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品男总裁》 第1章 十八岁的小伙儿 2002年，北宁市惠达元配件有限公司（外资）第二分厂，休息室。 围坐着一群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大家都穿着蓝黑色的工作服，脸上挂着疲惫，一边吸着烟，一边闲聊。 连续两个半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实在太累了。 “小乐，咋地，听说你要调总务部去了？”一个快五十岁的大叔眯着眼睛问。 小乐名叫乐宇，生的俊朗强健，刚过完十八岁生日，在厂里工作已经五个多月了。 别看他年纪小，工作态度却相当认真，别人不干的，他抢着干；别人不敢干的，他第一个往前冲。 尤其在师傅们气阀门的冲压良品率普遍80%左右的情况下，他已经连续两个月良品率超过95%，这份认真工作的劲头，自然得到了领导的赏识。 “是啊刘叔，董部长老家不是在谈拆迁嘛，最近有些忙，让我过去给他当助理。”乐宇笑着回答，语气中流露着隐隐的自豪。 身旁的李工一撇嘴：“总务部？哼，董老二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工摇头道：“总比像咱这样，在车间里出大力强吧？” “就是！我看小乐行，做事认真，还有文化，说不定哪天把董老二给撵下去当了部长，咱也能轻松点呢。”刘工笑哈哈的说。 乐宇连连摆手，谦虚道：“刘叔说笑了，我有啥文化啊，高中都没毕业呢。” “高中没毕业？”刘工瞪起了眼睛，一脸费解，“小乐啊，你这好好的学不上，跑出来打工？” 乐宇一脸尴尬：“我是被学校开除的。” “啊？我看你也不像是调皮捣蛋那货人啊！” 乐宇苦笑连连，想到了曾经的高中生活，就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惭愧。 话还要从一年前说起。 当时的乐宇意气风发，以他们县中考状元的优异成绩，考进了安平市重点高中。再加上他俊朗的外表、健硕的体魄、能说会道的口才，逐步成为了全班、全年级乃至全校的知名人物。 安平二中“宇宙草”，说的就是他啦。 在一群又一群的青春美少女们的围攻下，乐宇沦陷了，高一上学期，他就换了四个女朋友。下学期虽然关系稳定只谈了一个对象，却私下里和另外一个女孩子打破禁忌上了床。 等到高二，东窗事发，正牌女友和小三闹的不可开交，乐宇多次劝阻，可在这俩正处青春叛逆期、深受罗密欧和朱丽叶绚烂爱情故事熏染的少女身上全然无用，最后终于愈演愈烈，大打出手。 东北的女孩子，骨子里继承了冰雪大地的凛冽…… 某个下午，教学楼下，两个女孩子扭打在了一起。 四月的东北，冰雪开化，房顶的积雪总会不经意间滑落而下。说巧不巧，一大块雪块从六层的教学楼顶滑落下来。 轰！ 雪块坠落，散成了无数块，在水泥地上飞溅开来。 两个女孩子也在两声尖叫声中，瞬时倒地。 学过物理的都明白，这样的高度被重物砸到，很有可能会危及到生命！ 围观的同学马上涌动起来，救人的救人、叫老师的叫老师，一时间，整个安平二中都乱成一团…… 后来的结果是庆幸的，因为雪块相对松散、密度不高，再加上两个女孩子扭打在一起，头部不是主受力点，她俩很快就脱离了危险期。 一个是肩骨骨折，一个是轻微脑震荡、肩胛骨骨裂。 校方作为第一责任人，包办了所有医药费，两位女孩子作为受害者，受到了校方领导的亲切慰问。 至于乐宇…… 他虽不是此次事故的责任人，却是悲剧的导火索。这属于道德层面的因素，法律不好管，校方却因声誉受损而做出了严厉的责罚——开除！ 乐宇一度是家里的希望，没想到高中刚念了一年多，就落个开除的下场。乐母本意是换家高中继续念，被乐父断然拒绝了。 档案里有着明确的记录，这样的学生，哪个学校会要？就算要，以这小子的秉性，难保不会再弄出什么祸事来。 最终乐父托了托关系，把儿子弄到省城北宁市的一家日资工厂打工了，苦是苦了点，总比在学校祸害人家小姑娘强…… 细想至此，乐宇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打工这五个多月来，主动投怀送抱的厂妹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他都一一拒绝了。一是他平时工作实在太累了，以至于没有精力和心思考虑其他；再就是他实在没想好，该怎么处理和女人的关系。 十分钟的间歇时间很快就过了，乐宇跟着老师傅们回车间上工了。 可以说这是乐宇在车间工作的最后一个下午了，所以他操作起来格外认真，在冲压时力求把每一个阀门都摆正位置，很快，他的鼻间就覆上了一层汗珠。 然而就在这时，在远处工作的刘工，捂着胸口，闷哼一声，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车间里瞬时乱成一片。 “不会是心梗吧？” “赶紧通知总务部来处理！” “还通知个屁啊，叫救护车！” …… …… 第二天，乐宇来到了总务部报道，得知了刘工的情况。他昨天下午被送到了北宁大学第二附属医院，经抢救并无大碍。 只是院方下了警告，这种高血压患者，切忌在闷热的环境下从事高强度的劳作，这次是运气好，如若再发生，很有可能危及到生命危险。 乐宇吁了口气。自入厂以来，刘工对他颇为照顾，给了他很多指点，还好并无大碍。 董老二问针对这次刘工在车间晕倒的事故，他有什么见解，乐宇就说车间工作劳作强度太大，工作中容易疲惫、麻木。不过这种工种是可以调节的，比如在车间放点音乐什么的，可是尝试下。同时加强员工的安全教育，要在工厂显眼处张贴安全警示牌，加强宣传工作，时刻提醒员工注意安全。比如上次有个员工被切断了手指，就要引以为戒。 董老二默默想了一会儿，递出了一份文件，说：“这是厂里的人员资料，你去统计一下做个表，我去跟厂长申请，给全厂员工做个体检。” 乐宇却颇感诧异。 体检？ 还有这好事？ 董部长这是老家拆迁赚了大钱，开始造福群众了？ 整个厂子，几乎没有一个中国人会说董部长的好话，因其家中排行老二，都一口一个“董老二”的称呼，很不尊重，主要是这家伙办事也确实让人恼火。 工厂是日资企业，为了博得总经理、厂长、技术部长这三个日本人的好感，董老二对厂工可以说是压榨的不遗余力，能节省的经费绝不多花一分。 果然，这种“勤俭持家”的作风很快就得到了日本人的好感，升到了总务部长的职位。 只是今天他抽了什么风？竟想着为大家体检了？ 乐宇不清楚缘由，可到底是件好事，他欢欣的接过文件，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忙着整理去了。 很快，乐宇就整理出了报表，全厂员工872人，其中男性703人，女性169人。乐宇的工作很细，甚至把每个年龄段都做出了一个统计，其中以30-40岁的男性中年居多。 董部长接过报表，淡淡的一点头，板着脸站起来，昂首挺胸，背着手，器宇轩昂的走出了办公室。 乐宇好奇，追出门外看了一眼，就见董部长在总经理办公室外整理着衣襟，嘴角挤出了一个笑容，笔直的腰板也弯了，要多谄媚有多谄媚。 当天下午，总务部就发出了近期会安排全厂职工体检的通知。 花费这么大一笔钱给员工体检，可见董老二在日本人那里还是有一定话语权的。 接下来就是联系医院了，乐宇的意思是让下面一个课长（科长）安排就好了，董老二不知又抽了什么风，偏要亲力亲为，亲自去跑业务。 作为助理的乐宇，只能屁颠屁颠的跟着。 而出厂不久，董老二就接到了一通电话。 “干啥？我这有事，忙着呢！……啥？你再说一遍？拆迁费谈妥了，政府同意了？哈哈，好，好啊！……别别别，千万别！大哥那边先瞒着，这几十万呢，可不是小钱！……嗯，成，那就这么办，你让那边先等会儿，我这就赶回去！” 一开始接到电话，董老二还有些不耐烦，说到后来，就有些眉飞色舞，面色红润的一脸喜气。 乐宇简单听出了什么，马上道喜道：“董部长，拆迁费用谈妥了？” “妥了，六十五万！哈哈！” 董老二意气风发，就好像达到了人生巅峰似的，很大方的让出了一支烟给乐宇抽。 乐宇赶紧给他点上。 董老二心满意足的吸了一口，说道：“小乐啊，我这还有事，医院那边你去联系就行了，财务部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了。” 乐宇一下就慌了：“董部长，我这才到总务部报道一天，很多事都不大熟呢，要不我跟马课长说下，让他去安排？” 董老二直接瞪起了眼睛：“让你去你就去，这屁大点儿事还办不成？” 乐宇被训了一通，讪讪的挠头。 董老二拍拍乐宇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小乐，你呢，我观察很久了，人品不错，能力也行，跟在我身边学两年，将来老马那个位置，就是你的！” 乐宇眼睛直冒光：“谢谢董部长栽培！” 董老二眯着眼睛点点头：“不过我要你的忠心，别在我背后耍小心眼，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明白，明白！” 董老二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若有深意的道：“你还年轻，好处呢以后有的是，你能调到总务部，是我给你的机会，手脚干净点，懂不？” “懂！” 乐宇连忙点头。 第2章 董老二发火 乐宇接过了董部长手中的文件夹，带着他凝重的嘱托，孤身一人去了医院。 他来到了距工厂最近的一处民营医院，听说他的来意后，院方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和诚意，直接把他带到了院长办公室，由一把手跟他详谈。 对于这种隆重的待遇，乐宇还是颇感欣慰的，而院长看过他递过来的文件，了解到体检项目从心电图到肺结核、从高血压到乙肝五项，甚至连白血病都要详查一遍，那态度就更好了。 关于体检的费用，院长表示要和同事商量一下，安排了一个护士小妹和乐宇聊天，自己拿着文件出去了。 这护士小妹唇红齿白，娇俏可人，尤其一身雪白的护士套装，坐在乐宇对面，明亮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简直是挠得他心里发痒。 “怎么称呼？” “韩春燕，乐先生叫我燕子就好啦。” 乐宇眨眨眼，笑道：“韩小姐，你长的可真漂亮。” 韩春燕笑盈盈的回道：“谢谢。” “韩小姐，你身材可真好。” “谢谢。” “韩小姐，我看你这形状……有C罩杯吧？” “谢……啊？”韩春燕登时愣了一下，怔怔的看着乐宇，就以为自己听错了。 乐宇哈哈一笑：“开个玩笑啦，对了，一会儿下班一起吃个饭吧。” 韩春燕脸上的热情收敛了许多，颇为警惕的说：“不好意思乐先生，我晚上要加班。” “加班啊，那没关系，明天总有时间吧？” 韩春燕抿抿嘴唇，有些脸红道：“乐先生，我有男朋友了。” 乐宇一摆手，笑道：“没关系啊，咱们就吃吃饭，聊聊天，散散步，喝喝酒，睡睡……哎，你别走啊？” 韩春燕已经冲出了院长办公室，只留下了一句话在屋子里回荡：“我去看看院长怎么还没回来！” 把人家姑娘吓跑了，乐宇才一拍脑门，叹了口气，懊恼自己的品行着实极品了些，咋就控制不住呢？禁欲，必须禁欲！ 他点上了一根烟，慢慢的吸了起来。 过了十分钟，一位衣着端正的中年女士笑吟吟的走了进来，姓萧，自称是这次体检项目的负责人，以乐宇看来，应该是院长的爱人。民企嘛，组织结构都相对精简。 萧女士很健谈，也很和气，先是夸赞了一通乐宇，说他年轻有为、英俊不凡，又问他有没有对象，医院里有很多漂亮小姑娘，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帮忙介绍。 乐宇目前还处于“养伤”阶段，没啥乱七八糟的想法，索性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去了。 “萧女士，我们厂这体检项目，咱们医院是怎么报价的？” 萧女士有条不紊的打开文件夹，一项一项的给乐宇介绍起来，什么心电图多少钱、抽血化验多少钱，一大堆专业术语，说的乐宇脑袋都大了。 见他皱起眉头，萧女士才放下了文档，笑吟吟的道：“针对贵厂的实际情况，我院打算出台两种体检套餐，一种是豪华版，所有项目下来总共358元，还有一种是普通版，价格是128元。” “这价格高了吧？” 乐宇板起脸，连连摇头。 “外资企业，还差这点小钱了？”萧女士笑笑，瞬间就变了一个语调，声音里夹带着蛊惑，“这豪华版套餐，我院会返利五成，普通版返利三成。” “啥？还有返利？” 乐宇从小到大医院也跑过无数次了，还头一次听说，去医院看病，还给返利的，真是新鲜！ “和谐社会，互利共赢嘛。” 萧女士仪态优雅，这话说的那叫一个大气。 乐宇心下一算，全场八百多职工，一次体检下来，光这返利就得五六万吧？这足顶他五六年的工资了。区区一个体检就有这么多油水，那采购部的猫腻，岂不是更多？ 萧女士见他不语，继续解释，说这么大一个工厂，消费的项目多去了，没人会在意。再说了，给所有干部安排一次豪华体检套餐，普通职工安排普通体检，占了便宜，他们也就说不出什么了。 乐宇却生气了：“凭什么？” “啊？” 萧女士愕然一愣，傻傻的看着他，不明白这莫名其妙的，他怎么这么大反应。 乐宇郑重的说：“在我们惠达工厂，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说完，他收起文件，起身就走。 萧女士一下慌了，以为回扣没给够，抢着道：“乐先生，有话好好说嘛，返利不够的话，我们可以再让点！” 乐宇压住了火气，吁了口气，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道：“抽血的钱，我不拿！” 萧女士脸上瞬时一红，如染鲜血。 …… 接下来乐宇去了一家公立医院，跟财务部联系交完了定金，这事算是搞定了，这周末人家医院就开着医务车，拉着设备来工厂食堂，给职工们体检。 董老二忙着分拆迁费，一下午没见着人，直到第二天，乐宇才找到机会向他汇报此事。 听说乐宇找了个公立医院，董老二脸色直接阴了下去，咬着牙问：“许了多少回扣？” 乐宇心头一跳，故作茫然：“回扣？什么回扣？” 董老二气炸了锅，猛地一拍桌子，吼道：“乐宇，你别跟我耍花样！医院里那点猫腻，你当我不明白？” 乐宇一拍脑瓜，恍然大悟道：“董部长，你说的是返利吧？是这样，我一开始去了家民营医院，人家说有返利来着。可我牢牢记着董部长昨天在厂外的教导，让我手脚干净些，我就拒绝了，就去了北附三院，设备先进不说，价格也公道。” 董老二眼珠子瞪得跟个球似的，肺子都快气炸了。他让乐宇手脚干净些，是告诫他别打贪自己回扣的主意，没想到这傻小子直接去了公立医院！ 总务部可不像采购部，根本没啥油水，他好不容易跟日本人那申请来了一笔体检资金，不就是为了捞一笔钱么？这下倒好，让这混小子给搅黄了！ “给我换家医院！” 董老二怒吼一声。 乐宇眨眨眼，一脸为难：“董部长，这合同都签了，要是毁约，要支付一大笔赔偿金啊。” 董老二喘着粗气，颤颤抖抖的伸出了胳膊往门口一指：“你给我滚！” 乐宇嘴角抖了抖，悻悻的出了门，然后就回头冲着门口狠狠的吐了口痰：“什么东西！” 厂里的老人都说这董老二不是个东西，乐宇终于算是见识到了。 难怪昨天在工厂门口，董老二和自己说了那么一大对莫名其妙的话呢，原来就是在处处暗示自己，不要贪污好处费呢。 这可不是几万块钱的事，而是关乎到职业道德的问题。 乐宇虽然一个月就一千多块钱工资，但这都是他应得的，不属于他的钱，他一分也不会要！ 只是看董老二这个态度……自己以后在总务部的日子，恐怕好不了了。 第3章 争辩 乐宇知道董老二没啥职业道德，但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总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斤斤计较吧？我这岁数，还没你儿子大呢！ 哪想到，董老二就是个心胸狭隘的主，一天天板个僵尸脸，一点好脸色没有，还专门给他安排那种吃力不讨好的活。 好在乐宇处事圆滑，一一化解。这工作是比其他的部门同事累了些，总比呆在车间强吧？ 这天上午，发生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董老二让乐宇去厂长办公室开会。 乐宇着实惊了一下。 厂长是个日本人，汉语只会寥寥几句，所以很少跟厂内员工沟通，一般只有课长以上的职位才能当面交流。 可以说除了公司总经理以外，厂里最大的领导就是厂长了，能当面跟厂长汇报，留下个好印象，肯定对以后的工作升迁有很大帮助呀。 乐宇颇有些费解，董老二这些天总给自己安排些得罪人的事，怎么这次发了善心？ 得知了会议内容，乐宇就愈发觉得奇怪，董老二竟然跟厂长提议，让自己来统筹负责这次全厂的体检项目！ 这体检项目涉及到的资金虽然只有十万块，但涉及到全厂的所有职员，人数庞大、关系复杂，绝对算是一个大项目了，别说松本厂长，就连乐宇自己都不够自信能够胜任。 面对松本厂长的质疑，董老二是这样解释的，他说这次体检，是乐宇和院方的单向联系，既然如此，不如就让他全权代理。而且乐宇虽然年轻了些，但脑袋活、反应快，组织能力强，跟厂里的员工相处融洽，完全可以胜任这个职位。 乐宇摸不清董老二的牌路，明明是得罪了他，怎么他反而要给自己加担子呢？良心大发了？ 乐宇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想了，反正好事一桩，算是对自己能力的一个历练了。要是表现得好，得到赏识，说不定能下一步就能升职课长了呢。 在女翻译的帮助下，乐宇拍着胸脯跟松本厂长做了保证，一定能顺利完成任务。 日本人对董老二这个总务部长还是比较信任的，也就没有太大异议，组织一次体检项目嘛，本身的确没什么难度。 然而接下来松本厂长和董老二的对话，则让乐宇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次体检……公正性和合法性，没问题吧？”松本语调谨慎。 董老二笑道：“松本厂长，你放心，我们对外可以宣称是工厂的福利体检，保证合法。” 松本皱皱眉头，声音不大：“注意影响，要是传出去说我们惠达公司开除病患职工，厂里就太被动了。” 董老二不以为然道：“松本厂长多虑了，我以前那家公司就是这么搞的，一点问题没有！” 松本默默点头。 旁边的乐宇冷汗都下来了，骤然瞪起了眼睛，惊呼道：“你们要开除病患的员工？” 董老二瞪圆眼珠子，低吼道：“在厂长面前，你喊什么？！” 乐宇吁了口气，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松本，郑重的问：“松本厂长，这是真的吗？” 松本对乐宇这种以下犯上的行为很不感冒，奇怪的看向董老二。在日本的企业文化中，下属根本没有质疑领导的权力，有的只是推荐和服从。 董老二没想到乐宇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了倔，咬牙切齿的道：“乐宇，你给我闭嘴！” 乐宇不为所动，眼神依旧盯着松本，轻声道：“松本厂长，听说您和井下总经理是校友，早年在早稻田大学毕业，那是世界名牌大学，我很敬佩。只是通过体检的方式，开除公司的职工，你不觉得这种行为违背了商业的底线和人性的基本原则么？” 松本嘴角动了一下，终于开了口：“这都是董君的决定。” 乐宇看都不看董老二一眼，他现在对董老二已经彻底死了心，丫就是一畜生，根本不值得交流，竟然为了一家日本企业的利益，去怂恿老板开除中国职工，你丫还有一点人性吗？难怪他会把体检项目交给自己，他想让自己去当那个开除员工的恶人！ “员工身体出现了状况，已经很不幸，厂里不去关爱他们，反而把他们都开除，把责任推向社会，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高血压不会传染，糖尿病不会传染，心脏病也不会传染，肺结核早就得到了控制，哪怕是乙肝患者，在日常的生活中也不会发生传染，他们都有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劳动权益，他们都为工厂奉献过心血，我们不能这么绝情！” 乐宇越说越激动，浑然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底层职员，再一次向工厂的一把手发起了质问：“松本厂长，在日本，员工入职需要体检吗？” 乐宇没去过日本，但他有个远房表哥在美国读大学，利用课余时间打工赚取学费，他了解过一些。 在美国餐厅工作，员工是不需要抽血的，因为大多数疾病的传染性，在日常生活中根本不会体现不出来。哪怕是传染性极强的乙肝大三阳和艾滋病。偶尔有餐厅为了防毒影响客人，会做个尿检而已。 美国如此，想来日本、英国、德国、法国等等发达国家，也都没有入职体检这一说。 难道患病了，就没有了工作的权力吗？ 果然，松本给了乐宇肯定的回答：“不需要。” “既然在日本不需要，为什么把企业开到了中国，就要体检？”乐宇太激动了，激动的忘记了彼此的地位差距。 董老二气的脸上紫红，就跟灌了二斤白酒似的，怒然道：“因为这里是中国，在中国的工厂，就得有这种体检！” 乐宇冷冷的看着董老二，气的说不出话来。 松本很不喜欢办公室里有这种剑拔弩张的感觉，他很认同董老二的做法，自从他当上总务部的部长后，工厂的后勤支出比先前少了一半还多，在工作方面绝对称职；可另一方面，他也认同乐宇的观点，在日本企业中，除非是面临破产，否则绝不会开除任何一个员工，哪怕养一大批闲人。 可这毕竟是在中国，两国国情不同，其中又有巨大的利益差，让松本一时间拿捏不准，手指敲了敲桌面，等两人冷静下来后，淡淡的说：“这事件先放放，回头开个高层会议，大家再商量下。” “松本厂长……”董老二脸色一变。 松本这样的退让，很明显就是在打他的脸啊，他一个总务部长的提议，硬生生被总务部长助理给否决了，这要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松本一摆手，打断了他，继续道：“乐宇君，这次体检呢，继续由你负责，至于公司会怎么处理那些患病的职工，回头再通知你。” 乐宇颔首。 工厂虽然是家日资企业，但管理层日本人不多，高层会议上大都是中国人。这种协商下来的结果，必然会对同胞有利。 乐宇走出了厂长办公室，就觉得背后一阵发凉，回过头去，果然看到了董老二那张铁青的脸。 “王八犊子！”董老二素质不高，直接骂了一句。 乐宇摇摇头，对于他毫无修养的脏话颇为不屑，叹了口气，轻声道：“董部长，我感激你把我调到总务部工作，但你知道吗，对于你这种为了讨好日本人压榨同胞的做法，我只有一个感觉。” “什么感觉？” “恶心！” 乐宇不屑的嘴角一翘，带着满脸的鄙夷，扬长而去。 …… 乐宇知道，他这次是把董老二完完全全的得罪了，他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出色的安排好体检项目，获得厂长的赏识，调到其他部门。 涉及到全场近千人的安排，乐宇孤掌难鸣，需要寻找帮手。总务部内就不用想了，这时候没人敢触碰部门一把手的霉头。 好在乐宇平时在厂里人员不错，采购部的王慧琳姐姐和保安部的李国良大哥听说之后，义不容辞的选择帮忙。 王姐负责对外，主要是保持和院方的联系，协调关系，安排院方在工厂的一切活动； 李哥人缘好，负责对内，一方面是确保体检当天的秩序稳定，一方面是稳定人心，预防谣言的疯传。 这几天厂内几乎都传遍了，说是谁有病，谁就得开除！ 乐宇负责中央统筹，协调各部门的先后秩序，对体检各个项目的功能和流程做一些宣传。 别看乐宇年轻，可他从初中开始就是班级的尖子生，作为班长的他，从运动会到文艺演出都是由他组织策划。 虽然量级上不在一个层次，但乐宇还是凭借着他稳健的思路和积极的作风，赢得了厂里员工的一致好评。 甚至董老二听到乐宇这几天的做法后，都忍不住一愣，骂骂咧咧的嘀咕一声：“这小王八犊子，还真有一套！” 第4章 舌战群熊 体检在食堂进行，完成的很顺利，分班分组分部门，写上每个人的名字，由保安一个一个报号，谁也漏不掉。在这之前，乐宇也做了充分的动员工作，反复强调这是厂里的福利，既然是福利，大家自然该好好享受，没必要逃避。 等到周一上午，院方就拿出了体检结果，王慧琳去医院取的单子，交给了乐宇，情况不大乐观。 一共868人参加体检，高血压患者39人，心脏病患者6人，肺部有阴影的3例，乙型肝炎大三阳6例，小三阳13例。 见乐宇皱起眉头，王姐压低声音，问道：“小乐，你跟王姐说句实话，这些人是不是都要被开除？” 乐宇愣了一下：“谁说的？” “厂里不都这么传么？”王姐声音很小，“听说董老二铁了心要开除生病的员工。” 乐宇郑重的道：“王姐，董部长怎样想我不管，但同事们的合法权益，我是一定要争取的！” 王姐三十多岁，被乐宇年轻的血热有所打动，眨眨眼睛，问道：“那到底该怎样争取权益啊？” “这些人不仅不能开除，而且还得把他们调换到相对轻松的岗位。”乐宇说的斩钉截铁。 王姐脸上流露出了几分犹疑。 那高血压、心脏病患者倒还好说，这么大个工厂，怎么也都安插下了，可那些乙肝患者…… “那吃饭怎么办？” 乐宇瞥了她一眼，说：“以前怎么吃，以后还是怎么吃。大家在一起这么久了，谁被传染了？” 王姐被乐宇的眼神看的不大好意思，讪讪的道：“就怕大家这心理上受不了。” 乐宇有些来气，不负责任的顶了一句：“谁心理受不了，谁就去外面吃！” 王姐瞪了他一眼，嗔道：“净胡说，你让这几百号人都去外面吃？” 乐宇顿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王姐叹了口气，轻声道：“这事搁谁身上，谁都不好受，大老远的跑到省城来打工，如果咱们工厂开除了他们，其他厂子就更不会要了，他们面临的处境肯定会更加艰难。” 乐宇心情不好，说道：“董老二确实有意开除所有人，不过在厂长那被我顶回去了。也就这几天吧，厂里开个高层会议，会综合大家的意见，再做出这件事的处理办法。” 王姐暗暗叹了口气。 …… 会议要求课长以上职务的人员列席参加，乐宇没有资格。 不过乐宇明白，这是能够为工友们争取权益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任凭董老二等有心人在会议上大放厥词，工厂很可能会做出对工友们极为不利的决定。 乐宇硬着头皮找到了董老二：“董部长，下午的这次会议，我想列席参加。” 董老二眼皮子一挑，嗤的一笑，冷漠的道：“不行！” “董部长，这次会议讨论，是我向厂长争取来的，我有理由参加。”乐宇据理力争。 董老二冷冷的道：“我说不行，就不行！” 乐宇忍着气道：“董部长，大家都是中国人，为同胞争取一些利益，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董老二直接怒了！ 你小子啥意思？我咋就没给同胞争取利益了？我是汉奸咋地？ 董老二把手里的签字笔往办公桌上狠狠一拍，笔帽“嘭”的一下飞出去老远，瞪起眼珠子吼道：“你个小王八犊子，我告诉你，想参加会议，没门！” 乐宇火气也直接上来了，大声道：“这次会议，我非参加不可！” 董老二被气笑了，跷起二郎腿，一脸不屑：“行啊，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手段。”然后就揶揄讽刺说：“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以为你是我爹啊站在我头上拉屎拉尿？我告诉你，只要我董……” 话没说完，松本厂长漂亮的女秘书就敲敲门探进头来。 “哎呦，徐秘书，有事？”董老二的翻脸像翻书似的。 徐秘书声音又甜又嗲，笑盈盈的问：“董部长，你忙呢？” “没事，都解决了！领导有什么吩咐？”董老二一脸讨好，显然很清楚这徐秘书跟厂长的特殊关系。 徐秘书莞尔道：“我算哪门子领导呀，咯咯。你们部门有个叫乐宇的吧？厂长说了，下午的高层会议，破格让他参加。” “啊？” 董老二傻眼了，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问：“徐、徐秘书，这、这咋回事啊？” 