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臣的一品福妻》 楔子 碰。 门扉重重关上后链锁击碰的清脆声响起,脚步声渐远去。 周青青脸色惨白如纸,蜷曲着娇躯在朱红云纹毛席上左右打滚,披发右衽,木簪掉落一边,湖绿裙身被抹殷红晕染开来。 伸手可够之处,粉彩梅花枝瓷碗侧歪着,毛席一角被汤药洒湿,药味在空气里弥漫。 不甘和绝望的泪水如雨点,一颗接连一颗自周青青紧闭的眼角滚落。 她心心念念的家,竟已被伯父一家害得家破人亡! ……那年仲春,她与爹爹玩瞎摸时被抓走,醒来时身在牙人的马车上。 听牙人说窑子,原以为会被带去那里卖了换钱,最后被卖到一户人家做养妇。 然而她终是避不过被卖去烟花之地的命运。 及笄当日,她便被卖去了窑子。 那夜,她被刑部侍郞高价买走,经受百般折磨。 后来,见到刑部侍郞夫人,眉眼竟肖似曾待她极好的堂姐…… 今日的平阳郡清水县被漫天大雾笼罩,日光穿过云迷雾琐的青空,斜照在一座破旧不堪的三进院脊檐上,结满喜蛛网的如意门侧边,长满青苔的拴马石柱前停着辆豪华马车,膘壮的马儿“咈咈”喘着气儿。 门前大街上人来车往,一名穿银衫的弱冠少年在敲门,却无人应门,他仰头打量尘封的门梁。 旁边住户大门恰巧打开,一名身穿粗纱灰衫的妇人自里边出来,他大步过去询问情况。 “不知道!”妇人怨气颇重的说完扭身走了,嘴里还嘟囔着“住旁边真够晦气的,早知道谁还买这儿住啊”。 望眼妇人走远的背影,少年看眼旧门扉,回到马车窗棂边低声道,“娘,周家无人应门,似乎不住这里了。” 窗棂内帘掀起,露出贵夫人姣好的半边容貌,她柔雅道,“无论如何要找到他们,此次回来是为了你与周三姑娘的婚约。” 少年凤眸细眯,忆起那个爱跟在他屁股后边儿甜甜叫着“二哥哥”的三岁粉白面儿小胖妞儿。 “等安顿好我便去寻。”他应道。 贵夫人拿出块油亮的白玉佩,“二郎,你把信物傍身上。” 白玉佩却在递给他的那一刻滑手掉落,砸在马车轱辘上弹飞掉在石板面上裂碎。 少年与贵夫人双双愣住。 贵夫人忙伸头出窗棂看碎坏的玉佩,焦虑地喃喃着,“这可是不吉之兆,莫不是要出事儿……” 看着碎坏的玉佩听着贵夫人的话,少年偏头望向尘旧的如意大门,心底莫名生起股不详之感。 周青青已气若游丝,眼帘似有若无般寐着,鼻下盛开极致冷艳的血花。 “……今生只恨你我缘浅相识匆匆。若有来世,我还要与你做世间极好的金兰姐妹,我也定豁出一切为你讨公道!” 意识消逝前刻,周青青听见撞门声和熟悉的哭喊声自遥远天边传入耳,淌血的心伤口处,被轻轻柔柔焐住。 周青青笑了。 可眼角,眉梢,嘴角,依旧是那般平静无波,便连空气都是静谧的。 若有来世—— 她要护家人,周全安稳。 护孩儿……平安降世,成长。 第一章 五载夺魁 华夏朝,汴京 五月初五天中节盛行斗百草,胜出者可得到圣上的赏赐。 斗草台子搭建于皇城正南面朱雀门前的御路,分男女两方各自斗草,圣上的御座位于城垛子上,妃嫔大臣们陪驾观赏之余,也斗草论输赢。 斗输罚什么? 金银珠宝! “这武斗都斗得如此激烈,草田那边的文斗如何了?” 圣上发话,陪侍在侧的公公刘炳立马弯腰躬身,微笑着掐尖声儿回话,“回圣上,今夏的天中节斗百草文斗胜负已有分晓。” “噢?”圣上意外,“胜者何人?” 刘炳的笑容不由加深了些,“珞相的掌上明珠,珞青晏。至今载,珞姑娘已接连五载夺魁。” 草田边的文斗已散场,可仍闹声宣天,男女老少环绕着珞青晏陆续离场之余不断称赞她不愧为京城才女,又一次夺下百草魁。 “姑娘斗得那些人落花流水,奴婢看着便爽!”绿妮子眉笑眼开的跟在拿着根狗尾草耍着玩的珞青晏身后,朝停在大路边不远处的马车走,“姑娘,回去是不是即可领圣上的赏赐了?” 珞青晏看眼她,笑吟吟的,“自然是。” “珞姑娘,烦请留步。” 珞青晏与绿妮子双双闻声侧身,回头,看到名梳着双丫髻穿绿裳的妮子得体地站在后方,见珞青晏回头后福了个身。 妮子微微垂头,垂眼帘不卑不亢道,“我家姑娘听闻珞姑娘才名,今日有幸偶遇,想与珞姑娘切磋学习,不知珞姑娘可否屈尊赏脸赐教一二。” 珞青晏疑惑,“你家姑娘何人?” “主家傅姓。” 傅? 珞青晏暗皱眉头。 京城里背景但凡排得入名门勋贵之列的姑娘,珞青晏虽不全认识,也算得上知晓,可并未有姓傅的高门大户。 再细看眼前妮子穿的衣料,那可是伺候主子左右才穿得着的,是否与绿妮子同是一等妮子便不晓得了。 莫不是自外地迁入京城的新贵…… “是我想与珞姑娘学习!” 未等珞青晏琢磨出个所以然,一道清亮的嗓音灵动传来,珞青晏寻声望去。 一名身穿白底绣桃花纹褙子的姑娘,自珞青晏方才经过的马车厢内钻出来,灵巧地跳下马车,化着薄妆的俏脸染着淡笑,微垂首盈盈浅福礼间已暗打量过珞青晏。 视线触及对方眉眼的一刹那,珞青晏心头猛然一震,呆呆望着她。 芊儿……? “我姓傅,名芊儿。实在是想极一睹姑娘的斗草文采,便使妮子前去请问姑娘,我在马车内听闻姑娘未立马拒绝,忍不住下来礼见,有唐突失礼之处,还望姑娘勿怪。” 耳边飘入傅芊儿有礼有节之下透着股活泼劲儿的娇声,前世之事使得珞青晏骤然鼻子发酸,眼眶迅速泛红湿润起来,未免失礼她促然低头掩饰,抬手以指压了压鼻下,平复激动得有些难抑的心情。 前世无奈,金兰之情天人永隔,今生竟还得以相聚相识,总算缘深。 芊儿,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第二章 对草名儿 “凛报圣上,楚侯大军不足十里入城门!”皇城内殿直守卫匆匆来报。 与刘炳边斗草边有一搭没一搭闲话珞青晏的圣上,听了凛报龙颜大悦,稍一使手劲,手中的蒿草拉断了刘炳手里的艾草,哈哈笑起来。 “刘炳,你又输了!” 刘炳立即弯腰躬身笑着奉承,“圣上的手中乃龙须草,奴才的手中乃狗尾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地下的庸卑哪比得天上的尊贵。” “你这张嘴啊……不说也罢。”圣上笑着挥挥手,敛笑正色道,“传朕口谕,大军入城,全城百姓盛迎,有功者,论功行赏,无功者,也通通例赏。楚侯单独昭见。” “嗻。” 草田边的大路又围聚了男女老少,还有马车、牛车等,颇有车水马龙的水泄不通,只因才女珞青晏又大展斗草文采,对起了难度极高的草名儿。 每三轮换人出草名儿,现今轮到傅芊儿出草名儿。 傅芊儿:牛筋草 珞青晏:马钱子 傅芊儿:君子竹 珞青晏:美人蕉 傅芊儿:牵牛子 珞青晏:闹羊花 珞青晏:观音柳 傅芊儿:佛手瓜 围观的百姓异口同声“诶~”的扬了声。 傅芊儿懊恼不已,“我应当对‘佛手莲’的,怎对了个‘佛手瓜’嘛!” 珞青晏才不管她该对什么,盈盈一笑道,“如此,我便恭候傅姑娘遣人递帖子上府哦!” 傅芊儿并非输不起之人,只是很不理解珞青晏胜了却不要银钱,一般人都会要银钱的吧! “珞姑娘才貌双全,我心服口服。只是,首饰岂不比凤仙花汁值钱?” 珞青晏瞄眼她单螺髻上唯一的一枝首饰却做工精细的金螭虎钗,“傅姑娘权当是我觉着凤仙花汁比银钱做为战利品新鲜吧。傅姑娘,先告辞了。”说罢浅福礼转身离开。 为何要凤仙花? 因为,前世她们便是在天中节相识。 傅芊儿福身回礼,一直目送珞青晏钻入马车厢内,才转身回马车。 马车厢内,珞青晏忆起前世与傅芊儿相识的点滴。 那日因着佳节风俗,她捣了凤仙花用做涂指甲,这般女儿心思不管是否待字闺中,人人都喜欢呼朋引伴耍上一耍,可她当时已是被悄悄抬入门的姨娘,前身又是一介倡伎,哪有什么朋友可呼引,更不必讲在傅府有什么位份。 然而,芊儿却入了她连狗都嫌弃的小偏院,用她捣好的凤仙花汁涂了指甲。 慢慢的,她们成了无话不谈的金兰姐妹,她因此重新得到芊儿官至刑部侍郞的哥哥的宠爱,却也因此招来杀身之祸,而杀她之人…… 是她被牙人拐卖后多年未见的堂姐,也是芊儿的正房嫂嫂。 世间之事便是那般离奇。 前世,全家上下视伯父一家为世上唯一至亲,然而伯父一家从未如此想过,伯父早在孩提时期因嫉妒砸伤爹爹的头,致使爹爹心智永远停留于只会背四书五经,懂部分九章算术的七岁那年,失去科考入仕,光耀门楣的机会。 大姐二姐相继失踪,全家人原以为被黑心牙人迷晕抓去卖了,不成想竟是伯母与相熟的牙人通同一气,以此谋取财帛。 第三章 好骗姑娘都想嫁他 她失踪后,爹爹也因为找她走丢了。 还有小弟和娘……一个被卖为奴才,一个状告不成,吊死在伯父家门前。 每逢回想这些,珞青晏心口便压抑得沉痛到不能自已。 “停车。” 驾着马车的绿妮子不明所以,但依言停下来,骑马跟随在马车后方的两名护院也下了马。 竹帘由里面撩开,珞青晏弯身钻出来迳自跳下马车,“你们先回去。”说话间已走到护院跟前,伸手拉过缰绳与马鞭。 绿妮子快步过来,“姑娘,回去老爷夫人问起,奴婢不好回话,不如奴婢跟您——” “你去果子行买些干果。”珞青晏身手俐落地翻身上马,抖了下缰绳后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哒哒小跑离开。 绿妮子急得跳脚,冲着她身影大喊,“买哪些干果呀?” “蜜筒甜瓜、碧芡、金桃、水荔枝膏、碧莲新藕、麻饮芥辣、白醪凉水、蜜渍昌元梅、回马葡萄、旋炒银杏、凤栖梨、乌李、栗子……” 珞青晏故意念一长串名目给绿妮子,绿妮子刚记好下一个,便忘了前一个,张嘴想喊再说一遍,可珞青晏已没影儿,她一脸茫然地偏头看护院。 “你们记了几个?” 俩护院对视一眼,满脸爱莫能助的摇摇头。 绿妮子呆住—— 左右夫人和姑娘贪嘴儿,不若将果子行搬回去? 珞青晏策马扬鞭,恣意释放心中压抑,身后大片尘烟袅袅。 今生得以投生官邸之家,是老天赐与她的福禄,她会珍惜,可今日遇到芊儿,推翻了她曾经的以为。 重生后,她以为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逃离前世的悲惨过上富足美好的生活,礼乐射书数女红她皆通,而今日才发现,她自襁褓长大至今,别人也在成长,今日是今生的转折。 前世之人她定将再遇,如何相遇,如何发展,却需听天由命,或许会有料想不及之事发生。 进入小道,没多会儿来到片广阔的青青草地,珞青晏控缰绳。 “吁……” 马儿缓缓停下,她翻身下马,牵着缰绳慢慢走。 广阔草地的远远那端,一条蜿蜒似长龙的大军,步步前进穿越目之所及望不到边的草地,军首高高飘扬的旌旗上大写着“华夏”二字。 “元帅,大军都快到京城了,不必担心有突袭。” 骑着马的褚元墨一身银装盔甲威风凛凛,腰间系着佩剑,手中紧握的方天戟,尖刃与两侧月牙锋刃寒意森森,因着脸上戴了半边银具,只可看清另一半脸,眉长过目,眼神锐利深睿,嘴唇厚薄适中,皮肤因长年征战颇为黝黑,身板壮硕。 见他不为所动,副将刘安又劝道,“元帅,再这般耗下去,您屁股下的雪驹不晓得还能不能撑到京城,圣上都派人传了口喻,要您先回去觐见……” 方天戟倏然朝他砸过来,他急忙伸手接,可那重量差点送他跌个狗吃屎,刚要破口,哪还有褚元墨影儿,早策马奔远了。 “没事用这么重的玩意干啥!” “杀敌所向披靡啊!”后面的将士起哄。 “放屁!他那是攒风流名,回来好骗姑娘都想嫁他!”副刘安回头怼将士,“让你们别想讨婆娘暖被窝!” “喴~刘副将你还不一样!” “……” 第四章 楚侯班师回朝了 “咴儿咴儿咴儿……” 原本安静吃草的马儿忽然叫起来,平复心情后打算采几株野生草药带回去的珞青晏半起身探究竟,不料看到个身穿银装盔甲的男人上了她的马。 “喂,青天白日你竟敢偷马!”她边指着对方边跑过去。 褚元墨寻声偏头望去,见个挽着双螺髻俏生生的姑娘怒目切齿,那绣金丝花纹的鹅黄褙子在日头下衬得她粉白娇美,可直至她奔到跟前,他腰板仍直挺挺的安坐于马鞍上。 “马,你的?” “我的!”珞青晏仰头大声说,见他是个遮了半边脸的男人,且未有下马之意,气不打一处来,“还不快下来要我动手吗?” 褚元墨俯睨她,那眼神似在鄙视她的身娇体弱,“在下的马累倒了,有急事在身需借姑娘马一用,改日定当归还!”话落一抖缰绳轻踢马腹,“策。” 珞青晏伸手一把抓住缰绳不给他走,“我说你这人怎如此嚣张,以为穿身盔甲便可横行霸道了吗?若非我见着,马都遭你偷走了!借马借得那般鬼祟,被发现了还满口理所应当,客气二字都不懂凭什么借你。” 褚元墨睨着她高仰着的气嘟嘟的小脸,微眯了眯眼眸,“说借已是客气,若有需要,华夏之内的马皆随我征用!” 话落,以指弹了下她抓着缰绳不放的雪白手背,她吃痛缩手,低头看到白皙的手背上泛了层淡红。 “策!” 珞青晏猛地抬头,想他方才的话竟那般狂妄自大,气得想大骂,可脑子却是冷静的,趁他惹人恼火的背影尚未跑远,她使劲大喊,“你讲不讲理啊!借你了我如何回城!” 百丈之外的褚元墨听到了,调转马头回来,即将靠近她时俯下腰,伸出左臂将她拦腰抱起放到身前侧坐,再次调转马头回城,而为防止她掉下去,左臂仍轻环着她蛮腰。 珞青晏只觉他真的好不要脸,强借她马便算了,男女授受不亲还不避嫌,动手便打他! 褚元墨随手以两根手指夹住她手腕,再反手一扣。 两只手都被他扣住动弹不得,珞青晏恼羞成怒,抬脚攻之。 褚元墨仍旧以长腿轻松压住她双腿,心知她习过些武艺,却也仅是花拳绣腿,但于女子而言,算极为难得了。 一路无言疾驰至汴京城外不足一里处,褚元墨将她放下,“前方五十余步有集市,此处下马再好不过。”说罢策马离去。 珞青晏气得指着他远去的背影大喊,“你给我报上名来!” “褚元墨!” 留下名字,褚元墨不见人影。 珞青晏五脏六腑都在燃烧。 褚元墨是吧! 便是将汴京翻个底朝天,也誓将你翻出来! 行至集市处人潮密集,褚元墨放慢马速,百姓看到奔跑的马儿自动躲避,尤其还是穿盔甲的将士。 汴京是华夏都城,商铺林立,市肆遍布,早市夜市昼夜接连,便是城外也不少货物齐全、生意兴隆至堪比个别小城县的集市。 而凡入京城者都须经过城卫的排查,即便是住在城外的官员早早入城用晨宵上朝,也必须接受排查。 可,褚元墨是人人羡慕的例外。 他自怀中摸出令牌,城卫见到令牌立马退至一旁,行军礼目送他策马入城。 “楚侯班师回朝了!” 第五章 多半心存狡诈 相府 中堂内雕纹花梨八仙桌前,因过节休沐在家的珞君山,与夫人盯着堆得小山般的干果面面相觑,尚未瞧出名堂,绿妮子又抱着一堆干果纸袋自门槛外满头大汗跨进来。 “老爷夫人好!”绿妮子抱着干果,眉开眼笑的福身行礼。 “这怎么回事?”珞君山问话间拿了包干果打开拧眉看里边,见是回马葡萄,伸手捻了颗出来喂进夫人嘴里,自己也捻了颗吃,觉着味道还行,又捻了颗喂夫人。 “回老爷,这些都是姑娘让奴婢买的!”绿妮子笑着将怀里的干果袋子一袋袋放到花梨桌上,珞夫人伸手帮忙。 “这般多,何时吃得完啊。”珞夫人拿起袋干果打开看,见是旋炒银杏,捻了颗出来放嘴里。 绿妮子微暗噎了下,机灵道,“姑娘说今日夺得百草魁,要拿得来的赏赐买好吃的小玩意儿孝敬老爷夫人,尽着老爷夫人吃够。” 珞君山轻哼了声,神情间却是隐着丝喜悦,“吃这般多也未见她拉身长。”顿了顿又道,“领个赏便不晓得家住哪儿了。” “行了行了,晏儿也是心里惦着我们才买的,只管吃你的,话那般多做甚。”珞夫人捻了两颗旋炒银杏塞他嘴里。 “分明尽是她爱吃的。” “也是我爱吃的,介意你便甭吃,我吃。” “哼。” 珞青晏从城外的集市到入了城内一路走来,听到满耳都是“楚侯班师回朝”的话儿,简直是传遍大街小巷,成了汴京城的红角儿。 诸如“长白楼”此类的正店大酒楼,还有脚店小餐馆、路边小摊贩,便连鱼龙混杂的瓦肆里的评书人都开始讲起了楚侯的丰功伟迹,说他是圣上心中独一无二的宠臣也不为过。 宠臣? 珞青晏嗤之以鼻。 爹爹说过,朝堂之上的宠臣,多半心存狡诈。 这位平空冒出来的楚侯,必是外忠内奸之人。 珞青晏在路边摊贩上吃了碗白醪凉水解渴,结帐后走过一路绿柳成荫的津桥和龙泰桥,往南走经过太学、国子监,再过一条横街终于回到相府门前,此时已是香汗淋漓。 抬手拉铜制门环后便瘫靠在门边,杏眼斜睨着今日家家户户都会挂一把在门边儿以示驱毒的的艾草,一手拿着手绢儿扇风凉快,心底尽是忿忿难平。 都是那不要脸的马贼害的! 褚元墨此时已入宫门,由刘炳亲自引路前往御书房。 门房开门见门外无人,一脸纳闷儿,方才明明有敲门声…… “这儿呢,你看哪儿呢?”珞青晏有气无力出声。 门房探出头来,见到她,忙跨出门外恭敬弯腰,“奴才见过姑娘。” 珞青晏疲乏地“嗯”了声,抬脚进门。 门房正要关门,府门前阶梯下停下辆马车,车夫见门要关了,忙喊了句“请慢些关门”匆匆小跑上阶梯。 珞青晏拿着手绢儿擦着汗绕过一字影壁,朝垂花门走。 “姑娘,这儿有张帖子是给您的。”门房追进来道。 帖子? 珞青晏回头,伸手拿过帖子打开,看到是傅芊儿遣人送来的,疲累顿时烟消云散,眉眼弯如下弦月。 “姑娘,你可回来了!”出来等人的绿妮子喜上眉梢,“老爷夫人方才还念叨您呢。” 第六章 马贼褚元墨 珞夫人坐在八仙桌边闷头吃干果,珞君山则拿着个粽子津津有味吃着,两人手边都放着茶盏。 “爹爹,娘,女儿回来啦!”珞青晏一进中堂便四仰八叉瘫坐在花梨圈椅上。 原本吃粽子的珞君山盯上她极其不文雅的坐姿,方想开口,绿妮子端了茶放旁边方形花梨茶几上,只见她伸手便将白瓷杯盖拿开,茶托都未拿,径直拿起茶杯老牛喝水般咕噜咕噜一股脑下肚,喝完还畅快地长叹一声,“好茶!” 珞君山脸都黑了,将吃了一半的粽子往桌面放,拿过旁边的棉帕拭嘴擦手,没好气训道,“瞧瞧你那什么喝法,一个姑娘家坐得这般粗野成何体统。都要是可说亲的大姑娘了,坐没个坐相,如何登得大雅之堂。” 嘴未停过的珞夫人听了,将指间党梅放回纸袋里,慢条斯理地自褙子窄袖口内抽出绣了梅花的手绢儿拭嘴擦手,端起茶盏的珞君山见状,神色暗敛了敛,揭盖喝茶间透着丝谨慎的频频暗瞟余小诗,见她端茶杯喝茶,暗松口气。 珞青晏暗撇嘴挪着屁股儿坐正来,嘴里头头是道,“我都尚未及笄,说什么亲!” “再过两个月你便及笄了,还不是大姑娘?”他半软半硬道。 啪! 徒然响起拍桌声,下人们猛地都垂了头贴胸。 珞君山与珞青晏双双惊了一跳的繃紧皮,看向将茶杯放回桌面的珞夫人。 “便是及笄,我的晏儿也得留几年!”珞夫人的口吻毫无转圜余地,目光直勾勾盯着珞君山,“要说亲,先议大郞二郞的。” “娘说的对极!”珞青晏即刻附议,却遭珞君山瞪眼,她瞪回去。 “斗完草上哪去了家也不回!”珞君山不敢驳夫人话,只好叉开话题。 珞青晏差点忘记褚元墨此事的猛一拍扶手,起身跳蹦着来珞君山身旁,双手搂着他脖子撒娇。 “爹爹,女儿并未忘记回家,只是去采了几株野生草药给二哥入药,不信您问绿妮子。” 珞君山的脸色好看很多,看向站在中堂门槛边上的绿妮子,绿妮子忙福身,“回老爷,姑娘进门时确有给草药奴婢。” “女儿采完药想回家,谁想得个马贼青天白日竟敢偷马!还好让我瞧见了,这才没偷成,可是爹爹,您不晓得那马贼多狂妄自大,竟说华夏之内的马皆随他征用,我们家的马给他强行拐走了啦!” 啪! 珞夫人与珞青晏吓一跳! “岂有此理,竟敢欺负我女儿!”珞君山用力一拍桌面,“那马贼身长体貌特征可还记得?爹爹定给你出这口恶气!” 珞青晏回忆道,“那人一身银装盔甲,腰有佩剑,脸还遮了一半,身手极了得,一招半式便将女儿打败了啦!”说起这她气得鼓起了腮帮子,片刻恼道,“他说他叫褚元墨!” “褚元墨?!” 听她形容马贼时,珞君山便疑虑此人是否为褚元墨,毕竟最迟日仄,回朝大军必定可入城,末了听她说及名字,惊得珞君山瞠大双眼看她。 第七章 愣是将同一人掰成俩人 “对啊!”珞青晏点头,心中气愤不已,“这点委屈委实算不得什么,爹爹大可不必为女儿做主,只是这朗朗乾坤下竟有此等嚣张狂妄之徒,指不定他身后有主使者,爹爹应当找到他,连同他的老巢一同剿了,为繁荣的马市和百姓除害,对不对?” 关键那马贼还穿身盔甲,背后之人来头定不小。 按理爹爹的官位已算极高,可给那马贼撑腰之人并非爹爹。 难道是王公勋贵? 瞧她说得那般慷慨激昂,珞君山暗抽了抽嘴角,实不忍心泼她冷水,可若不泼冷水,叫他造反不成? 褚元墨年纪轻轻便立下赫赫战功,圣上金口一开便封他为楚侯,赐府邸,搁谁谁不爱能保江山的将士? 他身后撑腰者是圣上,圣上的巢是皇城,谁敢剿? “若爹爹没料错,他现今应当已被他身后的指使者送进宫了。”珞君山心里斟酌着说辞,表面一本正经,实际却是暗暗抹汗,“爹爹知道你说的……呃,马贼,是谁的人。不必担心,我们家的马定会还回来的。” “他谁的人?”珞青晏惊异不已,竟有这等厉害人物,还能送他入宫受罚? “楚侯。”珞君山愣是将同一人掰成俩人。 “楚侯?!”珞青晏不敢置信拧眉。 那死马贼是楚侯那般外忠内奸之人的手下? 难怪能送入宫,圣上的宠臣嘛! “你不知道楚侯也难怪,你十岁之时他已是弱冠少年,领圣上旨意带兵出征,至今已五载,期间捷报不断,我华夏领土不断外拓,百姓安居乐业。今日班师回朝又恰逢天中节,举国欢庆为他与将士们接风洗尘,莫不是今夏最为大喜之事。” 听闻此话,珞青晏心里倒是佩服起楚侯。 保山河,拓疆土,乃全华夏男子血气方刚之年的理想抱负,可又有几人能够夙愿得偿,最后都成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仅会纸上谈兵过口舌之瘾的文人墨客,讲好听点儿便是风流倜傥的文质书生。 忆起当年与褚元墨惟一一次接触,珞君山凭着那次印象道,“别看楚侯年纪轻,却是个深明大义,通情知理之人——” “噗哧!”珞青晏并非有意嘲笑楚侯,实在是一念间思及那嚣张狂妄的马贼是他手下,便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楚侯比你年长,没规没距!”珞君山瞪她。 珞青晏自知有错,忙抿起了小嘴儿扮无辜,扯着他衫袖撒娇。 好嘛好嘛,便当饶是楚侯这般厉害的人物,也有对手下监管不力之时。 不过,那马贼也只强骑匹马罢了,楚侯有必要抓他进宫吗?未免有些小题大作,直接军法处置便行了吧。 珞君山没好气的斜眼她,自袖口内掏出个锦袋给她,“喏,今日过节,赏的。” “谢爹爹!”珞青晏笑眯眯的双手接。 不用看,定又是天中节圣上必赏的糖果和金花! 皇宫御书房 “圣上,臣就此告退。” 交还虎符,谈完正事,褚元墨行礼。 圣上看着他后退,沉了沉吟,“褚卿,你可有成家之意?” 第八章 臣实在已记不清 正要转身的褚元墨闻言微怔,很快微躬身垂头抱拳道,“回圣上,臣暂未有此想法。” 守在御书房外的刘炳掐着点儿端红木托盘进来,将白玉茶杯轻放到圣上手边,退到一旁候着。 圣上收回落在褚元墨身上的目光,端起玉杯喝茶,良晌道,“这是新茶?” 刘炳立马上前一步,低声道,“回圣上,正是。昨儿奴才取新茶时见着欣怡公主,今晨卯时,欣怡公主遣人送来玉露,新茶便是用这玉露沏的。” 圣上听了,欣慰地笑了起来,“朕这众多女儿里,属她最贴心,知冷又知热,别的公主可比不得,更别提那些个闹心的皇子。” 刘炳噙着笑道,“欣怡公主对圣上的孝心一片赤诚,并未因长大减少,反而有增无减,谁若做了欣怡公主的驸马,便是谁的福气。”说罢,带笑的双眼颇具深意的看向垂头一动未动的褚元墨。 圣上笑着点头,视线重新落在褚元墨身上,“褚卿,你可还记得当年时常缠着你的欣怡公主呐?” “回圣上,”褚元墨顿了顿,“多年未见,臣实在已记不清。” 圣上又偏头问刘炳,“九皇子现今何处?” 刘炳立马笑着回答,“九皇子应在御花园。” 圣上看回褚元墨,“褚卿与九皇子也许久未见,便去御花园罢。” 褚元墨又微下躬身躯,“臣,遵旨。” 褚元墨领兵出征前,是九皇子点名要的射御师父,此前,他们之间曾因段鲜为人知的渊源而相识。 彼时褚元墨年方十四,与诸多学子一般无二预备科考,九皇子年方九岁,正是顽劣之际。 一日,褚元墨自相熟的书肆掌柜手里拿到惦念已久的孤本后,离开时经过长白酒楼门前,打手将偷跑出宫玩的九皇子推出门口便要打,按理说九皇子一个生活在深宫的皇子应是娇生惯养,受不得丁点委屈,可他愣是闷声不吭抱着头。 褚元墨本不是爱管闲事之人,这日也不知着了什么蛊这般多事儿,上前便问缘由。 打手见褚元墨风流倜傥,衣着不凡,将他带入酒楼内看九皇子点的菜肴,全是大臣贵官才吃得起的极品,酒煎羊、羊头签、螃蟹酿橙、洗手蟹、蝤蛑签、羊肚汤……等十几道菜,每道菜都只挟过一箸或未动过,褚元墨看到也是嘡目结舌了好一会儿。 最终褚元墨让小斯回家去取了银子付清帐,他与九皇子便是由此结下日后的师生缘分。 同年秋闱,褚元墨选择武举考试,夺得解元、省元,第二年春闱又夺得头名状元,火速名噪汴京,在九皇子的要求下,被圣上指定为九皇子的射御师父。 待褚元墨离开御书房,圣上继续批阅处理堆积如山的奏章,对刘炳道,“今晚的接风宴,将珞相家那位百草魁王也请来。” 刘炳暗讶,忙道,“回圣上,珞青晏姑娘尚未领赏。” 圣上闻言,顿下翻奏折动作,“送到相府。传朕口谕,珞青晏一同赴宴。” “嗻。” 第九章 傅知南 洗过浴兰汤,珞青晏刚穿好绉纱褙子,绿妮子拿了雪柳戴到她梳了单螺髻的头上,笑道,“我家姑娘又香又好看!” “这张小嘴儿尽是甜的。”珞青晏笑点了下她鼻尖。 “晏儿,娘让人做了两身新衣裳给你,都是孙大娘裁缝铺做的。” 珞夫人的话传来,珞青晏与绿妮子笑着望过去,没多会儿珞夫人绕过桃红镶金绣屏笑着进来,身后的李嬷嬷手里捧着两套衫裙,一套银红,一套杏黄。 见她一副要出门般,珞夫人脸上多了些讶异,走过去理她的衣裳和发髻,“洗得这般香,还要出去呐?” 绿妮子则向珞夫人和李嬷嬷福了福身,再自李嬷嬷手中将衫裙拿去放好。 “女儿今日斗草时新结识了位傅姑娘,傅姑娘与女儿对了几回草名儿,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傅姑娘还遣人送了帖子来请我过府玩,我去坐坐。”珞青晏笑着对余小诗说。 “是吗?”以往未曾见过女儿新结识哪家姑娘如此热情,珞夫人很是好奇,“帖子呢?娘也想瞧瞧,新结识了什么样了不得的姑娘,这般勤快着沐浴梳妆去见人。” 绿妮子将帖子拿来递给珞夫人,珞夫人打开来看,看到府邸的住址,一脸恍然大悟,“原是新上任的刑部尚书傅知南傅尚书家啊。” “刑部尚书?”珞青晏诧然。 前世她被傅知南买回去抬做姨娘时,他只是位及侍郞,怎么这世成了尚书? “半个月前傅知南便上任了,这才二十八岁便做了尚书,可见城府……” 珞青晏看向珞夫人手里的帖子,走起了神儿。 如此说来,前世的人事物,都会有所改变? 出门时已是未时中,珞青晏带着绿妮子上马车离开相府大门前。 珞青晏前脚方走不久,皇宫内侍的马车自另一方向来到相府门前停下。 珞君山自书斋来到中堂,见到刘炳等人侧身站在堂中等侯,忙抱拳,“劳刘公公久等了。” 刘炳闻声转身,施礼笑道,“见过珞相公。珞相公言重,咱家也是才到。” “刘公公多礼。”珞君山笑道,“不知刘公公所为何事而来?” 刘炳拱手道,“咱家来送珞姑娘未领的赏赐,还有圣上的口谕。” “臣——”珞君山闻言立马下跪恭听圣谕,却被刘炳及时双手扶住没跪到地上,他抬头看刘炳,“不是说有圣上口谕?” “确有圣谕,但此次听谕之人是令嫒。”刘炳恭谦道。 珞君山惊诧不已,满腹不解站了起来。 刘炳解释道,“珞姑娘今夏天中节已是第五载夺得百草魁,圣上特恩典随珞夫人一同入宫出席晚宴。” 珞君山这才了然于心,歉然道,“怕是劳刘公公白跑一趟了,小女顽劣,整日不着家,前脚刚入门,后脚又跑出去,实在是珞某管教不严,还望刘公公见谅。” 刘炳“哎呀”一声,笑言,“珞姑娘小小年轻已是京城第一才女,又是斗百草魁王,烂漫点实属正常,珞相公莫谦虚了。如此,咱家便回宫复命,不再多打搅了,告辞。楚侯已回京,珞相公莫忘了携尊夫人令媛入宫赴宴。”说罢拱手。 第十章 你仰慕珞青晏啊 珞君山自袍袖内掏银票出来塞入刘炳袍袖内,“刘公公事务繁杂,珞某便不留喝茶了,还请刘公公回去后,有劳在圣上面前美言两句。” 刘炳是圣上身边多年心腹,若回去复命晏儿未听圣谕,难保圣上怪罪下来,再者圣上一个眼神,刘炳都能揣摩出个八九来,探探口风总归无误。 刘炳忙作推辞态势,珞君山又将银票推过去,他这才勉为其难为收下,压低声量道,“此次圣上恩典珞姑娘入宫,依咱家看,必是想一睹珞姑娘的才华,这日后……”说着略带深意的看眼珞君山,笑了笑,“珞相公大富大贵还在后头呐!” 珞君山听了有瞬间的沉了眼神,笑着拱手,“多谢刘公公。” “珞相公客气。咱家还得赶回宫,告辞。” “刘公公慢走。” 示意内知送刘炳出去后,珞君山负起双手凝眉深思。 刘公公后面的话是何意?大富大贵从何而来? 转念思及楚侯,不由纳闷儿,一个接风晚宴罢了,至于未出阁女儿露脸? 皇宫御花园水榭内,褚元墨与九皇子对弈,旁边坐着一个劲儿盯着褚元墨瞧眼睛一眨不眨的欣怡公主。 “墨哥哥,你为何都不理我,我很丑?”欣怡公主沉不住气儿了,忍不住开口问褚元墨。 即将桃李年华的欣怡公主生得眉目如画,明眸皓齿,冰肌玉骨,实乃倾国倾城之姿。 褚元墨落下一黑子吃掉一片白子,九皇子哇哇叫“师父手下留情,我放错子了,重来!” 那方九皇子忙着将白子归位,这方褚元墨抬眼帘瞧了眼欣怡公主又移回棋局上,不温不凉道,“公主怎会丑。”说罢又道,“举棋不悔大丈夫。” “那你为何都不看我?” “臣已看过。” “何时?” “方才。” “……” 重新将放回原位的白子拿掉扔进手边楠木罐里的九皇子,觉得欣怡公主的话甚是无聊,“十妹,九哥我生得如何?” 九皇子方及弱冠,一袭灰衫银袍衬得他面如冠玉,玉树临风。 直勾勾盯着褚元墨的欣怡公主嫌弃道,“九哥你好无聊,人家问的是墨哥哥。” 褚元墨落下黑子,又吃掉几颗白子。 九皇子皱眉,嘴里道,“你问师父的话岂不更无聊?这般无聊,不如学一学才女珞青晏,今日人家又夺得百草魁,父皇都封她为斗百草魁王了。” 欣怡公主撇嘴,“本公主才不与个小姑娘作比较,有失本公主风范。” 九皇子对此嗤笑一声,对褚元墨道,“师父才班师回朝,应尚未晓得京城第一才女珞青晏吧?” “臣不知。”褚元墨的注意力都在棋局上,事实上也只能放在棋局上避过旁边虎视眈眈的欣怡公主。 “珞青晏乃珞相掌上明珠,据说礼乐射书数女红样样通,听到这,师父定以为是位极好的大家闺秀吧?”九皇子满含期待看褚元墨。 褚元墨心里确是这般想。 九皇子显得颇为激动,“珞青晏有才女的无双才气,贵女的端庄淡雅,民女的朝气篷勃,这不,今夏天中节第五次夺得百草魁,封她为名动京城第一才女不为过。” “九哥,你仰慕珞青晏啊?”欣怡公主蓦然发问。 第十一章 臣在意 九皇子睐眼她,“似她那般女子,值得仰慕。”说罢又对褚元墨道,“今晚设的接风宴,珞青晏也会出席。” 褚元墨的回应是又落下一黑子,吃掉一大片白子。 九皇子伸手想阻止他拿掉白子的手,可终是忍住了,握起拳头不甘心地收回去。 师父啊,您老就不能对学生手下留情一下吗? “九哥,那你便有机会与珞青晏相识了啊!你是九王,她巴结还来不及。”欣怡公主说着看回褚元墨,“墨哥哥,今晚我也会出席为你接风哦!”顿了顿,伸手要拿下他脸上的半边银具,“墨哥哥,在我和九哥面前不必戴着……” “臣多谢公主。”褚元墨及时抬手格挡住她的手,语气仍是一成不变的不温不凉,对九皇子道,“棋局如战场,稍一分神,便被敌方杀得片甲不留。” 话落落下黑子,余下的白子被黑子团团包围,全军覆没。 九皇子和欣怡公主看大败的棋局,褚元墨看九皇子,九皇子抬眸看他,心知肚明他话中含义。 只是可惜了十妹情深一片。 欣怡公主是明白人,也晓得褚元墨在暗指自己话多打扰他们下棋,可她也只是想见他,他一去便是五年,难不成都未曾想过她吗? 褚元墨倏尔起身,微垂头抱拳,“九皇子殿下,公主殿下,臣回京已有多时,尚未归家报平安,请二位殿下允许臣就此告退。” “师父,都说不必多礼,你想如何便如何。”九皇子忙站起来,双手扶住褚元墨抱拳的双手,“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永远是师父。” “对啊,墨哥哥,我与九哥都不在意。”欣怡公主跟着站起来道,“你知道我喜——” “臣在意。”褚元墨蓦然道,向九皇子再度抱了抱拳,转身大步流星走出水榭,步过碧水连天之上的白玉桥。 两人望着挺拔的盔甲背影极快走远,欣怡公主双手提裙便想追上去,被九皇子一把拉住,她瞪他。 九皇子看着她半顷,微叹一下,“师父不会喜欢你的,别去了。”说罢松手,步出水榭。 欣怡公主因他的话愣了愣,良晌追上他,“九哥,你什么意思?” 九皇子负手而行,对紧跟身后的她道,“没事儿别缠他。”说罢没再理她。 欣怡公主站在原地望他离开的背影,最后跺了下脚,“我缠没缠他关你什么事儿。倒是你自己,仰慕珞青晏还不敢去相识,没胆!” 太阳西斜,暮色微染天边。 珞青晏坐在马车里拿着丝扇扇风,无聊地自马车窗棂看外面长龙似的将士打御街经过,御街两边站满了盛迎他们凯旋归来的百姓,鼓声震天响,热情非凡。 从南边大街到东边大街至多只需两刻钟,而现今已过半个时辰,马车周边全被水泄不通的百姓堵得进退两难。 实在等不下去了,珞青晏掀了竹帘便下马车,绿妮子跟随后边。 想绕过御街尽快抵达傅府得经过蕃坊,然后自有众多走货郞叫卖的小巷子抄近道。 然而珞青晏却发现,偌大的楚侯府便矗立在这御街背后。 第十二章 怎叫她不是百般滋味 珞青晏站在街边打量楚侯府大门,高耸的屋宇堪比王府的巍然。 啧啧,果真是圣上心头好啊! 又抄了条小巷子穿过街道,终于看到傅府。 傅府大门半边敞开着,傅芊儿靠坐在门槛上,手里的团扇一下一下扇着风,挂在扇柄的流苏随着动作一晃一晃飘荡。 “姑娘,好像是珞姑娘来了。”陪在一侧的妮子眼尖,望向朝这边扇着扇子走来的珞青晏。 傅芊儿连忙起身走到台阶前眺望,见果真是珞青晏,脸上扬起抹浅笑,双手微提裙摆莲步走下台阶。 见傅芊儿竟迎了出来,珞青晏忙加快脚步。 走近后,互相前后见礼。 “劳傅姑娘久等,实在罪过。”珞青晏抱歉道。 “珞姑娘言重。”傅芊儿笑着亲昵的挽过珞青晏手臂朝傅府大门走,“今日天中节,楚侯又班师回朝,街道难免难行,珞姑娘还屈尊走路赶过来,我已万分感动,哪还能怪罪珞姑娘,岂不显得我气量小了吗。” 珞青晏闻言笑了,忆起前世她们独处的情景,说话真是还一模一样儿。 她微侧身伸手向身后的绿妮子,绿妮子递了个香包到她手里,她看眼香包,眉眼噙起笑来看傅芊儿,“这是我做的香包,略表心意,傅姑娘可莫嫌弃难登门面儿。” 傅芊儿双手接过,仔细看着上面绣得精致的五毒图,由心赞道,“珞姑娘双手真真顶巧,我便做不来这等精致物什,拿出来才是贻笑大方哩。” 两人说笑着进了傅府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座山影壁,入了月亮屏门后,自垂花门侧边的抄手游廊进去,傅芊儿引着珞青晏往内宅走,聊着家常话。 “我昨日初到京城,哥哥还担忧我没个玩伴,哪曾料想今儿出门便遇着了珞姑娘,一见面便觉得我们相识已久般。你说,是不是我们有缘分,老天爷给我们排上日子了?”她歪头笑问珞青晏。 珞青晏拿着丝绢掩嘴浅笑,“我看是。见着傅姑娘时,我也觉着似相识许久的姐妹。” 不然,今生岂能遇上。 “哥哥。”走至中庭游廊,傅芊儿见到要外出的傅知南。 傅知南目如深潭,虽即而立之年,一袭苍青色衣袍仪表堂堂。 他应了声,顿住脚步负手而立,眼睛看向微垂头看不清容貌的珞青晏,很是讶异,“妹妹有贵客?” 听闻兄妹俩的对话,尤其是听到傅知南的声音,珞青晏的心“咯噔”跳空了下,神情有一刹那的僵硬与恍惚。 时隔一世再度重逢,前世曾有过的暴行与短暂的宠爱,最后死于他出远门之际,怎叫她不是百般滋味。 傅芊儿笑看眼珞青晏,轻挽着她手臂介绍,“是妹妹今日去草田看斗百草时结识的珞姑娘。” 珞青晏仍旧低垂着头,却并未失礼,浅福身低道,“我姓珞,见过傅公子,今日冒昧上府打搅了。” 傅知南弯唇一笑,非常官势的伸出一掌抬了下,“珞姑娘不必多礼。珞姑娘愿与舍妹结交,傅某高兴来不及,有不周之处只管开口。” “哥哥,珞姑娘便是我们在平阳郡时,久闻才名的京城第一才女珞青晏姑娘啦!”傅芊儿献宝般,兴奋得眉眼含笑的对傅知南说。 第十三章 马贼,你站住! 平阳郡? 珞青晏听到这个在今生已算陌生又熟悉,思及那片土地又觉遥远的地方,思绪一下子飞回了前世的平阳郡清水县。 她的家在那儿啊。 只是,芊儿怎会从平阳郡上京,前世也未曾听她说过他们兄妹住过平阳郡。 傅知南很是惊诧的再度看回珞青晏,双手向她拱了下,笑道,“傅某与舍妹久闻珞姑娘才名,今日竟有缘得以相识。” “傅公子过奖。”珞青晏终于抬头看他。 与前世的傅知南比较,相差蛮大。 视线对上珞青晏杏眸那瞬间,傅知南呆了呆,暗惊于珞青晏未施脂粉的清丽脱俗,虽非倾国倾城却也天生丽质,加以才气,比起倾国倾城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是亭亭玉立与芳华,腹有诗书气自华。 “哥哥,有事你便快去吧。”傅芊儿未注意到傅知南心魂深陷珞青晏,催着他出门莫误事。 珞青晏自是被傅知南瞧得不自在,忙福了身,跟傅芊儿入了内宅。 傅知南目送珞青晏的纤影消失在拐角处,长吁了口气才抬脚离开。 “傅姑娘老家是平阳郡吗?”珞青晏作随意状,问傅芊儿。 “并不。”傅芊儿笑言,拉着她手入了落花院,“那是我母舅家。” 珞青晏眼露讶异看向她。 傅知南傅芊儿两兄妹父母早年出远门收银钱,归程下起暴雨,过桥坝时双双被河水冲走溺亡。 傅知南年长傅芊儿十三岁,非常疼爱妹妹,守孝满三年,傅知南已十八岁,变卖家产后将五岁的妹妹傅芊儿托付给平阳郡的母舅家照顾,他则走上科举之路,在当年的秋闱上一举夺下解元、省元,第二年春闱夺得榜眼,自此由九品小官开始仕途之路。 上个月清明节前,傅知南卸任平阳郡大理寺卿一职,趁着七日休沐假日夜兼程赴京,假后上任刑部尚书一职,半个月后接傅芊儿入京。 “因此,我与哥哥算得上是相依为命。”傅芊儿将凤仙花汁仔细地涂到珞青晏最后一个润亮的小指指甲上,半晌又道,“如今舅舅是我们唯一的亲人,若哥哥日后成亲,我才多位嫂嫂。” 嗯? 傅知南尚未成亲? 珞青晏暗惊,前世傅知南不是早娶了堂姐吗?为何今生却这般大不同。 “珞姑娘,你似乎很喜欢凤仙花汁,有何缘由吗?”傅芊儿好奇道。 闻言,珞青晏看着她笑了笑,大大方方的与她说起一段金兰姐妹在天中节相识相知的故事。 离开傅府时,珞家马车夫尚未来到,据傅府下人说,御街那边尚拥堵,珞青晏谢绝了傅芊儿派马车相送,走路回去找马车。 临走时,傅芊儿送了条丝绢儿与珞青晏,珞青晏大方收下。 然而却在穿过小巷子走到楚侯府所在的那条街时,珞青晏凑巧看到褚元墨骑着她的马自侧方英姿飒爽而来,她立马瞠大了杏眼看他。 褚元墨却浑然无视她,策马越了过去。 如此近的距离竟被忽视,最紧要的是他还强占着她的马! “马贼,你站住!” 珞青晏立马扬声喝了声他,所幸大街上百姓稀少,大部分都跑去御街凑热闹了。 第十四章 算在下欠姑娘一个人情 褚元墨耳力敏锐,可令他停下马来的原因是,这一声娇喝颇似马主人的声音。 见他停下来回头,珞青晏跑过去,绿妮子看了眼情况,也跟过去。 褚元墨下马,摸了摸马脸,见珞青晏已来到跟前,顺手将缰绳给她,“多谢姑娘借在下马一用,现下归还于姑娘。另外,在下的姓名已告知过姑娘,给人起绰号是为无礼,日后多注意,免得有碍姑娘名声。” 珞青晏到了嘴边的话,因他后边的话噎住。 是,给人起绰号是对人无礼,不尊重,可他的确有想过要偷她马没错啊! 见她不说话,神情间还夹了丝羞愧,褚元墨把手里的缰绳往她身后早已将他暗中打量了好几遍的绿妮子递,绿妮子忙伸手牵缰绳。 “今日借姑娘马一用,算在下欠姑娘一个人情,日后有需要,可到前边那个大门找在下,报在下的姓名给门房即可。”褚元墨边说边指向这一整条街一眼望去最为显眼贵气的楚侯府。 珞青晏顺着他手望过去,良久闷闷淡“哦”了声,也没看他。 褚元墨朝她微拱了下手,单手扶剑转身大步离开。 看向他离开的挺拔背影,珞青晏微自恼的叹一声。 怎觉得在他面前丢脸了啊? 其实珞青晏以为褚元墨仍会似正午向她借马时那般狂妄自大,因此开口便未好声好气,谁料他却温文有礼,还似学堂里的先生般教育她,且瞧他一粗野之人扮起文人来竟毫无违和感,怎不让她认为他教育得理所应当而感到些羞愧。 虽然她才名在外却是外人所封,于她而言才名便是枷锁,今生她只想活得洒脱恣意,人对她好,她便对人好,人对她恶劣,她便对人恶劣。 “姑娘,他谁啊?为何还戴一面具?”绿妮子靠过来问。 珞青晏偏头看她,“他便是那想偷马的马贼。”说罢拉过她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朝她伸手,“上来。” 左右他也是给人当手下的,得瞧人脸色做事,此次便看他态度端正不与他一般计较了,下回遇着若还那般恶劣,她仍旧不会客气。 绿妮子看着眼前高大的马儿,暗咽口水,“那姑娘……您骑慢点儿,奴婢怕摔下来便……” “这般啰嗦,自己走回去吧!” “不要,奴婢上!” 待绿妮子抱紧她腰,她一抖缰绳,双脚一夹马腹。 “策!” 马蹄的哒哒声响彻晚霞下的街道,稀落行人纷纷偏避,摊贩、店内客人不约而同闻声张望,见是两名姑娘骑马经过,都伸头张望。 楚侯府大门已大开,门前站着方内知与两排奴才,已步上台阶的褚元墨听到马蹄声,偏头间,珞青晏骑马自眼角掠过,那迎风而前的英姿焕发模样着实令人惊艳,他伫立片刻收回视线,往府门走。 方内知与奴才齐声道,“欢迎三公子回府!” 褚元墨沉“嗯”了声,越过他们长腿跨入门槛。 方内知跟在后面道,“三公子,老夫人让您回来后去慈安居,老爷让您到书斋,夫人让您到——” “有无人送累坏的宝驹来。”褚元墨道。 “有是有,只是那宝驹……”方内知满脸欲言又止。 褚元墨顿下脚步,侧过身俯视他,“嗯?” 第十五章 只是个庶子 方内知双眼一对上褚元墨双眼便紧张不已,“宝驹卖去马市了。” 褚元墨闻言转正身板,继续俯视他,却是不怒而威,“方内知,方才的话,我听得不是很清楚。” 便是这般不愠不怒的三公子才令人熟悉又胆战心惊,方内知暗咽口水,不仅头皮发麻,浑身神经紧如琴弦。 “宝、宝驹卖、卖去马市了。”“卖”字方内知讲得极其艰难,却抖着声说了两下。 “半个时辰之内找回来,逾时军法处置。”褚元墨沉声说完,转身大步朝府内走。 方内知听了惊傻眼,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晌顷,忙追上去,“三公子,是老爷让卖的,奴才只是按吩咐办事,不关奴才事啊。” 褚元墨不予理会,绕过雕花影壁由垂花门侧边抄手游廊走。 “三公子,不单是老爷,夫人也是同意的。”方内知追在他身后说。 闻及“夫人”二字,褚元墨扶握着剑柄的手暗紧了紧,仍旧不予理睬的大步穿过庭园,一路上下人纷纷惊讶行礼。 方内知一脸为难继续道,“三公子,老爷卖您的宝驹,老太太也是默许了的,奴才便是有心想留着,也是身不由已啊。” 他不吱声,方内知也不敢再说话,满腹深思的一路紧跟其后。 褚元墨倏尔停下来,“祠堂在何处。” 方内知跟着停下来,伸手指向南面。 褚元墨重新迈开长腿,身上沉重的盔甲因步幅大而快发出声响,方内知望着他极快走远的背影,微微眯起双眼,双手缓缓置于身前叠起,沉沉舒了口重气,嘴角边微勾起丝轻蔑。 这三公子便是在外边儿再哪般威风,只管将老太太往那儿一抬一放,还不是似五年前般怂,嗤! 来到祠堂门口,褚元墨环视祠堂内的摆设,然后是供桌上香炉之后排列整整齐齐的褚氏列祖列宗牌位。 慈安居 褚老太太身穿一袭枣红褙子,右手肘支于金边绣花纹海棠红迎枕上,戴着翡翠戒指的左手执着串佛珠缓缓盘着圈儿,轻歪着略显福态的身体盘腿坐于炕上入了定般,旁边炕桌上的青釉香炉焚着檀香。 一名穿着细麻褙子的妮子掀竹帘端着红木雕纹托盘进来,站在门边掀着竹帘低声道,“老太太,前门的黄婆子来了。” 褚老太太纹丝不动,细微开合的嘴唇仍念着经。 妮子往门外看了眼,没多会儿穿粗麻半臂褙子的黄婆子局促地走了进来,来到褚老太太跟前低声道,“老太太,三公子一回来便寻他的宝驹,然后去了祠堂。” 见褚老太太毫无反应,妮子走进来将托盘往花梨圆桌上轻放,冲看向她的黄婆子挥了下手示意她离开。 黄婆子又去了褚夫人住的如意居凛告褚元墨回府后的情况,以及褚老太太知道褚元墨回府后的情况的反应。 褚夫人赏了黄婆子银钱便让妮子打发出去了。 “老太太的心到底向着我们正房。”褚夫人懒洋洋抚着今日涂好的玫红指甲,“便是加封晋爵,他也只是个庶子,任何事还不都我这个嫡母说了算。” “娘!”一名穿宝蓝衫袍的男子火急火燎进来,“我看到褚元墨他离开侯府了,看似还气冲冲的!” 第十六章 似换了个人般 褚夫人看向冲进来的褚元纹,皱眉低斥,“都这般大的人了还如此毛躁,不能稳重点?” 褚元纹撩开袍摆一屁股坐到圆杌上,站在旁边的妮子快步过来倒茶,他眯眯眼看了那妮子一眼才端起茶来喝。 “娘,接风宴我也要去,你给我想办法。” “我给你想办法?”褚夫人瞪大双眼看他,“那是皇宫并非大杂院,想去便能去吗?” “你让褚元墨带我去,他定不敢不从。”褚元纹笃定不已。 褚夫人冷笑,“他连科举都敢将贡举私改为武举还有何不敢的?在你爹那儿他都敢,我这儿又算得什么。” 自从十年前孙姨娘那贱人死后,褚元墨那野种便似换了个人般。 当初书倒念得颇佳,老爷合计之后将他送去太学学习,将来科考也可考个文官,毕竟华夏朝文官比武官受圣上看重,若能考个一官半职甚好,依着他那软弱的性子也是个好拿捏的。 可谁能料想得到,他竟背着所有人考武举,褚家是世代出文人的书香世家,哪曾有过打打杀杀的武夫,老爷气得只差吐血身亡,老太太更是几个月未下得来床。 “还不是你们兄弟俩不出息,连个秀才都考不中,如今他封了侯还成了圣上的宠臣,于我们而言有害无利!”褚夫人气恼道,“这全府上下除了你阿婆谁还能压得了他半分,要去,找你阿婆说去。” “娘说得对极,我这便去找阿婆!”褚元纹立马往门口走,妮子才掀了帘子他又回头,“这次儿子若去成了,指不定给娘带回个高门媳妇,日后娘在爹面前腰杆都硬气了!” 褚夫人两眼一亮,“哪家姑娘?” 这京城里官家姑娘多的是,要说职位高的文官之女也就那几位。 “第一才女珞青晏!”褚元纹压低声儿道,“我找人打听过了,两个月后她便及笄。”说完扭身出去了。 褚夫人一听心惊肉跳,珞相公的掌上明珠是能胡乱妄想之人吗?可转念一想,谁能料得及笄前发生点什么?万一发生了还不是哭着都得出嫁吗? 因此褚夫人觉得,即便科考不利,能娶得官家姑娘入门也是本事! 珞青晏回到相府,便被内知告知珞君山让她回来去书斋找他。 “李内知,可知爹爹找我何事?”她问着跟在身后的李内知。 李内知年近半百,身态微福,头戴布质顶巾,一身棕黄细麻长衫,听了珞青晏的话,回忆道,“日仄宫里来人传口谕,具体什么奴才不知,等会儿姑娘见到老爷便知晓了。” 来到青云书斋,珞青晏理了理仪表才敲门,“爹爹,我回来啦!”话落推进去。 珞君山已绕过红木牙子浮雕纹平头案迎向珞青晏,抬了抬手道,“你速去梳洗整理一番,稍后随你娘入宫出席接风宴。” 珞青晏闻言瞬时懵住,随之嚷道,“爹爹,入宫是外命妇的事儿,我尚未出阁,让我进宫像话嘛!” “你一日仄跑外边野不听圣谕便算了,让你入宫话还这般多!”珞君山佯怒斥她。 “给我的圣谕?!”珞青晏惊呆。 第十七章 不会走路的马 自青云书斋出来,珞青晏仍似踩着惊雷,炸得她脑子仍旧懵懵的。 怎就被传入宫了呢? 斗草斗得太招摇了? 应不至于,往年都是这般斗草,也未曾被圣上传入宫过。 “姑娘还要出去吗?”一直跟在后边的绿妮子问道。 珞青晏回神,赫然发现已走到前庭庭院的抄手游廊,回过头迷迷的看了绿妮子半晌,二门外面传来吵杂声,她偏头望了眼,对绿妮子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绿妮子福身后转身而去,珞青晏则转身回自己的院落。 自香水行裹衣出来坐到梳妆台前,绿妮子笑着捧着套衣服过来,“姑娘,这是方才李嬷嬷送来的衣服,说是熏过茉莉花香了。李嬷嬷还说夫人让您快些,勿要最后一个到那儿。” 珞青晏自然懂,官阶高了,参加各种宴会不论迟早都难免遭背后非议。 换好衣服,绿妮子给珞青晏梳了双丫髻,在顶上配了珠翠,珞青晏对着镜子左右看无失仪处后出门。 “早些时候大门外吵什么?”珞青晏问。 “是二公子回来了,还用牛车载了匹不会走路的马回来,说是匹不可多得的宝驹,休养休养便精神了。”绿妮子道。 珞青晏满是奇怪,二哥没事买头残缺的马回来做甚? “奴婢问了,二公子今日去了相国寺,然后去勾栏,最后与肖行首游湖,游完湖又去马市。” 珞青晏闻言,意味深长地勾了下唇角。 只怕,游湖是幌子罢。 珞青晏良晌道,“等我自宫中回来,叫张嬷嬷来见我。” “哎,奴婢回头便去找张嬷嬷。” 相府门外,珞夫人坐在马车窗棂边一直看着府门口,见珞青晏出来了,忙招手,“晏儿,快些走了。” 珞青晏莲步快走步下台阶来到马车边,踩踏上早准备好的登车凳上马车,钻入车厢后,珞夫人叮嘱珞青晏等会儿到了宫门口该注意的事项。 皇城入宫门口处已经聚集了好些外命妇,见到相府的马车来了,纷纷侧过身。 珞夫人领着珞青晏下马车,品级比珞夫人低的夫人们纷纷向珞夫人见礼,珞夫人统一回礼,与珞夫人平级的互相见礼,最后珞夫人才将珞青晏介绍给众夫人,珞青晏向夫人们行礼。 “这便是名动咱们华夏的第一才女珞姑娘呀,平日里只闻其名儿不见其人,今日可算见着了,长得可真是标致。” “一看便知满腹诗书。” “听说还会骑术?这骑术太危险了,男子学便好,姑娘家还是学些姑娘家的东西便好。” “珞夫人,令媛何时及笄呀?” 众夫人七嘴八舌,站在珞夫人身旁的珞青晏暗拧眉。 珞夫人面上噙着得体的微笑听她们说,只等内侍监来传话入宫。 “珞夫人,令媛若尚未许人,你看我家小儿如何?择日定个雅座——” “诸位夫人请站好位,随咱家入宫。”内侍监掐尖儿的声音高高扬起。 位置按品级来,珞夫人站最前,珞青晏最后,所有人都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跟随内侍监依次进入宫门。 第十八章 定饶不了他们 入宫门不久,一名小太监匆匆赶来,与内侍监耳语一番。 随后内侍监面向外命妇们,掐尖声儿扬声道,“传圣后口谕,”外命妇们纷纷下跪,“珞相公之女珞青晏即刻出宫。” 此言一出,高悬着心的珞夫人与珞青晏猛松口气,珞青晏却暗疑惑为何圣上传入宫,圣后却让出宫? 宫门关闭,珞青晏走离红漆门前。 良晌,她回头望向那巍峨高耸处处透露着森严的宫墙,再细思方才进去的窒息感,此生她都不想再入皇宫,更不会与皇室沾边儿。 前往皇城的御路上,一袭月牙色衣衫的褚元墨稳稳端坐在马车厢内闭目养神,边上坐着的,是扮成小厮模样的褚元纹,此刻正一脸憋屈的盯着褚元墨。 “褚元墨,我费如此唇舌你听进我的话了吗?我说我不要扮你的小厮!”凭什么要听他使唤?他以为他封侯了不起? “二哥有比这要好的方法大可提出来。”褚元墨总算凉凉应一句。 褚元纹到嘴边的话噎在喉咙里,想了想闭上嘴。 罢了罢了,入了宫再伺时溜去找珞青晏。 褚元纹已二十七岁,比褚元墨年长两岁,然而至今仍仗着褚夫人吃喝玩乐嫖赌,此外一心想娶品阶高的文官之女为妻,低于三品瞧不上,皇室又不敢妄想,相较于虽只是一私塾先生却已成家立业的褚大公子,实是眼高于顶。 车厢内压抑沉闷得很,褚元纹掀开窗棂内帘看外边热闹的夜市,青楼,酒楼,各行铺面,贩摊,瓦舍……各种呦喝声不绝于耳,看到这般热闹褚元纹便想下马车,可思及入了宫的珞青晏尚未见上也就按奈下来了。 依依难舍放下内帘间,看到珞府的马车自眼前经过与马车擦身而过,褚元纹眨眼又眨眼,忙不迭伸头出窗棂外看后方,见果真是珞府的马车,猛缩头,起身便去掀锦帘。 “本公子要下车!” 马车停下,褚元墨睁开条眼缝,见褚元纹跳下马车又闭起眼当未瞧见,却缓缓开口,“虚竹,跟过去。” “是,公子。”窗棂外响起道男子的嗓音。 褚元纹追到珞府的马车时,只看到它停在路边,以为珞青晏在马车厢内,便过去开口问,哪料,车夫说“姑娘不在车内,逛街去了”。 珞青晏穿梭于人潮密集的百姓间,杏眼紧盯着前面因人多而走得慢的破旧马车。 她认得这辆马车,是前世载她去卖的马车,赶车的夫妇正是那对可恨的牙人夫妇! 今世,她定饶不了他们! 珞青晏一路跟着马车走,最终跟到间小客栈,牙人夫妇将马车交给小二后走进去,随后小二领他们上楼。 珞青晏跟着走进客栈,来到掌柜台前,脆生生问道,“掌柜,方才那俩人是入住此处吗?” 掌柜打量珞青晏,见她衣着不俗心知非富即贵,稍斟酌了下,笑道,“姑娘,他们饭是要吃的,这住不住……说不准啊。” 珞青晏抬手直接将发髻上的珠翠拿下来,放到掌柜面前道,“明日,我来此处时必须看到他们俩人。” 掌柜拿起珠翠,一看乃上等佳品双眼发亮,边收入袖口边郑重允诺,“姑娘放心,便是绑也给姑娘绑牢喽!” 第十九章 非良人之选 褚元纹似无头苍蝇般在大街上寻找珞青晏,一面期盼着与佳人来场不期而遇,一面又焦虑着错失良辰时机。 走了段路,倏然看到珞青晏一袭华服自客栈娉婷走出来,褚元纹眼都看直了,尤其珞青晏今夜脸上还上了薄妆,秀美柔雅之极。 只是,她今夜不是要入宫吗?怎会在此? 褚元纹百思不解便也不为难自己,她未进宫对自己何尝不是幸事,如此办起事儿来至好。 “珞姑娘。”褚元纹走过去,笑着向珞青晏拱手,“久闻珞姑娘才名,今夜有幸在此偶遇,在下深感三生有缘。” 被个一看便知非正经主儿的男子搭讪,珞青晏暗皱眉微微板着俏脸。 “有缘之人日日如这大街上之人多如牛毛,且人人都有此缘并非我一人,只是,若人人都似阁下这般唐突上前搭话姑娘,那天下男子都是颜厚之人。” 褚元纹闻言脸上滑腻笑容不由僵了僵,又堆更为滑腻的笑容,“珞姑娘真是不但有才气,便连性子都那般直爽,在下实在欣赏得紧——” “二哥!”珞青晏蓦然冲人群里喊了声。 络绎人群里,珞二郞珞青松听闻熟悉的女子之声回首,意外瞧见自家妹妹,转过身来。 眼看到嘴的鸭子要飞了,更以为珞青晏唬他,大街上哪如此巧碰着珞青松,褚元纹伸手想要拉住她,岂料转头便看到珞青松,立马缩回手背过身去。 珞青晏跑到珞青松跟前,甜甜笑着,“二哥怎会在此?”说完注意到他身后几步之遥站着位阿娜多姿的妍丽姑娘。 珞青松看眼她,抬眸望向她身后,见褚元纹要溜,微扬声道,“褚二公子,怎见到珞某便要走,不玩了?” 褚元纹只得硬着头皮转回身,堆起笑朝珞青松拱手,“不玩了,珞二公子尽兴!” 珞青松拱了拱手,看褚元纹走了才低头询问珞青晏,“你不是随娘入宫了,怎会在此?” “圣后让我出宫我便在此啦!”珞青晏耸耸肩,再看眼他身后的姑娘,很是八卦道,“二哥,那位是你的红粉佳人吧?” 被看了又看的姑娘知晓在说自己,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珞青松抬手便赏了她一叩脑门,“莫过问。”顿了顿又道,“日后见着方才那男子也莫要搭理,他非交好之人选,更非良人之选。” 珞青松今年及弱冠,年长珞青晏五岁,向来较为疼爱她,有好吃好玩的都会念着她。 “人家尚未及笄选什么良人,你和爹爹一样,还是娘疼我!”珞青晏噘嘴。 珞青松对此但笑不语,回头看眼身后姑娘便未再理会,拉了把珞青晏,“回家。” 珞青晏回头看那姑娘,见她盈盈施一礼后才转身没入人群。 “今日自马市买了匹难得的宝驹,日后你便可骑着它去玩。”珞青松道。 闻言,珞青晏回过头看他,“二哥,不会走路的马也算得上宝驹?” “哪个说不会走路?”珞青松瞪眼看她,接着道,“养个三两日便精神了。你若不要,我自己留着……” “要要要!谢二哥啦!” 皇城宫门前,褚元墨自马车下来。 虚竹来到他身侧,低声凛报褚元纹追出马车的情况。 听完,褚元墨抬步入宫门。 第二十章 姑娘样样不缺 回到相府门口,珞青晏见珞青松未进门,便知他是要回去找红粉佳人,迳自回了院落。 走到芳厅门边,珞青晏示意门边的妮子莫出声,看绿妮子坐圆凳上做女红,那娴静的模样倒有几分待嫁姑娘感。 绿妮子七岁被卖至珞府,比珞青晏年长两岁,一入府便被珞夫人相中,继而安排跟李嬷嬷学习规距伺侯珞青晏,如今十年过去已到婚嫁年纪,但卖身契在珞夫人手中,便是有意中人,不得珞夫人同意也是无法离开珞府。 看了好一会儿珞青晏才进去,“哎呀,我这儿的姑娘怕是留不久喽!”打趣间已坐到桌边的圆杌上,动手倒了杯茶喝。 绿妮子忙不迭放下手中活儿起身,“姑娘回来了奴婢都不晓得,实在该死,奴婢这便去准备姑娘喜欢的茶点……” “我不饿,你继续。”珞青晏示意她坐下接着做女红。 绿妮子不坐,规规距距站着,浅笑道,“张嬷嬷正在后门候着,要叫她进来吗?” 珞青晏想起了这回事,颔首,“去吧。拿些今日你买的干果。” “哎!” 没多久,绿妮子领着张嬷嬷回来了,珞青晏已进了内室。 张嬷嬷恭谨进内室时,见珞青晏端坐在圆桌旁。 “老身见过姑娘。”张嬷嬷跪到地上。 珞青晏打量有些时日未见的张嬷嬷,仍是一身粗麻半臂褙子,妇人髻上插着支无纹样的银簪。 “起来吧,不必次次来都跪。” “谢姑娘。”张嬷嬷自地上起来,抬头看了眼珞青晏又垂头,“老身身子骨硬,耐站。” “你儿子儿媳对你如何?”珞青晏问道。 张嬷嬷连连点头,感恩戴德道,“姑娘仁慈,老身多谢姑娘。如今他们见老身每月有银钱收对老身好着呢,隔三差五虚寒问暖,是饱是饿也都问上一嘴儿。” 半年前,珞青晏逛街偶遇被儿子儿媳撵出家门的张婆子,见不惯这些不孝儿女的珞青晏便教训了番那儿子儿媳。 后来无意间得知张婆子会算些帐,便将她收为己用,又让店铺内的帐房教上一二她,岂料未及三个月,张婆子算帐极溜,连帐房都忍不住赞她,自此,珞青晏慢慢重用起她来,张婆子也便改为张嬷嬷。 “那便好,若他们待你不好,只管与我说无妨。”珞青晏点了点头,“叫你来一是为明日每月一交的清帐日,你去知会各个总店铺的管事,二是找间收妇女汉子的窑子,至好是客量大的。” 前边的话张嬷嬷听得还低眉顺眼,后边的听完已是瞠目结舌的看着她。 “姑娘找窑子做甚?窑子里的可都是些吃肉喝血的,轻易做不得交易啊。” 当初乍听珞青晏要给她安排活儿干时压根未曾当真,心想都要年逾半百了哪还能干什么活儿,谁知真有,竟然让她算帐,这干下来才知晓不得了,姑娘年纪尚轻,还是高官之女,却是名目繁多的店铺幕后老板。 要做老板,得有手段;要治人,心得够狠;要谋大财,得城府够深;要有名望,还得仁厚。姑娘样样不缺。 思虑过后张嬷嬷又道,“想是老身多虑了,姑娘是个心思周全的,断不会给自己惹身腥。” 第二十一章 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绿妮子拿了几袋子干果进来,放在珞青晏面前后退到一边。 珞青晏看眼干果,微微笑着对张嬷嬷道,“张嬷嬷也是为我好。”说罢伸手推了推那些干果,“明日辰时中在后门等我。这些带回去吃吧。” 张嬷嬷看眼那些干果,忙弯腰躬身,“多谢姑娘。”说完拿了干果离开。 绿妮子送张嬷嬷出去。 目送她俩出去的背影,珞青晏想着张嬷嬷说的话,微微失神。 重生之时,她只是不会说话走路的婴儿,然而周边之事都听得分明,过了几年牙牙学语的婴儿时期,五岁她便开始筹谋,今日所拥有的,都是近十年苦心摸索经营来的。 若前世她也有此番周全的心思及防人之心,何至于家破人亡。 绿妮子回来时又拿了几袋子干果。 珞青晏见状笑了笑,拿起一袋捻了颗回马葡萄吃。 “姑娘,您和夫人一样爱吃。”绿妮子边倒茶边说,“奴婢总听到那些粗使婆子说能吃是福,姑娘日后定有福气,看夫人便知,老爷对夫人那是顶好的,连妾都未纳,这整个京城也就老爷一人。” 珞青晏看了眼她,嘴角边微弯了弯,眸底若有所思的。 爹爹明面上虽未纳妾,可府里那些家伎又不全是陪客送人的,爹爹也有偏爱的家伎留着。 “姑娘,今儿奴婢买干果时,听闻坊间百姓说班师回朝的楚侯是姨娘所出呢,也不知真假,说得可真儿了……” 珞青晏边吃边听绿妮子说关于楚侯的闲话,忆起珞君山说的话,以及从郊外回到城里时听到的传闻。 翌日辰时中,珞青晏带着绿妮子由后门出,上了张嬷嬷驾着的马车。 张嬷嬷驾马车离开,隔着竹帘子问,“姑娘,先去哪儿啊?” “长白楼街街北的小客栈。”珞青晏道。 “策!”张嬷嬷抽了鞭马屁股,马车立时跑起来。 掌柜的看到珞青晏,立马堆起了笑容绕过柜台出来相迎,“姑娘来了,人就在楼上,我带姑娘上去。” 珞青晏一行人跟随掌柜的上楼。 掌柜在一间中等客房门前停下,边掏钥匙开锁边道,“里边的窗都加封了木板,便是插翅也难飞。”话落门开,掌柜弯腰躬身而笑,“姑娘您请,有事尽管吩咐,小的定尽力办妥。” 珞青晏淡看眼掌柜,掌柜因这眼神暗诧了一把,纳闷瞧着年纪也不大,怎偏生了一双让人觉得满是故事而又从容的眼睛。 房门关上,珞青晏的目光被率先被绑在椅子上的夫妇吸去。 这两张脸,前世是她的梦魇,今生是她不能忘的烙印,她总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有朝一日碰到这两个泯灭人性的畜生之时,定要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老天爷眷顾,今日总算让她盼到。 夫妇俩以为是官衙让绑的他们,看到进来的竟是个小姑娘,惊呆之余一头雾水,再看这小姑娘的行头,绝对非富即贵。 他们的眼神,珞青晏看懂了,踱着步绕他们走了圈儿才打算开口。 “周青青卖哪去了。” 夫妇一听,暗暗大吃一惊对视,接着有默契地摇头。 珞青晏冷冷一弯唇,干脆利落转身便出去。 “张嬷嬷,送他们去窑子,为、妓。” 张嬷嬷与绿妮子相觑一眼:那等货色做男妓,眼得多瞎才下得去嘴? 第二十二章 除了楚侯,别无他人 离开小客栈,珞青晏蒙了面纱去“茗香满园”天字号雅间,内室与外间以镶金绣屏隔开,随后张嬷嬷请一众管事进来清帐,帐本涉及多个行当。 管事们从为珞青晏做事以来未曾见过其真面目,只知是一女子,年岁不知。 若按工龄算,至今应是半老徐娘了,前些年直接门板间隔清帐,这两年才换了绣屏,自绣屏影象推断,体态年年如此细瘦,发髻也不是妇人髻,倒似小姑娘。 可若说是小姑娘,生意之道竟是又老又辣,却又不会自我的独断专行,给足他们这些多年管事面子,还不会偏向某一人。 因此,此人到底何人? 绣屏之外的管事们如以往无数次清帐日般,屡屡猜测绣屏后面之人。 张嬷嬷听完珞青晏耳语后,沉稳道,“上月各店铺利润可观,尤其酒楼、金银铺、珠宝铺、绸庄布庄生意兴隆,本月除固定月银外,依旧每人封赏五十两银子。此外,今年主要往船舶行拓展,将我朝之物品远渡重洋卖与外蕃,下月清帐日,请各店铺管事都细说想法,也可自荐统管。” 各管事听了都是一脸惊诧,纷纷各表看法。 “头家,航海卖货要与船舶使打交道,头家可有相熟的官人?” “头家若想打通此条商路,必须有硬过珞相公之人撑腰,因为凡想航海卖货给外蕃,都须经过珞相公,他才是榷易署的执掌。” “若说有能抗得过珞相公之人,如今除了楚侯,别无他人。” “的确,楚侯如今乃圣上心头第一臣下。” 听着管事们七嘴八舌,珞青晏最为惊讶的是航海卖货竟是通过爹爹,此前她只知如今市舶司是宦官当执。 做官的素来喜欢擅自向百姓征求苛捐杂税,爹爹从未那般剥削过百姓,可爹爹若真是榷易署的幕后执掌,那每年从船舶行中获利岂非巨大? “此事下月清帐日再细议,各位管事请回。”张嬷嬷道。 清完帐回到相府已是巳时末用午膳时候,珞青晏刚入府门,门房便凛告傅府递了帖子来给她,夫人外出回来时拿去了。 珞青晏想着定是傅芊儿递的,一刻不歇的往珞夫人住的东跨院走。 来到东跨院门口,隐约听见似是争执声传来,院门口的妮子见她来了纷纷垂头福身。 有名妮子要进去通报,被珞青晏喊住,她则不打草惊蛇的进去。 “你这是妇人之见。”珞君山大声说,“昨夜如此重要的接风宴,你不但惊扰贵妃,还让贵妃去求圣后开玉口让晏儿回来?若圣上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难道你想让晏儿去填充圣上的后宫?入了宫,我便见不着我的晏儿了!” “圣上并未下旨要晏儿入宫。” “等圣旨来一切都晚了,我何不在圣上有那等心思前有所防范。” 听到这,珞青晏以为珞君山会赞同珞夫人之言,岂料却听到他说—— “以晏儿的才学与样貌,比当今名伶出身的圣后好了不知多少倍,出身也高贵不知多少倍,被圣上看中选入宫迟早之事。再者,生于权贵之家……” 珞青晏细眯杏眼。 入宫为妾? 呵,便是死,决不入宫! 第二十三章 原是傅知南 “爹爹,娘!”珞青晏无事人般唤了两声。 屋内的争论声立时戛然而止。 珞青晏自门口蹦进来,珞君山与珞夫人的神情闪过不自在,珞夫人看眼珞君山,缓缓堆起笑容来。 “晏儿,一早跑哪儿去了?娘找你都找不着。” 珞青晏甜笑着看珞夫人走过来,上前爱娇地挽住她手臂,“当然是玩。” “刚回来?”珞夫人满眼怜爱地看她,抬手理着她发丝,不动声色问。 “对啊!”珞青晏点头,注意到珞君山与珞夫人双双暗松的神色,继续笑道,“肚子饿了嘛,回来吃饭!女儿进门时,门房说有给女儿的帖子,娘,您拿啦?” 珞君山听了,边走到一旁的红木圈椅坐下边念叨,“昨儿一帖,今儿又来一帖,一个姑娘家总不着家像什么样。” 珞夫人偏头微瞪眼他,转身去拿帖子给珞青晏,话却是对珞君山说的,“昨日晏儿斗草时识了位傅姑娘,她的兄长是傅尚书,傅尚书为了让妹妹与京城的贵女们相识,办了个诗茶会邀请过府玩耍,日升使人递了帖子。” 闻此言,珞青晏翻开帖子的动作一顿,忆及昨日到傅府见着傅知南的情景。 帖子,原是傅知南使人递的。 珞君山眉头一皱,“是那新上任刑部尚书的傅知南?” “正是。”珞夫人道。 珞君山没吭声儿了。 珞夫人看看他,又看看垂头看帖子不语的珞青晏,自顾自道,“这圈里都传开了,说傅尚书二十有八,至今尚未成家,上无父母,只有个妹妹相依为命,为了仕途而耽误了姻缘,背景是差了些,却也算得上可依托之人。” 听闻此番话,珞君山与珞青晏双双看珞夫人,后者蓦然起身,“外人如何道说是外人的事。晏儿,不是说饿了吗?走,随爹爹用膳去。” “好。”珞青晏扯出丝笑来,拉着珞夫人一起跟在珞君山后面走,“大哥二哥呢?” “你大哥忙着新上任的事儿。”珞夫人笑道,“你二哥……” 走前面的珞君山哼哼两声,珞夫人便止了话匣,他没好气数珞青晏,“还不是为你找九皇子去了。” 珞青晏纳闷儿,“女儿有何事至于烦扰九皇子的?二哥与九皇子很熟?” 珞君山顿下脚步回头看眼珞夫人,珞夫人直接瞪他警告,他灰溜溜移开目光看向珞青晏。 “昨夜你出宫是你娘传了信儿给贵妃,贵妃又去求了圣后。圣上分明传了口谕让你入宫你却未入,圣上怪罪下来怎办?”他摊摊手。 珞青晏不以为然,“左右女儿也不想入宫,欠贵妃的人情日后女儿还便是了。” “你还?”珞君山被气笑,“给贵妃做九皇子妃?” “老爷!”珞夫人一听急眼了的瞪他,“你怎又提这个!”说完暗觑珞青晏,珞君山则是咽着气在胸腔间不上不下的负起了双手。 珞青晏轻哼一声,不软不硬道,“哪个稀罕皇子妃哪个做,女儿总归是不会做的。”说完学珞君山负起双手,哼着小曲儿走进膳厅。 珞君山想叫住她,被珞夫人拉了把手臂,他偏头瞪她,“你宠的好闺女。” “你没份?”珞夫人反问一句也进了膳厅。 珞君山一噎:“……” 第二十四章 傅府针锋 京城郊外御用射猎场内,九皇子一袭雪青衣袍,珞青松一袭枯黄衣袍,二人都骑马射箭。 两支锋锐的三棱箭齐发,一支直插箭靶正中红心,一支微偏移中心。 望着那支正中红心的箭,许久不曾遇着对手的九皇子大感意外,转头看珞青松,“你竟赢了本殿下。” 珞青松从容拱手抱拳,谦虚道,“是九殿下谦让珞某。” 九皇子的射御师父曾是楚侯,楚侯的箭术是出了名儿的百步穿扬,骑术更是了得,有如此厉害的师父,骑射自然是旁人比不得的出色。 “珞二公子不必谦虚,好便是好,本殿下不会不服。事先你说的事,其实不论你赢与否,本殿下都会应允,珞二公子自安心回去便是。”九皇子此时心里是欣赏珞青松的,再者他是第一才女珞青晏兄长,所求之事又是为珞青晏而来,自然不会拒绝。 “珞某代舍妹多谢九殿下,改日定摆宴请九殿下上府一坐。”珞青松抱拳。 九皇子却是双眼一亮,直爽道,“何必改日,择日不如撞日,本殿下今日便随珞二公子回府一坐。” 珞青松讶然的微怔,却是反应极快的笑了,“九殿下果真如坊间所传是豪爽之人,如此,珞某恭敬不如从命,九殿下请。” “珞二公子也是不拘小节的。”九皇子说完一抖缰绳,双脚一夹马腹,“策!” 回到相府门前,珞青松进门便习惯使然的顺口问门房珞青晏可有出府。 “回二公子,姑娘应邀去了傅府。” “傅府?”与九皇子走进去的珞青松脚步一顿,旋过身看门房,“哪个傅府?” “这偌大京城里头,除了新上任的刑部尚书傅知南,还能有哪个傅府是有头有脸的。”九皇子摇着扇子看珞青松,扇子上题了首龙飞凤舞的诗。 “奴才听闻好似是去参加诗茶会,还请了不少名门贵女。”门房又道。 “噢?”九皇子一听,俊脸和神间情兴致盎然,而他原本便仰慕珞青晏的才华,听闻她参加诗茶会,自然不想错过,“如此热闹,咱们也去凑上一凑吧!” 珞青松不知他竟也好风雅,也就未再置词,一同前往傅府。 傅府后庭园内假山流水,曲径通幽,一派雅致,贵女们低声言笑晏晏,举杯对诗。 珞青晏领着傅芊儿与各府贵女相识,眼下来到与其他贵女谈笑的镇国公府赵四姑娘跟前,二人双双见礼赵四姑娘。 “这位是镇国公府的赵四姑娘。”珞青晏笑着为傅芊儿介绍,傅芊儿笑着点了点头。 赵四姑娘未回礼,更未搭理珞青晏,拿眼不冷不热上下斜晲了眼傅芊儿。 “傅姑娘日后还是多出门看看京城里的贵女们是如何穿衣打扮的吧,平阳郡虽并非什么乡屯,不论如何也是不入流的郡,比不得京城贵气,便是来了这里也未必养得成贵人,摆脱土味儿倒是颇有望。” 假山流水之后,几道伟岸背影站在回廊下,自假山粗缝间恰好看到珞青晏所站的正面位置。 她秀雅的俏脸笑容浅淡有礼,杏眸却浮现丝幽冷的讥诮,“赵四姑娘今日莫不是忘了漱口。” 第二十五章 舍妹便是这般出众 珞青晏此言一出,贵女们停止言笑,注意力落在她与赵四姑娘身上,而因着自身比不上她们二人的显赫身份,无人敢贸然开口,尤其不敢得罪赵四姑娘,那可是个横主儿。 “你说谁忘了漱口?”赵四姑娘瞪向珞青晏。 珞青晏仍旧笑容淡淡,“自然是赵四姑娘。赵四姑娘若漱了口,嘴巴为何会有臭味熏到我?难道是她们的?她们离我们这儿可有些距离。难道是傅姑娘的?”说罢偏头看傅芊儿。 被点名的傅芊儿瞬间一脸懵,方想开口,却听到她继续道,“我们三人只有你我说话,自然是赵四姑娘有口臭,可需要向傅姑娘行个方便洗一洗,以免将大家都臭晕,诗茶会不仅办不成扫了大家的雅兴,更令东家傅姑娘失了面子。” 气得瞪圆双眼的赵四姑娘嘴方张开,珞青晏刻意不给她机会说话,接着道,“我想是不必了。傅姑娘自不入流的平阳郡入京,满身土味儿,与赵四姑娘心里便是路边粪都彰显着其独特贵气的京城相比,压根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说罢还调皮地指了指她站的位置,“那里,方才傅姑娘站过,赵四姑娘,你的金丝镶珠绣鞋沾了土味儿,还有,此处乃傅府,傅姑娘的地盘,角角落落她都走过了,如今赵四姑娘浑身上下都沾了土味儿,最应当的是即刻回去由里到外都洗上一遍。”顿了顿又加一句,“别忘了嘴巴漱漱,此处尤为重要。” 一番话下来,贵女们个个手绢儿压鼻垂头憋笑,赵四姑娘气得脸色青红交错。 “珞青晏,你一个黄毛妮子竟敢如此目中无人的与我说话!”赵四姑娘怒指珞青晏,“我阿翁可是镇国公,就不怕连累你爹!” 赵四姑娘比珞青晏年长三岁,而珞青晏尚未及笄,在赵四姑娘眼里自然是黄毛妮子。 她二人前些日子还因件小事儿结下梁子,珞青晏又是京城公认的第一才女,赵四姑娘却因自己是镇国公的孙女娇蛮跋扈,成了公认的横女,因此,赵四姑娘又怎会看珞青晏顺眼。 见珞青晏还要说,傅芊儿忙伸手拉她手臂,珞青晏与她对视眼,随即看回赵四姑娘,“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 “珞二公子,今日一见令妹,真是刮目相看,不仅才气过人,口才也了得。”回廊之下,九皇子难抑欣赏之情,望着那方秀雅的珞青晏,对珞青松道。 珞青松闻言一笑,一改先前比试箭术时的谦虚,望着妹妹的笑眼如星光,甚是自豪道,“不怕九殿下、楚侯、傅尚书见笑,舍妹便是这般出众。” “令妹的确出众。”负着左手的傅知南,望着珞青晏说,心底对她的印象更深了。 褚元墨闻言看了眼傅知南,深眸再望回珞青晏那端,却是看她旁边的傅芊儿。 九皇子与珞青松来傅府的路上,遇到自校场回来欲去寻宝驹的褚元墨,九皇子便邀他一同,褚元墨本是拒绝的,听九皇子说去傅府壁观诗茶会才同意前来,这才有了他们四人站在回廊下的一幕。 第二十六章 对于过分之人,不必忍气吞声 “珞青晏,少自以为是才女在本姑娘面前卖弄那点文采,掩饰无礼的目中无人行径。”赵四姑娘字字锋利,大有剁了珞青晏之意。 “此乃出自《礼记》,原是前人的智慧,怎能变成我的文采呢?”珞青晏微微笑弯灿亮杏眸,“此句之义为:鹦鹉能学舌,终究是飞鸟;猩猩能言语,仍然是禽兽。现今之人却不懂得礼节礼仪,纵是能讲话,不也是禽兽心态吗。” 说完冲赵四姑娘挑了挑两弯柳叶眉。 欺负我姐妹,我便怼得你无地自容,后悔欺负我姐妹! 赵四姑娘脸色红白交错,宽袖内的双掌被指甲掐得生疼。 好你个珞青晏! “目中无人之人是你,不懂得礼节礼仪的人也是你!”站在赵四姑娘后侧的贴身妮子见不得主子吃亏受屈,挺身护主怼珞青晏。 珞青晏睐眼那妮子,对赵四姑娘道,“赵四姑娘当真可笑得紧呐!傅姑娘与我向你见了礼,你未见礼还口出恶言羞辱傅姑娘,谁目中无人不必明言。当然,左右也就个礼,我们自不放心上,可你非要说我们目中无人,这便过分了,对于过分之人,不必忍气吞声。” “好了好了,珞姑娘,赵四——” “你闭嘴!”赵四姑娘叱了声傅芊儿,朝珞青晏扬下巴硬气道,“你才可笑!我阿翁是镇国公,是为华夏朝立过勋功的元老,地位比你做宰相的爹高,她又只不过是刑部尚书妹妹,你爹和她哥见了我阿翁都得行礼,何况是你们!” 在说“你们”二字时,赵四姑娘指了一圈在场的贵女,贵女们立马繃了脸皮不敢再憋笑,脸色更是白了一层,担忧因今日事累及在朝为官的长辈。 “说得极是啊赵四姑娘,我们见了镇国公自然都得行礼,不说我们,便是皇子都是要见三分礼的。”珞青晏笑容蓦然加深了些,“只是,你为华夏朝立了什么功?你凭什么要我们理所当然向你行礼?” 赵四姑娘的气焰被噎了噎,“我…我阿翁立了!” 珞青晏敛起笑容,淡淡道,“你依仗的可不就是你阿翁的勋功么。” “你不也是依仗你爹的宰相之位得以立足名门勋贵之列!” “是。可我为我爹爹今日之荣耀有敬畏之心,赵四姑娘你可曾有?” 赵四姑娘:“……” “送赵四姑娘句话:恶言不出于口,忿言不返于身。”珞青晏说完侧身面向傅芊儿,“傅姑娘,今日实在对不住,扫了大家茶诗会的兴,下回我作东请大家过府玩耍。今日就此别过。”说罢微垂首浅福一礼,转身便走。 “精彩!” 话语响起之时,鼓掌声亦同时响起。 众贵女纷纷寻声望向假山之后,却只可自假山缝隙间看到男子不一的衣袍之色,不由面面相觑。 九皇子扭头对脸色有些沉的珞青松说了句“令妹胆量也了得”后,摇着玉扇绕过回廊走出去。 珞青松与傅知南随后,褚元墨负手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直觉他未跟上,九皇子回首,见他真未动,玉扇一合大步折回来,伸手一把拉过他,“走呀!” 第二十七章 楚侯本人 九皇子殿下?! 看清走过来的为首之人,见过九皇子本尊的赵四姑娘当场惊呆,思及方才与珞青晏争执都给他瞧见了,更是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的垂低了头。 其他贵女们见四人都那般英俊,尤其九皇子与珞青松,敷了薄粉的脸颊飞上两朵红云,比胭脂还要红上两分,个个羞于直视地低垂了头。 而已要离开的珞青晏见四名男子自回廊迎面走来,珞青松竟也在其中,大感意外他出现在此。 “姑娘,那不是昨儿遇见的马贼吗?”绿妮子附耳低语。 珞青晏这才注意到走在九皇子后边脸上戴着银具的褚元墨,又看回珞青松,忆起珞君山说珞青松一早便因她昨夜未入宫去找九皇子,再细看这四人。 走最后的是傅知南,第三的是二哥,然后是那马贼,为首的…… 莫不是九皇子? 珞青晏素日里虽常出府,却未曾见过九皇子,甭说九皇子,便是其他皇子亦未见过,皇子们不得常出宫,一出宫便是富家子弟穿着,侍从也只一二人,相当于微服私玩,大街上遇上了也是不相识的擦肩而过。 “二哥,你怎会在来此?”待他们走近,珞青晏婉声询问。 珞青松因听到赵四姑娘欺压妹妹的那些话而不好的脸色,来到妹妹跟前后瞬间有了笑意,“知你在此,便过来看看。”说罢看向九皇子,对她道,“这是九皇子殿下。” 珞青晏微愣看向九皇子,其他贵女们亦是如此反应,而后通通半蹲身行礼,“民女见过九皇子殿下。” 九皇子双手负于身后,扫视贵女们尤其赵四姑娘的同时拿着玉扇的手转了两个圈儿,看回珞青晏才开口,“都免礼。珞姑娘,本殿下久闻才名,今日一见果真是才貌双全。” 珞青晏平身后谦虚低道,“九皇子殿下过奖。民女也只是读过一两本书,并非坊间所传的那般。” 九皇子看着她的双眼里尽是难掩的欣赏,笑了笑,“你们兄妹都这般谦虚。” 妹妹被夸赞,珞青松开心不已,一手比向一袭墨蓝衣袍的褚元墨,“这位是昨日班师回朝的楚侯。” 贵女们一听暗惊,再度行礼,“民女见过楚侯。” 而珞青晏的反应是嘴巴似塞了颗鸡蛋的看向褚元墨。 爹爹不是说他是楚侯手下吗?如今竟成了楚侯本人! 珞青晏暗暗磨牙,远在相府书斋的珞君山左眼皮一个劲跳不停。 见她方才的温婉异于昨日的俏辣,眼下又是吃惊的模样,褚元墨颇觉好玩的微挑了挑长眉。 这小姑娘有点意思。 “看珞姑娘表情,你们二人见过?”九皇子看眼褚元墨,又看回珞青晏。 珞青松与傅知南也是一脸讶异。 珞青晏:“一面之缘。” 褚元墨:“见过两面。” 两人异口同声,说完互看一眼,珞青晏暗恼地率先别开眼。 说什么见过两面,若遭追问在何处见过,他是否便将自己昨日被他搂上马的事实实话相告? “到底一面两面?何时见的?”九皇子来回看他俩,最后看着褚元墨嘟嚷,“师父,你昨儿才回到京城,怎就与珞姑娘见过两面了?” 他仰慕珞姑娘许久都未曾见过,师父才回来便见上了两回? 这可过分了啊! 第二十八章 没脸又没皮! 褚元墨瞧眼珞青晏隐着紧张的俏脸,轻哂微扬嘴角,“一面是在大街上,一面是在郊外……”说到这,顿住。 珞青晏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若敢说出他们昨儿在郊外发生的事情,她发誓日后绝不让他好过! “臣赶着入城觐见圣上的中途,见到珞姑娘在郊外采药。珞姑娘许是过于专注,未注意到臣骑马经过。” 微垂着头的珞青晏听完他的话,暗讶抬头看他,缓缓暗松了口长气,而褚元墨却并未看她。 如此说来…… 珞青晏细细一思,感觉自己昨日好似有些过分了,可换个角度想,当时她又不晓得他身份,更不晓得他是要入城觐见圣上,看到自己的马被骑走,生气理所当然啊。 不过,他竟然还注意到了她采的草药,还挺心细。 九皇子满脸“原来如此”的点了点头,以“注定如此”的语气道,“如此算来,昨日偶遇两回,今日便正式认识了,实乃是缘分啊。” 对于九皇子的缘分之说,褚元墨不以为然,不置一词。 珞青晏则是垂首向褚元墨盈盈补一礼,“民女昨日眼拙,不识是楚侯入城,还望楚侯大人有大量。” 褚元墨看向她抬了下手,“不知者不罪。”说完又移开了视线。 待他们这儿告段落,珞青松抬手比向负手而立的傅知南,傅知南笑道,“珞二公子不必给傅某与令妹介绍了,昨日天中节傅某与令妹便见过了。” “又是昨日见过。”九皇子惊讶又郁闷的看傅知南与褚元墨,心里颇觉不平,“怎你们与珞姑娘都这般有缘分。” 他与珞青晏便没这等缘分,实在过分了啊! “臣也觉得与珞姑娘颇有缘,昨日方见过,今日又见上。”傅知南温然一笑,看向珞青晏。 珞青晏嘴角维持着浅浅月牙弧度,杏眸里却没有笑意。 谁同你有缘分?当众说有缘分,没脸又没皮! “听说这儿办诗茶会。”九皇子小心眼地不想继续缘分这话题。 再者,将一未及笄的姑娘与一个二十有八尚未成家的男子讲缘分,传出去难免累及姑娘的名声,极为重要的是,这姑娘是他仰慕的才女。 “九皇子殿下,今日诗茶会的东家是臣妹。”傅知南道,话落招手要傅芊儿过来。 傅芊儿款款莲步过来,低眉顺眼福礼,“民女傅芊儿见过九皇子殿下,楚侯,珞二公子。”话落悄悄抬眼帘瞄了眼褚元墨,不意撞入他深眸中,心跳猛地撞了撞胸口,扑通狂跳起来,脸皮也热了起来,头垂得更低了。 “免礼。”九皇子淡扫眼傅芊儿,抬步走到红木雕纹圈椅前坐下,把玩着玉扇冷睨赵四姑娘,懒洋洋道,“今儿这里有两位绝非连《礼记》都未曾读过,却只会口出恶语无品德的,才气出众之人。” 赵四姑娘脸一白,因着九皇子的话头垂得更低,深觉置身滚水里般,万分难熬得想逃离此地。 “不知九皇子殿下所指何人?”珞青松饶有兴味,知晓其中一人定是妹妹。 九皇子赞赏的看眼他,“自是令妹与……” “傅尚书。”褚元墨接道,“傅尚书当年乃一甲榜眼,才气自是斐然。” 第二十九章 有点趣味儿 九皇子微张嘴巴满脸懵的看褚元墨。 师父这是做甚?那傅知南一甲榜眼,能与他一甲状元相提并论? 傅知南听闻褚元墨此话,表情明显僵了僵,未作回应的微垂眼帘。 褚元墨看眼他,走到九皇子对侧的红木圈椅撩袍摆坐下叠起长腿,重新看回傅知南,唇角轻扬道,“吟诗作赋,对于一甲榜眼的傅尚书而言自是信手拈来。本侯乃一介武夫,实在不懂读书人的学富五车有多厉害,正好今日珞姑娘在贵府,傅尚书尚且露一手,傅尚书应当不会拒绝吧?” 珞青晏暗扬柳叶眉,暗自思忖,照他说的此番话看,他这一介武夫,当真只是武夫? “楚侯抬举下官了,那都十年前之事,不足挂齿。”傅知南笑了笑,说着拱了拱手,“今日是各位姑娘们的诗茶会,我们便——” 翘着二郞腿支着下颚看傅知南的九皇子“诶”了声,“傅尚书,本殿下也想耳闻一番。”顿了顿道,“今日仍是天中节休沐假,便以天中节斗百草为题,不若傅尚书与珞姑娘对上一对。” 师父有意为难傅知南,身为学生怎可袖手旁观,必须插一竿子相助啊! 傅知南便是有再多的推托之词也不好再说出口,然而如今叫他出口成诗实在是难。 珞青晏看懂了褚元墨要为难傅知南,也看懂了九皇子在配合褚元墨,更清楚傅知南为何不敢答应。 因为,他早忘了寒窗苦读学来的知识,如今满脑子都是仕途升迁,官场的尔虞我诈,人心的钩心斗角,怎还会有朝看云,晚看霞,张口吟作两句诗应景的风雅闲情。 她不晓得褚元墨为何借题刁难傅知南,但她也想痛快一回,如今虽还不能将他如何,可令他失面子又未尝不能稍解前世之恨。 “皇恩乐佳节,斗草得珠玑。” 傅知南尚在深井之中挣扎,珞青晏已吟诗出口,他抬眼看她,见她俏脸上漾着得体的淡笑,心如小鹿般乱撞起来。 褚元墨微斜身躯,单手支着腮骨看珞青晏。 “斗草归来上玉阶,香尘微涴合欢鞋。”傅知南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对上。 “疑怪昨宵春梦好,原是今朝斗草赢。”珞青晏立马出口成诗。 此诗一出,众人忍俊不禁,珞才女这是赞自己是斗草王呢! 褚元墨越发觉着珞青晏这小姑娘有点趣味儿。 傅知南却因词穷对不上来,急得额头冒薄汗。 “君莫羡花间女郞只斗草,赢得珠玑满斗归。”傅芊儿蓦然开口为傅知南解围。 傅知南讶了讶,而后投了个感动之中含着欣慰的眼神给她,面对九皇子与楚侯却又是满脸无言的羞窘。 “下官实在惭愧。”傅知南满脸挂不住。 当年他也是左邻右舍常夸的才子,如今却连两句诗都对不上…… “方才民女斗胆吟诗,请九皇子殿下、楚侯降罪,请珞姑娘怪罪。”傅芊儿福身一一请罪。 九皇子瞄眼楚侯,楚侯没反应,淡道,“无罪。” “谢九皇子殿下。”傅芊儿垂头应着,接着屏息道,“民女还想斗胆请楚侯对上一对。民女认为,楚侯便是一介武夫定也能作诗。” 褚元墨细眯深眸睥视傅芊儿。 第三十章 他欺负我的人 “怎可如此无礼!”傅知南低斥傅芊儿后忙向楚侯拱手,“舍妹——” “斗草阶前初见,揪衣大街曾逢。” 本不欲搭理傅芊儿,奈何阻挡不了胸口间前世今生的泛滥思念,褚元墨开口吟了诗,脑海里尽是前世之人与景。 楚侯吟诗,在场的人都愣住。 “武夫终究比不得文人,本侯只会作粗劣之词。”褚元墨自嘲,看向傅知南的眼底藏着寒意,“傅尚书做了十年官,便是再荒废也比武夫作诗强。” 傅知南直觉颇不妙,急道,“下官——” 褚元墨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站起来看他,“本侯还有要事在身,傅尚书傅姑娘尽兴。”说罢抬步走人。 九皇子忙追着褚元墨走,不满嘀咕,“师父,昨日还说在意咱师生有别,如今怎不将我这九皇子放眼里了。” “昨日欣怡公主在,我不那么说定没完没了。”褚元墨道。 九皇子恍然大悟,“因此,师父那些表面功夫都是做给欣怡看的。” 收回目送九皇子与褚元墨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蜿蜒处的目光,珞青晏其实未曾想到傅芊儿会开口,更未想到楚侯竟会允了芊儿大胆请求。 不过细思一番并无错处,兄长有难妹妹相帮,天经地义。 前世芊儿很仗义,时常为她打抱不平,这确是她的性子。 九皇子和楚侯一走,其他贵女也坐不住了一一告别,尤其是赵四姑娘,几乎逃也似的离开了傅府。 一直做壁上观的珞青松与珞青晏最后才走。 “你行事太鲁莽了!楚侯如今是圣上最为看重的人,日后再这般胡来惹恼他,为兄也救不了你!”送完客人,傅知南忍不住训责傅芊儿。 傅芊儿低头乖乖受训,脸上却毫无不开心,眼中反而闪着女儿家的羞思。 “妹妹只是觉着楚侯有针对哥哥之意,这才忍不住为哥哥出气,哪个晓得他一介武夫竟真吟得出诗来嘛!” “针对?”傅知南皱眉,“楚侯在外五年之久,昨日才回到京城,我半月前入京,针对一说不存在,不要为你的鲁莽寻理由开脱。今日哪儿也不许去,待在房间好好反思!” “人家哪有找理由,就是觉着他针对哥哥!”为掩饰自己方才故意大胆在楚侯面前露脸,傅芊儿一口咬定楚侯就是针对他,说完便走了。 傅知南张嘴想喊住她,想了想作罢,也并未将她的话放心上,满脑子尽是珞青晏的一笑一颦。 珞青晏回到相府便跑去书斋找珞君山算帐。 “爹爹,你怎能骗女儿,害得女儿丢脸丢大了!” “爹爹骗你什么了?”珞君山一直跳的左眼皮突然便好了,纳闷地抬手揉眼皮子,“爹爹骗谁也不能骗你啊……” “马贼与楚侯是同一人!” 珞君山一噎,“你知道了?” “不知道我至于恼吗?”珞青晏瞪他,思及当时褚元墨那看她的眼神,她便气恼得捶平头案一角。 珞君山讪讪摸鼻子。 “师父,傅尚书可是曾得罪于你?” 大街上,九皇子与褚元墨骑马并肩而行,九皇子发问。 褚元墨偏头看眼他,直视正前方幽幽道,“他欺负我的人。” “什么人?” 第三十一章 那声二哥哥 什么人? 褚元墨恍了恍神,心房疼疼的。 是那总爱黏在他屁股后边软软喊“二哥哥”的小女娃儿,却被傅知南欺负没了。 初见,她生得粉嘟讨喜,绑着两个俏皮的小发髻,发髻上系着黄丝带,穿杏黄细麻衫裙,坐在家门前台阶上与爹爹玩斗草,见到他时,她睁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了他许久,直到娘教她喊人,她笑着冲他软糯喊了声“二哥哥”。 再见是在熙攘的大街上,她牵着她爹爹的手揪住他袍袖,他回头没看到人,却听到软糯的“二哥哥”,低头间手已被她小胖手拉着。 从此,这声“二哥哥”叫了两年,直至他家搬迁至汴京。 远远迎面而来的一辆豪华马车上,一名妮子面带笑意掀帘对里边人欣喜道,“公主,奴婢看到九殿下了,楚侯也在。” 因找不着褚元墨而烦躁的欣怡公主双眼一亮,忙钻出车厢,顺着妮子指的方向张望,果然看到远处人潮中骑着马的九皇子与楚侯高人一截,而一看到楚侯,她娇艳的脸上浮现娇羞。 “本公主可算找到你了。”喃喃自语完对妮子道,“上去拦住他们。”说完钻回车厢内,理了发髻又抚平衫裙。 这回定要向墨哥哥表明心迹! 九皇子正要追问褚元墨他的谁被傅知南欺负了,褚元墨徒然拽马绳调头走。 “哎,师父,你去哪?”九皇子喊他。 “欣怡公主出宫了。”褚元墨声音不大不小的说了句。 欣怡? 九皇子偏头去寻,果然看到眼熟的马车正朝这边来,可未等他进一步反应,周边的百姓议论纷纷起来。 马车外边声潮汹涌,此起彼伏传着欣怡公主微服出巡,马车内的欣怡公主正要掀窗棂内帘看个究竟,妮子却已掀了锦帘—— “公主,百姓都在说您微服出巡了。” 有百姓耳尖听到了妮子的话,一传十,十传百,马车瞬间被跪拜的百姓围堵在原地进退不得。 九皇子看看马车那方,又看看褚元墨离开的方向,莞尔。 师父不愧是元帅,就地调“兵”拦截欣怡,此招够快狠绝的。 马车上的妮子看到九皇子注意到她们那边了,张嘴要喊他,九皇子朝妮子做了个封嘴抹脖子的手势,妮子吓得脸色一变,咽了咽口水,将话咽回了肚腹。 九皇子极满意妮子的机灵,拽缰绳绕道,却不忘找步兵司的人解救欣怡公主。 马车内,欣怡公主被这些半道杀出来拦她见褚元墨的“程咬金”气得直跺脚,最要紧的是她偷跑出宫的事给圣上知晓,怕是至少禁足半月。 褚元墨刚将马绳栓在楚侯府门前的栓马石柱边,熟悉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偏头间副将刘安已来到跟前翻身跃下马。 “侯爷寻的人有消息了!”刘安说完自怀里摸出字条递给他。 褚元墨拿过纸条摊开看,眉峰轻拢。 刘安接着道,“市舶司新上任的市舶使是珞相公的大公子珞青崖。” 褚元墨闻言抬头看眼他,转身上台阶,刘安忙快手快脚栓好马绳跟上去。 “侯爷,马市的人说雪驹被高价买走了。”刘安说着伸手叩门环。 大门一开,门内的阵仗将刘安吓一跳。 这是要揍侯爷? 第三十二章 来消息 褚元墨面无表情,负手直视带家丁拿木棍相迎的褚元纹。 家丁一见褚元墨,拿着木棍的手纷纷垂下,低头倒退至两边。 褚元纹见状,转回身怒斥他们,“都造反是不是?方才本公子如何说的?”他指着褚元墨大声道,“谁撂倒他,本公子赏五两银子!给本公子上!” 刘安“噗哧”笑了,比着五根手指头讽褚元纹,“我家侯爷只值五两银子?”话落神色一正,指着他大声道,“你们谁放倒他,我赏五两……你们家三公子赏五两银子,全部上,你们平分!” 他的银子可是留着娶媳妇的,侯爷又不缺那五两银子,他充什么豪横啊! 家丁们面面相觑,想上又不敢,可放着银钱不拿又挠心。 上不上? “褚元墨你动我试试!”褚元纹指着褚元墨叫嚣,“昨夜你未带我入宫,阿婆特意让我到这儿来教训你一顿,啊——!” 他说话间褚元墨绕过刘安跨入门槛,经过他时单手折脱臼他的手腕,松手间已大步越过他,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雕纹影壁之后,褚元纹的痛呼声不绝于耳,尤其是咒骂之语。 如意居 “什么?褚元墨折断了纹儿的手?!”正喝茶的褚夫人惊得花容失色,手里的茶盏也掉地上碎了。 前来议亲的李夫人一听褚元墨这般暴行,神色阴晴难辨的站起来,“褚夫人,小女与楚侯的婚事还是另议吧,我家中还有事先告辞。”说完转身匆匆走了,褚夫人叫都叫不回头。 “可有禀报老爷和老太太?”褚夫人铁青着脸色问。 褚元墨那野种竟敢伤她儿子! “回夫人,老爷尚未回府,老太太那边不敢擅自惊扰。”妮子回答。 “都出人命了还有何不敢!立马去禀报老太太!”褚夫人往门口走,门边妮子立马掀帘子,“派人去找老爷,说他儿子要死了!” 这回,他便是圣上再大的宠臣也定要他被圣上降罪! 珞青晏赖在青云书斋要珞君山哄了许久才勉为其难离开,珞君山一将这祖宗送走,累得长松口气。 “整日往外跑,我这爹爹不敢大声说,由婆母来管束总省心了吧!” 珞青晏甫回到院落,守内室门边的二等妮子寒竹福身,“姑娘,飞奴回来了。” 珞青晏立马去了内室,一只通身灰色毛发的飞奴在窗棂槛上闲散的踱着步子,它的脚裸上系着只玲珑的银信筒。 将信条拿出来看,珞青晏瞬间喜上眉梢。 “绿妮子!” 绿妮子马上进来,“姑娘,出了什么事?” “你留在府内,由寒竹、雪松随我一同前往。”珞青晏将纸条塞到绿妮子手里,“只管说我心情不佳,去家庵清静几日,顺道为楚世伯家念佛抄经文,谁也不许去打扰我。” 左右爹爹才惹她不快,虽然压根未置气,却是最佳出远门理由。 “奴婢知道了,姑娘路上要照顾好自己。”绿妮子看完纸条,初始并不是很放心,可听到雪松也随去才安了心。 “你快些去安排,一刻钟后出门。”珞青晏已恨不得立马飞过去,想到了什么,冲着绿妮子出去的背影道,“去看看宝驹,若无恙了带它出门!” 第三十三章 亏得我费尽心思替你挑媳妇! 慈安居 “三郞将二郞的手折断了?”褚老太太惊愕看向苏嬷嬷。 苏嬷嬷是褚老太太陪嫁妮子,生有二子,都在侯府做事。 “二公子带着下人拿棍子在大门前堵三公子,还说只要将三公子打趴,赏五两银子,下人自是忌惮三公子乃圣上亲封的楚侯不敢动手,二公子便指着三公子鼻子骂,三公子一声不响折了二公子那只手。” 褚老太太听了,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盏,揭了盏盖才淡道,“缘由呢?” 苏嬷嬷瞧着褚老太太未明的神色,“还不就是为昨夜入宫接风宴一事。” 褚老太太听了,抬眼帘睐眼苏嬷嬷,手里的盏盖不轻不重盖回去,将茶盏放回炕几上,疲懒道,“三郞,现今何处。” “许是在他的听青院。” 褚老太太沉了沉吟,“你去请他过来。” “是,老太太。” 侯府大门前,一名侍卫翻身下马跑上阶梯叩铜环。 门房开门,一看是侍卫便侧开身让他进。 “谁也不许放进来!” 褚夫人的声音自后边尖厉响起,门房转头,见褚夫人带着下人浩荡而来忙退至一边,门外的侍卫却不管三七二十一跨门进来。 褚夫人指着侍卫,“将他打出去!” 下人提着棍子便冲上去。 侍卫借棍力以轻功越过他们,往听青院去。 褚夫人气歪了眼鼻嘴,“守好这里!” 听青院前院,刘安百无聊赖的在院子里一人饰两人斗草。 “属下参见刘副将!”侍卫在院门外单膝下跪。 刘安瞄眼院门外,低头继续斗着草,“何事。” “属下方才看到侯爷的雪驹由大街经过。” 刘安猛偏头,将手里的草一扔往里边走,“不早说!” 侍卫心里委屈:这不说了嘛! 然而刘安方跨进门,褚元墨已大步出来,后面赫然跟着虚竹。 虚竹何时进去的? 褚元墨顺手将封好蜡印的公文推刘安怀里,“盯好兄弟等本侯回来!” “哎,侯爷,雪驹……” 刘安低头看怀里的公文,再抬头,褚元墨与虚竹已走出院门口,他也就闭了嘴。 褚元墨才走出月亮门,苏嬷嬷迎面来,脚步却未见半丝慢下来。 “老身见过三公子。”苏嬷嬷往边上站垂首福身,“老太太请三公子过慈安居。” 褚元墨对苏嬷嬷本人视若无睹,对她的话更是置若罔闻的大步跨过去。 惟得一阵风回应,苏嬷嬷愣了愣抬头,见褚元墨走远,她望着他走远的冷硬背影缓缓平身,对于有此结果,并不意外。 早在孙姨娘死后褚元墨便已成这般态度,带兵出征前那年更是愈加冷漠不近人情,这侯府是褚夫人闹着是褚元墨母亲要搬进来,褚老太太以孝道为由顺利搬进来的。 不近人情又如何,谁教他投胎投成了庶子非嫡子,祠堂设不设孙姨娘牌位也是老太太说了算,即便老太太让设,老爷夫人也不会让。 褚元墨由垂花门侧边回廊出来,绕过影壁朝大门走,见褚夫人竟带人堵在紧闭的大门前,暗眯了眯眼,步腹依旧丝毫不停。 见他不将自己放眼里,褚夫人怒道,“褚元墨,你便是这般态度对母亲的吗?你如此不知好歹、残害兄弟,亏得我费尽心思为你挑媳妇!” 第三十四章 立牌位 褚元墨经过她身旁时顿住脚步,不露喜怒的环视一圈拿棍子的下人,下人纷纷放下棍子让出条道。 “本侯的事,不劳您费心。”说完抬脚走人。 “你……”褚夫人转过身,见他竟走了,气得指着门房怒道,“敢开门试试!” 急促的脚步声由里传来,一名妮子急匆匆跑来,“夫人,老太太让您马上去慈安居。” 褚夫人闻言,不甘地看看褚元墨背影,转身回去,经过妮子时,伸手用力掐了把妮子手臂泄愤,妮子痛得微呼了声。 门房快手快脚将门打开,大气不敢喘的恭恭敬敬送褚元墨出门。 门外,灵牌铺的掌柜捧着个长形檀木盒站在台阶下,听到开门声回头,见褚元墨出来,忙堆满了笑脸迎上去。 “小的拜见楚侯。” “免礼。”褚元墨负手看灵牌铺掌柜平身,随即自袖口内掏了银子给他。 灵牌铺掌柜见付的银钱多一倍,忙双手承接,“多谢侯爷。” 虚竹上前双手捧接过檀木盒子。 灵牌铺掌柜走后,褚元墨蓦地微扬声冷道,“方内知,你好大的胆!” 一直躲在里边听门缝的方内知,一听这话腿都要吓软了,急急忙忙跑出来,还差点儿被门槛绊摔。 “三、三公子,奴才不知您此话何意。” 褚元墨侧过身睥视他,“将本侯之母挡于门外,该当何罪。” 方内知一听,忙转眼看向虚竹手里捧的檀木盒子,心头打着响鼓,“三、三公子——” “三什么公子?”虚竹一直都看不惯方内知,忍无可忍叱道,“眼瘸了我家侯爷都不认得吗?” 平日在府里横惯了的方内知从来都只拿斜眼看待褚元墨,如今以侯爷之势说话,吓得立时跪在地。 “侯、侯爷……” “本侯归来之时,要看到本侯之母牌位立于主院内!”褚元墨说完转身下台阶,解了系于栓马石柱的缰绳,翻身上马。 虚竹将檀木盒交给方内知,也跟着上马尾随。 慈安居内,褚老太太训斥的话语声缓慢而沉重,站在对面的褚夫人低垂着头。 “你竟真敢当他只是孙姨娘生的庶子而已!”褚老太太顿住喘了下气儿,“还敢堵大门?你算他什么人?嗯?他如今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时,不能再忍忍,等他落魄失意之时再对付?二郞吃点儿亏便吃点儿亏,日后加倍讨回来不好吗?吃亏是福不懂?” “娘,儿媳只是心疼纹儿,他手都给折了,若是日后——” “便是断也是他该!”褚老太太板着脸道,“三郞何身份他何身份?一平民敢与侯爷叫嚣!” “老太太,大事不好了!”方内知的声音自外边传进来。 褚老太太与褚夫人看过去,珠帘掀起,方内知自外边儿捧着个檀木盒子小跑进来。 褚老太太看眼褚夫人,心口烦躁得头疼,厉目扫向方内知,“身为内知,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方内知跪到地上,急切道,“老太太,夫人,三公子要将孙姨娘之位立于主院之内!”说罢微举高捧着的檀木盒子。 褚老太太与褚夫人闻言都愣住,而后双双看向那檀木盒子。 “雪驹是珞姑娘骑出城的?” 出了城门,褚元墨蓦地勒住缰绳看虚竹。 第三十五章 只要我喜欢 “策!” 夕阳西下,彩霞满天,映红宽敞而安静的官道。 随着一声娇叱,马蹄声由远而近,路边一株年迈的柳树弯下了老腰,两匹马一前一后疾奔掠过柳树,垂落的柳条被拂动。 酉时末,天色已暗沉,夜空星光满天,似触手可及,漆黑林间生起的火光如灼灼朝日晖。 “姑娘,奴婢在地上铺了块布。”寒竹走回火堆边挨着珞青晏坐下,“今晚只能将就些了。” 珞青晏偏头看她,笑了笑,“出门在外,方便即可。你们别净顾着我,顾好你们自己。”说完转头看另一边的雪松,见她有口没口的吃着带出来的胡饼,以手肘碰了下她,“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雪松与寒竹都比珞青晏年长一岁,是自绿妮子之后珞夫人调去伺候珞青晏的,珞夫人见俩妮子伺候得好便一直留着。 雪松六岁之前跟师傅学过些武艺,卖艺为生,后来被牙人拐走卖到珞府,珞青晏的拳脚功夫便是雪松教的;寒竹身世更苦些,家中有十个兄弟姐妹,她与姐姐妹妹都被卖了换钱养兄弟。 雪松闻言转头看她,认真道,“姑娘,今儿奴婢听到老爷夫人的话儿,老爷说要给姑娘挑门亲事,省得整日往外跑没个姑娘样,夫人便与老爷辩论,后面争了起来,许是老爷在这件事儿上很是坚持,夫人拧不过,便说选傅知南,老爷便说:要么皇室侯爵,要么翰林学士门弟。” “姑娘定是选翰林学士门弟啦!”寒竹立马笃定道。 珞青晏听了,淡牵唇角,“何以见得。” “凭奴婢伺候姑娘多年。”寒竹得意洋洋道。 珞青晏弯唇笑,折了一小块雪松手里的胡饼塞进她嘴里,“吃饼吧,话这般多。” 据她所知,翰林学士院内之人分内外制,内制专门为圣上写诏书,外制负责给宰相写文书,如此清望的职位,多少人想得到。 楚世伯父便是在翰林学院任职,后来却遭满门抄斩。 她记得很清楚,那是她重生为珞青晏方过四岁生辰,前一日还见过的楚世伯父一家,隔日便听说遭满门抄斩,说是因着楚世伯父趁先皇病重,写假诏书废除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上,先皇知道后,立马下令抄斩楚府上下。 也是打那之后,许多人曾仰望的清望之职人人不敢入翰林,便是入了也婉拒内制。 思及此,珞青晏唇边的笑淡了淡。 有楚世伯父前车之鉴,爹爹竟还要选翰林学士,否则便是皇室,难道也是非皇室望族不可。 “奴婢觉得,姑娘选楚侯好。”雪松蓦然道。 珞青晏对“楚侯”二字极为敏感,一听到便转头看雪松。 “听说楚侯精于骑术,箭术百步穿扬,武艺更是高强。”雪松道,“只是可惜他年少时毁了半边脸。听粗使婆子们说,楚侯还是姨娘所出……” “只要我喜欢,对方心里也有我,如何都好。怕只怕,世间无‘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珞青晏淡道。 安静的雪驹忽然朝某个方向躁动起来。 林间暗处,两道颀长的身影立于树干之后。 “侯爷……”雪驹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抱臂的褚元墨比了个手势,虚竹立马咽回余话。 第三十六章 无理 珞青晏起身去看雪驹,抚摸着它通体的白色毛发,雪驹微偏头看她“咈咈”的喘着气儿,不断扭头往褚元墨藏身方向比。 珞青晏看着雪驹不断来回扭头,终于有些懂了的去看它比的那个方向。 躲在暗处的褚元墨看见雪驹竟如此之快被他人驯服,还通风报信,心底颇不快,这才几日便成负心驹了。 虚竹见主子气色不佳,眼睛来来回回在他和珞青晏、雪驹之间转悠,偷偷在心里嘀咕:这蠢驹倒会给自个找女主人。 脚步声慢慢传来。 珞青晏绕到树干后边,什么都没有,回头看雪驹,雪驹低了头,安静得不行。 咚。 头顶倏尔被东西砸到,珞青晏摸着头抬头看,其实黑漆漆的什么也不可能看得见,可偏偏借着满天星光,看见两颗人头似的位于树杈间,人头还忽隐忽现的有光亮,吓得她脸色一白。 “啊——!”转身便逃。 额头重重撞上硬实的物体,痛得她头晕。 “姑娘,出什么事儿了!” 雪松与寒竹闻声跑过来,看到个壮硕男人的背影,雪松立马变了脸色,果断抽出随身携带的佩剑,二话不说直接刺过去。 褚元墨单手握住珞青晏肩头轻松躲过,转回身间以两指夹住再度刺过来的剑身,“便不怕本侯了结了你家姑娘性命。” 清悦的熟悉嗓音自头顶响起,珞青晏抬头,看到那张银色面具,瞠大杏眼,“楚侯?!” 他怎会在此? 褚元墨松开她与指间的剑身,垂头看她,而她已退开几步远之处。 “民女见过楚侯。”珞青晏低头福身。 雪松与寒竹闻言,雪松急忙收了剑,跟着垂头福身,“奴婢见过楚候。” 珞青晏继续道,“方才民女的妮子差点误伤了楚侯,请楚侯降罪。但请允许民女求情,且听一听民女求情之辞,若觉得有理,请楚侯免罪,若觉得无理,楚侯如何责罚民女绝无怨言。” 怨言? 褚元墨负手于身后,“允了。平身讲。” “谢楚侯。”珞青晏抬头看他,“民女认为,是楚侯藏身于树上在先,使得民女以为乃是鬼怪惊吓着了,而后楚侯又自树上跳下来挡了民女去路,民女冲撞上楚侯,民女的妮子跟着冲过来,以为楚侯乃山间盗匪要捉民女,这才对楚侯不敬,甚而差点误伤了楚候。” “本侯觉着珞姑娘说的……”褚元墨顿了顿,看着她说,“无理。” 珞青晏一愣,急道,“民女说的哪处无理?” 分明是他无理! 褚元墨自她那张白纸般的小脸上看清了她内心真实想法,微扬眉。 这叫绝无怨言? “珞姑娘到此处之前,本侯便已在此,你们的说话声才是惊扰了本侯休息。” “怎可能!”珞青晏脱口而道,说了才惊觉失言,暗噎了下,豁出去的继续道,“由汴京城到此少说要大半日路程,楚侯您若比民女早到,不应当只到此处,因此,楚侯绝无可能比民女早出城门到此。” 指不定跟着她们屁股后边到的。 可也不对,她们骑的是精悍宝驹,尤其是雪驹。 褚元墨道,“本侯出城门确是晚,可……珞姑娘,抄小道可晓得?” 第三十七章 一介小妮子 珞青晏又是一愣。 对啊,她怎把小道给忘了! 若抄小道,她们离平阳郡广陵县岂不是又近些了吗? 瞥眼褚元墨,她气不过道,“楚侯既已早到此还被民女等人惊扰了休息,为何不现身还躲着听树根。” 听树根? 褚元墨暗皱眉,他听闻过听墙根、听门缝、听屋顶,可从未听说过听树根,倒是颇有新意! “此处并非本侯所有,珞姑娘等人有在此处说话之权,本侯也有听而不言之权。”他顿了顿,“再者,珞姑娘想嫁人,与人合计是为谨慎——” “谁想嫁人?”珞青晏羞红了俏脸,瞪着他又加了句,“谁要嫁人了!便是嫁也不会嫁你!”说完扭头,拽着雪松寒竹气冲冲往火堆走。 未曾想她说翻脸便翻脸,褚元墨可算开了眼界,这性子当真是多变,而对于她的话也是不以为意。 “珞姑娘大可放心,本侯尚不至饥不择食的瞧上一介小妮子。” 珞青晏听了脚步微顿,本想回头怼他一怼,想想算了,总归他俩之间暗戳戳的有梁子了! “侯爷说的极是,属下也觉得,这京城里边心仪侯爷的姑娘大有人在。”虚竹微挺了挺结实的胸膛,话里不难听出自豪之意。 虚竹的话不高不低传来,坐在火堆旁的雪松寒竹暗瞧珞青晏气煞的小脸,互觑一眼。 寒竹扬声道,“雪松姐姐,京城里仰慕姑娘的男子都可排华夏好几圈了,日后姑娘所嫁之人定是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 虚竹心想:那便是我家侯爷!可娶个小妮子为妻?呵呵呵…… 而此时的京城热闹非凡,车水马龙,林立的商铺门前都挂着或红或黄的灯笼,满城霓虹堪比天上繁星。 今夜京城的热闹与往夜一样热闹,城里的百姓们却多了一道话题:楚侯性情暴戾,慎嫁。第一才女尖酸刻薄,慎娶。 这全因今儿白日珞青晏在傅府与赵四姑娘所发生的争执,李夫人在楚侯府听见褚元墨折断褚元纹手腕的事儿所致,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便是如此,再好的名声都经不起口口相传。 “这回好了,不用操心亲事了,遂了你意留着做老姑娘!”珞君山看眼坐在桌子旁做衣裳的珞夫人。 珞君山方自府外归来,听到满城关于自个闺女的闲话,都这般了哪能不气,原本还琢磨着选个好家世的姻亲,哪成想转眼竟成了炙手山芋。 珞夫人也自苏嬷嬷口中听闻了京城里的闲言碎语,一点也不着急上火。 “咱家又不缺晏儿一张嘴。”珞夫人道,“再说了,嫁闺女得准备丰厚的嫁妆……” “我珞家缺那点嫁妆吗?”珞君山瞪狠了眼看她,“便是十里红妆本相都拿得出手将她风风光光嫁出去,谁敢低看她!” “哟,好阔气儿哦。”珞夫人停下手中活儿抬眼看他,将手中衣裳往手边篮子一放,“如此,那咱来说说大郞的亲事儿,聘礼备了几里?” “一里!” 珞夫人:…… 这心真真是偏到山旮旯去了! “如今倒好,省了!”珞君山起身拂袖而去。 啪! 珞夫人猛然一拍桌面,走到门槛处的珞君山惊回头。 “省下来风光娶两房媳妇便不行是吧!”珞夫人怒道。 珞君山:…… 第三十八章 周青青犯事 那夜在林间摩擦了些不快后,珞青晏与褚元墨靠火堆的靠火堆,睡树杈的睡树杈,谁也未搭理谁,也是那夜过后天蒙亮褚元墨便走了,但未认走雪驹。 褚元墨走后珞青晏才走,还专门抄小道,所幸一路上运气好未遇着山贼盗匪,第四日的日仄之时顺利抵达平阳郡广陵县。 珞青晏使银钱将负责课督赋税的小吏张户长找来,张户长带着她们找上姓罗的一户人家。 珞青晏打量眼前这座烙在记忆中抹不去的清水脊随墙大门,便是宅子里面的一景一物都记得。 可是重生后,一切都变了,谁能晓得这宅子里边还有没有整日吃不饱穿不暖还挨打骂的周青青。 “吱呀”一声,一名身穿粗麻衣衫,头裹仙桃巾,不良于行的婆子开的门。 见到婆子那一刹那,珞青晏双眼烁了烁,心生隔世的恍惚。 若说这家里是否有人待周青青有几分好,非眼前的婆子莫属。 起码她曾半夜给周青青拿过吃的,天寒地冻给过周青青几件打补丁的薄棉衣。 “张户长?”婆子惊讶,“您怎么来了?” 张户长扬着官腔道,“本户长怀疑你们添了人口隐瞒不报逃税,将你们家的户帖拿出来!”说罢推开一边门板进去。 被吓到了的婆子脸色已白,正要喊冤,见张户长站在门槛内请门外的珞青晏进来,她看过去,见珞青晏貌比潘安,虽纤瘦却贵气十足,身后的两名小斯也不失英俊。 入了广陵县后,珞青晏三人便以客倌身份入住自己经营的分号酒楼,又让寒竹去买了三身男子衫袍换上,以男子面目示人。 “这三位是……”婆子不解地看向张户长。 张户长叱婆子,“是谁与你一糟老婆子无关,只管将户帖拿出来,再将你家所有人都叫来,是所有人!” 一听要叫所有人,婆子惊慌不已,看看已进去的珞青晏三人,又看向张户长,“张户长,您看我们家只是布衣,要干农活儿糊口,人都出去了——” “出去了找回来!本户长今儿闲便在此等着!”张户长说罢尾随珞青晏进去,“出去前先将户帖拿出来,至好未有瞒报,否则重则吃牢饭,轻则补税罚税!” 走到屋檐下的珞青晏回头望向门外,恰好与婆子目光遥对上,婆子垂下眼,跛着腿儿往里走去取户帖。 “哎哟!罗大娘,您在家啊!您家那孙养妇我托人给您寻着了!”一大嗓门子由门外传来,没多会儿一名穿粗麻衣的胖妇自窄门外挤进来,扯着嗓子继续道,“她给大理寺押上京城了!”说完才发现里边有生人,张着未来得及合拢的大嘴巴一脸懵,最后看到张户长。 张户长没搭理胖妇,转头间收到珞青晏的眼神,立马扬声道,“什么养妇给押上京城了!” 胖妇被这一喝吓得整个人回了魂儿,看看罗大娘,又看看珞青晏等人,微舔了舔干干的嘴唇,结巴道,“就、就是罗大的养、养妇,犯、犯了事儿被捉去大、大理寺,日前押、押上京城了……” 珞青晏暗惊,周青青被押上京城?! 第三十九章 傅知南亲戚 “一介养妇能犯何事,至于又送大理寺又押上京的吗。”珞青晏状似随意道。 前世她可并未犯事儿,犯事的一直都是吃喝嫖赌败光家财的罗大。 一听此话,婆子一脸欲言又止的为难。 胖妇却是个心直嘴快之人,扯着嗓门道,“那罗大的养妇是他娘使了银子买来的,勤快能干,任劳任怨!前些日子罗大惹了打清水县来的人,那些人里有黄花大闺女,罗大吃了熊心豹子胆,起色胆沾了那闺女,那闺女跳河死了!” 珞青晏等人一愣。 张户长斥道,“一派胡言乱语,如此大的事这知县怎未升堂审理?何况县衙便在离此处不远的街心,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胖妇胆一缩,闭了嘴。 珞青晏淡睐眼张户长,因着胖妇的话儿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难道是周青青被迫替罗大顶了罪? “不为人知的密案不少,这坊间流传的虽然未必都是真的,可有时候未见得是假。”珞青晏道,“听上一听又无坏处。” 若换了旁人张户长未必怕,不管如何他都算是公职在身之人,可珞青晏出手阔绰,一身富贵气,单是富还好说,富斗不过官,若是又富又贵的,他惹恼了得吃不完兜着走。因此,珞青晏的话,张户长不敢反驳。 “继续说!”张户长颇挂不住面子道。 胖妇投以好奇的眼神打量着珞青晏,接着道,“谁知那跳河死的闺女大有来头。”说着压低了声量,道,“听说她表哥曾是清水县大理寺卿。” 清水县大理寺卿? 珞青晏乍一听觉得极其耳熟。 谁与她讲过来着…… “上个月清明节前她表哥升官了,调往京城做刑部尚书。”胖妇压着声,比了三根手指头,“正三品大官呢,罗大害那闺女跳河死便是惹了她表哥……” 珞青晏已经想起来了,天中节那日芊儿与她说过,傅知南曾任过清水县大理寺卿,也就是说,死的姑娘是他们兄妹母舅的闺女,傅知南知道了,让押犯人上京亲自审理。 “讲重点!”张户长不耐烦道。 珞青晏收回心神看向胖妇。 胖妇瞬间收了滔滔不绝的话匣,讪讪的努了下嘴,“养妇为罗大顶罪喽。” “原因呢?”珞青晏问。 胖妇长摇头,“不晓得。”说罢看眼婆子,转身往外疾走,“罗大娘,我家中还有一堆活儿,先走了啊!” 胖妇一走,张户长与婆子都看珞青晏,珞青晏拔腿快步追出去。 “请等一下!” 胖妇回头,见珞青晏站在随墙门口处。 “离开广陵县多久了?”珞青晏问。 胖妇立马道,“有两日了。” 两日……比她收到飞奴传信晚,难怪信里并未提及。 珞青晏换着法儿的在心里推算周青青被押至京城的时间。 县衙大门前,知县将褚元墨送走后长松口气,以袖抹着额头的汗。 此案竟招来楚侯,还好不是他审理。 走了一小段距离,褚元墨远远看到个少年郞满腹心思的往罗家门内走,再细看那俊公子面容,他微眯双眼打量她那女扮男装的俊模样半晌。 “虚竹,你去打探一下珞姑娘与罗家是何关系。” “是,侯爷。” 褚元墨最后看了眼罗家门口,翻身上马。 第四十章 回京 虚竹追上褚元墨时,褚元墨已到清水县边界石碑处。 “侯爷。” 褚元墨放慢一些马速。 “珞姑娘与罗家并无关系。”虚竹道,“但是珞姑娘在打探周青青的事情。”话落将打探的情况一五一十禀报给褚元墨。 褚元墨听了,只是“策”一声夹了马腹,虚竹忙跟上去。 珞青晏来广陵县为的只是寻周青青,想救自己出那个前世梦魇的地方,可奈何竟扑个空,人未寻着还被押往京城。 望着清水县的方向,珞青晏其实很想回去看看,可那个家已经家破人亡,回去也只是徒增伤悲。 而此次出远门,也只是寻了个到家庵清静的借口背着爹爹和娘出来,必须尽快回去,否则给爹爹知晓她这几日并不在家庵,日后想出京城大门都难。 左右都已修书知会傅知南,不必太过于着急周青青。 “回京。”她对雪松寒竹道,“策!” 两匹宝驹往另一道叉路口疾奔。 巳时中,傅知南自刑部回到府内,迳自往书斋处理公文。 方进书斋门,赫然看到窗棂台上站着只灰色毛发的飞奴,脚上绑着玲珑的银信筒,他讶了讶,走过去握拿起飞奴,将银信筒内的信条抽出来摊开。 ——周青青非真实凶手,望傅尚书查明真相再做最后定夺。 看完,傅知南抬眼看手里的灰毛飞奴,满腹深思,良晌又看回信条上娟秀温婉的字体,一看便知出自女子之手。 能写出这般好看的字,定然饱读诗书。 “杨武。” 书斋门立马推开,走进来一名身材魁伟的青年保镖,他来到傅知南身后几步之遥抱拳,“杨武在。” 傅知南将手里的灰毛飞奴递给他,“查这只飞奴打哪来。” 杨武抬头看那只灰毛飞奴,伸出双手接过,“是!” 杨武出门时,在门口遇到提着红木雕纹食盒过来的傅芊儿,恭敬退至一旁垂着头,“杨武见过傅姑娘。” 傅芊儿对他笑了笑,“你要吃些糕点吗?”话落间已揭开食盒盖子。 杨武忙摇头,耳尖红红的,急促道,“多谢傅姑娘,在下不饿,还有事在身先告辞了。” 见他如此匆匆离开,傅芊儿回头看了眼,耸了耸肩,敲了门进书斋内。 “哥哥,我做了核桃酥。” 坐在平头案后面处理公务的傅知南抬头,看她娉婷来到案头边打开食盒,看眼她拿出来的核桃酥,捻起一块咬了一小口。 “味道如何?”傅芊儿一脸的期盼夸赞。 傅知南点了点头,泛起抹极宠的笑容,“好吃。” “哥哥喜欢便多吃些,不够我再做。”傅芊儿微歪着脑袋看他笑着说,顿了顿有些小犹豫道,“哥哥,有件事儿……” 见她欲言又止,傅知南将核桃酥放回食盒的瓷碟内,“便知你是有事求为兄。” 傅芊儿嘟了嘟嘴儿,“这几日要闷死了,人家想去找珞姑娘玩耍。” 傅知南知道她这几日确实是反思闷坏了,便松了口,“去是可以,只是不可空手去失了礼叫人笑话,让内知备份厚礼带去。”想了想又道,“莫忘了替为兄问侯珞姑娘。” “知道了啦!” 傅芊儿上府,珞夫人有了让珞青晏早些回家的理由,忙派人去家庵,回来的人却说姑娘未曾去过家庵。 第四十一章 离家出走了 “没去过家庵?”珞夫人愣神喃喃,“那她去哪儿了?” 坐圈椅内一直等珞青晏回来的傅芊儿站起来,走过去对珞夫人询道,“有无可能是珞姑娘听到了城里闲言的风声,伤心难过之下出走了?” 经她一提醒,珞夫人忙低叫了声“坏了”,对傅芊儿道,“傅姑娘,还好你今日过来,否则晏儿不见了都无人晓得。” “珞夫人客气,我也只是在家待闷了过来找珞姑娘。”傅芊儿笑笑,“珞夫人既然忙便不再叨扰了,待珞姑娘回来我再登门拜访。”说罢福了福身。 珞夫人感觉甚是不好意思,对傅芊儿的知书达理也是很喜欢,于是备了厚礼亲自送傅芊儿出府门口,此间又派人去禀报珞君山。 下台阶时傅芊儿想起了件事儿,又折回去。 珞夫人不解,“傅姑娘还有何事?” “差点忘了哥哥的叮嘱。“傅芊儿不好意思道,“临出门前哥哥交代代他问候珞姑娘,如今珞姑娘不在府上,不知可否劳烦珞夫人,待珞姑娘归来帮家兄转告一声?” 珞夫人闻言双眼一亮,脸上的笑意不着痕迹深了些,“傅尚书有心了,回去代我感谢他挂心。” 傅芊儿福身感谢。 “听闻傅尚书尚未娶亲,可婚配有人家了?”珞夫人忍不住多嘴问一句。 “哥哥尚未婚配。”傅芊儿笑道,“从前在清水县舅母倒是有为哥哥议过一回亲,可哥哥那会儿无心成家只想着立业,如今立了业却难成家,我这心里也挺着急的。”顿了顿,羞涩道,“珞夫人若识得好姑娘,不若介绍与我哥哥,我与哥哥万分感激。” 珞夫人以丝绢掩嘴笑了笑,拉着她手亲昵地拍了拍她手背,“有你这般贴心的妹妹在,傅尚书何愁难成家。实话告诉你,这京城里的媒婆啊,早对傅尚书虎视眈眈了,只要傅尚书松口,你家门槛保准踏破。” 傅芊儿听了也是笑,未再多聊的告辞。 目送马车驶离府门前,珞夫人才进去。 “姑娘,您可是中意珞姑娘与公子婚配?”马车厢内,妮子娟儿问傅芊儿。 傅芊儿目视前方低道,“珞姑娘知书通理,敢于直面权贵不畏权势,似日前为了我直怼赵四姑娘便可说明,舅母说,当家主母便应如此。再者,珞姑娘乃宰相之女,有助于哥哥官途亨通,即便不是珞姑娘,也是娶高门贵女最好不过,如此,我们家才算得在京城立稳脚跟。” “可我们未入京城那会儿,舅夫人不是为公子议过回亲吗?那周姑娘公子并未明白表态呀。”娟儿道。 “这便是我烦愁之处,哥哥对那周姑娘的态度模凌两可教人读不懂。”傅芊儿道,“便是娶,周姑娘也只能为妾,若为妻我断不答应,凭着哥哥如今的的权势,舅母也不会再答应。” “那公子可中意珞姑娘?”娟儿又问。 傅芊儿偏头看她,“城里关于珞姑娘闲言太多,她原是要去家庵如今却不在那里,不晓得是不是经不住闲言碎语离家出走了。” “啊?珞姑娘离家出走了?!”娟儿惊呼。 竹帘外赶着车的车夫听到娟儿的惊呼之语微侧头,瞥了眼身后的竹帘。 第四十二章 废了你都嫌少 珞君山闻讯匆匆赶回府后,立即遣人城里城外寻找珞青晏的下落。 然而此时,京城内关于珞青晏离家出走的闲话掀了起来,珞青晏十几年的美名,仅仅几日便烂尽。 京城最大最热闹的青楼“十里香”客如流云,即便不全也有八成是奔着肖行首而来,见不见得着肖行首那是另一回事,总归进了“十里香”的大门,相比起那些进不起的人来说已是倍有面子。 珞青松由“十里香”出来,正要往对面的长白酒楼的分号坐一坐喝个小酒,未料及竟听闻满楼都在议论自个妹妹离家出走。 长白酒楼向来一楼客朋满座,焌糟、闲汉、厮波、打酒坐、撒暂等绕走于相邻的客桌走道;二楼雅座同样是座无虚席,生意如此兴隆,定然是消息聚集地,更不可能空穴来风。 珞青松打消进去喝小酒的念头,才转身,身后经过的两名姑娘也在议论珞青晏经不起名声尽毁而离家出走,话里不乏嘲笑,明显是羡慕嫉妒之余落井下石。 又是一出满城谣言的戏,这些蠢驴不嫌累他听得都累。 “尖酸刻薄”“离家出走”哪点都不配用在他妹妹身上,一群酒囊饭袋还想等着他妹妹及笄提亲,都滚,哪个都配不上他妹妹那般好的小姑娘! 珞青松一路走来听到的全进尽是闲言碎语正烦得不行,远远看到褚元纹垂吊着左手背向他站在街边,与几个穿白袍的文人高谈阔论。 “……珞青晏其实清高得很,口舌还尖刻,那可是本公子亲身经历,你想她是如何讲的?”褚元纹问那几个文人。 本来微笑听他讲的文人们陡然脸色变了变,拼命地暗示他莫要讲了,然而,褚元纹缺了眼力见,他们都尴尬得左闪右躲惟独不看他,更不敢看他身后。 “她说这天下男子都是颜厚之人,你们听听她说的,多么狂妄自大,自以为是,本公子从前竟仰慕她定是瞎了眼,还想着日后提亲,幸好老天长眼,让真相面世,也让世人看清她的真面目,本公子更不至于被误下半辈子——” “本公子得感谢褚二公子有自知颜厚之明放过舍妹。” 珞青松说完,抬脚便踹褚元纹屁股,冷眼看着他往那几个文人撞去,文人纷纷避开,他跌了个狗吃屎之余惨叫着“我的手!” 珞青松走到褚元纹身旁居高临下警告,“褚元纹,我若知晓你再敢胡嚼我妹妹舌根,厚颜无耻骚扰我妹妹意图不轨,本公子废了你都嫌少!”说罢冷眼睐向他一动不敢动的左手,“手都给楚侯折断了还敢出来造谣生事,看来是断得不够彻底还连着筋,本公子择日便请楚侯折得彻底些。” 几个文人遭珞青松冷眼一扫,往旁边又站了站,直到他走了才长松口气,也未管褚元纹死活作鸟兽散了。 回到相府,珞青松便问李内知珞青晏去向,得知她竟未曾去过家庵,直皱眉头犯嘀咕之下去找珞夫人。 “还得感谢傅姑娘,若非她上门找晏儿玩耍,娘派人去家庵,都无人晓得晏儿不见了。”珞夫人道。 “傅姑娘?便是傅知南傅尚书之妹?”珞青松问。 第四十三章 一不高兴可是要人命的哟 “正是她。”珞夫人笑道,“这姑娘不错,年长晏儿一岁,委实是心思剔透又贴心,连哥哥的亲事都不忘操心着,若晏儿有她一半儿——” “娘,”珞青松打住她话匣,“莫养着自家闺女盯上别人家的,我们家晏儿比别人家的好上不知多少倍。还有件事儿我得插个嘴提醒娘,免得娘犯糊涂,晏儿再过不久便及笄了,您和爹再如何急着为她择一门好亲事也得遵从两点,一:必须晏儿看得上,否则便是委屈;二:不许低嫁,否则也是委屈。我们家晏儿可受不得委屈,否则我这二哥第一个不答应她许人。” 