“臣妾这不杀完回来了嘛。” 众人都一齐向帐篷门口看,肖己穿着一身夏兵的号服走进来,左臂少了一支袖子,露着白胳膊,上前给商汤行礼。 “啊呀,二夫人,您这是玩什么?”商汤大惊:“怎么穿身夏人的衣服,还、还少只袖子……” 肖己笑了一下:“改扮了一下,进夏营啊。” “你、你、你真的把太师耕杀了?”商汤的眼睛瞪得溜圆。 “是的呀,一刀把他的头砍下来了。”肖己很得意地说。 “啊呀,二夫人,你失算了!”伊尹顿足捶胸地大叫起来:“您要去行刺,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您这样自己去,等于白跑一趟,白冒险了。” 肖己有点莫名其妙:“右相大人,您说什么呢?妾身真的把太师耕的人头砍下来了啊。” “这点臣下不怀疑,可您还不如在他胸口上扎一刀有用,”伊尹一脸沮丧地说:“您知道太师耕有个外号叫‘不死耕’吗?” “不知道,怎么啦?” “他身怀异术,根本就不怕砍头,”伊尹说:“前天晚上他还用‘飞头术’来行刺君上呢,您砍下他的头,他拿回来按上,照样活着。您那‘刀过头落’的本领对于太师耕来说根本就无效。” “不可能!”肖己根本就不信:“妾身杀人无数,人头落地必定丧命,怎么可能砍掉了头还能再按上,还能继续活着!” “二夫人,您杀他的时候,砍掉了他的头,看到他脖腔里冒血了?” “啊……”肖己也愣了:“好像,没见冒血……真奇怪!” 正说着,一个士兵匆匆从外面走进来,单腿跪地行礼,双手高举着个布包:“启禀君上,夏营太师耕派人送来了这个包,说是肖己夫人的东西。” 商汤接过包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段衣袖,还有一个带着凤鸟图案的金钏。 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肖己刚嫁到商的时候,自己让工匠专门给她打造的饰品,那个凤鸟图案就是商人的族徽,肖己一直戴在左手腕上,现在被捏得有点变形。 原来,肖己杀太师耕时挥刀平斩,右手阳把握刀从左向右砍上太师耕脖子,因为身体的惯性,右手划过,左臂就甩到前面,就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太师耕右手仓促一抓,抓住了她的左腕。 本来太师耕力气很大,一旦被他抓住,根本就逃脱不了,可是肖己走运,她左手腕上戴着个金钏,太师耕正好握住了金钏,抓不实落,肖己一挣,把衣袖扯断,连金钏一起被太师耕撸了去,她才得脱身而走,要不然准定要被抓住。 商汤问:“那人还说什么?” “回禀君上,他说,太师耕让他告诉您,他没吃了您是您走运,这次女刺客没杀了他他也走运,大家扯平了。以后都别用这种阴损的法子,要打仗就直接来,别再惹天下人耻笑!” 商汤叹口气,把金钏递给肖己:“二夫人,看来您这趟是真白跑了。” 肖己一张俊脸涨得通红,羞愧难当,咬着银牙说:“我‘女冥行’杀人无算,刀过头落,从没失过手,没想到,这次竟然遇到个不怕砍头的。不行,我要找机会再去夏营,在太师耕胸口戳上三刀,以雪此耻!” “二夫人,您可千万不能再去了,太师耕不会再给您一次机会的。”伊尹安慰说:“再说了,您虽然没能杀死他,毕竟也砍掉了他的头,算不得失手,只能怪太师耕会法术,这又不是您的技艺有问题。” “右相大人说得对啊。”众将附和着。 “如果再有机会,我就抄走他的人头,看看他再怎么按上!真真地气煞我也!”肖己红着脸,恨恨地一跺脚——感觉自己真是太丢人了。 她本来想为商汤分忧,去夏营干掉太师耕,夏师就得不战自乱,商师就可以轻易取胜,没想到太师耕没杀死,反而招来一场羞辱,真是又气又恼,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可现在也知道不好再弄第二回,只能忍着以后找机会。? 第222章 攻克章山 有虔说:“二夫人,别生气,也别着急,太师耕不仅武艺好,他那法术我们都破不得,近不得身,千万不可鲁莽,万一被他的法术打上,不死也得残废,所以万万不可再去冒险。” 商汤知道这个夫人脾气执拗任性,又年轻气盛,生怕她再去,就严厉地说:“以后没有予一人的命令,不许再去了!太师耕一定也严加防范,别去白送了性命!” 正说着,士兵进来禀报:“君上,门外有个童儿求见。” “童儿?”商汤道:“请!” 不一会儿,进来个一身青衣的年轻人,头上挽着两个髽髻,穿着麻鞋,怀里抱着个葫芦。 见了商汤,行礼:“见过商武王!” 商汤感觉这童儿面熟,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你是……” “在下是锡则子御车的童子,武王见过的。”童子说。 “啊呀,对对,是你。你师父他老人家可好?” “很好。他正在阳纡之山和河伯冯夷大人讲道,说过几天也会来看望您。他知道您有难处,让小人给您送来这个。”童子说着,把怀里的葫芦交上来。 商汤拿过葫芦,晃晃,里面咣当直响,象是一些液体。拔开葫芦塞子一闻,一股冲鼻子的鱼腥气。 “这、这是什么?”商汤疑惑地问。 “哦,这是飞鱼的血,师父专门让小人去騩山的正回之水里抓了鱼,取了血给您送来。”童子说:“您把它涂在各位大人的铠甲上,就能避开太师耕的雷门法术。” “这东西能管用?” “锡则子先生果然高人,这个都能想到。”彭祖说:“君上,那种飞鱼很神奇,人吃了可以防雷击,它的血也可以避雷,不过时间有限,三日过了就没了效力。” “哈,好,用不了三日,予一人就把太师耕拿下!”商汤大喜。 *** 又过了一天,太师耕正在升帐议事,却听见外面大乱,就见章子骞带着一帮子章山国的臣僚,哭爹喊娘地冲进来:“太师大人,不好啦,章山邑被商人攻陷了,全完了!” 太师耕象弹簧一样从坐席上跳起来,失声大叫:“怎么可能?曲逆呢?” 章子骞哭哭啼啼地说:“司徒大人带兵出战,被商人抓了去了。” “啊呀,怎么回事!”太师耕如遭五雷轰顶。 原来,湟里且和东门虚带着军队绕到了章山南面,要偷袭章山邑。 到了一看,都挠头,章山邑不大,却非常高,依山坡而建,城墙是半夯土半巨石砌垒。 夏商时期城墙基本上都是夯土筑成,可章山这里土少石头多,筑城的时候在墙体里加了石头,故城墙又高又坚固,根本就不好攻。 湟里且和东门虚会师后,商量了一下,就用了伊尹的计策,先派了五百人,到城外虚张声势,闹嚷着做出要攻城的姿态,还发动了一次佯攻,自然败退下来,却站在壕沟对面叫骂。 司徒曲逆一看大喜:“原来商师就来了这么点儿人,还想攻我城邑,立刻出兵,去消灭了他们。” 虎贲彤瑠说:“司徒大人,太师耕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可出战,免得中了商人的奸计,我们只要不出战,商人就无计可施。” “他们就这么点儿人,我们城邑中有两千五百人,只要出去两千,就把他们都灭了,还能有什么奸计!”曲逆根本不会打仗,就会瞎指挥:“不要管,就听本司徒的,你立刻去调兵,本司徒亲自带队出去,必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彤骆也苦劝:“使不得,司徒大人,还是听太师大人的,可别冒险……” “你要再敢提什么太师大人,本司徒把你军法处置!”曲逆急了:“这么好的立功机会,如何能放过!” 彤瑠、彤骆没办法,只好从命,调了两千人,开了城门,曲逆乘战车领头,就向壕沟对面的商师杀去。 那些商兵一见夏师杀出来了,也不畏惧,和他们对砍,一番厮杀,自然抵挡不住,掉头倒拖了戈矛就跑。 曲逆大喜:“冲啊,别放走一个!” 夏师就一路追过来,追出不到二里地,却听到一声呐喊,从两边树丛里涌出来六千多人,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团团围住。 曲逆一看,吓得三魂七魄都飞散了:“啊呀,中了商人的奸计了!” 掉头想走,哪里还有退路,双方一阵混战,彤瑠被东门虚一箭射中前胸,倒在战车里;彤骆保护着曲逆想突围,被湟里且拦住,劈脸一石头,打得满脸开花,倒撞下车,被蜂拥上来上商师军卒乱刃齐下,都砍烂了。 曲逆的战车被商军士兵围住,御手被杀,几个士兵跳上车把曲逆捽下车,绳捆索绑抓了个活的,两千夏兵除了逃了几十个撒溜的,其他都被杀被抓,等于全军覆没了。 六千商师杀回来,在弓箭手的掩护下,抬着临时做好的长梯,从东、西、南三面攻城,可守城的只有五百人,三面抵挡,每面不过百十人,算上一些邑人,也不过二百余众,再加上他们在城上就看见出城的夏师全军覆没,早就没了战心,根本就挡不住,很快东门被攻陷,商师杀入城中。 章子骞见势不妙,带人开了北门跑了,径直奔山谷的壁垒而来。 太师耕听罢,顿足捶胸:“曲逆这个奸贼、废物,不听本师话,至于今日之败!” 这时,又有士兵跑进来禀报:“太师大人,商师又出动了,来攻壁垒!” 太师耕大叫:“立刻放弃壁垒,向后撤,赶紧突围,否则被前后夹击,我们一个都走不了!” 商师在章山邑里堆起柴草,放上鲜树枝和马牛的粪,点起来,浓烟滚滚,直上九霄,然后就杀向壁垒。 商师的探子在谷口处看到远处烟起,就知道湟里且他们得手了,急忙飞奔回来给商汤报信。 商汤大喜,立刻下令出兵,去攻壁垒。 壁垒那里燃起了大火,原来太师耕撤退的时候,让士兵把四周的林木砍了,堆积在壁垒处塞住通路,浇上桐油点燃,烈火熊熊,浓烟滚滚,形成一道火墙,希望能挡住商师,争取突围的时间。 伊尹看见了,让士兵用布条湿了水围住口鼻,把帐篷撕了,用撕下来的布或兽皮包沙土去填那火墙,人多势众,很快填出来一条通路,商师冒着浓烟从壁垒上越过。 太师耕带着夏师从章山谷口撤出来,本来想往南走,去找正赶来的夏师汇合,却正撞上迎面而来的湟里且和东门虚,带着六千多人迎头堵住。 太师耕在战车上挥戈大叫:“三军将士,杀过去!” 夏师士兵发一声喊,一涌而上,和商师混战起来。 太师耕身先士卒,奋勇冲杀,他的戈盾上电火闪耀,简直所向无敌。 商师挡不住他,见他冲过来就后撤,然后绕过去攻击后面的夏师兵卒,所以纵然太师耕英勇,仍然打不乱商师。 湟里且见太师耕凶悍,就和四名虎贲、一名旅奔六人缠住太师耕大战,六辆战车把太师耕的战车圈起来,四面围攻。 可太师耕全无惧色,反而把湟里且等人打得缩手缩脚,勉强支撑,更别说打赢了。 正在这时,就听见后面鼓声如雷,杀声震天,商汤带着大队越过山谷赶到战场。 商汤在战车上挥着白髦大叫:“拿住夏耕,进爵一级,另有重赏!” 商师左翼是枭被打头,右翼是勾殊打头,弧形包抄上来,把夏师团团围住,战鼓声、喊杀声震天动地。? 第223章 斩耕厥前 太师耕远远看见商汤在战车上挥舞着白髦指挥军队,让御手调转车头,撇开湟里且等人,径直奔商汤冲去,他要擒贼先擒王,拿下商汤,只要靠近一定距离,放个雷电击死这个反贼。 仲贡、季僈、曹彦等人一看,知道太师耕的意图,就左右护卫,一齐往商师中军冲杀过来。 有虔等人冲出阵列前来阻拦,可太师耕等人都玩了命了,根本挡不住。 太师耕挥戈砍死了两名商师的战将,看看有虔冲近,对着有虔也放出一个弧电,有虔躲不及,击中了胸口,却见嗤啦一声,电火粘上有虔铠甲上就熄灭了。 有虔低头看看,大笑起来:“哈哈,太师耕,你的雷门法术对本司马不顶用啊!哈哈!” 太师耕大惊:“皇天后土!恩师秘传的呼雷法,我恃之纵横沙场几十年,竟然对有虔无用,真是天不佑夏!” 有虔高兴得有点太早,他和太师耕一接手就知道自己的武艺比太师耕差了一大截子,太师耕的戈雷霆滚滚,把有虔震得双臂发麻发软,遮架不住,东门虚的战车冲过来,合战太师耕,照旧挡不住。 太师耕的目标不是有虔,而是不远处的商汤,他抽个空子撇开有虔和东门虚,让御手驱车径直奔商汤冲过去。 这时曹彦却看到让他恐怖的东西,在商汤战车的车右位置,站着一个红衣的年轻女子,没有铠甲兵刃,手扶着车轼,正往这边观望。 仲贡也看见了,一边和东门虚厮杀一边叫骂:“亳子成汤这个好色之徒,打仗竟然还战车载着女人!” 曹彦却恐惧地大叫:“太师大人,小心那个女人,她就是行刺您的那个女刺客,成汤的二夫人肖己!” 太师耕根本就不听,看看冲近了商汤,到了他弧电的距离,一甩戈头,对着商汤放出一道弧电。 商汤拄着白髦,昂首挺胸,眼看着拿到弧电击中了胸口,嗤啦一下,也熄灭了。 “啊呀!”太师耕有点急了:“成汤也会破本师的法术!” 怒火万丈,不顾一切的冲过来。 商汤的御手方惟用钩子勾住缰绳,从御座下面掣出弓来,对着太师耕就是三箭,都被太师耕用盾挡住了,没射中。 商汤把白髦插在车后挡板上,附身抄起了雕戟画盾:“方惟,冲上去,予一人要和太师耕决个高下!” 要在平时,方惟又得劝,别让商汤去冒险,因为他是商武王,是三军主帅,没必要亲自上阵去拼命,可今天不同,有肖己夫人在呢,还怕个鸡毛,所以一抖丝缰就奔太师耕去了,到了跟前,把车划个弧形,让左面的商汤对着太师耕。 “亳子成汤,你个反贼,拿命来!”太师耕怒吼着,举戈劈来。 商汤举戟盾接架相还:“夏耕,你和夏桀东西屠戮,为虐天下,现在你们的末日到了,还不速速下车受死!” 太师耕气坏了,猛击一戈,商汤把戟架在盾上,用力往外一磕,砰地一声磕开。 就这一瞬间,太师耕胸口那里露出一个空档,就见红影子一闪,一声尖喝,在商汤右边的肖己一跃而出,右脚先在自家战车的车轼上一点一纵,飞向太师耕,速度快得象一道红闪。 太师耕就觉得厉风扑面,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胸口一疼,低头一看,一把狭长的利刃已经扎入了胸口,只剩个刀柄在外面,而且对方的冲力极大,把他冲得往后一仰。 “啊……”太师耕叫了一声,还没叫完,肖己手脚不停,又在太师耕的胸口上连戳了两刀,刀刀都在要害。 太师耕却没倒下,直起腰来,举戈对着肖己一砍,却砍个空,面前早没人了,肖己从他腋下蹿过去,跳到了车后。 也就是这一瞬间,商汤也抓住了空子,雕戟横着就斩过来了,耳轮中就听得“嚓”地一声,太师耕的人头被商汤斩落,向后飞起来,头还没落地,又见红影子一闪,肖己蹿过来,伸手把太师耕的人头抄在手里,一晃就蹿进商师的后阵里,不见了踪影。 太师耕胸口挨了三刀,头也没了,可不见任何血出,人体仍然提盾持戈,屹立不倒。 御手见了,吓得魂飞魄散,调转车头往回就跑。 仲贡看见太师耕的人头被商汤砍了,又被那红衣女子抄走,大惊失色,狂叫:“去把太师的头抢回来!” 恰巧太师耕的车子从身边跑过,听见太师耕从胸腔里发出声音:“快走,突围!我没有头照样活,可你们没有头就活不得!” 仲贡、季僈、曹彦等人一看,商师象潮水般地从山谷方向涌出来,不断往这里围,越来越多,知道再不走可真走不了了,急忙调转车头,看看往南方走不行了,只有东北边的商兵还少,就带着士兵保护着没头的太师耕,从东北角突围而走。 商师跟在后面全力追杀,一直追出去一舍之地(约三十里)才收兵回去了。 没了头的太师耕带着两千多残兵败将,惶惶如丧家之犬,忙忙如漏网之鱼,狂奔了四天三夜,后来逃进了巫山。 这座巫山不是长江的那个巫山,而是在今天济南长清的巫山,《左传-襄公十八年》记载:“齐侯登巫山以望晋师”,《水经注-济水》里记载说:“巫山在平阴东北,昔齐侯登望晋军,畏众而归”,就是这个山,又称龟山,今名孝堂山。 太师耕等众人逃进巫山的深山密林里,这里有几个土着部落,收容了他们,在山里扎了营盘。 他们本来的八千子弟兵,剩下两千八百余众,还有将近一半带伤的;虎贲伯硚、男埵、节服冥州战死,显然近期是不可能再出去作战了。 太师耕没了头,胸口被肖己戳了三刀,却仍旧不死,站在战车上,仲贡、季僈把他扶下车,他仍然站着,二人痛哭着拜伏于地:“父亲,孩儿对不住您,没能抢回您的头……” “孩咂,不用难过,”太师耕的腔子里发出声音来:“对于为父来说,头不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为有夏尽力了,我的头也是为了有夏丢掉的,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曹彦恨恨地说:“都是肖己那个妖女,偷袭太师,还抢走了太师的头!” “太师勿忧,”雕题奂说:“等过几日臣下就带人出山,去偷袭商师,把太师的头夺回来。” “算啦,不用了,”太师耕说:“现在我们残兵败将,出去也是送死。现在只盼望君上能率领大军赶到,消灭商师,本师即使是没了头,照旧也是痛快的!” 仲贡等人伏地痛哭。 “你们不用哭,本师没了头也不耽误什么。”太师耕说:“亳子成汤以为砍掉头就能杀了本师,他也太小看我了。” 说着,太师耕脱掉了铠甲衬衣,露出上半身,众人一看,都十分吃惊,他的两乳已经变成了两只眼睛,肚脐变成了一张嘴,竟然和古代的刑天一样“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整个上身变成了一张巨脸,胸腔里一发出声音,肚脐的嘴巴也跟着动。 众人都目瞪口呆,知道太师耕会法术真不是瞎说的。 当地的土人见太师耕没有头照样能活、能说话、能行动,都以为是神人,所以都恭恭敬敬地来侍候、贡献,他们才安稳地驻扎下来。 唯独曹彦不甘心,他不想窝在这山坳里无所作为,他向太师耕要求回夏邑去见夏桀。雕题奂也要和曹彦一起走。 太师耕同意了,让他们告诉夏桀,只要夏师一到,他会命自己的残部出动侧应。曹彦、雕题奂就带着一伙亲信兵卒出了巫山,向夏邑方向而去。 太师耕被商汤砍头兵败这件事,对夏人的刺激很大,夏人认为,夏桀的灭亡,首先是昆吾被灭,其次就是太师耕被砍头,这就注定他要失败了。 所以,夏朝灭亡后,夏的遗民重新整理先王旧典《禹本纪》(即《山海经》中的《海经》部分)时,对此事特别详细地记录了一笔: “有人无首,操戈盾立,名曰夏耕之尸。故成汤伐夏桀于章山,克之,斩耕厥前。耕既立,无首,走厥咎,乃降于巫山。”? 第224章 夏后亲征 实际上,太师耕他们并没有在巫山呆多久,因为很快夏桀失败,夏朝覆灭,夏朝的属国开始了大规模的迁徙,多逃往西北和西方,太师耕知道在巫山也无法呆,让季僈回东夏去找长子夏革(一作“夏棘”)和三子叔象,让他们火速来挽救西夏。 可等了数月不来,太师耕绝望了,让仲贡带人一起向西北迁徙。 他们经过成年累月的长途跋涉,到了西北部,在那里依靠武力征服、兼并了许多游牧为生的土着允氏小部落,建立了一个新的国家,推仲贡为国君,国家就叫“贡允之国”,因为“贡”、“敢”音近,后来商人称之为“敢方”,他们不再姓“姒”,而是改以“允”为姓。 他们不建立城邑,也没有固定居所,是全靠游牧为生,逐水草而居,经常和逃到西北的夏朝诸国联合进攻、剽掠商国,成为商人西北部最大的劲敌。 到了周代就称之为“?狁”、“猃狁”,音转为“荤粥”,因为是允姓,所以又称之为“允姓戎”。到了秦汉时期,称为“匈奴”——始终是中原西北地区势力最为强大的一股敌对力量。 而无头的太师耕则一直被敢方奉为神灵,称之为“无首神王”,又活了二三十年,八十多岁的时候才死去,可真是世间的奇迹。 *** 却说商汤,斩了太师耕的头,几乎全歼了这支夏师,夺取了章山邑,士气大振,只是走了章子骞一干人等,原来他们对地形熟悉,看见夏师要完,先抄了条密林中的间道向南跑了,去投夏师。 商汤在章山邑汇合兵马,盘点战绩。 夏师八千余众被消灭了四千多,抓获了近千人,缴获了许多战车、马匹、兵器、辎重。 众将士特别称颂商汤的战绩,亲手斩了太师耕,不愧“武王”的称号。 湟里且带着士兵押着司徒曲逆上来了,跪在商汤面前。 商汤说:“曲逆,你这个奸贼,阿谀奉承,谄媚奸狡,帮助夏桀这个暴王凌虐臣民,现在竟然又和夏耕一起来对抗我天命之师,你知罪吗?” 曲逆倒没有那么胆小软弱,叹口气:“亳子大人,我曲逆这么做,也不过是尽一个臣子的本分,为了维护夏后,听命于君,难说有罪。要说罪责,这番兵败,是鄙人无能,害了太师耕,害了夏师,对不住夏后,所以也只能一死谢罪了。” “哈,你个奸佞倒是有自知之明,好,予一人成全你。”商汤一拍案几:“推出去,斩首示众!” 曲逆就这么被砍了头,挂在章山邑的城头。 肖己提着太师耕的头上来,放在商汤面前的案几上:“君上,臣妾把太师耕的人头抢来了,还在他胸口上戳了三刀,终于出了口恶气!” “二夫人首功一件,要不是你出手去刺夏耕,予一人也不得斩下他的头。”商汤对肖己大加赞赏。 “君上说错了,”肖己说:“首功应该是右相伊尹大人,要不是他的计谋,您怎么能战胜太师耕。” “嗯,对,右相大人功劳第一。”商汤点着头。 伊尹急忙说:“不敢不敢,臣下不会打仗,也不过就是出出主意,哪里敢言功劳,还是众位将士浴血奋战,功劳第一。” 肖己恨恨地说:“真是奇了,臣妾在太师耕胸口上戳了三刀,刀刀在要害,可不出血也不倒,毫不在乎,似乎他既不怕砍头,也不怕刀刺,真是从没见过这种妖术邪法。” “唉唉,要不能叫‘不死耕’……” 正说着,案几上的太师耕的人头突然睁开眼,口吐人言:“亳子成汤,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夏后王师马上开到,你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把商汤吓得差点蹦起来,一拳把那头打出去。可那人头说完话,就闭合了口眼,再没了动静。 彭祖上前捡起人头看看,说:“没了活气了。君上,臣下建议,还是把它埋了,免得再生事端。” “啊,对对,司徒大人处理吧。”商汤点着头。 彭祖带着人,找了个地方,把太师耕的人头埋了,还举行了一个简单的祭祀,杀了一只羊和一条狗当牺牲。 后来,这个埋夏耕人头的地方被当地土人称为“耕首冢”。 据说后来有一次商王高(即小甲)巡狩路过此地,发现当地土人在耕首冢旁立了个神祠祭祀。 商高知道这个耕首冢的来历,以为土人在祭祀夏耕,很不高兴,带着群臣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进了祠堂一看,里面的神主竟然是寿星南极老人。 商高很疑惑,急忙叫人找个土人来问问。 土人说:“这个冢是当年先王成汤伐夏桀的时候,路过这里,为祈求平安长寿,为寿星老爷立的衣冠冢,所以叫‘敬寿冢’,是敬奉寿星老爷的。后来俺们的先辈觉得只有个冢不好看,就给立了个土祠,专门祭祀寿星。” ——原来,在当地土语里“耕”、“敬”音近,“首”、“寿”音近,时间一久,以讹传讹变成“敬寿冢”了。 商高和群臣听了,捧腹大笑而出。 *** 商师休整了两天,就起兵南进,去攻伐成国。成国在今天山东的宁阳和汶上之间,离夏邑已经比较近了。 商师刚进入成国郊外,发现成国已经坚壁清野,城门紧闭,看样子是不想投降,要和商师对抗。 商汤就命令派出使者去给成伯遐瞿发文书劝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成伯遐瞿赶快投降。 可没想到,遐瞿早就做好了打算,他已经知道夏桀亲自督率大军来迎击商师了,故在城中囤积了足够的粮草兵卒,他满指望能固守个十天半月,那样王师就可以赶到,商师肯定不是对手,所以他拒不投降。 商汤大怒,下令军队攻城,一定要尽快拿下成邑。 *** 太师耕走了之后,夏桀就急乎乎地调兵遣将,去增援太师耕,发誓要一战击败商师,杀了亳子成汤这个反贼。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各诸侯国的军队行动迟缓,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想为夏桀卖命;淳维和推移、大牺在大沟、长垣那里,也遇到了相同的情况,士兵们都消极得很,慢腾腾的不想走。 淳维急了,让推移、大牺带人,杀了好几个虎贲和族戍的头领,总算镇服住,把军队调动起来,和诸侯的军队在夏邑的西郊集合,倒是不含糊,七万多人。 夏桀亲自领兵出征。出征时还不忘带着女人,别的女人没带,带着12名虎姬,这些女人不仅容貌美丽,还凶悍善战,可以保护自己的安全,把妺喜、二玉留在夏邑里。 他本来还想带着蛟妾的,因为这妖精会预言吉凶,对自己大大滴有用,可没想到蛟妾生了病。 原来,蛟妾头几天向夏桀告假,说要出去办点事,夏桀同意了。 这妖精走了几天,回来的时候就病倒了,卧床不起,好像病得挺重。 夏桀亲自去问是什么病,蛟妾也不肯说,只是说无碍,过阵子就好了。 夏桀见她脸色苍白,形容憔悴,连说话都没力气,似乎真的病得不轻,就没再多问。 这次出征,蛟妾抱病不能从行,夏桀就让她留下,还有一个重要的委任,就是他怕自己走了之后,妺喜为难二玉。 他先去把妺喜警告了一番,然后当着妺喜的面明令蛟妾,一定要保护好二玉,不许妺喜为难伤害她们,如有差池,拿蛟妾是问。 妺喜、蛟妾本来都对二玉一肚子恼恨,妺喜几次鼓动蛟妾去吃了那两个狐狸精,蛟妾也很想这么搞,可因为夏桀的威势,不敢动手。这次夏桀来吩咐,也不得不唯唯听命。 夏桀带着群臣众将,到夏社举行了盛大的祭祀,誓师之后开拔,先到了有仍国,留下世子淳维等一帮太子党,让仍侯皓辅助,负责征集后续援军,并提供后备军需,然后继续向西北开拔。? 第225章 无敌先锋 刚开出有仍,就遇到了章子骞等章山国逃来的臣民,报告太师耕兵败被砍了头,逃得不知去向;司徒曲逆被商人抓了去,生死不明。 夏桀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他把一肚子邪火都发在章山国人的身上,说他们是消极怠战、临阵脱逃,喝令士兵动手,把章子骞一干人等统统杀掉,号令全军,谁要是敢怠战、脱逃,与此同罪。 可怜章子骞等人,好不容易从商师那里逃得性命,却被夏桀杀了个干净。 又过了两天,曹彦带着亲信也跑来了,向夏桀报告:太师耕虽然被商汤砍了头,可是没死,现在带着残部躲在巫山里,如果夏师赶到,他们会出来侧应。 夏桀一听弟弟没死,心里还好受了一点,可听说弟弟没了头,又怒又无奈,心里明白这个弟弟不好指望了。 夏师继续西进,走了十多天,还有不到一百里就到成国地界。这时,有探马带着一伙人前来见夏桀。 夏桀召来一问,原来是成国的小司马毋犁,他也是成国国君成伯遐瞿的小儿子,领着一伙人跑来夏师求救:“君上,快点吧,商汤已经带着商师把成国给围住了,正在猛烈攻城,再不救援就晚了。” 夏桀一算,大军日行三十里,从这里到成国边境还得三、四天,从边境到成国的城邑还得两天,不知道成国能不能支撑到那个时候。 正在着急,推移出班奏道:“君上勿忧,臣下以为商师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就不堪一击。只不过大军行动迟缓,想走快都不行,赶到恐怕来不及。臣下请求和大牺带三千精锐王师去打头阵,火速行军,最多三天就能赶到成国,杀成汤个措手不及。” 夏桀皱着眉,捋着胡子想了想,推移、大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是自己的得力干将,对付个商师应该没什么问题。就点头说:“准奏!你们到成国必定要守住城邑,等待大军赶到,一定要灭了亳子成汤这个反贼!” 想了想,觉得还不放心,又加派了大夫侯知性和武能言两人作为监军,和推移、大牺二将一起去打头阵。 推移、大牺领了王命,出来点了三千精锐士兵,虎贲三人,旅贲五人,舆司马、行司马各一人,带着十四辆战车就开拔,在毋犁等人的带领下赶奔成国,要求士兵日行七十里才能休息,火速进兵。 到了丁亥这天,离成邑还有不到四十里,却看见成国难民和残兵败将跑过来,毋犂拦住一问,原来城邑已经被商师攻陷了。 商汤劝降不成,下令攻城。商师在成邑北门架起大架炮车猛轰城头,还往城里发射火弹;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士兵们在护城河上加上浮桥,抬着长梯攻城。 可怜一个小小的城邑,里面士兵不过千人,加上城邑的百姓,也就是两三千,军民全力守城,也顶不住商师的攻击,就象巨石压卵一般瞬间粉碎,只一天就被攻陷。 成伯遐瞿的两个儿子统统战死,遐瞿自知逃不掉,自杀而死,只有少数兵卒和部分城邑的居民开了南门跑出来,逃向夏邑的方向,结果就和夏师遇上了。 毋犂听说父兄均死,顿足捶胸,瘫坐在地上,嚎啕痛哭。 推移被他哭得不耐烦,说:“我说毋犂公子,你别嚎了行不?你哭得这么痛不欲生,我都受不了,想帮你一把,一锤拍死你……” 武能言说:“毋犂公子,现在事情都这样了,你再哭嚎也没用。您得打起精神来,想办法给你父兄报仇才是。” 大牺也说:“还是赶快行军,只要到了成邑,我们保证把商师揍个稀烂,拿了亳子成汤把他碎尸万段,给你父兄报仇。” 毋犁听了,站起来,抹抹眼泪,咬牙切齿,发誓与商汤不共戴天。 夏师急行军,离成邑还有二十来里,就看见前面有一个村子,村子浓烟滚滚,喊杀声震天。 原来这是成国下属的一个小邑叫明土邑,商师攻克了成邑之后,又纵兵剽掠四周的城邑村聚,十将军之一的丘素朗和弟弟丘素文,带着两名虎贲和八百商兵攻陷了明土邑,正烧杀抢掠。 推移立刻下令,让军队进攻。 夏师发一声喊,烟尘滚滚地向明土邑杀来。 丘素朗、丘素文和两名虎贲正指挥士兵把抢来的财物装车,把抓获的子女人口用绳子拴住,准备运走,却有士兵来报:“不好啦!夏师杀来了!” 四人一听,急忙领兵出来一看,夏师已经到了眼前,丘素朗急忙命令列队。 可没想到,推移、大牺根本就懒得列队,而是带着军队直接就冲过来了。 二人看到商师有四辆战车,就知道那是商师的头儿,所以命令驭手驱车直接奔过来,推移冲向丘素朗,大牺冲向虎贲支万。 丘素朗看见两辆战车冲过来,车上两个浑身重铠的大汉,都身高近丈,一个双手端着大锤,一个手里提着大戟,却不认得是是谁。 丘素朗大喝:“呔!来将通名……” “通你娘个头!”推移暴喝一声,声如巨雷,抡起大锤,泰山压顶,搂头就砸下来。 丘素朗也不知道好歹,也不看看人家那锤头有多大个儿,把戈架在盾牌上去硬搪推移的大锤,自然而然就悲剧了——推移的大锤金石相加足有一百四五十斤,加上他轮动的力量,简直就是雷霆万钧,丘素朗哪里抗得住,耳轮中就听得“轰”地一声响亮,丘素朗连人带战车被拍扁了,血光四溅,驭手也一头栽到车下,只有那两匹马拖着车的残骸落荒而走。 虎贲支万那里也好不了多少,大牺一戟劈下来,他用长矛的杆子去架,“咔嚓”一声,矛杆子折了,连身体也被劈成了两片,一片栽出了战车,一片倒在车里。驭手驾车就逃。 丘素文一看哥哥被那大汉一锤拍死,吓慌了,他知道不是那大汉的对手,大喊一声:“快撤!” 带队往城邑方向就跑,抢来的财物、俘获的人口也不要了。 可推移、大牺哪里肯舍,呐喊着紧追过来。 虎贲金尼见夏师追得急,要走不掉,对丘素文大喊:“丘素大人快走,我去挡住他们!”调转车头回来,去迎击推移。 看看靠近,他战车打个弧形靠近了推移的战车,金尼抡起板钺对着推移就是一斧子。 推移连看都不看,提锤一格,“当”地一下子,金尼的板钺就脱手飞了,身子被震得摇摇晃晃,差点跌倒。 还没站稳,推移的大锤就带着风声拍下来,又是“啪嚓”一声,鲜血飞溅,金尼眼见变成了肉泥,连战车的半边都被砸碎了,驭手一头栽下车,夏师的士兵就涌上去乱剁。 丘素文远远看着,吓得魂魄都飞散了,哪里还敢停留,带着人疯了般地跑回成邑,向商汤禀报。 商汤和众臣将士带着八千军队驻扎在成邑里,商师大军驻扎在成邑西北五里的地方。 “君上,不好啦!夏师杀到了,有三千多人!”丘素文见了商汤连喊带叫:“领头的两个大汉,也不报姓名,见面就打。我哥哥丘素朗和虎贲金尼被其中一个使大锤的大汉只一下就拍死了,连战车都打碎;虎贲支万被另一个使大戟的一下劈成了两半……” 说完就嚎啕起来,毕竟亲哥哥死了。 在旁边的伊尹惊叫一声:“是推移和大牺来了!”? 第226章 成国大战(一) 商汤也自惊悚,他早听说过推移、大牺的威名,二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丘素朗是十将军之一,虽然不能说勇冠三军,至少也是员猛将,竟然连人家一下都抗不住,端的可怕! 这时候,探子也来报告了:推移、大牺带着三千兵卒已经快到城下了,另外,夏桀带着夏师大军也会很快赶到,望君上速速定夺。 商汤看看伊尹和仲虺:“两位爱卿有何高见?” 仲虺说:“臣下听说推移、大牺是夏桀最得力的左膀右臂,都是有名的大力士,凶猛善战,勇冠三军,如果和他们硬拼,恐怕不好打。” 伊尹摸着下巴,眨巴眨巴眼睛:“如果等夏桀赶来了,他们兵合一处,就更不好打了。现在可是个好机会,先干掉推移、大牺,那么夏桀也就不足为惧了。” “右相大人,你说得是有理,可是怎么打?”有虔说:“我们这里人倒是不少,可是去抗推移、大牺,恐怕就是飞蛾扑火。臣下自以为力气够大了,可也绝没有能连人带车都砸碎的本事……” “我们不是有两名方相嘛,”仲虺说:“枭被和勾殊,都是力大无穷的巨人,只要他们能拖住推移、大牺,我们其他人把夏师的兵卒收拾了,推移、大牺再有能耐,也起不了作用了。” 伊尹觉得不稳妥:“唉唉,我说这个,还得好好商量……”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见城外鼓角连天,喊杀阵阵。士兵跑进来禀报:推移、大牺已经到了城南门,正在骂战。 商汤一拍案几:“立刻出兵,就按照左相大人的办法,让勾殊、枭被去拖住推移、大牺,其他人去攻击夏师,争取快速把这二贼拿下。” 城邑里也鼓声大作,商师开了南门,潮水般地涌出来,这次出动了五千人,因为商汤知道夏师只有三千,没必要全军出动,所以留下三千守邑,也没去大营调兵。 双方就在城邑南郊列开阵势,都是旗幡招展,人喊马嘶,商师比夏师多出两千多人,场面上占优势。 商汤往对面一看,夏师也就是三千来人,十四辆戎车,主将旗下两辆战车上站着两个大个子,都身高近丈,身披重铠,一个长着半尺多长的大黑胡子,手里提着大锤,那锤头不是圆的,而是一个大圆柱体,象个碌碡一般;一个是棕红色的大络腮胡子,手里扶着大戟,那戟头象个小门扇。 身后的义伯对商汤说:“君上,注意那两个大个子,黑胡子拿大锤的是右军司马推移,红胡子使大戟的是左军司马大牺。” “啊,看上去很威猛的样子……” “不是看上去威猛,是真的很威猛啊君上。可要多加小心。” 推移、大牺、侯知性、武能言在夏师中军这里往对面看看,看到商师中军的大纛旗下,商汤手里攥着白旄站在战车上,方惟为御;右边战车上是秉持黄钺的司马有虔,登清为御;左边鼓车上是左相仲虺,登恒为御,他负责击鼓指挥。 其他商师将官罗列两旁,光战车就有二十多辆,比自己这边人多势众。 侯知性心惊地对推移说:“右军司马大人,他们人多,我们人少,不好打……” “是啊,得小心点儿。”武能言说:“兵书上说,知胜者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 “你们两个他妈的穷叨叨个什么?”推移皱着眉头吼道:“侯大夫、武大夫,你们会不会打仗?什么狗屁的兵书!老子打的仗比你们的饭局多,杀的人比你们见的人多。打仗不在人多少,在于如何运用。擒贼先擒王,只要我们直捣中军,拿下亳子成汤,商师就得不战自溃。他们人多有什么?不足为惧!” 大牺耐不住性子,说:“别废话,我们不管其他人,直接冲向商师中军,杀了成汤,一切就完事儿了!” 推移点头,命令道:“两位大夫击鼓进兵,我和其他将士去攻击商师中军!” 他们这边刚计较完,商师那边跑出来一辆轻车,车上一个披甲上士,手里举着小白旗,高喊:“推移、大牺出来答话!” 根据当时作战的规矩,列阵之后双方要先“致师”,就是互相派人向对方挑战,然后开打,所以商师派出名上士来致师。 “答你娘个头!”推移骂了一句,放下大锤,从车里捡起强弓,弯弓搭箭,对着那上士就射。 上士没遇到过这么不讲究的,猝不及防,被一箭射中前胸,推移力大弓强,那箭把上士射了个透心通,一头倒在车里,御手吓得掉转车头跑回商师阵中去了。 推移放下弓,提起大锤在空中一挥:“三军儿郎,锐阵,突击商师中军。击鼓进兵!” 商汤在中军远远地看着,吃了一惊,骂道:“推移这个狗娘养的,不按照拳谱进招……”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见夏师那边鼓声大作,夏师的一字长蛇阵变成了锐阵,就是变成了一个三角形的阵势,主将和精锐在最前面的尖角的位置,这种阵势一般是在冲击对方军阵或突围时使用,然后随着鼓声猛冲过来。 商汤立刻下令击鼓进兵。商师这边鼓声大作,炮车、弓箭手一齐发射,密雨般地向夏师倾泻过去。 夏师根本就不顾,跟着推移、大牺冒着炮石和箭矢往前突击,很快双方交汇,接着便是旌旗搅乱,戈戟交错,车毂相击,喊杀震天。 推移、大牺两辆战车直冲商师中军,商师的司马有虔、湟里且、西门疵、东门虚等人以及各路诸侯将士发一声喊,上来迎击,他们的目的是至少先绊住推移、大牺的战车。 双方战车轰隆撞撞在一起,车毂交错,都挡住了。 推移大吼一声,对着就近的西门疵就是一锤。 西门疵看到推移的大锤,挂着厉风山一样拍下来,知道自己不是个儿,一闪身避过,却听得砰地一声,转头一看,战车半边没了,吓得跳下战车,拔腿跑开。 那边有虔挡住大牺,大牺抡起大戟就剁,有虔不敢硬抗,用大钺斜着往外开,也是砰然一声,有虔被震得上半身都麻了,身子一歪,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车里,心里暗叫:我滴妈!这真不是人该有的力气,太他妈吓人了!? 第227章 成国大战(二) 有虔一翻身跳车而走,御手登清一看司马大人跑了,也从御座上跳下来就跑——反正他已经用战车别住了大牺的战车,达到了目的。 可没想到,推移、大牺本来就不喜欢车战,他们最喜欢步战,所以战车被别住根本就不在乎,也跳下车,端着武器,横冲直撞。 第一个倒霉的是庸伯宁,推移跳下车应头就撞上庸伯宁的战车,被推移一锤打得飞出车外,当场毙命。接着息国司马自隆被大牺一戟拦腰砍成两段。 没几下,商师就损失了七八员战将,士兵被推移、大牺象割草一般杀得一地尸体,二人如入无人之境般地向商汤冲来,夏师跟在后面往前猛攻,商师拼命抵挡,兵器碰撞声就象雨打芭蕉般地响。 这时候,商师的“大杀器”出现了:枭被举着双锤冲向推移,勾殊端着大耙子奔向大牺。 枭被速度快,身子灵活,一蹿到了推移跟前,抡起双锤,大吼一声,劈头盖脸砸下来。 推移一看,吓了一跳:好大一个毛猴子!见他那对金锤,单独一个上秤称也得六七十斤,如果两个加起来,和自己的大锤分量差不多。 推移靠膂力在疆场上纵横惯了,所以也不相让,双手举锤,用锤头去硬磕枭被的双锤,只听得“轰”地一声,火星飞溅,枭被的双锤被垫起来老高,往后一跳,又后退了几步站住,双臂都麻了。 推移被震得登登登一连倒退了三四步才站稳,也觉得双臂麻木疼痛,不由地大叫:“好力量!” 只这一下,双方都心里明白:力量上势均力敌! 那边勾殊的情况也查不多,傻大个冲到大牺跟前,举起大耙子就刨;大牺双手举起大戟往外一开,嘭地一声,没开出去,原来被耙齿钩住了戟柄。 勾殊一拉耙子,想把大牺的大戟给夺过来,一拉没拉动,大牺却顺势横着一戟砍向勾殊的腰;勾殊收回耙子,斜着一轮,用耙头硬碓大牺的戟头,又是砰地一声,勾殊的身子一歪,一个趔趄;大牺被震得往旁连趔趄了两步才站稳。 大牺心里也惊悚:这大个子的力量真大,一点不比自己差! 推移、大牺就和枭被、勾殊缠斗上了。 这下可坏了,夏师本来人就少,枭被、勾殊绊住了推移、大牺,商师的众将士就全力围攻后面的夏师军队,双方厮杀混战,夏师无法冲近商师的中军。 可是枭被、勾殊最终还是落败了,为什么?虽然力量上相当,可是武艺差啊。 尤其是勾殊,本来就不太会什么武艺,脑子又笨,全凭着一股子蛮力乱筑乱刨,看上去威猛无比,可毫无章法,让大牺看出来了:哈哈,原来是个不会武艺的傻大个儿! 大牺虚晃一招往后撤身,倒拖着大戟,看样子要败走;勾殊不知道好歹,赶上前就是一耙。 大牺一侧身避过,倒拖在身后的大戟就抬起来了,反手狠狠戳向勾殊的胸口——这是他惯用的绝招“拖戟冲”,类似后世所谓的“拖刀计”。 那大戟前面带着个矛头,如果周正戳上,勾殊就被刺穿了。 勾殊虽然傻笨,可毕竟也打过很多仗了,本能的反应还是有,急忙一侧身,把矛头避过了,戟头却没避过,被结实地捣在胸口上。 勾殊的胸口皮甲上挂着一块很大的圆形护甲,类似后来的“护心镜”,是用一块圆形青石片打磨而成,直径二尺半,厚近三寸,足有十好几斤沉,上面打着钻孔,用皮带捆在胸口上,一般刀砍斧剁箭射根本就不怕,可被大牺这一戟捣上,砰地粉碎,勾殊往后一仰,嘴里喷出一口血,轰然倒地。他个子高,摔得重,脑袋磕在地上,径直磕昏了过去,耙子都丢掉了。 大牺见击倒了这个巨人,大喜,举起大戟迈步上前,就想给勾殊致命一击。 就在这时,一块石头“嗖”地飞来,正打在大牺的左脑门子上,啪嚓一下,把大牺打得脑袋一晃悠,一阵晕眩。 他摇摇脑袋,转头一看,原来是湟里且。他远远看见大牺打倒了勾殊,又要上前下杀手,就扔出来一块石头,而且正打中了大牺的头。可惜大牺带着铜盔,而且脑袋超级结实,造不成致命伤。 也就这一下,大牺一顿,后面的商师军卒冲上来,把勾殊连拖带拉救下去了。 大牺勃然大怒,提着大戟直奔湟里且,和涌上来的商师士兵混战在一起。 那边推移拿下枭被却费了好大功夫。 枭被比勾殊聪明,也灵活,最主要的是,他会武艺,虽然不咋滴,可配合上他的巨力和灵活,也不好对付,一双金锤舞动得上下翻飞,呼呼作响,和推移打得一时难分高下。 推移见这大毛猴子面目狰狞,满嘴利牙,两颗犬齿特别长,一呲牙尤其吓人,推移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也有点惊异。 可七八个照面之后,推移看出枭被的弱点来了。这大毛猴子如果双手锤齐出攻击,威力无穷,和自己不相上下;可是他用的双锤,单手就弱很多了,而自己的大锤却是双手使用,如果对付枭被的一个锤就大占上风。 所以,他看见枭被又抡锤砸下来,推移往旁略一移步,闪避的同时,双手运足力量,用手里的大锤去单磕枭被右手的锤。 “嘡——”一声巨响,枭被右手里的锤嗖地脱手飞了,人登登登倒退几步,被一具尸体一绊,跌个仰面朝天。 推移大喜,觉得这毛猴子巨人一定得吓得爬起来就跑。 可没想到,枭被见被打飞了右手锤,顿时兽性大发,他看到一个夏师士兵过来,举戈要砍自己,他一翻身起来,咆哮一声,伸右手抓住那士兵的一条腿就抡起来,狠狠地砸向推移。 推移一惊,用锤一挡,啪嚓下,溅了一脸的血。还没反应过来,枭被左手锤挂着厉风就拍到了。 推移双手举锤挡住,然后大吼一声,往前一推,枭被的锤被推回来,正磕在肚子上,嘭第一声,枭被又跌个仰面朝天。 枭被急了,一跳起来,还要上前去和推移拼命,不远处在观战的商汤早看清了:完蛋了!勾殊打不过大牺,枭被也不是推移的对手,武艺不行。 急忙对仲虺下令:“鸣镯,收兵!” 当啷啷镯声一响,商师士兵立刻倒拖了戈矛往回就跑,弓箭手拒住阵脚。 枭被听见镯声,也没法再打了,爬起来捡起大锤,撒腿也往回跑。 推移、大牺和侯知性、武能言马上击鼓,催动夏师随后掩杀过来。 商师虽然没有溃退,可被杀得够惨,好不容易败进城池,关闭了城门,一检点人马,损失了足有两千。 推移、大牺一直追到护城河边,见商师进城了,便要下令攻城。? 第228章 擒推移大牺(一) 侯知性说:“右军司马大人,军队长途行军,刚才又一番恶战,人困马乏,现在攻城不行了,还是后退扎营,让士兵休息一下,明天再攻。反正商师在这里,他们打不过我们,也跑不了。” 推移想想,看看眼前的成邑,觉得侯知性说得有理,就下令军队后撤二十里扎营,让士兵休整,明天要攻成邑。 商汤和众人败回城里,立刻把众臣招到自己的住处,一起商量对策。 “完了,勾殊、枭被不是推移、大牺的对手,”有虔说:“力量上还不吃亏,可武艺太差,打不过人家。” 商汤懊恼道:“我们一路攻无不取,战不无胜,没想到遇到推移、大牺,竟然这么不堪一击,庸伯宁等好几员战将被打死,连两个方相都被打伤了。” 湟里且说:“君上,臣下看明白了,要是就这么和推移、大牺面对面地硬干,肯定打不赢,这两个家伙不光力气大,还武艺高超,真有万夫不当之勇,弄不过。” “可不,他们打仗太多了,有经验,用三千就打败了我们五千……” “那怎么办?”商汤焦躁道:“马上夏桀的大队就到了,如果不能现在拿下推移、大牺,等夏桀一到,我们全完。” 在一边带着女仆给众人倒水的肖己听见了,说:“君上,要不要妾身去他们营里干掉那个什么推移、大牺?” “不行不行,本王不许。”商汤立刻拒绝了:“他们刚到,一定戒备森严,你潜不进去;就是进去了,面对推移、大牺,也没有胜算,不要去冒险。本王命令你,没有命令不许擅自行动。” 商汤怕自己的老婆吃亏。 仲虺也说:“君上说得对啊。二夫人,您那法子,只能大家打得时间长,懈怠的时候,您才好下手,现在这种情况,委实不可。” 肖己听了,撇撇嘴,不说话了。 这时候,众人都一齐看向在一旁摸下巴、翻眼睛的伊尹:“我说右相大人,你平时主意那么多,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伊尹笑嘻嘻地说:“和推移、大牺硬干不行,咱们得想个歪招,明天必须把他们拿下。” “什么歪招?”商汤说:“只要管用。” 正说着,莘伯单和弟弟叔春解着粮草到了,来见商汤交令。一看众人狼狈的样子,就问是怎么了。 有虔把事情一说,问:“国舅有何良策?” 莘伯单捋着胡子想想,说:“君上,我们有莘氏打仗,在对付凶悍的主儿的时候就是以柔克刚。” “怎么以柔克刚?” “我们有莘氏的人都会撒网,打仗时都带着渔网,看到哪个主儿凶悍打不过,就几个人一齐上前撒网,把他罩住缠住,然后刀枪齐下……” 众臣顿时一阵议论:“对啊,对付野兽我们有?车毕网……” “那个对付个鹿、兔、狐、狼之类的小兽还可以,可推移、大牺就是犀兕,那个你用网?” “可以把网整大点、结实点儿,只要能绊住他就行呗!” “哎,这主意好!”众人一齐说:“推移、大牺那么凶悍,大概大网管用。” “对啊,这就是歪招。”伊尹说:“但是对付推移、大牺,光用网也不行,还得有点别的。” 众人忙问怎么搞,伊尹就悄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众人听了,大喜:“右相大人果然奸猾,就这么搞了。” 推移、大牺让大军扎好营盘休息,本来计较好第二天就去攻击成邑。商汤住在成邑他们的目的是拿下成邑,干掉亳子成汤。 第二天是戊子日,天刚亮,士兵还在埋锅造饭,就听见营盘之外鼓角齐鸣、喊声阵阵。 探马跑进来禀报:“两位军司马大人,商汤亲自带队在营外挑战,要和我们决一胜负!” “多少人?”推移问。 “看上去,比昨天多,有六七千人,战车几十辆。”探子说。 “出兵。”推移说:“今天无论如何得拿下亳子成汤!” 夏师立刻全体出动,昨天他们打了胜仗,士气高昂。 列好了阵势,推移往对面一看,果然看见商汤攥着白旄站在中军的战车上,不由地大喜,对大牺说:“今天我们不要管别的,只要别走了亳子成汤,我们就不负王命!” 大牺说:“这个知道。已经吩咐过了,让其他将士去对付商师的众将,咱们两个就全力冲阵,拿下成汤。” 侯知性心眼儿多,说:“我说两位大人,昨天成汤让咱们揍得那么惨,该闭门不出才是,怎么今天自己送上门来?当心有诈啊!” “诈个屁!”推移说:“没看见他们增兵了?他们觉得昨天是因为人少才打输了,所以今天带了更多的兵马来,想以多胜少。可成汤不知道打仗未必要靠人多!” “唉唉……那您……”侯知性心里不踏实,还想多说什么。 可推移已经按捺不住,下令击鼓进兵。 两军又是鼓声大作,接着炮石、箭矢交坠,然后开始进兵。 双方军阵一交战,推移、大牺故技重施,跳下战车,提着兵刃径直奔商师中军杀来。 推移、大牺怒吼着,大锤、大戟翻飞,把商师象砍瓜切菜一般,杀得遍地尸体,简直就是惨烈。 商师的两位方相勾殊、枭被带伤上阵,因为除了此二人,根本就没有别人能和推移、大牺抗衡。 其他商师众将谁也不敢上前去和推移、大牺死磕,知道那是送死之路,只是指挥兵卒一拨又一拨地去围攻夏师。 可枭被、勾殊二人冲上来,只和推移、大牺打了没几下子,只是马虎阻挡了一下,就掉头而走;推移、大牺很快把商师中军撕开个口子,径直奔商汤的战车而来。 方惟看见了,从御座下面抽出弓箭,对着推移连射三箭。两箭被推移用锤挡开,另一箭射中了推移的胸口。推移穿着三层重铠,只伤到皮肉,不能致命。他拔出箭来,看准了方惟,狠狠地一甩手,把箭向方惟甩过来。 也该是方惟倒霉,本来推移这一掷没指望能打中,可偏偏就打中了,那支箭带着厉风飞来,噗地刺中了方惟的肚子,推移力气太大,饶是方惟也穿着皮甲竹铠也没挡住,大叫一声,身子往后一仰,好歹没掉下车。 他咬紧牙关撅断了箭杆,调转车头,拉着商汤往回就跑。 推移、大牺立刻跟着追过来。 这时,司马有虔、湟里且等一伙商师将领蜂拥上来围堵,推移怕成汤跑了,就大叫:“大牺大人,你挡住这些蝼蚁,我去把亳子成汤拿下!” 大牺掉头来迎战有虔他们,推移提着大锤,撒脚如飞,去追商汤的战车。 战车在平地上跑还好,可这里的土地又喧又不平,跑不快;可推移据说和夏桀一样,胫追疾风,足逮奔马,速度极快,飞速追上来。 商汤回头一看,推移提着大锤,晃晃荡荡飞一般地追来,害怕了,知道如果被追上,性命休矣! 方惟忍着伤痛,把战车掉了个弯,没有奔成邑的城门方向,而是向西南跑下去。? 第229章 擒推移大牺(二) 跑出去七八里,前面出现了一排白色的旌旗,只有中间有两面红色的门旗,方惟驾着车跑向那两面红色门旗,一头钻进去了。 推移提着大锤追过来,看到商汤的战车跑进门旗里去了,大叫:“亳子成汤,你个反贼,用这种障眼法儿也救不了你!” 一边喊着,一边跑过来,一头冲进门旗里。 他只跑了两三步,就觉得脚下一软,不由地大叫:“啊呀不好……” 可是晚了,呼隆一声陷下去,脚下是一个大陷坑,足有两丈深,推移掉下去,噗通一声,落到水里,坑底有齐腰深的水。 原来,昨天晚上,伊尹给出主意,让湟里且、下大夫伯弥带着八百士兵连夜出城,在这里挖五个大陷阱,摆成梅花状,就是后世所谓的“梅花坑”,这种陷阱,是古人用来坑陷形体较大且成群的野兽的,比如野牛群、麋鹿群等。 因为成地这里土壤松软,比较好挖,士兵们手脚不停地挖了一个通宵,连地下水都挖出来了,形成了五个水井,都接近两丈深。在上面铺上木棍、木板、草和泥土,外面插上一排旗幡遮挡。 约定好,等商汤的战车跑过去,两边的士兵就把木板抽掉,就成了陷阱。 本来伊尹出的第一计是“陷坑计”,让商汤当诱饵,把推移、大牺引诱到这里来,把二人陷住;如果不行再用第二计:天网计。 结果,商汤只诱来了推移,推移果然中计,掉到一个陷坑里。 这时埋伏在四周的商师兵卒一声呐喊,石头、泥土轰然交下,很快把陷阱填平,把推移活埋在里面——这也是伊尹的主意,因为没人敢把他抓上来,根本制不住。 战场上,大牺抡着大戟正在力战勾殊、枭被和有虔等人,他虽然力大无穷,武艺也好,可是被两个方相缠住,再加上众将的围攻,竟然也无法脱身。 这时,五辆战车四面围上来,随着一声呐喊,呼地一下,两辆车里抛出了两张牛皮绳编的大网,在空中张开,向大牺兜头罩下来。 大牺大惊,一闪身避过一个,可另一个没避过,被罩住了,他用大戟一绞,扯开个口子,还没站稳,又有三张大网罩下来,把大牺裹住,连大戟都缠住了。 商师众将一看得手,发一声喊,一涌上前,刀剑戈矛齐下,大牺身被数创,顶着网仍然不倒,左右冲突,撞翻了好几个人,正到了一辆战车的旁边。 这辆车上站着的是莘公子叔春,也就是莘伯单的三弟、商汤夫人纴巟的三哥,这些网都是他带着有莘氏善于撒网的几个兵卒搞的。 大牺撞到他车上,力量很大,车辆被撞得一歪,叔春站不住,一头栽出车里,也是冤孽,正掉在大牺的身边,他刚站起来,大牺隔着三层渔网双手一拢,把叔春抱住。 枭被往前一蹿,手起一锤打在大牺后背上,大牺抱着叔春一头跌倒,照旧不松手,还在挣扎,勾殊冲上来,举起大耙噗嚓一下,大牺狂吼一声,没了声息。 商师众将对大牺超级恐惧,没动静了还不放心,又上前一顿兵刃,连网带人都搠烂了。 把大牺的尸体翻开,见他还隔着渔网抱着叔春,叔春的头歪在一边,七窍流血,早就断了气。 原来他被大牺抱住双臂用力一勒,叔春顿时骨断筋折、内脏移位,自然活不得了。 可怜推移、大牺,降龙伏虎的猛将、陆地行舟的英雄,这一仗全没了性命,真是天亡有夏。 这一天是戊子日,《吕氏春秋·简选》里说:“殷汤良车七十乘,必死六千人,以戊子战于郕,遂禽推移、大牺”,说的就是这个事儿,“郕”就是“成”。 侯知性、武能言在中军中击鼓督战,看到推移一去不回,大牺被商师干掉了,吓疯了,连鸣镯收兵都忘了,竟然都扔了鼓枹,让御手驾车往回跑。 本来这些夏兵都是夏师的精锐,战斗力是没说的,在人数劣势的情况下还是在奋力死战,可突然没了鼓声的指挥,阵列乱了套,很快被商师冲散,阵列一散,就等于输了,顿时一溃千里。 商师在后面追亡逐北,把夏师杀得尸横遍野,还抓获了不少俘虏,三千精兵几乎全军覆没,只走了侯知性、武能言、公子毋犂和两名虎贲,带着二百来人向来路逃走。 他们顺着大路跑了十几里,却看见前面旌旗招展,一队人马打着商师的旗帜拦在大路中央,是商师的伯沪、仲挚带着一千人断在路上,大叫:“侯知性、武能言,还不下车受缚,更待何时!” 侯、武二人吓得魂飞魄散、灵魂出窍。 两名虎贲一看,急忙对公子毋犂说:“毋犂公子,你路熟,赶快带着两位大夫从另路走,我们挡住商师。” 两名虎贲带着士兵向商师冲去。 毋犂对侯知性、武能言说:“两位大夫,这边,咱们走这条岔路。” 毋犂、侯知性、武能言三辆战车和七八名军卒掉头往回跑,拐到来路的一条岔路上,仓皇逃命。 可也就跑了不到三里地,却听见前面传来了一阵排箫声,婉转悠扬。 众人一看,就见在前面不远处倒着两棵树,把路拦住,一个红衣的年轻女子坐在树干上,手里拿着一支凤尾排箫,很专注地在吹,平静悠闲,对迎头冲来的三辆战似乎根本就没看见。 跑在最前面的公子毋犂急忙让御手停车,侯、武二人也停住,伸头往前看:“什么情况?” 毋犂转头说:“一个女子推倒两棵大树挡住路了。” “什、什么?女子?我瞧瞧!”侯知性不知死活,让车绕到前头来看。 车走到离女子只有五六步远的地方,看清楚了,是一个很美的女子,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身材修长窈窕,挽着偏髻,别着金凤簪,发髻根部圈着个金环,穿着紧身宽袖的红色锦绣长裙,用金线绣着凤鸟和藤花图案,腰里扎着红丝带,玉带钩,脚上穿着红绊鞋,手里拿着一支排箫,没有武器。 侯知性一看这装束,就知道这女人一定是个身份很高的贵族女子,就大喝:“兀那女子,什么人?为何拦路?” 女子放下排箫,站起来,脸上带着甜甜的微笑:“啊,请问各位,你们是谁呀?” “咦,这小娘们儿还真可人啊!”侯知性咽了口唾沫:“我,夏大夫侯知性,后面的是大夫武能言和成公子毋犂。” “哦哦,妾身真荣幸,竟然等到了三位。” 侯知性说:“你是谁?为什么拦路?” “哦,我啊,”女子笑了一下:“妾身是商武王成汤的侧室肖己。” “什么?你是亳子成汤的老婆?哈!”侯知性大喜。? 第230章 二臣丧命 他不知道肖己的大名,自然也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厉害,心里还想,好啊,这次吃了败仗,推移、大牺送了命,回去不好交差,要是能把这女子抓回去见夏桀,即使是不算立功,至少也能免了丧将失兵之罪——他也不想想,一个女人,孤身一人,而且是商汤的侧室夫人,怎么会没来由地出现在这里。 原来,今天决战,肖己要求参战,商汤不同意,他总怕自己的老婆去对推移、大牺那两头巨兽不占便宜,会吃亏,那可受不了。 伊尹觉得肖己武艺超群,呆在家里太浪费了,向商汤建议让她和伯沪、仲挚一起去夏师的来路上打埋伏,一旦夏师败绩,他们负责收拾溃逃的夏师。 商汤同意了。 他们来到埋伏地点,却发现这里有条岔路,伯沪、仲挚要分兵埋伏,肖己怕败退下来的夏师太多,不同意分兵,就让他们一起堵在正路上,自己一个人到岔路上等,就是来个三十、五十的兵将她也不放在眼里。 结果,她真的等来了侯知性、武能言、公子毋犂等十几个人。 “来人呀,把这贱人拿了,回去向夏后复命!”侯知性大叫。 武能言在后面听到这女子说是商汤的侧室夫人,以为必定带着重兵,吓了一跳,急忙大叫:“侯大夫,当心有诈,小心埋伏!” “啊……”侯知性吓一跳,反应过来,急忙往两旁树林里看。 肖己噗嗤笑起来:“二位大夫,别紧张呀,这里只有妾身和诸位,没有别的伏兵。” “哦,”侯知性定定心神:“那你……” “我们商量一下,你们三位跟我回成邑去见我们君上商武王,如何?” “什么?去见亳子成汤?哈,你以为我们是傻子?”侯知性说。 “那怎么办呀?” “不如你跟我们走,”武能言说:“我们要拿了你去见夏后!” “那可就对不住了,”肖己冷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把排箫掖在腰带上:“如果几位不肯活着跟我走,那么我只能带诸位的人头回去交令了!” “哈!一个小女子口气这么大,”武能言叫道:“你敢杀人吗?恐怕连鸡都不敢杀吧?哈哈哈……” “少废话!来人,把这贱人拿了!”侯知性一声大喊。 跟着跑来的那七八名夏师兵卒端着武器就往上冲,他们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个煞星,只觉得七八个大男人,拿下这个小女子简直比抓鸡都容易,所以有的还涎着脸嬉笑着往上凑合。 自然而然,这些士兵就悲剧了。 肖己右臂一甩,手里就突然出现了一把柳叶尖刀,那些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红影子闪动,快如疾风闪电,嘁哩喀嚓,也就眨眼的功夫,那些士兵有的没了头,有的被刺穿了脖子和前心,全倒了。 “啊呀我滴天!”侯知性、武能言都吓毛了:“走,快……” 第二个“走”还没出口,肖己箭一样蹿到了侯知性的车上,一刀把御手杀了,又横着一抡,寒光闪过,红光迸溅,侯知性人头掉在车外。 武能言倒是撒溜,惊叫一声,从车上跳下来往林子方向跑。他的御手也反应过来,也跳下车跟着武能言想跑进林子里。 可也就跑了两三步,武能言听到背后御手一声惨叫,跟着噗通一声;接着觉得身后一道疾风冲击,后背一疼,低头一看,一个刀尖从胸口穿出来。 他张张嘴:“可恶!怎么会……”没说完就咕咚倒在地上。 在肖己杀侯知性和武能言的时候,本来公子毋犂有机会逃走的,可他的御手也不知道脑子哪根弦出了毛病,竟然没有驾车逃跑,而是从御座下面抽出弓,搭上箭,对着肖己咯吱吱地拉开。 可惜他刚拉开一半,肖己象鬼魅一般到了跟前,刀光一闪,嚓地一声,连弓臂带御手的脖子一齐斩断,尸体一歪栽到车下。 公子毋犂吓呆了,好歹还没瘫倒,他知道下一个也就是最后一个就是自己了,下意识地举起剑,做出个防御的姿势。 没想到,肖己没有冲过来,只是站在车边冲他一笑:“啊啊,别乱动,否则很危险哟。” 毋犂呆住了,看着肖己如花的笑靥,却象看到了魔鬼的狞笑,浑身筛糠。 “你别紧张,我杀人有个规矩,如果是一伙人,总会留下个活口。”肖己笑嘻嘻说:“其实本来我想留下你的御手,可是他要拿弓箭射我,只能把他杀了。所以,毋犂公子,恭喜你,你是最后一个,我不会杀你。烦劳您去告诉夏桀,我们君上率领的王师等着和他一决雌雄呢,如果有机会,我也想见见夏后桀,在他脖子上试试我的刀!” 肖己说完,去捡起侯知性的人头,又把武能言的人头割下来,收起刀子,提着人头,一闪如电,消失在密林里。 毋犂站在车里,就象被冻僵了一般,浑身冰冷没有知觉,直到肖己不见了踪影,才慢慢地缓过来,觉得裤裆里湿漉漉的。 他嘴里喃喃地嘟囔,好像在自我安慰:“妖精,这女人一定是个妖精,对,我一定遇到妖精了!太可怕了,老天保佑,祖宗保佑……” 他一边念叨着,慌忙跳到御座上,手忙脚乱地拉起缰绳,自己驾车,疯狂地向东南跑下去,一边跑还一边喃喃自语,似乎精神有点不正常——吓疯了。 夏桀督着夏师大军,也是火急赶路,可是军队庞大,再火急也走不快,等他们赶到成国边境,就接到探马的来报:推移、大牺、侯知性、武能言在成国全军覆没,四人人战死,所有士卒无一生还。 夏桀听了,如遭五雷轰顶,大叫一声,跌坐在车里——推移、大牺是他最得力的干将,在军事上可以说是他的心腹爪牙,本来指望二人去打头阵击败商师,至少也得挡住商师,可没想到竟然不到两天,全完! 夏师众将听了,一个个心胆俱裂:太师耕完了,推移、大牺完了,看来煌煌有夏也是真的要完了,士气受到了严重打击。 正在发愣,公子毋犂自己驾车跑了回来,要求见夏后。 夏桀大叫:“不是无人生还吗?怎么这混蛋跑回来了?予一人不见,把他推出去杀了!” 大夫白吉急忙进谏:“君上,杀不得。毋犂九死一生逃回来,必定有重要情况想您报告。即使是要杀,也得先问明了才杀。” 夏桀压着怒气,让人把毋犂叫到战车前:“毋犂,到底怎么回事?”? 第231章 魔怪援兵 毋犂跪在车前,哭哭啼啼地把战况经过一说,他亲眼看到大牺被商人所杀,但没亲眼看到推移是怎么失踪的;至于侯知性、武能言两位监军大人,是被妖女肖己所杀,据她自己说是亳子成汤的侧室夫人。 赵梁在一边问道:“你说那个女人是肖己?是成汤的二夫人?” “是的啊,左相大人,那个女人绝对是个魔物妖精,一出手就杀死了一大堆人,太可怕了!”毋犂带着哭腔说:“谁知道那么美的一个女人,却是个杀人魔头……” “美?你他妈眼睛瞎了吗?”赵梁叫起来:“我亲眼见过那个女人,还是很近距离见的,一身妖气是不错,还会跳井,可那个难看,癞蛤蟆都比她好看十倍,你竟然说她是美女,什么审美眼光?” 毋犂被赵梁骂得有点懵,回忆了半天觉得肖己还应该是美女,愣愣地说:“左相大人,您竟然认为癞蛤蟆比美女好看,您是不是该去查查视力?” 夏桀也见过肖己,可当时那女人白纱蒙面,没看见脸,也没什么印象。他这时候没心情讨论美女和癞蛤蟆,摆摆手:“商师有多少人?” 毋犂告诉夏桀,商师人太多了,远比夏师人多。商人自己只有七八千人,可各路诸侯的军队太多,而且还在源源不断地加入,现在至少超过十万了,我们兵力上远远不能和商师相抗衡。 本来众将以为夏桀肯定要暴跳起来,一金锤把毋犂爆头,却没有,夏桀捋着大胡子,皱着眉沉吟了一阵,挥挥手,让毋犂退下。 干辛凑过来说:“君上,如果毋犂说得属实,我们人的确太少,和亳子成汤那个反贼硬抗,恐怕不是对手。” 赵梁说:“我们接到世子淳维送来的报告,他们又征调了将近三万人的后援,得半个月后才能到达,可商师就在眼前。” 夏桀正在犹豫不定,突然又有士兵来报:“启禀君上,有魅族大敖辜渝求见!” “魅族?”夏桀愣了一下:“他们都是魑魅魍魉,是魔怪,跑这里来干什么?” ——说魅族是魔怪倒是真有理由,魅族是个奇怪的种族,传说他们是上古之时魑魅的后裔。 当年魑魅族人数众多,是一个大族,据说都是人面兽身,一手一足,跳踉如飞。他们会隐形微遁,而且会一种叫“魅吟”的法术,发出的声音能让人头晕目眩、四肢无力。 炎、黄、蚩三家混战的时候,魑魅族帮助蚩尤打黄帝,黄帝军队吃了不少亏。 后来九天玄女给黄帝出了主意,造了夔牛鼓和长角,破了魑魅的法术,自然魑魅族打输了,蚩尤联军被杀得极惨,《拾遗记》里说“昔黄帝除蚩尤及四方群凶,并诸妖魅,填川满谷,积血成渊,聚骨如岳”,魑魅几乎被灭了族,残存的一部分族人就逃到了北海的冈山躲起来,在那里建了几个小国,分成了魑族和魅族两支,国王都称为“敖”,也称“豪”,就是国君的意思。 魑、魅二族的居住地很诡秘,也不臣服虞夏,自然也不朝见,王室也懒得去找他们的麻烦,所以夏桀只是听说,并没见过。 赵梁说:“君上,他们虽然是魑魅,是妖魔,可既然自己找上门来,也许对我们有帮助呢?” 夏桀点点头,下令召见。 不大片刻,就见前面来了一队人,有二百多个,没有战车,都是步行,这些人样子都很奇怪,身材矮小,肤色黝黑,长着猴子一样的耳朵,眼睛细长凸出,和眉毛一起倒竖着,所谓“从(纵)目”,看上去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 唯一与传说不同的是他们都四肢健全,并不是只有一手一足。都穿着破破烂烂的兽皮铠甲,每人头上都戴着一个野兽头骨做的头盔,拿着刀剑戈矛斧钺锤棒,其中一部分还是石兵。 领头的一个身材稍高,也就是正常人的身材,身体强壮,纵目尖鼻,络腮胡子,脸上疙疙瘩瘩地长了一些肉瘤,头上也戴着皮盔,和其他魅族人不同的是上面装饰着一对羱羊的大弯角,耳朵两边耷拉着两根白狐狸尾巴,大概是大酋长身份的象征。 他手里的武器古怪,是一对黑乎乎的大环子,也就是两个大金属圈,只是那圈的边缘是象火焰一样齿刃,名字叫“雷锯”,据说是用雷渊中的霹雳石炼铸的。 那黑汉子来到夏桀车前,倒身下拜:“魅族辜渝参见夏后!” “啊,魅敖平身!”夏桀一点头:“来见予一人,有何见教?” 辜渝说:“启禀君上,臣下是太师耕的师弟,当年同学于补遂子。半月前臣下接到师兄太师耕派人送来的信,要臣下到章山帮助对抗反叛的商师。因为路程遥远,臣下带着族人星夜兼程,赶到章山的时候……唉!师兄不知去向,听说君上亲帅夏师到达成国,所以特来拜见。” “啊?你是太师的师弟?”夏桀大喜,心想,太师耕够厉害,那么他的师弟一定也不是瓤茬子,肯定有用,就说:“好好,予一人正苦无良将,魅敖正是予一人所需之人。可不知魅敖有何御敌良策?” 辜渝说:“君上勿忧,只要能见到商师,臣下自有妙法应对,拿下成汤不在话下。” 干辛撇着嘴:“连推移、大牺这样的天下猛士都折了,你能有多大能耐,敢说如此大话?” 辜渝说:“在下没有多大能耐,但是打败商师还是有些把握的。” 夏桀大喜,立刻封辜渝为左司马,让他带着魅族人打先锋。同时命令大军继续前进。 结果,夏师、商师就在成国的东南郊相遇了。不过双方遭遇的时候天已黄昏,探马探到对方的军队就在前面,谁也没再往前走,而是各向后退了十里,安营下寨,准备第二天开战。 商汤杀了推移、大牺、侯知性、武能言,高兴坏了,大宴群臣,犒赏三军,封赏有功,安抚阵亡将士。 高兴之余也有忧愁,将士被推移、大牺打死得甚多,特别是死了小舅子叔春,感觉回去有点不好向夫人纴巟交代。 另外就是自己的驭手方惟肚子中箭,推移的手劲很大,他甩过来的那一箭扎在方惟的肚子上,把方惟几乎穿透,伤得挺重,有性命之忧。 后来伤情稳定点了,商汤命人把他和一些重伤员送回景亳继续治疗修养,方惟总算保住一条命。 可这厮身子本来就弱,这次受伤大伤了元气,一直病恹恹的,没法再给商汤驾车,三年后生病去世了。他的两个儿子方兴(一作方与)、方召也都是驾车高手,成年后一直在商朝为仆御大夫,其中方兴给商汤的太子伯杺驾车。 商汤是商武王,没有个好的驭手也不行。群臣商量重新调换驭手,让登恒继续给商汤驾车,可商汤又担心仲虺没好驭手。 正为难的时候,费昌出班道:“君上,何必为这点事情费难?您忘了微臣是干什么的了?” “啊?!”商汤顿时大喜,一拍桌案:“嗨嗨!真是,怎么把费昌大人给忘了,哈哈,天下最好的驭手啊!” 众臣也都恍然大悟,可不嘛,费昌祖传的驾驭技术,给夏桀当了多少年的驭手,是经验丰富的老司机,给商汤当驭手可不绰绰有余! 商汤连考虑都没考虑,立刻任命费昌为自己的仆御官,给自己驾车——从此以后,费昌一直都是商汤的仆御。 商汤去世后,费昌又给商王至(太甲)驾车多年,同时还负责选马、驯马,直到退休,干了一辈子商王的专职司机。 商师休整三日,商汤就下令开拔,继续向夏邑方向进兵,结果在成国的东南郊和夏师遭遇了。 第二天,双方就在成国的东南郊列开了阵势。? 第232章 魑魅魍魉(上) 商汤知道夏桀来了,希望能一举击败夏师,所以下令倾巢出动,人数是七万。商师出兵的时候是四万,现在经过增兵,流沙以西及沿途诸侯和部族军队的加入,增加了近一倍。 夏师那边,夏桀站在大辇上,左手执着白旄,右手握着金椎督战。 他靠着车轼,展目往商师一看,旌旗旐幡如云,戈戟矛殳如林,人马整齐,战车辚辚,各种战车足有五百辆,共有七个大方阵。 夏桀看了一阵,惊奇恼恨之余,心也放下了:毋犁说得不可信,商师联军根本就没有十万。 商师三军共有七个大方阵,中军三个,左右两军各两个。每个大方阵都由四个小方阵组成,小方阵是纵横各五十人(周人继承夏代的做法,以2500人为一师就是这么来的),一个大方阵就是一万,那么七个方阵只有七万来人,和夏师相当。 再看旗号,大大小小的国族得有二百多个,中军的商人本国的军队也就七八千,人数并不多。商国刚出动时是七千,后来又增兵三千,总共才一万人,留下三千的预备队,仍旧出兵七千。 魅敖辜渝到夏桀面前请命:“君上,请给臣下三千士兵打配合,我们先进攻,保证拿下亳子成汤!” “啊?真的?”夏桀捋着胡子,心里很高兴:“好!如果魅敖真能拿下成汤这个反贼,予一人封你为公!” *** 商汤那边本来还想派人致师,可想想又免了,怕对方还不讲究再给来一箭。所以只观望夏师的动静,做好交战准备。 正在观望,却见夏师那里鼓声响起,一个纵队的夏师走出大阵,在军前排了个“虎翼”的阵势,在最前面的,是一辆战车,上面站着个头戴双角的汉子,两旁分列着二百多个状貌古怪的矮小武士。 他们列好队,随着一声号角长鸣,接着鼓声大作,战车上的汉子双手一举大环子,开始往前进攻。 他们前进的并不快,亦步亦趋,慢慢靠近。 商汤不知道这些怪人和夏师要怎么打,回头看看有虔。 有虔下令弓箭手、炮车开始发射;同时中军的右边一个小方阵出击。 商师顿时箭矢如雨、炮石飞空,夏师举起大盾遮挡,继续往前行进。 夏桀在大辇上正观望呢,嗖地一颗圆形的陶土炮弹飞来,正打在夏桀辇前四五步远的地方,把一个士兵打个脑浆迸裂。 夏桀大惊:“怎么回事?亳子成汤怎么会有炮车?而且能打这么远……” 雕题奂说:“君上,亳子成汤不知道受了哪个高人的指点,造了新式的大架炮车,比我们的炮车精准,而且射程更远。上次臣下和左师曹触龙大人伐商,就吃了大亏。” 夏桀咬牙切齿:“但愿魅敖辜渝能干掉成汤这个反贼,否则予一人真是寝食难安!” 辜渝带领的军队眼看要和商师遭遇了,突然,辜渝双手举起环子,嘴里先发出一声象男中音一样的叫声:“啊~~~~~~~~” 那二百多魅族士兵象听到了命令,都张开嘴,发出了一阵类似訷吟的声音: 啊—— 嗯—— 呜—— 哦—— 声音低沉悠长,连贯不断。声音有高有低,似乎声部分得很清晰,不同的人发出的高低声部不同,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和声,嗡嗡震响,声音不算太高,可传得很远。 冲在前面的商师兵卒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四肢无力,脚下发软,有的站立不住,噗通噗通倒在地上;有的士兵竟然不由自主地丢了兵器,双手去捂耳朵。 可是两边和后面的夏师兵卒却没受影响,这个很奇怪,大概那訷吟声有定向功能,只对前面的敌人有效。 这下商师可惨了,夏师冲上来,戈矛殳戟齐下,砍瓜切菜一般,瞬间前排都被杀倒。 后排的士兵也无力抵抗,掉头就往回跑,可跑也跑不快,摇摇晃晃象一群醉鬼,被夏师杀得尸体遍地。 “糟了,是魅吟术!”仲虺惊叫道:“君上,快堵住耳朵!喂,众将,都堵住耳朵,别听!” 仲虺说着,自己撕了两块衣角塞住耳朵。 商汤和众将士听到那訷吟声,也都浑身无力,四肢发软。听仲虺这么一喊,都慌忙扯布条塞住耳朵。 同时,仲虺奋力击鼓,同时让号角手一齐吹角,但是效果似乎不佳,魅族和夏师象墙一样径直推过来。 商师兵卒都塞住耳朵,好像好了一点儿,端起武器,利用方阵拼力抵抗。 一些将士驱车冲出去,去战辜渝。 六名商将的六辆战车弧形冲向辜渝,可辜渝全无惧色,手持两个大环子,左冲右挡,看看不敌,他大吼一声,把右手的雷锯抛出去,那环在空中象飞轮一样飞出去,带着风雷之声,电火轰鸣,一下子击中了崇国军司马崇鹰的头,打了个万朵桃花开,雷锯象回力标一样又飞回辜渝手里;接着左手的雷锯又抛出去,击中了鬲季来的前胸,也就是鬲侯隽的弟弟,仰面跌出车外;黎国司马旬范后背被雷锯打中,饶是他强壮如山,也被打得伏轼吐血,连斧钺都丢了,败下阵去。 其他商将见事情不好,都慌忙撤退。 旁边车上的驭手登恒看着,心惊胆战地对商汤喊:“君上,那个戴羊角的黑厮肯定是杂技团出身,耍得一手好环子!” 商汤塞着耳朵,没听见,可他心里暗惊,这个辜渝简直太厉害了,两个圈子此起彼落,电火闪耀,把围攻他的商将打得死的死、伤的伤。 这时又发生了奇迹:随着辜渝一声口哨,就见那些魅族士兵都一齐把头上的兽骨盔往下拉,瞬间都消失了,就象融化在空气里。 接着商师这边就遭殃了,军阵被一股看不见的无形力量冲开,士兵被杀翻在地,惨叫连天,可他们看不到对手,只能看到涌到跟前的夏师。 商汤正在惊异,突然面前不远的地方两名士兵惨叫着倒了,商汤却看不见有敌人,张皇四顾。 正在愣神,嗖地一下身边飞过来个东西,接着听见一声惨叫,一个魅族人现了形,倒在地上,还没爬起来,就被旁边的商兵刺死。 商汤一看那飞来的东西,是一把木工用的木槌,木槌打中了那个魅族人的头,把他的兽颅头盔打掉了,结果现了形。? 第233章 魑魅魍魉(下) 回头一看,就见一支胳膊的木正仇生赤徒步跑过来:“君上,您怎么啦?敌人都到跟前了,怎么不杀他们?臣下看到那个怪人要杀您,我把木槌扔过去了!” ——原来,仇生赤带着一班子木工跟在后阵,一旦有战车受损,可以随时修理。他不会打仗,可对打仗一直好奇,每次打仗都会凑到阵列前来观战。结果这次刚挤过军阵,就看到一个状貌古怪的人在杀商师兵卒,而那些兵卒却茫然不知所以。 后来看到一个怪人杀翻了两名商兵,端着长矛奔商汤去了,情急之中把腰里别着的木槌拿出来狠狠扔过去,正砸在那魅族人头上,救了商汤一命。 “啊,予一人没看见有人,”商汤惊异地问:“木正大人,您能看见那些隐形的人?” “哎呦,臣下忘了。”仇生赤指指自己额头上的那只眼:“臣下这只眼能看见。” 根据晋代郭璞注解的《山海经》说,奇肱国的人三只眼是有阴有阳,其中额头上那只就是阴眼,可以洞见幽冥鬼怪,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魅族人用妖术隐形,正常人看不见,可仇生赤的那只阴眼却看得见。 商汤立刻让仇生赤指示位置,让士兵去刺杀,还真的杀了七八个隐形的魅族人。可无济于事,中军被魅族人和夏师冲乱了,开始后退,任凭有虔、仲虺等人再怎么喊“顶住”也制止不住。 夏桀在夏师中军看着,大喜,一摆手:“击鼓进兵,全歼商师!” 夏师鼓声大作,三军呐喊着开始前进。 仲虺见势不妙,对商汤打手势,表示不能打了,得先撤退。 商汤摆摆手,让鸣镯收兵,商师弓箭手压住阵脚,全军且战且退,一口气退回大营,关闭了营门壁垒。 夏师追杀一阵,得了胜,杀了不少商人,还抓了不少俘虏,唱着凯歌也收兵回去了。 *** 夏桀可真高兴坏了,在军营里摆酒给魅敖辜渝贺功,大大夸奖了一番,赏赐了财物牛羊。 可辜渝不满足,又要了二十名俘虏,干什么呢?原来魅族人对人肉很感兴趣,他们打仗抓了俘虏从来不留,都是杀死吃掉。所以,要了二十名俘虏犒赏族人。 那些魅族人就把那二十名俘虏像杀猪宰羊一样屠宰割剥,然后架在火堆上烧烤起来,几个人围着一堆火,大快朵颐。 夏师兵卒在一旁看着,一个个噤若寒蝉,都知道魅族人真的是魑魅魍魉,的确是妖怪! 辜渝对夏桀吹牛,说因为对商师的战斗力不了解,今天只是试探性进攻,发现商师不堪一击。他郑重承诺,明天再和商师开战,一定把他们全部歼灭。 夏桀大喜,又夸赞了一番,他把希望寄托在辜渝身上了。 可是第二天,夏师出兵骂战,商营免战高悬,拒绝出战。 他们连夜挖了很深的堑壕,用挖出来的泥土夯筑了坚固的壁垒,显然是要固守,而不是想出来决战。 夏师挑战不成,只好收兵。就这么连续五天,商师就是按兵不动。 商汤吃了败仗,在营中和群臣商量对付魅族人的办法。 伊尹说:“君上说木正仇生赤大人的阴眼能看到那些隐形的魅族人,可就他一个人能看见也没什么用,得想个能让他们显形的办法。成祖,您老见多识广,总该知道……” “这个不难,”彭祖说:“他们隐形就靠那个兽颅头盔,上面有符咒,拉下来盖住脸,全身隐形。这就像那些妖狐,要变成人就得去墓地找个死人骷髅戴在头上,参拜北斗之后才能变成人形。所以,只要打落他们的头盔,也就显形了。” “您老这么说等于没说,”登恒说:“如果能看见,还用打头盔啊?直接杀了完了。” “是啊,还有个办法,”彭祖说:“首先是看足迹,他们会在地上留下足迹……” “唉唉,战场上那么乱,怎么看?” “只是看个大概就行,知道他们来了,然后是最重要的,”彭祖说:“隐形法术全怕狗血和猪血,只要用狗血和猪血淋上,他们的法术就破了,也就显形了。” 商汤说:“猪、狗我们有,可也不是太多了,得再去征调。另外在战场上那么乱,不好泼中。” 伊尹说:“先准备着,再想办法。我们先不出战,耗他们一耗。趁这个机会去多调些猪狗来,越多越好。总之不破了魅族人的法术,我们要打赢可不容易。” “还有那个辜渝,那家伙的两个圈子,太厉害了。”有虔说:“扔出来电火闪耀,带着雷声,打死了我们不少人,那很像是太师耕的雷门法术啊!” “就是雷门法术,因为辜渝是太师耕的师弟,他们都是补遂子的弟子。”彭祖说:“所以要破了他的雷锯,还得用飞鱼血。” “没了,上次锡则子派徒弟送来的那些,都用光了。”有虔一摊双手:“只能再去搞。” “那就赶快派人去騩山搞,”商汤说:“趁机我们也休整一下,就和夏桀这么耗一阵子。” 就这么着,双方耗了七八天。 到了第九天,夏桀有点急了,问辜渝:“魅敖,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啊,总得想个法子,速战速决。予一人这里七万人,每天光粮草就耗费无数,如果这么拖下去……” 辜渝说:“君上勿忧。您看,今天是阴天,今天晚上必定云黑风高。我已经和手下人说好了,今天晚上趁黑去偷袭商营,径直杀了亳子成汤,商师也就完蛋了。” “哈哈哈!好,好。”夏桀大喜:“予一人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可是计划总没有变化快,老天不帮忙谁也没法子。 到了晚上戌时,辜渝就带着二百魅族士兵,用魅隐术隐了形,向商营方向摸来。 双方营盘相距三十里,开始天黝黑如墨,他们行进很顺利。 可老天无眼,快到商营的南营垒了,天上的乌云开了个缝隙,露出了一轮皓月——这天正是阴历十五的满月之时,顿时天地间一片明亮的银辉。 湟里且、葚叔泛父子、伯沪带着巡逻队巡营,正好走到南营垒这里,湟里且等人登上营垒往外了望,因为这里是夏师营盘的方向,是重点防范区。 本来没有一丝风,突然感觉一阵幽幽的阴风吹来,众人不由地打个寒噤,葚叔泛“阿嚏”一声,打了个大喷嚏。 葚叔泛揉着鼻子对湟里且嘟囔着“父亲,真奇怪,这阵风真邪性,嗖嗖地刺鼻子……”。 湟里且却发现问题了,他隐隐看到半里之外的青草和灌木好像被什么东西踩踏着,簌簌地倒而复起,却看不到什么东西,可那股无形的力量直向商营来了。 湟里且叫道:“有敌人!” 众人大惊,一齐往外看,守营垒的士兵都端起武器:“湟里大人,哪里有敌人?” “快、快去请木正大人来看看,快快!”湟里且几乎是在惊叫了。 士兵急忙下了营垒,驾车飞奔后营,把仇生赤拉来。 仇生赤上了营垒,睁开额头上的眼睛往外一看,就指着壁垒外面惊叫起来:“是那些怪人!魅族人,他们快到堑壕那里了!” “别大声。快快,快去报告君上,准备迎敌!”湟里且低声命令:“速去准备!” 辜渝带着魅族兵悄悄靠近了商营,他们越过堑壕,攀上了壁垒,却发现壁垒上没了人,壁垒里面黑乎乎的,连灯炬都没有,只有远处营垒的灯火闪耀。 他们下了壁垒,准备往里走,突然听见有人喊:“他们都下来了,就在那里!” “轰”地一声,四周亮起来一片灯炬火把亮子油松,大概有两千商兵围成了一个圈。 “放——!”有人喊了一声。 呼啦啦,飞起来无数个皮口袋,接着乱箭齐发,那些皮口袋被箭射破了,里面装着猪血或狗血,象下雨一样淋下来,结果许多魅族兵被淋上,顿时现了形,还有些中了箭,尖叫着倒了。 “杀啊!灭了这帮妖物!”湟里且高喊。 商兵看见魅族士兵现了形,也不怕了,端着兵刃一拥齐上。 “罢了罢了!中了计了!”辜渝大惊,他轮动雷锯打翻了几名商兵,高喊:“撤,快撤,走!” 辜渝自己先蹿上了营垒,跳了出去。魅族士兵也顾不得格斗,掉头跑向壁垒,爬上去就往外跳。 商师兵卒乱箭齐发,有些跑得慢的被射倒在地,商兵上前拿兵器乱砍乱刺。? 第234章 有穷氏后人 辜渝带着手下逃出商营,一口气跑出十多里地才刹住脚,回头看看商师没追来,放了心,一检点人数,还剩下一百露头,一半族人没了。还有不少人中箭的、被兵刃砍伤刺伤的。 “天丧我!天丧我!”辜渝顿足捶胸:“商人怎么知道我们来?怎么知道破我们的法术!” “都是月亮惹的祸……”一个魅族士兵指指空中。 “胡说!有月亮也不会看到我们的。”另一个说。 他们不知道商营里有一个他们魅隐术的克星——三只眼的木正仇生赤。 辜渝回到夏营向夏桀复命,满脸羞愧,正是“吹牛皮毁自己”,牛皮吹得山响,结果损兵折将,差点被商师包了饺子,把刚挣来的一点脸面几乎丢尽。 本来湟里且想把他们放到大营的正中再下手的,伊尹不同意,因为他们隐形,万一有猪血狗血泼不到的,仇生赤就一个人,未必看得过来,他们在营中乱闯,说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所以最后决定就在壁垒下动手,能消灭多少消灭多少,只要把这些鬼魅赶走就得。就这么着,魅族人才没有全军覆没。 夏桀也哑口无言,他又不好痛骂辜渝无能,因为毕竟人家还打了胜仗的。只能忍着丧气安慰了一番,让他们下去休整。 第二天,辜渝怀着羞怒,又带着夏师来商营骂战,可商师还是坚壁不出。 商汤这里赶走了魅族人,可仍旧没办法对付辜渝,商师将士都怕辜渝的雷锯,那玩意儿飞起来,雷火轰鸣,谁也挡不住,打上不死即伤。 又过了两天,去騩山正回之水取飞鱼的人回来了,结果只带回来一条飞鱼,原来现在季节不对。正回之水北流入黄河,这个季节飞鱼多进入黄河了,他们在正回之水折腾了三天,只捕到一条,装在水罐里带回来,再多没有。 商汤和众人都傻了眼:这怎么办? 正在为难,又有救星来了。 有士兵来报:“君上,营门外有一男一女求见。” 商汤心里烦,挥挥手:“不见,他们要吃喝财物给他们点儿打发走……” “君上,他们不是要东西和吃喝,而是要见您呢。”士兵说:“他们都背着弓箭,好像武士。” “武士?予一人现在就缺武士。”商汤瞪大了眼睛:“好吧,召来见见。” 不大一会儿,进来两个人,果然是一男一女。 男的身高八尺开外,身体强壮,肌肉发达,披散着头发,额头上缠着两圈箍发的兽皮,在脑后打个活结。上身穿着袒右的偏衫,斜披着块虎皮,小臂上裹着皮靠,腰间是一块豹皮,粗麻布的裲裆裤,脚上是兽皮履,背后背着弓和箭袋,腰带上别着一把燧石磨制的匕首。 女的容貌清秀,浓眉大眼,皮肤被晒成健康的褐色,也是披散着头发,额头上缠着兽皮箍,上身穿着麻布的无袖短衫,露着两条修长健壮的胳膊。腰系鹿皮裙,小腿上缠着兽皮的裹腿,穿着兽皮韦子编织绊鞋,背着弓箭,腰里别着燧石匕首。 商汤一看就知道这男女二人是猎户出身,靠打猎为生的猎人。 两人来到商汤面前稽首行礼再拜:“草民恒山东穷伦、季隗,参见商武王!” “东穷伦?”商汤一愣:“你是有穷氏的人?” “是的,君上,”东穷伦说:“这是小人的妹妹季隗。” “啊呀,有穷后羿的后人啊。”伊尹也惊叹道。 商汤奇怪地问:“予一人听说,当年寒浞叛乱,杀了有穷后羿,把有穷氏灭了族……” “回禀君上,寒浞杀了我高祖羿是不错,也杀了很多有穷氏族人,可并没被灭族。”东穷伦说。 有穷后羿本来是姒姓,和夏人是同宗同姓,是夏王室的一个分支,就是一支小宗。他后来篡夺了夏后的君位,所谓“因夏民而代夏政”,为了避免和拥护夏后的势力发生冲突,他带着族人和一部分追随者,向西迁徙。 这伙人长途跋涉,经过了无数艰难险阻,到达了穷石,也就是今天山东曲阜的穷桑地,《楚辞·天问》里说:“阻穷西征,岩何越焉”,就是说这个故事。他们建国于穷石,故称有穷氏。 后羿的大臣寒浞一心想造反夺权,派门人蓬门用桃棒暗杀了后羿(一说是射死),还杀了他的两个儿子,把后羿的妻室霸占了,《归藏易·郑母经》里说:“昔者浞杀羿而贼其家,久有其孥”,就是说这事儿。 但是有穷氏并没灭绝,还有很多的有穷族人,寒浞怕他们对自己不利,让士兵把有穷族的人统统逮捕,赶出有穷国,流放到恒山。这个恒山不是北岳恒山,而是在鲁西地区一座山。 在昆仑虚(泰山)东北方向有座很着名的神山,叫槐江之山,据说这里是上帝的“平圃”,也叫“疏圃”,可能是上帝的菜园子(我不知道上帝是不是也吃蔬菜),有个天神叫英招负责看守着,这位神只样子古怪马身、人面、虎文、鸟翼,经常巡行四海,发出的声音就象一大群人在读书一样轰轰作响。 就在这座神山的东面有座小山,是一座四四方方崮类山峰,名字叫恒山,山里发源出一条河,叫?水,住着一个不知名的天神,样子象一头牛,八足、二首、马尾,发出的声音象崩簧那种吱吱嗡嗡声,这是一个凶神,只要他出现的地方就会有战争,据说还吃人。 寒浞把有穷族人流放到这里,大概是希望?水天神能把他们都当了早餐。还命令有穷族人不许再姓姒,蔑视侮辱他们,称他们为“鬼人”,大概类似今天骂人的话“死鬼”,后人把这些有穷族人称为“有穷鬼”,逼迫他们姓“鬼”,后来成为“媿”这个姓,一般都写成“隗”,结果和少昊之后的威姓重姓了,“鬼”、“畏”、“威”、“媿”、“隗”其实是一个姓,只是来源不同,一支出自少昊,一支出自姒姓的有穷氏,殷商时期的鬼方是少昊之后,而恒山的有穷氏鬼族则是后羿之后。 可那个?水天神不知道是害怕后羿的神灵还是怎么的(后羿死后成为宗布神),不仅没吃了这些有穷鬼,还和他们达成协议,给他们提供庇护。作为回报,有穷鬼们每年给他献上太牢、少牢(一头牛、一只羊)和一簋稷米作为祭品进行祭祀。 后羿有个贱妾叫先酉(酉是姓,黄帝之后十二姓之一),当时正怀着身孕,寒浞发难的时候,她正和一些采桑女在采桑,就躲在一片柘树林中,逃过一劫,之后就和有穷族人一起被流放到恒山。 在这里,先酉生下一个男孩,因为是在柘树林里躲藏才活下来的,故起个名叫孟柘。 孟柘是贱妾所生,可他是后羿唯一的后人,所以成年后被有穷鬼们拥戴为族长,奉祀后羿,等于延续了有穷氏的香火。 结果,他们就在这里繁衍开来,还分成了四个支系,分别居住在恒山的四边,各在一搏,建立了城邑,都称“穷”,以东、西、南、北为分别,东穷伦就是东穷族。 有穷鬼族人继承了后羿的专长,善于射箭,主要靠狩猎为生,出了许多神箭手,东穷伦就是其中之一。 商汤问:“壮士,你们兄妹来见予一人,有何见教?” 东穷伦说:“启禀君上,草民是来找夏桀,要给母亲和妻子报仇。” “什么?报仇?”商汤瞪着眼睛问:“夏桀杀了你的母亲和妻子?” “夏桀没有,是夏桀身边的人。”东穷伦说。 “怎么回事呢?”? 第235章 兄妹神箭手 原来,东穷伦兄妹父亲早亡,和母亲相依为命。东穷伦娶了妻子,生下一个儿子。 有一天傍晚时分,东穷伦和妹妹季隗出去狩猎,回来的时候家里却出事了。 一阵狂风过后,从天上落下一个白衣素服的女人,到了东穷族的村口,抓住一个在村口玩耍的男孩子,咔嚓一口咬断了脖子,就大口小口地吞吃。 村民们一见,知道这女人是妖怪,发一声喊,拿着弓箭武器来围攻这女人。 这女人见众人来围攻,急了,就地一滚,现了本相,是一只象小象那么大个儿的虎蛟,西颈长尾,巨口利爪,摇头摆尾冲向村民。 村民们向它射箭,可他们的石镞、骨镞射不伤它,拿武器的尖它凶恶,又不敢靠近,一哄逃散了。 那虎蛟一头冲入旁边一户人家,看到里面一个年轻女子正在做饭,饿极了,也不管好歹,一口咬死,连撕带扯地吞了下去。 里屋还有一个瞎眼的老太太,听见动静摸索着出来,刚出房门,被虎蛟看见,冲上前又是一口咬死,也吞了。 正在这个时候,东穷伦和妹妹季隗打猎回来了,看到那怪物冲进自己家里,大惊,急忙举着弓箭来救,可一切都为时已晚。 虎蛟冲出来,大概还没吃饱,吼叫一声,喷着腥风又奔兄妹二人来了。 兄妹二人射了几箭,都射中了,可他们也是骨镞、石镞,射不穿那虎蛟的鳞甲厚皮。 东穷伦看到虎蛟颈下有个大肉瘤,一张一缩的,就开弓对着那肉瘤就是一箭。这里还真是虎蛟的软肋,被射中了,惨吼一声,掉头而走,一阵阴风不见了踪影。 东穷伦回家一看,地上有血,母亲、妻子、儿子全没了,知道遭了妖物的荼毒,尸骨无存,痛哭了一番之后,发誓必定要找到凶手给母亲妻子报仇。 他去了?水,向那位天神献祭,求他告诉自己凶手是谁。 天神告诉他:那妖物是夏后身边的人,只要找到夏桀,就会找到那妖精。 于是兄妹二人就离了恒山,奔夏邑方向。 走到半路,听说夏、商发生了战争,夏桀正督率夏师和商师开战,于是东穷伦就和妹妹季隗一起投商营来了。 伊尹听了东穷伦的讲述,说:“东穷壮士,如果你说的情况确实,那么那个妖物不是别人,就是夏桀的宠妾蛟妾,据说她就是一头虎蛟成精。在下在夏邑的时候,就风闻那妖物要吃人;我和费昌大人管理夏台监狱的时候,每一小旬(七天)夏桀就会派人去提一次死囚犯,一去不回,据说就是去给她吃。” “那就是了,一定是蛟妾这个妖精!” “只是我很奇怪,那妖物怎么跑到恒山去了呢?她可是一直跟在夏桀身边的啊。” “草民不管这些,”东穷伦恨恨地说:“她吃了我的母亲、妻子、儿子,此仇不共戴天,必定要杀了她报此血海深仇!” 商汤摸摸胡子:“东穷壮士,予一人可以帮你报仇,但前提是你们兄妹得帮予一人打败夏师,否则你们要杀夏桀的宠妾,那根本就没可能。” “所以草民兄妹就来投奔君上啊。”东穷伦说。 “哈哈,好。”商汤点着头,对东穷伦说:“东穷伦,予一人就封你为商师射官(商代称射,周代称射人),受三品下大夫;季隗为服不氏,受四品上士。” 兄妹二人急忙行礼谢恩。 伊尹低声说:“君上,东穷兄妹是有穷氏后人,显然都善于射箭。臣下有办法对付那个辜渝了。” “嗯嗯,我们在好好合计合计。” *** 第二天,商师主动出兵来讨战了。 夏桀闻报,看看辜渝。 辜渝说:“君上,我们出去应战,这回臣下和族人一定全力以赴,冲到商师中军,臣下就用雷锯打死成汤那个反贼。” “嗯嗯,好,”夏桀点点头:“如果魅敖真能打死亳子成汤,予一人就就封你为侯!” 夏师出战,也是倾巢出动,魅族人打先锋。 随着双方鼓声大作,开始进攻。这次夏师没象上次那样只派一部分去进攻,而是三军全线进攻,只是魅族人在中军的前列。 辜渝这次也不乘车了,和族人一仰徒步进攻,他要和族人一起用魅隐术隐形,去干掉成汤。 看看快冲近了,他们一边魅吟,一边隐形。 商师早有准备,士兵用布塞住耳朵,同时准备了上百面战鼓,一起敲击,鼓声如雷,抵消魅吟——当年轩辕黄帝就是这么搞的。 前面戈牌手组成盾墙,轰然交汇,他们看到有的阵列被无形的力量冲开,后队的士兵就提着皮囊、看着位置泼狗血和猪血。 结果,魅族人的进攻收效甚微,而且接二连三地现形被杀。 辜渝在夏师的配合下,终于把商师的中军撕开个口子,杀了进去,六名夏师的虎贲、旅贲在前面开路,加上十几名魅族士兵,直向中军的商汤冲去。 可是很不幸,他们在离商汤不远的地方被阻隔住了,辜渝和魅族人都被淋了一身的狗血、猪血,法术全失灵现形,商师的两名方相枭被、勾殊象山一样拦住去路,怎么也过不去。 六名夏将转眼被打死了四个,抓走了一个,十几名魅族士兵还剩下六个护着辜渝。 辜渝看看距离,商汤离自己还有二十几步远,雷锯应该能用上了,就大吼一声,念动咒语,把右手的雷锯抛出去。 雷锯旋转着,带着电火呜呜地向商汤飞来,商师众将看见,都吓得躲避,知道这东西不是人力所能挡得住的,就是被蹭上也是大麻烦。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支箭从左侧飞来,就那么准,一下子射中了雷锯,“嘭”地一声,炸开一团火光,那雷锯在空中翻着跟头掉落尘埃。 辜渝看见了,大惊失色,惊叫道:“吾师秘传的五雷法术,雷锯无人能挡,竟然能被射落!” 可商汤就在眼前,他由不得多想,一甩手,又把左手的雷锯发出去。 这次是右侧飞来一支箭,也是那么准,正中雷锯,也是“嘭”地炸开一团火光,接着掉落尘埃。 他看到一个披着皮铠的女子从左侧军阵冲出来,对着自己就是一箭。 辜渝急忙双手合十,怒吼了一声,发出一个掌雷,那箭矢一碰到雷光,瞬间变成了一缕青烟。 可让辜渝惊恐的是,本来掌雷震落箭矢,应该继续向前飞行,打中那女子才对,可是雷把箭烧毁,雷也消失了——那箭上带着破雷法的东西。 他惊得一愣,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右边一支箭飞来,正中他的左眼,辜渝大叫一声,往后一仰,咣当倒地。 旁边的商军士卒一涌齐上把他按住,绳捆索绑抓走了。 魅族人本来就不多,而且他们只是靠法术混日子的,战斗力并不多么强悍,一旦法术失灵,就没了咒念,经过一番混战,一个都没剩,全军覆灭。 本来损失百十个魅族人无损夏师的兵力和战斗力,可他们的覆灭却给夏师造成了心理阴影,夏师兵卒见魅族完蛋了,个个惊悚,丧失了斗志。 商师开始压着夏师打,一伐、二伐、三伐……,商师在前进,夏师在后退,而且被杀死杀伤甚众。 夏桀虽然暴戾,却善于用兵,他一看就知道不好,如果再打下去,夏师有崩溃的危险,就一挥金椎:“鸣镯,收兵!” 夏师金镯响亮,夏师立刻压住阵脚后撤,商师跟在后面追杀了二百多步,也就是半里多地,可见夏师不溃,知道再追杀也没多大效果,商汤也下令鸣镯收兵。商师打扫战场,唱着凯哥回营了。 在商营里,商汤升帐,犒赏将士,特别是对东穷伦、季隗兄妹嘉奖了一番,赏赐了许多财物。 是伊尹给出主意,把那仅有的一条飞鱼杀了,给东穷伦兄妹更换了青铜箭镞,把鱼血涂在箭头上,让他们去射辜渝,破他的雷门法术。 兄妹二人果然不负众望,射落了辜渝的雷锯,还射倒了辜渝,把他生擒活抓,同时也灭了魅族人。虽然没击溃夏师,可打击了夏师的士气,这也是个不小的胜利。 商汤让兵卒把辜渝押上来,要亲自处置。? 第236章 牧宫内讧 辜渝是被四个士兵抬上来的,身上捆着绳子,头盔没了,脑袋上缠着白布,露着一只眼睛,躺着一动不动。 “辜渝,你这个妖魅贼子!”商汤拍着案几吼道:“你知罪吗?” 辜渝躺着身子抽动了一下,张张嘴,呜呜呀呀地,却听不懂他说什么。 “混账,你说什么?”商汤在坐席上往前探探身子。 辜渝那一只眼突然睁开,抬起头盯着成汤:“啊、啊……” 头突然落下去,没了动静。 一个巫医上前看看,探探鼻息,看看商汤,摇摇头:“死了。” “什么?死了?”商汤一愣:“予一人只是想吓唬他一下,然后招降。这厮胆子这么小,吓死了?” “不是吓死,君上。是他被东穷大人的箭矢穿过眼睛射伤了脑子,太重了,根本没得治,您不吓唬他也得死。” “哎……有点可惜……”商汤咂咂嘴。 商汤现在是思贤如渴,看到有点本事的人就想招降,为己所用。 “那……这怎么办?”东门虚指着辜渝的尸体问。 “还能怎么办?砍下头来号令,让夏师知道他们的大法师完蛋了!”商汤说。 商师众将对东穷伦兄妹的射术叹赏不已,不愧是有穷后羿的后人,果然不凡。 *** 夏师败回营盘,夏桀大骂辜渝是个废物、骗子,说得好好的能干掉成汤,结果却让成汤给干掉了,害得自己损兵折将。 这时有探马来报:魅敖辜渝的人头号令在商师营门外。 夏师群臣将士一阵骚动。 这时候,干辛进谏说:“君上,臣下觉得,在这里和商师决战我们把握不大。一是他们人多,二是刚打了胜仗士气正旺,三是我们距离后援太远,援兵军需补充困难。” “那你说怎么办?”夏桀瞪着眼看着干辛。 干辛说:“臣下建议,我们撤退到有仍去,那里离夏邑也不远,四周都是我们的属国,增兵调集粮草也容易,而且有仍也是个大国,有大而坚固的城池,即使是战斗不利,我们也可以据之防守,所谓进可攻,退可守。在这里,恐怕对我们是各种的不利啊。” “臣下以为右相大人说得有理。”赵梁也急忙附和道:“世子淳维在夏邑调后续援兵,到现在都没来,我们的粮草也用得差不多了。商汤背后有许多国家援助,可我们这里没有,全靠从有仍运输,就是耗都耗不过他们。” 夏桀捋着大胡子看看众臣,沉吟了片刻,一挥金椎:“下令撤兵,退到有仍,在那里等待后援,和商师决战!” 就这么着,夏师连夜拔营起寨,向有仍国方向撤退,向南而走。 走了十多天,进入有仍国,仍侯皓带着仍国群臣来迎接,把夏桀接进有仍城邑,夏师大军就驻扎在有仍的北郊。 “仍侯皓,予一人让你们调的粮草和兵马呢?”夏桀一见仍侯皓就急吼吼地问。 仍侯皓急忙启奏:“回禀君上,臣下能调动的只是有仍及属国的部分粮草和兵源,都已经派遣了啊。至于世子大人,他在夏邑,调集的情况臣下委实不知,也不敢问。” “这个混账带着一干人等在干什么?吃喝玩乐吗?”夏桀大怒:“干辛,立刻派人传令,让他速速带援兵和军需到这里来,快!” *** 事情倒是让夏桀猜中了,世子淳维不仅在吃喝玩乐,而且是在夏桀的后宫吃喝玩乐,把牧宫的后宫给“攻陷”了。 淳维被留在夏邑负责继续从各诸侯国调兵,主要力量是那帮太子党:二王子祉秀、三王子堪离、四王子尞樊、干放、赵及、斯伯、斯仲、跂踵广之流,另外就是斯观、跂踵戎、逢元等几位大夫辅佐。 可许多诸侯国都抵触,要么拖延,要么干脆拒绝出兵纳粮,弄得淳维很头疼。 最后没好办法了,祉秀、赵及两个狗头军师给淳维出主意,命令手下的兵将去各诸侯国催逼,如果不听就要征伐,同时还沿途抓丁,遇到年轻和身体强壮的男丁,不由分说,抓了就走,补充到军队。闹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夏桀走了之后,琬琰二玉一直惴惴不安,怕元妃妺喜来找麻烦,同时也知道蛟妾那个妖精并不和自己一心,是和妺喜是一伙儿的,尤其怕两人联合起来对付她们。 