徐秘书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啦，不过听口气……好像什么有个见证。” “呃……” 董老二瞬间石化，脑子里一片空白。 徐秘书离开了，乐宇看着董老二的窘态，有些张狂的点上一根烟，深吸了一口，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董老二咳了一下，舔着脸说：“唔……既然你想参加下午的高层会议，那就参加吧。” 乐宇“噗”的笑出来。 董老二脸色异常难看。 乐宇眼角撇的老高，吸了几口烟就很潇洒的往地上一弹，抬脚轻轻黏着，笑眯眯的道：“董部长，我这不算在你头上拉屎拉尿吧？” “你！” 董老二脸上涨成了猪肝色。 “不过董部长，你想认我当爹，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乐宇就跟笑面虎似的，话里不带一个脏字，却字字羞辱到董老二最脆弱的神经，而且根本不在乎对方的脸面，说完转身就走。 董老二暴跳如雷，怒不可揭的大吼：“你个小王八犊子，老子开除你！” “你也配？！” 乐宇停下脚步，转头冷冷的睥他一眼，一脸的不屑和鄙夷。 …… 乐宇如约列席了下午的会议，松本厂长第一个发言，提出了这次会议的讨论内容——体检不合格职工的未来去向。 这些天厂里关于开除病患职工的传言已经太多了，列席会议的十五个课长、六个部长，都表现的很淡然。 董老二第一个发难，老生常谈，严肃的表达了开除病患员工的必要性。 会议室里，很沉默。 乐宇有些慌了，这与他想象中中方的义愤填膺完全相反，大家显然更注重的是手里的饭碗，对同胞的开除与否，颇显漠然。 忽然人事部的孟课长发言了，他说这次体检不合格职工人数太多了，一次性开除这么多员工，影响太大，他的工作也不好做，建议解雇的行为，按患病的严重程度分批次进行，把不利影响降到最低。 好嘛，还是为了你自己的那口碗！ 乐宇本以为这个孟课长有一腔热血，哪想到他不过是给死刑的工友们判了一个缓刑。 “高血压也好，乙肝也罢，这都是常见病，对工作不会有太大影响，尤其是乙肝，咱们国内已经妖魔化了，人家国外根本不把乙肝当回事，也没听说吃饭会传染。这次体检发现很多人都没抗体，几年了朝夕相处，大家不也没传染上么。” 乐宇站了起来，朗声发言。 看着全场漠然的同胞，心中涌起了几分淡淡的忧伤。 负责食堂的黄课长摇头道：“老外是老外，人家身体好，跟咱不一样。国家都说了，乙肝会传染，那还有假？再说了，你去食堂吃饭，对面坐着个乙肝患者，你能吃得下？又或者你用的碗筷，是刚刚那个乙肝患者用过的，这饭还吃么？不知道的情况下还好，大家稀里糊涂能过就过了，现在都知道了，不影响工作心情？” 销售部的另一个黄课长说：“小乐啊，你的想法是好的，这点我们大家都认同，但是呢……太乌托邦了，嗯……就是太理想化了。你啊，刚下学几个月，可能不大了解，社会不就这个样子嘛，你去别家工厂打听打听，不都这么搞的吗？” 车间的马课长也皱眉道：“小乐啊，你在车间干过，知道车间工作的辛苦。上次刘工晕倒，不就是高血压犯了么，医院还下了通知，说是再进行这样的工作，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让他换个工作也是为他好。” …… 乐宇没想到平时跟底层工友们打成一片的马课长在这种表态时刻也站在了群众的对立面，他看了一眼主位上的松本雄二，一时心头百感莫名。 一个日本老板都能对开除中国职工的事上持开放态度，可议题上了这群中国领导的桌面上，竟成了不可动摇的铁板。 大厦将倾，绝非是外面风雨飘摇，必然是内部的溃败暗生。 偌大一个日资工厂，只有三个日本人在管理，几十号中方领导，若是能够团结起来，齐心协力为同胞谋福利，底层工友至于生活的那么艰辛么？大家还至于每天加班加点的过度操劳么？ 抗战时期如此，和平时期，亦如斯！ 人性的卑微和脆弱，在这一刻，让乐宇心力交瘁。 第5章 做决定 宽敞的会议室内，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围坐在长卓后，扬头看着卓尾那个孤身站起的青年——乐宇。 几十双眼睛盯着他，乐宇忽然发现，自己竟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可悲，可叹，可气！ 乐宇却有一种放声大笑的冲动。 义之所当，千金散尽不后悔；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乐宇清楚的明白，自己微薄的力量，恐怕已经无力改变工友们被开除的命运，但他不想放弃，为了工友的命运，也为了自己的人格信念。 他深吸了口气，尽量把自己的语气控制的温稳平和：“大家都去过饭店，有谁被感染到甲肝乙肝了吗？车间的工作不适合，完全可以调到后勤等相对轻松些的部门。我不想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大话，在座的都是前辈、长辈，道理比我懂的多，身体健康的我们本就是强势的一方，对那些不幸的病患弱势工友做些让步，难道不可以吗？” 很多人，纷纷低下了头。 乐宇继续说：“他们身体查出了毛病，本来就是个打击，若是再被开除，那就是雪上加霜，这让他们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大家都是在一家厂里工作的同事，有很多都相处许多年了，就不能在冰冷的机床外，给他们一个温暖的空间吗？其他工厂都是这么处理的？我不知道，可就算是，我们为什么不能独善其身？如果惠达能有一个好名声，有一个良好的企业文化，在客户那里，也会得到尊敬。” …… 销售部唯一的女课长宁姗吁了口气，轻声道：“我认为这件事还需要谨慎处理。” 乐宇眼睛瞬时一亮。 车间的马课长也一拍脑门憨笑道：“小乐说的也对，得了高血压，去后勤部门，也一样工作嘛。” 田课长道：“一下子开除几十号员工，影响太大，我也认为该慎重处理。” …… 乐宇发言完后，一下子跳出了三个课长为他站台，一下子让他底气多了起来。 可董老二不给机会，拍拍手，皱着眉头道：“慎重？什么慎重？出了问题，有我们总务部去处理，搞好你们的本职工作，厂子就出不了问题！” 财务部李课长慢条斯理的道：“前段时间车间有个工人手指断了，两万多的医药费都是走的财务，上次那个老刘晕倒，三千多的检查费也是厂里掏的。” 乐宇抢着道：“这是工伤，自然该厂里支付。” 李课长瞥他一眼，翘着嘴角说：“对啊，是工伤。可如果没有工伤呢？财务这边结余多了，年底分给大家的福利也就多了。小乐啊，这个问题你是不是没搞清楚呀？总不能牺牲了我们全厂几百号人的利益，去成全那几十号人吧？” 这个观点一亮，很多人都扬起了头，反应过来。 是啊，厂里面病患少了，工伤支出自然就少了，这多余的预算支出，不都是在座领导的“福利”待遇么？ 刚才还有不少人被乐宇说动，心理恻隐，现在了解到这是关系到自己切身利益的事，就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销售部黄课长再一次文绉绉的教导起乐宇来：“小乐呀，还是那句话，你这想法是好的，可是……天马行空了些，太理想化了。工厂不是象牙塔，这里没有国家补贴，更多是靠减少支出维持的。你啊，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从学校里那种理想化的概念中回归到现实，学校里的东西……太虚！” 董老二笑哈哈的道：“太虚？老黄啊老黄，我看你都要成仙了！” 会议室里，众人相互捧着大笑起来。 唯独遗忘了角落里失落的乐宇。 大势所趋，他已无能为力。 有时候就是这样，一说到民族大义、爱国主义这些虚的民粹精神，一个个都把拳头扬得老高，可回归到现实，关乎到切身利益后，连日本人都可以通融的事，自己人却通融不了。 接下来投票，十四人赞成开除，七人弃权，只有乐宇一人反对开除。 大获全胜的董老二脸色红润，说不出的得意，咧着大嘴笑道：“只有课长以上才有投票权，你反对无效！” 又是一阵对乐宇的揶揄。 投票结束了，大家都把目光对准了松本雄二，等他拍板做出决定。 刚才的那一番唇枪舌剑，松本在徐秘书的翻译下听的真切，他没有马上做出决定，而是拿过了体检不合格名单看了许久，然后才轻声说：“在我们日本企业，是绝不可能因为身体原因开除员工的。不过我见诸君对乙肝的传染性存在质疑，为了能让大家安心工作，我决定采纳大家的意见，予以罹患乙型肝炎的十九人做出开除决定。” 乐宇脸色铁青，心头大骂：“假仁假义！” “至于其他病型患者……”松本把名单往桌子上一放，抬起头来，淡然道：“我看没什么，调换一下工作岗位，完全还可以为公司工作嘛。” 唰！ 在场众人，脸色齐变！ 什么情况？ 那名单上面一共六十多号人，只开除十九个人？这不是当着大家的面打大家的脸嘛！ 厂里这么多领导没弄过一个十八岁的小娃娃？ 开什么玩笑！ 董老二脸色煞白如纸，愣了半天，勉强挣扎道：“松本厂长，这恐怕不妥吧……” 松本脸色不变，简单的一挥手，就显出了厂里一把手的威严，淡淡的道：“这就是最终决定，大家着手去处理吧。” 散会了。 乐宇仍坐在原位，脑袋里乱成一片。 他输了吗？当然没有。他凭一己之力，舌战群“熊”，在二十多个厂领导的强大压力下，游刃有余的阐述观点，为几十位工友挽回了工作机会； 可他赢了吗？恐怕也谈不上，依旧有十九个工友将面临解雇的命运。 乐宇还很年轻，现在这般复杂的局面，让他一时间把握不住取舍的方向。 就在乐宇犹豫不决的时候，松本那漂亮的女秘书俏盈盈的走了过来，巧笑道：“乐宇是吧？你刚才在会议上的表现真好。” 乐宇客气的站了起来，摇摇头道：“还有十九个工友要被开除呢。” 徐秘书笑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松本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完全是因为你呢。” 乐宇淡淡的一笑，叹了口气。 徐秘书很开朗的一拍乐宇肩膀，俏皮的一眨眼睛，说道：“跟我走吧，松本厂长要见你呢。” “见我？” 乐宇有些惊讶。 …… 松本雄二就在走廊里等乐宇，一见到他就说了一通日语。 徐秘书马上翻译道：“厂长说他很欣赏你的品行，希望你今后努力工作，将来一定有大展宏图的机会。” 乐宇微笑着说：“谢谢厂长。” 然后接下来松本的话，让乐宇脸色猛地一变。 “乐宇君的人品，一点都不像中国人，反倒跟我们日本人有些类似。” 乐宇直接炸了锅，火气上涌，脑袋发热，哪还顾忌许多，忿然道：“类似你马勒戈壁！日本鬼子也配跟你爷爷相提并论？” 看着勃然变脸的乐宇冒然离开，松本愕然问秘书：“他刚才说什么？” 徐秘书脸色变了好几下，嘴角抖了好几抖，才嫣然一笑：“他说多谢厂长赏识呢。” …… 如果说刚才的乐宇还犹豫不决，现在的他就下定了决心。 麻痹的，老子像你们日本鬼子？你特么也配！成，这次老子就让你见识见识咱中国人的血性！ 第6章 事还没完！ 底层的员工法律意识淡薄，对劳动权益的神圣不可侵犯完全没有概念，生病了被开除，好像变成了理所当然。 乐宇只能在怒其不争的同时，感慨国家教育体系的深度落后。 总务部内，乐宇被董老二当成了透明人，老板下了指令，董老二亲自安排，让保安把十九名乙肝患者集合起来，发完本月的工资。 乐宇也屁颠屁颠的跟了过去。 虽然这事跟他没有关系，但没有为这些人争取到他们应有的权益，乐宇心头还有隐隐有些愧疚。 别看董老二在办公室里咋咋忽忽，处理纠纷还挺有一套。他姿态摆的很低，说代表公司给大家道个歉，说让大家回家治好病以后，再回来上班。 乐宇当场就想翻脸。 把乙肝治好？乙肝病毒只要感染了，就是终身携带了好不？鬼话一套一套的，真是能忽悠啊！ 这些员工虽然情绪低落，却没什么过激行为，接过了工资后，反而感谢了董老二一番。这个月还没结束，能拿到满月的工资，应该是莫大的奖赏了吧？ 一个从河南过来打工的员工慢慢走了过来，说道：“董部长，俺们晚上可不可以在食堂吃最后一顿饭？” 听得乐宇眼睛一酸，险些落泪。 董老二却不讲情面：“不行！” 这些乙肝患者，被全厂人盯着呢，董老二可不想得罪那么多人，把他们带去食堂。 乐宇再也看不下去他们那种失落的眼神，扭头去找李国良大哥，让他想办法留住这些被开除的工友，后续还要继续处理，然后去了采购部，找到了王慧琳大姐。 “王姐，我记得听你说过，你弟弟是在律师事务所工作吧？” 王姐茫然的点头：“是啊，怎么了？” 乐宇咬着牙说：“我想给那些被开除的工友讨个公道！” 王姐吓了一跳，脸色都变了，愣愣的道：“公道？什么公道？厂里不是补齐了这个月工资么？” “一个月工资哪够啊，必须得支付一笔赔偿金！”乐宇说的斩钉截铁，见王姐惊愕的表情，索性一摆手：“反正这事我跟他们没完！” 王姐赶紧把门关上，压低了声音道：“小乐，王姐知道你是热心肠，可这事差不多就得了，你不知道，现在全厂工人都念着你的好呢，升职是早晚的事，别太过了。” 乐宇道：“王姐，你也不用劝了，这事我都想好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咱中国人要的就是这骨子豪气！免得被那些日本鬼子鳖孙们瞧低了咱们。” 王姐愣愣的看着他，一脸费解。这是受啥刺激了？咋还扯到民族/矛盾了？现在国家不都号召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促进发展和谐社会么？ “搞不好你会被开除的！”王姐厉声告诫。 乐宇不屑道：“这种汉奸丛生的鬼地方，我还真不想呆下去了，我现在最大的想法就是不能让小日本欺负了咱中国人！行了王姐，这里没你事，把你弟的联系方式给我就行了，我打个电话跟他咨询下。” 王姐看着乐宇这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好像有一种久违的激动在心头滋生。 生活的压力磨平了每一个人彰显的棱角，除了眼前的利益，变得对一切都好像麻木不仁，只有在电视剧里才能借别人之身感同身受，发泄着久违了的情感。 现在看着乐宇的样子，王慧琳好像忽然醒悟了，人生原来也可以有另外一种精彩。 “行，小乐你放手干吧，不论你做什么，姐都支持你！”四十多岁的王姐，在这一刻好像绽放出了异样的风采。 “王姐，你……” 王姐缕缕耳边的碎发，带出了成熟的妩媚，笑道：“不就是开除么，你王姐这么大一个人，还活不下去了啊？” 乐宇笑了，笑的很开心，忍不住打趣了一句：“王姐，听说你有个闺女，介绍给我当对象呗？” “打住打住！我闺女才十四，处对象还早着呢！”王姐瞪他一眼。 乐宇哈哈一笑，王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 王姐跟她弟弟把厂里纠纷说了一下，那边的说法是找错人了。 人家是律师，是搞法律工作的，负责打官司，暂时派不上用场。开除员工属于劳资纠纷，申请劳动仲裁就可以了。一般的程序是先内部调节，然后进入劳动仲裁程序，如果仲裁失败，才是进入法律程序。 繁琐冗余的程序，本就是国家特色，乐宇虽说苦恼，也算是找到了解决途径，总比摸黑瞎胡闹强。 当天下午他就找到了李国良大哥，带着十几号员工，跑去了北宁市新扬区劳动分局，把惠达元配件有限公司第二分厂给告了！ 分局的同志见对方来势汹汹且人多势众，实在不好推辞，马上就派出了工作人员到厂里了解情况。 这种合同纠纷，是归总务部全权负责的，董老二听说这伙人把厂子给告了，气的当场拍了桌子。 “妈的，老子费劲巴拉劝了半天，工资也补了一个月，还敢告我？良心都被狗吃了么？”董老二在办公室里大骂了一通，心里却没一丁点的慌张。 有理走天下，见谁都不怕！身体有问题，开除，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是惯例，多少家厂子都这么干，有什么好告的？又没少发你们工资！不仅没少发，老子还好心好意补满了这个月的工资呢！ 劳动局的同志协调双方代表见了面，董老二当场差点没气死！ 他是作为惠达第二分厂甲方代表出面的，而开除员工乙方的代表，竟然是他的助理乐宇！ “乐宇，你搞什么搞？”董老二睁圆了眼睛，怒吼道。 乐宇抱着肩膀，一副欠揍的样子：“要钱呗。” “工资不都发了么，还要啥钱？” “赔偿金。” “啥？”董老二愣了下，“老子又没打人，出个屁的赔偿金？乐宇，你要是还想在厂里干下去，就马上带这群人滚蛋！” 乐宇不悦道：“董老二，你说话给我干净点！” “你叫我啥？”董老二眉毛登时竖了起来，“你个小王八犊子，你就他妈是一白眼狼！” 乐宇嘴角一撇，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工友，耸耸肩：“你们看，他又骂我。” 工友们已经知道了合法权益受到了侵害，尤其乐宇放弃了大好前程来帮助他们，是既尊敬又感激，这时候见乐宇受辱，哪还能忍？ “董老二，我看你才是王八犊子！”李师傅第一个吼出来。 乐宇赶紧一挥手挡住了群情激愤，笑道：“这是在厂里呢，大家保持秩序，这样，我说上一句，你们补下一句，咋样？” 大家还没太理解乐宇的意思，就听他大声喊了出来：“董老二！” 工友们错愕了一下，还是李师傅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叫着附和：“王八犊子！” 噗！ 哈哈，这时大家才恍然醒悟。 “董老二！”乐宇又喊一声。 “王八犊子！” 这一次，十九个大老爷们齐声高呼，那气势，就好比巨龙滔天，翻滚云腾，好像能把整个楼层给震塌。 “董老二！” “王八犊子！” “董老二！” “王八犊子！” …… 声音一声比一声响，就好像整个工厂，都能听个清清楚楚。 “完了，这下完了！”董老二捂着胸口，那里一阵绞痛，他知道这下自己的名声，在厂里面是彻底的臭了，被几十个人指着鼻子大骂，让他这个总务部长还怎么混？ 乐宇则享受其中。 他本不爱骂人，只是这董老二实在太气人了，已经骂他好几次“小王八犊子”了，他都以大人不记小人过的胸襟忍让过去了。没想到这狗东西还改不了吃/屎，当着劳动局的同志继续开骂，这还有好？ 以前我是你助理，你骂我我也就忍了，现在爷们豁出去不干了，还能像以前那样给你好脸？ 惯得你毛病！ 眼见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事态有向恶劣方向发展，劳动局的同志这种纠纷处理的多了，很有经验，马上制止了乐宇的行径，厉声道：“我过来是调解纠纷的，不是来让你们制造矛盾的！” 乐宇嘿嘿一笑，大手一挥，身后的工友们瞬时安静下来。 董老二那边则是脸红脖子粗，气的呼哧呼哧的，好像刚吞下了一块鸡屎。 “这次合同纠纷的具体情况我也略微了解了，工厂方面单方面开除员工，确实不对，乐……乐宇是吧，你们那边有什么要求？”劳动局的同志知道这事不能拖，得尽快解决。 乐宇不容置疑的道：“至少再赔三个月工资！” “你个小……你怎么不去抢？”董老二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可看到身后那群五大三粗的爷们，脏话是不敢说了。 劳动局同志皱起眉头，不悦道：“别吵架，吵架能解决问题吗？我问你，乙方要求甲方再赔付三个月工资，你们什么意思？” “门都没有！” 董老二胳膊一挥，咬牙切齿的瞪着乐宇。 劳动局同志见双方态度强硬，气势汹汹，而且这天色也不早了，大声咳了一下，板着脸道：“那好，既然甲乙双方无法在赔偿金问题上打成一致，现在我宣布调解失败，明天进入劳动仲裁程序。” 说完，看都不看大家一眼，转头就走。 就这么走了！ 乐宇都看愣了。 这尼玛什么情况？ 不是都说机关单位效率差么，这哥们有点夸张吧？前前后后没超过五句话，就完事了？ 好特么搞笑！ 第7章 生活下的倔脾气 乐宇在厂里当然是呆不下去了，背着行李就离开了员工宿舍。 晚上住哪成了一个问题。 这不单单是乐宇一人，还包括着那等待着赔偿金的十九位工友。 按照乐宇的意思，大家找家小旅馆对付一下得了，人多还能打个折，估计一人一晚上也就五块钱。卫生条件是差了点，大家都是出苦力的大老粗，谁还在乎这个？ 保安李国良大哥却说：“费那钱干啥？我家东头有个仓库，我跟那看门的熟着呢，反正你们也都带着行李，直接过去打个地铺睡呗？又敞亮又不怕吵。” 乐宇虽然也是底层阶级，但骨子里多少有些坚持，这去仓库睡觉像什么话？ 可那十九个工友不一样，一听说又免费住的地方，眼睛都亮了，睡哪不是睡啊？省下点钱还得回家盖房子娶媳妇用呢。 眼看大家都要去仓库住，乐宇也不好装清高，也只能随大流去了仓库，期间赵工还让乐宇去找家旅店得了，大家伙都是乙肝病毒携带者，对他不好。 这下乐宇就更不能脱单了。 这是一个机械仓库，设备都被拉出去施工了，所以里面很空。 大家伙一起干，一个个都不让乐宇插手，很快就把卫生打扫了一遍。真还别说，这里除了不能洗澡，空敞明亮的环境还真不是那种能把人压抑出心病的小旅馆能比的，有点像高中宿舍，就是人多了点。 打好了地铺，乐宇心情不错，就号召着大家出去吃饭。 孙工就说了，这么一大伙人出去吃饭，肯定得喝酒，那这一顿饭下来，没个三头五百下不来，太不实惠了，也麻烦啊！ 那咋办？ 按照孙工的意思，叫几个人出去买点熟食啥的打包回来，大家就在这仓库里喝酒吃饭，喝多了躺下就睡，那多舒服？关键是这省钱啊！ 孙工的建议马上得到了大家的响应，乐宇无可奈何，有些担心他们买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回来，就主动提出亲自去买。 虽然这赔偿金没还下来，但乐宇宁可工作不要也要为大家讨要权益的做法，俨然已成了他们心中的大恩人。 哪有劳烦恩人的道理？ 乐宇苦笑不已，终究是没去成，孙工和另外三个工友出去采购了。 说实话，现在乐宇的心里挺犯嘀咕的。 乙肝和艾滋类似，会通过血液、母婴、性、毒几方面传播，而且他有抗体，在这方面没什么可担心的。 只是他对吃的方面蛮挑剔的，生怕一会儿工友们买回来的食物看不上，那多尴尬啊。 半个小时后，他们回来了。 那阵势，绝对能让人瞪圆了眼珠子。 光是白米饭，就有整整五大袋子，然后还有猪头肉、猪耳朵、猪大肠，扣肉、明太鱼、大白菜，劣质白酒一整箱，咸菜也搞了五六样。 气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乐宇一个刚进社会几个月的肄业高中生，哪见过这阵势？当下就有点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这场面，见之比人家结婚坐席还热闹呢！ “小乐，来啊，别看着了，上这坐！” 赵工拿过了唯一的木凳，让给了乐宇，其他人没啥顾忌，全都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水泥地上，兴奋的开着一瓶瓶白酒。 乐宇没有推迟，走过去坐下，奇怪的问：“咦？怎么还买果冻了？” 赵工笑哈哈的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说罢，拿过一颗果冻，打开后一口吃下，然后要过一瓶白酒，向盛装果冻的塑料壳里倒去。 “这一壳酒，估计能有个三钱。”赵工砸吧下嘴，一口闷了进去，然后“嗯哈”了一声，很痛快的样子。 乐宇看得有趣，也不由得暗生感慨，创意在民间啊！ 开饭了，场面就更热闹了。 十九个人共举一只塑料小“杯”，向乐宇敬酒，感谢他这段时间的作为和付出，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多余的话语，却是真诚的感激和满满的敬意。 这样一幕，乐宇知道，他注定终生难忘。 东北人喝酒，讲究“感情好，一口闷”。虽然这果冻塑料杯容积不大，可几杯下去，乐宇就红了脸，心头火辣辣的烧。 “李工，给盛点饭呗？我这酒量不行，光喝酒不吃饭，根本扛不住。” 李工好像接到了领导命令，马上安排，空出来一个菜盒，给乐宇盛饭，又拿过了一个纸饭盒，拿过勺子就把里面的白色固状东西往里舀。 “哎李工，那啥啊？” “这个啊，嘿嘿，这可是好东西！” 李工还故意卖了个关子。 乐宇对吃的有些讲究，追问一声：“啥啊？” “猪油！” 李工笑着说，然后又给乐宇加了一勺。 乐宇听到“猪油”那两个字时，心里“咯噔”一下子，浑身一抖，就觉得背襟都凉的。 猪油？ 猪油搅和着饭一起吃？ 猪油拌饭？ 开什么玩笑！ 这么油腻，这谁能吃下去？ 李工啊，李大哥，李大爷，您可别向着我了，可别再加了！ 见乐宇表情不对，赵工笑道：“猪油饭配白酒，那美着呢！你尝尝就知道了！” 其他工友也纷纷附和。 乐宇看着这一盒子亮晶晶、油汪汪的猪油饭，简直是哭笑不得。可拗不过大家的眼神，只好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咦？” 可能是白酒上了头，也可能是中午没吃饭饿坏了，这猪油饭一入口，并没想象中的油腻，反而丝丝滑滑、细细嫩嫩的另有一种味道。 “咋样？还成不？” “嗯呢，还成！” “哎别光顾着吃饭啊，来喝酒吃菜！” 乐宇哈哈一笑，瞬时和大家的关系拉近了不少，一下子放开了。 猪头肉、香肠、猪耳朵、榨菜、桔梗……所有的菜品都吃了个遍，再时不时喝两杯小酒，品一品猪油饭，就觉得这小日子，不要太幸福！ 这天晚上，乐宇喝多了，是被工友抬到地铺上睡觉的。 可是毫无疑问，这是乐宇自离开学校以来，吃的最舒服的一顿饭，睡的最舒心的一晚。 对方呢？ 不是远房亲戚，不是厂里领导，也不是哪个漂亮的女孩子…… 而是十九个乙肝病毒携带者。 人生啊， 总是这般莫名。 …… 仲裁申诉还在等结果，这天中午，乐宇来到了工厂门口，打算请王慧琳大姐和李国良大哥吃个饭。 这段时间，在厂里很大的压力下，这两位依旧在工作中给了他不小的帮助，他理应设饭局答谢。 王姐时间充裕，李哥却因为安保工作，无法抽身。乐宇说了好半天，李哥才同意出来坐半个小时，一起喝一杯。 都是性情中人，客套的话乐宇也不说了，开门见三，直接敬了她俩一杯酒，白的。 王姐弯着眉喝了，见乐宇脸不红心不跳，说道：“小乐啊，这酒可不是啥好东西，以后能少喝就少喝。” 李哥也附和一声：“对对对，酒这玩意儿啊……一点好处没有！”说着，就自斟自饮灌了一杯，那表情真叫一个酸爽。 乐宇呵呵笑笑，大家都熟了，没啥顾忌，嘴里又花花起来，开玩笑说：“王姐，我跟你说那事成不？” “啥事啊？”王姐不解。 乐宇道：“跟你闺女处对象啊。” 听到这茬，身旁正喝得痛快的李哥眼睛一亮，接话道：“成！我看成！小王家那丫头我见过，绝对的美人坯子，长得俊着呢！叫啥来着？小雨是吧？” “啥？小雨？”乐宇脸都变了，哭笑不得道：“这叫啥事嘛，咋还跟我重名了？我小名也叫小宇呢。” 王姐又气又笑道：“你瞎说什么呢，我女儿叫乔小雨，下雨的雨！” “哦哦哦！”乐宇又嘿嘿笑了起来，“乔小雨，这名不错啊。” 王姐瞪他一眼，道：“你快赶紧打住吧，我闺女可是三好学生，将来要去燕京念书呢！” 乐宇眼前一亮：“燕京？那可巧了，我这也正打算去燕京呢。” “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了，等仲裁程序一下来，解决了这边的纠纷，我就去燕京了。北宁虽说也是省会城市，到底跟首度比不了。” 王姐很关切乐宇，急着问：“你一个人？” “对啊！” “这人生地不熟的，你去了燕京怎么活呀？”王姐连连摇头，说道：“我看你还是断了这想法吧，回头我跟我家你姐夫说一声，他们医院有没有啥外勤的工作，推荐你过去。” 乐宇感受到了王姐的关怀，心里暖暖的，笑道：“王姐，你知道我性格，决定好的事，是绝不会改的。” 王姐气道：“你这臭小子，脾气咋这么倔呢？” 李哥也对乐宇的选择不感冒，皱着眉头道：“小乐啊，不是我说你，到了社会上，你这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性格可不好啊！” 王姐气呼呼的嘟囔一声：“不撞南墙不回头！” 乐宇眼睛都有些湿润。 出来工作近半年了，在王姐和李哥面前，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如家人般的温暖，虽然大家平辈论交，但他俩真的就像姑姑和叔叔一样，关怀着自己。 