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锦衣卫明明超强却过分划水》 第一章 锦衣卫 是夜,宵禁时分,云州城里一片火光,人语马嘶,好不热闹。 有从梦中惊醒者,忍不住扒开门缝朝外张望,抬头便是一把明晃晃的长刀,鎏金错银的纹路在清冷月色下透着十分的寒意。 马上骑士一身墨色,衣袍上四爪飞鱼纹不怒自威,见有人好事,便是喝到:“锦衣卫办事,闲杂人等不得窥伺!” 畏于其势,城内人人紧闭大门,不敢再探究什么。 在云州城北处,戚家大院前四位骑士拱卫着一名身着银色飞鱼服的男子,五人骑在马上,偶尔说上一两句,周围数不清的校尉力士,人人刀出鞘,静默原地,等候差遣。 不多时,一名墨色飞鱼服的男子从大门而出,冷面霜眉,看着便让人觉得不好亲近。 “千户大人,云州城戚家上下已全数缉拿到此。” “嗯,”马上男子清了清嗓子,面上神色一如既然,不甚在意地道:“把人带回京城,此时便了了,秦总旗,辛苦一躺吧。” “卑职领命。”冷面男子躬身行礼,垂下的眉眼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银服男子微微颔首,勒住马绳掉头,周围的骑士和校尉力士们整齐划一地行动起来。 待到大队人马声渐渐远去,冷面男子才直起身来。 他姓秦,单名一个羽,入锦衣卫五年,身手不凡,平日里不喜交际,好在有两位兄弟帮衬,如今已官至总旗。 沉默间,左右两个同样着墨袍的人上前来,左边的面容稍显稚嫩,他语气不满地开口道:“秦大哥,姓陆的就喜欢摆谱,咱不理他。” 右边一副干练模样的中年男子沉声道:“大人,有传言说戚家曾送子弟入华山学艺,不知真假。” 秦羽眼眸微微眯起,若有所思地道:“空穴来风,非是无因,这一路押送戚家人进京,恐怕得费些功夫,老高,去把兄弟们都叫来。” “明白。”高明应道,他因年长于两人,平日里都称呼他老高,现任锦衣卫小旗。 “哼,姓陆的贪生怕死,自个儿先溜了,倒让我们去应付这些麻烦。” “阿谨,”秦羽朝着他摇摇头,示意他到此为止,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向如此,不必在意,走吧。” 唐谨,是他秦羽的后辈,武功不错只是做事有些急躁,总让人放心不下,好在兄弟三人相互扶持,总不至于出大事。 ...... 话分两头,这一边卫所内也谈起了戚家与华山的关联。 “陆大人,那传闻说的有鼻子有眼,卑职担心......” “担心什么,”银袍男人玩笑道:“戚家犯国法,难不成华山派还敢上锦衣卫来要人不成?” 周围诸人都是附和笑起,连那提问之人也是笑道:“区区华山自然不敢与朝廷作对,可五岳同气连枝,万一他们联起手来,倒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五岳剑派分分合合多少年了,不成气候,为一华山弟子和锦衣卫对垒,戚家要是有这本事,也不至于被抄了。” “大人高见,不过就算他们敢来,咱们陆大人的名号,陆寒江三个字的分量,便是少林武当这些大派来了也得给几分面子,何惧他五岳。” “王百户言过了,不过借着指挥使孟大人的威名罢了。” “大人谦虚了,不过卑职想着,那些个人明着或许不敢下手,不过云州到京城,路途遥远,保不齐就有人暗地里玩些动作,千户大人武功高强自然无虞,可那秦总旗万一失手走脱一两个人犯,大人面上也不好看啊。” 闻言,陆寒江先是一愣,旋即笑骂道:“好你个王彦,这是拐着弯骂我刻薄啊。” “卑职不敢。”尽管听出陆寒江话语里多是玩笑的意思,王彦还是赶忙起身一礼。 陆寒江随意摆摆手:“罢了,到底这是你王百户的地头,既然你老王都开口了,这个面子得给。” 朝廷设立锦衣卫,千户一级大多驻留京师,像云州这般偏远之地,虽也有锦衣卫驻守,但不过就是百户一级。 千户拢共十四人,而百户则有若干,但能够驻守一州之地,王彦自不能简单对待。 “大人折煞卑职了。”听得陆寒江揶揄,王彦连连拱手。 又是一番客套吹捧,王彦便带着几个总旗,小旗,朝着戚家大院而去,这案子牵扯不少,省得夜长梦多,他们今夜便要出发。 待得王彦一干人走后,房间里留下的便都是陆寒江从京师带来的人马了。 “大人,”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说道:“这王百户长年驻守云州,平日里的孝敬都是按规矩走的,也不见他特别亲近哪位,怎的突然开始向着那秦羽,莫不是南镇抚司那位?” 又听另一人道:“应该不是,此事虽归咱们北司着落,但走的确是南司的路子。” 那人听罢觉得有理,可细想却又有些疑惑:“可那秦羽毕竟——” “好了,”陆寒江一抬手,制止了众人的谈论:“此事到此为止,以后谁都不要提起,明日还要赶路,你们都下去吧。” “卑职告退。” 众人依次退了出去,留在最后的两人便是刚刚在房间里谈论的那两位,他们都是总旗,相互示意一眼,便吊在了最后。 出了院落,其中一人低声道:“这王彦什么来头,不像是朝廷里安排的。” 另一人答道:“宫里也没消息,你明天找个机会去探探他的底。” “好。”应下一声后,两人便分开,不动声色地融入其他人。 让众人退下之后,陆寒江回到客房在位置上,泡上一壶茶水,盈满一杯。 “大人。”此时门外传来轻声,来人正是刚刚在房间中的一位百户,名唤边广,乃是陆寒江的亲信。 “进来,坐。”陆寒江将茶水其推至对座,那人见了便躬身一礼。 “谢大人,”边广将杯中茶水满饮,然后说道:“那王彦有些古怪,不是上头安插的人,甚至不太像是朝廷里安插的,要不要卑职查查他的底?” “不必,此事已与我们不相干,你盯着那两人便是。” “卑职明白,”边广颔首,眼见陆寒江又给他满了杯茶,赶忙道:“大人先饮。” “你喝吧,我怕睡不着。” “......谢大人。”边广饮罢便行礼退出了房间。 陆寒江解下外裳,坐在床边,想着刚刚边广的话,也没有太在意。 就秦羽那身世配置,拿了主角的剧本,还有什么不可能。 第二章 书中江湖 要说起来的话,那都是很久之前的故事了,那时的他还不叫陆寒江,甚至不姓陆。 就像是做梦一样,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成了十岁的陆寒江。 两世的记忆像是一团浆糊,分不清是他做梦成为了陆寒江,还是自己所谓的前世只不过是陆寒江的一场梦。 性情大变的他在那段时间,对于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陆寒江不喜欢之乎者也的家学,对于这个不同于他记忆里任何一个朝代的世界更加有兴趣。 这里有读书人的金榜题名,也有江湖人的快意恩仇,有朝堂里万世基业的谶语,也有山野间一统江湖的狂言。 他本想学那书中之人,一人一马仗剑江湖,挣一个天下第一大侠的名头,但却立刻被冰冷的现实打脸了。 因为他不知道,书中也没有写,大侠也是要吃饭的,都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大侠也不例外。 陆寒江所在的陆家也算是一方大族,族中弟子上千,族长陆言年不过五十便做到了礼部尚书,兴许再熬写年岁还有机会入阁。 这样的家境,陆寒江从小自然吃穿不愁,但也就仅限于此了,不是家族主脉,他没有什么责任要担,但同样也分不到什么的家产。 陆寒江这一世的父母都是族中的普通人,平时有一份差事,处理些庶务,生活算是平平淡淡。 对于这样的生活,陆寒江也不能说不满意,但他实在按奈不住想要去看看这个如书中故事般的江湖。 在这个一苇渡江不是传说的世界里,江湖门派是一股不小的势力,甚至就连朝廷都不得不慎重对待,专门设立了锦衣卫来与之对抗。 是的,这个世界里的锦衣卫不仅要负责监察朝堂百官,还要负责应对江湖势力。 明面上,锦衣卫拥有着最强的实力,若是逐一对抗足以压服各大门派,但却架不住群雄并起,不过锦衣卫归属朝廷,和江湖门派有着本质的差别,天然处于一个独立于江湖正魔两道外的位置。 江湖门派互相争斗,锦衣卫不参与其中,同样,锦衣卫办事,各大门派也都开个方便之门,以此来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 虽然江湖门派的势力强大到甚至可以和朝廷分庭抗礼,但对于陆寒江这样出身读书世家大族的人来说,江湖和庙堂的距离还是太远。 自小入家学,读的是孔孟圣贤,学的忠君爱国,那就在眼前的江湖,眨眼间又成了茶馆说书人嘴里的一段传说。 陆寒江读了四年家学,实在读不下去了,可能是因为他脑子里离经叛道的东西实在太多吧。 他把想要去江湖闯荡的想法告知了父母,不意外地收获了他们的震惊和不解。 结果自然是被拒绝,于是陆寒江又去找了其他几位平日里熟识的长辈,多是他的叔叔辈,他们的反应也都和陆父陆母一致。 甚至这件事最后还传到了那些家族宿老的耳朵里,这让他们感到十分不解。 因为一般情况下,肯定不会指望陆家所有弟子都成材的,读不下去书的陆家人有的是,但是这些人,最后不是四处混口饭吃浑浑度日,就是彻底放纵自己成为纨绔子弟。 前者无所谓,陆家不养吃闲饭的,干活就给你饭吃,自甘堕落只能说是人各有志,赶出去就是,至于后者,那就更无所谓了,陆家在当地颇有势力,朝中也有人,再加上家教严格,把纨绔圈在自家地盘上,便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也兜得住。 基本上朝廷里的这些世家大族,都和陆家差不多,除了读书人外,出产的就是这两类,很少有哪个朝廷里的世家子会想要去江湖闯荡。 因为他们的教育模式就是这样,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像陆寒江这样一心想要看看世界到底有多大的人实在是难得一见。 不过也有例外,就是朝廷世家与某个江湖门派有所渊源,或是祖上的,或是生意上的,结下了这样的缘分,有些世家会遣弟子前往门派拜师。 一方面是增进双方关系,一方面也是给家族找些助力。 但这终归是少数,因为锦衣卫和江湖门派之间不成文的规定,双方原则上互不干涉,所以即便有的搭上了门派的线,也不会轻易暴露。 便是如那戚家,哪怕家族里有子弟拜入了华山派,锦衣卫抄家的时候也不会留情,了不起大家各退一步,锦衣卫不再赶尽杀绝,戚家的华山弟子也别想着复仇。 说回陆寒江,他的想法最后肯定是没有得到家族同意的,毕竟陆家虽说有钱有势有人脉,但实在和江湖门派搭不上什么边。 但这次没头没尾的事情却给陆寒江带来了另一种选择。 许是这事确实够作为谈资的,居然连那位尚书陆大人都被惊动了,接下来的发展可以说是离奇的,陆尚书把陆寒江推荐到了锦衣卫。 虽然不是同一个世界观,但这里的锦衣卫和朝廷大员不能说是水火不容,那也起码也是形同陌路。 毕竟锦衣卫一半的责任就是监察百官,你和他关系好了不太合适,关系坏了那纯属是给自己找事,不远不近地刚刚好。 看不出这位陆尚书浓眉大眼的,私下里居然还和锦衣卫指挥使勾勾搭搭。 不过陆寒江倒觉得合适,因为锦衣卫另外一半的责任就是应付江湖门派,倒是算是间接达成了他的目标,就是从江湖大侠到朝廷鹰犬这个落差有点大。 于是十四岁的陆寒江就入了锦衣卫,靠着过硬的关系和拳头,不过十年光景,他便一路从锦衣卫小旗升到了如今的锦衣卫千户。 可能就连陆尚书自己都没想到,当初随意举荐的陆寒江能够爬到千户的位置上,一方面是后台足够硬,一方面确实他的拳头也不软。 锦衣卫毕竟是要对标江湖大派的,千户以下随你折腾,过得去就行,千户以上这些要拿出来撑排面的,没两把刷子还真不行。 说来这十年的锦衣卫生涯,也让陆寒江对江湖从最初的美好憧憬,到现在的两看相厌。 武功高强的人确实存在,少林大师物理超度一拳一个佛,武当道长和平劝架一剑一窟窿,江湖上对于高手的分级也没有那么明显的概念,就是入流不入流罢了。 简单来说,露面只要能被叫出来名号的,都是一流高手了。 十年来,陆寒江多多少少也见过不少江湖高手,就是他自己,现在在江湖上也有不小的名声。 归根结底,混江湖一靠拳头二靠吹,一般混到顶的,不是正道魁首就是魔道巨擘,再有就是扫地的和养雕的,可能现在还要加上一个喝茶的,那就是陆寒江自己。 是的,虽然陆寒江才混了十年,但他差不多也混到头了。 从最开始的憧憬江湖开始,陆寒江自然不会是毫无准备的,若是手无缚鸡之力,岂不是刚出门就得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侠请重新来过。 在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陆寒江就感觉脑子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闭上眼,凝神静气,便会感觉到一座巨大的日晷,在每日的辰时和酉时,日晷会有特殊的表现。 在这两个时辰冥想日晷,陆寒江就能发现日晷的外圈出现了淡淡的微光,一点点慢慢增长。 每一次微光的增长,陆寒江都能感觉到自身的变化,力气变得越来越大,洞察力变得越来越敏锐,诸多此类。 十年来,陆寒江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个过程,虽然他的官职不过锦衣卫千户,但他感觉要是比抡拳头,现在就是把少林寺方丈叫过来,那也就是抡一胳膊的事。 第三章 竹林埋伏 陆寒江二十四岁就看到了自己五十年后的生活,甚至还提前过上了。 辰时起床,冥想日晷,用顿早饭,陆寒江推开房门,锦衣卫的弟兄们已经到齐了。 都是随着陆寒江从京师来的锦衣卫老人了,自然清楚他这位千户大人的作息,没人会在这种地方给自己找不自在,都早早来到外边候着了。 “千户大人。”诸人纷纷对陆寒江行礼。 “嗯,”随意扫了一眼众人,见没有漏下的,陆寒江便大步迈开,院门处已经有人备好的马匹,他横跨上马,随口问道:“秦总旗到哪里了。” 后方众人一番眼神交流,有一人上前说道:“刚收到驿报,秦总旗押送犯人已过云中。” “云中,到京城还要一段时间,”陆寒江粗略算了算便不管了,回头招呼众人上马:“我们走小路,先回去复命。” “是。” 戚家一案累及满门,上头甚至重视,这才派了陆寒江这个千户出面,虽说他这十年人不老心老,早已经混成了老油子,但是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 毕竟朝堂鹰犬被骂的再难听也比改行当流寇强。 之所以非要他这个千户跑这一趟,最主要的原因还在另一个人,那就是他下属的那个总旗,秦羽。 当初看他那一副天煞孤星的面相,陆寒江就知道这家伙不简单。 事实也和他猜的不差,秦羽的身世不简单,他动用了十年来积攒的人脉,也只查到了秦羽的母亲是江湖三大世家之一,皇甫家的小姐。 至于秦羽他爹是谁,陆寒江没查到,但是怎么想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这一趟差事,押送戚家人进京,暗地里陆寒江已经收到了上头给的消息,有人会在半途埋伏,目标就是秦羽,所以陆寒江自然从善如流地把自己摘出来了。 虽不知道下手的是谁,但想要动锦衣卫的队伍,想必不会是什么小蟊贼,若是朝廷世家出手,痕迹太重不好收尾,所以不论主谋是何人,出手的人选果然还是得在江湖上选。 有本事和锦衣卫打擂台的,江湖上可没几家。 这么一想,要是秦羽死了,他不过担一个识人不明,有陆尚书在,左右不会让他太难堪。 要是秦羽这都不死,那陆寒江可能摊上了什么气运之子了,说不得几年后真要改行当流寇。 一路胡思乱想,却兀地发觉周遭气氛不对,陆寒江向上望去,头顶被半枯不黄的竹叶铺满,马蹄奔踏,竹叶飘飘,耳畔似乎还夹杂着一阵嘈杂的风声。 吁——! 陆寒江忽的勒住马绳,抬手示意停下了身后的队伍,两位总旗立刻驱马上前,挡在他的左右,其余小旗散开,手牵绳刀出鞘,环卫四周。 同时,后方的边广策马向前,对着竹林深处一声大喝:“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出来!” 回答他的是周遭露出的点点寒芒,看得边广瞳孔骤然收缩:“弩箭!” 嗖嗖嗖———!! 雨点一般飞来的弩箭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要知道这玩意可是朝廷管制的,老话都说水清无鱼,黑市有流通是一定的,不过能够凑到这种数量的弩箭,实在有点出乎人意料。 虽然对方精心埋伏,但是锦衣卫也不是什么纸老虎,一轮箭雨,众人各展所长,除了一个倒霉的小旗被射死之外,其他人倒没有大碍。 “大人!”将一支箭矢捉在手里,边广看向陆寒江,等候他的指令。 “走。”陆寒江一马当先向前奔腾,敌明我暗,留在原地和弩箭对抗属实不智,倒不如主动出击。 至于往回逃,陆寒江敢保证他们后边的埋伏绝对比前面要多得多。 十数人的队伍再一次动了起来,朝着竹林深处奔去,猛然间空中撒下一张大网,边广二话不说,手中绣春刀连斩,道道刀罡飞射而出,将前方设下的陷阱尽数毁去。 修成内家功夫的人五感都远超常人,在飞驰中边广还能捕捉到弩箭装载的声音,他扫了一眼两边密林里窜动的人影,一把勒住马绳:“大人先走!” 陆寒江也不客气,对他点点头便猛抽马鞭,一路绝尘。 身后厮杀声渐起,陆寒江头也不回,忽听得身旁一道剑气清鸣,他抽出腰间的绣春刀便迎了上去,电光火石一瞬,刀身震颤,竟被拦腰截断。 绣春刀虽是朝廷量产品,但不论品质做工那也都是顶尖,一般的刀枪棍棒别说砍断了,连个豁口都打不出来,这剑居然如此锋利,哪的点子这么硬? 陆寒江讶异地瞥了一眼那偷袭自己的黑袍剑客,对方戴着兜帽,看不清全貌。 短暂的交锋之后,陆寒江继续御马向前奔去,那剑客一招不中,便也没有再出剑,伫于原地看着陆寒江的身影消失在竹林之中。 后方走出的另一名黑袍人,远远朝着陆寒江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看向了那剑客:“你将他放走了?” “不......”剑客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他低着头,定定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长剑。 顺着剑客的视线,那黑袍人的视线下移,居然在那剑身之上看到了一处嵌入过半的裂痕,不由得震惊道:“这,这怎么会,难不成那陆寒江还藏了一件神兵利器不成?” “他的刀已断,”剑客俯下身,观察着落在地面上的那半截断刃:“确是绣春刀不错。” “难以置信,”黑袍人摇摇头,叹道:“到底是锦衣卫,江湖皆传闻,陆寒江一身拳脚功夫精妙无比,没曾想,他的内力竟也如此深厚。” “不止内功,恐怕他的刀法造诣也不弱,”剑客凝重地说道:“刚刚那一刀,看似普通,但能用普通绣春刀在这青锋剑上留痕,凭借的绝不是内功这么简单。” 说着,剑客有些颓然地垂下脑袋:“若非仗着兵器锋利,恐怕我已经败了。” 闻言,黑袍人笑了笑,劝道:“你也别太在意,这陆寒江看着面如青年,实则探子已查出他今年都快四十了,为了隐藏实力居然装了这么多年,你如今不过三十,败给这样的老狐狸不算丢人。” “终归是技不如人,”剑客收剑入鞘,将其抛给了那黑袍人,问道:“你那边如何?” 黑袍人接过青锋,毫不在意地道:“该跑的都跑了,杀了几个小旗,聊胜于无吧。” 第四章 京师来人 锦衣卫虽然都有御赐的绣春刀,但真要打起来,还是十八般兵器哪个趁手上哪个,陆寒江出身陆家,自然不会有什么家传功法,入锦衣卫以来学的都是些稀疏平常的外家功夫。 刀法只学会了砍人,拳法就会抡胳膊。 陆寒江看着手里的半截断刀,幽幽一叹,看来是时候找把趁手的武器了。 距离那场竹林截杀已经过去半日,陆寒江先一步达到驿站便将消息传回了京师,待到入夜后,剩下的锦衣卫兄弟们也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算上边广,居然还有七个人活下来,看来对方别有所图,否则陆寒江可不相信能够拿出一批弩箭的家伙会连区区几个百户总旗都收拾不了。 七人身上有大有小都带着伤,陆寒江让他们各自去处理了伤口后,再来议事。 不多时,房间里七人下座,陆寒江在上,看向七人中的边广,问道:“可曾查探到什么消息?” “并无,”边广面露惭愧,道:“这些贼人,武功路数看不出跟脚,应是刻意隐藏了。” 话毕,屋内了片刻,又一人说道:“莫非是那华山派?方才听驿站兄弟们说起,秦总旗那一路也遭了贼人拦路。” 华山?不是陆寒江看不起他们,论说江湖有名有姓的大派,华山派自然也算一号,但要说和朝廷锦衣卫掰手腕,着实有些自不量力。 陆寒江自有思量,一面问道:“秦总旗那边如何了?” 那人回道:“并无大碍,来袭的贼人多半被弟兄们当场击杀,余下的也都露了脸,云州的弟兄正在追捕,确是华山弟子无误。” “华山派的......”还真是他们?陆寒江略微不解地挑了挑眉。 沉吟片刻,陆寒江挥挥手:“兄弟们今日辛苦了,都先去回去歇着吧,戚家事大,我已飞书百户王彦,令他召集云州锦衣卫,前去增援秦总旗。” 众人拱手称是,又一人开口问道:“大人,那我等该如何行事?” 上路是肯定不上了,陆寒江不假思索的说道:“暂且留在云州,追查逃走的贼人,等上边的命令吧。” 众人点头,相继退下,边广最后瞥了一眼陆寒江,见对方毫无表示,便也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不能确定出手袭击自己和出手袭击秦羽的究竟是不是一波人马,所以陆寒江还是选择以不变应万变。 接下来的时间里,陆寒江一面等着京师的消息,一面让手下人联合当地的卫所衙门,全力追查那些逃走的华山弟子。 一连数日,华山弟子没有抓到几个,倒是那些小偷小摸地痞流氓都遭了大难,陆寒江一声令下全部从重处罚,作出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 这一天,陆寒江惯例坐在衙门里喝茶,却听得一阵马蹄声。 门外尘土飞扬,为首一人刚一下马便大步流星朝里走来,苍髯如戟,孔武有力的面庞吓得门旁小吏连连后退,一袭银袍飒飒,声大如洪钟,震得人耳朵发麻。 “哈哈哈,老陆,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啊。” 只见那大汉不请自来坐在了陆寒江对面,自顾自地抓过茶壶对着口便饮了起来,不消片刻那半壶好茶都入了他的肚子。 “暴殄天物,”陆寒江摇摇头说道:“这可是御赐的好东西,你倒好,跟喝水似的。” 闻言,那大汉放下了茶壶,回味似的砸吧砸吧嘴,不屑道:“没喝出有啥新鲜来。” 对此,陆寒江也不做评价,抬眼见到那随行而来的十多人都立在了廊下,他转过头问那汉子道:“老江,上边怎么说。” 这酷似马贼的汉子名为江骁,乃是锦衣卫十四位千户之一,和陆寒江一样,长年驻守京师。 至于说喊他一声老陆,倒并不是两人关系好到了忘年交,只是他被指挥使孟渊忽悠罢了。 也不知是不是指挥使突发奇想,那孟大人私下将他履历里的年龄往上加了二十岁。 那时候,陆寒江这个不到二十岁的锦衣卫千户可谓是风头一时无两,少不得有人查他底细,这一查都看到上边记载着他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人。 陆寒江也按照孟指挥使的想法,人前装出一副稳重的模样,平时也对自己的年龄隐晦不谈。 这一番故作姿态之下,自有更多人相信,还有些人查的更深,查出了陆寒江出身的陆家。 可要是入陆家继续查,别的不说,年龄这一块,陆家都说陆寒江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郎,这反而更让那些人相信是陆寒江故意隐藏。 说到陆家,当初陆尚书送陆寒江入锦衣卫,尽管陆言和指挥使孟渊有私交,但明面上自然不能做的太显眼,要不陆尚书这官还做不做了。 于是陆尚书为了掩人耳目,就给陆寒江编了个不喜读书酷爱练武的背景,然后安排陆寒江去参加锦衣卫的选拔,最后再以此给他安了个不服管教的理由把他从族中除名。 能够查到陆家这一层的人,也没几个,陆尚书安排的理由也算合情合理,就连陆寒江的父母都不知道内情,当时他被逐出家族还好一阵伤心。 扯远了些,总之,江磊这些千户都是将陆寒江当作同辈来看待的。 “老陆,要我说啊,你可真是命好。” 江骁啧啧两声,面带羡慕地看着陆寒江说道:“这趟活整的,虽说不碍大事,但到底是伤了不少弟兄,折了咱们锦衣卫的脸面,不过你放心,上头打招呼了,这事不算你头上。” 按理说,秦羽是陆寒江下辖的人,也是受他安排去押送犯人,现在虽没有出大事,但伤了这么多锦衣卫,他自是免不了受罚。 不过,毕竟陆寒江身份特殊,有指挥使罩着,而且秦羽的安排也是上头的指示,怪罪不到他头上。 但对于江骁来说,不管怎么说,出了这种事情,陆寒江连一句办事不利都落不着,这就叫厉害。 “说正事吧,上头安排你过来一躺,怎么个章程?”陆寒江自然知晓,如果只是为了让他安心,自不必派遣千户这一级的人物。 说到这个,江骁的脸色冷了些:“那些个漏网之鱼,都抓到了吧。” “七七八八吧。”陆寒江似乎明白了他是来做什么的了。 “那好,带上他们,咱们走一遭华山。” 第五章 半途之上 “老陆,秦羽那小子咋招你了?” “嗯?” 路上,江骁这突然的一问,让陆寒江看他的眼睛都直了。 现在的锦衣卫里内鬼废物老油条都不少,唯独没有傻子,这老江生的浓眉大眼,怎么连性子都这么老实。 “不过我也懂,那小子是有些锋芒毕露了,不讨人喜欢。”江骁一副我懂你的样子,说着还不忘朝着陆寒江连连点头。 陆寒江有些无语地看着他,问道:“老江,你成家了吗?” “啊?成了啊,老婆孩子热炕头,咋滴,你这是打算结个亲家?”老江饶有兴致地道。 “......那倒不是,”拍拍他的肩膀,陆寒江语重心长地说道:“没事就多回家抱抱孩子吧你,锦衣卫水深,怕你把握不住。” “嘿,好你个老陆!” 一路上扯些有的没的,倒也不算无趣,说笑间便看见了官道上那一支披枷带锁的队伍。 陆寒江他们这一去华山,顺便还要把先前拿下的华山弟子给带上,他之前对江骁说捉了个七七八八,实在是有点太小看华山派弟子了。 确实他们派出来的几乎都是普通弟子,但架不住这群人本事不大,脾气不小,一口一个狗官,打不过就抹脖子,来个宁死不屈。 你说你一个外门弟子,一个月领不到几个钱,玩什么命啊。 陆寒江也很无奈,好在秦羽这边还强留了几个活口,不然还真有些为难,毕竟人死了想怎么说都行,人还活着,有些事情就不好做了。 “见过二位大人。” 先遇见的是秦羽的两个跟班,高明和唐谨,二人也都负了伤,陆寒江只是咦了一声,道:“贼人有些本事,竟连你们都伤着了。” 嘴上是这么说的,但陆寒江心里却是泛起嘀咕,上头安排的人不行啊,居然真就只找了华山弟子。 “谢过大人。”唐谨大概是看陆寒江不顺眼吧,只是出于尊卑,干巴巴地回了这么一句。 还是高明懂的世故多些,一面关心起陆寒江这一路的情况,一面说起他们的事,自然了,都是报喜不报忧。 聊得差不多了,陆寒江便问道:“秦总旗何在。” “秦大人在审问那华山弟子,”高明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那领头的华山弟子是戚家人。” “这倒是意外之喜。”陆寒江挑挑眉。 意外倒是真意外,喜就未必了,大概除了朝中戚家的死对头之外,没人想要抓这个华山的戚家人。 留着他才能更好地对华山派施压,抓了他反而容易让华山找借口。 陆寒江跟着高明找到了秦羽,对方正在和另一个年轻人大眼瞪小眼。 “大人。”见到陆寒江,秦羽起身行礼。 朝着他点点头,陆寒江看向了那个手脚都上了镣铐的年轻人,衣衫多损却不影响大体,尽管一身武功被封,但发冠不乱,风度不堕,倒还显得有几分气概。 “你是戚家人?”陆寒江居高临下地问道。 目光死死地盯着那银袍千户飞鱼服,那年轻人惜字如金地说道:“戚家,戚礼。” 戚礼桀骜的眼神很不客气地盯紧了陆寒江,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在脑子里一样。 陆寒江倒不在意,这戚礼果然还是没受过社会的毒打,装都不知道装一下,这样的性子,将来必然是死于非命,他懒得和死人计较。 “把他带上吧。”说着,陆寒江示意后面的边广上前把戚礼一起带上。 戚礼还盯着陆寒江看呢,脱口而出就是:“狗......” 官字估计还在喉咙里,边广一刀把就砸在了他的脸上,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边广毫不客气地把戚礼的脑袋踩进泥地里,道:“大人,戚家定然是想用这小子勾结江湖门派图谋作乱,不如将他交给卑职审问,定让他供出背后主使。” 言下之意就是送进诏狱,锦衣卫在朝里干的就是得罪人的活,罗织罪名什么的简直张口就来,屈打成招也是家常便饭了。 听得边广的话,戚礼使劲挣扎,瞠目欲裂地瞪着他。 陆寒江摆摆手,说道:“戚家死罪难逃,不必多此一举,带着他上华山就是了。” “是。”边广抬起脚,招呼两个弟兄把戚礼押了下去。 这时,旁那一直沉默不言的秦羽,忽然开口道:“大人,此去华山派,可否容卑职随行。” “你?”陆寒江着实想不出秦羽怎么会对华山感兴趣。 秦羽不卑不亢地说道:“此次华山派伤了众多弟兄,卑职想一并替他们讨回公道。” 这当然是托词,秦羽想要去华山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在之前戚礼带人袭击队伍时,对他说的一句话。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这话说的简直是莫名其妙,从立场上说,你戚礼拦路劫犯人,这才是贼! 或许是因为戚礼的胡言乱语,或许是因为戚礼看他的眼神实在太复杂,秦羽向陆寒江提出了同行的请求。 从个人角度出来,陆寒江是不介意秦羽的请求,不如说,多一个人来,他反而还挺高兴的。 倒不是说他对华山派有什么忌惮,而是一种习惯。 从前刚刚成为锦衣卫的时候,陆寒江每一次的出手都是全力以赴,因为那时候的他,对这个江湖还一无所知。 可是随着他的官位越来越高,遇到的对手也越来越强,他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强大是与众不同的。 从一番苦战战胜对手,到三拳两脚打倒对方,再到一拳之下再无敌手,陆寒江再也没有全力以赴地和什么人战斗过。 一次不尽全力,两次不尽全力,第三次的时候,已经习惯了留一手。 随着他在锦衣卫千户的位置上待的时间越长,他越来越习惯于把自己的实力控制在这个等级的对手范围之内。 到现在,陆寒江已经很少再出手了,他培养亲信,积攒人情,比起一拳打倒对手,他更惯于用手里有限的牌去打一场游戏。 是的,虽然有些狂妄,但事实上,对于现在的陆寒江来说,不管是朝廷的尔虞我诈,还是江湖的刀剑恩仇,都只是游戏而已。 不过从立场上讲,这恐怕不太好解释,毕竟要对付秦羽的可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所以王彦就出现了。 “大人无需担忧,不过一些妇孺,卑职可以走一趟京城。” 陆寒江微眯起眼睛看着王彦,为了给秦羽站场,这家伙连藏都不想藏了是吗。 既然借口都这样送上门了,陆寒江索性就从善如流一回,将秦羽一并带上。 ...... 有诗云,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说的便是那华山的气势不凡。 那华山派便坐落于此,自山峰向上,尽是陡崖峭壁,近山巅之处,有一凉亭,其内设石桌一副,石椅两张。 “掌门,京里有消息传来,锦衣卫欲登华山。”年轻弟子在凉亭外躬身道。 凉亭中的中年男子便是华山当代掌门,商几道,他身形丰硕,锦袍玉带负手而立,若非腰间那一把长剑,便是把他当作哪里的富贵闲人也不足为奇。 “知道了,你下去吧,告知山下弟子,不得怠慢客人。”商几道神情豁达,脸上也不见丝毫愁容。 “弟子领命。” 待年轻弟子退下后,商几道望着那白云,平静之下似乎暗流汹涌。 “总是该来的。” 第六章 为人师表 江湖分正魔,魔道出巨擘,正道有魁首。 少林武当皆是正道顶尖门派,要说这第一的名头,百年来争论不休也没个结果。 高一分争得那是面红耳赤,高一丈,则让人们升不起相争的念头,现如今的江湖人对他们的第一第二的地位不做想法,反而是铆足了劲去争那第三的位置。 而在众多门派中,五岳是个特殊的例子。 论实力,五岳五派分开,任一派都是江湖一流势力,但却算不得顶尖,可若五岳合并,那便是少林武当都得好好掂量一番。 然而五岳各派,自有传承,武功路数各不相同,合并谈何容易。 即便是一时迫于时势不得不联合,那也是昙花一现,自二十年前上一任五岳盟主过世后,五岳几乎年年都处在内斗之中。 近年来,华山派式微,或许是不再奢望那五岳盟主之位,索性关起了门来不问世事,名声势力都大幅度地缩水。 这种情况下,觉得华山派好欺负的人不在少数,事实上就连陆寒江都不看好华山,扮猪吃虎的前提是真虎,而缩头乌龟只需要一块遮羞布而已。 花了两个月时间陆寒江一行人才达到华山,这一次他们上华山的目的是为了震慑江湖各大门派,声势自然要做足,所以才在路途上花费了更多的时间。 “大人,前面就是华山山门了。”边广在旁提醒道,说话间他的眉头时不时地皱紧,眼神也飘向两边。 以陆寒江的实力,自然是觉察到了,周围隐藏了不少的人,有一流高手,也有不入流的小蟊贼。 这也是他们一路上使劲出尽风头的结果,不少的江湖人都被这一次他们上华山的行动给吸引了。 自他们入了华山地界,周围悄悄跟随的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陆寒江也不在乎,看向一旁的江骁,问道:“老江,你怎么说。” “呵。”江骁一声冷笑,随手拽起被一同带来的戚礼,一路的风尘抹掉了这个骄傲少年的棱角,他灰暗的脸上再看不到当初的桀骜,被人像小鸡仔一样提着也无甚反应。 江骁翻身下马,一手提着绣春刀,一手揪着戚礼,双脚一踏,纵身飞掠上山,山门处的弟子想要拦下,却连近身都做不到,像风吹麦子似的倒了一地。 看样子这江骁是要给华山来个下马威了。 这番嚣张的举动在锦衣卫众人眼中倒是稀疏平常得很,早已经见怪不怪了,陆寒江策马上前,众人跟随。 到了山门之前,看也不看那倒了一片的弟子,边广问道:“大人,可要下马?” “自然,”说着,陆寒江率先下马,笑道:“商先生的面子还是要顾的。” 说罢,陆寒江便领着一干锦衣卫,在众华山弟子敢怒不敢言的眼神中,大摇大摆地入了山门,慢悠悠地一步一阶梯地往上走去。 可还行不到半山腰,陆寒江还来不及好好欣赏一番这华山景致,一道不请自来的声音便打断了他的兴致。 “陆大人远道而来,未在山门处迎候却是在下失礼。”话音落下,众人抬眼望去,出言之人正是商几道。 未曾想到,这华山掌门竟不在门内好好对付冲上去的江骁,而是故意藏在半山处等待后来的陆寒江。 边广等人几乎是在商几道说话的同时,个个拔刀出鞘,挡在了陆寒江的身前。 这倒不是边广狂妄自大认为自己能够胜过华山掌门,而是作为下属的职责所在。 “商先生说笑了,区区千户之身,怎敢劳先生亲自迎候。” 陆寒江挥手让众人让开一条路,看着立在山路正中央的商几道,他笑问道:“商先生有何见教?” “陆大人初来华山,在下只是略尽地主之谊,请大人同行,好让在下为大人介绍一番,这华山盛景。”说罢,商几道侧身让开一条路。 陆寒江倒也不迟疑,旋即道:“你们先上去,江大人现在应该正缺人给他壮壮声势。” “是。”边广略微一迟疑,还是领了命,带着其他锦衣卫,越过商几道,继续沿着山路向上而去。 陆寒江几步迈出,和商几道同阶,拱手道:“商先生客气了。” “陆大人,请。”商几道倒是真放得下身段,让陆寒江先行,两人散步似的在山路上慢悠悠地走着。 商几道一面走着,一面随手一指那山下,道:“大人却是来的急了些,晚些时候,这些山桃盛开,那时的华山便如人间仙境一般。” “倒是不凑巧。”陆寒江顺着商几道所指的方向看去,似有些若隐若现的桃色。 “若大人有意,留下等等也无妨,不过月余。”商几道停下脚步,微微笑着地说道。 “本官不明白,”陆寒江也停了下来,他看着商几道问道:“商先生真的要以华山,对抗朝廷?” “陆大人说笑了,在下只是想要和大人交个朋友罢了。” 商几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一次却自己先迈了脚步:“我听说,陆大人有许多朋友,在江湖上的,不在江湖上的,都有不少。” “多个朋友,总是多条路。”陆寒江倒也不否认。 “大人说的有理,”商几道笑赞一声,忽然语气一转问道:“那不知在下,可有荣幸和大人做个朋友?” “......商先生折煞本官了,你可是堂堂华山掌门。”陆寒江有些奇怪地看向商几道。 要说这华山虽然不如锦衣卫强势,但是华山掌门,论地位,论实力,不说敢与锦衣卫同知争锋,但起码对上锦衣卫佥事是不虚的。 陆寒江位不过千户,这华山掌门怎么会突然拉下身段来和他做“朋友”。 商几道爽朗一笑:“陆大人未免太过自谦了,以你的实力,升任镇抚使便是眼前的事。” 我的实力? 陆寒江眼眸微眯,他这几年可没那么出名,他从哪里知道自己的“实力”。 不过嘛,倒也不能说的那么绝对,毕竟就在前阵子,陆寒江才刚刚坏了一把刀。 沉默一瞬,陆寒江冷不丁地说道:“商先生可知,江千户,江大人此行,便是想着要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命丧华山。” “在下知道。” 商几道面上笑容不减,道:“戚礼这孩子,自小天赋不凡,为人又乖巧懂事,是个成才的苗子,可惜了,他私自攻袭朝廷人马,犯了国法。” 听这话,是打算放弃,拿戚礼作为见面礼?陆寒江心下思量,嘴上便道:“听闻戚礼乃是贵派内门弟子,对先生行半师之礼,商先生不想挽救一二?” “功必赏,过必罚,江大人要杀他也是为了他好,只有这样,下次他才不会犯错。” 商几道是不是个好掌门现在还不清楚,但想必他一定是个好师傅。 第七章 朋友二字 交朋友这种事情最重要的就是真诚,所以在商几道把自己的半个徒弟拿出来做礼物之后,陆寒江立马改变了态度。 “商先生既然如此说了,那我们各退一步如何?戚礼送还贵派,你们当众认个错,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听完陆寒江的话,商几道苦笑道:“都说江湖人活一口气,陆大人何必咄咄逼人。” 混迹江湖,脸面可比性命重要地多,陆寒江若是真的这样做了,那无疑是狠狠落了华山派的脸面。 “脸皮,名声,商先生真的会在乎这些吗?”陆寒江看不出这个华山掌门是什么样的人,但起码不蠢。 “在下自不在乎,但是华山在乎。”这件事情上,商几道倒是态度明确。 被拒绝了陆寒江倒也不意外,本就不指望对方会答应这样苛刻的条件,于是他话锋一转,道:“商先生可知道,在回京的路上,本官也遭遇了一拨贼人。” “知道,”商几道坦诚道:“不过那不是华山的人。” “那些是商先生请来的客人?” “是,也不是,”商几道模棱两可地说道:“在下和他们不素不相识,平日里亦没有交集,只不过此次恰逢其会,邀他们一并出手罢了。” “为何?”事到如今,陆寒江也懒得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问了:“商先生应该知道,若非身为千户的本官遇袭,或许此次根本不会有华山之行。” 事实如此,锦衣卫监察整个江湖,上到名门大派,下至山贼九流,天下那么多的事,若是每一件都去计较,怕是把锦衣卫的人数再翻上一番都不够用。 所以锦衣卫对于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次若是不牵扯到陆寒江,不管秦羽和华山弟子打成什么样,上头都不会在意,等一个结果便是。 若是秦羽未死,事后该怎么讨价还价,自有人给他出头,若是秦羽死了,那便差人走一遭华山,左右一命抵一命。 说到底,为了一个总旗去和华山派动手,纵是平灭了华山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付出的代价还可能更大,毕竟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名门大派可不在少数,锦衣卫不可能去做这样赔本的买卖。 可是牵扯到陆寒江就不一样了,就算不谈他和指挥使孟渊之间的关系,单说锦衣卫千户的身份,这可是锦衣卫的门面! 总旗百户有多少人,谁也不清楚,但锦衣卫千户总共就十四位,他们既是锦衣卫的招牌,也是锦衣卫的中坚力量,对锦衣卫千户下手和把战书扔到锦衣卫指挥使桌子上是一个意思。 “身不由己,”商几道用这四个字作为解释,并未多说什么,而是聊起了另一个话题:“戚礼出手对付的那个总旗,是陆大人的下属?” “不错。” “那陆大人可知,很多人想要杀他。”商几道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陆寒江淡淡地道:“商先生不就是其中之一吗。” “想要杀那个总旗的不是在下,只是戚礼而已,”商几道解释了一句,然后看向了陆寒江,慢慢地道:“不过那两人想杀的却是陆大人你。” “杀我?”陆寒江这倒是没想到,那个黑衣剑客居然是冲他来的。 “兴许也是和那个总旗有关吧。”商几道说道。 “秦羽,”陆寒江念着这个名字,问道:“他究竟是什么人,值得你们这样大张旗鼓地出手。” 沉默了片刻,商几道摇摇头说道:“在下也不清楚,也许是他身上有什么秘密,也许是他背后有什么人,华山派不过是奉命行事。” “奉命?” 陆寒江捕捉到了这个特别的用词,江湖信义,并非商几道的格局,华山也是一流大派,与虎谋皮的蠢事应当不会去做,如此说来,或许答案不在江湖。 一时间想通了关口,陆寒江忍不住赞了一声:“华山掌门果然不同凡响,世人都知你华山和戚家有交情,竟不知,商先生在朝中还另有朋友。” “先人确是和戚家有旧,此非是作假,只是在下心中另有抱负。” 商几道随口解释了一句,没有细说,转口继续了刚才的话题:“对陆大人动手的,是玄天教的人。” “魔教的人......” 真是越查下去越让人想不通,陆寒江和魔教少有争斗,出于私仇来对付他的可能性极低,想来只会是因为秦羽。 竟然正魔两道都有人要对付他,甚至连锦衣卫都在对他下黑手,这家伙究竟什么身份。 “陆大人若是在意,在下倒是知道那二人落脚何处。”商几道这话说得,越发让人看不懂他的想法了。 见陆寒江望着自己不说话,商几道笑道:“大人勿疑,此次华山虽和玄天教一同出手,但却是各行其是。” “商先生这般坦诚,这个人情我领了,要本官做些什么,请明言吧。”陆寒江倒也不矫情,收到了好处替人办事,天经地义。 “如此便斗胆称一声陆兄了,”话落,商几道叹了口气,突然说起了往事:“我自小独自流浪,没有父母家人,后来蒙师门收留,便将华山当成了自己的家,更是和同门师妹成了婚,育有一双儿女。” 陆寒江心领神会,说道:“以商兄的本事,护住妻女家人又有何难。” “护不住的。”商几道自嘲摇头,两人说话间已经可以看到华山派前殿的影子了,其中的争斗声简直不堪入耳。 江骁的大嗓门用尽了刻薄污浊的词汇,指定是要让华山难堪,而华山一边,被拿住了把柄,主心骨又不在,声势上实在强不起来。 “万事拜托陆兄了,”突然间,陆寒江感觉到身旁的商几道变了个人似的,收起了脸上那卑微的妥协,换成了不屈的刚毅,他脚下的石阶也一点点地被那股雄浑的内力震得开裂。 商几道脚下发力,飞身入殿,中气十足地喝到:“区区锦衣卫千户,欺我华山无人吗!” 听得陆寒江嘴角微抽,他不大不小也就是个千户。 第八章 殿中乱象 陆寒江此前一直想不明白,商几道拉下身段来结交自己,刻意卖了自己一个人情,究竟是为了什么,直到他看到了大殿中突然飞窜而出的两道身影,其中一人正是当初拦路截杀他的那个剑客。 左边的御剑在手,出手即绝杀,右边的凝气掌心,不留一丝活路。 作为最后到场的局外人,陆寒江可以肯定,刚才冲进去和江骁对掌的商几道肯定是知道有这两个人埋伏在侧的。 “什么人?!” “贼子尔敢!” 两个黑衣人的出现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外,恐怕除了商几道和陆寒江,根本没人知道他们的底细。 锦衣卫这边大惊失色,华山那边不知所措,这两人来得极快,别说江骁根本没有防备,即便是有,正面还有一个商几道。 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没有给人以思考的时间,眼见两个黑衣人都已经袭到江骁身后,陆寒江不再犹豫,飞身而上,绣春刀出鞘,一记以势压人狠狠砸向那黑袍剑客。 那黑衣剑客也不糊涂,曾经和陆寒江交过手的他,这一次不会再大意,他撤剑转身,几近将毕生剑道精华集于一招之上,大巧不工,直直一剑横扫而去。 刀剑相接,历史再一次重演,绣春刀被拦腰斩断,但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把已经有了裂痕的宝剑,也同绣春刀一同断裂当场。 剑身上反震而来的内劲让黑袍下的剑客不由得发出一声闷哼,握着半截短剑的手微微颤抖,一时间竟动弹不得。 该下手的陆寒江可从不会手软,弃掉手中断刃,他化掌为拳,一拳轰在了剑客的身上,那一边,另一侧的黑袍人也一掌拍在了江骁的背上。 同一时间,江骁和那黑衣剑客都是重伤呕血,只不过这剑客受了陆寒江一拳依然倒飞而出,江骁却还死撑着,和商几道对掌的双手竟也不收回,甚至在绝境下,他的内力爆发还要压过对方一头。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武功低微的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一面,江骁和那黑衣剑客都已经受了重伤,而出手的陆寒江和另一个黑袍人却不约而同地再度激发内力,凝气于掌。 而不同的是,那黑袍人一掌劈向陆寒江,而后者却避而不接,反而转身将目标锁定了那飞身而出的黑衣剑客。 这种距离下,以陆寒江的内力,凌空轰出一掌即便不中,那霸道的掌风也足以让那剑客横死当场。 可忽然间,陆寒江猛觉着一股寒意涌上背脊,手中的动作一顿,耳畔的那流矢呼啸声几乎是如闪电般骤然炸响。 还有人? 有人打算暗箭伤人,陆寒江无奈只得回身先对付眼前的威胁。 可这生死之间,除了陆寒江自己艺高人胆大,其他人瞅见那飞射而来的箭矢都已经惊呆了,就算是知晓他“实力”的商几道都有些慌了。 今天这场闹剧,商几道早有预料,死一个千户那是豪赌,死两个那就是绝地,他可没把握应对锦衣卫的怒火。 于是商几道双掌突然发力,江骁的回光返照一瞬间就败在了绝对的实力压制之下,江骁的身体骤然被轰出几米开外,脚下划出了两道深深的沟壑,而他的终点,正是陆寒江的方向。 噗嗤。 那是利器入肉的声音,江骁的目光下移,只见自己的喉咙上多出半截箭矢,伴随着喷涌而出的鲜血,江骁带着一脸的不甘,宝塔一样壮硕的身子轰然倒下。 “走!” 那黑袍人一招不中的第一时间就调转了目标,他趁着箭矢飞来的时间点绕过了陆寒江,抓起了地上的黑衣剑客,在众人震惊于江骁横死之时,逃出了大殿。 “追!” 边广也不废话,回过神的立马招呼着兄弟们追上去,可却被陆寒江一把拦下。 “不必了,”陆寒江低着头盯着江骁死不瞑目的双眼,淡淡地道:“那二人武功高强,纵使你们追上了又能如何。” 话音落下,呼啦啦就有五六个锦衣卫对着陆寒江跪下,他们都是江骁从京师带来的人,应是亲信一类。 “求陆大人做主!”那几人齐声说道。 死的虽然不是他陆寒江的人,但却是他的同僚,这要不是站出来说点什么,别说指挥使那里不好交代,便是天下人都会小看锦衣卫。 陆寒江对着那几人点点头,俯下身用手合上了江骁的双眼,然而起身一脸漠然地看向了华山众人。 华山众人此刻内心也是五味杂陈,单凭江骁刚刚在殿上的大放厥词,他们就不可能对这个人的死抱有同情,甚至心里偷着乐也不是没有。 只不过,锦衣卫到底是锦衣卫,江骁他不是一个独行的游侠,他的背后站着的是整个江湖最可怕的势力。 就在华山一众复杂的目光下,陆寒江开口了:“那袭杀江千户的二贼,暗箭伤人行事鬼祟,必是魔教之人无疑,堂堂江湖名门,居然和魔教勾结先派遣人马劫囚,后杀害朝廷命官,华山派,还有何话可说。” 要说陆寒江也是在锦衣卫待了十年有余,这种扣帽子不过是信手拈来,再说了,他说的这些,只要把华山派这三个字换成商几道,那基本上都是事实。 华山这边听了陆寒江的话张口便反驳,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还是商几道出来控制住了场面。 “陆大人且慢,”按下华山众人后,商几道一人上前来,对着陆寒江拱手道:“那二人与我华山无关,大人可询问在场的任一华山弟子,并无人识得。” 陆寒江冷笑一声说道:“商先生好大的面子,凭你三言两语便打算了了此事,你把我锦衣卫当什么了。” “陆大人息怒,”商几道平心静气地说道:“此二贼在华山肆无忌惮地行事,本门定会追查到底,将此二贼擒获,亲自押送进京,以慰江千户在天之灵。” 不管商几道舌绽莲花,陆寒江就是不买账:“本官如何信你,你先窝藏戚家之人,后又放任其意图劫走朝廷重犯,现在就连朝廷锦衣卫千户也丧命你华山。” 无奈,商几道叹了口气,说道:“那陆大人想要如何?” 陆寒江倒也不客气,直接说道:“听闻商先生有一双儿女,不如就请这两位和本官回京城小住几日,待他日华山寻得贼人,再......” “不可!” 第九章 华山事了 大声喝止了陆寒江的是商几道后方一女子,一身素雅的衣袍,挽着妇人发髻,腰间一把碧色长剑,眉宇间透着三分英气,三分豪态,立于一众男子之中,却不显分毫弱势。 “师妹,你且莫急,此事交予我来处理。”商几道对她的称呼让陆寒江确定了她的身份,是那华山的掌门夫人,谷芊含。 “师兄,此人毫无诚意,必是打算仗着锦衣卫势大欺我华山,何必再说。”谷芊含尽管嘴上说的不客气,但或许是考虑到商几道的面子,语气平缓了许多了。 商几道没有说话,对着她摇摇头,然后再看向了陆寒江说道:“在下只这一双儿女,京城遥远,陆大人何必咄咄逼人。” 陆寒江负手侧身,道:“若非看在商先生的面子上,少不得要请诸位一起走一趟京城,莫要把本官的好心糟蹋了。” “你!”一点寒芒乍现,谷芊含手中的宝剑已经出鞘,幽幽的寒光直指陆寒江,这掌门夫人的性子倒是和商几道一点不一样,脾气直地很。 陆寒江不为所动,身后的锦衣卫也个个面露不善地盯紧了华山众人。 当然了,单凭他们想要和华山动手还是有点异想天开了,不过只要华山的人还有一丝理智就知道不能动手。 剑拔弩张的气氛下,商几道眉头微皱:“师妹,不得无礼。” “师兄!” “退下!”商几道加重了几分语气,谷芊含才略带不甘地收剑入鞘。 商几道对着陆寒江歉意一笑:“让陆大人见笑了。” “商先生客气。”伸手不打笑脸人,陆寒江陪着他们耗着也不在乎,只是心下越发好奇,商几道演这么一场大戏,不惜舍了华山的脸面,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或者说,他背后的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算了,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陪着商几道把这场大戏唱完吧。 陆寒江心下一动,嘴上笑道:“也罢,既然商先生不愿,那我等也不好强人所难,秦总旗,将犯人押上来。” “是。” 虽然是导致了这一场闹剧的根源,但秦羽几乎全程都在当看客,原因也很简单,他武功不错,但也没有好到可以接触到商几道那个层次的战斗。 方才电光火石的交手,与现在的他而言实在太过遥远。 按照陆寒江的吩咐,秦羽和其他几人,将那几名被捉住的华山弟子从殿外押了进来,这下子,华山一众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这些,都是大逆不道袭扰我锦衣卫的罪徒,”陆寒江指着那几个弟子,对商几道说:“听闻他们也是华山弟子,那就请商先生将他们的头颅都砍下,以正华山之名。”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都静了下来,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是华山理亏,只是让华山掌门亲自出手斩杀华山弟子,这已经不是打华山的脸那么简单了。 商几道眉头紧皱,面色微凝,双眼之中充满了难以抉择的沉重感,演技真不错。 良久,伴着一声长长的叹息,商几道闭上了双眼:“去将卓儿,还有萝儿叫来。” “掌门.....” “师兄......” 华山众人欲言又止,却没有一人能够站出来说什么,就连谷芊含也只是面露悲苦,没有再出言阻拦,她虽然性情急躁,但并非不识大体。 戚礼,这个曾经骄傲的华山弟子,这一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紧咬着嘴唇,仰起头看向了押着他的秦羽,下一秒,那双眼中迸发出难以言喻的强烈仇恨,恨意几近要把秦羽淹没。 秦羽只是皱眉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陆寒江将众人的表情一一看在眼中,最后却只是笑着对商几道拱拱手:“商先生果然识大体,那我等就在京城恭候华山的消息了。” “陆大人,可否容在下和犬子交代几句,先请诸位到后殿歇息,饮些茶水。”商几道的无可奈何表现地十分到位,若不是事先知晓内情,怕是连陆寒江都看不穿他的演技。 “商先生客气,华山茶水贵,非我等能饮,就不打扰了,一个时辰后让令公子下山便是。”陆寒江给了边广一个眼神,让他负责带走江骁的尸身,自己带头出了大殿。 边广和那名江骁的亲信一起带走了尸身,剩下的锦衣卫鱼贯而出,只留下殿内的华山一众,沉默的空气几乎要把人压垮。 商几道没有说话,其他人有的摇头叹息,有的蹙眉不言,还是谷芊含衣衫飘动,几步上前扶起了地上了戚礼几人。 “师叔......”戚礼虽受商几道传授武功,但并未拜师,所以和其他人一样对谷芊含的称呼都是师叔,他此刻的内心已经被羞愧填满,根本不敢抬头去看谷芊含的脸。 “好了,回来就好。”很难想象刚刚对陆寒江毫不客气,甚至拔剑相向的谷芊含会有这样温柔的样子。 ...... 另一边,陆寒江一行人下了山,气氛也是诡异地沉默着,入了锦衣卫,生死早已经是见惯了的,可是这一次死的却是堂堂千户。 上一次死千户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陆寒江不知道,反正自他入锦衣卫以来,这还是头一遭。 他搜刮了一下脑袋里关于江骁的记忆,看向了那几个亲信:“我记得,你们中有一人和江千户是同乡?” 那几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前迈一步:“回大人话,卑职与江大人是同乡。” “那好,你带人几个弟兄去置办一副上好的棺椁,然后,送江大人回乡吧,见到嫂子,替我说一声抱歉,”说罢,陆寒江顺便将自己随身的钱袋取下,丢给了那人:“不够便先赊着。” “谢大人。”那几人对着陆寒江一拜,然后告罪一声,先带着江骁的尸身置办后事去了。 那几人走后,边广才开口:“大人,这事肯定和华山脱不了干系,不如——” 他以掌作刀,做了一个劈的动作,意思是要将商几道的两个孩子路上结果了。 陆寒江看了他一眼,说道:“刚刚我不过随意刁难他一番,没想到他竟然忍得下来,此事甚大,非你我能够做主,先回去禀了两位镇抚使大人,再做打算吧。” “是,卑职明白。” 第十章 江湖老成 初夏的京师,蝉鸣声并不刺耳,夜里还有几分凉意。 陆寒江一行回到衙门时,守门的卫士已经换了两拨了,灯火下,北镇抚司的威仪展露无疑。 “陆大人。”两侧的卫士低头行礼,握着刀的手却不离。 “嗯。” 陆寒江翻身下马,从门下迎来的两位黑袍总旗,一人牵过自己的马,另一人上前来轻声道:“吴大人已在大堂,请大人速去。” 吴启明,锦衣卫两位镇抚使之一,掌管北镇抚司,是陆寒江的上司。 这一次华山的事情闹得动静不小,死去的江骁也是吴启明的属下,于情于理,他都必须要出面。 陆寒江三步并作两步走,入了大堂,发现这里除了镇抚使吴启明,还有两个老熟人,副千户刘一手和副千户应无殇。 锦衣卫千户,设十四人,官位正五品,所谓副千户,不设人数限制,是从五品,算是千户候补。 历来千户出现空缺之时,都是从副千户之中择优挑选出任,很少会有跳级升任,或者外部调任的情况,当初陆寒江也是做过一阵子副千户。 见到他们出现在这里,陆寒江大概明白了今天吴启明的来意。 “见过大人。”陆寒江抱拳行礼。 “嗯,你来了。”吴启明坐在案牍前,见到陆寒江至,便放下了手中的木牌,起身离开了座位。 陆寒江目光一撇,那木牌上写的是江骁的名字,再看了看吴启明身后的墙上,只剩下十三枚木牌了。 吴启明生的并不高大,年过四十的他两鬓已有斑白,方正的脸庞上也看不到修习武道的盛气凌人,说起话来也和风细雨,比起锦衣卫,他似乎更像个文官。 不过陆寒江却知道,他这位上司动起手来那可是疾风暴雨。 就是字面意思的疾风暴雨,吴启明拿手的是轻功和暗器,一身上下不知道藏了多少致命的玩意,一旦出手,非死即伤。 “江骁的事情本官知道了,华山那里,你处理得很好。”吴启明先是不咸不淡地赞了一句。 事实上,吴启明对于江骁的死并不大在意,锦衣卫的后台是整个江湖最硬的,但奈何天下无法无天的疯子也不少,所以他早就见惯了生死。 说来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收到下属的死讯了,只不过这一次死的是千户而已。 “至于那两个小娃儿,明日会有南司的人从你这领走,此事已转给他们,你也不必再管。”吴启明随口便敲定了商几道那两个孩子的安排。 “卑职明白。” 锦衣卫南北镇抚司,大致分类那便是南司主内,北司主外,不过有的时候两司也会协力办案。 比如此次华山之事,查明各路人等的底细,收集情报那就是南镇抚司的工作,而到了要上门去讨说法的时候,安排的就是北镇抚司的人。 接着,吴启明将一块空白的木牌交给了陆寒江,说道:“你这一路也辛苦了,先休息几日,然后负责一下接任千户的考核吧。” 陆寒江背后站的是锦衣卫指挥使孟渊,这一点在锦衣卫内部不算是秘密,吴启明对他可以说是十分照顾了。 锦衣卫除了正常的休沐外,规定里并没有修整或者假期的详细条例,这方面全看上峰如何安排。 而且,一般情况下,千户的考核都是由镇抚使来处理的,一是出于武功方面的考量,二则也可以借此留一份提携之情,培植些亲信人手。 现在吴启明把考核的工作交给了陆寒江,虽然可选范围只有两个人,但陆寒江能够挣到的人情可不少。 “谢大人栽培。” 吴启明亲近地拍了拍陆寒江的肩膀,勉励了几句,便离开了大堂。 余下的两位副千户看向陆寒江的目光,除了非常的恭敬之外,还有就是深深的羡慕,有锦衣卫指挥使做后盾,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见过陆大人。” 陆寒江看着这两人,他们都是常驻京师的锦衣卫,平日里和他也没少见面,相互之间也熟识。 他们的能力,陆寒江从不怀疑,能够做到副千户的位置上,基本的能力不说如何厉害,起码不会平庸。 所以锦衣卫千户的考核,主要还是集中在了一点,那就是拳头够硬。 往年的考核,无非就是挑一些棘手的案子,然后让这些副千户去办,谁办的漂亮,谁就晋升。 陆寒江当初也是这样,区别在于,他考核的时候,候选人只有他一个。 将这二人大量一番,陆寒江便道:“你们先回去,两日后再来。” “是。” 两人行礼后退下,陆寒江转身看向了案牍上那一枚江骁的木牌,孤零零的,他走过去将其拿起,挂在了墙上的空位处。 旋即又摇摇头,将木牌取了下来,放回了案牍之上。 “老江啊......” ...... 陆寒江在京师有一座宅院,三进三出也不算小了,再大,以他五品官的身份,还不够资格住。 他尚未娶妻,院落里只有他和一个管家,几个仆从,在众多同僚当中,算是最简单的了。 因为和商几道私下有着约定,陆寒江自然不能够把两个孩子往锦衣卫衙门丢,所以就带回了家中来,暂时安排他们住一晚。 第二天,接他们的人就来了,万万没想到,负责交接他们的人居然会是乔十方,陆寒江倒吸一口气,直觉得牙酸地厉害。 乔十方,京城人,官至锦衣卫千户,隶属于南镇抚司,是那种无事留在京师,有事更要留在京师的人。 这都不是关键,乔十方这家伙是四皇子的人。 这么说或许有一些不准确,毕竟四皇子和当初的陆寒江是一类人,是体制内的异类,属于狂热的精神江湖人,哪怕你是个胸口碎大石的,他都可以和你称兄道弟。 但是乔十方是四皇子的好友这件事做不了假,两个浪荡子一起上青楼也是常有的事。 四皇子不喜文酷爱武,一没势力二不结党,满心就想上江湖闯荡,可惜多年来连京城都出不去。 他和乔十方的关系也是摆在明面上的,所以倒也算犯忌讳。 陆寒江看着一脸笑眯眯的乔十方,心下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到底他这个装出来的老成不如人家真的老江湖。 他一直好奇商几道到底有什么后手,居然敢把两个孩子托给锦衣卫,没曾想居然有皇子,这么看来,这个皇老四,也不像表面上那么憨。 更让陆寒江无奈地是,他居然不知不觉就被商几道这混蛋拉上了这条贼船。 第十一章 盗亦有道 四皇子算是玩明白了,所有人都认为,培植势力这样的事情,就应该藏得深,埋地紧。 可偏偏他就把和乔十方的关系,正大光明地摆出来给人看,谁都以为他们不过是好友的时候,他们却再反其道而行之,借着众人的误会,堂而皇之地结成党羽。 不过俗话说,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陆兄,哈哈,辛苦辛苦,这趟华山跑得累吧。” 乔十方提着一封点心,上来就是揽着陆寒江的肩膀,一副至交好友的模样,这家伙自从和四皇子搅和在一起之后,原本就不太稳重的性子,变得更加不正经起来。 要说这乔十方,算是锦衣卫千户里年纪最小的,当然了,这里不包括陆寒江。 他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出身富贵,有钱有权,还生了一张英气逼人的脸,面目俊雅,神采飞扬,俨然一位翩翩佳公子。 倒是这身飞鱼服耽搁了他,如若不然,这京师不知要有多少的女子为他倾倒。 “乔贤弟来得正好,可曾用饭?” 闻言,乔十方扯了扯嘴角,一时没说什么,每一次听到样貌不过二十出头的陆寒江喊他贤弟,总有种被占了便宜的感觉。 “不巧,接下来还有些差事要办,”乔十方松开了揽着陆寒江的手,一边将点心放在桌上,一边左右看了看:“不知陆兄将人安置在何处了?” “老钱。”陆寒江朝着里边喊了一声,管家领着两个孩子早已候在别间,听到招呼,即刻便带着人上出来。 商几道的两个孩子虽还未行冠礼,但看起来着实生的不错,男的少年英姿,女的冰雪可爱。 年纪不大,却心智非凡,见到锦衣卫当前,哥哥护着妹妹,只是眼中满含戒备之色,丝毫不显慌乱,倒有几分少年英雄的样子。 “这华山掌门生的其貌不扬,两个孩子倒是可爱地很嘛。”乔十方语气轻佻地说着,完全不在乎两个孩子对他的怒视。 “这便将人交给你了,此事北司不再插手,我亦不再过问,”说话间,陆寒江忽然伸手拍了拍了那少年的肩膀,吓得后者一哆嗦:“说起来,我和商先生还有几分交情,这两个孩子倒要托乔贤弟好好照看了。” “......” 此话一出,不止是商几道的两个孩子呆住了,就连乔十方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好家伙,搁着装傻呢,乔十方一点不相信凭陆寒江的道行会猜不到商几道背后的人,事到如今,商几道就差把四皇子三个字贴脑门上了。 可是陆寒江偏偏不按套路来,直接把这件事抖出来了,往好了说这是他有情有义,往坏了想,江骁尸体刚入土可没多久,华山自己都不干净,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乔十方感到了头疼,锦衣卫的头子就是陆寒江的后台,想来这事根本奈何不了他。 不过很快,乔十方就调整了心态,这事不成就不成吧,他也没指望靠几句话几个人就把陆寒江拉进他们一边,最多不过是借着这事让他们更亲善罢了。 至于说陆寒江泄露四皇子和商几道的关系?乔十方根本不考虑,一方面这事顶天了也不过是四皇子仰慕华山掌门的威仪,出于好心替他照顾照顾在京师的幼子而已。 毕竟,本来他们就没有太多的关系。 另一方面,不正是拥有了这样相互的秘密之后,他们之间才能够称之为朋友吗。 “陆兄高义。”乔十方对着陆寒江拱拱手,既然对方打算装傻,那就陪着他装,毕竟这里是京师,有些事情不必非要说出口。 “乔贤弟走好。” 一路把乔十方送出了门,陆寒江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不在乎地撇撇嘴,回房继续捣鼓他的小玩意去了。 陆寒江书房里摆满了各种奇技淫巧的书册,不论是机关暗器还是阵法五行,总之,只要是和读书无关的东西,这里基本都有。 在乔十方来之前,陆寒江就在摆弄桌上的这些积木,手中一本机关大全,传闻这是前朝一位机关大师的毕生所学。 真假已然不知,不过作为别人送的礼物,起码含金量不会离谱到哪里去,所以陆寒江最近没事都在琢磨这玩意。 只是看起来,似乎在这方面,他没什么天分,不多时,他的管家老钱端着茶水进来了, 钱管家具体叫什么,陆寒江没问过,管家自己也说过去的事情都该忘的都忘干净了。 这个管家是当初他刚刚离开陆家的时候,陆尚书给他安排的,他现在的日常生活都由管家负责打理。 同时,若是有什么需要和陆尚书传递的消息,也是由老钱来负责。 “老爷,”老钱放下了茶水,同时也拿出了几张纸,上面写着一些名字和相关的介绍:“您让老奴打听的,都在这里了。” 陆寒江意犹未尽地放下了手里的积木,拿起了老钱整理的资料,上面记录都是最近江湖上,闹得比较起劲的家伙,这一看就乐了。 “这哪里又冒出个‘盗圣’?自封的吧。” 陆寒江实在不明白这些走飞檐的,本事不大,一个个起的名号倒是响亮,不知道名气越大越容易被逮吗,前三个盗王现在还都在牢里关着呢,这又冒出一个盗圣来,这是打算哥四凑一桌麻将? 见陆寒江起了兴致,候在一旁的老钱说道:“此事老奴也有耳闻,听闻这‘盗圣’时常在江南出没,专门对大门大户下手,偷盗的既不是财物,也不是珠宝,而是一些书册,故而一些好事的江湖人,认为此人盗亦有道,便给他起了‘盗圣’这个名号。” “呵,盗书不算盗是吧。”陆寒江的眉头上挑了几分,取出笔墨,在那“盗圣”的名字下做了标记。 接着,陆寒江又翻了一阵,圈了另一个名气不小的刀客,此人干的杀人越货的勾当,只因武功高,多次从朝廷的围捕下逃脱。 这边陆寒江自顾自地在名单上写写记记,那边老钱却忍不住移开了视线,其他都好说,只是那个字吧。 饶是老钱碍于身份,不太好出言对陆寒江说教,但他的眼底还是露出了些许的无奈和鄙夷,你说你好歹也是陆家氏族出身,自小蒙家学宿老教导,这一手字是怎么能够写成这么难看的...... 第十二章 胭脂味浓 两天时间对于陆寒江来说眨眼就过,可对于另外两个副千户来说,那就是度日如年了。 升任千户最重要的是能力,第二重要的就是考官,陆寒江的为人他们也算熟悉,不严厉但也不好糊弄。 从考官这方面考虑,两人的起跑线差不多,和陆寒江的关系都没有太近亲的,这就让他们很苦恼了,想要投其所好都找不到门路。 在焦躁和激动中度过了两日之后,刘一手和应无殇终于在锦衣卫北镇抚司下辖的千户所里等到了陆寒江。 “见过陆大人。” 陆寒江“嗯”了声,然后拿出两张通缉令:“你们自个儿挑,此二贼都在江南地界,今日回去好好准备,明日出发,从到江南之日起算,十日之内将其捉拿归案。” “卑职领命。” 虽说留了一日的时间,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准备了,自从得知自己有机会晋升千户,两人就如同一张拉满的弓,早已蓄势待发。 打发走了两人,陆寒江寻思左右无事,干脆拿出了昨日的积木继续摆弄起来,结果乔十方就不告而来,害得他都来不及把东XZ好。 “陆兄对这机关之术竟还有研究,佩服佩服。” 明明该是称赞的话,陪着他这欠揍的笑脸,总让人觉得被嘲讽了。 既然都被看到了,陆寒江也省的多此一举,一边捣鼓一边随口问道:“乔贤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哎,这不是听说陆兄明天要下一趟江南嘛,兄弟打算包个场子给你送行,如何?”乔十方自来熟地往桌子上一坐。 陆寒江的鼻子嗅到了一股异样的香气,他皱起眉头看向乔十方,只见对方炫耀式地拿出了一小瓶胭脂:“香宝斋的款,邀月楼芊芊姑娘最爱,陆兄,美人想邀,不会不给面子吧。” “邀月楼?不合适吧。” 陆寒江说的那是京师有名的风月场所,就规格而言,算是青楼里数一数二的,但也正因为如此,那里平时都是文人士子卖弄文采的地方,他们这些当差的去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陆兄说的哪里话,有你我兄弟在,哪里的场子去不得。”看乔十方这模样,显然是没少去。 “还是免了吧,我记得乔贤弟还是未成家的人,不怕将来弟妹背后念叨你?” “......” 听得陆寒江的揶揄,乔十方嘴角微微一抽,这年头男人上青楼是常事,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除非白嫖不给钱,那这是德行问题,没什么好说的。 而且陆寒江这家伙居然还好意思说,虽说他们都未成家,但从年龄上看,你这个鳏夫有什么资格说我! 内心里破口大骂,嘴上我唯唯诺诺,乔十方见陆寒江没那想法,也就不再开口继续劝了。 陆寒江满不在乎地看着乔十方有些郁闷离去,他敢保证,只要他跟着去了,必然会在那里偶遇某些人。 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不管他乔十方怎么出招,陆寒江打定主意躺平不动,装傻不成,我装死你能奈我何。 日落日升,这一日再没有什么波澜,转眼就到了第二日,陆寒江来到千户所的时候,两个副千户已经备好了马匹,在等候了。 一声令下,三人一起奔赴江南。 毕竟是考核,陆寒江这个考官要是不在实在不太合适,他必须得陪着下一趟江南,一方面是随时监察考核的过程,一方面也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 万一突然冒出个疯子,到时候锦衣卫剿贼不成反被贼剿,那乐子可就大了。 纵马飞驰,不日三人便赶到了江南,此事算是锦衣卫内部机密,不便太多人得知,所以三人没有落脚当地卫所,而是住进了客栈。 反正陆寒江就是走个过程,正好天色也暗,他索性要了个房间,进去倒头就睡,其他两个副千户则是一分钟都不敢耽搁,连夜动身开始了搜查。 却不料,陆寒江才刚上床,房顶上便有了动静,这属实让他有点无语,莫不是这贼找上他来了吧。 好像选中那飞贼的是刘一手,这老哥也着实倒霉,他这才刚刚出去找线索,贼就上门了。 “唉。” 轻声一叹,陆寒江摸出了随身的小弩,他懒是懒,不过贼人都欺负到头顶了,他要是再不做点什么,这觉着实睡不踏实。 咻咻! 二连发的弩箭击穿了屋顶的片瓦,却再没有了声音,陆寒江从窗户翻身上檐,那黑衣小贼掉头就跑。 “站住。”陆寒江举起弩箭对准了那贼,谁料对方压根不理会,脚步都不带停顿的。 边跑还不忘回头啰嗦一句:“我赌你的弩上没有箭。” 陆寒江脸色一黑,这小贼说的不错,他的弩箭是一次二连发的,刚刚上房的时间根本来不及装填。 不过没有弩箭,不代表他就只能看着对方大摇大摆地逃跑没办法,这玩意拿来当暗器砸人也是够疼的! 陆寒江抓起小弩就丢了出去,他这些日子摆弄积木没整出什么名堂,但是手感就好得很,特别是用来砸人的时候。 “哎哟!” 小弩正正砸在那小贼的腿上,随着一声痛呼,直接一个平沙落雁式着地。 陆寒江几个起落追了上去,低头看了眼抱着小腿揉个不停的黑衣小贼,他先不紧不慢地把小弩捡起来收好,然后问道:“你就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江南‘盗圣’?” 闻言,那小贼手里的动作一滞,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盗圣,我没听说过。” 好苍白的解释。 陆寒江无语,蹲下身伸手就要揭开对方的面纱,看清这家伙的庐山真面目,却被对方躲过,忽然间,他似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脑海中闪过了一张欠扁的笑脸。 “胭脂味?” 此话一出两人都变了脸色,陆寒江赫然起身:“难怪对那金银珠宝不感兴趣,没曾想,你竟然还是个采花贼。” “你才是采花贼!”那小贼不顾自己腿上的伤,同样站起来和陆寒江对骂道:“呸,登徒子!” “嘿,没文化少学人家读书人骂人,你知道登徒子啥意思不!” 嘴上骂的爽了,陆寒江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刚刚那一句采花贼把对方骂到破功,那一声“登徒子”尖细异常,半点不像男子...... 陆寒江一阵头疼,敢情这“盗圣”居然还是个女贼啊...... 第十三章 盗圣之名 所谓武行四大忌,和尚,道士,女人,小孩,若想日子过得太平些,那就尽量别去招惹他们。 前辈说的话肯定是有道理,这么多年来已经有无数的例子告诉后人这句话的含金量。 所以陆寒江发现这“盗圣”竟然是个女贼之后,立刻就头疼了。 在这个时代下,敢独自行走江湖的女子,至少得有一身自保的本领,不说一方巨擘,起码遇到一流高手,报出名号能够不弱气势。 但这个盗圣,一个照面,甚至都谈不上交手,只是被陆寒江随手一丢,就躺地上了,武功属实难堪,但这也不代表陆寒江就会小瞧她。 正相反,这个小女子表现地越是弱小,越是蒙头蒙脑,她背后有高人的可能就越大。 倒不是怕招惹之后被人追杀,而是懒得去应付这些麻烦,一个两个还好说,实在不行干掉就是,那万一是一堆呢?陆寒江是武功高不错,可他不是疯子,有事没事就动人全家。 越看,陆寒江越觉得这个女子像是那种从家里偷跑出来的,武功奇差,不谙世事,顶着偌大的名号不知道收敛还拼命作死。 “你看什么!”尽管武功一塌糊涂,不过这大小姐脾气倒是半点不拉,那女子起身也不过够到陆寒江的肩头,这话说得,实在没什么威力。 凶了陆寒江一句似乎还不够,那女子一双美目瞪着陆寒江,两手往腰上一叉,嘴里不客气地道:“张口闭口就教训人,你知道本姑娘是谁吗!” 陆寒江一阵无语,好家伙,干你们这行还兴自报家门的吗。 不等陆寒江说话,那女子就自顾自地开口:“听好了,本姑娘姓商,华山派掌门知道吗,前些日子打死了锦衣卫千户的,那是我爹。” 这话说得陆寒江大惊失色,好家伙,现在江湖传闻已经这么玄乎了吗,这才几天不看新闻,就已经跟不上实事了。 唉,果然还是工作太努力了。 那女子见陆寒江脸色几变,以为是吓住了他,便得意洋洋地说道:“现在知道厉害了吧,还敢说本姑娘是贼,本姑娘明明是来......来抓贼的!对,抓贼的!” 抓贼的就在你面前站着呢,还有,商几道的女儿乖巧的很,可没你这么蛮横无理,别糟蹋人家名声了。 陆寒江内心戏十足,面上干脆顺着她的话往下问:“不对吧,在下听闻那华山掌门的儿女不都被锦衣卫带入京了吗?” “我......”那女子一阵语塞,然后强硬道:“我逃出来的不行吗,那些个官差没一个抓得住我,这就要去华山找我爹呢。” 陆寒江哄小孩一样地说道:“去找商先生啊,可华山不是在西边吗。” “本姑娘喜欢绕路,不可以吗!” “那你这路绕得有点远啊。” 那女子颇为刁蛮地问道:“你管我,还有你到底是谁啊。” “在下乔十方,京城人士。”陆寒江随便胡诌了一个身份。 那女子很是郁闷地说道:“你一个京城人跑到江南来捉贼?” “你一个华山人都可以来,我为何不可。” “都说了是绕路,我那是要去找我爹,你难道也去华山吗!” “有何不可。” “可是华山在西边。” “巧了,在下也喜欢绕路。” “哦,那你这路绕得有点远啊,你不会不认得路吧?” 说罢,那女子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看向陆寒江的目光充满了戏谑和得意。 好家伙,小丑竟是我自己。 陆寒江差点破防,竟然被对方给绕进去了,他赶紧撇开那些有的没有,脸色一正说道:“好了,闲事莫论,姑娘,子曰非礼勿视,你一身夜行打扮,落于在下所宿屋顶,是为何意。” “什么子曰他曰,文绉绉的,你想考状元啊。” “......” 嘴上不饶人,那女子的眼里却写满了委屈,仿佛错的人是陆寒江一般:“不就是看了一眼,至于这么较真吗!” 见说理无用,于是陆寒江咳嗽一声,淡淡道:“朝廷法令,窥伺家宅同窃贼论处,此客栈小间为在下所租用,与家宅无异。” “你!” 葱白的手指指着陆寒江好半天,刚刚口若悬河的那女子才憋出一句:“你也是堂堂江湖男儿,张口闭口都是朝廷法令,你害不害臊!” “......”不好意思啊姑娘,在下本来就是条子,啊呸,是朝廷官员。 “有破绽!” 就在陆寒江无语望天的瞬息,那女子找到时机洒出一包白色粉末,转身就跃下了房檐。 那粉是啥陆寒江也没看,一掌就拍散了,只见那女子几个纵身落入夜色之中,还不忘回头留下一句—— “姓乔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 后半句没声了,陆寒江眼见她脚下不稳,从树上跌下,就这都能混上“盗圣”,这一行属实要完。 陆寒江也没有再去追她,毕竟抓捕盗圣是刘一手的考核任务,他要是越俎代庖,那就等于提前宣布应无殇的胜出。 莫名其妙地被一个小女子损了,陆寒江不免有些郁闷,不过一想到日后能够欣赏对方在大牢的画面,这心里总有些暗戳戳的爽快。 回到客栈的房间里,这一晚就这么过去了,第二日清晨,冥想过后,陆寒江也没见两个副千户回来,看来不捉到人是不会回来了。 陆寒江乐得清闲,这时代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他也就是出门随处找了一家茶馆,要上几碟瓜果,听说书。 啪。 抚尺一落,那说书人的故事便开了头。 “且说那江南五鼠被商公子落了脸面,这口气如何能够咽得下,当是时,那鼠首便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华山公子的剑,还能斩我等的头?” 华山公子? 陆寒江拿着瓜子的手微微一顿, 只听那说书人继续道:“几鼠听完,点头称是,扬言定要那华山公子好看,忽然间,却听得一阵笑声自四面八方传来,那五鼠惊恐不已,竟是那商公子上门来了。” 姓商...... 陆寒江放下了手中的瓜子。 说书人的故事还在继续:“五鼠色厉内荏地叫骂道,华山大门大派,缘何要与我等争食,侠客不做,偏要做那梁上公子。 商公子笑说,吾非盗者,取书只为一观,奈何主家不许,不得已如此,然你等皆害民蠹虫,吾今日便为民除害,说罢,便拔剑斩了面前桌椅。 那五鼠平日里干得都是些偷鸡摸狗的勾当,那见得如此高手,个个磕头如捣蒜,连称愿意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只求公子饶命。 商公子见他们有意悔过,便抬手放了他们一马,那鼠首泪流满面,言道,我等行盗是为财,公子行盗是为公,以盗称之或有不妥,不如加以圣字,言毕,几人又磕头称盗圣,公子大笑而去。” 话音落下,众人一阵叫好,陆寒江那一脸想笑又强忍着的表情,夹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此刻,他的内心不由得涌起一股愧疚,当初说好的替商几道照顾他的孩子,现在他的两个孩子,人是挺好的,就是名声吧,基本上被祸害完了。 第十四章 低头不见 转眼五日已过,距离当初约定的十日之期,只剩下一半了。 陆寒江每天听听书,日子也就这么过去了,可是连续听了五天,哪怕那盗圣的故事再有看头,他也不免有些腻了。 应无殇那边还没有消息,但估摸着八成是稳了,只有刘一手,陆寒江只能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老刘运道实在不行。 那“盗圣”就在他们身边,根据她的行动频率和行动方向,甚至陆寒江都大致大致估算到了那女子的所在,可惜了,老刘就是看不见。 也不能说是看不见,而是他根本就不相信那个连轻功都够呛的小飞贼,就是传闻中鼎鼎大名的盗圣。 其实一开始陆寒江也不愿意相信,但是排除掉其他所有选项之后,只剩下这最后一个,再不愿意相信,也没有其他人可挑了。 老刘不信这个邪,所以他现在还在埋头苦找线索。 不仅如此,老刘还从头到脚把江南的捕快给数落了个遍,连个飞贼都拿不住,着实丢人。 殊不知,但凡他肯顺手做个好事,捉个贼,这趟江南之旅说不定早就落下帷幕,他还能顺带升个官,所以说,这人啊,有时候还偏偏就得管点闲事。 也是闹不清,怎么这个小姑娘就成了华山少校,盗亦有道,身若惊鸿,谈笑间戏耍三百捕快的“盗圣”。 这几天陆寒江也暗自留意过,那小姑娘一身本领的的确确就是稀疏平常,并不是扮猪吃虎。 这到底是谁家丫头,不管好了放出来到处惹事。 闹钟思绪乱飞,陆寒江收拾了一下行头,正巧小二进来收拾饭菜,干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体贴。 你要聊吃喝玩乐,他能跟你撇这里的风景名胜,特产小吃,你要聊正经的,他甚至能够跟你扯几句当朝局势,简而言之,就是有眼色。 几日的相处下来,小儿也算知道了陆寒江,是个平易近人的性子,于是点头哈腰间,也大着胆子打招呼:“哟,爷今个儿还是往北街听书去?” “今儿不去了,总不好每天都把这当京里过,伙计,这城里还有什么地方可玩的。” “赶巧了爷,今个儿还真有大热闹可看,”说着,小儿刻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前些日子来俺们这妙手空空的那华山公子,爷还记得不?” “.....自然记得。”可以,现在盗圣都不提了,直接华山公子了是吗。 “听说啊,华山派知道了这件事,哎哟喂,那个气啊,直言要大义灭亲,派了个大弟子要过来拿那华山公子回去。” “竟有此事?”陆寒江面上故作惊讶,内心却波澜不惊,华山的人只是弱,又不是死光了,江南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拿他们的名号搞事情,若是不做点什么,那干脆早些散伙得了。 小二用力点头:“听大家说啊,那华山弟子脚程快得很,今日或许便到了。” 陆寒江眉头一挑,随口道:“南城地可不小,谁知道他们在哪掐架呢,这就是你说的热闹?” “哪能啊,爷还不知道呢,西街龚老爷今个儿包下了整座福禄楼,专门给大伙留地方,看热闹嘞。”小二嘻嘻哈哈的,显然是对这样的事情极感兴趣。 “龚老爷?”陆寒江对这个名号陌生地很。 “爷不是江南人自然不清楚,这龚老爷家里做织布生意的,在江南也算大户,这不,也被那华山公子光顾了。” 小二还悄悄附到陆寒江耳畔,小心翼翼地道:“听说啊,不止是龚老爷家的书册,还有他刚纳的小妾,也被那公子......” 话未说尽,小二对陆寒江眨了眨眼,给了他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 陆寒江了然,怪不得这龚老爷这么上火,包场让大家看盗圣笑话,可惜了,要是真的逮到人,那才是笑话,毕竟那可是个女贼啊。 不曾想,这还是个大热闹可看啊,鸿门宴啊。 于是乎,陆寒江就去捧场了,既然有地头蛇帮忙,说不准有点机会,当然了,这也要看那假公子给不给脸面。 从上午开始,这福禄楼就开始办流水席,三教九流只要你想看热闹,都能够过来混一顿吃食,就连福禄楼边的那些小摊,客栈,也都坐满了人,都在等着看好戏呢。 陆寒江来得晚了些,二三楼的位置都满了人,只好在一层和别人拼一桌。 和他同桌的衣着身份都一般,开始时还有些顾忌陆寒江,毕竟他就算便衣出行,穿的也不会差,可几番交流下来,发现他这人没什么架子,几人也就放开了。 福禄楼的伙计来了一遍又一遍,茶水换了好几壶了,终于听到动静了,靠外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华山弟子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先喊了那一声,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呢,陆寒江也顺势望去,只见一人轻袍缓带,长剑随手,冷冽的目光硬是将那人群的热闹压低了几个温度。 等等,这不是戚礼吗? 一边感慨世界真小,一边赶忙把身形往后稍稍,陆寒江可不想一会见了面对方直接二话不说直接砍过来,好家伙,那可真是黄泥掉进裤裆,不是盗圣也成盗圣了。 一边往后藏呢,陆寒江不留神间撞到到了人,忙道了声歉。 “对不住了,这位兄......是你?” “没长眼睛啊......是你!” 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样尬住了,陆寒江没想到人家在这大摆宴席准备看热闹的正主,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来了。 也不能这么说,至少这家伙还化了个妆,脸上粘了两撇黑毛......这还不如不打扮呢,多此一举简直是。 两人极为默契地了住了口,各自都有各自不想闹开的理由,只得这么僵持住了。 最终还是陆寒江先开口了:“商小姐好兴致,这是来迎接你师兄?” 商字加重音,这话说得阴阳怪气。 “哼,别得意,小秀才,看你的样子,和那华山大侠也有过节吧。”那假公子恶狠狠地说道。 小,小秀才? 陆寒江嘴角一抽,这么多年,骂他什么的都有,走狗爪牙听惯了,骂的这么文艺的这还是第一次。 那女子悄咪咪地低声道:“喂,小秀才,打个商量,咱们都不想在这把事情闹大对吧,不如装作没看见,如何?” 陆寒江故作思索一番,道:“也好。” “够仗义!”那女子竖起大拇指,却见陆寒江悄悄往边上靠了一些。 疑惑间,陆寒江把脖子一仰,高声道:“这不是商小姐吗,令尊商掌门近日可好啊。” 说完,陆寒江脚下生风,钻入人群再无踪影,只留下那女子目瞪口呆地留在原地,等到众人把各异的目光投来,她才气急败坏地骂道: “无耻!” 第十五章 真真假假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都到哪去了,那假冒华山公子的真盗圣被大家围观的时候,心下终于是慌了。 就她那骗小孩的一样的化妆技术,正如陆寒江所料,在明眼人面前就是画蛇添足。 刚刚那一嗓子让大家除了惊奇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谁也不是傻子,只是以为有人恶作剧罢了。 慌乱之下,这真盗圣连忙摆手:“不,不是我啊。” 乱了手脚是真,这滑稽的表演就是刻意了,她的模样也打消了一部分人的疑虑,毕竟哗众取宠的人哪里都有。 刚刚被迎进门的华山弟子,也就是戚礼,自然也过来了,他是武学内行,只看了一眼就大致明白面前女扮男装的这个人一身武功平平。 也不知道是出于对这闹剧的解释,还是他自身的涵养,戚礼对着盗圣女子拱手:“华山戚礼见过姑娘,此行而来只为正山门之名,若姑娘有何关于那冒名之人的线索,烦请告之。” “我,那个......” 这下她哪里还不知道陆寒江的真实意图就是,把注意力吸引到她身上方便开溜,果不其然,左右看去,早已经不见了对方的踪影。 那女子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尬着笑脸对戚礼道:“我,我真不知道,刚刚有个人在这喊了一声,就不见了。” 戚礼沉默地看了几眼那女子,道:“姑娘可还记得那人的模样。” 陆寒江的长相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就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白白净净,身手不凡,外加一个处事老辣。 一时间那女子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只好讷讷地道:“没,没看清。” 戚礼默然,他从华山赶来,路上除了关于盗圣本身那些神乎其技的传言之外,就是各种抹黑华山的恶语。 算下来,有用的消息一条都没有,虽没指望从这平平无奇的姑娘这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戚礼再一礼,道:“多谢姑娘了。” 大伙没看到什么热闹,也都窸窸窣窣地给那女子让开了路,接着簇拥着戚礼上楼去见了龚老爷。 被留在原地的女子也不知道是该气愤,还是该庆幸,这时候不少人涌上了二楼,她愤愤地找了一个角落的空位坐下,刚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就被人截了胡。 “啧,味道淡了些,这伙计不厚道。”陆寒江一边品着茶,一边论道,完全不顾身旁那女子咬牙切齿的目光。 “你!你居然还敢.....” 话未说完就被陆寒江打断,他翻下一个新茶杯,倒满一杯茶水推到那女子面前:“刚刚多谢姑娘为在下解围。” 那女子居然没有当场发作,而是开口威胁道:“你不怕本姑娘现在就把华山大侠喊下来?” “再真的话,说第二遍效果也差了,况且,姑娘本身也难逃干系,我相信姑娘不是那种蠢人。” 这话说得那女子哑口无言,正牌的盗圣就是她自己,闹不好自投罗网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不就是区区一口气吗...... 砰! 那女子一口将茶水饮尽,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本姑娘忍不了,就是完蛋也要拉着你一块!” “冷静点。” 陆寒江眼角瞥见已经有几个人,注意到他们这的动静看了过来,他不慌不忙地拿出一块牌子递给那女子。 “哼,想拿身份压本姑娘?不怕告诉你,就算你是武当老道士的私生子,本姑娘也......” 那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越来越大,小手一抖,那牌子从中滑落,还好陆寒江眼疾手快将它接住收了起来。 好半晌,那女子才苍白着一张脸,怯生生地看向了陆寒江,低声道:“锦,锦衣卫?你是,锦衣卫?” 在江湖上混的人,胆子一般都不小,即便是遇上了大门大派,大家报一声名号,多少都会互相给点面子,可是有一种人例外,那就是朝廷的人。 尤其是锦衣卫,那是朝廷用以制衡江湖的主要力量,而对那女子来说,宛如晴天霹雳的就是,她是贼,人家是兵,抓他简直天经地义。 倒也不是没有怀疑过陆寒江和她一样扯虎皮,一是对方身手的确不凡,且与那华山有过节,看架势不假。 二则是,敢冒充锦衣卫,那着实是嫌命长了,如她这般顶着华山的名头招摇,被逮住了只要肯低头,大门大派要脸面不会和她一个小丫头计较,最后不过一顿教训。 可要是冒充锦衣卫被逮住,那直接便砍了。 刚刚还趾高气昂的盗圣小姑娘,这下子就和鹌鹑似的,小心翼翼地问道:“您不会是专门来逮我的吧?” 一想到那天她好奇去翻这位大爷的屋顶,她就恨不得给自己两拳。 看那女子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陆寒江也好笑,坦言道:“现在不是。” “那就好那就好,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我不过就是一个小飞贼,那值得您这样的大人物动手啊。” 越说那女子越是委屈,她倒也有自知之明,以她的水准,对付对付寻常的捕快差役还可以,锦衣卫?那还不如早点自首来得好过些。 “说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冒充华山。”因为老刘还在外面奔波,陆寒江懒得这么快动手,不过一些事情倒是可以先问问清楚。 那女子唉声叹气了好一会,才磨磨唧唧地道:“我,我姓商......” 陆寒江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道:“你想我现在就把你送进大牢是吧?” 那女子委屈地嘟着嘴说道:“我真的姓商!” 陆寒江盯着她看了一会,才接着问道:“叫什么。” “喂,女孩子的名字也是可以随便问的吗?” 啪嗒,陆寒江把北镇抚司的牌子往桌子上一丢,那女子刚刚冒起的小姐脾气立刻消弭。 “商,商萝。” “......” 第一次要是巧合,那第二次呢? 商几道的一双儿女都还是孩子,根本没在江湖上留下过名号,在见到人之前,就连陆寒江都不知道她们的名字,倒不是查不到,而是谁会这么无聊。 有些不对劲。 陆寒江眼睛微眯,淡淡地道:“名字挺不错的,说吧,你在江南蹦跶,到底在找什么?” “.....秘籍,”说吧,商萝见陆寒江眉头皱起,又补充了一句:“武功秘籍。” 第十六章 侠字害人 世界上最荒唐的,那就是明明是一件很无厘头的事情,却有人一本正经地跟你在说,还是从头到尾不带变表情的那种。 花了大概几分钟的时间,陆寒江算是捋清了商萝要做飞贼的理由—— 武功秘籍。 不是什么隐藏的大能遗留,也不是什么全江湖人争夺的秘宝,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秘籍,武功秘籍。 和很多故事里说的那样,无知少年在不经意间拿到了绝世秘籍,最终成为一代大侠的故事,商萝从小就憧憬这样的未来。 所以她也按照故事的发展一样,走出了第一步,获得一本绝世的武功秘籍,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要在江南大户里找秘籍呢?这种东西很显然,应该还是江湖大派里有的可能性大一些吧? 对此,商萝的回答是—— “因为他们武功高。” 可以这很真实,因为打不过所以选择了看起来更好捏的柿子,气抖冷,我江南大户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商萝说完后,眼睛巴巴地看着陆寒江,委委屈屈地道:“官大哥,其实我到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偷呢,那些人家里放的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 那确实,普通人谁家里没事会收藏这种东西,退一万步说,真要有收藏秘籍的话,能这么容易让你得手那也是奇了。 可是这样一来就很麻烦,要放平时,商萝这样的笨贼,陆寒江是看都懒得看,一是她威胁太低,二是她也没有得手,量刑是个大麻烦。 罢了罢了。 陆寒江调查清楚了内情,便对商萝道:“给你五天时间。” “啊?”商萝有些不明所以。 “五天,这五天你安分守己,就不会再有朝廷官差来追捕你。”事到如今,陆寒江只能说天意如此,提前祝贺应无殇升任千户吧。 想了想,陆寒江又对满脸喜色的商萝告诫道:“还有,之后别再干这种傻事了,你要是真想学好武功,早些去江湖上寻个门派拜师吧,比你在这江南胡乱转悠有用的多。” “可我不想在门派里待着,那和待在家里有什么区别,说不定一辈子都没机会去江湖闯荡了。”商萝嘀咕着,显然有些不甘心。 又一个被说书人忽悠瘸了的笨蛋。 陆寒江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他无奈地问道:“不入门派,难不成你还想要一个人仗剑天涯?” “不可以吗?我觉得一个人就很好啊,没人吵也没有管,想去哪就去哪。”商萝似乎是很羡慕这样的生活,总结就八个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你说的不错,一个人闯江湖的确自在,可要是遇上了大麻烦,你孤身一人,岂不是任人宰割。”陆寒江毫不客气地打破了商萝的幻想。 “能遇到什么大麻烦?”商萝瞪着大大的眼睛,充满了自信,或许在她的想法里,最大的麻烦也不过是像现在这样被朝廷追捕吧,不过对江湖人来说,这都不是事。 拿朝廷赏金当扬名资本的狂徒满江湖都是。 陆寒江看着她说道:“远的不提,若是遇到魔道之人,你该如何?” “遇到又如何,我走我的独木桥,不理会他们就是。”商萝满不在乎的说道,除魔卫道是自认正派江湖人的天职,可江湖始终是拿实力说话,打不过避开才是明智的选择。 “你就没想过他们顺手就料理了你?”陆寒江对商萝的天真感到了有些好笑。 “为什么?我和他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料理我?”商萝一脸的疑惑,或许在她看来,魔道也都是些讲道理的江湖君子。 何其可笑,正魔正魔,不是江湖正道自我标榜非要称为正,而是魔道的做法却为左道。 所谓江湖道义,说白了那就是一个圈,人们用道义仁信划了一个圈,为人行事,需得在圈子之内,过了线,那便是入了魔。 换言之,就是规矩二字。 普世价值观下的规矩,那就是正道人遵守的底线,最起码,不能做在明面上,就比如路上有人快死了,你趁他伤重,去夺了他的财宝,害死他的性命,杀人劫财。这便是魔。 反之,若是看着他死去后,再捡走他的遗留,那便算不得魔,至多算作品行不端。 简而言之,结果虽一样,但有些事,有些人,魔道行事太过狠辣直接。 那要说,魔道里就没有好人吗,那自然也是有的,心狠手辣的正道魁首都有,侠义心肠的魔道巨擘自然也不少。 可是不管不顾杀人如麻的魔道弟子多如黄河之沙,商萝要是真的对魔道抱有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那她这江湖走的,便不会太安稳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闯荡江湖,在家里待着不好吗?”尽管已经猜到了答案,但是陆寒江还是忍不住问了。 “因为那就是江湖啊,因为我想当大侠......”说着,商萝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以她的阅历,这样一天到晚想着出名,确实有些羞耻。 这理由很真实,也很不靠谱,当大侠真的有那么好吗?别人或许没有发言权,但是陆寒江也经历过同样的时候,所以他可以说,大侠当然好。 因为他当初想要闯荡江湖,也就是因为想要当大侠。 侠是什么,陆寒江十多年了也没有搞懂,锄强扶弱,为国为民,人们用很多词汇来形容大侠,却从来没有一个确切的定义。 反正他混了这么些年也没有明白,但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那就是“侠”这个字确实是许多人选择踏上江湖的理由。 如果这个时候手上有根烟,那么陆寒江肯定会很有范地对她说,你这样的人,不适合在江湖上混。 思绪回到现实,商萝还在忐忑不安地等着陆寒江的回答,到最后,他也只是淡淡地道:“此事就了了,盗圣不能再出现在江南,否则下次我们见面就是在牢里,听懂了吗。” “懂的懂的。”商萝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对她而言,这不亚于虎口逃脱,至于还有没有下次,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盗圣“落网”了,这件事陆寒江过段时间回去把案子一销便可,至于那些和盗圣一块应运而生的故事,他也查过一些,多是杜撰,但也有事实。 比如那江南五鼠,说是五鼠其实只有三个人,一人踩点,一人下手,一人销赃,给盗圣贴金的理由也很简单,他们想退隐江湖,寻个借口罢了。 想法挺好,只可惜被锦衣卫顺手查到老窝之后,直接通知捕快上门带走,反正没差,在牢里一样可以退隐。 第十七章 巧合不巧 “老爷子,我回来了。” 商萝有气无力地扯着嗓子,接着打了盆水把脸上的假胡子去了,露出一张清秀娇嫩的脸,只是活力不再,透着些许迷茫。 “你还知道回来!” 绑着头巾的大汉怒气冲冲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虬髯虎目,乍看之下匪气十足,半点不像是良善之民。 那大汉揪着商萝的后领就把她提了起来:“你说说你,没事去做什么贼,真真是把爷的脸都丢干净了,这还不算,惹得那华山不远千里跑到江南来逮你,你这还敢出去!啊?!” “这还不是您老教的那些本事不管用嘛。”商萝忍不住反驳道。 这不说还好,一说那大汉更气,吹胡子瞪眼道:“明明是你这臭丫头练功时偷奸耍滑,爷的本事那放到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怎么就被你糟蹋成这样了!” “哪有人练功一天到晚扎马步的啊,”被喷了一脸口水的商萝嫌弃道:“您就使劲忽悠我吧,哪天你闺女被人揍了才好。” “嗯?怎么回事?” 总算觉察到商萝的情绪不对,那大汉将她放了下来,语气不善地问道:“怎么了,这是被人欺负了?!” 商萝这才把尽头遇见陆寒江的事情,一一跟那大汉说了。 “哼,这些官府的走狗,迟早有一天要他们好看。” 汉子嘴上说得凶狠,却也知道和锦衣卫作对,凭借他这点分量还掂不起,便沉声道:“照他的话,应该是没把你这小毛贼当回事,咱不和他计较,你正好也在家里消停几日。” “就会耍嘴皮子......”商萝撇撇嘴,小声嘀咕着,她功夫差,但是脑子不笨,知道和锦衣卫作对是什么后果,所以也只是发发小脾气。 那汉子尴尬地哼哼两声,接着又提着商萝,开始催促她好好练功,两人就这么一边互相埋汰,一边磨磨蹭蹭地练起了武。 ...... 另一边,陆寒江查了商萝的底。 知道了名字来历,再查起人来就方便许多,北镇抚司的牌子在哪里都是好使的,陆寒江轻而易举地就从当地的户籍里查到了她。 “商萝,李山,父女竟不同姓。” 陆寒江眉头一挑,这种情况,要么这李山是入赘商家,要么,他们根本就不是父女,就直觉而言,他更倾向后者。 “不太可能是巧合......” 陆寒江捏着下巴犹豫了起来,要不要上门去见一面,身份既然是假的,那么名字八成也是假的,可是武功做不了假,有些东西,一试便知。 思虑再三,陆寒江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商几道已经不声不响坑了他一把,再搅合进去,实在有违他做人的原则。 说到底,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随意翻了些记录,将他留下的痕迹掩盖之后,陆寒江径直回了客栈,今天该看的热闹都看完了。 那龚老爷扬言要连摆三天宴席,叫板盗圣,而戚礼因为自己找不到线索,索性从善如流留在了福禄楼,等候盗圣上门。 不仅如此,就连刘一手都在苦寻无望之后,把希望寄托在了盗圣的自尊心上,佯装打扮了一番也去福禄楼蹲着了。 只是可惜了,真正的盗圣早就被陆寒江打击完回家去了。 结果,真的一连三天盗圣都没有出现过,福禄楼里谩骂者不计其数,龚老爷自觉是他逼着那盗圣不敢现身,出了口恶气,着实快意。 可是其他两人心情就不怎么样了,盗圣的名声一落千丈,戚礼也选择了告辞,尽管他也不想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可是人家就是不现身,他能有什么办法。 戚礼一无所获可想而知是何等失望,而刘一手则是恼怒不已,约定之期将近,这下子,千户注定是与他无缘了。 而此时的应无殇,经过多日的围追堵截,已经将那刀客逼入了一座破败的山庙中。 应无殇双掌一推,猛烈的内劲将那刀客击倒在地,霸道的掌风将两侧那摇摇欲坠的木门震得破碎。 这山庙破败不堪,早已经看不出其中供奉地是哪路神仙,应无殇将那刀客逼至墙角,顺势拔出绣春刀架在了对方脖子上。 “王大当家,是你自己老实点,还是本官带着你的脑袋回去,自个挑吧。” “呸。”吐出一口血痰,王姓刀客瞧也不瞧脖子上明晃晃的绣春刀,咧开嘴笑道:“技不如人,这次算老子栽了,要杀要剐随你,可恨老子也是万刀门一把好手,竟落在你这狗官手里。” “你不过就是一介流寇而已,充什么好汉,”应无殇嘲讽地看着刀客说道:“况且,万刀门早没了,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灭了你们又不是朝廷,谁让你们没事去撩拨那些正道大派。” 刀客瞪着一双大眼,干脆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没有遗言?”应无殇略感无趣地摇摇头,抬一下胳膊,手起刀落就要斩下那刀客的脑袋。 兀地一道血芒乍现,应无殇浑身的汗毛瞬间竖起,几乎是本能地将刀刃反转,斩向身后,那血色刀罡落下,周遭伴着不详的风声,仿佛万鬼哭嚎,恐怖至极。 “噗!” 应无殇口中鲜血狂喷,人直接倒飞出山庙之外,这一刀之下,威力竟如此骇人。 他甚至没敢回头去看那出刀之人,右手执刀朝那刀客猛掷而去,赌一把来者是那刀客熟识之人,攻敌之必救,左手立刻拿出随身弩箭朝后方射出。 两手之下,果然下一记刀光闪动,并未朝他而来,赚了这几分生机,应无殇头也不回地奔逃。 “哼,鼠辈。”出刀之人不屑地看着应无殇消失的身影,倒也没有再追上去。 已经崩塌半边的山庙里,那刀客见到来者,激动地不顾自身伤势便跪了下下去:“见过门主!” 盯着那刀客看了好一会,那人才道:“王老九,有一句话那鼠辈说的不错,万刀门确实没了,爷现在不过是一卖猪肉的屠户,早就不是什么门主了。” “门主......”听得那人如此说,王姓刀客一个大男人竟老泪纵横,呜咽地说不出话。 “行了,哭哭啼啼,烦人地紧,”那人不耐烦地摆摆手,又是半晌沉默后,才低沉地道:“当初万刀门遭难,是爷对不住你们兄弟,今天救你一命,算是还债了,以后莫要再逞能,老老实实过日子去吧。” 说罢,也不顾那刀客如何呼喊,那人几个呼吸间就不见了踪影。 第十八章 朝廷动作 什么叫痛失良机,千户的位置就在眼前,可是,刘一手就是没能把握住。 什么叫柳暗花明,本来都打算祝贺应无殇就任千户了,却没想到这小子走着出去爬着回来,这可比自己丢人多了。 什么叫飞来横祸,陆寒江原本都打算应无殇回来就收拾东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惜的是,他人是回来了,就是没把该带的东西带来。 如果这时候绣春刀在手,陆寒江真的想往他脑门一架,然后来一句我要的东西呢。 “卑职无能,未能将人犯带回。” 认错呢,最重要的就是态度,不管遇到了怎么样的强敌,没成功就是没成功,拼命去找借口反而显得更加无能。 应无殇一言不发地跪倒在地,陆寒江也没和他墨迹,直接问道:“什么人出的手。” 如果锦衣卫的情报不出意外,那个刀客武功是高,但也没有高到难以处理的程度,应无殇是预备的千户,其实力自然是得到过认可的,连他都拿不下。 要么,那个刀客狡猾,扮猪吃虎,要么,就是有局外人搅合。 “卑职未能看清那人模样,只记得那偷袭之人的刀法凌厉异常,且凶煞之气极为骇人,不像是正道武功。”应无殇言道。 虽说相由心生,可是以武功来衡量为人的确片面了些,不过毫无线索的现在,似乎也只有这一点可以进行追查了。 “此贼人猖狂无度,目无朝廷,恳请大人出手,诛杀此贼。”应无殇低着头沉声道。 一旁的刘一手没有说话,他们现在算是难兄难弟,同病相怜,锦衣卫千户那是朝廷在江湖的门面,宁缺毋滥。 即便是应无殇失手了,也不代表同样一无所获的刘一手就能够上位。 两人此行都算是白来了,刘一手找不到人无处可以发泄,可应无殇的敌人就在江南,他可不打算就这么了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陆寒江无奈地点头,旋即把脸一沉:“发信,召集当地卫所的锦衣卫弟兄,全部去搜人,还有,给京城去消息,让上面走流程,我要当地的知府配合。” “领命!”两人闻言都是面色凝重,看架势陆寒江是打算来一手大的了。 陆寒江搞这么大,自然有他的想法,能够把应无殇一刀逼退,甚至让他狼狈至此,这种程度的贼人,他可不想光膀子上去和对方挥胳膊。 锦衣卫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他们有着朝廷大义名分,从来也不必顾忌以多欺少,该出手时,绝对不会给对方留下半分生机。 随着陆寒江的两道书信发出,整个江南的锦衣卫都动了起来,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无言的恐惧开始在江南的上空笼罩,一些不干净的人开始变得风声鹤唳,生怕被波及到。 不仅是锦衣卫有大动作,应了陆寒江的请求,当地的知府派遣了几乎全部的捕快差役,配合锦衣卫开始行动。 地毯式搜查是最浪费时间,但却也是最有效地。 就在朝廷紧锣密鼓地在江南挨家挨户搜人的时候,有两个人坐不住了,一是商萝,蝗虫一样全程乱窜的捕快几乎绝了她想出门的可能,可偏偏这种时候她那爱吹大牛的老爹不见了踪影。 说是出去两天,结果到现在都不知道几个两天过去了,他还是没有消息,商萝有些着急了,她那爹看着就像是从良土匪,保不齐就被官服顺手逮了。 她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有一瞬间她想到了去找陆寒江,可这种荒谬的想法立刻就被她否决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都还不清楚,她要上门去了,说不得就算是自投罗网了,她那爹不是贼也成贼了。 这找人是一定要找的,这一天天的没有消息,她可没那么大心脏,终于,商萝左思右想,有了一个人选。 就是那第二个坐不住的人,华山的戚礼。 戚礼和锦衣卫有血海深仇,虽是因为陆寒江和商几道的约定,将他作为和谈条件之一放了,可要真的遇上了,相信锦衣卫不介意再抓他一次。 现在周遭的城镇已经全部戒严,此时离开为时已晚,不得已,戚礼只能先投奔当地的势力,来躲这一劫。 江南地界,强大的江湖势力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但要说其中最出名的,那无疑是皇甫氏,江湖三大世家之一,赫赫有名。 华山的名头在武林正道的地界那肯定是好使,况且这皇甫家和华山关系也不一般,戚礼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他收拾一番就上门求见去了。 这边,商萝好不容易才想好借口,正要去寻那戚礼,就扑了个空,无奈她也只得改道皇甫家。 且说那戚礼来到了皇甫家,报上名号之后,皇甫家倒也给面子,不但收留了他,还派出人帮助他调查“盗圣”一事。 此时与他对座而谈的,正是皇甫家的少主,皇甫凌云。 江湖门派一般把弟子分为二类,一为外门弟子,收入门下后一般由门派执事统一教导。 二则是从外门弟子之中挑选有才能者,由门派长老或是护法收入门下教导,其中也不乏掌门亲自收徒的例子,这类弟子统称为内门弟子。 戚礼本是外门弟子,按理说不该由皇甫家少主这般人物来接待他,奈何最近江湖上戚礼的名号太响。 朝廷问罪戚家,满门落难,戚礼袭掠锦衣卫队伍,以至于后来锦衣卫上华山,留下了一具千户的尸体。 江湖众人对戚礼的看法褒贬不一,有说他大丈夫当如是的,连锦衣卫都不惧,有说他连累华山掌门以子为质的,不顾大局。 不管如何,戚礼这个人反正是出名了,不过皇甫家少主亲自来接待,倒不全是因为他的名气。 “偿闻戚兄敢以只身攻袭锦衣卫的队伍,小弟武道也算有所小成,不知可愿意指点一二。” 皇甫凌云刚一见面就提了一个让戚礼万分尴尬的请求,不管怎么说,比试就是比试,他一个华山弟子在皇甫家,打赢了打输了,都不好看。 一旁随行的侍从都是苦笑连连,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想来这皇甫公子平日里也是没少与人争斗。 好在这时候一个下人前来,暂时解除了戚礼的尴尬。 “禀公子,戚少侠,门外有一女子求见,说是她有关于‘盗圣’的线索,要告知戚少侠。” 第十九章 皇甫旧事 普通大户和江湖世家的区别就在于,前者以财服人,后者以力服人。 做“盗圣”这么些日子,商萝走家串户地也见过不少所谓的“大户人家”了,可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紧张过。 毕竟,她以前去的地方,可没有满院子持刀佩剑的侍从。 “姑娘,是你?”戚礼的记性还不错,一见面就认出了商萝,当然也可能是那时候对方那蹩脚的扮相实在很难让人遗忘。 “这位,华山大侠......?”商萝有些尴尬,她确实不清楚对方叫什么。 戚礼倒也不在意,淡然一礼:“在下华山戚礼,姑娘方才令人通传言说有那贼人的消息,还望不吝告知。” “嗯,对,我知道那个盗......贼的事情,告诉你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商萝很艰难地把到嘴边的圣字憋了回去,现在不是图意气之争的时候。 戚礼正色道:“姑娘请讲。” 他不是迂腐的老夫子,指望所有人都仗义相助是不可能的,多数情况下合理的报酬更能显得出其中的含金量。 商萝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的条件很简单,前些日子我爹出门去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若你能够帮我找到他,我就把消息告诉你。” “这......”戚礼万万没想到商萝的条件居然是这个。 倒不是说他嫌对方不识好歹,他戚礼本身也是名门正派之人,助人为乐的事情也没少做过,放在平时,哪怕素不相识,求到他面前了,这点小忙他不会不帮。 只是现下,就连他自己都得依托皇甫家避免被锦衣卫找茬,如何能够接下这样需得四处奔走的条件。 他倒是没有蠢到去问为什么不报官这样的问题,既然都求到他这里了,显然这是江湖人,江湖事。 戚礼面露犹豫,商萝心急如焚,倒是一旁的皇甫凌云两眼发光。 “姑娘,令尊这是被贼人掳走了?” “......只是有些日子没回家而已。” 商萝的语气有些差,这皇甫家的人怎么这个德行,人家爹失踪了你这么开心,还被掳走,难不成是你派的人,哼! “失礼失礼,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回过神来的皇甫凌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着商萝拱手赔罪,他咳嗽两声,正经地道:“令尊不见踪影,姑娘既然求到戚兄这来,想必此事棘手,蒙江湖同道看得起,我皇甫家添为三大世家之一,必不能袖手旁观。” “诶?”商萝惊讶地看了眼皇甫凌云,这算是意外之喜?在江南长大的她,自然能够明白皇甫这两个字的分量。 戚礼算是看出来了,这皇甫凌云就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做事似乎从不考虑后果,只是这样也好,有皇甫家牵头,他倒省了后顾之忧。 于是他当即便道:“皇甫公子侠肝义胆,此事在下亦不能置身事外,敢请同去。” “甚好,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还未曾请教,姑娘贵姓?”皇甫凌云看向商萝问道。 “我姓李。”商萝不假思索地说道。 皇甫凌云当即召来身旁侍从,吩咐了些事情,多是安排人手去周边寻人之类的。 之后,这皇甫公子便迫不及待地招呼着两人出门:“戚兄,李姑娘,我们走吧。” 怕不是他爹失踪了也没有这积极性吧,商萝有些纠结地看着上蹿下跳的皇甫凌云,也不知道她这件事做的到底是对是错。 皇甫凌云打发走了侍从,就他们三人一起出了门,不多时,一位身着华服的冷面女子便出现在了大堂,那些侍从连忙上前来行礼。 “见过三小姐。” 皇甫家这一代有兄妹三人,长兄皇甫玉书,主掌皇甫家对外一切事物,幼女皇甫小媛,掌管家族内大部事物,而那皇甫家少主,皇甫凌云便是皇甫玉书的儿子。 要说这皇甫家兄妹三人威名最盛,倒还不是作为家主的皇甫玉书,而是幼女皇甫小媛。 这皇甫家的三小姐,如今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生的是冰雪动人,有道是,凌波仙子生尘袜,水沉为骨玉为肌,若非当年那事,拜倒在她裙下的男子怕是能从江南排到京师。 多年前,皇甫家出了一件丑事,皇甫家的二小姐与人私通,进而私奔,这件事直接让皇甫家的老家主气的丢下家主之位跑到后山隐居,直言再无颜面行走江湖。 五年前,皇甫家终于寻回了出走的二小姐,可是满城的闲言碎语却是难以入耳,碍于皇甫家的威势,众人最多也就是私下议论,倒还勉强可以忍受。 可是皇甫家管得了正道,那是自己人给他们面子,魔道可不管这些,叫嚣的最狠的便是当时分头最盛的魔门,万刀门。 那万刀门门主最是不客气,直接叫板皇甫家,说他年过不惑未有妻,恰逢皇甫有女丧夫,寡鳏一对,岂不美哉。 这话当场就让皇甫玉书气炸了,皇甫家也不负江湖三大世家的称号,确实没让大家失望,一封书信就到了那时和万刀门离得最近的华山派。 可惜信里的内容却不是让华山出手一起对付万刀门,而是请华山把皇甫家的三小姐给追回来。 是的,气炸的可不止皇甫玉书一人,他的小妹更气,直接打上门去了。 那时年不过二八的皇甫小媛听闻万刀门的叫嚣,直接就单枪匹马冲了出去。 一般的江湖女子,上手的武器都是剑一类的,如细剑,软剑,或是峨眉刺一类,因为这些兵器轻易灵动,优雅不俗,使起来颇有出尘仙气。 主流的武器是这些,显然皇甫小媛没有选择,她用的是,斧。 斧在江湖中少有人使,理由就是太笨重了,而且对人的力气要求极高,以斧击敌,更多的时候凭借的就是以力压人,这样一来,性价比更高的兵器也不是没有,而且还挺多。 那要说斧在实战中有什么好处,那就是打起来的时候架势实在吓人,一斧之下,敌人的尸首事后还能不能拼起来都不好说。 皇甫小媛就是这样,手持两把长柄宣花斧,杀进了万刀门的地盘,那些个门下堂主弟子,几乎一个照面就被砍成肉泥。 杀得多了,那些万刀门人已经到了见斧即溃的程度,万刀门主不出,根本无人能够抵挡皇甫小媛这个杀神。 那么万刀门主这个时候去哪里了,答案很简单,他被华山的人马拦下了。 那时候的华山掌门还不是商几道,而是他的师叔,那是个古道热肠的老侠客了,接到皇甫家书信的第一时间,他就广发英雄帖,请江湖同道都来一起对抗魔门。 他不止给华山附近的门派发了帖子,连远在天边的武当少林都接到了他的信件,这架势不亚于想要再打一场正魔决战。 他老人家是豪气万丈,七老八十的人了,拎着剑上去就冲那万刀门主就嘲讽了一句,你过来啊! 那万刀门主也是暴脾气,提着刀就盯着华山的人使劲砍,拳怕少壮,那华山老掌门不负众望被当场砍死。 这下事情就大条了,华山往大了说是历史悠久的江湖正道名门,往小了说是五岳剑派之一,这下子武林同道群情激奋,加上皇甫家大力游说,一个不小的正道联盟就组建了起来,直奔那万刀门去。 双拳难敌四手,万刀门主哪怕一手刀法通神也抵不住各大正道高手群起而攻之,不过他倒也不负魔道刀王这一称呼,愣是在重重包围中逃了出去。 只不过他的万刀门就倒霉了,被正道武林一拥而上,毁了个干净,至此从江湖除名。 万刀门成为历史,皇甫家找回了场子,只可怜华山派,折了掌门又损了一众弟子,不得不退出了五岳间的争锋,蛰伏起来。 这也是皇甫家愿意给华山弟子提供帮助的理由之一,哪怕戚礼就是个移动的麻烦也不例外,毕竟曾经欠了他们这么大的人情。 第二十章 山庙线索 “大公子出去做什么了?” 皇甫小媛虽然从来不对下人说重话,但是她当年血染万刀门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没有哪个不开眼地敢在她面前放肆。 “回三小姐,公子他,寻人去了。” 侍从硬着头皮把商萝还有戚礼的事情一并告诉了皇甫小媛,后者只是眉头轻蹙:“做事还是这么不着调,那个李姑娘什么底细查了吗。” “并,并没有。”侍从低着头,他作为皇甫凌云的护卫,自然是知道自己公子什么脾性,有侠心,有侠胆,功夫也不错,就是这脑子吧。 做事的时候全凭好恶,从来不考虑别人给他挖坑的情况,这也让皇甫家的这些侍从们没少因此被责罚。 皇甫凌云身强体壮记吃不记打的,这些侍从可没那么厚的皮,每次这大少爷闹出事了,连带着侍从也要一起受罚,好在他还知晓体恤下属,这样也算变相地让他少惹点事。 “去查。”留下简单的两个字,皇甫小媛便转身离开。 侍从们不敢不从,连忙派遣人手去调查了商萝的背景。 ...... 而此时的皇甫凌云三人,已经凭着他皇甫家的名头,大摇大摆地出了城。 倒不是锦衣卫们不敢拦,而是消息报到陆寒江那里之后,他下令放行的,留几个人注意一下他们的行踪便是。 且不说陆寒江对抓戚礼毫无兴趣,就说那皇甫家,江湖三大世家不是说说而已,退一万步讲,真要是他们掺和在这件事里,那他手上的人也不够对付。 索性抬一手让他们自己折腾去算了,他这里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 “大人,这刀锋猛利却留下如此粗糙的痕迹,卑职大胆推测,此人手中应没有趁手的兵器。” 说话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锦衣卫,名为南州,是为镇守江南的百户之一,为人老成持重,因年岁较长,见识不凡,所以特地被陆寒江请来调查。 他们现在就在当日应无殇被击退的那座山庙里,只剩下半边的破庙里,战斗的痕迹到处都是。 南州带着从属在山庙里继续搜查任何可能的线索,陆寒江站在外边,望着那被切开的半堵围墙,微微出神。 耍刀的他见过不少,但是能够强到这个份上的,并不多,陆寒江自己也在江湖上奔走过,脑海中不时闪过几个可能的人影。 刀法充满血煞之气,陆寒江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当年的万刀门主,号刀王,一手血魔刀法独步天下,只可惜是这个人的可能性很低。 毕竟江南可是皇甫家的地盘,他和皇甫家之间的仇怨可不是一句误会能够化解地了,犯不着为了一个小小的刀客拼着再次被皇甫家追杀,毕竟当年他都扔下万刀门跑了,陆寒江可不觉得他会这么蠢。 可若不是他...... 陆寒江摇摇头,有嫌疑的人不少,可是却又始终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可以去确认,这还真是,麻烦啊。 “大人,有发现!” 陆寒江的思绪被打断,南州快步从山庙里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小盒。 应无殇出面接过盒子并将其打开,一股香味扑面而来,他皱起眉头,确认无有问题后,才转身将其交给陆寒江后道:“大人,是胭脂。” 南州几人都有些激动,只要查清胭脂的出处,沿着买家这条线去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陆寒江只是嗅了嗅,心中闪过几分讶然,便道:“去香宝斋。” 几人都是一愣,南州更是惊讶万分地看了一眼陆寒江,没想到这陆大人竟然如此精通,莫不是有哪位相好的?果然京官就是阔。 应无殇回过神,忙道:“卑职领命。” 一行人立刻就奔着城里香宝斋的铺子去了,陆寒江把手里的胭脂盒翻来覆去看了看,这么明显的线索,怎么看都像是故意留下用来误导他们的。 不过他也不在意,他此刻手上的牌足够地多,哪怕是被带进了坑里,他也有足够的人手把坑填满,况且—— 他手里这香宝斋的款,似乎某个小贼也用过。 一行锦衣卫赶往了香宝斋,陆寒江却并未一起,而是换了身常服,揣着胭脂往那商萝的住处去了。 没曾想,居然有人比陆寒江先一步到了,一眼瞅见他们服饰上的标纹,是皇甫家的人? 陆寒江不动声色地上前去,意料之中地被拦下了,其中一侍从朝他拱手,问道:“这位兄台,方才见你往此处来,莫非与这户人家相识?” “正是,”陆寒江还了一礼,笑道:“在下特来此寻商姑娘,不知几位这是?” “商姑娘?”那几人面面相觑,一人脱口而出道:“此处的人家不是姓李吗,我们方才打听,这里住的该是一对李姓父女。” 