珞夫人听着他长篇大论话里有话,没好气瞪着他,“便是强许了又如何。” “娘,莫忘了我是大夫,一不高兴可是要人命的哟。”珞青松回答得既干脆又毒辣,“啪”一声摇开扇子洋洋得意的看珞夫人,一脸的“妹妹便有我此般哥哥”。 珞夫人被那一脸的傲娇气笑,“娘便实话告诉你,娘就是看上傅知南了。” 岂料珞青松扇子一收,笑眯眯道,“凭着晏儿如今这臭名儿,单说有无人愿娶先罢!”话落起身跨出中堂门槛。 珞夫人:“……” 李内知由前庭游廊匆忙而来,见到珞青松忙行礼,“二公子这是又要出去?” “李内知你这便不对了,你家二公子怎可能整日不着家呢。”珞青松以扇点了点李内知襟口,摇开扇子越过他走了。“本公子要用晏儿采回来的草药配药,无事莫扰。” 李内知一听,皮都繃紧了,再思及珞青松被打扰配药的下场,不单头皮发麻,全身都发麻。 珞青松配药时有个恶习,若有人敢在药房外扰了他清静定要那人试新药,折腾够了才给解药,若无解药,便听天由命喽! “夫人,有消息送回了……”李内知尚未到中堂便扯开嗓门。 傅知南由大理寺出来正要回刑部,一名侍卫来报犯人周青青已至京并押入刑部大牢。 来到刑部大牢,傅知南立即提审周青青。 傅知南端坐在漆黑的直背交椅上,侧边摆放着排开的各种刑具与架高的火盆,他打量缚于十字架上低垂着头的周青青,身材娇小,披头散发,衣衫破旧,被头发遮掩住隐约可见的脸巴掌般大,却苍白而污脏。 “绑者何人。” 周青青一动未动,“奴家……周青青。” 听着她干哑的嗓音,连话都听不清,傅知南对旁边的狱吏道,“给她杯水。” 狱吏看向他欲言又止,最终曲服于他的眼神之下转身去倒水,却只有小半杯,动作很是粗鲁的喂周青青喝完。 傅知南看眼那狱吏,重新看回周青青,“现下你可以说了。” “谢大人赏水。”周青青的话说得清了许多,也微抬起了头,却是看地面不敢看他一眼,“奴家周青青。” “犯了何罪。”傅知南脸色微沉了沉。 “犯了……”周青青犹了犹豫,“杀人罪。” 傅知南的脸色全然沉了下去,“死者与你有何仇怨,为何杀人,一一如实详细说来。” 周青青愣住,发呆了久久才开口,却是推翻了方才说的话,“奴家…未杀人。” 第四十四章 直至及笄为止 傅知南拧眉,“你一会儿杀了人,一会儿又未杀,到底杀未杀!” “奴家未曾杀人!”周青青陡然抬眼看傅知南,傅知南的心房因她那已泪婆娑的明亮眼睛震了震,听着她哽咽道,“大人明察,奴家是遭陷害的!” 见她黑如夜空的双眼落下两颗豆大的泪水宛如流星坠落,楚楚可怜的眼神又似诉说着满腹冤屈,傅知南眨了眨双眼,深深吸了口气。 “有何冤屈你只管说出来,本官绝不会冤判案情。” 一名狱吏匆匆进来,弯腰垂头附于傅知南耳边低语道,“禀大人,傅姑娘来了,说有急事要见您。” 傅知南听了当即起身,转身间又侧侧头看眼周青青,对狱吏道,“先将她收回大牢。”说完大步离开。 周青青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方才还坚定决绝的心,突然动摇了起来。 “珞姑娘离家出走失踪了?”傅知道见到傅芊儿听了她说的急事儿后,惊愕不己,“何时的事?” 傅芊儿便将不久前才自珞府出来的情况说与他听,“依妹妹看应是好几日前了。” 傅知南也知晓这几日京城里都在说珞青晏品德不好此类闲话,却并不知今日又传珞青晏因此离家出走,而他并不信她是无品无德之人,更不信她会脆弱至承受不起此等无稽之闲言离家出走。 “简直荒谬。”他负手道,胸腔中满是对那些造谣生事者的怒气。 “哥哥,不如你派些人手帮找找珞姑娘可好?”傅芊儿道。 傅知南闻言转头看她,见她满脸焦盼,只觉得她是担心珞青晏这位闺中好友,可他却想的不一样。 他若派人寻珞姑娘,一来可博得珞姑娘好感,他们之间关系会拉近许多,二来可博得珞相公好感,若真能给他寻着珞姑娘,还可让珞相公对他产生感激之情,等时机成熟了再提个亲,指不定便成了,日后便是翁婿之情。 而傅芊儿所想的,其实便是傅知南所想的。 “妹妹说的极是,先不说珞姑娘是你入京识得的第一位闺友,只说她乃京城第一才女又是珞相公之女,为兄与珞相公同朝为官,帮忙寻找也是应当。”傅知南对傅芊儿道,“如此,你先回去,为兄这便派人去寻。” 得到他答应,傅芊开心不已,离开前还千叮咛万嘱咐定要竭尽全力。 之后,傅知南立即派人寻珞青晏。 而尚在赶路途中的珞青晏仍未知晓京城因她烧开了锅,日夜兼程两日后抵达家庵。 开门的姑子见她与雪松寒竹风尘仆仆出现在庵门前,呆了的瞠大双眼看她。 珞青晏以为她诧异自己突然而来,微笑着双手合十鞠了个礼,便带着雪松寒竹进了庵门。 姑子关了庵门安置好马屁后,跑去禅房。 “师父,珞施主来了!珞姑娘!” 正在打坐的师太闻言,睁开双眼平静地看她,良晌才起身。 等了蛮久的珞青晏未等来师太,却是等来了珞君山与珞夫人。 “你今儿个不给我说清楚上哪儿了,你便在此给我面壁思过!”珞君山气疯了的猛拍了几下八仙桌,八仙桌险些支解,而他本想说面壁三个月,斟酌了下后怒道,“直至及笄为止!省得你如此顽劣!整日不着家!不受管束!” 第四十五章 封于百姓,归于百姓 见闺女被训,珞夫人忙安抚珞君山劝着,“有话好好说,何必置这般大的气讲这种话……” “她若想让我好好说话今儿至于发生这种事吗?”珞君山反问珞夫人,珞夫人被问得哑口无言,他瞪回珞青晏,“便不该打小惯着她,瞧瞧如今成什么样了!” 珞青晏早在看到他们时便绞尽脑汁在想借口,听到珞君山后面儿的话,繃着皮儿小声道,“惯着女儿,那代表爹爹和娘爱女儿啊。” “你还敢说!”珞君山又猛拍了下桌子,珞夫人吓一跳,“从知晓你未曾到家庵便派人寻你却连个影儿都未寻着,你竟是跑去玩儿,还连个音讯都不告知家里,你眼里可还有长辈的存在?” “有有有!必须有啊!”珞青晏知道事情闹大了,也自知理亏,“可是……女儿也不晓得您和娘会突然找女儿呀,以往女儿来这家庵您们都是随女儿,何时回去便何时回去的嘛。” “你还有理了!”珞君山瞪圆了双眼,“说!去哪儿了!” 珞青晏清了清嗓子,“女儿原本是真要来家庵,可路上遇见楚侯,他说带女儿去京城以外的地儿长见识,女儿便去喽!” “什么?!” “楚侯?!” 珞君山与珞夫人双惊呼,对视了眼看回她,珞君山不悦道,“你一个姑娘家跟个男子孤男寡女出游成何体统!” 珞青晏也瞪了杏眼,“他带有小斯女儿带有妮子的好不好?再说,我们华夏朝哪那么多孤男寡女规距可讲,又不是前朝,再退一百步讲,女儿尚未成年,至多也仅是个小姑娘,那楚侯都可当爹了!” “哪个会十岁生娃的!”珞君山怒道。 “好了好了别吵了,吵得我头疼!”珞夫人突然扶着头说。 珞君山与珞青晏闻言都敛了敛气焰,谁也未再说话。 珞夫人看眼他们父女,语轻心长道,“晏儿,这回确是你的不对。说好来家庵却不见人影,出远门也不告知一声与爹爹和娘知晓,私自与楚侯结伴出游,给熟人瞧见名声都别要了。如今京城里关于你的闲言都传疯了,才名尽毁了呀,日后谁还敢再上门议亲呐。” 说到后面,珞夫人的口吻满是忧心重重,连珞君山都是满面愁容。 “才女之名尽毁?”珞青晏微呆,“娘,什么意思?” 她不在京城的这几日,莫非发生了她不知晓的大事儿? 珞夫人只好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告诉她,珞青晏听了,不甚在意的手一挥,豁达道,“毁便毁。封于百姓,归于百姓。” 她还嫌才名束手束脚呢,想干点出格的事还得因着那才名稍微替爹爹和娘考虑,如今甚是好极。 “瞧瞧她说的浑话!”珞君山指着珞青晏对珞夫人说,“才名没有便没有,除去才名名声都尽毁了,你在别人心里是哪般的不好你心里没谱的吗?出门在外那些识得你的哪个不在心里耻笑你,嘴上不讽刺你?” 珞青晏自是都懂自家爹爹说的,可嘴巴长别人身上,管不着。 “只要爹爹和娘明白女儿,女儿管别人作甚?” 珞君山与珞夫人一愣,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傅姑娘的兄长傅尚书,也派了人寻你。”良久,珞夫人道。 第四十六章 他若为嫡子 “他那是自作多情。”珞君山冷不丁直言。 “人家好心帮忙,怎变成自作多情了?懂不懂感恩的你?”珞夫人颇为不悦。 珞君山冷笑了下,“我为何要感恩于他?我请他帮忙了?”话落戳破珞夫人那点心思,“夫人那点小心思我瞧得分明,想都别想。” 想将晏儿许给傅知南?绝无可能。 刑部尚书又如何,还不如大理寺卿的权力来得大,何况他珞家世代名门望族,岂能将嫡女下嫁于毫无背景可言,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十年之久才做了尚书的小商贩之后。 看着他们夫妻俩为了个傅知南斗嘴,珞青晏装作不懂他们是为何,喊了声,“爹爹,娘,你们别争了,也就一个傅知南罢了,不管真感谢还是假感谢,该尽到的礼节还是该尽到,否则便宜了那些看热闹的又有碎言可嚼。” “最便宜外人的那人是你才对。”珞君山哼了声站起来,负手板着脸看她,“你既说过来此要为楚世伯一家诵佛抄经文,如今已回到家庵,便抄满一百零八遍经文,师太满意方可回去。”说完拂袖而去。 一百零八遍?! 珞青晏张嘴要喊珞君山,被珞夫人提醒,“晏儿,莫与你爹爹讨价还价,当心着加倍。” 珞青晏听了,一脸苦瓜相。 “晏儿,你与楚侯一起在外,他可有对你有过逾矩之举?”珞夫人问道。 莫名的,珞青晏忆起初见褚元墨时被他拦腰抱上马的情景,俏脸微微发热起来。 “娘,怎么可能,您别多想了!”说完走到圆杌前坐下动手倒水喝,以此掩饰些微的不自在。 此事断不能给第三人知晓,否则才真是跳入黄河都洗不清。 “没有便好。”珞夫人长松口气,“如此看来,他还算是个君子。如今怕只怕给熟人瞧见不自知,日后怕是会招来闲言。” 那楚侯虽贵为侯爷,亦是圣上眷宠之臣,可只是姨娘所出的庶子事实摆在那儿,教人不在意都难,他若为嫡子,倒也不失为个好人选。 思及此,她看向珞青晏,又是满腹忧愁,如今晏儿的名声都臭得那般厉害,今年决计是不会有人上门提亲了。 也好,能留一年是一年。 “怎可能嘛,我们去的地儿偏得很。”珞青晏一时嘴快。 “偏得很?”珞夫人闻言,讶异又好奇,“哪儿?” 珞青晏噎了噎,有点不想说,可不说定遭刨根到底。 唉…… “女儿是听楚侯说要去平阳郡办事儿,寻思着楚世伯父一家也是平阳郡人,这才跟去。”可说完之后,察觉珞夫人神色有些变化,关心问道,“娘,您怎么啦?” 珞夫人神色颇为哀伤,扯了个挺难看的笑,“娘无事,只是想起些往事罢了。”顿了顿问她,“晏儿可还记得儿时常念叨的楚二哥?” “自然记得!”珞青晏想起往事心情来了,将茶杯放下与珞夫人聊了起来。 “楚二哥生得极好看,读书也极厉害,女儿如今觉得,他若还在,极有可能会承楚世伯父衣钵,入翰林院……” 刑部大牢内,一身紫色官袍的傅知南负手而立于牢房门外,看角落里衣衫褴褛,垂头缩作一团的周青青。 “深思熟虑了几日,你认罪?” 第四十七章 如何做下此事 周青青沉默了许久才回话,语气艰涩不已,“是,奴家……认罪。” “周青青,你是否为人妇?”傅知南蓦然问道。 周青青闻言,微愣,思及自己的遭遇,藏于腿腹间的双手握成拳,如实道,“奴家尚未为人妇,却是罗家养妇,原本定于下月成亲。” “而你却在本月杀人。”傅知南微扯嘴角淡嘲,“周青青,你只是为了抢夺死者的钱财给未婚夫还债便杀人?”顿了顿又道,“死者乃黄花大闺女,生前曾遭强暴,本官倒想请教一二,你一介女流之辈如何做下此事?” 周青青的脸皮瞬间红透,瓜子脸饶是再脏,也能自耳朵瞧个分明羞涩。 “大、大人,奴家……奴家……”周青青压根不懂房中之事,哪里晓得如何继续编排圆说之词。 傅知南神色一肃冷道,“周青青,代人顶罪同样犯华夏朝律法,你躲不了,犯了法的罗大更无法逍遥法外!” 周青青一听,呆住。 “本官再给你半日想清楚,若再坚持,你便画押认罪!”傅知南说罢转身离去。 周青青转头望他离去的挺拔背影,泪水倏然模糊了明亮的双眼,难以自控地埋于腿间哭了起来。 她也不想如此懦弱,可若是不顶罪,罗大便对她思念已久的家人不利,她要如何是好? 正上台阶的傅知南听到伤心的哭声,扫眼牢房方向,脚步未停的继续上台阶。 身后的牢房铁门方关上,早已等侯的侍卫上前低头抱拳禀报,“大人,珞姑娘已寻到,她如今正在珞家庵。” “有无受伤?”傅知南忙道。 “回大人,未听闻受伤。”侍卫道,“属下自珞家庵探查得知,珞姑娘是与楚侯一同前往平阳郡。” 平阳郡? 傅知南微微眯了眼,珞姑娘怎会同楚侯前去平阳郡?他们去那儿作甚? “本官知道了,下去吧。”他摆摆手,抬步。 珞夫人离开珞家庵之时,珞青晏让雪松也随同回城,且暗地里吩咐雪松打探周青青是否已到京城,若到了,是在大理寺,还是刑部大牢,而后她便开始努力抄写经文。 褚元墨与虚竹在京城城门将关闭之前,风尘仆仆回到城内,回到侯府后率先便去了主院“离院”。 离院的小斯女使见他回来了,一一行礼。 褚元墨走路带风的步入正厅,跟在后面的虚竹站在正厅门边立定。 环视一圈主院的房间未见着孙姨娘牌位,褚元墨回到正厅的圈椅坐下,由他亲自任命的主院大妮子过来倒茶。 “虚竹,将方内知提过来。” “是,侯爷。”虚竹领命而去。 大妮子将茶放到褚元墨手边,偷偷看了眼他,微微嗲着声儿说,“侯爷。” 直视着正厅外若有所思的褚元墨,直接伸手拿起茶便喝。 见他未有反应,大妮子暗咬唇,斗着胆儿道,“侯爷,您长途劳累,不如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来人。”褚元墨不动声色将茶杯轻放回八仙桌边上,脸上神情未变,话却冷酷无情,“拖下去杖打二十,撵出去。” 第四十八章 从来不喜欢自作聪明之人 大妮子瞬间花容失色,扑跪在他脚边哭求,“侯爷饶命,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了!” 褚元墨将脚抬起,移开,再放下,此间未有丝毫伤及她,匆匆进来的小斯将她拖出去。 “侯爷饶命!”大妮子哭喊。 未多会儿,院子里响起打板子的声音,以及惨叫声,褚元墨似方才未曾发生过事儿的继续喝着茶,喝完一杯自个又倒一杯,慢慢品着茶,一身泰然。 离院里的小斯与女使个个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暗暗地瑟瑟发抖,不敢看大妮子那个方向。 他们都未曾料及,班师回朝的三公子变得如此残暴不仁,似将沙场上杀敌的狠劲儿一并带了回来,个个心脏都敲着锣打着鼓,打着小算盘该不该离开主院,以免不小心冒犯了侯爷,下场似大妮子那般惨。 正在他们暗求自保间,虚竹拎着方内知的后衣领来了,方内知看见挨大板子挨得快没气儿的大妮子,吓得脸色一白,暗咽了咽口水,看着这挨板子的大妮子,又思及被折断手腕的二公子,心底陡然畏惧起褚元墨来,只差没腿软走不成路。 这三公子,当真已不再是五年前尚可揉捏的三公子了! “侯爷,方内知带来了。”虚竹将方内知往褚元墨跟前一扔,退至一旁站如松。 褚元墨的指腹有下没下敲击着桌面,而这一下一下,声声儿敲在方内知心头,紧张得满头大汗,汗流浃背。 “奴、奴才见过三……侯爷。” 敲击声倏地停止,方内知敲鼓的心也跟着停下来,可接下来的才是难熬时刻。 “方内知,本侯出门前是如何交代的,你可还记得?” 方内知抬手以袖子擦了擦满头大汗,屏气道,“回侯爷,奴才真办了。那日侯爷出门后,奴才便斗着胆子带孙姨娘的牌位去见了老太太,将侯爷的意思转达给老太太,老太太未有意见,让将孙姨娘牌位安入了祠堂内。” 说到这顿了下,他抬头看褚元墨,眼睛触及褚元墨那似温还阴的眼神,慑得魂儿跟着跳了跳,猝然又低了头,以“以死发誓”的口吻大声道,“侯、侯爷若不信,可移尊步祠堂一看,奴才说的都是真的!” “何时你聪明得这般自以为是了,嗯?”褚元墨笑得温和无害。 可方内知却是极为害怕这样的三公子,越温和越害怕,身子都抖如筛糠。 “侯、侯爷,不是一直都希望孙姨娘入祠堂吗?如今孙姨娘已经进去了……” “方内知何时听本侯说过此话?”褚元墨微温的语气中夹了丝初秋的凉意,“方内知当真老糊涂了,侯府之内该唯谁马首是瞻都弄不清楚,也该是时候退位让贤了,本侯从来不喜欢自作聪明之人。” 细听此番话下来,方内知虽已上年纪却也是个人精,踏入门槛时便已彻悟将来谁才是有话语权之人。 “求侯爷给奴才将功补过的机会,奴才立马办妥侯爷吩咐之事!”方内知说完,直接起身跑着出去。 褚元墨微微眯眼看方内知跑出去的狼狈背影。 重生于这具身躯时,他听到了身躯主人的遗愿,作为感恩,他将以功名利禄回报。 第四十九章 到头来,最有福气之人是你呀 方内知带人到祠堂,亲手将孙姨娘的牌位端走,然后带着一行各拿着供俸所用之物的下人穿行于雕梁画栋的回廊之下,浩浩荡荡朝离院而去。 到了离院正厅,褚元墨亲自接过孙姨娘之牌位,方内知则让小斯们将正厅之内的圈椅、八仙桌、茶几等物件搬走,改放香案于正厅正中,再放上香炉等供俸之物。 褚元墨将孙姨娘的牌位恭恭敬敬的安放于香炉后面,捻了几炷香点燃,三拜后插入香炉内,抬眼看牌位上刻的字。 您与您儿子所求之事,定如你们愿,不敢求之事,也定如你们愿。 “方内知。” “奴才在!”方内知胆战心惊上前听候吩咐,只怕被赶出侯府。 褚元墨侧过身看他,“日后此处便是本侯生母的住所,她不喜欢被打扰,由你一人打理,不论是谁都不许踏入此院大门半步,违者先打二十板,撵出去。可听清楚了?” 方内知连忙跪下,感恩戴德大声道,“奴才听清楚了!奴才定不负侯爷所望,打理好此院,守好此院,不给任何人进来打扰,便是老太太也不给!” 离院大门之外暗处,倾耳偷听的一婆子听到方内知的话,转身匆匆离开。 褚元墨与虚竹双双望向外边,良晌,褚元墨抬步离开主院。 褚元墨一走,方内知整个人浑身虚软地瘫坐在地,看了看已空无一人的正厅大门外,偏大头望孙姨娘牌位。 “孙姨娘,到头来,最有福气之人是你呀。” 长叹一声,方内知伸手支着地面起身,慢慢往外走,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将此处守得牢固。 如意居 “孙姨娘的牌位移到了主院去?!” 穿着亵衣的褚夫人本已打算睡下,可听了黄婆子禀报的话儿,惊得瞠大双眼站起来,“他何时回来的?” “不多时。”黄婆子道,“三公子一回来便去了主院,之后让人将方内知带过去,接着方内知便将孙姨娘的牌位由祠堂移过去,人可多了哩。” 褚夫人凝着神色低喃,“孙姨娘的牌位都如他所愿安入祠堂了,他还这般对着干,这个褚元墨到底想干什么?” “夫人,可要去禀报老太太那边?”黄婆子狗腿儿询问。 褚夫人睐眼她,那眼神满是嫌弃她粗鄙,“老太太精得很,什么事儿能躲得过她的耳朵,如今只怕早知晓了。行了行了,你走吧!”说罢以眼神暗示旁边的妮子。 明日她再去老太太那儿,探探老太太的口风如何。 妮子将赏钱给了黄婆子后,驱她离开。 待妮子进来,褚夫人问道,“老爷回来没?” “尚未。”妮子道,“夫人还是早些歇息吧,老爷怕是不到大半夜是不回来。” 褚夫人边不满咕哝边往床边走,“近来夜夜如此,真怀疑他是不是外边儿偷养了小贱人……”话语一顿,她暗暗一惊。 慈安居这边,老太太重新睡下,长长出了口中气儿,苏嬷嬷替她掖好被角,留了盏小灯笼在床边后轻手轻脚出去。 褚元墨方由香水行出来,虚竹正好进来。 “侯爷,周青青关在刑部大牢。” 第五十章 周青青自由 褚元墨闻言,折步去了隔壁的书斋,再回来时手上多了封已上蜡的信。 “交给大理卿大人。”褚元墨将信递给虚竹。 虚竹拿了信领命而去。 望着虚竹匆匆而去的背影的双眼满是深思,褚元墨微微抿起嘴角,宽袖内微握拳的左手,拇指食指互相轻轻摩挲着。 珞家庵的禅房内,珞青晏盘腿端坐于摆放着炕桌的竹制四足矮榻上,手执羊毫笔认真默写经文,白纸上的字工整娟秀,每一列的字大小一致。 寒竹坐在她对面做女红。 禅房内极其安静。 在听到又一张纸的声儿响起时,寒竹抬起酸累的脖子转了转,看了看支摘窗外的夜色,偏头看到珞青晏又开始写新一页了。 “姑娘,夜深了,不如早些歇息吧,明日再继续写。”她看了会儿道。 “你困你先睡,无须搭理我。”珞青晏头也未抬的继续写着,“不快点儿写完回城,都不晓得周青青如何了。” “相信明日便有雪松消息了。”寒竹宽慰道。 “我未写完便不得离开家庵,有雪松的消息又能如何呢?”珞青晏低道,“唯今之道是尽快写完一百零八遍经文。” 其实不写这一百零八遍经文,珞青晏心里也时常想起楚世伯父一家,每次随珞夫人去庙里上香或还愿都会为楚世伯父一家祈祷上一番。 寒竹未再说话,陪着继续做女红。 良晌,珞青晏抬眼帘看眼寒竹,垂眼帘间叮嘱道,“你仔细着眼睛莫熬坏了,早些歇息不必陪我。” “奴婢是睡不着的,陪姑娘。”寒竹笑了笑,又道,“家庵这里又没有什么食材,不然可做些糕点给姑娘填填肚子。” 珞青晏只是笑了笑,继续埋头默写。 翌日下朝后,傅知南方到刑部便收到大理卿差人送来的信函,打开看完脸色阴沉了下去。 周青青押入京城多日也不见大理卿大人过问一字,今日却平白无故过问一桩平常刑事案件,且一问便要将周青青要去大理寺,这是为何? “你回去与大理卿大人说,此案今日便结案了,不必再劳动大理卿大人。”傅知南对来送信儿的侍卫道。 侍卫恭敬回道,“回尚书大人,大理卿大人有交代,务必将周青青带回大理寺交差。” 傅知南暗皱眉,虽然同为正三品,可大理寺卿的官阶却是高他一等,身为下属自不能抗命。 舅舅一家都已在上京的路上,若入了京发现人犯不归他处决了…… 思虑片刻,傅知南打算看看大理寺作何审判,便让侍卫将周青青带走了。 周青青离开前多看了好几眼傅知道,傅知道对她说了句“保重”。 原以为到了大理寺便是死刑,却出乎周青青意料,不但释放了她,还结了案。 走出大理寺大门下台阶时,周青青感觉走在云端,仍是深深的不敢置信。 她自由了? 可以回去找家人了? 她抬头望青空,深深呼吸着久违的空气。 一辆豪华马车于台阶前停下,虚竹坐在马夫旁边。 等周青青下来,虚竹跳下马车上前,周青青立马一脸戒备盯着他,并往后退了退。 “周姑娘,楚侯有请,请上马车。” 第五十一章 楚侯一脚踹死了个妮子 内知行色匆匆穿梭于傅府回廊之内,往书斋方向去。 书斋内,傅芊儿做了桂花糕送过来,傅知南吃着桂花糕不断微点着头,“手艺越发见长,好吃。” 傅芊儿开心地笑了,“哥哥喜欢吃,趁哥哥如今尚未成亲,妹妹日日做给哥哥吃,否则日后有了嫂嫂,哥哥便该嫌弃了。” 傅知南微微使劲点了下她额头,“这般拿手做好吃的,哥哥都不想将你许人了。”顿了顿道,“待舅舅舅母入了京,也该为你操办门好亲事,留成老姑娘该让人说闲话了。” “妹妹这才上京多久便急着将妹妹赶出门,这是嫌妹妹碍眼了吧。”傅芊儿脸微微红了起来,嘴上虽如此说,心里想的却是楚侯,“哥哥不娶嫂嫂,妹妹便不嫁!”说完不好意思再待下去,转身离开。 目送她出去的背影,傅知南想起父母亲去世那一年,以及自己将她托付给舅舅舅母时的情景,心中内疚甚深,收回思绪,他微垂首吃掉指间捻着的最后一小块桂花糕。 “哥哥。”傅芊儿在门口处停下,“你不是说珞姑娘回到珞家庵了吗?她如今是否已回城?” “尚未。”傅知南道,伸手端起茶盏喝茶。 内知微喘着气来到书斋门口,见到傅芊儿忙行礼,“奴才见过姑娘。” 傅芊儿闻声回头,见内知如此匆忙过来便知有事禀报,将腹中之话收回,走了。 内知走进书斋,恭恭敬敬禀报,“大理寺那边捎了话儿来,周青青无罪释放。” 正喝茶的傅知南听了瞬间顿住动作,随后将茶盏放回桌面,自直背椅内站起来,满面深思的负手踱步绕出平头案。 日升要的人,日仄不到便无罪释放,大理卿这玩的什么把戏?实在太反常了,大理卿不可能会插手这种小案件,定有原由。 傅芊儿带着娟儿莲步走在回廊下,走了段路停下来,娟儿见她停,也跟着停下来。 “姑娘怎么了?” “娟儿,你说……”傅芊儿侧过身看她,“珞姑娘与楚侯私下结伴出游,是不是说明珞姑娘心仪楚侯?” 那哥哥岂非无望? 娟儿听了,提议道,“姑娘有疑问,何不当面问问珞姑娘来得直接?” 傅芊儿想了想,点头,“与其独自烦恼,不如问个明白来得痛快。” “不过,按如今珞姑娘与楚侯在京城的名声,应是无媒婆愿意上门说亲的。”娟儿又道。 傅芊儿自然知道此事,珞姑娘确是颇为严重,可楚侯应是不至于…… “日升之时奴婢听居灶君里买菜的婆子说,昨儿个入夜,楚侯在主院一脚踹死了个妮子。”娟儿道,“听婆子说都传遍大街小巷了,连小孩儿都会说。” “楚侯回京了?!”听了娟儿的话,傅芊儿脸上不见惊愕,反而隐着惊喜,连语气里都夹着喜色。 “回了啊!” “何时回的?” “说是入夜之时,大约城门关闭前?”娟儿说,“不过楚侯进出城门自由,何时都无妨。” 傅芊儿只听进前一句,后一句心都飞走了,压根未听进去。 思索了良久也想不出个中原由的傅知南,蓦地转头问内知,“杨武尚未回来吗?” 第五十二章 与傅知南作对 “尚未。”内知回答。 傅知南微皱眉。 照杨武日前的来信推算,该是今日正午前回到京城,怎么…… 门外响起仓促的脚步声,傅知南与内知同时望出去,没多会儿,杨武自外边快步进来,傅知南原本阴沉的脸色瞬时微愉。 “属下归来迟了,请公子责罚!”杨武抱拳低头道。 “回来便好。”傅知南道,“结果如何?” “根据属下与弟兄的追踪,那只灰毛飞奴飞回了平阳郡广陵县。”杨武道。 “平阳郡?”傅知南颇诧异,继而想到珞青晏与楚侯同往平阳郡,再度琢磨起来。 莫非……飞奴所传信条,出自珞姑娘之手? 可她如何与周青青识得? 这个推测根本无法说得通,何况他并未见过珞姑娘写的字如何,因此不可随意猜测,傅知南又是暗拧眉头。 而想到周青青已由大理寺无罪释放,傅知南的心便不痛快,而他的不痛快并非因周青青而起,左右周青青也并非杀他表妹的真凶,无罪释放实属应该,不痛快便不痛快在此案就此了结,成了堆积成山的冤案中的其一。 他的表妹,天真活泼的好姑娘,绝不能死得如此屈辱! “杨武,你速去查探,大理寺无罪释放周青青原由为何。” 杨武立马领命而去。 到家庵清静,每日一修的必是到佛堂与师太姑子们诵经念佛,诵完经用斋饭,用过斋饭方可算做完每日一课。 “奴婢雪松给姑娘请安。” 珞青晏一脚方踏入禅房的门,便见雪松在里边请安,笑容立马盈满整张俏脸,小快莲步进去拉她手,“你可算来了,快说说周青青如何了。” “回姑娘,周青青入了京便被押去刑部大牢。”雪松道。 珞青晏点头,“傅知南是刑部尚书,自然是应该押到刑部大牢审讯。” “可是原本应今日在刑部结案的,姑娘你猜发生了什么?”雪松故意吊胃口,珞青晏故作要打她,她缩了缩脖子,道,“大理寺将周青青要了去,要去之后立马便无罪释放了周青青,还即刻结了案。” 珞青晏听得都有点儿懵了,这种小案子与大理寺并不沾边儿啊,为何大理寺插手? “唱大戏里边儿常常最后出场的才是压轴的,周青青出了大理寺的门给楚侯府的马车接走了!”雪松又道。 啥?! 珞青晏更加懵,楚侯也插一手?他回京了? 可是为什么呀? 见主子听完后满腹深思的走到矮榻坐下,雪松看寒竹以眼神询问她,寒竹耸肩摇头。 未花费多少心思,珞青晏理通了思路。 楚侯绝对是与傅知南作对,似上回诗茶会时一个样儿。 傅知南的表妹被罗大先奸后杀,周青青顶罪,傅知南将她押入京亲自审理,结果楚侯借大理寺之手将周青青要了去,不但不处决还无罪释放,释放后又将周青青带走,这明显是与傅知南对着干! 可还是为什么呀? 莫非,他们之间有不为人知的过节? 叩叩。 禅房内的三人往门口看,一名姑子双手合十站在门口外。 “珞姑娘,有位姓傅的女施主想要见您。” 话方落下,一袭湖绿衣裙的傅芊儿由侧边走出来,站定在姑子的身后,噙着温婉浅笑望珞青晏。 第五十三章 着实不般配 傅芊儿与珞青晏笑着面对面拉着彼此双手,前后姿态盈盈的见礼,随后珞青晏拉着傅芊儿往四足矮榻走,两人分坐矮榻两边。 “傅姑娘请用茶。”寒竹将茶轻放到炕桌上,顺手将桌面上的经文收起。 傅芊儿翘指端茶间随意扫了眼寒竹收的经文,眼中掠过讶异,情不自禁赞叹“好字!”,将茶盏放下,伸手拿起张经文认真看上面的字,默念起经文来。 见她看得专心,珞青晏无声示意寒竹将经文放下。 寒竹放下后,与雪松一一福了个礼转身悄然出去,顺带将门关上。 “写得真是好!”傅芊儿默念完那页经文笑看珞青晏,眼里写满了佩服,“那些个科考的学子也不见得能写出这般好的一手字来。珞姑娘真真是名不虚传的才女,会作诗,字写得好,女红也极佳,怕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是自叹不如。” 珞青晏被夸得极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道,“傅姑娘怎会来此?” “不是应当问‘怎知我在此’吗?”傅芊儿打趣完抿嘴笑。 珞青晏也以丝绢轻掩嘴笑了起来,“我自家父口中得知令兄派人帮忙找了我,因此傅姑娘知晓我在此也就不出奇了。只是未料及傅姑娘会来此,甚是意外。” 傅芊儿将那页经文放到叠得整齐的经文上面,“多日未见,甚是想念珞姑娘,便不请自来做了不速之客。”说完仔细打量那摞写好的经文厚度,“这些都是你抄的吗?” 珞青晏看眼那摞经文,应了声,接着回应她之前的话,“你专程来看我,高兴还来不及,怎可能是不速之客呢。” 傅芊儿笑了笑,问道,“抄这般多,是祈愿?” 珞青晏对她毫不相瞒道,“是为与我们家世代交好的楚世伯一家祈愿。” 傅芊儿了解地点了点头,转而微歪头又问道她,“听家兄说,你这些日子不在京城,是与楚侯出游了。” 闻言,珞青晏微怔忪,未料想到傅知南这都知晓了,随即浅笑了下,算作回应了。 “怎未叫上我,我也极想出远门的。”傅芊儿努了努小嘴儿,顿了顿,故意似想到什么的神秘兮兮道,“你是不是心仪楚侯,因此才会私下里偷偷与他出游?” “莫要误会了,哪里似你说的那般。”珞青晏急忙澄清。 珞青晏一千一万个不愿与楚侯搭上关系,对珞君山说是与楚侯出游,只不过是出于彼时情况的权宜之计。 “不是啊?”傅芊儿又故作讶异中带着失望。 对她的莫名以为,珞青晏感到啼笑皆非,“楚侯年长我许多,着实不般配。” 傅芊儿听了,以甚是为她思虑口吻道,“兴许你无意,可你们一起出游给外人晓得有碍闺誉,万一你长辈——” “那也不成,必须我心仪的。”珞青晏笃定地打断傅芊儿。 说到这份儿上,傅芊儿才安下心来,叹气道,“能嫁心仪的郞君自然再好不过,可哪里能由着我们胡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顿了顿道,“也幸好你无意于他。你兴许尚未听闻吧,昨儿入夜,楚侯踹死了府里的妮子,传遍京城了。瞧他堂堂正人君子,又是得圣宠的侯爷,哪里想到竟是这等残暴。” 第五十四章 事出总有因 珞青晏听了颇感震惊。 虽说对他那人不喜不恶,可感觉他并不似恶人,沉了沉吟道,“我觉得事出总有因,武断一个人好坏总归是不尊重。” “那他上回折断兄长的手又如何说?”傅芊儿道。 珞青晏惊呆住,喃喃道,“还有这回事?” “你不晓得?”见她一脸懵,傅芊儿问,见她摇头,叹了口气,“那是几日前发生的事儿了,京城议论纷纷,今日又出踹死妮子的事儿,也不晓得他的残暴行径会不会失了圣心,若会,他咎由自取,若不会,只能说圣上对他是真真儿的偏宠。” 珞青晏听着她说,心里却是依目前与褚元墨所接触的次数分析他为人。 “便是退一万步讲,那个妮子犯了错,不至于要人家命吧?”傅芊儿说这话儿完全是打抱不平的口吻,“他的命是命,妮子的命便不是命了?简直丧心病狂!幸好你未看上他,那后半辈子岂不惨了!” 珞青晏回神便听到她后面那句话,看她的同时只是淡扯了下嘴角,牵出抹浅笑来。 兴许是终于察觉自己话多了,傅芊儿不好意思起来,“瞧我,一见上你嘴巴便锁不牢,什么该说不该说的全一鼓脑儿往外倒,珞姑娘你别见怪啊。” “无事,想说便说,听过便算了。”珞青晏微弯嘴角。 傅芊儿笑着点了点头,看向那摞经文,道,“这几日我也想抄一抄经文来着,为我那惨死的表姐祈愿,珞姑娘字写得好,可否借一份与我带回去跟着抄一抄,正好向珞姑娘学习写好字。” 珞青晏看向那摞经文,正想答应,不经意忆起日前让飞奴传给傅知南的信条,担忧这经文上的字给他瞧见,一对比那信条,岂不露馅了,可若不给也说不过去。 虽说是自己抄的给不给都无事,可这是经文,天下之人都可抄诵,心胸宽广亦在佛理之中,再者她是为表姐抄经文祈愿,委实应该给,她还说要向自己学习写好字,更无法拒绝了。 “只要傅姑娘不嫌弃,说什么借,给你便是。”珞青晏笑着拿了份经文给她。 或许自己也是想多了,哪能那般巧偏给傅知南看到。 “那便多谢珞姑娘了,我会连同你送的五毒香囊一起好生珍藏的。”傅芊儿开心地接过。 珞青晏想了想还是道,“只是有一不情之请。” “珞姑娘但说无妨。” “这经文抄得实难登雅堂,切莫拿外边儿给人笑话。便是令兄也不可给瞧见。” 傅芊儿不在意的挥挥手笑道,“不必如此在意——”家兄看到。 后边四字儿顿时收住,她看着珞青晏眨了眨眼,禁不住突发奇想,珞姑娘如此在意家兄看到,莫非……是羞于家兄看到,对家兄别有用心之意? “珞姑娘如何说,我便如何做。”想通了,傅芊儿立马改了口,心里却是激动不已,“如此,便不再打搅珞姑娘,我先走了,等你回了城我们再见。” 珞青晏送傅芊儿到家庵门口,在她临上马车前,两人约定日后以姐妹相称。 送走傅芊儿,珞青晏想到被褚元墨带走的周青青,再度忧心起来。 慈安居 褚老太太老谋深算的眼,细细打量着衣衫褴褛的周青青。 第五十五章 我行我素 周青青原本被虚竹安置在听青院的花厅内等褚元墨回来,岂料褚老太太派了苏嬷嬷来将她请到慈安居。 “你,姓甚名甚?”褚老太太收回打量的冷眼,语气冷淡的问。 自打走进楚侯府,周青青便紧张不已,进了慈安居,紧张得冷汗直冒,如今被询问名字,周青青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我叫周青青。” 正喝茶的褚老太太微抬头睐眼她,“你杀了人,我们三郞却将你自大牢捞出来。” 周青青不说话,心底却疑惑着这个三郞是不是将她请到府里的侯爷。 “娘,媳妇听闻褚元墨带了个杀人犯回府!”褚夫人的话由门外响起,没多会儿脚步声响起,她人已进来,进来看到一身肮脏破旧的周青青,满是嫌弃捂着口鼻,“这哪来的乞丐啊,要饭要到这儿来了,又脏又臭!” 褚老太太沉着双眼睨眼她,将茶盏放回炕桌上,沉声道,“这便是那杀人犯!” 捂着口鼻的褚夫人愕然地看回周青青,对褚元墨的愤懑之言脱口而出,“娘,褚元墨他太过分了,你得管管!昨夜一回来便动了祠堂,将孙姨娘的牌位移到离院去,眼里根本未曾将我这个母亲放眼里,今日又公然带个杀人犯回来,仗着圣宠在身便恣意妄为,他不作能死吗!” 褚老太太一见她便胸闷气短,索性拿起炕桌上的佛珠,闭眼打坐。 见褚老太太不理会,褚夫人便拿周青青撒气儿,指着她鼻子开骂。 “你一个杀人犯还想攀高枝儿攀上我们侯府?这世上怕是惟有眼瞎的才会看上你这等贱货色,褚元墨他正好便是个眼瞎的!你大约还不晓得吧!他性情残暴,杀人如麻!刚回到京城不久便折断了兄长的手,昨夜又踹死了个妮子,你跟了他,也便是死的下场,与死刑有何分别……” 周青青听着褚夫人骂人的话儿,也从其话里晓得那个侯爷是个生性残暴之人,渐渐害怕得身子颤抖起来。 御书房里,圣上将批阅过的奏章放一边儿,懒声道,“宣楚侯。” 陪侍在侧的刘炳立马快步出去。 “宣,楚侯觐见!”刘炳高声宣完,掐尖了声儿微笑着低声道,“楚侯,请。”说罢比着“请”的手势。 笔挺跪在御书房外一个时辰之久的褚元墨,动作干脆利落起身,跟随刘炳跨入文德殿门槛。 见到正在处理朝政的圣上,褚元墨撩袍摆下跪,“臣,参见圣上。” 圣上看着奏折,漫不经心道,“平身。” “臣不敢。”褚元墨仍低眉顺眼拱着双手。 圣上抬眼皮瞅他,微眯了眯眼,问他,“在外五年,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将朕的话全视为耳旁风,我行我素,这叫不敢?” “圣上要罚要降罪甚至是砍头,臣绝不说一个字,听凭圣上处治。”褚元墨头垂得更低了些,身板却仍是直挺的。 圣上轻“哼”了声,长叹一声气儿靠入龙椅,睥睨着跪在下方的褚元墨,“要了你的命,朕的欣怡公主还不得跟着殉情去。” 褚元墨暗皱眉。 原本等着他回应却见他竟半声不吱,圣上暗急了,直接道,“朕决定,将欣怡公主许配与你!” 第五十六章 与楚侯结伴出游长了见识 褚元墨听了立马道,“公主乃金枝玉叶之躯,臣只是一介粗鄙武夫,请圣上三思再三思!” “朕已三思过。”圣上说完低头继续阅奏章,“无事退下,等着接圣旨。” “圣上,臣折断了臣兄的手,依我朝律法应判牢狱之刑!”褚元墨自揭罪行。 圣上无动于衷。 “圣上,臣还踹死了府内的妮子,依我朝律法应判死刑!”褚元墨又道。 圣上无反应,陪侍一旁的刘炳却暗抽嘴角。 这楚侯便这般嫌弃欣怡公主?欣怡公主哪不好?多少名门勋贵子弟抢着想娶也娶不着哩! 圣上不发话,褚元墨便继续跪。 良久之后,圣上才复看回他,“你是真不晓得还是假不晓得朕宣你入宫之意?” “请圣上明示!”褚元墨装傻。 圣上被他这话气得用力指了指他,气道,“以为朕耳聋眼瞎不晓得你说的这两件事儿的真相吗?跑这儿编排与朕听拒婚,信不信朕立马砍了你脑袋!” 褚元墨立马将腰杆挺更直,高举拱着的双手,“请圣上下旨砍了臣的脑袋!” 圣上瞪着他,双眼瞪得如铜铃大,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欣怡哪儿不好,遭他百般借口拒绝! 刘炳繃紧了浑身几乎断了气儿的心胆战心惊,眼珠子来回看僵持不下、剑拔弩张的两人。 啪! 圣上陡然怒拍龙纹翘头案,翘头案上摞得极高的奏折哗啦啦掉一地,龙颜大怒道,“褚元墨!你这叫不敢吗?朕倒忘了,你连抗旨都敢,又岂在乎区区一个指婚!” 刘炳吓得满头冷汗,腿都软了只差未跌坐在地,再看褚元墨,跪在下面竟岿然不动,也不吱声,总归是不愿妥协娶欣怡公主。 圣上忍着气道,“几日前欣怡公主为了见你私自出宫,你倒好,逃之夭夭,一逃便好几日,欣怡公主被禁足好几日,你在辜负她知不知道?!” “臣无福消受欣怡公主的抬爱,唯有一死谢罪。”褚元墨声音无波无澜,却仍是未有妥协之意。 原本满面怒容瞪着他的圣上,看着看着竟气笑了。 大气儿不敢喘的刘炳这才敢呼气,悄悄抬手以袖拭额头的汗,眼睛觑向仍跪得如松柏般不动分毫的褚元墨。 也就楚侯敢激怒圣上不怕砍脑袋,换了第二个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也是若非事关欣怡公主,圣上压根不会动怒于楚侯。 楚侯是几世修来的福份啊,竟得如此厚重的圣宠,别人也只有眼红的份儿。 “你这性子,若哪日被敌国俘了去,朕也不担心你屈服。”圣上脸上尽是满意的笑,语气与心间皆是赞赏,“退下吧。” “臣,告退。”褚元墨起身后退三步,转身大步离开。 离开文德殿,走到离毕庆殿尚有百余步时,褚元墨遇到在都堂处理完公务出来的珞君山,两人远远互相拱手,无言结伴步行至百余步之外骑马出宫。 出了宫门,骑马走在百姓群中,珞君山主动挑开话题。 “听闻小女说,与楚侯结伴出游长了见识。” 乍闻此话,褚元墨满头雾水。 与珞姑娘结伴出游? 他微笑着向珞君山拱手,“还请珞相公明示得明白些。” 第五十七章 珞姑娘那根小草 珞君山看眼他,脸上噙着令人参不透的淡笑,别开头间长叹口气。 “楚侯有所不知,小女几日前与珞某怄气,想到家庵清静几日,哪曾料想她竟未去家庵,急得珞某与夫人团团转,将京城里里外外都翻了好几翻,还惊动了傅尚书,可最后你猜怎么着?她说与楚侯出远门游玩了,你说她顽劣不顽劣?” 褚元墨听了,无语地暗扶额。 这小姑娘,定是报他偷听她们主仆说话的仇,陷害他。 “虽说带着妮子,相信楚侯也带着小斯,可毕竟仍是于礼不合,纵然不想罚她,没办法啊!”珞君山又看眼不作声的褚元墨,“珞某只得罚她在家庵抄一百零八遍经文,师太满意了方可回城。楚侯以为,这罚得重吗?” 褚元墨懂珞君山故意讲这些与他听的意思,一则探珞姑娘所言真假,二则暗责他年长珞姑娘许多也不懂男女有别该避嫌,想害珞姑娘失了清誉老牛吃嫩草不成。 嗯……珞姑娘那根小草,他还真不想吃。 “倒不算重。”褚元墨道,“一来祈了愿,二来思了过,三来练了字。“微顿,略作解释,“珞相公大可放心,褚某未曾与珞姑娘结伴出游。” 珞君山听了,脸上的淡笑加深了些。 他就知道,定是晏儿那小妮子胡乱掰扯,跑去玩儿还不敢承认,他拿楚侯掰成俩人,她也拿楚侯来编排与他耍小心机,有这般做闺女儿的吗? “似楚侯这般懂事理的,也是叫人放心之人。”珞君山说罢又笑了笑,“说到祈愿,小女确是对她已过世多年的楚世伯父一家极上心,时常念经抄佛经,还去庙里上香祈愿,此次的经文又是为楚世伯一家抄的……” 听闻珞青晏为楚家抄经文,褚元墨惊讶得走了神。 珞楚两家世代交已久他很清楚,也清楚记得前世,在京为官的父亲官升翰林,他与家人离开平阳郡清水县入京后,珞家那个人见惹人喜爱的小姑娘经常随珞夫人过府玩,每每见到他都会极有礼地冲他笑。 想来,那时的周青青也只比她年长一岁。 “楚侯入府一坐?” 珞君山的话蓦然入耳,褚元墨收回思绪,发现竟已过了太学、国子监到相府门前,而他后面的话一字未听入耳,却仍能淡定地拱了拱手,“多谢珞相公盛情,尚有要务在身,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如此便不妨碍楚侯处理公务,请。”珞君山比了个手势后下马,向褚元墨拱了拱手。 褚元墨又拱了拱手,抖了下缰绳离开。 珞君山目送他离去的挺拔背影良晌,转身步上台阶。 “到府门口了吗?”傅芊儿由珞家庵回到城内,虽说坐马车,可仍是出了身香汗,正摇着团扇扇风。 “已到蕃坊附近,一会儿便到府门口。”马夫应着。 傅芊儿伸手掀窗棂内帘,竟意外看到褚元墨骑马远远迎面而来,惊喜来得如此措手不及。 “停!快停马车!” 马车急急停下。 傅芊儿提裙摆钻出马车厢下去,“你先回去罢。” 马车方走,褚元墨骑着马走近了。 傅芊立马儿带着娟儿,装作意外的样子走至街内一些,盈盈一P福身,“奴家见过楚侯。” 第五十八章 的确鲁莽 褚元墨初始并未注意到傅芊儿,这下是注意到了,勒马停了下来,粗略打量了眼她,忆起她是傅知南妹妹,面上却也未露半丝偶遇的欣然。 “免礼。” 傅芊儿平身后抬头微垂的头,半羞涩地看眼他又垂下,“不知楚侯可还记得奴家?” “傅尚书之妹。”褚元墨淡道,“拦马有何事?” 他仍记得自己,傅芊儿暗喜在心,温婉道,“并无重要之事。奴家方自城外的珞家庵探望珞姑娘回来,未曾想路遇楚侯,忆起日前诗茶会上楚侯所作的那首诗极富回忆之情,忍不住上前拦了楚侯宝驹,望楚侯莫怪奴家鲁莽。” “的确鲁莽。”褚元墨淡道,“本侯的军纪森严,凡无官职要务在身阻拦者无故阻拦,男杖一十,女杖五。今日本侯便当提个醒,傅姑娘请记牢,日后再犯同等错误,依军法处置。” 傅芊儿脸上的羞涩消失不见,心中的暗喜也凝成冰块,敷了薄妆的脸上隐着层打击,未料及他是这般铁面无情。 “可华夏朝并无官职在身的女子啊,这如何算?” “傅姑娘可问令兄傅尚书,自然便懂了。”褚元墨说完向她微颔首,抖了抖缰绳,宝驹绕过她离开。 傅芊儿转回身福身相送,好一会儿才平身,眺望着络绎往来的人群中褚元墨高高在上的挺拔背影,一直看着他越过蕃坊转弯向御街,而楚侯府便在御街后面。 “哟,这不是傅姑娘吗。” 侧边娇声响起,傅芊儿偏头,看到镇国公府的赵四姑娘,以及骠骑大将军府的李三姑娘正停下脚步来,后面的妮子拎了一堆买来的东西,她神色间顷刻露出抹怯意,弱柳扶风的福身,“赵四姑娘,李三姑娘。” 赵四姑娘不屑的高扬下巴,正想语出教训傅芊儿,被旁边的李三姑娘拉了拉衣袖,她看向李三姑娘。 李三姑娘低声道,“妹妹,她毕竟是刑部尚书妹妹,虽说傅尚书权力不如大理卿强,可也是三司使之一,在官场上长辈们都是要走动的。” “怕什么,我阿翁乃镇国公,有先王恩泽在身。”赵四姑娘冷哼。 “那也只是先王,如今你阿翁与我阿翁都是吃俸禄的闲官而已,当今圣上最为恩宠的是楚侯——” “三姐姐怕什么?我阿翁是只有名号,可还有欣怡公主帮咱们。”赵四姑娘冷盯眼傅芊儿,傅芊儿垂下头,她想了想,继续道,“三姐姐也提醒得对,便是要找她麻烦,也得等珞青晏那不要脸的回来再教训。” 原本以为会被当街羞辱一番,却见她们自身旁过去撞了下自己肩膀便走了,傅芊儿回头看她们背影,也转身往家走。 这京城相较于平阳郡,人与人之间的你争我夺,有过之无不及。 褚元墨回府后在听青院花厅未见着周青青,传了方内知才知被带去慈安居近一个时辰了也未放人,转身便往慈安居去了。 守在蜿蜒游廊尽头处慈安居月亮门外身穿素色半臂褙子的两名妮子,见三公子大步绕来了,其中一名忙转身要进去禀报。 “不想断手断脚,站好。”褚元墨喜怒不形于色,话落间已跨入月亮门。 而妮子,惨白着脸僵站在原地。 第五十九章 你,随时可以休了 “周青青人呢?” 进了慈安居的花厅内,褚元墨并未看到周青青本人,开口问依旧闭眼打坐念佛的褚老太太。 而坐在圆杌上喝茶的褚夫人见他突然进来,开门见山便要人,觑眼褚老太太那边,小心翼翼抿着嘴将嘴里的茶慢慢咽进肚子里。 “走了。”她道。 褚元墨睐向她,“你赶走的?” “什么叫赶?她原本便不是这儿的人,有什么资格待这儿。”褚夫人嘲讽。 “周青青无资格,你也无资格。”褚元墨说罢转身离开。 褚夫人听到他那话,气得站起来冲他背影大喊,“褚元墨,我是你母亲,我无资格天下便无人有资格!” “我褚元墨的母亲在离院。”已走到珠帘处的褚元墨顿下脚步,半侧身回看她,“你,随时可以休了。” 褚夫人瞬时瞠大双眼,而褚元墨已经走了。 大步流星步出慈安居月亮门,褚夫人的哭喊声响起,褚元墨吩咐虚竹,“让刘安带人找周青青。” 褚老太太被褚夫人吵得无法静心,“啪”一声拍了炕桌,褚夫人顿时噎住哭喊声,两滴泪挂在睫毛上,尽是委屈的看她。 “我叫你忍,你忍了吗?把他惹恼了你便滚出侯府!还当这儿是任你横行的褚家大院?这是吗!”褚老太太质问她,“你听清楚了,这是圣上赏赐他的侯府,连他的封号都是圣上命人快马加鞭赶赴战地任他挑,挑好了直接听封接旨!这是我们褚氏几辈甚至十几辈最大的荣耀,可惜……” “可惜什么?”褚夫人不懂。 “可惜他只是姨娘出的庶子。”褚老太太长叹口气,斜眼她,“你们正房的脸不疼吗?一个无名无份儿的姨娘生出贵子,你这个有名有份儿的正妻却生出两个连官边儿都沾不上的儿子。当初叫你将他收在你名下,你还嫌弃,如今轮到人家嫌弃你了!” 褚夫人更觉委屈,“他出生的时候老爷请山人算过八字,山人都说命定贫贱,哪里晓得他竟翻成了富贵命嘛!” “你不晓得的事儿多了,差这一件吗?”褚老太太烦得都不想看到她,想了想道,“三郞不会无缘无故带周青青回来,只怕来历不简单,你去查查,若三郞有心想娶她,我们心里也有谱是不是个好拿捏的。” 褚夫人应了声便告退。 周青青自楚侯府后门离开后便跑得离楚侯府远远的,生怕又被抓回去见那个残暴的侯爷,一想起褚夫人说的话她便浑身打颤。 只是她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看过一摊摊包子铺、糕点铺、饭馆,看着别人香喷喷吃着东西,周青青饿得更慌。 在看到一处食摊上一名妇人带着孩子去结帐,剩有包子饼子,周青青猛咽口水,顾不得许多冲过去抓了便跑。 “有人偷东西了,快抓住她!”食摊老板大喊大叫。 周青青边吃边死命窜在人群里逃跑,不忘回头看追在后边的人。 “傅尚书请。” “大理正大人留步。”傅知南朝哈腰的大理正比了个留步的手势,转身离开。 路经胭脂摊,傅知南想到妹妹,停下来想挑一挑,却遭人迎面撞上来,两人双双摔地上。 “抓住她!” 第六十章 竟觉确有可能 “周青青?!” 看清压在身上之人,傅知南颇为愕然的看着她,然后看向她手里还抓着吃了一半的包子,再看向她身后追过来要抓她的汉子,忙拉着她起来,街上撞到他,周青青也是很诧然,脑子挺懵的跟着他起来。 经过商量,傅知南赔了银钱息事宁人后带周青青回傅府,将她安置在后院的一处小院落里,又派了两名妮子伺候,这才离开回书斋。 刚到书斋前的院廊下,看到杨武站在书斋门前等,而杨武也已看到他,主动迎上前来。 “属下见过公子。” 傅知南微颔首,迳自往书斋走,“今日我与大理正见面什么都未探出来,口风紧得很。”话落推门走进书斋内,“你可有眉目?” 跟在后面的杨武道,“属下去了趟‘十里香’,见到了大里卿的爱翠,她原本装傻不说,属下灌醉她便什么都说了,她睡过去前才说了个称呼,楚侯。” “楚侯?”傅知南吃惊地猛地回身看他,而后紧锁眉峰,“你是不是未听清?” 楚侯怎会通过大理卿插手此事,理由何在? 杨武回忆了下,微蹙眉道,“应当不至于,属下是贴着耳朵听的,她说了三遍。” 傅知南微眯眼,琢磨楚侯有何理由插手他的家务事儿,想着想着,不经意想起日前诗茶会后,傅芊儿对他说楚侯针对他的话儿。 彼时听了只觉得是傅芊儿胡猜乱扯,此时两次事情关联,竟觉确有可能。 “策!” 一匹骏马疾奔在京城外官道上,马背上坐着青袍郞君的矫健身背,约莫正午来到珞家庵门前。 珞青松跨腿跳下马,将马儿拴在庵门侧边的拴马石柱上,然后去敲门。 一名小姑子开的门,见是珞青松,双手合十低道,“不知珞施主到来,小尼罪过。” “小师姑多礼,珞某来看舍妹。”珞青松双手合十回礼道。 “珞施主请随小尼来。” 在庵院后舍厢的禅房内见到了正在专心抄经文的珞青晏,陪坐在旁的寒竹见到珞青松,忙要开口行礼,被他抬手制止。 珞青松悄声来到珞青晏身后负手而立,看她认真写的经文。 “不错,又有所精进。” 珞青晏被蓦然响起的声音吓一跳回头,羊毫笔画了道墨将写完的那张纸上,她转回身看那纸,立马将毛笔放到笔搁上,回头叉腰瞪他。 “二哥,给我抄回来!” 珞青松扇子一摇,特地作出风度翩翩的样子道,“没问题!”说罢扇子一收扔她怀里,坐到她对面去。 他来此,便是帮她抄经文好早些回城内,为楚世伯父一家抄经文祈愿谁抄都一样。 寒竹忙伺候笔墨。 “听闻你在家庵便立马赶过来,二哥待你比大哥好吧?”珞青松拿着羊毫笔沾了沾墨汁,开始抄起经文来。 “不陪红粉啦?”珞青晏接过寒竹递来的包子一点点撕着吃,还不忘喂珞青松。 “说到这个,昨儿个二哥去了伪十里香,汉子和半老徐娘竟都标了价,还大把大把的男女点他们名儿伺候。”说到这他抬头看她,“据说,他俩是夫妻。”说罢冲她挤眉弄眼。 珞青晏暗抽眼角,可很快想到—— 莫非是那对牙人夫妇? 第六十一章 楚侯真是好雅兴呀 夜深,禅房里点着油灯,珞青晏仍坐在炕桌前写经文,寒竹坐在对面,在以绣花圈固定的手绢上绣花样儿。 白日珞青松已抄了一半,他走后珞青晏继续抄,抄完这最后一遍便完成一百零八遍交给师太。 漆黑夜色里,庵墙上掠过抹幽影。 幽影飞岩走壁上了舍厢屋顶在禅房的位置停下,而后直接在屋脊躺下,头枕着双臂,支着长腿赏星看月,夏风如纱温柔吹拂。 毛笔放在笔搁上的轻微声响起,珞青晏拿起最后抄好的经文轻轻吹着气儿,满意地看着收尾的最后一页纸,思及明日得入楚侯府才能见着周青青,便蹙起了眉头琢磨怎样见着周青青。 “姑娘,抄完了?”寒竹停下手里的活问道。 珞青晏轻轻点头,看着那摞经文,极具成就感道,“今年为楚世伯父一家抄的第三回一百零八遍经文完成。” 躺在屋脊上赏星看月的人,听到屋脊下的话,眼神微微愣了下。 “若非白日给了一遍抄好的傅姑娘,姑娘早可以歇下了,也不至于多熬一夜。”寒竹咕哝着收拾好笔墨和抄好的经文,整齐放到矮榻对面的六仙桌上去。 在拿着绣花圈看她绣的花样儿的珞青晏,听她说到傅芊儿,抬头看眼她又看回花样儿,“傅姑娘有孝心,诗作得好,女红也绣得挺不错的,最主要是性子敦厚。” “我家姑娘的女红才是极好的,别的都比不上姑娘。”寒竹的语气颇是骄傲。 珞青晏自袖口抽出傅芊儿送她的那条丝绢儿,摊开于炕桌上给她瞧,寒竹走过去歪头看。 “是比奴婢绣得好,可仍是比不上姑娘。” 珞青晏无奈叹口气,极是爱惜的将丝绢儿收好,自矮榻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好累,歇息吧。” 关门的声音不久响起。 待舍厢安静了,屋脊上的人才跃下来,正要摸黑进禅房,看到支摘窗未关,便由窗口进去,摸黑以火折子点燃六仙桌上的油灯,桌上整齐摆放的经文与墨宝落入眼帘。 褚元墨伸手拿起最上面那张经文,默念经文的同时在长凳坐下。 厢房内,已躺下的珞青晏思及禅房的窗似乎未关的睁开眼,匆忙掀被下床,自床边的椸枷拿了褙子披上后出去。 禅房内,褚元墨翻了几下那厚厚的一摞经文,倾身正要吹熄油灯—— “楚侯真是好雅兴呀。” 珞青晏由窗口侧边出来,站在窗口外,似笑非笑的望着里边保持着吹熄油灯之姿的褚元墨。 他坐正身躯,与珞青晏对视。 珞青晏步离窗口处,推门进来,他泰然自若站起来,单手负于身后。 “珞姑娘。” 珞青晏向他轻盈福了个身,“楚侯有此雅兴,是否也有夜探女子闺房的嗜好?” 夜探被逮个正着这还是褚元墨头一遭,感觉不能说好,却也谈不上糟糕,左右并非在战地。 “听闻令兄在此,特找来,不料进错门。”他仍是泰然自若的脸不红气不喘胡掐大话。 珞青晏打进来便盯着他看,双眼都不带眨一下,“奴家的二哥夕阳西下之前便回去了,楚侯不晓得?” “不晓得。” “大骗子。”她轻道。 “谁大骗子?”他微拧眉峰。 “你呗!” “……” 第六十二章 看着小小个,还不轻 “楚侯来此作甚奴家不晓得,但绝非来找奴家二哥。”珞青晏说完看向六仙桌上那摞经文,“该不会是想偷奴家的经文吧?” 听到后面的话,褚元墨额头滑下一排黑线。 “您上回偷马,这回改偷经文,您对佛祖实在太不敬了!”珞青晏责怪道,“经文要自己抄才有诚意,心诚则灵,知道吗?” 褚元墨盯了她良晌才开口,“本侯的确并非来找珞二公子。” 坦白来得如此突然,珞青晏懵了懵才有反应,“那您来此作甚?” 褚元墨将另一只手也负于身手,绕过六仙桌踱到她跟前,慢悠悠俯身,她吓得身子微后仰了仰,头偏向一边躲避他的靠近。 “楚侯请自重!” “自重?”褚元墨停止靠近,却也并未放过她,目光盯着她姣好的侧颜看,“本侯特地来找珞姑娘夜会,你说,孤男寡女如何自重,嗯?” 珞青晏紧张得心跳加速,“你再不退开,我要喊人了!” “喊。”褚元墨又靠近她半分。 她吓得猛然往后仰,身子瞬间失衡往后跌,下意识伸手拽住他襟口。 咚! 两人双双摔下去。 褚元墨反应极快的伸手揽住珞青晏柳腰,另一手以掌支着地面,而珞青晏双手出于本能反应的搂住他脖子,身体下半贴地,上半悬空。 二人大眼瞪小眼。 “登徒子,放开!”珞青晏脸红如霞收回双手护于胸前低骂他。 褚元墨淡睐眼她那动作,似真还假道,“珞姑娘与本侯都私下结伴出游好几日了,不是应当熟稔了吗?今夜本侯特来此会珞姑娘,不应该高兴吗?如此凶悍好吗?” 听到他说“结伴出游”四字,珞青晏才明白他来此作甚,原来他晓得自己拿与他结伴出游来作借口,算帐来了。 “呵呵呵……”她只能干笑回应。 瞧她装傻的模样,褚元墨蓦地手一松,她咚一下摔地面上,他则爬了起来,“看着小小个,还不轻。” “喂,你怎半点君子风度都没有!”珞青晏边揉着头边爬起来。 而褚元墨此时已搭腿坐到了长凳上,一手以指腹有下没下轻叩着桌面,瞥向她,“倒茶。” “没茶!”珞青晏鼓着腮帮子气呼呼道。 “那便喝了你。”他伸手拉她。 她一个机灵往边上躲,瞪着他好一会儿才避着他挪到他对面,伸手倒茶。 “请喝茶。” 褚元墨拿起茶喝了口,又睐向对面的小姑娘,“胆子不小拿本侯做借口,问过本侯了吗?那般想嫁本侯直说便是,用不着毁自个清誉不够还要搭上本侯的。” 珞青晏被他这话气得指着他瞠大杏眼,俏脸红透,“与自己过不去的才会想嫁你,你还真当自己是香饽饽,只管是个女的都争着抢着要,也不看看自己在京城名声多狼藉!” “你又好多少。”他淡讥。 “奴家偏喜欢声名狼藉,如何!”她气怼。 对于她的气恼,他不以为意的转而看向经文,“珞家果然与楚家情分深厚,珞姑娘为楚学士一家抄经祈愿足见诚心。与楚家交好的周家,珞姑娘自然也是晓得的是吗?” 珞青晏一时未明白,“哪个周家?” “平阳郡清水县,周允合家。” 乍然听到前世爹爹的姓名,珞青晏呆愕。 第六十三章 本侯心胸就是如此狭隘 前世,她有记忆以来至被牙人拐走前,逢年过节都有来自京城的礼品,因此每到过节她们三姐妹都会追问娘,娘也只是提一嘴楚家,也不曾多说关于楚家,更不晓得周楚两家竟也有交好之情。 “楚侯问这做甚?”珞青晏暗留心眼问褚元墨,“听起来,您倒是熟悉周家。” 不然将周青青由大理寺带走做甚? “不熟悉。”褚元墨看着她道,“本侯去平阳郡办事时,凑巧遇到件冤案,这件冤案的主人公,便是罗家养妇周青青。” 珞青晏面上惊讶却是暗蹙眉疑惑,莫非自己推测错,他不是与傅知南作对? “以珞家与楚家的世交之情,应是晓得楚家与周家交好之情,珞姑娘可知晓?”褚元墨问道。 这有点儿为难住珞青晏了。 前世她被拐走时才七岁,哪里晓得许多事情,今世重生后也并未听爹爹和娘提及周家,连楚家都极少提及,若非她偶尔提一嘴楚世伯他们,爹爹和娘都不会主动提。不过也应是情理中,一大家人都不在了,提再多也是徒增伤感。 楚侯晓得周青青这件冤案,他定是去过罗家,也定听人说起过她在寻周青青,更甚者他或许还见她去过罗家。 因此,她若说爹爹和娘未提过而他又晓得她在寻周青青,那她该如何解释,再者,他莫名提此事必有用意。 “听家父家母提过一些。”珞青晏道,“日前奴家便是瞒着家中前往平阳郡广陵县寻周青青。” 不若坦白些,如此一来,楚侯便没法怀疑她的说辞。 “为何瞒着?”褚元墨双眼一瞬不瞬盯着她。 “因为女子不可独自出远门,而奴家又尤为顽劣不受长辈管束啊!”珞青晏耸了耸肩道,“华夏朝哪条律法讲女子不可出远门?没有,那便是可以的呀!再者,家父家母并不晓得周家所发生的事,是奴家这两年千辛万苦寻到的线索,偏偏遭出不得远门绊住脚。” “因此,你才与珞相公说与本侯结伴出游做逃责借口。” 较之珞君山的不知情,褚元墨其实很意外珞青晏竟为了楚家查周家。 珞青晏微抿了抿嘴,坦白道,“这只是其一,其二为报那夜林中您偷听说话。” 闻言,褚元墨嘴角边浮现抹“果然如此”的轻笑,“本侯便是听到又如何,华夏朝名门女子及笄之时择亲乃常态。”微顿道,“幸而珞相公瞧不上本侯,否则依你的借口,非嫁本侯不可。” 珞青晏不客气轻“呸”了声,颇气恼道,“便是再嫁傅知南也不嫁你!” 褚元墨:“……” 珞青晏:“……” 她疯了吧,谁不好说非说傅知南那个混蛋! 褚元墨未注意她话里的语病,微扬眉,“傅知南一瞧便是困苦之相,怕是官途多舛,珞姑娘另择良人为好。” 珞青晏微瞠杏眼,“喂,你这人心胸怎如此狭隘见不得别人好,又不是山人道长,看什么相,劝你最好善良!” 褚元墨倏尔起身,低头微顺着衣袍,“本侯心胸就是如此狭隘,珞姑娘看不惯别看。”说罢抬眼帘睥视她。 善良,也得看对谁,傅知南今生注定心想事难成。 找回周青青后,他绝不会让她再受到伤害。 第六十四章 他一介武夫 珞青晏张了张嘴,竟是无言以对。 他看向那摞经文,“字不错。” 她跟着看过去,一点儿也不谦虚,“自然!” “可惜,多了些心浮气躁。”他抬脚往门口走,走了几步侧回身看她,“心浮气躁写出来的经文,算心诚吗?” 她听了,伸手拿起张经文看,没看出“心浮气躁”,再转头,门口已无人,不由又看回经文,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毛病,不禁气恼地扔到桌面。 他一介武夫看得懂字才怪,胡说八道气她的吧! 直到回到厢房,珞青晏方想到,凭什么他问什么她答什么,她还一个问题都未问他,她还要见周青青呢! 翌日,珞青晏与寒竹在家庵用过斋饭后,上了绿妮子专程来接她们的马车回城。 入了城门,珞青晏便派小斯去傅府通知傅芊儿。 傅芊儿收到消息当即让娟儿去书斋看傅知南在不在,却由内知口中得知傅知南去了后院的一处小院。 傅芊儿便带着绢儿过去,可才到小院子的院墙边便听到里边儿传来女子轻柔的说话声,还有傅知南的声音。 “娟儿,此处何时住了人?”傅芊行问。 娟儿摇头,“奴婢未听人说起。” 傅芊儿看眼墙头,莲步至院门侧边,里边的话清晰传出来。 “周姑娘,你大可安心住这儿,你家人本官会派人帮你找,等找到了你们一家人便可团圆。” “多谢傅大人。”周青青满含感激道,“大人的大恩大德,奴家愿当牛做马回报,做任何事都可以……” “哥哥,你在里面吗?”傅芊儿陡然开口打断周青青的话。 傅知南偏头看向梅花纹院门,看眼周青青后起身去开门。 周青青同时起身,微垂着头站在石桌旁。 经过一番梳洗整理后的周青青,面容姣好,肤色白净可人,身材窈窕,尤其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看人便是含情脉脉的动人。 院门外,傅芊儿对傅知南低声道,“哥哥,方才妹妹接到珞姑娘遣人捎来消息,她回到城内了。” 傅知南一脸意外,眉眼间都染了笑意,“你与珞姑娘能交好为兄也放心了,有做不了主的事也好有人为你拿一拿主意。” “若有位嫂嫂更好,不必日日往外跑。”傅芊儿话中有话道,“哥哥,昨儿妹妹去珞家庵看珞姑娘,从她的话里听出些女孩家心思,对哥哥似乎有别于其他男子之意呢。” 傅知南听了虽暗喜在心,却不忘提醒傅芊儿,“此话可不能乱讲,传出去有碍名声。” “哥哥,妹妹怎可能乱讲嘛!”傅芊儿微跺了下脚,“珞姑娘如今在京城的名声如何有耳朵的都晓得了,便是传了出去,名声再难听也只那样了,再说她不会在意的啦!” 何况,传出去且能撮合哥哥和珞姑娘呢。 “胡闹。”傅知南低斥,“女子之名再难听也不可雪上加霜,你还与她交好呢,更不可如此伤人心。” 傅芊儿伸手抱他手臂,“好嘛好嘛,妹妹保证日后定不乱讲。”见他点头,她才继续说,“哥哥,那你对珞姑娘可有意?” 小院内,周青青也竖起了耳朵听傅知南的回答。 第六十五章 哪个男子会不仰慕 傅知南微长叹一声,略眯眼望着远方,脑海中浮现珞青晏惹人心动的音容笑貌,“珞姑娘是世间难得的极好女子,光是才气便已万丈光芒。”说罢,收回目光看傅芊儿,“你说,哪个男子会不仰慕?” 傅芊儿眉开眼笑起来,“哥哥,舅舅舅母他们应是快入京了,介时与舅母说一说,在平阳郡时舅母时常念叨哥哥没个人陪着嘘寒问暖,如今可放心了。” 瞧她那乐观样,傅知南可没那般乐观。 人家珞姑娘出身名门望族,有可能看得上他吗?且不说珞姑娘,单说珞相公…… “哥哥,此处何时住了人?”傅芊儿看向小院门问道。 傅知南也看向小院门口,简略道,“只是个借住此处的可怜人,等找到家人便离开这儿了。” 傅芊儿听了,先前的疑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又笑了起来。 “公子,杨武回来了。”内知过来禀报。 傅知南与傅芊儿便一路说着话儿相携离开后院。 低低的说话声渐远,周青青走至院门口处,恰好看到傅知南伟岸的背影和傅芊儿娇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微微垂下了头,也垂下了眼帘遮住眼底的思绪。 “珞姑娘送了手抄经文与你?”走在通向书斋的游廊下,傅知南讶异看向傅芊儿,立马联想到那张灰毛飞奴传来的信条,当即道,“快拿与我瞧瞧。” 傅芊儿只当他是因着喜欢珞姑娘连带着珞姑娘的东西也想一观,没多想的点了头,折步回了自己院子去取手抄经文。 傅知南到书斋门口,杨武不着痕迹收回飘远的视线,抱拳道,“公子,属下昨夜在大理卿的书斋内找到封信。”话落忙自怀内将信掏出来。 傅知南将信拆开来看,信纸上的字体虽堪入眼,却是大小不一且有些歪扭,而落款仅一字:楚。 “单凭一封信……”傅知南话说一半拿着信的手负于身后,长出口气摇摇头,“况且这字,不相信出自楚侯之手。” “哥哥。”傅芊儿的声音响起。 傅知南与杨武双双望向声源处,傅知南正了正身体,杨武垂下头微往边上退。 傅芊儿许是很高兴,是小跑着来到傅知南身旁,将藏在身后对折起来的手抄经文献宝似的双手呈到他面前。 “哥哥看,珞姑娘的字写得极好,妹妹羡慕至极。” 傅知南看眼她,动作显得有些急的抬手拿过手抄经文,翻开看,几页纸都粗略看了遍,眼底尽是欣赏,而后转身推门进书斋。 “哥哥,你若喜欢便送你了,我回去了。”见他拿了经文如此急匆匆进去了,以为他高兴,傅芊儿高兴说完转身走了。 “姑娘慢走。”垂头静立一旁做隐形人的杨武蓦然开口。 傅芊儿闻声回头,然仅是淡扫眼他扭头走了。 “杨武。” 杨武进书斋前瞥了眼傅芊儿离去的背影,来到平头案前拱了拱手,“公子。” “你看。”傅知南将信条与手抄经文递给他。 杨武双手接过,一一看过,道,“字出自一人之手。” 傅知南微颔首。 原来,那信条真是珞姑娘写的。 第六十六章 定要圆前世求而难得的奢望 珞青晏回到相府的一路上听到不少关于自己的闲言,一旁的绿妮子与寒竹听一句怼一句,她却听得津津有味。 珞夫人早已在垂花门前等着。 “娘,日头毒,怎在这儿站。”珞青晏绕过影壁,见珞夫人站在日头下,快步上前挽她手臂一同入垂花门。 “娘高兴啊!”珞夫人笑道,“你一回来,便有好事来。” 珞青晏可是真好奇,以往娘最为高兴的有两件事情,首先是母舅家来人,可外婆前年寿终正寝,舅舅他们得守孝三年,如今离三年还有半年,因此不可能是母舅家来人。 “莫非是娘要进宫见贵妃娘娘了?”此乃第二件令娘高兴之事。 “不是我,是你。”珞夫人笑着拉她手跨过中堂门槛进去往偏厅走。 妮子们忙着上茶端糕点上桌,一时看起来挺忙碌。 珞青晏听懵了,边在圆桌边的的四脚圆杌坐下边道,“贵妃娘娘与娘才是金兰姐妹,要见她也是您见,怎倒成了女儿。” 说完拿了个金橘剥皮,偏大厅内立时飘满橘子味儿。 珞夫人看了眼李嬷嬷,李嬷嬷转身而去。 珞青晏将剥好皮的金橘掰成两半,大的一半递给珞夫人,珞夫人拿了她另一只手上少的那半。 “昨儿你二哥回来与娘说,你今日日升便可回家,你爹定是听见了,寅时中出门上的朝,天未亮便有人送你爱吃的金橘上门。你爹心里疼你疼得紧,可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吃着金橘的珞青晏抿嘴笑,想起前世也同样疼她的傻爹爹。 也不晓得他在哪儿,何时才能找到他。 今世只求能将周家人找到团圆便可,幸运的是已找到周青青,定要让她过上幸福富足的日子,也算圆了自己前世求而难得的奢望。 可如今她仍是待字闺中的女儿身,京城里尚好说,想随意出远门可就难了,若能自由行走,既方便寻人,又方便做生意,两全其美岂不美哉…… “晏儿,听见娘说的话没?进了宫定要记得去给贵妃娘娘请安。”珞夫人戳了戳珞青晏走神的脑袋,见她双眼还在发直,没好气道,“一回来魂便给勾走了,京城外边有那般好玩儿?” 珞青晏回过神,听见她的念叨,“嘿嘿”傻笑,却是实话实说,“比京城好玩儿多了,这京城有什么好玩的,看来看去尽是数人头。” “依娘看啊,你是想玩想疯了,疯妮子一个……”珞夫人佯怒数她。 珞青晏暗吐舌,正打算摸两个金橘子撒腿跑人,李嬷嬷恰好拿了帖子来,珞夫人这才打住喋喋不休的唠叨话儿,拿过帖子放到珞青晏面前。 “这是欣怡公主使人送来的游园戏玩帖子,五品官以上未出阁的姑娘都有一份儿。欣怡公主日前私自出宫被圣上禁足宫中,今儿方解禁,圣上心疼她受委屈,同意她借此一解苦闷……”珞夫人的话匣又开了。 看着帖子的珞青晏:“……” 她这才刚进门,欣怡公主的帖子便上手,早晓得如此,且不如晚个一日再回来,也可免去给贵妃娘娘请安。 “记住一定要去给贵妃娘请安。”珞夫人再三叮嘱。 第六十七章 她将是侯府夫人 珞青晏算准了时辰才梳妆打扮好出门,珞君山恰好自宫内回到府门前,珞青晏立马蹦上前搂着珞君山手臂撒娇哄他。 珞君山没繃住,笑了,却仍板脸瞠目,没好气的低声数落她,“刚受完罚又不长记性了,大街上没大没小,成何体统。” 珞青晏立马松手规规距距站好,却是笑嘻嘻的歪头歪脑凑到他面前,“爹爹,金橘很甜哦,您也尝尝。” 珞君山尚未反应过来,左手心里便多了个玩意儿,鼻息间飘着浓浓的橘香,板着的脸微一怔忡,垂头看左手,手心里的玩意儿,可不就是闺女爱吃的金橘吗。 金橘乃是贡物,原本并非京城人的宠儿,因着得圣宠的静贵妃爱吃,市价瞬间飙升,成了平民百姓吃不起的稀罕物,便是三等中户人家也非日日吃得起。 而珞青晏打小便爱吃,每到金橘上市季节,珞君山都会买来尽着她。 看着掌心里的金橘,珞君山眼眶突然湿润了,再抬头,珞青晏的马车正缓缓离开府门前。 还是闺女儿好,晓得心疼爹爹。 珞君山嘴角微上扬,转身上台阶间动手剥金橘吃,空气里的橘香更为浓郁。 珞青晏绕道前往傅府同傅芊儿结伴儿一同入宫,在过横街至蕃坊角街处,意外见到自校场骑马回府的褚元墨,九皇子竟也在一起,不想引起他们注意的放下了内帘。 偏不巧,褚元墨偏头与九皇子拱手时,看到帘子放下间珞青晏的半张脸。 “师父,父皇交待我办的任务怎办?”九皇子苦哈着俊脸说,“也就给欣怡看一眼,又不是少块肉——” “免谈。九殿下请回,恕不招待。”褚元墨说完策马往侯府方向。 回到府门前下马,一脚方跨入府门门槛,女人的大哭大喊声隐隐传来,不多会儿方内知急匆匆跑过来禀报。 “侯爷您可回来了,大事儿不好了啊!” “何事如此慌张。”褚元墨仅瞥了眼方内知,大步往内里走,极快绕过影壁。 快步跟在后面的方内知急道,“老爷和夫人打起来了!” 褚元墨脚步微微顿,接着继续走,“如此小事莫扰本侯。” “这哪是小事儿啊侯爷。”方内知急得火烧眉毛般,“老爷要抬姨娘入门,夫人说要打死外面那个贱人,老爷便打了夫人——” “方内知。”褚元墨停下脚步侧头看他,方内知嘴尚未合拢,也看他,褚元墨一派云淡风轻道,“不要拿破事扰本侯清静。” “啊?哦……”方内知又懵又茫然。 褚元墨径自往听青院走,快到院门口时,虚竹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干得好。”褚元墨道。 “属下只是按着侯爷想的去办。”虚竹实话道,“褚老爷外面还有儿女。” 褚元墨推门走进书斋,“周青青有消息了吗?” “全城可搜的地儿都搜遍了,不见人影。” 褚元墨闻言回头看他,“不可搜的便夜探,务必找到她。” 虚竹没有立马领命,只是静静看着他。 褚元墨踱步至支摘窗边,微俯身躯双掌撑于窗槛上,微眯眼望庭园里的花草,低道,“她将是侯府夫人。” 虚竹一愣,而后立即抱拳,“属下定完成任务!” 第六十八章 欣怡公主 珞青晏与傅芊儿在宫门前下马车时,遇到恰好也刚到宫门处从五品的监察御史之女林五姑娘。 珞青晏与林五姑娘同年生,不论是待人接物还是性格喜好都相似,因此,初相见便彼此心生好感,天长日久下成了往来的闺友。 珞青晏大方地将傅芊儿介绍与林五姑娘互相认识,二人互相见礼。 林五姑娘浅笑着看眼珞青晏,看回傅芊儿道,“上回诗茶会没去成,这回总算是见着傅姑娘了,长得可真是标致,比珞姑娘还胜三分。” 傅芊儿听了,笑得双眼微微眯起,谦承道,“林五姑娘与珞妹妹才是呢。” “你们都姐妹相称了,那我算什么?”林五姑娘故意问珞青晏,其实心里一点也不在意。 珞青晏亲昵拉她手,“你呀,便作小妹吧!”说罢与傅芊儿相对而笑,伸另一手拉傅芊儿手,三人一齐入宫门,随内侍监走。 她们进去后,镇公国府的赵四姑娘与骠骑大将军府的李三姑娘也来了,二人结伴尾随于后入宫门。 此次游园戏玩会,圣上特恩许设于御花园内,也是体现圣上尤为恩宠欣怡公主的方式之一。 欣怡公主为温婉的淳妃所出,淳妃虽不甚得宠,但欣怡公主却甚得圣上宠爱,受宠程度远超别的妃嫔所出的公主,而之所以如此受宠,初因还得由欣怡公主降生之时说起。 欣怡公主出降生时一直哭啼不止,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然而圣上闻讯赶来后,欣怡公主一上圣上的手不仅不哭了,还冲着圣上笑,圣上的心跟着暖化,一路宠着欣怡公主长大,欣怡公主也极为恭孝圣上,这也是主因之一。 便连欣怡公主年方十八了尚未择定夫婿人选圣上也未催,可见是想多留几年,否则早如别的公主那般及笄便出降了。 到了御花园,已来了不少贵女。华夏朝的官阶有正从之分,五品以上也有不少,再加上未出阁的宗室女,那可谓热闹非凡。 以往只要珞青晏一来,贵女们都会纷纷见礼,便连宗室女也会客气与之见礼,如今珞青晏名臭京城,也只有个别官员之女与珞青晏互相见礼,宗室女连正眼都未给珞青晏。 珞青晏对此并未放眼里,更未放心上,不必再虚伪客套是何等的身心舒畅,她盼了如此久可算盼来了,因此,对那些视她为空气的贵女宗室女连弯个唇都懒。 “不论如何妹妹也是丞相之女位居一品,她们也太失礼了,竟这般目中无人,都说官高一级压死人,哪里压得死她们呀。”傅芊儿忿忿不平,为珞青晏喊不平。 四下环视着周边贵女、宗室女们谈笑晏晏的林五姑娘,闻傅芊儿此话,收回视线看她,但并未说什么,一眼之后便微微垂头低眼敛。 珞青晏也是无所谓的笑笑,对傅芊儿道,“姐姐不用在意,如此倒自在,互相客套多累啊!” “可——” “欣怡公主到!” 傅芊儿仍想多说两句为珞青晏不平,太监掐尖的话儿高扬传来。 宗室女、众贵女纷纷单膝下跪,福礼拜见。 第六十九章 有意针对 欣怡公主金钗华裙盛装打扮,连鞋子都是金丝镶珠绣成。 她由众宗室女、贵女间一路昂首莲步而过,走过蜿蜒的白玉桥,踏上水榭台阶才转过身,环视圈她们的眼底有着高傲。 “平身。” “谢欣怡公主。”众宗室女、贵女纷纷起身。 欣怡公主走到石桌边坐下,贴身宫女跟着传话,请众宗室女、贵女入水榭坐。 未等所有人坐下,欣怡公主开口道,“近日本公主禁足宫中,本以为最惨的莫过于失去自由的快乐,未曾想竟还有人比本公主惨的。今儿本公主听到个传言,京城才女珞青晏徒有才气,实乃无品无德之人,已臭出了京城之外,可属实?” 珞青晏与林五姑娘走在最后,自然也是最后在水榭内坐下的,她们坐下时,欣怡公主的话恰巧落下,两人对视一眼。 “回欣怡公主,确有其事。”赵四姑娘站起来回应,且特意扫了眼珞青晏那方,“此传言并非虚假,在座的大部分都亲眼所见,尤其是东家傅姑娘。” 被点到名儿的傅芊儿悄悄垂下了头,识得她的都看几眼她,未识得她的交头接耳互相问是哪位。 而遭议论最甚的珞青晏缓缓站起来,向欣怡公主行标准福礼,“奴家珞青晏,见过欣怡公主。” 欣怡公主看向她,微微敛着美目打量仍深曲着膝的珞青晏,并未让她平身,道,“听闻珞姑娘才名由久,却从未见过本人,今日本公主倒要好好认识一番。抬起头来本公主好好瞧瞧。” 珞青晏缓缓抬起头,眼帘仍恭谨的低垂着。 “长得倒是蛮不错……”欣怡公主实话道,心里对她却是火冒三丈。 听说褚元墨回到京城便被圣上召入宫,欣怡公主便派太监去文德殿听墙根,太监回来说圣上赐婚褚元墨与她成婚,她立马高兴坏了,太监又接着说褚元墨宁愿砍头也不愿娶她。 欣怡公主被气哭了。 欣怡公主觉得,褚元墨定是有了心仪之人才会拒婚,便又派人跟踪褚元墨去向,派去的人回来说他去了珞家庵夜会珞青晏,两人在地上又搂又抱。 欣怡公主又被气哭了。 接着是赵四姑娘托人带入宫的信,信里先是说珞青晏在诗茶会上如何目中无人、轻视公主无才,后是请欣怡公主为她做主。 欣怡公主因“无才”二字气得又一次哭了。 新仇加旧恨,便有了今日的御花园游园戏玩会。 “只是你这臭名儿未免太臭了,万一若传出了华夏朝,给外蕃听见,岂不有损我华夏朝之名。”欣怡公主有意针对。 “欣怡公主说得极对,臭名远扬乃是对华夏朝之名不利。”赵四姑娘应附。 珞青晏不卑不亢道,“名臭不臭都是嘴嘴相传,即便不是那个臭味儿也会成了那个臭味儿,因此奴家的臭名,与在哪儿扬的无关。” “镇国公府的赵四姑娘说是在傅府……”欣怡公主顿了顿,环视一圈在座的,“哪位是傅姑娘?” 起初个别面面相觑,可见个个都望向傅芊儿那边也都看了过去。 垂着头的傅芊儿感觉针芒在背,虽然害怕,却仍是站了起来,深屈膝福礼。 “回欣怡公主,奴家是傅芊儿。” 第七十章 真是树得一手好敌 珞青晏怕傅芊儿为自己出头会因此招来赵四姑娘的记恨,前世她总为软弱无能的自己仗义相护,今生她要与前世换过来,不能给祸事机会找上傅芊儿。 “欣怡公主,那日奴家与赵四姑娘,还有在座的部分姐妹一同前往傅府出席诗茶会,会上奴家与赵四姑娘发生了些小摩擦,彼此都有些不当言辞,却不知怎的,奴家的名便臭了。”珞青晏说到这微顿,“奴家并非在乎名声好坏,只是觉得此事过去便过去了,又不是深仇大恨,何必较真儿。” 赵四姑娘听了,偏头看仍深屈双膝的珞青晏,不悦道,“倒想问一问珞才女,什么叫你不在乎名声好坏,说得好似我故意冤枉你,搞臭你名儿!” “我并未说是赵四姑娘搞臭我的名儿。”珞青晏微侧头看她,“还是……赵四姑娘晓得此事如何传起来的?” 赵四姑娘噎了噎,哑口无言。 赵四姑娘当然不敢应话,因为就是她威压出席了诗茶会的贵女传的。 欣怡公主看看赵四姑娘,又看看珞青晏和傅芊儿,最后道,“好了都别争了,珞姑娘都说不在乎名声好坏了,赵四姑娘便莫再讲了,伤了和气今儿还如何玩得尽兴。” 赵四姑娘听着这话明显是偏向珞青晏,满腹委屈的看向欣怡公主,欣怡公主冲她暗使了个眼神,赵四姑娘这才不甘的按下那股子气儿,退回去坐下。 “珞姑娘,平身吧。”欣怡公主似才发现珞青晏还深屈着双膝,扬起抹笑道,“不晓得的,还以为本公主责难于你呢。傅姑娘,你也坐吧。” “谢欣怡公主。”珞青晏缓缓平身,退回到林五姑娘旁边坐下。 林五姑娘以仅两人可闻的音量低道,“仔细些应付,总觉得冲你来的。” 冲她来的? 珞青晏偏头看林五姑娘,见她眼神笃定,不由深思起来。 今儿才初次见面,她哪里得罪了欣怡公主? 傅芊儿坐的位置离她们隔了三位姑娘,她不忘微倾头看眼珞青晏那边。 “珞姑娘,本公主还听闻,你因着臭名儿负气离家出走了,若真有此事,这叫‘不在乎名声’吗?”不等珞青晏屁股坐热,欣怡公主再度发问。 珞青晏只得再次站起来,“奴家确实离家了些日子,但并非因臭名负气离家出走。” “外边儿传得那般真切,不似假的啊!” “……” 珞青晏竟不知这欣怡公主如此八卦,如此喜欢刨根问底,这些事儿与她何干?要说有关系也是与赵四姑娘——等等! 难道赵四姑娘和欣怡公主串通好,今日特地为难自己? “说不出来那便是喽!”赵四姑娘话里不泛看笑话的嘲弄。 “其实大家都误会了,珞姑娘是去家庵为她世伯一家抄写经文祈愿了,今儿日升才回的城。”傅芊儿蓦然道。 听到她突而其来的话,珞青晏暗扶额。 真是树得一手好敌,怎不学学那些贵女作壁上观,出什么头啊! 这下,她再如何挡都挡不掉别人认为她俩交好的想法了。 第七十一章 英雄救美 “傅姑娘与珞姑娘交情不浅。”翘指端着茶盏的欣怡公主抿嘴笑道,“如此说来,珞姑娘一直都在家庵抄经文,不晓得城里的传言,更不曾见过外人?” 说完,欣怡公主优雅地喝着茶,静待珞青晏如何回答。 珞青晏直觉这个问题颇似特意给她挖坑,跳进去她便上不来了。 楚侯夜访过家庵,切不可说。 芊儿去过家庵,也不可说,说了相当于告示她二人来往何等亲密。 “传言确是不晓得,但奴家二哥到过家庵。”珞青晏恭谨道。 欣怡公主:“……” 好个精明的珞青晏,竟懂得巧妙躲避她的问话,真是小瞧她了。 初始她还有些不相信派出去的人回来所说之言,原是她天真了,珞青晏真与墨哥哥搂抱上了。 珞青晏个尚未及笄便不要脸的小狐狸精,使妖术迷走她的墨哥哥! “听闻珞姑娘会骑术。” 珞青晏不晓得欣怡公主又玩何把戏,恭谦道,“略懂皮毛。” “还有谁会骑术的?不若来比上一比。”欣怡公主看向其他宗室女和贵女。 “我也略懂皮毛。”李三姑娘站起来道,“早耳闻珞才女不但琴棋书画女红了得,连骑术都颇佳,一直想比试一番都苦无机会。” “今日便遂了李三姑娘心愿,我们移步校场……”原本是笑着说话的欣怡公主,微一顿转了话锋,颇不好意思道,“险些抛脑后了,圣上有旨公主不得随意进入校场,因此还是去皇家猎场罢。” 珞青晏那般不要脸,今日便让她颜面扫地,看她还如何在墨哥哥面前抬得起头,最好九皇兄也因此不再仰慕她,哼! 猎场内,褚元墨与九皇子骑在马背上,二人各手持一把长兵器过招。 九皇子手里的凤嘴刀过了百招扔是招架不住褚元墨手里的方天戟,被褚元墨的方天戟一挑,凤嘴刀往一旁迅速飞去。 女子慌叫“救命”的声儿此起彼伏响起,二人双双猛地扭头,看到竟是一群弱女子花容失色的作鸟兽散,两人都惊懵了,完全搞不明白怎会突然多出一群女子来。 褚元墨率先反应过来,策马狂奔过去,九皇子随后。 遭推来挤去的傅芊儿得到就近的林五姑娘伸手拉,可傅芊儿却眼尖地看到褚元墨策马而来,心脏狂跳起来,毫不犹豫挣掉林五姑娘拉她的手,作出免她受伤的样子另一手将她推走。 已在安全范围内的珞青晏,见傅芊儿有危险惊得心跳都停了,用力推开挡在面前的宗室女不顾一切冲过去。 “芊儿小心!” 傅芊儿被冲力撞开,整个人摔在地上,痛得“啊”了声,林五姑娘奔了过去。 眼看凤嘴刀马上要刺到珞青晏,褚元墨与九皇子默契十足。 距珞青晏最近的褚元墨下腰伸臂搂过她腰,九皇子则提气自马背跃起来,施展轻功飞上前伸腿,一脚将凤嘴刀踢往另一方,凤嘴刀打横插在粗树干上。 惊险一刻至此落幕。 被撞摔倒在地的傅芊儿已被林五姑娘扶起来,看到珞青晏被褚元墨及时救走,心底因千钧一发被救的那个人不是她而暗恼的咬紧了牙根。 第七十二章 自身难保还不知死活往前冲 “傅姑娘,可有伤着哪儿?”林五姑娘问看着珞青晏那方的傅芊儿。 林五姑娘说话的语速不疾不缓,音色温温柔柔的,似暖风拂面,饶是那人心情再不好都会心情舒畅起来。 傅芊儿收回视线看林五姑娘,浅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多亏了珞妹妹推开我……”说着又看向珞青晏那方,见马一停下,褚元墨便将珞青晏放落下,珞青晏也及时退下福身感谢,她落差的心理这才好受了些。 “也幸好楚侯与九殿下出手,否则她若出事儿,我心里哪里过意得去。”傅芊儿说完看回林五姑娘,笑了笑。 “你别往心里去。”林五姑娘微扬嘴角安慰她,也看向珞青晏那边,九皇子已经到褚元墨身旁,珞青晏再次向九皇子福身感谢,接着道,“珞姑娘是带福气的,遇事定会化险为夷。” “珞姑娘无事便好,不必多礼。” 九皇子伸出一掌抬了抬,示意珞青晏免礼,而在看到她有危险那刻,他的心跳都跟着停了停,完全没多想的立马自马背上跃起来踢走那凤嘴刀。 “奴家感谢九殿下、楚侯是应当的,若非二位及时出手,奴家只怕小命难保。”珞青晏说着又福了次礼。 “晓得自身难保还不知死活往前冲。”褚元墨完全不苟同她的做法。 “墨哥哥。”一直都在受保护的安全范围内将全程看个尽的欣怡公主,来到褚元墨身旁便要挽他手臂,却遭避开,她脸上的笑容微僵了僵,暗瞪向珞青晏,语气却是和气不已,“珞姑娘是应该谢九皇兄和墨哥哥。” 突然感受到来自欣怡公主的敌意,珞青晏莫名其妙得满头雾水,也不想与欣怡公主共待一处,因此以托辞走开,去了林五姑娘傅姑娘那边。 九皇子一直目送她的背影,直到她们三人说上话才收回,一偏头,便见欣怡公主要跟褚元墨走,及时伸手一把拉住她纤臂。 “十妹你搞什么?你今儿不是在御花园办游园戏玩会?带她们来此做甚?晓不晓得方才多危险?若伤着其中一人,你回去都得挨父皇责骂。” “九皇兄,我们是在进行游园戏玩会啊!”欣怡公主道,“珞姑娘要与骠骑大将军府的李三姑娘比骑术,不来此处去哪儿比?” “珞姑娘要比骑术?!”九皇子一脸诧异。 重新上了马的褚元墨听了,抬眼淡望眼珞青晏那方。 九皇子环视一圈不见她们的马,遂又问欣怡公主,“你们要比骑术……马何在?” 欣怡公主伸手点了点他们俩的坐骑,微仰头看向褚元墨娇道,“墨哥哥,你不会如九皇兄这般小气不借吧?” “公主恕罪,臣尚有公务在身,先走一步。”褚元墨拱了拱手。 九皇子却一把拉住他缰绳,“师父,都这般说我们了您还走?我不行!”说罢对欣怡公主下战帖,“我们出上联,对得上下联,我们不仅马借你们,且充任裁判长。” 欣怡公主顿时哑语。 九皇兄明知她最不擅长吟诗作词,分明是故意的。 可放弃令珞青晏颜面扫地之机……做梦! 珞青晏那边,她与林五姑娘都无太大反应,倒是暗中偷瞥褚元墨好几回的傅芊儿却两眼发亮。 第七十三章 并未说还要抓兔子 欣怡公主轻哼了声,“对便对,我们有珞姑娘大才女压阵,何惧之有!” 珞青晏:“……” 方才且还与赵四姑娘联手当众针对她,现下竟又不要脸的利用起她来了。 褚元墨却忽然翻身下马,对欣怡公主面无表情拱手道,“臣与九殿下尚有要事在身,欣怡公主要用马需另寻他法。” “师父,我何时——”九皇子想问他何时有了要事,被褚元墨看了眼,马上意会,作恍然想起之状改口道,“是尚有要事待办。十妹要用马也不是无法子,将你们马车的马与车分离,便可随意用马。” 欣怡公主:“……” 接着,九皇子与褚元墨以极快之速走了。 欣怡公主气急败坏地瞪着褚元墨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虽然不能令珞青晏当着褚元墨的面出尽洋相,但都到了猎场岂有立即返城之理,况且猎场地域宽广,灌木、林丛、草丛亦不少,绝对是一教训人的绝佳之处。 烈日之下,回城的官道上,九皇子满是疑惑的问褚元墨,“师父,我有何事要办?” “学生欺师,可当罚之?”褚元墨问他。 “自当严惩!” “如此,便请九殿下自行前往校场,两脚各绑二十斤沙袋,绕场跑两个时辰。” 九皇子惊懵,压根不晓得自己犯了何错。 “师父,您要罚学生总要有理由吧?怎可随意责罚,如此师道师德何在?” 褚元墨犀辞反问,“为师也只是拒不入宫给欣怡公主看一眼,便有人为了完成任务通风报信,将为师与九殿下在猎场的消息透露给欣怡公主,试问九殿下,身为学生的道与德又何在?” “……” 原来师父都晓得! “刘安在校场,诚实的孩儿才招人喜爱。”褚元墨话落才看他一眼,那一眼温雅异常。 可九皇子对这异常的温雅有过彻肤之痛,往往温雅得过分,通常无好果子。 “师父,先别走啊……” 九皇子停在原地的内心已爆哭,可褚元墨已策马扬鞭远去。 猎场之内,马已备妥当。 “珞姑娘,李三姑娘,二位若准备好了,便开始吧。”欣怡公主坐在一棵树下的直背交椅上,随行宫女在一旁打扇子。 珞青晏与李三姑娘对看一眼,彼此以英飒的拱手礼请对方上马。 待她俩都坐上了马,侍卫拿着个香炉放到欣怡公主跟前几步之处放下,然后插上一根香。 欣怡公主看了眼那根香,道,“一炷香时间,谁最先抓到只兔子回到这里,便算谁胜出。 珞青晏与李三姑娘闻言,都愣了愣,珞青晏开口道,“公主只说比骑术,并未说还要抓兔子。” 而在珞青晏说话间隙,赵四姑娘频频朝李三姑娘暗使眼神,李三姑娘暗瞥了几眼珞青晏,起先并不愿那般自私自利,可看了看那炷已燃烧的香,心里也急了。 她既自请比试,便不单是她个人输赢,还有身后的骠骑大将军府,若输了,遭嘲笑的是整个骠骑大将军府,因此,要比式便只能赢! “策!” 第七十四章 只怕凶多吉少 珞青晏闻声转头,见李三姑娘率先走了,微微抿紧嘴角,却未见要追上去的迹象。 “快走啊!”眼见李三姑娘抢先了,傅芊儿替珞青晏着急开口催她。 站在她旁边的林五姑娘淡定得很,且开口宽慰她,“傅姑娘莫急。” 珞青晏不动,欣怡公主有些沉不住气了。 “珞姑娘不走,是认输的意思?” 珞青晏的回应是翻身下马。 欣怡公主见状,脸色当即微沉,却当看到珞青晏向着她垂头福身时,脸色又微转好。 “欣怡公主,奴家坚持便是小比试也应当讲规则。何况无规距则不成方圆,相同的,无规则亦难成比赛,至多也只算玩耍。玩耍也无不可,可依奴家方才看,李三姑娘并非持玩耍心态应对此次比试。凡事认真者,理应得到认真相待,还请欣怡公主将比试时间延长。” 越听珞青晏的话,欣怡公主的脸色便越沉,听到最后那句话,欣怡公主暗暗冷笑。 绕一大圈儿原是怕输想延长比试,可真够精的。 欣怡公主又深思了番,皮笑肉不笑的松口应允,“珞姑娘说的不无道理,便延长一炷香,在场的皆可作证。珞姑娘若满意了快上马吧,否则输了可怨不得人。” 珞青晏平身后,再次翻身上马。 “策!” 望着珞青晏远去的背影,欣怡公主几不可察牵动红艳的丰唇。 便是延长一炷香她也未必按时回来,更不必说能赢。 赵四姑娘见事告段落,福身建议,“欣怡公主,珞姑娘与李三姑娘比试一时半会儿也等不到结果,不若我们也就地玩些有趣儿的游戏。” 欣怡公主听了笑起来,“赵四姑娘的提议极好。大家有什么好玩的,不妨都说一说。” 原本死气沉沉的气氛立时活跃起来,众宗室女、贵女纷纷提游戏名儿。 两炷香时间将要过去。 李三姑娘带着只灰毛兔子率先回来了。 玩得热闹的宗室女、贵女们纷纷祝贺李三姑娘。 一直焦急盼着珞青晏回来的傅芊儿,与淡定盼着珞青晏回来的林五姑娘,双双看被簇拥的李三姑娘一眼,彼此互看一眼,继续等。 李三姑娘加入众女的游戏。 又过了一炷香,珞青晏仍未回来,而此时日头已渐西垂。 一直淡定的林五姑娘反倒坐不住了,傅芊儿想拉住她但未来得及,只见她径自到了欣怡公主跟前曲膝福身。 “禀欣怡公主,已过去三炷香时间,珞姑娘会不会有危险,要不要派人去找?且日头也要落山了,再继续等下去只怕凶多吉少,且公主出宫久未归,圣上也是会担心的,不若快些找到珞姑娘快些回去,否则天黑了更不好找。” 林五姑娘一番不卑不亢的话一出,活跃的气氛立时僵默下来,许多人都抬头看天色,才发现日头确实是要落山了。 欣怡公主也作看天色的样子,装模作样才发现天色将晚,附和着林五姑娘的话轻责他人,“你们啊,净只顾着玩儿都不晓得提醒本公主,还好林五姑娘思虑周到提醒本公主。”说罢吩咐几名侍卫去寻珞青晏。 第七十五章 起私心 林五姑娘见只有几名侍卫,而猎场不是一般大,这点人手哪里够,再看留下的侍卫人头数,不必明言便心知肚明,欣怡公主压根无心寻珞青晏。 “禀欣怡公主,左右奴家在这儿也无聊,不若随同去帮忙找一找珞姑娘,顺道也可欣赏猎场不同的景色。” 欣怡公主闻言并无作他想,笑了笑道,“素闻林五姑娘喜爱赏景,今日看来,不仅爱赏景,也热心肠。你去罢,不过你可要当心,那些侍卫们顾不得你许多。” “谢欣怡公主!”林五姑娘大喜在心,面上依旧淡定从容。 在一旁看的傅芊儿见状,忙上前福身,“禀欣怡公主,奴家也极担心珞姑娘,想与林五姑娘一同——” “准了!” 欣怡公主对傅芊儿可没什么好脸色,尤其她还与珞青晏交好,因此话都不想听她说完便允了。 于是,林五姑娘与傅芊儿各骑着自家马车分离出来的马儿走,并未与侍卫们一起。 傅芊儿不会骑马,整个人几乎是趴在马背上抱着马脖子,还摇摇晃晃的怕摔下去,林五姑娘也仅会控马,但还是将自己懂的控马之法,耐心的教给傅芊儿,傅芊儿悟性颇佳,很快学会了控马。 密林里一处不高不低的陡坡下长满野草,珞青晏躺在野草间,昏迷不醒,陡坡之上,马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马蹄的声音起起伏伏传来,时有时无的“珞姑娘”的男声响起,侍卫们找到这里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有侍卫发现躺在地上不动的马儿,叫来了结伴同来的同伴,商量着要不要下去将珞青晏救上来,二人商量过后,没有下去救人,当未发现般转身走了。 傅芊儿与林五姑娘这边找了半天未找着,心急如焚。 “天色越来越晚了,这里会不会有野兽啊?”傅芊儿小声问林五姑娘。 林五姑娘也未曾在无父兄的相倍下走过这样的路,心里也害怕,可想到珞青晏凶多吉少便想不了许多,害怕感自然也减少了。 走了段路,遇到发现珞青晏见死不救的那两名侍卫,林五姑娘忙问他们有无发现,二人都说没有便走了,她们继续找。 两名侍卫走了段路,其中一名忽然闹肚子要解手,同伴让他找地儿解决自己则回去了。 闹肚子的侍卫追上傅芊儿与林五姑娘二人,接着带她俩找到珞青晏所在之处,隐晦的交待两句后匆匆走了。 看眼陡坡,林五姑娘心里有些忐忑,可仍是挽起袍袖扎起裙摆慢慢爬下陡坡。 “珞妹妹如何?”在陡坡上的傅芊儿问。 林五姑娘抱起珞青晏的头,用力掐了她人中也不见醒来,然后一手顺着她全身的骨头摸着检查了遍,抬头回道,“昏迷了!你快去找人来帮忙!” 傅芊儿听了有些六神无主,应了几声便手忙脚乱爬上马背去找人,过了会儿又折回来叮嘱。 “林五姑娘,你放心,我会尽快带人来!” 可在回去找人帮忙的路上,傅芊儿起了私心—— 不如只通知哥哥一人。 如此一来,珞姑娘的命便是哥哥救的,日后不论如何报答都报答不了救命之恩,介时舅母请媒婆上门提亲,珞老爷珞夫人也会碍于此事不好拒绝。 若全京城人都晓得此事,更有利于哥哥。 第七十六章 信号箭 今日参加欣怡公主所办的游园戏玩会的宗室勋贵之女的长辈们,见她们天色已晚都未归家,纷纷派人至宫门处询问,得到的回应是早已出宫。 这下全城宗室勋贵长辈们乱了套,不甚在意闺女的尚好些,一副不急不躁的自生自灭态度,那些在意闺女的都纷纷出动家卫寻找。 城门外,以欣怡公主的车舆为首,先是宗室女的马车,最后才是按官阶高低排的勋贵女的马车。 这些宗室女、贵女们大部分由长辈或内知领回或自行回去,却无人注意其中少了傅府与林府的马车。 人来客往的“十里香”对面的长白酒楼内,傅知南听闻消息后匆匆离开,到了街上又听见所有参会者都回城了,安下心后步伐也慢起来。 途中特地进了鼎鼎大名的王记首饰铺,给傅芊儿买一对珠钗之余,给周青青也买了支金钗另收着。 监察御史林府之内一片安宁平和,便是听闻了消息,也无人问用不用去寻林五姑娘。 猎场内密林的陡坡下,林五姑娘一直抱着珞青晏未松手过,一是为珞青晏挥走蚊虫,二是心里害怕,与珞青晏挨在一块儿才觉安全些。 而此时距离傅芊儿离开已久,可仍未见她带人回来,林五姑娘想着傅芊儿骑马的样子,心想等她回到猎场入口处,欣怡公主她们怕早走了。 其实傅芊儿是等到欣怡公主她们全都走远了,她才让家使们将马与车连上,然后赶在三更一点前入城,避免城门关闭进不去。 华夏朝之内规定各城门,夜半三更一点至深夜五更一点城门关闭,便是有公验在手,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出入城门。 傅芊儿于两更五点时抵达城门口,城门守卫查过公验后得以入城,马车内的傅芊儿长长松了口气。 原本昏迷不醒的珞青晏细微的嘤咛了声儿,虽细微,林五姑娘仍是听到了,不由喜出望外。 “晏儿,你醒了?” 珞青晏脑子尚有些晕昏的闭着眼,听见问话下意识“嗯”了声儿。 “醒了便好,你要把我吓死了!”林五姑娘就着黑夜摸她脸,“还好没伤着骨头。” 骨头? 珞青晏心神一愣,睁开了双眼,眼前竟是一片漆黑,只可透可茂密的枝叶看到夜空中的点点繁星,脑子里也逐渐想起遭遇的事情,顾不得头尚晕昏挣扎着坐了起来。 “别怕,我们找人过来。”她的手往怀里摸着。 “傅姑娘回去找人了,可至今都未见人影,也不晓得她如何了……”林五姑娘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珞青晏闻言,笑着安慰她,“无事,我们还有这个。”说着在夜色里晃着手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林五姑娘隐约看到她手里有东西,却看不清是什么。 “二哥给我备急的信号箭。”珞青晏拉了信号箭一端索引绳。 信号箭脱壳疾速直冲上夜空,不断绽开白色火花。 “十里香”肖行首的雅阁内,喝着小酒听肖行首抚琴的珞青松,由窗棂看到白色信号,认得那是他给妹妹的信号箭,眸色一沉,直接由窗棂离开。 傅府屋脊上,在暗寻周青青的褚元墨也看到了信号箭,却仅是看一眼便别开眼。 第七十七章 人要衣装马要鞍 “你二哥会晓得我们在此处吗?”林五姑娘问。 正就着夜色看这个陡坡的珞青晏,脑海里回想着摔下来时的情景,估测陡坡有多高多陡,听到林五姑娘的话思路断了断,偏头看眼她又看回陡峭坡。 “应当晓得,否则他捣鼓这个做什么……悠然,你从上面爬下来时,感觉陡吗?” 林五姑娘仰头看陡坡,微点头,“挺陡,但是长了很多草藤,我抓着那些草藤才能下来。” 珞青晏想了想,道,“这样,我们试着爬,看能不能上去,怎样?” 林五姑娘没意见的点了点头。 “我在前面探路,你跟后边,抓草藤时先试一下有没有带刺儿,千万别扎伤了手……” 珞青回了趟相府,去书斋找珞君山要腰牌出城,珞君山问原由,他直接说珞青晏晚归,进不了城门。 “晏儿未回府?”珞君山瞪起了眼。 珞青松如今也不晓得珞青晏具体因何求救,但既是求救定是遇上困境,自然也是说不得,便未回答珞君山。 “她是越来越不像话,参加欣怡公主的游园会还敢野得如此晚不归家,非得狠狠教训一通不可!”珞君山说归说,腰牌也扔在了平头案上。 珞青松一声不吭的拿了腰牌便走。 “等等!” 珞青松回头看他。 “回来了让她跪祠堂,不许睡觉!”珞君山生气地说完后还哼了声。 珞青松骑马到城门口,城卫看到珞相公的腰牌立马放行。 待珞青松出去,城卫队长立即派人禀报刘安:有人拿珞相公的腰牌夜出城门。 刘安得到消息,立即派亲信前往楚侯府禀报褚元墨。 几乎探遍傅府所有屋脊都不见周青青人后,褚元墨最后才来到位于后院却又距后院其他院子较远的偏僻小院子屋脊上,这才发现,屋里竟点着油灯,且还有人说话。 “今日路过首饰铺给舍妹买了对珠钗,顺带给你也挑了支,你看看可喜欢。” “啊?这……傅大人,我住您这里已极不好意思,怎可再收您东西,且这金钗太贵重了,奴家实在……” 褚元墨听着屋脊下面的对话,暗喜终于找到周青青,她的话却戛然而止,心生纳闷之下动手悄悄挪开片瓦块,低头看屋内的情况。 傅知南在周青青发髻上插了支造型别致的金凤钗,她一脸惊呆地看着他,他如深潭的双目里盛着艳光,脸上浮现抹满意的笑。 见他竟在笑,周青青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脸皮在发热,耳根也在发烫。 傅知南收回为她戴金钗的手负于身后,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在她盈盈可握的纤腰上停滞了会儿。 “换了身衣裳,再戴上这支金凤钗,整个人改头换面般,说你是富贾之女都无人敢怀疑。‘人要衣装马要鞍’对极。” “奴家的确不是,别人怀疑也应当。” 面对他颇为炽热的目光,周青青浑身不自在得无所适从,整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着,连话都说得万分娇柔。 傅知南张嘴正要说话,外边儿传来傅芊儿急促的话。 “哥哥,我有急事与你说,快出来一下。” 第七十八章 我来带你走 屋子的门扉打开,傅知南自里面走出来朝小院门走,褚元墨及时将身体平躺贴着屋脊,隐身于夜色中。 待傅知南出去,周青青才敢抬手摸发髻上的金凤钗,摸着摸着,忍不住拿下来看,没想到既精致又别致,且一看便知傅知南花了心思挑的,爱不释手至极。 “珞姑娘掉在坡下昏迷不醒了?”听完傅芊儿的话,傅知南震惊得呆了呆,接着问道,“她如今情况怎样?” “监察御使家的林五姑娘正在坡底守着她。”傅芊儿实话道,“哥哥,你现在赶紧去,再晚只怕珞姑娘会出事儿。” 傅知南忙点头,“我进去与周姑娘说声——” “还说什么,她有珞姑娘重要吗?”傅芊儿伸手拉了他就走,“哥哥,你说过我们要在京城立稳脚跟就得与达官显贵往来,你现在与个身份不明的女子牵扯是怎么回事?给珞姑娘晓得了,她心里该如何想你?你还想不想娶她了?” 傅芊儿一番话下来,傅知南觉得她说得对极,再抬眼看她为自己焦急的样子,他轻轻笑了,抬手轻揽她肩一起走。 “我们芊儿长大了,知道替为兄周思了。” “哥哥现在才明白未免太迟了吧?”傅芊儿嘟了嘟小嘴,不高兴极了,别开头不理他。 傅知南自怀里摸出买来的一双珠钗递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 傅芊儿只是瞥了眼,却不料被那对精美的珠钗惊艳到,瞠大了双眼伸手接过珠钗。 “哥哥,这一定极贵吧?” “只要是给我们芊儿,都不算贵。”傅知南道,“监察御史之女你一定要与之好好来往,日后对哥哥有助。” “知道啦!”傅芊儿伸手推他,“你快去救珞姑娘。” 傅知南依她,临走还指了指她全身上下,“赶紧洗漱休息了。” 傅芊儿笑着左看右看珠钗,喜欢不已,却不意想到小院子里的周青青,她回头望那处明亮的窗棂。 待明日,舅母来了再看如何处理。 “你……你谁?怎么进来的?”周青青戒备的盯着褚元墨一步步往后退,下意识便摘了头上的金凤钗抵在脖子侧自防,“你别过来,否则我死在你面前!” 其实褚元墨自屋外进来便站在原地未动过,双眼一眨不眨地看她,脑海里烙印的尽是她前世的模样。 果真无多少变化,只是五官长开了,身长拉高了,眉眼依旧。 “我来带你走。”褚元墨开口道,这一开口,察觉嗓音有些沉哑。 前世自清水县一别便是天人永隔,今生再见却是他重生十年功成名就之后,他的心潮如何能不澎湃汹涌。 若可以,他还想牵她手,似前世她主动牵他手那般。 “走?”周青青对他只有防备,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罗大找来的打手要捉我回去?”想到傅知南,她壮胆壮得底气十足,“此处乃刑部尚书府邸,你闯进来是死罪!” “我不是送你回去。”听出她话中含的惊恐,褚元墨暗责自己竟不会说话令她害怕,神情变得更为温和,语气也更为轻柔,“你将是侯府夫人。” 周青青惊呆,微启朱唇,却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候府夫人? 她? 第七十九章 男女授受不亲 见她不说话,褚元墨跨步上前—— “你别过来!”周青青蓦然回神喊道,“什么侯府什么夫人?” 褚元墨立马收回刚跨出的脚,看着她道,“楚侯府的夫人。” 岂料,周青青一听到此话脸色立马白了,脑子里想到的全是褚夫人那日在慈安居里骂她,以及楚侯如何残暴不仁的话。 “你走!再不走我立马死在你面前!”周青青以金凤钗尖锐的一端微用力刺入脖侧皮肤,一丝微的血溢出来。 这血,刺痛了褚元墨的眼,不明白她为何反应如何激烈,可也不敢再逼她,心头万分难舍的转身离开。 见他离开,周青青高悬的心才微微放下,并长出口气儿。 褚元墨在跨出门槛时,脚步蓦地顿住,回首看她。 莫非,她是听了京中说楚侯杀手足女使的传言,因此才这般害怕? 而本已放松下来的周青青,见他竟又回头,吓得又繃紧了全身,双脚往后退了退,可后面已退无可退,她惊惧得心跳随时要蹦出来。 对好不容易见到她的褚元墨而言,眼前她的这个样子,无疑是对他心的无言痛击。 “周青青,楚侯夫人,你做定了。” 留下这句话,褚元墨走了。 周青青浑身虚软的跌坐在地,手中的金凤钗也掉在了脚边,满脑子都是褚元墨离开前说的那句话。 那个楚侯指不定有不可告人的癖好,左右她也是将要死的死犯,想要她这个死犯做夫人,好顺理成章日日折磨她为乐…… 不,她死也不要做楚侯的夫人…… 褚元墨回到侯府,不但知道有人持珞相公的腰牌出城,还收到傅知南也出城了,而他惟有一句话交代下去—— “拦住傅知南,不论他说什么,都不给他如愿。” 傅知南等人在前往猎场的官道上被一群山匪緾住脱不开身,想到珞青晏等着他去救,心急如焚,可山匪不论他说给什么愣是油盐不进,偏拦他路不给过,傅知南被如此耗着干着急。 林五姑娘由半坡摔下来崴了脚,珞青晏曾见过珞青松给人正骨,可又怕正不好会害林五姑娘一辈子坡脚,因此没敢下手,只能在一旁皱眉看林五姑娘疼,心里万分后悔为何不等珞青松来之后再想办法上去。 “你别自责,回去养养便好了。”明明脚很痛,林五姑娘却还能笑着安慰她,语气依旧那般温柔如春。 “哪那般简单,伤筋动骨一百天呢。”珞青晏自责道。 马蹄声微弱响起,还有男人的呼唤声。 珞青晏静听了会儿,确定是珞青松,喜出望外站起来,双手掩于嘴巴旁边朝陡坡上不停喊话。 “二哥!我们在这儿!” 举着火把的珞青松听到了珞青晏的声音,停下来听声辨位,确定方向后轻策马过去。 率先看到的是一匹倒在地上尚可膘壮的马儿,珞青松翻身下马迈步跨过去,微举高火把看了看马儿,然后陡坡下面看,果然看到珞青晏,旁边还坐着位姑娘。 纵身一跃,珞青松下去了。 “二哥,悠然她脚崴了。”珞青晏拉他到林五姑娘跟前。 珞青松率先道,“男女授受不亲,因此,只能你背她上去。” 珞青松理由正当,珞青晏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第八十章 楚侯相助 林五姑娘原本未敢正眼看珞青松,听到他话后开始打量他,人看着气宇轩昂,可怎偏有种,他并非所见这般正气之感。 珞青晏轻哼,“让你背我还不放心呢,谁晓得你那小红粉会不会吃醋找悠然麻烦哦!” 珞青松微瞪眼她,“人家好着呢,不比你们差。” 见他永远都护着小红粉,珞青晏暗耸肩,“是是是,她不差她最好,快些给悠然看看脚。” 珞青松将火把给她,蹲下来检查林五姑娘的脚。 见他竟要脱自己的鞋子,林五姑娘害羞得猛地缩了脚,低垂的温婉脸蛋在夜色中染上火烧云。 “珞公子,我只是脚崴了,其他无碍。” 珞青松闻言,抬眼正视她,却只看到她头颅,“你懂医术?” “懂医术说不上,只是略懂正骨皮毛。”林五姑娘道。 举着火把的珞青晏忙蹲下来,对珞青松道,“二哥,悠然一向谦虚,她正骨手法极佳。”说罢对林五姑娘道,“你别不好意思,我二哥是大夫,你也算半个大夫,大夫治大夫不分男女。” 珞青松看着珞青晏说完,又看林五姑娘一眼,边将长外衫脱下来边道,“既然姑娘懂正骨之术,在下便不多讲了,先替你将骨关节正过来。” 话落,他用长外衫覆于双手上将她鞋袜脱下来,以指腹轻摸崴着的脚裸,良晌后—— “啊!”林五姑娘骤然失声大叫,痛得泪水直冒。 珞青松收回手,将长外衫穿回。 珞青晏忍不住朝他嚷,“二哥,你正骨前便不能说声让悠然有个心理准备?” 珞青松满脸无奈的看她,实在不想浪费功夫与她讨论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而她也弄不懂的问题。 “我上去看看能弄个什么东西拉你们上去,你帮她把鞋子穿好。” 可话才说完,一根麻绳倏地自陡坡之上垂下来。 三人的目光顺着麻绳往上看,看到上面举着火把之人,呆住。 珞青松率先反应过来,朝上方拱了拱手,“夜已深,不知楚侯怎会来此?” 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拉着麻绳另一端的褚元墨也拱了下手,温声道,“看到白色烟火。原本以为发信号者已脱困,未料想又听到叫声,这才寻至此,岂料竟是珞公子与令妹。” 珞青松忍俊不禁笑了,用力的再度拱了拱手,“楚侯来得及时,珞某还愁上哪寻拉她们上去的绳索。待送她们回去,珞某请楚侯喝两杯,还望楚侯赏脸莫拒。” “奴家多谢楚侯出手相助。”珞青晏福身道谢,平身后又再次福身,“林五姑娘脚崴了不便起身给楚侯行礼,奴家代林五姑娘见过楚侯,也谢过楚侯相助。” 褚元墨看眼林五姑娘,林五姑娘微垂首以表见礼。 “免礼。” 而后,珞青松将麻绳绑到已背着林五姑娘的珞青晏细腰上,褚元墨在上面拉她们上去,珞青松则在下面防她们摔下去。 到了陡坡上,褚元墨伸手握住珞青晏手臂,轻松一提便将她俩带至坡边安全处。 “多谢楚侯。”珞青晏背着林五姑娘行礼。 褚元墨扶了下手,看向珞青晏,见她较于日仄之时甚是狼狈,却也平添分娇憨。 珞青松使轻功上来后,蹲在死马旁扎了根银针在它身上。 第八十一章 珞姑娘眼力挺尖 褚元墨看眼珞青松那方,问珞青晏,“你们俩怎会在这坡下,不是应当早回去了?” “奴家想斗胆请问楚侯,您在来此的路上可曾见到傅姑娘?”以一只脚站着趴靠在珞青晏背上的林五姑娘,有礼的问道。 “并未。”褚元墨看眼林五姑娘,“此事与她有关?” 怕他误会傅姑娘,珞青晏忙笑了笑,道,“楚侯莫要误会,傅姑娘只是回去找人来救我们上来,只是许久未见人,她又不熟骑马,不晓得是否已入城,我们担心她出事。” 褚元墨忆起在傅府后院听到的女声,淡哂,“一路上本侯都未曾见有人,应是已入城,但此时城门已关,怕是出不来才无法带人来此救你们。你们尚未讲如何掉坡下。” 珞青晏将她掉下去的始末言简意骇地说了下,待她说完,林五姑娘也说了下。 蹲在死马旁的珞青松一直在听她们俩说始末,听完了他才慢悠悠站起来。 “这马,中毒而亡。”他略举高手中已被染黑的银针给他们看,他看向珞青晏,“回回出门都带妮子,偏偏这回又不带,你说你倒的哪门子霉?以后出门必须回回带上妮子,听见没?” 珞青松的话听着虽是责备,却也饱含着关心与着急,珞青晏自是明白他的,自知有错的微扁了扁小嘴儿。 “知道啦。二哥,那回去……你可别与爹爹和娘说。” 珞青松微挑眉,绝计先不与她说回去得跪祠堂,留作“惊喜”给她压压惊。 褚元墨的视线自珞青晏尚余委屈的小脸上移开,看向珞青松道,“待本侯回去,自会查明此事。” “多谢楚侯。”珞青松拱手道,“只是此事事关舍妹,珞某不想假手他人,还望楚侯谅解,今晚已多亏楚侯相助,珞某与舍妹感激在心,择日定登门道谢。” “珞二公子言重,举手之劳。”楚侯微微笑了下,摆了摆手。 接下来便是打道回府,可只得两匹马又碍于男女有别,因此是两男两女各乘一匹。 林五姑娘因着脚伤上不了马,珞青晏身长不高,力道不大,褚元墨又尊为侯爷不可随意劳动,因此只能珞青松动手;林五姑娘虽羞于男女授受不亲,却也是位通情达理的大家闺秀,红着脸大大方方由珞青松抱上了马。 一路上褚元墨与珞青松聊着话题,珞青松对军事兴趣颇浓,褚元墨也未吝啬,将在军营中的奇闻趣事,以及打仗时的难与痛快等经历讲与珞青松听。 珞青晏与林五姑娘虽然也聊天,可也留了一耳听褚元墨讲他所经历之事,有时听到有趣之处也会抿起小嘴儿笑。 “前边有火光,是不是有人?”林五姑娘眼尖,提醒道。 珞青松兄妹也是一脸奇,惟独褚元墨一派泰然。 “傅尚书?” 虽然仍有些距离,但珞青晏一眼认出被山匪围在中间的人中,有一人是傅知南。 听见她话,三人前后不一偏头看她。 “珞姑娘眼力挺尖。”褚元墨道。 珞青晏闻言,不由忆起他曾说傅知南面相困苦,还官途多舛,不由偷偷斜眼他,再次腹诽他心胸陕隘。 走近后,珞青松立马喝道,“尔等宵小竟如此猖獗围挟傅尚书!” 第八十二章 傅知南挨揍 山匪头领闻声回头,见褚元墨等人过来,他嚣张道,“你们说他是尚书他便是尚书?放屁!今夜老子要拦在此谁也甭想过去!” 被围堵许久的傅知南,见珞青晏竟已安然被救出,心口似破了个大洞,既心痛又失望失去天赐的良机,可更多的是庆幸终于有人救他脱困。 “楚侯、珞二公子,傅某说什么他们愣是不相信,还好遇到你们。”傅知南向他们拱手。 山匪头领听到“楚侯”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顿时惊恐,于是仔细打量起褚元墨与珞青松,目光最后落在褚元墨脸上。 “听闻楚侯是独眼龙,莫非你——” “敢问傅尚书,我们为何未看见楚侯本人?”褚元墨打断山匪头领的话,眼神温凉的睥视傅知南。 以为遇到他们即可安然脱身了? 呵…… 话一出,山匪头子与其手下刷刷看傅知南,而傅知南与珞青松他们则看褚元墨,傅知南是一脸惊愕,而珞青松三人是一脸纳闷儿。 他自己本人便是,如此说的用意是为何? 莫非是不想透露身份? 珞青晏与林五姑娘对视一眼,觉得惟有这层解释。 “又骗我们!以为我们是傻子竟给你戏耍吗?”山匪头领怒喝傅知南,“弟兄们,给我往死里打!” 一时间,围挟傅知南的山匪群攻而上,傅知南带来的人虽有抵抗却也抵不住山匪,傅知南结结实实挨了揍。 见傅知南被打了,珞青晏暗暗拍手叫好,褚元墨因在周青青那儿抑郁了的心也痛快了起来。 “连尚书你们都敢打,还有没有王法了!”珞青松正义感上来了,指着那些山匪喊完话便自马背上跃起。 没多会儿,山匪们被珞青松打跑了,傅知南脸上青一块红一块。 “傅大人,可要紧?”珞青松随口一问。 以指腹轻轻按压着脸上的伤的傅知南,闻声转头看他,摇摇头,想笑却扯痛了脸上的伤,只得歪着脸拱手,“多谢珞二公子出手相助。”说罢看向端坐于马背之上的褚元墨,走过去拱手,“下官见过楚侯,方才下官是否说了不该说的话?” 褚元墨打量眼他,头上的发髻已微松,脸上挂彩,身上的衣服有些脏,挺狼狈。 “傅尚书,本侯希望为官者凡事能不张扬便不张扬,遇到困境想要脱身,也尽量不以权相压,若起反效果那便是命丧黄泉,尽量用这里,懂吗?”褚元墨以指点了点脑门。 “下官定谨记楚侯教诲。” 傅知南原以为褚元墨方才是有意为之,听了他的话,这个想法动摇了。 “傅大人,三更半夜您怎会在此?”珞青晏终于开口。 傅知南忙转眼看她,一脸的关心,眼中的殷勤珞青晏看得真真切切,也反感得紧。 “舍妹跑了魂般回来让傅某去猎场救你与林五姑娘,谁料到了这儿竟遇上山匪,耽误了去救你们……” “幸好傅姑娘未跟来,否则似方才那般出意外如何是好,奴家与林五姑娘……”珞青晏倏尔顿住,转而道,“林五姑娘不小心崴了脚,不能下马给傅大人见礼,还请傅大人莫怪。” 傅知南摆摆手,“你们安全无恙便好。” 傅府内,傅芊儿尚未休息,坐立难安的等傅知南回来。 第八十三章 周青青等门 傅知南回到府内已是四更过,一路回到出云院,却在院门前看到蹲在院门侧打盹的周青青。 “周姑娘?”他惊讶之余忍不住低唤了声。 周青青本就未敢睡过去,一听到有说话声儿便醒了,抬起满是困酸的头看对方,见真是他回来了,精神瞬间回拢,高兴得一下子站起来。 “傅大人您回来了。” 却因蹲太久双腿发麻,身体软绵绵的向前扑。 “小心。”傅知南忙张臂将她搂抱住,女子特有的柔软与馨香令他浑身僵了僵,未敢动半分的站在原地,喉节滚了滚,低道,“周姑娘怎会在此?” 周青青的脸也红了,想退开,可双腿实在尚未恢复劲儿,咬了咬唇,硬着头皮回道,“奴、奴家有事儿找大人,未曾想您尚未回来,奴家又不敢回后院,怕那贼人再来……” “贼人?”傅知南立时皱眉,瞬间忘了僵硬感,低头问她,“什么贼人?” “你走了之后,有个男的摸入了奴家院子里……”想到闯进来的独眼男子说的话,周青青便害怕得发抖,话也说不全了。 傅知南心知她定是受了惊吓才会跑这儿寻他,看眼她仍虚软得站不住的双腿,他一把抱起她娇软的身子,转身送她回她住的小院落。 急急忙忙送药过来的内知,恰好看到他们往后院走的背影,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药,也往后院走。 “傅大人,您脸怎么了?” 回到后院进了屋里,周青青才发现傅知南的脸上挂了彩,抬手想摸一下又觉不合宜便缩了手。 都见光了,傅知南也未想瞒她,将今晚急急忙忙出去未与她说一声的原因告诉她。 “那山匪也太可恶了,明明大人是大善人,不相信便罢了,竟还动起手来!”周青青听了后义愤填膺的为傅知南抱不平。 见她动如此大的怒气,傅知南的心微暖,今夜受的憋屈竟淡了许多。 “公子,”内知在院门外低喊,“奴才送药过来了。” 傅知南转头看屋门外,可未等他起身,周青青已起身往外走。 “傅大人坐着便好,奴家去取药进来。” 目送她出去的阿娜身姿,傅知南不知今夜怎的,身体里有股子劲儿在蠢动。 没多会儿,周青青取了药进来,来到四仙桌边坐下后,动手为傅知南涂脸上的伤患处。 “大人,您这样还如何上朝啊?不若休息几日,待伤好了再上朝,免遭非议,奴家也可以日日为大人上药,尽点心意,感谢大人的大恩大德。” 垂着眼帘任她上药的傅知南,听着她如此温柔又善解人意的话语,心潮一阵阵汹涌,若非脑海里及时浮现珞青晏的俏脸蛋,搁在桌面儿上的手便差点忍不住要握她的手了。 “周姑娘这般体贴,日后定能另寻好人家。”他淡道,话锋一变转移注意力,“方才你说的贼人,长何模样?” 周青青停下涂药的动作,回想那个独眼男的模样,“他有一只眼受伤了,身材很高大,像那种武艺高强之人,衣服的料子极好……对了,颜色是藏蓝色带底纹的,外边还有件纱衫。” “楚侯?”傅知南脱口道。 楚侯今夜穿的衣服便是这样的。 第八十四章 是楚侯 乍然听到“楚侯”二字,正拿着药瓶子往白色细棉布上倒药水的周青青惊得手一抖,药瓶子滑手掉在了地上碎裂,药味似浓还淡的在空气里漫开。 傅知南被突来的砸碎声惊一跳,低头看脚边的碎药瓶子。 发现砸坏东西了,周青青慌忙蹲下身去捡,“大人,奴家该死,打碎了药瓶……” 见她竟要捡那锋利的碎片,傅知南伸手拉她,“莫捡,仔细伤着手——” 可话尚未讲完,便听到她“嘶”了声,他拉她手至眼前,她指腹上被划了道,血自那道伤口处溢出来。 周青青似犯了错的孩儿,不敢看他的垂下头,划伤的手想要缩回,却被他用力抓着不放。 “我猜对了你说的那贼人,是吗?”傅知南看着她满是自责的鹅蛋脸,“是楚侯?” 周青青抬眼看他,不意与他目光相交,心跳瞬间怦怦加快,脸皮的温度一点点升高,眼神遂又微慌乱的垂下眼视,头也垂得更低,而因着害羞无心思考,并未意会他的话便胡乱点了点头。 答案得以验证,傅知南的神色沉了沉,“他与你说什么了?” “他说……”周青青想起那话便感到害怕,尤其是想到要做那残暴的楚侯的夫人,身子都抖了起来,“要奴家做楚侯府的夫人……” 傅知南一听,呆住。 褚元墨将周青青自刑部大牢提到大理寺再无罪释放,是要娶她为妻?! 接着傅知南又暗皱眉,直觉事情并非所想那般简单。 周青青为平阳郡广陵县罗大家的养妇,褚元墨与珞姑娘一块儿去了平阳郡,而据杨武所探得的消息,褚元墨去了广陵县又去清水县,珞姑娘的信条是由飞奴自广陵县送给他…… 他们都认识周青青,可褚元墨想娶周青青,他们是何关系?珞姑娘与周青青又是何关系? 周青青微抬眼瞄眼他,见他无反应,顿时心生怕他不帮她,往后退了两步之后猛然跪下去,抽泣道,“大人,奴家不想做楚侯府的夫人!奴家愿意做牛做马报大人的大恩大德,只要大人帮奴家,奴家愿意一辈子伺候大人!” 突来的恳求,傅知南也有些慌了手脚,伸手将她扶起来,看着她楚楚动人的娇模样良晌,他柔声问,“你可认识褚元墨?” 周青青摇头。 “珞青晏呢?” 周青青又摇头。 都不认识?傅知南再度暗皱眉。 “大人,那俩人有何问题吗?” 傅知南微微笑了下,宽她心道,“你不要多想,安心在这里住着便是。”说罢站起身,视线不经意瞥见她雪白的脖子侧有伤,轻蹙眉峰,“你脖子如何伤的?” 这一问,周青青立马红了双眼,低着头哽咽道,“那贼人要奴家跟他走,奴家只得以死自保,否则……奴家要见不着大人了。” 傅知南听了,这一刻心中甚是动容,看着她半晌都未说话。 许久未听见他有话,周青青小心翼翼抬起头,却在看到他挂彩的脸时,听见他的话—— “你若愿意,明日起,每日到我院子为我上几次药。” 离开周青青的小院子,傅知南确定了件事儿,楚侯的确是针对他,此次的山匪围挟绝非偶然。 那珞二公子与楚侯是如何得知珞姑娘有难? 第八十五章 飞镖传信 褚元墨与珞青松兄妹送林五姑娘回到林府,珞青晏叩门,开门的竟是林夫人,将林五姑娘的情况向林夫人说明后,三人各自打道回府。 回到相府,珞青晏才由珞青松口里知晓,自己竟被爹爹罚跪祠堂。 “二哥,我好困,不想跪嘛!”珞青晏站在祠堂门外扁着小嘴儿不愿进去,“你看看,浑身又脏又累还很饿……要晕了啦,我可是你唯一的妹妹哎……” 珞青晏说完,便作饿晕状软绵绵的往他身上靠。 珞青松:“……” 良晌过后,珞青松认命的背起珞青晏往她的院子走,珞青晏在他背上偷偷抿嘴笑。 送珞青晏回了院子,珞青松自个到祠堂跪着。 四更三点的鼓声方过,用过晨宵准备上朝的珞君山一身紫色官袍,特地绕到祠堂来,看一看珞青晏是否在里边儿跪着,未曾想竟是珞青松在跪,立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二郞,我让你叫你妹妹跪祠堂,为何是你跪?有你这般做哥哥惯着的吗?连祖宗都不跪了,简直太不像话!” 珞青松将腰牌双手捧上给他,理直气也壮,“爹,儿子只得这一个妹妹,不惯着难不成旁观她天天受责罚?” “你何时见她天天受责罚了?睁眼说瞎,一个两个净会狼狈为奸!”珞君山用力瞪他,伸手一捞腰牌,转身走了。 珞青松继续跪着。 海澜院的房间里,珞青晏填饱五脏庙又从香水行梳洗一番出来后,清清爽爽的坐在铺着锈花纹的锦布圆桌边儿的圆杌上,闷头琢磨着日仄发生的事儿。 琢磨来琢磨去,琐定两个可疑之人:欣怡公主、赵四姑娘。 欣怡公主针对她针对得莫名其妙,尚未弄清自己哪里得罪她,这个且放一放。 赵四姑娘因一件小事便一直记恨她至今,嫌疑最是大。 可依日仄之时的情势看,她俩似是事先合计好的,否则哪能那般默契唱双簧。 “姑娘,快五更天了,您今日也累着了,早些歇息吧。”绿妮子掌了盏青粙小兔子造型的油灯进来,放在内室的圆桌上后,将内外室的其他油灯都吹熄。 珞青晏“嗯”了声,起身朝内室走。 绿妮子将珞青晏脱下的外衫挂到床边的椸枷上,又替她掖了掖被角,放下帐幔后悄声退出去,顺手将内室的直棂门关起。 房门一关上,一支飞镖陡然刺破支摘窗窗纸穿进来,钉在雕纹罗汉床的镂空围屏上。 静谧的空间里听到刺耳的声响,珞青晏暗惊,猛地自床上坐起,掀开帐幔四下环顾,借着微弱的油灯光,赫然看到围屏上扎着支绑有纸条儿的飞镖。 她坐过去正要伸手拔下来,却在一瞬间谨慎的思及镖上兴许淬有毒,于是自床头摸了块手帕出来,可看到是傅芊儿送的那块,舍不得弄脏弄坏,找了另一条用力将镖拔下来,坐到圆桌旁借着微弱的灯光看飞镖。 此镖镖身棱形,尖部锋利异常,后端扎有红绸镖衣。 将纸条解下来摊开,上面的字堪堪入眼,却大小不一颇歪扭。 ——周青青在傅尚书府内。 诶? 珞青晏傻眼。 第八十六章 除却本侯,只有珞姑娘 珞青晏特地找来银针试飞镖上是否淬有毒,结果为没有,因此…… 这是有人特地以此方式告诉她周青青在何处的? 正纳闷谁晓得她在找周青青,珞青晏灵光一闪。 楚侯! 珞青晏立马跑到窗边将窗推开,然而外边安静得不似有人曾到过,惟有凌晨的清风钻入窗内。 躲在暗处观察的虚竹,见珞青晏推开窗找人,微瞠目呆了呆。 楚侯府听青院内,褚元墨已在临窗而放的床榻侧躺而息,清凉的风自窗外吹入。 虚竹悄无声息来到窗边,低低道,“珞姑娘的确开窗找人了。” 褚元墨未有一丝反应。 