乐宇舒了口气，露出了一个笑容，又提起了酒杯向二人敬道：“王姐，李哥，真的，你们对我的关心我都懂。但我这个人吧……怎么说呢，呵呵。李哥你说我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对，到了黄河为什么要死心？我拼了命也得游过去！王姐你说我撞了南墙不回头，也不对，撞了南墙我为什么要回头？我一定会搭个梯子翻过去！” 乐宇正襟危坐，语气豪迈！ 李哥一脸错愕，看着乐宇。 王姐也是愣了半响，再看向乐宇的眼神，就亮晶晶的愈发有神了。 “这小子的将来……恐怕不得了！” 王姐心里快速跳动了几下。 第8章 极品男 李哥简单吃了点饭，喝了几杯酒就回去了，只剩下王慧琳和乐宇唠着家常。 “你去燕京……想好做什么了吗？” 乐宇摇摇头，随即笑道：“我一大老爷们，干啥还不能养活自己啊？” “大老爷们个屁！你才多大啊？”王姐训了他一句，蹙着眉说：“燕京是首都，就业机会高，花销也大。” 乐宇很无所谓道：“没事，我这人要求不高，有口饭吃就行。实在不行，可以去饭店端碗刷盘子，吃饭总会免费吧？” 王姐气的闷了好半天。 乐宇抽出了一根烟点上，默默吸了起来。 虽然他志向远大，胸怀理想和抱负，但他也明白，前路漫漫坎坷荆棘，去了首都到底会怎样，他心里没底。 王姐品出了他烟里的忧虑，慢慢思索着道：“小乐，你吧……手脚勤快，脑瓜也快，老这样在社会底层打零工，太不值当了。” “那能咋办？” 乐宇苦笑一声，他高二就辍学了，要学历没学历，要文凭没文凭，关键还没拿得出手的专项技术，不打零工能找啥工作？ 王姐坚定的道：“你冲劲强，我觉得你得往上拼一拼，你想想啊，要是能坐在办公室里当个白领，那得多风光？” 乐宇苦涩的道：“坐办公室？当白领？王姐，你也太高看我了吧？” “怎么就高看了？你品质好，反应快，不当白领不屈才了么？”王姐语气很强硬。 乐宇叹息道：“我这要啥没啥……谁要我啊？” “谁说你要啥没啥？”王姐眼神一凝，严肃的道：“小乐，我觉得你至少有三点优势，完全可以让你在燕京大展宏图。” 乐宇眨眨眼：“哪三点啊？” 王姐郑重的道：“长的俊，嘴巴甜，脸皮厚！” 乐宇“噗”就笑了出来，哭笑不得道：“王姐，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脸皮厚啥时候成有点了？” “这脸皮啊……”王姐摇摇头，实在不知怎么去解释，就说：“姐比你早进社会二十年，你相信姐的就对了。” 乐宇举起双手：“成成成，就算这都是我的优点，那你说说，我能干啥啊？” 王姐咬咬嘴唇，慢慢的吐出了两个字：“销售。” “销售啊……” 乐宇又点上了一根烟，陷入了沉思。 王姐又说：“咱厂里的销售代表你都见过吧？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屁的文化没有，就那个田课长吧，才初中毕业！干这一行，关键就是处理好人际关系，嘴巴甜脸皮厚，搞定了人，就搞定了订单。” 沉吟了一会儿，乐宇笑了：“王姐，你懂的真多。” 王姐白他一眼：“我年轻时候也想干销售来着，就是脸皮太薄，抹不开脸去求人，这才干的采购。” 乐宇点点头：“成，这事我再考虑考虑，感觉挺靠谱的。” 王姐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吃了一口菜，随口问道：“昨晚住哪了？” 乐宇据实相告，说是跟那群工友们住在一起。 王姐脸色一下就变了：“怎么跟他们住一起了？” “同甘苦，共患难嘛。”乐宇一耸肩。 王姐气不打一处来：“你个十来岁的小伙儿，跟一群几十岁的老爷们往一起凑干什么？还住在仓库里，你小子可真行啊！” 乐宇挠挠头，嘿嘿傻笑。 “今晚别住那了，去我家住吧。”王姐吁了口气，轻声道。 乐宇一下结巴起来：“去……去你家？这……这方便吗？” 王姐低头小口吃着饭，说道：“正好今晚我家你姐夫夜班，你过来睡正好。” 话音一落，乐宇心脏就“嘭嘭嘭”的极速跳动起来，就感觉整个人的气息都不顺畅了。 乐宇人缘极好，长的又俊，出来打工这半年来，有太多厂妹跟他这样或那样的暗示过了，“晚上出去喝酒吧”、“今晚我不想回宿舍了”、“听说七天今天打折”、“我腰好像扭了，你帮我按下呗”…… 此时此刻，王姐的这番话——邀请去她家、老公不在家、正好…… 妈呀！ 乐宇险些大叫出来。 不是吧，王姐？你也看上我了？刚才我还开玩笑说要跟你闺女处对象呢，你这……这像什么话嘛！ 再说了，咱这年龄差距也太大了吧，这不开玩笑么！ “跟你说话呢，没听见？”王姐见他傻愣愣的，瞪他一眼。 乐宇脸都红了，吱吱呜呜的道：“那个……不是……你闺女不是在家么？” “小雨呀，没关系，她很乖，不会介意的。” 她不介意，我介意好不好？ 乐宇都快愁哭了，以前碰到那些场面，他就直接拒绝好了，反正大家也不熟。可王姐不同啊，关系不一样，要是像以前那样直来直去的拒绝，那不影响大家的友谊么！ 乐宇就觉得双腿都在发抖，这叫什么事嘛！ 王姐见他磨磨唧唧的的没反应，有些不悦：“你吭哧半天倒说句话啊，去还是不去？得，这事听我的，一会儿你就把行李搬我家去……” “别！”乐宇失声打断，控制住急躁的心情，语重心长的说：“王姐，这……这样真的不好。” 王姐笑道：“那有啥不好的？跟你王姐还见外了？” “是不见外，但也不能太不见外吧。”乐宇苦笑着嘟囔着。 王姐眉梢一挑：“你说啥？” “王姐，您今年四十多了吧？”乐宇实在没办法，只能绕着圈子暗示她。 王姐自嘲的一笑：“四十三了。” 乐宇点头道：“我才十八。” 王姐瞥他一眼：“我还不知道你十八？哎？脸咋这么红？快少喝点吧！” 乐宇实在无奈，印象中王姐反应挺快的啊，怎么这会儿就不明白呢？难道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铁了心的要我“吃”掉？ 这乐宇肯定不能干啊，他虽然很长时间没碰过女人，在这方面很有需要，但也不能饥不择食吧？看来得把话再说的明白点。 乐宇深吸口气，咳了下嗓子道：“那个……王姐，咱俩这年纪差挺多的哈。” “是啊，你叫我姨都行了。”王姐笑着说。 见她还有说有笑，乐宇咬咬嘴唇，勉强着说：“王姐，嗯……其实不用多了，你要是能再年轻十岁，今天晚上我肯定就去你家睡了，但现在这情况，真的不行啊。” 王姐一头雾水，奇怪的问：“你说啥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王姐啊王姐，你要是这样，那就别怪我说话难听伤了情分了。 乐宇低下头，叹气道：“这话怎么说呢？哎呀，我就直说了。王姐，我也知道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这个年龄确实需求旺盛，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也没啥不好意思的。但是咱俩真的不合适，我才……” 眼角瞥了一眼王姐，就发现她脸上紫红一片，乐宇愣了一下，抬头定睛一看，就见她脸带羞愤，目露凶光，心里立马就“咯噔”一下子。 完了完了，这次拒绝了王姐，是彻底把她给得罪了！ 果然就听王姐咬牙切齿的大声道：“乐宇！你个混蛋小子，我让你去我家，是让我闺女和我住一个屋，你睡我闺女屋里，你在那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 乐宇眼睛一晃，整个人差点晕倒。看着王姐面红耳赤、又羞又愤的表情，他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唉呀妈呀，搞错了！ 这下糗大了！ “那个啥，我一会儿还有事，我先走了啊王姐……” 乐宇哪还敢看她的眼睛，脚底抹油，一溜烟的跑了。 第9章 你是好人 对于仲裁结果，董老二抱有很大信心。 惠达公司是省政府重点引进的日本高尖端技术型企业，是本地的纳税大户，总不能就因为几万块钱翻脸吧？ 跟公司里一汇报，让总经理跟劳动局的局长说一嘴，这事也就过去了，一分钱都不用陪。 不过显然，惠达方面对政府产生了一个错误认识。 在招商引资的时候，哪怕是省长，都可以低三下四的装孙子，把资金拉过来，让你投资建厂，发展地方经济，带动老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 可投资资金到位以后呢？你还以为你是大爷？在政府面前可以吆五喝六？做梦！ 私企还好，国家有扶持民营企业发展的政策，面对外企，国家奉行的向来都是铁腕政策。这是关系到一个国家的荣誉和尊严，岂容许有半点马虎？ 尤其一个日本企业，违反劳动法，严重侵害了中国员工的合法权益，别说找劳动局长了，就算找到市长，都不好使，这可是倾向性的政治/错误！ 果然，三天后，劳动仲裁结果出来了，让董老二大跌眼镜。 因为惠达方面在员工患病期间，单方面终止合同，已经严重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责令惠达元配件有限公司至少赔偿三个月工资，工龄超过三年的，按年限予以赔偿。 董老二手握一纸罚单，眼前一花，就好像对这个社会完全看不清了。 他刚出来工作的时候，人家想开除就开除，想扣你几天工资，就扣你几天工资。现在呢，法律越来越健全，员工的维权意识逐渐觉醒，糊弄员工的时代，恐怕一去不复返了。 乐宇高唱着国际歌，带着十九个兄弟，欢声笑语的前去领钱。 对于仲裁结果，惠达方面选择了接受，他们认清了现状，没有继续再走法律程序，老老实实的支付了赔偿金。 工友中，最多的一人获得了将近七千块的赔偿金，最少的也得到了四千多块钱的额外收入。 乐宇属于“辞职”，不在赔偿范围内，他没有一分钱进账，可是当看到工友兄弟手握着钞票满脸笑容的样子，他还是感到了由衷的欣慰。 前辈老教育说助人为乐，可到底什么才是助人为乐？被动的伸出援手，很多时候很难感受到其中的快乐，甚至更多的是埋怨和牢骚。 而主动的相助完全不同，尤其当你们携手渡过了一道道难关，跨过了一道道坎取得了成功后，那份巨大的喜悦，才能真正的感同身受。 现在的乐宇就是这样，他和大家一同庆祝，一同欢笑，哪怕他没钱入账，哪怕他前路迷茫。 …… 工友们陆陆续续买票回老家了，乐宇对北宁市也选择了再见，他买了一张去往燕京的火车票，打算踏上人生一段新的奋斗历程。 王慧琳大姐亲自到火车站送行，就好像那天的尴尬，从来没有发生过。 “去了以后，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把自己安顿好，再去找工作，慢慢来，不能着急。” “抓紧处个对象，你这一个人在燕京，太不方便了，两个人相互照顾着点。” “要是有啥事不方便跟家里说，就跟我说，王姐给你参谋参谋。” “你身上钱够不？用不用我再给你拿点？” …… 这一幕，让乐宇忽然想到了当初从老家来北宁打工时，母亲给自己的喋喋告诫。 很暖心，也很聒噪。 乐宇笑道：“好啦王姐，我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了，你说的我都懂。” 王姐还是一脸担忧：“出门在外，凡事小心些好。” 乐宇笑笑，转而问道：“王姐，为了我的事，你跟厂里也闹了矛盾，你咋打算的啊？” 王姐缕了下耳边的头发，“我不打算干了。” “那咋办吧？” “小雨……我闺女，她这不初三了嘛，我打算这一年多陪陪她，争取考个重点高中。” 乐宇眨眨眼，笑哈哈的道：“说不定明年我就混出名堂了呢，到时候让小雨去燕京四中念书！” 王姐“噗”的一笑，“你要是真有了那份能耐，肯定少不了麻烦你。” “见外了不是？”乐宇想到了什么，点上了一根烟，吸了一口，“王姐，那个……我那天喝多了，说了些胡话，你别太介意啊。” 王姐瞪了他一眼，训道：“给我记住了，去了燕京，少喝点酒！” 乐宇见她没怪罪自己，放宽了心，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 十分钟后，乐宇检票，上了火车。 望着窗外徐徐后退的房屋，他心中不由得兴出了几分淡淡的离愁。 候车室中在王姐面前表现出来的安逸和淡然，在坐上火车之后，消失不见。他心慌，他不安，他焦躁，他茫然，他不知道燕京人和东北人有什么不一样，他不知道未来的路该通往何方。 说到底，他才年仅十八岁，刚刚成年。 更窘迫的是，他现在兜里只剩下五百多块钱。 他知道首都的花销很大，他不知道这五百来块钱，够他在燕京生活几天。 忧愁便是这样，越思越忧，越思越极，细思极恐。 不久前还跟王姐信誓旦旦立下豪言，说会在燕京奋斗出一片新天地的乐宇，现在不禁苦笑起来——刚刚要是跟她借点钱就好了。 出门在外，乐宇张不开嘴跟家里要钱，也没那个脸。 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一个疲惫的懒腰，带着他无尽的忧虑，靠着硬邦邦的座椅，轻轻的睡了。 等他再次醒来，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对面坐着一个三口之家，小公主五六岁的样子，十分可爱。 父母正分食着一个夹心面包，女儿左左右右的摇摇晃晃，嘟着粉嫩的小嘴巴喝着牛奶，一家三口温馨的画面，乐宇看了，也忍不住会心一笑。 乐宇也有些饿了。 他打开背包，一时有些窘迫。他包里的食物，是昨晚大家吃剩的馒头和咸菜，他不大好意思拿出来，还好他翻出了一条巧克力。 对面的小公主见到巧克力，晶亮的眸子更亮了，侧过头，撒娇道：“妈妈，我也要吃巧克力。” 妈妈埋怨的看了爸爸一眼，怎么没买巧克力啊？然后就耐心的跟女儿解释，说咱们没买巧克力，吃蛋糕好不好？草莓味的蛋糕。 小公主噘着小嘴巴不干了，晃起了一双小腿，“不嘛不嘛，我就要巧克力！我就要吃巧克力！” 妈妈赶紧说：“那一会儿等列车员过来卖东西，再给你买好不好？” “我现在就要吃嘛~~” 乐宇摇摇头，笑了笑，大大方方的把巧克力送了过去，冲她眨眨眼睛，轻声道：“小家伙，送给你啦。” “那怎么好意思啊。”家长连忙推托。 乐宇微笑，“孩子嘛，没关系。” “那就谢谢了啊。” “不客气。” “叔叔，谢谢你！”小公主甜甜的咬了一口巧克力，也雀跃的感谢了一声。 乐宇不太会跟孩子打交道，只是跟她笑笑，没说什么。 只是包里唯一拿得出手的“奢侈品”巧克力已经送人了，饥肠辘辘的乐宇又扼腕起来，这可怎么办？ 这大庭广众之下，他实在没脸拿出馒头来啃。 他把手伸进包里翻了翻，没有找到可以拿出来吃的食物，又仔细翻了翻，依旧没什么发现，却在包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张纸条。 打开来一看，乐宇眼神顿时一滞。 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三个字：“感谢信。” 字体很丑，却一笔一划的很有诚意。 乐宇的心跳瞬时加速了。 “乐宇，你好：我是孙工，代表我们全体十九位工友，给你写一封信。我们都是大老粗，也不会说啥感谢的话，但这段时间你对我们的无私帮助，我们会记一辈子。知道你手头不宽裕，我们给你凑了两千块钱，在那个信封里装着，你注意收好。最后，祝你事业有成，工作顺利。此致敬礼。” 信的内容很简单，语言也很平时，可字字都印到了乐宇心里。而下面十九个人的集体签名，则让他眼里溢满了泪花。 乐宇深吸了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手在往夹层了一摸，果然发现了一个深色的信封。 打开一看，里面摆放着一小摞整整齐齐的红色钞票。 毫无疑问，这是雪中送炭，是他去燕京奋斗路上重燃的希望之灯！ “原来好心终究会有好报。” 乐宇没能忍住，感动的眼泪顺着眼角就滚落下来。 “叔叔，你怎么哭了？” 小女孩儿不懂大人的世界，即便大人在旁边一直暗示，她还是天真的做出了询问。 乐宇哽咽了，他没法说话。 过了几十秒，对面的大哥才轻声问：“去燕京？” “嗯。” “去读书？” “不，去打工。” 大哥讶异的瞥了他一眼，“一个人？” “嗯。” “第一次离家吧？” 乐宇抹了抹眼角，“算是吧。” 大哥深深的看了乐宇一眼，夹杂着一种复杂的叹息，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生活啊，总是夹杂了太多的辛酸和无奈。 小家伙翘着耳朵聆听着大人的对话，也许听懂了，也许没听懂，却在大家都沉默的时候，脆生生的娇声道：“叔叔，你是好人，你一定会成功的！” “谢谢你，宝贝。” 乐宇笑了，笑的很开心，特别的开心。 因为此刻的他，已信心十足！ 第10章 新的环境 到了燕京，乐宇穿梭过茫茫的人流，下意识的来到了一处电话亭。 这才想起，他怕父母担心，还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来到了燕京寻找机会。 乐宇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给王姐家拨了过去，报个平安。 “喂，你好。” 是个女声，却不是王姐。这声音柔软婉转、清秀盈耳，有点像江南水乡的莺声燕语、悦耳动听。 乐宇愣了一下，“这……这不是王姐家吗？” “哦！你找我妈妈吧？你等一下啊……妈妈，有人找你！” 声音依旧那般轻柔细润，就好像在时时刻刻滋润温养人心中的伤口，令人舒适，让人陶醉。 乐宇一下子反应过来，大呼一声：“乔小雨！” “嗯？你认识我？” “哈哈，真的是你啊。” 乔小雨一头雾水，“你是谁呀？” 乐宇没想到王姐家的闺女声音这么好听，简直能把人骨头都给听酥了，就有意逗她两句，“我呀，我是你乐宇叔叔，你妈妈以前的同事。” “哦，乐叔叔你好。” 乖巧懂事的乔小雨，哪知道电话对面是个“坏大叔”，一下就上当了。 乐宇今年十八岁，乔小雨十四岁，叫声“哥哥”就是莫大的面子了，没想到这傻丫头真叫起来了“叔叔”。 占了大便宜的乐宇，差点笑了出来，又要再逗她几句，就听到了王姐的声音。 “小雨，谁呀？” “是乐叔叔。” “谁？乐叔叔？你哪来个乐叔叔？” 乔小雨的声音一下弱了许多，“他说是你以前的同事呀。” “嗯？啊！你说乐宇吧？这混蛋小子！” 电话这头的乐宇控制不住的大笑起来。 …… 接下来的几天，处在谋生边缘的乐宇非常辛苦。 他住在五十块钱一晚的小旅馆内，印了厚厚的一沓简历，盘点着每一栋商务大厦，挨个公司发，应聘的职位是销售部业务员。 白天到处发简历，天黑了还不能急着休息，他要趁着这个黄金时间看房子。 小旅馆虽然才五十块钱一天，但这价位乐宇也负担不起，他必须另求他处居住。可调查下来乐宇都快绝望了，在四环这块地界，一个普通的单间卧室，一个月普遍要两千租金，这特么比住小旅馆都贵！ 要不去住地下室？乐宇不大乐意，倒不是嫌弃那里环境差，主要是人多、太乱，不安全。他一个人出门在外，在这方面还是小心些为好。 还好乐宇发现了另一条途径，房屋中介为了照顾那些低收入者，把房子进行了改造，用木板变成了一个个隔断间。 客厅可以隔断，厨房也可以隔断，一个小屋六七平米，基本只能容下一张床，但至少是个住的地方了，一个月也就几百块钱。 这些天，乐宇基本都在研究这种隔断间，基本下定了决心。 乐宇买不起手机，没有联系方式，所以他晚上十点左右看完房后，还要专门跑一趟网吧，查一查邮箱，看是否有应聘的反馈。 只可惜，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乐宇很累，不过他斗志旺盛。 每当有空闲时间，他耳边总会浮现出那一声声温软柔婉、滋养心田的声音，他觉得自己都有点着魔了，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按照自己心中仙女的标准，去勾勒着乔小雨应有的模样。 期间他还尝试着再给王姐家里打个电话，碰碰运气能否再听一次她的声音，可恨的是却听到了王姐一阵不厌其烦的唠叨告诫…… 工作的事迟迟没有着落，住房的事却有了转机。 这天傍晚七点多，他去了西直门，跟对方取得了联系。这是一间七平米大小的隔断间，里面放一张单人床，一张单人小桌，一个对开门的小衣柜，紧紧的拥挤在一起。 价格是每月四百元，水电费另算。 这个价格不算低，不过听说房子里其他十几个租户都是上班族，他也就坚定的住下来了。 “在这么好的氛围风气下，我早晚也能找到个工作吧？” 乐宇为自己暗暗鼓劲，签好了合同，当晚就住了进来。 这天晚上，乐宇睡的很香，住在这么安稳的环境，总算有点“家”的感觉了吧？ 哪想到，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隔壁那对小情侣清脆响亮的“啪啪”声给吵醒了。配合着男女压抑的喘息声，过来人的乐宇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隔断间的最大缺点，一层薄薄的木板隔开，没有任何的隔音效果！ 乐宇用被子捂着头，辗转了一会儿，可这种澎湃的感觉让人根本难以入睡，只好气愤的起身，洗漱去了。 走过去，就见卫生间门口站着一个二十六七来岁的哥们，见到乐宇，盯着他注视了一会儿，笑道：“你是刚搬来的吧？” 乐宇谦逊的伸出右手，“你好，我叫乐宇。” 对方也很客气，握手道：“季子安。” “哇，这名字真好啊。”乐宇恭维一声。 季子安笑笑，“我爸教语文的。对了，你干什么工作的？” 乐宇有些赧然，“刚来燕京，还没找到工作呢。” “哦，那什么方向啊？” “销售吧。” 季子安一拍巴掌，“销售好啊，嘴皮子利落点，一个月万八千的太容易了，比我们这种码农强多了！” 乐宇一愣，“码农？啥啊？” 季子安叹了口气，“敲代码的农民！” 乐宇眨眨眼睛，反应过来，惊呼道：“软件工程师？那不是高精尖的技术行业吗？” 季子安一撇嘴，“高精尖有啥用？就拿那点死工资，要我说啊，还是销售有前途。” 这时，卫生间的门开了，就见一个穿着红色睡衣，长发披肩，明眸皓齿，肌肤如雪的大美女端着洗脸盆走了出来。 季子安立马抛弃了乐宇，笑着迎了上去，“洋洋，起这么早啊？” 美女嫣然一笑，抱怨道：“没办法啊，总不能不化妆就上班吧？” 路过乐宇的时候，微笑着点头示意，形态举止落落大方。 季子安望着她的背影，咂巴下嘴，低声跟乐宇说：“她叫唐洋洋，你看漂亮不？” “嗯。”乐宇点头，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你喜欢她？” 季子安不置可否的一笑，“我都想好了，从今天开始，正式向她发起攻势。” “祝你成功！” …… 不知不觉间，季子安成了乐宇来到燕京后的第一个朋友。他平时工作很忙，晚上通常九点多才回来，两人总会坐下来闲聊一会儿。 季子安一直闭口不提唐洋洋，显然他的追求攻势发展的并不顺利。 不过平时唐洋洋对季子安的态度挺好的，该说说、该笑笑，乐宇觉得他也不是没有机会。 季子安是电脑工程师，有一台笔记本电脑，会很大方的借给乐宇使用，所以他不必每天晚上跑网吧去查看邮件了。 只可惜，他投出去的简历，全部都石沉大海。 对于乐宇的工作，季子安也没办法。他是搞技术的，有着扎实的专业水平，当初他找工作时，几大公司抢着要，最后他选择了当时最大的搜狐网络。 “我们公司也有销售部，要不你去试试？我帮你跟领导说说，也许能有机会呢。”季子安尝试着建议。 乐宇明白他的好意，然而，他不打算接受。 季子安是名校生，又在大公司任职，一个月工资有四千多呢，能跟自己这样一个无业游民称兄道弟，这本就让乐宇感动。 可他知道，两人之所以能维系着这份不对等的友谊，是彼此间还有疏远的距离，那份依旧存在的陌生感，产生了彼此的好奇。 很多时候，友情和爱情异曲同工。 如果乐宇真去搜狐应聘，若是成功了，在长时间的接触中，能力和职位上的不对等，必然会影响到两人友谊的发展。 虽然乐宇很渴望有一个工作机会，可相比较起来，他更看好和季子安之间的关系。 接下来的几天，季子安一直劝乐宇去搜狐试试，他都跟市场部的一个经理见过面了，说可以过来谈谈。 可乐宇坚决不去！ 好在，这天晚上，他的邮箱里有了动静。 “乐宇先生您好，请您于10月18号下午两点，到中德大厦C座18楼1804室面试销售员的职位，谢谢。-----燕京千席七度有限公司。” 乐宇揉了揉眼睛，反复确认了一遍，才“哇哈”的一声怪叫，躺在了床上。这么多天的压力，一下子释放出来。 季子安也读了几遍邮件，确认无误后，也兴奋的挥了挥拳，大叫道：“乐宇，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明天的面试，我敢肯定，你一定能行！” 第11章 新的目标 理想是丰满的，可现实是骨感的。 乐宇满怀着憧憬来到了中德大厦，却发现了自己根本不是唯一的那个面试者，在前面排队的还有十几个人。 乐宇不怕竞争，不怕压力，可眼下的氛围，让他感受到了从所未有过的压力。 所有排队等候的人，都穿着正装。 男士都是笔挺的西服，女士也都是深色的职业套装，可乐宇呢？长袖体恤，牛仔裤，帆布鞋。 好大的差距！ 别人看向乐宇的眼神也怪怪的，这小子也是来应聘销售员的？这简历是怎么筛选的？销售业务员的首要标准就是要衣着得体，他这是来搞笑的吗？ 大家鄙夷的目光让乐宇很不舒服，此刻他很想拥有力挽狂澜的能力，去狠狠的扇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可现实就是现实。 乐宇紧握的拳头溢满了汗珠，他咬牙坚持了一会儿，一狠心，连招呼都没打，扭头走了。 不是他没自信，是他很有自知之明。 他从未了解过与销售有关的任何知识，他也没有能获取对方信任的学历，他甚至都怀疑，自己这样冒昧的穿着，会不会被面试官直接轰出来。 乐宇离开了，他哪也没去，脑子里乱成一团，就好像这艳阳天都暗淡了不少。他直接回到了出租屋，一下就仰躺在了床上，眼神有些空洞。 这时，隔壁传来了交谈声。 “你今年多大啊？” “三十。” “你干啥工作的啊？” “我啊，搞外贸的，你呢？” “我也差不多……哎呀，你别急嘛~~” …… 乐宇听的真切，眼里露出了几分匪夷所思。 隔壁是那对小情侣的房间，刚才说话那男的……好像跟往日的不是一个人啊。再一分析两人交谈的内容……乐宇不由得撇撇嘴。 没过两分钟，随着女方的一声大叫，床体摇动的“吱呀”声，便如潮水般的扑面而来。 心情，似雨如烟。 这生活啊，会将你的骨折断，它还从来都只是袖手旁观。 乐宇揉了揉脑门，然后猛地坐了起来，一股从未有过的傲气和豪情如潮水般的涌入心头：“骨断了，命还在；你能袖手旁观，我却不忍彷徨！哼哼，老子不仅要成为一名销售，还要到最大的公司当销售！” 带着一脸的坚毅，乐宇再一次踏出了征程的脚步。 不过这一次，他明白了。 以现阶段自己的经验、学历、阅历来说，想进办公室当白领，几乎是痴心妄想，如果偏要说销售，也许只能去商场卖衣服了吧？ 如果是那样，他又何必要来燕京？ 来燕京的目的很简单，他不想继续在社会底层做苦苦的挣扎，他想成为一个白领，踏上一条可以目视的上升阶梯。 他拥有平凡的心境，却不甘心过平凡的生活！ 剑走偏锋，是当下之道。 “老大爷，跟您问点事呗？”乐宇来到了楼下的超市门口驻足。 “嗯。” “这附近，您知道最大的公司是哪家？” 老大爷想了一下，“三擎，小日本的公司，就在那边。” “日企？” 乐宇一呆。 “可不是？”老大爷颇有些义愤填膺，“这国家政策有问题，让小日本来赚咱们老百姓的钱。” 乐宇笑笑，“让他们来投资，咱们得到的收益，要远远比他们多。哦对，那三擎公司，怎么走啊？” 老大爷撇撇嘴，随手一指。 乐宇买了盒中华，跨步而去。 过了三条街，眼前就出现了一幢富丽堂皇的独院大厦，院内有庭院、树木、草地、喷泉，环境宜人。 正门外，刻着一排金色的行楷大字：“三擎重工业（中国）有限公司”。 果然有大公司的气派！ 只是乐宇没想到，他刚从北宁的一家日企离职，这下一家入职目标，竟又锁定上了一家日本企业。 乐宇没有冒冒失失的就往大厦里闯，而是进了门卫室，拿出了中华烟递了过去，长聊起来。 他大致问了三擎重工的上下班时间，了解了车库的位置，可问到公司主要领导的姓名时，他却答不出来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总经理叫岩田种吉，我认识。” 乐宇有些激动，“你认识？” “对啊，他人挺好的，要是不工作，每次路过，都会跟我打个招呼。你说咱就一大老粗，谁能搭理咱？可人家总经理就把咱当人看！