陆寒江故作惊讶地道:“竟是如此?可在下先前遇见那姑娘言说她姓商。” “这......”那几个侍从对视了一眼,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 其中一人赶忙对陆寒江道:“此事蹊跷,兄台可否随我等去一趟皇甫家,关于那位姑娘的事情,我家主人有话想问。” “当然。”陆寒江从善如流地跟着皇甫家的几位侍从走了,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个商萝居然还和皇甫家勾上了,这下子事情真的有意思起来了。 不得不说,皇甫家待人接物还是有大家风范的,就算这件事再急,该有的礼仪他们也不缺,陆寒江这会已经在他们家的会客厅上喝上茶了。 “请乔公子稍待,我家主人马上就到。”皇甫家的管家招呼完侍从上茶水,就静静地候在一旁,如雕塑一般。 没想到他现在一副散人打扮,居然也能得皇甫家主相见,确实运气不错。 说来这位闻名江湖的皇甫玉书,陆寒江此前还未曾有过交集,第一次见面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倒也奇妙。 品着茶水,陆寒江啧啧两声,看向那管家问道:“这茶不错,一会我能带点走吗?” 管家惊讶地看了陆寒江一眼,显然这么张口要东西是很失礼的,不过作为皇甫家的管家,他自然要保持大家的风度,便点头说道:“公子若是喜欢,自然可以。” “多谢。” 总算这趟没白来,陆寒江自顾自地品茶,不过他的好心情很快就被一声三小姐给打断了。 “乔公子久等了,我家主人到。”侍从说罢让开道路,身姿袅娜的皇甫小媛刚踏入厅堂,就看见了陆寒江那副起身想溜的表情。 一声冷哼,皇甫小媛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变冷,她一开口就让在场的众人变了脸色。 “陆千户,今日来皇甫家有何指教?” 第二十一章 厅堂一叙 说来也是有些奇妙,陆寒江其实和皇甫小媛有过一面之缘。 还记得那是在五年前,他不过是个小小的锦衣卫,皇甫家联合江湖正道对万刀门出手,这么热闹的事情锦衣卫自然不会缺席。 要他们撸起袖子自己上场那是不可能的,锦衣卫巴不得正魔两边打个两败俱伤,但是放着不管总是不行,这毕竟朝廷的天下。 所以锦衣卫就象征性地派了一队锦衣卫去看看,而陆寒江就在其中。 那时候的陆寒江,还不像现在这么佛系,内心多少是有些英雄豪气没有散尽的,见到一群大男人围着皇甫小媛一个弱女子,他不假思索一嗓子就出来了。 “万刀数千英雄汉,竟无一人是男儿。” 一瞬间,他身旁的锦衣卫兄弟看他就像是在看什么珍惜动物,然后下一秒他们全跑了。 尽管当时拎着两斧头的皇甫小媛看着不太好惹,但万刀门的汉子显然没有那么胆小,比起这个小丫头,明显还是陆寒江这个嘴臭的小白脸更讨厌。 要说万刀门的胆魄那绝对是独树一帜的,他们门主刚刚招惹了皇甫家,这些小弟二话不说就准备砍锦衣卫了。 “你小子嚷嚷啥呢?!” “呵呵。” “给我砍了他!” 简单地对话之后,万刀门也不客气,连着陆寒江和那皇甫小媛一块砍,后者可能还是顺带的,大部分人马都朝着他冲过来了。 接下来就是江湖众人耳熟能详的故事了,皇甫小媛大发神威,一个人杀穿了万刀门,陆寒江那时候就是个背景板,别说万刀门了,就连他也没想到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砍起人来眉头都不带皱的。 这件事本是一个插曲,影响最大的不过是后来魔道和皇甫家骂战的时候,多添了一句江湖正道却和朝廷走狗沆瀣一气。 陆寒江也没有放在心上,他年轻时候搞的事海了去了,哪里在乎这个,最多还记得皇甫小媛的容貌确实是仙女入凡。 一晃五年过去了,再见皇甫小媛,这姑娘......好像没长高。 “皇甫小姐,久违了。” “千户大人请直言。”皇甫小媛坐上首,挥手让紧张兮兮的侍从都退下,只留了一个管家在旁。 方才那领着陆寒江进来的侍从都要哭出来了,刚刚让自家少爷和一个问题不小的女子跑了,这就又带一个锦衣卫回家,看来他这活计是要干到头了。 陆寒江挑眉看了一眼皇甫小媛,道:“贵府公子拿着皇甫家的名头在外边横行无忌,皇甫小姐不打算管管?” “庙堂,江湖,向来互不干涉。”皇甫小媛冷淡地说道。 陆寒江端着茶水轻轻吹了口气,道:“锦衣卫在追捕一个重犯,还望能够好好约束皇甫公子,莫要自误。” “商掌门已送二子入京。” “是。” “戚家事已了。” “是。” “华山与皇甫有恩。” “他若是自己撞上来,本官不介意再抓他一次。” 皇甫小媛不再说话,一时间气氛静地有些可怕,一侍女在门外朝里张望,抿着嘴满脸的不知所措。 那管家见她这样的表情,必是有事,见陆寒江和皇甫小媛都不说话,便开口咳了一声:“门外何事。” 那侍女这才略显紧张地进来,看了眼陆寒江,俯身到皇甫小媛耳畔低声道:“小姐,锦衣卫叩门。” 闻言,皇甫小媛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陆寒江,然后对管家道:“关伯,麻烦您了。” “老奴这就去。”管家一礼之后退了出去,换成刚才那侍女候在一旁。 皇甫小媛冷眼看向陆寒江问道:“陆千户这是何意。” 陆寒江不慌不忙拿出了那盒胭脂,将茶杯往边上稍稍,把它放在了桌上,侍女上前取走,回头交给了自家小姐。 皇甫小媛接过胭脂盒查探一番,柳眉微蹙,没有说话,陆寒江便道:“前些日子有个狂徒袭击锦衣卫,现场留下了这个。” 皇甫小媛放下了胭脂盒,道:“陆大人怀疑皇甫家。” “弟兄们查的。”南州他们竟然敢敲皇甫家的门,那想必是从那胭脂铺查出了什么来,只不过陆寒江却不认为会这么简单。 “几盒胭脂,陆大人小题大做了。”皇甫小媛不打算让步。 陆寒江点头表示肯定,却又道:“官家办事,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请皇甫小姐见谅,将人都唤出来一问便可。” “陆大人荒谬,”皇甫小媛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此物为女子所用,皇甫家内院女眷大人岂可说见就见。” 难道你不算女眷吗?陆寒江默默想到,面上却不显。 忽然,皇甫小媛话锋一转,道:“我家兄长出门与朋友踏青去了,三五日便归。” “原来如此,未能与皇甫先生一见,确实遗憾。”陆寒江摇头,看来这是打算硬拖了。 皇甫小媛起身,道:“烦请陆大人改日再来吧,小青,送客。” “是,”那名为小青的侍女上前来对陆寒江道:“陆大人,请。” “也罢,皇甫家的脸面,在下还打不得。”陆寒江也没有死缠烂打,既然人家不欢迎那就走呗。 可是陆寒江还没站起来呢,外边就热闹起来了,少年郎张扬的豪气穿透了影壁,回荡在皇甫家的上空。 “哪来这么多黑皮,欺我皇甫家无人,哈!” 陆寒江刚刚半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似笑非笑地看着皇甫小媛渐渐发黑的脸色。 这皇甫家也真有意思,姑姑长得像大家闺秀,出手比黑道还狠,侄儿更好,开口就是老黑道了。 皇甫小媛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着,她尽量保持平静地对侍女吩咐道:“小青,去把大公子叫进来。” “是。”小青快步出了厅,很快就领着聋拉着脑袋的皇甫凌云,还有他的两个同行伙伴一块进来了。 这下子厅堂里比外边热闹更多了。 皇甫凌云进来就轻车熟路地到皇甫小媛面前跪下,脸上的情绪刚刚酝酿好,这一看居然还有外人,忙正了脸色就要起身,可却被一声喊了回去。 “跪着。”皇甫小媛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就不再看自家侄儿一眼。 皇甫凌云也不敢反抗,老老实实地跪在了那里。 后来的两人,戚礼提着剑的手爆起青筋,他还有几分理智,在尽全力克制自己。 商萝见到陆寒江的第一时间就尽量把自己藏在后边,可偏偏有时候你越藏也就越显眼。 “这不是商姑娘吗?”此时陆寒江的话对商萝而言,不比那索命阎王要好多少。 第二十二章 血刀再现 事实证明,越是在心里默念看不见我之类的话,被看到的几率就越大。 蜗牛一样挪着脚步,商萝那眼神像是要把陆寒江活吃了一样,可以,几天不见胆子见长嘛,敢瞪人了还。 一众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商萝,她硬着头皮朝着微笑的陆寒江打了个招呼:“这么巧,乔大人也在这里啊,哈哈......” 说着还扯了扯嘴角,只不过那笑容,要多勉强有多勉强。 只是她这一张口,除了皇甫凌云可怜兮兮地跪在那啥也不懂,其他人都把目光转回了陆寒江身上。 虽然大家不是很熟,但是你姓什么还是懂得,这个“乔大人”是怎么来的,皇甫小媛看向陆寒江的眼神逐渐变得怪异。 “咳,”陆寒江老脸一红,话头一开便直入正题,道:“本官正要寻姑娘,却不知你和皇甫公子出城去作甚。” “这个嘛......” 商萝眼神飘忽,正着急该找个什么借口糊弄过去,却见那皇甫小媛冷眼扫了一下皇甫凌云,后者浑身就是一颤。 他忙不迭地道:“是这样的,李,呃,李姑娘的父亲多日不曾归家,她担忧不已,所以求助于戚兄,陪同她一块去寻找。” “那你呢。”皇甫小媛看着皇甫凌云问道。 “我......”这是个好问题,皇甫凌云着急上火,半天没好意思说出口自己就是觉得好玩。 还是戚礼为他解了围,只听他道:“李姑娘之事以一人之力恐是难办,所以在下便向皇甫公子借些人手力气,公子急公好义,便应下了。” “是的是的,正是如此。”皇甫凌云连忙承认,看向戚礼的眼神怕是比看他自个儿的爹都亲近。 这孩子不能要了,皇甫小媛直觉得脸上发烫,有时候她也会忍不住想,她大哥雍容闲雅,嫂子落落大方,怎么生出这么个玩意。 “李姑娘?”陆寒江笑眯眯地看着商萝,道:“上次姑娘不是说自己姓商吗,谎骗朝廷官员是何罪,姑娘可知?” “偶,偶尔也姓李......”商萝都快被自己蹩脚的回答蠢哭了。 “原来如此,方才听闻令尊今日不见踪影,不知是何日不见的,恰巧锦衣卫在寻一位——” 陆寒江的话音戛然而止,倒不是心疼商萝一个小姑娘,舍不得拿身份压她,而是他感觉到了屋顶上似乎有人。 在场武功最高的就是陆寒江和皇甫小媛两人,他们二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看来这不是他的错觉。 陆寒江不为所动,这里又不是他家他反正无所谓,皇甫小媛两指并起搭在茶杯一侧,内力毫无征兆地爆发,那盏茶水如离弦之箭般向上飞去。 破碎之声响起,屋顶留下一个洞,却不见茶水落下,只听得脚步声响起。 “何人鬼鬼鬼祟祟!” “皇甫家岂容得你等宵小之徒放肆!” 门外的侍卫们反应过来之后,纷纷跃上屋檐,下一秒血光大亮,皇甫家的侍从跟下饺子似的从檐上跌落,一股泰山压顶般的恐怖气势落在了皇甫家的顶上,陆寒江和皇甫小媛同时色变。 真没想到是他,更没想到他不但不跑还主动上门来了,见过胆子大的,可胆子这么大的,陆寒江还是第一次见。 更让陆寒江不解的是,这家伙明明都找了皇甫家背锅,他也顺着对方的意思,和皇甫家耗上了,此时何必多此一举。 想不明白,但陆寒江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他不慌不忙地拿出手弩,上了号箭,朝着刚刚被皇甫小媛打出的屋顶小洞射出,一道流星飞天,顿时,皇甫家的上空黑影如潮水般涌动。 锦衣卫追着那人去了,皇甫家的侍从也追过去了,暗地里恐怕皇甫家的供奉,宿老,也有不少现身的。 这要是不把人抓到,指不定江湖上那些人会怎么编排他们呢,这种事情经历一次都嫌多,还敢再来?! 电光火石的一幕让厅里其他人都懵了,陆寒江慢悠悠地起身,刚刚走出两步,才想起来似的回头对着皇甫小媛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同去?” “李,鬼,手。”皇甫小媛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刻骨的仇恨不是那么容易忘却的,哪怕已经过去了五年时间。 皇甫凌云一听这名字直接僵在那了,这不是万刀门门主的名字吗,他一向对不在江湖上活跃的人物不感兴趣,但这个人是例外。 万刀门和皇甫家的仇恨,相信再过二十年也还是有人会津津乐道,更遑论他作为皇甫家的公子,岂能忘耻。 皇甫小媛起身迈开步子,越过了陆寒江一个身位,不带感情地问道:“锦衣卫要追捕的人是他?” “不错。”陆寒江颔首,免费的打手,不用白不用。 “他居然敢在江南现身。”皇甫小媛问出这句话也不知是好笑还是被气的。 陆寒江耸肩:“如你所见。” 皇甫小媛沉默片刻,冷不丁地说道:“此獠作恶无数,只需他的首级,你等便可交差,对否。” 谈话间,侍女小青也来到了皇甫小媛的身旁,手里不知何时居然多出了两柄斧子,这下陆寒江看那侍女的眼神都变了,这玩意是藏哪了,刚刚要是他不走该不会打算动手砍他吧。 “其实留个活口......要不留个全尸也行?”看了看小青手里的两斧头,陆寒江微微一笑:“皇甫小姐请随意。” “小青,走。” “是,小姐。” 皇甫小媛喊上侍女小青,脚尖一点,几个起落间两人就不见了踪影。 “这李鬼手与我皇甫家有大仇,姑姑一时失礼,还请两位见谅。”皇甫凌云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说完咬着牙就追了上去。 戚礼也没犹豫,当即对商萝道:“李鬼手杀我华山前辈,此仇不共戴天,在下这便去助阵,还请姑娘稍待。” “诶,我说你们......”商萝傻眼了,这几下子人都跑光了,偌大的厅堂里就剩下陆寒江和自己了。 真的是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形了。 商萝回头看了看陆寒江,咬着牙也追了过去:“我也一起去!” 陆寒江不由得感叹一句,年轻真好。 闲庭信步地出了皇甫家,外边一众锦衣卫领着大批的捕快在等候着。 应无殇还有刘一手两个武功最高的追过去了,留下南州负责指挥大队人马,见到陆寒江出来,立刻牵马迎了上去:“大人,人手已经备好,如何行事?” “李鬼手轻功一般,皇甫家追上他不难,你调两队人马断他后路,我去接应两位副千户。”陆寒江简单地作了部署。 那南州应声之后,又神秘兮兮地靠过来,道:“大人,弩箭已备齐,所里还留了三副大床弩,要不要带一件——” 陆寒江意外地看了一眼南州,好家伙,你这是想要一块都干掉是吧,浓眉大眼的怎么比我还心黑。 “万事谨为先,三副都带上。” “呃,是,卑职明白。” 第二十三章 一刀睥睨 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一手灯下黑蒙过了所有人,李鬼手堂而皇之地在江南扎根,就连万刀门当初逃脱的几个刀客也在江南游荡。 除了旧怨,皇甫小媛还感到了一种被蔑视的羞耻,她手中双斧生风,与那刀王战到一块,起落间,光影闪烁,激斗的余波连百米开外的树木都被压倒。 “李鬼手,今天就是你的死期。”皇甫小媛两斧并落,简单一记力劈华山便砸的刀王整个人下陷,泥土几乎蔓到了小腿,手中的朴刀阵阵哀颤。 只是即便如此,那李鬼手脸庞上也不见丝毫失措,他恣意地笑着,一语便点出了皇甫小媛的短板:“小丫头,你并非天生神力,能够舞动如此重器不过仗着内力强横。” “那又如何,杀你足矣。”皇甫小媛双手再次发力,李鬼手下方的地面蛛网一般的龟裂瞬息崩开,周围数丈内的土地仿佛凭空被挖去,溅起的尘土四处飞散。 尽管被皇甫小媛死死压制,但是李鬼手一不恼,二不急,反而还游刃有余地论道:“便是你从小修习高明内功,如今也不过十来年,树有枯死日,人有力穷时,你顶不了多久的。” “杀你,足矣。” 不论李鬼手怎么挑衅,皇甫小媛的回答都只有这么一句,眼里的杀意不减,手中的双斧不收,似是就打算这样压垮对方。 “你还太嫩。” 李鬼手叹息着摇摇头,右脚猛地踏向地面,手中的朴刀血光大绽,冲天而起的恐怖刀罡将皇甫小媛连人带斧推向天空。 两人激斗之处是城外的一处树林,茂密的高林此刻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被搅碎的断木满地都是,周遭那些皇甫家的人,见皇甫小媛落于下风,便要出手。 “都退下!” 皇甫小媛冷声喝退皇甫家众人,独自一人再次从天而落迎战李鬼手。 “算了吧,你不是爷对手。” 李鬼手轻而易举的接下了皇甫小媛的双斧,神色淡淡地道:“你们一起上,最多和爷打个平手,你们拦不住爷。” “狂妄!” 皇甫家几人闻言纷纷上前,掌风凌动,隔空轰出数道波澜,李鬼手见状尽然单手持刀和皇甫小媛对拼内力,另一只手化掌同样隔空轰出,两股气浪对撞,竟丝毫不弱下风。 皇甫小媛冷峻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怒意,是被轻视的羞耻,也是力不如人的恼怒,她借力向后一退,双斧一前一后再次砸向那李鬼手,并非一击了事,而是如波涛一般连绵不绝,一斧重过一斧。 李鬼手的朴刀震颤地更厉害了,他抬眼看了看皇甫小媛,咧嘴一笑:“怒海狂涛,有几分火候了,但是还不够。” 话音落下,李鬼手的内力陡然爆发,一掌逼退了皇甫家几人,双手握着朴刀,不详的光芒化作一道道血线,开始在刀身上延展,直至把整把刀染成了鲜红色。 霎时间,刀静,风止,这一式刀法将一切归于虚无,又再次从无到有的大爆发,刀意裹挟着的狂风发出长啸,如万鬼哭嚎,令人遍体生寒。 “是血魔刀法,快退!” 显然,等这位皇甫家的供奉出言提醒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月牙一样的刀光将一众人全部击飞了出去。 近在咫尺的皇甫小媛更是受到了最重的一击,左手的斧子被磕飞,几滴血珠沿着臂弯下滑,从指尖落下。 “小姐!” 那几位皇甫家的人顾不得缓口气,连忙赶到了皇甫小媛身旁,几人站成圆阵把她护在中间。 死伤几个皇甫家的侍从他们不在意,哪怕是伤了一两位供奉,他们咬咬牙也就认了,可若是皇甫小媛有什么三长两短,怕是大家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皇甫玉书待人谦和,但是哪怕他为人再友善,欺负到他亲妹妹这,不说伏尸多少,血溅五步那是轻而易举。 这下子没人再敢托大,该拔剑的拔剑,该拿刀的拿刀,皇甫家一众高手严阵以待。 李鬼手从没有自吹自擂的癖好,这群高手确实和他在伯仲之间,真要是以死相拼,他占不到多大便宜。 之所以能够在这里悠哉地放话,那是因为皇甫家这一群人有致命的短板,那就是皇甫小媛,他们的三小姐。 倒不是说皇甫小媛武功低,单论武功高低,她甚至还在这群人里排行靠前,只是她的身份太特殊。 若是她折在这了,哪怕这群人杀了李鬼手也是输了,投鼠忌器,他们不敢逼李鬼手出全力,自然,他们也就无法全力以赴,所以李鬼手才可以尽情在这说道。 “当年爷说话确实不太好听。” 没想到,李鬼手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服软,可是还没等皇甫家的人回过味,第二句话就让他们脸色铁青。 “不过爷确实对你姐姐有意思。” “恶贼,还敢口出狂言。”皇甫小媛气得直接将斧掷出,但却被那李鬼手用刀轻松磕飞。 李鬼手无谓笑说:“江湖儿女,敢爱敢恨,有什么说不得,只不过爷那时候也没想到你这丫头脾气这么冲,后来事情都闹大了,大家打出真火,结下血海深仇,这才没法收场。” 说到这,他又是轻叹一声,问道:“这些年,你姐姐可还好。” “你若死,她便好。”皇甫小媛没有任何理由说服自己对面前这个人报以原谅的可能,她只想把斧头插在对方的头顶。 “这话你还是留着——”话音未落,李鬼手骤然色变,蝗虫一样铺天盖地的箭矢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们的头顶,他手中朴刀左劈右砍,刀光缭乱,叮叮当当地如打铁一般。 那边皇甫家也被波及到了一些,有一供奉将背在身后用黑布包裹的长条状物取出,竟是一把巨大的铁伞。 他挡在皇甫小媛身前,铁伞一转,那些箭矢尽数被挡下,其他几人也各显其能,这边边角角的一些箭雨,根本伤不了他们。 可下一秒,一阵令人牙酸的恐怖声音响起,三根巨矢如飞窜的黑色的巨蟒,张口扑来。 ...... 树林里打得热闹,树林外更是人影攒动,方才锦衣卫闹出来的声响全城都惊动了,此时的陆寒江正一个人骑着马,不徐不疾地朝着树林内去。 轰的一声,一根水桶粗细的大树被斩断,横在路中,四周闪出几个人影,手里各自拿一把长刀。 为首那人盯着陆寒江的身上的锦衣卫服饰,眼眸微眯:“银袍,是千户。” 陆寒江勒马,看向那几人,在这个时候出来拦锦衣卫,必然是万刀门的余孽无疑了,刚才满城的锦衣卫和捕快都朝着树林飞奔,他们找过来不奇怪。 为首的正是王老九,那位被通缉的刀客,他道:“不知是哪位大人当面,我家门主与锦衣卫素无冤仇,大人何不退一步,以免我们这些粗人没分寸,伤了弟兄们。” “哈哈哈......” 陆寒江没忍住笑出了声,好一会,他止住笑,道:“多少年了,万刀门的胆子还真是一点没变小。” “那我们就得罪了。” 万刀门几人一拥而上,王老九一马当先,一刀劈向陆寒江面门,后者只是轻飘飘地伸出手一握,他的刀便再无法前进半分。 咔嚓。 在王老九呆滞的目光中,他手中的刀,被陆寒江徒手握碎。 第二十四章 试问刀重 世界上有这么一种人,他有着强横无匹的实力,但偏偏喜欢用阴谋诡计,明明有着轻松击败所有人的实力,却总是喜欢拿着手里寥寥无几的牌,玩一场势均力敌的对决,并乐此不疲。 王老九在死前似乎看到了什么画面,那是一场异常激烈的战斗,万刀门和正道联盟杀得血流成河,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可有那么一个锦衣卫却在战场中闲庭信步。 他不该在那里出现的,事实上,亲身经历那次战场的王老九知道,那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锦衣卫出现,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看到了这样的画面,仿佛他本应该出现在那里一般。 他捡起这个万刀兄弟的刀看看,又拿起那个华山弟子的剑评头论足,好不快活,像是在看一场大戏。 思绪回到现实,王老九和几个弟兄都倒在了血泊里。 那个锦衣卫握碎了他的刀,把那残留的刀片丢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接着,他和弟兄们就倒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王老九的喉咙还在滋滋往外冒血,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有力气问出这种话,涣散的意识已经没办法去思考太多事情,一切都本能在行动。 “锦衣卫千户,乔十方。”那人留下这句话后,骑着马跨过了路中央的断木,慢慢远去。 “乔,十,方......” 王老九最后念着这个名字,闭上了眼。 ...... “三小姐。” 一波箭雨过后,皇甫家的高手第一时间检查了皇甫小媛的安全,确定没有被伤到之后,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伞?原来是你,威虎镖局的‘铁虎’先生,不知何时竟入了皇甫家。” 身穿墨色锦衣飞鱼服的卫士们一个接着一个地从树林深处走出,为首的正是应无殇和刘一手两位副千户。 如应无殇所言,那位手持铁伞作为武器的高手,正是曾经威虎镖局有名的镖师,扁钟,因使得一手黑铁大伞,人送外号“铁虎”。 扁钟没有回答应无殇的问题,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道:“锦衣卫如此行事,却不知皇甫家所犯何罪。” “误会,误会。”刘一手出来笑着说道:“刚刚是弟兄们下手失了分寸,还望皇甫小姐,各位朋友,不要见谅。” 锦衣卫训练严格,军纪严明,说是失手鬼都不信,但也正是因为如此,皇甫家却也没有当场发作,准确来说,刚刚那波箭雨,针对的还是那李鬼手。 让皇甫家一众又惊又怒的是,锦衣卫用来射击李鬼手的三支巨床弩,为了出其不意,其中一支巨弩是从皇甫一众人身后发射的。 就结果来说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但被当作幌子的皇甫家就没有那么好心情了,扁钟手里张开的铁伞已经缺了一角,正是被那巨弩所破。 要说应无殇和刘一手两人有心连皇甫家一起干掉,那着实是高看他们了,没有陆寒江开口,谁敢这么玩。 皇甫家这边算是吃了个哑巴亏,作为弩箭的主要招呼对象,李鬼手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他和皇甫一家打得欢乐,竟没有觉察到这落到后脖颈的杀刀,那大床弩是军阵上的大杀器,拿来对付人实在有点奢侈了。 此刻的李鬼手,身上各处上都添了箭伤,左臂更是留下一支弩箭,但要命的是,他的腰间一片鲜红,透过轻飘飘的外衫大概可以猜到,是被刚刚那巨弩带走了几片血肉。 “啧啧,拿这东西招呼爷,真够劲的。” 李鬼手咂了咂嘴,一手按在腰间,一手提着刀,脸上一点痛苦的颜色都没有,算是硬汉一条。 说话间,又是两道人影闪烁,是戚礼和皇甫凌云到了,路上解决了一个万刀门的刀客,耽误了他们不少的时间。 戚礼对锦衣卫视若无物,对皇甫家众人拱手,随后站到他们一边,道:“华山戚礼前来助阵,晚辈人微言轻,一切听从诸位前辈安排。” “华山戚少侠,名不虚传。” 皇甫家众人对他也是点头致意,不论如何,在锦衣卫重重包围中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还是值得尊敬的,尽管他也没有其他选择。 旁的刘一手和应无殇都是连连冷笑,戚礼这个名字他们锦衣卫可熟悉地紧。 另一位皇甫凌云理先是着急忙慌地查看了自家人的安全,确认没有伤亡后,才松了口气,转头对锦衣卫众人道:“若诸位大人是来助我皇甫家诛恶的,日后登门在下扫榻相迎,若是来助贼的,那就由在下来试试绣春刀利否。” 说罢,腰间宝剑出鞘,在他手上挽了一个剑花,毫不做作直指锦衣卫众人。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试锦衣卫的刀,你还没有这个分量。”应无殇手握腰间绣春刀,眼含杀意地看着皇甫凌云道。 而刘一手则笑呵呵地对他拱手:“皇甫公子说笑了,江湖事江湖了,我们锦衣卫自不会插手,只是那贼人是朝廷重犯,事后还请诸位大侠,将他的尸首交予我等。” 大侠两个字说的皇甫凌云牙痒痒,毕竟以多欺少确实有失江湖道义,但家仇在先,而且此乃魔道妖人,大是大非面前,些许脸面不足为提。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把那李鬼手当作俎上鱼肉一般讨论,当刀王没脾气的吗。 “呵,鼠辈。” 提着刀的手,一下一下地用朴刀在地面上敲出声响,李鬼手咧嘴冷笑着看向众人:“让你们一起上,便能奈何爷了?笑话!” 当初正道多少高手围攻他,李鬼手一人一刀照样能够杀出重围,弩箭是强,可对他这种武功顶尖的江湖人来说,弩箭最强的地方在于出其不意。 有了防备,再想要以弩箭之利伤他,怕是有些困难。 况且,即便身上挂了彩,但他内力雄厚,和皇甫家打了几个回合也丝毫不妨碍他留下逃出这里的气力。 锦衣卫人多势众,但尽是小喽啰,一刀之下再无敌手,皇甫家多了一个皇甫凌云等于多一个大累赘,不想绝后就只能让他白砍一刀。 血魔刀法伤人伤己,不过只要再出两刀,他就可以逃出这里,天地自在任逍遥。 李鬼手的自信,从来都是源自自身超然的实力,他不惧任何人,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被宵小所欺。 “都听好了,爷要走了,不怕死的就上来试试!” 李鬼手仰天大笑,手中朴刀一横,血光再次大放,可就在这时,一声熟悉的惊呼响起—— “老,老爷子?!” 李鬼手的笑容凝滞了,那是一个千户,手里牵着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个女子,正捂着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自己。 血芒散了,李鬼手嚣张绝伦的霸气不再,他苦笑着看手中之刀,那平日里耍起轻如鸿毛的朴刀,此刻仿佛有千斤之重,别说再出两刀了,便是举起它都费劲。 第二十五章 善恶有道 江湖是什么样的,快意恩仇,啸傲风月,豪情逸致,商萝从来没觉得江湖离自己这么近。 追捕的是恶名满满的魔道巨擘,同行的是名门世家的翩翩少侠,刀光剑影,侠骨柔情,江湖的感觉是那样的真实。 如果没有面前这个讨人厌的锦衣卫,那就更好了。 “商姑娘,真巧。” 陆寒江骑着马,途中遇上了因为功夫不行所以没赶上戚礼的商萝,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不能说是嫌弃,只能说是有些失礼。 “是乔大人啊。”商萝直视陆寒江,胆气比起之前大了不是一星半点,看来是皇甫凌云和戚礼给她了信心。 “姑娘缘何在此?”陆寒江左右看看,有打斗过的痕迹,从对环境的破坏程度上猜测,不太可能会是商萝这个小飞贼干的。 想必戚礼和皇甫凌云也遇到了万刀门的人,和他一样。 心下略有思量,陆寒江下马徒步朝商萝走来,见她背靠着大树坐下,右小腿上缠着几根布条,这是受伤了? 陆寒江很有耐心地问道:“姑娘这是打算去观战?” “才不是观战,本姑娘也要去替天行道。”商萝捂着伤腿,一边疼的呲牙一边仍不肯示弱,这有了靠山,说话的底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看姑娘这,可不太像是能降魔的样子。”陆寒江啧啧两声,轻视之意溢于言表。 朝着陆寒江吐舌头,商萝说道:“你这个官脑袋懂什么,江湖大侠要是没两个拿得出手的战绩,怎么好意思跟人说话啊,难道以后见面别人问起我商女侠,只能说她捉过几个小蟊贼吗!” “你不就是小蟊贼吗?” 顶着商萝恶狠狠的表情,陆寒江无奈一笑:“话虽如此,可是恕我直言,姑娘这等微末武功,怕是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有可能害了性命。” “说你官脑袋你还真的把自己当木头啦,”商萝撇撇嘴,目光闪烁地说道:“面对那魔头肯定是大家一块上啊,本姑娘就是远远丢个石子,那也算除贼了,就是蹭,你懂不,蹭一下。” “姑娘一言发人深省,蹭这个字用得极好,在下受教。”陆寒江大为赞叹,如今的江湖人关注的都是热点,谁管你出了几剑,能够这么年轻就明白蹭热点的含义,这姑娘的将来不可限量。 “哼哼,懂了吧。”商萝嘻嘻两声,倚着树半天没站起来,便对陆寒江使了使眼色:“老乔扶我一下。” 您倒是叫的亲热,陆寒江失笑摇头,倒也没有拒绝,伸手一把搭住商萝的胳膊,把她拉了起来。 “姑娘伤在腿处,不良于行,如要过去,不若乘在下的马。” “你说话别这么文绉绉的行不,你们这些当官的都喜欢这样讲话吗?” 商萝一边抱怨着,一边被陆寒江扶上了马,这马毛色脾性都不错,是下面人专门挑选的,她骑着也觉得不错。 商萝到底还是个半大的丫头,陆寒江权当陪小孩子玩乐,一手牵起马绳继续向前走,商萝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笑嘻嘻地对陆寒江说道:“老乔,你这个官大人还挺好的,比我见过的那些捕快强多了。” “你连江南都没出去过,哪里见过多少捕快。”陆寒江笑道。 “倒也是,”商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又问道:“不过你的衣服看起来挺贵的,你官不小吧?” 陆寒江无奈,道:“说要闯江湖,这些事情你家里人没有和你说过吗。” “没有,你跟我说说。”商萝兴致十足地问。 陆寒江解释道:“锦衣卫千户以上才有资格穿银袍,再往上,离你太远,倒也不用记。” “嘿,你这是看不起本女侠啊,不过看在这马的份上,本女侠不和你计较。” 商萝拍着胸脯道:“等以后本女侠闻名江湖了,你干脆别干锦衣卫了,跟我混吧。” “哟,商女侠志向不小,佩服佩服......” “那是,小乔,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高手,你就报我名号。”商女侠已经开始代入角色了。 嗯?这就到小乔了,陆寒江的地位迅速降低中。 玩笑之后,陆寒江忽然正色问了一句:“商姑娘,前些日子与你说的事,想清楚了吗?” “啊?什么事啊?”商萝有些懵。 陆寒江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现在,还想当大侠吗?” “当然想啊!”商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而且我现在距离大侠不是就差一步了吗。” “你是说那李鬼手?” “李鬼手,嗯,这名字有些帅气,但可惜是个大魔头。” 路上商萝也从皇甫凌云还有戚礼那里听说了李鬼手的事情,从两受害人的角度听来,自然是那李鬼手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你也觉得那李鬼手是大恶人?”陆寒江问道。 “难道不是吗?”商萝不解地道:“他又是加入魔道,又是杀人,还调戏人家皇甫家的小姐,这可不就是大恶人嘛。” “商姑娘,正魔有的是道理可讲,但是善恶不是这样分的。”陆寒江语重心长地道。 商萝摇摇头道:“什么意思,听不懂。” “我且问你,你觉得我是善人,还是恶人?”陆寒江笑着问道。 “你啊,”商萝摸摸鼻子,大量了了一番陆寒江,然后道:“你当锦衣卫是挺坏的,到处抓人,不过你也是奉命抓的人,倒不算太坏,而且你还放过我,还把马让给我,应该算是好人吧。” “你这说的可真不客气,”陆寒江对商萝的话不置可否,接着又道:“那你觉得,对戚礼来说,我是善人,还是恶人。” 商萝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华山发生的事情,全江湖都传遍了,戚礼是好人吗,应该是的,他还是华山的大侠,商萝和他相处的时候,他待人彬彬有礼,处事为人方正,遇到武功高强的魔头来袭,他也挺身而出。 毫无疑问,戚礼就是商萝认为的那种大侠,皇甫凌云勉强也算,也就是没什么眼力劲。 可是这样一来,那陆寒江也是好人,戚礼也是好人,可偏偏陆寒江和锦衣卫抓了戚礼全家,戚礼和华山弟子也偷袭了锦衣卫的车队。 商萝想了想,说道:“要不折中一下吧,你呢,就算半个坏人,以后在戚大侠那里你就是坏人,在我这勉强算你一个好人吧,怎么样?” 陆寒江停下了脚步,回身定定地商萝,把她都看得有些不自在,才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递了过去。 “什么啊。”商萝打开来一看,是一些糕点和甜食,看得她一头雾水。 “你这样的人,不适合在江湖上混。” 陆寒江长长一叹,然后对她说:“乖,吃点糖然后回家玩去吧。” “小乔我发现你这人很不会说话诶!” 第二十六章 仇怨难解 在商萝小小的世界里,大侠就是好人,大侠的敌人就是坏人,没有那么多大道理,她喜欢这样简单的逻辑。 也许将来有一天,商萝学会了绝世武功,她四处行侠仗义,偶尔到茶馆歇息,要上一壶好茶,听着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诉说着自己的传奇,只听那抚尺一落,她和一众江湖好手一块高声喝彩。 眼泪模糊了视线,思绪回到了现实,商萝呲着牙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她倒不是心疼面前红的跟新娘子似的老爹,她只是刚刚跳下马的时候太着急,扭到了。 “诶诶诶,别哭别哭,爷这不是还没死呢。”李鬼手这时候哪里还有刀王的样子,赶忙把手里的刀丢在一旁,笨拙地开始给商萝抹眼泪。 “那正好,”商萝抽抽鼻子,抹了把脸说道:“老爷子,我刚刚好像扭到脚了,不然你先帮我揉揉。” “爷不揍你心里不痛快是吧!”李鬼手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这边李鬼手和商萝一副父慈女孝,那边一众人都傻眼了。 这是李鬼手的女儿?李鬼手居然有女儿? 陆寒江虽然早有猜测,但是事实真的摆到面前,还是感叹这真是有些狗血,李鬼手就是李山,这倒是解释了为什么他刻意留下假线索,之后却还会出现皇甫家,是担心商萝吧。 刀王的路看来也到此为止了。 若没有商萝,李鬼手一心想逃,只要陆寒江不出手,就没有人可以拦得下他,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商萝可不是什么绝世高手,她一个轻功都没练好的小姑娘,如何逃得掉。 这下子皇甫家刚刚的窘境就落到了李鬼手的身上,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就得护着商萝继续打,这样子,别说逃出去,能不能留个全尸都是问题。 不要指望会有人手下留情,接到命令的锦衣卫都是没得感情的机器,皇甫家和万刀门血仇无数,皇甫小媛从来没有和仇人讲道义的习惯。 现在,决定权交给了李鬼手,他要继续打,便是一尸两命,他要是决定主动赴死,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商萝抬起头看向李鬼手,眼里巴巴地都是委屈:“老爷子,你还让我别去做贼,结果你自己就是大坏蛋,还是人人喊打的那种,现在被人逮住了吧,这下子不得连累你闺女也一起坐牢。” 李鬼手黑着脸一巴掌拍在商萝的头顶:“就你这分量,还不够人家塞牙缝,早告诉你遇到大事就往边儿待着去,少去掺和,现在好了,你老子我要是真交代在这,有没有人送终都不晓得。” “呜,还不是你不教人家好武功,”说道这个商萝更委屈了,一边抹眼睛一边道:“你不是魔道大恶人嘛,要是早点把你的功夫传给我,也不至于现在咱们都在这出不去了。” 李鬼手瞪了商萝一眼,无奈地道:“你天天嚷嚷着要闯江湖,爷要是把本事交给你,到时候真到了江湖,遇到十个人,里边九个都是你爹以前的仇人!” “那,那不是还剩一个嘛。” “剩下的那个是追债的,爷当初也是堂堂魔道一柱,难道喝酒还要给钱?” “......呜呜呜呜,老爷子,你怎么还吃白食啊。” 商萝这下子真的是哭得有些伤心,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伤心他们的处境,还是伤心她的大侠生涯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傻丫头,”李鬼手按着商萝的脑袋,有些唏嘘地道:“早跟你说过,别当什么大侠,你要是哪天真成了大侠,第一个要砍的就是你老子我。” 商萝也磨磨唧唧哭了好一会,实在是没眼泪可以流了,她左右看了看,不是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就是仇深似海的正道大侠,这下真的是插翅难逃。 “老爷子,要不你去跟人家认个错,指不定这件事就过去了?”商萝一边断断续续地抽泣,一边道,虽然有些异想天开。 “爷的面皮就是这么给你糟蹋的是吧,”李鬼手叹了口气说道:“傻丫头,这是江湖,不是过家家。” “你不试试咋知道嘛!” 商萝使劲抹了把脸,转头瞪了一眼陆寒江,似乎又觉得这样的表情不太对,连忙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小......乔大人,你看我爹他一把年纪,估计也没有力气作恶了,你是个好人,能不能放他一马。” “......” 好家伙,一句话里你是损了我几次。 陆寒江无语望天,整理了一下表情之后,对商萝道:“商姑娘,令尊乃魔道之人,他杀的人怕是比你见过的还多,天道昭昭,此——” “可是!”商萝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爹杀得都是江湖正道人,也没和锦衣卫作对啊。” “......”诶是哦,你别说,这丫头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陆寒江皱着眉头想了想,居然点头说道:“你说的对。” “大人?!”刘一手失声道。 他和应无殇现在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您怕不是魔道派过来的卧底吧!还是您被这丫头迷昏了头?不是吧大人,这丫头毛都没长齐,知道您背景硬,可也不能仗着指挥使罩着你就胡来啊! 就连商萝自己也是张大了嘴巴看向陆寒江,天地良心,她可一点希望都没有抱,这个木头脑袋该不会真的打算以后跟她混吧,别啊哥哥,咱可罩不住你。 陆寒江挥挥手让卫士们都把弩箭放下,还特地让大家让开一条路,他拍拍手对商萝说道:“商姑娘,锦衣卫公私分明,刀客既已落网,你爹在我们这犯得罪可大可小,今天本官可以做主把这事抹了。” “多谢乔大人。”这一句商萝是真心的。 “先别急着谢,”陆寒江抬手一指皇甫家一众:“今天这事,锦衣卫可以放手,但是他们,可不归锦衣卫管。” 商萝朝着陆寒江深深一礼,然后看向皇甫家一众,李鬼手闭着眼,默默地注视着她,发出一阵深深的叹息。 商萝垂着脑袋,语气悲戚地道:“戚大哥,皇甫大哥,还有诸位前辈,我,我也知道我爹以前对你们做过很多,不好的事,可是,现在——” 商萝的话没有说完,皇甫小媛就移开了目光,她从来没有把这个丫头放在眼里过,她盯着陆寒江道:“陆千户,好人做完了。” “皇甫小姐说笑了,本官也是看她们父女情深,怎么忍心就此让他们天人相隔。”陆寒江见人说鬼话的功力已经登峰造极了。 皇甫小媛久久地注视着陆寒江,半晌才道:“......既然锦衣卫不打算掺和此事,那就请陆大人作壁上观吧。” 她从侍女小青的手里接过拾回的双斧,顺势便掷出,目标直指商萝。 李鬼手一言不发地把商萝拉到了身后,挥刀把飞斧磕了回去,跌坐在地的商萝,眼里空落落的,失落,倒也说不上,她早知道的,化解不了的才叫做深仇大恨,正如皇甫凌云所说: “万刀门留下的仇怨,倾尽长江之水也冲不淡,皇甫家多少弟子死于万刀之手,华山一脉被杀得几近断绝,江湖正道,又有多少人和万刀有着血海深仇,我皇甫家何德何能,可以代表江湖正道将此仇一笔勾销?” 第二十七章 父女相别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原本只要李鬼手一死,这多年的怨仇便烟消云散,毕竟万刀门早就没了,他麾下刀客也散尽了。 可如今,李鬼手忽然间多出了个女儿,一切又变得不同。 皇甫家恩怨分明,他们不会也不屑却对付独自一人的商萝,但要是说主动出面去护着她,那也绝对不可能。 墙倒众人推,和李鬼手有仇的从来不止是皇甫家,只是他们作为当年灭万刀门的主力,被人们记得最清楚而已。 万刀门从一个发拦路财的三流盗匪窝,一步步成长为天下人人谈之色变的魔道大宗,自不可能是讲理讲来的,它的每一次壮大,都伴随着杀戮和仇恨。 今天这里有多少人,李鬼手有女儿的事情绝对瞒不住,要杀商萝的人自然会有,而且还不少。 李鬼手知道自己的江湖路,到今天便止步了,可是商萝还小,他不能让这孩子在花一样的年纪就跟着自己陪葬。 “且慢!”他举刀指向皇甫一众,沉声道:“你们想要不过就是爷的命,可以,今天爷大方,送给你们也无妨。” “话说清楚了,”皇甫小媛拎着两个斧头,恨意愈多杀意愈重:“你的命,皇甫家会亲手拿走。” “皇甫家的丫头,爷真要走,你拦得住?那边的官差弟兄要是不动手,天地之大,你能奈我何?”李鬼手将朴刀扛在肩上,傲然地俯视着皇甫小媛。 “狂徒。” 说话间,皇甫小媛周身的气氛诡异地一变,在她白皙的脖颈下,无数紫黑色的妖异线条开始缓缓生长,蔓延,像一只手,攀在了她的脸颊边缘。 李鬼手的脸色逐渐有些变了,其他人或许只是觉得诡异,唯有修炼同样类型武功的他能够清楚觉察到,那是魔功。 魔功是个宽泛的概念,凡是以伤害自身为前提的功法,大部分都可以称之为魔功,就好比他的血魔刀法,便是要以自身之血来催动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他认不出皇甫小媛修炼的具体是什么武功,但毫无疑问,是魔功无疑,既然有这种杀器在手,那她的实力就不能够以常理踱之。 “真是服了你了,”李鬼手无奈地摇头:“你皇甫家不是也自诩名门正道吗,如此行事,不怕天下人唾骂?” 他盯着皇甫小媛手里的双斧,眉头慢慢挤到一块,现如今他已是末路,要再试一手对方的强弱,胜了毫无用处,若是不小心败了反倒徒增变数。 “且住手吧,皇甫家的丫头,”李鬼手一声叹息,把刀缓缓放下:“你执意要杀爷,那你可知,爷若是以死相拼,你们皇甫家还能剩下几个人?” “......”皇甫小媛没有说话,她自是清楚的,要想不付出任何代价就把李鬼手拿下,纯属痴人说梦。 “爷的头在此,刚刚说了,送给你们也无妨,不过,爷有一个条件,”李鬼手扫了一眼锦衣卫里的唯一的银袍,陆寒江,然后指着身后的商萝,对皇甫家小媛说道:“我要你们永远保守这丫头的身份秘密,不得对她出手。” 皇甫小媛没有给出回答,但是身上散发的血煞之气却不再那么浓厚,李鬼手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身看向了商萝。 “丫头,”李鬼手粗糙的手掌落在商萝的头顶,来回轻轻抚摸,他慢慢地说道:“爷今天大概是交代在这里了,不过有件事得先告诉你。” “老爷子,你,你说吧。”商萝没有哭闹,很奇怪的,明明刚刚那种痛彻心扉的绝望还如同一只手在攥着她的心,可现在面对李鬼手,她却陷入了某种奇妙的平静。 李鬼手看着她,说出了埋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你三岁左右才被接到爷身边,那时候你已懂了点事,打闹着不肯改名,所以才给你留了商姓。” 他沉默片刻,才艰难地说道:“丫头,其实爷不是你的亲爹。” “老爷子,这都什么时候,你还玩这套,你闺女又不是笨蛋,你到处欠账,难道我还会蠢到天天在脑门上顶着您的名号四处晃荡,这种.......”商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她抬头与李鬼手四目相对:“您说真的啊?” “真的。” “我是您买来的,还是捡来的?” “都不是,你是爷一个朋友的孩子,傻丫头,爷姓李,你姓商,爷咋能是你爹。” “那有啥,老爷子你看着也没皮没脸的,算你倒插门嘛。” “滚犊子!” 商萝垂下脑袋,盯着地面上的杂草看了好一会,才嚅嗫地问道:“那我爹是谁啊?应该也死了吧。” 商萝倒不是在怨恨什么,按常理推算,李鬼手这种等级的大魔头,能成为他的好朋友想必也没什么好心肠,八成早被人挫骨扬灰了。 “你爹还活着,具体的这儿人多,不好说,”李鬼手没好气地说着,接着突然扬声道:“不过你爹他本事大,交的朋友都不凡,比如那千户。” “......嗯?” 陆寒江左看右看,大家都在瞅着她,这看戏的倒成了戏中人,他好奇地向前一步:“李先生何意,这儿人多,有些话不说明白,本官回去可不好解释。” 李鬼手昂首看向他,道:“说来还未曾问过,你是何人。” “在下乔十方。” “乔十方......呵,”李鬼手冷笑一声,道:“你倒是狡猾,也罢,不管你是谁,接着。” 他随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甩给了陆寒江,速度之快,旁人根本看不清那是何物。 陆寒江倒也不惧,接过一瞧却惊讶不已,这还真是在他意料之外,不过却在想象之中。 他将玉佩收好,对着李鬼手拱手道:“李先生放心,既然是故人之后,那在下必然会将她安然带走,这里的弟兄也会守口如瓶,今后必不会有不长眼之辈去招惹商姑娘。” 李鬼手点点头,那玉佩有什么样的能量,他自然是清楚,不管面前这个锦衣卫千户到底是谁,他都会完好无损地把商萝送到她该去的地方。 父女两对视久久无言,商萝张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李鬼手两指连点,商萝眼帘一沉,便昏倒在他的怀里。 他轻轻地替商萝整理了一番乱了的发髻,将她拦腰抱起,交给了走过来的陆寒江。 李鬼手最后留恋地看了眼商萝,然后郑重地对陆寒江道:“把她照顾好,这算是爷欠你的,现如今爷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可以给你,不过玉佩的主人会代替爷给你任何想要的报酬。” “李先生放心。”陆寒江接过商萝,把她放在马上,招呼锦衣卫们离开了树林。 待到陆寒江和锦衣卫走后,李鬼手抡起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咧嘴大笑:“爷此生无悔,只恨竟遭宵小算计,负了兄弟朋友,不过好歹死得潇洒,哈哈。” 说罢,快刀一划,血染半身,李鬼手已无声息。 皇甫小媛看着李鬼手咽气后,不发一言,扭头就走。 第二十八章 天色已晚 在江南,入夏后蝉鸣夙夜不停,吵闹声恼不恼,这得看人。 摇摇晃晃的马车停下了,商萝使劲挣扎两下,才勉强睁开眼,布帘的一角,隐约可以看到外边入夜的天色,只有零零散散的星星挂在天上,看来今晚不是个好天气。 她掀开帘子,不远处火堆旁有两个人席地而坐,马车边上,陆寒江负手而立,似乎是在等她。 “姑娘睡了大半日,吃点东西吧。”说着,陆寒江递过去一个小布包,商萝打开后,里面是面饼还有一些肉干,就行路干粮来说,算不错了。 “谢了。” 商萝咬了一口面饼,嚼了嚼,她锤了锤胸口,有些困难地咽了下去。 “喝点水吧。”陆寒江很贴心地又递过去一个水袋,商萝接过也没有说话,拔掉塞子就往嘴里灌。 “呼,活过来了。” 商萝拿袖子擦掉了嘴边的水渍,把水袋还给了陆寒江,伸了个懒腰,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京城。”陆寒江靠在马车辕上,望着长长的官道,说道:“你爹本事不小,把你托付给了大贵人。” 说着,他把李鬼手给他的玉佩,递给了商萝,这是一块材质极佳的上好美玉,一面纹着团龙,另一面书着一个“洛”字。 洛,皇族大姓。 “洛......”商萝虽不爱读书,但日常混迹茶馆街头,这点事情还是懂的,她把玉佩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说道:“难道我爹不是混江湖的,而是朝廷的大人物,这玉......我爹是个王爷?” “大胆些猜,说不定你爹是皇帝呢。”陆寒江笑道。 “皇帝啊......”江湖人对朝廷皇族都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商萝很快就脑补出一个顶着啤酒肚,在大房间里追着一票不好好穿衣服的女子的画面。 她扁扁嘴,嘟囔道:“那还不如混混呢。” “噗——咳咳咳!” 不远处,刘一手一口酒喷出来,呛到了喉咙,咳个不停,一旁的应无殇连忙过来给他在背上拍几下,顺便把他拉走:“刘兄,小弟醉了,这便去风口醒醒酒,你也醉了吧。” “咳咳咳,同,咳咳,同去。”两人结伴,落荒而逃。 商萝看着两人走远,吐了吐舌头:“胆小鬼。” “你倒是胆子大。”陆寒江好笑地道。 商萝嘿嘿笑着,慢慢地,她收敛了笑容,轻声问道:“我爹他,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陆寒江顿了顿,说道:“尸首替你寻了邻居帮忙下葬,日后你若有机会回江南,再去祭拜吧。” “还能有个墓,挺好了,我还以为他被皇甫家分尸丢河里了。”商萝抬头看星星,声音空荡荡的,听起来少了几分生气。 “人死怨消,皇甫家堂堂江湖世家,犯不着和一具尸首过不去。” 陆寒江说得惆怅,顺势拿出一张字据给商萝:“墓地并葬礼,处一块拢共七两三钱,零头舍了,算七两吧。” “你是把我爹葬在皇甫家门口了吧!抢钱啊!” 商萝的小脸皱成包子状,把她卖了都不定都凑出这么多钱来,她看向手里的玉佩:“这玩意,应该值个几十两吧。” “别别别,这次算我仗义疏财了。”陆寒江无语,这事商萝真干得出来,皇族玉佩被她拿到当铺当掉,那乐子可就大了。 “嗯嗯,小乔,你这人还蛮不错的嘛。”商萝挤过来,用肩膀撞了一下陆寒江,笑嘻嘻地道。 “想起有件事还没和你说过,”陆寒江清了清嗓子,笑道:“其实我姓陆,名寒江,万一你亲爹是什么大人物,你可要记得,在他面前多夸夸我。” “陆......行吧,夸你什么,夸你差点把我爹射成刺猬?” “诶,那不是你假爹嘛,这个就算了吧。” “假爹也是我爹!”商萝挥着胳膊,张牙舞爪的。 “那行,都依你。”陆寒江耸耸肩。 “好,那你再给我三两银子我就不计较你。”商萝美滋滋地朝着陆寒江伸出手。 陆寒江一翻白眼:“你爹就值三两银子啊,咳,你要银子干嘛?” “路上花销啊,你们走得这么急,把我往车上一丢就了事,我行礼都在家里没整理,不得重新置办一些。”商萝理所当然地道。 “你不会觉得我一个千户一个月能挣很多吧?”陆寒江从怀里掏出钱袋,掂量一番,无语望天,这个月可能又白干了。 商萝从中拿走了三两,把瘪下去的钱袋还给陆寒江:“谢啦。” 咕~ 不合时宜的声音自商萝的肚子发出,她俏脸微红,拿出了干粮默不作声地啃起来。 陆寒江瞅了她一眼,说道:“干粮都是刘副千户备的,朝廷报销,面饼不值几个钱,吃肉干吧。” 商萝一想,的确有道理,便放下了面饼,拿起肉干撕扯起来,也不知道老刘哪里买的,这肉干硬地出奇,费了半天劲,她也没能撕下一条,上头了直接用牙齿死磕。 陆寒江实在没眼看,便从马车包袱里翻出一把小刀拿给商萝:“用这个吧,便利些。” “唔嗯。” 商萝把肉干从牙下移开,拿起小刀正要下手,却忽然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用刀在肉干上几度用力,却只是将刀身嵌入肉干,再无法动弹半分。 商萝面无表情,用力将肉干在车辕上砸了几下,也没能抽出那刀来,她定定地看着那小刀,忽然一阵反胃,她捂着嘴,翻下马车,朝着陆旁的树林飞奔而去。 陆寒江默默地将干粮收好,拿上马车里的毯子,跟了上去。 商萝一路猛冲,脚下不留神被石子一拌,整个人摔倒连滚了几圈,腿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她把身子蜷缩在一起,脑袋埋在膝间,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慢慢传出来,逐渐成了嚎啕大哭。 陆寒江走过去的时候,商萝哭得很大声,根本没发现有人靠近,他把毯子盖在小丫头的身上,一句话没说,听着她哭了半宿。 许是苦累了,商萝从毯子下伸出一只胳膊,左右摸索什么,嘶哑着声道:“喉咙疼,还有水没有?”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商萝把脑袋从毯子里伸出来,却发现陆寒江已经睡着了。 气不打一处来的商萝对着陆寒江的腿就是一顿粉拳乱锤。 “嗯?天亮了?”陆寒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我渴了,要喝水!”商萝又用毯子把头蒙起来了。 “给。”陆寒江打着哈欠,把水袋放到她手里。 拿着水袋的手缩回了毯子下,很快,毯子上就湿了一片,商萝咳了一会,然后说道:“银子等我到了京城,想法子挣够了再还给你。” “算了吧,就当我扶危济困了。” “我说还就要还!”商萝猛地掀开毯子,瞪着一双兔子红的眼睛,这一刻的她固执又不讲理。 “行行行,您说了算。” 第二十九章 十大恶人 小姑娘做了梦,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梦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牵着她的手,把她交给了李鬼手,告诉她,以后要叫对方爹爹,那个身影看不清面容,越来越远,她在后边追,却无论如何都追不上。 李鬼手给她买糖人,给她买风车,变着法在哄她开心,可不论他怎么说,商萝总是固执地不愿意改名姓李。 商萝醒了,掀开车帘,坐在车辕上赶车的是陆寒江,那两个不熟识的中年人骑马跟在一旁。 昨夜发泄完之后,今个儿商萝又恢复了嘻嘻哈哈的模样,江湖人就是这点好,生死看淡,虽然她这个江湖人的成分还有待商榷。 人家都说,早死早超生,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虽然你没了一个爹,但好歹还有另一个,仔细想想也不是不能接受。 当然了,这话陆寒江要是说出口,这一路上怕是别想安生。 “你可以再睡会,离落脚的地方还有半天路。”瞥见商萝眼皮下的黑眼圈,陆寒江不由得道。 “好慢,”商萝嘟囔了一句,盯着拉车的马看了一会,忽然道:“我们骑马赶路吧。” “你会骑马吗?”陆寒江的提问让商萝陷入了沉思。 她想了半天后,说道:“我可以学啊。” 可惜直到最后商萝的愿望也没能实现,一是陆寒江不想路上再出什么幺蛾子,二是......他们的马也出问题了。 应无殇的马走走停停,有些不听使唤,仔细检查之下,是其中一只马掌磨损严重,需要重新加固。 “这些小崽子办的事......”应无殇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来这一趟江南之行想让他留下什么好的回忆是不可能了。 不得已,他们一行寻了最近的驿站暂作歇息,应无殇招呼人去换马,陆寒江他们就在这里喝茶歇息。 这驿站就在官道旁,来来往往的人马不少,忽看见一飞马奔腾,那人在马上大喊:“陆大人,陆千户大人可在!” 陆寒江诧异地抬头,他已从江南离开,不日就会回到京师,可有信使这样着急的寻他,莫不是出了什么急事? 刘一手接到了陆寒江的眼色,便起身道:“陆大人在此,何事!” 那人听了,立刻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来弯腰奉上一封书件:“大人,北镇抚司急令。” 陆寒江接过书件拆开一看,第一件事,华山那两个玄天教的人查出踪迹了,被他斩断的那柄宝剑,出自铸剑山庄。 多年来,铸剑山庄造就神兵利器无数,但能闻名江湖的,总共不过三把,那柄断剑名为青锋,虽不在这三者之列,但却是所有三把神剑的仿造品中,最接近神器品质的。 之所以难查,盖因为这青锋出手次数极少,二十年前,最后一任五岳盟主去世前曾召开英雄大会,广邀江湖同道,见证五岳盟主的新旧交替。 那青锋剑,便是在此时作为铸剑山庄的贺礼被送到五岳剑派,可没想到的是,大会结束后一月,五岳盟主骤然崩逝,五岳剑派不服后继者,立刻打成一片。 当初举行英雄大会的地方,变成了五岳剑派互相厮杀的战场,那柄青锋剑也就此丢失,不知落入谁手。 参与混战的都是五岳剑派的弟子,所以大家都猜测,这剑肯定还在五岳之手。 陆寒江看完之后不由得点点头,分析地有理有据,只可惜他早知道那两人都是玄天教之人。 这一届锦衣卫的情报不太行啊,从头到尾都在被人家牵着鼻子走。 而书件上的第二件事,才是京师加急送到陆寒江手中的原因,魔道十大恶人入江南,誓言要为刀王寻回公道。 一看这开头陆寒江都笑了,魔道十大恶人,既不是魔道武功最高的十人,也不是魔道作恶最多的十人。 他们能自封十大恶人,纯粹是占了一个先来后到的便宜,这十人行事十分乖觉,江湖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但向来都是欺软怕硬。 这一次叫板皇甫家,不亚于飞蛾扑火,不像是他们一贯的作风。 十大恶人行事无忌,仗着武功高强常常落了朝廷的面子,所以十大恶人也是常年高居朝廷通缉令前几名,可偏偏他们都是江湖散人,无门无派,来无影去无踪,想要找上他们教训一顿都没有门路。 而朝廷对付他们的办法也很简单,那就是找准时机给他们一个好瞧,比如此次,十大恶人摆明车马要来江南搞事,借着他们和皇甫家的恩怨,锦衣卫就可以在其中操作一番。 这次朝廷的决心不小,陆寒江的本部人马统统都赶到了江南,一长串的名单里,排头号的,自然是他的心腹,百户边广。 而名单的最后,必然少不了那几人的名字,秦羽,高明,唐谨。 北镇抚司急令虽然是镇抚使签发,但程序上却需要经过指挥使的同意,也就是说,这一次的安排,应当时他的老大孟渊有意如此。 看来这京城,陆寒江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 ...... 为了不打草惊蛇,锦衣卫的大队人马分散成几股,各自前往江南,秦羽这一支由边广带领,进程最快,已经入了江南地界。 一路上,秦羽总有些心神不宁,他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自从戚家一案之后,他总是时不时会有这样的感觉。 入夜前他们赶到了驿站,其他弟兄们都在用饭,他却在街上散心,为了行动隐秘,他们此行穿的都是常服,没有那一身墨色飞鱼服,街上的行人倒没有像平日那般避开他。 “秦大哥。”从后边追上来的是他的小弟,唐谨。 相处多年,唐谨也知道秦羽的性子,没有多话问些糟心的,只是和他聊些平常趣事。 两人走着,忽听得有孩童哭声,循声望去,一个不过十岁的男孩,手里牵着几岁大的女娃,在路边乞讨。 “都说江南乃天下富庶之地,不过如此。”秦羽看着那两乞儿说道,似乎心有他想。 “秦大哥,都是一样的。” 来往行人多有驻足,少不得对那乞儿指指点点,唐谨摇头说道:“江南富人多,那两孩子若是运气好,或许能早些被善人看中,带回府中。” “怕也只能做一辈子下人。”秦羽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总好过饿死街头吧。” 唐谨说着,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左右找了一家包子铺,买上几个大肉包,朝那两孩子走去。 “拿着。” “饿了吧。” 在乞儿不知所措的目光中,一左一右有两位给他吃食的好心人。 那华服公子也是意外地抬头,和唐谨对视一眼,笑着道:“相见便是有缘,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唐谨。” “在下皇甫凌云,唐兄,幸会。” 第三十章 互利互惠 古人云,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不过江南民风淳朴,晚上连个偷汉子的都没有,当然了,也可能是因为这种事还是白天干比较遮掩。 陆寒江独自一人来到一家肉铺前,肥的出油的杀猪汉正用在清水打扫桌台,头也不抬地说道:“对不住了,客官,俺家收摊了,想要好肉,明天得早些来。” 陆寒江也不在意,开口便道:“要十斤精肉,切作臊子,不要见半点肥的在上面。” “嗯?”那屠户一怔,抬头问道:“敢问客官是否还要十斤肥的,不要见些精的在上面,也要切做臊子?” “不错,再来十斤寸金软骨。” 那屠户两只手在衣服搓个不停,立时左右张望了一番,见无有人注意,便躬身道:“大人里面请。” 陆寒江抬脚便绕过铺子,朝里面的屋子走去,那杀猪汉继续拿起抹布,一遍遍地开始清洗桌子。 肉铺后的屋子里,简单地摆放着几张桌子,靠里的一张,有一人黑衣遮面,早已等待多时,见陆寒江进来,放下了手中的酒碗便大笑:“老陆,你可算来了。” 那人掀开面罩,光秃秃的脑袋锃光瓦亮,阴沟鼻,山羊胡,左眼系着黑眼罩,剩下的右眼有神且明亮,仅是对视便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此人名为左升平,十大恶人中排行老七,人称左老七,平生最爱给人添乱,人家祝寿他送棺材,人家成婚他劫花轿,从不动手害人性命,却把人家除了性命外的东西,都折腾地够呛。 “老七,你们胆儿够肥啊,皇甫家都敢招惹。”陆寒江轻车熟路地接过老七扔过来的酒壶,给自己也满上半杯。 “这就没意思了啊,老陆,喝酒咋还缺斤少两的。”老七不满地看着陆寒江道。 陆寒江把酒杯一放,道:“先办正事。” “所以老子才讨厌你们这些当官的。”左老七骂骂咧咧地也把酒放下了。 可以说,朝廷和锦衣卫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彻底搞定十大恶人,陆寒江这样的好人出了不少的力气。 自然了,十大恶人这么多年也没有能再前进一步,那还是多亏了左老七这样的坏人。 陆寒江和左升平的相识是一个巧合,那一次十大恶人和五岳恒山派相斗,锦衣卫收到消息,打算坐收渔翁之利。 十大恶人伙同一些魔道小门小派,攻打恒山山门,锦衣卫在外围伺机包抄,结果偷奸耍滑的左升平就和出工不出力的陆寒江打了个照面。 两人一交手就互相发现了对方浑水摸鱼的本质,各自退走之后不久,陆寒江就收到了对方的书信,两人私下见了面,一来二去的,也就熟络起来。 每次朝廷打算动手了,陆寒江就会和左升平互相传递消息,暗地里搞些小动作,两人都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好手,多年来合作地也算愉快。 左升平因为陆寒江的情报,从来没有被朝廷逮住过,陆寒江也因为左升平,在魔道多出一条情报线,经常能够收到一些特别的消息。 “老陆,你可算是大出风头了啊,刀王都栽在你手上了。”左升平说的夸张,心里却不大在意,因为锦衣卫封锁了最重要的消息,所以江湖人只知道皇甫家和锦衣卫联合杀了李鬼手,却不知道还有个商萝的存在。 锦衣卫千户的名头自然不会有皇甫世家响亮,况且知道陆寒江为人的左升平,也不认为对方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那是皇甫家下的手,和我可没关系,”陆寒江话锋一转,问道:“先说说你吧,怎么突然要对皇甫家出手?” “你当我乐意啊,”左老七闷闷不乐地灌了一口酒,说出了他们下江南的真正原因:“老九被皇甫家逮了。” 当年十大恶人为了闯出名头,结义兄弟,十人共进退,可他们都是散人出身,从来也不喜欢受人管束,这么多年来,一块出手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时候都是各顾各的。 比如这次,十大恶人之一落在了皇甫家手上,那他们就不得不出手了。 十大恶人这个名头,既是他们自身实力的最好体现,也是他们身份地位的重要象征,有这个名头在,旁人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 可若是这次的事情没处理好,一旦他们被打上了好欺负的标签,恐怕之后的日子,十大恶人就不是招牌,而是靶子了。 左升平一口一口地喝闷酒,郁闷不已地说道:“那老九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去招惹那皇甫老大,结果马失前蹄,被擒住了人。” “皇甫玉书?”说来,陆寒江确实没有在皇甫家见到这位家主,听皇甫小媛说是去踏青,看来这其中还另有隐情。 “大哥召集我们兄弟南下,就是为了把老九捞出来,”左升平看向陆寒江,道:“老陆,既然你在这,那这次官家要对付我们的人马,该是你来安排吧。” “不错,我的人手都在路上,不日便到江南。”陆寒江倒也不隐瞒。 左升平点点头,道:“说说吧,怎么个章程,只要不把我们兄弟丢进你那诏狱里,怎么折腾都随你。”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帮我个忙,这次让你们挂点彩就算了。” “好说,”左升平坐直了身子,眯起眼说道:“老陆你尽管开口。” “那好,我手下有个总旗,到时候你就......” ...... 皇甫家,马不停蹄赶回家的皇甫玉书,见到吊儿郎当在那傻乐的皇甫凌云,当即抬手指了指门口,示意他可以滚蛋了。 管家站在堂下,事无巨细地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皇甫玉书。 他不时点头,不时皱眉,却没有说话,到管家言毕退至一旁,他才转头看向下首的皇甫小媛:“小妹,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皇甫小媛轻轻摇头:“大哥说的哪里话。” “看不惯我皇甫家的大有人在,也不知这次是何人所为。”皇甫玉书的眉宇间透着几分疲惫。 他作为正道世家家主,除魔卫道本是天职,但十大恶人之一撞在他手上,这件事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在背后刻意操纵。 江南,要乱了。 和兄长相谈之后,从厅堂离开的皇甫小媛正要回房,行至后园,忽然听得有人轻唤。 “小妹,我听说大哥回来了。” 皇甫小媛的脚步停下,她循声望去,月门处立着一位成熟妇人,面容和自己有七成相似,少了一分冷漠,多了一分妩媚。 皇甫小媛面不改色地屏退了随行的侍女,脚下一点,闪身到那妇人身前,提着妇人的衣领就将她摁在了月门边的墙上。 看着自己的姐姐,皇甫小媛被愤怒浸染的双眼透着骇人的锐利,她寒声道:“我早和你说过,不许你再出来!回去!回到你的院子里去!” 那妇人被皇甫小媛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脸色苍白,但却还是用温柔似水的目光,注视着如自己孩子一般大的妹妹。 她伸出手,轻轻的地抚摸皇甫小媛的脑袋,却被后者愤怒地摔倒在地,她匍匐在地,吃吃地笑着,笑声在空寂的园子里回荡,给这夏夜染上了奇异的颜色。 第三十一章 烫手山芋 江湖永远不缺传奇,但是锦衣卫是拿俸禄干活的! 作为一个合格的朝廷走狗,临时派发的出差任务,陆寒江是一个多余的子儿都领不到,真正做到了镇抚司是我家,自费加班很自豪。 基于做人不做狗的原则,陆寒江对于来江南围剿十大恶人这件事,态度十分消极。 不过常言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有他这样消极怠工浑水摸鱼的领导,那就一定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下属。 作为陆千户手下的头号马仔,边广从来都是奋勇争先,不嫌累不嫌苦。 而这一次江南剿贼的事宜,也是全权交给了他负责调度,被领导如此信任,边广当即跪下表示愿为大人效死力。 陆寒江自然好好勉励了他一番,然后转道皇甫家,摸鱼这种事情,要讲究技巧,太明显了,不行,领导会不高兴,太隐晦了,也不行,他自己会不高兴。 装模作样的划水比认真干活都累! 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把自己从主要任务里摘出来,这就是陆寒江的方法,十大恶人和皇甫家结仇,他去皇甫家做客,顺便拉拢一番,合情合理。 “陆大人,久仰。” 皇甫玉书一身书生打扮,轻袍缓带,腰间束着一枚玉珏,一身正气凛然,认识他的人没有不称一声君子的。 “幸会,皇甫先生。” 明人不说暗话,陆寒江刚一坐下便道:“听闻先生出手便擒住了那十大恶人之一,皇甫世家不愧为正道魁首。” “陆大人谬赞了,些许小事,不足挂齿,”皇甫玉书面不改色,泰然处之:“却不知大人此行,是为何事?” 陆寒江抿了口茶水,嘴里啧啧出声,显得有些无礼:“上回走得急了,竟是忘了这茶,皇甫先生不介意吧。” “大人如喜欢,尽可拿去。”皇甫玉书道。 “皇甫先生客气,”陆寒江放下茶杯,直言道:“本官且明言,十大恶人虽处江湖,但不尊朝廷法度,屡屡作恶,此为律法所不容。” “魔道妖人,皆是如此。”皇甫玉书淡淡道。 “先生说的不错,”陆寒江轻轻鼓掌,接着道:“皇甫家擒住了这恶人,固然扬了正道威名,但也恶了他们兄弟,恐怕这些日子,江南会不得安宁。” “看来,大人来此来有意助我。”皇甫玉书并非那不闻窗外事的世外之人,朝廷对付十大恶人的法子,只要见识过,多少都能猜到一些。 鹬蚌相持渔翁得利,锦衣卫向来都是挑那最轻松的活,他们做事非正非魔,不谈道义,没有怨仇,全凭利益二字。 “皇甫先生慧眼,十大恶人为祸天下,此举亦是为了正道武林。”陆寒江能给出的承诺很大,但也很虚。 皇甫家和十大恶人交手,不论谁占上风,锦衣卫怕是都会痛打落水狗,不分胜负的僵持或许才是令他们最为难的。 皇甫玉书不是他的小妹,他要考虑的不止是一个人的生死荣辱,还有整个皇甫家的兴衰。 “大人不必再作试探,除魔卫道义不容辞,不论他十大恶人来与否,皇甫家不会向魔道退让半步。”皇甫玉书义正词严,言语铿锵有力。 “好一个正道君子。” 陆寒江竖起大拇指,笑道:“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皇甫先生的风采,在下见识了,既然如此,那在下便也坦言。” “请讲。” “锦衣卫会在江南下网,十大恶人与皇甫家交手,若是先生胜之,自然最好,如若贼人狡诈遁走,那也逃不出我们弟兄的包围。”陆寒江说的轻松,言语间透着自信。 “大人既已有安排,那在下不便多言。”皇甫玉书在等陆寒江的下文,毕竟若是就这么点事情,犯不着他亲自来一趟,君不见伏杀李鬼手之时,锦衣卫可从来没有这么礼貌地和他们先通个气。 “皇甫先生如此明理,本官这里谢过,”陆寒江顿了顿,说道:“既然如此,本官会派几名得力的兄弟随皇甫家一同迎敌,届时还望先生多照顾他们几分。” 撒网是个技术活,围地小了容易打草惊蛇,围大了怕是鱼儿自个儿便能挣出一条生路,这时候自然需要有人在其中配合。 当然了,这其中最重要的还是那钓饵。 “这十大恶人闻名江湖多年,本官却还未曾见过,不知可方便?” “自无不可。” 陆寒江要见那被捉住的老九,皇甫玉书当然不会拒绝,对锦衣卫来说,这人是钓饵,引那十大恶人上钩的,可对皇甫家来说,这就是烫手山芋,巴不得有人来接手呢。 不过他也清楚,锦衣卫恐怕没有那么好的心肠。 这恶人老九,名为张不系,干的也是走飞檐的勾当,但手法却令人不齿,时不时还采朵花儿,且是正魔不忌,在江湖上算得上是声名狼藉。 若只是这样,他一个采花贼,倒也称不上是大恶人,可偏偏这家伙生的貌若潘安,讨姑娘欢心实在有一手,被他关顾的那些人儿,竟还有忍不住对他倾心的。 凭他一人,就不知毁了多少好姑娘,一个好好的家庭,摊上他,怕是家破人亡都算好的,夫妻反目,父女相仇的更是不计其数。 陆寒江跟着皇甫玉书,便是要去见见这位在采花界独树一帜的家伙。 皇甫家是历史悠久的世家,密室暗房不计其数,便是有那私设的地牢都不稀奇,可皇甫玉书就把张不系关在了一间柴房里,封了穴道,安排几个侍从看守便算了事。 看来这位皇甫先生,心底里恐怕也是希望着这位老贼自己早早地溜走,好把这大麻烦送出去。 走过几个拐角,几条小径,两人来到了关押张不系的柴房前,侍从恭敬地退至一旁,皇甫玉书与陆寒江互相客气一番,由他推开了木门。 两人刚一踏入其中,一股血腥气味便扑鼻而来,皇甫玉书当即便是脸色一变,他快步上前,沿着地上的血痕一路寻去,墙角里倒着一具尸体,正是张不系。 他双目圆睁,死得憋屈无比,一双手脚被缚,内力尽数被封,一点抵抗能力都无,被人一剑封喉,连半句话都没能留下。 第三十二章 一诺千金 张不系死了,死在了皇甫家的柴房里,这下子,皇甫家怕是真的要和十大恶人不死不休了,不对,现在只剩下九个恶人了。 皇甫玉书的脸色很差,他不怕十大恶人,坦白讲,真要是用硬实力硬碰硬,他皇甫家能把这十个老贼一人杀上三四遍。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皇甫世家不怕人家打上门,就怕有那暗地里的老鼠在偷偷摸摸地算计他们。 陆寒江很知趣的告辞了,皇甫玉书也没有留,他现在有太多的麻烦要处理了。 现在虽然预定的钓饵没了,但是陆寒江却意外收获了更好的,一个死的张不系,可要比活的强太多了。 只是究竟会是谁在算计皇甫家呢,陆寒江想了想,暂时没有什么头绪,于是便给左升平去了一点消息。 ...... 话说另一边,十大恶人声势赫赫,他们十人平时也不是日日都聚在一块,此次下江南,也是三两结伴而来。 待得最后一骑赶至,为首那一身短衣粗布的汉子才笑着起身。 他名为卫蒙,十大恶人排行第一,也是其他九人的结义大哥。 十大恶人各有长短,只有这老大是例外,他什么都会一些,可偏偏都不精通,能够占据大哥之位,全靠他为人仗义,肯为兄弟两肋插刀。 这么些年来,不论其他几个弟兄,心里面有了什么小九九,他这个当哥哥的,选择的永远都是包容,这也就是他为什么能够当大哥。 要说到作恶,其实卫蒙倒没有干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来,只是每次他的弟弟们闹出事了,他这个做大哥的,都会出面收拾。 久而久之,这几个弟弟干的坏事,多多少少也都算了一份到他头上,这才成就了他魔道的名声。 十人在一处隐蔽的山林相聚,卫蒙拿出酒水分与众弟兄,沉声道:“各位兄弟,强龙不压地头蛇,但事关老九,便是那刀山火海,我们也要去闯一闯。” “大哥说得对!” “掀了他皇甫家的威风!” “明日便叫他知道我们兄弟的厉害!” 几人说得那是嚣张绝伦,仿佛将那三大世家视若无物,他们的自信来源于自己的名声,也来源于自己的实力。 多年来他们纵横江湖,硬点子也遇到过,但只要十人一起出手,总是能够化险为夷。 几人推杯换盏的,好不快活,就是心有忧虑,几杯酒下肚,也都将其抛在了脑后,左升平见气氛差不多,便作势起身。 “老七,干什么去?”其中一兄弟诧异地看向他。 左升平嘿嘿一笑:“听说这江南的姑娘温柔似水,难得来上一躺,怎么能不去见见世面。” 此话一出,当即便有几个人面露不虞,却也有跟着起哄的,最后还是大哥卫蒙开口:“老七,若是遇见了知趣的,别忘了回来给哥哥们说道说道。” “哈哈,大哥放心,小弟心里清楚。” 左升平纵身而去,卫蒙继续招呼其他弟兄饮酒,这件事只是个小插曲而已。 离了兄弟们的左升平,一路疾行,赶到了一家不起眼的面馆,一锭银子甩给那店家,又对他言语暗示一番,那人便将一张纸条递了过来。 左升平张开一看,暗骂了几句,又是打马出城,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寻到了见面的地点,竟是一处坟茔。 他啐了一声晦气,对正在坟前烧纸钱的陆寒江,开口就是抱怨道:“老陆,你这挑的是什么鬼地方。” “地平向阳,依山傍水,这地可不便宜。”陆寒江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可去你的吧,又不是皇帝老子,谁没事活着的时候给自己挑坟。”左老七左右看了看,浑身地不自在。 “一路上,干净吧。” “我办事你放心。” “那便好。”陆寒江把纸钱往坟前尽数一丢,拍拍手起身。 这边他自顾自地做事,那边左升平已经没耐心打哑谜,急不可耐地问道:“老陆,说说清楚,老九他怎么回事,是不是皇甫家又憋着什么坏。” 陆寒江传给他的消息上说,张不系有变,他这才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 “你那九弟,他啊,”陆寒江转过身,一耸肩:“其实没什么事,在皇甫家住的还行。” “.....老陆你玩什么鬼把戏!” 左升平确实有些生气了,他火急火燎地赶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听这一句废话?比起陆寒江把他耍着玩,他更相信对方是话里有话。 “老陆,是不是老九他,打算把我们哥几个给卖了?”左升平忽然想到了这一可能,神色有些阴冷地说道。 陆寒江先是一愣,旋即大笑出声:“老七,你怎么会这么想,那可是你的结义兄弟。” “知人知面不知心,除了大哥,谁知道那几个家伙心里在谋算些什么呢,”左升平冷笑一声,讽刺道:“说不定就有那打算拿兄弟人头去给皇甫家示好的孬种。” “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老七,你对你的大哥十分敬重,我怎么知道我没有被你卖了呢。”陆寒江语出惊人地道。 “老陆,你说这个就没意思了啊。” 左升平十分不解地看着陆寒江,好半天才开口说道:“咱们都是一类人,这种事情便是至交亲朋都不会说出口,你在担心什么。” “那便好,开个玩笑,老七,别介意。” 说着,陆寒江面色微沉:“实话跟你说吧,老七,你的九弟已经归天了。” “你说什么?”左升平悚然一惊,张不系死了可不是小事,他神思敏捷,一瞬间便觉察到不会是皇甫家动的手,他们要杀人早杀了,何必先绑回家再动手,多此一举。 这里面有人暗地里动手脚!是针对皇甫家,还是冲着他们十兄弟来的?! “张老九已死,此事若传出,你们兄弟将来恐怕也会麻烦不断。”陆寒江说道。 “怕不止如此吧,这事何必劳你亲自来一趟,”左升平面露嘲讽地看向陆寒江,道:“老陆你这是在敲打我啊,咱们的关系不暴露则已,一旦事发你这千户也到头了。” “老七,你是明白人,这个秘密我希望你能够永远保守。” “放心,有个千户罩着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老子又岂会去做那损人不利己的蠢事,”左升平嗤笑一声:“老陆,你现在这模样,可越来越像那官老爷了,让人恶心地很。” “我就把这句话当作称赞吧。” 陆寒江微微一笑,冷不丁地忽然一掌拍向左升平。 左升平一生为人谨慎,防人之心时刻牢记,虽然惊讶于陆寒江的决绝,但他也不是没有防备,反手一掌回敬。 两掌相接,左升平骤然色变,陆寒江的掌风奇强,几近妖魔,只一瞬他的手骨便被震碎,内劲迅速蔓延全身,他一口鲜血喷出,破布一样的身子向后摔落在地。 “陆寒江,你——” “老七,你说对,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所以死在我手上,你可以瞑目了。” 不带一丝犹疑,陆寒江飞起一脚踩在左升平胸口,直接震断他的心脉,了结了他。 第三十三章 我佛慈悲 “大师,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世人愚昧,无不被三毒所害,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施主,你执念了。” 富丽堂皇的寺庙之内,陆寒江怀着诚心与油光满面的住持老和尚对坐,一旁的蒲团上坐着几个骨瘦如柴的小和尚,穿着打补丁的僧袍,正有气无力地敲着木鱼。 陆寒江双手合十,认真地问道:“敢问大师,在下该如何自处。” 大师一颗接着一颗数着念珠,自然而道:“智人除心不除境,愚人除境不除心,相由心生,施主所见皆为虚妄,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既为虚妄,弃之即可。” “咦,大师不是佛教信徒,怎么还学那道家说辞。”陆寒江好奇道。 “生死是道,涅槃也是道,佛道本是一家。”大师灵光宝象,有出尘之样。 “大师,我悟了。” 陆寒江恭敬地拜谢了大师,每次他杀了人,都要到寺庙道观,这些个清净之地来洗去自身的罪孽,今天又遇见了一位佛法无边的大师,听完了对方的话,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又升华了几分。 心满意足之下,陆寒江便要告辞离开,只听那大师又道:“施主,多欲为苦,生死疲劳,钱财乃身外之物,何不供与佛家,换一身自在。” 陆寒江讶异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大师,弯腰间,怀里的北镇抚司令牌不小心掉在了地上,他捡起后,吹了口气,使得那几个大字更明亮些,好让大师看看清楚。 那大师斜眼一瞧,嘴角微微一笑:“阿弥陀佛,施主,老衲初见施主便觉与我佛有缘,此珠贫僧已于佛前诵读千日,这便赠予施主。” 陆寒江一把握住那念珠,连连推辞:“这如何使得。” “施主,莫要执念于金钱,身外之物,三毒也。”大师硬是把手里的念珠塞给了陆寒江,想拒绝都不行。 这时,那心不在焉的敲木鱼小和尚忽然开口说了一句:“师父,这珠子不是前些日子你刚买的吗,花了咱们十两银子呢。” 此话一出,那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当即便是金刚怒目:“慧能,你与我佛无缘,早些离去吧。” 慧能小和尚呆立当场,回过神来顿时委屈不已,但却不敢违逆住持,聋拉着脑袋收拾行李去了。 陆寒江收了大师的念珠,心中愧疚不已,当即时便拿出两个铜板,说什么非要给寺庙上点香火,老和尚感动地泪流满面,俯首参拜连连道谢。 大师扶着陆寒江的手,亲自把他送出了寺庙,含泪远远地注视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人海,才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关上了大门。 站在门口的知客僧大为不解:“师父,今天我们这么早就收摊啦?” 大师道一声阿弥陀佛,淡淡道:“曲则全,枉则直,慧悟,你和我佛的缘分也浅了,这些日子还要好生通读佛法,回去吧。” 听得那慧悟小和尚一头雾水:“师父,佛经里哪有这一段,我怎么没读过,啥意思啊?” “他强任他强,我怂活得长。” ...... 多亏了大师的开导,陆寒江这一晚上睡得十分香甜,早起冥想完后,朝着远方眺望致意,祝愿老七早日往生极乐。 今天可是个大日子,十大恶人,嗯,现在还剩下的八个,这八位兄弟今天就要叫板皇甫家,消息灵通的江湖同道早已经里三圈外三圈把皇甫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年头,相看热闹都得乘早。 皇甫玉书也是果决,既然张不系被杀,双方仇恨已结,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当即在家门口摆下场子,只要给皇甫家一个面子,三教九流都能来混一杯茶吃。 他搭了一个高台,自己与几名宿老供奉立于其上,将那张不系尸身遮掩一番,套上头套,往柱子上一缚,绳子捆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出端倪,静待其他几大恶人上门。 皇甫家的侍从埋伏在四周,秦羽也在其中,手里提着一个大黑布袋,心神不定地跟在皇甫凌云身边。 倒也不知为何,皇甫凌云对这个锦衣卫总旗意外地并不是那么反感,也许是他们曾经在街头相遇,也许单纯就是看着顺眼。 这一次锦衣卫那边派出来协助皇甫家的人,就是秦羽和他的两个兄弟。 至于说陆寒江,那当然不会把自己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他远远地坐在一家有着二层小楼的客栈里,正好能够看到皇甫家搭起的高台。 既然十大恶人今天注定成为历史,那就让他们多发挥一些作用,也不枉他千里迢迢来一趟江南。 皇甫玉书登高一呼,一面自然是细数那十大恶人这些年来犯下的恶行,另一面也是为了皇甫家的声望更上一层楼。 他在前方慷慨激昂,只听一阵不合时宜的笑声响起,一道身影自远处而来,骑着马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硬生生冲到了高台前。 那身影一跃而起,手里几与人高的斩马刀狠狠落在台上,吓得众人惊呼连连。 “是十大恶人!” “十大恶人到了!” 在众人慌乱之中,四面八方七个人影一一闪现,仅剩的八个大恶人像打了胜仗的将军似的,招摇过市,好不嚣张。 皇甫玉书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直到他们八个人一字排开,全都上了高台,才听得那中间的汉子开口。 “皇甫先生,我们十兄弟下的帖子,你可收到了。” 卫蒙手里的斩马刀舞地像风车一样,一手绝活秀的那些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江湖人是头皮发麻。 皇甫玉书一手提着长剑,一手负在身后,淡淡地道:“在下收到了,不知几位有何指教。” “我们兄弟你说抓便抓了,江南皇甫家,好大的本事。” 卫蒙手中斩马刀直指皇甫玉书:“把我兄弟还来,磕头赔罪,今日这事便不与你皇甫家为难。” “笑话,你们十人,都是害群之马,魔道恶徒,人人得而诛之。” 皇甫玉书长剑出鞘,清音颤鸣,他出手快如闪电,众人直觉得一道白光闪过,那飘逸的身影便落到了台中柱子的旁边。 只见那柱上绳索一一绷断,张不系的身子扑通倒地,后背留下一道干脆利落的剑伤,整个人再无半点动静。 第三十四章 退无可退 整个会场的空气都凝滞了,那便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只等待爆发的一瞬。 “九弟!” “皇甫玉书,你竟然下此狠手!” “杀我兄弟,我与你皇甫家不同戴天!” 八大恶人反应各不相同,有暴怒的,如那卫蒙,提刀就上,和那皇甫玉书战到一块,陆续还有三个弟兄也加入了战局。 也有那心思迥异的,嘴上骂的响亮,却并不与那皇甫玉书动手,反而是退上三四步,和围上来的皇甫家侍从对峙了起来。 倒不是说这些人心寒血冷,对张不系的死视而不见,他们只不过是想法比其他兄弟多一些,皇甫家如此做法,实在太过激进,他们担心这其中暗藏其他危机。 皇甫玉书一剑诛杀张不系,最明了的后果就是和十大恶人不死不休,但同时也激励了在场的江湖同道。 墙倒永远不缺众人推,一见张不系被诛,众人立刻上头,都是血气方刚的江湖人,这等大展威名的好时刻,如何能够缺席。 顿时,乌泱泱一片的人马便涌上了高台,各自报上名号朝那些个落单的恶人杀去,整个场面乱作一团。 皇甫玉书一人独战包括卫蒙在内的四个恶人,他剑法灵动,安如镜湖,动若惊鸿,招招相扣如长江大河连绵不绝,哪怕是四人联手,也无法占得半点上风。 但这四人乃是结义兄弟,一同纵横江湖十数年,联起手来自有一番威能,皇甫玉书一时间也奈何不得他们。 而其余的四人,则是被皇甫家的供奉和各路江湖人士围攻,其中一人身材矮小,手握圆月弯刀,十人中排行第六,为人最是滑头。 “大哥,事不可为,不如先撤!”老六在人群中左劈右砍,身形闪烁不定,打斗从来都是浅茶辄止,绝不和任何人僵持。 卫蒙也不知道是被那皇甫玉书的剑法逼得太紧,没能听见,还是他此刻已经怒火涌上心头,不愿去听老六的退堂鼓。 老六见卫蒙一言不发,心一横便扯起嗓子招呼其他弟兄:“诸位哥哥弟弟们,皇甫家以九弟为饵诱我等上钩,这地必有重伏,断不可让他们得逞,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如先撤,再图后事!” “老六说得有理!” “我听六哥的!” 当即便有两位兄弟表示愿意听从,他们都是游走在外围,下意识地避开和那皇甫家高手交手,一个个像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 一连听得几位弟弟都如此说,卫蒙的脸色难看至极,他大吼一声,手中斩马刀舞地大开大合,带着三位弟兄一起和那皇甫玉书拉开距离。 “兄弟们,我们——” 卫蒙的话头卡在喉咙里说不出,他看着张不系的尸身,无论如何都没法子把走为上策四个字说出口。 他在战与逃之间犹豫不决,有人却帮他作出了决定。 趁着众人混战一团,秦羽把手里的黑布袋往那高台一甩,左升平的七窍流血的尸首往那上边一落,顿时清出了一片空地。 众人面面相觑地看着左升平,忽然有一人惊呼:“这,这是十大恶人的左老七!” 一言惊起千层浪,江湖人七嘴八舌地说起了左升平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卫蒙终于是注意到了这个角落。 这一看不要紧,那左升平惨死的样子一入了他的眼,这内心的悲愤便一发不可收。 “七弟!”他悲呼一声,也顾不得面前的皇甫玉书,一路便朝着左升平的尸身奔去,其他三人也是对视一眼,紧紧跟上。 那皇甫玉书只是跟着他们身后,却不趁此机会出手。 面对那悲愤而来卫蒙,江湖众人不敢正面抵抗,纷纷闪开。 “嘶,何人杀的左升平,好厉害的本事!” “他的尸身是在那被人扔出的!” 江湖同道一阵交流,秦羽三人便被推了出来,他们对于众人的眼神猜测,既不反驳,也不肯定,就是泰然自若地站在那里。 即便是卫蒙怒火攻心,也不免要称秦羽一句有胆气,他们兄弟往这一站,他一个年轻后辈能够临危不乱,已数难得。 “有种!”卫蒙把刀一指那秦羽,道:“报上名来!” “秦羽。”秦羽把背在身后的陌刀握在手中,这一次他奉命隐藏了身份,所以不能使用绣春刀。 一听他说出名号,远处闲庭信步的皇甫玉书神色微变。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皇甫家二小姐把孩子托付给一个秦姓百户的事情,陆寒江都查得出来,他皇甫玉书如何查不到。 而此时,在远处看着这场江湖正魔互斗大戏的,除了陆寒江,还有他的手下,边广。 为了能够顺利收网,边广让部下时时刻刻都盯着高台上的战况,以便他随时根据需要改变作战部署。 “大人,秦总旗和那卫蒙交手了。” “秦总旗且战且退。” “秦总旗进退维谷。” “秦总旗退无可退。” “好!” 边广一拍大腿,一声喝彩让众人眼神飘忽,知道您和那秦羽不对付,可是您老这样也太明显了吧,就差把以权谋私四个字写脸上了。 “秦总旗死得壮烈!这魔道恶人竟然敢杀我锦衣卫,简直胆大包天,传令众弟兄,都给我盯好了,一个都别给我跑掉。” “......”大人,秦总旗还没死了,你这也太着急了些。 陆寒江把指挥权交给了边广,而边广第一道令就是让秦羽去皇甫家负责接应,这种事情不应该派个老成持重的百户去吗,派个小年轻算怎么回事,而且算上那两个小旗,一共就仨人。 十大恶人纵然武功算不得顶尖,但激怒之下,杀几个总旗,小旗总还不成问题,明眼人都看得出,边广这是打算借刀杀人啊。 在座的大家都是陆寒江,陆千户的属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边广这么狠辣的心肠,这种时候还有点良心的,都思索着该如何和那秦羽划清界限,已经被同化地差不多的,都开始思考该怎么给那秦羽使绊子,来讨好这位百户大人了。 边广这样忠心的狗腿子,当然不可能把自家上司抖出来,到目前为止,所有人都认为和秦羽不对付是他这位百户。 至于说边广是听了陆寒江的吩咐,这种猜测当然会有,可是没有证据,猜测永远都是猜测,谁会为了一个总旗,去得罪堂堂千户大人,而且还是指挥使他老人家亲自站台的陆千户 第三十五章 神兵贵重 手里的刀在嘎嘎作响,卫蒙疾风暴雨一样的攻击寻常人根本就遭不住,秦羽能够撑到现在,算得上是一方好手了。 只可惜,不论是内功,招式,还是对敌经验,卫蒙全部都在他之上,短短几次交手,他便挂了彩,这样的对手根本不是他能够对付的了。 唐谨和高明,再加上他,三人一起在他手上也撑不过几招。 卫蒙冷喝一声,手中斩马刀接连劈飞秦羽的两个兄弟,马上就要落在他的身上,就在这危急关头,谁都没有想到,居然是皇甫玉书出手了。 他一剑刺来,逼得卫蒙不得不回防。 江湖众人不觉有异,但皇甫家一众供奉都是疑惑,毕竟那秦羽的锦衣卫身份其他江湖人不知道,他们还能不知道吗,家主缘何要救一个朝廷的人。 皇甫玉书自然不能够和他们细说其中的缘由,他只是一味地进攻,压得卫蒙连分心的力气都没有。 “大哥小心!” 一见皇甫玉书占了上风,其他三人立刻加入了战局,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焦灼。 卫蒙心有不甘,便朝着高台上的人群大喊:“老六!老十!去把那个小子杀掉!” “得咧。” 老六脸上闪过一丝残忍的笑容,只要不去和皇甫家的大佬们硬刚,卫蒙永远都是他的好大哥,那既然大哥都发话了,这人自然留不得! 秦羽这些年来做锦衣卫总旗,也遇到过强敌,可是如卫蒙那般,在江湖一流高手里也排得上号的人物,这却还是头一次。 刚刚卫蒙杀的他是丢盔卸甲,连陌刀都折了,别说逃跑了,连冒出这种念头的时间都没有。 这下子又见他的弟兄砍杀过来,哪里还敢抵抗,转身便跑。 边广那时候给他分配任务时,只让他尽可能地拖住十大恶人,若是他们想走,就把这左升平的尸首拿出来刺激他们。 边广的想法是极好的,卫蒙一怒之下斩了秦羽,该升官升官,该发财发财,大家一起回去吃鲍鱼。 可他没想到的是,皇甫玉书插了一手,导致卫蒙未尽全功,秦羽得以逃脱,这下乐子大了。 边广没想到秦羽居然能够从暴怒的卫蒙手下活下来,收网之类的安排,压根就没有给秦羽提过。 秦羽现在便是一股脑的逃跑,边广的态度就是让他自由发挥,那他就只能拼了命从这个恶人的手里活下去! 都是多年的兄弟,一个眼神的暗示,唐谨和高明就会意,三人散开分头逃跑,老六也不管其他,只顾追着那秦羽而去。 猫抓老鼠这种事情,过程永远比结果要来得更让人觉得享受,老六是这样想的......嗯,皇甫小媛大概不这么想。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上一秒老六还在享受着玩弄猎物的快乐,下一秒他就拿出了玩命的气势在逃跑。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皇甫家为了确保能够干掉十大恶人,自然不会吝啬战力,皇甫小媛出现在这里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放着围攻他大哥的卫蒙四人不管,怎么也跑来救这个叫秦羽的小子?! 被皇甫小媛追杀,老六甚至连回头花花两口的余力都没有,此刻的他慌不择路,心里想着,不论是谁都好,只要能够帮他分担点压力就行! ...... “朱老板,这是?” “陆大人好眼光啊,此刀名为星玄,乃是用天外陨铁锻造,集日月精华而成,传说当年,柳大侠就是用的这把神兵,威震九江,而令小儿止啼。” 就在皇甫家那边杀得正起劲之时,陆寒江正在和一个胖商人看货,一群江湖糙汉子打架有什么可看的,有那闲工夫他不如先找两把趁手的武器来使使。 面前这胖子姓朱,是江南地带有名的大商人,做兵器生意的,但他操持的活计和那普通的打铁铺可不一样,他手里的那都是货真价实的上等好货,十八般兵器应有尽有。 都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更别提这世道,崽卖爷田的败家子层出不穷,多的是为了生计而变卖传家宝的人。 朱老板干的就是这样的活,从那些退隐江湖的人手里收来有价值的兵器护甲,亦或者是替人家处理一些来路不干净的东西,比如转手卖给需要的人。 简而言之,就是二道贩子。 但是朱老板家世代从事的都是这样的活计,就论名声,他也要比其他野路子出道的,更有几分权威。 早在第一次陆寒江的绣春刀断了后,他就一直想着要整一把上好的兵刃,恰逢这胖子最近在江南做生意,他便约了对方今天来谈谈。 朱老板带来的兵刃有十来把,都是刀兵,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那简直把把都是神兵利器。 当然了,陆寒江也不是第一天混江湖了,其他不说,就那什么柳大侠,他听都没听过,要不就是百八十年前的传说,要不就是朱老板顺口现编的。 不过扯淡归扯淡,这把星玄刀看起来的确不错,朱老板带来的其他刀兵,一个个都奇形怪状的,锋利倒是真的锋利,就是觉着格局有些低了。 陆寒江将那星玄刀拿在手中把玩,越来越是喜欢,理由很简单,因为它—— 会发光。 星玄刀的卖相极佳,舞起来鎏光四射的,非金非铁,乍一看竟不知是何物所制造,说不准真的如他所言,是天外陨铁所锻。 “朱老板,开个价吧。” 没有人可以拒绝会发光的武器,陆寒江已经决定好要大出一波血了。 “大人,你我都是爱刀之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一千两,此刀便是大人的了。”朱老板说这话可是一点大气不喘。 说真的,有那么一瞬间陆寒江想改行当流寇了。 他一个五品的千户,无勋无爵,月俸也就不到三十两,不吃不喝也要三年才能攒出来。 陆寒江看着那胖老板的眼神越来越不爽,而对方却早已习惯,怡然自得地杵在那,依旧嘴皮子巴拉巴拉地给陆寒江推销。 正要说些什么,嗖的一下子,一个血污人影撞破了围栏,摔落在了他们的面前,正是那恶人老六。 他飞快地抬头看了眼穿着常服的陆寒江,还有富贵异常的朱老板,接着二话不说就把刀架在这胖子的脖子上,顺带反手扣了他的胳膊,让他动弹不得。 朱老板的护卫全在门外,他们赶来的时候,老六已经挟持了朱老板,很快地,皇甫小媛和秦羽都从外边踏着飞檐落了下来。 眼见那朱老板被擒,几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只有陆寒江悠哉地把玩着星玄刀。 似乎可以省下好大一笔钱了。 第三十六章 命价几何 卫蒙感觉世界都变成了血的颜色,他终究不是皇甫玉书的对手,不过眨眼前,昨日还在一块喝酒的三位兄弟,这就被斩了两个。 要说这与人死斗,本就不是他们十大恶人的作风。 他们本是无根之水,人家都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江湖之大,皇甫家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可是奈何,卫蒙今天先是死了两个弟兄,皇甫玉书亲手绝了他们的退路,看来,他们几兄弟很快就会在黄泉再喝一杯了。 “呵,不过仗着人多罢了,今日,我等兄弟——” “执迷不悟。” 皇甫玉书惊鸿一剑,卫蒙抬起的右臂被斩,被他护在身后的最后一个兄弟应声而倒,一道血线自额头慢慢向下划开。 与此同时,一个手持铁棍的皇甫家高手,也从卫蒙的背后,一棍子把他的胸口捅了个大窟窿。 “家主。”那皇甫家高手朝着皇甫玉书行礼。 “临山,辛苦了。”皇甫玉书对他点头致意,此人名为皇甫临山,是他的族弟。 他左右看了一圈,除了逃走的两三个,留下的恶人都已经被他们斩杀干净:“伤亡如何。” “家族子弟伤了一些,倒无大碍,只是,唉——”皇甫临山发出一声叹息:“先前刘二哥被那恶人偷袭,当时便是毒入肺腑,药石难医,就在方才......他去了。” 皇甫玉书沉默了片刻,说道:“准备后事罢,若他还有家人在,便由皇甫家来奉养。” 皇甫临山颔首:“若刘二哥泉下有知,必不会后悔此生与家主相交。” 皇甫玉书闭上眼,良久,忽然问道:“三小姐呢?” 皇甫临山也是一怔,连忙左右查看了一番,才不确定地说道:“许是追着那落单的恶人去了吧,家主勿忧,三小姐武功高强,那恶人对上小姐,只有逃命的份。” “......此事有些古怪。” 皇甫玉书神色沉重,道:“张不系一辈子没来过南方,如何就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来招惹我皇甫家,且还被人暗杀于此。” “不论暗中那人想要以此试探,还是削弱我皇甫家,似乎目的都达到了。”皇甫临山试着说道。 “我担心,不会是这么简单。” 皇甫玉书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很多画面,最后定格在五年前的那场江湖大战上,他立即道:“临山,你带些人,立刻去带三小姐回来。” “可......我明白了。”皇甫临山一愣,马上便招呼人手出发,皇甫玉书执掌皇甫家这些年,他的威信足以压过一切疑问。 ...... 另一边,老六劫持了朱老板,回过头看就看着皇甫小媛杀气腾腾地落在前边,赶忙紧了紧手上的弯刀,色厉内荏地道:“退后,都退后!否则别怪我那他不客气!” 皇甫小媛见他手里握着人质,手里的动作便迟疑了些。 那后来赶进房间的护卫,也连忙朝着皇甫小媛等人拱手:“诸位大侠且慢,我家主人在他手中,还望各位切莫着急动手!” 朱老板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识的多了,先是一阵惊慌,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强忍着手臂上的疼痛,挤出几分笑容:“这位......兄弟,不如你先放了我,若是有什么误会,我朱某人在江南大小也算是个人物,大家多少也会给几分薄面。” 朱老板不蠢,今天什么日子他这江南地头蛇能不知道吗,这种时候被皇甫家追杀的,除了那十大恶人还能有谁。 可是自古以来,傻子都要比聪明人活得长。 被抓住的时候,朱老板就算清楚了,今天这生意肯定是挣不到钱的,被这老贼一逮,他不怕对方漫天要价,左右不过一点小钱,就怕这群人一言不合打起来,他这几斤肉可禁不起折腾。 “你少废话!” 老六的弯刀在朱老板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惊得他果断闭嘴,他一眼扫过在场众人,恨声道:“今天我们十兄弟栽在你们皇甫家手上,时运不济,老子认了,只要你们放过我,我保证此生不踏入江南半步。” “......你先放了他。”皇甫小媛认出了朱老板,或者说不管这老六手里拿着谁的命,她为了皇甫家的声望,都不能够一斧头砸过去了事。 “你先放了我!”老六气急败坏地喊叫着,手里的弯刀闪着寒光,看得那朱老板直冒冷汗。 “且慢。” 皇甫小媛叫住了他,目光落在了某个很不群的人身上:“你可知道,此人是谁。” “嗯?”老六这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从头到尾都坐在位置上,此时此刻还在赏刀的家伙。 “他是朝廷锦衣卫千户,特来此地捉拿你等。”皇甫小媛语出惊人,一下子把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陆寒江的身上。 “锦衣卫!” “千户!” 除了两个知情人,其他人都是大吃一惊,那老六眼中绝望更甚,而朱老板则是一阵懊悔,刚刚那刀的价钱喊低了啊! “惭愧惭愧,在下不过区区一朝廷小官,这等人命关天的事,实在无能为力。” 被人喊出了身份,没法子再装模作样地划水,陆寒江只好站出来,对着那朱老板说道:“朱老板,你我相识一场,若你遭遇不测,本官定会上报朝廷,全你死后哀荣。” “等等!”朱老板脸色一阵变幻,咬着牙道:“大人,这刀,你可以按揭,五年!” 陆寒江脸色一肃,转身就走:“秦总旗,一会带尸首回去复命。” “且慢,大人且慢啊!”朱老板欲哭无泪地道:“求大人救我性命,这刀的价钱,好商量,都好商量!” “十两。” “八百两!不二价!” “十五两。” “五百两!大人,我这都是小本生意!” “二十两,朱老板,要钱要命。” “要不您再加一些?这刀就是当架子卖也得一百两吧!” “都给我住口!” 这边陆寒江和朱老板讨价还价得起劲,那里老六已经要疯魔了,他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对那朱老板正要开骂,却见对方脸色惨白。 “我的妈呀。”朱老板只见眼前忽然飞出一柄宣花大斧,吓得连眼都不敢睁开。 老六直觉得一阵剧痛,那握着弯刀的手臂竟是被连根斩断,皇甫小媛艺高人胆大,着实是把朱老板和他那些护卫惊得腿软。 那老六痛的抱着断臂在地上哀嚎,皇甫小媛却是愣在原地,她刚刚那一斧,实实在在是冲着要老六命去的,可最后却落在了肩膀上。 她的目光慢慢转向了地面,那里躺着一粒不起眼的花生米。 那一瞬间,似乎就是这个千户,在她的斧子上快落到老六脖子上时,点了一下,隔空弹的花生米,这简直匪夷所思。 这家伙,五年前就看不清他的深浅,现如今竟然到了如此地步吗。 在皇甫小媛复杂的目光中,陆寒江自顾自地,忽然开口说了句奇怪的话:“看来他不是啊。” 第三十七章 玄天再现 商人最重要的就是信用,说好的二十两,陆寒江一分钱都没多给,朱老板只好哭丧着脸认了,刚刚被老六拿刀架着都没有见他哭这么伤心过。 虽然这么一整,陆寒江这个月的收入变成了负数,可又有哪个男人可以拒绝发光的武器呢。 他一把玩着刀,一边绕着地上的老六看了一圈,朝着秦羽招呼了一声:“秦总旗。” 该试探的都试探完了,陆寒江对于老六是死是活倒不在意,按照皇甫家的想法,除恶自然除尽,他们的手上怕是不会有活口。 而边广,那是自己人,陆寒江相信他的能力,这个时候跑出去的几个恶人,应该都落网了,带着弩箭以暗打明要是还拿不下几个落魄的魔道,那这些弟兄们就可以组团回家种地去了。 心满意足地收刀入鞘,陆寒江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秦羽:“秦总旗?” 这小鬼叛逆期吗,不会在和他赌气吧,话都不回了。 好吧,这是玩笑,陆寒江一望过去便看见,秦羽的眼睛都快长到皇甫小媛身上去了,当然了,这不是因为美貌。 陆寒江大概能够猜到,秦羽与母亲分开时已是半大少年,如何能不记得母亲的样子,面前这皇甫家的女子,缘何会与他的母亲这般相似!此刻他心中该是有这样的猜想吧。 皇甫小媛对于地上老六,还有秦羽,似乎都漠不关心,她拿回了自己的斧子,转身的瞬间目光流转,顾盼生辉,和这一屋子的血腥显得格格不入。 “我大哥说过,他一人拿不下李鬼手。” 路过陆寒江身边时,皇甫小媛突然停下,说了这么一番话:“我见识过李鬼手的厉害,他,似乎不及你。” “皇甫小姐,你不会认为是我在主导今天这场闹剧吧。”陆寒江有些冤枉,天地良心,他这一次可什么都没干。 “难道不是吗。”皇甫小媛说话都没几分力气,似乎并不在乎这些。 “误会,虽然从锦衣卫的角度来说,你们这些有钱有势的江湖世家,自然是全死干净了才好,”陆寒江十分诚恳地说道:“不过这一回的确不是我。” 朱老板一听到什么死啊活啊的,立刻就收拾东西走人了,他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可没那好命去听那些不该听的。 “全死了,也未必会干净。” 皇甫小媛那一瞬间露出的笑容,几乎让这个世界失色,就连陆寒江都一刹那的失神,好在边广来得及时,才没让他失态。 “见过大人。” 早在老六断臂之时,陆寒江就顺手朝天空射出一发号箭,边广见到了立刻就带着人马赶过来。 “卫蒙三人死于皇甫家之手,除却此人,余下四人皆被擒获。”边广说着,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愣在房间里的秦羽,又隐晦地瞄了一眼皇甫小媛。 “做得好。” 意料之中的结果,陆寒江倒没有什么意外的,自从他对老七下死手那一刻开始,十大恶人就已经是过去式了。 “未免夜长梦多,这些人犯的命就甭要了,把头拿回去交差吧。” 陆寒江轻描淡写地就敲定了这几人的命运,那老六听完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过来磕头,只求能饶他一条性命。 边广二话不说抽刀就把他脑袋削了,房间里的血气又重了几分。 用布袋将首级包好,边广退至陆寒江身后,隐晦地给了他一个眼神暗示。 陆寒江眼眸微眯,此时房间里还剩下四个人,三个锦衣卫,一个皇甫家的三小姐,若真的要出手,此刻便是绝好的时机。 秦羽这时候总算是回过了神,他一言不发地退到边广一旁,三人与皇甫小媛拉开了足够的距离。 陆寒江微微一笑:“皇甫小姐,告辞。” 他的话语刚落,四人中间的木质地板突然爆裂,两个黑衣人从中飞窜而出,其一朝着陆寒江三人,双掌冷若寒冰,抬手便打,另一人朝着皇甫小媛,手中红缨似血,挥枪便刺。 陆寒江不动如山,边广一刀迎上,秦羽怔在当场,没能反应过来。 皇甫小媛也被这突然杀出的黑衣人惊到,双斧其一被挑飞,险些连她的手筋都要遭殃,那黑袍人出枪如龙,一时间她竟被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 “秦总旗,拿下刺客!”边广见秦羽没有动静,便一声喝醒了他,结果秦羽回过神来便朝着那持枪的黑衣人挥拳打去。 边广眼角微微抽搐,不怪人家想要弄死你,你这锦衣卫当的,屁股歪到哪里去了。 不过这时候他也没有闲工夫去教训人,这黑衣人掌风凌厉,居然和他不相上下。 从刚一见面时,陆寒江就觉着这黑衣人眼熟,此刻心下已有七八分的把握,这人功夫比边广高,但却从不出全力,一招一式间,做作的痕迹很重。 不会错,就是在华山之巅,伙同那黑衣剑客刺杀江骁的那批人,也就是说,他们是玄天教的人。 冲着锦衣卫来的?不对,应该冲着那皇甫小媛来的! 陆寒江一下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就和在华山之时一样,挑起两家纷争,不论是锦衣卫千户还是皇甫家的小姐,只要有一个人躺在这了,今天这件事就说不清了。 但经过华山一事,陆寒江的实力他们不敢托大,所以退而其次,这次应是打算着去拿下皇甫小媛。 这么一想,张不系为什么会出现在江南,就很耐人寻味了,是被利诱了,还是说一大早就投靠了他们。 陆寒江扫了一眼地上的无头老六,他会救老六不是闲的没事秀操作,而是早就觉察到楼下有人鬼鬼祟祟,所以故意试探一番。 可惜了,他们不上钩了,或许是老六不够分量,也或许是陆寒江想多了,老六根本就没本事和他们搭上线。 陆寒江不动声色,一掌拍在边广背上,内力涌动,一记隔山打牛把黑衣人震退数步。 边广会意,立刻喊了声:“放箭!” 随着他一声令下,周遭的房檐上忽然间冒出了一队队手持弩箭的锦衣卫,要知道锦衣卫千户的号箭可不是随便放的,只是为了提个脑袋,陆寒江犯不着特地把边广喊过来。 这一大批弩箭上弦的弟兄,才是陆寒江喊他过来的理由,原本边广还以为是为了对付皇甫小媛,心中着实大吃一惊,毕竟和皇甫家结仇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尤其是他们并没有上头的命令。 他没想到,原来这楼里还藏着人呢,现如今,除了他和陆寒江,混战的三人和刚刚被击退的黑衣人,这四位可都在弩箭的有效射程范围内。 等等,大人这是想要对付谁? 第三十八章 生死一瞬 “放箭。” 边广话音落下,他自己和陆寒江就一跃跳出房间,紧接着就是一阵密集的箭雨飞射,房内装饰被毁了个彻彻底底,噼里啪啦的瓷器碎了一地。 房间里的四人这时候都各显神通,有武功强的,手里的兵器舞地密不透风,将那飞来的箭矢挡下,有武功不济的,连忙掀翻了桌椅,缩起身子躲在后方。 陆寒江和边广再次现身的时候,已经到了锦衣卫大批人马的环卫中央,放眼望去,房间里密密麻麻地插满了黑色的弩箭,看得人心里发寒。 锦衣卫的弩箭那都是上好的军弩,陆寒江不信人人都是李鬼手,毕竟曾经死在弩箭下的江湖豪杰都够出一本集锦了。 箭雨之后,秦羽躲在桌椅之后,倒没有受到什么损伤,那两个刺客的衣袍都是多处破损,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 反倒是皇甫小媛,竟然是完好无损,这没道理啊。 陆寒江倒不是真的存心杀她,纯粹只是好奇怎么会有有这种巧合,难不成弩箭也看人?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那两黑衣人一个一个,抓起秦羽和皇甫小媛就跑,看样子似乎是在箭雨之后,趁着两人一丝松懈之际,点了他们二人的穴道。 皇甫小媛脸色难看,也不知是因为被那黑衣人暗算,还是觉得此人毛手毛脚地抓着她的胳膊实在太过轻薄。 陆寒江脸色也很难看,站得高看得远,他老远瞅见皇甫家的人手正在往这边,现在你给我整这一出? 好吧,他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整个大新闻,要不然也不会那么果断地让边广放箭了,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有那两个黑衣人的脑袋,他想怎么说都行,可现在人都跑了,他可不情愿给人背锅。 “追。”陆寒江下令。 边广一愣,低声道:“大人,此二人武功高超,不如先撤,再寻时机,秦总旗素有急智,想必不会有危险。” 此话一出,一旁的耳尖的弟兄们都是拉低了脑袋,不敢说话。 陆寒江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说你一句坏种真把自己当黑幕了啊。 边广看见陆寒江的眼神,吓得浑身一哆嗦,急忙喊来众兄弟:“你们分作两队,有品级的随我追捕贼人!其余人等封锁这家酒楼,查清那两个贼人的底细!” “是。” 众人领命,而陆寒江早已经先一步追过去了,这两个玄天教的人,一般锦衣卫正面对敌还真对付不了。 这时,皇甫临山带着一众皇甫家子弟姗姗来迟,看得那几乎把房间染成黑色的弩箭,心脏都漏跳了半拍,还好,皇甫小媛似乎不在其中,他这才放下了一半的心。 看着阴沉着脸的边广在调度锦衣卫,他正要上去问一问,一拱手,对方理都不理他,锦衣卫潮水一般朝着四周散去,将他皇甫家一众人晾在原地,好不尴尬。 皇甫临山又惊又怒,立刻安排人手回去禀告皇甫玉书,自己则带着人跟着这些锦衣卫身后。 那两玄天教的黑衣人都是高手,即便带着两个拖油瓶,速度也不慢,陆寒江追得上,而边广调配完人马之后,早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踪影。 没法子,他只得硬着头皮朝着几人不见的方向去追。 ...... 两个黑衣人左右并行,在高矮楼房间飞檐走壁,一阵妖风刮来,掀起了其中一人的兜帽,皇甫小媛定睛一看,那人冷峻的脸侧赫然有着一块丑陋的刺青。 这是犯过法,被朝廷施以黥刑的痕迹。 那刺面男子啐了一口,暗道晦气,眼瞅着身旁那一手提着枪,一手拎着秦羽的黑衣人,气就是不打一处来。 “我说你这个傻大个,你抓他作什么!不知道那锦衣卫的厉害吗,被他追上,咱们都得完蛋!”刺面男子怒骂道。 “......那些锦衣卫里头,有人想要害他性命。”另一人瓮声瓮气地说。 被他拎着的秦羽一愣,难不成这个刺客竟是在救他不成? “说你蠢你就是没脑子!”刺面男子气急败坏地骂道:“我们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有力气管他的死活!” “谁知道那锦衣卫这么阴险,居然埋伏了那么多的弩箭。” “你是第一天和锦衣卫打交道?人家人多箭多有脑子,失心疯了来和你比拳脚?!” “反正他们一对一绝不是我的对手。” “......要不是阿华被那姓陆的打伤了,我怎么会带你这个蠢驴出来办事!” 刺面男子一路怒骂着,两人已经逃出了城,正打算抢两匹马远走高飞,忽然间两颗石子从他们身后飞射而来。 那持枪的黑衣人一记回身横扫,竟被那小石子打断了红缨枪尖,另一刺面人勉强躲闪,却还是被击穿了左臂,留下了一个小血洞。 “见鬼,这姓陆的到底隐藏了多少实力!” 那刺面男子咬着牙,掉转了方向:“去北边,那里有条大河!” 两人是且战且逃,好不容易才达到了北边的大河,这河,水面宽大,水流湍急,此时恰逢汛期,便是依靠船只都凶险无比,单靠人力想要过河无异于找死。 那刺面男子一眼瞧见河边一排停泊的小舟,他随意挑了一只跳了上去,持枪的黑衣人带着秦羽也上了另一只。 眼见陆寒江追赶到此,刺面男子忙一掌震断了系着小舟的绳索,又一手掐住皇甫小媛的脖子,喝住了他:“陆千户,你再前进一步,我就把她扔下去!” 老六竟是我自己。 虽说陆寒江动起手来毫不留情,可是,掉进钱眼里的发福胖子和国色天香的娇娇小娘,他总该犹豫几分吧。 显然这刺面男子是太高估陆寒江了,若是想要做好人,他何必要当锦衣卫呢。 陆寒江一跃至舟上,摇摇晃晃的小舟一下子几有倾覆之危。 两人对峙还不到一秒钟,连刺面男子都佩服陆寒江,这种时候竟然连一瞬的犹疑都无,手中星玄刀夹着开河断浪之势直接劈到他头上。 看这架势,陆寒江丝毫不顾及皇甫小媛的安危,这一刀的威力,怕是足够让他和这小娘子一起命丧黄泉。 虽说这也达到了他原本的目的,不,应该说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皇甫小媛死在陆寒江手上那就是天胡,唯一的问题在于,他可不想陪葬啊! 而被他挟持着的皇甫小媛,在这危急关头,却觉得心中无比地平静,河水的咆哮在耳边渐渐远去,一时间,她竟生出了就这样结束似乎也不错的想法。 第三十九章 我本恶人 每段故事的开头,都需要一个楔子,对皇甫小媛来说,或许就是五年前的那场闹剧。 啊,就是一场闹剧。 漫山遍野的人啊,有正道的,有魔道的,你杀我,我杀你,鲜血都快汇成河流了,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做下这样可怕的事情。 胃在翻腾,她趴在地面上呕地撕心裂肺,沾上了鲜血的手,怎么样都洗不干净。 尘埃落定了,她躲在角落里,点起火堆,将身子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那个人就在旁边,丝毫不掩盖自己的恶劣,用尽了尖酸刻薄的语言在嘲笑着她。 或许,他也觉得害怕吧,所以才会和自己一样,躲在这种地方。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再见面的时候,他一身银袍飞鱼服,脸上挂着陌生又疏离的笑容。 说起来,不过只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就连人生轨迹都是两条平行线的他们,本不该有任何纠葛。 只是,再相见时,那种翻天覆地的变化,却深深地震撼着她。 五年过去了,她一直在原地踏步,而他却还在不断前进,终于活成了自己想要变成的模样。 真是,让人觉得羡慕啊。 ...... 噼里啪啦——耳畔响起了柴火的爆裂声,从梦境回到现实,皇甫小媛睁开了眼,沾在身上湿漉漉的衣衫让她眉头轻蹙,坐起身来随意拨弄了一番头发,她看向了火堆对面的陆寒江。 天色灰蒙蒙的,并未入夜,看来她并未昏迷多久,不远处那条大河还在奔腾,岸边是那只损毁的小舟。 看起来,她们这是顺流而下了。 皇甫小媛按了按额头,昏迷前的记忆有些模糊,她有些虚弱地开口:“多谢陆大人,出手相救。” “不是我。” 陆寒江一开口皇甫小媛就愣住了,只听他说道:“我没想到秦总旗对你这般看重,居然不管不顾地撞过来。” 尽管说起来有些伤人,但陆寒江确实没有打算救人,秦羽不知道怎么想的,愣头青一样冲到陆寒江的刀下,这才让他不得不收了力。 但即便如此,替那黑衣人和皇甫小媛挡刀的秦羽,还是被击飞到了大河之中。 秦羽身上谜团太多,查清之前陆寒江不会主动出手杀他,秘密还没揭晓就把线索掐断,这种煞风景的事情他才不会去做。 当然了,要是他就这么淹死了,只能说是天意,陆寒江只得道一声无奈了。 因为有人捣乱,那两个黑衣人倒也果决,为了逃命直接望江里跳。 被秦羽这么一耽搁,陆寒江犯难了,因为水流太湍急,这点功夫他们已经飘出了老远,想要凭轻功回到岸上,恐怕不太行,毕竟陆寒江是练武,不是修仙。 不得已,他只好尽力控制住这小舟,最终勉强在飘出老长一段距离后,他抓住机会靠了岸。、 这地方看着荒芜,但想必附近还是有人的,虽然十里不见人烟,但说不定只是没到饭点而已。 没有代步工具,陆寒江不好带着皇甫小媛上路,索性就在岸边支了一个火堆,顺便烤一烤衣衫,刚刚在河里耍得起劲,都弄湿了。 于是才有了现在两人这副情景。 那边,皇甫小媛听到了秦羽的名字,眼神一阵波动,最终却又归于了平静:“你的武功,还在我兄长之上。” “或许吧。”陆寒江笑笑,模棱两可地应了句。 皇甫小媛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锦衣卫在我们江湖人眼中,也分三六九等,千户江骁,他抓的都是大奸大恶之人,若是遇到真正的豪杰义士,也愿意抬一手,放过他们。” “真的假的,老江什么时候有的侠义心肠?”陆寒江大为意外,不是装的,他和江骁还没有熟到这个份上。 皇甫小媛透过跳动的火焰,看向陆寒江说道:“在华山,你可以救下他。” “或许吧。”还是这个回答,所有以假设为前提的提问,陆寒江都喜欢用这三个字去回答。 “江骁和你同朝为官,职位相等,是你同僚。”皇甫小媛找借口似的,给陆寒江列出了这些理由。 “对啊,他的后事还是我垫的银子。” 陆寒江说得极为自然。 对江骁,不能说是见死不救吧,只是他做了一个选择,商几道暗示地那么明显,那两个玄天教的家伙跳出来的时候,陆寒江就知道江骁要死,早晚的事而已。 但即便如此,他真的出手强行保他一路,人也能救得下来,他有这个自信,只是就像她皇甫小媛说的,他们是同僚,但也只是同僚而已。 如果有机会见到江骁的孤儿寡母,那他一定会摸着那孩子的头说,因为叔叔是个大坏蛋,所以为了图省事没能救下你爹爹,你要是不服,有本事来打我啊。 “......” 皇甫小媛没能继续说下去,是了,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或许这才是锦衣卫原本的样子吧。”她说道。 “对锦衣卫抱有幻想的你们,才是真的让我难以理解。” 陆寒江不是一个好人,真的不是,他自己手上沾了多少人命他不清楚吗,自己选的路,走了十多年,事到如今再去说什么回头是岸,身在黑暗心向光明,不觉得可笑吗。 锦衣卫就是朝廷用来对付江湖的刀,至于说砍向哪个方向,砍向谁,不是他们可以左右的,砍的人是好是坏,也不是他们可以左右的。 若杀了那大奸大恶之徒,那他们就是附人骥尾,若斩的是这大慈大悲之辈,那他们就是同心同恶。 那些江湖人骂他们是走狗,确实没骂错,做这一行,早就脱离了善良的范畴,干的全都是杀人的活计,何来三六九等一说。 “你可以选的,”皇甫小媛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以你的武功,为什么不选一条自己喜欢的路?” “这就是我喜欢的,皇甫女侠,你能不能不要用你们江湖大侠的标准来要求我,你这样做让我很为难啊。” 陆寒江弯起眼角,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为什么被你一说,我看起来居然像是个好人,为什么我想好好当一个坏人就这么难?” “......真好啊。” 这是,风掀开了皇甫小媛的刘海,她的眼睛蒙上了阴影,表情变得暧昧不明。 “我也想当一个坏人。” 她这样说道。 第四十章 一言为定 “年纪轻轻就这么丧,你家里人对你不好吗?” 锦衣卫的诏狱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才,从妄想一统江湖中二少年,到天天喊着世界污秽了的抽风大爷,这里应有尽有。 所以,别说皇甫小媛在这里突然黑化,就是她扭曲到不成人形,陆寒江也见怪不怪。 只是问题在于,现在两个人坐在这里烤火,不是陆寒江良心发现在制造气氛,而是他人生地不熟,在等救援。 皇甫家的人和锦衣卫现在应该都在沿江搜索他们,只要天黑之前他们能够赶到,今天这事就基本算是过去了。 陆寒江可不想对着个怨妇干等半天,尽管皇甫小媛似乎才二十出头。 于是他又感慨了一句:“想当初,那个哭唧唧地扒着我的腿,杀个人连路都走不动的小丫头片子,现如今竟也到了为家事为难的年纪了吗。” “陆大人说笑了。” 皇甫小媛的神情恢复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她重新变回了平日里冷冰冰的模样,让人难以接近。 看来这次是陆寒江想多了,皇甫的小姐对情绪的把控能力还是挺强的。 “不必觉得难堪,此地只有你我二人,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再不会有第三人知晓,英雄尚且不问出处,一些陈年往事罢了,何必如此介怀。” 陆寒江说得轻松,那边皇甫小媛却冷眼如冰,斜了他一眼:“是大人记错了,那日哭到不能自已的,似乎是大人您。” “......”陆寒江的脸色一僵。 真的假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他早就忘得一干净,刚才只是随口花花两句,不会真的发生过这种事情吧。 有种黑历史被曝光的羞耻感,陆寒江果断撇开了话题:“皇甫小姐可知这是何地,我姑且挑了个好叫人看得见的地方。” 皇甫小媛左右看了看,淡淡道:“不知。” 陆寒江一耸肩,他的人手有一大半都查那些黑衣人的底细去了,看来这下子只能祈祷皇甫玉书足够心疼妹妹了,他可不想在这里待一晚上。 “不论如何,谢过大人救命之恩。”话题快要结束的时候,皇甫小媛又说了这么一句。 “那两个人没想杀你,起码后来不想。” 倒不是陆寒江谦虚,在第一时间没能解决掉皇甫小媛,或者说被陆寒江反手埋伏了之后,他们的计划应该就改变了。 或许为了挑起锦衣卫和皇甫家的恩怨,他们会做些什么,比如把皇甫小媛带走之后,放到锦衣卫的地界,再添油加醋地做点什么,或者干脆就是用作防止他陆寒江下死手的挡箭牌。 只不过这些都是假设,毕竟现在他们已经失败了。 陆寒江感到不解的只是,为什么他们要把秦羽也一并抓走,这一手实在有些画蛇添足的味道。 “那个总旗,”陆寒江忽然问道:“你认得吧,姓秦名羽。” “......他那张脸,那个名字,如何不认得。”皇甫小媛意外地很坦诚。 说着,皇甫小媛偏头看向了陆寒江,语气肯定地说道:“看来陆大人也不一般,那孩子的身份,你也查清楚了,对否?” “......说话莫要这般老气横秋,秦总旗的年纪还要比你大上一些吧。”陆寒江不知道皇甫小媛是怎么心安理得地把秦羽当小辈的,毕竟他们素未谋面,而且还年纪相仿。 “这天下,有很多人想取他性命。”皇甫小媛说道。 陆寒江不置可否,道:“这是皇甫小姐亲眼所见?” 皇甫小媛摇了摇头,说道:“他母亲是我皇甫家的嫡脉小姐,父亲则是......有那么多人想要害他性命,并不奇怪,锦衣卫之中,也有人参与其中,陆大人应当知晓。” “此话在这儿说,合适吗?”后半句陆寒江就当没听到,他径直问道:“秦总旗的父亲,到底是何方神圣?” 皇甫小媛欲言又止,但从她的表情来看,肯定是知道内情的,虽说出这事的时候,应该还没有她这个人儿,但生在皇甫家,多少应该知道些什么。 对陆寒江的问题,皇甫小媛没有直接回答,但也没有随意糊弄过去,望向远处的大河,她的目光逐渐飘远:“秦羽何在?” “河里,”陆寒江毫不避讳,道:“他命大,应该能活下来。” “那好,”皇甫小媛轻轻颔首,道:“若他还活着,下次见面时,我便将此间内情告知大人。” “......何必要等下次。”其实陆寒江更想问的是,她不怕自己拿着这件事威胁皇甫家吗,千万不要指望锦衣卫的节操,镇抚司诏狱的墙,那就是被前人的教训染红的。 “此事没得商量,”皇甫小媛明明都松口了,却又在这细枝末节的地方过分较真:“若真有那一日,希望大人能够答应我一件事。” 陆寒江挑眉,那一日?敢问是哪一日,皇甫小媛真不是锦衣卫安插在江南的卧底吗,这话就差把家破人亡这些个不忍言之事搁在明面上了。 陆寒江来了兴趣,便道:“说来听听。” 风卷起了回忆,皇甫小媛轻飘飘的话语,让陆寒江终于记起了,为什么五年来其他事情都被扫进了记忆的角落,却偏偏记得这个叫做皇甫小媛的女子。 听完了对方的话,陆寒江难得正经了一次,他说道:“此事没有先例,不过若你坚持,倒也有法子可行。” “一言为定。” 言尽于此,眼见天色渐渐变黑,陆寒江忍不住问道:“皇甫小姐出门,可有钱财傍身。” 皇甫小媛闻言眉头一蹙,道:“今日出皇甫家是为了锄贼,自然没有。” “甚好,我的钱都在这儿了。”陆寒江用指尖弹了弹星玄刀,语气莫名地说道。 “陆大人何意?”皇甫小媛问道。 “皇甫小姐最好祈祷你兄长来得快些,否则——”陆寒江语焉不详地道。 “否则如何。” “否则咱们接下来就要去化缘了。”陆寒江指指天色,又指指独自,玩笑地说道。 以他们的身份,怎么着也不至于到那个地步,这不过是他对于救援的那批人速度太慢的不忿罢了。 只是,陆寒江的玩笑,皇甫小媛没有领悟到,反而是一本正经地回了他一句—— “你一不普度众生,二不救济天下,怎么也学得那佛家说话。” 陆寒江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随口道:“你若是觉得说成要饭更有腔调,我也没意见。” “......” 这下子皇甫小媛不说话了,对这个人,她果然还是喜欢不起来。 第四十一章 暂别江南 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陆寒江终于等来了好消息,边广和皇甫临山带着人找到了这里。 忙活了好一阵,两人总算是摆脱了这种尴尬的情况,皇甫小媛被接回了家,陆寒江也回了当地卫所。 “秦总旗还是没有消息?”陆寒江一回来就问起这件事。 “弟兄们在沿河搜寻,暂时还没有进展......”边广跟在陆寒江身边,边走边说道:“京城方面传来消息,魔道最近似乎要有些动作。” “说说看。”陆寒江走进了议事厅,此地无人,他随意找了张椅子便坐下。 边广不敢托大,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说道:“皇甫家大出风头,让魔道诸多人士十分不快,他们似乎想要联起手来,做一场大的。” “江南要乱了,”陆寒江眯起眼,说道:“我们的人应该也会推波助澜。” 边广道:“大人明鉴,此事上头已有想法,正在安排,江南一地不日也会增加些人手。” “上面安排了谁来?”按惯例,若是安排人手,本该是正好就在江南的陆寒江接下,不过这次有点特殊。 指挥使孟渊直接下令让他回京,所以这次的差事就落不到他身上了。 “姜显打探清楚了,说是定了乔千户。”边广说道。 像陆寒江的这样的千户,下属的配置一般都是百户数位,旗官数十,力士,校尉若干,姜显官至百户,和边广一样,也是他倚重的重要下属之一。 平时,如果陆寒江出门在外,就会从边广和姜显两人之间选一个留守京师,一是代替他处理些日常事物,另一则是随时传递消息。 “乔十方?” 陆寒江着实有些惊讶居然会选了这个人来江南,倒不是说他的武功不行,在千户里,乔十方的本事也是数一数二的,可问题不在这。 像他们这样的千户,都会有自己的本部人马,大大小小算下来,总人数也抵得上一个半大的江湖门派了。 一般而言,千户所的本部人马,那也是一种实力的体现,这样的前提下,培植自己的势力是顺理成章的事,几乎每个千户都是把本部人马当作羽翼来珍惜。 所以,若非紧急,锦衣卫千户外出办事,一般都只会带上两三亲信,剩下的人手都是直接从当地的卫所征调,如此一来,即便有损伤,也不会觉得心疼。 不过,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做的,这一届的千户里面有两个例外,其一就是陆寒江自己。 因为某种程度上,陆寒江根本懒得去管这些事情,所以他奉行的御下之策就是最残酷的末尾淘汰制。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是不是好士兵,他不知道,但是只要是能够在战场上活下来的,那起码都是优秀的士兵。 最初,通过强干弱枝的方式,陆寒江挑选了边广和姜显作为主要的亲信,负责管理旗下的所有锦衣卫。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陆寒江只定下了一个淘汰制的主基调,剩下的全部都放权给两人,下属的战力可以由制度来保证,至于其他的部分,那就是他们的工作了。 所以,一直以来,陆寒江的人马,都是锦衣卫里数一数二的精兵,但也都是战损排第二的高危部从,自然,有第二肯定就有第一,而这个排在他前面的第一,就是乔十方。 跟难兄难弟完全没有关系,陆寒江的人手损失严重,那是因为他秉承弱肉强食的野兽法则,勉强还算情有可原。 而乔十方就不一样了,这个人每次的行为,很难不让人觉得他是江湖门派打入朝廷的卧底。 作为一个完全没有战场把控能力,指挥能力约等于无的人,乔十方最喜欢做的就是微操。 他的部署常常因为一些毫无意义的命令而产生损耗,要不就是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目标耗费大量精力。 如果说,陆寒江每次带人出去,回来的时候起码还有七七八八的话,那乔十方基本就是自损八百地和对面换掉了。 当然也不能说他的战法有问题,毕竟锦衣卫比江湖门派,强就强在兵多将广,人多本来就是他们的优势。 可是人海战术被用到这个程度,乔十方的废物程度也是可想而知的。 身在南镇抚司,乔十方带着人去和别人拼杀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偏偏每一次,无论敌人什么水平,他打出来的都是一样的战绩。 之所以能让他在千户的位置上待这么多年,除了一身功夫强悍外,也就是后台硬了些。 不提他自家也是高门大户,就是说他和四皇子都好到快穿一条裤子了,这个面子也不好去落,所以也只好把他留在京师里,随便他风花雪月就是了。 “大人,事有蹊跷。” 这次的安排,别说陆寒江了,就连边广都看得出不对,锦衣卫上下,谁不清楚乔十方有几把刷子,单打独斗他是一把好手,若论其他,说他一句自取其辱似乎刻薄,但总之不是什么好人选。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这是句废话,陆寒江索性把这事丢一边,左右都要回京了,自己怎么瞎猜都比不上回去问一句实的。 天色已晚,陆寒江没有熬夜的打算,折腾了一天,他早早便休息了。 第二日,锦衣卫没有找到秦羽,反倒是他自己回来了。 他倒也知道轻重,一回来便主动到了陆寒江面前,老老实实地认错:“属下擅自行事,坏了大人安排,愿受责罚。” 功有赏,罪有罚,既然都是有规矩可循的事情,陆寒江自然大手一挥,将其推给别人:“边广,你来处理吧。” “属下领命。”边广直接把秦羽领走了,至于怎么处理,陆寒江不会过问。 在离开江南之前,陆寒江还要做一些安排,交接一些必要的事物,而在这些全部都做完之后,他要去见一个人。 皇甫小媛。 这姑娘没有食言,也或许,她早就做到了这样的打算。 两人正大光明地约在酒楼见面,皇甫小媛要了一桌酒菜,自己却不动筷,陆寒江一本正经地拿银针试过之后,便大快朵颐起来。 酒足饭饱,才听得她开口说道—— “秦羽的父亲,是玄天教之人。” 第四十二章 漠北群魔 夏至十分,西北的大戈壁上正是酷热难当,千里荒漠难见丁点绿色,这光景,若是外人早已却步,也只有那为了营生奔波的,才会倒了血霉地在这个时候出门。 一行两人,胯下骑着马,头顶裹着布,腰间别着家伙,嘴里那是骂骂咧咧地。 左边一人掂量了下水袋,听了听声,满脸的难受,说道:“姐夫,今个儿就回去吧,谁没事这个点在外边瞎溜达啊。” 一听这话,右边那人一刀鞘就砸在他头顶,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懂啥,知不知道什么叫干一行爱一行,高风险才有高回报。” “可是,姐夫,你说咱们这.......”说话声戛然而止,他指着前方大片的烟尘,战战兢兢地说道:“姐夫,快看,好多人啊,该不会是马贼吧!” “我真鄙视你,你怕个啥!我们才是马贼!” 他嚷嚷着就把刀从腰间抽了出来,打马上前刚要吆喝两声,忽然觉得不对劲,连忙拦下了傻乎乎的兄弟。 “回去。”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那人掉头就要跑,却猛然发觉那剑光已至。 扑通两声,他们双双落马,抽抽了两下,再没有了动静,出剑之人骑在马上,头也不回地离去。 一阵马蹄声雷动,后来的数人停下瞅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其中一瘦长的男子便问那剑客:“此二人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过错,何必要杀了他们。” “看不过眼,便杀了。”那剑客以袖袍拭剑,这才看出,他身上那红白杂合的衣袍,竟是这样来的。 “杀便杀了,自家兄弟,莫要为了这点小事浪费时间。” 眼见两人似乎要为了这事争吵一番,另一八字胡的中年人便出来挡在他们中间:“这还有十多里路,到了地方有的是时间给你们吵。” 这剑客与那瘦长男子,这便不再言语,一行人再度行进起来。 在这西北荒凉之地,同他们一样的人还有不少,这些人都在朝着同一个地方前进,那就是漠北城。 城如其名,这是坐落在西北大漠的一座城市,地处朝廷的边疆,再往外便是异族人的地盘。 朝廷的力量是有限的,一般而言,越是靠近边疆,朝廷的力量就越弱,像漠北城这般,更是鞭长莫及。 江湖正魔交锋,魔道一向看不起正道各派,即便那些正道门派,一个个的山门道场,选的都是那山清水秀,钟灵毓秀的风水宝地。 但越是这样的好地方,朝廷的存在感就越强,若是想要安生,便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向朝廷妥协,低头。 反观魔道,虽然都是地处那穷山恶水的不毛之地,可却能够自在,不拘束,朝廷法度虽严,但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也管不动他们。 今日,这漠北可谓是群魔乱舞,魔道三教九流纷纷云集,自从那刀王,十大恶人一个接着一个被正道所杀,他们不经意间竟然要成了过街老鼠,这让这些眼高于顶的桀骜之辈们如何忍得住。 相比于正道之间相互妥协产生的联盟,魔道就是纯粹的一盘散沙,从来都是各自为战,根本没有联合的打算。 五年前所谓的正魔之战,那也只是万刀门招呼着自己交好的几路人马,和正道数家大派一战。 而理由,也很简单,魔道之人,多乖戾,霸道,向来不喜屈居人下,大多也是和那十大恶人一般,三五成群的,如万刀门,玄天门这样以门派聚拢人手独霸一方的,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但是,魔道也不全是疯子和狂徒,虽不喜与人屈膝,但他们向来自傲,以魔道自称为骄,现在皇甫家这般压着魔道出风头,看不过眼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都不用别人来组织,只需要有人带个头,这群魔乱江南的日子就不远了。 这天,魔道上凶名赫赫的各路大佬,都在这漠北汇聚,放眼望去,有那口称善哉的匪盗,有那大酒大肉的头陀,有疯言疯语的道士,有杀人如麻的书生。 “踏平皇甫家!” 一瞬间,群情激奋,疯狂点燃了盛夏的烟火,不需多久,便会照亮江南的天空。 ...... 就在漠北魔道在肆无忌惮地大开誓师大会之时,陆寒江一行人马已经回到了京师。 天色尚早,陆寒江直接去寻了指挥使孟渊。 一身蟒袍的孟渊,方方正正地坐在案牍前,一张不怒自威的国字脸,斑白的鬓发,再配上那孔武有力的身形,不禁让人忍不住感叹一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见过指挥使大人。” 陆寒江正经地一礼,对于这位指挥使,他该有的利益不会缺,孟渊确实帮了他不少,这个礼不占他便宜。 “嗯,回来便好。”孟渊不苟言笑的表情松动了几分。 指挥使孟渊和陆尚书私交甚笃,再加上孟渊年过五十,他早就儿孙子绕膝,陆寒江这个束冠没几年的小子,在他眼里就是当作子侄看待。 他起身走到陆寒江身边,年过半百的他身板丝毫没有佝偻,他都不需要开口,只是单纯地面对面都会有一股压迫感。 “不知大人召我回京何事?”陆寒江问道。 “两件事,一是江南之行定了乔千户,把你留在那不合适。”孟渊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陆寒江。 陆寒江有些无辜地说道:“大人此话,是把下官比作什么洪水猛兽了?” 孟渊看着他说道:“江骁之死,有人说你办事不利。” “我又不是他爹,凭什么要教他聪明。”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 孟渊挥挥手打断了陆寒江,谁人没有一点小秘密,做到锦衣卫千户这个位置上,大家大都是如此,只要大事上拎得清,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况且陆寒江还是他看重的晚辈,自然不会因为此事去苛责他,他便是顺口提醒一句,此事便算是过去了。 “第二件事,陛下的寿宴,京里缺人手,所以让你回来,也能多分力气。”孟渊这话说得好听,什么多分力气,不就是缺人看门吗。 第四十三章 皇子相邀 虽说是看门,但是锦衣卫怎么着也算高级战斗力单位,朝廷还没有夸张到这个程度,真的叫他们去看京城大门。 只是这段时间陆寒江大概都要留在京师了,锦衣卫现阶段最大的任务,还是防备来自江湖的威胁。 别看这些江湖人零零散散的,似乎根本不足为虑,的确,要是摆明车马硬碰硬,便是全天下的江湖势力加在一块,也挡不住朝廷的挥戈一击。 但正面对抗不行,不代表他们整体就不行了,自古以来,侠客这个群体就是朝廷挥之不去的噩梦,从朱亥,侯蠃开始,到后来的荆轲,侠客的力量从来都不小。 在这个世界,武功高虽然不能为所欲为,但是别人要想要对付你,却也基本无路可循。 为了保证京里的老爷们不被哪里天降刺客摘去脑袋,京师北直隶这一片,都是锦衣卫的重点驻防范围,算是朝廷锦衣卫势力最强的部分。 留守在这一片,便是所谓的看门,基本上遇不上什么大事,但是每日里的巡查防备,却也细碎繁琐地很。 当然了,这样的生活对于陆寒江来说,如鱼得水了简直,每日里泡泡茶,看看报,工作自然有手下操心,没有失心疯的人在外面大闹,他连窝都不用挪一下。 不过,他乐得清闲却偏偏有不知死活地想要来找晦气。 “陆大人的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下边那被五花大绑的老家伙,一脸阴阳怪气地挤兑道,只不过这阴是挺阴了,阳就未必了,因为这人是个太监。 闻到了麻烦的味道,陆寒江不耐烦地放下手里的积木,问道:“不知公公怎么称呼?” “咱家是服侍四殿下的,总管府邸一切大小事物。”就算被绑得像咸鱼,这公公也不能真就装咸鱼,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你这倒好,就差把他架起来烤了! 四皇子? 陆寒江一阵无语,这位殿下是因为乔十方不在,耐不住寂寞找他来耍乐?这公公也是,脑子里都想的什么,大门不走去翻墙,活该被他手下绑起来。 殊不知,陆寒江觉得郁闷,这公公比他还郁闷。 四皇子好武,不愿留在朝堂指点江山,喜欢四处游荡做侠客,所以他身边的这些人,也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侍卫要武艺好的,侍女要国色天香的,就连扫地的仆从,都是少林寺的老和尚优先。 只不过,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位大师去他家里扫地。 说回这公公,他能够当四皇子的总管,本领自然有的,但是任你武功再强,强闯守卫森严的千户所这不是找死吗。 犯律法这种就不提了,且不说那留守的百户,就是那里外各三圈的弩箭阵,那就是够人喝一壶的了。 要不是这老家伙腰杆硬脖子软,眼见要被射杀当场赶紧拿出了令牌表明身份,说不得今天四皇子就要换个总管了。 既然身份都说开了,陆寒江自然不好再捆着人家,直接拎进诏狱,上老虎凳吧。 “带下去。”陆寒江摆摆手,边广上前连点了那公公几个穴道,作势就要把他拖走。 “大人且慢!且慢!” 眼见边广真的动手,这公公终于慌了,他悲惨地发现,哪怕是锦衣卫里号称最好说话的陆千户,也不会给他这个皇子府总管什么面子。 这一朝的锦衣卫,威风可以说是历代最盛,指挥使孟渊那虽不至于说是权倾朝野了,但朝廷里也无人敢招惹他。 孟渊出身军旅世家,自小习文练武成就一身好本领,早年也有抵御外侮的功绩,从百户一路到指挥使,镇压无数江湖豪强。 和他一个年纪的,现如今都是朝堂上的中流砥柱,明里大家都收敛着些,暗里像陆尚书那般和他有私交的人,数不胜数,皇帝视他如腹心,后宫里还有一个贵妃妹妹。 这样的背景,锦衣卫不嚣张一点都对不起这身皮,有这样的老大,什么人惹不起,别说只是个皇子管家,就算是四皇子本人亲自来了,敢闯千户所,这些锦衣卫一样敢动手。 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脸打就打了。 不是陆寒江势利,便是他什么都不做,下面的人也会这样去执行,捧高踩低本就是官场原则,只要孟渊一日不倒,锦衣卫的眼睛便不会往地上看。 “大人,误会,都是误会啊。” 那公公一改此前的不屑一顾,连连弯腰致歉:“陆大人,我家殿下听闻大人江南一行甚是辛苦,特地在醉花馆摆下宴席,为大人接风,还望大人务必赏脸。” 这话说得,姿态摆的很低了,难为他一个皇子府总管要和别人这样讲话,怪不得锦衣卫不受人待见。 陆寒江这样的好心人,最见不得有人这样求他,于是便答应了,不过事情一码归一码,于是他便说道:“擅闯千户所,本应该就地诛杀,不过你毕竟是皇子家仆,打杀了殿下哪里也不好看。” “大人安心,奴婢明白,奴婢明白。”那公公连连点头,这就是要敲一笔的节奏,他也常干这事,门儿清。 陆寒江示意边广随着那公公回去,两人走出堂外后,却听护卫在旁的姜显说道:“大人,如此行事,上头该如何交代,那四殿下毕竟是皇子。” “银子随便寻个由头明面上走一圈,这事你们清楚吧。”陆寒江不以为意地说道。 “千户大人,小人的意思是,四皇子殿下的背后看似干净,实则也牵扯不少。”姜显作为陆寒江心腹,自然常常替他查一些比较隐秘的事情,会说出这些话不奇怪。 “说的有理,那就不去了吧。” “......” 不是,大人,既然你不想去,为何要答应那老太监,这不比直接拒绝更加招人恨。 姜显那边没敢多言,心中不断猜测陆寒江的想法,殊不知其实很简单,就是他突然想起,那醉花馆和他回家不顺路,于是便不想去了。 ...... 另一边,四皇子早早地就在醉花馆等候,可谓是姿态做足,然后他先是听到了自家管事闯门被逮住了,又听到他被迫花钱消灾了,再接着,明明说好要来赴宴的陆寒江,突然又爽约了。 四皇子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乔十方不说是这陆寒江好说话地很吗,怎么一上来就放他鸽子! 第四十四章 风声渐起 四皇子这里,大概已经暗戳戳在心里扎小人了,那边和他一块来的商萝可无聊坏了。 粘上两撇胡子装男人这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跟着锦衣卫来到京师之后,她就被四皇子遣人送到了一处豪华的园子里,比她在江南住着的要强上千倍不止。 看这架势,还以为四皇子是自己的生父,毕竟他年岁也不差多少,今年似乎三十有五,可问了之后才知道,不是。 这四皇子居然也是自己“父亲”的好友。 商萝现在举目无亲,又无处可去,便暂时在京城里住下,今天四皇子说要请陆寒江赴宴,她自觉地也算熟人,便说着也要来。 只可惜,来是来了,可是乐子一点没寻到,首先,这四皇子说的信誓旦旦,结果人家想都没想就放了他鸽子。 其次,这醉花馆的姑娘们的确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可惜商萝玩不过,一眼就被看穿了女儿身,反被人家一顿调戏,这让她很是难堪。 “想必还是我这皇子名头不够响亮,那陆千户看不上罢。”四皇子自嘲一笑,满饮手中酒,姿态倒是潇洒。 不过他心中却似烈火烹油,那日,乔十方出面领走商几道的两个孩子,想必那陆寒江自然能够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本想要今夜试探一番,就好比他和乔十方的关系好的人尽皆知,陆寒江是指挥使孟渊的得意下属,这件事也是大家心知肚明的。 所以,为了今夜,他还特地带了商萝来,这姑娘的身份,也是一张可以打的牌,四皇子自信满满地准备好了一切,却未曾想,陆寒江连牌桌都不上,这下他犯难了。 不怕他狮子大开口,就怕他连谈都懒得谈,是陆寒江自己的主意,还是他动作太大,已经惊动了指挥使孟渊? 这边四皇子假装镇定,心下翻腾不断,那边商量确是无聊到打哈欠。 两手托着脑袋的商萝,目光定定地看着他,她突兀地嘟囔了一句:“我觉着,那倒未必。” “哦?”四皇子看着她,问道:“商......公子,有何见教。” “小陆这人挺不错的,他应该没想故意落你面子。”商萝说道。 传闻陆寒江老谋深算,为人城府极深,他在名册上玩的手脚,至今为止,让人还是弄不明白他到底是二十的天骄还是四十的老鬼。 听说这商萝和陆寒江一路上相谈甚欢,说不准有些事情他不知晓,所以没法子去推测这个人的行为,没曾想,这姑娘看着稀里糊涂,却还有如此七窍玲珑心,真是人不可貌相。 如此想来,四皇子心下震动,当即正襟危坐,问道:“如何讲?” “可能只是他突然觉得路太远了,临时就不想来了吧。”商萝一本正经地说道。 “......” 四皇子眼角微微抽搐,这貌似还不如他有心放鸽子! ...... 顺手放了四皇子鸽子,陆寒江倒没有放在心上,这种事他干的多了,也就是习惯了。 从公公那敲了一笔,陆寒江作为千户,自然拿走了最大份,都说这人穷志短,锦衣卫也是人,自然不能免俗。 本来还有些紧张的钱兜,突然就宽裕起来了,于是他又订购了一批机关木,上回研究的那机关大全似乎还真的有点东西,他已经做出了一点成果。 今日休沐,他闲来无事便在家中捣腾这些玩意,老钱中途进来了一趟,不动声色地放下了一份书件便退了出去。 这是姜显这些日子收集的情报。 陆寒江让他留在京师,可不是让他摸鱼的,陆寒江自己能够划水,那是因为他下边有一套完整的,能够以他的意志行动的队伍。 而这份书件,就是这个队伍的行动成果。 陆寒江拿起来一看,里面写的大都是他离开京师之后,天下发生的事情,有大有小,有的不重要,有的甚至就是琐碎日常。 陆寒江全部看完了之后,心下对于四皇子的宴请,又有了几分猜测。 商萝到了京师之后,是被四皇子接走,那玉佩是皇族信物,身份象征,平日里是不能离身的。 李鬼手能够拿着那玉佩,要么,四皇子胆子够大,就赌一把没有人可以看穿,要么,他背后还另有其人。 陆寒江一共带了两个商萝到京师,这两个之中必然有一个是假身份,不过,要是由他来操作的话,两个人肯定都是假身份。 他猜不透商几道的送来这两个孩子的想法,但是她能够猜到对方不惜自封华山也要交恶锦衣卫的理由。 魔道各路人马已经南下,不日就会杀进江南,目标就是踏平皇甫家。 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锦衣卫当然不会缺席,这本来就是他们暗地里促成的,但诡异的地方在于皇甫家的应对。 若是和五年前一般,召集正道英雄,再组成一个联盟,那么一切不过是万刀门的重演,根本没什么好查的。 可问题就在于,这一次,皇甫家一没有召集同道,二没有求援四方,而是放出话来,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魔道指名道姓找他皇甫家报仇,那他便不连累其他人。 皇甫玉书是一位谦谦君子,但陆寒江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圣人,他的两个妹妹都不是省油的灯,他这个做哥哥的,如何能够如此大公无私。 若是一切按照这样的轨迹发展,皇甫家必然挡不住魔道大军,皇甫玉书和皇甫家会成为殉道者一样的角色,这时候只要有正道人士振臂一呼,正魔之间,必有一场大战,且是不死不休。 锦衣卫肯定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若是能够趁机把正魔两道一起都端了,那么百年内,江湖势力都无法再对朝廷造成任何威胁。 这样一看,商几道和玄天教有勾结,或许早就知晓其中秘密,于是才用那样行险的法子,把华山摘出来。 华山的想法能够看懂,可是皇甫家的态度,就实在耐人寻味。 陆寒江从来不惮于用最恶劣的想法去猜测人心,皇甫玉书一辈子名声,实在很难让人用其他龌龊的眼光去看待他。 玄天教挑拨锦衣卫和皇甫家,挑拨皇甫家和魔道,可是皇甫家二小姐却和玄天教之人不清不楚,甚至还有一个孩子,秦羽.....秦羽? 陆寒江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锦衣卫,皇甫家,玄天教——嘶,这次玩得有点大啊。 “老爷,边百户来访。”去而复返的老钱领着边广来到了门口。 陆寒江收起书件,招呼人进来,边广跟着陆寒江多年,知晓他不喜欢在休沐的时候被人打扰,不过事急从权。 “大人,”边广抱拳行礼,沉声道:“刚刚收到消息,两位指挥佥事大人联名奏请,破格擢升总旗秦羽,为副千户!” 第四十五章 各方行动 秦羽这一次毫无征兆地晋升,让陆寒江基本上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一次江南的乱斗里,必然有着一只暗手在操纵一切。 只是,无论如何陆寒江都想不明白,再怎么论,至多便是皇甫家燃烧自己,作为照亮秦羽的薪火,搏一个能臣干吏绝对做得到,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秦羽年不过弱冠,位不过副千户,便是真的如他们算计的那样,正魔打成一锅粥,锦衣卫来摘桃子,那也轮不到秦羽啊。 埋藏秘密的房间已经近在眼前,陆寒江缺少只是打开门的钥匙,他还缺少一点至关重要的信息,来将这一切的线索连接起来。 而就在京师里紧锣密鼓地为皇帝的寿宴做准备之时,江南的妖风终于刮起来了。 魔道散人三五成群地汇集到江南之地,锦衣卫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只要是冲着江湖恩怨去的,一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两个字,不管。 朝廷的法律一夜之间成为废纸,魔道众人便如那入了羊群的虎狼,各路走单骑的正道人士全部都倒了血霉。 随着魔道人士越来越多,江湖正道们坐不住了,皇甫家不发求援那是他们硬气,他们要是坐看皇甫家被灭,那就是不仗义了。 这个年代,一个侠字就能让人两肋插刀,一个义字就能让人生死相托,江湖同道的一身正气,可不都是吹出来的。 江南刚刚乱起的时候,当地的正道人士,不约而同地集合在一起,自然而然地团结在皇甫家的周围。 旁的不提,魔道可不会去分辨谁是皇甫家的人,他们从来都是见一个杀一个,所以这些同道,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安危,他们也必须找到一个靠谱的大腿。 江南正道一致对外,江湖上的其他正义之士,自然也不能作壁上观,不得不说,皇甫家这一手将自己置于死地,却激起了天下同道的同仇敌忾。 或许这也在皇甫家的计算之中吧,魔道下江南,声势浩大,江湖各路英雄也不甘示弱,小的有各地的散人,大的有各大门派。 作为公认的正道魁首,武当少林遇到这样的事,自然要站出来主持公道,两路人马已经在路上了。 而五岳剑派更是硬气,他们不仅是自己出人,还是抗魔的急先锋,继五年前万刀门之事后,再一次广发英雄帖,召集各路江湖同道江南剿魔。 五岳剑派虽然没有合并,但是在上一次五岳并派的时间点,他们一直都是对抗魔道的第一线势力,五岳五家,几乎人人都和魔道有大仇。 这一次,尽管没能趁势选举出新的五岳盟主,但是统一战线狙击魔道还是可以商量的,除了华山封山了,其他四岳几乎倾巢而出。 虽然闹得这么大是锦衣卫最开始没想到的,不过,好歹江湖被搞乱了,他们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一连串的命令从指挥使的手里发出,轮到陆寒江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个。 “江南之事,得劳你走一遭。”指挥使孟渊言简意赅地说道。 “卑职领命,”陆寒江颔首,又说道:“只是大人,若是将锦衣卫尽数派出,京师的防卫该如何?” 现有的十三位千户,除开坐镇外地的三位,十位里已经有九位都秘密南下了,原本料想着有一位千户坐镇足以,现在看来,江湖人掺和地越来越多,不若派出大批人马,一劳永逸。 但这样一来,京师的防卫必然空虚,虽不见得有哪个不长眼,敢在京师里放肆,但是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所以老夫打算坐镇本部。”孟渊捋着胡子,不无意外地说道。 陆寒江也大概猜到是这样,锦衣卫是什么德行,那些老江湖每个人都是门清,不到火烧眉毛,如何敢放手一搏,不是谁都像五岳那样的头铁。 如那谨慎一些的,少林方丈和武当掌教都是坐镇门派,锦衣卫下江南掺一手是必然,可是谁又能知道,这不是他们的瞒天过海之计? 这是江湖门派的顾虑,也是锦衣卫的顾虑,所以如孟渊这般,武功和地位都是顶级的存在,平日里是不会擅自离开自己的本部,不然弄不好就是一场地震。 可是这样一来,锦衣卫能够捡到多少便宜,就不好说了。 陆寒江心中隐隐有些古怪,到现在为止,一切似乎都太顺利了,他看向孟渊,直言问道:“大人,那秦羽......您打算如何处置?” 既然已经认定了这个人的身份不一般,那该如何应对,就是绕不开的问题,即便是破格提拔到了副千户,那也还是陆寒江的属下。 “这些年,想必你也私下查到了不少消息,”孟渊说着,对着陆寒江认真告诫道:“老夫且明言,莫要再查下去了。” “为何?”陆寒江平静地问道。 “他的身份牵扯到很多人,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对你也好。” 这是孟渊第一次对陆寒江说起关于秦羽的身世,估计也是唯一一次,能够让堂堂锦衣卫指挥使都对这个人的背景讳莫如深,他只能往一个方向猜了。 既然盖子都掀开了,再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与其让他自己下手查地不干净,不如直接开口问好了。 陆寒江凝神静气,确认了周围隔墙无耳,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上方:“天潢贵胄?” 面对这个问题,孟渊沉默了良久,才说道:“他的身份牵扯到一件皇家隐秘,但他本身,并非皇族中人。” 得到了孟渊的提示,陆寒江暗自盘算着如今的可能性,冷不丁地突然问了一句:“孟叔,你们想变天吗?” 孟渊想都不想,一巴掌拍在陆寒江的后脑勺,不过却没怎么用力:“此等话莫要再说了。” “明白。”陆寒江没心没肺地笑着。 “记住,锦衣卫的要旨是忠君,还有,陛下怠慢朝政是他懒得管,不是他管不了。” 撂下这警告意味浓厚的一句话,孟渊便主动转移了话题,他看着陆寒江问道:“你的冠礼是老夫主持的,算算也有几年了,今个儿,你得有二十四了吧。” “......是这样没错。”突然被孟渊这样的问,陆寒江有种怪怪的感觉。 “此去江南一路小心,老夫会替你寻一门体面的亲事,回来后便早些成亲吧,也省的让家中父老担心。” “......” 孟渊语出惊人,直接让陆寒江愣在当场。 他手里这剧本怎么看都是反派,再加上这威力十足的一句话,怎么感觉这次江南之行必然是凶多吉少。 在孟渊疑惑不解的目光中,陆寒江黑着一张脸告辞了。 第四十六章 以势压人 江南的锦衣卫这里,现下已经是乱作一团,哀嚎声那是此起彼伏,放眼望去,打着绷带,拄着拐杖的锦衣卫兄弟们,几乎要把这小小的卫所填满,不知道的还以为锦衣卫衙门被人端了呢。 议事大堂里,一袭银袍的千户,那一双瞪圆的虎目吓得旁边那奉茶的小旗战战兢兢,汗如雨下。 砰!这千户一掌趴在桌子上,惊得那立在周围的锦衣卫都不敢坑声。 “乔十方,老子的兄弟,岂容得你这般谋害!” 此人名曰闫峰,生的五大三粗,兵器使得平常,走的是那横练功夫的路子,这一巴掌轻松地将那桌子拍的四分五裂。 “谋害二字说得也太过了吧,”乔十方慢悠悠地喝着茶水,不徐不疾地道:“闫千户,这剿贼嘛,自然会有伤亡,何必这般大惊小怪。” “呸!”闫峰冷冷地瞪着乔十方道:“你姓乔有几斤几两,以为老子不知道吗,你这样的蠢蛋,有什么资格调老子的人!” “闫兄何必如此生气,虽然伤了不少弟兄,可这功劳都少不了他们,这一笔一笔,小弟都让人记着呢。” 说着,乔十方还装模作样地把功劳簿翻起来:“等回了京城,自然会论功行赏,闫兄的功劳自然头一份,小弟的朋友不少,到时候摆下几桌,自会让哥哥出尽威风。” “放屁!别以为有四皇子给你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告诉你,这里是锦衣卫的地界,你那套在这不好使!”闫峰嗤笑道。 当啷。 乔十方把镇抚使的令牌往桌面上一摆,微微笑道:“镇抚使令牌在此,授命小弟我统筹江南事宜。” “呵!少给老子扯虎皮,乔十方,你南镇抚司的牌子,管不着老子北司的弟兄!”对乔十方的说辞,闫峰一点都不买账:“姓乔的,这事没完!” 发了一通火气之后,闫峰气冲冲地离开了,乔十方则不以为意,让人把损坏的桌子清理出去,仿佛无事发生过。 闫峰不是第一个来找他茬的千户,基本上每个来到江南的千户,都得和他在这里来一遭全武行。 理由也很简单,最近这些日子,正魔双方已经不止是小摩擦,在很多地方都开始了数十人乃至数百人的争斗。 锦衣卫自然不会干看着,找准机会就会去下黑手,这种事明面上虽然说不得,但暗地里,只要做的干净些,也很难追查。 尽管有心人都能猜到,必然有锦衣卫在其中搅局,但他们也无可奈何,要对付锦衣卫很简单,正魔双方握手言和就行,可这显然做不到。 锦衣卫特殊的地位,使得他们在这场争斗中,不管能赢多少,都绝对不会吃亏,可乔十方偏偏就以一己之力扭转了这个论调。 作为最早来江南的千户,他占了一个先来后到的优势,又有着镇抚使的令牌,后来的千户不得不听从他的安排,于是矛盾就爆发了。 起初,因为乔十方供职南镇抚司,少有和其他千户一起出任务的时候,便是知晓他的统御能力奇差,大多也将至归咎于他练兵不行。 这些千户都有一种蜜汁自信,自认为就算乔十方的能力再差,他们自己带出来的弟兄,怎么说也都是一把好手,可能会损伤一些,但怎么着也不会太难看。 可是乔十方很快就刷新了他们的认知,这个人是真的坑啊。 以多打少还能自损八百,简直就是人才,若不是实在想不出乔十方有什么理由偏帮江湖人,这些吃了大亏的千户,怕不是就算构陷,也要联名上书砍了这混账。 乔十方也知道自己招人恨,所以深谙伸手不打笑脸人的传统,有人问责受着就是,反正镇抚使不到,他还是会这样继续下去。 一边把玩着手里的镇抚使令牌,乔十方一边也不禁感叹:“堂堂皇子的面皮,竟然不敌一块牌子,真是天大的笑话,都说奴大欺主,这话还真是一点不假。” 他自顾自地说着,堂里其他弟兄一个个僵尸似的站住,没人敢接茬。 就在这压抑万分的气氛中,一人前来通报。 “大人,陆千户的人马到了。” “哦?陆兄到了,这得去好好迎迎。” 为了不让江湖人发现锦衣卫的深浅,这一次下江南的人手,依旧是分批各自行进,这才给了乔十方调动他们人马的机会,要不然几个千户一块往那一站,就是有镇抚使牌子也不一定好使了。 既然要做戏,自然做足,陆寒江本部人马驻扎在别地,自己不过带了几个人来到了卫所。 一到这,就见得乔十方笑脸相迎,陆寒江上去就礼貌一问:“乔贤弟,听闻这些日子你在江南屡屡遭挫,局势可还控制地住?” “......” 乔十方的笑容顿时变得十分僵硬,这一声乔贤弟就先恶心了他一手,其次又正大光明地挖苦了他一番,要是阴阳怪气一点,说不得他就假装听不懂忍下了。 脸被打就被打了,乔十方皮厚忍得住,但是不能白打,所以他开口就是向陆寒江诉苦:“劳陆兄记挂了,这江南的匪徒确实势大,还得求陆兄搭把手啊。” “有这回事?” 陆寒江往里看了一眼,残兵败将堆满了前院,这作秀的痕迹也太重了些吧。 他不动声色地点头,接着摆着一副十分愤慨的模样:“贼人势大,贤弟有何困难,尽管开口。” “陆兄大气,”乔十方扬眉大赞一声,立马便说道:“弟兄们伤亡甚重,求陆兄借些人手与我。” “啊这,”陆寒江十分为难地说道:“并非哥哥小气,实在是有重任在身,不方便调配人手与你。” “陆兄,你这样说话就小气了,”乔十方冷哼一声,质问道:“莫不是陆兄也觉得小弟无能,不愿将人手相托?” “都说人贵有自知之明,贤弟英明。”陆寒江竖起大拇指。 “......” 哇,这个人应该是思想出问题了,骂人怎么还带当面骂的啊。 乔十方面皮抽搐,勉强扯了扯嘴角,翻手拿出了镇抚使令牌:“陆兄,小弟也不想让你难做,只是镇抚使令在此,你看——” “指挥使大人口令,”陆寒江嘴皮子上下一碰,张口就来:“此行,我部便宜行事。” “陆兄,假传指挥使之令,你可知是何罪责。” “贤弟,如若不信,你现在就可以飞书京城。” “......”乔十方被怼的牙疼,谁不知道那指挥使孟渊把你当亲儿子待,这一封信要是过去,他这官还做不做了。 第四十七章 皇甫威名 对付狮子需要的是力量与智慧,而若是要对付癞狗,那当然要换一种方法。 乔十方和陆寒江的擂台,其实一开始就存在压倒性的力量不对等,双方的后台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更为尴尬的是,两人处于统一的系统之中,闫峰有句话说的没错,锦衣卫的地界,皇子的名头确实不好使,毕竟他们的头子现在是孟渊。 所以,在这样的前提下,乔十方能依靠的只有镇抚使,而陆寒江背后站着的是指挥使。 耍嘴皮子耍不过,比拳头看起来是对方比较硬,再论脸皮......这个半斤八两没有可比性,如此一来,乔十方就很难受了。 比你嘴臭,比你强势,还比你不要脸,这样的对手是相当可怕的。 “莫要说做哥哥的不帮你,来来来,这丹药拿好。”陆寒江掏出一小瓶,作势就要递过去。 乔十方嘴角一抽:“敢问陆兄,这是何物?” “闭息丸,临来时特地从指挥使大人那要来的,想必贤弟用的到。” 闭息丸,药如其名,服下后两个时辰内表现地死人无异,可谓是打架装死必备良药,陆寒江说完,便顺手把瓶子丢了过去,却被乔十方隔空催动掌力,又还了回来。 “陆兄玩笑了,小弟好歹也是位至千户,怕是用不到这东西了。” 在旁人看来,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两人就是立马掐起来都不足为奇,不过好在,乔十方也不是第一天混迹官场,变脸速度之快可以说是让人瞠目结舌。 “陆兄,都是自家兄弟,不说那些,来来来,小弟给你接风洗尘,咱们环翠阁走一遭,今个儿陆兄的一切花费,小弟包了。” 这真是万变不离其宗,乔十方开口永远都是这么老三样,这个人已经完美地扮演了官僚的角色,这些小把戏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其实倒也说不得乔十方有什么错,毕竟这风月场所和煌煌庙堂,本质都是一样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对方是来做什么,自然不需要过多地解释什么。 说他们虚伪,那主要是对外人的时候要虚伪,毕竟要些面皮总是好的。 “不必了。” 对于乔十方的邀请,陆寒江从来都是把考虑拒绝放在第一位的,毕竟两人实在没什么可谈的。 “江南如今已经群魔乱舞,贤弟居然还能找到那风月之地,本事了得。”他说道。 “这有何难,老人家常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管他是正道魔道,给得起价钱,就有人做生意。”乔十方的语气中,不难听出几分不屑,士农工商的格局深入人心,他看不起商贾自是常理。 不过这话粗理不粗,江南现在乱成一片,却不见丝毫经济上的萧条,还得多谢这些肯冒险的商人。 做生意这种事,最讲究的就是两个字,眼色,没有这玩意,再多的钱再好的货都不好使。 要说这魔道之人,多是桀骜不驯,不屑于去遵从什么劳什子朝廷律法,但只要是人,总有七情六欲,恃强凌弱是他们早已经习惯的,所以只要老实点扮好了“弱者”的身份,在他们这里还是很吃得开的。 “小二,上酒!把你们这最好的拿出来,若是敢拿那掺了水的糊弄哥几个,仔细你的皮!” 在江南随处可见的一家客栈里,一行三人,挎刀拿剑的,大大咧咧地往位子上一坐,就开始对着店家吆五喝六的。 “得咧,客官稍等。” 这跑堂的也不在乎他们说的难听,陪着笑脸就上前,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存方式,别看这些魔道的狂人一个个嚣张地不行,可是要把他们伺候舒服了,这能拿到的回报,也是不小。 不多时,小二就端着一壶酒,几个碗,给他们一一满上,最后再上了几份小碟。 那为首的刀客一口满饮,啧啧两声,一挑眉头:“嗯,还有几分味道。” “客官好品味,”小二赞一声好,点头哈腰地道:“不瞒您说,这可是三十年的女儿红,这平常人来了,咱们掌柜的也舍不得拿出来。” “嗯,不错。”又是一口闷,那汉子眯着眼睛露出了几分享受之态,至于这女儿红是不是真的有三十年,他喝不出来,不过问题不大,他喝的是这种地位上被人奉承的享受。 随便从腰间摸出银子来,那汉子也不看看,随手便丢给那小二:“滚吧,有事哥几个再喊你。” “谢谢客官,客官慢用哈。”小二接过银子,他手里暗自掂量着的分量可不轻,看起来这一次的客人挺大方的,他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乐呵呵地退了下去。 像他们这样做魔道生意的店家,江南遍地都是,毕竟银子又不分正魔,有的魔道会给钱,有的不会给,有的缺斤少两,有的足斤足两甚至还更多,纯看心情。 那汉子也不在乎一手甩出去多少银子,他们在塞外就是打家劫舍的,来了江南人生地不熟,收敛了些,可是大手大脚的毛病没有改,反正不是自己的钱。 “大哥,你说这皇甫家缩头乌龟似的,咱们何必惧他,那些个软脚虾,见了血一个跑得比一个快。”一独眼的汉子说着,话里没有几分对三大世家的敬畏,反而满满的都是鄙夷。 这些日子,魔道猖獗,正道人手不足,全部都随着皇甫家一起缩紧势力,现在已经退到了城外的皇甫家庄园,跟乌龟壳似的,魔道一阵费劲也没啃下,索性也和他们耗着。 皇甫家把阵地移到了城外,这也是城里能够保持一片平静的原因,锦衣卫在这之间肯定是出了力的,毕竟朝廷的脸面总是要顾的。 “大哥,我看那皇甫家也没有什么本事,怎么就那般被正道的马屁精吹捧?”另一个壮硕如骆驼的汉子问道。 “你们懂个屁,”为首的汉子一口酒下肚,砸吧砸吧地抹了把嘴,说道:“皇甫家能在这江湖屹立不倒这么些年,哪能是靠人吹,都是有真本事的。” “说到那本事,前些日子,那皇甫家的小娘子——”说着,独眼的汉子忍不住一哆嗦,他道:“好家伙,那一双斧头,不知道砸死了咱们多少好汉。” “皇甫家的三小姐,当年杀得万刀门血流成河,岂能是浪得虚名,”为首大哥摇摇头,说道:“她的功夫路子虽然刚猛,但也并非真的力大无穷,要胜过她,有的是法子可想。” “大哥,若是照你这么说,那皇甫家岂非一无是处?”壮汉子不解地问道。 “笨啊你,皇甫小媛虽是皇甫家的嫡脉所出,但终究是女子,迟早要嫁人的,皇甫家如何敢把真的绝学相授。” 为首的汉子又是几口酒下肚,顶着微醉的酒劲说道:“之所以不敢全力出手,自然是没有摸清那皇甫玉书的底细,谁知道他的天道三剑练到哪一层了。” 第四十八章 天道三剑 “呦呵,天道三剑,这口气不小啊,大哥,你走南闯北地见得多,给兄弟们说说。” 小弟们使劲吹捧,为首大哥很是受用,开口便道:“说你们不入流,还真是没说错,混了这么些年,连人家的武功路数都打探不清,哪天被杀了也是个糊涂鬼。” “嘿嘿,大哥教训的是,小弟日后定会上心,快给俺们说说。” 为首大哥顶着一张酒红上头的脸,说道:“要说这天人三剑,就不得不提一嘴皇甫家发迹的事情了,那时候他们不过是江南一普通富户,得亏那皇甫家的老祖宗耐不住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跑去那武当学艺,这才有了现下的江湖皇甫家,” 独眼汉子惊异道:“咦,这皇甫家居然和武当还有这缘分,那这,岂不是以后皇甫家见了武当那些牛鼻子,都得低着头?” “倒也不至于,”为首汉子打了个酒嗝,摇头晃脑地道:“那皇甫家的老祖宗,虽然有心学艺,却偏偏是个榆木脑袋,在武当山三年,不过是个外门弟子,学的都是些粗浅的手脚武功。” “不会吧,不是人人都说,皇甫家代代都是英雄豪杰吗?” “废话,你没事会把自家祖宗的糗事到处说吗!” 那汉子没好气地骂了一句,继续说道:“不过那皇甫家老祖宗,倒也不是废物,这机缘还是有的,说是那天,武当的掌教见到他三年都没有长进,实在难堪教学,便上前去,用拂尘在他脑袋上打了三下,那皇甫老祖宗苦思冥想,终于领会其中奥秘,于是在半夜三更,去寻了那掌教。” “不对吧,大哥,”壮汉子纳闷地抓抓头发,道:“这故事有点耳熟啊,好像在哪个书摊上听过,里边被打脑袋的好像不姓皇甫吧。” “闭嘴!你懂个啥!还想不想听故事!” “就是,还不快些住嘴!嘿嘿,大哥,您接着说。” 被两人一顿怼,壮汉子闷闷地缩了脑袋,只听那为首的汉子接着说道:“传说那皇家家老祖宗,从武当掌教那得到了一卷神功秘籍,从那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武功进步便是旁人拍马都赶不上。” 独眼汉子疑惑问道:“大哥,这里有问题吧,难不成这皇甫家老祖宗,都拿了人家的神功秘籍,武当还能放他跑了不成?” 为首的汉子哈哈一笑,说道:“你还说对了,就是武当放他走的,说是那皇甫家的老祖宗,学了那神功秘籍之后,对武当的其他功夫都不屑一顾,据说那掌教本还想收其为弟子,但见他如此心性,便索性早些打发他下山了。” “这,这武当山岂不是吃了大亏?白给人卷走了一套神功?”独眼汉子听得心里痒痒,怎么他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所以说,这人呐,若是没有机缘,一辈子就是这个。”汉子比了比小拇指,一脸的唏嘘。 见大哥的故事讲完了,那壮汉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哥,那你说的那个什么天道三剑,就是皇甫家从武当山拿到的神功?” “不错,传闻这套剑诀共有三层,剑招之中蕴含天地至理,练至第三层便可破天下万般武功,不过,自那发迹的老祖宗之后,历代皇甫家家主,至多都只能练到第二层。” “哪怕他作甚!” “笨!就是因为这皇甫玉书多年韬光养晦,一出手便拿下了刀王和十大恶人,大伙都猜测,他是不是练到了天道三剑第三层,打算踩着魔道立威,争一争那武林盟主的位置!这才不敢轻易下手!” 如这三人这般,来了江南地界的魔道,大多都是这样的想的,皇甫家老祖宗那一代的故事,流传下来大都如那神话传说,天道三剑具体有多少威能谁都不知道。 魔道中人只是狂,不是蠢,已经有不少没眼力见的家伙躺在皇甫家的院子里了,没有金钢钻儿,不揽瓷器活,几个大佬不出手,下面的人至多对那些落单的江湖人下手。 ...... 其实不止是魔道,连正道的诸位人士,都是十分积极地去拜访皇甫玉书,希望从他嘴里套出些话来,好安一安人心。 “皇甫大侠,我老张是个粗人,不懂那些个大事,今天来就想要您一句话,这外边的魔道猖獗,你皇甫家管是不管!” 这脾气火爆的汉子,乃是四海镖局的总镖头,他姓张,单名一个让字,可做事从来都与这个字反着来的,他接下祖上的镖局生意,一刀一刀,让这四海两字名副其实。 今天这皇甫家里,不止是这张让,还有其他几人,如庄严观的无为道人,背着一把木剑,雕塑一样地坐在下方品茶,目光却一转不转地看着那皇甫玉书。 还有这静心庵的清音师父,宝相庄严地坐在一旁,眉宇间却总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忧虑。 江南地界的龙头人物,此刻都汇集在皇甫家的庄园里,不是他们不愿意守着自己的基业抗魔,而是现实太残酷,凭借他们根本守不住。 一开始想着,和皇甫家联起手来,不敢说拒敌于江南之外,但起码不能让人家摁在家门口锤吧? 皇甫家的表现让他们大为失望,居然真的就缩在家里不敢出去,他们百年传承,家大业大耗得起,这些人可不行。 魔道可不是什么善人,这些江南地头蛇的产业,每日都在被魔道关顾,毕竟魔道也是要吃饭的。 “张镖头,稍安勿躁。” 见到下方的人们一个个都翘首以盼,皇甫玉书也是站出来说道:“诸位不畏艰险,跋山涉水来援助我皇甫家,这个人情在下领了,我皇甫玉书在此言明,若是此次能击退魔道,诸位在江南遭受的一切损失,都由我皇甫家来补上。” 此话一处,那些刚刚还着急忙慌的人,立刻就安静了,站在外边的那些个江湖散人,不由得高呼皇甫家仗义。 那张让也是红了脸,他坐回位置上,心虚地道:“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皇甫大侠莫要误会我心疼那些身外之物,只是这魔道肆虐,实在让我等面上无光......在下一时气恼,失了分寸,见谅。” 说着,对那皇甫玉书拱拱手。 皇甫玉书也不为难他,随口一句这件事便算是过去了,可是他这里是过去了,外边那些产业又不长腿,这可过不去。 魔道就差这临门一脚的,却畏畏缩缩的,搞得锦衣卫也很郁闷,真当朝廷钱多的没地方花,让这万把号好人下江南旅游来了啊。 本来他们是打算着,等局势有变,正魔激战正鏖时,一锅端了,现在魔道缩了,他们可不想白等。 这天,陆寒江就带着下属十数人,奔走着。 “大人,前方就是六壬堂的总坛。”边广骑着马,在旁提醒道。 陆寒江有条不紊地下令:“边广,你带人封了他们退路。” “属下遵命。”边广领命带人离去。 陆寒江又看向了另一边的秦羽,他客气地笑着:“副千户,辛苦一躺吧,斯文点,一个活口不留。” 第四十九章 魔道三刘 手起刀落,收下最后一条六壬堂的人命,秦羽拭了把脸,手背上一片殷红,都是别人的血。 “秦大哥。” “大人。” 唐谨和高明两人走上前来,秦羽虽然升任副千户,但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扩充自己的下属,所以他的人手,还是此前的两兄弟,再加上十多个从属的卫士,大猫小猫三两只罢了。 “老高,阿瑾。”秦羽收拾了一下脸,和兄弟们打了个眼色。 “没有活口,”高明左右看了看,道:“堂主前几天就带着几个人跑了,留下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弟子,弟兄们收拾干净了。” “做得好,”秦羽最后看了一眼满堂的尸首,转身便走:“让人把消息传出去,我们撤。” “明白。”老高抱拳,招呼弟兄们开始办事。 唐谨则跟着秦羽一块离开,身边的卫士都是来去匆匆,忙碌在任务之中,年轻的小旗看着自家大哥一身的污血,忍不住道:“大哥,这姓陆的实在欺负人,这等不干净的事情,尽推给我们。” “阿瑾。” 秦羽停下脚步,叫住自己兄弟,认真地道:“这些话,不要在这里说,要记着,祸从口出。” 说着,他用眼神一扫左右默不作声的力士们,陆寒江在锦衣卫并非一年半载,整个队伍里到底有多少他的桩子,谁也不清楚。 早先时候,秦羽便发觉,自己的这个小兄弟,对于那些个大人物,很是没有敬畏之心,招灾的话张口就来,若不提醒他,怕是日后会因此惹来杀身之祸。 见秦羽说得郑重,唐谨缩了缩脖子,讪笑着:“我明白了,秦大哥,这些话以后我们私下说便是。” 秦羽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拍拍他的肩膀,两人这便出了六壬堂。 在远处的隐蔽处,收到了属下的来报,陆寒江嗯了一声,转身看向边广:“其他人那边有什么消息?” “其他几位千户大人,都按计划行事,目前为止没有出现纰漏,就是,乔千户那里,一直不太顺利。” “......意料之中。” 现在魔道虽然还在围困皇甫家,但他们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钝刀子割肉才是最磨人的,既然正道打算缩着,那他们就用温水煮青蛙的法子对付这些人,让他们想要奋起反抗,也再没有足够的实力。 而锦衣卫在做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对那些江南大派的势力下手,想要逼得正道不得不出面,就要杀得比魔道更绝,更狠,让他们知道疼,知道再不出来就是必死无疑。 “传信给卫所,告诉他们,本官的下一个目标是四海镖局。” “小人明白。” ...... 就在锦衣卫弄假成真的这些日子里,皇甫玉书的日子可不好过。 在锦衣卫动手之前,魔道虽然杀得嚣张,但造成的损失却在众人勉强可以接受的一个范围之中。 聚集在皇甫家的这群人,一直都有这样的一个想法,那就是坚守阵地,等待整个江湖的同道来援,里外夹击,一举攻灭魔道。 想法是不错,操作性也有,魔道高手隐而不出,各路同道众志成城,将这皇甫家的庄园守地固若金汤。 可现在不行了,锦衣卫暗中搅局,众人的损失一下子变得难以估算,众人的本来就是勉强安下的心,一下子全悬着了。 随着糟糕的消息不断传来,哪怕是皇甫玉书作出再多的承诺,也压不住众人了。 “皇甫先生,若你还要继续龟在这房间里,恕我老张不奉陪了!哼!” 张让赤红着的双眼,背着一把锃亮的九环刀,带着几个四海镖局的好手,对着皇甫玉书一拱手,作势便是要走。 皇甫玉书自然是要挽留规劝:“张镖头且慢,此事外边的魔道妖人正虎视眈眈,他们如此做法就是要逼迫我们出去,阁下此时离开,怕是正中他们下怀。” “那又怎么样,难不成要留在这里等死?!这等窝囊事,老子干不出!” 张让从来就不是喜欢冷静思考的人,他做事,从来都是先动刀子,如此被魔道凌虐,若不做点什么,怕是就算击退了魔道,他这镖局也开不下去了。 “先生莫要再阻拦,在下告辞了!” “张镖头莫急啊。” “三思啊,张大当家的。” “张镖头说的有理,我们岂能让这些魔道骑到头上放肆!” 张让毅然决然地离开,引发的连锁反应是可怕的,在座的江湖同道,立刻就分作了两派,一派支持要出去和魔道决一死战,另一派则是选择继续隐忍。 皇甫玉书也是为难,这些日子,他总是用,魔道势大,想要取胜只能暂避锋芒,以待时机这样的借口来说服众人。 能听得进去的,早就闭嘴了,听不进去了,无论他舌灿莲花,也无能为力。 张让最后还是走了,除了他自己的镖师外,同行的还有几个和他要好的同道,一行人出了皇甫家,就直奔四海镖局的地头而去。 路上倒也遇到了魔道阻拦,但张让能够让镖局名扬四海,又岂是简单之辈,他手中九环刀挥动,一式奔雷刀法使得是出神入化。 这刀法势大力沉,使起来霸道十分,刀刀间隙,似有雷霆之声,张让用刀,向来都是以雷声夺人心魄,然后趁势挥刀杀之,实力平庸之辈,往往一刀便被斩落。 张让带着其他人,左劈右砍,在魔道的包围圈上撕开了一条缝,没费多少功夫就冲了出去。 视野良好的半坡之上,有三人远远看着张让一行离去,他们人手一把剑,一人将其背在身后,一人将其系在腰间,一人将其抱在怀中,他们就是魔道赫赫有名的三刘剑。 别看着名字难听,可他们的实力却并非那臭鱼烂虾可比,叫做三刘剑,那是因为此三人都姓刘,且都使剑。 这三人自小一块练剑,彼此之间的剑法相辅相成,更有脱胎剑道高手的剑阵,三人一同出手,天下少有可以阻挡他们的高人。 要说这三刘,他们本是孤儿,却因缘际会被剑道高手红尘客收养,此后更是将他们三人收为弟子,传授剑法。 若只是如此,不过是多了一桩江湖佳话罢了,可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三刘也是天生的武学奇才,竟然从红尘客传授的红尘剑法中,悟出了新的剑式,并将其命名为三刘剑阵。 而第一个试剑的,就是他们的师傅红尘客,传闻红尘客一战之后,被挑断了手脚筋丢到了大街上任他自生自灭,即便是后来被人救下后,也因受不了屈辱自尽了。 此后,这三人就为正道武林所唾弃,他们索性便正大光明地入了魔道,纵横江湖十多年,剑下亡者无数。 第五十章 扑朔迷离 “二哥,看清了吗,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出来。” 说话的是将剑抱在怀里那位,他在三刘中排行第三,三人只有姓,没有名,所以他便叫做刘三。 “是个有本事的,刀法十分凌厉,不过看着面生地很,大哥,你可认得?”说话的是把剑系在腰间的那位,刘二。 “奔雷刀法,是四海镖局的当家,”最后背着剑的自然就是刘大,他看着张让前行的方向,心下思量几分,道:“看来这张让,是舍不得自家的产业,一出来便往镖局去了。” “前些日子刚有几个倒霉的,在四海镖局挂了彩,那倒是块难啃的骨头。”刘二道。 刘三眉头一皱:“既然如此,何不就此将他杀了,否则岂不是放虎归山?” “三弟说的有理,原本以为他能沉得住气,现在既然出来,便别想着回去了。”刘大赞同了刘三的想法,正要动身之时,一黑衣人忽然落在他们身后。 呛! 三刘的动作快如闪电,三把剑出鞘,瞬间竟然只能听见一声剑鸣。 “三位,莫急动手,是我。” 被三把剑指着,那黑衣人笑呵呵地举起手,掀开了兜帽,露出了一张留着刺青的脸,此人正是被陆寒江追杀,跳入大河逃生的那玄天教之人。 “莫护法?玄天教不是不掺和此次江南之事吗。” 认出了来者,刘大率先放下剑,两位弟弟这才收剑入鞘。 “大家都是魔道一脉,如今天下正道都在往这江南来,玄天教若不做点什么,岂非是见死不救?”莫护法笑着说道。 “如此说来,到还要对你们玄天教道一声谢?”刘二不屑一笑,他向来对玄天教之人,无甚好感。 不止是他,大部分魔教之人都是如此。 魔道曾经有双雄并立,一是那万刀门,这二便是玄天教,自五年前万刀门被灭后,玄天教便一家独大了,魔道排得上号的势力不少,但最深入正道人心的,还得属这玄天教。 魔道多散人,结成门派的势力凤毛麟角,但也不是没有,多的有几十上百人,这都算是一方巨擘了,可玄天教呢,单是教徒就数以万计,其他门派根本没有可比性。 若是正道要选武林盟主,武当少林都有人站台,若是五岳合并,那结果则更加无法预测,可要是有一天魔道打算拧成一股绳,那必然是玄天教主导一切,因为他根本没有其他竞争对手。 这些魔道之人,本就是自由自在惯了的,玄天教这样的势力出现,自然不会讨他们的喜。 “二先生说笑了,在下岂是那种不知好歹之人。” 莫护法笑着说道:“此来,自是要助各位一臂之力。” “既然如此,”刘大用剑一指那张让离去的方向,道:“这四海镖局,就劳烦莫护法?” “大先生,这正是在下此行所来的目的,”莫护法看着三人,说道:“几位应该知道,江南地界有朝廷的锦衣卫。” “这有何怪?” “根据在下的消息,这几日多家江南正道受创,便是那锦衣卫暗中为之。”莫护法道。 刘大捏着下巴,思索着道:“锦衣卫想要渔翁得利,会这么做,不足为奇。” 谁都知道锦衣卫躲在一旁,就等着捡便宜,但是现在的魔道就如同一架在下坡猛冲的马车,根本停不下来。 他们能做就是在锦衣卫反应过来之前,以大优势直接把正道打残,保留强大的实力和锦衣卫对峙,这样一来,除非锦衣卫愿意鱼死网破,否则这件事他们只能老实点再做一次看客。 正道恐怕也都是同样的想法,所以双方虽然小摩擦不断,但对于可能发生的更大争斗,一直都在互相克制。 说来简直是黑色幽默,正魔水火不容,但锦衣卫居然能让正魔两道变得如此默契。 “大先生,那锦衣卫想要做渔翁,若让他轻易得逞,岂不是显得我魔道众雄无能。”莫护法道。 刘大看向莫护法,说道:“莫护法有何计策,尽可说来。” “让他们自讨苦吃罢了。” 莫护法看向了张让逃走的方向,说道:“我已得到消息,锦衣卫已对四海镖局出手,此时那新晋的副千户杀得正欢呢,放张让回去,正好替我们出口气。” 没曾想,这莫护法居然连锦衣卫具体的人物晋升都清楚,刘三不无惊讶地道:“莫护法竟有如此本事,锦衣卫里都有你的暗子,佩服。” “哈哈哈,我哪有这种路子,”莫护法连连摆手,道:“都是教主大人他神通广大,我等不过是沾了他老人家的光罢了。” ...... 此时此刻,四海镖局外已经是杀声一片。 桌椅备齐,茶香正浓,陆寒江一边煮茶,一边时不时地用望远镜查看一番战局,他所在的地方和战场有好一段距离,实在是惬意地很。 江南这来了十位千户,为了不打草惊蛇,平日里只有三四位在外行动,而乔十方则是坐镇卫所。 可现在,本该是负责镇守卫所的乔十方,却自个儿带着人马,在下面替陆寒江跟四海镖局拼杀。 说是替有些不对劲,乔千户可是义薄云天的好兄弟,一听说那张让居然突破了包围,他马不停蹄地就赶过来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到地方一看,陆寒江和他的亲信压根不见踪影,在哪里被一群镖师围着打的,居然只有秦羽他们一行十多人。 “大人,乔千户果然厉害,那些个镖师根本近不了他的身。”边广伸长着脖子,也是看得津津有味。 “他居然真的来了,难不成是我多想了?”陆寒江自言自语地道,没有人搭话。 他传信乔十方,告诉他自己的目标是四海镖局,又给其他几个在外的千户去信,给他们列出了几个不一样的目标。 在陆寒江的猜测中,这一次的行动中,大概率有人暗通外人,所以他打算以此来试试,结果虽然很成功,四海镖局这一路出问题了,不过最终的结果却和他猜测地不一样。 这些日子,陆寒江拿秦羽当枪使地顺手,不管对付谁,都是让他打先锋,这次四海镖局也是一样,若暗处的人,真的是打着护着这小子的想法,必然不会让张让这个大麻烦突围。 而乔十方的反应就很真实,一听说张让居然杀回来了,他立刻带人冲了过来,旁人不明白,可清楚秦羽身份的他,哪里还猜不到这姓乔的是什么心思。 局势有些扑朔迷离,陆寒江原本以为乔十方既然来救人,那么他应该和秦羽是同一阵营,按理说,皇甫家,玄天教,甚至华山都站在他们一侧。 可偏偏就在这样的前提下,他们硬是放出了张让,要知道这老镖头的奔雷刀法杀起秦羽这小年轻来,就是砍瓜切菜一般容易。 是一个意外,还是他相岔了? 想不清楚索性就不想了,陆寒江直接开摆。 “大人,四海镖局的当家到了,我们该如何行事?”边广指向了远处,那里有一路烟尘,是张让回来了。 “不动。” “......大人,”边广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道:“乔千户若是未见我等出力,怕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边广,你瞎了吗,”陆寒江淡淡地说道:“你没看见副千户的手下都快拼杀干净了?” “这......是小人眼拙,”边广犹豫了片刻,说道:“可是此事,若是乔千户追究下来,该如何应对?” 陆寒江一想,似乎有理,便道:“你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这样吧,你替我拟一份表,让人星夜送呈镇抚司,就说乔十方指挥不当致使我部损失惨重,望诸位大人秉公执法,最好革了他的千户。” “......” 第五十一章 浩然正气 “恶贼,尔敢!” 等张让赶回镖局之时,躺了一地的镖师深深地刺激着他的神经,锦衣卫下手可从来不会留情,特别是乔十方发现自己被耍了之后,动起手来更加狠厉。 虽然在这厮的指挥下,锦衣卫一方损失惨重,但值得欣慰的一点则是,四海镖局的状况更惨烈,基本到了十不存一的程度。 眼见张让策马本来,几个眼疾手快的旗官,抽刀就是砍马,张让一刀横扫将袭来的敌人都击飞,却还是被漏网之鱼砍伤了坐下马儿。 怒喝一声,张让从马上跳下,挥起九环刀就朝着最近的一个锦衣卫砍去,猝不及防之下,那人直接被砍掉的脑袋。 “总镖头到了?呵——” 乔十方冷笑一声,手中剑锋一指,一马当先杀上前去:“给我干掉他。” 一众锦衣卫如狼似虎地扑上去,和张让带来的一众弟兄战作一团。 为了祸水东引,锦衣卫都是戴着斗笠,披着黑风衣,张让不是没有怀疑过面前这些人的身份,但悲哀的就是,有些事情只能做,但是不能说破。 不管面前究竟是哪里人马,他只要把对方全部当成魔道之人,杀尽了便是。 身随心动,张让见到乔十方一剑刺来,大喝一声便用手中刀迎上,却被对方借着马力撞飞。 乔十方勒住马绳耍了一个剑花,嗤笑一声:“张让大镖头,不过如此。” “狗贼,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受死吧!” 张让这火爆脾气,哪里能受得了刺激,当即使出看家本事,双脚踏地借力纵身一跃,手中九环刀居高临下地斩下,出刀之时,雷声轰鸣,竟惊得乔十方的马儿人立。 “嚯,有点意思。” 乔十方干脆利落地弃马,施展轻功向后退去,张让先是一刀劈了他的马,隔着三四丈,斩出一道刀罡,直落在对方头顶。 “给老子死!” 雷刀来势汹汹,乔十方不闪不避,立正身形,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持剑向上一刺,带着一声清澈剑鸣,将那刀罡击破。 “正气剑......?” 张让一愣,停下了脚步,惊疑不定地看着乔十方:“你使的竟是正气剑?” “你这样乡野匹夫居然也有如此眼界,这倒是让我没想到。”乔十方微微笑着,手中剑随意地摆放,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听得乔十方亲口承认,张让几乎要大笑出声,果然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 正气剑并非什么高深的武学,不如说它和一般的用来入门的功夫,没有什么两样,唯一的差别在于,这剑法没有上限尽头,只要修炼得法,这正气剑可以练到天荒地老。 儒门的读书人几乎人人都会这式剑招,因为这正气剑没有入学门槛,唯一要求的就是心术要正。 正所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正气剑的修行核心就是养一口浩然正气,讲究以气御剑。 然后张让就看见乔十方用这浩然之剑把他四海镖局杀了个精光,天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吗? “果然,你们这些酸儒的话,都是忽悠人的。” 张让冷笑着,手里的九环刀再次劈去,乔十方持剑迎上,刀剑交锋之间,在空中迸发出刺眼的光芒。 乔十方的剑法方正,行云流水的动作间带着几近傲慢的优越感,张让的刀法霸道,一刀一式间都透着侵略如火的凶猛,只进不退的杀意,统统都化作了雷光的轰鸣声。 两人一路沿着街道,打到了镖局的门口,试图加入战局的锦衣卫都被张让的刀锋逼退,可不论他怎么进攻,乔十方都能恰到好处地接下。 两人倒是可以僵持住,可是张让带来的那些人,可并非每一个都有这份实力,被锦衣卫分散包围之后,已经有不少人负伤,再耗下去,他们必死无疑。 张让只迟疑了一瞬,便下定了决心,他一刀架在乔十方的剑上,对着人群大喊:“各位!正邪在天,生死却在我们,今天四海镖局欠诸位的,来日若有机会,必然相报!” 这话说得明白,乔十方眼眸一眯,笑道:“总镖头,你想逃?”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吧!” 张让大笑,手中刀陡然发力,乔十方眉头一皱,立剑不动,借力向后撤步,却见对方衣衫被内力震得沙沙作响,九环刀光华闪耀。 “雷霆万钧!” 狂啸一声,张让催动内力将那轰鸣不断的风雷附着在刀上,下一秒化作无数刀罡朝着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乔十方稳扎稳打,手中剑花纷飞,无有一刀能砍中他,可是他磕飞的刀罡越多,他心里便越是凝重。 张让的刀变弱了?不对,是故意用这样的方式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只见,在无数刀罡之中,有一道飞向了四海镖局的牌匾,木质的匾额直接被斩成两段,可后面露出的却是一个复杂的机关开关。 “不好!”乔十方瞳孔骤缩,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在那牌匾被破坏的同时,机关就已经启动。 就在四海镖局大门前后左右四个方位,各有一块不起眼的石砖凸起,一些透明色的液体从中喷涌而出。 张让一脚踢翻了身旁的火盆,刹那间,整个四海镖局都化作了火海,一些来不及躲闪的锦衣卫和江湖客,都变成了火人。 这家伙,动起手来可真够狠的。 “混账!” 乔十方的额头隐隐有青筋暴起,眼见张让居然抢了一匹马打算逃跑,他提着剑脚下连踩,如一阵风般追了上去。 “峨眉派的飞絮身法?你这老贼,到底偷了几家的师。”数息就被追上,张让骂骂咧咧地抽刀迎上。 这次乔十方的剑风大变,变得咄咄逼人,一剑比一剑迅猛,硬生生把张让逼下了马。 两人你一刀我一剑地战起来,张让的斩击被乔十方一一躲开,时不时还在对方身手划出几个小口子。 可这一次张让却没有发怒,他又一次挥刀被乔十方躲开后,忽然恍然大悟地开口道:“你这老贼,定是在那朝廷里当大官的吧。” “......”乔十方没有说话,只是冷眼以剑还以颜色。 “啧,果然,都是一些爱干净的打法。” 张让不屑的笑容中,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然,他做出了一个让乔十方一时间没理解的动作,面对他的剑,这个老镖头居然不躲不避,就这么迎了上来。 嗤啦—— 伴着滴滴血珠滑落,乔十方一剑刺穿了张让的肩头,可接着—— 啪。 张让竟然用手抓住了乔十方握剑的手,疯狂的笑容一直蔓延到他的脸颊两侧。 “这下子,你躲不了了吧?” 下一秒,伴着雷鸣的刀光将两人的身影淹没。 第五十二章 有情有义 呼哧——呼哧—— 张让提着刀,一个人在幽静的小道上奔逃着,此刻的他脸色苍白几无血色,连内力都不敢多用几分,完全是靠着过人的体魄在坚持。 就在不久前,他用以伤换伤的法子,算计了一次乔十方,但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那险之又险的一剑被他躲开,最终刺在了肩头,即便是如此,他也被对方那浩然正气的内力震得五脏六腑险些破碎。 趁着对方受伤,他骑上马就跑,半途见到后方有火光闪动,他当机立断,弃马走小路,现在已经逃出不知多远,总算是听不见后边那恼人的声音了。 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沉重,张让找了一棵大树靠着坐下,肩头渗出了不少血,这伤势先前被他强行用内力压制住,现在腾出时间,总算是能好好处理一下。 他拿出随身的金疮药,敷上之后,撕下袖口的布条缠了几圈,看着不再渗血的伤口,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仰起头,也不知是那乌云遮月,还是那树大叶茂,头顶漆黑一片,压抑地让人难受。 在那无尽如深渊一般的天空中,忽而闪过的银色光华竟是那般地刺眼,只见那璀璨如星河的光芒在头顶亮起,张让的双眼逐渐失去了神采。 唏律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行锦衣卫骑着马赶到了此处,几人沉默着上前将张让的尸首绑上马,对着那银袍大人抱拳行礼。 “大人,这尸首该如何处置,可要送到所里?” “不必,万一落下什么,反倒不好收拾,”陆寒江正在用酒水清洗着星玄刀,随口道:“直接送到皇甫家吧。” “卑职领命。” ...... 第二天一早,陆寒江就赶到了卫所里,昨夜一战伤亡惨重简直惨不忍睹,便是有乔十方这个坑货兜底,大家脸色也都不好看。 陆寒江脸色沉重地走过满是伤员的前院,总算是在议事厅里见着了右手缠着绷带的乔十方,这嘴角一下子就扬起来了。 “乔贤弟,昨夜贼人势大,我竟被那贼酋给拖住了,没想到那些贼人竟然让贤弟伤重至此,唉,早知如此,便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得杀出一条血路来,和贤弟并肩作战。” “......” 说真的,要不是陆寒江这厮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快绷不住了,他装个傻也就信了,冲散?呵!冲散个鬼!你带的这群混蛋一个都不见影! 气归气,骂归骂,乔十方的职业素养还是很足的,他这上来就是握着陆寒江的手不松开了:“陆兄,昨日接报兄台被贼人围困,手下死伤殆尽,小弟是一刻都不敢停,就怕陆兄万一战死在那里,你说,指挥使那里我该如何交代啊。” “多亏了贤弟啊,昨夜我部秦副千户带着人马与贼人死战,差点便要全军覆没了,”陆寒江摊开两手数了数,道:“整整死伤了八个弟兄,啧啧,惨烈啊。” “......”乔十方倒吸一口冷气,没能竖起的中指是他最后的倔强。 “听闻昨夜贼人还放了把火,想要和同归于尽,不知贤弟那边伤亡如何?”陆寒江很好奇地左右看了看,这奉茶的小旗眼生的很,看来是临时换了一批。 乔十方深呼吸几次,咬牙挤出两滴眼泪地说道:“陆兄,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你陆千户何等人,岂是那些区区之辈可比,殊知这天上没有第二个太阳,这人间也没有第二个陆兄。” “.......”陆寒江的牙有点酸,他得承认,比脸皮节操,是他输了,这厮恐怕压根就没有这种东西! 陆寒江认输了,于是他强忍着,和乔十方一副演出兄弟齐心的模样:“贤弟,过了过了。” “不,陆兄,你当得起。”乔十方握着他的手上下摇晃。 两人在这相见恨晚,有情有义的,边上那些懂事的锦衣卫兄弟,哪个不是感动不已,甚至还有偷偷垂泪的。 可如此美好的画面,偏偏就有那不懂得气氛为何物的呆瓜。 只见那闫峰从头到尾都没个反应,两脚往桌上一翘,就坐在那没心没肺地挖鼻孔,形象恶劣至极。 自从乔十方把他的人手直接送了个对折,他就一直是这副摆烂的样子,镇抚使不发话,他就不动弹,乔十方一倒霉,他便是隔着大老远也要过来看热闹。 “陆兄,昨日那贼子拂了我等锦衣卫的脸面,必要亲手拿了他才能洗去这耻辱!” 说一千道一万,乔十方的目标始终如一,话说的差不多了,他也就图穷匕见了:“恳请陆兄借我些人手,让我去将那贼人的人头带回!” “贤弟,不是为兄小气,只是你这——怕是不太行吧?”陆寒江抓起他缠着绷带的胳膊,甩了几下疼的那乔十方直吸气。 “陆兄宽心,小,小伤。” 乔十方很勉强地把伤臂给收回来,说道:“还请陆兄,成全。” 陆寒江摇头叹息:“唉,真不是我小气,只是那......” “陆兄!你这般推诿!难道——”乔十方悲愤道:“难道真的要小弟给你跪下,你才肯搭一把吗?!” “嗯?这说不准的,不然贤弟你跪一下试试?” “......” “呼哈哈哈——” 见那乔十方僵直的表情,闫峰笑的那叫一个欢乐,也不知是不是那传信的小旗有颜色,正好在此时进来了。 “禀各位大人,昨夜巡夜的弟兄撞见一个逃跑的贼人,顺手斩杀,已将尸首送到了皇甫家。” 听那小旗说完,乔十方立刻摆出冷脸:“你当这是客栈吗?什么阿猫阿狗的事都往这里报,滚出去!” “是,是,卑职知罪。” 那小旗惊慌失措,连忙退下,却被陆寒江喊住脚步:“且等等,那尸首送到皇甫家后,那边是什么反应?” “回,回大人话,皇甫家一众江湖客群情激奋,那皇甫家主当场便拔了剑,说是要和魔道一决生死。” “皇甫玉书出手了?”乔十方眉头一皱,感觉事情不对,忙问道:“那贼人什么身份,竟惹得皇甫玉书这般重视?” “听,听那些人叫喊的,好似是那四海镖局的总镖师,张让。”小旗回话道。 “......” 这小旗把话说完,乔十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好不精彩。 闫峰终于忍不住开始放肆大笑,他斜了一眼乔十方,上去就勾着那小旗的脖子往外走:“走走走,和本官说说,昨个儿弟兄们是怎么把那阿猫阿狗拿下的。” 闫峰走后,乔十方的脸色几度变换,终于是沉静了下来,他扫了一眼屋里的其他人,用不带一丝烟火气的语气说道:“全部退下。” 那些个人逃跑似的离开了议事厅,只剩下陆寒江悠哉悠哉地给自己泡起了茶。 “陆兄,这里只有你我。” 乔十方坐在了陆寒江的对面,双目直视着他说道:“交个底吧。” 第五十三章 皇家隐秘 有一说一啊,乔十方这个人,要是做对手那绝对是没得说,武功高不墨迹,就是莫名其妙有点洁癖和话痨,昨天不小心跑了个张让,也是运气成分占一半。 不过这个人嘛,这个要是做朋友的话,那是真的太糟糕了,因为这家伙的嘴从来都没有个把门的,眨眼间就把自己人都卖光了。 你来我往才叫朋友,你一个人在那里巴拉巴拉地,这叫自我意识过剩,最后除了能感动自己,什么都得不到。 “四殿下与我,正道,魔道,陆兄应该知道,我们的人手到处都是,”乔十方上来就是直入正题,半点废话不讲:“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陆兄,你开个价吧。” “佩服佩服,未曾想,乔贤弟的场子竟铺的这么大。” 陆寒江表面意动,内心却颇为不屑,真的要是到处都是你们的人,昨天能出那样的丑?别的不说,魔道一脉,他们安插的人现阶段看来基本无用,甚至于,恐怕根本都不是一路人。 “且容我说句老实话,江湖庙堂虽说不得泾渭分明,但若是就凭这点本事,想要动那些心思,怕是太高看了自己。” 这绝对是陆寒江对乔十方最善意的劝告了,整个北直隶不好说,但京师之内,能动刀的只有官差,敢上房的只有锦衣卫,江湖的势力不论高低强弱,冒头就是死。 乔十方这群人,不会真觉得,凭借结交一些江湖势力,就能对那个位子有想法吧? “陆兄所言,小弟自然知道,不过这世间之事嘛,并不绝对,”乔十方似乎有着某种自信,他从容道:“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陆寒江放下了手中茶,道:“听闻贤弟以前也是读过些书的,不知可读过这两句?” “自然读过。” “如何理解?” “狗屁不通。” 难得听乔十方爆了句粗口,他道:“天下间的乱臣贼子多了去了,区区儒侠二字哪里值得他人讥评。” 陆寒江看着又一壶茶煮开了,却没有再坐下去的想法,他道:“既然如此,那就提前贺贤弟一声喜,来日若得高升,莫要忘了旧友。” 不怪商几道见面就卖队友,跟着这样的主子,便是上了船也得担心扛不扛得住风浪。 “陆兄,话都说到这了,你若是不给个态度,在下如何与殿下交代。” 陆寒江不想瞎掺和,但乔十方可不敢就这么放他走,他说道:“陆兄可知,锦衣卫上下,小弟最佩服的人就是你。” 陆寒江哑然,他左右环顾一圈,说道:“这里没有旁人,你大可正经点说话。” “非是吹捧,事实便是如此。” 乔十方说着,一只手按在那沸腾的茶壶之上,说道:“我入锦衣卫得有十多年了,在这里待着的日子要比陆兄稍长一些。” 陆寒江目光掠过那被压紧了盖子的茶壶,也不说话,等着乔十方的下文。 一边观察着陆寒江的反应,乔十方接着说道:“是人都有欲望,你看那些个千户,镇抚,有爱财,有爱权的,有喜欢美人的,好赌的好嫖的,只要用心去查,总会有马脚可抓。” “七情六欲,人之常情。” “陆兄说得不错,”乔十方赞了一声,然后话锋一转,道:“既然如此,为何偏偏陆兄就这么‘干净’?” 闻言,陆寒江的视线从茶壶转移到了乔十方身上:“贤弟,此话当着面说,不合适吧。” 乔十方却恍若未闻,继续说道:“陆兄办事虽然算作得力,但却从来不积极,下面送来的孝敬你都是来者不拒,却也不曾用心经手过,陆兄年过四十尚未娶妻,家中更是连个侍女都不多,锦衣卫收集天下武功,那藏书楼你是进都不曾进过。” 茶壶发出了急促的声音,内里沸腾的茶水已经到了极限,乔十方这才松口,盖子被掀开,漫出的茶水落在了柴火上,发出了呲呲的声音。 “你看,这么藏着掩着也不是事,你总要漏点东西给大家看,才能让人安心,”乔十方将那盖子往桌子一丢,说道:“别人想要的,小弟都能给,便是给不起,也能谈,可是陆兄,若什么都藏着,小弟真不知要如何开口了。” “你当真想知道?”陆寒江反问了他一句。 “陆兄要还是一字不提,此次江南之行若是发生了什么不忍言之事,也请兄台莫要怪罪。”乔十方这话,就差把刀子抽出来了。 事实上陆寒江也能理解,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二元论思想已经刻进骨子里了,非友即敌从来不存在中立一说,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出了这个门,就是你死我活。 “贤弟可知,原本指挥使大人的意思,是不想让我来江南的。” 陆寒江突然说了一句题外话,他叹息一声道:“十四个千户,如今剩下十三个,若是再少一个,面子上的确难看的紧。” 乔十方一愣,旋即失笑道:“陆兄且安心,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指挥使大人的人,这点薄面小弟还是会给的。” 陆寒江没有回答他,而是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个中意思,现在的乔十方肯定是无法理解的。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陆寒江长长地出了口气,向后一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他说道:“贤弟的意思,在下明白了,什么样的秘密值什么样的价钱,你清楚。” “陆兄,打白条可不仗义,不过,倒是有件事可以先与陆兄说说,你手下那个总旗,那么多人盯着他,并非想要他的命,否则何必做的那般小心翼翼,呵——” 将原先那茶水倒掉,乔十方重新换了一壶茶,说道:“戚家一案,兄台还记得吧。” “记得,”陆寒江心神一动,淡淡道:“定的是僭越之罪,满门抄斩,有什么问题?” “戚家是史官,陆兄觉得他们能僭越什么?” 没等到回答,乔十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先皇之时,某日,外邦使者来朝贡,送来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无人能看出其中玄机,到了本朝,陛下让人将石头劈开,里面是竟是一块上好的玉。 陛下让巧匠将玉石拆分,制成玉佩,玉成之时是七块,陛下命人在其上纂刻皇姓,有意思的是,当今陛下正好也只有七位皇子,于是陛下就把七块玉佩交给七位皇子,作为皇族信物。” 这陆寒江倒是第一次听说,不曾想那小小的玉佩,竟然有如此来历,他道:“如此说来,戚家就是因为擅自查探皇族隐秘,所以才判了死罪?” “非也。” 乔十方摇头,道:“当初皇太子大殿下遭遇不测,随行的侍卫俱死,却偏偏有一人不知所踪,那人姓戚,后来,为了隐藏身份,他找了一位熟识的百户,和他互换身份,那之后,他便改姓了秦。” 第五十四章 一段往事 改姓秦...... 陆寒江暗自思量着乔十方的话。 他的身份牵扯到一件皇家隐秘——指挥使孟渊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原来是这么个隐秘。 那看来,那些打算下手的人,不是冲着秦羽的命去的,而是他手上可能握着的这个玉佩的秘密。 乔十方整暇以待,他的话都说完了,现在就等陆寒江的回答了。 “贤弟应该知道我出身陆家氏族吧。”陆寒江说道。 “这个自然。”乔十方点头,陆寒江的身份来历他早就查过,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意外。 “其实我小时候过得很不好,被人看不起,可能大概,说不准还被人退过婚。” “啊?” 陆寒江没由头的话让乔十方一愣,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说,我打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出人头地之后,回去打脸陆家尚书大人,来一句莫欺少年穷,这个你觉得怎么样?”陆寒江耸耸肩问道。 乔十方嘴角一抽,道:“陆兄,莫要说笑。” “你要知道这可是江湖客最喜欢的段子......也罢,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开个玩笑而已,都到这个份上了,陆寒江倒没有赖账的想法,与其费心费力编个借口去糊弄他,不如直接告诉他算了。 他接过了乔十方的秘密,这便算是将自己摆在了一个明确的定位上,于是他说道:“嗯,贤弟应该知道,我在正魔两道,都有不少朋友。” “陆兄朋友遍四海,在下当然有耳闻。”乔十方点点头,锦衣卫结交江湖人只要能有个由头,私事不得越过公事,这便算不得犯忌,一般也不会有人揪着这点不放。 “其实吧,我是为了找一个人。” 陆寒江说着,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找了大概五六年了,才勉强寻到些线索。” “哦?竟有此事,”乔十方来了兴致,正了身子问道:“不知是哪路神仙,竟能够让陆兄这般念念不忘?” “我这人罢,权利地位不太在乎,金银财宝以我的身份是不缺的,至于其他,也都兴趣平平,唯独这好胜心比旁人,稍强了那么一些。” 陆寒江吹了吹茶水,升腾的热气将他的面容变得有些模糊:“多年前输给了那人,让我很是不甘心,若不赢回来,怕是这口气咽不下。” “哦?有此事?不知是哪里的高手,陆兄这般身手都能吃了亏?”乔十方问道,虽然不清楚多年前的陆寒江是什么水平,但以他现在的高度去看,想必不会太差。 以他们的身份,若是以大欺小自不会去说胜负二字,恐怕那人是在某个方面,切实地胜过了他,才会有此一说。 果不其然,听陆寒江又笑叹一声道:“倒不是输在了拳脚,那人是半点武功不会的。” 乔十方并不意外地点头:“陆兄如此说,小弟便更加要问了,那究竟是何人?” “暂且还不能告诉你。”陆寒江想了想,说道。 “陆兄何意?”乔十方眉头一皱,有些不悦。 “别误会,不是打算赖账,在下怎么也算堂堂锦衣卫千户,这身价自然不能要的太低,不然岂不是连累贤弟都面上无光。” 陆寒江起身把一口没喝的茶水放下,道:“今夜戊时,烦请贤弟陪我走一遭吧。” 乔十方沉默良久,最终才点点头算是应下了:“去何处。” “皇甫家。” 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乔十方没有去问他想做什么,既然都带上他一起了,到时候自然会言明,他只是不解:“以你我的身手,何须等到入夜。” “给你点时间收拾一下胳膊。”陆寒江看着他绷带打满的手,若有所指地说道。 乔十方眼神微动,对方竟然已经看出他的伤势并没有面上那么严重,这陆寒江,倒是有点小觑他了。 “多谢陆兄关心,”乔十方故作淡然地笑道,见他要出去,便顺口一问:“兄台何往?何不留在这用茶水。” “不了,要去祭拜一下故人。” “李鬼手?”神思敏捷的乔十方一下就猜到了,他笑着打趣:“陆兄对那位商姑娘可真的是好,莫不是看上了人家?那可得抓紧些,四殿下可是性情中人。” “贤弟误会了,我可是将商姑娘当作亲妹妹看待的。”陆寒江转过身,一本正经地说道。 待陆寒江走后,乔十方才收起了脸上的假笑,他盯着那杯没有用过茶水,忍不住砸了砸,自言自语道:“铁树开花?啧,可惜,若不是那姑娘的身份,拿来钳制这陆寒江说不定还有奇效......” ...... 锦衣卫那边损兵折将的,士气低落,皇甫家更是愁云惨淡,张让的死给他们的心头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道行高的几个江湖客,都看得出,虽然张让肩上伤地重,但真的要他的命却是这喉间的一刀。 最可怕的在于,张让是被人一刀斩杀,死前甚至连挣扎都做不到,哪怕他有伤在身,如此结果也太过骇人了些。 皇甫家的正厅里,此时挂着白帆,张让的尸体躺在了临时打造的棺木里,主持葬礼的是庄严观的无为道人,他是代替皇甫玉书在此,因为皇甫家主已经悲伤太过,一度哭到昏厥。 此时厅里的同道,许多人看着他的眼神都很复杂,原因无他,就在此前皇甫玉书因张让之死大怒,要放手一搏时,将他拦下的,不是别人,正是无为道人。 “唉。” 无为道人叹了口气,他虽然叫做无为,可心头的念想,却远要比旁人多得多。 魔道钝刀子割肉的法子他早已看破,可是皇甫玉书不出手,他也不会主动去送死,张让很好地用性命证明了光凭一股子莽劲,是肯定拼不过魔道的。 只不过,他心中却不怨恨皇甫玉书,直到那张让身死,尸首被丢到门前的那一刻,皇甫玉书大怒暴起,正要出手之际,他终于想明白了。 引而不发的弩箭才是最具威慑力的,不论皇甫玉书的天道三剑究竟是不是练到了第三层,只要他不出手,魔道就必然投鼠忌器。 也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可能够支持到援军赶到。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真的很有用啊。 第五十五章 夜探皇甫 夜幕降临,皇甫庄园外的招魂幡随风而动,两盏幽幽的灯笼挂着,守夜的江湖客一个个都默不作声,气氛压抑地可怕。 在那不易觉察的角落里,有两个黑影悄悄潜了进来,正是乔十方和陆寒江。 魔道的包围圈虽然漏地跟筛子似的,但也不是想过就能过的,多亏了乔十方在魔道那边的安排,他们才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潜道这庄园的边上。 两人轻而易举地绕开了巡逻的侍从,一身黑衣黑袍的乔十方攀在墙头,一番查探之后,回身对后方同样装束的陆寒江道:“陆兄,这墙下头便是柴房。” “先进去吧。”陆寒江一言而定,一人望风一人开门,轻而易举地潜入了皇甫家的地头。 乔十方进去后,点了一柱香插在角落里,道:“方才算了一把,巡夜的人马半炷香会从这门口过一躺,陆兄,如何打算?” 陆寒江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转头对乔十方道:“还请贤弟帮人帮到底,替我去会会那皇甫玉书。” “陆兄莫不是在开玩笑?” 乔十方的眼神越发地冰冷,陆寒江这一出出闹得,怎么看都不像是想要精诚合作的模样,他虽然自持武功过人,敢陪他走这一遭皇甫家,但不代表他就狂妄到自认可以对付皇甫玉书。 更别说还是在正道江湖客的大本营里,这怎么看都是寻死。 “我要找的那人,就藏在皇甫家,乔兄若是不愿意帮忙,此时退走还来得及。”陆寒江心意已定,这却让乔十方越发摸不清对方的打算。 若只是为了借刀杀人,此举未免太过冒险,乔十方不是没有想过陆寒江翻脸不认人的可能,只是拉着他一起来皇甫家,若是陷在这了,怕不是他自个儿也得被拖下水。 香还在燃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陆寒江不动声色,乔十方还在犹豫。 踏踏踏——门外传来巡夜侍从的脚步声,两人屏气凝神,直到那脚步声远去之后,乔十方才沉声道:“陆兄,若是事态有变,小弟自会逃命。” 打,大概率是打不过的,但是逃跑的功夫,乔十方还是很擅长的。 “若不敌那皇甫玉书,贤弟自可离去,不必管我。”陆寒江这话倒显得十分仗义,若不是两人在这柴房之中骑虎难下,恐怕乔十方还真的要感动一下。 “小弟既已舍命陪君子,那便请陆兄说句话吧。” 乔十方自始至终的目的都是把陆寒江拉到他们这一边来,都说高风险才会有高回报,如今风险他担了,这回报怎么的也要够本才行。 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他可看不上,合作需要的足够的本钱,还有相互对等的地位。 “今夜之后,贤弟若有何事差遣,在下自不会推诿,若是有什么需要贤弟搭把手的,也望莫要推辞。” 陆寒江一句话说的明白,他对着乔十方举出了手:“现在,我们是朋友了。” 乔十方挑眉看了他一眼,旋即微微一笑,伸出手和陆寒江击掌为誓:“陆兄,你这个朋友,小弟认下了。” 两人击掌之后,迅速戴上了遮面的斗笠,一人走门,一人翻窗,朝着各自的方向奔去。 锦衣卫早就对皇甫家的这座庄园有过调查,提前知晓了皇甫玉书待在自己房间里的情报,乔十方便不必绕路,直朝着那目的地而去。 反倒是陆寒江,左看看右看看,一点没有潜入者的自觉,倒有些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的老大爷。 皇甫庄园的地图自然早就被他记在心里,之所以这样无头苍蝇似的瞎闲逛,自然是因为那情报组的弟兄也不是万能。 起码,皇甫后宅这一块,只有笼统的标记,陆寒江少不得要自己寻找一番。 好在今天的他运气还是不错的,不过绕着园子走了圈,就看见了熟人,那端着吃食要往屋里去的,正是皇甫小媛的贴身侍女,小青。 小青走进了小院,悄摸了声地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急匆匆地咽下后,才推门而入,却不料,身后如影随形的黑影一阵风似的,竟先她一步进了屋子。 “什么.......人?!” 慌忙间,小青似乎还被刚刚的糕点给噎了一下,她瞪着那负手而立的黑衣人,双掌一推,将那盘糕点送至桌上,旋即换掌为拳,作势便要打:“哪来下流胚子,敢闯我们小姐的闺房,看打!” 小青来得气势汹汹,她拳风柔和,走得是那灵巧的路子,她一拳打出被陆寒江闪开,立刻便又化拳为掌,直取对方面门,掌刀似风,轻逸灵动地很。 陆寒江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小青的胳膊,肩膀轻轻往前一撞,小姑娘闷哼一声,连退了几步,下盘一阵不稳,险些跌倒在地。 便在此时,里屋内飞出了一支毛笔,被陆寒江两指夹住后,皇甫小媛的掌风接踵而至。 陆寒江甩开了毛笔,一拳打向了那纤纤玉掌,却见皇甫小媛双掌交错,并不在正面和他角力,而是如金锁一般卡住了他的拳头。 借着陆寒江出拳的力道,皇甫小媛将他往前一拉,右脚朝他腹部踢去,却被另一只硬如铁的手掌握住,如何都挣脱不开。 不过局势倒没有陷入僵局,在小青袭向陆寒江后背之时,他已经放开了皇甫小媛,转身迅如疾风地点了这小姑娘的穴道。 在皇甫小媛欲要出掌之前,陆寒江主动拿下了斗笠,他笑道:“以前只记得皇甫小姐一双宣花斧使地厉害,却不知原来这掌法亦是不弱于人,嗯,八卦掌法,在下领教了。” “是你?”皇甫小媛的表情似乎很意外,但仿佛又在想象之中。 “深夜来访,搅扰了小姐清净,还请见谅。”陆寒江说得礼貌,尽管语气里没有一点儿道歉的意思。 说话间,他解开了小青的穴道,小侍女立刻跑到了皇甫小媛的身边,用戒备的目光盯紧了陆寒江。 “陆千户,擅入姑娘家的闺房,依朝廷律令,该判处何等罪过?”皇甫小媛冷着脸问道。 “此等罪行,一顿板子无论如何是少不了的,所以还请皇甫小姐帮个忙,若是被请为客人,便算不得‘擅入’。” 这话说得有些无耻,小青已经急了眼,可皇甫小媛却一反常态地,并未动怒,看样子也没有动手的打算。 良久,皇甫小媛开口说道:“小青,你先出去。” “小,小姐?!” 第五十六章 何以为家 小青作为皇甫小媛的贴身侍女,自小便是一块长大的,多少的,她也从各种地方,听来了关于那位二小姐的事情。 传闻,就是二小姐被那负心汉蒙骗,这才私奔离了家,最后闹得整个江湖几度风雨,到如今,还有不少好事人喜欢拿这说道。 可小青万万没想到,她年纪小没赶上二小姐的热闹,却见鬼了地赶上了自家小姐的! 即便不提陆寒江锦衣卫千户的身份,一个男人,大晚上地进了小姐的闺房,她居然还被赶出来,让他们孤男寡女独处一室。 小青读书不少,可是这方面的知识太匮乏,但她起码知道的是,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房间里,回想起小青刚刚那怒其不争的眼神,皇甫小媛自觉地好笑,不过她可没心思去考虑自己的小姐妹是怎么想的。 毕竟就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说两人的交情,那简直就是玩笑,五年前的一面之缘,到前些日子因缘际会地几次相见,除此之外,两人再无任何关系。 为什么会和陆寒江两个人现在这样,面对面坐着,皇甫小媛也想不明白,只能归结于在思考之前,身体就主动作出了这样的行为。 “如今外边魔道横行,陆大人不去捉贼,为何深夜到此。”皇甫小媛道。 “因为好奇,”陆寒江话说一半,见皇甫小媛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他耸肩道:“确实是因为好奇,你那大哥隐藏地太深,魔道如此猖狂,他居然能够稳得住,连我都好奇,他到底有什么依仗。” 魔道不敢决战,那是投鼠忌器,惧怕皇甫玉书的天道三剑,但是源源不断从天下各地赶来的江湖正道,就是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把剑,不论如何,在正道势力来到前,他们必定会出手。 而不论江湖正道赶不赶得及,皇甫玉书的选择都是下下策,一战之后,皇甫家的损伤难以估算,甚至之后还能不能在三大世家上留名都不好说。 若是真的打算以身就义,陆寒江至多也就感慨一句好人,便随他去了,可偏偏乔十方那边漏地干净,他知道这里面有局。 如此一来,要么皇甫家全是大义灭亲的狠人,要么,他们有着什么底牌,自信能够在魔道围攻之下脱身而出。 皇甫小媛淡淡地道:“大哥他身系皇甫家的存亡,陆大人以为我会将此事告之?” “小姐会的,毕竟,我们是朋友。” 这是今天陆寒江第二次对人说这话,他没有半点不适,轻声道:“早在皇甫小姐告之在下,那秦副千户的身世之后,在下便看出,小姐似乎不喜皇甫家。” 叛逆的世家女子,虽然少,但并非找不出,可是对自己的家族厌恶到,甚至想要借外人的手来毁掉这一切的,陆寒江还是第一次见。 秦羽的身世到底能引起多大的麻烦,如今的局势早已经说明一切。 皇甫小媛在沉默了很久之后,开口说道:“我亦不知,大哥已多年未全力出手过了。” “想看看么?”陆寒江冷不丁地问道。 “看什么?”皇甫小媛蹙起眉头,今夜似乎还有她预料之外的事情在发生。 “自然是去瞧瞧你大哥的真本事,”陆寒江笑着,肆无忌惮地拿起了一块桌上的点心放进嘴里,眉头顿时一皱:“甜了些,少些糖味道会好些。” “若是淡了,还不若不放糖,”皇甫小媛也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她直视着陆寒江的双眼问道:“今夜你还安排了其他人?” “走吧。” 陆寒江没有多说,起身走到门前,轻轻咳嗽了一声,门外顿时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推开门后,便见到小青神色紧张地站在一旁。 他也不在乎,戴上斗笠,并侧着身子,原地待住不走了。 后方的皇甫小媛走了出来,她贴着小青说了几句话后,便越过陆寒江,带着他向外走。 皇甫小媛在前边带路,陆寒江跟在后边,像是护卫,但是这黑衣斗笠的形象实在太过惹人眼睛,已经有不止一位侍从对此感到奇怪。 多亏了皇甫小媛的威信,他人虽然心生疑窦,但胆子却没有肥到上来问话。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皇甫小媛突兀地开口说道:“陆千户,你以为我会帮着你对付大哥吗。” “自然不会,”陆寒江笑道:“皇甫小姐虽然对皇甫家不甚喜欢,但对你大哥,似乎还是很敬重的。” “皇甫家......” 皇甫小媛扬起脸,嘴角的笑容暧昧不清,眼神里黯淡几乎让天地失色:“早在五年前,皇甫家就不存在了。” 陆寒江一愣,道:“小姐这话,挺有玄机啊。” “有人才有家,那些人不过是一群披着皇甫这个姓氏的外人。” 皇甫小媛停下了脚步,回身看向陆寒江,四目相对,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从那个女人回来的那一刻起,我的家就没有了。” “看来传闻的确不可信,”陆寒江略感意外地看向皇甫小媛,道:“都说你因为那李鬼手辱及家姐,这才杀上门去的,何时这相亲相爱的姐妹也到了如此地步。” “她若是早早死了,或许我们才能做一世姐妹。” 这是回答,也是她的自言自语,人前的皇甫小媛从来都是端庄典雅,但却显得太过遥不可及,现在这个充满了憎恶和怨毒的样子,固然丑陋,却也更加真实了些。 “愿闻其详。” 陆寒江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他平古无波的语气终于了有了一丝波澜,像是被腐肉吸引的秃鹫,那双墨色的眸子明亮地有些吓人。 “......陆千户,快到地方了。” 皇甫小媛并没有对陆寒江说出内情,或许对方是以为她疯了,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勾连外人,对自家下手的疯狂之举。 她不否认,毕竟就连皇甫小媛自己也觉得她是疯了,所以才会和陆寒江突然说起这个,拜他所赐,这段糟糕的回忆,又一次在她的脑海里浮现。 那是她心中最不愿意去回忆的过往,她出生时,娘亲便去世了,父亲也在同一年故去,是大哥一直照顾她长大,长兄如父。 而早在她出生之前,皇甫家的二小姐便被玄天教那人拐跑了,皇甫小媛的童年便是在父兄的关爱,和对这个所谓的姐姐的想象之中度过。 在皇甫小媛的眼里,哥哥和姐姐再加上她,这就是家,这就已经填满了她小小的世界。 所以她很小就立志,怀揣着对姐姐的渴望,和对那负心汉的怨恨,皇甫小媛苦练了武功,期望有一天能够夺回她的姐姐,皇天不负苦心人,虽然她武功尚未大成,但姐姐却已经回了家。 跟着大哥在门口迎接了姐姐,皇甫小媛很激动,很开心,姐姐和她长得很像,就连身形都差不离多,她在晚宴上悄悄离去,回了房间找出了自己最喜欢的衣物首饰,零零散散足有一大包。 她拒绝了小青要帮忙的请求,自个儿大包小包地就往姐姐那去了,可不料,大哥却也先她一步,好奇心作祟,她便躲在一旁偷看。 只看见,姐姐和大哥说起了江湖局势,说到魔道双雄并立,说到玄天教要出头,必须除了万刀门,说到要办此事单凭皇甫一家不够。 最后说到姐姐希望大哥能够亲自带着皇甫家的人去和万刀门一战,最好死在战场上,这便能使法子让用危机感逼迫江湖正道一拥而上,灭了那万刀门。 大哥不同意,姐姐又说起了父母之事,言说大哥罔顾人伦,杀父弑母,要以此作为威胁,大哥脸色很难看,似乎是想妥协,诶,原来哥哥真的杀了父亲和母亲,哇,好残忍。 皇甫小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了那可怕的地方,她的脑袋变成了一团浆糊,听完那样的人伦惨剧,她甚至连眼泪一滴都流不出来。 她回到了被自己装扮地如宫殿一般的小院,她似乎觉得,这座无比熟悉院子,墙上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化作了一张张的笑脸,嘲弄着自己的天真。 哥哥杀掉了爹爹娘亲,现在姐姐又要哥哥去死。 那一刻,皇甫小媛恍然大悟,原来家什么的,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第五十七章 不得不战 一般来说,用剑指着人这种事,而且还是作为被指着的那一方,感受必然不会太好,特别还有同行是冤家这一条。 若是换个地方,换个身份,乔十方定然会毫不犹豫亮出宝剑,让对方见识一下堂堂锦衣卫千户的风采。 可惜时不我待,天下从没有专门为某个人准备的舞台,却处处都是戏中人的人生。 从内心角度出发,乔十方是不太想和皇甫玉书交手的,打不得打过倒是其次,主要还是这种被人利用的感觉很不好。 是的没错,不管陆寒江说的怎么好听,只看他的做法,这就是拿乔十方当枪使,更可气的是,这枪还是他自己舔着脸送上门去的。 “阁下,既然来此,何必多此一举,不如留下姓名,让在下看看是何方高人。” 皇甫玉书持剑而立,和乔十方再房顶上隔着几丈对望,都没有着急出手。 这种被人小瞧的滋味很是难受,从来只有他乔十方低着头看这些江湖泥腿子,哪有被他们这般羞辱的时候。 只不过,大概是因为不愿意暴露实力的缘故,皇甫玉书并未使用名气大盛的天道三剑,而乔十方不想暴露身份,也未曾使用正气剑。 两人都在用一些稀疏平常的剑法相互试探,结果就是,乔十方认准了这皇甫家主有真本事在手,不好对付,而皇甫玉书也看出了,对方不是省油的灯,一时半会拿他不下。 只是乔十方也太小瞧皇甫玉书了,魔道若是敢只身到此,不管胜负,都是扬名的大好机会,何必斗笠遮面,画蛇添足。 乔十方的身份一个照面,皇甫玉书就猜的七七八八,这也是他不曾出全力拿下对方的理由之一,毕竟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还是互相依靠的,同一条线上的蚂蚱。 “皇甫玉书,名不虚传。” 这话说得不走心,不过乔十方确实不打算久留,这里到底是正道的地头,刚才闹出的动静不小,若是被一群江湖客围上,再想脱身就难了。 至于陆寒江那边,乔十方没有多想,反正两人早有约定,不敌皇甫玉书意料之中,他退走对方也无话可说。 巧合的是,陆寒江也是这么想的,于是皇甫小媛很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现场。 “小妹?” 皇甫玉书发现了轻功上屋的妹妹,却并未多想,只当她是觉察到了这里有异动,便过来了。 现在,他们兄妹以掎角之势对着乔十方,皇甫玉书见皇甫小媛并未带着兵器,便对她说道:“小妹,你且退下,这里交给我来便好。” 皇甫小媛从善如流,退了小半步,说道:“大哥,除了此人之外,还有其他不明身份的贼人潜入庄园,不如召集同道,将他们一起拿下。” “还有其他人......”皇甫玉书短暂的思虑之后,便说道:“也好,小妹你这便去召集人手,此人由我拦住。” 听着这兄妹两的话,仿佛是将他们当作了瓮中之鳖,乔十方冷哼一声:“皇甫先生好大的口气,那便手底下见真章,看看你这小庙,能不能留得住我这大佛吧!” 话虽然说得大气,但乔十方却不是纯靠一股莽劲,他一剑刺出且留三分力,借着轻功开始游走,就是要找到一个机会逃走。 皇甫玉书定睛一看,认出了他的武功路数:“峨眉的飞絮身法,你究竟是何人?” “皇甫先生且好好猜着吧。” 乔十方大笑一声,剑如游龙,与先前那刚猛的剑招完全不同,那剑锋竟是如软带一般,轻柔曲折,一时间皇甫玉书甚至被那剑花迷了眼,分不清虚实。 “武当的绕指柔剑......” 皇甫玉书心下惊讶,原本看此人的轻功功底,他还以为此人定与峨眉有所渊源,现在却又使出了武当派的剑招,这便显得有些诡异了。 这两人互相试探,你来我往的,全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如此下去,便是叫那乔十方把十八般武功都练一遍,也探不出半分皇甫玉书的底。 藏在暗处的陆寒江轻轻一叹,目光看向那战局之外的皇甫小媛,刚刚她没有着急去地寻人手来,见那乔十方武功诡奇,她便驻足多看了两眼。 见两人还是不分胜负,她不再磨蹭,这便要动身去叫人,就在此时,一道黑影快如闪电地掠上了房顶。 刹那之间,那皇甫玉书的表现着实令人高看一眼,他在比斗之中,竟然还能分神看清陆寒江的动作,此人果然藏得极深。 “小妹当心!”皇甫玉书惊呼,手里一剑荡开乔十方,就要去援手。 那乔十方也是惊讶陆寒江的突然现身,他的内心应该是想看戏了,但也不知是太执着于胜负,还是被皇甫玉书小瞧的怒意,他第一时间作出的反应就是冲上前去拖住皇甫玉书。 这唯一的机会被乔十方打断,而皇甫小媛只是错愕地转身,黑暗中,陆寒江那双墨色的眸子,显得格外的明亮。 “你——” 话音未落,陆寒江毫不犹豫一掌拍出,在皇甫小媛猝不及防之下,这一击落在了她的肩上,五脏移位的震动让她当即便是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陆寒江收掌之后,又是一脚飞出,将她踢地倒飞而出,撞在了院落的墙壁之上,激起一阵烟尘,生死难知。 电光火石间做完这些,陆寒江头也不回,跃上屋檐掉头就跑,留在的屋顶上的两个男人,都有一瞬间愣神。 接着,乔十方的心神前所未有的震动,他脚下连踩,远远跟着那陆寒江的身影也想着逃跑的打算。 可那皇甫玉书哪里能容得他们这般放肆,一剑掀起屋上砖瓦,一块块地飞射如羽箭,逼得那乔十方不得不停下以剑抵挡。 皇甫玉书踩着飞砖,从天而降,毫不花哨的一剑擦着乔十方的左臂而过,剑身翻转,轻易削去了他的左袖衣物,留下了几道伤口。 乔十方心下一沉,不敢再留力,只见他将剑一抛,两指一并,轻点在剑柄之上,那长剑便如一只飞矢,暴射而出。 “青城御剑诀,呵,且看你还有多少手段。” 皇甫玉书持剑而立,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脚下蛛网一样的龟裂在涌动内力之下,急速向外蔓延。 乔十方的心终于沉到谷底,天道三剑,要来了。 第五十八章 盛名难副 皇甫家老祖宗那一代距离现在,那隔得年代十分久远了,一些事情难免以讹传讹,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面对威名赫赫的天道三剑,乔十方半点不敢再犹豫,如今也顾不得藏身了,他凝神静心,清明了思绪,以气驭剑,一式正气剑酝酿在手。 皇甫玉书手中剑也不再藏拙,纷乱的光华凝成一线,长剑自上而下,剑罡包裹着剑身,恍如镜湖微光,无声无息,那是极静的一剑。 任你有千般变幻,我自一剑破去。 天道三剑,其一,曰慈。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剑在手,气在身,正道在己心,乔十方一剑挥出,这便是正气剑最猛最烈的一式,浩气长存。 两剑相交,激荡的气流掀翻了屋顶,纷乱的余波席卷了院里陈设,漫天的飞花草木,雨点一样向四周落去。 皇甫玉书的剑罡被破,乔十方的宝剑被磕回,他接住了剑,被那力道震退了三步,胸中闷着一口气,可脸上不显慌乱,却满是惊异之色。 非是那天道三剑太强,而是......太弱了。 说得粗俗些,那便是老子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整这个? 这天道三剑,完全没有传闻中的那样的强大不可敌,不论是气势,剑招,还是最终的威力,都和乔十方预想中相去甚远。 乔十方虽然打从心底看不起这些江湖客,但也不得不承认,论武功,少林武当确实能人辈出,江湖三大世家,皇甫家的名头也是响当当。 他乔十方自认这个千户,算得上名副其实,他眼界不低,自然看得出指挥使孟渊所在的高度,是他望尘莫及的。 所以即便心里再瞧不上,对于这些可以让孟渊郑重对待的江湖正道魁首,他也是从不敢小觑。 皇甫家,皇甫玉书已经是正道武林顶尖的人物了,论身份,他是可以和少林武当平起平坐。 可偏偏就是这样顶尖的人物,使得也是大名鼎鼎的天道三剑,可这威力——并非是乔十方自嘲,若是连他也能和这天道三剑过过招,那这皇甫家的绝学,必是浪得虚名无疑了。 他不觉得皇甫玉书还在藏拙,他的胞妹如今生死难料,他除非天生心冷如禽兽,不然盛怒之下,如何还会留手。 想想他誉满天下的名头,一声君子道尽了他的一生,都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皇甫家看来也不例外。 不过仔细想来,并非不可能,都说这天道三剑自他们先祖学成之后,后世无人能练会,说不得就是这剑法其实并没有传闻中那般厉害,这些人担心堕了名头,这才编出这等谎言蒙骗世人。 虽然心下鄙夷地厉害,但乔十方也是得承认,即便这天道三剑并没有那么厉害,但皇甫玉书这个人确实了不得。 现下,乔十方已经确认过了,这皇甫家主旁的不清楚,但收拾他绝对没有问题。 所以他不敢再作试探,对着那生死不知的皇甫小媛,翻出弩箭,抬手就是两箭,那皇甫玉书果不其然第一反应是救人,他便趁此机会遁走。 方才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庄园里的各路江湖客,这些人一窝蜂地赶过来,看得乔十方眼角直抽抽。 他这才刚刚从皇甫玉书手底下逃生,这便又立刻遇上了两个麻烦人物,正是无为和清音。 “魔道妖人,还敢遮遮掩掩,给我露相!” “阿弥陀佛,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这一个道长,一个尼师,一左一右是把乔十方堵了个结结实实,偏生这两个人都是江南一地有数的好手,虽比不上那皇甫玉书,可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一个秃驴,一个牛鼻子,也敢拦我?!” 乔十方咬着牙,远处早已经瞅不见陆寒江的身影,他在心里将对方骂了个底朝天,嘴里却吸了口气,大吼一声,声若惊雷:“给我滚开!” 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叫,宛如惊雷轰鸣,令无为和清音心神一颤,竟是让乔十方寻到了机会,一剑荡开两人,流失一般飞窜了出去。 大意之下遭了算计,无为道人面色难看,他架起木剑,提着一口气,追着那乔十方而去,晃晃悠悠的一剑刺出,乍看之下满是破绽,可若想去出手破解,却诡异地寻不到路子。 那乔十方既然看不懂,索性就不看了,他反手一剑斩去,意料之中被那无为道人以剑化之,接着下一剑便落在了他身上。 “唔!” 乔十方闷哼一声,借着对方的力道,竟是又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一下子便甩开了那无为道人。 见对方顶着剑招一意逃生,无为道人也无法,凭乔十方现在的状况,要是真的以死相搏,多半是这千户横尸当场,可对方若全力逃跑,无为道人也拦他不住,毕竟两人的武功,也就是伯仲之间。 见无为道人放弃了,乔十方还未松得口气,一道凌厉的飞叶撞在了他的肩头,眨眼间就是留下了一个血洞,他惊怒不已地回头看了一眼口称善哉的清音,好狠的指法,好强的指力。 除却这两人,余下的江湖客不过仗着人多,乔十方一味躲闪不与他们争斗,落下了几道伤口,这难关便也被他闯过去了。 “没能拦下他,是贫尼大意了。”清音师父看着远去的乔十方,叹了口气说道。 无为道人宽慰道:“清音师父何必如此说,谁也想不到,这贼人竟然还会那佛门武学,着实让人费解。” “佛门狮子吼,”清音师父说着,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不对,那狮子吼乃佛家本事,本该是威服群魔的正道武学,被他学的却好似鬼哭狼嚎,有其形而无其神,实在诡异地很,怪哉怪哉,魔道何时出了这么个人物。” “也未必就是魔道。” 无为道人说的点到为止,他远远看了一眼乔十方消失的方向,摇了摇头,背起木剑,快步进了院落,剑皇甫玉书正在为皇甫小媛运功疗伤,便松了口气,人未出事便好。 他开口便是告罪:“皇甫先生,贫道一时疏忽,让那贼人逃了。” “无为道长言重了,那恶徒武功高强,一心要走,如何能拦得住。” 那乔十方的本事,皇甫玉书自己领教过了,知晓他深浅,自然不会因此去怪罪他们二人,好在他的小妹性命无忧,这可算是有惊无险了。 第五十九章 意外之人 比起野猫似的,在皇甫家里上蹿下跳的乔十方,陆寒江就像是偷鱼的海鸟,点燃了人家的怒火之后,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至于说他新交的朋友,乔千户能不能从皇甫家安然离开,那就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了,做朋友呢,最重要的就是真诚,说好的大难临头各自飞,他当然不会食言。 作为一个能动嘴就绝不动手,能躺着就绝不站着,锦衣卫里阳奉阴违的典范,陆寒江最讨厌的就是出工不出力的混子,要是人人都学他一样浑水摸鱼,他这日子要怎么过。 活总是要有人去干的,今夜,乔十方差一点就沦为了工资小偷,幸好陆寒江拉了他一把,这下子,皇甫玉书的底牌也漏了,该做的事情也做了,嗯,不虚此行。 不过要说起来,陆寒江总觉着那皇甫玉书的天道三剑,有些不对劲,虽说他奉行的一拳原则,一拳打不死就再补一拳,所以并没有修习过真正的顶尖武功。 但,皇甫玉书剑法中的那种违和感,他还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就像是让跑马的汉子去操舟,总有种不协调的怪异感。 昏暗的夜色之下,陆寒江像一只灵巧的猎豹,飞速穿行在林间,这条路是他们预先安排好的退路,本该是一路安泰,可现在却出现了多余的人。 