不久前,褚元墨让虚竹去给珞青晏传信。 “侯爷,您要周青青,直接将她带走便是,傅尚书他敢拦不成。”虚竹道。 褚元墨以“你不懂”的眼神看眼他。 “他是不敢拦,可周青青敢。本侯……谁也不许伤她一分一毫,她自己也不行,本侯更不行。如今能让她自发走出傅府大门的,或许惟有珞姑娘能办到,周青青需要个闺友指路,恰好珞姑娘便是那个闺友,珞姑娘也会愿意做这个闺友。” “那珞姑娘会不会晓得,是侯爷通知的?” 褚元墨不甚在意道,“她当然会晓得。这世上倘若还有人在意周青青的生死,除却本侯,只有珞姑娘。” 否则她费如此大劲寻周青青作甚。 即便是抛开她是因珞楚两家世交之情才寻的周青青,他相信,她定然尚有另一个费劲寻周青青的理由。 翌日辰时末,傅芊儿才自房间的桌子上醒来,一醒来全身酸累僵硬,忍不住起身伸懒腰,才张开双臂猛然想起昨夜等不到傅知南回来。 “娟儿!娟儿!” 娟儿匆忙跑进来,“姑娘,您醒了,可是要用早膳——” “现在什么时辰了?”未等娟儿说完,傅芊儿便打断她。 “辰时末。” “辰时末?!”如此说哥哥早已去上朝了。 傅芊儿立马转身去换衣服,“你快些给我准备水洗漱,我要去趟相府看珞姑娘。” “姑娘,有件事儿,奴婢不知当说不当说。”娟儿犹豫不决。 “快说何事。”傅芊儿已自个找了套全新的衫裙出来。 “听说公子他……昨夜遭山匪打了,脸上全是青的红的,今日也未上朝。” 正在穿衣服的傅芊儿听了,惊呆了的顿住穿衣动作看她,“哥哥遭山匪打了?”见娟儿点头,她暗思忖。 如此说来,那他定是救到珞姑娘了,还挨了山匪打,那日后上门提亲,珞老爷珞夫人定不好拒绝。 这般一思,傅芊儿心中甚是欢喜,穿衣都穿得慢条斯理起来。 “娟儿,你备些药,等会儿我去看看哥哥。” “哎。” 出云院的偏厅内,周青青正专心又细心的给傅知南的脸涂药。 她那小心谨慎得生怕弄痛他的娇柔神色,以及一下一下轻柔的力道,无不似羽毛般轻轻刷过他心房,撩动他心。 傅知南看周青青的眼神,不自不觉间流露出说着“喜欢”的情意。 傅芊儿来到出云院,看到的便是这副情景。 哥哥竟然……对原本是他人养妇的女人动了心。 第八十七章 怎如此多巧合落在珞姑娘头上 发现傅芊儿时,是周青青为傅知南上好药,见到她,周青青忙曲膝福身。 “傅姑娘。” 傅芊儿原本有些阴郁的神色,在傅知南听到周青青的话转头间扬起抹温笑,莲步走进偏厅内。 “周姑娘不必多礼。”她说着来到了傅知南另一旁,浅笑道,“之前偶尔听哥哥提一嘴周姑娘,却并未见过,今日与周姑娘才算得上见面,未料到竟生得那般秀雅,尤其是方才为哥哥上药,足见细心,想必日后定是位娴良淑德的娘子。” 一番话羞红了周青青的脸皮,不好意思的将药往桌面上放下,匆匆行了个礼,“傅大人与傅姑娘有事,奴家便不多打搅了。” 看着周青青害羞而逃,傅知南佯装生气的微瞪一眼傅芊儿,“一来便将人吓跑。” 傅芊儿娇哼着坐到最近的位置,“哥哥都这样了还有心思与别的女子眉来眼去,可有想过珞姑娘知晓后是何心情?” 说到珞青晏,傅知南问她,“你昨夜不是说无人晓得她们被困吗?为何她们会被楚侯与珞二公子所救?”微顿又道,“林五姑娘还崴了脚。” 傅芊儿瞬时懵住,内心渐渐生起淡淡的嫉妒。 珞姑娘竟又得楚侯救了。 这世上怎如此多巧合落在珞姑娘头上,为何她却一个都遇不上,她也想得楚侯的一次相救。 “怎么了?”见她神色有异,傅知南问。 傅芊儿回神看他,见他眼露不解,忙扯了抹笑,“没什么,只是在想妹妹应当问问珞姑娘。” “还要去林府探望林五姑娘,这是你与林五姑娘拉拢关系的好时机。”傅知南道。 “知道啦!”傅芊儿将带来的手里的药递给他,“害得哥哥受伤,妹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不仅如此,还失去次绝对可将珞姑娘娶进门的良机,实在天不从人愿。 偏厅之外隐约传来脚步声,内知不多会儿走了进来。 “公子,姑娘,相府的珞姑娘登门拜访,已请至中堂用茶。” 傅知南喜出望外,当即起身,想了想又坐下,对傅芊儿道,“还是妹妹一个去吧,为兄这般模样怕会惊着珞姑娘。” 中堂内,珞青晏端坐于圈椅内,这还是她头一回来此,摆设倒也素雅不见奢华之处。 自天将亮时知道周青青在此,她便兴奋得未曾合上双眼,一半儿想着见到周青青后该说些什么,一半儿琢磨着楚侯的用意。 褚元墨此时方下朝,却在下朝时被圣上留下,并跟着他去了淳妃的淳华殿。 “珞妹妹久等了。”傅芊儿自中堂外笑着进来。 珞青晏闻声,收拾好思绪浅笑着起身与傅芊儿互相福身见礼。 “傅姐姐,昨儿太晚走得匆忙,未来得及感谢傅大人,今儿专程过来多谢傅大人,还害傅大人受了伤,实在极为不好意思,备了些薄礼,还望收下。”珞青晏有礼的比了下放在茶几上的礼物,说完问傅芊儿,“怎不见傅大人?” 傅芊儿以丝绢掩嘴笑道,“他羞于见人。”继而又道,“听家兄说昨夜是楚侯救的妹妹与林五姑娘?” 珞青晏点了下头,微一斟酌,道,“妹妹尚未看过傅姐姐府上呢,不若我们边走边看边说?” 指不定还能见到周青青。 第八十八章 还欣怡清白 淳华殿内,自圣上来了后便一片紧繃如琴弦的气氛,宫女太监全都退出了殿外。 圣上环视在场之人,平日犀利冷锐的目光落在欣怡公主身上多了几分柔和,便连说话的语气都含着不可忽略的溺爱。 “欣怡,昨儿游园戏玩会,父皇不是准许你在御花园办了吗?怎还跑猎场去了?且那般晚才回城,可知出席游园会的宗亲大臣的闺女们长辈多着急,你母后听说你迟迟未归,急得食不下咽。” 欣怡公主的注意自褚元墨进来,一半儿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而褚元墨自打进来向在场的娘娘、皇子公主殿下行礼后,对欣怡公主便全然漠视。 欣怡公主心里虽然一直不大喜欢名伶出身的圣后,但由于圣上对其宠爱有加,由小自大便规规距距的尊称她为母后,此事原本昨儿已向圣后认过错,如今圣上再度提起,她只能再一次向圣后认错。 “父皇,儿臣昨夜回宫后便去向母后认了错,母后的教诲儿臣谨记在心,下回定不再犯,请父皇、母后原谅儿臣此次做事不够周细。” 坐在主位右侧的圣后笑着对圣上道,“圣上,昨夜回宫后欣怡确实向臣妾认了错儿,您便莫追究了,有句话不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吗?” 一直偏头看着她说话的圣上,听了她的话笑了起来,“知错认错是应当的,否则日后指不定犯下更大的错儿。”说罢看回下方的欣怡公主,“可父皇还听说,你们回城之时少了三人,为何不等齐了再一起回城?” 欣怡公主暗惊,却不露声色的不疾不徐道,“回父皇,儿臣彼时见珞姑娘逾时未归便派了侍卫去寻,林五姑娘与傅姑娘自愿要一起去。儿臣未派完侍卫,是因为还有许多宗亲大臣之女与儿臣一起,担心若有突发情况没个侍卫护着,出了事儿无法与她们长辈交代,若仅是儿臣一人倒是无所谓的。” 听她答得有条有理,圣上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 “圣上,今儿一早臣妾便派人又去了趟猎场,结果发现一匹马毒发死在个陡坡上,而昨夜欣怡回宫时少了匹马。”圣后不慌不忙,微微笑着打断圣上的话匣,“昨夜,欣怡说到猎场之时九哥与楚侯在那儿,臣妾便让九哥过来复述彼时的情况,另外派人知会圣上,请圣上下朝时将楚侯一并带来问清楚。” “马中毒而亡事小,可据臣妾所查,昨夜傅姑娘城门关闭前入城,珞姑娘、林五姑娘二人是在城门关闭后才入的城,且城卫讲,珞姑娘当时甚为狼狈,林五姑娘脚崴伤,是由楚侯与珞相公的二公子一起护送回城,因此臣妾便有了个大胆推测。” 一直认真听着的圣上,微凝眉问,“何推测?” “昨日日仄,珞姑娘与骠骑大将军府的李三姑娘比试骑术后久未归,应是马毒发身亡,致珞姑娘摔下陡坡,傅姑娘与林五姑娘寻到了珞姑娘,傅姑娘回去找人帮忙,林五姑娘想下坡却摔下去,将脚给崴了。因此臣妾觉得,眼下要做的是尽快弄清楚马身上的毒谁干的,还欣怡清白,因为马是宫内的,欣怡不仅贵为公主,又是游园会发帖之人。” 圣上听完,蹙紧了眉头,圣后依旧是微微笑着。 第八十九章 褚卿,你昨夜特地跑猎场救人? 欣怡公主听说马被毒死在陡坡上,珞青晏摔下坡,震惊得脸色当场白了。 何人要加害于她? 欣怡公主想不出来有谁,害怕那双躲在暗处的手,随时皆有可能似此次暗害她一把。 是,她是讨厌珞青晏,因为珞青晏抢走她的墨哥哥。 可她未曾给马下过毒,更未曾有过一丝加害珞青晏的想法,只是想借着猎场的宽广地域,让珞青晏迷失在猎场内无法按时出来,如此拖到日幕西垂便可回宫,让珞青晏在猎场内心惊胆战过一夜,如此才算作教训的刻骨铭心。 可未曾料想过,珞青晏未按时出来是由于掉下了陡坡下! “圣上,臣妾有话要说。”站在一旁的淳妃突然走出来,直接跪在深紫色绣栀子花纹的毛席上。 侧歪着身体靠在刻着浮雕花纹炕几上的圣上,将视线落在微低垂着头的淳妃身上良晌,淡道,“说。” 淳妃不急不缓道,“圣后所言极是,可臣妾还是要说,欣怡素日里与人为善,看到地上有蚂蚁爬过都不忍心踩死,绝无可能做下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圣上心里的欣怡公主便是如此的,因此听了淳妃的话,赞同地微点着头。 见淳妃如此心急,圣后加深了些笑容,宽慰她道,“淳妃你也莫着急上火,本宫并未说是欣怡公主做的,只是说查清楚罢了。欣怡公主虽是淳妃你所生,但本宫视她如己出,心情也似淳妃你一样。可是,珞姑娘所骑之马毒发身亡还掉陡坡下是事实,她又是珞相公爱女——” “等一下。”圣上蓦然沉声开口,偏过头看圣后,圣后也转头看他,“圣后方才说,这位珞姑娘是珞相爱女?是天中节之时朕传入宫的第一才女珞青晏?” “正是。”圣后嘴角往上微弯了弯。 圣上微微眯了眯眼,了然的再次点头,“如此,是该好好查清楚,莫令珞相爱女受委屈。”说罢偏头望向褚元墨,“褚卿,你昨夜特地跑猎场救人?” 褚元墨由旁边站在中间,微低头拱手回答,“回圣上,臣昨夜看到猎场方向有似信号的烟火,担心有外蕃贼子潜入我朝境内,遂趁夜过去一探究境,未料想竟会遇到陡坡之下的珞姑娘与林五姑娘,回来的途中又凑巧遇上出诊归来的珞二公子。” 一听说竟有外蕃贼子,圣上神色立马凛然起来,“可有找到外蕃贼子?” “圣上请放心,并未发现有外蕃贼人潜入我朝境内。”褚元墨道,“臣过去后才发现,是城外的一处火药坊在配制新的信号烟,昨夜是在试新研制出来的信号烟。” 圣上顿时又安下了心,思索良晌后对圣后道,“还欣怡公主清白这件事,便交给圣后负责了,务必查清楚。” “圣上放心,臣妾定查明真相。”圣后笑道,接着又提议,“圣上如此欣赏珞姑娘才华,不若择日再召她入宫?” 一直未吭声的九皇子闻言,抬眼望了眼圣后,而后望向圣上,暗暗屏起了气。 “先不急。”思索过后,圣上有些乏道,继而看向她,“朕有些乏了,去你的扶摇殿吧。” 九皇子这才暗暗长松口气。 第九十章 我心悦你 “父皇,儿臣——” 欣怡公主想说点什么,却被圣上抬手制止,“父皇乏了,待你母后查明再说。”说着压低声儿对她道,“你想见褚卿一眼,父皇给你带来了。父皇瞧你看了不止一眼吧?嗯?”话落满是溺爱的呵呵笑着摸了摸她脑袋,而后由着圣后扶着离开淳华殿。 欣怡公主闻言,因着方才圣后的话,心里的那些不好受与委屈这才消散了些。 “恭送圣上、圣后娘娘。”众人下跪。 褚元墨起身后,向淳妃、九皇子、欣怡公主告辞。 “墨哥哥,等等我!”欣怡公主追在大步流星而行的褚元墨后边儿。 褚元墨停下脚步,察觉身后有物体冲过来,抬脚往旁边一站—— “啊!” 欣怡公主险些撞上廊柱,幸好站在廊柱边的宫女及时扶住她,才不至于摔跤,她站稳后,将宫女全数令退。 九皇子自后面慢悠悠出来,见他们面对面侧对着他说话,暗叹欣怡公主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却在听见欣怡公主与褚元墨在说珞青晏,脚步停下来。 “墨哥哥,昨夜你并非特意去救珞姑娘的是不是?” “臣是否特意,与公主殿下无关。”褚元墨拱手,“公主殿下若无特别重要之事,恕臣告退。” 欣怡公主跟着绕到他面前拦住他,同时注意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九皇子,既是真心也是故意问他,“你是不是心悦珞姑娘?” 九皇子心神一震,望了眼褚元墨后脑勺,又缓缓低垂下眼帘。 褚元墨原本尚有一丝温雅的神情,瞬时面无表情,“臣心悦谁,无须向公主殿下禀报。”说罢直接绕过她。 欣怡公主气得眼眶红了圈儿,冲他挺拔的背影低喊一句,“褚元墨,我心悦你!” 褚元墨装未听见,大步离开。 见他竟未有一丝反应,欣怡公主美目被泪光模糊,不甘心的追上去又拦住他。 “本公主心悦你!” 褚元墨仍是面无表情直视她,不冷,却极淡的说了句,“臣心悦之人不论是不是珞姑娘,那人都不会是公主殿下。” 褚元墨走了,欣怡公主哭了。 九皇子走到她身后,低低幽叹了声,“十妹,都与你说过了,师父他不会心悦你。” “那又如何?”欣怡公主面向他,“我心悦他便行了,不用他刻意心悦我。” 九皇子不知该说她什么好,索性沉默,抬手轻拍着她肩安慰她。 他们身后的回廊尽头处,淳妃站在那儿。 “娘娘,原来欣怡公主心悦楚侯。”站在后侧的嬷嬷低声说,“可人家楚侯心悦的是珞姑娘呀。” “胡说,楚侯并未说心悦于谁。”淳妃转身回淳华殿,嬷嬷跟上去,只听得她继续道,“那便是心悦欣怡公主。” 珞姑娘吗…… 淳妃微翘嘴角。 傅芊儿领着珞青晏几乎逛完了整个傅府。 二人走累了,此刻坐在后院一座小凉亭的石凳上纳凉,可因着日头渐烈,风都是挟着热浪往身上滚的,且珞青晏并未见到周青青。 第九十一章 莫非楚侯弄错了 “这是方才府门前走货郞卖的白醪凉水,奴婢特地买来给二位姑娘解暑热之气。”娟儿笑着将红木托盘内的白醪凉水放到石桌上。 珞青晏尤爱这口,顺口问了句娟儿,“可还有?请给一碗我家妮子,她同我一般,甚是怕热怕渴。” 傅芊儿闻言抿嘴笑,对娟儿道,“你与珞姑娘的妮子也去吃一碗罢。”转头看珞青晏,见她那碗白醪凉水已减半儿,看眼自己面前这碗,笑着端起来,“左右我也吃不完一碗,与珞妹妹一人吃一半儿吧。” 珞青晏看着她将白醪凉水往自己碗里倒,想起前世也有这种画面,一时间竟心生难过,没忍住微微红了眼眶,待傅芊儿倒好,掩饰性的低头,端起碗慢慢喝。 傅芊儿喝了口便将碗放下,轻叹了声道,“真是未料到,残暴之名闻名于京的楚侯,竟也会出手救人,昨儿还救了你两回。珞妹妹,你说这算是他一时兴起吗?” “凡事不应只看表面吧。”珞青晏听了她的话,略思索道。 在珞青晏这里,虽然对褚元墨最初的印象并不好,可也不算坏,起码他一开始便是她敬佩的铁血男子,后面陆续又接触过几次,直觉都不似传闻所说那般。 说他“残暴冷血”的,定然也似说她“尖酸刻薄”“品德虚假”一般,内情如何,惟有当事者最为清楚。 “或许珞妹妹是对的。”傅芊儿浅笑,“可我觉着,既有传闻,不可能空穴来风,楚侯定然有其大错之处,珞妹妹可不要因为他救过你两回便觉着他好,继而对他有女儿心思,介时想挽回都晚矣。” 虽说男婚女嫁之事与自己尚无关,可遭她如此提醒,珞青晏仍是觉得不好意思的脸皮微热,急忙转移话题。 “方才入府门之时,听府内佣使说府内来了位长住于此的姑娘?傅姐姐何不叫来一起玩耍。” 傅芊儿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不动声色的微僵地维持笑意。 “珞妹妹怕是听错了,哪里有什么姑娘长住府内。是我舅舅舅母入京了,还带了表姐来,他们说的应是表姑娘,日后便会在府内长住,哥哥与我打算将舅舅舅母奉为爹娘来敬养。” 珞青晏原是试探傅芊儿,未料竟是此般回答,面上不变的神情多了抹了然,心底却生起纳闷儿。 莫非楚侯弄错了? “如此说来,傅姐姐要有人相陪了,不似我,没有姐妹可谈心。” 傅芊儿笑了笑,有些急着想带珞青晏离开后院,以免意外遇上周青青,因此并未作答,而是提议道,“林五姑娘崴了脚,我尚未去探望一番,珞妹妹这般空闲,不若我们二人一起去探望吧。” 珞青晏抬头望眼烈日当头的青空,将至午时。 “如此便用过午膳后吧。”珞青晏道,“只是,傅姐姐要换套素一些的衫裙较好。” 傅芊儿不解,低头看自身的玫色衫裙,“有何不妥之处?” “介时姐姐便懂了。”珞青晏有所保守道。 生怕周青青露面儿,傅芊儿未挽留珞青晏用午膳,亲自送她到府门外上马车。 目送马车渐远,傅芊儿沉下眼眸。 周青青果然是个祸根,不可再留在府内,否则定坏了哥哥求亲。 第九十二章 要让周青青嫁得如意郞 经长白楼分号横街街角之时,珞青晏的马车与自宫内出来的褚元墨迎面遇上,二人由马车窗棂遥遥相望。 楚侯府在御街后面,此街角乃是褚元墨回府的必经之路之一,珞青晏也只是凭着下朝时辰估算,会不会走运遇到他,未料竟真碰上了。 马车往街道边偏道停下,褚元墨轻夹了下马腹,马儿立即朝马车走,到了马车窗棂旁,翻身下马。 “需要奴家下马车吗?”珞青晏特意一问。 才拉了缰绳的褚元墨闻言,偏头垂眼帘看她,“免了。” “如此,奴家见过楚侯。”珞青晏俏皮地以男子的拱手礼英气礼见。 褚元墨原本温润的神色,经她此举顿时给逗乐,双手闲适地负至身后,问她,“珞姑娘有何事找本侯。” 日头正正自他头顶晒下来,许是日光之故,珞青晏感觉他比往日黑了些,牙齿白如雪,罩在脸上的那小半边银具在日光下闪闪亮。 “回楚侯,奴家方自傅府出来,特地在傅府内绕了一大圈儿,不见周青青人,奴家还拐着弯儿问傅姑娘,傅姑娘也说府上并无外来姑娘。”珞青晏顿了顿,“楚侯是否弄错了?” 褚元墨看着她说,沉了沉吟才半打趣道,“傅姑娘若说府上有外来姑娘,你当作何想?” “如此,楚侯信条上说的都是真的啊!”珞青晏理所当然道。 “难道珞姑娘未作过他想?”褚元墨话中有话再度发问。 作他想? 珞青晏微凝眉思忖起来。 若周青青真在傅府内,那周青青便是傅知南…… 心头猛然暗惊,珞青晏脸色微微变了变。 不,绝不能那般。 前世她被卖至窑子之后是傅知南赎了她回去做姨娘。 今生周青青被卖去窑子前替罗大顶罪,被傅知南押上京,如今又阴差阳错入了他的府门,难道冥冥之中注定逃不掉做傅知南姨娘的命运? 见她脸色竟在眨眼间发生变化,褚元墨不晓得她在想什么,而他方才所说的“未作过他想”,其实是指傅知南有意求娶她,傅芊儿不敢说有外来姑娘在府上住,是生怕她知晓后生气,与傅知南疏远,求娶便变得有难度了。 “楚侯确定周青青在傅府内?”珞青晏收拾纷乱的思绪,要一个真实回答。 “自然确定。”褚元墨道,“她害怕本侯,不愿跟本侯走,否则定不打搅珞姑娘。” 诶? 珞青晏意外,还想问他点什么,褚元墨却翻身上马走了。 “姑娘,我们要走了吗?”车厢内,绿妮子问。 珞青晏点了点头。 若真,她得尽快想办法将周青青弄出来,绝不让她再给傅知南做姨娘。 她不相信命运可左右一个人前世今生的人生轨迹。 前世她虽是周青青,可她并不想做傅知南的姨娘;今生她虽非周青青,可也不会让周青青做傅知南的姨娘重演惨死的悲剧。 要做,只做有名分的正妻。 今生她要让周青青嫁得如意郞,三媒六聘,八抬大轿,红妆十里,风光无限的抬入夫家大门! 第九十三章 给人当了回棋子使 珞青晏与绿妮子方走进相府大门内,在府门内不知来回走了多少回的李内知立马急匆匆迎上前。 “姑娘,您可回来了,老爷夫人在书斋内吵开了。” 见李内知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珞青晏边往里走边纳闷他们有何可吵的,懒洋洋道,“又是为我的亲事吵吧。” 李内知跟在她身后绕过影壁,“姑娘这回猜错了,是为您昨夜晚归而吵。” 珞青晏闻言侧头看他,脚下的步子也微顿了顿,良晌似有所了解的点了点头,抬脚步上台阶走进垂花门,由侧边的回廊往书斋走,李内知则由垂花门外的侧门跟进去。 然而走没几步,看到珞青松身体歪靠着围栏坐在回廊下,一臂弯曲趴在围栏上打瞌睡,她停下来看他。 绿妮子奇怪道,“二公子怎睡这儿了?” 珞青晏看眼她,正要开口叫醒珞青松,跟上来的李内知忙低声道,“二公子昨夜跪了一宿祠堂,今儿一早夫人让二公子吃了早膳回房歇息,可二公子吃完又出去了,这也是才回来不久。” 待李内知说完,珞青晏又转头去看珞青松,忆起昨夜回来他背她回院子的情景,心里又内疚又温暖。 打小二哥便比大哥疼她,他也不似大哥那般想为朝廷效力,总说“慈不带兵,善不为官,仁不从政”,因此做了逍遥自在的大夫。 也幸好爹爹未逼他,毕竟人各有志。 珞青晏走过去坐下,伸手轻推了下他肩头。 经她这么一推,珞青松整个人差点儿往地上摔,珞青晏伸手及时拉住他,他满是疲倦的脸一脸懵的看她,意识尚在困倦当中未回过神儿来。 珞青松在祠堂跪了一宿后又跑去查马中毒身亡的事儿,相当于一日一夜未曾合眼,哪能不坐到哪睡到哪。 “二哥,在这儿睡多硌骨头啊。” 珞青松直接瞪她,“一早溜出府玩,整日不着家,且不如似爹娘说的,早点儿将你许出去,跟婆母好好学学妇道,免得书都白读了。” 放在往常珞青晏定然回嘴了,可眼下心里内疚着,任他数落不吭一声。 珞青松也只是随口说两句,并非真想数她,见她不吭声也数不下去了,正了正神色坐到她旁边一点,附唇于她耳边。 “马中毒而亡这件事二哥查过了,咱只能自认倒霉给人当了回棋子使。” 珞青晏直觉内幕不简单,凝起神色,“什么意思?” “后宫水浑,咱不蹚。”珞青松轻拍了拍她肩头,见她满脸深思,又笑眯眯提议,“或者,日后你嫁个权势滔天的男子为妻,让他为你出这口气。” 珞青晏暗抽嘴角,“二哥,你这是要将妹妹往深宫高墙里推?那可是火炕,你有点良心不?” 亏得她方才还内疚! “你说的,我可没说。”珞青松丢下这句话,起身走人,“明日日出前谁也不许扰我。” 珞青晏望着他背影长出口气,抬脚往书斋走,途中思及“慈不带兵,善不为官,仁不从政”这句话,从而联想到褚元墨。 来到书斋门外,果然听到里边仍在吵着。 珞青晏站了一小会儿,脸上扬起开心的笑容推门进去,“爹爹,娘,女儿回来了。” 今年,他们争执的次数明显多了许多。 第九十四章 非皇室贵胄不选 门一开,珞君山与珞夫人双双立即停止争执,一个面向平头案负手而立,一个坐在圈椅内脸别向一边,都繃着脸谁也不说话。 珞夫人脸上不多时有了抹笑容,起身走向她,“外边日头烈,又累又渴了吧?今晨居灶君的粗使婆子买菜时,娘交待买了你爱吃的甘蔗,咱娘俩去吃。” 珞青晏才张嘴想说“好”,珞君山猛然转回了身,瞪着她斥道,“昨夜未跪祠堂,今儿一早又跑出去野,成天似个野妮子般,你想干什么你说!” “好了,晏儿昨夜也受了惊吓——” “难不成是我让她受的惊吓?”珞君山反问珞夫人,说罢又瞪回珞青晏,“闹便闹,这次竟扯到后宫是非里去了,太不知分寸了!” “公主发帖来晏儿能拒绝吗?况且那是欣怡公主,是圣上最宠爱的公主。换作圣上要你进宫,你敢不进吗?”珞夫人也反问他,“是晏儿想扯入后宫是非当中吗?你讲不讲道理的?” 珞君山睐眼珞夫人,直视珞青晏道,“再不好好管束管束你,日后成何体统都不晓得。”话落看眼珞夫人转开头,绕过平头案走到案后在圈椅内坐下,“一个月内订下亲事,及笄之后三个月内嫁过去!” 闻言,珞青晏暗抿紧嘴唇。 “要晏儿嫁可以,不选皇室!”珞夫人依旧坚持。 珞君山也有他的坚持,且不容置喙,“非皇室贵胄不选,珞家子女不择低门小户嫁娶!” “皇室贵胄有何好?你看看那宫墙之内,以及宫墙之外的贵胄,哪个自由的?哪个过得开心的?”珞夫人心里都要急哭了,却还要为女儿据理力争。 “傅知南便极好?”珞君山蓦然反问她,“寒门出身,身后毫无靠山,自身人脉浅薄却又眼高于顶,选他便是下嫁,纵是我答应,远在京城之外的老太太也不会答应!” “爹爹,娘,都不要争了,女儿既不选皇室贵胄,也不择傅知南!”珞青晏蓦然开口。 珞君山与珞夫人双双看向她,她毫不退缩自己的坚持回视他们,最后看着珞君山。 “爹爹若非要女儿嫁皇室贵胄,便去认个女儿回来,给珞家光耀门楣,这点女儿总归是做不到的。” 亏娘想得到要她嫁傅知南。 往后十生十世她都不愿与傅知南有感情上的牵扯,便是某一世做了他正妻,也不愿意! 在跨出书斋房门时,听见珞君山说,“人家静贵妃在宫里除却圣后,便是她最得圣宠,她哪里过得不好?” 这话,着实有些寒了珞青晏的心,爹爹对她的那些疼受,难道只是为了待她及笄便将她往宫里送? 珞青晏眼眶淡淡红了圈,脚下的步子走得越发快。 雕梁画栋的回廊下,跟在后边的绿妮子时不时小跑步的紧跟在后。 “姑娘,有周青青的消息了……” 雪松迎面跑来,走近后发现珞青晏眼眶泛红,欣喜之色凝住,话语噎在喉间,转眼去看绿妮子。 绿妮子暗摇头冲她使眼神。 珞青晏将情绪调整好,淡道,“她在傅府。” 雪松面露讶异之色,“姑娘怎知?” 珞青晏看向她,“张嬷嬷识得在傅府内做事的妮子,你去找她,跟她说……” 第九十五章 心悦傅知南 傅府出云院 傅知南因伤休沐在家看书写字。 此时又到了周青青为他上药的时候,依旧是那般温柔细心,而阅书的傅知南看起来亦极享受佳人伺候。 “傅大人。” “嗯。” “奴家的家人,可有消息?”上好药后,周青青轻声问他。 傅知南闻言将视线由书籍移到她脸上,见她满脸都是小心谨慎,将书往桌上放下,微侧正身体面向她,郑重的看着她。 “你放心,答应你的事定然做到,只是尚未有回音,一有回音立马告知你。” 周青青听了心安下来,福身低道,“奴家谢谢傅大人。” “不必言谢,举手之劳,若能寻着自然是好事。”傅知南伸手轻扶她手臂。 这一扶,二人目光同时看向他手扶她手臂之处,周青青立马羞得后退了两步,傅知南亦是有丝不自在。 “如此,奴家便不打搅大人看书了,晚些时候奴家再过来。”周青青说完低头转身。 “等一下。”傅知南又伸手拉了她手臂,意识到举止不合宜又立马松开,晌顷道,“晚些时候先不用过来,有家人自家乡入京,夜了再过来吧。” 周青青未回头,点了下头匆匆离开。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傅知南才收回视线,伸手重新拿起书时,思及方才拉她手臂的掌心触感,继而又忆起那次抱她回后院的心猿意马。 周青青在妮子们的目光中红着脸皮低着头匆匆离开出云院,她一走,妮子们便交头接耳道起是非来。 她们说什么,周青青不是不晓得。 她是心悦傅知南。 可也晓得是痴心妄想,似他那般好的男子怎会看得上她,待找到家人,她便立即离开京城。 在走过通往后院的回廊时,两名妮子躲在回廊那端偷闲聊天,周青青装未瞧见,低着头继续走。 “…那个傻子啊,被好心人收留了,听张婶说,他满嘴都是‘青青、青青’的叫,问他叫什么住哪里竟也能答得上来,说他傻又不见真傻。” “那他叫什么住哪里啊?” 两个妮子边说边特意朝往这边走的周青青看了眼忙不迭收回目光继续说。 “他说他叫周允合,住在平阳郡清水县。” “唉?他姓周,又叫满嘴都是‘青青’,你说该不会便是住在后院儿里,想高攀我们公子的那个周青青吧?她不也在找她家的人嘛!指不定那个傻子找的便是周青青。” 暑季的日头毒辣,热得人昏昏欲睡,明明应是安静的后院,知了的叫声在后院里却极具穿透力。 然而即便如此,周青青仍听得清楚她们的对话,脚步身不由己的停了下来。 她爹爹便叫周允合,她的家也在平阳郡的清水县。 难道,她们说的是她爹爹? “你们说的那个人如今在哪儿?”周青青急不可耐的跑到那俩妮子跟前,语气急促地询问她们。 俩妮子被她突然冲过来骇了一跳,互相看了眼,其中一妮子,“你问这干什么?” “对不起,吓到你们了!”周青青抱歉地弯腰致歉,接着道,“那个人或许是我爹爹,请你们告诉我!” 俩妮子对视一眼,眼中有着彼此才明白的意思。 “明日带你去见张婶。” 周青青感激不已地笑了。 第九十六章 母仪天下的机会 得到张嬷嬷的回音,珞青晏已开始期待明日的到来。 “姑娘,奴婢一直不明白,您找这个周青青作甚?”绿妮子将碟梨肉放圆桌上。 “奴婢也不明白。”坐在珞青晏旁边低头做女红的寒竹也跟着附声,说罢左看右看起绣的花纹来。 捻了片梨肉放嘴里的珞青晏伸头去看那花纹,一眼之后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绣花圈动手绣了起来,边绣边教她。 可她心里想的却是楚侯果真是个大老粗,带兵打仗能想出好法子退敌,带个姑娘出府却想不出妙招儿…… 珞青晏思绪一凝,手里的动作也顿住。 不对。 他有何理由带周青青出傅府? 见她忽然停下来,绿妮子与寒竹互看一眼又看她。 “姑娘?”寒竹轻唤。 珞青晏回神儿,看眼她俩,将手里的绣花圈还给寒竹,此时恰好响起更点的鼓声,她望眼外边的天色,忙站起来。 “午时末了,快些换衣服出门莫迟了。” “日头这般毒,姑娘这是又要去哪?”寒竹问。 绿妮子边忙着找素衣裙给珞青晏,边道,“姑娘与傅姑娘约好一起去林府探望林五姑娘。” “是那个宠妾灭妻的监察御史家呀?” “可不是。”绿妮子叹气。 换好衣服,珞青晏带着绿妮子悄悄由后门走,可仍是被也正要出门的珞君山瞧见了,脸色当下拉得老长。 站在他旁边儿的珞夫人暗瞥眼他神色,未说话。 “你以为我看不明白圣上天中节招晏儿入宫的意思?难道我想晏儿去给圣上填充后宫?”他对珞夫人道,“那是糟蹋了我精心养育的闺女儿,还不若嫁给皇太子为侧妃,将来尚有母仪天下的机会。” 珞夫人闻言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看他,珞君山已抬脚走人,她便望着他走远的背影,久久未动半分。 珞青晏与傅芊儿各自备了薄礼一同来到林府,却是由后门入,接待她们的是林夫人。 虽与林五姑娘相识颇久,可珞青晏是初次登门拜访,往日想来,林五姑娘总拦着,不得已才将自身在府内的情况与珞青晏明说,珞青晏了解后便未再提登门为难她。 瞧着林夫人素雅的装扮一点也不似当家主母,倒似个偏房,珞青晏与傅芊儿互看一眼,双双扬起抹笑,曲膝礼见林夫人。 林夫人与她们寒喧了番后,领着她们去了后院的一处较僻静的小院子。 珞青晏看着这环境,心疼起林夫人与林五姑娘来,往日只听说监察御史林大人宠妾灭妻,却未料到竟过分至此,连个住的地儿都似施舍般,给的这般寒碜。 而傅芊儿一看到这处小院子,想到的是傅府内周青青所住的那处小院子,心中已明了林夫人与林五姑娘在府内的地位,与林五姑娘深交的想法瞬间淡了许多。 进了小院子,连个妮子都未瞧见,林夫人亲自泡的茶,而后便退了出去。 坐在林五姑娘毫无精致物摆件的闺房里,珞青晏回忆起前世自己住的小院子,与这里相差无几,冷清得无情。 那世的傅知南,羊皮下藏着兽皮。 残暴,无情。 “你们看过便快些回去,周姨娘今日有远道而来的贵客招待,这才未过来为难。”林五姑娘看眼傅芊儿。 第九十七章 大堂姐 “来便来,怕她不成。”珞青晏道。 接着,珞青晏便问起这个周姨娘的情况,林五姑娘倒未瞒她。 周姨娘本名周素芬,原是平阳郡清水县人。 两年前的春节前夕,林大人奉旨日夜兼程到平阳郡监督水利进展。 元宵节那夜,到郡城玩耍的周姨娘在夜市与林大人偶然相遇,因着一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林大人从此迷上周姨娘,租了间三进院将周姨娘八抬大轿娶进门,过起了夫妻日子,回京之时,周姨娘已身怀六甲。 “你说周姨娘叫周素芬?”珞青晏暗惊在这林府竟也有同名之人。 她前世的大堂姐便叫周素芬,嫁给傅知南的是二堂姐,叫周素荷。 林五姑娘点头,见她满脸讶异,“怎么了?” 娟儿蓦然自房门外进来,向三人福身,“姑娘,舅老爷他们到家了。” “傅姐姐家中还有事啊?”过来时并未听傅芊儿说起,珞青晏不免意外。 傅芊儿微责怪的看眼娟儿,不好意思道,“今日日仄我舅舅舅母他们入京,我出门时交待下人,他们到了便来此知会。” 林五姑娘原本靠在罗汉床支架上,听说傅芊儿家中来人,忙坐起来道,“如此,傅姑娘赶回去吧,莫待慢了家人。” 傅芊儿看眼珞青晏,看回她时已歉然起身,“下回我再过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三人就此别过。 林夫人亲自送傅芊儿出林府后门。 “还好你够机灵找了借口让我离开。” 待马车驶离林府后门,傅芊儿长出口气,赞赏地看了眼娟儿,接着自袖口内摸出只精致的木匣子,里面躺着对珠钗。 “本来哥哥送的这对珠钗想做人情礼送给林五姑娘,日后好往来,如今是省下了。即便是嫡女,在家中毫无地位可言,且不如受重视的庶女有用呢。” 房间里,珞青晏与林五姑娘说着体己话。 “还是晏儿合我心性,适宜讲走心之话,换了旁人,我断不敢胡言乱语。”林五姑娘拉着珞青晏的手笑道。 珞青晏好气又好笑,道,“傅姑娘心眼也好,你可以走心看看。” 林五姑娘仅是浅弯嘴角,“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 “是也。”珞青晏也浅笑弯唇。 “听说五姑娘这儿有贵客,我过来瞧瞧。”门外响起娇中显傲的鄙夷女声。 “周姨娘,这儿不欢迎你——” “你起开!这林府哪个角落我不能去的?再挡路,当心着你与你那讨债女儿滚出去!” 一道艳丽的女子倩影由外边走进来。 初听见那讲跋扈之言的女声珞青晏便反感,因此对方进来时连瞧都不带瞧。 周姨娘来到床前,压根未将林五姑娘放眼里,径自打量珞青晏。 珞青晏双螺髻上未有一样饰物,身着素淡的土黄衣裙。 “哟,五姑娘,你说你一个五品官的嫡出姑娘,不与些名门闺秀往来,净与些不入流的贱奴交往,日后能寻得好人家嫁吗?”周姨娘看着林五姑娘说。 “你滚出去!”林夫人伸手拉周姨娘。 周姨娘一把将她甩开,“人老珠黄就别与我争行吗?有点自知之明不难!” 珞青晏忍无可忍站起来转头看周姨娘,却瞬间愣住。 大堂姐?! 第九十八章 彪悍得似悍妇 意外来得措手不及。 珞青晏整个人遭雷劈了般,愣愣看着周姨娘,情难自控地忆回前世。 被牙人拐走之前见过几回大堂姐,可玩得并不好,被牙人拐走做养妇后到被卖至窑子,再到被刑部侍郞傅知南赎回府内做姨娘,期间未曾见过大堂姐,倒是二堂姐,身为刑部侍郞夫人的她分明晓得是自己,却背地里害自己。 虽然只见过几回大堂姐,可按今生周青青的时间来算也只是几年未见,样貌变化并不大。 戏剧的是,她竟是监察御史林大人的宠妾。 莫非前世已是如此? 若真,二堂姐能嫁给傅知南为妻也就说得通了,没有权势背景的推助,料二堂姐如何也做不了刑部侍郞夫人,因此,是大堂姐帮衬着做了官夫人。 由此也已可以联想得通,爹爹和娘、大姐、二姐、小弟他们为何死的死,卖的卖,失踪的失踪,伯父一家与官户结了姻亲,仗着权势在清水县为所欲为,更是将她家害得家破人亡。 这,便是无法狡辩的最终解释! “你说谁是不入流的贱奴?”珞青晏寒着脸问周姨娘。 前世她身为养妇的确可以被说成贱奴,可今生她出身名门,贵为丞相之女。 “姨娘,她不是——” “你闭嘴!” 林五姑娘很生气周姨娘这般辱骂珞青晏,开口想警告周姨娘却遭到喝令,林五姑娘索性闭嘴,左右得罪人的不是她。 “这儿只有你一个外来人,不说你说哪个?”周姨娘斜着眼瞟眼珞青晏,再瞟眼林五姑娘,“当真应验了‘人以群分’,卑贱的便应与低贱之奴来往。” 珞青晏微抬下颚,作睥睨态势打量周姨娘,“你还说漏了‘物以类聚’。似周姨娘这般的庸脂俗粉便应与庸夫俗子往来,穿再好的绉纱丝棉,抹再好的胭脂香蔻,也只是糟蹋罢了。” 周姨娘脸面挂不住,指着珞青晏怒道,“你一介贱奴竟也敢说本夫人——” “哈哈!”珞青晏嘲讽笑出声,“你算哪门子的夫人?一不是圣上亲封的诰命夫人,二不是林大人的正室夫人,你自封吗?” “你这个贱奴!”周姨娘抬手便要打珞青晏。 一旁的林夫人和床上的林五姑娘见状,一个冲过来拦,一个要下床,珞青晏担心林五姑娘的脚上前拦了她,却顾不上另一边,周姨娘直接抽了林夫人大嘴巴。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惊愣了珞青晏与林五姑娘。 “娘!” 林五姑娘立马红了双眼,想要与周姨娘理论,珞青晏按住她肩膀,双手撸起袖子,“周素芬,连上你刚才打林夫人那一巴掌,本姑娘与你算一算帐!” 见她一副要干架的彪悍模样,周姨娘有些怂了,“我警告你,我家老爷乃监察御史——” 啪! 珞青晏上手就抽断她的话,“本姑娘管你老爷是什么,你今儿惹毛了本姑娘!” 周素芬,这只是开始! 原本察看林夫人脸的林五姑娘,见珞青晏异于往日的温雅万千,竟彪悍得似悍妇,打得周姨娘压根还不了手,顿时呆若木鸡,林夫人亦是目瞪口呆。 第九十九章 晏儿好飒 她们母女如何也料想不到,曾知书达礼、才名在外的珞姑娘发起火来竟这般彪。 “娘,晏儿她……”林五姑娘呆呆的喃喃,想找个词形容,却一时想不到用什么词才贴切。 “然儿别怕,娘护着你。”林夫人抱着她说。 “飒!”林五姑娘忽然两眼亮晶晶,“对,就是飒!娘,晏儿好飒!” 林夫人:“……” 就珞姑娘这般飒法儿,难怪好名声尽毁,臭名飘千里,若然儿学了去,那还得了! 珞青晏手打麻了,周姨娘脸被打肿了。 “你大可去外边儿说道,我珞青晏今儿打了你周素芬!” 被打得脸红肿的周姨娘听了,一脸吃惊。 她便是那臭名昭著的第一才女,珞相公的闺女,珞青晏?! 珞青晏懒得管她一脸呆蠢相在想什么,趾高气昂道,“明日,林夫人与林五姑娘若还住在这间小院子里,本姑娘让你娘舅家不好过!男的娶不着媳妇儿,女的嫁不出去,已娶的和离,已嫁的被休!还有你——” 周姨娘肝胆一颤,忍着两边疼痛的脸颊道,“你仗势欺人!” 珞青晏神气一改,皮笑肉不笑道,“不都是周姨娘你教的吗?青晏身为晚辈自当学习长辈如何待人接物,周姨娘教得如此好该高兴才是,不是吗?” 周姨娘指着她,再看林夫人与林五姑娘,手一甩,转身气冲冲走出房间。 站在房门外的绿妮子,以无人注意到的角度之下悄悄伸出一脚—— “哎哟!” 周姨娘跌了个狗吃屎。 “需要扶吗?”绿妮子假好心一问,并未上前。 周姨娘狠瞪一眼她,伸手让自己的妮子拉起来,再度气冲冲走了。 珞青晏佯怒瞪一眼绿妮子,绿妮子一脸无辜。 “晏儿,你这样,我担心周姨娘会报复。”林五姑娘忧心仲仲。 林夫人也是这般想。 珞青晏走到床边儿坐下,附唇于她耳边低语,“你不是懂药理吗?不高兴了便给点颜色周姨娘瞧瞧,看她还有心思欺负你们不,谁欺负你,你便让谁不痛快。” 林五姑娘从未想过用学来的药理对付人,听珞青晏一说,似任督二脉刹那打通了。 瞧她那一脸恍悟的表情,珞青晏便知她想通了,又坐了会儿才带着绿妮子走了,由林府大门出去。 然而一出林府大门,竟遇上久未见过的褚元纹。 褚元纹一见她转身便跑,只因珞青松在街边踹他的那一回刻骨铭心。 “站住!”珞青晏瞧他见她似见了鬼般,忍不住叫住他。 褚元纹竟又乖乖听话停下来,却未转过身。 他如此听话,珞青晏着实暗惊,踱着步来到他身后,再绕到他面前,瞬间一阵脂粉味儿扑鼻而来,浓郁得她立马皱秀眉捂鼻子。 “褚元纹,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嫖妓了?” 原本褚元纹极其心悦珞青晏,那夜大街上经她一顿羞辱后跟风说道她的坏话,再被珞青松一顿教训,对她是又爱又恨,说全然讨厌她又舍不得,毕竟人美又有才,名声再臭那也是香喷喷的才女。 “又没嫖你。”他小小声嘀咕。 第一百章 对你这种人便要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说什么?”珞青晏盯他。 褚元以眼角瞟眼她,不敢在她面前嚣张,怕珞青松又揍他,再者他的左手快好全了,万一又折了,吃喝玩乐想舒坦到何时。 “本公子说是。不知珞姑娘叫住在下有何指教?” “褚元纹,你见我似见了猫,本姑娘能吃了你?”原本珞青晏很反感褚元纹这人,可见他躲自己后,便想一探究竟。 站在她身后的绿妮子拉了拉她袖子,她回头看绿妮子。 绿妮子附唇到她耳边低道,“姑娘,之前您与楚侯结伴出游,满城都是您的是非之言,听说二公子有一日自十里香出来,看见他与人说道姑娘,上去就踹了他,还警告他不许再传谣也不许对姑娘意图不轨。奴婢猜想是因这个才怕的您。” 褚元纹竖起了耳朵听她们讲悄悄话,虽然听不清,但猜到定然是在说他为何怕她。 珞青晏清楚后,看回褚元纹,心中有了欺负他的底气儿。 “褚元纹,你带我去个地方,若不带,回去我便与我二哥说你对我意图不轨,我还要与楚侯说,请他再废了你右手。” 褚元纹吓坏了,“珞青晏,你可还要脸?本公子何时对你意图不轨!” “脸算得了什么?对你这种人便要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珞青晏得意地挑眉看他。 褚元纹此刻对她惟有恨没有爱的瞪她,那一脸的憋屈看得珞青晏委实爽快。 “去哪?”半晌,他不甘不愿问。 珞青晏却是笑眯眯,“妓、院!” 此话一出,不单褚元纹惊掉下巴,连绿妮子亦是。 去之前,珞青晏带着绿妮子特地去买了身男装换上,然后带着褚元纹去她想去的妓院。 离林府不远有座寿宝寺,寺前有间名叫桃花源的妓院,此处客源鼎盛。 珞青晏三人随着客源,一派潇洒步入院门,在门口招徕客人的窑姐儿个个是眼尖儿的人精,见三人气度非凡,尤其是熟客褚元纹,立马黏了上来。 “听说这儿有对夫妇作妓,还双双成了头牌?”珞青晏问跟进来的窑姐。 “可不是,每日这个数的十倍。” 珞青晏与绿妮子看那窑姐儿比十根手指,顿时咋舌。 桃花源二楼镂空雕纹围栏边的雅座,褚元墨端坐于圆桌边,捏着银酒杯喝小酒,旁边还有两名美人作陪,有说有笑的帮斟酒挟菜。 珞青晏三人随着窑姐儿上楼,随处望去,每个男人身旁都有至少一名美人作陪调笑。 褚元墨放下银酒杯,偏头看楼下门口,眼余光瞥见颇熟悉的背影,侧头定眸望去,立马忆起在平阳郡广陵县见过…… 珞青晏。 珞青晏? 他微拧眉峰,望着她女扮男装的纤细背影往另一头去,再看她身旁,竟是褚元纹,还有另一个小公子哥儿。 “……” “哎,公子,你要去哪儿啊?” 见褚元墨起身,美人忙伸手要拉,被褚元墨挥袖避开。 他一走,三楼廊边躲在廊柱之后的几名男子跟着移动。 褚元墨眼观六路,往珞青晏走的那个方向笔直走。 第一零一章 珞青晏竟这般财大气粗 桃花源的楼上悬挂着各种式样的垂帘绣幕,走廊和过厅掩映相连,一侧是围栏,美人与嫖客倚栏打情骂俏,一侧是雅厢,绵绵情话私下讲,珞青晏三人往走廊尽头走。 “你一个才女——” “才名都是你们这些人封的,可问过本公子是否稀罕?”珞青晏说完轻嗤了声,斜眼褚元纹。 闻言,褚元纹看着她便是男子装扮也那般迷人的侧颜愣了愣,随即道,“你不稀罕你怎不吱声儿?” “嘴巴长你们身上,凭什么要本公子吱声儿?”来到间雅厢门前,珞青晏伸手推开一扇直棂门板间白眼他。 里面正调情的两个光膀子男人,被开门声打断暧昧氛围。 珞青晏面无表情扫视里边两个男人,一个胖子,一个瘦子,她记得在客栈见到的那对牙人夫妇,男人身长挺高挺瘦,面貌还挺能入眼,只是不良于行。 “眼瞎啊?没看到大爷我这儿正忙吗?要厢房别个开去!”胖子朝珞青晏他们嚷嚷,“马上给我关上门滚出去!” 滚? 珞青晏只看那个瘦子,抬手便伸到褚元纹眼前,话却是对胖子说,“待会儿谁不滚谁便是孙子!” 一只白皙雪滑的素手突然出现在眼前,褚元纹懵住,“干什么?” “交子。”珞青晏动了动举在他面前的手指,“再不拿出来,回头本公子可要告诉二哥去了啊。” 褚元纹瞪她,却只能忍气吞声,自宽袖内掏出所有交子放她手中,想趁机摸一把,珞青晏及时收了手,他暗撇嘴。 看完手里的交子数额,珞青晏偏头看他不客气吐槽,“褚元纹,你也太穷了吧?五两银子能嫖多久?” 褚元纹尴尬得想打她,却又不敢动她一根毫毛。 胖子听到褚元纹名字,凶容一变,脸上堆起了笑容,“原来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褚二公子呀!” 在珞青晏面前被人如此打招呼,褚元纹又是一阵尴尬,直想弄死那胖子。 珞青晏伸手给后面的绿妮子,绿妮子早自怀里掏了交子出来,伸手便放她手中,褚元纹趁机看了眼,瞬间两眼发直。 十两黄金! 珞青晏将那十两黄金的交子拍在柞木酒案上,对胖子令道,“拿了立马滚。” 胖子两眼放光,点头如捣蒜,拿了交子连道,“滚,滚,小的立马滚。” 褚元纹暗叹一句:珞青晏竟这般财大气粗,让他们这些男人情何以堪啊! 可胖子只是走出去,珞青晏抬脚便踹了他肥臀,他一个趄趔摔趴在地。 “本公子说滚、出、去!”珞青晏强调。 胖子只好用滚的滚出了门槛外。 一到了门槛外,褚元墨站在那儿,还有一群围观他光着膀子滚出来的男女,羞得狼狈而逃。 没多会儿,褚元纹与绿妮子也退出来了。 褚元纹一抬头,看到褚元墨,胆儿一抖,却仍敢吼他,“别以为爹带了个贱人和三个野种回去气我娘你便高兴了,我不会放过你!哼!” 褚元墨懒于理会他,盯向绿妮子。 绿妮子一个激灵,拘了个书生礼,躲得远远的。 褚元墨轻轻推开门板—— 珞青晏冰冷的声音响起,“写下买卖周青青的经过,签字画押,本姑娘便考虑放过你们。” 第一零二章 要他死,还是残 面向门口的瘦男人见褚元墨悄无声息进来并反手关门,正要出声,褚元墨抬起的右手指间夹着枚罗汉钱,而他的目光却是盯着将束发放下的珞青晏的背影。 罗汉钱乃金钱镖,是将方孔铜钱的圆边磨成刃角后制成的暗器。 瘦男人身为牙人,行走江湖买卖人口见多了,自然识得金钱镖,也就不敢吱声儿,甚至暗暗祈祷褚元墨能将珞青晏给杀了。 褚元墨统领百万大军驰骋沙场多年,手底下什么样儿的将士都见过,瘦男人那点小心思实在算不得什么。 他未多加理会,四下环顾在寻找什么,最后目光定在左手边仅是用来装饰却摆放着琴棋笔墨纸砚的平头案,迈步走过去。 “只要姑娘的话当真,小的自然愿意写。只是……”瘦男人犹了犹豫。 “只是什么?” “只是小的不识字,小的婆娘识一些。” “只管说。”褚元墨蓦然出声。 珞青晏闻声猛然回过头,见褚元墨竟端坐于案后磨墨,大吃一惊的站起来面向他那边。 “楚侯?您怎会在此?” 他何时摸进来的? 瘦男人见褚元墨未注意他这边,珞青晏也背向他,暗壮了壮胆儿,站起来便往门口跑。 “啊!” 下一刻,瘦男人摔趴在地,吃痛的呻吟着以一手捂住膝盖,沾了血的指缝间清晰可见,他的膝盖骨处嵌了一枚金钱镖。 珞青晏回头,知道瘦男人想跑,膝盖上还中了暗器,却不知暗器是何时射的。 “说。”褚元墨淡然的执起羊毫笔沾墨,话是对瘦男人说。 珞青晏再回头望他,他戴着银具的脸上依旧是不变的温雅淡淡,对于瘦男人的情况未有丝毫反应,可她晓得,那暗器是他射的。 他的漠视,令珞青晏不经意又想起那句“慈不带兵,善不为官,仁不从政”来,眼下看起来,竟与眼前这个男人极其贴切。 他一介武夫却温雅随和,可他杀人不会心慈手软,否则五年间何来不断拓展本朝疆土。 因此,是否可意会为,对待庙堂之上的同僚也不会友善,对政敌更不会宽仁? 许是自知逃不掉,瘦男人忍着痛坐起来,一五一十将买卖周青青的经过说出来。 褚元墨振笔疾书间抬眼睐了眼珞青晏,并未多加理会。 珞青晏听着瘦男人说,勾起前世被拐走与家人分离的回忆。 “过来签字画押。”褚元墨搁下羊毫笔。 走神的珞青晏回过神,看到瘦男人拖着受伤的膝盖往褚元墨那边走,才晓得已经说完,也抬脚往他那边走,看看供词,然而—— “不许动,否则我弄死她!”瘦男人趁珞青晏不防,伸手掐住她脖子威胁褚元墨,“让我带我婆娘走。” 咽喉处被掐得紧,珞青晏有些难受地微张嘴蹙起眉心。 褚元墨泰然自若站起来,双手负于身后,望向被挟持却神色未变的珞青晏,“要他死,还是残?” “要死也是她先死!”瘦男人沉声道,“我只要与我婆娘离开这儿!” 珞青晏冷勾唇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脚后踢他受伤的膝盖骨,双手用力抓住他掐她咽喉的手,一拉再反手使劲一折。 咔咔! 瘦男人腕骨骨折的声音响起。 “啊——!” 第一零三章 非周三姑娘不娶 瘦男人画完押便给人清理走了。 “珞姑娘不但不怕死,且颇有女中豪中风范,真乃世间女子中少有。”褚元墨绕过平头案。 不在意在他面前整理着一头及腰青丝的珞青晏,闻言看眼他,将青丝卷到头顶间走到酒案前拿起男式簪子,将青丝固定住。 这干脆利落的挽发动作,褚元墨看得有些入了神。 “楚侯驰骋沙场都未曾畏惧死,奴家又何惧之有。”珞青晏淡道。 她已是死过一次之人,再怕也只是一死,不若一搏活命,重活这一世,她彻底明白一个道理,靠别人给予希望,不若靠自己。 褚元墨未置一词,将录好的供词递给她看。 她拿过来看,当看到上面的字迹,忆起飞镖传的那张信条上的字迹,抬头看了眼他。 “明日我与周青青在会宾酒楼见面,楚侯若得闲,可旁听。只是有一事不明,还请楚侯告知,否则奴家断不会让楚侯带周青青走。” 他略沉了沉吟,道,“珞姑娘请讲。” “楚侯为何要找周青青?又为何要带周青青走?” “周青青与本侯有婚约。” 啥? 珞青晏惊呆,脑子里空白了好一会儿才再度恢复思考。 前世她并未曾与谁有过婚约啊,娘也未曾说过。 莫非是今生周青青与他有的婚约?毕竟今生发生了些微变化。 “指腹为婚那种?”她欲探知多一些线索。 褚元墨忆起前世,家变前才知晓竟与周世伯家的粉白小胖妞儿有婚约,只是那时周家已空无一人,直至家变之时逃亡途中,母亲病发留下遗言。 两家长辈有约在前,非周三姑娘不娶。 “并不。”他淡道。 哦,原是后来立的婚约。 “若楚侯需要奴家帮忙相劝周青青,定尽举手之劳。”她道。 楚侯本可强行将周青青自傅府带走,可他却未这般做,说明他与别个男子有些不同,他愿意寻求他法解决。 因此,嫁给楚侯于周青青而言是极好的归宿,衣食无忧不说,楚侯又得圣宠,便是宗亲见了都会礼敬三分,日后更能妻凭夫贵,有机会得圣上亲封诰命夫人,如此荣耀是多少闺中女子梦寐以求的。 褚元墨暗喜在心,拱手感激道,“如此,本侯先谢过珞姑娘仗义相言,算本侯欠珞姑娘一个人情。” 她抿嘴狡黠一笑,“若要欠,楚侯可是欠奴家两个人情了,上一个尚未还哩!” 他轻挑眉看她那狡黠之笑,继而微扬唇角,不甘落下风道,“本侯救了珞姑娘两次,这又如何算?不若抵消两次人情。” 她噎了噎,转身走到酒案边的月牙凳坐下,赖皮道,“是楚侯自愿搭救,哪能如此算。若如此算,奴家便不帮楚侯劝周青青。”说罢轻轻娇哼了声。 她这般说,褚元墨也只能无奈认了。 见他这般,她弯唇而笑,俏皮的站起来,而后向他屈膝盈盈福一礼,“若无其他事,奴家便先告辞了,明日会宾酒楼再见。” 他微垂首看她,发现她发髻有点松动。 “发髻有些松动,让你的妮子进来挽一挽吧。”说罢转身出去。 没多会儿绿妮子进来了。 珞青晏转身面向窗外让她帮挽发髻,听见她说,“刚才奴婢在外边听说皇太子病了。” 第一零四章 凭什么做大哥的侧妃 珞青晏微诧了诧,“皇太子乃未来储君,生病此等重要之事怎可能随意外传,你不是听错了吧?” 绿妮子忙道,“姑娘有所不知,桃花源有伪十里香之称,那些宗室勋贵子弟除了常去的正牌十里香,也常来此挥霍玩乐。奴婢特地探听了一番,据说是要为皇太子纳侧妃,今日原本在挑人选,且圣后有心仪的了,结果皇太子却病了。” “这般邪乎?”珞青晏听得懵懵的,“许是皇太子恰巧染了热感罢了,过几日便好全了。” “希望如此,否则那选好的姑娘定要被退掉,日后还如何嫁人啊。”绿妮子话落发髻也挽好了。 “可有打听到是哪家姑娘?”珞青晏走到铜镜前检查发髻,又随意看了看这妆台,忍不住犯嘀咕,“一个男妓都比良家姑娘用的胭脂水粉多。” “倒未听说。”绿妮子道,“能与皇太子成婚的必然贵气,方方面面都要入圣后的眼。” 珞青晏长出口气,折好供词收入袖口内,站起来往门口走。 “回去吧。” 静贵妃与淳妃双双自东宫殿内出来,虽然太医只说是小病三两日便可好全,可二人仍是担心皇太子,尤其今日圣后刚敲定皇太子侧妃人选。 “皇太子身为未来储君,选侧妃不能大意了,日后可都是要封妃的,选不好便要祸乱后宫秩序,似我们这般才算好。”淳妃道。 静贵妃浅笑着看她,“妹妹说的极是,本宫也这么觉得。” 淳妃闻言,笑着提议,“既然你我都觉得对,相较于妹妹,姐姐与圣后说得来话,不若由姐姐与圣后说一说,选珞相掌上明珠为侧妃之事先缓一缓,且待皇太子病好再议也不迟。” 静贵妃略思索起来,良晌微点了下头,“眼下看圣后着急上火的样子也是无心谈,回头本宫再过来,总归也是急不来的。” 淳妃闻言,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的微僵了僵,嗔怪道,“瞧姐姐说的,妹妹也只是提议,再急也急不过皇太子的病好全。” “自然是。”静贵妃笑了笑。 回到淳华殿,淳妃才踏入殿门,宫女便禀报欣怡公主仍未进食。 自日升之时圣上交待圣后彻查珞青晏猎场因马中毒摔落陡坡之下后,欣怡公主便坐立难安,一点儿进食的胃口都没有,再者向褚元墨表明恋慕之情遭拒,心情抑郁非常。 “欣怡?” 听到淳妃的声音,坐在炕上,双手支着炕桌发呆的欣怡公主回过神儿,却是一脸忧郁寡欢。 “母妃都说了,不要过于担心。”淳妃来到她对面坐下。 宫女端了茶过来放在淳妃面前。 “都退下吧。”淳妃看眼宫女。 宫女们福身退下去。 淳妃这才会到欣怡公主身旁,低声道,“母妃方才去东宫探视了皇太子,圣后也在。原本圣后定下了珞姑娘为皇太子的侧妃,可皇太子病了,这事也得搁置了……” “母妃,就珞青晏那样儿的,凭什么做大哥的侧妃?”欣怡公主忿然道。 第一零五章 这楚侯招嫉恨也是活该 淳妃拍拍她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圣上早就心仪珞姑娘。天中节之时宣珞姑娘入宫用宴,便是想节后可顺理成章下旨册封,可静贵妃去求了圣后,圣后玉口一开,珞姑娘这才未入宫。但是呢,这后宫里有人不想珞姑娘入宫,这才有了马中毒致珞姑娘摔落陡坡一事。” “这根本是故意陷害,一石二鸟,算盘打得真好!”欣怡公主咬牙切齿,“母妃,那人是何人?如此歹毒竟陷害儿臣!” “好了好了,是谁你便莫管了。”淳妃坐回对面去,端起茶喝了口,“母妃想法子让珞姑娘成为圣上的人,如此一来楚侯便断了念想,你再去求圣上下赐婚圣旨,你与楚侯的婚事也就定了。” 欣怡公主仍是忧心忡忡,“可马中毒一事……” “查不出来的,圣后作个样子给圣上看罢了。”淳妃道。 “上回父皇也想下旨赐婚,可墨哥哥宁愿砍头也不娶儿臣。”想到这个,欣怡公主便委屈得红了眼眶,“母妃,儿臣有这般差劲吗,为何入不了他眼。” “净胡说。”淳妃哄她,“我们欣怡是圣上最喜爱的公主,哪里都好。最不济你以死相逼,圣上定然下旨了。” 一脸委屈的欣怡公主没有立马应下,扁着嘴低声道,“母妃,儿臣是心悦墨哥哥,可不想这般做,容儿臣想想吧。” 淳妃听她这么说有些来气,肚腹里的话全都噎在喉间,最后全化成一句话。 “你就是太善良,才会总被吃得死死的。” 欣怡公主垂下头,没说话。 珞青晏回到相府门前已是申时末,一下马车竟见珞青松骑着她的雪驹回来。 “二哥,你不是说明日日出前谁也不许扰你睡觉吗?不会又找小粉红去了吧?” 珞青松没好气瞪她一眼,翻身下马,“一是请楚侯喝酒,二是镇国公府的世子请我喝酒。” 楚侯? 珞青晏一脸纳闷儿,她才与楚侯在桃花源告别,他怎就……莫非楚侯老早就与二哥到了桃花源? “这楚侯招嫉恨也是活该,谁叫他在这重文甚过重武的华夏朝之内圣上偏独宠他啊。”珞青松叹口气偏头看她,认真道,“若非有远大抱负,还是莫入朝为官自在。” 不过楚侯当真是功夫了得,被一群杀手追着在屋脊上跑竟也未见喘口气儿,不愧为兵马元帅! “那世子请我喝酒竟是打听你可许了人。”珞青松说着冷笑了下,“凭赵四姑娘那德行,让你嫁过去受委屈吗?谁稀罕啊,是吧!” 圣后想要晏儿做皇太子侧妃他都不答应,何况一个国公府的世子而己,嗤。 珞青晏愣愣看他,鼻子有些酸酸的。 家里,也就二哥懂她。 爹爹虽然看起来极为疼她,可如今才明白,她也只是联姻的棋子罢了。 娘确是不想她入深宫,可也是只按她的想法来。 其实这也属常理,哪个子女的婚姻之事不是父母之命。 可她,除非不可抗,否则绝不随意嫁! “将马拴好赶紧进来用晚膳。”珞青松将雪驹的缰绳将她手里一塞,进了府门。 珞青晏看眼他一派潇洒的背影,再看手里的缰绳。 “……” 第一零六章 乖 夜半,傅府主院内的热闹总算落幕。 今日傅知南傅芊儿的舅舅舅母打平阳郡坐了几天的马车后终于入京,傅知南傅芊儿为此盛迎舅舅舅母,一聊便聊到了三更天。 周青青拿着药瓶与细棉布走进傅知南住的出云院,由于天色已晚,佣使大部分都已退下。 周青青并非初次来此,在书斋未找到傅知南后,往他的厢房而去,只是天色太晚,越往他的厢房靠近心跳越似打鼓般,紧张不已。 然而在经过香水行时,紧闭的支摘窗上映着坐在浴桶内的影子,傅知南尚在沐浴,周青青脸一红,低着头过去,站在他的厢房门外等。 香水行内,傅知南通红的脸上一块一块紫,双眼的眼神朦胧泛着醉意,想是喝了不少酒,可他的神志是清明的,支摘窗上掠过的纤细影子他看到了,知道是周青青来了,一下子自浴桶内站了起来。 厢房的门打开。 周青青听声侧头,穿着寝衣的傅知南站在门内,她脸蛋又开始微微泛红的垂下头。 “奴…奴家来给傅大人上药。” “进来吧,周姑娘。”傅知南侧开身请她进去。 也不知怎的,周青青的心跳比方才来时还要剧烈,低着头跨进了门槛,这一刻心里有些害怕,傅知南跟着她走,见他未关门,她暗长松口气,害怕也轻了些。 傅知南在红木要圆桌边的圆杌坐下,抬起手支着脑袋看周青青。 周青青将倒了药水的细棉布轻轻涂着他脸上的青紫之处,原本目不斜视的又眼,瞥见他脸色通红,鼻间酒气甚浓。 “傅大人您喝酒了?” 一直看她的傅知南咧嘴笑了笑,“以为你今晚不会与我说话呢。喝了些,嗯…挺痛快的。” 感觉他今夜的眼神甚为灼热,周青青不敢再看他的低头,抹药的动作也加快了许多,没多会儿便抹好了。 “好了。傅大人,奴家便先回去了。”周青青极快的福身,并在转身间,纤腰被股力道环住走不得,她低头,心头猛然漏跳一拍,“大、大人?” “走这般快作甚,本官今夜极为高兴,想再喝两杯,周姑娘陪本官喝两杯吧。” “奴家不会喝酒……” “无事,本官喝一杯,你喝一口即可。”傅知南指了指厢房的偏厅那边,“乖,去拿酒和杯子过来。” 一个“乖”字,令周青青红了耳根,乖乖听话的去将酒和杯子拿过来。 然而一杯酒下肚,周青青便醉了,嘴里说起了醉言。 “傅大人,奴家……心悦你……” 正喝酒的傅知南动作一僵,愣愣看向支着脑袋趴在桌面笑,满脸醉人的周青青。 原本仅是因为舅舅舅母入京而高兴的心情,渐渐似有群蚂蚁爬过,痒痒的,越反复默念她的话,痒得越厉害,与她独处的一幕幕更是浮现脑海之中,最后满脑净是她的一颦一笑,无不撩动他的心。 “青青……” “嗯……”周青青尚有半丝清醒回应。 眼前的周青青在傅知南眼里,已是满身勾人心魂的风情。 他起身走过去抱起她,“我会对你负责的。” 厢房的门关起。 烛光中,帐幔上的影子相叠。 第一零七章 再闹,本侯连你一块儿赶出去 翌日辰时末,趁着珞君山未下朝回府,珞夫人与相熟的贵夫人去寺庙上香也未回府,珞青晏匆匆用过早膳带绿妮子出门,前往会宾酒楼与周青青见面。 然而到了会宾酒楼的二楼雅间等了许久,不见褚元墨人影,连周青青都未依约而至。 “你去找张嬷嬷问一问怎么回事儿。”珞青晏对绿妮子道。 绿妮子应了声,转身离开。 珞青晏走到摆放着花竹盆景的支摘窗边,盆景甚是好看,可她毫无心情观赏。 褚元墨正被褚夫人拦在府内垂花门内的走廊,面无表情的听她哭诉。 这几日因为褚老爷将在外边儿偷养多年还生了两子一女的女人带回府,并抬做姨娘,日日睡在她那儿不回褚夫人房里,褚夫人忙着对付得宠的姨娘没空搭理褚元墨,许是对付不了,今儿使出撒泼劲儿要褚元墨为她做主。 “……不管如何我都是你名义上的母亲,你不帮我还帮着那个贱人吗?我不要你做什么,只要将他们四个赶出去便成。”褚夫人哭着说。 “再闹,本侯连你一块儿赶出去。”褚元墨说完绕过褚夫人。 好不容易磨到他来一句话,竟是要将自己一块赶出去,褚夫人伤心难过不已,鉴于他之前的残狠手段,压根不敢再拦,眼睁睁望着他走远。 若自己和那贱人都被赶出府,那老爷只有孙姨娘一人,便是不将孙姨娘抬正,老爷定然会再另娶。 绝对不能! 如今褚元墨尚不敢赶她出去,对父母不孝乃大罪,严重者死罪。 可日后褚元墨若成婚,指不定圣上还会给他的母亲封个诰命夫人,介时这份荣耀便是她的,任褚元墨如何想赶都不能赶她。 唯今之计是尽快给他谈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可以他现今的凶恶之名在外,谁又愿意嫁入侯府? 那个周青青压根上不得台面儿,便是由他娶了进门也只会给人笑话,笑的可是她本人,老太太又故意甩手不管,好的沾一份,不好的也沾不上她衣角,精得很! 褚夫人转身,却对上韦姨娘得意又嘲弄的神情,瞬时倒尽胃口,暗翻了个白眼转身往另一头走,不高不低的骂了句“贱人!”恰恰好给韦姨娘听到。 韦姨娘脸色顿时阴沉。 褚元墨此次坐马车前往会宾酒楼,将要下马车时,自马车窗棂看到绿妮子领着周青青慢慢步上会宾酒楼的台阶。 周青青走路的姿势却似哪里受了伤,褚元墨望着她慢慢上台阶的背影,不自觉的微拧眉峰。 这是哪受伤了? “周姑娘,可是伤得很要紧?伤着哪儿了?待会儿请个大夫为周姑娘瞧瞧。” 进了会宾酒楼大门上楼梯,绿妮子回头看周青青,见她竟才上了两格楼梯,且上得甚是吃力的样子,出于她是主子今日要见之人,折下去关心问一声。 周青青确实是感觉走路时磨擦得极疼,却不好意思说哪里疼,而每疼一下,都无法不想起昨夜傅知南是如何掠夺的。 若说昨夜是被折腾得疼入骨子,今早却是被甜言蜜语甜入了骨子。 他说,他定会娶她进门。 第一零八章 周青青,你太让我失望了 “谢谢,不要紧的,慢慢走即可。”周青青脸很红,不敢抬头看绿妮子。 绿妮子未勉强,扶着她慢慢上去。 将周青青送入雅间,绿妮子退出去并带上门,转身却看到楚侯进了隔壁雅间,嘴巴张了张,楚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闭起嘴福了福身,而后安静的站在门边。 见到周青青脸的那一刻,珞青晏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在,前世的自己是周青青。 陌生在,今生要以旁人的眼光看前世的自己。 周青青被她盯得有些局促起来,双手暗暗揪紧裙身。 “听说珞姑娘晓得奴家家人在何处,还望告知,奴家感激不尽。”说罢向珞青晏鞠了个深躬。 珞青晏回过神,打量起她来,发现她在如此酷热的暑天竟穿高领衣。 正想开口问要不要换件衣赏,视线不经意掠过她露在领子外的雪白颈项处时,看到有一角青紫的瘀痕,定眼盯了会儿,竟下意识有股不妙之感。 久未闻出声,周青青抬起微垂的头看珞青晏,高领子却陡然被拉开。 领子下密密麻麻的青紫痕迹瞬间暴露在珞青晏视线中一览无遗,惊得她愕然,盯着那些青紫程度不一的痕迹。 真是吻痕! 周青青惊呆于她举止的唐突失礼。 “你跟傅知南……” “珞姑娘你太无礼了!” 珞青晏话未讲完,被周青青又羞又怒的一把推开,背过身去拉好高领子,将吻痕遮住,而因不可告人之事被戳破,内心狼狈不已。 珞青晏盯着她后背,晶亮的杏眸里渐渐蓄起怒火,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缓缓握成拳,胸腔更是有颗火球越滚越大。 “周青青,你太让我失望了!” 珞青晏失控的拽过周青青,抬手一耳光抽过去。 “啪!” 清脆得刺耳。 不单刺痛了珞青晏的心,也刺痛到了隔壁雅间内,以瓮听听她们这边动静的褚元墨。 他正要因此过去,听见珞青晏的怒声再度响起。 “你一个清白姑娘家怎可轻易与男子有肌肤之亲!”珞青晏怒红了双眼瞪着被打懵了的周青青。 光看她那一脖子的青青紫紫又是深又是浅的,分明是傅知南强—— “你是我什么人要这般多管闲事!”周青青懵过之后愤怒回吼她,“若不是因为你晓得我家人下落,我才不会来!你凭什么打我!” 被周青青硬气怼回来,盛怒中的珞青晏一怔,思绪逐渐清明,可怒火依旧持续高涨。 只因周青青的清白之身给傅知南玷污了,珞青晏恼恨日后如何寻户好人家给她,她又如何被明媒正娶娶进门做正室! 此外,珞青晏清楚意识到一个事实,这个周青青的灵魂已是别人,且这个灵魂一点也不懦弱,比她身为周青青时强。 可即便如此,珞青晏也无法接受周青青如此轻贱自己。 她是周青青的前世,承认前世她是懦弱,可她懂得自重自爱,迫不得已才做了傅知南的妾室。 可今生的周青青呢? 她轻易与傅知南有了夫妻之实! “打你,是因为自重者,人重之;自贱者,人贱之。周青青,你可明白?”珞青晏强忍着怒火道。 第一零九章 只有他认为她不愿意 周青青听了顿时火冒三丈,“我与傅大人是两厢情愿,你一个未及笄的妮子凭什么打我!” 若非瞧她似出身不俗,定要打回去。 “长辈未做主你便与傅知南有肌肤之亲,此乃自败清誉、辱门败户,你自该打!”珞青晏怒视她。 怒瞪着她的周青青心底陡然羞耻得喉头一噎,脸上亦满是赧色,一时无言以对的别开脸。 “为何不讲了?你讲啊!”珞青晏咬牙切齿道。 “我心甘情愿,他也说过会娶我,我信他!”周青青底气十足重复说过的话,最后又加一句,“我心悦他!” 珞青晏惊愕。 她竟心悦傅知南?! 隔壁雅间的褚元墨在听到珞青晏后来的话后,震惊到无法置信,随之又觉着定是傅知南强迫她,他可以不计较,还要让傅知南付出惨痛的代价。 可刚才,周青青她说什么? 她心悦傅知南! 她竟心悦前世害死她之人! 莫非她其实一直心悦傅知南,心甘情愿做他的妾室,只有他,重生了仍旧认为她不愿意。 这一刻,褚元墨觉得重生后这十年来的那股子拼劲消失了一半儿。 瓮听掉在地上,他有气无力的走到圆桌边坐下,呆呆失了神。 为了履行前世娘死前留下的遗言,为了今生再见时能让她过富足的生活,也为了能有足够的能力护她现世安稳,以及一雪前世灭门之仇,他弃文从武,生生在这重文抑武的华夏朝,杀出条独属他的通天大道。 更在她被傅知南赎回府前班师回朝,寻着她后再风光娶她入门。 可今生,她虽未被卖去窑子,仍成了傅知南的人,心里更装着傅知南。 周青青…… “我是来听我家人的下落,不是任你羞辱的!”周青青侧过身去,不想面对珞青晏。 尚且心痛着她心悦傅知南的珞青晏,见她态度如此不以为然,愤而冷怒道,“你家早已家破人亡!死的死,卖的卖,失踪的失踪!” 周青青闻言心头一震,好半晌才转头看她,“你骗人!” 珞青晏将供词自袖口内掏出来,打开后甩给她。 周青青慌忙抓住往下飘的供词,可看了良久,因着识字不多未看明白,偷瞟眼气到不想看她的珞青晏。 晌顷低着头嚅道,“我识字不多,看不懂。” 珞青晏自是晓得她识字不多,前世她也是如此,因此今生她才会拼了命的读书习字,琴棋书画女红骑射样样不落人后。 一把夺过供词,珞青晏一字不落念给她听。 周青青听完,面色已白。 “不可能……大伯他们怎可能如此待我。” 珞青晏未作声,也不想告诉她傅知南绝不会娶她为正室,二堂姐周素荷才是正室,她也只能做个藏在后院见不得光的姨娘。 但是,周素荷做正室,得问她珞青晏答不答应! “傅大人他说过会帮我找到家人,我要回去问清楚!”周青青转身便走,头也未回。 “慢着。” 正要开门的周青青顿住脚步,回头看珞青晏。 “日后若想有退路,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今日我与你见面之事,包括傅知南。” 周青青走了。 珞青晏才觉浑身力气被抽光了,缓缓坐到圆杌上。 绿妮子推门进来,“姑娘,楚侯在隔壁雅间蛮久了。” 珞青晏闻言微怔忪,转而望向那一墙之隔。 第一零一零章 颇为凶悍 叩叩叩。 珞青晏交代绿妮子守在门边,她推开海棠直棂门,抬脚跨过门槛进去,见到褚元墨后盈盈福身。 “奴家见过楚侯。” 见是她,褚元墨轻轻舒口气,抬手比了下圆桌边的凳子,淡道,“珞姑娘免礼。请坐。” 珞青晏平身后,转身将门关上才莲步走过去微垂着头坐下,抬头间瞥见掉在地上的瓮听,心下明了,他应当都听见了她与周青青的对话,抬眼看向他。 褚元墨将一杯茶轻放到她面前。 珞青晏忙抬起双手扶了扶纹着青竹的茶盏,低头看了眼才低声道,“您都听见了吧?” 褚元墨看向她,波澜不惊道,“你打了她。” 此话将珞青晏惊到,在她以为他会怪罪下来之时,他出其不意淡笑了下,“珞姑娘看起来虽不柔弱,却也并非凌厉的女子,方才却出乎本侯意料,颇为凶悍。” 看着他微讶的珞青晏以丝绢掩嘴轻笑,并未有不好意思还俏皮道,“奴家更凶悍的还有,日后若见到,楚侯莫视奴家为泼妇才好。” 褚元墨看着她,没说话。 珞青晏被看得挺不好意思,低头端起茶盏浅啜着茶,心里却是斟酌着如何开口。 见她无话再讲,褚元墨侧开视线,伸手端起茶,原本想问她的“能接受周青青同侍傅知南”也作罢了。 珞青晏放下茶盏,起身屈膝福礼道,“楚侯恕罪,奴家食言于楚侯,方才并未对周青青出言相劝。”顿了顿继续道,“请恕奴家直言,楚侯值得娶比周青青好的姑娘为妻,即便是有婚约在先,若一方先毁了约,婚约便可作废。” “如今是周青青毁约在前,错过楚侯,是她与楚侯有缘无份,她又心悦于傅知南,楚侯不若大度些成全她,另觅佳缘。” “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奴家委实觉得此乃婚姻枷锁,女子嫁人,不求称心如意,可也应相敬如宾,可华夏朝但求和离的夫妻比比皆是,因此,奴家认为父母之命并非便好,只是履行诺言罢了,两情相悦方能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原本端了茶的褚元墨,听见她开口之时便已将茶盏放回圆上,听完她的话,他不由忆起那夜在树林中听见她与妮子的对话,不由微弯嘴角。 “珞姑娘坐下说。” 珞青晏谢过之后坐下。 “以珞姑娘之言,本侯原是泥古不化之人?” “泥古不泥古奴家不晓得,但奴家晓得楚侯必是通情晓理之人,家父便曾说过。”当初她还不以为然,如今却觉得他的确应是这样的人。 听她提及珞君山,褚元墨轻哂而垂下的眼帘内,藏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 褚元墨起身离开雅间,珞青晏福身相送。 虚竹不知何时来到门口,与绿妮子一人守一边。 出了会宾酒楼大门,褚元墨负手站在台阶上,看大街之上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似自言自语,又似对虚竹说。 “可惜珞姑娘属意傅知南,否则应是适宜的当家主母人选。” 虚竹闻言暗诧,忙问,“那周青青呢?” “君子有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说罢,褚元墨步下台阶。 只当这两世,他所念所执…一场白付。 傅知南……仍是小看了他。 第一零一一章 圣旨到 珞青晏回到相府,珞君山与珞夫人都已回到府内,她一到中堂门前,便遭到珞君山瞪眼。 “又野哪里去了!” 珞青晏暗嘟了下小嘴儿,老实道,“去会宾酒楼吃好吃的了。”语调一转,笑嘻嘻问道,“爹爹看起来心情不好,是为哪般啊?” 珞君山最近除了忙朝廷公务,更忙着为珞青晏择亲。 今早下了朝,扶摇殿差人带话给他,圣后不打算再择珞青晏为皇太子的侧妃,这可把珞君山给气坏,一回来便找珞青晏,却找不着她人影儿。 “除了你还能为哪般?”珞君山瞪大双眼没好气反问她,“好不容易圣后要选你为皇太子的侧妃,结果皇太子病了,这事也没下文了,定是因为你不安于府,成天往外跑所致!打今儿起,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府内,哪儿也不许去!” 听说皇太子选侧妃选中的人竟是自己,珞青晏暗惊于心,后面又听说因皇太子生病没了下文,她立马暗喜在心。 在珞君山的瞪眼中理直气壮道,“爹爹,女儿对皇室贵胄毫无好感,您莫费心思为女儿挑选了,否则后果自负!” 他敢将她嫁入皇室,她便敢逃婚! “你竟敢威胁起爹爹来了?”珞君山两眼瞪得更为大,转头去看珞夫人,“你瞧瞧她,都到了目无尊长的地步,成何体统!”看回珞青晏严肃板着脸训道,“读那么多书白读了!” “女儿读书又不是为了委屈自己。”珞青晏直言。 “你……” “圣旨到——” 内侍监掐尖儿的嗓音蓦然响起。 三人刷刷回头望向中堂大门外,珞君山忙吩咐李内知去百草院喊珞青松过来听旨。 百草院的院子里晒满各种草药,未到院门前便可闻到浓浓的苦药味儿。 李内知早习惯了这些味儿,想当年他也试过不少药。 “二公子!” 正在药房里一边熬药,一边咚咚咚捣着药盅配药的珞青松头也未抬。 “何事如此慌张。” 李内知来到药台前,看眼那台上放满了让人眼花缭乱的瓶瓶罐罐,他暗咽口水。 “宫中来圣旨了,老爷让二公子过去一起听旨。” 珞青松手中捣药的动作未停,“本公子忙得很,没空。” “可是二公子……” “李内知可是想试新研制出来的药?”珞青松说着伸手拿起个药瓶子。 李内知头皮一麻,忙摇头摆手,“不不不,二公子误会了,奴才还要回去禀报!” 珞青松收回视线看眼手里的药瓶,将它放到一边,拍拍手后转身出了药房。 待李内知回到中堂门边,刘炳已宣完圣旨交给珞君山。 “珞相公,明日下了朝,莫忘带令嫒入宫觐见圣上,圣上天中节之时便想见一见京中第一才女,一直未见着。”刘炳将圣旨双手递给珞君山,笑道。 珞君山接过圣旨,“刘公公放心。” 一直垂着头的珞青晏微抿着唇角,心知进宫是躲不掉了。 介时见机行事吧! 转念又想到周青青,以及自己的前世悲惨遭遇,她暗握拳。 前世周青青为妾,那么今生便为妻。 第一零一二章 说亲 傅府出云院 傅知南向舅舅舅母保证他们女儿之死一定不含冤后,舅老爷舅夫人才安下心,接着商定今日重金请京城名望极高的媒婆,明日登相府之门说亲。 待舅老爷舅夫人离开出云院,躲在出云院中假山之后,听了许久的周青青走出来,送舅老爷舅夫人出去折回来的傅知南,见到她甚是诧异。 “青青,你怎会在此?”他朝她快步走过去。 待他走近,周青青才垂下头,低低问他,“大人要成亲了吗?” 听出她声音里的难过,傅知南面上掠过些为难,“青青,舅舅舅母相当于我爹娘,他们的话我不能不听。” “那大人今早说过的话,可还算数?”周青青忐忑发问,甚至不敢看他的表情是何模样。 若他说不算了呢? 原以为她会闹,未料想她只是担心这个,傅知南暗松口气,抬起双掌轻握她肩头,“自然算。我心里装的人是你,去相府提亲是舅舅舅母的意思。” 闻言,周青青猛地抬头看,脸上净是欣喜之色,开心不已,“奴家就知道大人说话定算话,绝不会欺骗奴家。” 见她眼里竟已有了水光,傅知南微微皱眉头,心头有些疼疼的,视线又扫见她颈项处的青紫痕迹,伸手以指腹摸了摸。 “昨夜……弄疼你了吗?” 周青青极其害羞的又垂下头,只是摇头回应他。 傅知南暗喜在心,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微俯头在她耳旁低语,周青青耳根一下子红透,未敢抬头。 “青天白日的……不好啦,给人听见奴家没脸见人了。” “有我在,无人敢说。” “可是……” 听出她已是欲拒还迎,傅知南当即一把抱起她,转身快步进了主厢。 周青青起初还羞得挣扎几下,最后也就半推半就的从了傅知南。 翌日辰时初,珞君山派的人回来了,与珞青松在中堂嗑瓜子的珞青晏以为快下朝了,忙让人备马车。 “禀姑娘,老爷说圣上龙体微恙,姑娘不必入宫了。” 诶? 珞青晏一脸懵然。 坐一旁未停过嗑瓜子儿的珞青松,不动声色瞟眼那小斯,对珞青晏道,“晏儿,管那般多作甚,不必入宫是好事儿。” 听说珞君山派了人回来,匆匆赶来的珞夫人听到珞青松的话,“不必入宫了?” 小斯忙道,“回夫人,老爷说圣上龙体不适,奴才在宫门外看到太医急匆匆入宫。” 珞夫人“噢”了声,尾音拉得有些长,听起来似若有所思。 珞青晏坐下,重新捻了瓜子嗑,“我怎觉得两次宣我入宫都是耍着我玩儿?” 珞夫人伸手戳了下她脑门没好气道,“入了宫你再想出宫都难,看看静贵妃,别说出宫,就是见娘家人都得圣上同意。” 李内知匆匆进来禀报。 “府门外来了个媒婆子,说是有大贵人请她上门说亲。” 三人面面相觑,珞夫人尚未有反应,兄妹俩默契非凡的同时起身开溜,珞夫人都来不及喊住他们,只好让李内知去请媒婆进来。 罗媒婆一脚未跨入中堂门槛便拉开了嗓子。 “老身见过珞夫人。珞夫人,老身受刑部尚书傅尚书之托,特地上门来说和您家姑娘的婚事儿。” 第一零一三章 断子汤 中堂屋脊上,珞青松嘴角叼着根干草药,干草药在他嘴角荡着秋千儿,一手支着脑袋侧躺着听下面中堂之内的对话。 听到罗媒婆竟是来说珞青晏的亲,干草药瞬时停止荡秋千,还“呸”一下吐到一边儿去。 傅知南个王八羔子,与他们往来原是打晏儿主意,还敢使媒婆上门说亲! 圣上、皇太子他都敢下药,还差你一个下三品的尚书吗,哼! 罗媒婆一走,珞青松自屋脊下去。 满面笑容的珞夫人正要去找珞青晏,一出中堂门槛便见珞青松背靠着墙双手环胸站那儿,笑容僵了僵。 “二郞,你不是走了?” “说亲如此大之事,儿子哪能说走便走啊。”珞青松偏头看珞夫人,“娘,儿子可是全听完了。” 珞夫人正要开口,却听见他说,“傅知南配不上晏儿。家底太薄。” “人家好歹也是三品官,家底哪儿薄了?”珞夫人道,“你爹位居一品,一年的俸禄有万两,他三品,一年也有几千两。况且没皇室那般多的规距,晏儿是个自由惯的人,放眼这华夏朝,傅知南是惟一人选。” “选他还不若选楚侯。”珞青松随口道,“儿子所说的家底薄并非单指钱财,他入京未久,在京城的根基并不深,晏儿嫁她乃是下嫁,我们家还得罩着他家,爹爹绝不会同意,你儿子我也不同意!” 珞夫人有些被气到,“同不同意是你们的事,你娘我觉得可以,总之娘已经应下,明日傅家便会有人上门。” 珞青松也不客气,“娘先过了爹那关再说。”说罢转身走人。 “二郞!”珞夫人气恼的瞪着他离开的背影。 得到罗媒婆的回话,傅府内一片欢喜。 舅老爷舅夫人已经开始着手备明日登相府大门要带的随手礼,傅芊儿悄悄将舅夫人拉到一边说悄悄话。 “舅母,我们得在哥哥与珞姑娘成亲前,料理一下内务。” “内务?”舅夫人满脸不解。 傅芊儿看眼舅老爷与傅知南那边,小小声道,“哥哥与后院那个行了周公之礼,万一她有喜,再一不仔细传出去,影响哥哥的婚事可如何是好。” 舅夫人一脸肃色的看她,“这可不好。” 傅芊儿又看眼傅知南那边,“这桩婚事利害着哥哥日后能否在京城扎根,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那将她赶出府?”舅夫人道。 傅芊儿摇头,“哥哥会不高兴的。” 舅夫人皱眉。 想了想,傅芊儿附唇于舅夫人耳边低语。 舅夫人听了,初始脸上浮现丝犹豫,可经过细思觉得并无不妥,便点了头,而后夸她,“入了京后,我们芊儿聪明能干很多,比那周素荷强多了!” 傅芊儿抿嘴笑,笑容里有着些些傲气与得意,却不忘道,“可还是比不得未来嫂嫂。” 舅夫人也笑了。 “舅母这就去药铺抓一副断子汤的药材回来煎。” 傅芊儿应了声,看着她出去的背影,暗暗眯了眯眼。 周青青,莫怪我心狠,谁叫你不知羞耻,碍哥哥锦绣前程。 第一零一四章 楚二郞 珞青松出了府门,翻身上小斯牵过来的雪驹,九皇子自他后面跑来的马车窗棂内伸出头来,见他夹马腹要走了,忙出声喊他。 “珞二公子请留步。” 珞青松回头,见是九皇子忙下马,待九皇子自马车内下来,拱手见礼,“九殿下。” 九皇子一身坊间便服英俊潇洒,显然是跑出宫玩儿的,笑着抬手扶了扶他拱礼的双手,“你我年岁相仿,日后私下不必多礼,也不必称殿下,就叫……九公子吧!” 珞青松并非拘泥之人,爽快应了下来。 “九公子这是往哪去?” “在宫里要憋坏了,求了母妃出来散心,专程来找你去玩儿。听说今日有新酒楼开张,头家富甲一方,但神秘着呢,开业还请了唱戏的名班子、悬丝傀儡、弄影戏、说商谜什么的,极其丰富多彩,我们去喝两杯凑热闹瞅瞅。” 珞青松忍俊不禁抿起嘴角笑,“竟不知九公子也爱凑这般热闹。” “成日端着多累,偶尔也学学孩儿们的天真烂漫,不开心吗?”九皇子摇开扇子说,说罢扇子又一收,“令妹虽有才女之名,可性子活泼得紧,叫上一起吧!” 其实,见珞青晏才是九皇子的用意。 珞青松沉了沉吟才道,“不瞒九公子,舍妹被家父禁足了,不得随意外出。” 九皇子闻言暗讶,“如此严重?” 珞青松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言简意骇相告。 九皇子听了,实话道,“似令妹这般才貌俱佳的女子,入宫为妃或是做侧室实在委屈了。” “舍妹不喜皇室贵胄。”珞青松暗暗观察九皇子的神色。 九皇子一愣,心一下子往下坠。 看着他双眼的珞青松捕抓到了什么,勾起唇角浅淡一笑,笑意里净是宠溺。 “舍妹杂书读多了,在婚事儿上想法特立独行又偏执了些。”便连说的话,都饱含着显而易见的无奈宠弱。 九皇子跟着笑了笑,眼神往屋脊上面挑了挑,“珞二公子可以从上面带令妹出来,如此便无人发觉了。” “九公子主意甚好。烦请九公子稍等。”珞青松也中止了话题,拱了拱手往后门走。 望着珞青松的背影消失在拐弯处,九皇子想着珞青晏竟对皇室贵胄反感,心下满是失望。 她不喜欢皇室贵胄,他总不能也抛舍皇子身份,即便他想抛舍,父皇母妃都不会答应。 珞青松带着珞青晏由后面偷溜出来了,然后都上了九皇子的马车内。 在前往新开的酒楼途中,三人不仅聊当今琴棋书画在行者,亦聊民生及朝堂的“祥和”,珞青晏偶尔也插个一两句。 “你们说翰林院内之人个个学富五车,却断断不及楚二郞才高八斗。”珞青晏甚是自豪道。 “晏儿。”珞青松微蹙眉峰看她,以眼神暗示了下九皇子那边。 珞青晏才意识到方才不知轻重了,暗恼着暗咬了咬下唇。 万一传到宫里,珞家可是要遭殃的。 见他们兄妹神色怪异,九皇子询问,“你们说的可是楚学士家黄口之年便已是神童,十二岁被举荐贡举考试,报考进士科取得头甲进士及第的楚二郞?” 第一零一五章 珞青晏不信 珞青松珞青晏兄妹互看一眼,相继点头。 九皇子面泛喜色,满是敬佩的口吻道,“楚二郞的才名如雷贯耳,他取得进士及第那年我才十岁,父皇还时常要我们以他为榜。”顿了顿,甚是遗憾道,“一直想与他相识,却未想,楚学士竟……” 说到这,九皇子未再说下去,神色有丝复杂。 楚学士因欲图谋反,遭满门抄斩。 有人信,有人不信,更有人半信半疑。 楚家遭满门抄斩之时,珞青松与九皇子二人虽尚年小,可此事都有些印象,加之楚家被抄的头几年还时有耳闻,多少也了解些,后面便成了京城禁忌。 珞青晏那年方四岁,并未记得什么事,却记得楚二郞不仅生得玉树临风,且有雅人深致的翩翩感。 后来长了年岁,自珞夫人口中知道一些关于他的平生趣事儿,还自珞夫人私藏的书画里看到过楚二郞写的书信诗词笔迹,与他的一张画像。 而珞青晏也是不信之人中的一人。 沉默间,马车已过十字街来到潘东楼街,新开张的酒楼便在这条街上,此时的百姓及车马已是水泄不通,马车压根进不去。 九皇子三人便下马车,走过去。 下了马车,听九皇子说道来此的目的,珞青晏才晓得是去新开张的“好食酒楼”品菜肴。 简直是人挤人,日头又已快当头,珞青松与九皇子二人,一人一边护着珞青晏免她遭挤,珞青松还举着扇子遮在她头上,免她爆晒。 “这不是珞二公子嘛!” 三人回头,只见对方年约五十出头,头戴盖头,身穿紫色坎肩,三人立马认得了。 媒人! 华夏朝的媒人分为几等,由其的穿着来分辨等级。 而眼前这位媒婆乃上等媒人,专门为官宦人家、皇宫里的显贵人家以及与皇室沾亲带故有地位的人家说亲。 “珞二公子不识得老身不意外,老身识得您呀!”罗媒婆笑眯了双眼,眉尾之上那颗大黑痣甚为惹眼,“今早老身才登门为珞姑娘说亲,珞夫人还应下了呢。” 啥? 九皇子与珞青晏双双一脸懵的看向珞青松。 珞青松并未与珞青晏说此事,如今被罗媒婆撞见还说了,暗翻了翻白眼。 “不知您贵姓?” “老身罗姓,不值得珞二公子一记。”罗媒婆谦虚笑道,看向珞青晏打量了番,恍然道,“老身记得天中节那日在田边见过第一才女,这位便是珞姑娘吧?真真是才貌双绝,难怪如此多男子仰慕,连傅尚书都赶着珞姑娘及笄前请老身说和。” 珞青晏暗惊。 今日竟是傅知南那混蛋请这罗媒婆上门说亲?! 九皇子瞥眼珞青晏那不虞的神色,读懂她并不属意傅知南,原本泛酸的心情瞬间舒爽了。 “你们看,那位便是傅尚书的舅母。他们啊,专程上京来为傅尚书寻一门好亲事儿的,可有心了。”罗媒婆指向街边的刘家药铺里面说道。 三人刷刷望去。 珞青晏记得傅芊儿说过,这两日她的舅舅舅母便入京了,未曾想一入京便给傅知南上门说亲,傅芊儿却未与她提过一字关于此事的。 对草药熟悉、眼力又顶尖的珞青松,看到药铺掌柜手里拿的干药材,微眯眼。 第一零一六章 楚侯牙疼 “这位公子仪表堂堂,不知可有婚配了?”罗媒婆的注意力又落在九皇子身上。 三人视线又刷刷落回在罗媒婆身上,而后珞青松珞青晏兄妹俩视线转落在九皇子身上。 九皇子觉得罗媒婆颇有趣儿,顺口一接,“未曾。” 罗媒婆立马笑眯了双眼,“难怪今晨喜鹊喳喳宣叫,原是预报公子府上有喜事临门儿。” 珞青松珞青晏蓦地憋笑看向一边儿。 可珞青晏笑着笑着,不期然瞥见褚元墨的身影,他在—— 山水黄家药铺里面? 珞青晏慢慢收了笑,眼神有点疑惑的往山水黄家药铺门上方的木制招牌望,上边写着“专治口齿咽喉”。 九皇子这边,任罗媒婆说得天花乱坠,他笑容可掬道,“坊间有句话您一定听过,‘宁信世上有鬼,不信媒婆一张嘴’。” 罗媒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哼了声拂袖走人。 “佩服。”珞青松向九皇子拱手,九皇子回以抱拳。 见珞青晏一直看山水黄家药铺那边,珞青松跟着看,意外看到楚侯自里边出来。 “楚侯是牙疼还是咽喉疼?” 原本九皇子未在意他们兄妹看什么,想着快些去“好食酒楼”,听到此话扭头看过去,看到褚元墨后拍了下珞青松肩头,绕过行人大步朝褚元墨那边走。 九皇子一走,珞青松对珞青晏道,“傅知南家这舅母可不是个善良的,眼可别被糊了。” 珞青晏满头雾水。 “傅知南舅母在刘家药铺里抓的是断子汤的药。” 珞青晏一怔。 断子汤? 珞青晏回想方才远远见到的傅知南舅母的样子,有五十出头,不可能再有喜。 芊儿说过他们府内除却下人,只得他们兄妹二人是主子,如今只多了他们舅舅舅母二人…… 对了,周青青! 周青青与傅知南行了周公之礼,莫非那断子汤是给周青青喝的,以绝周青青有喜? 随之珞青晏又觉得许是多想了,指不定给府外人,可又说不过去,傅知南舅舅舅母刚入京,哪可能有认识的人。 看眼珞青松那方,他和九皇子已与褚元墨站在山水黄家药铺门口侧边说话,她细思着望向不远处“好食酒楼”高高挂起的招牌,抬脚离开。 她得赶紧派人打探清楚。 褚元墨正好听见珞青松说珞青晏也来了,望向她那边,见她竟独自走了,提醒了句珞青松。 珞青松见珞青晏颇为急的往“好食酒楼”走,无奈又宠溺道,“她啊,其实挺嘴贪的,尤其是干果之类的小玩意。”说完朝他俩投了个眼神,要他们往“好食酒楼”走。 九皇子原本便要去。 褚元墨微努了努嘴巴,牙齿挺疼,不是挺想去酒楼吃喝。 瞧他那样儿,珞青松拉了他一把。 “此药铺虽有名,却未及京城里的人都去的街北建隆观,那观里有道士卖齿药。不过在下有一药方,以芎䓖、细辛、防风、矾石、附子、藜芦、莽草为粉末,以绵裹成弹丸大小,酒渍,熨所患处含之,勿咽汁,即好。” 褚元墨不懂医术,可光听他说便觉甚是厉害,拱手向他道,“如此,有劳珞二公子为本侯配一方。” 话落,三人已行至宾客如云新开张的“好食酒楼”门前。 第一零一七章 还与人眉来眼去 珞青晏进了“好食酒楼”后,以客人身份询问小二酒楼管事何在。 没多会儿张嬷嬷自后堂出来,见是珞青晏,忙请珞青晏上了二楼雅间。 张嬷嬷正要弯腰见礼,珞青晏伸手扶住她,低道,“张嬷嬷,你找个行事机灵,身手不错又稍通药理的潜入傅府里边。” 张嬷嬷听了一脸茫然。 珞青晏将事情简短地说了下,张嬷嬷遂明白了,腿脚利落的退出雅间。 “张嬷嬷,安排个二楼大堂既靠窗又可观赏戏目的四人位子给我。” “是。” 褚元墨三人上到二楼,见到的便是珞青晏一人坐在靠窗的位子悠哉嗑瓜子,三人面面相觑间,一直等他们来的珞青晏见他们站楼梯口那儿,忙挥了下手。 “过来呀,挡那儿店家如何做生意啊!” 三人过去刚坐下,便有小二过来伺候茶水点心,酒和下酒菜。 九皇子与珞青松端酒杯碰了下便吃喝起来。 尝过酒菜后,九皇子赞道,“菜不错,酒更不错!” “这间酒楼的茶饭量酒博士可是京中首屈一指的大厨。”捻了颗回马葡萄的珞青晏道。 未动酒菜的褚元墨闻言看向她,“珞姑娘何以晓得?” “你们未上来时奴家问的呀!”珞青晏盈盈浅笑道。 褚元墨微弯唇。 “师父,你怎不吃啊?”九皇子问他,“这酒菜真不错,比我在宫……家里吃的要好。” “牙疼之人,吃什么都不香。”珞青松随口应了句,“咱俩来。晏儿,左右你不喝酒,与楚侯聊聊天好了。” “二哥你少喝些。”珞青晏说罢再看向褚元墨,问道,“敢问楚侯牙疼多久了?” 难怪他到山水黄家药铺买药,原是买止牙疼之药。 未料及她问这个,褚元墨却也实诚,“昨夜开始疼的。” 珞青晏闻言,起身微屈膝行一礼,“楚侯请稍等,奴家去去便回。”说罢转身下楼。 褚元墨不解她去作甚,但她让等,便等吧。 天井中临时搭的戏台子上正上演着弄影戏,天井之上左右两边围栏内与台下挤满围观的百姓,满堂鼓掌声喝彩声。 听说有新酒楼开张,因哥哥今儿说亲成功的傅芊儿异常高兴,其他人都忙着明日的上门提亲,她便一人来此凑热闹,可一问管事的竟说已高朋满座,请她晚膳再来,只得满腹郁闷离开。 “姑娘,那不是珞姑娘吗?” 娟儿眼尖,看到珞青晏自“好食酒楼”斜对面的药铺出来,继而进了“好食酒楼”。 傅芊儿一直望着她进去,看了会儿原本想回去,却在转身间见珞青晏在“好食酒楼”的二楼靠窗边笑着坐下,旁边背向窗外而坐的…… 楚侯? 傅芊儿的神色不着痕迹沉下去。 娟儿也看到了,正纳闷珞姑娘怎会与楚侯在一起,下一刻叫道,“珞姑娘给了什么东西楚侯啊?” 傅芊儿闻言,走到娟儿那位置去,果然看到褚元墨自珞青晏手里接过东西,心下泛起酸酸的恼意。 都要订亲了,还与人眉来眼去! 褚元墨打开手里的小纸包,看到是弹丸大小的药丸,深感讶异的看眼与九皇子喝酒看戏的珞青松那边再看她。 “珞姑娘也通医术?” 第一百一十八章 寒门生贵子,白屋出公卿 珞青晏笑言,“托家兄的福,耳濡目染懂一些药理的皮毛。”微顿又道,“沾些酒再放患处。” “也是令兄教的?”褚元墨看着她。 她瞄眼珞青松那边,抿嘴偷笑,“见过他如此嘱咐患者。” 见她此般甚是可爱的娇憨态,褚元墨微点了点头,当即以药丸沾酒,而后以掌遮住嘴巴,将药丸放至嘴里疼痛之处。 “多谢珞姑娘。”褚元墨道。 谁知珞青晏挺不好意思道,“算是感谢楚侯猎场的救命之恩。” 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的九皇子,听到这话立马偏头看她,“珞姑娘,本殿……本公子也有份救了你,只谢我师父不谢我,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专心看戏的珞青松也转头看他们仨儿。 “九公子要奴家如何感谢?”珞青晏顺口问。 九皇子略想了想,轻微一拍四仙桌,“酒楼新开张,今夜定有灯谜猜,不若我们现在便来比一比谁猜得着多。” “可是……”珞青晏顾及褚元墨乃一介武夫,应是不懂什么猜谜,怕会令他失了面子,“楚侯不会吧?换一个大家都会的。” 九皇子瞬间失笑,看着因含着药丸闭嘴不言的褚元墨道,“我师父不会?他可是……” 被褚元墨淡扫了眼,九皇子立马瞥开视线,收回将说出口之言,改而道,“我们可以出些简单的嘛,毕竟武夫头脑虽简单,四肢却发达。” 褚元墨:“……” 珞青晏看看褚元墨,又看看九皇子,勉为其难点头。 “好食酒楼”大门前,想上去找珞青晏的傅芊儿,不知为何又不上去了,转身离开。 “姑娘,不上去了吗?”娟儿问。 “回去看看舅母煎好药没。”傅芊儿淡道。 明日舅舅舅母便登相府的门提亲,只要成了,日后珞姑娘便是嫂嫂,待哥哥与珞姑娘的亲事定下来,她也要想办法与楚侯订亲,做侯府夫人。 走了段路,娟儿又道,“奴婢听说镇国公府那位赵四姑娘定了亲,对象是出身寒门的举人,不久要参加今年八月的秋贡考试。” “寒门?”傅芊儿听了反应挺大,停下来侧头看她,“你是瞧不起寒门学子吗?不晓得寒门生贵子,白屋出公卿吗?” 娟儿被此番质问吓坏了,忙垂头福身,“姑娘恕罪,奴婢绝无瞧不起寒门学子之意。” 见她惶诚惶恐的样子,傅芊儿转身继续走。 她哥哥虽是寒门出身,如今是当上三品大官的贵子,哪里比不得京城里那些只会吃喝玩乐净无出息的勋贵子弟! 难怪最近都没那镇国公府赵四姑娘的消息,原是要嫁人了。 她跋扈之名在外,哪个勋贵之门敢娶她入门,也只能选个寒门子弟了,不过也算她聪明,懂得嫁个文人,毕竟华夏朝重文,万一对方中了进士,日后大小也是个官。 傅府居灶君内,空无一人,火炉上的在煎着的汤药冒着白烟。 原本舅夫人遣走婆子妮子后一个人煎药,可吃了碗妮子送来的冰镇银耳莲子羹后,闹起了肚子,蹲在圊内一直未出来。 趁此间隙,一名妮子将正煎着的汤药换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姑娘命里克夫 几回合猜灯谜下来,珞青晏发现,写给褚元墨的谜面都不难,也不算太浅显易懂,可他竟都蒙对了,简直令她感到不可思议。 珞青松看了眼褚元墨,才对珞青晏颇含深意道,“能领军打仗的,脑子都不笨。” 九皇子笑眯眯的凑至她耳边说,“你让我师父写一首简单的打油诗,他定然写得出来。” 珞青晏看褚元墨,褚元墨嘴里含着药丸,绝计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可经她如此看,很是莫名其妙的看回她。 她正要开口,注意到张嬷嬷自楼下上来张望了一眼又下去。 珞青晏将话咽了回去,以下楼问酒楼掌柜有什么好吃的小食为由,起身下了楼。 进了后堂,张嬷嬷立马回禀了傅府的情况。 珞青晏听了后,面色与内心半惊疑半沉静,“傅姑娘舅母拉肚子后,是傅姑娘端的汤药去给周青青?” 许是芊儿不晓得那是何汤药呢? “回来的人说傅姑娘到居灶君问她舅母去向,听说在圊里一直未出来,傅姑娘直接倒了汤药到碗里,然后送去后院给周青青。” 珞青晏微怔,陡然又想起前世喝下的那碗汤药,临死前听到拍门声,和芊儿痛哭的呼喊声,声声说着会竭尽全力为她报仇,来世还要与她做世间极好的金兰姐妹。 眼前的事与前世之事莫名串联在一起,令珞青晏的思维判断混淆,感觉前世那碗汤药与傅芊儿无关,可又因今日之事有所怀疑;对今日之事同时产生不相信,可感觉傅芊儿并非那种心狠之人。 前世芊儿待她那般好,今生同样是如此良善,怎可能心狠? “姑娘,又快到清帐日了,上个月说下次清帐日议航海卖货之事,不知姑娘可疏通船舶使和榷易署了?”张嬷嬷询问。 珞青晏回神,想了遍她的话,微摇头,“尚未。此事先搁置吧,即便疏通了,身为姑娘家我也有诸多不便之处,何况初次航海卖货得仔细又仔细。” 如今她又被爹爹禁足,哪里轻易出得了门。 “姑娘若能与楚侯喜结连理,便可仰仗他的权势在商海走得更顺。”张嬷嬷提议,“朝堂之上人心叵测,万一哪天楚侯失了圣宠便失了势,所树之敌全冒出来,介时姑娘也可以借他风光之时挣来的钱财势力护他周全。”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未必都各自飞,人心都是肉长,他若助你,你便护他,夫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也不过如此。” 珞青晏的重点并不在张嬷嬷所说之话的意思上,而在她所说的字面上。 “张嬷嬷,您如今可是能说会道了,连词儿都用了好些。” 张嬷嬷面露不好意思之色,一直掖着的话儿也是憋不住了,小心翼翼道,“姑娘,老身听闻一些小道消息,说姑娘命里克夫。” 珞青晏惊诧,“因何有此一说?” “说是皇太子相中姑娘,病了,圣上招姑娘入宫,又病了……” “胡说八道!”珞青晏气道。 第一百二十章 他也曾是个秀才 张嬷嬷附道,“老身也觉得荒谬,如此败姑娘之名,分明是不想姑娘嫁人。” 生气中的珞青晏闻言看向张嬷嬷,,淡道,“你先去忙罢。” 回到二楼位子坐下,褚元墨已不在位子上,珞青松与九皇子在听天井戏台上的说商谜, 她左看右看,听到九皇子说,“校场有事,我师父先走了。” 珞青晏听了,晌顷点了点头。 九皇子来回看他兄妹俩,这才问他们,“你们不会真以为我师父是一介武夫,不曾读多少书那种。” 珞青松以微挑一边眉尾表态。 珞青晏则是脑子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他一个庶子,能有多被正室看好得以读很多书。 见他俩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莫非楚侯还学富五车不成”,九皇子甚是得意的笑了起来,卖了卖关子,“我师父是武夫没错,但他……” 珞青松与珞青晏凝神听他说,谁知他憋气笑了起来,“好歹……他也曾是个秀才……哈哈哈。” 珞青松:“……” 珞青晏:“……” 九皇子又道,“我认识我师父那年我九岁,他已经十四,当时他可是秀才了,只不过他考了武举,取得了头甲状元,若是贡举……”他摸着也颚沉吟,耸了耸肩,“谁晓得他会不会取得一二甲进士及第,指不定四五甲的同进士及第他都没名儿。” “如此也便说得通了。”珞青晏道,“他虽是一介武夫,却与别个武夫不同,待人接物温和有礼,像极了文人的样子。” 治起人来,也有武夫的毫不心慈手软。 九皇暗暗在心里“呵呵”。 有礼是真,但温和? 被师父治过的人才不会这般说。 褚元墨此时行至国子监附近,沉厚的钟鸣声响起,没多会儿,一群或男或女穿着白色襕衫的国子生自国子监大门里成群结对出来。 放午学时间到了。 望着那群朝气篷勃的国子生,褚元墨忆起自己也曾如此朝气过,可不论是前世或是今生,他都无法再见到家人,惟有一堆白骨,一块块墓碑给他看。 才处理完公务由宫内出来的珞君山骑着马迎面走来,顶着烈日的他满头汗。 褚元墨微放慢脚步,远远望着他。 珞君山也看到了他,待走后并未下马,只是拱手见礼。 原本也只是拱手回礼的褚元墨,不经意想起在“好食酒楼”里听九皇子说珞青晏被禁足,是偷跑出来玩儿的,算一算时辰,她应当尚在酒楼。 还赶着回校场地的他脚步一顿,旋回了身。 “珞相公,烦请留步。” 珞君山回头,微顿之后翻身下马,拱手相问,“楚侯有何事?” 褚元墨走近拱手,“听闻圣上龙体不适,不知情况如何?” 原以为他要说什么,听到是问这个,珞君山笑了笑。 “圣上只是一点小毛病,无大碍,楚侯如此关心,不若入宫请安。” “珞相公已说无碍,臣下不必再入宫请安了。”褚元墨朝天边微拱手,顿了下看看时辰,“正是午膳之时,珞相公不知可否赏脸,一起喝两杯。” 其实珞君山正想着珞青晏是否安于房内思过,可褚元墨已出口相邀,他也不好相拒,也就应下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周家没人了 与褚元墨吃了餐颇久的午膳,聊的净是陈年往事,珞君山回到府内之时已是日仄,一进门便问李内知姑娘可有出府,听说未有这才满意。 一脚方跨入中堂大门,坐在八仙桌边吃着小食珞夫人立马闻到股酒味,皱起了眉头。 “怪不得不回来用膳,原是又去喝酒了。” “楚侯请我,我能拒绝不成。”珞君山在八仙桌边坐下,接过妮子递来的茶盏,低头喝了口茶。 “今早有媒婆上门说亲。”珞夫人将手里的柿膏儿放下,边说边端起一边的茶盏。 珞君山闻言顿了顿放下茶盏的动作看向她,将茶盏放好后才问,“哪家?” “傅知南。” 闻言,珞君山眸色微沉的试问她,“你应下了见面?” 珞夫人抬眼看他,“你想要的皇太子那边没音儿,圣上那边也没音儿,人家傅知南遣媒婆上门说亲,我自然先应下。” “立马拒绝!”珞君山脸色当下沉下去。 珞夫人面色当即也不好看。 “爹爹!” 早已回到府内的珞青晏得到李内知的通禀,立马跑来中堂。 人未到声先到,珞君山不是很高兴她不好好待房间里思过,又跑出来瞎晃。 想哄着他不再禁她足?没门儿,此次说什么他都不会心软! 看到她跨进中堂门槛,珞君山先发制人,“我说的是待在房里,你现在跑来这儿做什么?” “自然是有大事儿与您说。”珞青晏一脸认真严肃,一屁股坐到放在他左下手处的圈椅内,“爹爹,您知道楚世伯父——” “好好的提楚世伯父做什么?”珞君山不悦皱眉。 每每一提到楚家,珞君山都是如此反应,珞青晏见怪不怪,只当他是不想提起亡故之人,何况又是一家子亡故。 坐在旁边的珞夫人神色也微凝了起来,暗瞥眼珞君山,在这件事儿上也未敢出声。 “女儿要说的是与楚世伯父家交好的周家,平阳郡清水县周允合家。” 珞君山拧眉回想。 珞夫人却立马对他道,“我记得阿媚说过,他们家在老家有一位交好的至交,姓周。” 经她如此一说,珞君山也想起来了,问珞青晏,“你无原无故问这做什么?” “楚世伯父家出事儿后,爹爹有未去寻过周家?”珞青晏问。 珞君山脸色微变了变,轻斥她,“说周家便说周家,又提楚世伯干什么。” “那便是没有喽!”珞青晏验证了心中猜测,未等珞君山再斥出口,她继续道,“周家没人了。” 忽而其来的一句,令珞君山与珞夫人都愣住。 “没人了是什么意思?”珞夫人问。 “就是家、破、人、亡了”珞青晏一字一字说。 珞君山珞夫人二人惊讶得一时无言。 “上回女儿说与楚侯结伴出游,其实是编排来骗爹爹的。”珞青晏倏尔招供,“但女儿的确是出远门了,去的是平阳郡广陵县,因为周家的一个女儿周青青,黄口时期被牙人拐卖去那儿做别人家的养妇。” 珞君山珞夫人又是暗惊得微瞠双眼看珞青晏说。 珞青晏站起来,踱着小步继续道,“女儿到那家人家里时,说周青青因杀傅知南表妹,被傅知南押入京亲自审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你是珞家的女儿还是楚家的 听完珞青晏的一番讲述,珞君山与珞夫人有些难以平复心情。 “晏儿,你是如何得知周青青卖作养妇了的?”珞夫人问道。 珞青晏暗缩脖子,小小声道,“让人查的……”见珞君山瞬间瞪圆了眼,立马理直气壮道,“谁叫你们都不管楚世伯父,忌日也不给上炷香,女儿喜欢楚世伯父一家,因此想为他们做点事儿。” “你哪来的银钱?”珞君山瞪着她问。 “是爹爹和娘平日里给女儿的,还有二哥给的,大哥偶尔给家里来信也会给女儿一封,里边有交子。” 珞君山气得语塞,最后道,“日后休想我再给你银钱!” “爹爹,诚信者多助,失信者寡助,您选哪个?”珞青晏笑眯眯问他。 珞君山气歪了嘴,后悔当初说每月给二两银子随她使。 见他无可奈何,珞青晏暗自得意。 “爹爹,娘,你们晓得周青青如今何在吗?” “难不成她还能在傅知南府上!”珞君山气呼呼道。 “周青青还真在傅知南府上!”珞青晏立马道,“不仅在他家里,他还占了周青青的清白之身!”说罢看向珞夫人。 珞夫人神色一僵,显然内心被震惊到。 而珞君山同样是神色僵凝住。 “女儿由二哥那儿知晓今早的媒婆是来为傅知南说亲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他不是个君子!女儿今儿就把话明说了,女儿不愿意嫁这种男子!若娘非要与傅家结亲,女儿宁愿去家庵长伴青灯,再也不跨入这个家门半步。” 瞧她说得那般严重,珞君山偏头瞪眼珞夫人,“瞧瞧你干的好事,把晏儿逼走才开心吗?” 珞夫人知道傅知南做了这种事儿后,自知有错,可珞君山责怪的话她忍不了。 “逼她的人是你好不好?晏儿不想嫁皇室贵胄,你非要她嫁!我是不晓得傅知南干了这等事,若晓得绝对不答应罗媒婆,等会儿我便差人去给罗媒婆传话,明日不见客!” 珞青晏暗喜在心。 珞君山沉着张脸,无话可讲。 “女儿求爹爹,”珞青晏出其不意向珞君山下跪,珞君山拧起眉峰看她,她继续道,“求爹爹帮一帮周青青,好歹她也是楚世伯父至交之女,打小遭牙人拐卖做养妇不说,如今又遭欺辱,藏在后院无人知晓,哪天遭灭了口都不晓得。” “爹爹能近取譬想一想,若被拐的人是女儿,您心情如何?周家早已家破人亡,如今寻到周青青却见死不救,便是旁人看了都觉冷血,何况是楚家人,自家人。” 啪! 珞君山陡然面色一变拍了下桌子,怒道,“什么叫楚家人看了都觉冷血?你是珞家的女儿还是楚家的?净向着外人说话,有没有点分寸!” 珞青晏着实被吓了好大一跳,可却一点儿也不怕的怼回去。 “珞楚两家就是一家人!小时候您还让女儿管楚家儿女叫哥哥姐姐,您不将他们视作家人,会让女儿管他们这般叫吗?可楚家没了之后,您就变了个态度,连一眼都未去看过!他们又不是瘟神,您要避着便罢了,连我们都得避着不得祭拜——” 啪! 珞君山抽了珞青晏一嘴巴。 中堂内之人全惊呆住,连珞君山自己在内。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这亲不议了 “您就是打死女儿女儿也要说!楚家和珞家就是一家人,女儿为家人说话没错!” 珞青晏哭着说的话响起,没多会儿,珞青晏自中堂内哭着跑出来。 “晏儿!” 珞夫人追出中堂,却不见珞青晏身影,她气急败坏转回身指着珞君山火道,“由小到大我都未舍得动她一根毫毛,你今日竟为了这件事儿打她!晏儿哪句说错了?从楚大哥一家死了至今你有去看过一眼吗?枉楚大哥待你如兄弟!” “你闭嘴!”珞君山吼她。 珞夫人的眼眶瞬时红了一圈儿,转身走人,并让李嬷嬷去看珞青晏是不是回她的院子了。 珞君山听着珞夫人吩咐人找珞青晏的声音渐远,他垂头看打了她耳光的手,心疼又后悔。 啪。 他猛地抽了自己一嘴巴。 你打她干什么?要打打你自己不好吗?老浑蛋! 珞青晏哭着跑出中堂后直接跑去了马厩,牵了雪驹便出门,骑着雪驹由人来车往的大街而过,直奔城门。 今日守城的城卫指挥是褚元墨的副手刘安。 刘安晓得珞青晏与褚元墨关系蛮好,便让守在城门边的城卫让开,给她顺利通过不必检查。 此时相府内已乱了套,惊动了在药房里摆弄药材的珞青松。 听说珞青晏是哭着跑出府门的,珞青松便晓得事态严重,于是去问珞夫人情况,惊诧珞君山竟打打了她。 “不行,儿子非得教训教训爹,脑子不清楚了竟打晏儿!”珞青松气冲冲的转身回百草院。 珞夫人一愣,忙追上去,“二郞,他可是你爹,你想如何教训?” 珞青松头也不回道,“他不是挺有力气打晏儿,吼娘吗?儿子便让他闹肚子,看他还有没劲儿厉害得起来。” 珞夫人傻眼。 珞青松脚步一顿,回头,“娘,您还是赶紧让人去通知媒婆,省得明日傅家人上门提亲。” 一语惊醒梦中人,珞夫人想起来还有这事未办,急忙转身而去。 珞青松继续往百草院走。 傅知南,你等着! 想娶我妹妹,十八辈子也轮不着你,哼! 原本处在一派欢喜中的傅家,听了专程上门递话的罗媒婆的话儿,傅知南与其舅舅心情一落千丈。 罗媒婆连口茶水都未喝便走了。 送为舅母诊脉的大夫出门的傅芊儿见到罗媒婆,笑着正要开口,罗媒婆都未敢看她,别过身便走了。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傅芊儿有点儿懵,转身进去的路上问了妮子才晓得舅舅哥哥都在中堂。 “哥哥,罗媒婆来可是有事儿?”傅芊儿自外面跨进来,见他们都垂头叹气的,不解,“怎么了这是?” 舅老爷看眼无精打采的傅知南,道,“刚罗媒婆来了,说相府那边差人告诉她,这亲不议了。” 闻言,傅芊儿愣住。 不议了? “原本说得好好的,怎就反口了呢?我们实心诚意,他们耍我们呐!”舅老爷生气道。 “我去找珞姑娘问问!”傅芊儿蓦然说。 傅知南闻言猛地抬头,看着她转身,心底希望她能说动珞青晏,让珞青晏应下亲事。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在这 珞青晏骑着雪驹来到一望无垠的大草地,她的双眼虽然仍通红,但情绪已在路上平静下来。 雪驹走到一得停下来低头吃草,她翻身下马,记得这里是褚元墨班师回朝时走过的大草地,那时为了一匹马她还误会了他。 珞青晏走到一棵小树的荫影处坐下,背靠着树杆,交叠着双长腿,看着在远处吃草的雪驹,抬手摸着尚有些辣疼的脸颊。 对爹爹说的那些话,她一点也未觉得有错,只是伤心难过生气因此被他打一耳光,由小到大虽然他对她时常大小声,却从未打过她,今日却因楚世伯父的事打她。 原本要周青青嫁给傅知南做正室不必爹爹出马她都可以办到,可光如此不够,周青青务必有个背景支撑,如此才不会被轻看,何况二哥都说了傅知南的舅母不是个善良的,因此也定然势利,否则能给断子汤周青青喝? 芊儿说过,她的舅舅舅母如她与傅知南的父母亲,他们如今被接入了京,说明短时间内不会回平阳郡。 再者,他们闺女之死虽是周青青替罗大顶罪,可心里哪能一点埋怨都没有…… “你在这。” 身后陡然响起道男声,珞青晏坐直身体回头,看到褚元墨顶着日头骑在马背上,微微惊呆,更忘了起身行礼。 楚侯怎会来此? 褚元墨翻身下马,拍了下马臀,膘壮的马儿立即跑到雪驹那儿作伴,一起吃起草来。 他走到树荫之下,于惊呆的珞青晏旁边坐下,转头看她,才发现她一边脸颊不止红,还有些浮肿。 他尚未开口,珞青晏便将头别向一边避开他的视线,给他瞧见被打的脸甚是尴尬。 褚元墨见状,到了嘴边的话也打住了,更未开口说话。 半天未听见他说话,珞青晏微侧头以眼余光瞥视他,见他在看不远处吃草的马儿,可才瞥了一下子他便偏头看她,小动作被抓个正着,她又别开头,窘得脸皮热了起来。 褚元墨未在意的又别开头,淡道,“宝驹不错。” 闻言,珞青晏望向雪驹,“它通人性。” “看起来便像。”他附和,顿了顿问道,“哪来的?” “二哥送的。”她回想道,“刚买回府那会儿不会走路,未料想,过个一两天它就走了。”微顿,侧头问他,“楚侯喜欢此驹?” “宝驹,自然喜欢。”他说完转头与她对视,视线又落在她微浮肿的脸颊上。 珞青晏又撇开了头,“喜欢也无用,奴家不会送楚侯的。” 褚元墨听了,唇角几不可察轻勾,未说话。 “楚侯牙可还疼?”想起此事,她问道。 “珞姑娘给的药极好,已不疼了。”他转头看着她半边后脑勺说。 话说至此,又断了。 日头下的大草地极安静,除了能听见的风声唯有马吃草的声音。 “楚侯怎会来此?” 良久,珞青晏受不住奇怪的气氛,再度开口打破僵默。 褚元墨想了想,实话道,“守卫说珞姑娘哭着骑马出了城。城外无城内安全,本侯与令兄有些交情,珞姑娘又刚治好本侯的牙疼,于情于理都应出来看看,若发生意外情况,你家人定会担忧,尤其是令兄。”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事发突然 珞青晏尴尬不已,不失礼却又嘴硬道,“多谢楚侯关心。只是守卫眼神不好使,奴家未曾哭过。” 明明哭过嘴还硬,褚元墨无奈地暗暗啼笑皆非,可仍是一本正经“嗯”了声。 他那一声“嗯”尚未落下,珞青晏蓦然起身。 褚元墨看着她起身,却见她身体摇晃着要跌倒,下意识伸手扶她,她也下意识伸出手要扶他伸出来的手臂支撑要跌的身体,却不想顺势往他怀里跌去。 出于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褚元墨反应极速,身躯往后仰避开。 然而一仰竟往后躺下,他只得以双掌扶住珞青晏纤细腰身,因此才避开了窘迫局面发生,可也因此,他整个人躺到了草上地,而珞青晏则是惊得瞠着杏眼居高临下俯视他,彼此的间距只是他健臂一半。 俩人都惊吓到了,脑子里同时想到的都是他两次骑马拦腰搂她,一次在珞家庵的禅房里他故意调戏她,以致他上她下的尴尬局面,便有点似眼下的尴尬情况。 褚元墨率先回神,将她稳稳的提放到一旁坐好,然后自草地坐起来,坐起来后直接站起来,单手负于身后退两步至一旁站着。 “抱歉,方才事发突然,有冒犯之处还请珞姑娘见谅。”他歉然的微颔首道。 珞青晏此刻又羞窘又尴尬,为掩饰不自在,也站了起来,垂首盈盈福身低道,“方才奴家起来过快,因此有些头晕目眩,多谢楚侯拉一把,奴家岂敢怪罪楚侯。见到楚侯时未及时行礼,是奴家失了礼数,楚侯恕罪。” “珞姑娘不必多礼。”褚元墨看着仍屈膝福礼的她,微扶了下手掌道。 珞青晏抬起头看眼他,这回不怕他瞧见脸上的浮肿了,因着她要回去了。 “奴家出来蛮久该回去了,就此告辞。”说罢又福一礼,转身走向雪驹。 褚元墨目送她走至雪驹旁,身手俐落的翻身上马,然而未等她夹马腹,雪驹便载着她向他走来,他的视线落到雪驹身上,眼神柔了些许。 雪驹来到他跟前靠得极近,更亲昵的以脑袋蹭他厚实的胸膛,张着嘴咈咈的出着气儿似撒娇般。 多日未见,褚元墨其实很想它,实在忍不住,抬起双掌抚摸它的脑袋和脸。 珞青晏看到这幕惊异不已,有一股子他们主仆情深的即视感。 莫非…… “珞姑娘的宝驹通人性,若驯化,身体里的血性激发出来,将是匹不可多得的战驹,许是嗅出本侯行军打仗过,特跑来向本侯示好。”褚元墨主动化解她心中疑虑。 珞青晏被三言两语蒙得连连点头。 “坐好。” 话落,褚元墨抬掌拍了下雪驹的臀,雪驹先是踏步,而后跑了起来。 目送珞青晏渐远的背影好一会儿,他抬起右手,拇指食指曲起放入嘴中吹了声哨,吃草的马儿立马跑向他,他翻身上马,策马回城。 原本褚元墨过来的另一目的是想要回伴他出征多年的雪驹,这下完全不好开口要了。 相府门前,傅芊儿满是失望的转身步下台阶。 门房的说姑娘出府未归,傅芊儿便说进去拜会一下珞夫人,门房的又说珞夫人今日不便见客。 这摆明是故意不见她。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幸中的大幸 娟儿频频回头看相府阔气的大门,低声道,“姑娘,珞姑娘出身名门望族,心底或许觉得嫁给公子低嫁了,脸上无光,因此便是珞夫人同意了,她不愿意我们也无可奈何,珞姑娘乃相府的掌上明珠,想如何便如何。” 下了台阶的傅芊儿听了她的话,回头看她,再看相府高高挂着的牌匾,一瞬间心生渺小的自卑感,很快恼羞的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驶离相府大门不远,珞青晏骑着雪驹迎面来,马蹄声在日头下的安静大街之上显得异常悦耳。 傅芊儿伸手掀起一角帘子往外看。 因着马车外观实在为众多商贾所用,因此珞青晏并未注意到自旁边过去的马车是傅府的。 而也是因此,令傅芊儿觉得经说亲一事后,珞青晏对自己漠然了些,但想到自己哥哥的亲事,仍是想开口唤她,可才张口又一匹马自眼前经过,看到马上所坐之人,愣了愣。 褚元墨一路跟在珞青晏后面,直到她入了府门。 这一幕被伸头出马车窗棂的傅芊儿看了去,她想的不是别的,而是往日亲眼见珞青晏与褚元墨互动的场景,最后想到的是他们在“好食酒楼”二楼窗边坐一起言笑晏晏的画面,如今觉得刺眼极了。 珞妹妹,你说你不会心仪楚侯的,莫欺骗我! 见她脸色不对,娟儿关心道,“姑娘,你怎么了?是哪儿不适吗?” 傅芊儿面色颇沉,放下帘子低沉道,“无事。回府。” 在经过十字街时,傅芊儿想到如今住在监察御史府上陪堂姐的周素荷,又道,“找一间最近的宝石铺停车。” “是,姑娘。”马夫应了声。 没多会儿到了宝石铺,傅芊儿下车,径自走进店铺内。 店铺内有三三两两的妇人结伴挑首饰,个别还带了闺女儿,刚被掌柜接待的傅芊儿,听到她们说闲话的对象忍不住侧目。 “这京城就这般大,什么小道消息不传得快?珞才女这下能不能嫁出去都未晓得,珞夫人怕要操碎了心去啊!” “珞才女这般臭的名声皇太子还相中她做侧妃?” “那可不!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说皇太子,连圣上都有招她入宫为妃的心思,可惜啊……两个都病了,这不是克夫是什么?一个是当今圣上,一个是未来储君,如此金贵的俩人都被克病了,珞才女就是命格带煞,娶不得。” “如此说来,还真是娶不得。” “自然是,是我我也不让儿子娶这样的克星……” 傅芊儿听到如此传闻,惊呆了。 圣上与皇太子何时对珞青晏有此等心思的?怎一点风声儿都未有? 若真如此,那哥哥娶不着珞青晏岂非不幸中的大幸,冥冥中自有定数,这不是老天爷在保佑他们傅家吗? 如此一想,傅芊儿的心安了下来,也释怀了哥哥娶不着珞青晏。 既然如此,哥哥娶周素荷也不算差,她堂姐可是监察御史的宠妾,只要吹一吹枕边风,日后哥哥想弹劾哪个甚是容易。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认我作爹爹你想认谁作爹爹 回到府内,傅芊儿将情况说给舅舅和傅知南听,舅舅唉声叹气,傅知南情绪低落。 “既然珞家看不上咱们,那咱们便娶周素荷,她堂姐嫁的可是五品官,听说官位虽低可厉害着呢!”舅夫人的话蓦地由大堂外响起。 三人望出去,看她进来,傅芊儿略思索,也附议,“哥哥,妹妹也觉得挺好的。” 傅知南心里其实不愿意,五品哪有一品好,可一品的亲谈不成,尚可选二三品,如何轮不着五品,且是个与五品无直接关系的。 “我再想想,先这样。”傅知南起身要步出中堂。 “哥哥,你还想什么?不与相府结亲也是好的,满京城都说珞姑娘克夫。”傅芊儿道,“皇太子想纳珞姑娘为侧妃,病了,圣上想招珞姑娘入宫为妃,也病了,妹妹觉得,定不会有假。” 三人听完此番话都傻眼,可傅知南却是不相信。 “胡扯,珞姑娘哪可能克夫,莫忘了你且与她交好着。”他不悦道。 傅芊儿暗抿唇。 舅老爷舅夫人却是极为相信。 舅夫人道,“知南,你可别不相信。女子命中带克,不论男人如何厉害,最后不是被克死,便是克穷,要么丢官。你说你未及而立之年已是三品大官,往后还有得再升一升,若娶了个克星,丢了官如何是好?一切努力都白付了呀!” 听到会波及官位,傅知南便犹豫了,坚定的心未再那般坚定,心里担忧才升上来的三品官不能因此丢了。 见他不再坚持,傅芊儿道,“舅母明日应当身子好些了,我与舅母去一趟监察御史府上,与周素芬她谈谈罢。” 舅夫人忙道,“自然好了。珞府那边便作罢吧,我们高攀不上,省得日后要瞧人脸色。家宅不宁,便诸事不顺,又何来官运亨通、财源广进。” 原本想开口让缓一缓先的傅知南,听了舅夫人后面那句话,将话都咽回了肚腹,任她们张罗。 相府 绿妮子拿着以绵布包裹的熟鸡蛋敷珞青晏有些浮肿的脸颊,桌边还站着的寒竹和雪松,三人都是蹙着眉头一脸心疼。 “好了,你们都别丧着张脸,好似我被打得断胳膊断腿儿似的。”珞青晏看了她们好久,她们还是这副表情,搞得她哭笑不得。 “老爷生气归生气,还动手打姑娘。”寒竹道。 “就是。”绿妮子附议。 珞青晏只好说,“再有下回,我不认他作爹爹便是。” “不认我作爹爹你想认谁作爹爹?”珞君山的话陡然响起。 主仆四人吓一跳,纷纷看向厅外,珞君山负着双手自外边板着脸走进来,后面还跟着珞夫人。 “老爷、夫人。”绿妮子、寒竹、雪松三人纷纷行礼。 珞君山板脸扫眼她们三个,“你们可真护主呐!这脾气都像极你们主子!”说罢看向珞青晏,“都平身出去吧。” “是。” 待她们出去,珞君山坐到圆桌边的圆杌,珞青晏立马别过身子背向他。 珞君山看眼珞夫人,珞夫人也板着脸不看他,他只得好声好气道起歉来,“爹爹错了,不该打你。” 珞青晏不理他。 珞君山神色一尬,妥协道,“爹爹帮那个周青青还不成嘛?” 第一百二十八章 傅知南病了 “食言而肥!”珞青晏蓦然转过了身看他。 珞君山有点被吓到,见她得意的笑了,这才明白她就等着他自个上门道歉,等着他这句话,不由又气歪了嘴的重重哼了声。 “晏儿,娘看看。”珞夫人看到珞青晏那浮肿的脸颊,走过去捧着她脸心疼得要死,伸手便打了珞君山,“你瞧瞧你打的,你打的!打坏我闺女,你赔得起吗?” 珞君山自知理亏不该动手,看眼珞青晏那红肿的脸,心里也疼着,却不甘示弱回话,“家里人口也不多,添个闺女又非难事。”说罢起身走人。 “你说什么?”珞夫人一时没领会意思,想了想,脸瞬间红了,没好意思往珞青晏那边看。 珞青晏也意会了,掩起小嘴笑起来,起哄打趣,“娘,女儿想要个妹妹。” 珞夫人的脸刹时红透,转过头瞪她,什么话也不说,拿起桌子上的熟鸡蛋就往她脸上用力摁。 “他老的不知羞,你小的也不知羞!” “痛!娘轻点……” 入夜,傅知南去了后院周青青那儿,弄了两回周青青,熄了油灯也未离开。 一抹黑衣自屋脊后边摸到门前,原以为熄了灯便睡下了,结果……里边风雨重来覆满楼。 暗翻个白眼,珞青松直接跃回屋脊上,半躺着数星星,下边的动静却越来越大,周青青哭着求饶。 看不出傅知南一个文人竟如此强悍,还能将个弱女子弄哭。 等到半夜,珞青松烦躁得想将傅知南和周青青弄晕,才起身下边儿突然消停了,他又等了等,响起了呼噜声。 珞青松推门进去,糜重的味道入鼻,熏得他捏紧鼻子快步进去。 没多会儿出来,他沉沉呼气吸气。 翌日 “哥哥病了?”坐在梳妆台前簪发钗准备出门儿的傅芊儿错愕,“昨儿尚好端端的,今儿怎就病了?” “公子昨夜在后院周姑娘那里歇下的,一早周姑娘便来找人说公子发了高烧。”娟儿说。 哥哥又去了周青青那里? 傅芊儿神色有些不好,继而问,“大夫如何讲?” “夜里着凉所致,还有……”娟儿脸渐渐红起来。 傅芊儿抬头看她,见她脸红得怪异,满眼孤疑。 “肾亏……”娟儿垂下头,小小声说。 傅芊儿毕竟未出阁,便是出了阁,听到这种也是忍不住羞耻红了脸的。 “不管了,我们出门。”傅芊儿气恼的将手里的发钗往台面上一扔,起身出去,可脚步才跨出门槛,不期然想到个可能性。 “昨儿说的亲,今儿哥哥便病了,圣上与皇太子也都是如此,莫非……”她侧头看娟儿。 娟儿也明白过来,“莫非是因珞姑娘所克?” 傅芊儿脸色不好看起来,思及昨儿珞青晏与楚侯一前一后自面前经过却无视她,她左想右想,对娟儿道,“你去办件事儿,务必隐秘。” 