好歹这些年二玉利用受宠的机会,在后宫培养势力,笼络了一大批人,包括一些妃嫔嫱御、寝宰宫女,还把自己的一些族人弄进宫来,当侍卫或寝宰,势力足以和元妃妺喜分庭抗礼。 可总是心里不踏实,妺喜在后宫的时间比她们长得多,根基深厚,不仅宫里有势力,宫外也有许多势力,而且至少她还是名义上的夏桀元妃,也就是正宫皇后,要真弄起来,占不到便宜。 姐妹一商量,决定趁这个机会回有缗国去省亲,看望一下父母,同时住在娘家,一直到夏桀回来,这样比较安全。 她们让寝宰缗周、缗合准备了车仗、财物,带着随从护卫,前呼后拥,回到缗山,可是缗山庄王闭门不纳,拒绝让二女入城。 缗山庄王让儿子缗升出来告诉二玉:从公的方面来说,夏桀昏庸暴虐无道,天下痛恨,有缗便是受害者之一,你二人是夏桀的宠妃,回来多有不便。现在有缗已经被天下侧目,你们再回来,我有缗日子不好过。 从私的方面来说,你姊妹二人不能为死去的两位哥哥和许多被夏师杀害的有缗人报仇,只知道在牧宫后宫享受荣华富贵,这不是我有缗人的作风,我不认你这两个女儿,赶快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缗山这里不欢迎。 二女明白父亲的意思,在城门口抱头痛哭一场,把带来的财物放下,又回夏邑了。 在回来的路上,路过郚国,看到有夏师的军队在抓壮丁,用绳子拴着,成串地往夏邑方向赶。 琬妃一问,才知道夏师后续兵源不足,世子淳维下令各国增兵,如果不派兵,就派人来抓人。 二玉听了,心里暗暗吃惊。 琰妃低声对琬妃说:“姐姐,父亲误会我们了,其实这些年咱们姐妹把夏邑折腾得不轻了,弄得君上夫妻离情、父子离心,诸侯群臣离德,我怎么觉得有夏真的要完……” “是啊,”琬妃说:“我听说现在夏邑的人都恨我们姊妹,说我们是祸水,是狐狸精,有夏要亡在我们身上。” “嘻嘻,那不是我们想达到的目的吗?” “妹妹,说实话,现在我有点后悔,我们折腾得有点过分了。”琬妃皱着眉:“当时只是想着给哥哥和族人报仇,只想把夏邑和牧宫闹个天翻地覆、日不聊生,我们现在倒是做到了,可没想想在天下人眼里,我们是君上的女人,一旦有夏完了,君上完了,我们也完了啊。你看看,现在君上不受待见,我们也跟着不受待见,甭说别人了,连自己的娘家都回不得。” 琰妃眨眨眼,愣了片刻:“姐姐,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得考虑一下后路?” 琬妃看看妹妹,没吭声。 回到牧宫后宫,还没坐稳,妺喜就带着一群嫔御、寝宰、宫人来苕华殿找茬了,足有七八十人,但是蛟妾不在其中。 “你们二人好大胆子,没经本宫同意,就敢私自出宫。”妺喜对二玉吼道:“君上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不许私自出宫,后宫之事由本宫负责,出了问题,你们想让本宫顶缸吗?” 二玉翻翻眼睛:“元妃,君上让您搭理后宫,可没说还要管俺们姐妹的事儿,俺们想去哪去哪,这事儿还用您老操心?” “大胆!”叔嬉喝道:“元妃是后宫之主,你们不过是嫔妃,自然要归元妃管,你们想造反吗?” “造反不造反俺们不懂,反正俺们姐妹没说要受元妃节制。如果不信,等君上回来,自有公断。” “贱人,还想拿君上来压本宫!”妺喜气呼呼地说:“现在君上不在,后宫就是本宫说了算,你们敢不服,就是要造反,来呀,给我打!” “你敢!”琰妃说:“你敢动我们一指头,君上回来,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二玉毫不相让。 妺喜的人冲到跟前,可不敢动手。 二玉的心腹寝宰、宫人也都呼呼啦啦涌到前面,双方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妺喜和二玉吵个不休,谁也不怕谁,谁也不让谁。 二玉的两个心腹寝宰周、寝宰合一见事情不妙,急忙派人去找蛟妾,让她来调停。? 第237章 得到旧爱 蛟妾的伤病还没好利索,听说妺喜和二玉弄起来,也吓了一跳,因为夏桀临走的时候明确说过,要她监督好这双方,不许闹事,如果真打起来,自己也有罪责。 蛟妾带着几个宫人跑到苕华殿,看到妺喜和二玉对峙着,互相吵闹。 其实她心里也挺恨二玉的,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又不好拉偏架,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劝劝这个,劝劝那个,可没想到越劝二人吵得越凶。 蛟妾见劝不住,突然想到个主意,让寝宰周和寝宰合赶快派人去找世子淳维来调解一下。 这正是寝宰周和寝宰合想干的,他们知道淳维对二玉一直念念不忘,只要淳维来,二玉一定不会吃亏。可他们没这个权限去宫外请人,现在蛟妾这么一说,二人立刻飞跑了去世子府。 淳维的世子府离牧宫不远,就在同一条街上。 果然,淳维听说牧宫后宫两派势力打起来了,就领着二十名随从兵卒,带着武器,急匆匆来到后宫,还怕不保险,又把牧宫禁军统领虎贲黑齿孟带上,径直奔苕华殿。 淳维闯进来,还没开口,二玉就哭嚎起来,就象唱歌一般:“世子大人,元妃欺负人啊!俺们姐妹不过去省亲一趟啊!也没做啥不法之事啊!她就来骂啊!还要打啊!还要杀啊!您给做主啊……” 淳维一看二玉,依旧美貌无双,啼声婉转,梨花带雨,顿时旧情复燃,护花之心大起,看着妺喜说:“元妃,她们外出不向您告假是不对,但是您也用不着这么大动干戈,来兴师问罪吧?” 妺喜说:“世子,您得知道,君上走的时候曾经下令,后宫归本宫管,夏邑归世子管,不管哪方面出了问题,你、我可都担待不起。她们二人是君上的宠妃,私自出宫,一旦出了问题,谁来担这个责任?” “这个我不管,我只知道父王临走的时候要求,不管是邑内还是宫内,都必须安定和谐,不许闹事。现在您带着这么多人到苕华殿来闹,这就是违背了君上的旨意。我劝您还是回您的寝殿,好好管好您自己的事情。至于琬琰二妃这里的安全,以后有本世子和黑齿孟大人负责。” “君上说过,世子不得再来后宫……”妺喜不服。 “什么?”淳维大怒,按剑瞪眼:“现在君上不在夏邑,本世子就是夏邑之主,哪里去不得?你想管本世子的事情吗?” 蛟妾一看事情不妙,急忙上前打圆场:“世子息怒,其实元妃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担心琬琰二妃的安全,毕竟君上临走命令过,元妃是后宫的第一责任人,您多担待……” 妺喜一看,淳维带着这么多士兵来,万一弄僵了,事情真不好收场。 特别是她心里也明白淳维很痛恨自己,因为淳维的生母玉销是自己派人下毒毒死的,而且一直在夏桀面前说淳维的坏话,如果淳维趁夏桀不在对付自己,那可万万受不了,毕竟淳维现在掌握着一部分兵权。 妺喜想到这,咬咬牙,嘴里还硬:“本宫再说一遍,君上有令,后宫由本宫负责,以后谁再敢不经本宫允许私自出宫,一律严惩不殆!” 说完,带着人气哼哼地走了。 蛟妾知道留在这里没好事儿,也跟着走掉了。 等妺喜、蛟妾等人走了,二玉一齐上前给淳维行礼:“多谢世子相救,妾身姊妹感激不尽!” “啊,没、没什么,本世子就是不能看你们被人欺负,何况是妺喜这个贱人!” 淳维说完,带着人就要走。 琬妃对琰妃使个眼色,琰妃心领神会,姐妹二人一齐上前敛衽行礼:“世子,感谢您为妾身姐妹解困,我姐妹二人略备薄酒,肯请世子赏光。” 一听这话,淳维顿时拔不动腿了,想了想,说:“好,恭敬不如从命。” 他让随从退到苕华殿外等候。 二玉立刻命人大摆酒宴,献上歌舞。姐妹二人分坐在淳维两边,左右侍奉劝酒。 淳维顿时飘飘然——这种待遇,只有父亲夏桀才能享受的啊,现在的时刻,自己简直就有身为夏后、君临天下的感觉了! 二玉也殷勤相劝,软玉温柔,淳维从来就没这么开心过,左一盏、右一爵,喝得不亦乐乎,很快醉意朦胧。 酒能乱性,色会迷人。 淳维开始还慑于夏桀的威势,有些拘谨,不敢放肆,可喝醉了,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琬琰二玉,这可是自己以前梦寐以求的恋人啊,本来该是自己的老婆的,被父亲横刀夺爱,多少年来心里憋着一肚子火儿,现在有这个机会,就把持不住,开始左拥右抱。 二玉也不拒绝,后来干脆屏退左右,尽量奉承。 结果可想而知,把淳维腾腾的欲火勾了起来,而且是压抑了多少年的欲火啊,如何受得了。 自然而然,淳维和二玉宽衣解带,登上了夏桀的龙床玉席,共效于飞之乐。 等淳维一觉醒来,天还没亮,转头一看,自己和二玉都赤条条地睡在御床之上,吓得顿时遍体冷汗,酒意全消,脑子也清醒了——这事儿要是夏桀回来,自己得被剁成碎块! 也不敢声张,轻轻起身穿了衣服出了苕华殿,叫醒了还在台阶上酣睡的随从,偷偷从旁门溜出了后宫。 淳维跑回来,整整两天都没敢再去后宫,继续调兵催粮。 可是不管什么事儿,一旦窗户纸捅破,越过了底线,就不好收拾了,淳维是这样,二玉也是这样。 淳维也就忍了两天,又受不了了,二玉的艳丽美貌、温柔温存,实在是让他无法忍受的诱惑,第三天晚上,又带了两个亲信,偷偷从旁门溜进了后宫苕华殿。 二玉一见淳维来了,也是高兴万分,照旧设宴招待,然后解衣登床,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淳维、二玉年龄相仿,都青春年少之时,而且本来就两情相悦,旧爱新情,自然是干柴烈火,熊熊燃烧,你贪我爱,缠绵无尽。 此后淳维几乎天天晚上都往苕华殿里跑,天不亮就走。 苕华殿的寝宰、宫人都看得明白,可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淳维还收买了守卫牧宫的禁军统领黑齿孟,这样可以出入自由。 黑齿孟知道夏桀临走的时候把夏邑的管理权交给淳维,还负责牧宫的安全,自己也得归他管,所以也不敢多说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纸里包不住火,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天,二玉在苕华殿呆着闷得慌,带着宫人到后宫花园里赏花,也是冤孽,正遇到妺喜和蛟妾带着一帮子寝宰、宫人也来了。 双方擦肩而过的时候,二玉也不给妺喜行礼,昂首挺胸走过。 大概蛟妾觉得不搭腔也不好,就向二玉问候了一声:“二位也来赏花啊?” 琬妃随口答道:“是啊,君上不在,无事可干,寂寞无聊,来花园散散心。” 这时候,妺喜开口说话了:“两位妹妹,这不是实情吧。这些天,晚上苕华殿都有贵客,热闹得很,不会寂寞无聊吧?” 二玉如遭五雷轰顶,张口结舌,愣住了。 妺喜哼哼冷笑一声,带着蛟妾等人扬长而去。 当天晚上,淳维又到了苕华殿,看到二玉脸色不大对,急忙问什么事。 琬妃惊恐地说:“世子,不瞒您说,咱们的事儿让元妃知道了。” “啊?”淳维一惊:“那……” 琰妃说:“要是君上回来的时候她给君上报告,我们可都要死无葬身之地啦!” 说着,二玉吓得哭起来。 淳维也觉得象一桶冷水从头浇到脚,浑身冰凉,一想,可不是嘛,光想着和二玉叙旧情快活了,就没想到还有个元妃妺喜主持后宫呢。 妺喜痛恨自己和二玉,现在被她抓住了把柄,而且是个足以致命的把柄,这可如何是好?完了完了,没日子过了。 想到这里,他哪里还有心思再和二玉胡闹,掉头就走。 他跑出后宫,想了想,就带着仆从奔二王子祉秀的府邸。 进了正厅,看到祉秀、赵及和斯伯、斯仲、跂踵广几个太子党成员在,正在歌舞宴饮,祉秀和赵及坐在一起,还依偎搂抱,看着腻歪死人。 淳维听说祉秀和赵及有“同志”关系,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这俩货经常黏在一起,一看就觉得关系不正常。 四个人见淳维来了,急忙都站起来迎接。? 第238章 兄弟支招 祉秀娇笑道:“哟哟哟,世子大人,听说您这些日子,白天忙,晚上更忙,怎么有空到小弟这里来啦?” “唉唉,有事……”淳维看看,问:“三弟和四弟哪去了?” 他们这帮子太子党,不是到淳维那里就是来祉秀这里,聚会的时候,只要在夏邑的,哪个都不缺。 “他们不是去咸、昌、灵丘三国催粮去了嘛,两天了,还没回来。”祉秀掩口笑着:“否则,世子大人哪里能抽出闲空去安抚父王后宫呢。” 淳维吃一惊,心里暗道:原来我和二玉的事儿不光妺喜知道,连这娘炮二弟也知道了,看来事情已经泄露到宫外,恐怕还有更多人知道。想到这里,精神更加紧张,手脚都麻了。 祉秀等人把淳维让到上首座席上坐了,倒上酒,可淳维哪里还有心思喝酒,屏退左右人等,就急急忙忙地说:“二弟,各位兄弟,愚兄和琬琰二妃的事儿,想必你们也知道了。” “嘻嘻,世子大人,这种事儿……的确不大好瞒的。”赵及说。 “别人我不担心,就担心妺喜那个贱人,”淳维说:“如果君上回来,这贱人便有可能打我和二妃的小报告……” “不是有可能呀大哥,是一定会!”祉秀捏着嗓子娇声说:“您又不是不知道妺喜,她讨厌我们这些庶出的王子们,本来一心想生个世子的,可惜肚皮不争气,一男半女都没,看到您被立为世子,还不知道窝着多大火儿呢。更何况她因为琬琰二妃而失了宠,对二妃恨到骨头里,她肯定会抓住这个机会搞掉你们,这本来就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啊。” “那完了,全完了!”淳维浑身冷汗,抖落着双手:“这可怎么办……” 妺喜受宠的时候,淳维对她又恨又怕;现在妺喜失宠了,他照旧是怕,都坐下心病了,一时扭不过来。 “世子大哥,您不用紧张,”祉秀嘻嘻笑着:“愚弟听说,父王在前线打得一点都不顺利,推移、大牺都没了,和商师还不定打成个什么样儿呢,反正不可能一战获胜,所以肯定暂时是回不来的。” ——事情果然被这个娘炮说准了,没多久夏桀率领的夏师作战不利,退回了有仍。 “哦哦,也许,”淳维抹着脑门子上的汗:“可是,无论打赢打输,毕竟要回来,他回来那天,就是愚兄没命的日子。” “唉唉,您干吗那么没骨气?”祉秀冷笑一声:“想干的都干了,还后怕怎么的?就象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呀,怕有啥用?” “可、可这事儿早晚得……愚兄是真的怕啊!”淳维空长着一副好皮囊,脑子严重不够用,一遇到事儿就麻爪儿,没注意。 祉秀撇撇抹得鲜红的嘴唇:“有什么可怕的?刚才您说得对,别人不用担心,只是元妃那里真不好办,因为别人不知道后宫的事儿,就是对父王说了他也未必信;可要是妺喜去一说,他准定得信。” “这不就说这事儿嘛!”淳维焦躁地说:“二弟,你说,愚兄该怎么办?我跑路?出奔到别的国家?” 祉秀“砰”地把酒爵拍在案几上:“世子您说什么呢?您被立为世子,混到现在的这个份儿,眼看离君位只有一步之遥,就这么放弃?您是不是吓糊涂了?跑路不是不可以考虑,可现在还不是时候,能不跑就尽量不跑。” “啊,那……” “嘻嘻,其实,你只要把妺喜的嘴封住,一切都安妥!”赵及笑嘻嘻地说。 “封住妺喜的嘴?杀了她?”淳维瞪着眼睛说:“我倒是想这么干来着,可明白是使不得。去贿赂她?估计没用;去讨好她?她更不会理我……” “那就把她变成和二玉一样!”祉秀硬邦邦地甩出来一句。 “什、什么意思?”淳维没弄明白。 赵及一脸的坏笑:“二王子的意思您还不明白?就是把妺喜也收归胯下!” “啊?!”这事儿淳维是连想都没想过。 “对对对,很对。”斯伯附和说:“只要妺喜也成了世子的人,她怎么还能在君上面前告您和二妃的黑状?肯定开不了口了。” “妺喜……我怕……”淳维有些胆怯:“而且有点太过分,毕竟她是咱们的长辈。” “哎呀大哥啊,那么您和琬琰二妃就不过分了?”祉秀冷笑着。 “二王子说得对啊,”赵及接口说:“世子,这可不全是为了玩女人,而是性命交关的大事,您自己可得掂量明白了。” “她跟父王那么多年了……” “怎么?你嫌她老还是怎么的?”祉秀抓起一面铜镜照着,一手理着额头上的刘海儿,撇着嘴:“她虽然比二玉老点儿,可没生过孩子,照旧身材窈窕,肤白如雪,貌美如花,秀发明眸,皓齿朱唇,愚弟每次见了,都有很羡慕她呢。” “可不,君上出征去举行祭祀的时候我也见了,”跂踵广急急忙忙地说:“这个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你看元妃的两个媵叔嬉、季嬉,和妺喜年龄相仿,比妺喜显老多了,可仍然比市面上的那些女人显年轻,照旧风韵犹存……” “对啊,一般女人一到三十岁就开始变老,到了四十岁基本上就不能看了,可您瞧元妃,看上去连三十岁都不到,还年轻貌美得很。”斯仲也咽着口水说。 “元妃和普通女人不同,”赵及说:“国人说她是天生尤物,也有人说她是祸国妖孽,会妖术邪法,能容颜不老,好像是真的,嘻嘻……” “啧啧,的确风韵不减当年啊。”祉秀靠在赵及身上,用手指戳着自己那满是铅粉的脸,一手举着面铜镜照着,拖着长腔:“也只有愚弟这般如花姿容,才能和她一比。” 淳维一看祉秀那雪白的粉脸和血红的嘴唇,差点吐了:“唉唉,是是……”可想想妺喜的样子,还真如众人说的一般。 《有夏志传》就说妺喜“年四十八,颜色犹如处女,身无胎孕,容不衰绝”,应该是真的。只是此时她没有四十八,她在夏桀六年十七岁时入宫,到现在是夏桀三十一年,二十五年,最多四十刚露头。 祉秀继续拖着长腔:“说实话吧,世子大哥,除了二玉之外,论容貌,在后宫,元妃仍旧还是数得上的。何况,您现在得自保,无论如何也得对付她,否则,您自己掂量掂量后果。” “可……可她看见我就一脸的鄙视和不屑,这贱人一直看不起我。”淳维狠狠地说:“我姒母玉销去世,据说也和这贱人也有关!有人告诉我是她派人下毒害死的,我不能确定,可她一定干得出来;琬琰二妃本来该是我的女人,也是被这贱人给搅合了,我早想狠狠地整治她了,可是没有机会。” “嘻嘻,世子,现在君上不在,可就是大好的机会。”干放说。 “哎,这倒是……可我要去勾引她?巴结她?那贱人肯定不会理我……” “勾引?巴结?真迂腐,想不开啊!”祉秀靠在赵及肩膀上,伸手拿起一颗李子来盯着:“这颗李子真漂亮,可它不想让我吃,我就不吃了?”说着咔嚓就是一口。 赵及也阴笑着说:“世子,现在夏邑都归您管了,牧宫也在您的管辖之下,禁军都听您的,妺喜,一个失宠的元妃,她那里除了那些寝宰、宫人,还有谁呢?您怕什么?您就这么没本事?” 淳维瞪着眼睛看着众人,突然站起来,对捞斯赖斯兄弟一挥手:“你们两个跟我走!” “遵命遵命,好好!”斯伯、斯仲急忙站起来,跟着淳维往外就走:“嘻嘻,去见见世面。” “哎哎,世子大哥,喝杯酒再走哎,干啥那么猴急……”祉秀尖叫着,接着传来一阵嬉笑声。 淳维带着斯伯、斯仲出来,也等不得第二天,连夜召集了50名家兵,披坚执锐,全副武装,奔后宫的后门来了。? 第239章 祸乱后宫 现在牧宫的安全归淳维管,所以守卫后宫的禁军也不敢拦他,由他闯进去,直奔妺喜住的长春殿。 在长春殿里,妺喜刚吃完晚饭,叔嬉、季嬉、姴董、寝宰央、小臣狸等人陪着,在看宫女们新编排的歌舞。 这时候,淳维、斯伯、斯仲带着全副武装的士兵冲进来。 妺喜见淳维来势汹汹,大惊,急忙站起来,喝道:“世子,你连夜带兵闯到后宫来,想干什么?” “都退下!”淳维手按着剑一声爆喝,吓得在场的宫女们尖叫着退下去了,只有寝宰央、小臣狸和姴董等几个最亲近的人没走,他们不知道淳维要干什么,怕元妃有闪失。 “世子,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妺喜又问。 “嘿嘿,没什么,只是想找元妃聊聊!” “聊什么?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不不,有很多可聊的,”淳维说:“元妃该知道,我和琬琰二妃早就两情相悦,她们本来就该是我的女人,现在父王不在,她们寂寞无聊,本世子来找她们叙叙旧,派遣一下烦闷,希望元妃能够批准。” “批准?”妺喜冷笑一声:“这事儿还有本宫批准?你们不是早就夜夜欢愉了吗?她们还寂寞无聊?自从她们来后,本宫这里的寂寞无聊她们知道吗?” “哈哈,好,那好,本世子也来陪元妃聊聊,给您派遣一下寂寞和无聊!”淳维说着,迈步上前。 “啊……”妺喜突然明白要发生什么事了,顿时吓得花容失色,一屁股跌坐在席子上:“你、你大胆……” “世子不得无礼!”小臣狸大喝一声:“元妃是后宫之主,也是您的长辈,您怎么敢如此亵渎?” 说着站起来,拦在淳维和妺喜之间。 淳维连看都没看,拔出佩剑来,噗嗤一下,小臣狸被刺了个透心通,用脚一蹬,拔出剑来,小臣狸的尸体倒在地上,血流满地。 斯伯、斯仲也拔出剑来对众人吼道:“都老实点,不许动!” 叔嬉、季嬉、姴董等人吓得惊声尖叫,抖衣而颤。 淳维挥剑一指众人:“你们,滚下去,我要和元妃好好谈谈!” 叔嬉等人吓得一溜烟跑进一旁的偏房去了。 淳维让士兵把小臣狸的尸体抬下去,命令斯伯、斯仲带兵把住宫门,谁都不许进来,然后就奔妺喜过来了,一把抓住提起,拦腰抱起来,就往里面的寝殿走去,那本来是夏桀和妺喜睡觉的地方。 妺喜早吓呆了,现在孤立无援,威势全无,反应过来,惊恐万状,一边挣扎一边惊叫呼救:“世子不可……放开我……快来人,救命呀!” 可喊了也是白喊,哪里还有人敢来。 淳维身强力大,妺喜一个女人,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被淳维抱进寝殿,“哐当”关上了房门,接着就响起了妺喜的呼救声和哭喊声。 可是长春宫的人谁敢出头?都憋着连大气不敢喘。 淳维在长春殿里,一夜都没出来。直到天光大亮,才走出殿门,一脸倦容,却带着得意和满足的笑容。 正坐在台阶上靠着柱子打瞌睡的斯伯、斯仲和家兵们急忙站起来,上前接住:“世子,怎么样?嘿嘿,快活不?” “快活,真他娘的快活!”淳维眉飞色舞:“二弟和赵及说得对,这贱人确实还不老,真带劲,出乎意料!” “哇!真的啊?” “我真佩服父王的眼光,的确会选人!”淳维得意洋洋地念叨着:“这贱人这个年龄,身材还这么窈窕,一身好白肉,又香又滑,被父王御用这么多年依旧不输处子,简直销魂。嘿嘿,以前听国人说她有妖术邪法,是个能媚死人的妖精,蛊惑父王,现在我终于相信了。哈!不错不错……” “是是,元妃本来就是有名的美女,年龄大点还是美女。恭喜世子,贺喜世子。”捞斯赖斯兄弟奉承着:“您看上去有点疲惫。” “嗯嗯,昨夜弄了大半夜,今天早晨又弄了一场,把这贱人狠狠地教训了一番,我简直痛快透顶!这口鸟气邪火在肚子里窝了十几年,现在都出了,舒坦,真舒坦!倒是真有点累了,回去再睡会儿。” 淳维打个哈欠,挥挥手,带着斯伯、斯仲和家兵扬长而去。 ——当年夏桀强夺了本该属于淳维的二玉,现在淳维不仅得回了二玉,还强曓了夏桀的元妃妺嬉,这可真是一报还一报莫非前定。 叔嬉、季嬉、姴董、寝宰央等人一夜都没睡,躲在长春殿的侧房里噤若寒蝉,听见妺喜在寝殿里哭喊呼救也不敢出头。 本来想去找蛟妾来帮忙的,可是殿门被斯伯、斯仲和家兵把住,谁也出不去。 一大早天还不亮,又听见寝殿里传来妺喜的哭喊和尖叫声,足有半个时辰,后来就没了动静。 又过了一阵,从门缝里看见淳维从寝殿里出来,出去了。 叔嬉、季嬉、姴董、寝宰央和众宫人才跑出来,进了寝殿,见地上床上衣被凌乱,妺喜大字形地躺在玉床上一动不动,云鬓散乱,满面泪渍,惨不忍睹,双目紧闭,已经昏不知人。 众人都吓得魂飞魄散,惊叫连天。 他们都知道淳维凶暴野蛮,一点不比夏桀差,而且他痛恨妺喜,下手肯定没轻没重,以为妺喜被淳维弄死了,那样他们这一干人等谁也活不了。 好歹姴董还清楚点,急忙上前一试,还有鼻息,知道只是昏迷,急忙和宫人把妺喜扶起,捶胸抚背,连喊带叫,弄了半天,妺喜才悠悠醒转,却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全身瘫软,只是喑哑着嗓子喃喃地说:“禽兽、畜生、无耻……” 叔嬉、季嬉和宫人给妺喜擦洗了身体,姴董让宫女把床铺重新整理铺好,又扶妺喜躺下,盖上被子。 妺喜仍旧神志不清,闭着眼,嘴里依旧喃喃地咒骂着“禽兽,畜生……”,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众人就这么傻站着,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 站了一阵,叔嬉、季嬉见妺喜睡着了,自己也一宿没睡,坐了一会儿,抗不住,就回自己的寝室睡觉去了。 姴董不敢走,带着四个宫女守在床前,寝宰央也在寝室外候着,怕有什么闪失。 一直到了午时,妺喜还昏睡不醒,姴董觉得该吃饭了,就让四个宫女守着,自己出来,和寝宰央一起去安排膳夫、庖人给妺喜等人准备膳食。 等他们回来,姴董看到四个宫女在寝室门口站着打瞌睡,就低声喝道:“让你们守着元妃,你们怎么跑出来了?” 一个宫女说:“刚才元妃醒了,让我们到门口伺候着……” 姴董大惊,急忙推门进了寝室,就见妺喜披散着头发,只穿着内衣,在宫殿横梁上搭了条白绫子,结了扣儿,站在一个床几上,正把头往扣里伸。 姴董和宫人们吓坏了,发一声喊扑上去,抱腿的抱腿,揽腰的揽腰,把妺喜拉下来:“元妃,不要想不开啊!” “放开,放开我!让我死!我不活了!不活了……”妺喜一边挣扎一边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众人劝都劝不住。 叔嬉、季嬉也急忙跑来,安慰、劝解,可妺喜照旧哭闹不休,必定要寻死。 众人都着忙,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又是姴董先反应过来,让寝宰央快去找蛟妾,只有这个妖精的话妺喜还能听。 蛟妾一直在自己的寝殿里养病,很少到妺喜的长春殿来,昨天晚上的事儿她也不知道,还坐在席上闭着眼吐纳炼气呢。 寝宰央跑来,把事情对她一说,把蛟妾惊得真气失控,差点走火入魔,也半天没说出话来——淳维这么大胆子,和二玉私通就够呛了,竟然还敢带剑入宫杀人、强\/\/奸\/元妃,如此大逆不道、败乱人伦的禽兽行,这位世子也能干得出来! 她急急忙忙跑到长春殿,看到妺喜还在哭嚎,哭得天昏地暗、寻死觅活的,嗓子都哑了,叔嬉、季嬉、姴董和一帮宫人跪在两边劝慰。 蛟妾叹口气,上前劝慰:“元妃,事情都这样了,您死了也没用。其实您该明白,世子这么做,主要是为了堵您的嘴。您现在这么死了,正合了世子的心意。君上也不知道内情,罪责死人担,别人再编个瞎话污蔑您,您岂不死得不清不白,岂不冤枉?伯狸大人更是白死了。” “淳维这个畜生,禽兽不如。”妺喜哭着:“本宫可是元妃,是她的后母啊……” “他什么时候把您当他的后母了?从辈分上说,二玉也是,他不也照样和她们胡闹?”蛟妾耐着性子说:“元妃,俗话说得好:‘得忍且忍,得耐且耐,不忍不耐,小事成灾。’妾身觉得吧,您还是暂时隐忍,一切等君上回来,再做论处。反正事情都发生了,您这样死了,又有什么用呢?死人连个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啊。更何况,咱们姐妹现在都失宠了,就是死了,君上也不会在乎,死得更不值了。” 妺喜听罢,抹抹眼泪,不哭了,咬牙切齿:“等君上回来,本宫一定要奏明君上,把这畜生和二玉那两个贱人碎尸万段!” “唉唉,是啊,可前提是您得能活着啊,至少活到君上凯旋啊。”蛟妾说。 “妹妹,你会预言,你说君上啥时候能打胜仗?啥时候能回来?” 蛟妾叹口气:“元妃,不瞒您说,我这次重病,病得委实不轻,每天浑浑噩噩的,预言能力大大下降,估摸不透了。要想知道,只能等我病好了之后。” ——蛟龙颔下的肉瘤是它的薄弱环节,也是它神通的所在,蛟妾被东穷伦一箭射在肉瘤上,差点丢了性命,也影响了她的神通,至少暂时预言不得了。 “本宫现在就给君上写信,告淳维这个畜生……”妺喜带着哭腔说。 “元妃,臣妾觉得不合适,”蛟妾说:“现在君上正在和商人打仗,您这时候给他说这事儿,万一君上分心,战事有差池,还不得把火儿发到您头上?妾身的建议是,您还是忍忍,等君上凯旋,当面再做计较。” 妺喜想想,觉得蛟妾说得也在理,就咬咬牙,决定先忍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第240章 忍气吞声 本来妺喜以为,淳维一直恨自己,来施暴只是趁着夏桀不在来宣泄对自己的怨愤,来一次发泄了怒火也就完了,不会再来。 可她不知道,淳维的目的根本不仅仅是泄愤的问题,而是要控制她,堵住她的嘴。而且他竟然一次就吃馋了,他发现妺喜这个女人虽然年龄大点儿,可确如祉秀、赵及所说,姿容艳丽、魅力不减,和二玉还是完全两种风格,也很让人销魂。 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他七岁失怙,却有很强的恋母情结,他从妺喜这个比自己大十多岁的女人身上,竟然得到一种说不出的愉悦感和满足感。 最主要的是,他觉得这么做是报复了自己那个混蛋老爸,还有那个让他一直憎恨的坏女人妺喜,这不止是一种生理上的满足,而是一种心理上的满足,这种满足是在二玉和自己府内那些美女们那里得不到的,他以前从没有如此体验,这让他有点痴迷。 祉秀、赵及还给他出馊主意,一定要占住妺喜,套牢她,让她在夏桀面前开不了口;同时,如果制服控制了妺喜,就等于控制了后宫。可是要达到这个目的,一次肯定不行。 所以,只过了两天,淳维又带着兵丁武器,傍晚闯进了长春殿。 妺喜见淳维又来了,吓得浑身发抖,要挣扎反抗,淳维就剑架着脖子威胁她,如果不从,就把先你身边的这些人都杀了,然后要你的命,还要把你娘家有施氏也灭了。 那些家兵都把刀剑戈矛对着叔嬉等人,她们吓得惊叫啼哭起来。 妺喜知道淳维粗暴凶悍,说得出就做得出,伯狸被杀就是明证,如果不从,自己恐怕真活不到夏桀回来那天,那可就是冤沉海底。何况事情已经发生,再抗拒也没什么意义,还会导致杀身之祸、连累族人,最后只能闭眼咬牙,含羞忍耻,屈从了。 淳维大喜,扔了剑,抱起妺喜又进了寝殿,第二天天光大亮才走。 从此以后,淳维天天到牧宫后宫来过夜,一夜在二玉的苕华殿那里,一夜在妺喜的长春殿那里,倒是非常准时。 对于二玉来说,是会两情相悦的情人;可对于妺喜来说,是被强暴。淳维也不像对待二玉那样知道温柔温存,他本来就怨恨憎恶这个女人,行事时也极其凶悍粗暴,只顾自己痛快,根本就不管妺喜的死活,因为他把这个当成一种报复妺喜的手段。而且他的“骏牡儿”的称号也不是浪得虚名,可怜妺喜即使是过来人也受不了这种如狼似虎的折腾,每次都被折磨得筋疲力尽、半死不活,第二天连起床都困难,简直苦不堪言。 淳维走后,她都让宫人赶快准备香汤沐浴,把身体洗了又洗,一边洗一边哭泣咒骂淳维是畜生,是禽兽。 此后每见到淳维闯来,妺喜就心惊胆战、浑身发软,如同大难临头——本来是男欢女爱的乐事,现在在妺喜这里几乎成了酷刑,从身体到内心都是煎熬。 淳维还接受祉秀和赵及的建议,去二玉那里,都是黑夜入宫,天不亮就走人;到妺喜那里却天不黑就入宫,第二天天光大亮才走,在众宫人面前招摇过市。 同时,赵及还使坏,让人散布流言,说元妃妺喜勾引世子淳维,母子烝报,丧尽人伦云云,唯独不说淳维和二玉的事儿。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种事情是传播得最快的,很快宫里宫外、整个夏邑都路人皆知,传得沸沸扬扬。 后来的书里也常这么说,比如《有夏志传》里就白纸黑字地写“淳维既长,妹喜即烝之与淫。履癸(即夏桀)又不为之娶,淳维乘履癸出,则同妹喜颠倒酣饮于宫中”,其实事情并不是那么回事。 本来妺喜失宠被弃,经历了人生的重大变故,受了许多挫折磨难,性格大变,脱去了浮华傲矜之气,持重沉稳了许多,不再也不能瞎闹乱折腾了。 从洛宫回到牧宫之后,她接受伊尹的建议,行事小心谨慎,在群臣百官面前恭敬严整,态度谦卑,不再象以前那么盛气凌人;她在洛宫受过饥寒之苦,更不敢再奢侈浪费。 倒不是因为后宫的供应不足,而是妺喜在洛宫期间自我检讨、自我反省了,她觉得自己被君上抛弃,是因为自己以前专宠专擅,骄横跋扈、目中无人;在洛宫挨饿受苦,是因为自己以前奢侈豪华、铺张浪费、挥霍无度,因而遭到了天谴,都是因果报应,以后再不敢这么弄了。 既然反省到这个份儿上,自然有了敬畏之心,也认识到了自己应尽的责任和做人的准则,所以在搭理后宫事务上也尽职尽责,公正果断,管理众嫔妃嫱御和寝宰、宫人照旧严格严厉,可态度大大温和,不再颐指气使、动辄谩骂殴打,而且知道呵护关心,对后宫人员生病的、怀孕的都亲自去看望抚慰;朝廷大臣的内眷有了生老病死之事,妺喜知道了,也会亲自上门或派人代表自己去看望安抚,大概知道自己失宠落魄,需要邀买人心,颇有点“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味道,这么一来,开始受到群臣和后宫众人的尊敬。 夏桀见她把后宫搭理得井井有条,嫔妃宫人也管理得次序整饬,举行典礼时在场面上行为举止有礼,进退应对合度,也非常满意,多次当众口头表扬嘉许,虽然不再招幸她,还是让她继续享受元妃的地位和待遇,真有点母仪天下的感觉了。 现在被淳维这么一折腾,又弄得形象毁败,威仪尽失,在众妃嫔面前抬不起头来。 那些社会流言自然也传到妺喜耳朵里,她本就因为被强暴的事儿够苦闷了,又听到这种传言,辩解无门,气得嚎啕大哭,又寻死了两次,都被叔嬉、季嬉、姴董等人及时发现救下来。 蛟妾又来苦劝:“元妃,现在这情况,就想开点儿吧。您、我都被君上冷落了、抛弃了,君上有了别的女人,可我们却没有别的男人,也不公平是不?君上、世子,哪个男人不是男人……” “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妺喜瞪着泪眼说:“本宫可是君上明媒正娶的元妃,生是君上的人,死是君上的鬼,再怎么也不能再找别的男人,何况是世子。可现在,都这个岁数了,竟然发生这种事,还让那畜生传得路人皆知,让本宫怎么活呀……呜呜呜~~~” 蛟妾知道妺喜一直心里还装着夏桀,还想重回夏桀的怀抱,不由地叹口气,劝慰道:“元妃,别哭了,您就是哭死也没什么用。其实您应该自豪才对,都这个岁数,还能把世子迷成这样,说明您还年轻貌美,还是魅力无穷啊。” “本宫年轻貌美也不是给这畜生受用的……” “话是如此,可您得看眼下的境况啊。现在事实已经如此,您可有办法对付?” “呜呜……连禁军都听那畜生的,宫内还有什么能对付?本宫要是有办法对付,还能到这个地步!” “对啊,所以以臣妾看,您既然没法抗拒,就干脆在心里先把世子当个物件,凑合用着。反正女人也需要男人。” “妹妹,你说得容易。你也是女人,你怎么不……” “唉唉,元妃,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身子有伤病,啥事儿也做不了。”蛟妾摇摇头:“而且我也和元妃一样,心里只有君上,放不得别的男人,更不喜欢世子那样的,还是好好休息养病的好。” “可他要去强迫你怎么办?” “哈哈,您认为我是什么人?他来强迫我?他敢吗?”蛟妾咧着墨绿色的嘴唇笑起来,还故意用舌头舔舔嘴唇和牙齿。 “妹妹,本宫跟你商量一下,下次那畜生再来,你就吃了他,让他尸骨无存!”妺喜咬牙切齿地说。 “不行不行,我可不敢!我可是发过毒誓的,没有夏后允许,不许再随便吃人,何况还是世子,更使不得。”蛟妾摇着头说:“元妃,我还是想说,现在牧宫乃至整个夏邑的武力都让世子把持了,这事儿就很不好办啊,所以您还是要忍耐,至少得先保住性命,等君上回来,如何处理世子,那不是君上的一句话嘛。此事可万万性急不得。” 蛟妾走了,妺喜抽泣了一阵,想想蛟妾的话,也不是没道理,咬咬牙:“罢罢!本宫等于是被恶狗咬了……”? 第241章 蛟妾护主 事情很快又有所变化。 过了些日子,淳维更加变本加厉,凡是后宫的其他妃嫔嫱御姬妾,包括宫人,只要看上眼,就拉来享用一番,叔嬉、季嬉、姴董等人无一幸免,据说在苕华殿那里也是一样,妃嫔嫱御遭殃无数。 这些女人见元妃和二玉都被淳维拿下了,谁还敢不从,只能忍气吞声,由淳维胡作非为——就这么着,夏桀的后宫在世子淳维的淫威之下,彻底沦陷。 在这种情况下,惺惺相惜,同命相怜,后宫众人开始同情起妺喜来,知道她的苦衷,不免又转变了看法。有些嫔妃被淳维欺辱,跑来找妺喜诉苦;更坏的是有的竟然怀孕了,吓得要死,来求妺喜保护。 妺喜自身难保,还得硬着头皮好生安抚劝慰,并向怀孕的保证不会报告夏后,保护好她们。 妺喜的确有这个权力,夏桀后宫女人三千(一说三万),夏后御幸过谁、谁怀孕、谁生产、谁生的男孩、谁生的女孩元妃都很清楚,可夏桀就一概不关心,现在他连自己有多少儿女都不知道,所以只要元妃不说,自然会安然无事——妺喜的声望又开始迅速恢复,宫人们又把她当成保护伞甚至救星。 淳维唯一不敢下手的是蛟妾,正如蛟妾所说,他知道这个女人是个妖精,会法术还会吃人,不好惹;他抽机会拿言语挑逗蛟妾试探一下,这个妖精竟然无动于衷,显然不感兴趣,淳维心里明白,就不再去招惹她,否则惹毛了给自己一口,那是万万受不了的。 可妺喜那里仍不好过,淳维不仅施暴,还经常打她,常弄得遍体鳞伤。 原来,妺喜是被迫顺从,心里极不情愿,淳维来了,要她摆酒宴陪着喝酒,她呆坐着面无笑容;淳维知道她能歌善舞,让她唱歌,她皱着眉而说嗓子疼;让她跳个舞,她咬着牙说腰腿僵硬跳不动;和她共寝,她只是直挺挺、冷冰冰的,没有一点主动配合的意思。 开始淳维有新鲜头撑着,感觉还好,可一些日子过去,淳维就逐渐觉得有点乏味。 二玉告诉他,以前夏桀说过,妺喜不仅仅是美貌,媚术也是一流,所以才把夏桀迷了二十多年。于是,淳维就要妺喜像伺候夏桀那样伺候自己,妺喜坚决不肯,只说自己不会,淳维如何肯信? 几次被拒绝,淳维终于绷不住了,勃然大怒,拳脚巴掌皮带齐下,就是一顿毒打。好歹他也知道利害,不打妺嬉的脸,只往身上招呼。 可妺喜也倔强脾气发作,咬紧了牙关,挨了打也不干,自然继续挨打,经常被打得浑身是伤。幸亏她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女人,从小习舞练剑,到现在也从不间断,身体结实健壮,还抗得住,要是别的女人,早被打坏了。挨过打还免不了被淳维没完没了地折腾,而且更加野蛮粗暴、变本加厉。每次被淳维抱上玉床,她就觉得自己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要死在淳维手里,不被打死也得被虐死。 妺喜在夏桀身边二十多年,都是她打别人、虐别人,还打死过好几个宫人,自己从没挨过打,这回全找回来了,大概也是一种果报。 蛟妾知道了,觉得自己该管管这事儿,一是觉得妺喜很可怜,二是毕竟妺喜也算是自己的女主人,没了她,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一天晚上在长春殿门口等着淳维。 淳维来了,蛟妾上前拦住。 淳维一看是蛟妾,有点惧悚,他怕这个妖精;不仅他怕,连他手下的这些人都怕。 “蛟妾大人,您……什、什么事……”淳维缩着脖子。 蛟妾看着他说:“世子,您和元妃的事儿,不想让君上知道吧?” “啊,当、当然。”淳维不知道蛟妾要干啥,有点含糊。 蛟妾冷笑一声:“您来长春殿和元妃共寝,元妃也顺从了,只要她不说、您不说、我们不说,君上也不会知道。” “哼,她敢说,我打不死她!”淳维撇着嘴,毫不在乎:“要不是看她还有点姿色,我早就……” “妾身正要给世子说这事儿,”蛟妾说:“您正青春年少、血气方刚,龙精虎猛,可元妃怎么说毕竟也是中年,比不得琬琰二妃那样的豆蔻韶华,侍奉您十分辛苦,这是您知道的。当然,俗话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她也不过就是辛苦点儿,唯独不能打,女人经不得打,元妃身体皎美,可您把她打得皮青肉肿、遍体鳞伤,哭哭啼啼的,是好看呢还是好用呢?” “唔,嗯……你说的,也是……” “世子,您府中女人众多,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应该明白,对女人要会疼爱,她才会对您真心。何况元妃脾气倔强,能顺从您已经是很大让步了,您还要打她,她能真心地侍奉您吗?” “哼哼,她怎么会真心侍奉我!她本来就看不起我,现在更是恨我,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是另外一回事,我们只说眼前。”蛟妾说:“她如果是个普通的嫔妃姬妾,您打她也还罢了,就是打死,也没人会关心;可她不管怎么说都是夏后的元妃啊,是后宫之主,您要是失手把她打坏或打死了,或者逼迫急了她寻了短见,必定会轰动朝野,君上回来也必定要问,那时候可谁也瞒不住。后果如何,世子您自己掂量。” 淳维心里一哆嗦,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要弄死了妺喜,那动静可就太大了,自己还怎么在夏邑混下去?好歹收敛了一点,不再殴打妺喜,行事时也温柔了许多,甚至还允许叫叔嬉、季嬉、姴董和几个嫔御来陪侍,减轻妺喜的负担,妺喜顿时有脱离苦海的感觉。 妺喜知道这是蛟妾的功劳,对蛟妾感恩戴德。 同时也进一步自我反省,哭哭啼啼地对蛟妾说:“妹妹,本宫觉得被君上冷落抛弃,现在又被淳维那个畜生欺侮污辱,其实就是报应。以前本宫害死了淳维的生母,打死过宫人,亲手杀过寝宰,更让君上干了许多荒唐错事,现在上天来惩罚了。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啊,今番后悔也晚了。呜呜呜~~~” 蛟妾摇摇头,撇撇嘴,心里说,你倒真是活该。可我是妖精,过一天算一天,只要有人吃就oK,我管他什么报应不报应。 *** 这天早晨,淳维从长春殿走了,妺喜和几个嫔御被折腾得身子疲乏,在玉床上一直躺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沐浴梳洗,吃了早饭,看了一会儿歌舞排练,又练了两趟剑术,可心里郁闷得不行,让姴董伺候更衣,带着一帮嫔御宫女到后花园赏花散心。 结果,又是冤孽相随,遇到了二玉,带着一帮苕华殿的宫人有说有笑地走来,因为二玉几乎天天到后花园来。 妺喜一见二玉来了,转身就要走。? 第242章 针锋相对 叔嬉扯住道:“元妃,干啥要走?” “唉,妹妹,本宫现在的情况,哪里还有脸见那两个贱人。”妺喜闷闷地说。 “元妃,您现在怎么了?怎么就没脸了?”姴董说:“二玉还不是和您一样?而且您还是被强迫的,我们也是一样;可二玉却是主动勾引世子,您哪里比二玉那两个贱人丢人了?” 寝宰央也接口道:“是啊元妃,这也是后宫诸人一直尊重您的原因嘛。” “元妃,身正不怕影子歪,您不能在那两个贱人面前挫了锐气,”季嬉愤愤地说:“您要是在她们面前软了,那俺们这些人怎么办?岂不更抬不起头来?” 妺喜听了,觉得有理,瞬间有了底气,抬起头带着众人走过去,和二玉走个对头。 二玉看到一身元妃宫装的妺喜就来气,本来她们觉得那华丽高贵的衣服早该穿在她们身上的,自然一场斗嘴不可避免。 “哎呦,元妃,这么几天不见,您气色比以前好多了啊!”琬妃带着戏谑的语气:“颜色红润、容光焕发的,瞧这皮肤,啧啧,更白嫩了!好像又年轻了好多岁呢。” “谢谢琬妹夸奖,本宫还好。”妺喜面不改色。 “听说元妃善于调和阴阳,驻颜有术,这就是阴阳调和之功吧?”琰妃话里藏着话。 “调和阴阳啊,本宫以前还懂得些,现在已经不会了,至少比不了两位妹妹了。” “元妃客气啦,论驻颜之术,俺们怎么能和您比呢。”琰妃撇着小嘴嬉笑:“嘻嘻!看来女人真的就象这些花,不管什么年龄,都还是需要雨露滋润的……” “琰妹说得也是,既然女人是花,谁不想要雨露,可恰恰那雨露不是本宫想要的。”妺喜看了她一眼:“虽然本宫不想要,可人家非要给,又没办法拒绝,只能接受了。不像有些贱人,主动祈求雨露,不知羞耻。” “嘻嘻,到底谁羞耻?被人刀架着脖子强施雨露,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吧?”琰妃嘲笑道。 叔嬉骂道:“你们两个贱人,要不是你们引狼入室,元妃怎么会遭此……” “的确不光彩,可本宫一个失宠的元妃,一个孤立无援的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妺喜拦住叔嬉,也很沉得住气:“这至少说明本宫还算是个正经女人,虽然身子污了心还算清白,不像某些贱人身污心也污,恐怕更加不光彩。” “哼,说得好听,谁知道某人的心是不是污。这么大年纪,还枯杨生华,和世子勾连厮混,真丢死人。”琬妃狠狠地说。 “琬妹说得是,只不过‘勾连厮混’这话用在本宫这里不合适。要说丢死人倒真是,也死过几回,没死成,后来想明白了,又不是本宫主动去勾引世子,就象你们所说,是世子来拿刀架着脖子强要,本宫问心无愧。那些真的和世子勾连厮混的人倒是更丢死人,可偏偏却又不想死,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你……”琬妃脸涨得通红:“哼,哈,可是元妃和世子的事情,现在天下人都知道了,可没我们姐妹什么事儿啊。哈哈,元妃带头秽乱后宫,该死吧?” “知道了又怎么样呢?只不过是奸人嚼舌头,本宫早不在乎了。”妺喜冷笑着:“其实二位也知道,从两位进宫之后,本宫就失宠了,这身体君上也不稀罕了,丢掉了多少年;现在世子稀罕,就让他享用一下也无妨,君上大概也不会在意。可是有人就不同了,一面受着君上的恩宠,却一面去勾引世子,还教唆世子秽乱后宫,这份罪责,恐怕更该死吧?” “该死不该死君上说了算!”琰妃双手叉腰,竖着眉毛说:“可惜君上早就不喜欢某人,更不会听她的谗言,能把我们怎么样?” “君上君上,如果你们心里还有君上,还知道君上对你们的恩宠,你们也不会做出这种十恶不赦的事来。”季嬉骂道。 “哈,我们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啦?”琬妃得意地说:“不管怎么说,君上还是宠幸我们,这恩宠某些人是再也享受不到了。可不知被抛弃的感觉是啥样的?够寂寞吧,嘿……” “当然很寂寞啊,那感觉不好受,也没想象的那么难受。”妺喜拖着长腔说:“本来本宫已经习惯了这种寂寞,可又被人强行打破了,现在也和二位一样,不那么寂寞了,感觉不是太好,也不是太坏。” “这么大年纪,真不要脸……”琰妃气呼呼地低声咒骂。 “嗤——”妺喜毫不在意,冷笑了一声,伸手在旁边树上摘了一朵栀子花,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眯着眼,仍旧不紧不慢地说:“想想本宫也挺自豪的,都这个年龄了,还能被年轻的世子这么迷恋,还能和二十几岁风华正茂的人雨露均沾,看来本宫不管是容颜还是身体,还是不输豆蔻少年的;如果本宫再年轻十岁,恐怕要比某些青春年少的贱人有魅力无数倍啊。” 说着,把花一扔,大袖一甩,昂首挺胸、环佩叮当地走过去了。 叔嬉等人也都翻着白眼,跟着妺喜昂首而过,一幅扬眉吐气的样子。 本来想羞辱妺喜一场,却没想到妺喜年龄大,见识广,心理素质也好,是个斗嘴高手,二玉根本不是对手,没沾到一点便宜,反而被妺喜连骂带羞辱,弄得下不来台,二玉气得目瞪口呆。 想想妺喜说得也没错,淳维一天苕华殿,一天长春殿,的确是和妺喜雨露均沾;又想到淳维的确在她们面前说过:妺喜虽然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身材窈窕,雪肤花貌,不亚于处子,让人痴迷云云,更是怒火中烧——自己姐妹正值青春年少,却和一个四十岁的老女人弄个不相上下,这本身就是一种惨重的失败,简直是奇耻大辱。 二玉气不过,见了淳维一番大吵大闹,要求淳维以后不许去长春殿了。 淳维知道二玉吃妺喜的醋,可他实在也放不下妺喜,虽然妺喜对他冷冰冰的,在床上也像在应付差事,但他对妺喜那种畸形的迷恋很强烈,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其他女人没有的魅力或魔力,绝不仅仅是美貌的问题,而且时间越长这种迷恋越深,就像嗑了药一般,有点不能自拔,他自己都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同时还要控制她,万万不能放手。 二玉的要求也不能不听,最后他和二玉达成协议,两天住苕华殿,一天住长春殿。 淳维到长春殿稀了点,妺喜正求之不得,巴不得他不再来,她根本就不想要淳维的雨露,更不想他祸害后宫。? 第243章 会战鸣条 这天,淳维刚从二玉那里出来,就看见赵及已经等在后宫门口,见到淳维就急乎乎地说:“世子,前线战事不顺利,推移、大牺、武能言、侯知性完了,太师耕的师弟魅敖辜渝也完了。商师人太多,君上带着夏师已经撤到有仍,派人来催援兵和粮草,让您立刻到有仍去见他。” “啊……”淳维吓一跳,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心思全在后宫夏桀那些妃嫔嫱御身上了,白天在府里睡大觉,或者和祉秀那帮太子党喝酒歌舞,到了晚上就到牧宫后宫去和二玉私会,或者到妺喜那里过夜,在征兵、催粮的事儿他没大过问,主要是有堪离、尞樊、赵及和斯观等几名大夫负责,弄成啥样儿了他都不知道。 他急忙召集相关人等,在牧宫大室议事,询问情况。 一问才知道,到目前为止,只征调了两万来人,不够夏桀要求的三万之数,粮草也只是征调需求数目的一半多一点。 淳维想了想,说:“现在先这样,我先带着这些兵员和粮草去有仍见父王交差,缺的数额继续征调,回头补充,毕竟战事紧急,耽误不得。” 淳维调集了兵马粮草,亲自带队,走了四天,到达了有仍,来拜见夏桀。 夏桀正因为战事不利恼火,特别是丧了推移、大牺,更让他痛心万分,见到淳维来了,劈头就问:“让你调集的兵马粮草,可曾齐备?” 淳维急忙说:“父王,您出兵的这些日子,孩儿和众位大夫日夜奔忙于各国,调兵征粮,可那些国家大都抗拒,费了好大劲,才调集了两万兵马,粮草也完成了一半……” 话音未落,夏桀就破口大骂:“你个没用的畜生,就知道寻欢作乐、吃喝嫖赌玩女人,平时也就罢了,现在战事紧急,国家危在旦夕,你还这么不经心,简直就是废物,要你何用!” 一金椎拍下去,把面前的案几砸得粉碎。 淳维吓得遍体冷汗,不敢吭声。 干辛急忙打圆场:“君上,据臣所知,这段时间世子的确在为调兵和粮草之事昼夜奔忙,何况他还要维护夏邑和牧宫的安全,确实辛苦。您也知道,自从九夷东归之后,西夏诸国叛贰不朝的不少,调兵征粮确实困难,需要时日。” 夏桀对淳维一挥手:“现在你立刻滚回去,再征兵两万,并筹集足够的粮草。亳子成汤的叛军不日即到,予一人要在这里和他们决一死战,我有夏的存亡,在此一举,不可大意!” “是是,儿臣这就回夏邑去,一定把兵马粮草调集齐备,请父王放心。”淳维一边说一边仓皇退出,就象得了大赦一般。 淳维这边刚走没多久,商师大军就杀到了,他们翻越戎遂(一作陑遂,“戎”、“仍”、“陑”是音近通假字,是有仍国西北郊的一些小土山间的山路),象潮水一样滚滚到达鸣条之野,在距离夏师兵营五十里的地方驻扎下来。 鸣条之野是一片广阔的原野,在有仍国西北郊,距离有仍城邑不足百里,而有仍距离夏邑不足百里。 商汤非常兴奋,只要攻克有仍,夏邑就在眼前,离他灭夏的宏图大业只有一步之遥了。 伊尹建议得赶快动手击败夏师,别等夏桀调来更多的兵将,现在最担心的是东夏,如果东夏的军队来增援,那商师肯定就顶不住了,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商汤同意,所以中间只隔了一天,商师就出动索战。 夏桀也迫不及待,其实他也耗不起,下令夏师出战。 这时候很巧,商师、夏师各有十万人,商师经过增兵和一些诸侯国的加入,人数超过十万;夏师除了淳维后来送来的两万多援兵,还有仍侯皓的有仍军队及其下属各方国、城邑的联军将近一万人,也人数十万。 二十万大军在鸣条之野摆开,旌旗招展,幡旞飘扬,战车辚辚,骏马龙腾,盾牌如墙,戈矛如林——这大概是虞夏以来场面最大的一次决胜战争。 夏师还是按照传统,三军排成十个方阵。 商师则采用了鸟翼阵,也分成三军,自己和仲虺将中军,黎侯铭、莘伯单将右军,司马有虔、湟里且将左军,雁别翅排开,形成三个大梯队,每个大梯队又分三个小梯队,所谓“鸟阵雁行”。 这次不同的是,右相伊尹也身披铠甲,乘坐战车,跟在商汤右边,一起出战,可惜他不会用武器,会射箭,也射不准,手里操着弓箭当样子。商汤特别命令韦国司徒前山赫给他当车右,好生保护好他。 夏桀身披重铠,站在夏师中军大纛旗下的大辇上,左执金椎,右执白旄;商汤也站在商师中军的大纛旗下的战车上,左手扶轼,右手持白旄。 双方派人致师,首先是夏桀让一名旅贲致师,历数商汤的大罪: 欺瞒夏后,忤逆君上,罪当诛一。 妄称王命,征伐方国,罪当诛二。 假称天命,私行朝会,罪当诛三。 蛊惑诸侯,反叛有夏,罪当诛四。 故亳子成汤实为大奸大佞大恶之臣,扰乱天下,罪不容诛,必当讨灭而后快。 商汤比夏桀还厉害,也让一名旅贲致师,历数夏桀的大罪,都是伊尹给连夜整理写好的,让旅贲背了一夜,开头是“夏桀自逆于天地,自绝于有民,不虞其有众(军队),安得而为君?”之后列举了夏桀的“十宗罪”: 恃其有众,劓割夏邑,罪当诛一。 起倾宫,造璇室,累杀民命,罪当诛二。 为酒池肉林,开耹隧夜宫,侈费民财,罪当诛三。 杀戮忠臣,族灭同姓,罪当诛四。 不视政而杀贤士豪杰,罪当诛五。 弃元妃而嬖妖女,罪当诛六。 信奸佞,用小人,苛剥万民,罪当诛七。 纵昆吾三凶,虐害西夏,罪当诛八。 广收女子,纵淫败德,罪当殊九。 发恶役,蔑民生,开大沟、建长垣,遏绝东西交通,罪当诛十。 这还不算完,后面还有一大套: “至天怒而谑,地变而嬉,乱政害国,使臣士民人夫妻离,父子散,兄弟亡,母子怨。生无食,死无葬,长无室,家无升斗,身无麻缕。饿殍盈道,膏血渍砾。又尽灭帝王之胄,焚灭贤圣之法,尔当诛之罪不可数计,此暴君独夫,天下万国黎民,人人皆可得而诛之!” 一番长篇大论,在夏师中军大辇上的夏桀听了,气得两眼发黑,一挥白旄,下令击鼓进兵。 商汤见夏师进兵,也一挥白旄,商师也鼓声大作,士兵提起戈盾,把矛戟向前,开始前进。 顿时两军阵前炮石飞空,箭矢如雨,交坠而下,军阵山推,战车海移。两军轰然交汇,喊杀声四起,兵器碰撞如同雷霆,战车接轮击毂,甲士奋死接战,只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双方从辰时一直杀到快午时,旗鼓相当,互有进退,两军之间尸体枕藉,血流成河,受惊的战马拉着没了甲士和御手的战车在战场上乱蹿。 在指挥左军的仍侯皓一看不行,让干辛继续击鼓指挥。自己操起铜殳,催动战车,亲自上阵。 仍侯皓身高力大,也是有名的大力士,手持的长殳超过百斤,勇猛无比。他一出战,对面商师的战车将士顿时抵挡不住,被打死七八人,还有几名小国的侯伯。 在中军的夏桀远远看到左军主将仍侯皓出战了,再看看中军被商师中军压迫,五伐都没反过手来,一是心急,怒火上撞,二是也手痒技痒,放下白旄,把金椎掖在腰里,一回手,从大辇上拿起一个巨大的镰刀头,然后又拿起一根碗口粗的兵柲(武器的杆子)装上,横端在手里,就成了一把巨大的镰刀,其实就是一柄巨戈。 古代的戈、戟都被称为“钩兵”,其原型就是收割用的镰刀,戈头就是镰刀头,但是夏桀这个戈头特别长,足有四尺,最宽的地方达一尺半,厚三寸,更象一把巨大的镰刀,连戈头带戈柲重一百二十斤。 古代镰刀称为“刈钩”,所以后世说夏桀使用“大钩”,其实就是一把大戈。也有说他使用“大铁钩”的,可夏商周时期还没有使用铁兵,所以“铁钩”之说不可信。 夏桀端着大钩跳下大辇,在七八名侯伯和虎贲的护卫下,徒步冲阵。他和推移、大牺一样,喜欢步战。 夏桀大吼一声,冲到阵前,把大钩抡圆了,就开始“割韭菜”,商师兵卒被一片一片地杀倒,在中军纵横驰骋,无人能挡,盾当之盾裂,戈当之戈折,一些战车上来拦阻,被夏桀大钩一轮把战马杀死,又用戈捣击战车,无不翻倒碎裂。 商汤看见了,命令右方相枭被去阻挡夏桀,命令左方相勾殊去阻挡仍侯皓。 勾殊端着大耙子冲到仍侯皓的战车前,见仍侯皓面如赤炭,就叫道:“红脸鬼,吃俺一耙!” 大耙子搂头筑下来,仍侯皓双手举殳一架,他对自己的力量一直很有信心,真不含糊,架住了,却震得浑身发麻,更可怕的是,他只觉得脚底下一软,轰隆一声,车底掉了,他掉到车下。? 第244章 枭被之死 仍侯皓大惊,这个傻乎乎的大个子好大力气,简直就是天生神力!不敢怠慢,双手舞殳,徒步来战。 东门虚、伯沪、仲挚等人知道仍侯皓武艺精湛,傻大个只是力气大,武艺太差,他可以绊住仍侯皓,肯定要打不过,所以发一声喊,战车围攻上来,对着仍侯皓四面攻击。 几个回合,仍侯皓有点遮架不住,他急了,突然怒吼一声,虚晃一招往站圈外一跳,扔了长殳,抓住胸前的金甲“嗤啦”撕开,露出了里面鲜红的身体。 “哦哟,呵呵,打不过了脱衣服,要洗澡?”傻大个傻笑着说。 可是异象发生了,就见仍侯皓就地一滚,接着站起来,现了本形,是一只大如骏马、浑身赤红的火麒麟!身高过丈,兽尾长两张,兽头龙尾,变体卷曲的鳞毛,他一摇头,呼啦一声,浑身都是火焰,然后狂吼一声,向众人冲来。 傻大个首当其冲,被撞飞出去,倒在尸体堆里,好歹没摔昏,坐起来一看,身上的铠甲着火了,慌忙用手扑拉灭。 他虽然傻,可一看仍侯皓不是个人,样子狰狞可怕,也害怕了,站起来倒拖了耙子跑到左师主将黎侯铭和莘伯单那里告状:“那个红脸鬼变成了一匹红马,不殊打不过它……” 火麒麟怒吼着在商师军队里来回冲突,疯狂冲撞践踏,东门虚、伯沪等人也被撞得人仰马翻,战车着火,商师的军阵被凌躐的一团混乱。 可商师的后队推着前队,死战不退,不停地对仍侯皓射箭、仍长矛,仍侯皓浑身都是箭矢,象刺猬一般,可都是皮肉伤,他毫不在乎,继续冲突。 结果,夏师军阵终于反过手,开始压着商师打,一伐、二伐、三伐…… 中军那里,商师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夏桀勇猛凶悍,无人能敌。 枭被挥舞双锤冲到夏桀跟前,举锤就打,夏桀很轻松地就架开了,可也对面前这个浑身长毛的大毛猴子有点惧怂:好大力气! 可是枭被的武艺仍旧不如夏桀,几个回合,在力量上旗鼓相当,武艺上吃亏,被夏桀逼得步步后退,间隙中夏桀还不忘钩杀商师的兵将,杀了一路尸体,径直冲向中军的中央,他的目的照旧是那个让他恨到骨头里的反贼亳子成汤。 伊尹站在战车上老远看见,立刻给商汤建议,同时把一些战车和拒阵用的栅栏堆叠在夏桀前进的方向,堵住他的进路,调动箭队齐射夏桀。 这一招果然有效,夏桀用大钩去挑那些障碍物,阻挡了前进的速度;商师的箭队就在障碍后面对夏桀万箭齐发,夏桀用大钩拨打遮挡,射中的不多,也身中十数箭,可他的三层重铠保护了他,伤得不重。 就在这时,两辆战车跑过来,一辆上是庆州和东穷伦,一辆上是葚叔泛和季隗。 东穷伦兄妹也都身披铠甲,手握弓箭,在这场大战中发挥了重大作用,被他们射死、射伤的夏师将领(包括夏师各国诸侯)无数,中军能一直屹立不退,而且大占上风,兄妹二人功不可没。 现在他们驾车飞跑过来,东穷伦开弓对着夏桀就是一箭,他见箭矢射不动夏桀的铠甲,所以专门瞄准了夏桀的脸,一箭命中,可夏桀的头盔是全青铜铸造,包住脸,只露着眼睛、鼻子和嘴,这一箭射穿了头盔,箭头穿入左腮;季隗也开弓一箭,射中左额。 夏桀一愣,这时,右方相枭被看到机会,大吼一声,双锤齐出,奔夏桀的前胸捣来,夏桀横钩推挡,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东穷伦又是一箭,本来想射夏桀的鼻子,可夏桀一侧头,箭贴着鼻子擦着右腮帮子贯在头盔上,大概腮帮子也受了伤。 夏桀挨了这一箭,手上一软,竟然被枭被双锤推回了钩柄,双锤加钩柄一齐撞在夏桀胸口上,“嘭”地一声闷响,夏桀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可他那巨大的身躯只是晃了晃,没有倒。 枭被见是机会,又抡着双锤扑上,想给夏桀最后一击。 就在此时,突然一个一身青衣、戴着青铜面具的女子从夏桀身后蹿出来,尖叫一声:“看刀!” 寒光一闪,枭被只觉得胸口一疼,低头一看,那女子已经把一把柳叶尖刀刺入了自己的前心——原来是亡命女隐岚。 隐岚从景亳逃了之后,因为受了伤,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养伤,等伤好之后,又回到夏师,也参加了作战,而且靠偷袭杀了好几个商军将士。夏桀往前冲突,她就混在夏师的士兵群里跟着,暗中保护夏桀。 当她看到夏桀被大毛猴子打退,要危险,就蹿出来偷袭,她速度快,刀法准,一刀刺中了枭被的要害。 “呕——”枭被身子一晃,双臂陡然垂落下来,左手的锤也掉在地上,可他飞起一脚,把那女子踢出去多老远,掉在人群里。 这时候夏桀已经反过手来了,咆哮一声,抡起大钩横着一扫,“咔嚓”一声,枭被那颗毛烘烘的大头已经滚落在地——可怜枭被是商营里最勇猛的力士,最受商汤看中的猛将,竟然这样被夏桀所杀,折在鸣条大战之中。 商汤在战车上远远看见枭被被夏桀所杀,大叫一声:“枭被!”往后一仰,跌倒在车里。 费昌和旁边的将士急忙扶起:“君上君上,您可要撑住,生死关头,您一定要撑住啊!” 商汤深吸几口气,咬着牙,又站起来:“中军所有将士听命,都一齐去围攻暴君夏桀,谁杀了那个暴君,无论他是什么人,予一人都封他公侯!” 商师中军众将发一声喊,乌压压地向夏桀围攻过去。 可夏桀杀疯了,面带三矢,仍然抡着大钩血战,可杀了没几下,突然觉得胸口发闷,两眼发花,嗓子眼里一热,一张嘴,“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虽然他杀了枭被,可自己也被枭被给打伤了,而且伤得好像还不轻。 这时候,夏师的左军和中军在夏桀和仍侯皓的奋战之下,已经开始压着商师打,一伐、二伐、三伐……一直打到七伐;中军和左军挡不住,右军要协调作战,也只能边打边退,避免孤立被围攻,所以整个商师开始后退,眼见要支撑不住了。 商汤见了这个情况,心急如火,他几次也要跳下战车,想和夏桀那样亲自挥戈上阵,去和夏桀拼个死活,都被伊尹和仲虺苦苦劝住。 也不知道是凑巧呢,还是上帝百神真的要帮助商人,突然战场上刮起了狂风,西北角天空起了乌云,喷涌翻腾,裹挟着雷电,张牙舞爪,滚滚而来,很快遮蔽了战场上空。 “咔嚓”一声巨响,电火闪耀,狂风携带着暴雨和冰雹,飞泻而下,由西向东横扫战场。 商师在西,夏师在东,自然是商师在上风,夏师在下风,夏师将士兵卒顿时被狂风、暴雨、冰雹打得抬不起、睁不开眼,瞬间就顶不住了,开始后退。 商汤一见,不由地大喜,站在战车上挥动白旄大吼:“三军将士,上天庇佑,来帮助我有商啦!杀啊!” 商师将士一听,顿时都象打了鸡血一般,使出吃奶的力气奋勇冲杀。 仍侯皓是火麒麟,他浑身是火,就是怕水,暴雨一来,他有点慌了,急忙就地一滚现了本相,掉头往回就跑,夏师左军顿时后退。 实际上最先溃败的是夏师的右军,因为商师左军对的是夏师的右军,商师左军的统帅是司马有虔和湟里且,在激战中他们发现了一个大仇人——西周国的军队,他们杀了司徒庆誧! 本来西周国的国君不窋很精明,夏桀第一次调动军队的时候,他们死活不肯派兵出战,他们开到夏邑东北七十里的一个沼泽密林中驻扎,不肯露头。 因为不窋觉得有夏丧失了韦、顾、昆吾,特别是丧了昆吾,必定要完,他不想让自己的族人去当夏桀的陪葬品,所以对儿子伯鞠千叮咛、万嘱咐,切不可出兵去送死。 可后来淳维派人来调兵,威胁他们,如果再不出兵,就按照反叛罪论处,那就是族灭之罪。 西周人害怕了,最后还是由伯鞠、司空遥、伯鞠的儿子伯刘(即后来的公刘)带三千兵马加入了夏师联军,作为后续援兵开到了鸣条之野,被编入夏师右军。 这次作战,他们正好面对有虔和湟里且率领的商师左军。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有虔、湟里且下令全力攻击周师,一定要把他们斩尽杀绝! 结果周师在右军中损失最为惨重:伯鞠脸上挨了湟里且一飞石,打得口唇绽裂,眼冒金星;伯刘身中两箭,倒在车里失去了战斗力;最惨的是伯鞠的弟弟司空遥,被有虔一板钺砍在头上,脑袋劈裂,当场丧命。 伯鞠知道再打下去必定要全完,所以下令周师撤退,他们一退,商师就压上来,更挡不住,结果就溃散而逃。? 第245章 同门相残 据研究古代战争的专家统计,在古代的军阵白刃战中,只要有百分之五的士兵被杀或溃逃,那么整个军阵就得溃败,周师一溃,整个夏师右军顿时跟着崩溃,全乱了,倒拖了兵器溃败下去,商师跟在后面追杀。 夏桀还在鏖战,可他觉得胸口疼痛懑胀,呼吸不畅,两眼发花,在暴风雨中更是看不清东西,被商师军卒四面围攻,竟然抵挡不住了。 这时,听见身后一阵呐喊,十二名全副武装的将士冲杀过来,领头一名大叫:“君上,别杀了,妾等保护您,快走!” 夏桀扭头一看,是自己带来的那十二名虎姬,喊叫的是她们的头领虎姜。 这些女人都全身铠甲,穿着皮绊鞋,左手提盾,右手操着戈、剑、刀或短矛,背着弓箭,武装到牙齿。 本来她们受夏桀之命只是站在大辇四周负责护卫,不让她们投入作战的,可她们见夏桀被包围,情况危急,就提盾持兵杀过来解围。 她们是女人,作战极却极其凶悍,猛冲猛撞不顾生死,比男人还厉害,硬把包围圈杀出个口子。 夏桀看看四周,知道大势已去,整个夏师都在后退溃败,再打下去没好结果,何况自己身受重伤,心有余力不足了,于是一咬牙,倒拖着大钩掉头就走,在十二名虎姬和一干夏师将士的护卫下,向后撤退。 结果夏师大崩,全线溃败,本来想退回大营固守,可因为商师离得太近,又没有拒阵的炮车和弓箭手,被追杀到营垒,商师越过堑壕营垒继续追杀,夏师只好弃了大营,向有仍方向溃退。 春秋时代的叔夷钟的铭文里说:“虩虩成汤,有严在帝所,敷受天命,剪伐夏嗣,败厥灵师。伊小臣惟辅,咸有九州,处禹之都”,其中“剪伐夏嗣,败厥灵师”说的就是这场大战,但是因为上天不帮夏人的忙,而帮了商人的忙,一场狂风霹雳大雨,导致夏师失败,《今本竹书纪年》里说:“夏桀三十一年,大雷雨,战于鸣条,夏师败绩”,就是说明了这种情况。 鸣条之野这一场空前的大战,也是一场决定性的战役,决定了夏、商的胜负与生死,从此,夏师再也无力和商师抗衡了。 夏师一口气败退出五十多里,因为狂风暴雨不止,商师追杀了一舍之地(三十里)就收兵回去了,夏师才立主脚,天也黑透了,只能重新安营扎寨休息。 夏桀身上中了七八箭,头上中了三箭,左腮帮子上一个血窟窿,右腮帮子上一道血槽,满脸都是血,这些都是皮肉伤,还小可,最大的问题是他被枭被打了一金锤,伤得最重,胸口疼得象要炸裂,一咳嗽就吐血,他知道自己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他忍着伤痛让干辛、赵梁、仍侯皓等人检点人马,结果是还剩下六万余众,也就是丧失了三万多人,主要的是大营丢了,粮草辎重全归了商人,根本没法再战。 夏桀让士兵休整,准备第二天继续向有仍方向撤退,他们怕商师紧追不放,跟着杀过来,所以他有派出多路探马连夜到商营那里打探消息。 第二天接到探马来报,商营没有起兵的样子,还在打扫战场、焚烧尸体、举行祭祀,因为他们虽然打了胜仗,据说连死带伤共丧失了四万余众,几乎占了整个商师的一半人马,他们还在等着下一波援兵。 这一条消息,让夏桀突然象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他决定不走了,让士兵就地修筑坚固的壁垒,然后让仍侯皓派人回有仍,把后备的军需和人马都调过来,他准备找机会绝地反击,因为他觉得现在虽然败了,可人马大部分还在,而且超过了商师的人数。 仍侯皓身体多处受伤,最让他痛苦的是他的次子曷仲在鸣条之战中阵亡,原来,仍侯皓让长子由伯、少子璜季守邑,带着剩下的三个儿子曷仲、固叔、丘叔和两个侄子孟越、仲逄参加战役,结果二儿子战死,怒气不息,咬牙切齿地说:“本王一定要吃了亳子成汤这个反贼,以消我心头之恨!” *** 商师打了胜仗,占领了夏师大营,抓获的俘虏、缴获的各种物资无数,的确是一次空前的大胜,可也是一次空前的大损失:共伤亡了四万三千多人,各盟国的侯伯、部族的首领战死了八十七人,虎贲、旅贲等战将损失一百一十三人,最让商汤痛心地是,他的右方相枭被被夏桀所杀,简直是巨大损失。 其实杀死枭被的应该是隐岚,是她先一刀刺中了枭被的要害,否则以枭被的灵活,即使是打不过夏桀,也不可能木呆呆地站在那里被砍头,所以,隐岚才是害死枭被的罪魁祸首。 在枭被的灵前,商汤手抚着枭被的尸体嚎啕大哭,痛不欲生,死了那么多的将领他都没这么心疼过,群臣都来劝慰。商汤下令追封枭被为“伯”,以伯爵之礼厚葬了枭被。 之后又亲自带领伊尹、仲虺、有虔等众臣和诸侯方伯举行了隆重的祭祀悼念仪式,火化、埋葬死者,安抚伤兵,同时鼓舞士气。 在举行祭祀的时候,商汤下令,把抓获的四百多名西周国的将官士兵统统斩首,作为牺牲献祭死者。 同时接到报告,咎单和义伯、仲伯马上带着后备军队赶到,因为流沙以西各远处的方国听说了消息,带着军队都陆续赶到了景亳,已经又汇集了五万余人,这次一并带来。 商汤顿时大喜,和伊尹一商量,决定穷寇莫追,先休整数日,等援军到来,在继续向夏邑进军。 *** 可就在第二天晚上,就发生了袭营事件,而且夏师、商师都发生了。 首先发生的是夏师。 当天晚上戌时刚过,亡命女隐岚根据夏桀的安排,也带着两名旅贲和一队士兵巡营,她帮夏桀杀了那个大毛猴子枭被,立了功,被夏桀大大嘉奖,还提升官职为上大夫,同时告诉她,等自己伤好之后,还要御幸她作为奖赏,让她进入牧宫后宫。 隐岚简直高兴万分,如果能得到夏桀的宠幸,成了夏后的嫔妃,自己可就彻底安全了,因为嵩山女学无论如何不可能到朝廷和后宫去追杀自己,因此她更加卖力地为夏桀效命。 她带着军队在中营正走,突然听到身后似乎有动静,似乎是金刃刺杀之声,还有人噗噗通通的倒地声,回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她身后的二十名士兵全被两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杀倒在地,那两个人身手快如闪电,那些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在刀光中被割断了脖子,连喊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两名旅贲跟在她身后,大惊,急忙拔剑,可剑只拔出来一半,就见刀光闪过,两名旅贲相继倒地。 “啊——”隐岚一声惊叫,一甩右臂,嚓地短刀出鞘,却见那两个人一前一后挡住去路。 “你、你们是谁?”隐岚前后看看,惊叫道。 两个黑衣人拉下了蒙面巾,接着壁垒上的昏暗的灯火,隐岚看清楚了,前面的是隐科大师姐隐晖,身后的是丽科大师姐丽贞。 隐岚顿时浑身冰凉,她似乎听到了死神的狞笑,她惊叫一声往旁一蹿,靠在一辆大车上,把刀一横:“别、别过来……” “隐岚,你这个叛徒,刺伤师父杀害同门,现在又助桀为虐,违逆天命。”隐晖说:“你是跟我们回嵩山女学当面向师父请罪,还是我们把你的头带回去交给师父?” 隐岚知道,面前的这两个同门师姐妹,哪个自己都不是对手,单打独斗都没获胜的希望,同时面对两个简直和自杀无异。 她吓得哭泣起来,哆嗦着跪倒在地:“师姐、师妹饶命,别杀我,我跟你们走,回去见师父认罪!” 丽贞喝道:“把刀交出来!” 隐岚急忙把右臂上的袖中剑解下来,扔在地上,双手伏地,啼哭不止。 隐晖说:“师妹,把她绑上,我们回女学去复命。” 隐岚直起身,哆嗦着伸出双手。 丽贞收起短刀,拿出牛皮加金丝绦,准备上前来绑隐岚。 可她刚靠近,就见隐岚突然右手往左臂上一拍,嘴里叫道:“看招!” 嚓地一声,一支短箭从她左袖里飞出来,因为离得切近,而且又是黑夜看不清,丽贞猝不及防,那只短箭正中胸口,往后一仰倒地。 隐岚跳起起来,一跃越过大车逃命。 就在她跳起来越车的一瞬间,就听见背后劲风掠过,嚓地一声,觉得背后一疼,如遭重击,那股冲击力很大,隐岚在空中径直地飞了出去,脸朝下抢地,摔了个嘴啃泥,把脸上的铜面具都跌掉了,却一跳就又跳起来往前一蹿,拼命飞跑,嘴里还喊着:“有刺客!快来拿刺客!商师的刺客来啦——!” 夏师大营里顿时炸了锅,他们刚打了败仗,精神紧张,所以防备森严,听见这么一喊,无数的灯球火把、亮子油松向这边涌来。 隐晖本来还想追,看到夏师的士兵已经蜂拥而来,知道事情不协,收起刀,回身抱起地上的丽贞,拔脚跑向壁垒。 可没想到,壁垒下的士兵也发现他们了,喊叫着拦住去路,壁垒上的士兵也拉开弓箭。 隐晖心里一惊,坏了,如果是自己一个人,脱身没问题,可怀里还抱着个人,又不能出刀,又跑不快,就愣了一下。 就在这时,却听见壁垒上几声惨叫,那几名弓箭手已经被杀翻,有的跌下营垒。 一个窈窕的黑影跳下壁垒,手握短刀,眨眼杀倒了七八名夏师兵卒,喊着:“隐晖师姐,这边走!” 隐晖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是师妹丽肖,也就是肖己。 隐晖急忙跟着肖己顺着杀开的豁口跑上壁垒,一跃而出,过了堑壕,消失在黑夜里。 夏师兵卒涌上壁垒,用火把照着,向外喊叫、射箭,可谁也不敢出去追。? 第246章 仍侯劫营 在商师后营肖己的帐篷里,丽贞仰面躺在肖己的床上,胸口上插着那只弩箭,商师巫医官巫竞带着两名巫医正在给她检查。 隐晖、肖己站在后面,面色凄惶。 正在中军大帐里议事的商汤、伊尹、仲虺等人听到了消息,一齐跑到后营来问询情况。 过了一阵,巫竞转身对隐晖和肖己摇摇头:“隐晖大人,二夫人,对不住,这个是用带绷簧箭筒发射的短矢,力量不大,但箭头上淬着剧毒,丽贞大人胸口中箭,离心脏太近,人已经去了,臣等回天乏术,无能为力。” 站在后面的商汤又在心里暗叫“可惜可惜,如此美丽而又武艺高强的女子就这么没了,简直可惜了!” 以为隐晖、肖己一定会嚎啕大哭起来,可见两人对望了一眼,只是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没有失控大哭——对这种事大概她们已经习惯了。 肖己问:“隐晖师姐,你们怎么来的?为什么不先来找我?” 隐晖说,她和丽贞先去了东胡国,那里路途遥远,没找到隐岚,又回来了,前后用了一年多的时间。 后来听说隐岚投靠了夏桀,所以又到夏邑去打听隐岚的下落,也没找到。 就在她们准备回嵩山女学的时候,经过有仍国,城门紧闭,不让进,城外有一些败退回来的夏师兵卒在扎营,听他们闲聊,知道夏师在鸣条大败,同时也知道了隐岚竟然也参加了战争,而且帮助夏桀杀了商师的右方相枭被,还杀了许多商师的将士。 于是,二人就连夜潜入夏师大营来找隐岚,隐岚是找到了,丽贞却被隐岚暗算,再一次被隐岚逃脱了。 肖己也是知道了隐岚帮夏桀杀枭被的事,也想到夏营找隐岚,她从商营跑出来摸到夏师大营,越过堑壕,就听见营垒里人喊叫喧闹。刚跳上营垒,就看见隐晖抱着丽贞跑过来,她一看那夜行衣就知道是女学同门,等隐晖跑到营垒下,借着灯炬的火光认出来是隐科大师姐隐晖,肖己出手救出了隐晖和丽贞。 肖己恨恨地说:“隐晖师姐,不用急,明天晚上我们再去夏师,一定要杀了隐岚这个贱人!” 正在这里商议,商师中军也起火了,遭到了袭击,就见中营方向红光照天,人声喧闹。 这时,有士兵跑来后营向商汤报告:“君上,不好啦,仍侯皓来劫营了,现了本相,四处放火,连您的中军大帐都烧了。还喊着要找您呢!” “啊,怎、怎么会这样……”商汤大吃已经。 原来,肖己、隐晖他们走后,仍侯皓带人到现场来看情况,看到地上被杀得一地尸体,那些夏师将士全都是被一刀毙命,无一生还。 他看到那两名被杀的旅贲,竟然有一名是自己的侄子孟越,顿时万箭穿心,他刚刚失去了一个儿子,又死了一个侄子,这份仇恨顿时化作冲天的怒火。 他上了战车,连武器都没拿,让人开了营垒,径直奔商师大营来了。 到了商师中营营门不远的地方,下了车,就地一滚,现了火麒麟的本相,口吐烟火、遍体烈焰,径直冲营。 营垒上的商师将士见远处火光照耀,老远就发现了仍侯浩,一匹浑身火焰的异兽摇头摆尾、四蹄腾空奔驰而来,看看冲近,向他射箭,扔长矛,还发射了几颗炮弹,要么没打中,要么打中也没用,他一声嘶鸣撞坏了营门就冲进来,所过之处火焰飞腾,商师将士根本就不敢上前阻拦,只是远远地向他射箭,可根本就伤不到他。 他知道商汤一定在中军大营的中军帐里,所以左冲右突,横冲直撞,径直奔中营中央部委,果然看到了灯火通明的中军大帐,他怒吼着:“反贼亳子成汤,拿命来!” 呼隆冲进帐篷里,却见大帐里空空如也,原来也是苍天保佑,这个时候商汤带着群臣众将跑到后营去看肖己的师姐隐晖和丽贞,已经离开了大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见商汤不在,气疯了,口吐火焰,把大帐烧成了一片火海,然后掉头跑出来,继续左右冲突着找“反贼亳子成汤”。 他冲向后营,面前的商军士兵象退潮一样往两边闪开,却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手拄着拐杖,身披着狐裘,昂首挺胸地站在路当中,身旁还跟着一个青衣童子,背着个葫芦。 老头把拐杖往地上一顿,口里高呼:“麒麟儿,当年你偷了我的火丹私自下山跑了,为师也不曾怪你,可你也不能逆天行事啊,赶快悔改,归附商武王才是正途!” 火麒麟刹住脚,打个响鼻,口鼻里喷着烟火,定睛看看,原来是自己的老师狐裘子,吓得不敢再往前冲,低吼了一声,掉头往回跑。 一溜火云径直跑出商营大门,就地一滚恢复人形,上了战车,发疯般地往夏营跑,一边跑还一边喃喃地骂:“狐裘子你个老匹夫,老混蛋,当年你无论如何不肯传授我‘火德心经’和‘万胜遁甲符’,说我这不济那不行,我只能偷了火丹自己炼!现在亳子成汤反叛有夏,来伐我有仍,杀了我的两个儿子和一个侄儿,我岂能放过他!” 等仍侯皓走了,商汤他们返回中营一看,惨,偌大的营盘被烧得一塔糊涂,商军兵卒正闹闹嚷嚷地运水救火,可中军大帐早被烧没了。 商汤让士兵清理了废墟,重新搭了帐篷,把狐裘子老先生让进大帐,再拜稽首,再三感谢,并摆上酒宴款待,商汤、伊尹、仲虺、有虔和一些侯伯再三给老头敬酒。 司徒彭祖也举觞为寿:“狐裘丈人,没想到您老神仙竟然来到商营,真是我们无上的荣光,请满饮此杯。” “唉唉,惭愧,真的无脸见人。”狐裘子捋着白胡子直叹气:“仍侯皓本来叫麒麟儿,是老朽把他带到昆仑樊桐(昆仑山三级的最下面一级)去修炼,满指望他能修成正道。可没想到他的魔性太盛,难以消磨。他经常求我传给他‘百胜遁甲符’和‘火德心法’,可他魔性未泯,老朽怎么传授啊?那岂不是会祸害天下?结果他见我不肯传,就偷了老朽炼制的‘火丹’跑下山去了。那火丹服了,就有控制火的能力。” “天啊,怪不得他能口吐火焰,也能遍体冒火。”商汤惊叹道。 “是啊,本来老朽以为,他跑了就跑了,只要不危害世人,也就罢了呗。可谁成想,他竟然来和商武王作对,昆仑山上那些神仙们都来嘲笑老朽不知天命,让徒弟去干逆天之事,弄得老朽脸面丢尽,所以只能自己来跑一趟了。” “可是您有什么办法对付他?”伊尹问。 “没什么好办法啊,”狐裘子说:“他本来就是天上的火麒麟下凡的神兽之体,我这点道行也弄不了啊。” 彭祖说:“您老连这点法术都没有?” “本来我的法术就不行嘛,都是跟着西王母混了一阵,也没学到多少东西。”老头有点尴尬地说:“你看看,想当年老朽受西王母之命去帮黄帝大破蚩尤的时候,还是个青丝满头的翩翩少年,董双成、萼绿华等仙女都迷我。可现在你看看哎,须发皆白,头童齿豁,不能看了,仙女们看着我都躲。道行太差,嗨嗨……” “唉唉,那您老这么大老远跑来岂不白费。”彭祖一脸的失望。 “也不白费,”老头瞪着眼睛看着商汤:“商武王,您上次打仗的时候杀了一名叫辜渝的人是不是?” “回老神仙,的确杀了魅敖辜渝。”商汤说。 “他手里拿的两个环子还在不?” “您说的是辜渝的雷锯啊,当然在,缴获了,放在后营的兵器库房里。那东西又大又沉,非金非石,不知道啥材料制成,打雷下雨的时候还嗤嗤拉拉地迸火花,很奇怪。没人会使它,只能扔在那里,它可打死了我们不少人。” “那就好那就好,那可是雷门的重要法器,是用雷渊深处的雷燧锻造而成的,很有用啊。”狐裘子说:“您把那两个环子给我,您只要听老朽的,就能对付麒麟儿。唉,其实我也想收回我的火丹,没那玩意儿,我的道行更不给力了,仙女……” 众人听了,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这披着黑狐狸皮的老头儿到底灵不灵。 第二天天亮,商汤亲自主持仪式,火化了丽贞,还举行了祭祀仪式,以表示对这位美女武士的敬仰和尊重。 天黑之后,肖己和隐晖又穿上夜行衣,从夏师中军的西北方壁垒潜进了夏师,她们的目的有两个:第一是找到并杀掉隐岚,第二是如果能找到夏桀,就结果了这个暴君,一切也就结束了。 二人凭借着的娴熟潜行功夫,在中营里逛荡了将近一个时辰,没被发现,也没找到隐岚的踪迹,最后决定抓个活人问问。 她们远远地看到一顶华丽的大帐蓬,像是侯伯的住处,也许里面的人能知道,二人就奔帐篷来了,还没到大帐,经过一顶稍小的帐篷时,听见里面传出男女的调笑声。 隐晖给肖己使个眼色,两个人一撩帐门就进去了,就看见里面赤条条的一男三女,那男的抱着一个女子正滚在地毯上,里面的卧榻上还躺着两个女人。 看见隐晖和肖己进来,四个人都愣住了,慌忙站起来。 “不许叫!”隐晖一挥手里的短刀,对那三女一指:“靠边站!”? 第247章 收火麒麟 那男的跳起来,要去拿放在旁边兵器架子上的剑,肖己上前一步,夹后背一脚踢倒,短刀架在脖子上:“别动!” 那位慢慢坐起来,毫无惧色:“女侠想干什么?” “说,那个亡命女隐岚住在哪里?” “哪里都没住,昨天晚上有人偷营,她好像受了惊吓,之后就消失了,今天一天都没见踪影,夏后都找不见她。” “啊……”肖己和隐晖对望了一眼,突然明白,隐岚又跑了。 原来,昨天晚上隐岚逃脱之后跑回自己的帐篷,惊恐万状。感觉后背疼痛难忍,急忙脱了青绫衣,左臂上绑着一支带机括的竹管,她就是用这玩意儿袭击了丽贞。身上穿着两层牛皮竹甲,脱下来一看,后背的两层竹甲全被割穿,对着铜镜一照后背,一条半尺来长的血槽,鲜血直流。 同时她觉得后背牵连着前胸作痛,胸口发闷,咯喽嗝上一口来,用手接着一吐,一手血,把她惊得目瞪口呆、浑身冰凉:隐晖的这一刀简直太可怕了! 她知道自己跳起来往前蹿越,速度绝对够快,避开了整个刀锋,实际上只是被刀尖划了一下,也卸掉了刀力的一大部分,隐晖的这一刀并没割实落,挨上的也就是四五成的力量,可就这四五成的力量,割穿了两层铠甲,划开了皮肉,还让自己受了内伤,如果着实割上,自己的肋骨、脊柱都得被斩断,相当于被腰斩。 隐晖不愧是女学少师,昭灵夫人的得意门生,这种霸悍的刀功,自己再练十年都不是对手!她真的很后悔在女学没下苦功勤学苦练,可现在悔之已晚。想到这里,觉得后背更疼了。 她包扎好伤口,服了一些治疗内伤的药物,坐在床上发呆,突然意识到,夏师大营这里也没法再呆了,隐晖、丽肖一定会再找来寻仇,这两个人,哪个自己都打不过,要是两个人一起来,就更没命了。 她咬咬牙,收拾了一下东西,装个包袱背上,出了帐篷,跑到东边的营垒上一跃而出,消失在黑暗里。 肖己、隐晖知道没戏了,她们不想杀这样的喽啰,所以肖己放开刀,抽身想走。 可谁知道,那男人却突然跳起身,扯着嗓子大吼起来:“来人啊,有刺客——!有……” 他的声音很大,传出很远,可第二句“有刺客”还没喊完,肖己回手就是一刀,那位脖子上的鲜血喷出,仰面倒了。 那三个女人惊声尖叫起来,抱着头蹲在地上,哭喊不止。 肖己和隐晖急忙跑出帐篷,却见左右两队巡逻士兵已经向这边飞跑过来,知道不能再呆,急忙闪到帐篷后面,乘着黑暗而走。 本来她们要去的那顶大帐篷是仍侯皓的大帐,仍侯皓正在帐篷里喝酒,听见喊声急忙跑出来,看到那顶出事的帐篷,急忙跑过来,进去一看,顿时天旋地转,被杀的是他的三儿子固叔! “成汤啊成汤,你这个贼子,如此下三滥,打不过本王,竟然派人行刺,又杀我一子,我和你誓不两立!”仍侯皓咆哮着。 第二天天刚亮,仍侯皓去报告夏桀,自己要带队出兵,去和亳子成汤拼个你死我活。 夏桀也正想趁着自己的人数优势,而且有仍侯皓这匹已经暴怒的火麒麟,反戈一击,也许能侥幸取胜。 于是他下令全队出兵,去商师大营挑战。 *** 在商师大营的大帐里,女学少师隐晖向商汤和肖己告别,她要带着丽贞的骨灰罐回嵩山女学向师父昭灵夫人复命,希望能再派一些弟子到西夏来搜捕隐岚,现在她和肖己的力量严重不足,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何况隐岚诡计多端,一定躲藏严密,所以需要更多人手。 商汤知道隐晖武艺高强,可能还在肖己之上,就想挽留隐晖在商为官,许以高官厚禄。 隐晖拒绝了,说没有师命,而且自己也不想当官,只想办完隐岚这件事,继续回女学当老师。 商汤知道不好勉强,让肖己给隐晖拿了二十锊金当盘费,又送了一些吃喝,隐晖告辞走了。 隐晖这边刚走,那边军兵就来报告:夏师来挑战了! 商师刚打了大胜仗,自然也不含糊,商汤下令出兵应敌。 结果双方又在鸣条之野的南部摆开了战场。 战鼓一响,双方开始进兵,很快短兵相接,厮杀起来。 混战中,在右军的莘伯单遇到了让他精神崩溃的事情:他分明看到了自己的二弟载师木竟然在夏师之中,和曹彦并肩作战,与商师拼杀,还十分英勇。 原来,载师木跑回夏邑之后,被封为中大夫,这次是自告奋勇,跟着夏师的援兵来的,要和商师作战,还发誓要杀了商汤报仇雪恨,所以作战时十分凶猛卖力。 莘伯单急了,让驭手驱战车奋力杀开一条路,冲到了载师木面前,大喝:“二弟!” 载师木正在和商师拼杀,听见喊声,抬头一看,是大哥莘伯单,急忙虚晃一招,稳住身体。 莘伯单叫道:“二弟,夏桀不行了,有夏不行了,赶快回来,愚兄给你在君上面前求情,君上会念外戚的情面饶恕你。如不赶快回头,悔之晚矣……” “大哥,别骗我了,”载师木冷笑着说:“商汤是什么人,难道我还不知道?指望他的施舍,还不如战死沙场!夏后英明神武,夏师是无敌的,不会输,我会为有夏奋力作战,让商汤知道我的厉害!” 莘伯单大怒:“二弟,没想到你这么糊涂,如此执迷不悟,不知道是什么迷了你的心窍,既然如此,愚兄也不能容你了!” 载师木恶狠狠地说:“反叛夏后,这是大罪,要被灭族。我既然投靠了夏后,理当为有夏效命。你要不容,就放马过来,我们兄弟一决雌雄!” 莘伯单被这个混蛋弟弟气疯了,抡起戈搂头就剁,载师木举矛接架相还,亲兄弟二人竟然动起了刀兵。 厮杀几个来回,二车交错而过,莘伯单放下戈,操起了弓箭,莘伯单善射,也是百发百中的神射手,在有莘氏很有名。 当双方战车又兜回来的时候,莘伯单开弓对着载师木就是一箭,他本来想射死这个混蛋弟弟,但是总是念及了兄弟之情,没有射要害,一箭正中右臂,载师木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倒在车里,可他马上又站起来,决断了箭杆,又端起了长矛。 莘伯单开弓又是一箭,这次射中了载师木的左腿,载师木惨叫一声,身子一晃,差点栽出战车。 驭手见事不妙,调转车头向后阵跑去。 *** 仍侯皓什么也不顾了,他瞅准了商师中军商汤的位置,驱动战车,挥着长殳,拼死往那个方向冲锋。 商师使出对付夏桀的手段,用战车和栅栏挡住仍侯皓,让他的战车无法前行。 仍侯皓急了,又是扒了铠甲,就地一滚,现了本相,火麒麟鼻喷青烟、口吐烈火,身上火焰飞腾,越过障碍物,径直奔商汤冲来。 给商汤驾车的费昌一看火麒麟远远地冲来了,调转车头,顺着军阵中间的驰道往北就跑,火麒麟看见,没命地追过来,很快脱离了战场。 费昌娴熟地驾着两匹吉良骏马,奔驰如飞,后面火麒麟几乎是四蹄腾空,箭一般地追上来,一边追还一边口吐人言狂叫:“亳子成汤,你上天我追到你紫薇宫,下地我追到你幽冥府,看你往哪里逃!” 商汤的战车跑进了两座小土山之间的谷地,火麒麟也已经追得很近了,前面路正中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大门,费昌驾着战车冲进门中,消失了。 火麒麟飞奔追到跟前,猛地刹住四蹄,口鼻里喷着火焰,摇头摆尾,往拱门里看看,什么都没有,他没立刻进去,因为他毕竟也是修过道的,觉得这里出现这么一个门不正常,似乎是一种什么法术。 他打着响鼻,慢慢地踱到拱门后头看看,什么也没有,地上也没车辙马迹,往远处看看,也没商汤战车的踪影。 他又踱回拱门前面,却听到拱门里传出战马的嘶鸣声。 火麒麟喊道:“亳子成汤,你不要弄玄,有本事滚出来!” 里面没人搭话,火麒麟就把头伸进拱门里,往里看。 可就在这一瞬间,拱门突然电火闪耀,嗤嗤作响,滚动起来,原来那圆拱门是由两个大环子重叠而成,前面的一个往左滚,后面的一个往右滚,两环交错,咔地一声把火麒麟的脖子夹住。 他拼命地挣扎,两环继续交错,他猛地往后一挣,嚓地一下,只拔出了颈子,头被夹断,掉在环子里面。 他一仰没有头的颈子,往后踏踏踏地退了好几步,可颈子里不出血,而是有三个红色圆球喷出来,在颈子四周转动。 这是,在土坡上站着的狐裘子对身边的童儿说:“快动手,收回火丹。” 童儿把背上的葫芦拿下来,打开盖子,对着仍侯浩,口里念诵了几句什么,那三颗红圆球离开火麒麟的颈子,嗖嗖地飞进葫芦里,童子急忙把盖子盖上。 狐裘子冲坡下喊:“麒麟儿,你不知悔改,为师也没办法救你,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把手一招,那两个大环变成了一双雷锯,飞到了狐裘子手里,交给童儿,童儿把雷锯挂在身上,和狐裘子转身走了。? 第248章 有仍归降 山谷的空地上,战车显现了出来,费昌和商汤都在发愣。 火麒麟没了头,也没了火丹,身上的火焰都消失了,也不再找商汤,掉头往回狂奔,一口气奔回战场,跑到了中军夏桀的大辇前,腔子里发出人的声音:“君上,天不佑有夏,臣也无能为力,君上好自为之。” 说完,咕咚倒在地上,腔子里鲜血喷出,流了一地。 仍侯皓的儿子丘叔和侄子仲逄正在和商人血战,看到没头的火麒麟飞跑回来,大惊,急忙调转车头跑回阵中,下了战车,抚摸着火麒麟的尸体放声大哭:“父王……” 也不打仗了,搭了火麒麟的尸体抬到战车上,掉头而去。 夏桀看到仍侯皓死了,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也就在这时,战场上夏师发生了“雉众”事件,也就是军队自行溃散逃跑。 首先跑的是西周的军队,伯鞠、伯刘父子带伤上阵,打了没几下,伯鞠就下令后撤走人。 ? ? ? ?他们来的时候是三千人,上次一场鏖战,被商师疯狂攻击,伤亡极其严重,剩下了一千露头,而且伯鞠的弟弟司空遥被杀,损失太惨,他不想再在这里继续送死,所以这次战役一开,他先带着西周军队跑了。 西周军队一跑,其他一些方国侯伯也明白过来,纷纷带着军队脱离了战场,四散而去。 结果,战场上的夏师顿时少了三分之一的人,还剩下四万余众,人数优势尽失,再怎么也支撑不住,夏桀知道又完蛋了,急忙下令退兵,夏师拜回大营,坚壁不出。 在有仍国内,仍侯皓的长子由伯主持,为父亲仍侯皓、弟弟曷仲、固叔和堂兄孟越发丧,他们用棺材盛殓了曷仲、固叔和孟越,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仍侯皓的尸体,这火麒麟虽然没了头,可身体仍然太大了,没有任何棺材能装得下。 众人正在为难,聚在一起商量办法,突然有人来报告:火麒麟自己站起来了。 由伯等人急忙跑出来看,果然看见无头的火麒麟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屹立不倒。 众人上前伸手摸摸,依旧冰冷,显然还是一具尸体。 众人都觉得这是仍侯皓的神灵作怪,最后大家一商量,不埋了,而是把火麒麟的尸体就那么抬进宗庙,当神像供奉起来,进行祭祀——仍侯皓的火麒麟身体就成了有仍的保护神,称为“仍宣王之尸”。 夏师、商师在鸣条之野又对峙了十多天,夏桀得到探报:商师的援军到了,有五万多人,他们又恢复了十万之众的兵力。 夏桀听罢,长叹了一声:“我有夏危矣!” 这时,赵梁给夏桀献计:“君上,咱们不如撤到有仍去,据城固守,等待世子淳维的援兵和东夏的救兵。” 夏桀也觉得在这里耗下去不是事儿,因为这期间又连续不断地发生“雉众”事件,又偷偷跑了好几千人,因为一些方国、部族已经对夏彻底绝望,知道留在这里不过是当炮灰,还不如回家好好过日子,所以相继开溜,现在夏师剩下了不到四万人,根本无法和商师抗衡了。 于是,夏桀下令拔营起寨,脱离战场,到有仍去。 商师的援军一到,商汤就迫不及待地下令出兵,去挑战夏师,如果他们不出战,就强行冲垒,一定要把夏师消灭,把夏桀干掉! 可商师这边刚整好军队,就接到探报:夏师已经连夜拔营,往有仍去了。 商汤一愣:“夏桀倒是蛮狡猾,听说我们援军一到,他就溜掉了。” “他是想据城固守,等待援兵,”伊尹说:“别耽误,我们直接去仍国,只要拔掉了这个最大的城邑,下一个目标就是夏邑。” “对对,右相所言极是,”商汤下令:“全体开拔,去有仍!” 商师到了有仍,分兵四路,困住仍邑的四门,拼命攻打。 夏师和有仍国的军民合作,奋力守邑。夏师现在的力量打阵战肯定是没希望了,可是守城却绰绰有余。 有仍国经营数百年,期间经过无数次扩建,其规模仅次于王都夏邑,城内广大,城墙高厚,郛、郭、墉、垣齐备,护城河就有两道,易守难攻。 商师狂攻了十几天,发射的炮石、火弹、箭矢无数,兵将损失过万,可有仍岿然不动。 这期间,夏世子淳维倒是起了很大作用,他先后两次向有仍增兵,共一万五千,还有筹集来的粮草军需。 他能获得兵源的原因,是东海和淮水下游、南海诸国接到夏邑军事寮的命令,都派出援军。 这些方国都是被太师耕、曹触龙等人用武力征服的国家,都被杀怕了,因为路远又不太了解夏商的情况,怕抗命夏师再来征伐,再被屠杀祸害,所以也都从命派出援兵。如果他们真的了解夏、商眼下的状况,估计一个都不会来。 因为路途实在太远,路上得走几个月,和从东夏到西夏的距离差不多,所以来晚了,可也来的正是时候,正是淳维急着调兵却又调不到兵的当口,他们来了,自然等于帮助淳维解了围。 往有仍输送这些援军和军需,都是淳维亲自带队,奋勇厮杀,他和他父亲夏桀真的有一拼,身材高大健硕,力大无穷,使一根八十斤重的青铜长殳,罕有敌手,所以每次都能轻易地冲开围城的商师,把军队和车仗运进仍邑。 虽然这些兵员和粮草远远不能满足城中的需求,更达不到夏桀的满足(他现在希望获得20万军队),可夏桀已经对淳维有点刮目相看了,这小子似乎还的确有点用,所以好生夸奖了一番,同时命令他继续回夏邑去调兵和粮草。 淳维高兴万分,实际上,夏邑现在已经成了他的地盘,连牧宫的后宫都是他的了,自然不想呆在有仍,更不想在这里和商师血战,带着五百士兵,连夜出城,溃围而走,回夏邑去了。 夏师、商师一个城里一个城外,又对抗了一个多月,期间夏师还多次出击反冲锋,竟然取得了一些小的胜利,可也于事无补,他们城中开始出现严重问题了: 首先是城中人马太多,粮草供应不上了,很快城中开始吃人,开始吃死尸,后来就开始吃活人,他们认为妇女、儿童没用了,就杀了当粮食,结果被杀无数。 其次是从东海、南海来的援兵出现了严重的水土不服,大量病倒,失去了战斗力,又无有效的医药,死者相继,士兵大量减员,战斗力大大下降。 干辛和赵梁都是贼精的主儿,已经意识到不好了,就向夏桀建议:放弃有仍,回夏邑,那里有淳维调集的兵马、粮草,而且城池比有仍还高大坚固,城中民众也多,比有仍更容易防守,守个一年两年都不成问题,就是拖也能把商师拖垮! 夏桀也亲眼目睹眼前的情况,明白如果再呆下去,没有击败商师的希望,而有仍必定要亡国了,城中百姓饿死的、被杀死吃掉的,已经去了一大半,状况惨不忍睹,这种情况下,还怎么继续打下去。 最后夏桀下定了决心,放弃有仍,带着夏师回夏邑。 夏师连夜整队,到了夜晚亥时,开了有仍南门,汹涌而出,冲开商师围困的联营,向夏邑方向而去。 商汤听说夏桀又逃了,急忙要发兵去追,伊尹说:“不可,现在必须得先把有仍拿下,否则我们去攻击夏邑,有仍在背后,我们有后顾之忧,一旦双方联合夹击,我们会吃亏。” 仲虺、有虔也是这个观点,反正现在有仍已经被打残了,夏桀又跑了,城中必定没有多少战斗力,大概攻克它不会很难。 这时,彭祖提出建议:劝降,告诉有仍,只要投降,归顺商武王,他们还会继续享受侯伯的待遇,国家也不会被灭亡,否则就要让有仍玉石俱焚。 另外就是商人和有仍氏渊源颇深,当年商人的先祖玄王契就是有娀氏简狄所生,有娀氏就是有仍氏,所以总不能灭了他们的国。 商汤采纳了彭祖的建议,下令不追夏桀,而是继续围困有仍,同时不断派出使者去劝降。 