鬼鬼祟祟的身影从树干的后方闪过,陆寒江眼中闪过一丝不满,不得不说,这乔十方是他见过最糟糕的合作对象了,安排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有漏洞。 提起内力,陆寒江二话不说直接一掌轰出,大树被震得四分五裂,躲在后方的人影闷哼一声,捂着胸口退了五六步。 陆寒江眉头一挑,手中星玄刀出鞘,这刀的特征太鲜明,若是被人瞧见了,顺藤摸瓜查出他的身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所以拔刀的意思便是,他决心要下杀手了。 “陆兄,且慢动手!” 就在陆寒江亮刀的那一刻,那人终于表明了身份。 听得这声音,陆寒江小小地惊讶了一番,旋即收起了刀:“竟然是你,这倒是有趣,这是你们打算玩一手瞒天过海?好本事啊。” “若非事急,在下也不该是这个时候出手,若是不小心露了身份,怕是多年心血都要付诸流水。” 说话间,那人发出一声叹息,这样的距离下,两人都将对方的模样看得真切,这人将半个身子藏在暗处的动作毫无意义,可他却还是这样做了,看样子他的确是什么时候都不敢松懈。 “你此行是来做帮手的吧,不知是玄天教,还是那乔十方?”陆寒江问道。 “都不是,”那人摇摇头,说道:“不过是做些暗中的脏活,毕竟这里头见不得人的事情太多了些,总要有人来处理。” “嚯哦,”陆寒江发出了恍然大悟的感叹,他说道:“看来玄天教打的主意还不少,皇甫家已在案上,你们还想把魔道一块收拾了?” “玄天教主有大志,说不得他想做那千古魔道第一人,”那人说得轻佻,语气莫名地道:“只是,即便是筹备万全,此次下江南的魔道却还是连三成都不到。” “意料之中,”陆寒江理所当然地道:“魔道虽无门派可与玄天教抗衡,但要让他们俯首称臣,却也并非易事。” “陆兄说得不错。” 那人说着,抬眼看了看远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皇甫家,对陆寒江道:“皇甫家如此动静,那些魔道必会遣人来探个究竟,陆兄快些走吧,若是和那些个不长眼的撞上了,便不好了。” 倒并非担心陆寒江的实力,而是他们这些事都在暗中做的,能尽量低调就不张扬。 “也好,”能省点力气,陆寒江自然乐的愿意,他走前还不忘道:“若是运道不至于太差,乔千户一会也该来此,倒要辛苦你接应一番。” “分内之事,”那人点头,笑道:“看来乔兄和陆兄似乎已经谈妥了?” “乔千户可是个大方的人,我不过区区千户,哪里禁得住他这般热情。”陆寒江笑得真诚,他从那人身边走过,道:“这么说来,以后,还要劳烦你多多照顾了。” “陆兄说得哪里话,”那人垂首叹息,情绪有些低落:“陆兄这样的人物,何须在下来照顾,这话该是在下说才对......烦请陆兄,照顾好那孩子。” “嘿,”陆寒江眯起了眼,用意料之中的语气说道:“看来我猜的不错。” “无论如何,请陆兄受我一拜。”那人双手抱拳,一礼到底。 陆寒江坦然受之,颔首道:“我与她投缘,算是朋友,你不必担心。” “......多谢。” 那人目送着陆寒江的离去,怅然若失的叹息不自觉地从口中发出,林间的风声沙沙作响,不知过了多久,乔十方狼狈地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是我。” 在乔十方拔剑相对之时,他便主动露了身份。 “......你怎么来了?”乔十方的表情一如方才的陆寒江,都是对那人的到来而感到惊讶。 “江南麻烦不少,我来助力一二。” 那人说得简单,这其中必有蹊跷,可现在显然不是个好时机,乔十方自不会在这地方就刨根问底。 “乔兄,那皇甫玉书的成色如何,可有收获?”那人问道。 “徒有虚名。” 乔十方不屑地哼了一声,淡淡道:“虽不失为一方高手,但和他在江湖上的名声比起来,差得远了。” “竟是如此?”那人也是十分意外,须知这江湖三大世家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万万没想到这皇甫家居然是外强中干的货色。 “虽然被那些贼人小伤一二,但也算不虚此行了。” 乔十方这显然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说那皇甫玉书,便是无为和清音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势,没有个十天半月是别想好全喽。 话虽然说得漂亮,但他一身乞丐似的打扮着实没有多少可信度,乔十方不自然地咳嗽一声,问道:“陆寒江可往这边过了?” “刚走没多久。”那人如实答道。 “很好。”乔十方咬着牙,努力让自己的表现看起来大度一些。 陆寒江毫不犹豫地卖了他,不仅让皇甫玉书对他愤而出手,还将他一个人丢在了皇甫家里,任由那些泥腿子欺上头上,这家伙干出这种混账事,乔十方自然是要忍了。 毕竟陆寒江什么德行他能不知道吗?跟这样的人谈人品,那就是他脑子有问题了。 不过,这事没完! 第六十章 风雨将至 闫峰这一年来高兴的时候加起来,都那么这几天多的。 昨天乔十方不是去哪里摸鱼了,居然弄了一身的伤狼狈回来,若不是天色太晚弟兄们都睡下了,他必然要叫上大家一起过来热闹热闹。 四下好不容易打探一番,也没有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闫峰这茶水都换了三四杯了,还不见乔十方出来,却等到了从外边来的陆寒江。 “老陆,你今个儿倒是来得早。” 闫峰和陆寒江原先也就是关系平平,得亏了乔十方这一日一日的走霉运,这绝对是他对陆寒江打招呼最热情的一次。 “你听说了吗,那姓乔的,昨天不知道跑什么地方打滚去了,把自己弄得跟那叫花子似的啊,哈哈哈。” 看得出来,闫峰是个好人,特别喜欢和别人分享快乐,一份快乐的传递,往往能够带来复数的收获。 听完他的话,陆寒江也是开心地要了杯茶水,坐下说道:“真有此事?” “那还有假!听昨日的探子回报,有人夜闯皇甫庄园,被打得满头包丢了出去,说不得就是他干的。”闫峰现在的样子就像是那街头巷尾的长舌妇,叽里咕噜地就把自己听到的月隐星疏,描绘成了漫天星河。 传到下面之后,已经离谱地没边了,陆寒江来的时候,还是乔千户勇闯贼营惜败皇甫玉书,等他两杯茶喝完再出去的时候,就变成了乔十方迷路进了皇甫家后宅,被一群婆子乱棍打出。 啧啧。 以前竟没看出来,这闫峰传闲话的本事这么厉害,让他当个千户实在是屈才了,应该给他个内阁首辅当当。 ...... 就在锦衣卫那边乐呵不断的时候,皇甫庄园中,不能说是愁云惨淡,但也是垂头丧气。 贼人都上门来杀人放火了,虽然皇甫小媛只是重伤,性命无忧,但对方能够将皇甫家的三小姐打伤之后逃走,本就是对正道江湖客的重大打击。 张让的尸首被拉回来的时候,大家也只是被打击了信心,可皇甫小媛受伤之后,这些人却有些绝望了。 倒不是说皇甫小媛的命就比张让贵重,而是因为皇甫小媛是皇甫家自己人! 若是连皇甫家都自身难保,那他们这些希望依附皇甫家对抗魔道的人,该如何是好。 不过这些事情,皇甫玉书是没有心思去管的,他此时刚刚为皇甫小媛运功疗伤结束,扶着脸色惨白的妹妹躺下,替她盖好被子,他皱着眉头守在床头,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 “大哥,我不是小孩子。”皇甫小媛有些无奈地说道。 皇甫玉书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左右我也无事,在这陪着你也好。” “大哥,”皇甫小媛摇摇头,似乎并不赞同,她说道:“如今外边人人自危,你若不出去安抚人心,我担心会出乱子。” “小妹安心,有哥哥在,乱不了的。”皇甫玉书面上笑容不减,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担心的。 皇甫小媛侧过了脑袋,不去看皇甫玉书,或许这样能够让她的表情不再那么僵硬。 她做的事情,对皇甫家而言是极为过分的背叛,但此刻面对大哥的关怀,她却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心里竟没有一丁点的负担。 果然,自己其实和那个人也没有什么分别,都是一样的。 “父亲。” 门口传来了皇甫凌云小心翼翼的声音,见到皇甫小媛也看了过来,他连忙道:“搅扰姑姑了,实是侄儿有事要通禀父亲。” “无妨。”皇甫小媛淡淡道。 皇甫玉书正了脸色,问道:“何事?” “父亲,是无为道长他,想要和您私下谈谈。”皇甫凌云显然是有些畏惧皇甫玉书的,言语间全然没有平时的跳脱。 “知道了,去请道长到书房。”皇甫玉书也不惊讶,多日来,想要私底下探他底的人远不止这一位。 他起身对皇甫小媛说道:“小妹,你好生修养,明日我再来为你疗伤。” “多谢大哥。”皇甫小媛闭上了眼。 “你我兄妹,不说这个。” 等到皇甫玉书和皇甫凌云走后,小青才扑到床头来,她靠近了皇甫小媛,压低了声音问道:“小姐,为什么不告诉家主,昨夜那个锦衣卫的事情。” “小青,”皇甫小媛慢慢睁开了眼,看着她说道:“这件事你就当忘了,永远不要和别人提起。” “我,我知道了。”小青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小青,”皇甫小媛伸出手,轻轻地拥抱了自己这个最要好的小姐妹,说道:“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从小就要好。” “小姐......”小青一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但回过神来,语气里立刻充满了坚定:“小姐若有吩咐,小青万死不辞。” “我要你答应我,如果有一天皇甫家不存在了,你不要留下来,也不要做傻事。”皇甫小媛说得郑重,小青眼睛顿时就红了。 “小,小姐,”小青噙着悲哀说道:“皇甫家,难道,真的会......” “傻丫头。”皇甫小媛摸摸小青的头,松开了她,重新躺下,不再作声了。 ...... 有道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魔道可一可再不可三,若继续磨蹭下去,莫说其他江湖正道已经快赶到了,便是他们自己,都少不得要闹起来了。 “哼,打又不打,退又不退,磨磨蹭蹭的,这些个怂蛋!” 客栈里,一汉子说得上头,当即把手里的碗给摔了个粉碎:“老子待不住了,娘的,这么些年了,就没有这么憋屈过!” 这话一说,立刻就有人跟风:“鲁老大说的是,咱们怕那群缩头乌龟作什么!那皇甫家就剩一堆破砖烂瓦了,大伙一块上去踹上一脚,岂不痛快!” “嘿嘿,漂亮话讲得利索,可别光说不练。”那鲁姓汉子背着一柄大铜锤,站起身来高有八尺如铁塔一般。 只见他捧起酒坛对着嘴便灌,几大口下肚,他将酒坛丢在桌上,抹了把嘴,抄起背后的铜锤,一锤子连酒带卓砸了个稀烂。 “老子现在就要去见识一下皇甫那老小子的本事,够胆的就跟上。” 第六十一章 高手齐聚 魔道一行,本就是四分五裂,不过都是气氛上头了,大家一吆喝,这在兴头上,想来一展威风的,便下了江南。 所以即便魔道有着公认的,武功上的高人一等的好手,却并不存在实际上的从属的关系,大家有事都是一大伙人商量着来,只不过这些一流高手的话,分量重一些罢了。 那在客栈里闹将起来的鲁姓汉子,本名不详,他在漠北城以西占了个山头,给脸的见面都称他一句鲁舵主。 这鲁舵主,在道上也算是叫得上名号的人物,他振臂一呼,当下就拉起了十多人的队伍,一大伙人从城里出发,招摇过市地就往那皇甫家去了,路上还有不少人加入,等到了地方,队伍的规模已经达到了几十人。 倒不是说这些人就不害怕皇甫家了,而是这缩头乌龟若是当久了,指不定人家就真的把你当乌龟了。 那皇甫玉书一天不出战,两天不出战,十天半月都不见踪影,便是威名再盛,也终有散尽的一天。 不过,这围而不攻的计策,是魔道那些个高手一起定下的,鲁舵主这般做法,自然是恶了他们。 莫护法远远地看着那群人趾高气昂地过去,脸色微沉,他当即便转身对其他人道:“那鲁舵主不尊号令,擅自行动,诸位若是放任不管,以后该如何管教手下?” 此时此刻,魔道此行的高手都在此地汇聚,三刘剑客,“天冥手”尹之邪,“百毒翁”狄鹤,“雪罗刹”顾紫荆。 这些人虽然都是魔道散人,背后无有宗门势力撑腰,但每个人自身的实力都是非凡,对于他们,一句话形容足以,那便是宁拂少林高僧面,莫招魔道散人恨。 所以,即便玄天教势大,但莫护法也对几人是以礼相待,从不轻易开罪几人。 “管教?他姓鲁的如何做,干我何事?莫护法,你玄天教那套在这可行不通。” 说话的那人,一身青袍书生打扮,面如冠玉,手中摆弄着一把折扇,话语间尽是居于高处的优越感,眼底的不屑是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的傲慢。 此人正是人称“天冥手”的尹之邪,天冥诀乃是一等一的至阴武学,此人生平与人比斗,从不当面下杀手,偏爱用那天冥至阴之力坏人经络,中了此招,若无至阳的功力化解,短则一日,多则半月,便会痛苦死去。 莫护法道:“尹公子说笑了,玄天教自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只是这围攻之计出自各位手,若让那鲁舵主擅自为之,怕是有损诸位的名声。” “哈哈哈,老头子一辈子也没什么名声可言,莫护法大可放心。”那鹤发童颜的老儿笑得开怀,眯着眼睛端坐在一块大石上,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此人名为狄鹤,本是杏林好手,却偏爱专研些稀奇古怪的方子,被他毒死的人不计其数,久而久之,再无人记得他也曾悬壶救世,“百毒翁”一名号便是从此开始流传。 莫护法连连摆手:“狄翁此话差矣,难不成以我等的威名,还要纵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在这撒野吗?” 见几人似乎都不甚在意,莫护法心头一沉,他转而看向了三刘剑客,正要开口:“三位,你们——” “莫护法,”刘大打断了莫护法的话,说道:“这些日子,我等给你面子,你若有所言,我等不差离地,也都依了。” “大先生仗义,在下自不会忘。”莫护法对着他拱手道。 “倒也不必,”刘大深深地看了莫护法一眼,说道:“你提出的法子,既是有益,我等遵从自无不可,但现如今,那正道几大门派的人手都在路上,若不趁此机会一举除了皇甫家,岂非自掘坟墓?” “以诸位之能,便是少林武当都到了,又能如何?”莫护法大言不惭,淡淡地笑道:“想那万刀门,不过一己之力,也能够与正道诸门拼个两败俱伤,我等携大势而来,又有何可惧?” “说是惧,那也太荒谬了些,”刘二席地而坐,一边拿布拭剑,一边道:“只是不愿被他人当枪使罢了。” 这话一落,莫护法自然是面色尴尬,见那几人都不说话的样子,显然是心底都认同了这样的说辞,既然都这样了,他再说什么也是无用。 话已至此,莫护法便主动退到了一侧,不再言语。 “等这么些日子,再下去怕是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刘三抱着剑向前一步,看向刘大说道:“大哥,你说呢?” “便让那鲁舵主去试试吧,现在的正道还剩几分脾气。”刘大说道。 “哦?”尹之邪眉头一挑,问道:“听大先生这话,是不打算出手了?” “一人仇一人了,”刘大看向了尹之邪,说道:“皇甫玉书不出手,我自不会出手。” 尹之邪呵呵一笑,神色冰冷地道:“大先生可真不客气,竟是要我们这些做小替你冲锋陷阵,好大的面子。” 话音落下,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刘二刘三都是不发一言,只是看着那尹之邪不说话,刘大则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尹公子若是想要做过一场,不必找借口,动手便是。” 尹之邪轻笑一声,啪地收起了折扇,一抹幽幽的青色自他的右掌中心开始蔓延,突然爆发的阴冷功力竟是让几人都感到了周身笼罩着一股寒意。 刘大也是一手握着背上的长剑,与那尹之邪两人对峙而立,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只听那百毒翁突然发出几声不合时宜的咳嗽。 “年轻人啊,就是性急,先缓缓,听老头我说句话吧。” 他佝偻着背,慢悠悠地从石头上下来,走到两人之间道:“尹小子你也莫要争了,不过是这点小事,解决起来倒也容易,让我这个老朽做一回先锋官便是。” 刘大和尹之邪对视一眼,各自移开了视线,都不说话,这叫那百毒翁怪笑一声,指着两人便骂:“好你们两个坏种子,还真想让老头我去给你们打头阵不成?” 这时候,倒是从头到尾都是沉默不言的雪罗刹,顾紫荆突然开口道:“我去吧。” “哎哟,还是顾丫头知道尊老爱幼。”百毒翁捋着胡子,满意地笑道。 “药还未炼成,你这老骨头若是死了,岂非我白费心思。”顾紫荆说罢,纵身一跃,风一般向着皇甫家的方向掠去。 第六十二章 卫所之变 “嘿,一群缩头乌龟,可敢出来接爷爷一锤?” 鲁舵主的锤子挥动起来,像个大陀螺似的往前突进,那些个江湖客稍有不小心,便是折骨断筋。 五六个人围着那鲁舵主,竟无一人可以近得了身,而被他带来的那些的魔道众人,看了此景,自然是士气大振。 两方人马战到一起,这一回,竟是这零零散散几十号人压着正道在打,不知有多人看到这一幕,都觉得皇甫家已是穷途末路。 “魔道妖人,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在此班门弄斧!” 伴随着一声怒号,咚咚咚的脚步声在众人耳边响起,见到那壮硕的汉子冲锋而来,仿佛地面都在震颤。 鲁舵主定睛一看,此人手提一柄与他手里那相仿的铁锤,这一见面就是一锤子抡过来,夹杂的被撕裂的风声,刺地他脑袋直嗡嗡,连忙挥动铜锤去抵挡。 铛!的一声巨响,鲁舵主被震退了好几步。 “是洪大侠!” “洪大侠好样的!” 见到那鲁舵主被击退,正道一边的人都高呼起来,低落到冰点的士气,总算有了回暖的迹象。 “好大的力气,”鲁舵主的脸色凝重了几分,问道:“你是何人?!” “正武门,洪冲!” 话音落下,洪冲抡起锤子就是攻了上去,百八十斤的锤子在他手里,仿佛没有重量似的,一锤接着一锤,砸得那鲁舵主是冷汗淋漓。 一撇地上那几个凹陷,这要是落在他身上,怕是只一下便要伤筋动骨,他自忖不是这汉子的对手,可如今却有些骑虎难下。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果然这江南正道,便是龟缩在一角,也不是自己可以随便欺上头的,本以为会是和那无为道长,或者清音师父一级的人物比斗。 没曾想,不知哪里跑出一个舞铁锤的汉子就要把自己撂在这了。 又一次好不容易地躲过那洪冲的锤子,鲁舵主脚下步子却乱了,他心头一凉,果不其然,那锤子随声而至。 “妖人受诛!” 这声音在鲁舵主听来,不亚于勾魂索命,他拼力举锤一挡,却惊讶地发觉,这洪冲锤上的力道,远不如前。 他一发力,竟轻易地顶飞了对方的锤子,不解之下向那洪冲望去,只见他双目无神,脖子上浮现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蛮牛一样强壮的汉子轰然倒下,整个战局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鲁舵主死里逃生,恍惚间只见一袭红衣从眼前晃过,他定睛一看,竟不是错觉。 “雪罗刹......” 三千白发披将下来不知道迷了多少人的心神,顾紫荆一身大红色的衣裙,珠光宝气的打扮还以为是宫里的哪位娘娘驾到了。 她弯着嘴角,有着一张画中仙子似的面容,顾盼之间媚态轮转,举手投足间仿佛能够刺激人们内心深处那股最原始的欲念。 莫说魔道是如何的丑态百出,便是的自诩正道的人士见了,也是眼神飘忽。 好在那无为道人及时出手,才稳住了局面,不至于让正道面子上太难堪。 “雪罗刹。” 无为道人一手捏着剑诀,一手举着木剑,沉声道:“天道恢恢,岂容你在此放肆!” “道长这话好没道理,何时这天道竟成了你们家的?”顾紫荆声起袅袅,说话间将左手藏在袖中,右手握着一把短剑,刚刚便是以此划开洪冲的喉咙。 “你入魔太深,多说无益。” 无为道人从来都没在嘴皮子上占过便宜,所以他翻脸动手的速度是最快的,脚下一踏,手中木剑无招无式地就刺了过去。 顾紫荆一甩袖袍,蝴蝶一样地向后飘去,无为道人不偏不倚,就打算一剑刺到底。 那鲁舵主离得最近,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的勇气,提着锤子就追向了那无为道人,大喝一声从他背后攻袭。 “你这牛鼻子,看我——” 无为道人眉头一皱,转身一剑削断了那鲁舵主的锤子,木剑斩铜?!这老头也强的离谱了些吧! 没等鲁舵主惊呼出声,那木剑顺势就划过了他的脖子,他双目圆瞪,捂着喉咙扑通一声倒下,血流满地,他挣扎了几下便没有了声息。 “道长身为出家人,怎得杀起人来,也如此残忍。”顾紫荆衣袖遮面,轻轻地笑着。 “牙尖嘴利。” 无为道人面色平淡,便是像拍死一只蚊子,内心毫无波动,他半点不停顿,提剑就刺向那雪罗刹。 顾紫荆也不与他正面交锋,就是用轻功游走,吊着那无为道人,与此同时,魔道群雄也与正道好汉交锋。 虽然人数上,肯定是正道一方占据绝对优势,可偏偏有那顾紫荆在战局之中四处搅扰,这下便焦灼了起来。 拖得越久,对正道一方的打击便是越深,如今只有一个无为道人出手了,若是能够勾出多几人,那便是她赚了,最好是那皇甫玉书亲自出手,那她便是此行的第一功臣。 正魔鏖战正酣,按理说这个时候没有人暗地里搅局肯定是有古怪的,锦衣卫如何能够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然而事实上,这里除了暗处盯梢的探子外,竟再无其他锦衣卫了。 倒不是他们洗心革面打算放任不管,而是锦衣卫内部这时候出了大事。 自从那乔十方出了大丑,闫峰正高兴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就是打在头顶,乔十方同时召集了其他九位下江南的千户,而其中的四位,居然都旗帜鲜明地站到了他的一边。 人数的多少倒还在其次,闫峰和另外三位千户到这个时候才猛然发现,他们的人手都是被乔十方祸祸过的,十亭折了七八,在话语权上,竟远不如这姓乔的。 “乔千户,你这是何意。”闫峰冷冷地看着乔十方问道,不是他突然变礼貌了,正相反,面上越是恭敬,他心底的愤火就是越是高涨。 锦衣卫内山头林立,各自之间靠着喜好厌恶,人情钱权,互相拉帮结伙都是有的,只要大家还在一个圈子里,便算不得出格。 可今天乔十方显然不是来和他们谈朋友的,一众人的目光都是扫过那桌面上的一物,那是一块通体晶莹剔透的玉石,上书一个大大的“洛”字。 “诸位同僚,以前,咱们老是称兄道弟,那些话恐怕大家早就听得耳朵出茧了,所以今日换个话题,让我们来谈谈这尊卑——如何?” 第六十三章 针锋相对 这世上的人,如乔十方这般不遮不掩,上来就把牌摊开,一切都明讲的家伙,一般分为两类。 一类是蠢货,另一类则是拥有了足够的实力,不再需要躲躲藏藏。 很显然,乔十方他自认为是后者,所以他摊牌之后也不在乎这些人奋起反抗,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得到了陆寒江的约定,尽管看上去有些不靠谱。 闫峰这边有四人,乔十方那边有五人,一个人的优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毕竟差得这一人,是锦衣卫千户。 而闫峰一方,最后的希望就在于陆寒江的态度了。 乔十方虽然看似有着大优势,实际上他心里也没底,陆寒江这个千户的占比,甚至比他身边这四个都要重要。 原因也很简单,多年来靠着威逼利诱,乔十方争取了这五位千户的力量,然而,为了做的不留痕迹,也为了更好地控制,他当初坑害这些人的下属时,是公平公正地,没有漏过任何一人。 甚至为了不引起这些人的警觉,他连自己的人都坑地起劲。 这一切导致的结果有三个,一是闫峰一方的话语权被降到了最低,二是被他拉拢的千户的话语权也降低了,便与他控制。 而且折了人手的这些人,对这个队伍的向心力反而更强了,从他们的角度来看,折了人手便是下了本,再没有拿回足够的利益前,他们都不愿作他想。 而第三个结果就是,唯一没有被乔十方坑到的陆寒江,他的人手是完整的,甚至就战力来说,还是最强的,他一人就可以轻松左右这个天平的平衡。 闫峰和乔十方,都在等着陆寒江表态,只是,这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混蛋,又迟到了。 不过陆寒江不到,不代表两边人就会相安无事地等着。 “乔千户,你可知道若是本官一纸供状递上去,你这个千户下辈子就要在诏狱里过了。”闫峰威胁道。 乔十方笑着点头:“闫兄此话说得不错,不过,这个权利你我都有,可要赌一赌上头的大人,会相信谁。” “上面也有你的人。”闫峰心底一沉,尽管这是早就猜到的,但听着乔十方亲口说出来,带来的震撼感还是不一样。 “不止是锦衣卫,我们的势力,远不是你这井底之蛙可以企及的。”乔十方一脸嘲讽地看着闫峰说道。 “乱臣贼子。”闫峰身边的另一千户嗤笑一声说道,他名曾鸿,在一行千户里算得上是孤家寡人,从不与谁交好,但也不怎么得罪人。 “好一句乱臣贼子。” 乔十方的目光逐渐变冷,他起身离开了座位,转而看向了身后的岳武穆的画像,上头更是横着一块匾额,书着精忠报国四个大字。 “那就让我们来论论,到底谁才是乱臣,”乔十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这群‘孟家军’的贼子。” “大胆!” “放肆!” 砰! 闫峰一拍桌案,猛然起身对乔十方道:“乔十方,你莫非还想构陷孟指挥使不成?!” “是不是构陷,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乔十方毫不留情地还击,道:“外戚干政,独断专行,如此便是乱臣之志,大权独揽,蔑视皇室,难道不是奸臣之事?” “荒谬!”那曾鸿断然喝道:“锦衣卫监察朝廷百官,威压江湖势力,本就是分内之事,何来乱臣一说!” “堂堂皇家龙子,竟还要看你们这群下人的脸色,一副礼崩乐坏的样子,如何不是乱臣。”乔十方道。 “呵,终于露出马脚了吧,”闫峰冷笑道:“你乔十方自以为抱上了皇子大腿,可你别忘了,锦衣卫是陛下直属!” “正是因为陛下多年荒废朝政,这才让你们这些德不配位的家伙在这里尸位素餐,”乔十方张开双臂,豪气干云地说道:“我们要做的事,岂是你这样的下等人可以理解的。” “乔十方,你清高,你了不起,不过是出身官宦,哪来的脸皮自觉高人一等。”曾鸿讽刺地说道。 “人贵有自知之明,本官出身高贵,自然和你们这些泥腿子不一样。” 乔十方志得意满的一句话引得那些人怒目而视,他不在乎地道:“江湖之事,不过是疥癣之疾,朝廷的事,才是大事,正本清源,将你们这些目无尊上的贼子收拾了,才是要紧的。” 闫峰哈哈大笑,道:“说得大义凛然,你乔十方也不过是觊觎指挥使的位子罢了,拼了劲讨好主子,想搏一个从龙之功罢了,装什么清高。” 乔十方冷眼横了他一下,淡淡道:“本官只说一句,你等若是听从号令,成事之后自然论功行赏,如若不然,便要看看你等的骨头够不够硬,扛不扛得住这诏狱的拷掠。” 此话一出,闫峰一侧的人立刻都暴起怒目而视,乔十方这一边的人也都起身,两方谁也不肯相让。 就在这时,那曾鸿突然说了一句:“乔十方,莫要以为人多便可以为所欲为,你无非是仗着四殿下的皇子身份,可别忘了,自大殿下去后,剩下的六位殿下都一样,非嫡非长,谁也不比谁高贵,你有什么资格本事去争。” “说得不错,自古尊卑有序,这资格二字,自然是最重要的。” 说话间,陆寒江终于到了,大队的人马乌泱泱地停在了厅外,他一人缓步走进,乔十方立刻便换了一张笑脸迎了上去。 “陆兄,你可算来了。” 乔十方朝着他带来的人马扫了一眼,脸上笑意更加高深莫测:“今天大家都在,索性就把话说开了,陆兄,你也表个态吧。” “既然都是兄弟,有什么不好说的,贤弟不必理会我,自去做事便是。” 陆寒江的话让乔十方含笑点头,闫峰几人则是脸色苍白了几分,这种事哪里有中立一说,若是陆寒江没有旗帜鲜明地站在他们这边,那便是打算考向乔十方。 闫峰更是沉声道:“老陆,你发的什么疯。” 陆寒江笑着安抚他:“闫兄别急,这戏还没有开唱,就这么把场子掀了多没趣。” 他都这么说了,闫峰几分只好勉强作罢。 而被陆寒江比作戏子的乔十方也不在乎,说到底,他和陆寒江互相挖苦讽刺,那也是他对陆寒江身份的一种认可。 陆寒江别看不显山不露水,他好歹也是陆家氏族出身,论身份一点不比他乔十方差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乔十方看待陆寒江也和其他人不同。 暂且压下了心中其他想法,乔十方高声道:“秦副千户,请上前来。” 第六十四章 皇甫剧变 听着乔十方的话,陆寒江端着茶水的手一顿,他微微眯起了眼,连这“请”字都说出口了,莫非他...... 此时此刻,除了被乔十方点到名字,走进厅里的秦羽之外,所有人都是屏气凝神,连刚刚和乔十方争论不休的闫峰都是皱起了眉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那秦羽。 陆寒江暗自看了一圈,果然,留在这里的所有人,多多少少都知道秦羽这个特殊的锦衣卫。 大家的情报恐怕各不相同,甚至就连陆寒江自己,现在都还在猜测的阶段,他有好几种猜想,可按乔十方现下的举动,一切都朝着那最离谱的方向去了。 “坐下。” 乔十方不由分说,将那秦羽摁到了他的位置上去,这一举动透露的信息量实在有点大,便是连那几位早已经被他拉拢的千户,都是面露震惊之色。 秦羽自己更是一脸的惊讶和不解,只见那乔十方,将他摁倒了位子上后,立刻便是两腿一弯,竟是给跪下了,吓得他从椅子上弹起。 不等秦羽手忙脚乱地去扶那乔十方,他竟然一拜到底,高声道:“臣,乔十方,见过殿下!” 这一声喊出口,别说是秦羽愣住了,就连在场的千户,一个个也都惊得合不拢嘴。 “乔,乔十方,你作什么妖!”闫峰指着乔十方的手指,甚至有点发抖。 “放肆!” 乔十方直起腰来,环视了一圈那些千户的反应,继而对愣在原地的秦羽说道:“不必怀疑,殿下,你是先太子大皇子之子!” “我.......”秦羽脑中一片混了,话都说不利索了。 乔十方见状,便起身将秦羽又扶回了位置上,说道:“那年,大皇子殿下遇害,随行的护卫无一例外都是杀害,唯有一人携带大殿下的玉佩逃脱,那人姓戚,后来为了躲避追杀,与一位秦姓锦衣卫百户互换了身份。” 说到这个,秦羽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乔十方,见他颔首说道:“正如殿下所想,那戚家之人,正是前些年那位照顾殿下的百户。” 说着,乔十方看向了众人,掷地有声地道:“戚家一案,所谓僭越,不过做给外人看罢了,诸位都知道,是有那贼心不死的人,想要斩草除根,因为那戚家之人护着的秘密,不是这皇族玉佩,而是大皇子殿下的骨肉!” “如今戚家上下全部死绝,你这都是猜测,如果真如你所说,这秦——秦副千户,是大殿下之子,那他母亲是何人,众所周知,先太子殿下去世时,定下婚约的太子妃尚未过门!” 乔十方看了眼那说话之人,淡淡道:“不错,殿下却不是那位定下婚约的太子妃所出,盖因先太子殿下和殿下的母亲,是私相授受,殿下的母亲,来自江湖世家。” 话都说到这了,众人便是用脚猜也能猜得出,秦羽的母亲是何人。 乔十方关顾一周,说道:“殿下的母亲,正是那位皇甫世家的二小姐!” ...... 且说那皇甫庄园前的一战,终于还是以皇甫的惨胜告终。 虽说来袭的魔道都被斩杀,可那顾紫荆却轻松退去,这一战,正道伤亡亦不低,最重要的是,魔道似乎摸清了他们的深浅,下一次,恐怕就是大批人马压境了。 无为道人整理了一番道袍,面无表情地回到了堂上,皇甫玉书朝着他拱手致礼,他颔首以还礼。 待到他坐下后,发现在座的诸位,面色都十分凝重,魔道终究还是赶在了正道之前,恐怕明天,后天,甚至今晚都有可能,他们便要豁出性命去厮杀了。 一人性命倒还在其次,可在这里的他们,背后都是有着门派势力,身死不是最可怕的,要是辛苦经营的宗门也随之毁去,那才是真的无颜面对先人。 皇甫玉书面色沉重地说道:“自古正魔不两立,便是一家俱死,在下也不会屈服,此事因我皇甫家和魔道的恩怨而起,诸位相帮至此,在下感激不尽,若是想离去,便趁早准备罢。” “皇甫先生此话何意,我等岂是那贪生怕死之人!” “说得不错!” “和那魔道决一死战!” 皇甫玉书这话倒是激起了这些江湖散人的斗志来,至于其他,如无为道人等人,只是点头表示认可,并未说什么。 也无甚什么可说,他们家大业大,都在江南之地,便是逃跑又能跑出哪里,家国天下,若是连家都毁了,何谈其他。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明说了。” 皇甫玉书起身,看着众人说道:“再坚守下去,我等是必死无疑,唯有趁着这口气尚在,将那魔道领头的人物统统拿下,如此方有一线生机。” “皇甫先生说得有理。” “和他们拼了!” 有人赞同,却也有人沉默不语,皇甫玉书见状便说道:“此战,我亦会出战,定要亲手斩了那恶徒,为张镖头,还有众多惨死魔道手下的同道报仇。” 无为道人一听这话,便要开口:“皇甫先生,如此——” “道长莫要再劝了,”皇甫玉书朝他摇头,道:“此时此刻,再想要威慑魔道,已然无用。” 无为道长的脸色几度变幻,终于是化作了一声长叹:“唉。” 接着他便如入定了一般,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诸位——”皇甫玉书正要说些什么,话刚出口,却见皇甫小媛出现在了门口处,他急忙朝着其他人告罪,快步迎了上去。 “小妹,你还有伤在身,怎么......” 皇甫小媛任由皇甫玉书扶着,走到了上边坐下,她说道:“有大哥为我运功,这点伤势还不至于躺着床上躲事。” 此话一出,当即就有叫好的,少不得称几声巾帼不让须眉。 知晓自己妹妹性子要强,皇甫玉书只得同意,他看向了边上一位侍候的侍从,吩咐道:“去给小姐泡杯热茶来。” 等到茶来了,皇甫玉书这才继续和众人商讨一些进攻的细节,皇甫小媛自不会插嘴,等到差不多了,她才突然冒出一句。 “大哥,今夜我随你去吧。” 皇甫玉书听着,当即脸色就是一肃:“不可。” “大哥担心什么,有凌云守在这里便足够了,让我......”皇甫小媛说着,突然没了下文,眉头一蹙,一手揪着胸口,表情看起来十分难受。 “小妹?你怎么了?” 皇甫玉书忙起身过去查看,还未走到,却见皇甫小媛一口血从嘴里喷出,众人大惊失色,他更是神色骤变。 “小妹!” 皇甫玉书疾步上去一把将皇甫小媛抱在怀中,他急忙查看起妹妹的情况,刚要运功为她稳住身体,皇甫小媛的两眼却已经失了神采。 她最后躺在皇甫玉书的怀里,一只手轻轻地贴在他的心头,梦呓一般地喃喃道:“哥哥......爹爹......” 第六十五章 知人知面 “陆兄还记得第一次杀人时的情景吗?” “如何不记得。” “说来听听?” “杀得是个当差的,与我交情还不错,乔贤弟又是哪般?” 远远地,陆寒江和乔十方带着人手藏在林间,锦衣卫的人马埋伏在各个隐蔽的角落里,有着蜘蛛一般的领头人物,他们在不知不觉地铺开了一张大网,将正魔两道全都围在了其中。 乔十方远眺皇甫庄园的方向,脸上毫无表情,他用不带温度的声音说道:“是个画师,算一位丹青好手,在行间也是小有名气,倒是可惜了。” “为何杀他。”夕阳西下,陆寒江用手遮挡在额前,向天边那赤红的火烧云望去。 “有人告发,说是他的画上题有反诗。”乔十方的语气莫名,讽刺间夹着几分不屑。 “胆子不小,”陆寒江别有所指地说着,他转而看向乔十方,问道:“所以,事实究竟是如何?” “诗是别人题的,怪只怪那人出身显贵,所以可以轻易打通关节,让那画师做了替死鬼。”乔十方淡淡地道。 陆寒江嗯嗯点头,问道:“贤弟,明是你错杀好人,为何却不见丝毫愧疚?” “陆兄说笑了。” 乔十方远远看着那最后一缕夕阳从皇甫庄园的外墙上滑落,天地换上了夜幕的深黑,头顶的树上只有那半死不活的蝉鸣,渐起的晚风带走了日间的酷热,连人的心也一点点地变得冰凉。 “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何来错杀一说,况且——”乔十方说着,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地上扬:“那样的蝼蚁,死便死了,谁会在乎。” 两人对视一眼,乔十方的眼中一片糟心的深沉,陆寒江则是含笑不语。 ...... 皇甫家,大堂。 铜盆里的火苗幽幽地跳动,摇曳的烛光下,皇甫玉书的身影变得难以捉摸,他跪在蒲团上,一丝不苟的模样任谁都挑不出不是,可唯独,他的脸上,丝毫不见悲伤。 香烛,棺木,葬花,各式的玩意,只要是皇甫家现下能拿得出手的,此刻都在这里的,将灵堂填了地满满当当。 可只有身处其中,方才能够感觉到,这里头空虚的厉害,皇甫玉书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那棺椁上。 空气里只有难掩的闷热,烛火的爆裂声此起彼伏,皇甫小媛安静地躺在里面,恬静的面容不似亡者,更是像是落入凡间的仙子,仿佛只是睡着了。 “哥哥。” 那熟悉的称呼在耳畔响起,并不是皇甫玉书的错觉,即便不回头,他也能听到,身后那人的脚步声在一点点的靠近。 和皇甫小媛有着七成相似的面容,若非眉宇间那道不清的妩媚,便是将她错认成哪里待嫁的闺中少女,也不足为奇。 “你来了。” 皇甫玉书将手里的纸钱折成奇形怪状的物件,抛进了铜盆之中,那微弱的火苗即刻便消失不见,可过了一会儿,它又挣扎从角落里冒出。 “灵儿,你也来送送小媛吗。” 皇甫灵儿,皇甫家二小姐的闺名,她与那人未有父母之命,更谈不上什么媒妁之言,这名字从她出生起就伴着她,如今亦然。 皇甫灵儿踱步到皇甫玉书身后,目光平静地望着那棺木中的皇甫小媛,说道:“姐妹一场,只是我不受待见,也不知她可愿意让我送她这最后一程。” “小妹她自然是愿意的。” 摇曳的烛火倒映在皇甫玉书漆黑如夜的双眸之中,只听他缓缓地道:“只可惜查不出那下毒之人,甚至连究竟是何毒所致都不明,小妹去的太急,什么线索都未留下。” “莫不是旧伤复发?”皇甫灵儿双掌叠放在腰间,亭亭立在皇甫玉书身后。 皇甫玉书闭眼,道:“小妹的伤虽重,但不致命,那人掌劲虽强,却并未动用使些毒辣的手段。” “这倒是奇了,不是旧伤,查不出内鬼,莫非这天底下真有杀人于无形的毒?”皇甫灵儿苦恼地一叹,仿佛在说着一件和她毫不相关的事情。 皇甫玉书慢慢地睁开眼,回头看了一眼皇甫灵儿:“我原以为是你做的。” “哥哥此话未免也太过分了些,竟以为是我下手害了小媛。” 皇甫灵儿说得委屈,面上却不显,谈笑间道出了一句毛骨悚然的话:“自家的姑娘,是死是活,不过是挥一挥手的事罢了,何必做的这般麻烦。” “灵儿,”皇甫玉书的语气微重了些:“莫要在小媛面前说这些。” “哥哥总是这样偏心小媛,也罢,听你的便是。” 皇甫灵儿弯下腰,拾起了一张落在铜盆边上的,烧了大半的纸钱,将它送回了火光中:“外边的人都在等哥哥你拿主意,要如何做,哥哥心里可有数了?” “......原本只想着,将那些事情埋得深些,让小媛快乐一生,便是足矣。” 两行清泪从皇甫玉书的脸庞上滑落,他的面上却仍是毫无悲色,那双眸子平静地仿佛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小媛去的时候,我竟私下里松了口气,怪不得当初母亲要诛我,这般禽兽不如的畜生,确实不该活在这世上。” “哥哥怎么会如此想?”皇甫灵儿那弯弯的眼角,满满地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小媛在最后,喊了一声爹爹。” 皇甫玉书投入纸钱的动作有些微的停滞,以至那炙热的小火苗寻到了时机,悄摸摸地灼烧着他的手,可他却恍若不知。 “小媛他,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皇甫玉书说道。 “或许吧,但是啊,哥哥,你说的知道,到底是指什么呢?” 皇甫灵儿盯着那张和她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在皇甫小媛安静地躺在里面的这一刻,两人的之间那细微的差异似乎正在被抹消。 “你说的知道,是指小媛知道了,是她一直敬爱的大哥,杀掉了爹爹和娘亲?” “还是说,你说的知道,是指小媛知道了,她一直引以为豪的,皇甫家的大侠,其实是个戴着面具的伪君子?” “还是说——” 那亲昵的呼吸声紧紧贴着皇甫玉书的脖颈,皇甫灵儿从后边轻轻环上了他的身子,葱白的指尖勾去了那眼角的泪滴,转而放入了娇艳的檀口轻轻吸吮,接连在玉指和红唇间的晶莹,为这苍白的灵堂间,平添了几分淫靡的罪恶。 “你说的知道,是指小媛发现了,她真正的爹爹,其实是个乱了纲常的,要了亲妹妹的身子,却又任由别的男人将她抢走的——负心汉。” 第六十六章 正邪一念 借魔道的手,将江南的正道一顿梳理,那些个难以收服的,如庄严观,如那静心庵,统统都要除去。 同时,再借着正道的手,将魔道的这些狂徒一顿收拾,给玄天教减轻压力。 作为回报,玄天教会彻底地退出江南之地,由锦衣卫来接手,以秦羽皇甫家子弟的身份来统合整个江南,此后作为这个从天而降的皇太孙的根基。 这便是乔十方的谋划,从逻辑上看,似乎没有问题,玄天教和他互利互惠,正道武林卧底横行,最重要的是,锦衣卫里的声音,被他做到了统一。 唯一让他没想到的,可能就是皇甫小媛的突然身亡。 若说是心疼美人,那实在是有些小看他这人了,从本心论,他肯定也有除掉对方的打算,毕竟那可是一个凭借两板斧就杀得万刀门人人胆寒的狠人,很难想象她会乐意受秦羽,或者说是受锦衣卫的控制。 只是不论如何,现下这关口她可死不得,一是若是正道士气丧尽,给魔道横推干净了,他玄天教那边不好交代,二则是—— 皇甫玉书这个人,若无皇甫小媛来压制,恐怕很快就露出正面目,乔十方从来就不相信这个人表现出的完美模样。 世界上没有,也绝不可能出圣人,更别说还是在江湖了——以这个论点为基调,再去反推皇甫玉书所做的一切,他太完美了,就像是史家笔下的文过饰非,正因为太过完美,反而显得不真实。 不过,恐怕就连乔十方自己都没有想到,没有了皇甫小媛,皇甫玉书的转变速度会如此之快,快到,远远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 “凌云,此后,皇甫家便交给你了。” 皇甫玉书对着皇甫凌云说出的话,透着类似以身赴死的悲壮,起码当事人是这样觉得。 皇甫凌云难得没有被父亲的威严压倒,他红了双眼,一揖到底,郑重道:“父亲保重!” 此一去,谁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魔道势大,正道人人都是向死而生,所以皇甫凌云也不会去过分在意,今天的父亲,为何是这副打扮。 不再是青白二色的单调长衫,今夜的皇甫玉书,换了一身炫色黑金的水纹丝袍,戴着鎏光四溢的珠翠小冠,腰上系有暗色飞花宫绦,踏着鱼龙镶珠岐头鞋。 就连手中剑,也换成了铸剑山庄的极品宝剑——琼楼。 此剑不论做工还是用料,都是上上之选,它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剑的外饰,堪称华贵,也由此得名琼楼。 就皇甫家的底蕴来说,皇甫玉书这身装扮,不过是应有之样,只是他平日里多以儒家书生模样示人,这般张扬还是头一次。 皇甫玉书看着自己的儿子,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可魔道的打杀声却吵吵嚷嚷地传了过来,他只得作罢。 回头远远地望了一眼灵堂的方向,佳人白衣飘飘,笑魇如画,竟不知是真是梦。 “走吧。” 皇甫玉书的双瞳之中,闪过一丝惊心动魄的颜色,负手握着剑向前一踏,身形如流星般向魔道众人掠去。 正道群豪紧随其后,两拨人马撞在了一起,厮杀声震天地响,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种色彩,其名曰恶。 三刘剑客和天冥手第一时间就找上了皇甫玉书,他们一人有私仇,一人自负为魔道头马,都要寻这正道主心骨一战。 “尹公子,此乃我等与皇甫玉书之间的仇怨,你且退后。”刘大沉声道。 “笑话,”尹之邪冷笑道:“何时本公子成了你们的下属不成,竟要受你们调派?哈!” 刘三不再废话,手中剑一指那尹之邪:“天冥手,再问你一句,退是不退。” “不退又是如何?”尹之邪狂笑一声:“早看不惯你们这德行,既如此,便来先做过一场,谁能活着,再去与那皇甫玉书一战吧!” “怕你不成!” 刘二,刘三拔剑作势就要砍去,却被刘大拦下,尹之邪也是双手染上青白之色,天冥诀爆发的寒意笼罩周身。 “不必争了,一块来吧。” 未曾料想,这皇甫玉书居然出来做了一次好人,只是这话说的,着实狂妄,不等尹之邪讥讽几句,他拔剑就上。 皇甫玉书剑招翻飞,一式回风拂柳轻松划破了那尹之邪的衣袍一角,激地他是怒上心头,手中折扇飞旋,燕鸟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飞撞在琼楼之上。 尹之邪一踏数步,双掌一推,那阴冷至极的内力便化作了一团青雾,猛地喷涌而出。 皇甫玉书翻转手中剑,内力凝成剑罡附于剑身,将那青雾搅成螺旋状,一举顶上了天去。 “皇甫先生何必敝帚自珍,天道三剑诸位翘望已久,还不使出来让我等开开眼界!” 尹之邪双掌如龙出海,猛攻皇甫玉书,那血肉之躯轰击在宝剑之上,竟发出了金石相撞之声。 “如你所愿。” 皇甫玉书一剑遥指圆月,周身的锐气尽数散尽,一式斩下,剑光如春风拂柳,软绵绵地近乎无力。 “此一剑,曰慈。” 皇甫玉书一剑逼退了尹之邪,后者一如当初那乔十方一般,脸上尽是不敢置信的错愕,随后便是被愚弄蒙骗的羞怒。 皇甫玉书丝毫不在乎对方的恼怒,手中剑招再变,纷乱如雨点的剑气连出,却被那尹之邪一掌震破。 他也不恼,轻轻颔首,道:“此一剑,曰俭。” “装神弄鬼!” 尹之邪大怒,连拍出数掌,被那皇甫玉书袖袍一转,玩笑一样地拍散,又见他剑气凝华,万千璀璨剑光横扫而出。 “此一剑,曰不敢为天下先。” “沽名钓誉的家伙,下辈子记着,莫要在本公子面前拿大!” 尹之邪左掌向下一拍,阴冷的掌劲将那剑光轰成了碎屑,他旋即提起右手,对准那皇甫玉书便是一掌。 内力化作了实质的掌印,撕裂了大风,呼啸着朝那皇甫玉书奔腾而去。 “呵。” 一声淡淡的讥笑从皇甫玉书的嘴里发出,不知何时,一道道紫黑色的纹路,自他的耳后开始向眼部蔓延,那深邃如夜空的眸子,一点点地被染上了狂乱的颜色。 如同一滴墨汁落在了清水之中,皇甫玉书几近圣洁的剑式之中,陡然冒出来一道深黑如赤炎过境的残骸,扭曲如飞蛇,锋利似狼牙,刹那间便将尹无双轰出的巨掌化作尘埃,继而绞上那出掌的右臂。 在一瞬间,尹无双的右臂变成了无数的碎肉。 “呜!” 忍着不让自己发出难堪的痛呼,尹无双捂着断臂,惊怒交加地瞪着皇甫玉书,咬牙切齿地道:“不是天道三剑?!你这是什么事邪门剑招!” “唉。” 那一声叹息似乎在默叹世人的无知,皇甫玉书右眼一侧,已经被那妖异的纹路侵染,说出话也再不似那正道君子,这模样反倒是—— 如魔一般。 “都道世人愚昧,如今一见,果不其然,你等竟从未怀疑过,天道三剑若真是至高武学,为何从不见武当自己修习,先祖短短数年,便创下皇甫家如此基业,靠的又怎会是别人家的功夫。”皇甫玉书叹息摇首。 “你,你的底牌,莫非不是天道三剑?!”尹无双的语调变得尖利起来。 “不,你错了,这才是真正的天道三剑。” “先祖当年便是以此剑诀独步天下,只可惜后人都不解其意,也不想想,当年,先祖若通读的真是那道藏典籍,修习的真是那正道之身心,武当又怎么可能以一些莫须有的借口将他扫地出门。” “魔功......”尹之邪磨着牙,恨声道。 “先祖十年修炼未有寸进,习练此剑短短三年便可纵横江湖,凭的怎么会是区区名声二字。” 皇甫玉书持剑而立,微微一笑道:“天道三剑,本就是魔功。” 谈笑间,剑上光华似恶鬼临世,一招之下,不论正邪,皆成亡魂。 第六十七章 恶之獠牙 当杀戮失去了意义,所谓的正魔也就没有了分别,不过人这种东西,之所以能够和野兽区别开,总归还是有点道理的。 乔十方的脸色很难看,自从皇甫小媛出事开始,他的脸色就没有好过,只是到现在,看着皇甫玉书一人一剑,几乎将整个战场化作人间炼狱,他的心情又怎么会好得起来。 正魔双方,死多少人,他一点都不在乎,可问题是,即便是要杀,那也该是锦衣卫去下手,皇甫玉书现在这么做算什么? 想要拿下江南一地,单靠锦衣卫的武力是不够的,皇甫家的人望必不可少,可让皇甫玉书这么一杀,他还有什么牌可打的。 “这个疯子,他想干什么!” 乔十方两只手在头发上一顿乱抓,他烦躁地将手里的千里镜摔了个稀烂,怒骂道:“这个该死的贱徒,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乔十方的怒火不无道理,他和皇甫家的勾连由来已久,其中牵涉的人和事,细较起来,怕是一晚上都说不清楚。 本以为该是最稳妥的一环,偏偏就是这里,朝着那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皇甫玉书十步杀一人,不论男女,不论老幼,不论正魔,一剑刺去,便是多一人躺下,连那狡黠的月光都仿佛沾染了血腥的颜色,变得憎恶可恨起来。 “......该收网了。” 火气发干净了,乔十方好好整理了一番扭曲的面庞,对着身旁的百户吩咐道:“去把人手布置一下,等他们狗咬狗完了,一起处理掉,传令去吧。” “属下领命。”那百户退下后,立刻飞书给其他几位千户。 乔十方最后看了一眼战场,毫不犹豫地转身,路过陆寒江身边时,他停了下来,道:“陆兄,事到如今,这江南的谋划怕是不成了,索性杀个干净,也好过让其他人来摘桃子。” “贤弟自己决定便是。”陆寒江风轻云淡的模样,似乎对乔十方做任何决定都不加干涉。 这样的态度,倒是让乔十方略有些意外,不过,不管是陆寒江打算雪中送炭,还是另有私心,此刻他肯合作,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陆兄也快些离去吧,那皇甫玉书不是现下你我可以匹敌的。” 乔十方说罢,便招呼人手迅速离去了,亡羊补牢,虽说为时已晚,但总好过什么也不做。 “大人,我们该如何行事?” 等到乔十方走后,边广才递过去一个包裹,低声问道。 陆寒江从包裹中拿出了风衣和斗笠,穿戴好了,说道:“乔千户不是说了吗,该收网了。” “属下明白,只是——大人,上头该如何交代?” 即便是边广,这时候也忍不住犹豫,倒不是他对陆寒江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只是这件事,若是做了,少不得天下震动。 “你知道什么了?就要交代?” 陆寒江稍稍偏过脑袋,淡淡地瞥了眼边广。 边广浑身一震,立即跪伏在地:“属下多言,属下该死!” 陆寒江抖了抖衣袍,也不理会地上的边广,运气轻功飞踏而出,如一只黑色的大鹰,扑向那血色的大地。 ...... 如今的战场上,已经分不清谁是正,谁是魔了,盖因那皇甫玉书来了,都是一通乱杀,无论正魔,能逃地早都已经逃了。 留下的不是那被伤了腿脚,便是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吓得麻木,手里还拿着兵器的人,屈指可数。 魔道一方的天冥手被废去一臂,丧家之犬似的逃命去了,雪罗刹和百毒翁更加不堪,连出手都未曾,见了那皇甫玉书杀得起劲,匿了身形便遁走。 此刻留在这里面对这皇甫玉书的,只有三刘剑客。 “皇甫玉书,你竟如此心狠手辣,连那正道之人居然也不放过。”刘大身负十多处剑伤,却并未伤及要害,此刻还能有余力口头上说道两句。 “正魔正魔,何必分得那么清楚,死后都是一坡黄土。”皇甫玉书皱着眉头地绕开了一具横死的尸体,这一场屠杀对他而言更像是洗礼,比起最初那圣人般的毫无波澜,现在他表现出的情感,生动了许多。 “说得不错,”刘大难得露出一丝笑意,道:“没曾想皇甫先生居然有如此风采,若是换个身份,我等必是要与你以剑论道一番。” “在下却不知,究竟是何时得罪了你们三位。”皇甫玉书的笑容一尘不染,正如他手中的琼楼,虽杀了无数人,但却不留滴血片污于身。 “你杀了我们师父,”一直沉默寡言的刘二开口说道:“此仇不同戴天。” “这倒是奇了,”皇甫玉书讶然道:“莫非那红尘客的手脚,不是被你等所废?” 刘三冷笑着看向皇甫玉书说道:“自然是我们兄弟废了师父,可是师父他老人家惜命地很,绝不可能自尽,所以必是你们杀了他。” 多年前,救下了被三刘剑客挑断了手脚筋的红尘客之人,正是皇甫家。 “这倒是未曾想到。” 皇甫玉书摇摇头,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提剑攻去,和三人战到一块。 三刘剑客虽然有着剑阵这般大杀招,但那皇甫玉书内力雄厚,且剑法诡奇,这天道三剑只一击便断了那天冥手一臂,即便有尹之邪轻敌在前,这招式也太过骇人。 三刘不敢冒进,只是不断寻找时机,一步步探寻那皇甫玉书的底线,就在几人战至焦灼,皇甫玉书的脸色忽然一肃,他剑式突变,只一招便将三人击飞。 “不知是哪位朋友到来?”他沉声问道。 啪啪—— 稀疏的掌声响起,斗笠遮面的陆寒江一步步从那黑夜之中显露身形,他换了那低沉的声线,道:“皇甫先生了不起,这三位也算魔道好手,在你手下竟如稚童一样被玩弄。” 这一声赞倒不是刻意奉承,在陆寒江见过的人之中,除却指挥使孟渊,恐怕也就只有那死掉的刀王李鬼手能够和这皇甫玉书掰掰手腕了。 “狂妄!” 气血上头自然不会是皇甫玉书,以他的眼力竟丝毫看不出面前这人的深浅,这让他心下的戒备提到了最高。 怒而暴起的是刘二,他一剑刺向那陆寒江,却被一招空手夺白刃给惊得愣在了原地。 准确地说,陆寒江是两指夹住了他的剑身,然后运起内力将那剑直接给折了。 “什——!” 刘二惊惧交加,那鬼魅一样的身形动作快到他根本反应不及,只是眨眼的时间,陆寒江便已经绕过了他,而那断掉的半截剑,却留在了他的心口。 “二弟!” “二哥!” 刘大和刘三目眦欲裂,他们三人自小一起长大,兄弟之情早已超越了生命,见兄弟被当场格杀,如何不怒。 更何况,这还不是历战之后身亡,而是被人当作了挡路的石子,烦人的虫子般,随手便拍死了。 陆寒江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剩下那二刘道:“我此来是为寻皇甫先生,与你二人无关,请吧。” 这口气,像是在打发客栈的小二,甚至连傲慢都谈不上,而是根本不在乎他二人会怎样做。 “我杀了你!”刘三狂怒地拔剑,却被刘大死死地拦下。 “走......” “大哥,你!?” “走!” 刘大从头到尾只说了这一个字,接着便使出浑身解数,硬是拖着刘三不顾一切地向远处逃去。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下后,皇甫玉书才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皇甫先生身手不错,不如与我交个朋友,如何?”陆寒江说着,甩过去一枚封着纸条的小竹筒。 皇甫玉书接过之后,取出其中的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闭息丸。 看完之后,皇甫玉书的瞳孔骤然收缩,心中的疑窦一瞬间统统明了,他猛地回身看了一眼皇甫庄园的方向,然后死死地盯住了陆寒江,他寒声道:“......是你?!” 那浓郁到几乎让眼神都化作利刃的杀气,并没能够对陆寒江怎样,只见他缓缓地侧开身子,让出一个方向,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该如何做,皇甫先生自己决定。” 第六十八章 荒唐之战 “大人,按您的吩咐,弩箭阵已经布好。” 听着手下百户的汇报,乔十方点点头,问道:“其他几路有无消息?” 那百户把身子又放低了些,回话道:“闫千户和曾千户,还有另外两位大人,都说是要防范贼人突围,没有离开驻地。” “哼。” 乔十方不满的声音,吓得那回话的百户哆哆嗦嗦,不敢抬头。 这也就是他夺权后最大的弊端,若是不能够一举建立大量的威望,一旦出了差错,像闫峰,曾鸿这些被他以大势压下的人,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起来反抗倒不至于,毕竟最重要的陆寒江没有表态,可是听调不听宣的混账事,他们做起来是一点负担都无。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底居然有点感激陆寒江,可这念头刚刚冒出,就被他自己狠狠掐灭,该死的,自己怎么突然犯贱了。 “不必理会他们,有我等五位千户在此已然足够。” 乔十方早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一路上都安排了伏兵有意识地将那些落单的江湖客,驱赶到这张大网里来。 此刻,已经有数十人被他伏杀,不管是正道侠客,还是魔道妖人,在锦衣卫看来,都是俎上鱼肉。 夜深了,外边的厮杀声也渐渐地停了下来,除却那手法高明,性子警觉的几个幸运儿,剩下的不是被皇甫玉书斩杀当场,便是成了锦衣卫的箭下亡魂。 看着那些死不瞑目的江湖人,乔十方糟糕的心情,总算好转了一些。 有着整整五位千户坐镇,百多位弓弩手伏与暗中,乔十方身后更是有着大批的力士校尉,如此阵仗,带给他的底气不是一丁半点。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乔十方安排的人手,对付谁都有把握一战而下,可偏偏来的是那意料之外的家伙。 “大人,是,是皇甫玉书来了。” 不怪这百户哆嗦,那皇甫玉书一人几乎屠尽了江南一地的正魔两道,那修罗场上,死的死,残的残。 便是他作为锦衣卫,抄家杀人无数,见了这种地狱般的景象,也是心惊胆战。 听完百户的回报,乔十方先是一愣,旋即大怒:“这混账居然朝本官来了?!” 其他四位千户都是默默来到乔十方身边,他们一早就加入了这边的阵营,如今这计划虽不顺,但“皇太孙”这艘大船,看起来还是挺有盼头的。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想去和那皇甫玉书一战,人力有穷尽,任凭他武功再高,这么多的锦衣卫,就是拿命硬换,也能耗死他。 不过问题在于,他们之所以愿意帮着乔十方,为的就是荣华富贵,出人头地,他们可不想就这么把命交代在这里。 可惜的是,乔十方显然是怒上心头,说什么也要让那皇甫玉书好看,这命令都下了,他们只得暗自留些力气自保。 只是,此刻的皇甫玉书乃是真正的江湖顶尖,他再一次用无愧于皇甫世家威名的实力,教会了乔十方,为什么朝廷要专门设立锦衣卫来对付江湖势力。 皇甫玉书自己就像是把利剑,将他们的包围圈,刺出了无数个窟窿。 由利益集合而成的团体,并非不能通力合作,只是乔十方显然没有本事和气度,让这些人尽全力为他一战。 所以这就是皇甫玉书能够杀穿他们的原因。 兵士们死战不退,然而几个千户却不愿以死相拼,皇甫玉书的目的也很明确,他的剑直指面前这五位千户,哪怕拼着在包围圈里被无数的刀刃,利箭所指,他也要斩了他们。 在第四个千户的人头落地时,乔十方毫不犹豫地逃了,就连一直跟随他的百户都愣住了,指挥官都逃了,那就别指望剩下的士兵能够有多高的士气了。 皇甫玉书也干脆,见乔十方逃地利索,暗中甚至还有人替他挡下了自己的一剑,知晓杀不了这千户,他一剑荡开面前拦路的士卒,几个闪落消失在了夜幕下。 原地只留下了三十多具尸体,可其中赫然有着四位银袍千户! 那百户呆愣地看着皇甫玉书杀完之后,潇洒离去,只觉得这一切荒唐无比,他们数百人的包围圈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力量,这皇甫玉书要杀人,他们拦都拦不住。 原以为,那万军丛中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不过是一句吹嘘罢了,谁曾想,今天居然亲眼见到了。 这便是江湖客,这便是皇甫玉书。 ...... 人在死前,往事会一一浮现。 这句话是很久之前,某一次在京师的千户所里,乔十方听陆寒江说起的,那时候他只觉得这是个有趣的玩笑,可刚刚,他的眼前,似乎闪过了多年前,那个被他砍了脑袋的画师的影子。 用力地甩了甩脑袋,乔十方把这些可笑的东西扔在了一旁,他还活得好好的,只是运势走背罢了。 幽暗的小径上,乔十方停下了飞奔的脚步,对身后赶来的那人说道:“大恩不言谢,商兄,日后若是有需要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 那人从暗处走出,其身份正是那华山掌门,商几道。 只见他摆摆手,说道:“乔兄不必如此,同为殿下效力,分内之事罢了。” 乔十方对着他拱拱手,咬着牙道:“若不是那皇甫玉书发疯,我等的谋划此刻已然完成大半,这个可恨的贼子!” “那皇甫家小姐乃是殿下之母,缘何会出这般状况?”莫说是乔十方,就连商几道也想不到,皇甫玉书谦谦君子的外表下,竟然藏着一个妖魔似的魂魄。 “此獠武功奇高,即便是你我联手,也战不过他,”乔十方颓然一叹,立刻又恨声赌咒道:“可我绝不会放过此人,来日必要拿他首级,以谢我心头之恨!” 商几道没有接茬,而是看向了身后那幽深不见光点的夜幕:“乔兄,还是先离开此地,那皇甫玉书虽鏖战一夜,但不知还留了几分力气在身,若是追来,怕是你我都讨不了好。” “说得不错!”乔十方强忍着心中,被人当作丧家之犬般的羞辱感,刚刚提起脚步走了两三,手中绣春刀刷地出鞘,直指身后。 “出来!”他的视线越过商几道,看向了他背后那迷雾一样的黑暗之中。 当月光穿透了乌云的笼罩,再一次洒在这片大地上,那仿佛如黑夜融为一体的身影,才终于显露了真身,不过却并不是追杀而来的皇甫玉书。 “这夜间的江南,也别有一番风味,贤弟,既然来了,何必着急走呢。” 第六十九章 环环相扣 “陆寒江?” 认清了黑暗中的来者,乔十方手中剑虽然收回,但心中的戒备却丝毫没有放下的意思,先前,他飞书其他几位千户,组织包围圈的时候,那些个千户没一个奉命。 而陆寒江,虽然没有摆明地和他作对,可问题是,他乔十方要支援的时候,这混账也缺斤少两的,别问,问就是阴阳怪气。 “陆兄不在南面守卫,何故来了此地?”乔十方和商几道并肩而行,和陆寒江相距不过三步之遥。 “听闻皇甫玉书单人冲阵,贤弟损失惨重,所以特来此看看,有无在下帮得上忙的地方。” “呵,陆兄的消息倒是及时。” 陆寒江似乎在表现善意,但是乔十方再也不会信他了。 做朋友,对陆寒江来说,最重要的是有趣与否,而对乔十方而言,朋友二字,比之趣味,更加要紧的则是信用。 若是在两人定下约定之前,不论陆寒江怎么明里暗里地算计他,乔十方都可以一笑了之,因为那时两人是敌人。 可是在定下了盟约之后,陆寒江仍然我行我素,虽没有明着唱反调,可是在乔十方那套非友即敌的论点来看,只要是没有全力出手,就说明这家伙打算持骑墙之势,这便是背约。 从一开始,乔十方就从没有全心全意信任过陆寒江,此人的话,他永远只信三分。 原本乔十方还想着,陆寒江保存实力,明里结盟暗地背约,是为了聚集人手,对他下杀手。 所以从陆寒江到江南开始,乔十方就安排了人手私底下监视着对方的人手,他可以肯定,此地并无对方埋伏的人马。 也就是说,陆寒江是一个人来的。 “小弟自有商兄相助,此事便不劳烦陆兄记挂了。” 乔十方说完便不再言语,陆寒江也安静地待着,商几道就像是个透明人,从头到尾,没有过一句话。 气氛有些诡异,三人手中的武器虽然都藏于鞘内,但空气中却早已经弥漫着一股按奈不住的杀意。 最后却还是乔十方先打破了沉默,他说道:“陆兄可知,先前小弟是真心想要邀兄台共谋大事?” “贤弟的诚意,自然不会是假的。”陆寒江也不否认,乔十方或许做事上处处心机,但拉他入伙这件事,却做的十分有诚意。 “那为何,陆兄非要走这最差的一步棋?” 乔十方的疑惑是发自内心的,人有七情六欲,是人就会有缺点,有求,就会有欲,有欲,那便有机可乘。 世间没有不可谈的生意,也没有收买不了的人,为情为义,为权为财,只要拿得出合适的价码,就不愁买家不心动。 “陆寒江,陆千户,你究竟想要什么?” 乔十方深深地发出一声叹息,语气里透着浓浓的不解:“若你喜欢荣华富贵,待殿下登基之日,你握一手从龙之功,封侯拜相都不在话下,不止今生再不必担忧,那可是福泽几世的恩德啊。” 陆寒江含笑点头,却不言语。 乔十方眉头微皱,接着道:“若是陆兄嫌那庙堂污浊,当一富贵闲人也自无不可,若搏的一方爵位在手,何愁不能恬适一生?” 陆寒江左顾右盼,心不在焉。 乔十方面色难看,却还不肯放弃,他道:“莫非陆兄想要的是江湖上的那些快意恩仇?也罢,只要陆兄开口,此事也并非不可谈,待锦衣卫平了江湖,陆兄想要哪座仙山哪家洞府,尽可随便开口,即便是要开山立派,在下亦可保证,朝廷必会大开方便之门。” 陆寒江轻轻抚掌,笑意不减。 乔十方的脸色终于彻底阴沉了下来,他说道:“看来陆兄志向远大,非是殿下可以驾驭之人。” “贤弟,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我想要的,你已经给了。”陆寒江说得诚恳,在乔十方听来,却与嘲弄无异。 “哦?却不知陆兄从小弟这拿去了何物?”乔十方冷着眼地问道。 陆寒江意有所指的说道:“贤弟,你可知道,我平日最喜欢用来解闷的,便是木偶戏了。” “陆兄雅致,却不知是哪一出?”乔十方嘲讽地问道:“是那孟德献刀?还是吕布除暴?” “不不,贤弟误会了,我倒不是喜欢哪一出的戏。” 陆寒江偏了偏脑袋,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只是纯粹喜欢木偶戏本身,这样的说法,贤弟能明白吗?” “明白了,却是不知,陆兄的手下,被那皇甫玉书乱杀一通,也是这大戏的一环?” 乔十方面露嘲讽,冷笑连连:“陆兄当真是狠心肠,自个的手下,派出去送命竟然连眼都不眨。” 在乔十方指挥下和皇甫玉书拼杀的都是有品阶的,最次也是小旗,这些人与那些校尉力士不同,都是各个千户下属的中坚力量。 “哈哈哈,叫你一声贤弟,没曾想还真的是个弟弟——啊,玩笑之语罢了,不必在意。” 听完乔十方的话,陆寒江这一刻笑得极为开心,他道:“贤弟,你也都说这是我的大戏了,既是如此,我又怎么会真的派他们去送死,你可曾见过那耍木偶戏的,自个撸起胳膊在那戏台上干架吗?” “......” “既然你我翻脸已是定局,我又何必派出那些个人手,总不能是惺惺作态吧,贤弟你知道我的,多余的事情,我从来都不做。” “......” “百炼成钢,非一日之功,可若是要在百炼的钢上留下几个洞,一副锥子即可,更何况,你们本就是一盘散沙。” “......” “事到如今,贤弟不会以为我会有闲工夫,去分辨那些个背主之人的忠心还剩下几分吧?” “......” 听完陆寒江的话,乔十方只觉得脑袋里的混沌疑云在一刹那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有一根漆黑的锁链捆住了他的手脚,将他拖入了冰冷的湖底,无可言喻的讶异和恐惧笼罩在他的心头。 “你早知道皇甫玉书会往那个方向去......是你?”乔十方的喉咙有些干涩,他:“从一开始,你就打算放任我不管?利用我把秦羽的身份摊到明面上,好找出千户里的暗棋?” 陆寒江点头,道:“赌局还没开盅,我怎么可能把赌徒的手给砍了。” “你利用皇甫玉书坏了我的计划?” 陆寒江耸肩,道:“意外而已,我也想不到那皇甫玉书竟然反转地如此厉害,算是锦上添花了。” “然后,你又利用皇甫玉书杀掉了那四个千户?” 陆寒江连连摆手:“贤弟,饭可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皇甫玉书这几日葬礼办地起劲,也许是他喜欢热闹,所以才朝你那方向去了吧。” “是你杀了皇甫小媛!” 陆寒江“诶”了一声,两手一摊,仿佛在嘲弄着乔十方那已经被蹂躏的一文不值的尊严。 “好,好得很!” 乔十方生生气笑,这一刻,什么大局为重,都被他蒸发的理智一起带走了,他拔剑出鞘,恨声道:“商兄!一起动手,杀了这厮!” 商几道沉默着拔出了剑,陆寒江不为所动,乔十方一剑指向陆寒江,狂笑道:“陆寒江,你最大的弱点就是自以为是,既然安排好了一切,却在最后独自一人来送死,除非你也学那皇甫贼子,藏的一手魔功在身,否则,有商兄在此,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哈哈——” 陆寒江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 伴随着一声利刃刺穿肉体的声音,乔十方笑声戛然而止,他机械似的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多出了半截剑刃,不可置信地回头望去。 “商几道.......!” “所以说,自以为是的是贤弟你啊,既然我都安排了一切了,又怎么会漏掉这最关键的一环。” 陆寒江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毕竟在下可是武功平平,从来也没有练过什么魔功。” 第七十章 死不瞑目 乔十方引以为傲的最后底牌,华山掌门商几道,竟然在陆寒江的面前,直接捅了自己一个大窟窿,这一刻他只觉得是这个世界疯了。 那一剑伤在要害,几近废去了乔十方全身的功力,他烂泥似的瘫倒在地,双眼里的仇恨如沸腾的油锅。 不过此刻,他最恨倒不是陆寒江,而是商几道! “商几道,你疯魔了不成?为何对我动手!” 乔十方做梦也想不到,自上任掌门起,就一直和他们同一战线的华山,居然在这种时候突然反水,根本没有道理......不对! “商萝?” 濒死之际,乔十方的思绪变得明快了起来,他愣愣地看着商几道问道:“你莫非是因为商萝,才选择助他?” 商几道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可是这副模样在乔十方眼中,已是默认无疑。 “蠢货!”乔十方怒骂道:“你也不想想那李鬼手是怎么死的!那蠢姑娘但凡有一点良心,就绝不可能与这姓陆的一道。” “贤弟,这话说得过分了吧。” 被点了名,陆寒江很是无辜地说道:“李鬼手是那皇甫家一行逼死的,我可是半点不沾啊,当时我还让锦衣卫放开一条路,让他们父女安然离开,这份人情怎么着也得值个她叫一声恩公吧。” “呸!” 乔十方一口血痰吐过去,被陆寒江缩了脚闪过,他皱眉道:“贤弟都是要死的人了,何不给自己留点风度。” 吐口水虽然不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侮辱性极强,毕竟武功再高,还能高到不用洗衣服吗? “这种鬼话,你以为会有人相信?”乔十方用怨毒的目光盯死了陆寒江道:“你这些把戏,连三岁孩童都蒙骗不得,你以为那姑娘是傻子?” “任你如何说,动手的是两位副千户,放箭的是锦衣卫的弟兄,我可是从头到尾都不知道那被追捕的,就是李鬼手。” 说着,陆寒江话锋一转,道:“况且,那姑娘可比你贤弟你要聪明地多,皇甫家死绝之前,她是绝不会把我记在这血仇上的。” “荒唐!”乔十方骂道。 “都说这人可以百道不通,但必得有一技之长,乔兄,你这身手不行,就连脑子也是这般,岂非一无是处?” 陆寒江掰着手指头给他细算了起来:“贤弟,旁的不提,那李鬼手一介白丁,还是魔道中人,就凭他这身份如何用得起七两银子的丧葬之礼,若非我派人打声招呼,官差早就上门问罪拿人了,这份情得领吧?” 乔十方不屑冷笑。 “更别说,那姑娘因李鬼手之死,哭的是死去活来,我可是大晚上不歇息给她送毯子送水的,如此知心的朋友,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吧。” 陆寒江无奈一叹:“都说你乔十方流连青楼楚馆,阅女无数,怎么三十来岁了,连怎么拿下姑娘的心都整不明白,活该你生的一张好脸,结果逛窑子还要自个掏钱,嘿。” 这话一出,乔十方脸都绿了,他索性不去理会陆寒江的疯言疯语,他咬着牙转向那商几道质问道:“他便是用这没名堂的说辞,让你这老狗投了别家的主子?” 商几道默然不语,但他的表情里的愁苦,显然是同样认同了陆寒江的说法。 那些个虚无缥缈的都可不论,商几道只看事实,那就是商萝和陆寒江关系不错,其次,比起从头到尾都被玩弄在掌心的乔十方,陆寒江显然更靠谱些。 连这乔十方都被算计得死死地,商几道不相信,商萝那么明显的目标,陆寒江会一点后手都不留。 和可以谈价格的乔十方不同,商几道完全看不透陆寒江的底细,实在不敢去猜他会如何行事,但珠玉在前,就连皇甫小媛都因他的算计丧命,遑论小小一个商萝。 “可笑,可笑!哈哈哈——” 乔十方血流不断,大笑三声之后,气绝而亡。 商几道俯下身去,用手指探了探乔十方的鼻息,接着对陆寒江点点头:“死了。” 陆寒江嗯了一声,拔出星玄刀,捅进了乔十方的心脉。 这一幕看得商几道不解,他问道:“陆兄,你这是为何?” 陆寒江甩掉了刀上血迹,收刀入鞘,笑道:“都道是做朋友的,要肯为对方两肋插刀,你我都是乔贤弟最知心的朋友,你已还了他一剑,这缺了的一刀,我自然要补上。” “......”也许是跟不上陆寒江跳脱的思维吧,商几道没有说话。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陆寒江自己就有闭息丸这样的玩意,不补上一刀,如何能说这乔十方是真的死了。 陆寒江确认了乔十方死地彻底,他便不在理会那尸首,转而对商几道说道:“商兄,尚有两处疑点,不知可能解惑?” “陆兄要问的是那李鬼手吧,”商几道并没有继续隐瞒,而是和盘托出:“早在十多年前,师叔便不知怎的搭上了朝廷里的路子,想借锦衣卫之力,争一争那五岳盟主的位置,多年来虽未有进展,但他却始终不曾想过放弃,因此他才在万刀门那一事中,出了大力。” 说着,商几道露出了自嘲的笑容:“只是没想到,那李鬼手的血魔刀法不愧为天下有数的魔功,师叔竟当场横死,连累众多师门弟子长老都一并惨死。” 陆寒江点头,又问:“既然如此,你为何又会和他有如此联系。” “多年前的缘分罢了,那时候我和他都互相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他阴差阳错地救了我一命,在下也还了他人情,一来二去的,便留下了一份交情。 后来,不知为何他经常停留在那江南之地,恰好在下也是遇事,不得不将萝儿安置在江南,于是索性让那李鬼手去照顾萝儿,一直到后来万刀门被灭,他便在江南定居。” “为何?他杀你师门那么多的弟子,你不恨他?” “不恨,”商几道没有半点犹豫,他道:“和锦衣卫联手,是掌门和长老一并决定的,选择将众多弟子当作进阶路石的也是他们,所以杀死那些弟子的是这些人的野心,而非那李鬼手。” “你这话倒是不同寻常。”陆寒江眯起了眼,不知想到了什么。 商几道望着天上明月,语气怅然地道:“那李鬼手虽为魔道出身,但难掩一身英雄气,将萝儿托付给他,本以为能护她一世安宁,不入这江湖泥潭,没想到,终究是天意弄人。” “华山掌门的女儿,岂会甘愿浑浑噩噩一生。” 陆寒江含笑一赞,望着那商几道的目光又深了一几分:“既然商先生的女儿托给了那李鬼手,那么,我从华山接走的那两个孩子,究竟是?” “......我亦不知。” 商几道沉默了许久,说道:“那日,师叔突然将那两个孩子带来,说是要记在我的名下,我便是因此,才匆匆将萝儿送往了江南之地避祸。” 陆寒江听罢,笑着对商几道拱手“不论如何,今日多亏了商先生仗义相助,在此谢过。” “言重了,”商几道看了眼地上的乔十方,说道:“以乔十方的能为,如何能够伤得了陆兄。” “商先生也太看得起我了吧,这乔十方在一众锦衣卫千户里也算上出色,修习的武功更是繁多,若是他与先生联手,在下怕是——”陆寒江微微一笑,言尽如此。 商几道对此并不做评价,他虽然看不出陆寒江的深浅,但从华山一战瞧来,似乎也不过是略强于那莫护法。 他说道:“这乔十方并不是同时修习了各家武学,在下倒是知道一门武学,可以模仿别家的功夫,练到极致,天下武功只要看过一眼,便可一模一样地使出来,甚至青出于蓝。” “竟有如此武功?该不会是小无相功吧。”陆寒江这倒是意外不已,商几道的话让他对乔十方的武功上了心。 商几道惊讶道:“陆兄博学,竟知道小无相功,在下以前也只是听师门前辈提起过,逍遥派有这样一门武功。” “还真是逍遥派啊。” 陆寒江有些头疼,倒不是这门派有多强,只是他们非正非魔,行踪飘忽不定,连锦衣卫都没能查清他们山门何在。 说他们非正非魔,乃是因为,在正道眼中,这些人都是不受约束的魔道狂人,在魔道眼中,这些人尽是沽名钓誉正道伪君子,所以逍遥派两边不讨好,便落了个非正非魔的尴尬地位。 一时间,陆寒江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可以找到他们,只是暂时将这事放下。 话已至此,两人互相留了联络的法子,这便要各自离去,临走之际,商几道郑重地对陆寒江一揖到底: “商几道愿效犬马之劳,只求陆大人,善待萝儿。” 第七十一章 年少有为 多年前,那时候的陆寒江还是个初出茅庐的锦衣卫小旗。 按照锦衣卫的规矩,刚入锦衣卫的新人,都会分批指派给一些经验丰富的老人做下属,这个阶段大概会持续一到三年不定,直到他们能够独当一面。 而陆寒江比较特殊,指挥使给了伪造了年龄,所以他不必跟着那些个连品阶都无的新人一块受罪,孟渊给他安排了一个百户作为引路人。 那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而立之年就做到了锦衣卫百户,此人也是本事了得,原谅陆寒江的失礼,如今他实在想不起那人叫什么名字了。 只记得,那是位敬职敬业的百户,少年陆寒江跟着他,见他今天抓了几个逆贼,明天又拿下了一个大盗,风头不可谓不盛。 这位百户大哥,对上头指派来的任务,从来都是一丝不苟地完成,被他抓进诏狱里的人,若是拿不出银子,那必然是生不如死。 前前后后他也不知道抄了多少人的家,遇上些不长眼的江湖客,他发作起来也绝不手软,要么交银子,要么交武功,再不济,拿出两个美人来,他也勉强可以抬手放过一马。 在那些日子里,这位百户大人可都成了江湖闻名的大人物,不论正魔,对他都是敬而远之。 直到那一天,这位不可一世的百户大人,终于碰到了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栽了个大跟头,被狠狠收拾了一顿。 自那以后,他便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往日凶神恶煞的面容不再,天天微笑待人,平日里修桥补路不落他人,听闻偶尔还会拿出些钱财去救济那困顿之家。 一天天下来,竟然有人开始称赞他的美名,都道是锦衣卫里出了位英雄好汉。 再后来,他就死了。 这百户大人贪了这么多年,他的葬礼自然是无比地豪华,不止是亲朋,甚至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人,再看那排排站的几十房小妾,好不热闹,啊,不对,似乎大部分都是按丫鬟算的,毕竟他不过位至百户,都纳了便算违制了。 少年陆寒江自然也来了,他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等待着那些人一个个地去灵堂前走流程,轮到他已经是最后几个了。 给百户大人上了炷香,少年陆寒江随着人流向外走,一只白皙的手忽然牵住了他。 少年陆寒江一愣,抬眼望去,那是个戴着面纱的女子,大概有十来岁?二十岁?他不确定,这女子似乎处处透着神秘,那一双眼睛对着自己眨巴了两下,显得有些调皮可爱。 自己与她从未谋面,但少年陆寒江却鬼使神差地任由她牵着,回到了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小弟弟,看你的装束,是个锦衣卫小旗官吧,你和那位百户大人认识吗,你的手挺漂亮的,家世应该很不错吧,原来如此.......是你杀了他吧?” “!” 少年陆寒江没忍住,手上的力道忽然重了一分,那女子发出了轻轻的吃痛声,她嗔怪地横了一眼自己,将手收了回去。 “小弟弟力气真不小呢,将来定会是个了不起的锦衣卫。” 那女子吃吃地笑着,眼底流露出一种奇异的神采:“不用意外,这里只有你我是外人,不是吗?” 说着,她一指那人群,说道:“你看那些人,他们有的伤心,有的暗喜,有的漠不关心,有的甚至还想打打那些女孩的主意呢,这里只有你我是不同的,姐姐是外人,自然不必说,可是你呢,小弟弟,你在观察其他人,然后模仿他们的反应,为什么,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少年陆寒江歪着脑袋,没有说话,只是嘴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嗯嗯,是这样吧,你讨厌他对吗?明明是个做尽了恶事的坏种,就因为一句浪子回头,改邪归正,就成了大家争相传颂的大善人,你不相信有这样的虚伪?啊,我明白了,原来他是害怕了啊,他害怕再为恶又会被那正道找上门来,是么,所以他每天都像是老鼠一样躲着,以为做些好事就可以一笔勾销,对吧?对吧?” 看着少年陆寒江,女子的心情愉悦,她甚至悄悄拍起了手,欢喜的就像是年节里在爆竹里蹦蹦跳跳的孩子。 “我原以为,锦衣卫里尽是些木头疙瘩,不料竟还有小弟弟你这般的人物,真是......可惜了。” 那女子略有遗憾地叹了声,道:“若是你生在江湖,将来造化必然惊人。” 说罢,那女子细心地替少年陆寒江整理了一番衣衫,恋恋不舍地离去了。 刚出了门口,却听到了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少年陆寒江追了出来,那女子止住脚步,两人险些撞上。 只见那少年陆寒江眉头皱在了一起,瞪着一双凶气十足的眼神,张口便道:“姐姐,我讨厌你!” 那女子听完,终于是开怀地笑出了声,笑得甚至直不起腰,引得周围不少人驻足围观。 “不过,姐姐,有一点你猜错了,他不是我的朋友。” 少年陆寒江眼珠一转,紧绷的脸庞缓缓舒张,他身上的气质也为之一变,和那女子如出一辙,他的笑容如黯淡无光的夜空一般迷人,满满的都是纯黑的恶意,不含一丝杂质。 “他是我族兄。” ...... ...... “大人,都收拾干净了。” “嗯,回吧,今天这事都给我烂在心底,以后谁也不许提起。” “属下明白!”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边广忙碌了一夜,总算是能有口喘气的时间,他随意寻了一树桩坐下,久久地注视着天边的红云。 说来也真是讽刺,明明该是水火不容的敌人,可到了这战场上,却好似互相都看不见对方一样,都是江湖人在杀江湖人,而锦衣卫,杀的也都是锦衣卫。 一连死了五位千户,百户,旗官更是数不清,锦衣卫的力量近乎被腰斩,可想而知,接下来的日子里,怕是江湖要不安分了。 不过这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百户应该考虑的。 时间的脚步从不停歇,可边广的思绪似乎还停留在不久前的那个纷乱血色的夜晚,直到一只飞鸽从他们头顶落下。 下属的旗官从鸽子的腿上取出了命令,边广看过之后,闭上眼沉吟了片刻,再度睁开眼时,多余的惆怅和无用的慨叹都被舍弃,他发出号箭,召集了本部人马,大手一挥,大队人马便朝着皇甫庄园的方向而去。 “千户大人有令,皇甫世家勾结魔道杀害朝廷命官,胆大包天,罪无可恕,即刻将皇甫家围了,一个都不能放走。” 第七十二章 君子一言 边广又是调人,又是飞书,将那皇甫家的庄园,围了个水泄不通。 其实这根本没有必要,除却皇甫玉书不知所踪,剩下皇甫家能够站着喘气的,只剩下了皇甫凌云和几个家仆侍从,还有就是后院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 面对锦衣卫的包围,皇甫凌云的应对显得很草率,不如说,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自从昨夜之后,他整个人就变得昏昏沉沉,往日那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正凌乱着衣衫,枯坐在空荡荡的灵堂之上,无神的双目呆滞地盯着远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比起皇甫家被夷为平地更为恐怖,皇甫凌云仿佛突然间失去了一切。 自小虽然严厉但对他却颇为关怀的小姑姑死了,连尸首都不知所踪,另一位命途多舛的大姑姑,同样也不知了去向。 而他从小惧怕,但同时又万分崇敬的父亲——皇甫玉书竟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皇甫家几十年来铲除的魔道,竟还不如他一夜之间杀的正道人的零头多。 “少爷,你得振作些啊。” 一名老仆拿着包袱在皇甫凌云身边跪下,岁月带走了他的豪气干云,他苍老的面庞上此刻只剩下了名为忠义的坚持。 老仆语重心长地道:“少爷,锦衣卫现下围而不攻,怕是要将我们全部拿下,若不趁此机会离开,皇甫家就完了。” “皇甫家?”皇甫凌云呵呵地惨笑着,他一指周围,说道:“哪里还有什么皇甫家。” 老仆叹了声,说道:“少爷,只要人还在,什么都可以重来。” “家都没了,重来又有何用。”皇甫凌云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浑身充满了丧气。 “皇甫家百年基业,少爷难道愿意就此毁于一旦吗!若是如此,你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老仆老泪纵横地骂道。 “......”皇甫凌云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好话歹话都说了,皇甫凌云却始终不为所动,无奈之下,老仆只好另辟蹊径。 “少爷,老爷他为何变成那副样子,难道你不想查查清楚,说不得,是有什么苦衷呢?” “......” 沉默中,皇甫凌云消沉的双眼中,再度燃起了些许光芒。 不多时,庄园大门处传来了锦衣卫喊门的声音,先礼后兵,见里头无有动静,边广一脚踹开了门,同时大批黑衣卫士从四面八方直接翻墙闯入。 等待着他们的,是排成一列的,皇甫家的侍从和宁死不屈的家眷。 一旁的百户用眼神请示了一番边广,只见他并不言语,缓缓拔出绣春刀,直指那皇甫家众人。 麾下卫士收到指示,立刻拿出了弩箭,毫不犹豫地就扣动了扳机。 嗖嗖—— 两波弩箭之下,皇甫家里的这些人尽数死绝,默不作声的卫士们潮水一般地朝着整个庄园散开,边广带着人手独自进了中间的灵堂,却不见皇甫凌云的踪影。 他也不着急,便是原地闭目养神,直到一位小旗快步到了跟前,低声道:“大人,后院发现一处密道,尚不知通向何方。” 边广睁开眼:“带路。” 几人来到了后院,边广探出身子,往那枯井里望了望,便收回了目光,挥挥手让几名卫士搬来一块大石,将井口堵上。 “不追吗?”另一百户见状,不解地问道。 “不必,”边广摇了摇头,说道:“大人有令,皇甫家的人若是跑了,就不用理会,算算人头,照例发布海捕文书便是。” “明白。” ...... 就在边广带着人手抄家之时,一辆华贵的马车却大摇大摆地在路上飞驰着,锦衣卫在江南人手众多,此时已将到了收网的时刻,自然处处设有关卡,可偏这辆马车无人敢拦。 盖因那车上坐着的,正是先太子殿下的遗孤,如今的太孙殿下的母亲——皇甫家的二小姐,皇甫灵儿。 吁—— 飞驰中的马车慢慢地减缓了速度,最终车夫一拉缰绳,停了下来。 “小姐问,为何停下。”车厢内传来了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是负责照顾皇甫灵儿的侍女。 车夫恭声道:“回贵人话,前方有位大人。” 那侍女掀开车帘,皇甫灵儿探出身子来,只见前方一袭银袍飒飒,陆寒江正牵着马拦在路中间。 皇甫灵儿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侍女扶着她下了车,遥遥对着那陆寒江,她笑而问道:“不知是哪位大人当面?” “千户陆寒江,见过小姐。”陆寒江抱拳行礼,但并未下跪。 虽说皇甫灵儿的身份已是板上钉钉,那乔十方既然有胆子把这事拿到明面上,自然各种证据齐全,即便他已死,但他身后的人,终是会将此事办妥。 不过到底没有定下名分,他礼而不跪,也能说的过去。 “原来是陆千户。” 皇甫灵儿的眼中异彩连连,她半掩着面,却仍然遮不住嘴角流露的笑意:“却不知大人为何到此?” “听闻小姐启程前往京城,下官特来送送。”陆寒江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大人此话却让人听不懂,莫非大人不是京城人士?”皇甫灵儿说着,她身后的侍女面色微沉,似乎不快。 陆寒江说道:“只是担忧小姐故土难离。” “大人如此好意,不知何以为报,”皇甫灵儿蓦然一笑:“故人难得相见,大人竟无话可说?” 陆寒江嘴角上扬,侧过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侍女刚要出声,皇甫灵儿却已经迈开步子,随那陆寒江去了,她只得一脸纠结地留在原地,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待得两人走得远些,皇甫灵儿先开口道:“小旗弟弟,没想到你官运亨通,不过数年光景,竟已坐到了千户之位,当真是了不得。” “姐姐果然还记得,”陆寒江眼前一亮,微微笑道:“谬赞了,倒是姐姐,藏得可真深,若非当年在万刀门前遇见了三小姐,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弟弟一直在寻我?”皇甫灵儿似乎很吃惊。 “自然,”陆寒江颔首,说道:“当年姐姐将我做的事情,差不离地都说出了来,可是让我好生难堪,若不寻个机会赢回一把,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弟弟的气量,倒是比想象中狭了些。” 皇甫灵儿掩嘴轻笑,她说道:“既然如此,却不知弟弟这一次,想要怎样玩?” “自然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陆寒江对着皇甫灵儿眨眨眼,道:“我会查出你们正在谋划的事情,然后——” 陆寒江将脚下的石子,一下子踢飞,连个声都听不见。 “竟不知姐姐做了哪般错事,惹得弟弟厌恶至此?”皇甫灵儿说得凄苦,可眼底的笑意无论如何都藏不住。 “姐姐,你可曾见过那世间的孩童,会去厌恶自己的玩具吗?当然不,孩童厌恶的,只是那些会抢夺他们玩具的外来者。” 陆寒江诚恳地看着皇甫灵儿,问道:“这一次若是姐姐输了,我便安排人手取了姐姐性命,可否?” “弟弟好狠的心,”皇家灵儿一双美眸闪闪发亮:“那若是姐姐侥幸胜了一分半筹呢?” 陆寒江闻言,眉头一皱,旋即微微一叹:“若是姐姐胜了,那我只好亲自动手杀了姐姐。” “呼呼呼。” 皇甫灵儿终于还是没忍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轻拢鬓发,眼中秋波轮转,顾盼之间引人迷乱。 “姐姐这是答应了?” “呼呼,自然,弟弟盛情难却,若是再推脱,岂非不识好歹。” 皇甫灵儿轻轻拭去眼角泪滴,道:“那便如弟弟所言,你我再玩上一局,至于赌注嘛,便是这天下吧,当然,还有你我的性命。” “君子一言?”陆寒江抬起手掌。 皇甫灵儿轻轻与陆寒江击掌为誓,莞尔道:“弟弟,姐姐我可是个女子。” “姐姐说的是,只不过——”陆寒江咧着嘴角,玩闹般地道:“我也不是什么君子。” 第七十三章 告一段落 回到京师时,树梢上的黄叶已是常见,迎面吹来的风里,有些瑟瑟的凉意。 水壶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升腾的热气一直冲上了横梁才消散,看着杯中那三两片的茶叶沉浮,陆寒江不禁感叹,孟渊的泡茶功夫,实在不咋地。 抿了口茶水,陆寒江啧啧出声,这也就是孟渊惯着他,换个重礼的老夫子这时候少不得要说教两句。 “大人,以您的身份,何必这般委屈自己。”陆寒江虽然不是什么茶道大家,但多年来下面的孝敬他也没少收,味道合不合口,这还是能品得出来的。 孟渊这茶,虽不至于落得和街边摊一个档次,但也不是什么高级货,反正肯定是配不上他这指挥使的名头。 “习惯了。”孟渊的回答很简答。 陆寒江却不以为然,他说:“都道人生苦短,所以才要及时行乐才是。” “哪里学来这些歪门邪道。” 孟渊眼中隐含责怪之意,陆寒江嘿嘿一笑,并不作答。 又是一杯茶入口,这一老一少两人对座而望,孟渊说道:“此次江南之行,虽然出了不少的乱子,但好歹,你也做了件正事。” 这些年来,朝廷各方势力对于锦衣卫都或浅或深地伸手了,有的做得老实些,里外都给足了面子,孟渊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随他去了,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而有的人,就过分了些,手伸的太长,着实碍眼,譬如那乔十方一行。 这一次虽说折了大批人手,但陆寒江做得也算是长痛不如短痛,一次性把所有带着嫌疑的人统统都杀尽了。 “一会下了值,你走一趟乔宅。” 说着,孟渊从旁的夹带里取出几张文书,放在了案上,道:“把这些送过去,老夫记不差的话,他家里应还有几位兄弟。” 陆寒江扫了一眼,这是朝廷开局的文书,简单来说就是一个证明文件。 锦衣卫里所有达到了品阶的职位,都有“世袭”一说。 当然了,这所谓“世袭”并非是说,你爹是千户,等你爹死了,你接着当千户,锦衣卫到底是靠拳头说话的地方,这种事情显然是不可能。 锦衣卫的“世袭”指的是,作为有品阶的锦衣卫,他的后代,也只能继续做锦衣卫,除非身体有疾,不过即便是这样的特例,那也只能闲赋在家,不能有其他营生。 乔十方尚未娶妻,自然无有子嗣可以承继父业,那就只能从他的几个兄弟里挑一个出来了。 作为千户的家人,该有的特权自然也是有的,譬如他入了锦衣卫,不必从那不入流的小喽啰做起,只要功夫说得过去,一个小旗官是不会少的。 陆寒江将文书收好,随口问道:“殿下那边,大人打算如何做?” 孟渊沉吟片刻,说道:“此事蹊跷,不必着急,老夫手上还有几枚闲子,先试探一番看看。” 秦羽——啊,现在应该称羽殿下了,他的身份一经曝光便引起了轩然大波,也不知先太子当年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此次他回归宗族竟引得满朝非议。 不过,朝臣非议的都是德行问题,毕竟这位羽殿下,到现在还挂着锦衣卫副千户的职位,这么些年,他手下也沾了不少人命,那些老夫子也不能算骂错。 至于说他的身世,宗人令即便再臭着一张脸,老皇帝都金口玉言了,他哪里还敢跳出来说个不字。 羽殿下正了名,那皇甫灵儿作为其生母,自然不会落下,身份成了正经的皇子妃。 老皇帝大手一挥,先前那位尚未过门的太子妃,便这样退了,也是见了鬼了,这倒霉催的婚约二十多年竟然都没有解除。 陆寒江心中有了计较,左右也无事了,他便起身告辞:“大人,若无事,下官就先退下了。” “先等等。” 孟渊叫住了他,顺手又递了块牌子过去:“此物你收好。” 陆寒江接过一看,竟是北镇抚司镇抚使的令牌,上面刻着他的名字。 见陆寒江面露疑惑,孟渊解释道:“此次江南之行,你剿贼立下大功,特升你为镇抚,之后的事务交接,老夫已交代过,你自去寻启明。” “......” 陆寒江无语,孟渊这鬼话功夫,果然不是他这小年轻可以比拟,这死伤了半数人马,罪魁祸首一个没抓住全跑了,居然也能算大功,难怪人人都羡慕自己,这关系户,就是厉害。 陆寒江不动声色收好令牌,问道:“孟叔,我升镇抚,那吴大人呢?” “佥事的位置出缺,他补上了。”孟渊说道。 下江南前,两位锦衣卫佥事联名保举那秦羽升副千户,这两人自然都是乔十方的人,孟渊这次直接下手撸掉了其中一人的官职,剩下那个则是被停了职务,闭门思过。 也不知孟渊是打算给那些人留一分脸面,还是计较着,想个别的法子继续羞辱他们。 对此,陆寒江并不在意,有这老江湖在,哪里需要自己操心这些事情,他见无事了,这便行礼退下。 刚出了门口没有多远,就迎面撞见了新任的锦衣卫佥事吴启明,见了陆寒江,他笑得像那弥勒佛似的。 “镇抚使大人,恭喜恭喜。”吴启明拱手称贺,面上喜色连连。 “吴大人折煞下官了,”陆寒江还了一礼,笑道:“这应该恭喜吴大人才是,升了佥事。” “侥幸,侥幸而已,不值一提。” 吴启明显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面上挂着的笑就没有收起来过,他道:“北镇抚司的印玺事物都已经整好,陆大人此刻便可接收。” “劳烦吴大人了。”陆寒江说道。 “大人不必客气。” 两人客套一番,陆寒江便先一步离去,他还有差事要办,而吴启明则是目送着他离开后,才转身继续往孟渊那去。 不怪他如此重视陆寒江,锦衣卫上下只要不瞎都看得出,若有朝一日孟渊从那个位子退下,后来补上的必定会是陆寒江。 锦衣卫势大,只要孟渊在一日,朝堂的内阁六部,就无一人敢对他们做的事说三道四,这指挥使的位子到底谁来坐,还不是他老人家一句话的事情。 虽说在他们上头,还有两位锦衣卫同知大人,但那都是孟渊左膀右臂,按历来的惯例,若是指挥使退了,这两位八成也是要一块颐养天年的。 一般而言,都是三位佥事补上这些位置,可如今,谁人不知这陆大人深受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的重用,升佥事也只是时间问题。 想到此处,吴启明不由得惋惜一叹,想他们锦衣卫势力遍及四海八荒,江湖正魔谁敢放肆,朝堂内阁六部更是无人敢违逆他们,若不是宫里那位只诞下一位公主,那些个龙子龙孙,还争什么争...... 第七十四章 逍遥踪迹 脸面这种东西,上到天子王公,下到平民百姓,谁都需要,若说个人的脸面还可以商量商量,那一个组织的脸面,就是半步都让不得。 锦衣卫在江湖,代表的就是朝廷,当然得要脸面,一口气死了五个千户,这种事情当然不可能放到明面上去说。 尽管这事忽悠得了无知小民,却终究难以瞒过那些大门大派,但锦衣卫争得就是一个普罗大众的看法,至于真相有多少人知道,有多少人在私下传,不漏到明面上,那便装作不知道。 所以孟渊一口气就让乔十方那五位千户都回家荣养去了,别问,问就是染病。 陆寒江来到乔宅的时候,大门紧闭,冷冷清清的,毕竟事关朝廷脸面,做戏做全套,他们死了人连个白皤都不敢挂。 陆寒江敲开了门,出来迎接的是一个年轻的仆人,他神情中本有些的不悦,在看清了那身锦衣卫的官服之后,立刻消失地无影无踪。 “大人里边请。” 这仆人领着陆寒江,直接绕过了前院,往宅子深处去了,他倒也知晓些轻重,没有把那些糊弄人的东西搬出来。 陆寒江跟着他到了乔宅的后院,只见两个身披麻衣,白巾束发的年轻人正跪在乔十方的灵前,那年纪长一些的,蔫不拉几地杵着,面上似乎不耐烦之色,另一年纪小些的,则红了眼眶,断断续续地抽着鼻子。 “二老爷,三老爷,有客来访。” 仆人话音刚落,那年纪小些转过身便要呵斥,可见了陆寒江那身从四品的镇抚使官服,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既然是锦衣卫,那便没有必要藏着了。 “见过......大人。” 那二人前来见礼,他们随着乔十方一道也见过不少世面,两位镇抚使的名号也是知晓的,只是看这陆寒江如此年轻,显然与那两位大人的形象不甚相符。 陆寒江本就是随和性子,自不会在意这些繁琐理解,他话不多说,直接拿出了文书,道:“本镇抚来此传指挥使令,下月初五,乔家需有一人到北镇抚司报道,哪个去,你们自己挑。” 那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你去!” 这一幕给陆寒江看乐了,旁的不提,那乔十方虽然差劲,但那也要看跟谁比,若和这些京中纨绔相较,差不离也足以称人杰了。 这儒家的中庸还是有些道理的,大概是这乔十方一人占尽了乔家这一代全部的气运,所以这剩下的,都是这等货色。 “二哥!你比我年长,自然是该你去为大哥报仇,怎得这时候竟要做缩头乌龟!”那哭鼻子的青年指着兄长怒骂道。 “三弟,二哥有多少斤两,你难道看不出?”那年长些的语重心长地说道:“三弟,你胸怀大志,嫉恶如仇,大兄不幸早亡,正该是你为乔家出力的时候。” “如此道理我岂不知!”那年纪小些地怒红了脸,道:“若不是我的武功太差,何必在这求二哥!” “诶,此话差矣,都道是拳怕少壮,三弟你比起哥哥我强多了,要知道二哥这些年,这兜里的银子都花给了姑娘,身子骨肯定是经不起这打打杀杀的。” “二哥!你,你怎可在大哥灵前说出这种话来!” 两兄弟是你一句我一句,吵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陆寒江也看出来了,年纪小一些的那个,就是个愣头青,而那个年纪长一些的,倒有几分小聪明。 实际上这乔家老二早就心里骂开了,去北镇抚司报道?怕不是直接到阎王殿报道吧! 他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眼睛不瞎,下江南的十个千户,除却乔十方,剩下那死掉的四个,平日里都是没少和乔十方来往的,别人看不出,他这当弟弟的难道还看不出吗! 面上说的是被皇甫玉书所杀,内里指不定是谁下的手,这下子和他们乔家有关系的千户都死干净了,这时候叫他去做锦衣卫,说不得明天三弟就可以一个人给两个哥哥吊孝了。 所以这乔家老二打定主意,便是豁出去把腿摔折了,当一辈子瘸子,那也比混成孤魂野鬼强。 那老三也是个嘴笨的,怎么都说不过哥哥,又被那老二阴阳怪气地损了几句,终于是少年心性,该说不该说的都开始往外搬了。 “二哥!弟弟难道还会害你不成,要为大哥报仇,没有高深的武功是万万不成的,不过是让哥哥替我兼着差事一段时日,待小弟我从那逍遥派学成归来,自然不会让哥哥劳累。” “弟弟,你当这习武是吃饭喝水不成,大哥已是万中无一的天才,自小随着前辈高人修习,即是如此仍然马失前蹄,便是让你真的练上三五载,还能跨过他去不成?” “且慢。” 就在两人吵得面红耳赤之时,陆寒江忽然叫停了他们,他眼中精光一闪,看向那乔老三问道:“你方才说,要去何处习武?” 和二哥叫骂比天高的乔老三一见陆寒江就软了,他缩着脖子,怯怯地道:“回大人话,是逍,逍遥派......” 陆寒江眼眸微眯,问道:“那逍遥派神龙见首不见尾,你如何去寻?” “大,大人,”那乔老三磕磕绊绊地说道:“前些日子,门房收到一封书信,没有落款,上面说,逍遥派要收,收一名乔家弟子入门。” “哦?”陆寒江又问道:“你如何肯定这不是有人弄虚作假?他们自在逍遥,何苦自找麻烦来这京师收弟子,莫非你是什么练武奇才?” “不,不是,”乔老三涨红了脸,自惭形秽地道:“因为大哥他,他曾经跟随一位逍遥派高人学艺,大哥死讯传来,他,他们就上门,肯定不会有假。” “嗯,有几分道理。”说着,陆寒江忽然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他拍着乔老三的肩膀,差点把他吓瘫。 “大人......”乔老三哆哆嗦嗦,不知所措地看着陆寒江。 “你叫什么名字?”陆寒江好声好气地问道。 “乔,乔寸思。” “好名字啊!” 陆寒江竖起大拇指,大声赞道:“一听这名字就是当锦衣卫的材料,不必等下月了,你这便随本镇抚回去。” “大人?!” 一听这话,乔寸思脸色苍白,脚下打颤几乎走不动路,当还是被陆寒江强拉硬拽地给带走了。 多日后,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在京城北门外三里,一处山神庙内,陆寒江踏着月光进了那正殿,拱手便道:“乔家,乔寸思,见过逍遥派前辈。” 第七十五章 拜入门下 那山神庙中空寂荒凉,只有一尊神像和几个蒲团,角落里桌上摆着一无名灵位,旁有一盏烛光微亮,忽的一阵妖风袭来,四面八方的门扇都吹得大开,那火光瞬息而逝,待得风静声止,只见一白衣金带的女子踏月而来。 陆寒江一撇之间,但见她眉目如画,玉颊樱唇,肌肤皓如白雪,长发如墨及腰飘飘,真真是比那话本里摘出来仙子还要美上几分。 “乔十方是你何人?”那仙子似的女子张口便问道,听她吐语如珠,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动听至极。 “正是家兄,不知前辈如何称呼?”陆寒江已经差不多融入角色了。 那仙子清丽的面上,不含一丝尘世的杂质,声若缥缈一般:“我名奚秋,与你兄长同辈,你当称我一声师姐。” “见过师姐。”陆寒江拱手一礼。 奚秋微微颔首,也不啰嗦,直言道:“乔家曾与逍遥派有旧,每代都会挑选一人送与门下学艺,你兄长去的早,这才由你补上。” “弟子明白。”陆寒江不卑不亢地道。 “江湖传言,皇甫玉书入魔后,在江南之地弑杀正魔两道之人,你兄长是否也死于他之手?”奚秋这话问的切中要害,看来逍遥派虽然看似超然物外,但这世间大小之事,他们也自有耳目。 陆寒江很艰难地挤出了几分悲戚之色,说道:“正是被那皇甫玉书所杀。” “擅杀我门弟子,此仇逍遥派记下了,待你武功修成,自该由你去报仇雪恨。”奚秋说道,语气倒没有几分波澜,也不知是他们逍遥派的人天性凉薄,还是她和乔十方关系就不好。 陆寒江腹议了几句,便道:“请师姐传我神功,好让我为兄报仇。” 奚秋侧开了身子,说道:“好,既如此我便代师收徒,跪下。” 陆寒江一愣,那眼神仿佛在问,跪哪? 只听奚秋又道:“入我门下需得谨记,我等修道,只拜天地,不敬鬼神,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是为逍遥。” 陆寒江两眼瞪得老大,从小不爱读书的后遗症出现了,这姑娘说得什么乱七八糟,他只觉得很有逼格,然而却一句都听不懂。 然而这师姐说完就闭上了嘴,也不解释,陆寒江无语,反正跪这老天倒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他直愣愣地就对着天地一拜。 礼成之后,奚秋才接着说道:“起来吧,如今你也是逍遥派的弟子了,随我走吧,这就把逍遥派的内功传授与你。” “师姐且慢,师弟有话要说,”陆寒江面露尴尬地说道:“还未曾告知师姐,前些时日,锦衣卫派人来家中,说是要师弟去上任,补乔家留下的缺,恐怕近日无暇出京,不如师姐将武功要诀都书写下来,师弟回去慢慢修炼?” 奚秋沉吟片刻,说道:“无碍,左右我也无事,这便留在京中,传你武功。” “.......师姐?”陆寒江心中突然生出某种不礼貌的想法,他问道:“敢问师姐,我们这逍遥派,门下有多少弟子。” 那奚秋看了陆寒江一眼,说道:“算上你,这一代的弟子共有七人。” 陆寒江眼角一抽,继续问道:“那,上一代的师叔师伯,还有师傅呢?” “都仙去了。”奚秋不见半点悲伤地说道。 “......” 陆寒江不知该露出何种表情,心下却如明镜一般,顿时恍然大悟。 敢情锦衣卫找不到逍遥派的山门,是因为这帮野狐禅根本就没有山门这东西是吧,江湖传言果然不可信,九分靠捕风,剩下的一分也是脑补臆测,实在是害人不浅。 这下子陆寒江没话说了,他只好默默认下:“那就劳烦师姐了。” 奚秋点点头,扫了一眼陆寒江,只觉得他身上气息平平无奇,与常人无异,除了那修炼武功到极致,返璞归真的高人,否则就是个没练过武功的普通人。 看他样貌不过二十出头,显然不会是前者,所以奚秋便道:“我先将逍遥派的入门内功口诀口述与你。” 说罢,便将逍遥派的内功口诀口述了两遍,又听着陆寒江完整地背诵了一遍,接着又把一些运功的要点和注意都细细讲明之后,这才接着说道:“师弟,你需得在半年内打好基础,之后,便可开始习练小无相功。” 陆寒江心下讶异,开口问道:“师姐,我曾经听兄长说起过这门武功,似乎是门派绝学,如何就......” 不怪他心生怀疑,虽说这本就是他的目的,但是由他自己开口求,和别人主动开口教,那是两回事,毕竟这武功怎么看都不会是那稀疏平常的内功,怎么就这么简单地拿出来了。 “不必疑惑,”奚秋看着陆寒江,解释道:“逍遥派共有七门高深功夫,七个弟子分别习练其中一门,你兄长练的便是小无相功,轮到你,自然也是这门武功。” 见陆寒江煞有介事地点头,奚秋又问道:“你兄长此前,可与你说过些什么,与那位羽殿下有关的事情。” 陆寒江心下一动,面上不显,摇了摇头说道:“兄长去的突然,并未留下只言片语。” “也罢。” 奚秋并未解释什么,只是末了告诫了一句:“你此刻尚无自保之力,知晓太多反而不妥,且记着,若有机会,定要与那位殿下亲近些,最好能寻个时机与他结交一番。” 陆寒江知晓此刻便是追问也问不出什么,说不得还要引得奚秋起疑,便开玩笑地说了句:“师姐,咱们不是自在逍遥吗,怎么也掺和起朝堂中事来了。” 奚秋深深地看了陆寒江一眼,并未呵斥什么,只是淡淡地说道:“此刻你知晓太多并无好处,记着一点便可,诸皇子之间互有争斗,若是不小心卷入,便自曝武功路数,高低保一条命是足矣。” 陆寒江点头称是,目送那奚秋轻功点地,潇洒离去。 自曝家门就可以保命?陆寒江心下细细思量起来,若说逍遥派的面子大到诸位皇子都要退让,那显然不可能,如此想来,难不成各个皇子麾下都有逍遥派的门人不成? 对了,那逍遥派当代的弟子,似乎也刚刚好就是七位。 陆寒江的没有猜错,奚秋离开之后,并未入城,而是去了城外一处庄子落脚,这地方正是四皇子所有。 奚秋一入厅堂,便有侍者通报了四皇子,两人便在堂上见面。 刚一见面,四皇子便急不可耐地问道:“袁妹妹可与那乔家弟子见过了?” 奚秋柳眉微蹙,她说道:“殿下,我已经说过,莫要再提起那名字。” 四殿下连连致歉,道:“却是父皇那旨意下的突然,本王还当妹妹是......失礼失礼,还请奚秋姑娘莫怪。” 第七十六章 真真假假 要说这本朝的皇子,有一点与众不同,那便是还在世的六位皇子殿下,虽然都有着王爷一级的待遇,但却没有一个正式给了爵位,定了封号。 原因大概还得落到那位过世的太子殿下头上,他死的太早,那时候,他的这些皇子弟弟们,都还没有行冠礼。 皇帝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长子逝世的刺激,以至于后续皇子陆续成年时,该有的王爵,都被皇帝以各种理由给压下了。 不过虽无爵位,但皇子的身份依然尊贵,多年的经营下,一个个也算是有实无名的王爷,四殿下自称一句本王,虽有往自己脸上贴金之嫌,但也无人会去计较。 “不知那乔家子是如何答复的?”四殿下期待地问道。 “让殿下失望了,”奚秋摇头,道:“乔家来的是乔寸思,年岁不大,该是乔家第三子,他已受命入了锦衣卫,我问他志向,他只想做一世孤臣。” “这......唉。” 四殿下虽也不曾抱有太大的期待,可真听到这回答时,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他神色落寞地道:“本王对乔兄真心以待,相交数载,未曾想到,他竟是大哥留下的人。” 奚秋神色淡淡地说道:“殿下不必介怀,知人知面不知心,乔十方本就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如此做派,早在意料之中。” “怪我当初固执,不肯听姑娘良言,”四殿下说着,用那饱含深意的目光注视着奚秋,道:“恳请姑娘寻个机会,再见一见那乔寸思,告诉他,本王并不恼怒他大哥背主之事,人各有志,只要他肯弃暗投明,不论何种要求,本王绝不吝惜。” “殿下宽心,我记下了。”奚秋道。 “还有一事,要告诉姑娘,”四殿下神色沉重地道:“锦衣卫下江南前,乔兄曾安排本王与那陆镇抚见面,却被他临时爽约,他,该不会也投了那边吧?” “那陆寒江是孟渊的心腹,除非指挥使表态,否则他应该不会擅自做主,那羽殿下虽然名头响亮,但终究势单力薄,即便有想法,孟大人也不会这般着急。” 奚秋思量了一番,说道:“也罢,既然殿下在意,那此事便由我来办。” “妹......姑娘要在京城里动手?”四殿下有些为难地道:“城中各处都有锦衣卫的暗哨,此事恐怕太过冒险。” “殿下误会了,要动手的并非是我,那陆寒江不显山不露水,这么些年就坐到了镇抚使的位置,身旁恐怕有重重高手相护,想要靠武力得手太难。” “不是姑娘,莫非......是乔家?”四皇子试探地猜测道。 “正是。” 奚秋眸光浅浅,宁淡如镜湖一般,她轻声道:“那乔寸思得了乔十方留下的武功,迟早会成为一方高手,况且他入了锦衣卫,动起手来,要比外人更简单。” “只是该如何说服他才好......”四皇子说着,突然灵光一闪,道:“不如把乔兄的死,推到那陆镇抚的身上如何?” “......听从殿下吩咐。” ...... 另一边,陆寒江难得大晚上来了一趟锦衣卫衙门,他先是叫来姜显了,问道:“那乔寸思如何了?” “都按大人吩咐,已经安排妥当,给了个小旗的位子,一应文书证明皆在此。”姜显翻出了案桌上的一份书件,递给了陆寒江。 陆寒江看过之后,点点头,说道:“记着,好吃好喝供着,别漏了什么马脚。” “大人,”姜显声音里温度陡然低了几分,他道:“此人已是无用,何不直接杀之,以绝后患。” “不急,”陆寒江一摆手,说道:“留着他不过多张嘴吃饭,说不得以后还用得上。” “属下明白。” 陆寒江嗯了声,又问:“还有,我让你准备的人手,都妥当了吗?” 姜显又翻出一份书件,上面是一个名为季宁的锦衣卫百户的资料生平:“大人,便是此人,前月被贼人暗算,破了相,属下已经和他谈妥了,他愿让出百户之位,只求一世富贵。” 冒名顶替这种事情,不止是外边的人想要进来,这里边的人,也有不少想要出去的。 便如那乔家兄弟,若不是出了这逍遥派的意外,如果他们肯拿出银子打通关系,换一个人冠上乔姓送进来,也不是不行。 只是这种事情只能是特例,且不可放到明面来说。 姜显其实有些困惑,按照陆寒江的身份实力,直接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那季宁,岂不是更方便,何必如此麻烦,一不小心还容易留人话柄。 不过,陆寒江的心思他恐怕是猜不到了,其实也很简单,还是乔十方这个好朋友给他的提示,确实不能什么东西都藏着,也该漏点给别人看,才好让人安心。 不过这种事情,他自己知道就行,自不必说出口,他将那百户的文书和证明收好,对姜显说道:“还有一事,我已经向指挥使为你与边广请功,升任副千户的消息很快就会下来。” “多谢大人栽培!”姜显跪下,低着头恭声道。 “下去吧。” “属下告退。” 姜显退出去之后,陆寒江的身子往下滑了些,瘫在椅子上的模样实在看不出半分镇抚使的威仪。 “出来吧。”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堂下说道,悄无声息的,一位戴着面具的百户从廊下走出。 “见过大人。”听那声音,竟是早已经死去的皇甫小媛。 陆寒江将百户的令牌甩了过去,道:“此后,你就是北镇抚司,百户季宁,记着,隔墙有耳,在外边的时候要藏着些。” “季宁明白。”皇甫小媛再出声时,嗓音已经大变,低沉地有些可怖,这变声的本事着实让人称奇。 “退下吧。” 皇甫小媛退了两步,却又顿住,转身问道:“那日你让我吃的,那到底是什么?” 那日陆寒江潜入皇甫家,一掌打伤她时,曾将一药瓶丢给她,只对她说了两个字——服下。 要药瓶中仅有一粒药丸,皇甫小媛那时候已然下定了决心,在决战那日把药吞了下去,没曾想当即气血便一阵狂涌,接着便陷入了晕厥。 再醒来时,却听见了这辈子都不想再回首的脏腌事,她躺在那棺材里不肯睁眼,恨不得自己就这般死过去才好。 直到如今,那夜的对话,还如同入耳魔音般,时不时在她脑中回响,连带着她运功时,都有些微的不顺畅。 皇甫小媛不愿相信自己是那般脆弱的女子,于是只能是把原因归结于陆寒江给她的药了。 不过她这话问的陆寒江可是一阵发愣,闭息丸就是让人假死,除了醒来后会虚弱一阵,可是半点后遗症都没有的神药。 只是对方都把这样的好机会送上门了,陆寒江自然也就不客气了,他坐正身子,似笑非笑地说道:“你问那药丸?告诉你也无妨,那药名为三尸脑神丹,除了能让人假死之外,还会在人的脑内,植入一种极为霸道的蛊虫,若无解药,不出一年,服药之人便会如鬼似妖,见人便咬来吃。” “......为何?”皇甫小媛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没有温度的人偶。 “你与我非亲非故,防着一手不是理所当然?”陆寒江耸耸肩,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此话算是半真半假,他倒确实打算防一手,不过防的却不是皇甫小媛,她这样疯狂到连至亲家族都能够背叛的人,无论陆寒江开出什么价码,该出意外的时候,指定还是会出。 皇甫小媛不是惜命的人,所以陆寒江从来不会把希望赌在她身上。 只是,她自己虽然不惜命,但有的是人愿意保下她的命,譬如她的那位好大哥,就是不知道,这一次那位好哥哥,愿意出什么价码来买下妹妹的命。 陆寒江盯着皇甫小媛远远离去的身影,愉悦的心情根本按奈不住。 第七十七章 雷霆手段 自从做了镇抚,陆寒江脸上的笑容是一天比一天少,从前当个千户自由自在,哪里会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处理。 旁的都好说,边广和姜显天天乐此不疲地加班,总是能够把繁琐的工作一丝不苟地完成,且甘之如饴,但人手不足的问题终究是绕不过去的。 六个千户的缺口,北镇抚司被安排了四个名额,哪怕吧他手下的一个百户两个副千户都预备上,仍是差上那么一人。 这都琢磨了大半月了,依旧没有合适的人选,陆寒江手里的积木都快要磨掉色了。 “唉。” 陆寒江长吁短叹,起身伸了个懒腰,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嗯,该下班了,剩下的事情还是留到明天去考虑吧。 “大人。” “......说吧。” 以前怎么没发现,姜显这老小子这么讨人厌,总是在他要不当值的时候给他找事情,陆寒江硬邦邦的脸色就差没把滚蛋两个字说出口了。 姜显跟了他这么多年,如何能不知道陆寒江的想法,于是他自然不敢多废话,直接把手中信件递过去,说道:“大人,乔家送来一封书信。” 好歹算件正事,陆寒江的脸上的不耐淡了不少,他接过书信,上面不过是一些日常的问候,字里行间却用藏头的方式留下了见面时间地点的暗号,看来这信应该是奚秋送来的。 “知道了,”陆寒江见姜显没有退下的意思,便问道:“还有何事?” “是关于那季百户,”姜显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陆寒江的脸色,然后才说道:“前两日收到消息,风云镖局窝藏朝廷钦犯,季宁上门拿人,现已全部送入诏狱。” “就这?”陆寒江看着姜显的眼神很是不善。 姜显连忙道:“回大人,那风云镖局背后的金主是一名叫刘驷的,此人是四殿下的家奴。” “......又是他?” 陆寒江眉头一皱,问道:“四殿下派人来锦衣卫要人了?” “是的,”姜显顿了顿,说道:“来的是四殿下府上的管事公公,直言要见大人。” “你是觉得我很闲?”陆寒江大感无语,怎么他手下这班人,升了官胆子反而更小了。 “卑职不敢。”姜显连忙低头认错。 “啧。” 陆寒江很是不爽地咂了咂嘴,对于这四皇子,说实话他只觉得这人就是个大冤种,那乔十方就是拿他当挡箭牌,好为羽殿下打掩护的,除此之外,似乎半点用处都无。 不说别的,那商几道送来的两个孩子,还有商萝,若是操作得当,未必不能成为一张好牌,可惜这四皇子都没把握住。 乔十方一没,陆寒江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三个人都转到了北镇抚司的手里,锦衣卫上门要人的时候,那四皇子畏缩地像个鹌鹑,要不是商萝嘻嘻哈哈不当回事,还以为他们这是去抄家的。 这一次正巧拿了他的家奴,不管是真的巧合,还是被人设计好的,暗地里那些想要趁机试探的,恐怕都会忍不住出手。 心下有了决断,陆寒江眉头一挑,问道:“指挥使大人可有指示?” “并无。”姜显道。 “那好。” 既然仗势,那当然要欺人,锦衣卫也该下一次重手,好震慑一下京里这些魑魅魍魉。 陆寒江咳嗽一声,问道:“那管事公公到何处了?” “正在厅外等候。” “很好,”陆寒江点点头,说道:“拿了。” “大人?”姜显心头猛跳,皇子的面子在锦衣卫这不值钱,但拿了人家的管事公公,这可就不是打脸那么简单了,简直就是一个大比兜给人家扇倒了,还朝他脸上吐了几口痰。 陆寒江浑不在意地道:“给我把这阉人丢诏狱里去,你拟一份供状,就写四殿下府上的下人,以奴欺主,私自窝藏朝廷钦犯,让他画押,再让百户季宁上门,把那什么姓刘的也一并拿下。” “卑职领命!” 姜显这些人跟着陆寒江多年,要真说胆小那肯定是不能的,只是有些事,没有他这位镇抚使大人点头,肯定是做不得的。 陆寒江看着姜显意气风发地离去,心中却另有想法,以己度人,若万一,万一那四皇子走得也是以弱示人,扮猪吃虎的路子,那他此刻不论锦衣卫怎么打脸,都必然会忍下。 不过可惜了,看来他并不是,这一次陆寒江又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不到傍晚锦衣卫就收队了,四皇子终于是没忍住,点起家仆人手就要和锦衣卫做过一场,他府上竟还冒出了大小一群江湖人士。 更让陆寒江没想到的是,这群江湖人里面,居然真的有朝廷钦犯,还不止一个。 这下子可乐坏了京里的锦衣卫弟兄们,他们每日干的都是些盯梢便衣的活计,实在没有什么功劳可捞,这下可好,大半年的功劳簿都不愁没东西可写了。 事实证明,在京城里和锦衣卫动手,那真的是活腻了,四皇子千金之躯不小心伤到了就不合适了,于是大家伙就放下了手中弩箭,提着绣春刀把那群江湖侠客统统拿了。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陆寒江到底还是要露个脸,于是他特地在回家时绕了个远路,和四皇子在被血洗一空的风云镖局堂上,相互约定此事到此为止,不再追究,那些被扣下的皇子府家仆,过些时候也会还给他。 不过后来四皇子才知道,陆寒江这两件事都是在忽悠他,第一,他说的不再追究,指的是不再追究四皇子本人的罪责,至于那些江湖客,都上了海捕文书,留一具全尸那就当是给你面子了。 至于第二件事,陆寒江答应过些时日就把四皇子的家奴归还,他也的确没有食言,只不过还回来的时候家奴都变成尸体了。 陆寒江的毫不留情,再一次地让暗地里那些人回想起了被锦衣卫的支配的恐惧,所以第二天,以各种名头送来的礼物就堆满了他的家宅。 大家终于明白了,不管锦衣卫在江湖上折了多少人手,只要孟渊还在一天,他们该嚣张还是嚣张,该杀人还是杀人。 至于说有没有人不服的,那肯定是有的,陆寒江收完礼物的第二天,那一位就差把“四皇子是我主”几个字刻在脑门上的吏部员外郎,就上书弹劾指挥使孟渊御下不严。 本该在内阁就被打回去的折子,不知怎的就落到了老皇帝的手上,于是他老人家一高兴,直接下旨诛了这员外郎九族,这倒是省得锦衣卫自己动手了。 第七十八章 玉石之秘 暂且不提那四皇子最近走背运,天天哭丧个脸让人唏嘘不已,陆寒江的逍遥派内功倒是大有长进。 