哎，你还别说，那小日本啊，还真是有礼貌。” 乐宇愈发兴奋了，“那我可以站在这等他吗？” 门卫一下紧张起来，望着乐宇，“你要干啥？” 乐宇很坦诚，“我想来这工作。” “来这工作？”门卫皱起眉头，“找工作，不是去人事部吗？人家是公司一把手，哪有时间忙活这点小事？” 乐宇把那一整盒中华烟都扔了过去，“大哥，帮帮忙吧，找工作不容易啊。” “关键你这流程就不对！” 乐宇也不知道跟他怎么解释，想了半天才想出了一个词，“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当然，这只是一种比较简单的说辞，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若是按正常流程走，先是筛选简历，再是人事部面试，再是销售部的一到两轮面试，四道关卡下来，别说乐宇这种新手，就算是老司机，都很有可能撞了车。 因为每一个新人的入职，人事部带着责任，工作能力也会与部门绩效挂钩，所以大家都很谨慎。 可直接去堵岩田种吉就不一样了，他是公司的一把手，主管的都是公司战略性的事务，一个底层业务员的入职与否，对他的工作几乎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更重要的是他有着绝对的决定权，能否入职，完全是他一句话的事，根本不会有那么多轮面试的曲折。 对现在的乐宇来说，搞定了岩田种吉，就等于搞定了这个工作！ 这一次，他必须一击致命！ 门卫盯着乐宇看了一会儿，手里拿着那盒中华烟，“我的烟瘾不小，一天至少一盒。” 乐宇瞬时大喜，“成，您先抽着，明儿我再给您拿。” …… 当天等到了九点多，乐宇没有见到岩田种吉。门卫说他是个工作狂，经常加班到很晚，有时候甚至会住在办公室里，所以乐宇没有再等，选择了回去。 刚一开门，就见季子安鬼鬼祟祟的伸出脑袋来，焦急的问：“面试怎么样？” 乐宇笑笑，“我没去。” “啊？” 季子安大吃一惊。 乐宇进了他屋里，简单说了一下经过，季子安脸色不大好看，然后叹了口气，重重的一拍乐宇肩膀，“别灰心，燕京这么大，机会多的是。” 乐宇道：“我现在有了新的目标公司了。” “什么？” “三擎。” “什么？”季子安以为自己听错了，“日本的三擎集团？你别开玩笑？” 乐宇点头，“是真的，是三擎集团的分公司，三擎重工。” 季子安兴奋的站了起来，“你小子，可以啊！三擎重工那可是日本最大的军工企业啊，是三擎集团的核心产业。就算咱们中国的分公司不能生产军工，可那些重型设备，也绝对可以横扫国内市场啊。” 乐宇苦涩的道：“你别激动啊，我只说三擎重工是我的目标，能不能进还不一定呢。” 季子安眨眨眼，一脸的不信，“不可能，你肯定是有计划了，没把握的事，你肯定不会说出来。” 乐宇呵呵一笑，简单把自己的思路说了出来。 “你要去堵人家的总经理？” 季子安听到乐宇的计划，十分惊讶。 乐宇一脸镇定，“这是我唯一能入职的机会。” 季子安皱起眉头，在狭窄的屋里踱了几步，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查了一些信息，才转过来面向乐宇，道：“这事恐怕不容易。” “我知道，但我坚持。” 季子安点点头，“人家总经理工作很忙，平时走路，都有助理相随，谈论工作的事，你要去堵人家，可别太冒失。” “嗯，我知道。” 季子安又道：“他们日本人特讲礼仪，你在这方面多下点功夫，唔……最好再学几句日语。” 乐宇笑道：“我会啊，哦哈呦哭杂一码斯，我以前在日企干过。” 季子安眼前一亮，“那就好。还有，这事急不来，看好机会再上去说话，最好能先入为主的给他留下点好印象，这样他给你交流的机会会更大些。” 乐宇信心十足，“道理我都懂啦，你放心，我给他来个刘玄德三顾茅庐，我就不信他不出山！” 季子安直接笑了，“行啊，你要是刘玄德，我以后也跟你混了。” 乐宇一下子豪气冲天起来，“一言为定！” 第12章 信心满满 乐宇起了个大早，六点多就去等着了。 等到七点多，来上班的人们开始多了。 而乐宇站在这里，就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他还是休闲装，而往大厦里走的上班族，几乎是清一色的深色职业装。路过乐宇的时候，总会好奇的瞟他一眼。 乐宇知道这很尴尬，但他要的就是这种吸睛效果，要让岩田种吉对自己这号人物有印象。 “岩田总经理平时来的很早，估计这会儿应该差不多了。”门卫大哥接过了一盒新烟，满意的说了一句。 乐宇做了一个深呼吸，陷入了一轮既焦急又紧张地等待中。 大约在七点半左右，一辆黑色的三擎帕杰罗驶了进来，没有直接开往车库，而是在大厦门口停了下来。 这时候身后的门卫低呼一声：“来了来了！” 乐宇赶紧打起精神，紧紧注视。 就见驾驶位的司机下来，打开了后门，然后走下来了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男性。他个头不高，看起来很年轻，也很温和，唇上蓄着一层浅浅的胡须，一副金属眼镜显得和蔼了许多。 乐宇知道，他就是三擎重工在中国分公司的最高决策人——岩田种吉。 岩田种吉微笑着跟司机说了两句话，一边系着西服扣子，一边看着他开车离开后，才不紧不慢的上了台阶，往大厦里走来。 他的步子很稳重，一点也没有大老板的气派和张扬，就跟那些已经进到大厦里的员工没什么两样。 单是这几眼，岩田种吉就给乐宇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这和北宁的那家元配件公司的日本老总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乐宇有些激动，这样温和低调的性格，显然更容易沟通、更容易交流。他在心里组织了几句寒暄的对白，搓了搓手，就想走上前去。 不成想，这时候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很快的从后面跑了过来，：“岩田先生，昨晚加班那么晚，今天怎么没多休息一会儿？” 岩田种吉打量他一眼，笑道：“原来是李运君，你也加班了，你不也来的很早么？” 他说的是中文，不是很流利，却能正常交流。 “我年轻啊，体力好。” 岩田种吉叹了口气，“我的任期也快到了，抓紧时间多为公司做些贡献吧。” …… 门卫见乐宇愣在了那里，有些着急，“别傻站着了，赶紧去找岩田要工作啊？” 乐宇回头望了他一眼，摇摇头：“不急。” 然后他就静静的站在门旁，静静的注视着岩田二人向大厦里走去。 乐宇不同的穿着的确引起了岩田种吉的关注，不过他也只向这边扫了一眼。 门卫气的想踹乐宇一脚，你个怂货，就这还想找工作呢？ 乐宇却心态很好，面带微笑，机会还多，至少现在见到了真人。 果然，晚上下班时，乐宇又见到了岩田种吉，只是他好像在和助理交流着什么，乐宇依旧没有上前，站在门边，静静的行注目礼。 回到了出租房，乐宇很兴奋的跟季子安描述着今天的成就，季子安却兴奋的说起了唐洋洋。 “追到手了？”乐宇眼睛亮起来。 季子安一摆手，“还没呢，不过今晚我们一起吃饭了，嘿嘿。” 乐宇递给了他一支烟，“好啊，有进展就好。” 接下来，两人小声的谈起了唐洋洋，乐宇这才知道，唐洋洋是个没有稳定工作的平面模特，平时就靠赶场子赚钱，特别辛苦。 难怪她长的那么漂亮，身材那么火辣。 不过乐宇却犹豫起来，沉吟了半天，终究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安哥，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啊，我听说模特这行……好像挺乱的。” 季子安斩钉截铁道：“洋洋是个好姑娘，我都观察她半年多了，这点我敢肯定！” “哦，那就好。” …… 接下来几天，乐宇依旧准时出现在三擎重工大厦门口，静候着和岩田种吉单独交流的机会。 只可惜他真的太忙了，身边一直有人。 不过在一天早上，他在众多美女白领中，发现了一个令他怦然心动的“女神”。 她有一头被染成栗色的大波浪卷发，很自然的披在肩上，斜斜的流海儿下面是一张白皙精致的瓜子脸，高挺的鼻梁显出凌厉的线条，微微抿起的嘴唇，似是透漏出了几分寡情的信号。 冷艳！ 这是乐宇对她的第一印象。 她大约二十四五岁，穿着一件红色衬衫，蓝色的女士西装披在肩上，露出两条细致的胳膊，挎着一只白色的坤包。下身是蓝色的筒裙，肉色的丝袜，黑色的高跟鞋，走起路来雷厉风行，却难掩一步三摇的妖媚。 气质！ 这是乐宇对她的第二印象。 从她出现开始，乐宇一双眼睛就像是着了魔似的盯着她，直到走到大厦里消失不见。他在高中的几次恋爱，对方都是那种清秀乖巧小家碧玉的类型，而这一次，对方那种高傲的气质和大气磅礴的冷艳姿态，让他险些拜倒在她裙下。 只可惜，从始至终，人家压根就没看他一眼。 不仅没看他，周边所有的同事，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她一直保持着那种下颌微微上扬的高傲姿态，就好像即将展翅翱翔的白天鹅。 乐宇只见了她一次，就念念不忘起来，这也更加坚定了他要进入三擎重工上班的想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 终于在乐宇见到岩田种吉第七面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对方空闲的机会。 这依旧是一个早晨。 岩田种吉还是一成不变的西装，乐宇见四周没人，在他下车那一刻，就迎了上去。 “岩田先生，您好，我是乐宇，可以借您三分钟，说几句话吗？”乐宇态度诚恳，语气谦逊。 岩田种吉其实很早就注意到他了，心中一直好奇，就说道：“可以。” 乐宇精神一震，怕说太快他听不懂，放慢了语速，“岩田先生，我对老社长岩崎小弥太的企业三纲领‘所期奉公，处事光明，立业为贸’深表赞同，对三擎集团的企业文化也十分欣赏……” 话没说完，岩田种吉就理解了，看了他一眼，“你想来三擎工作？” 乐宇立马点头：“是！” 岩田种吉温和着说：“那你可以把向人事部门投递简历，公司会按照规章制度做审核后，给你发offer。” 乐宇一脸为难。 岩田种吉眉梢一挑，“不方便的话，我帮你把简历递过去也可以。” 他还以为乐宇怕衣着不适，不好意思进大厦里面呢。 乐宇咽了下唾沫，轻声道：“岩田先生，我已经在这里等您好多天了，就是希望您能给我一个为三擎效力的机会。” 岩田种吉明白了，恐怕乐宇的简历不够漂亮，根本没有进入三擎重工的资格。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很抱歉，乐宇君，这是公司的规定，员工必须要有本科以上的学历。” 大学生就业的选择方向，由上到下依次是外企、国企、中外合资、大型民企、中型民企、小型民企、私营企业。 三擎重工业（中国）是外资企业，薪水高、福利待遇好、上升阶梯透明，还是世界五百强，属于那种员工最希望进入的公司。自然了，对员工的能力也有着极高的要求。 别说乐宇一个高中肄业生，就算是名牌大学本科生，没有个突出技能，也很难加入进来。 乐宇嘴角抖了抖，没有再做挣扎，向他鞠了个躬，说道：“変なご迷惑を挂けしてしまって，本当に申し訳ございません。（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说完，也不看岩田种吉一眼，径直离开了。 乐宇反常的一举，反倒让岩田种吉一下愣住了，盯着乐宇的背影看了好半天，品味着他刚才的日语，虽说发音不够标准，但也用到了跟长辈说话的敬语，心下愈发好奇起来。 …… 乐宇自然不会就此放弃，他依旧早晚出现在大厦门口，静静的等候着岩田种吉，这一回，他有机会，也不冒昧的上前叨扰了。 反倒是岩田种吉每当看到他，总会凝望两眼，然后就流露出或是叹气、或是摇头、或是苦笑的表情。 门卫大哥很不解乐宇这是在搞毛，人家岩田总经理都看你好几眼了，你不知道？ 乐宇笑笑，凑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知道姜太公钓鱼吗？” 门卫一怔，“愿者上钩？” “呵呵。” 乐宇信心满满。 第13章 傻人有傻福 盲目自信的结果，往往会是悲剧。 乐宇不是姜太公，岩田种吉也不是周文王。 又是一连几天，乐宇出现在三擎集团大厦门口，而岩田种吉每次路过，就好像从未看到他一样。 这不是什么好信号。 好在乐宇的人生字典里，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如果说撞了南墙就要回头，那你就永远只能过着墙里面的生活，要想看看外面世界的精彩，就得下定决心冲破南墙，哪怕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中华烟已经交了七八盒，乐宇手里也只剩四百多块钱了，如果再没有结果，乐宇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生活下去。 这天傍晚下班时分，乐宇又拿出了一盒中华递给了门卫。 门卫有些看不下去了，说道：“这中华烟虽然好抽，时间长了也腻了，明天带盒红塔山来吧。” 乐宇感到了他的好意，冲他点头。 下班的人流越来越大，这时，一个穿着绿色外套、带着绿色圆帽的阿姨，推着一辆小车，吃力的从拐角出现。 这是一位保洁员，车上摞着几个巨大的黑塑料袋，一眼就能分辨出来，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眼尖的人看到这一幕，都纷纷躲闪，有几个甚至还夸张的捂住了口鼻，用一种恼怒的眼神瞪着保洁员。 现在是下班高峰期，你赶着这个点儿往外运厕所秽物，脑袋有毛病吧？ 这个保洁员好像是个新人，不太懂规矩，推车的水平也不怎么样，几个大袋子在小车子上晃晃悠悠，勉强能维系着平衡。 而就在这时，乐宇睁圆了眼睛，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可能是推车拐弯速度快了，加上袋子摆的太高，向心力不够，就在小推车拐过来的那一刻，有两个大黑袋子，一下子滚落到了地上。 “啪！” 一个袋子在地上滚了两圈，没什么问题，可令一只袋子，一下摔出了一条大口子！ 里面用过的厕纸，就好像天女散花，瞬时四散飞去，一股刺鼻的味道，顷刻间就布满了整个大厅。 更要命的是，这里面夹带着不少女士用过的护垫，还有带血的卫生/巾…… 一时间，场面变得既惊愕，又尴尬。 说巧不巧，两个娟秀的都市丽领挽着手走出来，聊得很开心，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突发状况。 然后，就见无数团厕纸飞了过来，差点把她们的鞋子给埋了进去。 两人反应也快，随着一声尖叫，立马就跳开了，然后就出现了一幕让很多人想笑又不能笑的一幕。 那个穿着黑白格子衬衫的女士，优雅而高贵的紫色高跟鞋上，粘上了一片带有红黑色血迹的卫生巾。 短暂的惊愕之后，她一下就爆发出了排山倒海的怒气，漂亮的脸蛋涨成了血红，惊声大叫：“你在搞什么！你告诉告诉我，你他妈到底在干什么！” 她好像气的急火攻心，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好在同伴赶紧跑过去搀住了她，关切的问：“杜璇，你没事吧？” 杜璇到底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受到了这么大的羞辱，她哪能忍受得了？滚烫的眼泪“唰”就流了出来，不受控制的哭了起来。 保洁阿姨哪里见过这种世面？顿时呆住了，傻愣愣的无比所措。 她甚至比杜璇还要悲痛，她是第一天上班，这些白领在她心中，就跟天之骄子一样，现在犯了这么大的错误，恐怕连工作都没了。 很多同事认识杜璇，见她受此屈辱，也纷纷站出来打抱不平：“你干什么吃的？这点小事都干不好吗？” “你懂不懂规矩啊？公司里那么多保洁员，就没见过像你手脚这么笨的！” “保洁的工作就是为我们做好服务保障，你可倒好，给我们添麻烦来了是不？我们这一天工作这么辛苦，下班了还得在你这受气是不？” 愤怒的骂上连成了一片，保洁阿姨吓的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连忙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真不是有意的！” “你一句不是有意的就行吗？你这严重影响了我同事的心情，会影响她的工作效率和绩效考核，这么大的责任，你担得起吗？” 乐宇皱皱眉，就觉得这话说的太重了。 事情的确是保洁阿姨犯错在先，但毕竟不是故意的。她就一保洁员，是公司的最底层员工，甚至可能连劳动保障合同都没签，每个月拿着几百块钱的薪水，干着最肮脏、最恶心的活，就不能对她有一些宽容吗？ 乐宇五次三番想站出来为阿姨说几句公道话，可话到嘴边，又都忍住了。 这毕竟是人家公司内部的事，他一个外人，还真不好插嘴说些什么，点上了一根烟，默默的吸着。 这么一会儿，大堂里就驻足了一群人围观，一半是愤慨保洁员，一半是围观杜璇。 他们倒要看看，那么肮脏的东西粘在时尚的高跟鞋上，她会怎么处理。 骂声还在持续，终于，随着一声“你赶紧滚蛋吧，我们三擎公司不需要你这样的废物”后，她脱掉了塑胶手套、甩掉帽子、去掉外套，随着一声“我不干了”，飞一般的逃离了大厦。 这一下，所有辱骂她的人，一下子都傻了。 这满屋子臭烘烘的厕纸和“触目惊心”的卫生/巾，没人收拾，这可怎么办？ 赶紧有人和后勤部联系，找其他保洁员来收拾残局，哪知后勤部门的答复是保洁员都是临时工，一般的工作规律是早到早退，刚才那个保洁员，因为是第一天上班，业务不熟练，所以才把工作延误到了这时候。 所有人都傻住了，这可是三擎重工大厦啊，总不能这一进门的大堂，就是这一副臭烘烘的局面吧？ 更为难的还是杜璇，这会儿她终于止住了眼泪，伸脚使劲甩了甩，可那东西粘性极强，依旧纹丝不动的粘在上面。 总不能用手拿下去吧？ 那不恶心死了！ 杜璇急的直跺脚，实在忍不住，就“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凄凄的样子比刚才还令人心疼。 乐宇脸色阴晴不定，叹了口气，把烟头扔在了地上踩灭，迈着坚定的步子，向着杜璇走去。 大家的目光都锁定在杜璇身上，却没想到，一个帅气的小伙儿出现在了她身前，蹲了下去，没有丝毫的犹豫，一伸手就拽掉了她鞋子上的东西。 所有人，立时惊呆。 这小子谁啊？ 杜璇男朋友？ 不能吧，看他这一身打扮，也不般配啊。 杜璇正捂着脸哭的稀里哗啦，此刻的她连死的心都有了，脚下却传来了异样的感觉，低头一看，就见一个陌生的男子，正从兜里拿出纸巾，轻轻的擦拭着鞋子上粘着的血迹。 擦了一遍，他抽出一张纸巾，又擦一遍。 杜璇完全愣住了，她完全不懂，怎么忽然间，会有一个陌生男子走了过来，他不怕脏，也不怕那种令人作呕的画面…… “小姐，鞋子我给你擦干净了，你看这样行吗？” 乐宇站起身，微笑的看着她。 杜璇的哭声已经戛然而止，怔怔的看着他，“行，行了。” 乐宇笑笑，“那就赶紧回家吧，挺晚的了。” “谢，谢谢。” 杜璇脑子里还是木讷一片，几乎是下意识的作答。 乐宇没有再理睬杜璇，而是转身面向了围观的大众，说道：“这么多脏东西扔在这儿也不好看，男同志们搭把手，大家收拾一下呗。” “这也没有工具，怎么收拾？” “哎，王哥，你办公室不是有扫把么，拿来用一下呗？” “你开什么玩笑？我办公室的扫把拿来清理这些东西，那扫把臭烘烘的还能用吗？” “那就再申请一把呗，用不用你花钱！” “那你咋不把你们财务部的工具拿来？” “你！” …… 乐宇没想到，他们竟然为这点小事吵了起来，摇摇头，捋了捋袖子，走过去从推车上拿下了一个新袋子，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弯下了腰身，徒手捡起了这些让人看都不想看一眼的恶心垃圾。 很多人呆呆的望着他，也有不少人悄悄的走了。 大都市的高级白领，他们显然不屑于做这种活计。 乐宇心态如常，既不攀比，也不埋怨，这和能不能够加入三擎重工无关，他只是觉得来这里七八天的时间了，有些事情，不是他的责任，他也可以施以援手。 乐宇弯着腰，看着这满地的垃圾一个一个的捡，却没想到，身边出现了一双捧着一大堆厕纸的手。 乐宇心中一下就笑了。 我就说嘛，这偌大的一家公司，肯定会有一些高素质的人。 而且光凭对方这动作，乐宇就知道他的境界比自己还高。 因为乐宇是一个一个的捡，说白了，就是挑着干净的位置拿起。而对方呢？是双手捧着过来的，他似乎这更不在乎这其中的肮脏。 乐宇露出了一个笑容，打开了口袋，让他把垃圾扔进口袋里，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微笑的表情立时僵住！ 对方不是别人，正是他一直苦苦等待的三擎重工业集团中国分公司的总经理。 岩田种吉！ 第14章 拨云见日 在看到那一双手的时候，乐宇眼前浮现过成千上万种人的脸庞，唯独这个人不可能出现。 岩田种吉，控制着这栋大厦的一把手！ 乐宇怔怔的看着他，有些失神，更为惊愕的，还是在旁围观的那群白领。 这什么情况？ 总经理亲自干这种保洁员的活？ 他们受不住了那种强大的压力，开始纷纷弯下腰身，就跟刚刚乐宇的动作一样，徒手清理起来。 岩田种吉表情淡然。 越来越多的人动起来，一些女职员，也实在推脱不过，只能一手捂着口鼻，苦着脸，像是捡刀片似的，小心翼翼的捡起一块，然后迅速的扔进垃圾袋里。 这一下，乐宇反倒轻松了，他双手撑着黑色的大垃圾袋，左右腾挪，看着大家弯腰忙活的架势，心里好不舒服。 白领？ 有什么了不起！ 瞧不起我？嫌这种活脏？哼哼，到头来，你们还不是要抢着干？ 几十号人一起出手，满地的垃圾很快就清理干净了，大家不好意思看岩田总经理，纷纷跑去洗手了。 而乐宇，就跟提前商量好了似的，跟岩田种吉并肩而行，向洗手间走去。 岩田种吉主动开口，问道：“来这几天了？” 乐宇很坦诚，“今天是第八天。” 岩田种吉瞥他一眼，“要是没有今天这事，你就这么一直等下去？” 乐宇回答的干脆利落，“是！” 两人已经来到了洗手间，岩田种吉继续问：“为什么会选择三擎？” “这是离我住的地方，最近的一家公司。” 岩田种吉转头看了乐宇一眼，“你很诚实。” 他本以为乐宇会给出比如外企条例透明、规章制度明确、福利待遇好等冠冕堂皇的理由，却没想到他给出了这样一个让人惊讶的回答。 乐宇笑了笑。 岩田种吉往手上涂了许多洗手液，轻声道：“规章制度摆在那里，虽然是我总经理，也不好违反。不过这几天下来，我在你身上发现了一种特质，特别迷人的那种。所以我觉得给你一个工作机会，一个月试用期，如果做好了，我可以开特权，把你留下来。” 这话一说完，乐宇眼泪都快下来了。 行了！ 成功了！ 这么多天的坚持和努力，他终于收获了成效。他不知道是自己坚持不懈的个性，还是刚刚那一幕俯身人下的举动得到了岩田种吉的好感。 不过无所谓了，白领的职位，在向他招手！ “谢谢！谢谢！” 乐宇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 岩田种吉一皱眉：“我的话你没听明白？一个月的试用期，如果做不好工作，你是不会被留下的。” 乐宇笑了，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标志性的自信，“岩田先生，我对我自己，从来没缺少过信心。” 岩田种吉把手擦干，就要离开，“明天去八楼人事部报道，我会提前打招呼的。” 乐宇美美的点头，想到了什么，抢言道：“对了，岩田先生，我想做销售！” “嗯？” 岩田种吉眼里流露出了几分讶异。 乐宇见他表情奇怪，赶紧退了一步，笑呵呵的说：“当然了，您要是看觉得我不适合搞销售这行，我干别的工作也可以。” 岩田种吉摇摇头，终于露出了一抹微笑，“很巧，我给的岗位，就是销售。” 这的确是岩田种吉的心里话。 做一个销售，必备的基本素质是什么？ 在拜访每一个客户的时候，抱着必胜的信念，抱着一定拿下订单的决心，再加上不屈不挠的品质和自甘人下的诚意。 这几天乐宇的表现，几乎达到了上述的每一个条件。 这是一个营销高手的必备素质！ 岩田种吉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决定破例给乐宇一次机会，却没想到，乐宇所求的，竟也是销售这个岗位。 这就太难得了。 有些人按自己的兴趣而活，他们不会过多计较生活的质量。而不如意的生活品质，往往会让他们怨天尤人，甚至自暴自弃； 有些人是在追求生活的品质，把兴趣变成了业余爱好或者完全抛弃。他们固然会有不错的生活，可美好生活的背后，总会感觉到一种缺乏生活热情的空虚和无聊。 而如果兴趣恰好是生存的技能，那此人在这方面的造诣，必然很深。 艺术家也好，企业家也罢，他们之所以能够做强做大做到名声显赫，正是因为他们的生存本领恰好是兴趣所在。 有了兴趣，才会钻研；有了钻研，才能更加强大。 岩田种吉刚认识乐宇几天，不敢确认乐宇就是这样的一类人。不过目前看来，很有可能，而且是很大的可能。 …… 乐宇的工作已经基本落实了，他非常兴奋，回去就拉着季子安出去喝酒。 季子安也为他高兴，穿上衣服，就去了楼下的不远处的小饭馆。要了两盘热炒菜、两道冷盘，然后就大喝起来。 季子安好奇，乐宇详详细细的把过程给他说了一遍。 当季子安听说乐宇给那美女擦鞋时，不禁笑着打趣：“你丫是看上人家了吧？”当听说乐宇拿起垃圾袋，徒手拾捡满地的厕纸秽物时，也不由得露出几分惊讶，竖起了一根大拇指：“兄弟够狠！” 乐宇开始慢慢的展望起美好的未来，借着点酒劲，越说越兴奋。 不过季子安好像怎么也笑不出来。 乐宇一问，这才知道，季子安说他刚刚以核心成员的身份完成了一个大项目，近期可能会有职位上的调整。 乐宇睁大了眼睛，“要升职了？” 季子安点头。 乐宇一拍巴掌，大叫道：“这好事啊！我看你怎么不高兴呢？” 季子安撇撇嘴，叹了口气道：“好事是好事……哎！这么跟你说吧，我这不升职了么，寻思找洋洋吃个饭，顺便就买个小礼物送给她。” “这不挺好的么？”乐宇一头雾水，这明明是好事嘛。 季子安苦涩的道：“这段时间我俩关系处的挺好的，一起吃好几顿饭了，还看过两场电影。谁成想我今天把礼物送给她，她一下就不高兴了。” 乐宇有些惊奇，“不是吧？送她礼物她还不高兴？” “我也想不通呢。”季子安摇摇头，跟乐宇碰杯，一饮而尽。 乐宇皱眉，沉吟了一会儿，心里有一个不太好的感觉，问道：“你给她送的啥啊？” “一个音乐盒，我看挺精致的，就买了。” “多少钱买的？” “六十。” 乐宇嘴角一咧，脸色不大好看，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你说她……会不会嫌你送的东西太普通了？” 季子安情绪一下激动起来：“不可能！洋洋她不是那种人！” 乐宇默然喝酒，没说什么。他现在还对唐洋洋那平面模特的身份犯嘀咕呢，他知道这属于职业歧视，是错误的行为，但他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安哥属于那种老实真诚的好人，对方是个平面模特，总感觉过不到一起去。 “你跟洋洋没接触过，她挺单纯的，而且特别自爱，这可不是我说啊。我都观察她半年多了，也偷偷去她工作的地方去过，她各方面都挺保守的。”季子安抓了一把花生米，一边嚼着一边说。 乐宇有些不以为然。 季子安有些来气，“用你的脑袋好好想想，她如果是坏姑娘，能和这么多人合租一个破房子么？她那么漂亮，早飞了！” “唔……” 乐宇颔首，跟他碰了一杯，笑道：“这样吧，这周末，我做东，请你俩吃饭啊，庆祝我成功在京找到工作！” 季子安哈哈笑了两声：“行！” 第15章 又见女神 在门口站了这么多天，乐宇终于踏进了总部大楼。 电梯打开，乐宇出现在了八楼，一开眼，就被眼前这敞亮富丽的装修震慑到了。他终于见识到了电视里那些向往的大公司模样。 整一面墙上，围绕着一段话装饰起来，乐宇停下脚步，不由自主的读了出来。 “社是：贯彻顾客第一的信念，通过公司活动，贡献于社会；诚信为本，和气为重，公司分明；放眼世界，致力于经营革新和技术开发。” 看样子，这就应该是三擎集团的经营理念了，只不过在乐宇看来，这规定实在不怎么样，冗长冗余，废话也多。 