仍侯皓死后,他的长子由伯继任了仍侯之位,就是仍侯由伯,也有称“仍侯由”、“任(仍)由”、“戎侯繇”的,都是一个人,还按照惯例给定个王号,叫“仍桓王”。 本来他父亲死于商人之手,他发誓要和商人死磕到底,商汤派人来劝降之后,一帮子宗族大臣就来苦劝: 夏桀逃了,现在城中已经都在炊骸而爨,易子而食,能打仗的人没几个了,死磕,有仍必定族灭,城邑为丘墟,有什么用? 有仍一直奉守太昊之祀,是风姓诸国之首,已经延续了七八百年,到这里绝了,就面子上说,是您父亲好看、还是您好看?就国族来说,是对宗族有利、还是对国人有利? 您也看到有夏现在的情况,夏桀昏庸暴虐,是个无道昏君,万国都不想跟他混了,军队都调不动,调来的也都纷纷逃跑,还有什么指望?再为他卖命,等于是给他当殉葬品,您甘心吗? 就这么三番五次地劝说,仍侯由终于想明白了,也被说服了。 五天以后,仍侯由下令在城头挂起白旗,四门大开,自己肉袒自缚,负荆牵羊,带着全城的臣民出城,向商师投降。 商汤大喜,亲自接见了仍侯由,并亲解其缚,设宴款待,并当场下诏:赦免全城臣民,有仍国仍为侯国,由伯继续担任仍侯,希望能为大商效力。 让伊尹代表自己和仍侯由盟誓,结成同盟。 在有仍城内,商汤看到城里饿殍遍地的惨状,下令商师拨出一部分粮草,解决城中的饥荒问题,帮助有仍度过艰难时期。 商汤顿时又获得万国的称赞:真是一位德行高尚、仁义慈悲的有道明君! 仍侯由再拜稽首,感激涕零,暗念上天保佑,选择投降就对了。对商汤再三承诺一定遵守盟约,真心归附大商,绝不背叛。 为了表示忠心和诚意,还把自己的小妹妹黾风和两个堂妹送给商汤为妾,都是有仍的美女。 商汤觉得这个时候要女人有点不大好看,但伊尹、仲虺等人劝道:人家这是在向您表忠心呢,却之不恭,何况有仍的美女一直以来都很有名,不收太可惜,商汤才收下了,交给肖己暂时管理。 商汤还另外发了一笔财,商师占领了夏桀专门为二玉修建的行宫,就是位于夏邑北面的倾宫。 因为夏桀要去打仗,怕二玉住在倾宫里不安全,所以又让她们回到夏邑住进了牧宫后宫的苕华殿,这里没人住了,只有300禁军和20几名阍人负责守卫、管理着这里。 这些人早就听说夏桀在鸣条大败亏输,跑回了夏邑,连有仍都投降了,所以商师一来,有的逃走,没逃的都缴械投降,商师没费劲就占领了倾宫。 商汤和诸侯、群臣、众将进入倾宫,被里面的丹宫、碧屋、璇室、瑶台、玉楼、象廊、金柱和各种奇珍异宝惊得目瞪口呆,四周还有无数的配殿、配宫、配屋、配室,高低远近,参差错落,廊道萦回,彼此通连,倾宫就是一个小型的宫殿建筑群,掩映在缥缈的雾气之中,如仙境一般,简直就是极尽人间奢华,疑非人间所有。 羡慕嫉妒恨之余,商汤下令,把倾宫里的东西能拆的拆、能搬的搬、能运的运,把倾宫扫荡一空,那些拆不下、搬不动、运不走的,让士兵放了一把大火,烧了五天四夜,把个弘大华丽的建筑群烧成了一片白地。 之后,商师在有仍休整十日,商汤就下令开拔,奔向自己的终极目标——夏邑。? 第249章 吓掉了魂 在夏邑里,世子淳维还在忙活调兵、筹粮之事,他发了狠,亲自带着军队到各国督催,还很有成绩,又调了六千兵马,还有许多粮草,准备送往有仍。 上次他被夏桀大大地夸奖了一番,鼓舞了斗志,这番倒是真尽职尽责。 可就在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一件让淳维吓掉魂的事情:二玉发现近两个月月事不来,她们竟然都怀孕了! 本来二玉跟了夏桀这么年,她们一直想给夏桀怀孕生子,以稳固自己的地位。可和妺喜一样,无论夏桀怎么努力,二玉的肚皮都没任何动静,反而那些不经常被御幸的嫔妃嫱御甚至是歌姬、舞姬有不少怀孕的,弄得二玉嫉妒加愤恨,为此还害死了几个女人。 比如有一名新进宫的舞姬,才十六岁,还是个处女,色艺双全,在苕华殿给夏桀献舞一曲,精彩绝伦,夏桀大喜,就御幸了这名舞姬。 就这一次,舞姬竟然怀上了,而且生下个男孩,把二玉嫉妒得发疯,让宫人在食物里下毒,把还没出月子的舞姬母子一齐害死,此后又用这种办法害死了几个怀孕的嫔妃和宫人。 本来后宫诸女谁不希望得到夏后的宠幸?可现在被二玉这么一弄,受到夏桀御幸的女人们个个惊恐、人人自危,得到御幸反而成了诸女心中的恐怖阴影了。 二玉戗害了别人,也没能帮助自己,仍旧肚皮静悄悄。 就这么多年过去,二玉最终也绝望了,觉得自己姐妹和妺喜一样,是只好看却不结果的“晃花儿”,没有生育能力,所以和淳维在一起的时候自然肆无忌惮,任意寻欢作乐。 可没想到只半年多,竟然中了枪,而且是“双响”,这个可大大出乎二玉的意料之外。 惊慌之中,二玉急忙把其他苕华殿的妃嫔嫱御和宫女召集起来查问,有三百多人,因为她们之中有很多也都被淳维霸占过。 不查则已,一查更惊恐了:有二十八个怀上的,有的肚子都已经显形。 二玉只觉的天旋地转,五雷轰顶:这要是夏桀回来得知,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了! 惊恐万状之中,晚上二玉把事情告诉了淳维,淳维也吓得差点掉了魂:他只想着寻欢作乐,从没考虑会发生这事儿。 三人一商量,二玉为了自保活命,发起狠来,要故技重施,杀人灭口,先把那二十多个怀孕的全部处理掉,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淳维虽然也暴戾凶残,在这事儿上却天性发作,坚决不同意,因为那些女人肚子里的都是自己的骨血,不用做dNA都能确定,如何下得了手。 商量了大半夜也没什么好主意,第二天,淳维决定召集太子党到自己的府邸,共同想想办法。特别是那个娘炮二弟祉秀,最诡计多端,再加上奸诈狡猾的赵及,一定有主意。 淳维在世子府召集了这些太子党举行宴会,有二十多人,都是太子党的骨干分子,除了祉秀等八位王子之外,另外就是朝中侯伯卿大夫百官的子弟,即干放、赵及、斯伯、斯仲、跂踵广等人。 淳维先张罗着吃喝、歌舞一番之后,屏退左右,淳维就急急忙忙地把情况说了,众人似乎也没想到这种情况,都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三王子堪离吃惊地说:“我靠,大哥您可真牛!二玉被父王专宠这么多年都没动静,您只用了半年竟然把二玉都弄怀孕,还有二十多个嫔妃……” “不止二十多个,那仅仅是苕华殿的,还有长春殿的,估计也不少。”淳维郁闷地说。 “什么?还有长春殿?您不会把元妃也弄怀上了吧?”赵及惊异地瞪大了眼睛。 “唉唉,她好像没有……” “嘻嘻,世子大哥,享受之后是承受,承受之中是难受,您在牧宫后宫尽情快活了,可快活之后就得承担由此造成的后果。”祉秀捏着嗓子说。 “后果,我知道后果,只是……” “不用‘只是’,用脚指头都能想明白,”尞樊说:“父王如果回来知道了,大哥你就骨肉为泥,死无葬身之地了,二玉恐怕也没什么好下场。” “这不就说这事儿吗?”淳维惶惶地说:“我就是想问问各位,怎么办?怎么办呢?” “办法只有一个字——走!”祉秀几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走?”淳维一惊:“为什么要走?以前我说要出奔,你不让;现在好,我不想走了,你却要我跑路?” 赵及笑嘻嘻地说:“这两天我和二王子都讨论过好几回了,如果您不走,君上回来,您是个死;即使是君上不杀你,商汤来了你也是个死,总之必死无疑!” “什么?怎么还有商汤?这个关商汤个鸟事儿?”淳维一头雾水。 祉秀冷笑了一声:“世子大哥,我实话给您说了吧,父王在鸣条的失败,等于把整个有夏葬送了;刚才我还听说他又放弃了有仍,要回夏邑来了,我煌煌有夏,已经完蛋了。” 淳维吓了一跳:“二弟,不能吧?至少夏邑城高池深,父王回来肯定是要固守呢,商人未必能……” “城池再高再深也是个箭垛子,最终也会被商人射得稀烂,”祉秀继续冷笑:“所以,夏邑也靠不住。” 淳维知道祉秀又聪明又奸猾,他看事情总是比较准,这么说肯定有道理,不由地害怕了,说:“二弟,那怎么办?咱们都还年轻,可不想这么就完了。” “想不完,就得走!”祉秀说:“宇宙辽阔,天地广大,只要有本事,到哪里都能混。可是要呆在夏邑,必定是火炎昆冈,玉石俱焚。” “你们都这么想的?”淳维看看干放、斯仲、斯伯、跂踵广等一干人。 干放说:“世子,我们都想好了,我们都是穿在一根绳儿上的蚂蚱,我们也都年轻,不想被埋在夏邑,所以我们决定跟您一起走,到外面去另闯一片天地,另开一番大业!” “干大人说得对!”众人附和着。 “可我们这些人都走了,父辈……”淳维竟然还能想到父辈。 “您是要命还是要父辈?”赵及阴险地说:“父辈的事儿让他们自己去搞定,我们和他们没什么共同语言,我在家里说点屁都会挨顿骂,有什么留恋头。走走走,自己去干自己的,我们可都是志同道合、投缘的人。” 淳维皱着眉,想了一下,一咬牙:“好,那咱们就一起走他娘的,离开夏邑,我可不想在这里给父王当殉葬品。但是我得带一批人走。” “当然啦,只要有军队,有武力,到哪里都能混呀。”祉秀说。 “现在我正好征调了六千人,就都带走。”淳维说:“可是不能光是男人,还得有女人啊,否则怎么繁衍生息。可惜我府中的女人少点儿,才百十来个。” “嘿嘿,二玉你不要了?”祉秀阴阳怪气地说:“父王后宫妃嫔嫱御三千,女人过万(一说三万),您随便一划拉就够用了。” “对对,二弟说得对,二玉我必须带走,她们也肯定会跟我走,对了,还有妺喜……” “是啊,”赵及笑嘻嘻地说:“您不是把她也搞定了嘛,她可是元妃,只要她跟您走,后宫的那些十有八九都得跟您走。” “搞定?你以为那么容易?”淳维满怀郁闷和懊恼:“你们不知道妺喜那个贱人脾气有多倔,要不是我威胁要杀她的族人,她根本就不会从我。所以一直对我就是一个冷脸,就连行事的时候她都闭目咬牙,不肯看我一眼,连话也不说一句。这个贱人,我知道她心里一直看不起我,现在更是在恨我!” “那可有点麻烦呀,”祉秀说:“听世子的说法,她是身服心不服,未必会跟您走啊,她心里还想着父王呢。” “她敢!”淳维气呼呼地说:“要是敢不从,我打不死她。不过,这贱人的确很让人着迷,难以割舍,我都搞不清是怎么回事。” “哟哟哟,世子大哥,没想到您竟然也被她给迷住了。”祉秀咧着涂满胭脂的嘴唇:“人家都说妺喜驻颜有术,魅惑万方,看来传言不虚呀。” “这贱人只恨我,没迷我,可我也承认,是被她迷住了,她真不是一般的女人。所以她不服我也得带她走,即使是硬抢,我也得把她带上。”淳维很坚决地说。 “不行不行,您可不能因小失大,”祉秀摇着头:“您如果对她再用强,她必定会拼死反抗,更不会跟您走。” “哼,要那样,我就打死个贱人……” “使不得,万万不可。”赵及急忙说:“妺喜毕竟是元妃,要是死了,后宫必定大乱,不可收拾,还会震动朝野,得多大动静?那样恐怕您别的女人也带不走了。” 淳维听了,突然又想到以前蛟妾给自己说过的话,想想还真是,就问:“那怎么办?” “那很容易呀,您先想办法探探她的口风,”祉秀说:“如果她有这个想法,那就最好,如果没有,只带二玉和其他的一些嫔御走。” “只有苕华殿的那些,是不是少……”淳维不甘心。? 第250章 试探失败 “嘻,足够了啊,您可别忘了,二玉得宠之后,君上把后宫最美、最好也就是他最喜欢的妃嫔和宫人都选到苕华殿去和二玉为伍,现在苕华殿的那些,可都是后宫的菁华,能带上那些就很不错了,您还有啥不满足的?” “也有道理。可是我仍不甘心,后宫佳丽过万,我才带那么个二三百……” “所以让您再去探探妺喜的口风嘛,要和颜悦色,要温柔体贴,更不能粗暴。”祉秀眼睛盯着自己手上红指甲:“她要跟您走最好,不想跟您走,也不要强迫,还要好言商量,您带其他人走,估计她为了自保,也不会去干涉。可您要去强迫她,她急了去报告父王,那您可全完。” “对了,说到这个,我想起来,”淳维急急忙忙地说:“我们这么多人走,还带着家眷、女人奴仆,一定走不快,要是父王知道了派人来追,那可怎么办?” “追?追我们?哈哈哈……”祉秀扯着不男不女的嗓子尖利利地大笑起来:“你觉得父王还有那个力量来追我们吗?他敢吗?除非他也想出走,不要夏邑了!” “嗯嗯,二弟高明,也对,但愿如此。”淳维恍然大悟,点点头:“那么,今天晚上我先去长春殿看看,今天正好也该去了。” “嘻嘻,您可得快点,我听卿士寮的大夫斟戈虬说,父王可能明后天就回来了。” “军事寮的大仆马淳也给我说了。唉,干嘛回来的这么快……”淳维站起来:“你们既然要跟我走,都回去准备准备,车辆马匹人员财物玉帛,都准备好,能带走的全带上,我们说开拔就开拔!但是要悄悄地做,都别张扬,给我弄得动静小点。” “世子放心,我们心里都有数。”众人答应着。 “好,你们好好准备,能带的都带上。我这就去见元妃妺喜,但愿……” 祉秀尖着嗓子喊:“世子大哥,您可记住了,一定要温柔体贴、疼爱怜惜啊,俺们女人可都希望……” “唉唉,知道知道……”淳维忍着恶心,拔腿就走。 到了傍晚掌灯时分,淳维就带着人迫不及待进了牧宫后宫,奔长春殿来了。 妺喜和叔嬉、季嬉等人知道今天淳维晚上要来,所以已经吃完了饭,一边喝茶一边看歌舞一边等,心里闷闷的。 见淳维来了,妺喜屏退寝宰宫女,站起来,和叔嬉等人走向寝殿。 淳维走过来拦住其他人,笑嘻嘻地说:“今天晚上,我想和元妃单独聊聊,你们都不用去了,回去休息吧。” 妺喜一听,不由地惊恐万分,她不知道淳维今天犯了什么病,又要想什么花样来折磨自己,吓得花容失色。 见众人走了,淳维上前抱起妺喜,在脸上亲了一口,笑嘻嘻地说:“今天晚上就咱们俩,元妃辛苦一下。嘿嘿。” 妺喜只觉得浑身发软,手脚冰凉。 到了寝殿,妺喜战战兢兢,闭着眼睛,咬紧牙关,做好了心理准备等着那一番变态般的狂风暴雨、霹雳闪电。 可是没有,淳维竟然软语温存,百般温柔,一番怜香惜玉的感觉,弄得妺喜莫名其妙。 她和淳维在一起这么久,早就习惯了淳维的凶悍粗野乃至谩骂殴打,可从来没有这种事儿,感觉很不正常,反而弄得心里不踏实。 她知道今天淳维的表现不正常,肯定有事儿,但她不主动问,闭着眼躺着等淳维开口。 等了一阵,没动静,她微微睁开眼斜着一瞄,灯光影里,看到淳维右胳膊肘支着肌肉发达的健硕身躯,正盯着自己看。 淳维见妺喜睁开眼,急忙笑嘻嘻地伸过手抚摸着说:“嘿嘿,元妃真美,如皓月盛花、春山冬雪,让人百看不厌……” 妺喜一愣,这么长时间,她在淳维那里听到最多的词汇是“贱人”、“荡妇”、“妖女”、“恶女人”甚至是“母狗”、“狐狸精”,还从没听到淳维说过一句好听的话,今番不仅行为大变,连词风也大变,她又觉得不对头,心里惶惶的。 “世子,您有什么话,快点说吧,夜深了,该睡了。”妺喜定定心神,又闭上眼睛,语气疲惫而冰冷。 “哎,这个……嘿嘿,我还不想睡。”淳维抚摸着妺喜的脸:“这么长时间了,元妃都没怎么和我说过话,所以……” “妾身听着呢。” “哦,元妃也许已经知道,父王在鸣条之野打败了。” “听说了,怎么样呢?” “没……嘿嘿,我只是觉得,我在父王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大作为。其实我一直有个愿望,就是单独出去闯世界,自己建立一番功业。” 妺喜心里一惊,她是极端聪明的女人,突然意识到淳维要干什么,不过没明说,只是应付道:“作为男人,那是应该的。” “是啊,琬妃、琰妃也这么说呢。”淳维说:“男人,只有站在山峰的最高处,才能看到最美的风景。” “世子,妾身是女人,这种事没想过,但是觉得世子想得对。只是温柔乡里,看不到山峰的最高处。” “啊……嘿嘿,元妃说得是,”淳维知道妺喜是在讽刺自己只会玩女人却无所作为,他也没生气,急忙转移话题:“唉,其实我一直遗憾,真想看看元妃的剑舞,据说妙绝天下啊。嘿嘿……” “对不起,这个妾身已经无法满足您了。”妺喜仍旧一口拒绝:“世子应该知道,这种舞只能供君上欣赏,即使是世子也没资格看。同时妾身也老了,肢体迟滞,腰腿僵硬,别说是那么高难度的剑舞,就是普通的舞也跳不动了。” 妺喜和淳维对答,可一直闭着眼睛,语气依旧冷淡,充满拒绝的意味。 淳维也不傻,立刻意识到事情在这位元妃这里要没戏,一股失望涌上心头。 不过今晚妺喜竟然和他说了许多话,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看来温柔怜惜对女人似乎还真管用——淳维有点后悔对妺喜温柔得太晚,但现在已经没有机会挽回了。 可还是不死心,仍然笑嘻嘻地说:“如果有一天本世子去开疆拓土、建功立业,元妃愿意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呢?” 妺喜猛地睁开眼,看到淳维充满渴望的眼神在盯着自己,瞬间就明白了淳维的意思,心里又惊恐起来,可她很快打定了主意,又闭上眼睛。 “妾身四十多岁还受到世子如此宠爱,心里感觉很荣幸。可您要建功立业,身为女人,也帮不了什么忙,何况妾身老了,更是心有余力不足。” “哦不不,元妃一点都不老,姿容一点不比二玉差,否则怎么能让我如此痴迷。”淳维一边抚摸亲吻,一边奉承着。 “世子谬赞了,再怎么说,秋天的残花败叶,也比不得春天的豆蔻枝头。”妺喜照旧无动于衷。 “难道元妃真的不想跟我在一起去建立一番新的功业?” “世子,妾身和其他妃嫔嫱御不同,甚至和二玉都不同,她们都是奉召进宫的,妾身和她们不一样。”妺喜慢慢睁开眼,两眼盯着屋顶:“天下人谁都知道,妺喜是君上明媒正娶的元妃,是您的后母,虽然被君上冷落抛弃,可名分不会改变。现在我们这样都引得外面风言风语,好歹他们还是在传言猜测没有实据,可妾身要是跟您走,坐实了这事儿,更让天下人耻笑,影响世子的形象。” “切!哪有什么……” “您得想想,天下诸侯万方、英雄豪杰,谁愿意投靠一个带着后母私奔的世子呢?妾身没脸见人也还罢了,岂不对您建功立业大大不利?” “唔,是……”淳维觉得妺喜说得有理,竟无言以对,想了想,说:“可是元妃也该知道,夏邑这里,危险了,父王他还要和商人血战到底,胜负、生死难料……” “世子,这些妾身都明白。可是妾身既然是夏后的元妃,是君上的人,君上在哪我就在哪,君上去哪我就去哪,君上生我生,君上死我死,这没什么好说的。” “啊……”淳维看着妺喜潮红却没有表情的脸,感到这个女人心意坚决,对夏桀旧情不改,才明白刚才妺喜嘴里喊的“君上”并不是自己,失望里又加了三分气恼,有点火起;马上又想到了祉秀和赵及的提醒,赶紧又把火头掐灭了。 想想自己都释然,这个女人本来就看不起自己、厌恶自己,直到现在都不肯正眼看自己一眼,恐怕恨自己入骨,她怎么可能跟自己走。 不知怎么的,现在莫名其妙地对这个自己曾经痛恨的女人产生了一种敬意。 妺喜说完那番话,心里就开始发抖,以为淳维肯定又要勃然大怒,暴跳起来对自己一顿毒打,所以又闭眼咬牙、攥紧拳头等着。 可这事儿也没发生,淳维反而抱着她又抚摸又亲吻,温存了半天,然后酣然睡去。这更让妺喜觉得不正常,惴惴不安。 她知道淳维要跑路,但不知道他会对自己做什么,淳维行事粗鲁野蛮,不计后果,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越想越觉得怕,一夜都没睡踏实。? 第251章 雷震夏邑 第二天一早,淳维又例行公事般地和妺喜缠绵了一阵子,也没再提要妺喜跟他走的事儿。 事情结束,淳维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扬长而去,站在床前,看着妺喜的身体发呆,似乎恋恋不舍。 妺喜仍旧躺着不动,半闭着眼斜睨了一下,看见他站着不走,又闭上眼睛,懒洋洋地说:“世子,天快亮了,如果您还没尽兴,请继续;如果尽兴了,请赶快走吧。” “唉唉,尽兴,尽兴了,在元妃这里总是很尽兴。”淳维有点发自肺腑地说:“嘿嘿,元妃还是让人百看不厌,令人痴迷。” “您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妺喜心里照旧发虚,她不知道淳维下一步要干什么。 “嗯,是是。其实……”淳维迟疑着:“我想问问,长春殿这里有没有怀孕的……” “哦,有,十六个。”妺喜早就料到他会问这个,只是还不肯定,现在他这么一问,反而一下子放了心,原来淳维是为这事儿,而不是想对付自己,就很干脆地回答:“如果世子愿意,妾身安排一下,让她们去苕华殿。” 淳维大喜过望,连连行礼:“多谢元妃,多谢元妃!元妃真是善解人意,淳维这里感激不尽。” “那都是世子的骨血,希望世子能善待她们;至于其他人,世子就不用操心了。”妺喜仍然闭着眼睛,但语气没有一点含糊。 “是是,一定一定,不劳吩咐,元妃请放心。”淳维一边穿衣一边说:“我听说父王今天可能要回来了,您也得准备准备,给父王接风洗尘。告辞,告辞。” 淳维出乎意料地客气,过来俯身在妺喜的嘴唇上很温柔地吻了吻,这才起身,又给妺喜行个礼,然后出了寝殿,走了。 妺喜连眼都没睁。 早就等在外面的叔嬉等人急忙冲进寝殿,一看妺喜又青丝蓬乱地摆着大字躺在床上闭着眼一动不动,以为又被弄死过去了,都惊叫着跑到床前:“元妃……” “别喊,本宫没事。”妺喜睁开眼盯着屋顶说。 众人一看妺喜安然无恙,并没有被虐待的迹象,而且看上去似乎精神还蛮好,都松口气,同时也觉得奇怪,这太不正常了。 姴董弱弱地问:“元妃,您好像……淳维他没有……” “你以为可能吗?”妺喜看了看她:“他怎么会浪费这最后折磨本宫的机会。” “什么?最后?元妃,您是什么意思?”叔嬉一头雾水。 “本宫是心里高兴,今天很高兴。”妺喜不紧不慢地说着,自己撑着身体着坐起来。 “难得您这种事后还高兴,可真不正常。”季嬉和宫女给妺喜披上衣服:“可怎么回事?” “一是君上今天要回来了,二是,也是本宫最高兴的,”妺喜伸手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突然神经质地笑了一声:“淳维不会再来了!” “不会吧?世子他……君上还要和商人打仗,还得出征,恐怕……”叔嬉心有余悸。 “即使是君上不在,他也不会再来了,我们……终于解脱了。”妺喜语气很肯定,其实,她想表达“树倒猢狲散”的意思,可没说出口。 “啊……”众人都不知所以然,面面相觑。 事实是妺喜说得完全正确,淳维肆虐长春殿的日子,从妺喜开始,在妺喜结束。 实际上当天夏桀没回来,而是隔了一天,直到第三天下午未时,天上雷声滚滚,大雨滂沱,夏邑城外人喊马嘶,夏桀带着鸣条的残兵败将,冒着大雨回来了,淳维带着留守的众臣冒雨出城迎接,接进城中,关闭了城门。 在牧宫大室里,夏桀怒气冲天,站在玉斗坐榻前,右手抱着金槌,来回徘徊走动,伴着隆隆的雷声和熠耀的闪电,大骂亳子成汤这个叛贼,大骂诸侯军队不忠,不肯奋力作战,还临阵逃脱,导致夏师大败。 他身上有伤,一发火就疼痛难忍,否则早暴跳如雷了。 群臣都默默地站着,谁也不敢开口。 “君上,现在怎么办?”干辛惴惴地问:“商师用不了几天就会杀到,我们……” “现在城里还有多少军队?” “您带回来三万多,还有世子刚征调的六千,也就四万人。” “去发动全邑黎民百姓,凡是能动的,能拿武器的,统统上城负责守城。”夏桀挥着金槌说:“夏邑城高池深,防御设施坚固完备,粮草充足,无论商师多少人都别想攻破。我们只要守上三个月,东夏的援军就会赶到,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就能全歼商师。我要抓住亳子成汤,把他碎尸万段,把商人斩尽杀绝!”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见头顶上轰隆一声巨响,一个霹雳打中了大室的殿顶,径直把屋顶击穿,一道电火下来,把身后高跷的玉斗璇玑王座的玉斗柄拦腰劈成两段,砰地掉在地上。 站在王座两边侍立的两个寝宰被当场震死,七窍流血,倒地而亡。 夏桀因为是站在王榻前面发怒,离得稍远,没被雷劈到,却也震得头昏眼花,两耳轰鸣,一阵眩晕,身子一晃,差点跌倒,手里的金槌当啷掉在地上。 台阶下侍立的寝宰录被震得跌倒在地,可他马上爬起来,把金槌捡起来双手递给夏桀。 群臣都惊恐万状,天雷震荡夏邑,竟然击毁了玉斗,这太不吉利了,玉斗王榻被称为“璇玑玉衡”,是夏后权力地位的象征之一(另一个是金槌),看来天降凶象,有夏真的要完了,人人惊慌恐惧。 夏桀倒是很沉着,眩晕了一阵,回头看看,并不在乎,伸手从寝宰录手里抓回金槌,继续发号施令。 他给群臣分派任务:干辛等人守西城,赵梁等人守东城,淳维等人守北城,董召等人守南城。 同时下令,守城的士兵必须严格监督参与守城的邑人,编制验证身份,离城墙百丈之内,闲杂人等一概不许靠近,防止有奸细乘城搞破坏。 接着,夏桀命令赵梁赶快再写信给东夏的伯革和叔象,让他们火速带兵来增员;同时命令淳维再下诏给附近夏属各国,都来勤王,必定要与商师一决生死。 安排完了,夏桀觉得胸口疼得难忍,咳嗽了两声。 寝宰录急忙上前说:“君上受了伤,又长途行军,还是回后宫去休息去吧。您离开后宫可有大半年了。” “嗯嗯,是啊,予一人也想琬妃和琰妃了。退朝!”夏桀说完,站起来,一拂袖子,走了。 群臣也急忙散了,根据夏桀的安排,各自去行事。可大家看看那被天雷击毁的玉斗,心里极不踏实,有点垂死挣扎的感觉,都人心惶惶。 夏桀带着十二名虎姬回后宫,到了后宫门口,就看见妺喜一身元妃的玄服盛装,带着二玉、蛟妾和诸多嫔妃,也都衣饰整齐,排队等在那里,见夏桀来了,都倒身下拜,山呼跪迎。 “众卿平身!”夏桀一摆手。 众人站起来,妺喜上前行礼:“君上远征回宫,一路车马辛劳,妾身已经让人在长春殿摆下酒宴,准备了新排练的歌舞,给君上接风。请君上移驾长春殿吧。” 夏桀还没说话,二玉就扑上来,一边一个抱着夏桀的胳膊,撒娇道:“君上啊,您大半年没回来,妾身想死您啦,寝室难安呀。您还是到苕华殿,俺们也有宴席歌舞呢。” “啊,哈哈哈,好好。唉,予一人虽然劳累,心里也不痛快,可看见二妃顿觉神清气爽啊。”夏桀高兴地大笑。 寝宰录低声提醒:“君上,按规矩得先去长春殿,那是后宫正宫,人多地方大,歌舞都是元妃亲自调理教授,最精彩的。” “嗯?嗯嗯,对,也对。好,摆驾长春殿!”夏桀心情陡然大好,左手搂着琬妃,右手搂着琰妃,卿卿我我,有说有笑,照旧把元妃妺喜凉在一边,他还不知道这二玉给他戴了老大的一顶绿帽子。 到了长春殿,夏桀在正席上坐了,然后开筵,龠人舞姬献上新编歌舞。 二玉一左一右陪着,斟酒布菜,左右奉劝,夏桀顿时心花怒放,把失败和伤痛抛到了九霄云外。 元妃妺喜和蛟妾被挤到案子的两头,都闷坐着,偶尔给夏桀祝酒上寿,却靠不得边,不过这事两人已经习惯了。 二玉见妺喜被冷在一边,心里得意,同时还嘴贱:“哦哟,君上,您看元妃坐着多寂寞啊,您也得关心一下嘛,毕竟人家搭理后宫不容易,还排练了这么多精彩的歌舞。” “啊,对,是啊,元妃辛苦。”夏桀行觞,真的赏了妺喜一爵酒,还慰问了几句。又问蛟妾:“爱卿的病如何了?” 蛟妾急忙行礼:“多谢君上关心,妾身病得挺重,可经过这大半年的调养,已经基本康复了,君上不用担心。” “嗯嗯,好,你得赶快康复,予一人还需要你给预言吉凶呢。”夏桀说。 二玉还不罢休,对夏桀说:“君上,臣妾听说元妃的剑舞天下无双,可从没见过呢,您怎么不让元妃再表演一个,俺们也开开眼哪!”? 第252章 妙舞一曲 前面说过,那时宫廷的女性剑舞是一种衤果舞,要衤果身上场表演,二玉想以此来羞辱妺喜。 夏桀一听,一拍桌案:“对啊,哈哈,是啊是啊,予一人也许久没看到元妃的剑舞了,那可是予一人最喜欢的舞蹈啊。来来来,元妃,再给予一人妙舞一曲。” 妺喜知道二玉这是找茬儿侮辱自己,心里火起,暗暗发狠:让我舞剑,找机会我刺死你们两个贱人! 可夏桀说了话,自然不敢推辞,行礼说:“君上有令,妾身敢不从命。只是妾身年岁大了,不比从前,如果有所差池,还望君上恕罪。” “不罪不罪,快点快点。”夏桀兴致勃勃,举着酒爵催促。 妺喜起身,宫女过来,帮着把全身的服饰都脱了,手脚腕上扣上金环,头戴金凤盔、肩搭红绫带,胸系细银铃,腰扎金丝绦,足蹬红舞鞋,手持宝剑,深吸了口气,抖擞精神,昂首挺胸上场,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十八九岁的少女时代。 鼓乐响起,妺喜开始舞剑。 二玉惊呆了,真个是瞠目结舌! 淳维说得一点没错儿,妺喜四十多岁的人了,可肌肤皓白如雪,身材俊健,窈窕秀美,没有一点臃肿赘肉,圆肩纤腰,丰乳肥臀,那种成熟\/%女人特有的美艳,也足以勾魂摄魄。 舞动起来身手矫健,肢体柔软,步履轻盈,随着鼓乐的节奏,一把金剑舞得飘洒翻飞,玉体夭矫,红绫舒卷,金剑流光,银铃鸾鸣,时而刚健,时而婀娜,慢如春水漾波,快如疾风回雪,宛若九天云落,虹霓耀空。真如杜甫诗里所说:“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妺喜失宠之后,一直不甘心,总想夺回自己的地位,心里憋着一股火。而夏桀喜欢的项目之一就是自己的歌舞,所以在这方面她一直不敢荒废,虽然年龄大了,却一直没间断练习,甚至比以前更加刻苦;就是监督歌姬舞女们排练,也常常亲自上阵,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示范指导,所以歌舞技术一直没有荒废,再加上年龄的增加和认识的长进,技艺还比以前大有领悟和进境。 这次献舞,她觉得是让夏桀重新认识自己的一个好机会,自然也是用尽全力,一曲剑舞精彩绝伦。 两旁的歌姬、舞女、乐官、龠人齐声喝彩,就连站在两旁的十二名虎姬也跟着拍手跺脚,喝彩连连。 “没想到元妃的舞技比以前更有进境,好!好!精彩至极!”夏桀拍着案几不断地高声叫好。 二玉反过省来,简直后悔万分,本来想羞辱一下妺喜,可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给了她一个重新在夏桀面前展示魅力和技艺的机会,不仅受到夏桀的赞美,也得到众人推崇。 二人也会歌舞,可也知道在这方面永远比不了妺喜,羡慕嫉妒恨,恶火满腹。 “老妖精!狐狸精!”二玉低声嘟囔骂着:“一个元妃,光着身子不害臊……” 其实妺喜和其他妃嫔宫人给夏桀献舞,有什么可害臊,都是夏桀的女人,而且艺术与色\/情无关。 一曲舞罢,妺喜在喝彩声中行礼下场,重新更衣,继续来陪夏桀饮酒。 夏桀把妺喜大大夸赞了一番:“予一人每次看卿的剑舞,就觉得荡气回肠、意志激昂、心情舒畅,今番更是如此啊!” “多谢君上嘉许!”妺喜感动得差点哭出声来。 夏桀又赐酒两爵:“来来,元妃辛苦,再满饮两爵!” 妺喜捧着酒爵的手都发抖了:“谢谢君上,谢谢君上……” 夏桀抹着大胡子:“元妃容颜不改,英姿依旧,不减当年,且舞技精进,曼妙绝伦,予一人心甚快慰。” 琬妃撇着嘴哼哼着:“是啊,连世子都夸奖元妃的美貌呢。” 说完她自己都吓一跳,光想着解恨,说秃噜嘴了。 夏桀一听,放下酒爵,对妺喜说:“元妃,予一人风闻世子经常进宫,可有此事?” 妺喜没加思索地答道:“回禀君上,有!” 二玉一听,顿时魂飞天外、魄走九霄,完了完了,妺喜是要告自己和淳维的黑状了! 虽然淳维也拿下了妺喜,可这个女人恨自己和淳维入骨,而且听淳维说她脾气倔强,一旦豁出去了,可什么都不顾。 “这个畜生难道到予一人的后宫来行不良之事?”夏桀一脸的怒容。 “回禀君上,不是那样,请君上毋听谣言。”妺喜从容不迫:“君上走后,夏邑和牧宫的治安都由世子管理,后宫这里人员众多,日需甚巨,本是宫人到邑中采买,可战事起后,邑中商贾希绝,只能到邑外诸邑村聚去采买,这需要世子批准。臣妾又不能出宫,只能请世子入宫,将要采买之物交于世子办理。另外,长春殿和苕华殿的嫔御宫人常有龃龉,有些臣妾不好处置,只能请世子入宫来调解,都得以解决,后宫安定,并无不法之事。这个蛟妾和琬琰二妃可以为证。” 本来妺喜憋着一肚子恶火,想豁出去告发淳维和二玉的,她隐忍了大半年,就是等待这一天,可前天晚上听了淳维的一番话,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想到,如果告发了淳维、二玉,他们受惩罚是一定的,可自己也被淳维霸占了许久,还有后宫那么多妃嫔嫱御,也难逃污名;同时自己作为后宫之主,更脱不了罪责。 夏桀凶暴成性,后宫涉及到的人必定都要下场凄惨,那可损失太大了。 淳维要跑,一定会带上二玉,那么他们必定为夏桀所不容,商人那里更不用说,说不定他们逃跑的时候就会被夏桀派人抓回来,那就要被碎尸万段;要是遇到商人,他们更没活路。即便他们成功逃脱,也得过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的日子,一定比死还难受。 所以,她决定先不告发,而是让他们跑。但是又不能知情不举,一旦事情败露,自己仍难逃干系,所以她决定委婉地提醒一下夏桀。 二玉已经跑到嗓子眼的心“咣当”一下落回肚里,急忙说:“元妃说得是呀君上,的确如此。俺们也常请世子代买东西呢。” 夏桀又看看蛟妾,蛟妾也急忙跟着给圆谎:“确如元妃和二妃所言,臣妾也见过世子入宫,只是交割财物就走了。” “哦哦,原来如此,”夏桀点头,竟然信了,问:“这厮没耽误事吧?” “回禀君上,没有,世子长大成人了,做事很周到,也很有主见。”妺喜说:“他曾给臣妾说,作为男人,要像君上一样,去开疆拓土、建功立业,要站在山峰最高处,看最美的风景。琬妃、琰妃也很赞赏世子的志向呢。” ——妺喜这是在暗示夏桀,淳维要走人,而且是和二玉合谋。如果夏桀领悟,就会去调查、惩罚淳维和二玉;如果不领悟,淳维他们走了自己也脱了责任,一举两得。 “哈哈哈,好好,还算这小子有点志气,”夏桀没听出来,反而高兴地掀髯大笑,接着又拉下脸:“他还说要建功立业,可是让他调兵征粮这种事他都做不好,还想站在山峰的最高处,简直是痴人说梦!他要是真能那样,予一人死而无憾!” 妺喜听了,默默无语。 欢迎宴会之后,夏桀就搂着二玉回苕华殿去了,他见到二玉,似乎身上的伤痛和心里的烦闷都烟消云散。 就这么过了三天,夏桀每天上朝,听军情和群臣的奏议,然后亲自带领群臣去安排、查看城防情况,他身体有伤,那些箭伤倒还无碍,可被枭被那金锤一击伤得不轻,稍微一剧烈活动就会咳嗽就会吐血,显然再挥动巨钩上阵杀敌是暂时不可能了,这让他很恼火,也很无奈。 可让他更恼火的事情还在后面。 到了第四天晚上,二玉在苕华殿大摆酒宴,和夏桀宴饮欢乐,也献上歌舞,陪着夏桀喝酒,左右奉劝;二玉又安排了十名美貌的嫔妃,和自己一起来侍奉夏桀。 夏桀就在宴会上脱衣纵体,一边豪饮一边和众女疯狂折腾,乐不可支。一直弄到天交子时,酩酊大醉加身心疲惫,二玉和宫人们把他搀扶到玉床上,他倒头就酣然大睡过去。 二玉屏退了左右,互相看看,琬妃走到旁边的玉架前,伸手把夏桀的金槌抄在手里,掂了掂,冷笑了一声:“真沉,一天到晚攥在手里,也不嫌累。” 琰妃低声说:“这可是夏后的权利象征物啊,再累也得攥着!” “哼,那还用说,”琬妃说:“世子朝思暮想、日夜盼望能握在手里,现在只能我们帮他了。” 然后一起转身,二人在玉床前跪倒,给夏桀行礼:“对不起君上,这么多年了,蒙您宠爱,我们享尽了荣华富贵和人间欢乐。可是家国之仇在身,也不能不报。现在我们达到了目的,要和自己的心上人远走高飞,再不回来了。我们姐妹再怎么恨您,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希望君上珍重!” 说完起身,琬妃手里抱着金槌,和琰妃跑出苕华殿,来到苕华殿旁边的偏殿,那是苕华殿用来排练歌舞的地方,地方很大。? 第253章 淳维出走 偏殿里灯火昏暗,却已经聚集了四百多人,大部分是妃嫔嫱御,还有一些寝宰、宫女,二玉的心腹寝宰周、寝宰合在两边维持秩序。 淳维带着堪离、尞樊、希孟、皋鸣四位王子,还有曹彦、干放、斯仲、斯伯、跂踵广等人,三百兵丁围绕着。 淳维焦躁地在众人面前来回地走动:“该说的本世子都说完了,你们都得跟本世子走,没什么意见吧?” 众女听了,一阵骚动,有的还抽泣起来,但是没人敢说反对。 这时,突然中间有个女声说话了:“对不起世子,臣妾不想跟您走。” “啊?谁?出来!”淳维说。 一个女子从中间的队列里走出来,淳维一看,长得真不错,挺漂亮,问:“你是谁?” “回世子大人,臣妾贱名霞依,君上的女嫔。”女子很从容:“小女子也给世子侍寝过,当然当时很多女子一起,您可能不记得我。” “那么,你也是本世子的女人。” “可妾身实际上是君上的女人,本来给您侍寝已经是大罪,如果跟您走了更叛君大逆之罪,妾身身为女子,不想背这个罪名,否则族人不保,所以妾身不能跟您走!” 霞依这么一说,又有三个女子站出来,表示不想走。 “你们想好了,别后悔!”淳维恶狠狠地说。 “世子,想好了,大不了是个死,死在这里,反而落得名声清白!”霞依非常坚定。 淳维对曹彦一挥手,曹彦和三名军士过来,拔出刀剑就刺,霞依等四名女子一齐倒在血泊里。 下面传来一叠声的惊叫。 “还有谁不想走的?”淳维恶狠狠地问。 一片肃静,连哭泣声都没了。 这时,二玉带着金槌急急忙忙跑进来,把金槌交给淳维:“世子,得到手了。” 淳维接过金槌,高高举起,兴奋地狂笑起来:“哈哈哈哈,金槌,有夏君权的象征,我拿到了,拿到了,你们都睁大眼睛仔细看看,仔细看看,现在我就是夏后!谁敢不听从,就与此同类。” 他用金槌一指地上躺着的四名女子。 曹彦等人急忙给淳维行礼:“恭喜君上,贺喜君上!” “哈哈哈,走!”淳维狂笑着一挥手。 士兵挟持着众人,趁着黑夜鱼贯从后宫的偏门走出了牧宫后宫,门前已经停了五十多辆特制的大蓬马车,每车可以乘坐十多人,众女都被赶到车上,拉着就走。 一直走到夏邑的北门,那里已经聚集八千多人,大车数百辆,但没掌灯、没点火,都在黑影里。 淳维等人来到,祉秀等人迎上来:“世子大哥,怎么样了啊?” “成了,都在这里。” “哟哟,金槌也拿到了,太好了!”祉秀大喜。 “都是二弟计谋高明,这还在话下!”淳维一挥金槌:“开城门,放吊桥,开拔走人!” 北门在黑夜里缓缓打开,军队夹着大车,出了北门,沿着大道迤逦而行,消失在黑夜里。 淳维等人逃出夏邑,真的和妺喜预料的一样,过了一两年颠沛流离的日子,被风雨,犯寒暑,还不断遭到土人的袭击,当然他们也袭击、剽掠别人,居无定所,直到他们辗转到达山西。 根据古书的记载来看,淳维他们是一路北行,北渡济水(今黄河下游一段),逆流而上,进入山西,先在后来的安邑一带驻扎下来,与早已经到来的仲贡的敢方汇合。 在这里建立了城邑,仍自称“下土方”,也就是夏方,不过商人为了和他们立异,称他们为“土方”,也就是殷墟卜辞中的土方。 为什么在这里呢?因为此地离商人的势力范围较近,便于找机会反攻,重新打回故土。 淳维在这里以新任夏后之名发布诏令,要求所有夏属方国都到这里来汇合,结果就造成了中国古代第一次方国大迁徙,有近千个夏属方国、部族都抛弃故土,开始向北和西北迁徙,围绕着安邑形成了一片新的有夏势力范围,成为商周时期北狄和西戎的主干,这里就成为夏朝灭亡之后夏人的主要聚居地,实际上是夏人方国联盟的延续,可以称为“后夏联盟”,史称“西夏”。 其中势力最强大的就是淳维领导的土方,也就是夏方,是这个后夏联盟的盟主方国,淳维被推为夏后;其次就是夏耕之子仲贡的敢方,还有晋方、唐方、苟方、马方、龙方等无数大大小小的方国。 他们在这里生息繁衍,安定了数年之后,淳维调动了八万之众大举进犯商朝,屡战屡胜,几乎打到了黄河边上。 商汤亲自帅兵反击,在崇石原一战,商师联军把淳维领导的夏师联军打得一败涂地,几乎全军覆没,淳维身中数箭,差点没了命。 后来又连续几次作战,夏人一败再败,商师直逼安邑。 淳维不得不放弃安邑,继续北迁,又迁到翼城一带,据说还曾经迁都到今天的太原(但是这个太原应该不是河北的太原,而仍应该在山西境内的某地)。 从此直到商汤去世,淳维都没敢再兴兵伐商,老实了半个多世纪。直到商王雍己时期,因为商政没落,诸侯不至,国力衰微,后夏联盟觉得机会又来了,又开始兴兵侵伐大商,可惜一直没成功,后来征伐商朝的战争变成了以掠夺资源、人口为目的的掠夺战争。 此后,西夏和商的战争就一直持续不断。 到了殷商时期,土方、敢方联盟危害殷商特甚,商王武丁和王后妇好联合大举兴兵西北,征伐土方及其联盟,经过多年的苦战,征服消灭了八十多个方国,终于把土方灭掉,占据了他们的都邑唐邑,把少部分投降的夏人被转移到另外的地方建立城邑居住,那地方就是杜邑,其实就是土邑,也就是夏人的城邑,形成了后来的杜国——从此殷商西北的夏人威胁被大部分消除。 大部分土方遗民继续北迁,到殷商后期,夏人在受殷商人压迫的同时,又受到周人的威胁,所以只好再次北迁,进入今蒙古、甘肃等地,并逐渐与敢方合并,又融合了许多当地的土着部族,成为以游牧为主的民族,形成了猃狁的主干,也就是后来让周秦汉人头疼无比的匈奴。 所以,后来匈奴人在追述自己的祖先时,就是以淳维为初祖,比如《史记-匈奴列传》里说:“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维。”《汉书音义》也明确地说:“淳维,匈奴始祖名。”乐产《括地谱》的说法更详细些: “夏桀无道,汤放之鸣条,三年而死。其子獯粥(即淳维)妻桀之众妾,避居北野,随畜移徙,中国谓之匈奴。” 从现实上来讲,淳维要开创一片新天地、建功立业的目的完全达到了,夏朝灭亡之后,他又让有夏联盟存在了数百年,其后人也没断绝,一直纵横西北,危害中原。 夏人在安邑、翼城、太原等地聚居的时间较长,留下了大量的夏文化遗迹,所以自殷周以来,人们多以为夏人的故国是在山西,并把夏遗民聚居过的地方称为“夏墟”了。 古书还记载禹都安邑、阳城等等,其实是误解,那只是夏亡后夏朝遗民聚居之地,因为他们仍然称自己为夏,所以其地仍称“夏墟”,严格地说那是“后夏墟”,而非夏王朝的故国。夏朝遗民把有关祖先的传说也带到新地,所以山西一带也有有关夏人先王禹、启的传说,这都是不奇怪的。 这里还要说明的是周人。 周人也随有夏联盟的其他方国向西北迁徙了,在不窋和伯鞠的带领下,到达了豳地,也写作“邠”,在今陕西彬县、旬邑县一带,《史记·周本纪》说“不窋末年,夏后氏政衰,去稷不务,不窋以失其官而犇戎狄之间”,其实是打败了迁国,并且变成了戎狄的一支,因为后来周人又投靠了商人,和戎狄开战圈占地盘,不肯自认为戎狄。 他们经常参与夏人侵犯殷商的活动,所以自然也常受到商人的征伐,殷墟卜辞中就记录了不少“伐周方”的卜辞。 到了古公亶父之时,大概被商人打得在豳地呆不住了,只好向西迁徙到了岐山周原,当然周人自己不会这么说,因为商被他们灭了,不能说是被商人逼得迁国,而是说“为戎狄所逼”,只是一种打马虎眼的说法,因为他们其实本身就是戎狄,和戎狄是一伙儿的。 周人一直野心勃勃,觊觎殷商的天下。 在周王季历的时候,他们投靠了殷商,并依靠殷商的支持,在西戎屡兴征伐,开疆拓土,发展势力,势力飞速壮大,就开始谋划征伐大商;商王文丁发现了季历的野心,把季历召到商囚禁在塞库,并把他杀死,从此商周结下冤仇。 季历的儿子昌即位,就是周文王,为了为父报仇,更是积极地谋划伐商。后来在文王、武王父子的努力下,终于灭商成功,得了天下。 得天下之后,周人仍自称“夏”,《尚书-周书》里周公经常自称“我有夏”、“区夏”就是这个意思,因为他们一直认为自己是夏人,所以周人灭商,实际上也相当于夏人复国。 以上是叙述了一下淳维出走之后的一些故事,不是本书正文,大家粗略了解一下即可,下面继续说正文。? 第254章 朝堂哗乱 却说夏桀,昨天晚上喝得酩酊大醉,又御幸了那么女人,疲乏至极,自己一个人在苕华殿里的玉床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还是不醒,后来被寝宰录给叫醒了,起来一看,身边只站着寝宰录一个人,整个苕华殿空空荡荡的,再无他人,不仅二玉不见了,就连寝宰、宫女都不见了。 更让他吃惊的是,自己一直放在玉架上的夏后金槌也没了踪影。 夏桀大惊,问:“怎么回事?人呢?人都哪里去了?琬妃、琰妃呢?予一人的金槌呢?” 寝宰录战战兢兢地,半天不敢开口。 “怎么回事?伯录,快说!”夏桀咆哮道。 “回、回禀君上,臣下听说,是、是昨晚世子淳维入宫,裹挟了琬妃、琰妃和苕华殿所有的妃嫔宫人,出了后宫,走了。您的金槌恐怕也……” “什、什么?走了?”夏桀惊得目瞪口呆,但瞬间就突然明白过来了,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裹挟了自己的嫔妃,偷走了金槌,要去自立门户了。 夏桀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一张嘴,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来,寝宰录吓得魂飞魄散,一迭声地惊叫。 古书《孝经援神契》里曾经记录了一句夏桀时期的谶言:“后偷任威,折其玉斗,失其金椎。”据后人的解释,“后”就是夏后桀,“偷”就是苟自独裁,“任威”就是依靠威势镇压万方黎民,最后是玉斗毁折,金槌丢失,表示丧失了社稷和王权。 “君上保重!”寝宰录急忙上前扶住,用袖子给夏桀擦拭。 “查,火速派人去查,看看他们去了哪里。”夏桀推开寝宰录,喘着粗气,抹着嘴角的血,急吼吼地喊着:“快去叫人来,快!” 很快,黑齿孟带着禁军来了。 夏桀一问,黑齿孟还不知情。 原来昨天晚上,淳维命令黑齿孟带着所有禁军守住牧宫前门和后门,说有商师的奸细混进夏邑来了,有不少人,要袭击牧宫的前后门,禁军必须固守;侧门那里由自己亲自带军队负责,不用黑齿孟管了。 黑齿孟就带着四名旅奔和六名都司马,统领着禁军在牧宫前门和后门守了一夜,也没见敌人,而淳维从侧门裹挟走了好几百人的事儿他也不知道。 “淳维这个畜生,原来他早有预谋。”夏桀简直气疯了,咬牙切齿:“琬琰这两个贱人,予一人那么宠幸她们,她们竟然也背叛予一人,还偷走了金椎,简直可杀、可杀!” 他突然想到了元妃妺喜,不会也跟着淳维逃了吧?急忙带着禁军奔长春殿来了。 进了苑门,远远就看到妺喜一身元妃的玄服,带着蛟妾、十二虎姬和一干妃嫔嫱御宫人,都一身正式宫装,还有寝宰和宫女,站在殿前的院子里,乌压压的有一千多人,队伍还一直延伸到外院,大概四旁外院也都是人,不知道共有多少人,似乎这里一个都不少。 夏桀愣了愣,快步抢到妺喜面前:“元妃,昨夜淳维和琬琰合谋,偷了予一人的金椎,裹挟了苕华殿所有人等跑了……” “君上,臣妾知道了,刚知道,所以就召集了后宫的所有人员在这里静候君上,除了苕华殿那里的人之外,这里一个都不少。”妺喜说。 其实没有一个都不少,而是少了十六个,那些都怀了淳维的孩子,妺喜把她们也送到苕华殿去,让淳维都带走了。但是三千多人少个十个二十个的,夏桀哪里能知道。 “难道淳维没来找你?”夏桀圆睁虎目瞪着妺喜。 “不敢隐瞒君上,来找了。” “原来你也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予一人?”夏桀咆哮道。 “臣妾哪里有机会见君上禀报?那天在长春殿宴饮之时,臣妾给君上说了淳维和二玉有可能要走,可君上并不在意。” “啊……”夏桀这才想起来,妺喜当时的确给自己说过淳维要开疆拓土、建功立业、二玉也赞成的话,当时只顾喝酒欢乐,竟然没在意此事,他本来想痛骂妺喜,现在开不了口了。 “予一人问你,淳维都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要走,离开夏邑,让臣妾带领后宫诸人跟他走,但是臣妾断然拒绝了。” “哦?予一人冷落了你,还把你抛弃在洛宫,你竟然还……” “君上,臣妾对淳维说了,虽然臣妾被君上冷落抛弃,可毕竟还是君上明媒正娶的元妃,二十余年的夫妻感情,不能一朝忘却。君上宠幸二玉,也没有废掉臣妾另立元妃,还让臣妾继续主持后宫,这份恩情,臣妾岂敢忘怀。所以,臣妾生是君上的人,死是君上的鬼,君上在哪臣妾就在哪,君上去哪臣妾也去哪,君上生臣妾生,君上死臣妾死,永无怨言!” 夏桀看着妺喜,张着嘴巴,大胡子不住地颤抖,呆了片刻,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把妺喜拥进怀里,忍不住泪流满面:“妺喜,元妃,我的爱妻,这么多年,予一人错了,真的错了!受二玉魅惑,败坏了国家,败坏了有夏近五百年的江山社稷,予一人简直惭愧为人。没想到贤妻还这么支持予一人,予一人何德何能、如何报偿!” 妺喜抱着夏桀,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这么多年了,终于等来了夏桀回心转意的一天,虽然这一天来得太晚了,可毕竟也是来了,自己的多年的修德、隐忍、努力和忠心终于得到了回报,忍不住放声大哭。 等夫妻二人哭够了,蛟妾才上前说:“君上,其实淳维和二玉裹走的只是苕华殿的三百余人,您后宫大部分人还在的,元妃不走,她们自然也不会走,多亏了元妃的努力啊。所以,君上也不用为此多劳心神,只要能守住有夏的社稷,比什么都好。” “爱卿所言极是!”夏桀抹抹眼泪,看看众人,咬咬牙:“诸位爱卿放心,有予一人在,有夏就不会亡,夏邑就不会亡,予一人必定要灭掉亳子成汤这个乱臣贼子,保我有夏万万年江山社稷!” 说完,夏桀回身就走,出了后宫,到了牧宫大室,群臣都等在那里了。 “商师那里有什么动静?”夏桀问。 军事寮左卿羊肩奏道:“君上,军事寮得到军报,有仍国已经投降了反贼亳子成汤,商师已经开拔,向夏邑来了,估计两三天就可到达。” “好,按照予一人的安排,准备应敌。”夏桀狠狠地说:“各城都要仔细防御,就是拖也要拖死商人!” 夏桀重新任命了小司马沮琏、行司马占丙、舆司马管正防守北门。 他知道商师从西北来,西门必定是商人攻击的重点,所以他自己督军全力防守西城。 这时,负责调查淳维出走一事的大夫斟寻干出班奏道:“君上,臣下受命调查世子出走一事,特向君上禀报。” “快讲!” 斟寻干说,经过调查核实,和世子一起出走的,一共有王子男女四十一人。 相随者有曹触龙之子曹彦、右相干辛之子干放、左相赵梁之子赵及、赵服、大夫斯观之子斯伯、斯仲、大夫跂踵戎之子跂踵广等大臣子女凡六十六人,他们都各自带走了自己的家眷、臣宰、奴仆。 牧宫后宫苕华殿包括二玉在内的妃嫔嫱御和寝宰、宫人,被带走凡四百一十六人,被杀四人,苕华殿为之空。 偷走了国之重宝夏后金椎,带走了六千精锐之师和一大宗财物、粮草、铠甲武器、车马辎重等,据说还裹挟了一些民众,具体人数不详。 他们昨日半夜开了由世子淳维负责防守的夏邑北门,沿着大道,往北边黑水(济水)方向去了。 斟寻干还没说完,干辛、赵梁等太子党、官二代的父亲们就在朝堂上嚎哭起来——这帮该死的不懂事的兔崽子,竟然在这个时候把老爹扔了不要了! 他们也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帮小畜生怎么会人心这么齐,世子淳维振臂一呼,竟然群起响应,毫不犹豫地跟着走,而且拖家带口,这简直就不可思议!如果有夏群臣、诸侯这么心齐,一个小小的亳子成汤早像捻蚂蚁一样被捻死了。 夏桀这才知道,淳维不仅拐走了自己的女人,还拐走了自己的一堆子女。 夏桀后宫女子共为夏桀生了男女八十多人,也有说是一百八十多人,这些男女王子都在各男女庠序里有专门的师、保、傅、妿、姆负责抚养教育。 淳维出走的时候,从各庠序裹走了十五岁以上的男女王子四十一人,再小的不要。 朝堂上哀嚎连天,一片哗乱。 “都别嚎了!”夏桀拍着案几咆哮道:“你们才走了几个儿子?一个?两个?几个?可予一人呢?四十一个!四十一个啊,还都是成年的和快要成年的,你们哭嚎个屁!” 众人顿时止住了哭声,可心里不服:我们走了一个两个几个,那可是我们所有的儿子,而您还剩下一多半呢…… “那现在怎么办啊?”斯观带着哭腔问。 “派人,派人去追,如果不回来,统统杀!至少要把予一人的金槌追回来!”夏桀一挥手。 “君上万万不可!”大夫白吉奏道:“现在商师不日即到,实在不能再分兵了。同时,世子带走这些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虽然我夏邑崇墉巍峨,牢不可破,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在此情况下,世子出走也许能为我有夏保留一点种子,延续我有夏的香火祭祀啊!至于金槌,只要君上人在此,那个有无又有何妨。万望君上三思!” 干辛、赵梁那帮子大臣也反过省儿来了:追上统统杀,那俺们不真的断子绝孙了?这如何使得?自然跟着白吉一起进谏苦劝,追不得! 夏桀愣了半晌,他仔细咂摸了一下,似乎白吉说得很有道理,压压火气,咬咬牙,一挥手:“罢罢罢,由这畜生去吧!金槌,大不了让百工重铸一个。” ——结果又让那个娘炮二王子祉秀猜中了,夏桀果然无力去追击淳维出走的队伍。 话音未落,就听得班中有人高叫:“君上,世子淳维入宫杀人,拐带后宫女眷,偷窃国宝金槌,带着军队私自出逃,这都是谋逆反叛的大罪,不可饶恕!” 夏桀定睛一看,是虎贲上大夫雕题奂。 “雕题奂,予一人决定了,那畜生走就走吧,你……” “君上,世子淳维杀了臣的妹妹霞依,是您的妃子之一啊,求君上做主!”雕题奂叫着。 夏桀转头看看斟寻干。 斟寻干急忙说:“臣查过,是宫妃霞依不肯跟世子走,所以被世子所杀。” “哦,予一人好像记得那个依姓的妃子,品行容貌还不错,原来是雕题氏之女。”夏桀说:“雕题奂,人已经死了,也无可挽回,现在也无力去追。霞依妃忠于予一人而死,值得嘉奖。如果你不舍,予一人允许你去后宫收回令妹尸体,再赐你良金百锊,回去好好安葬令妹吧。” “君上……”雕题奂还要说什么 夏桀心情已经坏到了极点,不耐烦,一拂袖:“退朝!”扬长而去。? 第255章 牧宫行刺 当天晚上,夏桀来到长春殿。 妺喜知道夏桀心情不好,就亲自张罗宴会、安排歌舞、俳戏、杂耍给夏桀解闷,还特地让十二虎姬穿上铠甲、拿起兵器,表演了一段“夏后开武”,也就是“夏后破阵乐”,以壮声威。 夏桀在酒色歌舞声中又忘了烦恼,开心起来,当晚就住在长春殿中,和妺喜重叙夫妻旧情。为了报恩,妺喜还特邀了蛟妾来陪侍。 蛟妾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但这事儿也是她渴望的,能重新得到君上的御幸,自然很高兴地接受了。 蛟妾觉得应该让夏桀、妺喜夫妻再好好叙谈叙谈,事毕就起身告辞走了。 夏桀、妺喜互相拥抱,诉说着衷肠,恩恩爱爱,缠绵不已。 夏桀睡了,可妺喜仍然激动得睡不着,在玉床上抱着朝思暮想的君上,依偎着,抚摸着,偷偷哭了大半夜。 *** 这么安定的日子只过了八天,是暴风雨到来之前的暂时宁静。 首先是夏邑也出现了异象:连下了两天“血雨”,整个夏邑的建筑上、树木上、道路上到处都红呼呼,街道上流淌着红色的水流,还带着一股难闻土腥味,看着让人心惊胆战的,就是《尚书中候》里说的“夏桀将亡,天雨血。” 但是现在夏桀也没有眡祲官可以问了,把几个巫师叫来问是怎么回事? 巫师们不懂,但是他们有书,搬出来查查,查到《天镜》这本书,里面说:“天雨血,是谓天见其妖,不正者不得久处其位,兵起君亡。” 巫师们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事儿,都胆战心惊的,想了想,没敢对夏桀说实话,就编谎说:“这两天是上帝屠龙之日,伤龙逃之而死,故天雨血,不足为怪也。” 夏桀把“伤龙”听成了“商成”,也就是商汤,大喜:“天诛商成,是助我有夏灭此贼子,予一人何忧哉?” 巫师们都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多说话。 接着战争就来了。 到了第九天上午,商师就开到了夏邑西郊,六万大军兵分四路,把夏邑四门围得铁桶一般,水泄不通。 商汤带领的商师主力果然是主攻西门,所以夏桀就亲自出马,带着群臣众将登上西门的崇墉,指挥防守。 商汤在军前誓师:这是最后一战,暴君夏桀的末日到了,只要攻克了夏邑,消灭了昏君暴王,就会天下太平,黎民安康,享永世太平!要求全军不遗余力,全力攻城! 商师在城外架起了四百多架大架炮车,把军队分成多个梯队,在护城河上用土袋垫出多条道路,士兵举着盾牌,抬着长梯,在弓箭手和炮车的掩护下,猛烈攻城,而且不分昼夜。 商师箭矢蔽日,炮石飞空,夏邑城头上也是箭矢、长矛、灰瓶、炮子、滚木、礌石、火轮、沸汤密如雨下,城上城下伤亡交坠,尸体堆垒。 在商师猛烈的攻击下,箭矢把城墙射得如刺猬一般,靠近城墙的街道和建筑物上也落满了箭矢,象成熟的庄稼地。 更可怕的是商师的大架炮车把上千枚火弹射在城墙上和城内,城墙、城内火焰飞腾,许多建筑物被烧着,火势蔓延开来,浓烟冲天,晚上照亮了夏邑四周的天空。 夏邑军民全力防守,战斗极其惨烈。好在他们是防守,伤亡比商师要轻得多,可也是死伤枕藉。 就这么着,商师九百多个方国、部族组成的联军疯狂地攻城,后来又有许多方国部族来增员,其实很多都是想攻进夏邑去捞上一票儿,结果攻城的方国达到一千五百余个,十万多人。 整整狂攻了十二天,伤亡过万,城下尸体堆积如山,耗费箭矢、炮弹无数,冲城的冲车、巢车被击毁了三百多架,简直是损失惨重,可是巍峨高峻的夏邑岿然不动。 商汤惊呆了,他没想到,最后这一步这么难走,真是行百里者半九十,夏邑真的是固若金汤,牢不可破。 伊尹建议,暂时撤兵,围困夏邑。 夏邑人员众多,夏师的粮草储备在鸣条之战的消耗过大,城内肯定储备不足,只要困上一个月,夏邑就得象有仍一样,不战而降。 商汤采纳了伊尹的建议,暂时撤兵,分派兵力,四面困城,把夏邑牢牢围住。 可围困了不到十天,就接到探报:东夏派出了五万援军,已经沿着黑水南岸向西夏这边开拔,再有十多天就能赶到。 商汤吓了一跳,如果东夏的援军到达,那自己的日子可又艰难了。 因为那十多天的攻城,商汤发现夏邑军民心很齐,不顾生死地守城,浴血奋战,给商师造成了极大的伤亡,这种情况可太可怕了;如果东夏援军赶到,和夏邑的军民齐心合力,商师可能就一夜回到解放前。 想到这些,不由地忧心忡忡。 *** 在夏邑军民的全力防守下,付出了巨大代价,终于把夏邑暂时守住,商师退却了,停止了攻城。 商人不攻城了,反而弄得夏桀精神紧张,在他心目中,反贼亳子成汤奸诈狡猾,不攻城必定在想别的阴谋诡计,不知道还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所以不敢懈怠,仍旧每天昼夜巡视,仔细布防。 紧张了八九天,终于绷不住了,派了几个探子深夜缒出城去打探情况,还真打探到了,商师因为伤亡惨重,攻城用器丧失殆尽,暂时围而不攻,等待后援。 夏桀顿时释然,高兴至极,下令在牧宫大室大摆夜筵,大宴群臣三天,歌舞欢庆。 就在第三天的晚上,夏桀又在大室摆开了宴席宴请群臣众将,为了显示隆重,特命元妃妺喜和蛟妾陪着自己宴请群臣。 群臣轮番起身行觞,给夏桀、妺喜敬酒上寿,对胜利表示祝贺,夏桀十分痛快。 宴席进行到戌时之末,又一轮歌舞上来了,是集体的“云霞霓裳舞”,一队舞姬穿着七彩的轻纱宽袖舞衣,上来载歌载舞。那种舞衣很薄,玉体都隐约可见。 领头那名舞女和其他舞女的服饰不同,身上带着华丽的金银饰品,一身红纱舞衣,一袭边缘带着彩虹装饰的长裙,披着红绫舞带,挥动舞带在队前翩翩起舞。 舞女肌肤如雪,身姿柔媚,盘旋起伏,红绫长裙飞舞,动作流畅优美,引得群臣阵阵喝彩。 可就在这时,在班列最下面的载师木发现问题了。 他在鸣条大战中受了伤,还是被自己的亲哥哥莘伯单射伤的,尤其是腿上那一箭射中了骨头,这条腿等于是瘸了,他的伤还没好。 曹彦来看过他,慰问了一番。可后来曹彦跟着淳维走了,连告诉他一声都没有,他本是想跟着淳维一起走的。 原来曹彦来看他,的确曾想带他一起走,可见他受了伤,腿还瘸了,成了废人,谁还带他玩儿,所以就抛下了他走了。 载师木明白过来,心里是憋屈连着郁闷,难受得不行,但是这种宴会能参加也是荣耀,所以也撑着来了。 他的地位很低,坐在班列的下位,正好在舞女们跳舞位置的旁边。 那个领舞的女子有点与众不同,不仅身材颀长,比其他舞女的个子要高,舞跳得也好,他就一直盯着那舞女看。 看着看着,他突然觉得那舞女的身姿也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因为大室的灯光不是那么明亮,而且那舞女还在不停地跳舞,看不到正脸,还有其他舞女在跟着跳,队形不停地变换,更看不清楚。 后来,舞女作旋转跳跃,扬起红绫腾空一个轻盈的大跳,正好落到了他跟前,离得很近,双方面目相对,一闪而过。 也就这一闪,载师木只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嘤”地一声从七窍里飞散了——这个舞女竟然是肖己! 他不仅看到了肖己的脸,还透过肖己那几乎透明的红纱裙,隐隐看到了她的右大腿上绑着一个皮鞘,皮鞘里插着一把短刀。 肖己就是载师木的噩梦,这个女人在他心目中简直比恶魔都可怕,所以忍不住失声狂叫起来:“有刺客!君上小心,那个红衣舞女是刺客——!” “轰”地一声大室里一乱。 这时,肖己已经一边跳舞一边靠到了最前面,载师木刚喊完,她把身上的长绫扯下来往空中一抛,同时撩长裙高提膝,噌地从右大腿上拔出短刀,红影子一闪,一股劲风荡荡,已经到了夏桀面前,右手阴把握刀,对着夏桀的脖子横着一挥,霍地一道寒光闪过。 就在这一刹那,一支黑色爪子伸过去,把夏桀往后一拉,同时另一支爪子伸过来,抓上了肖己的右大臂。 肖己一刀几乎贴着夏桀的喉咙走空了,右臂上一阵剧痛,身子不由地一歪,斜眼一看,一支大爪子划过右臂,可让她惊奇的是那支爪子的五指只有四个粗黑如钩指甲,却没有中指的指甲。 她也顾不得多想,定住身体一翻腕,想给夏桀再来一刀;与此同时,坐在夏桀身旁的蛟妾已经跳起来,一扭脖子,脖子暴长数尺,显出一颗狰狞的蛟头,张开大口对着肖己“吭哧”就是一下。 肖己没法再攻击夏桀,一个后跃,向后飘开一丈多远,正落在大夫斯观的案几面前。? 第256章 落荒而走 斯观不知道死活,抄起桌上的一个承盘,尖叫一声,对着肖己狠命砸来。 肖己极端灵活,身子一拧避过,同时横着又一抡刀,刀锋掠过斯观的脖子,“嚓”地一声,斯观已经人头落地,腔子里红光喷射——夏邑最着名的娱乐业策划大师兼建筑设计大师就这么挂掉了。 “啊呀!”直到此时,大室里的众人才完全反应过来,大部分都躲,有四个勇猛的武将冲上前来捕捉女刺客。 他们来赴宴,手里都没武器,觉得几个大男人捉拿一个手里只有一把小刀的女子易如反掌。 结果自然就悲剧了,几乎眨眼之间就被肖己一刀一个,个个刺中要害,全部放倒在地。 肖己箭一样蹿到了大室门口,口中高叫:“暴君夏桀,算你走运!商武王让我告诉你,你的末日到了!” 守门的武士冲上前,肖己扯住腰间的丝带把舞裙撕下来对着武士一扔,飞脚踢翻了一个,身子一纵跳起,左手抓住屋檐一拉,就势一个漂亮的凌空侧翻便上了屋顶,跑上屋脊,闪了两闪就不见了踪影,灵活迅捷如猿猱一般。 “拿刺客啊!抓刺客——!” 整个牧宫都乱套了。 黑齿孟带着禁军,向着刺客逃逸的方向去追,同时下令其他禁军全体出动,捉拿刺客,并且特别说明,那刺客是女的,几乎没穿衣服,见到就格杀勿论。 接着整个夏邑里也乱了,连军队也大肆出动,搜捕光着身子的女刺客。 牧宫大室里,正在追查行刺事件。 这些舞蹈都是妺喜安排的,人员也都是她精挑细选的,她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有刺客,本来那个领舞的舞女应该是娇姬,怎么就变成了女刺客。 她派人去查,在舞女的更衣室里找到了被捆得跟粽子似的娇姬和两个宫人。 两个宫人被捆绑堵嘴塞在一个墙角的案子下面;娇姬赤条条的一丝不挂,被一条红绸带捆着,绸带的一头窝成一团堵着嘴,塞在墙角的衣服堆里。 娇姬是后宫身份最高的十舞姬之一,享受九嫔的待遇,她们在跳舞时都有单独更衣的地方,而且有专门的宫人伺候。 娇姬说,她正在两个宫人的帮助下换跳舞的衣服,一个一身黑衣的女子悄然走进来,还没反应过来,那女子就冲到眼前,不知道怎么动的手,两个宫人先倒了,接着自己也人事不知,等醒过来,发现就这么被赤身捆着,嘴里塞着红绸子埋在衣服堆里,呼救都开不了口。 妺喜吃惊不小,说:“那个女刺客竟然是个跳舞高手,技艺一点不比娇姬差,‘云霞霓裳舞’跳得路子很正,臣妾都没看出来。” 叫过报警的载师木过来一问,才知道女刺客是商汤的二夫人“女冥行”肖己,一个杀人的老手,同时也是个音乐舞蹈专家,几乎没人能逃过她的刀,要不是刚才载师木惊叫和蛟妾出手,夏桀一定也人头落地了。 “她是肖己?你没搞错?”赵梁又叫起来:“我亲眼见过肖己,还是近距离看的,个子挺高,身材是不错,可那样子比癞蛤蟆都难看,怎么会是这么个美女?” “啊?癞蛤蟆?”载师木也愣了,说:“左相大人,您是不是眼花了?那个就是肖己,大家都看到了啊,是美女,不是癞蛤蟆,下官在亳邑经常见她,所以认得啊,怎么会搞错?” “哎……那……,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赵梁也雾霾了。 他实在没法把这个美貌的女刺客和当年见的那个满脸脓包的丑女人对上茬,又想到当年在夏台监狱底层,那个丑女人进出两丈多深的窔室如履平地一般,似乎还真和这女刺客的身手很像,弄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夏桀遇到刺杀事件,没被刀割上,可当女刺客的刀锋掠过,他觉得脖子上就象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一阵窒息带眩晕,他那部赖以自豪的络腮大胡子,从下巴下面一寸的地方被齐齐刷刷地截断了。 他看看落在肚子上的胡子,摸摸发疼的喉咙,他是武学的行家,心里一阵大赞那个女刺客的身法和刀法,快捷凌厉,内力雄劲,端的好本事!这一刀要是再向前半寸,自己即使不人头落地也得被割断了喉咙。 那生死的“半寸”得感谢蛟妾,多亏了她仓促间往后拉了他一下。 即使如此,他气定神闲,毫不在乎,反而哈哈大笑:“哈哈哈!予一人天命在身,岂能是一个贱人刺客所能伤害的!亳子成汤也太不自量力了!不过,那女刺客的身手真是了得,舞跳得也很好!哈哈哈……” 下令群臣不许走,清理现场,把被杀的大夫斯观和武将抬下去,继续喝酒、歌舞。 同时在朝堂宣布,载师木救驾有功,隆重嘉奖,封载师木为行司马,受上大夫品级,同时赏金百锊,朝服一领。 载师木激动得痛哭流涕,再拜稽首,对扬夏后休命——自己多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众臣看看,夏桀虽然被割了胡子,可心情似乎的确很不错,有点莫名其妙。 原来夏桀认为商汤竟然派刺客来行刺,说明商师已经黔驴技穷,攻城无望,只能耍下三滥手段了,那么夏邑应该是安全的,所以心里反而十分高兴。 黑齿孟让禁军士兵分成好几路,连夜在牧宫四周搜查,在周边各街道上、民居里搜查,一直闹腾到天明,也没见到女刺客的影子。 他们唯一的收获,就是在娇姬更衣室的衣服堆里找到了肖己的一身夜行行头:黑色的头巾、衣裤、腰带、绑腿、丝履和一身女人的亵衣(内衣),别的一无所获。 *** 肖己行刺失败,逃出牧宫,落荒而走,想去西城出城。 她路不熟,只是乘着夜色往西飞跑,赤身露体的,沿着大街跑很容易被发现,所以只能找无人的小巷子钻。 她只觉得右大臂火辣辣地疼,一看,胳膊上被抓出两道血槽,鲜血直流。她撕掉舞衣的一只袖子,把伤口裹上。 她躲过了几伙搜捕的巡逻队,跑到两条小街的交叉口,隐隐都看到夏邑的西城墙上的灯火了,刚想松口气,突然从一边的巷子里呼呼啦啦冲出了二百多人,打着灯球火把拦住去路,都是夏师兵卒,面前一辆轻型战车,上面站着一个手持宝剑的将官。 肖己急忙刹住脚,想躲来不及了,两边还都是高墙,连个闪避的地方都没有。 “啊哈!女刺客在这里,果然没穿衣服!”前面的士兵喊着,举着火把直往前凑合。 肖己惨透了,全身除了一些金银装饰品,上身就是一件红色几乎透明的舞衣,还少了一只袖子,舞裙扔掉了,只有窄窄的一条红绸兜着隐密之处用金钩扣在腰间的一条金锁链上,这还是因为在大室给群臣跳舞,要是专给夏桀跳舞,连这条红绸都没有,右大腿上用皮带绑着一个刀鞘,脚上还穿着红舞鞋,浑身再没别了。 “哇呀!真他妈美!”一些士兵嚷着。 “大长腿啊!” “肉真白……” 肖己哪还顾得了这些,毕竟受过严格训练,能沉得住气,右手紧紧地攥着短刀贴在腰际,左手横在胸前,微微附身,美目寒光电射,随时准备出手。 战车上的那个武将举着剑一指,大声喝道:“呔!大胆女刺客,还不……” 他只喊了一半,就把话硬憋了回去,为什么?他认出了肖己。 这人不是别人,是成国的公子毋犂。 火光影里,他看清是肖己,特别是看到肖己那杀气喷射的美目,顿时浑身冰凉,手脚麻木——他和载师木一样,已经被肖己吓出毛病来了——凡是在肖己杀人中而幸存下来的人,没有不坐下恐惧后遗症的。 肖己也认出他来了,嗤地一笑,慢慢直起身:“哦,是毋犂公子啊,又见面了。怎么?您想抓我啊?来抓吧。” 士兵们端着武器,挤挤挨挨地开始往前凑合。 “都别动!”毋犂好歹脑子还清醒,低吼了一声,自己也举着剑往前指着没敢再动,因为他知道,只要一动就可能瞬间没命了。 稳稳心神,愣了片刻,咬咬牙,收回宝剑插还鞘中,在战车上伏轼拱手:“肖己夫人,上次蒙您不杀之恩,毋犂才能活到现在,十分感激!不管其他人如何,就我们之间,在下欠您一条命,所以这次在下也放您一马,请赶快走吧。如果再见到,只能生死相博了。” 说着,一挥手:“闪开!” 士兵急忙往两边闪,让开一条路。 “谢谢毋犁公子啊,后会有期!” 肖己说着,一闪如电,从士兵中间蹿过去,曳过一道带着香气的厉风,眨眼不见了踪影,简直如鬼魅一般。 “我滴妈,她好快!”有士兵惊叫着。 “还真香……” 一个齐右官低声问:“公子,怎么不抓?要是抓住这小娘们儿,咱们可立大功了。” “笨蛋!你眼瞎了?看看她身手有多快!你知道她有多厉害吗?”毋犁低声吼道:“就我们这些人抓她,根本抓不住,还得死一堆人,第一个死的就是我!” “可咱们……” “闭嘴!你们是成国剩下的最后的种子了,这些日子又死了几十个,再少一个我都心疼。都他妈给我把嘴巴扎上,这件事儿泄露出去,我们都得掉脑袋!” “是是,知道知道。”众人一齐应着——原来毋犁率领的都是成国幸存下来的族兵。 肖己跑出街口,又进入一条小巷摸黑跑了一段,都快城墙下了,前面又来了一队夏师巡逻兵,她急忙躲到一座已经被烧毁的房子的立柱后面,等巡逻队过去。 “喂喂,前面的,您是哪位刺客吗?”身后轻轻传来声音。? 第257章 城中密谋(一) 肖己攥着刀急回头,就见在身后不远处废墟的一道土墙后影绰绰伸出两颗脑袋来。 “什么人?”肖己低声喝道。 “自己人,我们是想帮商武王的。”声音说:“您这边来,快,这边。” 肖己一晃就到了那两个人跟前,一刀架在其中一个脖子上:“想耍诡计诈我?” “不不,不敢!”那人和另外一个慌忙举起双手,可两眼向上看着天空,不敢直视肖己。 “报上名来!” “小人叫司巴正,这是小人的弟弟司巴廷。我们是受命专门在这里等您的。” 司巴廷也急忙低声说:“您放心,我们绝不是您的敌人,我们也想和商武王取得联系呢。” 肖己心里一动,收回刀,问:“我问你,你们原来住在哪里?” “我们啊,原来住在城西北角的伯遄屠宰场里,”司巴正说:“现在打仗了,那里不安全,所以我们撤了。” 司巴正一边说着,一边扯下身上披的那件破烂黑披风递给肖己。 “啊哈,还真是,我正要找你们呢。”肖己大喜,把刀插回腿上的皮鞘里,接过披风裹住身体:“带路。” 司巴正、司巴廷在前面的废墟里猫着腰快速穿行,一路上躲避着巡逻队,显然他们路线很熟悉,在到处是残垣断壁、砖石瓦砾的小街空巷里穿行,最后来到一座还完好的建筑面前,门口有站岗的士兵。 那两个上前对士兵点头,士兵放三人进去。 “请请,您里边请,我家主人在等您。”司巴正说。 “先给我找件衣服。”肖己说。 “哎哎,好。” 司巴廷急忙到一边拿来一套半旧不新的男人衣裤,上面还带着补丁和窟窿,肖己扔了披风穿上,自己觉得难看,好歹不光着了。 两个人引领着肖己进了客厅,里面灯光昏暗,看见正面坐席上坐着一个黑胡子大汉,大概四十来岁,额头上、脸上还刺着花纹。两边的坐席上坐着三个人,两个三十岁左右,一个大概二十来岁。 看见肖己进来,四个人都急忙站起来行礼:“参见肖己夫人!” “哦,免礼。没想到我名声这么大,谁都知道。”肖己艺高人胆大,根本就不在乎面对的是谁。 “现在满城都在搜捕刺杀夏桀的女刺客,说是商汤的二夫人‘女冥行’肖己呢,我们当然知道就是您了。”黑胡子大汉说。 “可惜没杀了那个暴君!”肖己有些恨。 “可您杀了他最信任的大夫斯观,还有四个虎贲上大夫。” 肖己撇撇嘴,那些根本就不是她的目标,杀再多都觉得没意义,问:“你们是……” “夏师虎贲上大夫雕题奂。”黑胡子一拱手:“这两位,是原大尹皇图的两位家臣,其实也是他的两个儿子钟山棫、钟山柞。这位是犬子雕题陆。肖己夫人先请坐。” “哦哦,幸会。”肖己一边说一边在客位坐席上坐下:“雕题大人有什么事快点说,我还要连夜出城,在这里这么有名,呆不得。” “是是,我们是想通过夫人给商武王联系,我们谋划好了,准备献城。” “哦?”肖己瞪大了眼睛。 *** 夏桀拒绝了雕题奂去追淳维给妹妹报仇的请求,等于间接地断送了夏邑。 雕题奂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妹妹霞依是亲人。霞依十六岁应招进宫,当了宫女,因为才貌双全,不久就受到夏桀的宠幸,成了嫔妃。 这次淳维逃走,她坚决不肯跟着走,结果被杀。雕题奂知道后,痛苦万分,他最疼爱自己的这个妹妹,因为是唯一的亲人,发誓要给妹妹报仇,去找夏桀申诉,请求追杀淳维,可被夏桀断然拒绝。 雕题奂心怀愤怒,回到府邸,带着家仆去牧宫后宫领回了妹妹的尸体,找地方埋葬了,举行了祭祀,嚎啕了一场。回到府中一边喝酒一边大骂夏桀、淳维父子,一个暴君,一个禽兽,都他妈的不是人、不是玩意儿。 商师来攻城了,雕题奂还得忍着怒火去守城作战,打仗间隙或换防回来,就在家里喝酒、骂街,骂夏桀、淳维,甚至说:“有朝一日老子开了城门把商师放进来,灭了夏桀这个昏君。” 两边的家人奴仆听着,谁也不敢吭声。 这天,商师攻城到半夜才撤退,雕题奂、雕题陆父子浑身烟火血渍,回到府中洗了手脸,正要吃饭,家人进来报告,说有两个人求见。 雕题奂觉得两人深夜来访,一定有重要事情,就让来人进来相见。 来的两个人三十岁左右,身材强壮魁梧,长得很像,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原来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哥哥叫钟山棫,弟弟叫钟山柞。 雕题奂问:“你们是什么人?” 钟山棫说:“我们兄弟是大尹皇图的总管家臣,职务都是家司马。如果您还要再深问,我们是大尹皇图的儿子。” “放屁!皇图被灭了门,儿子、孙子都死光了,哪里还有儿子?”雕题奂觉得来人是骗子,满是戒心。 “说白了,我们兄弟是皇图的私生子。”钟山柞说:“私生子也该是亲儿子吧。” 原来,皇图还在东夏的时候,斟寻夏邑里有个娱乐场所,叫“灵雨落花”歌舞庠序,简称“落花庠”,庠序的主人叫钟山洪,也叫壑伯洪(名洪,字壑伯),帝舜之后的姚姓,钟山是氏。 钟山洪本来是夏朝宫廷里的舞师,一次坐车外出时,拉车的马惊了,他从车上掉下来摔断了腿,瘸了,自然舞师也干不成了,就招收了一批弟子学员,开了这间落花庠。 钟山洪有个女儿叫婍姚,十七岁,色艺双全,是一位歌舞高手,还是庠序的少师,负责教女学员跳舞。 一次皇图偶然到落花庠来消遣,婍姚献上歌舞,皇图很喜欢。婍姚还亲自来给敬酒,皇图高兴之中喝醉了,住在落花庠,钟山洪想巴结这位地位高贵的皇室大佬,就安排女儿侍寝。 婍姚不仅美貌,还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各种殷勤侍奉,皇图自然非常喜欢,就经常来,还给了她一个金带钩当定情信物。 后来事情被皇图的夫人知道,这位夫人是某公国的女大公子,悍妒,皇图府中本来有姬妾十多人,都被她赶走的赶走、卖掉的卖掉、打死的打死,一个都不剩。 她得知皇图竟然到歌舞庠序去玩女人,对皇图大吵大闹,还派人到落花庠去闹,弄得皇图不敢再去了,只是派人偶尔送些财物给婍姚。 婍姚却怀了身孕,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就是钟山棫、钟山柞兄弟。婍姚知道皇图的老婆不是善茬儿,怕孩子受到伤害,所以一直没敢给皇图说。 到兄弟二人长到十七八岁的时候,婍姚染病去世。临终前,她把皇图给她的金带钩交给兄弟二人,让他们去找皇图认祖归宗。 兄弟二人找到皇图府上,交上金带钩,皇图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可不敢让夫人知道,只私下里认下了两个儿子,但还是让他们保持原来的名字,任命为家司马,主管家政,还亲自张罗为二人娶妻成家。 皇图一家遇害,兄弟二人因为家在府外,知道了消息,带着一部分人逃出来,被伊尹安排在夏邑西北角有莘氏人伯遄的屠宰场里躲避栖身,同时在这里躲避的还有相国关龙逢和其他一些被夏桀迫害而死的大臣的家人,有七八百人,分成几伙,由伯遄统一领导,靠在夏邑和附近各城邑村聚之间贩卖牲畜、屠宰卖肉、卖皮毛过活。 他们原来都是大臣的家臣,和朝中群臣抬头不见低头见,怕被认出来,所以平时都不敢出头上街,出门也都以麻巾蒙面,隐姓埋名、忍气吞声等着给家人报仇的机会。 这次商师来攻夏邑,他们觉得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就组织起来,除去老弱妇女儿童,也有五百多人,准备帮助商人,献城投降,灭了夏桀,为家人报仇。 他们本来想加入参与守城的邑人混上城墙,可又怕被认出来是叛臣的族人,只好放弃;城墙附近又被戒严,想靠近都没可能。 雕题奂身边有个年轻奴仆,本来是钟山兄弟这伙人中的一员,混到雕题府中当下人,他知道雕题奂有反心,就偷偷地跑去报告了钟山兄弟。 钟山兄弟闻言大喜,不敢耽搁,连夜找上门来了。 “哦,原来如此。”雕题奂点着头。 “雕题大人是虎贲上大夫,您肯定有办法带我们上城头。”钟山棫说。 雕题奂听了,皱皱眉:“你们怎么肯定我会帮你们?” 钟山柞笑了一下:“大人,您唯一的妹妹被淳维荼毒,您不想报仇?在下还听说,您和左师曹触龙伐商的时候曾经被俘,商武王汤不仅没有加害,还释放了您,您就没有想报恩?何况,现在有夏气数已尽,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您就不想另择明主?” “唔……”雕题奂捋着胡子想了想,下定了决心:“好,我和你们联手干!但是得和商武王那里联系好,才能里应外合,否则,就你们那五百个人,再加上我手下的三百来人,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这个得雕题大人费心,带我们的人上城去,找机会缒城而出,才能去商营见商武王。”钟山棫说。 雕题奂答应了,但是因为战事激烈,一直没有机会。 这天晚上,牧宫举行宴会,因为雕题奂要换班守城,没能参加。 他的防守区域就在西城,负责其中西北一段城墙的内部巡防任务。 结果在巡逻中就接到士兵飞传来的军事寮命令:商人的刺客进城了,是一个没穿衣服的漂亮女刺客,据说是商汤的二夫人肖己,她刺杀君上未遂,必定要逃跑,注意捉拿。 雕题奂和钟山兄弟一商量,立刻撒出一些人,在通往西城的各个街道口监视,发现女刺客就带回来,结果肖己真被带到了这里。? 第258章 城中密谋(二) 他们把情况和想法对肖己统统说了,肖己大喜:“这可太巧了,其实我这次进城,主要目的不是要去刺杀夏桀,而是受商武王和右相伊尹的派遣,到夏邑西北城隅找一个叫伯遄的人开的屠宰场,去那里找人做内应。可我去了那里看,都是一片废墟,房屋都被烧没了,一个人都没有,没想到你们在这里。” “唉,夫人,那里离城墙太近,商师攻城,大架炮车扔进来的炮石、火弹还有强弓射进来的箭,像下雨一样落在场里,到处是火,谁还敢在那里呆啊,攻城一开始我们就趁乱撤离了。”钟山棫说。 “伯遄大人呢?我这里有右相伊尹大人写给他的信。”肖己说着,伸手把大腿上的短刀拔出来,拆开刀柄,从里面倒出个帛卷儿来。 “伯遄大人去年染疾去世了,屠宰场那里就交给我们兄弟二人负责,您把书信给在下吧。”钟山棫说。 肖己把帛书递给他。 ——在攻城不利的情况下,伊尹又给商汤出里应外合的主意,他在夏邑当天灵大夫的时候,偷偷救了皇图、关龙逢等一些被夏桀迫害的大臣的族人,把他们藏在伯遄的屠宰场里,就是准备有这么一天能用上。只要有人做内应,拿下夏邑就容易多了。 但是没法和他们联系,根本没人能进得了夏邑。 肖己自告奋勇,表示自己进城毫无问题,那看上去高峻的城墙,和嵩山的悬崖陡壁相比,和平地也没什么差别。 就这么着,商汤就派肖己带着伊尹写给伯遄的一张帛书,进城来联络。 深夜,肖己很轻松地越过护城河、攀上城墙进入夏邑,也去了屠宰场,那里地方很大,房子也不少,可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地面上、树干上密密麻麻地插着许多箭矢,还有一堆一堆被烧得糊焦囵吞的兽皮兽骨,一个人都没有。 她找不到人,就在夏邑里瞎转悠,到处打听。她以前也来过好几次夏邑,可都是办完事就走,照旧是人生地不熟,夏邑又大又乱,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难民和巡逻的军队,根本打听不到。 后来她沿着主大街游荡到了牧宫附近,天色已晚,打听到夏桀在牧宫大室举行歌舞宴会,大宴群臣,临时起意,潜进去想行刺夏桀,只要一刀结果了这个暴君,啥事儿都好办了。 她知道直接冲进大室去行刺没有可能,就潜入歌舞姬们换衣服的地方,打晕了娇姬和宫人,穿了娇姬的服饰,把短刀重新拆装了一下绑在大腿上,去给夏桀和群臣跳舞。 肖己姿容美丽,舞蹈功夫也很高,连妺喜都没看出来,轻松蒙混过关,靠近了夏桀。 眼看成功在望,却被载师木和蛟妾给破坏了,功亏一篑,只杀了大夫斯观和几名武将,急忙脱身逃走。 没想到老天爷实在是太帮忙,在逃跑途中,却找到了要找的人,自然是大喜过望。 钟山棫和雕题奂、钟山柞对着灯光看完帛书,有不懂的地方肖己又给解释了一番。 钟山棫说:“二夫人也知道了,右相大人就是让伯遄大人召集我们这些人,组织起来,想办法献城。要我们和您好好磋商,定好时间和地点,里应外合,同时动手。” “那好,咱们约一下,确定好。”肖己说:“我回去就向君上报告,如果拿下夏邑,你们必定都得裂土封侯。” “我们身负国仇家恨,又蒙伊尹大人救助,知恩总要图报,何况我们也盼望着早日归附明主啊。”钟山柞说。 “不错,臣下蒙商武王不杀之恩,本当相报。可念在夏桀初始对臣下还不错,臣下的妹妹还在夏桀后宫为嫔妃,所以还是回归夏师,为有夏效命。可谁成想,妹妹被淳维那个畜生杀害,夏桀也不肯主持公道。现在有夏将亡,臣下决心另投明主,归附商武王。”雕题奂说。 “那我这里先替商武王谢谢各位。”肖己对四人深施一礼。 经过一番商量,肖己和雕题奂、钟山兄弟约定,三日之后的夜半子时,就在雕题奂负责防守的西北城那里动手,举火为号。所有内应人员,都在头上缠上白麻巾为记号,避免误伤。 钟山兄弟又提出一个很重要的要求:希望商师进城之后,不要灭绝夏人。 肖己说:“我会向君上建议,君上是仁慈之君,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不,肖己夫人,君上也许没什么问题,但是军队一旦进城,就不好控制了。”钟山棫说:“在下建议,商师撤走东门困城的军队,商师进城后,我们会打开东城门,让愿意出城的夏民出东城门逃生。我们会给商师引路去攻占牧宫,夏桀肯定走不了。” “好吧,这个我记住了,一定会禀告君上。” 商量定了,雕题奂问:“二夫人,您怎么出去?” 肖己又笑了:“我能轻易进来,就能轻易出去,您只要能把我带上城头就行了。” “真的?那太好办了。”雕题奂说。 他让人找来一套士兵的轻甲给肖己穿上,又给了一根长矛当武器,然后领着出来,他自己上了战车,招呼了一队士兵,去巡城。 到了城墙下,沿着驰道上了城墙,一路巡视,城上到处都是站岗、巡逻的士兵。雕题奂是负责这段防御的虎贲大夫,自然也没人盘查阻拦。 走到西北城头上的拐弯处,看看两边无人,肖己拄着长矛又往城下看看,低声说:“这里就行,我走了。雕题大人保重。” 雕题奂还没说话,肖己身子一晃就在长矛边上消失了,径直从城垛口上跳了出去。 雕题奂差点惊叫出来,这么高的城墙,掉下去都摔烂了,这个女人是神仙吗?他趴在垛口上往下看,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商武王的夫人都是如此能人,何愁天下不到手!”雕题奂低声慨叹。 *** 肖己走了两天,商汤担心着,寝食难安。 这天晚上,他在寝帐里等到半夜,肖己还没回来,实在捱不过困倦,上床躺下,就开始迷迷糊糊。 朦胧之中,他眼前一片明亮,在亮光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红冔冠,红脸红胡子,红袍,红丝履。 商汤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仲黎。 “商武王,别来无恙啊?”仲黎笑嘻嘻地行礼。 商汤一面还礼一面说:“还好还好,上次予一人落难夏台,多亏了您……” “唉,不必客气,毕竟您也有恩于我,彼此彼此。”仲黎说:“现在好像您又为难了啊?” “仲黎大人也知道了,唉,可不,”商汤说:“予一人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终于击败夏师,眼看要大功告成了,可是被这座夏邑挡住了,再也前进不了啦。” “哈哈哈,所以在下这不又来了嘛。”仲黎大笑着:“在下禀告商武王一声,上天大帝已经下了命令,要暴毁夏邑,让在下帮帮您,和您在城中的内应举火为号。你派军队去进攻,一定能大获全胜,攻克夏邑。” “哇呀,真的?”商汤狂喜:“那怎么搞?” “您马上就会得到信的,”仲黎说:“您注意夏邑的西北城头即可。哈哈……” 说着,仲黎抖抖袍袖,转身就走,消失在光芒里。 商汤猛然惊醒,四顾无人,原来是南柯一梦。再看看帐外,天已经放亮了。 这时,帐门帘子一开,肖己走进来,还穿着一身夏师士兵的轻铠甲,笑吟吟地行礼:“君上,臣妾回来了,幸不辱使命!” “啊呀,二夫人,你可回来了,予一人差点急死!”商汤高叫着跑过来,一把把肖己抱在怀里。 “哎哟……”肖己低低痛呼了一声。 “怎么?你受伤了?”商汤惊问。 “没什么,一点皮肉伤。” 商汤急忙命人传巫医来,给肖己看伤。一看,结实健壮的藕臂上两道血槽,整个胳膊都染红了,把商汤心疼得一揪一揪的。 巫医急忙给清洗了伤口,撒上药粉,商汤过来,亲手给包扎:“怎么受得伤?好像不是金刃武器所伤啊。” “是被妖精的爪子抓伤的。” “妖精的爪子?”商汤一脸的懵:“走夜路遇到妖怪了?” 肖己说:“君上,臣妾得告诉您,载师木在夏桀那里,夏桀身边还有个女妖精。” “载师木的事儿予一人知道。至于女妖精,夏桀身边都是女妖精。” “哎不不,是个真的妖精,她有很长的爪子,还会变化出一个蛟龙的头,要吃人。” “啊……哦,知道,那倒真是个妖精。予一人听右相伊尹说过,那是蛟妾,是个虎蛟成精,容颜美丽,可的确吃人。” “妾身就伤在她手里。幸亏她的右爪少了一根爪甲,要不然,我这条胳膊要废了。”肖己恨恨地说:“如果不是她,臣妾早一刀结果了夏桀那个暴君了。” “什么?夫人你去刺杀夏桀?”商汤惊叫起来。 “嗯。可惜没成功,只杀了一个叫斯观的大夫和四名虎贲上将。” “那也杀得不少了!何况还杀了夏桀最信任的斯观。” “可妾身对他们不感兴趣……” “什么兴趣不兴趣!”商汤有点急:“我说,只是让你去联络,谁让你去冒这个风险!牧宫那里防卫森严,你要出点好歹,予一人咋过!” “妾身这不好好回来了嘛。”肖己笑嘻嘻地说:“那妾身就把去联络的事儿给您汇报。” “等等,处理好了伤,夫人换换衣服,辛苦一下,咱们去中军大帐,找右相他们,在那里说。” “嗯,好。” 商汤给肖己包扎好伤口,又抱着在脸上狠狠亲了一口:“你和大夫人都是予一人的命,予一人一半的福气都在你们身上,没有予一人的命令,可别再去冒险了。” 在中军大帐里,伊尹等群臣都来了,肖己把自己进城去联络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又简单地把自己去行刺的事情说了一下。 行刺的事儿实在不好意思说得太仔细,失败受伤了不说,弄得光着身子在大街上裸奔,还被一堆人看,堂堂商侯夫人何其狼狈。虽然三代的女子还没后世那么多讲究,可毕竟脸面上挂不住。 众人听了,惊讶不已。可对内应的事都疑疑惑惑的,担心的是那些人是否靠得住。 商汤见众人疑惑,也把自己刚才做的梦说了,说梦见了仲黎大人,仲黎说要上天要暴毁夏邑,命他降火于夏邑城的西北隅,和肖己所说正好对茬,这是苍天都在帮我大商啊! 众人听罢,大喜过望,一齐在坐席上再拜称贺。 伊尹说:“各位先别高兴得太早,钓到筐子里的才是鱼。还是仔细筹划一下,仔细准备,应对变数,防止出现意外。” “对对,右相大人说得极是。”? 第259章 戡克夏邑 商师在积极做偷城准备的时候,意外真的来了,天开始连阴雨,时下时不下,还打闪打雷,天空一直阴沉沉的。 到了约定好的第三天晚上,商汤发布命令,城邑四面围困的军队做好准备,看到城中火起就开始攻城。 同时,他遵守盟约,把围困东城门的军队悄悄调走了,等于给逃生的夏民放开一条生路。 然后,他派司马有虔、东门虚、湟里且等十几名官员,带着早就挑选好的五千精兵,趁着黑夜快速向夏邑西北城头方向移动,不举火烛,兵卒衔枚,在护城河对岸潜伏下来,等待城头信号。 雕题奂、雕题陆父子带着八百多人到西北城头换防了,一些士兵还扛着柴草。 天阴得墨黑,空中不时地打闪,带着隐隐的雷声。 和他们换岗的是虎贲大夫交趾嵩和张肱子规,看着士兵扛着柴草,奇怪地问:“雕题大人,您带这些柴草干什么?” “哦,没看见这几天下雨不断?据巫朗大人说,这半个多月都没好天了,所以我想让士兵在城上搭几个草棚,下雨的时候也好避避雨。”雕题奂说。 “是啊,这鬼天气,说下就下,还是雕题大人想得周到。”张肱子规看看天:“不知道这场雨下到什么时候,能把商人淋走才好。” “您想得太多了,张肱大人。戈矛剑戟都打不走,指望雨把他们淋走?” “哈哈哈,也是也是。” 交趾嵩说:“平时您都带三百来人,今天怎么带这么多人来?” “有一些役夫,我让他们来搭把手。” “哦哦。”二大夫也没起疑心,走了。 到了西北城角,雕题奂立刻让士兵把带来的柴草分成三大堆,就等着亥时一到就点火放信号。 时间过得那个慢啊,而且天又开始下雨了,还越下越大,空中不住地闪电雷鸣,结果士兵带来的灯球火把都被雨水浇灭了。 好不容易听到打更的喊“亥时已到,天雨路滑,行路小心!” 雕题奂一摆手:“都围上头巾,点火!” 士兵都把白麻巾拿出来,围在头上。然后,士兵拿出打火石点火。结果,折腾了足足一顿饭的功夫,也没能把柴草点燃。 “怎么回事?”雕题奂低声吼道。 “大人,坏了,柴草都被雨水打湿了,点不着。” 雕题奂四面看看,城头上的灯具火把也都被雨水淋熄灭了,一片漆黑。 “笨蛋!连个火都点不着。再点,把里面的柴草掏出来点!”雕题奂急得头上直冒火苗子,可惜这个火点不着柴草。 士兵把里面的干的柴草掏出来点火,可等用打火石打火的时候,雨水淅沥,柴草又湿了,照旧点不着。 旁边的钟山棫、钟山柞也着急,推开士兵,自己拿打火石打火,可照旧是点不着。 “完了完了,上天不佑,这可怎么办!”雕题奂顿足捶胸。 这时,突然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别急啊,不就是点个火嘛,我来帮你们。” 众人转头一看,黑影里影绰绰地走出一个红衣、红袍的人,身上似乎还带着隐隐的红光。 “啊,你是谁?”雕题陆按着剑柄喝问。 “是谁不重要,点着火才重要啊!” 那位走过来,伸手把三堆柴草拍拍,然后撮口一吹,轰地一声,三堆柴草几乎同时燃烧起来,而且火势极旺,长长的火焰在细雨中直冲半空。 等众人回头再看时,那位神灵早不见了踪影。 埋伏在城外的司马有虔一看到城头火起,大喜,下令:“进攻!” 商师涌到护城河边,这里没有土垫出的道路,他们把带来的浮板铺在水面上搭成浮桥过河。 这时,城楼上警钟大鸣,远远传来放哨士兵的高喊:“不好啦!商师来啦!商师来啦!在西北城角,大家快去啊!” 当!当!当!当………… 原来,在敌楼上了望的士兵也看到了西北城角上的火光,感觉到很奇怪,就往这边看。不看则已,一看吓掉了魂,随着空中电火闪耀,他们在敌楼上居高临下,隐隐看到护城河水面上已经铺上了浮桥,黑压压的人正在过河,还看到了武器兵刃的闪光。 这下子,西城头炸了马蜂窝,在城上防守的至少有三千军民,因为夜深了,又下雨,都在城墙下避雨、打瞌睡,听见警钟和喊叫声,都惊醒了,爬起来,点着了火把顺着甬道登上城墙,一齐向西北城角涌来。 雕题奂一手提盾一手操戈,大喊:“把他们挡住,让商师上城!” 雕题陆和钟山兄弟等人发一声喊,带着士兵冲上前,截住冲过来的夏兵,在雨水里搏斗起来。 冲过来的夏师统领是三个人,最前面的是虎贲大夫教廛、教明兄弟,后面还跟着一个,是寒亮,也就是大尹皇图的女婿,因为出卖了自己的老丈人被夏桀升了官,现在也是上大夫。 教廛大叫:“雕题奂,原来是你这个反贼点火引来商人!” “对,老子反了,又怎么样?” “哈哈,不怎么样,但是你看看北城!” 雕题奂回头一看,只见北城方向的城墙上也是一溜灯火飞速而来,是北城的夏师来增援了,领头的正是防守北城的小司马沮琏、行司马占丙、舆司马管正。 “雕题奂,不等商师爬上城,你们就变成尸体了!”教明说:“赶快放下武器投降!” “投你个屁,看戈!” 雕题奂等八百人和夏师在城头搏斗,雕题奂父子抵住教廛、教明兄弟,钟山棫、钟山柞兄弟一齐扑向寒亮,就是因为这厮的出卖,父亲皇图才被灭门的,必定要报仇血痕。 双方在城头上恶斗起来,杀得难解难分。 但是事情是真的不妙,商师刚到城下不远,而北城的夏师军队已经到了西北城墙的拐角处了。 雕题奂一边奋力死战一边心里暗叫:完了完了,计划必定失败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脚下的城墙隆隆震动起来,好像发生了地震,两边的人都住了手,愣住了,张惶四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就见西北城角在震动中开始往下沉,越沉越快,最后轰隆隆地倒塌下去,城角整个崩塌,把城墙崩出一个巨大的豁口——这个夏邑的西北角,就是当年夏邑刚建成的时候落满乌鸦赖着不走的地方,当时卜官占卜这里会被攻陷,现在终于应验了。 刚跑上城角的夏师军队好几百人随着城角塌了下去,惨叫连天。 跑在最前面的小司马沮琏、舆司马管正也跟着士兵塌下城头,被泥土活埋了。 倒塌的城墙泥土在豁口处形成了一道很大的斜坡,商师刚好赶到,有虔带头,呐喊着像潮水一样顺着斜坡涌上了夏邑西北角城墙。 北城墙的行司马占丙一看沮琏、管正死了,商师涌上城头,顿时没了战心,带着其他人掉头往回跑。 “啊呀!快走!”这边教廛知道大事不妙,高喊了一声,掉头就跑。 教明、寒亮也带着其他夏兵往城墙的另一边逃命。 “寒亮你个贼子,休走!”钟山棫高喊了一声,抄起弓箭来,引弓搭箭,对着寒亮连射两箭。 他的准头不好,一箭走空了,另一箭射在腰上,寒亮大叫一声,一个踉跄,腿一软扑倒在地。 钟山兄弟带着家兵发一声喊冲上去,对着寒亮乱刃齐下,剁得粉碎,总算给皇图报了一份仇恨。 *** 牧宫后宫的长春殿里,夏桀正与妺喜在玉床上沉睡,寝宰录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君上,君上,不好啦,不好啦!商师打进城来啦!” 夏桀和妺喜同时惊醒了,夏桀跳起来:“怎么回事?” “虎贲大夫雕题奂反了,带了城中的一帮反贼,在西北城角点火,引来商师……” “那有什么,守住就是了,怎么会打进城来?”夏桀一边在妺喜的伺候下穿衣服一边吼叫着问。 “哎呀君上,事情就这么邪性啊,”寝宰录带着哭腔说:“商师刚到城下,城墙的西北城角就整个倒塌了,崩出一个大豁口,商师就顺着那豁口杀进来啦!焦门(西门)已经被占领,商师正在进城,北城、南城估计也保不住了……” “走,快走!予一人要和亳子成汤这个反贼血战到底,把商师赶出夏邑!”夏桀怒吼着走了。 *** 到了快午时的时候,整个夏邑就基本沦陷了,西、北、南三面城门都被商师攻陷,商师涌进城里,城中浓烟滚滚而起,满街上都是士兵和惊慌乱蹿的邑人。 在靠近城墙的街道上,入城的商师和夏师发生了激烈的巷战,喊杀声四起。 夏邑东门大开,吊桥放下,那里没有商师,成千上万的夏邑居民从城门涌出,向东方逃窜,一些本来帮着守邑的邑人也都扔了武器,跟着往城外逃。 