娟儿将耳朵凑至她唇边,初听微愣,而后便镇定了,连连点头。 “姑娘放心,奴婢定完成。” “嗯,去吧。” 望着娟儿匆匆离开的背影,傅芊儿神色渐渐沉下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名动京城 珞青晏克夫之名火速传遍京城,前有圣上、皇太子因欲纳其为妃生病,今有刑部尚书傅知南求亲生病卧床。 而圣上与皇太子都欲纳珞青晏为妃双双生病更成为百姓茶余饭后谈资,有说她是克星,更有的将她说成祸国妖女。 除了坊间在传,连皇宫内的各宫殿间都听闻了。 清池殿 静贵妃与九皇子在安静用早膳。 “九哥,你对珞姑娘印象如何?”静贵妃问。 乍然听到母妃如此问,九皇子一头雾水,却仍是实话回答,“珞姑娘才貌俱佳,儿臣对她印象极好。”说罢也放下金碗,不解道,“母妃今日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母妃也觉着珞姑娘那孩子不错。”静贵妃放下手里的金碗,笑道,“不若母妃去向你父皇求来与你做皇子妃可好?” 九皇子闻言一愣,忘了回应,满脑子都是珞青松说珞青晏不喜皇室贵胄。 见他呆愣,以为他是惊喜傻了,静贵妃抿嘴温柔浅笑,“母妃与珞夫人私交甚好,与她说定然不会拒绝,你父皇那边——” “母妃误会儿臣之意了,儿臣只是对珞姑娘印象好,并未有想娶她为妃之心。”九皇子忙道,“再者,儿臣才及弱冠,并不想如此早迎娶皇妃。何况儿臣更想选心仪的姑娘为妃。” 静贵妃愣了愣,思及坊间传闻,问道,“九哥可是听闻了珞姑娘克夫的谬言?” “晓得。”九皇子道,“但儿臣并未觉得珞姑娘是个克夫之人。” “母妃亦未觉得。”静贵妃道,“人哪能永远无病痛,一点小病痛便被说成克夫,简直荒谬。” 九皇子蓦然起身单膝下跪,“恳求母妃答应儿臣的请求,儿臣的皇妃必须是心仪的姑娘,否则宁愿一直空着正妃之位。” 平民都三妻四妾,何况生在皇室,可他只想与一人相守白头,若此生福浅遇不到此人,只是延续香火罢了,便是三妻四妾又何妨,带着完整的心入土未尝不可。 他是仰慕珞姑娘,也想娶她,可她喜自由,他自不能强娶。 静贵妃看着他,内心触动极大,回忆起当年被送入宫之时,也曾盼与一人白头携老,可生在权贵之家,婚姻之事哪里由得自己作主。 入宫后,看惯了后宫女子为同一个男人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她身心俱疲,心也就慢慢日复一日恬静如水。 “你若真心,母妃自当成全,何时遇到心仪之人便何时迎娶皇妃罢。”她浅笑道,“快起来罢,把早膳吃了,莫饿着肚子。” 至于皇位什么的,争与不争,权看是否有人敢在獅子身上拔毛。 九皇子起身,坐到月牙凳上继续吃,母子俩其乐融融。 相府内,下朝归来的珞君山发好大一通火,全因那些克夫传言。 “立马查清楚何人造的谣!” 李内知连连点头哈腰,退着出去。 “回来!” 李内知又折回来。 “可有打探清楚傅知南因何生病?”珞君山问。 李内知忙道,“着凉,肾亏。傅府后院的一处小院子里住了名叫周青青的女子,傅知南夜夜去那歇息。” 珞君山听了脸色阴沉得厉害。 自己折腾病的敢赖他闺女头上,岂有此理! “备马车!” 第一百三十章 楚侯来得正好 “姑娘!姑娘!” 珞青晏难得有一日端庄安静的坐在院子里做刺绣,远远听见寒竹那急迫的咋呼声,无奈轻叹了声。 “咱这院子,我不想安静,偏偏一群人想安静,我想安静,偏偏有人不给安静。” 陪侍在侧的绿妮子“噗哧”笑出声,恰好寒竹跑进了院子,来到石桌边时,绿妮子已倒了杯茶给她,她向珞青晏福了身才接过喝下去润喉。 “何事如此慌张。” 珞青晏仍在低头刺绣,这块手帕是她要送给傅芊儿的,上回傅芊儿送她一块尚未回赠。 “老爷他气冲冲去傅府了!”寒竹道。 嗯? 珞青晏立马抬头看她,“爹爹为何气冲冲去的?” “听守在书斋外的小斯说,老爷是听李内知说了傅知南的病因。”寒竹道。 “傅知南病了?”珞青晏微愣,“何时的事?” 绿妮子也是一脸的懵。 身为二等妮子的寒竹时常往居灶君走,自粗使婆子妮子那儿听到了府外的传言,现在珞青晏问起,便一五一十的说与她听。 “谁如此恶毒竟这般毁姑娘名声!”绿妮子气愤不已。 珞青晏却一点也不气,反倒悠哉得很,“气什么,敢做便表示此人敢于承担后果,只待后果何时找上门而已。” 傅知南啊傅知南,如今这般放纵,日后新人笑着来了哪还闻得旧人哭。 忆起前世,她已身怀六甲,却被一碗汤药毒死,而出远门的他与她相隔千里之遥,那时她尚得他宠爱,她死后,他定又新娶了吧。 男人没个三妻四妾,叫男人吗。 珞君山气冲冲来到傅府门前,使人敲开府门,门房的开了门没眼力见,一下子又将门给关了,将珞君山给气想将门给拆了,可顾忌着自己是位高权重的相公,如此做有失颜面。 今日的例行巡逻,褚元墨带着一帮属下从御街绕过来,视力顶尖的他远远看到珞君山站在傅府门前,脸上的神色难看极了。 他边走边琢磨珞君山为何脸色如此难看的跑到傅府门前,遂想起一早属下都在议论珞才女命中克夫,还说昨儿傅知南向相府说亲,今儿傅知南便病了。 让小斯再次叩门环的珞君山,瞥见穿着铠甲腰系佩剑的褚元墨竟亲自带兵巡逻,忙步下台阶向已走近的褚元墨拱手。 “楚侯。” 褚元墨抬起左手,身后的属下立马有序挺胸站定,他停下步伐才拱手,“珞相公。” “楚侯来得正好,珞某来傅尚书府处有一私事,竟将珞某拒之门外,且无人出来相见,傅尚书便是病了,也该有家眷出来接见,如此待客之道成何体统?”珞君山胸中聚着团火。 瞧他气得脸色黑压压的,说话都隐着怒火,单手扶着佩剑剑柄的褚元墨抬起右臂动了下手指,身后距他最近的下属立马走到傅府府门前叩铜环。 门板没多会儿开了,门房的一见是军爷,立马躬身哈腰。 “珞相公请。” 褚元墨向珞君山比了个“请”的手势,珞君山也回了个“请”的手势给他,二人并肩朝傅府府门走。 门房的见珞君山又来了,旁边还有位穿着铠甲威风凛凛的将军,吓得脸色瞬变,主动将另一边打开,垂头退至一旁请他们进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怎不说金屋藏娇 刚自出云院出来的内知,一见脸上戴着银具军威凛凛的褚元墨与不怒自威的珞君山并肩迎面走来,慌忙低头偏至一边惶恐下跪,脸都与地面相贴了。 “小人拜见楚侯、珞相公。不知楚侯、珞相公大驾光临,小人罪该万死!” 珞君山冷哼,“总算有个有点眼力见的。罪该万死的是门房,连点眼力都未长,看的什么门?” “珞相公教训的是,小人定将看门的立马换了!”内知吓得暗冒冷汗。 “傅尚书何在?”珞君山沉声问。 “大人正在病榻上。” 珞君山眼一瞪,声音更沉了,“你的意思是要本官走到病榻边?” “不不不!小人不敢!”内知差点吓尿,“小人这就去请大人,还请楚侯、珞相公先移步中堂。” 说罢手忙脚乱站起来请他们前往中堂,途中让下人跑去出云院禀报傅知南。 躺在病床上的傅知南听闻楚侯与珞相公同时登门,惊得病全好了般坐起来,匆匆换好衣服前去拜见,只是快到中堂时,又慢下来,以一副病躯出现在楚侯与珞君山面前下跪。 “下官拜见楚侯、珞相公,不知楚侯、珞相公光临寒舍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坐在主位左手边的褚元墨看眼右手边对傅知南的话置若罔闻的珞君山,对傅知南淡道,“本侯见珞相公遭令府门房拒之门外,特地陪珞相公进来,既已进来,本侯尚有公务在身,不便打搅。”说罢起身向珞相公拱手。 珞君山从容起身,拱手回道,“楚侯烦请留步,今日珞某要与傅尚书说的私事也需个见证,楚侯若公务不急,烦请坐一旁听上一听,为珞某做个见证,珞某甚是感激。” 听闻珞君山上门是要说私事,傅知南暗惊,更纳闷于是何私事,议亲一事都作罢了,还有何私事可说? 而听闻需要见证之时,傅知南更是暗惊得心都吊了起来,直觉此事颇为重要,否则如何惊动得了珞相公亲自登门。 褚元墨听了珞君山的话,看看仍跪着的傅知南,略思索,再一看向他微点头,重新于左边主位落座。 珞君山也重新落座,这才开口,“听闻傅尚书抱病,起来坐着说罢。” “谢楚侯、珞相公。”傅知南小心翼翼起身,以免因头晕跌倒。 待他坐好,珞君山开门见山不客气道,“傅尚书昨日尚好好的请人上门说亲,今日便病了,不知是何病?” 傅知南忙拱手,心里却是万分谨慎着回答,“劳珞相公关心,夜里着了凉,这才发点小烧,不碍事儿。” 珞君山听了,微冷扯唇角,“傅尚书虽是文人出身也非弱质女流,却一夜便着了凉,这般弱不经风之躯还如何担圣上之重任。” 仿佛听到了弦外之音,傅知南急忙道,“是下官未当心休息,此后定当注意。” “未当心休息?”珞君山又是冷扯唇角,“本官若未记错,傅尚书已好些日子未上朝了。” “是,前些日子下官半夜遇着了土匪,脸上有伤——” 啪! “一派胡扯!”珞君山猛然拍八仙桌怒道,“怎不说金屋藏娇,休沐在家寻欢作乐,劳肾过度!” 第一百三十二章 楚侯言之有理 坐在一旁的褚元墨都有点被这忽而其来的震声吓到,侧头眨了下眼看珞君山,回想着他方才所说之言,再看傅知南。 他的眼眶确实有点黑且浮肿,近些日子也的确未上朝,按理说应不至于休息不好,因此珞相公也不似说得无道理,净与周青青鬼混了。 想到周青青竟心悦他,且甘愿无名无分藏在他的小后院中,褚元墨的心便沉如巨石,更怒其不争,哀其因男女之情蒙蔽心智,愚蠢至此。 他的青青,长大后怎变成这般模样了? 傅知南经珞君山这一拍一吼,吓得身体抖了抖,事实虽如此,却不敢承认,承认了不就说明他沉迷女色不思朝务,万一被罢官职…… “下官——” “本官不想与你废话,将周青青交出来!”珞君山繃着老脸。 此话一出,褚元墨虽暗惊,可依然泰然自若的侧头看他,傅知南却是颇为错愕的抬眼看他,心思却是一样的。 他怎会突然要周青青? 褚元墨瞬时悟透其中原由,许是珞姑娘之故。 见傅知南不吱声儿,珞君山微眯眼质问他,“怎么,傅尚书拐了本官的世侄女占了她清白不给名分且罢,本官还不能要人是何道理!” 傅知南震惊。 周青青是珞相公的世侄女?! 她从未说过! 若真如此,那他…… “傅尚书还不交人,是要本官抄屋吗?”珞君山冷冷淡淡的,语气里有不耐,顿了顿冷哼一声,“本官找她与她家人多年,竟未曾想她被你给藏在府内,还不明不白的欺辱了她,这是身为三品官该有的德行吗?与那些强抢民女的盗匪有何异?!” 傅知南被骂得不敢吱声,更多的是不知如何回应。 要将周青青交出去,他不愿意,周青青身娇体软性子好,他们在一起非常契合,各自得到想要的快乐。 可不交…… 傅知南蓦然单膝下跪,“大人,恕下官不能交人。下官之于如此说,因为她说自小遭牙人拐卖给人做养妇,与家人失散多年,下官查得如今家中已家破人亡并无亲人,大人说她是您世侄女,可有凭证?” 褚元墨来回看他们二人,开口道,“依本侯看,先让这个周青青出来。” “楚侯言之有理。”珞君山道。 傅知南看向褚元墨,并未忘记周青青曾说过他夜探后院要带她走,还说他要娶她为侯府夫人。 便是叫出来又如何,如今周青青已是他的人。 于是,傅知南命妮子去后院唤周青青,思及昨夜要狠了她,不晓得她可好些了,走路可疼得厉害。 原本在香榻上休息的周青青,听前来的妮子说傅知南让她去中堂见客,乍听愣了愣,继而觉得让自己去见客,这岂非身为他娘子才有的权利。 如此一想,不免心中甚是欢喜,换了身衣赏遮好身上青紫之处,跟着妮子前去,虽每走一步都在疼着,可心中那份喜悦胜过一切。 来到中堂门口,原本满心喜悦的周青青,一看到坐在里面主位左手边的褚元墨,脸上的血色尽褪。 这个贼人怎会在此? 第一百三十三章 等着给人当通房不成 自那夜一别,多日未见周青青,褚元墨暗暗打量她,气色尚佳,只是眼下有青影,再看那一身在这酷暑日穿得尤为密实的衣裙显得吸睛。 想是与傅知南的黑眼圈一个原由。 说只当这两世所执所念白付,又怎可能这般轻易释怀。 前世他离开清水县之时十四岁,她五岁,再与娘回清水县已是弱冠之年,周家却已破败,寻得她之时,她已在傅府瘗玉埋香,留下一腔痛恨给他,原想为她报仇,爹含冤自杀,他楚家遭满门抄斩。 只想着她是被卖进窑子,再被傅知南害死,未曾想过她是否心甘情愿做傅知南的妾室。 此生知道她是心甘情愿的,前世只是他一厢情愿那般想罢了。 褚元墨别开视线看别处。 不释怀又能如何,她人是傅知南的,心也在傅知南那儿,便是将她人给要过来,也只徒增难过罢已。 “你是周青青?”打量周青青的同时,珞君山开口。 已坐到圈椅内的傅知南站起来,招手要周青青进来。 周青青看向他,再看虽不发一言却无法令人忽视的褚元墨,小心翼翼的跨进门槛,来到他身旁。 傅知南为她一一介绍,“这位是丞相珞相公,楚侯。” 听说那贼人是楚侯,周青青心神暗惊,有些愣地望向褚元墨,想起那夜他说的话。 原来他便是楚侯。 “你可还记得有位姓珞的世伯?”傅知南问周青青。 周青青顿时有些茫然的抬头望他,努力回想。 “奴家那时才六七岁,隐约记得娘说过几回,有个世伯在京城做官,但姓什么不记得了。” 说罢看向珞君山,感觉傅知南说的那位世伯是他,可因他的眼神很是严厉,惊慌地垂下了眼不敢再看。 傅知南听了便知珞君山八九不离十是那位世伯,问她,“那时你若说我会帮你找一找……” “傅尚书,既然事情已清楚,不必再说,人,本官带走,至于你欺了她又不给名分,本官自会与你清算,今日到此为止!”珞君山说罢不容置喙的站起来。 楚侯也站了起来,“珞相公,若周姑娘不愿走呢?” 几双眼睛顿时刷刷落在周青青脸上,周青青压迫感十足的又垂下头。 珞君山毫不留情冷嘲热讽,“无名无分住在陌生男子家里败坏自个名声不算,连自家门楣都给败坏了,不走,等着给人当通房不成!”说罢冷瞥傅知南,“傅尚书如何病的心知肚明,莫将屎盆子扣小女头上,否则本官可没今日这般好言!” 简短的三言两语便将傅知南与周青青都给羞辱和教训了,二人都未敢再开口。 瞧傅知南忍气吞声的鳖孙样,褚元墨爽得很,可再看周青青竟选这样的男子为夫,难免抑郁得胸闷,即便不是他,哪个不好非要是傅知南。 “多谢楚侯为珞某作见证,他日定请过府感谢。”珞君山向褚元墨拱手。 褚元墨拱手回礼,“珞相公言重,举手之劳。” 周青青难舍的看了眼傅知南,自发跟在他们后面离开。 目送他们离开的背影,尤其是楚侯,傅知南缓缓握紧拳头。 若非他方才那一句,自己又怎会落得珞相公当众羞辱! 第一百三十四章 日后遇着心悦的男子,与二哥说 出了傅府大门,珞君山与褚元墨互相拱手道别。 周青青由始至终离褚元墨远远的,褚元墨也只是看了眼她便转身带着下属走了。 上了马车,珞君山坐在最里边,周青青局促不安地坐在靠近马车门边的位置。 “今日老夫带你出来,你心中有无感谢老夫之情,在老夫这儿不算事儿。带你出来是小女之意,她想,老夫便做;你的世伯姓楚,我珞家与楚家有世交之情,楚家已不在,老夫出手便是代楚家出手;还有,莫想占小女便宜,否则老夫定不饶你。” 说完这番话,珞君山便假寐起来,未再开口。 周青青也想通了,他便是那日在会宾酒楼里见到的珞姑娘的家父,也是知南舅舅舅母要他求娶的名门闺媛。 珞姑娘帮她,原是因着这层关系。 回到相府,周青青被带往珞青晏的院子里。 一见到周青青,珞青晏开心不已。 这边吩咐绿妮子烧热水,给周青青洗去晦气,那边吩咐寒竹准备吃的穿的,看到她身上那些青紫痕迹虽心生恼火,还是亲自跑到百草院,向珞青松要了袪痕的膏药。 珞青松的百草院也就珞青晏喜欢进进出出,他也由着她捣蛋。 “二哥,你都不晓得,爹爹带了周青青回来定也收拾了傅知南,让他传他得病是我克的,活该!” “他说?”在一一嚼试新采回来的草药的珞青松睐眼她,“难不成圣上与皇太子也这般说你?圣上日理万机,皇太子又忙着稳固储君之位,他们有这等闲功夫说三道四?” 珞青晏听了也觉得甚是有理,左右也想不明便算了。 “不过我倒觉得这克夫之名儿来得巧不如来得妙,如此便断了爹爹再给我找皇室贵胄的念头,也免了娘中意傅知南的想法,我更不必再过不久及笄之时便要嫁人,指不定过个两三日便解足啦!” 低头翻着草药嚼试的珞青松听了,轻轻弯起唇角,勾出淡淡的无奈宠溺。 见他在忙,珞青晏便未再打扰。 “日后遇着心悦的男子,与二哥说,二哥帮你。” 在她跨出药房的门前,珞青松低声说,语气柔软不已。 珞青晏回首,见到的是他仍旧低头翻草药,弯起嘴角甜甜的笑了。 知道了,二哥! 傅芊儿与舅母打监察御史府回到府内,听闻了珞君山与楚侯一同登门带走周青青一事,首先懊悔出门过早,未与楚侯遇上,然后才是意外周青青竟是珞相公的世侄女。 那与珞家也是有层关系不再是无背景之人,却也只能算作攀了层关系罢了,怕就怕在珞府是否会为周青青出头,毕竟哥哥占了周青青清白。 “哥哥,若他们要你娶周青青如何是好?”傅芊儿满是担忧的问他。 傅知南倒未想到这层,经她一提醒也想到了,叹气道,“自然是要娶的。珞相公虽未有楚侯得圣宠,可他这棵大树的树根在朝野之中盘根错节,不可得罪。” “知南,那可不成!”舅夫人立马道,“我们都与周素芬说好了,择日娶周素荷入门!” 第一百三十五章 让她甘愿屈居妾室 闻言,傅知南拧起了眉心,非常不愿娶周素荷。 “你们订下口头之约都不问问我的意思吗?莫非除了周素荷,我便娶不着比她好的女子?” 其实傅知南心中仍是思慕着珞青晏,因为珞青晏不仅生得甜雅怡人且腹有诗书,此外亦不失大多贵女所缺的活泼娇憨。 主因还是珞青晏出身名门望族,祖上世代为官,其父身居当朝丞相,其母出身江南名门世家,娘舅家财万贯,其大哥乃榷易署执掌。 周青青虽出身低下,可她身娇体软,与他契合度完美,他也舍不得她。 那周素荷虽实心心悦他,千里追至京城来,可他并无太大感受。 舅夫人道,“是有,可罗媒婆私下与我讲,一直都想将自家姑娘嫁入我们家的那些贵夫人们,不知怎的都说不择我们家了。倒是那监察御史的正室林夫人未见说,可芊儿说林五姑娘并不受重视,林大人又宠妾灭妻,便是娶了林五姑娘又有何用?且不若娶周素荷,她堂姐周素芬甚得林大人宠爱,日后尚可助于你。” 待舅夫人说完,傅芊儿向她投了个嘉许的眼神,舅夫人暗松口气。 傅知南左思右想,监察御史林大人在京中的势力虽不算顶尖,却也不容小看。 “好吧,便依舅母说的。”他最后仍是妥协了。 唯一遗憾的是,未能娶到珞青晏那般美好的女子。 “若珞府那边要哥哥娶周姑娘为正室,哥哥便要事先与周姑娘说好,让她甘愿屈居妾室,否则周素芬那边无法安抚得了。”傅芊儿提醒道,“周姑娘心悦哥哥,定不会拒绝。” 傅知南其实也未曾想过娶周青青为正室,以她的出身,做个妾室便极好了,因此对于傅芊儿的提醒也入了心。 “等身子利索了些,我便上朝,家中之事劳舅舅舅母多操劳。”他道。 舅夫人连连点头,“放心罢。你舅舅这会儿也不知去哪儿晃悠去了。” “大约是觉得京城比平阳郡热闹。”傅芊儿抿嘴笑。 三人不约而都笑开了。 周青青梳洗好换了身料子极好的衫裙后,整个人都变了个人似的,尤其那双水媚水媚的眼睛。 珞青晏拉她坐在厅里说话吃小食。 “姑娘,有您的信。”寒竹拿了封信进来。 与周青青说笑的珞青晏笑着侧头看眼寒竹,伸手拿了信打开,率先看信末落笔处,悠然。 看到是林五姑娘的来信,珞青晏认真看起来,刚看完第一行便顿了笑容。 旁边原本还自在的周青青,珞青晏看信后便小心谨慎起来,小食不吃了,笑容也敛了,更不敢去看绿妮子她们,偷偷瞄了眼在看信的珞青晏,见她神色有点严肃,心悄悄提了起来。 珞青晏很快看完信,将信塞回信封内,俏脸上的神色较之看信前确实有些沉。 “真羡慕你们会认字的,不似我大字不识一个。”周青青主动找着话题。 珞青晏塞信的动作一顿,看向她,想起在会宾楼里给她看牙人的口供时,她也说不会。 第一百三十六章 日后永远不得提他们 彼时许是被她与傅知南行了周公之礼给气疯了未思虑过多,现在想想觉得不该大字不识一个,前世自己跟爹爹识过一些字的,看封信却非难事。 “你真不识字?”她问周青青。 周青青不好意思道,“以前倒是跟爹爹识了些,如今都忘光光了,我笨,记不住。” 珞青晏听了,想起前世的自己,哪怕挨打挨骂都拼了命的寻找识字机会,许是灵魂不一样,想法也不同了。 “没关系,得空闲我教你。”她笑道。 “谢谢珞姑娘,你人真好。” 周青青入了珞府后便被这里的一草一木惊呆了,比傅府高了不止一个等次,更是羡慕起珞青晏生在权贵之家。 对于她的话,珞青晏只是微牵了牵唇角。 “我先找几本给你,看你能识多少字。” “嗯,好!”周青青笑弯了双眼。 珞青晏找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给周青青看,让寒竹细心陪着,而后便带着绿妮子去书斋找珞君山,撒着娇求得解足得以出府。 她一走,珞君山脸才黑了。 提着食盒进来的珞夫人见他这张黑脸,便知是因蹦着出去的闺女惹的,未吱声儿的来到红木桌案边,将食盒放下。 “来,吃碗冰镇银耳莲子羹,消消暑气,免得气大伤身。” 听她话里有话,珞君山眼一瞪,“这下她开心了,满京城无人再敢上门说亲。” “那可不。”珞夫人将食盒盖上,“晏儿开心,我便开心。我开心,难道良人你不开心?” 珞君山想说“我不开心”,听到她后边的话,噎在了喉咙里出不来,生生又咽回了肚腹中,抿了抿嘴巴,端起冰镇银耳莲子羹吃。 瞧他明明欲言却又止的憋屈模样,珞夫人以丝绢掩嘴偷笑,道,“晏儿还让送一碗去给周姑娘。” 珞君山冷哼一声,“对外人倒好,怎不说送一碗给我。” “晏儿又未眼瞎,都看到我提来了还用得着说吗?”珞夫人没好气嗔他一句,“除了周姑娘,晏儿让送两碗给二郞。” “哼。” “要我说,这事儿良人办得好。”珞夫人叹口气,“楚大哥与阿媚若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珞君山心情瞬间不好了,将碗放回桌面,“饱了!” 珞夫人看看那才吃了几口的冰镇银耳莲子羹,再看看他,略思索便明了他在气什么。 “良人,楚大哥——” “闭嘴,日后永远不得提他们。”珞君山未看她,“无事出去罢。” 珞夫人不明白,为何一说到楚家他便摆起脸色。 待她出去,珞君山身体靠到圈椅背上,头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的搭脑,两眼发直的望着屋梁失神,思绪坠入沉痛的回忆中—— “爹爹,不要!” “老爷,不要!” 楚连闻在妻儿的呼喊声中,含泪自刎。 未多久,楚府府门遭破,大批将士涌进来,见人便杀。 楚夫人为护儿女,第一个冲上前,尸首分离。 楚家四个子女,唯有习过些拳脚的楚二郞能挡几招,最后全部死在染满鲜血的尖刀之下。 仅一炷香时间,整个楚府冤魂遍布,惊骇华夏朝。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最好的金兰姐妹 自上回来林府探视林五姑娘,珞青晏给周姨娘撂狠话后,林夫人与林五姑娘立马搬出了小破院子,住回了原来的院子。 一见珞青晏带着绿妮子入府,周姨娘便冲着她嚷嚷,“别以为你是珞相公掌上明珠便可如此嚣张目中无人,待老爷回来,看本夫……我如何告你状!” 珞青晏噙着淡笑不卑不亢道,“身为妾室,周姨娘应当自称‘贱妾’,对我,周姨娘应当不失礼的称呼一声‘珞姑娘’,如此才不至丢了林大人的脸面。林大人若晓得周姨娘这般礼待丞相的掌上明珠,定不会高兴,便是再恃宠而娇也只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妾。” 周姨娘被此番话羞辱得脸色青白交错,一个字也怼不出来,眼睁睁看着珞青晏带着绿妮子越过身旁。 “对了,”珞青晏停下脚步侧回身看僵立着的周姨娘,故意道,“本姑娘还真希望你去告,声势越大越好。” 周姨娘听了,倏地转回身欲回怼,却只能干张着嘴巴看珞青晏走远的背影,心底瞬时感受到更深的羞辱来自珞青晏。 “大姐,你在这干嘛?”身后一道娇声唤她。 周姨娘寒着脸转回身,对来人道,“一个自以为是的贱人。” 闻言,周素荷以为是正室又惹她不开心了,立马挺身道,“欺负大姐便是欺负妹妹,妹妹这便去收拾那贱人替大姐出气!”说罢气冲冲而去。 周姨娘本想说不是林夫人母女,可想了想又闭了嘴,用她这暴脾气去杀一杀珞青晏的威风未尝不可,看她还敢不敢狗眼看人低! 珞青晏进了林五姑娘的小院子,一股脑将带来的补品通通堆到她闺房的圆桌上,此外,还有一组来的路上去取的特制的琉璃蝴蝶发簪。 “一支你戴,一支我戴。”珞青晏将其中一支插到林五姑娘的发髻里,一支戴到自己发髻里,戴好美滋滋的看着林五姑娘,“我们真好看!” 林五姑娘挺不好意思,因为她都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相赠,听到她后面的话忍俊不禁“噗哧”笑出声儿。 “晏儿你还挺臭美。”说完看眼她手里剩下的那支,“还有一支给谁的?” “芊儿啊!”珞青晏将那支小心放回木盒子内,“你们是我最好的金兰姐妹。” 林五姑娘听了,脸上的笑意几不可察的淡一丝,看着她发由内心的笑容,犹豫着要不要将心里话告诉她。 “以为藏起来便没事了?你不出来本姑娘便算在你那没出息的女儿身上!” 外边传来叫嚷声,林五姑娘听了神色立马不好起来。 珞青晏原本好好的心情瞬间消失,转头望向房间门口,“谁这般嚣张大呼小叫的?绿妮子,去看看。” 守在门口的绿妮子应声而去。 “不必看了,是周姨娘的妹妹。她在府上住好几日了,今日一早还有人前来与周姨娘说她妹妹的亲。”林五姑娘道。 “周姨娘妹妹?”珞青晏愣了愣。 周素荷? 思时迟那时快,绿妮子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姑娘!” 珞青晏与林五姑娘同时转头,周素荷自门外怒冲冲进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滚 看到周素荷,坐在床头边的珞青晏不由自主缓缓站起来,神色平静,内心却已波涛暗涌,前世种种宛如走马灯,一幕幕闪过脑海。 林五姑娘掀开被子要下床,被珞青晏一手按住。 “你脚尚未好全,不可轻易下床。” 周素荷听到珞青晏的话,将落在林五姑娘身上的视线转到她身上,“你是谁?” “我是珞青晏。”珞青晏轻微抬下颚,淡道。 “你便是珞青晏?”周素荷打量她,自身的优势被她的样貌与气质比了下去,“上回可是你打了我大姐?” “是。”珞青晏回答,“你想如何。” “如何?”周素荷冷笑一声,慢慢走近,“自然是打回去!”话落抬手便要抽珞青晏。 珞青晏到底是练过些拳脚功夫的,灵巧一躲躲了过去,抬手用力一抓她手腕,几欲将她手折脱臼,周素荷痛得脸色泛白,除了呼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珞青晏无视她的痛苦之色,漠着神色看她话却是问林五姑娘,“悠然,今晨谁上府说亲?” 看呆了的林五姑娘措手不及她转折自如,脱口而道,“傅姑娘与她的舅母。” “谁?”珞青晏微吃惊的回头看她。 林五姑娘经她这般看,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瞠着双眼看她,呐了呐道,“傅姑娘…与她舅母。” 芊儿?! 方才珞青晏以为听错,再听一次仍是傅芊儿,她心里闪过许多对前世今生的推测。 “啊!” 周素荷被珞青晏一把甩开,摔到地上,正揉酸痛的手腕,听到珞青晏冷道,“回去告诉周姨娘,敢来这里找麻烦,上回本姑娘所言一一奉送,滚!” 周素荷到底是个欺软怕硬的,被吼了句便走了。 珞青晏望了门口好一会儿,重新坐回床头边,调整了情绪才看向林五姑娘,林五姑娘却是一脸内疚。 “晏儿,每回来我这儿,你都遇到这种事儿,实在对不住,以后你别来了,我这儿也没什么可看,我的脚也无大碍,只待它好便可下床走路了。” 珞青晏却不与她争论这个,只道,“悠然,你一天到晚在屋子里都不出院子,怎知芊儿与她舅母上门说亲?” “我娘去居灶君拿吃食,听到婆子妮子在说。”林五姑娘道,“还听说那傅大人上你家说亲了,这回又上我家来说与周姨娘妹妹的亲,这等次也降得太低了,好歹他也是三品官,至于娶个妾室的妹妹吗?” 珞青晏听完她的话,沉吟片刻,道,“悠然,你说,我是不是应当与芊儿聊聊体己话,我与她也好些日子未见了。” 她以为,再活一世,这一切都如前世那般。 可周青青变了。 芊儿呢? 为何近日对她有了只看到表皮的虚幻感,好不真实,并无前世那个芊儿的亲昵感,莫非因为今生她们未处在一块儿,因此才有这种感觉。 她要弄清楚。 心思玲珑剔透的林五姑娘看她神色颇黯,拉过她一手包握着,盈盈而笑道,“今晨傅姑娘顺道过来看我了,还带了补品来,我尚未回礼给她,你便帮我捎带给她吧!” 珞青晏不消多会儿便明了她的心思,弯唇而笑。 “知道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知南不会放过你们 出了林府,已将近午时用膳时间,珞青晏打算先买几样礼品,用过午膳遣人送帖子去傅府,休息好了再携礼登门拜访。 经过一间赌坊时,珞青晏自马车窗棂看到隔壁有间绉纱成衣铺子,里边有些绉纱褙子甚是好看,便让马夫靠边停下,下马车进去看。 付账之时,绿妮子却找不到银袋,倏尔想起进门时有个老汉撞过她,她跑到铺子门口去看那汉子逃跑的方向,顿时欲哭无泪 “姑娘,银袋被偷了!” 在她找不着银袋时珞青晏便知定是如此,走出来问她,“可还记得何时被偷的?” “奴婢跟姑娘进铺子时,一个男的撞了奴婢!”绿妮子双眼红了一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生气的自责道,“那银袋里装着二十两交子呢!” 见她都急哭了,珞青晏并非心疼那点银钱之人,可也不能白白不要了,安慰她道,“还记得那白日鬼长何模样?” 此时周边已围聚的好些男女老少,也有自赌坊出来凑过来看热闹的。 绿妮子凭着一眼记忆,将白日鬼体貌特征说了下。 围聚的百姓听了体貌特征,有人说在赌坊里见过这白日鬼。 珞青晏将计就计,对围聚的人重复了遍汉子体貌特征,说完大声道,“谁若抓住那白日鬼,银袋里的二十两交子便是谁的,他往那个方向跑了!” 此话一出,围聚的百姓沸腾了,个个往白日鬼逃跑的方向追,自赌坊里出来的追的尤其带劲儿。 街西的大街边,方由校场出来的褚元墨顶着日头回府,身为将领,在外素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因此时不时会四下看,身旁跟着刘安,一张嘴巴不停的说着京内趣闻。 频频回头看身后的急奔老汉迎面来,一时不察就要撞上褚元墨,说着话儿的刘安上前及时伸手一把揪住他衣领。 “走路没长眼啊?”刘安不悦低斥老汉。 老汉一看对方气势凌人,顿时发怂不敢吱声儿,心跳咚咚响。 在打量老汉的褚元墨,良晌才开口,“他这一路跑来都撞了好些人。”说罢问老汉,“干了什么亏心事。” 老汉一看褚元墨脸上戴着个银具,不仅气势慑人,目光还锐利得似要吃人的尖齿,感觉不是普通人,吓得连连摇头。 “小人什么都没干!” 褚元墨也懒得与他废话,交代刘安,“送去衙门。” 老汉瞬间吓懵,极快叫道,“我住傅府,你抓我试试,知南不会放过你们!” 此人原是傅知南舅舅。 褚元墨闻言,负起手微眯眼。 “他在那儿!”远远的,一群追来的男人指着老汉,“快,交子在等我们!” “交子?”褚元墨深思的视线自那群人看回舅老爷,对刘安道,“刘安,偷盗罪该如何处治?” 刘安立马道,“本朝律法规定,偷盗罪赃款赃物满五贯者处死,不满五贯者处脊仗二十,配役三年。” 舅老爷听了双腿一软,脸色苍白的跌坐在地。 那群追来的人被刘安驱散,而后亲自提送舅老爷送去衙门。 褚元墨行至十字路口,恰好看到标着“珞”字的马车拐弯向另一头,他只是扫了眼,拐向楚侯府方向,与马车背道而行。 第一百四十章 或许可以请珞姑娘帮忙 回到府门前刚下马车,便有人匆匆跑来向珞青晏禀报白日鬼去向。 “被楚侯的下属刘副将提去了衙门?”珞青晏先是一脸懵,而后满是幸灾乐祸。 楚侯可是出了名的军法严明,赏罚更是分明,撞在楚侯手里不是自寻死路吗。 “听说那白日鬼住在傅府,被楚侯逮住时还叫傅大人的名字。” 珞青晏听了,看眼禀报的人,示意他可以走了,随后转身入府。 入了府门,绿妮子随口瞎猜道,“姑娘,该不会是傅大人那个平阳郡来的舅舅吧?听说十个男人有九个爱嫖赌。绉纱铺子旁边不就有间赌坊吗,依奴婢看,那白日鬼就是赌输了便想偷。” 经绿妮子一提,珞青晏也想起了,绉纱铺子旁边确有间赌坊。 她看向绿妮子满眼赞赏,冲她比了个大拇指,“虽无此可能,但亦非无可能,等会儿你便送帖子去傅府。” 绿妮子抬头看看那炙烈日头,追上去。 “姑娘,日头好毒啊!” “马车不会用吗?” “……” 此时的傅府,经衙役通知舅老爷因偷盗罪被抓去了衙门,舅夫人与傅芊儿急得不行,连傅知南拖着病躯出面找知府大人都无用。 “你不是尚书吗?怎么会无用?”舅夫人问。 坐在圈椅内的傅知南道,“舅舅是被楚侯命令下属送去衙门的,楚侯是出了名的军法严明,军规更是森严,触犯军法军规一切从严处治,虽然舅舅并非将士,可落在他手里,要么未犯律法,要么从严发落。” 傅芊儿想起自珞家庵回到城内当街拦下楚侯那回,彼时他便明言,再有下回,无官职在身无要事者,女子一律仗五,原来并非随口一说。 “哥哥,本朝也有官衔在身的女子吗?” 傅知南看向她,道,“有诰命在身的官夫人,以及军中女将、衙门内的女验尸官、女捕快的妇女算有官衔,其余便是皇室宗室。” 傅芊儿了解的点了点头,原来真有女官啊。 “舅母,舅舅何时染上赌瘾的?”傅知南问舅夫人。 被傅知南一问,舅夫人心虚的垂头,“芊儿入了京之后……”说着抬头看他,说一嘴留一嘴,“我说过他,他偏不听,我也不晓得他是何时染上这等恶习。” 傅知南沉默下来。 傅芊儿更是无话可说。 见他们兄妹都不说话了,舅夫人急红了双眼。“芊儿,你不是主意挺多,给想想法子啊,不然你舅舅如何是好啊!” 傅芊儿正想说她也没辙,内知便送了封帖子进中堂。 “珞府送来帖子给姑娘。” 在座三人听了,全都看向内知手中那封帖子。 傅芊儿知道定是珞青晏派人送来的,想到这些日子她们未见面,请媒婆上珞府说亲时自己也未事前与她说一声,有些不想接帖子。 “芊儿,愣着做什么,快看看。”傅知南将帖子递给她,“或许可以请珞姑娘帮忙,舅舅也就有希望了。” 闻言,傅芊儿微愣的看向他,想起他总要她与珞姑娘交好之言,先前并不明白,为何总在跟珞青晏有关的事上,她有微词时他总来一句“莫忘了你且与珞姑娘交好着”提醒她,现在全明白了,原是为了有难时可以得到外力相助。 第一百四十一章 许是我前世积了厚福德 珞青晏登门拜访傅府乃是舅夫人与傅芊儿迎接,见到舅夫人,她想起昨日去“好食酒楼”时,看到在刘家药铺抓药的舅夫人。 舅夫人笑眯了眼的接过绿妮子递过来的厚礼便下去了,临走前还特意看了眼傅芊儿。 傅芊儿心中有些为难,毕竟晾了珞青晏好些日子,如今却是因有事相求才见她,之前说亲,自己也未有一字半言相递。 “方才那些礼品中,有些是林五姑娘让我顺带捎过来给傅姐姐的。”珞青晏拉着她手笑道。 “珞妹妹去探望林五姑娘了?”傅芊儿讶异。 珞青晏点了下头,随着她迈开脚闲步而走,“听说傅大人病了,可好些了?” 傅芊儿闻言满脸赫然,“家兄好多了,多谢珞妹妹关心。”顿了顿略犹豫了下,接着说,“珞妹妹,昨日舅母请媒婆上你家说亲……我未有与你说,实在是不好意思。” 珞青晏嘴角噙着浅笑听她说,并未有接话之意。 傅芊儿只好继续道,“其实我也是事后才知晓,未料想你娘答应了,我也甚是高兴,以为我们可以做姑嫂,想着你也应当知晓了便不与你说,因为你既是知晓说亲一事,定是心悦家兄,谁知又说不议亲了,我还蛮失望的。” 珞青晏维持着浅笑淡道,“我与傅姐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对傅大人并无特别感受,更别说心悦,因此我断然是不愿意嫁令兄的,傅姐姐听了还望莫怪才好。” 说罢看着傅芊儿,而傅芊儿听了之后的感受是遭此番话打脸,脸上的笑挂不住却硬挂着,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珞妹妹说的我自然明白。”她微垂首道,“珞妹妹乃相府掌上明珠,爹娘疼,兄长护,喜恶有人惦记着,纵容着,着实令人羡慕。” 此话听着极似傅芊儿会说之言,可今日听在珞青晏耳里莫名有股酸溜感,却也并未在意。 “许是我前世积了厚福德,今生才得以生在相府门第。”她笑言,“对了傅姐姐,今儿我去探林五姑娘,听林府中的婆子妮子说,你与你舅母去与林府的周姨娘说傅大人与她妹妹的亲?我这心八卦着好奇真假,眼下正好,便问一问傅姐姐此事真假。” 傅芊儿对于她的问题措手不及,哪里事先编排好词儿,也就呆住了。 珞青晏装未瞧见她呆愣,继续道,“若真,我倒觉着傅大人堂堂三品官娶个妾室之妹,实在委屈了。” 此时傅芊儿也已想好说词,浅笑道,“我舅母的确有去为家兄说亲,家兄年岁也不小了,舅舅舅母自然是较急的,至于舅母去哪里说亲,我实在不晓得,更未陪同舅母一同去,定然是林府中那些婆子妮子认错人了。” 微低着头听她说的珞青晏,几不可察的凝了凝俏脸上的浅笑,继而抬头看她。 “傅姐姐都这般说了,那定然是我听错了。” 说到这儿,二人莲步步入中庭的一座凉亭坐下,傅芊儿吩咐守在回廊边的妮子去买白醪凉水。 “记得珞妹妹好这口,府门前时常有走货郞叫卖,甚是方便。” 第一百四十二章 谁不选楚侯谁傻,她珞青晏傻吗? 珞青晏婉然而笑,“我也是才解足不久,未想竟立马吃上傅姐姐的白醪凉水。” “珞妹妹被禁足?”傅芊儿嘴上这般问,心里想的却是她与楚侯在一起的画面,感觉她是在骗自己。 “其实也就两日而已。”珞青晏颇不好意思道。 而傅芊儿不论她如何讲,心中已是不信她的,亲眼所见她自由出入府门又非道听途说,难道这也叫做禁足? 因此,傅芊儿怀疑珞夫人反口拒绝议亲,其实是珞青晏心仪了楚侯。 傅家的背景是寒门,楚侯虽是书香世家,他却是姨娘所出的庶子,此处谁也未占优势; 傅知南发奋用功,通过贡举位及三品尚书,楚侯原是秀才,半道通过武举先是九皇子师父,后得圣上赏识领兵出征,立下汗马功劳甚得圣宠,在这重文抑武的华夏朝,百年难得。 若说珞青晏不介意门户贵贱,这点傅芊儿不相信。 傅知南只是三品官,楚侯却是侯爷,二者乃天差地别,选傅知南,珞青晏只是尚书夫人,可选楚侯却是侯夫人,日后更可赐封诰命。 谁不选楚侯谁傻,她珞青晏傻吗? 不傻! 傅芊儿越想越恼恨。 “珞相公到底是心疼珞妹妹的,哪里舍得真正禁足。”傅芊儿抿笑而言。 珞青晏叹口气,“说到爹爹,我也听说了,原来周世伯家年幼便被牙人拐走的三姑娘竟在你府上,我们全家实在是又惊又喜。” 听到她竟又说到了周青青身上去,傅芊儿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未发一语的沉默着。 心中其实恼着傅知南色迷心窍,连个女犯都看得上,还与她行了周公之礼,这下得罪了珞家,如何收场? “只是听说周三姑娘竟与傅大人……”珞青晏作出害羞的欲言又止之状,微顿才继续道,“爹爹与娘极其生气,说好好一清白姑娘都给糟蹋了。”说着很是为难的又叹气看向傅芊儿,“我与傅姐姐虽是姐妹,但也想与傅姐姐说句实心话,我也很生气,若我是周青青,定然不从。我爹爹和娘痛心在周青青心甘情愿,因此,他们也未再说什么,由她去了。” 傅芊儿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微微淡笑着,“我们都未出阁,说这些羞人之语给人听了去多不好,还是不说了罢。” 珞青晏作才意识到般以丝绢掩嘴,扭头四下看,发现无人才以手捂胸长松口长气。 “傅姐姐提醒的是,给人听了去真怪羞死人的。”她小小声道。 傅芊儿抿唇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傅府的妮子端了两碗买来的白醪凉水放到石桌上,而后退下。 珞青晏伸手端起碗,正要喝,抬头问傅芊儿,“傅姐姐,尚有一事相问。” 傅芊儿放下手中的碗看她。 “周三姑娘身体上有些不适,不知可曾请有大夫诊治或吃过药?” 傅芊儿陡然想到那碗断子汤,心房一慌,强自镇定道,“未曾听说有身子不适,因此是未吃过药的。” 说罢低端起碗喝白醪凉水,以此掩饰内心深处的心虚感和罪恶感。 脸上依旧噙着笑意的珞青晏,听了后心中徒然寒凉,扶着碗身的指腹暗暗使力,眼底彻底没了笑意。 芊儿竟一次又一次说谎。 第一百四十三章 隔心 分明抓过断子汤的药要给周青青喝,却说未吃过药。 分明去过林府说傅知南与周素荷的亲,却说不晓得。 这两点,令珞青晏对傅芊儿过去的所言所行产生了怀疑。 芊儿舅母才入京不久便带着她登林府的门说亲,说明她舅母与大伯家许是相熟的,即便她舅母不熟,那便是她熟,带她舅母上门。 这个亲一旦说成,周素荷嫁入傅家,周青青又在傅家后院,周素荷总会知晓周青青的存在,因此…… 前世二堂姐周素荷害她是芊儿在中间牵的线? 思及这个可能,珞青晏瞬间浑身冰冷,如置身于寒潭之中。 “珞妹妹,有件事……想劳烦你帮帮忙,不晓得你可方便听一听。”傅芊儿左思右想许久,还是开了这个口。 珞青晏闻言,已浅淡的笑,又微微扯深一些看她,“何事?” 傅芊儿便将舅舅被抓去衙门的情况与珞青晏说清楚,珞青晏总算亲耳确定,偷绿妮子银袋的白日鬼就是她舅舅。 “傅姐姐想我如何帮?” “珞妹妹的爹爹乃丞相,帮忙说一声,知府应当便放过我舅舅了。”傅芊儿道。 “这或许有些难办。”珞青晏凝眉说,“偷盗罪可是死罪,轻一点也是脊刑,还要配役三年。” 傅芊儿听了脸色微白,未料想偷盗罪竟如此严重。 “可舅舅舅母他们如同我与哥哥的父母,若救不了他们……”她说着说着眼眶泛了红,难过地以丝绢擦眼角的泪渍,“珞妹妹,便别无他法了吗?” 一直看她的珞青晏,良晌才道,“我且回去问问爹爹,他若答应便好办,若不答应……便难说了。” 傅芊儿也管不得许多,一心只想救舅舅,感激地拉着珞青晏的手,“多谢珞妹妹,你愿开口已是极好了。” 珞青晏伸手拍了拍她手背安慰。 没多会儿珞青晏便告辞,傅芊儿送她出门,一路上又聊了些话。 “今儿我也才遭了白日鬼偷去银袋,总觉得偷盗者并非什么正经人。不过傅姐姐的舅舅定是有苦衷,否则依傅大人的俸禄,哪能缺那点银钱。” 傅芊儿脸上的笑僵了僵,总觉这话是珞青晏故意说的,一想到珞青晏骗她不会心仪楚侯却违背了诺言便咽不下这口气。 “昨日其实我去过珞府找珞妹妹,你应知晓了吧?” 珞青晏一懵,压根未听门房说起,“不晓得。” 可在傅芊儿眼里她完全是在装傻,装作不在意的笑了笑,却有意道,“我在马车里,看到你骑着马一下子过去,想喊你都来不及。” 禁足便是与楚侯去玩儿?呵! 珞青晏听着她话里的刺儿,大方承认,“昨日我与爹爹吵架,的确是出了城。” 说到这儿已出了傅府大门,二人互相福身礼别。 珞青晏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傅芊儿,“周三姑娘失了清白这件事儿,我想我爹爹定不会算了,我与傅姐姐说一声,你心里也有个底。” “多谢珞妹妹提醒。”傅芊儿轻扯嘴角,福一礼。 珞青晏也福一礼,转身下台阶,踩着板凳上了马车。 回到厢院,傅芊儿坐了会儿,想到珞青晏送的五毒香囊,自梳妆台的匣子里找出来,看了会儿便拿剪子剪碎,然后烧掉。 珞青晏,你不值得我真心以待! 第一百四十四章 那不就相当于是她与楚侯有婚契 马车内,珞青晏手里拿着支琉璃蝴蝶发簪,原本是要送给傅芊儿的,可心底产生的怀疑令她送不出手。 “姑娘,这不是要送给傅姑娘的吗?”绿妮子见她一直盯着琉璃发簪瞧,忍不住问。 珞青晏抬头看她,似有若无的动了动嘴角,顺手将发簪收回袖子里。 但愿,这发簪还能送出去,否则留着也无用。 “待会儿我们去趟衙门,见见那个偷你银袋的白日鬼。” 绿妮子点头。 自衙门回来,珞青晏一进相府的门便听李内知说老爷喝了碗冰镇银耳莲子羹后闹肚子,服过二公子的药正躺床上。 “二哥与周姑娘可有事?” “无事。”李内知答。 珞青晏便纳闷了,他们都吃了的,怎偏生爹爹有事儿? 去看过珞君山后,珞青晏回到自己的院落。 看到周青青甚是认真的在拿着毛笔在习字,于是悄悄走到她身后看她写的字如何,虽然歪扭,可也写得有模有样,到底是有过底子的。 “姑娘,你回来了。”自居灶君端了糕点回来的寒竹,见珞青晏站在周青青身后,忙行礼。 周青青闻声,四下看不见珞青晏,回头才看到她,不好意思的放下羊毫笔,站起来福身。 “珞姑娘回来了。”说罢看眼桌上写的那些丑字,忙伸手折了一折盖住字体,羞涩道,“写得不好,让珞姑娘见笑了。” “哪里,蛮好的。”珞青晏笑着坐到圆杌,寒竹忙倒茶,她端起来喝了口,“你们先下去吧。” 绿妮子等人一一退出去。 “青青你坐,我与你说些体已话。”她伸手示意周青青坐。 周青青依言坐回圆杌上,见她将糕点推到面前来,说了声谢谢。 “青青,若你当真心悦傅知南,我便求了爹爹,由他出面,让傅知南将你明媒正娶迎进门,可好?”珞青晏道。 周青青两眼一亮,接着起身往地上一跪,向珞青晏磕头,“多谢珞姑娘,青青感激不尽,日后定报答你们对我的恩情!” 珞青晏可被吓坏了,伸手将她拉起来扶她坐好,不想她竟落了泪,心情满是复杂的伸手帮她抹掉眼泪。 若前世也有人这般帮她,她也会磕头感谢。 “此事你不必担忧,等着做新嫁娘便是,空闲习习字,做做刺绣,或者……”她顿了顿,故意羞周青青,“做一做你的新嫁衣!” 周青青果然红了脸,羞得双手捂脸不敢面人。 珞青晏笑着看她,眼里是由心欢喜。 今生,“周青青”终于不再是妾,虽然仍是傅知南,可这是她自己选的。 虽然负了楚侯,可相较于择已委身于人的周青青,他值得更好的姑娘。 珞青晏暗暗松口气,端起茶盏喝水,脑子里不经意蹦出个从未想到过的念头—— 周青青与楚侯有婚契在身,那不就相当于是她与楚侯有婚契? “噗咳!咳……咳咳……” 珞青晏被这个突来的又未被想到过的事实吓到,给水呛着。 捂脸的周青青闻声抬头,见她呛得脸都红了,忙伸手拍她背,“这儿有一壶水,你喝那般急做甚嘛……” 守在外边的绿妮子寒竹也闻声跑了进来。 珞青晏边咳边听着她们唠叨中夹着关心的话语,满脑子都是自己与楚侯有婚契。 第一百四十五章 法不容情 待缓过劲儿来,珞青晏也已思量好。 虽然她的灵魂是周青青,可今生她是珞青晏,未曾与人有婚契,与他有婚契的,是不久将要嫁人的周青青。 对,便是如此! 褚元墨答应九皇子日仄一起去猎场,才要出发,副将刘安急匆匆跑来拦人。 “侯爷,衙门那边派人来,说被偷银钱的主想请求对偷盗者从轻发落,知府大人问您的意思。” 褚元墨只是看了眼刘安,随即翻身上马,“偷盗罪原本便是死罪,从轻发落便是对法度的藐视,藐视法度者,仗刑伺候。” 刘安听了,神色变得有丝怪异,见他夹马腹走了,忙道,“可知府大人说,失银袋之人是相府的珞姑娘。” 一、二…… 已出几步之遥的褚元墨蓦然回首,拧眉望着刘安,“珞姑娘?” “派来的衙役是如此说的。” “那白日鬼是傅知南何人?”褚元墨又问。 “舅舅。” 褚元墨明白了。 定然是因为傅芊儿的关系,珞姑娘这个受害者竟帮忙求情。 “法不容情!”话落,褚元墨策马离开校场。 刘安一脸的呆若木鸡。 他还以为珞姑娘对侯爷而言应是特别的,莫非是他自以为是想错了,侯爷对珞姑娘压根无意,纯粹是他想多了。 可他觉得侯爷与珞姑娘甚是般配啊! 大男子配小女子,铁血柔情不应当如此解释吗? 出了校场的褚元墨还是多想了一下,珞青晏此次怎会这般感情处事,似上回在桃花源她直接折断牙人手腕,看着便让人舒心得想吹口哨赞赏一番。 同样骑着马的九皇子在前方不远处的路边等着,二人会合后,比起骑术来,经马蹄踏过的路尘烟滚滚。 “让周青青嫁与傅知南做正室?!”珞夫人听了珞青晏的话,惊讶地看着她。 珞青晏点头,“娘,左右周青青的清白都给傅知南占了去,周青青又是周家的闺女,与楚家关系不一般,我们既已帮人便帮到底,如此,日后她在傅家也不必遭受欺负。莫非,娘觉得一个姑娘家的清白便应当白白给糟蹋?” 珞夫人伸手便用力戳了几下她脑门,佯装生气的凶她,“你便是这般想为娘的?亏得为娘辛苦将你拉扯大,小没良心的!他傅知南若欺负的是我闺女儿,我徒他祖上十八代!” 珞青晏噘了噘小嘴儿,笑嘻嘻的挽住珞夫人手臂,娇声问,“那娘是答应啦?” “你爹那如何说?” “听说枕边风甚是厉害。”珞青晏笑着龇牙,“娘,不若您吹吹爹爹的枕边风?” 珞夫人瞬时板起脸作势要打她,珞青晏干脆扬起一边脸给她打,珞夫人看眼她脸颊,想起珞君山打她的那一耳朵,心里便心疼得紧,也就收了手。 “这一个月里让她绣绣嫁衣。”她没好气道,说罢又加一句,“便安排在你的及笄礼后。” “好嘞!”得到准话,珞青晏装模作样的行一规距福礼,而后美滋滋的哼着曲调走人。 瞧她那开心样儿,珞夫人好气又好笑。 转念想到镇国公府素有跋扈之名的赵四姑娘都定了亲,而她晏儿原本好好的名声却变得那般臭,便是不急着嫁,日后也难嫁啊! 愁死珞夫人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将一切过错都推托在周青青身上 “良人。”内室里,珞君山唤了声珞夫人。 珞夫人忙起身莲步进去,见他醒便醒,竟还坐了起来。 “良人,二郞说了让你躺着多休息。”话落己踩上床前的踏板,坐到床沿边。 珞君山轻哼了声儿,“当我稀罕他学的那点治人之术,让他入朝为官不入,没出息。” 珞夫人没说话,因为她知道,他这回闹肚子,定是二郞做的,以惩他打晏儿,还吼了她,幸好尚知分寸下的药不重。 “你与晏儿在外边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便依她说的吧,总归是我生气也不该打她。”珞君山道,“等会儿便派人通禀傅府,要他们按提亲来换庚帖,定就近的日子,你张罗张罗,便是不风光,也要体体面面的将人嫁出去,但是有一点,不可从相府出门。” “晓得了,你再躺躺。”珞夫人扶他。 珞君山却摆摆手,掀开被子下床,“还有诸多公务未处理,明日早朝还得上奏圣上。” 傅府接到相府来的人的通禀,竟是要傅知南迎娶周青青为妻全都惊呆,因为他们已经在着手准备傅知南与周素荷的婚礼事宜,庚帖都已经换好了。 原本满打满算着在相府那边拿周青青清白一事说事前便将周素荷迎入门,可谁料,相府那边手脚那般快,日升才将人带走,日仄便要求娶周青青为妻。 若换了旁人傅知南倒不怕事,可提要求之人乃是相府,无论如何他都不得开罪。 最棘手的是,周素芬那边也已应下尽快完婚,若忽然悔婚势必闹开,介时傅知南在京城里的名声便坏了,官途也势必受到影响。 傅芊儿倏尔道,“这样,我现在立即去找周素芬,将一切过错都推托在周青青身上,再编排周青青仗着有相府撑腰威胁哥哥娶她为妻,至于清白……便说是她使了下作手段,哥哥这才与她行了周公之礼。” 这样,周青青日后休想在府内好过,谁叫她一个卑贱出身之人竟差点毁了她哥哥的前程! 傅知南皱眉,不是很赞成这种卑鄙手法,也有些不敢置信这竟是善良的妹妹会说出的话。 “绝不可如此做!” 舅夫人听了原本也觉得极好,可傅知南不赞成之后,又闭了嘴。 未料到他竟反对,傅芊儿心中恼极的问他,“那哥哥,你可有更好的办法?若有便说出来,按你说的来,若无,只有这个可解迫在眉捷的问题!” 傅知南噎了噎。 对方可是珞相公,他便是有再好之法也是无用之法! 他不说话,傅芊儿便知是没办法,暗松口长气,软了声调道,“哥哥,我知道这般做不好,可如今只能如此,大不了日后你对周姑娘好些,毕竟……”说话声顿时小了许多,“也是哥哥你夺了人家清白之身在先不占理。” 她竟能当着自己面儿说出这种话儿来,傅知南想训她未出阁要懂羞耻,可想到自己都已身行给她看,训她,自己委实站不住理,只得作罢,心底也开始后悔起当初没忍住骚动的身心,若忍住,也就无今日之事。 “我去林府了。”傅芊儿看眼他。 第一百四十七章 珞姑娘简直俊呆了 珞青晏得到衙役通禀楚侯的回应,与她料想的未有丝毫出入,他当真是个不容无视朝纲法度之人。 可若想从傅芊儿舅舅舅母嘴里套出点话儿来势必得谈条件,他们的条件必定是放了傅芊儿舅舅,可这在楚侯那里根本难如登天。 因此,左思右想之后珞青晏决定去找楚侯,虽说不必抱太大希望,可指不定有关于周青青的,他还能网开一面呢? 珞青晏时刻谨记珞青松的话,出门定带妮子,近的带绿妮子,远的带雪松。 她们二人各自骑一匹马跟随刘安,出城时依旧得交公验,排查过才可出城。 猎场之内,褚元墨与九皇子比试累了,正背靠树杈坐在上面歇息,手里拿着野果子吃,膘壮的马儿在离树不远的地儿吃着草。 见褚元墨吃完了一个,九皇子自衣襟兜里拿了一个扔过去,褚元墨稳稳接着,闷声不作直接咬。 “师父,你说我们这般似不似以野果充饥的野人?”九皇子问褚元墨。 褚元墨听了默默看眼他又移开视线,“你做野人吧。” “那你做什么?” “英雄。” 九皇子竟很是憨厚的吃吃笑起来,“我还以为师父想做野人的学者呢,没想到,师父之愿竟如此宏大。”吃了口又继续道,“师父,你如今已是英雄了。” 褚元墨依旧未吱声。 如今是英雄有何用,他想要的是前世做英雄,如此便可护家人性命无忧。 九皇子早习惯了他的寡言少语,可又想与他说话,便扯到了欣怡公主那儿去,可才开口说了“欣怡”二字,便遭褚元墨将才吃一半的野果子砸过来。 被野果子砸中的九皇子吃痛之余眼睁睁看着掉下树的野果子心疼。 “师父,我摘这果子很辛苦的!” 褚元墨跃下地面,吹了声口哨,在吃草的马儿立即奔过来,他翻身上马,拿过搭在马袋上的弓箭,夹马腹走人。 九皇子还没吃够,见他跑了忙跟着下去,一骨脑将野果子塞进马袋内,跟着翻身上马追上去。 后方的远处,跟随刘安进来的珞青晏与雪松,看到褚元墨九皇子二人的背影,他们手上一人持着一把弓箭。 尤其是看到他们手里的弓箭,珞青晏一双杏眸变得闪闪发光。 好弓! “策!”她双脚用力一夹马腹。 雪驹瞬间加速疾奔追上去。 这般英飒的女子背影,刘安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珞姑娘简直俊呆了! 雪松觉得他此举对她家姑娘有轻佻之意,扬起手中的马鞭便恶狠狠的抽一把他座下之马的屁股,慢跑的马儿吃痛,嘶叫着狂奔。 措手不及,刘安反应也够快,稳坐后回头,雪松却已骑马越过他,他气得指着她背影想骂两句,可一看她那不输珞青晏的英飒背影,骂不出声儿来。 雪驹毕竟是宝驹,疾奔起来堪称风驰电掣,所幸珞青晏骑术够好,未多时便追上了褚元墨和九皇子,她特地绕到褚元墨那边。 “奴家见过九殿下,见过楚侯。楚侯的弓极好。” 身旁陡然多出匹通体雪白的马和人,那人声音还是耳熟的女声,褚元墨偏头,微微发怔。 而后暗拧眉,“珞姑娘,你如何进来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楚侯,奴家有个不情之请 九皇子看到她亦是惊讶,而更多的是惊喜。 “本殿下也好奇,珞姑娘是如何进来的,莫非变成小鸟飞进来的?” 听到九皇子的话,珞青晏忍俊不禁,实话道,“刘副将带奴家进来的。奴家找楚侯有事,只好来此相寻。” “何事?”九皇子很是好奇她找褚元墨所为何事。 她一说有事相找,褚元墨心中便已明了她来此所为何事,却一字不想说。 珞青晏看眼楚侯目视前方的刚硬侧面,首次发现,生得蛮好看的,嘴上不忘回答九皇子,“为一个白日鬼而来。” “策!”褚元墨扬鞭抽马臀。 原本并驾骑行的三匹马,中间的褚元墨将左右两匹甩在身后,虽然他座下之马不及雪驹,可也是匹难得的宝驹。 “策!”珞青晏跟上。 “哎,你们慢点!”九皇子赶紧扬鞭追上去。 三人并行后总有一人先甩其余两人,远远望去便是互相追逐着比赛骑术。 刘安与雪松双双骑着马停在路边,被甩十万八千里远的滋味真是欲哭无泪。 九皇子的座骑未久也被两匹宝驹给甩在了屁股后边儿。 褚元墨的宝驹追珞青晏的雪驹追得颇为吃力,而褚元墨却是首次遇着骑术这般出色的女子,对珞青晏不由暗加赞赏。 “楚侯,奴家有个不情之请。”在褚元墨欲再一次超越时,珞青晏开口。 “说!”褚元墨心里其实挺懊恼的,明明雪驹是他的宝驹,他却无法开口要回来。 “如若奴家赢了您,您便与我谈谈白日鬼。” 褚元墨根本不用赌便晓得他注定输,雪驹跟了他多年,它实力如何他比谁都清楚。 “吁……”他倏尔勒马。 奔至前面的珞青晏跟着勒马,扯缰绳折回来。 褚元墨提高手中一直拿着的弓,对她道,“珞姑娘若能拉开这把弓,本侯便与你谈。” 褚元墨手里拿的是一把合成弓,以动物角、筋、胶、漆制成,虽然制作复杂,但这种弓弹力足,威力大,射程远,比直弓厉害。 珞青晏看向他手里的那把弓,寻思着自己虽然习过些箭术,可楚侯在箭术方面素有百步穿扬之名,这把弓又是为他专用,定然不易拉开。 可不拉,自己便失去谈话之机。 珞青晏习箭术时用的是直弓,曾试过拉合成弓,可并不易。 “拉便拉!” 不试怎知结果! 何况这是把好弓,值得一拉,再者,楚侯的弓并非人人可碰。 以为她会打退堂鼓,听见她竟要拉,褚元墨暗挑眉,暂且不说她能否拉开,单是这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气已令人嘉赏。 待她素手握住弓时,褚元墨松手。 未料想这弓如此沉,珞青晏差点趴下马,幸好使力以垂落之势往上提住。 褚元墨并未有伸手相助之意,旁观她拉弓。 珞青晏也不想在他面前丢脸,即便拉不全,也得拉个半弓! 在褚元墨并不认为她能拉开的目光下,珞青晏当真拉了个半弓,微微看呆了他。 看着小小个,力气倒不小,关键骑术还不输男子,已属难得。 “说吧。”他拿回弓,淡道。 “这个白日鬼是傅知南舅舅。”珞青晏道,见他竟无反应,心想他定是早晓得,便继续道,“有件关于周青青的事,奴家想从傅知南舅舅舅母嘴里套。” “何事?”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事实摆在眼前 珞青晏沉了沉默,话里有丝丝请求,“可否不说?” 她希望不是芊儿,这事儿也不想第二人晓得。 褚元墨的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她,清楚看到她眼神里那抹与她话里的请求一致的为难,但眼神却是极为不愿可又想一试。 如此矛盾的心理看在褚元墨眼里,其实未当回事,因为他见过太多俘虏既想有骨气又不想死的眼神与她此刻的样子如出一辙。 可既事关周青青…… “脊刑,配役三年。”他最后道。 诶? 珞青晏愣住,压根没想到他会如此爽快,这不是打破他一贯的作风吗? 啊,倒忘了,才说了与周青青有关。 他还是未放下周青青。 见他扯缰绳调头要回去,珞青晏心里仍有个疑问,忙唤住他,“楚侯请留步,奴家尚有一事。” 他侧头看她。 “奴家是想问,周家与楚世伯家有世交之情外,与楚侯家也有交情,因此才与周青青立下的婚契吗?” 若交情不深,何以至于立婚契,便是立也应是嫡子,哪里轮得着庶子。 可是与褚家交情好,前世她并未听娘提及啊! 珞青晏其实想过,许是她彼时尚年小,大人不说也是有的,便是说过,她也不定记得。 褚元墨意外她竟会问这种算不得什么的问题,也就未深思,敷衍的微颔了首,夹腹策马回去。 “策!”珞青晏夹马腹跟上。 未久见到在原路等他们的九皇子,三人又是你追我逐的往回策马疾奔,九皇子见识了珞青晏的骑术,心底越发的欣赏她,遗憾她性子的确不适合皇室。 最后三人才与刘安、雪松会合,五人前后有序的策马回城。 行至一处三叉路口,九皇子想到白马寺给静贵妃求一符,遂与楚侯他们分道,楚侯令刘安随护,他们三人则继续往城里赶。 回城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往城里赶,马车内坐着刚自白马寺回来的傅芊儿。 原本她要去林府找周素芬,奈何周素芬去了城外白马寺拜送子观音,顺道给周素荷求一张富贵符,傅芊儿转而赶往城外的白马寺,力求今日办妥周青青此事。 事情一办妥,傅芊儿便回城,而周素芬气得要在白马寺里住两日再回城。 “姑娘,后边有马蹄声呢,听起来挺急的。”娟儿耳尖不已,对傅芊儿说。 傅芊儿侧耳倾听,马蹄声渐近,且不止一匹马,跑得还真挺急,想是出城办事儿回城的将士。 “马夫,偏一下道让后边人先过吧。” “是,姑娘。” 马车往官道边偏了偏,车速也慢了下来。 策马而来的楚侯等三人见状,将越过马车时,楚侯冲马车内之人开口,“多谢让道!” 熟悉的声音传来,坐在马车窗棂另一边的傅芊儿急忙坐过来掀内帘伸头,果然看到楚侯的背影,可他已经远去。 傅芊儿满是懊恼让偏道时竟未看一看再偏,此次又擦肩而过了。 再看与楚侯一起的女子背影,傅芊儿神色立马变了。 又是珞青晏! 藏在宽袖内的手使劲握成拳状,指甲更是狠掐入掌心。 你还敢说未心仪楚侯?事实摆在眼前! 第一百五十章 她坚信了一世的人啊 回到城内,褚元墨带珞青晏到衙门,亲自将白日鬼的死刑改成了脊刑并配役三年,且需珞青晏见过白日鬼之后,她说可以了,方可判罪。 交代完这些,褚元墨便离开了衙门。 珞青晏与雪松下牢房,可她并未直接面见舅老爷,而是让雪松装成是遭他偷了银袋的人,让雪松与他谈条件。 舅老爷的条件果然是免死刑,雪松以要舅夫人前来答过话后便答应。 衙役按珞青晏之意前去傅府带舅夫人到衙门牢房,见到舅老爷,二人抱头痛哭了番,而后雪松开始问话。 “你曾经到刘家药铺买过断子汤的药,可是给周青青喝的?” 舅夫人一听,脸色瞬间惨白,害怕回答不好会害了当家的,嚅着的嘴唇想说话,却一个字说不出来。 “我要听实话。”雪松冷道,“若有一字弄虚作假,他的命,便是你害的。” 舅夫人被吓坏了,失控的落起泪来,“绝不敢有一字作假。事情是这样……” 牢房门外的墙边,珞青晏站在那里听舅夫人讲述事情经过,才晓得傅芊儿竟是如此自私自利,手段还歹毒下作。 “药是傅芊儿叫你买来给周青青喝的?”雪松复问。 “是!”舅夫人含泪道,“老身那般做也是怕坏事儿。” “你可有与她一同去林府说亲?” “有有有!这也是芊儿提议的!” 听到这儿,珞青晏整颗心都凉透了,失魂的背靠墙壁走神。 那前世,她身怀六甲之时喝的那碗汤药傅芊儿也有份?名义上是二堂姐送的,可实际上傅芊儿也有份,傅芊儿还在她临死前演金兰姐妹情深,让她到死都觉得,世间除却家人傅芊儿是唯一对她极好之人。 是如此吗? 珞青晏的眼眶内泪珠在打转,这样的实情让她既寒心又心痛。 这一世重遇后,还想与她再做如前世般的金兰姐妹,想凭一己之力如她所愿,助她嫁得如意郞君,此生富贵衣食无忧,相府给她做身后势力,她的财富给她做豪阔底气。 可单凭她傅芊儿给周青青吃断子汤便已明她的居心不善,她哪曾有过金兰之心,又哪曾有过友善之情。 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处处都是唯利算计! “你的回答我很满意,放心吧,他的死刑可免。”雪松说罢弯身钻出牢房。 转身见珞青晏站在墙边伤心,生怕舅夫人追出来,便站定在牢门前断了舅夫人追出来的念头。 舅夫人急问,“那是不是可以走了?” 坐在石床上沉默的舅老爷也连连点头。 珞青晏此时已回神,以袖子抹去眼角的泪渍,整理好失控却不得当众失控的情绪。 雪松淡扫眼他们,“我只是说可免死刑,并未说脊刑及配役也可免。还有,今日之事你们若说漏半个字出去,傅芊儿便保不住,莫忘了周青青有相府撑腰,你们惹不起。” 雪松一说完,珞青晏看眼她,转身离开牢房,雪松待珞青晏背影消失在拐弯处才看眼舅老爷舅夫人,跟着抬步走人。 走出衙门,步下石阶的珞青晏又在分神。 傅芊儿,她坚信了一世的人啊,到头来却是个虚伪之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为何背信 穿过络绎人潮衙门的斜对面,傅芊儿隐身于一贩摊后边,神色阴沉的看着珞青晏那边。 自楚侯与珞青晏相携回城,傅芊儿命马夫快马加鞭也入了城。 而入城第一件事儿便是找他们去向,未料想他们竟是去了衙门。 之后,傅芊儿去当铺,将头上那对傅知南送的珠钗换成交子,以此重金贿赂衙门里的衙役,进而得知舅老爷所偷盗之人竟是珞青晏,而楚侯因珞青晏的原故,将原本的死刑改成了脊刑及配役三年。 由此,傅芊儿想起珞青晏不久前登门拜访说过今日也遇到白日鬼,彼时她还请求珞青晏帮忙救舅舅,结果珞青晏早知晓那白日鬼便是她舅舅却不说,还假情假义说帮问问珞相公,结果找的却是楚侯。 这一刻,傅芊儿恨透了珞青晏。 能免死刑,为何还要判脊刑? 说好做姐妹,为何背信于她,与她抢楚侯! 对面的衙门门前,珞青晏翻身上马,雪松也跟着上马。 傅芊儿与蹲在衙门侧边乞讨的乞儿使了个眼神,乞儿会意,暗暗点燃一串引索颇长的鞭炮后,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衙门口。 正欲夹腹的珞青晏因此顿住动作,待乞儿过去再走,然而—— 噼里啪啦! 乞儿突然将鞭炮扔到雪驹脚边,雪驹与雪松的座骑受惊狂躁起来。 珞青晏被突来的状况吓得脑袋一片空白,被雪驹甩出去,雪驹则狂奔于闹市中。 “啊!” 雪松也是措手不及,以轻功跃离马背之后想去救珞青晏,可是已来不及,珞青晏重重摔在衙门前的石阶上,而她的一边脸也正正磕撞在石阶的边棱处,她脸颊之下的石阶面上,可见鲜红血渍。 珞青晏不但脸颊巨痛,连身上的几处骨头都巨痛得似撞断了般,痛得压根不想动,只是睁开眼。 “姑娘!” 衙门门口的衙役与里边跑出来的衙役一起上前,可这时一群失控的马由闹市奔来,街上的百姓惊慌得往街道两边逃窜。 衙役们无法顾及珞青晏,转而去阻止失控的马群,可哪里阻止得了,街上都已有好几个百姓躲避不及被撞伤踩伤。 “姑娘,奴婢背您进衙门里躲躲!”眼见那群马来势汹汹,雪松焦急地扶起珞青晏。 那群马却似有牵引般,直冲珞青晏这边儿来,珞青晏心下惊骇,伸手使劲全力将雪松推开。 “快躲开! 推开雪松,她也想躲,可身上的骨头实在痛,才往石阶上面爬了一阶,那群马便冲了过来,她只好护住头以跪姿伏在台阶上。 也是在这一伏间,看到了街对面由娟儿护着离开的傅芊儿,更看到了她嘴边那冷漠一勾,电光火石间,她脑海里闪过傅芊儿恶毒的嘴脸。 “晏儿!” 珞青晏只觉身体悬空起来,她睁开眼,看到珞青松铁青的俊脸,愣住。 “二哥?” 他们兄妹一离开石阶,马群窜入衙门内,里面响起杂乱之声。 珞青晏偏头望去,看到褚元墨竟手拿马鞭的挺拔背影,与一群赶马人赶马进衙门内,她一脸懵。 待衙门大门关起,褚元墨面目寒青的折出来,震慑力十足的喝斥那些为躲避马群任其伤害无辜百姓的衙役。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但名声臭,连容貌都毁了 珞青松将珞青晏抱到安全之地,向街边的摊主借了张凳子放她坐下,双掌扶着她脑袋看她左脸上那道深到几乎可见颧骨的伤,不由得拧起了眉头,伸手自宽袖内抽出条绵帕替她擦去脸上的血。 旁边围了不少百姓,个个都看珞青晏脸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嘴里说的尽是惋惜之语—— 便是有再好的药,怕是也难以恢复至从前的细嫩横样,一代才女珞青晏不但名声臭,连容貌都毁了。 珞青松听到他们对珞青晏的指指点点,凶神恶煞的将他们赶走。 “晏儿,除了脸上,可还有伤着哪里?”面对珞青晏,他又是一副疼爱妹妹的好兄长模样。 珞青晏轻轻摇了摇头,左脸上辣痛得厉害,“身上只是感觉有几处骨头有点疼。” 珞青松点了点头,“二哥用最好的药,定将脸上这伤治好。” “多谢二哥。” 珞青晏虽未看见脸上的伤,可从百姓指指点点的口中猜得出,伤口定然不浅,不用多时,京城里必定满城都是她毁容的闲言。 被珞青晏及时推开未受伤的雪松,终于在混乱中找到他们兄妹,一过来便红着双眼跪在地上。 “奴婢该死,未有保护好姑娘反而还被姑娘保护,求二公子责罚!” “你确实该罚!”珞青松寒着俊脸双手负后。 珞青晏一手拉了拉珞青松衣袖要他别罚雪松,她另一手拉雪松。 雪松不愿意起来,低头哽咽道,“奴婢确实未有保护好姑娘。” 珞青松的心终究是硬不起来,受不住珞青晏请求,道,“扣除今年的月银!” 雪松没有异议,领了罚才站起来。 “去找辆马车带姑娘回府。”珞青松又道。 “派人找一下雪驹。”珞青晏吩咐。 雪松应了声,跑着离开。 褚元墨这时走了过来,看到珞青晏脸上那道过深的伤口,暗拧眉,对珞青松道,“这群马是有人自马市那边买的,经过这里突然发狂,许是受了之前那名乞儿放的鞭炮惊吓。”说罢看向珞青晏,“那名乞儿本侯已命人关起来。” “无端端的乞儿为何要往雪驹脚下扔鞭炮?”珞青晏问道。 褚元墨与珞青松互看一眼。 褚元墨偏头去找雪驹的影子,“雪驹呢?” “吓跑了。”珞青晏道。 闻言,褚元墨立马向珞青松拱了下手,转身去找。 见他如此着急,珞青晏有点懵的看他远去的身影,莫名有种雪驹是他宝驹的感觉。 “二哥,你怎会与楚侯一起?” 珞青松收回看褚元墨背影淹没在人群里视线看她,“与肖行首正逛着遇到楚侯,正打算请他喝两杯,听到这边儿动静挺大,便与楚侯赶了过来。” 珞青晏“噢”了声,晌顷又道,“二哥,我觉得这不是意外。” 珞青松看着她的眼神微凝,“你怀疑人为?” “直觉吧。” 珞青晏未说是傅芊儿,毕竟尚未有证据证明,只是看到了她对着自己冷笑。 珞青松看向衙门门口处已经有街道司的人在清扫的鞭炮末,他快步过去。 街道司的人纷纷拱手称呼他“珞二公子”,看着他蹲下去捻起鞭炮末,还闻了闻。 “珞二公子,这鞭炮可是有什么问题?”有街道司的人出于好奇发问。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这都是她自找的,怨不得人 京城内之人都晓得珞相公有二子,一子刚接任榷易署,一子为不常出诊的闷头大夫。 “没问题。” 珞青松说完转身回到珞青晏身旁,雪松恰好赶着马车来了,他抱起珞青晏上马车,而后回相府。 回到相府,珞青晏直接抱珞青晏回他的百草院,让她躺在药房的床榻上,然后给她处理伤口。 珞君山与珞夫人闻讯匆匆赶来,看到珞青晏脸上那条触目惊心的伤口,可心疼坏了。 “怎么搞成这样啊?”珞夫人红着双眼坐到床榻旁,泪水禁不住往下掉,“这眼看就要到及笄礼了,如何见人啊!若是好不了,日后可还怎么嫁人啊!” 珞君山更是满腔怒火,“哪个不要命的竟这般伤害我闺女,老子砍他头!” “害你们闺女的是个乞儿,已经由楚侯交给衙门了。” 见他们二人如此激动,珞青晏正不知如何开口,捣着瓶瓶罐罐的珞青松开口。 珞君山看向他,“楚侯怎么跟你们一块儿?” 想到自己与肖行首在一块儿,回头看他的珞青松一时不知如何应对,随口掐了句,“街上遇见。”说罢继续捣药。 “爹爹,娘,你们别担心,有二哥在。”珞青晏安慰他们。 “哪能不担心啊?”珞夫人抹了抹眼角的泪,“若是就此毁了容,你这辈子还能嫁个好人家吗?” 便是没毁容,就她这克夫的臭名声也嫁不了好人家啊! 可这话珞青晏不敢明说,也不敢说大不了不嫁这种话,只道,“此事日后再议。” 一提到她的婚事,珞君山便沉了脸色,哼了声甩袖离开。 “娘,您坐开点,儿子要给晏儿上药。”珞青松端着个瓷盅过来,里面装着捣好的药,另一手还端着一小杯青黄青黄的药水,坐下后对珞青晏道,“等一下洗这个水会有些痛,你忍着点。” 珞青晏点头。 哪知—— “好痛!” 珞青晏痛得飙泪,比撞伤脸之时且要痛上好几分。 褚元墨骑着马绕京城找了圈雪驹不见它,却在绕小巷子时,竟在楚侯府的后门那里看到它,雪驹一看到他便朝他奔过去,“咈咈”的呼着气儿。 见它竟自个跑回来,褚元墨的心百感交集,伸手摸着它头。 “走吧,送你回去。”他轻夹马腹。 雪驹看起来颇为不情不愿,磨磨又蹭蹭的跟在后面走,褚元墨看它这样,心知脾气上来了,便由着它许久未在他面前使的小性子。 出了小巷子,街上的百姓见人骑着马,都纷纷避开一些,因着能骑马过街的都是大爷,惹不得。 而也就是慢慢走过街道,褚元墨才听到了珞青晏毁容的消息竟这般快传开,这大街上多的是喜欢讲闲话的三姑六婆。 传满了京城,自然也传到了傅府,听说珞青晏毁了容,傅芊儿很是高兴。 “太好了,这回不怕楚侯会多看珞姑娘一眼。”娟儿开心道。 傅芊儿也是这般想,“原本全京城的男子都仰慕第一才女珞青晏,如今第一才女珞青晏不但克夫,还毁容,光有才气有何用?连能否嫁得出去都成为问题。若非她不义在先,我也不会对她不仁,这都是她自找的,怨不得人。” “姑娘说得极是。”娟儿笑道。 “可舅舅那边,该如何是好。”傅芊儿喃喃自语。 第一百五十四章 现在是你争取楚侯的好时机 珞青晏毁容,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皇宫之内自然也不落下,各宫殿的主儿都在私下议论圣上与皇太子曾经都想纳为妃的才女凉透了,开心得不得了,个个看珞青晏笑话。 淳华殿 淳妃甫自东宫那儿探望皇太子回来,脸上满含笑意的去寻欣怡公主。 自上回遭到褚元墨明确表示绝不会心悦自己后,欣怡公主便未踏出过淳华殿,日日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欣怡!母妃有个好事要与你说!” 对欣怡公主来说,能被褚元墨心悦自己才算得上好事,因此对于淳妃兴匆匆说的话压根是左耳进右耳出。 淳妃一进来,见她还是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坐在榻边发呆,不似往日那般忧愁,仍旧面带笑容过去,坐到她身边。 “珞青晏——” “母妃提她作甚!”欣怡公主如今最不想听的人便是珞青晏,很是烦躁的打断淳妃。 淳妃没好气点了下她脑门,“都未听母妃讲完,你怎知不是好事?” “关于她的,绝无好事。”欣怡公主一点儿希望也不抱。 淳妃卖起了关子,“对她或许不是好事,可对你,却是天大的好事。” 欣怡公主的好奇心算是被勾起了,终于转头看她,“何事?” “珞青晏毁容了!”淳妃一字一字说道。 欣怡公主震惊。 珞青晏毁容了? “吃惊吧?”见她一脸惊愕,淳妃说着叹口气,“母妃原本是去东宫那儿看皇太子,皇太子仍旧病着,圣后说,皇太子要娶个侧妃冲喜……按母妃看,便是遭那珞青晏给冲撞了,聊着聊着便聊到了坊间今日发生之事,未想竟是好事。” 欣怡公主缓过神来问道,“如何毁的容?” 女子若毁了容,如何择良人?似珞青晏那般才貌双全之人,不得想死啊! “据说是因一乞儿扔了串鞭炮,惊着了珞青晏的马,她摔下马脸撞在石阶上。”淳妃说完拉过她手,低声道,“欣怡,现在是你争取楚侯的好时机。” 闻言,欣怡公主看她,不明所以。 “楚侯不是心悦珞青晏吗?如今她容貌毁了,哪个男子愿意娶个毁了容的进门?似楚侯这般的更不可能。”淳妃一顿,又道,“是,楚侯他也是个残缺的,可女子哪能与男子相提并论,只要男子有本事,便是少条腿都有女子挤破头嫁!” “趁这个机会,你再去求一求父皇,让父皇下旨赐婚,你父皇定然同意,楚侯他若再敢抗旨你父皇必定大怒,介时他便是不愿娶也要娶了。这回听母妃的,明白没?” 听完淳妃的话,欣怡公主满脑子都是珞青晏那张俊俏的脸面目全非的模样,然后自己又抢了楚侯做驸马,感觉这简直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她明白要想在宫中生存便要斗,斗心机,斗手段,斗谁比谁狠辣,母妃这般提议并无错,毕竟她在宫中便是这般活下来的,可她做不到啊! 上回在猎场,她只是想教训一下珞青晏,并未真想置她于死地,这回若真依母妃之言做了,墨哥哥得如何看她? 她不想墨哥哥讨厌她。 见她仍旧犹豫,淳妃沉声道,“总归珞青晏是进不了楚侯府大门的了,褚夫人已在四处物色人选。” 第一百五十五章 如何高兴如何来 欣怡公主一听,急了,不再多加思索道,“我这便去见父皇!”说罢起身离开淳华殿。 淳妃见状,满意地弯起了唇。 这便对了,幸福不是等来的,是争取来的! 珞青晏如今只是一个毁容又克夫之人,如何与贵为公主的你相提并论? 自百草院回来,珞青晏躺在床榻上,由着绿妮子帮她用珞青松给的药水擦身上撞疼之处。 外间,周青青坐立难安的走来走去,时不时往紧闭着门的内室看一眼。 寒竹被她转得眼都花了,一直未开口,这回实在忍不了了。 “周姑娘,您别急,我们姑娘都不急的,您还是继续练字吧。” 周青青看向她,担心又叹气道,“我哪里坐得住,珞姑娘出去一趟回来便毁了容貌,也太突然了。这般好的人,怎能说毁容便毁容,还让不让人活了!” 寒竹闻言“噗哧”笑出声,“我们家姑娘可不是想不开的主儿。再说,我们二公子定能治好姑娘。” 周青青听了,不由好奇,“你们二公子医术很厉害吗?” “厉不厉害不晓得,”寒竹得意道,“但我们家姑娘之前给周姑娘你抹脖子上青紫的药便是二公子那儿拿的,您看您脖子,都没痕迹了。” 周青青不自在起来,下意识抬手摸脖子,没再说话。 “雪松,姑娘喊你进来。”内室的门打开,绿妮子站在门口道。 一直守在外间未离开的雪松,闻言立马奔过去,正要进去,被绿妮子拉住,她不解的看绿妮子。 “别想太多了,姑娘并未怪你。在那等措手不及的危急情况下,你都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着姑娘?钻牛角尖可不好。” 虽然领了二公子的罚,可雪松心里仍在自责,容貌那是何等重要啊,何况姑娘还生得那般好看,这叫姑娘日后如何见人? “知道了,多谢绿姐姐开解。”雪松微福身,这才进去。 绿妮子则退出来,顺手将门关上,一转身,周青青与寒竹都围上来问情况。 雪松望着绣屏里面侧躺在床上的身影,心情复杂得不敢跨进去。 “雪松,进来啊!” 珞青晏一直隔着绣屏看她,可左等右等不见她进来,只好开口唤她,“有事儿要你去办呢,你不进来,我如何吩咐你?” 一听有事交待,雪松这才快步进去,垂头福身道,“便是要奴婢潜入衙门手刃那乞儿,奴婢也愿前往!” 珞青晏被她这满含誓死效忠自己的话逗乐,这一乐便扯痛了脸上的伤,她只得憋了笑,抬手轻抚着脸上绑着的纱布。 其实她明白,二哥是不愿她看到脸上的伤是何等模样。 “没那般严重,我哪舍得让你去冒险,犯法之事咱可不能在楚侯眼皮子底下干。”她弯着唇角笑,眼神却冰凉,“你去查一查那个乞儿,还有马市里边谁卖的那群马。老规距,目的是结果,至于过程,如何高兴如何来。” “是。”雪松心里的自责与愧疚这才少了声,“定完成姑娘交待之事。” “需要使银钱找张嬷嬷,去吧。”珞青晏道。 等雪松出去,珞青晏忍着身上之疼慢慢起床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往铜镜里看,左脸一半都被包得严实。 二哥真是用心良苦啊。 第一百五十六章 楚侯怎如此确定舍妹不愿割舍 为哄雪驹回相府,褚元墨骑着它绕京城走了三圈,直至酉时中才回到相府门前,不巧碰到珞青松出门,遂将雪驹交给他。 珞青松牵着雪驹,雪驹垂着头,拿屁股向着褚元墨,他来回看看这一人一驹,莞尔。 “楚侯班师回朝之初,在下听闻件事儿,今日想请问一下楚侯。楚侯可是丢失过匹战驹,它不仅通体雪白且通人性,听说此战驹还特爱闹脾气,可打起仗来充满了血性。” 褚元墨听了,看向尚与他闹着脾气的雪驹,再看回珞青松,坦言道,“雪驹确是本侯丢失的战驹。”微顿继而又道“但如今它已是令妹的宝驹,本侯也不好开口要回。” “原是楚侯的战驹,有何不好意思的。”珞青松将手里的缰绳递给他。 雪驹果然是通人性,当下便回头看向褚元墨。 双手负于身后的褚元墨也看它,却并未接过缰绳,对珞青松道,“虽是本侯战驹,可它已成令妹喜爱的宝驹,君子岂有夺人所爱之理。” 珞青松疑惑,“楚侯怎如此确定舍妹不愿割舍?” 咳、咳…… 褚元墨有丝不自在的微垂首暗咳了咳,随之抬起头淡定的看回他,神色自若清清嗓子道,“不久前令妹亲口所说。”说罢抬手一拱,“本侯尚有公务,告辞。” 见他转身便走,珞青松忙回头要尚未进去的门房过来牵雪驹进去,而后追上已大步走远的褚元墨。 为免他继续问方才的话题,褚元墨先发制人,“不知珞二公子要去何处?” “十里香。”珞青松道。 褚元墨忆起他们赶往衙门之前,他正是与一名妍丽女子在一起,半猜测半玩笑道,“珞二公子可是去赔礼?” 珞青松笑了笑,算是回应,转而问他,“天色尚早,楚侯可要一起?” 褚元墨敬谢不敏。 “楚侯果然不愧是元帅,对将士铁纪严法亦严于律已。”珞青松心里越发的欣赏褚元墨,不似某些将军一回朝便飘了,日日留连忘返于妓院。 多存点银钱娶门媳妇不好吗? 说话间到了十字街路口,二人拱手分道。 褚元墨进了楚侯府大门,方绕过一字影壁—— “妹妹见过三哥。”站在垂花门台阶上的一粉衫裙姑娘款款福身。 对于这个韦姨娘带回府可称作妹妹的姑娘,褚元墨原本并无嫌恶之意,可这几日日日守在这儿问安刷存在感,想不厌烦都不行。 褚元墨对于她,视若无睹的越过垂花门,自一侧的抄手游廊进去。 “三哥!” 见他不理自己,姑娘忙提裙追上去,却遭到适时出现的虚竹阻拦,面无表情冷盯她。 姑娘不敢造次。 回到听青院,小斯已手脚利落的倒好茶,褚元墨坐到圈椅内,端起茶盏喝茶。 方内知适时进来禀报,“侯爷,晚膳都已备好,可要现在用膳?” “摆。” “是。”方内知退出去张罗。 “事情可有进展?”褚元墨问进来的虚竹。 虚竹抱拳回道,“确如侯爷所料,当年构陷楚学士以致楚府上下遭血洗的确是太子,当今的圣上。”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有人若不怕死敢嫁进来 褚元墨的眸色瞬间冷沉下去。 当年朝堂之上分为两个党派,太子一党,八王一党,太子一党以珞相公为首,八王一党则以他爹爹为首,两个党派政见立场不同,时常在朝堂之上针锋相对。 太子心急于继承大统,屡提攻打周边乱蕃贼子欲立功,八王则以江山社稷稳固为重,劝先皇慎重,因此日渐结下仇怨。 可构陷八王一党并非易事,凭太子一党绝无可能,定尚有第三党派,此党有可能最初中立,最后倒戈相向太子,两党联手最终构陷成功,他楚府满门抄斩,八王及府上下不知去向。 “侯爷,晚膳摆好了。”方内知过来说。 褚元墨收回思绪起身步出正厅,跨出门槛时听见身后的方内知说,“侯爷,夫人这些日子四处物色人选,要给侯爷择侯夫人呢。” 他不以为然淡道,“有人若不怕死敢嫁进来,本侯算她胆肥。” 方内知暗暗干呵。 以侯爷如今的恶名,哪家姑娘敢上门送死,又不是嫌命长。 褚元墨转向膳厅,落座用膳。 相府这边,珞青晏晚膳滴水未进,急得绿妮子跑去告诉珞夫人,姑娘因毁容伤心过度。 珞夫人赶来之时,内室之门由内里反锁进不去。 “晏儿,是娘啊,你开开门。” 珞青晏此时就坐在床榻边,哪里有伤心过度的样子,然而说出口的话却尽是伤心欲绝。 “娘,您别管女儿了,女儿日后无脸见人,不若死了来得干净。” “瞎说什么傻话?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哪能说死便死?你快些给我开门!”珞夫人猛拍着门板,生怕她在里边做傻事,威胁道,“再不开,我让人撞门!” 珞青晏不愧是珞夫人所生,珞夫人敢语出威胁,她也以牙还牙,“娘若敢撞门,女儿便死给您看!” 珞夫人被吓到了,连门板都不敢拍了,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声音又哽又抖的道,“晏儿,娘不撞,你先开开门,咱有话好好说行不?” 将珞夫人吓成这般,珞青晏心里内疚不已,可现在是她唯一搬出府的机会,惟有搬出府,她才能行动自由,如此才可方便寻找前世的爹爹、大姐二姐及小弟,还有她的生意也可大展拳脚扩大。 这一步也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后才施行的,她不能再等了。 以她如今的名声与样貌,定是难以出嫁的,要寻两情相悦的男子更是难上加难,她又何必在府内耗费时光,何况家人见到她总会难过,搬出去只是初时不舍、不习惯,久了也就释怀了。 便是说她自私,亦无所谓。 而走这一步最重要的在于傅芊儿。 雪松回来与她说,是傅芊儿给了一笔交子乞儿,以此要乞儿害她,那群马确是有人自马市买的,可也是傅芊儿的贴身妮子娟儿以条件为由送给那人的。 傅芊儿竟要如此害她,她还要乖乖坐着受害才是傻子。 只待她出了相府,傅芊儿将与傅知南一样,诸事不如意,还有伯父一家子,账慢慢清算! “你想如何?”门外倏尔响起珞君山的声音。 第一百五十八章 从此云水不相问 珞青晏一怔,往日面对爹爹她自然回答得上话,可此刻竟有些难以启齿。 虽然爹爹总想要她嫁皇室贵胄惹她生逆反之心,可他的确是心疼她的,比这华夏朝许许多多的官商爹爹强了太多。 谁让爹爹是当官的,不是门当户对便要比自身门阶高,否则便是低就,这些她都理解,权势要巩固嘛,她懂,可她无法委屈自己的心。 “女儿想搬到别院去,求爹爹应允。” 门外,珞夫人听到这话,捂住嘴闷声哭了起来,看着珞君山连连摇头要他莫答应。 负着双手的珞君山却未看她,神色间似还有松了口气。 只要她不是要搬到家庵伴青灯古佛,一切好说。 “搬去别院可以,及笄礼之后。”他道。 见他竟允了,珞夫人伸手用力打了下他,气冲冲的哭着离开。 珞君山又道,“等会儿把饭吃了,让你娘安心。”说完,垂首看着地面沉默了会儿,也转身离开。 珞青晏甚是意外珞君山竟会应允,好一会儿起身朝门口走,拉开门板,“爹爹……” 可哪里还有他们身影。 “姑娘,老爷夫人都走了。”绿妮子上前低声道,“夫人她……还哭得好伤心。” 闻言,珞青晏的心更是心疼内疚得厉害。 这一世重生,最幸运的是投胎在相府,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成为许许多多人羡慕的对象。 可还有许多事等着她去做。 官场终是是非之地,若哪日父兄厌倦了尔虞我诈不得脱身,她愿倾尽所有财帛买他们归稳山林,一家人从此在一起过简单的日子。 “摆膳吧。”她淡淡说了句,转身又回了内室。 一直在外间的周青青,低声对寒竹说,“你不是说珞姑娘很看得开的吗?瞧见没,女子毁容比得上性命重要,不要不当真,好好看着珞姑娘才是真。” 寒竹听了觉得颇有理,忍不住对打小便被拐卖还不识字儿的她有些刮目相看。 看到珞青晏坐在内室的圆桌边安静的一口一口吃饭,众人才安下心来。 绿妮子更是匆匆去回禀珞夫人,珞夫人听了才止住眼泪。 用完膳,珞青晏便洗漱歇息下了,今日发生太多事儿,甚是疲累。 可待院子彻底安静下来,珞青晏又睡不着,总联想到傅芊儿前世装着一副白莲花的样子背地里却是株黑心莲。 找出傅芊儿送的那条丝绢,珞青晏狠狠捉在手心里。 砰。 清脆的一声响,惊醒了睡在外间的绿妮子。 “姑娘?” “无事,你睡吧。” 珞青晏陷在黑暗中的娇小身子坐在梳妆台前,冷漠的看着被砸断成几截的琉璃蝴蝶簪子,随后以指一点点捻起,放到傅芊儿送的丝绢儿上,包裹起来缚了个结。 她与傅芊儿—— 从此云水不相问,端看水莲期长短。 翌日 “舅母,褚夫人不是正给楚侯物色姑娘都无人愿嫁吗?褚夫人现在不看门户,咱请罗媒婆去与褚夫人谈,说我愿意嫁。”傅芊儿昨夜想了一夜,一早起来便找舅夫人商量。 一来,嫁得如意郞。 二来,可以救舅舅出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上楚侯府说亲 舅夫人一想到她要嫁令人胆颤的楚侯她便害怕。 “芊儿啊,你怎能嫁给那种人?万一新婚夜那晚便被打死,我和你舅舅如何向你黄泉之下的爹娘交待啊!” “那舅舅怎办?”傅芊儿反问,“便看着舅舅脊仗配役?指不定脊仗都受不了又哪来配役?楚侯虽然传闻狠暴,可如今能救舅舅的惟有这一条,舅母,您想不想救舅舅出来?” “自然想!”舅夫人想到昨儿在牢里那人对她说的话,欲出口之言又收了回去,“可这太委屈你了啊,你好歹也是三品官的妹妹。” 傅芊儿强装苦笑了下,心里却是欢喜的。 “舅母,您与舅舅对我与哥哥而言似爹娘,做儿女的我们哪能看着爹送死不救啊!” 舅夫人红了双眼,老泪落下,哽咽着说,“待你舅舅出来,舅母定好好看着他,不让他再出去赌。” “那您现在便去找罗媒婆,要快,否则有人比我不怕死想嫁入楚侯府,褚夫人那边又应下了,我们便救不成舅舅了。”傅芊儿心里甚是急,说话的语气却仍是流水般柔顺。 舅夫人连连应着,接过傅芊儿递来的交子,急急忙忙跨出中堂门槛而去。 目送舅夫人颇为臃肿的背影,傅芊儿长松口气。 雪松匆匆进了相府大门。 “傅芊儿的舅母去找罗媒婆上楚侯府说亲?” 珞青晏原本在教周青青绣她的红嫁衣,雪松回来后便走到一旁说话,未料竟是如此出人意料的消息。 “奴婢特地向罗媒婆打听了下,罗媒婆说,这些日子楚侯的嫡母褚夫人四处在为楚侯物色姑娘,可因着楚侯阴狠暴戾的名声一门都未说成,之后将条件放低了,官家不行,商贾之家,可还未说成,满京城无人愿嫁楚侯。可今儿傅芊儿舅母去找了罗媒婆,罗媒婆可高兴坏了,立即便去登楚侯府大门游说。” 珞青晏边听边琢磨,听完了自言自语一句,“我怎么觉着傅芊儿对楚侯有意思?” 回想之前傅芊儿与她讲楚侯不好之言,还奉劝她莫要对楚侯动心以免毁了后半生,珞青晏当时只觉得傅芊儿不该背后议人,可如今觉得,傅芊儿定是故意误导她对楚侯产生误会,毕竟傅芊儿并非只在她耳边说过一次楚侯不好。 若非担心她抢去楚侯,傅芊儿何至于此? 傅芊儿舅母去找罗媒婆上楚侯府说亲,只怕也是傅芊儿出的主意,如此看来,傅芊儿确似对楚侯心悦已久,只是从未表露过。 她心悦楚侯,找人上门说亲便可做侯夫人了吗? 天真! “奴婢还听说件与楚侯有关的事儿。”雪松又道。 “何事?” “听说欣怡公主心悦楚侯多年,一直未嫁也是等楚侯,楚侯班师回朝之初圣上便有意赐婚,被楚侯以死拒婚了。” 原来欣怡公主心悦楚侯啊! 珞青晏眨眼,有点懵懵的。 如此便说得通欣怡公主为何针对她了。 那日到猎场比骑术出现意外情况,楚侯骑着马拦腰救了她,欣怡公主定是醋意横生,因此才会在比试过程中加一项抓兔子,就是故意刁难她。 第一百六十章 圣上再度赐婚 楚侯班师回朝之后没有迎娶欣怡公主,而是在找周青青要娶她,对此,珞青晏对楚侯又多了一份欣赏。 婚契虽是一契约定,可他却能坚守如初,表明楚侯用情专一、信守承诺。 周青青与傅知南偷偷行了周公之礼,伤了他的心却还愿成人之美,表明楚侯心胸开阔。 当初她且一度认为他是个心胸陕隘之人,毕竟言明傅知南的面相是命运多舛之相,一点也不想他人好的心思,虽然她心中亦不望傅知南好,可他与傅知南有何仇怨,非要这般想人家。 而时至今日,她所接触到的楚侯告诉她,过去的想法都有误。 见她半天不讲话,雪松忍不住问道,“姑娘,您怎都不说话?” 珞青晏看向她,笑得有些漫不经心,“就凭傅芊儿也想嫁给楚侯?欣怡公主允了吗?” 别说欣怡公主了,首先得楚侯本人愿意,他不愿意,连圣上赐婚都敢拒,多刚的男子啊! “珞姑娘,我这里不会绣,你快来指点一下。”周青青的话由厅内传出来。 珞青晏快步进去。 此时的楚侯府内一片喜悦,连一向深居简出的褚老太太都到了中堂来,原因无他,圣上下旨,将欣怡公主赐婚与楚侯。 这可将全府上下高兴坏了,尤其是褚夫人。 褚元纹却甚是不高兴,他这排二的尚未成亲,褚元墨这排三的还是庶子都要成亲了,天理何在! 传喜讯的公公刘炳带着一干内侍监走后,罗媒婆上门来了,刚说刑部尚书傅知南妹妹傅姑娘,便遭褚夫人的拒绝,直接言明圣上已赐婚,择日便要完婚,罗媒婆除了恭喜,再无话说。 褚元墨是最后一个知晓此事的。 一进侯府大门,门房便开口恭喜,一路进去,所有小斯妮子婆子都个个开口恭喜。 “方内知!”他冷不丁喊了声。 恰好赶到垂花门前的方内知由侧边游廊跑出来,微微喘着气儿。 “侯、侯爷!” 方内知回回都知晓褚元墨回府时间不是无原因,专门安排了人在门口盯梢,褚元墨一回府便提前通禀给他,他提前过来恭迎。 “府里出了何事?”褚元墨问。 见他竟如此问,便知他显然还不晓得,方内知忙邀功道,“不久前特来宣圣旨的刘公公刚走,圣上将欣怡公主赐婚给侯爷了。” 褚元墨整张脸瞬间青寒下来,转身大步朝里边走。 “圣旨谁拿了?” “夫人,现在还在中堂。” 褚元墨未再吭声。 进了中堂,褚元墨双眼犀利的扫到放在八仙桌上的圣旨,大步流星走过去伸手便抄走,一刻不停的立马转身离开。 所有人反应过来之时,满堂呆若木鸡看着空无一人的中堂门口。 “褚元墨他想干什么?”褚元纹率先出声。 褚老太太第二个回神,看向坐在八仙桌另一边的褚老爷,“他想抗旨不成?” “抗旨?”褚元纹惊呆,“那可是要杀头的!娘,儿子不想死啊!” 府内原本的喜悦立刻人人提心吊胆,生怕褚元墨拉着所有人陪葬。 第一百六十一章 此生不得和离休妻纳妾 褚元墨进了宫后,直接跪在御书房外等圣上宣见,然而三个时辰过去,圣上未出来,亦未宣他觐见。 “他还在外边?”埋头批阅奏章的圣上沉声问刘炳。 陪侍在侧的刘炳忙低道,“楚侯未动过半分。” 圣上听了,龙颜已有几分薄怒之色,他抬头看刘炳,“朕的欣怡有何不好?一次便算了,竟然还敢第二次!” 刘炳经过慎重的思索后,小心翼翼回答,“奴才认为,楚侯做任何事的确很敢,圣上不也是喜欢他这点才二次将欣怡公主赐婚给他吗?” 刘炳说到了点上,圣上冗长的吸口气,将手中的狼毫笔搁下,沉声道,“宣他进来。” “嗻。”刘炳垂头弯腰应了声,随后挺直身躯扬声,“宣,楚侯觐见!” 未多时,褚元墨迈着阔步进来,手里握着圣旨,近前后单膝下跪。 “臣,参见圣上。” 圣上阴沉着龙颜看跪在下面的他,还有他手里握着的刚送出宫不久的圣旨,一声不吭。 圣上不吱声,褚元墨却不是哑巴,开门见山道,“臣特地入宫领罚。臣愚笨不懂圣心,特将圣旨送回宫,求圣上收回成命!”说罢将手中的圣旨高举过头。 啪! 圣上猛然怒拍龙纹翘头案,案上摞得老高的奏章震得往边下掉,刘炳慌忙伸出双手跪着去接,却还是撒了一地。 “褚元墨,欣怡公主如何配不上你,你竟一再拒婚羞辱于她!” “臣只是一介莽夫,是臣配不上欣怡公主,欣怡公主值得更好的。”便是面对龙颜震怒,褚元墨挺直的脊背依然稳若泰山,语气恭敬从容。 “可她只要你!” “臣不好,要来何用。” “她觉得你好便有用!” 褚元墨微默,斗胆道,“臣觉得欣怡公主无用。” 圣上听了,龙颜大变,指着他点了又点,怒吼道,“你竟以下犯上说朕的欣怡公主无用,真以为朕不敢拿掉你的脑袋吗!” “臣的脑袋属于华夏朝,圣上有权拿,可用在一个对江山社稷毫无用处的公主身上,臣觉得不值,不若战死在捍卫疆土的沙场,虽死犹荣!” “褚元墨,你可真敢啊你!”圣上气得两眼都有点发昏了。 御书房外,欣怡公主躲门边偷听,听见褚元墨的回答仍旧如此不走心,眼眶忍不住泛红,泪水汪汪的在眼里打转。 对墨哥哥来说,她竟是这般无用? 在他眼里,她是无用之人? “臣只是实话实话。”褚元墨道。 生怕圣上怒急攻心,刘炳忙俯身于圣上耳边低语起来,刘炳一番话过后,圣上的神色明显好转,怒气也降了不少。 “好一个实话实说!”圣上怒极反笑,“今日朕还非就要给你下一道赐婚圣旨,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褚元墨暗皱眉。 “待珞相公之女珞青晏及笄便娶其入门,此生不得和离休妻纳妾,到死为止!”圣上冷淡道。 一想到被珞青晏克生病,皇太子至今未能下床,圣上心里直来气儿,再者听闻她已毁容更是厌恶,加诸褚元墨眼下又拒婚惹恼他,害他的欣怡成为笑柄,赐褚元墨个丑妻惩罚一辈子,看他还如何硬气! 第一百六十二章 臣愿娶…… 这旨赐婚令褚元墨太过吃惊,他从未想过要娶任何一女子为妻,对珞青晏更未有此心思,虽然她挺适合当家主母人选。 “若臣执意不娶呢?” 见他竟仍旧如此硬气,圣上怒拍翘头案,“那珞青晏便无必要再留在这世上!” 褚元墨闻言暗骇的抬头看圣上,他的样子并不似开玩笑恐吓。 之前圣上还想要纳珞姑娘为妃,如今态度竟变得如此之快。 御书房外,听到这话的欣怡公主也同样被惊呆了,没想到父皇会说出如此冷血的话。 “圣上,您这是在逼臣娶妻。”褚元墨暗咬后牙槽。 见他终于显露情绪,圣上的怒气反而消了一大半,很是欣赏的看着他不多见的那份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情绪。 “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端看你如何选择,褚卿你当明白,朕是看重你的。要么娶欣怡,要么,便娶珞青晏。” 欣怡公主听见此话才垂下高悬的心,原是为了逼墨哥哥娶她才这般做说,可未久心再度高悬起来,屏息等着褚元墨的回答。 褚元墨的内心是挣扎的,他不想选,若非要选…… “臣愿娶……” 圣上与刘炳的心提了提,自然是希望他愿意娶欣怡公主。 欣怡公主的心更是要跳出喉咙般的紧张。 娶我娶我娶我娶我…… “珞青晏。” 名字一出,失了圣上与刘炳的望,碎了欣怡公主的心,可能扼杀了珞青晏觅得如意郞君的机会,更决定了他与珞青晏这一生,不论日后会否相看两厌或是相敬如宾都必须老死一处。 “呜……” 御书房外倏然响起伤心的哭声,哭声渐远去。 圣上与刘炳双双望向御书房门口,都知道是欣怡公主。 “你还不快去追欣怡!”圣上急令褚元墨。 褚元墨跪得岿然不动,一板一眼道,“圣上方才已给臣指了婚,臣的未婚之妻乃是珞青晏,去追欣怡公主实为不妥,恕臣办不到。” “你……”圣上指着他,气得无言以对。 “若无其他事,臣先行告退。” 褚元墨挺直着背脊起身,微躬着腰身,将手中的圣旨双手呈放至龙纹翘头案上,后退几步之后转身大步离开。 他一出去,圣上抓起圣旨便砸了出去,圣旨落在毛席上。 欣怡公主哭着跑出御书房后,在往御花园的路上遇到在散步的静贵妃及九皇子,静贵妃安慰了几句欣怡公主便回了清池殿。 九皇子拉欣怡公主到水榭内坐,接过宫女送来的茶盏递给她。 “先喝口茶。” 欣怡公主仍在抽抽噎噎的,但听话的喝了茶,茶盏由宫女接走,九皇子挥手要她们都退下。 “十妹,谁欺负你了?” “你师父!”欣怡公主生气道。 九皇子一脸懵,随之不相信道,“我师父怎可能欺负你。” 躲你都来不及。 听他那语气欣怡公主便来气儿,冲他喊道,“你是我九哥,他只是你师父,你怎可与他一伙儿!他宁愿娶个毁了容的也不要我这个天生丽质的,你们俩都欺负我!” 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九皇子尚未知晓圣上又给褚元墨下了赐婚圣旨,因此听得稀里糊涂的。 “你讲清楚点,什么我师父要娶个毁了容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让他娶珞青晏已是惩罚他一生 “你不晓得?”原本哭着的欣怡公主停止哭泣,挂着满脸的泪水看他。 九皇子摇头。 欣怡公主一想到褚元墨要娶珞青晏,“哗”的又哭起来,“你一直仰慕的珞青晏毁容了,他要娶珞青晏,不要我!” 九皇子呆住。 珞姑娘毁容了? 师父要娶珞姑娘? “怎么回事?”他神色严肃的看着她。 见他神色凝结,欣怡公主将赐婚之事原原本本告诉他。 九皇子听了,无语的暗翻了个白眼,继而非常清楚明白的告诉她,“我师父心悦珞姑娘那是你自个认为的,他心悦之人并非珞姑娘,现在他要娶珞姑娘,也是你和父皇相逼之下做的选择!你们可真逗!” 欣怡公主瞬间停止了哭泣,“他心悦之人并非珞青晏?”微顿忙问,“那他心悦谁?” “我哪晓得!”九皇子现在肚子里也有一肚子气,气那个害珞青晏毁容的人,“不与你说了,我还有事!” 见他说走就走拦都拦不住,欣怡公主一个人站在原地想了蛮久,忙往御书房跑。 她要阻止父皇改旨意,墨哥哥便是不娶她,她也不能看着他娶珞青晏! 她是无用,可她就是心悦他,想嫁给他,他不愿娶,她便耗到他愿娶为止! 御书房内,圣上已重新拟好了两份圣旨,让刘炳亲自送去楚侯府与相府。 刘炳走了有好一会儿,欣怡公主才到。 “父皇!” 在继续处理朝务的圣上,听到她的喊声抬头望向御书房门口,见她急匆匆奔进来,忙放下手中的羊毫笔。 可未等他开口,欣怡公主已经开了口,“父皇,您不可以让墨哥哥娶珞青晏!” 圣上一听,脸色沉下去,“金口玉言岂能儿戏!在你的婚事上,父皇已经反了一回口不能够再反,褚元墨拒了你两次婚,让他娶珞青晏已是惩罚他一生,足够严厉。你如今年纪也已不小,父皇让你母后另择良婿,定然比褚元墨好千万倍。” “可是父皇,儿臣——” “好了,不必再说了,此事就此定下!” 圣上不想再听,一是因为这桩婚事闹心,二是怒急攻心委屈了褚元墨去娶珞青晏,还立了那些不能破的婚规。 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平头百姓尚有反口余地,他这个万人之上的君主如何能轻易反口,日后谁还将“君无戏言”当真。 刘炳带着一群内侍监进了楚侯府,宣读圣旨后很快又离开,接着到了相府。 刘炳来,圣上必有重要之事安排,刚下朝回府不久的珞君山与珞夫人一同接见。 “怎不见珞姑娘?”刘炳客气笑问。 珞君山神色微微黯然,略带歉意道,“想必刘公公也已晓得,小女伤心过度,至今未出房门半步,谁也不愿见,实在……还望刘公公见谅。”说罢向刘炳拱了拱手。 刘炳闻言,满是惋惜叹了声,道,“珞相公珞夫人莫太难过。如此,咱就直接宣读圣意罢。” 珞君山忙撩开袍摆下跪。 中堂内外之人全数下跪。 第一百六十四章 他其实是个刚柔相济之人 送走刘炳,珞君山与珞夫人分别坐在八仙桌的左右,桌面上放着圣旨,二人无声的微呆着。 中堂内的下人都不敢动一下,生怕出动静扰到了主子。 珞君山不明白,他得到的消息明明是圣上给楚侯与欣怡公主赐婚,怎么转眼竟成了晏儿与楚侯? “这可如何是好?”珞夫人倏尔开口。 珞君山侧头看眼她,沉了沉吟才开口,“还能如何,圣旨,必须照办。以晏儿如今的名声,嫁给楚侯也不算低嫁,好歹,也能嫁出去了。” 依他看,定又是楚侯拒了欣怡公主这桩婚,圣上一怒之下赐了晏儿与楚侯成婚,至于为何是晏儿,还不就是为的“克夫”二字…… 思及此,珞君山却猛然心神一滞。 圣上相信晏儿克夫,却还将晏儿指婚给楚侯? “话虽如此,那楚侯听说凶残不已,据说曾折断了手足的手,还踹死过下人——” “胡说八道。”珞君山板起了脸色,“你们这些妇人非要在背后议人长短,议了便议了还越议越离谱!”说罢站了起来,临走叮嘱道,“将这圣旨拿去给晏儿看,要她做好心理准备,咱们也要好好准备。” “知道了。”珞夫人心中虽不舍,可又能如何,圣命不可违。 “还有,”已走出中堂门槛的珞君山又回头,“晏儿还有半个多月及笄,介时便要嫁去楚侯府,这几日便以世侄女之礼将周青青嫁去傅府。” 珞夫人点着头记下。 珞青晏原本仍旧不想见珞夫人,以免她见一次脸上包扎的伤便落一次泪,可一听圣上赐婚便顾不得许多,拿了圣旨便看。 楚侯?! 她与楚侯?! 珞青晏瞠双着杏眼瞪圣旨上清清楚楚写着的名字,还有最后那句“此生不得和离休夫”。 “啪”一声,珞青晏将圣旨摔在了圆桌上,将珞夫人惊一跳。 这让她还如何与楚侯友好相交下去啊! 转眼成夫妻!这圣上有无想过他们的感受啊?! 珞夫人虽并非胆小之人,可摔的乃是圣旨,万一传出去可是要砍头的,快手快脚的将圣旨拿起来卷好放在圆桌上,这才长松口气,转眼看珞青晏,见她繃着俏脸半天不说话。 “晏儿,娘晓得你不乐意,可圣命难违——” “嫁!女儿愿意嫁给楚侯!”珞青晏忽然一改原先的态度。 这可将珞夫人弄迷糊了,怎么一时一个样子? 珞青晏看向她,说得字字在理,“娘,依女儿如今的名声,还有这毁了的容貌,嫁给楚侯不算亏,更算不得低嫁,反而我俩还很般配呢。” 般配? 珞夫人以为听错了的眨眨眼,搞不懂她脑袋瓜子如何想的。 “楚侯瞎了只眼,女儿毁了容,这不是般配吗?我们都是有缺陷之人。”珞青晏解释道,“再者,楚侯除却容貌以及骇人的传闻,他其实是个刚柔相济之人。” 珞夫人这便不懂了,她是未曾见过楚侯,可光听传闻便觉着吓人,又是折断手足的手,又是踹死下人,这性情得多暴戾才干得出来啊? 可现在晏儿却说他是个刚柔相济的男子? 说出去都无人相信。 其实在珞青晏心里,褚元墨的确是世间少有的极好男子,只是她心中早有夫君形象,若嫁便要嫁那样风华无二的翩翩男子。 可不管有无今日的赐婚,都不可能遇得上那样的男子,便是有,他的妻子也不可能是自己。 其次,既是赐婚便是嫁定了,因此如何不愿意都躲不过,抗旨轻则砍头,重则连累全府上下,这满华夏朝敢抗旨还不被砍头的也就楚侯一人。 再有便是傅芊儿心悦楚侯,她若嫁给了楚侯,想想傅芊儿定然咬牙切齿。 那就由她咬去,左右也咬不成楚侯变成她的夫君。 珞夫人一直看珞青晏绑着纱布的左脸,左思右想,便是她容貌已毁也甚是舍不得她嫁给楚侯,可舍不得也得舍,最后硬逼着自己想通。 “晏儿你愿意娘便安心了,日后若他有欺侮你,定要说与娘听。” “娘放心,楚侯是个有气度之人,不会与妇人一般见识。” 珞青晏安慰珞夫人,心中却想着,“周青青”终究还是依婚契嫁给楚侯啊! 珞夫人临离开时,叮嘱她出嫁前绣一绣嫁衣,而后又吩咐绿妮子寒竹她俩帮忙剪一剪囍字之类的小玩意儿。 出了内室,珞夫人看到周青青坐在偏厅内的圆桌边书写,见她出来便站了起来,她走过去看,见是在习字。 “周姑娘,我与老爷商了商量,决定让你早些嫁去傅府,如此可少受些闲言,这几日抓紧一些绣嫁衣,其他你不必理会。” 周青青听了,忙福身感谢,“青青感谢珞老爷珞夫人还有珞姑娘,日后定不忘你们的恩情。” 珞夫人微微笑了下,“恩情便罢了,我们珞家与楚家是世交,能帮的定然帮。你忙吧。” “珞夫人慢走。”周青青一直曲着膝送珞夫人出去,待珞夫人走了,她转身跑进内室,满口都是同情及忿忿不平,“珞姑娘,我都听见了,你被迫与那个残暴阴狠的楚侯成亲……” 珞青晏:“……” 听着周青青喋喋不休的开口闭口都是“那个残暴阴狠的楚侯”,她解释楚侯为人如何已解释得口乏,不想再说,而也是这时她才明白,为何周青青拒绝楚侯,就是这些传闻所致。 可换作前世的她,或许也是周青青这般的反应吧…… 此时的楚侯府却因圣上的更改旨意闹开了锅,全府从上至下都不愿意名声臭又毁了容的珞青晏嫁进来,竟胆大包天的当着楚侯的面儿要他去与圣上说换人,还说娶了珞青晏入门,便给侯府蒙了羞,抬不起头出门。 负手而立于中堂之内的褚元墨,眼神温凉温凉的扫视他们,不明白除却侯府这张门面,他们打哪来的信心觉着自己那副模样便抬得起头出门不被人轻视了。 他环视一圈在座的,最后视线落在坐在主位上的褚老太太,然后是褚夫人,“你们谁的面子大得过圣上的圣旨,便到圣上面前说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最好珞姑娘能将老三克了 一句话,所有人噤声。 见他们都不敢再有意见,褚元墨转身走人。 眼看他要出了中堂,自圣旨改了后便一直未开口的褚老太太忙道,“三郞。” 褚元墨顿住脚步,却未有立即回身,良晌之后才转回身望褚老太太。 对褚老太太……不若说整个褚家,褚元墨其实并未有多少好感,他虽非原主,可在五年前,奉命出征前已摸清褚家人是怎样一群人。 被他锐利的目光看过来,褚老太太的心也不免提了提,可姜不愧是老的辣,风吹日晒雨淋的天气见得多了,极快沉稳下来。 “既是圣上赐的婚,婚事自然是要往大了操办。这件事儿你不必管,该忙什么忙什么,我虽上了些年纪,但还能动,此事会亲自操办,定让圣上、相府满意,不会让圣上和相府觉得我们侯府不走心,丢了我们侯府的脸面。” 这话倒是令褚元墨微感意外,倒也不推却,“如此便有劳老太太费心。” “你是我们褚家最有出息的子孙,费心是应该的。”褚老太太微笑了笑。 褚元墨不置一词,转身走了。 “娘,您看看他那什么态度!”褚夫人指着中堂门口气道,“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我们是他的兵吗?” 褚老太太睨眼她,“方才他在这儿时你怎么不当着他面儿说目中无人?啊?他是得圣宠的楚侯,他有权利目中无人,你有什么权利指着位及侯爵的三郞说他目中无人?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几斤几两!” 褚夫人被怼得哑口无言,再看坐另一边垂头耷脑的褚老爷心中一顿气,瞥向并排而坐的韦姨娘,见她在低头偷笑自己,火大的指着她便开骂。 “你笑什么笑?在这里你是最没资格笑的!你给我滚出去!” 偷笑的韦姨娘立马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褚老爷抬起了头沉着脸看褚夫人。 褚老太太一看这架势似又要打起来了,皱眉喝到,“你们都给我消停些!三郞成亲之前谁也不许闹出事儿来,便是小事也不成!这可是圣上赐的婚,你们以为圣旨送来了便无事了?外边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等着看戏,风声传到圣上耳里,你们担待得起吗?” “珞姑娘是名声不好,有克夫之名,毁了容,可她才名尚在,又是相府掌上明珠,便是成亲后的头三月也给我仔细着些,惹毛了她,相府也不是吃素的,珞夫人娘家又是豪横的商户,砸钱办事那是不要命的,你们谁敢给我惹事,自己滚出府!” “还有,”褚老太太看向褚夫人,“你立马派人去相府换庚帖。” “是,媳妇知错了,定听从娘的安排。”褚夫人见风使舵的本事可不是韦姨娘能比的。 褚老太太看了眼褚夫人,心底真希望她眼界大一些,不要老在一些小事上斤斤计较。 这桩赐婚其实是来得措手不及,谁料得到原本是公主,却换成了相府的珞姑娘,这其实是圣上怪老三拒婚有意为之的结果,但这婚赐得好啊! 最好珞姑娘能将老三克了,失宠丢爵那岂不是大快人心! 傅知南下了朝后去了刑部处理堆了好些日子的朝务,回到府内之时,内知通禀了今晨之事,听完,他心情颇沉。 “楚侯要娶之人,哪是欣怡公主啊。”他有气无力说完,抬脚往傅芊儿的小院走。 是珞姑娘啊! 当初多美好的女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背景有背景,如今却成了人人嘲笑的高门丑女。 来到傅芊儿的院子,傅知南进去,娟儿见他回来了,忙要进去通报,被傅知南示意退下,娟儿与一众妮子福了身后退下去。 闺房里,断断续续传来傅芊儿的哭声,站在闺房门口处的傅知南,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自己原本便未有照顾好她,也未给她找到一处好人家嫁了,如今却要她跟着受家累,还想着嫁给楚侯,以此换得舅舅的平安无事。 终是他能力不够,不足以保护家人。 可未来的路还很长…… 思罢,他敲了敲门,然后才进去。 “芊儿,哥哥回来了。” 趴在绣床的锦被上哭的傅芊儿闻声,急忙起来抹眼泪,可未抹干傅知南已进来了。 见她哭得两眼都肿了,傅知南微蹙眉,撩开尚未来得及换下的官袍袍摆坐到圆桌旁的圆杌上。 “哥哥都听说了。”他低道。 傅芊儿垂头不语,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用力抠着指腹。 傅知南继续道,“楚侯是被赐了婚,但已不是欣怡公主,是珞姑娘。” 什么? 傅芊儿闻言猛地抬头,满眼惊愕的看他,那双眼足以用核桃来形容,“哥哥,你在跟我开玩笑吗?罗媒婆明明说是欣怡公主。” 怎么变成了珞青晏呢? “听说楚侯抗旨,在御书房外跪了很久。圣上许是生气,将珞姑娘赐婚给他,据说圣旨上还言明到死都不能和离休妻纳妾。”傅知南道,顿了顿,看着她继续道,“哥哥晓得你想救舅舅心切,可哥哥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将自己下半生搭进去,楚侯并非什么好人,不嫁也罢——” 未等他说完,傅芊儿已往外面跑。 “芊儿,你去哪!”傅知南跟着起身,大步追出去。 “哥哥,妹妹去去便回,不用忧心!”傅芊儿头也不回的跑出院子。 她要去找珞青晏! 她要说她心悦楚侯已久,求珞青晏不要嫁给楚侯。 只要珞青晏答应不嫁给楚侯,楚侯便会再次抗旨……圣上定不会怪罪楚侯的,他那么得圣宠。 望着傅芊儿跑出院门的身影,欲言又止的傅知南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不说,迈出傅芊儿的闺房时反手将房门关上,而后负手站在原地,想到楚侯被下的那道圣旨内容,唇角扯出个冷嘲。 楚侯下半生也够憋得慌,日日面对丑妻,不能和离不能休更不能纳妾,这些都不能,更别说去外边寻花问柳,呵……不能快活还有什么意思? 活该! 让他在朝堂上与他作对,也就圣上能治他—— 思及此,傅知南心神倏尔顿住,满脑子都是圣上与皇太子。 满华夏朝惟有圣上治得了楚侯,皇太子是未来储君,日后整个华夏朝都将是皇太子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个无人敢娶,一个无人敢嫁 傅芊儿出了府门便上了马车,自上了马车便一直掀着窗棂内帘往外看,默念着快点到相府。 可在快到相府时,看到街边拄着一根拐杖在日头下慢慢往前走的林五姑娘,原本想喊马夫停车,想到自己还有急事,便未理会走得已汗流浃背的林五姑娘。 此时的珞青晏,正与周青青一起绣彼此的嫁衣,遇到要绣双面时,珞青晏还会指点并示范给周青青看如何绣好双面绣。 绿妮子打起竹帘进来,见她们边绣边说着话儿,好不融洽,甚至有点姐妹儿的即视感,忍不住弯起嘴角笑。 “姑娘,傅姑娘来了,正在府门外。” 珞青晏与周青青同时抬头。 “可是知南的妹妹?”周青青嘴快,加之心里甚是想念傅知南,忍不住脱口而问。 珞青晏与绿妮子双双看她,她这才后知后觉不适当,满脸羞赧的垂下头。 “正是你未来夫君的妹妹。”珞青晏故意羞她,惹得她红云爬至耳根之后才又开口,“不过娘说了,成婚前不可与夫君见面,夫家之人自是也见不得,我便自己去见你未来夫君的妹妹啦!” 周青青伸手推了下她,小小声嗔道,“你真讨厌,去便去,还要说上一嘴羞我!” 珞青晏抿嘴浅笑,将手里的绣工放下起身,对绿妮子道,“带傅姑娘到后院的凉亭罢,那里较凉快。” 绿妮子想说屋子下有冰窑,凉气往上冒着也凉快,没必要去外边受那热气儿,可想了想觉得多嘴了,便未开口。 傅芊儿被领到后院时,后院没有妮子,惟见珞青晏背向她坐在偌大的凉亭子里纳凉,她的后脑袋上圈着两道白布,石桌上招呼客人的放着茶水与糕点。 绿妮子领她过来后,福身离开。 “珞妹妹。”走近后,傅芊儿看到珞青晏的侧面,正正是左边脸颊,想起昨日衙门前发生的事情,暗抿嘴唇,低唤了声她。 珞青晏装作听到她声音才晓得她来了,侧过身抬头看她,浅笑着伸手示意她坐石凳。 “傅姐姐请坐。” 看到她正脸那一刻,傅芊儿迅速垂下头,以此掩饰眼中的慌乱及心虚。 珞青晏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除了冷笑,别无想法,动作轻慢优雅的给她倒茶,倒完了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细细品尝起来,也不说话,存心憋死她。 “听说珞妹妹的脸受伤了,我特地过来看珞妹妹。” 傅芊儿蓦地开口,以此为话题打开话匣,可说完,方想到来之前满脑子都是要她不嫁楚侯,未想到要带些药过来,一时心底的无礼与羞愧得有些无地自容。 紧接着又加一句,“瞧我,来得太急,连个药都急忘了,珞妹妹莫怪才好,听闻你受伤之时我便想过来看你了,只是被事情緾住走不开,因此现在才来。” 闻言,品着茶的珞青晏懒淡地抬眼帘睐眼她,复垂下眼帘,慢斯斯理的将茶盏下回石桌上。 怕不是专程来看她脸受伤的,是听闻了圣上给她与楚侯赐婚,急急赶来,如此急,哪里记得要给她带药这回事啊。 便是因听闻了她受伤过来探望,也不排除来看她笑话来的。 “摔得重了些,已无大碍,傅姐姐不必担心。”她浅笑中隐着凉意道,“天气酷热,傅姐姐也不必火急火燎的赶来,中暑了可如何是好。” “我们乡下长大的,哪能那般娇弱。”傅芊儿微不自在的笑了笑,微顿了顿,终于插入话题,“哥哥下朝回来,听说圣上赐婚珞妹妹与楚侯了。” 此题无法避免,珞青晏点了点头。 傅芊儿原想着她会说些什么,未料及只是点点头便完事儿了,于是又道,“珞妹妹,楚侯那样阴狠残暴之人,换谁嫁他都会害怕,你可能不晓得,全京城都没有姑娘愿嫁他,说白了也是他作的。” “满京城都不愿嫁他吗?”珞青晏故作惊讶的轻掩嘴低呼,瞠着双杏眼看她,“楚侯名声竟比我还差?” “可不是嘛……”傅芊儿忙抬手轻捂嘴,暗叫说错话,僵了僵表情强扯出抹尬笑来,不好意思道,“珞妹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傅姐姐不必解释,我明白的。”珞青晏叹口气道,“我呢,名声差,如今还毁了容,又有克夫之名儿,要想嫁人实在难。楚侯呢,他名声也差,更是个独眼龙。”说着甚是认真的看着她道,“其实想想我与楚侯真是蛮般配的,一个无人敢娶,一个无人敢嫁。傅姐姐有没有觉得我们其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听见这番意料之外的话,傅芊儿心底急疯了,不顾一切大声喊,“你们一点也不般配!” 珞青晏瞬间被喊傻了般,呆呆的看着她,两眼一眨不眨。 见状,傅芊儿暗呼口气,伸手拉住珞青晏双手,珞青晏低头看,想抽回来又被抓回去。 “珞妹妹,我明白我不该如此说,可再不说我觉得便无机会了。我心悦楚侯已久,你既无意于他是被迫的,可否拒绝,如此楚侯那边定然会拒绝圣上,他那样得圣宠,圣上不会怪罪他的,把他让给我,可以吗?” 原本瞠着杏眼看她的珞青晏,双眼又瞠大了些,似是被她这一番话惊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总是不说话,傅芊儿心底不仅急,还没底,急得都要出口喊她不要只顾着发呆说个话。 “珞妹妹——” “日后莫再叫我珞妹妹。”珞青晏出其不意淡淡开口,并推开她抓握着自己手的双手,微微挺直背脊,看她的眼神瞬间转变成阴凉,“你只想着你自己心悦楚侯,可曾想过抗旨之罪的后果?你心悦楚侯便去与他说,来与我说有何用?我也是被赐婚的主之一。” “换言之,既是被赐婚,那我只有接受的份,哪来的抗旨底气?凭什么抗旨还能不被砍头?因此——” “你会嫁给楚侯,是吗?”傅芊儿听明白了意思,刹那冷了神色。 “对。” 傅芊儿缓缓站起来,居高临下冷睨她。 珞青晏也站起来与她面对面,同样面容冰冷。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这巴掌……权当你我掌碎金兰 “你说你不会心仪楚侯,却一直在骗我!”傅芊儿眼神冷厉的盯着珞青晏,此时再看她那左边脸,感觉摔得轻了。 她怎么没被马踩死呢! “我原本便未心仪楚侯,又何来的一直骗你。”珞青晏无视她眼中的冷厉,淡漠回应。 傅芊儿冷嘲,“到现在你还骗我,你一次又一次与楚侯在一起,说你没有心仪楚侯谁信!” “到底谁骗谁你心里没数吗?要我将话挑明吗?”珞青晏指着自己的胸口反问她,顿了顿冷笑了笑,“便是我心仪楚侯又如何?碍着你什么了?难道因为你心悦楚侯便不许别人心悦了?楚侯名声未坏之时满京城的闺阁女子心悦楚侯,你怎不干脆公诸天下你心悦楚侯让所有人都给你让道却偏偏咬着我不放?” “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傅芊儿眼中浮起薄光,“亏我真心实意待你如妹妹,你却背信弃义,是我眼瞎错信了你!” 手里的打狗棒尚未使出来却先遭她反咬一口,珞青晏从未想过傅芊儿竟是这般无耻。 珞青晏指着左脸质问傅芊儿,“便是如此待我如妹妹的吗?你待我可真真的真心实意啊!” 啪! 珞青晏反手狠抽了一耳光傅芊儿左脸。 傅芊儿被打得头往另一边偏,脸颊通红,转头正想怒骂回去,却被珞青晏接下来的话震惊住。 “你使银钱雇乞儿放鞭炮惊吓我的马,害我从马上摔下来毁了我半边脸,你还指使你那贴身妮子花银钱去马市干见不得人的勾当来害我!傅芊儿,旁的我不多说,就凭这一点我想问问你,我可曾害过你一分一毫,你要如此毁我!” 傅芊儿被质问得一时间惊呆得无言以对,很快回过神撇得干干净净。 “明明便是你珞青晏对不起我却污蔑我,你们珞家的道德品行今日我算是瞧明白了,实在不敢恭维!那些说你尖酸刻薄的还真没说错,反倒是我被蒙蔽了未看清你真面目!这是还你的!” 啪! 为了支撑过虚的底气,傅芊儿出其不意还了一耳光给珞青晏,且用尽了十分力气打在她左边受伤的脸颊上。 “啊!” 猝不及防被打这一耳光,珞青晏左脸痛得两眼被泪水模糊,吃痛的一手轻捂着被打痛的左脸。 珞青晏被她此等极品言论伤到了内心深处,脑子里全是前世与她相处的种种回忆,还有今生相逢后的往来,这些都在她这番话之后碎成碎片,这一走神,便让傅芊儿得手打了脸。 见她痛得掉眼泪,傅芊儿心里才有了报复的快感,心虚感同时变成了理直气壮——就是珞青晏对不起她! “姑娘,出什么事儿了?” 听到叫声,一直守在后院入口月亮门处的绿妮子跑进来。 傅芊儿此时有些慌了,抬脚便快步离开。 珞青晏会被她打了之后由着她离开? 简直做梦。 珞青晏顺手操起石桌上茶盏的盏盖,准准的砸向她膝盖窝,她“咚”一下直挺挺单膝跪在地上。 这一刻,傅芊儿感觉屈辱至极,心里恨极了珞青晏。 而这单膝一跪,却也是正正背向珞青晏那边。 珞青晏才以丝绢拭去眼眶边的泪水,看着傅芊儿单膝而跪的后背,她暗抿起唇角,前世曾有的美好时光依旧存留在脑海中,即便那是虚伪的,可也是她短暂生命中的一抹温暖。 良晌,珞青晏微垂下头,不想再看到她。 “这巴掌……权当你我掌碎金兰。你走吧。” 闻言,傅芊儿微侧头,以眼余光瞥视她,脸上始终无波澜,而那一瞥亦无温度可言,继而缓缓站起来,不论是神色亦或是眼神,没有丝毫对这段情谊的不舍,绝然转身的那一刻,正是她给珞青晏的回答。 “慢着。” 傅芊儿顿住脚步,却未回头。 珞青晏临时想到件事儿觉得有必要一提,“日后在外人面前,请傅姑娘莫要说你与本姑娘有交情,便是别人说,也请傅姑娘莫要默认引人误会。” 傅芊儿暗咬后牙槽,抬脚快步离开。 谁稀罕与你有交情,比你相府权势大的又非死绝了! 听到脚步声渐远,珞青晏才抬起头,眼神冷漠地盯着傅芊儿绝决的背影,消失在拐弯处。 思绪不由自主回到这一世重逢时,天中节草田边初相逢的场景,竟觉在昨日,却又觉,初相逢是在前世的傅府后院的一处小院子里,她为傅芊儿涂凤仙花汁儿染指甲…… 傅芊儿步出相府大门时,林五姑娘才刚拐着受伤的脚来到府门前。 二人隔着石阶相望,虽然日头烈,刺得人只能眯眼看人,可林五姑娘仍是看到傅芊儿脸上那抹奇异之红。 “傅姑娘。”她微微扬起嘴角。 一想到她与珞青晏交好,托珞青晏捎带的礼品也是自己送给她的那些,傅芊儿便友好不起来,牵强的扯了个淡笑算作回应便低头步下台阶自她身旁越过,头也不回的上了自家马车走了。 林五姑娘压根就没回头看她一眼。 因为,自欣怡公主相邀的游园戏玩会上初识时,听见她说的那些话便对她欣赏不起来,也就因着珞青晏才会与她有所接触。 “姑娘,林五姑娘来了!” 绿妮子亲自背着林五姑娘来到后院,向仍一个人安静坐在后院的珞青晏喊话。 情绪仍有些低的珞青晏闻言回头,看到林五姑娘在绿妮子背上,一想到她脚未好,急得忙起身迎上去。 “悠然,脚尚未好全就跑出来了,太不听话了你!” 林五姑娘自绿妮子背上下来,一见到珞青晏左边脸被包得小山那般高,吓得呆了呆,“怎么这般严重?那我带的这些膏药岂非无用。” 她说着低头看手腕上挂着的花布袋,一脸懊恼。 “先进凉亭坐,这日头毒得很。”珞青晏拉她手搭到肩头上,扶着她走,偏头吩咐着绿妮子,“拿些林五姑娘爱吃的小食来。” 绿妮子扶林五姑娘坐下后,福了身转身离开。 珞青晏与林五姑娘二人,在这安静的后院里低声说起了体已话,以及傅芊儿。 第一百六十八章 晏儿要嫁给楚侯 傅芊儿回到府门前方下马车,遇到出远门办事才归来的杨武,杨武一眼看到她脸上的异状,不动声色的微垂头暗拧眉。 “见过姑娘。”杨武拱手,手里拿着把佩剑。 傅芊儿并未看他,态度冷淡的淡“嗯”了声越过他。 杨武大步来到府门前敲铜环,门房很快开了门,率先看到他,而后是傅芊儿,立即推开府门,微哈着腰身。 傅芊儿进去,杨武跟在后边进去,之后傅芊儿入了垂花门,杨武由侧边游廊进去。 杨武去了书斋见傅知南,禀报事情。 听完禀报,傅知南对他道,“眼下有件急事需要你去办。” “是。” “皇太子被相府的珞姑娘克病了,需要纳侧妃冲喜,这几日圣后在挑选八字与皇太子吻合的。”傅知南道,“我要你做的,便是将与皇太子八字吻合的姑娘的八字,与芊儿的调换。” 惟有如此,方能救舅舅出来。 杨武听了,甚是惊愕的无言看着傅知南。 见他此副表情,傅知南纳闷,“可是有问题?” 杨武忙收回惊愕之情,小心翼翼藏好心底不为人知的小秘密,摇摇头道,“属下只是在想,姑娘若是晓得了……会不会有情绪。” 傅知南自然想过这一层,但惟今之计只有这一条,否则无法自楚侯手里将舅舅救出来。 再者,他若想往更高处爬,就得有助力,芊儿若成为皇太子的侧妃,不仅能够锦衣玉食,还能有助于他,日后更有可能在皇太子登基后成为一国之母,一箭三雕,岂不妙哉! “你只管去办妥此事。” “是,公子。”杨武抱拳,微一顿又道,“方才属下进府时看到姑娘外出归来,一边脸有些红肿,不晓得是否在外边受了欺负。” 听说妹妹受了欺负,傅知南立马板起了脸来,抬脚便往书斋外走,不忘再次叮嘱杨武,“此事定要办妥!” “是,公子!” 来到傅芊儿厢院,一眼看到娟儿在厅里给傅芊儿的脸上药,傅知南的唇角微紧,站在厅门边看了会儿方跨进去。 “芊儿,脸怎么了?” 乍然听到他的声音,专心擦药的娟儿吓一跳,忙曲膝福身。 傅芊儿也站了起来,却将头别向了一边,“是妹妹不小心摔了一跤。” 一听便知她不愿讲,傅知南未再问,让她好好休息便离开。 他一走,傅芊儿抬起头看他离开的背影,暗牵起嘴角。 珞青晏,今日之后,哥哥再也不会仰慕你这个丑八怪! 出了院门,傅知南立马让小斯去唤马夫过来问话,问完才知傅芊儿去了相府,随后让内知派人去相府打探情况。 “公子,裁缝铺的掌柜送喜服过来了,您可要去试上一试?不合适尚可修改。”内知临走前道。 闻言,傅知南想到多日未见的周青青,尤其是思及她的娇软,身体里便冒起股邪火,暗吸了吸气。 “也好。”说罢抬脚。 “舅夫人说相府那边来人说过几日便将人迎回来,莫让人再多说闲言,可舅夫人因着舅老爷的事,似乎精神不大好,公子您看……” 傅知南一想到这两件大事儿便少不了头疼,亲事还好说,也就是繁琐些,可舅舅这事,还得将芊儿的八字换进去。 “我过去看看舅夫人。” 金字招牌十里香的肖行首香阁内,香案上的白粙香炉内点着淡雅幽香的沉香,三名男子坐在柞木酒案旁饮酒。 珠帘与薄纱之后,肖行首坐在琴案后抚琴,为三名男子助酒兴。 九皇子由欣怡公主口中得知褚元墨被赐婚与珞青晏成亲后,出了宫便去找褚元墨,二话不说死拽硬拉着他上十里香这里来,未曾想,珞青松竟在肖行首香阁内,于是又拉着褚元墨杀上来。 他甚是愤怒! 昨日他才与师父、珞姑娘在城外分道去了白马寺为母妃求一符,今日不仅听闻她被赐婚与师父成婚,还毁了容,叫他如何不气! 珞青松此时披着一头黑发斜靠着柞案,身上衣衫宽解,昨日为珞青晏处理了脸伤后便出府来此赔礼,这身一看便知昨夜赔礼赔在了肖行首温柔乡这儿。 褚元墨许是心中亦有郁火,今日任九皇子拉着来此喝酒,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他进了肖行首香阁。 “你们俩今日怎有空来这儿寻我。”珞青松放下酒杯问看他们。 “来恭喜我师父和你啊!”九皇子倒了杯酒看他俩,说完仰头干掉杯中酒。 珞青松听了颇费劲的想了想,可想不出有什么事,“我有何事可恭喜的?” 瞧他一脸疑惑,九皇子不满的指了指他,“少给我装蒜。” “九公子,在下真不晓得何事,请您开开金口一解在下之惑。”珞青松直接抱拳,继而问褚元墨,“楚侯,您有何喜事?珞某也要恭喜恭喜你。” 慢悠悠喝着酒的褚元墨看眼他,不吱声,继续闷头喝酒。 九皇子又喝了一杯,拿着空酒杯的手指了指他与褚元墨,“我师父,就要成你妹婿了,你说要不要恭喜?” 哈? 珞青松怔忡住,一脸的懵,脑子里慢慢停止思考,只有九皇子那句话。 楚侯就成要他妹婿? 那意思是…… 晏儿要嫁给楚侯?! 珞青松豁然坐正身躯,将九皇子吓一跳,褚元墨只是看了眼他,见他一脸严谨的盯着自己,不以为意的低头斟酒。 “你要娶我妹妹?”珞青松问道。 褚元墨懒洋洋的点头回应。 “不是他要娶,是圣上要他娶。”九皇子代答,并且讲得甚是清楚,“今日圣上下了两道赐婚圣旨,第一道,是欣怡公主与我师父,我师父拒婚,圣上一怒之下便赐婚我师父与珞姑娘成婚,圣旨上还言明,‘此生不得和离休妻纳妾’。” “脑子有坑!”珞青松生气之下不假思索脱口而道。 对面的两个男子刷刷抬眼看他,他也瞬时呆住,暗恼竟气得忘记了对面一个是被骂脑子有坑的儿子,一个是脑子有坑的心尖宝,正想开口圆话—— “确实有坑,大得很!”九皇子用力点头赞同。 “令妹定不愿嫁本侯。”褚元墨倏尔开口,“本侯若不娶,令妹性命难保。” 第一百六十九章 将余生赔给她一人 九皇子与珞青松双双微呆,连琴音都微断了断,珞青松往肖行首那边扫了眼,透过薄纱可看见,因这一眼,肖行首垂下了头。 “什么意思?”珞青松问道。 褚元墨道,“就是我若不娶令妹,圣上的原话是‘珞青晏无必要再留在这世上’。” 身为一国之君,性情里夹杂冷血残酷是必然的,手中染有鲜血亦是必然的,否则他如何成为九五之尊。 “昏君!圣上这个昏君!” 九皇子忿忿不平拍了酒案,褚元墨与珞青松双双看他,敢说自己爹是昏君的皇子还真算是有胆儿了。 珞青松的脸色并不好看,看向褚元墨,“楚侯娶公主岂不更好,欣怡公主又是圣上最为宠爱的公主。” “本侯为何要娶公主。”褚元墨对他微微一笑,温雅异常。 娶了他女儿,还要如何一雪深仇。欣怡公主并无错,没必要跟着受罪。 至于珞姑娘…… “珞二公子放心,日后,本侯定想法子放令妹出府,让她另寻好人家。” 被他那看起来有丝怪异却说不出哪里怪的微笑所疑住的珞青松,听了此话,不满的情绪也降了许多。 “若舍妹寻不着好人家了呢?” “本侯便依圣旨上所写,将余生赔给她一人。虽然,本侯并非她想选的良人。” 九皇子与珞青松怔住。 因为他们知道,华夏朝的将士在褚元墨的带领下,除了如山军令必须承诺遵守之外,绝不轻易许口头承诺,如此退伍后也可养成忠厚之人。 可今日褚元墨当面许诺,说明他做好了这个打算。 珞青松却是忽然一笑,似是故意又似是无意的,“你是不是傻?为了一道圣旨赔上余生?若遇上心动的女子怎办?幸福便没有了!” 褚元墨看他良晌,低头斟酒,“本侯的幸福早就……”在前世“没有了。”话落一口饮掉杯中酒。 “哎哎哎!”良久未作声的九皇子冲着珞青松,“你是不是珞姑娘亲哥?有你这样的吗?” 珞青松睐向他,想起他那日听自己说“舍妹不喜皇室贵胄”时,眼底虽满是遮不住的失望,却也未对晏儿有异举,今日听说晏儿被赐婚还毁容更是满腹怒言无处发。 其实九皇子蛮好,只是他们真不合适。 九皇子没多少心计,更无心于皇位之争,皇室之内的勾心斗角汹涌澎湃,他又贵为皇子,若嫁给他,能不能保护好晏儿都难说。 可楚侯…… “就因我是亲哥才如此说。”珞青松回答九皇子,话落朝他们拱手,“珞某一夜未归家,就此先告辞,改日请九公子、楚侯继续,肖行首这间雅阁二位尽管用。” 说罢起身,边整理衣衫边步入薄纱之内,琴声消失,肖行首跟在他身后。 九皇子偏头看眼薄纱之内的朦胧景象,见珞青松端坐于梳妆台前,肖行首温柔的替他绾发髻,忽然有种夫妻才有的恩爱之感。 怪了,肖行首此等出身怎可能嫁得了官家! “师父,您方才说的那番话,可是想仔细了?”九皇子附过去问褚元墨。 一杯接一杯喝着酒的褚元墨淡道,“还能粗心了不成。” “二位慢用,珞某先行告退,下回自罚三杯。”珞青松再出来已是衣冠楚楚,哪还能见方才极其失礼之状。 九皇子与褚元墨双双起身,与珞青松互相拱手道别。 珞青松走后,九皇子与褚元墨又坐下继续喝,琴音再度响起。 “师父,您再不走,不用明日,满京城都是您在十里香肖行首处的传闻了,传闻可是越传越歪。”九皇子对他道。 褚元墨指腹捏着酒杯慢慢转,眼睛看着酒杯里的酒,道,“关于我的传闻早已歪。阿斗若扶得正,还叫阿斗吗。” “……” 相府门前,珞青晏正扶着林五姑娘上珞府的马车。 回来到的珞青松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再看林五姑娘那露在裙摆外面的脚,明显消了肿。 “晏儿。” 珞青晏扭头,见珞青松站在身后不远处,有些意外的弯起杏眸笑起来。 “二哥。” 已钻入马车的林五姑娘,掀起马车窗棂内帘伸头往外看,正好看见珞青松往马车这边走来—— “林五姑娘脚伤未愈,不必多礼。”他话落间已站在珞青晏身旁,单手负于身后。 林五姑娘敛下眼帘微垂首,以此礼见珞青松,继而对珞青晏笑道,“晏儿,我先回去了,这些日子有你忙的,不必再来看我。” 珞青晏点了点头,示意马夫可以走了。 “要嫁楚侯了啊。”与她一同目送马车走远的珞青松低道。 珞青晏抬头看他,良晌弯了弯嘴角,抬手挽住他手臂拉他往府门走。 “二哥,依我如今这模样能嫁给楚侯是上天的恩赐。” “你如今何模样?”珞青松对她的话甚为不满,在他心里,她永远都最好看,“你若不愿嫁,二哥——” “我愿意嫁。”珞青晏忙道,挽着他手臂跨入府门门槛后,继续道,“这世上不会再有似楚二哥那般的男子,若有那般的男子,不论贵贱,我都嫁了。” 可这是赐婚,哪能让二哥去犯险。 首次听她提及对未来夫君的期许,珞青松暗讶那人竟是雅人深致又才高八斗,却是许多文人心中都惋惜的楚二郞。 这妮子还真会挑人。 “楚侯亦未不好。”他拉着她由垂花门入,然后往一侧的抄手回廊走。 这世上再无楚二郞。 那些与楚二郞比文试武的日子,珞青松都深埋心底,所有悲痛也只徒剩悲伤回忆。 “二哥说好,楚侯定然是好的。”珞青晏笑言。 闻言,珞青松收回思绪微垂首看她,抬起一掌宠溺的摸了摸她后脑勺。 “等会儿换药。” “林五姑娘给我换过了。” “她还懂这些?” “林五姑娘带了她配制的膏药哦!” “回头给我瞧瞧她都配的何药。” 傅知南接到通禀,衙门定了明日对舅舅进行脊刑,换上官袍正要赶过去,内知前来禀报,听完,他神色既震惊又阴沉。 “确定是珞姑娘打了姑娘,还让姑娘下跪?” “相府内的妮子说亲眼所见。” 傅知南暗咬牙。 京城里那些传闻想来也不定全假,怪他过分相信珞姑娘,妹妹受她欺压都不晓得! 这笔帐,日后他定要讨回来! 第一百七十章 愿周青青,从此称心如意 转眼到周青青嫁入傅府的前一日,嫁妆由相府别院抬往傅府铺床,一共一百二十四抬。 行至一半之时,自另一条道走出一队送嫁妆的挑夫,跟在相府末尾走,路边围绕观的百姓个个都在数嫁妆,竟多了一百七十六抬,一共三百抬嫁妆。 这抬数一出,惊炸了京城各坊百姓。 早听闻傅尚书本月大婚,却不知要娶的哪家姑娘,原是相府的世侄女,倒也算隔着一条河攀上了姻亲关系,却不知嫁妆如此丰厚。 “姑娘,外边百姓都在说老爷不愧是相公,嫁个世侄女都出手如此阔绰。”绿妮子笑眯了双眼的回来给珞青晏报告。 在低头绣嫁衣的珞青晏,听了弯起唇角,良晌才道,“到底是与楚家有交情,爹爹如何也不会刻薄了青青。” 明日……周青青便要成为傅知南的正室夫人了。 这桩事了了,待她嫁入侯府,便可以去寻其他人,再将生意做大一些。 想到日后与楚侯便是夫妻要同在一处生活,珞青晏停下手中活,不由自主叹口气。 他若待她过得去,她也不会冷待他。 书斋内,珞夫人将半道有人添妆的事与珞君山说了说,都奇怪这人是谁,一添便添了一百七十六抬,出手可够豪横的。 珞君山听了也是一脸的惊异,可也未多说什么,他的想法只是将周青青尽快嫁去傅府,莫碍了来日珞青晏出嫁。 翌日,一身喜服的傅知南骑着高头大马,带领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前往别院接亲。 别院大门外的路边围观人群中,珞青晏脸上戴了条白色绣帕站在人群中观望,她想看着周青青一身大红喜服出门,再由傅府正门进去,而不是前世那一身粉色粗棉衣裙走进傅府后门。 可看着看着,路边围观的百姓竟又说到了不久将及笄的相府珞姑娘也要嫁入侯府。 “可不是嘛,这珞姑娘好好的一才女,最后落得如此名声下场,竟还给圣上赐婚嫁给了残暴的楚侯,指不定嫁进去不久便要死在楚侯手里了。” “也不晓得珞姑娘真是命不好还是怎么的,听说出生之时便因珞夫人难产窒息过,幸好当时救过来了,否则这世上哪还有珞姑娘哪,也难怪珞相公珞夫人如珠如宝的宠着。” “这珞姑娘可是个克夫命,别嫁过去把人楚侯给克了。” “指不定能将楚侯那暴脾气是克住了呢?那珞姑娘今后可就有福气儿了。” 旁边那大婶一听她们说,也凑过来说一嘴,“还别说,这嫁人都排着队儿的,镇国公府的赵四姑娘过两个月出阁,赵五、赵六姑娘也定了亲,那骠骑将军府的李三姑娘、李四姑娘也这段时日,这可都是高门大户的,小门小户的没算,京城里哪日没个姑娘嫁人呐。” 站在她们后方的珞青晏纳闷的思忖着,这嫁人都上赶作一堆儿了,可真够热闹的,还有这些大婶儿们,闲的。 迎亲队往傅府走,珞青晏也跟着走了一路,亲眼看着傅知面踢了花轿门,同周青青一人一头牵着红绸缎进傅府大门。 待他们进去,受邀前来吃喜宴的客人继续进门。 珞青晏默默站在人来车往的傅府斜对面,默默望着那挂着红绸缎的傅府牌匾,此刻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愿周青青,从此称心如意。 姗姗而来的褚元墨由侧边骑马来,身后跟着虚竹,虚竹手里提着贺礼。 络绎不绝的人群中,珞青晏转身离开傅府门前回府。 褚元墨来到傅府门前,翻身下马时不经意瞥见珞青晏离开的纤细背影,下马后看了一小会儿,才将马绳交给傅府门前的小斯,带着虚竹进去,虚竹将贺礼交给傅府内知。 “楚侯到——!” 远远听到傅府门前的通报声,珞青晏心头提了提,回过头,但未看见褚元墨身影,上提的心顿时放下并长舒口气,转身快步往相府走。 半道遇到张嬷嬷的马车,日头又烈,珞青晏便上了马车。 张嬷嬷到路边买了碗白醪凉水给她,将碗还给摊主回了马车才开口道,“姑娘,这几日老身一直盯着傅知南的舅舅何时用刑,但一直未有动静。” 在以丝绢拭唇角水渍的珞青晏听了,抬眼微诧的看她,“还没用刑?” 那知府在楚侯眼皮子底下竟有此胆量? “不但没用,且给压下来了。”张嬷嬷道,“奴婢听闻傅府可是双喜临门,今日傅尚书大喜为一喜,尚有一喜未对外说道。” 珞青晏不解,微拧秀眉深思起来,莫非傅芊儿也要成亲了不成? “前些日子京城内不是在传圣上与皇太子被姑娘克病了嘛,可圣上好全了,皇太子还病着,宫里便要选与皇太子八字相合的侧妃冲喜,侧妃人选先由出身皇室贵胄里边合八字,然后到官家的,实在没有便寻坊间女子。” “昨日寻着此人了,与皇太子八字十分吻合,这人,便是傅知南的妹妹傅姑娘。”张嬷嬷道。 珞青晏难免有些微惊诧。 张嬷嬷甚为纳闷道,“老身总觉着傅知南舅舅未用刑这件事儿,与皇太子选侧妃冲此事有所关联,可老身脑子愚笨,琢磨不透。” 珞青晏却是想透了,微翘唇角笑了笑。 “张嬷嬷您不是琢磨不透,是不敢琢磨透,因为您认为傅知南那样的文人,定然做不出见不得人之事。官场如商场,哪里都黑,您只要拿出用在商场的心思定能琢磨透官场,为官者,十人定有九人身患腐败之症。” 张嬷嬷一听,了然的点点头,“若如此,老身觉着与皇太子八字相合之人的八字,定遭傅知南暗中调包了。” 珞青晏轻一抿唇线,心中始终清明一点,但凡有权利欲者,初心再如何干净纯粹,泡在染缸里久了都会变色。 似傅知南这般出身寒门的男子,更不会放弃往上攀爬之机。 送傅芊儿入宫为皇太子侧妃,一利官途,二可救舅舅,三傅芊儿若争气,挤掉皇太子妃取而代之,日后皇太子登基便可母仪天下。 傅芊儿…… 还真是“当初只是衔泥燕,飞上枝头变凤凰”。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必多礼,日后便是夫妻 酒席散去,傅知南带着身酒气回新房,周青青端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他步腹有些微晃的来到她跟前,伸手拿起妮子手中端着的托盘上绑着红绸缎的喜称,挑开红头盖。 周青青满含羞涩的抬起娇媚丽容,看了眼他又垂下头。 傅知南只看了一眼她便被她迷得心脏扑腾扑腾乱跳,满脑子都是洞房花烛夜该行之事。 不必喜婆提醒,主动坐到床上与周青青交臂将合卺酒喝了。 喜婆说了一番吉利话,满面笑容的带着一众妮子退下去。 门板一关上,傅知南便猴急的以行动言明春宵一刻值千金。 将至后半夜,新房里断断续续响起涰泣声,紧接着是求饶声,最后啥声都没了…… 周青青的归宁日是七月初七乞巧节,当初是珞君山珞夫人作为长辈送出门,今日归宁便是直登相府大门。 周青青趁着傅知南应付脸色并不算好的珞君山,独自去找了珞青晏。 珞青晏见到她有点被吓到,周青青的精气神不是很好,甚而可说颇为憔悴。 “青青,这才三日过去,怎变了个人似的?” 周青青实在有些煎熬傅知南的索要无度,可又不好意思说闺房之事造成,也就只说是只是新婚不习惯,加之换了床才睡不好。 珞青晏院子里的未婚妮子不懂,可珞青晏本人却是晓得傅知南的,前世便领教过他的暴虐倾向。 “青青啊,说句不好听的,你别怪我。” 周青青看了她良晌,点点头,“你说。” “若他对你过分,你受不了了,定要和离,咱再另找,明白吗?”珞青晏低声说。 虽然希望她日后一切称心如意,可仍隐隐忧虑着前世的下场会否重来。 周青青虽不懂她何意,却明白她是为自己好,点了头。 “珞姑娘,今日是乞巧日,你与楚侯不久便成婚了,也算是有婚约在身,他可有约你出去玩耍?” 珞青晏眨眨眼,压根未想过楚侯会邀她今日出去玩耍,再者她与他之间半生不熟的,一起出去也挺尴尬,能有何话题可聊。 “娘说成婚前不可见面。” “可乞巧日有婚契的未婚男女双方是可以见面的呀。我是不识字,可一年之中的大日子还是懂的,珞姑娘你可别欺负我啥也不懂。”周青青笑道,“一年惟有一次,别说外边日头毒,早挤满了成双结对的青年才俊和娇俏女子,今夜更不必说,想热闹的,去大街上玩儿,想清静的,花前月下吟诗相赠。” 珞青晏及绿妮子她们都看着听着周青青说,瞠大了一双眼。 “青青,这乞巧你懂得可真细啊!”珞青晏都有些自叹不如,“不瞒你说,今夜我打算偷偷溜出府玩儿,定有许多小面人儿。” 是夜,京城内外热闹非凡,满城七彩灯火。 潘东楼街、城西大门外、北门外、相国寺等,珞青晏都转了圈儿,跟在她后边的绿妮子手里提满了东西,诸如“雕塑的小佛像”、“水上浮”、“谷板”、“花瓜”、“果食花样”等等玩意儿。 搜刮了如此多,却都未见到捏面人儿捏得满京城都觉得好看的面人李。 “姑娘,那边好多人拿着面人儿挤出来,面人李是不在那里给围住了?”绿妮子眼尖,指着前边男女人头挤得跟一堆稻谷似的叫道。 珞青晏看了看,道,“去看看,看完便回去了,免得娘发现。” “师父,今儿什么日子您不晓得啊?”九皇子跑出宫来,拉着褚元墨两个男人过乞巧节,手里还拿着串冰糖葫芦吃,“今儿可是乞巧节,您和珞姑娘的日子,虽说你们都要成亲了,不过一次难忘的乞巧节,不好吧?” 目视前方的褚元墨倏尔停下脚步,没回应他的话,却朝前方抬了抬下颚,示意他看。 九皇子望过去,以为要自己看什么,原是珞青松带着肖行首逛乞巧节,思及心底的一个疑问,下意识便问他,“师父,您觉得肖行首可能吗?” “圣后都可能,为何她不可能?”褚元墨说罢看眼他,抬脚继续往前走,看着珞青松他们自眼前过,并未出声打扰。 九皇子因着褚元墨之言而走了神,原本嚼着冰粮葫芦的嘴也停了下来,想到宫里的圣后,出身确是名伶,可圣上是万人之上,谁敢说不是? “师父……”回神却不见了褚元墨人影。 诶?人呢? 九皇子开始似无头苍蝇找起人来。 这边褚元墨也未见九皇子,却并未找他,拐入另一道打算回府,人高马大的他远远看到站在一堆人群外边珞青晏的背影,想要挤进去要个面人儿硬是挤不进去,不由停下来看了会儿。 他抬脚,悄然来到她身后,一旁的绿妮子看到他,张嘴想提醒珞青晏,他使了个眼色,绿妮子立马闭嘴,还识趣的闪到一边去等。 褚元墨双手负后的看眼里边忙得手里停不下来活儿的面人李,捏面人儿捏得活灵活现,每个拿到心仪的面人儿都无不喜滋滋的成双结对离开。 再垂头看只顾着眼前人头的珞青晏,他才发现她脸上戴着块细柔的面纱,料子甚为飘逸。 他正想开口,面人李注意到了他,喊了声,“楚侯!” 这一声不叫还好,一叫,挤了一层又一层的男女纷纷回头……瞬间,乌泱泱的人头散尽,只剩下回头愣看他的珞青晏与褚元墨本人。 楚侯怎会在此? 珞青晏实在无法不纳闷啊,他虽然看着温雅怡人,可性子绝不是爱热闹的。 褚元墨对面人李道,“请给这位姑娘捏个面人儿,多谢。”说罢放了十个铜板到面箱上。 面人李灵巧的手指很快捏出了个肖似珞青晏的面人儿,心底害怕他,却仍强扯着笑双手递给褚元墨。 “这、这是您要、要的面人儿……” 褚元墨伸手拿,然后递给珞青晏,“珞姑娘。” 珞青晏有点方方的感觉。 拿吧,他们又不是郞情妾意的未婚男女,不拿吧,又说不过去,好歹也是圣上赐了婚的。 可这面人儿真是越看越喜欢…… “多谢楚侯。”她双手接过,客气道谢。 “不必多礼,日后便是夫妻。”褚元墨直言。 珞青晏面纱下的俏脸不受控的红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共度乞巧夜 面人李生怕褚元墨对他大打出手,蹑手蹑脚挑了面箱跑了。 褚元墨只是淡睐了眼,再看那满街成双成对,思及九皇子不久前方讲过的话,竟莫名觉得有点道理。 “珞姑娘可愿与我看看这街景。” 啊? 手里拿着面人儿左转转右转转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的珞青晏,听闻他的话,惊愕地抬头看他,见他一脸认真并非说着玩儿,也未留意他的自称变了。 瞧她一副惊惶无措的样子,褚元墨微笑了笑,“若勉强了珞姑娘,是我失礼,我送珞姑娘回府。” 送她回府?! 珞青晏自然是极为不乐意的,给府里人瞧见传到娘耳里,她还不得给娘数到脑炸呀! “那……看看便看看,奴家也正好未看够。” 见他俩突然一起结伴逛街了起来,退到一边等候的绿妮子懵了。 她是要跟上去呢?还是不跟上去? 今儿可是乞巧节,她跟在后边儿,姑娘与楚侯也不好说话吧?可不跟……她回府若撞见老爷夫人,问起姑娘可是又偷跑出去玩了如何是好? 眼看他们的背影要被人群淹没,绿妮子当机立断。 她远远跟着,绝不偷听偷看他们干了啥说了啥还不成嘛! 褚元墨与珞青晏一路相伴而行,谁也不言语,确切些应是不知该讲些什么,毕竟是被一旨赐婚强行绑在一块儿的。 可如此走下去也是真尴尬,珞青晏一起想着有何话题可以缓解氛围,褚元墨却是无所谓,说看看当真是一路看过来。 跟在他们后边的绿妮子直盯着他们犯嘀咕:你不看我我不看你,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光看别人郞情妾意有啥意思的?不若回去睡觉呢。 “姑娘,前边搭有个乞巧楼,方才您还说要去看看呢,现在还去不去呀?”绿妮子跑上去搅乱死气沉沉的湖水。 珞青晏看她,想起来了,转头有礼的笑对褚元墨道,“楚侯若有事——” “今夜无事。”褚元墨说罢率先往前走。 珞青晏微偏头看他挺拔背影,微咬下唇。 一旁的绿妮子见状,暗暗掩嘴偷笑,提醒道,“姑娘,楚侯要走远了。” 珞青晏深吸口气,硬着头皮快步追上去,可也就耽误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傅芊儿竟站在褚元墨面前,与他说起了话儿。 褚元墨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四处看看,还回头看后边,见珞青晏来了,就只看她。 “傅姑娘在此,你们可要一起?”他不理会傅芊儿说了什么,目光专注的落在走上前来的珞青晏身上,最后凝着她双眼。 时隔多日再见,珞青晏与傅芊儿只剩表皮之礼,各有心思。 “奴家答应楚侯在先,岂有爽约之理,改日再约傅姑娘也是一样。再者傅姑娘多的是闺友,缺奴家一个算不得什么的。”珞青晏浅笑盈盈的回应他。 看着她的褚元墨听了微颔首,看着她与傅芊儿互相福礼,而这一礼落在他眼里看着多了生份感,等她迈开步子,他跟着迈开长腿,走在她身后越过傅芊儿,傅芊儿也只有福礼相送,目送他们结伴走远的份儿。 来到乞巧楼前,说不上人山人海,因为但凡富庶的大户,都会在自家院子搭乞巧楼供自家人玩,街上的也就不觉稀奇了,可毕竟是结伴玩耍,仍是聚集了不少人围观。 大街之上搭建的乞巧楼其实与自搭的无二,皆在楼棚内摆上磨喝乐、花瓜、酒菜、笔砚、针线、果食将军或花样、种生等等,除却念诵诗句比肚墨、穿针引线显手巧,尚可焚香行礼,年年如此,却年年乐此不彼,好不热闹。 “据说乞巧节盛行女子比赛对月穿针引线,就好似天中节盛行斗百草。”褚元墨打量着乞巧楼道,记忆中逛乞巧楼都是前世陪爱玩的三妹逛。 “乞巧可不止于此。”珞青晏看着乞巧楼笑言,“还可将喜子放在纸盒子里,第二日再看它结的网,若网结得圆又正,便为应巧了。 褚元墨听了,偏头看眼她,未再说什么。 接下来珞青晏与人比穿针乞巧,将那些人所带的礼物都赢了。 珞青晏将赢来的礼物送给在乞巧楼棚处玩耍的小孩儿,然后打道回府,褚元墨自然送她回去。 行至离相府有一小段距离,珞青晏让褚元墨止步。 “多谢楚侯相送。”她自绿妮子手里提的一堆物什中拿一只小盒子,双手递给他,“楚侯送奴家礼,奴家自是要回赠,还请楚侯不嫌收下。” 褚元墨原本未想她回什么礼,当她将赠礼递过来时,着实暗讶了讶,不失礼的伸出负于身后的双手接了回赠。 “多谢珞姑娘。” 珞青晏看他,回忆这些日子以来所见到的他不管对谁,何时,看似总是这般温文尔雅,实则不细心观察便瞧不出无形中总有些不同,对此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继而微垂首屈膝福身告辞,带着绿妮子朝府门走。 一直目送珞青晏带着绿妮子进了府门,褚元墨才将掌中的盒子打开来看,一见里面之物,薄唇的线条微微轻扬。 一只在爬的喜子。 刚进了垂花门,赫然看见珞夫人堵在游廊处。 珞青晏吓一跳,稳了稳心神,不好意思噘了下小嘴,跑过去挽住她手臂讨好,“娘,这般晚您在这儿赏月不成,中秋节尚早哩。” “又偷跑出去玩,你这还有几天便要嫁去楚侯府了呀?如此贪玩如何主持中馈当好主母?”珞夫人没好气训她。 珞青晏其实也没想主持什么中馈当什么主母,她只想寻她的亲人,再做一下生意,如此便知足了。 再者,楚侯的嫡母也不一定她进门便交中馈给她管。 珞夫人想了想,道,“明日开始,你跟着学习中馈,免得嫁过去什么都不懂。” 珞青晏泪奔讨饶,“娘,您说过不会要女儿学习中馈的,你食言!” “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嘛?”珞夫人微瞪大眼看她,“那时你才十二,原本你便是及笄娘也会留你几年慢慢学,可现在不同,太上老君急了还如律令,你这儿更不必说。这事便如此定了,手边活儿都交给旁人做,早些歇息,明日早起。” “哎,娘……” 珞青晏想叫住珞夫人,珞夫人扭身便走。 第一百七十三章 喜子应巧 回到院落,珞青晏支着下巴看手中捏得惟妙惟肖的面人儿。 左看看,右看看,不论哪一面都神似自己,看着看着不由自主思及当时面人李只喊了声楚侯,那乌泱泱一片的人头瞬间跑光光。 唇角不知不觉上扬。 “姑娘,备好热水了。” 绿妮子进来,却自铜镜里看到自家姑娘自顾自发笑,顿时懵住,往前走几步,看到她在看手里的面人儿笑。 姑娘对自己的泥像笑? 珞青晏才发现绿妮子一脸孤疑的看自己,轻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的将面人儿放在梳妆台上立着,转身去香水行沐浴。 而此时傅芊儿也才回到傅府,在垂花门处见到站在那儿的周青青,没什么好脸色给她。 “芊儿,你回来了。”周青青却是笑脸迎人。 “你怕是要白等了,哥哥今夜不回府!”傅芊儿冷瞥眼她,绕过她进去。 因着周青青的出身,傅芊儿原本便瞧不上她,更别说待见,现在她又与珞青晏是世交姐妹,更为厌恶她。 周青青现在倒巴不得傅知南晚上不在府内,如此她便可不必承欢,因此听到傅芊儿的话暗暗苦笑不已。 “你哥哥在府内,让你回来去书斋找他。”周青青婉声道,“舅母怕你归来路黑,特让我来此等你。” “这门里门外都有灯笼,你眼瞎还是未长眼?”傅芊儿冷言冷语以对,说完进了垂花门。 周青青转回身,默默站在原地看她进去的背影,良晌也抬脚进去。 到了青云书斋,傅芊儿敲了敲门进。 “哥哥。” 傅知南尚在忙公务,听见她的声音,抬头望向门口,将狼毫笔搁下,自圈椅内站起来。 “可算回来了,好玩吗?可买有喜爱之物?” 傅芊儿摇摇头,一脸的无趣,脑海里全是褚元墨跟在珞青晏后面走的背影。 “为兄与你说件好事。”傅知南坐到圆桌边,动手给她倒了杯茶,要她坐下听。 傅芊儿听话的坐下。 将茶盏轻放到她面前,傅知南才开口,“前些日子皇宫内为病中的皇太子选侧妃冲喜,妹妹的八字与皇太子相合,圣后内定你为皇太子侧妃,下月便入宫。” “我不要!”傅芊儿想也未想便拒绝,她心里只有楚侯,怎能另嫁他人,承欢于他人身下! 原以为她会高兴,如今她却是这般反应,傅知南微愣后皱眉,“芊儿,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别人想要都要不着,你要珍惜。” “我就不要!”傅芊儿感觉甚是委屈,眼眶红了一圈,“哥哥你不能答应,我不要进宫为妃。” 宫墙那么高,进了宫她还如何出得来? “芊儿你怎变得如此不懂事理了?”见她如此抗拒,傅知南有些气恼了,“你便是不为你自己,也要为舅舅想想,还有哥哥。舅舅如今未用刑,全因圣后内定了你为皇太子侧妃,若你不进宫冲喜,舅舅的命便难保,你明白吗?” “还有哥哥也需要你帮忙,如今朝势对哥哥非常不利,你若为皇太子侧妃便可帮助哥哥,若你能扶正,日后皇太子登基你便是一国之后了呀,明不明白?一国之后意味什么你可明白?权利。” 眼眶通红的傅芊儿听着这番话都听呆了。 “权利?” 见她有开窍的样子,傅知南加以游说,“有了权利,从前那些欺负你,侮辱你,瞧不起你的,统统都可凭权力以牙还牙。” 比如楚侯,和相府。 傅芊儿第一个想到便是珞青晏。 以如今的地位而言,珞青晏比她高太多,她如何也报复不了,可若地位比珞青晏高便另当别论了。 转念想到褚元墨要娶珞青晏,傅芊儿仍心有不甘,恨极了珞青晏。 她若进了宫便是皇太子的侧妃,成为皇太子的人…… 可她心悦的是楚侯啊。 “为兄也不想你进宫,可舅舅待我们恩重如山,更如我们的父亲,我们不能忘恩负义。讲得更透彻些,你是舅舅舅母拉扯大的,你更应该救舅舅,如今他们只有我们了,明白吗?” 傅芊儿哪里不明白,她比谁都明白,她心里更是将舅舅舅母视若爹娘,若惟有此路可救舅舅,她还能如何? 今日被迫走此路,她珞青晏便是罪魁祸首,若非她告到衙门舅舅能出事?舅舅不出事她何必进宫为皇太子冲喜。 她这一生的幸福,都给珞青晏给毁了! “哥哥,只要能救舅舅,妹妹愿意进宫冲喜。” 傅知南大喜,伸出双掌用力扶着她肩头,“哥哥就知你不会不懂事,不会不顾全大局。你进了宫,我们傅家的门楣便光耀了!此后子子孙孙都不再是寒门,我们傅家是皇亲!” 皇亲? 傅芊儿听到这词,有种摆脱卑贱的优越感,在珞青晏面前再也无需有一丝自卑感,她也可高贵起来,甚至比珞青晏地位更高! 翌日 寅时初,楚侯府听青院的院子里,褚元墨已在光着膀子晨练,肌理分明的上身爬满汗珠。 “侯爷,热水备好了。”小斯前来禀报,并双手递上白色汗巾。 褚元墨结束晨练接过汗巾擦汗,转身往香水行走间将汗巾搭回小斯手上。 约莫两刻钟,褚元墨由香水行出来,上身随意披了件灰白长衫,未系带,下身穿同色长裤,直接在院厅的圆桌坐下用晨宵。 用完晨宵更衣上朝。 拿过桌子上的佩剑要离开房间时,看到桌子上放着的盒子,想起是昨夜珞青晏给的,脚步倏尔一顿,将佩剑放回桌面,拿起盒子打开。 盒子里结了一层圆又正的网,网上趴着喜子。 想起昨夜珞青晏说过的话,褚元墨又看了看那层网的形状。 想来,这是“应巧”了。 他薄唇几不可察微勾。 “侯爷,该出门了。”在外边等了好一会儿的虚竹,开口提醒。 褚元墨看眼他,伸手拿起佩剑间,拿着盒子的手以长指一点盒盖,盒盖盖起来,长腿跨出房门门槛时,将手里的盒子往虚竹那边递。 虚竹下意识抬起双手接,一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放在他手心,他顿时一头雾水。 打开一看,一只喜子在网上爬。 侯爷这是何意? 第一百七十四章 楚侯豪横 “姑娘!姑娘!” 寅时初便被珞夫人的陪嫁妮子李嬷嬷拉起床去跟着珞夫人学习中馈的珞青晏,好不容易得以回院子歇息一会儿,听到绿妮子咋呼声,以为珞夫人那边又有什么话来了,忙起身。 “何事大呼小叫的?” 院子里其他妮子也都看向绿妮子。 绿妮子用力喘着气儿,显然是一路奔回来的。 “楚……楚侯……侯府……” 众人听得甚是吃力,寒竹忙倒杯茶给她润喉平气息,“楚侯府怎么了?” “下聘礼来了!”绿妮子喝完茶水,一口气说完,“整整三百抬!还不包含圣上赏赐的!” 别说是妮子们听了惊呆,连珞青晏在内都惊得呆若木鸡。 娘说,男方下的聘礼越多,表示女方会越受到重视。 楚侯竟下如此厚重之礼迎娶她这个曾是京城第一才女,如今毁了容遭全京城嘲笑讽刺挖苦的丑女,不管他如何想的,已是给足相府、给足她面子。 这一刻,珞青晏竟有点觉得,许真如二哥说的,嫁给楚侯未必不好。 “这回看京城里那些看我们家姑娘笑话的三姑六婆,还笑不笑得下去!”寒竹挺了挺胸气道。 前院,珞夫人与李内知忙着安排聘礼的落脚地儿,最后连珞青松的百草院都安排进去了。 珞青松向来不喜人打扰喜清静,今儿未睡够便被吵醒,脾气很不好,随意披了外衣黑着俊脸出来,正要开口训斥,在看到满院子摆满了系着红绸缎的红木箱子时,黑脸生生懵住。 什么情况??? 挤着身子站在院门口处的小斯见他出来了,忙道,“二公子您醒了,夫人让小的若见您被吵醒了要骂人了就回禀一声,楚侯府送来的聘礼太多,借用一下二公子的院子放一放,府门外还在排着队抬进来。” 珞青松一听,拧眉,“这些都是楚侯府送来的聘礼,还没抬完进府?” 这楚侯也太豪横了吧! “是的。” 珞青松足下一点,跃上屋脊之上看全府,咋舌。 只有后罩房那片及珞青晏的院子,还有出入府的前院、供行走的游廊、闲坐的中庭花园还空着,其余院子里都排放有系着红绸缎的红木箱子。 珞青松看着看着忍不住气笑。 楚侯这下聘的排场回怼圣上的赐婚怼得可真行,赐他个丑女,他便几百抬聘礼娶回去,连带着赏赐的财物一并送了,还借了花献佛。 这财礼一过,满京城都议论开了,都在说只听说十里红妆嫁女,今儿头一回见十里聘礼娶媳妇,这京城里再富的娶媳妇也横不过楚侯啊! 珞君山处理完公务出了都堂后,一路由宫内骑着马出宫门,到回相府的路上,不断有人贺喜。 回到府内才知,竟是楚侯府抬了财礼来,这一抬便是几百抬,将他给气到了。 “他以为他送个几百抬聘礼过来便强过老夫嫁女的规格吗?”珞君山气呼呼道,“送嫁妆过去那日,定要比他多!” 珞夫人:“……” “你那是何表情?”珞君山深为不爽,看着她吹胡子瞪眼。 “宫里送来了正式定好的日子,晏儿及笄那日出阁。”珞夫人道。 原本珞君山答应了珞青晏,待她及笄礼后便允她搬去别院,这回倒好,不必再去,直接嫁去夫家。 “定好便定好,我能如何?”珞君山道,心中多少尚有些不甘,“如今皇太子的侧妃也已内定下来,傅知南傅府啊,出贵人了,日后得客客气气的。” “什么贵人?”珞夫人是知道皇太子要纳侧妃冲喜的,只是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傅知南妹妹傅芊儿,日后便是皇太子的侧妃,搞不好……”珞君山哼了哼,“还有机会扶正,这一扶正才是真正的不得了了。” 珞夫人笑道,“晏儿与傅姑娘可好着呢。” “妇人之见!”珞君山重重叹气,却也不想多说朝堂之事。 傅芊儿成为皇太子侧妃,傅知南便是太子一党的,晏儿嫁的是楚侯,楚侯又是独立党,这两党可是对立的,再好也有友尽之日,剩下的也只是表皮友好。 又过两日的晨间,楚侯府送来了催妆的冠帔和花粉等物,珞夫人将早备好的公服及花幞头等物回送。 “姑娘,楚侯府送催妆的走了。”这些日子楚侯府那边有什么动静,绿妮子准第一时间通禀珞青晏。 正在整理常用之物的珞青晏听了,只觉得这是不是有点儿赶了,财礼才过个两日催妆的便来了。 “奴婢见过夫人。” “都下去罢。” 外间响起珞夫人的声音。 没多会儿,珞夫人满面笑容的带着手里端着托盘的李嬷嬷走了进来。 绿妮子福了身也出去了。 “都收拾差不多了吧?”珞夫人坐到炕上,环视一圈有些空了的房间,“要用的可都要收拾了去,免得介时用不惯。” 珞青晏将手里的书籍放在炕桌上,笑道,“娘,您便放心吧,女儿要用什么都晓得的。” 珞夫人点点头,伸手拿过李嬷嬷托盘内之物,而后示意李嬷嬷出去,李嬷嬷临走抿唇淡笑着看眼珞青晏,福了福身出去,顺手带上直棂门板。 “娘这有些东西要给你,仔细听娘说。” 珞青晏“嗯嗯”两声,可才愉快的应完,下一刻便不愉快了—— 珞夫人将压在所拿物什最下面的避火图拿出来给她,并叮嘱她,“娘晓得你脸皮薄,自己好好看看。” 珞青晏俏脸已红透,随手便将那书扔一边去,这种事拿出来讲羞死人。 “娘!”她嗔怪的喊了声,别过身去不看珞夫人。 珞夫人掩嘴笑,想起自己当年出嫁时,“你外婆当年也是这样给娘的,娘自然也要给你。这是教你,嫁了人便要方方面面伺候好夫君。” “女儿知道了啦!”珞青晏感觉脸皮热得都要脱下来了。 “好好好,知道便行。”珞夫人换了个话题,边低头翻着手里的物什边说,“绿妮子和寒竹的卖身契,还有李嬷嬷的,介时你带她们过去,自己人好使一些。还有十间商铺、城外别庄的地契……” 珞青晏心神蓦然一愣,转过身看她继续说。 第一百七十五章 及笄大喜之日 珞夫人手里拿的都是女使的卖身契及商铺、田庄地契,厚厚一沓,看得珞青晏鼻子有些发酸,明明尚未到出阁之时。 “娘,您这是干什么呀,我不需要这些的。”她自己有商铺别院,不缺这些。 珞夫人一手将那一沓纸契交到她手里,一手摸着她发丝低道,“嫁过去也不能委屈了吃穿用度。” 珞青晏看着手里那沓纸契,眼角已湿,微哽咽应了下来,“女儿晓得,绝不会委屈了自己的,谁欺负女儿,女儿便欺负回去。” 珞夫人点点头,不忘叮嘱,“楚侯若是欺你,定要与爹娘哥哥说,我们饶不了他。” 方才心里还感动得稀里哗啦的珞青晏,听了这话哭笑不得,“娘,都说好几回了,楚侯没外边传的那般坏,他挺好的!” “瞧瞧,人还没嫁过去呢便急着帮他说话,胳膊肘儿都往外拐了。”珞夫人佯装生气念她,视线不经意撇见炕桌上的书籍,心神微滞,转眼看过去,伸手拿起来翻看,边翻边抬头看她几眼,“这些娘不是早扔了嘛?你哪来的?” 珞青晏忙将纸契放一旁,伸手抢回她手里的书籍字画藏身后,硬着头皮承认,“女儿看到娘扔,因此……偷偷捡了回来。”见珞夫人张嘴又要数,抢先一步道,“娘,这可是楚二哥亲手写的东西,还有他的画像,扔了,这世上真没他的东西了!” “给你爹爹晓得他会大发雷霆你懂吗?”珞夫人当初扔也是因为珞君山看到生气,无奈之下才清掉。 “女儿喜欢楚二哥的字,您看,”珞青晏将字画摊开来给珞夫人道,“这字写得丰膄圆润又清逸,就跟他人一样好看!”说着将楚二郞的画像也摊开。 珞夫人看着这字与画像,仍记得当初与楚夫人阿媚一同欣赏,她们都觉着楚二郞将来定似楚老爷一般要进翰林院的,且与楚老爷一般是内制之职。 看看画像上的楚二郞,气度非凡,一看便知是个才华横溢之人,眉目疏朗,眼神坚定沉着,由内而外散发着自信却不张扬。 珞夫人忆起楚二郞待人接物虽一贯温文尔雅,可不细心并不会发现,他的温文尔雅是亲疏有别的。 “二郞再如何好也已是故人。”珞夫人道,可见她如此爱惜楚二郞遗物,不免心生疑惑,“晏儿,娘记得你见二郞时也才四岁,怎会记得他?” 珞青晏微怔,故作镇定的搪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彼时女儿是不懂什么,可女儿会长大,会辨美丑的嘛,楚二哥生得好看,字也写得好,二哥说他还取得了头甲进士,这般出色的楚二哥为何要被遗忘?” 珞夫人并不赞同她带这些去夫家,“不小心给楚侯瞧见你私藏男子画像,你可预想过他会如何作想?后果不堪设想,你别带去了。” 珞夫人话落作势要拿走,珞青晏又藏回身后,“我保证他此生绝不会有机会发现。娘,您便当未看见嘛!” 见她这般坚持,又藏了好几年,珞夫人当初其实也不舍得扔了,全是出于无奈,看看她,又想了想,算是默允了。 珞青晏开心得嘻嘻笑起来。 眨眼到成亲的前一日,相府抬出的嫁妆再次惹来满京城热议,抬数一点也不比楚侯府少,还请了素日里走动得勤快又心细可靠的亲人前去楚侯府铺新房。 铺新房自然不会仅铺新房,还得观看察、言语间打听楚侯府内情况做初步的了解。 到及笄大喜之日,珞青晏被珞夫人早早自床上拉起来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先行罢及笄礼,紧接着再换新嫁服梳新妇发髻。 贴满囍字,挂满了红绸缎的相府人来人往穿梭忙个不停。 “大公子?!”忙得足下停不下来李内知看到珞青崖风尘仆仆入府门,惊得呆了呆,“您回来了!老奴这便去回禀老爷夫人。” 珞青崖乃珞君山长子,如今在京外任榷易署执掌,并兼任提举市舶司。排行老二的珞青松与他眉眼间有三分相似,都是俊朗有气度的男子。 “与爹说我先去看看晏儿。”珞青崖笑言,摆摆手后往珞青晏的院落走。 珞青晏的院子里最为忙碌,全是女眷、婆子、妮子。 里边忙碌的妇女见珞青崖进来,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而后纷纷见礼,珞青崖先是有礼的询问此时可否方便进去看看,怕等会儿出了门便见不着面了,而过了今日他又要出京。 恰好给珞青晏夹好面毛的李嬷嬷出来,见到他,又惊又喜的福礼,“老身给大公子请安。” 珞青崖忙伸手扶了下请她平身。 “姑娘正要上妆,大公子要进去便进去罢,否则等会儿新郞倌要来接人了。” 珞青崖微颔首进去。 “见过大公子”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响起,正在化妆的珞青晏听到忙回头,她心里其实一直盼着大哥能回来。 “晏儿。”珞青崖笑着步入内室,笑容满面的站在内室门口处看她,却见她脸上那道颇为狰狞的伤疤,笑容立马敛了。 看到真是大哥,珞青晏惊喜不已,忙站起来冲到他跟前,“大哥!你回来啦!” “你如何受伤的?怎都无人告知于我?”珞青崖拧眉看她左脸,“哪个混蛋?大哥帮你出气。” “是妹妹自个不小心摔的啦!”家人问起,珞青晏的理由一直都是这个,因此尚未闹出什么风波来。 “你……”珞青崖瞪她,“你说你如此顽劣作甚,不听话的后果尝到了吧?还好日后便为人妇了,看你还野不野。” 珞青晏暗吐舌头。 “珞姑娘,吉时快到了,快些上妆吧!”等在梳妆台边的妆娘眼见吉时将近,不得不开口催促。 珞青晏应了声,“大哥,你可要等到我归宁再走哦!”说罢转身坐回梳妆台前。 珞青崖想说今日一过便走,可见她无空闲说话也就作罢,转身出去了。 在他出去后,珞青晏也跟着想起要与他说海商之事,回头见他已走,想着归宁之时他定尚在家,便安心上妆。 “新郞倌到府门外了!新郞倌到府门外了!”外边响起喜庆的叫喊声。 第一百七十六章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相府门外,一身喜庆公服的褚元墨胸前系着大红花,在吹吹打打的乐声中翻身下马,笔直地站在头戴喜花的宝驹旁,拱手向周围贺喜的百姓们回礼。 府门内立马有人出来招待迎亲队伍,送上红彩缎,府内紧接着奏起催妆乐。 原本尚未有多紧张的珞青晏听到这催妆乐,心尖猛然一跳,莫名紧张起来,多想的心思尚未入脑,头顿时一沉,凤冠上了头,紧接着大红盖头遮过面,只能看到地面与红鞋尖。 “姑娘,走吧。”一边一个喜娘扶着珞青晏。 一路由喜娘扶着走到府门口,在跨出府门那一刻,珞青晏终是忍不住离别双亲,双目模了糊,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姑娘,千万莫哭,会花了妆。”喜娘再一次提醒。 珞青晏想起出门前珞夫人再三提醒不能哭花了妆,硬生生将泪水咽了回去。 上了花轿,轿夫们却不肯动,嚷嚷着要喜钱才起担子,立马有人送上喜钱,这才起轿走了。 眼睁睁看着闺女儿才及笄便出阁了,珞夫人伤心不已,旁边的珞君山亦是沉默不语,脑海里净是珞青晏顽劣不受管束偷跑出去玩后被训,还理直气壮的样子。 现在想想,早知彼时便不训她了。 花轿内,珞青晏直想拿掉凤冠,太沉了,脖子酸累不已,加之轿子一上一下的更觉颠得累。 伸手自腰带内拿出张纸条,上面写着喜词,出自珞青松之手,喜词惟有几句,后面密密麻麻都是教她受欺负了,如何用药欺负回去,且最后特地写明褚元墨亦无例外。 看到后面,珞青晏忍俊不禁笑出声,还好及时捂住红艳艳的小嘴,外边又吹吹打打的。 绕了许久方回到楚侯府门前,却遭“拦门”,给了银钱才罢。 褚元墨下马,接过一旁递过来绑着喜花的弓箭,拿过支箭拉开弓,对准挂在花轿门前的红花,一箭射过去,“咻”一声钉在花轿上。 红绳断,红花落。 瞬间欢呼声、鼓掌声不断。 轿内的珞青晏却被这一钉声吓了一跳,并非怕褚元墨箭术箭不佳,只是下意识的反应。 喜娘笑眯眯大声道,“请侯爷踢轿门。” 门板随之被踢了下,轿门被向两边拉开,两名喜娘扶着珞青晏下轿。 褚元墨看着她小脚踩上长长的红毡席跨过轿杆,由喜娘扶着走向自己,然后停下来站定。 喜娘见他不走,忙道,“侯爷先请。” 褚元墨却道,“本侯在后。” 两位喜娘听了面面相觑,她们可是头一回遇这等情况,哪有新郞倌走后头之理?日后岂不是要被女人骑头上了? 这可是不吉利的。 见他们竟都不走,围观的百姓开始议论起来。 珞青晏也不懂褚元墨如何想的,只好开口,“侯爷,再不走该误吉时了。” 听她改口改得如此快,必是有人教过,可褚元墨仍是坚持,“夫人先请。” 无奈,喜娘只好扶着珞青晏先走,一人捧着面镜子上前倒退着走,引领新娘子自马鞍、草垫及秤上跨过。 珞青晏往府门走期间,府门前有位阴阳先生,手里拿着一只斗,斗里盛着谷子、黄豆、铜钱及果物,口中念念有词的抓起这些物什朝府门前抛撒,小孩儿们争先恐后抢拾。 进了新房,珞青晏被扶到新床上坐富贵。 这一坐下,房内一时安静下来,珞青晏长松口气,想动一动脖子,竟已僵硬无知觉,欲哭无泪。 成亲如此累人! 许久之后外边响起脚步声。 褚元墨穿过挂在新房门额横楣上撕成一条条的红花布进去,跟来的客人瞬间将那些花布条都扯一空。 待褚元墨来到新床前,拿出两家各备好的一块彩缎,绾成同心结做牵巾,一头挂在笏板上,由褚元墨拿着倒退出门,另一头搭在珞青晏手腕上,与他面对面出门,前往祠堂参拜。之后由珞青晏倒退着出祠堂门。 回到新房中,二人各分先后对拜之后坐到撒有寓意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新床上,珞青晏坐左面,褚元墨坐右面,在场的妇女们将银钱彩果往床上撒帐。 接着换位置而坐,各自拉一缕头发,再拿钗子、木梳、头须,以红缎带将它们系在一起合髻。 最后,拿出两个以红彩带连接在一起的酒杯,倒上酒,二人交臂而饮交杯酒,饮罢将酒杯扔到床底下。 结果—— 一个仰着,一个扣着。 “恭喜侯爷,恭喜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喜娘与妇女、婆子妮子们纷纷道贺。 这些都礼成之后新房内终于清静下来,但珞青晏仍戴着红头盖不能揭,褚元墨不懂她的凤冠重,外边尚且有客人需要招呼。 “我尽快回房,若饿了先将就着吃些东西填肚子。”说完未等珞青晏回应便出去了。 珞青晏也确实是饿极了。 外边闹声一片,新房中安静得出奇。 “嬷嬷?”珞青晏小心的喊了声。 守在门外的李嬷嬷耳尖,忙推门进来,“夫人,老身在门外侯着呢。” “嬷嬷,我想吃些东西,好饿。” “侯爷回房前不能吃东西的。”李嬷嬷低声道,“夫人再忍忍,老身看侯爷是个心细的,定不必太久便回房了。” “可是嬷嬷……”珞青晏饿得全身有些软,脖子又僵又酸沉,感觉都不是她的了,“侯爷出去前说可以吃些填肚子的。” 他都不介意,她为何要自虐。 李嬷嬷一听,很是不赞同,柔声道,“夫人,侯爷不懂怪不得侯爷,可夫人便是饿也得忍着。夫人若先吃了便叫吃独食,‘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先吃很不吉利的。夫人听话,咱再忍忍啊。” 盖头下的小嘴扁了起来。 珞青晏默默想着,她也没想楚侯会愿意与她过一辈子啊,指不定哪日圣上大发慈心,改了圣旨上的婚规呢? 可是,真的好饿啊…… 外边热闹非凡,新房中的人饿得头昏眼花。 “侯爷。”妮子的声音响起。 褚元墨回房了。 珞青晏激动得差点想自个扯了红头盖,扔了凤冠,坐到桌子前大吃特吃!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以后请多指教 “都下去吧。”褚元墨一跨入新房便道。 李嬷嬷听了只暗笑,晓得等会儿要用水定会叫到她们,虽然下去了,但也只是退到离新房较远的地方侯着。 褚元墨拿过放在喜桌上托盘内的喜秤,挑了盖头,然而珞青晏却是一动不动的垂着头。 并非她不想动,而是真的又僵又酸得动不了。 她不动,褚元墨以为她是害羞,将喜秤放回托盘内,伸手将凤冠连红头盖一块取下来,这一拿才晓得凤冠竟如此重手,再看她那细到一拧便断的脖子,暗皱眉。 他将凤冠放到喜桌边上,回头见她还不动,便知定是脖子僵硬了,一言不发的走过去撩袍摆坐到她旁边,抬手以指腹轻轻揉捏她后脖。 “多谢侯爷。” 经他手揉捏,珞青晏感觉脖子舒服了许多,只是肚子真的超级饿。 “夫人多礼。”他微垂眼帘看她,看到她受了伤的左边脸,虽然敷了妆粉,可那道伤疤仍旧明显,“感觉可舒适些?” “好多了。” 他淡“嗯”了声,又揉捏了好一会儿才收手,“方才可有吃东西?” “尚未,等侯爷一起。”她着抬起头看他,微微扬起艳红的唇角。 乍然看见她妆容,褚元墨仍是被惊艳到的烁了烁眸光。 那道伤疤,与她上了妆的美貌相比,在褚元墨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比这丑陋百倍的他都见多了。 “侯爷可要吃些东西?”珞青晏记着李嬷嬷叮嘱的,一定要事事先问夫君。 虽然她所认知的夫妻相处,并非理应如此。 褚元墨收回心神,起身走到喜桌旁,扫视眼这些冷盘冷菜,转身朝门口走。 以为他想去哪里,珞青晏正想喊他,却看到他拉开门板,听见他道,“来人,做两碗羊肉面,动作快些。” 李嬷嬷在外边应了声。 “侯爷,累了一天,不若将就着吃些早些歇息——呃…” 珞青晏原本只是单纯的想着累了早些歇息,可他回头望过来,她脑子突然清醒的意识过来,今夜可是洞房花烛夜,说早歇息岂非是在暗示他什么。 老天…… 好丢脸! 见她垂下头一副想钻地缝的羞窘样,折回来的褚元墨故意逗她,“夫人说的极是,早些歇息莫负好春宵。但是,累了一天更该吃口热乎的,吃不好,如何歇息得好,何况……等会儿还要耗不少精力。你说呢,夫人?” 珞青晏被他这番话逗得满脸通红,哑口无言。 “侯、侯爷,妾身今夜不方便!”垂着头的她,闭眼说出这句难以岂齿之言。 褚元墨装听不懂继续逗着她玩,“夫人,你初次嫁人,我初次娶妻,以后请多指教。不习惯、不方便都只是暂时,习惯了也就方便了,今夜是极好的习惯之始。” 啊?! 原以为他会理解的,却听见他这番话,珞青晏惊愕不已的抬头看他,见他单手负于身后站在喜桌旁,一手的指腹轻搭于铺着喜桌桌面上,戴着银具的脸,面带似有若无的笑意盯着自己。 “侯爷,妾身所说的不方便……” “侯爷,夫人,羊肉面煮好了。”绿妮子微垂着头站在新房门口。 褚元墨随意将搭于喜桌桌面上的手负于身后,转身门口,“端进来。将这些冷菜撤下去。” “是,侯爷。” 绿妮子带着几名妮子,手脚俐落的将喜桌上的冷食快速撤出去。 房门关上,屋里再度安静下来。 “夫人,吃了早些歇息。”褚元墨说罢于喜桌边落座,坐姿端正直挺,拿起筷子搅动大碗里的面,搅了两下也未见她过来坐,他偏过头看她,眼露疑惑,“怎么了?” 珞青晏见他自回了房便不见“不好意思”这个词儿,该说说,该吃吃,好不爽利,虽说是赐婚,还挺照顾她的—— “回侯爷,妾身今日滴水未进,全身都软了,就差……没倒床上。” 后面那几个字,她说得挺小声儿,可房间太安静,褚元墨耳力又好,听得清清楚楚。 他起身来到她跟前,她以为他想说什么坐那儿不好说非跑面前来,下一刻,他弯腰直接将她拦腰抱起来,然后放到喜桌前的圆凳坐下,这还不算,筷子都一并塞到她手里了才重新坐下。 “可有力气自己吃?”他端坐着问她。 珞青晏自然不会说没有,生怕他会抢了她筷子喂她吃,因此忙点头。 他微颔首,别过身去,“呼哧呼哧”吃起了面来。 又慢又小口的吃着面的珞青晏才吃了小几口,听见旁边人将羊肉面吃了个底朝天,转眼看过去,微咋舌的看他将喝完汤汁的空碗及筷子放下,拿起一旁折叠成方块状的干净的湿棉巾拭嘴。 再看那个空碗,是她面前的两倍大。 她咋舌。 只是听说入伍从军的男子食量都特大,今日首次开眼界果真不假。 褚元墨放下湿棉巾只是想看她吃多少了,见她似小鸡吃食般,说不上有何感想,再者常年在外打仗都是与一群男人同吃同睡,回朝了便是自己一个人,哪里见过女子如何进食,食量又如何。 而原本只是想看一眼,却一直挪不开眼,就这么看着她吃,竟有股子冲动,想喂她吃快些,但心她会不会未吃到一半便饿晕了过去。 彼此虽都不说话,珞青晏仍是能感受到来自旁边的目光,实在扛不住了才抬头看向他。 “侯爷需要再煮一碗吗?”她试探性的问,毕竟他是带兵的,食量大。 褚元墨清了下嗓子,“不必了。夫人慢用,我去书斋。” 说罢,起身大步离开新房。 一直候在新房较远处的李嬷嬷,见侯爷出来了,以为有何事需要吩咐,忙上前行礼,“侯爷有什么吩咐吗?” “不必,你们都下去休息罢。”褚元墨话落越过她们走了。 李嬷嬷回头看他走在游廊下被红灯笼照得似明非暗的挺拔背影,一脸懵。 这是吃东西吃出了不愉快? “李嬷嬷,侯爷他为何走了?”绿妮子不懂,但听说洞房花烛夜,夫君不在新房过便是不吉利。 “我问问夫人去。”李嬷嬷快步进了新房。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本侯不知好歹、得了便宜还卖乖?(求月票) 听了李嬷嬷的话,珞青晏哭笑不得,“我与侯爷没有闹不愉快。” 她也不晓得他为何洞房花烛夜色去书斋好吗?便是他去书斋有何不对吗?他有公务处理实属正常啊! 李嬷嬷听了才安下心来,郑重其事叮嘱,“夫人,老身不怕臊的多一句嘴,今夜头等大事便是圆房。” 珞青晏脸红。 李嬷嬷知她脸皮子薄,也未再多说什么,只要她快些吃完面,她去书斋请侯爷回房。 书斋内,褚元墨坐在翘头案后边看书。 “侯爷。”虚竹自书斋外大步进来,拱手道,“李嬷嬷过来请您回房歇息,说夫人已吃好面。” 褚元墨仍旧看着书,漫不经心的应了声,人也未动半分。 虚竹见状,默了默,委宛道,“侯爷,今日是您的大喜之日,天色已很晚,您不若回去歇息,让夫人久等……不太好吧?” 褚元墨这才掀眼皮子看他一眼,下一眼又看回书,可心思已不在书中。 今夜褚元墨压根便未打算圆房,这旨赐婚原本便是个错误,可错误已成定局,既成夫妻,他便不能苛待人家好姑娘,更不能在结束这个错误前,伤她分毫。 “本侯今夜若在新房过才叫不好。”他淡道。 主子都如此说了,身为属下的虚竹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听青院离前院远,也就安静许多,书斋之外的李嬷嬷却听见了褚元墨的话,当下有些不高兴,豁出去的壮着胆子走进书斋。 见她擅进书斋重地,虚竹暗惊,偏头去看恰好翻页的褚元墨,褚元墨神色未变,似未看见般。 李嬷嬷进去后便伏身跪在地上,“老奴斗胆,有几句话想说,侯爷要仗打也求侯爷听老奴讲完。” 褚元墨头也未抬的继续看着书,半晌才说了个字,“讲。” “老奴不晓得侯爷为何不愿回新房,可侯爷今夜不回新房,明日夫人的名声便坏了。”李嬷嬷道,“老奴知道夫人在娘家相府时名声便已不好,可那是在娘家,今日已进了侯府大门便是侯府的人,日后所有荣辱都与侯府紧密相联。” “老奴不晓得侯爷如何想这旨赐婚,或许非自愿,毕竟搁谁谁都不愿娶个丑妻回家天天磕碜眼,可夫人难道便是自愿吗?说句对侯爷不敬之言,夫人连圣上皇太子都不愿嫁,又何况是侯爷,若非这一旨赐婚,夫人今日都已搬至城外别院去住了,又哪来今日的成婚……” “依你的意思,是本侯不知好歹、得了便宜还卖乖?”听到这里,褚元墨放下手中的书籍,抬眼帘看伏跪在地的李嬷嬷。 “侯爷要如此想,老奴不敢不认同。”李嬷嬷不怕死直言。 一旁提着胆的虚竹偷偷觑眼褚元墨。 一直盯着李嬷嬷的褚元墨,有点被气到的微扬起唇角。 他难道便很想娶珞君山的女儿? “行,本侯现在便回房。” 直到褚元墨越过身旁,李嬷嬷才敢长松口气。 走到书斋门口的褚元墨倏尔顿住脚步,旋回身半睨视李嬷嬷,“由今往后,本侯若从你嘴里再听到丑妻、磕碜眼这等字眼,自掌嘴巴一百下。虚竹,记下了!”说罢才转身走。 李嬷嬷愣了愣,而后才反应过来侯爷这是维护夫人呢,大喜过头的跪着转过身,冲着书斋门外大声回答—— “老奴谨遵侯爷之命!只要老奴听见有人说这等词,老奴定掌那人嘴巴!” 走在被红灯笼照红的游廊中的褚元墨,远远听见李嬷嬷的话,眉心微微动了动。 新房里,珞青晏吃好羊肉面感觉身上黏腻,便去香水行沐浴,由侧门进来赫然见褚元墨进来,呆了呆才回过神,想到身上穿的红色寝衣有些贴身,下意识背过身去。 “侯爷,您回来了,妾身让人去备热水,让侯爷洗去一身疲累。”说完背向着他如螃蟹走路躲入绣屏后面,伸手拉了搭在椸枷上的外衣。 褚元墨也是始料未及看到她美人出浴的样子,看着娇小,身段倒是养眼。 “不必,我自会吩咐,夫人累了先歇息吧。” 正急急忙忙系着带子的珞青晏,听见他往侧门边走的脚步声,一下子顿住系带子的动作,猛的松口气。 待褚元墨回到内室站在床前,珞青晏已在床外侧沉沉睡着,只要一翻身准摔下床。 看着她,褚元墨忆起前世大哥成亲前的那几日,娘耳提面命大哥记住成亲后不能让大嫂睡外侧,一会跌下床,二上朝会吵醒她。 收起思绪,褚元墨弯下身躯…… 在这样大喜的日子,有人笑便有人哭。 已是夜深人静之时,淳华殿的十公主寝室里,欣怡公主正在伤心的哭着,她已经哭了一天,眼都哭肿了尚未消停,淳妃见劝不住她,也就由她去。 除了她,还有喝过喜酒后回到宫里借酒浇愁的九皇子,今日亲眼目睹自己最敬佩的师父娶了自己一心仰慕的珞姑娘,能不难过吗? 他只恨生在皇室。 皇宫之外最为伤心的,莫过于傅芊儿,最心悦的男子娶了曾经视为姐妹的女子,她能甘心吗。 翌日,四更二点 “侯爷和夫人还未起吗?”李嬷嬷过来问守在外室门边的绿妮子和寒竹。 二人双双摇头。 李嬷嬷脸上忍不住的笑,“我去居灶君,让人再热一热晨宵。”话落刚迈开一步又折回来,“昨夜可用水了?” 二人又双双摇头。 没有? 李嬷嬷皱眉,伸长脖子往内室紧闭的门板瞧,甚是纳闷儿。 没用水……莫非是都太累了? 李嬷嬷左思右想觉得有可能。 侯爷身强体壮,精力旺盛之人,就是夫人,定然累坏了…… “李嬷嬷,为何要用水啊?”寒竹不懂。 李嬷嬷没好气瞪她,“说了你也不懂,日后等你嫁人了便懂了。”说着转身走了。 寒竹调皮的冲着李嬷嬷背影吐了吐舌头,绿妮子见状掩嘴笑。 内室里,习惯早起的褚元墨早已醒了,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轻手轻脚的将被子弄皱弄乱,连尚在熟睡中的珞青晏都不放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夫人,侯爷给您撑腰呢 苏嬷嬷领了褚老太太之命,前来听青院收元帕,然而却见绿妮子与寒竹侯在外室门口处,正欲伸头往里边瞧,被绿妮子抬臂拦下,她暗皱眉斜眼睐向绿妮子。 绿妮子不卑不亢的微垂首福了福身,道,“侯爷与夫人未起,嬷嬷若有事可与奴婢讲,待侯爷和夫人起了会回禀侯爷和夫人。” 闻言,苏嬷嬷微睥睨着打量绿妮子了会儿才开口,“我是老太太房里的苏嬷嬷。你们这称呼得改一改,夫人乃是侯爷嫡母,侯爷在府中排三,你们应称呼三少夫人,而不是夫人。” “谁说本侯的媳妇不是夫人。” 随着内室开门声响起,褚元墨沉雅的嗓声响起,继而是沉缓的脚步声自里边走出来。 他来到外室门槛内负手站定,一头墨发尚未来得及梳理,身上的衣袍亦是随意而披,深锐的目光扫视一圈门外所候之人,最后落在苏嬷嬷的老脸上。 苏嬷嬷神色立马一变,忙深屈膝福身,“老奴见过三公……侯爷。” “奴婢见过侯爷。”绿妮子与寒竹双双福身。 褚元墨淡瞥眼她俩,微颔首,再看回苏嬷嬷,“苏嬷嬷,你是不是忘了这是楚侯府不是褚家大院。” “回侯爷,老奴不敢忘。”苏嬷嬷忙道。 “没忘便好。等忙完了,你安排府中所有妮子依次过来给夫人请安,小斯则由方内知安排。” 苏嬷嬷听了心下一怵,不敢多言,“是,侯爷。” 自居灶君回来的李嬷嬷,远远见到这一出,忙快步过来请安,“老奴给侯爷请安。” 褚元墨看向她,说了句“免礼”后道,“端水进来。”说罢转身往内室走。 “侯爷,老奴奉老太太话过来收元帕……”苏嬷嬷生怕等会儿进不去,急忙开腔。 “李嬷嬷,进来拿一下,随苏嬷嬷走一趟慈安居。” 褚元墨的话仍旧温温淡淡,却不容置喙。 见侯爷如此维护夫人,李嬷嬷心中甚喜,“是,侯爷。”示意绿妮子寒竹去端水后,微垂着头跟了进去。 而此时,一夜好眠的珞青晏也醒了,听见外边有说话声,偏头只看到厚重的喜庆帐幔,顿时想起昨儿嫁进了楚侯府。 被晾在外边的苏嬷嬷却暗咬断了牙根,心中甚不是滋味,感觉在府中的地位一夜之间变了。 褚元墨跨入内室门槛时,珞青晏正好掀被下床,这一掀,被身上仅剩的抹胸吓得花容失色,倒抽一口冷气又盖回了被子,急急忙忙回想昨夜上床后都干了啥,可是啥也想到,身体也没不适感…… 那她寝衣哪去了? 李嬷嬷绕过镶金丝绣屏进来,轻手轻脚撩开帐幔,率先看床头珞青晏,见她醒了,笑道,“夫人,您醒了。” 恰好在梳妆台前落座的褚元墨,听了微侧头,不动声色的自己梳理起一头墨发来。 珞青晏回神看向李嬷嬷,还算镇定的看向她,微微抿起唇角,“嬷嬷早。” 看眼里边的情况,见乱得跟打了架般,李嬷嬷忍不住笑弯了双眼,小声道,“夫人,不早了,该起了,等会儿还要拜见长辈。老身拿点东西。” 说罢俯身向床尾,伸手拿了元帕,看到上面有血渍,心里更是乐开了花,小心地将元帕折起来,将帐幔挂好后,向床上的珞青晏暗示侯爷在梳妆台那边,随即福了福身出去了。 “侯爷?”珞青晏试探性的唤了声。 褚元墨已梳理好墨发,闻声,自铜镜里看眼被屏风之后的床,“夫人起了。”话落顺手将木梳轻放回梳妆台上,起身。 “侯爷,水备好了。”绿妮子与寒竹端了两盆水进来,放在两个六足洗漱架上。 “夫人已起,你们进去伺候夫人。”褚元墨走向洗漱架。 绿妮子与寒竹向他福了福身,快步绕过屏风进去。 待珞青晏换好衣衫出来,褚元墨已不在房内,李嬷嬷倒是回来了。 李嬷嬷一见她身上那套衣衫,忙道,“夫人,穿这身不合宜,要穿喜庆些。”说着去找了身水红色的衣裙出来。 换好衣服,绿妮子又帮珞青晏重新梳了个朝云近香髻、上薄妆,插上做工精细的金帘梳、凤衔五谷金步摇,戴上金镶水晶石榴耳环。 “夫人,您从前就是不爱打扮,这样多好看呐!”绿妮子看着镜子里的珞青晏笑言。 珞青晏对着镜子左右微侧了侧头,不在意的淡笑了下,“那是你们日日对着我这张脸,换了别个,看会不会说好看。” 站一旁的李嬷嬷马上道,“夫人,侯爷就不觉得难看。昨夜老身去书斋请侯爷回房,侯爷起先不肯,后来老身说了番话,故意说夫人丑,还磕碜眼,侯爷回房前还警告老身,说日后再给他听见丑妻、磕碜眼这等词,就要老身自掌嘴巴。” 闻言,珞青晏很是意外的转头看李嬷嬷,“侯爷真这么说?” 昨夜他不想回房? 也就是说,他不想洞房。 也就转念间,珞青晏便明白了,他未放下周青青,不想也是理所当然。 那嬷嬷收走的那块元帕上的血,莫非是用朱砂涂上去蒙混的? “不止呢!”寒竹跟着说,“今儿一早老太太屋里的苏嬷嬷过来,跟我们说侯爷排三,要我们叫您三少夫人,侯爷的嫡母才是夫人,原本奴婢们以为侯爷未醒,谁知侯爷突然发话,说这里是楚侯府不是褚家大院,言外之意不就是夫人才是夫人。夫人,侯爷给您撑腰呢。” “那侯爷的嫡母算什么?”绿妮子接话。 这正是珞青晏此时心中所想。 “好了好了,夫人快些用晨宵,待会儿还要与侯爷去中堂拜礼。”李嬷嬷催道。 几人簇拥着珞青晏前往听青院的膳厅,褚元墨端坐在四仙桌旁看书。 “妾身来迟了,劳侯爷久等。”珞青晏来到褚元墨身旁,微垂首盈盈福身。 褚元墨偏头看她,略打量她的得体衣着,顺手将书合起放到一边。 “用膳吧。” “是。”珞青晏走到他旁边的空位坐下,顺便扫视一眼他手边的书籍名儿。 慈安居 李嬷嬷走后,苏嬷嬷便将在听青院的情形禀告褚老太太。 褚老太太沉哼了声,“看不出来,他倒是爱护媳妇。” 第一百八十章 她竟是块镇妖之宝 用过晨宵,褚元墨携珞青晏前往中堂,李嬷嬷等人远远跟在后头。 “侯爷,昨夜……”珞青晏微侧头望眼他刚硬的侧面,抱歉的低声道,“妾身先睡着了,实在对不住。今晨也未起来伺候侯爷穿衣挽发……” 褚元墨侧头看她,两人四目相对,她瞬时消了话语,有些赧然的别开头微垂着。 “此等琐碎之事不必放心上,无人伺候我也活了二十五年。”他也别开头,目视着前方,“夫人在岳丈岳母家如何,在这里便如何即可,不必因为成亲有所刻意为之,若那样,便不是我认识的珞姑娘了。” 珞青晏猛地顿下脚步,抬头看着他后脑勺,他跟着停下脚步,半旋回身不解的看她。 “这可是侯爷说的,不许反悔噢?” 褚元墨微愣,随即淡勾薄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拉勾!”她孩子气的抬起一手勾着小指。 他垂眼帘看眼那纤细秀气的小指,再看她那虽及笄嫁与他了可仍有些稚嫩的俏脸,暗暗无奈发笑,抬手与她勾了勾手指。 远远站在后边的李嬷嬷们瞧他们的主子玩孩子气的拉勾,个个一脸懵。 侯爷竟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中堂之内,摆了张铺着红巾的长桌,上边放着镜台、镜子等物,褚元墨与珞青晏到了之后行拜礼,而后给长辈敬茶。 珞青晏敬一位长辈,便要送一份赏贺的小礼品,被赠送的长辈也会回一份小礼作为答贺。 当珞青晏敬过褚老太太和褚老爷轮到褚夫人之时,微微一笑道,“待敬过孙姨娘,我再来敬您茶。”说罢便未等褚元墨反应,便拉着他转身往中堂大门走。 而褚元墨方才其实也正有此意,这杯茶,必须先敬褚元墨的生母。 只是他并未料及,她会先他一步如此做。 为什么? “站住!”褚老爷猛然一拍八仙桌面,怒不可遏道,“有你这般做媳妇的吗?活人不敬敬死人!看着出身高门大户,一点规距礼仪都不懂!还才女?实在让人怀疑有没认真习过四书五经,懂不懂敬尊长!” 褚元墨的神色当下便变得乌泱乌泱的,转回身冷盯着褚老爷,“要讲规距回褚家大院讲,这儿是本侯的府邸,由不得任何人撒野。今儿本侯便把话一次性说了,本侯的夫人便是府内规距,谁若坏了或是触犯了这道规距,军法伺候,受不得这规距便回褚家大院,那儿有亲人等着你们。” 这一番话已是相当于珞青晏甫嫁进来便确立了无可动摇的主母地位,便是褚老太太都不能给她甩脸色,更别说看不惯她的褚夫人脸色有多难看。 珞青晏听了他这番话内心甚为震撼,原本只是相信了李嬷嬷说他挺维护她,如今亲耳听到,彻底相信他的确是在护她,并给了她在府内绝对的权力。 她甚想知道,他如此做是如何想的。 见所有人都不敢吱声,珞青晏心中已了然,他的军威已渗入了府中,令府内无人敢造次。 被庶子压在头上的滋味,不好受吧。 “褚元墨你这个逆子,早知你今日如此,不若当初一出生掐死你来得痛快,省得今日目无长辈,残害手足!不把我们逼死你便不甘心是不是!” 砰! 褚老爷吼完立马砸了珞青晏所敬的茶盏。 “媳妇初为人媳,确有不懂之处,但现在到底是谁不懂规距礼仪还用说吗?”珞青晏声音淡然,却令人感受到她言语中的凉意,“什么叫活人不敬敬死人?常言道死者为大,逢年过节你们未敬列祖列宗吗?不说逢年过节,你们还不是将列祖列宗的牌位安在祠堂供着。” “侯爷的生母孙姨娘已逝便是死者,死者最大,先敬孙姨娘有何不对?坊间有句话叫‘养母大于天,生母小于边’,据媳妇所知,侯爷的生母养母都是孙姨娘,这茶理应先敬孙姨娘。” “你说这话便不对了!”褚夫人不服气跟着呛声,“孙姨娘死后不是我们养着他,他能有今日吗?早饿死了!” 珞青晏嘲弄的微扯了扯唇角,“褚夫人可是未意会媳妇之意,孙姨娘是在侯爷十岁那年去逝,侯爷十五岁成为九皇子骑射师父,而此间五年媳妇不明其中情况,因此并未说侯爷未受褚夫人您一滴水一粒粮,便是受了也还了。” “侯爷拿命挣下这座大宅子之时他尚在万里之外的战场浴血杀敌,而你们却先住上了,还挥霍着他的俸禄与各项贴补,不是他,你们能住大宅子过滋润日子?不是他,你们出门脸上能有光?别人会高看你们一眼?媳妇说先敬孙姨娘再敬您,并无不对之处。” “再者,方才侯爷说媳妇是府内的规距,媳妇说先敬孙姨娘便先敬孙姨娘。”说罢看向褚老爷,“单凭您方才辱骂侯爷之言便是触犯了媳妇这道府规,军法处置少不得,但念您是初犯,今日又是侯爷与媳妇的新婚头日便不计较。” 褚老爷脸色又是黑又是青交错着,最后看向站在她旁边闷声不响的褚元墨,指着他火冒三丈怒道,“你这个大逆不道之子,老子告你不孝!” 褚元墨仍旧不打算吭声,继续当哑巴。 原本他只想着珞姑娘适合主母人选,未想,竟是块镇妖之宝。 欺她不通本朝律法? 珞青晏淡淡一扯唇,“褚老爷——” “你叫我什么?”褚老爷瞪她。 她有礼轻轻一笑,“出嫁从夫,侯爷如何称呼您,媳妇便如何称呼您。” 褚老爷一噎。 褚元墨则是暗挑眉,这小女子私底下将他查得还挺细。 “《礼记》曰“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士大夫”,褚老爷是文人应懂此义。”珞青晏道,“您及您之母之妻妾均为庶人,侯爷贵为爵,庶人以下犯上,按本朝律法应处刑,重者处死刑;便是侯爷要用刑也不在刑书,在八议轻重。” “家族刑法又以准五服以治罪,直系尊亲属对子孙有教养扑责的权利,殴、骂、杀、伤均为无罪,子孙若无过失,直系尊亲属超出训责之范围须负刑律之轻责。但侯爷并无过失,且他贵为侯爷,褚老爷您方才辱骂侯爷,应处以刑法。” 第一百八十一章 家有丑妻,如有一宝 这一番话字正腔圆讲得铿锵有力,中堂之内鸦雀无声,如今个个心里都对这个新嫁入府的侯夫人另持看法。 她是名声不好了,样貌丑陋了,可她肚腹里的墨水香着呢! “老三媳妇,你快去给孙姨娘敬茶罢,莫误了时辰。”褚老太太纵有再多不悦,仍旧及时开了腔缓解气氛。 珞青晏看向褚老太太,冲她微微一笑,盈盈微福身后,转身面向褚元墨,褚元墨抬起一掌轻拢了下她肩头又移开 “走吧,夫人。” 二人同时迈开脚往中堂外走。 他们一走,褚老爷褚夫人纷纷骂褚元墨珞青晏。 褚老太太一拍桌案,怒视他俩,“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要自取其辱你们倒是追上去讨骂啊!看你俩谁斗得过她那张被墨水浸过的嘴!” 话一落,褚夫人率先看向私塾先生褚大郞褚元堂。 褚元堂立马别开眼看别处,打心底里压根不想蹚这浑水。 韦姨娘屋的更加不作出头鸟。 “夫人口齿伶俐,出人意料。”前往离院的路上,褚元墨低声说。 “并非妾身生来口齿伶俐,只是读了些书,它们能让妾身腹中有墨水,墨水便成了口齿伶俐。”珞青晏谦虚道,“不知侯爷可读过前朝王朱所写的《神童诗》?” 褚元墨微想了想,“略知一二。” “其实妾身最中意的一首,是本朝宋正中所写的《励志篇》。”珞青晏笑道,也是楚二哥喜欢的。 褚元墨侧头看她,想起前生黄口时期挥墨写过,后来,科考之前也曾挥墨写下过。 “夫人不妨念来听听。” 珞青晏倒未想他一介武夫会有兴致听文人的诗词。 差些忘了,九皇子说过,他也曾是个秀才。 念的时候,珞青晏脑海里浮现的是楚二郞生前留下的那笔墨,他丰膄圆润且清逸的字迹就在脑海里。 “夫人可知……”褚元墨听罢良久后才开口,“本朝重文抑武便是由此而来。” 珞青晏很是诧异的抬头看他,“妾身不知。”想到他是兵马元帅定然知晓,转而一笑,“侯爷带兵多年,会知道也不足为奇。” 褚元墨侧头看眼她,未再说话。 未久来到离院。 珞青晏看这间院子地域宽广,比听青院尚要大上些,猜测定为主院,这一想,心下很是惊讶的抬头看已走在前面几步的挺拔背影。 来到孙姨娘的牌位前,褚元墨与珞青晏双双上香、敬茶。 离开时,褚元墨问她,“有一事还请夫人解惑。夫人维护为夫是出于何意?” “侯爷不也有维护妾身吗?”珞青晏含笑看他,“侯爷待妾身如何,妾身便如何回馈侯爷。莫非妾身意会错了,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并非如此?” 褚元墨看着她的眼神微微沉,良晌重新迈开步子,“夫人并未意会错。” 她并非他想娶之人。 原本只想着既娶了她,便不会让她受伤害受委屈,终有一日会送完整无暇的她出府,可如今想想,在此期间这般相处亦非坏事儿。 跟在后边的李嬷嬷,真心希望着他们能越来越和美,笑着插了句话,“侯爷,夫人,有句老话不晓得侯爷、夫人可听过?” 褚元墨与珞青晏双双侧身回头看她。 李嬷嬷自袖口中抽出张字条,打开后展示给他们夫妇看——家有丑妻,如有一宝。 “侯爷,此乃祥瑞之意。” 褚元墨的视线自字条上的“丑妻”二字移到李嬷嬷老脸上,忆起昨夜自己说过的话,突而觉得她很是机灵,嘴巴不能讲便用写的。 倒是珞青晏,一看那字儿便是绿妮子写的,不由看向绿妮子,绿妮子极为投了个极为无奈的眼神给她。 夫人,奴婢是被李嬷嬷昨夜逼着写的。 正想着,一道阴影俯压下来,惊得珞青晏猛转头,褚元墨的脸庞在眼前放大,她瞠大杏眼怔怔看他,心跳陡然失控漏跳一拍,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褚元墨只专注于她左脸那道伤疤印子极深的狰狞印子,好一会儿直起身躯。 “会好的。” 珞青晏:??? 二哥的药都未能保证好全,他为何说会好的? 敬完长辈,褚元墨让珞青晏回房再补一觉后便离开了房间,珞青晏确实困,卸了薄妆便补眠去了。 到了辰时中,褚元墨与珞青晏携礼品拜岳丈岳母家的门。 珞夫人趁机问李嬷嬷昨夜的情况,李嬷嬷一心想珞青晏与褚元墨能同心同德过好日子,遂只挑好的说,安珞夫人心,听说楚侯甚是维护女儿,珞夫人高兴不已,最后才将珞青晏叫去说些私话。 说完了女人家私话,珞青晏便问起珞大郞珞青崖去向。 “你大哥昨日送了你出嫁便又出京了。” 珞青晏一听颇为气恼,“昨儿女儿有让大哥等我回来的,他都答应了的,言而无信!” “你大哥如今忙着呢。” “不就是个榷易署嘛!” “除此之外,你大哥还兼任提举市舶司,你爹爹说,若政绩好,明年可提回京,如此咱一家人便都在京里了。”珞夫人道。 珞青晏听了,想到珞君山才是幕后掌权者,不冷不热道,“回京作甚?这可是肥差呐!” 听她语气阴阳怪气儿的,珞夫人皱眉,“那可是辛苦活,俸禄都没几个哪算什么肥差,你大哥素日里来信都给你交子,定然是省下来的,娘我还贴补他呢。这明年若能顺利提回京,还得赶紧将你大哥那对青梅竹马的亲给结了。” “那自然好。”珞青晏笑道,“大哥成了亲便到二哥了!” 说到二郞,珞夫人便头疼,“你二哥野得紧,也不晓得他心里如何想的。” 珞青晏率先想到的是十里香的肖行首,试探性的问,“二哥若不中意名门闺秀呢?” “不中意名门闺秀他中意哪样的?”珞夫人晓得他们兄妹俩向来感情好,便问她。 “呃……”珞青晏顿时语塞,随口胡掐,“指不定二哥中意与他一般懂医术的。” 珞夫人闻言略一思索,两眼一亮,“晏儿,你上回不是说林五姑娘懂推骨术嘛?” “啊?”珞青晏一呆。 第一百八十二章 要么相敬如宾,要么形同陌路 珞夫人想起上回林五姑娘听说自个闺女脸受伤,她脚伤着还跑来探望,便觉得这是个心地纯良的姑娘。 “娘看林五姑娘挺好的……” “夫人,姑娘,午膳备好了。” 珞青晏立马站起来,“娘,我们快去吃饭吧,我肚子好饿,快点快点……” 珞夫人还想再问一问林五姑娘的情况,被她催着肚子饿才没再问下去,可一路上还是叮嘱她。 “眼下最主要的便是尽快有孕,楚侯年纪不小了,你得为他着想,明白吗?” “……” 怀孕? 呵呵…… “他虽是庶子,但他贵为侯爷,愿意维护你不嫌弃你,你便要多生几个为他开枝散叶,子孙多了树才能高大参天。” “……” 这是她娘还是他娘啊?感觉一嫁出去她不再是闺女儿了。 来到膳厅,珞君山与褚元墨坐在桌边说话,珞君山看起来颇和颜悦色,褚元墨依旧如往日般温和。 珞青松是在她们前脚进去,他后脚进来。 用膳期间气氛还算愉快,只是男人都爱聊女人不爱听的,珞夫人离席午休,珞青晏便是想偷听一下朝政之事也只能跟着离席,男人继续喝酒。 日仄之时,褚元墨酒喝多了些,珞青松扶他进了珞青晏的闺阁内,退出去时顺手带上了门儿。 门一关上,褚元墨立马清醒了,打量着珞青晏的闺阁,不装醉珞君山非灌醉他不可。 珞青晏的闺阁占地不小,分成两部分,靠里的专门休息梳妆,靠外的有琴案,书案,矮四足榻,壁画盆景等等,最吸引褚元墨的是书案上放着几本书籍。 他走到书案边,站了会儿,伸手拿起最上面的《九章算术》,书籍显然被翻过无数遍,里面的纸张有些折痕极深,还有娟秀的字迹注释,他抬眼帘望眼绣屏后边卧床而息的纤影。 将书放回原位,褚元墨走到四足矮榻躺下小休。 珞青晏小休起来看到的便是他蜷曲着颀长的身躯缩在四足矮榻上,伸手想拍醒他,叫他去床上睡,可见他脸上颇红,酒味也有些重,应是喝酒上脸所致,以为他醉了便没有叫他,转身去拿了张薄被盖到他身上,再替他将鞋子给脱了。 轻手轻脚拉开门出去,屋外不见李嬷嬷身影,寒竹倒是进来了,见她醒了,忙小快步进来。 “夫人,傅夫人听说您今日回来拜门,托人送了封信过来。” 听说是周青青送来的,珞青晏欣喜不已,拿过信走到圆桌旁坐下拆开来看。 寒竹跟过去倒茶。 周青青原本有些文字底子,跟珞青晏学了几天字,字虽写得不好看,写得也不全,可意思却表达得尚清楚,珞青晏看到后面惊呆了。 青青有喜了! 见她神色有异,寒竹忙问,“夫人,傅夫人说了什么呀?” 内室里,小憩的褚元墨已醒,看到身上盖的薄被,坐起来穿好鞋子起身,目光穿过绣屏看里面的床,已无人,转身往门口走。 珞青晏抬眼看寒竹,继而低头,若有所思的折好信纸,边塞回信封里边说,“青青有喜了。” 正要拉开门的手,听见外边陡然响起之语,褚元墨的动作顿住,脑子里想着这句话。 “傅夫人有喜了?!”寒竹极为高兴,双手合十道,“那真是天大的喜事儿!傅夫人有喜了!” 可珞青晏实在高兴不起来,面上只是牵强的扯了扯嘴角。 她前世就是在怀孕之时,被周素荷的一碗汤药毒死。 想到周素荷,珞青晏仍旧未听见她入傅府为妾的消息,莫非不嫁了? 内室的门“吱呀”响起。 “侯爷。”寒竹忙福身,伸手倒了杯茶后退至门槛边站着。 褚元墨走出来,看眼珞青晏,走到圆桌边坐下。 见他神色有些不好,以为他酒喝多了头疼,珞青晏关心道,“侯爷可是头觉得不舒服?妾身到二哥药房内取些醒酒药来。” “夫人不必忙,我未有不舒服。”见她起身要去,他忙伸手按住她手背。 这一按,两人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大掌覆小手的手背上,一时发怔都未有反应。 一旁的寒竹见状头垂得低低的忍住笑,憋着笑道,“奴婢去二公子药房取药!”说罢撒腿便跑了,还有隐隐笑声传来。 二人这才各自尴尬收回手不知说什么,他看着别处,她微低着头脸红。 他清了清嗓子,“夫人起很久了。” “不是很久。”因着脸皮尚有热度,她抬头看眼他又垂下头,“侯爷也是刚起吗?” “看你不在里面,便出来了。” 她心神微滞,想到方才与寒竹的对话,再看放在桌面上的那封信,再度抬头看他,“侯爷……可是听见青青有喜了?” 他侧头看她,见她白皙的俏脸透着自然的粉色,衬着她秀丽的五官极为好看。 “听到了。”他良晌道。 前世他寻到周青青之时,知道她死时腹中有胎儿,当时心疼得似裂开两半。 今生呢,她仍活着,他已无资格过问。 珞青晏自是明白,虽说他与周青青只是有婚契,但或许他对周青青用了情。 “侯爷,妾身有点好奇,”她双手托着两边粉腮看他,“青青七岁便被牙人拐走,青青比我大,如此算来,侯爷只比青青大几岁,何时心悦青青的呀?可以说一下嘛?” 他实在不懂她为何如此好奇他与周青青之事,微微蹙眉心问她,“你身为我夫人,不在意吗?” 便是赐婚,但终究是成了夫妻,还有如此大度的女子? 她改而单手托脑袋看他,“侯爷不觉得我们是在搭伙过日子吗?既是搭伙又岂用在意,端看对方如何待自己,要么相敬如宾,要么形同陌路。”微顿接着说,“妾身看的杂本较多,思想与别家姑娘不同,侯爷可别见怪。” 他凝视她半晌,道,“她七岁我十二岁,那年我们分的别……” 可才开了个腔,褚元墨又打住了话匣,他想到前世与今生不同,不晓得该如何说才能与今生接上轨。 差太多,珞姑娘如此聪慧,定会推断出不对劲。 可珞青晏已经回想起前世七岁之时,在被牙人拐卖前,她只与楚二郞分过别呀,分别那日她还哭得稀里哗啦呢! 这褚家,莫非是她不知道的存在? 第一百八十三章 既成夫妻,万事需商量 看他不想说,珞青晏站了起来,对他笑言,“侯爷,离回府尚有些时间,不若妾身带您转转府内如何?” 褚元墨微抬头看她,想起自己也已许久未曾走过相府,点了头。 离开相府时,请来的鼓乐班子奏起喜调相送,珞夫人让人塞了一大堆礼品到马车厢后面,目送他们归家。 回到楚侯府门前,褚元墨率先下马车,见虚竹等在府门边,不等马夫将下马凳搬来,他伸手直接将珞青晏拦腰抱下马车。 大庭广众之下被他抱下马车,珞青晏不由自主红了俏脸,落了地都不敢看他。 跟在后面出来的李嬷嬷与寒竹喜笑在心。 他低头看她,注意到她耳尖泛着粉红色,腮边亦红了一层,思及是方才自己唐突的当着街边抱她,为表歉意,语气放得更温了些。 “夫人先进去,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珞青晏眼余光瞥到等在府门边的虚竹,仍旧低着头点了点头,而后带着李嬷嬷和寒竹匆匆进了府门,等在府门边的虚竹适时微躬身行礼。 待她们进去,虚竹迎向步上台阶的褚元墨,拱手道,“侯爷,高儿离开了那户收养他的人家,一路行乞到了京城。” 褚元墨神色微凝,“他人现今何处。” “没有公验进不了城,属下暂时将他安顿在城外一处小客栈内。” 闻言,褚元墨沉吟起来。 等他发话的虚竹,今日感觉他处理这等小事有些拖泥带水,不似往日果决。 “你先到城外陪他,可入城了本侯派人通知你。” “是,侯爷。”虚竹拱手应下,抬头目送他入府的背影,心中却颇为纳闷儿。 使个银钱便能解决之事,侯爷为何要拖着? 听青院内,珞青晏坐在外间听李嬷嬷念报绿妮子清点好的嫁妆以及贺礼名目。 褚元墨自外边进来,守在一旁的绿妮子、寒竹纷纷福身。 “侯爷。” 李嬷嬷也停止了念报,福了福身,“老奴见过侯爷。” 他微颔首,未等他开口,珞青晏率先站了起来,对她们道,“你们先下去。” 待她们下去,珞青晏浅笑问他,“妾身还以为侯爷要忙挺久的。” 他走过去坐下,她动手倒茶给他。 “夫人请坐,有事与夫人说。” 珞青晏依言坐下。 褚元墨自袖口内掏出一大串钥匙放桌面上,珞青晏看过去,甚是不解的看回他。 “这是府内各处院子的备用钥匙,交给夫人保管。”他道,“离院那边,夫人可随时进出。”说着又掏了两把钥匙出来,“这是帐房的备用钥匙,也交给夫人保管,有一份在方内知那儿。” 珞青晏暗眨眼,他这是彻底撒手给她管了? 未等她想完,褚元墨拉着她手腕起身,而后松手,带她来到内室的一处字画前,伸手拉开字画,当着她面儿推了下墙面,侧边暗室的门自动打开。 珞青晏瞠目看向那密室之门,再看向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里边的财物夫人可随意支使,日后我的俸禄贴补也会交由夫人支配。”说罢他直接拉她进去,带她参观暗室。 一进去,珞青晏咋舌。 不是财物多到令她咋舌,而是空得令她咋舌,可想而知他是倾了财帛迎她入门。 “想必夫人也猜到了,我现在挺穷,比不得夫人富有。”他开了句玩笑,继而接着道,“这些都是回朝时圣上赏赐的,未动过也未清点过,夫人闲时可清点录入帐目。” 珞青晏听了侧头看他,“侯爷不介意妾身将嫁妆放这儿来吧?” “夫人不介意,我自是不会介意。” 珞青晏弯唇笑。 其实嫁妆里边有一半是他下的聘礼,若都放这儿来,估计也刚好装满,他都愿将财物交给她,她又未偿不可将嫁妆与他共享。 “还有件事要与夫人说。”他正色看着她道。 见他神色忽然严肃起来,珞青晏便知不是小事,于是跟着他步出暗室,暗室的门自动闭合。 待坐定,褚元墨甚是认真看着她说,“夫人,我想支一笔银钱,帮个孩子办户帖入城。那孩子是本朝人,我在回朝途中自鬼奴真腊人手中救的,应是被拐卖,转了几手卖出本朝为奴。” 听闻他说要支银钱时,珞青晏的反应是他可真乖,使银钱还要向她报备,听到后边,不由想到自己那前世被卖的弟弟。 “孩子多大了?” “估摸也就十一二。” 十一二岁?只比她小三四岁呀。 珞青晏暗讶。 若依前世来算,在她死之时,她弟弟若尚活着也这般大小了,只是不知他凶险,可还活在这世上。 “侯爷有善心,支便是,不必与妾身说的。” 褚元墨却是一脸认真,“夫人此言差矣,既成夫妻,万事需商量。莫非我意会错了,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不应是如此?” 后面那句话,珞青晏听出来是他特意拿她之言还她的,忍俊不禁而笑,同样拿他之言回他,“侯爷并未意会错。” “多谢夫人。”他甚为有礼的拱手。 她实在忍不住,咯咯笑出银铃声。 守在外边的李嬷嬷她们,听见夫人笑得这般开怀,都忍不住笑。 寒竹小小声对绿妮子道,“绿姐姐,方才回到府门外,侯爷还抱夫人下马车呢,对夫人可好了。” “是嘛?”绿妮子惊喜不已,“侯爷真真是个好男子,不嫌弃夫人,还如此维护夫人,疼惜夫人,夫人有福气。” “应是侯爷有福气。”李嬷嬷低声说,“这侯府里的事儿多着呢,瞧瞧夫人今晨在中堂里怼得那些长辈屁都不敢放一个,侯爷全由着夫人,说明素日里这些人作妖作得不少,侯爷一个大男人也懒得管,如今娶了夫人倒省心了。” 内室里,珞青晏递了沓交子给褚元墨,褚元墨伸手接时,她注意到他左手拇指腹有伤口。 “侯爷手何时受了伤?” 褚元墨看眼那伤口,只道,“不小心碰到佩剑。” 其实这伤口是褚元墨今晨为了元帕有血,才不得不割破自己手染红元帕,否则定瞒不过褚老太太她们的鼻子。 第一百八十四章 俗话便是惧内 “日后可得仔细着些。”她关心一句。 他应了声,看眼她俏脸,视线落在她左边脸好一会儿,转身往门口走。 门外窃窃私语的李嬷嬷三人,见他蓦然出来,纷纷行礼。 目送他背影出去,珞青晏正要坐下,想起什么,忙快步追到门口,可哪里还见他人影,到了嘴边的话也就作罢。 “夫人可是要喊侯爷?奴婢这便去。”寒竹狗腿道,勤快极了。 “不必了。”珞青晏看她,见她竟满脸失望。 “夫人,为官者成婚有九日休沐假,侯爷当有十日,夫人可要趁这段时日与侯爷多多培养感情。”李嬷嬷谨记珞夫人之言,时刻提醒她。 “奴婢附议。”绿妮子与寒竹双双笑道。 珞青晏:“……” 她都带了什么人过来啊! “绿妮子陪我出府一趟,有劳嬷嬷将西厢房内的嫁妆移到内室的暗室内,寒竹帮手。” “是,夫人。” 马车行驶在熙熙攘攘的马路上,进速有些慢的走走停停,鼎沸人声自马车窗棂传进来,周边百姓的议论声清晰入耳。 “都看到皇榜了吧?皇太子要纳侧妃冲喜哩!” “贴皇榜了吗?我怎未瞧见?” “那般大的一张纸你竟都未瞧见?不过我都不识字儿,也是听人说的哩!” “看到皇榜没?皇太子要纳傅知南傅尚书之妹为侧妃!” “傅尚书原本与我们一般只是一介布衣,想来读书还是能出人头地的,回家赶紧让我儿子多读书,多存些银钱,来年也考个功名当官去!” “何止当官,人家傅尚书如今要成皇亲了!” 珞青晏一路听着这些沸腾的热闹声,微微垂了眼帘掩住眼底的寒光。 好不容易挪到“好食酒楼”,上了二楼雅厢内,珞青晏与张嬷嬷谈海商事宜,让张嬷嬷近期备好大量远销物品再订制两艘千料船,她则准备亲自去京城外的市舶司找珞青崖。 “夫人,傅府那边有动静了。”张嬷嬷道,“傅芊儿就要入宫为皇太子冲喜。” 珞青晏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品了口茶,道,“路上我已经听说了。” “江南的汛期如今尚未结束,林御史此次监察江南水利不力,圣上龙颜大怒,听说差点摘了他的乌纱帽,是珞相公出面圣上才免责,让林御史将功折罪,最后圣上下旨让傅知南择日前往江南。” 闻言,珞青晏心下暗提,率先想到的是傅知南若出远门,那周青青…… 前世就是傅知南出了远门,她才死在周素荷手中。 圣上派傅知南择日前往江南,想是要重用傅知南,毕竟傅芊儿将成皇太子侧妃。 “夫人,您让老身盯梢林府那边动静,昨儿深夜里,林府后门出来顶红轿子,一直抬到傅府的后门进去,再未出来。”张嬷嬷道。 珞青晏眼皮猛地狠狠一跳。 定是周素荷抬入了傅府。 周青青有身孕,周素荷入府,如此一来,傅知南便不缺女人。 见她都不开口,张嬷嬷忙问,“夫人?” 走神的珞青晏回过神,看向她道,“我心里有数了。订制千料船及货物你与各管事们商量着来,你一人忙不过来的,我这刚成婚还不好频繁出门,有劳你们了。” “是,老身晓得了。”张嬷嬷福身笑言,“夫人成亲那日老身看到了,侯爷让着夫人先进的门,侯爷是个会疼人的。” “哦?”珞青晏不懂这些,“这其中有何说法吗?” 成亲那日她还让他先走,他却非要她先走。 “成亲当日理应男人先走,出嫁从夫、以夫为天之理,若是女人先走,则代表日后男人要被女人压一头,俗话便是惧内。”张嬷嬷笑道。“老身不晓得侯爷懂不懂这里边的讲究,若是不懂之下要夫人先走,那侯爷便真真是个会疼人的,若是懂之下还要夫人先走,说明侯爷是个心阔的,不爱与小女子计较之人。” 珞青晏恍然大悟,可不知怎的,心房莫名有些暖意。 “侯爷在外名声虽恶,可老身看侯爷的面相富贵着呢,夫人大富大贵还在后头哩!”张嬷嬷又道。 闻言,珞青晏啼笑皆非,“张嬷嬷,莫非我如今不够富不够贵?” 人最重要的是一个知足。 “夫人如今自然是富贵的。”张嬷嬷实话道,“可是夫人,请容老身说句不好听的,再富再贵也不比权势来得称心啊。” 珞青晏的心神因张嬷嬷的话而暗滞,沉重思考起来。 见她神色有异,张嬷嬷以为说错了话儿,忙绕到她跟前跪下来,“夫人,老身嘴多,说了不该说的话,请夫人责罚!” 珞青晏忙扶她起来,“张嬷嬷,你并未犯错,是你提醒了我,权势确实比什么都好。” 可要说这权势,谁又比得过当今圣上。 张嬷嬷平身后不敢再胡言乱语,直到珞青晏离开才长松口气。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办好户帖的褚元墨策马出城来到间小客栈前。 掌柜的竟认得楚侯,原本还想躲,可想着来不及了,诚惶诚恐的上前迎接,褚元墨大约说了下虚竹的样子。 “楚侯问的人小人记得,身上佩有把剑。”掌柜道,“他带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少年出去了,出去时小人正好听到小少年说要去什么书肆。” 褚元墨微颔首,“多谢。” 掌柜的一愣,呆呆看着他转身离开。 多谢?! 楚侯竟然说多谢?他没听错吧?! 褚元墨回到府内,只看到李嬷嬷与寒竹在搬嫁妆入暗室,未见珞青晏人。 见他似在找夫人,寒竹忙道,“侯爷,夫人出去了。” 他点了点头,转身去了书斋。 却见几位幕僚坐在里边等他,见他回来了,纷纷起身拱手。 褚元墨绕过平头案坐到圈椅内,而后幕僚们才坐下。 傅府中堂之内,傅知南与舅母相谈甚欢,话题不外乎舅老爷出狱在望。 中堂门外,传来女子的说笑声,未久,傅芊儿挽着周素荷手臂进来。 “哥哥!”傅芊儿一见到傅知南便唤他,“你快看嫂嫂戴了你买的发钗,多好看啊!” 傅知南看向周素荷,当看到她头上所戴的发钗,眼神微凝,看向傅芊儿道,“芊儿,青青才是嫂嫂,大小有别,这是规距,日后不可再胡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请旨下江南 傅芊儿嘴一噘,坐到圈椅内不悦道,“哥哥,人家与素荷姐相识多年自然熟一些,再说,过不久人家便要入宫,想见哥哥和舅母一面都难,便不能任性一回吗?” 傅知南喉头一噎,再多的训责都不忍再说出口,再看眼周素荷头上那支原本属于周青青的发钗,也不好要回来。 “你爱叫便叫吧,只是莫让你嫂嫂听见了,她如今怀着身孕,害喜厉害着,大夫一再叮嘱要心情舒畅,给她听见了免不了在意。” 傅芊儿满意之中含着几分得意的笑了,“就知道哥哥最疼妹妹啦!” “你啊!”傅知南无奈看着她,“进了宫可不能这般任性。” “知道啦。” 一旁的周素荷见他如此爱惜正房,哪里似做戏,心中吃味不已,酸话忍不住出口。 “夫君对姐姐真是好。妾身昨夜才入的府,尚未给姐姐敬茶,碰巧遇上姐姐有身孕,这应是双喜,妾身可以去看看姐姐吗,顺道将茶敬了。” 舅夫人听了觉得周素荷很是知理,未因成了妾侍而大吵大闹,对傅知南道,“知南,便带她过去见见吧,这也是应尽的礼数。” 傅知南想着不久要动身下江南监督水利不能陪在周青青身旁,有周素荷陪着也好有个伴儿,如此一想便应下了,遂起身带她回主院。 傅芊儿望着他俩相携离开的背影,意味深长的对舅夫人道,“舅母,您觉不觉得素荷姐才是与哥哥般配的人,周青青压根配不上。” “可别胡说,给你哥哥听见该不高兴了。”舅夫人道,“你没看出来吗?知南是真喜爱周青青。” 喜爱? 呵! 傅芊儿暗暗冷笑一声,想到周青青与珞青晏关系不错便越发的厌恶周青青。 “舅母,您便未曾想过,周青青之前可是别人的养妇,如今一嫁给哥哥便怀孕,一个月都未到呢,何况之前我们可是给她喝过断子汤的,为何她还是怀孕了?这里边您不觉得蹊跷吗?” 经她这么一说,舅夫人凝眉思虑起来,越想越觉着说得没错儿。 “该不会……这孩子并非知南的吧?”她于是猜测。 傅芊儿立马顺此话而道,“有此可能。” 看着她的舅夫人脸色一沉,对周青青的看法立马发生了改变。 傅知南带周素荷进了院门,周素荷打量起这院子,发现比她如今住的那处院子好太多,不免思及若非这个正房有相府撑腰,这院子还不是她住。 “青青害喜严重休息不好,等会儿进去你轻些,若她未醒改日再来。”傅知南再次叮嘱她。 周素荷心中很不是滋味儿,她心悦他多年都未得到过他一句温柔关怀,这个做过他人养妇的正房偏偏得到他的心,竟还与相府有关系,老天爷瞎了眼吧! “知道了,夫君。” 得到她的应允,傅知南才带她进去。 然而一进去便响起周青青狂烈呕吐的声音,傅知南原以为她未醒,听见她的呕吐声急忙狂奔进去。 “青青。” 床踏上放着个痰盂,周青青趴在床边呕吐,连声都发不出那种,根本顾不及他进来。 周素荷跟进去,看到的便是傅知南半蹲跪在床边,一掌轻轻拍着周青瑶的后背让她舒服些,这一幕妒红了她的眼。 “好些了吗?”傅知南起身,扶周青青躺好,一掌还顺着她胸口。 周素荷趁机看周青青的容貌,这一看不得了,整个人惊愕住。 那眉眼怎如此似三堂妹? 这一想,越看越觉得像,周素荷脑子一片混乱。 不……不可能。 “我带了个人来给你敬茶。” 傅知南的话响起,周素荷倏地回神,立马转身惊慌失措地跑出去。 “谁啊……”周青青脸色苍白,满头汗水,有气无力地问他。 “是昨夜——”他回头望向门口,那儿却空无一人,他一阵疑惑,侧身转向门口看了半晌,起身朝门口走,却听见身后又响起呕吐声,他转身大步折回去。 房门口侧边,周素荷靠墙站在那儿,听着里面的呕吐声与急切的关怀声,内心嫉妒又煎熬。 她要去问问大姐,三堂妹卖到哪里去了! 楚侯府后门,幕僚离开后,褚元墨也由前门出门,策马直奔皇宫。 珞青晏此时恰好回到府门前,下了马车后满腹心事的入府回院子。 李嬷嬷与寒竹都已将嫁妆搬完入暗室之内,见她与绿妮子回来,李嬷嬷笑道,“夫人,侯爷早回来了,在书斋呢。” 想着事情的珞青晏并未听见她的话,坐到圆杌便发起呆来。 李嬷嬷见状,与寒竹、绿妮子面面相觑,低声问绿妮子,“夫人这是怎么了?” 绿妮子此次跟去“好食酒楼”其实也只是候在雅厢门外,并未听见珞青晏与张嬷嬷说了些什么,因此摇摇头表示不晓得。 李嬷嬷再看珞青晏,见她出神出得深得很,想想道,“待侯爷回房再看看。寒竹,去看看晚膳准备得如何了。” “哎。”绿妮子应了声,看眼珞青晏去了。 珞青晏一门心思琢磨着要如何应对接下来周青青会遇到的情况,要么傅知南不出远门,要么让周青青知道周素荷的存在,要她提防周素荷。 最好的办法是傅知南出不了远门,如此一来他想借此博得圣上赏识的心思便达不成,而周青青那边也晓得周素荷的存在,自然而然提防周素荷。 但是,要让傅知南失望可不容易,毕竟是圣上钦点他去江南…… 褚元墨自御书房大步出来,遇上听闻他入宫匆匆赶来的欣怡公主,他顿住脚步,拱手见礼,“臣参见公主。” 欣怡公主不知道该与他说什么,就是特想见他。 “臣告退。”见她无话吩咐,拱着手的褚元墨淡声说完,越过她走了。 欣怡公主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眼睁睁望着他走远的背影,难过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骑马来到宫门口,与自外边归来的九皇子遇上,未等褚元墨开口,九皇子先开了腔。 “师父,您不是休沐了?怎还入宫?” “请旨下江南。” 第一百八十六章 调皮 “下江南?!”九皇子怔愣住,见他却是一脸平静,提醒道,“师父,您这才成亲第二日,师母同意了吗?” “她会知道的。”褚元墨道,“九殿下的功课,待臣自江南归来再抽检。臣尚有事,请九殿下允许臣先告退。” “师父——” “策!” 九皇子刚开了个口,褚元墨便走了,他满脑子都是褚元墨甫成亲便抛下珞青晏不管,为珞青晏感到不平。 父皇这个昏君啊昏君,师父明明无心成亲,非要将珞姑娘指给师父,这不是害人嘛! 回到楚侯府,褚元墨又被韦姨娘带回来的女儿拦在垂花门前。 “妹妹见过三哥。”褚采兰行礼,“祝三哥三嫂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对于吉言之语,褚元墨不会无视,却也不会有多大热情,“多谢。无事退下。”说罢迳自步上台阶步入垂花门。 褚采兰疾步追进去,然而才进了垂花门,便被等在游廊下的虚竹抬臂阻拦,还被他的冷漠脸盯着,她心头一怵,不敢造次。 虚竹转身大步跟上褚元墨,褚元墨自袖口内掏出张折起来纸,以两指夹着举过肩给他,“高儿的户帖。带他入府,卖身契免了,让他跟着方内知学。” 虚竹讶异他竟都办好了,伸手接过应了声。 “过两日本侯下江南,府内情况你盯着些。” 虚竹又应了声。 走到听青院,满院的妮子小斯纷纷行礼。 绿妮子恰好探头出来看侯爷回来没,便见他回来了,满面喜色的看向坐在桌子边看书等侯爷回来用晚膳的珞青晏。 “夫人,侯爷回来了。” 珞青晏抬头望向厅门口,褚元墨挺拔的身影自门槛外跨进来,二人四目相对。 她放下手中书籍,微微浅笑着站起来,“侯爷回来了。” 褚元墨看着她“嗯”了声,“夫人可有用膳了?” “等侯爷一起。”她回道。 他侧头看绿妮子,“摆膳。” “是。”绿妮子微垂头福身,转身出去。 珞青晏拿起桌面上的书籍准备拿去放好,他视线恰好落在书籍上,而后落在她侧脸上。 “夫人看的何书?” 她闻言侧回身,见他走过来,低头看眼手里的书籍,抿唇浅笑了笑,“杂书。”刚说完书便被他抽走翻来看,她面上浮现丝不好意思的粉色。 “《霍小玉传》?”他看了书名抬眼看她,有点似笑非笑的样子。 《霍小玉传》乃是《广记》第九卷杂传记里的一传,是前朝的传奇名篇,《广记》又是本朝四大部书之一。 被他这般看,她有些赧颜的理直气壮道,“妾身又不单看此一类。” “莫非《历代君臣事迹》、《编类》、《文苑英华》这几部夫人亦有涉猎?”他甚是认真的问她。 她也甚是诚实的回答他,“未看全,书肆里边买不着。” 他复垂眼帘看手里的书籍,不多会儿将它还给她,“书斋的书架上有,夫人有兴趣可拿去看。” 诶? 原本只是伸手接书籍的她,听到他说的,先是惊讶而后惊喜的看他,“多谢侯爷。”双眼笑得亮晶晶的福了福身。 “侯爷,夫人,晚膳摆好了。”绿妮子过来回禀。 珞青晏看眼绿妮子,对他道,“侯爷先过去罢,妾身拿书去放好。” 然而自内室出来,见他仍站在厅内等着,嘴角不由自主往上微微扬了扬。 “侯爷,走吧。” 周素荷自林府出来,有些失魂的由着妮子扶上马车。 马车缓缓奔在夜色降临的大街上,街边伴着各种乐器调的吆喝声不断,热闹不已,马车之内,周素荷满脑子都是周青青。 那真是周青青。 周青青竟嫁给了知南哥! 还是相府世侄女? 闻所未闻,她只听娘说过二叔家与在京城位及翰林学士的楚家有交情,可楚家早被满门抄斩了,这相府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关系? 都被卖了还能抢属于她的东西,周青青你可真是冤魂不散! 周素荷思及周素芬不久前与她讲的话,暗握紧拳头,似下了何等决心。 知南哥,绝不会属于周青青! 楚侯府听青院膳厅内,褚元墨与珞青晏坐在餐桌边各自安静吃着饭,只是一个文雅,一个颇为豪迈。 桌上放着炊饼、鱼兜子、烧羊、螃蟹酿橙、羊羹汤、元修菜,每一份都是两人份。 “侯爷可觉得似这般菜式过多?若多,明日妾身让灶房少做些。”这是他们首次一同正式用膳,不晓得他的用膳习惯及胃口喜好,珞青晏觉得应当问一问。 褚元墨此前在外打仗五年,吃得最多的肉便是战死的马肉及野菜一锅炖,因此对吃并没有前世那般讲究。 “夫人决定便好。”说罢扫视一圈桌上的菜式,又加一句,“只要不过于铺张浪费即好。” 她看向他,杏眸中有丝笑意,“是。” 没多会儿珞青晏吃饱了,拿起放在一旁的湿棉巾拭嘴。 褚元墨也差不多,见碟内还剩个炊饼,将它吃了才放箸,拿起一旁的湿棉巾拭过嘴才道。 “过两日我下江南。” 乍然听见他说要下江南,珞青晏不无惊讶看向他,心里想的是傅知南也要下江南。 “江南的汛期仍未结束,侯爷此去务必多加注意安全。” 他侧头看她,“此去广南之地监察水利,归期未定,若有急事,飞奴传书与我。” 监察水利? 那不是圣上指派傅知南此次下江南的公差吗?怎到侯爷这儿了? 瞧她一脸惊讶,以为她想要他顺路带些礼物去给她在江南的外翁外婆家,温声道,“夫人若有物什需要我带去给外翁外婆,这两日备好即可。” “他们啥也不缺,倒缺人,侯爷可要带妾身给他们?”她故意开玩笑,见他真实的面露些些难色,“噗哧”笑开来,“侯爷莫用为难,妾身随口罢了。” “调皮。”他看着她说了俩字,起身离席。 珞青晏面带浅笑的目送他步出膳厅的伟岸背影,想到傅知南的差事被侯爷拿去了,嘴边的笑渐渐隐去。 之前并不明白他为何与傅知南作对,原是因为周青青。 也好。总归她绝不会让傅知南如愿下江南办差,侯爷先得了手,也算是他们一致的想法。 第一百八十七章 侯爷心中有青青,妾身心中无人 是夜,大街之上依旧热闹非凡,尤其是勾栏妓院,生意红火。 傅府内安静详和,周青青害喜厉害,这两夜傅知南都未在她屋里歇息,今夜情况倒有些好转,却等不到他来。 “阿紫?” 侯在房门外的妮子阿紫推门快步进来,她是周青青出嫁时,珞青晏打自个院子里挑给周青青带走的陪嫁妮子。 “夫人可是又难受了?要吃些酸的压压反胃吗?” 周青青摇头,“他在书斋吗?” 阿紫摇头,“昨儿夜里抬了名姨娘入府,公子昨夜睡在了周姨娘屋里,今夜只怕也是如此。” “周姨娘?”周青青怔忡住。 阿紫点点头,下刻却见她下床,忙上前扶她,“夫人,您这是要去哪儿?” “找他。”她还要看看,那个周姨娘有多貌美如花,她才怀孕他便纳妾入府。 “可是夫人您现在身子虚弱……” “带我去找他。”周青青披着一头凌乱的长发,抬起因害喜严重而苍白如纸的脸看她,眼神里有几分强硬,几分悲伤。 阿紫看得于心不忍,只好扶着她出房门。 来到周素荷所住的小偏院内,守在厅门口的妮子看到她来了,忙福了福身,转身要进去通报。 “不必进去了。”周青青叫住妮子,强忍住再度翻涌的反胃感,在阿紫的搀扶下往厢房走。 才走到窗棂边,里边便传来娇笑声,以及傅知南的喘气声,周青青呆怔之下未忍住反胃感,侧身扶住旁边的围栏用力呕吐起来。 厢房内的男女声顿时戛然而止,而后是一阵手忙脚乱之声,直棂门板“吱呀”打开。 “青青?”傅知南出现在门口处,看到呕吐的周青青,意外之中夹着些内疚。 周素荷故意装作来不及穿外衣跟在傅知南后边出来,周青青含泪的眼角瞥见她光裸的白嫩玉脚,心生怒火,娇躯一晃—— 晕倒在地。 “青青!”傅知南见状大惊失色,奔过去抱起她,喊不醒她,抱起她便往主院跑,“快找大夫!” 追在后边的阿紫应了声。 周素荷望着他抱周青青心急如焚离开的背影,恨意丛生。 楚侯府听青院内,仅着寝衣的珞青晏坐在外间的圆桌旁挥墨写字,字体端正规整,横是横,竖是竖,且一张信纸上只写了一句话。 而这句话里较难的字,珞青晏在周青青出嫁前有意无意间错开教会了周青青,因此周青青读懂这句话并不吃力。 将信纸折好塞入信封内将它交给了绿妮子,让她明日递给阿紫,转交到周青青手中。 李嬷嬷正收拾文房四宝,褚元墨自书斋回来了,未说什么的看了眼珞青晏的衣着,迳自进了内室。 珞青晏跟在后面,“侯爷可要沐浴了?” “夫人不必忙,我自己来便行。”褚元墨拿了寝衣便往通向香水行的侧门走。 珞青晏转回头看那张大床,想着昨夜的洞房花烛夜并未过,再想起李嬷嬷今晨所言,原本挺担忧的心又安了下来。 自香水回来,看到珞青晏已自动自发在床的内侧睡下,褚元墨不甚在意的将红粙油灯吹熄,转而睡在了床的外侧。 珞青晏其实未睡着,他一睡下旁边便多了股混着香胰子的茉莉花香味的阳刚气息,刺激得她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屏起。 褚元墨乃习武之人,感应到来自她那边的敏感反应,侧头看她,见她不算浓密长翘的睫毛在随着眼皮轻轻颤动着,明显是避免与他直面这般尴尬的时刻。 幽幽暗叹口气。 他别开头闭上眼,低道,“夫人莫要紧张,我不会碰你。” 闻言,珞青晏睁开了双眼,微偏头看他,漆黑之中见他已闭眼,仍戴着面具的脸上尽显平静,此刻感觉自己犯了错般,他是她夫君,便是碰她也是理所应当。 他们是拜过堂的夫妻啊。 “侯爷,妾身的娘说,女子嫁了人便应为夫家开枝散叶,为夫君生儿育女,虽然妾身看杂书多,对男女间的感情有自己的看法,可娘说的有道理,妾身亦是赞同的,侯爷若真要碰妾身,妾身也不会拒绝。只是,妾身晓得侯爷不会碰妾身,睡在一处难免会紧张些。” 听着她轻轻低声而言的褚元墨,倏尔睁开了眼,直望着帐幔顶。 “侯爷心中有青青,妾身心中无人,侯爷若哪日想通了决定行周公之礼,妾身亦不会拒绝,毕竟……此生怕是难以各觅良缘,除非圣上另下旨意允许和离休夫,否则此生得老死一处,而至死妾身都未能为侯爷育一子嗣,只怕也会成为夫家罪人。不过,侯爷不在意,妾身自是也不会在意。” 褚元墨偏头看她,在黑暗中看到她忽明忽亮的双眼在亮光,忍不住问她,“夫人不是心悦傅知南?” “谁与侯爷讲妾身心悦傅知南?”她闻言蓦地侧头,在暗夜中与他对视。 她前世脑子不好使便算了,今生再不好使还有救吗? 褚元墨无言以答。 是他以为的。 “不怕侯爷嘲笑妾身,以傅知南那等货色妾身着实瞧不上。妾身并非助他青云直上的梯子或石子。” 他忽而思及李嬷嬷昨夜到书斋寻他回新房时讲的话,微微一哂而低笑,“是了,夫人连圣上皇太子都瞧不上,又何况是为夫,傅知南更加瞧不上眼了。” 听出他话外音,珞青晏不在意道,“侯爷要说妾身眼高于顶便说吧,总归妾身瞧不上,便是圣上也不嫁,若瞧上了,他是个平头百姓妾身也愿委身。” 褚元墨未再开腔,而见他不说话了,珞青晏也不再说话,安心的闭上了眼睡觉,这回未久便睡着了。 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他侧头看她,再看她只盖到细腰处的薄被,伸手替她拉至肩头,再掖了掖被角,看了会儿她的睡颜,他别开头也闭上眼。 一夜好眠。 翌日 今日是褚元墨与珞青晏成亲的第三日,相府派人送来了彩缎、油蜜和蒸饼来,寓意新婚蜜里调油,坊间叫做暖女。 这日一早,周青青自阿紫手里收到珞青晏的信,看到信的内容,震惊万分。 夫君纳的周姨娘,竟是二堂姐?! 第一百八十八章 捧杀 这个惊人的消息令周青青满脑空白,回过神来想到的是那回在会宾酒楼二楼雅间内,珞青晏给她念的牙人写的口供,如今仍记忆清晰。 是大伯一家,害得她家家破人亡。 如今二堂姐竟然成了妾室,那定然是老天爷显灵,给她机会报复回去。 这回,她绝不让周素荷好过。 “阿紫?”她朝房外喊了声。 候在房门外的阿紫快步进来,“夫人可是又不舒服了?” 周青青微笑着摇摇头,将手中的信封给她,“把它烧了吧。” 阿紫看眼那信,走过去接过,然后找出火折子,当着她面点燃扔进火盆里烧了。 “公子人呢?” “上朝尚未回府。” 周青青下床,阿紫过去扶她,她抬头笑看阿紫,“昨夜里他说明日要下江南办公差,我给他备几套衣物,你也帮我挑一挑吧。” “是,夫人。” 傅知南下朝回来神色阴沉沉的,进了书斋后,等在里边的幕僚们纷纷起身,然而下一刻伸手便将平头案上的书籍等物全数扫落于地。 幕僚们吓了一大跳,不知发生了何事的提心吊胆的面面相觑着,一声不敢吭。 “褚元墨又仗着圣宠抢了我的公差!”他怒道,“他除了打胜几次仗恃宠踩别人头上还会什么?他懂朝政吗?也就带个兵练练操还懂什么!竟然跑到圣上面前抢着去广南监察水利,他懂个屁啊他!” 这一通火发下来,幕僚们都明白了,纷纷为他出谋划策。 “大人不必着急,卑职这儿有一计。” 傅知南看眼他,面容微缓和。 “褚元墨到了广南便是离京天长路远,出了事儿,圣上再如何焦心也远水救不了近火,日夜兼程快马加鞭也得十日,若褚元墨监察失职比林御史严重,免不了受圣上责怪,我们再在他回广南的路上动手收拾了他……” “比起你的,大人不若听听卑职的。”另一人道,“褚元墨如今得圣宠风头正盛,我们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捧他,捧他,再捧他,然后……”一手比了个刀子一刀砍下去。 “捧杀!” 傅知南心神一凝,继而微微眯眼。 新婚头三日一过,褚元墨早早便起床动身下江南,然而珞青晏比他还早,为他整理备用的衣服鞋袜鞋垫,连鞋底都备了,路上吃的干粮和水,待他起床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刚起床尚披散着墨发的褚元墨看着桌子上鼓鼓的大包袱,诧异的看向珞青晏,珞青晏只是笑笑往梳妆台走。 “侯爷,请过来坐下,妾身为您梳发。” 褚元墨向来自己梳惯了,突然有人帮忙梳倒有些不习惯,“不必劳烦夫人,我自己来即可。” “这是妾身的份内事儿。”珞青晏干脆过去拉他坐到梳妆台前,然后拿起桃木梳轻轻梳着他的墨发。 褚元墨僵硬着身躯,眼睛直盯着梳妆台上的卧女长方足镜架,连镜子里都不好意思瞧。 “好了,侯爷瞧瞧妾身梳得可满意?” 褚元墨这才往镜子里瞧,也就匆匆扫了眼便起身站到一边,“夫人梳的,都好。” “侯爷,夫人,洗漱水备好了。”绿妮子垂头端水进来,放在架子上后便退了出去。 褚元墨立马转身走过去洗漱。 待他洗漱好,珞青晏道,“侯爷,妾身昨儿特地到金子巷口的林家刷牙铺买了牙刷子和牙香筹,牙香筹的用量足够到广南,不够用莫忘了再买。” 自成亲以来的两日里她便如此关心着他的起居,褚元墨其实不习惯,可又有种自重生以来未曾感受过的暖意。 “多谢夫人。” 珞青晏另外又拿了叠交子和一袋碎银子给他,“路上用。” 褚元墨看她,着实暗讶她的细心周到,接过来后收入怀里,对她道,“天色尚早,夫人再睡会儿,我用了晨宵便出门。” “侯爷莫催,妾身尚有件事儿要向侯爷说,您先听妾身说完再发表高论。”珞青晏笑言,“等会儿侯爷出门便骑雪驹吧。它是侯爷的战驹,理应陪着侯爷风雨同路。”见他露是怔忡之色,她抬手微掩嘴笑,“是二哥与妾身说的。彼时妾身且琢磨,雪驹怎与侯爷如此亲近,原来它是侯爷的战驹。” 褚元墨一直看着她说,越看越觉她左脸颊上的伤疤印子都成了陪衬她之物,待她说完,他抬起右手摊开掌心给她。 她垂眼帘看他宽厚却因长年练武带兵而积下厚茧的手掌,抬眼看他才将左手轻放到他掌心中。 粗糙握住柔嫩,感觉颇为激撼,虽然如此,他也只是握了下便松开。 “我会尽快回来。” 珞青晏点了下头。 褚元墨用过晨宵,带着几个属下便骑着雪驹出了城门。 辰时,珞青晏给方内知交代些事儿。 方内知听完,道,“夫人,虚竹今晨早早便带了个十二岁的小少年入府,说是侯爷让带入府跟着小人学习,您看您可要见见,或另作安排,还是依照侯爷的安排?” 此时听了珞青晏才知,褚元墨早将此事办妥了,未多想的道,“便依照侯爷安排的罢。” “知道了,夫人。” 之后,珞青晏带着李嬷嬷及绿妮子坐马车出了城门,前去京城之外的市舶司寻珞青崖,而此去铁了心要拿到一纸海商文符。 傅府 阿紫提着堆礼品匆匆跑进院子,进了寝室来到床前,呼吸颇为急促的向周青青福了福身。 “夫人,楚侯夫人派人捎了话儿来,她出城须好些日子才回来,让您多注意身子,注意吃食,待回来便登门拜访,这是楚侯夫人让捎话之人带来的礼品,专门给夫人补身子的。” 一直躺床上休息的周青青听了,看着那些礼品心中倍感温暖,可转念便想到周素荷,心情顿时差极了,立马掀了被子下床。 “帮我梳个好看的发髻,再上个有精神的妆。” 她要与知南一同去见见,多年未见的二堂姐。 听说周青青有些精气神了,为被褚元墨抢去公差而生大气的傅知南甚为高兴,不舍得劳动她走过去见周素荷,派人去请周素荷前来敬茶。 第一百八十九章 她变了,她学会算计人了 周素荷穿得一身桃红衫裙,头上绾了本朝时下贵妇们最喜爱的发髻,还插了好几支金钗、珠翠,手上脖子上都少不得首饰,与周青青的素雅一比,富贵得倒似周青青才是那个姨娘。 见周素荷的第一眼,周青青的回忆自动跑回七岁有记忆之时,与她玩得好的唯有二堂姐,她的样貌是如何也忘不了的,即便是多年过去,她的样貌也无多少变化。 周素荷见周青青同样是呆了呆,开口便想与她相认,可周青青抢先她开口,温柔地转头看向傅知南,温笑道,“夫君,这位妹妹看着面善,似在哪里见过般。” 傅知南听了,看向暗暗吃惊的看着她的周素荷,再看回她,笑道,“夫人若觉得面善,你们日后便可一起说说话儿,夫人也就不必自苦自闷了。”说罢看向周素荷,“素荷,夫人不能喝茶,敬杯温开水即可。” “多谢夫君体贴。”周青青嘴角轻扬出甜甜的笑意。 周素荷亲自去倒温开水,趁无人注意之时,将藏在小指指甲内的药粉往茶杯内放,然而却被一直暗中注意着她的阿紫看到了,她立马看向周青青那边。 “公子,夫人,这水是昨儿夜里烧的,奴婢忘了换水,夫人如今有身孕在身,吃食得万分注意。” 周青青听到后面那句话,看向阿紫,阿紫抬眼回视她,眼神往周素荷那边提醒似的暗使了使,周青青总算不是太过愚笨之人,联想之下便明白了阿紫言下之意。 “一杯水而已,不碍事儿的。”傅知南道。 周素荷笑着双手端茶过来,慢慢跪到周青青面前,笑道,“待妹妹敬了姐姐这杯茶,妹妹便去为姐姐烧一壶,姐姐如今有身子,的确应多加注意的。姐姐请喝茶。” 周青青笑着伸出手接,却在她松开的一瞬间,手微微退开—— 砰! 茶盏掉在地面砸碎,温水打湿地面一大片,同时湿了周素荷一片裙摆。 看到好不容易等到做好,拿回来第一回穿便被弄湿的新裙子,周素荷气得直接跳起来,弯着腰身甚是疼惜的以手绢儿擦着裙摆,跟里还怨念着裙子被弄湿了。 周青青见状,立马作出内疚得楚楚可怜的样子,博得傅知南的怜惜,见周素荷仍在擦裙子,甚为不悦。 “惊到夫人还不赶紧道歉!” 陡然被喝斥,周素荷一愣,抬头看傅知南,他的怒容为周青青而生,然后看周青青。 周青青伸手扯傅知南袖子,“妹妹并非有意——” “惊吓到我们的孩儿如何是好?”傅知南对她轻道,随之又看向周素荷,见她不动,面上怒意更浓,“周素荷,要我重复吗?” 周素荷心中也起了火,方才分明是周青青故意陷害她的! 周青青垂下头,一副害怕她的模样,实则心里正得意着。 周素荷,我是本事不大,可在这傅府之内,你别想好过。 “姐姐,对不起。”周素荷忍着屈辱道歉。 傅知南却觉得她惊着的不止周青青,还有他的儿子,不满意道,“跪下来!” 周素荷暗惊看向他,见他一脸的寒青之色,将怨言咽下后跪下去,大声道,“姐姐,对不起!” 周青青假意埋怨了句傅知南伸手去扶周素荷,周素荷避开她手站了起来,福了福身。 “我先回去换身衣服再过来。” 周青青才张口,傅知南沉声道,“去吧,不必再敬茶了,免得又惊到夫人。” 周素荷暗咬牙根,福身,“是,夫君。” 出了院子,周素荷遇到行色有些匆忙的傅芊儿,委屈一下子得以释放,立马落起了泪来。 “素荷姐,这是怎么了?”傅芊儿看眼主院那边。 这两日,为了进宫的行头,傅芊儿与舅夫人都忙着挑首饰铺订制首饰,一回来便听院子里的妮子说周素荷去给周青青敬茶,立马赶了过来,想着帮一帮周素荷。 周素荷哭着说,“芊儿,我看清楚了,周青青的确是我那打小被拐走的堂妹,可是她却不认得我。不认得便算了,毕竟过去这么多年,可方才我给她敬茶,她故意让茶盏掉在地上碎了,知南哥骂我惊到她和她腹中的孩儿。她变了,她学会算计人了……” 傅芊儿听了,恼恨的扫向她身后的主院,继而轻声安慰她,“素荷姐莫伤心,我们先去找舅母商议,哥哥如今心都在她那儿,再加上她怀着身孕,我们在哥哥那儿是讨不了好的。” 哥哥也真是,只要是女人,哪个不能怀孕?周青青能怀,素荷姐便不能了吗? “她还与楚侯夫人交好,我们惹得起她吗?”周素荷如今就想找个人为她出头,傅芊儿不久将是皇太子侧妃,最好不过的人选。 “珞青晏吗。”傅芊儿冷哼一声,“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她,无须急在一时。” 待她成为皇太子侧妃,第一个便要珞青晏给她跪下,将那日在相府所受的屈辱还回去! 她们二人去到舅夫人的院子里,舅夫人听了她们之言,一拍桌子道,“我都想好如何对付周青青了,知南定会休了她!” 傅芊儿与周素荷对视一眼,再看向她。 舅夫人只让妮子去请大夫入府,而后对她们俩道,“莫急,我们先过去,等大夫来了有她好看。” 京城外的官道上,一辆做工结实的马车奔跑着,马车厢内说话声不断。 “夫人不知道,回相府拜门那日,雪松那妮子见到老身嘴撅得老高,都可挂十只酒壶了。”