乐宇来到人力资源部，敲门进去，说明了来意后，那边马上开始着手安排，很快，一个身着正装、曲线婀娜的美女走了过来，她大约二十六七岁，一脸的职业微笑，说：“你就是乐宇？总经理打过招呼了。” 乐宇欠欠身，“你好，我是乐宇，怎么称呼？” “牡丹。是招聘课的课长。” 乐宇怔了一下，才勉强的道：“牡丹课长，你好你好。” 牡丹一下笑了，“我姓白，直接叫我牡丹就好了。” 搞人力工作的，性格都特别好，待人很随和。 乐宇当然不能忘乎所以，“那就麻烦白课长了。” 牡丹瞥他一眼，笑着摇摇头，“我先带你去销售部入职吧，然后再回来办入职手续，薪酬方面的事，你可以和薪酬课的刘课长商量，培训课的宋课长，会为你介绍公司详情，并安排相关的入职培训。” 乐宇听的眼里全是小星星，他终于算是见识到了大公司的气派！一道道程序井然有序，制度明确、分工清晰，这才是一个好企业该有的素质吧？ 一经询问，乐宇这才了解到，人力资源部下属四个课室，分别是行政课、招聘与劳动关系课、薪酬绩效管理课和培训课。 白牡丹恰是招聘与劳动关系课的课长。 因为乐宇是总经理特别关照，所以牡丹亲自带着乐宇去往七楼销售部。 七楼有两个部门，市场部和销售部。 市场部主要负责产品的营销宣传，同时给销售部提出指导性建议； 销售部就简单了，想方设法把产品卖出去就好。 不过市场部负责的是全国包括总部和各个办事处的策划工作，销售部只负责京津华北地区的销售工作。 好在华北是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所以这隶属于公司总部的销售部门，要远比各个办事处的销售部强大，下面包括了五个课室。 有趣的是，这一到五个课室，销售业绩也按次序排列，第一课室，一直独占鳌头。 不过今年好像情况不大一样，销售二课猛然发力，销售总额已经超过一课三千多万了，眼看今年还有不到两个月就结束了，大家都在等待销售二课夺得“销售标王”的称号，同时也想看销售一课的笑话。 这几年大家一直被销售一课压着，实在太憋屈了。尤其销售一课是个女课长，做人还咄咄逼人、气势极强，从来都是鼻孔冲天，好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大家早就看她不满了。 乐宇受到总经理的特别关照，白牡丹自然而然的就把他带到了业绩一直最亮眼的第一课室。 “夏课长，我来给你安排个人。”白牡丹跟她说话很客气，很显然她俩不熟。 夏课长转头瞥了乐宇一眼，就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冷意飘了过来，声音坚决而冰冷：“不要！” 白牡丹有些生气，可乐宇却呆住了。 她有一头栗色的大波浪秀发，她的肌肤似雪，她的红唇如火；她有万种风情的婀娜，也有凌厉果断的霸气；她有亭亭玉立的身材，也有身姿妖治的妩媚；她顾盼流神，像是俏丽的江南女子，脸上又挂着倔强的波纹，带着北国女儿的神韵。 这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乐宇在门口有过一面之缘，还念念不忘的那个冷艳女神！ 乐宇咽了下口水，表情有些发痴。 三擎公司里美女很多，不说别人，单说身边的白牡丹，都是一顶一的美女。可只有这位夏课长，能让他真正产生心动的感觉。 脸蛋似冰雪，红唇像火焰！ 再加上她不经意间展现出来的霸气，简直让乐宇欲罢不能。 白牡丹大小也算个领导，级别跟夏课长一样，这样当着众人的面被断然回绝，面子上有些下不来，忍着气道：“夏课长，这是总经理的意思！” 夏课长正在翻阅客户资料，压根头都没抬，声音冷淡而平静：“那就让总经理来找我。” “你什么意思？！” 白牡丹一下怒了。 知道你这几年领导销售一课业绩斐然，可也不用这么狂傲自大吧？让总经理来找你，你够格吗？ 夏课长就好像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蹙着眉头，凌厉的扫了身边的同事一眼，斥道：“看什么看，做你们的工作！” 白牡丹一下吃了个闭门羹。 人家不搭理你了！ “难怪你一个朋友也没有！”白牡丹有点气红了眼，乱七八糟的话都出来了，“销售二课的业绩早就把你们甩开了，我倒要看看你能狂到几时！” 夏课长这才微微抬头，不屑的瞥她一眼，声音冰冷而肯定：“你放心，我不会给他们机会。” 白牡丹拽着痴痴的乐宇走了，气鼓鼓的非常恼火。 乐宇却心潮澎湃，激动地无与伦比，他没想到，这位冰山般的女神，竟然又出现了，而且……她也在销售部工作！ 乐宇美美的想了一会儿，问：“白课长，那个夏课长叫什么啊？” “夏梦！”白牡丹没好气的嘟囔一声，“没事你躲着点她，她就一母老虎，见谁都不顺眼，整个公司里，就没一个说她好的，要不是工作能力强点，估计早就被开了……” 白牡丹在抱怨些什么，乐宇没有听到。 他的脑海里一直在重复着这个名字——夏梦。 夏梦，夏梦…… 乐宇想到了自己和她之间的巨大差距，就好像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自己对她的这份向往，不就是一场梦吗？ 想着想着，他的情绪就低落了不少。 好在他不是个悲观的人，马上就笑了出来。 梦嘛，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 销售二课的课长叫汪和伟，四十多岁，工作二十年了，是个职场老油条。 在待人方式上，他和夏梦完全不同，几乎跟所有同事都能说上话，表面关系处的极好。 在工作方式上，两人同样有着巨大的差异。 夏梦年轻，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思，哪怕是再难缠的客户、面对再困难的竞争对手，她都不会退缩，咬牙坚持，最后完成订单。这是他能够在这几年来带领销售一课业绩始终保持第一的根本原因。 汪和伟则不同，他的工作方法要圆滑许多，他不会像夏梦那样生硬的去拼，他会审时度势，该退就退。正因为这样，他会错失很多大单，却利用这些时间，完成了许多能够完成的中小单，这是他带领销售二课，销售业绩年年第二的原因。 而今年，夏梦连续几个大单没有吃下来，销售业绩已经被汪和伟领先三千多万了，销售二课内部，是一片喜庆。 “哎呦？这不是白课长吗，怎么今天有时间过来指导工作？”汪和伟见到白牡丹，那热情度跟夏梦比，还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白牡丹笑道：“汪课长别开玩笑了，我今天是来给你们部门塞个人的。” 汪和伟一脸为难：“白课长，我们二课编制满了呀。” 白牡丹微微一笑，“汪课长，公司规定销售部一课可以带七个业务员，我记得你们课才六个吧？” 汪和伟打了个哈哈，“现在是六个，我这不刚看好一个苗子，打算挖过来嘛。” 白牡丹摇摇头，正色道：“汪课长，这是上级的命令。” “上级？”汪和伟气势一下蔫了，低声问：“谁？” 白牡丹嘴角一翘，“岩田种吉。” “噗！” 汪和伟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总经理的关系户？那还有二话？别说有名额了，就算没名额，开除一个老下属也得把他收进来啊。 “汪课长，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白牡丹有些小得意。 搞不定夏梦，还搞不定你汪和伟了？全公司谁不知道，拿领导压你，是对付你的最好办法？ 汪和伟立马回答：“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乐宇跟汪和伟道谢，同时做了保证，说今后一定好好学习，好好工作，为销售二课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汪和伟以为他和总经理有什么亲密关系呢，也不敢装领导架子，笑哈哈的回应：“客气了，共同学习，共同努力，大家都是为总经理打工嘛！” 白牡丹就有些鄙视的翻了一个白眼。 她固然讨厌夏梦那一套冷漠傲气，实在更厌恶汪和伟这虚头巴脑假惺惺的样子。 人家夏梦是真性情，你汪和伟算什么东西？打小算盘，苦心经营，钻空子，好色，虚伪，假仁假义，表面上所有人都是你朋友，实际上，谁也没把你当哥们！ 第16章 几多欢喜几多愁 乐宇分到销售部第二课室的事算是定了，他跟着白牡丹，返回人事部办入职手续了。 短时间的接触，白牡丹对乐宇的印象不错，觉得他很实在，很真诚，当然也够帅。她亲自陪着他，到薪酬课去商量工资的问题。 薪酬课的刘课长是位女士，五十来岁，了解了乐宇的状况，有些为难道：“乐宇，你没有工作经验，学历也……工资恐怕不会太高。” 乐宇心态很好，“没关系刘课长，我都可以的。” 刘课长满意的点点头，戴上眼镜，拿出文件，一边写一边说：“那就底薪吧，两千八。” 白牡丹一下就不开心了，“刘姐，小乐他也不容易，再加几百呗？要不就三千吧，反正就您一句话的事。” 刘课长瞥了白牡丹一眼，有些不悦。 在外企工作，规章制度非常重要，这跟国内讲脸面的环境完全不同。而且刘课长年纪大了，有些顽固，她四十多岁的时候才当上课长，白牡丹二十来岁就跟她平级，她本身就不大高兴。 乐宇赶紧抢言，“没关系，两千八就两千八吧，我没意见！” 说完，底下赶紧碰了牡丹一下。 白牡丹眼里闪过了几分惊讶，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小小年纪，还挺机灵的。 “你现在试用期，工资要打八折，这知道吧？”刘课长淡淡的说。 “知道，我没问题。” 乐宇回答的干脆利落。 开玩笑，一个月两千八，上哪找这么好的工作去？他以前在北宁工厂里打工，一个月拿一千块就高兴的冒鼻涕泡了。 想季子安燕京理工大学的高材生，又是当下最时髦的互联网公司，一个月也就四千多而已，乐宇他不过是个高中肄业生！ 刘课长点点头，又拿出了一份文档，递了过来，“咱们公司的销售业务员，实行两种佣金模式，你看下，然后选一种。” 乐宇自然是完全不懂，接过文档，稀里糊涂的翻阅着。 基本上就是两种提成方案，一种是按销售额提成，一种是按毛利润提成。 细节内容就很复杂了，从比如成本越低的产品，提成相对要高；成本越高的产品，提成相对要低。而在产品确定的情况下，售价越高，提成也会增长。 这里面有一套复杂的算法，反正以乐宇高中没毕业的水平，看了半天也没大看懂。 “刘课长，您能简单的说几句吗？”乐宇姿态很低，很恭敬。 刘课长摘掉眼镜，言简意赅的道：“底层销售员，销售额提成，一般在千分之八到千分之十二之间。毛利提成，得分两种，机械产品产品能提10%到15%，设备产品能提6%到20%吧。” 当然这也不绝对，如果能把一个低成本产品卖出天价，那业务员就有可能拿到最高50%的利润分成。 可小成本产品怎么能卖出天价？比如怎么把一个成本五十万的大众产品卖到一千万？ 很简单，搞猫腻啊，卖给政府或者国企啊。 这也是为什么众多小企业的老板都是销售出身的缘故，原始资本的积累，大多数都不干净。 乐宇一个职场新人，当然不懂这些道理，想了老半天，也下不了决心。 白牡丹也不懂，就陪着笑脸问：“刘姐，小乐刚入职，啥也不懂呢，你多给他讲讲。” 刘课长慢腾腾的喝了杯水，才说：“依我看啊，你就选第一种方案吧，安销售额提成。你年轻，没什么经验，卖出的产品利润肯定不高，薄利多销嘛，也能赚不少。” 乐宇皱起眉头，沉吟了一会儿，忽然开了口：“夏课长选的是哪种方案？” “夏课长？什么夏课长？”刘课长被他问的一愣。 白牡丹也一脸懵逼。 乐宇一脸正然，“销售部一课的夏梦夏课长，他选哪种方案，我就选哪种。” 白牡丹愕然看着他，那眼神都带着几分惊悚。 连夏梦那种女人你都能看上？这男人啊，真是见到了漂亮的命都不要了。夏梦在公司上班好几年了，就没见过哪个男同事敢追她！ 刘课长却有板有眼，“夏梦啊……她那种能力出色、有丰富销售经验的业务员，当然是第二种方案了。” 乐宇想也没想，当下做出决断：“那我也要第二种方案！” …… 午饭，是白牡丹带乐宇到公司食堂吃的。 乐宇刚一步入食堂，就被这整齐干净的环境震到了，人很多，却一点不吵，餐桌上的朋友聊天，都是捂嘴小声，显得特有礼仪。 放到以前，乐宇根本不敢现象，这几百号人能这样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起吃饭，恐怕部队里也不过如此吧？ 这日本人的企业文化，有时候还真让人惊讶。 听说是免费食堂，乐宇拿着餐盘，挑了一堆鱼肉荤菜，终于可以一饱口福了。白牡丹只挑了几样绿色的素食，简简单单。 两人坐在同一张卓上用餐，白牡丹小声问：“喂，你是不是看上夏梦了？” 乐宇老脸一红，憨笑点头。 白牡丹皱起眉头：“我劝你趁早打住！” “啊？为啥啊？” “她那人太冷。” 乐宇笑笑，“没事，我多穿点！” 白牡丹瞪他一眼，“没跟你开玩笑！你别看她长的漂亮，那脾气……能气死个人！平时就没人见她笑过，你知道同事平时里说她什么吗？北冰洋的夏天，做梦！” 乐宇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一本正经的说：“白姐，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看她，反正……她挺让我心动的。” 白牡丹气道：“你怎么这么犟呢？” 乐宇正色道：“这不是我犟，是我必须对我心的坚守。我喜欢她，就一定会去追她。” “不吃了！”白牡丹气的一摔筷子，“追吧，去追吧！早晚冻死你！” …… 吃过午饭，公司的员工主要有三个去处，去顶楼的休闲室搞一些娱乐活动，去三楼的休息室午休一会儿，去外面的花园散步散心。 不过销售部二课的课长汪和伟没什么好心情，脸色阴沉，坐在办公椅上，一根接一根的吸着烟。 他听说了一条不太好的消息。 上午的时候，课里有同事说他见过乐宇！ 一问之下才知道，昨天傍晚下班后，在大厦的底楼大厅里，发生了一次意外事件。忽然冒出来的一个穷小子，主动站出来，自告奋勇解决了这次意外。 这个穷小子，就是今天入职的乐宇。 说巧不巧的是，昨天傍晚，总经理岩田种吉，也参与其中！ 总部的销售员，都是各个办事处提拔上来的精兵强将，或者是从竞争对手那里挖来的精英，每个销售员都有出色的业务能力。 而乐宇…… 单看他那张还稚嫩的脸庞，就知道他没什么销售经验。 如果不是白牡丹那一句“他是总经理特别关照的”，汪和伟绝对不会让乐宇进入自己的团队。 他最近刚从竞争对手那里挖来了一个销售能手，业务能力极强，就差谈好条件入职了。要是这个人能来，将会给第二课室带来至少几十家客户资料，到时候二课的销售业绩必然会陡然提高，稳稳的压过一课。 等到了年终……他汪和伟就可以重夺销售之王的桂冠。 所以他对第二课室剩下的这个人员名额非常看重。 可眼下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傻小子乐宇…… 要是他真是总经理的关系户，那倒好说，带一带他，能够在总经理那里留下一个好印象，对日后的升职大有裨益。 如果这小子不过是总经理临时起意，是对昨天傍晚那场事故的奖励，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既提升不了课室的销售业绩，也没法在总经理那留下好印象，我把你招进第二课室，我图啥？ 汪和伟眯着眼睛吸着烟，他有些拿捏不准，这个乐宇到底是什么来路，思考了良久，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刘姐啊，我销售二课的老汪，汪和伟！” 对面，正是人事部薪酬课的刘课长。 “汪课长？什么事啊？” “今天我们课室来了个新人，入职手续办完了吧？” “啊，你说乐宇吧？办差不多了，下午宋课长带他们几个新入职的员工学习下企业文化，对公司做个全面了解。今天是够呛了，明天……明天周六，下周一吧，下周一他就可以正式去你们课室工作了。” 汪和伟很反感对方的啰里啰嗦，语气却很讨巧：“哈哈，真是麻烦刘姐了。对了，他签的是什么合同啊？” 按理说每个职工的合同都有保密条款，不过汪和伟是乐宇的直系领导，而且乐宇的合约里也没什么保密的必要，刘课长就坦然告诉了对方。 汪和伟听后，眼睛直接就瞪了起来，脸上漫起了愤怒的红潮。 他挂断了电话，手机狠狠的就摔在了办公桌上！ “白牡丹，你敢耍老子！” 汪和伟愤怒的低吼一声。 最低保障工资两千八，明显不适合新业务员的提成条款，仅仅一个月的试用期……这三条加在一起，让汪和伟可以百分之百的断定，这个乐宇，跟总经理没有一毛钱关系！ 否则人事部根本不敢拿出一份这么坑爹的合同。 汪和伟非常恼火，恨不得立马去找白牡丹理论。 不过他工作的方式就是圆滑随和，几乎没和任何一个同事有过争吵。他沉吟一会儿，眯起的眼睛终于露出了一抹阴厉。 一个月试用期？ 好嘛，那我这口气就忍他一个月，一个月后，哪来哪呆着去，给我滚蛋！ 第17章 美好的未来 下午，乐宇和另外两个刚入职的同事一起，跟着培训课的宋课长，了解了公司的企业文化和各项规章制度，也详尽的领略了公司的面貌。 三擎重工业（中国）在全国各地，共有四个办事处（分公司），除了总部负责的京津华北地区，分别是东北、华东、华中、华南四个大区。 另有独资子公司十一家，与中方的合资公司十三家，彰显了其巨无霸级别的大公司风采。 什么概念？ 三擎重工业（中国）在华下属三十多家机构，而三擎重工业（中国）是三擎重工业集团的分公司，三擎重工业集团又是三擎集团的子公司。 光是看这一系列复杂的迭代，就可以想象三擎集团到底是怎样的巨无霸存在。 世界五百强企业，其庞大程度，令人惊恐。 “创新，是一家企业能够生存百年的根本，拥有强大的技术开发能力以及完善的研发机制，能够让我们在全球市场保持常胜不败。” 来到了技术研发部，宋课长的助理小肖开始详细介绍起来。 “研发部是公司的最大部门，也是核心所在，包括技术企划部，技术革新推进部，制造革新推进部，全球SCM推进部，IT事业部，有一个研修中心，另外在长崎、高砂、广岛、横滨、名古屋等地都设有技术先进的研究中心，凭借集团已积累的雄厚技术实力，致力于承担未来新技术及新产品的开发。” 乐宇听得迷迷糊糊，也记不住个什么，这一下午通盘听下来，他只知道，在这巨无霸般的公司内，他的存在有若蝼蚁。 听他们吹了三个多小时，入职后的人力资源的“培训”工作，算是完成了。 宋课长告诉他们，今天不用到岗位上工作，剩余的时间可以继续熟悉整体环境、体会企业文化。如果都了解了，可以直接回去休息，养精蓄锐，等下周一的时候，正式入职上班。 乐宇不能马上离开，他手里的资金链快断了，他需要去一趟财务部，把这个月的薪水预支出来。 公司有着严明的薪水预支条款，虽然很死板，却很人性化。 因为人事关系还没转，财务部的同志专门跑了趟人事部，取了乐宇的档案，看了一会儿，说因为他的试用期只有一个月，所以最多只能预支半个月的薪水。 乐宇当然没意见，拿着提前预支出来的一千多块钱工资，高高兴兴的离开了公司。 这感觉，太爽了！ 直到现在他还云里雾里，不太敢相信，自己真的就这样成为了一个白领。 他来到电话亭，打了一个电话。 “喂，哪位？” 听到声音，乐宇有些失落，笑着说：“王姐，咋地连我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乐宇？哎呦，现在过的咋样啊？找没找到工作呢？在燕京生活的累不累啊？肯定很苦吧？实在不行，就回来算了，姐给你找个工作得了。” 王姐听说是乐宇，那嘴巴就跟机关枪似的停不下来。 乐宇也不着急，得意洋洋的把自己工作的事作了汇报。王姐听后非常高兴，夸了几句，勉励了几句，最后还警醒了几句，大公司里环境复杂，让他小心做人，低调做事。 乐宇当然是满口答应，等到最后的时候，他终究忍不住问道：“小雨最近咋样啊？” “挺好啊，上周期中考试，年级前十呢，按这个势头，考上重点高中没问题。”提到女儿，王姐话里流露着隐隐的自豪。 乐宇劝道：“王姐，差不多就行，女孩子嘛，别逼太紧了。” 王姐就笑道：“咋地，你还真看上我闺女了？” 乐宇挠挠头，嘿嘿一笑：“我还没见过她哩！” “别跟我说你们那么大一公司，就没有让你心动的姑娘。” 王姐这话说的乐宇心里一动，眼前自然而然的就浮现出了一张冷若冰霜、精致傲然的脸蛋。 乐宇有些惭愧，匆忙挂断了电话。 …… 十月末了，燕京的天气开始转凉。 晚上，乐宇把季子安和唐洋洋都约了出来，一起去吃火锅。 唐洋洋性格很开朗，虽然和乐宇接触不多，但有说有笑的，就跟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她今天穿着一件红色的紧身外套，藏蓝色的牛仔裤，映衬出了她一双笔直的双腿，勾勒出了她玲珑美好的曲线。她的目光坦然，没有额外的装饰，盘着黑发，发丝自然的垂落下来，划过耳际。 说真的，她很漂亮。 反观安哥……如果只看外貌，两人不大相配。 一路走来，他俩也是有说有笑，聊的很开心，完全不像有间隙的样子。可两人的身体始终保持有一定的距离，唐洋洋的手更是揣在了衣兜里，不给季子安得逞的机会。 这样看来，二人的关系还没能够有所突破。 季子安这些天来，没少照顾自己，借着这次吃饭的机会，乐宇知道，得好好的在唐洋洋耳边吹一吹安哥了。 落座后，唐洋洋坐在季子安身边，乐宇在对面，就见唐洋洋脱掉了外套，露出了里面浅黄色的小衫，胸前鼓鼓的好似要炸裂开一般，搞得他眼睛都不知往哪里放了。 “你还别说，你俩往这一坐，还真挺般配！” 趁着上菜的功夫，乐宇笑着夸赞了一句。 唐洋洋瞥了季子安一眼，挽了下耳边的发丝，笑道：“我俩现在就是普通朋友关系，你可别乱说哦。” “哦，现在是普通朋友关系啊。”乐宇摸着下巴点点头，若有思索的问：“那以后呢？” 季子安就哈哈大笑：“以后肯定就不是普通朋友关系啦。” 唐洋洋白了他们二人一眼，气道：“合着你俩今天叫我出来，就拿我开涮的是吧？” 乐宇赶紧道歉：“别别别，唐姐，我这不是听说安哥在追你嘛，就开一玩笑。” 唐洋洋瞥安哥一眼：“她追我？我怎么不知道？” 气的季子安说不出来话。 程序技术员，这嘴皮子就是不利索。 乐宇见季子安口才一般，就知道得改变策略了，问道：“安哥，上次听说你要升职了，什么情况啊现在？” 季子安笑道：“升了，项目经理，就相当于……研发部的副总吧。” “哇去！”乐宇夸张的惊呼一声，“安哥，你才多大啊？这就当老总了？” 这个话题一打开，果然唐洋洋看向季子安的眼神就好奇了许多。 季子安摆摆手，谦逊的说：“什么老总啊，就是可以单独带团队了。” 乐宇有些无奈。 这么好的机会，你就不要谦虚了好不好？多吹几句牛/逼，能死啊？骄傲使人落后，谦虚让人更落后啊！ “那你工资涨了吧？” “嗯，涨了。” “多少啊？” “12K。” 乐宇愣了下，“啥？12K？你们公司还发黄金啊？” 唐洋洋一下“噗”的笑喷出来，季子安好笑的摇头道：“1K就是一千。” “哦，那12K就是……一万二？哇去！” 这一下，乐宇是真的惊呼错愕了。 这工资也太高了吧？ 一个月一万二，这特么比他们县长工资都高！ “不行，这顿饭得你请！”乐宇心里不平衡了，说什么也要让季子安请客。 季子安也不小气，笑道：“可以啊，那就我请客好了。” 哪知唐洋洋一下不干了，盯着乐宇道：“喂，说好了你请我们吃饭的，还带临阵变卦的啊？” 乐宇苦涩的说：“谁知道他工资这么高啊？” 季子安也表态道：“好了洋洋，今天这顿我请。” “不行！”唐洋洋瞪了季子安一眼，然后瞪着乐宇，气鼓鼓的道：“说好了你请，就得你请，干嘛呀，看人家赚钱多，就欺负人呀？” 乐宇盯着唐洋洋看了一会儿，越看越有趣，然后就直接笑了出来，“行，我看出来了，唐姐是秀外慧中的持家型女孩儿。” 唐洋洋眉梢一挑，“什么乱七八糟的？” 乐宇笑着解释：“这还没跟安哥处朋友呢，就开始分管经济大权了，这要是在一起了，还不得把安哥管的死死的？” 唐洋洋脸色登时绯红一片，狠狠的瞪他一眼，低下头去，恨然道：“我不和你说话了！” 季子安又来了个神补刀，“没事，我喜欢被人管着。” 乐宇就哈哈大笑起来。 唐洋洋扬起红扑扑的脸蛋，在季子安肩膀上锤了一下，大发娇嗔：“你也不许乱说！” 这架势，有点撒娇的味道。 晚饭结束后，唐洋洋在季子安耳边说：“让那混小子自己回去吧，咱俩走走吧，吃这么多，要不该长肉了。” 乐宇嘻嘻哈哈又开了几句玩笑，满意的独自离开。 今天这顿饭，算是帮安哥打破了僵局吧？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出来，唐洋洋对安哥的态度亲近了不少。 只是…… 这份亲近，是在季子安说完自己的有一万二的工资以后。 二十六岁就能拿到一万二的工资，绝对是潜力股中的潜力股！ 乐宇摇摇头，谁找对象，不斟酌对方的条件啊？这本来就是个综合实力的考察。 爱情？ 都进社会大半年了，乐宇显然不会再像念书时那么纯情。 还是想想自己那美好的工作吧！ 三擎集团，说出去就气派！ 然而，在乐宇对未来有无限的美好憧憬时，新的一周等待他的，将是汪和伟课长笑里藏刀的报复。 第18章 把一个苹果卖一百万的方法 蓝黑色的西装，浅白色的衬衫，黑亮的皮鞋……看着镜子里自己的一身装束，乐宇很满意。 人靠衣装马靠鞍，虽说这一套劣质正装仅花费了乐宇三百块，但这衣服背后所量化出来的自信，不可低估。 当再一次踏进公司大楼的那一刹那，看着周边精神抖擞的同事们，他终于有了同类的感觉，他脱离了旁观者的身份，从一个阶级圈跨到了令一个阶级圈。 销售第二课室是先进销售团队，有一个宽敞明亮的独立办公区域，大约一百平，一共才八个人，除了精致的办公桌外，里面还有几趟沙发围成的休闲区，显得温馨雅致。 相比之下，被视为集团核心的研发部门，却人挨人的十分拥挤，苦逼多了。销售部门，这种为公司赚钱的部门，果然有着极好的待遇。 这里的工作环境就跟主管领导汪和伟的性格一样，颇显随意。大家都很少死死的围着办公桌工作，大都是坐在休闲区的沙发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交流或是联系客户。 第一次以白领身份亮相的乐宇有些紧张，在课长汪和伟的引荐下，勉强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乐宇，刚加入三擎，还希望各位在日后的工作中能多多关照，谢谢。” 汪和伟颇显随和，“对了，你手机号码是多少？说一下，方便大家以后沟通。” “手机号码？”乐宇一下尴尬起来，挠挠头，“那个……汪课长，我还没来得及买手机呢。” 汪和伟暗暗耻笑，更加确信了这小子和总经理毫无瓜葛的想法，淡淡的道：“那就抓紧去买一个，通讯工具都没有，怎么工作？” 乐宇一脸为难。 他手里资金本来就不多，好在公司有免费食堂，否则他这个月的生活费可能都不够。然而一部手机动辄上千块，他哪有钱买？ 跟家里要？他张不开嘴；更朋友借？他更张不开嘴！ 至于身边的这些同事，看他们这份漠然的样子，就想都不要想了。 实在不行，还得去跟财务部预支一部手机，这种国际化的大公司，不会在意这点小钱吧？ “好吧，我尽量。”乐宇有些苦涩。 汪和伟眉头一皱，“什么叫尽量？是必须！李坤，乐宇他没什么销售经验，你麻烦一下，花点时间给他辅导辅导。” 李坤二十七八岁，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正抱着一沓厚厚的资料翻阅着呢，听课长这么一说，脸色一下就不好了，“课长，我正忙着找客户呢，哪有这时间？” 汪和伟快速的一眨眼，巧妙的说：“乐宇这样的年轻人很聪明，你给他提点两句，花费不了你多长时间。” 李坤品味一下课长的话，一下明白了。课长这根本不是想让自己诚心教导乐宇，就是走个培训的形势，让上级领导说不出话来而已。 醒悟过来的李坤，脸色好了有些，往自己对面的沙发一指，“过来坐吧。” 乐宇赶紧谦卑的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坐下，“李哥，麻烦你了。”然后又跟两侧的同事打招呼，不过他们都不大在意，简简单单的“嗯”了一声，就算过去了。 李坤头也不抬，随手从果盘里拿起了一个苹果，放到了茶几上，“问你个最基本的销售问题，怎么把这个苹果卖到一百万？” 听到这话，乐宇惊的眼珠子都掉地上了。 一个破苹果想卖一百万？ 你特么怎么不去抢！ 可看看两旁的同事，他们都面色平静，好像一切都理所应当，依旧埋头在自己手中的文件里。 