夏桀和干辛、赵梁等大臣带着一千军队,在西城通向牧宫的大道上和商师巷战,血战了一上午,干辛的战车被摧毁,掉下车子,被商师俘虏去了。 一千士兵还剩下不到三百,赵梁苦劝道:“君上,快走,不能再打了,我们挡不住的!” 夏桀调转车头就走,回到牧宫门口,他惊呆了。? 第260章 以死报恩 牧宫门口已经停了上百辆大车,黑齿孟带着五百禁军护卫着,十二名虎姬也全副武装,穿着铠甲、提着戈盾站在大车两旁。 妺喜、蛟妾在大臣董召、白吉等人陪同下正等在那里,足有上百人,都是夏邑的臣僚。 见夏桀浑身是血的回来了,妺喜急忙上前行礼:“君上,臣妾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还是快走吧,趁着东门还没被商人占领!” “走?予一人不走,要和成汤一决雌雄!”夏桀吼着。 “君上,”董召痛哭起来:“夏邑已经失守,无可挽回了,如果再没了君上,臣等如何去处?只要君上在,有夏就在啊!” 妺喜说:“君上,臣妾死不足惜,可您看看前面的三十辆大车,上面都是您年幼的王子和后宫您最喜爱的嫔妃嫱御;后面的上百辆大车,上面都是忠心您的百官和他们的家人,您就愿意让他们跟着您去和商师一决雌雄吗?” 夏桀看看妺喜,又看看群臣,再看看宏伟壮丽的牧宫,终于长叹了一声:“有夏亡矣!予一人还有何脸面再活在世上!” 群臣和众女都跪下了:“我们誓死追随君上,只要君上在有夏就在!请君上快走!” 夏桀终于放弃了,又叹口气,下了战车,在妺喜的引导下,一起上了前面的一辆大车,黑齿孟等六名虎贲的战车在前面引路,大车启动,车轮滚滚,飞奔东门而去。 他们刚走,商汤的战车和商师就滚滚地到了牧宫门前。 商汤是带着大队从夏邑西门入的城,夏邑的西门被称为“焦门”或“谯门”,所以古书记载商汤占领夏邑是“入之焦门”。 在钟山兄弟一干的带领下,商师和夏师一番巷战,终于杀到牧宫前,发一声喊涌进了宏伟的牧宫。 一番搜查,前宫除了几个阍人,空空如也;后宫倒是数千女人,还有一些寝宰,都老实地蹲着,听候发落。 商汤叫来阍人一问,才知道夏桀刚刚逃走。 夏桀能及时逃走,还多亏了妺喜和蛟妾。 夏桀遇刺的那天晚上,罢筵回到后宫,妺喜和蛟妾伺候夏桀睡了,蛟妾却把妺喜偷偷叫出寝殿,惴惴不安地对妺喜说:“元妃,这些日子,我身体好些,预感又好点儿了。我感觉,夏邑保不住了。” “妹妹,你可别瞎说,商师都退了……”妺喜惊恐起来。 “不不,商师没走,还在困城,”蛟妾皱着眉,来回踱着步子:“我感觉这两天商师就会进城,我夏邑保不住了!” “啊?!天哪,那怎么办?赶快叫醒君上,给他说啊!” “没用了,元妃,天意如此,谁也救不了。”蛟妾无奈地摇着头。 “怎么办?你快说怎么办啊?”妺喜焦急万分。 “跟着世子淳维学学,走!”蛟妾说:“等天明了,您就赶快准备大车,把能带走的人和东西都装上大车,做好准备。但愿我的预感不灵了,万一准了,我们就可以和君上立刻就走!” “唉唉,好,准备,本宫这就准备。”妺喜知道蛟妾这个妖精的预言都很准,她说有事儿那准定有事儿。 第二天,妺喜就准备了大车,把没被淳维拐走的男女王子都带上,另外挑选了二百名夏桀最喜爱的妃嫔嫱御和歌舞姬带上,其他的都留在后宫,听天由命。 同时,她还派了许多人到众臣家里去通知,要他们做好走人的准备,要和夏后一起离开夏邑。 群臣的家属们见元妃下了命令,自然不敢怠慢,都做了准备。 蛟妾此时却违背了誓言,原来,这些日子夏桀忙于战事,没顾得让人提犯人给她吃,她吃不到人,又饿又急,团团乱转。这次要逃走,看到这么多宫人要被扔在这里,觉得很可惜,趁妺嬉不备,把伺候自己的四个宫人偷偷吃掉了。 吃完了,她发现自己开始掉头发,而且身上出现了很多黑斑,黑斑上很快爆开许多裂口,露出血肉来,不流血,却疼痛难忍。 蛟妾大惊,蛟龙要死的时候就会解角卸甲?皮,现在自己要完,知道这是违背了誓言遭了天谴,后悔起来,可是已经晚了。 *** 妺嬉拼了命地准备了三天,还没完全准备停当,夏邑就被攻陷了,听说商师已经攻进城中,这些大车全都汇集到了牧宫门口,准备追随夏桀一起走人——因为妺喜早做了准备,夏桀才得抬腿就走。 商汤一听夏桀向东城跑了,哪里肯舍,带着军队火速追来。 战车比大车跑得快,等跑到东城,远远看到夏人的大车队已经出了城。 “追上去,不要走了夏桀那个暴君!”商汤一挥手里的白旄,商师呐喊着追过来。 这时,夏人的车队刚刚过了吊桥,商师已经到了东城门。 夏桀、妺喜、蛟妾和七八位嫔妃王子坐在一辆大车上往前飞跑,听见身后传来商人的喊杀声。 蛟妾伸头往大车窗外看了一下,突然打开了车门。 “妹妹,你要干什么?”妺喜大叫。 蛟妾手把着车门,回头对着夏桀、妺喜一咧墨绿色的嘴唇笑笑:“君上,元妃,臣妾本来就是个妖精,蒙君上恩宠,得享人间富贵,万分感激,无以为报。臣妾生性贪婪,魔性难改,吃了太多的人,又违背了誓言,遭到了天谴,活不过今日了,正好用这条命来报答君上和元妃的知遇之恩。你们快走,妾身挡住商师,你们只要过了十里外的沉沙水,就该安全了!” “妹妹,别去——!”妺喜尖叫着。 “蛟妾回来!”夏桀也吼了一嗓子。 蛟妾已经跳下了飞奔的马车,一股黑烟消失了。 商师冲到东城门口,却被大量逃难的邑民挡住出不了城,士兵大怒,大开杀戒,杀倒了上百人,冲开一条路。 商师刚涌出城,就见吊桥桥头那里腾起一股旋转的黑烟,黑烟散处,一个长发披肩、一身白衣的女子站在吊桥的桥头上。 前面的商师兵卒冲上去就杀,那女子怒吼一声,双手齐出,胳膊延长,伸出两支巨爪,爪子上黑色的爪甲像小牛角般的半尺多长,抓人人死,抓马马亡。 商师兵卒见只是个女人,还没怎么惊慌,一齐上前围攻,可哪里是蛟妾的对手,不消片刻,商师死伤了一百多人,前面的八辆战车全部被毁。 商师兵卒顿时怕了,一片混乱,闹闹嚷嚷,却不敢再往上冲。 商汤远远地看着,也有点心惊胆战,不敢往前走。几名商师的将领把自己的战车圈回头,拦在商汤的战车前,怕那妖精冲过来。 这时,伊尹的战车也过来了,一看,叫道:“君上小心,切勿靠近,那是妖女蛟妾!” “杀呀,杀了这个妖精!” 更多的商师兵卒蜂拥冲上去,向蛟妾射箭、砍刺、投长矛,蛟妾都抓不过来了,被戈戟砍、剑矛刺,还中了许多箭矢,多处受伤。 她尖叫了一声,就地一滚,现了本相,是一只身如小象般大小的虎蛟,巨大的脑袋,细长的脖子,四只巨爪,一条七八尺长的巨尾,怒吼一声,横冲直撞,巨尾横扫,无数士兵被打下了护城河。 商师兵卒对着她射箭、扔长矛,很快蛟妾身上被扎得刺猬一般,似乎都不致命。 蛟妾疯了,咆哮着疯狂地冲撞撕咬,她身形巨大、皮甲坚厚、力大无穷,左右冲突,扑人人死,撞车车翻,无人能敌,商师顿时又伤亡五六十人,战车又被毁了好几辆,根本就到不了吊桥桥头。 这时,两辆战车冲出来,车上是东穷伦和季隗兄妹。 东穷伦大吼:“妖精蛟妾,还我母亲和妻子的命来!” 引弓搭箭,对着蛟妾就射。他知道这虎蛟的薄弱部位就是它颈下的那个瘿瘤,所以一箭命中。 蛟妾惨叫一声,一甩头,接着往前一冲,来咬东穷伦。 季隗的战车冲过来,挡在前面,季隗对着那个肉瘤又是一箭,也射中了。 可蛟妾一口咬下来,咬碎了车轼,季隗往后一退,倒在车里,翻身想爬起来,被蛟妾一口咬住了小腿肚子,叼到了起来,往上一扬,季隗被扬到半空中。 “季隗!”东穷伦大叫,举着弓箭却不敢射,怕射到妹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红色的身影从商汤身后箭一样地飞出,是肖己,两个起落就到了蛟妾前面,跳到一辆翻到的战车上,接着又是一跃,身子跳起来一丈多高,飞在空中,身子一转,右臂一挥,嘴里一声尖喝:“看刀!” 虎蛟叼着季隗往上扬,准备仰脸吞噬,季隗被扬到空中的时候,恰好虎蛟露出了头下面的颈子。 一道寒光从蛟头下的颈子上掠过,这里是虎蛟蛇颈的最细部位,在脑袋和瘿瘤之间,也足有瓦瓮粗细,刀锋一过,“嚓”地一声,叼着季隗的蛟头和季隗同时飞落地下,没了头的粗颈子里鲜血狂喷。 虎蛟庞大的身子上插满了箭矢和长矛,摇摇晃晃地往后退,退到桥头了,突然往上猛一蹦,凌空蹿起,带着一股黑雾旋风扶摇直上,冲上半空有七八丈高,翻滚着落下来,正砸在吊桥上,那身体巨大沉重,就像一块巨石一样轰在桥面上,“轰隆”一声巨响,吊桥断了,整个塌了下去,连同虎蛟巨大的尸体一起咕嘟嘟地沉到水里去了。 ——蛟妾因为偷吃了宫人,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果然被乱箭穿身、斩首而死。 商师涌到护城河边,往水里看看,大眼瞪小眼,目瞪口呆。? 第261章 虎姬凶猛 众人又去看蛟妾的头,蛟头仍然死死咬住季隗的小腿不放,士兵上前用兵器把蛟口撬开,季隗的小腿肚子都被咬烂了,鲜血淋漓,幸好没咬着骨头,还不至于残疾。 “二夫人威武,一刀斩了这怪物!”湟里且说:“真是可怕的玩意儿,不知道吃了多少人!” “我们这就被她弄死弄伤了二百多了……”一个虎贲战兢兢地说。 “她抓了我一爪子,我就还给她一刀,各不相欠!”肖己狠狠地出了口气。 商汤的战车过来了,看了看,命令道:“修桥,快修桥!不能让夏桀跑了,必须追上他!” 修桥,谈何容易。 大匠强、木正仇生赤带着百工过来看看,夏邑的吊桥非同寻常,又大又宽又重,被蛟妾的巨大身躯砸断,中间塌到水里,一根缆索也断了,需要打捞上来,缆索、桥面都得重新维修,还不能凑合,因为要通行战车,百工人再多没有个两三天干不完。 商汤知道这里不能指望,急吼吼地说:“调头,去南门,从南门绕出去追!” 商师大队绕出夏邑南门,回到东门大路,就用了大半天的时间,等追到沉沙河边,发现河上的大桥在大火中熊熊燃烧,夏人的车队过后,放火把大桥烧了。 沉沙水是汇入流沙(泗水)的一条支流,又称“深沙”,从东北向西南流,又宽又深,没有桥,不好涉渡。 商汤气得破口大骂:“夏桀,你跑不掉的,予一人一定追到你天涯海角,绝不放过!” 等商人花了三天的时间重新架好了桥过了河,才知道夏桀的车队已经逃进了东南百里之外的鬲山氏城邑。 夏桀逃进鬲山氏,鬲山氏还不赖,殷勤接待,招呼来的这千把人住下。 在这里,夏桀得到了一个让他绝望的信息:东夏的军队退回去了。 原因并不是听说夏邑被攻克了,而是东夏发生了内讧,夏耕的大儿子夏革和三儿子叔象竟然为了争夺东夏的王位打了起来,据说夏耕的少子季僈也逃回了东夏,他不支持夏革,而是支持叔象,双方动了刀兵,所以军队被调回去了。 夏桀听了,唯一的希望破灭了,顿足捶胸,嚎啕大哭。 没多久又得到消息,蛟妾为了掩护他们逃走,战死在夏邑东城门口,杀死商兵百数,毁掉了东门吊桥,最后被商汤的二夫人肖己斩首而死,尸体沉入护城河中。 这回,夏桀和妺喜夫妻共同地恸哭了一场。 夏桀哭的是:那些大臣和侯伯们,还不如一个妖精对自己忠心,如果都能像蛟妾这样为君而死,商汤何愁不灭啊,我有夏如何能亡啊! 妺喜哭的是:失去了一个好姊妹,因为在自己受冷落、被抛弃、被凌辱的时候,唯一还能陪伴她、鼓励她、安慰她、帮助她的就是这个妖精,虽然非人类,虽然很喜欢吃人,虽然阴阳怪气,可是忠肝义胆,正直体贴,人情味儿还是很足的。 夏桀在鬲山氏安稳了还没有十天,商汤带着八千商师就赶到了,开始攻打鬲山氏的北门。鬲山氏邑的北门称为“高神之门”,所以这一战就被称为“伐高神之门”。 鬲山氏对夏朝比较忠心,既不想投降,也不想亡国,所以全国军民携手奋力死战守城。 夏师和鬲山之师联合防守,苦战了两天,鬲山氏国家小,军队少,终于顶不住了,城邑被攻破,鬲山氏国家灭亡。 城破之前,夏桀见商师攻势凶猛,援军不断赶到,知道防守不住,下令开了南门,带着车队又仓皇而走。有的书上说夏桀是在鬲山一战中被杀了,比如上博简五《鬼神之明》里说“桀折于鬲山”,实际上并没有,而是又逃了。 这回没法再往东走了,而是转头向西南跑。商汤带着商师仍然穷追不舍。 在逃跑途中,夏桀发现左相赵梁的五辆大车不见了,一问,才知道赵梁在出了鬲山氏不久,就偷偷地带着自己的亲眷、仆从、车辆离开了大队,逃得不知去向。 赵梁狡猾,他觉得如果还跟着夏桀,商师一直紧追不放,肯定逃不掉,所以他独自带着车队溜掉,跑向东方,准备去东夏。 夏桀被追急了,万般无奈,派人给商汤送了一封信,写道:“国所以为国者,因为有家;家所以为家者,因为有人啊。现在我是国无家、家无人了,只是为了逃命;而你有人了,我愿意把国家送给你,都是你的了。” 商汤看了,就给回信说:“夏桀你说错了。过去上帝作了道德准则,明教士民,现在你灭道残政,士民迷惑,我这么干是帮你搞明白其中的道理。” 沿途的士民听说了,讽刺夏桀说:“人家亳子成汤,是救民于水火,得天下是人家自己的努力,还要你来让国啊?” 结果,夏桀的逃亡车队走一路臭一路,所到之处,人们不敢接待他们,怕商师追来倒霉。比如到了不齐邑,不齐的士民竟然全体逃走,去投奔商汤了。 后来到了鲁国,这个“鲁”不是周代的那个鲁国,而是另外一个地方,又称为“甫鲁”或“蒲鲁”,简称“鲁”,城邑挺大,是个子爵国。 鲁国的人倒是没有逃跑,国君鲁子吕(一作鲁子众)热情接待了夏桀的车队,给提供饮食,安排住处,让夏桀非常感激,连连夸奖鲁子吕忠心。 没想到,鲁子吕的目的不是要忠于夏桀,而是要出卖他,把他当成向商汤邀功的筹码。稳住夏桀一干人之后,鲁子吕立刻派人驾车飞奔去找商师,告诉商汤,夏桀跑到鲁邑来了。 商汤接到报告,带着商师火速赶来。 也是夏桀命不该绝,跟随而来的两个戎右小臣去东面山上打猎,在山头上远远望见商师的大旗向鲁邑而来,慌了,下山上了战车飞奔回来报信。 夏桀急忙下令整顿车仗走人,直奔鲁邑南门。 到了南门,南门城门紧闭,鲁子吕带着两个儿子孟极、仲辄和三百士兵拦住去路:“君上,您要去哪里?商武王马上就到,他要找您呢。” “鲁子吕,你这个反贼……”夏桀吼道。 “什么反不反呀,天下都反了,商汤都把您反到我这穷乡僻壤来了,您还嚷嚷什么呢?”鲁子吕讥讽道:“您还是老实地呆着,等商武王来吧。” 说不了,双方打起来,黑齿孟和几名虎贲、旅贲带着禁军和鲁兵厮杀起来,十二名全副武装的虎姬也加入了战团,很快把鲁兵杀散,孟极中了一箭,仲辄也被刺伤,鲁子吕父子仓皇逃了。 开了城门,大车出了城,沿着大路,拼命往西南方向跑。 商师很快追上来了,越追越近,等他们跑到一条河边,这条河当地人叫少沱水,也挺宽挺深,河面上也架着一座木桥,夏人的车队在过桥时,商师已经快到眼前。 夏桀长叹一声:“唉!天丧予一人,今天要死在这里。” 虎姬的首领虎姜跳下车,接着又跳下两个,是貙允和虦姬。 虎姜大叫:“你们快走,我们留下把桥烧掉!” 三名虎姬拦住了五十多名禁军,让他们去砍了一些枯树干柴堆在桥上,车队人马过去,就点起火来。 火刚点燃,商师就杀到了。 三名虎姬带着五十多夏兵,提着戈盾斧矛背向桥头列了个方阵,拦住商师的去路。 湟里且一看,只有五十多个人,下令把他们全灭了,赶快灭掉桥上的火。 商兵涌上来,三名虎姬发一声喊,带着士兵和商师混战。 她们的凶悍一点不比男人差,而且受过武士训练,知道相互配合,攻防进退颇得要领。桥头一番厮杀,商兵伤亡上百,五十多名夏兵都是禁军,除了五个受伤被抓的,全部战死。 三个虎姬也多处受伤,身上扎着撅断了的箭矢,血流不止,可仍然提盾持兵,并肩堵在在桥头上,背向着浓烟烈火,死战不退,尖叫声震天,盾撞、戈砍、斧劈、矛刺,凶猛无比,面前死尸横七竖八,商兵竟然上不了桥。 东门虚急了,调过来一队弓箭手,弧形围住三名虎姬,乱箭齐发,才把她们都射倒在地。士兵上去看看,射得刺猬一般,都死了。 “救火!快救火!”湟里且喊着。 可为时已晚,大火已经把桥整个吞没,熊熊燃烧,浓烟冲天,根本没法救,很快被烧塌,只剩下一些木桩立在水里,烧得火炬一般——商师明白又过不去了。 商汤在车上看着,又气又急,吼道:“他们是什么人?怎么如此凶悍?拖过来看看。” 士兵把三名虎姬的尸体拖到商汤大车前,拔去箭矢扒了头盔铠甲,才发现是三名女子,浑身是血,仍能看出来容颜美丽,身体俊健强壮,还带着花花绿绿、古古怪怪的纹身。 “天啊!是女人!”士兵们喊道。 抓过来两名被俘的夏兵一问,知道是夏桀的十二虎姬中的三个,领头的是虎姬的首领虎姜,还有两个叫貙允、虦姬,都是来自西方的南北皋野蛮部落的女子。 “女人,还大着肚子,都这么凶猛!”湟里且直吐舌头。 商汤这才看清其中两名虎姬的小腹隆起,虎姜的肚子还很大,得有六七个月的样子,真的怀有身孕。 商汤愣住了,他百思不得其解,夏桀都落魄到这个份儿上,国家都没了,怎么还有人愿意为他而死,前面一个妖精蛟妾,后面三个虎姬,都是女人! 正在发愣,后面一辆轻车追来,车上下来一名士兵,双手举着一块木牍:“君上,夏邑刚被攻克,需要安抚,右相伊尹大人请您赶快回夏邑主持大局!” 商汤一心只想干掉夏桀,一路追杀了近千里,竟然忘了夏邑的事儿,听这么一说,才明白夏邑那里最重要了,夏桀现在是丧家之犬,已经不足为虑。 想了想,一摆手:“罢罢罢,夏桀,算你走运!可予一人不会放过你的!” 他让士兵把三名虎姬的尸体好生埋葬,还给作了奠祭——她们虽然效忠夏桀,可这份忠勇很值得尊敬,是军卒的榜样。 同时颁布了命令:各国均不得收留夏桀,谁敢不从,必定予以征伐,绝不饶恕! 然后带兵回夏邑去收拾残局。? 第262章 三鬷典宝 夏桀逃出鲁国,损失了三名虎姬,好歹得以脱身,不知道该往哪里跑。 想想自己,一个夏后,万国之主,竟然现在落到这般地步,哪里是一个“凄惨”了得的! 姴董提议,去自己的娘家三鬷,那里也是大夫董召的故国。三鬷是个大国,一定能帮助君上。 夏桀听从了,带着车队,一口气跑到了三鬷。 姴董的父亲鬷伯巍臼已经接到了商人传来的命令,各国不许接待夏桀,否则就要征伐。 可这位鬷伯巍臼有一个嗜好,喜欢美玉,倾尽财力物力,广收天下美玉宝器摆设在自己的府邸里,到处琳琅满目的,闲着没事儿了就和大臣们一起宴饮欣赏。 姴董知道老爸的这个嗜好,让夏桀、妺喜把从后宫带出来的宝玉送一些给鬷伯巍臼。 牧宫后宫本来就是宝器汇聚之地,这次带出来的还都是宝器中的精品,也包括那着名的琬、琰二玉,夏桀下令都给鬷伯,以求帮助。 鬷伯巍臼一见这么多精美绝伦的无价之宝,先是惊讶艳羡,然后就是欣喜若狂,自然收留了夏桀。 三鬷的太宰止容进谏:“君上,切不可为了贪图财货而容留夏后,否则被商武王知道,必定要派军队来征伐,我三鬷虽大,可如何比得了夏邑的崇墉,必定要亡国绝祀,希望君上三思。” 司马敷盂等大臣也都反对收留夏桀,向鬷伯巍臼进谏。 巍臼也不是傻子,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就找到夏桀说:“君上,不是臣下不容留您,可您也知道,现在这里都是商人的天下了,三鬷这里离商又近,您呆在这里,一旦商师杀过来,走都来不及,臣下建议您还是走远点儿,离商人越远越好,好歹得个安享天年,否则这么多人玉石俱焚,岂不悲惨?” 夏桀听了,觉得巍臼说得有理。召集了元妃妺喜和董召、白吉等一干随行大臣一商量,决定沿着流沙乘船南行,走得远远的。 鬷伯拿了人家的宝玉,也是不遗余力,给造了上百条大船和大木筏,载着夏桀的人员、物资、车马,又送了一些奴仆,船队沿着流沙(泗水)顺流而下,向南而去。 跟随夏桀南下的,除了夏桀的妃嫔嫱御、子女之外,还有原夏朝的旧臣五百多家,军队两千人,足有四五千人,也算是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了。 结果,这事儿很快让商汤知道了,不由得勃然大怒:尼玛啊三鬷,好大的胆儿,竟然不听老子的,帮夏桀逃走,你怎么不把夏桀的脑袋砍下来交给我?想死是不是?好嘞,老子成全你! 商汤派遣义伯、仲伯,带着五千商师去征伐三鬷。 可怜三鬷虽然算是个大国,可人马不过两千,怎么能打得过商师,苦战了三天,抵挡不住,依靠城池来固守。 义伯、仲伯接受了手下的建议,建了坝堰,掘开流沙水来灌城,把城墙的外郭都浸塌了。 鬷伯巍臼知道大势已去,带着臣民全体出降。 商师从三鬷抄出来的财物中,宝玉竟然装了好几大车,义伯、仲伯都惊讶不已,慨叹了一番,随行的小史把所有的财宝都登记,列成个清单,和他们评论的话一起记录下来,作成一篇书叫《典宝》,本来这篇收在先秦的《尚书》里,现在已经失传。 商汤还算开恩,赦免了鬷伯臣民,但是把他们举国迁到了定陶,交给陶唐氏管辖,成了二等臣民——鬷伯为了贪图夏桀的宝玉,帮助夏桀逃走,结果被灭了国,而那些宝玉全归了商汤,自己一块都没有,正所谓“贪他一斗米,失却半年粮”。 鬷伯巍臼见命根子宝玉被抄走,顿足捶胸,嚎啕痛哭:“好多宝贝我盘玩得包浆都老厚,沁色斐然,都是至宝啊。琬琰那两块大玉,多美啊,我抱在怀里盘了几个月,都要出包浆啦,被抄走了,呜呜呜……” “唉,君上,别哭了,宝贝再好,身外之物,还是性命要紧。”太宰止容叹气说:“琬琰二玉被夏桀抱在怀里盘了那么多年,也包浆老厚了,最终不还是跟着淳维跑了?” “嗯,你说得……也是……” 琬琰这两块着名的玉石,一直被商人当宝贝藏在国库里,经历了整个商朝。 到了周武王灭了商,这两块玉石又被周人掠了去,藏在自己的国库里,所以大家看看《尚书?顾命》里说周人收藏的美玉之中就有“琬琰”。但周朝以后就没了记载,只在古书里把它当作美玉的代称,实物不知所踪了。 *** 商汤回到夏邑,这里在伊尹、仲虺等大臣的努力下,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所有的人员、资产都没动,诸侯军队都驻扎在夏邑城外,等候商汤的命令。 到了牧宫前,商汤也愣了——恢弘壮丽的牧宫竟然只剩下了大室等少部分,其他的地方都被烧毁,连后宫都烧没了。 原来,商汤去追夏桀,伊尹、仲虺等带着商师联军在城里清剿夏师残部,之后就广收夏邑财物、子女、玉帛,要运回景亳,有不良的士兵在抢劫过程中就放起火来,把牧宫点燃。 伊尹、仲虺知道了,大惊失色,一边命令士兵不许放火,一边组织人全力扑救,可因为连着两天的大风,牧宫仍被烧毁了一多半。 “烧了就烧了,没什么可惜的,”商汤看着牧宫就恨:“就是他们不烧,予一人也得烧!” 商汤颁布命令,把牧宫所有的财物、女人、俘虏等等统统打包运回景亳,连九鼎也从鼎台上搬下来运走,那可是国家重器,是国家权力的象征物。 然后又查点被俘夏邑贵族群臣,有二百多人,右相干辛、大夫跂踵戎等也在里面,哭哭啼啼、战战兢兢的,不住地恳求商汤饶命,商汤只是冷笑。 唯一让商汤不痛快的,是赵梁跟着夏桀逃走了。在所有的夏朝大臣中,商汤最恨的就是赵梁,简直是深仇大恨,可惜让他跑了。 过了十几天,在东边的一个国家叫居繇,竟然把赵梁和他的家人绳捆索绑地给商汤送来了。 原来,赵梁怕跟着夏桀送死,自己带着五辆大车和族人一百多人偷偷离开夏桀的大队跑了,他跑向东,想回东夏。 如果他这么一路小心谨慎,好生走路,也罢了,回到东夏也就安全了。 走了几天,见没追兵,他又神气起来,经过一些镇村城邑,又开始摆左相的臭架子,让这些地方的人给他贡献。 因为消息闭塞,这里的人还不知道夏邑已经树倒猢狲散了,知道他是夏邑的左相,还都害怕,小心伺候着。 后来他来到了居繇国,照旧摆臭架子。 这回他很不幸,居繇国被征发了一千人去夏邑帮助守城打仗,夏邑失守,这些人中有三四百人跑了回来,告诉居繇伯潡,夏师完蛋了,夏邑完蛋了,夏桀也完蛋了,都他妈完蛋了,天下已经归了原来那个亳子成汤,现在是商武王,以后我们都是他的臣民了。 伯潡一听,连犹豫都没犹豫,下令把赵梁等人全部抓起来,把财物没收,把人送到夏邑去交给商汤,等于是立功。就这么着,赵梁被押送回了夏邑。 商汤一见是赵梁,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赵梁啊赵梁,这可真是天意啊!你几次想弄死予一人,现在落在予一人手里,你觉得会怎么样呢?” 赵梁也哭哭啼啼的,可是他没求饶,知道自己对商人做的事儿根本不可饶恕,迟壬、兮任的死和他有关不说,商汤本人都差点让他弄死好几回。 只是心里后悔:聪明反被聪明误,要是跟着夏桀一路南逃,说不定还逃得性命,现在全家都完了。 同时他开始佩服起自己那两个不孝之子赵及、赵服来,多亏跑了啊,老子还能留个后,没香烟断绝,死了也无憾了。 赵梁说:“成汤,您就别多说废话了,想杀想刮,随便吧,在下没啥好说的了。” 商汤让先押下去看管起来,然后要一起运回景亳。同时下令重赏了居繇人。 然后开始发狠,下令堕城,发动了几万军民,把夏邑外城的郛郭全部堕毁,只保留了里面的子城。 然后又调动役夫,去把横亘在夏商之间的长垣推平,大沟也填了一部分。 商汤还要下令把夏社宗庙拆了,伊尹坚决反对,进谏说:古代的圣王,都是兴亡国,继绝祀,没有故意灭亡人家的祭祀的。现在您的目的是征伐暴君,为黎民谋福利,夏人有罪的只是夏桀一人,您不能把愤怒都发泄在夏人身上,怎么可以拆人家的社稷宗庙呢?现在夏邑内外,归附的夏人很多,都是您的臣民,如果没有社稷宗庙,您怎么聚拢、统治他们? 商汤觉得伊尹说得有理,就没有拆,而是选了几个归附的夏人宗族的首领负责管理,按时祭祀。结果受到夏民的拥护和欢迎。 后来人们把伊尹说的话记录下来,作了两篇书,一篇叫《夏社》,一篇叫《伊尹报政》,可惜都失传了(一说《伊尹报政》就是清华简中的《尹至》篇)。 足足折腾了将近半年,商汤发现,夏民很多只是慑于威势归附,心里不服;而万国诸侯也都是为了利益而来,并没想真的作自己的臣属,就问伊尹该怎么办。 第263章 夏革来奔 伊尹也发现,商汤重视武装,对军队赏赐丰厚,对跟随打仗的民众却不怎么好,就进谏说:“夏桀自绝于其人民,只想靠武力征伐。在我们攻打夏邑的时候您也看到了,不是夏民不肯帮他防守城池,而是他得罪了人民,搞得民怨沸腾,人民和他离心离德,所以我们才得剪灭了有夏。您为什么不考虑考虑这个事儿呢?” 商汤说:“那予一人该怎么办?” 伊尹说:“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是先把这些来帮我们灭夏的诸侯安顿好了,然后把商民和夏民都安顿好,远处的国家才会真心来归附。” “有理,”商汤说:“那么我该给人民做点儿什么,才能让他们听予一人的呢?” “人都是贪财的,君上,”伊尹说:“现在咱们灭了夏,您就把从夏俘虏来的金、玉、田地、城邑赏给他们,就足以笼络住他们了。” “哈哈,说得好!”商汤说:“可是夏邑这里总得有人管着啊,找谁呢?” 伊尹说:“最好还是扶个夏人来管理,我们派人监督,这样夏民们会更对您信服。” “嗯嗯,那就烦劳右相费费心,给找个合适的。” ——史官把君臣二人的对话记录下来,作成了一篇书,就是清华简中的那篇《尹诰》。 伊尹就去找,他心目中最好能找个夏王室宗族的人,比如夏桀的兄弟、儿子之类的人物,最起码也得是个侄子什么的,能号令姒姓夏人的,归附的那些夏人支族首领都是小宗,甚至是小宗的小宗,身份太低,不具备号召力。 选了几天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可很快合适的人选自己送上门来了——东夏的国君的夏革带着家眷、族人、仆从三百多人,从东夏逃到西夏,来投奔商汤了。 夏革是夏耕的大儿子,为人端正柔和,有点象他老爸夏耕,可他不像他老爸那么崇尚武力,而是酷爱图书,是个“文学青年”,知识很渊博,在国政方面属于“温和派”,不肯用严刑苛法、急律暴政对待国民。 结果一些国家见东夏有点软,就干脆不来斟寻夏邑称臣纳贡了。 夏革的三弟叔象是东夏的大宰兼太师,脾气火爆急躁,力主征伐,经常为出兵的事儿和夏革吵吵闹闹。 夏革虽然性子柔和懦弱,可兔子也有被逼急的时候,有一回夏革被叔象吵恼了,在大室当众把叔象训斥了一番,威胁要罢了他的官职。 叔象大怒,扔下朝中的事情回自己的封地黄邑去了,然后召集一帮子心腹商量怎么办。他告诉手下:如果再象夏革这么软弱涣散下去,我东夏就要完蛋了。 心腹爪牙们一番商量之后,最终达成一致意见:用武力逼迫夏革退位,自己当老大。 商汤伐夏桀,夏桀派人送信给东夏,要求东夏出兵救援,夏革开始不愿意,他不想打仗,更不愿意去死人,后来在群臣的苦劝之下,还是同意了,东夏之师开拔来西夏。 叔象觉得这是个大好机会,他是太师,有兵权,调集了一部分军队,加上自己的私人军队,合力来围攻斟寻夏邑,兄弟之间爆发了王位争夺战。 夏革急忙下令调回增援西邑夏的军队,来和叔象作战;叔象也不含糊,调集了自己势力范围内的许多方国、城邑组成军队,和东夏王师打得胜负难分。 就在这关键时刻,跟随夏耕的小儿子季僈跑回来了,他不想跟着老爸和仲贡逃往西北,而是逃回了东夏。 他回到东夏了解了情况之后,毅然支持三哥叔象,发动族人和自己领地的各个部族加入了叔象的军队,一起进攻斟寻夏邑。 东夏群臣见此情景,都不拥护夏革,也拥护叔象,东夏师也倒戈向叔象。 夏革见此势头,知道自己在东夏呆不下去了,就弃位出奔,带着亲眷、族人逃出斟寻,跑到了西夏,投奔了商汤,等于是叛逃了。 东夏那里就拥立了叔象为国君,称为“夏象”或“夏叔象”,以季僈为太宰相国,辅助国政,称为“太宰僈”。 商汤在牧宫大室里接待了夏革,让伊尹、仲虺等大臣陪着。 夏革四十岁左右,白面长须,文质彬彬的,贵族气质倒是有,但是没有什么做君主的威严,而且满口的文章典故,道德玄谈,有点迂腐,不由地心里暗笑:这样的人能当东夏的君主,也真是奇怪了。 大家看看《列子?汤问》里记载商汤和夏革关于“古初”是否有“物”等问题的问对,《庄子?逍遥游》里还有商汤问棘(即夏革)鲲鹏之事,夏革的话里都是哲理玄谈,神神乎乎的,漫无边际,反正和治国理政没太大关系,也没什么意思,这里就不写了。 接见之后,商汤问群臣:“你们觉得夏革怎么样?” 仲虺说:“这位不是当国君的材料,满脑子都是学问,诗作得也很不错,可治国理政没本事。” 伊尹却笑了:“君上不是正需要这样的人来管理夏邑?” “对对,对啊,”商汤也笑了:“他是夏桀的侄子,夏耕的儿子,还当过东夏的国君,又这么软,帮我们管理夏邑正合适。” 之后,商汤下令,封夏革为“夏公”,居住在夏邑管理这里的夏民,同时派了四个官员辅佐,其实就是监督、监视,防止夏民闹事。 夏公革对商汤感恩戴德,表示一定忠于大商,把夏邑管理好。 就这么安稳过了十几年,夏革去世了,他的大儿子文赡(一说名赡,文是谥号,即夏文公)继承了夏公的职位,称为“夏公文赡”,或者称为“夏文公赡”。 夏公文赡一直不想当商人的臣属,因为夏邑人一直受商人的歧视,被监管、被驱使、被奴役,日子过得惨淡,曾经几次鼓动老爸夏公革带着夏人迁国逃跑,夏公革觉得商汤待自己不错,所以断然拒绝。 夏公文赡即位之后没几年,赶上夏邑闹旱灾,他趁这个机会鼓动夏民造反迁国,杀了监督他们的商朝官员,然后把夏社的祖宗牌位一划拉,带着六千多邑人和野人离开夏邑,分批向西北迁徙,辗转数年,投奔淳维去了。 这样,原来的西邑夏被彻底抛弃,一座壮丽辉煌的王者之城很快颓圮,成了一片荒废的丘虚,变作雉鹊之巢、狐兔之宅,淹没在历史的烟尘之中,荡然无存,只有那个地方还留下个名字叫做“夏丘”(后来因为音近通假也写作“瑕丘”),其实就是夏墟。 总之,夏桀三十岁登基,为夏后三十一年,这年被商汤带领诸侯联军攻伐,夏邑被攻克,夏桀被驱逐,时年六十一岁,夏朝灭亡。《竹书纪年》里说夏朝“自禹至桀十七世,有王与无王,用岁四百七十一年”,夏朝从大禹奠定基业、夏后启开国承家直到夏桀,一共存在了四百七十一年。 *** 商汤下令班师,回景亳去,他要在那里举行登基大典,举行大朝会,号令天下诸侯,开创新的时代。 这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一月了。 商师西归,经过大沟长垣,长垣都被推倒了,大沟也填平了几段,便于通行。 商汤看了,慨叹道:“不得民心,就是有大沟长垣,也拯救不了灭亡的命运啊!” 左相仲虺听了,就在商师面前对商汤发布了一番长篇大论,陈述了有夏灭亡的原因,提醒商汤要“慎厥终,惟其始。殖有礼,覆昏暴。钦崇天道,永保天命”云云,后人就把这话记录下来作成了《仲虺之诰》这篇书,可惜也失传了,现在《尚书》里的《仲虺之诰》是一篇伪古文,假的。 回到景亳,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商汤就在镳宫举行了登基大典,即天子之位。 三月,商汤在景亳东郊举行了祭天仪式,所有的方国诸侯、大臣都参加,十分隆重。 在这次祭典上,商汤向诸侯群臣发布了政令,就是着名的《汤诰》,只是当时不知道是史官偷懒还是有别的原因,他的讲话记录不完整,只记录了几个片段,大概是说:如果不为民建立功业的,不努力工作的,我就要严厉惩罚你们,你们不要埋怨我! 又举例子说:古代大禹、皋陶长久地在外操劳,为民建立了大功业,民才有安定的生活。东边治理了江,北边治理了济,西边治理了河,南边治理了淮,四渎的泛滥被治理好了,万民才有安居之所。后稷发明了农业,播殖百谷。这三公都有功于民,故其后人都能国运长久。过去蚩尤与其大夫作乱于百姓,上帝不赞成、不喜欢他,让他灭亡了,先王之言不可不勉。 又说:你们记着,如果行为不道,我就剥夺了你们的国家,你们也不要怨我! 总之一番恐吓威胁。 然后又在景亳宗庙大室举行了祭祀商人列祖列宗的祭祀,这是一次很血腥的献祭:商人祭祀了一旬,不仅献上了牛羊猪狗牲畜,还献上了人牲,把在战争中抓获的有夏贵族、大臣三百多人分批杀死在祭坛四周,又屠杀了二百多夏人俘虏,共献祭人牲五百多人! 这些人牲里,就有干辛、赵梁、跂踵戎等人,全部被杀,商汤等于出了一口恶气。 可是呢,事情得两说,不管做什么事,都是有报应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总是毫厘不爽。商汤祭祀杀夏人这么残忍,到后来周人灭了殷商,周武王在周宗庙举行祭祀的时候,也把被俘的殷商贵族当作人牲献祭,进行了血腥屠杀,杀了商王纣的大臣一百多人,殷商贵族大夫四十多家被杀绝,自然也得好几百人。这些都明明白白地在《逸周书?世俘》里记载着,不是虚言。 之后,商汤就在镳宫大室朝堂上召集群臣、诸侯,问:“现在予一人灭掉了夏,驱逐了暴君夏桀,但是天下不能没有共主,不知道哪位道德高尚的人可以荣登大位呢?” 众人一听,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是你领头闹革命的,现在革了有夏的命,还能是谁?就是你呗。 群臣、诸侯都拜伏于地:“唯商武王可继大统,我等定无二心,同辅江山社稷!” 商汤谦逊道:“小子履无德无才,只是顺应了天命,怎么敢……” 话音未落,突然朝堂外白光闪耀,一道白色的雾气从门口贴着地面漫延进来,大室中顿时白光弥漫。? 第264章 商汤登基 就见雾气中一个身穿白衣的人,而且白发白眉白须,特别的是他额头上带着三颗亮闪闪的小星星,手里牵着一头巨大的白狗,不对,是头白狼,从大室门口缓缓而入,那白狼嘴里还叼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 众人都惊异不已,不知道来的这位是什么人。 这位来到商汤面前,躬身稽首:“商武王恭行天罚,诛除无道,甚中帝心,百神是式。在下奉西方白帝少昊之命,特来向商武王道贺,并奉上贺礼一件!” 他刚说完,那头白狼走上前,一伸头,把嘴里的那个金光闪闪的东西吐到了商汤面前的案几上,然后慢慢退回去。 那白衣人再次行礼,接着和白狼一起象幻影一样消失了,接着白光也消失、白雾也消散了——这就是《尚书璇玑钤》里说的:“汤受金符帝箓,白狼衔钩入殷朝。”《帝王世纪》里则说:“汤得天下,有神牵白狼衔钩入殷朝。” 被惊呆的群臣、诸侯这时才反应过来,呼啦一下站起来围拢过来,伸着脖子看那案几上的东西,是一个黄金的弯钩,既象个戈头,又象个镰刀头,不过比较小,弯度也大些,有点像个“?”的样子了。 古代把戈称为鈎兵,把镰刀称为刈钩,就是因为它们的头是弯的。 商汤也刚回过神来,伸手把那金钩拿起来看看,有巴掌大小,上面还带着一些精致的花纹,下面带着可以安装手柄的銎。 “哇!恭喜君上、贺喜君上,这是神灵亲自来送给您的贺礼啊!”众人七嘴八舌地说。 “嗯,是啊。可是,这是什么意思呢?”商汤举着金钩说。 登恒说:“我看这东西是个镰刀头,割韭菜用的。当然比俺们家里用的那个小多了,倒是挺精致、挺好看。” “神人就送来这个镰刀头让予一人割韭菜?”商汤满心疑惑:“这东西是黄金铸造的,谁舍得用它来割韭菜?而且这刃口也不快。” 众人互相对望着,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都一齐看向伊尹和仲虺,因为这两位最有学问。 仲虺说:“那个白衣人,说是西方白帝少昊的使者,他额头上带着三颗金星,那就是参宿之神,参为白虎,也就是白虎之神啊。西方色白,那头白狼就金精,所以才吐出那个金钩。” “左相大人所言甚是。”伊尹说:“这说明君上当以金德受命,色尚白。而这金钩主刈,刈者治也,就是要君上刈治天下、总理万方啊!” 群臣诸侯一听,觉得甚有道理,一齐伏地拜贺:“恭喜君上!贺喜君上!请君上顺应天命神意,荣登王统!” 商汤大喜,不过还是装模作样地谦逊了一番。 公元前1600年,商汤在镳宫大室举行了登基大典,正式建立商王朝,商汤就是商朝第一位王,即开国君主。 商汤根据伊尹的建议,让工匠作了个三尺长的青铜柄,镶金嵌玉,把那个金钩安装上,做成个权杖的模样,用这个来代替王权的金锤,毕竟这是神灵赐予的东西,马虎不得——从此商王临朝,都是手握金钩,不是金锤了。 又做了“璇玑玉衡”,即玉斗王榻,加上黑玉王玺,这是“王权三宝”,都是王权的象征。 商汤还对诸侯们谦让:请请,你们觉得谁有资格这里坐,就请坐!所谓“三让而就天子位”。 诸侯心里说:尼玛,这是让我们送死呢!你装什么假惺惺,赶快弄完,分行李,老子好回家去搂老婆、抱孩子。 就这么着,商汤右手握金钩,左手托王玺,升坐璇玑玉衡,登上了天子大位,接受万邦朝会。 典礼举行中据说还发生了异象:缥缈的白云袅袅升起,萦绕在大殿上,整个大室就象玄宫一般;接着云雾中出现了一头白虎,在大室中间摇头摆尾地跳舞,好像拜贺的样子——这就是古书里说的商汤即位时“白云入房”、“白虎戏朝”,都是商汤得天命为天子的祥瑞之兆。 商汤革除了夏人称君主为“后”的称呼,从此称“王”,所以我们在殷墟卜辞中看到的商代君主一律是“王”,不再称“后”。 为了这次登基大典,大商的乐官们专门为商汤创作了一种歌舞,称为《大濩》,又作《大頀》。 “濩”是什么意思呢?据说就是“救”的意思,《春秋繁露?楚庄王》里说:“汤之时,民乐其救之于患害也,故《濩》。濩者,救也。”《汉书?礼乐志》里也说:“濩,言救民也。”实际上就是认为“濩”就是“护(护)”,救护之意,贾公彦在《周礼?大司乐》疏中解释说:“濩,即救护(护)也,救护(护)使天下得所也”,就是说商汤伐桀灭夏,是救护万民脱离水火苦海,所以他的乐舞就定名为“濩”。 其实,“濩”就是“护”,应该是一种战舞,就是军队在出兵作战时跳的一种舞蹈,用来鼓舞士气、震慑敌人,和周武王的《大武》是一种类型,后来这类舞蹈被称为“破阵乐”,也用于宫廷演出。 《大濩》这种乐舞不是传说,而是的确有的,因为在殷墟卜辞中就有记载,商王祭祀的时候用歌舞,就有一种叫“蒦”,就是传说中商汤的《大濩》。 《庄子?天下》里说:“黄帝有《咸池》,尧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汤有《大濩》,文王有《辟雍》之乐,武王、周公作《武》”,这些都是古代圣哲明王的乐舞,为历代所用,非常有名。 万邦朝贺完毕,商汤就开始分封,重新大封群臣和列国诸侯,灭夏的宏图大业中伊尹的功劳最大,所以仍然封为右相阿衡,又称“衡尹”(卜辞中称“黄尹”),主持国政;仲虺仍为左相辅佐,有虔为大司马,三人并称“三公”,而以伊尹为首。 有功之臣多裂土封侯,特别是为攻陷夏邑做出突出贡献的雕题奂、钟山兄弟,都封为伯,建立了伯国。 把从有夏俘虏来的财物、子女、田地、城邑等分给诸侯群臣,非常慷慨,众人无不大喜,满意而归。 商汤的正室夫人纴巟就理所当然地成了商王的元妃,也就是正宫王后;原来的二夫人肖己也成了王妃,商汤为了表示对这位屡立战功的夫人的重视和嘉赏,还给特地加了个封号“敏”,大概是因为肖己聪慧捷敏吧,所以肖己此后也被称为“敏妃”。 这时,大商要代替有夏祭祀天地百神和先公先王,就让伊尹模仿夏人的祭祀制度进行改进,建立了一套新的祭祀制度,主要有两套系统:一套是对先公先王的祭祀;一套是对天地百神的祭祀。 对先公先王的祭祀比较麻烦,为了便于排序,就从商汤的父亲主癸开始,往上推了十位商王,一直到商王微,分别给追加了日名,商王微的日名是“上甲”,意思是最早的一位以“甲”为日名的先王,然后下面以此是报乙、报丙、报丁、厂戊、厂己、厂庚、厂辛、主壬、主癸,正好符合一旬的祭祀数量,这部分称为“先王”,然后根据各个先王的日名来祭祀,比如祭祀上甲在甲日,祭祀报乙在乙日,这样用一旬祭祀完毕,成为一个循环。用的祭祀方法有翌、祭、馈、协、肜五种,五种祭祀方法都用一遍,需要很长时间。 商汤以后,先王不断增多,祀典就不断地修订,早期的先王中,旁系先王有些被剔除不再祭祀,比如最初的十位先王中,厂戊、厂己、厂庚、厂辛是旁系(报丁的兄弟先后为王),后来就被剔除,只保留了直系先王。 这样一直到了殷商时期的祖甲时期,基本上形成了一个比较完整的祭祀系统,称为“周祭”,用五种祭祀方法把先王都祭祀一遍大约需要一年的时间,所以商人称一年为“一祀”。 上甲(不包括)之前的先王从契到王恒都称为“先公”,也有祀典予以祭祀,但没有日名。上甲到商汤的父亲主癸都称为“先王”。 到了殷商时期,则以商汤为分界,商汤(不包括)之前的称为“先公”,商汤以后的称为“先王”。 至于第二套对天地百神的祭祀,则按照古老的传统开列的谱牒,岁时致祭。 在百神的祭祀里,伊尹特别设立了两个神祠: 一个是“桑蚕神祠”,祭祀先桑之神和先蚕之神,这个神祠就设在原来湾聚东面桑林边上的那颗空心大桑树旁,那棵大空桑树是伊尹的出生地,据说是伊尹的母亲阿采所化,所以祭祀先桑其实就是祭祀伊尹的生母,祭祀先蚕则是蚕神。 因此,只要没有很特殊的情况,每年祭祀先桑和先蚕的时候,伊尹必定亲自到场主祭,经常对着那棵空心的大桑树上飨再拜、泣涕流泪,就是在哀悼自己的母亲。 一个“神乌之祠”,祭祀神乌,因为什么,大家都明白的,伊尹有今天的成就,和灵乌雅儿密不可分。 伊尹对雅儿感恩戴德,所以在修订祀典时假公济私了一下,把神乌也列入祀典,让雅儿也享受王室的香火祭祀。 祭祀完之后,祭品全都喂乌鸦,还有特别的“灵乌施食”,专门准备食物投喂乌鸦。所以举行灵乌之祠的时候场面也极其壮观,成千上万的乌鸦来参加祭祀,其实就是来聚餐的。 另外,商汤在伊尹、仲虺的建议之下,颁布了一套大商的法令法规,特别对官员的职务、职责做出明确要求,后人把这套法律记录下来,称为《官刑》,因为是商汤时作的,所以又称《汤之官刑》。 至此,商汤在伊尹的谋划和辅佐下,终于完成了他的“革命”大计,荣登大统,成了天下万邦的总首领,建立了商王朝,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 商汤的“革命”故事到这里算告一段落,可故事还没完呢,因为夏商第一位革命家的伊尹大人的“革命”道路还没走完,所以我们还得继续往下讲。? 第265章 女神情缘 登基之后,商汤立刻就举行了第一次大朝会,商朝所属各国都来朝觐、贡献,整个景亳就象过大年一样热闹。 就在这次朝会上,伊尹向商汤献上了着名的《九主》的和《四方令》。 《九主》是什么意思呢?商汤当了天下的共主,老心里不踏实,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就在镳宫大室和群臣集会的时候,问伊尹:“治理天下的君主,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罪责,该如何避免呢?” 伊尹说:“回禀君上,臣下以为,天下诸侯有仇有罪,原因不在君主,而在于臣子。迷惑君主让他不明,欺上瞒下,败法乱常,以危害君主,这都是大臣们做出来的事儿。” 商汤说:“不是大臣的事儿吧?大臣再忠心,再尽责,如果君主不圣明都是白费。所以你还是给我好好理一理君主的功过教训吧。” 于是,伊尹就对商汤说了天下的九种君主,其中不好的有八种,即:专授之君一种,劳君一种,半君一种,寄主一种,破邦之主两种,灭社之主两种,好的有法君一种,一共九种,所谓“九主”,还都为之绘制了图形,称为《九主图》,并做了详细的分析。 伊尹认为君主的事情主要在于群臣能恪尽职守,各自做好自己的事情,君主不能事事躬亲,反对“劳君”,君主要作“法君”、“法臣”,也就是按照自然规律和国家法律来办事,那些不好的君主都是因为违背了这一点,所以才出现各种各样的失误,最后导致了国家的灭亡。 只不过这种理论太复杂,《九主》篇也很难懂,大家也不会感兴趣,这里就这么简单一说,如果大家有兴趣,可以自己找马王堆帛书《伊尹?九主》这篇看看。 之后,伊尹又制定万国贡献的名单和物品,按照东西南北四方,确定由哪些国贡献什么东西,列好单子,称为《四方令》,这个命令收在《伊尹书?朝献》篇里,这里也不多说了。 之后,商汤说:“予一人虽然灭了西夏,一统了西方,可是东夏还在,天下还不完全是予一人的啊,予一人想是不是开始东征,把东夏也收了。” “君上不可,那是得不偿失的事儿。”伊尹说:“东夏那里,从北海至于南海,从河济之入到青水(淮河)流沙(泗水)之穷,面积广大,夏人经营了八九百年,国家众多,势力雄厚,其风俗凶蛮好斗,那里是他们的地盘,我们如果去征服,恐怕等于是自己往泥潭里跳,征服不了他们,反而把自己陷死了。所以,臣下以为,只要他们不来惹我们,我们也就不用去管他,而是把眼光放在南、北、西三个方向,这里土地广大无限,人民众多,山川河流湖泊泽薮无穷,有永远用不完的财力物力,只要我们愿意经营,去征服占领这些地方,要比去征服东夏容易得多,所得的利益也远远比东夏要大。” 伊尹刚说完,仲虺立刻表示赞同:“右相大人所言有理,现在我们天下甫定,如果立刻兴兵,劳师远征,肯定难以成功,不如把目标放在西面更广阔的土地上好。” 商汤大喜,说:“好,就这么办。” **** 此时伊尹仍旧为商汤右相小臣、阿衡,但是这时的小臣伊尹不是一个小小商国的右相,而是整个煌煌商王朝的右相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总理群臣,号令万邦,所谓“位极人臣”,也拥有了封地和大量的田产——这已经达到了他的“革命”目的,终于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伊尹受封之后,自然前来拜谒的、道贺的也是车马盈门,伊尹带着女鸠、女方两个妻子接待,足足忙了十几天,客人才逐渐散去。 这天都天晚了,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伊尹准备和两位夫人去吃晚饭。 突然,“扑啦啦”,伊尹听见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客厅门外廊下,接着从门外走进一个人来,声音悦耳动听:“右相大人,祝贺啊,您多年愿望可终于实现了,可喜可贺!” 伊尹夫妻一看,靓丽的面容,明眸皓齿,朱唇流光,一头披垂的青丝长发,黑衣、黑短裙,头上、手脚腕上戴着金圈,雪白的肌肤,款款走过来。 “雅儿!”伊尹狂喜,大叫一声,上前一步,紧紧抓住雅儿的双手:“雅儿,没想到你能来,太好啦!您说的对,我成功了,真的成功了,这里面可有您的功劳呢!” 激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女鸠、女方目瞪口呆,她们早就听伊尹无数遍地说起过,他认识一只灵乌,是个女神,叫雅儿,她多次在生死关头救了自己,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恩人。 两位夫人以为他痴人说梦、胡说八道,还讥讽他想女神想疯了,可没想到竟然真有这么个女神,听动静好像是飞来的。 女鸠、女方急忙敛衽上前见礼:“雅儿大人,妾身等早就听夫君无数次说起过您,是您多次帮他度过生死难关,方得有今日。妾身这厢有礼!” 雅儿急忙还礼:“二位夫人不必多礼,我本来要去扶桑,经过这里,知道伊尹大人成了商朝廷的右相小臣,所以专门来道贺的。可很惭愧,我来得匆忙,什么也没有……” “不不,您人能来已经是伊挚最大的荣幸了。”伊尹仍旧在激动之中。 女鸠、女方急忙让膳夫、庖人准备宴席,夫妻三人宴请雅儿,还命府中的乐人、舞姬献上了歌舞。 雅儿也没客气,坐下和伊尹夫妇饮酒叙谈,相言甚欢。 宴饮结束,雅儿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伊尹夫妻就带她参观了自己府邸,后来来到了装饰华丽的寝室。 女鸠给女方使眼色,女方心领神会,二位夫人退到寝室门口,笑嘻嘻地说:“夫君,雅儿大人,天色不早了,我们姐妹这些日的接待有些疲乏,先告退。这里很安静,你们二位许久不见,好生叙谈叙谈,只是别太晚了。晚安!” 二位夫人退出去,给阖上房门。 灯光影里,伊尹单独面对雅儿,顿时有点手足无措:“雅儿,我、我们……我没那个意思……” 雅儿倒是很大方,走到跟前,伸出雪白的双臂揽住了伊尹的脖子,美丽的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伊挚大人,我曾经说过,我们有一段缘,当时不是时候,我想现在应该就是了,所以我们来圆了这段缘分,也等于我来给你道贺的礼物。” 说着,温柔的小嘴就吻上来。 伊尹顿时觉得身体发热发麻,头脑发胀,小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不由地一把抱住了自己心目中梦寐以求的女神,就狂吻起来。 二人就这么一边拥吻一边滚到床上,巫山云雨,极度缠绵。 伊尹只觉得自己在九霄翱翔,快若登仙了。 第二天,伊尹醒来,天光已经大亮,急忙翻身一看,身边已经空空如也,雅儿已经不辞而别。 **** 伊尹坐起来,在床上呆坐着,昨天晚上的事儿简直如做梦一般,他现在有点分不清现在是梦幻还是现实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时,房门开了,女鸠、女方走进来:“给夫君和雅儿大人道喜……咦?人呢?” 伊尹反应过来,仍然两眼发直,怅惘地说:“她走了,也没给我说一声……” 二女看着他呆呆的样子,知道还沉劲在昨晚的欢乐之中,不由地醋劲发了:“好啊,和女神快活一夜就快活傻了?她的身体是不是和我们不一样啊?” “不……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就是、人……” “那你就成这样了?俺们姊妹嫁给你这么多年了,都没见你迷成这样儿!” 伊尹急忙起来一边给两夫人行礼,一边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两位夫人,为夫真没……可、可我不知道怎么会……” “算啦,毕竟人家是女神,”女方说:“要是俺们真能有这么姊妹,还是荣幸呢。可是夫君你能把她弄来?” “说实话,为夫真这么想过,可我想那根本没可能。” 二位夫人对望了一眼,撇撇嘴:“好吧,她能常来看看也好。女神……” 实际上雅儿并没常来,走了以后就没见再来过。 不管怎么说,到这个时候,原来身为奴仆的伊尹,终于达到了人生的巅峰,不仅位极人臣,还获得了女神雅儿的爱情,虽然这爱情来、去都太突然而短暂,可毕竟是自己的梦想之一啊,天下的美事无过于此了。 直到一年多以后,一天晚上,伊尹夫妇正吃饭呢,听见门外有响声,接着雅儿从门外进来了,还是那个样子,面带微笑,不同的是怀里还抱着个在襁褓的婴儿。 伊尹夫妇大喜,急忙起身迎接。 雅儿把怀里的婴儿交给女鸠:“对不起二位夫人,这是伊尹大人的孩子,你们知道我的情况,我不能抚养他,所以,只能烦劳你们了。” 女鸠急忙抱过来一看,是个丰面广额、肥头大耳、眉目清秀的男孩子。 雅儿说,那天和伊尹春风一度,回去发现自己怀了身孕,这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根本就没想到自己能和人类怀上孩子。 她一孕就是十二个月,后来生下一颗金色的鸦蛋,那蛋本来大小和普通鸦蛋没差别,可落地见风就长,其大如鼓,里面还有婴儿的哭声,把蛋壳破开,里面就是这个男孩,还没取名字,请伊尹命名。? 第266章 聚散有时 伊尹喜出望外,他也根本没想到自己还能和女神有个孩子,想了想,就给取名叫“疋生”,其实“疋”就是“雅”的谐音字,意思是雅儿生的儿子。 女鸠也高兴地说:“雅儿大人放心,这个孩子是夫君和您的儿子,自然也是我们的儿子,而且此子出生不凡,必定不是凡品,我们一定会好好把他养大,抚育成人。” 雅儿连连道谢,就要告辞。 二位夫人拦住:“您和夫君许久不见了,应该再叙叙旧的。” “哦,对不住,伊尹大人、两位夫人,”雅儿微笑着说:“我说过我们有段缘,但很浅的,那晚相会之后,缘分就尽了,以后也不会再有,否则违背天条,会遭天谴。也希望伊尹大人能把握好自己的命运,在位极人臣之时,恪守德行,辅佐圣主,方得终身尽年,寿享期颐。” “是是,伊挚谨记,一定谨记。”伊尹答应着。 夫妻三人把雅儿送到门口,雅儿出门,化作一只金翅乌鸦向东方冲空而去,临走还重复了一句:“伊挚大人,一定好自为之啊!” 看着雅儿飞走的方向,伊尹一边躬身行礼,一边心里一阵悲哀,他感觉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位心中永恒的女神了。 伊尹在殷商的祀典里面特地加了一个“神乌之祠”,专门祭祀神乌,其实就是祭祀的他心目中的女神灵乌雅儿,他能有今天的成就,这灵乌功不可没,算是一种报答。 伊尹和雅儿的儿子伊疋生,成人后在太甲朝为司徒,称为“司徒疋生”或“小臣疋生”,工作勤奋,谨严认真,政绩突出,受到太甲的信任。 众人都知道他是扶桑神乌生的孩子,身上有一半神灵的血统。 伊尹死后,儿子们要分他的封地田产,伊疋生本来也应该有一份,可他坚决不要,说自己的采邑土地已经足够养生糊口,不需要太多,全让给两个哥哥伊陟和伊奋,德行节操高尚。 到了沃丁朝,伊疋生曾一度为朝廷左相。 沃丁去世,弟子们争位发生暴乱,互相厮杀攻伐,群臣都不知所措。司徒疋生出面,力主依照沃丁的遗嘱拥立王子辨。 可群臣见弟子们乱得不行,知道这事儿不好搞,就一齐推举疋生主持大局,组织力量平定了暴乱,拥立了沃丁的弟弟王子辨(即太庚,卜辞中作“大庚”)为王,稳定了政局,所以受到太庚的信任和群臣的推崇,是一名贤臣。 **** 没多久,在景亳镳宫大室里,充满了离别的氛围。 首先是司徒彭祖来向商汤辞官,说现在天下大局已定,自己也要回山去继续修炼了,不能再为大商效力,恳请商武王恩准。 商汤知道彭祖是神仙,挽留不得,自然答应,赠送了许多财物,可彭祖分文不取,带着童儿飘然而去。 直到商王武丁之时,彭祖又出山,在朝中为官多年,被尊为“三寿”之一,属于“上寿”,武丁尊称之为“高文成祖”。 然后是敏妃肖己,带着徒弟女王子恰儿来向商汤告假,在恰儿的极力要求下,肖己同意带她到嵩山女学去拜入师门,正式成为女学弟子。 肖己说自己也许久没回嵩山是看望师父昭灵夫人,所以要一并回去探望。 这个商汤也不能不准,同意了。 只是纴巟夫人叮嘱恰儿:“宝贝啊,你得快点回来,你都十九岁了,我和你父王正给你寻找合适的国家张罗婚事,赶快回来,好结婚,否则年龄大了,老姑娘没人要了。” 恰儿不在乎:“大姒母,我还不想结婚,等学成本领再说。” “胡说!女孩儿可以没本领,可是不能不嫁人,不嫁人那算啥女人?女孩儿家学学女红行了,非要学耍刀子,要是没人要可咋办。” “我不怕。我要跟二姒母好好学。” “唉唉,你二姒母杀人杀了一身的功劳,可也是嫁了人才有的。如果你不嫁人,只能跟你二姒母小时候那样学当不良少女……” 之后,就是木正仇生赤来辞行,现在已经是春天,东风起了,他要回奇肱国去了。 商汤吃惊地说:“木正大人,您可是予一人离不开的能工巧匠,大商很需要你的技术。何况,你要回去,怎么走?” 仇生赤说:“君上,臣下把自己的技艺都传授给司工署的百工们了,即使是没有臣下,大匠强大人他们也能完成君上交付的工作。至于臣下,曾经派人回到仇夷山那里,捕获了几只双头赤鹳,获得了足够的羽毛,臣下已经做好了飞车,现在东风正好,所以臣下得告辞回去啦。” 商汤叹气说:“予一人知道,聚散有时,先生执意要走,予一人这里也不好强留,祝先生一路顺风。” 仇生赤就带着商汤和伊尹等人到司工署自己的住处,那里有一间他专用的库房,果然一辆新飞车停在那里。 一个船型的方斗,底下三个木轮,前面一个,后面两个,两边是用双头赤鹳作的羽轮,里面一根桅杆,上面可以挂帆,木斗里有座位、两根木头杭杆和踏板。 众人看看,都不知道这玩意儿该怎么操作。 仇生赤说:“其实没多么复杂,君上只要给臣下修一条东西走向的道路,臣下就可以应着东风起飞,然后再掉头,趁着东风即可西行了。” 商汤就让邑人在城外十里的地方给修建了一条跑道,仇生赤让人用大车把飞车拉到跑道的西头,对商汤和众人行礼告别。 他上了飞车坐下,升起帆,双手操作着杭杆,脚用力踏下面的踏板,车下的三个轮子就快速转动,迎着着东风往前跑,然后他拉动控制羽轮的拉手,羽轮翙翙转动,跑出去半里地就离开地面升到了半空,越升越高,在空中盘旋了一圈,调转头,向西北飞去,很快不见了踪影。 古书《括地图》里说:“奇肱国,其民善为机巧以杀百禽。能为飞车,从风远行。汤时,西风久下,奇肱人车至于豫州界中。汤破其车,不以示民。后十年,东风复至,乃使乘车遣归。其国去玉门西万里。”说的就是这个事情。 据说后来仇生赤用从昆山得来的仙药秘方成了仙,那秘方的主要一味药是松脂,不知道是怎么合成的,反正成仙了。 到了周武王的时候他又来过中土,拜见了周武王,还献上了一些宝物,周武王就让人立祠祭祀他。 总之,大家都各取所需,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皆大欢喜。 **** 当然也有比较糗的,这里说的主要是有三个人。 莘伯单因为是国舅,而且在灭夏中立下战功,受到商汤的重赏,带着无数的财物、子女回到了有莘,大庆了三天。 第三天宴会散了,夜也深了,莘伯单刚要休息,有仆从来报:“君上,有人要见您呢。” “谁?” “不知道,他不肯说。麻巾围脸蒙面的,还瘸着条腿……” “让他进来。” 外面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一位,一进门就扑通跪下了,放声大哭:“大哥,救救我啊!” 莘伯单一听声音,就感觉五雷轰顶,是自己的二弟载师木! “二弟!” “是我呀大哥!”载师木扯掉头上的麻巾,伏在地上,痛哭不止。 “你、你……你还有胆子跑回有莘来!”莘伯单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我还以为你跟着夏桀……” “我是想跟着走的,可没想到他们根本就没告诉我,商师进城的时候,他们都走掉了,我找不到他们啦,他们扔了我跑了!呜呜呜……” 载师木虽然被夏桀封了上大夫,可夏朝群臣们都看不起他,作逃走准备的时候根本也没通知他。 商师攻进了城,他还在睡觉,醒过来听下人说商师已经攻破了夏邑,吓疯了,跑出来去牧宫,才知道夏桀早就走人了。 他知道要是被商人抓住,十九活不成,即使是自己是国舅也没活路,和几个亲信仆从穿了一身普通邑人的衣服,蒙头包脸混在逃难的人群里从东门逃出了夏邑。 可逃出来不知道往哪里去,越想越后悔,越想越凄惨,而且越想越害怕,还真不如原来在商当个载师日子好过。 最后一个仆从提醒他,回有莘,找他大哥莘伯单帮忙,总不能不念兄弟情分吧。 载师木在鸣条被大哥射伤,对莘伯单又恨又怕,可现在也无法可想,无路可走,最后咬咬牙,真的跑回有莘来了。 “二弟,你现在这样子都是自己作的,执迷不悟,你活该!”莘伯单气呼呼地说。 “大哥大哥,弟弟糊涂,弟弟知道错了!”载师木把脑袋在地上磕得山响:“我实在无路可走、无处可去了呀……” “无处可去也不该跑回来,你回来等于是自投罗网,自己找死!”莘伯单说:“你投靠了夏桀,还帮他与大商作对,做了那么些坏事,你以为君上会饶过你吗?” 载师木一边磕头一边痛哭着:“大哥,您不会把我交给商汤吧?” 载师木知道,一旦落到商汤手里,不被零刮,也得被活烹,单单自己带夏人袭击镳宫那一件事儿,就够死上十回的。? 第267章 二贤赴水 莘伯单叹口气:“父亲有我们兄弟四人,老四早夭,剩下三个,可三弟叔春又被大牺勒死在战场上,现在我们兄弟四人只剩下我们二人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大哥!大哥,你得帮帮我呀,至少把我藏起来……” “藏?往哪里藏?这里是大商的地盘,大商的天下,你能藏一时,能藏一世?总会被发现。” “那、那可怎么办哪?”载师木又哭起来。 “现在你唯一的活路就是走,赶快走,离开大商的疆土,走得越远越好!”莘伯单说:“你是我唯一的弟弟了,我当然不能把你交给君上,可要把你留在有莘,让君上知道,不但你活不了,整个有莘都得受连累!” “知道,我知道,可我现在孤身一人,怎么走啊?” “好吧,你虽然做事荒唐,可我也不能不念兄弟之情,哥帮你,帮你最后一次,以后你好自为之!”莘伯单说。 莘伯单连夜拨调了一批族人、仆从三十多家,有四百多人,其中包括一百军卒,又调了车辆马匹、财物,组成一支队伍,交给载师木,让他赶快走。 载师木喜出望外的同时,哪里敢再多呆一分钟,拜谢了大哥,带着队伍栖栖遑遑地亡命而去。 他出了有莘就向北跑,经过考虑,是要和逃亡的夏人方国一样,北渡济水、黄河,去投奔淳维,因为自己的“好朋友”二王子祉秀和曹彦在那里。 他倒是没白跑,两年多之后,终于和一些逃亡迁徙的夏人方国一起在西北找到了淳维。 这时淳维已经在西北重新建立了国家“下土方”,作了都邑,自称“夏后”,号令有夏诸国和大商作对。 淳维还不错,好生接待了他,也封载师木为“伯”,帮他建立了一个小国,仍然叫“莘”,莘伯木就是这个莘国的第一任国君。 但是他们的日子并不好过,因为被商人不断地征伐,也被当地的野蛮部落侵扰,居无定所,颠沛流离,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苦逼日子,刚逃亡迁徙到北或西北的有夏诸国开始大概都是这样。 后来几经辗转迁徙,这个莘国到了今天陕西省合阳县东南的某个地方定居下来,一直延续到西周,《诗经?大雅?大明》里说殷商末年周文王“缵女维莘”的“莘”,就是指这个地方。 所以这个莘国,是东方有莘氏之国西迁的一个分支小宗,有人把这个莘当成夏代的有莘,那是不对的。 **** 另外两个是两位大贤人务光和卞随。 商国在灭夏之前就一直旱灾持续不断,连续了五年,民众年年都得抗旱救灾。灭夏之后,商汤就带着大臣们到处巡查,视察旱情,直到抗旱工作。 伊尹发明的“区田之法”起了很大作用,同时他又和大匠强等人改造了人工蹬塌的木轮水车,建立了灌溉体系,使商的农业生产能保证正常进行。 这天,商汤巡视到一条河边,看着眼熟,就问:“这里予一人好像来过呢。” 这次给他驾车的是登恒,回答说:“君上当然来过了,这里是稠水,有个贤人住在这里,叫啥来着……” “卞随啊!”商汤脱口而出,他想起来务光和卞随这两个所谓的“大贤人”了,心里突然一阵的憋。 “对对,是姓卞。”登恒说。 “打听一下,卞随住哪里,我们去拜访一下。”商汤说。 一打听,当地土人说卞随先生住在稠水边上的一片竹林里。 商汤就带着人到了那片竹林,在竹林边上就听见一阵叮叮咚咚的琴声,潺缓悠扬,悦耳动听。 商汤下了车,带着众人进了竹林,果然竹林中又两件茅屋,一圈篱笆。 在修竹之下,一个人正在精神专注地抚琴。 商汤也不打扰,就立在篱笆外面听着,直到一曲结束,才说:“卞随先生,久违了!” 卞随抬起头一看,一身王袍的商汤,以前见过,不由地皱了眉,连招呼都没打。 商汤也不在乎,走过来主动行礼,表示对圣贤的尊重——这可很给面子了。 卞随站起来,仍旧皱着眉,勉强还个礼:“商侯大人远道而来,不知有何吩咐?” 登恒说:“喂,我说贤人,您在这里不看新闻联播、不看微信公众号啊?还商侯呢。现在都改朝换代了,是商朝,以前的商侯,现在是商武王,大商朝的天子!” 卞随愣住了:“有夏亡国了?” “啊,是啊,亡了。” 卞随看看商汤:“那君上来……” 商汤恭恭敬敬地说:“卞随先生是着名的贤人,以前在伐夏之前还来请教过,受益匪浅。现在予一人终于灭夏成功,忝居天子之位,心里老是觉得自己不称职。治理天下,还得象卞随这样的大贤人才行啊,所以予一人这次来,就是想请卞随先生到景亳去,把天子之位禅让给您,让您来做大商朝的天子呢!” 此言一出,卞随顿时满脸紫胀,一屁股坐在竹席上,呼呼地直喘粗气:“君上伐桀的的时候来找我谋划,必定认为我有反心;战胜了桀之后又来让位于我,必定认为我是个贪婪的人。可怜我卞随生于乱世,本来只想求个心安宁静,可没想到无道之人不断地来骚扰,来侮辱我的德行,我不想再多听一句了。君上如果没有其他事,您请便吧!” 商汤仍然很恭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打扰,告辞告辞!” 等商汤他们走出院子,往大路上走的时候,却见卞随从篱笆院里走出来,快步走到稠水边上,一纵身,噗通跳进去了。 商汤吃一惊,急忙让登恒等人去看看。 很快,登恒等人回来了:“君上,那位大贤人卞随,应该叫随便才对,他就这么随便地跳水死了。水流得急,尸体都没看见。” 商汤摇摇头,叹口气。 之后,商汤又来到了庐水贤人务光的家。 务光正在那里练习他的“薤书”自得其乐呢,商汤来了,照旧是行礼,寒暄。 务光说:“商侯到小人这里来,又有何见教?” 登恒又说:“喂,我说贤人,您在这里也不看新闻联播、不看微信公众号啊?还商侯呢。现在都改朝换代了,是商朝,以前的商侯,现在是商武王,大商朝的天子!” 卞随也愣住了:“有夏亡国了?” “啊,是啊,亡了。” 卞随看看商汤:“那君上来……” 商汤说:“凡是大事,都是有智慧的人来谋划,有武力的人来完成,仁德的人来掌控,这是古之道也。先生为什么不跟予一人回景亳,即天子之位呢?” 务光一听,瞪着眼睛看着商汤,嘴唇哆嗦着,半天,才说:“废掉君上,这是不义之举;战争杀人,这是不仁之举;人犯其难,我享其利,这是不廉之举。” 商汤急忙说:“先生别误会,其实予一人是很尊重推崇您的……” “我听古人说:‘非其义者,不受其禄;无道之世,不践其土’,何况是推崇我啊?在这个世上,我实在是不想当个‘活久见’了,君上还是快走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商汤听了,也没发怒,笑了笑,行礼告辞。 商汤走后,务光越想越窝囊,满心地愤懑。 很快,有个土人来告诉他,商汤也去过卞随先生那里,卞随先生跳稠水死了。 务光一听,叹口气,咬咬牙、跺跺脚,到了庐水边上,抱起一块大石头,一纵身跳进水里,自杀而死。 ——就这么着,夏商之际两个着名的大贤人全死了。 有人把这事儿告诉了伊尹,说两个大贤人死得太可惜。 伊尹听了笑了:“隐居山林,不为君主所用,不为天下谋利,不为人民谋财,无益于世间,再有才能,再有德行,和没有也没什么区别,活着死了都一样,没什么可惜的。” 弄死了两个大贤人,商汤这里还是犯愁,因为大商照旧是旱,农业收成不能保障,忧心忡忡的。到了夏初,旱情更严重了。 有人来报告说,这几年肥遗蛇就一直出现在太华山下,这种蛇出现,就预示着旱灾不会消减,只能越来越严重。 商汤让巫师占卜,最后的结果是必须君主亲自到桑林里去祭祀祝祷,才能消除旱灾。 结果国中谣言四起,说是商汤灭夏惹怒上天,神灵怪罪下来了,而且谣言越传越广,闹得沸沸扬扬。 商汤勃然大怒,发起狠来,在朝堂上告诉群臣:好吧,既然说是因为予一人伐灭了有夏而上天惩罚,就惩罚我一个人好了。我们去桑林举行祭祀,就把我当牺牲,放在燎祭的柴堆上烧,如果上天要惩罚我,就让我烧死;如果上天不惩罚我,就得降雨。 伊尹等群臣听了,大惊失色,都跪地叩头,苦苦相劝;商汤的拗脾气发了,坚决不同意,非要这么搞。 没办法,群臣只好去做准备。 商汤自己沐浴斋戒,剪了头发,磨掉手指甲,乘着白马素车,在群臣和民众的簇拥下,去桑林祭祀。 纴巟夫人哭得死去活来:这个天哪里可能下雨,丈夫必定要被烧死了,那可是天下万国之主啊!是哪个天杀的给君上出的这馊主意…… 在桑林的祭坛那里,商汤亲自主持祭祀,行礼祝祷,祷辞是:“余一人有罪,无及万夫;万夫有罪,在余一人。无以余一人之不敏,使上帝鬼神伤民之命。” 然后命令把牢牲都放在燎祭的柴堆上,自己坐在中间,下令点火,完成燎祭。 伊尹、仲虺、有虔、湟里且哭哭啼啼地亲自抄起火把,把柴堆点燃,柴堆四周火起。 群臣百姓就跪在柴堆的四周,哭嚎不止。 第268章 东夏来袭 可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异象了,悠悠风起,越刮越大,西边天空乌云翻卷,滚滚而来,很快遮蔽了天空,空中电火闪耀,雷声滚滚。 当柴堆的大火都快烧到商汤的时候,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降落下来,接着一场大雨普天而降,把燎祭的火焰都浇灭了。 众人在惊异之中轰然欢呼起来,冒着大雨冲上柴堆,把商汤从上面扶下来。 商汤抹抹脸上的雨水,往四周看看,心里暗叫:老天庇佑!看来自己真的命不该绝。 这事儿也许又是巧合,也许是真有神灵保佑,反正在《吕氏春秋?顺民》篇里明白地记载着,不由得不信。 结果可想而知,商汤的桑林救旱之举,不仅消灭了谣言,而且更加受到群臣百姓的信任和拥护,他们现在心里铁定的相信商汤的确是受了天命的真命天子,有上天和群神保佑,不容置疑! 大雨过后,商国旱情解除,但是商汤又接到报告,太华山那里肥遗蛇还是成群地飞,这说明一个情况,就是旱情解除只是暂时的,肥遗蛇不消失,旱情还会继续。 商汤这回可恼透了,下令葚叔泛、勺陵二人带着两千人马去太华山,发动了“太华之蒐”,也就是在太华山的大规模狩猎活动,命令他们无论如何给我把那些该死的飞蛇全部干掉,一条不留! 葚叔泛、勺陵到了太华山,见这座山四绝孤立,周围林木茂密,那些飞蛇就在林木间飞来飞去,如果命令士兵是挨个狩猎太麻烦,还不知道能不能清理干净,就下令在山四面放火烧山。 正是盛夏季节,天又旱,林木一点就着,整个太华山被烧成了火焰山,肥遗蛇被烧死无数,其他鸟兽也跟着遭了殃。 后来又发现,太华山四面的峭壁上各有个一个巨大的洞穴,那里是肥遗蛇的巢穴,大火一起,没被烧死的肥遗蛇都飞进洞里去了。 葚叔泛、勺陵二人就让士兵爬上崖壁,吊上去成捆的柴草把四个洞口都塞住,然后点起火来,把四个山洞烧得如火窑一般——肥遗蛇就这么在太华山没了踪迹。 就在杀灭了肥遗蛇的当天晚上,商汤又作起梦来,梦见一个青衣男子,披头散发,浑身冒着青烟,自称是肥遗蛇的头领。 这位蛇王来指责商汤说:本来根据上天的安排,你们商国是要大旱七年,现在才五年,所以我们受神灵之命继续在太华山活动,本无罪责,可没想到被你派去兵马诛灭了。我们虽然被消灭了,可你们旱情不会解除,而且还会兴起刀兵,黎民受到战争的祸害。 同时他诅咒说:你放火让我的臣民被烈火炙烤而死,将来你也必定会因为无水焦渴而死! 商汤惊醒,心里很害怕,本来想找掌梦官来问问,又觉得掌梦不可靠,就命人把眡祲官天彭找来,把梦给他说了,让他给断断。 天彭说:“君上,臣是眡祲,不是掌梦。但是近日臣下发现枉矢星出现,再结合君上的梦来看,最近可能的确会起刀兵。至于那蛇王诅咒您的话,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您是身负天命的天子,有神灵保佑,他的诅咒如何能对您起作用。” 商汤就是不怕打仗,一听这话,顿时释然:“起刀兵能怎么样?肯定是还不服予一人的有夏小国闹事,没什么可怕的。” 这次商汤没猜准,刀兵不是有夏的小国闹事,而是东夏的大军杀来了。 **** 就在这年的秋七月,东夏的国君夏象、太宰僈亲自统帅着六万大军,从东夏滚滚而来,他们要夺回对西邑夏疆域的控制权,另外一个,就是要商汤交出叛逃的东夏国君夏革。 商汤听说是东夏的大军杀到了,也不含糊,调集了八万军队东征应敌,同时拒绝了东夏的任何要求:自己好不容易浴血奋战得来的控制权不能给,已经成了商臣的夏革也坚决不给,否则大商的脸面往哪里搁? 结果双方就在昆仑虚(泰山)东南的平阳之野(今新泰一带),和东夏军队遭遇,双方爆发了激烈的战争。 夏象赶走了夏革之后,自己当了东夏之王,可东夏这里方国众多,事情很复杂,有一些还忠于夏革的方国不肯臣服听话,双方内讧不断,经过一年多的努力才得以安定,可是仍然不稳定。 这时,太宰僈给他出主意:“现在的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快发动一次大规模的战争,一是可以转移国人的注意力,二是可以凝聚人心,三是可以树立君上的威信,这样存在的危机就容易化解了。” 夏象得知夏桀被商汤击败驱逐,就一直想杀回西夏,夺回疆土,把夏革抓来杀掉,这样东夏就太平了。 听太宰僈这么一说,正合心意,立刻下令,组建军队,去征伐商朝,灭了商汤,夺回西邑夏,杀了夏革。 就这么着,东夏调集了六万精锐之师,夏象、太宰僈亲自统领,杀奔有商来了。 有商和东夏交界处的诸多方国都遭了殃,被强大的东夏军队一顿扫荡,灭掉的灭掉,臣服的臣服,还有一些卷了铺盖卷儿跑到西边去投奔商人去了,夏师一直打到了昆仑山脚下。 商汤知道,夏师每西进一步,自己的损失就越大一些,所以亲自带着商师来迎击,把夏师截住,双方就在平阳之野浴血鏊兵,厮杀了三个多月,双方互有胜负,都伤亡过万。 进入冬季,终于把东夏西进的脚步挡住,稳定了下来,但是双方谁也不撤兵,就这么对峙着,时不时地互相攻伐,继续打,同时积蓄力量,等来年天气转暖,再进行决战。 可实际上,双方击败对手的目的谁都没达到,这一次大战旷日持久,竟然足足打了三年,都没个胜负之分。 东夏军队人数差少,可他们勇悍善战,尤其是善于单兵格斗和射箭,在和商师对劈对射中一点都不吃亏,商师对他们无可奈何。最后成了拉锯战,为了一个小国、一个城邑、一个村聚,双方都能出动上千军队来来回回争夺多长时间。 大规模的阵战不多了,这种小规模的争夺战几乎一直没停止过,谁也不让谁。 结果双方就在突猾和昌卢两个小国之间近百里的战线上胶着了,两边形成了各自的纺线,东西对峙着,不断增兵,闲着没事儿就出动军队到对方的势力范围内去攻杀剽掠,双方的方国、城邑、村聚简直苦不堪言。 对于商这边来说,几乎是倾尽了力量,一批新成长起来的贵族武士,包括有虔和七大夫的儿子或孙子们,都投入了这场激烈的战争,其中司马有虔的三个儿子孟统、仲检、叔粤最为勇猛,年轻却凶悍善战,在战场上杀敌无数,被称为“有氏三虎”。 可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常在河边走,总会湿鞋的,很快有氏三虎就遇到了强悍的对手,从东夏来的两名年轻武士,一个叫斟寻龙,一个冥滔,都是东夏王室的后裔,姒姓的贵族,而且都是东昆仑庠的高才生,也就是夏桀的校友,力大无比,武艺高强。 这一天,有氏三虎带着一千人杀入东夏的领地,在一个叫白鸠聚的村落烧杀剽掠,东夏的军队来救援,被三虎杀得一败涂地,领头的行司马被孟统一殳敲了个脑袋开花,夏师丢下了几百具尸体仓皇逃了。 三虎觉得没事儿了,带着军队和抢劫来的财物、人口准备回商师,结果走到半路,人家又追来了,两个年轻的将领带着一千人,追杀过来。 三虎一看两个年轻的小子,根本也没放在心上,兜转车头来迎战二将,结果交手不几合,孟统让其中的斟寻龙一长矛刺了透心通,挑落车下;叔粤让冥滔一箭射中肚子,倒在车中。 仲检吓毛了,救了三弟带着人跑回商师大营,找老爸司马有虔报告。 有虔一听长子阵亡,三子受伤,惊得目瞪口呆,不由地勃然大怒,亲自带队,到夏师索战,点名要斟寻龙和冥滔出来答话。、 夏象就派斟寻龙和冥滔带队出战,双方在圹埌川平原上一番激战,有虔才发现,斟寻龙和冥滔真的不好对付,自己的三个儿子号称“三虎”,但人家这两个简直就是两条蛟龙,不仅力气大、武艺好,而且能从容沉着,在厮杀中无论面对多少人都丝毫不乱,不愧是东昆仑庠的高材生,就这一仗,商师的将领甲士就被二人杀死了八个,伤了五六个。 有虔一见事情不妙,急忙下令退兵,回去向商汤报告:对方的斟寻龙和冥滔两个人实在不好对付,打不过。 商汤就派出神箭手东穷伦和季隗兄妹去狙杀他们,结果也没成功,二人不仅可以轻易地躲避箭矢,还能抓住飞来的箭矢反射回来,东穷伦差点中了招,只好放弃。 很快,斟寻龙和冥滔就带着夏师开始进入大商的地盘来攻杀掳掠了,商师几次救援,几次被杀得将死兵亡,后来听说二将来剽掠,商师都不敢派人去救了,弄得商汤头疼不已。 这天,商汤正在大帐里和伊尹、仲虺、有虔等人听战报,说最近又和夏师打了多少仗,伤亡了多少人,其中斟寻龙和冥滔给商师造成的损失最大。 第269章 病秧太子(一) 商汤说:“实在没办法了,现在双方都有些疲惫,大规模的阵仗打不了,只能这么零打碎敲,可伤亡照旧不小。” “臣下以为,应该和东夏媾和,”仲虺说:“我们和他们划定疆界,订立盟约,以后互不侵犯。” 伊尹笑起来:“这个当然最好了,可是怎么媾和呢?媾和的基础是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久战不决,才有媾和的可能,现在虽然大局上是在对峙,可在小局上似乎东夏占优势,他们还在增兵,估计明年春天就要和我们决战,这种情况下,他们是绝然不会和我们讲和的。” “对啊,”司马有虔说:“仅仅是斟寻龙和冥滔这两个混蛋就已经让我们吃够了苦头了,四处攻伐剽掠,可我们的将士又打不过他们,连东穷伦兄妹的神箭都不起作用。” 商汤叹口气:“那……” 还没说话,就听见帐外士兵高喊:“太子求见君上——!” 大帐门口走进来三个人,最前面的一个大概二十岁左右,身材瘦高瘦高的,头戴冔冠,穿着华丽的太子服饰,脸庞瘦削,两个颧骨带着潮红,一脸的病容,还有点忧郁的样子,腰间也挎着宝剑,就是商汤的大儿子太子杺,元妃有莘氏纴巟所生,今年二十岁了,已经是个三岁孩子的父亲。 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的将官,一个是东门虚的儿子东门羽正,二十一岁;一个司徒庆誧的小儿子庆弘,也就是少司马庆州的小弟弟,十八岁,他们都是大商右武庠的同学。 三个人进来,一齐给商汤行礼:“参见君上!” 商汤一见大儿子来了,吃惊地问:“杺儿,你身体不好,怎么也跑到前敌……” 太子杺手捂着嘴,咳嗽了一声:“父亲,儿臣觉得在景亳也无事可做,还越闲越闷,不如来前敌散散心,看看能帮父王做点什么。作为太子,总要为国家出点力,在家里闷坐也不该是男儿所为。” 商汤大喜:“杺儿心放开了,也就好了!为父不求你能为大商做什么,能好好地过日子就好,至少放下心里的痛苦和烦闷,日子总得过下去,一切可以重新开始嘛。” “是是,儿臣明白。”太子杺一边行礼一边点头。 有人看到这里就纳闷,商汤怎么对儿子说这个呢? 这事儿说起来可真是话长。 太子杺是商汤的太子,正室夫人纴巟所生,刚降生就顺理成章地被商汤确定为商侯的继承人,是世子,现在商汤是商王朝的王,太子杺也自然升级为大商朝的太子。 杺本来是个挺健康活泼聪明的孩子,很招人喜欢,七八岁的时候突然得了一场重病,差点死了,在巫医们的全力抢救下,保住了一条命,可落下了一个无法治愈的毛病——哮喘,平时只要活动剧烈点儿就会喘,要是激动、劳累、受风寒等等,就会突然哮喘发作,一发作就无法顺利呼吸,憋得脸色灰白、嘴唇发紫,得好几天才能恢复。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病的缘故,到了十五六岁,他长得个子挺高,比同龄的孩子都高,模样也非常英俊,可身上不怎么长肉,比较瘦,瘦长瘦长的,看上去就一副病体的模样。 本来在这种情况下,这位太子是没办法训练成武士的,可这孩子却十分迷恋当武士,因为上古三代尚武,作为男人不会武艺,不是武士,那简直就算不得贵族,更会被人当作废物看不起,所以他仍然坚持参加武士庠序的武士训练。 也许上天真是公平的,赋予了这个孩子异禀:看上去瘦弱的样子,却骨头里面长肌肉,力气非常大,在和同龄的孩子角力、摔跤、掰腕子中从不吃亏,就象隋唐故事传说中的李元霸,瘦骨如柴却力大无穷。而且这孩子有点早熟,智慧开发得早,要比其他孩子都聪明,做事更老练,倒是真有太子的范儿。 他唯一的缺陷也就是致命的缺陷,不能持久,只要活动时间稍微一长,就呼吸不畅,喘不过气来,甚至犯哮喘病倒地不起。 即使是如此,他仍然刻苦训练,还比其他孩子更刻苦,尤其喜欢剑术和长矛。 后来西明山的剑术大师西明子(这是道号,姓名不知)云游到大商,受到商汤的隆重接待,邀请他到大商的右武庠教剑一年,在这里他收了太子杺、东门羽正、庆弘三人当弟子,悉心传授了自己的剑法,所以三人算是同门师兄弟,在右武庠的剑术应该是最好的。 可惜不幸,太子杺的病耽误了他的进境,在练习时练不多久就喘不成个儿,手脚发软,十分痛苦。 有一天,他正和几个贵族子弟用木棍当长矛在练习击刺,正练在兴头上,又喘不过气来了,他拄着棍子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痛苦地说:“这该死的病,什么时候能好,打不几下我就喘、喘、喘他娘的,我怎么当武士……” 恰好,母亲纴巟带着肖己和几个侧室夫人来武庠看望儿子们。 纴巟看到了,急忙给肖己使眼色。 肖己走上前,笑嘻嘻地说:“太子,谁说打不几下就当不了武士呀?妾身也从来打不几下,可不照样当武士嘛!” 平时太子杺最敬重的两个女人就是自己的母亲纴巟和敏妃肖己,对肖己的敬重里还有钦佩和敬畏,他知道肖己是武艺高强的女武士,杀人如割鸡,据说还杀过妖精,在灭夏的战争中立下了很大功劳,连父母、群臣都对她非常尊重,这个妖里妖气的二姒母在他心目中是个女神级的人物。 “二姒母,您说,我这怎么办?我这个熊样子,还怎么当武士,还有什么资格当太子……”太子杺喘着说。 “嘻!你想得太多啦,这个和能不能当太子有什么关系呢?”肖己仍然笑嘻嘻地说:“你嘛,力量、速度、灵活都不是问题呀,唯独就是不能持久罢了,这个又一时不好改变,你为什么不学学二姒母我的办法,多加强力量、速度和准确的练习?在和敌手对阵中,只要一招击倒对手就完事儿了,你还要打多久呀?” 肖己这话,简直就是当头棒喝、醍醐灌顶,一语惊醒梦中之人,太子杺顿时恍然大悟:对啊,我他妈干嘛要在耐力上和人拼?那根本就拼不过,不如在速度和准确上多下下功夫了。 于是他就下苦功在速度、力量和准确上刻苦练习,期间还得到了肖己的点拨,把“猿击术”闪电杀人技巧的训练方式给他讲了一些,太子杺更加明了,结果他无论是剑术还是长矛术,都修炼到了一个顶峰:用最快的速度一招击倒对手,在右武庠里比武测试,从来就是名列前茅。 就在他十六岁那年,在一次训练中他淋了雨,突然犯了喘病,就是那种很严重的哮喘,喘不过来,昏倒在地,被抬回府邸,巫医们给下药诊治,可是不怎么见效。 一般这种情况下只能他自己硬挺,挺过去就挺过去,挺不过去谁也没好办法。 就在商汤夫妇急得要疯的时候,救星来了。 黎侯铭带着黎国的访问团来大商朝见商汤,朝觐纳贡。同时,把伊尹的大女儿女昭也带回来了。 原来,伊尹的大女儿女昭在十一岁那年,黎侯铭来大商朝觐,在景亳住了好长一段时间。他带着自己的夫人和女儿女娆一起来的,女娆也十一岁,偶然的机会,女昭和女娆认识了,两个成了好朋友。 有一次,女昭不知道因为什么,右臂肘部突然红肿起来,剧痛难忍,让巫医给治疗,也不怎么见效,疼得直哭。让女娆看见了,查看了一番之后,告诉女昭,这是她心火炽盛,沿着手少阴心经攻到手肘上来了,得针灸治疗才见效快。 这十一岁的小女孩竟然敢动手,从自己带来的针包里拿出一根银针来,在青灵、灵道二穴上各扎了一针,大行泻法,又给灸了几壮,当场女昭的手臂不疼了,第二天就红肿消退,很快平复。 女昭对女娆的本领大为叹服,问是跟谁学的。女娆告诉她,是跟着一位医术高人大妿姠学得一手好医术。 大妿姠是北方有名的女神医,“大妿”就是“女大师”的意思,也有人叫她“巫姠”或“医姠”,据说是黄帝大臣歧伯的嫡系传人,精通九针灵枢之法,常游走于崇国、黎国给人治病,因为医术高明,非常有名。 大妿姠也收了几个女徒弟,女娆就是其中之一,她从八九岁就跟着大妿姠学医术,已经学了三年。 女昭听了,跑回家就赖着伊尹去给黎侯铭说,她要和女娆一起去黎国,跟着大妿姠学医术。开始伊尹不同意,不愿意女儿走那么远。女昭又去缠母亲女鸠,女鸠觉得女儿应该学点什么才好,就支持女昭,去给伊尹说。 伊尹没办法,去找黎侯铭,希望他能带女昭去黎国拜大妿姠为师学习医术,黎侯铭痛快地答应,带走了女昭。 女昭一去就是五年,这次黎侯铭再次来朝,觉得女昭这么多年没回过商见父母,就带她一起回来。 伊尹夫妇见了女儿,都惊讶万分,这女孩儿竟然已经长成一个美丽端庄的少女,模样像极了母亲女鸠,而且非常娴雅有气质,伊尹夫妇大喜。 第270章 病秧太子(二) 女昭听说太子杺病了,就自告奋勇来给太子治病,毕竟他们是发小,从小就在一起玩的。 这女孩用扎针的方法,连扎了三针,又用艾条灸了十几壮,本来都快憋死了的太子杺竟然很快倒过气儿来,呼吸顺畅,通体舒爽。 之后女昭又给配了一种叫“玉露顺气丸”的药,只要太子杺开始发喘,就口服一粒,能很快延缓症状,非常有效。 就这一次治病,太子杺就疯狂地爱上了女昭,肯求父王、姒母,无论如何要给右相说说,自己要娶女昭当老婆,别人一概不娶。 商汤和纴巟见这女孩不仅容貌美丽、德行贤淑,还医术高明,竟然能治疗儿子的病,那正是求之不得的,有这女孩在儿子身边,至少儿子的病不用担心什么了。何况是伊尹的女儿,带上这门亲事,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所以商汤和纴巟夫妇立刻亲自出面,向伊尹夫妇提亲。 伊尹夫妇一听女儿能嫁给商汤的太子,当大商王的太子妃,那是做梦都求不来的好事啊,哪里有个不答应。 就这么着,双方一拍即合,下聘定亲,当年举行了太子大婚典礼。这样,年仅十六岁的太子杺就当了新郎官,女昭嫁给太子杺成了太子妃,就改名叫昭伊,伊是伊尹的氏,因为他压根儿就没姓,只以氏为姓。 ——后来殷人祭祀伊尹的三个儿子伊陟、伊奋、伊疋生的时候,合称他们为“舅主”,在殷墟卜辞里就能见到(一说“舅主”是指伊尹),因为三人是太丁之妻昭伊的弟弟,商王至(太甲)的舅舅,是国舅爷。 婚后昭伊悉心照顾太子杺的同时,商汤根据她要求,封她在大商巫医署担任了食医小臣的官职,她还收了几个徒弟,其中一个是弟弟伊奋,教他针灸技术。 太子杺只要一犯病,昭伊总能想办法应付,而且又用药给丈夫调理,太子杺犯病的次数都大大减少,天天精神百倍,斗志昂扬的。 商汤夫妇大喜过望,老天开眼啊,可给儿子找了个好媳妇,没有比这个再合适的了。 太子杺小夫妻也恩恩爱爱,十分甜美。 可只恩爱了两年,悲剧就来了,昭伊怀孕生产,竟然难产,孩子下不来,接生婆说女人、孩子只能保一个,要哪个。 太子杺哭嚎着要保昭伊,可昭伊坚决不同意,说必须保孩子,如果不保孩子自己也不活了。 结果,接生婆切开昭伊的身体取出孩子,是个男孩,昭伊就没救活,去世了。 这个男孩,是商汤的第一个孙子,所以商汤亲自给命名,叫“至”——这个至就是后来即位为商王的商太宗太甲(殷墟卜辞中作“大甲”)。 昭伊去世,伊尹夫妻嚎啕了一番,更让太子杺痛苦不堪,大病了一场,也差点儿死了,天天在昭伊的神主前哭泣,不哭了就发呆,连武艺都不练了。 从商汤夫妇到伊尹夫妇,还有朝中群臣都来劝啊,太子杺根本听不进去。 后来总算好点儿,又开始去右武庠训练了,可总是一脸的忧郁,少言寡语,而且训练时非常凶狠,对打的时候经常打伤同门师兄弟,有的时候则故意挨打不还手不躲避,在练习驾驭的时候还故意从车上摔下来,有点自虐的倾向。 商汤夫妇一看,知道坏了,儿子不仅身体有毛病,心理也出了问题,担心得要死。 召集肖己等众夫人一商量,儿子毕竟才十八岁,还小呢,最好再给太子找个疼爱他的老婆,也许能好点儿吧? 对太子杺一说,太子杺坚决不要,还威胁说如果逼迫,自己就自杀,追随昭伊而去,把商汤夫妇吓得不敢再提。 伊尹也劝,好歹等几年再说吧,太子年轻,夫人刚刚去世就给找肯定不行,小孩子忘事快,过几年他就会逐渐把昭伊淡忘了,那时候再重新给找也不迟啊。 商汤夫妇觉得右相说得很对,就暂时放弃了,而太子杺就一直这么郁闷着,不能释怀。 大商和东夏的战争爆发,右武庠的许多贵族子弟都被调到了前线,只有太子杺没去,他心情极差,而且身体有病,纴巟夫人不同意他上阵,他也没要求。 眼见到了冬季末尾,天已经很暖和。这一天,在右武庠练习完了武艺,太子杺回到太子府,洗了澡,换了衣服,两个侍从伺候着,在正厅廊下闷坐喝茶,眼前案几上还摊着一卷图书,他也没心思看,对着眼前的紫梨花发呆,那两棵紫梨树是他和昭伊结婚时夫妻二人共同栽植的。今年天暖和得早,那棵树上已经绽开了无数的花朵。 东门羽正和庆弘来了。 “太子大人,军事寮又往前线增兵了,您知道不?”羽正问。 “哦,听说了,怎么了?”太子杺端着茶盏,两眼盯着盛开的紫梨花,有点心不在焉。 “没怎么,俺们兄弟想跟着军队去前线混混,学了这么多年的武士,毕竟不能老在庠序里蹲着,那有啥用?得上阵杀敌才对啊。” “嗯,你说得对。”太子杺仍然马虎应付着,打仗似乎和他无关。 “太子,俺们兄弟想,要不您也去看看?”庆弘说:“反正您在家里,这么闷坐着也无聊,久了还会更无聊,咱们去前线看看,即使是君上不让您上阵打仗,当作散散心也好啊。再者说了,您都快三年没见君上啦,元妃和诸位夫人还去过几次劳军呢,您都一次没去过,去看看您父王……” “好了,去就去吧,反正闲着也闷得慌!”太子杺一挥衣袖。 “哈哈,太好了,太子大人,同去同去。”羽正和庆弘欢呼起来。 太子杺就去向纴巟夫人说,自己要去前线看看父王,也等于散散心。 纴巟巴不得儿子的心情赶快好起来,去散散心自然很好,但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去打仗,你身子有病,不能打仗的,只要去看看你父王就好。 太子杺含糊地答应了。 就这样,太子杺和东门羽正、庆弘跟随援军来到了前线,拜见商汤。 商汤见大儿子来了,也十分高兴,毕竟儿子能走出景亳,出来走走了,这是好兆头,要不然这个太子要烂在景亳里了。 立刻下令,摆酒宴给太子杺和新来的贵族武士们接风。 在宴会上,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讨论近期的战事,说到有虔的长子孟统被斟寻龙所杀的事儿,有虔忍不住叹息流泪。 “司马大人节哀,”太子杺慢慢地说:“人死不能复生,过分悲伤也没用。我的妻子去世两年多了,我一直在悲哀,可她仍然没活过来。” 商汤吓一跳:儿子还对昭伊念念不忘。 “是啊是啊,太子其实也不必如此。”有虔知道自己的悲伤调动了太子的心事,急忙说:“唉,我只是恨没人能干掉斟寻龙这个混蛋,他……” “这个您不用担心,只要他再敢出来,我去干掉他就行了。”太子杺盯着手里的酒爵,说得轻描淡写,好像非常随意地说说。 “唉唉,杺儿,你来看看为父,为父也已经很高兴了,”商汤急忙说:“至于打仗,你就不必了,你从没上过战场,更没杀过人……” “父王,不管什么事儿,总得有第一次,否则,儿臣来这里,也太无聊。” “无聊就在军营里转转,看看士兵训练,或者让伊尹大人和仲虺大人给你讲讲图书,如果还闷就去军营后山打打猎、看看风景,那里风景很不错。只是现在天冷,当心感冒……” 太子杺嗤地笑了一声,没说话,举起酒爵来给商汤敬酒上寿。 只过了两天,士兵就来报告:斟寻龙和冥滔又来了,带着一千人袭击了板邑,那里还驻扎着五百商兵,都被杀散了,舆司马高林被杀,地方也被夏师放火烧了。 斟寻龙和冥滔袭击板邑得手,非常高兴,带着缴获的财物回夏师大营。 都快到夏营了,却看见前面出现了一支商师队伍拦住去路,只有五百人左右,三两轻型战车。 中间战车上站着一位,戴着凤翅金盔,身上披着重铠,这种重铠的甲叶子都是青铜的(普通铠甲是竹片),金光闪闪,护心镜也是青铜铸造,上面铸着团凤图案,腰里扎着黄金镶玉的兕革鞶带,披着白色的战袍,上面用金线绣着飞凤,左手里提着朱盾,上面是一个张开大口虎头图案,右手里拄着一根长矛,矛杆子是红的,矛头要比普通的长矛长出三分之一,一巴掌多宽,铮明瓦亮,金光闪闪,一看就知道是位身份地位很高的贵族。 可惜这位虽然一身华丽的铠甲,也遮不住他瘦长的身体,看上去又高又瘦。 两边各一辆战车,上面是两个身披重铠的年轻武士,一个用戈盾,一个用长戟。 斟寻龙和冥滔急忙让军队列好阵势,然后两人驱车出来,大喝:“呔!什么人?报上姓名来!” 中间的那辆战车走出来,车上的那位慢腾腾地问:“请问,哪位是斟寻龙?” 斟寻龙一横手里的青铜槊(长矛),往前探探身子:“本将军就是,你是谁?” “我啊,我是商武王的大儿子,叫伯杺。” “啊?什么?商汤的大儿子……你是大商的太子?”斟寻龙和冥滔都惊异了。 “是啊,如假包换。”太子杺声音平淡,甚至有点有气无力。他嘴里喷出的白雾短暂急促,呼吸好像都有点吃力。 第271章 雷霆攻击 “哈哈哈!”斟寻龙大笑着对冥滔说:“我还以为大商的太子是个多么威武雄壮的人物,弄了半天,就这么软绵绵的一瘦条儿。” “嗯,像条咸带鱼。”冥滔也戏谑地说:“身上的披挂倒很是不错嗯。” “我像什么二位先不用讨论了,”太子杺慢吞吞地说:“斟寻将军杀了我商师司马有虔的长子孟统,孟统还是我在大商武庠的同学,所以我想来给他讨个说法。” “哈哈哈!”斟寻龙又大笑起来,:“就你这病羸虚弱的样子,连说话都没力气,来给他讨说法?也好啊,正好我把你杀了,可真是立了大功了!” “那就各取所需吧。”太子杺半闭着眼,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 太子杺和斟寻龙要单挑,双方战车就在两军阵前拉开距离,然后双方驭手一齐抖丝缰,往前冲。 给太子杺驾车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就是商汤的仆御官方惟的长子方兴(又称彭兴或方与),这小子别看年轻,却是个老司机,从七八岁就开始学驾车,十一岁就能独自驾车送驿传,已经有七八年的驾龄,年轻而有经验。在大商的武庠里,他和弟弟方召都是驾驭技术最好的学生,但是方召才十六岁,不够上战场的年龄,所以不能参战。 双方战车看看冲近了,都打个弧,把双方将领让出来。 “看槊!”斟寻龙暴喝一声,一槊戳去,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 太子杺好像不看他的槊,两眼看着地,只凭感觉,侧侧身子就避过了。 斟寻龙立刻变招,对着太子杺的脑袋横扫,太子杺一低头,槊就从头上走空了。 二车交错而过,又兜回头来,继续冲锋。 看看又靠近了,斟寻龙双手举槊,做出突刺的准备,突然,一直默不作声的太子杺嘴里发出了一声像狼嚎一样的怒吼。 “啊呕——!”声音尖利凄厉,十分怪异,震得人耳朵发麻。 这一声怪叫非常突然,让斟寻龙一愣,就这一愣,便要了他的命。 在怒吼同时,太子杺右手单手持矛对着斟寻龙就是一个突刺,动作毫无预兆,速度快得简直如疾风闪电。 本来斟寻龙见他一直提着盾、拄着长矛站着,根本没有攻击的意思,可长长的矛头寒光一闪就到了跟前。 斟寻龙果然了得,他来不及躲了,就用槊杆子当盾牌,往身前一竖,他很准确地看到了太子杺刺来的矛头,也很准确地用槊柄挡住了矛尖,他那槊柄足有碗口粗细,从厚度上讲超过木头盾牌,按理说这下足以挡住长矛的刺杀了,可是在太子杺这里却失去了作用。 耳轮中只听得“嚓、啪、噗——”,太子杺的矛头截断了斟寻龙的槊柲、刺中了护心镜,又穿过护心镜把斟寻龙前胸后背来个对穿,矛头一半从后背穿出来。 因为战车的冲击力巨大,太子杺单手举着长矛把斟寻龙挑出了战车,往前冲了好几丈,砰地摔在地上,尸体在地上又滚出去老远。 商兵们“轰”地一声欢呼起来:“哇哈!太子威武——!” 一通助威的鼓声大作,商兵喊声动地。 冥滔吓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条病病殃殃的咸带鱼刺杀速度这么快捷又威力无穷,简直就是雷霆万钧,只一击就把斟寻龙干掉了,而且是用一只手。 驭手方兴兜回马头,跳下车,用绳子把斟寻龙的尸体拴在战车后面。 太子杺好像有点激动,拄着长矛站在战车里,弯腰咳嗽了一声:“第一次杀人,感觉……咳咳,好像还可以。” 东门羽正高声提醒道:“太子小心,还有一个……” 太子杺扭头看看冥滔,仍然不紧不慢地说:“这次本太子来,只是要斟寻龙,所以你先留着以后收拾,如果不服就放马过来。” 