奚秋交给他的内功口诀,陆寒江练习起来,倒是并未遇到她所说的那些难处和瓶颈,一路修炼下来,如吃饭喝水一样轻松。 短短一月,他已经将逍遥派的内功融会贯通,以后若是再蒙了脸与人交手,他这一手武功,倒是可以瞒天过海,没眼界以为他是野狐禅,有眼力劲的,自然会把他做的都记在逍遥派的账上。 这倒也解决了陆寒江一直以来一个十分尴尬的问题,那就是他的实力虽然强得没话说,但到底没有学习过什么正经的武功。 锦衣卫虽有收录一些江湖上门派的武功,但其中记载并不是如何修炼,而是如何破解,锦衣卫真正教习的武功,那就是边军功夫,这玩意不比那太祖长拳强多少。 那你说这太祖长拳算什么武功?练得好的,一拳可以天下无敌,练得糟糕的,身子都站不稳,连那客栈里端茶送水的小二也能舞上两下,可想而知,这玩意上下限差的有多离谱了。 锦衣卫里能出头的,基本都有一手自己的绝活,比如那新任佥事吴启明,擅长的就是暗器,又比如那千户闫峰,拿手的就是枪术。 于是乎,这就引申出一个比较微妙的问题,若是公务出差,那自然没得说,见人一句,在下锦衣卫陆寒江,保管比什么武功都有威慑力。 可他平日里偶尔也会隐藏身份,或者干脆是冒领别人的身份在外行走,你瞧那些江湖侠客,譬如那华山掌门,华山剑法一出手,再来一句在下华山商几道,多有格调。 再看看他能说什么,在下村口陆寒江吗? 这也是陆寒江不喜欢出手的原因之一,人家商业互吹,总得先把武功路数认清了,那才有话可说吧,不然万一以后人家指着他说,这小子一手王八拳天下无敌,那他这面皮还要不要了。 带着一种拨开云雾见天日的畅快感,陆寒江第二次和奚秋在山神庙见面了,这一回奚秋没有整些花样的出场,而是直接在庙里待着,等他到来。 两人见了面,奚秋也不问话,上来就是一套掌法,凌空劈下的掌法看似正面对敌,掌力却游走不定,若是常人,稍不留神就是五脏移位。 奚秋的掌法虽然精妙,但看在陆寒江眼中,散乱纷飞的掌风却和龟行无异,他脚下踏着没名堂的步子,将奚秋的攻势“恰到好处”地躲闪了过去。 奚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平息收掌,略带赞赏地看向陆寒江说道:“没曾想,你在武道一脉竟然还有如此天分,短短一月,便将逍遥内功熟练掌握。” 在奚秋看来,她虽并未全力出手,但这白虹掌力终究是逍遥绝学,那陆寒江能够勉强闪过,必是内功修行有成。 “本想教导你一些内功技巧,现在看来却是我小瞧你了。”奚秋说道。 “多谢师姐指教。”陆寒江很上道地没去提她刚刚一套掌法全打空的事情。 奚秋翻手拿出一本秘籍,古朴的封页上,字迹早就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模糊不清,只得依稀看见页底跃起的那似鸟非鸟的巨兽纹路。 “这便是记载了小无相功的武功秘籍,你且收好。”若说奚秋夜观天象猜到自己武功“大进”,那显然不可能,她能随手拿出这秘籍,大概是这东西她一直都带在身上。 “多谢师姐。”东西到手,陆寒江因这些日子的琐事,心底下还留着的那一丝烦闷,终于是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秘籍虽然已经交到你手,但这门功夫的关隘却还得谨记。”奚秋嘱咐道。 陆寒江倒也不着急翻看,他收好秘籍,恭敬地问道:“还请师姐告之。” 却不料,奚秋却摇头拒绝了,她说道:“小无相功的秘籍虽由我保管,但我并未探究过其中奥秘。” “那......这该如何是好?”陆寒江略有些纠结,不会要让他自己去摸石头过河吧。 好在他这便宜师姐还是有良心的,只听她说道:“你有位师兄,在你兄长去世前,曾和他一道钻研过这秘籍,你可去请教他。” 虽听起来要麻烦不少,但总好过没有门路,陆寒江当即问道:“不知哪位师兄,现在何处?” “他此刻也在京中。”奚秋说道。 闻言,陆寒江眯起了眼,暗藏了一只手在袖中,面不改色地问道:“敢问师姐,是否其他几位师兄师姐,也都在京中?” “正是。” 奚秋答得痛快,这一次她没有再以武功不济来搪塞陆寒江,许是见到了他的“天赋异禀”,所以这次,她打算坦言相告。 不过在这之前,奚秋先是问了陆寒江这样一个问题:“师弟,你可曾想过,为何逍遥派到了你我这一辈,只剩下了七名弟子吗?” “仇杀?”陆寒江猜测道。 “是,也不是。” 奚秋深吸一口气,平古无波的语气,终于是有了些许的波澜:“当年除了大师兄,逍遥派一门上下总计数百门人无一生还,而杀害他们的,是朝廷,是锦衣卫。” “什么?”陆寒江这次真的感到了惊讶,因为他根本没听说过这回事。 “大师兄曾经与我说过,那是在你我还未出生时发生的事。” 奚秋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说起了那段尘封的往事:“先皇之时,曾有一外邦使者送来一块石头,无人知其用途,只知其来自天外,那时候,是师父和一众师叔师伯,找上了那时不过是先帝诸位皇子之一的当今陛下,以逍遥派全力相助他为代价,换取那块石头。 陛下答应了,可等到陛下他登基之后,却要反悔,他逼迫师父说出石头的秘密,不惜以整个逍遥派的存亡作为威胁,师父不得已,只能告之陛下,将石头劈开,取出了其中暗藏的玉石。 那时候的师父已经后悔,他恳请陛下,以破解玉石的秘密作为交换,让他们师兄弟安然离开,陛下答应了,之后,师父便和诸位师叔师伯,被陛下囚禁在京中,直到玉石的秘密被解开的那天。 陛下表面上遵守了承诺,暗地里却命令他的心腹,当时官拜锦衣卫指挥使的孟渊,带着锦衣卫精锐扑杀返回途中的师父一行,除了大师兄假死逃脱,其他无一人幸免。 逍遥派,也就这样近乎被灭门,后来的,不止是你,就连你兄长,还有我,都是代师收徒纳入门下的弟子。” “当年竟然发生过这样的惨事......”陆寒江唏嘘地说道。 “师弟,”奚秋看着陆寒江的双眼,别有所指地说道:“你是聪明人,你兄长愿意附大师兄骥尾,和他知晓了这个秘密不无关系,你是他的亲弟弟,自然该明白轻重。” 陆寒江义愤填膺地点头:“师姐放心,大哥的志向的就是我的志向,我肯定不会出卖大师兄。” 说罢,他又开玩笑地道:“大哥早就上了贼船,这可是要株连的大事,师弟除非是不要命了,否则定不会去做那蠢事。” “你明白就好。”奚秋轻轻点头。 “只是,师姐啊,”陆寒江按奈不住好奇,问道:“那玉石到底有什么秘密,竟害的逍遥派到如此地步,莫非其中有什么绝世的武功秘籍?” “并非。” 奚秋摇头,面露神往地说道:“听大师兄说,那玉石里藏着的秘密是,长生之法。” 第七十九章 红馆花蝶 这世上有长生之法吗?有点不好说,陆寒江对于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不合常理的事情,也算司空见惯了,作为某种意义上的“过来人”,他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是,你要说那石头里面藏着的就是长生之法,陆寒江是决计不信的,哪怕你说那石头里面有只猴子,他捏着鼻子说不定也就信了,可这长生...... 实在有点离谱。 然而看奚秋师姐的表现,似乎对此深信不疑,细细想来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好奇怪,对当代的人而言,这些天外之物,定然都是暗藏天地大道的至宝。 不过嘛,这故事虽然没名堂,但逍遥派这些弟子做的事情却是真的,陆寒江藏在袖中的拳头慢慢松开,他笑着对奚秋说道:“师姐,你此前让我与羽殿下交好,是否也是为了这玉石?” 说起来,那玉石陆寒江也把玩过,从单体来看,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不错,”奚秋颔首,道:“大师兄说过,若不能集齐所有的玉石,便无法发觉其中的奥秘,陛下将那玉石一分为七,交给诸位皇子正是为了掩人耳目。” “原来如此,师姐,那我们要做的,就是从诸位皇子殿下那取得信任,然后再寻时机将玉石取回?” “正是如此,不过那玉石如今被作为皇族信物,诸位殿下定然不会轻易将它交给他人,所以这事还得徐徐图之。” 也许是拥有了共同的秘密,今夜的奚秋不再像那不食烟火的仙子,举手投足间多了一分人世间的生气。 “师弟,这事你且记在心里便可,现阶段你的要务,还是好好练功,莫要为其他事分了神。” 奚秋师姐好心地劝诫了一番后,说道:“今日到此为止,你先回去吧,我会给三师兄去信,托他教导你修行小无相功。” “多谢师姐。” ...... 便宜师姐的效率还是很高的,不过两日,陆寒江就又一次收到了她的传信,只是这个见面的地点吧...... “邀月楼?” 看着信上所写的见面地点,陆寒江嘴角微微抽搐,这三师兄难怪是可以和乔十方一块研究武功的,这格调就是与众不同。 思来想去,陆寒江这回特地带上商萝一块,他虽说平日里不常和这些皇子见面,但保不齐他们身边就有什么人见过自己的模样。 他和这便宜师兄素未谋面,万一被认出来了,这乐子可以就大了,所以带着一个人,也可以先遮掩试探一番。 那至于说为什么要选商萝,而不是别的谁,陆寒江也是一时兴起,并未考虑太多。 所以商萝现在看他的眼神就很不对劲,依旧是两撇假胡子嘴上挂的小丫头,用异样的眼神看着陆寒江问道:“小陆,你们男人谈事情是不是怎么喜欢在这种地方。” “这种事情别问我。”陆寒江难得有一丝窘迫,别问,问他也是第一次来。 面前这雕栏玉砌的销金窟,便是远近闻名,号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天下美人应有尽有的邀月楼,哪怕在京城这种地方,它的名气也是数一数二的。 若说是抄家,倒是也抄过那么几家带色的,不过要说上这来玩,这的确是头一回。 这进进出出的人多了,哪个不是腰里揣着银子,面上挂着笑,一手揽着俏姐儿的腰肢,那面就是三两杯下肚了。 陆寒江一个人杵在那跟柱子似的,反倒显得格格不入。 便是商萝都比他自在,这边挑起那姑娘的下巴,那边勾走了这姐儿的帕子,吸取了上次的经验,这丫头的成长速度快得吓人,这俨然一副花丛老手的架势,回头还不忘用眼神对他挑衅一番。 那给陆寒江看得,气就上头了,你说你这往那一躺一马平川的地平线,俯下身子若是没有大地母亲的怜悯,连个弧都没有的假小子,居然也敢笑话他。 当即便是一只手拽着商萝的后脖子领子,把她从姑娘堆中拖走,这丫头竟然还嘟着嘴,老大不愿意的模样。 要说那商几道当初把孩子送走,逃没逃过这江湖泥潭不好说,这京里灯红酒绿的大染缸反正她是没躲掉。 也不知道若是有一天,他们父女相见,那正经了一辈子的商几道,见到自己这花花绿绿的女儿,该是个什么表情。 “我说,两位少爷,这外边风大,何不进来暖和暖和?” 说话的是那风尘气已入了骨,说话间都透着七分魅意的女子,眉眼间多生暧昧,一身鹅黄的落地长裙绣满了彩蝶飞花,衣只及胸,白里透粉的香肩便那样露在风中。 见她半倚在栏上,两眼弯弯,似要透出水来,欲迎还拒地看着陆寒江两人。 商萝扫了一眼那女子胸前的雄伟,便瘪瘪嘴扭过头去不愿说话,还是陆寒江手中折扇一开,遮住了她那写满了嫉妒的脸,他笑问:“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奴家红衣,少爷该是第一回来吧,不如让奴家来为两位介绍几位姐妹?”红衣掩着嘴笑不露齿,一番风情迷得那来往的客人几乎走不动道。 “原来是鸨......老板娘啊,失敬失敬。” 陆寒江大为感慨,不怪这邀月楼名头大,连这开场子的都是这般美人儿,可想而知那里边的姑娘该是何等绝色。 “二位少爷,里面请,玲珑妹妹今天得空,不如便喊过来弹上一曲?”红衣在前边引路,扭动着腰肢,款款前行,回眸那一笑,勾走了不知道多少男子的魂。 “老板娘客气了,我们兄弟今天过来,只是来讨几杯酒水,给我等开间天字房,上些小盘便可。”陆寒江摇着扇子,一副读书读傻了头的模样。 伴着那几声酥了骨头的笑声,红衣踏着青莲,一个转身几乎要躺进陆寒江的怀里,她扬起媚意无双的脸颊,嗔怪地横了一眼陆寒江。 “好我的少爷啊,你这假正经的模样,真真是要把奴家那些不知羞的妹妹们都拐跑了。” 红衣纤指落在红唇上,轻声道:“岂不知,这来邀月楼的男人呐,只有两种,一是那为了寻欢的,这二呢,就是明明想要一夜风流,却便要故作正经的。” 软香在怀,陆寒江面上笑容更甚,他先是一个弹指落在让正恨恨磨牙的商萝头顶,然后才对那红衣问道:“我如何就不能是第三种。” “没有第三种人。” 红衣情人一样挽着陆寒江的脖子,靠在他的耳畔,发出猫儿一样的呢喃:“这天下啊,多的是明里借姑娘的面,暗地里使坏的,可那又能如何的,这房间里有曲有笑有美人儿,便是被人摊开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顿花酒,对吗,少~爷~” “......邀月楼,果然名不虚传。” 陆寒江被说服了,他揽着红衣的盈盈一握的腰肢,从怀里掏出了前些日子和弟兄们共同富裕了一把的银子,沉甸甸的一袋,就这样放在了她那酥软无比的两团销魂之物上。 “麻烦红衣姑娘,把楼里最好的姑娘,统统喊来。” “奴家遵命~” 第八十章 原来如此 邀月楼的名头大,不止是因为这里边的姑娘美艳动人,更是因为这里边的花销,着实让人叹为观止,毕竟那销金窟的名头可不是乱叫的。 寻常客人,那都是点上一位熟识的相好,婉婉仙乐三两酒,共度一夜良宵,即便是那结伴拉伙的,也最多喊上三五个美人助兴。 如陆寒江这般,一口气喊上二十个姑娘一块热闹的,那着实不多见。 别说是他自己了,就连被喊来的姑娘都是倍觉新鲜,这一大群的姐妹往这一来,知道的这是在寻欢呢,不知道还以为她们赶上哪的中秋庙会了。 这纳罕的一幕倒是吸引了不少客人的注意,但热闹终究没有美人重要,便是一笑而过罢了。 “接着奏乐,接着舞。” 陆寒江高举杯中酒,俨然一副浪荡子的模样,不过他这还算是克制了,那商萝丫头到了这,如鱼得水了简直。 只见她枕在一个姑娘的膝上,单是给她按摩身体的,就有三个,这一面她还让另一个给她喂甜点,是叫云蝶,还是云仙的,陆寒江没记住。 也不知道是这群姑娘业务娴熟,还是都看出了这丫头的女儿身,大大小小的一群,竟然玩得还挺起劲。 只是他们这里热闹非凡,这隔壁一行清汤寡水的,那就有点如坐针毡了。 他们三个大男人杯酒相碰,美人抚琴,本该是高雅斯文,宾主尽欢,然而隔壁开宴会一样的吵闹声,实在让他们静不下这心。 那抚琴的姑娘,已经弹错了第三个音了,此刻正羞地满脸通红,那上座的华服公子,也是面露不豫,旁的一位中年男人那真的,说也不是,笑也不是。 另一坐在下方的青年,淡色轻衫,腰悬玉笛,面目俊美,举止潇洒,只见他缓缓起身,对那上首之人一礼,道:“殿下,我去瞧瞧,是何等人竟在邀月楼这般招摇。” 那上首之人眉头舒展,微微笑道:“烦劳楚兄了。” 转而又对那中年人举杯:“鲁大人,请。” “不敢不敢,殿下先请。”那中年人连连笑辞,说话间两人就推杯换盏了起来。 那白衣青年离开了屋子,目光一垂便是瞧见了边上那天字房的门外,随意挂着的一帕白巾,他剑眉微挑,踱步过去。 待他推开门的那一刻,里边的莺莺燕燕,蝴蝶一般的姑娘便让他再难让其他事物入眼,左右一番细看之下,才从花堆中寻出了乐不思蜀的商萝。 他顿时一怔,嘴里不自觉地道:“怎会是个女子?” 忽然间,只见房里深处,一屏风之后飞出一杯茶水,在那酒香四溢的花蝶丛中,恍若皓月萤火,他快如闪电地推出一掌,将那杯上掌力化解,一把将其握于掌中,茶香清新,竟比那花丛美酒更加迷人。 直到这时,白衣青年脸色才露出了笑意,他脚下轻点几下,身若无影,如一飘飘落叶,绕开了那尚不知觉的姑娘,来到了屏风之后,坐在了陆寒江的对面。 “如此天资,难怪师妹那般重视,不愧为十方之弟。”青年一来,便开门见山地感慨了一番。 那个微妙的称呼让陆寒江手上的动作一顿,不过却不影响他嘴上客套:“师弟乔寸思,见过三师兄。” “乔寸思,好名字。” 青年赞了一声,也同样自我介绍道:“我姓楚,单名一个玮字,师弟以后若是在京中遇到了什么困难,尽可来寻师兄。” “楚?”这个说法让陆寒江上了心,他问道:“敢问师兄,家里是否与翰林院楚大学士有联系?” “师弟慧眼,那正是家父。”楚玮笑着说道。 翰林院学士虽不及内阁六部有实权,但他们地位清贵,是成为阁老重臣以至地方官员的重要踏脚石。 如今他依托的乔寸思这个身份,官位不过一个小旗,楚玮此话说的,倒也不算海口。 陆寒江心下了然,客气地说道:“多谢师兄照顾。” “师弟不必客气,”楚玮客套过后,立刻进入了正题:“我在这不好久待,这便将小无相功的关隘和难处告之你,若有不解,日后可再约在此地见面。” “谢过师兄。”陆寒江听着楚玮把各种难处都讲述了一遍,又听着他自说了一些习练这门功夫的经验之谈。 陆寒江一一记好之后,又反问了他一些练功上的要点,两人互相交流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 楚玮心底一直记着时,估算着差不多了便起身要走:“师弟,今日到此为止,日后有机会再见。” 临别前,陆寒江忽然问道:“师兄,可否容师弟多嘴问一句,此刻师兄跟在哪位殿下身边?” 楚玮并无他想,直言相告:“是六殿下,师弟,莫要浪费精力在旁人之事上,你现如今该是好好练功,若有时机,便去尽力亲近那位羽殿下......慢着,奚秋师妹她没有和你说过?” “师姐说过此事。”陆寒江说道。 楚玮眉头一皱,勉强点头,可刚刚走出了两步,又折返了回来:“还是由我来说吧,奚秋师妹该是不会主动提起此事,师弟,你记着,你亲近羽殿下便可,对那位太子妃......莫要做些多余的事。” “哦,为何?”陆寒江问道,即便楚玮不说,他现在也不会去做这种事情,但他此话确实奇怪,毕竟若是要接近冷冰冰的秦羽,他那个太子妃母亲,不就是最好的突破口吗。 尽管那位一脸和善的面庞下,藏着是何等恐怖的洪水猛兽,然而,外人并不知道此事,起码楚玮是不该知道的。 “此事你听过便当作忘了,不要在你奚秋师姐那提起。” 楚玮犹豫了一会,才开口说道:“你奚秋师姐,本名姓袁,你可明白?” 楚玮的话点到即止,陆寒江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把这个姓氏和皇甫灵儿太子妃的关系联系起来,他顿时有种荒谬的感觉,闹半天居然是因为这个? 他摁下了心中的无语,轻声地问道:“奚秋师姐就是多年前,和先太子定下了婚约的那位皇子妃?” “是。” 楚玮点头,还不忘又强调了一次:“虽说当年大师兄也是为了玉石之事,才设计让大皇子迎娶奚秋师妹,可此事到底关乎女儿家名声,你切莫在她面前提起.....特别是现如今,又多出一位新的皇子妃来。” “明白明白。” 陆寒江原本盘算着,可以拿袁家做些文章,没曾想奚秋居然牵扯其中,这倒是让他不好打草惊蛇。 第八十一章 神兵天机 “你相信这世上有长生之法?” “那要看谁来问了。” 陆寒江的想法从头到尾都很简单,那就是把小无相功的秘籍拿到手,至于那些个便宜师姐师兄,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说到底这个乔寸思的身份也不可能瞒一辈子,指不定那天就漏了陷不说,要是再把自己给卷进去,岂非得不偿失。 所以在秘籍到手之后,陆寒江便此事前后,统统都告诉了指挥使孟渊,毕竟这位老人,除了是他最强的后盾之外,也是他真正意义上的长辈。 最好的处理方式,显然就是他老人家一声令下,直接把那六个逍遥派的残党揪出来砍了,大家皆大欢喜,不过,孟渊似乎并不这么想。 两人说到此处,孟渊就突然问了他上面那个奇怪问题,得到陆寒江狡猾的回答之后,他又道:“若是陛下来问,你如何作答。” 陆寒江咳嗽一声,向天拱手说道:“古有彭祖寿八百,今我陛下万万年,寿与天齐,有何不可。” “自作聪明。” 孟渊一巴掌轻轻地打在陆寒江的头顶,他意味深长地说道:“若真的有那一日,记好了,除了一个‘信’字,别的什么都不要提。” “知道知道,言多必失嘛。” 陆寒江没个正行地笑了笑,又问道:“孟叔,陛下多年不上朝,政务悉数托付内阁与锦衣卫,莫非真的是信了那玉石上的秘密?” “哪个皇帝不想万岁,可这世上真有长生之法吗。” 孟渊虽未正面答复,但从他的话中,陆寒江大概也能听出来,这长生之法不论如何,起码他是不信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皇帝长不长生,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不过区区一个镇抚使,国家大事也到不了他的头上,皇帝要做万年梦,让他去做好了,他鬼迷心窍了去管这个。 “孟叔,那逍遥派你打算如何处理?” “......朔玄。” 良久,一个陌生的名字从孟渊的嘴里吐出,只听他道:“老夫竟看走了眼,当年那个跟在北冥子身边,话都说不利索的小鬼,不仅苟活了下来,居然还有如此筹算。” 北冥子,这应该就是上一代逍遥派的掌门吧,那么这朔玄在就是背后谋划一切,他的便宜大师兄了。 “既然已经知道他们就暗藏在各个皇子身边,只要拿下奚秋和楚玮,锦衣卫顺藤摸瓜就可以把他们全部揪出来。”陆寒江说道。 “袁家,楚家,恐怕剩下的几个人,家世应该也都是朝廷官员,直接抓人,不妥,动静大了些。”孟渊捋着胡须,缓缓摇头。 陆寒江心中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他急忙道:“孟叔,他们的目的就是那玉石,若是给他们闹大了,让陛下知晓了此事,那才是真的麻烦。” 以陆寒江对孟渊的了解,即便是面对皇子王公,这位指挥使大人也能面不改色地动手,区区几个官员,哪会让他投鼠忌器。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孟渊似乎想要借着这批人做文章,若要选一操舵手来从内部影响逍遥派这艘小舟,那么,他这个冒着乔寸思身份混入内部的人,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孟渊算是从小看着陆寒江长大的,一眼就瞧出了这小子又想多懒,当即便开口打消了他的念想:“要拿他们不过一纸调令罢了,一群丧家之犬,不足为虑,你且安心用那乔家子的身份继续接触他们就是。” 陆寒江拉长个脸,很是不情愿地问道:“不知要和他们虚与委蛇到何时?” “很快。” 孟渊不满地看了眼陆寒江,这个后辈武功天分都不错,唯独这性子着实让人恼火,暂且将说教的念头抛开,他从旁的小案上,拿来了一方小盒与一柄长剑。 那小盒里放着何物,陆寒江不知道,但他盯着那宝剑可是瞧了好一会了,能够被孟渊放在这里,想必不会是什么凡物。 “这两样东西你收好,过些时日,带上它们去一趟南少林。”孟渊说道。 陆寒江先不着急答话,他先是拔出了拿把剑,只听得一声清澈如幽谷仙乐的剑鸣,淡淡的紫光在青色的剑身上若隐若现,只是一眼,他便再难移开视线。 “孟叔,这是?”陆寒江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这宝剑,若不是这剑上的光华没有他的星玄刀炫,他都想再回一趟江南,问问老朱能不能回购了。 孟渊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追忆,他道:“铸剑山庄铸造兵器无数,但能闻名天下仅仅三柄,这便是其中之一,剑成之时无名,后在品剑大会被北冥子赢下,取了名曰天机。” “神兵啊。”陆寒江玩得不亦乐乎,难怪这般不凡,原来是铸剑山庄的宝贝。 又耍了一阵,陆寒江才意犹未尽地把天机收回鞘中,打开了那盒子,里面乍看之下似乎空无一物,他眯了眼细瞧一番,才发现了一张薄如蝉翼的易容面具。 他将其拾起,打量了一番,又往脸上一套,随即拔出了天机,借着剑身的反光,眼前出现的竟是一副完全陌生的面孔。 陆寒江啧啧称奇道:“孟叔,这些宝贝你从何处得来,若是放到江湖上,不知道会引起多少人争抢。” “这面具原是魔道天冥君所有,叫做千变万幻,若是精于此道之人拿着,当真可以幻化出千张面孔,可惜那狂徒自不量力,竟敢与老夫正面交手,否则他戴上这面具往人群里一躲,老夫还真杀不着他。” 孟渊又是不经意间提了一嘴他当年的勇猛,对此陆寒江早已经习惯了。 只是这名字有点耳熟,他不免多问一句:“天冥君......我记得有个叫尹之邪的,好像也叫什么天冥手。” “那是他弟子,天冥诀本是一流武功,只怕他也是没练到家,否则也不至于被那皇甫玉书斩去一臂。” 孟渊只是随口一说,这些小人物他从不放在心上,既然两件宝物都交给陆寒江了,那么该要去做的事情自然也不会落下,他说道:“老夫收到密报,南少林预备着要开一场屠魔大会。” “屠魔?他们屠哪门子魔,”陆寒江一愣,心头即刻浮现一个人名,他问道:“皇甫玉书?” 孟渊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明里我会下调令派你去南少林,暗地里你拿着天机,戴上面具,以逍遥派传人的身份,去那大会上露个脸,扬扬威风吗,记着,要招摇些。” 陆寒江眉头一挑,说道:“孟叔,逍遥派那些人都知道,当年北冥子是被您老所杀,只怕这天机一出世,他们就会起疑。” 孟渊淡淡地道:“就是要让朔玄起疑才好,不然,他怎么会放下京中的大事,特地去跑这一躺。” 第八十二章 两位少年 孟渊交代的事情很简单,让他以逍遥传人的身份跑一趟南少林,闹出大动静,把那朔玄引出来,做掉。 逍遥内功是真,天机剑也是真,他这传人身份,八成也就做成了真的,即便猜到是陷阱,只怕那朔玄也会忍不住来踏上一踏。 什么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孟渊倒没有觉得这群逍遥派的余孽能掀起多大的浪,他此举只为了杀朔玄一人。 逍遥派大猫小猫的,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只有这朔玄,知晓了太多过往之事,无论如何都留他不得。 孟渊的想法便是如此,至于说细节怎么操作,那就不是他这位指挥使大人管的了,要是什么都他来做,那还养着下边那么多锦衣卫做什么,对此,陆寒江倒是颇有同感。 于是他一回来就把手下三大得力助手都叫来了,边广,姜显,还有季宁,三人站成一排,等着陆寒江的吩咐。 “不日就会有命令下来,你们随我走一趟南少林,姜显还是老样子,你留在京城。”陆寒江先是把大框架定了下来。 “属下遵命。”三人一并答道。 “此次去南少林,本镇抚另有要事,就不随你们一道在外边看戏了,”陆寒江说着,点了季宁的名:“季百户,你换上镇抚使的衣物,在阵中代替我。” “......属下遵命。”季宁给出沉闷的答复。 “散了吧,”陆寒江说着,又叫住了边广:“你留一下。” 等到其他两人都退了出去,陆寒江示意边广附耳过来,他轻声吩咐道:“你去寻一个有品阶的兄弟,不用太高,旗官足矣,记着,找一个呆一点的,然后——” 陆寒江细细交代了一句,边广的神色怪异,他低声道:“大人,这不是画蛇添足吗,且不说我们根本没有什么蛊虫毒药,便是派去一人,那他一个小旗官如何会知道这些隐秘之事。” “本来就是刻意做成这样,”陆寒江淡淡地说道:“只要消息能传到皇甫玉书耳朵里,那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大人,恕属下直言,那皇甫玉书冷血无情,皇甫家百年声望他弃之如敝履,此人很难控制,稍不留神便会反噬,请大人三思。”边广不无担忧地说道。 “控制?不不,我对多养一个打手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他身份如此特殊,若不拿来用用,实在可惜。” 见边广还有犹疑,陆寒江也不多说,直接赶人了:“此事自有我来操心,你去做好自己的事便可。” “属下明白,属下告退。” ...... 且不谈这边锦衣卫大张旗鼓地要又要南下,那一边,南少林的屠魔大会,可谓是一呼百应,万人景从。 只因那皇甫玉书做下的事情,实在太过天怒人怨,这江南正道几乎被他屠戮一空,皇甫家此前居然还担着三大世家之名,此人当真是比魔道还可恶。 自江南逃难来的江湖客,三两句就把皇甫家百年的名声毁于一旦,那皇甫玉书俨然成了比玄天教教主还可怕的大魔头。 比起敌人,人们往往更加讨厌叛徒。 皇甫玉书作为江南正道龙头一样的人物,居然作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若不杀了他,天下同道都不会答应。 话虽如此,但真正见识了天道三剑的威力,也没有哪个散人敢夸口一定可以拿下皇甫玉书。 反过来,有自信能镇压此獠的,全都是家大业大的大门大派的重要人物,他们不可能,也做不到抛下门派事物,天涯海角地去追杀一人。 这南少林敢出头,自然不是因为他们的高手多得没地方用,而是他们捉到了一个重要的人物,那就是皇甫玉书的儿子,皇甫凌云。 虽然不可能派出高手去追杀皇甫玉书,但是能让他来自投罗网,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南北少林虽然都是佛家一脉,但谁家的佛,又不想多些香火呢,所以在拿下皇甫凌云的第一时间,他们就广发帖子,号召江湖同道,一起来诛杀这皇甫玉书。 这一回众人也许是被上次皇甫玉书的果断吓到了,帖子一经发出,众人都马不停蹄地往南少林赶,生怕这厮先下手为强。 南少林是笑也不是,气也不是,怎么在众人眼中,他们堂堂少林寺,居然也成了别人一脚就能踹倒的破房子? 反正,这些大师的心情如何复杂,终究是影响不到众人的想法。 不过这一次不同于群魔下江南,正道人士已经一拨接着一拨,全都快马加鞭地赶到了南少林,即便那皇甫玉书天道三剑练到他祖宗那个层次,来了也只有死路一条。 正道如何摩拳擦掌,想要在屠魔大会上一展威风的,皇甫凌云不知,他此刻正作为人质被囚在南少林的佛塔之中。 到底是大派,南少林的和尚们倒也没有苛待他,除了不能走出这座佛塔,三餐饭食一应日常需求,他们都不曾短缺。 透过那阁楼的天窗,皇甫凌云看着天空偶尔掠过的飞鸟出神,随着他一并逃走的老仆,已经死在了混战之中。 南少林能够捉住他,自然不会凭的是一嘴佛理,多的是金刚怒目的武僧,可怜他们才从锦衣卫手里死里逃生,就又被正道逼上了绝路。 恍神之时,皇甫凌云听到了塔外似乎有外人来访,接着阁楼的木梯就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回过头,来看望他的人,竟然是戚礼。 自五年前万刀门一事后,这华山就成了五岳中的存在感最低的,自锦衣卫上华山之后,他们几乎成了江湖上的透明人,这一次竟然会有华山弟子来此,着实让人意想不到。 “皇甫兄......久违了。”戚礼神色复杂地看着皇甫凌云,抱拳行了个江湖礼。 皇甫凌云也是意外他的到来,说起来,戚礼还曾经受过皇甫家的庇护,只是此刻形式逆转,曾经的少爷成了阶下囚。 虽不至于怨恨什么,但皇甫凌云的脸上也难再露出笑容,终是意难平,他神色消沉地还了一礼:“戚兄,别来无恙。” “令尊......”戚礼的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他转而道:“旁人的罪责,无论怎样也怪不到你头上,我会去请求灵空方丈,江湖人恩怨分明,不该牵连后辈。” “多谢......戚兄。” “皇甫兄不必如此,皇甫家有恩与我,自当报答。” “戚兄,若他日你功成下山,江湖必会多出一段快意恩仇的佳话。” “皇甫兄也曾仗剑豪情,何必自秽......对了,我从京城来的客商打探过消息了,你姑姑如今成了太子妃,羽殿下他,如今也恢复了本来的身份......” ..... 第八十三章 结伴而行 “这位兄台,请问南少林怎么走。” 被叫住的那人回过头来,只见一清秀青年,面如冠玉,飒爽而立,腰间悬着宝剑,俊美之间带着三分轩昂气宇,让人一见之下,忍不住赞上一句英雄出少年。 这汉子打量了面前这白衫青年一番,接着抱拳道:“公子是否也是为了参加那屠魔大会?” 他一身的黑色劲装,手腕小腿上都绑有革制的护甲,一张精干的脸上蓄着短须,身后还跟着四位与他装束类同的同伴。 “正是,在下逍遥派月离风,不知各位英雄姓名?”月离风,或者说陆寒江,此刻已经悄悄脱离了锦衣卫的大部队,一个人朝着南少林来了。 “我等是混元门的弟子,在下林戈。” 互相通报了名号宗门,那汉子和他的几个师弟师妹一道上来,陆寒江一一见过,几人正好都顺路要去南少林,顺势也就结伴同行。 左右没见到陆寒江的同伴,林戈问道:“月兄这次是一人前来?” 陆寒江笑笑,没有搭话,那林戈恍然,连忙道:“在下多言了,望月兄不要见怪。” “不必如此,林大哥小题大做了,只是在下却有难言之隐。”陆寒江言及于此,这话题也就略过了。 虽然他此刻一不露武功,二没有名声,但凭借逍遥派三个字,就足以让这些江湖人慎重相待了。 尽管逍遥派正魔两不靠,我行我素惯了,可对于混元门这般,在江湖上名声不显,只能在自己家一亩三分地逞威风的小门派而言,此类庞然大物显然不是他们可以招惹得起的。 说到底,江湖最后看的还是谁的拳头硬,别的大派敢不给逍遥派好脸色,那是因为他们自己就足够强大。 若换了旁的那些小虾米,便是在背后早已经把逍遥派推到魔道一侧,骂上了天,这真见了面,也得小心翼翼地捧着。 林戈他们混元门一行就是如此,以陆寒江的功力自然听得清,在他和林戈谈话时,跟在身后的那几个年轻人私底下嚼的什么舌根。 “此次天下英雄都聚在这南少林,定要叫那皇甫大魔头有来无回!” 两人说到兴起处,林戈握着拳头,忍不住慷慨激昂了一番,陆寒江则不置可否地听着,直到末了才问上一句:“听说那少林寺的大师们,捉住了皇甫玉书的儿子?” “正是,先拿了这小魔头,等他爹来了,一道押了伏法。”林戈这话说得义愤填膺,若不清楚底细,还以为他和皇甫家有什么深仇大恨。 其实不然,林戈所在的混元门,来自北方,皇甫家的威名还压不到他们头上,同理的,皇甫家的善恶对错,与他们而言也只能靠道听途说,他对皇甫一家会有如此想法,不过人云亦云罢了,并不奇怪。 陆寒江只是仿佛无意地问道:“少林寺的大师们不是以慈悲为怀吗,怎么也做起了这绑票的营生,以家小相逼,不怕人家说他们卑鄙吗?” “这......” 林戈被问的哑口无言,他又不是南少林的弟子,怎么知道那群秃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面前这逍遥派弟子,表现地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都说逍遥派弟子恣意妄为,几近魔道吗,怎么倒给他遇上了一位侠道热肠的菩萨。 “哼,哪来的无知小儿,逍遥派一群鬼祟之徒,而今竟出了位圣人不成?哈哈!” “什么人!” 这突如其来在耳边惊雷似的响起的声音,让林戈几人都是背后一凉,若是此人方才不是出言讥讽,而是直接偷袭的话,他们恐怕没一个能全身而退。 不过陆寒江倒是老早就发现了,这老头一直吊在他们的身后,却不肯现身,起初他还以为是什么古怪脾气的老不修,没想到竟还是逍遥派的对头。 陆寒江盯着那几片落叶飘下的方向,微笑道:“这位前辈,你一路跟来,东躲XZ地如那虫鼠,若说鬼祟,倒是比之鄙派的江湖传言更甚几分。”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就是不知你的武功,是否能有半成及得上你这嘴皮子。” 须发皆白的老儿从那树上飞掠而下,背后一双短戟,虎背熊腰的模样让人不禁感叹,这老汉当真是老当益壮不让廉颇。 自他现身后,又有两个年轻人落在他的左右,腰间各自挎着一把环刀,那凶神恶煞的脸庞,足以让小儿止啼。 林戈先是一阵紧张,等他细细打量了那白发老儿后,惶恐不已地问道:“敢问,前辈可是白马帮肖老爷子?” “哼,算你有几分见识。”老儿仰着头,一副用鼻孔看人的傲慢姿态,却让那林戈更加敬畏。 原因很简单,比起还在自己家门口蹦跶的混元门,白马帮属于混出人样了,一跃跳出了地区的桎梏,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 典型的表现就是现在这样,这肖老爷子一露面,那林戈立刻就能叫出名号来。 “晚辈混元门林戈,见过肖前辈。”林戈不敢怠慢,连连带着几个师弟师妹上前见礼,那几个小的也都不敢放肆。 肖老儿鼻子哼哼两声,也就算是打过招呼了,他把目光往陆寒江身上一转,神色不善地道:“逍遥派的小子,报上名来。” “月离风。”陆寒江眼都不抬一下,仿佛就是和一寻常老者闲谈,那一副视他如平常的模样,着实引起了这肖老儿的怒意。 盖因多年前,也有这么个逍遥派的人这样和他说过话,那时候他还年轻,最是讨厌这些个大门派的目中无人,没曾想到老了,居然还会遭遇这样的对待。 “不知所谓的小子,你师父难得没有告诉过你,这江湖,可不是背靠大树就能好乘凉的。” 这老儿火爆脾气一点不输年轻人,沙包大的拳头说话间就砸过来了。 不过好歹他还念着点脸面,知道以大欺小已是落人口舌,他若再拿出武器来,这老脸实在抹不下,不过以他几十年的修为,这一拳也足以叫这小子好看。 这老儿为老不尊,林戈几个人都是低着头,死死地盯着地面不敢出声,没有足够的实力,更没有足够的地位,谁敢出头。 “呵。” 陆寒江的身形一晃,那肖老儿直觉得恍惚间仿佛一阵风拂过,竟连影子都瞧不见,他心下大骇,再顾不得脸面了,收拳之时,顺势拔出了背后短戟,回身一记横扫迎了过去。 待那短戟至,陆寒江也不收掌,体内小无相功即刻运转起来,他的掌力顿时变得飘渺不定,似实而虚。 短戟上的掌风空而无力,反倒是肖老儿他握着短戟的手臂根处,陡然间凹陷下去,他脸色憋得通红,想要以内力相拼,对抗之时却惊觉是以卵击石。 砰的一声,那肖老儿的右臂竟被齐根断去,他痛呼着握着断臂处,惊怒交加地望着那陆寒江。 “逍遥派,白虹掌力,不知可能入得了前辈的眼?” 第八十四章 玄字高僧 “师父!” 那两个年轻人看见肖老儿居然玩笑一样地就被断去了一臂,竟没有吓得掉头就跑,而是怒气上头,拔刀直接砍了过来。 若说这肖老儿还能让陆寒江起一些心思,用小无相功玩两手的话,那么这两个年轻人,就是纯粹的,让他提不起半点兴趣。 陆寒江干脆地拔出天机,神兵的光华惊掉了不知道多少人的下巴,他连剑招都用不上,就是一记简单地横剑。 那年轻人手中的环刀直接应声而断,断口处不见丝毫瑕疵,平整地让人惊心。 陆寒江的这一剑,没有任何的技巧,纯粹就是仗着兵器锋利。 “退下!” 肖老儿在天机出鞘的那一刻,终于是缓过了神,他连忙喝止两个徒弟的自杀之举,用仅剩的一只左臂,紧紧地握住短戟,与那陆寒江对峙。 “这剑——北冥子是你何人!”肖老儿提足了气势吼出声来,殊不知在陆寒江眼中,他这副模样,实在难看。 技不如人低头认输便是,何苦这般打肿脸充胖子,到最后反倒误了卿卿性命。 “正是家师。” 陆寒江挽了一个剑花,收剑入鞘,他脸上依旧挂着那淡淡的笑,仿佛刚才发生的都是幻觉,若不是那滴血的断臂历历在目,还以为这是哪里的晚辈正在问安。 “果然如此,”肖老儿恨恨地盯着他,咬着牙冷笑道:“北冥子这老家伙,竟连这天机都传给了你,那看来这老鬼是已经归西了吧!” “前辈张口闭口直呼家师名讳,莫非是旧人?”陆寒江仿佛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情,事实也是如此,他除了武功和武器是逍遥派的之外,和北冥子什么的可是一概不相干。 “当年若非老夫棋差一着,又怎会被他夺走这神兵利器!”肖老儿的脸上尽是懊悔,还隐隐有着几分骄傲。 陆寒江不屑地撇撇嘴,不是他看不起这老头,这家伙几十年的功夫确实不说是白练了,但说到底,也就是那么回事。 勉勉强强安排上一个一流高手的名头,倒也算不得贴金,可如果说就他都能够跟逍遥派掌门人掰掰手腕,那属实离谱了。 就陆寒江认识的人里面,武功高过他的就不知凡几,不说别的,这肖老儿若只有这两把短戟可以耍耍,那都不必他出手,几个百户就足以把他收拾的服服帖帖。 “原来前辈还与先师交过手,却是不知,在下这掌力,与先师相较有几分火候了?” 陆寒江一句话把肖老儿说得是颜面尽失,他梗着脖子说不出话,还是那年轻人气不过,还口道:“你不过是仗着兵器之利,有什么可傲的!” 陆寒江无奈地一抬肩膀,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那年轻人说道:“你说的不错,我就是仗着天机锋利,你要是不服,回去换了兵器再来打过啊。” “你!” 年轻人估计平时也遇不到陆寒江这般人,比你武功强的人总是有的,但若是人家又比你武功强,又比你脸厚,那这就很可怕了。 打是打不过,说也说不过,便是想要逃走,见过了对方那鬼魅一样的轻功,他们也不抱什么希望。 一个个都是把心一横,一副宁死不屈的愣头样。 其实陆寒江倒是希望他们逃一下的,三个杂鱼杀了也没有用,不如放他们离开,把自己的名声传出去,至于说这威名变恶名,那不是理所当然吗,难道他还能指望这群江湖正道对逍遥派有什么好感不成。 “诸位,且慢动手!” 就在陆寒江左等右等,那地头蛇的总算来了,都说劝架的永远都在别人打完之后才现身,古人诚不欺我。 手持棍棒的灰袍僧人,整齐有序地将陆寒江等人包围起来,领头的那位顶着光亮的秃头,上面的九个戒疤引人注目,身披大红袈裟,应是南少林能管事的和尚。 “阿弥陀佛。” 这领头的僧人先是道了一句佛偈,然后把目光看向了肖老儿:“各位来此都是为了除魔卫道,自相攻伐之事,不过徒惹魔道妖人嘲笑,还请诸位给鄙寺些脸面,今日恩怨之事,暂且放下。” 那两个年轻人一听这话便要发作,还是肖老儿拦住了他的嘴,他对那僧人说道:“就依大师之言。” 断臂之后,痛不在臂,而在残缺之人,肖老儿此事哪里还有先前的豪迈,垂着眉眼的模样,便是那黑熊一样的身子,都显得佝偻了几分。 不过是借着南少林的名声,躲一遭性命罢了。 那领头的僧人悲苦的面相也微微舒张了几分,他对那肖老儿说道:“施主,你伤的这般重,还请先到鄙寺疗伤。” 肖老儿点点头,默不作声地带着两个徒弟跟着几个灰袍僧人离去了。 从头到尾陆寒江都保持沉默,这几个人走不走的,他也不在乎,这时候有南少林愿意出头接收,显然是再好不过了。 待肖老儿三人走远后,那领头僧人才对陆寒江等人道:“几位施主既然是为了屠魔而来的,鄙派自不会怠慢,厢房已经备好,还请移步寺内。” 林戈几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唯唯诺诺地如木偶似的听人摆布。 倒是陆寒江好奇地看了看那和尚头上的戒疤数量,问道:“不知大师法号为何?” “贫僧玄苦。”那僧人说道。 “原来是玄字辈的高僧,失敬失敬。” 话虽说的客气,陆寒江心下却有些惊讶,少林寺这一代的辈分灵玄慧虚,这僧人不过是玄字辈,居然就有如此实力地位,这正道魁首,果然不同凡响。 “施主言过了,小僧观施主武功不凡,不知是来自何方?”玄苦问道。 “逍遥派弟子,月离风。” 玄苦闻言,目光落在了陆寒江腰间悬着的天机之上,眼中闪过几分复杂,他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原来是北冥道长高足,小僧失礼了。” “大师客气。” 陆寒江笑了一声,问道:“在下刚才见大师欲言又止,不知有什么话说不得。” “施主来助正道除魔,实乃大善之事,只是天下同道,并非人人都愿意感念此德。” 玄苦这话说得也不算委婉了,翻译过来就是,南少林只想屠魔,至于说逍遥派和其他正道的恩怨,他们两不相帮。 不过,这倒也遂了陆寒江的心意。 第八十五章 年少轻狂 来到南少林的第一天,陆寒江就去参观了他们的藏经阁,当然了,大白天的想要不惊动任何人潜进去,那就是神仙下凡难难办。 所以陆寒江主要参观的对象,是那个在藏经阁打扫的老和尚,可惜不管他左看右看,这都是个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功力的老僧,着实有点令人失望。 既然没有扫地僧可以打拳,陆寒江对南少林就基本上失去了九成的兴趣,他回到了自己的小院,玄苦给他安排的是一座独立的院落。 并非是南少林家大业大,即便是在这众多来访的江湖人里,陆寒江这待遇也都是独一份的。 原因也很简单,比他们早一步来到寺里养伤的肖老儿等人,已经把他逍遥派传人的身份抖了个干净。 未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伤,南少林干脆给他安排了特别的住所,这大院子,便是十几号人一块来找茬,也足够安置的下。 这群和尚,念经没听出什么名堂,这小把戏倒是做的拿手。 不过才来了几个时辰,陆寒江就觉察到了,不止一拨在院外窥伺的江湖客,也不知是害怕枪打出头鸟,还是被那肖老儿的惨状吓到了,竟没有一个敢踏进院子来。 要说,这南少林的帖子发遍大江南北,也有段时日了,来到此处的江湖客加一块,这势头早已经不亚于当年的对付万刀门的正道联盟了,可却迟迟不见他们开启那所谓的屠魔大会。 这理由倒是简单,毕竟南少林的到处发帖可不是单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另一目的就是为了要让皇甫玉书今早得知,他的儿子如今就在南少林手上的消息。 否则的话,这屠魔屠魔,魔若不来,他们屠什么?难不成真的要让那些个苦主上来把皇甫凌云生吞了,那他们佛家一脉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不过嘛,对于南少林的这点龌龊,陆寒江倒是不太看好,当初皇甫玉书大杀四方的时候,可一点没有顾忌自己的儿子还在后头。 这时候,指望他为了这个儿子跑一趟这龙潭虎穴,不如指望陆寒江的锦衣卫早点走漏风声,说不得为了他的宝贝妹妹,他还能利索些。 “青梅庄,谢空楼,特来拜会逍遥派。” 招摇的呼喊打断了陆寒江的神游天外,锦衣玉带的公子哥大步跨入了他的院子,手中的折扇摆弄不停,身后跟着两位小家碧玉,好一个风流潇洒。 青梅庄谢家,最初因庄内青梅酒香甜而得名,在江湖上的名声与那白马帮不相伯仲,虽比不得一流大派,但他们的人走到江湖上,人家也会称一声大侠。 “是谢小公子,莫非是要找逍遥派的晦气?” “这谢空楼是一等一的武学奇才,传闻他的武功已经青出于蓝,不比那谢庄主弱了。” “谢家飞花指,据说练到深处可以碎石断铁,不知这谢小公子,有几成功力了。” 多亏了看热闹的江湖客,陆寒江不用开口就把对方的底细听了个一清二楚。 青梅庄谢家?陆寒江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锦衣卫的资料库是有过这么一家的资料,只是嘛,受关注度并不高。 “逍遥派,月离风。” 陆寒江报上名号,往那一站既不客套,也不废话,更不打算请他喝茶,直接开口就问了:“不知谢公子到此,有何指教?” “白马帮肖前辈英雄一世,竟被你暗算斩去一臂,本公子特来讨回公道。” 啪地收起折扇,在谢空楼自信的笑容里,满满的都是没有遭受过江湖毒打的稚嫩。 或许他是自认肖老儿受了偷袭,或许他是自认拳怕少壮,或许他那所谓的飞花指,真的有两把刷子,总而言之,这小公子丝毫不惧逍遥派的威风,敢做这第一人。 勇气可嘉。 陆寒江忍不住为他鼓掌,面对这显而易见的嘲讽之意,谢空楼冷笑一声,道:“怎么,莫非阁下怕了?” “非也非也。” 陆寒江这次没带扇子来,这摇头晃脑的总觉着欠点意思,不过他的话倒是说得干脆:“既然谢小公子想要讨公道,可以,不过得定个规矩。” “怎么个定法,月兄尽管开口就是。”谢空楼自在从容的模样,引得围观的江湖客一众叫好,在讨厌逍遥派这一点上,他们有太多共同语言。 “逍遥派鄙陋,不似你们这些种菜卖酒的阔绰,这比试自然要带点彩头。” 不理会那谢空楼的怒目而视,陆寒江随意扫了他几眼,说道:“公子年不过二十,怎么也不好害了你性命,那便将公子除了这条命之外的东西,都摆上桌一赌吧。” “性命之外?” 谢空楼一愣,快速审视了一番己身,又回头看了看两位同行的侍女,顿时恍然大悟,怒而骂道:“好个下流胚子,佛门净地,岂容得你这般淫邪之人放肆!看招!” 此话一出,周遭响起的义正严词是此起彼伏,被众人的目光重点照顾的两个小姑娘,更是羞红了脸,惊怒不安地瞪着那陆寒江。 “......” 陆寒江头一次想要骂人,见鬼了,到底谁下流,他的本意是把这没脑子的愣头青扒光了,让他去少林寺裸奔,怎么就被他曲解成这个意思。 谢空楼含怒出手,一上来便是看家本领飞花指,繁杂炫目的指力仿佛天女散花,杂乱之中却隐隐有着另一种章法。 这飞花指,威力虽不如何,但使将起来,颇有种典雅风采,只可惜这谢小公子练得不得法,只有其形而无其神,飞花散叶不落凡尘的温婉,被他耍地像是老农锄大地,就这居然也好意思说是武学奇才。 若他这样都算是武学奇才,那陆寒江觉得自己都可以让人立个像让人朝拜了。 谢空楼一连数招,连陆寒江的一角都碰不到,他心头一恼,便出言激道:“堂堂逍遥派传人,胆小如鼠,只敢躲躲藏藏吗!接我一式花开三朵!” 只见那谢空楼三指连点,陆寒江翻手一拍卸掉他的指力,却并未乘机出击,而是惟妙惟肖地捏起了两指,正是那飞花指的起手式。 “你......!”谢空楼心下大吃一惊,他曾听父亲说起过,逍遥派有一门内功,能够将别人的招式一模一样地仿照出来,莫非——! “谢小公子的把式耍完了?既如此,你也接我一式花开三朵,看看如何——” 陆寒江箭步而上,势如疾风三指连点,分别落在那谢空楼左右两肩以及丹田之上。 谢空楼连退五六步,跪伏在地,一口血呕出,这一幕惊得那周围那些江湖客纷纷倒吸凉气,无一人敢吭声。 第八十六章 衡山弟子 “咦?” 陆寒江惊奇地看了那谢空楼一眼,别看这小子吐血跪地凄惨不已,但实质上,他那三指,似乎都没有起到预想中的作用。 是飞花指这门武功本身就太弱了?似乎不对......陆寒江眯起眼,方才指尖上传回的那异样的触感,若是没猜错的话—— “可怜天下父母心,谢小公子闯荡江湖还真不容易,竟然还穿了甲衣护身,令尊也是煞费苦心了。” 说着,陆寒江天机出鞘,一剑划过,那谢空楼的外衫就变成了一地碎步,露出了里边的软甲,竟还带着密密麻麻的倒刺。 陆寒江不动声色,暗地里悄悄查看一番自己的手指,还好这飞花指不强,差点就要蹭破皮了。 周遭的江湖客,此时也低声在互相交谈着什么,闲言碎语让谢空楼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还因那伤重透着红,这耍杂技似的模样实在引得人忍不住发笑。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哪里受得了这种折辱,每个低语的围观者,在谢空楼眼中,似乎都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谢空楼喉头一甜几欲呕血,最终却还是强忍下了,他愤恨地盯着陆寒江的脸,捂着起伏不定的胸口,说道:“逍遥派传人果然厉害,今天这笔账,青梅庄记下了!” 他恨恨地起身,两个侍女想要上来搀扶,却被他直接推开,这样似乎还不够,他回头将折扇和随身的玉佩都丢下。 “愿赌服输,月兄,请笑纳!” 说罢,谢空楼便脚步一浅一深地向外走去,在众人的细碎低语中离开了院落,两个被撇下的小丫头,也是不知所措,只能是相互依偎着小声啜泣,好不凄惨。 倒也有想要英雄救美的好汉,只是陆寒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例子在前,谁都不想再和那谢空楼小公子一个下场。 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在这围观的,大多都是江湖上的无名散人,凑热闹我奋勇争先,要动手便唯唯诺诺。 虽说也不是没有武功高强势力强大的,只是他们大多也就是和白马帮,青梅庄差不多的势力,这吹上天的谢空楼都栽了,还有肖老爷子断臂在前,谁嫌自己命长。 那要说这里就没有背景势力都足够的江湖客吗,当然这么说也不对,只是那些正经的一流门派弟子,顾及身份,没有像这市井之徒般,凑到跟前去看。 比如这两位—— 一袭青衫,丰神如玉,一丝不苟的装束,手握三尺长剑,观其服饰,正是五岳衡山出身。 “传闻逍遥派小无相功,能够模仿天下武功,若讲强弱,那飞花指也是一流,竟只一眼就被这月离风信手拈来地使出,此人怕是并非简单的逍遥派弟子,你如何看?” 那衡山弟子说着,看向了身旁另一人,那人与他服饰相差不多,仅在些许细节上有别,不是他人,正是华山弟子戚礼。 “逍遥派神鬼莫测,能人辈出,况且那肖前辈也说了,他手握天机,想必应是北冥子前辈的衣钵传人。”戚礼说道。 “北冥子啊......” 那衡山弟子的语气有些莫名,对他们这些年轻人来说,什么灵空方丈,什么北冥子,刀王,那都太过遥远了,即便是出于对前辈的敬重,可那真正的敬畏,却也落不下几分。 他自顾自地摇头,将话题转到了身边之人上:“戚师弟,华山既已封山,你又何必跑这一趟,徒惹些风言风语。” “胡师兄莫要多想,此行是戚礼一人之意,与师门无关,当然,若师兄有所差遣,我身为五岳弟子,自不会推辞。”戚礼郑重地说道。 这衡山弟子名为胡千重,乃是衡山派内门弟子,由衡山掌门亲自收归门下传功授道,武功修为在五岳年轻一辈的弟子中,都是佼佼者。 在外人眼中,五岳是一体,可事实上,五岳剑派自二十年前分裂至今,各派弟子早不复当初那般亲如兄弟,相互之间明争暗斗不断。 所以如戚礼这般,在外遇到其他四派的弟子,都必须得小心对待,要不然华山少不得又要被牵扯到这五岳内斗的泥潭里去。 “戚师弟安心,我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胡千重拍拍戚礼的肩膀,又把话题转回了陆寒江身上,他问道:“依师弟的眼光来看,那月离风的武功,到了何种层次?” “不好说。” 戚礼沉吟片刻后,说道:“谢空楼败地太快,从头到尾那月离风就使了一招花开三朵,实在难以看出深浅。” “可惜了,”胡千重摇首叹息,说道:“刚才那样好的机会,若是那谢空楼能多撑几招,顺势再把那群人都喊来一块上,说不定就可以看看这月离风的实力有几分了。” “胡师兄对那月离风很是在意?” 戚礼说着心头闪过一道灵光,他恍然道:“胡师兄,莫非是想要夺那天机剑?” “铸剑山庄铸造兵刃无数,仅有这三把闻名于世,爱剑之人,谁不想夺。” 胡千重也不否认,只是他又接着说道:“不过,私下里我不会和他动手,衡山派与逍遥派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即便要夺他神兵,也得有个说法。” “南少林此次召集江湖同道是为了除魔,师兄此次只怕难有机会了。”戚礼说道。 “未必。” 胡千重别有意味地笑道:“除魔除魔,那皇甫玉书一日不到,我们就等一日吗?” 想到了还在佛塔之中的皇甫凌云,戚礼的神色沉重了几分,他问道:“师兄何意?” “总还是要给大伙找些事情做的,不然,这么百十号人在南少林白吃白喝,便是菩萨看了,也不会不高兴的吧。” 胡千重说得轻佻,话里话外对这佛门也没有多少尊重。 戚礼倒并不认同胡千重的说法,他摇头道:“灵空方丈慈悲为怀,想必不会如此行事。” “且不提这寺内有着多少灵字辈高僧,便是这里汇聚了如此之多的江湖高手,还有什么可担忧的,那皇甫玉书已必死无疑了。” 言语间都是满不在乎的淡然,胡千重笑着道:“左右人都到了,不如在除魔前先开一场比武大会,大家伙应该也乐意上台露露身手。” 第八十七章 兔子咬人 晚风拂柳夜已深,月明星稀人难眠,偌大的院落,只有零星的风声,一根长烛燃了大半,如期而至的睡意击垮了陆寒江,他从位子上起身,那两个小丫头像受了惊的兔子,两只通红的眼珠盯着他,大晚上,实在有些渗人。 谢空楼输就输了,偏还曲解了赌约,给他留下了这么两个麻烦。 一大两小,三个人隔着四五步的距离尴尬对望,陆寒江看了眼手中天机,总不能一剑砍了吧? 他的想法只是搞怪的玩笑,可那小丫头的反应却凌厉的吓人,只见那白日里还如只知瑟瑟发抖的侍女,一时间竟仿佛那鬼身上了似的,袖中的短剑滑入手中,飞身便刺了过来了。 陆寒江手中天机翻转,仅用那剑鞘就卸掉了那短剑之力,他左手擒住那侍女的脖子,将其一把摁到了桌上,茶具全部扫落碎了一地,另一位侍女惊呼一声,当即被吓到晕厥。 同一出身怎会调教出差距如此明显的两个丫头,陆寒江眯起了眼,看着那在她手下苦苦挣扎的侍女,问道:“你不是青梅庄的人,你到底是谁?” “呵,逍遥派,你——呃!” 陆寒江没有兴趣和她废话,左手的力道一点点地加重,那侍女涨红的脸逐渐开始发紫,充血的眼瞳里,慢慢地开始浮现恐惧之色,她的两只手扒在那几根硬如铁块的指头上,却无法掰动分毫。 “慢,慢着——” 在死亡的逼迫前,小侍女的一切尊严,坚持,傲慢都像是一句笑话,她就像是那岸滩上濒死的鱼儿,那无力的反抗没有任何意义。 “我,我是——我是雪华宫弟子!” 一口气把身份说清楚之后,小侍女终于得到了喘息之机,她从桌案上滑落到地,捂着青紫的脖子咳嗽起来,蜷缩起来的身子仍然在微微颤抖。 “雪华宫......” 原来是那魔道冰美人的下属,陆寒江蹲下身子,从那雪华宫弟子腰间抽走了丝帕,擦了擦手后丢还给她,问道:“雪华宫派你来此有何目的?” “夺,夺走南少林留存的舍利子。” 这雪华宫弟子的呼吸还有些不顺畅,但话里的意思得却极为明白,毕竟暴露了宗门任务,回去之后宫主也许会判她死罪,但若是不说,那八成现在就得死。 生死之间,她没能生出急智去编一个借口糊弄陆寒江,现如今已是骑虎难下,权衡之后,这雪华宫弟子还是决定赌一把自家宫主的恻隐之心。 “舍利子?” 陆寒江对此大感不解,南少林传承多年,出过高僧无数,这舍利子多少应该是有的,只不过,雪华宫上下尽是不愿被世俗教条束缚的女子,她们要这个做什么? “你们要这舍利子有何用?”陆寒江直接开口问了,尽管他心中早有猜测,这种事情,一个普通弟子应该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不,不知道。” 这倒是大实话,这弟子不过是雪华宫诸多普通弟子之一,她如何会知晓如此重要之事的内情,只不过为了活命,她自然有什么说什么了。 “宫主大人派来我们姐妹,令我们趁着南少林对付皇甫玉书的时候,潜入寺中,夺取舍利子。” 陆寒江无语,什么死要面子雪华宫,把偷说成夺显得你们本事大是吗。 “你们派来多少人?” “据我所知,除我之外,应还有七八名姐妹,只是她们以何种身份潜入,我亦不知。”陆寒江一问,这雪华宫弟子竹筒倒豆子似的都说了。 保密的手段做得倒是不错,只不过—— “就凭你们几个,也敢来少林寺?” 不是陆寒江看不起她们,南少林好歹也是正道的顶尖门派之一,就派来这么几个臭鱼烂虾,是你雪华宫飘了,还是人家方丈拿不动禅杖了。 “听说,”那雪华宫弟子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咬着牙说了:“听说,少宫主也来了。” “......”陆寒江默然,所以说,这帮人都是哪来的自信,真以为南少林的威风是泥捏的不成。 “我已将知道的都说出来了,恳请少侠饶小女子一条性命。”那雪华宫弟子跪拜在地,情真意切,卑微至极。 陆寒江却不着急答应,他眼角余光扫过先前昏厥的另一位侍女,说道:“这丫头刚刚可是见到你动手的,怎么处理?” “少侠放心。” 那雪华宫弟子眼中闪过一丝狠辣,起身就往地上那丫头而去,双掌之上凝结着一股寒意,对着那丫头的脑袋直接拍下。 刹那之间,那地上的丫头竟突然睁开了眼,不复前方那兔子似的柔弱,灵巧如猫,阴冷如狐,闪电似地一指点在那雪华宫弟子的胸口,后者的动作即刻入定了般僵在了原地。 那丫头伸出手,轻抚着那雪华宫弟子的脸颊,轻柔似水的话语落在她耳中,却成了催命之音。 “阿晴,你入雪华宫第一日我便教过你了吧,背叛之人,会是什么下场。” “你是——!” 那雪华宫弟子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丫头,后者却用手掌轻轻地盖住了她的双眼,然后在她的求饶之声还未喊出口之际,便干净利落地用短剑划开了她的脖子。 “唔,唔唔......” 血如泉涌的雪华宫弟子没能坚持多久便失血而亡了,那丫头为她掩上了满是惊恐和悔恨的双眼,这才起身看向陆寒江。 只见她屈膝一福,轻声道:“雪华宫弟子不贤,让公子看笑话了。” 陆寒江脸上挂着笑,从头到尾看完了这出闹剧,他试着猜了猜这女子的身份:“雪华宫,少宫主?” “雪华宫玲珑,见过月公子。” 她这番说辞便算是认下了这少宫主的身份,只是陆寒江没想到,那青梅庄谢小公子竟如此幸运,一连两个侍女丫头都被人掉了包。 却见她伸出手,在脸颊一侧轻轻一拉,一张薄薄的假面被取下,露出了那妖媚惑人的祸水容颜,这般再看她,当真是镜中貌,月下影,亭亭如娇花玉立,回首似春华蓦然。 这般绝世佳人,便是那陆寒江,此刻都眼热了起来。 他心下犹如热锅蚂蚁,此前虽早已经觉察这女子是装晕,却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有如此厉害的易容之术。 这门手艺若是能够拿到手,再加上他的小无相功,岂非如虎添翼? 第八十八章 讨价还价 雪华宫,那是一群女子组成的宗门。 江湖传闻,雪华宫宫主曾经遭一负心男人始乱终弃,这才弃了琴棋书画,改习练武功,她收拢了一些无家可归的女子,大大小小一群姑娘家,撑起了整个门派。 若只是这样的话,她倒也不会被划入魔道,实在是她行事太过霸道,仅凭一些风语,就擅自出手杀了那些被她冠以“负心”之名的男子,这才逼得江湖正道不得不以魔相称。 玲珑是雪华宫的少宫主,自少时便被人遗弃,由宫主带回后,亲自抚育长大,她那些待人处世的道理,自然都是从师父那学来。 只不过比起冰山一样的师父,她这个自小就学会了卖弄乖巧讨取欢心的弟子,显然多了那么几分烟火气。 见陆寒江眼都不眨地盯着自己,玲珑暗自冷笑,呵,男人。 “还请月公子稍待,小女子先将阿晴的尸身收拢了。” 玲珑说着,不知从哪取出一卷绸布,手掌翻转便将阿晴的尸身包裹起来,接着,她又运起功力,一掌拍向地面,那至寒的功力瞬间凝结了地面上的血迹,再被掌力一震,旋即便化作粒粒碎屑,风一起便散了。 这一手杀人后处理现场的绝活,实在是惊艳到了陆寒江,原来魔道玩得这么花的吗,长见识了。 只见那玲珑寻了院落里另一处无人居住的小间,将阿晴尸身放了进去,临了还掀开了绸布一角,将什么东西放入了那阿晴口中。 做完之后,她才回到房间里,说道:“秘药只可保七日内尸身不腐不臭,若超出这个范畴,少林之人必会觉察,到时就只能劳累公子冒一回险了。” 这话说得没有一点见外,仿佛两人是什么多年好友,可陆寒江却利落点头,他问道:“此事交给我便好,只是不知姑娘何以为报。” “月公子怎是如此市侩之人,”玲珑佯怒一番,说道:“小女子身无长物,公子若看上什么,尽可拿去。” 这话说得暧昧,搭上那一眨一眨的水灵灵大眼睛,恍若那不谙世事的小白兔,勾起的尽是那人性深处肮脏的欲念。 只是可惜了,有皇甫家两姐妹珠玉在前,想要以美色诱惑陆寒江,属实太困难。 他用挑选商品一样的眼神从头到尾,毫不客气地将玲珑看了几遍,在小姑娘脸上的假笑都快要挂不住了,才说道:“玲珑姑娘一介魔道弟子,如今身处少林寺中,还敢和在下谈条件?” “如何不敢,”玲珑挽起鬓发,微微笑道:“小女子从未以雪华宫弟子之身份示人,便是公子一家之言,以逍遥派的风评,又有几人会信?” 陆寒江点头表示认可:“此话倒是不错,若是姑娘闹起来,多半世人都会以为是在下逼迫所致。” “正如公子所言。”玲珑眉眼弯弯,笑靥如花。 “不过前提是,姑娘能闹出动静来。” 陆寒江话音落下,手中天机已经露出小截剑刃,彻骨的寒意让玲珑背脊发凉,她自满的容颜在这个男人面前竟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刚才的推测竟是大错特错,这逍遥派月离风,定力竟有如此之强,可为何先前却又用那般目光打量她。 “月公子且慢。” 不论如何,现在闹开都是对她不利,于是玲珑便放低了姿态,眼含泪珠,泫然欲泣地道:“公子看上了什么,尽管开口便是,何苦这般逼迫人家。” “好说。” 陆寒江对那小姑娘的楚楚可怜视而不见,他收剑入鞘淡淡地道:“只要姑娘将你所学的武功,全部一个不剩地为在线演练一遍即可。” “公子好大的胃口,今天一战,谁不知你逍遥派小无相功的厉害,何必说什么演练,不若直言要小女子一身武功好了。” 玲珑冷笑,道:“莫非公子以为我与那阿晴一般,为了活命,什么都肯做?” “哦?那不知你们姐妹,可有什么不同。”陆寒江含笑而问,亵玩之意溢于言表。 玲珑只是冷眼视之,并不言语,两人僵持在一时。 一会后,却是陆寒江主动退了一步,他说道:“也罢,既然姑娘忠心,在下也不好强迫你去做那不义之举,只是在下好奇,你雪华宫为何要偷盗这佛门之宝,不知姑娘能否解惑?” 玲珑沉默良久后,才轻轻摇头,道:“......此事乃我雪华宫机密,恕难奉告。” 闻言,陆寒江似笑非笑地说道:“玲珑姑娘一不肯交出武功,二不肯说出此行目的,实在教人难以看出诚意,不如这便做过一场,好看看是姑娘腿脚快,还是在下手中剑更快。” 玲珑神色沉重,她说道:“并非小女子不肯相告,实在是公子狮子大开口......再换一样吧,莫非除了武功秘密,小女子身上竟无一物可入公子的眼吗?” 话落,她还别有深意地望了陆寒江一眼,轻咬红唇的模样,着实惹人怜爱。 陆寒江也不客气,几步上前来,就要伸出手去摸她的脸,见那魔掌越来越近,玲珑身体先是一阵僵硬,接着又慢慢放松。 她不断安慰自己,左右不过是牺牲一点色相,好歹这月离风长得也不赖,勉强也可以接受,只要一步步吊着他的胃口不让他最终得手,就一定能把他拐上道,等事情办完,再叫来师父把他削了做人棍! 如此想着,玲珑慢慢放松了身体戒备,任由那修长的手掌抚上了她娇嫩的脸颊,扑面而来的男子气息,让她竟有瞬息的失神,她弯起迷离的双眼,含羞带臊地望着陆寒江,含情脉脉的目光撩人心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慢慢地,玲珑只觉得那抚在脸颊一侧的手掌微微曲起了两根指头,疑惑之间,却见陆寒江两指夹住她的面皮,冷不丁地扯了一下。 “好疼——!!” 小情郎这一手莫名其妙的操作,直接把玲珑整懵了,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捂着泛红的脸颊,直愣愣地听着那陆寒江的自言自语—— “哦,这张脸是真的啊,果然一点都看不出破绽,厉害。” “混蛋!” 什么师父之令,什么女子矜持,此刻都被玲珑的怒火一并蒸发掉了,她揪着陆寒江的衣领,怒不可遏地道:“月离风!你以为姑奶奶好欺负不成!来来来,有本事就出去打一场,定要叫你知道知道花儿为何这样红!” 陆寒江笑呵呵地安抚着炸毛的玲珑,和气地说道:“玲珑姑娘莫生气,方才姑娘不是问在下想要何物吗,这不刚刚想到,姑娘这手易容术出神入化,不如就以此作为交换,如何?” 第八十九章 大势所向 都说这生意归生意,这买卖不成还有仁义在,可等陆寒江谈妥了价格,玲珑对他的态度那简直一落三千丈。 先前还扫榻相迎,一副欲迎还拒,娇羞万千的模样,要是陆寒江点点头,说不得两人就着秋日凉意相拥暖,花好月圆夜共度了。 可惜了,也不知是不是她那师父的教导问题,这丫头从骨子里就显得凉薄,她宁愿和凉透了的阿晴住在一间房,也不愿意跟陆寒江多待一刻,这也是没谁了。 吹了灯,陆寒江和衣往床榻上一躺,两手撑在脑后,望着那窗外的一轮明月,这一趟少林行,他也算是收获颇丰了。 以小无相功偷学到的武功就不提了,从玲珑那拿到的易容之法,才是重中之重,虽然这丫头不好糊弄,只是作为“定金”先告诉了他易容所需的工具,具体的操作之法,还要等她的事情办完。 不过陆寒江也不着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然知道这秘法在她手中,便是她耍赖,总不能带着整个雪华宫浪迹江湖吧。 算了算时间,陆寒江不再多想,放空了脑袋,很快就入了梦。 第二天清晨,陆寒江是被嘈杂的人声闹醒的,他的生物钟从来都很稳定,所以对于这种扰人清梦的事情,他自然深恶痛绝。 “月离风出来了!” “看看他怎么说!” “卑鄙小人,逍遥派若不拿个说法!我等不答应!” 呛! 陆寒江手中的天机伴着一声凶唳的啼鸣骤然出鞘,一道剑罡斩向那叫嚣的人群,霸道的气势压得众人竟连逃命的脚都抬不起来。 玄苦轻喝一声,提着禅杖便挡在人前,连佛偈都来不及喊,运起少林内功,一杖砸向那剑罡,只听得金石崩裂之声响彻人群上空,这大师手中的法器竟被斩成两段。 众人惊呼连连,陆寒江脸上的阴郁之色直到这一刻才散了些,这起床气太重的毛病他也没法子,好在理智尚在,没有一剑砍了这和尚,否则怕是撑不到朔玄过来,少林寺就没了。 玄苦被一剑震退了五六步,险些跌倒在地,气血上涌导致他一张脸涨红的厉害,翻涌的内腑一阵阵地传来撕裂的痛感,方才那一剑,恐怕是伤了他的内里。 这简直匪夷所思,玄苦是达摩院出身,钻研本派武功绝学多年,主修的正是那金刚不坏体神功,一般的刀枪棍棒,便是落在他身上,也不过留个浅印,若非神兵利器,根本伤不了他。 虽说这天机就是三大神兵之一,但这月离风一剑而下,却未伤他皮毛分毫,反而直接重创他的五脏六腑。 此人的内功,恐怕已经超脱凡俗,是接近灵空方丈那一层次绝世人物。 玄苦顾不得众人神色惊恐,连忙原地打坐,运功一个小周天后,一口淤血喷吐出来,他的脸色这才好了些。 “阿弥陀佛。” 迟到的佛语终于说了出口,玄苦颤颤地起身对那陆寒江一礼,说道:“施主请勿动手,还请让小僧把话说完。” 刚才还气愤填膺,恨不得踏平了这小院的人群,此刻就像一排排的石人,没一个敢大喘气。 陆寒江收剑入鞘,淡淡地问道:“不知大师有何要事,召来这么些愚鲁之辈,莫非是我逍遥派有什么得罪的地方?” 一句话把在场众人都骂了进去,可凭借那一剑之威,竟无一人敢出言反驳,全都做了缩头乌龟,果然是群乌合之众。 “......请施主随我来。” 玄苦怕再说下去,要是又多几个躺在地上的,那这除魔大会怕是被迫临时改变目标了。 陆寒江随着玄苦穿过敢怒不敢言的人群,只见那院子前一被人群包围的空处,盖着一片白帆。 玄苦上前去,俯下身将白帆一角掀开,下边躺着的竟然是昨日与他比斗的,谢空楼。 陆寒江也是略感惊讶,他上前去直接一把将那白布都掀开,只见谢小公子胸前有一处致命剑创,就连那贴身的软甲都被击穿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伤口。 陆寒江拿出天机比对了一番,那伤口确实像是他的神兵所刺,只不过他自信天下无人能悄无声息地从他身边偷走天机,如此想来,那必然是有人陷害。 “原来如此,”陆寒江煞有介事地点头,然后反问道:“玄苦大师觉得,是在下杀了谢小公子?” “贫僧不知,且听施主如何说。” 玄苦又不是只会死念经的呆头和尚,如此明显的栽赃嫁祸,他慧眼如炬,如何看不出。 不只是他,稍微动些脑筋都能想通,且不说这月离风根本没有杀害谢空楼的理由,便是他想要动手,离了少林何处不能下手? 再说了,便真的想要杀人,昨日院子里动手杀了便是,比斗被杀,若以江湖规矩论,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何苦要深更半夜去杀人。 只不过,少林作为此次的仲裁者,并不适合表明立场,既然所有人都希望这谢空楼是月离风所杀,那么他便顺着众人之意,来问上一问。 在月离风动手之前,玄苦的想法很简单,以大势逼迫他让步,左右也要让正道武林扬一次威风,杀杀这些旁门左道的锐气。 可如今,这人武功实在太强,他根本不是对手,若是强行请出寺内师叔师伯,差着辈分便是胜了也是难堪,如此勉强为之只怕适得其反,最后打雁不成反被雁啄,惹得一地鸡毛。 玄苦此刻已下定决心,只要那月离风说一句此事与他无关,他就做主将此事押后,待日后青梅庄谢庄主来了,他再赔几声歉,冤有头债有主,最后揪出那背后搅动风云之人交差便是。 只不过,那陆寒江似乎能够猜到他的想法,只见他捡起那白帆,随意地丢在那谢空楼身上,转身对着默然不以的众人,露出了张扬的笑容—— “要我说啊,这谢小公子死便死了,还惹出这些事端,实在令人厌烦,还是早些将他这身臭肉拿铺盖卷了,找个山沟丢下,也算造福一方生灵了,玄苦大师,你说呢?” “这......”玄苦震惊地瞪圆双眼,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这逍遥派果然已入了魔道!各位大侠,决不能让他就此杀了人离去,否则,天下岂不是又要多出一个皇甫玉书!” 沉默的人群终于爆发,不知谁人带头喊了一声,众人一拥而上,各式武学琳琅满目地落到陆寒江的眼前。 第九十章 剑招难明 大丈夫生于人世间,称一个侠字,自当顶天立地,先前因惧怕那天机之利而止步不前,被那逍遥之威所摄而蒙声不吭,早已是羞愧难当,此刻魔道妖人真身已现,再不出手,更待何时! 被那群雄豪情所感,一个个江湖客各展所长,五花八门的招式武功雨点一样打出。 陆寒江身处包围中,面上仍然从容惬意,他先是脚下一点跃上那墙头,毫不费力躲过这第一波攻势。 见出手未果,立即便有两人踩着那墙壁,也上了墙头,一左一右,两人各自抬起一掌,打向那陆寒江,其中一人厉声喝道—— “祝家兄弟在此,逍遥妖人受诛!” “呵。” 陆寒江不屑一笑,双掌一推便直接使出那白虹掌法,似虚而实的掌力直接将另外想要上墙的两人轰飞,摔入人群之中掀翻了好一片的江湖客。 那祝家兄弟见状,各自又祭起另一掌打向陆寒江,却被他忽的一下近身,用肩膀顶地两兄弟倒飞而出,落下墙去。 “妖人安敢放肆!看我江南七雄拿你!” 那壮硕如黑熊的汉子大吼一声,一连七个汉子跃上了墙头,落在了陆寒江前前后后,几人有的挥出拳头,有的拍来掌法,有的飞起腿脚,自两面攻来。 “江南七雄?丧家之犬罢了。” 陆寒江先是错身避开那飞腿,接着一掌折了那人腿脚,他伸手捉住那人小腿,将他当作沙袋一样抡起,将剩下那前后六人,一个不剩统统砸飞,接着他松开手,抬腿一脚将这最后半死不活的一人也踢下墙去。 “他不过一双拳头两只脚而已,大家伙一块上!” 眼见那些个英雄汉都成了人家立威的垫脚石,人群有人气不过,招呼起众人一并再上。 说话间,又是七八人运起轻功飞上墙头,这一次并非前后,而是从四面八方而来,他们有的抡拳脚,有的使兵器,各自攻向那陆寒江。 这架势让陆寒江挑了挑眉头,他脚下猛地一踏,碎裂的砖瓦腾空而起,他用手中天机剑鞘一扫,只听一连串叮当乱撞,飞射出的石子化作飞矢流星,天女散花一样地暴射而出,跃起的一众人顿时都成了折翼的鸟儿,伴着阵阵血雾坠下地去。 “阿弥陀佛!” 眼见这死伤的江湖客数量陡然暴增,玄苦再也坐不住了,他连忙站出来拦下暴怒不已的众人,对那墙头上的陆寒江说道:“诸位同道不过是想要个说法,施主为何要下此毒手。” “大师也想来过两招?” 陆寒江一跃而下落在地上,倒也不急着出手,而是先扫了一眼四周,说道:“如此大的动静,想必你的帮手也到了吧,不必躲了,都现身吧。” “看来,施主已为痴毒所侵,唉。” 话音落下,几道破空声响起,三名披着大红袈裟的僧人,自人群外架着轻功而来,玄苦也两腿发力,与那三人一齐围了上来。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其中双拳泛着铜色,双眼紧闭的僧人道。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另一手持铁棍的虎目僧人道。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又一扛着月牙铲的大胡子僧人道。 “不明事理,不明是非,不分善恶,颠倒妄取,起诸邪行,此痴毒也,施主,且住手吧。”玄苦握着只剩半截的禅杖,单手立掌。 四人自前后左右四个方位,对着陆寒江齐声唱道:“阿弥陀佛。” “阵法?” 陆寒江眼眸眯起,传闻这少林寺有两大阵法,一是那十八铜人阵,由十八位高僧起阵,号称天下无人可破。 另一就是四大金刚阵,布置阵法只需四人,但施展开来却威力无穷。 这和玄苦一样打扮的三个和尚,就算不是和他同辈之人,那也是这少林寺中的能人,这样的四人起阵,不知有几分威力。 陆寒江脚下一点,左手呈爪就要抓向那虎目僧人,后者即刻抡起手中铁棍扫来,却被他一跃而至棍上,接着抬脚就踩向那张凶脸。 另外三人同时而动,半截禅杖顶住了他的靴子,一只拳头,一柄月牙铲就砸了过来,陆寒江只好收腿,顺势一记扫腿要踢向这两人,那玄苦和这虎目僧人,却又施展武功,攻他背后。 这四人仿佛融为一体,攻防自有章法,他攻一人,其他三人便伺机扰其后,他反攻那三人,这一人有趁势破他的路数。 陆寒江踩着其中一人的武器掠上天空,四人即刻散开,再次呈东南西北包围之势,将他围在这个圈里。 “啧。” 飘然落地之后,陆寒江忍不住砸了咂嘴,少林寺阵法还真不是吹的,有几分厉害,和那些来瞧热闹的江湖混子不是一个量级的。 许久没有遇到过这般棘手的情况了,陆寒江现下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摊牌不演了,直接以无可匹敌的实力横扫一切,要是这么做了,那么这次南行的计划基本也玩完了,朔玄只要不是疯子,就不可能敢来试探他一个能平推少林寺的狠人。 这二嘛,自然就是赌一把这神兵天机的锋利,到底能不能破开这四大金刚阵。 希望你们平时念经没有偷懒,好叫那佛祖菩萨好好保佑一番,如若不然,就只能亲手送你们去西天请罪了——陆寒江心中默默祈祷,右手已经握上了天机剑柄。 锃——他手中天机骤然出鞘,拔剑之势带出的剑罡,如勾玉分作左右黑白两道,头尾相连旋转而落,眨眼间便扩了数丈之宽。 四人猝不及防,其他人闷哼一声退了半步,玄苦兵刃上的弱势在这一刻显露无疑,他手中半截禅杖被直接击飞,方才刚刚压下的伤势也有复发的迹象,嘴角缓缓流出了一道血迹。 “这是......武当太极清灵剑?” 玄苦重伤,这阵法自然不攻自破,不过落败之余,他也一眼认出了陆寒江的剑式路数,佛道两家从来都是对手,自然不会不去调查对家的武功路数。 这太极清灵剑,乃是武当成名绝学之一,本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用的剑招,使将出来颇有些云淡风轻的不争之意,用以比斗,其意该是点到即止的淡然,而非这般弑杀之狠。 剑招出手,陆寒江也觉察到了不对,这天道三剑他见那皇甫玉书使用过多次,本以为模仿出来该是得心应手,可为何仍有这不自然的违和感。 剑招是一样的,问题难道出在那运功路数上?陆寒江暂且压下心中疑虑,手中剑一指那玄苦,问道:“少林四大金刚阵,在下领教了。” “咳咳——” 咳出一口血来,玄苦压着伤势勉强站起,虚弱地道:“逍遥派果然不同凡响,这一场,是施主胜了。” 第九十一章 风云豪侠 “且慢!” 说话间,又一身影自人群上空踏来,手握长剑举止潇洒,正是那衡山弟子胡千重。 他一跃落在了陆寒江和玄苦之间,对着周围众人抱拳道:“在下衡山胡千重,请诸位同道且听我一言。” 本因玄苦退让而群情激奋的人群,被胡千重这一拦,总算是静了些,其中有一年长之辈站出来说道:“胡少侠有话请讲。” “多谢。” 胡千重对他拱拱手,旋即道:“诸位此来都是为了诛除魔道,这逍遥派月离风虽行事乖戾,但也是为了伸张江湖大义而来,我等因一小节而枉顾大义,此非舍本逐末乎?” 这话看似在为陆寒江说话,然话里话外都是刺,暗地里还狠狠数落了一番逍遥派的行事风格,这人武功咋样不知道,耍嘴皮是有两手的。 不过话虽如此,在场众人大多只为争那一口气而来,天下大义说得动人,却难以服众。 “胡少侠,莫怪老夫我讲话难听,这月离风不分青红皂白,一出手就杀害十数好汉,其心肠实在狠辣,恕老夫我不敢与之为伍!” 那年长者说完景从者甚多,胡千重也不恼,他一面假意告罪,一面又说道:“在下区区之辈,自然不敢做各位英雄的主,只是诸位,我等既是江湖人,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谢小公子是否为月离风所杀尚且不知,这般逼迫于他,是非英雄好汉所为。” “那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这逍遥派月离风杀没杀谢空楼老子不知道,但他刚刚杀了这些朋友,老子确实亲眼所见。” “说的是,这些人命又该怎么算!” “这......唉。” 胡千重摇首叹息,转而对身后陆寒江说道:“月兄,诸位说得也不无道理,这谢小公子一事尚且不论,可你方才却是下手杀了不好江湖好汉。” “胡千重,衡山大弟子?” 陆寒江嗤笑一声,就没有了下文,他当了十年的锦衣卫,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什么样的心思没有猜过。 这胡千重虽然话说的漂亮,但他眼底那几分欣喜和雀跃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陆寒江的眼睛的,此人即便不是杀害谢空楼的真凶,也必定因为谢空楼之死而欢欣。 私仇?应该不对——陆寒江瞥了一眼那胡千重的手中剑,心下了然,此人该是为了天机而来,这就对了,神兵现世,若不引得几个人来夺,怎能显出它的珍贵异常。 “月兄何意?” 胡千重似有薄怒,他说道:“月兄虽武艺超群,可若不是玄苦大师有伤在前,你如何能仗着天机之利,这般轻易地破了这少林四大金刚阵法,此事关乎我正道大义,敢请月兄出来说一句话。” 好一个伶牙俐齿,这话说得竟让人分不清楚到底谁是少林寺弟子了。 “胡,少侠。” 陆寒江意味深长地喊出了少侠二字,他笑说:“逍遥派规矩,不知你想赌点什么?” “月兄,你——”胡千重眼底笑意更深,却不等他说出来下文来,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豪迈笑声 “哈哈哈——不愧是逍遥派弟子,这话说得爽快。”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远处呼啦啦来了一大帮人,观其服饰打扮,竟是江湖正道各大门派都到了。 武当,丐帮,昆仑.....林林总总,各大派的人物都到了,就连五岳其他几派的人物也都在其中,如那华山弟子戚礼,嵩山藤越等等。 刚才说话的正是这位,四十来岁的年纪,浓眉大眼正气逼人,魁梧身材赤手空拳的,嘹亮嗓门是中气十足,一身破布袍子硬是给他穿出了豪情万丈的英雄气来。 此人正是丐帮副帮主,人称豪侠的燕风云。 胡千重见竟是他来了,脸色微变,又见五岳其他人也陆续到场,眼神更是晦莫难明,几番挣扎之下,果断退让到了一边去。 燕风云纵身一跃,掠入场中,胡千重连忙执礼。 “见过燕大侠。” 未曾想,燕风云一来并不急着对陆寒江发难,而是把矛头对准了他,只听他笑骂道:“胡小子,你这人也太过小家子气,男子汉大丈夫夺人所爱已是下等,竟还想靠着大家伙发力,你坐收渔翁之利吗?” “小子岂敢!”胡千重神色大变,连连告罪。 “拿,也得讲个规矩——诸位!” 燕风云环视一圈,朗声道:“请听某一言,我们江湖人恩怨分明,有仇怨的,摆上擂台做过一场便是,大伙这般逼迫于他,实非大丈夫所为。” 他一言落下,满场静默,虽也有人不忿想要张口,但那丐帮豪侠的名声,又岂是说说而已。 满场噤声,良久才有一人说道:“燕大侠,依你说,这事该怎么办,我等今日就请你来做主。” “谢小公子之死,某相信不是逍遥派所为。” 燕风云开口便是引得众人惊呼,又听他继续说道:“某从不爱说漂亮话,月离风杀人是真,这里边有人见他身怀重宝想要夺之,也是真,既然如此,那干脆把场子摆下,也好过暗地里再有人私心算计。” “如何做,请燕大侠明言。” 燕风云利落地转身,对那陆寒江抱拳问道:“月公子,有人想夺你神兵,有人想要寻你报仇,某可替你设下擂台,让你们公平一战,若你肯点头应下,某可以名声担保,无人再可用那肮脏手段抹黑于你。” “......” 陆寒江被燕风云一通操作整地哑口无言,他这是该说声谢谢?想夺天机的人想寻仇的人,这里边到处都是,燕风云这是明摆着偏帮他,直接绝了这群人以大势逼迫他让步的做法,将一切都框在了擂台比斗上。 若他真的个普通逍遥派传人,这时候怕不是感动地想要和这燕风云拜把子了,只可惜,他这层皮下边是个锦衣卫。 陆寒江的眼角余光扫过那神情阴沉的胡千重,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得罪了丐帮,竟惹出这么大的人物当面拆他台。 未等到回复,燕风云也不着急,极有耐心地候着,陆寒江思来想去,左右他现在是要扬名,皇甫玉书不到,那便用这个擂台,先行鼓噪一波声势。 “燕大侠这份人情,在下领了。”陆寒江笑道。 “好。” 燕风云大手一挥,根本不顾那少林四位大师的脸色,直接反客为主地说道:“未免趁人之危,这一日,便只许一人挑战,今日月公子已战过四位大师,不知明日哪位前来挑战?” 胡千重第一个站了出来,高声道:“衡山胡千重,明日便请月兄赐教。” 第九十二章 暗流涌动 被燕风云抢了风头,还以前辈的姿态好好说教了一番,胡千重一肚子火气正愁无处发泄。 至于说这月离风的实力竟可以和少林阵法比肩?不管眼前这几个和尚怎么败的,反正他是不信这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力。 定是仗着那天机强悍,先手算计了那玄苦,再以他为短板突破,这才取巧破了四大金刚阵,如此打法,谁人不会。 越是肯定天机的厉害,胡千重就越是想要夺得这神兵,也就越是厌恶那燕风云。 现如今,比起天机的主人,他更憎恶这跳出来坏他好事的丐帮臭乞丐! “衡山胡千重,明日便请月兄赐教。” 他头一个站了出来,既然已经被燕风云揭穿了嘴脸,他索性也不再拘泥于一时名声,直言了当地说道:“不过,在下有一言在先,天机乃是天下有数的神兵,单以天机之利便足以抵得上一流高手,若月兄执此剑对敌,无异于以二敌一,何谈公平。” “此言有理啊。” “天机确实太过锋利。” “胡扯,何时兵刃竟还有如此说法了!你们还要脸面不要?!” 众人议论纷纷,多是各执一词,燕风云见状也是皱眉,他看向那胡千重问道:“胡小子,你待如何?” 胡千重诡辩道:“燕大侠既然想要公平,那就请让月兄不以天机对敌,如若不然,我等手中凡铁又有几把能够敌得过这神兵锋利,岂不是与赤手空拳无异,在下修的是剑道,若是连手中剑都没了,要如何公平一战。” 燕风云怒而斥道:“哪来的胡言乱语,天机本就是月公子兵刃,依你之言,若夺了他的兵刃,岂不是对他而言更加不公。” 胡千重不退反进,他加重了语气质问道:“燕大侠,你何故一直替那逍遥派说话,丐帮何时竟和逍遥派成了兄邦友邻!” “荒谬!”燕风云一声怒喝,气势起伏之强盛,震得那梁上灰尘簌簌而落,众人皆是如同雷鸣在耳,仿佛间似有一阵龙吟啸起。 那胡千重更是被震得脸色都苍白了几分,他仍然强撑着直视燕风云的双眼:“燕大侠,被在下说破了心中事,想要以大欺小吗?” “你——”燕风云虽怒,但却未动手,确如他所说,此人是晚辈,他再恼火,也不可能真的对他出手。 “丐帮,欺我五岳无人耶!” 剑气清鸣,一素袍道人跳入场中,手中剑亮于身侧,正是嵩山派长老藤越,同一时间,又有十多人掠进场中,站在那藤越周围,戚礼也在其中。 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和中岳嵩山的门人统统到齐,引得群雄无人不侧目,这景象,仿佛当年那纵横江湖的五岳剑派又回来了。 丐帮也不甘示弱,几名长老招呼着近百名的弟子,一股脑就围了上来,一个个手中竹棍敲得地面哒哒响,声势震天。 丐帮和五岳,这都是正道江湖顶尖的大门大派。 五岳剑派虽只来了十多人,可气势上一点都不弱,反而还隐隐压了丐帮一头。 而丐帮这边,虽说气势弱了,但他们的声势却是头一等的,天下各派中,唯有他们丐帮,在帮众人数上一路绝尘,便是其他各大门派统统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他们。 不过帮众虽多,但丐帮的管理也是稀碎零散地很,天南地北多的是只知长老不明帮主的,且个中顶尖人物太少,武功也是以外攻横练为主,多是口口相传,数代下来,早不知缺漏了多少,几个方面都弱了各大门派,人数优势也发挥不出,也是因此,丐帮才没能力压称雄独霸武林。 但即便如此,这百多个的丐帮弟子往这一站,那也是声势浩大。 两方人马火气味十足,一言不合打起来都不足为奇,陆寒江热闹看得正起劲,外边那围着的江湖客,却忽然让开了一道路来,一慈眉善目的僧人在众多少林弟子的簇拥下,缓缓行来。 玄苦四人见了,忙上前来见礼:“弟子见过方丈。” 原来这是南少林的住持,灵空方丈到了。 众人口称方丈大师,这正主来了,大伙也不好再这么剑拔弩张的,只好相互僵持在原地,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陆寒江也是悄悄打量起那这老和尚,乍看之下似乎与那平常的老人家并无太多不同,细细感知却惊觉,这灵空气息内敛,双目老而不浑,一行一动间竟有几分浑然天成的意味,着实令人称奇。 难怪是能撑起少林这面大旗的人,真正的一流高手,的确不同凡响。 就连陆寒江心底都忍不住生出几分比斗的心思,但却被他很好地压下了,左右不必急于一时。 “阿弥陀佛。” 那灵空方丈垂目道:“还请诸位住手,青梅庄一事发生在鄙寺之内,老衲责无旁贷,而逍遥派所行,却也太过。” 江湖众人正要叫好,却又听灵空说道:“然,老衲听了丐帮燕施主方才提案,自觉可行,逍遥派虽特立独行,但终究并非魔道。” 燕风云闻言面露喜色,大声道:“方丈大师说得有理,既然如此,还请少林寺来做这个中间人。” 灵空方丈自然应允,他看向了陆寒江,颇为感慨地道:“天机既然在此,那北冥施主果然已经......” 陆寒江不说话,就点点头。 “唉。” 灵空方丈不再问了,伴着一声淡淡的叹息,他驱散了人群之后,带着僧众离去了。 ...... 今日的闹剧可谓是一波三折,陆寒江自己玩得起劲,那玲珑在角落里看着,也是百味陈杂。 她知道陆寒江的实力冠绝,但没曾料到,竟然连这四大金刚阵法都困不住他,固然有着天机之故,但她可不是胡千重,什么都往兵刃上推。 厅堂里好一阵静默,只有陆寒江用绸布擦拭天机的声音,忽的一阵夜风卷入,玲珑不甚被风沙迷了眼,待她擦拭了眼睛后,却惊觉陆寒江不知何时开始,一双目光落在她身上,就不移开了。 “喂,月离风,你......” “你杀的谢空楼?” 冷不丁的,陆寒江问出了这句话,玲珑薄怒的脸色一僵,慢慢地,一切表情都从她的脸上消失。 “月公子,帮玲珑一个忙,条件任你开。”玲珑面无表情地说道。 陆寒江擦拭宝剑的手一顿,他淡淡地问道:“姑娘给在下惹来这么大的麻烦,不打算解释一番?” “今夜我便将易容术,全部教给你,如此可够诚意?”玲珑毫不犹豫地说道。 陆寒江微微一笑,说道:“玲珑姑娘且说说看,是何事需要在下帮忙。” “我今日收到消息,南少林外已经有批虎狼藏于暗中,月公子可知道,是何方势力?” 玲珑目光凝结,一字一顿地说道:“朝廷,锦衣卫。” 第九十三章 如此巧合 “锦衣卫?朝廷?他们怎么会来南少林?” 陆寒江翘着腿斜着身一只手撑着下巴上,顺势放下天机的同时还为自己的演技点了个赞。 “天下间还有锦衣卫不能来的地方吗?”玲珑别有所指地反问了一句。 “有理。” 陆寒江颔首道:“所以,玲珑姑娘该不会是异想天开,想要让在下去对付锦衣卫吧?” “如果是呢。”玲珑笑盈盈地说道。 “那就要看姑娘能出得起什么价钱了,”陆寒江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好不温柔地道:“在下可是个生意人。” “月公子这般,可半点不讨女孩子喜欢。” 玲珑讥讽一笑,淡淡地道:“玲珑知道公子看不上凡俗之物,却不知那绝世武功,公子可有兴趣?” 陆寒江眼眸微动,漫不经心地说道:“既然身在江湖,谁又能不对绝世武功动心。” “公子说得是,”玲珑盈盈一笑,悄声道:“那,不知公子可听说过这一位,新任的北镇抚司镇抚使,陆寒江。” “......” 陆寒江垂下眼帘,顿了片刻后才说道:“在下孤身一人闯荡江湖,庙堂高远,非在下所愿,却不知这位陆镇抚有何特别之处。” “公子竟未曾听过他的名号?”玲珑讶然,抿着小嘴道:“这位陆镇抚半年前还是千户,锦衣卫下江南,却被那皇甫玉书狠狠撂了脸面,死伤了众多人手,可这位陆千户不但没事,还因此升了官,成了镇抚使。” “哦?莫非他背后有人?”陆寒江不假思索地问道。 “这位陆镇抚来头可不小呢,他背后正是那位权倾朝野的指挥使孟大人,他啊,可是那锦衣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呢。”玲珑娇笑着说道。 “竟有如此厉害?”陆寒江恍作惊讶地道。 玲珑掩嘴轻声道:“正是呢,这位陆镇抚虽然武功平平,但身旁却有众多高手相护,且不说他北镇抚司麾下的那些千户们,便是他最近一手提拔的几位副千户,都不是省油的灯。” “听起来倒是个棘手角色,”陆寒江摸了摸下巴,问道:“姑娘为何突然提起这陆镇抚,莫非这绝世武功在他身上?” “在......也不在。” 玲珑笑得妩媚,陆寒江也笑得暖人,右手不自觉地就摸到了那天机的剑柄上。 “月公子当真无趣地很,竟连一丝玩笑都开不得。” 玲珑嘴角挂着无甚温度的笑,幽幽地道:“半年多前,锦衣卫曾两下江南,而这第一次下江南时,他们办了一件大事,这月公子总该听过吧,关于那位刀王之死。” “李鬼手......”陆寒江一挑眉头,似乎来了劲,他道:“这刀王不是死在皇甫家手中吗,干锦衣卫何事?” “不错,锦衣卫只是布了局,可逼死刀王的却是皇甫家,这确是事实无误,但月公子是否知道——”玲珑美眸微凝,语出惊人地道:“那李鬼手还有个女儿。” “哦?” 陆寒江面上不过露出几分好奇,心下却留了意,商萝和李鬼手的关系,即便是明面上的父女,那也绝对一般人可以得知。 以商萝的价值来看,乔十方应该做不出这等自毁长城的事来,他的手下也无人有泄密的理由,难道是皇甫家背约? 陆寒江暗忖着,假作无意一问:“玲珑姑娘莫要怪在下多心,只是这本该是极为隐秘之事,姑娘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公子不必疑心,刀王虽孤傲,但也并非没有朋友,家师当年与他也有几分缘分,知晓一些秘密也是理所当然。” 玲珑搬出了雪化宫主做挡箭牌,这是打定主意不想给陆寒江白吃白喝的机会。 他思虑一瞬,干脆直接认下这番说辞,问道:“就算如你所言,那这又与绝世武功有什么干系,莫非你想说的是血魔刀法?” “月公子真是神思敏捷。” 玲珑脸色的笑意愈发地深,她道:“李鬼手的血魔刀法,乃是睥睨天下的绝世魔功,他这一手本领没有传给万刀门的兄弟,他自己也从未收过弟子,想来想去,也只有他的女儿,有机会接触到这绝世的武功了吧。” “你这全都是猜测,半点实证都无,”陆寒江摇摇头似乎并不赞同,接着他又说道:“况且,那李鬼手已死,皇甫家也烟消云散,那刀王之女的下落,难不成你想去问锦衣卫?” 玲珑笃定地说道:“并非是要去问锦衣卫,而是那刀王之女,就在锦衣卫手上。” 陆寒江不信,他摇头道:“这都是你一面之词,若没有切实的证据,我可不会随你去做这等冒险之事。” “证据自然是有的,方才公子说皇甫家已烟消云散,此言差矣,不是还剩一个吗?” 玲珑笑得得意,眼中尽是狡黠之色:“知晓秘密的最后一个皇甫家之人,此刻就在这南少林之中。” “皇甫凌云。” 陆寒江远远地看了一眼佛塔的方向,笑道:“原来如此,雪华宫谋夺舍利子是假,乘机探寻刀王之女下落才是真。” 玲珑正了正脸色,说道:“两者都是真,只是南少林戒备森严,舍利子如今也不知藏于何处,实在不好下手,不如先从皇甫凌云这动手,问出那女孩下落。” “你们也想夺取血魔刀法?”陆寒江微笑一问。 “月公子不必担心,这血魔刀法虽强,但和雪华宫的武功路数相去甚远,我们习练起来并不适合。” 玲珑似是惋惜一叹,她轻声道:“既是家师故人之女,又怎能留她在虎口之中。” “敢撩锦衣卫的虎须,你们胆子不小。”陆寒江似笑非笑地说道。 “这不是还有你逍遥派月公子在嘛,”玲珑甜甜笑着,她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凝望着陆寒江说道:“我们一块动手,从那陆镇抚口中问出那女孩下落,将来武功归你,人归我,如何?” “你就这般肯定,那女孩一定在锦衣卫手里?” “月公子如若不信,可以亲口去问。” 玲珑手掌一翻,变戏法似地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妆盒:“公子不是想要这易容之法吗,今夜玲珑便全部教给你,一会你我化作五岳弟子,当面问问那皇甫凌云便是。” 第九十四章 何以报恩 天色刚刚入了夜,换班的小和尚正百般聊赖地拄着僧棍,望着那乌云滚滚的夜空出神。 但愿不要下雨才好,小和尚心头嘀咕着,一边低声向漫天神佛祈祷,走了背运竟被安排来守这佛塔的夜,枯燥不说,里边关着的可是大名鼎鼎的皇甫家小魔头,万一出点什么乱子,他一个小和尚哪里遭得住。 正叨叨着,却见远处来了两人,这小僧眼睛也算雪亮,一下便认出了这是五岳剑派的弟子。 那两人走近了,其中一人上前来抱拳,十分客气地说道:“在下华山戚礼,这是衡山胡千重师兄,我们想要去见一见这塔中之人,还请小师傅行个方便。” 那小和尚连忙还礼,语气有些紧张地道:“玄苦师叔已有吩咐,戚施主可自便。” 说罢便拿出钥匙开了锁,放了两人进去。 待身后的大门再度关上之后,靠着易容之术轻而易举地进入塔内的玲珑和陆寒江两人,这才相视一笑,各自都有心思。 “没想到,少林寺家大业大,竟就派了这么个小童来守佛塔,即便那皇甫凌云不出去,外边的人,还不是想闯就闯。”玲珑撇撇嘴,有些不屑地道。 陆寒江笑而不语,玲珑大意轻敌觉察不到,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佛塔看似守备空虚,只有一个不入流的小和尚在守卫,可那是明面上做给别人看的,暗地里有不少老和尚正守着呢,玩得就是这欲擒故纵。 两人此刻正披着五岳弟子的皮,即便压低了声,这些话也不好在这里交谈,他们息了声,拿起一盏油灯,一步步往塔顶上去。 到了半途,便瞧见了顶上透来一丝光亮,上了塔顶,只见皇甫凌云正望着天窗外的阴沉天发呆。 听着动静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见是戚礼,他也不觉得奇怪,现如今会来这佛塔中看望自己的,也只有他了。 如此想着,皇甫凌云把目光转到了戚礼身边,另一个并不熟识的年轻人。 玲珑化妆的戚礼忙学了他的口气,说道:“这位是衡山胡师兄,自小便与在下熟识,皇甫兄不必见外。” 陆寒江扮作的胡千重也是恰时抱拳一礼:“皇甫少侠之名在下已仰慕许久,今日终得一见。” “胡兄说笑了,在下如今被囚于此处,哪里还当得起侠之一字。”皇甫凌云摇摇头,自嘲地笑着。 “此言差矣,”胡千重摆了摆手,郑重道:“他人如何说的,嘴长在他们身上,终归是任由他们,在下岂能听信匹夫之言,皇甫兄既能得戚兄认可,自然不会是那大奸大恶之辈。” 皇甫凌云虽感慨胡千重的明理,但他也不愿拖累对方,直言道:“胡兄,在下如今已是身败名裂,你尚有远大前程,今日来此相见,日后少不得遭人非议。” 玲珑却眼珠一动,忽然叹了声气,说道:“皇甫兄还不知吧,令尊......因令尊久久不至,那南少林压不住群情激奋,竟决议先斩了你,以告慰当初死于你父之手的亡者。” 皇甫凌云听了此话,眼中复杂神色闪动,脸色几变之下,最终竟露出了几分释然:“也好,如此便一了百了。” 玲珑也顺势说道:“皇甫兄本是无辜,奈何这天下多是不明是非之人,竟连那灵空方丈都.....唉,枉他自称慈悲为怀,竟也这般迂鲁。” “戚兄不必说了。”知道了死期将至,皇甫凌云反而看开了,脸上沉重不复,隐隐能露出几分轻快来。 玲珑见状也假意欲言又止,故而话锋一转,笑着道:“如今这般情景,真叫人感慨万分,半年多前,那姑娘似乎也是落得这般境地。” 皇甫凌云一怔,旋即苦笑道:“你说李姑娘?哦,是商姑娘才对,人世命数还真是无常,在下当初劝说商姑娘之言,未曾想有一日竟能落回到自己身上。” 商? 玲珑目光一闪,趁热打铁道:“皇甫说的是,只是不知商姑娘如今过得怎样。” 皇甫凌云乐观地笑道:“李鬼手虽然可恶,但也是魔道赫赫有名的风云人物,他死前留下的后手,总不至于太过丢份吧,即便商姑娘不得已去了京城,也该有人照料才是。” 玲珑连连称是,不自觉间,语气不免着急了些:“唉,当初之事,在下也有过错。若不能当面致歉,内心实在难安。” “你想去见她?” 虽觉得戚礼反应太过,但皇甫凌云一时间也未多想,听了对方的话,他第一反应是劝阻:“戚兄,商姑娘随着锦衣卫回京,那陆寒江更是官至千户,你自身尚且难保,此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我也知道,但是——” 玲珑说得着急,顺势便将手搭在了皇甫凌云的肩膀。 这一搭不要紧,皇甫凌云忽觉得那触感有些异样,不经意地一撇,惊觉那手掌白皙娇嫩,怎么看也不像是男子的手。 一股冰凉的寒意蹿上他的背脊,他陡然色变,对玲珑惊怒质问:“你是何人——!” 还好玲珑眼疾手快,点住了那皇甫凌云的穴道,她一脸的懊悔之色,不甘心地道:“可恨,竟在这关键时刻被他看穿了!” 陆寒江语气漠然地道:“你已经漏了马脚,此人留着也是祸患,不如出手杀之。” “不可。” 玲珑不假思索地拒绝了陆寒江这番提案,她说道:“皇甫玉书还没到,他活着要比死了更有用。” 陆寒江恍然一笑:“雪华宫竟有这么多仇人,皇甫家也和你们有过节?” 玲珑没有多说,在皇甫凌云怒极的目光之下,她拉上陆寒江就走:“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 陆寒江也不反对,任由她带着,两人迅速离开了佛塔,刚刚玲珑出手及时,倒是没有引来外边暗中守卫的那些僧人。 只是明日那小和尚送饭之时,必然会发现皇甫凌云的异样,知道秘密的人只要还活着就是最大的败笔,露馅只是时间问题。 陆寒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玲珑倒是脸色几度变幻,最终咬牙下了决心。 “月公子,皇甫凌云明日定会将今夜之事告之那些和尚,这少林寺中说不定就有锦衣卫的暗线,若是被他们知晓了,我们就再难下手了。” 玲珑没有领着陆寒江回到院子里,而是趁夜潜出了少林寺,一路向北奔袭,路上陆寒江也不说话,静待她的下文。 两人一路奔出了老远,直到少林寺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这才听她说道:“我收到雪华宫消息,锦衣卫的大军在北面山林中隐蔽,只要我们趁着今夜动手,他们便不会有所防备。” 闻言,陆寒江忽然拉着了她停下了脚步,说道:“姑娘疯了不成,锦衣卫扎营之处必定是守卫森严,单凭你我二人,这是去送死。” “擒贼先擒王。” 玲珑一咬牙道:“只要我们拿下那陆寒江,就能逼得大军投鼠忌器,到时候我们挟持他往少林寺一躲,就可祸水东引!” “你这方法太过冒险,成与不成在天不在人,在下可是惜命地很。”陆寒江拒绝地很果断。 “月公子,且听玲珑一言。” 玲珑凝视着陆寒江的双眼道:“玲珑知道,公子喜欢逍遥自在,不愿卷入这等是非之中,但公子自说是个生意人,玲珑有把握,开出让公子满意的价格。” “哦?说来听听。” 玲珑深吸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说道:“这里边有三颗生离花的种子,天下间只有死别谷中能种出此花,这是百毒翁的信物,只要拿着它,便可前往死别谷请百毒翁出手做一件事,不论是杀人,还是救人!” 百毒翁虽因杀人而被归入魔道,但却是天下有数的医道大师,有趣的是,他入魔前是杀人无数,不论是谁都躲着他走,可他入魔之后,却有无数人拼着一切身家,上门求医。 百毒翁虽然以毒药冠绝天下,但他的医术也的确了得,尽管开出的药方惊恐吓人不循常理,但那一手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却也并非浪得虚名。 能求百毒翁办事的信物,那是相当于多一条命在身上了,这个价格,不可谓不厚。 陆寒江终于松口了,他收下了这三颗种子,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玲珑姑娘的诚意,在下感觉到了,既然如此,那这龙潭虎穴,在下便舍命陪姑娘闯一闯。” “月公子爽快。” 玲珑眼波盈盈,她一指那山林深处说道:“我们先分头找寻锦衣卫的营地,半个时辰后在此地碰头。” “不必如此麻烦了。” 陆寒江对着她摇摇头,接着也学那玲珑,不知从哪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支小巧精致的弩箭,在玲珑疑惑万分的目光下,对着天空扣动了扳机。 嗖——一支穿云箭划破夜空,伴着尖啸的声响和璀璨的流星火光。 短暂的静默之后,在那昏沉的夜幕之下,大地仿佛在震颤,愈发逼近的脚步声如同雷霆轰鸣,一片黑暗之中,只有陆寒江嘴角的笑容灿烂依旧。 “如此大恩大德,在下无以为报,这寻人之事就不劳烦姑娘了,在下直接将他们唤来便是。” 第九十五章 自入虎口 时间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也许是一瞬,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复杂,即便事实明晃晃地摆在眼前,她也不愿意相信,非要别人亲口告诉她才行。 “你, 怎么会有锦衣卫的号箭?” “在下若说是路边捡的,玲珑姑娘信吗。” 这恶劣的玩笑像是最后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真相宛如一道闪电劈在玲珑的心头,慢慢地,她的一张小脸变得雪白,颤抖的手指着陆寒江,张开嘴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黑衣跨刀的卫士潮水一般涌来,随着一根根的火把的竖起,目之所及竟然全都是锦衣卫。 这时候, 即便是玲珑想要欺骗自己都做不到了,她强压着心中难以抑制的恐惧,试图用愤怒来让自己看上去强势一些。 “你!你也是堂堂逍遥派的传人!竟然,竟然勾结朝廷!勾结锦衣卫!月离风!还要脸不要!逍遥派数百年的风骨,全被狗啃了不成?!”玲珑柳眉倒竖,咬牙切齿地道。 “逍遥派?风骨?” 陆寒江属实没有想到会有人将这两个词放在一块,他左右看了看边广和季宁,还有他手下那些面露古怪之色的锦衣卫们,大家相视一眼,顿时哄笑声响成一片。 “你!你们!” 一股屈辱感在心头油然而生,被人当面戏弄的感觉实在难堪,玲珑两只拳头握地紧紧, 纤弱的娇躯颤颤不安。 自知已是无力回天的玲珑,便一股脑地将自己能够想到的辱骂之语, 全都甩到那月离风的身上:“你这两面三刀之人, 竟也妄称江湖中人,屈膝卑颜去讨好锦衣卫,厚颜无耻!卑鄙小人!” 闻言,边广与诸位弟兄再对视一眼,众人又是讥笑一番。 玲珑气的俏脸通红,一双眉目透着恨意,死死地盯紧了那陆寒江,寒声道:“月离风,你别得意,与虎谋皮之人岂能善终!今日本姑娘栽了,但你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一旦你没了利用价值,就等着找人替你收尸吧!” 此话一出,众人再也按奈不住,顿时笑声震天响。 陆寒江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摸着自己的良心,总还有那么几分样子货在,便不再逗这姑娘玩了。 “姑娘一番肺腑之言,在下一定谨记,只是——” 陆寒江取出了腰牌,往那目光逐渐变得呆滞的玲珑眼前一晃,苦恼地说道:“在下——嗯, 本官从始至终都是锦衣卫的人,倒是让姑娘多费心了。” 玲珑怔怔地凝视着那腰牌,木讷地道:“北镇抚司小旗......乔寸思?” “正是在下。”陆寒江笑而颔首。 “月离风,是你用来掩人耳目的假身份?” 玲珑只觉得仿佛坠入了那被凛冬寒风席卷的深渊,一颗心凉如冰,深不见底的黑暗包裹着她的身子,她便像是那怒海风浪下的一叶小舟,一股令人绝望的无力笼罩在她的身上。 恍惚间,双肩传来一阵剧痛,玲珑咬着牙闷哼一声,身子软趴趴地就向前扑落,原是那季宁用两只铁爪,穿了她的琵琶骨,这一身功力被封禁,她便是想要拼死一搏都做不到了。 仙儿似的美人就这般跌入凡尘,好一个凄美的场景,陆寒江暗中给了季宁一个眼神,后者会意,立刻摆出一副主事人的态度来,招呼弟兄们将玲珑绑了带走。 季宁让大部分人都先走,只留下边广和他的几个亲信,听得动静远了之后,他们才上来见礼:“卑职见过大人。” 陆寒江点点头算是还礼了,他问道:“钓饵放出去多久了?” “已有小半月了,仍然无有动静,那皇甫玉书并未现身。” 边广如实答说,他有些担心地道:“大人,他真的会来吗?” 且不谈当初陆寒江身份做的隐蔽,便是拿皇甫玉书杀人时连自个儿子都不顾,又怎么会在乎这个妹妹。 反正边广对此事是不抱希望,奈何陆寒江一意孤行,他也只好照办。 “他来与不来,你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陆寒江摆摆手,说道:“还有一事,季宁跟我回少林寺。” “大人?季......百户,她此刻正用您的身份坐镇营中。”边广一愣,赶忙说道。 “我知道,你去告诉其他人,就说陆镇抚耐不住军中无聊,潜入少林寺寻乐子去了。” 陆寒江胡诌了个缘由,又吩咐了一句:“记着,若是有外人来问,你得把嘴闭严实了,要让他们自己猜出来,而不是从你嘴里问出来,懂了吗?” “属下明白。” ...... 拿下了雪华宫大弟子玲珑,对陆寒江来说并没有可欢喜的,这易容秘法到手,才是最让他雀跃的。 这东西一靠技巧,二靠工具,好在他平时喜欢看那些杂学之术,这偏门左道的东西上手起来,比那高头讲章要快得多。 一回生是二回熟,再多练习上几次,配上这千变万幻和小无相功,保管天下间任何一张面孔都可以被他拿来使用。 然而,虽然收获颇丰,但这一夜还未过去。 就连陆寒江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一直等待的皇甫玉书,其实一早就潜伏在山林之中,只是未免打草惊蛇,一直不曾下手。 莫要觉得当初他一人闯阵,杀得锦衣卫几百人马无有抵抗之力,还折了一地的千户,就以为皇甫玉书真的可以肆意妄为。 要知道,天下间所有坚实的防御,那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皇甫玉书那时候杀得轻松,一是因为他武功确实高,二是因为那阵仗中内鬼横行,一半都是陆寒江塞进去的暗子,能全力对敌才有问题。 况且,若不是陆寒江需要他这把刀,去斩了那些不干净的爪子,这时候等待他的就不是轻飘飘的海捕公文,而是孟渊老爷子亲自操刀来砍他的头了,真以为锦衣卫的千户是什么喽啰,随便你杀了都行么。 这也是皇甫玉书笃定,那时候利用他的人必是锦衣卫的原因之一。 话说回来,那皇甫玉书潜入山林,多次寻找时机却不得门路,好不容易逮住机会趁着锦衣卫大军异动,他探入营中,却并未寻得主事之人,冒着险观望一阵,竟也为等到那主事之人回来。 本以为此行扑了个空,失望之余却见两个人从山林中走出,正是往那少林的方向而去,他目光微凝,暗中跟了上去,直到离那锦衣卫守备的山林远了些,才连踏几下,飘然落到那二人之前。 “二位,请留步。” 第九十六章 环环相扣 万万没想到,这诱饵没把人勾上,反倒是他自己带着皇甫小媛出来,竟遇上这皇甫玉书,也不知道是巧,还是不巧。 皇甫小媛此刻已经被陆寒江化妆成了玲珑的模样,倒也没有太困难, 毕竟她的底子实在太好,若是要把普通人化成倾国倾城的美人,确实少不得一番折腾。 相比之下,将本就不知占了老天多少精华灵秀的,这天下第一等的人上之人变作第二等,那简直不要太简单。 此刻两人一男一女, 一飘飘公子, 一天香侍女,两人模样打扮, 不难看出陆寒江是占主导地位的。 所以那皇甫玉书落下之后,便目光如炬,话锋直指那陆寒江:“陆大人,别来无恙。” 被认出来了?陆寒江自信他当初的伪装天衣无缝,皇甫玉书所有能探听到自己的身份的途径都被堵死了,两人虽有谋面,但只一见之缘,他此刻定然也是猜测,想要诈他。 于是陆寒江在短暂思考之后,果断装傻,只见他拔出天机护在皇甫小媛身前,沉声道:“大人先走, 卑职拖住他。” “......” 皇甫小媛此刻的表情只能用困惑来形容,本来因为兄妹相见而产生的那点复杂心思,这一刻便荡然无存。 而皇甫玉书也是被陆寒江的姿态整地有点懵,忽然间他脑中灵光一闪,惊道:“当初你竟是女扮男装,在下实在未曾想到,威名远播的陆镇抚,居然是个女子。” 这确是没人能想到,指挥使孟渊最看好的镇抚使陆大人,居然会是个女儿身,皇甫玉书虽对朝堂无有兴趣,但这等惊天秘密还是让他心下感慨,锦衣卫的水,果然深不见底。 皇甫小媛一言不发,她也确实被这情景,惊得不知道该说出什么才好。 反倒是陆寒江兴致上头,一脸的怒意演绎地恰到好处,他斥道:“大胆!皇甫玉书,莫要以为你有魔功在身,就可在锦衣卫面前放肆,今夜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你以为你还能走掉吗?” “天机?” 皇甫玉书一眼认出了神兵,他淡淡一笑:“逍遥派竟然也和锦衣卫勾连,你们这些江湖正道, 可真有意思。” 这话里充满了讽刺之意,他此刻已是被天下人归入魔道, 甚至他自己也自认是入了魔,对这些曾经的“同道”,嘴上该占的便宜当然不会放过。 说着,他瞥了一眼陆寒江却并未在意,两人并未交手,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子隔空觉察到对方的不对劲。 只当这是个镇抚使用以掩人耳目的下属,他直言道:“你们逍遥派想要做什么,锦衣卫想要做什么,在下不管,只要镇抚大人能够回答我一个问题。” 皇甫玉书的目光愈发深沉,他问道:“半年前,锦衣卫是否从江南之地,带回一个女子。” 皇甫小媛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这落在皇甫玉书眼中,自然是心虚了。 他提起手中剑,一身杀气不再掩藏:“说出那个女子的下落,在下立刻就走。” “皇甫玉书,在此地动手,你可想过后果。”陆寒江也不甘示弱,小无相功运转,一身浑厚扎实逍遥派内功被他玩得如真的一般。 当然了,这点实力在修行了天道三剑的皇甫玉书眼中,宛如萤火之光与皓月争辉,根本不值一提。 他理所当然没把陆寒江这个小角色放在眼里,而是直面他自认为的这位“陆镇抚”,说道:“大人在江南之地曾经说过,愿和在下交个朋友,不知此话当真?” 皇甫小媛看着皇甫玉书,兄妹二人明明相见却不能相认,况且,即便相认了,她这一声大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叫出口。 虽说是因为陆寒江的恶趣味,但现在这般见面不相识的境地,却是最符合她此刻这般想要逃避的鸵鸟心理。 皇甫小媛用变调的沙哑之声说道:“那女子死了,先生不必再寻。” “大人是在消遣我吗?” 皇甫玉书神色漠然,剑上寒光闪烁,只怕在这里就要见一见血了。 “且慢!” 皇甫小媛终究还是喊住了他,她也不明白自己此刻该是作何想法,原本早该下定的决心,却在见面的瞬间,变得动摇起来。 混乱之中,皇甫小媛听到了陆寒江适时的提醒。 “大人,不如让小的和他说吧。” 扬起头的瞬间,四目相对,皇甫小媛看见了陆寒江眼中的意味深长。 是了,她早已经不是皇甫家的三小姐,此刻她是锦衣卫的百户季宁,陆寒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算了解,以对方的实力,却要委身在这样一场宛如孩童打闹的戏台上扮作小角,虽不明白此人是为了什么,但她知道,若执意揭开这层伪装,恐怕那面具之下的未知,更是她无法承受的。 于是她甘愿做了一个听话的木偶,任由陆寒江来安排一切,或许这也是她内心的想法,借此来逃避一切。 皇甫小媛先一步往那少林寺的方向而去,皇甫玉书也未阻拦,在他看来,只要能探听到消息,无论是谁来传话都可以。 “陆镇抚”这番动作,倒是让他想起那乔十方,一个光鲜亮丽自认和他们这些江湖泥腿子不同的,自命清高之人,如此看来,这陆寒江也似乎也是这般,锦衣卫尽是一丘之貉。 如今,他也不在乎被人看轻,随意打量了一番面前这逍遥派弟子,开口便道:“你且说来吧。” 陆寒江也不含糊,直言道:“那女子如今就在大人手下,任百户。” “......若在下要带她走,不知需要付出何种代价。” 皇甫玉书虽然武功上不可一世,但却并非疯子,他深知和锦衣卫动手,即便赢了也是输了,他们并非江湖中人,讲得也不是那仁义道德,想要和他们打交道,唯有靠一个利字。 “先生不关心关心,你的另一个妹妹?或者你的儿子,他此刻可还在少林寺的佛塔里关着呢。”陆寒江好意提醒了一句。 皇甫玉书却面不改色,他道:“灵儿自会照顾自己,少林寺也并非魔道,只要在下不现身,灵空不会对凌云怎样,便是待在寺中一辈子,也好过在江湖上武功不济被人杀了。” “皇甫先生倒是透彻。” 陆寒江略感意外地感叹一声,然后忽然语出惊人地道:“那皇甫先生,你可知即便你将小媛姑娘带走,她也活不了多久。” “此话何意?”皇甫玉书变了脸色,他望着陆寒江的目光也开始变得极为不善。 “动手前可要想清楚了,大人与大军都在不远。” 陆寒江笑眯眯地说道:“先生可听说过,这天下间有一种奇毒,三尸脑神丹?” 第九十七章 武当师徒 “你都与他说了什么?” 皇甫小媛等了许久,才等来了陆寒江,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口。 陆寒江越过她,头也不回地在前面走着,随口道:“没什么,只是给皇甫先生指了一条明路而已。” 皇甫小媛紧步跟随,神色难明地问道:“什么意思?” 陆寒江回头看了她一眼, 嘴角笑意更深:“三尸脑神丹是天下奇毒,就连我也只能暂缓它的毒发,根本无有解药可以根除这种毒,所以我告诉皇甫先生,若是离了锦衣卫,他的妹妹即刻就会生不如死。” 皇甫小媛缓缓垂下了眉眼, 昏暗的夜色之下,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只有那幽幽的声音, 在静谧的深夜里响起,如哀似泣。 “我大哥......他是怎么答复的?” “皇甫先生没有答复,因为这毒药他也从没有听说过,一时间也想不出这破解之法。” 陆寒江耸耸肩,说道:“所以,我便好心提醒了他一句,百毒翁有起死回生的本领,说不定就能破解这毒,只是那老儿脾气古怪且软硬不吃,若是没有门路,便是将那死别谷一把火烧成白地也无济于事,恰好,雪华宫与百毒翁有旧, 若是能从她们手中求得信物,也许有希望。” 雪华宫向来不喜男子,这明摆着是要皇甫玉书去雪华宫硬抢,皇甫小媛仰起头,神色复杂地注视着陆寒江问道:“你与雪华宫有仇怨?” “没有。” 陆寒江答得干脆,也让人恨得咬牙:“只是给他找些事情做罢了,你一天在锦衣卫,他便一天不会放弃,与其让他天天像是魂似的跟在我们身后,不如让他去江湖上好好热闹一把,也好让茶馆街头的说书人,多些故事可讲。” “你真的是......坏的彻底。” 皇甫小媛说着,竟露出了笑容,都说会哭的女孩子很多,但是会笑的女孩子却极为难得,何时笑,如何笑,对谁笑,都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 姐妹果然是某一点上是可以互通的,这一刻陆寒江能够感觉到皇甫小媛的变化,虽然只是一点细微的,不甘不愿的, 带着某种功利性质的, 但她的确在努力去做一个“坏人”。 陆寒江勾起了嘴角,他的手掌亲昵地覆盖在皇甫小媛的头顶,开心地说道:“多谢夸奖。” 男人很专一,拉良家妇女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从来都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本能,皇甫小媛自己虽然从未觉察,但她的确有着一种独一无二的品质,即便刻意遮蔽,也依旧无法掩盖其光芒。 那是像陆寒江或者皇甫灵儿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东西。 ...... 一夜过去,陆寒江来到了南少林专门为他们准备的擂台,皇甫小媛则是扮作了玲珑,装作无事地待在了院子里。 此刻天色正好,陆寒江缓步上了擂台,目光不经意掠过远处的佛塔,那里还没有动静。 在他来之前,衡山胡千重就已经在擂台上候着了,他此行不可谓不胆大,毕竟因那燕风云横插一手,谁也不知道陆寒江到底还用不用天机了。 要是不用,他胡千重今日便扬名立万,要是用了,那他恐怕凶多吉少。 人最强大不是身上的武功,而是内心的自我肯定,文人相轻的毛病在武夫身上也展现的淋漓尽致,胡千重越是眼红那天机,就越是弱化那陆寒江的实力。 短短一夜之间,陆寒江在他心中的形象,已经从不相伯仲的青年才俊,变成了除了天机一无是处的花架子。 这时候见陆寒江到了,腰间悬着天机,胡千重神色肃然,干脆连场面话都省了,手中剑一挑,傲然道:“出招吧。” 用不用天机在别人,气势强不强却在胡千重自己,箭在弦上早已经退让不得,只要能避过天机,他就一定能一举拿下这厮,对,只要避开天机就好...... 围观的众人也有不少人,心里多少也都有些神兵比人强的想法。 不过有两人的关注点却与众不同,那便是来自武当的一对师徒,师父忘尘乃是武当七子之一,声名显赫,徒弟清平也是天资不凡,英雄出少年。 这两人,忘尘长须白面,一身白底黑边的道袍,背着一柄朴素的铁剑,老神在在的模样,目光落在那擂台上,时不时出言点评一二。 清平还是一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一身青翠道袍,同样背着一把稀疏平常的铁剑,乖巧地站立在师父身后,却不时踮起脚尖,朝那擂台上张望,眼底的向往之色怎么也藏不住。 “师父,你明日真的要去和那逍遥派一战吗?”清平兴致勃勃地问道。 “事关武当剑法,为师定要去探个究竟。”忘尘说着轻松,眼底却带上了几分忧虑。 倒不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什么不自信,而是那陆寒江昨日所使的剑法,实在太过令人震惊。 太极清灵剑法,那是武当的不传之秘,甚至就连他们自己一派的弟子,百多年来修炼这门剑术的也是凤毛麟角。 并非这门剑术门槛太高,而是这剑招中带有不争之意,使将出来威力有限,武当虽修的是天地大道,但香火却来自人间。 便是忘尘自己,当年拜入山门后,也未曾修习这门剑术,这些年来,在江湖上要与魔教斗,要与少林争,作为道家一脉魁首,还得压得住天下道家各派。 若是不争,哪来今日武当的地位。 只是,不管这门武功如何,它终究是出自武当,如今却被一外人使了出来,如何不让他们惊心。 而且这还不是第一次外人使用他们武当的剑术武功了,远的不提,此次除魔大会的目标,皇甫玉书所修习的天道三剑,不也是出自武当吗。 念及此处,忘尘又是一声叹息,皇甫玉书闹出的动静太过惊人,连带着武当都被人诟病。 “师父师父,快看,那逍遥派的要出剑了。”清平兴奋的声音打断了忘尘的思绪。 他望向那场中,陆寒江和胡千重持剑对立,他沉吟一声,分析道:“衡山剑法强在一个快字,一个诡字,那逍遥派月离风若是强攻反而不妥,不明就里只怕会被胡千重带入圈套。” “什么圈套?”清平刚要问,却见那陆寒江已经出剑了,他瞪大了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师父,那逍遥派出招了,他这是要强攻了!快看快看,他一剑,一剑,呃......他怎么只出了一剑那胡千重就倒了?” “......” 第九十八章 横生变故 清平会对比试的结果感到诧异,那也是理所当然,虽说他年纪不大,但也跟着师父下山见识过了一番世面,对于江湖上的比武斗法,也有着基本的理解。 江湖人比斗,除非是深仇大恨不共戴天, 那自然没得说了,怎么下手狠怎么来吧,而传统的江湖比武,讲究的则是一个点到为止。 一般而言,比斗的双方肯定武功不能差的太离谱,要不然那就不叫比武,而是指点了。 所以, 通常的江湖比武流程是这样的,两边人马摆开架势, 互相通报山门姓名,爱显摆一些还会自己吹嘘一番武功路数,然后两人开打,不论胜负,最终都以“承让承让”“不敢不敢”等语气助词为结尾。 