没两分钟，乐宇急得汗都下来了。 这个问题也太难了吧？ 这好像是他从小到大，遇到过最难的问题！ 把一个苹果卖到一百万，这根本就不可能嘛！这销售技巧，总不能超乎了理论常识吧？ 思考。 沉默。 久久发怔。 两旁的同事时而抬头看他一眼，会好笑的摇头。 十分钟后，李坤忍不住了，皱着眉头看着他，“想好了没有？” 乐宇一脸为难，“李哥，把一个苹果卖到一百万，这……这好像不大可能吧？” 李坤一脸正色，“寻常的方法当然不可能，但记住，你是三擎集团的员工，是世界五百强企业的销售业务员，必须要有先进的销售技巧和成熟的营销手腕，才能真正做好！” “李哥说的是。”乐宇赔笑两声，“可是……可是那苹果到底怎样才能卖到一百万啊？” 李坤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自得，“这就需要一定的销售技巧了，比如……你可以说这是一只跟着‘神州’三号无人飞船上过天的苹果，这独一无二的特性就体现出来。” 乐宇完全僵住，一脸懵逼。 李坤见他傻呵呵的样儿，很是看不上，“这是最简单的销售思维，明白了吗？” 乐宇摇摇头，“不明白。” 李坤不悦道：“这还不明白么？如果有了上天的光环，别说是一百万，卖出两百万也完全可能嘛，因为它不仅是一只苹果，还有一定的科学价值和纪念意义！还不懂吗？” 乐宇摇头，“不懂。” 李坤差点气炸，“知道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吗？这只苹果一旦被赋予了使命价值，他就不再是一只简简单单的苹果这么简单，他就变成了一个符号，一个代表着中国强大的符号！这会大大提升它的价值，懂吗？” 乐宇还是摇头。 李坤直接怒了，狠狠的一甩袖子，“朽木不可雕也！” 两旁的同事看向乐宇的眼神也是怪怪的，又好笑又讥诮，就好像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笨的人似的。人家李坤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明白？你是白痴么？ 乐宇却没理睬他们鄙夷的目光，眉头微蹙，一脸困惑的样子，把果盘端过来放在自己腿上，拿起了一根香蕉放到茶几上，“这只香蕉是马王堆汉墓里发掘的，所以价值一百万。” 这话一说，两旁的同事眼里都有些讶异，李坤则是更怒了。 你小子什么意思？明明已经懂了我的意思，还硬装不懂，耍我玩吗？ 乐宇却一脸严肃，手上继续着他的动作：“这串葡萄是上帝给我的，这个蟠桃是孙悟空留下来的，这些草莓是北极熊和企鹅的杂交产物……好嘛，这盘水果，该是无价之宝了？” 两旁的同事同时放下了手里的文件，怔怔的看着乐宇，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胡话来。 李坤恶狠狠的瞪着他，“你什么意思？” 乐宇很镇定，摇摇头，“李哥，我的意思很简单，这胡说八道，是能让产品价格提升不少，关键是有人信吗？有人买吗？” 李坤气的牙根发痒，“孙悟空上帝当然是胡说八道，但是在合理范围内的包装，这就是营销策略！” 乐宇道：“包装当然可以，但总会有个度。五十万的产品精心包装，可能卖出一百万，这是营销，可把一块钱的东西卖出一百万……呵呵，这叫包装吗？说好听了这叫安利，说难听了，这就是诈骗！” “你胡说什么？！” 李坤坐不住了，直接站了起来。 两边的同事也用惊愕的眼神看着乐宇，他们还从没见过这么较真的主。这就是一个理论，一个例子，理解就好了，有必要死缠着这个理吗？ 可乐宇就是乐宇，他有自己的原则，也有自己的坚持！ “把一个普通人包装好，可以成为一个很火的明星，可谁能把一个普通人包装成国家元首？这是质的不同！苹果包装的再好，百八十块也就顶天了，还真想卖到一百万？除了诈骗，这可能吗？” 乐宇不卑不亢的言辞，引来了很多人的关注，李坤被同事们好笑又好奇的打量，有些下不来台，冲着小办公室里大喊了一声：“汪课长，这事我不管了！” 声音很大，火气很盛！ 很快，汪和伟就阴沉着脸走出了办公室，不悦道：“工作时间，你嚷什么？” 李坤火气未消，指着乐宇道：“这小子我教不了，你另请贤能吧。” 汪和伟眉头紧锁，“怎么回事？” 李坤冷哼了一声，“你自己问他吧！” “嗯？” 汪和伟盯着乐宇看。无需问矛盾缘由，他本能的就站在了自己的老业务员李坤的一面。 乐宇也站起身来，清楚的说：“他问我怎么才能把一个苹果卖出一百万。” “然后呢？” “我说我不知道，他就说把这个苹果按‘神州’飞船上天的携带物包装，就可以卖到一百万。” 汪和伟点头，“这是一个方法。” 可乐宇却摇头说：“可我认为，这个方法太LOW了。” “嗯？” 乐宇道：“把苹果这么包装，肯定要花费不少钱营销。在我看来其实很简单，给那些退休的老头老太太打电话，就说吃了咱们这苹果能长生不老，成本少、效率还高。” 第二课室的同事这时候已经都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听着乐宇发表言论。 可听完上面这一席话，一个个都有些惊悚。 这小子，也太没底线了吧？不知道这是犯罪么？ 哪知乐宇话风一转：“反正都是诈骗嘛，那为什么不挑一种简单易行的方式？呵呵，在我看来，想把一个苹果卖到一百万，除了诈骗，别无他法！” 室内死一般沉寂。 汪和伟面色铁青！ 第19章 往圈套里钻 汪和伟算是看明白了，乐宇这小子不仅是个销售白痴，还是个顽固刺头，这也坚固了要把他清楚出团队的想法。 “你简直不可理喻！” 汪和伟一改以往老好人的和气样子，沉着脸怒斥乐宇。 这是原则的问题，漫说是课长，就是总经理来了，乐宇也不会退缩。 “汪课长，这就是一个最普通的苹果，除了补充些维生素，它没有任何作用！就算给它加上了各种光环，就算有冤大头受骗上当，可你拿着这一百万巨款，不觉得愧疚吗？半夜起床不怕看见鬼吗？” “鬼个屁！”汪和伟实在是气怒了，直接爆了粗口，“跟你讲销售理论，简直是对牛弹琴，我劝你赶紧收拾行李滚蛋，我们销售二课不欢迎你！” 李坤也在一旁冷嘲热讽的帮腔，“你知道4P理论吗？你知道4C理论吗？你知道4R理论吗？你知道4V理论吗？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一个对销售毛都不懂的毛头小子，有什么资格在这大放厥词？” 乐宇冷冷的看着他，“是，你说的那些营销理论我都不懂，但是我活了十八年，也懂了些做人的道理。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这是老祖宗提出的做人最起码的道德标准，这是伦理原则！” “小乐，这销售过程中，夸大事实是常有的事，你就别太计较了。”有一个女同事不忍心看他被大家群起围攻，起身劝了一句。 乐宇看了下她的胸牌，名叫刘秀娟，就说道：“刘姐，夸大事实没什么错，但捏造事实罪无可恕！” 刘秀娟忍不住，又说了一句，“有阳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有资本的地方就一定会有贪婪，小乐，你可能刚进社会，不大懂吧？” 乐宇坚毅的道：“你说的对，有阳光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阴影。可我们做人，难道不应该堂堂正正的走在阳光下吗？难道不应做到问心无愧吗？有艳阳光的地方不走，偏要走那些阴暗的小角落？” 刘秀娟被噎了一句，苦笑连连。 汪和伟怒极反笑，“好啊，好一张伶牙俐齿！行，那你倒说说看，这销售工作，到底要怎么搞？” “很简单，将心比心！” 乐宇朗声回答。 “可笑！” 汪和伟一脸讥诮。 “幼稚！” 李坤神色嘲讽。 其余的同事，也都暗暗摇头，觉得这个小同事，实在是太年轻、太肤浅了。 “过度的包装，甚至捏造事实的宣传，短时间内也许会收获暴利，可站在时间轴上来看，这是一种极度短视的行为。这就和人与人交往是同样的道理，要想真正处成朋友、兄弟，就必须要付出真诚的心，否则一切都是虚假的幻象。” 乐宇腰板挺的笔直，傲然站在中心，以一种凌然的姿态环视众人，“以真诚的心对待客户，以善良的心销售产品，以关怀的心做售后的服务，在我看来，这才是做好销售的根本之路！” 刘秀娟暗暗苦笑，这个小兄弟，刚从学校毕业吧？把这个世界想的太美好了！ 汪和伟感觉自己就跟个孙子似的被乐宇训斥，奈何人家还占据着道德的制高点，想反击？首先就得承认你丫有道德缺失！ 这简直是敢怒不敢言，一张脸逐渐憋成了紫红色，就跟个烂茄子似的。 李坤眼睛眯成一条缝，盯着乐宇看了一会儿，忽然笑道：“汪课长，既然乐宇对销售这么有见解，不如就给他个单子，让他去试试？” 汪和伟眼睛一亮，好方法啊！ 把这小子留在办公室里，就是个祸害，把他支出去，来个眼不见心不烦，等过了一个月，他拿不出一点业绩，绩效评分这边给他打个最低分，也就乖乖滚蛋了。 至于给他什么单子……呵呵，好单子怎么可能会轮到他？ “嗯，可以，你手里有什么客户吗？让给他一个，新同志嘛，该多照顾一些。”汪和伟嘴角微勾，带着些阴笑。 李坤呵呵一笑，“冀北省那个大鹏水泥厂不是招标一批环保的电解设备嘛，已经到最后关头了，要不让小乐去试试？” 刘秀娟听汪和伟和李坤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就知道他俩没安好心，果然听到是大鹏水泥厂，脸色一下就变了。 这俩人，简直太坏了！ 上周末的工作总结中，李坤已经在会议上说明，大鹏水泥厂已经和德国西门子公司初步达成了战略意向，会引进他们的电解设备。大鹏水泥厂的老板和西门子已经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了，想把这个单抢过来，几乎没有可能。 汪和伟属于那种审时度势极强的销售精英，见势头不好，果断撤退，让李坤放弃了大鹏水泥厂的项目，集中精力、抓紧时间，转攻其他订单。 现在，他们要把这样一个已经在内部放弃了的订单“让”给乐宇，这根本不是对他的关照，而是对他的蓄意迫害！ 这根本就是把乐宇强行往失败的泥潭里按！ 人家不过是个新人，虽说言语冲了些，但毕竟是个孩子，有必要这么欺负人吗？ 刘秀娟有些愤愤不平，“课长，这个单子不是……” “这里没你事！” 汪和伟训了她一句。 刘秀娟委屈的一扁嘴，跑到一边工作去了。 乐宇不清楚其中的猫腻，却也能分析出来，他们肯定在设套让自己钻。 现在该怎么办？ 一种是拒绝，那就相当于认输了，他对自己那一套“真诚为本”的销售理论不够自信；一种是接受，结果呢？很大可能会被他们套住，从而宣告自己的失败。 当然，还有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那就是挣脱他们的束缚，看见明天的彩虹！ 既然怎么选择都是失败，那为何不为那一丝可能存在的成功去拼搏一次？ 乐宇深吸了口气，望着李坤那挑衅的眼神，凛然道：“好，这个单子，我接了！” 汪和伟嘴角一翘，“那就这么定了，李坤，你把资料整理一下，移交给乐宇。” 李坤表情悠长，“好的，汪课长。” …… 半个小时后，乐宇接到了一份厚厚的客户资料。他没有像那帮大爷一样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而是板板整整的坐在办公桌前，仔仔细细的翻阅。 大鹏水泥厂虽说位于冀北省，但就在燕京郊区，不算太远。该厂是当地的纳税大户，年营业额超过十个亿，在当地很有影响力。 不过因为排放的污水没有妥善处理，导致下游庄家连年不产，气怒了庄稼人，被联名告了。 政府部门迫于压力，要求大鹏水泥厂尽快整改，限期一个月内解决好污水问题，否则会采取强制措施，让工厂停产。 大鹏水泥厂这才向社会招标，打算引进一批电解设备，对污水进行分离处理。 水泥厂的招标时期是本月初，现在眼看着都月末了，也就是说，政府的限期快到了，而如果乐宇还想争取到订单，只剩下这月末几天时间了。 人家都是用一个月的时间运作准备，他一个职场销售新人只有几天时间，这简直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且水泥厂方面，已经很可能完成了招标谈判。 乐宇在办公桌上发泄似的锤了一下，他很愤慨。 汪和伟和李坤，你们两个就特么是一对王八蛋！ 不过这个时候，退缩已经是不可能了，而且退缩，也从来不是乐宇的性格。 他忍住了胸口的怒意，继续查阅着资料，可找了半天，一点有关大鹏水泥厂领导的相关资料都没有。 没有个人介绍，没有联系方式，这不是盲人摸象嘛，就算到了大鹏水泥厂，也没有任何门路啊，这怎么搞？ 乐宇赶紧去追问遗失的客户资料，李坤懒洋洋的回答气的乐宇差点上去揍他，“你说联系方式啊，不好意思，刚才喝咖啡时候不小心溅上了，然后就被我扔了。” 虽说这个单子乐宇成功的可能性小，但李坤连这微乎其微的机会都不会给。 乐宇就觉得，自己的牙齿在打颤。 李坤不屑的瞥他一眼，看看手表，站起身来，笑呵呵的一招手，“到点了，吃午饭了。” 四五个人，一齐站起来，组团走了。 这时候刘秀娟也走了过来，路过乐宇的时候，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那个单子就是个坑，你真的不该接。” 乐宇眼里很冷，流露出了一份凛然不惧的气势，豪情万丈：“不成功，便成仁！我叫乐宇，我永不后退！” 第20章 你为高山，我是流水 来京工作的第一个上午，乐宇几乎得罪了所有二室同事，去食堂的时候，他形单影只的有些孤单。 看着食堂里成群结伴的同事出入往来，乐宇忽然有几分自嘲。 他本以为加入了三擎重工，就跨了个阶层换了个圈子，这才发现，人生的改变，绝不是一个工作岗位的变迁。 乐宇长长的叹了口气，拿起餐盘，去点了些清淡的菜品，今天的他，实在没什么心情去消化那些油腻荤腥。 他手里端着餐盘，走在餐桌间的小过道里。餐桌大都坐满了，偶尔有几个空位，他却不想坐过去。 走了好几趟，才终于发现前面有一个空卓。 乐宇加快脚步，赶紧走过去，却没想到，一道靓丽的身影闪过，先他一步坐在了那里。 乐宇立时停下了脚步，有些走神。 她二十四五岁年纪，肌肤胜雪，娇艳似妖，容色绝丽，不可逼视。驻足看去，就好像有一种隐隐存在的威压四散开来，好像这空气都在凝结，好像这温度都在骤降。 旁边的几桌同事，看到她之后，都脸色微变，有几个甚至还端着餐盘换到别桌去了。 乐宇却怔怔的凝望着她，感受着她艳而不俗风采，连吞了几下口水。 是她！ 夏梦。 乐宇从未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重逢，更没想到，美艳不可方物的夏课长，在这诸多同事间，似乎更显孤独。 这一刻，乐宇忽然悟了。 弱者孤独的背后是凄凉，而强者孤独的背后是辉煌。孤独并不可怕，只要你保留着属于自己的虔诚和骄傲！ 乐宇展露出了一个笑容，一上午所受到的怨气好像也烟消云散了，这一刻他又充满信心，为了一个美好的未来，也为了眼前这冷艳骄傲的佳人。 “夏课长，好巧啊。” 乐宇露出了一个自认为魅力十足的微笑，坐在了夏梦对面。 夏梦低头夹着几颗饭粒，精致的眉头微微蹙起，没看他一眼。 乐宇也不气馁，放下餐盘开始用餐，边吃边说：“夏课长，我是二课新入职的员工，我叫乐宇，还希望您能多多指教。” 这个名字夏梦有些耳熟，撩起细密的眼帘，终于瞟他一眼，表情冷淡平静，只有眼里带有一丝丝的狐疑。 乐宇没有提起自己被她拒绝过的事，笑着说：“夏课长，您是我见过，最漂亮、最惊艳的女孩子。” 夏梦脸色一沉，瞬时一抬头，一道凌厉清冷的眼光扫过乐宇，那眼神、那气势，就好像能藐视一切。 乐宇心脏“噗通噗通”就加速跳了起来，真是吓了一跳，一口饭没吞下去，差点噎着，赶紧喝了口汤，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您比电影明星还好看。” 夏梦冷冷的看着他，“再多说一句，就滚一边去！” 好嘛，有生以来，夏女神终于算是和自己开口说话了，虽然……这话不大好听。 “咳咳……”乐宇尴尬不已，赶紧胡吃海塞，有些郁闷。 早就听说夏女神不近人情、不好交流，在公司没什么朋友，今天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可人家是女神呀，女神不就应该与众不同吗？ 乐宇一边吃饭，一边琢磨，到底从哪里找一个突破口，跟夏女神开始有共同语言。她在工作中人际关系处理的极差，可职位却很牢固，究其原因，是她有着极强的工作能力。 也许……可以从工作方面入手？ 可乐宇拢共就工作了一上午，翻阅了一遍残缺不全的客户资料，这有啥可聊的？ 犹豫了许久，眼见着夏女神用餐快结束了，他心下一横，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夏课长，您是销售精英，我现在手里有个单子，遇到了很多困难，您能指点两句，帮我指点迷津吗？”乐宇放下筷子，敬畏的看着她。 夏梦则好似完全没听到，继续不紧不慢的用餐，整一张俏丽的脸蛋，由始至终，就只是一个表情——骄傲下的冷漠。 乐宇咬咬嘴唇，不肯放弃，“这是冀北省的一家水泥厂，因为污水问题被老百姓告了，政府要求在一个月内整改。十月初的时候发布标书要引进一批电解设备，可同事给我的客户资料里把最关键的人员名单和联系方式遗失了，眼下这都十月末了，我该怎么办？” 夏梦细嚼慢咽，吃相很淑女，只不过实在盛气凌人，对乐宇的话，完全不屑一顾。 乐宇等了半分钟，没见她做出回应，也就死心了。 女神就是女神，前路漫漫，路途遥远啊。 乐宇叹了口气，快速低头吃饭，打算追上女神的速度，等吃完饭了，看看能不能再陪她走一段路。 却没想到，夏梦这时候放下了筷子，声音很清也很冷，“这是我入职第二年发生的事。” 乐宇心潮一下就涌起来，哪还有心情吃饭？赶紧正襟危坐，聆听女神的教导。 夏梦的眼神盯着乐宇的方向，可乐宇知道，她没有在看自己，她的眼神幽深，就好像林荫下的晚风，凉席席的漫无目的，吹动着树叶沙沙作响，就好比一曲大自然的乐章。 而这乐章，就好似她的声音那般，徐徐有致，清远流淌。 “那年冬天，雪下的特别大，很多路都封了。当时，客户要一个技术方案，我披上外衣就要送过去。客户担心我的安全，说让我传真过去，可我觉得资料比较复杂，有些细节需要当面交流才能清楚。” 夏梦平平静静的叙说，就好像说着一件跟她毫不相干的事。 “当时，公司很多同事都劝我不要去，因为大雪的缘故，北方各地的交通都几乎瘫痪了。大雪封路，不知道半路上会发生什么。可我觉得很有必要，做销售嘛，就应该为客户负责。我去了，三个小时车程，我整整用了两天时间才到。” 乐宇担心之下惊呼一声，“两天？怎么会用两天？” 夏梦终于看了乐宇一眼，淡淡的道：“大雪封路，我被困在桥上了。” 乐宇一听，心疼极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夏梦对工作的热情融化了当时寒冬下的冰天雪地，他只知道，他很心疼，也难以想象，当时她一个女孩子，会面临多么大的困难和挑战。 “我的文件交晚了，甚至耽误了客户的工作。结果呢？我的方案顺利中标，而且价格比竞争对手高出了十倍。那一单下来，我赚了四十五万。” 夏梦的语气出奇的平静，可乐宇听后却呆坐当场，久久凝思。 文件交晚了，能顺利中标； 耽误了客户工作，能顺利中标； 价格比竞争对手高十倍，依旧能顺利中标！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更遑论那四十五万的提成，对现在的乐宇来说，那还是一个只存在想象范围中的天文数字！ 乐宇细细揣摩着夏梦这个故事中的每一句话，若有所悟，然后他就低头笑了，笑的肚子疼，笑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高山流水，可为知己！ 等乐宇抬起头的时候，坐在对面的夏梦早已不见了踪影，他举目四望，依旧没有找到，倒是四周的同事，都用着一种古怪的眼神瞅着他。 这时候，从隔壁餐桌上的两个男同事，过来坐在了乐宇身边，悄声道：“哥们，新来的吧？” “是。” “哎，我一猜就是，你怎么跟她坐一个餐桌吃饭啊？” “不行吗？” “不是不行，是不能！你是新来的可能不知道，那个女人叫夏梦，全公司上下，那名气……估计除了总经理就是她了。” 乐宇一奇，“有这么夸张？” “比这个还夸张呢！你知道不，全公司上下，她就没给过谁好脸色！曾经有个副总给她写情书，被她把邮件转给了公司里每一个人，闹出了大笑话，而且听说她还跟总经理争吵过呢。” 乐宇眨了眨眼睛，“那她有什么后台吗？” 那哥们一撇嘴，“有啥后台啊？也是一步步拼上来的，能力方面当然没的说，就是这性格……啧啧。” 乐宇笑笑，“我觉得她挺好的。” “哈哈，你快别装了！刚才你是不是挨训了？” “挨训？”乐宇一脸茫然，“没有啊？” “别逗了，你这都被训哭了，当我看不出来啊？” 乐宇哭笑不得。 那两个哥们站起来，拍拍乐宇肩膀，“没事，我们也被她骂过，嘿嘿。以后注意点就行了，离她远点。” 乐宇失笑难语。 第21章 绝境求生 时间不多，乐宇打算今天就赶往冀北省九门市的大鹏水泥厂。 他去了趟财务部，看能否预支一部手机，可财务部的回答很简单，公司会报销销售业务员的话费，却不会为其购买手机。 乐宇没有办法，花二百块钱，买了一部破破烂烂的二手手机，屏幕都碎了一小块，庆幸的是安上电话卡，还能用。 然后又抓紧时间，跑了一家复印店，选了一个大众模板，打印了十张名片，简单质朴，是最不起眼的那一种。 坐上公共汽车，直往九门市而去。 这一次，真的是破釜沉舟了。 他手里只剩下三百零五块，想设个饭局都不可能。没有资金上的支持，对他此行来讲，是难上加难。 好在马上就到下个月了，虽说乐宇的工资不会再发，但如果这个项目拿下来，那一笔提成钱会稳稳到手，那时候他的资金压力就会小很多。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如何以最小的成本花销拿下这个已经被同事放弃的不可能完成的项目？ 下午三点，乐宇抵达了九门市，上了一个摩的，半个小时后，出现在了大鹏水泥厂外。 这家工厂是国企，就跟政府机关似的，门卫把的很严，盘问着乐宇找谁，找什么部门，干什么工作。 乐宇一点相关信息都没有，简直是一问三不知，说尽了好话，又把文件递过去给他看，证明自己来路很正，最后把身份证压了过去，才算放行。 进了工厂，乐宇没有两眼摸黑的去敲领导办公室的门，而是在各个车间走了一遭。 他穿着一套整齐的西装，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和厂里的员工衣着截然不同，一看就是外来客。 不过这就是国企和私企的不同，在国企中，秉持的工作原则是宁可不立功，也要不犯错。所以大家看到乐宇这个陌生人，谁也不好盘问些什么。 万一是哪位领导的关系户呢？万一是暗访的呢？ 反正他进了厂子，是门卫和保安的责任，与他们无关。 就这样，乐宇一路畅通无阻，径直去了污水处理间，见到了那些破败老旧的污水处理设备，暗暗点头。车间还没改装完毕，起码他还是有机会的。 离开了污水处理车间，乐宇继续左右环顾，就见一个身着制服的少/妇俏盈盈的迎面走来。 “呦，颜主任，又来视察你爷们工作啊？” 一旁人见到她，马上笑哈哈的说话。 颜主任性格不错，瞟他一眼，笑道：“视察啥呀，这不给领导取份文件嘛，走了！” “别急啊，你家爷们在里面搞破鞋呢，你不去看看？” 颜主任娇笑道：“他要是有那份能耐，就随他去好啦！” “哈哈！” 旁边的人都大笑起来。 这个颜主任三十左右，略有姿色，关键是性格开朗，为人热情，让乐宇心头一下兴起了希望，抓住机会，赶紧冲了过去，递出名片，“颜女士你好，我是中国三擎重工集团的业务员乐宇，方便跟您说几句话吗？” 颜主任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将信将疑的看着乐宇，“你好年轻啊。” 乐宇讨巧道：“您看起来比我还年轻呢！” 颜主任一下就笑了，抿嘴道：“行，找我有什么事？” 乐宇心头大喜，这位颜大姐果然好说话，就低声道：“颜姐，听说咱们厂要招标一批电解设备。” 颜主任是厂办公室的副主任，对这些事情比较了解，当下就皱起眉头，看了一眼乐宇的名片，“你是三擎重工的？” “是。” 颜主任摇头，不解的问：“你没看网上吗？” 乐宇见她表情，就知道情况不妙，“怎么了？” 颜主任道：“设备的招标结束了啊，你们公司的标书没有选上，德国和瑞典的两家公司是预标书的第一第二，这在网上都公示了啊。” “啊？” 乐宇怔住，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预标书都公布了，也就是说，按照招标的规矩，这批电解设备的招标，将会在这两家公司里产生。 颜主任见他脸色不好，劝道：“这个项目已经差不多了，我劝你还是别浪费时间了，去跑跑其他客户吧，兴许有机会呢？” 放弃？ 当然不可能！ 现在的乐宇，几乎是退无可退。 他的试用期只有一个月，他手里的资金快断了，他在办公室里深受同事的排挤……他需要这次的成功，来完成绝地大反击！ 乐宇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他打算带着公文包里预留的标书，去质问相关的负责人，为什么我们的产品没有中标。当然，更重要的看下是否还有回旋的余地。 “颜姐，实不相瞒，这个项目我是今天刚接手的，很多信息都不大清楚。您知道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都有哪些吗？我想去拜访一下。” 颜主任苦心劝道：“颜姐也跟你说句实话，真没这个必要了，这事……已经定了！”然后就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德国西门子是我们厂的老关系户了，这个标也是他们的，你没法抢！” 乐宇咬咬嘴唇，正色道：“颜姐，有些情况你不大了解，总之……这个项目对我很重要。” 颜主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你跟我来吧。” 乐宇跟在颜主任身后，从后门穿过厂房，来到了后面的大楼，上了二楼，来到了她的办公室。 “颜姐，原来你是这里的领导啊。” 乐宇笑着恭维了一句。 颜主任一摆手，“啥领导啊，我就一复印打杂跑腿的。”他在档案柜里翻了一会儿，终于拿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乐宇，“呶，给你。” 乐宇接过一看，心中大喜，这才是这个项目的完整资料啊！ 他匆匆的翻阅一遍，忽略那些看过的重复内容，准确找到了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一共有三个。 一个是项目组的工程师老方，他是工厂最底层的工程师，负责污水治理方面的资料收集；一个是项目技术处的处长老艾，他主要是把关设备的技术环节，有一定的话语权；一个是项目经理蒋总，他是副厂长、三把手，是这次招标电解设备的主要负责人。 乐宇坐在沙发上，把文件放在腿上，苦思冥想。 颜主任过来坐在了他身边，轻声问：“这个项目真对你这么重要？” 乐宇点头，苦涩的说：“这个项目不成，我恐怕就要离开燕京回老家了。” 颜主任虽在冀北省，但也知道燕京的工作压力之大，实在不忍年纪轻轻的乐宇就这样毁了前程，去把办公室门给关了，压低声音，“颜姐给你出个主意吧。” 乐宇眼里冒光，“那可太好了！” 颜主任悄声道：“蒋厂长那个人威望挺高的，为人正派，现在预标书都公布了，想做通他的关系不大可能，不过艾处长那……倒是可以试试。” “哦？” “他那人……手比较长，知道我的意思吧？” 乐宇眨眨眼，恍然明白，“你是说……给艾处长送礼？” “聪明！” 颜主任微笑着一拍乐宇肩膀。 乐宇一下就苦恼起来。 送礼？ 他父亲就在事业单位上班，他当然知道这种国家机构里的猫腻。 可是他现在满打满算就三百来块钱，他哪来的资本去送礼啊？ 颜主任看出了乐宇的为难，就问：“怎么了？” 乐宇有些不大好意思，“最近手里不大宽裕。” 颜主任一脸费解，“你们销售的业务经费，不是都可以报销吗？” 乐宇道：“是可以报销啊，但那都是事后了啊，关键我现在手里没钱。” “你刚上班？” “嗯。” 