冥滔提着戈盾,愣着,没敢动,后面的夏师兵卒也吓傻了,没人动。 太子杺见他不动,也不再理他,挥挥长矛,带着商兵、战车拖着斟寻龙的尸体,扬长而去。 冥滔回过神来,带着士兵跑回夏师大营向夏象汇报:商汤的太子伯杺来了,是个一脸病容、瘦长得象条咸带鱼一样的年轻人,可就这病病殃殃的家伙,只一下就杀死了斟寻龙大人,连尸体都拖走了。 夏象一听,惊得差点从坐席上蹦起来:“怎么可能?斟寻龙是最好的武士,武艺超群,怎么可能连一下都挡不住?” “是真的啊君上,”冥滔说:“真的就一下,不光臣下看见了,当时在场的一千多兵卒也都看见了啊。” 正说着,夏师的探马来了:“启禀君上,斟寻龙大人的尸体,被号令在商师的辕门外了。” “啊……可恶,混蛋!”夏象脾气极端暴躁,很像夏桀,对冥滔吼道:“你怎么跑回来?怎么不上去杀了那个混蛋?”夏象吼道。 “君上,您知道我的武艺还不如斟寻大人呢,就是上去他照旧是一下……” “胆小鬼,你个白痴!”夏象破口大骂,斟寻龙被杀他心疼疯了。 夏师司马恩沃急忙劝:“君上息怒,如果真的象冥氏子所说,那么这个太子杺必定是个武艺高强的人,商汤的儿子肯定不是凡品。他那种快速的刺杀,不是谁都能挡得住的。” “屁!这点把戏,弼伯就不怕!”夏象吼着:“只要他在,肯定收拾了那个病秧子!” 弼伯是夏象的大儿子,夏象篡位之后,他就是东夏的太子,所以也叫太子弼或太子弼伯,后来他继承东夏的君位,而商代东夏被称为“人方”、“尸方”,周代则称为“东尸”,也就是“东夷”,所以他也被称为“夷弼”,也有的书上写作“夷艴”,“弼”、“艴”在古代是音近的通假字。 太子弼也是东昆仑庠的毕业生,和斟寻龙、冥滔是同学,当然也是夏桀的校友。 只不过他不在夏师军营,而是在东夏坐镇,没来前线。 “君上,臣下正要向您汇报这事儿。”太宰僈说:“在下刚接到夏邑来的军报,太子弼伯把夏邑的管理权交给了佮仲和兢叔,他和三王子宝叔带着援军两万来这里了,大概明年春天就会到。” “什么?这个混蛋怎么能这么搞!”夏象又吼叫起来:“夏邑那里也很重要。” “唉唉,君上知道,太子其实很喜欢打仗……” “嗯,也好,他来了,正好收拾商汤那个病秧子太子……叫什么来着?” “太子杺。” “对,太子杺,只要杀了这混蛋,就会挫败商师的锐气,至少商汤那里日子不好过。哈哈哈……”夏象大笑起来。 ****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表面上看都很良善,实际上骨子里很嗜血,而且杀人就象嗑药一般,一旦开了口子,就会上瘾,就收不住手了,太子杺就是这样。 他杀了斟寻龙之后,受到商汤的夸奖,还给记了一个军功,于是他杀人上瘾了,而且他在杀人过程中感受到一种从没有过的快感,让他精神愉悦。 同时他还觉得,即使是自己被杀,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比郁闷活着要给力。所以,在和对手交手的过程中,他从来不先动手,而是让对手先来攻击,他看着杀向自己身体的利刃,感受那种与死亡无限接近的感觉,认为也是一种享受。 在这种心态之下,他闲着没事就带着东门羽正、庆弘和军队去挑衅夏师,或者深入夏师的领地去袭击、剽掠,夺回了两个城邑,还冒着大雪袭击了夏师一个独立囤聚的营盘。 夏师的军队也去救援,结果就象当时商师遇到斟寻龙、冥滔一样,许多将官、士兵被杀,那些将官有的是被东门羽正和庆弘所杀,有一多半是死在太子杺之手,前后十几个人,都是被他用长矛一击毙命。 他觉得不过瘾,经常让方兴驾着车独自跑到夏师大营门口,要找夏师最厉害的武将对战,夏师不理他,他就痛骂夏师将领都是软蛋、白痴、废物,连个能打的都没有,甚至用战车拖着被杀夏将的尸体从夏师大营前慢腾腾地招摇而过,耀武扬威。 结果夏师的将领们一听说太子杺就心惊胆战的,后来只要知道是太子杺来袭击,干脆就不去救援了,免得造成更大的损失,并传令各营和各城邑村聚加强防守,只要是太子杺来了就别出战,别去送死。 商师顿时得了济,都打着这位太子的名义去侵掠夏师地盘,大冷天的却战事不断,弄得夏师很头疼。 可是夏师既不迎敌也不出战,反而弄得太子杺没了脾气,没了对手,想杀人都找不到。 当时黄淮流域气候温暖,冬季的时间很短,转眼过了半个多月,到了正月立春,天气转暖,没多久就春暖花开了。 这天,太子杺和东门羽正、庆弘带着一千人去攻击夏师大营东南的一个邑,叫不鹿,也叫丕鹿,实际上就是个很大的村聚,据探子说那里驻扎着一支夏师的军队。 可他们到了这里,却发现邑门四开,里面空荡荡的,别说人,连个鸡都没有,原来不鹿邑的人和夏师守军怕商师来攻掠,向东迁徙撤退了。 商师就驻扎在不鹿,做好防御准备,等着夏师来攻打。呆了三天,夏师也没来,太子杺等人无事可做,天天在邑里喝酒。 见太子杺闷得不行,庆弘就提议,去邑外西北山上去打猎散散心,现在春暖花开,正是鸟兽出来活动的季节。 东门羽正反对,这里离夏师大营太近,万一遇到夏师就麻烦了。 没想到太子杺一摆手:“走,去打猎!” 第272章 一见钟情 他们都换上普通士兵的轻甲,乘着战车,带着五十名士兵,跑到了不鹿山下,然后进入林中,顺着两山之间的一条林木茂密的山谷,一边往前走,一边搜寻鸟兽。 太子杺不能长途奔跑,只能走走停停,射伤了鸟兽就让士兵带着狗去追捕,倒是猎获甚丰,不仅猎获了一些野鸡、狐、兔,还杀死了两只豹子和一只狼,太子杺很开心。 后来,他们在丛林惊起了一只斑斓猛虎,太子杺大喜,这才是他心目中的猎物,开弓就是一箭,射中了老虎的屁股,那猛虎受了伤,怒吼一声,掉头就跑。 太子杺一行人就跟在后面追,追了一阵,快到中午,那老虎钻进密林中没了踪影。 这时,他们大概都快走到山谷的另一头了,羽正说:“太子,别往前走了,出了谷口,大概就离夏师大营很近了,危险。” “哦,好吧。”太子杺也有点累了:“让那大虫跑了有点可惜。” 他走得浑身发热,刚才的追逐也有点喘,走到谷底的溪水边上,掬着溪水洗脸。 正洗着,见从上游的溪水中慢慢悠悠地漂下一条白布来。 太子杺伸手把布捞起来一看,是一条白麻布,上面隐隐地带着血迹,原来是一条伤兵包扎伤口的绷带。 太子杺站起来,往上游看看,带着士兵往上游走,走了没多远,一拐弯,就听见传来女人嘻嘻哈哈的嬉闹声和捣衣服棒槌的拍打声。 他们躲在树丛里往外看,就看见在百十步外的山谷中间的溪流边上,二十多个穿青布衣的年轻女子,在两个穿白绸衣女子的带领下,正在溪边洗成筐的葛、麻绷带和衣服。 溪水边放了很多竹筥条筐,女子们都蹲在水边,把磨碎的皂荚撒在绷带和衣服上,垫着溪边的石头用棒槌砰砰啪啪捶打、浣洗。 水边上用木棍、竹竿临时搭了一些架子,洗过的绷带、衣服都搭在上面晾晒,随着微风飘飘扬扬。 根据东夏的风俗,穿青布衣的都是平民下人,只有贵族女子才能穿白绸,说明那两个穿白的女子是贵族。 不远处还有四名夏师兵卒带着武器在警戒。 再往远处看看,大概一里之外就看见夏师大营的旗帜在飘扬。 “啊哈,有意外收获!”庆弘高兴地轻声叫起来:“一堆东夏女人,掳回去等于没白来。” “你个笨蛋,这里离夏师这么近,你去掳他们的女人,我们才五十个人,他们瞬间就能来好几千,你能走得了?”羽正说。 这时他们才看见,不远处就有夏师的军队在游动巡逻。 庆弘一伸舌头:“妈的,眼看着却不能吃,干脆,冲出去全杀了!” “不行,女人是财富,不能杀,哪算什么行为?让人看不起我们?”太子杺皱着眉。 在上古三代,女人算不得人,属于一种财产,即使是贵族女子也不能免俗,说给人就给人,甚至可以当做赏赐赏给别人。 所以,在战争中,敌人是男人,女人则不是,和敌人有仇,却和女人没仇,就象和财物宝贝没仇一样,一般对女人不会屠杀,都会掳掠回去当战利品,属于贵重财物的一种。 “也是哈,那怎么办?” “不管他,走人。”太子杺一摆头,就要走。 就在这时,发生了意外。 随着一声霹雳怒吼,一只吊睛斑斓猛虎从密林里扑出来,屁股上还插着一支白羽箭,它一下子就扑倒了一名在林边站岗的士兵,那名士兵被扑倒就折断了颈子,没了声息;旁边一名士兵惊叫一声,对着猛虎刺了一矛,猛虎一闪避过,又大吼一声扑过去按到,咔嚓一口,那士兵也没了声息。 剩下的两个士兵一看,头也没回就逃进林子里去了。 这时,水边那一堆女人已经乱成了一团,惊声尖叫,四处乱窜。 其实,那老虎被射了一箭,从这里逃跑,看见有人,本来就心怀愤怒,出于本能扑倒了两个挡路的,如果女人们不乱不喊,大概它也就走了,可那些女人乱成一团,还扯着嗓子尖叫、乱跑,那猛虎受惊,又吼叫一声,调转头,径直奔那群女人去了。 许多女人吓得蹲在地上,惊恐尖叫。 就在这时,一名穿白衣的女子突然抄起一根竿子挡在女人们前面,尖叫着:“畜生,别过来,快滚!” 猛虎扑到她跟前五六步远的地方,刹住四蹄,对着那女子发出威胁性的吼叫,然后俯下身子,做出要扑击的样子。 本来要走的太子杺看到这一幕,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伸手从身旁士兵手里夺过一根长矛,身子一纵,箭一样飞窜出去,连东门羽正和庆弘都没反应过来。 太子杺几个飞窜起落,就到了女子和猛虎之间,他双脚刚落地,那猛虎就霹雳般地一声咆哮,腾空而起扑过来。 太子杺双手端着长矛,也大吼了一声,往前一个突刺,长矛从猛虎的脖子底下刺入,从后颈子透出来,太子杺双膀一叫力,把那虎挑翻,四爪朝上,狠狠地钉在沙地上。 他正在猛虎的头部,单膝跪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攥住矛杆向下按住,那老虎垂死扎,四爪乱刨,长尾扫得砂石飞扬,可抓不到他,蹬刨了一阵,抽了几抽,不再动弹了。 这时,东门羽正和庆弘带着士兵冲过来,那些女人又是一阵惊叫,因为她们看到跑来的这队士兵穿着商人的衣服。 太子杺站起来,拔出长矛,又把老虎屁股上的箭拔下来,放回背后的箙袋,对士兵一摆手:“把老虎抬走!” 士兵过来,用绳子把老虎四爪绑上,穿上根木棍抬着。 太子杺根本就没看旁边的那些女人,转身就要走。 “请等等。”一个女声从背后传来。 那个白衣女子扔掉竿子,快步走上前,敛衽行礼:“公子,虽然您是商人,可毕竟救了我们,所以妾身这里给您见礼,谢谢您。” 太子杺“哦”了一声,很漠然地扫了这女子一眼。 可就这一眼,太子杺如遭五雷轰顶,一声惊叫忍不住脱口而出:“昭伊!” 那个女子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头披散的秀发,头上梳着个偏髻,插着玉簪,瓜子脸,尖下巴,细眉明眸,皓齿朱唇,容颜非常美丽,最主要的是,这女子竟然很像太子杺已经去世的妻子昭伊。 其实说“很像”也不太准确,的确像,不过就有六七分象,大概美女都有些共同特征,比如现在的美女都是打磨成一张“蛇精脸”一样,可在对昭伊一直念念不忘的太子杺心目中,那就是昭伊的样子。 那女子一愣,急忙又行礼:“对不起公子,妾身叫女嫈。” “哦……女嫈……” 太子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远处一阵喧闹,羽正叫道:“太子,快走,夏师军队来了。” 太子杺伸头看看,果然远远看见一队夏师兵卒从山谷口那里飞奔而来,大概是逃跑的那两个兵卒叫人来了,不敢怠慢,急忙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站在那里的女嫈。 等回到商师大营,太子杺病了。 成天坐立不安,酒也不饮,茶也不喝,甚至连饭都不吃,也不出去挑事杀人了,刚开始在太子大帐里团团转,再后来就闷坐着发呆,谁来了都不理,嘴里一直念叨:“昭伊……女嫈,女嫈……昭伊……” 羽正、庆弘一看,坏了,太子魔怔了,病得不轻,急忙去报告商汤。 商汤急忙来看儿子,果然看见太子杺闷坐在那里,两眼发直,自己来也没什么反应,嘴里念叨着“昭伊……女嫈,女嫈……昭伊……” “这、这怎么回事?”商汤急吼吼地问。 羽正、庆弘就把事情一说,说太子遇到一位东夏女子,叫女嫈,不知道怎么的回来就魔怔了,就这么发呆发傻,念念叨叨。 商汤急忙派出探马去夏师打听,那个叫女嫈的女子是什么人。 很快报告就来了:那个女嫈,是东夏的女王子,是夏象的女儿,十八岁了,去年冬天跟着劳军的队伍来前线看望父亲,没回去,因为她也懂医术,在后营帮忙照顾治疗伤兵。 那天就是她带着一些随军的女子到附近的山谷里洗绷带、洗衣服,顺便看看风景,踏踏青,没想到遇到猛虎袭击,太子杺出手相救,杀了猛虎,二人就这么见的面。 商汤听了,不由地顿足叫苦,跑来对太子杺说:“儿咂儿咂,你遇到谁不好,偏偏遇到那个女嫈,她是我们的死对头夏象的女儿,你让为父可怎么办呢?” 没想到,太子杺一听,眼睛突然明亮了,似乎不魔怔了。? 第273章 两情相悦 事情常常就这么诡异,或者说是天意。 那天在山涧边上遇到太子杺之后,夏师后营的女王子嫈也不安稳了,大概是美女爱英雄的缘故,那位瘦瘦高高的搏虎勇士给她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特别是那年轻勇士霸悍的一刺、把猛虎死死钉在地上的场景,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经常一边干活儿一边发呆。 和她一起的女孩,是夏师司马恩沃的女儿,叫女若,也是姒姓的贵族之女,是女嫈的表姊妹,两个是从小一起玩耍长大的,是很好的朋友。 女若见女嫈一边捣药一边发呆,就问:“嫈姐姐,你怎么了?发什么呆?” “啊,没……”女嫈急忙掩饰。 “嘻!那天从山间回来,你就这样儿,是不是在想你那位搏虎勇士啊?” “别胡说。”女嫈顿时俊脸绯红:“我只是想,人家救了我们,总该谢谢人家。” “谢?还是别了,”女若说:“你知道那小子是谁?我听我父亲说,是商汤的大儿子太子杺,是我们的死敌。那家伙看上去病恹恹的样子,可据说武艺高强,斟寻龙大人就是他杀的,还杀了我们很多将领,君上正恨得咬牙切齿呢,当时他没杀了我们就上天保佑了,您还敢去谢谢他。” “哦……”女嫈答应着,心里一阵怅惘。 就这么过了许多天,这天傍晚,女嫈正后营的制药棚里指挥一些女仆磨药粉,一个青衣女仆进来,交给女嫈的大布包:“女王子,外面一个人给您送来这个,说一定亲手交给您。” “什么东西啊。”女嫈接过来。 打开布包一看,不由地一愣,是一张修治好的崭新虎皮,她急忙看看虎皮的脖颈处,隐隐可以看到有一道修补过的痕迹——那天太子杺用长矛刺穿了猛虎的脖子,把这个位置贯穿了。 “哦哟,好漂亮的虎皮啊!”女若惊叹着。 女嫈急忙问:“来人在哪里?他走了没?” “啊,那人说他只是替主人来送东西,如果您想见他主人,就去营南的那片树林。” 女嫈放下虎皮就往外走。 女若大惊,急忙喊:“喂喂,嫈姐姐,别去,天都快黑了,危险……嗨,我和您一起去。” 女嫈和女若上了一辆轻型马车,女嫈亲自驾车,一抖缰绳,跑向营南门——东夷的女孩子都充满野性,勇敢强悍,性格豪放,胆子也大,女嫈是贵族也不例外,会驾车、会射箭,还会用武器格斗,所以那天遇到猛虎,女嫈敢抄竿子去怼它。 守营的士兵都认识这位女王子,谁也不阻拦,女嫈说出去有点事儿,马上回来。士兵见她们连仆从都没带,以为走不远,就给她打开营门,由她二人冲出了营南门。 一口气跑到五里外的密林旁,太阳都挨着山尖了,女嫈隐隐看见在不远处的树丛里有一辆两匹马拉的马车。 女嫈和女若不敢进树林,而是下了车,就站在车旁。 从树林里走出来两位,前面一位身材瘦长,头戴束发金冠,一身华丽的白锦长袍,腰扎锦带,金镶玉的带钩,右边腰间还挂着璧、珩,左边肋下陪着剑,显得文雅潇洒,一点看不出武士的气概,女嫈一眼就认出来就是那天在山涧旁搏虎的那位勇士——太子杺。 他身后跟着一位青衣仆从,看服饰就知道是御仆,驾车的,就是给女嫈送虎皮的方兴。 太子杺快步走到女嫈面前,深施一礼:“女王子,伯杺这厢有礼了。” 女嫈有点脸红,心跳加速,急忙还礼:“太子大人,不敢不敢,妾身有礼……” 太子杺直起身,又仔细地打量女嫈,一颦一笑,越看越像昭伊,心里一阵接一阵地激动。 “没想到女王子能屈驾到此,来见在下,您就不怕受伤害?”伯杺问。 女嫈笑了一下,很干脆地说:“如果太子想伤害妾身,那天在山涧边上就做了,还用等到现在?何况您穿成这样,象见贵宾一般,明白不是来杀人的嘛。” “是是,岂敢岂敢,在下就是专门来见您的,所以非常感谢女王子能赏光,得见芳容,在下心愿得尝。”伯杺说着,他觉得这女孩比昭伊多了一份爽朗。 “妾身这次来,一是感谢您的救命之恩,二是谢谢您赠送的虎皮,太漂亮了,谢谢。” “哦哦,小意思,女王子喜欢就好。”伯杺也很高兴。 “虽然我们是仇敌,在打仗,但是救命之恩还是要感谢的。打仗是你们男人的事,和我们女人无关,所以妾身不怕来见见您,表示一下谢意。” 太子杺大喜,就这么简单的几句交谈,他发现自己太喜欢这个女孩了。 女若低声提醒:“嫈姐姐,天快黑了,我们快走吧,要不回去晚了可就……” “哦。太子大人如果没什么别的事,妾身就告辞。”女嫈再次敛衽行礼。 “等等。我……我、以后还能不能再见您……”太子杺结结巴巴的。 女嫈脸又一红,笑了一下:“如果还想见,您就来这里,让人给我送信。不过,我劝您还是别来,太危险了。” “不不,不危险不危险,只要能再见到您。” 女嫈想了一下,走过来,伸手把右手腕的一个金钏撸下来,面带羞涩地递给太子杺:“您送我虎皮,妾身也没什么东西报答,这个送给您,算作还礼。” 太子杺慌忙双手接过来,激动万分:“谢谢,谢谢女王子……” “您也赶快走吧,这里离我们大营太近,很危险的。”女嫈还不忘嘱咐。 女嫈和女若上了车,还是女嫈驾车,调转车头,向夏营方向走了。 太子杺双手捧着金钏,呆站在那里,一直看着马车消失在远处,一脸的幸福和兴奋。 从此以后,太子杺的魔怔豁然痊愈了,而且心情分外地好,又神气活现,开朗了许多,商汤等人看了,都莫名其妙——看来这孩子真的心理有问题,得找个心理咨询师疏导疏导。 太子杺心情好的原因,是他经常去找女嫈约会。 第二次他带了茶、美酒、果品、点心等好吃的,去夏师后营约女嫈,女嫈和女若真的来了,在林间的空地上吃喝、唱歌,玩得极开心,之后太子杺还亲自把她们送到夏师后营门不远的地方。 太子杺也不敢天天去,怕被夏师发现召来麻烦,所以隔个三天、五天才去一次,女嫈果然每次都来。 开始几次女若还跟着,后来发现太子杺真的对女嫈很好,而且人也很懂礼貌,中规中矩,一点不像凶悍的杀人狂,也没啥不良企图,女嫈很安全,觉得自己当电灯泡儿也不太好,后来就不去了,给二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太子杺和女嫈这两个青年男女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忘记了这是血与火的战场,忘记了双方是不共戴天的仇敌,竟然陷入了热恋。 可是太子杺出去约会的事儿还是让商汤知道了,吓得魂不附体:我滴天啊,这混小子简直就是作死! 他把太子杺找来,当着群臣的面苦劝:儿咂,我知道你喜欢那个什么女嫈,可她是夏象的女儿,不是为父不答应,是为父真的做不到啊! 莘伯单也劝外甥:太子,东夏的大嫚儿都性格彪悍,充满野性,能折腾,不好当老婆,你看看夏桀的老婆妺喜,那个能折腾,把有夏弄得一团乱。 太子杺不服:缗山氏的二玉可是西夏的女子,比妺喜还能折腾,楞把夏朝折腾没了。 仲虺说:女人是该找,可最好还是找个别的。 但太子杺的态度异常坚决:我就要女嫈了,别人一概不要!现在我们只是朋友私下交往,总有一天我要娶她为妻。 商汤一听儿子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玩真的,更紧张了:儿咂,你看看,现在我大商所属的方国、城邑、部族,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没有一万个也有七八千,美女多的是,你想要谁,为父一定给你办,可是这个女嫈为父是断断使不上劲,明明白白你是娶不了,就像月亮那张大饼——能看看却吃不到。 太子杺闭着眼,根本就不想听。 湟里且说:“也好办,太子,你把那女孩骗出来,我在你们约会的地方设下伏兵,把她掳来,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取伯(湟里且字取伯)叔叔您说什么呢?”太子杺猛地把眼睛瞪得溜圆:“您想让我娶个掳来的女子当妻子吗?如果掳来就能解决,我自己就动手了,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还用您费事?” 湟里且顿时哑巴了。 上古三代之时,掳来的女子地位很低,和奴隶没什么区别,贵族可以拿来当姬妾,却不能娶为正妻,她们生的孩子也不能立为储君,那不符合宗法制度,认为用掳来的女子为妻会导致混乱。 这个理论大概也成立,比如春秋时期晋献公把掳来的骊戎女子骊姬立为夫人,结果导致了晋国十多年的内乱,即所谓“骊姬之乱”,差点把国家弄灭亡了。 太子杺是真心喜欢女嫈,一心要娶她当妻子,当然不能掳来了。 商汤看看伊尹,知道这位右相一肚子主意。? 第274章 太子对战 没想到伊尹也怂了,他在治国理政、图犹谋划方面主意多,可在爱情上是一团糊涂糨子,没有任何经验,一摊手:“对不起君上,这个臣下也没主意。臣下对男女情爱之事实在不在行,臣下和两位夫人女鸠、女方,还是刚成年的时候在桑林里约会过几次,也是随大流跟着别人学样儿,都没整明白是咋回事儿,最后成家还是您和夫人给做的主……” 仲虺低声对商汤说:“君上,臣下看,这事儿咱们别管了,由他去。反正您的是儿子,夏象的是女儿,两个人好了您也不吃亏,先让他们这么勾连着,太子心情好比什么都好,只要别出别的事儿。” 商汤想了想,也实在是无可奈何,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太子变成个神经病或废人吧? 何况儿子和女嫈勾搭上以后,真的像变了个人,人也开朗了,也活泼了,病都好了很多,似乎昭伊给他造成的心理阴郁一扫而空,这太不可思议了。 考虑再三,一咬牙,决定不干涉了,只要儿子开心就好。 他把东门羽正和庆弘找来,千叮咛万嘱咐:你们两个,无论如何把太子给我保护好了,千万别出岔子!男人在女人身上栽跟头的事儿太多了,美女是好东西,也是可怕的东西,当年予一人就是见肖己貌美没防备,差点把脑袋弄丢了,所以我可不想我的儿子因为一个女人把性命送了!要是太子出了问题,你们二位也别回来了,只把头割下来快递给我就行。 羽正、庆弘诚惶诚恐地领命,心里却暗自叫苦:太子去泡妞惹事,却让我们跟着洗地。 到了春三月,商和东夏之间再次爆发了大规模的战争。 原因是东夏的援军到了,东夏太子弼伯带着两万多精锐之师从东夏来增援,他们决定打破商师的防线,开辟一条西进的道路。 他们的目标就是商师大营东北处的突猾邑,简称猾邑,那里驻扎着三千商师,由葚叔泛、蒿荼和傻大个勾殊率领,是商师的一个重要防守据点。 夏师五千人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对猾邑发动了突袭,葚叔泛等人不敢出战,全力防守,派人给商师送信求救。 商汤以为不过是夏师一次普通的袭击,就派了四名虎贲大夫和两名旅贲带着四千人去救援,结果很悲剧,夏师领军的不是别人,正是夏象的儿子太子弼,他轻松地杀死了四名虎贲和一名旅贲,救援的商师大败而回。 商师才知道遇到了硬茬子,急忙增兵救援,夏师见商师人多,也增兵,结果双方在猾邑西南的猾原上爆发了大规模的阵战——商师投入五万人,夏师投入四万人,拉开了决战的架势。 太子杺也参与了这场大战,他听说了东夏太子弼伯也是个以闪电速度杀人的高手,所以觉得自己的对手来了,兴奋得要命。 在双方刚列阵的时候他就在战车上伸长脖子往对面看,还问东门羽正和庆弘:“你们看到那个太子弼了吗?哪个是他?” “对不起太子,我们和您一样,根本就没见过这位太子弼。”羽正说:“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一定长得不是您这样儿。” “本太子知道我他妈的像条咸带鱼,怎么样了?那孙子能像什么?像狗鱼棒子(黑鱼)?” 结果真让他说准了,对面在夏象旁边出来一辆战车,上面一个人,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高大魁梧,得有八尺开外,也手持长矛,一手提盾,从头到尾一身黑:黑盔、黑甲、黑战袍,战袍上金线绣着一条螭龙,也可以算是相貌堂堂,只是脸比较长,剑眉虎目,眼睛大而突出,下巴上短短的黑胡子,一张阔口,嘴唇比较薄而且超前撅着,猛一看,真像一条直立的大黑鱼——这位就是东夏太子弼伯。 很快双方就开始交战,商汤挥动白旄,夏象挥动金槌,双方军阵冒着对方的箭雨和炮石开始往前冲,杀声顿起。 太子杺告诉驭手方兴,别的你甭管,你给我冲到那个狗鱼棒子跟前就行。 可是冲过去不容易,战车得在军阵留出的驰道上跑,对方也一样,所以双方对打,都是士兵对士兵,战车对战车,要想冲到对方军阵里,就得干掉迎面而来的战车。 太子杺在混战中一连刺杀了三名东夏的战车甲士,要冲过去和弼伯对战,就在他冲击的时候,他看到弼伯已经连杀五人,其中两个还是自己在右武庠的师兄弟。 弼伯的攻击方式和太子杺很像,一手提盾防护,一手持矛刺杀,快如闪电,而且威力巨大,其中有两名商师将官是被他直接刺穿了盾牌又刺穿了身体,简直是锐不可当。 终于两个人遭遇了,太子杺高喊:“太子弼,来来,本太子在这里,过来分个高低!” 太子弼听见喊声,一扭头,看到那条咸带鱼,他早听说自己的师弟斟寻龙就死在他手里,他也在找太子杺,所以怒吼一声,调转车头就奔太子杺来了。 “太子杺,咸带鱼,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太子弼吼道。 “太子弼,狗鱼棒子,别说大话,谁死还不一定呢!”太子杺也喊。 双方的驭手一听,原来两大国的太子都属于鱼类。 两辆战车开始往前冲,冲近了,都怒吼一声,两支长矛齐出,对刺过来。 砰地一声,太子弼的长矛刺中了太子杺的朱盾,长矛穿盾而过,可太子杺在中矛的一瞬间,就势快速拧腰,左边身子往后一趔,左臂用力,盾牌把长矛给带偏,矛头几乎贴着太子杺的左肋擦过去,一下子把朱盾挑走了。 与此同时,太子杺借着拧腰的力量,右手单手持矛突刺太子弼的咽喉,在太子弼的矛刺穿对方盾牌的同时,太子杺矛头也到了眼前。 太子弼身子一蹲,同时头往后仰,嚓地一声,矛头穿过头盔,几乎蹭着太子弼的头皮过去了,太子弼觉得头部一凉,头盔没了,头上的发髻被挑开,头发刷拉披散下来。 “好身手!”太子弼竟然脱口一句喝彩。 两辆战车冲击速度快,呼隆一下错毂而过,都冲出去多老远,调转车头想回来再战,却被楔入的双方步兵挡住,靠不上,只能各自混战。 可太子杺杀了没多久就撑不住了,开始喘,而且越喘越厉害。 驭手方兴被严肃嘱咐过,在战场上随时注意观察太子杺的情况,一见到他喘不过来就赶快走人,所以他一看太子杺开喘,不敢怠慢,驾着车就往商师后阵跑去,脱离了战场。 双方一直杀到天交午时,你进我退,来来回回,谁也杀不退谁,最后双方都鸣镯收兵,弓箭手拒住阵脚,开始后退。 双方的军卒一边后退一边互相叫骂、伸中指、晃拳头、吐口水、做鬼脸,还有的扒了光膀子向对方秀肌肉,各自退回大营去吃饭,战场上留下了成片的尸体、兵器、旗帜和被击毁的战车。 第二天一早,太子弼带着五百人到商营来挑战,点名要太子杺出来,要和太子杺单挑。 他昨天收兵回去,被夏象大大地嘉奖了一番,因为他杀的商师将领最多。 可太子弼心里憋着一股邪火:自己被太子杺一矛,差点把脑袋大揭盖儿,还把头盔挑了去,如何受得了,必定要杀了这条咸带鱼才能解心头之恨。 司马恩沃还劝:“太子大人,您的本事已经够大了,能躲避太子杺的突刺,您可是到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在他长矛攻击下还活着的人。” 这一说,太子弼更愤怒了,他就不信还有人比他的突刺更快,所以第二天他单独来挑战,要和太子杺决斗。 可是商师壁垒上没动静。 太子弼急了,让士兵用长竿挑着太子杺破碎的朱盾高喊:“臭咸带鱼的身体在此!” 过了片刻,就见壁垒上商师兵卒用长竿子挑着太子弼的黑色头盔在挥动,还高喊:“狗鱼棒子的狗头在此!” 把太子弼气得差点吐血,吼道:“太子杺,有本事就出来,我们一决雌雄!” 这时,东门羽正和庆弘出现在壁垒上,羽正高声说:“太子弼大人,我们太子昨天犯了宿疾,不能应战了,您暂请回。等我家太子身体康复,你们再约架吧!” 太子弼破口大骂:“太子杺,你个臭咸带鱼,胆小鬼、懦夫、病秧子!” 庆弘说:“太子弼大人,反正大家都是鱼类,您就留点儿口德吧!” “去你娘的……” 结果,双方又鏖战了三天,胜负不分,猾邑还是控制在商人手里。而且商人发现在对阵中伤亡太大,采取了守势,拒绝再出战,坚壁不出,弄得夏人没脾气。 那三天太子弼伯憋足了劲儿要和太子杺再一决高低,可太子杺都没出战,他的喘病又有发作的征兆,商汤严禁他出战,把太子弼伯郁闷得不行,这口鸟气总得出来才好受。? 第275章 女王子的刀 夏师这里作战没进展,夏象又着急,在大帐里召集群臣众将,问怎么办。 这时,冥滔出班奏道:“君上,臣下有个主意。给臣下五百人,从猾邑北面的山间小路绕过去。然后我们再出兵去攻猾邑,那么商师必定会再出兵去救,我们就从背后袭击商人,前后夹击,拔掉猾邑……” “给你三千!”夏象吼着。 “不行不行,这里到处都是商人的耳目,人太多了容易暴露。打突袭人数越少越好,五百精锐足够。”冥滔说。 夏象看看太宰僈和司马恩沃。 太宰僈点点头:“可以,其实只要能扰乱商人的后军,前后夹击,获胜的可能很大,未必得很多人。” 恩沃也说:“臣下也觉得此计可行。” “好,就这么滴了!”夏象批准了。 冥滔出来,带了两名军司马,领着五百人,跑到猾邑北边五十多里的地方,从山间小路往猾原西边绕。 可是他们在山岭密林里迷了路,绕远了,绕了两天,到了猾邑背后四五十里的地方,才走出了深山密林,这里已经是商营的后方了。 远远看见前面有个很大的聚落,村中烟气袅袅的,到了正午做饭的时候了。 一条宽阔的东西大路从村中穿过,隐隐看到村落中有人和车马,好像还不少。 冥滔让士兵拿来兽皮地图看看,才知道自己走得太远了,这个地方叫上貆聚,在西南七八里的地方还有个村聚叫下貆聚。 上貆聚是个很大的聚落,几百户人家,有上千居民,也有夯筑的一丈多高的土围子,有用整根圆木建造的栅栏门。但是因为这里是后方,夏师到不了这里来,所以聚门大开,只有门口有两个阍人在看门。 “哈,先把这个村子拿下来,有吃有喝有女人,休整一下,我们再去猾邑!”冥滔对两名军司马说:“快速行军,给他来个措手不及。” 五百夏师快速向上貆聚冲过来,看看冲近了,门口的那两名阍人没了踪影,大门也没关,他们就顺着大路冲进了村子。 可进了村子就愣住了:面前站了三个方阵,两个是全副武装的商师军队,足有一千人,还有四辆战车;旁边一个方阵的士兵穿着粗制的兽皮盔甲,拿着盾牌武器,原来是聚中的土兵,也有七八百人。 两个方阵的后面停着上百辆牛马大车,好像是商师的运输队。 显然夏师过来的时候早就被发现了,所以人家在“列队欢迎”。 在大路的北旁有一间茶酒肆,是专门给路过的人提供茶水饮食的,外面搭着很大的芦席凉棚,大概这里是大道经过的地方,所以才有这样的买卖家。 凉棚下放着十几张木头案几,地上铺着蒲席,在中间的一张大案几旁坐着一位穿黑色官袍的老者,四个年轻女子四面陪坐,正在喝茶,面前案几上摆着几样水果点心。 除此之外,其他案几、蒲席都空着,一个人没有。 肆旁的下厨有人在忙活,杀羊宰猪,割鸡剖鱼,择洗切剁,煎炒烹炸,蒸煮焖炖,烟气弥漫,正在准备饭。 那四个女子都一身的绫罗绸缎、金银玉饰,显然都是贵族家的女子。 在老者身边坐着的是一个穿月白色绫衣的女子,二十岁左右,头上挽着发髻,别着凤鸟金簪,长发垂髫,戴着黄金的额饰,额头正中一颗绿宝石。细眉如柳,杏眼流波,鼻若悬胆,朱唇沃丹,皮肤很白,竟然是个很美的大美女,而且是个身份很高贵的大美女。 陪坐的三个也都是长相俊美的少女:一个穿红,一个穿黄,一个穿蓝,都是绫罗绸缎,佩金戴玉,也都是有身份的贵族家女子。 旁边还有四个青衣女仆伺候着。 老者和四个女子坐在那里,对冲来的夏师视而不见,还在说笑喝茶、吃东西。 冥滔一见这情景,心里暗叫:坏了,遇到这么多商师兵卒,自己才五百人,还不到人家人数的三分之一。 不过他也没紧张,他自恃武艺高强,只要杀了领头的四名商师将领,商师人再多也得溃散,何况这里还有四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贵族女子呢,让士兵把她们拿下,商师肯定更不敢动了。 他在战车上一挥戈:“士兵,先把那几名女子拿下!” 夏兵立刻端着武器往席棚这里涌来。 本来冥滔以为商师肯定会冲上来救援,那么他就可以杀掉对方的四名将领。可出乎意料的是,商师没动地方。 那名老者没动,那四名女子却从案几旁站了起来,不仅没惊慌逃走,反而迎着夏兵走出席棚,那名月绫衣的美女带头,双手很优雅地抄拢在体前,走在前面,袅袅婷婷的,面对涌来的密密丛丛的戈戟长矛,根本就不当回事儿。 女人看见士兵冲来不仅不慌不跑,还如此镇定自如,这种事儿可从没遇到过,夏师兵卒们反而愣住了,端着武器刹住脚,没敢再往前走。 那月绫衣的女子对士兵后面战车上的冥滔等三人笑笑,笑容很自然,而且还带着些清纯天真:“三位将军,你们东夏人这么大老远的跑到这里,可真不容易,也很辛苦,不如下车来,进来一起喝杯茶吧。” 冥滔往商师那边看看,都一个个象木雕泥塑的一般,杵在那里纹丝不动,又往女子这边看看,觉得无毒无害,就说:“让开!” 夏兵让开空子,三辆战车到了前面。 “呔!你这女子,是什么人?”冥滔横戈喝问。 “承问,小女子叫齐恰儿。” “齐恰儿?”冥滔没听说过。 旁边那个红衫女子厉声说:“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商武王的女王子!” “啊哈!我的天!原来是商汤的女儿,长得真美!哈哈,太好啦,只要拿了你回去献给我们君上,就大功一件了。”冥滔大笑起来。 齐恰儿仍然面带微笑:“那可太扫兴了,大人,如果您不来喝茶,就赶快走,如果不走,您只能死在这里了。” “你个臭丫头,你以为就你们这些人能打得过我……” 冥滔的话音未落,齐恰儿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右手臂一甩,嚓地一声,她右手里突然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柳叶青铜尖刀,身形一晃,冥滔还没看清楚什么情况,就觉得一道白影子带着一股犀利的劲风冲上马车,从身边一掠而过。 冥滔的御手端坐着,冥滔还横戈立着,可两人的脖子上一圈血线在呲血,御手的脑袋往前一倾,掉到车下;冥滔的脑袋一歪,滚下来,掉在车厢里,接着御手的尸体从御座上栽到地下,冥滔的尸体软瘫在车里,腔子里鲜血喷溅。 “啊……”两名军司马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道白影子从左边军司马的车边呼地掠过,齐恰儿又站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身子优雅地一转,秀发飘飘,稳稳地站住,同时一抬手肘,收回了尖刀。 左边那名军司马身子一歪,栽出战车倒在地上,头滚在一边,也身首异处了。 齐恰儿几乎在眨眼之间就杀了三个人,可是身上一点都没沾上血,而且发型衣饰整齐,丝毫不乱。 那名被杀的军司马的御手跳下战车,撒腿往回就跑,车都不要了。 “我滴娘啊!”夏师兵卒都吓毛了,幸存的那名军司马的御手还不等主人下命令就掉转车头往聚外冲去。 夏师兵卒跟着哄然往聚外逃。 “杀呀!一个都别放走!”这时,商师的那四名将领发了一声命令。 “杀呀!杀了这些该死的夏人——!”土兵们也跟着嚷。 商师和土兵们发一声喊,跟着后面追杀出去。? 第276章 怒不可遏 齐恰儿看看追杀出去的兵卒,对身后三个女子笑笑:“回去继续陪臣扈大人喝茶,等会儿吃饭,吃完饭我们继续赶路。” 司寇臣扈坐在那里,拍着案几哈哈大笑:“女王子真个好身手,好身手啊!恐怕要超过您的师父肖己夫人了。” “谢谢臣扈大人夸奖。”齐恰儿笑笑,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 恰儿被肖己送到嵩山女学,见了昭灵夫人,在昭灵夫人的允许和主持下,正式拜肖己为师,是女学“猿击术”的第三代传人,属于“齐”字科,所以就叫“齐恰”或“齐洽儿”。 肖己在女学只呆了一个月,就回景亳去了,毕竟是有男人有孩子的女人,还是商王的夫人,不能久呆,把齐恰儿留在了女学,嘱咐她继续深造,学成后赶快回去,你年龄不小了,大姒母要给你张罗婚事,再不嫁人就老了。 谁知道,齐恰儿竟然在女学呆住不肯走,一呆就是三年多,今年开春才回到景亳。 纴巟、肖己一看,都吃惊不小,三年不见,这丫头简直脱胎换骨、重新为人了,举止娴淑优雅,端庄大方,谈吐从容,一派贵族淑女的风范,而且歌舞音乐、吹拉弹唱、宴饮游戏无一不精,已经成了一个人见人爱的大美女,都大喜:女学果然名不虚传,真的很会调教女孩子啊! 齐恰儿回到景亳的时候,二姒母兼师父的肖己正坐月子,原来她上次和纴巟去劳军,本来想留在军中陪伴商汤的,谁知道竟然怀上了,没办法,只好回到景亳好生养孩子,这是纴巟夫人的一贯态度和严肃命令:女人养孩子是第一位的,其他的一概可以忽略。 肖己给商汤又生了个女孩儿,发信给商汤报喜,商汤很高兴,他儿子多女儿少,稀罕,给起名儿叫“爰”。 纴巟见恰儿回来,变得这么淑女而美丽,大喜,就要给恰儿张罗婚事,因为恰儿已经二十三岁了,在当时已经算是一个“老姑娘”,再不嫁人就太晚了,现在已经够晚了。 恰儿说,现在大商正和东夏开战,还是等战事结束,父王回来再议婚事的问题,同时还想去前线看看父王,毕竟快四年没见了。 纴巟觉得也有理,答应了,让她跟着臣扈率领的劳军的队伍去前线,还嘱咐别在那里呆,赶快回来,女孩子家不好在那里掺和打仗的事儿,虽然你学了耍刀子。 就这么着,齐恰儿和司马有虔的女儿女徵(红衣者)、湟里且的女儿女劼(黄衣者)、咎单的孙女泽卓(蓝衣者)作伴,一起来前线看望各自的父亲和爷爷。 他们在上貆聚这里休憩准备吃饭,却遇到了来偷袭的夏师,结果冥滔和一名军司马糊里糊涂地死在齐恰儿刀下。尤其是冥滔,曾经和斟寻龙一起把商师打得人人恐惧,可死都没看明白人家是怎么出的刀、怎么动的手。 夏师的这股军队只有那名军司马和八名士兵逃了回去,向夏象报告,遇到了商师军队,还有一个叫齐恰儿的女子,那女子会妖术邪法,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眨眼就把冥滔大人和南叔秋大人(被杀的那名军司马)给弄了个身首异处,偷袭明白地搞不成了。 本来夏象已经组织好军队准备去攻猾邑,就等冥滔的信号,没想到冥滔竟被杀,心疼得又一番破口大骂,也知道这办法不好使了,只能取消。 **** 大商的劳师队伍到了商师大营,商汤亲自接见了臣扈和齐恰儿等人,商汤和群臣一看齐恰儿,都惊叹不已,这女孩本来野野乎乎的有点像个男孩子,不喜欢女红喜欢耍刀子,天天上树跳井的,没想到到了嵩山女学三年多,竟然出脱得这么优雅美丽,一副的女神范儿。 商汤大悦,充满自豪,他对嵩山女学更有好感了。 其实他不知道,嵩山女学已经把齐恰儿训练成了一台美丽的杀人机器,甚至比肖己还厉害,因为他们发现这女孩子聪明伶俐,悟性极高,又极其能吃苦,和其他骄里娇气的贵族女孩完全不同,还有非常良好的“猿击术”基础,路子很正,这都是肖己的功劳,只要稍加点拨和训练,就水到渠成,不用像其他女孩子那样费太大太多的功夫,自然重点培养。 三年间经常派齐恰儿出去作任务,其实就是接活杀人,结果齐恰儿和她师父肖己一样,杀了八九回人,十几个人丧命在她手里,从没失过手,为女学挣得了许多财物,自然就顺利通过女学的测试,允许她正式毕业。 昭灵夫人非常喜欢齐恰儿这个徒孙,本来想把她留在女学的,可这期间,纴巟夫人曾经多次派人送信到女学,要求恰儿赶快回来嫁人,否则老姑娘不好嫁人了。 昭灵夫人见大商王的元妃来信要女儿回去,当然不能再留,就让齐恰儿毕业后回大商。 商汤不知道这事儿,所以接见之后,就让齐恰儿在这里休息几日,过几天跟着运送伤病员的车队回去。 可齐恰儿不肯走,说要在这里多玩玩,看看男人们怎么打仗。 **** 商师和夏师又开始对峙,处在胶着状态,大仗没有,小仗不断,几乎天天都有打打杀杀。 自然,太子杺又开始趁机偷偷和女嫈约会,两个人你贪我爱,好得一塌糊涂,连危险都忘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次数多了,也就暴露了。 这天,风和日丽的,太子杺只带了仆御方兴,女嫈只带了个青衣女仆,都带着好吃的、好喝的,偷偷跑到不鹿山北坡下一个山水风景秀美的小树林边去约会。 两人在草地上铺上毯子,一边吃喝一边说笑,后来就搂搂抱抱,亲亲吻吻,热乎得不行。 正热乎着,突然听到一声暴喝:“好啊,果然在这里!” 呼呼啦啦,从林边冲出来五十多名夏师军卒,领头的,正是太子弼伯,还有女嫈的三哥,东夏三王子宝叔。 太子杺和女嫈惊得一齐跳起来。 太子弼本来就脾气暴躁,一看这情景,气得浑身都哆嗦了:“嫈妹嫈妹,你喜欢哪个男人不好,偏偏喜欢这条臭咸带鱼!你不知道他是我们的死敌吗?他更是愚兄的死敌……” “打仗是你们男人的事儿,这个我不管!”女嫈拦在太子杺前面:“你们男人的事儿去战场上解决,我爱喜欢谁就喜欢谁,你管不着!” “你、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太子弼仓啷拔出宝剑:“我杀了这咸带鱼!” 太子杺也不示弱,伸手抓过佩剑,拔剑出鞘:“我就喜欢女嫈了,怎么滴?想打架?想决斗?本太子要怕一点,就不算男人!” 太子弼气疯了,对身后的士兵大喝:“拿下!” “不许动!”女嫈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青铜匕首,她把匕首往自己脖颈上一横:“哥哥,我说了,你们男人的事儿去战场上解决,别在这里。如果你敢在这里伤害太子杺,小妹立刻自杀,绝不活着!” “你……”太子弼立刻傻了。 宝叔一见事情不妙,急忙上来拦住太子弼,低声说:“大哥,冷静,冷静,逼急了,妹妹可真会……” 太子弼也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性格倔强,脾气暴烈,胆子也大,野性十足,说得出她就做得出。 太子弼有好几个妹妹,只有女嫈和他是一母所生,也就是夏象的原配夫人所生,所以平时他最喜欢也最疼爱这个妹妹,哪里能看着她自杀死在自己面前,所以没敢动。 “好,好好,你、你想怎么样?”太子弼用剑指着两个人。 “让他走!” “不行!我非杀了这混蛋不可!”太子弼真是怒不可遏了。 “那我就立刻死在你面前!”女嫈美目圆睁,毫不相让:“我说了,你们在战场上怎么生死搏斗那是你们的事,但在这里我绝不允许你伤害他!”? 第277章 猾原决斗 话音未落,从太子杺身后的树林冲出来一百多商师兵卒,带头的是东门羽正和庆弘,二人大叫:“太子弼,不许伤害我家太子!” 太子弼吓一跳,接着冷笑起来:“哈!竟然偷偷带这么多人来,你他妈的真是个胆小鬼!” 东门羽正和庆弘一直带着军队偷偷跟着太子杺,怕他出问题。太子杺和女嫈约会,他们二人就让军队在远处藏着,自己躲在树林中暗中观察、保护。 看到太子弼带着夏师兵卒来了,二人吓慌了,飞奔去招呼军队过来,正好赶上。 “哼哼,这是为了安全,怎么了?想打架,不要别人动手,就咱们俩,来啊,谁怕谁?”太子杺根本不怕。 “你他妈找死!”太子弼咆哮着,提着剑迈步就要上前。 “住手,不许在我面前打仗杀人!”女嫈仍然高叫着:“要打到别处去,现在,让太子杺走,否则我就死在你面前!” 说着,真把匕首往下一按,刀刃割破了皮肤,血流出来。 “别……”太子弼惊叫一声,在看看对方,人数比自己这边多,打起来恐怕也不占便宜,就一咬牙:“行,嫈妹,你狠,你厉害,好吧,看在你的份儿上,我就放这咸带鱼一马……” “狗鱼棒子,不用你放,你想比个高低是不是?好啊,你说个地儿,咱们一决高下,看看到底谁快!”太子杺毫不示弱。 “好,你他妈滚,赶快滚!我会让人给你下战书的,只要你有胆子来!”太子弼说:“我警告你,这次放过你,你要是再敢来勾引我妹妹,我他妈不管在哪里都会剁了你!” 女嫈也对太子杺说:“快走,你快走!” 太子杺不再说话,插剑入鞘,转身和东门羽正、庆弘带兵快步走出树林,上了马车,方兴驾车疾驶而去。 **** 在夏师大营女嫈的卧帐里,女嫈怒冲冲地坐在床上,床上铺着那张太子杺送的猛虎皮,她一直当褥子铺着。 太子弼和宝叔都在帐篷里劝妹妹。 太子弼在她面前大呼小叫:“妹妹,我求求你,别再想那个太子杺了,那小子是商人啊,是我们的生死敌人,他居心不良,是要害你!” “哥哥,如果他要害我,你现在早见不到我了。”女嫈冷冷地说。 “那是不到时候啊妹妹!你、你让这臭咸带鱼用一张虎皮就把魂儿勾走了,脑子混了!”太子弼急乎乎地说:“妹妹,你喜欢虎皮是不是?好,愚兄给你去抓,你要多少?十只?二十只?一百只?我都给你弄,要死的要活的都成,对愚兄来说抓只老虎和抓只兔子没什么区别。我只求你,把这虎皮扔了,别再和太子杺那臭咸带鱼来往了,好不好?” 女嫈哼了一声,把头扭在一边。 太子弼知道妹妹的执拗脾气发作,劝不动,气坏了:“我警告你,你要是再和太子杺见面,我就去报告父王,看父王怎么教训你。” “你去告吧,反正我就是喜欢他。你别拿父王吓唬我,不能见喜欢的人,我宁愿死了。” “你、你、简直鬼迷心窍!” 太子弼劝不动女嫈,直接气疯,回到自己大帐中,本来想去报告父亲夏象,可被三王子宝叔劝住。 宝叔说,父王那臭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去告了,如果他真的对妹妹来顿霹雳闪电,妹妹那驴脾气也够呛,万一受不了寻了短见,那可是您害死了妹妹。 太子弼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在愤怒之中,拿起一块木牍来,提笔给太子杺写了一封战书:两天后的午时,到猾原的小湖边上决斗,谁不来谁是孙子! 写好了,让一个士兵给送到商营去。 猾原是他和太子杺初次交手也是唯一一次交手的地方,现在那个地方正处在两军之间,距离两军大营各三十里(一舍之地)。 猾原那里有个小湖泊,决斗的具体地点就在湖泊的南岸。 他为了不让妹妹受到伤害,一定要和太子杺一决生死,非杀了这个臭咸带鱼不可! **** 两天以后,太子弼只带着仆御和一名仆从,驾着轻型战车来到了约定好的决斗地点。 这里在小湖边上,四周都是一马平川,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丛,可以看到远处连绵的青山。 太子弼穿着竹革轻甲,因为决斗都是步战,不能穿重铠,提着矛、盾,腰里挎着佩剑,到了地方,把盾和矛都插在地上,双手抱着膀子,站在那里等。 足足等了有一刻钟,天交午时,就见一辆轻型战车从商营方向跑来,车上三人,一名驭手,一名仆从,另一个就是太子杺。 太子杺也是一身轻甲,提着矛、盾,肋下佩剑。到了地方,战车停住,太子杺跳下战车,提着矛、盾快速走过来,在太子弼前面不远的地方站住。 “太子杺,行,你还真是条汉子,真的来了!”太子弼恶狠狠地说。 “我说了,你约地儿,咱们一决高低,怎么能不来!”太子杺毫不在乎。 “那好,咱们就开始!”太子弼急不可耐,伸手拔起矛、盾。 “等等,”太子杺把矛往地上一插:“时间、地方是你定的,为了公平,决斗方式该由我来定吧?” “哦?行啊,好,你说吧,怎么打,就是相扑,我也能掐死你个咸带鱼!”太子弼咬着牙说。 “上次就在这里我们比过长矛了,算是胜负不分。现在嘛,换换兵器,我们斗剑!”太子杺说着,伸手把宝剑抽出来。 “哈哈哈!斗剑,好,矛和剑,都他妈的一样!”太子弼大笑起来,插下长矛,伸手也把剑拔出来。 其实太子杺有自己的打算。 矛、剑都是兵器中的“贼”,讲求的是速度和技巧,但是矛是长兵,长而重,需要力量支持,自己体力不行,如果万一一击不中,缠斗起来,使长矛体力消耗太大,恐怕自己撑不长久;而剑是短兵,比较轻薄,力量在其次,体力消耗相对较小,能缠斗时间稍长,比用长矛要好。 两个人都是左手提盾,右手持剑,拉开架势,面对面绕着圈子,都在考虑怎么才能一击杀死对方。 太子弼忍不住先出手了,他看到太子杺一晃盾牌露出前胸空挡,大吼一声:“看剑!” 他使出了“毒龙穿山”,全力突刺太子杺的前胸。 太子杺也暴喝一声,一招“三套连环”,闪电般地刺向太子弼的肚子。 嗤啦一声,两个人豁然分开,太子杺的胸甲上被划开个横着的口子,太子弼的腹甲上划开道斜着的口子,可惜都没伤到皮肉——两个人的奋力一击都没取得想要的效果。 “哈,好快的剑!”太子杺大赞。 “你他妈的也不错!”太子弼说。 两个人继续绕圈子,继续进身出剑,用盾牌格挡推撞,你来我往,竟然缠斗在一起,难分胜负。 足足缠斗了有五六分钟的样子,两个人的速度相当,太子杺的剑法占了上风,他受过西明子的点传,剑术很高,又快又贼,步法身法又活,围着太子弼不断进攻,把太子弼逼得开始后退,但是他发挥东昆仑剑术的强攻技术,以攻为守,边退边攻,配合着盾牌的运用,太子杺也拿不下他,但是明显占上风。 可就在这时,太子杺的手脚开始发软,他又喘不动了,和太子弼对攻了几剑之后,突然开始主动后退;太子弼大喜,反手快速进攻,一剑接着一剑,招招致命,迫得太子杺不断后退闪避。 突然,太子杺大喊一声:“且住!”? 第278章 无计可施 虚晃一招跳到圈外,又往后踉跄了两步,用力喘了两口,喘不过来,腿一软,噗通单腿跪在地上,左手拄着盾,右手拄着剑,大口大口地喘,还是喘不过来,丢了盾和剑,歪倒在地,两眼圆睁、双拳紧握,大张着嘴,身体蜷缩起来,一口接一口地喘,可是仍旧憋得满面发青。 “太子!”太子杺的仆从叫了一声,就要上前。 “站住!”太子弼懵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挥剑一指:“太子杺,你他妈的搞什么鬼?嗯?” 仆从说:“我们家太子有喘病,犯病了。” “啊?”太子弼一脸疑惑:“这是……你他妈咸带鱼吃多了,齁着了?” 太子杺吃力地呼吸着说:“太子弼,狗鱼棒子,你、你走运,我、喘、喘不动了,好了,你赢了,来、来杀吧,给我、来个、爽利的!” “哈哈,好啊!装病?怂了?”太子弼提着剑过来,举起剑来,两眼盯着太子杺,见太子杺脸都发灰了,好像不是装病。 不知道怎么,也许撞到鬼了,太子弼突然失去了兴趣,觉得这么杀了太子杺有点不地道,他很佩服太子杺的剑术,因为在缠斗中太子杺都占上风了,再打下去他可能就会赢,突然发生了这事儿,自己杀了太子杺胜之不武,作为武士最丢人的就是这个,传出去脸上挂不住。 “你他妈的,真没劲!”太子弼放下举剑手臂:“虽然老子很想杀了你,可这么杀了你,传出去让人笑话死,说老子趁人之危下毒手!好吧,这次放过你,可是不能这么算了,咱们再约个时间再打一场,那时候老子可不会手软!” “随、随便……” “随便你娘!你把你的喘齁给我治好了再来,我们好好地打!这次时间你来定,别到明年就行。你个孙子的快说,什么时候?”太子弼用剑指着太子杺。 太子杺都快憋昏过去了,吃力伸出右手的三个手指头。 “三天后?好,就三天后,还在这里,你小子别偷奸耍滑!”太子弼插剑入鞘,转身就走,伸手拔起长矛来扛在肩上,嘴里还嚷着:“你他妈的少吃点咸带鱼,早晚齁死你个鳖蛋孙子!” 仆从大概对这种事情已经司空见惯,也不慌张,从怀里掏出个小陶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扶起太子杺的头给他放在嘴里,拿水囊帮他服下,那药是根据昭伊留下的药方配制的治疗喘病的药“玉露顺气丸”。 可太子杺仍然喘得厉害,两眼都翻白了,仆御方兴过来,和仆从把太子杺抬起来放在车上,急忙驾车回商营去了。 **** 太子弼乘战车回到大营,却见妹妹女嫈和表妹女若站在营门口,女嫈一脸地凄惶和紧张,看见太子弼的战车过来就迎上来,拉着马辔头大叫:“哥哥,你、你把太子杺……” “杀了!要不然我能回来?”太子弼恨恨地说着,跳下战车。 女嫈听了,一句话没说,噌地从腰间拔出匕首,对着自己的胸口就刺,把女若吓得惊叫一声。 “住手!”太子弼早有防备,一把抓住妹妹的手脖子:“你个傻丫头,疯了,真的疯了。” “放开我,让我死……”女嫈挣扎着。 “好吧,实话告诉你,我去和太子杺决斗了,可那鳖蛋孙子打了一半儿犯了喘齁病,都快憋死了,倒在地上喘得要死要活的,我放了他一马,让他治好病我们再打——那臭咸带鱼还活着,还活着,你听到了没!” “你——骗——我——!”女嫈还不信,含着眼泪扯着嗓子尖叫,因为她知道,决斗只能活着一个,哥哥回来了,太子杺肯定死了。 “我没骗你,我骗你干什么?”太子弼气急败坏地说:“这样,你不信我不要紧,你自己派人去商营打听,如果太子杺真的被我杀了,你再死行不行?” 女嫈一听,觉得有道理,就放下了匕首,女若慌忙过来一把夺过去。 “臭丫头,你真是鬼迷心窍,我现在开始后悔没杀了那臭咸带鱼!”太子弼火更大了:“我告诉你,那混蛋是个病秧子,看样子病得还不轻,即使是我不杀他,他也活不长的。妹妹,愚兄求你,还是找个别人吧,好歹找个身体好的……” “你管不着!”女嫈说完,一甩长发,气哼哼地走了。 太子弼看着妹妹的背影,一跺脚,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嘴巴子:“太子杺,你他娘的死定了!” **** 在商师大营的大帐里,商汤正和群臣商量从淮水调兵的事儿。 有虔说:“现在打了三年多了,君上,旷日持久,双方都消耗很大,即使是从淮水调了援军,臣下感觉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臣扈说:“特别是大商连年大旱,粮草军需供应实在是吃力,越往后会越紧张,所以时间越长对我们越不利。” 伊尹说:“是啊,东夏的军队太强悍了,而且和夏桀不同,夏桀暴虐,弄的各方国民怨沸腾,军队人心不齐,所以即使是人数比我们多,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可东夏不同,他们人心齐整,军民团结,虽然人数不如我们,而且劳师远征,可我们仍然没法打败他们,可见齐心的力量真真难以战胜。” 商汤到背着手,在坐席前一歪一歪地来回地踱着步子:“各位,你们以为予一人想打啊?可是没办法,是东夏来打我们,不是我们去打他们啊。本来予一人认为,只要拿下西夏,然后去东征东夏,把东夏也拿下来,后来右相大人给予一人建议,只要东夏安稳,我们就向西经略,开拓更广阔的疆土。可现在你们看看,东夏自己杀来了,还如此强悍……” 仲虺说:“臣下以为,应该和他们讲和,划定疆界,互不侵犯,各过各的日子。反正东夏和大商之间有群山阻隔,路途遥远,我们也不想到那滨海的盐卤广斥之地去混日子。” 伊尹说:“左相大人的建议值得考虑啊,但是东夏人拼了血本,就是想夺回西夏的控制权,恐怕要讲和没那么容易。如果真要讲和,只能继续开战,直到双方都打得筋疲力尽,才有可能。”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湟里且说:“无论如何,大商、东夏都是两个大国联盟,所属方国众多,就是干耗也足够耗个十年八年,可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群臣众将都无语,无计可施。 正计较不出个头绪,士兵来报告:“启禀君上,太子杺犯了哮喘病,好像很重……” 商汤大惊,急忙带着群臣到太子杺的大帐里看望。 就见太子杺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青灰,满头汗珠,大张着嘴大口小口地喘着,喘得浑身都抽搐。 商汤心疼万分,吼道:“赶快救治……” “治了,君上,服药、扎针、艾灸、祝祷都用了,太子好像这次犯得很厉害。”巫竞说:“好歹服了昭伊夫人留下的秘方‘玉露顺气丸’,太子的症状,好像稳定点儿了,可是照旧喘,人都神志不清了。” “怎么会这样?” 方兴战兢兢地说:“东夏太子弼伯给太子下战书,太子去应战,到猾原去决斗,两个人打了好长时间,太子眼见都要赢了,谁知道就犯了病……” 商汤和群臣都惊得目瞪口呆。? 第279章 美女闪击 三天很快过去了。 到了第四天,天阴了,快到午时的时候,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猾原的草地、灌木丛、湖泊和远处隐隐的青山,都笼罩在一片淡淡的雨雾之中。 一辆战车从夏营方向疾驶而来,是太子弼的战车,驶到离小湖边不远的地方停住。 太子弼跳下车,提着矛、盾、佩着剑,到了小湖边的决斗地点,把矛、盾插在地上,双手抱着膀子,闭着眼,站在蒙蒙细雨中等。 他这两天早下定了决心,这次无论如何要杀了太子杺这条臭咸带鱼,即使是他犯了喘病也决不放过,今天太子杺必须死! 午时刚到,就听见从商营方向传来马蹄声和车轮声,太子弼睁眼一看,远处一辆战车驶来,在不远处停住。 他心里大喜,好啊,太子杺,你倒是真说话算数,真的按时来送死了。 可是战车停下,没见太子杺,却见一个白衣人打着竹簦下了战车,往这边款款而来,一看那走路的样子,袅袅婷婷的,显然是个女人,月衣在微风细雨中飘飘轻举。 太子弼以为自己眼花了,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又揉揉眼睛,那女子已经到了前面五六步的地方,停住了,他也看得更清楚了,不由地张大了嘴巴。 是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身材窈窕修长,穿着月白色的绫衣,头挽偏髻,秀发垂髫,一直到腰际,腰间扎着绣金花的丝带,脚上穿着带花的丝履,右手打着竹簦,美丽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端庄贤淑、优雅大方。 太子弼惊得说不出话来,自己遇到仙女下凡了? 我的天!自己结过两次婚,也拥有无数美女,还从没见过如此仙气飘然的大美女,顿时有点魂魄荡漾了。 “小女子见过太子弼伯大人!”女子敛衽,微微一弯腰。 “啊,你、你是谁?”太子弼结结巴巴地问。 “小女子叫齐恰儿,是太子杺的姐姐。” “什么?你是齐恰儿?”太子弼听说过,据说就是这个女人杀了自己的同门冥滔,而且手法诡异,不知道怎么杀的。 “正是。”齐恰儿仍然面带微笑。 “太子杺呢?他怎么没来?” “小女子这次来,正是为此事。”齐恰儿说:“太子弼伯大人,我弟弟犯了严重的喘病,虽然将养了三天,可是仍然不好,连床都起不了,自然不能前来赴约,所以小女子就替他来了。” “呸!这个骗子,臭咸带鱼,竟然说话不算数!”太子弼脱口骂道:“我本来想杀了他,没想到又打不成了……” “没有啊,太子大人,”齐恰儿说:“我说了,我替他前来赴约,可没说决斗取消呀。” “什么?你、你要替他和本太子决斗?”太子弼瞪大了眼睛。 “对啊,反正就是决斗嘛,谁都一样吧。我是他姐姐,总该有这个资格。” 太子弼看看齐恰儿,就一柔弱女子,除了手里的竹簦,什么武器都没有,空手来的。 “哼,我不和女人打架,我也不杀女人,那太丢人了。” “那好啊。您可以回去了,然后告诉大家,您在猾原被太子杺打败了。” “胡说!”太子弼本来就脾气暴躁,一听这话就恼了,咆哮起来:“那臭咸带鱼根本没来,我怎么就被他打败了?” “所以说嘛,您还是应战的好!其实我虽然是女人,可也是嵩山女学毕业的武士,您杀我也不算丢人。如果我输了,或被杀了,就算您赢了太子杺。当然,如果您还想找太子杺,他也一定回来的。” “好,好,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能杀了商汤的女儿,也算是本太子的荣幸!”太子弼狠狠地说着,提起盾和长矛,拉开架势。 其实他看着眼前这位美女,实在有点不忍心下手——这女子看上去无毒无害,而且那艳丽优雅的姿容和微笑,太让人心动了。 太子弼见齐恰儿仍然面带微笑,右手举着竹簦没动,就举着长矛叫道:“齐恰儿,动手吧!你用什么武器?你快……” 齐恰儿举着竹簦的右手一松,人在竹簦下豁然消失。 太子弼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一股凌厉的劲风扑面而来,他的反应也极快,用盾牌遮住身体,同时右手持矛,对着冲来的罡风就是一个突刺。 他的长矛刺出去,明显感觉是什么都没刺到,就在刺空的一瞬间,觉得脖子底下一凉,同时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冲到脖子上,把整个身体像拔萝卜一样往上拔起,双脚离地,向后飞出去三四步远,仰面朝天,“嘭”地一声拍在地上,盾牌、长矛全扔了。 就在齐恰儿击倒太子弼的同时,那把竹簦才飘然落地。 太子弼仰面躺着,身下是厚厚的草地,可他个子大、摔得重,又因为是后脑勺先着地,脑袋“轰”地一声,眼前一阵发黑,同时觉得脖子上被一道东西紧紧压住,气都喘不上来,浑身都软了,身体也被死死压在地上。 定睛一看,齐恰儿右手握着一把短刀,用刀背压着自己的脖子,左手抓住轻甲的甲叶子按住自己的胸口,右膝盖跪在自己肚子上,就象一块千斤巨石压身,分毫动弹不得。 他和齐恰儿脸对脸,看到了那张娇艳美丽的脸上带着雨水,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就象一枝带雨的梨花,可是满脸杀气,朱唇紧抿,美眸中寒光电射:“别动!” 太子弼被刀背压着喉咙,喘不过气来,憋得满脸发胀,张着嘴,也发不出声音来,两条胳膊张着却使不上力气,瞪大眼睛盯着齐恰儿,一股垂死的感觉陡然涌上心头。 齐恰儿也死死盯着太子弼的双眼,厉声说:“太子弼,你没趁我弟弟犯病的时候下杀手,我感谢你,也钦佩你是个真正的武士!我弟弟也算欠你一条命,所以我这次来就是替我弟弟还你这条命!现在你们扯平了,两不相欠。如果你再敢伤害我弟弟,下次见面,就是你的死期!” 齐恰儿话音刚落,太子弼就觉得身上一轻,脖子上和身上的重压陡然消失,齐恰儿不见了踪影。 太子弼用力倒上口气儿,又喘了几口,双手撑地,猛地坐起来。 却看到齐恰儿打着竹簦已经到了战车前,跳上战车,战车向商营的方向飞奔而走,很快消失在蒙蒙的雨雾之中。 **** 在东夏大营里,太子弼伯也病了。 他回到自己的帐篷里,浑身湿漉漉的,衣服也不换,茶不喝、酒不饮、饭不吃,开始站着团团转,后来就坐在席上发呆,嘴里喃喃地念叨着:“齐恰儿……齐恰儿……齐恰儿……” 这时,三王子宝叔带着两坛子酒和一食鼎炖鹿肉来了,他听说大哥又去找太子杺决斗,而且安然回来,以为这次准定是把那条咸带鱼干掉了,很高兴,想找大哥喝一杯。 可进了帐,太子弼呆坐着一动不动,身上还穿着那套轻甲,面前案几上摆着的酒肉食物一点没动,两眼发直,打招呼也不理,嘴里只是念叨:“齐恰儿……齐恰儿……” 宝叔一看,坏了,大哥可能中了邪,魔怔了。 “怎么回事?”宝叔问旁边的仆从。 “不、不知道啊三王子,太子从猾原回来,就这样儿了……”仆从缩着脖子答。 “王兄!大哥、大哥,醒醒,醒醒哎,我说您这是怎么了?”宝叔上前扳着太子弼的肩膀晃晃。 太子弼才反应过来,一看是宝叔,一把薅住,一脸的紧张和兴奋:“三弟,愚兄我找到了,我找到我心仪的女人了,找到我妻子的最佳人选了。太棒了!我被一个美女击败了,真的被她击败了……” 他一边说,一边摸着自己的脖子。 第280章 情魔攻心 这时宝叔才看清楚,大哥脖子上在喉结和锁骨之间的位置上,有一道暗红的血印,都皮破渗血了,血印两边颜色青紫,可见这一下挨得委实不轻。 现在太子弼的情况,和当年商汤遇到肖己的情况简直就是一个剧情的翻版,几乎一模一样,被对方一击差点送了命,却疯狂地爱上了对方。 “大哥,我说,您这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宝叔急急地问。 “三弟,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吧?我师父老龙大师给我说,我要娶妻,只能娶个比我更厉害的女武士才能压住我身上克妻的戾气。” “嗯,您是说过。可那又怎么……”宝叔一脸疑惑。 原来,太子弼伯性子急躁凶暴,粗鲁野蛮,在东夏都出名。这点很像他老爸叔象,他们的父子的性格,倒是和夏桀很相似。 在东昆仑庠学习武士的时候,他是最优秀的学员,武艺超群,但是脾气不好也是闻名的,无论是在庠序还是在夏邑,喜欢喝酒,经常惹是生非,一言不合就动手,他力气大,武艺好,没人能打过他,为此还出过几回人命,弄得夏象都很头疼,管都管不住。 夏象夫妇都担心,这样不靠谱的太子以后能不能继承王位。 太子弼伯的师父是东昆仑庠的大师(校长)老龙颢天,老龙氏,名天,字伯颢,称“老龙天”或“老龙颢”,古人名字并称的时候是先字后名,所以也叫“老龙颢天”,据说是神农氏的老师老龙吉的后人,是个得道的神仙,也是太子弼唯一敬佩和惧怕的人。 这位神仙大师给太子弼说,你这种脾气可很不好啊,日子久了,身上就有一股戾气,容易惹乱子不说,还会伤害你的亲人,尤其是会克妻,除非能找到个比你厉害的女武士当老婆,才能厌伏你的这种戾气,你们才会白头偕老。 太子弼伯当时没当回事儿,二十二岁毕业回到夏邑,在父亲叔象的操持下,在六年内结过两次婚,结果两位夫人全都命不长,一个和他过了一年半,一个和他过了三年多,都得病去世。 太子弼伯才想起老龙大师的话,知道神仙不打诳语,顿时信了,不敢再讨老婆;东夏各方国、部族的侯伯首领们也不敢把女儿嫁给他,怕被克死。 东夏整个族群都尚武之风浓厚,许多女子也练习格斗御射,女武士倒是不少,而太子弼可以说是东夏第一勇士,哪个女武士能比他厉害?根本就没有,自然,弼伯也没找到自己妻子的合适人选,就这么到了二十八岁,还单着,只有一大群姬妾,可姬妾只能算是玩物,算不得夫人。 在猾原的这次决斗,齐恰儿那闪电般地雷霆一击,把太子弼从身体到灵魂彻底的震撼、征服了,当然,还有她的美貌。 “这么多年,我可终于找到了……”太子弼兴奋而激动。 “大哥,您说的是谁呀?” “齐恰儿,就是齐恰儿!” “什么?齐恰儿?”宝叔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失声大叫道:“大哥,您是不是疯了?齐恰儿,那是商汤的女儿,是大商的女王子,是您的死敌太子杺的姐姐啊,您怎么竟然喜欢上了她?” “对,就是她,我真的喜欢上她了……” 太子弼摸着脖子上的伤痕,把在猾原和齐恰儿决战的事儿给宝叔说了,心中无限的仰慕,简直就是崇拜了。 “大哥,您就省省吧,”宝叔听明白了,也想明白了,原来这太子大哥是情魔攻心,神经了:“您先看看您吧,嫈妹和太子杺偷偷好上,您跟在后面要打要杀要拼命,各种反对,各种干涉,派人把嫈妹看起来不让人家见面,还非要杀了太子杺。现在可好,您没杀了太子杺,反而让人家的姐姐一招击败,还把魂儿给勾走了,您这一仗可输得够惨!这事儿甭说别人,就是让嫈妹知道了,也得笑掉了大牙!” “嫈妹?对啊,嫈妹,我去找她!”太子弼站起来就往外走。 “哎哎,大哥,您干嘛……”宝叔也跟着跑出来。 太子弼一口气跑到后营的制药房,女嫈、女若正在那里和一大群女仆碾药材,满屋子里都是药味儿。 女嫈见太子弼来了,顿时撅了小嘴,扔下手里的活儿,到一边的坐席上坐下,气哼哼地不理他。 这些日子,太子弼一直派人看着女嫈,不许她出营。她听说太子杺病了,想偷偷去看看都没可能,一肚子气。 太子弼让众人都出去,走到女嫈面前,噗通就跪下了:“妹妹,救救愚兄吧!” 把女嫈吓得跳起来:“王兄,你这是干什么?” “妹妹,对不起,愚兄给你赔礼道歉了,我不该干涉你和那咸带鱼……不,是太子杺来往,”太子弼说:“现在,也只有你能帮大哥了,你可一定得帮我,要不然,愚兄我只有去死了。” 女嫈一头雾水,看看宝叔,又看看太子弼:“王兄,您起来说话,这成何体统。到底什么事儿啊?” 太子弼站起来,急急忙忙地说:“妹妹,我喜欢上齐恰儿了,求你去找太子杺,给他说,我和他的恩怨一笔勾销,我喜欢他姐姐,让他给他姐姐说说……” 女嫈仍没听懂,皱着眉:“王兄,您说什么啊?什么齐恰儿?什么太子杺的姐姐?到底出了啥事儿啦?” 太子弼就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从头说了,还指着自己的脖子给女嫈看上面的伤痕。 他还没说完,女嫈就明白了,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笑得腰都弯了。 太子弼胀头红脸:“妹妹,你……” “哈哈哈,王兄,大哥,您疯了是不是?齐恰儿,她可是商人,是商武王的女儿,是我们死敌啊,你可是有夏太子啊,您喜欢她,鬼迷心窍了吧?你还是找个别人吧……” “行了妹妹,我给你说的那些话,你不用都还给我,现在我知道你和太子杺的心情了。总之,你得帮我,让我再见见齐恰儿。” “王兄,实话说了吧,不是小妹不想帮你,可您的事儿和我跟太子杺的情况不同。”女嫈边笑边说:“我是女孩儿家,嫁人不算什么大事儿,就是跟着太子杺私奔了,父王最多不过痛骂两句,反正女儿终究是外人。” “那我……” “您就不同了啊,您是东夏的太子,您找妻子可是国家大事啊,现在的太子妃,将来就是国家的元妃,至少得经过父王和群臣的同意才行,这一关你能过去吗?再说了,我和太子杺是两情相悦,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可您和齐恰儿呢?您这里是烧火棍子一头热,人家那里恐怕连理你都不想理你呢,让小妹怎么帮你?” 宝叔也说:“大哥,嫈妹说得有理啊。您要娶齐恰儿,属于两大国联姻,这可不是小事儿。现在我东夏和大商天天刀兵相见,打得死去活来,怎么互通婚姻?除非两家讲和了倒是有可能……” “哦?讲和?对啊,我去给父王说,我们和大商别打了,打了这么多年也没个结果,劳民伤财,死人无数,还打个狗屁,讲和,我要娶齐恰儿。” 太子弼真魔怔了,满心里都是齐恰儿。 “大哥,您去讲没用,父王不会听你的,还会暴跳如雷,你是去找挨抽。” “那怎么办?” “愚弟觉得,现在唯一能帮助你的,就是叔叔太宰僈,平时父王最听他的建议了。只要他肯帮你,他去给父王说,父王有可能听听,别人都不行。” “嗯?对对,三弟高明,我去找叔叔说说去,三弟,你陪我一起去。”太子弼和宝叔急乎乎地走了,临走还不忘嘱咐女嫈:“妹妹,求你在太子杺面前多给愚兄说说好话,以后我不揍他就是了……” “哈哈哈……”看着太子弼离去的背影,女嫈又放声大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第281章 被迫议和 第二天,在东夏的王帐里,夏象召集群臣议事,等于是上朝。 “三年了,仗打成现在这样儿,得到什么时候,”夏象说:“诸位爱卿,予一人准备再调三万兵马,发动一次夏季攻势,一定要摧毁商师,夺回西夏疆土。” 司马恩沃说:“君上,再调三万兵马应该没问题,问题在于,我们的粮草辎重供给困难了。您得知道,我们是长途远征,而商汤却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他们随时可以补充兵源和给养,可我们却要靠长途运输。现在已经打了三年多,我们的国力消耗甚大,如果再这样耗下去,我们耗不起。” “你以为予一人不知道吗?但是,我们来打了这么久,被挡在这里,总不能空手而归!” 这时,太宰僈出班奏道:“君上,其实我们没空手而归,而是有个很大的收获。” “什么收获?” “商汤驱逐了夏桀,夺取了西夏,他的目的是想一统天下的,曾经想发兵远征东夏。” “予一人知道,他有那个本事吗?” “即使是没那个本事,打不赢,可有商的军队要是到了东夏,我东夏的诸国黎民必遭兵燹涂炭。但是我们先出手了,到这里和商人鏖战三年,让商人知道了我东夏的势力,所以即使是现在我们不打了,收兵了,他们以后也绝不会再生攻伐东夏之心,那么我东夏的广大疆土照旧是安全的——这就是我们最大的收获。” “嗯,对啊,太宰说得有理。”夏象点点头。 太宰僈继续说:“眼下这种情况,我们即使是再增兵,重新发动攻势,也没必胜的把握,因为毕竟这是在西夏旧地,现在是在商汤的地盘上,我们打到这里,实际上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使是在这里击败了商师,我东夏的军队也无力西进了。商朝向西有广大的纵深,方国众多,我们一旦陷进去,恐怕想抽身都难。” 夏象皱着眉,脑子里在不断里翻腾,他觉得太宰僈说得有理。 “那么,太宰大人,你有什么建议?”夏象问,他的意思是问问有什么可以击败商师、大获全胜的方法。 “臣下建议,趁着眼下的胶着状态,和大商议和,我们划定东、西夏界限,双方互不侵犯,各守疆土。您也知道,即使是夏桀未败之时,我们东、西夏也是各过各的,基本上没什么来往,我们还臣服于西夏,每年还得纳贡称臣;西夏有了战事,我们还得出兵、出物,根本沾不了西夏的光。” “什么?议和?”夏象从没想过这事儿,在他的词典里,根本就没有“议和”、“请成”这类的字眼儿。 “太宰说得对啊,”左相华衍说:“我们现在即使是击败了商师,可仍无力控制西夏啊。” “所以,臣下以为,现在只要我们和大商议和,互不干涉,那么我东夏就完全独立自主,从北海到南海的广大疆域仍旧是我们的,西夏本来就不属于我们,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劳民伤财、打这场没可能赢的战争呢?”太宰僈说。 昨天晚上太子弼和宝叔去找太宰僈,哭求叔叔一定要帮忙说服父亲夏象与大商讲和,自己要娶商汤的女儿齐恰儿。 从内心上说,太宰僈是不想和商人讲和的,他在战场上亲眼看见父亲夏耕被商汤砍了头,虽然夏耕并没因为丢了脑袋而死,可毕竟也等于被杀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一直想给父亲夏耕报仇雪恨,当年东夏出兵攻商,他是积极的支持者之一。 可是太宰僈是个很懂道理、明事理的人。他看到东夏在西夏这里和商人开战,三年的惨烈激战,士兵伤亡数万,却没有获胜的希望,商人反而越打越多、越战越勇,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他心里很明白,拖得时间越长,东夏获胜的希望就越渺茫,而且东夏的人力、物力被消耗尽;东夏各国为了支持前线,纠集人力物力,长途运输,风雨寒暑、饥饿劳苦,徭役徒道死者相望,耗费不计其数,弄得各国民怨沸腾,群臣众将、各国诸侯都普遍有厌战情绪,如此下去,东夏就有分崩离析、亡国失宗的危险,所以,他其实早就动了劝夏象和大商媾和的念头,只是一直没合适的机会说。 这次太子弼来哭求,他就答应了,同意给夏象提议,和大商讲和,所以,这次他就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不行,予一人绝不会和商汤媾和,”没想到夏象非常坚决:“即使是控制不了西夏,我也要把商师彻底消灭在这里,向西能控制多少是多少,绝不空手而回。所以,必须再增兵,和商师决一死战!”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再多说话。 “父王,儿臣反对!”太子弼在班中高叫一声,走出来行礼:“父王,我们在这里打了三年多,没能打败商师,拖到现在,军队民众都精疲力竭,即使是再增兵,也无获胜的希望。所以儿臣赞成太宰大人的建议,和大商讲和,划界而治,互不干涉……” “混账!”夏象大怒,一拍桌子:“当初出兵的时候,你个混蛋喊得最响,到了军前,你还信誓旦旦地要杀尽商师所有将领,你也确实杀了很多,可现在怎么又想到和商人讲和?!” “父王,儿臣觉得真的不能再打下去了,再打下去,我东夏不用商汤来攻,自己就得完啊!何况,儿臣喜欢上了齐恰儿,一定要娶她为妻!” 太子弼在情急之中,竟然把心里话也秃噜出来了。 “弼儿,你说要娶谁?”夏象瞪大了眼睛。 “齐恰儿,商汤的女儿齐恰儿!”太子弼说。 “什么?!”夏象身子往上一纵,差点没蹿到帐篷顶上去:“孽障!你是中邪了还是中毒了?疯了吗?我东夏多少美女你不要,竟然要娶商汤那个混蛋的女儿!不许,予一人不许……” 太子弼仓啷一下抽出佩剑,往脖子上一横:“父王如果不许,儿臣就死在这里!” “住手!”夏象大吃一惊:“你个畜生想逼迫老子……” “君上,臣有话说,”太宰僈说:“君上圣明,目前的情况心里应该明白,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和大商议和。如果君上放不下西夏,也好办,我会暂时回去,休养生息几年,等国家稳定了,元气恢复了,再来攻伐也还不迟,举大事者,不在乎一时啊。何况,太子既然要娶商汤之女,也是好事啊,两国联姻,可是保证两国和平共处的最好条件,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之?” 以司马恩沃为首的群臣众将本来已经厌战情绪浓厚,见这是个机会,就一齐出班行礼:“太宰大人所言极是,望君上三思!” 夏象傻了,仔细琢磨琢磨,似乎太宰僈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 三年的苦战,实在看不到获胜的希望。而自己已经三年多没回东夏了,东夏那里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据说许多方国厌战叛逆,的确有动荡分裂的危险。 再看看群臣的反应,似乎也都不想再打下去,如果硬撑恐怕也没好结果。 还有自己的这个孽障太子,剑横在脖子上,一言不合就要自杀,那如何受得了! 沉默半晌,夏象终于泄了气,妥协了,咬咬牙,憋足了力气才说:“好吧,予一人也同意,和商人……讲和!” “君上圣明!”群臣众将、侯伯田男都欢然大喜。? 第282章 谈判之争 一辆輶轩车上插着小白旗,带着一些随行人员,离开了夏营,往商营而来。 到了商师大营门口,请士兵往里通报:“夏使者左相华衍,代表夏后象求见商武王。” 士兵给通传进去,商汤奇怪:“东夏的使者?干什么?夏象要耍什么新花样儿?” 伊尹却大喜:“恭喜君上,贺喜君上,我们和东夏的战争要结束了。这是夏象主动派出的议和请成的使者。” 商汤急忙召集群臣到大帐上朝,然后请东夏的使者进见。 华衍进来,行礼,献上夏象给商汤的请成函,只有三根竹简。 华衍说:“商武王,我们君上希望能与大商议和。” “哦,”商汤看看三根竹简上的文字画,问:“夏后有什么条件?” “条件,这个臣下不知道,”华衍恭恭敬敬地说:“函件上写了,如果商武王同意议和,三日后在猾原我们会盟,媾和条件两位君上可以当面商定。” 商汤看看伊尹,伊尹说:“左相大人,请回去禀报夏后象,我们君上同意议和,三日后在猾原相见。” “是是,臣下这就回去禀报。”华衍说。 之后,伊尹、仲虺、臣扈、咎单等几位臣子宴请了华衍,还馈赠了一些财物,主要目的是想探探华衍的口风,了解点儿东夏议和的意图。 可没想到,华衍口风甚严,只字不吐,弄得伊尹等人也无可奈何。 **** 三日之后,猾原热闹起来。 事先双方各派出徒役,除地为坛,搭建了高台。高台西边插着大商的旗帜,东面插着东夏的旗帜。 商汤带着大商的群臣众将,夏象带着东夏的群臣众将,升坐高台,就在这里谈判。如果谈判成功,就在土坛那里杀牲祭天盟誓。 根据约定,双方各自都带了一千兵卒,在各自的方向一里地之外警戒,谁也不许靠近。 商汤等商朝君臣坐在高台西面,东向。 夏象等东夏君臣坐在高台东面,西向。 坐定之后,夏象挥挥手里的金锤,先开口了:“商汤,你答应议和,予一人心里很高兴啊。” “是你们东夏先提出来议和,予一人怎么能不答应呢?”商汤怀里抱着金钩,不慌不忙地笑笑:“予一人也来了,有什么话,说吧。” “很简单,只要大商向我们东夏称臣纳贡,我们就退兵。” “你没搞错吧?是你们提出来要议和,应该是东夏向我大商称臣纳贡才对啊。” “你做梦吧?我煌煌有夏,怎么能向一个弱小的商称臣纳贡。” “我洋洋大商,怎么能向一个弱小的东夏称臣纳贡。” “胡说!你们商弱。” “你们夏弱。” “商弱。” “夏弱。” “商弱不禁风!” “夏弱不胜衣!” “商肾亏肾虚!” “夏阳痿早泄!” “尼玛,真下流!” “卧槽,你骂人……” 两边的群臣一看,这两位大国的君主这哪里是谈判呀,这是斗鸡呢!语言三俗还骂街,成何体统。 伊尹急忙站出来打圆场:“两位君上请别吵了,我们是来议谈国事,不是来吵架的。双方还是派出谈判代表,来逐项商议。” 商朝这边派出了伊尹和仲虺,东夏那边派出了太宰僈和左相华衍,双方根据要议定的内容,先开列了一个条目写在竹简上,然后双方一条一条的协商,双方都有史官用文字画记录。 其实当时要商讨的内容并不复杂,主内容是疆界的划分、互不侵犯协议和双方通商的协定,这三大方面里包含了一些详细的细目。 协商之间自然免不了争执、争论,为了各自的利益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争得面红耳赤,每达成一条协议,就报请各自的君主过目批准。 就这么着,双方从辰时一直争论到午时,各种协议基本达成,主要的就是以平阳地为基准,南北画条线,东边是东夏的地盘,西边是大商的地盘,谁也不向谁称臣纳贡,不许互相逾越侵犯,各过各的日子,双方可以通商,自由贸易,互通有无,官方不得干涉,等等。 协议达成,下面就是杀牲盟誓了,只有盟誓之后,协议变成盟书,才会生效。 这时,夏象突然又开口了:“商汤,予一人还有一个条件,而且是必须的条件,你必须答应!” 商汤说:“你请讲!” 夏象说:“你得把你女儿齐恰儿给我东夏!” “什么?”商汤差点从坐席上跳起来,啪地一拍案几:“夏象,原来你个混蛋还打予一人宝贝女儿的主意,你不觉得你老点儿了?” “你他妈急什么?”夏象气呼呼地说:“你以为是予一人想要你的女儿?是予一人的儿子,太子弼伯,他必定要娶你女儿齐恰儿为妻,是给他当老婆,当我东夏的太子妃!” “啊……”商汤愣了愣,眨眨眼,看看伊尹,伊尹点点头。 商汤说:“好啊,那予一人也有个条件,而且是必须的条件,你也必须答应。” “予一人听着呢!” “你得把你女儿女嫈给我大商!” “什么?”夏象也差点跳起来:“商汤,原来你他娘的也打予一人女儿的主意,你……” “哎哎,你又急什么?听明白,不是予一人自己要,而是给予一人的儿子太子杺当老婆,当我大商的太子妃!” “这……那……”夏象也愣了:“他奶奶的,怎、怎么会这样……” “怎么?予一人把女儿嫁给你的太子,你把女儿嫁给予一人的太子,女儿换女儿,都当太子妃,谁都不吃亏,这既是换亲又是和亲,你还不愿意怎么的?” “可、可没给女儿说过,予一人做不了她的主……”夏象有点含糊。 如果是其他庶出的女儿,夏象连眼睛都不眨就同意了,可是女嫈不同,她是自己的正妻所生,而且正妻只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属于嫡出,爱若掌上明珠,他平时也最疼爱这个宝贝女儿,言听计从的。 他曾经要把女儿许配给某国的世子,可女嫈没看中那家,寻死觅活不同意,弄得夏象也没办法,只好作罢,所以女嫈都十八九了还没出嫁。 “你以为予一人能做得了齐恰儿的主?予一人的女儿比你女儿难缠多了!”商汤也怂了。 他的宝贝女儿齐恰儿都二十三岁了还没嫁出去,自己也当不了她的家,现在更不好办。 两边群臣一听,这两位君主平时在我们面前威风八面、吆五喝六的,竟然连自己女儿的主都做不了,这也太奇怪了。 “好,我们都回去给女儿说,就这么滴了,不同意也得同意!”夏象手指头敲得案几笃笃作响:“商汤,予一人警告你,如果这事儿搞不成,其他条款一律作废!” 其实他最担心的是儿子,不是女儿。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都魔怔了,如果齐恰儿这件事办不成,儿子大概也活不成了,他是世子,未来东夏王位的继承人,要是为这事儿抹了脖子,那还了得。 之后,双方就在祭坛那里杀牲盟誓,订立了盟约,还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双方现在变成了“友好邻邦”,不用再打仗了。 夏象回到大营,立刻把女儿女嫈叫来,告诉她,自己已经答应把她许配给商汤的太子伯杺当老婆了,你得去当大商的太子妃,不同意也得同意。 说完了,夏象闭着眼、咬着牙,憋足了劲儿,等着女嫈撒泼打滚儿、寻死觅活。 没想到,女嫈面带羞涩地连连道谢:“谢谢父王,谢谢父王,儿臣愿意,全凭父王做主。” 答应得这么痛快,大出夏象的意料之外,睁开眼看看,女儿满面含羞地站着,似乎很高兴的样子,显然不是在说假话。 大喜之余,又满心地疑惑:这个臭丫头是不是也精神不正常?儿子、女儿,都他娘的疯了?娶死敌的女人、嫁死敌的男人就值得这么高兴? 原来夏象并不知道女嫈和太子杺的事儿,一直蒙在鼓里。? 第283章 夏商和亲 商汤那里还不如夏象,他竟然没胆子把齐恰儿叫来给她说,实在没勇气开那个口,在大帐里一瘸一拐地团团转,考虑怎么给女儿说这事儿。 他觉得拿女儿当筹码和人家谈判,这做法,有点对不住女儿,何况还要把女儿嫁到那么遥远的东夏去。 考虑再三,他派人轻车飞奔回景亳去叫元妃纴巟和二夫人肖己来前敌,觉得只有这两位夫人可以和齐恰儿说。 这边人员刚走,那边齐恰儿却自动找来了。 “父王,听说您把女儿许配给东夏太子弼伯了?”齐恰儿劈头就问。 商汤吓一跳,急忙说:“啊,恰儿,其实,那是为了和谈,夏象提出来,为父只好马虎答应,否则……” “父王,您是一个大国的君主,马虎答应算是什么事情?”齐恰儿说:“您既然答应了,就得说到做到。” “宝贝儿,父王对不起你,可你也知道,实在没办法。”商汤说:“如果你不同意,我可以派人去给夏象说,也许可以换别人……” 齐恰儿笑起来:“父王,您就别骗我了,我听说了,夏象说一定要我给太子弼伯当太子妃,还必须答应,否则其他议和条款也都作废。” “嗯,是……” “父王,孩儿是女儿身,本也没什么用处,为国为民也做不了什么贡献,既然女儿嫁到东夏能换来大商和东夏的永久和平,女儿也有了个好的归宿,也不用您和两位姒母为恰儿的婚事再去操心,何乐而不为呢?” ——齐恰儿的这个态度,竟然也和当年肖己在温国的情况很相似,不愧是是师徒。 商汤感动得差点哭了,急忙给齐恰儿施了一礼:“宝贝女儿,你可真懂事啊,不愧是嵩山女学出来的高材生,如此通情达理,知道为大商的安危着想,为父这里谢谢你了。” 齐恰儿微微一笑:“好啦,父王,其实儿臣只是不想让您为难。您可以派人去告诉夏象,我同意了,愿意嫁给太子弼伯。” 商汤大喜过望,一身轻松,急忙派人去夏营告诉夏象:我女儿齐恰儿同意了,愿意嫁给太子弼。 太子弼听说了,一蹦多高,欢呼雀跃,狂喜流泪。 夏象也派人告诉商汤:我女儿女嫈也同意了,愿意嫁给太子杺。 太子杺本来还躺在病床上养病,一听这消息,呼地一下坐起来,病态全无,高兴得哈哈大笑,接着眼泪也下来了。 一个多月后,商汤、夏象的元妃夫人都来到了大营,双方按照规矩,下聘定亲,把各种流程正式走完,选定黄道吉日,准备车仗和陪嫁的人员、财物,把女儿和媵送到对方大营。 纴巟和肖己都对齐恰儿依依不舍,特别是纴巟,抱着齐恰儿忍不住嚎啕起来,实在舍不得,虽然不是亲生,可是和代任一起亲手拉巴大的啊。 其实肖己更舍不得,齐恰儿是自己的第一个入门弟子,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现在远嫁东夏,更难相舍。 但是女大不中留,齐恰儿年龄不小了,实在留不得,而能成了东夏的太子妃,这也是一个最好的归宿。 齐恰儿倒是很平静,好生安慰大姒母和二姒母,说自己虽然嫁得远,但总还会经常回大商去看看的,两位姒母不用担心。 女嫈也和两个媵来到商营,拜见了商汤、纴巟、肖己。 商汤和纴巟都很吃惊,这女孩儿竟然真的很像昭伊的样子,而且也懂医术,怪不得太子杺迷恋得要死要活的,都很喜欢。 之后,大商、东夏罢兵,各自拔营起寨回国,夏象回东夏斟寻夏邑去给儿子大办婚事,商汤回商邑景亳去给儿子大办婚事,都是娶太子妃。 女嫈嫁给太子杺之后,改名叫嫈姒,夫妻恩爱和美,又生了一子一女,儿子名祥,女儿名姁。 **** 齐恰儿嫁到了东夏,成了太子弼伯的正妻,也就是太子妃,改名叫齐恰子,也称恰子,太子弼伯都幸福死了。 他对齐恰子即珍爱又恭敬,含在嘴里怕化了,攥在手里怕飞了,装在兜里怕漏了,百般疼爱,言听计从。 因为他是武士,崇尚武力,而他知道妻子是个武艺高手,自己是她的手下败将,所以心里也很敬畏,从不敢在妻子面前发脾气使性子,即使是在别的地方暴跳如雷了,只要齐恰子一来,他顿时偃旗息鼓没了脾气,他是打心眼里喜欢自己的老婆,也很怕老婆。 齐恰子对丈夫也很敬重,照顾周到,温柔体贴,无微不至。但是严禁弼伯胡作非为,一旦弼伯发了脾气做事出格,没人管得了,齐恰子必定会出面干涉,严厉制止,弼伯就缩了脖子,一声不敢吭。 齐恰子到东夏不到一年,就有两件事引起轰动。 一件是东夏的属国莱国到夏邑朝见夏象,莱国的太子罗都到娱乐场所落花庠去娱乐,正巧弼伯的小弟弟阳季也在,也就是夏象的五王子,罗都和阳季为了争舞女打起来。 罗都是莱国的着名勇士,身高力大、武艺高强,阳季如何是对手,被打了个鼻青脸肿,可又不敢去报告夏象,因为夏象严禁自己的儿子们去此类娱乐场所,就跑去找大哥太子弼伯诉苦。 弼伯见小弟被打成这样,勃然大怒,暴跳起来,召集了上百名族兵,冲到莱国居住的驿馆,要和莱国人拼命,谁都拦不住。 二弟佮仲还算明白,急忙带人飞跑到太子府后府去找太子妃齐恰子,告诉大嫂,赶快去,否则真的要出人命了,齐恰子急忙带人赶到驿馆。 弼伯正和莱罗都在驿馆院子里要单挑决斗,双方都拔剑拉开架势了,有人过来低声对弼伯说:“太子,恰子夫人来了。” 弼伯顿时怕了,这一怕,也冷静下来,脑子也清醒了,明白自己又冲动、做事出格,急忙收了剑,下令让族兵解散。 他自己竟然连前门都不敢走,怕遇到老婆挨教训,带着几个亲信从驿馆的后门溜之大吉——这事儿顿时成了夏邑人茶余饭后的笑谈,堂堂东夏太子、第一勇士,却怕老婆出了名。 另一件事就是齐恰子击败了干国世子乌将,引起轰动。 干国的世子乌将是弼伯在东昆仑庠的同学,也是着名的勇士兼大力士,是弼伯的好朋友,经常一起交流武艺、喝酒、扯淡。 一次乌将又来到夏邑,二人一起喝酒,乌将听说弼伯这么怕老婆,就讽刺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连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了,管不了也罢了,还怕得要死。 弼伯说:“你别光说嘴,有本事你给出个主意,说说该怎么办?” “对于女人,不听话就得打,俗话说‘打到劲的媳妇揉到劲的面’,越打她就越软。女人不打是不行的。”乌将说。 “打?不行不行,我老婆绝对不能打,我可舍不得!何况,我也打不过她。” “什么?打不过?”乌将瞪大了眼睛:“太子大哥,您可是东夏第一勇士,我打不过您,您打不过老婆?打不过一个女人?这事儿太可笑了!” “可笑?老弟,你想试试吗?” “这样,太子您要是允许,兄弟我帮您一把,去吓唬一下大嫂,让他老实点儿,以后您也不用怕她了。” “行,千万别和她动手,别伤着了。” “放心,我怎么会对太子妃兼大嫂下重手?不会伤到她的。” “我是说让你小心,我怕你受伤。” “您开玩笑?” 乌将带着几个人,真的闯到了世子后府的后堂正厅,吼叫连天“要找齐恰子夫人谈谈”。 只过了不大会儿,乌将被两个手下搀扶着出来了,额头上青紫高肿一道血印,失魂落魄的,看到憋在后门口等消息的弼伯,扑上去抱住就大哭:“太子大哥,我终于理解你的苦衷了,这样的老婆不怕都没天理!哀哀哀……” 乌将见到齐恰子,拔出剑来耀武扬威,可齐恰子面无惧色,根本就不怕。 见威胁不起作用,乌将就想来点真的,咋咋呼呼地要和她比试一下。 齐恰子也没拒绝,从一个女仆手里拿过一根鸡毛掸子,让乌将用剑。? 第284章 东西交睦 乌将不知好歹,真的一剑刺过去,剑到处齐恰子没了踪影,同时头上遭到重击,他被齐恰子用掸子的柄打中了前额,“啪”地一声响亮,乌将象挨了一记闷棍,嘭然倒地,被打昏过去。 几个手下慌忙把他拖到院子里弄醒,他醒过来,头晕目眩,可没弄明白自己是怎么被打昏的,因为他根本就没看到齐恰子怎么出的手。 “你个笨蛋是存着心地要害死我!”弼伯震惊之余又惶恐万状,顿足捶胸地骂道:“我警告过你别和她动手,你个蠢货不听!幸亏她手里是根掸子,要是把刀子,你就被大揭盖儿了!” 弼伯吓得一天一夜没敢回家。 齐恰子是武林高手的事儿在东夏轰然传开,也知道太子弼伯怕老婆的缘由了,东夏人尚武风气浓厚,都很羡慕,对齐恰子也顿生敬仰,自然,齐恰子在东夏就稳稳地站住脚跟。 弼伯正因为怕老婆,夫妻二人倒是能互敬互爱,融洽和美。 本来夏象对这个大商来的儿媳妇还心存警戒,怕她蛊惑太子,危害东夏,元妃还专门派人监视监督。 可过了一段时间就发现,齐恰子严守《女戒》《女训》,侍奉公婆甚为恭谨,对待丈夫也很体贴,管理下人宽严相济,把太子府搭理得井井有条,从不提无理非分的要求,也从来不过问政事。 主要是她能管住弼伯这条脾气暴躁的恶龙,驯得服服帖帖的,变得越来越恭谨有礼,稳重老成,逐渐不再惹事生非,还能帮助夏象处理一部分国家政务,倒也有条有理有分寸,很有王位接班人的气象了。 夏象夫妻大悦,知道这个儿媳妇可真难得,简直是上天所赐,这一仗真没白打,从此放了心。 一年以后,太子弼和齐恰子一起回景亳省亲,在景亳住了大半年。 在这里,他自然也见到了那个本来让他痛恨的咸带鱼太子杺,现在也是他的妹夫,两人经常一起喝酒、打猎,研究武艺,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夏象去世后,弼伯登上东夏王位,成了夏后,齐恰子顺理成章地成了夏后的元妃,地位崇高,因为女德高尚,有母仪天下之风,受到东夏人的尊敬。 齐恰子给弼伯生了二子二女,夫妻二人白头偕老。 当然,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从此以后,大商和东夏一直和睦相处,从商汤建立商朝直到殷商初期三百多年间,没再发生过大的战争,偶尔有小规模的冲突,比如商王庄(仲丁)曾经征伐过蓝夷,也不足为虑。 大商一直没有东方和东南之敌患,还和东夏通商,民间贸易往来,交流频繁,商朝的青铜、鱼盐、海贝、大龟、珍珠、齿革、象犀等贵重物品,大半是通过与东夏贸易得来的,都是这次会盟和联姻的成果。 商朝的主要敌人来自北和西北的西夏人,也就是淳维领导的西夏后裔方国部族的土方联盟。 商汤灭了夏,所以不再承认有个“夏”,因为东夏对诸方国部族一直称“人”,故商朝人不再称之为“东夏”而统称之为“人方”,又因为“人”、“尸”音形并近,所以也称“尸方”。 到了周代,周人居西土,尸方居东土,周金文中称之为“东尸”,称淮河流域的东夏人为“淮尸”,在传世典籍里则称为“东夷”、“淮夷”,其实“尸”、“夷”是音近的通假字,是一回事。所以,商代的人方(尸方)、周代的东夷、淮夷,都是夏人的遗民。 到了殷商的商王昭(武丁)时期,商王昭是个有雄才大略的王,他和妻子妇好连年对西北的土方用兵,最后灭掉了土方,土方联盟瓦解,西北的敌患被消除,把一个风雨飘摇、濒临危亡的大商又重新振兴起来,史称“武丁中兴”,大商再度达到了一个繁荣的顶峰。 商王昭就盯上了东南山东半岛和淮水流域广大而富饶的土地,也就是东夏,他撕毁了古老的和平协定,让妇好和侯告对人方用兵征伐,挑起了商和人方的大规模战争,开始了大商的东南经略,但人方国族众多,势力雄厚,没能成功,商人只是侵占了东夷部分外围地区。 到商王羡(帝乙)的时候,殷商再次大举对人方用兵,打了很多年,取得了重大进展,仍没能征服。 到商王纣(帝辛)的时候,经过多年的征战,终于征服了东夷,东夷的广大土地并入了殷商的版图,所有东夷国家都成了殷商的属国,人方联盟也土崩瓦解,或者说东夏被灭亡了,诸多东夷方国各自独立而统一臣服于商。但是没几年,殷商就在西周联军的攻击下灭亡了,所谓“纣克东夷而陨厥身。” 此时东夷都是殷商的属国,所以东夷又和周人为敌,周公东征,征服了部分东夷国家,而大部分东夷国家还不臣属于周。 周人就在东夷地区建立一些国家,让这些国家和东夷对抗,最着名的就是齐、鲁等东方国家。