这就是以和为贵的江湖打法,也是正道武林一种不成文的规定,大家都尽量克制不伤了和气,你要是脾气大,可以去魔道逞威啊,总之别祸害自己人。 千百年来这规矩为不知道多少说书人提供了素材,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如今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之间, 名气可能相差无几,但武功却是天差地别。 就比如这陆寒江和胡千重,要说身份, 一个是逍遥派传人,一个是衡山掌门弟子,就地位来说是半斤八两,但比武的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 陆寒江从头到尾只出了一剑,还不是什么高深的剑招,就是简简单单一招秋风扫落叶,胡千重连人带剑倒飞出场外,手中剑拦腰而断,头一歪直接昏死了过去。 全场噤声,所有人都对这场比斗的结果感到不可置信,毕竟那胡千重好歹也是衡山新生代的领头人物,不出意外的话,那未来衡山掌门之位就是他来接任了,竟然败得如此干脆,彻底,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看来这五岳剑派,果然是昙花一现,自二十年前辉煌之后,就再无后继者可重铸荣光——这是不少在场江湖人的心声。 而如今台上受到万众瞩目的陆寒江却不这么想,胡千重的实力虽然比不上他, 但也并非表现得这么糟糕, 他之所以败的这么快,就是因为想太多。 因为太过在意天机,知晓两人兵刃上的差距,所以胡千重千方百计防着陆寒江以剑招对敌,若再来一次天机配上武当剑法,他只能保证输的不是太难堪了。 也正因为如此,胡千重过度弱化了陆寒江本人的实力,才笃定他一定会用高深的剑招来克敌制胜。 当所有人都以为陆寒江会用战术取胜的时候,他直接莽上去也是一种战术,胡千重此败,武功不济只占三成,剩下七成在他那些没用的心思上。 “玄苦大师。” 陆寒江将那边上看愣住了的玄苦喊回了神,示意他可以宣布结果了。 “阿弥陀佛,今日之比试,是月施主胜了。” 玄苦一句话说完,那五岳剑派的弟子们一言不发地将地上的胡千重扛起,一个个脸色难看地离场了。 末了,嵩山长老藤越留在队伍之后,深深的目光落在擂台上,盯着陆寒江看了好一阵,才一甩袖袍,愤然离去。 都是正道一家,这时候起哄嘲笑肯定不合适,即便是和五岳剑派不对付的丐帮,也在燕风云的压制下,至多小声私下里打趣几句。 “这一场赢得漂亮,恭喜月公子。” 燕风云一跃上了擂台,对着陆寒江拱手称贺。 “若非燕大侠昨日仗义出言,哪有在下今日之胜,该是在下多谢你才对。” 陆寒江笑着还礼,这燕风云对他这般友善,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恶心一下五岳剑派吗,若真是如此,那丐帮和五岳的梁子应该不小,若是不然,那他这豪侠的名头,就要打几分问号了。 “月公子何出此言,若非你武功强过那胡千重,某便是再多说一百句也是无用。” 且不论心里怎么想的,这燕风云对陆寒江面上倒是极为友善,加上此人声名在外,倒还真猜不出他有什么别样心思,莫非真的只是喜欢提携后辈? 陆寒江费解,跟他客套几句便要告辞,在这关口,突然一个年轻的僧人疾步上了台来,神色慌张地对玄苦说道:“玄苦师兄,方丈唤你过去。” 玄苦见他这副表情,知晓定是出了大事,连忙朝少林寺正殿赶去。 燕风云和陆寒江对视一眼,说道:“定是有事发生,我们也去瞧瞧,说不得能帮衬一二。” 这话说得仗义,燕风云的动作也不含糊,叫上了丐帮的弟子就往那大殿方向去了,陆寒江心知,八成是那皇甫凌云的事情闹开了。 他不动声色,默默地跟着丐帮的队伍也去了那大殿,因为和那五岳不对付,丐帮的弟子倒没有像其他门派那样,防他如洪水猛兽。 一路到了大雄宝殿前,雄伟壮观的释迦摩尼佛像立在大殿正中,在那双悲天悯人的目光下,一众南少林的高僧端坐于蒲团上,离近些的地方,玄苦正和一年轻人相立而谈,那人正是皇甫凌云。 不少的江湖客都来到了大殿外,有人眼尖见到了那皇甫凌云的身影,便喊出了声,这下子众人都炸开了锅,不是说这小魔头被锁在佛塔之中吗,怎生放了出来。 “见过诸位大师。” 燕风云上来对着一众高僧抱拳,目光落在皇甫凌云身上,只一瞬便移开了视线了,不再关注,他望向那前方蒲团上的灵空方丈,朗声道:“刚才见贵寺小师傅走得着急,是以为有大事发生,若有何难处,请方丈大师尽管开口,丐帮定会助一臂之力。” “阿弥陀佛,老衲谢过施主好意。” 灵空方丈走上前来,与那玄苦吩咐道:“你且把此事,说与诸位施主听吧。” “是。” 玄苦单手立掌,看了皇甫凌云一眼后,对众人说道:“诸位,方才皇甫施主说,昨日夜里,有两个不明身份之人,化作了五岳衡山,华山弟子的模样,前去佛塔以探视为名,却暗地里想套出他口中秘密。”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又听那玄苦说道:“昨日守塔弟子的确见到两名五岳弟子来访,贫僧已遣弟子去请华山戚少侠前来,事实如何,一问便知。” 按说那胡千重本也该被请来,毕竟他也是当事人,但他刚刚落败晕厥,还不知醒没醒,这时候提起他,岂不是把五岳的脸面都甩在地上,玄苦自然不会无故做出这等得罪人之事来。 不多时,戚礼到了场,经过玄苦一问,得知他二人昨夜回了厢房后并未外出,果然昨夜那两弟子都是他人假扮。 既然已理清了身份真假,那接下来就是正题了,也不知道人群是谁率先问了一句。 “不知那两个贼人,想来探听什么秘密?” 众人瞩目之下,皇甫凌云的脸色变得十分为难。 第九十九章 惊天秘密 昨夜里玲珑的话一半都是无用的客套,剩下的一半则是把重点放在了刀王之女,商萝的身上。 皇甫凌云哪里还猜不到对方的目的,八成是惦记上了那李鬼手的血魔刀法,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秘密是如何泄露出去的。 自家先不谈,能活着喘气的只剩下三个, 除了他自己,一个是他老子,一手天道三剑杀得天下人人胆寒,能从他嘴里问出事来才有鬼。 第二个是他姑姑,如今贵为朝廷太子妃,先不谈她身边有多少强力军士护卫, 锦衣卫的老窝就在京城,敢去放肆的都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既然不是皇甫家出了问题,难不成是锦衣卫那里漏了陷?按理说, 当初皇甫凌云也见过李鬼手的本事,凭借一信物就能让锦衣卫放下刀来合作,那必然不会是什么简单的后手。 既然两边都捂得严实,这个秘密又是怎么传出去的,那个女贼究竟是什么身份,皇甫凌云现在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 而更要命的是,皇甫凌云现在面临一个两难的困境,若是不说出此事,那昨夜的女子得了消息必然有所动作,他如今陷于囹圄身不由己,商萝远在千里之外,这如何救得。 可若是说出此事, 那商萝或许能先一步得到消息,有所防备, 不让那昨夜的女子得逞,但同时,也有可能被各路仇家找上门去。 虽说在京城里动手基本等于送死, 但人的欲望是不可估量的,这江湖上,亡命之徒有的是,若是有个万一,他岂不是白白害了人家姑娘性命。 “皇甫公子,不知昨日那两人到底想从你这探知何事?” 玄苦又问了一次皇甫凌云,他出自公心,此等事发生在少林寺里,他必然是要担起这份责任的,现下问问清楚,也自无不可。 只是皇甫凌云还在犹豫,一众江湖人已经暗自讨论开了,来皇甫家探听秘密,莫不是为了那天道三剑? 忘尘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心下思量一番,站出来说道:“皇甫公子,你尽管说来,即便此事与.....令尊有关, 我武当也不会视而不见。” “忘尘道长还是心善。” “武当到底是名门正派啊。” 对于忘尘这番对事不对人的表态,众人还是赞赏的,尽管护着的说到底也是他们家的武功, 但不能否认这种侠义为怀态度。 “这......” 在皇甫凌云犹豫之时,他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锦衣卫的身影,那个笑起来总让他觉得背脊发凉的千户,这让他下定了决心。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可靠,八成护不住那商萝,还是把一切讲明了,赌一把京城里的守卫来得足够及时。 “此事,与皇甫家武学无关。” 皇甫凌云松口了,他郑重地说道:“此事关乎我皇甫一族的信誉,若非不得已,在下无论如何是不可说的。” 尽管大部分人,都对皇甫家的什么信誉嗤之以鼻,但也怪不得他们,毕竟皇甫玉书才刚刚将自家世代清名毁尽。 但一如燕风云,玄苦,忘尘等人,却是上了心,这番说辞之下,那皇甫凌云所说之事,恐怕非同一般。 众人屏气凝神,只听皇甫凌云沉声说出一个让人意外的名字:“半年前,魔道李鬼手死于我皇甫家之手。” 刀王的名字让众人为之一愣,大伙都是江湖人,这一时间全部想到的都是那李鬼手成名的武功,血魔刀法。 可皇甫凌云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李鬼手死前,曾将他的女儿,托付给了锦衣卫,这便是昨夜那两人套出的秘密。” 李鬼手,女儿,锦衣卫。 三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字眼被扣在了一块,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好一会才有人反应过来,顿时像炸开了锅似的,每一个听到这等江湖隐秘的人,都是脸色大变。 有那惊怒的,必是和那李鬼手有仇之辈,也有那窃喜的,必是眼红那血魔刀法之徒,也有事不关己的,自是那两不相干的之人。 但也有怒火中烧的,却不明白他是如何想的,那燕风云的脸色阴沉至极,只是一声不吭地冷眼旁观。 而戚礼则是面露惆怅地发出一声叹息,顶着华山弟子的身份,他甚至都不能上去和皇甫凌云说一句话。 众生相各异,陆寒江混杂在其中,仿佛一个过客,他的目光一一扫过所有人的表情,最终落在了那皇甫凌云身上。 他且走上前去,意味深长地道:“这等隐秘之事,皇甫公子却在大庭广众之上说出,在下真不是你是愚蠢,还是心怀鬼胎。” “你是何人?”皇甫凌云眉头一皱,问道。 “在下逍遥派,月离风。” 陆寒江自报身份后,笑问道:“皇甫公子莫不是自觉死期将至,想顺便拉一个下水?” “你胡说什么!”皇甫凌云怒道:“我是为了救她!” “那看来你是真的蠢了。” “......” 不理会那皇甫凌云的怒目而视,陆寒江转身离去,两人这番对话倒也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月离风”说话本就含尖带刺的,所以也并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 夜深了,丐帮的其他弟子都早已经歇下,燕风云却单人轻装,趁着夜色离了这寺庙,一路向南边奔去。 好一段路程后,他停在一颗树下,耳边忽然听见背后传来声响,他猛地回头,看清那来者的身份后,紧绷的脸庞才缓缓舒展开。 他语气平和地道:“你来得比某预想的快了几日。” “本就不放心玲珑一个人在这里,我一早便到了,不现身罢了。”说话是那身着大红宫裙的美艳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顾紫荆。 若是陆寒江人在此,听了这番话必定会感慨一声魔道水深,谁能想到,这魔道上艳名赫赫的散人“雪罗刹”,竟然和雪华宫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冰美人宫主,是同一个人。 而且这魔道的妖女,竟然和正道的豪侠私下还有这份联系,说出去,怕是整个江湖都要震动。 顾紫荆神色淡淡地道:“你寻我何事,说罢。” 燕风云倒也不介意顾紫荆对他冷眼相对,笑着说道:“某知道你与逍遥派有渊源,所以见到逍遥派传人现世后,才传信与你,只是,今日在少林寺上却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说着,燕风云脸色慢慢变得沉重,他注视着顾紫荆问道:“某且问你,你是不是一早知道,李兄尚有一女在人间?” 第一百章 旧事重提 早在来到少林之前,燕风云就收到了顾紫荆的传信,说是雪华宫的弟子要往少林一行,让他别碍事。 初时,他还是以为对方的目的是皇甫凌云,结果没想到还真是皇甫凌云,只不过要的不是他的命, 而是他嘴里的秘密。 李鬼手的女儿,这无论是正道还是魔道,知道了这种事情都会大吃一惊,毕竟在传统的观念里,子女代表着传承,随着李鬼手死去就销声匿迹的血魔刀法,极有可能在他的女儿身上。 “发生什么了?”沉默了许久, 顾紫荆开口问道。 “皇甫凌云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 把李兄有女儿的事情坦白了, 还说了,那孩子就在锦衣卫手上。” 燕风云双拳绷紧,忍不住一下挥出砸在那树干上,脸盆粗细的大树应声而断,他难以自已地道:“这小子根本拎不清情况,这件事一旦被天下人知道,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瞒不住了是么......” 顾紫荆垂下的眼眸里,闪过情愫万千,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这般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一早就知道了, 是吧。” 燕风云用肯定的语气说着,他捶胸顿足地质问道:“为何不早些告诉某!你让弟子来少林寺, 就是为了寻她的下落吧!” “告诉你又能如何,你堂堂一代豪侠, 难道还能舍了一世名声,去护着一个魔道之女不成?”顾紫荆尖锐的讥讽让燕风云陷入了沉默。 燕风云的双拳终究是无力地松开,他不无惆怅地叹道:“正道魔道,天下人为何总喜欢用这样的标签来看人,祸不及家人,如今李兄不幸早亡,就留下一个孤女,我们竟连照看一下都要受到他人指摘吗!” “怪就怪你喜欢仗义豪情,好面子非让这些个人把你捧着。” 顾紫荆一脸的冷笑,她不屑道:“若是把事情告诉你,那女孩才是真的不得安稳。” “紫荆,你知道某不是那样的人......” “住嘴!” 燕风云亲昵的称呼让顾紫荆脸上的冷意更甚,她冰凉的目光让呼吸的空气里都仿佛凝集了一层寒意。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沉寂了许久之后,顾紫荆才开口说道:“那女孩的事情我会处理,不劳你操心了,你但凡还念着当年的交情,就莫要来搅和。” “当年之情某如何不记得!” 燕风云面色涨地通红,好似要强调什么似的吼出声来。 多年前,初出江湖的他们三人相遇相识,一番缘分纠缠之下结为异性兄妹,一正道散人,一魔道刀客, 还有一人则是来自非正非魔的逍遥派。 “我早已经被逍遥派逐出师门, 多年下来,逍遥派的东西我都还了,如今的雪华宫与他们无有半点联系。” 这一句话把关系撇的彻底,但这也怪不得她,当年他们三兄妹义结金兰,他燕风云与李鬼手都是江湖散人,没有什么顾忌,但顾紫荆却是有师门所在。 她乃是逍遥派掌门北冥子的高徒,预定的下一代掌舵者,可命运就是这样的让人捉摸不透,本是一片光明未来的顾紫荆,却在机缘巧合之下,与李鬼手相识了。 这次相遇是孽缘的开始,这个本该是出尘不染,心无旁骛,一念修道的小仙子,不可救药地恋上了李鬼手,甚至为了他不惜叛出师门。 为此,逍遥派最初几年,曾多次派出弟子来寻她,甚至有几次还直接动起手来,若不是燕风云和李鬼手武功进步神速,说不定也就没有后来那么多事了。 自那之后,他们三人一起闯荡江湖,李鬼手不像是魔道,顾紫荆也没有正道的样子,他燕风云更是四海皆兄弟,三人在一起倒也投契。 只是燕风云万万没想到,这变故来得如此之快,他们三人本来纵意江湖逍遥快活,却在那年遇见了一个人,一个绝世佳人—— 皇甫灵儿。 命运最擅长的就是捉弄人,这次也不例外,说起来简直就是一个黑色幽默,就如同当初顾紫荆对李鬼手的那般仰慕,这一次,轮到了李鬼手无法自抑地痴迷上了那皇甫家的小姐。 多年来,顾紫荆对李鬼手的心意,燕风云又不是傻子,自然都看在眼里,现下发生了这种事情,虽说这两人之前都是以兄妹相称,也并未定下什么约定,但终究还是为此大闹了一场。 结果就是三人分道扬镳,李鬼手不知去向,听说建立了一处万刀门,做起了威名震四方的魔道门主。 而早些年,燕风云一直担心顾紫荆的安危,在四处寻找她的人,可这人真想躲起来,又哪里是轻轻松松就能找到的。 三四年下来也没有个结果,最后还是顾紫荆一纸书信让他莫要再继续纠缠,燕风云这才无奈放弃。 之后,他又结识了丐帮帮主,自此入了丐帮,等到他一路成了丐帮的副帮主,才忽然间得知一个消息,关于那魔道雪华宫。 燕风云内心的直觉告诉他,这神神秘秘的宫主,必是他那相别多年的金兰义妹,果不其然,这宫主就是顾紫荆,只可惜等阔别多年的两人见了面,早已经是沧海桑田。 当年的对错,早已经无人能说清,李鬼手和万刀门这时候也成了历史余烬,燕风云本想劝着顾紫荆改邪归正,回到逍遥派去,却被一口拒绝。 三人曾一块纵情江湖,就像那顾紫荆对李鬼手的心意早已经不言而喻,燕风云对顾紫荆的这点念想,又何尝不是两人心照不宣呢。 只是,李鬼手活着的时候,这点念头燕风云顾忌三人金兰之情说不出口,等李鬼手死了,这又是哽在他们喉间的一根刺,更加说不出口了。 正如那顾紫荆当初说的那样——“连一句大哥都不愿意再叫的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燕风云确实不愿意再喊李鬼手大哥,倒不是因为正魔不两立,而是他不愿一个叫自己心慕之人伤心欲绝的负心人,再出现在他们如今的生活里。 这样其实挺好的,顾紫荆不嫁,他燕风云也不娶,两人这么若即若离的过着,他已经极为满足。 尽管燕风云此时内心对于李鬼手,已是怨大于敬,可一听说他尚有女儿在人间,他还是上了心,不愿那女孩一人流落江湖,更别说还落在了锦衣卫手上。 他叹息一声,不再去谈论过往,而是转回了正题,道:“皇甫一族已经家破人亡,少林之事你还是收手吧,左右等皇甫玉书死了,你这怨也该消了。” 燕风云知道,当初顾紫荆之所以会下江南掺和,为的就是报仇,毕竟李鬼手死于皇甫家之手。 “我的事不用你管。” 语气生硬地顶了一句,顾紫荆沉闷地道:“既然知道了那女孩在京里,我自有办法救她出来。” 第一百零一章 朔玄现身 “你不打算给京里去信?” 院子里,皇甫小媛扮作的玲珑,正疑惑地看着陆寒江问道。 少林寺按照燕风云的说法,定下了一天一场的比试规矩,加上现在又突然出了这刀王之女的惊天之事,大伙反而对离场后的陆寒江不是那么关注了。 入了夜后,他才慢悠悠地回到了小院里, 把事情都告诉了皇甫小媛,这才有了上面这一问。 “京里那么多锦衣卫,总不至于人人都是酒囊饭袋吧?”陆寒江的表现看起来,倒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 “你不担心那姑娘出事?”皇甫小媛问道。 “自然是担心的。” 陆寒江一边爱惜地擦拭着天机,一边说道:“只是我现在不在京中,再担心又有何用,姜显并非蠢人,我不去信他一样能做好, 反过来说, 若是连他都把控不住局势了,我便是日日飞书,那也是无用功。” 说不在意那自然是假话,商萝是钳制商几道的关键牌,陆寒江不可能无缘无故放弃她,但要说为了这就让他千里迢迢赶回去防贼,那也不现实。 况且,他也挺想知道的,在锦衣卫层层严密防守下,究竟哪路狂徒敢来劫人。 换言之,若是有脑子, 就该知道在京城里动武是下下策, 那么对方还有把握来抢人, 这里头就十分有文章可做了。 必定又是京里哪位老爷勾搭上了江湖势力,想到此处, 陆寒江嘴角勾起了意味深长的一笑。 接着,他似是想到了什么, 突然开口问道:“对了,你知道燕风云吗?” “丐帮豪侠,是个地道的江湖人物。”皇甫小媛答得规规矩矩,跟大部分人问起燕风云来,得到的应该都是这个回答。 并没有得到希望中的答案,陆寒江有些失望,他说道:“此人无故向逍遥派示好,我猜测他与逍遥派应该有些渊源。” 皇甫小媛闻言,思索了一番后说道:“传闻这位丐帮副帮主,入丐帮前曾也在江湖上闯出过一些名头,只是后来他那豪侠的名气太大,大家对过去的事情,也就没有怎么提起了。” 丐帮豪侠的名声,陆寒江也略知一二,从他现如今按部就班的行事,肯定是查不出什么不对劲,若说有什么遗漏,那必是发生在过去的故事。 要查过去的事情可不容易, 便是锦衣卫手眼通天, 也不可能把几十年来的所有江湖事都记录在案, 多年前的燕风云不过一介散人,没有崭露头角的他,又怎么会在锦衣卫的视线里排上号。 罢了,对于这种事情,陆寒江没有死缠到底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头的坚定,手头上没有线索,就是神仙下凡也只能干瞪眼。 “此事你记在心上,等回了京,若有什么线索,你就......”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陆寒江止住了话头,皇甫小媛很自然地融入玲珑的角色,垂着眉眼去开了门,外边是个小沙弥。 “夜深了,小师傅你有何事?”皇甫小媛问道。 那小僧道了一句阿弥陀佛,递过来一份没有落款的书信:“小僧是山门知客,刚刚有一施主将这封信留下后就离去了。” 书信上只写了“逍遥派收”四个字,将信转交之后,小沙弥告辞离去,皇甫小媛暗地观察了一番外边,确认无有人暗中窥伺之后才关好院门,将信交给了陆寒江。 信上落笔娟秀,不像是草莽出身的江湖客能够写出的,陆寒江将信封摆弄了一番,也未发觉其中藏有暗器毒药,这才将其交还给皇甫小媛,让她拆开。 虽做的这般郑重,但其实里边只有一页纸,上面也只有一句话—— “青梅庄之仇怨,三日后子时做个了结。” 皇甫小媛将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接着说道:“青梅庄远在千里之外,便是日日飞马,也做不到两日内将消息传个来回,这应该是有人假冒身份写的。” “会是谁呢。” 陆寒江摸着下巴,问道:“你怎么看?” “衡山?五岳?”皇甫小媛猜测的逻辑很简单,现如今,有实力有胆量敢找他麻烦的根本没有几个,今天陆寒江刚刚落了五岳的面子,若是他们伺机报复,也合情合理。 “不是他们。” 陆寒江摇了摇头,说道:“五岳剑派出手向来不耍花招,以他们的体量,大可直接搬出衡山掌门亲自上门找场子,何必去做这等暗中冒人身份的事情。” “那会是谁?”皇甫小媛问道。 陆寒江思来想去,忽然一道灵光在脑中乍现,他说出了一个名字:“玲珑。” “雪华宫?”皇甫小媛有些意外。 “这封信说不定不是给我的,而是给‘你’的,”陆寒江眯起眼思量了一番,吩咐道:“明日你趁着比武之时,把这信想法子交给边广,让他从玲珑口中问出这信中含义。” “属下遵命。” ...... 夜已经深了,可忘尘却还是无法入眠,白日里大殿上发生的事情,其实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说到底,万刀门一事于武当派而言,已经是过去了,即便那李鬼手有一女儿尚在人间,那也是别人家的事。 按照他们的门派行事风格,即便是这件事真的落到武当头上,多半也是祸不及家人,没有哪个武当弟子会去对一个孤女出手。 说到底,他们和万刀门只是正魔对立,倒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仇怨。 忘尘现在担忧的是明日的比武,胡千重一剑败北,陆寒江的实力半点都没有试探出来,他虽然比这几个人多练了几年武功,但天分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好。 不过,他是道家人,胜负倒在其次,可那天陆寒江所使的太极清灵剑法,实在让他心中不安。 忘尘知道逍遥派有小无相功,可以模仿天下武学,但他担心的地方也在这,若真是一板一眼地复刻出来,他反倒安心了,得其形不得其神,便是练会也无用。 可陆寒江那一剑使出,已经全然没有太极清灵的内涵,甚至隐隐之间,仿佛另有一套章法轨迹,与这不争之剑完全相反,乃是真正的至凶至杀之剑。 天下不能再出第二个天道三剑了,也决不能再出第二个皇甫玉书了。 叹息之间,忘尘的房门被推开,清平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他眉头轻皱,头也不回地教训道:“这般晚了,你怎么还未歇下。” 几个呼吸过去了,不曾听到清平的回应,忘尘转过身,却惊觉那清平竟是被人点了穴道,一张小脸紧张万分,可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 忘尘的脸色阴沉下来,他的佩剑已经解在了桌案上,此刻便以指代剑,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道兄,稍安勿躁。” 那似曾相识的声音从空空如也的屋外传来,忘尘刹那地愣神之后,猛然转过审看向那桌案之旁,只见一青袍玉带的道人,已自顾自地坐下,甚至还为他倒上了一杯茶。 忘尘凝视着那张脸庞,久远的记忆涌入脑海,他惊呼出声:“朔玄?” “忘尘,难得你还能记起我,我们也该有二十多年没见了。” 第一百零二章 似是而非 破晓的晨光落在窗台前,秋夜的微寒被淡淡的暖意替代,皇甫小媛起得早,她一丝不苟地做着侍女的工作,彻底融入了角色之中。 天边正泛起鱼肚白之时,少林的小师傅便就送来了餐饭,待客一道他们从不曾懈怠, 皇甫小媛洗漱之后便独自待在院落里,望着天边的日升出神。 辰时过了小半,皇甫小媛算算时间也差不离多了,这便推门进了陆寒江的房间,床榻上和衣而眠的青年,睡容安恬且舒适,嘴角勾着的笑应是梦到了什么好事, 叫人好不羡慕。 皇甫小媛望着那张脸,微微有些失神,她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锃地一声——天机伴着苍然的寒光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翻身坐起的陆寒江眼中不含丁点温度,那冷冽的目光仿佛在注视着一个死物。 短暂的一瞬之后,陆寒江的目光多了几分光彩,他瞥见那白皙的玉颈上此刻已多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即刻便收了剑,报以歉意一笑:“今日你来得早了些。” 总算逃离了那可怖的目光,皇甫小媛暗自松了口气,她道:“不知大人何时练就了这梦中杀人的本事。” “我不是曹孟德,梦中杀人是不会的。” 陆寒江起身,从皇甫小媛手中接过了毛巾,往脸上搓揉了一番之后丢入水盆中, 笑着道:“我杀人的时候,一般都很清醒。” 皇甫小媛并不言语,而是默默地做着侍女的活, 为陆寒江整理衣衫, 端茶倒水。 等陆寒江用上了斋饭, 便招呼她一块坐下:“一起吧。” 皇甫小媛摇头拒绝, 陆寒江却随意地说道:“不必拘束,现在的‘月离风’是个不喜世俗礼法的随性之人,你安心坐下便是。” 此话说得明白,皇甫小媛这才上了桌。 ...... 与此同时,南少林里的江湖客们,一如昨日那般,老早地便聚集到了擂台周围,就等着今日哪位英雄能够好好杀一杀这逍遥派的威风。 人群之中,昨日落败丢了老大脸面的胡千重竟也来了,他阴沉着一张脸,不顾周围人细碎难听的低语,一双眼就盯紧那擂台,虽并无咬牙切齿的丑态,但这一言不发的凶狠,反而更加吓人。 时间过了巳时,一轮日光都快近顶了,陆寒江才姗姗来迟。 他好似那赏花游园的贵公子, 不徐不紧的步子让翘首以盼的众人心头一阵不痛快,可他却自顾自地行事, 全然不在乎别人的眼神。 等到陆寒江慢悠悠地上了擂台,玄苦这才道一声阿弥陀佛,环顾四周,问了句:“今天可有哪位施主前来挑战?”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没有人动弹脚步,他们大都是江湖比武之时的看客,起一个烘托气氛的作用,哪里敢真的上去和逍遥派传人叫板。 因昨日无人像胡千重那样撂下话来,所以他们也不知道今天到底会是谁出来会一会这月离风。 就在人**头接耳,私语不断之时,一道人踏着轻盈步伐飘然入场,右手里握着一把平平无奇的铁剑,左手捏一个剑诀,身如青松,语出简洁:“武当忘尘,请月公子赐教。” 昨日是衡山,今日是武当,这下子围观的江湖人有眼福了,一个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擂台,生怕漏过了半点精彩。 以忘尘的年纪和江湖地位,说一句赐教实在谦虚,甚至于,若不是昨日一剑败胡千重的战绩历历在目,少不得有人要小心眼发作,以为这武当派要以言语挤兑逍遥派。 “请。” 陆寒江的回应同样简洁明了。他对武当派没有什么恶感,但也没有什么好感,这忘尘也不似那胡千重,主动往枪口上撞。 所以这一场,陆寒江没有主动进攻,而是刻意放缓了动作,一是引那忘尘主动攻来,好观摩上几招武当剑法,二是藏几分拙,好让这擂台戏能继续唱下去。 眼见陆寒江止步不前,忘尘也不犹豫,三步上前提剑便刺,两人你来我往,剑刃轻触过了几招。 或许是惧怕那天机的锋利,忘尘的剑总是避开与陆寒江正面交锋,可陆寒江也在故意放慢动手,这便导致了在周遭的江湖人看来,两人这哪里是比武,分明是在舞剑,还是各舞各的。 陆寒江也觉察出不对劲,这忘尘何至于惧怕至此,不至于这撑门面的武当七子,全都是花架子吧? 他心中疑惑,手中动作却不慢,将左手藏在袖套之下,右手握着天机刺出,这看似慢吞吞的一剑,却在最后关口突然加速,一个措手不及的突刺,忘尘侧身闪避却勾住了那剑带,再被对方横剑一挑,那剑鞘便滑落在地。 忘尘扫了眼地上的剑鞘,脸色并未作出太多反应,他定了定神,主动一剑刺出,却被陆寒江用剑缠上。 陆寒江以内力控着天机,紧紧地贴住忘尘的铁剑,两人同时翻转手腕,两把剑在空中划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圆圈,铁剑颤鸣不断,似乎快要支撑不住。 忘尘眉头轻轻皱起,催动内力附于剑身之上,想要以此震开那天机,陆寒江一面以内力灌注剑上与其对拼,另一面藏在袖套中的左手却化成一掌骤然轰出。 可诡异的事情来了,这本来无往不利的白虹掌法,却被那忘尘同样以掌法迎上,两道掌力打在一起,竟相互抵消了去。 这忘尘居然一眼就看出了白虹掌法的虚实,还给破解了,这实在有点匪夷所思。 陆寒江心思一动,内力翻涌之间手中剑直接荡开那忘尘,接着夺势追上,天机向前挥出,黑白二色剑罡再度飞旋,天道三剑直接出手。 面对着杀意浓厚的一剑,那忘尘不闪不避,做出了一个令陆寒江吃惊不已的举动,他竟以同样的剑招回敬与自己,左右斩出的两道剑罡也化作了二色勾玉,正是那皇甫玉书的天道三剑。 两方的剑罡相互碰撞,激荡的风浪掀起了漫天烟尘,一众江湖看客都急忙遮了面。 场上,陆寒江脚步似箭,手中天机剑招再变,一如暴雨倾盆,剑气似雨点飞溅,而那忘尘竟也同样舞动铁剑,一模一样的招式信手拈来。 仿佛像是镜子的里外,陆寒江和忘尘同样使出了天道三剑,同样的剑招同样奈何不得对方,也同样的,他们的剑招里都带着一股子违和感。 陆寒江忽然收了剑,看向那忘尘的目光也变得深邃起来,他终于回过神了,那忘尘并非修炼过正经的天道三剑,他和自己一样,都是半道出家,以别家的招式在这里对敌。 这个“忘尘”并非使不出高深的武当剑法,而是如今的他,根本不会其他武当剑法,这家伙其实和自己一样,使的是小无相功! 第一百零三章 冰山一角 擂台上烟尘滚滚,陆寒江和“忘尘”两人对视着,都从互相的目光中读出了别样的意思。 对峙之时,陆寒江脸上挂着清澈的笑容,他收起了天机,却是先行退让一步,道:“武当剑法果然不凡, 在下认输了。” 此话一出,台下一片哗然,这逍遥派月离风从来都是一副自视甚高的模样,面对少林四大金刚阵都不曾低一下头,今日居然对着武当派主动认负。 更何况,他这一战似乎也没有受伤,甚至大家伙看下来, 明明是这月离风压着忘尘在打, 本来都替武当好好捏了把汗,可谁能想到,结果却是这般虎头蛇尾。 “且慢。” 只见“忘尘”抬手让众人暂时息了声,他捡起地上剑鞘,重新打结背上后,对陆寒江道:“月公子莫要过谦,此一局算是平手吧。” 这话虽然说得漂亮,但正道众人还是觉得落了自家威风,少不得要嘟囔几句,还是那燕风云高声赞道:“有此君子之风,忘尘道长不愧为武当弟子。” 受了那忘尘的谦让,陆寒江倒也没有推辞,只是笑道:“在下尚有几点不明之处, 想请道长解惑,不知可否?” 武学一途,各有短长,后生晚辈向他人请教也是常事,但如陆寒江这般,刚一输了比试就上门求教的, 倒也少见。 和那输了剑却怨恨在心的小子不同,如今这月离风却降心俯首,这一番姿态比对,高下立判 此刻已有不少人开始对陆寒江的愿赌服输的态度点头表示赞许,仿佛完全忘记了前几天他手持天机,大杀四方的情景。 但这并非是江湖人性凉薄,而是正相反,江湖人恩怨分明,既有善举,得人钦佩是理所当然。 唯有那五岳剑派弟子,个个脸色难看,尤其是那胡千重,阴晴不定的面庞上已经要按奈不住心中的怒气了。 但这些陆寒江都顾不上,他得了“忘尘”的应许,跟着他下了擂台,往他所在的厢房所去。 到了门口,“忘尘”一步踏入, 陆寒江要跟上却被一道袍少年拦住了, 他关上房门,顶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庞,一板一眼地说道:“请公子在此稍后。” 陆寒江也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暗忖着左右不差这一下,便安静地待着。 不多时,房门被打开,再度露面的忘尘,与此前的气势已经大不相同,悲喜不明的目光下,含着几分道法自然的韵味。 在他后方,突兀地闪出一个人影,翻过那窗台便往厢房后面而去,陆寒江一眼认出,那才是刚刚与他比试之人。 忘尘不发一言,只是让开身子,陆寒江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两人便在这少林寺内你追我赶了起来。 诡异的是,这人的步法玄妙,一路上遇见的少林僧人,都被他以巧技给躲闪了过去,在外人看来,仿佛是陆寒江一个人无头苍蝇一样在乱窜。 陆寒江心头念着,这必然是逍遥派那高深的轻功,他一面紧追不舍,一面暗自将这人的步法一一记在心里。 这一追一赶之间,竟不知何时已经掠出了少林寺,那人忽然间掉转了方向,朝着陆寒江直扑而来。 陆寒江见他步法诡异,摸不清动作,便索性将刚刚记在心里的步法也借着小无相功使了出来。 本以为同样的功法该是势均力敌才对,可却见那人脚步轻灵,似蜻蜓点水,一步一步间行云流水,好不潇洒,而陆寒江却好似背了百十斤的大包袱,步子起落间,笨重的仿佛踩入泥塘一般。 步法上占了先机,那人却也并未趁此机会出手,而是主动退开了两三步,顶着忘尘的面容,用另一种声音说道—— “小无相功虽能代替天下各派内功,以此驾驭天下武学,然而一些高深的武功,若是不得要领,不知其所以然,模仿起来便如同东施效颦,反害自身。” 这一副师长的口吻,以及这对小无相功的了解,让陆寒江更加确定此人的身份,但他面上却露出惊愕之色,问道:“你是何人,为什么会使本门武功!” 那人却笑道:“自我入师父门下第一天,便扬言要学尽天下所有武功,师父便教了我一句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并给我的道名定了一个朔字。” 陆寒江恍然大悟地道:“你,莫非是朔玄师兄?!” “年纪轻轻便将小无相功练到这个层次,便是十方师弟还在,也得说一声甘拜下风,不愧是师父亲自调教的,”朔玄揭下了易容面皮,露出了一张俊秀清逸的面庞,他感慨道:“他老人家果然还是更胜一筹,不仅脱离了险境,还为逍遥派寻得又一良才。” 不,你师父早就死彻底了,骨灰都被孟叔扬了——陆寒江腹议着,面上却激动万分地一揖到底:“见过朔玄师兄!” “快快起来。” 朔玄扶着陆寒江的手臂,将他拉起,看着他不无满意地道:“起先我还以为是有人冒认,可这天机和这武功做不了假,小师弟,你来得真是及时。” 朔玄并非没有怀疑有人设局,只是一者,他当年假死逃生做的极为隐蔽,且他当初也不过逍遥派一个小人物,这些年的布置都在暗中,表面上即便被发现,他自认也只是一个值不得这般大场面的逍遥派弟子罢了。 二者,小无相功是逍遥派绝学之一,且修炼难度极大,即便是他自己都只能说勉强练会,这月离风使将起来却如探囊取物一样轻松,在不得要领的前提下,竟能硬生生仿出他的凌波微步,若没有十多年的苦练,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至于说天机从何而来,为何没有被那孟渊取走,对师父崇敬不已的朔玄,既然已经将北冥子成功逃生当作了前提,自然就可以脑补出五六种师父保全神兵的手段。 也正是这些理由,才让朔玄肯定了,这月离风定是师尊北冥子逃走之后收下的弟子,且亲自教导了多年才有如今的成就,只是...... 朔玄看着那天机,面露悲色地道:“小师弟,师父他果然还是......?” “嗯。”陆寒江只是闷闷地点头。 “唉。” 朔玄满脸痛苦,虽有师兄弟见面的喜悦,但也难掩对师父离世的哀痛,这些年,他很难没有师父其实和他一样逃出生天的希冀,今日得到了师父真正辞世的消息,多年的悲苦一瞬间都涌上心头。 但他毕竟不是当初的少年了,成熟的朔玄只一会便止住了悲色,对陆寒江道:“小师弟,随我回京吧。” “去京城?”陆寒江佯装吃惊,道:“师兄,师父就是在锦衣卫手里吃了大亏,你怎么还敢在那种地方待着?” “小师弟,灭门之仇在前,我早已经立下誓言,定要叫那锦衣卫好瞧!” 朔玄怨气满面地说道:“况且,那老皇帝还欠着我们逍遥派公道,若不讨回,师父还有诸位师兄弟,在地下如何能安息。” 说话间,忽地一道人影落下,正是扮作玲珑的皇甫小媛,她此前在寺里暗中观察,见到陆寒江朝着这个方向飞奔而来,便不假思索地也跟上。 朔玄见她露面,即刻将陆寒江护在身后,冷眼看着皇甫小媛问道:“你是何人?” 皇甫小媛闭口不言,却是陆寒江出言解释道:“师兄,她是那青梅庄谢小公子的侍女,因那日赌斗输了,便就此跟在我身边。” 朔玄却面色凝重,他道:“此女如此身法,置于此处我观她却捉摸不透,绝不是那普通侍女之流,只怕是刻意潜伏在你身边。” 陆寒江点点头,接着缓缓抽出天机,道:“师兄说的是,那我们这便拿下她?” “区区一鬼祟之辈,如何当得我们兄弟联手,师弟你且退后,看师兄......” 噗嗤——! 朔玄自信的笑容定格在脸上,他骤缩的眼瞳缓缓下移,望着那胸膛上的半截天机剑刃,他艰难地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盯着那陆寒江,道:“师弟,你——” 陆寒江见这一剑竟没能要了他的命,便祭起白虹掌法,直接拍出。 朔玄不愧是能从孟渊手上死里逃生的货色,这种危急时刻,他竟然还能以强横的内力震得陆寒江天机脱手,反身一掌顶上。 两人掌对掌,以内力相互比拼,那朔玄虽已经重伤在身,但在爆发上却丝毫不弱,不仅如此,他体内的真气突然开始诡异地运转,接着,陆寒江竟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居然被他一点点地吸了过去。 到底是逍遥派大弟子,果然不同凡响,陆寒江暗赞一声,旋即不再留手,将平日里的克制放开,内力翻腾间尽数化作暴戾的真气,顺着他的手掌冲向那朔玄。 朔玄本就苍白的脸色顿时变得面无血色,他惊恐万分地望着那陆寒江,嘴巴张着似乎能够塞下一个拳头,他以武功吸收来的内力,本是涓涓细流,可在刚刚一瞬间,却骤然变成了怒海狂涛。 这狂暴的真气,前一刻仿佛尘土芥子,后一秒陡然化成天地之大,朔玄的五脏六腑跟气球一样被充地肿大,达到临界点后随着一口鲜血狂喷而出,他的身体向后弹出,双脚在地上划出两道深深的沟壑,连着撞断了两颗井口粗细的苍天大树,这才破布一样地滑落在地。 “你......为何......” 人生的最后时刻,朔玄满面不甘地看着陆寒江提着天机走上前来,一剑抹开了自己的脖子。 直到意识彻底消散为止,朔玄的心头都是充满疑惑,他甚至不再纠结对方冒充逍遥派弟子的缘由,只是实在想不明白,对方竟然有如此恐怖的实力,为何还要行这小人般的偷袭行径。 第一百零四章 祸从口出 这又是一个在陆寒江手上死不瞑目的人。 方才的动静已是不小,若有人来此探查发现这尸首反而不妥,他索性好人做到底,把朔玄的尸体拖到僻静处,一把火烧了干净。 熊熊燃起的火焰下,朔玄伴着他未曾达成的野望化作了飞灰。 逍遥派传到他这一脉,基本上已经算亡了,朔玄身负的多种逍遥派武功也随着他这一死,注定要断了传承。 陆寒江和皇甫小媛两人望着那火舌翻涌,皆是一言不发,待到最后那火势消散,地面上只剩了一地炭木,一抔尘土。 皇甫小媛面无表情,说道:“此人是逍遥派大弟子,若留着他拷问一番,必能得到许多珍贵情报。” “也许吧。”对此,陆寒江不置可否,只是静静看着那风起,带走了朔玄在世上最后的痕迹。 “大人为何不留着他?”皇甫小媛似乎不解。 陆寒江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疑问,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不相干的事情:“二十年多年前,朝廷太子殿下遇害一事,你可有耳闻?” “听过一些传闻,”皇甫小媛颦眉,道:“随行护卫俱死,贼人却并未留下任何证据,都说是武林高手下的手。” “不错,从现场遗留的线索看,出手的必是江湖高手,”陆寒江点头表示认可,又问道:“那你可知,奉命查办此事的是何人?” 皇甫小媛静下来思考了片刻,最终摇了摇头,事出在江湖,奉命调查的自然是锦衣卫,然而要说到具体是哪个人查的,她便不清楚了。 陆寒江主动给出了答案,道:“一位同知,两位佥事。” “这,有何不妥吗?”皇甫小媛不解,从面上看,这几人的职位都不低,查办这种事情也并无什么奇怪之处。 不过这一次陆寒江却没有选择给她解惑,而是迈开步子,往少林寺方向去了。 皇甫小媛所说的,陆寒江自然是都清楚,从价值上看,奚秋,楚玮,这些人统统比不上朔玄,毕竟他可是货真价实的,北冥子亲自收下的弟子,更别说,他还在暗中谋夺皇族玉石。 若能够将他带到诏狱里拷问一番,说不得一些陈年旧事,惊天秘密就会重见天日了,只是可惜了,这人留不得。 倒并非是陆寒江惧怕他的谋划或者是后手,而是因为在这件事上,他只有一死才能让所有人安心。 陆寒江刚刚问皇甫小媛太子遇害一事的原因,并非随口一提,而是知晓了多年前那桩旧事的他明白,连堂堂一朝太子遇害这样的大事,孟渊都稳坐京中不曾动弹,可是为了灭门逍遥派,皇帝竟下令让他亲自前往,可见这件事的重要性。 人心是天底下最不可信的东西,陆寒江永远牢记孟渊的教诲,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会出卖你。 拷问朔玄,听起来不错,可要真问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秘密来,又有几个人能够承受的住? 若是孤家寡人也就罢了,陆寒江可不想没事找事牵连了孟渊,说来也可惜,若不是宫中的贵妃娘娘诞下的是位公主,他们哪里还需要多费这么多脑子。 不过当初如果真是诞下一位皇子,现如今......呵,谁知道呢。 望着那蓝天白云高而远,陆寒江的思绪慢慢回到现实,他头也不回地对皇甫小媛吩咐道:“你既然出来了,这就去寻边广吧,让他快些问出信中秘密。” “属下明白。” 打发走了皇甫小媛,陆寒江原路返回,正好遇见了几名少林的僧人,应该是被刚刚那大动静吸引来的。 几个和尚见了陆寒江前来,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年长的便上前来双掌合十,见礼道:“阿弥陀佛,先前见施主匆匆而来,不知此地发生了什么?” 陆寒江随口胡诌了个理由,道:“遇到个身份不明的贼人,和他交了手,不过那人武功高强,此刻已远遁而去。” “原来如此。” 几个人僧人恍然大悟,纷纷谢过陆寒江,倒不是说他们都头脑简单,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只是这纷乱发生在寺外,且他们既然确定了此事与逍遥派有关,以此禀报便可。 陆寒江见他们不深究,也乐得清净,这就跟着他们一道回了寺中。 ...... 那边,皇甫小媛佯装打扮一番,以一个普通江湖女子的模样,堂而皇之自大道上去了北面山林之中。 入了锦衣卫的守备地界,她立刻感觉到暗中的几股视线窥伺,即刻拿出北镇抚司的牌子挂在腰间,那些危险的寒光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一路安稳地进了营中,皇甫小媛直接见到了边广,向他转达陆寒江的命令,之后便匆匆离去了。 待她走远后,边广身边的一百户才啧啧出声,玩笑道:“也不知道咱们陆大人怎么来得这样好的福气,这姑娘虽未露面,但必是个绝色,到底是有孟大人撑腰,这玩得就是花。” 皇甫小媛来时戴着斗笠,这百户虽看不真切,但仅从气质上就可以断定,这必不是个寻常女子。 边广听罢,面无表情直接一个巴掌扇在他的脸上,那言语上肆无忌惮的百户立刻白了脸色,不顾地上泥尘,即刻跪倒在地,颤颤地道:“小人狂悖,小人失言!请大人饶过小人这一遭!” 说罢便猛磕头,不一会额头便见了血,剩余几个百户见了,都是屏气凝神不敢言语,一个个目光死死地盯着鞋尖,好似能看出朵花来。 “好了。” 边广叫停那满面是血的百户,冷哼一声道:“大人的作为岂是你等可以妄自议论,自去领一顿棍子,滚吧。” “是是,多谢大人手下留情!多谢大人手下留情!”那百户连连俯首作揖,仓皇地退了出去,眼底尽是死里逃生的庆幸。 边广冷眼看着他走远,这才问道:“那罪徒现下由谁看守?” 一八字胡的百户出言答道:“回大人,是唐百户。” “唐谨?怎么会是他?”边广此言任谁都能听出其中不快。 “大人,我们一众百户轮流看守那女子,这时候正好轮到唐百户。”那八字胡百户小心翼翼地说道。 边广眯起了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会才道:“你去把她提来。” “是。” 第一百零五章 怜香惜玉 要说这北镇抚司下边,最不讨边广喜欢的,头一个要属那季宁,也就是皇甫小媛,这女子容颜绝世,妖媚异常,惑乱人心呐。 可那毕竟是他的顶头上司陆寒江亲自安排的人手,再不满他也只敢放在心里,有些话说出口就是自讨苦吃。 而除了这皇甫小媛之外,第二便是这唐谨。 此人边广早就不陌生了,早在羽殿下还是锦衣卫总旗的时候,这个唐谨小旗官就是他的忠实跟班,再加上那高明,三人一块没少碍着他的眼。 自从得了陆寒江的暗示之后,边广就致力于把这三個家伙送下阎王殿去,可惜他棋差一着,竟让这秦羽争得鱼跃龙门,成了皇孙。 这下子,他此前做下的那些事都成了一笔烂账,若是不计较那就相安无事,计较起来少不得要劳烦陆大人出面,左右落点脸面罢了,他还能要自己的命不成? 作为锦衣卫镇抚使大人的心腹属下,面对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孙,这点自信边广还是有的。 说回这唐谨,羽殿下成了皇孙,他们这做兄弟的自然都跟着一块鸡犬升天,陆大人给的面子可不小,一口气把这唐谨和高明,都从小旗直接提拔成了百户。 那羽殿下本来还想着将两个兄弟从锦衣卫里调走,弄到他身边去,可惜这两人前脚刚升官,后脚陆大人就几乎抄了四皇子府邸。 那日代表羽殿下上门来要人的小太监,鹌鹑似的跪在那里,屁都不敢放一个,所以他这两个兄弟也就这样留在了锦衣卫里。 陆大人日理万机,自然看不见这两个虫子一样的小人物,可他边广负责为大人打理下属,可不得天天对着这两张讨人厌的脸。 那高明还好,年岁大了知晓些人情世故,见面问好自是笑脸相迎,逢年过节也不忘孝敬,可这唐谨就惹人嫌了,问安像是上坟似的,那臭脸也不知道摆给谁看。 总之,边广十分讨厌这个家伙,若不是陆寒江早有交代,让他“顾及”一下羽殿下的脸面,这时候唐谨身上早不知道缺了几个零件了。 既然动又动不得,本着眼不见为净的打算,边广也就当作看不见他,可谁知道,这好巧不巧地,这又撞上他了。 此次南下少林的名单是姜显拟定的,这一回说什么也要好好和他掰扯掰扯,老把这些个讨人厌的玩意往他手下塞算怎么回事。 板着一张臭脸,边广在大营里座次是下首第一,皇甫小媛被陆大人带去少林寺了,可这戏还得接着演,所以他们议事依旧还是在这中军大营。 等到两个锦衣卫把玲珑押来的时候,她已经面无血色,但憔悴的面容并没能削弱她的美貌程度,反而有种病弱西施的凄美之感。 玲珑任由两个大男人将自己丢在了地上,她歪歪斜斜地跪坐着,面上尽是嘲弄的颜色。 她这一副任由宰割的模样,倒不是全然因为被封住了武功,锦衣卫又不是开善堂的,大家伙看她身材娇小,想必胃口不大,饿上几顿也不打紧,从前天晚上扣下了她之后,就没给过她饭食,玲珑此刻便是想要讥讽几句,也使不上力气。 边广本就心情不佳,这一见那唐谨竟也莫名其妙跟了过来,那一张脸色便更是难看了,他从位子上起身,一手提着皇甫小媛送来的信纸,一手捏着那玲珑的下巴把她的脸强硬地扭过来,直对着那封信纸。 “说说吧,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 玲珑一眼便看出了这是自家师父的笔迹,却只是冷笑不语。 边广一挑眉头倒也不生气,只是努努嘴,对着边上人示意道:“先砍她两根指头下来,教教她怎么和锦衣卫说话。” “明白。”那百户狞笑着,望着那张仙儿似的脸庞,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蹭地就把绣春刀拔了出来。 玲珑轻咬着红唇,眉眼在那刀尖的寒光中微颤了几下,却还是梗着脖子死撑。 待那冰凉的刀身贴着了葱白的指头上,玲珑已是闭上了眼不敢去看,那百户正要动手,却听一旁的唐谨忽然出声喊道:“且慢。” 那百户止住了手,周围弟兄们都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边广更是直接冷下了脸,喝问道:“唐百户,你有何事!” “回禀大人,卑职认为这罪徒是个硬骨头,怕是会宁死不屈,如此问法恐怕难有成效。” 难得唐谨这么文绉绉地和边广说话,他既然如此说了,那接下来的对话也是夹枪带棍的,只听那八字胡的百户讥讽道:“却不知唐百户有什么妙招能让这罪徒开口。” 唐谨也不理会他,直言对边广道:“请大人将此人交给卑职,半日内定叫她说出信中秘密。” 边广听罢倒也不恼火,只是眼中寒光闪烁不断,一字一顿道:“此话可是你说的。” 那八字胡的百户一愣,低声道:“大人,不妥啊,陆大人不是吩咐我等要尽快破解信中秘密吗?” “不过半日时间而已。” 对此,边广却显得胸有成竹,他摆摆手直接打发他下去:“唐百户,锦衣卫的规矩你是懂的,若到了时候没拿出东西来......” “若办事不力,卑职自甘认罚。”唐谨沉声说道。 这可是对方自个送上门来的,没道理放过,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边广咧嘴一笑,拍板了此事:“好,那这罪徒就交给唐百户来审。” 帐中的众人神色各不相同,玲珑暗自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软绵绵的身子靠在唐谨的身上,由着他将自己扶出了这里。 比起那将玲珑当作货物一样粗鲁的锦衣卫,唐谨的动作简直堪称温柔。 出了帐,玲珑才声若梦呓地道:“谢谢你,唐公子。” 柔若无骨的纤指攀在唐谨的肩头,软玉在怀的温情瞬间让唐谨心神荡漾,他一个二十不到的小年轻,哪里经得住这阵仗。 僵直的身子不敢乱动,刻意是板着脸目不斜视,只是闷头扶着玲珑往前走,到了一处四下无人的深林,唐谨从怀中拿出了一油布包递了过去。 “唐公子,这是?” “.....一些干粮,你饿了吧。”唐谨干巴巴地说道,自始至终都不好意思去看玲珑的脸。 玲珑望着唐谨那青涩的表现,露出了嫣然一笑,她眼波如水,红了双颊柔声说道:“我抬不起手臂,公子能否帮帮忙?” 那仿佛要酥了身子的羞涩,让唐谨鬼使神差地就拿起一块干粮,一点点地喂那玲珑吃了下去,恍惚间,一股柔软包裹住了他的指尖,失神的瞬间,是那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猛然醒来。 那半块干粮掉在了地上,唐谨闪电似地缩回手指,他的指尖冒出了滴滴血珠,原是那玲珑用嘴咬破的。 还未等唐谨委屈的质问说出口,扑通一声他就摔倒在地,整个身子都麻了,连一根指头都动弹不了。 这时候,玲珑却伸手缓缓拭去了嘴角的血迹,取出了口中已经被咬破的药丸,她款款起身动作行云流水,这副样子看上去哪里还有刚才的虚弱。 面对唐谨的目光,玲珑面色虽冷,但还是平静地说道:“唐公子不必担心,这是雪华宫的秘药,无有毒性,本门弟子之外的人中了,也不过三个时辰后便可以行动自如。” 第一百零六章 妖女哭求 玲珑倒是不可能对唐谨有什么想法,虽说身为江湖儿女,情爱之事大都不拘小节,但她确实对这个锦衣卫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只是觉得这样的一个人,实在不适合待在朝廷里罢了,所以最后玲珑留下一句“你是个好人”,便离去了。 她师父可是堂堂雪华宫宫主,背地里更是用雪罗刹这个身份不知道玩弄了多少男子,被这样的人从小教导大,玲珑哪里可能如此简单就对他人动心。 只是她被锦衣卫锁了琵琶骨,封住了武功,此刻虽暂时借唐谨之手逃离虎口,但这伤势不是一时半会能养好的,所以她还是小心为上,选择回到少林寺。 按说这该死的叛徒,逍遥派乔寸思就在寺内,她此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玲珑并不这么想,倒不是因为什么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的胡扯,而是她早已经想明白了,比起穷凶极恶的锦衣卫,她宁愿给那群道貌岸然的秃子关起来,起码没有性命之忧。 况且,她方才也看出来了,这百户唐谨和其他锦衣卫只见矛盾很深,怕是她走脱了也正好顺了某些人的心意。 可惜,玲珑只猜对了一半,边广这批人确实和唐谨不对付,可他们都是北镇抚司麾下,陆寒江发话要这信中秘密,谁敢放任不管。 边广确信,这唐谨虽然脑子有问题,但还不至于私自放纵罪囚,那可是自寻死路! 可他也万万没想到,这唐谨整天一副老子天下无敌的臭脸,居然能离谱到让罪囚自己逃走了,还一剂麻药将他放倒,真真是丢尽了他们北镇抚司的脸面。 玲珑人丢了,唐谨是完蛋了,可他边广也讨不了好,发现这事之时他立刻就将大批人马派出去寻人,可却一无所获,毕竟这时候那姑娘已经回到少林寺了。 玲珑拖着伤重之躯回到了南少林的山门前,开口便说有紧要之事通报方丈住持,那山门知客僧见她伤势可怖,丝毫不敢怠慢,立刻就将她带回寺内,同时遣人去禀告了灵空。 那边大殿里外又汇聚了不少的江湖客,擂台一战已经结束,没热闹可看的他们只能来讨点好处了,不为别的,就为昨日所说刀王之女一事。 血魔刀法的厉害人人皆知,那么这刀王之女的价值,自然也就不言而喻,想要夺取武功的人不计其数。 明着说想要修炼魔功肯定不行,且那刀王之女在锦衣卫手中,他们就是想夺神功也没那本事。 这时候,大家伙又想到了南少林,今次他们除魔大会剑锋直指那皇甫玉书,不少人希冀着,下回他们能顺便也把这刀王之女收拾一番。 灵空方丈年纪大了是慈悲为怀没错,可他也没有老迈昏聩,不说他们原本就对血魔刀法无感,就凭这点理由便上锦衣卫衙门去要人,岂不是拿命在开玩笑吗。 所以不论江湖客拿什么新仇旧恨说事,灵空方丈都是一副超然物外的无为姿态。 这边争执不下之际,那传话的小僧疾步进了大殿,灵空方丈闭上的双眼缓缓睁开,听得那小和尚在耳边讲明了山门之事后,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那位施主进来吧。” 众人不明就里,一个二个的倒也不急于魔功之事,静下来等候灵空方丈所请之人。 不多时,玲珑拖着疲惫的身躯被几个小僧引入了殿内,众人见她虽模样狼狈,但难掩那国色天香的美貌。 可似这般的美人,众江湖客中竟无一人认得她是何方天仙,实在叫大伙心痒痒地很。 但也有不少眼尖,一下便瞅见那玲珑肩上的伤势,这是伤在了琵琶骨,可见应该是有人刻意下毒手封住了她的武功。 灵空方丈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这下便又对这姑娘的来意重视了几分,他问道:“这位施主,不知你从何处来,又有何事要告知老衲。” “回方丈大师,小女子是雪华宫弟子。” 这一言震惊四座,没曾想此女竟然是魔道,而且还丝毫不曾掩饰,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口了。 其实玲珑也是无可奈何,她自知若无惊人之语,即便逍遥派风评极差,一会她要说的那些事,只怕少林寺也不会信以为真。 前些日子里,她早已经发现了逍遥派并不像是传闻中那样举世皆敌。 “小女子虽为魔道,但却未行恶事,反之,小女子还有一骇人听闻之事要禀告大师。” 玲珑一番表现可谓是楚楚可怜,尽管灵空方丈道法高深,不会被她一个小丫头迷惑,但不少江湖客却神色各异起来。 毕竟都是男人,这魔道归魔道,美人归美人。 灵空方丈只是平静地问道:“施主且说来。” “小女子贪玩,本想假借青梅庄侍女身份来少林寺中一观那屠魔大会,却不料那谢小公子输了比试,小女子不得已跟在了逍遥派月公子身边,结果却发现——” 玲珑这一顿,吸引了所有人的好奇心,只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抽着鼻子说道:“那月离风竟是锦衣卫派人少林寺中的暗子。”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灵空方丈更是一双眼眸精光闪烁,他注视着那玲珑问道:“施主此话,可有凭证?” “自然有的。” 玲珑哭哭啼啼的,但话说得确实干净利索,不碍人家听得明白,她道:“前天夜里,月离风趁夜离寺,小女子因好奇跟上,到了北面山林里见到他和锦衣卫交谈,还听到了他们说起白日之事,原来就连那谢小公子也是他们杀害的。” 玲珑的话又是引起了众人一阵惊呼,他们纷纷出声讨论起此事来,玲珑却趁着乱境,又抛出一个证据:“小女子不慎被他们发觉,捉了起来,想必此时应有另一个人冒领了小女子的身份,且那与小女子一道来的青梅庄侍女,也是雪华宫弟子,此刻恐怕也遭了毒手吧。” 这些话可谓是真真假假,虽然大部分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只不过被玲珑这一番张冠李戴,左右拼接,全都是成了月离风的罪过。 灵空方丈也是心下有几分信了,玲珑的伤势做不得假,现如今说什么都不必,只要是确认那另一名侍女是否安全,若还活着,叫过来一问便知道真假。 第一百零七章 一团乱麻 “诸位,这是在谈论什么呢?” 便在那混乱之时,殿外又传来一熟悉的声音,正是陆寒江到了。 他在众人的议论不断中,淡然地走进了殿内,甚至经过那玲珑身边之时,也是目不斜视,一星半点的异样都觉察不到。 可玲珑却惧他如妖魔,生生往边上挪了好几个身位,她红了眼眶,指着那陆寒江哭诉道:“是真是假,请大师问一问此人便是,我等姐妹虽为魔道弟子,但此生未行一恶,敢请大师为我们做主。” 那美人垂泪的可怜状,已是那几个热血上头的江湖客对着陆寒江怒目而视,只是当事人却不以为意。 陆寒江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着问道:“不知出了何事,这姑娘又是何人?” “阿弥陀佛。” 灵空方丈当手立掌,平古无波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陆寒江,问道:“这位女施主方才言说,月施主你是受了锦衣卫的派遣,且谢小公子之死,亦是你所为。” “方丈大师怎会相信这等荒谬之论。” 陆寒江似是惊讶地看了一眼那玲珑,薄怒道:“此女什么来路,为何无故污我!” 灵空方丈又道:“她自称是雪华宫弟子。” “哈。” 陆寒江讥笑一声,道:“竟不知我逍遥派何时落到了这个地步,连区区魔教之女的胡言乱语都可摆上台面?” 灵空方丈自然是不愿意相信逍遥派会自甘堕落,去做那朝廷和锦衣卫的走狗,可玲珑言之凿凿,他身位一寺住持,不能仅凭感情用事。 老方丈又道了一句佛偈,说道:“敢问施主,那青梅庄侍女何在,可否唤来一问。” 陆寒江看向那玲珑一挑眉头,原来在这等着他呢,那阿晴的尸首还在杂物间里放着呢,这时候若是被翻出来了,他自是有口说不清。 “方丈大师打定主意是要相信这妖女所言之事?” 陆寒江摇头叹息,看向那迟迟方至的燕风云,说道:“燕大侠可否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本以为这燕风云前些日子那般示好,今日该是站在他这一边才对,却不料这豪侠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清者自清,真假如何把那侍女唤来一问便知。” “......” 这下子就连陆寒江都搞不清楚了,这燕风云到底是什么情况了,要说他对逍遥派无感吧,他前些日子也的确帮着怼了那五岳剑派,要说他有感吧,今天又整这么一出。 甚至连那五岳剑派的人都对燕风云敌意倍增,今日他这番举动在这些人看来,那就是这豪侠对逍遥派其实并无特殊,只是纯纯地看五岳剑派不顺眼而已,所以才偏帮他们。 五岳和丐帮的梁子这下算是结大了。 其实燕风云自己也拎不清,这一面是逍遥派,一面是雪华宫,都和顾紫荆关系不浅,他帮着哪边都不合适,且这玲珑所说之事实在太过惊人,现如今他已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保下这雪华宫弟子就好。 陆寒江左右看看,他这算是众叛亲离了?索性朔玄已死,他跑这趟的目的起码达到了,只是这玲珑逃脱确实出乎他的意料,没有机会好好收场。 “唉。” 陆寒江耸了耸肩,无奈道:“看起来诸位都是认定了在下便是锦衣卫之人,这戏唱不下去了是吧。” 此言落地,周遭江湖客不少都是变了脸色,前一秒他们还在暗喜这逍遥派居然暗通锦衣卫,后一秒他们就在惊恐原来这逍遥派真的暗通锦衣卫! 灵空方丈也是神色凝重,他沉声道:“施主,无有辩解之语吗?”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了——” 陆寒江洒脱一笑,伸手探入怀中,正是要将那北镇抚司的牌子拿出来,可这刹那间却忽然听得头顶传来两道爆裂之声。 他循声向上望去,只见那屋顶上竟有两个大洞,残砖烂瓦伴着两道人影一起落了下来,这一男一女都是珠光宝气一身华贵,男的墨袍翠冠,女的赤衣金钗,直教人看呆了眼。 不过众人倒不是因为他们的装扮而愣,只因这两人,一是那杀得江南武林血流成河的皇甫玉书,另一个则是魔道艳名无限的雪罗刹顾紫荆。 这两魔头倒是针锋相对,丝毫不理会这大殿里的正道群雄,自顾自地就运起掌力对拼起来,就连陆寒江都看呆了。 属实没有想到,他们两个这么快就掐起来了,还是在少林寺的头上,字面意义上的头上。 本已经握在手里的令牌慢慢地放了回去,陆寒江大笑一声:“皇甫先生来得正是时候,我们这就杀出一条血路,救出公子!” 说罢,也不给众人震惊的时间,他提剑就要刺向那顾紫荆背后。 “小心!” 玲珑在师父落下来的时候那是一脸的惊喜交加,这时候见陆寒江偷袭,她立刻跑了过去,因无有武力在身,所以只得张开了双臂护住顾紫荆背后。 这魔道小妖女有情有义,陆寒江的天机可不会感动,一丝半毫的犹豫也无,一往直前地就刺了过去。 “尔敢!” 那呼声伴着一阵龙吟,燕风云真气汇集在双掌,这么一推便是一道金龙飞出,撞偏了那天机的剑锋,还止住了陆寒江的攻势。 这丐帮豪侠竟明着帮助魔道弟子,这几个呼吸间发生的事情可谓是惊呆了众人,那五岳剑派见状,更是不给一丝喘息之机,誓要趁着水浑好好出口恶气。 只见那藤越纵身一跃,手中剑锋直指那燕风云:“堂堂燕大侠居然出手相帮魔道之人,好一个道貌岸然丐帮豪侠,五岳弟子,随我诛贼!” “是!” 五岳弟子一个个提剑就上,燕风云大喝一声,一手威猛至极的掌法打得是气势非凡,龙吟声震鸣不断,一些武功低微的江湖客甚至面色一白就跌倒在地。 见那五岳群起而攻,丐帮也不示弱,副帮主怎么想的先不提,他们总不能够让人家平白无故欺负了。 “打狗阵!” 一个长老高呼一声,一众丐帮弟子提着竹棍就上将五岳弟子都围在阵中,一个个手中竹棍敲地,口唱莲花落,杂乱纷扰的声音让整个场面更加混乱不堪。 几个大门派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而陆寒江突然发现,自己在这一片乱局之中,居然清闲了下来。 第一百零八章 苍炎九霄 “切他下路,切他下路,笨呐,你倒是切他下路啊。” “往左,往左,让你往左闪不听,被人打了吧。” “不要接他掌法,游走,诶对,趁机攻他背后,很好,小伙子有点前途,要不要考虑一下以后跟我混。” 诡异的一幕在少林寺的大殿上发生了,一群正道武林的江湖客互相打得头破血流,两个魔道出身的大恶人争得也是不相上下。 正道忙着对付正道,魔道也忙着对付魔道,而本该是受到众人攻讦的陆寒江,却成了一个看客,甚至他感觉这还不够,顺便还充当起了泉水指挥官。 这时的陆寒江像极了那逛庙会的外地人,里外都透着新鲜感,这边点拨两句,那边评说一段的,愣是给少林寺一众整不会了。 场面已经大乱,灵空方丈试图要稳住却力不从心,劝架这种事情从来都是你情我愿的,现在五岳和丐帮打得真火都出来了,他便是再德高望重,也压不住这些血气上头的江湖客。 但也不能就这么干看着,于是灵空方丈也化身泉水指挥官,开始不断以佛法理论希望众人冷静下来。 然而这都是扯淡,随着丐帮打狗阵铺开,越来越多的江湖客因不忿,因误伤都加入到这场乱战之中。 场面已经彻底控制不住了,陆寒江那边还在闲庭信步地当该溜子,胡千重却瞅见一个时机,嗖地一下跳出来。 “恶贼受死!” 名誉尊严都被践踏地一干二净,现如今的胡千重早就不把那衡山掌门弟子的名头放在心上了,没有了包袱的他反而更加如鱼得水起来,起码这背后偷袭的勾当,他做着就毫无心理压力。 他提着剑直刺陆寒江后背,却被对方反身用剑鞘格挡开,那自上而下的目光让胡千重心中怒火狂燃,他愤而出手:“看我衡——” “下回偷袭记得别那么大动静。” 陆寒江轻飘飘一句话,伴着一记飞腿踢出,直接将那胡千重送出数丈外,这小子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血来,目光不甘地瞪了回来,却没能坚持几下,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陆寒江不屑地撇撇嘴,这种货色他连补刀的欲望都没有,五岳这一代出的都是什么臭鱼烂虾。 此时还在和燕风云周旋的藤越也是如此想的,看着那昏死过去的胡千重,他也是暗啐一口,衡山的样子货,净给五岳剑派丢人! 只是他此刻也有些骑虎难下,这丐帮豪侠果然有两把刷子,降龙十八掌不愧是顶尖的外功,他几次想要以剑招破之,却硬生生地被蛮力扛回来。 现下丐帮已经起了打狗阵,论阵法他们五派弟子自然不会是对手,甚至因为五岳分裂太久,他们五派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合作对敌可言,只是各打各的,凭借高超的武功来以力压人罢了。 不过巧合的是,燕风云此时也没办法全心全意地来对付他,因为那陆寒江还在外边游走,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拔剑再朝顾紫荆来一下。 燕风云一半的心思都在顾紫荆身上,所以虽然手中降龙掌打得威风凛凛,但实质上也只是逼退这些个五岳的弟子,攻守都是浅尝辄止,以方便他随时脱离此地去救援顾紫荆。 那一侧,顾紫荆和皇甫玉书还在旁若无人地在互拼掌力。 要论硬实力的话,这雪罗刹怎么也比不上天道三剑的威风,但皇甫玉书却还在寻破局之法,所以也不着急和她分出胜负。 不但不着急,还有闲工夫聊上两句,他道:“雪罗刹,你我并无旧怨,江南之事你也早早遁走,为何今日要与在下过不去。” 顾紫荆一张艳冠天下的脸庞此刻却是冷若冰霜,她寒声道:“皇甫玉书,今日不但你要死,连你儿子也一样活不了。” “想在少林寺杀人,你的胆子倒是不小。” 皇甫玉书眼角余光扫了一下那场外还在试图劝架的灵空,平静地道:“在下还是那句话,我们可以合作,在下只要这雪华宫弟子,至于凌云......随你处置。” “少废话!” 顾紫荆的内力化作炙热的真气覆盖双掌之上,周围的温度即刻上升了一个层级,皇甫玉书也是一改那静若止水的表情,眼神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苍炎九霄掌,这是雪罗刹的独家武功,也是一门至阳的掌法,施展起来攻势如火,掌如其名,共有九式,一式威力强过一式,传闻,当年雪罗刹曾以这门武功和刀王打成平手。 皇甫玉书神情一肃,双掌之上真气震荡,将那顾紫荆弹开后,顺势拔出了琼楼,万千光华凝于剑身之上,只一剑便斩出了漫天星河。 顾紫荆先是脚下连点向后飘出,然而双掌连续拍出,掌风激荡,似火如焰,那繁星一样的剑罡射来竟被悉数蒸发。 这正是苍炎九霄掌法的前三式,名曰,燃焰,断分,残融。 接着,顾紫荆脚步一点,身子如盛开之花飞旋向前,手中掌法推出将真气笼罩周身,好似那蚕丝成茧,整个身子裹着那炙热真气直撞向皇甫玉书。 皇甫玉书以剑对之,纷乱的剑罡统统散去,只将那真气尽数凝于一剑之上,抵住那火焰似的真气不得前进半步。 两人这又是僵住,顾紫荆便空出左手来,又一掌拍出,掌力诡异难寻踪迹,竟是绕开了正面,从两侧袭向那皇甫玉书。 不得已,皇甫玉书只得抽剑而退,这便是苍炎九霄掌法中三式,名曰,飞旋,击星,曲离。 顾紫荆乘胜追击,左掌抵天,右掌指地,两掌齐动在身前划出奇异轨迹,交织的双掌翻转纷飞似繁花,复杂的掌印让人眼花缭乱,只那赤黑二色的掌罡骤然落下,好叫人猝不及防。 皇甫玉书横剑在头顶,以内力硬抗那掌力,这正是苍炎九霄掌法后两式,名曰,赤河,黑惊。 顾紫荆占了上风便不饶人,硬生生以将恐怖的掌力让皇甫玉书的双脚都陷入了地板之下,恐怖的掌风竟是将周围来不及躲闪的江湖客都震飞了出去。 “还剩最后一掌。”皇甫玉书横剑头顶,口中却不咸不淡地说着。 没曾想,他被逼到这个份上依然游刃有余,甚至连天道三剑的本事都没有使出来。 顾紫荆目光如刀锋,却是主动退了一步,她此刻主动撤去掌法却不是因为怯战,而是为了那掌法的最后一式,苍炎九霄。 皇甫玉书握着琼楼,周身真气一震便在将自身三丈内的地板掀飞,解放了双脚。 紧接着,他便看见那如大日红莲的暴烈掌印飞来,以剑破之却惊觉那掌印的脆弱,果不其然,在那掌印之中,竟藏着一记如血的刀罡。 顾紫荆以掌代刀,将这必杀之技藏在了掌印之下,那赤红似血的光芒好似伴着万鬼哭嚎的凶戾,灵空和几位高僧见了顿时变了脸色。 人群中,陆寒江看得真切,他一双眼睛雪亮,这哪里是什么苍炎九霄,分明和那李鬼手的血魔刀法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第一百零九章 背后有人 顾紫荆的苍炎九霄落下了,可是皇甫玉书却一点事都没有,倒不是他武功高到可以将这等强悍的攻势忽略不计,而是他躲开了。 武功再好,那也得打得中才行,皇甫玉书背后就是巨大的释迦摩尼佛像,少林寺若是不想自家被砸个稀巴烂,就必须得救。 好一招祸水东引,皇甫玉书成功脱身,一把抓起那玲珑就走,灵空等一众高僧个个胆战心惊,施展出各式少林绝技护着那佛像不让其受损分毫。 “妖女放肆!还不束手就擒!” 待那一众高僧齐力破了那血刀之后,其中一浓眉大眼的精壮僧人大喝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只一瞬就让顾紫荆头昏脑涨,体内真气运转差点不稳。 少林和尚可不管你是不是打歪了来,既然动起手了那便不留情面,誓要将这妖女拿下。 这一声佛门狮子吼落下后,又一身披袈裟的老僧一跃而出,抬掌便打向顾紫荆,那势若奔雷的一掌轰出,半途上却轻轻一晃,顿时那一掌化作两掌,四掌,八掌,叫人眼花缭乱。 陆寒江眼前一亮,这少林绝学他虽未曾见识过但也有所耳闻,如此鲜明的特征,莫不是那千手如来掌?看这老和尚年岁不小,怕不是那少林几个堂的首座吧。 而燕风云一旁的高呼证实了陆寒江的猜测,只听他急道:“灵正大师且慢动手!” 灵正,正是南少林般若堂的首座。 “施主为何要替此魔道妖女说话。” 灵正虽然怒气不减,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慢了下来,刚才那一记千手如来掌打在顾紫荆分神之际,只一下便让其乱了分寸。 被这群和尚搅合一阵,顾紫荆已经寻不到皇甫玉书的身影,应是刚刚那乱局之中叫他逃走了。 她暗恨咬牙,神色阴冷地盯着那灵正,两人又对了数掌,这般若堂的首座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尽管手下留情,依旧能够打得她毫无还手之力。 她此刻着急去寻自己的弟子,更还与那皇甫玉书有着血海深仇,怎么能在这里和这群老和尚空耗心神。 顾紫荆不再犹豫,她左手凝起一股黑色真气,轰然拍出一记黑惊,那灵正堂堂正正地回敬,正是一招般若禅掌。 两掌对拼在一起,自然还是那顾紫荆落了下风,可她却又祭起右掌,再度拍去,灵正叹息摇首,沉声道:“痴迷不悟。” 他再次以般若禅掌迎上,两掌相对,却见那刚刚还是炙热如火的掌力,刹那间变得宛如极寒地狱。 灵正闷哼一声,瞪大了双眼看着那至阴的掌力侵入自己的体内,顿时连那脸色都变得铁青。 他乃是般若堂的首座,般若堂的要务并非研究本门绝技,而是专门研究天下各派武功,所以他只一眼便认出这门武功。 “幽云掌?!你修的竟是雪华宫的霜雪天心诀,怎么可能......!” 顾紫荆没有跟他废话,双掌猛推,那灵正被震退了好几步,即刻点住自己身上几个穴道,席地坐下,开始运功化解体内寒气。 “师弟!” 灵空也是一惊,快步上前来双掌拍在灵正背上,为他输送真气。 而另外几名老僧则是一齐出手,欲要攻向那顾紫荆,只是对方早已经接着这空挡掠出了殿外,那几人便也跟着追了出去。 这里应该是没有好戏好看了,陆寒江撇撇嘴,双手背在身后就这么悠哉地绕开一个个打红了眼的江湖客,从容地往殿外而去。 到了外边就遇上了皇甫小媛,对方应该是被这里的动静惊动了赶过来的,见陆寒江出来马上上前道:“大人。” “事情办完了,我们走吧。” 陆寒江对着她笑笑,这便接着往外走,顺手拿出号箭朝天上射出,皇甫小媛虽不明就里,但也沉默着跟上。 还没等两人走出多远,就听见背后一阵惨叫声此起彼伏,两个倒霉的五岳弟子竟是从他们身边飞过,摔在了他们脚跟前爬不起来。 “贼子休走!” 一条金龙在大殿门口咆哮不已,燕风云全力施展起降龙十八掌,竟无一人可敌,没了顾紫荆让他分神,不消一会儿他就一路打穿了五岳的包围,冲到殿外来。 此刻这豪侠除了因这五岳搅闹风云的愤怒,还有就是被陆寒江愚弄的恼火。 本以为终于是寻到了逍遥派的踪迹,没曾想居然是朝廷的钩子。 燕风云可不管到底是逍遥派整个都投了朝廷锦衣卫,还是这月离风自己投了锦衣卫,总之今天他一定要叫这姓月的小子好看! 陆寒江拿脚把地上哀嚎的江湖客拨开,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那燕风云怒上心头,大步一跃就从那大殿前掠来,居高临下拍出一掌飞龙在天,那咆哮着的金龙自他掌中飞出,伴着雷霆万钧之势攻来。 燕风云来势汹汹,陆寒江视而不见,皇甫小媛定了定神,立身挡在他身后,迎面对着那降龙十八掌以八卦掌法还击。 双掌相交,皇甫小媛立刻就落了下风,嘴角漫出一丝血迹,那燕风云也是眉头挤在一块,对女子出手实在非他所愿。 两人对掌互拼,显然是那皇甫小媛处于绝对下风,拳脚上她本就不是好手,再加上这降龙十八掌猛烈异常,落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身后激起的风浪吹起了陆寒江的长发,他满不在乎地回过头,看着那燕风云一点点压着皇甫小媛前进,抚掌笑道:“豪侠就是不同凡响,打女人也这么用力。” “住口!” 燕风云一张脸也不知是不是被气红的,他怒喝一声,一记神龙摆尾将皇甫小媛甩开,飞身冲到那陆寒江面前,抬掌便要劈下。 电光火石之间,陆寒江却甩出一道令牌横在燕风云的眼前,那落下的手掌在猛地定格在了他的头顶上头几厘的位置,再没能动弹分毫。 北镇抚司,小旗,乔寸思! 燕风云咬着牙盯着那令牌上的名字,他属实没料到,这人居然有官身,若他只是个以江湖人身份协助锦衣卫,杀了就杀了,可若本来就是锦衣卫出身,这就麻烦了。 锦衣卫亮出了身份,他若再动手,那便是以下犯上,罪名倒是其次,主要是这一掌拍下去,丐帮就要和锦衣卫打擂台了。 “哎呀呀。” 陆寒江脸上笑容古怪,看不出是在庆幸燕风云收手及时,还是嘲笑他收手及时。 这点时间,殿内的江湖客统统涌了出来,总算他们还记得今天的主角是这逍遥派。 可不论那些人怎么个脸色,在陆寒江拿出北镇抚司令牌的这一刻,所有人的想法都是徒劳。 若是敢动手,那便做好就此亡命江湖的心理准备吧。 “月离风是你编造出来的身份?!”燕风云此刻怕是一万个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只可惜他背后是整个丐帮,这个手他下不得。 “不错,我本就是锦衣卫出身,北镇抚司小旗,乔寸思。” 陆寒江说罢,大步过去扶起了皇甫小媛,旁若无人地往下山的路去。 这时候大家不再纠结魔道正道了,众人污言秽语可以说是漫天乱飞,他们越是骂的欢,燕风云那脸色就越是难堪,陆寒江就越是笑得欢实。 这群人阴魂不散地一路将他送到了少林寺的山门外,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动手,而在那外边,飞鱼服,绣春刀,黑压压的一片都是锦衣卫的人马。 这下子这群江湖人连声都不敢出了,边广招呼人牵两匹马过去让陆寒江和皇甫小媛乘上。 这倒不是他来的神速,而是陆寒江给他的命令本就是便宜行事,锦衣卫一早遣人在少林寺外探查,一见到那大殿上乱起,边广立刻就点起人马出发了,陆寒江即便不发号箭,他此刻也差不多能到了。 骑上马,陆寒江一甩马绳,在一众江湖客的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大笑而去。 第一百一十章 烟波风雨 若要说那西北戈壁是刀客横行的江湖,那这辽东寒林就是剑者纵横的天下。 古人云,燕赵多有慷慨悲歌之士,便是说这燕赵之地的子民,自古以来便多有侠气,宁死不屈,先秦之时有荆轲风萧萧兮易水寒,三国之时又有一身是胆赵子龙。 这片土地上出现过不少千古闻名的豪杰侠士,自然到了现在,这里也是民风彪悍,于江湖一侧的表现就在于,此地的门派众多,且大多是魔道。 不说别的,那玄天教的总坛便在此地,只不过今日的主角并不是他们。 在这辽阳城里有一处茶楼,名为烟波楼,平日里少有客人,过往行人路过也是匆匆,都不敢在此地多停驻半刻。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烟波楼做的并非简单的茶水生意,在辽东,便是那初出茅庐的愣头青都知道,这烟波楼做的是人命买卖。 说得好听的,那叫做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说直白点,这里就是买凶杀人的地方。 古往今来刺客这种行业也屡见不鲜了,但能够把杀人这种事情做成明面上的行当,这烟波楼也是独一份的。 但这里到底是朝廷治下的重镇,所以烟波楼明面上还是一家茶馆,只不过人尽皆知这里是刺客杀手的买凶地。 其实要往深一点说,这烟波楼之所以能够安稳地在朝廷的眼皮底下混日子,主要还是他们虽然提供买凶的途径,但却从来不亲自经手这事,换言之,就是充当一个中间人的角色。 其次,烟波楼立场分明,杀什么人谁去杀人,这统统都交由雇主和刺客去谈,他们绝不掺和,若是事发惹来朝廷追捕,他们也不会提供庇护,一切干系撇的彻底。 这天,又有一位客人进了这烟波楼,他披着黑衣戴着斗笠,那跑堂儿上前来伺候,却听他回了一句:“风字一号房,我约的客人可到了?” 那跑堂儿脸上谄媚之色更甚,弓着腰连连陪笑道:“到了到了,大人楼上请。” 烟波楼的茶厅有风雨两个字号,雨字为下,谈得都是金银财货的小买卖,风字为上,一桩生意做成,往往会搭进去不止一条性命。 大半年没见风字房来客了,楼里的活计和一些小客都是抬起了目光,目视着那黑衣人上了楼去。 既然是谈大买卖的地方,这风字房自然是极尽奢华,不仅是那装饰华贵,便是这煮茶用的水,都是一早自十多里外打来的山泉。 黑衣人进了房间,茶案两侧却无人就坐,那紫袍玉冠的贵公子立在窗前,负手而望这深秋城景,远处的早市熙熙攘攘,与此楼的幽静仿佛像是两个世界。 “出门前遇上些琐事,让尹公子久等了,恕罪恕罪。” 黑袍人说话间,那紫袍贵公子转过身来,正是当初魔道下江南一行中的“天冥手”尹之邪,被那皇甫玉书斩断一臂后本应是残缺之人才对,可现下看他,却是双手完整。 那黑袍人一眼便觉察出这手臂上的古怪,这两只手的肤色有差,很显然这尹之邪的右臂乃是一只假手,也不知他从哪寻来这机关大师,竟能做出这般以假乱真的手臂。 “莫护法,久违了。” 尹之邪脸上露出笑容,却不让觉得亲近,反而有些不寒而栗。 “未曾想到尹公子也会接下这单生意,请坐。” 莫护法一边邀请尹之邪坐下,一边熟练地摆弄着茶具,说道:“在下有一事不解,还请公子解惑,这单生意的风险是明摆着的,尹公子也不是道上的新人了,怎么会选择接下?可是最近遇到了什么难处?” “说来还是那皇甫玉书做的好事。” 尹之邪阴冷的笑里尽是仇恨的滋味,他道:“虽请动偃师先生替我另造一臂,但花费确实不少,听闻玄天教有珍宝无数,特来碰碰运气。” “是那位机关大师偃师先生?” 听闻此名,莫护法肃然起敬,这人是天下公认的机关术大师,本名无人知,传闻其高超的技艺所制作的机关人形竟与真人无异,故有好事者称其为偃师,久而久之,江湖上便以偃师之名称呼其人。 “竟能请得这位机关大师出山,尹公子果然厉害。” 莫护法感叹一句,将一杯茶水推到尹之邪的面前,说道:“尹公子的难处在下明白了,不论何物,只要公子说得出,玄天教必定全力为公子取来。” “玄天教的本事本公子自然是相信的,既然如此,本公子就不客气了。” 尹之邪端起那茶水,说道:“一些琐碎的材料就不一一细说了,一会列个单子,以玄天教之大不过沧海一粟,值得一提的东西不过两样,其一嘛,是这天陨铁,需得百斤。” 莫护法变了脸色,沉吟了半晌后说道:“此事虽有些麻烦,但若公子想要,玄天教却也有法子。” 天陨铁,乃是世间一等一的锻造神材,历史上曾有多次记录,天外落下陨铁被人取走用以锻造兵器,而最近的记载,便是在铸剑山庄。 九年前曾有一块天陨铁落在苗疆,被各大势力争抢,最终是铸剑山庄的庄主赶到,以厚礼重诺说服各路人马,最终换回这神材,所以若要寻这天陨铁,最有希望的去处就是铸剑山庄。 尹之邪脸色温了些,笑道:“莫护法爽快,那这第二件事便简单多了,只要一个人而已。” “什么样的人?”莫护法问道。 尹之邪将那茶水一饮而尽,说道:“一个纯阴之体的女子,若是还修炼了至阴武功的自然最佳。” “纯阴女子?”莫护法一头雾水,实在不明白这个要求从何而来。 尹之邪也是调笑着道:“说不得偃师先生临老了回味红尘,想做个一树梨花压海棠的风流鬼?哈哈。” 莫护法却是苦笑连连,没有接话,转而说道:“一个月内,天陨铁必定奉上,却不知尹公子几时能够动身?” “玄天教的信誉,本公子自然不会怀疑。” 尹之邪起身整了整衣衫,淡淡地道:“那姑娘叫什么来着?” “商萝。”莫护法说道。 “本公子记下了。” 尹之邪这便要走,莫护法却喊住他又交代了一句:“尹公子,在京中动手即便是玄天教倾尽全力,机会也只有一次。” “哪怕锦衣卫能上天入地,本公子一心想走,几个能拦得住,莫护法安心等着便是。”尹之邪并未放在心上,笑了笑便离去了。 待尹之邪走后,莫护法下楼唤来了等在外边等候的玄天教徒,拿出封信与他:“送回总坛。” “遵命。”那教徒拿着信便即刻策马而去。 莫护法目送那教徒离去后,从怀里拿出一袋银子,甩给那账房,笑道:“多的不必找了,算是赏钱。” 老账房笑眯眯点头应下,等那莫护法出去后打开袋子一看,里面金灿灿的全是黄金。 一旁端着水盆的伙计笑着上前来:“殷老头,这次的客人可真阔啊,难怪能开风字房。”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老账房鄙夷地摇摇头,旋即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问道:“都摸清楚了?” “小子十几年的功夫,还能出什么问题。”那伙计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很好,立刻给孟大人去信。” “明白。” 烟波楼几次三番替人联络刺客,买凶杀人,朝廷曾多次出手想要掀了这贼窝,但最终都是不了了之,旁人看来是这烟波楼手眼通天,关系打通地好,做事从不沾手总能找点漏铜钻,实则不然。 烟波楼虽小麻烦不断但却从无大灾,之所以如此的原因,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那便是因为这地方背后最大的势力,便是锦衣卫。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机关大师 “狗官受——呃啊!” 扑通! 被弩箭射成刺猬的汉子落到泥地里,扑腾地挣扎了两下,终于是没了气息。 一百户骑着马上前来,盯着那地面上的江湖看了几眼,随意召来两个小旗官,吩咐道:“你们跑一趟,看看他有没有家人需要照顾。” “卑职领命!” 两个旗官拖着江湖客的尸首行礼退下,那百户调转马头去到了边广一侧,说道:“大人,看不出什么来路,应该是个散人。” “这是第几个了?”边广问道。 “回大人,今天是第二个了,一路上算来得是第七个了。”那百户答道。 边广冷笑一声,继续策马前行,嘴里不屑地道:“乌合之众。” 在那皇甫玉书劫走玲珑之后,锦衣卫明面上的任务就算是结束了,陆寒江他们一行自南少林归来途中,这样跑来送死的江湖客一个接一个。 至于理由嘛,倒也不是太难猜,无非就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你他妈的,头脑一热提着刀就上了。 单枪匹马地来冲锦衣卫的阵,这不是找死吗,也就这些气氛组的江湖散人干得出,你不见那丐帮少林武当就不会干这种蠢事。 说起来也是好笑,这时候陆寒江还披着乔寸思的小旗身份,随意找了个下属扮作他的样子让边广护着他走在最前,那些个江湖客什么也不管,就冲那看起来身份最高的人去,可烦死边广了。 “伤势如何了?”陆寒江骑在马上,对皇甫小媛问道。 皇甫小媛此时也重新戴上了面具,以季宁的身份跟在队伍中,她用刻意低沉的声音回应道:“无碍了。” 两人这般随意聊着,倒是没有其他人生疑,因那季宁虽是百户,可这乔寸思也是镇抚使陆大人器重的晚辈,所以这说话上倒也不用刻意恭敬着。 “我们这是往哪里去?”皇甫小媛问道,她也是江南人,自然认得出这不是往京城去的路,起码不是最近的那条。 “应天府。”陆寒江答道。 “有公事?”皇甫小媛问道。 “不,是私事。” 陆寒江看了眼左右,笑道:“也许是陆大人这趟少林寺玩累了,想要顺路放松放松?” “......” 皇甫小媛无言,自从陆寒江将这易容秘法弄到手之手,这假扮起别人身份来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陆寒江驭马停在一边,皇甫小媛虽不解其意,但也随着他停到一边去,两人等着队伍通过后,才慢悠悠地吊在最后继续跟随。 这时候,听那陆寒江随口道:“你可听说过偃师。” “机关大师偃师之名,江湖谁人不知。”皇甫小媛说道。 “曾有人送了我一本机关大全,说是前朝一位大师所作,我遣人打听之后才知道,这书是后人伪造的,其中大部分的机关秘术,也都是模仿自那偃师。” 说着,陆寒江从兜里取出了一个玩意,方方正正的,六个面涂了不同的颜色,每一面都分作了九个格子,看上去也是机关产物,但皇甫小媛却从未见过,见他摆弄了一会,似乎有些明白了这东西的玩法。 “这也是你从书中学来的?”皇甫小媛问道。 “那倒不是,这是我自己突发奇想做的,送你了。” 陆寒江把自己随手制作的魔方丢给了皇甫小媛,说道:“那本机关大全虽然通篇废话不断,但终究还是有几分干货,所以我想见一见这位偃师先生。” “没想到,你会喜欢这些。”皇甫小媛拿着那魔方摆弄了两下,似乎不得其法,便就收了起来。 “人也好,机关术也好,我喜欢有趣的东西。” 陆寒江策马上前,叫住一个卫士跟他说了几句后,便回过来对皇甫小媛道:“我们走小道先进城去。” 皇甫小媛点头应下,两人这便策马离了大部队。 ...... 这个时代与陆寒江记忆里的不同,应天府并未作为曾经的都城,但也同样繁华,人群如潮水一样,路旁的小贩叫卖不停,孩童的嬉戏,路人的喧闹,人来人往的景象,好不热闹。 陆寒江和皇甫小媛自不会披着那锦衣卫的皮进城,要不也没必要离开队伍单独进城了。 两人先是找了一家茶馆坐下,陆寒江又换了一副面孔,拿着路边买来的折扇摇啊摇,打扮地像个世家公子,而皇甫小媛依旧扮作了他的侍女。 “公子,我们来此地作甚,传闻那偃师不是隐居山林了吗?”皇甫小媛问道,这身份换了称呼自然也跟着换了,她跟着陆寒江这些日子,也算看出了对方就是喜欢这类把戏。 “说得不错,正因为那偃师踪迹难寻,所以我才要来这里。” 陆寒江叫住那小二要了一壶茶水,接着对皇甫小媛说道:“应天府里有位葛先生,自称是偃师的弟子,这趟正好顺路,便来他这问问。” 说话间,小二的茶也到了,他笑着放下茶水道:“客官,上好的碧螺春,您慢用。” “小二慢着,跟你打听个事,”陆寒江拦下了小二,问道:“你可知道这城中有位葛先生,拿手的是些机关奇术,自称是那大名鼎鼎的偃师弟子?” “客官您说的是葛老爷吧,这哪能不知啊,他老人家的本事那可真是不得了啊。” 小二答得起劲,陆寒江一番询问之下算是明白了,这葛先生也算是这应天府的名人了。 首先,他在这地方出名并不是因为机关术,这葛先生并非普通匠人出身,他和一般的江湖草莽不同,是个靠学问考过了童试的秀才,是个读书人。 有功名的人却去学那偏门左道,不读圣贤书反而一门心思钻研这些机关奇巧,不思与那清流名士相交,却和一群白丁谈天说地把酒言欢,这才是让他名声大噪的原因。 葛先生这般“屈尊降贵”的做法,不仅是让他在应天府里是家喻户晓,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气。 问了个明白之后,陆寒江反而心里开始犯嘀咕,这名声打得响亮,但这通操作下来,他怎么觉得这“偃师弟子”的名头反倒像是个添头。 “听说啊,这葛老爷在家中后院还布置了个机关阵,不少江湖高手都上门挑战呢。” “机关阵啊。” 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陆寒江也不可能就这么走了,听这小二说的机关阵让他又升起了几分好奇来。 也是,不管他是不是那偃师弟子,这机关术的高下总是能够看出来的,有没有本事试一试就知道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世家公子 能人异士向来最能引起话题和关注,譬如这葛先生家后院的机关阵,每隔一段时间都能引来不少人闯阵。 有自命不凡的,有纯粹好奇的,有的干脆就是为了混个脸熟,来走过场的。 一般来说,像闯阵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名气越低性价比越高,若是那灵空方丈来了结果陷在了里边,那少林寺的脸不得丢尽了。 相反的,如陆寒江现在这默默无闻的世家公子,便在阵里住上一宿,也毫无压力。 而作为设下阵法的葛先生,他的收益完全是闯阵人相反的,来闯阵的人名气越高,他能收获的名气也就越高。 相对而言,这些个名气不响的小人物根本带不来什么收益,所以在葛先生这最是不讨喜,自然而然也就不会怎么待见了。 当然了,这些都是陆寒江自己猜的,毕竟他又没见到葛先生。 一早跟着那些个来凑热闹的江湖客一起来到了葛家,半个时辰过去了也不见正主,茶水虽然供应不断,但这不露面不就是最大的失礼,于是乎他才会有上面那些猜想。 “听说前阵子成大侠来闯阵,连第一道关都未破就败了。” “此话当真?成大侠可是单枪匹马闯过黑风寨的高手,竟连第一道关都过不去吗,这葛先生果然厉害啊。” “可不是,葛先生可是传闻中的那位偃师的弟子,这本事能差咯?” 一众江湖客聚在一起能够讨论无非就是这些事,又是谁开口说了那闯阵的传闻,又是谁感慨一番这葛先生的不凡,来回总是这么些个话头。 陆寒江把脑袋倚在立于他身旁的皇甫小媛的小腹上,后者尽管几次三番想要开口,但见他那昏昏欲睡的模样,估摸着也是听不见去,所以便只得努力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装木头人。 即便是如此,这两人还是引来了一众围观者的羡慕嫉妒,有个国色天香的侍女伺候,那是多少人梦想中的事。 这天下第一的美人就是皇甫小媛的姐姐,她即便委屈一些,那也是妥妥的天下第二,尽管借着易容之术稍掩其彩,但奈何底子实在太好,仍是免不了鹤立鸡群。 因此,也有不少人来和他套近乎,比如这位—— “萧兄,我看那葛先生今日是没打算出来了,不如我们先走?这南京城中有家醉仙楼,美味佳肴不可胜数,更有天下闻名的玉液琼浆,何不一道去品尝品尝?” 说话的是陆寒江边上一白衣玉带的年轻公子,名为姚喻之,年岁不过二十上下,俊秀儒雅的模样想必很讨姑娘喜欢。 这小子一见面那眼神就落在皇甫小媛身上移不开了,只可惜一他不姓段,这二陆寒江也没给自己换个复姓慕容,第三这丫头不是他的表妹。 “姚公子若是想去便去吧。”陆寒江很是敷衍地打发他,就差没有动手赶人了。 “这,萧兄莫非真的有心闯阵?”姚喻之略有些尴尬地问道,倒并非因为他被人当作苍蝇赶了觉得丢脸,而是他压根对那阵法不感兴趣,甚至连看热闹的想法都没有。 顺便一提,这时候陆寒江又给自己换了个名字,现在他叫萧不弃。 只要不瞎都看得出,这姚喻之就是为了那皇甫小媛来的,陆寒江这个做主子的不打算挪脚步,他怎么能先走。 实在和这小子没什么话说,陆寒江打了个哈欠,索性闭上眼打算睡一觉。 见那陆寒江没有半点理会自己的打算,姚喻之面子有些挂不住了,却也只好硬着头皮坐在这等下去。 毕竟在一众粗布短衣的江湖糙汉当中,只有他们两人一身华丽锦绣,还都带着侍女,即便没被那皇甫小媛吸引,只怕这姚喻之还是会靠过来。 是了,这小子也带着一个侍女出门,只不过不论是容貌气质,比之皇甫小媛都是稍逊一筹,这时候正一双美目瞪着陆寒江两人,辱及主上,这气生的也是理所当然。 好在这时候,那葛先生总算是现身了。 “对不住,对不住了诸位,实在是家中有要事耽搁了,请各位恕罪。” 葛先生已是年过五十,两鬓斑白背脊已弯,饱满的身形看上去比起江湖中人倒更像是个富家翁。 他一来姿态放得极低,又是作揖又是致歉,一众江湖客都不再好意思计较他这点失礼,纷纷口称无妨。 “诸位此来都是为了那机关阵,天色尚早,不如我等先行移步后院,待诸位尽了兴,再让老夫略表地主之谊。” 又是一阵高声喝彩,葛先生这做人确实没话说,一众人簇拥着他去了那后院,陆寒江和姚喻之两个格格不入的公子哥自然跟在最后。 葛先生这座宅院设计地倒是奇特,后院的机关阵占了整个宅子的四分之三还多,仿佛就是为了这阵法,才盖起的这座宅院。 大阵从外边看上去大体呈圆形,粗略数来似乎共有三道关,凭借肉眼只能看见最外的一排机关木人,还有些零散的小陷阱之类,似乎并未有传闻中那般厉害。 “此阵法乃是学自吾师,其中暗和天干地支五行八卦之数,还请诸位品鉴。”葛先生一捋胡须,显得十分自得。 阵法与人的武功相似,若不出手试试谁都不知道深浅,陆寒江跃跃欲试,却不着急动手,先看着边上那意气风发的汉子头一个冲了上去。 只见那汉子一入阵中,那些个木人机关都一齐发作,他左支右绌,很快便败下阵来。 那汉子摇首叹息一声,对着葛先生拱拱手,一脸的悔恨可惜。 接着又是几个江湖客你前我后地冲阵,结果都差不多,不是那武功不济挡不住这木人之威,就是识不破这阵法奥秘,不明不白地就败退了。 几轮下来,在场的江湖客基本上都在阵法面前吃了亏,眼看大家都不行,这就剩下陆寒江和那姚喻之未曾下场了。 “姚公子,可要一试?”陆寒江对那姚喻之说道,这倒不是他在客气,小白鼠嘛,谁会嫌多呢。 “不了不了,我自小不爱习武,下场破阵只怕也是自取其辱。” 这话说得实在,但架不住有的江湖客就是看不惯他们这锦衣玉食的家世,人群中难免发出几声低俗的嘲笑。 姚喻之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他的侍女却目光不善地还以冷眼,不经意间甚至还调动真气,这时陆寒江才发觉,这小姑娘的武功怕是要比那她那公子强多了。 只是可惜了,姚公子很有自知之明,这下子只好陆寒江自己上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阵法之秘 既然没有人当马前卒试水了,那陆寒江也不含糊,脚步一点就飘然下了那阵中。 刚一入阵,迎面而来就是木人机关,从那踪迹不定的影壁上那画虎的口中飞出了数颗石子,因并非是为了杀伤,所以这里面的机关都是不致命的。 陆寒江轻松地躲过来飞来的石子,又出掌打倒了几个挡路的木人,可下一秒,那些个木人却好似不倒翁一样又立了起来。 他一眼扫过那木人脚下的机关,嘴角微微勾起似有所得,然后运起真气一掌将暗木人拍地四分五裂,这下子他便起不来了。 这第一层的机关阵大部分都可从外边看到,所以众人也见到了陆寒江大力破阵的英姿,自然是惊叹不已。 那葛先生也是眯了眼,以他的见识自然能够看出陆寒江内功不差,这普通人和高手之间的差距,很多时候往往就是一部内功。 这第一层的机关大多都是依靠武功就可以破解,那些個天干地支的轨迹和布置,陆寒江一概不管,统统以力破之。 不去管那花里胡哨的机关,陆寒江横冲直撞之下便轻而易举地冲过了第一道关。 因他亲身实验过,所以大致能够估算,只要武功能上的了台面,江湖上大部分的一流高手,不管懂不懂这机关之术都能够轻松突破第一关。 若说这就是偃师弟子的含金量,那也实在太令人失望了。 陆寒江带着仅剩的几分期待,来到了第二道关,随着地势的逐渐降低,周围的高木树丛竟是遮住了天幕,这第二关看来是设置在地下了。 进了那关口,陆寒江直觉得一面寒意扑面而来,四周虽无风,但静止的冰冷也让他皱起了眉头。 越是往里走,这光亮越是黯淡,寒意便越是彻骨,无数的岔路左道让人一不小心就容易迷失在其中,更还有数不清的机关设于暗中,冷不丁的就是一颗石子飞来。 好在陆寒江的学问够杂,天南地北的都接触了那么一些,不至于说懵在原地走不动道。 一路走来,那路上的机关虽然五花八门但却完全威胁不到他,这第二关的迷宫对他而言是纯粹的智力游戏。 花费了一番功夫之后,陆寒江终于找到了出口,可惜他面对的居然是一座巨大的冰门。 也不知道那葛先生花了多少精力财力,竟在这种地方挖了这么深的地下阵,还设下这般厚重的寒冰大门。 巨大的门上寒气逼人,陆寒江伸出手一番摸索,发现这不是一般的冰,很有可能是书中记载的百年玄冰,刀凿不破,火烧不化,哪怕是绝世高手在此,若不得其法,恐怕也难以撼动这冰门分毫。 而如果是常人不甚触碰到了这门,冻伤都是往小了说,整不好寒气入体直接交代在这里都是有可能的。 陆寒江又仔细将这寒冰之门探查了一番,发现那冰门的左侧,刻着一排的人体运功图案,右侧则是有八行小字,第一行便只有三个字,玄阴功。 两侧记述的内容整合看下来,这竟是一部名为玄阴功的武学。 陆寒江心下推断,这玄阴功大概就是突破此关的关键,可是以小无相功为底试着运功习练了一些之后,却惊觉不对劲。 这武功没有门槛且上手极快,但有个必要条件,那就是必须要在至寒之地练习,整个阵法之中,只有这扇冰门之前符合条件。 玄阴功修行之时会引导寒气入体,运转大小两个周天之后,才能将其化作自身之力。 可是问题就在这,玄阴功必须要在至寒之地练习,又会有寒气入体,旁人即便是已有高深内功在身,这一通操作下来,也会被那寒气伤及肺腑,最终怕是撑不到两个周天运转结束便会化作冰人。 这门功法除非是那天赋异禀,天生就是纯阴之体的人,才有机会在寒气损伤身体之前,将其转化为自身之力。 换言之,这阵法平常人根本破不了。 陆寒江顿时没了兴致,这姓葛的设下冰门却又留下破解武功,还有这般苛刻的修炼条件,恐怕这厮要做的根本不就是在请人破阵,而是通过阵法在挑人。 因太过痴迷机关术反倒被人当作傻子耍了一通吗,陆寒江笑了笑,接着一脚踹在那冰门之上,只听得一阵咔嚓碎裂声响起,蛛网一样的龟裂遍布了整座冰门。 “什么破玩意。” 这下陆寒江的心情好了些,他一甩衣袖转身离去,那冰门轰然倒塌,化作了一地碎渣,这第三关的路就在前方,但他已经毫无兴趣。 原路返回出了这阵法,外的人群翘首以盼,见到他从原路而归,不少人都露出了庆幸的表情,看不惯他的人,自然不希望他破了这阵法。 那葛先生却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笑呵呵上来说一堆废话安慰陆寒江,无非是你还年轻,能够破了第一关已是难得等等等等。 陆寒江懒得和他废话,扯着嘴角“嗯嗯嗯,是是是”地敷衍他,那葛先生在他这遭了冷待,却也不恼,反而是关切地看向了皇甫小媛和那姚喻之的侍女。 他问道:“两位姑娘可要一试?” 这话一出,两女都是一阵莫名,皇甫小媛直接说道:“公子既破不了,那小女子也无需再试。” 那边姚喻之也是煞有介事地用力点头,女孩子家家的打打杀杀多不好,这么想着,他扭头就看向了自家侍女:“芸儿,你要去试试看吗?” 芸儿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扫过陆寒江一行,轻哼了一声道:“既然公子说话了,那奴婢就去一试。” 江湖儿女不耐烦这些个尊卑,丫鬟公子什么的他们可不放在心上,见这芸儿要闯阵,一个个照样是兴致勃勃。 此刻还无人知晓,在那大阵的地下,已经被破开的冰门之后,一个须发皆白,苍老如枯木一样的老人正缓缓地睁开了眼。 老人的嘴里发出嚯嚯的笑声,自那无数的机关人形环绕中站起了身,他看向了那冰门残骸的方向,眼中闪烁着精光,开口便道—— “了不起,竟能够将玄冰门这般破开,你这丫头必是纯阴之体,且有神兵利器在手,老头我说得对否。” 呼呼—— 一阵寒风飘过,门的那一侧无人回应,老头又自顾自地哈哈笑了两声:“被老头我说中了秘密,不敢现身?呵呵,不必如此,你既然肯来闯阵,那想必也是为了老头我而来的吧。” 说着,老头微微昂起了脑袋,淡淡地说道:“不错,老头我便是偃师。” 呼呼—— 寒风习习,依旧无人回应,老头眉头一皱,却又慢慢松开,他笑道:“现在的小年轻啊,总是这么多心眼,莫要藏了,老头我知道你在那里,出来吧。” 也不知道多久过去了,老头缩了缩被寒风吹得有些发凉的脖子,脚步颤巍巍地往冰门行去,待他探出身子往外一瞧,除了那瑟瑟寒意,竟是连个鬼影都没有...... 第一百一十四章 街畔闲事 “大人,您不是为了打听那偃师的下落吗,为何就这么走了?” 返程途中,皇甫小媛忍不住开口问道,此时已没有了外人,她也换回了原本的称呼。 “这姓葛的本事应该是有的,只是他目的不纯,设下那阵法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不问也罢。” 陆寒江自然不会将冰门之事告诉皇甫小媛,一是没有必要,二是这事他已经失了兴趣,后面会发生何事,他暂时没了跟下去的兴致。 这三,那个叫做芸儿的侍女武功不错,跟在那姚喻之身边应是充当护卫一类的角色,凭她的本事穿过第一关木人阵轻而易举,而第二关的冰门已经被自己破开,她也是可以直接通过。 至于这第三关嘛,那就要看她的造化了,那葛老爷设下这阵法就是为了寻找纯阴之体的女子,这送上门去的,他们没道理不收,至于说后续觉察不对劲来,那时候陆寒江已经到了千里之外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侍女芸儿闯关去了,那姚喻之起码没有离谱到抛下她一个人不管不顾,所以也留在那了,耳边没有人叫闹的清净,这才是陆寒江想要的。 “大人,我们接下来该往何处去?”皇甫小媛问道。 “来都来了,顺便带点特产回去吧。” 应天府不能白来,既然这机关大师寻不到踪迹,那带点土特产回去也不错,这么一想来,乔十方死了之后,陆寒江在京城里居然连个表面朋友都没有了,能登门的似乎也就只剩下孟指挥使大人了。 “啧,你说我是不是该找个新朋友了?”陆寒江走在路上,突然间问了这么一句。 “......” 皇甫小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好一会才干巴巴地说道:“那姑娘不是在京城里吗,她应该算是你的朋友吧。” “商姑娘?是哦,差点把她忘记了。” 说话间,陆寒江走小贩的摊位前一路看过去,顺势就停在一处,拿起那摆放的画卷展开一观,是一副山水画。 “这画是如何卖的?”陆寒江随意地问道。 “公子好眼光啊,”那小贩眼前一亮,满口夸赞起来:“此乃‘白眉’先生的画作,向来最是抢手,今日相见即是有缘,十两银子公子便可拿走。” 闻言,陆寒江仔细地看了看那画作,什么白眉先生他听都没听说说过,名不见经传的画师一幅画居然也敢要价十两银子,不如去抢好了。 他旋即将那画收起放在一旁,顺手拿起摊上另一面扇子观赏起来,又问道:“这扇子什么价?” “公子真是妙人啊,”小贩搓着手,绘声绘色地道:“此扇正是柳大家所制,上面还有‘白眉’先生的题字呢,您看这字,笔势遒劲奔放,连绵多变,是难得一见的珍物啊,小人也不多要,二十两银子公子便可收下它。” 怎么又是白眉先生,这是什么白眉专卖店吗,陆寒江无语地又翻看几样物件,干脆直接问道:“有没有便宜点的?” “有有有,”小贩殷勤地从画堆里又翻出一卷,一边展开一边说道:“这副‘百花图’,正是白眉先生的弟子所作,只需三两银子,公子看如何?” “......” 陆寒江摆摆手,转身就走,那小贩还在后边叫喊不断,他只是随意看一看,可没打算为个莫名其妙的名头当一次大冤种。 离了那小贩远了些,这才耳根清净,陆寒江远远见到有一提着竹篮叫卖的小姑娘,便招手唤她过来。 “都是些精巧的小物件,公子可要些什么?”这丫头扎着两个小辫,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小酒窝甚至可爱。 “我瞧瞧。” 陆寒江翻看一下竹篮里的东西,确实都是些手制的小物件,挂饰手环巾帕之类的,他从中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木雕,看样子是花。 “这雕的是什么?”陆寒江问道。 “回公子,是风铃。”小丫头乖巧地答道。 陆寒江又看了几眼便将其收下,说道:“这个本公子要了,多少钱。” 小丫头扬起脸,露出还在换牙的笑口,脆生生地道:“三文钱。” 买下了这风铃草的小挂饰了,陆寒江的心情显然好多了,他一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着,一边对那皇甫小媛说道:“你觉得如何,商姑娘应该挺喜欢这个的吧。” 说着,他又把风铃草挂饰拿出来看了看,真是越看越满意。 皇甫小媛一脸的微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是出言说了另一件事:“白眉先生是江南有名的书画大家,他的画作很多时候都是有价无市。” “......有这种事?”陆寒江虽不精于此道,但这些年过手的画作也有百副不止了,却从未听过什么白眉先生。 皇甫小媛却娓娓道来:“白眉先生才华横溢,书画都是一绝,在士林之中名气极盛,但他流传在外的画作笔墨却十分稀少,刚才那幅要价不过十两银子,必是伪作无疑,大人也不必放在心上。” “怎么说,若是他要价百两,就可能是真的咯?”陆寒江反问道。 “......” 皇甫小媛没有说话,陆寒江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个事,他伸了个懒腰,笑道:“走吧,用完饭就回京。” “大人,您不是打算买些特产吗?”陆寒江的想法变化太快,皇甫小媛有些搞不明白他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动作。 “那种事情交给老钱去准备就是,要是我真的带着一堆吃食去登孟大人的门,他必是要气到睡不着觉。” 陆寒江笑笑,这件事算是定下了,两人便沿途找起了餐馆客栈。 突然间,前方人群开始骚乱起来,皇甫小媛下意识地戒备起来,手已经摸到了袖中的短刀,自上回和那燕风云对掌之后,她便自备了这把武器。 陆寒江则是停下脚步好好地观望了一下,不一会那消息已经顺着人群传了过来。 “听说了吗,葛老爷家的阵法被人破解了啊。” “真的假的?是何人所破?” “还不清楚姓名,但听说是个世家公子和他的丫鬟所破,走走走,快去看看。” 爱看热闹的人群潮水似的往葛家去了,陆寒江让到了路旁,饶有兴致地听着众人的闲言碎语。 “大人,是你做的吧。”尽管没有任何证据,但皇甫小媛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必定和陆寒江脱不了干系。 陆寒江笑而不答,却道:“我记着,驻防应天府的千户前阵子换了人,现在应该是闫千户在此吧。” “是闫千户。” “很好,去一封信给他,让他多关注一番那葛家的情况,至于剩下的,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葛先生寻找纯阴之体的女子是为了什么,陆寒江不知道,但猜测过去,也不大可能是什么好事,他没兴趣和对方磨着,等有了结果闫峰自会报告上来,若是有趣便插手一二,若是无趣..... “葛家能造出这等机关阵法来,想必钱财是积攒了不少的。” 陆寒江自顾自地说着,瞥了一眼不明所以的皇甫小媛,他笑着道:“走吧,到前边用饭。”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京中异动 秋去冬来,转眼那树上的枯叶都落光了,陆寒江回到京师的时候,已披上了厚重的大袄,虽才入冬不久,但似他这般懒散的人,总是喜欢穿的暖和些。 这段日子里,陆寒江兜兜转转,算是把沿路的城邑大镇都溜达了个遍,锦衣卫的大队人马自然不可能跟着他这般瞎转悠,他们早早便回京了。 而孟渊之所以放任陆寒江不管,是因为那朔玄的死讯早已经被他飞书传达至京城,念着他差事办的不错,对于他这般肆意妄为的态度,指挥使大人便索性闭了眼装作看不见,权当给他假期了。 这一路悠闲自在,终于是在十一月中旬的一个傍晚回到了京师。 天色已晚,性子里的惫懒发作,陆寒江便是选了第二日再去是去见了孟渊指挥使大人。 “朔玄当真死了?” 果不其然,孟渊和他见面第一句话问的便是这。 陆寒江颔首,说道:“灰飞烟灭,除非他有仙人转世之能,不然再也没法出来作乱。” “那便好。” 孟渊的神情显然放松了许多,他这倒不是信不过陆寒江,毕竟若是连他亲自提拔培养的后辈都信不过,那他也差不多无人可信了。 只是性格使然,忍不住要亲口确认一番才能安心。 “这事你办的不错。” 孟渊先是肯定了陆寒江的功劳,接着又板起脸道:“可你也太过散漫,竟敢不顾调令私自在外逗留这般久,你可知道衙门里已有人看不过眼了。” “哦?是谁?” 陆寒江虽不放在心上,但也好奇到底是谁敢有脾气找自己麻烦。 “南镇抚司。” 孟渊只是说了这個,陆寒江便已然猜到是何人,南镇抚司镇抚使,徐乐。 徐乐任镇抚使已有数年之久,他手下也提拔过不少的英才,其中最具代表性那就是乔十方。 可惜了,这次乔十方和其他几个有勾结的千户被陆寒江一扫而空,虽然后续查出这位镇抚使徐大人只是欣赏乔千户,并未与他所谋划之事有所勾结,但终究遭了连累,这辈子怕是没有什么机会往上升了。 其实按理来说,徐乐本人也是对乔十方所做的事情又惊又怒,但他做人家上司的,更讨厌的是有外人来掺和南镇抚司的事情。 比如说陆寒江。 尽管指挥使孟大人的偏袒已经是明摆着的了,但徐乐前程已断,反正将来等陆寒江上台了他也依旧没有什么希望,那也不在乎这时候先下手得罪一番了。 “徐镇抚使,嘿。” 陆寒江嗤笑一声,倒没有怎么在乎。 “莫要在这时候生事。” 孟渊看了他一眼,语气刻板地道:“下月初一便是陛下大寿,锦衣卫内部莫要在这时候再惹出事端来。” “大人放心,卑职不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陆寒江很是无辜地摊摊手,表示自己对于欺负一个孤家寡人的镇抚使根本毫无兴趣。 沉默地盯着陆寒江看了好一会后,孟渊才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记着,有些人你处理得太干净,反而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陆寒江闻言眯起了眼,低声道:“孟叔,这徐镇抚使难道也有牵涉其中。” 孟渊沉吟了一阵后,道:“尚有几处疑点未明,若查出了结果,那他便是同党之一,若没有查出结果,那他便是十足的蠢货,奸人和蠢人,你喜欢用哪种?” “当然是两者都不用。” 陆寒江笑得奸诈,他道:“孟叔,我知道了,且看看他这段时间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孟渊点头不语,陆寒江这时候又说起了另一件事:“还有一事,朔玄虽然死了,但他的师兄弟还在各个殿下身边,要不要——” 陆寒江以掌为刀,做了个杀人灭口的动作。 孟渊想了想,却是摇头道:“陛下寿宴在即,那些人都有家世,这时候动起手来陛下的脸面实在难看。” 既然孟渊不点头,那陆寒江只好作罢,不过这下便有些麻烦了,皇帝六十大寿,上到王公贵族,下到末流小官,在京中的都能混一顿饭吃。 且如他这般品级高的官员,还会去到宫中参加宴会,以奚秋和楚玮的家世,自然也会作为官员家眷入宫一道庆贺,虽不同桌,毕竟他这个镇抚使自然要和其他同僚一道用膳,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在路上遇到了,那就很尴尬了。 陆寒江一脸纠结地开始咬指甲,看得孟渊直皱眉,他道:“这件事你自己把握住度便好,还有一事。” 说着,孟渊拿出一封书信与陆寒江,他看过之后却是大感意外:“玄天教居然敢在京城动手?目标还是商萝?” “此事有些蹊跷,便交由你来办。” 孟渊的语气充满了疑惑,他道:“那丫头的身份虽然特殊,但却不值得他们费这么大的代价,竟是在烟波楼谈了十数桩的生意,实在教人想不明白。” 烟波楼的存在陆寒江也是知晓的,此地本是孟渊悄悄设下的一处暗哨,以买凶杀人的魔道作为掩饰,上一次差点被他顺手掀了,这才不得已曝出身份,让他知晓了。 烟波楼没少给孟渊提供些江湖情报,也有不少江湖高手因此倒了大霉,但他们手脚做的干净,总是让人无法怀疑到他们头上。 这次也是一样,玄天教花费重金募来魔道高手,拼着和锦衣卫结仇的风险,就为了抢夺一个商萝?商几道也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吧。 古怪虽然古怪,但这事情却是真的。 按照信上估算的日子,和近日来京师里的监察回报,差不离就在月底,这群人便要动手,没选在皇帝寿宴当天,而是提前了一天。 陆寒江心下算计了一番,嘴上说道:“我这就去布置人手,这些人一个都逃不了。” “先发制人,”很少干预指挥的孟渊这一次却一反常态,他又强调了一遍:“今夜便动手,务必全部拿下,一个都不能放走。” 陆寒江眉头蹙起,道:“若是这样着急,恐怕烟波楼会暴露。” “陛下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孟渊的态度坚定,此事便这样定下了。 陆寒江倒也没有再坚持,只是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陛下的脸面呐......”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登门陆宅 虽说今夜就要行动,但其实早在陆寒江回京之前,孟渊就已经授意下面的人开始着手布置,所以倒不必他再做这些琐事,如今的他主要起一个统筹全局的作用。 在告退前,孟渊还跟他交代了一件事—— “你伯父来信,让你有空上门一趟,今日时间尚早,你这便过去吧。” 陆尚书和孟渊私交甚笃,但明面上却是毫无瓜葛,陆寒江也是走了明路被开除宗籍的,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上门。 毕竟有些事暗中做起来方便,而有些事,即便明面上去做了,旁人也会往其他的地方去考量,偷偷摸摸反而更引人注目。 从孟渊这离开,陆寒江回家换了一身常服就让老钱去递拜帖了,虽然当日送帖当日拜见是极为失礼的事情,但陆寒江和陆家的关系本就是微妙,倒也不必顾忌这细枝末节的。 陆家是百年大族,族长陆言年更是当朝户部尚书,这宅邸自然是显赫威严,立在门口的仆人在陆寒江自报家门之后,虽未曾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但那冗长的沉默也足够失礼了。 这也不怪他,毕竟除了陆尚书和孟渊之外,在其他人眼中,陆寒江就是一个人不服家族管教的逆子,即便现如今位高权重,也改变不了他被逐出家族的事实。 这个时代最高的道德标准无非就是忠君爱国,而其次便是光宗耀祖了,宗族的概念深入人心,被逐出家族是一种很丢脸的事。 跟着引路的仆人穿过陆宅的前庭,往书房方向去,其实不必这小厮来引路,陆寒江来过多次早已经将方位烂熟于心。 途中遇见的侍女下仆一个个虽然都被调教地极好,没有人敢当面嚼口舌,私下恐怕也没那闲工夫,可另外那些人就难说了。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便伫足不远,神色不善地看着他从面前走过。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两人其中之一是那陆尚书的小儿子,而另外一个他却无有印象,想来也该是陆家子弟。 待他跟着那小仆走远了,那样貌稚嫩些的少年才开口说道:“才听南叔说起他递来拜帖,竟这么快就上门来了,实在是......” 另一年长些的说道:“他本就是这般不喜繁礼之人,元嘉不必奇怪。” 陆寒江没记错,那少年名为陆元嘉,正是陆尚书的幼子。 “旭之堂兄,你以前见过他?” 陆元嘉口中的旭之堂兄是陆尚书庶弟之子,年岁要比他稍长几个月。 “少时我们曾一起在家学读书,”陆旭之解释了一句,又道:“元嘉你幼时多病,去家学之时比我们都晚了些,所以不清楚他的性子也是情理之中。” “他为何来寻父亲?莫不是想重归家族?” 陆元嘉的语气里尽是疏离和烦厌,他对陆寒江没有什么好感,这也是理所当然,一个宗家嫡脉子孙对被逐的逆子当然不会有什么好感。 “游子思家,人之常情。” 陆旭之的说辞大概是当下人普遍的看法,回归家族不仅身份不同了,人脉也能够大大地拓展,最重要的则是能够收获大量名声,重新得到士林认可。 若是陆寒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那一定会感慨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读书都读呆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世道,再高的声望也挡不住绣春刀的锋利,何苦呢。 陆尚书的书房之中,仆人已经端来茶水,等他退下之后,陆寒江才方方正正地对陆言年行礼:“侄儿见过伯父。” 陆寒江这一世的父母虽声名不显,在家族中也无足轻重,不过论辈分却是和陆尚书同辈,所以他称一声伯父也不算逾礼。 不料陆尚书却侧开身子未受下,尚书大人认真地说道:“注意你的身份。” 陆寒江一愣,旋即一阵哑然,接着道:“伯父何必这般小心,此地又没有外人,且此礼也并非下属拜上官,而是侄子拜伯父。” 陆尚书摇摇头,却也未曾继续揪着此处不放,他问道:“此次南行路上可顺利?” “一切安好,多谢伯父关心。” 两人坐着,零零散散地聊了一些家长里短,陆寒江觉得有些口干便拿起茶水抿了一口,耳边却听见陆尚书突兀地问了句:“你的婚事......” 噗。 陆寒江刚喝进去的茶全部都又回到了杯子里,他咳了两声,拿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这一些系列动作看得陆尚书直皱眉。 “咳,咳咳,伯父刚刚说什么?”陆寒江始料未及,怎么突然说到这么沉重的话题。 陆尚书沉默了良久,才说道:“孟兄与老夫说过,你前阵子流连青楼楚馆,这般放纵总是不妥,早些成家也好安安你的性子。” “我什么时候......哦。” 话说一半陆寒江愣住了,他想起了那一夜邀月楼的二十个姑娘.......就这? “你今年二十四,翻年便是二十五,也不小了,是该成个家。” 陆尚书这话说着,又加重了些语气问道:“可有心仪的姑娘?” 陆寒江摇摇头,说道:“那倒没有。” 陆尚书和孟渊都是古板的性子,讲究的就是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由恋爱在这个时代被叫做私相授受。 但陆寒江也不是敷衍他们,他确实未曾遇见合适的姑娘。 “这便好,”陆尚书满意地点头,说道:“老夫会差人替你相看合适的人家,你虽明面上除了宗籍,但如今也有从四品官职在身,寻个世家出身的姑娘倒也不难。” 何止是不难,有孟渊在背后坐镇,要什么样的姑娘不是随他挑,莫要以为世家出身便看不起武夫,没脑子仗着自己世家出身敢在他老人家面前嘚瑟的蠢货,这时候都在诏狱里数蚂蚁呢。 “一切听从伯父安排便是。” 陆寒江答应地倒是快,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今天有事明天做,左右不是今晚就要成亲,这事便任由陆尚书去操心好了。 接着两人又就此聊了一段时间,多数时候都在陆尚书在说,陆寒江“嗯嗯,好的”地敷衍,回过神来的时候,日头都已经快要西斜了。 陆尚书一撇那窗外的天色,说道:“不知不觉竟已这个时辰了,如今你身份特殊,老夫就不好留你用饭了。” “伯父说得哪里话,侄儿衙门里尚有事,这便告辞了。” 陆寒江出了门,正巧撞见陆家的几个女眷在打闹,陆尚书跟着出来的时候脸一下就黑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夜幕攻势 陆寒江对于陆尚书的内宅问题并不打算掺和,所以只是行礼之后匆匆离去,陆尚书在后边又是发怒又是教训人的,他离得远了也没怎么听清。 隐约只记得那群姑娘家看待彼此之间的眼神甚至可怕,陆大人该不会是因为自己后宅不宁,所以才想着让他一起痛苦痛苦吧?陆寒江不无恶意地想到。 回到了家,看着迎上来的老钱,陆寒江开口便问了句:“老钱,你成家了吗?” 从老钱的神情上显然是对此感到意外的,但过一会,他便悠哉地笑道:“老奴的小孙子,算算年岁,今年也该进家学就读了吧。” “......” 陆寒江不想说话,摆摆手便自己回屋换衣裳去了,重新穿上这身镇抚使的衣袍,不说别的,吓哭小孩子是必然的。 