颜主任叹了口气，算是明白了点乐宇的苦处。想他年纪轻轻的就在燕京这种大城市拼搏，那其中的压力，可想而知。 她盯着乐宇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小伙儿长的挺帅、挺有气质，就有心帮他一把，站起身，来到了办公桌后，拉开了底柜，从里面拿出了两条烟和两条茶叶。 “你拿着这个，去拜访一下艾处长吧，我就不出面了，不好看。”颜主任把东西往乐宇身边以放。 乐宇一下惊了个呆，直接跳起来了，“这怎么行？颜姐，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事绝对不能这么办。” 颜主任白他一眼，“我不抽烟也不喝茶，这东西放着也是放着，你拿去用好了。” 乐宇连连摇头，“颜姐，本来就是我找你办事，还得跟你这拿东西，这我成什么人了？” 颜主任道：“行了，别见外了。谁都有为难的时候，能帮一把是一把。” “颜姐，这真不行！” “让你拿你就拿着！”颜主任语气严厉起来，然后就笑着说：“反正这东西也是其他公司的业务员来时送的，你拿着正好派上用场。” 乐宇咽了口唾沫，抿着嘴唇，眼神里夹带着感激。 颜主任拿出袋子，把东西给乐宇装上，轻声道：“出门右拐一直走，前面有个技术处，门上贴着牌子，你敲门进去就行了。” “颜姐，谢谢你。” 颜主任拍拍他的肩膀，“祝你成功！” 第22章 这个项目已经结束 一名合格的销售，一年起码要签三个单子，外企这种工作强度很大的公司，可能会有翻倍的要求，也就说说，平均一两个月完成一笔订单。 若是日本本土的日本企业，可能会养大批闲人，可在中国，他们也不愿养闲人，所以三擎重工固然待遇极好，可工作压力也很大。 可再大，有乐宇现在的压力大吗？ 他才刚刚进入三擎，才刚刚成为一名销售，就要完成一笔几乎不可能完成的订单！ 此刻的乐宇，拿着两条香烟，两瓶好酒，出现在了技术处艾处长的办公室中。 艾处长并没有老工程师的那种刻板，听说是颜主任引荐，笑脸迎客，圆滑热情。可听闻乐宇的来意后，脸色不免为难起来。 “这位小同志，这事你真不知道？预投标已经结束了，德国的西门子和瑞典的阿特拉斯·科普柯集团是前两位，这在网上已经公示了。” 艾处长的说法，跟颜主任如出一辙。 乐宇递了一根烟过去，两人对坐在沙发上抽起来，乐宇也不闲着，趁这个功夫，介绍了一下三擎出产的电解设备，并向他们解释，我们的产品才是最好的，是最满足他们工艺需求的产品。 艾处长笑吟吟的道：“这是自然，三擎集团嘛，我还是略知一二的，日本的工业产品，比谁都不差。” 乐宇就问：“既然如此，我什么我们三擎重工没能预中标？” 艾处长瞥他一眼，说道：“这位小同志可能刚入行啊？不大了解我们国企。我们的招标会非常正规，不仅公开透明，更有纪委坐镇现场监督，招投标是设计院的专家打分，参照投标价格，最终确定预中标二人。” 乐宇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讲官话，有点不大高兴。如果听当官的解释中国的官场制度，那简直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制度，可事实上呢？ “艾处长，预中标毕竟还不是真的中标，我们公司……真的没机会了吗？”乐宇很不服气。 艾处长摇头，“现在已经有第一第二预中标了，所以没办法，最终的招标结果，只能从这两家公司中选择。” 乐宇见他语气坚决，心中有些难受，又和他就这个项目攀谈了几句。 乐宇了解到，这次竞标，西门子公司的招标价格是280万，阿特拉斯的价格是282万，相差无几，而三擎重工的竞标价呢？285万。 招标会的内幕多多，竞标手段也层出不穷，人家能以这么微弱的优势成功中标，十有八九是搞定了内部人士，获得了第一手竞争对手的资料。 对竞争对手的竞标价了如指掌，岂有拿不下订单的道理？ 乐宇是职场新人，可他父亲就在事业单位工作，从小耳濡目染，这其中的道道，还是能分析出一二的。 离开了艾处长的办公室，乐宇几乎没有得到任何有用信息。 艾处长态度固然热情，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可细想下来，几乎通篇废话，他没有就这个项目作出任何保证，也没提出一丁点的内部信息。 乐宇有些失落，站在走廊里，连续抽了两支烟。他的烟瘾不大，通常只会在心情压抑，或者缓解疲乏的时候吸上一支，现在连续抽了两根，可见压力有多大。 他靠在墙边，解开了衬衫的几个纽扣，不理会路过人的古怪眼神，眯眼沉思。 颜主任说蒋厂长为人正派，想做通他的工作很困难，所以要走艾处长的路线，可艾处长收了好处，却滴水不进。 难道是礼物送轻了？ 乐宇确实没那经济实力。 他想到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才搞定了三擎重工的总经理岩田种吉，成功入职，这才短短几天，就要面临失败了吗？ 他不甘心！ 乐宇把烟头摔在地上，用脚狠狠的踩灭，握起拳头，暗暗打气：“颜姐说蒋厂长的工作不好做，可他才是项目经理，这个项目的一把手！就和找工作时一样，搞定了岩田种吉，那工作岗位，不也就手到擒来了吗？” 乐宇打算去拜访蒋厂长，不送礼，不托关系，就靠着自己的一腔诚意！ 秘书见乐宇一身正装，颇显正气，没做推拦，通报了一声，就让乐宇进了办公室。 蒋厂长看起来五十多岁，戴个呆板的黑框眼镜，正坐在办公桌前批示着一份文件。 乐宇快步走上前去，双手恭恭敬敬的递上名片，“蒋厂长您好，我是三擎重工的业务员乐宇。” 蒋厂长没有吱声，也没有抬头，就好像完全没有乐宇这么一号人似的，依旧认真的批阅文件。 场面一下就尴尬起来。 乐宇把名片轻轻的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然后又从公文包中拿出了产品说明书，轻轻的放在了他面前，轻声道：“蒋厂长，这是我们三擎重工的电解设备概况，您看一下，我相信它一定是最适合咱们工厂的产品。” “电解设备？”蒋厂长了解了乐宇来意，眉头皱起，放下签字笔，直接把说明书扔进了办公桌旁的垃圾桶里，“这个项目已经结束了。” 乐宇有些着急：“蒋厂长，您能再考虑一下吗？我们的产品真的很好，比德国货和瑞典货强很多！” 蒋厂长淡淡的看着他，“我现在很忙，还有什么事情吗？” 乐宇的身体僵了一下。 这是一个典型的封闭性问题，不论是回答有还是没有，都不合适，这句话基本就和“送客”是一个意思。 “没……没什么事情，就是想问问，这个污水处理项目，我们还有没有机会。” 乐宇到底是经验不足，面对这样棘手的情况，他一时根本拿不出有效的处理办法。 蒋厂长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便不搭理他，埋头继续批他的文件去了。 尴尬！ 现在的场面异常尴尬！ 乐宇急出了一身汗，又实在想不出处理方法，只好垂头丧气的离开了办公室。 从他进屋到离开，前前后后还不到五分钟。 在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刹那，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败感油然而生。 也许这一刻他的信心还没有被击垮，可他真真切切明白了一个道理——钱不是那么好赚的，销售不是那么好干的。 …… 当天，乐宇住宿在了九江市。 他苦思了一晚上，却始终找不到一个突破口，他有些仓皇无力，躺在宾馆柔软的大床上，他甚至觉得，现在的日子，比在北宁打工时躺在职工宿舍的木板床上还要辛苦。 白领固然有其高大上的一面，但这绝不是逍遥享乐的代名词。 第二天醒来，乐宇眼眶有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他重新复印了两份材料，打算再去大鹏水泥厂拜访一次。 若问他有什么出奇制胜的抢单策略？ 很抱歉，他没有！ 现在的乐宇，脑子里乱的跟浆糊一样。 想到了自己曾在公司办公室里，在同事们面前大放厥词，说的什么“真诚销售理论”，现在想想，真的有些可笑。 现在的自己诚意十足，可人家一点机会都不给。 可他又想到了在食堂里，夏女神讲的那个小故事，那份满满的诚意，漫说当时的公司领导，就算是现在的乐宇，回味起来，都有满满的感动。 乐宇甚至开了一个大大的脑洞，要是现在也大雪封路好了，他也学着夏梦那样被堵在高架桥上两天，靠着这一腔诚意，顺利的拿下订单。 可眼下刚十月末，离下雪还早着呢。 乐宇叹息着，第二次走进了艾处长的办公室，他的态度依旧如昨天那般热情，可言辞就更模糊了，一套官腔下来，乐宇简直不想在他这继续浪费时间。 然后他又去了趟蒋厂长办公室，他的态度比昨天更冷漠了，甚至皱着眉头，很不悦的盯着乐宇道：“我都说了，这个项目已经结束了，你没听到吗？”然后就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乐宇很不甘心，下午又去了一趟，可这一次，秘书说什么也不让他再进蒋厂长的办公室了。 乐宇没办法，只好堵在了楼下门口，等到下午五点多，下班的蒋厂长终于出现了，一见到乐宇，那原本就不怒自威的脸，一下子就更严肃了。 乐宇赶紧凑上前，“蒋厂长，求您帮帮忙，这个项目对我真的很重要。” 蒋厂长只是冷冷的说：“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这个项目已经结束，请你不要再胡搅蛮缠！” 语气，十分严厉。 希望，十分渺茫。 第23章 一点就着的炸药桶 乐宇回到了燕京他的出租屋，隔壁那对小情侣的摇床声，搅得他心烦意乱，一晚上辗转难眠。 第二天去公司，乐宇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看出了这一点，很容易就推算出来，他的订单不出意外的没戏了。 刘秀娟是二课唯一的女同志，心肠到底软了些，给乐宇倒了杯咖啡，走过来的时候，在他耳边轻声说：“别灰心，你还年轻，机会多着呢。” 不过其他的男同事，就没她这么好心了，尤其那个李坤。 你一个刚入职的新人，第一天上班就叫板老同事和顶头上司，大家能给你好脸色看，那才叫怪！ 乐宇把西装挂在椅子上，打开电脑，打算上网查几招销售的必胜策略，他真的不想就此放弃污水处理那个项目。 李坤却嘴角一勾，好像发现了外星人似的，一脸兴奋的跑了过来，喊道：“哎呦喂，这不是销售大师乐宇嘛！” 乐宇眼角动了一下，没有理睬他的讽刺。 李坤是铁了心要拿乐宇开涮，冲着办公室所有同事大声说：“大家快来学习学习，人家乐宇是怎么靠他的真诚成功抢单的。” 乐宇摇摇头，淡淡的道：“订单我还没有拿到。” 李坤睁大了眼睛，装出了一副不可思议，“怎么可能？你自创的真诚销售法，不是很牛叉么？” 乐宇知道他在羞辱自己，索性不再理他。 李坤不肯罢休，阴阳怪气的道：“我记得你前天不是挺嚣张吗？跟我叫板也就罢了，还敢顶撞汪课长？咱们搞销售的，可不是拿嘴皮子说话，靠的是成绩，靠的是实力！” 同事张正友站了出来，讽刺道：“就是！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还敢顶撞上司，你以为你是夏梦啊？你有她那业务能力吗？” 夏梦的臭脾气，都快传遍整个公司了，而她时常顶撞领导的性格和迎刃而上的作风，更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夏梦？切，有什么了不起？一天天板个死脸，傲的鼻孔都冲到天上去了。等年底咱们的销售业绩超过一课，我看她还怎么嚣张？” 提到多年来一直把二课死死压制的夏课长，就有同事不满的抱怨起来。 李坤笑哈哈的道：“然也然也！” 张正友眨了眨眼睛，忽然压低了声音，语气古怪的道：“哎，你们说那个夏梦能把销售搞的那么好，到底靠什么？就她那臭脾气，还不把客户全得罪光了？” 这是很多人心中都有的疑问，不过大家都不好明说。虽然私底下的猜测众多，却不能拿到明面上表露。 在办公室里骂几句夏梦的臭脾气这没什么，整个公司都这么干，可要是就她的销售方法说三道四，甚至猜测芸芸，那很可能就是诽谤了。 转到这个话题，大家都有些沉闷。 李坤仗着自己是汪和伟的嫡系，可没那么多顾忌，嘴角一翘，不屑道：“靠什么？靠脸蛋呗！” 张正友跟他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乐宇不想理睬他们，正在网上查资料，可听到他们忽然把矛头指向了夏梦，一下就怒了。 你们羞辱我、讽刺我，那都没关系，可你们敢污蔑我的女神，是可忍孰不可忍！ 乐宇猛地站了起来，瞪起眼睛怒视着李坤，压着怒火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李坤被他这生猛的气势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乐宇咬牙道：“我问你说夏课长靠脸蛋搞销售，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坤是聪明人，看出了乐宇有些不大对劲。他还是事业的上升期，又是汪课长手下的得力干将，可不想被破罐子破摔的乐宇拉下马。 要是在办公室里斗殴，是要被开除的！ 李坤一耸肩，就好像大人不记小人过似的，退让了一步。 张正友正有跟李坤拉近关系的想法，此时见他被一个刚入职的毛头小子威胁，立马站了出来，大大咧咧的说：“陪客户睡觉呗。” 乐宇直接火了，红着眼睛道：“你他妈再说一句？” 张正友也是北方人，脾气火爆，哪肯罢休，大声道：“我再说一句能怎样？夏梦除了一张脸蛋一无是处，她销售搞的这么好，除了陪客户睡觉，还能怎么办？” 女同志刘秀娟见办公室里剑拔弩张，眼看着有拉开架势动手的意思，赶紧出面制止，急忙道：“正友，你别乱说，咱们是搞重工业销售的，跟卖房子不一样。” “你还真就说对了，整个重工业销售行业，大都是男销售，为什么？女人天生就不适合！夏梦能做的那么好，不搞点歪门邪道，怎么可能……” 张正友话还没落地，乐宇的拳头就恶狠狠的挥了过来。 “嘭！” 一记重拳，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张正友脸上。 办公室里，瞬间死一般的安静。 张正友痛苦的闷哼一声，一个趔趄就趴在了办公桌上，眼珠子登时像火焰一般，怒吼着：“你他妈敢跟我动手！” 说完，拉开架势，握紧双拳，就想向乐宇冲去。 乐宇正值青春，是人生中最张狂不羁的年纪，本来这段日子胸口就憋着一股火发泄不出，刚好都发泄在了张正友的身上。 他不等张正友完全站起，两个箭步就冲了上去，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就在所有同事目瞪口呆的表情下，来了一记技惊四座的凌空飞踹！ 刚好踹在了还未站稳的张正友腋下，随着“啊”的一声惨叫，张正友狗啃屎似的被踹翻在地。 “老子不想搭理你们，特么的就非得逼我？”乐宇红通通的眼珠子一扫众人，最后聚焦到了李坤脸上。 李坤吓了一跳，乐宇光脚不怕穿鞋的，反正早晚都要被解雇，他可是有着大好前程，不想像张正友一样毁在这里，赶忙躲在了同事身后，连声道：“我什么也没说啊！” 北方人的性子都有点虎，张正友连续被乐宇偷袭两下，心头的怒火像炸了锅，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工作啊，晋升啊通通抛在脑后，怒不可揭的吼道：“我他妈今天就整死你！” 乐宇一时大意，一拳被他打到了嘴角，嘴里很快就出现了一股血腥味，哪还能忍？回身就是一个肘击，重重的撞在了他的眉角。 一道刺眼的鲜血，顺着张正友的眉角就流了下来，他伸手一抹，半边脸就都是血迹，显得异常恐怖。 刘秀娟抱着头，尖叫道：“别打了！别打了！这里是公司，你们俩快住手！你们在看什么？还不上去拉架？” 大家这才从惊悚的场面中反应过来，赶紧冲上去，把二人死死抱住。 …… 汪和伟震怒！ 他甚至连白牡丹都怨恨上了，没想到她竟给自己安排过来了一个一点就着火药桶。 第一天上班，跟同事和领导大吵了一架； 第二天上班，直接跟同事在办公室里大打出手，打的张正友满脸是血！ 汪和伟对办公室的管理采用着松散自由的方式，可这不意味着他想对办公室失去控制。乐宇的突然出现，打破了过往的平静，影响了格局，这是他绝对不能忍受的。 原本他还想忍受一段时间，等一个月的试用期过后，再把乐宇搞掉，现在看来，等不及了！ 汪和伟了解到事情的经过后，第一时间跟销售部的部长井手大生做了汇报，他淡去了张正友的责任，对乐宇的暴力行为添油加醋。同时，他把报告提交到了总务部。 上班的第一天就大吵大闹，上班的第二天就殴打同事，这样的一份报告递交上去，乐宇被开除的命运已不可扭转。 不过乐宇对汪和伟的做法并不知情，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在网上查着他的资料。只不过办公室的同事们，都离他远远的，怕染上晦气。 张正友已经被送往医院了，汪和伟看着一脸平静的乐宇，暗暗冷笑：“看你还能逍遥几天！” 外企的制度相对死板，层级分明，尤其是日企，开除一名员工，需要很复杂的审核和多层手续，所以短时间内，乐宇依旧是三擎重工的员工。 对于今天的打人事件，乐宇知道肯定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可他问心无愧。 夏梦在他心中有着圣洁的形象，他不容许任何人肆意污蔑！ 中午去食堂吃饭，乐宇有意识的寻找着夏梦的身影，只可惜他找了一大圈也没见到那道靓丽的身影，只好叹息一声，独身坐下。 她应该是出去拜访客户了吧？ 却没想到，就在乐宇用餐三分钟后，那张冰冷的面孔就出现在了乐宇的斜前方！ 乐宇痴了一下，赶紧露出了一个微笑，撕动了嘴角的伤口，一阵发疼，还是忍住向她挥手。 夏梦显然注意到了乐宇的动作，瞟了他一眼，却好像完全没看到似的，走向了远处的一个空卓。 乐宇苦笑不已，这夏课长还真是让人捉摸不定呢。 静坐了十几秒，乐宇终于气沉丹田，抑制住了心头的紧张，站起身来，端着餐盘，向夏梦的方向走去。 “夏课长，好巧啊，又碰到你了……” 第24章 只求问心无愧 她的脸蛋白皙若雪，她的红唇娇艳似火，高挺的瑶鼻生在一张酷爽的绝色娇靥上，配着那线条柔美细滑的香腮，映衬出了一副勾人心魄的精美容颜。 每一次见到夏梦，乐宇似乎都不受控制的沉沦其中。 不过在外人看来，他就像个怪物一样，敢坐在冰美人夏梦的餐桌就餐，你脑子里得进了多少水？ 夏梦则很平静，恍若未听到乐宇的声音，埋头用餐，毫不理会。 乐宇已经见识过了她的冷漠，也不吃惊，也不管她看不看得见，冲她笑笑，也低头吃起饭来。 上午跟张正友打架，他的嘴角被打出了一道口子，吃饭的时候总会碰到，丝丝拉拉的疼，一顿饭吃的乐宇是呲牙咧嘴，好不难受。 “听说你们二课上午有人打架了？”夏梦忽如其来的开口了。 乐宇惊喜之下，又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疼的他“嘶”了一声。 夏梦精致的眉头微微一蹙，抬头瞥他一眼，见他嘴角高高肿起，眸子里马上闪过了一分恼怒，“是你？” 乐宇捂着嘴角，点点头。 夏梦脸色一下严肃起来，就好像覆上了一层冰霜，声音有若来自寒冬的雪，“为什么？” 乐宇嘴唇动了动，摇摇头，“发生了点口角。” “拌嘴了就打架？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公司？！”夏梦严厉的训斥他。 乐宇苦涩不已，低头认错，“夏课长，我知错了。” “知错有什么用？”夏梦很是来气，“你知不知道公司有规定，你这种暴力伤人的情况，面临的会是开除的结果！” 乐宇惊了一下，“开除？不会吧？” 夏梦恼火的说：“怎么不会？和气为重是公司的理念，入职培训时你都记什么了？” 乐宇这才恍然想起，公司有三大经营理念，其中第二条就是“诚实为本，和气为重，公私分明”。 瞬时，乐宇心头跌落谷底。 如果连她都这么说，那被自己连续得罪过的汪和伟，一定会拿出霹雳手段。 要被开除了吗？ 说实话，当他拜访大鹏水泥厂失败、没有抢到单后，他就料想到了会有离职的下场，只是没想到这一切来的这么快。 唯一值得乐宇欣慰的是，他的离职是为了维护心中女神的名誉，这也算是一种心灵的慰藉吧。 更令他感到开心的是，夏梦此刻的火气，恰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关怀。 “那家伙要是还敢出言不逊，我绝对把他打的满地找牙！” “你这什么态度？” 乐宇不想把氛围搞的太僵，笑了笑，嘻哈说道：“夏课长，你今天真漂亮。” “别嬉皮笑脸！” 夏梦脸色一变，厉声斥责。 乐宇长叹口气，板起了脸，正色道：“夏课长，我敬你畏你，但今天上午这事，我问心无愧。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肯定还会出手揍他一顿，哪怕明知被开除，也绝不后悔。” 夏梦冰冷的脸上闪起了一丝狐疑，“为什么？” 乐宇摇摇头，没有继续纠结下去，转而问道：“夏课长，我在公司还有几天时间？” “两三天吧。” 夏梦对眼前的小伙儿失去了兴趣，恢复了那漠然冷淡的表情。她本以为乐宇有一股冲劲，却没想到他如此不求上进。 “两三天……”乐宇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上闪过了一抹坚决。 夏梦见他脸色不对，问道：“你想干什么？” 乐宇坚定的道：“大鹏水泥厂那个项目，我想再去试试。” “嗯？”夏梦眸子里流露出一抹讶然，“开除文件马上就下来了，你脑子里还想着订单？” 乐宇叹了口气，“毕竟来三擎工作了一回，虽说时间短了点，到底是个回忆。我无法让这段回忆如心所愿的那般充实，但至少不要太苍白。” 夏梦眨了眨明亮的眼眸，长长的睫毛下，发出了一缕异样的光彩，脸颊上的冰霜也融化了不少，说道：“那种几百万的小单子，就算你成功抢到了，公司也不会因此而感激你。” 乐宇摇头，说道：“我做事，从不在会在意旁人的眼光，更不会想着获取他们的感激或者回报，我只想做我自己，我只求问心无愧。” 夏梦淡淡的颔首：“很好。” 其实乐宇到现在也想不明白，高高在上的夏女神，怎么会忽然放下了架子，跟自己对坐在一个餐桌上攀谈起来。 可这到底是件好事，不是吗？ 她从未想过，冷淡、冷艳、冷漠的夏课长，会和自己说这么多话。 望着她那张精致绝美的脸，乐宇心中竟生出了一抹慌乱，吁了口气，才笑道：“夏课长，您要是有时间，就再给我讲个故事呗。我没学过销售，说白了就是什么都不懂，可上次您说的那个故事，对我的激励特别大。” 夏梦表情淡然，恍若未闻，端起餐盘，起身走了。 乐宇傻坐在当场，有点错乱。 这个夏梦，也太……太有个性了吧？刚才大家还好好的坐一块聊天呢，这转眼间就翻脸不认人了？ 乐宇赶紧起身，端起餐盘去追，“夏课长，我帮你拿吧。” 夏梦也不客气，直接把餐盘往乐宇手上一丢，盈盈而去。 又空留下乐宇，一脸懵逼。 …… 夏梦没有如往常一般去三楼休息，而是径直回了办公室，拿出一款精致的红色手机，找到了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人名是三个字——刘秀娟。 “喂？” “我，夏梦。” 刘秀娟赶紧环顾左右，捂着手机走到了一个角落，压低声音道：“夏课长，有什么事吗？” 夏梦淡淡的道：“把早上二课打架的全过程告诉我。” “夏课长，这……”刘秀娟有些为难，这其中有难言之隐，如果和盘托出，势必会加大一课和二课的矛盾。 “告诉我。” 夏梦口吻夹带着一抹不容置疑的坚定，隔着手机，都能让刘秀娟感受到那抹强大的气场。 刘秀娟本身性格就比较柔软，现在碰到个大魔王，实在坚持不住，只好说道：“夏课长，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许生气啊。” 夏梦眉头微微蹙起，她没想到这件事情还会跟自己有关系，吁了口气，淡然道：“好。” 刘秀娟抿抿嘴唇，只好一五一十的把上午乐宇和张正友打架的过程叙述了一遍。 夏梦静静的坐在办公椅上，手机随意的扔在了办公桌上，里面还时不时传出刘秀娟劝和的声音，不过她并不在意，她只是呆呆的透过落地窗望向窗外，看向远方。 “乐宇……” 夏梦自语喃喃，表情依旧是一层不变的冷淡。 第25章 白马王子 乐宇知道，开除的命运已不可避免。 在办公室殴打同事，漫说在制度森严的外企，就算是很看重情面个国企，也必会面临严厉的处罚。 现在的乐宇只有一个念头：站好最后一班岗。 这是他心间不可动摇的人生信念，当然，也算是报答岩田种吉的知遇之恩吧。 想到这里，乐宇就有些惭愧。总经理岩田种吉以强权打破制度，破例招他入职，可他却连续在办公室里闹事，这实在是辜负了人家的期待。 这个下午，乐宇重新制作了一份标书，把设备的价格从285万改为了275万。 通常来讲，在招标里，一般中标价就是你的投标价，不允许有第二个价格，否则废标。但乐宇已经失败了，不担心废标的问题，总要试一试吧？ 整个下午，办公室的同事都躲得他远远的，生怕惹到这个扫把星，乐宇开启免打扰模式，反而清净。 下班后，乐宇一个人离开，走到一楼大厅时，就听身后有个女孩子惊呼了一声：“我的天哪！” 乐宇好奇的回头看，就见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女孩子正痴痴的望着自己。 她有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两颊晕红，嘴角微微上弯，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 乐宇眼皮一动，就觉得眼前这丽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这几天还在想呢，原来真在这里上班啊，我的天哪！”姑娘一脸兴奋，水汪汪的眸子里闪闪发亮。 乐宇微微一笑，“你好，我们……认识？” “我的天哪，我是杜璇呀，你不记得我了？”她小嘴微微噘起，“你忘了那天，就是在这，保洁阿姨把垃圾袋弄破了，我鞋子上也……是你帮了我。” 乐宇眼睛一亮，这才想起来，那天她的高跟鞋上沾了一片带血的卫生/巾，是他弯腰为她摘掉，还用纸给她把鞋子擦干净，化解了她的尴尬。 “你好你好，呵呵，好巧啊。”乐宇很大方的伸出右手。 杜璇有些羞涩，看着乐宇伸出的手，抿着嘴唇，脸蛋红扑扑的跟他快速握了一下，就觉得心头好像有小鹿在乱撞似的。 身旁的闺蜜见杜璇这副小女儿模样，哪还不明白？捂嘴好笑，冲她眨眨眼，做了一个手势，悄悄的溜了。 杜璇非常激动，那天的乐宇，就好像一个白马王子一样从天而降，在她面前半蹲半跪，化解了她的危机。 这一幕，这些天来不知道在她脑海中重复闪现了多少次。 每一个女孩子心中都或多或少的有些英雄救美的浪漫情节，而乐宇的出现，显然打动了单身杜璇的芳心。 这些天，她一直在悄悄打探那天突然出现的帅哥到底是谁，却没人认识，让她有些失望。没想到，竟让她在相同的位置，见到了同样的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吗？ 杜璇几乎不受控制的泛起花痴。 “我请你吃饭吧，一直没机会谢谢你呢。”杜璇的眼前好像屏蔽了一切，只剩下了乐宇。 乐宇犹豫了一下，“算了吧，就是举手之劳。” 杜璇摇头道：“什么举手之劳啊？当时那么多人站着看，除了你，就没人帮我呢。不行，今天我必须要请你吃个饭。” 乐宇笑笑，“那好吧。” 杜璇嫣然一笑，走上前来，跟乐宇并排往外走去。她使劲的嗅着鼻子，想闻闻乐宇身上的味道，又有些羞涩，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好笑。 乐宇心里全是夏梦的影子，杜姑娘虽然足够漂亮，却引不起他太多的兴趣，有些默然，杜璇就找着话题说：“我在总务部工作，你呢？” “销售部。” “销售部？我的天哪！”杜璇想到了什么，一下又兴奋起来，眸子里都是光，“我今天听说销售部出了一件大事，你知道吗？” 乐宇心头跳了一下，“不知道。” 杜璇感觉一下子和他找到了共同语言，一边走，一边比划着说：“销售部二课，新来了一个员工，我的天哪，老奇葩了！” 