这些国家在周人的支持下,不断和东夷诸国打打杀杀,东夷方国联盟已经不复存在,各国都是和周人单打独斗,自然不是周人的对手,被一个接一个地灭掉。 到公元前567年,最后一个东夷国家莱国(东莱)被齐国灭掉,东夷人彻底地退出了历史舞台,但东夷文化对东方的齐、鲁、邹、江淮地区的吴、越、徐、楚等国的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说白了,其实就是夏人文化的遗存和演变,成为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以上都是一些后话的交代,让大家知道一些后来的历史,下面继续往下讲故事。 **** 商汤班师回到景亳不久,就从南方淮水流域传来一个消息:夏桀、妺喜夫妇去世了,死在了苍梧之野的油邑(在今天山东的日照到江苏省赣榆一带)。 夏桀和妺喜在三鬷的帮助下,乘舟沿着流沙(泗水)南下,很快到达了南巢,这个南巢是个国家的名字,本是北方焦国的一个分支,焦据说是炎帝之后的姜姓国,又称“南焦”或“焦”,后世古书以为在今天安徽的巢县,其实当时还没那么远,大概在今天江苏的洪泽湖东岸、淮安一带,商代的时候因为受到商人的压迫,才南迁到巢湖一带,巢湖的名字实际上就是巢国人给命名的。 南巢人接待了夏桀,把他们这些人安置在南巢不远的一个城邑里栖身。 本来夏桀以为跑这么远,都到了青水(淮河)了,远离了大商的地盘,应该安全了吧?可是这事儿很快让商汤知道了,他下令淮水中游的息国组织了一些方国组成联军,东进去攻伐南巢,必定要把夏桀灭了。 商师联军还没到南巢,夏桀闻风就怕了,虽然这时他手下还有好几千人,可大部分是群臣和家眷、仆从,军队不过一旅(500人),怎么和滚滚而来的商师抗衡?根本就不敢在南巢继续呆下去,知道商师从西面攻来,就带着人又往东北方向跑,一口气跑到了苍梧之野。 夏商之时的苍梧之野不是在今天湖南宁远的那个苍梧之野,而是在今天的山东日照到江苏连云港一带的地区,宋代学者王应麟在《困学纪闻》卷二里说古苍梧是在海州界,就是这个地方。 这里在南海(今天的海州湾)边上,是滨海之地,从版图上讲是东夏的地盘,古代所谓的“海表”或“海外”,属于蛮荒之地,当年太师耕曾经领兵征伐过这些地方,这里一直是夏朝的属地,可因为过于遥远,交通不便,无论是西夏还是东夏都不能实际控制,商就更不用说了。? 第285章 落魄苍梧 夏桀逃到这里,当地的一些小方国部族收留了他们,在一条名叫油水的河边上为他们建立了一个城邑居住,称为“油邑”,也建立了大室、宗庙、社稷之类,模仿夏邑的建制,但规模不能和夏邑相比,大室、宗庙不过是几间稍大点的土屋草堂,只是表示有那么个地方而已。 这里商汤的力量达不到了,同时又因为爆发了和东夏的战争,战事激烈,商汤也无力再来讨伐,自然,夏桀就在这里安稳地呆住。 这里地处偏远,消息闭塞,大商和东夏三年激战,他们并不知情。 在油邑这里,夏桀和妺喜算是过上了安定的生活,四周一些方国部族知道他是夏后,虽然失国,那边不承认了,这边还有方国承认,所以也经常来贡献个吃喝用度什么的,当然和对夏朝夏后的贡献有天壤之别,他们本身也都是些小国小聚落族群,只是勉强维持吃喝生计,没什么财富。 夏桀带来的群臣、仆从、士兵加上招拢来的一些流民,也自己开垦土地、耕种稼穑、渔猎采集,围绕着油邑建立了一些村聚,岁时贡献,还保留了一旅(500人)的护卫军队,俨然一个小国,比不了在夏邑的富丽奢华,至少他们不愁衣食,用度充裕,日子还过得去,可这如何是夏后该过的日子呢? 夏桀丢了国家,失了王位,落魄到这个境地,心里愁苦烦闷,有大室也不上朝,有宗庙也不祭祀,日日都是泡在酒里,同时纵情声色,和姬妾们日夜不休地胡闹,烂醉如泥加精疲力竭,以此来麻醉自己;邑中的政务都交给董召、白吉、斟寻干、斟戈虬等大臣搭理,自己从不过问。 好歹这些跟随来的大臣们都是真心地忠于夏朝、忠于夏桀的,即使是在这么荒蛮的地方、这么落魄的情况下,仍是勤勤恳恳,尽职尽责,管理好各种事务,带着各自的族人辛苦经营生产,好生侍奉夏桀。 夏桀虽然失了国,还是名正言顺的夏后,那些追随而来的群臣、国族、民众,仍然把他当核心,才凝聚在一起,努力工作,毕竟自己也要活下去。 元妃妺喜见夏桀这样,曾经和董召等大臣多次苦劝夏桀,不要这么颓废堕落,只要有三寸气在,振作精神,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毕竟您当了三十多年的夏后,还是有号召力的,可夏桀根本听不进去,继续昏天黑地的糟蹋自己——他人活着,心已经死了。 夏桀本来身体极其魁梧强壮,精力旺盛,超乎常人,即使是五六十岁了也毫不衰减,可是在鸣条之战中被大毛猴子枭被打了一锤,受了很重的内伤,一直没治愈,经常咳嗽吐血,心情也差到了极点,再加上这样酒色无度,就是铁打的也扛不住,身体很快垮下来,状况一天不如一天,三年以后就病倒了,而且是一病不起。 妺喜、叔嬉、季嬉、姴董等人衣不解带地昼夜伺候照顾,还是医药罔效,一天不如一天。 其实谁都心里明白,夏桀不仅仅是身体有伤病,心里的伤病更重,煌煌有夏在他这里灭亡,他是打心眼里不想活了,就是神仙也救不了。 元妃妺嬉忧心忡忡,可在夏桀面前又不敢表现出来,还得强颜欢笑,一到晚上就以泪洗面。 叔嬉、季嬉、姴董和董昭、白吉等嫔妃、大臣怕出事儿,一天两次来问安、劝慰。 这天,妺嬉正在给夏桀喂药,夏桀浑浑噩噩的,神志不清,喝的药多半都撒在衣襟上。 突然寝宰央跑进来,禀报:“启禀元妃,外面有人求见。” “夏后病成这样,怎么接见?告诉他们,不见。”妺嬉说。 “回禀元妃,不是要见夏后,是、是要见您呢。” “见本宫?什么人?” 寝宰央蹭到妺嬉跟前,在耳畔低语道:“是西夏,世子淳维的人……” 妺嬉手一哆嗦,药碗差点儿掉了。 她皱着眉,考虑了一下,把药碗交给宫人,说:“更衣,本宫去看看。” 妺嬉换上元妃的凤冠玄服,就在大室里接见来使。 来者是一个年轻人,二十来岁,相貌英俊,衣着华丽,象个商贾的模样,带着几十名仆从和一大堆各种贵重的财物礼品。原来是赵梁的二儿子、赵及的弟弟赵服。 现在赵及是淳维的左相,赵服也继承了赵梁的精明,非常聪明伶俐,但不象赵及那么奸坏,成年之后,被淳维任命为西夏的小司寇,办事非常认真到位,很得淳维的喜欢。这次奉了淳维之命,来见妺嬉。 淳维逃去西夏之后,作了夏邑,一切安定下来,因为有逃亡到西北的诸多虞夏属国的拥护,发展顺利而迅猛,越做越大,不仅召集笼络了逃亡到西北的原有虞夏诸国,还征服了无数当地的土着小国和部族,他属下的方国部族竟然也超过了千数,形成了一股很强大的势力,真的具有了夏后的威势,号令夏裔诸国了。 他心里老是放不下一个人,就是自己的后母、夏桀的元妃妺嬉。 他从牧宫卷走了包括二玉在内的几百名美女,不缺女人,可他总觉得这些女人都缺点什么,包括二玉在内都觉得不给力;而这缺的东西,元妃妺嬉那里都有,这是他非常渴望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渴望竟然越来越强烈,每当想到和妺喜在一起的夜晚,他就心潮汹涌,无法遏制,同时伴随着无限的忧思和苦闷——妺喜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让他无法抗拒的魔力,一直在纠缠着他甚至说是折磨着他,就象中了毒一般,而且这毒日益加深,怎么都解不掉,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报应。 最后终于受不了了,他派人多方打听夏桀、妺喜的下落,西夏商贾在和淮水商人贸易的时候得知了消息,他们逃到了荒蛮的海表之地苍梧之野,在那里建立了油邑。于是淳维派了小司寇赵服化妆成商贾的模样,南行千里,跑到油邑来见妺嬉,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他想办法把妺嬉弄到西夏邑去。 赵服开始很疑惑:淳维的后宫里美女成堆,二玉等人都是天仙一般的美女,怎么还念念不忘妺嬉?妺嬉都四十多岁了,一个老女人,有什么可留恋的。 可他在大室一见妺嬉,在惊讶之中瞬间改变了自己的看法:这个女人看上去连三十岁都不到,显得很年轻,脸上略带忧郁愁苦之色,可掩盖不住端庄艳丽的颜容,而且气度优雅,雍容华贵,那种稳重成熟女人的风韵,确实是二玉那些女人不具备的,淳维的品味倒是真不低。 赵服上前参拜已毕,让随从献上了带来的礼物,同时奉上一块写满文字画的帛书,那是夏后淳维写给妺嬉的亲笔书信。 妺嬉看了书信,脸拉得老长,双眉紧锁:“小司寇大人,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回禀元妃,信中已明言,夏后……哦不,世子大人一片孝心,是想把您迎到夏邑去奉养,以尽世子之责。” “哦?是吗?”妺嬉满面寒霜:“奉养父母,的确是孝心可嘉。可父天母地,唯父为大,为什么信里只说要奉迎本宫,却不说他的父王夏后?他的父王夏后还在,他要尽孝,为什么在信里怎么一句不提?” “回禀元妃,您也知道,世子走的时候做了什么,而且世子现在已经立为夏后,号令天下,一朝不可能有二后,如果夏后去了,恐生不便啊。” “哼哼,真可笑!”妺喜冷笑一声:“本宫是夏后的元妃,他竟然要本宫抛弃夏后去西夏?小司寇大人,您觉得这种事情会发生吗?”? 第286章 夏桀归宿 “元妃,这的确……有点不大妥当,但世子大人的确是一片真心,不想您在这里受苦。”赵服在路上早就考虑好了一套词儿,说:“您看油邑这里,濒临海表,地处荒蛮,偏僻穷厄,邑小民寡,资用乏绝,和西夏相比,百不及一。您堂堂有夏元妃,凤体尊贵,何苦在这穷僻之地里受这个罪呢?世子新作的夏邑,城池雄峻高固,不亚于有夏西邑;宫殿高大宏丽,不亚于倾宫瑶台;人民众多,不亚于有夏盛时;财用丰足,不亚于……” “好了,小司寇大人,您的这些说辞还是省省吧。”妺嬉皱着眉打断了赵服,把淳维的信揉成一团攥着,从坐席上缓缓站起身:“淳维作为世子,在国家危亡之时,不尽世子之责,抛弃家国而走,不可谓忠;远走西北,坐视有夏国灭,夏后蒙尘,却不尽为人子之道,不输一力,不劳一词,不可谓孝;裹挟后宫,行凶杀人,卷走宫眷王子,不可谓仁;窃取金椎,自立为后,欺蒙天下,凌轹四方,不可谓义。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本宫这里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元妃所言,句句在理。”赵服在坐席上再拜稽首:“可是当时的情况,元妃也是了解的,情势所迫,世子不得不为。如果世子不走,则与夏邑一起火炎昆冈,玉石俱焚,则我有夏宗族必无存矣。您看,现在世子在西北刚安定下来,就派在下来此,说明世子心中还装着有夏,还想着夏后和元妃啊。” “那么,就请您回去转告世子,他孝敬的财物我们收下了,多谢他的孝心,还记挂着他父王和本宫。希望他能重振我有夏声威,恢复我夏室江山社稷,倒也不失了他为世子职责。本宫倒也希望他能站在高山之巅,傲视天下。” “臣下遵命。那元妃您……” “本宫这里就不劳世子费心了。”妺嬉走到燃烧着的大灯檠跟前,抬手把淳维的信扔进灯盘里,看着它燃烧化为灰烬,语气冰冷而坚定:“请您告诉他,本宫曾经给他说过:夏后在哪里本宫就在哪里,夏后的生死也就是本宫的生死,本宫绝不会抛开君上而求独活,更不会再去充当别人淫烝的玩物。这里虽然荒蛮穷厄,但能侍奉夏后,即便是挨饿受寒,本宫也甘之如饴。本宫老了,侍奉夏后已经勉为其难,不能再侍奉世子,请他以后不要再派人来,打扰这里的安宁。” 赵服见妺嬉态度坚决,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知道再说也白搭,同时也对这位元妃敬佩起来,急忙伏地再拜:“元妃吩咐,臣下一定转达。请夏后和元妃多多保重,臣下告退。” “小司寇大人好走,恕本宫不远送了。”妺喜说完,大袖一拂,转身离去。 赵服走后,西夏那里果然再没派人来。 妺嬉等人虽然尽心尽力的伺候、劝慰,千方百计地给夏桀治病,可终究无用,心病不是靠医药能治好的。夏桀在病床上煎熬了不到一年,去世了。他三十岁即位,为夏后三十一年(一说五十三年,不可信),逃亡三年多,死的时候大概是六十五岁。 夏桀临终前还瞪着眼,咬牙大呼:“吾悔不遂杀汤于夏台,使至此!” 就是后悔当时没把成汤杀死在夏台监狱里,才导致了今日的下场。 后人的评价是夏桀说这话等于死不悔改,比如《淮南子?泛论训》里说:“故桀囚于焦门,而不能自非其所行,而悔不杀汤于夏台。” 宋代学者吕祖谦在《左氏博议》卷四里也评价说: “桀既放于南巢,语人曰:‘吾悔不杀汤于夏台’,吁!桀虽偶能杀汤,天下岂能无放桀者耶?桀之诬上天、虐万方、诛龙逢、嬖妹喜,可以取亡者,擢发不能尽数也,桀皆不之悔而独悔于不杀汤,可谓咎人而不咎己矣!桀之为人,非恶不视,非恶不听,非恶不言,非恶不动,造次颠沛,无非罪恶,仅有不杀汤之一善耳,反自悔以为失,是耻一善之尚存,欲万恶之皆备也,哀哉!” 大概意思就是夏桀作恶太多,败亡是咎由自取,却不知道自我反省,而后悔没杀掉商汤。没杀掉商汤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善行,他却以这个善行为耻辱,希望自己万种恶行都齐备,这种想法也是够可悲的了! 按照当时的惯例,群臣经过占卜合议,给夏桀定谥号“履”(古语里“履”同“礼”,是个吉祥的词汇),因为他死于癸日,故日名为“癸”,后世书或称夏桀为“履癸”——有的书里说夏桀活着的时候就称“履癸”,那是不懂三代制度而闹的笑话,谥号、日名只有死后才会有,是祭祀时使用的称谓。 夏桀死后,妺喜也没哭,而是以元妃的身份带领董召等群臣张罗丧事,让百工给造了一口大棺材,足够装下两个人,把夏桀盛殓,停在大室之中,摆上供案,献上牺牲祭祀。 祭祀完毕,屏退众人,让龠人、乐官准备金鼓之乐,然后自己到后堂脱了衣服,戴上凤盔、金饰、银铃,披上红绫,穿上舞鞋,手持宝剑,就在夏桀的棺材前,伴着金鼓之乐,倾情表演了一曲剑舞。 舞毕,跪在夏桀棺材前,手扶棺材,眼中含泪,却面带微笑:“君上稍待,妺喜与您同行。” 之后说到后堂更衣,可是进去了半天没出来。 寝宰录、寝宰央等众人觉得不对头,急忙到后堂一看,都大惊,妺喜已经换上元妃的玄服盛装,用那根跳舞的红绫在屋梁上自缢而死。 九名虎姬见元妃妺喜自缢了,立刻跑到夏桀的棺材前行礼毕,围着棺材站了一圈,然后拔出匕首自刎,倒在棺材四周。 有夏群臣哀痛伤悼,把妺喜也放在棺材里,让夏桀、妺喜夫妻合棺而葬,以九名虎姬为殉,但是在主墓四边挖了十二个殉葬坑,每方各三。 原来虎姬有十二人,其中虎姜等三人为了掩护夏桀撤退奋勇战死,没有尸体,夏人没忘她们,也给她们挖了墓穴,同样放上铠甲、盾牌、戈戟和一些她们生前使用的衣物用品,类似衣冠冢,也等于是给夏桀殉葬,并举行了隆重的祭祀。 妺喜活了不到五十岁,十七岁进宫嫁给夏桀,前后近三十年。 她前半生荒唐,行事乖戾,奢侈挥霍无度,给夏邑带来巨大损害,为人所不齿;后半生则在寂寞和悲苦中度过,知道改过自新,端正德行,主持后宫,不失元妃风范,无论什么境遇都对夏桀不改其心,无论夏桀落到何种地步都坚决跟随,桀崩从死,这在当时人看来,这是好女人的表现,所以也受到夏裔臣民的尊重和敬仰,和夏桀配享,日名是“庚”,同列祀典,受到祭祀。 十二名虎姬都是西方野蛮部落的女子,性格粗鲁豪放,甚至是凶猛彪悍,可归了夏桀之后也是忠心耿耿,愿为夏桀而死。 可见女人只要爱上一个男人,心有所属,常常能矢志不渝、抵死不悔。当然,不是所有女人都能这样。 商人拼命诋毁夏桀、妺喜,周人拼命诋毁商纣、妲己,其实不过是因为自己造了人家的反,夺了人家的天下,总要说他们是坏人,自己的行为是替天行道、救民于水火。 就像双方争夺天下,甲方说乙方是“匪”,乙方说甲方是“匪”,谁到底是“匪”,还是得靠“胜者王侯,败者匪寇”的实际情况来决定,没有其他道理可讲。日积月累,桀、纣就成了昏君暴王的代表,妺喜、妲己就成了红颜祸水的代表,正象《淮南子?缪称训》里说的:“故三代之称,千岁之积誉也;桀、纣之谤,千岁之积毁也”,可谓至理名言。 夏桀去世后,董召、白吉、斟戈虬等夏遗群臣商量怎么办,毕竟以后的日子还长,还得生活。 第287章 商师西征(一) 最后大家集体决定,在跟随而来的夏桀的一群庶子中,选了一个年龄最大的,叫惟坤,刚满十六岁,把他拥立为夏后,建立了一个国,就把油邑定为国都,仍旧称“夏”,相对于东夏、西夏,他们是在南方,所以自称“南夏”,成了南海海表的一个小国,奉祀有夏先祖——这个南夏国,就是后来越王勾践的越国的先民。 南夏国在商朝被认为属于蛮夷(淮夷),势力很弱小,自然也不可能再想反攻复辟之事,只求能安稳过日子。 这里地处淮、泗下游,远离中土,偏僻荒蛮,濒临大海,山水林田泽薮众多,资源富饶,四周只是一些小国和部落族群,过着最原始的农耕渔猎生活,很少发生争斗,反而生活安定,经历了整个商朝。 在这一片广大荒蛮的地区,南夏是唯一的一个有文化、有艺术的国家,因为夏桀逃来此地,带了一大批夏朝贵族和一些文化物品,贵族们都是有文化有知识的人,他们的文化对南海及江淮流域诸国的文化产生了巨大影响,比如夏人的《禹迹图》(又称《禹本纪图》,即《山海经》中的《海经》部分)就一直流传在楚国,乐舞《九辨》《九招》《大夏》等也广泛流行在江淮等地,对楚文化影响深远。 所以有人认为,淳维逃亡西北带走了夏朝的武力,夏桀逃亡东南带走了夏朝的文化,大概是有道理的。 到了商朝的商昭(武丁)时期,商人开始东南经略,就是征伐东夷,和东夷开战了。南夏和淮水流域诸夷人国都参与了对商朝的战争,打得很惨烈,而且旷日持久,最后商人在付出了巨大代价之后,目的仍没能实现。 也就在这个时候,南夏的大司马有钺氏的钺伯无翰,是夏后少康之子王子无余之后,是夏人的同宗,带兵参加战争,战争结束回到南夏,利用手里的兵权发动了政变,废了当时的南夏王,夺取了南夏的正宗。 到了商朝末年,商纣对东夷大规模用兵,平定了东夷,南夏在商人的打击下分崩离析,在当地呆不住了,一部分南迁到会稽,建立了钺方,即越方,就是后来越国的前身;一部分南夏人融入了徐国、楚国等国,南夏国就消失了。史学家吕思勉先生指出吴越徐楚等江淮流域国家的民族中都有夏人的成分,显然是很正确的。 **** 商汤一直怕打蛇不死反被蛇咬,怕夏桀卷土重来,听说了夏桀、妺喜去世的消息,一块心病登时去除,欣然大喜,找来伊尹商量,准备在镳宫举行宴会,大庆三天。 哪知道伊尹反对,说:“君上,切不可如此!无论如何夏桀是一代夏后,我们大商原来作为臣子,驱逐了他,就有点于理不顺,所以我们对天下人说是为了救民于水火,而不是为了贪位。现在夏桀死了,如果您大庆,一是显得您不仁慈,二是会让人说你就是为了夺位,给人以口实。” 商汤顿时醒悟,点着头:“善!右相说得有理。那予一人该怎么办?” “您就表示一下哀悼即可。” 于是商汤在大室朝堂上宣布了夏桀夫妇去世的消息,然后下令:罢朝三日,禁弦诵歌乐者一旬,还举行了一次祭祀,表示对夏桀夫妇的哀悼。 天下人听说了,都盛赞商汤是个仁义之君,驱逐夏桀果然不是为了贪图权力报私仇啊——古人就这么好骗! 景亳及其周边地区的旱灾一直没能消除,商汤又举行了多次祈雨祭祀,效果不佳,他知道这是天意如此,自己也无力改变,只能召集群臣来商量对策。 仲虺说:“君上,以目前景亳的情况看,唯一的好办法,就是迁国,找个没有水旱的肥美之地,把国都迁过去。” 商汤看看伊尹。 伊尹说:“臣下觉得左相大人所言甚是。其实,君上一直想经略西方,以扩大我有商的版图,可以趁此机会施行。” 商汤盯着案几上的地图,看了半天,说:“西方经略一定得搞,不仅仅是扩大版图的问题,因为予一人还有一块心病。” “是西商。”伊尹脱口而出。 “哈哈,右相大人可真了解予一人啊。”商汤大笑起来,接着拉下脸来,狠狠地说:“当年商靖这个混蛋,用卑鄙下三滥的手段,让夏桀夺了予一人的宗、削了予一人的爵,他成了商侯和有商的正宗,这口气如何咽得下!予一人曾经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正好这次我们就去征伐西商,沿途也找找合适的迁国地点。” 群臣都一致赞同。 商汤说:“那么好,现在就做准备,予一人要御驾亲征,去干掉西商!” 于是,景亳开始调集兵马辎重,选定出征人员。 因为是要劳师远征,所以准备工作繁琐浩大,伊尹、仲虺、有虔等大臣都一齐上阵,各自负责各自的工作,全力做准备。 即使是大家努力工作,也准备了一年多。 商汤即天子位第六年春天,西征的商师才出发,共出动大军六万,商汤带四万主力先行。 随行的是伊尹、有虔、东门虚、西门疵、北门甘、东门羽正、莘伯单、伯沪、仲挚兄弟、葚叔泛、庆州、庆弘兄弟、仲检、叔粤兄弟等新老臣、将,还有一些方国的侯伯田男首领。 这次肖己夫人也跟着一起走,因为纴巟夫人觉得这次西征是长途远征,商汤需要人照顾,肖己跟着,不仅可以照顾商汤,也可以保护他,也许还可以帮着杀敌,一举多得。 商汤也没反对,同意了。 伊尹也带上了两个儿子伊陟和伊奋,他们都成年了,都在大商右武庠毕业,成了武士。 这兄弟俩的长相一点不像他们的父亲,而是像母亲女鸠、女方,相貌英俊,浓眉大眼,身体强壮,高大魁梧,唯一像伊尹的地方就是有点黑,而且比较聪明,否则伊尹都怀疑这俩是不是自己亲生的。 其中伊陟的身份与众不同,他刚结婚,妻子是商汤的女儿女欣,是侧室夫人代任所生,商汤和纴巟做主嫁给了伊陟,所以伊陟就是后来所说的“驸马爷”。 这样,伊氏家族的女儿昭伊曾经是商王室的太子妃,现在儿子伊陟是商王室的驸马爷,就和商王室有了双重姻亲,关系更加密切了。 伊奋不仅学武士,他还对医药敢兴趣,毕竟老爸是药物汤液的发明人,所以他还拜了巫竞为师学习医药,据说伊尹的《汤液经》最早的整理者就是伊奋。 他比老师巫竞多了一项手段,就是跟着太子杺的前妻昭伊学了针灸技术。伊奋虽然跟着昭伊只学了年把,可他记忆力超群,聪明绝顶,尽得其妙要。 昭伊去世后,太子杺犯了喘病,就常让伊奋去给针治,也得以迅速缓解,太子杺还说他的针灸技术要超过昭伊了。 在灭夏的战争中,伊陟、伊奋在景亳和咎单、臣扈、益杭等人一起负责调集兵源、筹措粮草,也立下了功劳,只是没有战功,这次伊尹专门带上他们,让他们在西征中建立战功,积攒作为贵族的资本。 同时命令湟里且、义伯、仲伯、丘素文、勺陵等人,带领两万人马打后援,因为这样的长途远征,没有后援是断断不行的。 左相仲虺这次没有跟从,因为灭夏之后仲虺就身体不好,一直有病,时好时坏,所以留在景亳,和臣扈、咎单等大臣守邑,同时负责增派援兵、提供粮草和筹划迁都之事。 太子杺听说要打仗,非常兴奋,一定要跟着去。 商汤、纴巟都不同意,因为他身体不好,如此长途远征,恐怕受不了。但是太子杺一定要去。 商汤觉得太子杺虽然有病,可的确是员猛将,打仗肯定会用得上,最后商定,让他跟打后援的湟里且一起来,这样可以慢慢地走。 商汤带着商师开拔,是先往北走,然后沿着济水南岸逆流而上,到达黄河后,再沿着黄河南岸虞夏时期开辟的古老大路继续往西走,同时也得逢山开道,遇水叠桥。 上古时期黄河流域气候温暖,雨量充沛,象景亳一带那样连续六七年大旱的情况是十分罕见而诡异的现象,所以黄河两岸的森林极端茂盛,覆盖千里,期间河流溪涧纵横交错,湖泊泽薮星罗棋布,其情况和今天美洲的亚马逊热带丛林类似,所有的方国、部族都是森林中的一个点,中间有的有道路、桥梁连接,有的则没有,需要临时开道、架桥。 总之他们的目的地就是西商,也就是今天河南省的洛阳、偃师一带。? 第288章 商师西征(二) 俗话说“人马过万,无边无岸”,何况是四万大军,沿途经过的方国,大概从来没见过如此庞大的军队,都惊奇得要命,又听说是灭夏的商武王成汤的军队,自然都望风归附,都来迎接,称臣贡献,也派人给指向引路。 商汤就让伊尹把这些国家、部族标注在大商的地图上,算作大商朝属国。 也有些原来忠于有夏的方国或本就是自然邑聚不肯臣服的,商师大军就去攻伐。 那些小国、城邑、村聚基本上没什么正规武装,有个三百、五百的土卒族兵,如何能和武装到牙齿的商师抗衡,打不几下就被缴了械。 商师把那些邑人围起来刀压着脖子:“你们听着,商武王已经革了有夏的天命,现在革命成功,就来解放你们。只要你们臣服大商,称臣纳贡出徭役为大商服务,就能翻身得解放,过上美好生活!” “大人,俺们在这里过得挺好,自由自在,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从来不用称臣纳贡出徭役,生活也挺美好,不想被解放!” “不想被解放就是反革命,立刻杀头,你们的老婆都是我们的老婆!” “别呀大人!那好吧……” 所以,商师西进,并没有遇到多大的阻碍和困难。 商汤和伊尹一路留心所经过的山川道里,查看地势,绘制地图,看中了几个可以做国都的地方,但是都不十分满意。 *** 西商就在今天的河南偃师,正在洛河和伊河之间的地方,就是在今天所说的“伊洛河冲积平原”上,具体位置就在今天偃师市翟镇的二里头村,北面是洛水,再往北就是黄河;南面是伊水,再往南,就是连绵起伏的中岳嵩山,也就是嵩高庠和嵩山女学所在的地方。 在夏末商初的时候,洛河、伊河还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北商水和南商水,因为这两条大河本没有名字,西商人迁徙到这里之后,就以自己的国族来命名这两条大河,北商水就是洛河,南商水就是伊河,它们交汇后流到黄河的一段,今天称为“伊洛河”,那时候只叫“商水”,所以北商水、南商水、商水是指不同的河流和河段,这个得搞清楚。 “洛水”、“伊水”的名称,是商人把故国的两条大河的名字搬过来,北商水就命名为洛水,南商水就命名为伊水。 古人喜欢迁徙,迁徙到的新地方的一些山川河流往往没有名字,就用故地的一些名称来命名,这是很常见的现象,并不足为奇。 奇的是当A族从某地迁走之后,b族又来到这里,又重新给这里的山川河流命名,原来的名字这里没有了,却在A族新迁徙的地方出现了,后来者居上,这些新命名的名字往往得以流传下来,而古名却失传。 所以,现在很多人一提洛水、伊水,也不管时代早晚,就认为是河南的洛河和伊河,其实在夏商之际,洛河、伊河都在豫东、鲁西一带,其中伊水就是流沙(泗水)的别名。因为商人的迁徙,把洛水、伊水的名称搬到了西方,而后来人又把原来的洛水、伊水给取了别的名字(比如把伊水命名为泗水),自然就搞不清夏商时期的洛水、伊水在哪里了。 西商人是在夏后不降时期迁徙到此地,在这里已经经营了上百年,他们都城百年间一扩再扩,变得十分庞大,人口众多,因为他们联合了南部南皋二十一部和北部北皋十六部的野蛮部落,互相通婚,贸易往来,所以人口比较繁盛,有大大小小的属国、部族三百多个。 南皋就是今天偃师南部的万安山一带,北皋就是偃师北部的邙山一带,当时这里原始森林密布,生活着许多土着野蛮部落。 到了商代的时候,把他们视为戎狄部族,统称他们为“伊洛之戎”,据说都是炎帝和黄帝的后代,有四五百个大大小小的氏族部落,两三万人。 最大的就是南、北皋三十七部,算是这些野蛮部落中的大国,每部下辖许多小的氏族部落。 这些野蛮部落有姜姓、允姓(一说允姓戎就是猃狁)、姬姓、酉姓、姞姓、妯姓、桑姓等十几个姓氏,不知道怎么成了野蛮民族,商侯靖献给夏桀的十二虎姬就是来自这些野蛮部落的女子。 这些部落民风彪悍,凶猛好斗,而且是全民皆兵,无论男女都会作战,比东夏还厉害,打仗的时候自然也是男女一起上。可他们不会耕耘农作,只靠渔猎和采集为生。 西商人来了之后,开始和伊洛之戎作战,争夺地盘,打了许多年之后,西商人占据了伊洛之交的平原地带,戎狄部族占据着南北的山林地带,双方经常开战,对峙了一百多年,谁也弄不过谁。 到了商侯靖的父亲商侯馯之时,双方达成和平协议,和睦共处,互相通婚,还贸易往来,互通有无,成了友好邻邦。 但是这个和睦共处却是有条件的,就是西商人每年要拿出许多财物来给三十七部送礼,类似称臣纳贡,但是商人的口吻是“无偿援助”,因为这些戎狄部落太穷了。 商侯馯发挥全球一家亲的大国理念,无偿援助这些野蛮贫穷的部落,每年西商一大半的收成和财物都进了这些野蛮人腰包,每到遇到水旱蝗灾,西商都饿死人,也得拿出大批的粮食和财物“无偿援助”这些野蛮部落,否则没好日子过。 自然,这些野蛮部族就和西商“友好往来”、“亲如一家”,不再打仗了,而且结成了攻守联盟,成了“战略合作伙伴”,如果一方受到攻击,那么另一方得出面来援助。 商汤灭了夏桀,建立的商朝,又带着大军西征、来攻伐西商的事儿,商侯靖很快就知道了,可是他并没害怕,因为他觉得商汤劳师远征,而且只有四万人,根本就没什么可怕的。 西商至少可以组织起三万人的军队,南北皋的野蛮部落至少也得有个一万多人的军队,而且野蛮人凶悍善战,可以以一当十,合起来对付商汤一点不成问题。 他把所有的大臣和属国、属邑的侯伯、首领召集起来,在商邑莽宫大室上朝,商量如何应对商人的征伐。 商靖坐在正首坐榻上,四五十名大臣坐在左右两旁的坐席上。 与众不同的是,商靖身旁站着一个一身红绫衣的女子,是他女儿孟宓。 商靖嫡出的儿子有七个,五个是前正室夫人高姜所生,两个是续娶的正室夫人展彭(即韦伯冀的妹妹)所生,女儿一个都没有。只有侧室夫人们给生了几个女儿,最大的一个,就是孟宓。 孟宓容貌美丽,贤淑端庄,本来嫁给一个小国的世子为妻,没想到结婚没多久那个小国发生了瘟疫,全国人死去近半。 那国的人经过占卜,认为是她带来的灾祸,以神灵的名义要把她驱逐回国。 本来孟宓还哭求丈夫不要赶自己走,可没想到那丈夫铁了心不要她,硬生生地发放了休书,把孟宓赶回了西商,没多久又迎娶了另外一个老婆。 商靖大怒,命令长子司马奚章带着军队去攻伐那个小国,小国知道绝不是西商的对手,只好逃走,迁国跑得不知去向。 孟宓就成了逐女弃妇,留在了娘家西商,本来商靖想再给她找个婆家,可她坚决不嫁,弄得商靖也没办法。 “各位,嗨嗨,大家都知道亳子成汤带着大军来打我们了,”商靖笑嘻嘻地说:“他可恨我了,是我在夏桀那里夺了他的宗、削了他的爵。可本侯也没办法啊,要不我们怎么能成为大商的正宗呢?嗨嗨嗨……” 商靖无论喜怒都是一个表情,白胖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两只小眼睛迷成一条缝,给人和气欢乐的样子,但他却是个地地道道的“笑面虎”,阴险狡诈外加心狠手辣。? 第289章 西商应敌 “臣等支持君上的做法,”商靖的弟弟右相谭尚说:“我西商是王恒的后裔,本来就该是商的正宗,怎么能被王亥之后弄了去。” 大夫句信说:“君上,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眼下我们的想想如何应对汹涌而来的亳师大军,总之一场恶战不可避免。” “嗯嗯,对,嗨嗨,本侯召集各位,就是这个意思。”商靖笑嘻嘻地说。 司马奚章大声说:“父侯,这个不用商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商汤敢来,我们就敢灭了他们。” 奚章是商靖的大儿子,也就是世子,他是西商着名的勇士,因为在作战中脸上被戈划开个大口子,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疤,所以也被称为“裂面奚章”。 “哈哈哈,好好,吾儿有志气。”商靖很高兴。 大夫无继咸说:“君上,亳子成汤现在自号商武王,他已经灭了西邑夏、放逐了夏桀,现在平阳以东是东夏,而以西可全都是成汤的天下了,属国近万,我们和他对抗,恐怕会吃力啊!毕竟我们有商的势力远远不能和夏桀相比,自然也不能和商武王汤相比。” 商靖一皱眉,接着又是一脸笑:“那么无继大夫有何高见?” “臣下以为,应该和商汤讲和,”无继咸在坐席上再拜稽首:“其实我有商于亳商本是一家人,都是先王季之后,亳商是王季长子王亥之后,我有商是王季次子王恒之后,王亥、王恒都做过商王,本无正、支之分,没必要兵戎相见。现在商武王势力强大,我们无法与之抗衡,所以臣下以为还是讲和为好,否则无论胜负与否,我有商生灵必遭涂炭啊!” “哈哈哈,你的意思是让本侯去当亳子成汤的臣子?听他的使唤?”商靖嬉笑着问。 “君上,只要能保证我有商臣民的安康,宗祠不绝,何必在乎于此呢?”无继咸说。 “哈哈哈哈哈……”商靖大笑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孟宓。 孟宓身子一晃,红影一闪就到了无继咸跟前,右臂一甩,咔地一声,手里出现了一把青铜尖刀,横着一抡,“嚓”地一下,无继咸已经人头落地,身子一歪,倒在坐席上。 “啊……”两边的官员们吓得往两边滚爬开去。 孟宓抬手收回刀子,身子一跃,又回到商靖身边,身法极快。 外面进来两个武士,把无继咸的尸体拖走了。 “嗨嗨,哈哈哈哈……”商靖又大笑起来,白胖的脸上横肉乱跳,两只小眼睛都眯缝得看不到了:“还有谁?还有谁要议和的?嗯?哈哈哈……” 群臣顿时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做声。 商靖突然收敛了笑容,拉下脸来:“谁要是再敢在本侯面前提和亳子成汤议和事儿,这就是下场!” 群臣急忙在坐席上再拜稽首:“臣等全听君上圣命,绝无二心!” “哈哈哈,那就好!”商靖摸摸下巴上稀稀拉拉的胡子,恢复了笑容:“本侯要明确一点:从今以后,不许叫成汤是商武王,商汤也不许叫。我们才是商,他们不是,是亳!我才是商侯,他是亳子;我们才是商人,他们是亳人,记住了没?” “臣等谨遵上命!”群臣一齐说。 商靖的二弟左相巴充行礼道:“君上,邑内的民众也都知道了亳师来攻打的消息,都人心惶惶的,我们得想办法稳定民心、军心,才可以和亳师一战啊!” “嗯,对,哈哈,这个嘛,句信爱卿,你是宣言司的,就由你去办!”商靖说:“最主要的就是让我有商军民知道,亳子成汤是个废料,亳师是一群乌合之众,没什么可怕的!” “是是,臣遵命!”句信行礼道。 “奚章吾儿,现在你就和曼厷、伯番、孟究去调集兵马,同时给南北皋三十七部送信,让他们立刻派军队来增援。本侯要趁亳师立足未稳,杀他个片甲不留!” 曼厷是商靖的二儿子,是右军司马;伯番是商靖二弟右相谭尚之子,是右军司马;孟究是三弟左相巴充之子,左军司马,都是军队中的主要官员,也是主要战将。 “臣等遵命!”四人答应着。 之后,商靖又安排了群臣各自该负责的任务,都速去做准备,要在西商邑东边百里的虎落原和汹涌而来的商师决战。 西商在积极调兵、筹备粮草的同时,句信等宣言司的大夫们就派出人手,在西商邑城内、郊野各城邑村聚开展大规模宣传,鼓舞人心,鼓动士气,宣传的内容主要是: 有商大国,势力天下第一,无人能比。 有商军队雄壮威武,世上无双。 有商打亳师,手到擒来,亳师不堪一击。 亳师挑起无理战争,引发天下公愤,必将失败。 亳子成汤崇尚武力,暴王霸权之心昭然若揭,。 有商出动威武之师,亳师人人恐惧。 面对有商之师精良的装备,亳师跪了。 有商之师实验大架炮车,亳师吓尿了。 …… 经过一番宣传鼓动,西商果然人人奋勇,个个精神,卯足了劲儿要和成汤的亳师一决雌雄。 西商经过将近一个月的准备,共调集了正规军两万,旅众(民兵)三万,共计五万人,组成了一支大军。 不过让商靖郁闷的是,南北皋三十七部没动静,他派人多次去送信,三十七部只是说正在调兵,可一直没来。 本来还想继续等三十七部的军队,可北商水东岸的巩方派人火速来报:荥方(今河南荥阳附近)已经向亳师投降了,亳师离虎落原还有一百多里,过了虎落原就是巩方,求君上速速出兵迎击,否则亳师就要打到家门口了。 商靖大惊,急忙召集群臣,下令速度出兵。 “绝对不能让亳师过虎落原!”商靖咆哮着说:“只要一过虎落原,就是我有商的地界,亳师就会烧杀掠抢诸邑,我有商会遭荼毒。如果丢了巩方,亳师就会轻松地渡过北商水,就会杀到我商邑。所以,必须在虎落原把亳师消灭,全部消灭!” “君上,那,南皋、北皋三十七部的军队还没……”伯番提醒说。 “不等了,来不及了!”商靖说:“现在我们有五万人,比亳师多,我们还有大架炮车,足以对付亳师了。” 又命令舟师叔肇,北商水水军也做好准备,一是及时运送粮草辎重,二是防止亳师泅渡偷袭。同时把北商水东岸的所有船只、木筏都收到西岸,不给亳师留渡河的工具。 把河上的四座绳桥全部让士兵监管看护起来,如果发现商师要通过绳桥渡河,就把绳桥烧掉。 舟师叔肇是商靖的三儿子,北商水军的统领,管辖着五百多艘船只,负责北商水的水上防务。 于是,西商在东郊集解军队,举行了祭天、祭布仪式,商靖亲自誓师,鼓舞士气,领兵出征。 西商大军向东渡过北商水(洛水),到达巩方,休整一天,便开拔到了虎落原,安营扎寨。 五万大军的营垒绵延十里,修建了壁垒、栅栏、深沟、堑壕,既当兵营,也是一条防线。 只过了四天,商汤率领的商师就赶到了,他们得知西商军队已经在虎落原扎下了营寨,也没急于进攻,在距离西商师六十里的虎落原东部边缘的一条小河边安营下寨,而且不慌不忙地耐心修建营垒,挖沟夯筑壁垒,砍伐树木建造栅栏、尖桩、了望塔,并没有立即进攻的意思,好像在让军队休整。 商靖听说亳师在休整,就急了,对司马奚章说:“他们这是要养足精神来打我们啊。哈哈,想得美。这可不行,你立刻派人去给亳师下战书,要他们后天就在虎落原决战!” 奚章听命,立刻派了士兵到商师去下战书。? 第290章 虎落之战(一) 很快,下战书的士兵回来了,禀报:“启禀君上,亳师不打。” “怎么不打?”商靖雾霾了,接着又高兴起来:“哈哈哈,他们果然被吓尿了……” “回禀君上,好像不是被吓尿了。”士兵说:“他们说我们下的战书是给亳师的,他们是大商朝的商师,我们把战书送错了地方,让我们先去找亳师打。他们走远路太累了,商武王已经下令下寨之后休息一旬(十天),要养足了精神再来揍我们。” “啊——!亳子成汤这个混蛋,竟然如此无赖!”商靖急了:“立刻再去下战书,就说他们是……商师……” 说到“商师”两个字时,商靖跺着脚,牙齿都快咬碎了,他实在不愿意把“商”字和对方联系起来。 送信的士兵又很快回来了,禀报:“启禀君上,商师……不,亳师同意后天开战了。” “哈哈哈,好!” 士兵又把一卷木牍交上来:“君上,这是亳子成汤给您的信。” 商靖拿过木牍来一看,是三块木牍串在一起的简册,上面密密麻麻地画着一些文字画。 他叫来两名史小臣,一起认了一阵,也明白里面大体的意思了:亳子成汤在劝降,说只要商靖肯投降,不仅赦免他的罪,还封他为侯,并把西商并入大商,成为一家人,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商靖看明白了,破口大骂:“亳子成汤这是做梦呢!哈哈哈,一只兔子想吞掉老虎,也不看看自己的牙齿和饭量!” 群臣一齐说:“君上圣明!亳师如何与我大商师抗衡!” “哈哈,后天就把亳子成汤的人头摆在本侯的案几上当酒杯!哈哈哈……” *** 到了第三天,天气有些阴沉,虎落原上雾气蒙蒙,飘飘荡荡,远处的景物看不太清楚。 西商师天不亮就出兵,在虎落原上摆下了阵势。 五万大军和二百辆战车一字长蛇排开,分成五个方阵,旌旗招展,人喊马嘶,士气高涨。 商靖在中军大纛旗下的大型战车上,浑身铠甲,右手操着白旄,左手叉腰,等着商师。可他们往前看看,都是飘荡的雾气,隐隐从对面传来隆隆的脚步声和马嘶声,却看不清商师在哪里。 等太阳慢慢升高,雾气开始消散,西商师的军队本来人喊马嘶,人人踊跃,可突然都静了下来。 首先看到对面隐隐的旗幡,一眼看不到头;接着出现了密密丛丛的戈戟矛殳,就象密集的丛林,闪着寒光。 后来雾气终于散尽,西商师彻底惊呆了。 商靖本来还在嘻嘻哈哈地和旁边的将士兵卒开玩笑,给他们打气,可看到对方,他满脸的笑容凝固在白胖的脸上。 对面商师六个大方阵,战车足有五百多辆,而且士兵绝大部分都全身号衣铠甲、盾牌、青铜兵器,装备精良整齐。 再看看自己这边,战车二百辆,还不到人家的一半儿;更要命的是,五个方阵中有铠甲和青铜武器的只有正规军的两万人,还不是全部都是青铜武器。 那三万旅众都没有正规的铠甲,只有部分人穿着兽皮甲,其他人都是普通的麻布、褐布衣服,大部分还都是木棍、木棒、木矛、竹枪、石斧、石锤等木石兵器。 “怎、怎么回事?”商靖转头问司马奚章:“不、不是说商师只有四万人马吗?可、可现在他们、他们至少有六万……” 古代一个小方阵是50x50的人数,2500人,称为“师”;四个师组成一个大方阵,为100x100的人数,一个方阵就是一万人。 “不知道啊父侯,我们获得的情报一直说是四万……”奚章也迷惘了。 原来,商汤一路上许多国家望风归附,不仅给提供辎重粮草供给,也派出军队参加西征的商师,希望从中立点功、分一杯羹,你五百、我一千,一路上走来,竟然又收了两万人的军队,商师总体人数达到了六万余众。 这时,商靖听见旁边一个士兵低声对前面一个说:“喂,你两腿哆嗦什么?” 前面的回答:“大、大哥,不好意思,我、我没控制住,尿了……” 商靖气坏了,下令自己的大型战车走出阵列,由四辆战车左右护卫着,来到军阵前面,扯开嗓子高声喊:“亳子成汤,出来答话!” 对方阵列一开,商汤的大辂走出来,也是四辆战车护卫,费昌为御。 商靖一看,又蛋疼了,自己的战车两匹马拉,商汤的大辂四匹白马拉,而且在四周都用方形的大盾围成坚固的防护墙,连御手的御座两边都是护盾,既气派又威武,自己的战车根本没得比。 商汤浑身金甲,站在大辂上,右手里也拄着白旄。 商靖恨得咬牙切齿,干笑了两声:“嗨嗨嗨,亳子成汤,你好大胆子哈,竟然跑这么远来送死!” 商汤最烦人家叫他“亳子成汤”,一听这个称呼就恨,何况现在他是大商朝的商武王了,更对这个称呼过敏。 “哼,班男靖,你胆子也不小啊,竟然敢说予一人是‘亳子’!”商汤冷笑一声。 “什、什么?班男?”商靖顿时脸色涨红:“成汤,本侯的‘商侯’和你的‘亳子’可是夏后封的……” “你的夏后已经没有了,夏桀死了,班男靖!”商汤冷笑道:“夏桀的那些都过时了,何况你用卑鄙的手段让夏桀削了予一人的爵、夺了予一人的宗,谁会承认呢?现在予一人是大商朝的商武王,而你,依旧是班男。” 原来,当年王恒和有易人谋杀了哥哥王亥之后,他继承了商王的位置,可没受到拥护,商人一片反对之声,王恒见事情不妙,就带着自己的一部分族人走掉了,到了班山之麓建立了班邑,称为“班方”,当然,他们自己还是称商人,所以也称“班商”,就像后来商人居殷称“殷商”是一个道理。 夏后少康之时,班方的国君到夏去朝觐称臣,因为国家太小,被少康封为男爵,所以班方的国君在夏朝是班男,而他们自己还是称“王”。 西商人迁国之后,还有一帮人留在了班方,所以这个国家一直存在,商王整(河亶甲)的时候,有莘人还征伐过班方,一直到了商末被周人给灭掉了。 商靖很讨厌“班男”这个爵位,爵位最低的一等,还不如“亳子”呢,所以商汤一提“班男”便戳到了商靖的痛处。 “啊……嗨嗨,好,本侯不和你争辩,就让拳头说话。”商靖又干笑一声:“成汤,你带人跑这么远到我有商来,就是自寻死路。” “我们才是有商,你不过是个小小的班方,到底谁死还不知道呢!”商汤冷笑一声:“既然你想吃拳头,予一人就满足你!” 商汤说完,根本就不理睬商靖的茬儿,费昌调转马头,四辆战车护卫,大辂走回本阵。 “杀、杀、杀了亳子成汤这个奸贼!”商靖气得浑身哆嗦,回到阵中就嚷:“击鼓,大架炮车,先跟他们的颜色看看!” 西商也有大架炮车,是最原始的那种,是以前韦伯冀“支援”他们的,有五十多架,都摆在阵中专门留出的空地上。 随着商靖的一声令下,西商师的炮车发射,炮石飞空,奔商师打来。 可他们的炮弹大块的都没能抛掷到商师里,而是掉在了军前,只有部分小块的飞得比较远,打进了商师的前行。 商汤看看,把白旄一挥,对有虔说:“先把他们的炮车都干掉!” 有虔立刻下令商师的炮车发射。 第291章 虎落之战(二) 商师带来了一百多架炮车,本来都是拆开放在大车上拉着,用的时候就由随军的工匠组装起来,都是木正仇生赤监督制造的新式炮车,不仅射程远,炮兵还拿着十字架形的测距仪,站在炮车桁架上测量距离和位置,随时可以调整发射角度,精准度很高。 “呼”地一下,商师阵中一溜炮石飞空,不仅有石头,还有陶制的猬弹,更可怕就是拖着烟火长尾的火弹,呼啸着奔西商师飞来。 “轰”地一声,西商师里顿时一阵惨叫连天,更有许多士兵身上燃起大火,惨叫着四处乱窜。 商师一轮发射之后,调整了角度,第二轮炮弹紧跟着飞来,西商师里又是一片惨叫声。 “放、放炮,狠狠打——!”商靖挥着白旄尖叫。 可很快他发现自己这边飞向商师的炮弹越来越少。 “怎么回事?怎么不打了?”商靖问。 一个满脸烟灰的士兵跑来:“报告君上,不好啦!我们的炮车都让亳师的炮车打坏啦,有的都被烧着了!” “怎么可能被打坏?他们怎么打中的?”商靖有点慌了。 西商本来没有炮车,自己也不会造,是商靖和韦国通婚之后,韦伯冀知道西商经常和戎人发生战争,就答应给他们支援“军火”,分批给了他们几十架,但不是白给,商靖也向韦国孝敬了大宗的美女和财物,毕竟这是当时的“大杀器”。 这些炮车都是比较原始的那种形制,根本就没瞄准之说,只是大概把炮弹向敌群抛掷出去,能不能打中听天由命,所以商靖以为商师能把他的炮车都打碎简直是神话。 “不知道啊君上,他们的炮车扔得又远又准,炮弹就像长眼睛一样,一打一个准儿!” “放屁!怎么可能!如果他们能打那么准,他们早向本侯开炮了,他们……” 商靖往商师方向一指,本来想说“他们根本没那个本事”,可话没出口,就伸着手指呆住了。 他在自己手指尖的方向看见一颗带着烟火的火弹,划着完美的抛物线,呼啸着直奔自己鼻子的位置来了,而且位置很正。 “君上小心!”他的驭手也看见火弹了,本来想驾马躲闪,可他看那玩意儿飞来的速度,等自己发了口令、抖了缰绳、马迈开腿、车轮动起来,那东西准定已经砸在车上了。 他很撒遛,反应敏捷,腾地从御座翻过车轼跳到车中,抱住商靖往旁一靠,一滚翻出车外。 “轰”地一声巨响,随着陶罐的破碎之声,火焰飞腾,商靖的大型战车顿时变成了一辆“火车”,那两匹马受了惊,嘶鸣一声,拉着燃烧的大车从驰道冲出去,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落荒而逃。 司马奚章等人都吓坏了,一齐大叫:“君上!” 商靖拄着白旄从地上站起来,狼狈不堪,五官都挪位了:“放箭,快放箭!给我射死亳子成汤这个混蛋!” 西商师鸣铎,箭矢如雨向商师倾泻过去,商师的士兵都举起盾牌或掀起蔽排来遮挡。 西商军队的箭头大部分是石镞和骨镞,有部分青铜的,但是箭头很小,杀伤力不大,虽然商师那里有不少人中箭,也只是皮肉伤,除非有倒霉蛋被射中了头部或脖子。 商师那边也开始鸣铎,呜地一下,商师的强弓箭队回敬了一阵箭雨,隐天蔽日,然后像暴雨一样倾泻下来。 西商师顿时惨叫声迭起,前队的士兵成片成片地倒下去了。 司马奚章一看,吓了一跳:商师的箭头全是铜制,而且都是三棱的,又长又尖又重,箭杆比普通的箭矢都长,商师用强弓发射,从空中栽下来,栽在人身上能直接把身体贯穿,穿过一寸厚的木盾也毫无压力,所以西商师的士兵虽然用木盾、藤盾遮挡,照旧中箭。 孟究大叫:“君上,不能再这样打啦,我们弄不过他们,得赶快进兵,和他们近战!” “对,对对,击鼓,击鼓进兵!”商靖爬上另外一辆战车,挥动白旄:“三军儿郎,杀呀!谁杀了亳子成汤,本侯有重赏!” 商靖见自己炮战、箭战全输了,就把希望寄托在短兵相接上了,因为他坚信自己的宣传:亳师兵卒让自己“强大的军队”吓尿了,肯定一触即溃。 西商师击鼓,商师那边也开始击鼓,双方的士兵放平了武器冲前,喊着号子一起前进。 双方交汇,士兵就用兵器互砍;战车从驰道上冲出去,马打盘旋,车毂相击,厮杀在一起。 这场混战最多也就是持续了一顿饭的功夫,西商师就全线溃败了。为什么?最主要的是武器窫劣,他们的青铜武器和商师的青铜武器刚在一起,不是折就是毁,木石兵器就更别提了。 西商的铸造技术很差,青铜里加入的锡、铅比例不合理,所以缺少韧性,遇到猛烈撞击就容易碎裂。 而大商自从灭夏之后,可以说把天下的能工巧匠都收拢到了景亳的百工司,他们的冶炼和铸造技术代表了当时的最高水平,青铜的质量达到最上乘,铸造的兵器坚利有韧性,不那么容易损坏(其实与铁兵相比也是容易损坏的),自然大占上风。 西商师顶不住了,首先由旅众组成的左军溃败了,后来中军、右军也溃败了,商师跟在后面追亡逐北,追杀出二十里地,才鸣金收兵,唱着凯歌回营了。 西商师溃败进大营,坚壁不出。 商靖让奚章检点人马,只剩下三万露头,损失了两万多人。当然不全是被杀被俘,大部分是在战场上逃散了,特别是三万旅众,剩下了不到一半儿。 二百辆战车还剩下八十二辆,因为商师的战车几乎是他们的三倍,他们基本上是处在被围殴的境地,上面的将官、甲士被杀被抓了很多。 右军司马曼厷被有氏二虎之一的仲检一槊杆子杵在后背上,打得扶轼吐血,要不是司马奚章奋力相救,连命都没了。 商靖在大帐里对着灰头土脸的西商群臣众将暴跳如雷:“你们会不会打仗?咹?我们那么多人,五万人啊,就顶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不是亳师不堪一击吗?” 群臣众将也嚷嚷起来: “对啊,还说亳师一见我商师就跪了。” “还说我们的大架炮车把亳人吓尿了,可对射没几下就全完了。” “我们好多士兵都吓尿了……” “是哪个孙子骗我们!” …… 众人把凶狠的目光都投向宣言司大夫句信。 “句信,你给我出来!”商靖咆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句信吓得出来就跪倒在地:“君上,那是为了宣传啊,为了鼓舞国人和军队的士气……” “混账!那也不能说假话骗人!”奚章吼道。 “君上,那就是骗骗人的,您怎么自己都信了呢?” “你这是造谣传谣、妖言惑众,害人不浅!”右相谭尚气呼呼地说。 “君上饶命,这可都是按照您的意思办的啊!”句信申辩 “我的意思?嗯,是我的意思,你也得死!哈哈哈哈……”商靖大笑起来。 司马奚章吼道:“来人,把这混蛋拖出去斩首,号令全军!” “饶命啊君上,臣下冤枉,那可都是按照您的意思办的啊!” 句信连哭带嚎加求饶,还是被士兵拖了出去砍了头。 “长胫徭,现在你负责宣言司,”商靖指着长胫徭说:“你,立刻派人回商邑去,告诉我国人,就说我商师把亳师打得一败涂地,我们大获全胜!” 长胫徭一听,立刻变成了“短胫徭”,“噗通”就跪下了:“君上,您饶命吧!臣下说话的胆子比句氏小多了,实在不能胜任啊!要是再落个造谣传谣的罪名,臣下也要被杀头……” “你信不信本侯现在就杀了你?”商靖威胁道:“你就按照本侯说的去办!” “遵命,君上……”长胫徭哭哭啼啼地答应着,心里说:句信就是按照你说的办的,照旧被砍了头。 商靖看看奚章:“奚章,三十七部的军队怎么还没来?难道还没集结好?” 奚章迟疑了一下,说:“父侯,其实……其实他们……” “别吞吞吐吐的,到底什么情况?” “其实他们不是没集结好,而是根本没集结。” “什么?他们不来?我们可是有盟约的。” “可您知道,那些野蛮人哪里在乎什么盟约。我们派去的使者回来说,他们、他们要我们多给一年的财物,才肯出兵。” “什么?!”商靖几乎尖叫起来:“今年的援助不是已经给他们了吗?怎么……” “他们说那是正常的援助,现在是打仗了,要出兵就得再额外给一份,否则就不来。” “这些野蛮人,畜生,混蛋,贪得无厌,这是要让我有商破产啊!”商靖顿足捶胸。 左相巴充说:“君上,现在顾不得破产不破产了,就把我们的财物再拿出些来给他们,让他们出兵,现在打退亳师才是首要的。否则,我们有商都没了,还要那财物有何用处?我们要有大国情怀……” “好,好好,好吧,”商靖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我、我给……给!” 第292章 戎族援兵 西商师坚壁了十天,拒不出战。 商师也没来进攻,照旧在休整,他们打了一次胜仗,很沉得住气。 其实商汤本来很急,要赶快进攻的,被伊尹劝住了。 伊尹说:“现在先不急于进攻。因为西商师虽然失败,可是元气没伤,最主要的是,他们的盟邦野蛮人三十七部的军队没来,如果我们进攻,即使是打败了西商师,一旦三十七部的军队开来,我们不了解情况,恐怕要吃大亏,毕竟我们是劳师远征,一旦被陷住,情况就很可怕。” “可是,予一人怕等的时间长了,西商人调集更多的军队……” “君上,以臣下所见,他们调不来更多的人了,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南北皋三十七部的野蛮人军队,那些蛮军肯定会来的。我们只要再击败三十七部蛮军,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前进了。” 商汤觉得有理,所以就下令暂时等待。 果然如伊尹所料,过了十三天,南北皋三十七部的军队陆续开来了,他们拿到了商靖派人送来的粮食、财物,都很高兴,所以立刻出兵。 南皋二十一部分为四盟,北皋十六部分为三盟,就是由相临近的几个国家组成一个小的联盟,推举一个盟主,称为“酋帅”,每盟统一出兵,由酋帅率领,酋帅下面由各部的首领组成领导班子,称为“亚豪”。 七盟三十七部共派兵一万九千人,约略弥补了西商师损失的人数,但是意义不同了,这些蛮兵都是战斗力很强的士兵,和那些没多少战斗力旅众不是一个概念。 不过,这些蛮兵的装备更窫劣,他们很少有正规的铠甲,都是披着兽皮,戴着兽角,兽皮绊鞋,有的还打着赤脚。 青铜武器装备还不到十分之一,大部分还都是木石兵器,木棍、木棒、木叉、木矛、木盾、藤盾、石刀、石斧、石锤、石铲、石矛,弓箭是木弓、石镞,还有拿着用大型野兽大腿骨当棒槌的,简直就是五花八门。 这些蛮兵都身材强壮,刺着纹身,样子很凶悍。 他们中间还有不少女兵,和男人一样披着兽皮、戴着兽角、刺着纹身,拿着武器背着弓箭,和夏桀的十二虎姬同类,都是凶悍的角色——野蛮人们是全民皆兵,不分男女,只要是年轻力壮的人,作战时都要拿起武器来上阵作战,女人也一样。 七盟三十七部的军队开来,就在西商大营的两端连着西商师的营盘扎下大营,南皋的在南端,北皋的在北端,西商的防线又加长了不少。 商靖高兴坏了,在大帐里接见了七大酋帅和各位亚豪,并设宴款待。 商靖说:“哈哈哈,各位能赶来,真是荣幸。我们……” “商侯大人,您就甭多说废话了,”提縻盟的酋帅胡森靡说:“你出了财物,我们来帮你,这本来没什么,打败亳师也不在话下。但是我们还有个要求。” “还有要求?好,哈哈,您说。” “等打败了商师,我们要全部的俘获,武器、车马、帐篷、粮食、俘虏,只要是亳师的玩意儿,我们全要!” “啊……全、全要?”商靖瞪大了眼睛。 “对,不管什么,都是我们的!”北皋廛龙盟的阿豹拉拍着案几说。 南皋提縻盟是南皋四盟中最大的一个盟,由五国组成,提縻部也是南皋二十一部里最大的一个,他们的酋长叫胡森靡,他也是提縻蒙的酋帅,高大威猛,一部大黑胡子。 北皋的廛龙盟是北皋三盟中最大的一个盟,由三部组成,廛龙部也是北皋十六部里最大的一个,酋长就是阿豹拉,他也是廛龙盟的酋帅,一个强壮魁梧的胖子,而且只有一只眼,是个“独眼龙”。 商靖知道这些野蛮人贪得无厌,如果不答应,他们不肯打仗不说,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哈哈哈,好吧,就这么说定了,”商靖说:“只要我们联合打败了亳师,任何俘获都是你们的。” “哈哈哈哈……”野蛮人群首领都开心的大笑起来。 商靖心里恨得咬牙切齿,知道这是一群永远喂不饱的野兽,没有道德,不讲信义,满眼里只有财物,要不怎么是野蛮人。总有一天,老子要把你们一个一个都收拾了。 第二天,西商师就出兵索战了,商靖有了野蛮人的援军,底气又足了,神气活现。 商师自然也出兵应敌,双方在虎落原再次摆开了阵势。 商汤在大辂上一看,吓了一跳:西商师三军前面多了一群野兽:全都是披着兽皮、戴着兽角、拿着木、石、骨兵的野蛮人,足有两万人。 他们也有战车,但是很少,大概也就四五十辆的样子。 这些野蛮人站队也不整齐,挤挤挨挨,乱糟糟的,毫无秩序可言。 商汤对有虔说:“右相又料准了,那些野蛮人真来了。” “嗯,对,只要干掉他们,我们就稳操胜券了。”有虔说。 他们这里正议论着,西商师那边连致师没有,就听见一声号角长鸣,最前面的那些野蛮人就象潮水一样喊叫着,向商师蜂拥而来。 “我滴天!这些野蛮人怎么这么打仗!”东门虚惊叫起来:“也不招呼一声。” “放箭!”商汤一挥白旄。 商师乱箭齐发,同时炮车也开始发射,野蛮人成片成片地倒下去,可没人退缩,都举着盾牌遮蔽着头顶,还是拼命往前冲,他们的奔跑速度极快,象风一样,商师的弓箭手只齐射了两轮,野蛮人已经冲到了跟前。 “轰”地一声,野蛮人撞进了商师的阵列,顿时短兵相接,开始了肉搏战。 没有多大会儿,商师的阵列就彻底乱了,怎么回事呢?原来商师作战讲究阵法,列好队和对面的敌人对砍,双方都是用长兵,配合着后面短兵的戈牌手往前推进。 而野蛮人作战不讲这个,他们冲进军阵,全靠单兵格斗,贴身混战。结果,商师就惨了,他们用的长兵在近身肉搏时调转不灵,还不如一把短剑有用,成了砧板子上的肉,几乎任人宰割,被野蛮人杀得尸横遍野。 战车上的战将甲士更惨,那些野蛮人冲近了就跳上战车,抱着甲士滚出车外,其他野蛮人就上前拿人的拿人、打杀的打杀,商师的甲士被抓了很多,被杀了很多。 总之,商师根本适应不了野蛮人的这种混战打法,被杀得抵挡不住,开始全线后退。 中军的伊挚、仲检、雕题奂、亚武四辆战车并排起来,让一些用短兵的戈牌手两边配合,企图阻挡冲来的蛮兵,四人奋力死战,杀死蛮兵无数。 这时,一辆蛮人的战车冲过来,车上一个大个子蛮将,一身牛皮甲,牛皮盔上戴着一条狼尾,胸口上还挂着个圆形的石头圆盾,大概是当护心镜用的,手里举着一把长柄大石锤,吼叫着冲过来。 仲检驱车迎上去,那蛮将对着他就是一锤,仲检毫不相让,双手举槊一磕,砰地一声把石锤磕开,他的力气大,武艺也好,磕开石锤手也不停,把槊头顺过来,对着那蛮将胸口捣去,砰地一声,把他胸口上的石盾捣碎,蛮将大叫一声,一个跟头翻出车外。 仲检刚想上前下杀手,就见另一辆蛮人的战车冲到了近前。 可眼前的这个蛮将余众不同了,一身的完整的重装青铜盔甲,护心镜和甲叶子都是青铜片,头盔的迎门上插着根白雉毛,头顶上一条白狐尾巴一直垂到身后,身上披着银白色的战袍,战袍上绣着一头黑狼。左手提木盾,盾牌上画着一个狼头,右手攓着根鋋矛,矛头也是青铜的。 第293章 伊奋使戎 这蛮将冲过来,用鋋矛连续刺杀了三名商兵,速度极快,眼见到了仲检的跟前,他放下鋋矛,从腰里拿出一根长绳,或者说是鞭子,抡圆了,啪嚓一声,仲检猝不及防,竟然被那绳子缠住了脖子,他急忙扔了槊双手抓住脖子上的绳圈,就在这时,对方的战车冲过去,把仲检从战车里拖出来摔在地上。 后面一群蛮兵扑上来,把仲检按住,绳捆索绑拿了。 伊陟大叫一声:“仲检!” 挥戈上前就剁,那蛮将身子一偏躲过,二车交错而过,没想到,那蛮将反手就是一鞭子,“啪嚓”一声,鞭梢缠住了伊陟的腰,战车的冲力大,把伊陟也拖出了战车,在地上摔了个发昏。 涌上来的蛮兵又把伊陟给抓了去了。 商汤远远看着,一个是自己的女婿,一个是司马有虔的二儿子,这下损失大了,急忙下令退兵。 商师毕竟还算训练有素,弓箭手拒住阵脚,戈牌手涌到前面堵住敌人,边打边退,野蛮人还不停地追杀,但是在商师的箭雨里也伤亡极多,追出十几里地,才刹住脚。 商师败回营盘,有虔检点人马,折损了一万八千有余,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许多商师的将官被杀和被抓,包括一些国家的侯伯田男,损失了大概五十多人,简直就是损失惨重。 商汤不担心别人,担心的是伊尹的大儿子伊陟、司马有虔的二儿子仲检,这两个人身份非同一般。 伊尹、有虔听说自己的儿子被野蛮人抓走了,都叹口气,知道凶多吉少,因为野蛮人没有留俘虏的习惯,一般都是杀死,甚至直接吃掉。 果然,第二天就传来报告:商师许多被俘的将士的人头被号令在了西商师的营垒之外,都被杀了。 商汤急忙派人大厅伊陟、仲检的生死,但是没打听到,西商师营垒外的那些人头也分不出谁是谁。 伊尹叹口气:“君上,不必费心了,被野蛮人抓了去,十九没活路。唉,打仗,毕竟是要死人的……” 有虔咬着牙:“右相说得是,臣下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不在乎再失一个。只要能把这些野蛮人杀光,臣下也等于解恨了!” 商汤怒火攻心,下令,把商师抓获的所有的野蛮人俘虏全部斩首,把人头也号令在营垒上。 伊尹说:“不可不可,毕竟我们不是野蛮人,不能效法野蛮人的做法,把他们关起来,也许还有用呢。” 商汤想了想,点点头:“好吧,那就先别杀,留他们活两天。” 又过了一天,突然从野蛮人青狼盟派人给商师送信,要求见商汤。 商汤急忙在大帐里接见了青狼使者,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又高又壮,嘴上留着毛茸茸的胡子,两眼眼球凸出,脸上还刺着青色花纹。 “青狼盟使者鱼眼,参见商武王!”这位叫鱼眼的使者竟然会说中土语言,虽然不那么标准。 “哦,鱼眼大人,中土语言说得不错啊。”商汤冷着脸看着鱼眼。 “是啊,这也是小人被派到这里的原因。”鱼眼说。 “那么,您来有何见教?” “在下是奉酋帅之命前来,和您商谈俘虏之事。” “哦?”商汤睁大了眼睛:“俘虏?哈,俘虏都被你们杀了,人头都挂在营垒上了,还有什么好谈的?” “不不,商武王,其他盟也许都杀了,但是我们青狼盟没杀,我们一共抓获了你们甲士六人,据审问,其中有右相伊尹的儿子伊陟,还有司马有虔的儿子仲检。” “怎么,他们没死?”有虔大叫起来。 “没有,”鱼眼说:“我们酋帅派我来,就是想告诉商武王,我们想用六名甲士交换我们青狼部被俘的三名部族首领和一批财物。” 商汤心里一哆嗦,幸亏听了伊尹的话,没杀那些野蛮人俘虏,否则这买卖没法做,看来伊尹还真是有远见。 看看伊尹,伊尹点点头。 商汤说:“好吧。三名部族首领也没死,可以交换。还需要什么财物。” 鱼眼说:“我们酋帅说,你们得给我们一千个金戈头和一千个金矛头,外加步卒轻甲五百件。” “啊?这么多?”商汤瞪大眼睛:“我说,你们酋帅可真能狮子大开口!能不能少点儿?” “对不起,商武王,”鱼眼说:“臣下只是个传话人,其他的做不了主的。我们酋帅说了,如果您不同意,就不用谈了,我们会把俘虏都杀掉,反正留着也没用。” 商汤点点头:“鱼眼大人,你是个很好的使者。好吧,您先请下去休息一下,等予一人和群臣商量一下,再答复您。” 鱼眼行礼退下了。 西门疵说:“君上,这些野蛮人果然很贪婪,张嘴就要这么多……” “嘿嘿,这点东西对我们来说也不算什么,关键是要把人赎回来。”商汤说:“右相大人什么意见呢?” “君上,臣下同意答应条件赎人,并非是为了我儿子,也是为了我商师的将士,”伊尹说:“如果我们这次拿了财物赎人,野蛮人就都会知道我们会用财物赎人,他们都是些贪婪之辈,一定会贪财而不杀俘获我们的将士,这样我们的人就有了生还的可能。” “嗯,对,右相所言甚善。”商汤点着头。 “可是,把这么多财物给他们,心里总不痛快。”北门甘说。 “财物给他们,未必就是他们的,”伊尹笑笑:“等我们反过手来灭了他们,那些财物还不都得回到我们手里?” “哈哈哈,右相大人说得对。”商汤大笑起来,一拍案几:“答应他们,我们去赎人。” “可是派谁去呢?”有虔说。 伊尹说:“臣下同意去赎人,就让臣下去吧。” “不行不行,予一人听说那些野蛮人最不讲信义了,您是我大商右相,去了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商汤摇着头。 这时,伊尹的二儿子伊奋站出来:“君上,父亲,还是孩儿去吧。毕竟我哥哥也在里面。” “嗯?”商汤和伊尹对望了一眼,觉得伊奋挺合适。 这小子脑子聪明活泛,也会说话,有眼色,会来事儿,很象他老爸伊尹。 “好,那予一人就任命你为使者,带着俘虏和财物去赎人!”商汤答应了。 把鱼眼找来,告诉他,回去禀报你们酋帅,我们明天就去西商师赎人,让青狼盟派人在营垒迎接。 鱼眼唯唯受命,行礼走了。 第二天,伊奋带着三百名士兵,押着三名青狼盟的部族首领和四辆大车,到了西商师的北部大营之外,果然看见一队野蛮人士兵等在那里,见车队来了,就尖叫着围拢上来。 一个头领传话:商师兵卒在营垒外等,只允许伊奋带四名随从和大车进去。 伊奋就带了四名随从,和四辆大车开进了营垒,往里走了很远,才到达了青狼盟的驻地。 原来青狼盟是由青狼部、扎樊部、庸庸部、白貘部组成的联盟,是北皋三盟中最小的一个盟,下辖四十多个小的氏族,这次他们出动了两千五百人。 伊奋一路看,满营地里都是戴着兽角、披着兽皮两脚直立行走的“野兽”,大部分兽皮帐篷搭得乱糟糟的,只有中间青狼部的几十顶兽皮帐篷搭得成行成排,井然有序,似乎他们受过比较正规的军事训练,这个很奇怪。 伊奋被带到中军的一座挺大的兽皮帐篷里,里面已经坐三四十个,大部分是五大三粗的男性“野兽”,也有几个是身体强壮的女性“野兽”,都脸上刺着纹身,坐在兽皮坐垫上,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伊奋一边往里走一边行礼:“各位野兽,辛苦辛苦!你们可真难看!” 他之所以敢这么说,是他知道这些野蛮人听不懂他的话。 这时,听见帐门外一声喊,接着从帐门口走进一个人来,身后还跟着两名随从,那两名随从是两个身材窈窕强壮的蛮族女武士。 第294章 美女酋帅 伊奋认出来,就是在战场上抓走哥哥伊陟的那个金甲武士,现在离得切近,他看清这位身材比较纤细,而且走路步履轻盈稳健中还带着一种袅娜,他心里一抖,怎么看着也像个女人? 那位走进来,两边兽皮坐垫上的野兽们都一齐弯腰躬身行礼,嘴里喊着什么,大概是“恭迎酋帅”之类。 酋帅走到伊奋面前,两人四目相对,他戴着头盔,那头盔抱着脸,护着前额、鼻子和下巴,看不到全脸,但是两眼大而明亮,两片很诱人的红唇。 伊奋急忙行礼:“您就是酋帅大人吧?” 那位没说话,迈步走到正首的坐席那里,伸手摘下头盔,一头乌亮的青丝披垂下来——的确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人。 大概二十岁左右,皮肤雪白,椭圆的脸蛋尖下巴,细细的眉毛,一双眼睛有大又明亮,而且眉梢、眼梢都往上挑,显得漂亮而略带杀气。鼻若悬胆,特别是小嘴的两片红唇,象胭脂瓣儿一样娇艳诱人——与其他野兽明显不同的是,她脸上没有纹身。 伊奋心里暗惊,没想到青狼盟的酋帅竟然是个这么年轻美丽的女子,真有点惊艳了。 看看两边那些亚豪们,似乎对她很尊敬的样子。 女子在正席的虎皮坐垫上坐下,把头盔放在面前的案几上,两名蛮女武士站在她身后。 她看看伊奋,说:“我是青狼盟的酋帅雪狐儿,请问大人怎么称呼?” 伊奋一听,哦哟,这雪狐儿声音好听,清亮有磁性。最主要的是,她的中土话说得极标准。 “见过雪狐儿酋帅大人!”伊奋一边行礼一边说:“在下伊奋,是商武王麾下的虎贲大夫,受我们君上的差遣,来赎……” “我已经看到了,伊奋大人,”雪狐儿说:“我要的人和财物刚才士兵都查点过了,都不错。” “是是,我们商武王是最讲信义的。” “您想说我们不讲信义吗?”雪狐儿漂亮的细眉一蹙:“伊奋大人,我不知道您怎么听说我们三十七部的,但是我们青狼盟想来说话算数,注重诚信。” “酋帅大人说得是,”伊奋说:“在下知道你们七盟三十七部不都是一样的,比如其他盟都把俘虏杀了,而您就没有。” 雪狐儿脸上现出一丝冷笑:“这点你可错了,伊奋大人,本来我们也是想杀掉他们的,是我没让杀。” “哦?那为什么呢?” “因为我非常羡慕你们亳师的装备武器,你们的武器都是金兵,锋利坚韧,可我们呢,还大多都是木石武器,所以我想改变一下这个状况。” “哈,怪不得你们要了那么多戈头、矛头和轻甲。”伊奋心里想,这个女子真的和其他那些野蛮人不同。 “非常正确,”雪狐儿说:“我想让我们青狼盟的军队成为七盟中装备最好的军队。” “酋帅大人英明。”伊奋奉承着:“既然如此,您要的东西,在下都如数带来了,请根据约定,把我们的人领出来,在下带走。” 雪狐儿一摆手,不大会儿,就见外面一堆野蛮人士兵压着伊陟、仲检等六个人进来了,都五花大绑的,其中有三名虎贲大夫和一名行司马,有两人还受了伤。 雪狐儿用手指点点,那些蛮兵给六个人松了绑。 伊陟一看是伊奋,吃一惊,急忙说:“你……” 伊奋急忙说:“各位,在下是受君上的差遣来赎人,现在各位可以跟我走了。” “等等!”雪狐儿喊了一嗓子。 “啊,酋帅大人,您还有事儿?”伊奋心里一紧。 雪狐儿冷笑了一声,一指仲检:“我想这位大人得留下。” “哈,怎么要让老子留下?看上我了?”仲检大叫起来:“你这妞儿倒是很不错,老子喜欢!” 雪狐儿也没生气:“你喜欢不喜欢我不在意,但是我看上你那颗脑袋了。” 伊奋大惊,急忙说:“喂喂,酋帅大人,您可不能出尔反尔,我们不是说好的……” “我说了,我们讲信义,的确本该都释放的,但是,”雪狐儿美丽的脸上带着杀气:“他不行!” “为什么?” “因为他打伤了我叔叔唯一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堂兄发夔。”雪狐儿说:“我们讲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堂兄被他打得到现在都昏迷不醒,生死难料,我岂能这么放过他!” 两旁的野蛮人们都用力拍着案子,嘴里嗷嗷喊着什么,伊奋也不懂,看样子很愤怒的样子。 “啊……哎哎,等等啊,”伊奋上前又行个礼:“这样吧酋帅大人,您让人把发夔大人请到这里,看看情况。在下学过一点儿医术,也许能救过来,那样咱们可就两不相欠了吧?” “哦?”雪狐儿看看伊奋,又一摆手:“去把发夔大人抬来!” 不大会儿,就见四个蛮兵抬着一副担架走进来,放在地上。 伊奋上前一看,果然是那个被仲检打了一槊杆子的大汉,面色蜡黄,鼻息悠悠,昏不知人。 “几天了,他一直这样,不死不活,”雪狐儿说:“我们的巫师给做法降神,都不管用,说他活不了了。如果他死了,”一指仲检:“他也得死!” 伊奋心里想,我靠,真他妈厉害,这女人不好缠。 急忙走到发夔跟前,蹲下身,翻翻眼皮,趴在胸口上听听心跳,又抓起左手腕来号号脉,说:“酋帅大人勿忧,发夔大人只是因为胸部受到重击,气血逆流堵塞心脉而致昏迷,如果得不到合理治疗,倒是真有死的可能。” “所以他不能走,”雪狐儿说:“当然,如果你能把他治好,他就可以和其他人一起走。” “哈哈,这个对不懂医术的人来说的确不好办,但是对在下来讲,不难不难。” 伊奋说着,把自己头上的银簪子拔下来,把簪子的根部拧开,原来那根簪子是空心的,从里面倒出来几根用银铸造的针,粗的有毛线针粗细,细的也有大号缝衣服针那么粗。 那时候的铸造技术不行,更没有很好的拉丝技术,都是铸造,造的针灸针很粗,不像现在用的那种细如毫发。至于用石头磨制的石针就更粗了,而且容易折断,所以那时候接受针刺治疗是件很痛苦的事情,也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可是直到现在中医还讲究“一针二灸三用药”,针灸治病见效最快,所以即便是痛苦,人们也愿意忍受一时之痛。 伊奋从里面挑了根较细的,一搾多长,解开发夔的上衣,对着他左边锁骨下的气户穴扎下去,同时搓动针柄,大行泻法。 六阴数行未毕,就见发夔身子一抽搐,呕地倒上一口气儿来,嘴里叫喊了一声什么,眼皮动了动,竟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伊奋拔出针来,在袖子上擦擦上面的血,揉闭了穴眼:“好了,他醒了,再给他弄点调和气血的药吃吃,应该就无恙了。” 发夔挣扎着坐起来,用力喘了几口,手揉揉胸口,看看众人,嘴里咿哩哇啦地说着土语。 “啊也——!”两旁的亚豪们都惊叹起来,同时一齐拍着面前的案子:“呵!呵!呵!……” 好像是喝彩一般。 雪狐儿一脸惊讶地在坐席上挺直了身子,瞪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伊奋,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 “酋帅大人,现在行了,我们可以走了吧?”伊奋说。 “可以。”雪狐儿一摆手:“他们可以走了,但是,你得留下!” “啊?我?”伊奋吃一惊。 第295章 成为神医 “对!”雪狐儿非常干脆坚决。 “怎么又变成我了?”伊奋大惊:“酋帅大人,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扣留来使也不合法理,您……” “伊奋大人,我们是野蛮人,你给我讲你们中原的法理?”雪狐儿冷笑一声:“我们军中有不少受伤的和生病的,需要你的医术,所以还请伊奋大人委屈一下!” “哎……”伊奋心里那个后悔啊,奶奶的,干啥要弄这一出!可转念又一想,不弄也不行啊,总不能让仲检死在这里。 伊陟往前跨了一步:“酋帅大人,我留下,让他走!” 雪狐儿冷冷地说:“那么,您会治病吗?” “我……”伊陟张张嘴,他不会医术。 伊奋急忙过去,低声对伊陟说:“哥哥,快走,捞出来一个是一个,否则我们都走不了。” “可你怎么能留在这野人窝里。”伊陟怎么舍得让兄弟留下。 伊奋急忙摆摆手,对雪狐儿说:“酋帅大人,好吧,我留下,但是我得亲自送他们出营才放心。” 雪狐儿点了一下头,一大堆野蛮人簇拥着他们,走出了连营,到了营门外,三百商兵还带着三辆战车等在那里。 伊奋把伊陟等人送到车上,低声对伊陟说:“哥哥,回去告诉君上和父亲,我在这里呆段时间,也许能了解点儿什么情况,可能有用。” “愚兄怕你有危险,这些家伙和吃人的野兽没区别,也许真的吃人……” “不会,他们让我帮他们治病呢。” “那,兄弟你多保重,早点想办法脱身。” “知道知道。你们快走!” 伊陟和仲检等人坐着战车,带着三百士兵向商营方向走了。 伊奋和众蛮人回到大帐,雪狐儿和亚豪们还在,只是雪狐儿身旁多了一个身形瘦弱的小子,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皮肤也很白,五官端正,不像其他野蛮人那么样貌凶悍。 雪狐儿说:“伊奋大人,这是我弟弟,叫石宝,你可以叫他石头。他是我们青狼部的巫医,也会说中土语言,人也很伶俐,现在跟你做个徒弟,你得把你的医术传给他,他也负责照顾你。” 伊奋仔细看看,石宝倒是的确和雪狐儿有点像,只是姐妹两人的气度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反差巨大。 “哈,哈哈,我说酋帅大人,您可真心宽,我是大商人,被您扣留在这里,您就让我收徒弟,还是自己的亲弟弟,你放心?”伊奋说。 雪狐儿微微一笑:“伊奋大人,我们这些人就这样,只要是有用的人,不管什么人我们都愿意留。但是留下你,你得有用,如果没用……” “好好,我知道、我知道,好吧,我收下这个徒弟了。”伊奋急忙说。 石宝急忙上前来跪倒给伊奋行礼:“参见师父!” 梆梆梆就是三个头,这也是野蛮人的规矩。 “哎好,行了,请起!”伊奋想啊,老子才十九岁,就开始收徒弟,而且收了个野蛮人当徒弟。 可又一想,自己的姐姐昭伊可不也是十八九岁收了自己和另外几个巫医的子弟当徒弟嘛。 再者说了,雪狐儿这妞儿虽然冷酷凶悍,可真漂亮啊,每天能看看也心情愉快,凑合过了。等过一阵子老子就找机会开溜。 结果他发现要开溜不容易,石宝带着四个健壮的仆从,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连吃饭睡觉石宝都陪着,倒是伺候照顾殷勤周到,一日三餐,顿顿有酒有肉。 到了晚上,来了两个蛮女,石宝对伊奋说,她们是奉酋帅大人的命令来伺候您的。 伊奋一看,两个蛮女容貌俏丽,身材健硕俊美,一股野性味儿十足,看样子就是军中的女士兵,本来很惹火勾人的,可一看到她们身上刺的那些花花绿绿的纹身,连额头、腮帮子上都有,太不符合中土人的审美观念,其中一个很迷人的胸上竟然纹着条张牙吐信的毒蛇,把伊奋瘆得汗毛都竖起来,兴(性)趣全无,统统赶走了。 伊奋给石宝讲好,自己教他医药和针灸,他得教自己蛮族语言,外带介绍情况。 石宝也很痛快地答应了。 伊奋发现,这些蛮族人巫师除了会念咒降神作巫术,医药知识几乎是零,最多只会用几个单方治疗虫蛇咬伤、给伤口止血,别的疾病一概不会用药医治,更不会针灸什么的,只靠巫术,依靠神灵的力量治病。所以,石宝对巫术咒语弄得很熟,医药知识却少得可怜。 观察了几天,伊奋觉得石宝这小兄弟比较诚恳朴实,甚至有点老实巴交,和雪狐儿一点都不像,但是很聪明,记忆力非常好,因为野蛮人没有文字画,不会记事,要记点什么全靠脑子,觉得这小子倒是可教。 伊奋就带着石宝在营地四周转悠,找一些草药让他辨认,告诉他药性,可以治疗什么病,还有一些药方,让他背诵;同时也开始教他经络咧、穴位咧等一些扎针的技术和要求。 然后就在青狼盟的营地里给那些伤病的野蛮人看病。伊奋知道,一定得做点什么,否则自己就是“没用”,那么下场可能会很凄惨的。 什么疟疾、痢疾、痈疽、感冒咳嗽、风火牙痛、手足屈挛、肩背腰腿疼痛之类,一概用针刺。 伊奋可有了练手的机会了,他监督着野蛮人工匠造了一大把粗细长短不一的铜针,用砥砺磨制好了,用这些铜针来针灸治病,把那些野蛮人扎得哭爹叫娘、吱哇狼嚎。 可每次被他扎过的人都能症状消失或减轻,再配合着下药,竟然治愈了很多受伤生病的野蛮人。 很快他就在青狼盟里有了名声,大受尊敬,称他是“伊布库”——“布库”或“勃库”是野蛮人传说中一位神医的名字,或者说是一位医药之神,所以“伊布库”就是“伊神医”的意思。 其他盟的野蛮人听说了此事,从首领到士兵,也常成群地跑来找他治病,他竟然忙得不可开交。 戎人们也没让伊奋白干,他们也有自己的规矩,给治了伤病,就得根据规矩给点东西做报酬,比如那位发夔被伊奋救活了,让手下的士兵给他送来一头烧烤好的小野猪,说是谢他的救命之恩。伊奋因此收受了一大堆各种礼品,虽然没什么珍宝,却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全有,缺什么也可以直接开口要,戎人们也很乐意地给送来,倒是挺发财。 他治病的时候,石宝就在一边看着,伊奋一边扎针一边给他讲解要领,甚至还让石宝来扎针试手。 石宝学得很认真,经常问这问那,反反复复地记忆、练习,不仅在野蛮人身上练,还在自己身上练。 伊奋告诉他,当年自己学艺的时候就是这么搞,先扎自己才去扎别人的。 同时,石宝也教伊奋学说蛮族语言,就那么十来天,伊奋就基本能听懂蛮族人说话了。 唯一让伊奋不爽的是,他并不是每天都能看到雪狐儿,就是偶尔看到一次,她也是带着人急匆匆地走过,根本也不看伊奋一眼,让伊奋很郁闷。 一次吃饭的时候,伊奋问石宝:“石头,你怎么不学武士,要当巫医呢?” “师父,不是不想学,是我学不了,”石宝恭恭敬敬地说:“您看看我,生下来身体就虚弱多病,长成这个样子,要体格没体格,要力气没力气,所以只能学学巫医了。我父亲老说我是个废物,别的兄弟姐妹也都看不起我呢。唉,男人不能狩猎、打仗,的确和废物无异。” 伊奋说:“别这么想,我听我父亲说过,上古圣王之治,世无废人:聋哑执烛,蒙瞽鼓瑟,跛躃守门,侏儒造矢,高个子的修宅,矮个子挖渠——本来都该是废人的都有用处,何况是四肢健全的人。人只要有一技之长,就不会成为废物。比如如果你学好了医术,能治病救人,就不会被人看不起。” “师父可真博学。您说得对,所以我一定好好学。” “石头,我一直很好奇,就是你姐姐。” 第296章 戎族恶战 “呵呵,师父看上我姐姐了?也难怪,她可是青狼部最好的武士,也是最美的美女。” “唔,的确是。”伊奋说:“我奇怪的是,她和你们部落的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师父,您不知道,”石宝低声对伊奋说:“我曾经听我母亲说,我姐姐是九尾白狐下凡的,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 伊奋吓一跳:“我说,你小子不是瞎扯吧?” “这事儿我怎么敢胡说?”石宝急急忙忙地说:“我母亲说怀我姐姐的时候,梦见一只白如霜雪的白狐扑到怀里,我姐姐生下来才给取名叫‘雪狐儿’嘛。” “原来如此,那倒真是不同凡响。” “当然了,老师,我姐姐从小就很凶猛,与众不同。”石头揉揉鼻子:“她六岁就能去放羊,就敢拿鞭子和来偷羊的狼搏斗,还把狼打跑了。她还和男孩子们打架,又凶又狠,从来不吃亏。所以我母亲一直觉得我姐姐不是普通人,专门请巫师作法,打造了两个金圈子给她戴在脚腕上锁着,就是怕她灵性发作跑了。” “哈哈!还有这一说?”伊奋笑起来:“可我总觉得她好像受过庠序教育,并不是你们部落的那种……” “对,她是崧高庠的毕业生。”石宝说:“有一次我母亲去商邑用羊毛和人交易丝线,听说了嵩高庠的事情,回来之后就让我父亲送姐姐去了嵩高庠。我姐姐能成为嵩高庠的武士,还是我母亲的功劳呢。” “原来如此啊!怪不得。”伊奋赞叹着:“你母亲也不是普通女人,有见识。” “是呀,可惜她生下我小妹妹后不久就去世了。” “哦,的确很可惜。” “所以师父,您要有心,可以追追我姐姐,我觉得呢,你们挺般配的。” “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说媒拉皮条了?我可不敢,我怕她,你没看到?” “是啊,好多男人都怕她,不光是师父您,所以到现在都没人敢娶她。” “为什么不敢呢?” “唉唉,我们这些部落吧,都是男人当家的,男人们经常打老婆,都说不打老婆的男人的不算男人。像我姐姐这样的,如果娶了她当老婆,谁敢碰她一手指头?肯定会被她打死。” “哈哈,那倒也是啊。”伊奋说:“本来我只是好奇,她怎么会讲中土语言……” “她九岁的时候就被送到崧高庠去学习武士了,她在那里一直学到十六岁,她说那里的老师们大多来自中土,所以她会说中土语言啊。我的中土语言也是她教的,说学会了有用,现在果然有用了。” “嗯嗯,你姐姐说得不错。” “据跟她去的女仆说,她是崧高庠女武士里最厉害的那一类呢。她六岁的时候就放羊,会用鞭子,在崧高庠除了练习兵器,还练习使用鞭子,据说有高人指点她,可厉害了。她穿的那套铠甲,就是在崧高庠比武大会上获得的奖品。崧高庠本来想留她在那里当老师呢。” “哦,那为什么回来了呢?” “因为我们和廛龙盟的丘奄部发生了战争,那是四年前的事儿了。”石宝说:“我父亲生病了,我本身不顶用,又没哥哥,只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还小,没人能领兵打仗,就让她毕业回来,领兵打仗,结果,呵呵,我们打赢了。我们盟里有很多武士向她挑战,都打输了,所以这次出兵,我们盟就推举她当了酋帅嘛。她不光会武艺,还会调兵遣将、排兵布阵。” “不愧是崧高庠毕业的高材生。”伊奋应付着,心里一翻个儿,啊哈,我还以为野蛮人有多么团结,弄了半天,他们自己内部也打仗啊,那可太有意思了。 同时又知道,雪狐儿已经二十一岁了,比自己还大两岁。 伊奋在青狼部呆了十五六天,他发现一个现象:野蛮人似乎越来越少,而且受伤的越来越多,也很少见到他们抓获商师的将士回来。 他知道这些天西商不断地在和商师开战,伤亡挺大,特别是受箭伤的特多,每天都抬回来一批,绝大部分都是被箭射伤的,哭爹喊娘,嚎叫连天。 伊奋就给他们拔箭、止血、清洗、敷药、包扎伤口,还被其他部的请去治伤,收集到了成筐的铜箭头。 商师的箭镞沉重锐利,杀伤力很大,伊奋和石宝带着一帮子巫医积极救治,还是死了不少人,好像野蛮人们在吃亏。 ***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商汤吃了第一次亏之后,回来和伊尹、有虔等众臣商量对策,最后调整了作战方法。 他们前队主要用操短兵的戈牌手,这些士兵主要用短戈、短矛、斧子和剑,外加盾牌,可以对付野蛮人的单兵混战,长兵在后面掩护。 开战之前,站在戈牌手前面的是弓箭手,野蛮人一冲锋,他们就开始射箭,用弓箭尽量杀伤他们。 等野蛮人冲近了,弓箭手撤回二行,前面的刀牌手和野蛮人混战,长矛手和长戈在后面配合攻击,弓箭手就在后面军阵的空隙里往外射箭。 之后就是边打边退,主将鸣镯,按节一步一步后退,弓箭手就不断往外射箭。前面的弓箭手平射,杀伤近前的敌人;后面的弓箭手仰射,杀伤后面的敌人。 结果他们这种以退为进的打法大获成功,野蛮人们失去了单兵作战的优势,在追杀商师的过程中不断被弓箭杀伤,追杀出去十几里,身后都是一大片野蛮人的尸体。 就这么在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双方恶战了八九场,每次都是野蛮人和西商师把商师击退,可每次他们都失去很多士兵。 三十七部因为是在前面打冲锋,损失最大,先后丧失了七千多人,占了全部兵力的三分之一,各部的首领亚豪们死伤了很多,简直是惨重,可是他们杀死的商师兵将却很少,至于抓获商师的将士,就更不可能。 野蛮人也不傻,突然明白这么打下去不是势头,商师每次都在往后退,可每次自己都死很多人,商师是名败实胜,而自己是名胜实败。如果再这么下去,自己的人都要死光光了。 最后三十七部联合起来一商量,决定先不出战,各自派人回去调援兵,和商靖讲好,下一次要来一次集中突击,一直攻到商师的营垒,把商师彻底击败。 西商师和野蛮人不再出战,商师却不闲着,商汤接受了伊尹的建议,开始向两翼的西商属国出击,商师军队绕过西商的联营,跨过虎落原,去攻伐北商水下游和南商水东岸的西商属国。 西商人猝不及防,十几个小国和城邑被商师攻克,村聚被摧毁无数,商师几乎打到了北商水南岸上,幸亏西商师及时出兵去救援,商师才撤退,可把商靖气得几乎发疯。 这期间,除了商汤坐镇大营之外,所有的大臣都轮番出动去攻掠。 几乎不出去打仗的伊尹也自告奋勇,和伊陟、莘伯单、葚叔泛带着四千兵马向西南出击,一路上攻伐了三邑两国,后来西商的左相巴充亲自带着五千西商师和野蛮人组成的军队来救援,他们立刻向东南撤退,想去攻伐一个较大的城邑,名字叫棠本邑。 棠本邑是一个西商人和野蛮人混居的城邑,本来这里是个野蛮人和西商人作交易的集贸市场,后来成为一座城邑,据说城里和周边居住着三四千人,里面一个子城,主要居住着西商人,外面一圈栅栏土围子,里面主要居住着野蛮人,围绕着城池四周还有许多村庄,相当于一个小城邦。 等伊尹等人带着商师赶到棠本,却发现只是一座空城,里面连个人影都没;再去攻击四周的村聚,也是见不到人,抓到一个藏在山里的土人一问,原来几天前棠本就接到消息,说商师从南商水返回奔这里来了,邑人和村人都跑掉了,躲进了远处的深山里。 第297章 长颈黑颠 商师扑个空,伊尹等人大怒,让士兵放了一把火,把棠本烧成一片白地,然后在向导的带领下,要回商师大营。 走了两天,他们到达一座山前,向导说要去商师大营,就得穿山而过,要走山中的阔石峡,是一条长七八里的峡谷,穿过峡谷,就到去商师大营的正路了。 商师就进入山中,很快进入阔石峡。 这条峡谷很宽,两边是立陡的峭壁,地上都是乱石,除了一些低矮的灌木和小树之外,没有树木丛林,倒是峡谷两边的山上都是茂密的丛林。 都快走到峡谷出口了,却见前面谷口处被巨石和大树砌垒的一道高坝挡住,商师刚到,高坝上就出现了无数的人,有野蛮人也有西商人,举着武器嘴里尖叫着,原来是他们用石坝堵住了商师的道路。 伊尹大惊,要是被堵在这峡谷里可惨了,急忙下令攻下石坝。 商师的兵卒蜂拥而上,石坝上石头、木头、箭矢如雨而下,那里狭窄,根本上不去很多人,上去一拨被打下来一拨,商师狂攻了半天也没能攻上去,反而死伤数百人。 莘伯单说:“右相大人,这么强攻不行,干脆我们往回走,从另外的路出去。” 商师刚要掉头,就有士兵来报:“右相大人,不好啦,后面也被用巨石和大树堵死啦!” “完了完了,中了埋伏了!”伊尹顿足捶胸:“整天打雁,反而让雁啗了眼睛。这些人一定是棠本邑的人,他们就一直在这里等我们呢。” “可是他们没进攻啊!”葚叔泛说。 伊陟说:“他们没那个胆子,他们是要堵住我们,等西商师的大军到来干掉我们呢。” 正在惶恐,一个士兵跑来说:“大人,这里有条路。” 众人过去一看,果然看见山崖间有条路通向西北方向,可走了没多远就站住了,眼前是一片湖水,水色深蓝。 一个士兵捡起一块石头扔下去,咕嘟一声,就叫起来:“深,过不去!” 莘伯单也忙了:“右相大人,我们这些士兵大部分都不会游泳,这里又没有可造船的木头,难办。” 伊尹往对面看看,湖面足有百丈宽阔,根本过不去,而且这时候天快黑了。 “回去,先在谷底最宽阔的地方扎营,容我们想想办法。”伊尹说。 商师回到峡谷正中,在最宽的谷底扎下营盘,砍了一些小树做成栅栏,用石块堆起简易的壁垒,然后埋釜造饭,同时加强警戒,防止西商人趁夜晚来偷袭。 吃过饭,伊尹和莘伯单、葚叔泛、伊陟等人在帐篷里围着篝火,商量怎么突围,而且要快,否则西商师一到,就全完了。 正商量着,突然一个士兵来报:“右相大人,外面有人求见,他说有办法帮我们脱困。” “哦?谁?谁能来到这里?”伊尹很奇怪:“请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年轻人走进来,走近火堆,稽首行礼:“小人黑颠,见过右相大人和各位大人!” 伊尹一摆手:“免礼!” 众人借着篝火的光一看,来人最多有二十岁,中等身材,皮肤比较白,五官清秀端正,两条细长的眉毛都在眉心处连在了一起,一双圆圆的眼睛炯炯有神,这人脖子比常人的要长,最特别的是,他左边额头上带着一大块黑色胎记,有半个巴掌大,几乎遮蔽了左半额头和左眼皮。头挽发髻,别根竹簪,一身青衣,浑身湿漉漉的。 伊尹说:“黑颠壮士,听口音,您可不是西商人啊。” “回禀右相大人,小人的确不是西商人,小人本是西夏人,居住在徂徕山下。小人因为生下来额头上有黑斑,而且脖子长,所以小人的父母就给小人起名叫‘长颈黑颠’。” “原来如此。”伊尹点点头:“那你怎么来到这里?” “小人喜欢漫游,从东方旅行到西商,在这里已经快两年了,前不久来到棠本邑,正赶上右相大人带领商师到此,听说被困在这峡谷里,所以想来帮您一把。” “你是怎么来的?”莘伯单问。 “回禀大人,小人是从湖那里泅渡过来的。”黑颠说:“只要渡过那片湖水,那边就是大路,往东北走就可以去西商大营了。” “泅渡?要是能泅渡,我们早过湖了,可那湖水好像很深,我们的士兵大部分都不会凫水。”伊陟说:“再说了,我们的马匹、车辆、辎重、财物都扔了?” 黑颠的长脖子伸了伸,微微一笑:“大人,不用泅渡。小人看过了,这个湖的西南边也是一条峡谷,通往滈水,滈水则是南商水的一条支流,有一条坝堰堵住。只要我们派一些会水的人泅渡过去,把那坝堰扒开,湖水就会泻光。这里的山间湖泊都是石底,没有淤泥,军队可以直接从湖底过去,通行车马也没问题。” “真的?”伊尹等众人来了精神:“你确定?” 黑颠笑了笑:“右相大人,您给小人一百个会泅水的人,带着铲锸,小人带路游过去,绝对没问题。” 伊尹看看莘伯单等人,众人都点点头。 伊尹说:“黑颠壮士,如果你的办法能行,本相会在商武王面前推荐你在商朝为官。” “右相大人,您就放心,小人定当尽力。”黑颠说。 莘伯单、伊陟、葚叔泛出来,把士兵集结起来,让会游泳的站出来,只出来了三百来人,从中挑了一百个身强力壮的,带着挖掘工具,跟着黑颠走。 又让其他士兵赶快收拾,连夜突围,一刻也不能耽误。 黑颠带着一百人下了水,游泳到了湖的西北角,果然那里是条坝堰,坝堰下面就是一条小峡谷。 “就这里,开挖!”黑颠说着,亲自动手干起来。 一百士兵很快把坝堰掘开个口子,湖水开始外泄,因为冲击力,水流把豁口越冲越大,最后坝堰轰然都塌了,汹涌的湖水奔涌而出,轰隆隆地泻入峡谷之中。 不到半个时辰,老大的一片湖水就露出了乱石嶙峋的湖底。 在岸边的伊尹大喜,立刻命令士兵下去,清理乱石,在湖底清理出一条道路来,四千士兵赶着车仗下了湖底,果然都是石底,只有一层浅浅的淤泥,自然也不妨碍通行,很快过了湖,上了岸,眼前是一片山坡下的平地,军队通行无阻。 伊尹把黑颠叫过来,大大夸奖了一番:“壮士,果然高明,本相都没想到这一手。好好,不愧是青年才俊,对我大商大有用处。” 黑颠行礼道:“右相过奖了,此乃小事,不足挂齿。” 就这么着,伊尹率领的军队顺利地回到了商师大营,带回来许多抢掠来的西商财物。 商汤非常高兴,在大帐设宴给伊尹等人接风。 在宴会上,伊尹向商汤举荐了长颈黑颠,说他很有智谋,是个可用之才,要不是他,我们就被困死在阔石峡里了。 商汤见是伊尹举荐,立刻召见了黑颠,当场封他为宫正小臣,享受上大夫级别,作为右相伊尹的辅官。 黑颠急忙叩头拜谢——从此长颈黑颠又叫宫正黑颠,是以始封的官职为氏。 宫正黑颠非常感谢伊尹的举荐,自己从一个平民布衣一跃成了大商朝的上大夫,等于一下子鱼跃龙门,所以,对伊尹执弟子之礼,称伊尹为“老师”。 伊尹也乐得接受这个救过命的年轻人,觉得这小子年轻、聪明、有计谋,非同凡响。 第298章 医治美女 第二天,商汤就在大帐上朝,召集群臣众将商量,如何击败西商师和野蛮人军队的问题。 有虔说:“现在看来,西商师不是问题,那些野蛮人三十七部才是问题。” “对啊,只要把那些野蛮人全干掉,我们就赢了。”伯沪说。 正说着,突然一个士兵进来禀报:“君上,有个野蛮人小子,说是从青狼盟来的,带着一封伊奋大人写来的书信,要交给您呢。” “啊,伊奋……”商汤和伊尹几乎都同时叫了一声。 “快,快让他来见。”商汤说。 不大会儿,从外面进来个瘦瘦的小子,原来是伊奋的徒弟石宝,进来行礼,用中原话说:“青狼部使者石宝,见过商武王!” “嗯?你也会说我们的话?”商汤问:“伊奋大人在你们那里情况如何了?” 石宝说:“回禀君上,他很好,在我们部里当巫医,治好了很多人,还收了小人当徒弟。” “呀哈,这个叛徒!”叔粤叫起来:“竟然还收了你这小子当徒弟。” “别胡说,伊奋大人怎么会当叛徒。”仲检说:“他留在那里是不得已。要不是他留在那里,你哥哥我的人头早挂在野蛮人的壁垒上了!” 商汤抬手制止了争论,问石宝:“那么尊使此来是?” “回禀君上,因为我们青狼盟里有病人,需要药材,可我们没有,特来求助。” “什么?你们他妈的脑子有病是不是?”东门羽正又叫起来:“我们是死敌,你们有病死绝才好,来问我们讨药材?亏你们想得出,赶快滚蛋!” 石宝犹豫了一下,说:“我师父伊奋大人写了封信,说君上看了,可以给我们药材。” “哦?”商汤和伊尹对望了一眼,说:“拿来予一人看看。” 石宝从怀里掏出张羊皮递过来。 商汤、伊尹、有虔、东门虚、西门疵等人都凑过来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画,还写了正反两面。 看完了,商汤喊:“巫竞大人,你过来看看这个,立刻把这些药材各抓五斤,给来人带走。” 巫竞过来看了看:“臣下明白了,十四样药材,各五斤,臣下这就去办。来使,请跟我来。” 巫竞带着石宝走了。 石宝一走,众人就议论开了。 商汤说:“伊奋在信中说,七盟三十七部并不团结,其中青狼盟和廛龙盟还有仇,我们可以利用这些来对付他们。这些野蛮人只是贪婪,好财货,并不讲信义。我们打不垮他们,但是可以从内部瓦解他们。” 伊尹点点头:“伊奋留在蛮人营地,看来没白留,了解了不少情况。” *** 伊奋在青狼盟的营地开了诊所,野蛮人们为了他方便给人看病,专门给他搭了个很大的兽皮帐篷,还派了四名男仆和四名女仆伺候,他就带着徒弟石宝在里面坐诊,给那些生病的、受伤的野蛮人治病、疗伤。 每天帐篷门口都有一大堆人在等,不光有青狼盟四部的,还有其他盟的,另外还有一些西商军队的军官和士兵。 除了用针刺、艾灸,自己也配制了一些药丸子、药粉,主要是治疗疟疾、毒疮、痢疾的药和跌打损伤的金疮药,药材都是他带着石宝和几个仆从在大营附近的森林里采的,但因为用量太大,不够用。 两个来月,伊奋就发现自己的医术突飞猛进,才明白姐姐昭伊说的,当巫医必须多看病、治病,否则医术不会提高。 现在有切身感受了,这些野蛮人给他当了试手的对象,自然技艺提高神速。他在考虑以后自己是不是不当武士了,去当巫医比较合适。 他一边看病,一边用刚学会的蛮族语言和这些野蛮人聊天。 这些蛮族人都没什么心眼,也不知道避讳,知道什么说什么,结果让伊奋了解到了很多蛮族人的情况。 这天都快中午了,伊奋正在和石宝给两个野蛮人扎针,突然一个女仆急匆匆地跑来找石宝,附在石宝耳朵边上说了几句什么。 石宝急忙过来对伊奋说:“师父,我姐姐病了,犯了头疼,饭吃不下,觉睡不着,都两天了,请您去给看看吧。” 一提雪狐儿,伊奋才想起这美女。 这两个来月,他就没见过几次,因为病人太多,除了坐诊,就是在野蛮人各个大营来回跑着出诊,很多时候还住在其他野蛮部族的营地,也顾不得想这事儿,几乎忘了。 “啊,酋帅大人病了?”伊奋说:“那必须得去看看。” 他让仆从告诉外面等的那些暂时停止看病,然后带着医药工具,和石宝一起跟着女仆到了青狼盟中心位置,在大帐的后面就是雪狐儿的寝帐,一顶很大的牛皮帐篷。 进了帐篷,见地上铺着羊毛地毯,案几坐席整齐,还有一股脂粉味道。 四名女仆站在床两边,面色平静,大概她们也习惯雪狐儿这种病了。 雪狐儿穿着一身淡青色的绸衣躺在床上,一头青丝披散着,不住地翻身,用手指揉自己的太阳穴,但是一声不吭,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姐姐,师父来了,给您看看……”石宝说。 “走开!谁让你叫他来的?”雪狐儿咬着牙喝道:“出去!我这病忍忍就过去了,不需要人看!” 伊奋上前一步说:“酋帅大人,有病不看,我们叫做‘讳疾忌医’,最终小病会变成大病,大病会要命。一个头疼,也会耗尽人的精气神,会把人拖垮的。虽然在下的医术不济,请让我给您看看,也许有什么治疗的方法,总比您这么痛苦地忍着要好些。” “是啊姐姐,这么忍,不是办法啊,您都忍了多少年了……”石宝也劝。 雪狐儿大概疼得不轻,没再坚持,同意让伊奋看看。 伊奋走到床边一看,雪狐儿一张俏丽的脸都苍白发灰,朱唇颜色惨淡,额头上都是汗珠子。 “酋帅大人,您这病经常犯吗?” “每月一次,这次特别重。” “明白了。”伊奋拿起雪狐儿的右腕按着脉门。 他这是第一次接触到雪狐儿的身体,那条胳膊皓白如雪,浑圆修长结实,最主要的是上面没有瘆人的纹身,让伊奋一阵耳热心跳。 号完脉,伊奋说:“酋帅大人,您这是肝郁脾虚造成的月事之前的头疼,一般要疼个六七天,如果劳累焦虑,疼痛会更加剧烈,月事结束疼痛会自然消失。当然,下月还会犯。” 雪狐儿顿时睁大了眼睛,张张嘴,迟疑了一下:“那该……” “别急,在下给您扎几针,也许有用,只要您相信在下。” 石宝急忙说:“姐姐,让师父给您治一下吧,他治好了很多人,总比这么强忍要好。” 雪狐儿闭上眼睛,微微点点头。 伊奋拿出三根银针来,走到床尾,抓住了雪狐儿的脚腕子,他又看到了雪狐儿雪白的美足,脚腕子上果然各带着一个细纹绞丝的金环,上面还带着一段细锁链子,看来石宝说得是真的——她母亲怕这个灵狐托生的女儿跑了。 “你干什么?”雪狐儿美目圆睁,猛地把脚收回来:“我是头疼,你抓我的脚干什么?” 伊奋苦笑了一下:“酋帅大人,您这头疼,必须医脚。刚才说了,您得相信我。” 雪狐儿犹豫了一下,把腿伸过来。 “石头,你看好了,以后你姐姐再犯病,你就按照这个办法来治疗。” 伊奋说着,就在雪狐儿右脚内踝骨上面的三阴交、下面的太溪穴和脚背第一、二跖骨结合部的太冲穴上扎了三针;又给点刺了百会、神庭、风池、印堂。 针毕,雪狐儿感觉头疼立止,神志清爽,一身轻松——前面说过,中医里扎针治病取效最快,常常是立竿见影。 她轻轻地吁口气,声音里透着疲惫:“谢谢伊奋大人。” 然后闭上眼睛,竟然很快睡着了。 第299章 女酋宴请 伊奋见她面色转红,神情平静,知道见效了,也不敢再打扰,和石宝退了出来。 石宝兴奋地说:“师父,我姐姐好像不头疼了,您真是神医啊!” “不敢,其实这一次只是缓解,要治愈还得多扎几次,另外还得用药,可惜我们没有这种药。” “哪里有?” “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大商兵营的巫医司有。” “您这和没说一样……” 到了傍晚,天都快黑了,伊奋让石宝到诊所外面宣布:今天的治病到此结束,要看病的明天再来。 外面的野蛮人们又嚷嚷上了:“伊布库大人,就再看几个吧,俺们来一趟不容易!” “你们真不晓事,每天都这么闹!”石宝喝道:“我师父说了多少遍了,晚上黑灯瞎火看不清,如果扎针扎错了,把你们扎死扎残,你们好受吗?都走,明天再来!” 那些野蛮人才一哄而散。 伊奋指着案子上的一堆带血的银针、铜针对石宝说:“把这些针都刷洗干净,放陶鬲里煮上一顿饭功夫。” “不劳您嘱咐,每天如此。”石宝一边收拾一边说:“师父您也去沐浴一下,换换衣服,准备去赴宴。” “赴宴?赴什么宴?” “哈,您给我姐姐治好了头疼,她睡了一下午,起来神清气爽,很高兴。派人来给我说了,今天晚上专门请您吃饭呢。” “耶呵!荣幸。酋帅大人请吃饭……” “也是美女请吃饭,所以您得郑重点儿。师父,您挺帅的,要穿好点就更帅了。” “穿好点儿?我来这里只是一身大商的官服,可你们这里不让穿,我就这身粗葛布衣服。倒是有几件病人送来的牛皮坎肩、鹿皮衣裤,一位亚豪还给了件狐狸皮袍子……” “哎那都不行,那是冬天防冷御寒的,怎么能穿了去赴宴。” “别的我没有。” “别急,我给您准备好了,我去我堂兄发夔那里给您借的。” 石宝说着,真的拿出一件黑缎子的长袍来,还有一套新麻布内衬。长袍是野蛮人那种大偏襟样式,大概是他们的礼服之类的,也有腰带和青铜带钩。 伊奋洗了澡,挽好头发,别上银发簪,穿上内衬,然后穿上那件黑缎子长袍,还挺合适的。 石宝引着伊奋到了青狼部大帐,那里果然摆下了宴席,雪狐儿坐在正席上,两边坐席上已经坐了三个人,都认识:其中一个就是发夔,另外三个一个是扎樊部的亚豪扎朗,一个是庸庸部的亚豪古曲子,一个是白貘部亚豪化震(又称虎震),再没别人了。 雪狐儿头挽偏髻,秀发垂髫,披散在后背上,穿着一身白色的絺布长袍,长袍上绣着金花和竹叶,十分漂亮端庄。 伊奋看看她,面色红润,气色清爽,看来是真不头疼了。 伊奋上前行礼:“各位久等久等,不好意思。” 雪狐儿微微一笑:“伊奋大人,不用客气,请坐。” 一看到雪狐儿的笑容,伊奋的小心脏就莫名其妙突突直跳。 伊奋在主宾的坐席上坐下,雪狐儿拍了一下手,仆从就开始上菜,一点素食没有,全是肉,牛羊猪鹿雉兔鱼虾之类,而且都是蒸煮烧烤,没别的花样了。 仆从给面前的大陶杯里斟上酒,是用酒簏子粗滤的醪浆,又浓又混,还浮着糟渣,这已经是这些野蛮人喝得最好的酒,毕竟还过滤了酒糟,平时他们都是连糟带酒一起吞的。 雪狐儿举杯敬伊奋:“伊奋大人自留在我青狼部,用您高超的医术治愈了无数病人,也包括我本人和发夔大人,一直想表示感谢,但是最近战事繁忙,没得空闲,请伊奋大人见谅。这些日子我们不出战了,所以借今日的机会,请伊奋大人多饮几杯!请!” “伊奋大人,请!”发夔、扎朗、古曲子、化震一齐举杯。 “各位不用客气,请请!”伊奋答应着,举杯一饮而尽,咂咂嘴:“好酒!” 心里说:这酒可真他妈难喝,和马尿似的,还特别冲,野蛮人的酿酒技术真不敢恭维。 酒过三巡,雪狐儿问:“伊奋大人在这里还住得惯吗?” “多谢酋帅大人照顾,还……还好。”伊奋心想,就是不习惯我又有什么办法。 “那么,您是不是还想回大商去呢?” “要说不想,那是说假话,酋帅大人,的确想,毕竟在下的父母兄弟都是商人。” “嗯嗯,理解。”雪狐儿笑了一下:“但是您现在还是不能走,我们需要您,包括我在内也需要您啊。” “唉唉,酋帅客气了。在下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过一天算一天,在哪里都一样。只要需要在下,在下定当尽力。”伊奋心里暗骂,把老子扣在这里,算什么道理。 发夔说:“要不是伊奋大人一针把我扎活了,我现在早去地下见祖先了。来来,伊奋大人,我敬您一杯!” “哎哎,谢谢,喝,一起喝。” 化震也举杯敬酒:“我的左臂曾经受伤伸不直,让伊奋大人针了两次,就屈伸自如了,不愧是布库,在下也敬您一杯!” “哎哎,谢谢,喝,一起喝。” 就这么着,你一杯我一杯,伊奋喝得有醉意了,但是脑子还满清醒。 “酋帅大人,在下想给您说,您的病不是一次能治好的,还要治疗几次,同时还得用药,才能除根。”伊奋说。 “哦?您是说我这个头疼病能彻底治好?”雪狐儿美目一闪。 “当然,在下保证。”伊奋说:“您武艺高强,总不能让个小头疼拿住了。” “好,那您可以用药。” 石宝说:“姐姐,师父说了,这里没有那种药,只有商营的巫医司才有,弄不到。” “哦,那就算了。”雪狐儿说。 “也不难,”伊奋说:“只要我给商武王写封信,派人送去,他们就会给药的。” “您怎么那么肯定?” “很简单,我被留在这里,实际上属于人质。我写信给商武王说,我需要医药来救人,如果救不了,我也活不得了,我是他手下的大臣,他总不会见死不救。其实我们不仅需要给酋帅大人治病的药,还需要治疗疟疾、痢疾、毒疮和金创药,大商那里都有。” “那好吧,那您现在就写封信,我让石宝给送去。”雪狐儿说。 “不用石宝,让鱼眼大人去就行,他的中原话就很好。”伊奋说。 “惭愧,他去不了了。” “怎么的?” “他在进攻商师时中了两箭,阵亡了。” “啊,可惜……” 伊奋让石宝去自己帐篷拿来自己制作的笔、墨,找了块修治好的羊皮纸,就在酒宴的案几上又涂又写,正反两面都写满了文字画。 写完了,伊奋当众读了一遍,大意就是自己现在在当人质,也给人看看病,需要以下药材救人,如果不给,自己有性命之忧,然后就是一串药名,有十来种。 雪狐儿听完,点点头,她也不认识文字画——那时候嵩高庠只教武不教文,同时教一些礼节方面的东西,让弟子们知道些礼数,文字画没人教,也没人愿意学。 伊奋把羊皮交给石宝:“石头,明天你就去商营交给……” “等等,”雪狐儿美眸闪过一道寒光:“伊奋大人,您把信再读一遍。” 伊奋心里咯噔一声,我靠,这妞儿真聪明,她是怕我信上写的和读的不一样呢。 他不慌不忙,拿过信来,又读了一遍,和刚才读的一字不差。 雪狐儿仔细地听着,听完,放心了,对石宝一点头,石宝急忙接过去揣在怀里。 “哈哈哈,只要酋帅大人治好头疼,就可以纵横疆场,攻战无敌了!”扎朗大笑着。 发夔说:“妹妹,愚兄不是说你,你的武艺好,这个当然不错,可你总得找个男人嫁了。” “对对,发夔大人说的是,”古曲子符合着:“女孩儿不嫁男人,那可不行。” 化震也补上一句:“何况是酋帅大人这样的美女。” 雪狐儿笑了一下:“三位大人,你们也知道,谁敢娶我呢?” “哎……这个……”发夔喝下一杯酒,摸摸嘴:“这个吧,都是你以前和男人比武的时候把人家打得太狠了,打断胳膊打断腿,还打断肋骨,谁敢娶你……” “我敢!”伊奋酒劲儿冲的,几乎脱口而出。 “哎哟!”在场的众人都愣了,都盯着伊奋。 伊奋吓一跳,急忙说:“在下是说,虽然在下不济,可身体还算结实抗打,再说也懂点儿医术,断胳膊断腿断肋骨还能医得。” “哈哈哈哈……”发夔、扎朗、古曲子、化震都放声大笑起来:“伊奋大人真会说笑!哈哈哈……” 雪狐儿美目闪动,脸上红红的,不知道是酒劲儿还是害羞。? 第300章 为财纷争 在商营里,商汤和伊尹等群臣还在围着伊奋送来的羊皮书信讨论怎么对付野蛮人。 “伊奋大人说得很明白,从内部离间他们。”葚叔泛说:“得想办法给他们弄点花样儿。” “弄什么花样儿?”仲挚说:“去挑拨?我们又不会说他们的话。” 这时,黑颠出班行礼:“君上,臣下有一言。” “哦,黑颠,你说。”商汤说。 黑颠说:“臣下来这里两年了,对这些蛮人有所了解。就象伊奋大人在信中说的,他们很贪婪,好财货,少信义,其实都是因为以前他们生活穷厄造成的,成了他们的一种天性,这种天性就是他们最大的弱点。” “嗯嗯,有道理,你继续。” “臣下认为,现在的问题,不是离间七盟三十七部的问题,而是要离间他们和西商的关系,只要他们不再帮助西商,我们就能打垮西商,然后再反过手来收拾那些野蛮人。” “善!但是怎么搞呢?” “很简单。刚才臣下说了,他们贪财货,少信义,这就是他们的弱点。只要我们肯拿出财物来去贿赂他们,告诉他们只要他们不帮西商打仗,等我们夺取了西商之后,会加倍给他们财物。他们的贪婪本性肯定会让七盟和西商决裂。” 有虔说:“可是伊奋也说了,七盟三十七部也不都是一样的,他们也不是都不讲信义,万一有的盟或部不肯接受怎么办?” “嘿嘿,司马大人,您还不知道这些野蛮人的习性呢,”黑颠说:“如果大部分都要了财物只有几个部不要的,那么其它部会把他们当成另类,会觉得他们和自己不一心,那么对我们更有利了,因为他们自己内部就会打起来,更不会帮助西商了。” “很有道理。”伊尹高兴地说:“如果真能如此,野蛮人不足为虑了。” 商汤一笑:“财物予一人有的是,只是怎么给他们送呢?怎么说服他们呢?” 黑颠行礼道:“君上,在下在这里已经学会了蛮族人的语言,能和他们交流。同时,这也是臣下出的主意,就让臣下负责此事,必定把蛮人说动了。” “哈哈哈,甚善!如果黑颠大人能办成此事,予一人定有重赏!”商汤大笑着。 *** 这天下午,雪狐儿带着几名亚豪正在巡视营防,一个士兵跑过来:“酋帅大人,廛龙盟酋帅阿毛拉大人请您和三部亚豪去他那里,有要事相商。” “哦,知道了。”雪狐儿答应着。 她和扎朗、古曲子、化震乘着战车,到了廛龙部营地,当到了廛龙部的大帐前,都惊呆了:面前停着三十辆大车,大车上拉的全是金银珠玉绸缎缯锦,都是极贵重的珍宝财货,而且还有三十匹良马。 进了大帐,发现其他二盟十二部的酋帅、亚豪们也都在,一个个兴奋得闹闹嚷嚷的。 看看人都到齐了,廛龙盟的酋帅,也是廛龙部的酋长阿毛拉大声说:“各位酋帅、亚豪,今天找大家来,是要和大家商量一件可以让我们发财的大事。商武王派了使者来,给我们三盟带来了丰厚的礼物,金银珠玉皮币绸缎宝马,可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宝啊!哈哈,各位,我们要发财啦!” “呵!呵!呵!呵!……”众人一起喝彩喊叫起来。 阿毛拉让众人安静,继续说:“下面让我们请上商武王的使者来,让他给大家说说商武王的意思,大家可都注意听好了,别吃了亏!” 功夫不大,从帐门口摇摇摆摆进来三个人,最前面的就是宫正黑颠,后面跟着两个随行的中大夫。 黑颠上前给众人见礼,用蛮语说:“各位,在下受我们君上商武王成汤的差遣,来慰劳各位,我们商武王对各位的勇猛善战非常钦佩,所以有意和各位结盟修好。我们君上说了,这些财物,是给你们三盟的见面礼,如果各位能不再帮助西商人和我们为敌,那么我们就是友邦,等商武王克服了西商,我们每年都会加倍地给你们粮食、马匹、财物。” “哈哈,你们给的东西是不是少啊,比商靖阔绰,”丘奄部的亚豪须奢说:“可是,你们能保证以后年年这么给我们?” 黑颠也笑起来:“亚豪大人,您以为我们商武王是什么人呢?西夏全境、流沙以西都是大商的版图,所属万国,这点财物算什么?你们以为大商是象西商那么个弹丸之邦?我们商武王拥有的财货天下第一,如汪洋大海,无有穷尽,这点财物算什么?” “嘿嘿,可是如果我们拿了财物,可不听他的,怎么样?”阿毛拉摸着大胡子,一脸的奸诈。 “酋帅大人,刚才在下说了,这些只是慰问之物,是表示商武王的一点诚意,并没要求各位答应什么。如果不答应,就继续开战就是了,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大商的五万援军马上又开到了,继续打下去会有什么结果,大家心里都清楚。” 下面“轰”地一声,一阵议论纷纷。 黑颠接着说:“各位,其实在来这里之前,在下已经去过了南皋四盟,他们都收下了财物,并且答应了商武王的要求,他们正要退兵。商武王说了,只要退兵,还有一份厚礼送上,决不食言。当然,我们商武王还说了,我们给财物是按照盟来分派,再由各盟自己分派,每盟如果有一个部不肯退兵,就不给该盟财物,请各位想清楚。” 下面又是一阵吵嚷。 “不能再打了,我们和商武王讲和,再打下去什么好处都没有。” “对啊,恐怕我们都打绝了也打不过商人。” “还打个屁!我们什么好处也没有,还不如退兵,还能得到大批的财物,多好!” “对对,不打了,拿了财物走人!” 阿毛拉让众人安静,大声说:“那么各位,同意退兵的举手!” “呼啦”一下,几乎所有的人都举起了手,包括青狼盟庸庸部的古曲子。 只有青狼盟青狼部的雪狐儿、扎樊部的扎朗和白貘部的化震没举手。 其他十三部的目光刷地都集中在三人身上。 阿毛拉瞪着眼睛看着三人:“你们三位是什么意思?” 雪狐儿站起来:“各位,你们这么办,不觉得太没信义了?我们本来和西商是友邦,西商每年都无偿给我们财物、粮食,这次出兵,我们又额外多要了一份,商侯大人也都给了。现在,大商送来了财物我们就背弃和商侯的盟约,难道你们就不怕被人耻笑?本来我们是野蛮人,已经被人瞧不起了,我们无信无义无德,会更被人瞧不起,以后我们还怎么和别人打交道?” 扎朗也说:“我们本来和西夏人都有贸易,绸缎缯锦布帛金银珠玉,我们都可以用齿革皮毛香料通过贸易得来。可我们呢,言而无信,交易时不是欺诈就是强夺,这些年来,和我们贸易的人越来越少,甚至西商邑人都不肯和我们交易了,你们就不想想怎么回事?” “切!以后只要有了商武王这个大靠山,我们还交易个什么?需要什么,直接问商武王要就可以了。”须奢撇着嘴说:“诚信又不能当饭吃。” “诚信不能当饭吃,可是它却关系到我们能吃多久的饭!”雪狐儿说:“不讲诚信,也许眼下吃饱喝足,可是日子长不了,以后会长久陷入无衣无食的窘境,永难翻身!” “妇人之见,耸人听闻!”古曲子突然开口了:“雪狐儿,我早就不耐烦你了。一个小丫头片子,胎毛未退、乳臭未干,有什么见识,竟然能当酋帅!” 雪狐儿冷笑一声:“古曲子大人,女人怎么了?我敢说,所有南北皋三十七部的人中,女人是最忠诚、最信义的人!你们从小就教育我们女人,要对男人服从服从再服从,对丈夫忠诚忠诚再忠诚,永不要背叛男人,我们女人都在做而且都做到了。可你们男人呢,在外面贪图财货,相互欺骗,言而无信,诺而不允,你们能和女人比吗?” “你闭嘴!”古曲子说:“雪狐儿,告诉你,青狼盟需要这些财物,你们三部不同意,我就拿不到这些财物,你们就是我的仇人。甚至还会害到我们其他部也拿不到财物!” “拿到拿不到那是你们的问题。我敢说,你们也就拿这一次,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只有看天神的恩典了!”雪狐儿说。 “臭丫头敢尔!不想要你就给我滚蛋!”须奢吼起来。? 第301章 戎族内讧(一) 他本来就和青狼部有仇,上次丘奄部和青狼部打起来,被雪狐儿带人打得挺惨,一直怀恨在心,走到雪狐儿跟前,深出蒲扇大的右手,对着雪狐儿前胸推过去,他力气很大,想把雪狐儿这丫头推个跟头。 雪狐儿一闪身,左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大拇指,往外一掰,须奢身子一歪,“啊”地惨叫了一声,还没叫完,雪狐儿脚下一个钩挂,同时右手往后一带,须奢“嘭”地一声摔了个仰面朝天,在地上挣扎不起。 “哇哈!”众人都喝彩起来。 雪狐儿冷笑一声:“我这里明白地告诉各位,我们青狼部不要这些财物,也不会背弃和西商的盟约,你们要撤兵就撤兵,我们留在这里,继续和西商师并肩战斗,直到最后一刻!” “我们扎樊部也不要,也不走!”扎朗说。 “我们白貘部也不要,也不走!”化震说。 雪狐儿转身往外就走,扎朗、化震跟着往外走。 须奢站起来,恶狠狠地喊:“你们青狼部不长久了!” “长久不长久,你说了不算。走着看,到底谁不长久!”雪狐儿撂下一句,走出了大帐。 黑颠看着离去的雪狐儿、扎朗和化震,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他明白,野蛮人的内讧开始了。 到了晚上,雪狐儿心情很不好,在大帐设宴,宴请扎朗、化震以及发夔等十几位头领找来,商量怎么办,同时也专门邀请了伊奋参加。 在宴席上,雪狐儿说了今天的事情和自己的决定,众人听了,都赞成三人的做法,人无信不立,只贪财货不讲信义,以后的确不好混了。 伊奋说:“各位,以在下看,现在你们的敌人不是大商了,而是你们自己人。你们不要那些财物,成了另类,他们会觉得你们和他们不一心,还会耽误他们捞东西,我想他们会对你们不利。” “他们敢……”扎朗说:“我们根本就不怕他们!”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要有应对措施。”伊奋说:“各位,在下建议,你们三部立刻把军队都集结到青狼部来,做好应对准备,以防不测。我感觉,丘奄部、庸庸部恐怕不会干休的。” 雪狐儿似乎有点明白了,立刻下令罢筵,让发夔去调自己部的兵卒,扎朗、化震去调他们部的兵卒。 扎樊部、白貘部的军队刚开到青狼部,就出事了。 就听见外面喊杀震天,灯球火把亮子油松成片。 几个青狼部的士兵跑来报告:“酋帅大人,不好啦,庸庸部联合了廛龙盟的丘奄部、苍鹰盟的葛獾部、黑豺部杀来啦,他们说要剪除我们这些另类逆贼!” 正说着,就见三面火光围上来,大概有两三千人,就在灯火影里混战起来。 而青狼部、扎樊部、白貘部和庸庸部本来就只有两千五百人,在和商师的激战中丧失了近前人,又没了庸庸部的四百多人,现在他们只有一千人露头。 雪狐儿一手提盾,一手持鋋矛,和扎朗、化震、发夔等人和对方开战。 葛獾部的亚豪叫格虎,身高力大,手里拿着石头战锤,吼叫着冲在最前面。 雪狐儿看见,快步迎上去,格虎大吼一声,一锤砸来,雪狐儿往旁一闪身,右手的鋋矛斜刺里刺出去,一下刺中了格虎的脖子,格虎狂叫一声,轰隆到地。 丘奄部的须奢站在战车大喊大叫着:“杀呀,别放走他们!” 雪狐儿把鋋矛插在地上,从腰间把鞭子摘下来,一抖,紧跑几步,往前一纵,鞭子甩出去,啪地一声响亮,鞭梢打中了须奢的前胸,那鞭梢上带着一个小铜球,力量极大,把须奢打得一个跟头栽出车外,其他人吓得往两边躲。 这时,伊奋跑过来:“酋帅大人,不能再打了,再打三部这点人要被消灭了,他们人太多啦!” 雪狐儿转头一看,四面几乎都是围攻的敌人了,她收了鞭子,拔起鋋矛,大喊:“撤退!” 带头向营门冲去。 三部的士兵跟着雪狐儿杀开个口子,冲出了营门。 古曲子在后面扯着嗓子喊:“雪狐儿,你个小狐狸精、小贱人,害得老子拿不到财物,我不会放过你的!” 青狼等三部的人马向北一口气跑出十几里地,跑到一座林木茂密的小山上,才扎住脚,检点人马,还有九百多人,刚才一番混战,没了二百多。 第二天上午,雪狐儿派出去打探的士兵回来报告:南北皋各部都拔营起寨,连夜撤兵了,营寨都空空如也。南皋四盟昨晚也发生了惨案,四个个拒绝背信弃义的部遭到了其他各部的围攻,被屠杀殆尽。商侯靖气疯了,下令西商和南北皋三十七部断绝关系,从此不相往来,还派了军队去追杀撤退的三十七部,也不知道追上没追上。 扎朗说:“多亏了伊奋大人啊,让我们早做了准备,要不然,我们也得这个下场!” 雪狐儿愣了半晌,咬咬朱唇:“走,回去,回西商大营,去见商侯,告诉他们,我们继续和他们一起战斗!” “等等!”伊奋拦住她:“酋帅大人,您不能去西商大营。” “为什么?”雪狐儿瞪着大眼问。 “您没听明白吗?商侯靖已经下令和你们断绝关系了,还派军队去追杀,他现在一肚子邪火没地儿发,你们回去,岂不是往他刀口上送?你们这不足千人,恐怕一个都不能活!” “唔……那么……” “现在我担心,是你们青狼部、扎樊部和白貘部的诸族。你们想想,他们都回去了,心怀对你们的愤恨,会放过你们的族人吗?” “啊呀!对啊,那些混蛋肯定会下毒手!”化震惊叫起来。 “所以,各位,为今之计,不是去西商大营,而是赶快回你们的部落去,召集族人赶快躲避,防止受到攻击!” 雪狐儿恍然大悟,一挥手:“走!先回部族去,这里回头再说!” 走了几步,雪狐儿站住了,转回身看着伊奋:“伊奋大人,现在您自由了,请回商营吧。我们内部的事务自己来处理。感谢您这三个多月来给我们治病疗伤,无以为谢,以后有机会一定报偿!” “您错了,酋帅大人,如果我想走早就走了,不会等到现在。现在我更不能走,我和你们一起回部族去,也许还会有点用处。”伊奋很坚决地说。 雪狐儿美眸盯着伊奋看了看,眼神里的表情很复杂,又咬咬嘴唇,点点头:“好吧!” 雪狐儿带着众人,一口气跑到最北边的一座索桥那里,这座桥恰好位于南北商水交汇的地方,天都黑了,而且开始下起小雨。 索桥两头有西商士兵把守,他们趁着夜色悄悄靠近,发一声喊杀过去,西商师军卒措手不及,被他们夺了桥头、冲过了索桥,然后径直往西北方向的北皋群山方向跑。 众人跑了一夜又一上午,直到下午未时,进入群山丛岭之中,都进入青狼盟的领地了,却看见从前面的山谷中仓仓皇皇跑来无数的野蛮人,大部分都是普通的族人,扶老携幼、拖儿带女,整个山谷里都是,足有七八千人! 雪狐儿等人一眼就认出是青狼、扎樊、白貘各族的族人,不由地大惊失色,急忙迎上去。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雪狐儿拦住前面的一个老头问。 老头一看,就惊叫起来:“啊呀女少主,您可回来了!出大事啦,庸庸部联合了丘奄部、葛獾部、黑豺部、苟娄部一起来攻伐我们三部,我们顶不住,只能往商邑(指西商邑)跑了,各部被杀了好多人啊,他们还在追杀我们呢!” “我父亲、弟弟、妹妹在哪里?”雪狐儿急急地问。? 第302章 戎族内讧(二) “小老儿听说,族主亲自带士兵和扎樊、白貘的士兵和他们混战,掩护我们撤退啊……” 雪狐儿惊叫起来:“什么?我父亲身体有病,走路都打晃,怎么……” 还没叫完,就见一个大汉带着几个族兵保护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跑过来。 男孩、女孩一见雪狐儿,扑过来就尖叫:“雪狐儿姐姐!哇……” 嚎啕大哭。 原来是雪狐儿和石宝的弟弟金宝、玉容,金宝十三岁,玉容只有十岁。 “金宝、玉容,父亲呢?”雪狐儿叫道。 “父亲带着军队和他们打仗,士兵说被、被丘奄部的须奢杀了。哇……”金宝又哭嚎起来。 雪狐儿含着泪水的眼睛几乎瞪出血来,搂着弟弟、妹妹说不出话。 那个大汉是雪狐儿的另一位堂兄,叫朋靡,对雪狐儿说:“雪狐儿妹妹,本来我们组建了援军,要增援前线的,谁知道他们竟然撤兵回来了,来攻伐我们,我们只好和他们开战,可他们人太多,打不过。各部族都跑到青狼族求庇护,族主大人带领军队去挡他们,可是……唉,现在他们还在后面追杀我们,孚龙、准其狄、贺良、段豹他们正和扎樊、白貘的勇士在后面阻击他们,掩护族人撤退。” “你们继续往前走,我们去拦住追兵!”雪狐儿说着,带着士兵往队伍后面飞跑。 很快到了谷口那里,前面不远处是一条河,河上有座藤桥,藤桥对岸正在混战,杀声连天,原来庸庸部、丘奄部和葛獾部的军队先追来了。葛獾部的头领格虎被雪狐儿杀了,他们发誓要报仇。 大概两千多青狼盟的士兵在桥头拦住追兵,拼命血战。 雪狐儿等人发一声喊,冲过藤桥,加入了战团。 伊奋也拿了一把戈和一面盾牌,紧跟在雪狐儿身后,杀入敌群。 山地没法乘车,所以大家统统都是步战。 伊奋见雪狐儿就象疯了一样,左冲右突,身法灵活、步伐轻健,左右进退,铿锵有力,似乎都有节奏感,所谓“中于桑林之舞”,盾撞、矛刺,又猛又准,杀人几乎一矛一个,无人能敌,所到之处身后就是一堆尸体。 伊奋怕她有闪失,在后面紧紧跟着,看到这女人疯了一般地杀人,也有点心惊胆战。 其他族兵跟在雪狐儿身后,奋力厮杀,竟然把追兵迫得不停地后退,伊奋也跟在后面砍倒了好几个。 其实雪狐儿在找仇人须奢和古曲子,因为她认出来这些士兵主要是丘奄部和庸庸部的人,还有一部分葛獾部的人。 终于他发现了目标,是须奢和古曲子,他们正在和孚龙、准其狄血拼。 雪狐儿丢掉盾牌,把矛交道左手,伸右手从腰间摘下鞭子,一抖抖开,冲过去。 恰好须奢举着斧子要砍孚龙,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雪狐儿的鞭子缠住了他的左臂,用力一带,须奢大叫一声,跌个仰面朝天。 他还想爬起来,孚龙过去一棒又把他打倒在地。 雪狐儿大踏步走上去:“须奢,还我父亲的命来!” 须奢翻身坐起来,嘴里吐着血:“哈哈,嘿嘿嘿,那老东西不顶用了,让俺一斧子劈了,哈哈哈,你个小贱人,有本事杀了我……” 雪狐儿一步跨上前,举起鋋矛,噗地一下,刺入了须奢的胸口:“这没什么难的!” 须奢咧着嘴:“小贱人,骚狐狸精,你、你杀了我也没用,后面黑豺部、苟娄部的军队马上到了,你们、你们一个都走不掉!” 雪狐儿拔出矛来,又狠狠地连刺了五六下,把须奢杀死。 雪狐儿杀了须奢,又奔古曲子去了。 古曲子和他儿子貔比正联手攻击准其狄,眼看都占上风了,雪狐儿举起鋋矛,狠狠地投掷过来。 貔比正全神贯注地对付准其狄,不防短矛飞来,噗嗤一声,从前胸刺入从后背透出,仰面倒了。 古曲子见儿子被刺倒,惨叫一声:“貔比——!” 转头一看,看见雪狐儿手拖着鞭子奔自己来了,他本来就是青狼盟的,知道这个女人的厉害,掉头就跑。 “啪”地一声,随着一声鞭声响亮,雪狐儿的鞭子缠住了他的右脚腕子,古曲子跌了个嘴啃泥。 准其狄冲上去,用木叉叉住了古曲子的脖子:“别动!” “别别,别杀我,我错了,我错了……”古曲子吓得大叫起来。 雪狐儿走过来,一把推开准其狄,从腰间拔出佩剑:“我说了,不讲信义的人长久不了,你和你的财物见鬼去吧!” 咔嚓一声,古曲子人头落地。 丘奄部、庸庸部的人一看两个酋长都被杀了,全慌了神,掉头就跑。 雪狐儿还要追,被伊奋拦住了:“酋帅大人,不能追,他们后面还有黑豺部和苟娄部的军队,马上就来了,咱们这点人根本打不过,不能再打了,赶快过桥,把藤桥砍了,先保护族人!” 雪狐儿猛醒,急忙下令全体士兵赶快过桥,到了桥另一边,青狼部的士兵一齐动手,把藤桥砍断。 雪狐儿带着众人站在山谷边上,看着山谷中迤逦而行的族人,行状凄惨,不由地万箭穿心,泪流满面:“为什么?为什么?难道讲信义、守盟约,就这么难吗?是我害了父亲、是我害了青狼盟,我还有什么脸活下去!” 说着,噌地拔出佩剑,往脖子上一横,就要自杀。 伊奋大惊,上前一把抓住雪狐儿的手腕子:“雪狐儿,你要干什么?” “我只能以死谢罪!”雪狐儿大睁着泪眼咬着牙说。 “糊涂!遵盟守信,你有什么罪?”伊奋说:“你死了,你父亲就活过来了?你们青狼盟就安全了?你看看,你看看山谷中的这些人,都是你们的族人,现在他们流离失所了,你就丢下他们不管了?你说了你们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们青狼盟的人被杀了那么多,血海深仇就不报了?人只要活着,一切就有希望,死了就全完了,你想当个彻底的失败者?” 石宝、金宝、玉容都扑过来哭喊:“姐姐,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们怎么办?” 雪狐儿泪眼朦胧地愣住了。 伊奋突然一把把雪狐儿抱在怀里:“雪狐儿,我说过我敢娶你,我那不是随便说说的,是要真的娶你,即使是你看不上我我也这么想,所以,我决不允许你伤害自己,更不允许别人伤害你!” 雪狐儿也一把抱住伊奋,头靠在伊奋肩头上,呜地一声哭起来。 她突然感觉到,这时候有个男人的肩膀靠着真好。 扎朗过来,问:“酋帅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去哪里?咱们这么多人,总得找个安身之所。” 雪狐儿放开伊奋,抬起头,抹抹眼泪:“去哪里?我们去商水下游,靠近河的地方……” “现在你们躲到哪里都不安全,”伊奋说:“只要是在商水流域,没有适合你们安身的地方,你们能到的地方,其他两盟的人都能到;去西商,商靖不会收容你们;去南皋,那里的盟部也不会收留你们。” “那怎么办?”雪狐儿也没了主意。 “请听在下一个建议,现在你们能去的地方,就是再渡过商水,去投靠大商,投靠商武王,这是你们唯一能获得安全的办法!” “什么?投、投大商?”雪狐儿瞪大了眼睛。 “你以为还有别的选择吗?”伊奋说:“只有投靠大商,你们这些族人才会安全,你们才有向其他两盟复仇的机会!” 化震一跺脚:“我同意!我们去投大商!” 扎朗也说:“我也同意!总比被追得无处藏身要好。” 发夔、朋靡、孚龙、准其狄等人都异口同声:“我们也同意!” “好,那么,我们去投商武王!”雪狐儿下定了决心。 伊奋说:“现在我们先过商水。” “从哪里过?” “当然还走那个索桥。” “不行,我们刚从那里杀过来,再杀回去?他们有防备……” “你错了,正因为我们杀过来了,他们以为我们是撤兵回去,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才不会有防备,我们才会得手。”伊奋肯定地说:“但是我们还得趁夜晚下手才行。” 结果,还真让伊奋说准了,守桥的西商师也听说蛮人们撤兵了,他们夺了索桥过去,以为他们不会再回来,没想到这些野蛮人杀了个回马枪,而且是趁着黑夜从背后杀来的。 两千多野蛮人士兵在雪狐儿的带领下,趁着黑夜,一拥而上,把守桥的五百多西商士兵杀散,夺取了索桥,然后让族人们连夜过桥,绕过西商师大营,奔商营而去。 第303章 伊奋成亲 商汤在营中连开了三天的庆功宴会,庆贺终于离间了野蛮人和西商人,尤其是对宫正黑颠大大嘉奖了一番,给记了头功。同时大赞伊尹慧眼识人,荐举了一个贤才。 这天一大早,商汤刚在大帐里上朝,一个士兵就飞跑进来禀报:“君上,不好啦,一大队野蛮人杀来了,得有几千人,直奔北营垒来了!” 商汤惊得跳起来:“怎么可能?他们不是都走了吗?” 有虔说:“等臣下去调兵,去北营垒看看!” 商汤和群臣众将乘车火速跑到北营,登上营垒一看,可开眼了,远处密密麻麻的一大片野蛮人,慢慢地往这边走来。 “我的天,人真不少啊!”有虔说:“君上,咱们出兵吧,再让弓箭手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等等,”伊尹说:“怎么多是没有武器的平民?还扶老携幼的?” 这时候野蛮人们走近了一些,看清楚了,只有少部分人带着武器,大部分都是没有武器的平民,很多都是老弱妇幼,像是逃难的。 到了离营垒不远的地方,队伍停住了,就见十几个人快速向营垒大门这里走来。 等走近了,商汤等人看清楚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伊奋。 “啊呀,是我弟弟伊奋!”伊陟先大叫起来。 “奋儿!”伊尹也跟着叫起来。 伊奋对着营垒行礼,高声说:“君上,臣下带着北皋青狼部、扎樊部和白貘部来投诚来了,快点开门让我们进去!” 商汤大喜,急忙下令开门,让野蛮人们进营,粗略清点,五千三百多人,其中有两千一百多男女士兵,其他都是平民。 在商营中军大帐里,商汤接见了伊奋和雪狐儿、扎朗、化震等十八名蛮族族长、头目,本来三部有二十四族,但是有些族被攻击后逃散了,没跟来,来的只有十三个族长。 伊奋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商汤很高兴,嘉奖了伊奋,赏赐了一些财物。 之后,商汤就对雪狐儿等人说:“各位,你们来归附我大商,予一人非常欢迎,如果你们愿意在我大商为官,予一人就封你们官职;如果不愿意,予一人就找地方安置你们,你们可以先安顿下来,等予一人拿下西商,必定帮你们恢复家园,决不食言。” 雪狐儿说:“君上,我们蒙此大难,前来投奔,蒙君上收留,感激不尽。我们愿意加入大商军队,效忠商武王,同时我们也要为族人报仇雪恨。” 带着众人一齐跪倒行礼:“我们愿意加入大商,听商武王差遣!” “哈哈哈,好,好!”商汤大喜,他心里有个主意:只要有这些人帮忙,对付西商和南北皋的野蛮人就变得容易多了。 商汤当场封雪狐儿为少司马,扎朗、化震为军司马,发夔、朋靡等人或为行司马,或为虎贲、旅贲大夫,赏赐给他们商师的官服、铠甲、武器,都在军中听命,要求他们一定要遵守大商的礼仪和军法,不得再行野蛮人的规矩。 雪狐儿等人行礼谢恩,大商群臣众将向他们道贺。 商汤问伊尹:“右相大人,您觉得怎么安置三部的人?总不能让他们呆在大营里啊。” 伊尹说:“这个容易,君上,我们不是攻克了荥邑吗?那里有一邑三聚,现在都空了,把三部的人先安置在那里,让他们安顿下来,也可以帮我们输送一下物资什么的。等我们攻克的西商,再作计较。” “爱卿此法甚善,就这么办。” 商汤下令,让雪狐儿等人先带自己的族人去荥邑安置,安顿好之后立刻回军营,因为商师要给西商师最后一击了。 雪狐儿等人很高兴,一齐拜谢。 这时,伊奋又上前行礼:“君上,父亲,我还有一请求,望能恩准。” “啊,哈哈,伊奋请讲。”商汤说。 伊奋伸手一把揽住雪狐儿:“我要娶雪狐儿为妻!” 雪狐儿顿时满脸通红地低下头。 “啊……”伊尹愣住了,他根本没想到儿子会要娶个野蛮人女子当妻子:“奋儿,你你可想好了……” “孩儿已经想了很长时间,想好了,望君上和父亲成全。”伊奋很坚决。 “哈哈哈,好好,”商汤大笑起来:“雪狐儿爱卿武艺超群,容颜美丽,和伊奋爱卿很配啊!予一人觉得挺合适。” 伊尹还没说话,伊陟抢先开口了:“我同意!父亲,孩儿很钦佩雪狐儿大人的武艺,而且重信重义,很适合弟弟。” 其实伊尹心里还是不大情愿的,因为自己身为堂堂的大商右相,娶儿媳哪能这么随便?大儿子伊陟娶的就是商汤的女儿,王室之女,二儿子即便是再不济,至少得是大商贵族之女,现在他非要娶个野蛮人女子,这心里有点承受不了。可又看看雪狐儿,这个蛮族女子的确姿容美丽,英气勃勃,不是凡品,还是崧高庠序的高材生、戎人的酋帅,德行人品应该不会很差,否则不会因为讲信义、守盟约弄成这样。 好歹伊尹是奴仆出身,能掉过弯儿来,他一直认为人需要的是德行和本事,而不在于出身,雪狐儿本领在身,能成为自己的儿媳妇,也许的确是件好事;最主要的是,西商这里戎人很多,如果占领了这里,就必须能与戎人相处,伊奋娶了雪狐儿,对融合商、戎关系可大有好处,商汤能答应大概也是出于这方面考虑,这也是长远之计,。 想到这里,就摸摸下巴:“好吧,既然君上都认为合适,你们两个也两厢情愿,为父也同意了。” 伊奋和雪狐儿大喜,紧紧拥抱了一下。 伊奋盯着雪狐儿的脸说:“雪狐儿,我说了要娶你,这是我最大的愿望,现在终于实现,我太高兴了!” 雪狐儿泪光莹莹地看着伊奋:“谢谢,谢谢伊奋大人。要是没有你,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呵!呵!”身后的石宝高兴得一蹦老高。 “呵!呵!呵!……”身后的野蛮人头领们都一齐拍着巴掌有节奏地喝彩起来。 伊陟哈哈大笑,对雪狐儿说:“弟妹,看看,我们在战场上打打杀杀,你还把我们掳了去,现在却弄成一家人了,真是缘分不浅啊。” 雪狐儿红着脸给伊陟行礼:“多谢大伯成全!以前的事,还望见谅!” “见谅什么,技不如人,输了就是输了。”仲检过来说:“弟妹,我也佩服你,你的鞭子可真厉害,差点勒断了我的脖子。哈哈……” 就这么着,雪狐儿带着三部族人到荥邑及周边村聚安置下来。 商汤见这些野蛮人仓皇出逃,什么都没带,又命令拨出粮食、牛羊、用器给他们,让他们暂时度过难关。 这些野蛮人都对商汤感激涕零,觉得商武王真是个仁君。同时也都大赞雪狐儿,来归顺商武王真是无比英明的决定,这个盟主和族长真合格。 商靖每年都给他们财物他们觉得理所应当,毫无感激之心,现在商汤随便给了他们一点,他们就感恩戴德,这就是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五天以后,雪狐儿等人回到大商营盘报到。 商汤让二夫人肖己、东门虚、西门疵张罗,祭祀、占卜,选定吉日,在大营里给伊奋大办婚事,亲自给主持婚礼,赏赐了伊奋和雪狐儿一大宗财物,全营大庆三天。 雪狐儿换上大商贵族女子的服饰,更加美丽动人。 同时也遵从商人的风俗,从青狼族人中选了两个同姓的妹妹当媵,一个叫何姬,一个封姬,都十七八岁,身体强壮、容貌秀丽,其实就是青狼部的女士兵,一块儿嫁给伊奋。 事先伊奋专门嘱咐,别选纹身太多的!在青狼部呆了几个月,也看习惯了,脸上有点也罢了,还能接受;千万别在胸上纹毒蛇,实在受不了那个刺激。 婚礼上,伊尹在一边看着雪狐儿,不仅美丽,而且气度不凡,不输大国贵族女子,觉得这个儿媳妇很拿得出手,倒还真不错,心里也很满意。 雪狐儿嫁给伊奋之后,改名叫雪狐姬,因为青狼部是黄帝之后的姬姓。 ——伊奋和雪狐儿成婚,其实也是一种“和亲”,商人占据西商后,能和周边的戎人和睦相处,雪狐儿从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第304章 水上大战 这些事情料理完,商师就开始调兵,他们要主动进攻了,目标是攻克西商大营,越过南商水夺取西商邑。 可这边还没弄停当,士兵就来报:“君上,西商师撤兵了,他们连夜拔营起寨,退回南商水以北去了。” “啊,商靖这个混蛋倒是很狡猾!”商汤说:“他这是想用南商水天堑挡住我们啊。” 原来,商靖知道南北皋的野蛮人拿了大商的财物撤了兵,还发生了内讧,气得精神都不正常了,先是哈哈大笑,接着又呜呜大哭。 他知道这些野蛮人向来贪婪,不讲信用,可没想到这么没底线,有奶便是娘,商汤打了这么久都搞不定他们,结果用几十大车财物就轻松搞定了。 没了野蛮人的战斗力,自己横竖也打不过商师,最后,他接受了右相谭尚和司马奚章的建议,连夜拔营起寨,退回了南商水以北,把商水上所有的索桥全部烧掉,准备和商人夹水一战。 西商师一撤退,商师就象风一样横扫了南商水南岸和商水东岸,把那里城邑、村聚扫荡一空。 最大的巩邑知道也守不住,巩伯卣弃了城邑,带着家眷邑人渡过商水跑到西商去了。 商师杀到南商水和北商水交汇的地方,搭眼一看,都傻了。 现在伊河的河道最宽的地方有六里多地,上古时期因为雨量充沛,水流量大,河面最宽的地方足有十里宽阔,浩浩荡荡。 河道中间有十几根黑乎乎的高大木桩,都剩下半截,原来这里连接着一条很长的索桥,现在都被西商人拆了的拆了,烧了的烧了,桥面全没了,只剩下那些被烧掉一半的木桩。 派士兵沿着南商水打探,南商水上原来有六座这样的索桥,现在一个都不剩,全被拆掉烧毁,而且西商人还把南商水南岸、商水东岸的人口全部迁走,舟船也全拖到了对岸,这边一点不留。 商师来了,几万人涌在河岸上,看着浩浩荡荡的河面,大眼瞪小眼,虽然他们知道对面就是西商的都城了。 商汤看看,说:“我们把桥修起来……” “君上,现在没法修。”黑颠急忙奏道:“这些索桥,都是西商人在旱季水最少最浅的的时候,派人下到河里打桩,在上面扯上絙累大索连接两岸,再用绳索编成桥面铺上木板,即可通行车马。现在正是雨季,河宽水深,没法弄。何况对岸都是西商的军队,我们过不去。” “嗯,也是啊。那么……” “臣下以为,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士兵去砍树造木筏,找个河面窄的地方,我们强渡。”黑颠建议。 伊尹说:“君上,臣下已经让士兵查看过了,南商水上游离西商很近,河面比较窄,但是水流湍急,不好行舟;商水这里因为北商水、南商水交汇,河面宽阔,水流反而缓慢,利于行舟。臣下以为,应该多选几个渡河地点,几个地点一齐渡河,成功率大一些。” “爱卿言之有理。”商汤点点头。 商师就在南商水南岸和商水东岸扎下了连绵的大营,然后派士兵去砍伐树木,造木筏,准备强渡南商水。 只用了十天,商师就造了大大小小两千多个木筏,士兵上了木筏,用木篙、木桨或撑或划,开始渡河,在河面上铺开了十几里地。 看看都要到河心了,却听到上游鼓声大作,喊声震天。 往上游一看,密密麻麻的舟船木筏顺流而下,足有上千,向商师的木筏冲来,上面全是西商师的士兵,原来是商靖的三儿子舟师叔肇带着西商的水军杀来了。 他们的木筏上全带着防护栅栏,士兵躲在里面,小船的船舷上也带着护盾。 南商水河面上顿时爆发了水战,双方互相射箭,用武器击刺,甚至跳上对方的舟船木筏格斗,河面上箭矢如雨,杀声震天,士兵象下饺子一样噼里啪啦地往水里掉。 西商师的水军都是经过训练的,他们的舟船小而灵活,在商师的木筏间穿来穿去,射箭、击刺;木筏上带着冲桩和防护栅栏,直接冲撞商师的木筏,栅栏里的士兵往外射箭、用长矛和戈乱刺乱砍,商师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 后来,商师发现自己的木筏在减少,原来西商师水军还有五百多“水鬼”,都是善于泅水潜泳的家伙,嘴里含着匕首潜入水中,去割商师木筏的编绳,绳子割断,木筏就散了,商师军卒都掉进水里被河水冲走。 商师顶不住了,许多木筏又划回了南岸,剩下不到一千,其他的全被击毁,一些会游泳的士兵拼命往岸边游,西商师的舟船就在河面追杀,箭射、矛刺,河面上乱做一团。 就这一次水战,商师被打得狼狈不堪,损失士兵两三千人,大部分是落水后被河水冲走了。 西商师水军靠向北岸,齐唱凯歌,欢呼胜利。 这边商汤看到了,气得两眼冒火,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下令士兵,继续去砍树,多造木筏。 在商师大帐里,商汤召集众人商量对策。 “要过河,看来得先干掉西商的水军,否则没办法。”莘伯单说:“可惜我们有莘氏的军队太少了,他们可都会游泳使船。” “您这和没说一样,”东门虚说:“水军需要训练的,在水上才好使,现在我们得训练水军啊。” “你这法子也不好使,训练水军,那得等到啥时候?”西门疵反对:“我们只要能过河就行。” “对,只要打垮了西商的水军,我们过河没问题。” “怎么打?我们打不过,士兵都不习水战,在水面我们只有挨揍的份儿。” 众人议论纷纷。 “哎各位别吵,”伊尹眨巴着眼睛:“水面上打不过,可以在岸上打。” 众人的目光都一齐看向伊尹:“岸上怎么打?让他们把船开到岸上来我们再揍他们?” 商汤说:“都别打岔,右相您说。” “嘿嘿,我觉得得这样……” 又过了七八天,商师又造了一大片木筏,在南商水南岸铺开十几里,又开始渡河,还没到河心,西商师的水军又从上游普天盖地地冲来了,喊杀连天。 商师的木筏一看,都不往前划了,而是掉头往回划。 西商师的船队就靠向南边的河面追过来,眼见都要靠近商师的木筏编队了,却见从南岸的树丛里摇摇晃晃地推出来七八十架大架炮车,还有五六千手持强弓的弓箭手——他们光想着追杀了,忘了自己靠得太近,却进入了商师炮车和弓箭的射程。 随着铎声响亮,那些炮车一齐发射,而且发射的大部分是火弹,拖着长长的火焰飞向西商师的船队。 这边的六千弓箭手排成四列,箭头上绑上草绳,蘸上桐油在火炬上点燃,对着天空齐射,带着火的箭矢铺天盖地地向西商水师倾泻下来。 西商的船队顿时遭了殃,木筏和舟船被火弹击中,火焰飞腾;密密的火箭不仅杀伤了士兵,钉在船和木筏上,也把船和木筏烧着了,而且越烧越旺。 原来,西商的舟船木筏为了防止被水浸泡腐烂,也在上面刷了桐油和漆,这玩意儿也是见火就着。 商师的炮车、弓箭经过几轮射击,西商水师的舟船大部分都烧成了火船。 西商的水军一看事情不妙,纷纷跳水逃命,舟船木筏没了驾驭,在河面上顺着水流乱漂乱撞,着火的撞上没着火的也给引燃了,河面上到处都是燃烧的船只和木筏,漂着无数在游泳的西商水兵。 叔肇乘坐着一艘最大的木筏,就是他的指挥舰,上面有船舱敌楼,四周都是防护栅栏,船头上带着尖利的冲角,上面有三百士兵,本来坚固无比的,结果连中了三颗火弹,又中了无数的火箭,也熊熊燃烧起来,叔肇身上的战袍都被烧着了,不得不弃船而逃,坐着一艘小船划向北岸。 商师的木筏立刻呐喊着划向河心,去攻击西商水师。 第305章 巨龙神龟 可怜,已经失去战斗力、乱做一团的西商水师遭到了屠杀,船只木筏被烧毁的烧毁、弄翻的弄翻、砸烂的砸烂,上面的士兵大部分掉到水里。 商师兵卒站在木筏上往河里射箭,射杀落水的西商水军,就近的就拿长矛、戈戟乱刺乱砍,无数的舟船木筏残骸和尸体铺在河面上,带着滚滚浓烟向下游漂去。 在岸边观战的商汤高兴地拍着车轼大叫:“打得好!打得……” 第二个“好”字还没出口,一股阴风悠忽吹过,商汤打个哆嗦。 天突然阴暗起来,空中乌云滚滚,而且起了北风,把已经到了河心的商师木筏往回吹。 接着看到河面上波涛汹涌,白浪翻滚,一座浪山沿着河心逆流而上,好像一个巨大的东西从下游冲上来,径直奔向商师的木筏群。 商师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水里露出一个骨角尖利、鳞甲嶙峋的巨大脊背,把成排的木筏撞碎的撞碎、撞翻的撞翻,有的被直接拱到了天上,转眼间上百的木筏被毁,上千商师兵卒掉进水里,河面被搅得乱流滚滚、波浪滔天。 商师士兵一看,我滴妈,水怪来了!哪里还敢再渡河,都拼命往回划。好歹这时候是北风,即使是不往回划也被吹着往回漂,大部分木筏划回来,士兵就连喊带叫、连滚带爬地往岸上跑。 那个巨怪就靠向南岸来了,一口气又拱翻撞坏了上百个木筏,还吞掉了不少落水的士兵。 司马有虔看见,一声令下,命令河边的炮兵和弓箭手一齐发射,干那怪物。那巨怪身上顿时落满了箭矢,又被两颗火弹击中,巨大的脊背上烟火飞腾,可它转眼没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那是什么?”商汤惊叫道。 有虔说:“看不清君上,好像是条龙。” “是条龙,君上,”黑颠说:“那是一条巨型鼍龙,也叫猪婆龙。” “不可能,”莘伯单说:“猪婆龙我见到的多了,伊水里就很多,渔民们经常抓来吃,都很小……” “所以它是个神物啊,莘伯大人,”黑颠说:“西商人在商水边上建了一个神龙祠,岁时致祭,就是祭祀商水中的鼍龙神,应该就是这个巨怪。我听西商人说,它不仅能兴风作浪,还能呼风唤雨,如果它来捣乱,我们没法渡河了,它是神灵,我们杀不死它的。” 商汤大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看看伊尹,伊尹也没了主意,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个巨怪。 有虔叹气说:“唉!要是彭铿大人在就好了,他和那些水神们都是朋友,也许有办法。” 商汤一听,有了精神:“对啊,我们去祭祀河伯,也许他有办法。” 于是准备了牛羊牺牲、玉璧、币帛等祭品,还有两名女奴,祭祀河神必须得给女人,这不知道是哪辈子留下来的风俗,反正“以女适河”是古老的传统,必须得这么办。 商汤亲自带领群臣,到了商水和黄河的交汇处,设立了祭坛,举行了祭祀,献上牺牲、玉璧、币帛和美女,祭祀了三天,满心指望河伯大神能出来帮忙,可一点动静都没有,弄得商汤没脾气,只好带着群臣又怏怏地回来,以为牺牲、币帛、美女全白费了。 可到了晚上,商汤就做起梦来。 他梦见一个秃头老头,胡子老长,两眼凸出,弯腰驼背,穿着一身黑袍,拄着一根拐杖,来拜见商武王。 商汤问:“老丈,您是什么人啊?” “商武王,小人是北商水的灵氏。”老头吧嗒着嘴说。 “幸会!您在这里住了很久了吧?” “啊,时间不短了,”老头笑嘻嘻地说:“当年伏羲氏的时候小人就住在这里了,伏羲还从小人这里拿了神书去,创造了个什么八卦,呵呵,我也搞不太清楚。” “哦哦,那可真是时间不短了。”商汤也没多想,接着问:“那您老来见予一人,有何吩咐?” 老头笑笑:“不瞒商武王,今天河伯冯夷大人来找小人,说他拿了您的牛羊财物和美女,您是求他帮忙的,可他管不了商水的事儿,就让小老儿来帮帮您。” “真的?”商汤瞪大了眼睛,大喜:“那太好了,只要老丈能帮予一人把商水里的那条龙赶走,一定重谢。” “重谢不需要,”老头耸耸鼻子:“如果您有心,以后每年到北商水边上的灵龟祠去祭祀一次即可。” “那没问题。”商汤高兴地说:“您怎么帮我呢?” “唉唉,其实呢,小人和那条龙也算是邻居,只是合不来,小老儿喜欢安静,可那鼍龙脾气暴躁,总喜欢闹事儿,所以我们只要在商水遇到就得掐,这回再掐一次也无妨。” “我就不明白,那条龙怎么就会帮西商……” “这个很容易明白,因为西商每年都祭祀它,它也答应保护西商嘛,所以您要渡河去攻伐西商,它怎么能坐视不理。现在它还伏在商水底下等着你们呢。它要在这里,你们商师无论多少人马都过不去的。” “那么,老丈您真有办法把它赶走?” “啊,小老儿虽然老点儿,这点事儿还能干。”老头说:“您得把军队从商水边上往后撤撤,撤到高地上。我呢,先想办法把那条龙赶进黄河,你们就可以渡商水了。不过小老儿可弄不死它,你们得快,最多三天时间,它又得回来,那我可帮不了你们了。” “用不了三天,只要一天就足够!”商汤喜不自胜。 “以后吧,您要想南商水安定,也得祭祀它,当然您得能取代了西商,否则也不好弄。” “这个没问题,予一人还是很敬重神灵的,只要它不和我们大商为敌,年年祭祀都不成问题。” “嗯嗯,那就好那就好。小老儿告退,告退。” 小老头说着,一边行礼一边后退,消失了。 商汤醒过来,在床上呆坐着,想了半天,不知道这个梦是真是假。 天一亮,商汤就召集群臣,说了自己昨晚做的梦,问大家是怎么回事。 伊尹急忙说:“君上,不管怎么回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赶快拔营起寨,迁到高处去,以后的事儿以后再作计较。” 商汤听了,哪里敢怠慢,发出紧急命令,商师立刻拔营后退了两里,到土阜上扎了营盘,不仅把车仗马匹都拉上山,连扎好的木筏也都拖到了山坡上,五万多人足足折腾了一整天。 当天晚上,天就阴暗起来,空中风起云涌,闪电乱蹿,雷声隆隆作响。 商汤众人都不敢睡觉,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儿,都聚在大帐里听动静。 一直到了快交子时了,空中云团旋转,电火激绕,雷霆震荡,可没有下雨。 就听见从南商水方向隐隐传来惊涛骇浪之声,砰嗙訇阖,同时还带着猛兽般的怒吼声,土阜都在震动,好像闹地震一般。 商汤和群臣众将都跑出帐外,站在高处往南商水方向看。 无数的商营士兵也已经跑出来,站在山坡上,对着南商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随着空中的电火闪耀,就见南商水泛滥了,汹涌的河水翻着数尺高浪头涌上岸边,原来商师扎营的河岸平原都变成了汪洋泽国。 就在南商水和北商水的交汇处,巨浪滔天,汹涌澎湃,两个巨大的黑影在浪涛中时隐时现,发出闷雷般的怒吼声,好像正在殊死搏斗,嘴里喷出的水雾冲上天空数丈高,嘶嘶呼呼作响。 空中一连串的电火蹿下来,激绕在水面上,把河面照得如白昼一般。 “哞——!”一声龙吟,一条几丈长的巨物跃出水面,长长的尾巴甩向空中,又轰然落水。 “哇!是一条龙!”士兵们惊叫道。 “呜——!”又是一声怒吼,一个圆形的巨大黑影从水里探出一半身躯,就象坐小山,伸出长脖子,探出两只巨大的前足,对着巨龙落下地方压下去,激起的巨浪直冲天空。 “啊呀!那是一只巨龟!” “我的天!好大的乌龟!” 士兵们嚷着。 商汤和群臣都目瞪口呆。 第306章 孟宓行刺 那两个巨物时起时伏、时隐时现,在汹涌的浪涛里足足搏斗了有一顿饭的功夫,就见如山的巨浪汹涌着往商水下游黄河的方向滚滚而去。 接着涌上岸的河水开始退潮,呼呼地退向南商水中。 空中的电火雷声渐渐向黄河方向去了,云团也不再盘旋,接着一场大雨潇潇而下。 商汤和众人站在雨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场面简直太恐怖,那两个巨型水怪足以把人吓尿! “君上,您、您梦中的那老丈是北商水的灵龟。”伊尹抹着脸上的雨水,战兢兢地说。 “啊,爱卿怎么这么说?”商汤吃一惊。 “老头说他是灵氏,肯定就是灵龟。他说当年伏羲氏从它那里拿了神书去造了八卦,就是龟书嘛。” “啊哟,我早就听说南北商水里有神物,北商水里有神龟,南商水里有神龙,还是真的啊。”站在商汤身边的肖己有点兴奋。 “怎么?二夫人也听说这事儿?”商汤问。 “在嵩山女学的时候听说的,君上别忘了,嵩山离这里很近的呀。”肖己说:“我听我师父昭灵夫人这么说过。据说当年我师祖庆宾先生过北商水的时候,就是那灵龟驮他过去的,他们是朋友。” 雪狐姬在旁边说:“我也听说过,可谁也没见过。” “君上,这个臣下知道,”黑颠说:“西商人每年都要祭祀南北商水之神,南商水祭祀神龙,北商水就祭祀灵龟,祭祀的地方就在两条河流交汇之处。不过有一年南商水泛滥,倒灌入北商水,竟然把灵龟祠给冲坏了,西商人也没再修,灵龟的祭祀就废圮了。” “那看来灵龟要帮我们有理由了。”商汤说:“先别讨论这事儿了,都回去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渡河,我们只有三天的时间。” 第二天一早,商师的士兵就抬着木筏踏着泥泞涌到河岸上,把木筏放到水里,士兵跳上木筏,随着有虔的号令,开始渡河。 这次可非常奇怪了,不仅河面上静悄悄的,连河对岸也静悄悄的,西商师的影子都没看见。 第一批八千商师军卒登上了河北岸,列开阵势,往前推移,走了不到二里地,就看见一片被洪水冲毁的西商师的营盘,栅栏壁垒全倒了,营地里帐篷东倒西歪,粮草辎重也被冲得到处都是,七零八落散乱在泥泞中。 原来西商师也在河对岸扎了营盘,准备抗击商师渡河,谁成想昨天晚上南商水突然泛滥,河水汹涌地涌入了西商师的大营,冲毁栅栏、壁垒,漂没了营地,西商师的士兵被冲走了无数,急忙连夜后撤,连粮草辎重都扔了。 商师的木筏就在河面上来来回回地摆渡士兵、车辆、马匹、辎重、粮草,五万多大军源源不断地过河,一直到了晚上戌时,商师才全部渡过河,往前推移了五里多地,也没遇到西商师,大概他们知道没法和商师打,跑远了。 第二天,商师就开始向西推进,杀奔西商邑。 一路上遇到无数西商的属国和村聚,一部分被攻灭,大部分都望风归降,直接开门投降,表示愿意归顺商武王。 三天往前推进了六十多里,这时探马来向商汤禀报:“启禀君上,再有三十里就到西商邑了。” “哈哈,是吗?”商汤问:“西商师哪里去了?” “启禀君上,商靖带着军队一口气跑回西商邑了,还把附近一些国族村聚的人都召进城中,西商邑周边二十里以内的城邑村聚全都没人了。” “哈,他这是想和予一人死磕到底啊!”商汤说:“行啊,予一人就奉陪到底!我大商的第二波援军还没来,予一人就打到西商邑了,哈哈,班男靖你个孙子的,你等着我的!” 商汤就下令在西商邑南边三十里的地方安营下寨。 第二天,商汤要去看看西商邑的样子。 探子说:“君上,在西商邑西南角二里地的地方,有个山丘叫中丘,丘南有个中丘邑,丘北有个丘阴聚,现在都没人了,在中丘上可以清楚地看到西商邑。” “是吗?哈哈,好,那予一人就去中丘看看。” 商汤带着伊尹、有虔、东门虚、西门疵、伊陟、伊奋、东门羽正、庆州、庆弘,费昌为御,还有五百士兵,乘车去中丘。 商汤上了车,突然不知道哪根筋起作用了,想了一下,对士兵说:“去,去后营把二夫人请来,和予一人一起去。” 肖己很快来了,上了商汤的战车:“君上,您带了这么多将士,还要妾身跟着啊?” “你不知道啊二夫人,一说去中丘看西商邑,不知怎么的,我就想起来当年去小成山看温邑的情景,在那里予一人遇到了二夫人你。” “那又怎么样呢?” “怎么样?予一人怕这次去中丘再蹦出个女肖来,受不了。” “哈哈哈,君上真会说笑。”肖己大笑起来。 商汤等人驱车走了二十多里,果然看见前面有一座土山,山不是很高,上面树木葱茏茂盛,山下果然有座城邑,就是中丘邑,城邑四门大开,里面街道建筑完好,却空空如也,邑人听说商师杀来,都逃光了。 他们穿城而过,很快到了中丘之下,下了战车,顺着林木间的樵道登上了丘顶。 丘顶上的林木中有一大片空地,视野开阔,可以清楚地看到四周的远处的景物。 众人放眼往北一望,都惊奇了。 远远看见西商邑坐落在一大片平原上,城池高峻雄伟,带着很高的敌楼,上面插着旗帜,巨大的城门也看得清清楚楚,吊桥高挂,隐隐可以看见南城墙里面鳞次栉比的屋顶,笼罩在一片淡淡的雾气之中,外面是一道很宽的护城河,护城河连接着南北商水。 护城河以外都是沵迤的平原和每每的田野,中间河流沟渠纵横,一望无际,南城门一条宽阔的大路在原野中间向南延伸,通向南商水方向。 最主要的是,西商邑竟然比商汤的国都景亳还要大出很多,那气派非常像西夏邑。 “我勒个天!西商邑竟然这么大,比我们的景亳还大、还气派!”有虔惊叹起来。 东门虚说:“怪不得班男靖这么嚣张,原来西商邑果真这么牛!” 伊尹说:“君上,看来这里原野广大,土地肥沃,而且在南北商水之间,永远不会缺水闹旱灾,真是个丰饶肥美的好地方啊!” 商汤哈哈笑起来:“右相大人,我们一路走来,要找可以迁国的地方,没想到,我们的目的地也就是我们新商邑的所在地啊!真是太好了。哈哈哈……” “君上圣明,臣下正是这个意思。”伊尹说。 看了一阵,伊尹还在皮纸上绘制了个粗略的图形,弄好了,大家决定赶快回去,商量如何攻城。 “右相大人,得想个办法,最好能在不毁坏城邑的情况下把西商邑拿下来。”商汤一边走一边说:“那样会省我们好多事。” “君上,您也知道,夺取城邑不外乎两种,一种强攻,一种智取,”伊尹说:“强攻没办法保证城邑的完好,智取倒是可以,可是很难的。我们攻克西邑夏,强攻、智取都用上了,西邑夏也被毁掉了大半。” “嗯嗯,是啊,所以……” 商汤的话没说完,就听见前面的士兵惨叫起来:“啊……” 就见一个红影子在士兵见穿过,所到之处士兵接二连三地往下倒,眨眼倒了七八个。 商师众将还没反应过来,红影子一闪就到了商汤跟前,一声尖喝:“看刀!” “豁”地一道寒光闪过。 但是刀走空了,商汤被身边的肖己一把拉到了一边。 那红衣女子手也快,身子一拧,反手又是一个反刺,短刀扎向商汤的脖子。 “当”地一声,她的短刀被另一把同样的短刀架开了,女子凌空往后一跃,一个空翻轻盈落地,横刀胸前:“谁……啊……” 她惊叫了一声。 肖己也胸前横着短刀,和红衣女子对峙着,可也忍不住惊叫了一声:“老八,丽宓师妹!” “七师姐,丽肖?”红衣女子也惊呆了。 来的红衣女子正是商靖的女儿孟宓。 肖己吃惊地说:“老八,你怎么在这里?” 第307章 商师攻城 “我本来就是商人,当然在这里!”孟宓说:“我在这里等了五天了,终于等来了成汤,没想到七师姐你、你为什么要救他?” “哦,师妹,惭愧,我嫁给了商武王,现在是他的侧室夫人,当然得救他啊。” “师姐,男人都是骗子,拿女人不当人的东西,说要就要,说扔就扔,畜生不如,您别信他。” “好像不全是啊师妹,君上对我很好,我都生两个孩子了。”肖己笑了一下:“师妹,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情,可听师姐一句劝,别帮西商人了,到商来吧,有师姐在,一切会好的。” 肖己身后的商汤一听孟宓是肖己的师妹,他对女学的弟子一直有种莫名的钦佩和喜爱,急忙说:“丽宓,只要你肯到我大商来,予一人保证,绝不会亏待你……” “闭嘴!成汤,你带着大军这么远来攻伐我商国,与我父亲为敌,我岂能背叛我父亲!” “什么?”肖己吃惊了:“我只知道你是西商人,没想到,师妹你、你是商靖的女儿。” 孟宓冷笑了一声:“七师姐,现在你知道了,为了我有商,我绝不会放过成汤!” “那也没办法了啊,八师妹,你是我们丽科里最小的师妹,我们都喜欢你,我不知道你怎么变化这么大。你也该知道,君上是我的丈夫,我也不会让你伤害他的。” 孟宓咬着朱唇,好像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片刻,她放下刀:“七师姐,在我们丽科八姐妹中,你的武艺最好,刀法最快,连大师姐丽贞都不是你的对手,我知道我这次刺杀失败了,但是我不会放弃的,总要找机会杀了成汤!” “师妹,只要有我在,你的机会不多的,请你保重。”肖己对围拢过来的商兵一摆手:“都让开,让她走!” 商汤一见肖己说话,急忙也说:“对对,都让开!” 士兵急忙往两旁闪,让开一条路,孟宓身子一闪如电,窜入密林中去了。 肖己收起刀,一挥手:“快走!” 肖己紧紧跟着商汤,众人前后簇拥着,谁也不敢离开,一口气下了山,上了战车就往商营方向跑。 在战车上,商汤开始向肖己道谢:“谢谢二夫人,今天要没你,予一人又死一回了。” 肖己看看商汤:“君上,您的感觉还真准啊。” 商汤靠在车轼上抹抹额头:“没想到,你的师妹在这里,可真让予一人紧张……” “我的天,她太快了,冲过来就撂倒了八个,我们都没反应过来。要不是二夫人,君上……”旁边战车上的伊陟声音都打颤了:“嵩山女学的弟子真可怕……哦不,嘿嘿,二夫人您不可怕。” 肖己哧地笑了一声:“‘女冥行’不可怕吗?” “哎……至少我们不用怕您……” “君上,以后您要去哪里,先给臣妾说一声,臣妾必须跟着。”肖己郑重地对商汤说。 “是是,二夫人放心,予一人一定让你跟着。”商汤急忙说。 心里又佩服了自己一番:当年真是有眼光,弄来肖己这个宝贝,要不然自己死好几回了。 回到大营,肖己告诉商汤,她们丽科八姊妹中,丽宓是最小的一个,本来是个挺贤淑柔和的女孩,很可爱的,可今天见了,觉得她性情大变,言语冷酷,似乎受了什么刺激。 “难道,是因为予一人来攻伐西商?想干掉他的父亲?”商汤说。 “不能,这不会让她变成这样,从她言语里听出来,她好像特别恨男人。”肖己摇着头。 “那、那予一人就搞不懂了。” “君上,求您件事,”肖己说:“您派人去打探打探,我想知道丽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好,没问题。”商汤说:“你最好能劝劝她,让她投到大商来,予一人一定好好对她,加官进爵都没问题,包括给她找个好人家……。” “那不可能的,君上,”肖己苦笑了一下:“我们女学的规矩,第一项就是忠诚,如果她背叛她的父亲就违背了这条规矩。她不会背叛她的父亲,就像我不会背叛您一样。” “啊,那……” “臣妾只能想办法劝劝她,让她别插手我们之间的战事,当然成功的机会也很少。” 商汤突然想起来昆吾牟卢的妻子琴祁,也是嵩山女学的弟子,容颜美丽,德行贤淑,武艺高强,多好的一个女人,可愚忠得可怕,宁愿为自己的丈夫死也绝不回头,这也是商汤敬重嵩山女学的地方,可也实在让人心里过不去。 嵩山女学的这种教育他说不出来是好是坏,纠结得很。 过了三天,商汤就带着五万大军黑压压地逼近了西商邑的南城,士兵在城下骂战,让班男靖出来决战,呼喊声像潮水一般此起彼伏。 商靖在莽宫大室里,听着城外隐隐传来的喊声,团团乱转,可脸上还是带着笑容。 西商群臣一个个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吭声。 “嗨嗨,各位,各位爱卿,你们别都装哑巴啊,”商靖说:“怎么办?外面的商师怎么办?” 司马奚章说:“父侯,现在我们城中还有三万兵马,加上邑人的旅众,还可以凑起六万人,儿臣以为还是出去和他们死战。我们没有退路了。” 商靖说:“奚章啊,我们不是没打过,我们三万人的战斗力有多少你也不是不知道,至于旅众,他们只会逃跑,更不能指望。亳师武装到牙齿,他们的炮车、弓箭已经把我商师给吓破胆了,你还指望他们出城去血拼?” 长胫徭说:“现在邑人都在骂我们,说我们从前线传回来的战报都是‘大获全胜’,可最终却让亳师给打得跑回了都邑,出动的六万人马剩下一半,现在连城池都被围困了。” 淑士规说:“这还小可,还有邑人说,我们每年拿出那么多财物粮食去养那些野蛮人,宁愿自己饿死人,就让野蛮人来守邑好了,我们不干……” “把这些碎嘴子的家伙统统抓起来杀头,这是破坏我们抗击外侮,蛊惑人心!”商靖吼道。 右相巴充说:“君上,现在,我们出战不足,守城有余,我们只把士兵和邑人组织起来,都上城防守即可。我们商邑粮草充裕,城高池深,足以挡住亳师。亳师长途远征,他们的一切物资供应都靠长途运输,撑不了多久的,只要我们能守上半年,臣以为亳师就得不战自退。” “好,就这么办!哈哈哈,我煌煌商邑,支撑个半年还是没问题的!”商靖又高兴起来。 果不其然,商师索战不成,就架起炮车,推着巢车、冲车抬着长梯开始攻城,他们在南城和东城的护城河上用大木筏铺设了十几条浮桥,在炮车和弓箭手的掩护下,拼命冲城。 可连攻了两天,根本就攻不上去。 西商邑的城墙不仅高峻,而且各种守御器械完备,一点不比西邑夏差,结果商师就吃了大亏,折损了几千人。 到了第三天上午,商师照旧攻城,连续发动了五轮攻击,都大败亏输而回,城下扔下了无数尸体。 整个西商邑的南城和东城都在燃烧,连敌楼都成了熊熊的大火堆,高峻的城墙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箭矢,像刺猬一般,可是西商军民仍在奋勇作战,商师根本上不了城墙。 伊尹说:“君上,这个弄法不行,西商邑简直就是第二个西邑夏,这么强攻根本攻不破,得另想别的办法。” “怎么?您在城里还有内应?”商汤问。 “没有,这里臣下从没来过,上哪里搞内应去。”伊尹一摊双手。 “那爱卿的建议……” “先后退,让臣下想想别的法子。”伊尹说。 第308章 鄋瞒巨人 商汤还没下命令,却听见西商邑城中鼓声大作,隆隆作响,这是要出兵的信号。 商汤一愣:“怎么的?班男靖这混蛋要出兵决战?” “听鼓声好像是……”有虔说。 原来西商人的援军到了。 商靖正在莽宫大室里听战报,有北城的士兵来报告:“君上,北门来了五个巨人,说要见您。” “巨人?什么……啊哈,是鄋瞒人来了?”商靖大喜。 古代有个巨人族,称为“大人”,《山海经》中有个大人之国,据说他们都是龙种,身高数丈,能腾云驾雾。其实呢,他们是黄帝之后的任姓国,和左相仲虺是同姓。 虞朝的时候,大人国的一位王子路过邓林的博父国(也称夸父国,就是逐日的那位的国家),博父国也是个巨人族国家。这位大人王子爱上了那里的一个巨人女子,两个私会几次之后,博父女生下两个孩子,一个叫防风,一个叫鄋瞒,两兄弟长大后不合,就一个去了东方,一个去了北方。 去了东方的防风建立了一个防风国,厘姓,称防风氏,虞夏时期都这么称,到了商代音转为“汪芒氏”,他们居住在吴越地区的封嵎山附近,但这一支巨人族到了商末就灭绝了,没有后人。 去了北方的鄋瞒也建立了一个国,叫鄋瞒国,漆姓(一说漆姓就是厘姓),他们居住在北方荒蛮的大山之中的岩洞里,靠放牧和狩猎为生,很少与外界打交道,一直延续到周代,他们从遥远的北方内迁,迁徙到今山东省济南市北(一说在博兴县西南),被称为“长狄”,后来被齐人所灭。 这次来帮助商靖的,就是鄋瞒人中的一支。许多年前,这支鄋瞒人因为北方天气变得寒冷,就赶着牛羊放牧,沿着黄河南下,来到西商的领地,他们的畜群发生了瘟疫,死亡过半,他们就开始剽掠西商的城邑村庄。 商靖听说了,就派人和他们和谈,发挥“大国情怀”,给了他们一大批牛羊牲畜,并结了盟。 这次西商和大商开战,鄋瞒人知道了,就遵守盟约,派了五名勇士来参战。因为路途遥远,他们得到消息比较晚,等再赶来,商师已经打到西商邑城下了。 商靖急忙让士兵开了城门放五个巨人进来。 五个巨人到了莽宫大室,拜见商靖。 商靖和群臣一看,都吓得不轻。 这个五个人都身高一丈八尺左右,合今天的三米来高,肌肉发达,像一座座肉山,而且面目狰狞,粗眉巨眼,巨大的狮子鼻,阔口连腮,上下的巨大獠牙都呲到唇外,感觉他们就是一种半人半兽的种族。 都带着巨大的牛角皮盔,身上披着好几层牦牛皮,用的武器都一样,就是用整根大树做的木棒,都有瓦盆口粗细,三丈多长,站在莽宫大室里,脑袋几乎杵着屋顶了。 鄋瞒巨人的头儿自称叫康古橐,受族长的差遣,来帮西商师打仗。 商靖高兴得一拍案几:“哈哈哈,我的天啊!简直太好了,有了这五个巨人,足以顶千军万马,还怕亳子成汤作甚!哈哈哈哈……” 康古橐说,他们来这里,希望赶快打完仗,好回去,不想在这里久呆,所以希望立刻出兵,出去打跑了商人他们就走,但是要求给一百头牛和一百只羊当奖品。 商靖说:“只要你们打败了商师,我给你们二百。哈哈哈……” 西商师立即击鼓集结,开了南城门出战。 商师急忙后退了三里列阵。 等西商师列阵完毕,商汤往对面一看,也吓了一跳:“那五个是什么?怎么那么高?” 黑颠的战车靠过来:“君上,那是居住在河北的鄋瞒人,他们是巨人族,一个个凶猛无比,力大无穷,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对付的。” 葚叔泛说:“难办难办,他们都扛着整棵的大树……” 话音未落,西商师击鼓了,五个巨人怒吼着冲向商师,西商师的军卒跟在后面掩杀过来。 “放箭!放箭射死他们!”有虔高喊。 商师顿时箭矢飞空,向西商师和那五个巨人倾泻下去。 那五个巨人弯下腰,端着大棒往前冲,箭矢落在他们后背上,扎得和刺猬一般,可他们好像根本就不在乎。 巨人们也就跑了几步就到了商师跟前,他们也不管什么军阵行列、士兵车马,抡起大棒就是一顿横扫,就像用扫帚扫蚂蚁一般,把商师的人、马、车一扫就是一片,左右横飞。 商师的前队被这五个巨人没几下,就扫掉了一少半,简直就是一个“惨”! 商汤一看,我滴天啊,这仗没法打!这五个巨怪的确如黑颠所说,根本就不是人能对付的玩意儿,急忙下令鸣镯撤兵。 商师立刻倒拖了戈矛往回就跑,战马拉着战车和炮车跑在最前面,士兵后面跟着,弓箭手拒阵,一边跑一边往后射箭。 可根本挡不住巨人和西商师,潮水般地掩杀过来,商师大败亏输,被杀得尸横遍野。 西商师一口气追杀出十几里地,巨人们却不走了,站在那里住着大棒喘粗气。 司马奚章的战车冲到康古橐面前:“康古橐大人,怎么不追了?” “不、不追了,”康古橐呼哧呼哧地喘着:“我们跑不那么远!” 原来,这些巨人虽然高大凶猛,却有个致命的弱点,不能长途奔跑。如果是慢慢地走,走多远都没问题,可是只要一跑,跑不上十来里,就喘不过气来,所谓“长狄身巨,而疾行不过十里”,根本无法长途追击。 从现在的医学角度分析,大概和他们的身高体长有关,一运动剧烈,心脏就供血不足。 奚章顿足捶胸:“康古橐大人,我们大获全胜了,只要一口气追下去,攻破商师大营,把他们赶回南商水以南,我们就胜利了!” “我、我们真的跑不动了,要追,你、你们去追,我们得回去吃饭……”康古橐呼呼喘着说。 西商师真的没胆子自己去追,商师虽然战败,可人数还不少,战斗力照旧不弱,万一杀个回马枪,受不了。 没办法,奚章急忙下令鸣镯收兵,先回城再做计较。 商靖带着群臣亲自出城迎接,高兴得脸都开了花。 回到城中,商靖要设宴款待五名巨人。 巨人们不要宴会,只要每人给两只羊、两坛子酒就行。 十只羊牵来,一人两只。 巨人就在莽宫大门口,把羊杀了,对着刀口饮血;然后剥了羊皮,既不烧也不烤,用刀切着羊肉生吞,有的干脆直接下口啃,吃得满嘴满手是血。不大一会儿两只羊就吞进肚里,抓起酒坛子,咕咚吸溜,把两坛子酒喝完,然后往墙上一靠,就鼾声如雷。 西商邑的邑人们都跑来围观,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从来没见过这么高大的巨人和这么野蛮的吃饭法,都咋舌不已。 商汤等人败回商师大营,一个个惊魂未定,检点人马,少了四千多人。 “怎么办各位,”商汤急急呼呼地问:“总得想办法把那五个巨人拿下,否则这仗没法打。眼看打到西商邑了,又被这五个巨怪赶回来了!” 有虔说:“我看那五个巨人虽然凶猛,但是行动迟缓,让臣下想起来当年的勾殊,要不咱们也用绊索绊他们。” “恐怕不行,”西门疵说:“他们有西商师打配合,我们没法用绊索,根本靠不近。” 伊陟说:“对付他们,只能用贴身近战的办法,可谁能靠近他们?就是靠近,也不一定能杀死他们啊,他们太大了,戈砍、矛刺,估计都难致命,除非刺中要害。” 雪狐姬说:“我可以对付一个……” “不行!”伊奋一口否决,他怕老婆吃亏:“你对付一个,其他的呢?可能这个你还没打倒,别的就用棒子打着你了。车马挨上一下都烂了,人怎么受得了?不行不行。” 伊尹想了想了,说:“臣下有个主意,让工匠们赶快造强攻大弩,只有那东西能杀了他们,以前有人用那种大弩对付野象,应该对巨人能构成杀伤力。” “嗯嗯,对。”商汤点着头。 大匠强说:“造那东西很费劲,就是昼夜赶工也得五六天。” “那就赶快,不管早晚,有总比没有好。”商汤说。 打算得很好,可事情常不是按照人的想法发展的。 到了半夜,北营垒了望塔上的士兵就见远处黑乎乎的一片快速往这边移动,等近了,看到五个巨大的黑影,提着大棒,摇摇晃晃地往营垒而来。 “不好啦!西商师来偷营啦!”士兵惊叫起来。 当!当!当!警钟长鸣。 第309章 太子疯狂 商师里顿时炸开了锅,士兵都抄起武器集合。将士披甲执兵上了战车,都奔向北营垒。 这时,那五个巨人已经到了跟前,冒着营垒上射来的箭雨,用大棒扫开栅栏,轰隆一声把营垒推倒,一步就跨进来。 “杀呀——!”司马奚章带着西商师顺着被打开的豁口涌进了商师大营,四处放火。 商师众将一部分掩护商汤等人组织撤退,一部分人就来和西商师厮杀,他们不敢去怼那五个巨人,而是来战商师的战车,双方混战在一起。 那五个巨人只顾自己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用大棒像扫地一样左右横扫,商师的士兵、车辆、帐篷、马匹四散横飞。 商师毕竟训练有素,且战且退。 庆州、庆弘兄弟正在奋力厮杀掩护粮草车撤退,这时候,两个人在火光影里看到了司马奚章,三辆战车后面许多西商士兵杀来。 庆弘让御手冲上去,截住奚章。 庆州大叫:“兄弟,别去,快撤!” 可庆弘已经冲上去了。 最前面的两辆战车是奚章的弟弟舟师叔肇和堂兄少司马孟究,因为离得且近,急忙过来阻挡。 庆弘的战车和叔肇的战车错毂而过,叔肇一戈砍向庆弘的脖子,庆弘一低头躲过,底下一戈横斫,戈锋噗地扎入了叔肇的肚子,庆弘用力一带,叔肇一头栽出车外。 叔肇捂着肚子,还挣扎着往上起,庆弘的战车掉过头冲回来,手起一戈,把叔肇的人头砍落在地。 奚章看见了,大吼一声:“庆弘休走,拿命来!” 驱车冲过来,举起大戟就砍:“庆弘你个混蛋,杀我三弟,我和你势不两立!” 庆弘也不答话,挥戈和奚章死战。 这时辆车在混乱中一错,车毂撞在了一起,砰地一声,两辆车都停住了。 庆弘在车里没站稳,身子一晃,这时奚章用大戟直刺过来,那大戟上带着个矛头,噗地一下刺入了庆弘的胸口。 庆弘丢了戈盾,双手抓住了戟柄,吐了一口血,两眼盯着奚章,脸上突然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奚章,你杀了我,你也活不长了!” 说完松开手,仰面倒在车里。御手一看,急忙驾车落荒而走。 庆州一见弟弟被奚章刺倒了,大惊,正好和孟究的车错过去,他放下长矛,从车里抄起弓箭,辆车刚兜回头,他对着孟究开弓就是一箭,射中了孟究的脖子,孟究一头栽出车外。 奚章看到了,大吼一声,挥着大戟又奔庆州来了。 庆州知道不是奚章的对手,不敢恋战,带着士兵向南败下去。 商师把整个大营都抛弃了,在黑夜往南商水方向溃败,跑出去二十多里,再有十里就到南商水了,就见前面黑压压的一片人,原来是北门甘、雕题奂和亚武带着补给营的五千守军来接应了。 商师见后援来了,立刻刹住脚,反回头来迎击追来的西商师。 奚章一看对方黑压压的又来了许多士兵,不知道虚实,特别是那五个巨人又跑不动不追了,心里没底,急忙下令退兵,西商师鸣镯,撤退了。 商汤等人一口气跑到了南商水边上的补给营里,才算刹住脚,直到天明,被杀散的商师兵将才陆续地回来,商师大概五六千人又没了——五个巨人两次攻击,商师折损人马过万,简直是空前的巨大失败! 最大的损失是不仅大营的的粮草辎重全丢了,大架炮车也只回来十几架,其它的全毁了。 原来,商师的炮兵被严格要求过,一旦事情不妙,第一件事就是马拉炮车快跑,他们先撤;如果实在来不及跑,就把火弹摔在炮车上放火烧掉,决不能落到敌人手里。 这次五巨人偷营,实在仓促,来不及套马拉炮车,只好放火烧掉,只拉出来十几架,其它的八十多架全完了。 另外让商汤痛心的是,前司徒庆誧的二儿子庆弘阵亡,被司马奚章所杀,当然,他先杀了奚章的三弟舟师叔肇。 商师大营里一片低迷的气氛,士兵们对那五个巨人都怕了,那五个半人半兽的大东西实在是无法对付。 正在商师束手无策的时候,湟里且带着商师的援兵到了。 这次来的有义伯、仲伯、丘素文、勺陵、勾殊、东穷伦等人,还有商汤的两位王子太子杺和王子胜。 他们带来了三万五千商师,本来他们出发的时候只有两万人,但是沿途又收了一些方国和城邑氏族的军队,多了一万五千人。 援军过了南商水,带来了粮草、辎重,还有五十架炮车,算是弥补了商师的损失。 在大帐里,商汤接见了湟里且等人。 湟里且见商师的惨状,非常吃惊,伊尹就把五巨人的事儿说了。 太子杺突然问东门羽正:“怎么就你一个?庆弘呢?” 羽正眼泪汪汪地:“阵亡了,被西商师司马奚章杀了!” “怎么回事?”太子杺吼道。 庆州就把弟弟被杀的事情说了一遍。 “啊——!”太子杺狂叫了一声,暴跳起来:“奚章这个畜生,我饶不了他!不把他碎尸万段,我誓不干休!” 有虔说:“太子,现在奚章不是问题,问题是那五个巨人……” “什么狗屁巨人!身高力大的夯货,就把你们吓住了?这样干等有什么用?没胆子去戳他,他们自己死不了!巨人也是人,他们总能杀死!”太子杺吼道:“明天我去挑战,去杀了那五个巨怪!” “太子,臣下知道您很勇猛,但是您自己不行,必须得有人配合!”伊尹说:“否则对付五个,您武艺再高也不行。” “还有谁?还有谁愿意和我一起……” 他的话没说完,雪狐姬又第一个站出来:“我去,算我一个!” ——雪狐姬虽然是女人,可她野蛮人的特征是在骨子里的:性情彪悍,无所畏惧,夏桀的十二虎姬也是一样的情况。 太子杺看看雪狐姬,他没见过:“女人?你是谁?” 伊奋急忙说:“太子,她是雪狐姬,是我妻子!” “啊?你结婚了?这么快?”太子杺盯着雪狐姬哼了一声:“倒是真漂亮,可打仗不是靠脸蛋,你会武艺吗?” 雪狐姬说:“太子,我没问题!” 伊奋说:“太子,雪狐姬是嵩高庠的高材生,是最好的武士。” “那好,还有谁?” “算我一个!”东穷伦站出来:“我的箭会管用的。可惜我妹妹季隗没来,否则我们兄妹联手,肯定能保证太子无恙。” 原来,和东夏的战争结束后,由商汤做主,把季隗嫁给了贷子相的孙子小祝贷英,已经怀了身孕,没法来打仗了。 “好,够了!”太子杺一挥手。 商汤心惊地说:“杺儿,再找两个吧,你们才三个人,太少……” “不用了,只要有两个给我打掩护就行了。”太子杺很干脆地一挥手:“其实有没有都一样,那五个巨怪有本事就打死我,打不死我我就打死他们!” 勾殊站出来:“不殊也去,呵呵,不殊就喜欢打大个子!” “你不行!你身体笨笨的,他们比你硬,你刨不动他们!” “哦,好……”勾殊傻头傻脑倒是很听话。 雪狐姬第一次见这位太子杺,看上去瘦弱文气,可说话间感觉他脾气乖戾暴躁,还有点疯疯癫癫的,貌似精神不正常。特别是他那枯瘦如柴的样儿,走路都打晃,难道真的能打仗? 这边刚计较完,就听见北营垒警钟又响起来,士兵扯着嗓子尖叫:“西商师又来啦!五个巨人又来啦!大家准备迎敌啊!” 当!当!当!当…… 原来,巨人第一次击败商师之后就想走,问商靖要牛羊,商靖说,你们虽然打退了亳师,可亳师还在,亳师大营还在,你们一走,他们马上回来,你们等于没打,所以不给牛羊。 五个巨人就答应半夜去劫营,结果真的偷袭成功,把商师大营毁掉了。 回去又去要牛羊要走人,商靖又不给,说亳师跑到南商水边上的补给大营去了,亳师还在,亳子成汤还在,你们一走他们照样回来,你们还等于没打。 五个巨人就答应帮助西商师把亳师打到南商水南岸,还答应一定杀了亳子成汤。 于是他们又和西商师的军队杀奔南商水北岸的商师补给大营。 第310章 诛杀巨人 “来得正好!”太子杺一挥手:“雪狐姬、东穷伦跟我出去,司马大人,点五千士兵给我断后!” 商汤惊心地说:“杺儿啊,到底行不行啊?那五个巨怪……” “父王放心吧,那不过是五头大猪,就是大了点儿,一样宰!宰不了他们,孩儿就不回来了!” 太子杺顶盔掼甲,提了长矛、盾牌上了战车,带着雪狐姬和东穷伦奔北营门。 商师号角长鸣,北营垒开了,三辆战车先冲了出去,有虔点了五千商师兵卒鱼贯涌出了营垒。 商汤、伊尹等众人也都登上壁垒观战。 傻大个子勾殊拄着大耙子站在壁垒上,手搭凉棚往远处一看,就叫起来:“啊呀,呵呵,那五个好大,比不殊还大!” “你也怕了?” “哦?不殊不怕!” “那你出去拿耙子刨死他们!” “呵呵,不中。太子说了,他们太硬,不殊刨不动!”勾殊傻笑着说。 太子杺的战车冲在最前面,他对御手方兴说:“我让你跳车你就跳车!” “是,太子大人!” 那五个巨人开始冲锋,奔跑起来。他们摆开个箭头的阵型,扛着大棒跑在西商师军队的最前面,他们个子高腿长,跑起来速度快,把西商师的军队甩开了一段距离。 太子杺瞄上了他们的头领康古橐,康古橐端着大棒跑在五个巨人的最前头。 看看靠近,太子杺喊了一声:“跳!” 方兴用缰绳钩子钩住缰绳,一纵身跳下战车。 两匹马拉着没人驾驭的战车仍旧飞奔冲向康古橐。 眨眼到了跟前,康古橐大吼一声,抡大棒对着战车就是一个“横扫千军”。 太子杺也不躲,一纵身跳上车轼,在车轼上又一纵身,跳起来一丈多高,大棒带着罡风从他脚底下扫过去,轰隆一声巨响,那辆战车连马都被打飞起来,在空中翻滚着碎裂。 太子杺在空中右手举长矛,借着冲力对准康古橐的咽喉就是一个突刺,耳轮中就听得“嚓”地一声,长矛从哽嗓处刺入,从后颈子穿出。 太子杺双脚在康古槖胸口上一蹬,拔出长矛,一个后空翻落地又一闪身,康古橐脖子上血箭喷射,往前踉跄了几步,那巨大的身体就像山崩一样往前一扑,“轰”地一声倒在地上,砸得地面尘土飞扬,大棒扔出去多老远。 “啊呀……”本来正往前跑的西商师兵卒都惊叫起来,这个瘦长的家伙竟然一矛就结果了康古橐,吓得一阵忙乱,慌忙刹住脚。 东穷伦在战车上,冲向另一名巨人。 巨人见战车冲过来,举着大棒也往前冲。 东穷伦在飞奔的战车上举起弓箭瞄准,连发两箭,两支箭一前一后飞来,一支射中了巨人的左眼,一支射中了巨人的右眼。 他早打好了主意:只要先把这巨怪的眼睛射瞎了,就是射不死他也不可怕了。 他是神箭手,箭无虚发,两箭命中,那巨人痛叫了一声,丢了大棒,双手去拔两个眼窝里的箭。 东穷伦瞅准了他两臂间的空隙,开弓又是一箭,箭从巨人的两肘间穿过,正中咽喉,那巨人捂着脖子,踉踉跄跄、跌跌撞撞跑了几步,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接着也扑倒了。 雪狐儿的战车冲向左侧的一名巨人,她把一条很粗的牛皮绳子一头绑在车轼上,自己攥着另一头,绳头上拴着一个铜矛头,战车一边冲,她一边在头上抡动绳子,在头顶嗖嗖飞转。 她一边抡绳子一边对御手说:“我让你拐弯你就拐弯!” “是是,少司马大人!”御手答应着。 看看离巨人还有二十几步远了,巨人也端着大棒奔过来,雪狐姬大叫:“左旋!” 同时右手一抖,把牛皮索抛了出去。 绝活儿就是那么准,那绳子飞过去,不偏不倚,正缠在那巨人的右脚腕子上,同时雪狐儿提着短矛跳下战车。 战车向左划个弧形向一边跑开去,只听得“咔嚓”一声响亮,车轼整个被拉掉了。 也就是这时候,那巨人正好抬起右脚来往前迈步,被战车一拉,他的右脚没迈到位置,也没踏实,身子就失去了平衡,像一颗被伐倒的大树一样,直挺挺地轰然扑倒在地。 他身子高、身体沉,自然摔得也重,咣当把大棒扔了,手撑着地晃脑袋。 雪狐姬提着短矛风一样地跑过来,她一跳蹿上了巨人宽阔的后背,双手举着鋋矛对准巨人的后颈子狠命地插下去,噗嚓一声,那巨人的脸磕在地面上,蹬了蹬腿,没了声息。 就在东穷伦和雪狐儿各干掉一个巨人的同时,太子杺那里又干掉了一个。 他刺死了康古橐之后,手脚不停,直接奔后面一个去了。 那个巨人大吼一声,举起大棒对他就是一个泰山压顶,太子杺像猴子一样一闪绕到了巨人的体侧,举起长矛嚓地一下,刺穿了巨人的左脚腕子。 巨人疼得一声狂叫,回手又是一棒,他又闪到了巨人的右边,一矛刺穿了巨人的右脚后跟。 巨人痛叫着往后退,一个踉跄,站立不住,仰面朝天“轰”地一声张倒了,大棒也扔出多老远。 太子杺冲上去,对着他的心窝就是一矛,嚓地刺进去。 巨人闷哼一声,双手攥住了矛柄,猛地坐了起来,张开带着獠牙的大嘴对着太子杺咆哮。 太子杺拔了两拔没拔回来,松开矛柄,双手举起手里的朱盾,跳起来抡圆了,照着巨人那巨大的头颅上奋力拍下去,“啪嚓”一下,朱盾砸了个粉碎,巨人的牛角帽都被打飞了。 巨人遭到重击,身子一歪,轰隆又躺倒在地。 太子杺趁机拔出长矛,跳到巨人身上,双手举矛又插了两下,那巨人显然不能活了。 剩下的最后那名巨人此时又惨嚎起来,他的左眼上被东穷伦射中了一箭,丢了大棒,双手攥住箭杆用力往外一拔,血淋淋的眼球都被带出来,他趔趔趄趄往后退。 雪狐姬从腰间摘下长皮鞭冲到近前,抡圆了一声响亮,鞭子缠住了那巨人的左小腿,然后双手攥住鞭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后一拉。 那巨人正忍痛往后退呢,左腿被缠住失去了平衡,仰面朝天轰然倒了。 太子杺恰好蹿到他跟前,举起长矛在巨人脖子、胸口上一连戳了七八下,血光飞溅,那巨人摊开四肢就挺了。 太子杺、东穷伦和雪狐姬干掉五个巨人,也就是几分钟的功夫,五具巨大的尸体就横在了疆场上。 “哇哈——!”身后的五千商师兵卒一齐欢呼起来,连在壁垒上观战的商师兵卒也都跟着高声欢呼,同时擂鼓助威,鼓声大作,震天动地。 太子杺没有回头,而是提着血淋淋的长矛,径直奔西商师去了,一边走一边对西商师大吼:“谁是奚章?奚章,给我滚出来!” 西商师的将官和士兵已经吓得胆裂魂飞,掉头往回就跑,奚章等人喊都喊不住。 奚章倒是真有胆子,还没被太子杺吓倒,咬着牙对御手说:“冲过去,我要杀了那个瘦长的家伙!” “司、司马大人,还是先、先回去吧!您看,亳师杀过来了……”御手也顾不得奚章的命令,一边说一边调转了车头。 “杀呀!”五千商师潮水般地涌来。 第311章 单挑奚章 西商师的所有勇气、胆量全在那五个巨人身上,可他们没想到,竟然被三个商师的人瞬间全干掉了。 尤其是那个瘦长的家伙,瘦长得象一根麻杆儿,竟然插死了三个,简直凶悍得可怕!见他毫无惧色地提着长矛一边喊叫一边径直奔过来了,面前的千军万马全不放在眼里,都勇气尽失,全没了战心,掉头向商邑方向溃败。 商师跟在后面一口气追杀出三十多里,才收兵回营。 太子杺和东穷伦、雪狐姬到大帐交令,众人都来称赞、道贺。 太子杺没理会其他人,只对雪狐姬一伸大拇指:“雪狐姬,弟妹,好样的!你武艺很好,也有胆量,比男人有胆量,真正的武士!” 又拍拍伊奋的肩膀:“兄弟,你的眼光很不错,弟妹选得好。” 商汤兴奋至极,没想到自己的病秧儿子这么管用,可真露脸。在大帐里对太子杺大加夸奖,同时重赏了东穷伦和雪狐姬,给三人都记了功。 可太子杺根本不在乎功不功,他团团转着问:“我没看到,哪个是那个司马奚章?那混蛋长什么样儿?” 庆州说:“太子,那家伙很好认,他脸上有道很长的伤疤。” 黑颠补充道:“他是西商最有名的武士,因为脸上有伤疤,所以也叫‘裂面奚章’。” “这混蛋杀了庆弘,他敢杀了庆弘!”太子杺暴跳着,额头、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这混蛋畜生!我要把他的脑袋劈了,让他裂面变成裂头!”。 他由于打仗加暴怒,咳嗽了一声,又有点喘,急忙从后腰的皮袋里掏出颗药丸含在嘴里。 群臣众将看着太子杺,面面相觑,感觉这位太子精神上的毛病仍旧很重,疯疯癫癫得厉害。 本来太子杺娶了嫈姒之后,经过嫈姒的精心调治,无论是喘病和精神都大大好转,已经比较正常了,这次听说最好的朋友庆弘被杀,又受到了严重刺激,旧病复发,是气疯了! 商汤也知道这个儿子本来就有点精神不正常,又脾气暴戾乖张,现在看上去又失控了,也不敢多说,只能暗暗叹气。 谁知道,到了第二天商汤升帐,点卯的时候,却发现太子杺没了踪影,急忙问:“伯杺哪去了?” 众人互相看看,都摇头。 这时,太子杺的一个仆从跑来禀报:“启禀君上,太子大人让方兴驾车去了西商邑,他要去找司马奚章单挑,说是给庆弘大人报仇!” “什么?”商汤失声大叫起来:“这小子真的疯了吗?要是西商的大军出来怎么办?他一个人能杀几个?” 有虔说:“君上,为今之计,就是赶快出兵,现在我们的援军到达,五个巨人也都被干掉,我们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嗯,对,出兵,立刻出兵!”商汤传令,他担心那个狂暴的儿子出事儿。 东门羽正说:“君上,出兵太慢了,让臣下带一千人先去西商邑接应太子,以防不测。” 仲检说:“我也去。” “好好,你们先走,千万别让伯杺出什么意外。予一人不担心他打仗,但是他的喘病一旦发了可麻烦大了。”商汤说。 商师那里调兵遣将,拔营起寨,但是人太多,的确很慢。 *** 太子杺全身披挂,提着朱盾和长矛站在战车上,方兴驾车,飞一样地驶向西商邑南门。 六十多里地很快就跑到了,战车停下,太子杺让方兴原地等着,自己提着矛盾,跑到护城河不远的地方,运足了气大喊:“我是大商的太子伯杺!现在一个人来向司马奚章挑战!奚章,有胆子你给我出来!裂面奚章,快点滚出来,来和我决斗!出来啊,你个胆小鬼!” 离得比较远,可太子杺的声音怪异而凄厉,能传很远,南城墙的士兵听得清清楚楚,不敢怠慢,急忙飞跑去莽宫大室禀报。 商靖现在是欲哭无泪。 他在五个巨人的帮助下击败了商师,摧毁了商师大营,而且发了大财,商师大营丢弃了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财物,西商师的军队足足搬了三天才搬完,把商靖乐得两夜没睡着。 可是乐极生悲,本来他要五个巨人带领西商师对南商水北岸的商师补给大营再来一次猛攻,只要把商师打过南商水南岸,那么自己就有了回手的余地,商师至少短期不敢来进攻了。 结果五个巨人全被杀了,西商师又被追杀得一败涂地,跑回西商邑关闭了城门,不敢出头,都战战兢兢地在议论那个杀巨人的商师猛将。 商靖派探子一打听,才知道那个领头杀巨人的家伙是商汤的太子伯杺,一个瘦骨如柴的病秧子,可谁也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勇猛凶悍。 五个巨人被杀,西商师的士气简直就是一落千丈。 第二天,他们朝堂上商量,怎么对付即将再次汹涌而来的亳师,南城的士兵来报:“君上,太子杺来啦,在南城外要司马大人出去和他决斗!” “啊?那个杀巨人的太子杺?”商靖吃了一惊:“他带了多少兵马?” “回禀君上,只有一辆战车和一个御手,没别人了。” “就一个人来的?”商靖更惊讶了:“这个混蛋竟然这么大胆,蔑视我们有商!” 司马奚章站起来:“我出去迎战,我正想杀了太子杺那个干柴棒子,只要杀了他,就能重新振作我们商师的士气!” “大哥,去不得,”曼厷说:“那个太子杺的确看上去瘦骨如柴,可那是迷惑人的假象。他武艺高强,一个人刺死了三个巨人啊。” “你以为这样我就怕他了?”奚章冷哼了一声,回头对商靖行礼:“父亲,我们西商不能让人看不起。他是亳邑世子,我是有商世子,我们正是对手。太子杺既然敢一个人来挑战,儿臣就敢一个人出去迎战。如果儿臣回不来,就让二弟曼厷为司马,必定和商师血战到底!” 西商邑城头一阵鼓响,接着士兵高喊:“太子杺听着,我们世子司马奚章接受你的挑战!” 就见西商邑巨大的城门缓缓打开,长长的吊桥也慢慢放下,一辆战车冲出来,上面也是一甲士一御手。 司马奚章拄着大戟站在车上,驶过吊桥,一直冲到离太子杺不远的地方,战车划了个弧形停住,奚章提着大戟跳下战车,走到太子杺对面,把戟柄往地上一顿,大吼:“太子杺,本世子来了!” 太子杺抬眼看看,这大汉足有一丈二三尺高(一米九左右),高大魁梧,粗眉大眼,一部络腮胡须,一道伤疤从鼻梁处一直延伸到左腮下,显得非常狞猛。一身青铜披挂,手里拄着大戟,没有盾牌,看来是奚章没错儿了。 太子杺冷笑了一声:“奚章,来得好,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杀了我兄弟庆弘,天王老子也别想活!” 奚章也冷笑一声:“我们的想法一样,庆弘杀了我弟弟叔肇,所以他必须死!今天你也必须死!” “少他妈废话!想让老子死就赶快来!”太子杺说着,提起矛盾。 奚章双手持戟,大吼一声,声若巨雷,抡圆了就奔太子杺砍来。 他长戟使开,竖劈、斜砍、横斩、直刺,配合着身法步伐,一条大戟就像旋风一样呼呼飞舞,金光闪闪,步步紧逼。 太子杺还是左手提盾右手提矛那个姿势,低垂着眼皮,前后左右移动着步子,忽而后退忽而平移忽而绕圈,奚章的戟头招招几乎都擦着他的身体走空。 “嗯——”太子杺深吸口气,半闭着眼睛说:“这感觉,可真是好极了!” 城头上观战的商靖等人一齐呐喊,挥舞战旗、擂动战鼓,给奚章助威。 奚章一边猛砍一边说:“太子杺,你他妈的别怂,出手啊!来杀我呀!” 这时,奚章一招立劈照着太子杺头顶砍下来。 第312章 兄妹殉国 本来低垂着眼皮的太子杺,突然抬头,双目豁地圆睁,嘴里发出了一声怒吼:“啊——!” 那声音尖利怪异,比狼嚎都刺耳。 他举起左手的朱盾,猛力迎击奚章的戟头,耳轮中只听得“嘭”地一声巨响,奚章的戟头被垫起来老高。 奚章左手一松,右手攥着戟柄一甩,戟头砰地磕在地上,他低头一看,太子杺的长矛已经刺入了自己前胸。 本来喧闹的城头上霍然一片安静。 太子杺左手高举着朱盾,右手持矛柄保持着突刺的姿势,恶狠狠地说:“奚章,让你知道,这就是你杀我兄弟的下场!” 奚章突然明白庆弘临死前说的话,杀了他,自己也活不成了,看来是真的。 “好快的突刺,佩服!”奚章咧嘴笑了一下,一股血流从嘴里涌出来:“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为国而死,死而无憾!” 太子杺拔出长矛,奚章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然后一晃,歪倒在地。 