李嬷嬷忍着笑道。 一旁的绿妮子也跟着笑。 珞青晏听了也只是笑笑,淡道,“她跟在娘身旁也挺好的。” 其实雪松是珞青晏特意留在相府的,且特意要求珞夫人将雪松收入她院子里做事,如此,不论相府有何风吹草动珞青晏都能知晓。 “夫人,前面路边停了辆马车,有人在路边招手。” 马夫的声音自竹帘外响起。 绿妮子掀起窗棂内帘伸头出去看,道,“夫人,是个妮子,看起来还很着急的样子。” 闻言,珞青晏坐过去伸头出去看,只一眼便放下内帘。 “停车,上前问一问出了何状况。” 第一百九十章 为夫人效力便是为侯爷效力 马夫将马车停到官道旁,前去问情况,而后匆匆跑回来。 “夫人,对方妮子说马车轱辘坏了,主子如今腹痛,问可否送她们回城。” 马夫刚讲完,对方妮子便来到了马车前,深屈膝福身,声音含着哭腔道,“奴婢家夫人有孕在身,如今正腹痛,马车又坏了走不得,可否请贵人借光儿,送一送回城,只要入了城门即可,定会重谢。求贵人救救奴婢家夫人。” 妮子说罢,当下跪在地上磕头。 珞青晏在听见妮子说自家夫人有孕在身正腹痛之时便已掀内帘探出头去,边听那妮子说边打量,妮子身上的衣料子若非非富即贵都穿不起,且这等料子与绿妮子身上穿的料子相差无几。 “莫用磕头,可以送你家夫人回城。” 那妮子听了喜出望外,又用力磕了三下,“奴婢多谢贵人,贵人万福!” 珞青晏看着她跑回马车,放下内帘对李嬷嬷与绿妮子道,“你们下去看看能否帮上忙。” 说罢将面纱戴好,以免脸上的伤疤等会儿将人给吓着。 待李嬷嬷与绿妮子下马车时,两名妮子已一人一头托抱着夫人过来,李嬷嬷又上了马车,绿妮子上前帮忙放上马车,珞青晏与李嬷嬷则小心将夫人挪马车厢内,让其平量平躺着。 两名马夫坐在马车外头,调转马车回城。 珞青晏跟着珞青松虽然学的不多,可号非疑难杂症的脉症及依病症抓点草药尚不在话下。 号过脉,珞青晏忙对竹帘外的马夫道,“走慢些。”得到马夫回应了才看向平躺着身穿华服的贵夫人,温声道,“夫人腹痛是因胎象不稳,恐有滑胎。” 贵夫人听了,焦急又害怕的眼中浸湿了层,用力一把抓住她手腕,以请求的语气问道,“夫人,回到城内前,我腹内孩儿可会有恙?” “这……”珞青晏面露难色,略思量过后实话道,“我也说不准。由此回到城内一刻钟左右,应当赶得及用药。” 贵夫人闻言微松口气,用力抓着珞青晏手腕的手也瞬间松了,只是小腹仍痛着,难免脸色苍白。 “多谢夫人出手相助,敢问夫姓。” 珞青晏拍拍她手背,暗暗打量起她,额头也有些薄汗,想是疼了多时,温言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夫姓更不足挂齿,你我相遇即是缘。不知夫人有着身孕为何还要出城来?” 贵夫人倒也不相瞒,实话道,“听闻城外的白马寺特灵,上回我家九弟去求了一符也说灵,我夫君病了好些日子未见好,心里着急,便去求了一符,谁知归来马车会坏。”微顿了顿又道,“其实家人不晓得我到城外求灵符。” 珞青晏了然,浅笑道,“夫人如此诚心前往求灵符,相信尊夫不久定会好起来。” “借夫人吉言。”贵夫人扯了抹淡笑,笑容里掺了几分忧思。 未久入了城门,珞青晏原本想送贵夫人回到府门前,贵夫人毫不犹豫便婉拒了,她也未强送,在一处人少之处停下马车,待贵夫人的马夫租来马车便送贵夫人上马车。 只是贵夫人临下马车时,珞青晏出于好心送了一帖治妊娠腹痛的药方—— “取鲜生地黄三斤,捣碎绞取汁,用清酒一升合煎,减半顿服。” 此乃珞青松教给她的绝佳秘方。 “多谢夫人,他日有缘再见,定不忘今日相助之恩。”贵夫人留下一言。 珞青晏令马夫再度往城门口走。 掀着帘子看外边热闹之景的绿妮子,倏尔盯着络绎的人群堆里低叫,“夫人,那是傅府的妮子,奴婢认得她!” “认得便认得,莫要咋咋呼呼的。”李嬷嬷低声轻训她。 绿妮子缩回头看向她,道,“可她行色匆匆的带着个大夫要去哪儿?” 李嬷嬷微噎,良晌没好气道,“我哪晓得,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原本未在意的珞青晏,听见绿妮子后边的话,想到有着身孕的周青青,问她,“她带大夫?” “对啊!”绿妮子点头。 珞青晏立马直觉有异,果断道,“立马去傅府!” 才说完改而让马夫去城门请褚元墨的副将刘安前往傅府,由绿妮子驾马车。 此时的傅府主院内,舅夫人讨伐周青青腹中胎儿并非傅知南的,周素荷则在门外听周青青遭殃。 “舅母,我对天发誓,若腹中孩儿并非夫君的,愿遭天打雷霹,不得好死!”周青青发着毒誓,而后看向傅知南,“夫君,妾身真的未曾做过对不起你之事。” 傅知南自是信她的,伸手轻拍着她背安抚,对舅夫人道,“青青为人我清楚,这里边定是有误会。” “有没有误会,待大夫来了便知!”舅夫人冷眼看着周青青说。 周青青看看傅知南,又看看舅夫人与未吭气儿坐在一旁的傅芊儿,对这突而其来的污蔑感到满头懵而提心吊胆。 只等了不多会儿,妮子带着名身穿细棉白衫,头戴桃心纱帽的矮胖大夫背着个药箱来了。 “大夫,您给她号号脉。”舅夫人看向大夫,指着脸色已发了白的周青青。 大夫看向她点了点头,走到圆桌边将药箱放下,自里边取出号脉专用的腕枕,一手撩起袖袍摆,向周青青比了个“请坐”的手势。 周青青在傅知南的扶推之下,被迫坐到了圆杌上。 “号一号脉也好。”傅知南安慰她,并轻拍了拍她肩头。 傅府门前,驾马车疾奔而至的绿妮子急急勒缰绳,马车厢晃了晃,差些将珞青晏晃摔,幸好扶稳了。 下了马车,刘安恰好骑马过来,见了珞青晏立即下马拱手见礼。 “卑职刘安,见过夫人。” 珞青晏微笑了笑,“刘副将免礼。请刘副将过来,是想请刘副将帮忙带我进这傅府的大门。” 刘安看向傅府紧闭的府门,“夫人遭拦了?” 敢拦夫人,这门房活得不耐烦了吧,看他代侯爷教训没眼力见的狗奴才! “并未。只是不想惊扰里边人。不知刘副将可否帮这个忙?” “夫人客气,为夫人效力便是为侯爷效力。”刘安拱手说完,转身大步走上台阶。 铜环被刘安叩得咚咚响。 厚实的府门很快打开,门房的头探出来,见是军爷,不敢怠慢的立马拉开府门—— 第一百九十一章 奈何啊,我家侯爷就是娶了我 大夫号完脉,起身拱手向傅知南道,“大人,尊夫人有孕三月,脉动有力,胎象平稳,只是害喜严重。” “知南,你听见了吧,三个月。”舅夫人指着周青青对傅知南说。 傅知南的脸色在听见大夫之言时其实已有些难看,如今再听舅夫人之言,面色都沉了。 “多谢大夫,劳您跑一趟。”傅芊儿笑着上前,将银子递给大夫,而后让妮子送大夫离开。 大夫走后,舅夫人才又道,“你与她才成亲一月,她却怀了三个月的身孕,怕不是别人的野种吧!” 周青青原本已有些白的面色,此时已不见血色,站起来道,“舅母,我没有!”转头看傅知南,见他面色阴沉,害怕他相信那大夫的话,伸手拉他袖袍,“夫君,我们虽才成亲一月,可成亲前我们便在一起了呀!” “后来你不是被接回了相府,你来我们傅府之前可是别人家的养妇,谁晓得你怀的是不是那罗家的野种!若真是知南的应是两个月才对,为何是三个月?”舅夫人质问。 周青青张了张嘴,有种有口难辩的无力感。 她明明未曾与罗大同过房! “夫君……” 她求助的看向傅知南,双眼含泪光,傅知南却看别处未看她一眼,显然是相信舅夫人之言,他的反应着实伤到了她的心。 夫君不相信她? 此时珞青晏已带着人来到了主院门口。 院门口的妮子见到她来,转身便要进去通传却被她制止,而站在院厅门侧边的周素荷,见她来了张口便要喊,被她投来警告的眼神,怂得一匹的闭了嘴。 而珞青晏就站在院门口,听院厅里都在说些什么。 “知南,你想认野种做儿子?我与你舅舅绝不答应。”舅夫人生气道,“如此不守妇道之人留着她只会给我们傅家蒙羞,给你蒙羞,也会给芊儿蒙羞,日后她进了宫成为侧妃与人往来时,该遭受多少背后议论。” 傅知南闻言微抿嘴角,负于身后的双手暗暗起了拳。 “哥哥,我也觉得她怀的定非我们傅家骨血。”傅芊儿冷瞥眼周青青道,“有件事儿我们从未告诉过你,之前珞相公未上门带她走时,她偷偷喝过断子汤,定是想将腹中胎儿打下来,结果未能打下来觉得瞒不住了,便说这孩儿是你的。” 傅知南震惊地转头看傅芊儿,而后看向周青青,周青青同样是一脸震惊,可看在傅知南眼里,她这般模样是被谎言戳穿的不敢置信。 “是这样,对吗?”他问周青青。 傅知南心里的天平一下子倾斜了,感觉周青青定是骗了他,因为她的确是罗家养妇,未被珞相公带前也有喝过汤药。 他竟怀疑腹中孩儿不是他的,这个认知令周青青心如刀割,泪水渐渐盈瞒双眼。 “还用得着问吗?先把她肚子里的野种打下来再休了她,免得辱了我们傅家名声!”舅夫人冷厉道,看周青青的眼神都似淬了毒般。 “哥哥,指不定还是相府的人教她的,待成了亲再说怀了孕,如此一来,亲成了,孩儿保下来了,还有了爹。”傅芊儿一心想要傅知南彻底断了对珞青晏的仰慕之情,不惜抹黑相府。 “相府没有让我这么做,你休要血口喷人!”伤心不已的周青青听到傅芊儿的话,反应激烈的吼她,“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你如此污蔑相府安的什么心?” 啪! 气头上的傅知南动手抽了一耳光周青青,铁青着面容瞪她,“自己有错还敢顶撞人。她再如何也是我妹妹,轮不着你教训!” 巴掌声响起,惊得守在院厅门侧边的周素荷提了提心,她更不敢露出一丝喜色,因为被珞青晏一直盯着,那眼神似要活剥了她。 而听到这一巴掌声,珞青晏的心头火也被点燃了,大步走进了院门口。 刘安等人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见她进去也跟着进去,只是未跟进院厅内。 “你打我?” 珞青晏跨入厅门槛听到的便是周青青这句心痛之语,回忆陡然被勾回前世傅知南也曾打她之时。 “谁允你打我相府的人!” 在所有人措手不及之下,珞青晏将周青青护在身后,杏眸怒视傅知南掷地有声道,“傅大人你身为大男子,还是一介文人,朝廷重臣,竟然动手打孕妻,书中只教会你如何欺凌弱女子,未教你遇事要冷静自持、明辨是非是吗?” 见她蒙着面纱,傅知南微微滞心神,却并未忘记她曾欺侮妹妹,不仅打了,还要跪在她面前。 “珞姑娘……哦不,应该尊称你一声楚侯夫人。”傅知南语气阴阳怪调的,还暗含着冷嘲,“不请自来、擅闯私宅便是知书达理了吗?楚侯夫人。” 珞青晏岂会听不出他那不阴不阳的调子,一点好脸色都不给他,冷冰冰的硬气回怼,“全京城都晓得我珞青晏是个尖酸刻薄、蛮不讲理之人,来此又何需通传,通传了,哪里看得见你们傅府残害未出生的骨血。” 话落转眸看向舅夫人与傅芊儿,她们二人被如此一看如周素荷般心下暗怵,视线最后定在傅芊儿那张紧繃的脸上,珞青晏冷冷的微微一笑。 “傅姑娘,好久不见,心肠仍旧如此良善,自愧不如,不晓得死后可会下阿鼻地狱哦?奈何啊,我家侯爷就是娶了我这个尖酸刻薄、蛮不讲理之人为妻,还必须得只忠于我一人。” 此番故意挑衅之言令傅知南心生怒意的微眯眼,“看来楚侯夫人今日是特地来惹事生非的,那么傅某便要问一问楚侯夫人,可曾打过舍妹,且无端要舍妹向楚侯夫人下跪。” 未料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傅芊儿正想开口打断这个话题,盯着她的珞青晏立即直面回答—— “何止我打了令妹,令妹也打了我。至于下跪,那是她打了我之后想跑,我拿了茶盏盖子打了她膝盖窝,可她哪是跪我,是跪天,她犯了错,老天自然要她下跪忏悔,有何不妥吗?傅大人。” 说罢才将视线由傅芊儿脸上移到傅知南脸上,见他一副无以反驳的样子,当即抬手将面纱拿下,左脸狰狞的伤疤暴露在他眼中。 “这,便是令妹犯的错。请问傅大人,令妹不该打吗?” 第一百九十二章 高儿献策 院厅之外,刘安等人听到夫人脸上的伤,竟是傅芊儿所为,想法各异,刘安更是替侯爷记下了。 傅知南看到她左脸那道狰狞的伤疤,万分惊诧,哪里还有昔日美貌,也就比丑女好上一分,那一分的好在于皮肤白皙。 “她说谎!”傅芊儿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驳斥,“楚侯夫人,告状也得讲真凭实据!” “告状?”珞青晏冷视她,“我来这儿可不是告状的,何况是傅大人问起,我自然得实话实说。至于真凭实据,它到底还在不在这世上,得问傅姑娘你自己。” 傅芊儿心房一震,装听不懂,“还请楚侯夫人莫胡言乱语引人误会!” “是不是胡言乱语,你我心知肚明。”珞青晏懒于跟她兜圈子,转头看傅知南,“请傅大人将方才那名大夫请回来,当着我的面儿,再号一次脉。” 傅知南看看傅芊儿,见她繃着神色,再看看周青青,她始终垂着头,可被打红的那半边脸已然红肿,再想到方才舅母与妹妹所言,心终究是站在她们那边。 “楚侯夫人手伸太长了,这是傅某的家务事,轮不到外人来插手。” “青青自我们相府嫁出去,哪来的外人?傅大人此话之意是不将相府、楚侯府放眼里,敢情你们就是觉得青青无人撑腰才恣意欺侮,是吗?”珞青晏压着心头怒,冷淡反问傅知南。 看她盛气凌人的讨厌模样,傅芊儿此刻恨自己尚未入宫,否则岂会由着她在这儿撒野! 傅知南默了默,“不敢。” “傅大人方才都打人了还有何不敢的?”珞青晏冷嘲,傅知南面色微微变,她接着道,“在孩子落地之前,她与腹中孩儿有半分差池、青青少半根毫毛,便是你们傅家故意害之,我相府、楚侯府定不善罢甘休!” 最后各扫了眼他们,珞青晏伸手扶抱着周青青往外走,傅知南的话却陡然响起—— “楚侯夫人这是代表珞相公、楚侯与本官作对吗?” 扶抱着周青青往外走的珞青晏闻言,顿住脚步,却并未回头,“朝堂之上,谁与谁心照不宣,谁又与谁狼狈为奸,不都各自心如明镜,用得着明言吗。” 一句话戳破朝堂人心,傅知南感觉是自己将脸挪过去给她打,更是自己将政敌心思摆到明面上给她知道,一时难堪得无地自容,恼火又自恼的眼睁睁看着她扶周青青出去。 “哥哥……”见他半天不动,傅芊儿低喊了声他。 傅知南微侧头瞥向她,面容颇沉,“芊儿,你老实与我说,楚侯夫人脸上的伤可是你做的?” “怎么可能!”傅芊儿打死都不会在哥哥面前承认,“这完全是一场误会,楚侯夫人还因此与妹妹翻脸,我与她的情谊也因此断了。” 傅知南看着她良晌,并未看出何异样,选择了相信她,想到方才珞青晏撂下的话,提醒并叮嘱,“在孩子生下之前,周青青不能少半根指头,否则我们便有麻烦,你们要明白,官大一级压死人。” 舅夫人与傅芊儿双双沉默。 “芊儿,这回你可明白哥哥为何送你入宫了吧?若能让皇太子将你扶正那最好不过。”傅知南语重心长道。 傅芊儿点了点头,“哥哥放心,妹妹定不负哥哥所望。” 主院门口外,妮子都被珞青晏支走了,她双手扶着周青青肩头,看着她红肿的脸,低声道,“回头让阿紫替你消消肿,他们不敢再欺负你,只是委屈你受了这巴掌,我若有诰命在身,方才定会替你还回去。” 但这巴掌,终有一日会还回去。 红着双眼的周青青点点头,“谢谢楚侯夫人,是民妇无用。”说着垂下头。 珞青晏只是笑笑,安慰了她一番便离开了。 出了傅府大门,珞青晏谢过刘安后分道,刘安目送马车走远才策马离开。 马夫驾马车出城门。 五日后。 刘炳刘公公来到楚侯府,方内知将人迎入中堂捧上茶后,说夫人染了小风寒,让刘公公稍等片刻,而后急急忙忙跑去慈安居回禀褚老太太。 褚老太太云淡风轻的说刘公公找的是楚侯,楚侯不在府内便是楚侯夫人之事,与她无干,要他自个想办法。 方内知只好走了。 “哼,吃里扒外的墙头草。”褚老太太冷哼一声。 站在一旁的苏嬷嬷跟着说,“这回倒看看珞青晏如何飞得回来,惹怒了圣上可是她一个人的事儿。” “皇太子纳个侧妃冲喜,圣上都让刘公公亲自来通知,这老三还真不是一般的得圣心。”褚老太太道,“就不帮珞青晏,让她得罪刘公公,刘公公是圣上跟前的红人,他不高兴还不得告一状老三,圣上不高兴,老三定遭殃。” “老太太说的极是。”苏嬷嬷寻思着也是如此。 院廊下,方内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方师傅,我不会算这个。”一名长得瘦瘦小小的十二岁小少年手里拿着本帐本寻过来。 方内知闻声哪里有心思理会,先寻法子应付刘公公才是要紧的。 “高儿,我现在正烦着,莫来烦我,回头再给你讲!”他挥手要高儿一边去。 高儿颇为失望的“噢”了声,转身正欲走,又问道,“方师傅在烦什么?指不定我可以为您解忧。” “你?”方内知看他,叹着气摇摇头,“除了夫人,谁也无法给刘公公回复。” 高儿听明白了,且晓得夫人如今不在府内好几日了,想了想,道,“方师傅,夫人不是脸上有伤吗?可以找个体形与夫人相差无几,再梳个与夫人一样的发髻,换上夫人的衣服,将脸蒙上,这样不就可以了吗?” 咦? 方内知一听,略一琢磨觉得此法尚可行,何况寒竹姑娘便在府内,她来打一打掩护,定然没问题。 随后,方内知匆匆跑去与寒竹商量,寒竹听了觉得不失为个好法子,便同意了,立马选了个妮子假扮夫人。 城门口处,顺利自珞青崖处拿得一纸海商文符归来的珞青晏等人,正等城卫验过公验放行。 “楚侯夫人,请。” 城卫放行,马车入城。 第一百九十三章 倒也不似粗鄙之人 刘公公见到“珞青晏”出来忙起身见礼,却见她以面纱蒙着脸,一脸懵。 随侍在侧的寒竹忙向他福了福身,“刘公公,夫人感染了小风寒,喉咙嘶疼得紧,讲不出话儿来,加之脸上有伤,怕惊着了刘公公,这才蒙了面纱,望刘公公莫怪。” 刘公公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看向“珞青晏”笑道,“楚侯如今下广南办事儿,要好些时日才能回京,待楚侯回了京还要夫人照料起居,夫人可要保重身子。”说着将手中的帖子双手递上。 “珞青晏”点了点头,抬起双手接过。 “多谢刘公公。”寒竹福身代为回答。 刘公公微颔首,向“珞青晏”拱了拱手转身走了,方内知一路送出府门。 刘公公的马车方走,珞青晏的马车便到了府门前,正要转身进去的方内知,看到珞青晏总算回来了,长长松口气,疾步跑下台阶。 马夫此时已将下马凳放到马车边,先是绿妮子出来,然后是珞青晏,在绿妮子搭手下下马车。 “夫人,您可算回来了,刘公公刚刚才走。”方内知上前回禀。 坐马车坐得浑身酸累,正想揉揉腰的珞青晏看向他,“刘公公?何事?” “不晓得,就递了份帖子。”方内知道。 珞青晏听了,微颔首,抬脚步上台阶,方内知跟到后面,将假扮她的事也一并说了。 入了府门,珞青晏听完才开口问,“高儿是谁?” 方内知忙道,“回夫人,高儿便是侯爷让虚竹带回府交给小人带的小少年,这是他想出的对策。” 珞青晏“哦?”了声,侧头看眼方内知,“等会儿叫他来见我。”说罢步上垂花门的台阶。 “是,夫人。” 回到听青院,一路进去妮子小斯纷纷见礼。 见她回来了,寒竹开心不已的福身,“夫人回来了!” 珞青晏对她弯唇笑了笑,走到院厅的圆桌边坐下。 绿妮子已手脚利索的倒了杯茶给她,她端起来喝了口,润了润嗓子才对李嬷嬷道,“一路奔劳,嬷嬷先去歇会儿吧。” 李嬷嬷自知只是下人,哪里敢应下,只说不累,但珞青晏非要她去歇息,她只得应下了。 “夫人,这是方才李公公送来的帖子。”寒竹将帖子拿出来,双手放到圆桌面上。 珞青晏拿起来看了眼,接过绿妮子递来的刮刀将蜡封刮了,打开帖子看,如她心中所猜,确是皇太子冲喜纳侧妃,命她们这些外命妇介时入宫。 “夫人,高儿来了。”方内知来到厅门外躬身道。 “小人叩见夫人。”高儿立马跪下,伏跪于地面,口音却颇为生硬。 将帖子放到圆桌上,珞青晏抬眼望向厅门外,看到高儿伏跪在地,根本看不见他的脸,只见身子骨瘦瘦的。 “抬起头来我看看。” 高儿不晓得是不是在叫他,不敢动半分。 方内知见他不动,低声道,“高儿,夫人要看你,抬起头来。” 高儿忙“哦”了声,缓缓抬起来,但心里仍谨记着来的路上方内知教给他的见主子的礼仪,抬半脸,眼帘低敛着不可与主子对视。 看到高儿眉眼的那一刹那,珞青晏心头竟有丝触动,忍不住道,“头抬高点。” 高儿直了点儿身板,抬了全脸,眼帘却仍是低敛着看地面。 望着他,珞青晏极力在回忆里要看清自家弟弟的五官,可直至她七岁被拐那年,弟弟也才三岁,五官尚未长开,长大也不晓得是何模样。 但有一点她记得清楚,旁人都说弟弟肖似爹爹,爹爹的面容她记得一清二楚,神情间虽有傻气,可有股子浓墨淡染的书生气。 眼前这少年,皮肤黝黑,瘦瘦小小的身板,倒也不似粗鄙之人。 见她半天不说话,方内知内心有点打鼓,摸不准她是何想法,于是道,“回禀夫人,高儿虽然才跟小人几日,但他甚为好学,且聪慧机灵,学什么都一教即会,是个学习的好苗子。” 珞青晏听了,再度打量高儿,道,“敏而好学甚好。”说罢对方内知道,“方内知,你先下去罢。” “是,夫人。”方内知躬了躬腰,退了几步转身下去。 “寒竹,去拿些干果儿来。”珞青晏看向寒竹,“有蜜饯也拿些来。” 寒竹看眼高儿,应了声。 珞青晏看回高儿,温声道,“高儿,上前来些。” 方内知一走,高儿整个人都局促不已,如今听见主子让上前,更是紧张得忐忑不安,伏跪着上前。 见状,珞青晏想起前世的自己也曾在主子的命令下如此伏跪着走路,只是重生后生活于内院不曾再见过此等场面,如今嫁了人当了家才再遇此场面,心中难免徒生心酸,而方才让他上前,其实是让他站起来上前。 “莫跪了,起来吧。” “谢夫人,小人跪着便行。”高儿伏跪着来到她跟前,垂着说。 珞青晏索性弯身伸手拉他手臂,“起来吧。” 高儿这才敢站起来,却仍低垂着头,小身板看起来也是缩着的。 他一站起来,珞青晏才发现他长得还挺高,“跟着方内知都学了些什么?” “回夫人,什么都学。”高儿小小声回答。 此时寒竹恰好拿了干果子进来。 珞青晏看了眼她手中的干果子,伸手拿起那碟蜜饯给他,“拿去吃吧。” 市面上的蜜饯并非百姓们吃得起的,现在一碟子放到眼前,高儿难免吃惊得不敢相信,这才抬眼了珞青晏一眼,想到待他蛮好的方师傅,他才伸手接了。 “谢夫人。”说着就要下跪叩谢,被珞青晏眼疾手快的拉住。 “听侯爷说你被卖至真腊,对家乡可还有些记忆?” 高儿摇摇头,实诚道,“小人打记忆起便在主人家做事,回回都是做个一两年便去了另一家。小人九岁去的真腊,那儿不止真腊人,还有占城人、渤尼人、大食人、闍婆人、也有本朝的人,不过大多是被卖至那儿的。” 听他说见过如此多不同的外蕃人,珞青晏饶富兴味,“那你都学了些什么?那些人最喜欢华夏朝什么?”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说十分,也有九分相似 高儿道,“回夫人,什么杂活小人都干过,不过小人最喜欢与他们讲话。他们最喜欢华夏朝的瓷器,富人用来观赏,穷人用来盛水。” 听闻他喜欢与外蕃人讲话,珞青晏能想到的是他想学他们的语言,“如此说来,你会这几种外蕃语言?” 高儿点点头,“回来后便无法再继续交流了,虽然挺遗憾,但小人很感谢侯爷救小人回来。”说罢跪了下来磕头,“侯爷与夫人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人此生定当牛做马来报答侯爷与夫人。” 珞青晏又拉他起来,“当牛做马一辈子都没出息,男儿要有所立志才不枉来人世一遭。方内知说你爱学习,可读过些书?” “前些日子虚竹大哥送了小人几本书。” “都是些什么书?” “《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 珞青晏点点头,伸手将桌子上的那几碟子干果子都拿给他,“拿去吃吧。” 高儿忙躬腰感谢,捧着几碟子干果子兴高采烈的离开。 “夫人看起来很喜欢这个高儿。”绿妮子笑言。 珞青晏端起茶盏,对她俩浅笑而言,“你们不觉得他挺敦厚的吗?方内知也说他好学,且一学即会,以他这年纪会如此多种外蕃语言实属难得。”说罢轻尝茶水。 寒竹想了想道,“夫人不在府内的这些日子,奴婢的确有见到过这个高儿跟方内知做事,很是认真。” 珞青晏放下茶盏,看回那封帖子,想着镇国公府的帖子应当也快来了。 “寒竹,你去请方内知过来一趟。” 寒竹立马福身,“是。” “方师傅!方师傅!” 帐房内,正边翻帐本边飞快拨着算盘算帐的方内知,听见高儿大呼小叫的声音,拨算盘的手虽未停,眉头却拢了起来。 帐长里还有两名小斯在打扫,听见这道声,都纷纷望向门口。 高儿兴匆匆的护着怀里的干果子奔进来,似阵风般来到案台前,未等方内知看过来,献花般一股脑将怀里捧着的干果子一一横摆于案边。 看到眼前多了这么多碟干果子,还都是市面上卖得老贵的干果子,尤其是蜜饯,方内知瞠大了双眼,而后抬头看他。 “这哪儿来的?” 打扫的小斯也靠了过来,看到这么多只看过未吃过的干果子,眼都直了,口水更是直流,都看着高儿。 高儿高兴得两眼似有星星在闪动,与他黝黑的皮肤相比尤为亮眼,“是夫人赏给我的。方师傅,这都给你,谢谢您这些日子的教导。” 说着退后一步,深深一鞠躬。 方内知有些呆的看着笑容纯真的他,心中被他此时的言行所触动。 说实话,若非侯爷有话,初始之时他并未想搭理他,谁想找个跟屁虫在后边跟来跟去,还要教他东西,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谁都害怕饭碗被抢。 可在恶声恶气拿他来撒了两日气,让他干些又粗又重又脏的活后,发现他不但毫无怨言且逆来顺受,还一学即会,更能以他法做手上的活,这样聪慧的孩子着实无法令人不喜欢。 “我不喜欢吃,自己拿去吃吧。”他垂头继续拨算盘。 高儿脸上的笑容一顿,以为他生气了,低头看那些干果子,沉默不语。 “高儿,那我们帮你吃吧!”旁边已垂液三尺的小斯立马道,并伸手去拿。 “方内知,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在门外听了有一小会儿的寒竹莲步进来。 方内知抬头瞪他们,正想开口,听见寒竹的话,立马自帐案后站起来迎上去。 “寒竹姑娘,可知夫人找我何事?” 寒竹摇摇头。 方内知来到听青院,珞青晏问他高儿跟着他学什么学得最好。 “他算帐极好,连算盘都不用过便能将数算精准。”方内知道。 这倒是令珞青意深感意外,本以为他记性好而已,略想了想道,“方内知,日后你便让他协助你管理帐务。” 方内知大感意外,忙拱手道,“回夫人,小人也有此意,夫人都发话了,小人今儿起便带他熟悉帐房之务。” “去吧。” 而后珞青晏去了书斋,在书架上拿了《四书五经》,又找了找,真找到了《九章算术》。 将要找的书籍找到后放到书案上,慢慢看着书架上都有什么书,这一看,发现有不少外边书肆找不到的孤本。 侯爷竟有如此多宝贝书籍,真是文武兼备。 看到一本寻找已久的孤本竟在此,她两眼一亮,伸手将书籍抽出来,如获至宝般坐到书案后的圈椅内坐下,翻开泛黄的书页,一股陈旧之味扑鼻而来。 粗略往后翻看之下,看到还有细小却整齐的边角批注,她认真仔细默读起来,可这一读,竟发现批注的字体与楚二郞的字迹甚为相似。 她眨了又眨双眼,拿起这本书便往书斋外走。 绿妮子与寒竹见她步腹匆匆回来,一回来便翻箱倒柜,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夫人,您在找什么?奴婢帮您找啊!”绿妮子上前道。 寒竹注意到放在桌上的书籍,又看向只顾着埋头翻找的珞青晏,直觉应是在找书。 “夫人,带过来的书籍,奴婢和李嬷嬷都与嫁妆一起放在暗室里了。” 翻了半天没翻到的珞青晏脾气有点上来了,听到寒竹突然来这么一句,有些气的“啪”一声合上箱笼,绿妮子与寒竹双双吓一跳,谁也不敢吱声,她立马转去按开暗室的门,进去。 “还不快进来找出来。” 听到这话自暗室里传出来,寒竹忙不迭小跑进去。 没多会儿,那箱书被抬了出来,珞青晏闷头将书籍通通扔到地上,在箱子最底下看到了压着的字画。 累得额头冒了层薄汗的她,看着那些字画良晌,轻轻道,“你们先出去。” 绿妮了与寒竹互看眼,悄声出去并带上门。 珞青晏这才伸手将箱底的字画拿出来打开,丰膄圆润不失清逸的字迹落入眼底,她拿着它起身,走到圆桌边的圆杌坐下,然后翻开自书斋拿回来的孤本,对比着字迹。 经过孤本与楚二郞的字迹三番对比,她愣住。 不说十分,也有九分相似。 这真是侯爷的书? 第一百九十五章 找珞青晏,便相当于他们求她 若这是侯爷的书,那字便是他写的。 可她记得他之前录那牙人口供时,字没有如此好看啊,虽不至于看不懂,可歪歪扭扭的,还大小不一。 翻了又翻孤本看那些边角批注的字迹,又看了又看楚二郞的字,珞青晏拿着这两样又去了书斋。 在书案上,珞青晏避开信函等重要物什不动,拿了本看起来褚元墨时常翻阅的书翻开,里面还真有不少批注,字迹与孤本上面的相差无几。 她愣愣看着这些批注。 侯爷专门去练楚二哥的字? 若有解释惟有一种,侯爷从前是秀才,身为文人总是敬仰那些学识比自己高的,楚二哥虽出身显赫,却年少便功成名就,乃华夏朝的一大文人才子,侯爷彼时景仰楚二哥而去练他的字体也在情在理。 可是为何不以真实的字迹示人,而要掩盖? 珞青晏捧着书沉思,剖析褚元墨如此为之的行为。 莫非是因着楚家意图谋反被抄了满门? 如今莫说满京城,满华夏朝都无人敢提与楚家有关的一个字,侯爷为避讳才此般为之? 除此,她还真想不出是何理由了。 再看回书上的边角批注,珞青晏忍不住笑,这字摹得还真像,想必花了不少时间。 不过,她好像发现了侯爷不得了的秘密,他心中竟暗搓搓的景仰着楚二哥。 珞青晏此时发现,越相处越觉得褚元墨的好竟不少。 傅府青云书斋内,傅知南与幕僚密聊。 “大人若想好了,卑职等便将珞相公欲为楚学士平反且帮助楚家至交的消息放出去,这一浪水花定能翻出个花样来,只是尊夫人却是周家人,且又有孕在身。” 傅知南略沉吟,想到周青青肚子里怀的孩子极有可能并非他的,对他们道,“无碍,只是要待舍妹入宫之后。” 幕僚们听了面上露出笑容,纷纷拱手,“大人格局不一般,日后定有一番大作为,加之令妹帮大人在皇太子面前好言,直步青云指日可待!” 傅知南笑着拱手回礼,明明尚未步青云,笑容里却有掩不住的意气风发。 芊儿对楚侯用情至深,楚侯却视而不见反而娶了珞青晏,珞青晏又不分青红皂白与芊儿翻脸欺侮她,他们夫妻二人实在太过分。 珞相公更是仗着其权势欺压于他傅家,非要他娶周青青为正室,如今那肚子里的种都有可能不是他的,这口气要他如何咽得下。 幸而芊儿听他相劝肯入宫为皇太子侧妃,否则他们傅家哪里能与皇室沾亲带故,从此皇亲之名加身,光耀门楣。 转眼,到傅芊儿披嫁衣入宫为皇太子冲喜之日,天蒙蒙亮京城便已是一片喜庆热闹,尤其是宫内抬了轿子来接人入宫的傅府,风头无二。 惟一不够完美的是皇太子仍病在床,且听说皇太子妃也因动了胎气不能露面,而今日代替皇太子来接亲的,是怀抱着身绑大喜绸花公鸡的九皇子。 九皇子极其不乐意来接这趟亲,但母后亲口向圣上推荐他,圣上开了口他便是再不愿意也得来。 而九皇子不愿意便不愿意在褚元墨不喜与傅知南为伍,他亦不会将傅知看在眼里。 “啊——!” 傅芊儿院子里,原本喜气洋洋的气氛,突然响起妮子们的尖叫声以及东西砸地上的声响。 “姑娘,您的脸是怎么了?”惊了一脸的娟儿看着傅芊儿的脸。 傅芊儿甫起床,根本不晓得自己的脸怎么了,见她们个个大惊失色的看自己,忙跑到梳妆台前坐下,当看到镜子里满脸红点点的自己时,瞬间也失声尖叫了起来。 “我的脸怎么了?!” 昨夜还好好的,今儿起床便成了这样,让她如何见人? “芊儿,出什么事儿了?”闻讯赶来的舅夫人匆匆进来。 “舅母,我的脸……”傅芊儿顿时惊慌落泪,生怕因此进不了宫,若进不了宫她还如何报复珞青晏! 舅夫人看到她的脸,也是惊得一呆,后面进来的喜娘妆娘等人更是大吃一惊,从未见过在大喜之日新娘子出状况的,这傅芊儿可真会生事儿。 “宫里的人都已经在路上了,这可如何是好?” 众妇娘七嘴八舌议论,有些说傅芊儿进宫是冲喜,这般模样进去弄不好会被砍头。 傅知南也是急匆匆而来,将一帮人都赶出了傅芊儿的闺房,然后派一帮人去寻大夫来,来一位大夫便说一次是痤疿,需用草药磨成粉敷于脸上,至少七日才可消。 紧要时刻出这事儿,傅知南气坏了,再看傅芊儿的脸,没好气的训她,“明知道今日极为重要你还将痤疿弄得满脸,嘴上应得好好的进宫,其实仍是不想是吗?” 她不进宫,他如何爬上高位? 傅芊儿感觉委屈极了,哭道,“哥哥,我没有这般想,它要长我有什么办法,我也没做什么让它长出来!” 傅知南如今没有心思去想她此话是真心亦或是假意,净烦着九皇子已在路上马上要到了。 “夫君,妾身晓得一人能立马治好芊儿脸上的痤疿。”周青青突然推门进来,站在门口浅笑着望他。 傅知南闻声望向门口,并未立马回应她。 自那日打了她,珞青晏为她出头后,傅知南便未再回过主院,今日是他们时隔多日后的初次见面。 而周青青会主动出来献策,其实也是想出份力,更希望能与傅知南的关系重修于好。 傅芊儿一听,可管不得那般多,往日期如何嫌弃厌恶,今日都可抛一边求她,“嫂嫂,你快说谁能治好我脸上的痤疿,好快些派人去请。” 周青青看向傅知南,傅知南淡瞥眼她,“说吧。” “珞二公子,他的药极好,妾身曾有幸用过,即用即好。”周青青道。 “是他给你的?”傅知南问。 周青青摇头,“楚侯夫人给的。” 一句话,傅知现与傅芊儿都沉默了。 找珞青晏,便相当于他们求她,是他们主动将脸送上去给她打。 见他们都不说话,周青青自是明白是为什么,甘愿放低姿态去帮他们求珞青晏。 “不若妾身去找楚侯夫人罢。”说罢向傅知南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只是一纸和离书罢了 “傅芊儿脸上生了痤疿?” 珞青晏听了周青青的话,微讶挑眉,眼神里且有丝兴灾乐祸。 周青青点头,“我想求珞二公子拿点药——” “打住。”珞青晏以“你脑子是不是有坑”的眼神看她,“他们之前都那般对你了,你还要帮他们?你这里可是缺了心眼?”她点点自个左胸口道。 “可他是孩儿的爹啊,我总不能假装不知道吧?”周青青道。 “你便是装不知道又如何?你不说他们知道我二哥的药好使?”珞青晏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说,“你不能心太软,大不了和离,日后尚能遇到比傅知南好的男子,我们华夏朝律法并非不允和离,只是一纸和离书罢了。” 听到和离二字,周青青直接傻掉,她压根未想过和离。 瞧她那样是掉在傅知南那屎坑里出不来了,珞青晏暗叹一声,对她道,“我不会帮他们的,但可以写封信给你,你自己去相府找我二哥,他若帮便帮,不帮我也没办法,明白吗?” 周青青想也未想的点了点头。 看着珞青晏起身进内室,周青青其实很过意不去,明知道她脸上的伤真有可能如她所言是傅芊儿造成,自己却还来求她帮傅芊儿,真的太自私了。 可为了知南再回她房里不再去周素荷那儿,她也只能来这儿求她了。 没多会儿,珞青晏递了封信给周青青,“拿去吧,路上小心些。” “多谢楚侯夫人。”周青青起身双手接过,福了礼后离开。 目送她离开的背影在听青院门口消失,珞青晏走到桌子旁坐下,长长叹了口气。 “夫人,傅芊儿那样对您,您还写信给二公子帮忙,太气人了!”绿妮子忿忿不平,“还有傅夫人也是,长没长心眼啊她,被他们弄死了才晓得他们不好吗?” “气什么?二哥会帮才怪!”珞青晏淡哼。 “夫人,高儿说有不懂的,想要请教您。”李嬷嬷领着手里拿着书的高儿进来。 珞青晏打心底里喜欢高儿,见到他更是满心欢喜。 “高儿,哪里不懂?” “夫人,这儿…还有这儿……” 相府百草院,药房里捣药捣得“咚咚咚”响。 听说周青青拿着珞青晏的信前来请他帮忙医治傅芊儿,珞青松想都未想便拒绝了。 “傅芊儿脸上的痤疿哪样?”珞青松头也未抬。 “这……”李内知吱唔了下,忙道,“小人去问问傅夫人。” 未久,李内知微喘着跑回来,“二公子,傅夫人说傅姑娘脸上全是痤疿。” “全是痤疿是几颗?”珞青松这才饶富兴味的抬头扫了眼他,眼底有着恶作剧。 “这……待小人再去问问傅夫人。” “二、二公子,傅夫人说、说没数,但就是很多颗,除此别无症状!”为免珞青松问别的问题又得跑一趟,李内知后边特意加一句。 “李内知,没瞧见本公子在忙吗?还是想试一试昨儿找人试过后新改良的毁容药?本公子正缺人试一试,来……”他说着朝李内知招招手,示意过去。 尚喘着气儿的李内知瞬间惊恐,一点点后退着,“二公子实在太忙了,不见客!”说罢转身跑出去了。 “哎,此毁容药有方可解……”珞青松张着嘴望药房门口,最后一叹气,重新捣药,自言自语的嘀咕着,“也不等本公子将话说完,没礼貌!得跟娘好好说道说道,让李内知再学一学规距。” 其实傅芊儿便是珞青松新制的毁容药的首位试药者,昨儿夜里神不知鬼不觉给傅芊儿用了后,不经意想到可再加一味草药进去,于是今儿便制出来了。 得到李内知的回复,等在府门外的周青青很是失望,可心里也晓得李内知未骗人,这的确是珞二公子的作风。 在相府里寄住的日子,珞二公子确实是难以见到他人一面,他的百草院更是禁止闲杂人等进入,生气了二话不说抓了小斯妮子去试药,性情阴晴不定不说,还极爱拿药惩罚人。 “傅夫人,您请回吧。”站在相府大门门槛内的李内知颇为抱歉道。 周青青看了眼府门之内,满心失望着的转身离开,阿紫一步一随的紧跟在侧。 百草院内捣着药的珞青松倏尔停下捣药动作,抬头直视前方,微眉喃喃自语,“我应当早一天将这改良的毁容药制出来给那朵黑心莲用上,没用上真是太可惜了。” 傅府内,左等右等不见周青青拿药回来,舅夫人等人顾不得许多,给傅芊儿的脸上敷了极厚的妆粉,这才勉强盖住她脸上的痤疿。 “周青青定是故意在如此重要的日子让我们等这般久!”舅夫人走出傅芊儿的闺房,对站在房门边的傅知南埋怨着,“等会儿她回来你可要好好说说她,再如何气芊儿,今儿芊儿的时辰都耽误不得,她倒好!” 这不说尚好,一说,傅知南的脸色黑得似黑碳。 经今日一事,傅知南心里对周青青的不满更甚。 “舅母,夫君,九皇子带着公鸡到府门外了,芊儿好没有,赶紧出去莫误了时辰,否则耽误了皇太子的冲喜时辰可担待不起啊!”周素荷远远喊着话走来。 她这话一喊,都手忙脚乱了起来,连难过都来不及,傅芊儿便被急匆匆送出府门,坐上有紫色圆形华盖,车盖的四柱悬挂着帷幕,四角悬垂着大彩带,用四匹马马驾的厌翟车,在皇室卤簿仪仗队、宴飨乐队及仪仗侍卫下,绕京城走。 此等规格其实惟有皇太子妃才有资质享有,因为皇太子妃是唯一储后人选,然而今日是娶侧妃为储君皇太子冲喜,因此才破格以皇太子妃之礼入宫。 厌翟车内,傅芊儿隔着帷幕看四周百姓纷纷下跪贺喜,享受着此刻高高在上的尊贵,体会到了哥哥为何无论如何也要摆脱寒门之子的背景挤入京城勋贵之列,受人跪拜之感真的无以言喻的美妙。 更甚,傅芊儿隐约预见不久的未来,坐在圣后之位的,是她傅芊儿。 第一百九十七章 归期未定 傅芊儿在入宫的路上了,身为外命妇的珞青晏换了身水蓝暗纹衣裙,又作了番打扮,携带着日前挑好的贺礼紧赶慢赶的入宫,在宫门口处,见到了特地等她来的珞夫人。 二人虽是母女,在外却仍要依尊卑之礼相见,原本应是珞夫人先礼见珞青晏,珞青晏再回以礼,但因着珞夫人有诰命在身,二人同时礼见对方,而后相伴入宫门。 其他恰好到宫门处的贵夫人,同样依尊卑平等之礼礼见彼此,只是当见到珞青晏脸上的伤疤时难免被惊到,却都不在明面失礼的互相见礼。 “晏儿,楚侯下江南多久了?”低头入宫的路上,珞夫人悄声问珞青晏。 珞青晏心算了下,“一月有余。” “有无说归期?” “出门前只说归期未定。” “才成亲三日便急着下江南,他这点做有些过分了。”珞夫人道。 褚元墨到底是自己夫君,再者待她也不差,珞青晏自是要帮他说话的,“娘,侯爷下江南是为了广南水利工程,如今江南汛期仍未结束,自是要赶紧过去。” “可我怎听你爹爹说江南水利的工程都拖几年了,再急也不急在一时,指不定啊,是有别的事儿,新婚期内便跑了。”珞夫人埋怨褚元墨故意丢下女儿。 别的事儿? 珞青晏实在不懂他会有什么事需要跑到江南如此远的地方去,再者他刚回朝不久,认识有江南的人吗? “娘,指不定侯爷正在回京的路上呢。” 珞夫人微侧头瞥视眼她,“至好是如此。” 江南,广南 倾盆暴雨中,身着黛蓝色衣袍的褚元墨,前后袍摆塞在腰带内,领着京城带来的手下及广南州郡的一群将士紧急扛运沙石抗灾。 今晨上游一处新建的防洪堤坝由于修建之时,知府私吞公款以致工程款额不足,广南府厢军在施工中不得不偷工减料完成工程,在此次洪水重力冲击之下不足支撑水压崩塌,造成颇为严重的水灾。 走着走着,连日来未停过奴役的鞋底竟脱底了,浑身湿淋淋肩扛三袋石子的褚元墨垂眼看了眼右脚。 率先想到的,是珞青晏为他准备的包袱里的鞋底。 其实来到广南之后,褚元墨的双脚几乎日日都泡水中一两回,双脚都已泡得皱巴巴不成样。 一名手下眼尖,看到他鞋底脱了,在暴雨声中大声道,“侯爷,您鞋子坏了,先回去罢,属下们来便行了!” “废话少说,今儿堵不死这里,军法伺候!”褚元墨睐眼他,扛着石子走了。 那名手下暗撇嘴,心想村里有姑娘愿意为他补鞋底,让他先回去补一补,可他家侯爷不开窍啊,又没让他娶回去纳妾。 后边扛着两袋沙子上来的同伴推了把他,“咱家侯爷让你闭嘴听见没?鞋底坏了用得着你操心?侯爷有夫人备好的鞋底,用不着那些姑娘的花花鞋底。” “你如何知道?” “不小心看到的,夫人给侯爷备了好多东西啊,羡慕死我喽!有媳妇就是不一样,回去我也要娘给我讨门媳妇生娃娃。” 已将石子卸了折回来的褚元墨,见他俩偷闲,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闷不吱声的上前就是一人一脚屁股,两名手下“哎哟”两声,不敢再偷聊的夹着屁股跑了。 宫中但凡有喜庆之事皆在大庆殿举行,今日皇太子纳侧妃亦在大庆殿。 外命妇入了宫后不似大臣们在大庆殿前面,她们只可在大庆殿之后恭听。 喜典过后是喜宴,内命妇外命妇皆以圣后为首,只是原本因动了胎气未在喜典之上露面的皇太子妃,此时在宫女的搀扶下来到了宴会厅内,向圣后行礼。 圣后哪里舍得她身子不适之时行礼,忙让她坐到旁边的位子。 皇太子妃乃是储后人选,除了圣后外,包括贵妃在内的所有内命妇见到皇太子妃都要行礼,更别说外命妇了。 因此,在皇太子妃坐下后,下座的内命妇外命妇纷纷下跪行礼。 皇太子妃面上一直噙着温和的浅笑,“都平身吧。” 内命妇落座后,外命妇随后落座,座位是依照位份品阶而排。 坐在外命妇席靠前的珞青晏,悄悄抬眼望前面,想瞧一瞧皇太子妃是何姿容,这一瞧吓一跳,且有些看傻了眼。 皇太子妃怎如此似月前在城外遇到的那位贵夫人? 或许只是相似吧。 珞青晏如此想着,可当看到立于皇太子妃旁边的那位宫女,她直接推翻,那日那位贵夫人的妮子相求之词她仍记得,那妮子就是皇太子妃旁边的宫女。 再回想当时那位贵夫人的言词,提到过城外白马寺,她九弟去求过,那九皇子也曾去过白马寺为他母妃求符,九皇子不就是皇太子皇弟?那也就是皇太子妃九弟喽! 最重要的是,那位贵夫人当时有孕在身,其夫久病不好,而皇太子妃也有身孕,皇太子亦是久病未好,完全吻合得上。 确定那位贵夫人便是皇太子妃,珞青晏不得不被惊出身冷汗。 她随手相助的贵夫人竟是皇太子妃,幸而当时皇太子妃肚里的龙嗣未有意外情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母后,那位是不是便是名动我朝的珞相公府上的珞姑娘,如今楚侯的夫人?”珞青晏看皇太子妃之时,皇太子妃亦注意到了脸上伤疤狰狞的珞青晏,忍不住一问。 其实令皇太子妃特别注意珞青晏的,是因之前圣后有意选珞青晏为侧妃。 圣后看向珞青晏那方,见她恭谨的低垂着头,可因她将皇太子克病至今未好,面色并不好看,只沉沉“嗯”了声。 皇太子妃再度望向珞青晏那方,低道,“若非毁了容,倒是个美人。” 圣后闻言,冷淡的睐眼珞青晏,“再美又如何,只是个克夫命。” 圣上如此恩宠楚侯,竟将珞青晏赐婚给楚侯。 不过气坏了淳华殿的贱人,倒是大快人心。 皇太子妃只听说八字不合相刑相克,且皇太子此次久病不起并非因珞青晏所克。 第一百九十八章 珞青晏,见死不救! 皇太子妃望向珞青晏那边对圣后笑言,“母后,儿臣看楚侯夫人面相生得极好,不似八字不好之人。” 珞青晏额头生得饱满开阔,秀眉弯弯,两眼晶亮有神,鼻梁高挺,鼻头圆润而有亮泽,嘴角有仰月之弧,两耳长而高过眉,耳垂厚实,还有明显的双下巴,唯独遗憾左脸已毁。 圣后笑言,“面相是面相,命理是命理,面相好不代表不克夫。” 皇太子妃恭顺的微垂头,“母后说的是,命理极为复杂,三言两语道不清。” 外命妇席上,珞青晏感觉压抑之极,那些贵夫人们所聊的不外乎攀比谁吃穿用度更好,大有将自家搬给对方瞧,除此便是礼佛心得。 趁着各个内外命妇谈笑晏晏间,珞青晏悄悄将屁股移开月牙凳离席,来到宴会厅侧门呼吸新鲜空气。 入宫之时未至正午,而此时的天空已是晚霞满天,将宴会厅前映得满地红。 没由来的,自褚元墨离家后,珞青晏首次想到他如今在做什么。 广南的暴雨已转成中雨,抗灾任务也已完成。 褚元墨此时已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坐在厢房正中的六仙桌旁的长凳子上,拿着针线缝珞青晏给他备的鞋底,原来那双已磨破,而他踩在地面的双腿是光着的,脚的皮肤泡得又白又皱。 宴会厅内,皇太子妃感觉身子乏了,遂向圣后请示离席,圣后允了。 “今日的晚霞,真是应景又应情。” 身后蓦然响起道女子之声,微椅纹柱而立的珞青晏回头,见到来人,忙敛衽下跪。 “臣妇叩见皇太子妃,皇太子妃万福金安。” “楚侯夫人免礼。”皇太子妃嘴角噙着丝浅笑,眼睛一直在审视着她,待她平身了,道,“楚侯夫人是想楚侯了吧。” 心思被一言中的,珞青晏立马赧颜,口是心非道,“臣妇并未在想侯爷。” 皇太子妃只不过随口一说,并不在意她说的是否实话。 “抬起头本宫瞧瞧。” 珞青晏垂敛着眼帘抬起头。 皇太子妃看了会儿,“倒是真挺像。” 在宴会厅里看到珞青晏时,皇太子妃第一眼便觉着她双眼神似那日送她回城的夫人,只是彼时对方蒙着面纱未见真容。 珞青晏不懂皇太子妃是何意,也就不轻易应话。 皇太子妃转眼去看那满天满地的晚霞,以及这喜庆的装点,忆起当初自己嫁入皇宫里来时的情景,那日风光无限。 “当初若无克夫一事,今日与本宫姐妹相称的便是楚侯夫人了,楚侯夫人不觉得遗憾吗?” 皇太子妃突而天外飞来一句,幸而珞青晏反应快,恭谨而不卑不亢道,“回皇太子妃,臣妇不觉遗憾,因为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皇太子妃将视线落回珞青晏身上,良晌道,“楚侯夫人是个心宽又聪慧之人。莫在此待太久。”说罢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 珞青晏忙垂首福身恭送,却听见她们的话远远传来—— “待会儿去取些鲜生地黄再煎一服。” “是。” 等皇太子妃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了,珞青晏才平身,望着那处拐弯好一会儿,转身回了宴会厅内。 与珞夫人结伴出宫之时,已是夜幕降临,母女俩出了宫门互相道别各回各家。 马车厢内再安静,也被大街上的喧闹声填满,绿妮子掀内帘伸头出去看得津津有味儿,时不时与珞青晏讲途经看到的。 珞青晏一手支着旁边小桌几上,边听她讲边神游。 “夫人夫人,褚二公子在那里。”绿妮子倏尔低出声。 珞青晏听见了,拿眼睨她,“除了吃喝嫖赌,他还能干什么。” “他被一群人打。”绿妮子回头看她,眨了眨眼道。 闻言,珞青晏坐到她旁边,伸头去看,被围殴的褚元纹恰好自眼前掠过,她忙喊道,“停车。” 就这样,默默地看褚元纹被打。 珞青晏想了想,自成亲第二日拜长辈见过他,之后便未见过,府里的人也无人惹她不痛快。 “别打了!别打了!”褚元纹哀叫。 “不打你倒是还钱啊!吃了喝了玩了乐了还不给钱!当我们桃花源是慈善局是不是?再不还钱老子卸了你的手和腿,再打断你的命根子!” 褚元纹一听猛地夹紧双腿。 围观百姓里,男的大笑,女的有些因羞而走了,有些还继续看。 珞青晏嘴上未说,心里却早已喊着“你倒是打断啊磨叽什么” 褚元纹不受到点惨痛教训是永远不会悔改。 “走吧。”珞青晏不想再看,退回到里边坐好。 马车继续往前走。 褚元纹只是不经意一瞥,瞥见了珞青晏的马车,顾不得许多的想要放声大喊,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称呼她,一时哑了语。 他曾经那般仰慕她,她如今变成丑女了,却还成了褚元墨的女人,成了他弟媳,他与他们夫妻是有多大的仇怨啊! “啊——!”褚元纹骤然尖喊,声音颇为凄惨。 原是桃花源的一个打手拿刀子砍了褚元纹右手的小指。 “这是警告,再不还钱,下回便卸了你双手!卸了双手还不还钱,砍了你的腿!”打手冷哼一声,带头走人。 “我的手……我的手!”褚元纹痛得左手捧着右手眼泪直流。 珞青晏,见死不救! 珞青晏回到听青院,坐在梳妆台前由着绿妮子将首饰取下,看着镜里已长发披肩的自己,视线定在左脸上,那伤疤不论抹多少药,依旧如此狰狞。 往后余生,真是难为他日夜看她这张丑陋的脸了。 幽幽叹一气微垂头,视线扫到卧女长方镜前立着的面人儿,心神微顿,想到是乞巧节那夜他送的,伸手拿起来轻轻转着看。 “夫人,水放好了。”寒竹过来道。 将面人儿放回原位,珞青晏起身往香水行走。 东宫偌大华丽的寝室里,一身大红嫁衣的傅芊儿被安排守坐在大床边等皇太子醒来,自拜过礼便在这里坐。 坐得腰酸臀疼的傅芊儿侧头瞥眼皇太子那边,却在别开眼间愣住—— 一直沉睡的皇太子,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还一直盯着她看。 “殿、殿下,您醒了?” 皇太子伸手一把扯过她,欺身而上…… 第一百九十九章 掌嘴 嫁衣剥落,发髻披散于喜床…… 傅芊儿脑海里全是褚元墨温淡却不易靠近的模样,心里却已悲伤得倾盘暴雨,想抗拒却又不敢,害怕因此毁了哥哥的前途,更害怕就此受冷落,无能为力报复珞青晏。 夜深人静,皇太子已疲累得睡去,由始至终维持着同一睡姿的傅芊儿仍睁着双眼看火红的帐顶。 那火红仿似告诉她,青涩已不复存在,更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珞青晏害的,越恨,眼角滚落的泪珠越频,浸湿了金丝绣枕。 翌日 满朝都在传,经过冲喜皇太子病好了,且与侧妃傅氏圆了房。 珞青晏一起床便听绿妮子说,这着实出人意料。 一冲喜便好得如此之快,还圆了房,若非传皇太子久病,谁会信他病了,多数人都只会觉得是皇太子借此纳妃,毕竟皇太子妃并非难嗣,如今正怀着皇嗣。 “这病如此离奇,有未听说皇太子是何病?” 在帮她绾发髻的绿妮子摇头,“只说皇太子好了。不过皇太子病好应是最为重要的,谁还会关心生的何病,是不是夫人?” “是了。”珞青晏低应。 且皇太子病好是因傅芊儿冲喜所致,还不晓得傅芊儿此时得意成何样,估计正暗算着如何报复她一解夺侯爷之恨,而傅知南也会因此官场得意起来,人人向他攀好是铁定的。 才绾好发髻未佩珠钗,外边响起吵嚷声,珞青晏无心理会的对镜比耳饰。 “夫人,褚夫人怒气匆匆的来到了院门前,小斯正拦着。”寒竹跑进来道。 闻言,珞青晏暗挑眉,眼中掠过纳闷,才暗忖着哪里碍着她了便想起昨夜自宫里出来回府时,看到褚元纹被打那一幕。 莫非,褚元纹真被砍了某个部位? 慢条斯理的戴好耳饰,绿妮子也在发髻佩了两支金钗,珞青晏才起身,李嬷嬷此时也进来了,顺手拿了挂在椸枷上的外袍给穿上。 “夫人可要用早膳了?”李嬷嬷问。 “且看看闹什么。”珞青晏领头往寝室外走。 “珞青晏你听见没有?给我出来!你这个冷心冷血的!”被小斯拦在院门外的褚夫人指着院门内大声嚷嚷。 未多会儿,珞青晏出现在院厅门前,目视前方的遥望着褚夫人怒火攻心的失礼模样,步腹从容的跨出门槛步下石阶,李嬷嬷等人跟随在后。 “你可算出来了!”褚夫人已被拦疯,死盯着珞青晏不放,“若不是你见死不救,我的纹儿也不会被砍一根手指,都是你的!” 她害的? 珞青晏暗冷嗤,对拦着她的小斯道,“让她进来。” 小斯恭敬退至两旁。 褚夫人立马快步进来,许是被气得失了理智,竟扬手便要打珞青晏。 珞青晏又岂会平白挨她打,抬手便抓住她手,目光冷冽的看着她,“即便媳妇不是侯爷之妻,也是相府千金,这一巴掌打下来,后果,褚夫人您吃得消吗?” “拿权势压我?”褚夫人笑着冷嘲,“为了我儿子,我什么都愿意承受!” “媳妇自然晓得褚夫人您即便承受不起也会承受,谁叫您如此溺爱您那个纨绔儿子,连命都愿意给他。”珞青晏淡道,“但是您搞清楚一点,即便如今的我未生在高门,未嫁给侯爷,也不会轻易由着您欺我半分。”话落用力推开褚夫人。 褚夫人仍想上前,被她的厉眼盯得心下又颤又怵,方才的厉害之色消了几分。 “你懂什么!你未生育过也好意思与我讲懂?” 珞青晏当然懂,她前世死时尚有孕在身,失去骨肉之痛她亲历过,而褚夫人却尚未经历,也只是儿子受了皮肉教训罢了。 “褚夫人莫不是忘了府规,我说懂便是懂,不得有任何质疑与反驳,不服,憋肚子里,憋不住找侯爷去,莫要在我这儿撒野,我一不高兴可是会用府规。” “一嫁进来便会仗势欺人,早晚褚元墨被你克死!”褚夫人怒道,并再度伸手去打珞青晏。 珞青晏这回不再与她客气,抓住她手腕便一拗,旁人都未有机会出手表现。 “啊!”褚夫人惨痛大喊,“杀人了!杀人了!” “再叫一声试试。”珞青晏冷眼看她嚎叫加重手劲。 褚夫人立马闭了嘴,却痛得眼泪在眼眶内打转,院子外边韦姨娘等人在那里偷看,瞧见这一幕吓得脸都白了,压根未想到珞青晏这般厉害。 “别看了别看了,快走。”韦姨娘推着儿女赶走。 珞青晏以眼角淡瞥眼韦姨娘她们离开的背影,暗冷哼,目光紧盯向褚夫人,“我想问问褚夫人,我如何害得您儿子被砍了一根手指,是我让他去花楼吃喝玩乐了,还是我让他欠钱不还了?” 褚夫人掉着眼泪回答,“都没有……” “那就是他自作自受,活该!”话落,她一把甩开褚夫人,疾言厉色道,“您儿子今日成这般德行,您都未自省过吗?当初您有多宠他,今日他便有多浑!” 褚夫人可受不了别人指责她宠儿子,她宠她的儿子,与她珞青晏何干! “珞青晏你少自以为肚中有几滴墨水便在这儿装圣人,我如何宠儿子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指手划脚。我儿子被砍手指全因你冷血见死不救,你与褚元墨一般冷血无情,你们夫妻们合该凑一对,他眼瞎——” 啪! 珞青晏抬手便狠抽了她大嘴巴子,“谁要敢说侯爷眼瞎,我打烂她嘴!” 可满肚子火的褚夫人还偏要说,“他眼瞎——” 啪! 褚夫人双颊火辣辣的疼,改而说她,“配你这个丑陋的一起磕碜别人眼——” 啪啪啪啪啪…… 李嬷嬷出其不意上前便扇褚夫人脸,板着脸平静道,“褚夫人,老身不得不得罪了!侯爷发了话,府内谁要说夫人丑陋磕碜人,掌嘴一百下!你们俩过来按住褚夫人!” 在场的包括珞青晏在内,全都惊呆的看着她扇褚夫人脸,被点名的小斯傻愣傻愣的上前。 “停!”珞青晏倏尔开口。 第两百章 他心里应当是明白的吧? 李嬷嬷停了手,回头一脸不解的看她,见她暗示自己退下,只好退下,按着褚夫人的两名小斯也松了手退到一旁。 褚夫人双脸颊已红肿,两边嘴角还有血丝,可见李嬷嬷是使了些劲的。 “你们等着!”褚夫人含恨的指着珞青晏与李嬷嬷等人,忍着痛含糊不清的丢下此话离开了。 待院子清静了,珞青晏侧过身看李嬷嬷,“侯爷何时说的?” “夫人与侯爷成亲那夜在书斋说的。”李嬷嬷忙不迭道,“夫人不信可传虚竹来,那会儿他也在书斋。” 珞青晏自是相信李嬷嬷的,可褚夫人好歹也是侯爷嫡母,虽然说了侮人之语,可警告性的打几下即可。 “便是侯爷吩咐的,也不能太过。绿妮子,待会儿送瓶二公子制的消肿药去如意居。” “是,夫人。”绿妮子福身。 珞青晏转身往膳厅走,看着她走的李嬷嬷,翕了翕嘴唇,欲言又止的默然跟上去。 膳厅内,珞青晏安静的吃着稀粥,桌上还摆着糕点、包子、馒头、煎饼,李嬷嬷陪侍在侧。 “嬷嬷,方才我那般说,希望您莫往心里去,她毕竟是侯爷嫡母,以侯爷曾说过的话来对褚夫人,有些太过了。”说罢才抬头看李嬷嬷。 李嬷嬷听了这话才消了心头的不安,低道,“夫人说的是,是老身方才思量不周,觉得彼时侯爷对老身说过此话,老身亦讲若有谁对夫人说‘丑陋磕碜人’定掌那人一百下,侯爷未说不行,老身这才掌了褚夫人嘴。” “再者,老身听闻府内的老婆子讲孙姨娘是给褚夫人害死的,夫人又是维护侯爷的,因此老身便抱有替侯爷出气的心思,顾不得许多的掌褚夫人的嘴。可话又说回来,若是在相府有人胆敢如此侮骂夫人,那人也定是不好过的,今日的褚夫人又算得了哪根葱蒜呢。” 珞青晏自然晓得娘家人不会让她受委屈,可乍然听到未曾听过的秘闻,饶是忍不住的惊诧。 “褚夫人害死孙姨娘可有证据?若没有不可四下宣扬。” 李嬷嬷忙道,“夫人放心,老身也只是听闻,未曾宣扬。那老婆子说得有鼻子有眼,说当年孙姨娘甚得褚老爷宠爱,褚夫人容不下孙姨娘,想方设法的害孙姨娘,除了侯爷这根苗,孙姨娘还怀过好几个,可都不足月便滑胎了,说是褚夫人做的手脚。” 闻言,珞青晏深拧起眉头来。 若真如此,孙姨娘尚在之时侯爷年幼不懂可理解,可如今侯爷都已快而立之年又凭着自身的努力有权有势且得圣宠,他心里应当是明白的吧?若心中有恨,早将褚夫人给料理了。 可他并未对褚夫人有何举动…… 莫非,是觉得时过境迁已放下旧事,且依他自真腊人手中救了高儿还给他办户帖带入府来看,他是真正良善之人,放下亦无不可能。 褚夫人看着很忌惮侯爷,想是觉得他如今出息了不敢拿他如何,而只要褚夫人安分守己,他便不会将她放眼里。 是如此吧? 慈安居 褚老太太板着脸看褚夫人哭诉,并未有加以安慰之意。 “娘,您说,她仗着权势这般打媳妇难道便不能依家法处置了?您不能看着媳妇被她欺负了得给媳妇做主呀,她才进门多久啊便如此猖狂目无尊长!” “目无尊长?”褚老太太冷哼,“你像个长辈的样子吗?连最简单的教儿子都教不好还敢跑去骂人家三郞媳妇,你不是存心去找不痛快是什么?要我替你做什么主?你脚下踩的土地谁家的心里没数吗?想在三郞的地盘上教训人家媳妇,谁给你的胆?二郞浑成整日吃喝玩乐不是你惯的吗?” 褚夫人被数得一愣一愣的连哭都忘了,直到褚老太太说完,她才又放声大哭,“娘啊,这府里个个都是势利眼,我一没心机二没本事,日日房里就媳妇一人自苦自闷无人倾诉,媳妇不向您诉苦还能向谁呐!”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脑子都被你哭晕了。”褚老太太受不了的摆着手,“你也不想想韦姨娘为何能在外边生活十几年后接回府里,韦姨娘能做到的,你为何做不到?做几件让人心里痛快的事他不就回你房里了?” 褚夫人听了蓦地噎住了哭泣,挂着眼泪看褚老太太在苏嬷嬷的挽扶下回了里屋。 能让人痛快的事,无非让褚元墨一无是处,珞青晏跪地求饶,她最想的,就是把那个韦姨娘伵儿赶出府。 “莫忘了听青院派来的妮子尚在外头等着。”褚老太太的话由里屋传来。 褚夫人回神,往里屋望去,感觉褚老太太虽然说话无情了些,可心终究是向着她的,心里瞬间放下了。 “莲妮,让她把药拿进来。”她帮作抽泣状吩咐。 侯在门边的小莲妮子忙掀了竹帘出去,未多会儿,绿妮子跟在小莲妮子后面进来。 绿妮子先是福身,而后屈着双膝,双手将消肿药递给抽泣的褚夫人,“褚夫人,这是夫人让奴婢给您送过来的消肿药,药效极好,即用即消。” 褚夫人冷瞥眼,打量了眼绿妮子,见她身材脸蛋不错,做珞青晏的一等妮子倒也不虚,伸手用力将消肿药拽走。 绿妮子微福了福身,转身离开,小莲妮子送出去。 褚夫人微偏头看绿妮子出去的背影,再度深深觉得即便算不上极品,也可算一品。 出了如意居的月亮门,绿妮子与小莲妮子互相福身。 “绿姐姐,得空可再教教我绣活吗?你绣的真好看。”小莲妮子问。 “可以呀。不过也是夫人教我的。”绿妮子笑道。 “夫人一看便是顶好的。” 绿妮子笑笑,又福了福身,转身走了。 经过中庭廊下,听见高儿的声音,绿妮子停下脚步回头,他越靠近越有股子冲鼻的味儿,她不禁拧紧眉头捏鼻子。 “你身上都是什么味儿,这般冲。” 手里拎着个纸袋的高儿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回绿姐姐,粪味儿。” 绿妮子“咦”了声儿,却未后退,看着他靠近。 “绿姐姐,这是我特地买来孝敬夫人的,可否帮带一带?”高儿笑着鞠了一躬。 第两百零一章 楚家抄门案再现 “哪来的?”绿妮子看向那纸袋。 “买的。” “你哪来的银钱?” 高儿甚为自豪道,“我这两日去给人做倾脚工,每日一结工钱。” “倾脚工?”那不是专门挨家挨户收粪便吗?“你不念书了?” 夫人可一门心思想着要他好好念书的。 高儿立马道,“自然要的,可念书也要银钱,倾脚工工钱多,做够一年便攒够念书的钱了,介时考试便不差银钱使。” 闻言,绿妮子神色微敛,默然拿过他手里的纸袋,正欲转身走,高儿却又开口。 “绿姐姐,夫人是不是相府的千金啊?” 绿妮子看回他,点了点头。 “我在外边听见好多人都珞相公欲为那什么……好像是姓楚的平反什么谋反什么的……”高儿边回想边说,“我听得也不是很懂,总之好多人在说,我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儿,便与你说了。” 绿妮子神色几不可察的微沉,不动声色的夸他,“高儿,有些日子不见,说话越来越有京城味儿了,我回去与夫人说,夫人定会高兴。” 高儿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绿妮子笑了笑,转身走了。 回到听青院,绿妮子将纸袋交给坐在寝室内埋头挑选作坊及瓷窑的珞青晏,将遇到高儿的情况说了下。 珞青晏略想了想,拿起勾好的作坊及瓷窑名目递给她,“你将这个送去给张嬷嬷,顺道听一听外边都如何说道爹爹与楚家的。” 绿妮子接过名目,转身而去。 目送绿妮子出去的背影,珞青晏渐渐拧起秀眉,绿妮子身影不见了才收回来看向桌子上的纸袋,伸手拿过来打开看里边。 是干果子拼,有蜜饯、旋炒银杏、李子旋、党梅。 看完,珞青晏轻扬嘴角,伸手捻了颗旋炒银杏放嘴里,吃着吃着,想到珞夫人极为爱吃这个。 “寒竹!”她起身往寝室门口走,“寒竹?” “夫人,奴婢在!”寒竹跑着进来。 “去买些旋炒银杏与回马葡萄送到相府。” “哎!” “再买些金橘,爹爹爱吃。” “哎!” 绿妮子自外边回来后,将外边的传言都带了回来。 也不晓得哪里传出的,竟传珞君山私下帮助曾与当年被满门抄斩的楚家交好的周家之女,以权威逼压迫傅知南娶周家之女为妻,更有意为楚家平反。 啪! 珞青晏一拍桌子愤怒不已,“一派胡言!这些话都是谁传出去的?明摆着造谣者居心叵测!想置爹爹于死地!更想置我珞家如同当年楚家一样的下场!卑鄙无耻至极!” “奴婢走到哪儿都能听这个,只怕……已传到圣上那儿了吧?”绿妮子担心道。 这也正是珞青晏所担忧的,一旦传到圣上那儿,圣上对爹爹的信任便会动摇,爹爹在圣上心里的地位也会降低,这是身为重臣最为忧惧的。 一名妮子进来福身回禀,“夫人,府门外有位叫雪松的姑娘求见。” 盛怒中的珞青晏神色一敛,道,“绿妮子,带她进来。” 雪松今儿如今突然而来,莫不是府内出了事。 等了好一会儿,绿妮子领着雪松进来了,而后绿妮子将院厅内的妮子都遣了下去,她站在门边守着。 珞青晏带着雪松进了内室。 “府内发生了何事?” “今早城里沸沸扬扬老爷要为楚家平反的传言,老爷大发雷霆,夫人便与老爷吵架了,因为楚家的事儿。”雪松道,“奴婢听到夫人说楚家遭满门抄斩,老爷……”微顿才小声低道,“当年有参与。” 珞青晏惊愕。 楚家灭门,爹爹凑了一脚?!爹爹与楚世伯父不是世交兄弟吗? “奴婢还听到夫人骂老爷,说老爷眼睁睁看着楚老爷一家被杀。” 珞青晏总觉得这些不真实,里边定是有误会,爹爹肯定有难言之隐,否则他怎能对兄弟下得了手? “行,我知道了,你回去继续盯着,有什么情况立马通知我。” “是,姑娘。”雪松很快又走了。 雪松一走,珞青晏失神起来,想到楚家被抄斩的这些年来,珞君山从未去祭拜过一回,更是连一眼都未曾去看过,感觉有可能如雪松听到的。 可爹爹怎可能杀害楚世伯父一家呢?为什么呢? 一连好几日,不单京城,全华夏朝都在议珞君山欲为楚学士平反,当年的谋反抄门案大有再度被翻出来之势,珞君山更是连日入宫求见圣上,圣上任他跪几日都不见他。 珞青晏再也坐不住,一个人自楚侯府回了相府,但未见着珞君山,珞夫人愁容满面,珞青松不见踪影。 “娘,您与女儿交个底,外边传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珞夫人看向她,这几日许是不得好眠,双眼憔悴不已,精神看着很差,“是不是真的,你要去问你爹爹,娘哪里晓得真假。” 珞青晏暗抿嘴角,良晌道,“那爹爹呢?” “又入宫跪去了。”珞夫人难过道,“这些日子他天天进宫去跪,再如此跪下去他那身老骨头哪吃得消,娘让人捎信入宫问静贵妃情况,静贵妃也没个回音,估计这事儿……很严重。” 珞青晏也是着急,可如何着急也无济于事,坐了好一会儿便走了。 马车不快不慢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坐在马车厢内的珞青晏已经打算好,彻查这件事。 可完全没有头绪,要如何查起? 热闹的大街倏尔安静许多,隐约传来开道的声音。 珞青晏回神,忙问,“出了什么事儿?” “夫人,前面有人声势很大的过来,赶我们靠边,小人已经靠边了些,可他们态度恶劣得很。“马夫道。 珞青晏忙戴好面纱,掀起马车竹帘往外看前方的阵势,听得太监道,“不管是谁都必须让道,若误了皇太子侧妃拜门的时辰,小人们担待不起!” 翟车内的傅芊儿听见外边太监的话,微掀幕纱,不意看到珞青晏蒙着脸的半颗头,冷牵红艳的唇角。 “来人。” 一名宫女靠过去,傅芊儿低声交代,而后宫女小跑向朝珞青晏马车喊话的太监,低声传达傅芊儿的话。 “你们,立马退至十字街口拐弯处避让,莫要冲撞了我们皇太子侧妃!”太监扬声道。 第两百零二章 回来了 珞青晏听到了两回“皇太子侧妃”,什么也未说,只吩咐了马夫后退,以今日的地位而言,她傅芊儿身为皇太子侧妃的确是比她这个楚侯正室高一点。 主子这般说,马夫也只能忍了,下马拉着驱着马儿倒退着走。 见此,傅芊儿得意的扬高了红唇,差点便控制不住的放声而笑。 珞青晏,今儿终于轮到你让道了! 城门口外,一匹通体雪白的宝驹领头,带着后边几匹膘壮的骏马奔入城门,守在城门口的守卫们看清马上之人,纷纷退至一旁行军礼。 “欢迎楚侯归来!”城垛子上的刘安兴奋过头,忍不住高声欢呼。 城内百姓听见了,听到马蹄奔跑声纷纷避让,也跟着欢呼“欢迎楚侯归来”。 百姓如此热情欢迎,可褚元墨并不为意,因为深知他们欢迎他只因他保卫了他们的生命安全,保他们安居乐业,其实,他从未在他们心上过。 “欢迎楚侯归来”的欢呼声远远传来。 马车厢内的珞青晏心下有丝雀跃,忍不住掀起马车窗棂内帘伸头出去看,马车仍在后退着,雪驹熟悉的蹄声渐近。 傅芊儿那方的人除却傅芊儿,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尤其是方才要珞青晏后退的太监,更是紧张得往傅芊儿那儿跑。 “禀侧妃,楚侯回来了,我们必须让道。” 傅芊儿皱眉,自然是不肯的,“本宫乃皇太子侧妃,为何要给他让道?” “因为您是侧妃。” 太监简简单单一句话扎痛了傅芊儿那得意的心。 就因为她不是正妃吗? 说话间,褚元墨已策马迎面而来,看到倒退的马车窗棂处伸出脑袋之人虽蒙着面,却一眼认出她,缰绳一勒,“吁”了声。 马夫是个聪明人,听到“欢迎楚侯归来”的声音时并未停,直到他来到这儿才停下。 雪驹亦聪灵不已,专门停在马车窗棂旁,冲着珞青晏“咈咈”了几声问安。 “侯爷回来了。”珞青晏笑弯了杏眸看他,并伸手去抚摸雪驹的脑袋。 多日不见,盯着她笑眸看的褚元墨,此前一直觉得这是座毫无温度可言的冰城,永远见不到阳光,如今却突然看到冰城之上有了束阳光,感觉没那么寒冷了。 “回来了。夫人一切可安好?”他嘴角微不可察的翘起,温声询问。 “妾身一切安好,多谢侯爷关心。”她看着他道,“侯爷长途奔劳,快些回去吧。” 褚元墨却问方才看到的情况,“为何倒退?”问罢侧头看前方宫内出来的大队,以及那翟车之内看不清之人。 见他是打算非弄清楚不可了,珞青晏只好道,“翟车之上的是傅知南妹妹傅芊儿,日前已入宫为皇太子冲喜,今日拜门,妾身的马车挡道了,因此退到十字街口。” 褚元墨立马拧眉,伸手将她脑袋按回马车内,双腿轻夹了下马腹,雪驹向前走,丢了句话给马夫,“跟上。” 马夫立即上马车,驾着马车跟在后面,再后面是褚元墨的几名属下。 因着方才欺压了珞青晏马车的太监一直踌躇不敢上前,如今褚元墨往前来,心下忐忑不安至极,而翟车内的傅芊儿见褚元墨竟如此及时回来撑珞青晏的腰,暗恨不已。 “此道如此之宽不够你们这两排人经过,需要本侯代为向工部说一说吗?”褚元墨极为客气的对那太监道。 太监满脸尴尬与惶恐,躬身哈腰陪笑,“奴才哪敢惊动楚侯,是奴才狗眼不识人,冒犯了楚侯夫人,还请楚侯大人大量。”说着抬手请楚侯过去。 褚元墨夹马腹。 太监连连哈腰,直到珞青晏的马车过了,才示意拜门队继续走。 褚元墨自翟车旁经过之时,翟车之内一直盯着他看的傅芊儿也侧头看他,她如今深切体会到爱而不得的滋味。 回到楚侯府,珞青晏在褚元墨的挽扶下走下下马凳,二人并肩入府门。 门房见侯爷竟回来了,先是一怔,而后笑着恭迎,“侯爷、夫人回来了。” 一路进去,小斯妮子请安声不断。 褚元墨平日都是大步流星,与珞青晏走之时会特意放慢步伐。 “侯爷。”珞青晏蓦然开口。 “嗯?”他侧头看眼她,见她已摘掉面纱。 “书斋里书架上的书,都是侯爷的吗?” 这话听在褚元墨耳里有点似随意,又不似随意,他沉了沉吟,有所保守道,“基本是。” 珞青晏闻言侧头看他,他也正好看她,二人各怀心思。 回到听青院,珞青晏将褚元墨随手放到寝室桌子上的包袱放一边去,不给他收拾,转而去拿了本书过来翻开给他看。 “侯爷,妾身想问个问题。” 以为她有不懂之处,他点头,“夫人请讲。” “这些边角批注,都是侯爷写的吗?”她细长的食指指着那些写在边边角角的批注,看他。 未料她问的竟是这种问题,他心生疑虑的暗眯眼看她,她却一眨不眨眼的看他,完全没有破绽给他捕捉。 “这书……不是我的。”半晌,他才开口。 “不是侯爷的?”她瞬时一脸懵的看他,那眼神完完全全便是在说他在开玩笑,想了想,她一把拉着他手出寝室。 突而其来被她拉着走,手心里的小手又软又绵,手感实在好极,褚元墨那被拉的手僵硬得不敢动半分。 李嬷嬷她们见他们夫妻俩手牵手出去,个个欢喜得掩嘴偷笑。 到了书斋,珞青晏松开他手,来到书架前,抽了好几本书出来翻开给他看那些边边角角的批注,“侯爷,这些书也不是你的吗?” 褚元墨:“……” 见他不说话,珞青晏将手里的书放到平头书案上,又去抽几本下来,再翻给他看那些边边角角的批注。 自从发现批注的字与楚二郞的字几近出自同一人之手后,珞青晏便将这书架上的书都翻了个遍,发现所有书籍里的批注字迹一模一样。 见她还要去抽书下来,褚元墨及时伸手拦住她手,她抬头故作不解的看他,他凝视着她那无辜的眼神,难以吐字的滚了滚喉节。 “夫人问这个作甚?” 第两百零三章 侯爷又不是楚二公子 见他神色间有一丝难见的紧张,她侧过身子正面他,微微浅笑着,轻柔安抚他,“妾身觉得这字,与妾身认识的一位故人十分相似。” 褚元墨一愣,正欲问她何人,又被她拉着出了书斋,那软绵感再度刺激到他,被拉着的大手又是僵硬不已。 回到寝室,珞青晏便跑到壁画前,将暗室打开后进去。 待她出来时,褚元墨看到她手中多了几张对折着看起来有了些年岁的竹纸,正孤疑,见她放在圆桌上摊开,熟悉到回忆立马飞回前世的字迹落入眼里,仿若昨日重现。 他挥墨写下这首《励学篇》之时,是六月酷暑,彼时珞青松在旁,边吃着娘做的冰镇莲子羹边看他写,嘴里的食物尚未咽下便发表着高见。 他们二人彼时时常比文试武,都以科考夺得一甲进士为目标,互相鼓励,互相学习。 后来,他十二岁经举荐参加贡举考试,夺得进士科的一甲进士,珞青松并未就此放弃,力争两年后夺得进士科一甲,介时二人再一同同朝为官,造福百姓。 “侯爷?”珞青晏唤了他好几遍,见他净看着这首诗发愣。 褚元墨回神侧头看她,眼神有片刻的茫然而后才清明,看回那首诗良晌才道,“这是楚家二公子的字迹。” “那书架上那些书——” “我模仿楚二公子的字。”他干脆道,而后将视线落在她脸上,见她微张着小嘴惊讶的哑口看自己,继续道,“很多人说他字好,我便跟着模仿了。有些书的确是他的,那里面的批注也是他写的。” “那侯爷为何要写两种字?”她不懂这是为何。 换他不懂她此言何意,“什么两种字?” “侯爷给别人看到的字不是楚二哥……”话语乍然一顿,原本看他的双眼也颇不自在的别开去,晌顷才看回他继续道,“妾身说的是楚二公子的字,而是一种像许多念书只念半吊子那种。” 听到她唤楚二公子“楚二哥”之时,褚元墨自是忆起前世她尚年幼时也是这般甜甜的叫他,只是未料今生缘分弄人,竟与她成了夫妻。 “楚二公子的字在文人心中是特别的存在,我若以这种字示人,难免招来祸根,也只能写一写武夫能写的水平。” 这是他的解释,虽然真的很蹩脚,可依然能让她相信,因为事实也是如此。 “那侯爷——” “夫人,自打我入府至今,都是夫人提问,是不是该由我来问一问夫人了?”他凝视着她,嘴角边颇为似笑非笑。 不知怎的,一见他这表情,她就心慌慌。 “侯爷想问什么?” 他微微俯身欺向她,她吓得身子往后仰,一手适时扶撑于桌面上,他脸庞距她的俏脸几寸,低道,“楚二公子的字画儿,是夫人嫁过来时带来的?” “是…是的。” “那么为夫想问问夫人,夫人由嫁过来便私藏别的男人的字画儿,便未想过为夫的感受?虽然我们是赐婚,但好歹也是夫妻,夫人如此做,不觉得不妥吗?” 珞青晏一时无言以对。 “嗯?”褚元墨还非就要她回答。 珞青晏感觉此刻好难啊! “他就是个故人,早死了,侯爷不必在意——” “死人便不是人了?”何况他还活得好好的,如何便死了? “可他不是大活人。” 褚元墨细微眯眼帘盯着她,头回在她嫁过来后态度强硬,“由今往后,夫人不许再拿楚二公子的字画出来,只要给我瞧见一次,我便烧了,夫人记住了吗?” 珞青晏愣住,顿时感觉虽然她带这些过来是不对,可这也是她的东西,他凭什么烧她的? 看清她眼底所带的情绪,他加了句,“楚二公子的东西不该再留世上。” 她的心一滞,看着他低低喃一句,“侯爷怎么跟爹爹和娘说一样的话。” 他微拧眉,立直身躯,双手负于身后,问她,“岳丈岳母说什么了?” 珞青晏看向那字画,伸手将它们拿起来,低道,“妾身的爹爹不许娘私藏这些字画,娘不得不烧了,妾身捡回来收着,娘发现了,要妾身烧了,如今侯爷看见了,也要烧了。这字画到底犯了何错,你们都要烧它。” 说得如此伤心,如此惹人于心不忍,褚元墨心软了,“夫人既如此喜欢,便收好,当我方才的话未曾说过。” “侯爷说都说了,怎么可能当未说过嘛!”她扁了扁嘴看他一眼,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圆杌上,竟生起了闷气。 褚元墨看着她生气的侧颜,再看她手里的字画,温淡道,“字画都是死的,夫人何必如此较劲。若夫人真想要,要多少我便写多少给你。” “侯爷又不是楚二公子,能一样嘛?”珞青晏就是坚持这点,“侯爷如此不珍惜楚二公子的遗物,实在让人无法信服他在侯爷心中是有份量的,只怕模仿他的字也只是一时兴起,如此看来,倒真不必以他的字示人,免得招来祸根。” 说罢,拿起字画儿便进了暗室放好,出来也不再理会褚元墨,臭着张脸走了。 褚元墨觉得她这气生得实在莫名其妙,明明说得好好的,怎就生起气来了? 外间的李嬷嬷她们听着里边突然吵起来,全都不敢吱声,见珞青晏气呼呼出来,李嬷嬷忙跟上去。 未久,褚元墨步出外间,未见珞青晏,惟有绿妮子与寒竹在。 绿妮子忙道,“夫人出去了,侯爷是要找夫人吗?奴婢这就去……” “不必。”褚元墨顺手将一瓶药膏放在圆桌上,“待夫人回来,给她擦脸上的伤痕。”话落抬脚大步流星出去了。 绿妮子与寒竹忙福身相送,而后绿妮子走过去拿起药膏,是一只极为特殊的瓶子,市面上未见过。 “这药定然极好吧?”寒竹看着那药膏低道。 绿妮子抬眼皮子问她,“能好得过二公子的药吗?” 寒竹抬眼看她,摇摇头。 用了才晓得吧? 珞青晏一步快过一步的往后花园走,李嬷嬷跟在后边儿。 “夫人,您这是与侯爷置的什么气啊?” 第两百零四章 好像她来了,温度也跟着来了 珞青晏一脚踢开路边的石子儿,气鼓鼓的走到凉亭内坐下,双手托着下巴,不言不语。 此时在厢房之外提及楚家都异常敏感,她便是再想说也不能说,一不小心给隔着墙的耳朵听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见她不说话,李嬷嬷劝解道,“夫人,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夫人与侯爷虽是赐婚,却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今生炼,既是夫妻不要随意置气,有话儿摊开来讲,好商好量,如此不好吗?” “嬷嬷,您说的我懂,可有时候,气它是控制不住的。”珞青晏摊了摊手看向李嬷嬷,一顿,又道,“您放心吧,我不会与侯爷吵架的,待闷气过了自会寻侯爷求和。” 李嬷嬷闻言笑了起来,“夫人能想通老身便放心了。” 珞青晏在凉亭坐了好一会儿便回去了,却已不见褚元墨人,绿妮子将他特地叮嘱的膏药交给她,并转述他离开前的话。 珞青晏拿着那瓶膏药,心想莫非是他自江南带回来的? 想归想,还是坐到了铜镜前,自己涂抹起了左脸上的伤疤,其实看久了,这伤疤也看习惯了。 涂完药膏,珞青晏便去整理褚元墨带回来的包袱,发现备的鞋底没了,倒有一双磨破的旧鞋底,还有破了的袜子,折叠整齐的衣袍也有破损处。 也就稍微看了破损处,珞青晏拿来绣针绣线,开始补了起来。 李嬷嬷见状,难以自禁的抿嘴笑,转身出去了。 转眼到午膳时间,褚元墨尚未回来,午膳却已做好,珞青晏没多想,让等到他回来再用膳。 褚元墨此时尚在御书房内,站着与圣上回禀广南的情况。 “褚卿,如今满朝上下都在议论珞相公帮了与楚家交好的周家之女,说他欲为楚连闻楚学士平反,觉得楚连闻全家死得冤,珞相公连日来都跪在御书房外,朕无心见他,见了他便是向世人说明先皇错怪了楚连闻,错杀了他满门,朕现在命你负责清查此案!” 闻言,褚元墨暗惊的抬眼看圣上。 圣上对他十分信任,“广南的工程圆满骏工消息一传回京,满朝文武都说楚侯能干,尤其是刑部尚书傅知南,更是说你不仅能带兵打仗又能治水利,文武双全,实乃我朝不可多得的干将,朕也如此觉得,因此,楚连闻这件案子非褚卿莫属。朕相信,查到的结果定然非先皇错杀臣下。” 后面那句话,带着某种暗示,褚元墨装听不懂此暗示的垂下眼帘,微垂头拱手道,“臣,定不负圣上所望,将楚连闻楚学士的案子查个水漏石出,给天下人一个明白的交代!” 圣上微微眯眼,心中有一片刻的孤疑他此话之意,可是想想觉得定是想多了,便笑了起来。 “此次你立了功,朕要给你嘉赏。” “圣上,臣不需要——” “好了,退下吧。” 褚元墨只好告退。 骑马出了宫门,虚竹在外边等着,见他出来,也跟着上了马跟在他后边。 “侯爷,您下广南的这些日子,府内发生了些变动。” “说。” “夫人让高儿在账房帮忙,还让他念书,将来参加科考。二公子在外风流欠帐,被人当街砍了小指,褚夫人到听青院闹,说夫人见死不救,还辱骂侯爷眼瞎,被夫人掌了嘴,褚夫人又辱骂夫人丑陋磕碜眼,遭李嬷嬷掌了嘴。” 褚元墨微挑眉,不置一词,算是知晓了。 “侯爷,属下觉得这位夫人是真的挺刚的。” 褚元墨侧头瞟眼他,温淡道,“你家夫人何止刚,恶名早在外了,你没听见这一路上多少百姓在议论楚侯夫人品性多坏吗?还有母老虎的架势,说本侯成亲之时让她先入的大门,日后定降不住她。” 虚竹抿唇,想笑不敢笑。 “府外的呢?” 虚竹心下“咚”一声,闭嘴不言。 自珞青晏嫁过来之后,褚元墨便吩咐虚竹时刻注意珞青晏,不能让她受到半分欺负。 褚元墨回头看眼虚竹。 虚竹似是回忆了番,道,“听刘副将说过一嘴,侯爷离开京城那日,夫人请刘副将去了趟傅府门外,让刘副将带夫人进去。” “让刘安午膳后过来回禀。” “是,侯爷。” 回到听青院已过了午膳时间,褚元墨正要独自去膳厅用膳,李嬷嬷却说夫人在等他回来用膳,而后李嬷嬷立马去小厨房将菜热一热。 走进内室,便见珞青晏在补衣袍,褚元墨一怔,站在门口处盯着低头专注缝补的珞青晏看。 自从失去了前世的亲情,褚元墨今生都未曾感受过一丝亲情的温度,直到她进门后,一切都暗中发生变化,好像她来了,温度也跟着来了。 收了最后一针,珞青晏放下手中的衣袍与绣针抬头扭酸麻的脖子,这一抬头便看到他站在门口,倏尔一愣,手也忘了要揉捏脖子。 “侯爷?” 褚元墨这才迈步走进去坐下,动手倒了杯茶放到她面前,“辛劳夫人帮我缝衣。” 珞青晏闻言浅扬嘴角,也伸手给他倒了杯,“这是妾身份内事儿,侯爷见外。”说罢将缝好的衣袍递给他,“侯爷看看可满意,若不满意妾身拆了再缝。” 他只是扫了眼递过来的衣袍,“不必看都知道夫人的手艺极好。” 她很是受用的掩嘴轻笑,“侯爷这般看得起妾身,便不怕妾身缝得难看,穿出去遭人笑话?” “夫人的女红全京城第一,谁敢笑话。” 对此,珞青晏仅仅只是一笑,抬手揉后脖,“多谢侯爷带回来的膏药。” 褚元墨起身走到她身后,伸手替她揉捏脖子,力道不轻不重,捏得她感觉甚是舒服。 “妻子受伤,做丈夫的为妻子寻药医治理所应当,何用多谢,这回倒轮到夫人见外。” 珞青晏顿住,未再说话的似是在斟酌着什么。 褚元墨亦未再开口,默默的替她揉捏着后脖。 热好饭菜回来的李嬷嬷来到内室门口处,正要开口,见他们此刻温情脉脉不好意思打扰,再想到先前他们拦了嘴儿,便未开口的转身走开了。 第两百零五章 从未立过婚契 “侯爷,妾身脖子不酸了。”良久,珞青晏开口,并抬手拉开他揉捏的手,站起身抬头看他,“先前妾身让侯爷受了气,妾身道歉——” “夫人,用膳吧,不必在意些小事。”褚元墨打断她,抬手轻扶了下她肩头,而后率先步出内室。 看着他出去的背影,接着听到李嬷嬷说午膳热好了,她轻轻舒口气,跟着抬脚出去。 用膳席间,寒竹进来回禀说褚老太太病了,珞青晏晓得褚元墨不想见到那边的人,便说用过午膳过去看看褚老太太。 用过膳,褚元墨便出去了,珞青晏也立马过去慈安居看褚老太太。 来到慈安居,褚夫人就守在床边,见珞青晏来了,很是轻蔑的瞟了眼。 “哟,这什么风把楚侯夫人吹来了,莫不是刮的阴风。” 屋内的嬷嬷妮子忙纷纷向珞青晏请安。 “若刮的是阴风,褚夫人怕是躺床上了。”珞青晏皮笑肉不笑的回应,来到床边后,见褚老太太睁开了条眼缝,她低声请安,“孙媳来给看阿婆了,阿婆感觉如何?” “就是觉得……头晕…身子软……怕是命不久矣。”褚老太太呻吟着,感觉似是那种要死不活的病人。 “呸呸呸!娘,您怎可以说如此不吉利的话。”褚夫人立马伤心得以丝绢抹着眼睛,其实一滴泪水都没有。 “阿婆可吃过药了?”珞青晏转头看苏嬷嬷。 一旁的苏嬷嬷忙道,“回夫人,老太太日仄的药尚未喝,这才刚端来凉着。” 珞青晏转头去看放在桌子上红木托盘内的药碗,直起身走过去,伸手以指腹试了下温度,感觉不烫手便端起来。 苏嬷嬷见了,忙过来,珞青晏却对她道,“我来喂阿婆吃药吧。”说罢对褚夫人道,“褚夫人也累了,回去歇着罢,我来就好。” 褚夫人早累了,只是碍病床前无人伺候,那个韦姨娘褚老太太又看不上,褚家大院那边的又不过来,只好她来受累了,如今珞青晏主动说照顾老太太,正合了褚夫人之意,却仍要假装一番。 “这不好吧,你一个小年轻压根不会照顾人,别把老太太给呛着了!” 此话听在褚老太太与苏嬷嬷耳里异常不舒适。 “褚夫人放心,我也曾伺候过我娘吃药。”珞青晏道。 褚夫人想了想,一副不得不让位的模样,与褚老太太说了声便让了位,又特地叮嘱了苏嬷嬷几句才慢慢离开,其实心里巴不得跑快些,只是做给跟在后边出来苏嬷嬷看。 “阿婆,我扶您坐起来靠着,这样吃药不会呛着,也舒适些。”珞青晏将汤药放到床边的小几上,弯身轻抬起褚老太太的头扶她坐起来,顺手拿了个绣花迎枕靠到她背后。 自成亲那会儿之后,褚老太太便未再见过珞青晏,加之深居简出,对珞青晏又心存偏见,成了亲那会儿珞青晏曾主动过来要请安,褚老太太并未见,连着三日见不着后,珞青晏便未再过来自讨没趣。 苏嬷嬷一进来便看到珞青晏动作甚为熟稔的喂着褚老太太吃药,看起来真是伺候过人的,心下对珞青晏竟有一丝丝改观,觉得她也并非足十分的千金。 其实珞青晏会伺候,也是因前世做养妇之时练就的工夫,甭说伺候人,重活粗活脏活细活全不在话下,只是,如此乖巧能干,结果依旧得不到善待。 “苏嬷嬷也去歇息罢,歇息好了再过来。”珞青晏对苏嬷嬷浅笑道。 褚老太太只是不待见她,并未对她不尊、口出辱言,因此珞青晏没有太大的反感,再者褚老太太是褚元墨的阿婆,褚夫人非生母又蛮横不讲理可以不搭理,可阿婆却非如此,因此不可同日而语。 退一万步讲,即便褚老太太曾有语出冒犯,生了病也应当前来慰问一两句,褚老太太欢不欢迎又是另一回事儿,这不孝可是大罪。 苏嬷嬷自是不敢也不好意思,“怎能让夫人劳累做下人的活,这是奴婢们的份内事儿。” “照顾长辈也是小辈应尽的孝心。”珞青晏对苏嬷嬷道,“侯爷忙,今儿回来便入了宫见圣上,回到家才用了膳又出去了,因此只有孙媳一人过来看阿婆。” 苏嬷嬷为难之际,褚老太太无力的摆摆手,示意她下去歇息。 苏嬷嬷这才福了身退下。 也一会儿喂完药,珞青晏以丝绢替褚老太太拭去嘴角的药汁才扶她躺下去,为这个贴心的小动作,褚老太太掀眼皮看了看她,目光扫过她左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由着她扶躺下去,又掖了掖被角。 “阿婆您睡吧,孙媳就坐这儿,有事出声就行。” 褚老太太闭起了双眼。 珞青晏开始打量褚老太太的屋子,算不得多富华,可也是砸了银钱装饰的。 许是喝了药有了些精气神,褚老太太又睁开了眼,见她人是规规距距坐在床边,眼睛却是不安分的转着,不由暗皱眉。 “你应不晓得,三郞曾想娶的…是那傅尚书的夫人,周青青吧。” 珞青晏偏头看她,笑了笑,“阿婆,孙媳晓得的。褚家与周家立过婚契,但周家毕竟是破败了,周姑娘被傅尚书所救,二人日久生情,周姑娘自是嫁给傅周书。” “婚契?”褚老太太满脸不解,吃了药说话也有了些力气,“我们褚家的子孙,从未与哪家姑娘立过婚契,你打哪听来的?” 从未立过婚契? 珞青晏心下微惊的暗皱眉。 “三郞说的?”褚老太太问道。 珞青晏正回想着当初褚元墨与她讲他与周青青有婚契时的情景,他是如此说的,可褚老太太却说未曾立过? “听旁人说的。”她依旧浅笑着,“指不定是孙姨娘私立的,阿婆您不晓……” 不对呀,侯爷说他十二岁与周青青分别,可孙姨娘在他十岁时便去逝了啊! “胡说八道。”褚老太太长叹一声,“说句不好听的,便是立婚契也是先立嫡子,哪轮得着庶子。” 这话当初珞青晏也想过,可被她推翻了,如今褚老太太这么一说,甚有道理。 侯爷诓她? 第两百零六章 真是轻了 “侯爷,听夫人当时的话来推测,夫人脸上的伤,是傅知南妹妹傅芊儿造成的。”刘安道。 校场内,正检查士兵们功课的褚元墨,负手走在整齐有序练功给他看的士兵队伍中间,后边跟着刘安,刘安自他一出府门便跟着了,一路回禀珞青晏那日入傅府内的情况。 褚元墨想起珞青晏受伤当日,她说过乞儿为何平白扔鞭炮到雪驹脚下,那会儿雪驹吓跑了,他一心想着找回雪驹,之后也将此事忘了。 如今想来,里边有内情。 若真如她在傅府内所说,那她与傅芊儿之间应是情谊已断,那日乞巧节之夜街上相遇,看她们之间便很是生疏,且无任何交流。 “你说……夫人说她打了傅芊儿,傅芊儿也打了夫人,夫人还让傅芊儿跪了?”他回头看刘安。 刘安点头,“是傅知南先问的,夫人才说的,还说得蛮详细,而且并非夫人故意让傅芊儿跪,是傅芊儿打了夫人后想跑,夫人扔了个茶盏的盖子砸傅芊儿的膝盖窝?属下记得夫人当时好像是如此说的。” “真是轻了。”褚元墨低喃一句,扭头继续走。 “什么?”刘安没听清,跟上去,“侯爷说什么?” “说你们趁本侯不在都偷懒,加倍练习!”丢下这句,褚元墨走了。 刘安:“……” 他为何要追问? 一出校场,九皇子恰好策马来到。 “师父,听说你回来了,我立马过来交功课!”九皇子笑容灿烂不已。 正要骑马离开校场的褚元墨,见他跑这儿来了,拽缰绳调转马头折回校场,“跟上!” “好嘞,师父!”九皇子用力一夹马腹追上去。 眼见侯爷与九皇子的马双双奔过来,在操练的士兵们纷纷跑开。 之后便在日头之下师徒二人先是比骑术,几乎不分仲伯,而后比箭术,仍是褚元墨技高一筹,最后比武功,九皇子仍旧不敌褚元墨,但也进步极大。 褚元墨便借机教育士兵们,“你们要似九殿下这般努力,不努力如何进步!不单武要习,文也不可荒废,华夏朝的将士文武双全才是竖大拇指的好!武可自保,亦可保家人安危!文可胸中有墨,亦可养家糊口!懂不懂!” “懂!”将士们异口同声,军势冲天。 “继续操练!” “是!” 褚元墨翻身上马,九皇子跟上,二人一齐离开校场。 “师父,我就喜欢习武,不喜欢学文,我是不是竖不了大拇指啊?”九皇子心中极其敬仰褚元墨,因此会特别在意他的想法。 褚元墨侧头看眼他,“九殿下是皇子,不必在乎这些。” “哪能不在乎呢。”九皇子叹气,“我也想得到父皇的一句夸赞,师父,为何父皇瞧不上习武之人,偏偏对你特别?” 闻言,褚元墨勒住马绳,雪驹停下来,他转头看九皇子,见他如此烦忙,想是烦恼了一段时日。 “殿下从前不是不在乎圣上的想法,随心所欲吗?” 九皇子欲言又止,最后只道,“见别的皇兄皇弟都如此讨父皇欢心,突然发现,我在他们眼里,成了个废物。” 褚元墨看着他良晌,扭头望别处,道,“殿下不必在意他人想法,做好你自己即可。圣上不喜习武之人自有他不喜的原因。走吧!” 见他策马走了,九皇了立马策马跟上,“师父,如今满朝上下都夸你能干着呢!” 褚元墨只是看眼他,没说话。 突然间朝中都在圣上面前这般夸赞他,谁高兴谁便是傻子。 “师父,你能得到这般多朝臣支持,我为师父感到高兴!” 褚元墨:“……” 回到府内,褚元墨迳自去了书斋,虚竹跟在后边。 一进书斋,褚元墨道,“此次下江南,倒是寻到了八王旧部下的老家,可都不愿松口八王下落。”走到平头案边顿住脚步,他转回身看虚竹,“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京城如此大,人口复杂,指不定八王一家就隐藏在京城之内,你暗中探查。” “侯爷何以如此认为?若八王不在呢?”虚竹问。 “离京下江南那夜,本侯潜回了京内,特地去了趟楚府,发现未烧烬的纸钱,直觉即便不是八王,也会是八王的家人。” 虚竹拱手道,“属下这就去办。” “通知宫内人,‘特别照顾’皇太子侧妃。”褚元墨又道,“去吧。” 虚竹闻言顿了顿,点头后转身而去。 珞青晏自慈安居回来,正巧碰到虚竹出来,便知褚元墨定回来了,于是往书斋走。 到了书斋门口,伸头往里边探了探,见褚元墨正拿着本书坐在平头案后边看,转身又走了。 回到院厅内,绿妮子见她回来了,忙福身道,“夫人,李嬷嬷说银耳连子羹已放在冰鉴内,夫人回来便可吃了。” “去端一碗出来,我送去书斋给侯爷。”珞青晏道。 “是,夫人。” 未久,珞青晏提着个食盒再度往书斋走,敲了门后才进去。 见她提着食盒进来,褚元墨放下手中书,想着不久前才吃过饭。 “侯爷,妾身带了碗冰镇过的银耳连子羹给侯爷消消暑。”珞青晏将食盒放在平头案边,打开盒盖取出来,放到他面前,“侯爷尝尝的,李嬷嬷手艺极好,妾身在娘家时常吃。” 褚元墨看着那碗银耳连子羹,忆起前世娘亦常做给他们吃。 “侯爷?”见他不动,看着它发呆,珞青晏轻唤他,“侯爷不喜欢吃吗?” 褚元墨看向她,伸手端起来吃,珞青晏发现,他吃这个比吃膳食文雅太多了。 待他吃完了,珞青晏将丝绢抽出来递给他,他看了看,初始似是有些不想用,想了想才伸手拿过,拭嘴角时,一阵女子的芳香味入鼻,甚为好闻。 此时珞青晏已将碗放回食盒子内,看着他低道,“侯爷,妾身有个问题。” 闻言,他看向她,“夫人请讲。” “方才妾身自慈安居回来,与老太太聊了些话儿。”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说,“老太太一开口便说到侯爷最初想娶之人是周青青,并非妾身,问妾身晓不晓得。妾身自然是说晓得了,因为侯爷说过与周青青有婚契的嘛!” 第两百零七章 不重要了 瞧着她那皮笑肉不笑的腹有心计样儿,褚元墨不用想也晓得褚老太太说了什么,但什么也不说,装不知道。 “老太太说,‘我们褚家的子孙从未与哪家姑娘立过婚契’。”她脸上的皮笑肉不笑更甚,“侯爷,妾身记得你当初说是与周青青有婚契的哦?” “是。”他点头,看着她道,“那是娘生前要我做到承诺。” 珞青晏怔住。 前世他与兄嫂妹妹正好随娘离开清水县上京,与在京为官的爹爹团聚,路上娘便与他说,他和周家三姑娘有婚契,日后功名在身了便回来娶她为妻。 “那侯爷心中……”珞青晏犹了犹豫,终是未说出口。 褚元墨明白她想说的是什么,淡道,“不重要了。” 前世有缘无分,今生无缘无分,说明他与周青青之间便是有婚契亦无成为夫妻的姻缘可言。 珞青晏原本无意识微紧的唇角,乍然一松,微垂头不语。 是了,都已各自成婚。 “侯爷忙,妾身先走了。”她福了福身,提起食盒便走了。 看着她消失在书斋门口,褚元墨才收回视线,看到手里的丝绢未还给她,又看了看门口,随手揣入袖口内,继续看书。 回到院厅,寒竹伸手接过珞青晏手中的食盒,见她神思不属的模样走到桌子旁坐下,一坐下便发呆,与绿妮子对视一眼。 “夫人,您怎么了?”绿妮子开口问。 珞青晏此时只觉胸口闷闷的,说不上来的闷,堵着块大石头般,无精打采的看向绿妮子,“没事。” “与侯爷没事便好。”绿妮子立马笑了,“倒是府外有事儿,方才有人送来了信函,是给夫人的。” 珞青晏拿过信函拆开,抽出里边的信纸,看完将信还给绿妮子,“你随我出府一趟。”说罢对寒竹道,”若侯爷问起,便说我出去了。“ “是,夫人。”寒竹福身。 出了府门,珞青晏带着绿妮子直奔“好食酒楼”寻张嬷嬷。 张嬷嬷见她来了,立马将了解到的作坊与瓷窑运作情况回禀。 “夫人,老身在城外发现一个小作坊,烧出来的瓷器颇为精致,且价钱不高,城里许多店家都去他们那儿进货。作仿的老板是一对夫妇,待人挺热情,看起来是蛮实诚的一对夫妇。您可要前往看看?” 珞青晏思量片刻,决定前去看看。 到了城外张嬷嬷所说的那间小作坊,珞青晏并未下车,张嬷嬷代为出面与小作坊老板接触,未久,张嬷嬷领着贾老板来到马车窗棂前。 “头家,贾老板过来了。” 珞青晏方才其实都听了他们的交谈,对于贾老板给的价钱很满意,且有些低于市批价。 “拿个瓷器来与我瞧瞧。” 贾老板立马折回去拿了两三个小瓷器出来,自窗棂处递进去,珞青晏一一仔细看瓷器做工、胎体、绘画、釉色及足底都蛮不错,品相一看便属于中上等,尤其是绘画的画法,越看越觉熟悉。 “这画画得很不错。”珞青晏忍不住说。 “头家眼尖,这画儿不是请人画的,是内人所画。”贾老板笑道。 听这笑声颇为憨厚,更未料到是他内人所画,珞青晏不由多问一句,“贵夫人师承何处?” “内人未曾拜师,她说是岳父教的,她自己再慢慢照着花儿鸟儿画。” 珞青晏了然的点点头,将瓷器递出去还给他,“便依方才你们商讨的罢,若做得好,我可以提价给你们。” “多谢头家,多谢!一定让头家满意,待头批烧好,便送样品给头家过目。”贾老板高兴得连连哈腰。 回城的路上,珞青晏让她找她觉得可以的作坊或瓷窑做,还有千料船那边也得加快,张嬷嬷连连应着。 说话间马车到了城门口公验,在等待时,珞青晏掀了窗棂内窗去看外边的熙攘人潮,却意外看到张熟悉的女了面孔,她愣了愣,可也只是一恍神的工夫,伸头出去看时,那面孔已淹没在人潮里不见。 那脸好似大姐…… 大姐会在京城吗? 记忆中的大姐温柔可亲,最喜欢的便是画画儿,时常拿着根黑碳头在墙上作画,即便给娘骂了,下回还画。 回到府门口,看到宫内太监的马车竟在门前停着,珞青晏知道宫内定来人了,连忙快步进去。 听青院厅内,褚元墨正与刘公公坐在圈椅内喝茶说话,颇为愉快。 “侯爷,夫人回来了。”方内知匆匆回禀。 珞青晏此时已蒙了面纱,快步来到听青院厅门外,见是刘公公,不敢怠慢的步入院厅内。 刘公公忙起身见礼,笑道,“奴才今日来,是奉圣上之命,前来宣读圣旨,请楚侯夫人接旨。” 宣读圣旨,院内外之人皆下跪听旨。 珞青晏被为一品国夫人,因其救皇嗣有功,再者是为楚侯之妻,楚侯此次下江南治水利又立了功。 接了圣旨,以及以红绸布盖着的诰命服,还有圣上赏赐褚元墨的物件,褚元墨与珞青晏双双起来。 “刘公公,我何时救过皇嗣?”珞青晏不懂,她压根未暴露身份啊! 刘公公笑了笑,“夫人不必如此谦虚,救了便是救了。今日皇太子侧妃拜门,那随从的宫女里有皇太子妃的人,此人曾陪皇太子妃出宫前往白马寺为皇太子求灵符,今日夫人虽坐在马车内,但伸了头出来,还蒙着面纱,楚侯这时又回来了,皇太子妃便晓得那日出手相助的是夫人。” 听完,珞青晏与褚元墨对视一眼。 “如此,奴才便回宫复命了,告辞。”刘公公笑着拱手。 珞青晏让方内知送出府。 “恭喜国夫人。”褚元墨向珞青晏彬彬有礼作揖。 逗得珞青晏脸皮微红,娇瞪了眼他,边嘀咕边往内室走,“侯爷就会寻妾身开心,这还不是沾侯爷的光,妾身应谢侯爷才是。” 跟在她后边的褚元墨极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夫人说的极是,所谓‘妻以夫为贵’,如此,夫人可想为夫拼个王爷做做,也好让夫人当一回王妃。” “越说越离谱了,王爷是那般好拼的?”进了内室,她旋回身看他,并不赞同他拿命去拼。 万一命拼没了,她岂不是要做寡妇? 才不要哩! 第两百零八章 双双不高兴 闻言,褚元墨也未再说话,待她坐下,将袖口里的丝绢拿出来还给她,珞青晏看了,抬头看他,伸手拿回。 他撩起袍摆坐到桌旁,状似随意聊天般开口,“最近京中关于岳父的说法甚多,夫人便没何感想?” “妾身能有何感想?要死要活全凭圣上一句话。”珞青晏直言,说罢侧眸看他,“侯爷无端提起,可是有话要与妾身讲?” 他别开眼看向别处,“没什么,只是觉得岳父涉案颇深。” “那都是有心之人造的谣,故意陷害妾身爹爹,爹爹怎么可能明知故犯去触碰楚家的案子。”珞青晏道,“便是碰了,那也是因为觉得楚世伯家冤。” “夫人觉得楚连闻是被冤的?”他不由微微暗惊,其实很是意外她的想法。 “妾身绝不相信楚世伯父会有谋反之心,定是当年有人故意陷害。楚世伯父当年任的是翰林院内制之职,这是专门为圣上拟圣旨的差事儿,一出事儿可不是楚世伯父遭殃嘛,要着有心人的道也甚是容易。”珞青晏说着看向褚元墨,“侯爷既然景仰楚二公子,便应是多少都了解他的人品,以及他的背景,楚世伯父一家都极好。” “那夫人最喜欢楚家哪一位?”褚元墨又问。 “自然是楚二哥!”说到这,珞青晏原本板着的俏脸上浮现线回忆的浅笑,一手支着脸颊看他,大方道,“侯爷便是生气也不怕与侯爷讲,赐婚未下脸未毁前,妾身理想中的夫君似楚二哥那般的。” 褚元墨这回着实被惊诧到,有些呆的看着她。 她继续低道,“不过……” “夫人,高儿来了,说有不懂之处。”绿妮子在门口处回禀。 珞青晏立马起身出去,连话都顾不得与褚元墨讲了,只听见她的话传进来,“高儿,快进来,哪处不懂?” 这语气,貌似比与他讲话尚要温柔两分。 褚元墨倏尔觉得珞青晏待人不公,高儿是外人,她如此温柔以待,他可是她夫君,她抬起屁股便走,算什么? “来人!” 外边人听见里边语气与往常有异,应付主子经验丰富的李嬷嬷忙进来,“侯爷,老奴在。” “高儿最近一直往这儿跑吗?” 李嬷嬷听了心下纳闷,高儿不是侯爷自个让带入府的吗? “回侯爷,这一个多月来高儿时常过来找夫人请教问题,高儿这孩子聪明,学什么都一学即会,夫人蛮喜欢高儿的,因此只要高儿过来,夫人在家,都会见高儿。” 褚元墨听了,起身步出内室,一眼看到珞青晏坐在圆杌上,高儿靠得很近的听她讲解,二人一个讲得仔细,一个听得认真。 也不知怎的,就是碍着了他眼,感觉很是让人不爽快。 “高儿。”他沉沉唤了声。 认真听的高儿侧头,见是他,瘦黑的脸上立马笑容灿烂,立马下跪,“小人叩见侯爷!” “平身。”他睐眼珞青晏那边,她已站起来看他,“听说最近你念书了。” 高儿站了起来,忙不迭点头,躬身道,“小人多谢侯爷相救,多谢夫人教导!” “哪里不懂,拿来我看看。”他说着走到圆桌旁撩袍摆坐下。 珞青晏听了,瞠大双眼看他,他却未理会她的惊讶,而后高儿将书籍拿给他,她便听见他一一讲解高儿不懂之处,发现……竟比她讲的尚要透彻。 这是秀才? 高儿一次性领悟,听完便走了。 褚元墨这才看向专门坐到他对面看他给高儿讲解的珞青晏,竟暗一丝得意,“夫人,为夫讲的,可比夫人讲得好?” “侯爷讲的极好。”珞青晏不吝夸赞,心中突然有了对他文人的崇拜。 褚元墨也不知怎的,方才的不爽快消失不见了。 “夫人,外边有位叫阿紫的姑娘哭着求见。”一名妮子急匆匆来报。 珞青晏忙让妮子带进来。 府门外,哭得双眼红肿的阿紫喘着气儿,傅府离楚侯府只隔了一条街,虽然近,可阿紫是以最快的速度跑来的,自然是喘。 “姑娘,进来吧。” 阿紫立马往里边跑。 到了听青院后,阿紫哭着跪到珞青晏脚边,“奴婢没用,傅夫人腹中的孩子……没保住。” 褚元墨拧眉。 珞青晏脸色都变了,“怎么回事?!” 阿紫哭着将事情经过讲出来。 原是今早傅芊儿拜门,回到傅府便以周青青对她不敬,罚她在日头底下跪,一直跪到流产晕倒,阿紫急哭了,便想偷偷来楚侯府求救,可周素荷让人拦住了她,直到周青青腹中孩儿没救了才放她出来。 褚元墨听了,立马起身离开。 “侯爷!”珞青晏叫了声他。 褚元墨又大步折回来,伸手拉她便走。 “侯爷去哪?” “傅府。”他沉声道。 珞青晏抬头看他,见他脸色铁青,周青青之事他定很愤怒。 难道,让周青青心想事成错了吗?若她未让周青青如愿嫁给傅知南,孩子或许还保着。 马车内,褚元墨仍旧铁青着脸,珞青晏见了,忍不住道,“侯爷如此生气,便未想过他人感受吗?她已是傅夫人。” 褚元墨看向她,思通她的话中之意,神色间的铁青敛了敛,只是不免低道,“夫人又何尝不是为他人字画与我置气。” 珞青晏喉间一噎,便再无话以应。 马车很快来到傅府门前,褚元墨率先下车,而后扶珞青晏下来。 在步上台阶时,他低道,“夫人,周青青与我之前有过婚契,即便我与她无缘,但我也希望她过得好,虽然嫁给傅知南是她选的,可若被欺负得过分了,我不能坐视不管。” 珞青晏脚步蓦地停下来,跟在挺远的的绿妮子也适时停下来,垂头看着地面。 “可是侯爷这般急切过来帮她,妾身觉得不高兴。” 心情如何,不能不让他知道,既是夫妻那便坦诚相对,不论是什么都应直言。 她觉得,自己如今有些在意起他对周青青的事如此上心,因为他是她夫君,不是周青青的。 第两百零九章 莫非心悦于我 已走到府门前的褚元墨回头看她,见她站在台阶之上晒着西斜的日头,折回去拉她,对绿妮子他们道,“你们在马车上等着。” 绿妮子等人行了礼便退下了。 到了傅府门前,褚元墨并未急着敲门,而是看着珞青晏,珞青晏也看着他,满心不解他不是急着进去帮周青青,怎还站这儿不动。 “妾身去敲门——” “夫人不高兴我心急她人,莫非心悦于我?” 珞青晏一怔,侧头看回他,那眼神在说他胡说八道什么,可心里却在自问“是这样吗?”,“侯爷净会寻妾身开心,妾身与侯爷才成亲多久?成亲第四日侯爷便出远门了,今早才回来,现在也才将近傍晚。” 他不在京内的将近两个月,初始是未觉得有什么,之后倒是常常想起他来,回来后又因他当初与周青青有婚契堵心,现在他急着跑来傅府为周青青撑腰,心情着实不好。 这算是心悦他了? 让她想想,前世她心悦傅知南时的感觉是…… “夫人此言差矣,我们未成亲前便认识了三个月,并非路人。”他双手负于身后,说着事实。 因他的话,她收住思绪看他,颇为气恼他打断她回想心悦一个人的感觉,没好气道,“侯爷如此说,妾身也想说侯爷莫非心悦妾身呢!” 说罢,转身去叩傅府大门的门环。 褚元墨眉峰一蹙的看她叩门环的纤背,心底竟是茫茫然,不否认也不确认。 傅府的大门打开,门房探出头来,看到是楚侯夫人,她身后几步远之处还站着面无表情的楚侯,忙不迭不敢怠慢的将府门拉开。 “小人拜见楚侯,楚侯夫人,小人这就去通禀大人——” “不必!”珞青晏抬脚就进去。 门房不敢多言,躬着身请他们进门。 走到垂花门前,内知正好送灰白长衫大夫出来,乍然见到褚元墨与珞青晏进来,脸色变了变。 “楚、楚侯,楚侯夫人?” 他旁边一点的大夫闻言,慌忙下跪,“小民叩见楚侯、楚侯夫人!” “免礼。”褚元墨淡道,“有事先走吧。” 大夫人谢过之后慌手慌脚起身,提着药箱便要走,却被珞青晏叫住。 “傅夫人情况如何?” 大夫垂着头回话,“傅夫人如今已无碍,只是腹中胎儿因拖延时间过长,未能保住。” 内知想要偷偷进去禀报,褚元墨余光瞥见,喝了声,“站住。” 内知被吓得腿一软跪在地。 珞青晏已气冲冲进了直通内院的垂花门,直往周青青住的主院走。 褚元墨看向软在地的内知,一如素日的温淡语气,“你带本侯去中堂。” 舅夫人与傅知南周素荷三人自主院内出来,舅夫人与周素荷脸上都有着笑容,傅知南面上虽不明显,可也有一丝轻松之色,许是因傅芊儿回宫之前替他们解决了周青青。 在妮子引路下,匆匆来到的珞青晏看到他们仨满面悦色,瞬间满腔怒火,冷眼扫向傅知南,“之前我是如何说的,傅大人想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见她突然来到,且又似上回那般不经通禀,傅知南脸色难看之极,“楚侯夫人总是喜欢不请自来吗?” “周青青都要被你们给害死了,还需要你们请吗?”珞青晏冷道,“我竟不知,周青青原是你们四人联手而害的,我真是遇人不淑竟知道你们姓甚名甚!” 也就感谢今生的运气,且让她最终晓得是谁害了她,原来并非周素荷一人,是傅知南一家子。 “要说遇人不淑,应是傅某的妹妹芊儿,当初傅某便不应让她去草田边看什么才女斗草名,也就不会认识到欺人太甚的相府千金!”傅知南气得顾不上君子风度。 珞青晏冷冷一嘲,“那我倒想问问傅大人,当初是谁想着娶相府千金进门,好借着相府权势平步青云,失望之后改而去林府与周姨娘说亲,想娶周姨娘妹妹为妻,结果却娶了早被你沾了清白的周青青,纳周姨娘妹妹为妾,这波心思可真不是一般良家能想到的,你们傅府不但想到还做到了!” “哦,忘了一个人,傅芊儿为了傅大人的前途入宫为皇太子冲喜,如今是得颇得宠,恃宠残害无辜,这在华夏朝可是大罪!” 舅夫人神色间有些微慌了,瞥见周素荷听了珞青晏这番话后脸色是愣愣的,忙呵斥珞青晏,“你胡说八道什么!” “傅大人纵容家眷以下犯上,傅大人乃刑部尚书熟通本朝律法,请问令舅母该当何罪!”珞青晏质问傅知南。 傅知南微抿紧嘴角看眼舅夫人,暗示她不要再开口,舅夫人也是怕事儿的,担心连累到他,不甘的闭了嘴。 “楚侯夫人,傅某舅母一介村妇,不识字不懂礼数,望楚侯夫人莫怪。” “既是不识字又不懂礼数的村妇便送回村,放出来乱咬人,咬伤了比傅大人位高权重之人,傅大人要如何赔礼道歉。”珞青晏字字逼人,压根便不想让傅知南有好脸。 傅知南脸色一阵青白交错,错在他方,确实无言以对。 周素荷看不过去,虽然先行了一礼,语气却不甚恭敬,“妾身想请问楚侯夫人,便是再位高权重的都会知礼的率先由人通禀,您这两次都不经通禀便闯进来便有礼了吗?便不怕辱了楚侯名声——” 啪! 珞青晏上前便是一巴掌打断她的话,“第一,你的自称是‘贱妾’,‘妾身’是该你说的吗?第二,以下犯上打你一嘴巴轻了!第三,我在跟傅大人讲话有你什么事?第四,满朝位高权重的,除了被送入宫冲喜的皇太子侧妃会登你们大门,也就我楚侯府登过,这登门还全是为些糟心事儿,知礼的都是家主出门相迎,你们谁迎了?你们知礼在哪?” “周素荷,当初在林府我说过的话你怕不是忘了,我会让你想起来的!”她说着看回傅知南,“我左脸的帐也会讨回来,冤有头债有主,谁害的谁承受!今日周青青失子之痛,你们谁也逃不掉!” 话落,珞青晏扫视他们一圈,绕过他们进了院门,院门的小斯想拦她。 “滚开!” 第两百一十章 心意 “知南,你就让她进去?这可是傅府,不是她的楚侯府啊!”舅夫人拉着傅知南手臂道。 傅知南也不想给珞青晏进去,可她是楚侯的人,加之不久前又被诰封为国夫人,他要如何拦? “舅母……”正想说,旁边传来抽泣声。 周素荷一手捂着半边脸垂头哭泣,傅知南现在心头怄火得很,根本不想安慰她,一甩袍袖,抬脚便走了。 一名小斯匆匆来回禀,“公子,楚侯在中堂。” 闻言,傅知南暗皱眉,刚应付完珞青晏,又来一个楚侯,他都已疲于应付,可不想应付也得去应付。 “现在才来通禀,没用的东西,滚。” 而原本想安慰几句周素荷的舅夫人,一听楚侯在中堂,也没了心情,直接走了,周素荷独自在原地哭泣。 寝室里,珞青晏坐在床边,刚身历母子骨肉分离之痛的周青青面白如纸,惟有哭肿的双眼是红的。 “青青,我知道失去孩子很痛,可身体紧要,莫想太多钻牛角尖,知道吗?” 周青青已哭得流不出眼泪,听她话的默默点头。 “我知道如今问你想法不适宜,但总是要想的。”珞青晏道,“你若要和离,我会帮你离开傅府。” 周青青抬起眼帘看她,“楚侯夫人,和离太便宜他们了,妾身不想就如此离开。” 珞青晏微怔,她以为她会点头。 周青青伸手握住珞青晏的手,满含感激道,“妾身已得楚侯夫人许多照顾,妾身多谢楚侯夫人,孩儿没了,也没了顾虑,日后便不再麻烦楚侯夫人。” “你说的什么话,又不是你求着我帮你,是我愿意的,莫说这种见外话。”珞青晏轻蹙眉道。 周青青干痛的双眼蓦然又朦了胧,“多谢楚侯夫人。妾身想睡一下,还请楚侯夫人见谅,妾身先送楚侯夫人——” “不必了。”珞青晏压住她肩头,“你休息罢,我自己会走的。阿紫待会儿便会回来,你莫担心。” 周青青点了点头,闭上了眼。 珞青晏替她掖了掖被子,悄声起身离开。 走过中庭回廊处时,看到傅知南一手捂住胸口微垂头迎面走来,胸口处有脚印,他的头发也有丝丝乱,傅知南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抬头便见她,缓缓停下了步子,二人隔空相望。 珞青晏没有停下步子,望着他的眼神冰冷如寒冬腊月,脑海里却回想起前世心悦他的种种,以及心悦他时的心情,和死时的悲痛。 直到自他身侧越过,一片轻微的凉风拂过他。 出了傅府大门,抬眼便见褚元墨斜靠着府门前的柱子,定定盯着某一处神思,眸色幽沉深遂,似在思考什么,马车就等在台阶之下,绿妮子与马夫各站在马车一边,珞青晏微讶,继而抬脚走过去。 “侯爷在这站很久了吗?” 在她开口时,褚元墨已侧过了身看她,“未久。走吧。” 上马车时,褚元墨直接拦腰抱她上去,而后自个长腿一跨便上去了。 马车缓缓往隔了一条街的楚侯府回。 马车厢内极其安静,谁也不说话。 气氛有些莫名的怪,珞青晏有些受不住了,开了口,“侯爷,后日——” “我想我是心悦你的。”褚元墨倏尔低声开口,并侧头看她。 始料未及的听见此话,珞青晏的心没由来猛跳了两下,下意识抬眼看他,对上他眼的一刹那感觉他眼神炽烈,脸皮不由自主泛起热度。 “侯、侯爷胡说什么……”她视线微慌的移开并别开头,看向窗棂外。 他蓦地低哂而笑,“为夫只是说心悦夫人,夫人慌什么?”话落伸出右掌将她左手包裹在掌心内,拉到右腿上安放着。 被他这么一握,珞青晏的手心里开始冒汗,且感觉不止手的温度越来越高,脸皮都要灼破了,心跳更是咚咚咚的跳个不停。 未久,马车停下。 “侯爷,夫人,到了。” 绿妮子的声音一起,珞青晏猛地抽回手,边戴好面纱遮脸红,边掀了竹帘钻出马车厢。 褚元墨随后钻出来,却只见她似见了鬼般的快步上台阶,入府门,他只觉哭笑不得。 他只说了那么一句,有必要慌成这般? 回到听青院,珞青晏直接进了内室,然后反手关门。 李嬷嬷与寒竹见状,面面相觑一眼,而后看向绿妮子。 “侯爷夫人闹别扭了?”李嬷嬷问。 绿妮子一脸懵的摇摇头,她是听见马车厢内有说话声,可未听清啊。 褚元墨进来,便见她们仨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再看内室的门是关着的,便知她们在说什么,于是故意咳了声。 “侯爷回来了。”李嬷嬷立马满面笑容,“晚膳好了,现在摆吗?” “晚点。” 他抬脚朝内室走,直棂门板轻轻一推便开了,进去后反手关门,将外边的六只眼睛隔绝。 见他竟进来了,原本坐在圆杌上神思的珞青晏脸立马又红了,她方才便在想他说心悦她这句话,然后又反思自己是否心悦他。 太久未曾心悦一个人,那种感觉她都快要忘了,可回想前世心悦傅知南时的心情,再对比如今与他在一起的心情,竟有些是相似的。 例如……想念、心堵、不高兴,如今细想,未成亲前她也有偶尔想到他,甚至还梦到过他一两回。 人心甚为奇怪,某一个时段分开久了,才意识到心里竟会惦念着某个人,那个某人或许已离开,又或许暂别。 “夫人,晚膳好了。”褚元墨走到她旁边的圆杌坐下,看着她还红着的脸蛋,想到带回来的药膏,问道,“药膏可有用了?” “用了。与二哥的不同,只是不知效果。”她没敢瞧他,低声说。 平日都敢与自己对视的女子,这会儿竟不敢看他了,褚元墨不由暗暗发笑,“夫人,只是一句心悦而已,我也只是想让夫人知晓而已,否则何为夫妻,夫人若哪日心悦我了,也可直言,我定欣然——”接受。 “侯爷,妾身亦心悦你。” “接受”二字尚未出口,珞青晏的表白之语便出了口,惊呆了他。 第两百一十一章 线索 珞青晏是红着脸说的,说完也未等他反应过来,起身便快步出去了。 直到听见关门声,褚元墨才回过神儿,思及她方才所言。 她也心悦他? 欣喜来得太突然,褚元墨心脏有点承受不住。 原本以为不会有这一日,即便有也不会有太大感受,却始料未及感受深到坐立难安。 “侯爷,晚膳摆好了,夫人请您过去。”绿妮子的声音自外边响起。 褚元墨看向门口,抬脚走过去拉开门,关门后往膳厅走。 珞青晏已坐在膳桌前背向他那边而坐,听到脚步声,她站起来,微垂着眼帘未瞧他,“侯爷,用膳吧。” 褚元墨“嗯”了声,抬手挥退左右,待人都下去了,他才走过去坐下,珞青晏随之坐下,端起饭碗。 褚元墨伸箸挟了片笋鲊,侧头看她,“夫人方才说的可是真心话?” “咳……”吃着饭的珞青晏未料他竟会在此时发问,被刚好下咽的饭食呛着,立马别外一边掩着嘴巴咳起来。 褚元墨忙放下碗箸,伸手轻拍她背,另一手倒了杯水给她,“可好些了?” 她伸手接过水喝了两口,点点头,将水放一边去,以丝绢拭了拭嘴角才看向他,“自然是真心话。莫非侯爷之言是假话?” 他听了,轻轻翘起薄唇唇角,“真心便好。两情相悦极好。” 听他说到后边那个词儿,珞青晏又红了脸,不再理他,埋头吃饭。 褚元墨挟了个虾,剥了壳后放到她碗里,“夫人多吃些。” 看到碗里多了个虾肉,珞青晏故意叹着气调侃,“早知待遇如此不同,妾身不若早些发现心意与侯爷说了,侯爷便日日为妾身剥虾。” 褚元墨默默看眼她,手里的箸子挑起饭间,“夫人若希望我日日剥虾,不必表明心意也定然不会拒绝。” 正咬着虾肉的珞青晏听了,脑子里便全是他给她剥虾的画面,再侧眸暗觑他一眼,被他目光逮个正着,慌忙别开视线,低头小口吃着虾。 褚元墨淡瞥开目光,温声道,“自傅府回来的路上,夫人说后日怎么了?” 珞青晏想了下,道,“后日是镇国公府赵四姑娘出阁之日,侯爷未归来之时有送喜帖,妾身是想问,侯爷那日可有空闲,若没有妾身便自己去。” “嗯。”褚元墨轻应了声。 珞青晏听得不是很明白这个“嗯”是去,还是不去啊?可也不敢问,也就默着吃饭了。 吃完晚膳,珞青晏等到天黑了,问过李嬷嬷褚元墨在书斋后,便带着绿妮子出了门。 未久褚元墨便回了房,未见珞青晏,李嬷嬷说出门逛夜市了,于是,他也出了门。 楚府后门的小巷子里,珞青晏与早等在那儿提着只未点亮的灯笼的雪松会合,而后雪松带着珞青晏跳过围墙进去,进去后,雪松才点亮灯笼。 如今她们所在之处是后罩房,这里珞青晏幼时亦时常来玩儿,自楚家出事后这里便被封了,无人再进来过。 “姑娘,天色渐深,我们快些找,免得姑爷找您找不着。”雪松低声说。 珞青晏如今一门心思都是要在楚府之内找出些当年楚家一家被满门抄斩的线索,这些年此处未有人进来过,自然是未经翻动,定有些线索。 “雪松,最近爹爹如何?” “老爷被罢免了职务闲赋在家,日日将自己关在书斋内,夫人愁坏了。” “那如今是谁代为职掌?” “奴婢打听到的是皇太子兼理。” 皇太子是未来储君,多处理些朝务熟悉朝政也在情理之中,可珞青晏有一瞬间觉得圣上有意禅位给皇太子般,却也未深想。 “这里怎会有一大片黑墨?”走到中庭处,珞青晏注意到生了杂草与被腐朽之木横陈之处。 雪松闻言蹲下去看,伸手以指腹摸了摸,“姑娘,这是经过长年风干日晒的血。” “血?” 珞青晏惊了惊,随后蹙眉,想到极有可能是楚府内下人的血,再看这一大片都是,不由心惊肉跳,而更让她惊骇的还在后头。 她们走过中庭来到回廊下,灯笼一照,一长排的森森尸骨排满了回廊赫然落入眼中—— 珞青晏与雪松都吓得瞬间面无血色,珞青晏更是差点昏倒,幸好雪松胆子比她大点,毕竟是打小走过江湖习过武的,很快镇定下来扶住她。 “姑娘要是怕,我们先走吧。” 在反复深吸吸的珞青晏闭着双眼摆摆手,“不必……我缓缓就好,只是未见过才被吓到。” 过了好一会儿,珞青晏在雪松的搀扶下一步步跨过去,在走到游廊中间时,她的鞋尖不意踢到个东西,“哐啷”响了几下。 雪松将灯笼往下照,是一小块圆溜的泛黄石头,珞青晏看它,暗思忖这么多年过去,这石头竟未裂碎,也是够坚硬的。 “姑娘,好像是块玉。”雪松倏尔道,伸手拉住珞青晏。 珞青晏遂蹲下来伸手捡起来,对着灯笼看了好一会儿,竟是透光的,果真是块玉。 “姑娘,这儿还有只耳饰。”雪松眼尖,看到头骨下边有物什,伸手捡起来,“是翡翠的好像。” 珞青晏拿过来对着灯笼看,只觉得眼熟,脑子不由的努力回想,脑子里许多画面不断飞闪而过。 她一定见过只耳环,否则岂会如此眼熟…… 实在想不起要放弃起身离开时,珞青晏想起来了,惊讶得低叫出声,“这是娘送给楚世伯母的耳饰!” 她记得,那年她四岁,可她的心智却已将近二十岁,这件事还是印在记忆中的,娘当时带着她去了黄记首饰铺,专门挑了送给楚世伯母做生辰礼的。 那这具白骨……莫非便是楚世伯母? 这块玉,也是楚世伯母的? 离开楚府后,珞青晏直接回府,却遇到褚元墨站在府门前的柱子边,似是在等她,又似是特意站那里。 珞青晏看到他直接傻住,差点儿找不到话儿。 “夫人,夜市好玩吗?”良晌,眼神在上下打量她的褚元墨率先开口。 第两百一十二章 夫人睡不着? 她怔了怔,忙点头,“好玩。” “可有买什么?”他又问。 “夫人,您见到侯爷便什么都忘了吧?您让奴婢给您买了蜜饯与旋炒银杏、乌李啊!”绿妮子忙出声,说完向褚元墨福了福身,“回侯爷,之前高儿买了干果子拼给夫人尝,夫人便喜欢上了干果子拼,这回夫人又买了。” 高儿? 褚元墨暗眯眼,不动声色道,“夜已深,夫人,进去吧。”说罢率先转身。 珞青晏立马长松口气,递了个赞赏的眼神给绿妮子。 绿妮子小小声低道,“夫人放心,有奴婢在,定不会露馅。” 珞青晏自是放心的,绿妮子可是打小便做这种事为她打掩护的。 负手走在前面的褚元墨走得并不快,似有意在等珞青晏跟上来。 珞青晏心眼神明,无声来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行,一同步入垂花门内。 回到听青院,李嬷嬷与寒竹都在等二位主子回来,尤其是夫人,夜深不见归来,都有些坐不住了。 “夫人,您可回来了,担心死老身了。”担心得走来走去的李嬷嬷一见珞青晏回来,立马上前行礼,“老奴见过侯爷。” 褚元墨只温淡吩咐李嬷嬷,“夫人今夜走了夜路,煮碗安神茶给夫人喝了早些歇息。” “侯爷,妾身并未觉得……” 被他深邃的目光扫过来,珞青晏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改而道,“妾身是想说,多谢侯爷关心。” 他淡应了声,转而看回李嬷嬷,“去吧。” “是,侯爷。”李嬷嬷转身安排寒竹去香水行备水,而后去煮安神茶。 之后褚元墨转身去了书斋。 珞青晏瞬间长松口气,不由纳闷儿,为何总觉得他今夜的眼神特别犀利?她哪惹着他了? “夫人,水备好了。”寒竹出来道。 珞青晏点了点头,进了香水行脱衣时,发现由楚府带回来的那只耳饰不见了,她惊得四下找了几遍仍不见,顾不得沐浴,跑出香水行去找绿妮子。 “夫人,您再找找看,会不会是掉香水行里边了?”绿妮子道。 珞青晏摇头,“你去看看马车里边有没有,或者是方才走过的地方,千万别给侯爷晓得。” 绿妮子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匆匆离开。 珞青晏沐浴过后自香水行出来,李嬷嬷也煮好了安神茶,喝了安神茶,珞青晏便迳自上床歇息了。 李嬷嬷见状,悄声前往书斋,以夫人请回房歇息为由请褚元墨回房。 褚元墨倒也爽快,立马放下公务回去,只是回到寝室时,发现珞青晏竟已累得侧着身向里边睡着了,他转身往香水行去。 中庭游廊下,绿妮子提着只灯笼在回来的路上低头找寻着耳饰,她已来回寻了三次,仍是未找着,于是往后门停马车后罩房走。 