出了门,在外候着的边广已经牵来了马匹,身后一众百户旗官都是肃穆而待。 陆寒江将星玄刀悬在腰上,跨上了马,清了清嗓子,道:“出发。” “是!” ...... 有烟波楼提供线索,再加上京师本就是锦衣卫的驻防重地,他们轻而易举地就掌握了魔道这几路人马的行踪。 除了尹之邪名气稍盛,其他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玄天教必然有后手。 锦衣卫一面在京师外各个通道布下天罗地网,一面又在京师暗藏了数支队伍,就等玄天教现身受死。 陆寒江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增加容错率,孟渊虽不清楚他的实力深浅,但大致能够估算到凭他一人之力就足以对抗数位一流高手。 所以他今夜的主要任务就是坐镇后方,等那玄天教的底牌现身,他再以雷霆之势将其消灭。 夜幕降临,整座京师时灯火通明,毕竟年关将近,各处走动的人明显变多了,在这一片热闹的表现之下,是暗流涌动的势力争锋。 当天际的霞光彻底消散之际,锦衣卫的人马骤然发动,先是瞄准城外一个他们藏身的农庄,边广三步并作两步,撞开了那农庄外围木门,其他弟兄们或上墙,或攀檐,一支支锋利的弩箭对准了那几座亮着灯火的草屋。 农庄里有三座屋子,正前左右各一座,边广二话不说,疾步冲到了院中的磨盘边,双手抓住那木把,沉下身体重心,内力化作真气附于掌中,竟将这石磨生生抬起。 边广大喝一声,石磨脱手而出,直直飞向那正中间的草屋,轰的一声巨响,整個屋子塌了半边,下一秒,五六个人影便从那废墟中跳出。 “是锦衣卫!” 不知何人喊了一声,几个人都是如临大敌,左右两侧的草屋里也窜出几个人来,边广见他们都出来了,便对着四周的锦衣卫手势示意。 众兄弟会意,手中弩箭连射,这几个魔道倒也有几分本事,箭雨之下居然还能留下余力逃走。 “锦衣卫人多,我们先撤!” 其中一人提议道,立刻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同意,前方左右都是锦衣卫的人,他们便朝着后方逃去。 边广也不着急追,而是拿出号箭朝天空射出,围三缺一的打法总是屡试不爽。 这群魔道人是决计逃不出锦衣卫的掌心,在前方等着他们的是数之不尽的埋伏。 这一处窝点便算是拿下了,边广差人给陆寒江送去消息之后,立刻又带着手下人扑向这群人的另一个藏身之处。 在一处不起眼的小土坡上,陆寒江正缩在一张楠木太师椅上,全身裹着厚厚的大袄,像个粽子似的。 明明是这般滑稽的场面,却无有一人敢嘲笑半个字眼,枕戈待旦的锦衣卫们里外三圈将陆寒江围在中间,一手握着火把,一手搭在腰间的绣春刀上,目光紧紧盯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丝动静。 “大人,边广副千户传来的消息,已攻破第一处目标。”姜显立在陆寒江身旁,将刚刚那小旗官的汇报转述给他。 “尹之邪现身了吗?” 虽然对捉老鼠这种事情兴趣缺缺,但天冥手终究是魔道一流高手,此等人物不可小觑,如今北司的千户要么事物缠身,要么驻外换防,能用的人手太少,单凭人数堆死他损失太大了些。 “暂无有消息。” 姜显摇摇头,又说道:“以副千户之能,再加上季百户,想必也可以拿下他了。” 边广的实力距离千户只有一步之遥,而皇甫小媛的武功也是能在刀王手上走过几招的,他们二人联手,要对付一个尹之邪倒不难。 难处在于,打赢他容易,要擒下他却极为麻烦。 陆寒江换了个姿势躺着,眯起眼思量了一番后翻身而起,道:“刘一手和应无殇两位副千户现在何处?” “都在小闲园防备。”姜显答道。 小闲园,锦衣卫收缴来的一处京城边上的庄园,被陆寒江用来安置商萝还有另外两个孩子。 “将他们全部喊来,”陆寒江顿了顿,说道:“还有你,你们三个一起跟在边广之后,等那尹之邪现身就拿下他,死活不论。” “这......” 姜显张了张嘴,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这样一来岂不是后方空虚?商萝姑娘身边不用留一位以防万一吗?” “不必。” 陆寒江摸着下巴说道:“玄天教这般兴师动众,若不配合他们把戏演下去,如何能够逼出他们的后手来。” 姜显知道陆寒江已经定了主意,便不再劝说,沉声道:“如何行事,还请大人示下。” “乔寸思在哪?”陆寒江突然问道。 “乔小旗,应还在衙门里。”姜显想了想说道。 “把他带过来,换上我的衣服。” 吩咐完姜显,陆寒江顺手叫来一个百户,让他牵马过来,接着又对他道:“商萝那边由本镇抚使顺便看着即可,你记着,一会若是打起来,务必要全力护住乔小旗,伤成什么样不必管,只是这命无论如何要保下。” 那百户听完大吃一惊,道:“大人,您的意思是,这些贼人可能是冲您来的?” 陆寒江并未与他解释,由己及人,玄天教高手无数,何必多此一举从烟波楼召来杀手刺客。 这么想来,被他们视为最大目标的尹之邪,可能本身就是一个诱饵而已,玄天教的后手恐怕就是他们自己的教中高手。 若是想要声东击西,此刻的陆寒江和商萝都可能是目标。 商萝那边由他亲自护着比什么都可靠,至于让乔寸思来做替身,只是一手闲棋罢了,能不能发挥作用,还要看玄天教今晚的表现。 第一百一十八章 忙里偷闲 “原本我一直以为京城里一定什么都有,玩的花样指定多得数不清才是,没想到居然还不如江南有意思,这把我押大。” “还是小,你又输了。” “小陆,你作弊了吧!怎么开了这么多把全是小!” 屋外寒风习习,屋内炭火暖身,小炕上陆寒江和商萝相对而坐,桌上的瓜子壳已经堆成了小山,骰盅在哗啦啦地摇着,好一副快活景象。 小闲园的位置和锦衣卫的阵地相距不远,且地势偏高,陆寒江随时可以用千里镜看到那边的情况。 这干巴巴地等着多没意思,所以陆寒江便和同样无聊的商萝一块玩起来了,本想着把另一个商萝和她哥哥都一并叫来玩麻将,可惜那两小的总是躲着他。 无奈,他只得和商萝一边闲聊,一边耍点骰子玩。 “不行,这次让我来!大还是小?” 商萝抢走了骰盅自己摇了起来,随口问道:“小陆,今晚你怎么跑过来了,还穿的这么正经。” 陆寒江腾出手来抓起一把瓜子,一边咔吧咔吧地嗑地起劲,一边道:“穿官服当然是为了办正事,我和你可不一样,差事忙得很,我押大。” “忙得很还在这里偷闲。” 商萝撇撇嘴,翻开骰盅一看,嘿嘿地笑起来:“是小,你输了。” “你偷偷摸摸动手脚了吧,”陆寒江放下瓜子,把手上沾着的壳拍拍干净,从兜里拿出个小玩意递了过去:“喏,特地从南边给你带的。” “礼物啊。” 商萝眼前一亮,拿过那小木雕好一番摆弄:“什么花这是?” “风铃。” 说话间,陆寒江拿起桌上的千里镜对着窗外看去,一边还不忘往嘴里塞点瓜子,顺口道:“这次去南少林烧香,和灵空方丈聊得投缘,他就给了我这个。” “和尚给的啊。” 商萝闻言似乎有些嫌弃,不过又见那小木雕惟妙惟肖的,表情便又欢喜起来:“这方丈还挺有意思的,居然喜欢雕些花花草草,对了,你给钱了吗?” “那还用说,我给的香火钱肯定保证他们下辈子不愁吃喝了。” 说着,陆寒江透过千里镜并未发现阵地那边有何动静,他砸了咂嘴,自言自语地道:“别是我想太多了吧。” “谢谢啦。” 商萝开心地把小木雕收下,接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陆寒江抱怨道:“小陆,说起来还有个事你要帮帮我。” 陆寒江将千里镜放在一边,问道:“什么事?” “我的剑被京城南门的门卫收走了,你帮我要回来吧。”商萝可怜兮兮地说道。 “小事......等会,你哪来的剑?” 话答得顺口,陆寒江回过味来才觉得不对劲,他惊诧地看向这丫头问道:“你又开始偷东西了?居然还没被抓住?” “呸呸呸,谁偷东西了!” 商萝使劲吐舌头,两手叉着腰很是不满地瞪着陆寒江道:“本姑娘可是真金实银买来的!” 陆寒江“嘶”地嗦了口气,问道:“哪的点子不要命了在京城里卖刀剑,不对,你哪来的钱?” “四殿下给的啊。” 商萝掰着手指头说道:“之前还住在殿下那的时候,管事的公公第一天就送来了一大包银子,说是日常用度,小陆,人家可比你大方多了。” “人家的爹是皇帝,你看我爹是干啥的。”陆寒江没好气地说道。 “也是,”商萝点点头,又说道:“然后那天我去河边散心,遇到个奇怪的人说是和我有缘,然后就把他的剑一文钱卖给我了。” “一文钱?”陆寒江眉头一挑,感觉不对。 “一文钱。”商萝肯定地点点头。 “你不会被套路了吧?”说实在的,要真是有人来套路,陆寒江反而安心了。 商萝不屑地哼了声,道:“谁敢给本姑娘下套,当锦衣卫是摆设吗?” “......” 很好,这人质身份属实让她给玩明白了。 小闲园附近都有锦衣卫的暗哨,商萝平日里虽然看似出行无阻,但实则都在锦衣卫的眼皮底下,这卖剑的能接近她而不引起锦衣卫的警觉,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这人就是个不循常理的怪人,一文钱卖剑也是性格使然,没有做出其他出格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会被锦衣卫觉察。 这第二,那便是此人武功高强,能够躲过锦衣卫的眼线,将剑送到商萝手上。 若是第一种情况,陆寒江权当看个热闹,若是第二种......商几道还是哪个华山长老下山了?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他们才会无缘无故地对商萝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既然对方没有进一步的举动,那他们的反应自然也不需要太大,只是这事里外透着古怪,陆寒江便记在心上了。 “我看那剑还挺漂亮的,小陆,你可一定要帮我要回来啊。”商萝苦兮兮地恳求着,想来那剑应该确实不差。 陆寒江点头应下,又无奈地道:“你这心也太大了,带着剑也敢进城,若没有锦衣卫兜底,有你好受的。” 京城之中有着极为严格的兵器管制,理论上能够在京中动刀兵的只有两种人,一是锦衣卫,二是宿卫宫城的禁军,两者都有一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不属于任何朝廷部门管辖,直接听命于皇帝。 除此之外,所有的长兵器,车马辎重等统统封存在武库,连城门令最多也只是佩戴短兵,剩下城中那些巡街的衙役,只有水火棍可以使。 至于个人,若没有足够的身份地位,便是连向城防司报备的资格都没有,这般严格的管制下,光明正大地带着兵器想进京城,那不如直接开口说要进牢房好了。 “我也不知道城里还有那么多规矩啊。”商萝嘟着嘴,委屈巴巴地道。 “行了行了,我替你把剑要回来就是了。” 陆寒江的话让商萝的表情立刻由阴转晴,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只要不是带进城中去,那都好说。 这边说话间,远处的光亮突然变得飘忽不定,陆寒江即刻拿起千里镜一看,果然是贼人上门了,而且来的并不是那尹之邪,而是一群素未谋面的家伙。 居然真的是冲他来的? 陆寒江啧啧称奇,他和玄天教的梁子什么时候结这么大了,一群小肚鸡肠的家伙。 “好像有动静了诶,”商萝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变化,她道:“小陆,你要过去吗。” 嗯了一声,陆寒江恋恋不舍地从炕上下来,取走挂在架子上的大袄披上,对商萝道:“我去收个尾,你就待在此处,不要走动。” 第一百一十九章 谁明谁暗 今天风大,那厚重的乌云遮住了月光,在那漆黑一片的夜色中,隐隐有着寒芒闪烁。 草丛大岩之间,提着一杆红缨枪的精壮中年汉子,正暗中窥伺着锦衣卫的阵地,他压低了声道:“记着,一炷香后我放出信号,你们就出去缠住那些百户,我和阿华阿明一起暗中动手,定要拿下那陆寒江。” “遵命!”一众人低声应下后,各自散开,缓缓靠近那锦衣卫的阵地。 “何叔,这陆寒江武功极高,单凭我们三人,真的能拿下他吗?” 说话的是一年轻剑客,若陆寒江在此必能从声音辨别出,此人正是在华山之时被他打赏的那黑衣剑客,此刻他依旧是用大黑衣袍遮挡住了身份。 而那握着红缨枪,被剑客阿华称作“何叔”的汉子,也在江南之时与陆寒江交过手。 何叔用手拍拍阿华的肩膀,说道:“莫要太高看那陆寒江了,他武功的确极高,但一者,我们在暗,他们在明,二者,他身边的高手都尽数被派去追杀那尹之邪了,三者——” “三者,此次有我在这,你们还担心什么。” 接过话头的是另外一位年轻人,他手里的飞刀上上下下地抛耍着,不无自满地道:“等我把‘刹那黯’一放,管他什么镇抚,百户,统统都是板上鱼肉。” “阿明,你也别太小瞧锦衣卫了,小心大意栽了跟头。”何叔看着阿明那轻敌散漫的模样,认真地告诫道。 阿明则笑着回答道:“何叔你才是,刚刚让阿华莫要高看人家,这下又来教训我,不过一群锦衣卫罢了,我的‘刹那黯’无色无味,见效极快,一群没有内力的莽汉,还不是任由我们宰割。” “说得不错,只是你这药效来得快,但去的更快。”阿华讥讽地看着他说道。 阿明笑脸一滞,恨恨地瞪了那阿华一眼,冷笑道:“哦,那这么说来你倒是本事大了咯?华山上让人家当沙袋打,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好威风啊。” “你!” “好了,都住口!” 阿华怒上心头就要出言反击,却被何叔拦下,他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无奈地叹道:“都别吵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争,若是误了大事,想等回去之后看大人怎么责罚你们!” 两人这才悻悻地止住了话头,别过头去,谁也不愿意迁就谁。 何叔摇摇头,盯着那锦衣卫的阵地,沉声道:“都听好了,万一出了纰漏便各自逃命,万万不可落入锦衣卫的手中,明白吗?” “知道。” 两人应下之后,便和何叔便静静地躲在草丛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何叔心下计算着差不多了,便转身对阿明点点头,阿明会意,立刻将手中小布袋抛向空中,接着便甩出一记飞刀,只听噗的一声,那“刹那黯”的药粉便随着风飘向锦衣卫的阵地。 一耳朵灵敏的百户捕捉到了这动静,即刻望向那声音传来的方位,他眯起眼,忽然间一把明晃晃的飞刀直朝他面门而来。 “什么人!” 这百户拔出绣春刀斩落了飞刀,而他惊怒之下的喊声更是让整个阵地都进入了临战状态,黑暗之中,十数个人影闪动,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找死!” 锦衣卫人多势众,根本不惧这些许小贼,可当守在外围的一百户和那贼子短兵相接的时候,才惊觉自己体内的真气居然如同一潭死水,根本无法调动分毫。 “不好!有人下毒!” 百户的高声呼喊提醒了众位弟兄,但即便动用不了内力真气,他们手中的绣春刀也不是摆设,一個个奋勇争先地和那些贼人拼杀起来。 因无有内力支撑,那十数个贼人在阵中竟是打得众人节节败退,见状,那守在“陆寒江”身边的八字胡百户急眼了。 此人名为崔一笑,在陆寒江还是千户之时,便供职于他麾下,常年来都是作为边广的得力助手,所以才被委派了贴身保护“陆大人”的任务。 崔一笑抽出刀守在“陆大人”身旁,高声道:“贼人不过一时之勇,拖住他们,援军一到他们便无路可逃!” 说着,他拿出号箭就要朝天空射出,不料暗中又掠来一柄飞刀,直接击飞了他手中号箭。 崔一笑又惊又怒,只见那黑暗之中又窜出三人来,径直地就朝着他而来。 周围的那些刺客贼子纷纷挡开了途中的锦衣卫,为这三人清出一条路来,崔一笑大喝一声迎上前去,嘴里大吼道:“保护大人!” 面对那崔一笑手中的绣春刀,孟叔不管不顾只是继续向前,而阿华则是持剑攻上,真气灌注在剑身之上,只一招便磕飞对方手中刀。 “咳!” 崔一笑此刻动用不了内力,被阿华这一剑震得肺腑狂颤,险些要站不稳。 眼见那何叔提着枪一步步逼近“陆大人”了,周围的百户一个个都红了眼,拼着和那贼人以伤换伤,也要往这边靠,嘴里还不忘怒喝:“贼子安敢!” 何叔的眼里只有“陆寒江”一个目标,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周围人的惊恐,愤怒,色厉内荏都被他抛在了身后。 一杆红缨枪出如龙,对着那吓白了脸定在原地不敢动弹的“陆寒江”就是捅出:“陆寒江,受死!” “大人小心!” 在这紧要关头,崔一笑急中生智,连忙将腰间悬着的刀鞘解下,朝“陆寒江”的腿扔了过去,险之又险地砸中了。 一声惊叫,“陆寒江”两腿一弯,何叔的枪刺穿了他的肩头,没能一下捅死他。 “啊——” “陆寒江”双手紧握着那枪柄痛呼不已,鼻涕眼泪流了满面,望着那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庞,何叔心头猛然一跳。 不对劲,这在江南追着他跟莫护法乱杀的陆镇抚,怎么成了这般奶娃子似的丢人样。 忽然间,何叔从那“陆寒江”的脸色看出一丝端倪来,他忙松开了红缨枪,两手在那“陆寒江”的脸上一通乱扯,竟是被他撤下一张假面来。 盯着眼前这张那陌生的面庞,何叔的心骤然间沉入谷底,呆愣在原地的时间,耳边传来了阿明有些着急的声音:“时间不多了!” “快走!” 何叔的吼声响彻整个阵地,他甚至来不及对那假冒的陆寒江补上一下,提起枪就是一记横扫,荡开面前拦路的锦衣卫,领着众人就向远处停放马匹的地方奔去。 何叔一路猛突,拦路的锦衣卫没有内力连他一枪都挡不住,包围圈轻易地被撕开,他领着几人冲到了马群之中,正拽着牵绳要上马之时,却见到一披着大袄的年轻人正在一旁下马。 熟悉的面孔映入眼中,何叔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却见那人不慌不忙地把马绳在树上系好,朝着他露出了一个笑脸。 “晚上好啊。” 第一百二十章 天有多高 陆寒江来的时间刚刚好,这边才下马就碰见了何叔一行,出于礼貌他甚至还打了个招呼,可对方却无礼地很,这话音刚落红缨枪就刺面而来。 偏了一下脑袋闪过何叔这惊鸿一枪,抬脚一踢便折了那枪杆,陆寒江的双手都藏在大袄之下,天太冷,若是冻着了便不好了。 “什——?!” 手中红缨转眼断成两截,何叔一阵目瞪口呆,他这杆长枪虽说也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这么多年过来了,也算得上是身经百战,竟这般简单就被折断,简直匪夷所思。 冷汗直冒的何叔正要反击,可这一瞬间的愣神已让他再无躲闪的可能,陆寒江又是抬起一脚,正正踹在了他的小腹之上,他的五脏六腑就像是扭成了一团麻花似的,剧烈的痛感让他捂着肚子扑倒在地,身子一阵阵地抽搐着。 “何叔,我来助你!” 眼见这边何叔竟不是一合之敌,本已经分开逃出一段距离的阿明又急忙掉转方向,朝着陆寒江攻来。 他先是甩出数把飞刀,都被陆寒江轻而易举地闪过,阿明又是压低了身子,手中五花八门的小袋甩出,七彩斑斓的粉末几乎将他整个人的身形遮挡住了。 陆寒江揪着大袄的一角大力一甩,卷起的风浪将那些不知名的药粉统统驱散,此时阿明已经冲到了他的跟前,右手短匕猛地刺来,左手还不忘洒出一片白色粉末。 “花样倒是挺多。” 陆寒江故技重施,用大袄挡开那些粉末,又是一脚踢出,直将那阿明的右腿换了个方向弯起,伴着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呼,他的身子即刻矮了半截,整个人摔倒在地,一张面庞扭曲地厉害,他声嘶力竭地喊道:“阿华,快动手!他已没了内力!” 陆寒江一愣,这才看见从阿明怀里滑落的一只布袋,他抽了抽鼻子,的确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下意识地运功,却发觉体内的真气根本无法调动。 惊奇之间,那剑客阿华竟踏着箭步,飞一样地从黑暗中杀出,一剑直指陆寒江的面门,黑衣之下那双坚定的眼神中,燃烧着一股不可动摇的剑意。 正气在心,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阿华手中剑凝聚一身真气,其气,其势,其威压,都已是达到顶峰。 这正是正气剑最强一式,浩气长存。 “受死!” “啧,没办法了吗......” 陆寒江神色阴郁地发出一声叹息,从大袄下不情愿地探出一只手来。 下一瞬,在阿华的视界之中骤然不见了对手的身影,还未等剑客的惊骇在心头浮现,他的眼前忽然间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再眨眼时,只有一具无头的尸体直挺挺地立在那里,那似乎是他的身体。 咚。 阿华的首级落地之时,不止是那何叔和阿明愣在了原地,就连着急忙慌地往这边赶的崔一笑都呆了。 阿明那刹那黯的效果,崔一笑作为亲身试验过的人最有话语权,那种内力全失的虚浮之感是何等地可怕,即便他知道陆大人武功非凡,但真见那阿明下毒得手的时候,他也慌了神。 可谁都没料到,陆大人竟然能够在内力全失的状态下,躲过那剑客阿华的致命一击,甚至还反手摘了对方的脑袋。 那一瞬间的动作实在太快,快到崔一笑用肉眼根本捕捉不到,哪怕是有内力在身,想要做到出手这般迅捷猛烈,只怕也需要几十年的苦练,对啊,说不定陆大人根本就没中毒,大人早已经看破了那小贼的花招,这是故意示敌以弱! 自觉懂了的崔一笑,望着那淡然立于一众刺客尸首之间的陆大人,心头只有万般的佩服。 陆寒江并不知道崔一笑心里在想什么,他此刻的心情很不好,阿明的刹那黯的确不凡,竟然真的能够封住他的内力。 不得已,他只好以纯粹的蛮力来杀敌,没有了内力调和平衡,他出手根本稳不住轻重,一不小心竟将这血迹沾到了衣服上,该死的,这洗完不会有味道吧...... 这边陆寒江对着衣服发愁,那边的阿明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看着阿华直挺挺立在原地,还保持着出剑动作的无头尸体,不禁哀嚎出声:“阿华!” “闭嘴!” 崔一笑快步上前一刀把砸在那阿明的头上,直接将他砸晕在了地上,终于恢复了内力的他总算能出来找点机会在大人面前表现表现了。 “大人,此二人怎么处置?” 崔一笑恭敬地低头问道,周围的其他的贼人在陆大人动手之时便没有一个能活着喘气了,这时候还能“处置”的就剩下这俩了。 “带回诏狱仔细审理。” “卑职明白!” 崔一笑赶忙招呼人手把何叔还有阿明带走,若要说这武功高低执掌权位,他一辈子都比不上锦衣卫的大人物们,但要谈起拷掠刑法屈打成招,他自认还是比旁人要强上一些的。 崔一笑去忙了,又有另一百户上前来,低声对陆寒江道:“大人,还有一人,您看......” 说着,他让开身子,只见那乔寸思面无血色,软虾似的攀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对他恳求着:“大人,大人快救小人,救救小人......” 见他还有力气废话,陆寒江便安心了,他左右看了看几个立在原地动也不动的百户,无语地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陆大人’抬回去治伤。” “是。” 几个百户心领神会,急忙把乔寸思扶起来,又是喊担架又是喊人的,抬起他就大张旗鼓地往衙门方向赶。 另一边,集合了四个副千户和一个皇甫小媛,总算是没让那尹之邪跑掉,今夜玄天教可以说是被一网打尽,除了陆寒江损失了一件衣服,基本上算是大获全胜了。 第二天,平民百姓对昨夜的厮杀一无所知,仍是忙忙碌碌地过着日子,而上层一些个有心的达官显贵,却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北镇抚司新任镇抚使陆寒江,在昨日锦衣卫剿贼的行动中,竟被贼人重伤。 等姜显打听好消息回来时,被人议论纷纷的陆大人,正好整以暇地在案前摆弄着积木。 “大人,既然放出了这样消息,何不以此为由回家修养?”姜显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陆寒江都特地搞了这么一出,却还一副无事的样子在衙门露面。 “那些个人啊,心思都太多了,”陆寒江不以为意,笑着道:“有些事情你专门做给别人看的,人家反而不信,非要自己猜出来才会深信不疑。” 姜显恍然,道:“大人的意思是,一面放出重伤的消息,一面又刻意在外人面前露脸表示无事,好让他们猜不透真假?” “不错,那些个不愿意相信的,怎么样都不会信,而那些个愿意信的,自会把事情往他们希望的方向去推演,我们什么也不用做,且看着便是。” 说着,陆寒江把手中的积木拼成了木人的样子,饶有兴致地摆弄起来。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几次的交手让他和玄天教彻底结下了梁子,既然他没摸清玄天教的底细,自然也不能让玄天教猜透他的深浅。 虽说没有伤了人手,但对方这么明目张胆地送礼上门,若是不回敬一二,岂不是显得他没礼貌? “来人,给我叫季百户过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玄天水深 “大人,您找我。” 皇甫小媛过来时,陆寒江手中的积木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这时候正被他往四不像的方向拼。 “你来了,坐吧。” 陆寒江的目光依旧放在积木上,伸手随意指了指堂下的位置,说道:“当初我离开江南之前,你曾跟我说过,秦羽的父亲是玄天教之人。” “......是的。”皇甫小媛答道。 “那为何现下他却成了羽殿下。” 陆寒江满意地看着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积木怪物,将它放到了一边,接着双手交叉垫着下巴,目光落在皇甫小媛身上,问道:“莫非你姐姐也在玩替身的把戏?” 姐姐两个字让皇甫小媛的眼皮狠狠跳了几下,她压着嗓子道:“我不知道。” “你的消息从何而来?”陆寒江问道。 皇甫小媛的神情更加难看,她从喉咙里逼出了这几个字:“从姐姐那,听来的。” “原来如此。” 陆寒江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 要他来说,秦羽就是羽殿下的概率其实是最低的,不止皇甫小媛这里对他的身世有看法,更重要的是,孟渊也曾说过,秦羽身负皇族秘密,但大概率不是皇族中人。 如此看来,这秦羽是替身的可能性更大,只是陆寒江更好奇,皇甫灵儿又在这之中扮演了一個什么角色。 “罢了。” 冥思苦想也得不到结果,陆寒江索性先把这事往边上一放,他笑道:“你下去吧,替我将边广叫来。” “卑职告退。” 皇甫小媛退下后不久,边广便到了,他朝着陆寒江躬身一礼:“大人找我。” “唐百户如何了?”陆寒江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 “唐百户因涉险私纵人犯,押回京城之后便一直锁在诏狱之中,呃,中途几个不晓事的弟兄拷问了他几番,下手没轻没重了些......” 边广的神情有一丝尴尬,他急忙说道:“不过大人放心,尚未动用大刑。” 对于边广这点小心思,陆寒江也懒得管,他摆摆手道:“这两日把人看好了,收拾地干净些,说不得有人要来探望他。” “有人,这......”边广一愣,小声地问道:“大人,可是那位殿下要来?” 唐谨毕竟是秦羽曾经生死与共的兄弟,这份情谊珍贵地很,自从这出了事,羽殿下几次三番想要来诏狱探视,但陆寒江那时候还在江湖上浪着呢,没有他这位大人开口,谁敢放行。 “不错。” 陆寒江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道:“你跑一趟替我给殿下传个口信,就说唐百户私通人犯,但念在他也为锦衣卫出生入死,就不留他在诏狱里受罪了,明日便给个痛快送他上路。” 边广听罢,大喜过望地道:“大人,真的要杀他啊?” 陆寒江瞥了他一眼,边广立刻收起了笑脸低下头去:“卑职失言。” “传信去吧。” 说罢,陆寒江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住他,问道:“对了,昨日那几个贼人,可问出什么来了?” “回大人,暂无。” 边广正了正脸色,单膝跪下道:“尹之邪只说自己是受了烟波楼的委托,而另外两人......恕卑职无能,未能从他们口中问出有用情报,不过昨日在场的崔百户曾说过一事,甚是让人在意。” “崔一笑?他说的什么?” 边广顿了顿,沉声道:“崔百户说,那为首使枪的贼人,所用的枪法之中,有几分边军功夫的影子。” “边军?” 陆寒江凝神片刻,皱眉道:“昨日我也见过他的枪法,似乎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他虽未习练过枪法,但作为锦衣卫的基本武功,十八般兵器的边军套路他总是见识过的。 边广眉头紧锁,凝重地说道:“大人,崔百户年过四十,二十年前他未入锦衣卫之时,曾任职过边军旗官,他所在军队名号是,策风。” “策风?” 陆寒江愣住了,朝廷所属的几支边军他也算略有耳闻,却从未听说过“策风”这个旗号。 边广是为数不多知道陆寒江真实年龄的人,所以他便出言解释道:“策风成军在二十年前,其中校尉以上军士大部分都是太子卫出身,受先太子殿下举荐,所以......” 明知这里不可能隔墙有耳,但边广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道:“所以在先太子殿下去后,策风军统帅便被其他几位联手下了狱,后判了黥刑流放,策风军也被解散,崔百户便是那时候被招入了锦衣卫。” 说罢这往事,边广才继续回到了正题:“策风军平日里所习练的武功并非寻常边军功夫,他们有一套自成体系的武功,崔百户因也练过,所以才看出些不对劲。” 玄天教和太子势力有勾连陆寒江是早知道的,可是居然勾结如此之深,连曾经策风军中效力于先太子的那些军士都入了玄天教,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要知道,那些校尉虽因为太子亡故而失去了靠山,但他们家世不俗且不说,好歹也是堂堂朝廷军官,哪方势力投奔不得,最不济辞官回家也是富家翁,居然为了这么个还不知道能不能上位的羽殿下,就改行去做了流寇,不得不说,这份忠心实在可怕。 那位先太子虽然死的早,但他留下的东西可一个比一个惊人。 陆寒江沉默良久,说道:“此事我知道了,让他们继续审问那两个人,你去羽殿下那传信吧。” “卑职领命。” 边广这一趟跑得快,不到一个时辰,那羽殿下就再次登门了,陆寒江自然要去好好迎迎。 不过半年光景,两人都换了身份,虽在地位上名分上占了上风,但论起势力强弱,还是陆寒江占绝对优势。 “陆镇抚。” 面对这位曾经的顶头上司,秦羽倒没有盛气凌人,也没有太过谄媚,只是一如往昔,好似他还是这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一般。 “见过殿下。” 陆寒江作揖,明知故问地道:“不知殿下所来为何。” “听闻因阿瑾......唐百户犯下罪责,大人下令要处死他?”秦羽神色凝重地问道。 “国有国法,唐百户私通人犯,如何能够轻饶。”陆寒江好似十分为难地摇首叹息。 至于那原本的私纵人犯何时成了私通,秦羽也不再纠结,他直言道:“我来之前,已经请示过母妃,她让我转告镇抚,若有任何条件尽管提出来便是。” “太子妃殿下这般,倒是让下官惶恐了。” 陆寒江很是愧疚地叹息一声,道:“不过既然殿下都如此说了,下官便斗胆提一提。” “镇抚请讲。” “听闻皇甫世家曾和玄天教有所勾结,敢请殿下转告太子妃,下官想要知道那玄天教总坛何在,各地分坛几处,教众几何。” 这番话已是让秦羽愣住,又听陆寒江继续道:“若是可以的话,还请太子妃亲自书信一封,与那玄天教主约个地方见面,殿下莫要误会,以区区下官的身手肯定不敢对他如何,只是玄天教主这般风云人物,下官翘望已久,想要见识一番罢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别样诏狱 也不知到底是那秦羽面子够大,还是皇甫灵儿觉得玄天教已是无用之物,虽不曾将全部的情报托出,但她也差不多将知道的抖了个七七八八。 翻看着皇甫灵儿的手书,陆寒江也忍不住啧啧称奇:“单单是这北地的分坛便有一十七处,每一部更是有数百教众,玄天教竟有如此威能,难怪敢称魔道第一。” 下方的边广和姜显对视了一眼,后者道:“大人,那位殿下一共送来了四处分坛的信息,可要派人去探查一番真伪?” “不必,皇子妃殿下的为人难道还能信不过?” 坚定真伪?根本没有那个必要,这点东西若是作假还不如不拿出来,以他们这样的身份,根本犯不着在这种事情玩花样。 皇甫灵儿的态度很明确,用玄天教四处分坛的信息来换唐谨一命,更是以此表明她和玄天教泾渭分明,不曾参与昨日的谋划。 要说皇甫灵儿没参与昨日的行动,陆寒江是信的,但要说她和玄天教就此断了联系,那也是不太可能,毕竟是先太子的势力,能利用总是要利用起来。 “殿下还是重情重义。” 陆寒江感慨一句,算是认可对方的条件,上千条人命说舍弃就舍弃了,皇甫灵儿也真够果断的。 “大人,我们该如何应对?”边广问道。 “四个分坛,正好你们四个副千户各带一支人马去剿了吧。” 陆寒江曲着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桌面,说道:“都是些啸聚山林的亡命之徒,玄天教本就是魔道魔教,养的也尽是些不服朝廷管束的江湖人,罪名就定个流寇作乱吧。” “大人,可要......” “不必留活口,陛下寿宴在即,就当杀鸡儆猴了。” 陆寒江摆摆手打发他们二人退下,江湖白丁和朝堂世家不同,这些人怎么乱起来都碍不到朝廷的脸面,所以他处理起来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二人退下后不久,崔一笑便进来了。 “见过大人。” “嗯。” 陆寒江一边翻看近期送来的各类书件情报,一边随口问道:“人带走了?” “羽殿下前脚刚离开诏狱,唐百户他......短期内想必是不会回衙门了。”崔一笑说道。 “殿下和他的小兄弟也许久未见了,就让他们好好叙叙这离别之情吧。” 陆寒江一目十行地看完那书件内容,随手丢在一边,看向了崔一笑,说道:“说起来,崔百户你也该知道,半年前咱们跌了个跟头,现下缺人手缺得紧。” 崔一笑怔了怔,旋即一阵狂喜涌上心头,他立刻单膝跪下,恭声道:“愿为大人效死。” “很好,”陆寒江满意地看着他,问道:“你可知道死别谷?” 崔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不敢怠慢立刻答道:“卑职曾从一些江湖人口中听说过,这死别谷在苗疆之地,传说百毒翁狄鹤便居于此处。” 陆寒江拿出从玲珑那得到的装着生离花种子的袋子,丢给了崔一笑,说道:“此乃百毒翁信物,你跑一趟苗疆找到那狄鹤,替我传句话给他。” 崔一笑收好了那种子,沉声道:“请大人吩咐。” “你告诉他,若有一日皇甫家的人上门,不论提出何种要求,他都不能答应,这便是我要他做的事。” “这......卑职明白。” 虽然陆寒江提出的要求十分奇怪,但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崔一笑知道自己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即刻领了命退下准备去了。 对这些游离在大局之外的棋子,陆寒江总是习惯随手布置一番,比如给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让他们疲于奔命,等到有用之时再将他们丢到棋盘上来。 既然暂时用不到皇甫玉书,又不好让他总是盯着锦衣卫不放,去给百毒翁找点乐子也好,玲珑送的生离花总不能浪费了不是。 陆寒江抬眼看了眼天色,起身哼着怪诞的小调离开了公堂,踱步去了诏狱。 要说起这锦衣卫的诏狱,那一句话概括足矣,这里活脱脱就是一个人间炼狱,甭管是贵族平民,不论武功高强或是弱不禁风,到了这都是同样的生不如死。 许多没有来过诏狱的人,总以为这里必是满地骸骨血流成河,腐尸和冤魂在痛苦之中哀嚎的妖魔场,实则不然。 从诏狱的入口到驻守此地的锦衣卫办公场所,一路上都用花石子铺路,上面图案更是花样百出,喜鹊报春,云鹤团寿,可谓是吉祥意味十足。 而这条道路的两旁,就是一间间分隔开的牢房,前半部分是关押犯人用的,后半部分则是行刑用的,每一间都是各有千秋,从老虎凳到钉板床,从烙铁到拶夹,那真是应有尽有。 且在牢房和过道之间,还有一道特殊的通风窗口,为的就是让牢房中的血腥气透不出来,即便铁牢门的那一侧的犯人被拷打成血人,也不会影响到走道上的过客丝毫。 在陆寒江接管了诏狱之后,更进一步地要求每日必须清洗地板,在走道两侧隔上一段就添一份熏香,让这刑罚之地也沾点文人墨客的雅致,势必要让每位进诏狱的大人都有宾至如归的感受。 牢里的犯人有没有这感觉倒是不知,反正负责看守的锦衣卫一个个都是神清气爽的。 陆寒江来到诏狱了,先是去了尹之邪所在的牢房,昨日还是魔道威风赫赫的天冥手的尹公子,此时正趴在烂草堆里,双目无神地望着地面。 看着他一身遍布大小伤口无数,陆寒江随手召来今日轮班的看守,问道:“可问出什么来了?” 那看守答道:“回大人,崔百户连夜拷问了一番,并未有什么太大的收获。” 说话间,尹之邪突然开口道:“本公子只是受人所托,其他都不知情。” 他的目光依旧盯着乱石地板,只是语气仍旧是自视甚高,那看守当即怒骂一声“大胆”,打开牢门,抄起边上的鞭子一下就抽在那尹之邪的脸上。 尹之邪的脸上多了一道血痕,他这才把视线从地板上移开,阴狠地盯着那看守,然后他脸上又被抽了一鞭子。 陆寒江对尹之邪的硬撑没有兴趣,他左右看了看,忽然在边上发生了有趣的东西,让看守取来一观,正是尹之邪那只以假乱真的机关右臂。 他眼前一亮,问道:“有意思,你这手臂是从何而来?” 尹之邪冷笑一声,别过头去没有说话,陆寒江也不恼,指着尹之邪对那看守说道:“教教这位尹公子,该怎么和锦衣卫说话。” “卑职明白。”那看守的笑容在跃动的火光之下忽明忽暗,看向尹之邪的眼中尽是兴奋和残忍。 看守从外边喊来了几个卫士,吩咐道:“给尹公子换个地方。” 眼见几个上前来架起他,尹之邪倒也没有多硬的骨头,即刻便是发声道:“大人想要问什么?” 可是陆寒江却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摆弄那手臂,尹之邪便这样被拖着往那诏狱深处去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英雄气概 陆寒江从诏狱出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尹之邪那外强中干的成色,受不了几下便将知道的事情全部和盘托出,包括偃师酬劳一事。 天陨铁和纯阴之体的女子。 这倒让是陆寒江想起了在应天府之时,葛家阵法之中见到的那座冰门,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如何了,闫峰一直未曾来信,想来应是还未出状况,那再等等也无妨。 倒是那阿明和何叔,这可是真的有几分硬气,对锦衣卫的拷打不屑一顾,此番表现更是让陆寒江有些相信,此人极有可能真的是策风军出身。 不过就算是军中硬汉,能不能挺得过锦衣卫的诏狱,还有待商榷。 这不是一两日之功,陆寒江不做停留,这便打算直接回家去,却在出衙门前遇到了皇甫小媛。 “大人。” 戴着面具以季宁身份示人的皇甫小媛上前来,压低着声说道:“逍遥派来信。” 奚秋? 陆寒江一挑眉头,本以为这朔玄没了,奚秋这群人该风声鹤唳一段时日才对,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找他。 朔玄数月杳无音信,且又是在锦衣卫下江南之时不见的踪影,莫非是想要从“乔寸思”这里套点消息? 想来也只能是因为此事,陆寒江沉吟片刻,道:“多半是要问南少林之事,你替我去一趟吧。” 前段时间,陆寒江曾吧逍遥派的内功传授给皇甫小媛,为的自然是增加替身的多用性,易容术加上千变万幻足可以假乱真,此时正好让她替自己去见奚秋。 “.....属下领命,不知对方问起少林之事,该如何应答。”皇甫小媛并未有太大的反应,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 陆寒江扶着额,无奈道:“模棱两可地应付她一下吧,不过莫要说朔玄死了,就说不曾见到尸体,暂时先稳住她们,别在这个时候给我们惹麻烦。” 孟渊有言在前,陛下寿宴在即,这时候不宜惹出朝廷内部的乱子,不得已只能暂时和她们继续虚与委蛇。 “属下明白。” 皇甫小媛话落,就跟着陆寒江回了家,不消一刻钟她便换了一副面孔,这玲珑的易容术,当真是天下无双。 陆寒江打发她去联络地点之后,自己则赶在太阳落山前,又去了寻一趟城门令,上回答应商萝,得把她的剑给要回来。 这要剑的过程没什么可说的,毕竟锦衣卫身份一亮,再是严苛的官员也会笑脸相迎,陆寒江轻而易举地就把剑拿了回来。 出了城,陆寒江拔出剑查看了一番,的确不是凡品,但却难以看出来路,看来有空得去信问一问那商几道。 打马出城就往小闲园去,路上还碰见一群纨绔子缠着一辆香车大放污浊之语,看得他直摇头。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遥想那东汉末年的该溜子,那可是连新娘子都是说抢就抢,这些个穿的也算非富即贵,竟只敢拦住车架口嗨,一点纨绔气概都没有。 锦衣卫负责江湖大事,又不是街道办主任,陆寒江自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绕开那群人就要继续向前。 却不料,他刚一过那马车,厢中却传来女子的声音:“族兄且慢。” 陆寒江恍若未闻,不如说他根本没想到对方是在叫自己,见外边无有反应,那女子掀开了车帘,探出脑袋又唤了一声:“寒江族兄且慢。” “嗯?” 被那女子叫出了名字,陆寒江一愣,勒住马绳回头看了过去,只觉得那女子的面容甚是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陆伯父的女儿? 陆寒江终于是想起了,昨日在陆尚书的府上曾见过她一面。 这下倒是不好走了,不过现在也不是陆寒江想不想走的问题,那些個纨绔子见他一副好像要出头的样子,纷纷都围了上来。 看着这歪瓜裂枣的一群人,陆寒江也不禁感叹,他居然也能遇到这种狗血事。 “你也是陆家人?”那为首的纨绔子上来就趾高气扬地问道,扬起脸用鼻孔看人的态度很是傲慢,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不够高。 陆寒江下了马,笑着道:“在下陆寒江。” “陆什么?没听说过。”那人不屑一笑,几个同伴也是面露不屑地看着他。 陆寒江无奈,他又上了马,拿出镇抚使令牌说道:“在下北镇抚司,陆寒江。” “......” 那一刻,空气仿佛都凝固,气氛静地甚是诡异,那几人脸上的讥讽笑容不约而同地僵住,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终于有一黄衫青年鼓起勇气前踏了一步,昂起头来扯着嗓子道:“锦衣卫又如何,你可知道我爹是谁!” “放肆!” 未曾想,陆寒江还没开口,那为首的纨绔先是一脚将那黄衫青年踹到在地,他瞪着一双要吃人似的眼睛,指着那人大骂道:“胡立诚!没想到你竟是这般无耻之人,仗着家世就肆意妄为!我杨致远实在耻与为伍!” “杨,杨兄?”那胡立诚傻愣愣地看着杨致远,呆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住口!今日我与你割袍断义!日后莫要再称我为兄!” 杨致远说到做到,真就拿手去撕扯自己的衣袍,但奈何气力不够,半天也扯不下来,最后发了狠,直接用牙硬是给咬下来了一块,甩到那胡立诚的身上。 做完之后,杨致远陪着最诚恳的笑容小步跑到陆寒江马边上,作揖道:“大人,误会啊误会,都是误会,这都是那姓胡的不识好歹,自作主张冒犯了大人,与我等无关啊。” 说着,杨致远又靠近了些,讨好地说道:“家父工部侍郎杨轩,听闻孟指挥使大人爱茶,最近又新收了一批,正要往府上送呢,嘿嘿。” “哦,原来是杨侍郎的公子。” 陆寒江露出了然的眼神,工部侍郎杨轩,那是朝堂里明着站台孟渊的几个高官之一,算是为了仕途彻底舍了一张面皮和家族声望不要,是个狠人。 “正是正是,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人,实在是我等的不是。” 杨致远连连作揖,赔笑道:“在下早就对大人倾慕依旧,今日一见果然风采不凡啊,知道大人喜欢些奇技巧物,在下专门从应天府寻到一大师制作了一二,正准备找机会献给大人啊。” “哦?有此事?”陆寒江眉头一挑,看了那杨致远一眼。 杨致远见状,赶忙道:“哪里敢欺瞒大人,还请大人回家稍后,一会在下便取来,亲自送上门去。” “那倒不必,等明日你再遣人送来就可。” “哎,在下明白了,”杨致远点头哈腰将姿态放得极低:“那大人,我等就不敢打扰大人了,先行一步?” “去吧。” 陆寒江挥挥手,见他们逃难似的回头跑路,又叫住那杨致远,指了指地上这胡立诚说道:“把他也带走,本官没功夫处理他。” “是是是,大人公务繁忙,休沐之时还不忘朝廷重任,实乃我朝廷栋梁啊,观那朝堂兖兖诸公竟无一人能够有大人这般公心,在下拜服,拜服!” 杨致远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完,几个人一起拖着那死狗一样的胡立诚就跑,头也不敢回。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举手之劳 都说这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门道,这纨绔也不是谁都能当的。 能在京畿重地以纨绔身份混得风生水起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他的背景起码得有孟指挥使那般硬,第二种,眼力劲起码得跟有这杨致远的水平。 做纨绔的第一原则就是绝对不能惹自己惹不起的人,这一点杨致远就做的不错,其次,是要懂得人多势众的道理。 自古以来都是人多好办事,别看这小子刚刚把话说死把事做绝,好像一副要和胡立诚一刀两断的样子,实则不然。 杨致远这么做大概也有他的考量,他先是作势要一大棒子敲死胡立诚,为的就是赌一下陆寒江的恻隐之心,若是成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成,那便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倒是让陆寒江高看了他一眼,这小子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杨致远一行人跑远之后,那陆家姑娘才从车上下来,她此来随行的除了年迈的车夫,就只有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侍女,以尚书大人的家境来说,这都不算是简朴,而是离谱了。 虽说京师乃是天子脚下,杀人越货的歹徒出没概率极低,但是欺男霸女的恶人却是一抓一大把,就说今日,若不是陆寒江恰好路过,一会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一般而言,官宦女眷若是出门必然要带着护卫,最不济也得自己有一手保命的功夫,很显然,陆寒江怎么看面前这丫头都是一副病恹恹的弱鸡样,不太像练过武功的。 “祈心见过族兄,多谢族兄出手相救。”陆家姑娘来到跟前,微微一福。 只见是个十七八的姑娘,一身素雅的衫子,削肩细腰,长挑身材,玉颊樱唇,眉目如画,声若溪流春水,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泛着不该是这个年纪的成熟,秋波淡淡宛如幽谷清音,叫人入迷。 陆祈心,陆寒江心下默念几番,确认自己无有印象,便开口问道;“那日似乎在尚书大人家中见过姑娘,姑娘既是称在下‘族兄’那想必也是陆家子弟,不知尚书大人是姑娘的......?” 猜测终归是猜测,陆寒江心里也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陆尚书的女儿,问一问总是稳妥些,倒不是说他对尚书大人的家庭状况并不关心,也不是什么重男轻女,而是单纯因为记不过来。 尽管朝廷对官员的道德标准一向要求颇高,但有一项却是不算在其中,那便是内宅之事。 自古以来,不论朝堂上怎么不对付,可以将人的德行,能力,哪怕是相貌都可以拿来说事,但唯独内宅之事无人提及,若拿此说事,必然贻笑大方,为人所不耻。 所以陆尚书的内宅女人众多,一个妻室,三个妾室,剩下没有编制的通房丫头更是不计其数,单是儿子就生了九个,比老皇帝生的还多,女儿就更是数不清。 这种情况下,便是陆寒江有心去记,最多也只能记着几个常在陆尚书跟前露脸的,比如说尚书大人最宠的幼子,陆元嘉。 陆寒江的想法陆祈心自然是猜不到,她面色微苦,细声道:“回族兄话,正是家尊。” 见她这副表情,陆寒江若有所思,既是亲口承认那想必定然是陆尚书之女无疑,只是恐怕身份不高。 想起那天见到的女眷打闹场景,这陆祈心似乎也是被欺负的那一方,陆寒江心下差不离已经有了答案。 “举手之劳罢了,既是大人之女,便不必再言谢了。”陆寒江说罢便调转马头,将要离去。 “族兄......” 陆祈心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见陆寒江已经策马远去,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正如他所说,此番不过是举手之劳,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凝望着那远去的身影,陆祈心一双美眸之中的哀愁之色更深,随行的侍女上前来扶着她,忧心道:“小姐,你不会想去求.......这位大人吧。” 侍女欲言又止的理由陆祈心也明白,陆寒江毕竟是在宗族除了名的人,她们这样私下接触已经是不妥,若再有其他,恐怕陆尚书那里就要发话了。 “如今嬷嬷病重,京里能请动的大夫都请了,皆是无能为力,江湖能人异士多,说不定就有一二杏林高人。”陆祈心面露悲色地道。 “可是小姐,他会帮我们吗.......”侍女的眼里都是后怕,要知道锦衣卫的威名可不是谁都能够坦然相对的,别说她这小小的侍女,就是那几个家世不凡的公子哥见了还不是吓得屁滚尿流。 “成与不成,总要去试试才好。” 陆祈心定了定心神,拉着侍女回身走向了马车:“回去吧,晚了夫人会不高兴的。” “夫人菩萨心肠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苛责小姐,明明都是那几个......” 见陆祈心面色如常,侍女愤愤地跺跺脚,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实际上这主仆俩的情况,比陆寒江猜测的还要更惨一些,陆祈心不止是生母地位卑微,甚至连养母都只是个姨娘。 她的母亲是陆尚书二姨娘的通房丫头,自她生下来便养在二姨娘膝下,只能称自己生母为嬷嬷,打小起就不受重视,也常因其身份被其他姐妹欺负。 不过好在她早慧,胆子也比旁人大些,这才敢扯锦衣卫的虎皮作大旗,不过这些陆寒江自然不会知道,这时候他已经到了小闲园。 “嘻嘻,小陆,谢谢你啦。” 商萝拿回了她一文钱顺来的宝剑,乐得眼睛一闪一闪地,开心地不行。 “记着,进城的时候别把这些东西带身上,我可不会替你跑第二次了。” 为以防万一陆寒江还是又提醒了她一遍,只是看商萝那乐得忘乎所以的样子,也不确定她到底听没听进去。 “对了,那日卖你剑的那个人,是什么模样?”时机正合适,陆寒江便旁敲侧击地问起了这个。 “那个人啊,”商萝收起了剑,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后,说道:“话不多,感觉神神秘秘的,她老是背对着我,所以也没看清脸长什么模样,不过应该挺漂亮的。” “哦,这么说那人是个女子?”陆寒江注意到了商萝话语中的细节。 “是啊。”商萝点点头。 陆寒江暗忖着,女子的话那就不可能是商几道了,莫非是谷芊含? 于是他又问道:“那人什么打扮?” “打扮地倒是挺鲜艳的,一身大红衣,跟那话本里的写的宫里娘娘似的,对了,小陆,你说我也置办一身那种衣服如何?”商萝突发奇想地道。 陆寒江正思索着那红衣女子的身份,听得这一问,顺势就扫了眼她可怜兮兮的胸口,想不也想地道:“再长几年说不准还有可能。” 此话一出,小丫头立刻变成呲牙的老虎,扑上来就要咬人,不过却被陆寒江一只手摁在了原地分毫前进不得。 没理会商萝的胡闹,陆寒江从她的话中倒是真的想到那么一个符合特征的人,雪罗刹,顾紫荆。 只是这雪罗刹怎么会和商萝有关系...... 第一百二十五章 难如登天 事情办完了,陆寒江在商萝这里混了一顿饭才回去,莫要觉得当人质便是日日粗茶淡饭,饿不死就往死里饿,要知道这人质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像商萝这样,陆寒江亲口吩咐下去安排的高质量人质,每日的饭食比起他这个镇抚使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这过日子的和下馆子的,总是没法比。 饱餐之后,陆寒江甚至起了有空就过来混一顿的想法,一是能够勾着这丫头,顺势就能吊住商几道,这二嘛,他家里的厨子一手家常菜拿手地很,但花样确实不如外边馆子里的多。 毕竟拿衙门的银子养着人质,这叫做拨款,而拿着衙门的银子直接去大吃大喝,那就是贪渎了。 回了家,老钱便迎上来,一面差遣下人将马牵入了圈中,一面笑呵呵地问道:“老爷这是去见商姑娘了?” 作为陆寒江的管家,老钱自然也知道商萝的存在,毕竟那丫头的身份到底还是人质,不能总大大咧咧的就往衙门里跑,做样子总是要做的,所以一般有什么事,都是先来陆宅找这位管家。 一来二去的,老钱自然也和商萝熟络起来,有此一问也属正常。 “去给她送点东西,顺便用顿饭。”陆寒江说道。 “老爷对商姑娘还真是好,”老钱笑过之后,却是面露忧色,他迟疑地说道:“商姑娘性子不拘小节,模样也是极好的,老爷有此心也属人之常情,只是商姑娘毕竟出身江湖......大人那边恐怕不妥。” 老钱口中的大人自然就是陆尚书,陆寒江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哭笑不得地说道:“老钱,你想到哪里去了。” 拍拍老管家的肩膀,陆寒江哼着小调回了房,吃饱喝足,玩玩积木便可以休息了,又是充实的一天。 留着老钱一个人在院中,时而欣慰,时而忧愁,欣慰的自然是自家老爷总算对女子起了该起的心思,若是再拖下去,连他都要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有龙阳之癖。 而忧的嘛,自然是他这老爷记挂的姑娘,全都不是一般人,身世来历一个赛一个地吓人。 只可惜老钱不知道今天陆寒江在途中遇到了谁,不然只怕这还不够他忧的。 今夜陆家烛已熄,但京中灯火通明依旧,对男人而言,若是不能横刀立马驰骋疆场,退一步在花丛间翻江倒海倒也能够接受,这方面邀月楼总是不会让人失望。 只可惜,今夜红衣姑娘被人招了去,不知道多少慕名而来的人为之叹息,也为止惊讶,毕竟作为邀月楼最出名的姑娘,一夜千金可不是说说而已。 但若是有人见到了这位包下了红衣的“豪客”,想必会更是震惊,因为这客人并不是男子,而是一位女子,还是一位颜色更在红衣之上的女子。 今夜的红衣,虽艳色依旧,但眼中的横波却多了几分怅然的味道,杯中倒映着那绝色的脸庞,只这一声婉转的叹息,不知要叫多少男子碎了心。 “紫荆姐姐,好久不见。” 坐在红衣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雪罗刹顾紫荆。 顾紫荆没有回话,只是一杯又一杯地把酒水灌下,待到那双颊都泛着媚人的红晕,伴着微醉的迷离,她才略显霸道地将半个身子前倾,用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指勾起了红衣的下巴。 “明明都将你救出这魔窟,为何却又回来?”顾紫荆开口问道,吐出的香兰微热暧昧,连那久经情场的红衣都有些不自然。 红衣凝视着顾紫荆,一副予取予求的姿态,她轻声叹道:“那么多姐妹陷在里边,只有我逃出来了又有何用。” “倒是个重情义的好姑娘。”顾紫荆松了手,向后半倚在隐几上。 红衣笑了笑,正色道:“紫荆姐姐和燕大哥,还有......李大哥,当初的救命之恩,妹妹没齿难忘,若是姐姐有何差遣,妹妹定当尽力而为。” 顾紫荆垂下了眼帘,轻柔的语气中有着藏不住的疲惫,她道:“本不该让你卷进来,但在这京城之中皇城之下,我纵有通天武功,恐也难有作为。” “姐姐切莫说这等疏离之语。” 红衣连忙摇摇头,她品味了一番顾紫荆的话,试探地问道:“让姐姐这般为难,莫非事涉朝廷中人?” 顾紫荆微微颔首,说道:“我想请妹妹帮我救一女子出京。” “女子......莫不是教坊司里的?”红衣微微有些吃惊,掩着嘴道。 要说还有什么比邀月楼名气更盛的红馆花楼,那就只有教坊司名下的那几家了,毕竟是朝廷亲自下场,谁敢跟这抢生意,还想要着要银子,锦衣卫的刀子你要不要? 救人出教坊司的难度有多高,红衣自己最有发言权,毕竟她这些年干的就是这个。 红衣本也是略有家世,但因牵涉进一件大案,举家被抄没,她连同十多位姐妹都要进教坊司,不过机缘巧合,在押送进京的路上,她命数好,被顾紫荆三人救下,这才有了现在的她。 而脱离苦海的红衣不仅没有远远避开,反而在从三位恩人之处学到了武功,又拿到了钱财之后,回京一头又扎进了这魔窟。 凭借高超的手段和足以自保的武功,红衣愣是在京中腾挪辗转多年,一手创立了这声名远播的邀月楼,并搭上了一位贵人的线,这才有机会把当年没入教坊司的姐妹救出。 “并不是。” 顾紫荆的否认让红衣放开了蹙起的眉头,毕竟她花了数年时间才勉强从里边捞出了几个,短期内想要救人根本做不到,起码以她的能力是做不到的。 可是顾紫荆的下一句话却让才松了口气的红衣直接愣住,只听她大气都不带喘地道:“那女孩是落在锦衣卫手里了。” “锦......” 红衣瞪大了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呐呐地确认了一遍:“姐姐说的是锦衣卫?” “是。”顾紫荆点头。 “......姐姐可真看得起妹妹。” 红衣苦涩一笑,要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在教坊司救人更难的,那恐怕就只有从锦衣卫手里捞人了。 教坊司还门路可循,议亲议贵,送礼讨好,把柄要挟,总是能要来些面子使,可锦衣卫呢,都不用孟渊指挥使大人出手,那位新任的镇抚使陆大人就足够她们望而却步的了。 君不见,上一个想和锦衣卫掰扯掰扯讨点人情的,那还是四殿下,直到现在这位殿下的府里还缺人手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迷雾之后 这一晚陆寒江休息地很不错,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登门的皇甫小媛就给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 朔玄失踪了,奚秋几个人不着急那自然是不可能的,毕竟蛇无头不行,他们这一群逍遥派的弟子,终究还是需要一个领头人来统领。 更关键的是,七块玉石的秘密只有朔玄知道,把玉石拿到之后该怎么解开其中的秘密,也只有朔玄知道。 现在大师兄不见了踪影,他们自然全都乱了分寸。 而基于此,皇甫小媛给陆寒江带来的第一个坏消息就是,因为实在耐不住性子继续等下去,逍遥派几人打算冒一次险。 都说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在这小小的七人组里边,也足足分出了好几个派系,当然,现在只剩下六个人了。 首先是化名乔寸思的陆寒江,他自然是六人之中最恶的那一派,因为他既不想长生,也没有仇可报,更不是正经的逍遥派弟子,他是锦衣卫。 第二派,就是奚秋和楚玮两人,他们都属于朔玄坚定的支持者,主张暗中集齐玉石,破解长生之法后远走高飞。 最后一派,就是陆寒江还未见过的那另外三人,他们则是在朝廷和逍遥派之间摇摆,一方面渴望长生,一方面又对功名利禄又诉求。 他们的主张最是离谱,那就是投靠包括羽殿下在内的七位殿下中的任何一位,助其夺得天下之后,共享玉石之秘,然后荣华富贵和长生不老双管齐下。 按说就在几十年前,这逍遥派的老前辈才得了家破人亡的教训,这用血仇铸成的历史完全没有起到告诫后人的作用,反而让这三人有了一种此一时彼一时的错觉。 但陆寒江也不能说他们就是记吃不记打,毕竟连北冥子那样的世外高人都栽在这名利场上了,何况这几个本就是官宦世家出身的小辈。 正如孟渊曾经教导他的,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拒绝拥立之功。 说回逍遥派,他们此次要冒险做的事情就是,谋夺太子之位。 当然这是个大目标,而且在朝着这目标努力之前,还有一个小前提要决定,那就是他们到底选择哪一位殿下。 几人思来想去,虽然没有定下到底应该支持哪一位,但却不约而同选择先把四皇子排除在外。 众人的理由很简单,他们要干的是千古留名的大事,扶持一个废物岂不是连自己的水准都拉低了吗。 差不多就在这一刻起,陆寒江彻底看清了几个人的格局,定然是一群眼高于手的蠢蛋无疑,想着夺天下,却连区区脸面都放不下,不是蠢货是什么。 相比府城各不相同的其他几位殿下,废物一样的四皇子不正是最好控制的吗,现成的橡皮章放着不要,非要去和几个饿狼狡狐争肉吃。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是陆寒江自己来做这件事,他也不会选择四皇子,倒不是因为这人的脑子不行,而是他的条件太差,背后支持的势力寥寥无几,和羽殿下一块排在倒一倒二的位置。 甚至于,如果把玄天教也算上,四殿下甚至还不如刚刚回归的秦羽势力大,距离光杆司令就差一个名头了。 但是要说有什么事是比逍遥派这群想帮着夺嫡更糟的,那就是这群人打算在皇帝的寿宴上先起个头。 虽然几人一致认为四皇子是废物,但也都承认现阶段只有这个废物皇子最好忽悠,于是他们打算忽悠四皇子在皇帝的寿宴上提一嘴太子之位。 其目的自然是逼着老皇帝表态,若是老皇帝当庭定下太子人选那自然最好,那也就不用他们来选了,可若是不成,那就是走第二步,撺掇四皇子去抢太子之位,甚至干脆就是皇位。 这几人倒不是真指望四皇子做出点什么,而是寄希望于老皇帝的怒火,这群人打算反其道行之,既然皇帝不选,那他们就把所有的皇子一个个的,全都教唆出去夺位。 这样被除了被老皇帝的怒火废黜的,冷待的,甚至干脆直接杀掉的,那最后剩下的不就是理所当然的太子了吗? 如此想法,连陆寒江都惊呆了,先不说这个计划的操作难度有多大,单说是想靠排除法来挑人的逻辑,就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出来的。 这种疯狂的法子自然不会得到所有人的赞同,比如奚秋和楚玮就坚决反对,但他们两人势单力薄,终究是拗不过另外三人。 于是这个时候的压力就到了陆寒江这边,即便是按人头算,现在二比三,他这个没有表态的人可谓是至关重要。 这时候皇甫小媛说话了,她道:“大人,依卑职所见,不如以逍遥派的名义再把这几人叫到僻静之处,全部拿下。” 她这话倒是真的在替陆寒江考虑,毕竟孟指挥使有言,对于逍遥派的处理就是寿宴前后不做理睬,等这段时日过了,再一一处掉。 但孟渊此番吩咐的理由是为了陛下的脸面考虑,可若是由着这群人在寿宴上撺掇四皇子搞事情,那陛下的面子别说是挂不住,恐怕都要丢在地上被人狠狠踩上几脚。 两相其害取其轻,权衡之下,比起七子夺嫡,还是直接把这几家下狱来得合适些。 陆寒江沉默许久,却摇了摇头,他忽然问道:“你说要是乔十方还活着,他会支持哪一方?” 皇甫小媛哑口无言,倒不是对此有什么意见,而是她对乔十方的事情知之甚少,根本无话可说。 陆寒江却并不在乎,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乔十方和玄天教还有皇甫家都有联系,他还想帮着羽殿下拿下江南之地.......” “如此说来,乔十方的打算和那三人类似,是打算助羽殿下上位?”皇甫小媛道。 “逍遥派只活了朔玄一个人,这六个人都是他亲自挑选之后才代师收徒的,可为何却会让这六个人心思各异,按理说他若是无能之辈,怎么会谋划了十多年连孟叔都觉察不到,可若说他有能为,又怎会连下属弟子都管不住......” 陆寒江皱着眉头冥思苦想,皇甫小媛听完之后则是微微惊道:“大人的意思,朔玄在有意放纵其他人?” “朔玄死了。” 陆寒江盯着那院中的大树,语气淡淡地道:“逍遥派的功夫和当日他说的话,都不是假的,那就是朔玄本人无疑......除非朔玄背后还有人。” 皇甫小媛一愣,说道:“逍遥派早已被灭,朔玄背后还能有何人?” “不不,未必就是逍遥派,”陆寒江眼前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笑着问道:“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让你哥哥和雪华宫对上?” 皇甫小媛面具下的脸庞有一瞬的挣扎,她硬邦邦地开口道:“......没有理由。” “对,就是‘没有理由’。” 陆寒江眯起了眼,意味深长地笑道:“那你再猜猜,这个背后之人若是真的存在,有多大可能是你姐姐?” “......”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未雨绸缪 逍遥派的动作,彻底勾起了陆寒江的兴趣,他特地去找了孟渊指挥使大人,当面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孟渊用复杂的目光审视着这位自己看着长大的晚辈,他问道:“你觉得朔玄背后还有其他人?” “是的。” “理由呢?” “没有理由。” 陆寒江用认真的语气又重复了一次:“没有理由,全都是小子凭感觉猜测。” 看着陆寒江这副样子,孟渊板着脸道:“胡闹。” 陆寒江嬉笑无状,孟渊骂过之后,平静地问道:“既然你觉得他背后有人,那你打算如何做?” “什么都不做,”陆寒江摊了摊手,淡淡地道:“装作不知,放任不管,等他们把这场大戏唱完,我们只要安静看到结束,谁是最后的得利者,谁就是幕后之人。” 轻笑一声,孟渊的目光如利剑一样扫过陆寒江,他用笃定的语气说道:“你不是黄雀在后,而是打算隔岸观火,甚至还想在关键时候推波助澜,添把火,对吧。” 陆寒江嘿嘿一笑,倒也不否认。 孟渊盯着他,问道:“小子,你不怕引火烧身?” “孟叔,这种场面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上的,错过了,可能就再也看不到了。”陆寒江的语气里透着诚恳,此刻的这份热情远要比他拿到天机之时高得多。 “看来你决心已定。” 孟渊可以算是看着陆寒江长大的,自然一眼便看出了这小子是较上劲了,哪怕他横扒竖挡不让,他也会自己想办法让这件事按照原定的轨迹进行下去。 “也罢。” 堵不如疏,孟渊知道靠说教是拦不住陆寒江的,索性便让他任性一次,反正有他坐镇京中,总归是能防着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不过要彻底放他自由发挥也不可能,这小子的折腾能力孟大人多年来早有见识,总得给他定几条规矩才是。 “若你能答应老夫两件事,那此番逍遥派之事,老夫可以由着你来。”孟渊终于还是退让了。 陆寒江喜上眉梢,笑道:“孟叔尽管开口便是。” “第一,让你那几个手下莫要再去给秦羽添乱了,派队人马暗中守着他的府邸,无论发生何事,都得保证他生命安全。” 孟渊第一句话就让陆寒江愣住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指挥使大人,问道:“孟叔,他不会真的是皇太孙吧?” “江南事发之前还有可能,不过现在嘛——”孟渊摇首叹道:“他必不是太子之子,甚至恐怕连旁支都不是。” “既然如此,为何要保着他?”陆寒江不理解地问道。 “若是此番闹剧不碍大事,那自然毫无意义,可若是有个万一,这秦羽就是一张最重要的牌,不可让他在我们用上之前就折了。” 孟渊说得郑重,陆寒江也难得正经一回,认真应下,然后又听指挥使大人说道:“第二,我会转告你伯父,你的婚事不必他烦心了,老夫已经替你寻了一门最合适的。” “......孟叔你什么时候挑的?”陆寒江有些无奈,这都能扯到婚事上来,这俩老头是有多执着,横竖要让他成個亲是吧。 “未雨绸缪,让你置身事外你偏要牵扯其中,即然如此,便只好给你给你安个保险些的名头,总不至于出大问题。” 孟渊的主意已定,反正陆寒江是肯定没法让指挥使大人改主意,奈何心里对这大戏馋地痒痒,牺牲一下的终身大事也无妨,左右这老头也不至于给他寻个太过离谱的婚事吧。 不过想归想,做归做,担心归担心,陆寒江忧心忡忡地回去了,而孟渊则是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回去了。 两人的表情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待陆寒江离开后,孟渊才走到院子里,负手而立望着中庭里的那株海棠,久久无言。 “来人。” 良久之后,孟渊唤来了门外守卫,吩咐道:“备马,老夫要进宫面圣。” “是。” ...... 这里孟大人长吁短叹地进了宫,那边陆尚书却是怒气难消,倒不是因为他知道了指挥使大人给陆寒江定下婚事的事情,毕竟他又不是神仙,哪里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让陆尚书恼怒的是,昨日陆祈心在归家途中被杨致远一众纨绔缠上的事情暴露了,这只是其次,重点在于给她解围人是陆寒江。 陆尚书在外人面前是个地道的儒者,投笔从戎在他眼中就是左道,所以对于因不服管教而开除宗籍,还加入锦衣卫大放异彩的陆寒江,尚书大人明面上都是一副逆子可恨的态度。 加之陆寒江曾数次登门,人们都猜测是镇抚使大人想归家但却被尚书大人拒绝,所以外人都认为他们俩的关系很僵。 因此,陆祈心擅自和陆寒江接触,更还大逆不道喊出“族兄”这一称谓,属实是触动了尚书大人的怒火。 不过陆大人怒倒是真的怒,只不过怒的倒不是陆祈心喊的那一声“族兄”,而是把这件事捅出来让他知道的人,居然是自己看重的四子。 此事陆大人面前跪了一地的儿女,他嫡出的儿子只有三位,一个是长子陆博文,如今外放做官,一个是幼子陆元嘉,如今在家学就读,还有一个就是四子陆弘文,在国子监读书,时常他还亲自耳提面命。 可就是这么一个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坑害起妹妹来居然毫不犹豫,知子莫若父,陆弘文的圆滑陆尚书早就知道,此事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掩饰过去,偏选了捅到他跟前来,除了故意他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纵是嫡庶有别,他们到底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怎就这般心狠。 有血缘的兄妹之间,感情竟还不如一个“外人”,陆尚书此时暗自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早早将陆寒江送去了锦衣卫,总归没埋没在这乱糟糟的地方。 跪在地上的陆弘文见陆尚书怒气难消,心中有些发虚,父知子,子何尝不知父,尚书大人这么大的火气,怕是连他都讨不了好。 只是他的嫡亲妹妹求到跟前,说是受了陆祈心的欺负,他一时恼怒,也顾不了那么多,就将从外边听来的此事告诉了陆尚书。 陆尚书的夫人总共生了三子一女,这小女在众姐妹中行七,名叫陆馨蕊,比陆祈心还小上一岁。 “爹爹,明明是六姐犯错,干嘛连我们也要一块跪着啊。” 自小受尽了宠爱,陆馨蕊自不肯老老实实地跪着,她当即就地上起来,小步上前去抱住了陆尚书的手臂,正要撒娇之时,却听门外有侍者来报。 “老爷,杨家公子来了,还提了不少礼物。” 第一百二十八章 礼送何人 陆尚书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个杨家公子是哪个杨家,按说他和孟渊是私下交好,明面上的杨轩自然不会知晓。 那么作为这杨轩之子的杨致远,一不是他好友的子孙,二不是他的同门的后辈,三也没受过他提携,毫无关系的人怎么会突然上门来。 陆尚书第一时间又把目光放到了四子陆弘文身上,后者一脸的疑惑茫然,显然他是不认识这个杨致远的。 陆尚书虽然同样不解,但礼数不能差,人家提着礼物上门来,总不好拒之门外。 于是他便让女眷都一一退到隔间,只留下了四子陆弘文和老六老七,这两个儿子一母同胞,都是他的第三个妾室所生,虽也读书学理,但总不是那么出彩。 不一会,杨致远就进来了,身旁还跟着一个负责提礼物的小厮,他态度端正地朝陆尚书作揖:“后学见过大人。” 杨致远乃是工部侍郎之子,也在国子监中读书,毕竟凭借他父亲的余荫取得监生资格是顺理成章的,所以在陆尚书面前称一声后学倒也合情合理。 “不必多礼,公子所来何事?”陆尚书也不和他客气,毕竟杨轩在朝堂是个什么情况人尽皆知,明里他自不会对其子有什么好脸色。 “搅扰大人了,实在是后学的同行昨日行事太过荒诞,冒犯了贵府小姐,此番特来请罪。” 杨致远一番话说得诚恳,姿态也摆的低,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陆尚书即便对他不喜,也不好当场发作。 “公子有心了,只是这礼物大可不必。”陆尚书给了边上的侍者一个眼神,示意他将提着的礼物的小厮请出去。 “还请大人稍等,容后学说几句话。” 杨致远不慌不忙地拦下了要请人的侍者,清了清嗓子说道:“大人方才言说礼物不必,此言差矣,心意终归是嘴上一句话,若无有这重礼相赔,岂非知错不改?” “......” 陆尚书被他这前言不搭后语的逻辑给整懵了,接着又听他侃侃而谈:“圣人犯错尚且不耻向一童子致歉,如今后学有过,赠些礼物又有何不可?” 听完杨致远的话,陆尚书暂且收起了名头弹劾国子监老师的想法,而是问道:“听公子的意思,这些礼物是要送与小女......?” “后学得罪的是陆小姐,这礼物自然要送给陆小姐。” 杨致远命人将礼物打开,里面装的都是些珠宝头饰,还有香料胭脂,全都是女子用的东西。 他此话一出,那些避到了隔间去的陆馨蕊等人都是愣住了,连陆祈心也是惊讶不已,虽早知道锦衣卫的厉害,但未曾想竟是到了如此地步...... 这般无礼的姿态,自然是让尚书大人颇为不满,但杨致远却自觉良好,他的父亲虽然官职高不过这位陆尚书,但人家背后可是孟大人,您老背后有啥? 杨致远的态度很明确,他就是摆明车马来恶心人的,众所周知陆尚书和陆镇抚的关系如何,他刻意这般举动,也是为了讨好锦衣卫。 况且,他此行本就是来给陆祈心送礼的,陆镇抚虽也姓陆,但早就被除了宗籍,他再去讨好陆家,岂不是马屁拍到蹄子上去。 与无关紧要的陆家不同,陆祈心可是喊陆镇抚“族兄”的,且不论他们之间关系如何,能够让镇抚使大人亲自出面解围,单是这份架势就足以让他亲自登门一趟了。 “杨兄此举,似乎不妥。” 一旁的陆弘文这时候也开口了,他皱起眉头说道:“兄台此番大张旗鼓地送礼,区区家妹,如何受得起?” 竖起耳朵耳朵认真偷听的陆馨蕊闻言,握了握小拳头,心里暗道了声四哥说得好。 “如何受不起?本公子玉树临风,令妹花容月貌,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知何处不妥?”杨致远的废话总结起来就是,我乐意送,你能奈何。 “......”陆弘文无话可说了。 倒是陆尚书慧眼如炬,一眼看出了这个奸猾的小子是打算讨好陆寒江,既然如此,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杨公子既然如此说了,那这礼物你便去送吧。”陆尚书哼了一声,甩袖离去。 “大人好意,后学却之不恭了。” 杨致远光棍地很,脸皮也厚,丝毫没有恶客的自觉,见陆尚书走后,立刻就朝着陆弘文迎了过去:“陆兄,还望请出令妹来一见。” 这时候的男女大防并不怎么严苛,只要不是孤男寡女,如这般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见上一面并不算逾制。 陆弘文见杨致远第一面就知道两人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志存高远的高雅之士和斗鸡走狗的纨绔,能有什么话可说。 但考虑到此人的脸皮,若是放着不管,只怕他会亲自去找,否则岂不是堕了他京师第一该溜子的名声。 “六妹,出来见过杨公子。”陆弘文喊完人之后追着陆尚书去了,左右这里还有老六老七在,不算失礼。 见这陆弘文一副清高的做派,杨致远也不恼,他们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人,他走路上阳光道,我下河里划龙舟,谁也碍不着谁。 一众女眷从那隔间出来了,杨致远一眼就看见了其中的陆馨蕊,娇滴滴的小姑娘打扮得精致可爱,这一身穿着和其他姐妹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昨日杨致远拦车的时候知道其中坐着陆家女,压根没打听车上是谁,后来被陆寒江一吓唬,更是没敢回头多看,自然不记得是哪一个。 这一下见了陆馨蕊,本着男人的直觉,他即刻亲自托起装着礼物的盒子,舔着笑脸迎了上去:“哎呀哎呀,在下早就听闻陆姑娘风华绝代,如今一见,果然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昨日在下竟瞎了眼,冒犯了如此美人,当真是该死,该死。” 陆馨蕊哪里见过这么赤裸裸的夸赞,一张小脸当即涨得通红,但也是心底一阵美滋滋,她扬起小脸,挑衅一般地看向了陆祈心,道:“六姐姐,你看这杨公子既然如此有诚意,便原谅了他吧。” “嗯?” 杨致远一愣,他的目光在陆馨蕊和陆祈心之间扫来扫去,心下暗叫一声糟糕,赶忙怪叫一声,腾出一只手来使劲搓揉眼睛,吓得众女都连连后退。 自顾自地表演了一会,杨致远才连连赔笑着说道:“对不住对不住,刚刚不慎被那风沙迷了眼,认错人了。” 接着他不顾那目瞪口呆的陆馨蕊,端着盒子直接一步跨到陆祈心面前,“大惊失色”地道:“世人都说那沉鱼之貌是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那陆姑娘岂不是天仙下凡,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实是世间难有。” “......”陆祈心尴尬地别开了脸,即便她心智过人,也抵不住杨致远这般章口就来。 陆馨蕊更是气得一跺脚就跑了出去,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厅中众人。 “还请姑娘笑纳在下这一番心意。”杨致远道。 “公子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只是这礼......” 陆祈心刚想要拒绝,却见那杨致远脸色大变,那勉强挤出来的笑脸简直比哭还难看:“陆姑娘千万不要推辞,若是觉得不够,在下还可以再送一些来。” 见陆祈心还在犹豫,杨致远只得实话实说,他哭丧着脸道:“若姑娘实在觉得不妥,当作谢礼提前收下也成,在下那里还有几样玩意要送到陆镇抚家里,只是这冒然上门实在失礼,还得请姑娘出面。” 这才是杨致远来陆家送礼的真正原因,因为陆寒江那边的礼他没送出手,毕竟陆大人收礼从来都是有的放矢,老钱没有收到消息可不会随便收别人的东西。 听到礼物被拒,当场杨致远的心就凉了半截,这才选了迂回成事的方子。 “......” 陆祈心也不笨,很快就品出了杨致远的意图,她犹豫了许久,终是缓缓点了头。 ------题外话------ 感谢各位看官的推荐订阅支持,后台有点问题,看不到打赏的是哪位大哥,这边一并谢过~~O∩_∩O 第一百二十九章 真话假话 在答应了杨致远的请求之后,陆祈心便在他的千恩万谢中去了一趟陆寒江的住所,然后她就后悔了。 毕竟在来之前,杨致远给从来没有说过他要的“礼物”到底是什么,等到陆祈心都到陆寒江家门口了,她才看清这“礼物”的真容。 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 若不是心中还有那点希冀,陆祈心真想当场掉头就走,做妹妹的带着两个女人来找哥哥算是怎么回事,她连马车都没敢下。 还好是老钱眼尖,一下辨认出那马车来自陆尚书府中,这才把陆祈心和两個“礼物”迎了进去,不然就是街坊邻居的指指点点,就足以让这小姑娘羞愧地想自尽。 被老钱乐呵呵地迎到了堂上,陆祈心正要开口解释些什么,却见老钱眼前一亮,大步走向那被两个杨家侍从“扶”进来的两个女子。 更让陆祈心和她的侍女吃惊的是,这老钱竟十分失礼地用手去触碰了那两个女子的脸颊,甚至还一路摸到了手臂上,完全一副色中饿鬼的模样。 更诡异的是,那两个“女子”竟然毫无反应。 这时候才听得老钱啧啧出声:“如此精巧的人偶,不知是出自哪一位大师之手?” “人偶?” 陆祈心惊讶地合不拢嘴,这一路陪着她行来的两个“女子”居然并非活人,而是人偶?! 如此惊世骇俗的场面,她一个久居深闺的女子哪里见过,当即便愣住了,直到这时候她才忽然想起了,昨日杨致远的确说过礼物是奇巧之物。 这般以假乱真的人偶,的确当得起奇巧二字,天下能人何其之多,此番见识更让陆祈心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她当即向老钱说明了来意,老钱也是理解地点头:“如此说来,小姐此行是为了替杨公子来向老爷致歉?” “正是如此,却不是陆大人何时归家?” 昨日那一声“族兄”更多的是权宜之计,现如今这般情形,陆祈心自然不会再自作多情。 “还请小姐见谅,老爷刚去衙门了,未曾交代过何时归来。”老钱如实说道。 外人虽不知道,但老钱是跟着陆寒江从陆家出来的,自然不会苛待陆家小姐,他笑着问道:“不如小姐先回去,老奴自会将小姐和杨公子的好意转告我家老爷。” “小女子既受了杨公子嘱托,还是当面答谢的好。”陆祈心摇摇头,选择了留下等待。 老钱也不赶人,而是招呼下人上茶水,这一幕看在那随行的杨家侍从眼中,更加是确认了这陆祈心定然和陆镇抚关系不一般,要知道他们先前来的时候,可是连门都进不得。 许是连老天爷都向着这姑娘,陆寒江从孟渊那出来后,难得没去街上溜达,而是一路回了家。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陆寒江就到家了,一见这么多人在堂上,他先是讶异了一番,见到陆祈心的时候才想起了昨日之事。 “陆小姐怎么来了。” 陆寒江笑着和陆祈心打招呼,还未等对方回应,他便一眼看见了堂上的两个“美人”,这发现顿时让他眼前一亮。 不务正业的他,在机关术上侵淫日久,自然看得出这两个并非活人,而是制作精巧的人偶。 虽说陆寒江的动手能力还停留在搭积木的程度,但他的眼界已经高到了许多机关大师都达不到的地步,一句概括他那便是纸上谈兵的专家。 “这是,杨公子送来的?”既然看到了陆祈心,陆寒江自然猜出了这东西应该是杨致远送的。 陆祈心点头称是,那随行的杨家侍从便出言介绍道:“镇抚大人,此物出自江湖机关大师偃师之手,乃是我家公子专门求来送与大人的。” 这话说得漂亮,不过陆寒江估计八成是杨致远猎奇心理发,才会买下这对人偶,正好撞见他,这才不得已转送。 不过缘由怎么样无所谓了,东西到手了就好。 陆寒江对那人偶上下其手,毫无顾忌,看得陆祈心脸颊扑扑地红,两个杨家侍从却是对视一眼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仔细检查了一番之后,陆寒江更是惊奇于这般技艺,本以为偃师传闻多是夸大其词,可这实物摆在眼前,便是以后世的眼光来看,也称得上巧夺天工。 “回去告诉你们公子,这礼物本镇抚收下了。” 陆寒江很满意,这是他自小无相功之后,收到的最合他心意的礼物。 两个杨家侍从办妥了差事,开心地行礼告辞,准备回去领赏去了。 陆寒江一边招呼下人把两个人偶抬下去收好,一边对陆祈心道:“小姐的好意我知道了,杨公子之事不过举手之劳,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请回吧。” 这逐客令下的一点不含糊,陆祈心却在犹疑片刻之后,当即选择了跪下。 “小女子恳求族大人出手相助。” 陆祈心一拜到底语出惊人,这一幕可吓坏了老钱,就在以为陆家出了什么不忍言之事时,却听陆祈心哀声道:“娘亲病重,请来的医者都言说无力回天,还请大人相助。” 陆寒江坐在上首,不慌不忙要了杯茶,抿上一口后才说道:“我不是医者,这事你应该找太医院,以陆尚书的官职,求来一个太医不是什么难事。” 陆祈心轻咬着红唇,艰难地说道:“嬷嬷她身份低微,恐怕夫人不会因此搅扰父亲大人......” 这一声嬷嬷让陆寒江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干净利落地拒绝了她:“小姐请回吧,此事我帮不了你。” 陆祈心直起上身,眼中蓄满了泪水,她道:“小女子不敢奢求太多,只猜测大人久历江湖,定然知晓不少能人异士,敢请将名号告之便可,祈心必亲自......” “亲自什么?你难道还想自己去找?”这美人垂泪在陆寒江这半点作用没有,他一句话就打消了这丫头的妄想:“你一介弱女子,有尚书大人在京中,尚且奈何不了纨绔之辈,到了江湖岂不是任人宰割?再说,尚书大人如何肯放你一人出行?” “我......” 陆祈心还要说话,却又被陆寒江打断,他道:“即便你出了京,找到了人,又能如何?有能者脾性皆不寻常,你能拿出什么让他们甘愿千里迢迢进京?银子,珍宝,武功秘籍?你有什么能让他们动心?别告诉我你除了一颗真心外什么都没准备。” 见她面露茫然,陆寒江无可奈何地道:“听我一句劝,有这功夫去寻什么江湖郎中,不如想法子求动你父亲,太医院总归还是靠得住的。” 这一番话说得陆祈心哑口无言,一时间堂中只剩下了她低低的抽泣之声,说实在的,要不是这姑娘姓陆,陆寒江半句废话都不会多讲。 求助不成反被一番教训的陆祈心失魂落魄地走了,恰巧和刚刚进来的商萝打了照面。 商萝奇怪地看着那哭红眼的陆祈心上了门口的马车,疑惑地进了堂中开口就问到:“小陆,那是谁啊,你把人家弄哭了?” “说得好像我把人家怎么样了一眼,”陆寒江瞥了一眼商萝,说道:“一个陆家小姐,不知道怎么样想的,求医求到我头上了。” “那你帮人家了吗?”商萝兴致勃勃地问道。 “没有。”陆寒江答得飞快。 “为什么啊?”商萝自来熟地往位子上一坐,也要了杯茶水。 陆寒江耸了耸肩,说道:“无缘无故的,我为什么要帮她,我是锦衣卫,又不是江湖大侠,没那么多侠义心肠。” “也是哦,”商萝靠着椅子上,两只脚上下摆来摆去,她忽然又问道:“小陆,那你为什么要帮我啊?” 陆寒江看了她一眼,笑着问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商萝鼓起了脸,气呼呼地说道:“假话是什么?” “假话自然是你爹能给的太多了。”陆寒江感慨地说道。 商萝嗯嗯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真话呢?” “真话自然是你我有缘,我对你好是因为把你当妹妹看啊。”陆寒江的眼中露出了难得的温情。 “小陆谎话精,略略略,”商萝朝着陆寒江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说道:“这句话你从哪里学来的,蛮动听的,真的。” 陆寒江盯着商萝看了好一会,也笑出了声:“我现在有点后悔了,要是一个不小心把你教聪明了,岂不是遗祸无穷。” “呸呸呸,说得人家是哪里的妖怪一样,”商萝使劲朝陆寒江吐舌头,然后一拍胸脯说道:“不管将来怎么样,我肯定是会跟你站一块的。” “就算你假爹的死有一小部分是我的责任?”陆寒江伸出小拇指比了个微妙的大小。 “整个锦衣卫都是你的手下,哪里才这么点,起码有一半都是你的责任吧!” 商萝气得跳脚,哼哼唧唧地在原地墨迹了一会,才坐回了位置,把茶杯贴在嘴边咕嘟咕嘟地玩起来,嘟囔道:“江湖儿女恩怨分明,我欠你的银子都还没有还,你放心好了。” 陆寒江呵呵一笑,放下了茶杯,淡淡的声音逐渐飘远:“过些日子,回趟江南看看吧,锦衣卫这边我来安排。” 商萝别过脑袋,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一样,好半天才细若蚊蝇地答了声:“嗯。”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陆寒江眼底的笑意,越发深邃起来。 第一百三十章 逍遥事起 “大人家里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等到商萝走后,陆寒江才突然想起似的问了一嘴这个事,老钱也是很无奈地道:“大人他平日里多操心朝堂之事,家宅之事想必都是夫人在管,那位小姐又不是嫡出,难免会如此。” 陆寒江对陆祈心的观感算不上好,这姑娘虽说比起旁人要多些聪明,胆子也够大,但小打小闹终究上不了台面,她的格局被框在了那个小小的家宅之中。 竟昏了头求到他这边来,外男插手自家内宅之事,这是多大的羞辱她难道不清楚吗,居然还想着借江湖之力,将尚书大人的面皮置于何地。 “此事你上些心,莫让那小姐闹大了,否则大人脸上实在不好看。” 陆寒江真的不好插手这这种事情,但关乎陆氏一族,他也不能看着尚书掉进坑里,只能让老钱多关注,不让这件事继续扩大影响。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日风水不好,还没等他腾出手来回房去研究那机关人偶,皇甫小媛又上门来了。 一天内来了两回,若非是紧急之事,恐怕不会如此。 陆寒江猜的不错,皇甫小媛还来不及坐下便开口说道:“大人,逍遥派有动作了,孔家孔文和七殿下今夜在邀月楼要见一个重要的客人。” 皇甫小媛能探听这样隐秘的情报,并不是因为她自己发展了多少的眼线,而是因为锦衣卫原本就有这样的功能。 锦衣卫两个镇抚司,北司主外,南司主内,京师里遍布他们的眼线,不过理论上这些都归南司管理,陆寒江没有权限插手。 但理论归理论,现实归现实,锦衣卫里明眼人都看得出,徐乐这个镇抚使差不多混到头了,暗中想要向陆寒江递投名状的南司兄弟们不计其数。 这样的情况下,陆寒江拿到一部分南司布置的眼线,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说回这孔文,他是主张夺嫡的三位逍遥派弟子之一,出身孔家,父亲是光禄寺少卿孔孝,而他负责侍候的对象便是七殿下。 七殿下是所有皇子之中年岁最小的,比陆寒江甚至还要小上一些,靠着母族的势力勉强在朝堂上立足,不过就算再差那也比四殿下要强一些。 怎么又是邀月楼?陆寒江的表情有些怪异,他问道:“可查清了他们要见的人是谁?” “并未。” 皇甫小媛摇摇头,说道:“但是从南司的情报上分析,此人可能是江湖中人。” “哦?”陆寒江来了兴致,问道:“如何说?” 皇甫小媛沉吟片刻后,说道:“昨夜邀月楼红衣姑娘被一客人包下,今日便有了七殿下要去邀月楼会面的消息,听闻七殿下对红衣早有金屋藏娇之心,此番作风太过招摇,不像是朝堂中人行事,属下有些在意,便让人查了查那客人的消息,可惜一无所获。” “有几分道理,坐吧。” 陆寒江招呼皇甫小媛坐下,又让下人添了茶水,他一手托着脑袋,靠在椅子扶手上思量了一会,道:“若我要想知道他们今晚谈论了什么,可有办法?” 皇甫小媛想了想,说道:“恐怕很难,邀月楼里虽有南司一早布下眼线,但他们大多武功平平,若来得真是那江湖高手,恐怕会打草惊蛇。” “那便不用南司的兄弟。” 陆寒江语气一顿,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他道:“你以乔寸思的名义,送一封信到楚家去,告诉楚师兄,小无相功习练之时多有不解之处,今夜在邀月楼一见,请他当面解惑。” 看来这又是要借用逍遥派弟子的身份一用,只不过这一回皇甫小媛没有受命,不过她的理由也很合理,只听她道:“大人,卑职虽练会了逍遥派的基本内功,但却不曾学过小无相功。” “我知道。” 陆寒江一摆手,说道:“此次不用你下场,我会和你一道去,我拖住那楚玮,你暗中去探听动静。” 此番安排突出就是一个稳,特地搬出了乔寸思的逍遥派身份,就是为了万一事情败露,他们也有足够的理由逃过对方的怀疑。 “大人何须亲自......” 皇甫小媛没有继续劝下去,她已经看出了陆寒江心意已定,事大事小恐怕还在其次,这位大人的玩心起了,便不会在乎那么多了。 ...... 这边陆寒江和皇甫小媛正商量着上青楼呢,那边孟渊已经到了宫门外。 今日大多数官员都是休沐,难得见到有人进宫,待那禁军守卫见了坐在马上的竟是孟渊,丝毫不敢怠慢,立刻差人进去传了话。 禁军的效率奇高,不一会孟渊就获准进入宫。 说句题外话,其实孟渊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皇帝的左膀右臂,他有着可以不必通传,直入宫面圣的令牌,但这令牌,多年来他从未动用过哪怕一次。 进了宫,孟渊一路到了昭华殿,自从皇帝不理政事之后就搬出了太极宫,转而长居于此。 孟大人被一个老太监引着,一路到了殿中正堂,身着大红龙袍的老人便横卧在主位上,鬓发斑白,举止缓慢,虽已是花甲之年,但终究是御极天下数十载的皇帝,气势不减,龙威犹在。 孟渊跪下叩首,口呼万岁,老皇帝笑呵呵让他起身,这一刻的皇帝仿佛只是一寻常人家的老者,言辞间甚是平和。 “你个老家伙,平日里贵妃让你多进宫走动,你都一推四五六,今日怎么不请自来了?”皇帝笑着问道。 “微臣今日特来向陛下求个恩典。”孟渊刻板的样子倒显得像是什么正经的奏对一般。 皇帝一听便饶有兴致地问道:“还能有让你这指挥使犯难的事情,非要求到朕这里来,说来听听。” 孟渊也不饶弯子,直言道:“前阵子陛下要为公主选夫婿,问及微臣有无合适之人选,臣近来多加思量,今日特来回报陛下。” 宫里的公主有不少,能让皇帝问到孟渊这的,自然只有那位贵妃孟氏所出的永乐公主。 老皇帝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到底还是做人家舅舅的,知道操心,这些日子贵妃可没少因为此事埋怨朕。” 笑过之后,老皇帝好奇地问道:“给朕说说,是哪家英才能入了你这指挥使的眼。” “回陛下,微臣所荐之人,正是北镇抚司镇抚使,陆寒江。” 第一百三十一章 若近若离 “陆寒江,朕记得这个人,你没少和朕提起过。” 老皇帝对于陆寒江的印象基本都来自于孟渊的口述,两人君臣几十年,平日里家长里短地,自然会谈到些身边的人。 老皇帝停顿些许,说道:“朕若是没记错,他应是陆家之人?” “回陛下,正是,”孟渊如实说道:“他是陆家除族之人,论辈分,陆言年可算得上是他伯父。” “除族,却是为何?”老皇帝对此似乎颇感兴趣。 孟渊答道:“因陆寒江少时不喜读书,酷爱武事,还多次上告族中宿老,说是想要学些武功伴身,匹马单刀闯荡江湖,族中宿老不喜他这性子,也不赞同他的志向,教训无用之下,便索性逐了他。” “如此说来,倒还挺有趣的。” 老皇帝并未因听说那陆寒江不爱读书而恼怒,也没有因他想闯荡江湖而觉得不悦,反而是一副感同身受的点头,笑道:“这小子,倒有几分我们年轻时的风采。” 现如今朝堂上的老一辈逐渐凋零,几乎已经没有几个人还记得,这位陛下在登位之前,也曾是个离经叛道,向往那江湖刀剑恩仇的豪情之人。 老皇帝沉吟片刻,说道:“好了,既然你都亲自开口,那想必此人不止是良才,还是你这指挥使看好的接班人,朕若是驳了你的面子,指不定要被你怎么埋汰。” “微臣不敢。”孟渊低下头。 “此事朕允了,来人。” 老皇帝一声令下,召来了近臣书写诏书,这件事就算这么定下了。 ...... 陆寒江还不知道他的婚姻大事已经被敲定了,等到宣旨的太监到了家里的时候,他都惊呆了。 万万没想到,孟渊所说的合适的婚事,居然是让他尚公主!陆寒江在心中不知道是把孟渊里里外外数落了多少遍,您老管这叫合适? 不过就算心里骂的再欢,面上陆寒江还是老老实实地跪地谢恩,走完了流程。 “恭喜啊,陆大人。” 将手中的诏书交给陆寒江之后,这老太监就笑眯眯地看着他。 陆寒江愣了愣,然后恍然大悟,也笑呵呵地道:“公公一路辛苦了,老钱你还愣着干什么,快送客。” 老钱眼角使劲抽抽,却还是没在外人面前违抗陆寒江的意思,硬着头皮把老太监和两个随行的小太监送出了门外。 目瞪口呆的两个小太监到了门口才回过神,其中一个不忿地道:“干爹,这姓陆也太无礼了,我等出宫跑这一趟,他竟是半点表示都没有!” 老太监却并未恼怒,而是回头看了一眼陆家平平无奇的大门,颇为感慨地说了句:“难怪是能得孟渊看重的人......” 宅院内,老钱几度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被陆寒江打发去给陆尚书送信,他自己则回了房,皇甫小媛在这里藏了有一会了。 方才太监来传旨的时候,陆寒江还在和皇甫小媛商讨今晚去邀月楼的细节,她的身份不宜出现在这种场合,情急之下她只好先藏在房中。 皇甫小媛此刻的表情略微有些复杂,大概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于是只得学着旁人干巴巴地说了句:“......恭喜大人了。” “有什么好恭喜的。” 陆寒江难得说了句气话,但他很快就平整了心境,继续了刚才的话题,道:“邀月楼二层所有房间之上都有一道防雨层,倒时你只需潜伏其上,便可进退自如。” 皇甫小媛沉默了短暂,劝道:“大人,如今你已和永乐公主定下婚约,不日就是当朝驸马,亲冒矢石是不是有些......”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忘了。” 说着,陆寒江伸手就揭开了皇甫小媛脸上的面具,凑近了跟前,两人四目相对,彼此之间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对这突兀的逾越之举,皇甫小媛并未有太多反应,在陆寒江身边待了这么久,自然和他免不了亲密的接触,不说别的,易容之时,她的脸已经不知道被这人摸过多少次了。 不过尽管动作上甚是轻佻,但陆寒江眼中却毫无亵玩之意,这也是让皇甫小媛默默认下的原因之一。 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皇甫小媛不禁感叹习惯真是可怕,若放在半年前,说不定她一斧子就砍下来了。 “今夜,你换上男装,不必易容,用这面具遮掩一下便好。” “.....属下明白。” 陆寒江的要求虽然奇怪,但是皇甫小媛早对他早已经是唯命是从。 敲定了皇甫小媛的装束之后,陆寒江又对自己做了一番易容准备,用来见楚玮的脸是他自己的,而为了以防万一,他又准备了另一张脸。 一切都预备完全之后,只要安静地等到晚上就可以了,这段时间,陆寒江还带皇甫小媛去参观了一下杨致远送来的礼物。 “这竟是,人偶?” 即便是出身皇甫世家的皇甫小媛,见到这鬼斧神工的技艺也是惊讶万分,这才明白了陆寒江看重那偃师的理由。 “偃师,名不虚传,”陆寒江一面赞叹不已,一面也惋惜地说道:“只是这材质终究都是凡品。” 偃师制作的这两具以假乱真的人偶,的确已经是绝世珍品,但瑕疵还是有的,有形而无神,如他这般对机关术认知较深的人,一眼便可看出真假,若能用世间少有的天材地宝来制作,也不知道是否会所有不同。 从尹之邪那问来的偃师所求之物,天陨铁必是用来搭建这人偶的骨架以及内部的种种机关,可他迟迟想不明白,那纯阴之体的女子要来做什么? 难不成这老东西铁树开花,真的想要临老入花丛?对于这种不务正业的行为,陆寒江十分之鄙视。 万事俱备,现在就等七皇子和孔文出门了,陆寒江是个很健谈的人,相处起来也不会让人觉得烦闷,奈何皇甫小媛却是十足的闷葫芦。 和商萝不一样,皇甫小媛可不会陪他在无聊的时候玩些有趣的游戏,所以陆寒江只好一个人对着满桌子的积木自得其乐。 不过皇甫小媛虽然性子闷了些,但却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尽管陆寒江一边玩积木一边说出的话有些不着四六,前言不搭后语,但她却都是默默地听着。 除了老钱进来添过几次茶水之后,两人就么时而沉默,时而陆寒江一人自言自语的,渡过了大半天的时光。 皇甫小媛没有不耐烦,陆寒江也没有觉得无趣,天色渐渐地暗了,他将搭了一个时辰,足有十来寸的精巧积木高塔一个弹指毁了干净。 从无到有地建起一座高塔,然后又亲自毁掉,大半天陆寒江总是重复这个过程,而且不亦乐乎,在最后一次把积木塔毁掉之后,他起身道:“该走了。” “是。” 第一百三十二章 再顾邀月 白天才领的圣旨和公主定婚,晚上陆寒江就忙着带皇甫小媛上邀月楼了,回回逛青楼都自带女眷的,恐怕这京城里也就他这独一份了。 不得不说,朴素的伪装反而能带来超乎预料的效果,皇甫小媛单凭一个面具,愣是让许多邀月楼的姑娘认不出这是个女子,比起商萝那两撇胡子强多了。 赶在七殿下和孔文之前,陆寒江约出了楚玮,他让皇甫小媛退到隔间里,然后随手拉住了一个眼熟的姑娘,向她借了衣服。 当那个叫做云蝶还是云香的姑娘羞涩地宽衣解带,这才看见了隔间里露出一角的衣袍,她当即咬着红唇表示,其实三个人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然后陆寒江就让她换上了自己带来的那套备用的,接着将她礼送出了门,云姑娘,应该是姓云吧,反正这姑娘委屈巴巴地走了。 邀月楼里的姑娘有三种,一是用才艺陪人共度良宵的,此等才女颇受那些正人君子的好评,是邀月楼的招牌,第二种便是床榻一夕之欢的,这类美人直叫那些高雅之士流连忘返,第三种,那便是既有才华又能榻上起舞,这种若是无福还真消受不起。 今日陆寒江来此只为了办正事,第三种他喊不起,第二种他喊来不合适,于是还是请了两位在琴艺上有些造诣的姑娘,在外间抚琴。 而皇甫小媛则是换上了那云姑娘的衣服,待在内间随时等候陆寒江的命令,上到防雨层,一路探到那七殿下和孔文之处。 至于说为什么非要她换上这身衣服,陆寒江没有说,她也没有问,一次次的试探示下,现在她的底线已经被对方压得越来越低,几乎有些麻木了。 不提这茬,很快楚玮就先到了,毕竟陆寒江是卡着时间让他来的。 逍遥派的人为了安全,平日里在外即便见面也是完全不会多谈一句话,更别说在各自主张的行动前会通知别人了。 就像孔文不会告诉其他人他今晚和七殿下来邀月楼一样,楚玮也不会说自己和陆寒江在这里讨论武功秘籍。 “乔师弟。” 楚玮朝着陆寒江抱拳致意,不过动作有些生涩,毕竟是江湖上的礼,他一个世家子弟天天都是作揖下拜的,自不会习惯这般。 陆寒江也还了他一礼,笑道:“楚师兄来的准时,请坐。” 楚玮坐下后,也不觉得这里面的姑娘有哪些不妥,这都是来邀月楼必须准备的掩饰,他们都有武功在手,隔着屏风也不担心对方探听到什么。 只是他看见那外间那两位姑娘薄衣抚琴,内间似乎还有一位玉榻待寝,不得不感叹一句食色性也,每一回见这乔师弟,对方都能给他整点花活。 “不知师弟的小无相功练到哪一层了?”楚玮也不废话,直接进入了正题。 “说来惭愧,不懂之处颇有些多。” 陆寒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的小无相功已经被玩得如火纯情,达到了看山是水的奇诡地步,只要他想,不论是初入武道的愣头青,还是深不可测的一流高手,模仿起来都是信手拈来。 要糊弄一个楚玮简直不要太简单,甚至因为对方露了身手,陆寒江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深浅,连接下来的对话问答他都大致想好了腹稿。 接下来,就在楚玮的不知不觉之间,完全进入了陆寒江的节奏,看似是他在教导陆寒江小无相功,实则是陆寒江在引导他开口。 一番交谈下来,楚玮自己都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越说越是起劲,已经陷入了对自身武学更进一步的欢喜之中,根本觉察不到,在陆寒江的暗示下,内间的皇甫小媛已经悄悄上了房。 谈话的艺术陆寒江自然是懂得,那就是做一个好的倾听者,再时不时表达一下自己的立场态度和对方一致,对于楚玮,他更是用武功上的悄然引导让对方无法自拔。 楚玮完全沦为了他用来作掩饰的架子,不过他也觉察不到,反而乐在其中,陆寒江得到了足够的时间,而他的武功也能更进一步,勉强算是各得其所了。 这边两个大男人的谈话没有什么看透,房上的皇甫小媛已经在狭窄的防雨层里做好了标记,保证自己能回得来,不至于在这漆黑一片的地方迷了路。 一面静下了心平复内息,保证气息上不会暴露,一面她悄摸摸地到了红衣的房间上方,锦衣卫早就摸清了邀月楼的布局,她来到这里并没有费太多工夫。 小心翼翼揭开房板的一角,她窥伺起了房中的情况,七皇子和孔文还在后门刚刚下轿,这里面只有红衣和......雪罗刹?! 皇甫小媛吃惊于房中的“贵客”,万万没想到,锦衣卫所探查到的贵客居然是顾紫荆,这个魔道妖女何时竟入了京城。 房中,红衣和顾紫荆双双坐于香榻之上,前者有些忧心地开口说道:“姐姐,那七殿下是性情中人,不若还是由妹妹去.......” 话音未落,顾紫荆的手轻轻按在了那红唇之上,堵住了红衣接下来的话,她轻声道:“妹妹这些年一路走来多有不易,在这时候舍了身,岂不是太可惜了。” “可是姐姐......”红衣似乎仍有不安。 “我的好妹妹啊,听姐姐一句劝,千万千万,莫要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特别是这种位高权重的男人。” 顾紫荆捧着红衣的脸,温声道:“他对妹妹好,并非什么别的缘由,就是你生的好看罢了,即便说动他将你纳了,你一个青楼女子,跟着他怕是连个名分都没有。” 红衣默然,眼中隐隐有哀伤之意。 顾紫荆叹息一声,将红衣揽入怀中抚着美人香肩,轻声说道:“妹妹莫要忘了,你接近这位殿下,是为了救出那些姐妹,姐姐用这残柳之躯,换他相助此事,不过是一桩交易罢了,但你不同,千万不可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误了终身。” “妹妹知道的,姐姐勿忧......” 红衣拥抱了顾紫荆之后,便悄声退出了房间,顾紫荆起身来到梳妆台前,将一张口脂含在唇间,给那本就惑乱苍生的美色上又添了一分动人心弦的红润。 接着,顾紫荆又翻开了那香炉的盖子检查了一番,伴着那升起袅袅的细烟,似乎一切都已经妥当。 不一会,七殿下便和孔文进来了,见在房中等候的并非是红衣,孔文下意识地拦在了七殿下之前,但在看清了雪罗刹倾国倾城的美貌之后,七殿下到嘴边的话又咽下了。 “不知姑娘是......?” 第一百三十三章 焚身焚心 雪华宫的宫主,那是杀人无算的大魔头,死在她手里的男人不仅数量众多,且死状奇惨。 但雪罗刹顾紫荆却完全反了过来,她虽然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道高手,但冲着她那美貌去的人仍旧不少,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但雪罗刹和雪华宫不同,和这魔道妖女有过露水之缘的男子不知凡几,虽最后这些人大多都死干净了,但这也成就她魔道之上的赫赫艳名。 如顾紫荆这般情场老手,单是那回眸一笑的惊鸿,就足以让七皇子走不动道了,就连孔文也心神颤颤。 “奴家阿雪,见过七殿下。” 顾紫荆盈盈拜下,红萝衣裙粉肩柳腰,与那风尘之中夹杂哀苦,玩闹之中透着妩媚的红衣不同,雪罗刹那遗世独立的气质在这红暖香闺的暧昧之中,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致命诱惑。 “姑娘快起。” 这时候七殿下都顾不得什么体面,直接便要上前去扶起顾紫荆,却被后者欲迎还拒地躲开,指尖相触的刹那,这位年轻皇子直觉得心底泛起一股难以自抑的酥]麻,年轻的悸动几乎让他移不开脚步。 但好歹是皇子,七殿下意识到失态之后,赶忙整理了脸色的表情,言不由衷地问道:“红衣姑娘说,今夜有位客人想要见本王一面,莫非就是姑娘?” “正是。” 顾紫荆低眉垂目,眼中那一抹悲苦狠狠地揪住了七殿下的心,待她请两人入座之后,这位皇子急不可耐地说道:“不知阿雪姑娘寻本王有何事?若有所求,但说无妨。” 孔文虽觉得这七殿下太过急躁了一些,堂堂皇子,一诺千金,岂可这般轻易地许诺于人,即便是这姑娘美色当前,也太不稳重了。 但他终究没有劝诫什么,毕竟连他都为这“阿雪”姑娘的容貌所惊艳,自没有资格去说殿下什么。 “恳请殿下出手,帮一帮奴家。” 顾紫荆又是一拜,被那七殿下着急忙慌扶起后,眼眶中的泪珠倔强地不肯流下,直叫人好生心疼。 “阿雪姑娘切莫如此,本王已说了,如有何事尽可以开口说来。” 七殿下这一刻只觉得自己一身英雄气概都要压不住了,区区一个小女子能有什么忙要他帮,再麻烦也不过是与红衣一般,救出几个落入教司坊的姐妹罢了。 如此想来,七殿下更有底气了,果然不出他所料,只听那顾紫荆开口便是:“奴家有一姐妹,前阵子家中遭了难,她不幸落在了......” 这熟悉的开口让七殿下舒心一笑,他满不在乎地道:“阿雪姑娘且说便是,那教坊司的奉銮,本王一句话便可让他前来,至于刑部的文书,几位大人那里,本王的面子也是好用的。” “殿下大恩大德,奴家没齿难忘。” 顾紫荆喜极而泣,一边轻轻用指尖拭去眼角泪滴,一边缓缓开口说道:“奴家那位可怜的妹妹,便是落在了锦衣卫手中,还请殿下出手,救她一救。” “.......” 七殿下自信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那孔文也是一脸的目瞪口呆,房中的气氛有一丝的尴尬,好在那顾紫荆一声婉转的哀啼,唤回了这两人的思绪。 美人垂泪,泣断心肠,七殿下哪里受得了这個,两只手僵在那里,抬也不是放也不是,一张脸憋得通红。 房上的皇甫小媛看着这一幕,心头实在难以置信,不管怎么说七殿下也是有权有势的皇子,怎么就被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迷得头昏眼瞎。 更遑论这个女子居然还要他去锦衣卫捞人,这位殿下就没有一丝怀疑吗?还是说他真的是一见面就对这雪罗刹倾心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皇甫小媛只得摁下了心中的疑惑,继续探听这房中的对话,这一听不要紧,内容却让她大为惊诧。 顾紫荆的目标居然是商萝。 在百般哀求,又明里暗里暗示了几次后,七殿下便一头扎进这石榴裙下出不来了,他满口答应了要去锦衣卫要人,顾紫荆这才说出了商萝的名字。 皇甫小媛心中暗暗吃惊,见那孔文已经识趣地退了出去,房中那七殿下的动作也是越发地过分起来,三两杯美酒下肚,这皇子已经是丑态毕露。 顾紫荆那媚]态]横生的妖精样,别说是七殿下把持不住,就连皇甫小媛看得都是脸颊扑红,就连呼吸都隐约变得不自然起来。 不对劲! 眼中刚刚泛起的迷]离被皇甫小媛狠狠驱散,她吸了吸鼻子,暗道不好,这看似平常的香炉之中竟有着引人迷乱的气息。 她使劲咬着牙克制着身体的本能,这时候已经由不得她再犹豫下去,即刻合上那木板,沿着远路退去。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情急之下,皇甫小媛的动作大了些,那坠入欲]河的七殿下觉察不到,但雪罗刹却是眼底清冷,她一扫那房顶,口中惊呼道:“殿,殿下,房上似乎有人!” 被推开的七殿下本有些恼怒,听完了顾紫荆的话,却如同一盆冷水泼在头顶,他急忙朝门外呼喊:“孔兄!孔兄!房上——” 孔文第一时间冲入了房间,见七殿下毫发无损,这才安了心,接着他一掌真气将房顶轰开一个大洞,只身跃了上去,却只看见一个模糊人影在黑暗中快速移动。 防雨层狭窄异常,他这样高大的身材很难行进,无奈他只得记住那人的方向,从外部开始追过去。 皇甫小媛的呼吸越发地急促起来,涌上脸庞的热气让她好似醉了酒一般,迎面的凉风不仅没能驱散那该死的杂念,反而在静下之后,更是火上浇油地带来了一股子难以启齿的恼人。 好不容易回到了房中,皇甫小媛几乎是从房上摔落在了床榻之上,不小的动静惊得外间抚琴的两个姑娘面面相觑,陆寒江却一摆手让她们退下。 外边孔文不管不顾一间又一间的寻人,他哪里还能不知道露了馅,好在一切后手都已经完备,应该说早就等着了。 “大人......” 皇甫小媛几乎是扑在了陆寒江的怀中,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却被陆寒江用两只手指捏住了下巴。 “乖。” 早已经乱了心神的皇甫小媛,不仅因为早对此人有些麻木的盲从,更是沉醉于陆寒江那带着猛毒的温柔,她下意识地就照做了。 陆寒江做了一个让皇甫小媛大脑空白的举动,他竟张口吻了上来,另一只环在了她的腰间。 燃起的心火蒸发掉了理智,被指尖拨开了那一触即破的矜持,皇甫小媛不自觉地陷入了沉沦。 那并非是骨子里带来的恣意,而是极致的压抑下唯一能够宣泄的疯狂,在那礼义廉耻道德教条的背面,奋不顾身的小媛今夜想当一个坏孩子。 门外,孔文冷着脸推开了一间又一间的房门,当他追到陆寒江这一间房时,推开门走进去的瞬间只觉得心脏险些骤停。 以他的角度只能看见那床榻之旁,那被男人一双手抱得严实,只留半张脸在外的姑娘,赫然正是—— “太,太子妃?!” 第一百三十四章 恶之萌芽 “太,太子妃?!” 孔文整个人几乎僵在了当场,他愣愣地看着床榻上那对相拥的男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一秒,陆寒江的一声轻飘飘的发难让他直接跪倒在地。 “放肆。” 倒不是被吓得,而是那浩瀚如海的真气让他这点微末武功根本不够看,一个照面就闷哼倒地,还没等嘴里的话出口,就被闪现而来的人影一脚踢到外边去,顺带还关了门。 那紧勒着脖子的恐惧终究消失,撞在栏杆上的孔文终是没忍住,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再不敢走进这扇门,连滚带爬地回去寻七殿下了。 谁能想到,他此行本来是为了寻找在房顶上窥伺的贼人,却意外撞见了太子妃在外寻欢的现场,得赶紧去告诉七殿下才行,若不然,自己这条性命恐怕不保! 陆寒江的恐怖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是背对着,且只是一瞬,连容貌都未曾看清,但在孔文心中,已然是挥之不去的梦魇。 在房中,陆寒江满意地舒展了一下身子,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着。 床榻之上,皇甫小媛脱力地伏在一侧,**香肩吹弹可破,羞人的轻呢伴着少女的幽香,迷离的烛光之下,那若隐若现的玉体,任君采摘。 只是那清澈的眼底已然不再纷乱,皇甫小媛默默地整理衣衫,好似要为这不堪回首的一夜画上句号。 刚刚陆寒江用口过渡真气,稳住了她内体将要爆发的欲念,显然这个男人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明确的。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闹出动静,对吗?”皇甫小媛的目光落在陆寒江身上,隐约有些别样的意味。 “是。” 陆寒江并不否认,他直言道:“即便你不露马脚,我也会主动引出那孔文。” “让我以这副模样示人,也是你想好的?”皇甫小媛披着薄若蝉翼的丝肩,一步步地朝陆寒江走来。 陆寒江笑道:“太子妃回归,七殿下作为弟弟又怎么会不去探望一番,而孔文作为他的至交好友,一并同去也在情理之中,我只是赌一把他认得太子妃的样貌,现在看来,我赌对了。” 皇甫小媛和皇甫灵儿这对姐妹的相似度,若非是仔细比对过,几乎分辨不出一二,那孔文与真的太子妃只是一面之缘,惊慌之下哪里能够注意到这些。 “你想陷害.....羽殿下?”皇甫小媛顿了顿,刻意避开了那个名字。 “玩玩而已。” 陆寒江摊摊手,很是无良地道:“孔文回去必定会告诉七殿下今日所见,那么到时候七殿下就多出了一张不存在的牌,你姐姐则多出了一个不存在的把柄,很有趣,不是吗。” “这就是你这般作践我的理由?”皇甫小媛咬着牙,攥紧了两只拳头,身子微微发颤。 “小媛,你为什么要请求我把你带入锦衣卫。” 陆寒江用手掌包裹住了皇甫小媛那充斥着怒意的拳头,他用宠溺的语气说道:“你不喜欢皇甫家,不喜欢你的家人,不喜欢那些看起来光鲜亮丽的一切,所以你才会求我把你带入这污浊的地狱,让我把你教坏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不是吗。” “但我不是......!” “我明白的。” 陆寒江松开了握着她拳头的双手,转而轻轻地抱住了她,将自己的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轻柔的动作仿佛抚慰幼崽的慈父,在这罪恶的花楼之中,此刻的温情几乎要染上圣洁的光芒。 “我们是朋友,相互理解的朋友,所以为什么要刻意回避你的姐姐?该躲着的人是她才对,小媛,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坏孩子。” “我,不是.......” 辩解是无力的,挣扎也是微乎其微的,皇甫小媛的眼中泛起了雾气,内心的煎熬,那种由背叛滋养出的痛楚,尊严,底线,道德,矜持——统统都被践踏,这便是成为恶人的代价。 望着皇甫小媛那苦苦挣扎的模样,陆寒江目光中的爱怜之色更甚。 反弹是活力的表现,若总是一味的压抑,迟早有一天她会褪去所有的光芒,变成一具行尸走肉,那不是陆寒江所期望的。 因为是一样的人,所以陆寒江能够断定,皇甫灵儿是真心爱着这个妹妹的,所以她才会对妹妹的死无动于衷。 要知道对于生活在这种世界上的他们来说,死反而是一种慈悲,一种解脱,只有活着才是最受折磨的。 皇甫小媛身上独一无二的光芒,那是一种接近至圣的爱,皇甫灵儿没能够狠下心却玷污这纯洁的花朵,既然如此,陆寒江就不客气地笑纳了。 苦恼纠葛的痛苦,扭曲了信念和心意的折磨,只有在绝望的深渊之中开出的花,才能具备那种惊心动魄的美。 他会细心地呵护她,照顾她,替她修剪所有正确的枝叶,直到她的人生中只剩下恶为止。 当那朵世间最圣洁的花结出了极恶的果实......只是想想的话,陆寒江便觉得心底的渴望要按奈不住了。 怀中的皇甫小媛似乎终于平静了下来,多余的表情从她的脸上逐渐褪去,她用力推开了很久,幽幽地道:“......我要换一套衣裳。” “嗯。”陆寒江点点头,却没有动弹的意思。 皇甫小媛横了他一眼,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要换衣裳。” “这么见外干嘛,刚刚不是都看得......行吧。” 见皇甫小媛眼中的羞恼渐显,陆寒江讪讪一笑,转身去了外间。 等到皇甫小媛重新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换回了那套男装,面具也戴上了,没看到那羞于见人的表情,陆寒江略感失望。 “过几天,就去找那孔文谈谈条件吧。”他说道。 皇甫小媛闷声闷气地问道:“谈什么?” “太子妃和情郎的幽会可是被他撞见了,这么大的事情当然要亲自谈一谈。” 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陆寒江玩味地道:“恰好,‘乔寸思’已经取得了两位殿下的信任,正好能够作为使者去负责谈判,要是孔师兄提出的条件还不错,说不定你姐姐真的会考虑呢?” 皇甫小媛微微睁大了眼,她算是明白了,陆寒江是打算两头通吃,先用假使者的身份去骗来七殿下的合作,再用七殿下的条件去说动太子妃。 这个人,可真够无耻的...... “谢谢夸奖。”陆寒江笑眯眯地看着她说道。 皇甫小媛愣愣地看着他:“你,怎么......” “嗯,别误会,只是我大概猜到你这个时候在想什么而已。”陆寒江的笑容很是快意。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各怀鬼胎 间谍这种工作,最重要的就是效率和保密,特别还是陆寒江这种双料间谍。 在坑人这件事情上,陆寒江绝对做到了一视同仁,他绝对不会因为你的身份就对你特殊对待,不管你是江湖高手,还是世家豪强,只要他打定主意,坑起来一个都不会放过。 七个皇位的竞争者各自奋斗,那太无趣了,陆寒江打算给这场争斗加一点料,比如暗中联手的两方.......嗯,起码他们自认为应该是这样的。 本着效率至上原则,从邀月楼离开后,陆寒江第一时间就以逍遥派乔寸思的名义给孔文发信了,约他出来一见。 同时,他还给外派的所有千户都去了信,让他们重点关注一個人,丐帮豪侠燕风云。 皇甫小媛带来的可不是只有成长的惊喜,还有雪罗刹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顾紫荆会和商萝有关联,这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加之在南少林之时,燕风云那令人难以理解的举止,要说这其中没点猫腻,怕是连三岁小儿都不信。 说回那孔文,也不知是被自己吓到了,还是被他看到的事情吓到了,这便宜师兄回信速度相当之快,甚至要求陆寒江今晚就出来一见。 这当然被他义正严词地拒绝了,倒不是因为陆寒江戌时之后不想出门,而是想吊着他的话,在谈判上也能多占点便宜。 如此尽责地扮演着羽殿下派系的使者,要是下次见面太子妃不对自己千恩万谢一番,那属实太令人寒心了。 今夜总算是过去了,除了陆寒江自己,今次邀月楼里的每个当事人都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尤以孔文和七殿下最甚。 一方面七殿下确实恼怒有人坏了良辰美事,也担忧那窥伺之人的目标是自己,但同时也庆幸发现了太子妃的大秘密。 孔文则是有苦难言,一般而言,事情的机密程度和知情人数往往都是成反比的,事成之后卸磨杀驴也是从外人先开刀。 七殿下再怎么说也是人家自家人,他只是个外人,若真的有那么一日,怕是不要说高官厚禄,连一条小命能否得保都是问题。 