城头上观战的商靖一声没吭,往后一仰,咣当倒地,就昏了过去。 西商的群臣都吓慌了,急忙让仆从抬着商靖下城去了。 方兴跳下战车,用绳子把奚章的尸体捆在战车上。 太子杺上了战车,用长矛一指城头方向:“西商的狗杂种们听着,用不了多久,老子就冲上城头,把你们这班兔崽子都杀光!” 说完,战车掉头就走。 曼厷尖叫着:“快开城门杀出去,把我大哥夺回来!” “二公子,去不得呀,你看,商师杀来啦!”伯番指着远处高喊。 就见远处旌旗招展,一片商师士兵乌压压地冲过来。 可那队商师兵卒并没来进攻,接着太子杺反身又跑回去了,很快消失在地平线上。 “大哥,大哥啊——!”曼厷和四个弟弟叔称、叔蒲申、叔化、季临堂扒着城垛口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 在莽宫的后宫,商靖在床上醒过来,捶打着胸口、撕扯着头发,嚎啕大哭,他的三儿子叔肇被杀他都没这么痛苦过。 奚章不仅是他的世子,还是西商师的司马、最好的勇士,他一死,西商的士气更得低落了。 女儿孟宓带着几个奴仆侍女侍立在一旁,默默垂泪。 到了晚上,商靖坐在寝殿里,披头散发的,目光呆滞,面前案几上摆着酒肉,可他一动没动,两旁侍立着奴仆侍女,谁也不敢吭一声。 正在这时,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孟宓走进来,给商靖行礼:“父亲。” 商靖身子一抖,看看孟宓:“啊,宓儿,你这是……” “父亲,亳师又回到三十里外的营盘了,亳子成汤和太子杺也在,女儿今晚上要去行刺。” “好,好好,不管是成汤还是伯杺,只要杀一个为父心愿既足。”商靖咬牙切齿。 孟宓说:“父亲,孩儿这此去,不一定能活着回来,如果天明还没回来,就是已经死在亳师大营里了,请父亲再另寻救国良策。父亲切勿悲哀过度,耽误国事,请多多保重!” 孟宓说完,给商靖行个礼,身子一晃,消失在寝殿门口的黑暗里。 *** 在商师大营的大帐里,商汤大摆宴席,给太子杺庆功,太子杺决斗杀了司马奚章,这又是大功一件。 群臣不断地给太子杺敬酒,称贺,可太子杺仍然闷闷不乐,他的两个师弟东门羽正和庆弘,在他心目中甚至比亲兄弟还亲。 商汤、肖己和王子胜不停地劝慰,说既然已经杀了奚章,等于给庆弘报了仇,你没必要这么不开心,再难过,庆弘也不能死而复生。 太子杺也没反驳,只是仍旧不开心。 一直喝到戌时,太子杺说自己累了,要回去睡觉。 伊尹等群臣一听,赶紧起身告辞,散了宴席,退出大帐。 商汤和肖己送太子杺出来,商汤说:“杺儿啊,说实话吧,你这性子可不好,得改改啊。暴躁乖戾,不是好事,不但对你的身体不利,就是对以后的处事也没好处。别忘了,你是太子,将来为父千秋万岁之后,我大商的江山社稷是要交在你手上的。” “父王,儿臣知道。”太子杺手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可总是控制不住,尤其是身体感觉不好的时候,更不好控制。嫈姒都说过我好几回了,可总是难改。也许儿臣真的命不长久……” “不许胡说!”商汤急忙说:“你才多大?还年轻得很,就说这种丧气话。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活着,别让为父这一世心血付诸东流,我大商才有希望江山万年。” “是,孩儿谨记。” 刚说到这里,突然,一个黑影从右边护卫士兵的头上一掠而过,径直奔商汤飞来。 站在商汤身后的肖己大喊一声:“小心!” 她左手一把推开太子杺,同时拉着商汤往后一撤。 饶是她动作快捷,可仍没完全躲过,她把商汤拉到了身后侧,身子一旋,左肩向前,一刀寒光从肖己的肩头掠过,嗤地一声,肖己肩头的红衣被拉开个口子。 黑影身不停手不停,往前一探,回手对着商汤的脖子就是一个平斩。 “当”地一声,肖己的短刀架住了黑影的短刀,两人四目一对,肖己叫道:“八师妹!” 孟宓双眼中全是怒火,银牙紧咬:“丽肖,闪开!” 接着就见两个人的两把短刀几乎黏在一起,上下翻飞,嗤嗤拉拉、叮叮当当,简直快如电光石火。 这时,士兵们才反应过来,高喊:“有刺客,拿刺客!” 呼啦一下,士兵们把商汤和太子杺团团围住,远处巡逻的士兵打着灯球火把蜂拥而来。 可孟宓死战不退,她想迫退肖己,再冲上去刺杀商汤或太子杺。 太子杺一看,拔剑在手:“我去杀了她!” “站住!”商汤叫道:“有你二姒母在,不用你,走开!” 商汤知道,太子杺虽然手快,可在嵩山女学的弟子面前,恐怕根本就沾不上边,怕儿子危险。 这时,肖己和孟宓豁然分开,肖己的左肩头都被血湿了一大片,但是右手仍然握着短刀挡在商汤面前。 “八师妹,别打了。自从那天在中丘见面,我就发誓,不会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我不会杀一个西商人。所以,在这里我从没出手杀过人。我希望师妹你也要这样。如果你不想看到西商邑被攻击,你可以远走高飞,回女学去,师父会收留你的。” “闭嘴!我今天到这里,就表明了我的决心,绝不抛下商邑,绝不抛下父兄独活,今天非杀了成汤不可!” 孟宓说着,往前一纵,箭一样扑上来,两个人又是嗤嗤拉拉、叮叮当当,两把短刀上下左右翻飞,几乎看不到刀,只见寒光缭绕,一红一黑身影飞旋,快如疾风闪电。 太子杺不由地一声喝彩:“好快的刀法!” 商汤和众人都看出来了,肖己只是在防守,根本就没进攻,她不想伤害自己的师妹。 肖己挡住孟宓刺来的一刀,用力一推,孟宓往后一闪,退开两步,却到了商师兵卒跟前。 兵卒们可不管是不是肖己的师妹,一声喊,七八支长矛一齐刺向孟宓。 孟宓一闪躲过几根,一挥手,惨叫声不绝,眨眼四五个商兵倒下了。 更多的士兵一拥而上,戈矛齐下。 孟宓身子腾空而起,避过砍刺过来的戈矛。 可也就这一跃害死了她,两支箭矢带着厉风一前一后地飞来,直奔孟宓的咽喉和前胸。 孟宓在空中无法躲闪,短刀一挥打落了前面的一支,另一支箭却正中胸口,孟宓尖叫一声,从空中跌落下来,仰面倒在地上。 商师士兵一声喊,举着武器围上去。 “都住手!”肖己一声大喝。 商师兵卒慌忙向后退开。 肖己一步跨上去,蹲身扶起孟宓:“八师妹,丽宓!为什么?!” “以身殉国,死得其所……”孟宓朱唇一鼓,啯地吐出一口血来,她一把抓住肖己的胳膊,吃力地说:“七师姐,把、把我火化了,骨灰送回女学,和、和死去的姐妹、埋、埋在一起……” 说着攥住箭杆用力一拔拔出来,头歪在一边,气绝身亡。 “丽宓!”肖己喊了一声,紧紧地抱住孟宓:“老八,别死……”。 商汤、太子杺和商师士兵都站着,谁也不敢上前。 第313章 攻克西商 这时,东穷伦手握着弓跑过来:“对不起二夫人,臣下不知道是你师妹……” 半晌,肖己伸手给孟宓合上眼,放开手慢慢地站起来,悠悠地说:“东穷伦大人,你做得没错。可惜,我们丽科八姐妹,现在只剩下四个了。” 商汤又顿足叹息:“可惜、可惜!” “君上,请让人把我师妹火化了,把骨灰交给臣妾。” “哎哎,好,夫人放心。你的伤……” “臣妾没事,君上不用担心。”肖己右手捂着流血的肩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 第二天,商师的大军就又开到了西商城下,开始攻城。 本来商师在护城河上铺设了十几道浮桥,因为撤退,被西商人烧毁、拆除了,这次又架起了浮桥,商师在弓箭手和炮车的掩护下,往城下冲击。 这次他们改变了战术,不再攻击东城,而是集中人力物力,全力攻击南城墙。 商师也不再用长梯和冲车了,商汤接受了伊尹的建议,让士兵和旅众、役夫收集草袋蒲包,装上泥土往城下运,到了就丢在地上,回来继续运。 土袋越积越多,形成一道斜坡往城头上靠拢。 商靖全身披挂,亲自上南城指挥守城。长子、三子死了,女儿昨天晚上去了亳师行刺也一去不回,知道已经没了希望,他下定决心和亳师血战到底。 西商师的士兵和民众冒着商师的箭雨,拼命射箭、仍滚木、礌石,可也挡不住商师。 等斜坡快靠近城头的时候,商师的炮车开始抛射,继续把土袋往斜坡上扔。 一个多时辰,南城墙下就被垫出了四个巨大的斜坡,一直延伸到城头。 商汤看看差不多了,在战车上一挥白旄:“攻城!” “冲啊!”商师分成了四队,越过护城河,潮水般地涌上四道斜坡。 西商师全体臣民也分成四拨,防守四个斜坡,商靖的儿子曼厷、叔称、叔蒲申、叔化、季临堂,弟弟谭尚、巴充、侄子伯番、仲瞿、叔康以及所有的大臣都披坚执锐,全部投入战斗。 西商师城头上变成了血肉战场,双方杀得你死我活,城头上的尸体象下雨一般往下落,既有商师的,也有西商师的。 商师几次攻上城头,几次被打退下来。 在下面观战的太子杺看到了,怒火攻心,跳下战车,提起矛盾就奔中间那条斜坡去了。 商汤大惊:“杺儿,你别去,回来!” 可太子杺根本不听,眨眼就过了护城河。 有虔怕太子杺有闪失,急忙命令东穷伦:“司射大人,你快去,一定保护好太子!” “属下尽力,司马大人!”东穷伦拿着弓箭也过河去了。 有虔也下了战车,提着大盾和短钺,把战将们召集到一起,大声说:“各位,今天是最后一战,如果攻不上城头,决不回头。太子冲上去了,本司马也不能看着,都跟我一起冲!” 有虔把将士分成四队:一队自己带头,一队东门虚、西门疵带头,一队莘伯单和巨人勾殊带头,一队仲检、叔粤兄弟带头,发一声喊,越过护城河冲向斜坡。 太子杺已经到了中间的斜坡,他一手举盾遮蔽着飞来的箭矢,一边躲避滚下来的滚木礌石,很快冲到城头的垛口处。 右军司马伯番看见了,举起一块大石头对着太子杺扔下来,太子杺一闪避过,往前一跳,一矛刺中了伯番的胸口,把他挑出了城墙。 季临堂举着弓箭对着太子杺拉开弓,还没发射,下面的东穷伦早看见了,开弓一箭,射中了季临堂的左太阳穴,一头倒了。 太子杺跳上了城头,怒吼着,盾撞矛刺,在他快捷凶狠的刺杀面前,西商师将士死亡枕籍,根本无人能挡,很快把西商师的士兵杀散。 西商虎贲大夫白弓、白晃、先叔垫奋力来阻挡,结果白弓、先叔垫被太子杺杀死,白晃被东穷伦一箭射死,蜂拥上来的西商兵被杀退,太子杺身后东门虚、西门疵等人带着士兵冲上了城头。 左边一个斜坡上是司马有虔带队,冲近垛口,遇到了商靖的四儿子叔称和六儿子叔化,叔称用长矛狠刺有虔,有虔用斧子格开矛,往前一跳,大吼一声,一盾把叔称撞飞出城墙,跌落下去。 叔化见事不好,转身就跑。有虔这一队也上了城头。 最东边一队跑在最前面的是傻大个子勾殊,他跑到斜坡最高处,却被混战的商师和西商师的军卒挡住路,他急了,一声大吼,大耙子一抡,不管是自己人还是敌人,全划拉到城下,他自己跳上垛口,把大耙子乱搂,涌上来的西商师兵卒被成片成片地扫倒,打开一个缺口,身后的莘伯单就带着士兵冲上来。 其他西商士兵和民众一看,知道不好了,发一声喊,掉头就跑,整个城头上乱做一团,商师趁机蜂拥而上。 太子杺带头冲到被焚毁的敌楼那里,斩关落锁,放下吊桥,然后一番厮杀,占领了城门口,东门虚、西门疵指挥士兵撤掉关牡打开了巨大的城门,冲过来的商师的战车、徒兵一拥而入,西商邑南城外郭被攻陷了。 西商师退进内城防守。 商汤让调过炮车来,对着内郭的城门抛射火弹,把城门点燃,整个城门洞被烧得火窑一般。 傻大个子勾殊端着大耙子,后背上背着一面大橹(阵列防守用的大盾),弯着腰,冒着城头的箭雨冲到城门前,举起耙子轰隆一下,把已经烧透的城门筑塌,商师杀入了内城,这标志着西商邑陷落了——西商邑城高池深,兵力粮草充足,可前后仅顶了不到半年,就灭亡了。 西商人开了东、西、北三门,放下吊桥逃难,巨大的西商邑里烟火四起,士兵、民众乱蹿,哭喊连天,涌向三面城门。 商靖和右相谭尚、左相巴充、儿子叔蒲申、叔化等人带着西商师的军队和部分邑人旅众与商师展开了激烈的巷战,可眼见不支,军队和旅众不断逃走。 最后,谭尚、仲瞿、叔康等人被抓,巴充、叔蒲申等人被杀,一帮子西商大臣投降的投降、被抓的被抓、逃走的逃走。 商靖和六儿子叔化带着上百名残兵败将跑回莽宫后宫,一看,夫人展彭听说城破,和几个侧室夫人一齐自缢了,还有十几个姬妾惊恐万状不知所措。 商靖二话没说,拔出剑来上前,一口气把姬妾们全杀了:“老子死了,也不能把女人留给亳子成汤这个混蛋!” 叔化说:“父亲,咱们快走吧,趁着北门还没被商师占领,我们快走!” “走?往哪里走?国没了、城没了、家没了、社稷宗庙也没了,走到哪?”商靖说:“老子今天要死在这里,绝不走。儿咂,现在我西商侯室就剩你一个了,你快走,保住我西商血脉,总有一天给为父和你的母亲、哥哥、姐姐们报仇!快走!” 叔化哭着,给商靖磕头,然后带着十几个士兵跑出莽宫,从北门出了城,不知道该去哪里,后来他们想到原来班方,辗转跑回班方去了。 商靖带着剩下的士兵,在莽宫里到处放火:“烧,都烧掉,一间房子也别给亳子成汤那个混蛋留下!哈哈哈,烧啊……” 他穿上商侯的端冕玄服,来到莽宫大室,坐在正席上,让士兵到处放火把大室点燃。 “哈哈哈,亳子成汤,你个混蛋想抓住老子,老子偏不让你得逞!老子诅咒你将来你也落此下场!哈哈哈……” 第314章 定都西亳 大火吞没了莽宫大室——后来商汤没有被火烧死,但是他的子孙最后一位商王纣的确也是自焚而死的,也算应了商靖的诅咒。 商汤带着军队冲到了莽宫,见莽宫一片大火,急忙命令士兵和徒役救火。 同时传令士兵:不许屠杀邑人,不许四处纵火,违令者斩! 但是还是控制不住,西商邑被焚毁了许多建筑,邑人也被杀了很多,一部分逃走了。 商师占领了东、北、西城,关闭了城门,不许邑人外逃,一大半邑人被留在了城里。 商汤抓过几个投降的西商士兵一问,知道商靖在莽宫大室里自焚死了。 伊尹立刻给商汤进谏,派出官员到城中安民,除了谭尚、仲瞿、叔康等几个罪魁处死之外,其他所有被俘的西商官员的邑人一律赦免,因为西商人是王恒的后人,无论如何都和商人是一家,不可屠灭,同时如果我们要迁国到西商,这些人是大有用处的。 商汤采纳了伊尹的建议,下令安民,扑灭城中的大火;城中除了留下靖绥和治安的军队,大军全部开出城外驻扎,同时召集邑人和百工,赶快抢修莽宫和城中被毁坏的建筑,组织人力维修被毁坏的城墙,恢复旧观。 整个西商邑整整乱了七八天,才逐渐安定下来。 西商邑人本来以为商汤要把他们赶尽杀绝,结果却没有,除了刚进城混乱被杀了一些人之外,商汤没再命令军队屠杀,还下令安民,同时声明:你们和我们都是高祖契之后、王季的子孙,本是一家人,现在合并了,你们只要归附大商,就是大商的属民,予一人不会歧视亏待你们;如果不肯臣服的,则孥戮无遗! 西商人立刻感恩戴德,诚心归附——反正都是屁民,跟谁混不是混,谁当老大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只要能过日子就成。 三个多月以后,伊尹带着东门虚、北门甘、义伯、仲伯、黑颠等几个人向商汤汇报:西商邑这里山川形胜,土地广阔肥饶,是个适合作都邑的地方。 商汤大喜,立刻拍板决定:商国迁都到西商。 他下令把西商邑改名叫西亳,同时他对北商水、南商水、商水的名字不满,因为这个“商”不是他大商的“商”,而是西商的“商”,让伊尹改改名儿。 伊尹想了一下,就奏请把北商水改名叫“洛水”,把南商水改名叫“伊水”,都是故乡的名称,伊水还是伊尹老家的河流,两水交汇后的下游叫“洛伊水”,商汤批准了——从此西亳这里有了洛、伊二水。 商汤话孚前言,命令大祝巫轶带人,到伊、洛二水边上重修了神龙祠和灵龟祠,并举行了隆重的祭祀,同时许诺每年都会按时举行祭祀,春祭龙、秋祭龟,让二水之神龟、神龙保佑大商平安、丰饶。 一次商汤临朝,宫正黑颠进谏道:“君上,现在我有商北拒河洛,南靠伊水,是有天险之固,但是还需要能够水战的水师,才能保证天险发挥作用,西商就有水师,臣下认为我有商也当组建河洛水师和伊水水师,以保证我有商的安全。” 商汤听了,觉得很有道理。 司马有虔说:“君上,我们商师一直以陆战为主,很少打水战,所以我们军中熟悉舟船水战的人不多,组建水师恐怕够呛,需要慢慢找合适的人。” 黑颠行礼说:“君上,臣下保举三人,他们都是在水边长大善用舟船、习于水战者。” “哦?是什么人?”商汤问。 “回禀君上,三人一个华景,一个叫华昌,一个叫大野平,他们原来都是西海东濒华方人,和臣下都曾经在徂徕庠上学,后来在华方西海水军担任舟人和榜人。没多久,夏桀就灭了华方,他们只能逃走。前不久听说臣下投奔君上得到重用,所以也来投奔。如果君上肯用此三人,组建水师不成问题。” 商汤大喜,立刻召见了三人。 一问,华景、华昌是堂兄弟,本是华方的公室贵族;大野平是华氏的同姓支族,其父是华方司徒。在夏商战争期间,华国因为承担不起出兵役、徭役和赋税的重压,拒绝缴纳,淳维亲自带领军队来征伐,把华方给攻灭了,华氏贵族就四散逃命。 华景三人逃到了西商,听说商汤灭了西商,自己的同学黑颠在商朝当了官,就来投奔黑颠,所以黑颠就举荐三人为大商组建水军。 商汤就问华景:“华景大人,组建水军,需要什么?” 华景回答:“回禀君上,一要人,二要舟船。” “什么样的人呢?” “必须是身强力壮、善于泅水使船之辈。逆泅三里、顺求五里者可用。” “那么船要什么样的呢?” “君上,水战船只的宽窄、长短要根据用度来确定大小;能载多少人,都用米的重量来计算,一人重米二石,可以测量出载人的数目。其楫棹、篙橹、帆席、渉索、沉石、调度,与常船不殊。” “有没有特殊需要的船?” 华昌抢着说:“君上,此事小人来回答。水战的舟船不过楼船、蒙冲、斗舰、走舸、游艇之属。因为用度不同,自然有一些特殊要求。比如楼船,就是舟师的指挥用船,船上建楼三重,列女墙战格,树幡帜,开矢口、矛穴,置炮车、礨石、状如城垒。但因为船体较大,如果忽遇暴风,人力不能制,此亦非便于事;然为水军,不可不设,以成形势。蒙冲是以生牛皮蒙船覆背,两厢开掣棹孔,前后左右有矢口、矛穴,敌不得近,矢石不能败。这个不用大船,务于疾速,乘人之不及,以冲击涉水的敌军。斗舰则是主要用于水面战斗的船,船上设女墙,可高三尺,墙下开掣棹孔;船内五尺,又建棚,与女墙齐;棚上又建女墙,重列战敌,上无覆背,前后左右树牙旗、旛帜、金鼓,这就是战船的装备。” 商汤点点头,又问大野平:“大野爱卿,如果敌人从水上打来了,应该如何应对?” 大野平急忙行礼回答:“回禀君上,如果敌人要渡水来攻,一定要先把他们引到水面宽阔的地方,以延缓他们的涉渡时间。也不要等他们全都到了水上再迎敌,应该等他们涉渡一半的时候,这时水陆势不两并,乃可击之。舟船之战,要凭借上风和顺流,此为利势,必胜;不可下风逆流,此为逆势,必败。” “善!”商汤点着头,看看伊尹:“右相大人以为如何?” 伊尹说:“君上,看来三位的确是对水战有所了解,臣下以为可以一试。” 商汤应允,立刻下令,任命华景为大舟师,负责洛、伊水军总事务,任命华昌为洛水舟师,大野平为伊水舟师,两水师各调兵卒两千,同时命令工匠制造船只,组建水军。 水军都归军事寮大司马有虔调度、管辖,除了负责水上防务,同时还负责人马和军用物资的运输、贵族出行的水上运送和护卫等等。 这边还没计划停当,南、北二皋的野蛮人派人来了,索要商汤答应的财物,因为商汤答应过,只要他们不帮西商人,商汤攻克西商之后,要给他们一大批财物的。 商汤立刻召集群臣商量怎么给。 黑颠说:“君上,我们不能犯西商的错误,养痈遗患。这些野蛮人只知道追求财货,贪婪无度,欲壑难填,而且言而无信,总是我们的肘腋之患。我们得清除南北二皋的野蛮人,才能保证西亳的安全。” “爱卿之言是善,但是该怎么办?”商汤问。 第315章 仲虺顾命 “君上,臣下以为,先派人给南北二皋的人说给他们财物,然后收拾一批财物给南皋二十一部,稳住他们;至于北皋十六部,现在已经剩下十三部,那里可是雪狐姬大人最熟悉的地方啊!”黑颠看着雪狐姬说。 “哈哈哈!宫正爱卿此计甚妙!”商汤大笑起来。 商汤果然派人给南皋四盟二十一部送去了四份厚礼,四盟都大喜过望。 北皋二盟听说南皋得到了财物,就伸着脖子等商汤给送厚礼来,可他们等来的却是雪狐姬、发夔、扎朗、化震率领的一万商师! 雪狐姬等人对北皋的情况和道路都很熟悉,商师有了这样的“带路党”,自然一切顺风顺水,他们兵分三路,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横扫了北皋十三部,最大的廛龙部被灭,阿毛拉被杀,幸存的野蛮人一部分归附大商,还有一部分抛弃了家园向百里之外西北的大山里迁徙,远远地跑开,再也不敢回来。 转眼到了第二年,南皋的野蛮人又来要财物了。 商汤又接受了黑颠的建议,只给其中最大的两盟提縻盟和狸耳盟送去了财物,而且是双份的,对另外两盟黑貉盟和查加查盟说,那两盟加倍要财物,你们的那份都给他们了,如果想要,找两盟去要。 提縻、狸耳两盟自然不给,把所有财物都昧下了,结果黑貉盟就联合查加查盟和提縻、狸耳两盟开战。 双方先是打得热火朝天,很快就是疲惫不堪,正在他们撕得筋疲力尽的时候,雪狐姬等人和仲检、叔粤、伊奋又带着一万商师分两路杀来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南皋四盟顿时被打残,二十一部被扫荡一空,才知道上了商汤的当,中了人家的反间计,除了几个部归附大商之外,其他的也都仓皇逃命,跑向西南远处的大山去了。 结果,他们从西商和大商索要来的财物都没顾得带走,全被大商缴获回去。 自此以后,逃走的南北皋的野蛮人主力一直没敢回旧地,他们被打得、杀得很惨,从骨子里怕商人;只有归附的几个部在商人的统治下生活,仍然称北皋之戎、南皋之戎,北皋之戎现在是商的铁杆同盟,自然没什么危害;南皋之戎也有十几个部,可势力弱小,自然也闹不了什么乱子,所以一直与商人和睦相处。 唯一全族迁回故地的是青狼部、扎樊部和白貘部,商人还帮他们在故地修建了城邑和一些村聚,直到周代春秋时期还生活在那里,实际上他们已经成了大商的属国,商汤也不再给他们“无偿援助”,而是免除了他们的赋税,但是必须岁时和其他方国一起朝觐贡献,还有服兵役和出徭役的任务,所以从商汤直到太甲时期,商人的军队之中一直有三千野蛮人士兵,归少司马雪狐姬统辖,就是来自青狼等三部。 直到二百多年之后的商王庄(仲丁)之时,放弃了西亳迁徙到了嚣邑,南北皋逃走的野蛮人才又陆续地回到故地,就是后来的“伊洛之戎”。 靖绥了南北二皋的野蛮人之后,商汤派人给景亳的左相仲虺送信,商人迁国到西亳。 仲虺联合景亳的众臣,组织民众,包括一些方国,有四五万人,分三批西迁。 商汤为天子八年的时候,商人和一些附属的方国城邑的人民全部迁徙到了西亳,连九鼎也都搬过来,安放在莽宫里新建的鼎台上,所谓“定鼎西亳”,《博物志》里说“河南偃师尸乡,汤所都”,就是指这个时候。 西亳作为商人的都邑,从商汤直到商王庄(仲丁)迁都,前后二百余年。 就在商汤八年,也就是迁国这一年冬天,左相仲虺一病不起。 他本来身体就有病,为了迁国在景亳日夜操劳、长途跋涉,耽误了休养治疗;等到了西亳又和伊尹一起规划国郊林遂,分派城邑田产,安顿百姓,都是抱病而勉力为之,结果等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仲虺也病倒了。 商汤惊慌万状——他对仲虺的信任和依赖超过任何一个人,甚至超过伊尹。 仲虺在商为相,资格比伊尹老,为人温柔敦厚、学识渊博,才思敏捷,为官有公无私、诚实忠心,有勇有谋,在灭夏的大业中立下了不朽的功勋,所以商汤觉得自己实在离不开他。 大商的巫医各尽其能地给仲虺治病,包括伊奋也去给仲虺针灸治疗,仲虺的病情时好时坏,最后仍旧是越来越重,眼见的不行了。 商汤和伊尹等百官不断地一趟一趟地来探望、慰问,商汤还亲自到宗庙社稷去举行了多次御祭,给仲虺禳灾祈福,可仍旧没用。 仲虺感觉自己撑不住了,这天,派人去请商汤来,想有话交代。 商汤就带着伊尹等群臣一齐来到仲虺的府邸,到了仲虺的病床前,挤挤挨挨站了上百人。 仲虺就告诫了一番,希望商汤要好生遵循天命,好生珍惜得来的天下,好生对待群臣、黎庶和有众(军队);又告诫群臣一定要忠心为国,尽职尽责,勤劳王事,不可懈怠懒惰,辅佐商王室万年无疆。 史官把仲虺的这番话记录下来,作成一篇书,叫《仲虺之顾命》,可惜失传了——“顾命”不是顾及性命的意思,而是古人称临终遗言,比如《尚书》里有《顾命》篇,记载的是周成王的临终遗言;清华简里《祭公之顾命》篇,是祭公临终前的遗言,《仲虺之顾命》就是仲虺的临终遗言。 说完这些之后,仲虺让众人退出去,只留下商汤一个人,说有几句私密的话要对君上说。 等群臣退出,商汤上前拉着仲虺的手,流泪道:“爱卿,现在这里只有予一人,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仲虺喘息了一阵,说:“君上,臣要单独给您说的,有两件事情,都很重要,您得注意。第一件,就是您的继承人问题,这个事情如果处理不好,我大商社稷不会稳定。” 商汤说:“爱卿,予一人已经立了继承人啊,伯杺为太子,从他出生就定了的,至今未变。” 仲虺摇摇头:“君上,太子幼既聪明,长而强圉,精神英发,勇冠三军,立下了赫赫战功,为太子固是天赐之选。可是,他身体有病,时而发作,身形瘦削,性急情戾,筋骨强而血肉弱,声音高而气息短,行步轻飘,足下无根,这是短命之相,必定夭而不寿,即使是即位为王,也不会久长。所以您得做更长远的打算,把我大商的继嗣制度好生确定下来。以前的继嗣制度,不过是父死子继和兄终弟及,其中兄终弟及是祸乱造成的根源。当年我先王季二子王亥、王恒,兄终弟及,而商人分裂;我先王报丁之时,五弟子更相代立,王室祸乱频仍,骨肉相残,几近亡国,所以要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出现。” “爱卿的意思是,要奉行父子相继之制?” “是的君上,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王室的安定。您要确定伯杺为太子不肯更改,就要再确定伯杺之子伯至是继承人,这样,一旦伯杺无寿,便由伯至即位,这样其他王子才无觊觎王位之心,王室才无混乱之虞。” “爱卿所言甚善,予一人明白了。”商汤点着头。 “还有一件事,虽然臣下不愿意说,可臣大行将至,为了君上和大商江山社稷的安危,不得不说。”仲虺似乎有点激动,咳嗽了一声。 “哦,爱卿别急,请慢慢讲。” “请君上一定要当心右相伊挚这个人。” “什么?爱卿何出此言?”商汤大吃一惊。 在他心目中,伊尹是第二个值得信赖的人,地位仅次于仲虺,自己灭夏得天下的大计,基本上都出自伊尹。听仲虺此言,大出意外,甚至是震惊。 第316章 宗法之争 “君上,请听臣下讲,”仲虺喘息着说:“伊挚本是奴仆出身,他胸怀大志,富有智慧,有远见卓识,能经国理政,这个本不是什么坏事,但是他因为为奴仆时受尽蔑视和欺凌,所以,为了实现自己的志向,就会不择手段:游不论国,仕不择官,行不辟污,这种人是很没原则的,而且其心中的欲望永无满足。臣和他共事这么多年,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他全力辅佐君上,其实很重要的一面,是他自己要逆天改命,做人上之人。君上在位之时,他也许不会有什么邪行,但一旦君上千秋万载之后,他就会失去控制。所以,君上,为了大商基业的稳定和长久,请君上一定要多加小心,要想办法约束伊氏的权力,勿使泛滥,才可保商室无虞。” 商汤呆了半晌,他觉得仲虺说的第一点,很有道理,太子杺那个样子,也是自己一直担心的,他的病说犯就犯,一犯就要死要活的,真有可能一口气儿倒不上来就不行了,所以仲虺的这个提议很有必要。 可对第二点就有点疑疑惑惑,他绝不能相信伊尹会对自己有二心,更不相信他会对大商江山社稷有什么危害,因为自己自从重用伊尹以来,他一直忠心耿耿,出谋划策,灭夏兴商,厥功甚伟,为国事操劳,成绩卓着,并没有任何让人生疑的地方。 不过,仲虺和伊尹一直配合得很好,素无仇隙,何况现在都病成这样儿,垂死之人,更不可能是出自私人恩怨,说的话一定是出自真心,是真心为自己和大商着想,所以也不好反驳,就执着仲虺的手流泪道:“爱卿之言予一人都记下了,可爱卿不能放弃啊,一定要好生养病,赶快康复,予一人断断离不开你啊!” 仲虺勉强笑了笑:“君上厚爱,臣下敢不从命。可惜天意难违,臣下也无能为力啊。只要君上保重自己,大商江山安稳,臣下死也无憾了。” 商汤点着头,又好生安慰了一番,掩泪而出。 三天以后,左相仲虺就去世了。 商汤闻报,顿足捶胸,三踊嚎啕,痛不欲生,下令举国致哀,罢朝一旬,国中禁乐三月。 同时亲自出面为仲虺治丧,与仲虺的三个儿子伯沪、仲挚、叔畴共同扶灵送葬,以三公的礼仪隆重埋葬了仲虺,并举行了三天祭祀仪式。 一旬之后,商汤第一次上朝,在朝堂上,再次高度颂扬了仲虺的功业,对伯沪、仲挚、叔畴等仲虺的亲眷进行了赏赐。 商汤决定再立一位左相,他想到了臣扈和咎单两位老臣,就想从中选一位为左相。 没想到,臣扈、咎单二人坚决推辞。 臣扈说:“君上,臣以为臣与咎单大人均无仲虺大人之才之德,且年岁老迈,不堪此任。” “那么,两位爱卿以为谁最合适?”商汤问。 两个人共同推举湟里且或莱朱,这两位相对年轻,而且在灭夏过程中都立下了功勋,都可以作为左相的人选。 商汤权衡了下,自从司徒庆誧阵亡之后,七大夫就以湟里且为首了,在灭夏之战中也建立战功,最有资格的。 于是商汤就下令,任命湟里且为左相,莱朱为司徒,群臣称贺。 之后,商汤说:“仲虺爱卿去世之时,告诉予一人,必须严格宗法,确定继嗣之制。所以,予一人决定,我大商从今以后,一律施行父子相继之制,废除兄终弟及之制。不知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群臣开始议论纷纷,商汤仔细听着,群臣是分为两派,一派赞成,一派反对,两派就宗法制度问题各执己见,发生了激烈争论。 商汤看看伊尹:“右相大人是什么意见?” 伊尹急忙出班奏道:“君上,臣下以为此事不可如此决绝。” “哦?爱卿说说看。” 伊尹说:“父死子继与兄终弟及,这是虞朝以来一直施行的制度,它如此施行不是没有理由的。如果君主有子嗣,壮而有能,则父死子继固然甚善;但是很多情况下是不如人愿的。以有夏先王为例,夏后启传子太康,而太康无子,故以弟中康嗣位;又以我有商先王为例,先王季有二子王亥、王恒,王亥被有易人所杀,而子微尚幼,不能统帅商民,故以其弟王恒嗣位。可见,兄终弟及也是保证王位继嗣不绝的一个办法,断不可废弃。” 伊尹举的第一个例子还好,举的第二个例子可起了相反的作用,因为仲虺已经给商汤说过此事,王恒的即位导致了商人的第一次混乱和分裂,而且商汤这次讨伐西商与此事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恰恰是商汤的心病。 商汤想了一下,说:“兄终弟及,是在特殊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绝非继嗣正道,而且会导致国家内乱,骨肉相残,所以予一人认为此事不值得提倡。现在予一人有子有孙,不能考虑此事,也不想给后人留下这个漏洞,所以,予一人决定废弃兄终弟及之制,以父死子继为宗法正统。” 伊尹愣住了,这时商汤第一次拒绝了他的建议,这可是以前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 不过商汤已经做出决定,伊尹也不好再说什么,就行礼道:“君上既已做出圣裁,臣等理当奉行!” 群臣见伊尹都答应了,也一齐行礼受命。 商汤随即在朝堂上宣布:自己万年之后,太子杺嗣位;立太子杺之子伯至为孙太子,太子杺万年之后,即立伯至为王。 这个制度就这么确定下来,但是商汤驾崩之后,就被伊尹给破坏了,这是后话。 从朝堂上出来,宫正黑颠凑到伊尹面前,说:“老师,学生以为君上的做法欠妥。” 伊尹看看他:“你怎么这么说?” “学生以为老师说得对,父死子继和兄终弟及本来就是两种可以互相补充的继嗣制度,不能只用一个而不用另一个,那会出问题的。” 伊尹摇摇头说:“黑颠,事情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君上自有他的的打算,既然君上已经做出裁决,我们做臣子的只能奉命。” “是是,老师说得对。”黑颠说:“普天之下,唯君为大,臣子无论到什么份儿上,都还得奉行君命。” 伊尹又盯着黑颠看看,叹口气,低头上车走了。 商人迁国不到半年,国中就闹起流行病来,许多人病倒,而且开始死人。 这病很奇怪,西商本地人不病,野蛮人们也不病,只有从景亳迁徙来的商人才病。 刚开始的时候,是城邑之外的黎民生病,后来城里的邑人生病,再后来,连贵族们也开始生病,后来连商汤都病倒了,头晕恶心,呕吐痢疾,浑身无力,还发烧。而且祸不单行,还长了一身的疥疮,流脓流血,痛痒交并,痛苦不堪。 这下整个大商一片惊慌,巫医们日夜祭祀、禳祓、用药,可效果不佳。 商汤抱病上朝,让群臣赶快想办法,特别是巫医们。其中负责医药的巫竞、巫纲、医巢、医颁等人到处走访研究,向商汤汇报,这不是闹瘟疫,但实在看不出什么病。 正在惶惶无计的时候,救命稻草又来了。 这天,有人商汤禀报:“君上,莽宫外有个乘麉鹿车的老头求见。” “哦,谁啊?” “他年岁老大,说是您的熟人,叫锡则子!” “啊哟,我滴天!”商汤高兴地惊叫起来:“救星来了!快快,快请!” 也顾不得病体沉重了,急忙更衣,让寝宰奠扶着到了莽宫大室,见锡则子。 锡则子带着青衣童儿走进莽宫大室,上前给商汤见礼。 商汤说:“老神仙不必客气,本来应当出迎的,可予一人实在没力气站起来了。” “呵呵,小老儿知道、知道,”锡则子笑呵呵地说:“小老儿这次来,其实也是为了帮商武王解决这个事儿。” “啊,太好了,您请坐。”商汤急忙让座。 第317章 征伐西夏 等老头坐定了,商汤再拜稽首:“老神仙,现在予一人遇到的困难想必您都知道了,到底怎么回事呢?是闹瘟疫吗?” “呵呵,不是不是,不是瘟疫,”老头捋着白胡子说:“其实这病很简单的,就是水土不服。你们商人从东方千里迁徙到西亳这里,许多人水土不服,就病倒了,并非是瘟疫。当然啦,如果不及时救治,死人太多,可真会造成瘟疫了。” “水土不服?”商汤开始恍然大悟了:“天啊,予一人怎么没想到?唉唉,其实巫医们也没想到。该怎么办呢?” 锡则子说:“这个也很好办,小老儿先给君上一个药方,让病人们先按照这个服药,可以缓解水土不服的症状,防止再死人;然后您派快车回景亳去,从那里多取些水和土来,把这里的水打来之后,在里面放些景亳的水和土,静放几日,再拿来烧开饮用,适应些时日,就可以克服水土不服之病了。” 商汤急忙让寝宰奠去召巫医们,很快巫竞等人就到了,锡则子口述药方,还分成人和儿童两个方子,让巫医们按照方子配药,或作药粉或熬制汤剂,赶快给病人服用。同时派人带着上百辆轻车回景亳去取水土。 病人们服了锡则子的药方之后,有的很快就痊愈,即使是没痊愈,病情都大大减轻,至少死不了人了,商汤松了口气。 一个多月后,从景亳取水土的人回来,按照锡则子的办法用之,果然有效,病人们大多都康复。 商汤的水土不服好了,可是疥疮还是不好,肯求锡则子也给想想办法。 老头说:“呵呵,这个好治,君上找个浴监来,老朽自有用度。” 纴巟夫人急忙让人搬来个浴监,又称浴盘,也就是洗澡盆,盛满热水。 锡则子拿出一包丹药来撒在水里,然后用手指在水里指指画画,嘴里念念有词,念完了,让商汤到浴监里沐浴。 到浴监里泡了不到半个时辰,商汤就觉得通体舒泰,身上也不疼不痒了,疥疮竟然豁然而愈,一身轻松,就象获得了新生一般。 从浴监里出来,商汤看到水里隐隐有光,附身定睛细看,水中出现了几个文字画,那几个字是: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商汤觉得这几个字很有启发教育意义,他下令匠人用青铜重新给自己铸造了一个新的浴盘,就把这几个字铸造在上面,一直流传到后世,称为“汤之盘铭”,就是商汤浴盘上铸造的铭文。 ——“汤之盘铭”是在《礼记·大学》里记着,说铭文是神仙锡则子传授的是在《老子八十一化图》里记着,不过,据今世学者研究,其实是古人误读了古文字。 那个所谓的商汤的盘其实不是商汤的洗澡盆,而是古人为了祭祀祖先时铸造的祭器,根据惯例要把祖先的日名铸造在上面,所以那上面铸造的应该是“兄日辛,且(祖)日辛,父日辛”,就是兄、祖、父的日名都是“辛”,其中“且(祖)”的地位最高,铸造在中间;父比天,天道尚左,“父”就铸造在“祖”的左边;子比地,地道尚右,“兄”就铸造在“祖”的右边,而古人读书是从右往左读,顺序就是“兄日辛,且(祖)日辛,父日辛”,因为“兄”与“苟”形近,“且”与“日”形近,“父”与“又”形近,“辛”、“新”音同通假,结果都读错了,反而读成了一篇名言。 总之,在锡则子的努力下,不仅治好了商汤的病,连国人的病也都治愈了。商汤大喜过望,他请锡则子先别走,一定要给大家讲讲长生不老之道。 锡则子也没推辞,就在莽宫大室开了十天的“养生长寿大讲堂”,主要是讲养生长寿之道,所谓“太一九转金液长生之道”,商汤带着伊尹等群臣当听众。 史官们把锡则子的讲课内容记录下来,经过历代的传授、增补、整理,最后形成一本书,就是道家的重要文献之一的《长生经》(一说即《道藏》中收录的《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 锡则子认为,人要想悟道、要想长生不老,“清净”是根本,后来《老子》里说的“清静为天下正”就是这个意思。 商汤倒是想清净来着,可刚有这种打算,北边就来事儿了。 崇国和黎国传来急报,淳维的西夏军队打来了,来势汹汹,希望君上赶快想办法应对。 原来,淳维到了西北之后,在今天的山西安邑一带建立了都城,仍自号“下土方”,简称“下方”,也就是“夏方”。淳维坐玉斗、执金椎,自号“夏后”,号令有夏诸国。 有仍的夏邑被攻克,夏朝灭亡,大量的夏朝所属方国就都向西北迁徙,逃避商人的统治,前后投奔西北的方国、部族八百有余,同时又收拢、兼并了一些西北原始的方国部族,不到十年就壮大起来,方国、部族超过了千数。 这次淳维就调动了四万兵力,开始向东南进攻,他的目的是杀回故土,夺回夏朝的天下。 商汤闻报,勃然大怒,发誓要灭了淳维这个夏人的余孽。 首先他颁布命令,那个所谓的“下土方”以后不许这么叫,因为“下(夏)”在我大商这里已经没有了,就称他们为“土方”;也不许叫“夏后淳维”,而要称“土伯淳维”。 然后下令,调集六万兵马,自己亲自带队,准备北征,一定要把淳维干掉。商邑西亳这里的一切事务全交给伊尹、臣扈、咎单、莱朱搭理,同时负责调集援兵和军需。 为了便于军事行动,商汤征调役夫,在西亳东北十二里的洛水北岸重新建了一座城,南北长二里,东西宽一里半,用来调集军队和粮草军需,因为商人把调集人员称为“登人”或“同人”,所以这里就叫“同邑”,后来写了通假字作“桐邑”。 在这里作了行宫、府库,在城西北到北边建了数十个储粮的巨大仓囷,每个仓囷可储存粮食数万石。 为了便于武装军队,还特地在这里建造了冶铸作坊,把负责冶铸的百工都搬到这里来制造兵器,后来人们把这里称为“桐宫”。因为这里是调集兵马用的,由大司马主管,后人也称之为“上司马城”,也把这个地方称为“上司马” 商师在商汤的率领下,除了留守西亳的官员之外,其他的群臣众将都参战了,包括雪狐姬率领的南北二皋的野蛮人军队,倾尽国力,和土方的战争整整打了三年多。 开始土伯淳维率领的土师势头迅猛,向东南一直打到封方(又称封父,今河南新乡附近),离原来的西夏已经很近了。但是,西夏军却犯了个严重的错误。 本来,一些已经归附大商的虞夏旧国是很想重新恢复有夏江山社稷的,西夏军南征,他们开始都欢欣鼓舞,做好了迎接反水的准备。如果淳维能好好拉拢、利用这些旧势力,还真有复辟的可能。 可谁成想,西夏军里有很大一部分是收编的西北野蛮土着的士兵,所到之处,烧杀掳掠,凶狠残忍赛过虎狼,其他士兵也跟着一起搞,只要不是他们当下的盟国或势力范围内的属国,无论是旧国新邦都不放过,九隅无遗、扫荡一空,就象蝗虫一般。 西夏军的暴行自然遭到了所有方国的仇视,连原来想重新归附他们的国家都转了轴子,铁了心地帮助商人了。 就这样,淳维的西夏南征军很快就陷入了大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在商师和各方国部族军队的联合打击下,连连失利,被打得步步后退。 商汤十二年秋七月的时候,双方在崇石原会战,经过一个多月的十多次激战,土师最终大败亏输,被打得几乎全军覆没,淳维的三弟司马堪离战死,淳维的异母兄弟损失了11人,大臣将领和属国的首领更是伤亡无数,自己也中箭受了伤。 土师仓皇撤退,商汤不依不饶,带着商师一路追杀,直逼土邑。 也就在这一年,商朝发生了一件很不幸的大事。 第318章 矛盾初现 太子杺本来跟着商汤一起出征,和土师作战,建立了很多功劳,就是他杀死了土方的三王子司马堪离,当然还杀了无数的土方将士,可谓战功赫赫。可是他却在一次大战之后犯了喘病,大概因为北方气候寒冷干燥,他适应不了,病情越来越重,没法再打仗了,商汤下令他赶紧回西亳医治。 太子杺被商师军队护送回西亳,此时已经病得非常严重,卧床不起,时而昏迷,时而清醒。 太子妃嫈姒和巫医们想尽了各种办法给他医治,终究没有效果,到了冬十一月,太子杺终告不治,撒手人寰,才活了三十多岁——仲虺的预言果然实现了,太子杺死在了父亲商汤的前面。 因为商汤远在西北军中,正在战事最紧要的关头,却从西亳传来了太子杺去世的噩耗,商汤听罢,大叫一声,昏倒在地。 群臣众将都吓慌了,急忙把他扶起来救醒,商汤痛哭不已:“杺儿、杺儿,你怎么先为父而去啊!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让为父何堪哪……” 群臣都嗟叹不已,纷纷来劝慰商汤,司马有虔建议是否撤兵。 商汤咬牙切齿地说:“杺儿是在这次征伐西夏的过程中发病去世的,予一人不灭了西夏,如何对得起杺儿,自己如何安心!” 下令不许撤兵,继续和西夏开战。 商汤无法回大商,又不想误了太子杺发丧,所以千里传令太子的丧事由伊尹全权负责办理。 伊尹等大臣为太子杺治丧,举国哀悼。 太子杺死后得日名“丁”,所以商人向他致祭的时候称为“太丁”,殷墟卜辞中写作“大丁”,他是太子没即位而死,根据宗法制度仍入周祭谱作为先王受祭。 和太丁一起配享的是第一任正妻昭伊,也就是商王至(太甲)的生母,她死于戊日,所以得日名为“戊”,殷墟卜辞中称之为“妣戊”,殷墟卜辞中说“王宾大丁”,又说“王宾大丁爽妣戊”,就是商王宾祭大丁,以妣戊配享。 元妃纴巟和太子妃嫈姒悲痛欲绝,嚎啕泣血。 太子杺和嫈姒婚后十分恩爱,可两人只恩爱了九年,太子杺就去世了。嫈姒想自杀追随太子杺而去,被纴巟严令制止,告诉嫈姒,现在太子杺的儿女都还年幼,需要人照料,你不能死。 太子杺留下三个孩子,长子伯至,是前太子妃昭伊所生,伯祥,女儿姁,是嫈姒所生。伯至已经十四岁,伯祥六岁,女姁才四岁,都还没成人,尤其是仲祥和女姁,年龄太小,他们已经没了父亲,不能再没了母亲。 嫈姒想了想,觉得婆婆说得有理,痛哭了一番之后,放弃了轻生的念头。 此后,嫈姒一直以太子妃的身份留在大商,把至、祥、姁抚育成人,并在大商女庠当老师,教授女红和医药知识,故又被称为“嫈姆”,五十六岁的时候在西亳(今河南偃师)去世,与太子杺、昭伊合葬在一起,因为她也是太子杺的正妻。但她的子女没被立储或当商王,所以没入商人的周祭。 就在太子杺葬礼的祭祀仪式上,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根据商人的制度,殡葬要举行一系列的祭祀仪式,伯杺作为太子,祭祀比较隆重,是按照天子的礼仪举行,就是举行一小旬(七天)的祭祀,然后七个月之后才能下葬,所谓“七日而殡,七月而葬”,无论是殡还是葬,在西亳邑的所有臣僚贵族都要参加。 祭祀由右相伊尹主持,因为他是右相,是群臣中地位最高的大臣。 可是第一天祭祀刚开始,伊尹登上祭坛还没开口,就听见下面一个还带着稚气的声音高喊:“等等!怎么让他主祭?” 众人扭头一看,原来是在最前面的太子杺的长子伯至,这孩子才十四岁。 这孩子年龄不大,可极端聪明,在右庠学习武艺,同时也学习文化,尤其喜欢读图书,小小年纪,却对大商的宗法制度、法律法规非常熟悉。 辅祭的臣扈急忙说:“孙太子,伊尹大人是右相,在群臣中是官职最高的,又是您的外王父(姥爷)……” “我父亲是大商太子,根据我祖制,应该由王室同姓主祭,右相是外姓外戚,怎么可以主祭!”伯至瞪着眼睛说。 群臣一听,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话;伊尹也开始尴尬,因为根据祖制,伯至说得很对,伊尹的确是外姓外戚,不该由他来主持这种祭祀。 商人的祭祀,祭祀天地百神、山川河流的祭祀,可以由外姓大臣主祭,一般是在受王命的情况下才可以。而对于祖宗先王的祭祀,则必须由王室同姓成员主祭,一般都是王亲自主祭,如果王不能主祭,则要委托一位王室同姓大臣来主祭。 伊尹想了想,说:“孙太子,臣下只是一心为王室效力,倒是真没想到这点,的确疏忽了。这样,臣下和臣扈大人对换一下,由臣扈大人主祭,臣下为辅祭。” 臣扈是商王室的同姓大臣。 本来伊尹做出更改,并且认了错,也就算了,可没想到伯至这孩子不懂事,嘴还欠,随口说道:“一个右相,百官之首,竟然忽略宗法,这……” 元妃纴巟低声喝道:“至儿,住嘴!” 伯至很怕纴巟,一听祖母说话,急忙闭了嘴。 可这已经让伊尹满脸通红,心里极不痛快,可当着王室成员和群臣的面,又不好说什么——他突然感觉,这位孙太子是个难缠头,似乎还对自己有什么成见。 确实,伯至对伊尹有成见,本来也只是小孩子的成见。 当初伯至还在幼庠的时候,在辰时读书学习礼仪的时间,却和几个小伙伴带着木弓跑出来到河边去射青蛙玩儿,恰好被路过的伊尹发现,伊尹把伯至等几个小孩教训了一番,让他们回去学习,同时给幼庠下令,以后在学习时间内幼庠大门一律关闭,不许孩子们私自跑出去玩,就是孙太子也不许。 惹得伯至大怒,觉得伊尹管得太宽,对这个姥爷印象非常不好,所以这次父亲的祭祀,一看是伊尹主祭,忍不住站出来指责,弄得伊尹很没面子,何况还是被一个未成年的小孩给当众指摘,更觉得没面子——这样一来,本来只是小孩不懂事的造成了矛盾,却渐渐地上升为政治矛盾了。 祭祀结束后,黑颠怒冲冲地对伊尹说:“老师,伯至一个小孩子,是您的外孙,他竟然当众指责您,这算什么事情?您身为右相,百官之首,为国操劳不遗余力,这小孩子不知感恩,反而……” “好了,别说了,”伊尹心里老大不痛快:“他是孙太子,现在太子薨了,将来他就是王位继承人,他说我也是应该。何况,他说得也对,我主祭的确不符合宗法。” 黑颠仍旧愤愤不平:“伯至年龄虽小,可是精明无比,他好像对您不满,将来一旦即位,那您……”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在其位谋其政。孙太子即位后如果对我不满,大不了这个右相不做了,回东方有莘伊聚去继续种地。” *** 商汤带领商师逼近土方的都城,土伯淳维已经被打怕了,下令放弃了土邑,继续北逃。从此以后近一百年的时间里,土方都没敢再进犯大商。 商师占领了土邑,本来商汤还要继续向北追杀土师,太子杺的殡葬日期快要到了,最主要的是,这时候商汤也生起病来,而且病得不轻。 司马有虔等群臣一看,就进谏道:“君上,土师已经被打残了,我们还攻克了他们的都邑,他们短期内不会再闹什么乱子,我们已经达了北征的目的,应该班师了。何况,太子尚未下葬,您也御体不豫,得回去啊。” 商汤接受了群臣的建议,下令班师回西亳。 第319章 伯至评判 回到西亳,正好太子杺的葬期也到了,商汤就下令安葬太子杺,在儿子的灵柩前嚎啕痛哭,因为虽然仲虺给他说过太子杺夭而无寿,可根本就没想到他会死在自己的前面。 安葬完太子杺之后,商汤病更重了,经过巫医的各种调治,病情有所好转,可时好时坏,不能天天上朝,只能偶尔趁病情稍缓和的时候上朝处理一下重要事务,大部分政务都交给伊尹、湟里且、臣扈、咎单这些大臣们处理,军务则由司马有虔处理。 可没多久发生的一件事,让伊尹对孙太子伯至彻底厌烦了。 宫正黑颠给卿士寮上疏,大舟师华景和洛舟师华昌、伊舟师大野平身为大夫,应该有采邑,希望能给予三人封邑。 伊尹觉得这个要求很合理,就问三人有什么要求。 三人说没什么特殊要求,只要离自己的工作地点近一点就行。 但是伊、洛二水的旁的封地都已经封给了商人的支族,因为这些地方近水,田地肥饶,灌溉便利,自然王室支族就占先。 伊尹考虑了一番之后,就做主把洛水南岸的来氏、稚氏二邑夺了,封给华景、华昌,来氏、稚氏迁到洛北,另立采邑;把伊水边上的玄索氏的采邑夺了,封给大野平,把玄索氏封到伊水上游比较偏远的一个地方。 结果,来氏、稚氏、玄索氏三族大为不满,把自己从丰饶肥美之地赶到偏远荒芜的地方,如何受得了,三族的族长就到卿士寮申诉。但是卿士寮是伊尹主管,而这个决定就是伊尹做出的,如何更改得了? 三族族长不死心,又带着上百族人到莽宫门口要求见君上,让商汤做主,闹闹嚷嚷。 这时候,商汤正在莽宫后宫养病,没法商朝,所以还是由伊尹出来解释。 伊尹说:“三位族长,你们知道,伊、洛二水是我们的天然屏障,水师是很重要的军队,我亳邑的安危要靠他们。三位舟师的采邑,不能远离他们的屯兵地,所以本相才做出这个决定。你们是以务农和手工业为主,在哪里耕种制作并无多大影响,现在封给你们的土地比你们原来的封地要大出很多,也算是补偿,各位还有什么不满的?” 可三族不肯,仍旧要原来的封邑。 黑颠不耐烦了,吼道:“君上重病,政务委托右相大人搭理,右相大人做出的决定就代表了君上的意图,你们敢反对,想被治罪吗?” “我们本无罪却被褫夺更改的封邑,这是什么道理?”稚氏族长严重不服。 “对啊,现在封给我们的地方虽大,可地方太远,又那么荒芜,土地都是生地,需要垦作,而且不能保证收成,我们不想要。”来氏族长更干脆。 “我们还要原来的封邑,就是小点也要,您可以把现在给我们的封地给三位舟师大人嘛。” “对啊……” 三族的族长和代表们吵嚷不休,坚决不肯让步。 正在闹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在众人的护卫下过来了。众人一看,原来是孙太子至的马车,他从右庠学习完要回太子府,正巧路过莽宫门口。 三族的人一看是孙太子来了,就一起上前拦住马车,喊冤。 伯至从马车窗里伸出头来看看,问了情况,就打开车门下了车。 伊尹一看,这小孩又来了,就皱了眉头,但是还是上前行礼:“臣伊尹见过孙太子!” “右相大人免礼!”伯至说:“我听他们嚷嚷被褫夺了封地,怎么回事呢?” “回孙太子大人,不是褫夺,而是改封。”伊尹就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伯至顿时又皱起眉来:“右相大人,您不觉得这样作违反了《官刑》的律条?《官刑》可是您和父王一起修订的啊,里面明确规定,封邑一旦确定,除非迁国、获罪,否则不得随意更改。” “但是情况现在特殊,孙太子。”伊尹说:“国家的稳固在于国防和军队,现在水师是保护我亳邑安定的重要军队,他们的首领应该就近获得封邑,才可以保证随时调遣号令水师……” “那也不能随意褫夺已有的封邑,何况还是王室支族,”伯至说:“其实封邑远近,本也无关职责。想当年左相仲虺,封邑在邳,距商百里,也无碍为大商效命。三位舟师大人既然要效命大商,难道还在乎封邑的远近吗?” 伊尹也皱起眉头:“孙太子,臣下以为,凡事不能徇旧例,应该以便宜为上。何况此决定已经做出,再更改也不适当。” “那么,咱们就一起去见祖父王,当面说清楚。” 伯至虽然只有十四岁,可说话竟然条理分明,有理有据,把伊尹说得也辩驳无力。 “那么好吧,这事只好见王裁断了。”伊尹说。 伊尹、伯至和三族族长真的就到了莽宫后宫,来见商汤。 商汤在后宫正殿接见了他们,问明了情况,伊尹、伯至也各自陈述了理由。 “这件事情,右相考虑的不无道理,但是缺乏施行的依据,而且容易造成混乱,导致民心不稳。”商汤说:“根据我大商的制度,的确不应该随意褫夺已有的封邑,这点至儿说得对。予一人认为,三位舟师的确该有封邑,但是应该划给他们新地,而不应褫夺三族之邑。这样吧,让三族各自回旧邑,他们的新邑就封给三位舟师。” “君上圣明,多谢君上!”三族族长感激涕零。 伊尹见商汤做出裁决,知道没法再更改,只好行礼:“君上圣裁,臣下理当照办。” 结果,三族照旧回到各自的封邑,他们的新邑则封给了三位舟师。 同时,少年伯至屈伊尹的故事就在亳邑传开了,这位孙太子可真了不得,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的见识和能耐,不可小瞧啊! 可这事儿让伊尹真的恼火了,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竟然被一个小孩子弄得下不来台,这要是伯至即位为王,还有自己的好日子过没! 宫正黑颠还在一边刚火儿:“老师,这么下去不行,您右相的地位何在?您的颜面何在?必定要想办法挽回这种局面。” 可伊尹毕竟是右相,见过大世面的,他再恼火也不能表现出来,摇摇头:“算啦!都是为国为民,谁有道理就听谁的,君上做出决定就听君上的,不要计较这些事啦。” 黑颠咧咧嘴,伸伸脖子:“老师,学生总觉得君上对您的态度在改变。” “哦?你怎么这么说呢?” “我听卿士寮的同僚们说,以前君上对您的建议都是言听计从,从无否定,怎么现在说不听就不听了呢?” “这个,倒也好解释。”伊尹说:“以前,我和君上是咸有一德,目标都是伐桀灭夏得天下。现在目标实现了,各自的想法可能就不同了。也可能是我身为右相,管的事儿太多了,好多虑事不周,出现问题也非偶然,以后多加谨慎就是。” “那么,您得先了解君上的想法啊,”黑颠说:“虽然您不能去明问,从君上身边的人那里总也能了解点儿什么情况,这样才能不忤圣意,避免犯错误。” 伊尹明白黑颠说的意思,看看他,没吭声,转身走了。 晚上,华景、华昌、大野平凑到黑颠府中,一起喝酒闲扯,他们是同门,经常一起私下聚会。 华景不满地说:“宫正大人,您看这事儿闹得哈,俺们本来都拿到封邑了,嗨,让伯至那小屁孩儿楞给破坏了,真别扭。” 大野平说:“右相大人说的话竟然不算数了?”? 第320章 君臣相疑 黑颠说:“唉唉,我老师也得听君上的啊,君上说这么办,他有什么办法?伯至是君上的亲孙子,现在太子杺薨了,他就是王位继承人,虽然年龄小,君上总得给他树立点儿威信。” 华昌说:“我感觉那小屁孩不喜欢右相大人。” 黑颠说:“不管喜欢不喜欢,伊尹大人总还是右相,国政还得靠他。我说,我们能有今天,也多亏右相大人保举,所以我们一定要好生维护好右相,如果右相日子不好过,我们一样不好过。” “是是,宫正大人说得是。”华景说:“只是在下担心伯至一旦即位为王,那……” “那也有办法应付,不用担心。”黑颠伸伸脖子笑了笑:“只是暂时不要想那么多,君上还在呢,咱们都小心点儿,过一天算一天吧。” 可是商汤那里情况不妙,他北征的时候身体就不太好,太子杺之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心情很坏,自然影响到他的病情,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纴巟、肖己两位夫人想尽各种办法给他排解郁闷,可效果不佳,商汤的病情在不断恶化,到了他为天子十三年的时候,商汤几乎不能上朝了,基本上就是卧床不起。 商汤突然感觉到自己时日不多,这天,感觉精神好点儿了,命人把孙太子至叫来,有些话想对他说。 伯至来了,见了商汤,行礼毕,不敢坐,拱手而立。 商汤看看他,勉强笑笑:“至儿,你今年多大了?” “回王父王,孩儿今年十五岁了。” “还在右庠上学吗?” “是的王父王,咎单大人经常嘱咐孩儿,人活着就得多学习,这是人和禽兽不同的地方。” “嗯嗯,很好。”商汤点点头:“至儿,你得明白,现在你是予一人唯一的继承人了,所以你必须得好好学习,同时要好生对待你的前辈和大臣们,与他们和睦相处,这样才能保证我大商的江山社稷万年稳固。” “孩儿明白。各位先辈和大臣也经常到庠序去讲授,孩儿也经常和他们接触,他们对孩儿都很好,这个王父王不用担心。” “嗯嗯,那么,你觉得右相伊尹怎么样呢?” “这个,孩儿年幼,不好随便评价先辈大臣。”伯至说:“王父王能灭夏得天下,全靠右相大人谋划,才得实现宏图伟业。王父王北征的时候,亳邑这里全是右相大人操持,各项事务搭理得井井有条,为军队调集兵员、粮草不遗余力,保证王父王在前线打胜仗,厥功甚伟。” “至儿所言极是。”商汤满意地点点头:“予一人的一半功业应该归他。” “只是孩儿觉得,伊尹大人有时有些独断专行,比如更换来氏三家封邑的问题。” “这个很正常,毕竟他是右相,总有比其他官员更大一些权力。” “王父王说得是,他代您行政惯了,在所难免,所以孩儿也能接受。”伯至说。 商汤盯着伯至,心里有点惊讶,他突然觉得这小子根本不像个十五岁的孩子,倒像一个很成熟的成年人,这小子有点早熟,几乎没有一个十五岁孩子那种幼稚和天真,这点和他的父亲太子杺很相似。 其实,这事儿几乎全是仲虺和臣扈的功劳。 仲虺只要在景亳,没有政务的时候就会去幼庠,不见别人,专门见伯至,和他聊天,讲习古今帝王臣僚的故事,同时告诉他朝中的一些事务,让伯至自己分析该如何处理,然后自己再进行指导,如何解决、如何应对。 因为仲虺一直觉得太子杺命不久长,商汤的事业希望实际上都在伯至这孩子身上,所以必须得加强教育。 臣扈则主要教导他如何做一个王位继承人,如果当了王应该如何治国理政,特别要求他要首先熟悉国家法度和君臣之间的关系。 伯至本来就很聪明,在仲虺和臣扈的不断灌输和熏染下,由开始的似懂非懂,到后来的逐渐明白,所以他的思维就超越了普通的贵族子弟,变得比较成熟,和他的年龄很不相符。 “好吧,看来右相大人那里的事情,予一人还需再考虑一下。”商汤微笑着说:“至儿,你很不错,好好努力,将来我大商的希望可就要靠你了。” “王父王寿与天齐,孩儿委实不敢有此念头。”伯至说。 这次谈话,似乎谈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就这么结束了。但是这次谈话却引发了一场阴谋。 商汤和伯至的谈话,很快就传到了宫正黑颠的耳朵里。怎么回事呢?黑颠一心想维护伊尹,所以他决定自己想办法收买商汤身边的人,商汤身边经常在的两个寝宰,一个是寝宰奠,一个是寝宰衍,他想收买这两个人,给他们送去了财物,寝宰奠是老人,有心眼,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坚拒不收;寝宰衍年轻,又贪财,收下了。 黑颠只是希望他听到君上有什么言论就告诉自己一声,好事先做好应对准备,避免犯错误。寝宰衍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自然就答应了。 商汤和伯至的这次谈话,他也觉得无关紧要,只是爷爷见见孙子,随便聊聊,所以就把商汤和伯至的谈话告诉了黑颠。 可黑颠一听,惊得目瞪口呆,心里暗想,坏了,伯至这小子真的不喜欢右相伊尹,而且商汤也真的有对伊尹不利的念头,他说“右相大人那里的事情,予一人还需再考虑一下”,岂不是要对伊尹下手? 他明白“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灭,忠臣亡”的道理,是不是商汤为了维护将来伯至的王权,要卸磨杀驴?那伊尹可真危险了;如果伊尹危险了,自己还怎么混下去? 所以他急忙跑到右相府,去见伊尹。 伊尹在府中的待客厅里接见了黑颠。 黑颠急急忙忙地说:“老师,伯至这小家伙不地道,他在君上面前说您的坏话呢。” “哦,怎么了呢?”伊尹一愣。 黑颠就把寝宰衍告诉他的话给伊尹说了一遍。 伊尹笑笑说:“这有什么,只是谈论到我而已。” “老师,您得想想,为什么不谈论别人专门谈论您?”黑颠说:“最主要的是,伯至说您代君上行政惯了,在所难免,所以他也能接受,这时要说什么?还不是想说将来他即位之后,您会专权而他也无力应对?” “专权?”伊尹笑起来:“我倒是真没想过这种事情。” “唉唉,老师,您不想,不等于君上和伯至不想啊。”黑颠说:“显然君上明白了伯至的意思,所以他才说您的事儿他要再考虑一下,考虑什么?老师您不想想?” 伊尹听着,皱着眉,没说话。 “老师,您可得考虑好啊。俗话说‘高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灭,忠臣亡。’现在有夏灭了,西夏被打残了,您有丰功伟绩,却被认为对王权构成威胁呢。虽然您现在百官之首、万人之上,可毕竟还在一人之下,可只这一个人,就足以决定您的生死存亡,您可得考虑一下。” ——大家看看,很多时候,某人的变化并不是他本身有这个想法,而是在于别人的挑拨教唆,可能一次两次的挑拨没效果,可是挑拨的时间长了、次数多了,人心里就不可能没有变化,伊尹就是这样。 伊尹皱着眉,看看黑颠:“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老师,也许是学生想多了,可这种事不由得让人不多想啊。”黑颠说:“您是老师,比学生更有智慧,这些事,您自己衡量一下。” 黑颠走后,伊尹闷坐在席子上发呆,脑子里却在飞转。? 第321章 天赐金书 伊尹想,自己本来是奴仆出身,为了改变被欺侮、被压迫的命运,一直在奋力和命运抗争,最终负鼎俎干汤,为商汤谋划灭夏得天下,自己也最终翻身成为大商贵族、贵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即使是这样,仍然未能改变提心吊胆的命运,这实在是在内心里不能接受的,他这时候开始对自己的“革命”生涯产生了新的不满——革命尚未成功,伊挚继续努力。 后来发生的事情,更让伊尹心神不定了。 商汤病情越来越重,可他只要清醒,就不断召一些大臣到后宫去讨论事情,有虔、臣扈、咎单、湟里且、东门虚、西门疵、北门甘……,后来甚至连晚辈的庆州、葚叔泛等人也被叫了去谈话,可横竖就没召见过他这个右相,这让伊尹开始相信宫正黑颠的话了——商汤可能真要对自己不利。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哪里做错了?商汤为什么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改变。 没多久,进入了夏季四月,上古时期气候本来就很温暖,一入夏就很热。 这天,宫正黑颠急急忙忙地跑来见伊尹,见了伊尹的面就说:“老师,不好了,我听说君上正和王室同姓群臣商量,要罢黜一切异姓大臣呢!” 伊尹大吃一惊:“你说什么?这事情确实?” “确实不确实学生不知道,”黑颠说:“可是您看看这段时间君上召见的大臣里,可有异姓大臣?包括您这个右相在内都没有啊。” 伊尹脑子里“轰”地一声,想想还真是如此。如果商汤真有此意,那么自己的一切“革命”努力都要付之东流了,这如何能够接受。 正在寻思,突然有仆人进来禀报:“右相大人,元妃召集群臣到后宫,有要事相商。” 伊尹一听是元妃召见而不是君上召见,觉得很奇怪,急忙更衣,出来乘车到了莽宫后宫。 一看,群臣都来了不少了,在后宫的正殿里集合。 不大一会儿,纴巟和肖己就出来了,两位夫人都一脸的凄惶。 群臣行礼毕,纴巟夫人眼泪汪汪地说:“各位大人,事情不好了。君上一连昏迷了三天,水米不进,眼见气息越来越弱,巫、医均无效验,特请各位到此,请大家商量个办法,救救君上。” 群臣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开口,都知道,商汤病了一年多,越来越重,现在大概是要不行了,巫医都没用,人力还有什么办法。 这时,突然宫正黑颠出班奏道:“元妃,君上是受命于天的天子,病情现在如此,恐也非人力所能为。臣下以为,应该举行一次大的御祭,一是为君上禳灾除病,二是祈求上天赐予医治之法,也许君上能克兴于疾。” 左相湟里且马上表示同意:“黑颠大人的建议可行,现在我们只能祈求上帝百神和先王们保佑君上了。” 纴巟看看伊尹:“右相大人以为如何?” 伊尹说:“臣下以为眼下也只能如此,所以举行御祭应当是最好的选择,但愿上天能赐予救治君上的良策。” 纴巟点点头:“那好,本宫就任命你为主祭大臣,立刻准备举行御祭。” “是,臣下遵命。”伊尹唯唯答应着。 御祭这种祭祀的程序比较复杂,大概就是道程序,第一是占卜,通过占卜来知道大概是哪位神灵或祖先在给王造成危害,那么就要祭祀这位神灵和先王。第二就是举行祭祀,祭祀神灵要到坛祠,祭祀先王要去宗庙。 大卜巫斫带着巫师们用灵龟占卜,一占卜可不要紧,结果是上帝和上甲、报丁害王,也就是得向三个祭祀对象进行御祭。 根据祭祀的规则,要先从最低的先王开始祭祀,先报丁,后上甲,最后才是上帝,也就是高祖帝喾。 伊尹就带领群臣,连续三天举行御祭,先祭祀了报丁、上甲,然后要去东郊专门建立祭坛来祭祀上帝。 这时候,后宫传来消息,说君上的状况似乎好转了,因为中间竟然清醒了一次,群臣都非常高兴。 就在祭祀上帝的头天晚上,黑颠又到右相府来见伊尹。 伊尹问:“你不去准备明天的祭祀,怎么又跑这里来?” “老师,学生听说,咱们的祭祀起作用了,君上还醒过来一次。” “那不是很好吗?我们祭祀的目的不就是希望君上赶快好起来?” “好起来?嘿嘿,”黑颠冷笑了一声:“老师,如果君上真的好起来,我们怎么办?” 伊尹一愣:“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学生只是觉得,君上恐怕好不起来了。”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老师比学生英明,您该知道学生要说什么。”黑颠说:“如果君上不宾天,我们这些异姓大臣,就都得回家种地,老师您不想这样吧?” 伊尹皱着眉头,使劲揉了揉下巴:“你想怎么样?” “只要老师同意学生的看法,一切自有学生来安排。” “你、你、你想谋害君上?你想弑君?”伊尹惊得目瞪口呆,这事儿他真的是从来没想过。 黑颠说:“老师您得明白,现在是生死关头,如果当断不断,以后没我们的日子过了!” 伊尹沉默了一阵,说:“我只听天命,不从人谋。” “嘿嘿,天命,当然是天命啦。”黑颠笑笑:“明天我们祭祀上帝的时候,就会有天命,到时候,您就按照天命执行即可。” 伊尹看看他,没说话。 “老师好生安歇,学生告退,告退。”黑颠带着一脸的阴险行礼,走了。 第二天,伊尹带领百官齐聚亳邑东郊,冒着烈日,开始祭祀上帝。伊尹主祭,大祝巫轶助祭。 行礼、祝祷、献牲……一道一道的程序都得按部就班举行,一直祭祀到午时,要把祭祀用的牺牲分割,然后掩埋在祭坛四周。 助祭的巫师指导着庖人把太牢(牛)、少牢(羊)、豕、狗等牺牲一一割裂,搬到祭祀坑里掩埋。 突然,分割太牢的庖人喊叫起来,他们在那牛肚子里发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 众人过去一看,庖人手里拿着一块血淋淋的金属板。 伊尹急忙让人拿来水,把金属板上的血迹冲洗干净,原来是一块金版,也就是青铜版,版上刻画着一些文字画。 “哇呀!牺牲的肚子里发现的,这时上帝的昭示啊!”众人议论纷纷。 咎单高兴地说:“难不成是上帝降下来的解救君上于病困的良方?” 众人都看着伊尹。 伊尹拿过金版来看看,又递给湟里且等大臣过目。 “这上面是什么意思?”司马有虔问。 伊尹说:“还是让大祝巫轶和大卜巫斫给解读一下吧。” 巫轶和巫斫过来,拿过金版了仔细地研究了一番。 巫轶疑惑地说:“这上面说,君上若想得安,须密处一室七日,不得见人、见光、见水、见风——这是什么医治方法?” 伊尹说:“既然是上天如此授命,只能一试了。” 祭祀完毕,伊尹捧着金版,带着群臣到后宫去见元妃纴巟,献上金版,告诉她这时在祭祀所用的牺牲肚子里发现的,上面有让君上得安的方法,然后把内容一说。 敏妃肖己先惊叫起来:“那怎么行?君上病体如此沉重,需要人照料。让他独处一室,而且还要七日不见人、不见光、不见水、不见风,君上怎么挺得住?人不喝水三四天就会死,何况是要不见水七日!这是什么天命?这分明是要命!万万行不得!” 纴巟也惊异道:“敏妃所言甚是啊。右相大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解读错误?” 伊尹说:“元妃,解读没问题,内容即是如此。臣下也不知道是否管用,所以来请示元妃。如果元妃同意,就冒险一试,也许君上能有除病的希望。如果元妃不同意,那么只能继续让巫医继续医治。” 臣扈叹着气说:“天命不可捉摸啊。现在御祭已经结束,我们尽了人力,只能听天命了。” 这时候,孙太子至突然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天命,而是人谋,是有人要谋害我王父王!” 此言一出,群臣顿时一片哗然。? 第322章 商汤驾崩 “孙太子,您可不能这么说啊!”巫轶惊慌起来:“从牺牲肚子里发现金版,这时在场的群臣都亲眼目睹,您怎么能说是人谋?千万不要妄言,有诬天命!” 孙太子至还要说话,被纴巟给喝住了,然后问伊尹:“右相大人什么意见?” 伊尹此时毫不犹豫地说:“元妃,以臣下之见,只能照天命一试,别无他法。” “那、那该怎么办呢?”纴巟眼泪都下来了。 伊尹说:“请元妃找间小点的偏殿,将君上放进去,放上食物,但不要放水。然后将门户尽皆密封,以防漏光通气,任何人不得打扰君上,七日之后,再观其效。” 肖己瞪着杏眼说:“那君上要是挺不过七日呢?” “这个臣不敢保证。”伊尹说:“但是臣下保证,在这七日之间,臣一定在密室之外陪伴君上,为君上祈祷,直到七日期满。” 群臣都默默无语,因为根据那金版上的昭示,伊尹说得没毛病。 “不行,这是图谋弑君!”十五岁的伯至暴跳起来:“伊挚,这是你的阴谋,我不同意……” 伊尹打断伯至,高声说:“请元妃速度定夺!” 那时候人都迷信得要命,群臣自然是都倾向于天命而不理睬十几岁的小孩子,一齐行礼道:“请元妃速速定夺!” 纴巟咬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吧,既然是天命,那就顺从天命……” 其实纴巟也没什么好办法了,她的想法是,顺从天命,商汤有可能活,也有可能不活;要是违背天命,那么商汤是肯定活不得了,所以决定冒险一试。 肖己等人见元妃同意了,也都默默无语。 于是,在莽宫的西北角处找了一个小偏殿,单独的一个院子,本来是莽宫里打扫卫生的仆役们住的地方,房屋很小。 把里面所有的物品都清理出去,打扫干净,把商汤连御床一起抬了进去,在床前的案几上放上食物,唯独没有水。 然后下令宫中的仆役用泥砖把偏殿的门窗之类凡是能通气的地方统统封死,防止漏光、通气——大家想想有多愚昧,夏天,大热的天,在一间小屋子里,没光没水又不通气,就是一个健康的人和受不了,热都热死了,何况是个病重的病人,但是事情就这么邪性,因为“天命”,大家就都信了。 伊尹倒是话符前言,真的带着铺盖卷儿住进这间小院里,一直躬身肃立,对着泥砖封死的殿门,除了吃饭睡觉,就一直那么站着。 纴巟、肖己不断来小院看望,打听君上在里面怎么样了,可一直没动静。 直到第三天,突然从屋内传出牛吼一般的声音,接着传出商汤的喊叫:“水……快给予一人水……予一人要喝水……” 伊尹仍然躬身肃立,大声叫道:“君上,臣下伊挚在此。天命昭示,君上不得饮水。” “黑……热……好热……放予一人出去……” “君上,根据天命,您须暂忍七日,方可脱困,臣下不能违背天命啊!” “水……予一人要喝水……右相……伊挚……水……” 伊尹就那么躬身肃立着,闭上眼,咬紧牙关,不再搭话。 “右相……伊尹……伊挚……是你……真的……是你,把予一人放在这里……仲虺爱卿,予一人悔不听卿言……水……予一人要喝……” 后来没了声息。 天上乌云翻卷,大风呼啸,雷声滚滚,电火乱窜,接着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伊尹仍然站在殿前的水里躬身肃立着,泪水掺和着雨水,顺着脸往下流淌:“君上,臣下有罪,臣下有罪……” 到了第八天一大早,群臣都涌到了小院里。 伊尹仍然躬身肃立在台阶前,人都瘦了一大圈儿,神情木然。 元妃纴巟下令让仆从把门窗上的泥砖都拆下来,打开殿门,众人只觉得一股热浪伴着一股恶臭从里面冲出来。 “君上——!”纴巟尖叫一声冲进去,肖己也跟着一步跨进去。 商汤仰面躺在御床上,头发蓬乱,两眼圆睁,大张着嘴巴,嘴唇干得雪白,紧攥着双拳,早已驾崩了,而且已经死去几日,因为天气炎热,尸体有的地方都开始腐烂了。 “君上,君上啊——!”纴巟伏在尸体上声嘶力竭地哭嚎起来。 肖己是武士,早已经见惯了死亡,可也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后面的群臣也跟着一齐跪下去,屋里屋外一片哭泣嚎啕之声。 伯至扑倒伊尹跟前,一把薅住伊尹的衣领子,哭嚎着:“伊挚,你是凶手,是你谋害了王父王……” 用力一摇晃,伊尹却顺势瘫软下去,歪倒在地,人事不省,伯至吓得愣住了。 众人慌了,咎单、臣扈等人急忙下令,赶快给商汤更衣盛殓,把伊尹抬回右相府休息。 跪在群臣中的黑颠偷偷看看倒在地上的伊尹,脸上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纴巟、肖己带着女仆一边哭一边给商汤梳洗,然后换上商王的端冕玄服,收执玉圭,然后抬来棺材,把商汤盛殓。 群臣赶快成立了治丧委员会,和纴巟、肖己一起商量怎么给商汤出殡。本来纴巟很信任伊尹,现在伊尹却病倒了,没法依靠,只能让咎单、臣扈、湟里且、有虔等大臣负责给商汤发丧。 商汤灭夏为天子共十三年,活了六十一岁,《韩诗内传》里说他“年百岁”是不可靠的。 他从即位为商侯,就开始不停地东伐西讨、南征北战,一生都在打仗,武功赫赫,建立了商王朝,倒是很符合“武王”这个称号,可惜最后却死得比较凄惨,非常像春秋五霸中的齐桓公的情况。当然,肥遗蛇王的对他的诅咒也应验了——在无水的状况下焦渴而死。 商汤死后的日名是“乙”,谥号“大”,因为“大”、“天”在古文字中形近义同常互用,所以商汤的日名就称“大乙”或“天乙”,因为他是大商朝的开国之君,所以后来商人祭祀他的时候也称之为“高祖乙”。 照旧是殡七天、举行祭祀,然后停放灵柩,举国致哀,等七个月之后再举行国葬,因为有许多诸侯国距离西亳遥远,要赶来需要很长时间。 伊尹回到右相府,就开始生病,而且病得不轻,他经常在半昏半醒的时候看见商汤站在自己面前,披头散发、怒目圆睁,就像大厉一般,把他吓得跳起来跪在床上不停地叩头:“君上饶命,臣下有罪,臣下有罪……” 把女鸠、女方两位夫人吓得不知所措,她们不知道丈夫中了什么邪。 宫正黑颠精神紧张,生怕伊尹出啥事儿,三天两头地往右相府跑,来探望老师。 伊尹清醒地时候,看到黑颠来了,不说话,只是怒目而视。 黑颠心里明白,他倒是神色平静,心安理得,而且还有几分得意,对伊尹说:“老师,学生虽然年轻,可也听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尚中道者不避邪行。老师身居右相高位,可竟处随时坠落之境,不用些非常手段,如何得渡难关?为了生存啊老师。” “出去,滚出去!”伊尹喑哑着嗓子低吼道。 “是是,学生告退,老师好生养病,大商朝廷离不开老师您啊!”黑颠不急不怒,一边施礼一边退出去了。 这样一直折腾了十几天,伊尹才慢慢清醒过来,他不顾身体虚弱,坚持参加对商汤的祭祀。 群臣百官全都穿素挂孝,而纴巟、肖己、伯至等人都一身麻布斩縗(古代一种丧服,服重丧者穿),在商汤灵前嚎泣连天,举行殡礼七天。 可是众人发现伊尹像变了一个样,不再像以前那么灵动开朗,不再处事那么冷静敏捷,也不再讲起话来滔滔不绝,而是变得沉默冷峻,不苟言笑了。 可商汤之死让许多大臣生疑,特别是对那个“天命”生疑,也包括纴巟和肖己在内。? 第323章 疑点重重 开始商汤重病,大家都急切盼望君上能赶快好起来,脑子不够冷静,竟然信从了那个“天命”,结果弄得商汤一命归西;现在七日殡满,大家都冷静下来,脑子也清醒了,开始怀疑这个事情。 最先向元妃纴巟提出来的是敏妃肖己。 肖己说:“姐姐,我感觉孙太子说得对,是有人故意谋害君上,那个‘天命’的金版是有人假造的。” “什么?妹妹,这事儿可不能乱说啊,”纴巟惊慌地说:“那个金版可是在祭天的牺牲肚子里发现的,怎么会是假造……” “姐姐,那金版可以铸造了放进牺牲的肚子里啊,这有什么难的?”肖己说:“我让太史令终古把那个金版调来再看看。” “哎,妹妹你见多识广,也许……”纴巟也觉得这事儿蹊跷:“可你说是右相伊尹谋害君上?不可能啊,君上在偏殿的时候,他一直都站在阶下侍立,差点也把命搭上……” “这个我不知道,”肖己摇摇头:“伊尹大人不会想谋害君上,可未必别人不想。” 太史终古和一个小史带着金版来了,交给纴巟和肖己。 肖己让人到百工署的冶铸司,把冶工的头目冶宽召来,冶宽是冶氏的首领,是大商最有经验的冶铸工匠。 冶宽来了,肖己把金版递给他看:“冶氏大人,您看看,这个金版是不是你们冶铸司制造的?” 冶宽拿过来看看,在手里掂掂,又用手指弹了一下,立刻肯定地说:“回禀元妃、敏妃,这个金版不是我大商冶工所造。” “哦?为什么您这么肯定?”肖己问。 冶宽说:“回禀敏妃,冶铸用的金(即青铜)是用赤铜(纯铜)、铅、锡按照一定比例冶炼成的合金,我大商冶工和铸工在这方面非常精通,所以三种金属的比例掌握得很好。而这个金版所用的金颜色发白,轻而脆,音声浊,这是加铅锡加多了,这个金版虽然看上去纹饰繁缛艳丽,可绝不是我大商冶铸司制造的东西,更不能是神灵之物,而应该四周郊野城邑村聚的铸师所造。” “什么?”纴巟失声大叫起来:“这个、这个的确是人工之物?不是天降……” “当然啊元妃,而且工艺很差。”冶宽说:“这明白是人工铸造的嘛,天神怎么会造出这么质量拙劣的东西,即使是我大商冶铸司搞搞也比这个要好呢。” 肖己挥挥手让冶宽退下,然后对纴巟说:“姐姐,这事儿得交给司寇臣扈大人来处理,一定要查一下是谁铸造了这个金版,是谁让铸造的。” “好,一定查,不能让君上这么白白地死在这个假‘天命’上!想想本宫就恨,恨啊……”纴巟流着眼泪发狠地说。 纴巟让寝宰去请臣扈。臣扈是司寇,主管治安的。 臣扈来了,还带着理官咎显,就是咎单的长子。 咎显精明详审,差于秋毫之末,善于破案,商汤任命他为小司寇,又称理官,还特地任命了莱朱的小儿子莱轸为都士(负责都城治安的官)辅助他,专门负责处理各种案件。 纴巟就把情况给臣扈、咎显说了,也说了她和肖己的怀疑,把金版给两人看。 “唉,这个事情,仔细想想,的确多有可疑啊!”臣扈捋着白胡子叹气说:“臣下老了,精力不济,所以现在司寇署的事务多由咎显搭理,这事就请咎显来办吧。” 咎显拿过金版来看看,皱着眉想了一阵,说:“元妃、敏妃,这件事让臣下联想到前不久发生在石澜聚的一起凶杀案。” “什么?凶杀案?”纴巟、肖己都吃一惊。 “是的,石澜聚在亳邑西南,属于上洛邑,稍微有点偏远,在洛水西岸,”咎显说:“那里有个冶铸坊,就在水边上,冶铸师伯卤和他的儿子、两个徒弟、两个冶奴,一夜之间全被人杀死在冶铸坊里。据冶师卤的妻子说,案发五天前的晚上,有个蒙着头脸的黑衣人男人来找冶师卤,出重金让他帮助铸造东西,但是铸造什么她不知道。冶师卤就带着儿子和三个徒弟一直没回家,好像在铸造什么重要的东西。五天以后,他们就被杀了。因为死了六个人,案情重大,所以上洛的邑尹就把案子报到了臣下这里。” “六个人,一齐被杀?”肖己问。 “是啊,这事儿,臣下还曾经想到您头上呢。”咎显说。 “想到我?为什么?”肖己瞪大了眼睛。 “那六个人都是被人一刀毙命,两个冶奴死在门外,被利刃割断了脖子。冶师卤等四人死在铸造坊内,他和他的大徒弟被一刀斩下了头,他儿子和另一个徒弟虽然没被砍掉头,可也是正面中刀,被割断了脖子。这些人身上再无其他伤痕,说明杀人者的身手极快,而且出刀准确,被害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杀了,其中冶师卤的儿子的脖子被从正面向后割断了靠左侧的一半……” “凶手用的是短刀,出手偏了!”肖己脱口而出。 “对啊,敏妃英明。”咎显说:“所以非常象敏妃您的‘猿击术’。聚中有人看到那天晚上有个蒙着头面的黑衣人进入过冶铸坊,也就是那个找冶师卤铸造东西的人,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凶手,一个象敏妃您一样会‘猿击术’的高手。” “不可能!”肖己说:“西亳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会‘猿击术’,我怎么可能没来由地去一个偏远的地方杀几个不相干的民间工匠?就是我想杀他们,也根本不值得我亲自去动手!” “对啊,所以臣下想到了您,可也明知不是您干的,因为那个黑衣人是个男人。”咎显说:“臣下想到可能是来自崧高庠的人,毕竟这里离崧高很近……” “那也不可能!”肖己坚决地说:“我师父昭灵夫人定下的规矩:女学传授‘猿击术’,传女不传男,从不招男弟子,不可能有男人会‘猿击术’!而且凶手出刀竟然能割偏,说明他即使是会‘猿击术’也不是很精通——他根本就不是女学的弟子。” “这个臣下确实也没弄明白,可事实就是如此。”咎显说:“臣下现在怀疑这个金版,就是那个黑衣人找冶师卤铸造的,为了谋害君上。事情大至弥天,他怕事情败露,所以杀人灭口,否则没理由做下这么大一个凶案。” 纴巟愣了半晌,才说:“看来,这个‘金版天命’的事儿真的不是天命,而是有奸人谋划弑君,可惜我们明白得太晚了。理官大人,这件事你一定要追查到底,一定要把那个黑衣人找出来,本宫要知道,是谁这么大胆子!要知道是谁,本宫一定诛灭他的全族!” “是是,元妃放心,这个事情非同小可,臣下一定尽全力!”咎显说:“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元妃、敏妃千万不可对外声张,只能暗中进行才好。” “嗯嗯,本宫明白。”纴巟点着头。 咎显走了之后,纴巟流着泪对肖己说:“妹妹,本宫感觉我们真的中了奸人的诡计,上当了,害死了君上。真的对不起君上……” “姐姐,这个事情不能这么想,当时那种情况下,谁还能考虑很多。”肖己又给纴巟宽心:“其实,即使是不发生这个事情,妾身也觉得君上支持不了多久的。” “唔,是啊……现在,也只能这么想想安慰一下自己了。”纴巟抹着眼泪说。? 第324章 商至即位 七个月过后,远方诸侯、部族首领们上万人云集到了西亳,西亳清水泼街、黄土垫道,全国缟素,给商汤出大殡。 这次纴巟委托右相伊尹负责,伊尹没有推辞,安排群臣接待诸侯,准备发丧事宜,倒是有条有理,次序井然。 商汤生病期间曾经给自己安排了后事,对群臣说自己死后要葬在桐宫,也就是他北征时调集军队的地方,所以伊尹等群臣就下令在桐宫为商汤修建了巨大的陵墓,以百人为殉。 将墓穴填平之后,并不是堆起坟头,而是在上面建起了祭祀的庙宇,称为“唐(汤)宗”或“大乙宗”。 根据商人的制度,只有直系先王、先妣才能有“宗”,旁系没有宗,所以殷墟卜辞中凡是有宗的先王、先妣,一定是直系。 在最后的祭祀上却发生了一件让大家都大吃一惊的事儿。 来自刘国刘子夅和蒿荼在服徭役的时候成了好朋友,两个人在行礼时站在一起,偶尔窃窃私语。这两个没脑子的后来不知道说了点什么,同时笑了一下,让伊尹看见了。 伊尹大吼一声:“把此二人拿下!” 武士立刻冲上来,把刘子夅和蒿荼按倒。 伊尹狠狠地说:“国家大丧,祭祀典礼上竟然私语说笑,藐视天威,拉出去斩了!” “臣下错了!饶命……”两个人一齐求饶。 群臣也傻了,这两个人都参加过灭夏战争,特别是蒿荼,在灭夏和与东夏的战争中立过大功的,伊尹说杀就杀。 可是群臣谁也不敢求情,因为伊尹说得对,这种情况下说笑,的确是死罪难饶。 就这么着两个人就被砍了头。 伊尹仍然恶狠狠地说:“谁要是敢藐视天威,违背国家法度,不管是谁,定斩不饶!” 祭祀完毕,群臣、诸侯都各自上车,回府的回府、回家的回家、回驿馆的回驿馆。 伊尹带着黑颠等几名年轻的臣子在处理完祭祀善后之后,来向守灵祀的元妃纴巟、敏妃肖己等人告辞回府。孙太子至和纴巟、肖己等人要在新建的宗庙之中守祀百日。 纴巟、肖己、伯至带着仆从从宗庙里出来送伊尹。 这些天伊尹因为操持商汤的丧事累得够呛,走路都打晃了。来到车前,仆御把车绥递给他,让他登车。 ——车绥就是拴在车中的一根绳子,贵族上车的时候,由御手递给他,手拉着绥上车,作用类似现在公交车上的门把手。 伊尹大概是累急了,手拉着车绥往上一登,脚踏在车门口最高的一级上,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脱了手,往后一仰,从车上倒下来。 “啊——”在场的众人都惊叫一声。 伊尹仰面朝天倒栽下来,后脑勺都快要着地的时候,突然感觉胸口一紧,丧服的衣襟被人抓住,一下子提了起来。 他定睛一看,抓住自己胸襟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两只手,站在左边的是一身斩縗的敏妃肖己,站在右边的,是自己的学生宫正黑颠,两个人各用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衣襟! 肖己本来和纴巟站在宗庙的台阶上,离伊尹的马车得有八九步远;而黑颠的马车就在伊尹的马车后面,相距五六步远,两个人在伊尹坠车的一瞬,同时到了伊尹跟前,把伊尹提了起来。 伊尹站稳身形,整整衣服,急忙左右行礼:“谢谢二位相救,多谢敏妃大人,多谢宫正大人。” “哦,不用谢。”肖己敛衽说:“右相大人以后当心些啊,可别有什么差池,大商政事还要靠您呢。” “敏妃大人说得是,臣下谨记。” “老师,您受惊了!”黑颠诚惶诚恐地说:“唉,您是累坏了。” “没事没事,我还好……”伊尹说着,整整衣服,重新登车走了。 肖己看看黑颠:“黑颠大人好身手,反应敏捷呀。” “哪里哪里,臣下也是一时的急劲,怎么能和敏妃大人相比。”黑颠一边行礼一边说。 *** 百日丧满,根据宗法制度,要拥立新君,这个没什么悬念,因为商汤生前已经明确了父死子继的制度,而且确定了继承人,自己死了由太子杺即位,太子杺死了由其子孙太子至即位,所以这个没有什么异议。 伊尹带领群臣举行了新君登基典礼,拥立了只有十五岁的伯至为商王,就是商王至(太甲)。 在典礼上,商至右手持金钩,左手托王玺,升坐玉斗王榻,正式即位,接受诸侯群臣的朝贺。 伊尹宣布了商汤的遗命:“君上在偏殿寝疾之时,伊挚亦侍立阶下七日,期间君上隔壁传遗命于伊挚,孙太子至年幼,在他登基之后,由伊挚、有虔、湟里且为三公辅政。诸位大臣都当勠力同心,效忠王室,保大商江山社稷万年永固!” 商王至差点儿跳起来:“伊挚,你此言可有凭据?” 本来他早打算好了,自己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把伊尹给炒了,让他回家去种地,没想到伊尹竟然来了这一手儿。 伊尹面无表情地说:“臣下侍立阶前之时,君上的确隔壁传话如此,臣不敢违逆,照实而宣,至于凭据,在下无有。” “哼!你没有凭据,有假诏书、矫诏之嫌!”商王至说。 伊尹仍然面不改色:“君上如果不信,倒也无妨,君上可以另行任命,臣下绝无二言。” 臣扈出班奏道:“君上,先君病中之时,曾多次召臣入宫面谈,的确曾有言说君上年幼,即位之后,必须由大臣辅政,要立三公、三老,其中三公中第一个就说到右相大人。右相大人为我大商做出的功业和治国理政之才能,有目共睹,所以先君有此遗言,也不足怪啊。” 臣扈这么说,是确有其事,商汤真的对他说过如果伯至即位,需要伊尹辅政的事情,但是商汤也嘱咐过,不要让伊尹一人大权独揽,至少需要三人。 臣扈就向商汤建议立三公、三老共同辅政,商汤同意了。 臣扈此言,在群臣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很正常,但是伊尹却十分震惊,他心里一阵颤抖:难道自己误解商汤了?他并没有想对付自己?那么黑颠听到的那些话,难道有诈? 可转念又一想,商汤让立三公、三老,岂不是不想让自己一个人说了算?看来商汤对自己还是有看法啊。何况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只能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伊尹在帮助商汤灭夏的过程中的确在群臣中建立了极高的威信,而且他一直没有什么过失,群臣大部分还都信任他、指望他,所以都一起行礼道:“右相大人的确是最适合辅助君上的人选,望君上三思!” 商王至一看,所有的大臣竟然都信任伊尹,他虽然年龄小,可考虑事情还算周到,知道这时候如果炒掉伊尹,会带来巨大的麻烦。 想了想,说:“既然先君有此遗命,那么予一人也不能违背,就按照先君遗命,以伊尹、有虔、湟里且为三公,以臣扈、咎单、益杭为三老,以王子胜、王子南两位王叔为二辅,辅佐予一人。予一人湛圂在忧,国事政务,只能烦劳各位大臣了。” 后来“三公”又称为“三台”,“三老”又称为“三寿”,都是辅佐君王的重要大臣。 就这样,朝中的政务基本上都交给三公、二辅来搭理,三老只是参与议政,并没有决策权。 根据规定,朝中所有事务都由商王至临朝听政,而处理则必须经过三公、三老、二辅合议,全部同意,才可决定实行。但三老年岁大了,不能事事参与,除非是一些极其重大的决策。 大部分事务主要靠伊尹、有虔和湟里且这三公和王子胜、王子南这二辅,而最终的决策权则在伊尹手里,诏诰命令也多是由伊尹以商王至的名义发布。 就这样,大商的政务算是又走上正轨,平稳运行。 第325章 肖己辞商 在莽宫后宫,敏妃肖己来向元妃纴巟辞行,要离开西亳,回嵩山女学去了。 纴巟大惊失色:“妹妹,你是大商的王妃,怎么能说走就走啊!” 肖己笑了一下说:“姐姐,妾身本来就是小国的女子,入女学之后,跟随师父和师姐们在江湖上流浪惯了,蒙君上不弃,收为侧室夫人,君上和姐姐对妾身恩宠有加,此等恩情没齿不敢忘怀。但是天下没不散的宴席,君上驾崩宾天,妾身已无可恋。何况现在新君即位,天下太平,妾身是武士,也无所可用,后宫之事本全由姐姐搭理,妾身也帮不了多少忙。师父昭灵夫人派人两次给妾身送信,希望妾身能回女学去当教师,妾身觉得那也是最好的归宿,所以经过再三考虑,还是回女学去了。” 原来,现在嵩山女学人气很旺,天下万国的侯伯、贵族、富人都把女儿往女学送,希望到那里变成淑女,也学个一技之长,现在女学的学员近千,教师百余。 可这些教师中大部分都是教女德、女红、乐舞、医药和普通武技的,能教“猿击术”的“师”只有元、隐、芳、丽、真五科的弟子,这五科都被昭灵夫人允许收徒,因为此时昭灵夫人已经教满了十科弟子,封山不再收徒了。 另外就是玉、英二科的弟子为“傅”, 可、应二科的为“保”,也就是相当于讲师或助教,因为她们还都年轻,出了科、毕了业昭灵夫人也没允许她们收徒弟,怕教不好坏了女学的名头。 可这九科的弟子本来数量就不多,回国的回国、嫁人的嫁人、死亡的死亡、失踪的失踪,比如芳科的弟子,女学一个都没有了。现在还在女学的出科弟子总共不到二十人,面对诸多新来的弟子,实在是缺人手,有时候不得不让还没毕业的心科弟子上阵,去教刚入门的师侄基本功。 昭灵夫人知道商汤驾崩,就想把肖己召回女学。 她一直认为肖己是她最好的学生,不仅武艺好,德行端正,还成了大商王的王妃,是女学的荣耀,所以两次派人送信来,希望肖己能回去当教师。同时她自己也身体有病,自感时日不多,也很想见见这位得意门生。 肖己经过再三考虑,最终决定回女学。同时,肖己的儿子子勇十六岁了,一直在大商的庠序里学习、练武,肖己想带他到崧高庠去拜师,深造深造。 纴巟眼泪都下来了,拉着肖己的手说:“妹妹,不是姐姐不想答应你,可是你也知道,我们姐妹情深,相处融洽,共同侍奉君上这么多年,如何舍得分离。何况,现在这种情况,总让人心里不安。君上之死、天命金版、冶师被杀,我总觉得有什么阴谋在里面啊,可我是女人,又考虑不那么周全。有你在,本宫心里还有点主心骨儿,你要走了,我真担心会出什么事。” “这也是妾身想的,正因为如此,所以妾身必须离开。”肖己说。 纴巟没弄明白:“妹妹怎么说呢?” “这个妾身也没法说清楚,”肖己笑笑:“可妾身觉得还是离开的好,希望姐姐恩准。” “哦,这个……”纴巟一直觉得这个妹妹不是一般女人,她是一个半人半神或者说半人半妖的存在,古灵精怪的难以捉摸,她既然这么说,一定有充足的理由。 想了想,纴巟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吧,妹妹,姐姐答应你。可是你得保证,如果西亳这里有事,你一定要及时回来。” “姐姐不用担心,嵩山离这里很近,如果有事,派人去通知妾身,妾身很快就能赶回来。”肖己答应说:“毕竟妾身还是大商王妃,大商有事需要,还是必须要尽力的。” “那就好,那就好。”纴巟点着头。 肖己要离开西亳回嵩山女学的事儿很快传开了,朝野震动,都觉得敏妃肖己是个不可多得的女人,聪明智慧,武艺高强,走了有点可惜;特别是以司马有虔为首的武将们,对肖己崇拜有加,自然更不希望她走。 有虔还专门到后宫来劝说,希望敏妃别走,可肖己心意已决,没说动;何况这事儿属于后宫之事,归元妃纴巟做主,纴巟都允许了,其他大臣也都不好再说什么。 五天以后,肖己准备了两辆马车,带着儿子子勇和四个女仆、四个男仆一起走,纴巟夫人带着后宫的嫔妃嫱御送出莽宫后门。 伊尹带着群臣已经等在后宫门口,都是来送行,还送上了一些财物、礼物。 纴巟也特地命人准备了一份厚礼,托肖己带给崧高庠和女学,感谢他们教育了女儿齐恰儿。 伊尹问肖己:“敏妃,您此去,什么时候回来?” “哦,右相大人劳问,如果没什么特殊的事,妾身就不回来啦。”肖己说。 “啊?!不回来?那……太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呀,右相大人,”肖己笑着说:“妾身是先王的遗妃,身属后宫,又不能参政议政,现在又不打仗,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走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臣下反对!”突然一个声音在群臣中爆发出来。 众人回头一看,是宫正黑颠。 黑颠走上前来,对纴巟行礼:“元妃,敏妃也是先王遗孀,先王驾崩,自当恪守妇德,终老后宫,怎么能说走就走。” “哦?有这规矩?”纴巟瞪大了眼睛:“黑颠大人,据妾身所知,先王驾崩,先王的嫔妃除生育子女者由国家赡养之外,其他都当遣散,重新招选侍奉新君。” “元妃说得对啊,”黑颠说:“敏妃为君上生了一子一女,不在遣散之列,所以臣下坚决反对敏妃离开,这也是为元妃、为后宫的安定着想。” “唉唉,宫正大人,谁说妾身要被遣散呀,”肖己笑嘻嘻地说:“妾身不过是向元妃告个长假回趟女学而已,去看看师父、带带学生。如果元妃有事吩咐,还可以随时回来的呀。毕竟妾身还是大商的王妃呢,可没说不再是大商的人了嘛。” “哎,这……”宫正黑颠顿时语塞,可仍然坚持:“可臣下仍觉得您离开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啊,”肖己仍然不慌不忙、面带笑容:“宫正大人是不是有何差遣啊?” “啊……不不不,没、没有,臣下只是这么建议……”黑颠突然有点慌乱。 伊尹皱着眉说:“黑颠,这是后宫之事,由元妃做主。元妃都准许了,我等不得干涉。敏妃要走,自有原因,你反对为何?还不退下!” “是是……老师说得……是……”黑颠急忙行礼后退。 肖己笑了笑:“黑颠大人,如果有什么吩咐,可以到女学去找妾身,只要妾身能做到的,一定尽力。” “不敢、不敢。”黑颠敷衍着。 肖己与纴巟、群臣道别,和子勇上了车,沿着大街径直往南城门去了。 黑颠盯着肖己远处的马车,拱手立着,咬着嘴唇,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肖己的马车队伍出了西亳,沿着大路,往南边的嵩山方向走,如果马车放开跑的话,也就是一天多的路程。 可肖己不让走快,而是慢慢地走,说路上看看风景,她好久没出宫了,正好散散心。 过了伊水,又走了一上午,中午时分,来到颍水边上,过了颍水,就到嵩山了。 马车来到颍水边上的一个村聚,叫下汭,大概在今天的颖阳附近。 进了村,却见村里乱糟糟的,还有人哭嚎,原来村里死了人,还死了好几个。 肖己派仆从去找聚尹来,要问问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