然而经过一处院门口处时,一只手掌由后边捂住了她口鼻,后脖被一记手刀用力一砍,晕迷前隐约看到张男子的脸庞,手中的灯笼也随之掉在地上,灯笼一下子烧了起来。 褚元墨自香水行出来便吹了烛灯上了床歇息,寝室一角只有盏烛光朦胧的烛台点着,见珞青晏的被子滑至了腰间,他伸手替她拉到肩头处。 外间,李嬷嬷问寒竹,“绿妮子人呢?” 寒竹摇头,“绿姐姐出去后便未回来,与夫人出去时还跟奴婢说要帮慈安居的小莲妮子买绣线,怕是去找小莲妮子了,指不定这会儿还睡一块说悄悄话了呢。” “这妮子。”李嬷嬷没好气嘀咕一声,想了想道,“今夜便我来守夜,你去睡罢。” “嬷嬷,还是奴婢来吧,您回去歇息。”寒竹道。 李嬷嬷想了想,叮嘱她,“你可别睡死了,若侯爷夫人要拿点什么东西都叫不到人。” “嬷嬷放心,奴婢晓得了。”寒竹笑着福了福身。 睡到夜半,珞青晏满头冷汗,梦里全是森森白骨,那些白骨个个站起来向着她喊冤,尤其是她捡了玉石及耳饰的楚世伯母的那具白骨,一直冲着她逼近。 睡在她身旁的褚元墨被她说的梦话吵醒,侧头看她,见她满头大汗,嘴里还不断喊着“不要…不要过来……”,微微蹙起眉峰,翻身下床去找了条自己平日随身携用的白色棉帕来,替她轻轻擦去满头汗。 “看到一堆白骨还敢跨过去,胆子可真不小。”他颇为气恼的盯着仍在做恶梦的珞青晏。 珞青晏猛地睁开眼,吓得半坐起来用力喘着气,瞬间觉得浑身黏乎乎的,低头看,身上的寝衣都被汗水浸湿了。 “做什么恶梦了。” 懒洋洋的嗓音自旁边响起,吓得她转头,见褚元墨一手支着脑袋侧身躺着盯自己,他手里还拿着条棉手帕,愣半拍的想起方才似乎有人替她擦汗。 她慢慢坐起来,不好意思道,“对不住,妾身吵醒侯爷了。” 褚元墨看着她良晌,掀被下床。 珞青晏以为他去哪里,却听见开门声,听见他道,“夫人做恶梦了,先备好水,再煮碗定神茶。” 寒竹一直不敢睡着,半睡半醒的,听见吩咐立马起身。 待珞青晏沐浴完又喝了定神茶,她却睡不着了,因为身旁人的男子气息太过浓郁,不习惯。 “夫人睡不着?”他侧头看她。 她也侧头看他,微点了下头,却甚为体贴道,“侯爷睡吧,妾身——” 他一个翻身翻到了她眼前,由上而下俯视她,她立马惊呆,瞠大杏眸看他,“侯、侯爷——” “既然睡不着,为夫便与夫人做点夫妻会做的事,累了自然睡得着了。” 珞青晏脑海里立即闪过某种和谐交流,才张嘴便被吻住了嘴。 他他他他不会是要……? 褚元墨可不管她如今在想什么,只是在履行她当初说的话——随时可行周公之礼。 如今他们既是两情相悦,自然不必再做柳下惠。 珞青晏都想哭了,白日才表明了心迹,夜晚便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 将近五更四点,褚元墨抱珞青晏去了香水行。 第两百一十三章 寻绿妮子 日上三竿,珞青晏在浑身不适之极中醒来。 眯着仍酸困的双眼侧头,一片空白的脑子渐渐思考起来,意识到自己还躺在床上,更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长长叹口郁气才爬起来,这一爬才感觉身体还酸软。 浑蛋。 “绿妮子。”她抬手掀帐幔,这一抬手,发现雪白的手臂上竟全是…… 一言难尽的痕迹! “夫人,您醒了!”寒竹的声音自外间响起,且脚步声进来了。 珞青晏羞得连忙拉高被子,急忙道,“寒竹,你去衣柜帮我找那套水蓝色绣杜娟花儿的衣服出来。” 正要越过屏风的寒竹应了声,转去另一头。 珞青晏长松口气,顾不得身子不适,连忙下床穿上里衣,遮住肌肤上的痕迹,然后走到梳妆台前坐下,自镜子里看到琐骨上下还有痕迹,气得咬牙切齿暗骂褚元墨。 “寒竹,不要那套了,找套可遮住脖子的。” 已经找到那套水蓝色的寒竹忙道,“可是夫人,今儿日头比昨日还毒,穿这么高的领子会很热的。” “今儿我要出门,会晒黑的!” “哦!” 一阵忙活之后,终于打理好,全身上下都看不出一丝痕迹,只是眼下有层青影,珞青晏瞥向椸枷上挂着的褚元墨的外袍,暗暗狠瞪了眼,暗哼了声转身,走姿有些怪的步出内室。 一出内室竟与进来的褚元墨对上视线,前者杏眸中都是火气,后者若无其事。 “夫人起了,昨夜睡得可好?” “侯爷睡得好,妾身睡得一点都不好,有只死蚁子整夜在妾身面前又晃又嗡的!” 褚元墨知她生气了,且气得不轻,装不懂道,“既是死蚊子,何以在夫人面前又晃又嗡的?惟有活的才可如此。” “对啊夫人,奴婢也觉得是个活蚊子。”寒竹也甚是赞同。 珞青晏看眼她,又看褚元墨,重重“哼”了声,强忍着双腿不适快步越过他出去。 “摆膳。”褚元墨对寒竹道。 “是,侯爷。” 用午膳期间,珞青晏一个字也不吱,连一眼都不给褚元墨,侯在一旁的李嬷嬷以为他俩又闹别扭了。 吃着吃着,珞青晏蓦地抬头望向李嬷嬷发问,“怎不见绿妮子?她去干嘛去了?” 一句话,所有人看向她。 正慢慢吃着饭的褚元墨咽下食物后,温淡道,“正在找。” “正在找?”珞青晏看向他,“什么意思?” 褚元墨侧头看她,“就是她不见了的意思。” “不见了?!”珞青晏微呆了呆,转眼看向李嬷嬷,而后是寒竹,再看回褚元墨,“昨夜睡外边的不是绿妮子吗?” “回夫人,是奴婢。”寒竹忙道。 珞青晏看她,完全搞不懂,放下手里的碗箸,看着褚元墨,“昨夜妾身落了东西让她去帮寻,她后来未回来吗?” 寒竹诧异,而后道,“昨夜奴婢见绿姐姐出去便未回来,以为她是去给慈安居的小莲姐送绣线了,因为昨夜绿姐姐与夫人出去时,与奴婢说要帮小莲姐买绣线。” 一直听着的褚元墨,看向珞青晏,“夫人落了何物?” “就是……”话到嘴边,看着他的珞青晏又顿住,焦急的猛地站起来,饭也不想吃了,“妾身得去找她,万一她出事儿了怎么办!” “已经派人全城搜找了,夫人莫急。”褚元墨伸出一掌拉住她手腕。 “妾身怎能不急!”她又气又急的看回他,“她一个女子万一……”说到这,自责又后悔得眼眶红了圈,一屁股坐回圆杌上,“早知如此,昨夜便不该让她去寻,不见便不见了!” 见她急得快哭了,褚元墨示意李嬷嬷等人退下,待她们都退下去了,他才开口,“夫人让绿妮子去寻何物?很重要吗?” 珞青晏看他,“自是重要,可也比不得绿妮子安危重要。” 良晌,褚元墨自袖口内掏出个东西,摊开掌心给她看,“夫人所寻之物,可是它?” 耳饰赫然在他掌心,珞青晏愣住,怔怔抬眼看他。 褚元墨将耳饰放到桌面上,一臂曲起搭于桌沿边,扫了眼那耳饰看向她,“小斯今早修剪院门口边枝叶时,捡到的。这耳饰看起来并不像新的,更似尘封许久上了年月之物。可是岳母给夫人之物?” 珞青晏压根没想到会让他拿到耳饰,也就未想过对词,一时间也对不上来。 想了许久,她还是实话实说了,“昨夜妾身去了楚府。” 说完,见褚元墨脸上毫无意外,更似早已了然于心的淡定,她不由心生奇怪,“侯爷不好奇妾身去那儿作甚?” “还用问吗,这耳饰不就是最好的解释?”褚元墨反问,“定是夫人在楚府内捡到的,所以昨夜便作了恶梦。” 这是他娘生前最喜爱戴的一对耳饰之一。 而其实,昨夜褚元墨也去了楚府,因此自是晓得她捡到了何物。 “侯爷,夫人,小莲妮子来了,说是有事要回禀。”李嬷嬷自外边进来。 小莲妮子是慈安居褚老太太屋里的一等妮子,私下与绿妮子有往来,交情亦不错。 “奴婢见过侯爷、夫人。”小莲妮子微垂着头深屈膝福身。 “你来这儿有什么事?”珞青晏打量了圈小莲妮子,轻声问。 “禀夫人,昨夜里奴婢听闻夫人回府了,忙完手里的活儿便想来这儿寻绿姐姐取绣线,谁知经过如意居的院门口时,看到绿姐姐被个男的捂住口鼻敲晕,奴婢当时不敢出声,害怕会被灭口,躲在转角那里想看清楚那个男的相貌,可是夜色太黑,奴婢看不清,只隐约看到那个男的长得挺高,穿的衣服也不似下人。” 这一通话下来,个个神色凝结。 “你确定是在如意居院门口处看到?”珞青晏复问。 小莲妮子点头,“奴婢确定。” “你先下去吧。”珞青晏对小莲妮子道,小莲妮子福了福身,退下了。 李嬷嬷也随之退下。 珞青晏看向褚元墨,有点讨好他的意味询问,“侯爷,不知虚竹现今何处?” 褚元墨不知她想打虚竹什么主意,暗挑眉,“外出办事。” 她想了想,又问,“那……侯爷可否帮妾身个忙?” 第两百一十四章 意思再明显不过 褚元墨闷不作声的重新端起碗箸,挟菜间才道,“夫人且说一说。”话落挟菜入口。 珞青晏自腕间摘下蝴蝶琉璃发簪放到桌面上,对褚元墨道,“侯爷可否帮妾身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发簪,放到如意居内去?” 闻言,正嚼着食物的褚元墨侧头看她,再看那桌上的发簪,面无表情,也无表示,只是在她与发簪间来回看。 见他无反应,以为他不帮忙,她将发簪拿起来插回发髻内,却听见他淡道,“嫁祸的理由。” “为了寻绿妮子在不在如意居内。” 慢条厮理吃着饭的他几乎是在她话落下的下一刻便开了口,“请我干活,有何报酬。” “侯爷不缺银钱。”听出他并未拒绝,她凑过去一点微弯杏眸浅笑道。 “嗯,所以银钱不作报酬。” “那侯爷想要什么?” 嚼着食物的他,侧头看她,与她视线相交,二人互望入彼此眼中,她蓦地想起昨夜的颠鸾倒凤,脸一红,而他的视线已落在她未经唇脂点过的粉唇上,晌顷便移开,意思再明显不过。 珞青晏暗咬唇,又羞又恼的瞪着他一派泰然吃着饭的姿态,褚元墨却不理会她如何瞪自己,吃饱便放了箸,伸手端起手旁未动过的那碗鸡汤,喝了起来。 轻轻“啵”的一声,脸被柔软亲过,微凉微热。 珞青晏羞得退开,正要低头端碗吃饭,整个人便被股力道拉了过去,一屁股坐到某人长腿上,纤腰被扣紧,下巴被迫抬起,吓得她张嘴要叫出声,小嘴却被封住,口腔内瞬间有鸡汤的浓香味儿,还有汤汁往喉咙流,她瞠大双眼瞪着眼前放大的男人的脸庞。 他他他他在干嘛?! 青天白日的! 褚元墨蓦地松开她,伸手拿过桌面上的湿棉巾,替她擦去嘴角的汤汁,而后才擦自己的嘴巴,放好湿棉巾后扶她坐好,“乖乖吃饭。” 直到他离开,珞青晏也未自过度的惊愕中回过神儿来,更别说“乖乖吃饭”! 敢情这男人自昨夜策马狂奔过之后,便勒不住绳了?! 那日后…… 想到往后的日子有可能会太过狂放,珞青晏便从立难安,食欲都没了。 许久之久—— “夫人!夫人!”寒竹边喊边跑进来,“夫人!” 珞青晏这才猛地回过神来,见她微喘着气儿,“咋咋呼呼的出什么事儿了?” “侯爷让人搜如意居,说是夫人有东西不见了,被如意居的人偷拿了。” 诶? 瞬间,珞青晏感觉褚元墨的行动力太英俊了! 如意居内,褚元墨站在如意居的厅内负手而立,带来的人翻箱倒柜,所经之处无不一片狼藉。 褚夫人见此阵仗,又气又怒,却敢怒不敢言,只能忍气吞声看着这些人随意搜,直到那些人要往里边走时,才终于忍不住。 “褚元墨,我可是你嫡母,你便是这般待嫡母的吗?” “褚夫人放心,若搜不出本侯夫人之物,自会亲自给褚夫人赔礼道歉,若搜出,褚夫人并罚。”褚元墨的语气依旧温淡,可话中之意却是不容置疑的赫赫军威。 褚夫人不相信他能搜出属于珞青晏的东西来! 砰! 一名小斯一脚踹开了褚元纹的厢房。 屏风后面的帐幔里,隐约可见床上之人,而这一踹也惊醒了床上人。 “谁他妈敢闯本公子的房间!”褚元纹怒喝间已伸手掀帐幔,却见几名小斯来势汹汹的四下搜,连床都不放过,想到床内之人,忙将帐幔死死拉紧,“你们都给本公子滚出去!” “二公子,小人奉侯爷之命来搜夫人之物,得罪之处请谅解!” 床内,手脚被绑在围屏头尾处呈大字型的绿妮子嘴巴被塞着,未着寸缕的身子只盖了片薄被,露在薄被之外的雪白肌肤青紫交错。 听见是侯爷派人来寻,绿妮子眼泪夺眶而下,正想出声使劲出声,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她脖间,威胁她不许出声。 狠瞪着褚元墨的绿妮子,想起昨夜褚元纹所说的话,以及他对她干的畜生不如之事,求救的泪水变成屈辱的泪水,脖子往那锋利的刀刃处靠过去,脖侧即刻有血滑过皮肤,她用力“嗯嗯”求救。 褚元纹不知她竟如此刚烈,宁愿死也要与他同归于尽,将刀子往旁边一扔,抬手便敲晕了绿妮子。 那些翻东西的小斯,有人听见了“嗯嗯”声,互相递了个眼神,同时往屏风走,伸手一把扔开屏风,再用力一扯那帐幔,帐幔被扯落,床上之人赫然入眼。 褚元纹大惊失色,神儿全慌了,毫无反应。 “夫人!”李嬷嬷一得到消息便往听青院内跑,眼中尽是水光,虽上了年纪,可步腹依旧稳健,“夫人,绿妮子找着了!” 一直等着消息的珞青晏走来走去,听见有绿妮子消息了,立马跑出院厅迎向李嬷嬷,万分急切问道,“她在哪?” “她在如意居。”李嬷嬷说着眼泪终是忍不住掉下来,“她被……褚元纹那个畜生给糟蹋了!” 什么?! 珞青晏瞬时震惊得花容失色,跟在后面的寒竹同样是白了脸色。 绿妮子…… 珞青晏不顾一切往院门外疾奔,“我要抽死褚元纹那畜生!” 如意居内的院子内,褚元纹被架绑在十字架上,在绑之前明显已被狠揍过一回,嘴角全是血,身上穿着不整的白色里衣,里衣上全是脚印子。 褚夫人被小斯按住动弹不得,哭得声都哑了,眼睁睁看着儿子要被打得半死。 急促的脚步声由院门外传来,珞青晏奔了进来,只看到绑在十字架上的褚元纹,未看到端正而直挺的坐在一旁的圈椅子,面无表情的褚元墨,上前便要伸手抽褚元纹的脸。 “慢着!”褚元墨淡眸扫向珞青晏,声音温凉道,“夫人的手,若是碰他皮肤一下,想好回去如何交代。”说罢微偏了下头。 一名小斯双手捧着皮鞭送到珞青晏面前。 看到那条皮得不能再皮的鞭子,珞青晏问褚元墨,“若妾身抽死了他呢?” “他是活的吗?”褚元墨望着她反问。 很好! 珞青晏眼中掠过杀光,抄过皮鞭使出浑身劲便往褚元纹身上抽! 第两百一十五章 本侯夫人说了算 几鞭子下去,褚元纹的皮肉打得皮开肉绽,血痕交错,褚元纹却愣是一声不吱。 打了几鞭子,珞青晏不想再打了,将鞭子扔给一旁最近的小斯,看着满身是血的褚元纹,冷道,“奄了!” 一句话,在场的人纷纷惊呆。 褚元墨看着她转身跑进如意居里边去看绿妮子,李嬷嬷与寒竹跟在后边,见那小斯不动,“没听见夫人话?” “不行!不能这样对他!”褚夫人哭得将近背过气,若不是被小斯按着,都要爬到褚元墨脚边了,“褚元墨,他是你二哥,你怎能如此对他,让他断子绝孙!” 褚元墨未理会她的话,厉眼扫向那小斯,那小斯忙跑去找来把匕首,一步步靠近褚元纹。 一直未吱声的褚元纹,这回终于害怕了,哭着大喊大叫,“阿婆救我!阿婆!阿婆!” “都住手!”褚老太太的声音陡然自如意居外响起。 未多会儿,尚在病中的褚老太太由苏嬷嬷与韦姨娘挽扶着出现,后边还跟着褚老爷,及韦姨娘带回来的儿女,一行人颇为浩荡。 “娘!娘救救纹儿,救救他!”褚夫人想用力挣开压制,但没得到褚元墨的允许,小斯压根不敢松手。 妮子搬了张圈椅出来放在院子内,褚老太太在搀扶下慢慢过去坐下。 褚元纹房间内,珞青晏与李嬷嬷、寒竹三人小心翼翼的帮仍昏迷的绿妮子穿好衣服,擦掉脖子上的血,整理好凌乱的头发,原本珞青晏想背绿妮子回去,被李嬷嬷拦住,寒竹已背起绿妮子。 珞青晏便领头走,李嬷嬷跟在寒竹后面护着。 走到如意居厅内时,听见外边响起褚老太太的话,珞青晏顿住脚步。 “三郞,也只是个妮子,没必要为此动如此大的干戈,给二郞点教训便可,宫刑太严重了。”褚老太太以好商好量的语气与褚元墨说。 褚元墨不买帐,“老太太说得真轻巧,既只是个妮子,不若让陪您嫁到褚家大院的苏嬷嬷也遭一回蹂躏,看看您还会不会如此说。” 褚老太太与苏嬷嬷双双神色微变,一时未再开口。 “老太太无话可说便说明苏嬷嬷在老太太心中有份量,绿妮子是本侯夫人的陪嫁妮子,她是妮子便该任畜生糟蹋?你们不爱惜自个院子里的妮子,本侯夫人爱惜,他既敢碰本侯院子里的妮子,便该承受后果,今儿谁说话都没用,本侯夫人说了算。” 全场惟独褚夫人与褚元纹在哭,其他人谁也不敢吱声,而褚元纹虽害怕,却是死也不愿求褚元墨。 “奄了!”褚元墨命令。 小斯不敢怠慢,一刀下去! “啊——”褚元纹凄惨大叫了声,而后昏死了过去。 所有人都望向褚元纹那边,连褚夫人都忘了哭,愣愣望着儿子从此废了,绝后了。 褚元墨仿若无事人,褚元纹被奄了尚未算完事儿。 厅内,珞青晏心头那团火始终未能消,转头看昏迷中的绿妮子,自责与后悔从未停止过,心疼更是未少。 原本想着日后绿妮子寻着心悦的男子,再将她嫁出府,可如今……早知褚元纹这个畜生会对她下手,何不找户良人之家早些将她嫁了。 “褚夫人这个帮凶,便交由老太太处治,老太太可要禀公处理。”话落便闭了嘴,颇有作壁上观的态势。 褚老太太望向被小斯按压着的褚夫人,虽素日里有些心计,可也是无伤大雅,方才又看着褚元纹被宫刑了,实在于心不忍再责罚。 “褚元墨,你这个瞎子不得好死!你会遭报应!”褚夫人大吼。 “你闭嘴!”褚老太太蓦地板起脸喝斥褚夫人,这一喝斥便咳了起来。 褚元墨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支飞镖把玩着,“本侯倒想看看,今儿谁先死。” 看到那支飞镖,所有人都脸色大变,褚夫人更是害怕得浑身发起抖来,连个屁都不敢放半个。 “闲杂人等,退下。”褚元墨淡道。 小斯妮子纷纷行礼退下,争相奔出如意居。 韦姨娘及其儿女未走,褚元墨令瞟眼过去,韦姨娘心下一怵,忙带着儿女匆匆离开。 “褚元墨十五年前死了娘,孙姨娘死了,想知道她是如何死的吗,嗯?”褚元墨的话轻淡得似在说今日天气万里无云,最后那一声是在问褚夫人。 确实,日头都照在褚夫人与褚元纹那儿呢,哪里有云遮日。 原本受怕的褚夫人心下一震,脸色全然僵白,紧张得手心都已冒汗。 见他竟无端提起孙姨娘,褚老太太虽不高兴,可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仍是作了个回应,“三郞,孙姨娘是病死的,当时你爹与你嫡母都是知道的。” 由始至终都一声未吭的褚老爷,仍旧不吱声儿。 孙姨娘刚死那会儿,褚老爷还觉得有愧于褚元墨,多少对他有些关心,也有望他有朝一日成为文官的一想法,可自从他临时改了武举后,便再也未正眼看过他一眼,爱怎样便怎样。 褚元墨薄唇边扬起抹冷嘲,“是啊,孙姨娘生着病,自然是病死的,可为何那药方里多出一味毒药?” 褚老太太与褚老爷闻言,双双凝紧了神色望向褚元墨,褚夫人微微发起了抖来。 而厅内,听到此处的珞青晏明白了件事儿。 他晓得孙姨娘之死谁害的,他只是想找时机,今儿便借着褚元纹的事一并解决了褚夫人。 孙姨娘是他生母,他如今又是位高权重的楚侯,又怎会让生母冤死不管,让凶手逍遥快活。 “什么毒药?”褚老爷终于开口,并看向褚夫人。 褚夫人被他一看,心慌意乱起来,朝着褚元墨大吼,“褚元墨你便仗着权势血口喷人吧!” 褚元墨自袖口内掏出两张药方,“这是孙姨娘刚死之时,本侯收起来的药方。”飞镖锋利的那头扎破药方一角,“咻”一声,射向褚老爷身后侧的木柱上,“看看这两张药方有何不同。” 褚老爷转身去拿。 褚夫人奋不顾身的爬起来要跑过去,褚元墨指间不知何时多了颗弹珠,直接射向她左膝盖骨,她腿一软,痛呼一声摔趴在地,左腿全然无知觉,根本动不了。 第两百一十六章 拜访林府 “夹竹桃?!”褚老爷震惊。 褚老太太同样是满脸震惊,不敢置信的瞪向趴在地上的褚夫人。 “本侯可未忘记,孙姨娘的大夫是褚夫人请的,药方回回都是那位大夫开的,不过,那位大夫人早在十五年前失踪了,不早不晚失踪在孙姨娘死的前一天。”褚元墨看向褚夫人,“褚夫人,这巧合,是不是太过巧了?” 褚夫人哪里敢看他,此时脑子里全是孙姨娘死时死不瞑目的样子,尤其最近一个月偶尔会梦到孙姨娘找她索命来了。 未料到,今日竟是褚元墨向她讨债,冤债! “老太太,您要如何处治。”褚元墨直接问褚老太太。 褚老太太不敢独自下决断,回头看看褚老爷,再看回褚元墨,良晌问他,“三郞意欲如何处治?” “交由衙门处理,本侯会要求开棺验骨,证明孙姨娘确是被毒害而死,洗去她的冤屈。”褚元墨说罢抬眼帘望向褚老太太褚老爷,微微眯起眼,“此事过后,府内会清走一批人。” 褚老太太与褚老他暗抿唇,这是赶他们走的意思? 褚老太太双眼沉沉的看向瘫软成一滩泥的褚夫人那边,未说话。 而厅内听到这的珞青晏,觉得也告一段落了,便带着寒竹李嬷嬷走了出来,步下台阶后,她侧头看眼褚元墨,褚元墨也看着她,她什么也没说,带着人离开了如意居。 回到听青院,珞青晏吩咐李嬷嬷照顾绿妮子,而后带着寒竹出门。 走到听青院门口时,褚元墨正好回来,见她要出门,身上还裹得严实,再看日头烈得很,微微皱眉。 “夫人穿这身衣裳外出万一中暑了如何是好,换身轻薄的。” “侯爷,妾身要防晒,皮肤黑了便不好看了。”珞青晏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眼神凶狠得很。 褚元墨纳闷哪里惹到她了,见她抬脚便走,“夫人去哪儿?” “林府。”她轻应一声,走了。 褚元墨想到的是,她去找林五姑娘,也就未再说什么,想到虚竹尚在书斋等着,便进去了。 珞青晏一路上都想着如何让周素芬被赶出林府。 到了林府,林御史不在府内,是周姨娘出来迎的,珞青晏直接给她甩脸。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出来迎客。”她冷蔑扫眼周姨娘,朝一旁的林府内知斥道,“身为内知不知谁才是主母吗。” 无故被羞辱的周姨娘,怒而不敢言的低垂着头,内知也被斥得憋红了脸皮,连连躬着身说“小人这就去请夫人出来”后转身跑进去。 “楚侯夫人……” “小小低贱卑微的侍妾也敢越俎代庖站着与我讲话,林大人宠着你,我可嫌脏眼。”珞青晏冷眼睥睨她,眼余光瞥见林夫人匆匆来了,喝斥道,“跪下!” 周姨娘吓得两腿一软,一下子跪了下去,而林夫人恰好来到珞青晏面前,这一跪正正对着林夫人那方,周姨娘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要吐血,恨得牙痒痒。 这个贱人…… 林夫人被周姨娘这一跪给惊得手足有些慌,却不忘给珞青晏行礼,“妾身见过楚侯夫人。” “夫人免礼。”珞青晏脸上此时已泛着抹浅笑。 随后林夫人请珞青晏进去,一路上也聊着话儿。 “未拜帖便登门打搅,实在失礼,备了点薄礼,还望夫人笑纳,莫怪唐突。”珞青晏笑言。 “拜什么帖,楚侯夫人何时想来直接来便可,妾身的五姑娘知道您来,定会高兴坏了。”林夫人笑道。 “不瞒夫人,我今日来,便是想与林五姑娘叙叙旧。” 林夫人带着珞青晏去了林五姑娘的厢院,见到林五姑娘正在摆弄她的干草药,放在日头底下暴晒。 二人先后见礼,便相携着躲过林夫人,到后庭游廊下靠着栏杆,半趴在栏杆上看池中的鱼儿,低声说着体己话儿。 “晏儿,最近听闻你爹爹的事儿传得很大,听说你爹爹已多日未上朝。”林五姑娘道。 “听说?”珞青晏好奇,“你听谁说?” “除了府内的周姨娘还能有谁,她最喜欢听人墙根了。”林五姑娘小小声道。 珞青晏自是晓得周素芬是个爱搬弄是非的长舌之人,秀眉一皱,长叹了口气,“悠然,我们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多了心累,不若不说了。” “也是。”林五姑娘笑笑。 游廊的那头,寒竹与林五姑娘屋里的妮子小采聊天。 “老爷如今整日躲在书斋不出来,我家夫人都怕他憋出病来,这楚家的事儿与老爷何干啊?也不晓得谁造的谣。” “老爷是帮周姑娘嫁去了刑部尚书府内,可也是那傅尚书碰了人家周姑娘,周姑娘失了名节不嫁他嫁谁?这事儿原本便不好放在明面儿上讲,讲出去谁都丢人是不?老爷也就顺手一帮而已,谁知道竟会闹出这等子虚乌有的事儿来。” “再者是那傅尚书理亏在前,老爷也只是看在周家曾与楚家有点交情,周姑娘又可怜,才让傅尚书娶了周姑娘,却变成了逼迫傅尚书娶周姑娘,这人言,你说可畏不可畏?” 小采边听边点头,觉得很是在理,突而想到件事儿,于是求证的问她,“今晨我去居灶君里,听见婆子们说你家夫人上傅府打人去了,这京里都在说你家夫人是个母夜叉、母老虎,你家夫人真去傅府打人啦?” “打啦!”寒竹老实承认,且有些大声,余光瞥到周姨娘藏在鱼池边的假山后边,故作甚是气愤道,“你都不晓得那傅府多可恶,周姑娘嫁入了府便有喜了,他们竟想打掉胎儿,你说气不气人?傅尚书的舅舅还偷过我家夫人的银钱被送去衙门,按理偷盗罪最轻都是脊刑及配役,可我听说傅尚书托了关系,他舅舅一点事儿都没有,再过不久就可以离开衙门了。” 小采也是头脑机灵的,想了想觉得不对,“傅尚书不是寒门出身吗?哪来的大靠山?” 寒竹眉一皱,特地提点她,“前些日子不是那谁入宫,入宫!” 第两百一十七章 那夫人要快些有喜 “哦,傅尚书的妹妹入宫!”小采立马想到了,“皇太子侧妃!这可是大贵人啊,谁家不想出这么一位。” “可不是嘛,多少人挤破头都想送闺女入宫。”寒竹附和,“你说这老天爷是不是特照顾傅尚书家呀?听说傅夫人流产那日,正是皇太子侧妃拜门那日,你说巧不巧?” 如此惊人的消息,小采瞠大双眼看她,“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我家夫人就是那日去的傅府,只是不巧皇太子侧妃回宫了。”寒竹说着后怕般,提醒她,“你可别说出去,给人听了去便坏了。” 小采忙捂住嘴连连点头,还拼命摆手保证不说。 假山后边的周姨娘可乐坏了,听到如此之多的内幕,悄悄的走了。 栏杆边笑着喂鱼的珞青晏,抬眼帘睐了眼周姨娘匆匆离开的背影,微微扬起嘴角。 “悠然,明日镇国公府赵四姑娘出阁,你放心,我会与你娘一起的。” “谢谢,晏儿。”林五姑娘感激道。 “你看,又与我见外了吧!” “是是是,我错了……” 离开林府,经过一干果子摊儿时,珞青晏随意掀了掀帘,竟看到干果子摊后面,高儿在一户人家门前倒粪便,她微怔,想起之前绿妮子与她说高儿在做倾脚工挣钱念书。 “停车。”马车缓缓靠边停了下来,她对寒竹道,“高儿在那边,你去叫他过来一下。” 寒竹应了声下马车。 未久,高儿过来了,来到窗棂前,满面笑容的对掀着内帘看他过来的珞青晏请安,“夫人好!” “高儿,你最近可有念书?” “夫人放心,小人有念书。夫人给小人看的那些书,小人通通都看熟了!”高儿笑道。 珞青晏暗惊,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可想想方内知讲他聪慧记忆又好,定错不了。 “那你去干活吧。若有人欺负你,要与我说。” “多谢夫人!”高儿冲着她鞠了个躬,转身跑了。 回到府内便快步赶回听青院,见西厢房的门开着,便直奔过去,未走近便听见里边传来绿妮子的哭声,及李嬷嬷的安慰之言。 珞青晏快步进去,只看到绿妮子蒙着头躲被子里哭,心里一下子堵得厉害。 李嬷嬷见她回来了,正要开口,珞青晏示意她先出去。 待李嬷嬷出去,珞青晏走到床边坐下,听着绿妮子在被子下面哭,心堵得难受得要命。 “妮子,是我。” 蓦然听见她的声音响起,绿妮子停止了哭泣,被子下的她虽咬紧了嘴唇,可眼泪流得更凶,那是屈辱的泪水。 “你想哭便大声哭出来,你想骂,便骂我吧。”珞青晏哽咽着声音道,“若不是我昨夜让你去寻那什么破耳饰也不会发生这种事,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妮子,我该打!” 啪!啪!啪…… 掌嘴的声音陡然一下接一下响起。 蒙着被子的绿妮子愣住,忘了哭泣,门外的李嬷嬷与寒竹也是双双惊愣住。 “夫人,你别打自己,不是你的错!”绿妮子掀开被子,伸手拉住珞青晏抽自己嘴巴的手,见她两边脸都印了巴掌印子,可见打得多用力,心疼得哭着道,“夫人,你别打自己,侯爷晓得会心疼的——” “可是我也心疼你,我对不住你!”珞青晏的眼泪掉下来,带着哭腔道,“我四岁你便陪在我身边,我们相伴十一年了,我心里一直视你如手足,可却是因为我害了你,出了这等事我实在没法原谅自己,你若觉得难受,打我好了!” 绿妮子将双手藏在身后,连连摇着头,眼泪叭叭掉,“夫人,不怪你,真的不怪你……要怪只怪褚元纹。” “妮子,只要你心里能好受些,只要你别胡思乱想,我现在便去杀了那个畜生,好不好?只是宫刑我都觉太便宜他了!” “什、什么?”绿妮子傻眼。 宫刑? 褚元纹被宫刑了? “嬷嬷未与你说吗?”珞青晏问她,见她一脸茫然摇头,于是道,“侯爷亲自替你出的气,让人给那畜生宫刑,断子绝孙了。” 绿妮子惊呆,心底那股愤恨,似乎隐约间得以消了些,满脑子都是他死,可是想了又想,觉得…… “夫人,让他死,会不会太便宜他了?” 珞青晏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虽然我不该如此说,可便如你说的,死了的确是便宜了他。” 绿妮子看着她,神情有些呆呆的,傻傻的,“那……奴婢听夫人的。” “我不要你听我的,我要听你的,你要他如何,我便将他如何!” 绿妮子忽然一把抱住珞青晏又哭了起来,“夫人,跟了夫人是奴婢的福气,谢夫人待奴婢如此好!” 珞青晏抱紧她,也落了泪水下来。 “只要你好好的陪在我身边,我便很开心了,好不好?”珞青晏如今最怕她会想不开,某日某个时辰她会突然不见了。 “嗯……” “乖。”珞青晏轻拍着她背,“你在我心里,真的很重要,日后我若有喜了,还指望你与嬷嬷她们给我带孩儿呢。” 绿妮子的热泪,无声的滚滚而下,心里默默发誓,为了夫人,这些屈辱她都忍了。 “那夫人要快些有喜,奴婢等不及要带孩儿了。” “……” 待绿妮子睡下,珞青晏轻轻关上西厢的门,转身便见李嬷嬷与寒竹都是双眼红红的。 “夫人,你的脸若给侯爷瞧见……”李嬷嬷看着她脸上的指印。 “无事,我会与侯爷解释。”她摇摇头,“只要能安抚下绿妮子,打多少下都行。” 李嬷嬷与寒竹对视一眼,后者轻轻抿了抿嘴角。 离开西厢门前,李嬷嬷支开寒竹后,低道,“夫人,老身认为,应当趁早防止绿妮子珠胎暗结。” 这话令珞青晏倏地停下脚步,颇惊的侧头看她,沉吟良久才开口,“嬷嬷提醒得极是,不能让绿妮子再受二次伤害。可二哥如今不见踪影啊……” “此事夫人放心交与老身,老身定办好。”李嬷嬷道。 珞青晏点了点头,“那便辛苦嬷嬷了。” “夫人言重,是老身应当为夫人分忧的。” 本以为褚元墨未回来,回到寝室,竟见他躺在床上睡觉,珞青晏不由放轻了脚步,来到床边替他盖被子。 褚元墨倏尔睁眼,伸手捞她纤腰—— 第两百一十八章 夫人真是善解人意 猝不及防之下,珞青晏“呀”了声,回过神人已被褚元墨捞到床内侧,躺在他怀里。 “侯爷不是睡着了?”她脑袋贴在他肩窝处。 “外面太吵。”褚元墨说着伸手捏住她下颚抬起,见她白皙的脸蛋上那红红的手掌印,眼睛也红肿着,“可真下得去手。”说罢松开,将手枕于脑后,另一臂还圈着她腰身。 珞青晏微怔,试探地问他,“侯爷都听见了?” “声响那般大,除非我耳聋。”他淡道。 她眼睛往屏风外边瞧,生怕被人瞧见,低声道,“侯爷请松手,青天白日的给人瞧见不好……” “来人!”他蓦然开口。 “奴婢在。”寒竹的声音在门口外响起。 “把门关起来。” “是,侯爷。” 珞青晏脸一红:“……” 门一关,寒竹便被李嬷嬷拉到外间门边,寒竹一脸不解,“嬷嬷,有事?” “你去陪一下绿妮子,这儿有我。”李嬷嬷存心支开寒竹。 寒竹不疑有他,点了点头便去了。 李嬷嬷转头看眼紧闭的内室门板,抿嘴笑了笑,走到门口边站着。 寝室内,呼吸声微重,透过绣屏隐约可见床上交叠的影子。 直到晚膳,寝室内才消停,珞青晏踢了脚身旁一脸餍足的男人,“还不去开窗透气!” 褚元墨侧头看她,见她双目含水脸娇红,一副含情脉脉的俏模样,什么也没说,依言起身去开窗,而后转身折回去。 “夫人可要用水?” 珞青晏听他来此一问,脸更红了,青天白日躲屋子里干见不得人的事儿,还敢问要不要用水? “不要。要用侯爷自个用。” 知她脸皮薄,褚元墨也不勉强,微点了点头,正想开口传唤外边的人—— “侯爷也不许用。” 珞青晏忽然意识到他要是用了不就代表她也会用,介时外边的人不就晓得他们在屋里干嘛了吗? 她还想见人呢! 听她如此霸道的话,褚元墨回到床边重新躺下,一把搂过她,“夫人不敢出去见人,不若便不出去了,继续我们方才的事儿,明日再出去。” 珞青晏可被吓坏了,一个激灵推开他躲一旁去,“侯、侯爷,妾身肚子饿了。” 如此,褚元墨便没辙了,总不能饿着她吧,于是拎起先前被丢到床尾的桃红抹胸,珞青晏一窘,伸手便夺了。 “不麻烦侯爷,妾身自己来……” “可我需要夫人帮忙穿衣,夫人不先打理好自己吗?”褚元墨便是故意逗她,“也可,以夫君为先,夫人真是善解人意,晓得为夫心里想什么,过来。” 珞青晏压根没防一手,连人带被被拉过去…… “嬷嬷,侯爷与夫人这一觉睡得可真够长,今夜不用歇息了,当夜猫子。”寒竹不晓得夫妻关起门来会做什么,小小声与李嬷嬷嘟囔。 李嬷嬷差点要笑喷,憋着笑看她,“来日我得与夫人说说,是不是要将你许人,省得侯爷夫人睡多久都要你说一嘴。” 寒竹一听脸色大变,摇头摆手,“嬷嬷,奴婢说笑的,侯爷夫人睡多久都是应当的,可莫与夫人讲将奴婢许人。” “怎么,嫁人不好?还想一辈子做奴不成?”李嬷嬷逗她。 “跟着夫人好极,有吃的、喝的、玩的,还可以偷偷懒,听说嫁了人可不行了,被管这管那的,做奴好过嫁人。”寒竹噘噘嘴。 李嬷嬷伸手以指点了点她脑门,“夫人都被你和绿妮子吃定了。” 而直到夜半,李嬷嬷被被传唤将晚膳送入内室,并备了水在香水行。 吃饱喝足,珞青晏还懒得动,是褚元墨抱她去香水行沐的浴,二人洗得香香的再出来躺床上。 “侯爷,明日要去镇国公府,妾身要早点歇息。”似生怕他再折腾,一沾床珞青晏便言明。 她可累死了,昨夜大半夜,今儿又大半日。 褚元墨什么也未说,抱过她便闭了眼。 未久,二人都睡着了。 翌日 睡了个饱觉的珞青晏使劲伸了个懒腰,手横过旁边却是空的,侧头看,褚元墨早不见人影。 “嬷嬷?” “夫人起了。”李嬷嬷笑吟吟的绕过绣屏进来,“夫人,洗漱水早备好了,早膳也已备好。” “侯爷呢?”珞青晏边下床边问。 “侯爷一早便出门了。”李嬷嬷看着她,越说越笑得眼都成条线了,“侯爷是个会心疼人的,夫人如今也会念道侯爷了,老身瞧着便高兴。” 想到昨日大白日的那般荒唐,珞青晏便忍不住脸红,叉开话题道,“现在什么时辰?” “辰时中。” 珞青晏“呀”了声,“怎不早些叫醒我,今日镇国公府嫁女,可不能缺席了!” 见她急急忙忙去洗漱,李嬷嬷忙道,“侯爷说可晚些去不碍事儿,还交代让夫人多睡一会儿不要吵醒夫人,老身这才未叫醒夫人的。” 正拿着牙刷子的珞青晏闻言,茫然了会儿才点点头,而后洗漱。 洗漱好坐到梳妆台前,看到镜子才发现脖子上全是那些青紫痕迹,终于明白李嬷嬷为何笑得那般高兴了,俏脸顿时爆红。 帮她梳着秀发的李嬷嬷见她不好意思,只言不语,默默的替她绾了个好看的发髻,再插了几支金钗。 用完早膳,李嬷嬷也备好了带去镇国公府的礼品,正要出门,褚元墨回来了。 “侯爷怎回来了?” 褚元墨打量她,又是一身严严实实的衣裙,昨日尚不明白为何,今日明白了,未说什么,拉着她手进了内室。 “与夫人去镇国公府。” “咦?”她惊讶看他。 他却只顾着脱下外袍,“劳烦夫人为我挑件合适的衣服。” 珞青晏接过外袍搭到椸枷上,去拿了件天青色的外袍过来。 褚元墨扫眼她穿的颜色,摇头。 她又去换另一件,他还摇头。 再换一件,再摇头。 再换,再摇头…… 最后她忍不了了,“侯爷要穿什么妾身不晓得,侯爷自个拿吧。” “夫人身上穿的颜色便挺好。”他这才开口。 她低头看身上月白色的衣服,看眼他,“侯爷不早说。” “夫人没问。”他又来一句。 “……” 最后珞青晏拿了套象牙白的衣服给他换上。 第两百一十九章 楚侯夫人欺霸夫权 整理好,褚元墨与珞青晏双双自内室出来,李嬷嬷见他俩都是一身白,感觉又搭又精神,笑眯了双眼。 “侯爷,夫人这身衣裳挑得好。” 褚元墨低头看身上的衣服,再抬头看李嬷嬷,“这是夫人挑的。日后夫人添置衣裳,不论春夏秋冬季,夫人有的颜色,也给本侯添一件。” “是,侯爷。”李嬷嬷笑着福身。 珞青晏纳闷儿,“侯爷,衣服的颜色和样式要挑自个喜欢的,穿在身上心情才好。” “夫人觉得好的,定然是极好的,不必再挑。”他说罢,率先步出院厅。 珞青晏看着他出去,张嘴欲言又止。 李嬷嬷提醒道,“夫人,快些走吧,莫让侯爷久等。” 珞青晏这才跟上,带着寒竹一块上了马车。 马车厢内,褚元墨已端坐在里边的左位,珞青晏自然而然在右位坐下,刚坐下,左手便被旁边人一掌握住拉到右腿上搭着,他还一脸无事人般,仿若理应如此。 见他不说话,珞青晏也不说话。 到了镇公国府宾客络绎的府门前,褚元墨率先下来,马夫已搬了下马凳,寒竹站在一旁等着搀扶,可珞青晏一钻出来,便被褚元墨伸手扶着下来。 当着如此多人的面被自己夫君扶下来,珞青晏脸皮发热,放眼京城,有谁家如此的?还不都是由着妮子,他倒好…… “夫人有事,便差人递话与我。”进去前,褚元墨叮嘱珞青晏。 她乖顺的点了点头。 二人便一前一后相差一步的进镇国公府。 “楚侯、楚侯夫人到——” 镇国公府今日嫁四姑娘,虽是下嫁寒门,却也嫁得体面,毕竟日后在婆家过得好不好,也是看娘家看不看重。 一向嚣张跋扈惯了的赵四姑娘,在得知竟全京城公子哥都不愿娶自己之后成了全京城笑料,足足消沉了好长一段时日,直到今日出阁都未出过府门。 今日出阁,赵四姑娘一点笑容都未有,因为她曾闹过不愿出阁,愿意伴青灯古佛,可全府上下的长辈都不同意,不嫁也得嫁,嫁得好不好是另一回事儿。 褚元墨被同僚请走后,珞青晏便去寻林夫人,林夫人因着不受林大人待见,在京中贵妇圈内并不入眼,甚是尴尬的一个人坐在一旁。 珞青晏走过去,一路上诸多贵夫人请安,林夫人见了她也赶紧起身礼见。 她笑着伸手扶林夫人平身,而后过来一位贵夫人,拉着珞青晏说话。 说着说着,又有几位夫人凑过来,这八卦便打了开来。 珞青晏是未曾想到的,关于傅府及傅芊儿的八卦,昨儿寒竹才在林府说了,如此快便在这里听见,周素芬那根舌头当真不是一般的长。 “楚侯夫人应当晓得吧?皇太子侧妃如今在宫中可不好过啊,听说后宫的各宫小主都瞧不上她,不是这儿出错便是那出错。终究是寒门出身,自身又无一点才艺,入宫至多也是贡献那副干净的身子,还有什么?” 一旁的贵夫人们也是如此认为,珞青晏却只是一笑。 “皇太子侧妃入了宫自然会得皇太子心,我记得她入宫那夜皇太子便醒了,还行了礼,之后听说甚得皇太子欢心,怎可能有各位夫人说的那般。” “皇太子侧妃若有楚侯夫人一半,也不至于如此,妾身听说楚侯夫人与皇太子侧妃交情颇好,可是真的?” 珞青晏想起与傅芊儿曾经有过的情谊,面上虽保持着微笑,眼底却是冰冻三尺,“怕是让各位有所误解,并无交情颇好之说,点头之交倒是勉强算得上。”顿了顿,“似我与各位夫人一般,凑在一起可聊天,分别亦可抛至脑后。” 后边的话一说,夫人们面上都有了些尴尬。 “你们都说的什么话呀,楚侯夫人最拿手的不是与妾等聊天,而是驭夫有道,趁着今儿,还不赶紧向楚侯夫人讨教一二,如何将男人治得服服帖帖。” 这一带起头来便个个来了劲儿,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珞青晏听着她们自顾自在那儿讲,才晓得京里一夜间又有了对她的新传闻。 说她凶残,逼着楚侯对嫡兄用刑,将嫡母送至衙门,她的克夫煞性已在侯府蔓延,如今珞相公恐官位难保也是因她这个女儿而起,今日更是不敢请珞府,因为是她让珞相公帮傅夫人嫁入傅府,傅府之事她也插手,傅芊儿才会在宫内不顺。 “各位夫人,你们方才说的所有话,都是听何人说的?竟说得连我都相信了。”她嘴边噙着淡笑询问。 那几位贵夫人看眼一直未吭声的林夫人,其中一人道,“楚侯夫人既与林夫人来往,自是晓得林大人的宠妾周姨娘,除了她,还能有谁晓得如此多的消息,周姨娘的妹妹可是傅尚书的宠妾,傅夫人与林夫人可是半斤八两呢。” 林夫人听了,头垂得更低,转身到一边去。 “宠妾又如何?能与正室比吗?”珞青晏扫视那几些个贵夫人,“再宠,她也不能以正室的身份出席正式场合。莫非各位夫人都觉得你们的夫君应当携宠妾出来,而非各位夫人?如此那可真是悲哀。我家侯爷事事要与我商量,我若不同意,此事便不再议。” “那是因为圣上的圣旨言明不可纳妾。” 珞青晏道,“那他也可在外边养小妾。” “那是因为楚侯夫人欺霸夫权。” “就是,楚侯夫人嫁入楚侯府那日楚侯走的后边儿,可不就被欺霸了嘛,老祖宗的话仍是有道理的。” “楚侯夫人,我们可是善意提醒你,男人在外边就得有面子,寻欢作乐、逢场作戏是正常的,你这样欺霸,早晚楚侯的官爵都丢了。” “男人惧内并非好事儿,尤其是在朝为官的,又似楚侯这般得圣恩的,楚侯夫人自个好好思量。这满朝上下,哪个不晓得楚侯被楚侯夫人欺压得事事经过楚侯夫人的嘴。” 珞青晏并不想与她们一般见识,她今日要达的目的已经达成,无必要与这些贵夫人解释褚元墨是否惧内。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好奇。 若没有圣上的圣旨,侯爷会不会纳妾? 第两百二十章 记住何为妻纲 由镇国公府回来,珞青晏尚未喝口水便被褚元墨拉进了内室。 见主子一回来便进了内室,还将门用力关起来,看情势并不算融洽,李嬷嬷纳闷儿。 “寒竹,侯爷与夫人怎么了?” 寒竹摇头。 “没拌嘴?” 寒竹又摇头。 李嬷嬷皱眉,望向紧闭的内室直棂门板。 “听闻夫人允许为夫在外边养小妾。” 珞青晏被褚元墨抵在门板上,退不得,左右两边也被他双臂拦着,且看他神色波澜不惊,喜怒不明,她心底摸不着他是何情绪。 “侯爷会养吗?” 目光盯着她一瞬不瞬的褚元墨,淡道,“夫人允许,为夫为何不养?” 珞青晏的怒气由心底升起,“侯爷大可试试!” “夫人如此大方,试试便试试。”他说完一把扛起她往绣屏后面的床大步走。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珞青晏不敢大声嚷,咬着牙质问他,还用力拍打他坚实的后背。 下一刻她立即被抛到床上,头晕乎乎的,才缓过劲,身上便压了重物,立马意识到他想干什么。 “侯爷,青天白日的——” 他居高临下盯着她,不冷不热的哼了声,“怕什么,昨儿都试过一回了。”说着大掌拉开她手,“夫人不是问为夫想干什么吗?自然是在养小妾前先教训一顿夫人,让夫人牢牢记住何为妻纲。” 妻纲? 什么鬼? 也就这一走神间,床架子不经折腾的晃动起来。 此时的林府内鸡飞蛋打。 林大人自镇国公府回来后直接去了周姨娘的院子,伸手便是一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找不着北。 “老子养你何用!竟敢四处宣扬傅府和皇太子侧妃的事,这也就罢了,连珞相公与楚府的事也多一嘴,你想死自个去死还要祸害老子!贱人!” 被打哭的周姨娘感觉冤枉极了,抱着他腿哭道,“老爷,妾身没有——” “妾什么身?你只是贱妾!”林大人指着她鼻子怒目圆瞪,“若非看你怀了老子的儿子,老子会抬你进门?有多远滚多远!连三从四德都不会,谁娶你谁倒霉!滚!”林大人一脚踹开她,“来人,看着她收拾东西,不属于她的一样不许带走,收拾完立马赶出去,哼!” “老爷!贱妾从未说过那什么楚府的事,冤枉啊!”周姨娘痛哭涕流着爬着追出去,却被小斯拦住。 与此处隔一个小院子的是林五姑娘的院子,听见周姨娘的哭喊声,专心拨弄草药的林五姑娘跑到院门口探头看,不料见到怒气冲冲的林大人过来,吓得她忙缩回头躲墙角边。 林大人原本只是满心愤怒的负手而走,见到她缩回头,便在院子前站定,良晌走了进去。 林五姑娘见他居然进来了,惊呆得忘了行礼的呆呆看着他。 林大人侧头,见她呆呆看自己,再打量她一番,想起来自己是有这么一个女儿,如今一看,发现竟出落得停亭亭玉立了。 “你是悠然?” 林五姑娘立马回神行礼,但未开口喊他,因为心中对他有恨,恨他娶周姨娘回来之后便置她们母女不顾,还任周姨娘欺负她们母女。 “见到人连人都不会喊了?”林大人对此非常不满。 林五姑娘仍是不吱声,她的骨子里有股子拧劲,只要是不想喊的人,死也不会喊。 见她偏不开口,林大人怒气更甚,偏开头看院子,院子里晒满了草药,也只是一眼便离开了。 林五姑娘直起身,面容清冷的看着院门口。 “然儿,方才与谁说话呢?”林夫人自里边出来。 林五姑娘迈开腿,“娘,只是路过院门口的小斯。” 林夫人应了声,又进去了。 而傅府与林府相差无几,傅知南也是指着周素荷骂,说她与其姐串通一气报复,害得傅芊儿在宫内寸步难行。 “知南,她既如此有心机,便让她离开吧。”坐在一旁的舅夫人开口道。 傅知南看向舅夫人,其实心里早如此想了。 镇国公府嫁女的喜宴一散,全京城都晓得他傅知南为救犯偷盗罪的舅舅出来,不但贿赂了人,还让身为皇太子侧妃的妹妹帮忙,原本他出身便低,这事一出,他还如何在朝内抬得起头。 先不说抬不抬得起头,舅舅有可能救不出来,芊儿入宫冲喜之事也有可能会露馅,介时可是欺君之罪! “便依舅母的,送走!” 原本只是大哭的周素荷抬头看他,顿时失色痛哭,一手捂住小腹,“妾身已经有孕了啊,你不能这样……再说妾身真的没有说过,夫君你相信妾身!” “你没说过谁说?周青青吗?她整日整日不出门上哪编排去?还是你想说舅母去编排的?”傅知南蹲下去,一手用力捏着她下颚,那力道几乎要将她下颚捏碎,“周素荷,你不满意你只是个妾室,因此才如此报复我,对吗?” 泪眼朦胧看着他的周素荷,想起周青青小产那日珞青晏闯进来所说的话,以及他如今可怕的样子,伤心欲绝之下用力一把推开他。 “对!我就是故意的,如何!”周素荷冲着他大吼,“你们一家根本便没将我放眼里!娶不着珞青晏了才想到我!可在想到我之时你又占了周青青清白娶了她为妻!说好的娶我为妻,可我却成了见不得光的妾!我就是想毁了你,如何!” “你们一家子都忘了,当初是谁不求回报的接济你们,是我周家又是钱又是物的接济你们!说娶我的也是你们!傅知南你亲口承诺过,上京为官之时便是风光迎我入门之时!可是你却食言了!你想娶相府千金,可是人家瞧不上你,凭你也想高攀,哈哈哈……” 啪! 傅知南恼羞成怒,反手抽了一耳光她,“滚!今日不滚日后休想滚出得去!” “你还敢杀了我不成!”周素荷大喊,“你杀啊!杀啊!” 傅知南扯了个阴寒的冷笑,“杀你太便宜你了!” 主院内,阿紫将听来的一五一十转告给周青青听。 周青青露出了自小产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她是整日不出门,可编排事情便非要她本人吗?别人都没嘴吗? 周素荷,你的下场,来得真快啊! 第两百二十一章 侯爷想与谁私奔! 珞青晏醒来时,已是晚霞满天,透过梅花窗棂打在寝室的地面上,旁边的位置是空的,伸手摸是凉的,身上也是干爽的。 想到今日日仄又是一场荒唐,珞青晏便忍不住叹气,将被拉高蒙住头。 真累啊…… 蒙着头的被子猛然掀开,她满腹不解的望着帐顶。 什么是妻纲? 他定的? 想到他说要在外边养小妾,珞青晏便躺不下去了,忍着酸疼感下床去穿衣,然后才拉开门。 李嬷嬷见她起了,笑着上前行礼,“夫人起了。” “侯爷呢?”珞青晏开口便问褚元墨行踪。 “侯爷不久前出去了,说是不要吵夫人。” 珞青晏微蹙秀眉,“可有说去哪?” “那倒没有。”李嬷嬷道,“不过侯爷出门前有说,若夫人有事找侯爷,不论侯爷人在哪,都可以进去找侯爷。” 珞青晏秀眉蹙得又深了些,想不通便未再想,转身折进去,“嬷嬷,帮我梳一下头发。” 李嬷嬷跟进去。 “绿妮子情况如何?”绾发间,珞青晏问。 “夫人放心,绿妮子挺好的,就是下边伤得挺重,还得用些时日的药。绿妮子还请夫人莫挂心她,待好了便回来干活。”李嬷嬷边往发髻内插金钗边说。 “我又未让她急着回来,让她好生养着,有空我便去看她。”珞青晏说完便往外走。 “夫人,快到用晚膳时间了,您这是去哪?”李嬷嬷快步跟出去。 “出去一下,侯爷若回来了,便让他先吃不必等。”珞青晏带了寒竹便走。 刚出府门,看到一身玄衣的虚竹环臂站在府门边的柱子旁,她走过去,“虚竹。” 虚竹闻声回头,忙拱手微下垂头行礼,“属下见过夫人。” “你怎在这?侯爷呢?”虚竹只要无事去办,定会跟在侯爷身旁,这会儿怎会一个人在这儿? “侯爷让属下先行回来。”虚竹道。 “他人在哪?” 虚竹抬眼瞄了眼她又垂下,没说话。 “说。”珞青晏半带命令道。 “侯爷在…十里香。” 十里香门口依旧门庭若市,形形色色的男人进进出出,窑姐儿们眉笑眼开的迎来送往。 褚元墨坐在二楼的雅座的窗棂边喝着小酒,旁边陪着位虽算不得国色天香的女子,却也算得上娇艳欲滴。 “楚侯来这儿寻乐迟迟不归家,奴家可否问一问,是因为受不了楚侯夫人了吗?”女子边倒酒边问。 一直盯着窗外大街的褚元墨,淡瞟眼她,又盯回络绎人潮的大街之上,“想知道答案,本侯问你一个问题,你便答一个。” 女子立马笑得明媚,心中更是暗喜着指不定自己会成为楚侯的娇宠,“楚侯尽管问便是。” “你们这儿极富盛名的肖行首哪去了?” 笑容明媚的女子瞬间神情僵住,好一会儿才又笑起来,“哎呀,明明就是奴家伺候的您,干嘛要说肖行首嘛!” 褚元墨盯着大街上的双眼微微眯了眯,薄唇唇角几不可察勾起。 珞青晏追来了。 “说完了自然说到你。”他扫向女子。 女子暗咬唇,似乎犹豫着要不要说,最后仍是被褚元墨这个未来金主打败,四下看了看后,低声道,“不瞒楚侯,听说肖行首与人私奔了。” “私奔了?”褚元墨皱眉,“何人?” 女子摇头,“奴家不晓得,只是听说私奔了,都有……”想了想,道,“两个月了吧。” “可是与相府二公子私的奔?”褚元墨直言。 女子又摇头,“珞二公子自乞巧节后便未再来过,不可能是他吧,不过珞二公子亦许久未来……照楚侯这说法,不会真是他吧?” 话落想到楚侯夫人是相府千金,珞二公子可是楚侯夫人二哥,楚侯怎可能不晓得珞二公子去向? “莫非……莫非珞二公子真与肖行首私奔了?”女子又道。 褚元墨却道,“本侯倒想私奔——” “侯爷想与谁私奔!”珞青晏由他身后坐到他身旁,“嗯?”而后看向坐在他另一边的女子,打量了番道,“与她吗?满脸脂粉,亲起来满嘴粉不过瘾便罢了,还胸小腰粗屁股扁,坐相都不显阿娜,走起路来也不见得多姿到哪去,这般的女人放眼京城一抓一大把竟入了侯爷黑子障的眼,侯爷的品味是有多媚俗?” 女子被珞青晏一通讽刺,气得脸色青红交错,想张口骂人,又碍于她是楚侯夫人,更碍于她是母老虎的传闻,可她也不是三言两语便被气跑的。 “哟,楚侯夫人将奴家扁得一无是处,夫人您又好到哪去。”眼睛尤其落在珞青晏左脸上的那道伤疤上。 珞青晏巧笑倩兮的双手挽上褚元墨的手臂,褚元墨在她来了后完全没了在别人面前才有的气势,弱得微微驼了背,任她挽着手臂贴过来。 “我好在哪里我家侯爷自然心里有数,是吧,侯爷?”珞青晏侧头笑容清甜的凝视褚元墨,眼底却是一片寒芒。 褚元墨当未瞧见她那眼神,“嗯”了声。 “那么侯爷,您最爱妾身什么呀?” “丑。” 珞青晏伸手暗暗用力掐了把他腰侧,他虽未吭气,却瞬间变了变脸色。 这女人,真狠! “听见没?侯爷喜欢丑女人,你不够丑,他不会包养你的。”珞青晏说着站起来,“侯爷,该回家了,走吧。” “是,夫人。”褚元墨乖乖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下楼。 到了十里香一楼,褚元墨又道,“夫人,尚未结账。” 珞青晏回头瞪他,抬手招来十里香内的妈妈,随手便扔了张五十两黄金的交子给她,“我家侯爷日后若再来此,劳烦妈妈打断他的腿。”说罢领着褚元墨走了。 拿着五十两黄金交子的妈妈惊掉下巴,愣愣看着他们出去的背影。 打、打断楚侯的腿?! 十里香内围观的人,纷纷议论珞青晏又凶残又财大气粗,一出手便是五十两黄金。 但是打断楚侯的腿? 何人敢?! 连圣上都不舍得,她竟让人打断楚侯的腿! 到了街上,不少人指指点点。 褚元墨低声问珞青晏,“夫人,为夫腿断了,歇息之时如何让夫人满意?” 第两百二十二章 夫人出手才叫财大气粗 “闭嘴!”珞青晏俏脸泛红的垂下去,连耳根都红了一层。 褚元墨装作满腹委屈的样子,微微垂下头。 路边的百姓个个说威名赫赫的楚侯在娘子面前是个软柿子,然而无人知道,褚元墨偏就故意如此做,将珞青晏抬到他头上去。 走回楚侯府门前,刚踏入府门门槛,方内知便迎了上来。 “侯爷,夫人,老太太与老爷在中堂,说等侯爷、夫人回来请您们过去一趟。” 褚元墨微颔首,抬起右掌轻扶于珞青晏腰侧,她抬头看他,那眼神由于在十里香逮住他而仍旧不友善,他并不在意,扶于她腰侧的手掌轻推她向前,她只得跟着走。 “侯爷再敢去花楼试试,妾身下回直接一把火烧了花楼。”她目视前方小声狠道。 他垂眼看眼她,同样低声问,“夫人,这是要赔银子的。” “妾身像是缺银子的人吗?” 他默了默,自认财力不如她,“夫人阔气。” “十两、五十两黄金算得了什么。”她不屑嗤了声。 “的确。”他附和,“周青青出嫁之时,夫人出手才叫财大气粗。” 珞青晏猛地顿住脚步,震惊得侧头,小嘴微微张着看他。 瞧她那大吃一惊的模样,褚元墨微俯身向她,“本侯的夫人,可是满身铜臭味的富商。” 咚。 心下一震,珞青晏清楚,这个身份被识破了。 “侯爷如何知晓的?” 这么多年来还无人知晓,他却知晓了,她哪里露出了破绽? 他难得露出笑眯眯的表情,微俯的身躯又府下去些与她平视,“为夫这腰方才被夫人掐得甚疼,若不及时治一治怕是伤着腰了,日后谈何为夫人带去快乐,是吧?”说罢,直起身率先走了。 珞青晏扭头看他趾高气扬步入中堂的挺拔背影,气得欲哭无泪。 他怎么可以这样?! “夫人?”远远站在后边的寒竹忍不住上前,轻唤了声。 珞青晏回过神,看眼她,整了整情绪,才迈开步子往中堂走。 褚元墨这只狐狸,藏得够深啊! 中堂内,出乎珞青晏意料,褚元墨并未坐在首座的右边或左边,而是褚老太太与褚老爷,他坐在下手的圈椅内,想来,他心中仍是有褚老太太这个阿婆,与褚老爷这个爹的。 “夫人,过来坐下。”褚元墨伸出一掌给她。 珞青晏跨入门槛,走近后将手放到他掌中,在他的下位坐下,妮子立时将茶端上。 褚老太太的身子骨好转了些,但事关她去留楚侯府,因此不能不上心。 “三郞,孙姨娘的验骨结果出来了,的确是中毒身亡,并且就是夹竹桃。”褚老太太道,“你嫡母的罪,是确立了,至于她处治,由你爹来说。” 这个结果,褚元墨早自验尸官口中知晓了,因此脸上并无太大波澜。 褚老爷倒也干脆,“这么多年我知道你不待见嫡母,今日也算是她咎由自取,因此,今日正式告诉你,我会休了她。” 话落,褚老爷自袖口中掏出一张纸,让妮子拿给褚元墨。 珞青晏微愣,侧头看褚元墨,他仍是一派不为所动的样子。 其实褚老爷如此做,不知是为了继续留在楚侯府中,还是带了何种心思。 “如此看来,你是想扶韦氏为正室了。”良晌,褚元墨看完休书后,将它随手轻扔到一旁的茶几上,才有这一句话。 他一说此话,珞青晏便有个直觉,不敢说是不是,但偏偏就想到了孙姨娘,他的生母。 褚老爷不说话。 褚元墨便当他是默认了,冷淡道,“你要扶正韦氏便回褚家大院扶,这儿没有她立足之地。” 褚老太太立马瞪向褚老爷道,“扶正韦姨娘?我绝不答应,想都别想,你死了这条心!”微顿又道,“便是扶也是扶孙姨娘,她比韦姨娘入府早,还怀了好几胎,虽然只有三郞一人有幸活下来,可也比你所有儿子强。” 褚元墨不着痕迹瞥眼褚老太太,继而垂下眼帘。 褚老爷看向褚老太太,母子俩交换着彼此才懂的眼神,最后褚老爷妥协下来。 “娘说的也不无道理,便依娘说的吧,扶孙氏为正室。”说罢起身,淡扫了眼褚元墨后抬步离开。 总归孙氏是个死人,日后总可以再娶,介时再扶韦氏为正室。 褚元墨却在此时开口,“慢着,本侯尚有话未讲完。” 褚老爷顿住脚步,回过头看他。 “方才您说扶孙氏为正室的话可当真?”褚元墨问他。 “自然。”褚老爷点头。 褚元墨继续道,“有一点要严正讲明白,本侯的府内没有纳妾之规,不仅现在没有,日后也不会有,这是圣上定的,你便是本侯亲爹,也不能触犯圣规,因此,扶了孙氏为正室后,你便不可再纳妾,韦氏至多也就只能算是通房,要续弦,也得本侯答应。” “你……”褚老爷未料想他竟给自己挖了个坑跳,气得怒目圆瞪,却拿他毫无办法。 褚元墨可不管他如何生气,站起来目光如炬的看着他,“至于褚元纹,他该上哪上哪,府内容不下他。夫人,走吧。” 珞青晏于是站起来,但不忘向褚老太太行了个礼才跟他离开。 出了中堂,珞青晏一直盯着褚元墨看。 被她盯得无法再忽视,他才侧头看她,见她一脸的“妾身便知是如此”的神色,微挑眉,“怎么,夫人晓得我心中如何想?” “倒也不是晓得侯爷心中如何想,只是凭着直觉,侯爷在说了某句话后猜想到接下来侯爷会说什么,或做什么。” “夫人倒是与为夫有心有灵犀的意通。”他淡淡一笑。 她神色一正,继续追问他,“侯爷是如何晓得我那些事儿的?” 闻言,褚元墨望眼听青院的院门,抬手摸着腰侧,“这儿还疼着,我要回床上躺躺。” 珞青晏哪会放过他,自然追着问。 直到进了内室坐在圆杌上,褚元墨才松口,“我离京下江南前,特地叮嘱虚竹暗中护着你,自然也少不得你的行踪——” “侯爷查妾身?”珞青晏极为反感此等行径,身为夫妻,理应彼此信任。 第两百二十三章 祸福相倚 褚元墨正色端视她,晌顷才开口,“夫人若要如此认为,我也不好再辩解什么。” 同样端视他的珞青晏,在他对面的圆杌坐下,微垂头长舒口气才道,“侯爷,妾身只是觉得,既然结为夫妻便应彼此信任,彼此尊重。” “那么夫人又信任为夫了吗?有几分?”褚元墨问她,“夫人若真十分信任我,在我将府中所有大权交给夫人之时,夫人便应当以同等的态度待我,即便当时做不到,事后也应该有此态度,只需向我表明一句你是富商,仅此而已。” “至于晓得夫人富商身份,也只是因为想知道有谁与夫人接触,有危险者,亦或伤害夫人者,我自然不会手软,比如傅芊儿。” 珞青晏听到傅芊儿名字,眸光烁了烁,立即联想到今日镇国公府内时那些贵夫人说傅芊儿在宫不好过,莫非…… “侯爷是对傅芊儿做了什么?” “她害我的夫人毁容,自然应受到教训。”说到这,他微顿,“从当初在傅府见到她之时,我便看穿她不是个好的,只是彼时夫人与她交情甚好,我与夫人又非有亲故关系,也就不便多言,若今日夫人非我之妻,我也不会多管闲事。” “如此说来,妾身得感谢圣上的圣旨,让妾身嫁给了侯爷,侯爷才替妾身出了气?” “祸福相倚。” 珞青晏听了后又想了想,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最后坦白道,“妾身也就此一件瞒了侯爷,那么请问侯爷,可有什么瞒着妾身未言明,不若今日一并挑明了,如此大家心里都敞亮。” 褚元墨不愧是领兵打仗的,直接将脸上连睡觉都戴着的半边银具拿下来,露出完整的面容给她看。 珞青晏呆愣住,愣愣看着他那被面具遮得皮肤白皙,那暴晒多年的皮肤却黝黑不己,一张脸愣是成了太极八卦图。 不过……侯爷真的长得不难看,若皮肤白皙或黝黑,定然俊伟出众。 “侯爷,外边的人都说你毁容了,你竟骗了所有人?” 褚元墨却问她,“夫人可心悦为夫这般模样?” “心悦。”她老实回答,还抿唇笑了。 他伸手用力捏了下她鼻子,“夫人亦是个好颜色之人,一副皮囊罢了。” 她伸手打掉他手,轻瞪着他娇嗔道,“心悦皮囊好看之人何罪之有?妾身也只是个凡妇俗女,有生之年还不能饱一饱眼福看好看的人?” 闻言,褚元墨只是淡淡一笑,回忆起来道,“十岁那年,我的确遭遇一场大火,也险些命丧大火,后来遇到名云游的妙手圣医,治好了我的脸,但因那场火是人为,因此一直以银具示人。” 也是那年,他重生到了褚元墨身体里,那一年,褚元墨的生母孙姨娘香消玉殒。 “是褚夫人?”珞青晏猜测。 “夫人好生聪慧。” 话说到此,各自的心对彼此更为透彻,信任也就更满。 用过晚膳,褚元墨去了书斋,虚竹早已等着。 “侯爷,宫内传出消息,圣上有意禅位于皇太子。” 褚元墨冷笑了下,问道,“八王可有下落?” “尚未有,但属下查到条线索,十里香的肖行首似乎与当年第三党派有关系。”虚竹道,“但珞二公子又与肖行自走得极近,近两月这二人都无踪影,不晓得可是真如坊间秘传,私奔了。” “珞二公子未必瞧得上肖行首。”褚元墨淡道。 可依他前世对珞青松的了解,也未必瞧不上,毕竟人都会变。 “那下一步如何?” “珞相公那边什么情况?” “整日在书斋内消沉,除了一日三餐有人端进去,谁也不见。” 而此时的寝室内,正自香水行出来准备就寝的珞青晏,听了连夜赶来的雪松的话,决定回相府一趟,临走让李嬷嬷告诉褚元墨她回相府探望珞君山。 回到相府,珞青晏先是去看了憔悴不已的珞夫人,珞夫人见到她忍不住哭起来,直说珞君山整日闭门不见人,珞青松又数日不归家,珞青崖那边又脱不开身,越说越伤心。 珞青晏好生安慰了一番珞夫人后,转而前往书斋。 来到书斋前,她定了定神才抬手敲门。 “爹爹,是女儿,女儿回来看你了。” 书斋内,珞君山隐身于黑暗中坐在书案之后,听见珞青晏的声音,才动了动,好半天才发出干哑又显苍老的嗓音。 “进来。” 珞青晏推门进去。 “关门。” 珞青晏反手关门,转回身,双眼在黑暗中搜寻着珞君山,“爹爹?” “你怎么回来了?楚侯待你不好?”珞君山有气无力地问。 “楚侯待女儿很好。是女儿挂心爹爹和娘,这才连夜回来。”珞青晏道,“方才女儿去看过娘了,娘说二哥已数日未归家,爹爹又整日不出门,娘都瘦了好几圈,人都憔悴了。” 珞君山没说话。 珞青晏走到书案前,想劝他不要太往心里去,大不了不做官了,可又深知珞家世代为官,爹爹怎可能放弃,便不敢开口说这些话。 “爹爹,女儿担心您的身体,别在书斋里闷着了好不好?便当为娘——” “你晓得楚家这件案子由谁负责去查吗?”珞君山陡然开口打断她。 珞青晏摇摇头,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说这个。 “是楚侯。” 珞青晏顿时惊呆。 瞧她的表情便晓得褚元墨并未告诉她,也对,她是相府千金,提防她向着娘家是应当的。 “若有一日让你做选择,楚侯与爹爹,你会选哪一边?” 珞青晏未想过有这一日,即便有这一日,她觉得也有法子攻克。 爱她的,和她爱的,她都想保全。 “爹爹胡说什么呢,不会有那一日的。”她笑着说,其实眼底隐着难过,“楚伯父一家定是被先皇冤杀的,待查明真相便可平反了,爹爹也得以洗清罪名。” 珞君山无所谓的笑了笑,“夜深了,赶紧回去吧,你总归是嫁出去的女儿,不好往娘家跑。” “可是爹爹,女儿与侯爷说了,今夜不回去。” “回去。”珞君山加重语气,“回去以后,告诉楚侯,他喜欢的名伶,在京外。去吧。” 第两百二十四章 难言的重逢 珞青晏回到听青院时,褚元墨坐在内室拿着本书看,似乎正是等她回来般。 听见关门声,褚元墨侧头,见她回来了,将书籍放下,“夫人回来了。” “侯爷知道妾身会回来。”她站在门口处,望着他淡声问。 “夫人不会在相府歇下。”他说得笃定,且说话间已起身往绣屏后面走,“天色已晚,夫人,歇息吧。” 珞青晏往绣屏后面走,见他已脱了上衣,光着上身,那结实的肌理着实招人眼,但她看都看过了,还摸过,还有什么可羞的。 “侯爷,楚家的案子是你在查?” “是。”他已坐到床边,看着站在绣屏边的她。 “那为何从未听侯爷说起。” “圣上的后宫都不得干政,更何况是身为臣下的后院,夫人应知晓的。” 看着他的珞青晏未再说话,因为他说的对,便是有话再说也是无理取闹。 躺到床上,二人也未再交流,褚元墨只是搂着她睡。 “妾身爹爹要妾身告诉侯爷,侯爷喜欢的名伶,在京外。” 褚元墨听了睁开眼,搂着她的双臂微微收紧,下巴轻搁在她发顶,“夫人放心,是男的。” 她窘得脸皮微微发热,想抬头看他,被他按住。 “夫人这两日未休息好,莫闹,否则为夫便不客气了。” “……” 她被子下的脚踢他,被他长腿牢牢夹住抽不走。 第二日,珞青晏醒过来时,褚元墨已不在身侧,位置都是凉的,她坐起来,一手扶着头出神。 思量良久,决定不管楚家这件事了。 洗漱完坐梳妆台前时,李嬷嬷自首饰盒内拿了对水晶镶金耳饰,珞青晏看到有块润黄的玉,伸手去拿。 李嬷嬷见了,立马低声道,“老身也不晓得这是什到玉,看着脏脏的,便弄干净了,未想竟挺漂亮的,上边还刻有字。” 在李嬷嬷说话间,珞青晏已在看手里那块玉,越看越觉眼颇为眼熟,听说上面还刻有字,便翻向另一边,对光看上面的字。 青青? 周青青? 不怪珞青晏会下意识联想到周青青身上,楚家与周家毕竟交好。 用过早膳,张嬷嬷说城外贾老板送来烧好的瓷器样品,原本是要送入府的,珞青晏想着正好要出门去张嬷嬷处,便出门去看。 这一来到好食酒楼,竟见到了神似连做梦都想见到的人,坐在贾老板身旁的妇人,一身朴素的穿着,头上裹着桃心巾。 珞青晏愣愣站在二楼雅间门口处,望着妇人走神。 “夫人?”寒竹唤她。 珞青晏侧头看她,再看向那位妇人,这才迈开步子。 张嬷嬷又是请安又是倒茶,贾老板与妇人同样不敢怠慢。 “贾老板,这位是……”珞青晏打量着妇人,越看越似记忆中的大姐。 贾老板早注意到蒙着面纱的珞青晏在打量妇人,一问便立马回答,“这是内人,瓷器上的花样便是内人所画,今儿特地带来,按头家要求画头家想要的花样。” “尊夫人手艺极好。”珞青晏说着坐了下来,也请他们坐,眼睛还是放在妇人身上,“不知夫人免贵姓?” 妇人一直微垂着头,坐相文雅,听到珞青晏问话,不紧不慢道,“周姓。” 珞青晏暗怔,又问,“名呢?” “青悠。” 这回,珞青晏着实怔愣住。 周青悠。 大姐……是她大姐,真是她大姐! 见她听了名字后便没了反应,贾老板与张嬷嬷面面相觑,张嬷嬷俯身于珞青耳旁低问,“夫人?您怎么了?” 珞青晏却轻唤了声,眼眶内浮起水光来,“大姐……” 周青悠猛然一愣,已然太久无人唤她大姐,那都是十年前的事儿了,可她并没有似眼前这位贵夫人的妹妹。 贾老板一听这声大姐可慌了,慌什么?因为媳妇是买来的。 “头家,您是不是搞错了,内人并无什么妹妹。” 珞青晏听到他的话,神智终于清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垂头拭了拭眼角,晌顷才抬头,抱歉道,“对不住,我未说清楚,我是没有姐姐,可有位夫人定然是尊夫人的妹妹。” 贾老板等人不解,且听说对方是夫人,更觉了不得。 珞青晏道,“刑部尚书傅大人之妻傅夫人叫周青青,她是平阳郡清水县人,自小被拐卖,她的大姐叫周青悠,我看你们长得还真相似,指不定你们是姐妹。” 这一说,贾老板已脸色大变,可周青悠甚为激动,双眼已泛了红。 她急切不已的说,“夫人,我是清水县人,我有个小妹的确叫周青青,我也是被那些可恶的牙人卖的!能不能让我见见傅夫人?看看她是不是我小妹。” 珞青晏看向心慌意乱的贾老板,知他现下担心什么,并未应承周青悠带她去见周青青,而是道,“贾老板,我想与尊夫人说会儿话,不知可方便?你放心,生意还在。” 贾老板看看她,再看看周青悠,周青悠向她点了点头,他没说什么,点了头。 待贾老板与李嬷嬷出去,周青悠出其不意跪到地上,向着珞青晏磕头,珞青晏吓得忙伸手扶她起来,却见抬起头的她眼泪已禁不住流下来,珞青晏心里尽是难言的重逢,眼里也闪着泪光。 “夫人,您就带我去见见那位傅夫人,我只想确认一下是不是小妹,若真是她,她过得好便可,不相认也可以的。” “这些年,你过得可好?”珞青晏问她。 周青悠的笑容里没有心酸,且蛮幸福的模样,“我只被卖过一次,就是如今的夫君,他待我极好,不曾短缺我什么,我喜欢画画儿,他便让我画,后来,他凑钱开了个小作坊,我便帮他在瓷器上作画儿。” 珞青晏听了,点了点头,扶她起来坐好后,又问,“傅尚书成亲娶的谁你不晓得吗?” 周青悠摇头,“我们住在城外,几乎不进城,我也不喜出门。” 珞青晏回忆起来,前世大姐便不爱出门,整日作画,除此便是帮娘带弟弟,做做饭。 “你放心,我会带你见周青青。我想与你说说话儿只是想知道贾老板待你好不好,好便成。” “谢谢夫人。”周青悠感激得又要下跪。 珞青晏拉住她,“走吧,现在便去傅府。” 第两百二十五章 过分的是侯爷 在前往傅府的路上,珞青晏听着周青悠说起从前的事儿,那一点一滴里都有一家人。 “……那时候隔壁楚家二郞与小妹订有婚契,原本想着她能嫁入京城,可谁也未料想得到,我们家破了,楚家也一个不剩的死了。” 乍然听到这一段,珞青晏惊诧万分的懵住,良久才看向她,“周青青与楚家二郞有婚契?” 周青悠点头,回想道,“是娘说的。娘与楚夫人都觉得那时候小妹喜欢跟楚二郞玩,楚二郞待她也蛮好,下了学便带她去玩,他们也就相差五岁,觉得订个婚契结亲家是好上加好,便交换了契物约定,待楚二郞及弱冠便上门提亲。” 珞青晏耳边听着周青悠说,脑子里想的却是褚元墨给她解释他与周青青婚契的话,这出入太大了,若大姐说的是真的,那他便是说谎。 他未与她说实话。 “那你看,这个,是不是契物?”她将那块刻着青青两个字的玉拿出来,让周青悠看。 周青悠拿过去看,未久便点头,“这块玉是我娘的,我记得那时娘拿去给人刻了字后,便送去给了楚夫人,那日正好是楚夫人带楚大郞楚二郞和楚姑娘上京的日子。不知夫人,这块玉是从哪里得来的?” 闻言,珞青晏傻住。 前世,她与楚二郞竟是有婚契的。 “夫人,到傅府了。”寒竹的话在外边响起。 珞青晏回神,整了整心神,与周青悠下了马车。 出来相迎的是周青青,周青青一眼认出周青悠是大姐,二人抱头痛哭了番。 看着她们,珞青晏也特想抱一抱周青悠,可她不再是她小妹。 待她们姐妹诉完衷肠,周青青与珞青晏说傅知南最近整日不在府中,舅老爷也没法由衙门回来了,周素荷不知被傅知南赶到哪里去了,亦不在府中。 离开傅府后,珞青晏随同周青悠出了城外,到他们开的小作坊看烧出来的样品,在下马车时,不意遇到骑马回城的褚元墨。 见到她,褚元墨翻身下马来到她跟前,“夫人怎在此?” “来看个小作坊。”珞青晏对他笑言,然后指给他看侧边几步之遥的小作坊,贾老板与周青悠在小作坊前说话。 褚元墨望过去,在看到周青悠时,暗暗微眯了眼。 “侯爷可急着回去?”珞青晏回头看他。 “不急。” “那侯爷等会儿妾身,再与侯爷一同回城。” “我在马车上等夫人。”说罢,转身朝马车走,抬手示意虚竹带雪驹先回去。 褚元墨坐在马车内,自窗棂处望着珞青晏那方,见她虽蒙着面纱,可神采奕奕的双眼似发光的星星夺目,那检查瓷器的样子更是娴熟。 再看周青悠,虽衣着朴素,可浑身上下不见一丝风霜感,可见日子过得倒也不算差。 “这批货便由你们来做,但交货期不能拖。”珞青晏对贾老板道,说完看向周青悠。 贾老板自是明白这是看在周青悠的面子才拿下的大货,满心感叹当年虽买的是人,可也买了份财运,娶了她,日子越过越好了。 周青晏回到马车内,见褚元墨兀自看着窗棂外走神,她伸手捏了下他鼻子,他立马抬手抓住她小手。 “调皮。”他看向她,将她手握在掌心,另一手将内帘放下,然后摘了她面纱。 “侯爷。”她笑弯了双眼看他,“你知道方才那小作坊的老板娘是谁吗?” 褚元墨装傻,“谁?” “周青青的大姐!”珞青晏靠着他说。 他展臂搂住她肩往怀侧带,“又不是夫人的姐姐,夫人有必要这般开心?” 她抬头看他,微微皱眉,“侯爷不是很关心周青青?那可是她大姐,你知道周青青寻着大姐了,不为她开心?” 褚元墨垂头凝视她,俯头便使了狠劲吻了她,好半天才在她快憋死时松开她,“夫人这话说得言不由衷,不老实便该罚,下回再如此还罚。” 珞青晏只顾着靠他怀里喘气顺气,差不多了才用力推开他。 “用过便弃,夫人未免过分。”他伸手捞回她。 “过分的是侯爷。”她不敢大声嚷的瞪着他咬牙低声说,“侯爷便未与妾身说实话。” 褚元墨听得一头雾水,“还请夫人明示。” “与周青青有婚契的是楚二郞,根本不是侯爷。” “夫人听何人造的谣?” “什么造谣?周青悠是周青青姐姐,侯爷才造的谣。” “胡说八道。”他什么解释都没有,只认定周青悠胡说,“夫人是宁愿信外人,也不信身为夫君的了?” 即便周青悠说的对,他也不会承认,承认了,他要如何解释之前说过的话。 一句错,句句错。 珞青晏是绝对相信周青悠,那是她大姐,她了解! 她给他的回应是一声冷哼。 褚元墨瞥眼她,没说话,任她生闷气。 到了府门前,临下马车时,珞青晏将块玉扔给他怀里,“这是周青青与楚二郞订亲的婚契证物,侯爷便继续编吧!” 这块玉原本是理应还给周青悠,毕竟今生她已非周家女儿,交给周青悠也适合,可她偏是舍不得,这是娘的东西,她想留着当念想,遂以翻查楚家案子为由,留下了这块玉。 褚元墨听到此话,忙伸手捞住下坠的玉。 “这是那夜妾身在楚府,楚夫人尸骨处捡到的,今儿才听周青悠说到这段,她也看了这块玉,她说亲眼见她娘生前将这块玉交给楚夫人,那日便是楚夫人带着她的儿女上京之日。” “侯爷昨夜才说要与妾身互相信任,可侯爷在这件事儿上从未说真话,这是信任吗?便是妾身在意侯爷关心妾身以外的女子,那也是因为心里装着侯爷。” 珞青晏说完这番话,迳自下了马车。 褚元墨看着她下去,而后垂首看手里的玉。 这块玉,前世他见过,那也是他初次见这块玉,就在清水县的周家门前,那时他刚及弱冠,与娘千里迢迢赶回清水县准备提亲,然而周家已破败不堪,人早已不在。 但是这些于他而言不算什么了,如今他心里装的,是一个叫珞青晏的女子。 第两百二十六章 彼此的秘密 珞青晏回到听青院便去了西厢房看绿妮子,绿妮子精神状态蛮好。 得知褚元纹被撵出了府,褚夫人还被休了,绿妮子心里有一些些好受了。 离开西厢房回到主屋外间,褚元墨也已回来,并正坐在桌子边喝着茶,见她进来,站起来拉了她便进内室。 李嬷嬷与寒竹见了多回,李嬷嬷虽有些担忧他们可是拌了嘴儿什么的,可也有些习以为常了,毕竟侯爷时常都是拉了夫人便进内室。 珞青晏不晓得他这回又二话不说便拉自己进来做什么,正想开口,便见他伸手去按开暗室的门。 “侯爷缺银钱使?” “夫人放心,缺银钱使自会问夫人。”他偏头看眼她。 她回了句,“妾身哪回用得着侯爷问。” 褚元墨的银袋珞青晏日日关注,但凡少了一两银子都会添进去,这回见他居然开暗室,以为要用大银钱,因此才会问一句。 “嗯,多谢夫人对为夫的银袋关怀备至。” “……” 进了暗室,褚元墨先点了门内侧边的油灯,然后拉着她手来到一个置放着圣上赏赐宝物的立柜前。 这个柜子珞青晏打开看过,里面放的都是圣上赏赐的稀罕之宝,因此她也未敢挪动半分,可现在,竟见他将这些宝物一件件拿到一边去,然后—— 他向两边推开了最里边的一层板子,一块牌位暴露在眼前。 褚元墨之灵位。 珞青晏惊愕,脑子里全是不解。 他在咒自己死?! “夫人说,我不够相信夫人,现在我便将最后一件事告诉夫人,相信夫人不会外传。”褚元墨觉得,一个人憋着这个秘密实在太久了,正好有一个人可以与他分享,如此他也不必再过分压抑自己。 “外传?”珞青晏看向他,直觉这是件甚为重大又严重的事,“侯爷——” “褚元墨十五年前便死了。”他开门见山直言。 珞青晏这回的表情可用震惊万分来形容,张开的嘴巴可塞两个鸡蛋,久久未能言语。 “死于那场大火,昨儿与夫人讲过。”他看着那块牌位说,“我借用他的身体……”瞥见她打了个激灵,以为她害怕,他便闭了话匣,看着她良晌,淡道,“夫人既害怕,我便不说了,只要夫人晓得,我是曾与周青青有过婚契,也曾心悦过周青青,可如今心悦之人是夫人,心里装的人亦是夫人便足矣。” 说罢,伸手将板子拉好,再将宝物一件件回归原位。 珞青晏看着他将物件一件件放回去,他的话哪能叫她不震惊。 他竟与她一般是重生的。 这世上竟有与她一般遭遇却不能与人说的,这人还是她夫君。 将宝物归好位,褚元墨拉过她手,要带她出去,却被她一把拉住,他侧回头看她,见她一脸凝重之色。 “夫人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那侯爷是谁?” 他沉下神色的盯着她,似乎在确定她现在是因害怕而问,抑或是因—— “莫非妾身连自己夫君是谁都不能问?”她走近他,仰起头双手抓着他袍襟问。 “夫人是在害怕吗?”他抬起双掌,轻轻握住她双手,发现她双手是凉的,这不是害怕是什么? 珞青晏扯了抹笑,那笑别提有多轻松,似压在心里的一块重石瞬间放下了。 “妾身若害怕,早离侯爷远远的了,又岂会靠得如此近。” 褚元墨低头看她,才发现他们几乎是贴着站在一起的,抬眼看回她双眼,薄唇唇角微微扬了扬,“夫人说的也有些道理。”转头去看那块板,良晌道,“我是……楚二郞。” “楚二郞”三个字才真正的惊吓到了珞青晏,惊得她慌乱后退,后背用力撞上了那立柜,幸而柜子上的宝物是小件的,未摔下来。 “你……” 原本倒挺介意她会害怕自己是魂魄附身,如今见她这副吃惊过度的惊慌表情,褚元墨竟觉得有意思,尤其是记得她说她择良人得似楚二郞那般,更觉有趣。 “夫人这是怎么了?为夫记得夫人讲过,想嫁楚二郞那般风华无二的男子。” 珞青晏偏过头避开他逼过来的脸庞,屏着气低喊道,“你……你骗人,楚二哥——” “楚家未抄前,夫人时常去楚家玩,可回回都是坐在廊下,我从夫人面前经过,夫人会将手中之物给我,冰糖葫芦、面人儿、干果子……我最记得的一回是,夫人门牙没了,递了串冰糖葫芦给我,彼时我便在想,定是夫人没了门牙,吃不了。” “还有一回,夫人跟着三妹屁股后边来找我,其实打扰了我念书,但见夫人文文静静的坐在一边不吵不闹,我忍了,可我当时想的人……是比夫人大一些的周青青。” 说她牙门没了的话里虽然只是有丝笑话成份,可珞青晏仍是红了脸,那回她记得,她换牙了,不喜欢笑,不喜欢说话,可偏偏一见到他便想张嘴,未曾想他竟记到如今。 那也就是说……他真是楚二郞? “你…你真是楚二哥?” 褚元墨凝视她,其实心里仍是紧张的,怕她会说害怕,“你不害怕?” 与他对视的珞青晏,久久才弯起嘴角,“侯爷如此信任妾身,为表明妾身亦信任侯爷,妾身也与侯爷说个秘密。” 褚元墨:??? “侯爷千万挺住,莫慌。”她开口前还不忘安抚他,“妾身……是周三姑娘。” 褚元墨的确被震惊到,震惊到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她。 “侯爷不信?”她并不急着要他相信,一如他方才那般,“妾身不记得与侯爷相遇是几岁,但记得五岁之时的事情。妾身喜欢扯着侯爷袍袖,跟着侯爷与同学满街走,侯爷会买好吃的给妾身,人多之处侯爷会拉着妾身手,侯爷最后会送妾身回家。楚伯母做的银耳莲子羹侯爷回回吃两碗,还会给妾身留一碗,楚大哥与楚姐姐都说侯爷偏心——” “够了,不必说了。”怔怔听着她说的褚元墨蓦然道,这些若非本人,哪里会说得如此详细。 珞青晏的眼神里渐渐添了抹泛着水光的哀伤,“只是,妾身是前世的周三姑娘,侯爷是今生的楚二哥……” “有何区别?我们经历的事情是一样的。”他深凝着她低言,“终究,我们还是异世重逢了。” 第两百二十七章 换储君 珞青晏看着他,知道他是楚二哥后,脑海里全是前世与他在一起时的画面,越想越难过,眼眶迅速泛红,眼泪掉下前垂下了头,那一瞬间豆大的一滴泪落下,滴在二人相贴的衣料上浸没。 褚元墨抬起一掌扶于她后脑勺于,另一掌轻扶于她后腰,将她往怀里轻轻按,听着她吸鼻子声音,他轻轻叹息了声。 外边的敲门声响起。 “侯爷,夫人,午膳备好了。”李嬷嬷道。 珞青晏忙抬手以丝绢拭了拭双眼,声音有些微干哑低道,“侯爷,该用膳了。”说罢,率先转身朝暗室外边走。 褚元墨伸手及时拉住她,右掌牵住她手,带她走出暗室。 等在外边的李嬷嬷,见他们俩手牵手出来,顿时喜上眉梢,可见珞青晏双眼有些红红的,喜色瞬间又顿住。 “夫人这是怎么了?” 珞青晏头微低垂,“嬷嬷,我没事儿。” 褚元墨却道,“你夫人是遇着喜事,开心的。” 说罢,牵着珞青晏往膳厅走。 喜事?开心到哭? 李嬷嬷想了想,恍然大悟,忙喜笑颜开大声道,“恭喜夫人,恭喜侯爷。” 褚元墨与珞青晏闻言双双回头看她,二人都是满头雾水的互看一眼,不明白李嬷嬷这喜从何来。 “侯爷和夫人放心,不论夫人怀的是小公子还是小姑娘,老身定一样做一份,不用夫人操心!” 珞青晏俏脸刹那红透,甩开褚元墨的手转身快步走人。 褚元墨看眼她背影,对李嬷嬷道,“李嬷嬷思虑周到。”说完跟着走了。 听他应下,李嬷嬷笑得眼都眯了,厅里的妮子们也是满脸喜色,尤其是寒竹,立马跑去西厢房将这消息告诉绿妮子。 接下来的日子,李嬷嬷日日吩咐厨房炖汤,珞青晏喝得想吐,偏褚元墨还不吭声,这还不算,几乎夜夜折腾她,白日又见不着他人影撒气。 珞青晏气得也日日往外跑忙她的生意,入夜早早沐浴倒头便睡,以为如此便高枕无忧,可褚元墨似乎铁了心要她早日有喜,又似是不高兴她早早歇下从不等门,非要折腾她求饶了才放过她。 这日刚入夜,褚元墨自外带着身凉意回来,如今已是入秋之季,酷暑已去。 为了查楚家这案子,今夜是他近一月以来回来得最早的,一回来便见珞青晏又睡下了,还睡得忒香甜,他看着便来了气。 “夫人。”他将外袍脱下,侧躺到床外侧,连着被子抱珞青晏。 珞青晏睡得好好的被他叫醒,迷迷糊糊的应了声,“侯爷回来了。” “与你说个好消息。” “嗯…”她转个身,窝入他怀里眯着眼。 他搂着她,下巴轻磕她额角,“岳父的嫌疑解除了。” “嗯?”珞青晏脑子钝了钝,应了声抬头用力眯着困酸的双眼看他,“侯爷方才说什么?” “我说,岳父的嫌疑洗清了。”他垂眸看她,见她不是一般的嗜睡,“夫人可是病了,请大夫来看看。” “妾身无事,只是日日往外跑,回来便觉得累了而已。” 他皱眉,“你一个头家还日日往外跑,养的那个人是做什么用的。” 闻言,正打哈欠的珞青晏正眼看他,有点被逗笑了,“那侯爷还不是日日往外跑,你那些手下是干什么吃的。” “自然有事干。”他伸手掖了掖她后背的被子,免她凉到,“最近天气日渐凉,夫人出门多加件衣裳,莫着凉了。” 珞青晏“嗯嗯”两声,“那八王,侯爷可找着了?” 褚元墨应了声,不想多说朝政之事,转而道,“夫人快些忙完手头之事,好好休息,累坏了身子如何孕孩儿。” 珞青晏又羞又气的推了把他,“一个月前侯爷便盯着妾身肚子,现在还盯,生不出来侯爷可是要在外边养小妾?” 未料想她竟还惦着这事儿,褚元墨不敢再说了,亲了亲她眉眼,起身下床,替她掖好被子。 “夫人好好休息,我去书斋。” 见他说完便走,珞青晏伸手捞了个绣枕便朝他后背砸,被砸中的褚元墨回过身,看眼掉在地上的绣砸,弯身捡起来扔回床内,微微眯起眼望着她得意的小样儿。 “夫人可是又调皮了。” 珞青晏吓得躲被子里。 褚元墨微微勾唇角,转身走了。 出了内室,见雪松竟来了,眸色微暗沉。 “奴婢见过姑爷。”雪松忙行礼。 褚元墨淡说了声“免礼”,单手负后的大步流星出了厅门,隐身在暗处的虚竹立马跟在后边。 雪松在李嬷嬷示意下,来到内室门前敲门,“姑娘。” 听见雪松的声音,珞青晏忙自床上爬起来,“进来。” 雪松推门进去。 “皇太子妃小产了?”珞青晏惊诧,“何时的事儿?” “白日。”雪松道,“据宫里人说,皇太子妃在给圣后请了安后离开扶摇殿时,手腕的一串手串突然断了,踩着了那些珠子摔了一跤。” “那孩子如何了?”珞青晏又以问。 “是位小皇子,可生下来未久……便没气儿了。” 听到这,珞青晏走起了神,恍然回神间又问雪松,“傅芊儿在宫中如何了?” 雪松摇摇头,“据说圣上瞧不上她,但她有皇太子宠着,皇太子妃有时候都得瞧她脸色。” “皇太子妃这一小产定会伤了根本,若要恢复短则数月,长则……”珞青晏微叹口气,接着道,“这期间便是傅芊儿的机会,若她将皇太子妃挤下去,皇太子有扶正她之意,那么不久的将来皇太子登基,她便是圣后。” 傅芊儿…… 与此同时的书斋内。 褚元墨思量良晌,淡然而又坚决道,“那便换储君。” 众幕僚与站在一旁的虚竹听了,无不大惊失色,暗惊于他的大胆。 “侯爷,您一回朝便是功高震主的态势,圣上处处宠着您,朝臣面上个个奉承您,私底下不知踩死您几百回了,您如今做这个决定,万一败露——” “没有败露。”褚元墨环视他们一圈,“楚府一案,便由皇太子揭露。圣上当年还是皇太子之时干下的事儿,今日被他自己立的皇太子揭穿,皇太子的位置还能保住吗?” 第两百二十八章 有喜 闻言,幕僚们纷纷凝眉,觉得不无道理。 “可皇太子会上当吗?” 褚元墨似有若无的冷哼一声,“皇太子急功近利,便是继了位,江山在他手中也不会长久,不若将他换了。” “那侯爷打算扶谁?” “……九皇子。” 千料船已造好,珞青晏今日便要到码头边验收,码头边风大,珞青晏近日感觉甚冷,然而别人都只穿两件,她却要穿三件,外边再披个披风才暖和。 验收过千料船,珞青晏便让张嬷嬷择日搬货物上船,而她在回城前到了周青悠的小作坊询问瓷器烧制的数额,得到可如期交货,她便放下了心。 “夫人!” 与周青悠说着话的珞青晏听见熟悉的声音,询声偏头看过去,高儿已兴匆匆跑过来,眼下虽已是入秋,可他脸上的笑容却职六月阳光灿烂。 珞青晏已有好些日子未见过他,现在见到他,发现他皮肤白了好多,笑道,“高儿,你是不是又长高了?还白了呢。” 高儿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继而道,“高儿是特地过来回禀夫人,高儿要去跟先生上课了,日后不再做倾脚工。” 珞青晏听了甚是高兴,“缺什么与我说,不要觉得不好意思,知道吗?” “多谢夫人,高儿晓得的。”高儿鞠了躬,看眼一直盯着他瞧的周青悠后道,“那高儿便先回去了。” “去吧。”珞青晏笑着看他钻入人群内。 直到看不见高儿了,周青悠才收回视线,客气的询问起珞青晏,“夫人,我想问问,他叫什么?” 珞青晏道,“他就叫高儿。是我夫君几个月前回京的途中自真腊人手中救回来的,据高儿他自己很小的时候便被卖了,跟贾夫人一样,都是牙人抓的。” 周青悠听了,很是讶异,又偏头去看高儿离开方向,满是深思。 “贾夫人怎么问起高儿来了?你们见过?”珞青晏不明所以。 周青悠摇摇头,不好意思道,“我只是想起我那小弟。小弟若还活着,也有他那般大了,况且……” 见她欲言又止,珞青晏不免多问一句,“况且什么?” “他样貌与家父颇为相似,见到他之时不免多想。”周青悠浅笑了下,“不过这世上总有些三四分相似之人,高儿与家父有些相似也不足为奇。” 可珞青晏并不那般想,但凡有一分相似,都不能放过查证。而且早在几个月前见到高儿之时,她便已派人去一层层查拐高儿的牙人。 “你可记得你小弟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大姐是她们三姐妹中照顾小弟最多的,她应该晓得。 周青悠想也未想便道,“他双脚板底下各有一颗黑痣,正正脚心那里。” 珞青晏记下了。 “青青说这两日大伯父大伯母上京来。当年她害我们家家破人亡之仇,我与青青都不会咽下,介时定要他们好看。”周青悠道,其实也不晓得为什么,这些家中之事本不应与人说,可就是想说给她听。 珞青晏对此笑笑,“有仇当然必报,有需要随时找我。” 其实那俩人,是珞青晏特地将周素芬周素荷被赶出林府傅府消息传给他们的,否则他们能入京? 收拾了他们的女儿,这回也该轮到他们了。 回到府门前,珞青晏还未下马车便听到已下马车的惊呼声,“二公子!” 珞青晏一愣,下意识想到的是二哥,忙快手快脚钻出马车,看到珞青松站在府前的台阶上,意外又激动得眼眶红了一圈。 “二哥,你到底去哪儿了!” 珞青松一身天青色秋袍,见她竟还似未出阁前那般,久不见自己,一见便眼红,忍不住暗暗摇头的步下台阶。 珞青晏在寒竹的搀扶下步下下马凳,一走近珞青松便要抱他,珞青松及时拉住她手,很是见外道,“你如今可是有夫家之人,不能随便搂搂抱抱,尤其是在你夫君面前。” 说罢,他眼珠子往一旁瞟去。 珞青晏跟着看过去,就见褚元墨骑着雪驹正缓缓走来,暗噎了噎,再看回他,“二哥,这么久,你去哪儿了?” “抓反贼替爹平反去了。”珞青松不掩饰道。 “抓了谁?” “肖行首。” 珞青晏听了瞠大双眼,哪里想得到肖行首竟是反贼。 “那她是——” “夫人,这里凉,进去。”褚元墨已走近,适时打断了她的话,而后看向珞青松,二人交换了个眼神,心领神会。 “晏儿精神看起来极差,可是身子不舒服?”珞青松问他。 褚元墨看眼珞青晏,见她想说无事,他已开了口,“待会儿还劳烦二舅哥为夫人号一号。” “没问题。”珞青松笑笑。 而后两人一人一边夹着珞青晏进了府门,她一想开口问肖行首之事,他们便找话题,就是不给她问。 一回到听青院,褚元墨便与珞青松一头扎进了书斋内,虚竹守在门外,谁也不许进,珞青晏特地拎了个食盒来进去看他们。 她是夫人,虚竹自是不敢拦,开门请她进去了。 “李嬷嬷炖了燕窝汤,特地拿来给你们喝暖暖身子。”珞青晏笑着说。 燕窝大多是妇女所吃,男人一般不吃,再者,男子体温高,才入秋哪里会冷着,因此可断定她这是纯粹无事找事来听他们说事儿。 褚元墨开口道,“多谢夫人。” 珞青松也笑了笑,“晏儿辛苦。” 而后无话。 珞青晏来回看他们俩,想听他们说什么,偏他们就不说,自顾自的吃起了燕窝,吃了还各自说起口感如何。 吃着吃着,珞青松想起一事,看向褚元墨,“方才在府门外还说为晏儿号脉,”说着看向她,“晏儿,来,二哥给你号号,精神怎如此差。” 褚元墨想起来了,跟着说,“最近她身子特别懒,不晓可是哪里不舒服。” 看着他俩,原本珞青晏便没想给珞青松瞧,可为了留下来听一听,堵着心底的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了珞青松旁边的圈椅,将手放到茶几上。 珞青松笑着看她有些气乎乎的脸伸手号她脉,发现她左脸上的伤疤淡了许多,转而去看褚元墨,褚元墨此时正好来到珞青晏身旁站定,神情很是专注的等着他号的结果。 珞青松神情微怔,立马笑着向他们拱手,“晏儿有喜了!” 第两百二十九章 当初说好 有喜? 褚元墨与珞青晏各自怔愣住,随后夫妻二人同时问珞青松,“确定?” 珞青松瞪他们俩,“我是大夫还是你们是?连大夫之言都不信,自个找大夫地去,走了!”说罢看眼褚元墨,起身走人。 珞青晏想拉住他,被褚元墨拦住,“夫人,你如今已有孕在身,需多加休息。” “可是……”她还想问肖行首之事,二哥就这般走了如何问? “没有可是,现在回屋休息。”褚元墨拦腰抱起她,而他就是不想她问肖行首之事才拦的她。 李嬷嬷她们见侯爷抱着夫人进来,以为夫人怎么了,纷纷跟在后边,到了寝室门口才止步。 褚元墨头也未回道,“夫人有喜了,日后小心伺候。” 有喜? 李嬷嬷与绿妮子寒竹懵。 夫人不是早有喜了? 李嬷嬷想了想道,“莫非之前夫人并未有喜?” 绿妮子与寒竹对视一眼,双双道,“不可能吧?”绿妮子接着说,“嬷嬷您之前说有喜之人喜爱睡觉,夫人明明便喜爱睡觉。” 李嬷嬷又想了想,觉得有理,“许是侯爷觉得夫人最近日日出门太频了,因此才会那般交代我们。” 没多会儿褚元墨又出来了,交代了几句她们便离开了。 “绿妮子!”珞青晏在内室里喊了声。 “哎夫人!”绿妮子边应边小跑进去。 没多会儿绿妮子便出来了,李嬷嬷寒竹都看着她出来,她压低声对她们道,“夫人说高儿要去跟先生上课了,要我带高儿去买两身行头,最重要的是要买双耐穿的鞋子。” “高儿要去上课了?”李嬷嬷脸上也有了笑意,“这孩子一看就是个聪明的,日后若高中,也不枉夫人疼他,快去快去。” 绿妮子应了声,出去了。 “寒竹!”珞青晏又在内室里喊了声。 “哎夫人!”寒竹忙跑进去。 再出来时李嬷嬷又看着她出来,寒竹压低声道,“夫人要我去看看侯爷出府了没,说是想去好食酒楼用膳,担心侯爷不允。” 李嬷嬷忙又让她快去,她则进了内室,“夫人?” “嬷嬷。”珞青晏生无可恋的半躺在床头,看着李嬷嬷绕过绣屏进来,“侯爷要我白日不许再乱跑。” 李嬷嬷抿嘴笑,“侯爷那是紧张夫人。不过头三月确实紧要,夫人忍忍,过了头三月便可出门了。” 珞青晏哪里忍得了,便是其他都有张嬷嬷帮衬着,可过些日子货物将要上船出洋,她哪能静坐安胎,头一回出洋定要小心,不可大意,钱物事小,船上可不少人。 “不行,嬷嬷,我想吃东西,好食酒楼那儿有特多好吃的,那儿的厨子做的点心特好吃,您陪我一块儿去吧?” 李嬷嬷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侯爷都明着交代好生伺候夫人,这偷偷背着他出去……但李嬷嬷自小看着她大,心里总是最疼她,见不得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一软,便答应了。 待寒竹一回来,主仆三人便出了府门,李嬷嬷特地取了件加厚的披风给珞青晏披着,裹得厚厚实实的。 褚元墨与珞青松回到听青院厅内,听妮子说夫人带着李嬷嬷与寒竹出去了,二人互视一眼。 “令妹着实不听话。”褚元墨叹气,话里却隐着无奈。 珞青松向来是宠着妹妹的,斜眼他,“见不得,待解决了楚府的案子,楚侯大可写休书,我们珞家养得起,连孩儿一块儿养都没问题。” 想得美! 褚元墨冷哼,“便是解决了楚府的案子,圣上退位,那当初的圣旨自然也成了先皇的圣旨,便是改也得先皇改!” 珞青松呵呵两声,什么也未再说,直接抬脚大摇大摆走人。 目送他离去的背影良晌,褚元墨终究还是开了口,“榷易署幕后之事,你最好劝岳父收手,否则定查到他头上。” 已走到听青院院门口的珞青松回头,望着他道,“我去抓肖行首只是为了平反我爹在楚府这件案子上的无罪,以及证明楚府的人是含冤而死。其他,该如何便如何,我不过问官场之事,是我爹又如何,犯罪便该接受惩罚。” 珞青松说完转身便走了。 褚元墨仍负手站在原地望着已无珞青松背影的院门口,脑海里是他与珞青松在一起比文试武的时光。 当初说好一起入朝为官,一起立誓做好官。 他有做权臣之能,可楚府被抄后,他放弃入朝为官,甘做默默无闻的大夫。 东大街的一间鞋铺内,绿妮子正帮高儿挑鞋子,身上穿着身新衣裳的高儿被安排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高儿,来试试这双。”绿妮子拿着双鞋子来到高儿面前蹲下,正要去脱高儿脚上的旧鞋,被高儿拦下,她抬头看他,“怎么了?” 高儿不好意思得脸蛋通红,“绿姐姐,我自己来便行……”说着一下子将旧鞋脱了。 绿妮子看眼他的袜子,没看到想看的,道,“你这袜子也该换了。”转头对掌柜的道,“拿双新袜子来。” “好嘞姑娘。”掌柜笑眯眯的去挑适合高儿尺寸的新袜子。 绿妮子出师趁高儿不备,一下子扯掉他脚上的袜子,高儿瞬间脸通红,觉得自己的脚会熏着她,急着缩回去,却被她抓住。 “你羞什么啊?我又不是没伺候过人。”说着往他脚底看,一愣,故作惊讶道,“高儿,你脚底有颗痣啊!” 羞窘得冒了薄汗的高儿为了缓解尴尬,忙道,“我两只脚都有。”说着自己脱了另一只袜子。 掌柜这时候拿着袜子过来了,听见高儿的话,意外又惊奇,“两只脚脚底都有黑痣,那可是大富大贵的痣啊!” 绿妮子达到目的了,低头帮高儿将袜子鞋子穿上。 高儿却甚是不好意思对掌柜道,“掌柜说笑,我只是一穷人,何来大富大贵。” 掌柜“哎~”了声,“你如今才十来岁,将来的路还长着哩,谁能预料日后之事?命中藏贵都不晓得哩。” 绿妮子站起来拍拍手,对掌柜道,“他如今不就行贵人运嘛,我家夫人对他期望可大着呢,明年秋考定能高中。” 第两百三十章 初相见,成了今世的再续前缘 “秋考啊?”掌柜听了一脸诧异,满是欣赏的看向高儿,叮嘱道,“小哥儿,人家夫人这般看好你,你可得勤快些,莫放过机会。” “多谢掌柜提醒。”高儿以学生之礼鞠了一躬。 离开鞋铺,绿妮子将东西给了高儿,在路边吃食摊买了点小玩意儿给他吃,便催他回府了,她则去了好食酒楼。 珞青晏在二楼雅厢的里间,听张嬷嬷回禀各店铺盈利情况,手里翻着各店铺帐本,那些帐本在桌子上堆了两摞。 叩叩叩。 “夫人。” 听见是绿妮子的声音,珞青晏示意张嬷嬷去开门。 绿妮子进来后盈盈福了身,“夫人,高儿的两只脚底有黑痣。” 珞青晏听了猛而抬头看她,“看清楚了?” “奴婢看得很清楚,两颗痣都极黑且圆。”绿妮子道。 珞青晏听了,缓缓站了起来。 那就真如大姐说的,高儿便是小弟! 那高儿便是侯爷救的,他救了高儿。 而后,珞青晏带着帐本匆匆离开好食酒楼回府,待她匆匆回到听青院时,妮子说侯爷在书斋,若她回来了,让她去书斋找他。 她转而去书斋,进去便看到他站在平头案后边执笔写着什么,她轻手关了门后悄声走过去,来到平送案前才看到他是在作画。 在她来到门口时,褚元墨便知道她来了,抬头对她道,“夫人既来了,不若来添一树桂花。” 桂花? 珞青晏绕过平头案来到他身旁,他微侧开身,将她拉到身前,再拉起她的手,将毛笔放到她手中,他的右掌则握住她拿毛笔的手,她只听得头顶响起他沉雅的嗓音。 “这是我们初见时的场景。” 原本还看不懂他在画什么,听他如此一说,珞青晏认真看起这画儿来,渐渐看懂了。 这是在周家门前的台阶上,台阶上坐在个有些胖的小姐儿和一壮年男子,壮年男子坐在小姐儿旁边,脸上是憨憨的笑容。小姐儿瞧着只得三四岁,男子约莫三十出头。 他们的对面是一条行人稀落的道路,道路边有棵上了年岁的高大的桂花树,桂花树下停着辆马车,膘壮的马儿旁站着两名小哥儿,马车厢边站着一名妇人,一名小姐儿。 珞青晏仰头看他,“侯爷,坐台阶上那个小姐儿莫非是妾身?” 褚元墨抬手点了下她鼻尖,她闭了闭眼,又睁着眼看他,等着他回答,“不是夫人还能是哪个。” 她转头去看回画儿,伸手点着站在马车边的两名小哥儿,“哪个是侯爷?” “夫人猜猜。” 她微歪头看着那两名小哥儿思索了会儿,点着其中一名拿着扇子的小哥儿,“这个?” “夫人怎猜到的?”褚元墨颇感意外。 “因为二哥从前便喜欢拿把扇子啊!”珞青晏记得珞青松从前甚喜欢拿扇子,只是楚家被抄之后便不拿了。 对了,她想起来了,楚家被抄前,楚二哥那时候也拿个扇子,与二哥时常腻在一块儿读书。 闻言,褚元墨微微抿起唇角,唇边盈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原来妾身这般早便与侯爷认识了。” 听见这话,褚元墨叹声气抱怨,“可不是,自那日后,天天扯着我袖子跟我屁股后边,赶都赶不走。” “讨厌。”她娇嗔了声,以手肘撞了下他腹部,“只能说明侯爷合眼。” “可不是,胖虽胖,小小年纪便晓得以貌取人。” “侯爷!”她回过头仰起脸瞪他,眼前却有黑影罩下来,唇上被啄了下,她脸微微泛热的瞟向门口,见无人瞧见才暗松口气,低声嘀咕,“日后青天白日不许胡来。” 褚元墨却未放过她,继续逗弄着,“咱们孩儿指不定都是青天白日怀上的。” 这回,珞青晏连耳根都红了,抬脚便踩了他脚尖,他也只是不痛不痒的皱了皱眉峰。 “侯爷再胡言乱语,妾身不画桂花儿了!” 褚元墨不急不忙的讨好,“嗯,为夫的错,不该在青天白日调戏夫人,要调戏,也得入了夜,摸黑调戏。” “你……” 珞青晏气得又羞又恼,转后以手中的毛笔就要往他脸上画,被他一把抓住,另一手将她转个身面向他,他俯身压下来将她压在已干的画面上。 “夫人想在为夫脸上作画,嗯?” “谁叫侯爷口不择言,胡言乱语。”她气乎乎的瞪着他不放。 他将她手中的毛笔拿下放到笔搁上放着,大掌扣住她白皙小手,十指相扣。 珞青晏的心跳陡然失了控,看着他满含深情的双眸压下来…… 袍袖相叠,墨发交叉,温柔缠绵的映在洁白的画纸上。 画纸上的初相见,成了今世的再续前缘。 “父皇,儿臣不嫁!” 淳华殿内,欣怡公主在听了圣上的话后,生气的将身子偏向一旁不看他 圣上轻轻皱眉看她,“欣怡,渤尼国的来使诚意甚足,你嫁过去便是王妃,日后王子继位你便是王后,不比在宫里差,且他们都晓得你是朕最为疼爱的公主,自不敢忽视你——” “儿臣说不要不要便是不要!”欣怡公主生气不已,顾不得自己在父皇面前应是多么温驯听话的欣怡公主。 “欣怡!”圣上脸上染了薄怒的看着她。 欣怡公主眼眶一红,满心委屈却不敢流露出来。 坐在一旁不敢吱声的淳妃,看看圣上的神色,再看看欣怡公主,心里心疼不已,顾不得自己在圣上面前不讨喜,柔声道,“圣上,欣怡许是仍未放下楚侯,便再给她些时日想想。” 圣上终于转眼去看未正视过的淳妃,淡道,“你是她母妃,照顾好她。”说罢便起身离开了。 淳妃忙起身福身恭送,欣怡公主虽生气,却也不敢不起身恭送。 待圣上走了,淳妃转头去看欣怡公主,见她又坐到了月牙凳上,怔怔出起了神儿,方才她便左思右想,如今唯一能将欣怡留住的,惟有九皇子,九皇子又是静贵妃所生,静贵妃在圣上面前说话多少尚有些份量。 “欣怡,不若你去找一找九皇子,让九皇子帮忙,或许还有不必远嫁的可能。母妃无用,实在斗不过圣后,她虽是名伶出身,可这么些年在朝中早扎稳了根基,加之圣上又宠信她。” 第两百三十一章 深明大义,深悉小节 “母妃,儿臣不能找九哥。”欣怡公主低声道。 她在这宫里,九哥最为关心她,这件事若给九哥晓得,他定会去找父皇求情,九哥原本便是个不爱争权夺利之人,若他去找了父皇便已是一脚踏入朝政之内,以九哥那样刚直的秉性,若被其他皇兄晓得九哥插手她和亲的婚事,定会暗中对付他。 她不能让九哥身陷危险,她的九哥要娶妻生子,幸福而安然度过一生。 想到“幸福”二字,欣怡公主不禁又暗暗自嘲。 生在深宫,又谈何幸福,安稳度一生已是极大幸事。 见她那副为他人着想的样子淳妃便来气儿,“你是不是我生的啊?在这宫里头为他人着想根本活不长久懂不懂?不为自己想便得死!你可明白?若可以,谁愿入宫?整日琐在这高墙之内,毫无自由可言——” “本宫从不知,原来淳妃竟如此厌恶宫中。” 圣后的话陡然响起,淳妃与欣怡公主双双惊骇转头,见真是圣后,双双起身下跪在地。 “妾身叩见圣后。” “儿臣叩见母后。” “免礼吧。”圣后进来后四下环视,最后将视线落在已起身却微垂着头的淳妃身上,走到月牙凳坐下后才开口,“淳妃入宫多久了?” 淳妃此时背后全是冷汗,不晓得自己方才讲的话圣后听了多少去,是只听了后边的,还是全听了去。 若全听了去…… 淳妃不敢想下去,一想后背又冒出一层冷汗。 “回圣后,妾身入宫二十年了。” 圣后微颔首,看了眼站在她身后的欣怡公主,“本宫若未记得,你入宫时怀过一皇子,后来病死了,一年多才有了欣怡公主,是吗?” “是的。”淳妃屏气回答,想起当年痛失麟儿,她的心仍在作痛,才刚满十天,他便永远离开她。 圣后又微点了点头,未再说话的看向欣怡公主,“欣怡,来母后这儿坐下,母后许久未与你说说话儿了。” 欣怡公主不敢不过去,上回见面还是珞青晏在猎场落马那回,圣后查到她身上,最后虽也如母妃说的不了了之,可心底总归是害怕起了圣后。 待欣怡公主坐下,圣后脸上扬着温柔浅笑的伸手拨了拨她的秀发,“欣怡有十八了吧?” 淳妃忙回答,“有了,过了春节便十九。” 圣后不疾不徐道,“在所有公主里来说已是留得最久的了,可见圣上是最宠你的,否则也不会比别的公主多留了几年,及笄的公主都出降完了,剩下的都是未及笄的,有些未及笄都订下了婚事儿。你该高兴且感激圣上对你的疼爱,知道吗?” 欣怡公主默然点了点头,“儿臣晓得。” “渤尼国的来使奉命来我朝诚求和亲,这代表两国之间的交好,你嫁过去更是大功臣,华夏朝的百姓记得你,渤尼国的子民热爱你,既有了名也有了权,此乃极好之事。”圣后伸手拉她手,“母后晓得你定是个比其他公主都要深明大义,深悉小节的公主,否则圣上何以如此厚爱。” 欣怡公主想说她一点也不深明大义,深悉小节,可她不敢反驳圣后的话,也只能沉默以对。 见她不说话,圣后也未再说什么,笑了笑,道,“自己好好想想,想好了便给圣上回个话儿,也不枉他由小便宠着你到大。”说罢起身,看向淳妃,“淳妃,深宫虽不自由,可生活在宫中却也是富贵之人,宫外人想进也进不来,可莫让圣上听见了,否则淳华殿便要换人住了。” 淳妃暗惊,忙福身,“妾身一时失言,还请圣后原谅,定不再胡言。” 圣后未再说什么,摆驾回宫。 恭送走圣后,淳妃整个人虚软地走到月牙凳边一屁股坐下去,她后背早已湿透。 “母妃……”欣怡公主见她这般,便知方才定有她不察觉的凶险。 一手支着头的淳妃,无力地抬头看她,“放心,母妃定会尽全力保你留在宫中,不会让你远嫁蕃国。” 她会亲自去求静贵妃,只要她肯在圣上面前说几句话,欣怡许尚有一丝希望。 欣怡公主眼眶微微泛红,垂下了头,暗暗自问她不去找九哥是对还是错。 傍晚,冷风狂吹,乌天黑地,大雨的气息铺天盖地卷来。 珞青晏午休醒来,转头看帐幔之外,见竟是点着油灯,以为是天黑了,便唤了绿妮子。 绿妮子推门进来,“夫人醒了,可要用晚膳了?” 珞青晏懵住,想起日仄在书斋之内的荒唐,脸皮不由自主泛热,问道,“不是入夜了吗?” “夫人睡糊涂了,这才傍晚呢。”绿妮子拿了件夹棉的外袍披到她身上,“只是天黑沉沉的,要下大雨之势。” “侯爷可回来了?”她记得他抱她回来后便出去了。 “尚未,许快了。”绿妮子回答之时见她要下床,忙伸手扶,“夫人慢些,莫急,侯爷那般壮实,淋点雨无碍的。” “再壮实那也是人,淋坏了可如何是好。”珞青晏快步往外间走,一出去,迎面吹来阵冷风,瞬间冷得她打了个寒颤,“怎如此大风。” 正说着,大雨霹雳啪啦下了起来,而且一下便下得极猛,院厅外的地面瞬间湿透,屋檐上垂落雨线。 妮子们纷纷将厅门关起来躲进来,李嬷嬷匆匆自外边进来,身上都被打湿了一层。 “嬷嬷,侯爷回来了吗?”珞青晏走上前,以手绢替她擦着身上的雨水。 李嬷嬷拉开她手自己擦,绿妮子与寒竹也帮忙察着,“夫人当心冷着手。”说罢才继续道,“方才方内知进来说侯爷回到府门前了,可听说高儿尚未归来,便坐马车去学堂接高儿了。” 听及高儿也未回来,珞青晏的心提得更高,走到开着条小缝的门边看外边越来越大的雨势,喃喃自语着,“如此大的雨,坐马车也无济于事啊。” “夫人莫站那儿受凉,您如今身子可不能随性,快过来这儿炉边坐暖着。”李嬷嬷过去拉她到凳子边坐下。 厅门蓦地被推开,一道湿淋林的挺拔身影带着股夹着雨水的冷风跨了进来。 褚元墨回来了。 第两百三十二章 是侯爷救的他 珞青晏忙起身走上前,刚拿过绿妮子手里的棉巾要帮他擦已被他快一步拿走,另一手反手将门板关上,将风雨阻挡在门外。 “赶紧去备热水。”珞青晏对李嬷嬷道。 李嬷嬷应了声,吩咐妮子将热水抬入香水行内。 “侯爷,赶紧去沐浴,莫着凉了。”珞青晏对褚元墨道。 褚元墨“嗯”了声,将棉巾还给绿妮子,抬步往内室走,珞青晏跟在后边。 “高儿可有淋湿?” 进了内室,珞青晏将门关起来,而听见她的话,动手解起衣衫来的褚元墨侧头瞥眼她。 “夫人关心高儿甚过我。” 嗅出他话里的酸味儿,珞青轻扬嘴角,来到他跟前,帮着他解里衣,他双掌轻扶于她细腰间,视线往她小腹看了几眼,感觉她都怀孕了,腰还如此细,不是很高兴。 “夫人应多吃些,太瘦了。” 她低应一声,“侯爷,高儿是妾身弟弟。” 褚元墨一时未反应过来,“夫人也就三兄妹,何来的弟弟?” “周青青。”她仰头看他。 褚元墨微怔,垂眼帘看她,见她嘴角微扬起,“是侯爷救的他,妾身感谢侯爷。” 他顿了顿,一掌轻摁她后腰,她贴入他怀里,“夫人要如何感谢,嗯?” 珞青晏脸红,轻推开他,“别闹,侯爷赶紧进去沐浴,否则水该凉了……”未等她说完,他已一把抱起她朝香水行的门口走。 “侯爷,你干嘛?”她心慌慌起来,猜想该不是要她作陪吧? “不是夫人让沐浴。”他沉稳的抱着她跨入了香水行内 “妾身是让侯爷。”她挣扎了几下,没挣脱,欲哭无泪。 褚元墨直接将她放入宽大的浴桶内,居高临下淡道,“一个人太乏味,一起。” “妾身有孕——” “纯沐浴,其他什么都不做。”说罢,他已跨入沐涌内。 用晚膳之时,珞青晏比平日多吃了碗米饭,期间完全不看褚元墨一眼,说是什么都不做,还不是要她帮他,这辈子便未做过如此无耻之事! 用过晚膳,风停了,雨势小了,褚元墨去了书斋,珞青晏为那一口气不想他好过,跟着他去了书斋,如此他与幕僚便无法密谈。 坐在书案后的褚元墨瞥眼半靠在睡榻上捧着本书看的可人儿,暗叹口气,什么也未说,低头继续他手边之事。 良久,褚元墨忍不住开口,“夫人,我想吃莲子羹。” 珞青晏知他想支走自己,她扬声对门外喊了声,“虚竹。” “夫人。”虚竹立马走了进来。 “侯爷说想吃莲子羹,让李嬷嬷做。” 虚竹微抬眼看向褚元墨,褚元墨不动如山的看着她,微微抿起嘴角泛开线笑意。 “是。” 待虚竹走了,书斋内重新归于安静。 褚元墨今夜与幕僚们确有重要事商议,因此—— “夫人…… “要妾身腾地方可以,侯爷立下文书,在孩儿出生这前,都不许碰妾身。如何?”她说完抬眼望向他。 褚元墨思量了下,直接起身,“夫人喜欢这儿,我给夫人腾地儿。” 见他要走,珞青晏起身跟他后面走,谁知他一个转回身,直接将她逼至一角,不给她反应的使劲吻她,直到她求饶。 “立文书不可能,夫人跟着为夫太累,不若做点事,累了夫人便回房休息。”他低哑着嗓音在她耳边呢喃。 珞青晏狠瞪他,“想吃莲子羹,没门!”轻哼了声,走了,刚出门便遇到回来的虚竹,俏脸在夜色中烧红。 褚元墨微勾唇角,转身朝书案走,“让他们进来。” 珞青晏气乎乎回了院厅,坐在桌子边做女红绿妮子见状,与一旁的寒竹对视一眼,不用想定是与侯爷拌嘴了。 “夫人怎么了?” 珞青晏看眼她俩,嘴巴上还有些火辣,起身回了内室躲起来,“没事。” 未久将绿妮子叫了进去,让她将写好的信明日送去城外给周青悠,将高儿确是她弟弟的消息告诉她。 此时皇宫的清池殿内,淳妃跪着求静贵妃帮忙在圣上说情,莫将欣怡公主远嫁蕃国。 静贵妃入宫二十几年,滑过两次胎,自生了九皇子后便为了九皇子的安然长大而渐渐疏远圣上,远离后宫之争的中心,能坐到贵妃之位,全凭不争不抢,圣上恩赐得来,圣上心中对静贵妃自是有份内疚,但更多的是觉得她识大体。 凭着这一点,静贵妃一步步缓慢的坐到贵妃之位,在圣上面前也有两分说话的份量。 静贵妃将淳妃扶起来,温声道,“不是不帮你,而是后宫不得干政。欣怡公主远嫁蕃国是朝政之事,一旦干涉,莫说我们这些妃嫔,便是圣后也会受到圣上之责,朝堂之责。” “妹妹都晓得,可妾身只得欣怡一人,她若嫁去了蕃国,妾身怎么办?”淳妃眼中有泪,心疼不已。 “这天下除了圣上,所有人都是他的臣下,包括他的妻妾、儿女,反抗圣上便是置我们身后的族人于水火。其实欣怡能得圣上这么多年的厚爱,是所有公主都比不得的,虽是嫁蕃国,可地位却是最高的一位,为了欣怡,圣上还是用了心去挑选的,你莫怪圣上狠心,只不过且要牵连着两国利益。” 淳妃忍不住掩面痛哭。 其实静贵妃可以帮,但不想开口,这口一开,各宫殿的主子便会都盯过来,更会波及九皇子,九皇子无心皇位之争,她便不想惹人注目,闷头总是好的。 淳妃走后不久,九皇子回来了,欣怡公主要远嫁蕃国之事他也已听闻。 “母妃,儿臣想去求父皇莫将欣怡嫁那般远。” 静贵妃自是明白他与欣怡公主的兄妹之情,可许多事原本可以改变的,最后却都会在圣上喜怒无常之中维持不变,甚至下场更凄惨。 “你若有意争夺皇权,你便去求。你若争,母妃定帮你,你若不争,便莫管此事,明哲保身。” “你便是去求也未必求得圣上松口,反而惹恼圣上,你也因此被认定为干预朝政之事,招来各宫注目,成为眼中钉。再者,欣怡公主出春她便十九了,再留下去只会招来闲话。” 九皇子抿紧唇线,未再说话。 第两百三十三章 姐弟 翌日风雨停歇 珞青晏方起床,便听李嬷嬷说九皇子来了府内,却也未多疑,原本他们便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好得不行。 “绿妮子出去了吗?” “尚未回来。”给她梳着头的李嬷嬷道,“夫人若要出去便带着寒竹。” 想到褚元墨在府内,珞青晏哪敢轻举妄动。 书斋内,褚元墨与九皇子坐在圈椅内,九皇子满面愁容,褚元墨倒是面色淡然。 “九殿下可知欣怡公主远嫁蕃国是谁提议的?”褚元墨问他。 九皇子闻言,颇为懵然的侧头看他,思索半晌才开口,“还有人提议?” 褚元墨颔首,“原本是佳怡公主。皇太子提议换成欣怡公主,理由也简单,欣怡公主快十九了,原本便不可再留下去,然而圣上偏爱,再者欣怡公主乃淳妃所出,圣后那边早想除掉,渤尼国的来使被皇太子贿赂,借口改为欣怡公主,双方皆有此意也就一拍即合。” 九皇子愣住,万万未料到竟是皇太子怂恿父皇的,欣怡如此便要嫁去蕃国,此生再也无法回来! 欣怡不是他皇妹吗?父皇明明选定了人为何要换成欣怡! “九殿下,尚有一事。”褚元墨道。 “师父请说。” “有关楚府一案。” 九皇子惊诧得微张嘴。 绿妮子进府门之时,周青悠是跟着一块儿进的。 回到听青院见珞青晏,周青悠立马跪在地感谢。 珞青晏忙扶她起来,扭头吩咐绿妮子去叫高儿过来,说完问在凳子落座的周青悠,“傅夫人怎未同你一块儿?” 周青悠道,“民妇家大伯父大伯母今晨入城了,直接去了傅府,青青一早派人来通知民妇的。” 珞青晏点了点头,听见周青悠继续说:“说也奇怪,青青说许久未见周素荷人了,便是被赶出府也应有大动静,可一点动静都未听到过。” 珞青晏正思索间,绿妮子带着高儿来了,高儿一进来便行学生礼,“高儿见过夫人。” 自打高儿进来,周青悠双眼便未自他身上离开过,看着看着双眼已泛起了水光。 珞青晏看眼她,朝高儿招手,“过来这儿。” 高儿听话的过去一些,见周青悠莫名其妙落泪,神色有些茫然。 “高儿,你想过找你的家人吗?”珞青晏问他,此时看着高儿,心境都换了,之前看他,是对一个可怜的孩子,如今看他,是看自己的弟弟,什么都想给他。 高儿点点头又摇摇头,认真道:“想过,但应是无法再见了。” 听着这个回答是多么的心酸又无奈,珞青晏都忍不住双眼湿润,侧头看眼无声抹着泪的周青悠,对他说:“你的姐姐,就在这里。” 高儿惊呆地看着她,良久才缓缓看向已哭出声的周青悠,心底升起股喜悦,又有股胆怯。 “她是你大姐,还有位二姐。”珞青晏道,“你大姐在城外,二姐在傅府。” 高儿没反应。 周青悠抹着泪站起来,然而不及他高,看着他,许是太过激动,久久说不出话来。 珞青晏站了起来,让闲人等都离开,将这里留给他们姐弟二人,她则去了书斋。 到书斋门口时,褚元墨与九皇子正好出来,二人都是面色微沉。 九皇子见到珞青晏,忙道:“师母。” 珞青晏盈盈福身回了一礼,“九殿下。” “与师父谈完了,师父便还给师母了。”九皇子说完便快步走了。 褚元墨目送他离去的背影,略显深思,见他这副模样,珞青晏也看了眼九皇子离去的背影,看回他才开口:“侯爷今晨不必上朝?” “告了假。”褚元墨收回心神看她,“有件事想请问夫人。” 珞青晏:??? “雪松可是夫人出嫁前,院子里的妮子?”他隐约记得,只是不确定。 珞青晏点头,“怎么了?” “她现在与杨武走得很近。”褚元墨道,“杨武是傅知南的人。” 闻言,珞青晏一呆,完全不晓得雪松怎会与傅知南的人有交集,“妾身回头问问她。” 短暂聊了会儿,褚元墨便直接出门了,珞青晏等周青悠高儿叙完了姐弟情离开,转而回了珞府,自打珞君山脱罪以来尚未回去看过。 一到了珞府,听闻珞君山已恢复宰相之职,珞夫人的精神头也好了许多,拉着珞青晏说起了体己话。 “娘是蛮中意林五姑娘的,人家林大人也有意,但你爹爹硬是不同意,说这是政事,妇人不得插手,成亲哪是政事?还不许我过问。”珞夫人气乎乎地说。 莫名其妙听到林大人想利用林五姑娘攀爹爹这根枝,珞青晏都忍不住为林五姑娘不值,这什么渣爹啊,如今在朝中立不稳脚跟了,便拿女儿来稳固,爹爹被罢职时怎不见提联姻? “娘,不是女儿觉得咱家不好,而是女儿觉得林五姑娘这般好的姑娘,值得更好的。” 珞夫人瞪大双眼看她,“咱家好歹也是一品了,还要更好?嫁皇亲国戚?以她的出身有那可能吗?” “为何不可能?圣上与圣后相差如此悬殊,不也在一起了。” 这话令珞夫人无言反驳,圣后的出身是直面的。 “再说,二哥不定看中林五姑娘,何必呢?”悠然只是一心想保护林夫人,哪里有心思嫁人。 话是如此,珞夫人的确是中意林五姑娘,正要开口,四下不见雪松的珞青晏问道:“娘,怎不见雪松?” 珞夫人“噢”了声,道“那妮子最近三天两头跑出去,找不到她便是出去了。”说着念叨起她来,“若非见她手脚麻利,又在府内多年,她如今这般都不想让留院子里伺候了……” 耳边听着这些话,珞青晏想着褚元墨说的话,隐隐担忧起雪松来。 眼瞅午膳时间到了,珞夫人起身去厨房让加菜。 珞青晏出神之际,雪松自外边回来了,见珞青晏竟在此,微怔了怔,忙福身,“奴婢雪松见过姑娘。” 珞青晏笑着站起来,“可算回来了。娘说近日你时常偷跑出门,念叨着要将你调去别院了呢。” 雪松强扯了个笑,低道,“奴婢知错了。” “可是遇着某位郞君,动心了?”珞青晏不动声色试探。 第两百三十四章 不想傅芊儿好过 雪松闻言心下暗惊,神色有些怔忡的看她,良晌神色恢复如常,不敢看她的颇为不好意思道,“奴婢没有,姑娘可莫要胡说。” 珞青晏看起来言行随意,实则在暗暗观察她表情间的细微变化,发现她心虚得不敢看自己,断定她心中定有事相瞒。 “你说没有便没有,若有事可要告诉我。若是真有心仪的,我便与娘说,让娘将卖身契给你,但是,在那之前我得替你掌掌眼,免得遇着个负心汉又似青青那般,傻傻的被骗。” 雪松抬眼看她,眼神微怔,许是有一瞬间想说什么,可终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而后又垂下了眼帘。 “谢姑娘。” 瞧她一副走神的模样,珞青晏心知,她们主仆的心,被那个叫杨武的挑隔了,从前的雪松,有什么都会说,如今有什么都不会说了。 未久,午膳摆好了,珞青晏去膳厅,雪松跟在后边。 难得一家子坐在一起用膳,李内知来回禀“姑爷来了。” 褚元墨原本回府了,听说珞青晏回了相府,便跟着过来了。 用过膳,褚元墨与珞青晏双双告别回府。 接下来的日子,珞青晏忙着海航及等着大伯父大伯母下牢,褚元墨也是忙得不行,常常入了夜才回房歇息。 未等过春节,欣怡公主便出降渤尼国,九皇子一路送到城外,欣怡公主临走还想见一面褚元墨,可褚元墨有事出了城,眼看京城越离越远,原本便难过的心,终于忍不住捂着嘴闷声痛哭。 目送欣怡公主走远,骑着马位于城门外侧边的九皇子,拽着马绳的手渐渐握紧,手背的青筋凸起。 九皇子心情阴沉的回到宫内,此时却传出了好消息—— 皇太子侧妃有喜,且已孕近五个月。 东宫之内,自小产后便卧病在床的皇太子妃,听闻侧妃已孕五个月,心脏似被巨轮碾过。 瞒得可真好,明明洞房那夜便怀了,却偏偏要等这个时候宣布,呵呵…… 陪侍在床侧的姑姑见她眼角滑下眼泪,心疼得皱了眉头,坐到床边,伸手将泪水抹去。 皇太子妃转眼看她,“你说……本宫并未害过人,为何她要如此害本宫?她是给太子冲了喜,可本宫呢?本宫失去了孩儿啊,太子不但不关心一句,连魂儿都给她勾了去,本宫算什么呢?” 见她的泪越掉越凶,姑姑以手绢替她抹去,“主儿,莫难过,咱来日方长不怕没机会,主儿先把身子养好,否则一切都空谈。” 皇太子妃的眼泪越掉越凶,忍着痛上心头的汹涌悲伤,没有应下她的话,她的身体她晓得,只怕好不了了。 “听闻珞府的珞二公子医术不错,宫里的御医都不行,咱们便用民间的大夫,只要能好,都试试。”姑姑道。 皇太子妃缓缓摇了摇头,“男子,如何入得了宫。” “楚侯夫人啊,她可是国夫人。” 皇太子妃仍是摇头,“传了楚侯夫人,只怕傅氏那边更盯死了这边,傅氏入宫前与楚侯夫人有些恩怨,还是算了罢,好不好得了,都是命。” “主儿……”见她一副认命的样子,姑姑心疼不已,明明主儿才是东宫正主。 楚侯府 珞青晏方自马车下来,褚元墨也骑着雪驹回来了,褚元墨翻身下马,走近她后一把抱起她步上台阶,步入府门内。 虽然不是第一次了,可珞青晏仍是难免觉得不好意思而脸红。 “侯爷今日怎回得如此早?” “事情告一段落便早回了。”褚元墨低头看眼她,目视前方直接回了听青院。 他这么一说,珞青晏倒是好奇他最近都在干嘛,“侯爷最近做什么?” 将她放到内室的凳子上坐好后,褚元墨动手倒了杯水给她,想了想才低道,“换储君。” 啥?! 珞青晏惊呆的看着他,震惊于他的谋逆之心,她看眼门口外,低声道,“侯爷打算何时?” 听她一副并无担忧的口吻,他暗挑眉,“夫人是何意?” “妾身是想说,可否推迟几个月再换。” “为何?” 珞青晏坦白道,“妾身不想傅芊儿好过,也想为皇太子妃出口气。” 帮皇太子妃并非一厢情愿,而是还她一次恩情。 有一回雪松潜入宫内,去了傅芊儿的宫殿内,险被发现,是皇太子妃及时出手相帮。 “夫人何时与皇太子妃有来往了?”褚元墨甚是意外。 “并无往来,只是还皇太子妃一次恩情。”珞青晏看着他说,“皇太子妃小产是傅芊儿害的,如今皇太子妃仍卧床养着,只怕是难好了。妾身脸上的伤疤虽然好得差不多了,可终究是傅芊儿害的,妾身可未咽下这口气,正好侯爷这儿有个时机。” 褚元墨竟不知自己夫人的心思也挺黑,“哦?愿闻其详。” “过了春节,傅芊儿也该差不多临盆了……” 转眼到除夕,褚元墨在破例答应珞青晏,与褚老太太一同用晚膳,用过膳,褚元墨扶搂着珞青晏的腰在后院消食,如今珞青晏的肚子已长大很多。 “侯爷,你说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珞青晏难得问一回他这种问题。 “无所谓,都好。”褚元墨看看前边不断被冷风吼得左右摇摆的小竹林,道:“回去吧,风大,明日白日有些日头再走一走。” “侯爷休沐几日?” “有几日,哪儿也不去,只陪夫人。” “圣上未要侯爷进宫用宴?” “拒绝了。” 珞青晏忍不住抿嘴笑,“敢拒绝圣上的,只怕也就侯爷了。如此,侯爷便帮妾身看一看帐本?” 褚元墨侧头看眼她,扶着她往回走,“好。” 第二日年初一。 珞青晏一早起来便给妮子小斯们打赏,还托方内知带了份去给高儿。高儿如今已不在府内住,去了周青悠那儿,今年八月便要参加秋考,用功得很。 之后去给褚老太太请了安回来,听绿妮子说侯爷在书斋,珞青晏便去了书斋。 书斋内,褚元墨在看帐本,完全不用算盘,翻页之速便似随意翻阅一本书般。 第两百三十四章 不想傅芊儿好过 雪松闻言心下暗惊,神色有些怔忡的看她,良晌神色恢复如常,不敢看她的颇为不好意思道,“奴婢没有,姑娘可莫要胡说。” 珞青晏看起来言行随意,实则在暗暗观察她表情间的细微变化,发现她心虚得不敢看自己,断定她心中定有事相瞒。 “你说没有便没有,若有事可要告诉我。若是真有心仪的,我便与娘说,让娘将卖身契给你,但是,在那之前我得替你掌掌眼,免得遇着个负心汉又似青青那般,傻傻的被骗。” 雪松抬眼看她,眼神微怔,许是有一瞬间想说什么,可终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而后又垂下了眼帘。 “谢姑娘。” 瞧她一副走神的模样,珞青晏心知,她们主仆的心,被那个叫杨武的挑隔了,从前的雪松,有什么都会说,如今有什么都不会说了。 未久,午膳摆好了,珞青晏去膳厅,雪松跟在后边。 难得一家子坐在一起用膳,李内知来回禀“姑爷来了。” 褚元墨原本回府了,听说珞青晏回了相府,便跟着过来了。 用过膳,褚元墨与珞青晏双双告别回府。 接下来的日子,珞青晏忙着海航及等着大伯父大伯母下牢,褚元墨也是忙得不行,常常入了夜才回房歇息。 未等过春节,欣怡公主便出降渤尼国,九皇子一路送到城外,欣怡公主临走还想见一面褚元墨,可褚元墨有事出了城,眼看京城越离越远,原本便难过的心,终于忍不住捂着嘴闷声痛哭。 目送欣怡公主走远,骑着马位于城门外侧边的九皇子,拽着马绳的手渐渐握紧,手背的青筋凸起。 九皇子心情阴沉的回到宫内,此时却传出了好消息—— 皇太子侧妃有喜,且已孕近五个月。 东宫之内,自小产后便卧病在床的皇太子妃,听闻侧妃已孕五个月,心脏似被巨轮碾过。 瞒得可真好,明明洞房那夜便怀了,却偏偏要等这个时候宣布,呵呵…… 陪侍在床侧的姑姑见她眼角滑下眼泪,心疼得皱了眉头,坐到床边,伸手将泪水抹去。 皇太子妃转眼看她,“你说……本宫并未害过人,为何她要如此害本宫?她是给太子冲了喜,可本宫呢?本宫失去了孩儿啊,太子不但不关心一句,连魂儿都给她勾了去,本宫算什么呢?” 见她的泪越掉越凶,姑姑以手绢替她抹去,“主儿,莫难过,咱来日方长不怕没机会,主儿先把身子养好,否则一切都空谈。” 皇太子妃的眼泪越掉越凶,忍着痛上心头的汹涌悲伤,没有应下她的话,她的身体她晓得,只怕好不了了。 “听闻珞府的珞二公子医术不错,宫里的御医都不行,咱们便用民间的大夫,只要能好,都试试。”姑姑道。 皇太子妃缓缓摇了摇头,“男子,如何入得了宫。” “楚侯夫人啊,她可是国夫人。” 皇太子妃仍是摇头,“传了楚侯夫人,只怕傅氏那边更盯死了这边,傅氏入宫前与楚侯夫人有些恩怨,还是算了罢,好不好得了,都是命。” “主儿……”见她一副认命的样子,姑姑心疼不已,明明主儿才是东宫正主。 楚侯府 珞青晏方自马车下来,褚元墨也骑着雪驹回来了,褚元墨翻身下马,走近她后一把抱起她步上台阶,步入府门内。 虽然不是第一次了,可珞青晏仍是难免觉得不好意思而脸红。 “侯爷今日怎回得如此早?” “事情告一段落便早回了。”褚元墨低头看眼她,目视前方直接回了听青院。 他这么一说,珞青晏倒是好奇他最近都在干嘛,“侯爷最近做什么?” 将她放到内室的凳子上坐好后,褚元墨动手倒了杯水给她,想了想才低道,“换储君。” 啥?! 珞青晏惊呆的看着他,震惊于他的谋逆之心,她看眼门口外,低声道,“侯爷打算何时?” 听她一副并无担忧的口吻,他暗挑眉,“夫人是何意?” “妾身是想说,可否推迟几个月再换。” “为何?” 珞青晏坦白道,“妾身不想傅芊儿好过,也想为皇太子妃出口气。” 帮皇太子妃并非一厢情愿,而是还她一次恩情。 有一回雪松潜入宫内,去了傅芊儿的宫殿内,险被发现,是皇太子妃及时出手相帮。 “夫人何时与皇太子妃有来往了?”褚元墨甚是意外。 “并无往来,只是还皇太子妃一次恩情。”珞青晏看着他说,“皇太子妃小产是傅芊儿害的,如今皇太子妃仍卧床养着,只怕是难好了。妾身脸上的伤疤虽然好得差不多了,可终究是傅芊儿害的,妾身可未咽下这口气,正好侯爷这儿有个时机。” 褚元墨竟不知自己夫人的心思也挺黑,“哦?愿闻其详。” “过了春节,傅芊儿也该差不多临盆了……” 转眼到除夕,褚元墨在破例答应珞青晏,与褚老太太一同用晚膳,用过膳,褚元墨扶搂着珞青晏的腰在后院消食,如今珞青晏的肚子已长大很多。 “侯爷,你说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珞青晏难得问一回他这种问题。 “无所谓,都好。”褚元墨看看前边不断被冷风吼得左右摇摆的小竹林,道:“回去吧,风大,明日白日有些日头再走一走。” “侯爷休沐几日?” “有几日,哪儿也不去,只陪夫人。” “圣上未要侯爷进宫用宴?” “拒绝了。” 珞青晏忍不住抿嘴笑,“敢拒绝圣上的,只怕也就侯爷了。如此,侯爷便帮妾身看一看帐本?” 褚元墨侧头看眼她,扶着她往回走,“好。” 第二日年初一。 珞青晏一早起来便给妮子小斯们打赏,还托方内知带了份去给高儿。高儿如今已不在府内住,去了周青悠那儿,今年八月便要参加秋考,用功得很。 之后去给褚老太太请了安回来,听绿妮子说侯爷在书斋,珞青晏便去了书斋。 书斋内,褚元墨在看帐本,完全不用算盘,翻页之速便似随意翻阅一本书般。 第两百三十五章 小公子 珞青晏推门进来,怀里还抱着几本帐本,见他在翻阅帐本,将怀里的几本也放到了他面前。 褚元墨看眼那几本帐本,抬头看她,微微打量了下她今日的着装。 今日珞青晏穿了件桃红色宽腰装,长发只是随意的挽了挽,插一支玉钗,墨黑的长发衬的圆润的脸蛋更为白皙,左脸上的伤疤只剩淡淡的印子。 “夫人今日尤为好看。”他说话间伸出左掌给她,她将手放到他掌心里,绕过平头案来到他身旁。 她顺势坐到他怀里,“外边日头挺好,我们出去走走?” 褚元墨看眼她的大肚子,抬手抚摸了下,心里其实一直害怕不已,这肚皮因为有孕而撑这般大,定极为难受。 “就在府内走走便可。” 珞青晏想说院子都走腻了,可他已经抱她起身。 自有孕以来,他便担心这担心那,也就趁他不在府内她跑出去忙生意他不说什么,可是肚子大了以后却是变本加利,压根不给她出门,养猪似的。 “侯爷,我觉得外边更适合散心。” “免谈。”他淡淡一句话,微顿之后又加一句,“夫人生了,出月子便可出去,也就这三两个月的事。” “……” 元宵节一过,褚元墨又忙了起来,但每日都会早早回来陪珞青晏,便是二人都不说话,一起在院子里走走或在书斋看看书,也觉得温馨。 然而皇太子妃的病情却加重了,圣后再如何关心,皇太子妃的心情也舒畅不起来,病情更是好不起来,太子则日日歇在傅芊儿那里。 出了春,珞青晏临盆。 褚元墨守在房门外寸步不离,看着妮子们进进出出,血布一团又一团,紧张得后背冒汗。 褚老太太听闻珞青晏要生了,也由慈安居赶了过来,手里拿着串佛珠不停念着。 终于在一声响亮的啼哭声中,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产婆抱着孩子出来,笑着恭喜褚元墨,“恭喜侯爷,夫人生了位小公子!” 褚元墨只是淡瞥了眼产婆掀开包被的一角里的孩子,只看到一头浓黑的墨发,侧过身便进了内室,内室里响起他还不能进来的话。 褚元墨才不管这些,迳自来到床前坐下,满是心疼的凝视着满脸疲惫而苍白的珞青晏。 “夫人,受苦了,日后咱不生了。” “那哪成……”珞青晏虚弱的看着他,有气无力道。 褚元墨挥手屏退所有人,伸手握住她一只素手,低而温声道,“一个足矣,生再多也非楚氏血脉,何必遭罪。便是楚氏血脉,夫人为了个孩子几乎搭了半条命,为夫又何尝忍心看你再承受生产之痛。” 说不感动都是假的,珞青晏眼角都带了泪光,天下男人再好,又怎能愿意只生一个孩子,谁不想子嗣旺盛,少了便是人丁单薄。 “妾身听侯爷的。” 见她如此乖,褚元墨扬唇角而笑,倾身轻吻了下她略显干涸而苍白的唇,“我先出去了,会早些回来的,夫人好好歇息,养足精神。” 珞青晏点了点头。 出了内室,褚元墨特地叮嘱了李嬷嬷一番才离开。 褚老太太那边还在抱着小公子看,笑得合不拢嘴,李嬷嬷要抱去睡觉了才撒手,然后起身进去看珞青晏,然而珞青晏已经听褚元墨话的睡觉了,许是太累,睡得深沉。 生产的第二日,珞夫人便与珞青松一同上门看珞青晏与孩子,巧的是,林夫人与林五姑娘也在这一日上门。 自从周素芬被赶出林府后,林府便由林夫人打理,林大人更是将林五姑娘安排到府中最好的院子供着,目的是欲将她嫁入官家高门。 “奴家见过珞二公子。”林五姑娘有礼福身。 珞青松不便进珞青晏的内室,褚元墨又尚未回府,便在外间坐着喝闲茶,见林五姑娘出来,站了起来。 “林五姑娘多礼。”他比了下凳子,“一起喝杯茶。” 林五姑娘微微垂头算是谢过了,而后坐在离他最远的对方,寒竹替她倒了杯茶后又退到了一旁去。 “林五姑娘怎出来了?” 正欲喝茶的林五姑娘将茶盏放下,抬起头却微低垂着眼帘回答,“她们在里边说着,待会儿奴家再进去。” 珞青松看眼她,没再说话的喝着茶。 未久绿妮子回来了,对着珞青松福身,“二公子,侯爷回来了,请您去书斋。” 珞青松应了声,看向林五姑娘颔了下首,起身离开,林五姑娘不失礼的起身相送。 书斋内,褚元墨与珞青松低低谈着话。 “确定今夜动手?”珞青松问。 褚元墨点头,“你给皇太子妃号的脉如何?” 珞青松摇了摇头,“油尽灯枯,也就这两日。”顿了顿道,“我与皇太子妃摊开讲过,她答应我们,只要能为她的孩子报仇。” 褚元墨没说话。 珞夫人与珞青松,林夫人与林五姑娘,前后离开后,褚元墨回到内室,珞青晏正在乳孩子,他见了不高兴,转身绕过屏风。 “李嬷嬷。” 李嬷嬷一听这声音不对,忙不迭快步进来,“侯爷。” “不是请了乳娘?为何还要辛苦夫人。”他阴沉着脸色发问。 李嬷嬷吓坏了,立马道,“夫人怕孩子与她不亲,想亲自喂养。” “把孩子抱走。”褚元墨不管那么多,便是孩子也不能与他抢夫人。 李嬷嬷不敢多耽搁,忙进去抱孩子。 正喂着孩子的珞青晏见孩子被李嬷嬷抱走,“嬷嬷,你干嘛呀?孩子未吃饱呢。” “我让抱走的。”褚元墨的话响起,“抱走。” 孩子正好嗷嗷哭起来,李嬷嬷忙带着他去找乳娘。 “侯爷!”珞青晏瞪他。 “夫人需要多休息,如此身体才能养得快。”褚元墨不怕她瞪,耐着心告诉她,“有乳娘喂,夫人不必担心,他长得再大,夫人也是他娘。” 珞青晏只瞪着他,不言语。 “夫人若担心日后不亲的问题,待他大些便亲自照顾即可,不必非得月子里照顾。”说完见她还瞪,他微蹙眉峰,“夫人再瞪,为夫便不客气了。” “哼!” “……” 第两百三十五章 小公子 珞青晏推门进来,怀里还抱着几本帐本,见他在翻阅帐本,将怀里的几本也放到了他面前。 褚元墨看眼那几本帐本,抬头看她,微微打量了下她今日的着装。 今日珞青晏穿了件桃红色宽腰装,长发只是随意的挽了挽,插一支玉钗,墨黑的长发衬的圆润的脸蛋更为白皙,左脸上的伤疤只剩淡淡的印子。 “夫人今日尤为好看。”他说话间伸出左掌给她,她将手放到他掌心里,绕过平头案来到他身旁。 她顺势坐到他怀里,“外边日头挺好,我们出去走走?” 褚元墨看眼她的大肚子,抬手抚摸了下,心里其实一直害怕不已,这肚皮因为有孕而撑这般大,定极为难受。 “就在府内走走便可。” 珞青晏想说院子都走腻了,可他已经抱她起身。 自有孕以来,他便担心这担心那,也就趁他不在府内她跑出去忙生意他不说什么,可是肚子大了以后却是变本加利,压根不给她出门,养猪似的。 “侯爷,我觉得外边更适合散心。” “免谈。”他淡淡一句话,微顿之后又加一句,“夫人生了,出月子便可出去,也就这三两个月的事。” “……” 元宵节一过,褚元墨又忙了起来,但每日都会早早回来陪珞青晏,便是二人都不说话,一起在院子里走走或在书斋看看书,也觉得温馨。 然而皇太子妃的病情却加重了,圣后再如何关心,皇太子妃的心情也舒畅不起来,病情更是好不起来,太子则日日歇在傅芊儿那里。 出了春,珞青晏临盆。 褚元墨守在房门外寸步不离,看着妮子们进进出出,血布一团又一团,紧张得后背冒汗。 褚老太太听闻珞青晏要生了,也由慈安居赶了过来,手里拿着串佛珠不停念着。 终于在一声响亮的啼哭声中,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产婆抱着孩子出来,笑着恭喜褚元墨,“恭喜侯爷,夫人生了位小公子!” 褚元墨只是淡瞥了眼产婆掀开包被的一角里的孩子,只看到一头浓黑的墨发,侧过身便进了内室,内室里响起他还不能进来的话。 褚元墨才不管这些,迳自来到床前坐下,满是心疼的凝视着满脸疲惫而苍白的珞青晏。 “夫人,受苦了,日后咱不生了。” “那哪成……”珞青晏虚弱的看着他,有气无力道。 褚元墨挥手屏退所有人,伸手握住她一只素手,低而温声道,“一个足矣,生再多也非楚氏血脉,何必遭罪。便是楚氏血脉,夫人为了个孩子几乎搭了半条命,为夫又何尝忍心看你再承受生产之痛。” 说不感动都是假的,珞青晏眼角都带了泪光,天下男人再好,又怎能愿意只生一个孩子,谁不想子嗣旺盛,少了便是人丁单薄。 “妾身听侯爷的。” 见她如此乖,褚元墨扬唇角而笑,倾身轻吻了下她略显干涸而苍白的唇,“我先出去了,会早些回来的,夫人好好歇息,养足精神。” 珞青晏点了点头。 出了内室,褚元墨特地叮嘱了李嬷嬷一番才离开。 褚老太太那边还在抱着小公子看,笑得合不拢嘴,李嬷嬷要抱去睡觉了才撒手,然后起身进去看珞青晏,然而珞青晏已经听褚元墨话的睡觉了,许是太累,睡得深沉。 生产的第二日,珞夫人便与珞青松一同上门看珞青晏与孩子,巧的是,林夫人与林五姑娘也在这一日上门。 自从周素芬被赶出林府后,林府便由林夫人打理,林大人更是将林五姑娘安排到府中最好的院子供着,目的是欲将她嫁入官家高门。 “奴家见过珞二公子。”林五姑娘有礼福身。 珞青松不便进珞青晏的内室,褚元墨又尚未回府,便在外间坐着喝闲茶,见林五姑娘出来,站了起来。 “林五姑娘多礼。”他比了下凳子,“一起喝杯茶。” 林五姑娘微微垂头算是谢过了,而后坐在离他最远的对方,寒竹替她倒了杯茶后又退到了一旁去。 “林五姑娘怎出来了?” 正欲喝茶的林五姑娘将茶盏放下,抬起头却微低垂着眼帘回答,“她们在里边说着,待会儿奴家再进去。” 珞青松看眼她,没再说话的喝着茶。 未久绿妮子回来了,对着珞青松福身,“二公子,侯爷回来了,请您去书斋。” 珞青松应了声,看向林五姑娘颔了下首,起身离开,林五姑娘不失礼的起身相送。 书斋内,褚元墨与珞青松低低谈着话。 “确定今夜动手?”珞青松问。 褚元墨点头,“你给皇太子妃号的脉如何?” 珞青松摇了摇头,“油尽灯枯,也就这两日。”顿了顿道,“我与皇太子妃摊开讲过,她答应我们,只要能为她的孩子报仇。” 褚元墨没说话。 珞夫人与珞青松,林夫人与林五姑娘,前后离开后,褚元墨回到内室,珞青晏正在乳孩子,他见了不高兴,转身绕过屏风。 “李嬷嬷。” 李嬷嬷一听这声音不对,忙不迭快步进来,“侯爷。” “不是请了乳娘?为何还要辛苦夫人。”他阴沉着脸色发问。 李嬷嬷吓坏了,立马道,“夫人怕孩子与她不亲,想亲自喂养。” “把孩子抱走。”褚元墨不管那么多,便是孩子也不能与他抢夫人。 李嬷嬷不敢多耽搁,忙进去抱孩子。 正喂着孩子的珞青晏见孩子被李嬷嬷抱走,“嬷嬷,你干嘛呀?孩子未吃饱呢。” “我让抱走的。”褚元墨的话响起,“抱走。” 孩子正好嗷嗷哭起来,李嬷嬷忙带着他去找乳娘。 “侯爷!”珞青晏瞪他。 “夫人需要多休息,如此身体才能养得快。”褚元墨不怕她瞪,耐着心告诉她,“有乳娘喂,夫人不必担心,他长得再大,夫人也是他娘。” 珞青晏只瞪着他,不言语。 “夫人若担心日后不亲的问题,待他大些便亲自照顾即可,不必非得月子里照顾。”说完见她还瞪,他微蹙眉峰,“夫人再瞪,为夫便不客气了。” “哼!” “……” 第两百三十六章 皇太子妃薨 入夜,东宫偏殿内明亮如白日,宫女进进出出,御医局的女医匆匆奔入偏殿内。 尚有半个月才临盆的傅芊儿,今夜突然临盆,太子急急让人去扶摇殿回禀圣后。 圣后匆匆赶来了,可她并未去偏大殿内看傅芊儿,而是去了正殿看皇太子妃。 皇太子妃此刻的精神状态已在奄奄一息边沿,圣后原本便视她如已出,见她如此伤心难过不已,频频抹泪。 偏殿那边,太子焦急地来回走,担心傅芊儿有生命之危。 直到天亮,傅芊儿仍未顺利临盆。 “母后见你这样心很痛,为何你不能想开点先把身子养好,只要有母后在,皇太子妃永远是你。” 皇太子妃眼角挂着泪珠,心知圣后真心待她好,可她却是个福薄之人,受不起厚重的疼爱。 “母后……”皇太子妃半闭着双眼,吃力的开口,“儿臣无法再陪您左右,谢谢母后……对儿臣的厚爱,是儿臣无福……” 圣后连连抹泪,一手紧紧握着她手,“会好起来的——” 话才说一半,响亮的啼哭声响起,傅芊儿顺利临盆了。 焦急得走来走去的皇太子一脸欣喜地望着紧闭的门板,门板未久打开,女医出来报喜。 “恭喜皇太子,侧妃顺利诞下名男孩儿!” 皇太子高兴不已,立马进去看孩子,一抱到孩子便撒不开手的抱着,躺在床上的傅芊儿,见皇太子如此高兴,脸上也扬着苍白的笑容,心中更是对未来安下了心,有了儿子,便在东宫稳了根基。 听到啼哭声,皇太子妃胸中涌起的怒气,可这股怒气却软弱无力地憋在胸口处出不去。 圣后偏头看眼偏殿那方,再看回皇太子妃,见她似乎没了反应,低声轻轻呼唤她,她仍旧没反应,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暗惊之下面色大变。 “皇太子妃薨——” 偏殿内,正抱着儿子高兴的与傅芊儿说话的皇太子,听闻传报,愣住,缓缓转头望向正殿的方向。 傅芊儿虽然也是惊愣,可心底却是笑开了花。 “禀皇太子,圣后请您去正殿。”一名宫女垂头进来。 皇太子回过神,垂头看了眼怀里的儿子,将他交给人后出去。 啪! 皇太子一来到皇太子妃的床前,双眼通红的圣后站起来便抽了他一耳光,指着他鼻子怒道,“瞧瞧你做的好事!活活将你的正妃气死了!你还有心思享天伦!” 皇太子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痛着,转眼去看已香消玉陨的皇太子妃,这一眼,感觉已非常陌生。 自打皇太子妃小产便卧床,直到今日皇太子才见她,而这一见却是永别之时,当初的夫妻之情本就有了凉茶之度,如今再见,仅剩的夫妻之情早随着傅芊儿入宫冲喜而烟消云散。 扶摇殿内,刚起床准备上朝的圣上也已得知皇太子妃薨逝的消息,连夜召人进宫,连司天监都进来了。 “依星象看,皇太子妃腹中的皇太孙乃帝君星位,原本明亮璀璨,可顺利降生,只因被对立的煞星冲撞,未能降世,之后皇太子妃小产久卧病床不愈,也是受此星冲撞,这才……”司天监欲言又止。 “煞星在何处?”圣上面色阴沉。 司天监惶恐垂头道,“臣,不敢言。” “恕你无罪,说!” 司天监这才道,“皇太子妃有孕在身时,皇太子侧妃有孕却隐而未报,此乃暗煞,致使皇太子妃小产,身体的根本受损过重;皇太子侧妃顺利诞下皇长孙之时,皇太子妃薨逝,此乃明煞,因此……皇太子妃薨逝及皇太孙未能降世,皆因皇长孙所煞!” 圣上听完,面色比方才还要阴沉,“皇太子侧妃不是为皇太子冲了喜吗?如何就冲撞到了皇太子妃和皇太孙?” “皇太子侧妃是冲了喜,可她的命格冲撞了皇太子妃的命格。”司天监道。 圣上未再说话,可神情已说明震怒至极。 此时圣后回来了,见一干大臣跪在地,连司天监都在,满心疑惑,在圣上身旁坐下后,难掩难过的,“实在可怜了那孩子,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闻言,圣上伸手拍了拍她手背,侧头对一旁的刘公公道,“传朕口谕,皇太子侧妃与皇长孙,从此关禁闭,没朕口谕不得解禁。” “嗻。” 此刻的傅府中,听闻皇太子妃薨逝,傅芊儿生了个儿子,傅知南高兴得坐不住也站不住,满心都是此后仕途稳了。 舅夫人听说此事,也很开心,这是自舅老爷死后首次如此开心。 “舅母,日后咱家便要扬眉吐气了!”傅知南高兴得已经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如今皇太子妃已经薨逝,只要芊儿再努力一把,皇太子妃之位便是她的,之后皇太子登基,我便成了国舅爷!” 当务之急便是要立一大功来个锦上添花,楚侯便是那一功! “舅母,我先上朝了,等我好消息!” 舅夫人满面笑容的送他出去,转身便去了祠堂,向傅知南父母,及舅老爷说喜事儿。 皇太子尚在偏殿内陪傅芊儿,却突然听说圣上要关傅芊儿禁闭,且不知期限便急了,当下便离开偏殿要去找圣上求情。 在出了东宫大门时,跟在他后边的贴身内侍监忙道,“太子为了侧妃急着去向圣上求情,不若立一功来得凑效。” 皇太子闻言当即顿住脚步,明黄色的背影一转,回过身看他,神色间的焦急显而易见。 内侍监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狡诈,上前献策,“太子这几个月一直在暗中忙着楚府的案子,楚侯也受圣上之命暗中调查,如今尚未有结果,太子不若抢先楚侯一步破解此案,以此立功,圣上定然重新定夺侧妃是否解禁。楚府可是上百条人命,案件之重大可想而知。” “可本宫尚未查到真相啊!”皇太子道。 “依奴才看,圣上要楚侯私下查并非要一个明确的结果,楚侯也定不会给明确的结果,太子便与楚侯一致,也给个不明确的结果。” 皇太子拧眉沉吟。 “太子可是有刘公公相助的。”内侍监提醒。 刘炳可是圣上身旁的红人,有他相言必定事成,皇太子如此一想,决定了。 “上朝!” 第两百三十六章 皇太子妃薨 入夜,东宫偏殿内明亮如白日,宫女进进出出,御医局的女医匆匆奔入偏殿内。 尚有半个月才临盆的傅芊儿,今夜突然临盆,太子急急让人去扶摇殿回禀圣后。 圣后匆匆赶来了,可她并未去偏大殿内看傅芊儿,而是去了正殿看皇太子妃。 皇太子妃此刻的精神状态已在奄奄一息边沿,圣后原本便视她如已出,见她如此伤心难过不已,频频抹泪。 偏殿那边,太子焦急地来回走,担心傅芊儿有生命之危。 直到天亮,傅芊儿仍未顺利临盆。 “母后见你这样心很痛,为何你不能想开点先把身子养好,只要有母后在,皇太子妃永远是你。” 皇太子妃眼角挂着泪珠,心知圣后真心待她好,可她却是个福薄之人,受不起厚重的疼爱。 “母后……”皇太子妃半闭着双眼,吃力的开口,“儿臣无法再陪您左右,谢谢母后……对儿臣的厚爱,是儿臣无福……” 圣后连连抹泪,一手紧紧握着她手,“会好起来的——” 话才说一半,响亮的啼哭声响起,傅芊儿顺利临盆了。 焦急得走来走去的皇太子一脸欣喜地望着紧闭的门板,门板未久打开,女医出来报喜。 “恭喜皇太子,侧妃顺利诞下名男孩儿!” 皇太子高兴不已,立马进去看孩子,一抱到孩子便撒不开手的抱着,躺在床上的傅芊儿,见皇太子如此高兴,脸上也扬着苍白的笑容,心中更是对未来安下了心,有了儿子,便在东宫稳了根基。 听到啼哭声,皇太子妃胸中涌起的怒气,可这股怒气却软弱无力地憋在胸口处出不去。 圣后偏头看眼偏殿那方,再看回皇太子妃,见她似乎没了反应,低声轻轻呼唤她,她仍旧没反应,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暗惊之下面色大变。 “皇太子妃薨——” 偏殿内,正抱着儿子高兴的与傅芊儿说话的皇太子,听闻传报,愣住,缓缓转头望向正殿的方向。 傅芊儿虽然也是惊愣,可心底却是笑开了花。 “禀皇太子,圣后请您去正殿。”一名宫女垂头进来。 皇太子回过神,垂头看了眼怀里的儿子,将他交给人后出去。 啪! 皇太子一来到皇太子妃的床前,双眼通红的圣后站起来便抽了他一耳光,指着他鼻子怒道,“瞧瞧你做的好事!活活将你的正妃气死了!你还有心思享天伦!” 皇太子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痛着,转眼去看已香消玉陨的皇太子妃,这一眼,感觉已非常陌生。 自打皇太子妃小产便卧床,直到今日皇太子才见她,而这一见却是永别之时,当初的夫妻之情本就有了凉茶之度,如今再见,仅剩的夫妻之情早随着傅芊儿入宫冲喜而烟消云散。 扶摇殿内,刚起床准备上朝的圣上也已得知皇太子妃薨逝的消息,连夜召人进宫,连司天监都进来了。 “依星象看,皇太子妃腹中的皇太孙乃帝君星位,原本明亮璀璨,可顺利降生,只因被对立的煞星冲撞,未能降世,之后皇太子妃小产久卧病床不愈,也是受此星冲撞,这才……”司天监欲言又止。 “煞星在何处?”圣上面色阴沉。 司天监惶恐垂头道,“臣,不敢言。” “恕你无罪,说!” 司天监这才道,“皇太子妃有孕在身时,皇太子侧妃有孕却隐而未报,此乃暗煞,致使皇太子妃小产,身体的根本受损过重;皇太子侧妃顺利诞下皇长孙之时,皇太子妃薨逝,此乃明煞,因此……皇太子妃薨逝及皇太孙未能降世,皆因皇长孙所煞!” 圣上听完,面色比方才还要阴沉,“皇太子侧妃不是为皇太子冲了喜吗?如何就冲撞到了皇太子妃和皇太孙?” “皇太子侧妃是冲了喜,可她的命格冲撞了皇太子妃的命格。”司天监道。 圣上未再说话,可神情已说明震怒至极。 此时圣后回来了,见一干大臣跪在地,连司天监都在,满心疑惑,在圣上身旁坐下后,难掩难过的,“实在可怜了那孩子,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闻言,圣上伸手拍了拍她手背,侧头对一旁的刘公公道,“传朕口谕,皇太子侧妃与皇长孙,从此关禁闭,没朕口谕不得解禁。” “嗻。” 此刻的傅府中,听闻皇太子妃薨逝,傅芊儿生了个儿子,傅知南高兴得坐不住也站不住,满心都是此后仕途稳了。 舅夫人听说此事,也很开心,这是自舅老爷死后首次如此开心。 “舅母,日后咱家便要扬眉吐气了!”傅知南高兴得已经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如今皇太子妃已经薨逝,只要芊儿再努力一把,皇太子妃之位便是她的,之后皇太子登基,我便成了国舅爷!” 当务之急便是要立一大功来个锦上添花,楚侯便是那一功! “舅母,我先上朝了,等我好消息!” 舅夫人满面笑容的送他出去,转身便去了祠堂,向傅知南父母,及舅老爷说喜事儿。 皇太子尚在偏殿内陪傅芊儿,却突然听说圣上要关傅芊儿禁闭,且不知期限便急了,当下便离开偏殿要去找圣上求情。 在出了东宫大门时,跟在他后边的贴身内侍监忙道,“太子为了侧妃急着去向圣上求情,不若立一功来得凑效。” 皇太子闻言当即顿住脚步,明黄色的背影一转,回过身看他,神色间的焦急显而易见。 内侍监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狡诈,上前献策,“太子这几个月一直在暗中忙着楚府的案子,楚侯也受圣上之命暗中调查,如今尚未有结果,太子不若抢先楚侯一步破解此案,以此立功,圣上定然重新定夺侧妃是否解禁。楚府可是上百条人命,案件之重大可想而知。” “可本宫尚未查到真相啊!”皇太子道。 “依奴才看,圣上要楚侯私下查并非要一个明确的结果,楚侯也定不会给明确的结果,太子便与楚侯一致,也给个不明确的结果。” 皇太子拧眉沉吟。 “太子可是有刘公公相助的。”内侍监提醒。 刘炳可是圣上身旁的红人,有他相言必定事成,皇太子如此一想,决定了。 “上朝!” 第两百三十七章 废皇太子 傅知南到府门前时,杨武赶了过来回禀了傅芊儿如今在宫内的情况,他错愕万分,良晌才想起要问,“宫内守卫森严,你如何知晓的?” 杨武微顿,拱手回答,“楚侯夫人的贴身妮子雪松告诉属下的,宫里有耳目。” 傅知南又是一惊,继而问他,“你如何与楚侯夫人的人有接触?” “时间久了,也就熟了。”杨武道,“雪松已答应嫁属下为妻。” 傅知南皱眉,“你认真的?” “二公子放心,只是为了帮助二公子而已,属下并无意于雪松。” 傅知南这才松口气,抬手拍了拍他肩,“做得好。” 傅知南入宫门后,杨武站在原地晌顷才离开。 楚侯府 珞青晏睡到将近晌午才醒来,一醒来便听绿妮子说皇太子妃薨逝传遍了华夏朝,整个人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来。 绿妮子将碗汤放到床头几上,然后扶她坐起来靠着靠枕,低声道,“夫人,奴婢听闻雪松已经拿回了卖身契。” “什么时候的事?”珞青晏抬眼看她。 “今早奴婢出府去买熬汤的药材,遇到珞府的采买婆子,那婆子闲聊时与奴婢说起的。” 珞青晏点了点头,嘴上未说什么,心里却明白,有些感情真的回不来了。 “你呢,今年都十七了,我也想帮你寻一门好婆家——” 绿妮子当即跪下,“夫人,奴婢从未想过离开,求夫人莫要赶奴婢走!” 瞧把她吓的,珞青晏笑着将她扶起来,“傻妮子,我话未说完你便急着下跪干嘛?” 绿妮子抬起淡红了一圈的双眼瞅她。 珞青晏继续道,“我会为你寻一门好婆家,找个不嫌弃你,对你好的男子,年龄大些无所谓,老实本分即可,你若愿意,成亲后还可以在我身边伺侯,若不愿意,你便开个小店过自己的小日子,有空便到府内与我说些话儿。你觉得这样可好?” “夫人都想好了才与奴婢讲,奴婢还能说什么。”绿妮子低声道。 “我也只是想你也有个人疼,下半辈子不至于孤单。你放心,有侯爷与我撑着,没人敢欺负你。”珞青晏拉着她双手温声道,“不光是你,还有寒竹也是,我都将你们安排得好好的。” 原本雪松她也如此想,可既然她有自己的想法,便由她去,好坏都是命。 绿妮子还未来得及脸红,寒竹便进来回禀,“夫人,侯爷下朝回来了。” 话刚落下,褚元墨便大步进来了,神采且有些飞扬,绿妮子与寒竹双双退出去。 在床边落坐后,看到床头几上的汤,褚元墨伸手端起来,试了试温度才喂珞青晏,珞青晏也就暂止住想问他似乎心情很好的话,安静的喝着他喂的汤。 待喂完了,褚元墨边为拭嘴边道,“夫人,皇太子被自己蠢死了。” 啥? 珞青晏眨眨眼,“侯爷是何意?” “皇太子没有任何怀疑的进了我们设的圈套,被废了储君之位。” 珞青晏惊愕得以手轻捂唇,瞠着双杏眼看他,晌顷忙问,“是不是极精彩?” “他将圣上乃当年杀害楚府上下百口人的刽子手说出来,满朝文武大臣都听着,夫人说,够不够精彩?圣上只废不杀他已是手下留情。” 瞧他说得如此轻松,可珞青晏晓得走到今日这步棋,定费了不少心血排布,至此,珞青晏心里更为佩服他有勇有谋,为了洗白家人的冤屈,诠释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接下来会如何?” “逼圣上还楚府清白,将九皇子扶上皇太子之位,继位。” 这可着实将珞青晏惊到了,“侯爷连后路都想好了。” 褚元墨微牵唇角,伸手握着她手,“夫人只要宽心休养,其他事不必操心。待京城之事告一段落,夫人的身子也养好了,介时也到了宜人的季节,为夫带夫人去游山玩水。” 珞青晏觉得光听着都开心,有他陪着,有美景相衬,幸福不言而喻,“侯爷可不许食言。” “自然。” 珞青晏主动张开双臂要他抱,褚元墨倾身搂住她,还亲了亲她脸颊。 “妾身打算出了月子便为绿妮子和寒竹物色人选嫁了,侯爷觉得如何?” 褚元墨立即想到二人,“夫人,肥水不浇外人田,先顾自家的。” “自家的?”珞青晏懵,府内也没谁能与绿妮子、寒竹般配的啊。 “虚竹和刘安都未成家。” 珞青晏总有个感觉,他是不是早为自己属下盯上了她身边的俩妮子。 “侯爷,你给妾身交个实话,可是早盯上了妾身的妮子?” 褚元墨清了清嗓子,淡道,“可不是为夫盯上,是他们俩盯上的,若非夫人方才说要为俩妮子物色人,为夫也不会多嘴留人。” “他们盯上的?”珞青安感觉今日吃惊都够饱了,哪里还需吃饭呐,“他们都谁看上谁?妾身怎一点都未瞧出来?” “夫人不若问问他们。”褚元墨说到这便打住了话匣,不想多说别人。 二人一起用过午膳坐了会儿,便一起睡了个小觉,褚元墨起来时珞青晏还未醒。 走出听青院时,守在门边的虚竹跟上去。 “本侯已说了,接下来该如何端看你。” 莫名其妙听见这话,虚竹满头雾水,“属下不明白侯爷何意,可否明示?” 褚元墨顿住脚步,半旋回身看他,“虚竹,你也不小了,该成家成家,本侯瞧着绿妮子与寒竹都不错,你挑一个。”说罢转身继续走。 虚竹却愣在原地,脑子里闪过个姑娘的面容,摇摇头甩去那张面容,快步跟上去。 “属下多谢侯爷关心,但属下不急。” “你不急夫人急。”褚元墨淡道,“出了月子,夫人便会为她们物色人选嫁出府,你自己掂量。” 虚竹微顿住脚步,褚元墨已大步跨出垂花门,未听见身后有脚步跟着,他微侧头,眼余光见人又跟了上来。 到了府门外,褚元墨与虚竹双双翻身上马,离开府门前。 清池殿内 “九哥,你确定要争皇位,母妃定帮你,但你要思定,没有回头路走。”静贵妃道。 九皇子目光艰定的看着她,“母妃,儿臣已无回头路。今日皇太子被废,儿臣有参与。” 第两百三十七章 废皇太子 傅知南到府门前时,杨武赶了过来回禀了傅芊儿如今在宫内的情况,他错愕万分,良晌才想起要问,“宫内守卫森严,你如何知晓的?” 杨武微顿,拱手回答,“楚侯夫人的贴身妮子雪松告诉属下的,宫里有耳目。” 傅知南又是一惊,继而问他,“你如何与楚侯夫人的人有接触?” “时间久了,也就熟了。”杨武道,“雪松已答应嫁属下为妻。” 傅知南皱眉,“你认真的?” “二公子放心,只是为了帮助二公子而已,属下并无意于雪松。” 傅知南这才松口气,抬手拍了拍他肩,“做得好。” 傅知南入宫门后,杨武站在原地晌顷才离开。 楚侯府 珞青晏睡到将近晌午才醒来,一醒来便听绿妮子说皇太子妃薨逝传遍了华夏朝,整个人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来。 绿妮子将碗汤放到床头几上,然后扶她坐起来靠着靠枕,低声道,“夫人,奴婢听闻雪松已经拿回了卖身契。” “什么时候的事?”珞青晏抬眼看她。 “今早奴婢出府去买熬汤的药材,遇到珞府的采买婆子,那婆子闲聊时与奴婢说起的。” 珞青晏点了点头,嘴上未说什么,心里却明白,有些感情真的回不来了。 “你呢,今年都十七了,我也想帮你寻一门好婆家——” 绿妮子当即跪下,“夫人,奴婢从未想过离开,求夫人莫要赶奴婢走!” 瞧把她吓的,珞青晏笑着将她扶起来,“傻妮子,我话未说完你便急着下跪干嘛?” 绿妮子抬起淡红了一圈的双眼瞅她。 珞青晏继续道,“我会为你寻一门好婆家,找个不嫌弃你,对你好的男子,年龄大些无所谓,老实本分即可,你若愿意,成亲后还可以在我身边伺侯,若不愿意,你便开个小店过自己的小日子,有空便到府内与我说些话儿。你觉得这样可好?” “夫人都想好了才与奴婢讲,奴婢还能说什么。”绿妮子低声道。 “我也只是想你也有个人疼,下半辈子不至于孤单。你放心,有侯爷与我撑着,没人敢欺负你。”珞青晏拉着她双手温声道,“不光是你,还有寒竹也是,我都将你们安排得好好的。” 原本雪松她也如此想,可既然她有自己的想法,便由她去,好坏都是命。 绿妮子还未来得及脸红,寒竹便进来回禀,“夫人,侯爷下朝回来了。” 话刚落下,褚元墨便大步进来了,神采且有些飞扬,绿妮子与寒竹双双退出去。 在床边落坐后,看到床头几上的汤,褚元墨伸手端起来,试了试温度才喂珞青晏,珞青晏也就暂止住想问他似乎心情很好的话,安静的喝着他喂的汤。 待喂完了,褚元墨边为拭嘴边道,“夫人,皇太子被自己蠢死了。” 啥? 珞青晏眨眨眼,“侯爷是何意?” “皇太子没有任何怀疑的进了我们设的圈套,被废了储君之位。” 珞青晏惊愕得以手轻捂唇,瞠着双杏眼看他,晌顷忙问,“是不是极精彩?” “他将圣上乃当年杀害楚府上下百口人的刽子手说出来,满朝文武大臣都听着,夫人说,够不够精彩?圣上只废不杀他已是手下留情。” 瞧他说得如此轻松,可珞青晏晓得走到今日这步棋,定费了不少心血排布,至此,珞青晏心里更为佩服他有勇有谋,为了洗白家人的冤屈,诠释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接下来会如何?” “逼圣上还楚府清白,将九皇子扶上皇太子之位,继位。” 这可着实将珞青晏惊到了,“侯爷连后路都想好了。” 褚元墨微牵唇角,伸手握着她手,“夫人只要宽心休养,其他事不必操心。待京城之事告一段落,夫人的身子也养好了,介时也到了宜人的季节,为夫带夫人去游山玩水。” 珞青晏觉得光听着都开心,有他陪着,有美景相衬,幸福不言而喻,“侯爷可不许食言。” “自然。” 珞青晏主动张开双臂要他抱,褚元墨倾身搂住她,还亲了亲她脸颊。 “妾身打算出了月子便为绿妮子和寒竹物色人选嫁了,侯爷觉得如何?” 褚元墨立即想到二人,“夫人,肥水不浇外人田,先顾自家的。” “自家的?”珞青晏懵,府内也没谁能与绿妮子、寒竹般配的啊。 “虚竹和刘安都未成家。” 珞青晏总有个感觉,他是不是早为自己属下盯上了她身边的俩妮子。 “侯爷,你给妾身交个实话,可是早盯上了妾身的妮子?” 褚元墨清了清嗓子,淡道,“可不是为夫盯上,是他们俩盯上的,若非夫人方才说要为俩妮子物色人,为夫也不会多嘴留人。” “他们盯上的?”珞青安感觉今日吃惊都够饱了,哪里还需吃饭呐,“他们都谁看上谁?妾身怎一点都未瞧出来?” “夫人不若问问他们。”褚元墨说到这便打住了话匣,不想多说别人。 二人一起用过午膳坐了会儿,便一起睡了个小觉,褚元墨起来时珞青晏还未醒。 走出听青院时,守在门边的虚竹跟上去。 “本侯已说了,接下来该如何端看你。” 莫名其妙听见这话,虚竹满头雾水,“属下不明白侯爷何意,可否明示?” 褚元墨顿住脚步,半旋回身看他,“虚竹,你也不小了,该成家成家,本侯瞧着绿妮子与寒竹都不错,你挑一个。”说罢转身继续走。 虚竹却愣在原地,脑子里闪过个姑娘的面容,摇摇头甩去那张面容,快步跟上去。 “属下多谢侯爷关心,但属下不急。” “你不急夫人急。”褚元墨淡道,“出了月子,夫人便会为她们物色人选嫁出府,你自己掂量。” 虚竹微顿住脚步,褚元墨已大步跨出垂花门,未听见身后有脚步跟着,他微侧头,眼余光见人又跟了上来。 到了府门外,褚元墨与虚竹双双翻身上马,离开府门前。 清池殿内 “九哥,你确定要争皇位,母妃定帮你,但你要思定,没有回头路走。”静贵妃道。 九皇子目光艰定的看着她,“母妃,儿臣已无回头路。今日皇太子被废,儿臣有参与。” 第两百三十八章 眉来眼去 静贵妃错愕地看着他好半晌才找回声音,拉着他进了内间才压低声音问他,“九哥,为何不与母妃事先商议?” “此事不必与母妃商议,儿臣就是故意针对皇太子。”九皇子直言不讳。 见他连皇兄都不叫了,直叫“皇太子”,静贵妃便知他定是恼极了皇太子才会如此。 “你可是为了欣怡公主远嫁蕃国才如此?” “这只是其一。”九皇子看着她说,而后扶她坐到长桌边的月牙凳坐下,自己也坐下了才继续道,“其二便是因为楚府一案。” 静贵妃暗惊地微瞠双眸看他,良晌低吼着道:“你疯了不成?你竟然参与了楚府一案!” “楚府满门忠臣,竟是父皇所谋害,儿臣觉得,身为明君便不该对忠臣有此等血腥残忍手段,奸佞之臣才应有此待遇。” 静贵妃无言以对,心中对楚府的遭遇同样是感到悲痛。 入宫前,静贵妃与少年有为的楚连闻有婚约,明明有婚约的女子可不入宫,可圣上偏偏就看中了,非要静贵妃不可,静贵妃与楚连闻的婚约也因此解除。 入了宫,静贵妃虽然极快有喜,可孕不过两个月便流产,静贵妃伤心不已,她知道这是圣后所为,迫于地位悬殊不敢声张。 不久,静贵妃再度有孕,然而不幸的是,怀孕四个月时发生意外小产了,自此,静贵妃的心,无论圣上再如何捂也捂不暖,赏赐再多也不屑一顾,圣上也因此未再找过她。 有九皇子是个意外。圣上在过节时喝多了些,指明要到清池殿,再度宠幸了静贵妃,原本静贵妃想马上喝避子汤,可出于孤独,也想有个孩子相伴,不必再日日数着日子过,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许是上天垂怜静贵妃失过两个孩子,一次意外便让她再度有孕,这个消息被清池殿内所有人都默契隐瞒得极好,直到九皇子降生,圣上才知晓。 “其实儿臣要针对皇太子,还有一个原因,他包庇傅氏暗害大皇嫂,大皇嫂小产致使身体受损薨逝。” “在这宫里,善良是生存不下去的。”静贵妃道。 “那母妃为何没害过人?”九皇子反问,“大皇嫂如此善良的人为何要死?” 静贵妃自然清楚皇太子妃的为人,只叹道,“所以她不适合宫中生活。善良的人只有被欺负的份儿。”顿了顿看回他道,“若九哥你最后夺得了皇位,你成了圣上,你便会明白后宫女子的争风吃醋有多可怕。” 九皇子深吸口气,坚决道,“儿臣只有一个正妻,不会纳妾。” 静贵妃闻言一愣,随即道,“大臣们不会允许。” “母妃说这个为时尚早。”九皇子说罢起身,“儿臣尚有事,先告退了。” 楚侯府 转眼一个月过去,珞青晏出月子。 周青悠与周青青双双携礼登门探望珞青晏,与珞青晏聊到她们的大伯父大伯母,珞青晏这才知晓他们年前便被押送回清水县,下半辈子要在牢中度过。 送走周青悠与周青青,寒竹进来回禀侯爷回来了。 “你去厨房看看汤熬好没。”珞青晏吩咐她。 自从小公子出生,李嬷嬷便与乳娘一同照顾,有时候绿妮子也会过去看看。 寒竹应了声转身出去,见褚元墨进来,往侧边偏福了福身,继续往外走。 走出听青院时,见虚竹照旧站在院门侧边环臂而立,看了眼他转身往厨房走,虚竹则一直望着她的背影,晌顷才收回视线,目不斜视站着。 院厅门口内侧边,珞青晏躲在那里,褚元墨则单手负手,一手轻扶着她腰。 “夫人,偷窥不好吧?” 珞青晏回过头仰起来看他,“那侯爷说,你想如何配对?当然是看看他们谁跟谁眉来眼去。” 褚元墨默了默,良晌开口:“那夫人可发现他们有眉来眼去?” 珞青晏扭头看向院门外,想了想,摇头,“侯爷方才也瞧了,看出来了吗?” “为夫只看出来我们在眉来眼去。”他说罢一把抱起她,回了内室。 可刚进了内室正想亲热一番,自李嬷嬷那边回来的绿妮子便在门口回禀,“侯爷,九皇子来了。” 褚元墨微皱眉,将珞青晏放下后,啄了下她唇,低哑道,“我出去了。” “侯爷。”珞青晏叫住他,“将虚竹叫进来。” 褚元墨看她,“嗯”了声。 未久,虚竹走了进来,站在绣屏外边等侯珞青吩咐。 “虚竹,有件事儿想交给你去办。”珞青晏道。 “夫人尽管吩咐,属下定尽全力完成。”虚竹拱手道。 珞青晏直接道:“雪松将要与杨武成亲了,你让雪松看一看杨武为何人办事儿,若她仍执意要跟杨武,便莫管了。” 虚竹闻言微顿了顿,很快道,“是,夫人。” 雪松自珞夫人那里拿回卖身契后,珞夫人还给了笔交子,出了珞府她便在外边租了间小院子自己住,连知会一声珞青晏都没有,杨武时常晚膳时分便会来此找她。 此时雪松正准备吃饭,听见厅外边有异响,思及惟有杨武晓得她在此处,今日又来得如此早,忙喊了声,“杨武,是你吗?” 回应她的,是一支飞镖“咻”一声扎在厅门边的木门上。 见此情形,雪松忙走到门口外左右张望,再不见有动静,转回身去拔下那支飞镖,再取下上面的信条。 ——想知道杨武在哪,戌时中,东宫后殿。 看完字条,雪松满面深思,而后将字条揉了扔掉。 皇宫之内戒备森严,杨武怎么可能进得了,何况还是东宫! 然而到了戌时初,杨武本该这个时候到的却未见他人,一直等到将近戌时中,雪松不由想起那张说杨武在东宫后殿的字条,隐隐怀疑起来。 也罢,她便去看上一看。 雪松立马换了身夜行衣跃上屋脊,往皇宫方向疾行。 东宫后殿,是关禁傅芊儿的地方,此地冷冷清清,宫女不多几个,也就比冷宫好一些,而这好一些也只是因为她刚生产。 “杨武,你还来做什么,我如今已相当于被打入冷宫。”透过薄纱,隐约看到傅芊儿躺在床上的身影。 第两百三十八章 眉来眼去 静贵妃错愕地看着他好半晌才找回声音,拉着他进了内间才压低声音问他,“九哥,为何不与母妃事先商议?” “此事不必与母妃商议,儿臣就是故意针对皇太子。”九皇子直言不讳。 见他连皇兄都不叫了,直叫“皇太子”,静贵妃便知他定是恼极了皇太子才会如此。 “你可是为了欣怡公主远嫁蕃国才如此?” “这只是其一。”九皇子看着她说,而后扶她坐到长桌边的月牙凳坐下,自己也坐下了才继续道,“其二便是因为楚府一案。” 静贵妃暗惊地微瞠双眸看他,良晌低吼着道:“你疯了不成?你竟然参与了楚府一案!” “楚府满门忠臣,竟是父皇所谋害,儿臣觉得,身为明君便不该对忠臣有此等血腥残忍手段,奸佞之臣才应有此待遇。” 静贵妃无言以对,心中对楚府的遭遇同样是感到悲痛。 入宫前,静贵妃与少年有为的楚连闻有婚约,明明有婚约的女子可不入宫,可圣上偏偏就看中了,非要静贵妃不可,静贵妃与楚连闻的婚约也因此解除。 入了宫,静贵妃虽然极快有喜,可孕不过两个月便流产,静贵妃伤心不已,她知道这是圣后所为,迫于地位悬殊不敢声张。 不久,静贵妃再度有孕,然而不幸的是,怀孕四个月时发生意外小产了,自此,静贵妃的心,无论圣上再如何捂也捂不暖,赏赐再多也不屑一顾,圣上也因此未再找过她。 有九皇子是个意外。圣上在过节时喝多了些,指明要到清池殿,再度宠幸了静贵妃,原本静贵妃想马上喝避子汤,可出于孤独,也想有个孩子相伴,不必再日日数着日子过,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许是上天垂怜静贵妃失过两个孩子,一次意外便让她再度有孕,这个消息被清池殿内所有人都默契隐瞒得极好,直到九皇子降生,圣上才知晓。 “其实儿臣要针对皇太子,还有一个原因,他包庇傅氏暗害大皇嫂,大皇嫂小产致使身体受损薨逝。” “在这宫里,善良是生存不下去的。”静贵妃道。 “那母妃为何没害过人?”九皇子反问,“大皇嫂如此善良的人为何要死?” 静贵妃自然清楚皇太子妃的为人,只叹道,“所以她不适合宫中生活。善良的人只有被欺负的份儿。”顿了顿看回他道,“若九哥你最后夺得了皇位,你成了圣上,你便会明白后宫女子的争风吃醋有多可怕。” 九皇子深吸口气,坚决道,“儿臣只有一个正妻,不会纳妾。” 静贵妃闻言一愣,随即道,“大臣们不会允许。” “母妃说这个为时尚早。”九皇子说罢起身,“儿臣尚有事,先告退了。” 楚侯府 转眼一个月过去,珞青晏出月子。 周青悠与周青青双双携礼登门探望珞青晏,与珞青晏聊到她们的大伯父大伯母,珞青晏这才知晓他们年前便被押送回清水县,下半辈子要在牢中度过。 送走周青悠与周青青,寒竹进来回禀侯爷回来了。 “你去厨房看看汤熬好没。”珞青晏吩咐她。 自从小公子出生,李嬷嬷便与乳娘一同照顾,有时候绿妮子也会过去看看。 寒竹应了声转身出去,见褚元墨进来,往侧边偏福了福身,继续往外走。 走出听青院时,见虚竹照旧站在院门侧边环臂而立,看了眼他转身往厨房走,虚竹则一直望着她的背影,晌顷才收回视线,目不斜视站着。 院厅门口内侧边,珞青晏躲在那里,褚元墨则单手负手,一手轻扶着她腰。 “夫人,偷窥不好吧?” 珞青晏回过头仰起来看他,“那侯爷说,你想如何配对?当然是看看他们谁跟谁眉来眼去。” 褚元墨默了默,良晌开口:“那夫人可发现他们有眉来眼去?” 珞青晏扭头看向院门外,想了想,摇头,“侯爷方才也瞧了,看出来了吗?” “为夫只看出来我们在眉来眼去。”他说罢一把抱起她,回了内室。 可刚进了内室正想亲热一番,自李嬷嬷那边回来的绿妮子便在门口回禀,“侯爷,九皇子来了。” 褚元墨微皱眉,将珞青晏放下后,啄了下她唇,低哑道,“我出去了。” “侯爷。”珞青晏叫住他,“将虚竹叫进来。” 褚元墨看她,“嗯”了声。 未久,虚竹走了进来,站在绣屏外边等侯珞青吩咐。 “虚竹,有件事儿想交给你去办。”珞青晏道。 “夫人尽管吩咐,属下定尽全力完成。”虚竹拱手道。 珞青晏直接道:“雪松将要与杨武成亲了,你让雪松看一看杨武为何人办事儿,若她仍执意要跟杨武,便莫管了。” 虚竹闻言微顿了顿,很快道,“是,夫人。” 雪松自珞夫人那里拿回卖身契后,珞夫人还给了笔交子,出了珞府她便在外边租了间小院子自己住,连知会一声珞青晏都没有,杨武时常晚膳时分便会来此找她。 此时雪松正准备吃饭,听见厅外边有异响,思及惟有杨武晓得她在此处,今日又来得如此早,忙喊了声,“杨武,是你吗?” 回应她的,是一支飞镖“咻”一声扎在厅门边的木门上。 见此情形,雪松忙走到门口外左右张望,再不见有动静,转回身去拔下那支飞镖,再取下上面的信条。 ——想知道杨武在哪,戌时中,东宫后殿。 看完字条,雪松满面深思,而后将字条揉了扔掉。 皇宫之内戒备森严,杨武怎么可能进得了,何况还是东宫! 然而到了戌时初,杨武本该这个时候到的却未见他人,一直等到将近戌时中,雪松不由想起那张说杨武在东宫后殿的字条,隐隐怀疑起来。 也罢,她便去看上一看。 雪松立马换了身夜行衣跃上屋脊,往皇宫方向疾行。 东宫后殿,是关禁傅芊儿的地方,此地冷冷清清,宫女不多几个,也就比冷宫好一些,而这好一些也只是因为她刚生产。 “杨武,你还来做什么,我如今已相当于被打入冷宫。”透过薄纱,隐约看到傅芊儿躺在床上的身影。 第两百三十九章 许配 她是万万未想到,皇太子妃连死了还能翻出个浪花来,这不是借皇太子之手将她推入地狱是什么,连带着她的兄长都会因此受到牵连,仕途受阻。 呵呵……皇太子妃,原是我未看清你。 “姑娘何必说这种话,你晓得属下对你的心。”杨武神色难过的望着薄纱之内的身影。 “你对我的心?”傅芊儿不屑之极,一个下人的心有何用?“你这是对主子的痴心妄想懂吗?别说从前我未入宫前,便是现在入了宫落魄了,我也不会看上你,你什么都没有,凭什么对我心存非分之想?” 这番话令杨武的面色微白,直直琐着她身影的目光显示出他此刻内心的惊愕,许是万万未料及她会说出这样一番嫌贫爱贵之话来。 “你之前并未这般说过。” 傅芊儿冷哼了声,“你只是为我兄长办事的下属,没必要与你说。如今既然说了,你便该有自知之明,滚吧!” 这下,杨武的脸色刷的白了白,他爱慕了多年的女子竟成了另一个人。权利,真能轻易改变一个人的心性。 见他仍站着不走,傅芊儿嘲弄,“杨武,你也不是什么感情专一的人,心里妄想着我,却要与另一个女子成亲,你说你这样算什么呢?利用人家罢了,又何必非要娶人家,耽误人家一生——” “是她说要嫁属下,与属下无关!”杨武急急撇清,仍期待着有一线能挽回傅芊儿的心的可能性。 这句话,令傅芊儿想起了珞青晏当初的言行,圣上一旨赐婚,不就是告诉她,是圣上赐的婚,与她珞青晏无关!可她珞青晏如今与楚侯恩爱有加,又如何解释?! “所以,你便可以如此伤害别人的心吗?”她轻轻的质问杨武,又似对空质问远在楚侯府的珞青晏。 杨武无言以对,因为他确实是怀着利用的目的接近雪松。 屋脊之上,揭开瓦片将下面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雪松,怔忡失神又面如雪色,杨武的所有回答都在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 原来,在他心里,都是她要嫁他。 泪如雨下,雪松捂住嘴无声哭泣,她后方远处隐于夜色中的屋脊一角,虚竹仍旧是双臂环胸之姿,漠然直视。 直到雪松离开了,虚竹紧随其后无声消失在夜色中。 翌日 褚元墨下朝回来,虚竹也跟进了院厅。 珞青晏正抱着儿子哄,见他进来了,心知定是回禀的,便将怀里的儿子交给李嬷嬷,“虚竹,随我来。” 正在内室换外袍的褚元墨,见珞青晏进来,拿了个竹筒又去了外间,却也没吱声。 珞青晏走到外间的圆桌边坐下,伸手示意虚竹坐下,虚竹不肯,她也未勉强。 “夫人昨日交代的事情,属下已办妥。” 珞青晏轻扬起嘴角,将手里的竹筒放到圆桌上,对他道,“作为奖赏,抽一个。” 虚竹不懂她玩什么把戏,可主母的话不敢不从,上前伸手进竹筒之内,随意便捻了张折起来纸出来,放到桌面上便退回原位。 珞青晏拿起来打开纸,褚元墨恰好来到她身后,看到字条上写着“绿妮子”三个字,暗暗纳闷儿。 “不知夫人,要属下抽纸条做什么?”虚竹有些提心吊胆的发问。 “虚竹啊,你也老大不小了。”珞青晏笑眯了双眼看他。 虚竹突感不妙,眼皮不断跳了起来,屏着气息看她笑得如此……绵里藏针。 “多谢夫人关心。” 珞青晏微点了点头,“我想将屋里的两个妮子物色人选嫁了,瞧着虚竹你人不错,年龄也适合,有句话叫‘肥水不浇外人田’,当然先照顾自家人,因此,我便让你抽一个,你抽到了绿妮子。你觉得如何?” 虚竹听了,当场惊呆住。 站在她身后的褚元墨可算明白她在玩什么了,抬眼帘无声的望眼虚竹那一脸呆若木鸡的表情,这可是他初次见这般表情,实在有趣得很。 珞青晏继续道,“绿妮子今年十七,虚竹你貌似二十三吧?都到了成亲年龄,虽然绿妮子遭遇过一些事儿,可到底不能勉强,你若觉得能接受,不若处着看看?咱们华夏朝婚事虽然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不泛谈婚自由。” 虚竹终于找回声音,急忙拱手道,“属下多谢夫人关心,夫人的心意属下心领了,属下尚未有成家之意——” “行!你这么说,定是觉得不满意,咱再抽一个好吧?”珞青晏笑眯眯道,将竹筒往他面前推了推,“抽吧!” 虚竹实在不想抽,万一又抽到绿妮子如何是好,抬眼看向褚元墨向他求救,褚元墨却是示意他抽,他顿时欲哭无泪。 夫人为何突然关心起他的婚事啊?他没有跑她面前惹她眼吧! “别磨叽了,快抽啊!”珞青晏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小眼神,摧着他。 虚竹战战兢兢的伸手去抽,捻了张纸出来便扔到了桌面,退回原位,繃着张脸看珞青晏拿起来打开。 “哟?是寒竹呀?”珞青晏抬眼瞟向虚竹,注意到他神色一怔,眼神更是闪了闪,明显未有听到是绿妮子时的抗拒,心下已明了,笑问,“你觉得寒竹如何?你们要是处得好,便是双竹合壁啊!” “夫人——” 虚竹拱手刚张嘴,珞青晏便往外边喊了声,“寒竹,进来一下!” 在外边逗着李嬷嬷怀里的小公子的寒竹,听见喊话,立马小跑进来,见虚竹还未走,不由看了眼他,走到他旁边站定。 “侯爷,夫人。”说罢福了福身。 “你今年十六了,该寻门好婆家嫁人,虚竹也正好到了年龄,有那个意思想撮合你俩,可方才我问虚竹,虚竹似乎并无此意。”说这话时,珞青晏注意到虚竹喉节滚了滚,明显有话想说却硬是咽着不说,心底颇来气儿,“所以,还是给你另寻良人罢。” 寒竹的眉目间已染了恼意,话音却依旧如素日般,“夫人,他无意,奴婢还无意呢!奴婢告退。”说罢暗哼一声,转身间暗瞪了眼虚竹直接出去了,踩地板的声音颇大,显然肚腹有气。 “寒竹,你上哪儿去?”绿妮子的话响起。 “屋里闷,出去透气儿!” 虚竹忙拱手,“侯爷,夫人,属下先告退了!” 瞧他急急忙忙追出去,珞青晏忍不住笑出声。 第两百三十九章 许配 她是万万未想到,皇太子妃连死了还能翻出个浪花来,这不是借皇太子之手将她推入地狱是什么,连带着她的兄长都会因此受到牵连,仕途受阻。 呵呵……皇太子妃,原是我未看清你。 “姑娘何必说这种话,你晓得属下对你的心。”杨武神色难过的望着薄纱之内的身影。 “你对我的心?”傅芊儿不屑之极,一个下人的心有何用?“你这是对主子的痴心妄想懂吗?别说从前我未入宫前,便是现在入了宫落魄了,我也不会看上你,你什么都没有,凭什么对我心存非分之想?” 这番话令杨武的面色微白,直直琐着她身影的目光显示出他此刻内心的惊愕,许是万万未料及她会说出这样一番嫌贫爱贵之话来。 “你之前并未这般说过。” 傅芊儿冷哼了声,“你只是为我兄长办事的下属,没必要与你说。如今既然说了,你便该有自知之明,滚吧!” 这下,杨武的脸色刷的白了白,他爱慕了多年的女子竟成了另一个人。权利,真能轻易改变一个人的心性。 见他仍站着不走,傅芊儿嘲弄,“杨武,你也不是什么感情专一的人,心里妄想着我,却要与另一个女子成亲,你说你这样算什么呢?利用人家罢了,又何必非要娶人家,耽误人家一生——” “是她说要嫁属下,与属下无关!”杨武急急撇清,仍期待着有一线能挽回傅芊儿的心的可能性。 这句话,令傅芊儿想起了珞青晏当初的言行,圣上一旨赐婚,不就是告诉她,是圣上赐的婚,与她珞青晏无关!可她珞青晏如今与楚侯恩爱有加,又如何解释?! “所以,你便可以如此伤害别人的心吗?”她轻轻的质问杨武,又似对空质问远在楚侯府的珞青晏。 杨武无言以对,因为他确实是怀着利用的目的接近雪松。 屋脊之上,揭开瓦片将下面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雪松,怔忡失神又面如雪色,杨武的所有回答都在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 原来,在他心里,都是她要嫁他。 泪如雨下,雪松捂住嘴无声哭泣,她后方远处隐于夜色中的屋脊一角,虚竹仍旧是双臂环胸之姿,漠然直视。 直到雪松离开了,虚竹紧随其后无声消失在夜色中。 翌日 褚元墨下朝回来,虚竹也跟进了院厅。 珞青晏正抱着儿子哄,见他进来了,心知定是回禀的,便将怀里的儿子交给李嬷嬷,“虚竹,随我来。” 正在内室换外袍的褚元墨,见珞青晏进来,拿了个竹筒又去了外间,却也没吱声。 珞青晏走到外间的圆桌边坐下,伸手示意虚竹坐下,虚竹不肯,她也未勉强。 “夫人昨日交代的事情,属下已办妥。” 珞青晏轻扬起嘴角,将手里的竹筒放到圆桌上,对他道,“作为奖赏,抽一个。” 虚竹不懂她玩什么把戏,可主母的话不敢不从,上前伸手进竹筒之内,随意便捻了张折起来纸出来,放到桌面上便退回原位。 珞青晏拿起来打开纸,褚元墨恰好来到她身后,看到字条上写着“绿妮子”三个字,暗暗纳闷儿。 “不知夫人,要属下抽纸条做什么?”虚竹有些提心吊胆的发问。 “虚竹啊,你也老大不小了。”珞青晏笑眯了双眼看他。 虚竹突感不妙,眼皮不断跳了起来,屏着气息看她笑得如此……绵里藏针。 “多谢夫人关心。” 珞青晏微点了点头,“我想将屋里的两个妮子物色人选嫁了,瞧着虚竹你人不错,年龄也适合,有句话叫‘肥水不浇外人田’,当然先照顾自家人,因此,我便让你抽一个,你抽到了绿妮子。你觉得如何?” 虚竹听了,当场惊呆住。 站在她身后的褚元墨可算明白她在玩什么了,抬眼帘无声的望眼虚竹那一脸呆若木鸡的表情,这可是他初次见这般表情,实在有趣得很。 珞青晏继续道,“绿妮子今年十七,虚竹你貌似二十三吧?都到了成亲年龄,虽然绿妮子遭遇过一些事儿,可到底不能勉强,你若觉得能接受,不若处着看看?咱们华夏朝婚事虽然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不泛谈婚自由。” 虚竹终于找回声音,急忙拱手道,“属下多谢夫人关心,夫人的心意属下心领了,属下尚未有成家之意——” “行!你这么说,定是觉得不满意,咱再抽一个好吧?”珞青晏笑眯眯道,将竹筒往他面前推了推,“抽吧!” 虚竹实在不想抽,万一又抽到绿妮子如何是好,抬眼看向褚元墨向他求救,褚元墨却是示意他抽,他顿时欲哭无泪。 夫人为何突然关心起他的婚事啊?他没有跑她面前惹她眼吧! “别磨叽了,快抽啊!”珞青晏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小眼神,摧着他。 虚竹战战兢兢的伸手去抽,捻了张纸出来便扔到了桌面,退回原位,繃着张脸看珞青晏拿起来打开。 “哟?是寒竹呀?”珞青晏抬眼瞟向虚竹,注意到他神色一怔,眼神更是闪了闪,明显未有听到是绿妮子时的抗拒,心下已明了,笑问,“你觉得寒竹如何?你们要是处得好,便是双竹合壁啊!” “夫人——” 虚竹拱手刚张嘴,珞青晏便往外边喊了声,“寒竹,进来一下!” 在外边逗着李嬷嬷怀里的小公子的寒竹,听见喊话,立马小跑进来,见虚竹还未走,不由看了眼他,走到他旁边站定。 “侯爷,夫人。”说罢福了福身。 “你今年十六了,该寻门好婆家嫁人,虚竹也正好到了年龄,有那个意思想撮合你俩,可方才我问虚竹,虚竹似乎并无此意。”说这话时,珞青晏注意到虚竹喉节滚了滚,明显有话想说却硬是咽着不说,心底颇来气儿,“所以,还是给你另寻良人罢。” 寒竹的眉目间已染了恼意,话音却依旧如素日般,“夫人,他无意,奴婢还无意呢!奴婢告退。”说罢暗哼一声,转身间暗瞪了眼虚竹直接出去了,踩地板的声音颇大,显然肚腹有气。 “寒竹,你上哪儿去?”绿妮子的话响起。 “屋里闷,出去透气儿!” 虚竹忙拱手,“侯爷,夫人,属下先告退了!” 瞧他急急忙忙追出去,珞青晏忍不住笑出声。 第两百四十章 我心悦你 褚元墨一手支于桌面,一手轻搭于她肩头,道:“夫人的妮子,好大的气性。” 珞青晏抬头看他,眉眼含笑的不客气直言,“侯爷过奖,妾身手心里的妮子,自然惯着。” “她是夫人手心里的妮子,为夫算什么?”褚元墨颇为吃味反问。 小小妮子竟也敢霸占他夫人的心?哼! 听这话珞青晏晓得他不爽了,笑弯了双眼的抬起双臂环搂着他脖子,娇媚道:“侯爷自然是妾身的夫君。” 瞧她妖娆的模样,褚元墨只觉小腹有股热气腾升,眸色渐沉,单臂将她腰身勾了起来。 “便让为夫看看,为夫在夫人心里,有多重要。” 青天白日,一看他这神情便知他想干嘛,她顿时花容失色,“夫唔……” 通往后院的游廊下,寒竹气乎乎的快步走着,心里将虚竹骂了不下百遍,也就未注意到小快步的跟在后边的虚竹。 “寒竹姑娘。”实在忍不住,虚竹还是叫了声她。 乍然听见他的声音,寒竹以为是幻听,但还是停下了脚步回头,见果真是他,脸色并不好看,连口气都不好。 “哟,虚竹大哥一向很忙,今儿怎有空跑这儿来。” 听着这阴阳怪气的音调,虚竹便知她心中有气,来到她跟前站定后暗清了清嗓子,良晌才低道,“我为何来这儿,寒竹姑娘心里应该明白。” “我明白什么?”寒竹一脸莫名其妙的瞪眼他,转身继续走,他则亦步亦随的跟在后边,“虚竹大哥跟着侯爷进进出出,侯爷的心思这般难猜,虚竹大哥也是随了侯爷,夫人都常说,侯爷心里想什么夫人也看不懂,何况我们这些奴婢更不明白了,又不是你们肚子里的蛔虫,还指望别人明白,真逗!” “寒竹姑娘不明白,为何还与我眉来眼去的。”虚竹直言。 寒竹的脸蛋瞬间红透,转回身粗暴的一脚踹在他膝盖上,咬牙切齿低吼他,“谁与你眉来眼去?我还要问你整日没事儿净站院门口做什么?你以为你是柱子呢?天塌下来你能顶着?还是下大雨你挡住?不晓得你很碍眼吗?” 虚竹故作不懂,老实的一一回答她的问题,“你与我眉来眼去。整日站院门口为了与你眉来眼去。我就当你的柱子。别人的天塌下来我是顶不住,但你的天塌下来我相信我能顶得住。下大雨我也能给你挡雨。我很碍眼,尚未有人说过,目前只你说,因此只碍了你的眼,以后也只碍你的眼。” 他每回答一个问题,寒竹的脸皮便红一点,最后直接红成晚霞,羞得无地自容的转身便跑,却被虚竹快一步抓住她手。 “我心悦你。” 寒竹惊呆,恰好有妮子迎面走来,见他俩拉拉扯扯的样子,便知有内情,垂着头快步过去了,还不时回头看他俩。 “你…你放手。”寒竹真是恨不能封了他嘴巴,大白天的说这种不害臊的话。 虚竹未理会她的话,继续道,“夫人说要将你许配给我,我接受。” 寒竹用力甩掉他手,背着他气道,“无意是你,接受也是你,当我是沙包抛来抛去吗?走开,少来烦我!”说罢跑着离开了。 虚竹未再追上去,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 也就一小会儿的工夫,整个侯府都在传双竹手拉手之事,寒竹羞得压根不敢出门儿,绿妮子特意拿这事儿逗她。 虚竹不畏谣言,每日随褚元墨出去归来,手里总会有东西转交到寒竹手里,要么是小玩意,要么是吃食,刚开始寒竹还不要,小玩意给了小公子,吃食分给了听青院的妮子们,自个一点也不占。 今儿午后有些日头,不凉不热,温度适宜,珞青晏抱着儿子在院子里晒太阳,打趣起了寒竹。 “虚竹这般有心,回回回来都带玩的吃的,真不是一般有心,瞧瞧侯爷,回来两手空空,连点惊喜都没有。” “侯爷人回来啦!”绿妮子抿嘴而笑。 “难道虚竹人便未回来?”珞青晏睐眼不吱声的寒竹,见她耳尖红红的,又道,“这般好的男子,寒竹你若实在无意,便让给别人吧!” 寒竹当下有些急了的转眼看她,话未出口,外边有妮子走了进来,福身道,“夫人,虚竹方才经过府门前,让人将这个拿进来给寒竹姑娘。”说罢将东西规规距距的放到石桌上,福了福身,转身走了。 一众的目光甚是暧昧又羡慕的望向寒竹,寒竹红了脸,瞪她们,“看什么看,你们要便要,不要便扔了。” 李嬷嬷看不过去了,数落起她来,“你这妮子怎这般糟蹋银钱呢?这好歹也是虚竹花银钱买的,又是他的一片心意,你说扔便扔,不中意便明说,也免得虚竹烧钱。”说罢将东西打开来,“瞧瞧这回又买的什么。” 绿妮子凑过去,“哇”了声,“李记的胭脂水粉哎!虚竹可真舍得!” “是嘛?”珞青晏都凑过去看,还拿起来打开盖子闻起来,以指点了点胭脂饼面,指腹捻磨着指间的胭脂粉,“这是李记新出的胭脂,没有十两买不着呢。” 绿妮子听了惊呆,转头去看同样有些傻眼的寒竹,故意伸手轻推了下她,“真不要?那我不客气了,谢——” “谢”字尚未说完,寒竹将胭脂水粉一把抢走揣在怀里,没好气道:“这是给我的,又不是给你们。夫人不缺胭脂水粉,比这好的多了去,嬷嬷老了,用不着,绿姐姐想要,早点寻个好良人不就有了。”说完扭身回了西厢房。 李嬷嬷瞪着她背影有点气的“嘿”了声,转头对珞青晏与绿妮子不满的大声嚷道,“这妮子说话越来越没个分寸,什么叫老了用不着?人家太后都还用着呢!” “就是。”绿妮子附和大声嚷着,“她这是故意向奴婢炫耀她找到了好良人,奴婢没有!” 珞青晏也跟着大声嚷,“她也暗指我没有侯爷送东西,她有,你们说气人不气人!” 三人前后说完,各自捂嘴偷笑。 前院的一名妮子又走了进来,福身道,“禀夫人,府门外有位叫雪松的姑娘求见。” 第两百四十章 我心悦你 褚元墨一手支于桌面,一手轻搭于她肩头,道:“夫人的妮子,好大的气性。” 珞青晏抬头看他,眉眼含笑的不客气直言,“侯爷过奖,妾身手心里的妮子,自然惯着。” “她是夫人手心里的妮子,为夫算什么?”褚元墨颇为吃味反问。 小小妮子竟也敢霸占他夫人的心?哼! 听这话珞青晏晓得他不爽了,笑弯了双眼的抬起双臂环搂着他脖子,娇媚道:“侯爷自然是妾身的夫君。” 瞧她妖娆的模样,褚元墨只觉小腹有股热气腾升,眸色渐沉,单臂将她腰身勾了起来。 “便让为夫看看,为夫在夫人心里,有多重要。” 青天白日,一看他这神情便知他想干嘛,她顿时花容失色,“夫唔……” 通往后院的游廊下,寒竹气乎乎的快步走着,心里将虚竹骂了不下百遍,也就未注意到小快步的跟在后边的虚竹。 “寒竹姑娘。”实在忍不住,虚竹还是叫了声她。 乍然听见他的声音,寒竹以为是幻听,但还是停下了脚步回头,见果真是他,脸色并不好看,连口气都不好。 “哟,虚竹大哥一向很忙,今儿怎有空跑这儿来。” 听着这阴阳怪气的音调,虚竹便知她心中有气,来到她跟前站定后暗清了清嗓子,良晌才低道,“我为何来这儿,寒竹姑娘心里应该明白。” “我明白什么?”寒竹一脸莫名其妙的瞪眼他,转身继续走,他则亦步亦随的跟在后边,“虚竹大哥跟着侯爷进进出出,侯爷的心思这般难猜,虚竹大哥也是随了侯爷,夫人都常说,侯爷心里想什么夫人也看不懂,何况我们这些奴婢更不明白了,又不是你们肚子里的蛔虫,还指望别人明白,真逗!” “寒竹姑娘不明白,为何还与我眉来眼去的。”虚竹直言。 寒竹的脸蛋瞬间红透,转回身粗暴的一脚踹在他膝盖上,咬牙切齿低吼他,“谁与你眉来眼去?我还要问你整日没事儿净站院门口做什么?你以为你是柱子呢?天塌下来你能顶着?还是下大雨你挡住?不晓得你很碍眼吗?” 虚竹故作不懂,老实的一一回答她的问题,“你与我眉来眼去。整日站院门口为了与你眉来眼去。我就当你的柱子。别人的天塌下来我是顶不住,但你的天塌下来我相信我能顶得住。下大雨我也能给你挡雨。我很碍眼,尚未有人说过,目前只你说,因此只碍了你的眼,以后也只碍你的眼。” 他每回答一个问题,寒竹的脸皮便红一点,最后直接红成晚霞,羞得无地自容的转身便跑,却被虚竹快一步抓住她手。 “我心悦你。” 寒竹惊呆,恰好有妮子迎面走来,见他俩拉拉扯扯的样子,便知有内情,垂着头快步过去了,还不时回头看他俩。 “你…你放手。”寒竹真是恨不能封了他嘴巴,大白天的说这种不害臊的话。 虚竹未理会她的话,继续道,“夫人说要将你许配给我,我接受。” 寒竹用力甩掉他手,背着他气道,“无意是你,接受也是你,当我是沙包抛来抛去吗?走开,少来烦我!”说罢跑着离开了。 虚竹未再追上去,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 也就一小会儿的工夫,整个侯府都在传双竹手拉手之事,寒竹羞得压根不敢出门儿,绿妮子特意拿这事儿逗她。 虚竹不畏谣言,每日随褚元墨出去归来,手里总会有东西转交到寒竹手里,要么是小玩意,要么是吃食,刚开始寒竹还不要,小玩意给了小公子,吃食分给了听青院的妮子们,自个一点也不占。 今儿午后有些日头,不凉不热,温度适宜,珞青晏抱着儿子在院子里晒太阳,打趣起了寒竹。 “虚竹这般有心,回回回来都带玩的吃的,真不是一般有心,瞧瞧侯爷,回来两手空空,连点惊喜都没有。” “侯爷人回来啦!”绿妮子抿嘴而笑。 “难道虚竹人便未回来?”珞青晏睐眼不吱声的寒竹,见她耳尖红红的,又道,“这般好的男子,寒竹你若实在无意,便让给别人吧!” 寒竹当下有些急了的转眼看她,话未出口,外边有妮子走了进来,福身道,“夫人,虚竹方才经过府门前,让人将这个拿进来给寒竹姑娘。”说罢将东西规规距距的放到石桌上,福了福身,转身走了。 一众的目光甚是暧昧又羡慕的望向寒竹,寒竹红了脸,瞪她们,“看什么看,你们要便要,不要便扔了。” 李嬷嬷看不过去了,数落起她来,“你这妮子怎这般糟蹋银钱呢?这好歹也是虚竹花银钱买的,又是他的一片心意,你说扔便扔,不中意便明说,也免得虚竹烧钱。”说罢将东西打开来,“瞧瞧这回又买的什么。” 绿妮子凑过去,“哇”了声,“李记的胭脂水粉哎!虚竹可真舍得!” “是嘛?”珞青晏都凑过去看,还拿起来打开盖子闻起来,以指点了点胭脂饼面,指腹捻磨着指间的胭脂粉,“这是李记新出的胭脂,没有十两买不着呢。” 绿妮子听了惊呆,转头去看同样有些傻眼的寒竹,故意伸手轻推了下她,“真不要?那我不客气了,谢——” “谢”字尚未说完,寒竹将胭脂水粉一把抢走揣在怀里,没好气道:“这是给我的,又不是给你们。夫人不缺胭脂水粉,比这好的多了去,嬷嬷老了,用不着,绿姐姐想要,早点寻个好良人不就有了。”说完扭身回了西厢房。 李嬷嬷瞪着她背影有点气的“嘿”了声,转头对珞青晏与绿妮子不满的大声嚷道,“这妮子说话越来越没个分寸,什么叫老了用不着?人家太后都还用着呢!” “就是。”绿妮子附和大声嚷着,“她这是故意向奴婢炫耀她找到了好良人,奴婢没有!” 珞青晏也跟着大声嚷,“她也暗指我没有侯爷送东西,她有,你们说气人不气人!” 三人前后说完,各自捂嘴偷笑。 前院的一名妮子又走了进来,福身道,“禀夫人,府门外有位叫雪松的姑娘求见。” 第两百四十一章 了断 闻言,珞青晏微淡了笑容,李嬷嬷与绿妮子的笑容也是微淡。 “让她进来。”珞青晏将怀里的儿子交到李嬷嬷怀里,起身进了屋子。 未久,雪松走进了听青院,见李嬷嬷与绿妮子都在院子的亭子里晒太阳,小公子也在,李嬷嬷与绿妮子对视一眼,看着她走过来问好,将带来的小礼物给小公子,而后才进了屋内。 其实珞青晏并未与李嬷嬷她们讲过雪松最近如何了,可雪松已许久未曾来过楚侯府,连过年和珞青晏生产这般大的日子都不来看一眼,实在说不过去,再者珞青晏也许久未曾念叨雪松,李嬷嬷她们自然会起疑心,暗地里也就会问一问怎么回事儿。 进了内室的外间,珞青晏就坐在桌子旁,拿着本书籍在看,手边放着杯冒着热气的茶。 雪松进来看了眼她,晌顷跪到了地上,微微哽咽道:“姑娘,奴婢对不起你。” 珞青晏盯着书籍的眸光闪了闪,其实她一丁点儿也看不进去,只是做了个样子,满脑子都是雪松撞了南墙才过来见她。 “奴婢晓得姑娘定知道奴婢这些日子在做什么,可奴婢还是要说。奴婢与杨武是意外相识的,后来渐渐熟了,他向奴婢表明心意,奴婢对他确实有好感,因此答应了,奴婢晓得他是为傅知南做事,奴婢也有帮过他,可奴婢并未将姑娘与姑爷的底说与他听。后来,他说要娶奴婢,奴婢便向夫人要了卖身契,原本以为夫人不会给,可夫人直接便给了奴婢,奴婢晓得,定是姑娘跟夫人交代过。” 说到这,雪松低声哭了起来,“奴婢辜负了姑娘,奴婢的命是夫人给的,奴婢却做了对不起姑娘的事,奴婢……” 听着最后泣不成声的话,珞青晏心里也不好受,终究雪松也跟了她十年,可有句话说得好,“一次不忠,终身不容”,她这里是容不下雪松的了。 “你都与杨武住一起了,便与他——” “奴婢并未与他同眠过。”雪松急道。 珞青晏终于看向她,那眼神却是没了从前的亲和,“路是你自己选的,莫要怪别人对你无情。今日你到我府中来,便当了断你我多年的主仆之情,日后大街之上遇见,该如何便如何。” 雪松听到这些话,眼泪汹涌而下,想求珞青晏让她再回身边,可话到嘴边如何也说不出口,是她不忠在先,求了又有何用。 听她哭得如此伤心难过,珞青晏良久才又开口,“但你我终究主仆一场,你若还想与杨武成亲,我自会帮你。” 伤心不已的雪松蓦地顿住哭声,抬起头愣愣看她,双眼已哭红肿,想到昨夜在东宫后殿屋脊之上听见的杨武所说之言,心头疼得要命,良久才幽幽道:“多谢姑娘,不必了,杨武……并非真心待奴婢,只是利用罢了。此生奴婢最对不起的人是姑娘。” 以为她说到这便起身走了,珞青晏却见她用力磕了三个响头,头面伏趴于地面,听见她哭得抖着声音道,“若有来世,奴婢当牛做马再回报姑娘和老爷夫人的恩情,奴婢不能再伺候姑娘,姑娘保重,奴婢……告辞。” 雪松起身看了会儿侧头向一边的珞青晏,转身离开,珞青晏这才转头看她离开的背影,眼圈禁不住泛红。 这个傻妮子呵…… 坐了蛮久,珞青晏起身去书斋,再回到院子里时,手里多了封信。 “绿妮子,将这封信送去给刘副将。” 绿妮子看看那信,想到又要见到刘副将,不好意思的微抿唇角,“夫人,不若……让寒竹去吧?” 珞青晏秀眉一挑,好整以暇的睨她,毫不客气道,“也有些日子了,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何况也就见见未来夫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俩不是挺能斗嘴的吗?不是想学骑马吗?多好的师父啊!快去!” 绿妮子脸皮发热,一把抢过信转身匆匆跑出去。 李嬷嬷忍俊不禁笑了开来,“夫人,您这一下子便将她俩都嫁了,谁还能给你陪你进进出出?” “只是嫁了而已。”珞青晏坐到石桌边,“便是我让她们别回来了她们也不愿意。” 入夜,褚元墨自外边回来,此时珞青晏刚躺下。 他来到床边,边脱衣边道:“听闻,今日虚竹送了胭脂水粉给寒竹?” 珞青晏轻应了声,随即半趴在床面双眼发亮的看着他,“侯爷可要送妾身?” 他侧头看眼她,将久袍挂到椸枷上,淡道,“夫人梳妆台上的几年都用不完,不必为夫送。” 珞青晏:“……” 褚元墨抬脚朝香水行走,“夫人困了便先睡,不必等。” 听见关门声响起,珞青晏抓狂的捶了捶被面,小声嘀咕着:“成亲到现在,一样都未送过给妾身,开口要还要不到,人与人差别怎如此大!” 香水行里,褚元墨半躺靠在宽大的浴桶内,半瞌着双眼沉思,袅袅雾气自浴桶内升起,氤氲了他的脸。 第二日,皇榜张贴告示,刑部尚书傅知南下属杨武夜潜东宫后殿,皇太子侧妃与其私会,择日连同皇长子一同斩首,傅知南伙同皇太子密谋夺位斩立决,皇太子逐出京,圈禁于封地之内,此生不得踏出封地半步。 这真是一件值得放鞭炮庆祝的事情,寒竹还真如此做了,也没个人管管。 虚竹还帮着她放,放到她满意为止,不够他还差人去买。 放完了鞭炮,寒竹看着仍是双臂环胸的虚竹,虚竹也就这样回视她。 “寒竹姑娘这般深情的看着我,可是要答应嫁与我为妻了?” 寒竹脸一红,瞪眼他转身往听青院走,“随便一句话便想娶妻,虚竹大哥想得可真美!” 跟在她后边的虚竹听了脚步一顿,站在原地望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琢磨着她说的话。 ……反过来讲,不就是想娶她,便不能随便? 虚竹又拧眉想了想,觉得这并不难办。 褚元墨一入府门便听方内知讲府内放了好久的鞭炮,是寒竹与虚竹一起放的。 回到听青院,他自袖口内掏出个小玩意递到正专心看帐本的珞青晏面前。 第两百四十一章 了断 闻言,珞青晏微淡了笑容,李嬷嬷与绿妮子的笑容也是微淡。 “让她进来。”珞青晏将怀里的儿子交到李嬷嬷怀里,起身进了屋子。 未久,雪松走进了听青院,见李嬷嬷与绿妮子都在院子的亭子里晒太阳,小公子也在,李嬷嬷与绿妮子对视一眼,看着她走过来问好,将带来的小礼物给小公子,而后才进了屋内。 其实珞青晏并未与李嬷嬷她们讲过雪松最近如何了,可雪松已许久未曾来过楚侯府,连过年和珞青晏生产这般大的日子都不来看一眼,实在说不过去,再者珞青晏也许久未曾念叨雪松,李嬷嬷她们自然会起疑心,暗地里也就会问一问怎么回事儿。 进了内室的外间,珞青晏就坐在桌子旁,拿着本书籍在看,手边放着杯冒着热气的茶。 雪松进来看了眼她,晌顷跪到了地上,微微哽咽道:“姑娘,奴婢对不起你。” 珞青晏盯着书籍的眸光闪了闪,其实她一丁点儿也看不进去,只是做了个样子,满脑子都是雪松撞了南墙才过来见她。 “奴婢晓得姑娘定知道奴婢这些日子在做什么,可奴婢还是要说。奴婢与杨武是意外相识的,后来渐渐熟了,他向奴婢表明心意,奴婢对他确实有好感,因此答应了,奴婢晓得他是为傅知南做事,奴婢也有帮过他,可奴婢并未将姑娘与姑爷的底说与他听。后来,他说要娶奴婢,奴婢便向夫人要了卖身契,原本以为夫人不会给,可夫人直接便给了奴婢,奴婢晓得,定是姑娘跟夫人交代过。” 说到这,雪松低声哭了起来,“奴婢辜负了姑娘,奴婢的命是夫人给的,奴婢却做了对不起姑娘的事,奴婢……” 听着最后泣不成声的话,珞青晏心里也不好受,终究雪松也跟了她十年,可有句话说得好,“一次不忠,终身不容”,她这里是容不下雪松的了。 “你都与杨武住一起了,便与他——” “奴婢并未与他同眠过。”雪松急道。 珞青晏终于看向她,那眼神却是没了从前的亲和,“路是你自己选的,莫要怪别人对你无情。今日你到我府中来,便当了断你我多年的主仆之情,日后大街之上遇见,该如何便如何。” 雪松听到这些话,眼泪汹涌而下,想求珞青晏让她再回身边,可话到嘴边如何也说不出口,是她不忠在先,求了又有何用。 听她哭得如此伤心难过,珞青晏良久才又开口,“但你我终究主仆一场,你若还想与杨武成亲,我自会帮你。” 伤心不已的雪松蓦地顿住哭声,抬起头愣愣看她,双眼已哭红肿,想到昨夜在东宫后殿屋脊之上听见的杨武所说之言,心头疼得要命,良久才幽幽道:“多谢姑娘,不必了,杨武……并非真心待奴婢,只是利用罢了。此生奴婢最对不起的人是姑娘。” 以为她说到这便起身走了,珞青晏却见她用力磕了三个响头,头面伏趴于地面,听见她哭得抖着声音道,“若有来世,奴婢当牛做马再回报姑娘和老爷夫人的恩情,奴婢不能再伺候姑娘,姑娘保重,奴婢……告辞。” 雪松起身看了会儿侧头向一边的珞青晏,转身离开,珞青晏这才转头看她离开的背影,眼圈禁不住泛红。 这个傻妮子呵…… 坐了蛮久,珞青晏起身去书斋,再回到院子里时,手里多了封信。 “绿妮子,将这封信送去给刘副将。” 绿妮子看看那信,想到又要见到刘副将,不好意思的微抿唇角,“夫人,不若……让寒竹去吧?” 珞青晏秀眉一挑,好整以暇的睨她,毫不客气道,“也有些日子了,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何况也就见见未来夫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俩不是挺能斗嘴的吗?不是想学骑马吗?多好的师父啊!快去!” 绿妮子脸皮发热,一把抢过信转身匆匆跑出去。 李嬷嬷忍俊不禁笑了开来,“夫人,您这一下子便将她俩都嫁了,谁还能给你陪你进进出出?” “只是嫁了而已。”珞青晏坐到石桌边,“便是我让她们别回来了她们也不愿意。” 入夜,褚元墨自外边回来,此时珞青晏刚躺下。 他来到床边,边脱衣边道:“听闻,今日虚竹送了胭脂水粉给寒竹?” 珞青晏轻应了声,随即半趴在床面双眼发亮的看着他,“侯爷可要送妾身?” 他侧头看眼她,将久袍挂到椸枷上,淡道,“夫人梳妆台上的几年都用不完,不必为夫送。” 珞青晏:“……” 褚元墨抬脚朝香水行走,“夫人困了便先睡,不必等。” 听见关门声响起,珞青晏抓狂的捶了捶被面,小声嘀咕着:“成亲到现在,一样都未送过给妾身,开口要还要不到,人与人差别怎如此大!” 香水行里,褚元墨半躺靠在宽大的浴桶内,半瞌着双眼沉思,袅袅雾气自浴桶内升起,氤氲了他的脸。 第二日,皇榜张贴告示,刑部尚书傅知南下属杨武夜潜东宫后殿,皇太子侧妃与其私会,择日连同皇长子一同斩首,傅知南伙同皇太子密谋夺位斩立决,皇太子逐出京,圈禁于封地之内,此生不得踏出封地半步。 这真是一件值得放鞭炮庆祝的事情,寒竹还真如此做了,也没个人管管。 虚竹还帮着她放,放到她满意为止,不够他还差人去买。 放完了鞭炮,寒竹看着仍是双臂环胸的虚竹,虚竹也就这样回视她。 “寒竹姑娘这般深情的看着我,可是要答应嫁与我为妻了?” 寒竹脸一红,瞪眼他转身往听青院走,“随便一句话便想娶妻,虚竹大哥想得可真美!” 跟在她后边的虚竹听了脚步一顿,站在原地望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琢磨着她说的话。 ……反过来讲,不就是想娶她,便不能随便? 虚竹又拧眉想了想,觉得这并不难办。 褚元墨一入府门便听方内知讲府内放了好久的鞭炮,是寒竹与虚竹一起放的。 回到听青院,他自袖口内掏出个小玩意递到正专心看帐本的珞青晏面前。 第两百四十二章 林五姑娘订亲 珞青晏抬头,眼前黑影压下来,褚元墨放大的脸在眼前,明明儿子都有了,可心脏仍是不受控的怦怦狂跳。 “听说,昨儿有人说为夫从未送过小玩意儿给夫人。” 珞青晏微怔,想了想,反问他,“有送过吗?” “没有送过吗?”他也反问。 呃…… “面人儿哪去了?”见她竟真想不起来了,褚元墨不悦的问她,“这不是为夫送的谁送的?夫人可是觉得拿不出手?不若夫人送一个给为夫。” 这回珞青晏想起来了,呵呵干笑了下,“那面人儿……等会儿我让绿妮子找一找。” 她记得年前收起来了,具体放哪里不晓得。 褚元墨也不为难她的脑子,话题一跳跳到了今日张贴的皇榜上,“夫人如今用人用得挺溜,直接将傅知南给办了。” “夫君放着他不管,不就是他可有可无嘛?妾身只是出口气。”珞青晏拉他坐到旁边的圆杌,“雪松被他派杨武欺骗感情背叛妾身,再留他干嘛?至于傅芊儿的孩子,孩子终是无辜的,妾身让便便送到慈幼局去,这辈子便当个平凡人。” 褚元墨听了,看了她好一会儿,没说反对,转而道,“静贵妃看上了林五姑娘。” 珞青晏一愣,“怎么……这般突然?” “九皇子已经决定争夺皇位,按理说静贵妃应为他选一位背景强的皇妃,可静贵妃为人并不看重这些,但终究是有些说不过去,要说有目的,也就是想误导其他妃嫔觉得九皇子娶个五品官的嫡女,还是个不受宠的,背景过弱定然无法助力于九皇子。” 珞青晏脑中灵光倏尔一闪,“莫非静贵妃暗中物色已久,或者说暗中观察悠然已久?” 褚元墨投了个赞赏的眼神给她,“林五姑娘不似看起来的那般弱柔,林府里姨娘不少,瞧瞧给她治的。”说着一顿,盯着她似笑非笑道,“恐怕首功得归夫人吧。” 珞青晏清了清嗓子,装不懂的目光游移地看向别处。 褚元墨抬手宠溺的拍了拍她脑袋,起身出去,珞青晏目送他出去的背影,沉默着。 出神间,虚竹来了。 听完他的话,珞青晏眉眼染了笑。 珞府 珞夫人极少会去百草院打扰珞青松,今日为了林五姑娘的事特地去了,珞青松仍旧是在捣鼓他的草药。 “你倒是说句话啊,要是觉得,娘立马去林府提亲,先静贵妃一步。” “娘,有您这般做手帕交的吗?静贵妃看上的媳妇您都要抢。”珞青松不温不淡道。 “抢怎么了?不管是人是物,只要好,不愁没人要,林五姑娘本就是个不错的姑娘,静贵妃都能看得上,更加说明她好,你只管说行不行,行,娘便立马亲自上门提亲,静贵妃便是知晓了,也恼不到娘头上来,便是恼也是自恼慢娘一步。” 珞青松嗤笑了声,抬眼皮睐眼珞夫人,“娘,您这是无赖行径,人家静贵妃都明说看上了林五姑娘您还去抢,不明摆着与静贵妃抢人么,放眼皇宫外,也就您敢。” “废话少说,行不行给个痛快话!”珞夫人伸手按住他手里的草药。 “不行!”珞青松直接拒绝。 “你……” “娘想儿子成亲也不是等不到,半年后,儿子自会定下心来。”珞青松淡道。 珞夫人看着他,久久未动,被他无视的许久才走到一边的椅子会下,“三姐儿已经走了那么久,你也该放下了。” 珞青松动作一顿,眸色向沉了沉,“儿子没有念着她不放。” 三姐儿是楚府的楚三姑娘,原本楚珞两家有意要结成亲家,珞大郞有青梅竹马,珞二郞未有婚配,便与楚府立了婚契,然而也是有缘无份。 珞夫人看着他侧面,想着他都要三十了,愁得要死。 “你大哥调回京了,过些日子便回来,你爹……打算辞官。” 闻言,珞青松偏头看她,眼神里写着有话要说,可终是什么话也未说。 “那他们的事儿,我又不参与朝政,不必与儿子讲。” 见他如此清心寡淡,珞夫人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药房的门一关上,珞青松便停下了手里的活,兀自出神。 寒竹嫁与虚竹那日,珞青崖回到了京内,恰巧这一日,皇室下聘礼到林府,送礼的队伍很长,今日的林府风光无二。 林五姑娘恰好在楚侯府,今日是她作为未出阁女子的最后一日自由日,偷偷跑出了府,珞青晏与她在凉亭内说着体已话。 看着这灼人的日头,珞青晏喝了口白醪凉水,“喜事一桩接一桩,下个月高儿也要参加秋考了。” 林五姑娘听了,笑道,“你这般栽培他,他定能中试。我们出去走走罢,今日乃好日子,指不定有意外之喜。” 珞青晏忍俊不禁,“又不是捡宝,何来的意外之喜。” “走啦走啦,再不陪我走走,今后便无此机会了。”林五姑娘拉着她走。 珞青晏自是不会拒绝,很是珍惜她嫁入皇宫前的这一日时光。 二人如同从前那般,手拉着手上街,首饰铺瞧瞧,成衣铺又瞧瞧,珞青晏悄悄订做了三套头面。 在路边一处凉水摊处歇脚时,看到周青悠与高儿正往城久走,高儿一身白襕衫,显然是刚下学堂。 “高儿!”珞青晏喊了声。 周青悠与高儿看到她,双双笑着来到她们座位边,珞青晏招呼他们坐下,让摊老板加了两碗凉水。 “下个月便秋考了,可有信心?”珞青晏问高儿,眼睛细细打量着他,发现他过了个年,皮肤都白了好多,“高儿是越长越俊了,还拉高了。” 高儿不好意思得微微红了脸,却是甚为自信道,“夫人放心,高儿有信心能考中。” 周青悠笑了起来,“民妇每回问他,他都说有信心,楚侯夫人只管笑他好了。” 林五姑娘也见过几回高儿,微笑着道,“贾夫人要对高儿有信心,相信他可以的。” 三个女的聊着聊着便聊到再逛逛,高儿率先出了城。 经过刘家药铺,周青悠蓦地顿住脚步,眼睛直望着里边背向门口而趴在诊脉桌面的老者,情不自禁低喊了句—— “爹爹?” 第两百四十二章 林五姑娘订亲 珞青晏抬头,眼前黑影压下来,褚元墨放大的脸在眼前,明明儿子都有了,可心脏仍是不受控的怦怦狂跳。 “听说,昨儿有人说为夫从未送过小玩意儿给夫人。” 珞青晏微怔,想了想,反问他,“有送过吗?” “没有送过吗?”他也反问。 呃…… “面人儿哪去了?”见她竟真想不起来了,褚元墨不悦的问她,“这不是为夫送的谁送的?夫人可是觉得拿不出手?不若夫人送一个给为夫。” 这回珞青晏想起来了,呵呵干笑了下,“那面人儿……等会儿我让绿妮子找一找。” 她记得年前收起来了,具体放哪里不晓得。 褚元墨也不为难她的脑子,话题一跳跳到了今日张贴的皇榜上,“夫人如今用人用得挺溜,直接将傅知南给办了。” “夫君放着他不管,不就是他可有可无嘛?妾身只是出口气。”珞青晏拉他坐到旁边的圆杌,“雪松被他派杨武欺骗感情背叛妾身,再留他干嘛?至于傅芊儿的孩子,孩子终是无辜的,妾身让便便送到慈幼局去,这辈子便当个平凡人。” 褚元墨听了,看了她好一会儿,没说反对,转而道,“静贵妃看上了林五姑娘。” 珞青晏一愣,“怎么……这般突然?” “九皇子已经决定争夺皇位,按理说静贵妃应为他选一位背景强的皇妃,可静贵妃为人并不看重这些,但终究是有些说不过去,要说有目的,也就是想误导其他妃嫔觉得九皇子娶个五品官的嫡女,还是个不受宠的,背景过弱定然无法助力于九皇子。” 珞青晏脑中灵光倏尔一闪,“莫非静贵妃暗中物色已久,或者说暗中观察悠然已久?” 褚元墨投了个赞赏的眼神给她,“林五姑娘不似看起来的那般弱柔,林府里姨娘不少,瞧瞧给她治的。”说着一顿,盯着她似笑非笑道,“恐怕首功得归夫人吧。” 珞青晏清了清嗓子,装不懂的目光游移地看向别处。 褚元墨抬手宠溺的拍了拍她脑袋,起身出去,珞青晏目送他出去的背影,沉默着。 出神间,虚竹来了。 听完他的话,珞青晏眉眼染了笑。 珞府 珞夫人极少会去百草院打扰珞青松,今日为了林五姑娘的事特地去了,珞青松仍旧是在捣鼓他的草药。 “你倒是说句话啊,要是觉得,娘立马去林府提亲,先静贵妃一步。” “娘,有您这般做手帕交的吗?静贵妃看上的媳妇您都要抢。”珞青松不温不淡道。 “抢怎么了?不管是人是物,只要好,不愁没人要,林五姑娘本就是个不错的姑娘,静贵妃都能看得上,更加说明她好,你只管说行不行,行,娘便立马亲自上门提亲,静贵妃便是知晓了,也恼不到娘头上来,便是恼也是自恼慢娘一步。” 珞青松嗤笑了声,抬眼皮睐眼珞夫人,“娘,您这是无赖行径,人家静贵妃都明说看上了林五姑娘您还去抢,不明摆着与静贵妃抢人么,放眼皇宫外,也就您敢。” “废话少说,行不行给个痛快话!”珞夫人伸手按住他手里的草药。 “不行!”珞青松直接拒绝。 “你……” “娘想儿子成亲也不是等不到,半年后,儿子自会定下心来。”珞青松淡道。 珞夫人看着他,久久未动,被他无视的许久才走到一边的椅子会下,“三姐儿已经走了那么久,你也该放下了。” 珞青松动作一顿,眸色向沉了沉,“儿子没有念着她不放。” 三姐儿是楚府的楚三姑娘,原本楚珞两家有意要结成亲家,珞大郞有青梅竹马,珞二郞未有婚配,便与楚府立了婚契,然而也是有缘无份。 珞夫人看着他侧面,想着他都要三十了,愁得要死。 “你大哥调回京了,过些日子便回来,你爹……打算辞官。” 闻言,珞青松偏头看她,眼神里写着有话要说,可终是什么话也未说。 “那他们的事儿,我又不参与朝政,不必与儿子讲。” 见他如此清心寡淡,珞夫人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药房的门一关上,珞青松便停下了手里的活,兀自出神。 寒竹嫁与虚竹那日,珞青崖回到了京内,恰巧这一日,皇室下聘礼到林府,送礼的队伍很长,今日的林府风光无二。 林五姑娘恰好在楚侯府,今日是她作为未出阁女子的最后一日自由日,偷偷跑出了府,珞青晏与她在凉亭内说着体已话。 看着这灼人的日头,珞青晏喝了口白醪凉水,“喜事一桩接一桩,下个月高儿也要参加秋考了。” 林五姑娘听了,笑道,“你这般栽培他,他定能中试。我们出去走走罢,今日乃好日子,指不定有意外之喜。” 珞青晏忍俊不禁,“又不是捡宝,何来的意外之喜。” “走啦走啦,再不陪我走走,今后便无此机会了。”林五姑娘拉着她走。 珞青晏自是不会拒绝,很是珍惜她嫁入皇宫前的这一日时光。 二人如同从前那般,手拉着手上街,首饰铺瞧瞧,成衣铺又瞧瞧,珞青晏悄悄订做了三套头面。 在路边一处凉水摊处歇脚时,看到周青悠与高儿正往城久走,高儿一身白襕衫,显然是刚下学堂。 “高儿!”珞青晏喊了声。 周青悠与高儿看到她,双双笑着来到她们座位边,珞青晏招呼他们坐下,让摊老板加了两碗凉水。 “下个月便秋考了,可有信心?”珞青晏问高儿,眼睛细细打量着他,发现他过了个年,皮肤都白了好多,“高儿是越长越俊了,还拉高了。” 高儿不好意思得微微红了脸,却是甚为自信道,“夫人放心,高儿有信心能考中。” 周青悠笑了起来,“民妇每回问他,他都说有信心,楚侯夫人只管笑他好了。” 林五姑娘也见过几回高儿,微笑着道,“贾夫人要对高儿有信心,相信他可以的。” 三个女的聊着聊着便聊到再逛逛,高儿率先出了城。 经过刘家药铺,周青悠蓦地顿住脚步,眼睛直望着里边背向门口而趴在诊脉桌面的老者,情不自禁低喊了句—— “爹爹?” 第两百四十三章 时日不多 林五姑娘靠着周青悠,听见她的话,跟着停下脚步,疑惑地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刘家药铺里边,却不知她在看谁。 “怎么了?”走到前边两步的珞青晏回头,见她们都不走,纳闷地走回来看刘家药铺里边,“你们要买药?” 周青悠还在看那个趴在诊脉桌面上的老者,不确定是不是,方才经过时看到老者的侧脸,有一瞬间觉得是。 林五姑娘道,“我方才听见贾夫人说‘爹爹’。” 珞青晏一怔,看向周青悠,也不管她还站在原地,直接抬脚快步进入刘家药铺内。 药铺内老者不少,珞青晏专门看那些老汗,最后将目光转到诊脉桌前趴着的老汗,看他衣着补丁,旁边还着一中年汗子等着大夫说结果。 药铺掌柜看到珞青晏进来,忙迎上前拱手,“楚侯夫人,有失远迎。” 珞青晏直盯着那老汗的侧面,脑子里爹爹的模样早已模糊,看了眼掌柜道,“看到个眼熟的人,进来瞧瞧,掌柜不必多礼,忙你的吧。” 掌柜连连点了点头,让她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后转身去忙了。 周青悠与林五姑娘此时走了进来,周青悠来到老汗一侧,偷偷打量着老汗,感觉侧面有些相似,一旁站着的中年汗子见状,皱了眉。 “这位夫人,您在看什么?” 周青悠闻言忙抬头看向他,暗暗打量了下,不动声色询问,“他是你爹?” “正是。” 大夫人已搭完脉,将结果告诉中年汗子,中年汗子一听急了,“大夫,我们打陵阳郡来,赶了好远的路,求您帮忙想想法子,俺爹不能有事啊!” “便是能治,你们有银子吗?”大夫忍不住问,“你们有银钱抓药吗?药材贵。” 珞青晏立即开了口,“我出了。” 大夫回头看后侧,见开口之人是谁,忙起身,“小人见过楚侯夫人。” 珞青晏微扶了下手示意他免礼,“您尽量给开药,银子我出了。” “是是是,小人这便开药方。”大夫重新坐下,拿起毛笔振笔疾书。 中年汗子听了大夫的话看向珞青晏,见她衣着虽不华贵,可即便不晓得她是何身份,也可看出是富贵之人,出于满心感激,当下下跪下嗑头感谢。 “多谢夫人慷慨解囊相救家父,小民无以为报,只要夫人不嫌弃,小民愿卖身为夫人当牛做马,只是……想带着家父,有个安身之所。” 珞青晏不由奇怪问他,“你卖了身,家里人不要了?” “回夫人,小民自幼无父无母,十几年前遇到了家父,便与家父相依为命。半年前家父病了,吃了许多药不见好,银钱也散尽了,听说京城好大夫多,便卖了房屋和地上京,路上家父病发花了一半,剩下的竟也不够抓药。” “他并非你生父?”一直想看清老汗面容的周青悠开口疾问。 中年汗子摇头,接着又忙道,“可小民待家父如生父,只要小民健在,便为家父送终。” “你未成家?”珞青晏又问,听了他的一番话其实心中甚为感动。 中年汗子摇头,神情甚为窘迫。 原本趴在桌面上的老汗突然摔倒在地,四仰八叉的朝着天昏迷不醒。 “爹!”中年汗子面色大变,跪着过去扶起老汗,“爹!” 老汗没有反应。 未等喊大夫,林五姑娘已蹲下为老汗把脉,大夫奔过来时,林五姑娘向大夫要了银针,动作俐落地为老汗施针。 周青悠绕过来,看清老汗面容,与脑海里的面容重合,也就苍老了许多,其余基本无二。 “爹爹?” 珞青晏就站在她身后侧,听见她的话,瞳孔微缩地看回老汗,愣了愣神,伸手一把抓住她手臂,问她,“你确定这是你爹?” 周青悠偏头去看,好一会儿再度确定后道,“是民妇的爹爹。民妇被卖到夫君家后,夫君曾帮着回清水县找,可是却说民妇家早已民无人,后来经多方打听,说过走失了。” 珞青晏的心无法再平静。 若这人真是爹爹,便不是银子的问题,便是倾家荡产她也要将爹爹治好! “救!不管使多少银钱,把他救好来!” 此话一出,在施针的林五姑娘抬头看她,周青悠与中年汗子更是一头雾水的看她,不明白她为何变得如此激动,这又不是她什么人。 被他们如此看着,珞青晏才后知后觉的晓得自己失态了,整了整心情与神色,不好意思的对周青悠道,“是我失态了,实在不好意思。看见他生命无银可医,我这心里无法不心生怜悯,一听说他是你走失了的爹爹,一激动,便控制不住……贾夫人,抱歉。” 周青悠这才了解的点了点头,“楚侯夫人心善,有此反应也是正常,不必说抱歉。倒是民妇,感谢楚侯夫人相助。” 珞青晏看着昏迷不醒的老汗,心中五味杂陈,然而最多的是开心,若非强忍着这份开心,双眼早被泪水霸占。 然而中年汗子却站了起来,甚为不解的看向周青悠,“这位夫人,方才您说家父是您爹?” 周青悠于是问他,“他可是心智如小孩儿?” 中年汗子暗惊,犹豫了下才点头。 “他可是……” 珞青晏听着她与中年汗子对老汗的特点,双眼看向面色如灰的老汗被几名年轻人抬起来,搬到长方形的四脚矮床板上躺着,身上插了十几根银针。 林五姑娘来到她身旁低道,“暂时无碍,但他病得严重。” 听说病得严重,珞青晏的眼泪禁不住的糊了眼眶,转眼看她,“何病?” “心脏衰竭,时日……不多了。”见她竟落了泪,林五姑娘被惊得暗吃一惊,实话以告,转而又问,“你这是怎么了?” 非亲非故的,为何如此伤心? 珞青晏连连点头,眼睛望回老汗那边,感觉有些忍不住的想要崩溃大哭,仰头望着屋顶,连着深呼吸数次,艰难地将悲伤压下去。 好不容易寻着爹爹,结果竟是如此。 “他在叫青青,你们谁是青青?”大夫过来相询。 珞青晏差点脱口想说她是,幸而周青悠快她一步回应,“我这便去找她来!” 第两百四十三章 时日不多 林五姑娘靠着周青悠,听见她的话,跟着停下脚步,疑惑地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刘家药铺里边,却不知她在看谁。 “怎么了?”走到前边两步的珞青晏回头,见她们都不走,纳闷地走回来看刘家药铺里边,“你们要买药?” 周青悠还在看那个趴在诊脉桌面上的老者,不确定是不是,方才经过时看到老者的侧脸,有一瞬间觉得是。 林五姑娘道,“我方才听见贾夫人说‘爹爹’。” 珞青晏一怔,看向周青悠,也不管她还站在原地,直接抬脚快步进入刘家药铺内。 药铺内老者不少,珞青晏专门看那些老汗,最后将目光转到诊脉桌前趴着的老汗,看他衣着补丁,旁边还着一中年汗子等着大夫说结果。 药铺掌柜看到珞青晏进来,忙迎上前拱手,“楚侯夫人,有失远迎。” 珞青晏直盯着那老汗的侧面,脑子里爹爹的模样早已模糊,看了眼掌柜道,“看到个眼熟的人,进来瞧瞧,掌柜不必多礼,忙你的吧。” 掌柜连连点了点头,让她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后转身去忙了。 周青悠与林五姑娘此时走了进来,周青悠来到老汗一侧,偷偷打量着老汗,感觉侧面有些相似,一旁站着的中年汗子见状,皱了眉。 “这位夫人,您在看什么?” 周青悠闻言忙抬头看向他,暗暗打量了下,不动声色询问,“他是你爹?” “正是。” 大夫人已搭完脉,将结果告诉中年汗子,中年汗子一听急了,“大夫,我们打陵阳郡来,赶了好远的路,求您帮忙想想法子,俺爹不能有事啊!” “便是能治,你们有银子吗?”大夫忍不住问,“你们有银钱抓药吗?药材贵。” 珞青晏立即开了口,“我出了。” 大夫回头看后侧,见开口之人是谁,忙起身,“小人见过楚侯夫人。” 珞青晏微扶了下手示意他免礼,“您尽量给开药,银子我出了。” “是是是,小人这便开药方。”大夫重新坐下,拿起毛笔振笔疾书。 中年汗子听了大夫的话看向珞青晏,见她衣着虽不华贵,可即便不晓得她是何身份,也可看出是富贵之人,出于满心感激,当下下跪下嗑头感谢。 “多谢夫人慷慨解囊相救家父,小民无以为报,只要夫人不嫌弃,小民愿卖身为夫人当牛做马,只是……想带着家父,有个安身之所。” 珞青晏不由奇怪问他,“你卖了身,家里人不要了?” “回夫人,小民自幼无父无母,十几年前遇到了家父,便与家父相依为命。半年前家父病了,吃了许多药不见好,银钱也散尽了,听说京城好大夫多,便卖了房屋和地上京,路上家父病发花了一半,剩下的竟也不够抓药。” “他并非你生父?”一直想看清老汗面容的周青悠开口疾问。 中年汗子摇头,接着又忙道,“可小民待家父如生父,只要小民健在,便为家父送终。” “你未成家?”珞青晏又问,听了他的一番话其实心中甚为感动。 中年汗子摇头,神情甚为窘迫。 原本趴在桌面上的老汗突然摔倒在地,四仰八叉的朝着天昏迷不醒。 “爹!”中年汗子面色大变,跪着过去扶起老汗,“爹!” 老汗没有反应。 未等喊大夫,林五姑娘已蹲下为老汗把脉,大夫奔过来时,林五姑娘向大夫要了银针,动作俐落地为老汗施针。 周青悠绕过来,看清老汗面容,与脑海里的面容重合,也就苍老了许多,其余基本无二。 “爹爹?” 珞青晏就站在她身后侧,听见她的话,瞳孔微缩地看回老汗,愣了愣神,伸手一把抓住她手臂,问她,“你确定这是你爹?” 周青悠偏头去看,好一会儿再度确定后道,“是民妇的爹爹。民妇被卖到夫君家后,夫君曾帮着回清水县找,可是却说民妇家早已民无人,后来经多方打听,说过走失了。” 珞青晏的心无法再平静。 若这人真是爹爹,便不是银子的问题,便是倾家荡产她也要将爹爹治好! “救!不管使多少银钱,把他救好来!” 此话一出,在施针的林五姑娘抬头看她,周青悠与中年汗子更是一头雾水的看她,不明白她为何变得如此激动,这又不是她什么人。 被他们如此看着,珞青晏才后知后觉的晓得自己失态了,整了整心情与神色,不好意思的对周青悠道,“是我失态了,实在不好意思。看见他生命无银可医,我这心里无法不心生怜悯,一听说他是你走失了的爹爹,一激动,便控制不住……贾夫人,抱歉。” 周青悠这才了解的点了点头,“楚侯夫人心善,有此反应也是正常,不必说抱歉。倒是民妇,感谢楚侯夫人相助。” 珞青晏看着昏迷不醒的老汗,心中五味杂陈,然而最多的是开心,若非强忍着这份开心,双眼早被泪水霸占。 然而中年汗子却站了起来,甚为不解的看向周青悠,“这位夫人,方才您说家父是您爹?” 周青悠于是问他,“他可是心智如小孩儿?” 中年汗子暗惊,犹豫了下才点头。 “他可是……” 珞青晏听着她与中年汗子对老汗的特点,双眼看向面色如灰的老汗被几名年轻人抬起来,搬到长方形的四脚矮床板上躺着,身上插了十几根银针。 林五姑娘来到她身旁低道,“暂时无碍,但他病得严重。” 听说病得严重,珞青晏的眼泪禁不住的糊了眼眶,转眼看她,“何病?” “心脏衰竭,时日……不多了。”见她竟落了泪,林五姑娘被惊得暗吃一惊,实话以告,转而又问,“你这是怎么了?” 非亲非故的,为何如此伤心? 珞青晏连连点头,眼睛望回老汗那边,感觉有些忍不住的想要崩溃大哭,仰头望着屋顶,连着深呼吸数次,艰难地将悲伤压下去。 好不容易寻着爹爹,结果竟是如此。 “他在叫青青,你们谁是青青?”大夫过来相询。 珞青晏差点脱口想说她是,幸而周青悠快她一步回应,“我这便去找她来!” 第两百四十四章 辞官 周青青与周青悠赶来时,老汉的情况已稳定下来,意识是清楚的,可不识得人,只认得中年汉子。 大夫的建议是以药续命,续到无法再续,只是药材昂贵,珞青晏眼皮都掀一下出了这笔银子。 虽然用银子稍能让心好受些,可终究不是珞青晏想要的,她最想的,莫过于想认爹爹,可她今生有爹爹有娘有兄长,还有夫君孩儿,她的爹爹是当朝宰相,她的夫君是楚侯,她还封了国夫人,无疑,今生她幸福又富贵,压根不缺爹爹。 在回府的路上,只有珞青晏与林五姑娘。 “你怎么了?”林五姑娘问她。 珞青晏深知自己的失态并非一星半点,林五姑娘定会追问,深深叹口气道,“想到我爹爹日后会不会这样。” 林五姑娘微蹙眉,明显对这套说词有些不相信。 “先说啊,我可不是炫耀,而是实话。”珞青晏看向她,“如今我已嫁为人妻,未出阁前,我爹爹非常疼爱我,虽然总是想将我嫁皇室贵胄,可他终是最疼我的。看到那个老汉,我实在难以自控,满脑子都是我爹爹也得这种病离开我,因此才哭的。” 这套说词倒是有些立得住脚,林五姑娘也就打消了疑虑,伸手抱着她肩头,安慰道,“放心吧,你爹爹定健康长寿,不会得那种病。说实话,我非常羡慕你,生在有权有势的家便算了,还那么得宠,有时候觉得命运挺不公平的,可每个人的命都不同,羡慕不来。” 听林五姑娘说得这般可怜,珞青晏微歪着头看她,连连“啧啧啧”,“好酸啊,这么酸,要不要学一学傅芊儿,也对付对付我?指不定你比她有出息,能将我整死也说不定。” 日后九皇子若成了圣上,她可是圣后。 林五姑娘又瞪又打她,“胡说八道什么,便是对付也是对付宫里的人,还是你教我的,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成了皇妃,虽然算是翻身了,可进了宫可得步步如履薄冰。” 珞青晏倒是不操心九皇子那人,笑道,“将心安回肚子里,不要多想。” 林五姑娘叹口气,对她无奈地笑了笑。 回到府内,褚元墨正抱着儿子,珞青晏第一次见他抱儿子,有些呆的愣在门口看他哄儿子的“慈父”模样。 其实,褚元墨就是一副严父的表情,一点也不柔,脸部线条硬邦邦的。 见她回来了站在门槛发愣,褚元墨单臂抱住儿子,走到门槛前拉她,“倒茶。” 绿妮子手脚特快的倒了杯茶,寒竹嫁出府了,屋里只有她与李嬷嬷。 珞青晏看向居然已闭眼的儿子,惊讶于他竟然还能搂到睡着,“侯爷,厉害呢。” 褚元墨挺喜欢被珞青晏夸的,这一夸嘴角便微微上翘,将儿子将给绿妮子,拉她进了内室。 身后门板立时关起,珞青晏被顶在门板上嘴巴要被封时,她急忙道,“妾身找到爹爹了。”说完便屏了呼吸。 一句话成功阻止褚元墨的下一步动作,他认真的端视着她,“在哪?” “刘家……药铺。”她屏气道。 褚元墨面色平静,“嗯”了声,低头又吻她,却被她推开,他不满的皱眉。 珞青晏看着他低道,“他……时日不多了。”顿了顿,小声道,“妾身想时常去看他。” 褚元墨只应了声又吻她,这回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吻到了乡屏后边儿。 事后褚元墨出门了。 珞青晏睡到傍晚,醒来听李嬷嬷说褚元墨不回来用晚膳,便想到今日回到京内的珞青崖,于是带着绿妮子回了趟珞府。 珞青崖此次回京,将京外的家当都带回了京,日后便在京内任羞。 凑巧的是,珞君山与珞夫人正在商议珞青崖的婚事,打算月底便将婚事给办了。 “快点好,赶紧将大嫂娶进门,然后便到二哥了。”珞青晏笑道。 说到珞青松,珞夫人叹气,“你那二哥啊,也不晓得想什么,好好的林五姑娘——” 珞君山用力清了清喉咙,面色已不虞,显然是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况且林五姑娘都已被静贵妃相中,再说亦无意义,传出去招事非。 珞青晏来回看他俩,忙笑道,“女儿去百草院看看二哥,爹爹、娘,您们聊。”说罢起身福了福身。 看眼她出去的背影,珞君山微瞪着珞夫人,“便不能说些别的?非要将那混小子上赶着推出去活似娶不着媳妇的模样?我珞家是娶不起媳妇的门第吗?我便是不做宰相了,在朝中依然有份量。” 珞夫人暗翻白眼,很不屑他如此自以为是,嘴上仍是不得不应着“是是是,老爷厉害。” 珞君山哼了声。 来到百草堂,果然还是药房里传来敲撞声,珞青晏举步进去。 “二哥?” 闷头捣药的珞青松寻声望向门口,“今儿吹的什么风。” “暖风。”珞青晏笑嘻嘻的走进去,来到他对面,伸手拿起瓶药,拉开塞子闻了闻,而后皱皱鼻子,“二哥,你不去花楼了?” 珞青松抬手敲了下她头,没好气道,“你二哥我是那种纨绔子弟吗?” “不是吗?”珞青晏反问,“是谁时常去肖行首那儿的?” “那是因为她是肖行首。”珞青松抬眼皮瞪眼她,“肖行首消失了,你二哥我还有必要再去吗?就她那样的女子,会入你二哥我的眼?”说罢嗤了声。 珞青晏听了瞠着双眼看他,忍不住叹道,“二哥厉害啊,逢场作戏都像是真的。” 珞青松没搭理她,不着边际的说了句,“爹爹辞官了,你可晓得。” “不晓得……”珞青晏怔了怔道,“为何辞官?” 珞青松顿下手中的捣药动作,抬头望向窗棂外,微微眯了双眼,淡道,“许是因为楚伯父这事看破了朝堂。又许是……”说着看眼她,捶头继续捣药,“让大哥来。” 珞青晏“哦”了声,对朝堂之事不是很感兴趣,因为那里极度危险,“那榷易署那边……” “你知道?”珞青晏猛然然抬头看她,吓了她一小跳,“他说的?” 这个他,珞青晏自是明白指的是褚元墨,她不可能说是因为自己做生意晓得,只能点头。 第两百四十四章 辞官 周青青与周青悠赶来时,老汉的情况已稳定下来,意识是清楚的,可不识得人,只认得中年汉子。 大夫的建议是以药续命,续到无法再续,只是药材昂贵,珞青晏眼皮都掀一下出了这笔银子。 虽然用银子稍能让心好受些,可终究不是珞青晏想要的,她最想的,莫过于想认爹爹,可她今生有爹爹有娘有兄长,还有夫君孩儿,她的爹爹是当朝宰相,她的夫君是楚侯,她还封了国夫人,无疑,今生她幸福又富贵,压根不缺爹爹。 在回府的路上,只有珞青晏与林五姑娘。 “你怎么了?”林五姑娘问她。 珞青晏深知自己的失态并非一星半点,林五姑娘定会追问,深深叹口气道,“想到我爹爹日后会不会这样。” 林五姑娘微蹙眉,明显对这套说词有些不相信。 “先说啊,我可不是炫耀,而是实话。”珞青晏看向她,“如今我已嫁为人妻,未出阁前,我爹爹非常疼爱我,虽然总是想将我嫁皇室贵胄,可他终是最疼我的。看到那个老汉,我实在难以自控,满脑子都是我爹爹也得这种病离开我,因此才哭的。” 这套说词倒是有些立得住脚,林五姑娘也就打消了疑虑,伸手抱着她肩头,安慰道,“放心吧,你爹爹定健康长寿,不会得那种病。说实话,我非常羡慕你,生在有权有势的家便算了,还那么得宠,有时候觉得命运挺不公平的,可每个人的命都不同,羡慕不来。” 听林五姑娘说得这般可怜,珞青晏微歪着头看她,连连“啧啧啧”,“好酸啊,这么酸,要不要学一学傅芊儿,也对付对付我?指不定你比她有出息,能将我整死也说不定。” 日后九皇子若成了圣上,她可是圣后。 林五姑娘又瞪又打她,“胡说八道什么,便是对付也是对付宫里的人,还是你教我的,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成了皇妃,虽然算是翻身了,可进了宫可得步步如履薄冰。” 珞青晏倒是不操心九皇子那人,笑道,“将心安回肚子里,不要多想。” 林五姑娘叹口气,对她无奈地笑了笑。 回到府内,褚元墨正抱着儿子,珞青晏第一次见他抱儿子,有些呆的愣在门口看他哄儿子的“慈父”模样。 其实,褚元墨就是一副严父的表情,一点也不柔,脸部线条硬邦邦的。 见她回来了站在门槛发愣,褚元墨单臂抱住儿子,走到门槛前拉她,“倒茶。” 绿妮子手脚特快的倒了杯茶,寒竹嫁出府了,屋里只有她与李嬷嬷。 珞青晏看向居然已闭眼的儿子,惊讶于他竟然还能搂到睡着,“侯爷,厉害呢。” 褚元墨挺喜欢被珞青晏夸的,这一夸嘴角便微微上翘,将儿子将给绿妮子,拉她进了内室。 身后门板立时关起,珞青晏被顶在门板上嘴巴要被封时,她急忙道,“妾身找到爹爹了。”说完便屏了呼吸。 一句话成功阻止褚元墨的下一步动作,他认真的端视着她,“在哪?” “刘家……药铺。”她屏气道。 褚元墨面色平静,“嗯”了声,低头又吻她,却被她推开,他不满的皱眉。 珞青晏看着他低道,“他……时日不多了。”顿了顿,小声道,“妾身想时常去看他。” 褚元墨只应了声又吻她,这回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吻到了乡屏后边儿。 事后褚元墨出门了。 珞青晏睡到傍晚,醒来听李嬷嬷说褚元墨不回来用晚膳,便想到今日回到京内的珞青崖,于是带着绿妮子回了趟珞府。 珞青崖此次回京,将京外的家当都带回了京,日后便在京内任羞。 凑巧的是,珞君山与珞夫人正在商议珞青崖的婚事,打算月底便将婚事给办了。 “快点好,赶紧将大嫂娶进门,然后便到二哥了。”珞青晏笑道。 说到珞青松,珞夫人叹气,“你那二哥啊,也不晓得想什么,好好的林五姑娘——” 珞君山用力清了清喉咙,面色已不虞,显然是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况且林五姑娘都已被静贵妃相中,再说亦无意义,传出去招事非。 珞青晏来回看他俩,忙笑道,“女儿去百草院看看二哥,爹爹、娘,您们聊。”说罢起身福了福身。 看眼她出去的背影,珞君山微瞪着珞夫人,“便不能说些别的?非要将那混小子上赶着推出去活似娶不着媳妇的模样?我珞家是娶不起媳妇的门第吗?我便是不做宰相了,在朝中依然有份量。” 珞夫人暗翻白眼,很不屑他如此自以为是,嘴上仍是不得不应着“是是是,老爷厉害。” 珞君山哼了声。 来到百草堂,果然还是药房里传来敲撞声,珞青晏举步进去。 “二哥?” 闷头捣药的珞青松寻声望向门口,“今儿吹的什么风。” “暖风。”珞青晏笑嘻嘻的走进去,来到他对面,伸手拿起瓶药,拉开塞子闻了闻,而后皱皱鼻子,“二哥,你不去花楼了?” 珞青松抬手敲了下她头,没好气道,“你二哥我是那种纨绔子弟吗?” “不是吗?”珞青晏反问,“是谁时常去肖行首那儿的?” “那是因为她是肖行首。”珞青松抬眼皮瞪眼她,“肖行首消失了,你二哥我还有必要再去吗?就她那样的女子,会入你二哥我的眼?”说罢嗤了声。 珞青晏听了瞠着双眼看他,忍不住叹道,“二哥厉害啊,逢场作戏都像是真的。” 珞青松没搭理她,不着边际的说了句,“爹爹辞官了,你可晓得。” “不晓得……”珞青晏怔了怔道,“为何辞官?” 珞青松顿下手中的捣药动作,抬头望向窗棂外,微微眯了双眼,淡道,“许是因为楚伯父这事看破了朝堂。又许是……”说着看眼她,捶头继续捣药,“让大哥来。” 珞青晏“哦”了声,对朝堂之事不是很感兴趣,因为那里极度危险,“那榷易署那边……” “你知道?”珞青晏猛然然抬头看她,吓了她一小跳,“他说的?” 这个他,珞青晏自是明白指的是褚元墨,她不可能说是因为自己做生意晓得,只能点头。 第两百四十五章 良人 珞青松未再说话,默默捣着药,珞青晏也未再说话。 不管如何,珞君山辞官,是最好的结果。 一晃到了八月,迎来了秋考,准备已久的考生们纷纷摩拳擦掌。 住在城外的高儿,一到清晨便被两个姐姐和姐夫左右叮嘱——需要一提的是,周青青已与傅知南和离,如今住到了周青悠处。姐夫贾老板亲自送他入城,一路上还喋喋不休的再次叨叨,直到入了城遇见在等着他的珞青晏。 贾老板便将高儿交给珞青晏送到考场,转身匆匆出了城。 “高儿,相信你行的,不必紧张。”珞青晏温柔的笑着看他。 高儿微微扬起唇角而笑,“多谢夫人的关照。” 在开考良久后,珞青晏接到贾老板的亲自来送消息——周大爷去逝。 珞青安惊呆,这一天都未在状态中,连褚元墨说什么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她还不敢出城去看周大爷,生怕看了会忍不住崩溃痛哭,她也只能在褚元墨面前落泪,褚元墨放下公务,陪了她三天。 三天后,高儿考完出考场,整个人都似虚脱了般,精神萎靡,连续三天应试,的确耗费精气神儿。 可在他出考场见到二位姐姐面容悲伤,身上穿的是麻服时,心似塌了一角,他知道,好不容易有的爹爹,又离他远去了。 这世间之事,就是如此不公平。 褚元墨与珞青晏前去吊唁,送周大爷最后一程,看到那口棺材,珞青晏难忍心痛,盼了两世,却仍是等不到尽孝。 在回去的路上,褚元墨搂着她宽慰,“他是去找老伴了,在那边,他们永远在一起。” 珞青晏也只能点头,不然还能如何。 放榜那日,高儿自考完回去便未言语过,榜次还是贾老板去看的,这一看可高兴坏了他,一溜烟跑回家去。 “中了中了!高儿中了举人!” 原本被悲伤沉沉压了一个月的家,突然似被灌入了新鲜空气,渐渐活了起来。 “高儿,你太棒了!”贾老板高兴得忘形,抱起傻呆的高儿转起了圈圈,有种那是他儿子中举般。 “快去通知楚侯夫人,她定高兴坏的!”周青悠并未忘这个。 珞青晏得到消息时,正抱着儿子玩,听说后,用力亲了好几口儿子,还大赏府内所有人庆贺。 褚元墨自书斋回来听闻此事,虽然为高儿感到高兴,很是吃味自己当时不在她身边,否则被用力猛亲的,定然是他。 珞青晏自是不清楚他心里想的,自顾自的与他说高儿如何聪明,褚元墨更是怄气,一个字也不吭,这之后往往深夜才回房,一清早便离开。 林五姑娘在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出阁,珞青晏特地去林府为她添妆,二人依依惜别,仿若此生都不再见面般,逗得在场的哭笑不得。 事实上,入了宫与不再见面无二,便是见了也只能远远眼神交汇。 九皇子成亲未久,皇榜张贴告示,楚府当年是乃冤枉,择日立碑安葬,楚府重新修葺,若有意买者皆可买入。 又过了几个月,圣上禅位,九皇子登基,九皇子妃为圣后,受朝臣与万民礼拜,而在登基大典上,新皇当人宣布—— 楚侯被封为与其并肩的一字王,楚王。 珞青晏顺理成章成为地位仅次于圣后的楚王妃。 下了朝,褚元墨便急匆匆赶回了侯府,圣旨也已跟随在后入府。 送走内侍监,珞青晏拿着圣旨仍是不敢置信,喃喃自语,“侯爷,你当真拼了个王妃给妾身做。” 褚元墨提醒她,“口误,如今为夫乃楚王,夫人乃楚王妃,日后便应称呼王爷,不过,为夫不介意夫人称呼良人。” “如此,”珞青晏收起圣旨,看向他笑,“妾身便称呼夫君良人。” 他伸手将她搂到怀里,“良人,甚好。夫人亦是为夫良人。” 珞青晏窝在他怀里,笑意加深。 “为夫已向圣上递了休沐假,为期半年,明日咱们便整装出发,只有你我。” 她听了微讶抬头看他,脑海里想像着圣上的表情,“那圣上岂不是……” 他俯头封了她的嘴儿。 此时皇宫内,圣上正躲在圣后的宫殿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楚王扔下他不顾,只管着与楚王妃逍遥。 圣后:“……” (全文完) 第两百四十五章 良人 珞青松未再说话,默默捣着药,珞青晏也未再说话。 不管如何,珞君山辞官,是最好的结果。 一晃到了八月,迎来了秋考,准备已久的考生们纷纷摩拳擦掌。 住在城外的高儿,一到清晨便被两个姐姐和姐夫左右叮嘱——需要一提的是,周青青已与傅知南和离,如今住到了周青悠处。姐夫贾老板亲自送他入城,一路上还喋喋不休的再次叨叨,直到入了城遇见在等着他的珞青晏。 贾老板便将高儿交给珞青晏送到考场,转身匆匆出了城。 “高儿,相信你行的,不必紧张。”珞青晏温柔的笑着看他。 高儿微微扬起唇角而笑,“多谢夫人的关照。” 在开考良久后,珞青晏接到贾老板的亲自来送消息——周大爷去逝。 珞青安惊呆,这一天都未在状态中,连褚元墨说什么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她还不敢出城去看周大爷,生怕看了会忍不住崩溃痛哭,她也只能在褚元墨面前落泪,褚元墨放下公务,陪了她三天。 三天后,高儿考完出考场,整个人都似虚脱了般,精神萎靡,连续三天应试,的确耗费精气神儿。 可在他出考场见到二位姐姐面容悲伤,身上穿的是麻服时,心似塌了一角,他知道,好不容易有的爹爹,又离他远去了。 这世间之事,就是如此不公平。 褚元墨与珞青晏前去吊唁,送周大爷最后一程,看到那口棺材,珞青晏难忍心痛,盼了两世,却仍是等不到尽孝。 在回去的路上,褚元墨搂着她宽慰,“他是去找老伴了,在那边,他们永远在一起。” 珞青晏也只能点头,不然还能如何。 放榜那日,高儿自考完回去便未言语过,榜次还是贾老板去看的,这一看可高兴坏了他,一溜烟跑回家去。 “中了中了!高儿中了举人!” 原本被悲伤沉沉压了一个月的家,突然似被灌入了新鲜空气,渐渐活了起来。 “高儿,你太棒了!”贾老板高兴得忘形,抱起傻呆的高儿转起了圈圈,有种那是他儿子中举般。 “快去通知楚侯夫人,她定高兴坏的!”周青悠并未忘这个。 珞青晏得到消息时,正抱着儿子玩,听说后,用力亲了好几口儿子,还大赏府内所有人庆贺。 褚元墨自书斋回来听闻此事,虽然为高儿感到高兴,很是吃味自己当时不在她身边,否则被用力猛亲的,定然是他。 珞青晏自是不清楚他心里想的,自顾自的与他说高儿如何聪明,褚元墨更是怄气,一个字也不吭,这之后往往深夜才回房,一清早便离开。 林五姑娘在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出阁,珞青晏特地去林府为她添妆,二人依依惜别,仿若此生都不再见面般,逗得在场的哭笑不得。 事实上,入了宫与不再见面无二,便是见了也只能远远眼神交汇。 九皇子成亲未久,皇榜张贴告示,楚府当年是乃冤枉,择日立碑安葬,楚府重新修葺,若有意买者皆可买入。 又过了几个月,圣上禅位,九皇子登基,九皇子妃为圣后,受朝臣与万民礼拜,而在登基大典上,新皇当人宣布—— 楚侯被封为与其并肩的一字王,楚王。 珞青晏顺理成章成为地位仅次于圣后的楚王妃。 下了朝,褚元墨便急匆匆赶回了侯府,圣旨也已跟随在后入府。 送走内侍监,珞青晏拿着圣旨仍是不敢置信,喃喃自语,“侯爷,你当真拼了个王妃给妾身做。” 褚元墨提醒她,“口误,如今为夫乃楚王,夫人乃楚王妃,日后便应称呼王爷,不过,为夫不介意夫人称呼良人。” “如此,”珞青晏收起圣旨,看向他笑,“妾身便称呼夫君良人。” 他伸手将她搂到怀里,“良人,甚好。夫人亦是为夫良人。” 珞青晏窝在他怀里,笑意加深。 “为夫已向圣上递了休沐假,为期半年,明日咱们便整装出发,只有你我。” 她听了微讶抬头看他,脑海里想像着圣上的表情,“那圣上岂不是……” 他俯头封了她的嘴儿。 此时皇宫内,圣上正躲在圣后的宫殿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楚王扔下他不顾,只管着与楚王妃逍遥。 圣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