乐宇简直哭笑不得。 杜璇没有注意到乐宇的表情，继续兴奋的说：“你不知道，那家伙上班第一天就把他们领导给骂了，上班第二天就把同事给揍了，你说这人是搞笑不？” 乐宇咽了下口水，不知如何作答。 杜璇摇头晃脑的道：“反正我上班这一年多，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也不知道人事部是怎么核查的，竟然把这种刺头招了进来。不过无所谓啦，管部长说了，明天就让人着手处理他的开除手续。” 乐宇扭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问道：“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知道呀，乐宇。” 杜璇轻描淡写的说。 乐宇嘴唇哆嗦了一下，“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杜璇抿着嘴，望着他，“不知道，你叫什么啊？” 乐宇觉得有些好笑，“我也叫乐宇。” “啊？你也叫乐宇？我的天哪！”杜璇尖叫一声，雀跃的道：“这也太巧了吧，同一个公司，同一个部门，也有重名的？不对呀，乐这个姓好像不大常见啊……” 说着说着，杜璇一下就愣在了当场，兴奋的表情消失一空，面色大变，红的惊人，烫的惊人。 她惊讶愕然，又无比尴尬。 “你……你……” 杜璇没了刚才那般见了“白马王子”的兴奋劲，一下子憋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完了完了，这下把男神给彻底得罪了！ 这叫什么事嘛！ 好不容易朝思暮想的男神出现在了眼前，几句话的功夫，就自己给自己宣布了死刑，太没天理了！ 乐宇见她连耳根子都红成了一片，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就笑道：“没事，我没那么小气。” 乐宇的微笑让杜璇感到如沐春风，“你……你没生气？” “事实如此，我为什么要生气？”乐宇一耸肩。 杜璇小心的看他一眼，心头却拿捏不准，不知道乐宇是真没生气还是在故作清高。他能不计后果的大闹办公室，脾气怎么会好？ 杜璇越想越害怕，肠子都悔青了。 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才能挽回男神的心呢？ …… 这段时间，季子安每天晚上都带着唐洋洋出去玩，电影院、戏剧院、画室……说起来，季子安还是蛮有点文艺范儿的。 他们的恋情，算是公开化。 乐宇这边，还在为大鹏水泥厂的污水处理项目头疼。 这一天，天气不是很好。 乐宇一大早起床去了汽车站，天就阴沉沉的不见阳光，就好像此刻他的心情一般，很沉重。 上午九点，乐宇终于抵达了九门市，这里的天气，好像比燕京更加的阴沉。 “这好像不是什么吉兆啊……” 乐宇仰头看看天，表情苦涩。 然而他没时间了，这是最后一击，能不能在离职前给公司和岩田种吉留下一些回馈，全看这一次了。 他不能放弃，哪怕现在环境太恶劣。 乐宇在九门市汽车站，一连叫了好几辆摩的，听说他要去大鹏水泥厂，都摆手说不接这活。 眼看着就要下大雨了，这跑一趟郊区，还不被浇成个落汤鸡？ 乐宇好说歹说，终于算是有个摩的师傅同意跑一趟，要价却黑，一口价五十！ “成交！” 乐宇没有迟疑，一脚跨上摩的。 摩托车骑得很快，没有牌照，也不顾及红绿灯，一路上在车流间左拐右拐，靠其灵动性很快就穿过了堵车大潮，开出了市中心。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沉，司机师傅很着急，速度也越来越快。 可天不遂人愿，行在半路时，黄豆粒大小般的雨点，密密麻麻的倾泻下来！没有任何试探性的雨滴，一上来就是一通瓢泼般的暴雨！ 估计也就十几秒钟时间，乐宇和司机身上，就被雨水完全打透！ “恁娘血逼，说下就下啊！” 司机心情极差，操着浓重的冀北方言，大骂了一句。 这十月末的大雨，很凉很冷，乐宇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把公文包死死的抱在怀里，可不能浸湿了里面重要的文件。 雨越下越大，摩托车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这一路都是土路，在雨水的冲击下，一下就变得泥泞起来，而且雨势很大，前方模糊一片，可见度不超过五米，司机有心着急，却没法加速。 他都后悔完了，早知如此，别说五十块钱了，就算一百块，他也不来啊！ 司机一路骑车一路骂，心情极差，终于在十分钟后，他停车了。 前面地势偏低，形成了一片“小湖”。 “不行了，这过不去！” “为什么？” “这水太大，摩托车没法过。” “那咋办？” 司机抬头看看天，又骂了一句，“要不我带你回去吧，等雨停了再来。” “不行！” 乐宇断然拒绝。这漫天阴云，雨不知道要下多久呢，他可没时间去等。 “那你想咋办？这么大的雨，总不能在这等着吧？” 司机有些来气。 乐宇下了车，遥望远方，却什么也看不到，问道：“师傅，这到大鹏水泥厂，还有多远的路？” “没多远了，三五里吧。” 乐宇把公文包抱在怀里，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完全浸湿的五十元纸币，递给了他。 司机一下愣了，错愕的问：“你想干啥？” 乐宇眼神坚决，语气坚定：“我走着去！” 第26章 人心都是肉长的 摩的师傅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愕然看向乐宇。 迎着这漫天大雨，徒步两公里，你开什么玩笑？ 乐宇却没有一定点开玩笑的意思，他交完了钱，面向水泥厂的方向，迈起了倔强又略显踉跄的步子。 这一片地势很低，水位足有二十公分，乐宇穿着皮鞋，咬牙踏了进去，污浑的雨水很快就淹没了他的半截小腿，坑坑洼洼的地面、水流的冲击、强势的暴雨，让他身形有些不稳。 终于，乐宇一个重心不稳，歪倒在了水里，好在他反应快，匆忙间单膝跪地，算是稳住了平衡。 等他站起来，那蓝黑色的西裤小腿，已是一片污泥黄。 摩的师傅怔怔的看着他那略显单薄的背影，心头涌起了一抹异样的滋味。 从穿着上他能开出来，乐宇应该是去大鹏水泥厂跑业务的。在这暴雨中跑业务，且不说能不能成，光是这份动力和坚持，就挺让人感动。 看着和自己儿子年纪差不多的乐宇，摩的师傅心头难免有些触动。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把摩托车熄灭了火，朝着乐宇的方向推去。 暴雨声音很大，乐宇举步维艰之下，也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一步一个脚印的慢慢往大鹏水泥厂走去。 没一会儿，一道强光照了过来，乐宇讶异的一回头，就看到了摩的师傅那张在大雨下略显狼狈的脸。 “师傅，你这是？” 乐宇有些费解。 摩托车在乐宇身边停下了，司机冲着他大声道：“上车吧，我带你过去！” 乐宇眨了眨眼，感谢道：“那就谢谢了！” 五十块钱车费固然很多，但这暴雨之下的泥泞路途，真的不多。 乐宇本就是心善之人，对去而复返的摩的师傅心存感激。 人心都是肉长的。 不论你是政府高官、国家首富，还是街头混混、狱中囚犯，也许他们会在某些方面麻木不仁甚至视而不见，但没人是铁石心肠。 重新坐上车的乐宇，有意和司机师傅说几句话，只是这雨势太大，非大声吼叫很难听到，乐宇也就放弃了。 他把公文包紧紧的挤在自己前胸和司机后背的中间，然后脱掉了西装外套，双手高高撑起，盖过了两人的脑袋。 司机飞快的回头，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雨水没法直接对他的眼睛进行冲击，车速也自然快了不少。 没几分钟，摩托车就停在了大鹏水泥厂大门外。 乐宇下了车，又掏出了五十块钱递了过去。 他虽然手头很不宽裕，但他知道，这一路过来，是受了摩的师傅的莫大恩惠。 “说好五十，就五十！”司机说什么也不肯收，在乐宇耳边大声问道：“你来这是跑业务的吧？” 乐宇抹了几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道：“是！我要销售一批设备！” 司机在乐宇肩膀上重重的一拍，喊道：“小伙子，你行！我看好你！” 乐宇冲他微笑。 这里的门卫很严，乐宇每次来都要把身份证压上，才准放行。这一次见到乐宇浑身湿漉漉的样子，门卫眼睛都直了，好像看到了怪物一般，二话没说，直接放行。 淋了十几分钟的大雨，乐宇终于算是可以避雨了。 他打开皮质的公文包，见到里面的文件没有浸湿，算是舒了口长气，拧了拧外套，又蹲下挤了些裤管的水，双手随意梳理了几下头发，夹着公文包，第四次踏进了大鹏水泥厂的办公楼。 今天是大暴雨，很多工作没法展开，水泥厂的员工们都坐在办公室里聊天，比较轻松，可看到一个浑身湿透宛若落汤鸡的小伙儿走过，都不免面露惊愕。 往窗外看几眼，不免睁大了眼睛，打了个激灵。 他是从这么大的暴雨中过来的？ 难以想象！ 乐宇对这里已经很熟了，他直接往技术处艾处长的办公室走去。 这一路上，他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没错，是所有人！ 所有人都一个表情，睁大眼睛，张大了嘴巴，一副惊讶的模样。 全国各地过来的业务员他们见多了，这么狼狈不堪的业务员，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不同的是，以前见到那些不修边幅的业务员，他们都有些鄙视，瞧不上眼。可眼下的小伙子，比那些人糟糕多了、邋遢多了，却隐隐的让他们心中升起了一抹敬意。 艾处长见有人进来，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可看到浑身湿透的乐宇，那笑容就一下僵住了。 “你、你不是三擎重工的乐……乐……” “乐宇。” “对，乐宇，你怎么又来了？” 艾处长眼睛睁的好大，赶紧站起身来，拿过了一支干净杯子，亲自倒了一杯热茶。 乐宇在艾处长的款待中坐下，端过热茶，道了声感谢。 艾处长看着雨水满身的乐宇，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下大暴雨呢，怎么今天过来了？” 乐宇道：“污水处理这个项目，眼看着就要定标了，我这不要抢时间嘛。” 艾处长指指乐宇，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然后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个小同志，怎么这么犟呢！” 乐宇笑笑，“艾处长，这个项目对我真的非常重要。” 艾处长拿过了一盒小熊猫，抽出了一支递给乐宇，然后点上一根，眯着眼睛抽了起来。 抽完了一根，艾处长又点上了一根，夹在手里，这才慢慢的说道：“小乐，我跟你说句实话吧，这个项目，我只负责技术方面的把控，话语权有限。你们三擎重工的产品，在这方面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乐宇已经拜访过艾处长多次了，今天是他第一次从艾处长口中说出真正有用的话，而不是那些毫无意义的官腔套话。 乐宇弹弹烟灰，“那这么说……我们的产品，在艾处长这关就算过了？” 艾处长摇摇头道：“我这关过了又能怎样？真正的话事权掌控在蒋厂长手里。” 乐宇笑道：“那我一会儿去找蒋厂长。” 艾处长哑然失笑，跟乐宇要了一份三擎重工的电解设备说明，来到办公桌前，都没翻看，拿起签字笔就在首页上写上了“通过”两个字，然后拿起印章盖了一个大红戳。 “我能做的就是这些，至于蒋厂长那……我就无能为力了。” 艾处长把文件递还过来。 乐宇赶紧起身，连声道谢。 功夫不负有心人。 虽然抢单之路还很遥远，但乐宇，终于通过他的努力，踏上了成功的第一道台阶。 第27章 希望就在远方 乐宇清楚的记得，上一次他拜访蒋厂长，被秘书死死的拦在了门外。而这一次，秘书看到他这一副落汤鸡的样子，眼睛都直了，都没通报，说道：“蒋厂长在办公室，你进去吧。” 蒋厂长的办公室，乐宇一共来过两次，却始终没受到过他的接待，甚至人家正眼都没看过他。 这一次，蒋厂长依旧没有抬头，正坐在办公桌前看报。 看来这下雨天，工作比较悠闲。 “蒋厂长，我是三擎重工的乐宇，我来问一下，咱们厂污水处理的那个项目……” 乐宇话没说完，蒋厂长脸色就瞬时阴沉起来。他早就跟秘书打过招呼了，怎么又把这傻小子放进来了？ 蒋厂长抬头瞪他一眼，就想直接送客，却没想到，看到了一副令他吃惊的景象。 乐宇头发湿漉漉的，甚至还不时有雨水，顺着耳边流下；他的西装在雨水浸泡下皱巴巴的，一看就是劣质品；他的裤子邋遢，一条裤管上还挂满了黄泥；一双黑色的皮鞋，已经变成了暗黄色…… 蒋厂长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盯着乐宇看了两秒。 这是乐宇拜访这几次以来，第一次用正眼看他。 乐宇知道他不喜多言，赶紧把产品说明书恭敬的摆在了他的办公桌上，低声道：“蒋厂长，这是我们产品的一些相关介绍，艾处长已经看过了。” 蒋厂长一眼就看到了艾处长盖的那个大红印章，心中不免讶异。 老艾那个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这毕竟是面向全社会的招标，厂里要服从招投标结果，没办法。” 蒋厂长依旧不怒自威，却语气平和。 乐宇也不拖沓，直接从公文包里把那份新的招标书递了过去，说道：“蒋厂长，这是我们公司新的标书，在价格上做了新的让步。” 蒋厂长拿过标书，却没有翻看，用掌心拍了两下，淡淡的道：“既然你们降价了，到时候我们再研究研究，你回去吧。” 套话。 敷衍。 乐宇暗暗叹了口气，满心失望。 这种说话的语气，他太了解了。 找工作的时候，招聘单位都是用这口语气说“你回去吧，有消息了我们会联系你”。结果呢？几乎就是死刑！ 乐宇有些落寞的离开了，心头没由得兴出了几分心酸。 关于这个项目，他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努力，他不求名、不求利，他只是想对得起自己的本心，然后向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证明，我乐宇不比任何人差！ 这一刻，他想起了远在东北小县城的老爸老妈，他们还在鼓励工作，努力攒钱给儿子买婚房娶媳妇用吧？ 他想起了在北宁打工时认识的王慧琳大姐，她现在正忙着辅导女儿考高中，或许……也有对自己在燕京美好未来的几分期待吧？ 他想起了当初一同离职的十九位工友，他们大都回了老家吧？也不知道生活的怎么样，总会比自己现在的落魄要强吧？ 他想起了高高在上的女神夏梦，呵呵，这彼此间的差距好像越来越大了…… 骤雨未歇。 冰凉的雨滴落在乐宇身上，他下意识的打了几个冷颤，感到了几分冰凉，亦有几分绝望。 有别人在的时候，他总是表现的很坚强、很倔强，可他到底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在孤身的时候，难免会有心伤。 乐宇就觉得他已经做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如果这样还不行，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他的眼睛有些酸，但他不想哭。 因为他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 可现在，他到底该何去何从？ 订单没有抢到，工作也没了着落，甚至马上还要面临身无分文的下场。 怎么办？ 乐宇抱住双头，仰天一叹。 他努力奔波着、抗争着那无常的命运，可生活呢？一次又一次的把他的心伤烂。 乐宇， 好难过。 他本想去颜主任那里拜访一次，感谢颜姐的无私的帮助，可现在的他，哪有这般心情？只能走在这漫天飞雨中，任凭冲刷。 “嘀！嘀！” 忽然，身后传来了汽车喇叭声，一扭头，就见一辆黑色的别克从身边驶来。 乐宇赶紧让开，却发现这一侧的车窗缓缓落下，里面传来了吆喝声：“上车！” 乐宇揉了揉眼睛，凑到车窗旁，有些奇怪：“是我吗？” 司机笑道：“除了你还有谁？” 乐宇一脸困惑。 司机道：“我们领导让我送你回去。” “哪个领导？我不认识啊？”乐宇更加迷惑了。 “我是蒋厂长的司机。蒋厂长让我送你回去，你没带伞，这么大的雨也堵不到车。” 乐宇连声说：“谢谢，谢谢！” 等乐宇上了车，司机又道：“蒋厂长看你在雨中，冒这么大的雨，对你很感动，所以特意让我送你一程。” 乐宇挤出了一个微笑，再次感谢。 在挡风玻璃上夹着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李锐阳”，应该就是司机的名片了，乐宇就道：“真不好意思李哥，这大雨天还要麻烦你跑一趟。” 李锐阳笑笑：“客气了。对了，你去哪啊？” 乐宇叹气道：“汽车站吧，我直接回燕京了。” “去车站？”李锐阳有些讶异，“蒋厂长不是说你会留在九门市吗？” 乐宇一脸茫然，“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李锐阳讶然道：“那就怪了，蒋厂长说让带你去市里的宾馆休息啊。” 乐宇有些困惑，然后眼前瞬时就是一亮，惊喜道：“蒋厂长真是这么说的？” 李锐阳道：“那还有假？刚给我打完电话！” “哈哈！哈哈！” 乐宇控制不住，竟毫无形象的大笑起来。刚才心头那种极度的委屈和伤心他都没哭，这会儿竟笑着笑着流出了泪来。 李锐阳都看傻了，“你……你没事吧？” 乐宇挺起了腰板，眼神炯炯，面色堂堂，虽说落汤鸡的形象依旧狼狈，可这一瞬间，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也许…… 希望就在远方。 乐宇就觉得浑身轻松，哪怕工作没了，哪怕资金没了，那都没有关系。因为在他的心头，又编织起了一个奋斗的梦。 事实证明，他努力了，他就能做到！ …… 雨是下午才停的。 乐宇在市内找了家小旅馆住下，他在期待着什么。 下午五点多，他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喂，你好。” “是乐宇吧？我颜晓燕。”对面传来的是个成熟女人的声音。 “颜晓燕？谁啊？” 颜晓燕气道：“连你颜姐都忘了？那两条烟白给你了？” 乐宇这才明白，原来这打电话的颜晓燕，就是大鹏水泥厂的颜主任，赶紧抱歉：“对不起，对不起，你看我这耳朵，连颜姐的声音都没听出来，实在该死。” “少跟我贫。”颜晓燕止住他，“我问你个事，你今天是不是来我们厂了？” “呃……颜姐，你听我解释，当时下了大雨，我身上淋得太透，就没去你那。” 颜晓燕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是不是把蒋厂长搞定了？” “啊？” 乐宇感觉自己听错了。 “行了，咱们见面谈吧，你在哪呢？我开车过去接你。” 乐宇有些为难，“颜姐，我这不大方便啊，衣服都挂起来晾上了。” 颜晓燕沉默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了，告诉我地址。” 乐宇苦笑一声，看来又要欠颜姐一个人情了。 半个小时后，颜晓燕就脸色难看的敲开了房门，乐宇全身上下只穿着件小裤衩。 颜晓燕皱眉道：“你就住这破地方？” “手头不宽裕啊。”乐宇讪讪的说。 颜晓燕不好多说什么，递过去了一个大袋子，“这是我家他平时跑步的衣服，你凑合穿吧，对付一下，穿完咱们出去吃饭，憋在这破地方，像什么话？” “那怎么好意思？” 颜晓燕好笑的看着他，“第一次见面就从我那拿走了好几天烟，这会儿还跟我客气上了？” 乐宇挠挠头，嘿嘿一笑，也不忌讳，拿出衣服就穿了起来。 这是一套运动服，有些小，也能凑合了。 出了小旅馆，乐宇就跟着颜晓燕上了她那辆小奥拓车，这跟他上午坐过的商务别克自然不能比，可也足够让他羡慕了。 “想吃点啥？” “随意吧，呵呵，反正我也没钱。” 颜晓燕白他一眼，系好安全带，驾车走了。 第28章 酒后才是真性情 颜晓燕也收入不高，两人来到了一家普通的饭馆，点了几道菜，闲聊起来。 乐宇这才知道，颜姐有个儿子，今年才四岁，因为夫妻俩工作忙，在奶奶家寄养。她丈夫是水泥厂的车间主任，因为白天暴雨延误了工期，所以晚上要加班，回不来。 聊了一阵家常，颜晓燕才提到正事，“蒋厂长那边你搞定了？” “为什么这么说？” 颜晓燕道：“蒋厂长发了通知，告诉我们这些所有参与到污水处理项目的负责人，说就前些日子的招标做个总结。” 乐宇有些奇怪，“这不很正常吗？” 颜晓燕摇头道：“正常就不会开会了，预招标的两家在网上公示没问题后，蒋厂长就直接选定一家，根本不会走会议程序。” 乐宇捏着下巴，眨眨眼道：“也就是说……这个项目真的可能从招标改为议标？” 议标就是几个主要领导、负责人开会决定项目的合作方，不会公开向社会发布标书。 颜晓燕紧紧的盯着乐宇，眯着眼睛道：“说，你怎么拿下蒋厂长的？” 这太令人吃惊了，以颜晓燕对蒋厂长的了解，那人作风正派不假，却有些顽固，尤其西门子是厂里多年的合作商，眼看着就要定标了，却突然传出要改为议标的信号，肯定是受了很大刺激。 颜晓燕这些年也见过了不少业务员，还从未见过一个能把蒋厂长彻底说动的人，今天听说乐宇改变了他的想法，一下惊为天人，就想找乐宇好好聊聊，看他用的是什么灵计妙招。 乐宇也没隐瞒，就把今天冒着暴雨赶往水泥厂跑业务的过程说了一遍。 没什么叹为观止的高招计策，也没什么巧舌如簧的游说，靠的仅仅是一份扛得住的担当，和一颗发自内心的坚持。 乐宇把今天的经历当成故事讲给颜晓燕听，脑海中就浮现出了那天夏梦给自己讲的那个故事。 两个故事联系到一起，乐宇好像对销售，有了一层新的认识。 困难是什么时候都存在的，但公司给了你销售管理这一岗位，你就要完成规定的目标，这就叫担当！ 成功者不找借口，找借口者不成功！ 颜晓燕听完了乐宇的故事，觉得有些平淡，跟她预想中的跌宕起伏、荡气回肠有很大的出入。 甚至，她都有些失望，因为乐宇这简简单单的行动，好像任何一个业务员都能做到。 可转念一想，真的是这样吗？ 乐宇今天的作为，真的每一个业务员都能做到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至少颜晓燕这些年来，一个都没见到过。 难怪连蒋厂长那样的老顽固都会起了恻隐之心，试问一个年纪跟你儿子一般大的晚辈迎着漫天暴雨去拜访你，有谁狠下心来能够拒之门外？ 人心都是肉长的。 连天众奇才的诸葛亮，也经不住刘玄德的三番打扰。 颜晓燕笑了笑，说道：“这样看来，这个项目十有八九是被你拿下了。怎么样，喝点酒吧，庆祝一下？” “好啊！”乐宇打了个响指，冲服务员喊道：“来一打啤酒！” 颜晓燕立马止住，“别，你颜姐都跨过三十这道坎了，可喝不了啤酒，要不身材该走形了，喝点白的吧。” 乐宇暴汗，这事业单位的女同志，气质就是不一样。只是这白酒乐宇真有点扛不住，啤酒他喝十瓶都没事，白酒嘛，半瓶可能就完了。 见颜姐兴致勃勃，乐宇也不好多说什么，点了瓶500毫升装的白酒，两人便对饮起来。 两杯酒下肚，颜晓燕的脸就红润起来，至于乐宇这边，就感觉从胃里到脸上，都火辣辣的烫。 这酒度数有点高！ 颜晓燕性格开朗，平时在厂里就嘻嘻哈哈什么玩笑都能开得起，又是国家单位，劝酒的功夫那叫一流，没多一会儿，乐宇就知道，今天的他，恐怕要让人抬回去了。 …… 迷迷糊糊间，口干舌燥的乐宇醒了，想找点水喝。 酒喝多了，都是这样。 可一睁开眼，乐宇就有点傻了。 外面天已蒙蒙亮，眼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大卧室，吊灯、衣柜、电脑桌，旁边还睡着一个满头乌亮秀发的女子。 乐宇打了个激灵，掀开被子往下一看，脸色直接就变了。 他什么都没穿，旁边的女人……也同样全光着身子。 乐宇凑过去看了一眼，不是别人，正是昨晚一起喝酒的颜晓燕。 一时间，回忆像潮水一般涌进了脑海。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当时他喝多了，颜姐也喝了不少，但至少还能走，车是没法开了，就打了个车，直接去了她家。 她一个女人，要把一个成年男人拖上床，自然要又搂又抱，少不了身体接触，那么喝多之后原形毕露的乐宇，抱着一个火热柔软、风韵饱满的身子，哪还能控制得住？ 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反抗，两人就热烈的翻滚到了一起，干柴烈火，熊熊燃烧。 乐宇倚靠在床上，有些无奈。 他倒不是有什么负担，都是成年人，他有他的事业，她有她的家庭，知道该怎么用正确的方式处理这段关系。 只是乐宇实在没想到，自从被学校开除之后，他在这方面就一直控制、控制、再控制，却没想到在一次喝多了之后，显露出了本性。 俗话说的好，要想了解一个男人，就看他喝多酒后的表现。 如果他喝多了以后喜欢放声歌唱，那他骨子里一定带有些艺术气息； 如果他喝多了以后打架骂人，那他这人一定素质很低； 如果他喝多了以后总会安静的睡去，那他一定是本分的好男人； 如果他喝多了以后总是各种乱性，好吧，他就是和乐宇一样，自带风流属性。 乐宇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额头，从地板上捡起了短裤穿上，打算去喝杯水。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身后有声音传来：“老公，你干嘛去？” 回过头，就看到了颜晓燕那睡眼朦胧的眼，迷迷糊糊的，露出大半截身子，雪白莹润，慵懒妩媚，这是一种成熟女人特有的风韵。 乐宇道：“去倒杯水。” 声音传出，颜晓燕这才发觉不对，他不是老公！她一下就睁大了眼睛，猛地坐起身来，甚至都忘记了被子滑落，她整个上半身都露出在外。 乐宇苦笑着冲她耸耸肩，一脸无奈。 五分钟后，乐宇端着两杯水回来了，递给了颜晓燕一杯。 这时的颜晓燕情绪平复下来，睡衣也穿上了，轻声道：“谢谢。” 喝了两口水，颜晓燕就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面向乐宇，正色道：“乐宇，昨晚是个意外，我们都喝多了，我有老公，有孩子，有幸福的家庭……” 乐宇摆摆手，“颜姐，你不用说，我都懂。” 颜晓燕吁了口气，点点头。她是个已婚女士，虽说性格开朗了些，但昨晚的事情实在出格，她还真怕乐宇会因为在一起睡过一次而缠上自己。 然后就听到乐宇叹息着嘀咕一句：“哎，我怎么感觉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稀里糊涂的啥滋味都没尝着呢，就完事了。” 颜晓燕嗔道：“你想要啥滋味？” 乐宇挠挠头，有些尴尬：“就是昨晚喝多了，都没好好的体验享受。” “再胡说八道，我给你踹下去了啊？” 颜晓燕脸蛋红润润的，瞪着他。 乐宇见她这风姿绰约的妩媚样子，咽了口唾沫，感觉心头又升起了一股火苗。 她的睡衣是纱质的，有些透，可以看出她里面没穿内衣；阳光透过红色的窗帘，把整间卧室都映衬的暗红一片；两人对视了几秒钟，就觉得这氛围有了陡然的改变。 乐宇一狠心，坐在了颜晓燕身边，一只手顺着她的睡袍底摆钻了进去，摸向了她滑腻的大腿，在她耳边低声道：“颜姐，行吗？” 颜晓燕扭过头去，“什么行吗？” 乐宇大手又往里钻了一些，让颜晓燕身子都颤了一下，又低声呢喃：“颜姐？” 颜晓燕咬起嘴唇，闭上了眼睛，丰满的身子就轻轻往乐宇身上一靠，小声的说：“小乐，昨晚喝的是什么酒啊？后劲好大，我好像又上头了。” 乐宇有些好笑，张开另一只手臂把她搂在怀里，压低声音道：“颜姐，我也感觉酒劲上来了……” 说完，就冲着那温润的嘴唇，轻吻了过去。 …… 太阳，升了起来，朝霞倾洒。 九门市，迎来了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