唯一的破局之法,那就是让七殿下登临大宝,他搏一个从龙之功好保命,即便退一步说,那也不能让羽殿下登位,否则太子妃迟早饶不了他。 因此,明日的谈判极为重要,作为逍遥派的一员,也是七殿下信任的人,他自然是要代表这边去和“乔寸思”师弟接洽。 能不能给自己留下一个光明的未来,似乎就得押宝在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师弟身上了。 ...... 一夜过去,神清气爽的陆寒江用过早饭之后,就换上了便装出门去了。 今日虽不是休沐,但也无人敢过问他的行程,问就是本镇抚自有道理在此,你在教我做事? 其实要说起来,陆寒江是挺抗拒和一群逍遥派弟子见面的,毕竟当初为了得到小无相功他才去见了奚秋,可惜当时他并没有易容术这样方便的技能,不得已只能用真容示人。 作为一个对冒领别人身份上瘾的人,对于这种知晓自己真面目的外人,他总有种天然的厌恶。 不过这一切都很好地被他隐藏在了虚伪的笑容之下。 “孔师兄。” 作为一个好师弟,陆寒江自然不会把孔文再次约在邀月楼那种让他浑身不自在的地方,两人这一次选在了一处不见经传的茶楼。 此地并无什么特点,也就是包括这条街在内,里外布满锦衣卫的暗哨和便衣而已。 “乔师弟。” 互相见礼之后,孔文一入座便急不可耐地说道:“师弟,昨夜之事.......” “唉。” 陆寒江先是一叹,然后略带责备地说道:“昨夜之事我已大致明白,师兄你做事也太急躁,即便是殿下安危在前,也不可这般冲动啊。” 孔文羞愧地说道:“师弟责备的是,这的确是师兄的过错,还请师弟定要拉一把,救一救师兄。” “师兄言重了,以我们的身份,何须说如此生分的话,此事自有师弟我来想辙。” 陆寒江很是仗义地接下了话头,故作神秘地道:“此事太子妃那里不难处理,师弟在她面前肯定是说得上话,毕竟那面首......咳,那男子便是师弟牵线搭桥引荐给殿下的。” “师弟好本事啊。” 孔文面上竖起大拇指一赞,心里毫不客气地开骂,敢请是你个没事乱拉皮条的混蛋害的老子! “殿下自然也不想此事泄露出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所以嘛——” 陆寒江卖了个关子,却是先问起了孔文:“不知昨日七殿下知晓此事之后,有何打算?” “这......”孔文欲言又止,叹息一声后说道:“唉,昨日殿下本是去见一位红颜知己,凑巧因师兄鲁莽才知晓了此事,家丑不可外扬,但先太子毕竟是他的大哥啊,殿下也十分为难。” 陆寒江了然,很显然七殿下的意思是加钱,孔文只想保命。 于是他说道:“七殿下和红衣姑娘,说来若是能成,那也是一桩佳话啊。” “师弟怎知道殿下之事?”孔文诧异地问道,此事隐秘,便是殿下的亲信里,也只有他一个人知晓。 “师兄莫要忘了,如今师弟可是在锦衣卫里当差呢,这路子自然广泛些,打听到殿下之事,也属平常。”陆寒江淡淡地说道。 孔文悚然一惊,他赶忙起身道:“莫非昨日邀月楼是锦衣卫行事?” “那倒不是。” 陆寒江摇摇头,解释道:“此事锦衣卫是从红衣姑娘那查出的,毕竟你们殿下在教坊司捞人的时候,也太不知道遮掩了。” “那便好,那便好。” 孔文这才松了口气,重新坐回位子上,说道:“不过说起这锦衣卫,师弟你在其中可有路子可寻?” “哦?”陆寒江会意,笑问道:“莫非殿下所求之事,和锦衣卫有关?” “唉,说来也是殿下性情所致。” 孔文无奈地将顾紫荆昨日所求之事,一一都告诉给了陆寒江,然后说道:“殿下虽有心但却无力,毕竟从锦衣卫虎口里夺食,着实有些难为人了。” 陆寒江沉吟许久,说道:“此事倒也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孔文一挑眉头,喜道:“师弟有法子?” 陆寒江颇为自得地道:“我区区一个锦衣卫小旗自然没什么能为,可太子妃殿下却不一般,而且莫要忘了,那位羽殿下,当初可还任过锦衣卫副千户,他在锦衣卫里的影响力,可不低呢。”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孔文笑眯眯地说道:“若是太子妃肯出手相助,那七殿下必然投桃报李。” “那昨日之事?” “昨日何事?我等不过去邀月楼喝喝酒,听听曲罢了。” 师兄弟两相视一笑,陆寒江说道:“说起来大家也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谈的?” “师弟说的是,殿下对太子妃也是十分敬佩,将来更要多亲近亲近才是。” 孔文和善地笑着,至于他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羽殿下赶着去锦衣卫那里丢人,这事情成与不成,他都稳赚不亏,只可惜了这乔师弟,脑子倒是挺活泛,却是跟错了人。 而陆寒江同样报以善意的微笑,孔文和七殿下的价值不高,但再加上商萝的话,应该也够本了,就是不知道太子妃会不会下注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雨御愚遇 “好大的雨。” 陆寒江望着灰蒙蒙的天,雨滴连珠似地从屋檐上落下,攀在窗台上用手接满一抔雨水,看着它化成几条水线从指缝溜走,等待的时间总是那样难熬。 他把七殿下和孔文勾结了外人打算在锦衣卫劫人的消息告诉了皇甫灵儿,至于接下来怎么做,那就是对方要考虑的事情了。 借刀杀人也好,暗度陈仓也罢,哪怕是不动如山,陆寒江此番也是稳赚不亏。 皇甫灵儿暗中下手了,他一箭双雕,皇甫灵儿若是看不上忍住了,那他委屈些,拿下一个雪罗刹的同时,还能给这位皇子妃找个仇家。 “大人。” 外边传来问安的声音,边广在屋外取下了蓑衣斗笠,整了整衣衫才走进来,说道:“信已送达,羽殿下似乎在犹豫,不过,太子妃殿下托卑职传回一句话来......” “说的什么?”陆寒江还在取水作乐,头也不回地问道。 边广犹豫了会,说道:“殿下说,恭喜大人得陛下看中,不日即是当朝驸马,成了一家人后,更要,更要多多来往才是。” “倒是劳烦太子妃殿下挂心了。” 陆寒江会心一笑,直了身子,将手上的雨水甩甩干,转过来说道:“不必等了,让弟兄们行动起来吧。” “卑职领命,”边广应下后,略有担忧地问道:“大人,七殿下真的会出手?” “你真当他是傻子?”陆寒江无奈地瞥了眼边广。 边广讪讪地缩了缩脖子,又问道:“既然大人确信七殿下不会动手,为何还要让大伙准备。” 陆寒江走到一旁的柜子前,取出了一把油纸伞和一套便衣,说道:“七殿下不会动手,但是顾紫荆一定会动手,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原来大人想对付是这雪罗刹?”边广恍然大悟。 “我挺想知道知道,为何她会想带走商萝。” 陆寒江换了便衣,撑起一把油纸伞,出了衙门,往街道上去了。 留下的边广即刻召来的在岗的锦衣卫们,吩咐了接下来的计划,其实说起来很简单,就是安排一批人手,装模作样地加强诏狱的守卫。 陆寒江的计划分三步,第一步,他自己过两天把消息传给孔文,告诉他锦衣卫收到情报,有人要劫走商萝,所以他们决定把人质转移到诏狱里。 第二步,等着孔文和七殿下把无能为力的结果告诉顾紫荆。 最后,以顾紫荆收到消息的时候开始布局,他们从城外小闲庄开始转移人质。 这個计划不复杂,漏洞也不少,要诀就是一个措手不及,让顾紫荆来不及思考进退,搏一手愿者上钩。 魔道众人都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觉悟,所以陆寒江不怕她不来。 而比起守卫森严的诏狱,城外小闲园的防备力量顾紫荆早就试探过了,陆寒江自然也会临时加派些人,做个样子。 自古以来,攻城拔寨的难度远要比平野决战高,小闲园和诏狱都不是容易得手的地方,顾紫荆最大的胜算,便是在押送人质的途中动手。 路上雨势稍减,但往来行人仍是匆匆,陆寒江撑着伞停在了一处旧书摊的面前,沙里淘金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这摊位的主人和陆寒江也是熟人了,几次被他买走了一些冷门的旧书,一来二去也就熟络起来,他一边随意地翻找着书籍,一边和摊主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正看书呢,不远处的人群中传来一阵骚乱声,摊主蹲在雨蓬下,只瞥了一眼就没了兴趣,嘴里唠叨起来:“别看了,没啥看头,八成又是一群公子哥在闹腾,碍不着咱们。” 陆寒江拿起一本游记翻看起来,随口道:“平日里这些热闹,老哥见多了吧。” “可不是,”摊主一摆手,满心厌烦地道:“一群游手好闲的官家子,要不怎么说这做人呐,第一还是得靠投胎唷。” 陆寒江笑笑,没有答话,那边的热闹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人群就散去,只留下一个模样狼狈,胡子拉碴的颓丧青年。 小雨飘飘,青年只将折扇往头顶一挡便了事,左边拉住一个行人问两句,右边又对几个商贩作揖请教。 陆寒江只是随意瞥了眼,觉得那青年似曾相识,直到他一路问到了这旧书摊边上来。 那青年眼中尽是疲惫,却不曾停下休息片刻,抬手便对陆寒江作揖道:“兄台,不知你可曾见过......萧兄?!” “嗯?” 陆寒江一愣,他确实取过“萧不弃”这个名字,不过那是在应天府的事情了。 如此想着,他抬头仔细看着那激动万分的青年,好半天才认起来这是谁,他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人,惊讶地道:“姚公子,你这是怎么了,遇到盗匪?还是你加入丐帮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寒江在应天府寻找偃师踪迹之时,在葛先生家中遇到了姚喻之,本该是翩翩公子的他,如今却好似落难了一般,模样凄惨地很。 “萧兄,可算是找到你了。”姚喻之一句话没说完,拽着陆寒江的袖子就呜咽地哭起来了,仿佛那受了委屈的小媳妇终于找到倾诉之人了似的。 这番举动自然引来了不少人注目,连那摊主都是眼神怪异地看着两人,陆寒江好不尴尬,连忙把袖子从姚喻之那抽回来,他好笑地道:“姚公子也是堂堂男儿,莫要哭哭啼啼的,来,先换个地方。” 不好给那旧书摊的摊主添麻烦,陆寒江领着姚喻之随便寻了一处无人的檐下避雨,顺便问道:“姚公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平复了情绪之后,姚喻之有些尴尬地把脸收拾了一番,还未曾开口却是已经忍不住叹气了:“唉,萧兄,连月来,在下苦苦寻找你的踪迹,今日总算是找到你了,唉。” 这叹气一声接着一声的,把陆寒江都整地挺无奈的,他问答:“不知姚公子寻在下有何事?” “此事说来话长啊,萧兄还不知道吧,那一日自你闯那机关阵失败之后,芸儿便也下场一试,未曾想,竟是破了这阵法。” 姚喻之有些唏嘘地说道:“那时候萧兄已经离去,在下和芸儿被那葛老儿百般挽留,无奈只得暂住于葛家,那老头像是魔怔了一般,日日都拉着芸儿去那机关阵中,说要传授她机关秘术,转眼半月已过,在下想要告辞之时,却发觉芸儿已经不见踪影.....必是那葛老儿做的好事!” 说到最后,姚喻之已是咬牙切齿。 第一百三十七章 行期满当 听完了姚喻之的话,陆寒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应付他才好。 这姚喻之一口咬定是那葛先生动得手脚,却拿不住证据来,唯一的人证是他自己,芸儿日日被领到机关阵中学习秘术也是他一家之言,根本无法取信于人。 不过陆寒江是相信他的,毕竟那机关阵中隐藏着什么秘密他一清二楚,不管是谁,只要在他之后入阵的,必然会中招。 只是陆寒江有些奇怪,他明明已经吩咐闫峰,让他关注葛家之事,怎么有人失踪这么大的事情,他却没有丝毫回信。 心中纳罕,陆寒江便问道:“姚公子,既然你说此事是葛先生所做,那不知芸儿姑娘是何日不见的?” 姚喻之哑口无言,好半晌才磨磨唧唧地小声说道:“在下,在下记不清了......” 陆寒江一阵无语,他一甩袖袍说道:“既然姚公子把在下当外人,那就请自便吧,就此别过。” “且慢且慢,萧兄恕罪,恕罪啊。” 姚喻之见陆寒江一言不合就要走,赶忙拦下,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后一根稻草了,再不成他便真的无计可施了。 无可奈何之下,姚喻之狠狠咬咬牙,才终于将实情托出,他掩面羞愧地道:“葛老儿安排我等住下后,每日那‘葛小姐’都会来邀在下游园作诗,在下,在下一不留神,没记清芸儿是哪一日不见的......” 美人计啊,陆寒江咂咂嘴,又道:“这葛小姐倒是厉害,竟能让姚公子乐不思蜀,是葛先生的千金?” “什么千金!分明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姚喻之很是委屈地道:“自芸儿失踪之后,这‘葛小姐’也不见了,葛老儿更是说根本没有什么小姐,反诬在下胡言乱语。” 陆寒江挑挑眉,这剧情有点耳熟啊。 姚喻之越说越是气愤,一张面孔扭曲地可怖:“芸儿不见了,在下向那葛老儿讨要,他却言说芸儿早已经自己离去,还四处散布谣言,说是在下以势压人,因嫉妒不肯让芸儿学习机关术,这才逼得她出走,简直是胡说八道!” 陆寒江听得津津有味,又问道:“葛先生如此做法,姚公子未曾告之令尊,请他来主持公道?” 姚公子吃穿用度都不是一般人,家世即便谈不上显赫,至少也不是别人想捏就捏的软柿子。 问及此处,姚公子更是恼怒异常,他愤愤地道:“家父不知被那葛老儿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说芸儿已经归家,他还交还了芸儿身契,说什么让在下莫要无理取闹,简直,简直是.......!” 谈及家中老父,这姚公子倒是留了些口德,没有骂出什么不肖之语。 接下来的故事就简单了,姚喻之和葛老爷各执一词,两人的声名品性,道德高低根本就不在一个层级上。 在应天府,偃师弟子葛老爷是口口相传的大人物,姚喻之只是一個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再加上连他父亲都站在葛老爷一边,舆论会倒向何方可想而知。 姚喻之几乎被骂地抬不起头,他想要让葛老爷开放机关阵,让所有人下去一探究竟,却被以秘术关乎师门传承的理由拒绝,众人也皆认为合理。 这更让姚喻之认定,芸儿即便不被困在那机关阵中,她失踪的线索也必在其中,可他武功不高人脉没有,几番下来,甚至连葛家的门都敲不开。 万念俱灰之时,他忽然想到了芸儿从闯过机关阵后,对他说的一句话——“阵中第一关卡有些身手便能闯过,第二关卡的关隘不知被谁人破开,后边房间里多有机关制品,奴婢遍寻不到出路,原路返回时才见到一位奇怪老者。” 其他的部分,对武学不感兴趣的姚喻之没注意,他只听到芸儿说了,第二关卡已经被人破开,他顿时想到了当日唯一闯到第二关的萧兄。 既然是闯到了机关阵中,萧兄必然和其他人不同——本着这样一厢情愿的想法,姚喻之千里迢迢,一路寻人寻到了京师来。 就连陆寒江都佩服他的毅力,要知道姚喻之根本没有任何的助力,他唯一的情报来源就是靠在路边一个个人地硬问。 一路上靠着模糊的指向,凭感觉的臆测,还有确实离谱的运气,他竟是一路从应天府摸到了京师来,还在茫茫人海中,无意间偶遇了陆寒江。 “姚公子重情重义,为了芸儿姑娘不惜千里奔波,当真是义薄云天,在下佩服。” 陆寒江对着姚喻之拱拱手,这倒不是他在阴阳怪气,而是真心佩服对方的毅力。 “萧兄果有贤人风采,与那些凡夫俗子不同,”重新被人信任的感觉让姚喻之感慨万千,他豪气干云地道:“待在下戳破了那葛老儿的面具,定要叫他千倍百倍地偿还才是!污了本公子的名声,岂能轻易饶过他!” “......” 芸儿呢?你的侍女呢?提一嘴啊你倒是......陆寒江深感自己的自作多情,如果可以的话,请把他刚刚的佩服还回来。 “萧兄,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吧。”自我感动过后,姚喻之已经片刻都不想再等,立马就想回应天府去为自己正名。 “这个,姚公子,近日在下有些急事,可能抽不出时间来。” 陆寒江婉拒了他,这并不是他在推脱,对于偃师他是真的有兴趣,借姚喻之的手插手葛家也是正好,不过他接下来是真的有事,毕竟要准备探知雪罗刹的秘密。 姚喻之面露失望,但很快就整理了心情,不在意地说道:“无妨无妨,在下来得突然,萧兄不凑巧也是情理中事,那不如,我们下月动身?” “这......”陆寒江的表情有些微妙,他说道:“姚公子,恐怕下月也有些不妥。” 下个月是皇帝寿宴,他别说出京师,出个京城恐怕都没时间。 姚喻之的脸色一僵,却还是勉强地扯了点笑容,说道:“那,那不然年后吧?” 陆寒江抬头望望天,摸了摸鼻子说道:“咳......恐怕不行。” 年后他要把逍遥派收拾一番,到时候的事情多着呢,那些个便宜师姐师兄,是杀是留还得他下决定,逍遥派的大计是放是拦,他得好好坐镇。 姚喻之已经差不多哭丧着半个脸了,他最后努力了一次,恳求道:“萧兄年轻有为,忙点也是正常,在下也不是很着急......不若待到春暖花开之时,我们在把臂南行?” 陆寒江难得有些尴尬了,他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对不住了,姚公子,在下那时候也有些事情要忙......” 圣旨上给他定的婚期好像就是年后春日时节,这个姚喻之可会挑时间。 姚喻之终于是绷不住了,他扑通一下就给跪了,抱着陆寒江的腿就不松开了,哭哭啼啼地道:“萧兄救救在下啊,如今只有萧兄出手才能为在下正名了,有何所求尽请萧兄开口,莫要这般绝情啊萧兄!” 第一百三十八章 前途光明 姚喻之是一张可以用来打掩护的身份牌,陆寒江不想就这么简单地放弃,但是要说为此特地跑一趟应天府,现实情况也不允许。 难办呢。 陆寒江陷入了苦恼之中,正想辙时,远处走来了几个人,乍一看也是他的老熟人。 杨家公子今天兴致不高,昨天夜里他在邀月楼正快乐着呢,突然间就听见头顶一阵脚步声乱响,接着就有个莫名其妙的家伙闯了进来,搅了他的兴致。 事发突然,他还来不及发难,那人就不见了,等他冲来门来想要理论的时候,对方早跑不见影了。 因此,杨致远今日很是烦躁,邀了几个朋友一起上街闲逛,好巧不巧遇上大雨,等了老半晌,总算是雨势小了,几个人吊儿郎当地走着,还碰见一傻子跪在路边吸引眼球。 “嘿,说你呢,男儿膝下有黄金知不知道,要跪也是跪本公子啊。” 杨致远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靠过去,一抬头就是看见了陆寒江那张脸,瞬间心肺骤停:“陆——!” 陆寒江自然也瞧见他了,那般招摇的声音,整个京城里都很难找出第二个来,杨致远第一个字刚刚出口,他的眼神就犀利地堵住了接下来的话。 “陆——雨天路滑,路滑。” 杨致远收拾了行头,一下从骄横跋扈的纨绔子弟变成了那谦谦有礼的世家公子,他的同行的狐朋狗友都呆了。 其中一人直言不讳道:“杨兄,这路哪里滑了,你......哎呦!” 话音未落,他却已经摔在了地面上,沾了一声的水污,杨致远铁青着脸收回脚,大骂道:“你懂什么!本公子说滑就是滑,让你不听,摔着了吧!活该!” 几个同伴面面相觑,不敢多言,杨致远用警告的目光扫过几人,然后笑呵呵地凑到陆寒江跟前去。 不等他开口,陆寒江先声夺人:“姚公子,给你引荐一下,这位是杨侍郎的公子,一向乐于助人,你若有什么冤屈,可先找他诉诉苦。” “这,萧兄......”闻言,姚喻之有些迟疑,毕竟这当朝侍郎的公子,和他这样的江湖人距离实在是有些远了。 杨致远也是机灵人,一下明白了陆寒江的意思,赶忙一拍胸脯道:“萧——萧兄说的是,本公子从来都是以助人为乐,这京城里谁人不知我扶危救困义薄云天杨致远,姚公子有什么麻烦,尽管开口。” 姚喻之被他唬地一愣一愣的,那杨致远滔滔不绝的,就差当场和他烧点黄纸拜把子了,陆寒江也是趁势快步走人。 杨致远是个懂分寸的人,道行也不浅,有他在,拖住这姚喻之几个月可谓是轻轻松松,正好让他腾出手把其他事情处理掉。 不过虽然没法子下一趟应天府,但偃师的消息也不是只有京师外才有,这诏狱里不就有个正合适的人吗? 等陆寒江兜兜转转来到了诏狱里看望尹之邪,这魔道天冥手已经没有半点脾气了。 尹之邪一身满是血污的囚服,双手被两根锁链吊着,蔫了似的垂着个脑袋,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地面。 守卫顺手拿一盆冷水给他提了提神,在看清了来者之后,尹之邪立刻来了精神。 “大人!大人!在下已经将所有知道的都说了,真的无有半点隐瞒!” 这迫不及待的样子,实在有些对不起他魔道一流的名声,不过陆寒江也能理解,锦衣卫诏狱的手段是何等厉害,没机会知道的人永远嗤之以鼻,有机会感受的人,大概率都没能走出这间牢房。 只有真正领略过这人间炼狱,才会知晓自由的可贵,尹之邪虽然不清楚陆寒江的地位,但哪怕有一丝希望,他也会紧紧抓住不放。 陆寒江很满意尹之邪现在的态度,于是他直接问道:“偃师可透露过,他需要纯阴之体的女子,用来作什么?” “这,在下,在下实是不知......” 见陆寒江眉头轻蹙,尹之邪赶忙说道:“大人,在下也问过那偃师,可他对此从来都是闭口不谈。” 陆寒江眯起了眼,又问道:“按你前些日子招供所述,是以师门信物寻到那偃师的?” “正是如此,家世曾与偃师有旧,留给在下一支木笛,在下便是以此求得偃师相助,”尹之邪说道。 “你在何处与他见面?”陆寒江又问道。 “应天府,”答完,尹之邪又补充道:“在下并未见到偃师本人,只有一个小童送来了这只右臂。” “葛家?” “是的,葛钊是偃师弟子,在下便是通过他寻到偃师。”尹之邪丝毫不敢再隐瞒,全数说了出来,他便是特地留着一些情报等到当面说给这主事人听。 “用时多久?” “月余。” 这时间不短,即便纯以人的脚力计算,这段时间囊括的范围也太广了些,陆寒江如此想着,又听尹之邪道:“大人,据在下推断,那偃师应该就在应天府中。” 陆寒江略微一挑眉,问道:“如何说?” 尹之邪振振有词地说道:“此右臂在下极为看重,待那小童走后,在下便日夜监视葛家,虽陆续见到从中出来了几路人马出城,但在下跟踪之后,却发现他们只是绕个圈子便折返到邻镇停歇,此行更像是欲盖弥彰。” 陆寒江若有所思,尹之邪却挣扎着大声道:“在下知道大人所想!大人想找出那偃师,探寻机关之秘!既然如此,在下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陆寒江饶有兴趣地问道:“哦,那你能替我做什么?” “偃师与在下有约定,以制作右臂为代价,让在下替他寻找天陨铁和纯阴之体的女子,如今天陨铁已落入在下手中,在下可以此来引出偃师!”尹之邪激动地说道。 “天陨铁到手了?看来玄天教的信誉确实不赖。” 陆寒江笑着走近了两步,看着那尹之邪的双眼说道:“既然尹公子如此识趣,本官可以做主放了你,甚至收纳你加入锦衣卫也不是不行。” 尹之邪眼前一亮,连连说道:“多谢大人看重!多谢大人看重!” “不过,锦衣卫收容江湖之人有个规矩,你得先立下功劳。”陆寒江若有所指地说道。 “请大人吩咐!”见识过锦衣卫的厉害和诏狱的绝望之后,尹之邪现在连反抗的心思都生不出来,甚至听闻有机会加入锦衣卫之后,举止愈发显得谄媚。 “过些日子,锦衣卫要押一个犯人进诏狱,你去随行护卫。” 说着,陆寒江让人解开了锁着尹之邪的链子,蹲下身平视着跪在面前的魔道天冥手,说道:“路上可能会有些不长眼的拦路,不必担心,都是些宵小之辈,你只管杀了就是,事情办成,本官便替你请功,让你入锦衣卫做个百户,如何?”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尹之邪喜出望外,一个劲地叩首。 陆寒江缓缓起身,随手召来一个守卫吩咐道:“这些日子给他一间干净的牢房,再给他准备一身锦衣卫的衣服。” “是。” “还有一事,你去告诉边广副千户,几日后押送人犯不必他安排人手了,本官这里有更合适的人选。” 陆寒江心满意足地走了,现在就等孔文和七殿下的动作,他已经开始期待了,同为魔道一流高手,天冥手和雪罗刹,究竟谁更厉害些。 第一百三十九章 善恶对错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距离老皇帝的大寿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了,孔文的效率还是只得称道的,在陆寒江“紧急”给他传达了关于商萝的消息之后,他立刻就行动了起来。 首先是极力劝阻七殿下,本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原则,孔文终于说的七殿下选择放弃,毕竟红颜知己虽然少有,但没了总还能再找,皇位可就一个,失了机会就再没有可能重来了,除非他想重蹈他四哥的覆辙。 其次,孔文这个蔫坏的,使劲地给陆寒江画大饼,告诉他不日就有百位高手从天而降,必叫那锦衣卫有来无回。 陆寒江表示这些都是他玩剩下的,孔文这三流角色简直就是班门弄斧。 但他面上还是十分激动地表示,一定会把此事告诉太子妃,让她好好配合七殿下行事。 自然了,陆寒江在太子妃那里的游说没有成功,皇甫灵儿到底是不好骗,所以退而求其次,他只好顺便拉七殿下下水了。 莫要以为不掺就可以置身事外了,锦衣卫能够把这多人拖进诏狱里,靠的是找证据吗?当然不能啊。 有迹可循的推测和丧心病狂的构陷才是他们的拿手绝活,七殿下自以为可以独善其身,然而很可惜,他们最大的败笔就是忽略了陆寒江这个人。 或者说,是他所扮演的“乔寸思”这个角色,只要乔小旗出面指证一番,七殿下和孔文谁也讨不了好。 毕竟从一开始,“同为逍遥派弟子”这个大前提就出错了,所以不管孔文怎么谋算,他都必然会掉进陆寒江为他准备的陷阱,差距只是陷阱的深浅而已。 时间接着往前走,七殿下终于下定决心将此事告诉了顾紫荆,本以为会美人会哭诉一番,谁曾想雪罗刹连句再见都懒得和他说。 毕竟顾紫荆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利用七皇子来救出商萝,如今目的既然达不到,那她也没有继续演戏的必要了。 七皇子失魂落魄地走了,顾紫荆则慢慢地着急起来,诏狱和小闲园都不是单枪匹马能闯的,能够选的似乎也只有在途中放手一搏了。 而就在此时,红衣的眼线又“恰到时宜”地送来了一份情报,今夜锦衣卫便要将商萝从城外小闲园转移到诏狱之中。 似乎冥冥之中有一手在推着她前进一样,但顾紫荆已然顾不了那许多,既然认定了要救商萝,便是龙潭虎穴她也要闯一闯。 那一边,陆寒江的准备也完全了,他此刻正在诏狱之中,面前跪着一位瑟瑟发抖的女子,观其模样打扮,起码也是个销魂角色。 “大,大人,奴婢都已经按照您说的去做了......”这姑娘尽管内心早已经被恐惧填满,但还是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陆寒江,眼中充满了希冀之色。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红衣的底细陆寒江自然差人查了个底朝天,她出自步氏一族,当初家族因牵涉进先太子刺杀案被抄了,按判决结果,她也该同一众族中女子没入教坊司才对。 不过在押送途中出了点岔子,红衣被不明身份的江湖人劫走,因她非是嫡脉,所以朝廷也就是发布了海捕文书了事,毕竟朝廷人力有限,又不是那天怒人怨的罪大恶极之辈,没有人会去注意这么个小人物。 而面前这女子也姓步,乃是当初同红衣一并没入教坊司的同族,只可惜她没有红衣的好运,多年来红衣靠着七皇子的帮助,从教坊司捞走了不少姐妹,也许是忘了,也许是还没轮到,反正她还留在这。 交给红衣的情报,就是从这位步姑娘手中流出去的,内容自然是按照陆寒江的意思编写的。 教坊司下的红楼,有几位锦衣卫的大爷来光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步姑娘伺候地卖力些,酒色上头,一两个恩客顺势漏出那么些消息,也是情理之中。 红衣对此没有怀疑。 要让人卖命,光靠威逼是不够的,利诱自然必不可少,对于一个教坊司里的女子来说,没有什么比一张刑部的赦免文书更有吸引力。 陆寒江便是以此轻松说动她来协助,自然了,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当即让边广拿来了一张刑部的文书递给那姑娘。 步姑娘颤抖的手接过赦免文书,眼泪一下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泣不成声地道谢,陆寒江欣然接受。 让人将那女子送走之后,陆寒江对边广问道:“那边,准备地如何了?” “都已经准备妥当,那尹之邪已经到尾,季百户她们也在暗中策应,万无一失,”说着,边广犹豫了片刻,还是出声问道:“大人,您真打算收此人入锦衣卫?” “本镇抚说出口的话,自然不会假的。” 陆寒江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若今夜他能够活下来的话。” 用人的法子有千万种,有的可用忠心,有的可用才能,尹之邪和顾紫荆的实力陆寒江都有初步的了解,失了一只右臂的天冥手,九成九不是那雪罗刹的对手。 但世事无绝对,若那尹之邪真的能够以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做到反败为胜,那么陆寒江也不会吝啬给他一席之地,一切最终还得看他的造化。 边广明白了陆寒江的意思,这便退了下去,在诏狱之外,他看见了眉飞色舞的步姑娘坐上了马车。 “步姑娘。”边广出声叫住她。 “啊......见过大人。”这时候的步姑娘还沉浸在重获自由的情不自禁中,这份喜悦压过了对锦衣卫的恐惧。 “本官有句话送与姑娘,”边广一字一顿地说道:“受不起的恩,不要受。” 步姑娘面露不解,但还是轻轻一福,道:“小女子谨记大人之言。” 边广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目送步姑娘离去了。 世人都说人心险恶,这姑娘也经历过世态炎凉怎就不明白呢,教坊司中的恶人都是坏在了表面,但在这茫茫江湖,人的恶却是藏在了心底。 她如今举族被抄,孤苦伶仃一个女子,又是这般美色,身无长物手无寸铁如何能够自保,最后还不是要投靠那红衣去。 可即便那邀月楼本事再大,又能够护着她几时,且不说雪罗刹一栽,七殿下都随时可能倾覆,红衣尚且不能自保,更遑论她。 况且,她此番就是出卖了同族才换来的自由,这条路只能一直走到黑,难道他还以为陆大人会就此放过她吗,那么多教坊司的姐妹就她一个选择了出卖红衣,那么到时候大人要将邀月楼连根拔起,她只有当马前卒一条路可走了...... 第一百四十章 雨夜交锋 “又下了雨了啊。” 天色渐渐暗了,伴着愈发密集的雨点落下,陆寒江撑着一把素雅的纸伞,在一众蓑衣斗笠的锦衣卫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油纸伞也分三六九等,上到世家贵族,下到平民百姓,早就是普及开来的工具,只不过比起蓑衣斗笠来说,纸伞易损坏,从耗材方面考虑不太实惠。 以锦衣卫的待遇,自然不至于连把油纸伞都买不起,只不过常年舞刀弄剑的他们,更喜欢蓑衣斗笠,理由自然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就是打斗起来更便捷。 像陆寒江这种喜欢撑伞出门的锦衣卫,反倒是异类。 “大人,算算时间,尹之邪也该出发了。”边广走到陆寒江身边说道。 “按计划行事吧。” 陆寒江一声令下,锦衣卫纷纷上马,整齐划一地整好队列,大批的人马各自去往预设的位置进行准备。 锦衣卫的踪迹消失在了夜色和雨幕的掩护下,陆寒江撑着油纸伞,独自一人走在人烟渐稀的街道上。 ...... 小闲园外,尹之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骑在马上,一手牵着两匹马的马绳。 在他的身旁,那姑娘也骑在马上,双手被束缚,一身衣裳都被无情的雨水打湿,尹之邪面无表情,就这么两人双马地向着京城走去。 途中的行人远远见到那身锦衣卫的飞鱼服,都忙慌地躲闪开了,纵有那怜香惜玉的好事者,也只是敢在尹之邪的身后,小声嘀咕几句。 天色越发地黑了,雨中的夜空没有明月的踪迹,昏沉的路途上,有一女子拦在中间,暗色的宫裙仿佛与那夜色融为一体,手中一把大红色的油纸伞轻轻旋转着,好似盛开的花朵。 尹之邪眉头微皱,一把勒住马绳,厉声喝道:“锦衣卫办事,闲杂人等闪开!” 从那红伞之下,女子发出了讥讽的笑声,她道:“堂堂天冥手,竟也沦为锦衣卫的走狗。” 此言一出尹之邪便知道是来者不善,他松开手中缰绳,抽出绣春刀的同时双脚猛踢马腹,座下马儿嘶鸣一声,大步奔出。 借着马力尹之邪迅速拉近了与那女子的距离,然后猛地一刀砍下,刀光闪现,竟只有残破的红伞飘飘然落地。 刹那间,尹之邪惊觉脖颈间隐有寒气逼来,他不假思索地用右臂挡在了脑后,只见得一阵金石相击的火花迸溅,亭亭立于马背之上的女子,手中握着的短剑深入他右臂两三毫。 瞬息的光亮让尹之邪看清那女子的面目,他冷声道;“雪罗刹,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要阻我!” 顾紫荆一击不中立刻抽身退去,她右手挽了个剑花,那短剑便消失在了袖袍之中,她眉眼弯弯,嘲讽地笑着:“若你还是魔道一脉,我自不会拦你,可你现在换了一身锦衣卫的皮,呵呵......”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你痴迷不悟,那就休怪我不念昔日同道之情了。” 尹之邪翻身跳上了马背,双脚一踏就是朝着顾紫荆袭而去,体内真气流转,左手凝着一股至阴之力,一掌推出,人身大小的青色掌罡呼啸而出。 顾紫荆同样以掌法回敬,苍炎九霄霸道至极,掌风之下连那纷落的雨滴都被瞬息蒸发,一记如火似焰的掌法拍出,和那尹之邪的天冥掌碰撞在一起,激起的风浪几乎阻隔了雨势。 两人互相对了一掌,雪罗刹纹丝不动,天冥手退了半步。 尹之邪的脸上除了恼怒还有凝重,此前他从未与这顾紫荆交过手,没想到这女人真的两把刷子。 探清了实力差距,尹之邪不再留手,天冥诀全力运转,他的左手手掌渐渐染上了一种异样的青色,疾步上前又是数掌拍出。 顾紫荆仍是用苍炎九霄还击,大开大合的三式连击,燃焰断分之后,紧接着便一招飞旋击星,尹之邪只有一只手臂接招,不一会就被打得连连败退。 看似好像是他处于下风,可电光火石间,尹之邪突然反身一记右掌轰出,顾紫荆没料到他竟能用这假臂发动攻势,有心算了无心,她仓促对了一掌,被那真气猛地震退了几步。 尹之邪得寸进尺,欺身攻上,天冥掌自上劈下,顾紫荆假意迎击,却是又使出了一式曲离,正面对掌她被狠狠压制,那偏离的轨迹的掌力直接轰在了那天冥手的右臂上。 尹之邪一声惊呼,机关右臂被直接轰飞,他恼羞成怒,撤回左掌再次凝聚真气,这回他直逼顾紫荆面门。 顾紫荆更是直接迎面对上一掌,两掌相交,只见那尹之邪阴冷一笑,他掌心漫出了阵阵青雾,宛如毒蛇一样缠上了雪罗刹的手臂。 见状,顾紫荆目光微沉,但却并未乱了阵脚,这阴冷的真气就是尹之邪的独门绝技,天冥诀产生的至阴之力。 若是常人被这阴气侵入体内,短则一日,多则半月,必死无疑,这股气更是能够破坏内腑,比斗中一旦中了,便是连运起真气都会如同巨木阻断了河水,生涩难行。 如果是一般人的话,被尹之邪这般暗算,只怕这比斗结果已定,可惜雪罗刹从来都留了一手。 “雪罗刹,你如今已经是穷途末路,若快些求饶,兴许本官还能饶你一命。” 尹之邪狂笑出声,却见顾紫荆忽然间凝聚了一股庞大的真气,竟是裹挟着那天冥诀的阴冷之力一齐推还了回去。 顾紫荆轻哼一声,混合了两股真气的恐怖掌力直接将尹之邪轰出了三丈开外。 倒飞而出的尹之邪眼中竟是不敢置信,一眼望去,这一掌不但将那中途纷乱的雨滴都化作粒粒冰珠,更是在地上凝出一条冰道,他狼狈至极,半个身子竟都出现了冰屑。 “这掌法,难道是雪华宫的幽云掌?!竟连天冥诀的至阴之力都能挡回,你,你怎会雪华宫的武功?!”尹之邪惊恐不已地开口质问。 “受死。” 雪罗刹没有废话的打算,趁着尹之邪落败,体内真气在手中化作了寒冰之力,飞身而上就要取他性命。 尹之邪连滚带爬地抓起了刚刚被轰飞的右臂,奋力向顾紫荆掷去,自己则头也不回地向后跑。 顾紫荆一掌轰向那右臂,掌力相接之时,她瞳孔一阵收缩,疾步向后退去,只见那机关右臂爆裂开的时候,从中射出了无数飞针。 好在她躲闪及时,这一手暗器没能伤到她,可惜却让那尹之邪趁机脱了身。 “......罢了,丧家之犬。” 那尹之邪好不容易接着机关右臂中的暗器逃出生天,仓皇之下,迎面看见了一队整齐的锦衣卫,为首的是以季宁身份示人的皇甫小媛,他喜出望外:“大人,我——” 嗖嗖嗖——! 黑压压的箭雨盖过了尹之邪的话语,皇甫小媛瞥了一眼猝不及防被钉在了地上,两眼瞪圆死不瞑目的天冥手,淡淡地吩咐道:“收拾一下。” 第一百四十一章 把水搅浑 输了比斗的人没有活着的权利,所以皇甫小媛送了尹之邪一程,因为她知道,陆寒江不需要一个失败者来投靠。 而作为胜利者,雪罗刹能够得到来自陆寒江亲自准备的奖品。 这边,顾紫荆安抚住了受惊的马匹,她对马上的女子说道:“没事了,我会带你走。” 那女子垂着脑袋,对于顾紫荆的话语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顾紫荆只当她是慌了神,眼见她双手还被绑住,她立刻拿出短剑挑开那绳索,只是触碰到那女子的瞬间,一股异样的感觉传来。 为何她的手会这么冰? 顾紫荆心头的警惕被无限放大,当她想要把那女子扶下马的时候,异变横生,只见那女子的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把短刃,嗤地一下就刺伤了雪罗刹的手臂。 顾紫荆大吃一惊,心头暗道不好的同时,她不假思索地拍出了一掌,落在了那女子的胸口,只见一阵木屑飞溅,那女子上半身竟被拍了个粉碎。 伴着片片碎屑落地,顾紫荆这才看清,坐于马上的女子竟不是活人,而是以假乱真的木偶。 只余下半个身子的人偶摔落在地上,冰冷的雨水落在了顾紫荆的脸上,她内心直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来。 没有犹豫,她即刻打算跨上马逃离此地,黑暗之中却飞来了两支流矢钉在了她的跟前,像是一句警告。 “锦衣卫......出来!” 现如今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了,顾紫荆索性反其道而行之,主动找起那设局之人来。 啪嗒,啪嗒,啪嗒—— 不加掩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素雅的油纸伞,点点雨滴从那伞边滑落,好似一串珠帘,藏在那之后飞鱼服,恍惚间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天冥手终究还是没能赢过你,即便他双手完整,恐怕胜算也不高,虽同为魔道一流高手,到底还是雪罗刹更胜一筹,佩服佩服。” 那评头论足的话语透着十足的戏谑,虽通篇未有一字自夸,但顾紫荆却能从中听出一种超乎寻常的优越感,好似站在了一个高不可攀的位置上,玩味且傲慢地俯视着她们。 “那姑娘在何处?”顾紫荆看向那锦衣卫问道。 那锦衣卫只是笑笑并未作答,他说道:“魔道高手的风骨本官领教过了,若你束手就擒,本官可以给你个体面。” 顾紫荆眼眸微眯,她凝视着那锦衣卫,嘴里还是那句话:“那姑娘在何处?” 那锦衣卫摇头叹息,撑着纸伞继续迈开步子朝着她走来。 十步,五步,一步——到了跟前,顾紫荆终于看清了那锦衣卫的真面目,年轻地不可思议。 身居高位却有着这般年轻的面容,顾紫荆一下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北镇抚司镇抚使,陆寒江......!” “正是在下。” 顾紫荆在打量陆寒江的时候,他也在打量对方,无怪乎天下间见过雪罗刹的人都称赞其美貌无双,若不是有皇甫姐妹珠玉在前,只怕这天下第一的名号,她也能争上一争。 “大人不怕和我动手吗?” 顾紫荆的眼角勾起了一抹惊心的美,几乎是在说话的同时,她便一掌拍在了陆寒江的胸口。 一,二,三——时间一点点过去,陆寒江脸上微笑不减,顾紫荆却是神色骤变,她惊觉体内的真气竟如一潭死水,分毫都动用不得。 顾紫荆的目光下意识就落在了那地上的半截人偶身上,她仔细扫了几眼,转过身来恨声对陆寒江道:“你下了毒?!” “这般美好的物件,你怎么忍心毁去。” 陆寒江轻轻推开了顾紫荆按在他胸口的手掌,绕到了那半截残躯面前蹲下,轻抚着半身人偶,他道:“在下学艺不精,只能改些皮毛,倒是埋没这偃师的作品。” 说着,他起身转过头看着顾紫荆笑道:“玄天教的刹那黯,滋味如何?” 调不动半点真气的顾紫荆,连逃跑的能力都没有,只等用不甘的眼神盯着那陆寒江骂道:“卑鄙小人。” “此言差矣。” 说着,陆寒江将纸伞微斜几分,替那顾紫荆挡去些许雨水,他柔声道:“人之所以不同于禽兽,便是因为人会使用工具。” “......” 顾紫荆后退了一步,离了那纸伞之下,丝毫不领情。 陆寒江也不在意,他就这么静静地等着,几个呼吸间周围一群锦衣卫便无声无息地靠了过来,将那顾紫荆团团围住。 “带走。” 陆寒江一声令下,两个百户提着镣铐上前来,顾紫荆却飞速将短剑架在自己脖子上:“我宁死也不会受你折辱。” 说话间就要抹脖子,皇甫小媛眼疾手快,直接将她手中剑打落,旋即在她身上连点几处穴道,封了她一身武功,连气力都剩不下几分。 愤怒之余,顾紫荆也疑惑皇甫小媛为何如此,陆寒江明明已经用毒封禁了她的武功,此番动作岂非多此一举。 陆寒江也为那顾紫荆的刚烈啧啧称奇,同为魔道一脉,相比之下那尹之邪实在太过不堪。 “带回去,记着,审问时注意点分寸,莫要让她死了。” 临走之前,陆寒江又告诫了那几分一番,毕竟燕风云对雪罗刹的态度很是耐人寻味,顾紫荆说不定还有用,若是下手太重玩坏了,岂非白白丢了一张好牌。 边广吩咐人将顾紫荆带回了诏狱,自己则来到了陆寒江面前问道:“大人,可要将雪罗刹落网的消息传出去?” “待到年后吧,现在你我都在京城,哪有功夫管江湖上的事。” 陆寒江想了想,又说道:“还有一事,你去把孔文带回来审问一番。” “这......大人,陛下寿宴在即,这时候对朝臣家眷动手,是否不妥......?”边广有些迟疑地道。 “没让你真的把他丢进诏狱,”陆寒江摆摆手,说道:“你就说奉命查案,让他回来配合审讯就好了,他若问起来,你便告诉他,是北镇抚司‘乔寸思’小旗检举他安排人劫持锦衣卫手中的人质。” 边广微微一惊,没有再多问什么,这便退了下去。 接着,陆寒江又叫来了皇甫小媛,告诉她:“到时候等孔文进了牢房,你就替我书信一封给奚秋还有楚玮,告诉他们孔文和七殿下暗中投靠了锦衣卫,想以玉石秘密换取合作。” 第一百四十二章 前倨后恭 “孔公子......哈哈,别紧张,弟兄们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牢房里忽明忽灭的灯火跳动着,照映边广皮笑肉不笑的脸上,瑟瑟的寒风中似乎还能听到囚徒撕心裂肺的哀嚎。 在这个上不通天下不接地的地方,人对人的残忍可以达到一个连十八层地狱的小鬼都汗颜的程度。 尽管被“请”进来后还没有上过刑罚,但孔文的背后早已经被虚汗浸湿。 锦衣卫诏狱的大名早他已经如雷贯耳,在孔文被从家中请走的时候,他的母亲当场昏厥,他的父亲已经让人开始准备发帖请人吃席了,可见这地方的恐怖程度。 “在下不知,几位大人为何要带我来此。”到底是从小培养起来的气度,事到如今,孔文还能保持最基本的冷静。 “这份名单,孔公子可有印象。” 边广将一张纸推到了孔文的面前,上面写着几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都是逍遥派的弟子,但却唯独没有“乔寸思”。 其实在名单上看到奚秋和楚玮的时候,孔文的心已经凉了半截,但他还是强作镇定地道:“似乎都是些官宦子弟,在下与其中几人也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大人何意?” “孔公子莫要紧张,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边广笑着收起了名单,随口道:“有人告发公子,说是什么,公子和这名单上的人,想要撺掇几位殿下行大逆不道之事。” “这是诬陷!” 孔文激动地直接站了起来,招呼他的是两只沙包一样大的拳头,一下砸在他的小腹,一下砸在他的胸口。 孔文虽有武功在身,但他还没有疯到在诏狱里和锦衣卫动手,只得老老实实吃下这两拳头,那刚猛的力度直接让他弯了身子,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紧接着便是两把明晃晃的绣春刀架在他身上,那锋利的刀身紧贴着他的脖子,让他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干什么你们?镇抚大人早已经吩咐过,要懂得待客之道,”边广的目光扫过那两个拔刀的锦衣卫,摆摆手道:“听好了,孔公子是我们请回来的贵客,不得无礼,都给我把刀收起来。” “是。”两个锦衣卫收刀入鞘,退至一旁,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孔文捂着胸口慢慢地坐下,他缓了口气,说道:“大人,此事在下一概不知,纵然是锦衣卫,也不能无缘无故定罪与我,敢问是何人告发?” “这个嘛,公子就不必知道了。”边广含糊其辞,不愿说出姓名。 但是孔文心中早已经有了结果,不过是借边广之口确认一番罢了,这闪烁其词的表现,让他更加确信,定是那不在名单上的“乔寸思”出卖了他们。 这小子既是新人,还是锦衣卫,出卖他们简直理所当然。 孔文暗恨那奚秋楚玮识人不明,害得他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大人,此事,与我无关。” 孔文已经下定了决心,逍遥派谋划的事情一旦暴露,即便往小了说也是举族流放,往大了说只怕身死族灭都算陛下开恩了。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一个字,忍。 绝口不承认参与了此事,绝口不承认和这几个人是同伙,孔文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在锦衣卫的严刑逼供下支撑几日,但这已经是最有希望救下他一家的选择了。 “公子说什么?”边广似笑非笑地看着孔文问道。 “此事——”孔文咬着牙,绝然道:“与我无关。” 边广啧啧了两声,又问道:“公子这么说,可有凭证?” “荒谬,”孔文昂起头,朗声道:“清者自清,何须凭证,在下与殿下乃是君子之交,就凭一个名单一份供词便诬我与殿下行大逆之事,锦衣卫不怕天下人议论吗?” 边广很是赞同地点头,然后吩咐旁边记录的锦衣卫道:“记下来,孔公子招供说七殿下也参与了此事。” “你!” 孔文怒而起身,边上两个锦衣卫再度上前来,一人一脚踢向他胸腹,这一回他没有再沉默,而是用双手施展掌法挡下了这飞腿。 边广见状,一脚掀翻了面前的桌案,然后跨步前踏,一记太祖长拳直直轰出,一力降十会,直接将孔文击飞,撞在了那背后的墙壁之上。 “咳。” 孔文艰难地起身,散乱的发髻好不狼狈,嘴角流出了丝丝血迹,他一面运转内力稳住伤势,一面站直了身子,俨然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边广冷笑看着他,却没有再说什么,这时候牢房外走进一个守卫,近前来说道:“大人,七殿下的车架到门外了。” 他声音不大,但牢房也小,孔文自然也将这话听得真切,心中不免又升起了几分希望来。 本以为那边广会再刻意难为他一番,却不料,这副千户意外地很好说话。 一听说是那七殿下来了,边广的脸上换上了和善的笑容,他的态度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都说了让你们斯文些,来来来,还不快扶孔公子起来。” 边广用一张要多假有多假的笑脸迎上来:“既然公子与七殿下有这般交情,怎么不早说,倒让弟兄们误会了。” 鄙夷对方欺软怕硬之余,孔文心底也犯嘀咕,七殿下何时在锦衣卫这里有了这么大的面子,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不多时,七殿下便出现在了牢房之外,锦衣卫的诏狱难出,但也不是谁都有资格进的,特别还是像他这般的闲杂人等。 放七殿下进诏狱探视孔文,可谓是天大的面子了,边广和一众弟兄们上前见礼:“见过七殿下。” “这位......”七殿下有些受宠若惊,两人抬头对视了一眼,这下尴尬了,他根本不认得这个锦衣卫。 边广倒是不在意,他和善地道:“在下北镇抚司副千户,边广。” “原来是边广副千户。” 七殿下努力保持着一个皇子的威严,然而锦衣卫淫威日盛,他一个堪堪在朝廷立足的末流皇子,这临时提起来的胆气,哪里够看。 只是边广也没有拂了他的面子,而是垂着脑袋一副聆听教诲的样子。 这给了七殿下极大的自信,他昂首挺胸地问道:“不知孔兄犯了何事,竟要被带到在诏狱中问话。” “一些小事而已,不打紧。” 边广极为配合地让开了路,大方地说道:“殿下可是有事寻孔公子?若是如此,殿下这便可以将孔公子带走。” “真的?”七殿下将信将疑。 “这是自然。” 边广说到做到,不仅是将孔文当场放了,还亲自将他和七殿下礼送出诏狱。 直到坐上了七殿下的马车,孔文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回头看了眼阴森可怖的诏狱大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这么简单地出来了? “此事蹊跷,锦衣卫大张旗鼓地将我抓来,为何却又如此轻易地放了?”孔文很是费解。 听完孔文的话,七殿下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说道:“这诏狱归北镇抚司管理,孔兄,你说会不会是陆镇抚在向本王示好......他想投靠本王?” 闻言,孔文目瞪口呆,殿下您可真敢想。 第一百四十三章 循循善诱 边广要是知道七殿下是怎么想的,指定得感慨一句年轻真好。 他放走孔文本来就是因为陆寒江的命令,毕竟陛下寿宴就在眼前了,闹出来陛下脸上不好看,所以必然不可能说抓就抓了。 这就是个过场,为另一边陆寒江以此去混淆太子妃的视线用的,而至于说他对七殿下那般恭敬,纯粹是习惯使然,在锦衣卫待得久了,见鬼说人话都是本能,见人说鬼话自然手到擒来。 边广摇摇头,不再去考虑这些无用之事,他召来边上守卫问道:“崔百户何在?” 那守卫诧异地看了眼边广,回道:“大人,崔百户奉命南下了。” 边广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崔一笑被陆大人指派去了苗疆办事,他暗忖道,也许是时候招募些人才了。 锦衣卫人才凋零的问题,不仅是边广觉察到了,陆寒江同样在为这事烦心。 说是人才凋零其实有些言过其实,应该是人手不够,主要是能够扛起大旗的中层力量出现了短缺。 毕竟一下子少了近半的千户,换谁都会觉得人手不够。 以前陆寒江任职千户,手下有边广姜显两个得力的百户,再以他们为基础,发展出一批强力的下属,已然足够。 可现在他已经是镇抚使,别的不说,这空缺的几个千户位置,总得想办法给填了。 他的嫡系手下自然都得留好位置,那么剩下的一个,北镇抚司原本就有两个副千户,应无殇和刘一手。 当陆寒江提笔在名册上写下这两人的名字时,总有些微妙的感觉,一个人可以一时运气背,但不至于一辈子运气背吧。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写下了两人的名字,然后把名册交给了下属,这东西会一路传阅到孟渊手里,等指挥使大人点头了,他就可以着手安排考核晋升的事宜了。 处理完这事之后,陆寒江伸了个懒腰,收拾收拾桌面就准备回家了,最近工作太努力,奖励自己半天假期。 ...... “师弟你说什么,孔师兄,他,他竟然和锦衣卫串通一气,利用逍遥派的秘密来为自己谋利?!” 茶馆中,乔装打扮的奚秋从“乔寸思”这得到了惊人消息了。 一般情况下陆寒江对无趣的传话没有兴趣,所以这一次来见奚秋依然是易容之后的皇甫小媛,她叹了口气,模仿着陆寒江的语气说道:“师姐,此事是我今日亲眼所见,必不会有假。” “这,这.......” 奚秋一时间有些慌了神,在京师行江湖事本就大忌,更何况逍遥派所谋取的都是滔天的大事,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玉石之秘一旦曝光,且不说会引来多少人觊觎,单是皇帝陛下就绝对不会放过他们这些逍遥派弟子。 “师姐,你该快些决断才是。”皇甫小媛不经意地催促了一句,打断了奚秋思考的步子。 “事关重大,若他真心背离逍遥派,怕是只能先下手为强。”奚秋或许还对孔文有一丝期待,没有把话说死。 皇甫小媛却劝说道:“师姐,皇帝陛下大寿在即,这时候动手,恐怕会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你说的是......我们该如何是好” 奚秋坐立不安,即便身负逍遥派绝世武功,可一旦没了主心骨,她乱起阵脚来也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而已。 “不如将此事告诉楚师兄,问问他的看法如何?” 皇甫小媛一面引导,一面又说道:“不过师姐,那孔文表里不一,实在不值得信任,我们不可再信他。” “可是,”奚秋为难道:“那秘密需得集齐各个殿下手中的七枚玉石才能解开,若是孔师兄他不肯相助......” “师姐,容师弟说句实话,玉石之秘的确需要所有殿下手中的信物,但并不是非要七个人齐心协力才行。” 皇甫小媛说得隐晦,情急之下,奚秋一时间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只是道:“师弟有话请直言。” “师姐,如今想要全身而退已然不可能,那不如我们也进一步。” 不顾那脸色大变的奚秋,皇甫小媛直言道:“我们假意和孔师兄合作,暗中做些手脚便好。” 奚秋沉默了许久之后,看着皇甫小媛问道:“......师弟,其实你也想搏那从龙之功,对否?” “世上谁人不想一步登天。” 皇甫小媛长叹一声,说道:“师姐,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若不想就此沦为锦衣卫的刀下亡魂,就只能拼力一搏。” “......师弟有什么想法,都说来吧。”奚秋终于是让步了。 皇甫小媛淡淡地道:“后日便是陛下寿宴,我们需得抢在孔师兄之前发力,将人推出去。” 奚秋叹息一声,说道:“我会说服四殿下。” “师姐错了,不是四殿下,是七殿下才对。” 皇甫小媛目光狡黠,她道:“我记得,四殿下虽然失势,但在朝堂上还是有几分影响力的,麾下也有几个未曾暴露的朝臣,对否?” “不错。”奚秋点头,四皇子虽不聪明,但好歹家底不薄,就算败了几次,也多少还剩点。 皇甫小媛语出惊人地道:“请师姐说动四殿下,让他招呼那些朝臣们,在寿宴上联名奏请七殿下为太子。” “师弟,你是想——”奚秋一惊,似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孔师兄既然不仁,就不能怪我们不义了,况且原本他们就打算推一位殿下出去试探,如今四殿下换成了七殿下,我们一样能看出陛下的态度。” 奚秋看着胸有成竹的皇甫小媛,没有犹豫多久便选择了同意此事。 回到陆家之后,皇甫小媛便将此事的过程告诉了陆寒江。 “奚秋师姐是个很好控制的人,你做的很好。”陆寒江夸赞了她。 皇甫小媛面色平淡,想起那奚秋,的确和陆寒江评价的一致。 这位奚秋师姐虽然武功天赋不错,但在为人处世上却缺乏主见,性子也孤了些,若是亲近之人说的话,很容易就可以影响她。 这一次陆寒江没有给皇甫小媛设好剧本,一切都由她便宜行事,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分裂逍遥派这几个人。 皇甫小媛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完成了任务,只是不论多少次,这般用谎言和陷阱来算计他人的行为,她都很难适应。 与其劳心劳力一步步将对方引入自己静心编制的陷阱,她宁愿一掌拍死对方。 越是靠近,皇甫小媛就越是读不懂陆寒江,也不明白对方纡尊降贵非要亲身参与到这些事情里面来的理由,欣赏他人的苦难并以此为乐,即便对他而言这一切只是孩童的玩耍,他仍旧乐此不疲。 心中的抗拒伴着纠结的苦楚,涩涩的意味在口中蔓延,皇甫小媛下意识地捂住口鼻,秀气的眉头轻轻地蹙在了一起。 察觉到皇甫小媛的异样之后,陆寒江递来了一杯清水,他笑得很开心。 第一百四十四章 开宴之前 皇帝过寿,那排场自然不能和普通人一样,单是十二监和礼部安排的日程就足有七日整,毕竟是六十大寿,格调自然不能低了。 陆寒江权重位也高,这宫宴的名册之上肯定少不了他的名字,每一日的宫宴都大致分两场,中午是宴请群臣名士,他们会代表各地的百姓士绅送上贺仪,而晚宴则是皇帝家宴,请的都是皇子亲贵。 所以简单数来,以陆寒江镇抚使的品级,头日他大概就可以在宫里混一顿饭食,孟老爷子估计可以吃一周,嗯,胃口真好。 今日陆寒江不得已起了个大早,由老钱郑重地给他整理了服饰衣冠,这才策马去了孟指挥使家中,这种事情初来乍到的没有经验,自然要寻个靠谱的人带着。 看惯了陆寒江懒散悠闲的模样,难得见他这么正经一回,让孟渊颇有些感慨。 “走吧,今日你便跟在老夫身边,闲话少说,闲事莫理。” “明白,明白。” 孟渊也是骑马出门,虽说以他老人家的身份,就算停一驾马车在宫门口候着,也无人敢置喙。 两人一路到了宫门前下马,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高官大臣,毕竟皇帝什么时候开宴那是规制问题,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什么时候来,那就是态度问题了。 陆寒江一眼望去,现场虽不至于人山人海,但也是秋叶满地,多多少少一大片。 今日参宴的八成以上都是鬓发斑白的长者,像他这样年纪轻的离谱的人混在其中,真的是鹤立鸡群了。 孟大人的牌面那自然不会缺的,他一到此处就引得众人瞩目,一下马就有大臣上前问好,言语间很是恭敬。 而跟着孟渊来的陆寒江,自然也被各位大人看在眼里,交头接耳一番,互相通个气就大概知道了他的底细。 在官方明面上的记录里,陆寒江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只是长得年轻而已,然而实际上一看,这根本就是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什么灵丹妙药这么离谱。 因陆寒江的外表和记录相差实在太远,他今日也享受了一把孟渊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不知道等了多久,在陆寒江多忍不住开始打哈欠的时候,宫门处才走出一位太监,高声宣告可以进宫了。 踏过一片琼楼玉宇,又欣赏了一众桂殿兰宫,众人被引到了今日的宴场太皇殿,这巍峨的宫殿雄伟壮丽,美轮美奂的装饰如人间仙境一般,各异的珍宝应有尽有,价值连城的屏风就好似堆积杂物一样随意摆放,让陆寒江感慨万千。 尊卑有序,到了这陆寒江就不便跟着孟渊继续往前了,他老人家又是近臣又是外戚,距离皇帝不过咫尺之遥。 陆寒江只是个从四品的镇抚使而已,自然不可能坐到那么前面去。 不过同为从四品官,陆寒江这边是由掌印大太监亲自引路,一路上嘘寒问暖很是亲切,那边的国子监祭酒老爷子就只有一个小公公带着,板着脸的样子好似谁欠他钱了似的。 这让那位祭酒老爷子看陆寒江的目光很是不善,陆寒江很无语,您老有本事瞪孟指挥使去啊,冲他撒什么气。 为了不和这个老头干瞪眼,陆寒江告诉引路的大太监要去如厕,这位总管很爽快地召来宫婢带路,毕竟以他掌印的身份做的太过了反而显得媚俗。 陆寒江跟着那个沉默寡言的宫婢去了五谷轮回之所,等他收拾好出来之后,小宫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皮肤细润似雪,红唇不点而赤,娇小玲珑,可爱非常。 他纳闷地回头看了眼盥洗室,又转回来对那小丫头问道:“这宫城里莫非只有一处更衣的地方?” 那小丫头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小脸染上一片绯红,一只葱白的指头指着陆寒江上下翻飞,嘴里磕磕绊绊地道:“你你,你站住,本......我有事要问你!” 陆寒江没什么特殊的癖好,对这种没长开的小丫头半分兴致都无,况且他又不蠢,多少也猜到这个丫头的底细了。 今日虽也有大臣家眷入宫同庆,但却不和他们在同一间殿宇,偌大的宫城不至于真的穷的只有一间解手之处吧,况且这小丫头打扮得珠翠环绕,比那宫婢华丽许多,大概率是公主之类的贵人。 于是本着孟渊临来时跟他说的话,陆寒江打算装傻,他很是嫌弃地对那小丫头甩甩手,说道:“一个小小宫婢也敢质问本官,还不快些闪开,本官还要去赴宴。” 那小丫头先是一阵恼怒,然后心中又窃喜起来,她被错认成了宫女反倒更容易行事,于是她不但不闪开,还一把拦在了陆寒江面前,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道:“我......是贵妃宫中的,娘娘差我前来,有些话要问你。” 宫里的贵妃有且只有一位,那就是孟渊指挥使的妹妹。 要是别的什么人,陆寒江把脸一拉就胡扯过去了,奈何这位他实在避不得,于是只好把伸出去脚又收了回来。 “不知娘娘有何吩咐?”陆寒江无可奈何地问道。 小丫头美滋滋地叉腰往那一站,仰起脸来问道:“我问你,今日那陆镇抚可进宫来了?” 陆寒江眉头一挑,嘴角挂着微妙的笑,他道:“陛下寿宴,陆大人自然是来了的。” “那好,你把他叫来,我......贵妃娘娘要见他。”小丫头差点说漏了嘴。 陆寒江哎呀一下,为难地说道:“陆大人是外臣,这般,只怕于礼不合吧。” 小丫头愣了一下,又说道:“那你把他叫来,我来见见他也行。” “不知娘娘有何事要见陆大人,若无大事,下官代为通传一下便是。”到了这个时候,陆寒江还看不出这丫头在扯虎皮那就是眼瞎了,只是他懒得拆穿而已。 “也没有什么大事......哎呀,算了算了。” 小丫头泄了气,懊恼地噘着嘴,好半晌才抬起脑袋看着陆寒江问道:“我问你,那陆镇抚,生的什么模样?” 这个问题确实难倒了陆寒江,他沉默着思考了许久,才开口说道:“陆大人玉树临风,器宇不凡,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一表人才是人见人爱,说一句举世无双,似乎稍显谦虚,总而言之,是个好人。” “呸。” 小丫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不忿地道:“那陆镇抚都四十多了,还说什么玉树临风,你定是收了他的好处,才这般替他说话!”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夫子不老 “说不定他都是个老头子了,七.....七殿下说过,罗夫子就是这样,一大把年纪了还迎娶十五六的小姑娘。” “罗夫子?哦,罗大人啊,七殿下的消息倒是灵通。” 罗夫子就是刚刚朝着陆寒江使劲瞪眼的国子监祭酒老头,没想到这老家伙身体可以啊,七老八十了还能祸害人家姑娘家。 陆寒江见她眼眶红红的,委屈的厉害,便起了玩心,笑道:“你这般污蔑陆大人,可是因为听到了陆大人要尚公主的消息?” 陆寒江以前就没少从孟渊那里听到过,说是陛下在为公主目色夫婿,按当时的时间算,和他配对的那位公主应该二十左右了。 面前这小丫头顶天十五六七,八成是哪个和那公主要好的姐妹吧。 听了陆寒江的话,小丫头委屈地更厉害了,她道:“定是孟指挥使也收了那陆镇抚的好处,这才把,把公主往火坑里推的。” “这不好说吧,指挥使大人怎么说也是公主殿下的亲舅舅啊。” 陆寒江咧着嘴,别有所指地道:“再说了,谁吃亏还说不定呢,陆大人现在指不定怎么难过呢。” “难过?”小丫头诧异地问道:“他难过什么?” “你想想啊,陛下为公主寻夫婿也有好几年了吧,若是个体态正常的公主,怎么会好几年了还没嫁出去,说不定啊,这公主生的其貌不扬,脾气也差,这才砸在手里好多年都没有送出去。” 陆寒江说得煞有介事,连他自己都冷不丁地抽了一下,啧,该不会真的是这样吧。 “你,你才砸手里了——!”小丫头瞪大了眼睛,哆哆嗦嗦地指着陆寒江,怒气蹭一下就到顶了。 “嘘,此事不可声张,若是被人听去了,仔细你的屁股,要打板子的。”陆寒江竖起一根手指,贱兮兮地道。 “本——我要,我要把这件事告诉娘娘!”小丫头终于还是没忘记,自己这时候披着贵妃宫女的皮呢。 “可别。” 陆寒江呵呵一笑:“你这就不懂事了,贵妃娘娘和指挥使大人是一家人,公主是娘娘的爱女,下官是指挥使大人的亲信,你这样去一说,岂不是让娘娘两头为难吗。” 小丫头粉拳攥地紧紧的,一边磨牙一边瞪着陆寒江。 陆寒江啧啧两声,绕开了他,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留着这小丫头在原地独自生闷气,还朝着地板发怒,狠狠地跺了几下,不一会,另一个气喘吁吁的宫婢跑了进来。 “殿下,怎么气着了,莫非那位大人有什么不恭敬的地方?”宫婢面露惊恐地问道。 “他何止是冒犯,简直,简直就是——!” 小丫头呜呜嗯嗯地半天也把那些话说出口,她恶狠狠地道:“这个仇本宫记下了,就算不告诉母妃,也要偷偷告诉舅舅,让他好好把这个家伙收拾一顿!” 气头上,小丫头也不管了那么多了,她一指那陆寒江离去的方向,对那宫婢吩咐道:“小璃,你快去把他身份查清楚,本宫好跟舅舅说!” “殿下,今日陛下设宴,只怕,只怕婢子不好去查探。”小璃尴尬地垂着脑袋。 小丫头又是一阵委屈不忿,小璃见她生气,也怕她一时恼怒做出什么不好收场的事情来,便出言道:“殿下,其实也不必非要去查,婢子大致能猜出他的身份。” “真的?”小丫头喜出望外,拉着小璃的手就道:“那你快给本宫说说。” 小璃犹豫了片刻,细细说道:“那位大人是锦衣卫出身,又穿着镇抚使的官服......” 小丫头惊讶地道:“小璃,你还认得他穿的官服品阶?” “婢子,婢子以前听人家说过一些。” 小璃含糊其辞地带过了这个话题,她分析道:“锦衣卫镇抚使有南北两位,既然他不是北镇抚司陆大人,那必然是南镇抚司的,婢子记得,好像是姓徐......只是年岁看着不大对。” “他们练武功的,有些奇怪的本事也不足为奇,反正镇抚使只有两个,既然不是陆镇抚,那就是肯定是这个姓徐的!” 小丫头眯了眼,嘿嘿地冷笑起来:“小璃,等宴席快结束的时候,你去外边候着,看到舅舅出来就过去跟他说——” “说,说什么?” “说徐镇抚对本宫口出不逊,让舅舅回去狠狠打他板子!” 小丫头说完之后,似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感,蹦蹦跳跳地就走了,留着小璃一个人为难地在风中凌乱。 陆寒江当然不会知道,自己随手调戏了一个公主,然后就给徐乐招来一场无妄之灾,不过就算知道,恐怕他也不会在意。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陆寒江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老皇帝够长寿的话,下一次陆寒江进宫的时候,大概得是十年之后,那时候这丫头早嫁人了,哪里会记得他。 回到了座位上,这一次陆寒江再看那罗大人就顺眼许多了,可能是他太顺了,现在反倒是罗夫子不舒服了。 “小子,你看老夫作甚。” 罗夫子很不客气地问道,这老头今年七十有五,别说喊陆寒江一声小子,孟渊来了他也照喊不误。 “没有没有,只是觉得老大人古稀之年还能迎娶二八新妻,实在是害人不浅——啊,是老当益壮。”陆寒江笑呵呵地对他举杯。 “放下,陛下还未开席,你怎么敢擅自饮酒。” 一本正经的教训完之后,罗夫子冷哼一声道:“老夫年逾七十还能提枪上马,敦伦行房不在话下,你小子年方四十就做了鳏夫,还有脸来笑话老夫。” “......” 这一番说得陆寒江目瞪口呆,他记忆里那些学究宿老,哪个不是古板老朽,抠着字眼称君子,这还是他第一见到讲话这么豪放的夫子。 “佩服佩服,老大人威风不减当年啊,小子拜服。” 陆寒江对着罗夫子拱拱手,一副受教的样子。 “小子,听说你们前几日抓了孔文回去问话?”罗夫子突然张开说起了此事,言语间似乎有所不悦。 “例行公事嘛,老大人还和孔公子有交情?”陆寒江拿起筷子,趁人不注意夹了块肉放在嘴中。 罗夫子的眉头挤在一块,他捋着胡子道:“老夫忝为国子监祭酒,难道连自己的学生都过问不得?” “夫子自然是问得。” 陆寒江笑道:“不过那孔文已经安然归家去了,夫子何必因此动怒,莫非是想要为孔公子鸣个不平?” “哼。” 罗夫子鼻子出气,不屑一顾地道:“心有旁骛,便做不出好学问,他咎由自取,老夫无话可说。” 陆寒江甚是认可地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夫子为何揪着在下不放?” 罗夫子凝神片刻,目光平静地看着陆寒江,说道:“老夫曾有一不肖弟子,他弃文从武自甘堕落,道不同不相为谋,但终究师徒一场,他殒命江南,连个说法都没有,老夫自然是要问问你这位镇抚使大人。” “竟是如此......” 陆寒江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看向那罗夫子的目光变得深邃,良久,他轻声说道:“既然大人有问,在下自然知无不言。” 第一百四十六章 学问谑问 万万没有想到,罗夫子居然能和乔十方扯到一块去,且不说乔十方怎么有本事求得罗夫子做老师,就说和罗夫子居然愿意承认乔十方这个学生,就是匪夷所思。 武官不屑文官已经是常态,而文官看不起武官也早已经成了共识。 这种情况下,一个武官,还是一个锦衣卫,居然能够拜在罗夫子门下,甚至到了如今还能被这老夫子以弟子的身份认下,这是何等的离谱。 起码,陆寒江不认为区区乔家能够有这种本事。 “老夫且问你,那不肖弟子为何人所杀?”罗夫子问道。 陆寒江正襟危坐,手搭在了筷子上却不拿起,目光平静地道:“自然是为皇甫家逆贼所杀。” “可有证据?”罗夫子又问。 “乔兄身上多有逆贼皇甫玉书所刺剑伤,且当日在场锦衣卫皆是人证。” 陆寒江两手放在膝上,看着罗夫子道:“大人若还有疑虑,尽可去案牍库查验文书,相关记录,一应俱全。” “那倒不必,陆镇抚这样好的本事,老夫即便下手去查也是徒劳。”罗夫子似乎话中有话。 陆寒江挑起了眉头,道:“老大人这话就是给小子难堪了,莫非大人以为乔兄之死与小子有关?” “难道老夫之言有误?”罗夫子的语气笃定,没有半分犹疑。 陆寒江轻笑一声,道:“夫子也是朝廷栋梁,士林大儒,不分青红皂白就污蔑朝廷命官,这可不像是读书人会做的事,还是说,老大人有证据?” 罗夫子神色淡淡地看着陆寒江,道:“没有证据,一切都是老夫推断。” “啧啧,”陆寒江砸了砸嘴,笑道:“既然是莫须有的罪名,以老大人的身份说出来,可真叫人意外。” 罗夫子却对陆寒江的冷嘲热讽不甚在意,他平静地说道:“老夫没有证据,也无需证据,既然此事最后的受益人是你,那么这不肖子弟的死,定然与你脱不了干系。” “老大人这话有些强词夺理了吧。” 陆寒江摇了摇头,道:“运道这东西,谁能说得清,小子运气好难道也是过错?” “谋事在人,成事,也在人,若上天有道,这朝堂又岂能是如今这副局面。” 罗夫子出身清贵读书人家,行端坐正,在士林中留下佳话无数,是儒家标杆一样的人物,对锦衣卫看不惯也是情理之中,说出这样的话来,自然不足为奇。 “妄论天道,老夫子这话,嘿嘿。” 陆寒江的目光中透着奸猾,不过却也只是一笑置之,毕竟这位国子监祭酒可不是孔文之流,单用这些边角料想动文坛巨儒,显然不切实际,所以他也只是口头上占点便宜就作罢了。 罗夫子也对这种挠痒痒似的攻讦毫不在意,他道:“陆小子,何必躲躲藏藏,听闻你少时也读过书,岂不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陆寒江呵呵一笑,道:“老大人这话错了,小子书读的少,但却常在江湖混迹,佛家说因果,道家讲承负,天下间哪里只有你能杀人,别人不能杀你的道理,此乃报应,乔兄一生杀人无数,如今还能落得个全尸,倒该多谢他祖上积德了。” 这般论调听在罗夫子耳中,自然换得他一声不屑:“若果真有天道,那不肖弟子死于非命,你陆镇抚此刻也该灾祸连连才是。” 这话说得恶毒,但陆寒江却不介意,他笑道:“天道有常,许是小子福泽深厚吧。” “吉人语善,视善,行善。一日有三善,三年天必降之福,凶人语恶、视恶、行恶,一日有三恶,三年天必降之祸,你既然谈论因果报应,就该知道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的道理。” 罗夫子张口就来,陆寒江“啧”了一声,不爽地道:“听闻夫子也在门前贴着‘佛道无缘’,怎么连《太上感应篇》都会背。” 罗夫子不以为意,他道:“此书虽也教人向善,但其中亦有长生修仙之谬论,非正道也。” 大概是平日里教书育人惯了,罗夫子教训起陆寒江来也是满口大道理,和这种一辈子蹲书库的人论道,那便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自取其辱了。 陆寒江拱拱手表示佩服便不再说话,罗夫子却不打算放过他,这老儿又道:“四书五经你不读,正道大道你不走,平日里你都做些什么?” “奇门遁甲。”陆寒江神秘一笑,果不其然罗夫子闻言就皱眉不语。 作为话术达人,陆寒江深知纲举目张的道理,什么是纲,什么是目,要分的清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往大了说这是探寻天地至理,往细了分这是研究机关秘术,具体到实际,就是搭积木。 这种时候当然要怎么玄乎怎么来,不然和这老夫子比背书,他哪里可能有机会赢,于是陆寒江打算玩点花的。 “老大人学富五车,小子有一问,敢请大人不吝指教。” 罗夫子眯着眼看着他,道:“你且说来。” 陆寒江微微一笑,问道:“敢问夫子,这世间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 老夫子的眼神里依次闪过惊讶,怒气,费解,思虑,最终归于了平静。 罗夫子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对陆寒江道:“小子,你说老夫若是一本弹劾递上去,孟指挥使是先想法子整治老夫,还是先把你教训一顿?” “老头,玩不起是吧。” 对于罗夫子这种不讲武德的行为,陆寒江极其鄙视之,答不出就说答不出,把大人喊来算怎么回事。 “小子,这些歪门左道老夫论不过你,那不肖弟子的事情,你一再避开......” 罗夫子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陆寒江摇头打断:“夫子且等等,宴席开始了。” 正如他所言,不知不觉间,殿内已是座无虚席,老皇帝在礼官的高唱下坐在了正位上,众臣一同拜下,高呼万岁。 老皇帝不喜繁文缛节,待让众人平身之后,就用眼神示意礼官开宴,礼官不敢不尊,即刻高声召来了献舞的宫婢。 要说这皇帝享乐的档次确实与众不同,便是这小小的宫婢,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不但颜色出挑,而且在歌舞上也是苦练过的。 一十八个美人翩翩起舞,老皇帝喜笑颜开,高举手中夜光杯,众臣景从,好一副君臣和乐的景象。 只是罗夫子却顺着陆寒江的视线,看见了几个手持笏板的臣子联袂走到了大殿中央,他们穿过了起舞的宫婢,顶着老皇帝薄怒的目光,齐刷刷地跪伏在地。 “陛下,臣等有本请奏。”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东宫之位 “皇嗣者,天下安危之所系,东宫虚位日久,天下以为忧,陛下持久不决,何也?储君之位,关乎国运,立之,则圣祚绵久,空置,则恐生大患,天下事无有大于此者!臣等冒死,敢请陛下从速决之。” 几位大臣一拜到底,他们的话语回荡在太皇殿的梁间,鼓乐停了,舞蹈止了,无数双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这几个人。 东宫之位。 自二十多年前先太子亡故之后,再无人敢在老皇帝面前谈及此事,就连私下的奏对都只敢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这几人居然在陛下六十大寿的宴席上公开谈论此事。 佩服他们也好,笑他们不知死活也好,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了老皇帝身上,虽然这位已经有多年不理朝政,但御极天下数十载的虎威犹在。 在这几个人提起太子之时起,老皇帝脸上的笑容就彻底沉了下来,只是一个眼神就让这几人把头埋在地上,瑟瑟发抖。 “几位爱卿倒是恪尽职守,都关心起朕的家事来了。”老皇帝虽然语气淡淡,但任谁都感觉得到那平静表面之下暴风骤雨。 “臣等不敢。” 那为首的大臣把心一横,直起身子来对老皇帝道:“只是东宫之位关乎甚大,若陛下犹豫不决,臣等愿为陛下推举一位人选。” “哦,不知是哪位皇儿,竟是这般受朝臣拥戴?”老皇帝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下方的七位殿下如坐针毡。 七位殿下中,除却羽殿下低头看着酒杯发呆,剩下的几位都是暗自交换了眼神,四皇子更是和七皇子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然后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位大臣见到皇帝的表情就知道要遭,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得梗着脖子道:“回禀我皇,臣等愿意推举七殿下为东宫之选!” 此言一出,众朝臣一片哗然,一众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呆滞的七殿下身上,四皇子憋笑已经快要憋出内伤了。 其他几个皇子都是诧异地看了眼七皇子之后,赶忙低下头装死。 老皇帝对于太子之位讳莫如深,这个时候不管谁最先跳出来撩拨这根弦,九成九都是要倒大霉的。 心思单纯一些的已经在暗地里笑话七殿下的冲动了,心思深沉的一些的则是开始思考究竟是谁在借刀杀人。 而作为目光中心的七皇子,更是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老皇帝的目光也落在了七殿下身上,他淡淡地道:“老七,你想做太子吗?” 这一句话无疑是一道惊雷落在七殿下心头,他连滚带爬地离席,着急忙慌地跑到中间跪下,一头杵在地面上不敢抬起,惊恐万分地道:“父皇,此事绝非儿臣所为!” 七殿下在为自己辩解的同时,眼角余光也瞥见了四皇子脸上绷不住的笑,火气顿时就上来了,他的好四哥,装都不装一下了是吗?!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七殿下直起身子一指那四殿下说道:“父皇,儿臣非嫡非长,文事平平,武事更是一窍不通,怎么敢觊觎东宫之位,此事必是有人陷害,四哥,你敢不敢站出来说句话!” 四殿下憋不住的笑僵在了脸上,他羞恼地起身骂道:“好你个老七,你想夺太子之位夺就是了,扯上本王作什么!” “四哥你心知肚明。”七殿下冷笑着,孔文前阵子才与他商议了推四皇子出来试探的安排,今日他倒成了替身,究竟是何人所为,这不是一目了然。 于是乎,两个都知晓部分内情的皇子就在大殿之上,你一言我一语地互骂了起来,起先还都顾忌些身份,到了后来,不比那泼妇骂街强上几分,这一副奇景倒也是新鲜。 老皇帝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就这么干看着,任由他们将皇家的威严败了个一干二净。 这种场面,一众大臣哪里敢插手,全都老老实实作壁上观。 陆寒江看得也是津津有味,罗夫子却是气得直吹胡子,他怒不可遏地道:“简直是胡闹!” 气愤之后,老夫子横了一眼陆寒江,道:“小子,你的胆子还真不小。” 陆寒江目不斜视,笑着道:“老大人说的什么,小子听不懂。” 老夫子轻哼一声,没有再说话,陆寒江却觉得有趣,便对他问道:“老大人以为,哪一位殿下应当入主东宫?” “放肆。” 罗夫子低沉一喝,他盯着陆寒江道:“此事岂是你我当臣子的可以置喙的?!” 陆寒江毫不在意,他低着声道:“老夫子,何必躲躲藏藏,那几位大人不都说了吗,此事关乎朝廷天下,你我关心关心,有何不可,大人若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来便是,只当闲聊,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说着,陆寒江挪了一下身位,靠着罗夫子更近了些。 罗夫子没有应答,而是静静地看着大殿下这荒唐的一幕,良久之后,他才淡淡地开口道:“立何人为皇太子,此乃陛下家事,立嫡立长立爱,全都由陛下一人决之。” “大人说的不错。”适时回应一句后,陆寒江静候老夫子的下文。 只听罗夫子又道:“但是,一旦太子被立,就并非再是陛下家事,而是朝廷国事,如若轻言废立,朝廷还有何威信可言。” “原来如此。” 这一番话说得陆寒江感慨万千,也大致证实自己心中猜想,他亲自拿起桌上酒壶给老夫子满上一杯,然后问道:“太子妃究竟出了什么价码,竟能让夫子这样的人物都甘愿投入麾下?” 老夫子面无表情地道:“小子,你将老夫当作了什么人。” 陆寒江将装满了酒的杯子推到了罗夫子面前,道:“小子自然是将大人当作了高瞻远瞩的慧眼之人,朝堂之势波诡云谲,老大人早些寻一艘大船登上,也好过在那惊涛骇浪中丢了卿卿性命。” “小子好一张利嘴。” 罗夫子将酒杯端起,却并未饮下,他道:“你以为锦衣卫的滔天权势从何而来,若无陛下宠信,你等皆是无根之萍。” “老大人说的是,”陆寒江给自己也满上了一杯酒,笑着对罗夫子举杯道:“只是老大人所做亦是投机,所求也不过是从龙之功,大家半斤八两,何必装的这般清高,惹人笑话。” “扶保太子是大义,你我岂能混为一谈!”老夫子须眉倒竖,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陆寒江自己饮下了杯中酒,道:“是是,老大人说得都对,可是太子已死。” 老夫子一字一顿地说道:“太子不在位,圣孙服其劳。” 第一百四十八章 无妄之灾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偶然,那么第三次呢?自从羽殿下被证实了身份,先太子的势力就浴火重生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 别说是陆寒江刻意关注了,就算他想要闭目塞听,这一个又一个找上门来的家伙,却都不是好相与的。 “罗夫子,想说什么?” 一老一少四目相对,那殿上荒唐的闹剧他们充耳不闻,陆寒江很是无礼地用一根快子在酒杯上敲出了毫无规律的音调,一下接着一下的,他在等待罗夫子的回答。 “小子,莫要以为凭你能够从老夫口中探听到什么秘密。” 罗夫子用一根指头点在了酒杯之上,绕耳魔音一般的怪诞音调顿时消弭,陆寒江瞥了一眼手中快子上细微的裂痕,摇首叹道:“啧啧,倒是小子眼拙了,夫子好深厚的内力,不知修炼的是哪路武功?” “老夫是读书人,养一口浩然正气足矣。”罗夫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陆寒江嘿嘿地笑起来,他道:“怪道夫子说乔兄不肖,同样一手正气剑,乔兄那浩然正气和夫子一比,岂止是萤火皓月。” “养气修身,并非是为了逞凶斗狠。” 罗夫子神色澹澹地看着陆寒江,道:“你若是想学,老夫可以教你。” “夫子此话当真?” 陆寒江自顾自地倒酒,对罗夫子那空荡荡的酒杯视而不见。 罗夫子却是未恼,他目光深沉地看着陆寒江一杯接着一杯地自饮,没由来地突然开口道:“小子,等散了席,你去转告孟渊,江南之事,老夫不管。” “如此说来,还要多谢夫子宽宏大量了?哈哈。” 陆寒江的笑声中满是那戏谑的嘲讽,罗夫子也知道体面的说法在锦衣卫面前讨不了好,于是他只当作没听到。 罗夫子接着又说道:“老夫的为人,孟渊是知道的,你去告诉他,若是他肯坦诚相待,日后老夫不吝助他一臂之力。” 坦诚?听着罗夫子的话,陆寒江眯起了眼,这老儿话里有话,且这话里提到的意思,绝不是那区区江南之事。 心中思虑万千,陆寒江面上却丝毫不显,他对着罗夫子微微一礼,道:“夫子此言,小子会如实转告孟大人。” 说罢,两人就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在原位上继续欣赏着两位皇子的口水战。 这一场骂战那可真是让大家伙开了眼界了,可惜的是没能看到七殿下和四殿下分出胜负来,因为老皇帝终究出来叫停了。 眼看着四皇子骂的口干舌燥,从位子上取来一杯酒水饮下润喉,还打算骂第二场的时候,老皇帝总算是看不下去了。 他大怒斥退了两个皇子,然后拂袖离去,留下面面相觑的诸位皇子,还有一个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大臣。 这寿宴的第一天,老皇帝的心情就糟糕到了极点,这主人都不在了,宴席自然开不下去,但面子总是要顾的。 那可怜兮兮的礼官硬生生在这沉闷的诡异气氛中,干巴巴站着拖延了大半个时辰,这才汗如雨下地宣告宴席的结束。 其实不止是那礼官如释重负,就连在场参宴的其他官员也是松了口气,这种时候还不赶紧走,留在这才是真的煎熬。 反正不管老皇帝是愤怒也好,漠视也好,今日这场因东宫之位而起的闹剧必然会在几日内传遍京师。 随着礼官的宣告,官员们井然有序地离席,轮到陆寒江的时候,罗夫子先他走了出去,这老头莫非还在计较先前那事。 滴咕了一句老夫子胸襟不过如此云云,陆寒江抬头就看见了罗夫子转过身来目光直落在他身上。 陆寒江扯了扯嘴角,对着他拱拱手,暗忖道这老夫子哪里有半点老人家的样子,耳朵灵地很。 罗夫子轻哼了声就走了,陆寒江整整衣袖也准备出去,碰巧和徐镇抚一道。 这老徐勉强挤出一点笑和陆寒江打个招呼,毕竟在外人面前,锦衣卫自家的矛盾还是不要太明显才好。 所以尽管很不情愿,老徐还是和陆寒江一道出了殿。 本还想着去哪里寻孟渊的陆寒江,结果指挥使大人就在殿外等候,两位同知大人也在,两人快步迎了上去,却见指挥使大人面色不虞。 孟老爷子对陆寒江点点头,然后一瞅徐镇抚,眯着眼睛久久不说话。 老徐这下直接尬住,他也看不懂孟渊目光中的意思,这会子行完礼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问道:“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孟老爷子没有对他说什么,而是对陆寒江道:“你跟我来。” “是。”陆寒江也不清楚这徐镇抚哪里得罪了孟指挥使,反正应该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于是他便不再关心此事,跟着孟渊去了。 那边,徐镇抚惶恐地站在原地,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两位同知大人,他忙道:“二位大人,可是下官有什么过错,指挥使大人为何是这般,这般......” 两位同知大人,其中一位摇头不语,另一位则是叹道:“徐镇抚,你也是锦衣卫里的老人了,怎么还如此冒失。” “我,我怎么了......?”徐镇抚懵圈地瞪大了眼。 “孟大人念你多年来苦劳不少,回去闭门思过两日,这件事就算揭过了,老夫送你四个字,徐镇抚你要牢记于心,谨言慎行。” 说罢,两位大人便一并离去,留下徐镇抚一脸的不知所措,他今日就进宫来吃了顿饭,话都没说两句怎么就要闭门思过了? 那边陆寒江和孟渊已经一路往宫外去了。 路上陆寒江稍微提了一嘴罗夫子的事情,孟渊便打断了他:“此事回去再说。” 两人一路到了孟指挥使的家中,入了老爷子的书房,老头连朝服都不打算换,看样子一会还是要进宫去的。 陆寒江将罗夫子的话,一一转告给孟渊,连带着他们胡扯的那些事情也都说了出来。 孟渊听完便是一阵失笑:“这老家伙,还真是固执。” 陆寒江见孟渊这副表情,也是好奇心起,便问道:“孟叔,那罗夫子究竟何意?” “二十年多年前的一桩旧事罢了,那老家伙总觉得老夫动了什么手脚,这么多年来一直不肯放弃。”孟渊说着摇了摇头,言语间似乎有怅然之意。 第一百四十九章 往事如烟 “孟叔,到底是什么事?”陆寒江忍不住追问道。 孟渊顿了顿,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此事与先太子有关,罗元镜入朝为官前曾在江南一地隐居,自称白眉先生,平日里教几个弟子,摆弄些丹青书画之类的,先太子遇害前一年也前往江南之地拜会过他。” 白眉先生,这名字陆寒江倒是耳熟,他眯起眼来问道:“孟叔,那太子妃莫非就是......” 孟渊看着他说道:“不错,太子妃就是罗元镜在江南时的弟子之一,先太子也是那时与她私相授受。” “即便如此,此事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陆寒江不解,如果只是如此,不过是难听一些罢了,何必谈什么“坦诚相待”。 孟渊却是继续说道:“一国储君流连一个江湖世家女子,滞留江南迟迟不归,这种事情你以为陛下会如何做?” “陛下大怒,棒打鸳鸯?”陆寒江试着猜到。 “并非,”孟渊看着陆寒江的眼神有些无奈,他摇了摇头道:“陛下并不关心此事,只是之后发生一事却是陛下始料未及,太子妃竟有了身孕,所以老夫连夜赶去江南料理此事。” “这......”陆寒江着实有些费解,纵然此事说出去不好听,但也不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吧?太子在外鬼混,关乎朝廷皇家的颜面老皇帝管都不管,这时候为了一个母族不显的私生子,让锦衣卫指挥使亲自跑这一趟? “老夫亲自去江南确认了那孩子的存在,太子也被带回了京城。” 说到此处,孟渊语气沉了些:“而后的事情你也知晓了,太子在京城遇害,太子妃连同那个刚出世的孩子一起不知所踪,五年前太子妃回到了皇甫家,但那个孩子依旧下落不明,直到半年前,乔十方给秦羽套上了羽殿下的身份。” 陆寒江似乎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他问道:“孟叔,皇孙出生的时候,你也在江南?” 孟渊凝神片刻,颔首道:“不错,那孩子出生之时,老夫就在江南。” 说到这个地步,陆寒江终于明白罗夫子到底想的是什么了,他啼笑皆非地道:“就因为孟叔你也在场,罗夫子便认为是您老偷天换日,将真的皇孙藏起来了?” 孟渊沉吟一阵,澹澹地道:“如今局势虽不明朗,但羽殿下身份真假成疑,罗元镜怕是早就已经认定秦羽并非真的羽殿下,所以才怀疑到老夫身上来,这么些年一直不肯放弃。” “这老头,未免也太固执了些吧。” 陆寒江有些无奈,就如同罗元镜怀疑乔十方之死一样,这老头对孟渊私藏太孙的推断,也是没有任何实质理由,全凭一己之想。 虽说乔十方的死可能和他有那么一丢丢的联系,但要说孟指挥使对太子遗孤...... 陆寒江舔了舔嘴唇,问道:“孟叔,你不会真的......” 孟渊面无表情地在陆寒江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后者讪讪一笑,没有继续问下去。 “太子妃将那孩子带走的时候,老夫也追查过,只是大部分的线索摸到最后都是石沉大海,唯有最后一条指向了那玄天教。” 孟渊的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厉色:“老夫一生没有败绩,只有这玄天教的教主,老夫没有把握胜过他。” “玄天教主如此厉害?”陆寒江微微有些惊讶,能得到孟渊这种评价的人物,恐怕非同小可。 孟渊望着桌上的笔架微微出神,他道:“在追查太子遗孤的线索之时,老夫曾和那玄天教主交过手,那老匹夫的武功强的无法言说,虽未曾以命相搏,但若真的拼力一战,恐怕老夫凶多吉少。” 说着,见陆寒江面露异色,孟渊又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那老匹夫若是还活着,也有差不多得有一百岁了,气血衰败之下,一身武功恐怕剩不下几成。” 不过可惜的是,孟指挥使猜错了,陆寒江并不是在担忧那老头的战力,而是对这件事本身兴趣极大。 他挫着手掌,感觉自己沉浸已久的江湖热血有沸腾的迹象了,见孟渊似有避开不谈的意图,连忙追问:“之后呢,孟叔你试探出他的实力深浅了吗?” “并未,”孟渊轻轻摇头,凝神道:“老夫动用了所有玄天教内部的暗子,想方设法地给他下毒。” “......” 陆寒江脸上的激动之色慢慢僵住,刚刚燃起的热血很快就冷却了。 尽管换做他大概也会这么做,但陆寒江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孟叔,你也不怕别人说你卑鄙吗?” “朝廷的事,哪有卑鄙一说。” 孟渊略带遗憾地道:“只可惜那老匹夫命硬,人手损失代价仍旧要不了他的老命,所以老夫只好——” “亲自出马和他一战?”陆寒江插嘴道。 孟渊瞥了陆寒江一眼,说道:“不是,老夫打算发信召来锦衣卫大军,配合边境卫所军队,直接以人数之优踏平玄天教。” “......”陆寒江的脸色第二次僵住了,他感觉自己成长到如今这个地步,孟老爷子起码负一半责任。 彻底对江湖故事没了期待的陆寒江问道:“所以,后来您老为何又停手了?” 孟渊眯了眼道:“玄天教树大根深,要找出全部的据点并不容易,而在老夫差人探路之时,京城传来了消息,太子侍卫尚有一人生还,还带着太子所持有的信物玉佩,有人猜测太子遗孤便是托付给了他。” “是戚家。” “不错,因此事来得太巧,逼得老夫无法对那玄天教挥戈一击,陛下又有诏命,老夫只好放过玄天教,回京去调查戚家之事。” 颇有些往事如烟的感觉,孟渊叹道:“戚家那人藏得深,锦衣卫虽先一步查到他的踪迹,但却未发现那孩子,几年后,他主动现身之时,身边已经多了个秦羽。” “如此说来,倒确实有些刻意了。” 话虽如此,但陆寒江还是对那秦羽的身份持怀疑态度,不过倒不是对那太孙的身份,而是他觉得,这人的身上真正的秘密,恐怕并不是这个。 因为有一件事陆寒江一直藏在心底,谁都没有告诉过,甚至连孟渊都不知道。 那就是在多年前,他曾经在京城里遇到过皇甫灵儿,尽管只是一面之缘,但想必他终身都不会忘记。 若那秦羽不是真的羽殿下,皇甫灵儿何必冒着被锦衣卫发现的风险来一趟京师,话句话说,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也要来京,太子妃所为的到底是什么。 不怪这皇甫灵儿是天下第一,女子最有魅力的神秘感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陆寒江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她一层层包裹的面纱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了。 第一百五十章 柳暗花明 “还有一事。” 事情说完了,陆寒江便要走,孟渊却叫住了他,随后拿出了一叠信件,说道:“听说你这些日子在寻找偃师的踪迹?” 陆寒江愣了一下,怎么这点小事孟老爷子也知道了,他点了点头道:“我的确是让应天府的闫千户注意一二,只是暂无消息,孟叔你是如何知晓的?” “并非无有消息,只是老夫将闫峰传来的书信全都截下了。”孟渊说着,将那一叠信件摆在了桌上。 “这,为何?”陆寒江眉头一皱,沉声道:“莫非闫千户他......?” “闫峰是自己人,你想多了。” 孟渊摆了摆手,说道:“老夫拦着信不给你看是因为时机未到,你不必查了,偃师就在应天府,就在葛家。” 陆寒江大感疑惑,他道:“孟叔,这偃师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连您都要让着?” 比武功,孟渊可能不是天下第一,但是江湖争斗,一个人的强弱在一整个势力的威压面前,终究是无力的。 就连玄天教对上锦衣卫都是死路一条,那偃师不过一介散人,何德何能可以让孟渊对他网开一面。 孟渊没有说话,而是缓缓地用目光扫过四周,哪怕是在自家的书房之中,也如此慎重地确认过周围却是隔墙无耳之后,他才开了口。 孟渊并未回答陆寒江的问题,而是先问了他另一个问题,他道:“你可知道,为何朝廷和锦衣卫,对那些大门大派都是能放则放,即便要对付某一处势力,也是扯着对家的旗子来遮掩一番。” 陆寒江思索了片刻,说道:“庙堂江湖,井水不犯河水,那些个江湖势力若是全都聚集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朝廷是担心他们唇亡齿寒,狗急跳墙。” “不错,”孟渊捋胡颔首,道:“锦衣卫终究没有强到可以对抗整个江湖,虽说尽起朝廷大军,这些江湖人自然都是螳臂当车,可只要没能斩草除根,将这群麻烦的侠客全都逼成了流寇,那才是真的天下大乱。” 孟渊所说的,也是大家的共识,所以在对付江湖势力之时,锦衣卫难免束手束脚,对付散人还好说,若是对那些大势力下手,掣肘忌讳多得烦人。 孟老爷子当初对付玄天教的时候,虽说已经做好了召来朝廷大军的准备,但若是真的那么做了,如今的江湖,恐怕就连这表面的平静都维持不了。 说到底,还是锦衣卫不够强大,尽管单独一对一,没有哪个门派会是锦衣卫的一合之敌,但若是群江湖势力连成一片,那么他们就只能是干瞪眼了。 一阵摇首叹息,陆寒江又问道:“孟叔你说这个作什么。” “既然那些江湖大派如此难缠,你以为老夫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下逍遥派的?” 孟渊的问题让陆寒江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一瞬间的灵光闪过,陆寒江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眯起眼道:“逍遥派里有内奸,而且,这个内奸的身份应该不低。” 孟渊赞赏地看了眼陆寒江,说道:“逍遥派也是传承百年的江湖大派,武功奇诡强大,山门踪迹难寻,但不论他们藏着多少底牌,负责保管这些秘密的,永远是人。” “那偃师是逍遥派的护法,还是长老?” 这倒是让陆寒江大开眼界了,从上到下,从行事到做派,逍遥派已经给他带来了太多惊喜了。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的,这其中令人瞠目结舌的隐秘,还远远不止如此。 孟渊凝神片刻之后,才缓缓地开口道:“偃师,他出身逍遥派,本名为何已经无人知晓,在以偃师之名浪迹江湖前,他曾任过逍遥派的掌门,北冥子就是他的弟子。” “......逍遥派掌门?” 偃师,北冥子的师父,逍遥派前前任掌门,这一连串的名号加在一块,属实是让陆寒江真的惊讶了一番。 他猜测过无数偃师的身份,就是从来没有把他往这个方向推断,毕竟这看起来几乎毫无关联,而且太过离谱。 “等等孟叔,”陆寒江眉头大皱,他不解道:“若那偃师也是逍遥派之人,而且还是那北冥子的师父,他为何要帮助锦衣卫对付自己人?” “为了活命。” 孟渊沉默了许久,又补充了一句:“为了长生。” “偃师也知道那块玉石的秘密?” 陆寒江的目光微微凝重起来,他总觉着这里边还有事,孟渊当了几十年的锦衣卫指挥使,应该知道臣不密失其身的道理,这种惊天的秘密,怎么能留下证人。 莫要说什么言而有信一诺千金的笑话,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去谈什么道义,和锦衣卫讲道理就是你有问题了。 “他不仅知道,而且还打算亲自试一试。” 说着,孟渊将手掌覆在桌面的那一叠信件之上,雄浑的真气涤荡之下,那叠书信很快变成了一滩碎末。 “孟叔,为何不杀了他?”陆寒江想不明白,孟渊留着这祸害的理由是什么。 孟渊先是握紧了拳头,接着又缓缓松开,目光中似有一股难掩的疲累,他说道:“逍遥派最厉害的不是独步江湖的武功,也不是通天彻地的学识,而是洞识人心的本事。” 闻言,陆寒江露出了异样的神情,只见孟渊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偃师猜透了老夫的心思,也明白了老夫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他能活。” 陆寒江默然许久,嘴角微微翘起,笑道:“如此说来,我倒是真的想要见一见这位掌门前辈了。” “会有机会的。” 孟渊看着他,沉声说道:“老夫之所以把这其中隐秘告诉你,就是为了让你在时机合适的时候,去一趟应天府,当面看看偃师究竟能不能‘长生’。” “嚯嚯。” 怪笑一声,陆寒江露出狐狸似的笑容:“都是逍遥派的人,那偃师所用的法子应该和北冥子献给陛下的是一样的,既然他可以亲自尝试,看来那玉石就是幌子无疑了,对吧。” 孟渊澹澹地道:“玉石只是引子,纵然没有,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果然,老皇帝将玉石一分为七,本就是为了防范未然,还真的钓上了一群逍遥派的余孽,而且......长生之法不论真假,起码这秘法的内容孟老爷子定是一清二楚。 陆寒江啧啧了两声,道:“孟叔,若是偃师失败了,该如何做?” “自然是杀了他。”孟渊没有丝毫的犹豫。 陆寒江了然地点点头,又问道:“那如果,他成功了呢?” 孟渊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冷声道:“那他就更是该死。” 第一百五十一章 晴天小雨 接下来的几日里,陆寒江都显得有些无所事事,现如今宫里的宴席已经停了,毕竟寿星本人不乐意过了,这哪里还能接着办。 但宴席虽然停了,可朝廷的规矩没有改,皇帝寿宴期间,朝廷各部的运作都是停止了,大小官员同休沐无异。 此刻,各方势力都在静静等待宫中的消息,陆寒江自然也不例外,所以本就手头无事的他,更是一整天赖在躺椅上都不带挪窝的。 头日,四皇子和七皇子出了宫,还一路争吵闹得满城风雨,到了现在,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觉得打口水战毫无意义,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停手了。 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光总是快乐而又短暂的,倒不是变天了,而是老钱来了。 “老爷,”老钱看着陆寒江这副不着调的样子就是直摇头,他道:“老奴刚刚从陆大人那打探了番,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陆寒江当即脸一黑,说道:“老钱,以后别学我说话。” 老钱呵呵地笑着,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他先说了正事:“上回老爷让老奴多注意那祈心小姐的事,老奴探听到,这位小姐后来倒是去求了夫人,也请来来一位医术不差的大夫,只是于事无补,那位嬷嬷的病情依旧没有好转,所以陆小姐又起了寻江湖奇人的心思。” “嗯。” 陆寒江端起茶水放在嘴边吹了吹,那丫头拎不清分寸他一早就知道了,如此做法也在预料之中,于是他并不意外地道:“这是个坏消息,那么好消息是什么?” 老钱颇为感慨地说道:“好消息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祈心小姐真的寻到了一位江湖高人肯出手救助。” “京城里的江湖高人,呵。” 陆寒江嗤笑一声,无奈道:“秃驴还是牛鼻子?次一些选个会看相的也成,别告诉我就请了个神婆了事。” 老钱摇摇头,说道:“老爷这可猜错了,祈心小姐这回请来的人可不一般,竟真的让那位嬷嬷的病势好转了。” “哦?” 陆寒江嘬了一口茶水,问道:“还真有隐于市井的高人,可曾查清来路?” “派去的人没探清底细,不过,”老钱有些不确定地说道:“那姑娘从陆家离开之后,所乘的马车驶进了袁家。” “袁家?姑娘?”陆寒江微微一怔,他又问道:“是那个袁家?”。 “是。”老钱点点头。 袁家,江湖高手,这两个词汇合在一块,陆寒江脑海中一瞬间就浮现了奚秋的身影。 他的便宜师姐居然和陆家小姐搅和到一块去了,该说是这陆祈心运道惊人,还是陆尚书流年不利。 要知道,单单是这袁家奚秋和先太子有过婚约一事,就已经足够麻烦,更别说,这女子还是逍遥派的弟子。 陆寒江的好心情一下子都没有了,他翻身坐起,目光肃然地看向了老钱问道:“此事有多少人知晓?” 见到陆寒江这副表情,老钱一下猜到了事情并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他仔细想了想,说道:“年关将近,家里来往的人也多,外人应是没有多少注意到,只是大人家中的话......” 老钱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大人家中的情况,老爷你也清楚,祈心小姐不大受待见,这事恐怕会招来些流言蜚语。” 陆尚书家中的孩子全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一点陆寒江早就知道,只是他们再闹腾终究是内宅家事,放不到台面上,可奚秋是什么身份,一旦逍遥派事发,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难。 这种时候,丁点的牵连都会惹来天大的麻烦,陆寒江受陆尚书照顾良多,这种隐患既然见到了,自然要帮他除了去。 可惜这陆祈心错再大也是陆尚书的亲生女儿,总不能不声不响地往井里一丢了事,陆寒江思来想去,只好是一步步慢慢来。 思虑片刻,陆寒江就下了决断,他道:“你速去将此事告之陆大人,陆祈心的嬷嬷娘家还有人的话,就寻个借口把她送回娘家,没有人的话,就找个乡下的庄子小院先放着。” “老爷,这......莫非那位袁家小姐,有问题?”老钱越是惊讶,就越是担心,陆寒江做事向来有分寸,这一次居然不惜惊动陆大人也要将陆祈心送走,恐怕这位小姐惹出的麻烦非同小可。 “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陆寒江捏着眉心,暗自思索起前后逻辑来,奚秋是个清冷的女子,陆祈心身上并没有可以打动她的东西,此番她无故出手,原因只能有二。 一者是奚秋突发奇想,不食人间烟火的求仙之人也要下凡做些善事,若是如此,陆寒江反倒不担心了,自认倒霉便是。 二者,奚秋是有的放失,陆祈心背后是陆家,而陆家至关重要的两个人物,一是族长陆言年,二就是被除了族的锦衣卫镇抚使陆寒江他自己。 不论是冲哪个人来的,这都不是个好消息。 “来人。” 陆寒江喊来了院内小仆,吩咐他道:“你去一趟季宁百户家中,本镇抚立刻就要见她。” “小人明白。” 小仆退下了,老钱也被陆寒江打发去通知陆尚书了,他把皇甫小媛叫来的理由很简单,就是要给奚秋去信。 既然左右猜不出个所以然,干脆把奚秋师姐喊出来问上一问。 大家都在京城里,书信一来二去也快,不多时陆寒江就在上一次的茶馆里又约见了一次奚秋。 还没等他想法子套话,奚秋就主动开口说道:“师弟,我已经与楚师兄商量过了,既然大师兄音讯全无,我们不可坐以待毙,既然要想法子争那个位子,就得多寻些帮手才是。” “师姐何意?”陆寒江故作惊讶地道。 “你兄长亡故前,曾与我们有过书信联络,他在信中提到过一件事,是关于,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陆寒江。” 奚秋深吸一口气,郑重道:“你兄长曾说过,那陆寒江虽然看似油盐不进,但却对一个女子特别照顾,便是那刀王李鬼手之女,商萝。” “......” “那姑娘是李鬼手托付给你兄长和殿下照看的,锦衣卫扣着她本就毫无道理,不若我们暗中让几位殿下发力,将那姑娘从锦衣卫手里要过来,如何?” 看奚秋的意思,是要想法子对付他? 陆寒江一阵目瞪口呆,很从容把悬着的心放回了心底,逍遥派还是逍遥派,没了朔玄负责兜底之后,这些人的搞事能力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第一百五十二章 重蹈覆辙 陆寒江仔细复盘了一下自己最近做的事情,理论上应该没和逍遥派有什么过节,这群人冲着他来属实有些大可不必了。 由此,陆寒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他的疑惑被奚秋读懂,善解人意的师姐给他做出了解答,只听她说道:“师弟,不论我们最终选择哪一位殿下,锦衣卫都是一股绕不过去的势力。” “师姐说的是。”陆寒江赞同地点头。 这个确实如此,按照现如今老皇帝和七位殿下的关系来看,若是老皇帝长生不死,几位殿下上位的方法是能是政变逼宫。 如果老皇帝不幸无法长生,驾崩了,那以现如今七位殿下的势力和关系来看,停尸不顾束甲相攻几乎都可以预料到了。 那么既然无论如何都需要京城里发动政变,到了到这个,锦衣卫的作用就体现了出来。 首先,京师附近都驻扎有其他部队,但政变靠的就是一个快字,时间通常精确到分钟,等这些外地的部队攻进来的时候,宫里的活人都应该剩不下几个了。 所以,政变的时候,各方势力能够依靠的通常都是京城里的军队。 在京城之中能够动用兵器的大势力只有两方,一是禁军,二是锦衣卫。 两者都是皇帝的直接管辖部队,但功效不同,禁军负责皇帝的安危,其中构成极为复杂,通俗点说就是禁军之中有多个机构,互不统属,相对独立,没有总指挥,各个分部都听从皇帝一人之令。 这样的好处是既保证了禁军原有的作用和战力,又防止了禁军过于强大威胁皇权。 但是这样做的坏处也不小,那就是一旦皇帝本人出了问题,或者说是皇帝的命令无法确切地下达到禁军之中,那么这支军队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尴尬地步。 一旦这种时候宫廷有变,在没有接到明确指令情况下的禁军,大概率或者说唯一可能做出的反应就是原地坚守不动。 这种时候,锦衣卫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作为唯二可以在京城之中保有绝对武力的组织,锦衣卫设立有指挥使,一声令下可以统率近万官兵。 且这万人之中,除却底层的力士守卫,有品阶的锦衣卫全都有武功在身,百户以上的锦衣卫,若是放到江湖上那更是人人都可称一流,换言之,这是一支仅凭万余人就可以轻松击败十倍之敌的精兵。 正是因为如此,奚秋想要争取锦衣卫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自锦衣卫设立,历代以来,几乎每一个想要改朝换代的人,都想要争取这支力量。 可惜的是,锦衣卫作为皇帝最信任的军队之一,指挥使本人更是皇帝亲信中的亲信,想要策反这支部队的难度,可谓登天。 但奚秋觉得自己可以试试,她解释道:“师弟,我们并非要拿下整个锦衣卫,只需要其中的一部分力量足矣,就如你兄长那般便可。” 陆寒江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要论起来的话,乔十方做的一切也并非一无是处,起码他很好地做到了掩人耳目。 即便是陆寒江也得承认,他虽然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人在锦衣卫里收买人心,但是对方真的一口气拉出四个千户的盟友之时,他也是小小地被这个数量惊讶了一下。 奚秋现在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复刻乔十方之前做的一切,简单来说只是把合作的对象从千户换到了镇抚使。 “师姐,并非是师弟对楚师兄有何看法,只是这个法子......师姐不觉得荒唐吗?” 有一说一,这的确是陆寒江对奚秋提过的,最诚恳的建议了,他是真的希望对方赶紧收手,这个时间点,他实在不想闹出乱子。 可惜,奚秋还是一意孤行,她说道:“师弟莫要担心,旁人也不明白那陆镇抚对那姑娘的心意,我们在暗,他在明,有心算无心即便出岔子也与我等无损。” 你口中有心算无心的意思,是指把全盘计划当着对方的面完整地说一遍吗? 心中无奈一声叹,陆寒江面无表情,他不再劝说了,而是转而问起了些细节:“即便如师姐所言,真的将那姑娘要了过来,不知要怎么和那陆镇抚取得联系?素闻镇抚大人谨慎,若是师姐直接留信于他,只怕会石沉大海。” 奚秋目光微凝,道:“此事有法可行,并非要亲自下场请来那陆镇抚,我们可以择一中间人,只要能在不引起那人注意的情况下接近他便可。” 陆寒江想到了某种可能,试探地问道:“想要不引起镇抚大人的注意,莫非师姐想让师弟去试试?” 奚秋摇摇头,道:“师弟的锦衣卫身份若是用好了,将来助力不少,就这么暴露太过草率了,放心,那陆镇抚看似孑然一人,但别忘了,他是陆家氏族出身。” 听完这话,陆寒江心下定了,他故作疑惑地问道:“师姐莫非和陆家也有联系?” 奚秋微微颔首,她道:“前些日子遇见一位陆家小姐,我有恩与她,恰好这位小姐与那陆镇抚也有些关系,寻个借口让她去一趟镇抚使家中,我扮作侍女跟随,这便可以见到那位陆大人了。” 陆寒江了然地叹道:“如此一来,若是陆大人乐意合作,自然皆大欢喜,若是陆大人不愿掺和,此由头因那陆小姐而起,事发了也是陆家首当其冲。” 奚秋赞道:“师弟真是神思敏捷,听闻那陆镇抚多次想要回归宗族,如此即便是他选择拒绝,也不会当场发作。” “师姐大才。” 陆寒江不再说话,而是主动为奚秋泡了杯茶,更是亲手奉到了她的面前:“师姐请。” “师弟客气了。” 奚秋接过茶,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坐着,陆寒江不说话,她也静静地品茶。 也许是那连日来的疲惫终于得到了舒缓,这份难得的恬静抚平了紧绷的身体,奚秋只觉得一股睡意涌来,她心头惊觉不对劲,下意识地起身,但却无力扑倒在了地面上。 “师弟小心,这茶......” 余音还在喉间没有发出,在奚秋摇晃的视线之中,陆寒江轻轻伸出手替她合上了眼帘。 奚秋软绵绵地昏倒在了地板上,陆寒江拿起了桌上的铃铛摇了摇,门外两名伪装成侍者锦衣卫鱼贯而入,一言不发地将昏迷的奚秋架起。 “带下去。” “是。” 待这两人离开后,皇甫小媛才缓步进入,手里捧着一个妆盒:“大人。” 陆寒江轻车熟路地从那妆盒之中取出了易容所用的工具,对那皇甫小媛道:“这些日子你暂且扮作她的样子,若是有事便来这茶楼联系我。” “卑职领命。” 第一百五十三章 袁家密室 陆寒江坐在茶楼的雅间里自顾自地饮茶,直到此时,他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快,倒不是因为对完美有什么执念的追求,他没有那种病态的强迫症。 这么快就把奚秋拿下实在是无奈之举,再怎么样他也不好让后院失火,相较之下,只好让他的便宜师姐委屈一阵了。 皇帝的寿宴虽然不办了,但这种微妙的时候,还是不要出这种容易上达天听的大事,免得他老人家不愿拿皇子撒气,反而来找他们的麻烦,那就不太好了。 那边,皇甫小媛已经换上了奚秋的服饰,两人身形相彷,倒没有在这些细节上出什么错。 “大人。”皇甫小媛等候着陆寒江的指示。 陆寒江看着她这一身的打扮,点点头道:“你去了袁家之后,尽量不要多说话,私下里去查查袁家之中还有何人是这逍遥派的助力。” 闻言,皇甫小媛沉声道:“大人是认为,袁家之中还有其他逍遥派安插的人?” “未必是安插,但起码是知道一些事的,”陆寒江往茶壶里又添了些水,笃定地道:“和太子定下婚约是多大的事情,若无袁家人点头,此事如何能成。” “卑职明白了。” 皇甫小媛见陆寒江没有其他吩咐,这便简单地收拾一番,下楼去了。 街对面的侍女秋儿见到假扮的奚秋走了出来,赶忙迎了上去,而皇甫小媛则恍忽间好似见到了小青的影子,也不知道那傻丫头现在过得怎样了,有没有听自己话,躲得远远地...... “小姐,你怎么了?”那秋儿奇怪地看着出神的皇甫小媛问道。 “......没事。”皇甫小媛用奚秋的声音答了句,便不再说话。 秋儿见自家小姐眉眼间似有疲惫之色,便知趣的不再说话,搀着她上了马车,一路往袁家的方向去了。 进了袁家之后,皇甫小媛直觉得这偌大的家族竟是从里到外透着一股暮气。 按理说,这年关将近,迎来送往的人该是不少,皇帝寿宴上又出了那等今天之事,相互间通通气也是理所当然。 可这袁家偏偏好似那无人问津的角落,连过往的下人都是垂着脑袋快步而行,整个家中是死气沉沉,半点温度都无。 之前为了查逍遥派的底,袁家的底细她们也摸过,又因为陆寒江躲懒多次让皇甫小媛出面应酬,这些袁家的人她倒多少都记着。 可惜一路走来,她就没碰见过几个袁家之人,倒是白费了一番心思。 没引起任何人注意的皇甫小媛,无惊无险地回到奚秋的房间里,一踏入这房间,她便觉着有些不对劲。 细细感觉之下,皇甫小媛发觉这奚秋的卧房之中,温度要比外边还低上一些,但却不多,若不是练过武功,感知比旁人灵敏些,她也觉察不出这点细节。 皇甫小媛屏退了周围服侍的人,独自一人关起门来在房中探查起究竟来,不一会她便发觉了这房中的床榻比之常人家中要高出许多。 略微观察了一番,皇甫小媛上手在床榻附近摸索起来,果不其然被她寻到了一处机关暗格,她用力按下之后,床榻轻轻震动,竟是向上弹起了些许,露出了一道小缝隙。 皇甫小媛双手托着那缝隙,轻轻往上一推,床板竖起,露出了下方的暗道。 “果然有密道......” 皇甫小媛眯起眼,从房中翻找出了火折子,拿起了床头柜子上的烛灯,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暗道之中。 接着烛光,皇甫小媛一路向下,密道中无风,她很快就走到了尽头,是一处密室,仅仅是站在这密室的石门之前,她就感觉到一阵寒气逼人。 皱着没有推开了石门,确认无有机关之后,皇甫小媛才慢慢地走了进去,石室之中倒是平常,除了一些桌椅板凳,便是一张寒冰之床。 皇甫小媛试着用手轻轻碰了一下那冰床,立刻就缩了回来,短短一瞬的触碰她便觉得指尖传来的寒气难以忍受。 那奚秋竟能在这种至寒之地的修炼不成? 带着这般的疑惑,皇甫小媛四处看了看,倒也不是太难找,就在一旁的桌桉上便放着几册书籍。 她走过去拿起一本看看,确是武功秘籍无疑,一共三册秘籍叠放整齐于此,最上面的是白虹掌力,中间的是小无相功,都是逍遥派的武功。 而最下面放着的是一本名为玄阴功的武学,皇甫小媛从未听说过,于是便翻看了起来。 这门武功似乎分了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分简单易懂入门快捷,皇甫小媛正想要试着运功习练一番,耳畔却捕捉到了脚步声。 “什么人。”皇甫小媛放下了秘籍,冷声道。 脚步声一顿,那停在了石门之外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随她一同归来的秋儿,此刻这侍女哪里还有乖巧懂事的样子,一脸的冷峻漠然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小姐,你也太不小心了,下来之前怎么也不将外边收拾干净些。”秋儿的用词依然有礼,但言语间却毫无恭敬之意。 一时间皇甫小媛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暴露了,她只是学着奚秋的口气,清冷地道:“近日事多,疏忽了。” 这一次是皇甫小媛想多了,秋儿和自家小姐一样,压根没想过她们心心念念要拉拢的陆寒江,就是她们自认为的逍遥派小师弟“乔寸思”。 锦衣卫镇抚使亲自下场披着羊皮装好人,那都不算作牛刀小试,而是纯粹吃饱了没事干,这点属实是超出了她们的预料。 而秋儿更不会想到,只是一个茶话会的时间,自家小姐就被掉了包,所以她只当“奚秋”是真的疲惫了些。 秋儿只是澹澹地点点头,然后指头在腰间一勾,她那一身翠绿的外衫便从肩头滑落,再褪去了白净的里衣,澹粉的小衣只能堪堪遮住那诱人的曲线,露出了一双白皙的玉臂在外头。 只是皇甫小媛一眼望去,秋儿的手臂上竟是有着新旧数道的丑陋伤痕,此刻,她更是抽出一把贴身短匕,将那刃尖抵在了自己的伤痕累累的手臂上。 “慢着。” 就在秋儿这一刀快要划下去的时候,皇甫小媛叫停了她,见侍女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她稳了稳心神,说道:“今日我有些累了。” 秋儿漠然地注视着皇甫小媛,好一会才把刀放下:“既然小姐累了,过几日再继续也无妨。” 皇甫小媛暗自松了口气,先一步从石门离了这诡异的地方,颇有些逃跑的意味,只留下秋儿一人在寂静的密室默默地收拾着衣衫...... 第一百五十四章 诡异见闻 这袁家里里外外都透着诡异和不对劲,皇甫小媛只是在这里短短地待了不过半天的时间,就已经是浑身不自在。 即便不提秋儿身上那奇怪的伤痕,和她那莫名其妙的举动,在这整个大家族里,所有人都是沉默寡言,单单是这死一样的寂静,就能让心智稍弱的人当场崩溃。 不论是路遇,吩咐还是用饭,所有人的交流都没有眼神交汇,袁家的人都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互相间从不多说一句话。 而袁家的下人,向来只有两个反应,就是“小姐请吩咐”和“是”,没有拒绝,没有闲聊,不会推诿,只有冷漠而机械的应答。 半天相处下来,和皇甫小媛说过话最多的竟然是那个奇奇怪怪的秋儿,真亏那奚秋能够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这么多年,要说她那清冷的性子,是怕一大半都是被这个家养出来的。 夜幕降临,皇甫小媛已经打定主意明日一定要将这里所发生的的一切,全部转述给陆寒江,倒不是想诉苦,而是这份违和感之中,透着令她背嵴发寒的诡异。 月上枝头,皇甫小媛没让秋儿跟随,一个人在后院园中漫步,灯火通明的院子里,只有风吹打花草树木的嘈杂,白日里行色匆匆的仆人全都消失不见,袁家众人更是统一都回到了房间,自律地可怕。 在整个家宅里都透着异样的情况下,这幽静无人的园子,反倒是显得格外暖人心,皇甫小媛漫无目的地走在其中,没由来觉得这场景似乎似曾相识,心头思量之时,却被尽头的一处院落吸引了目光。 那小院的大门处,笔直地站着两个侍者,他们和其他仆人一样,都是一脸的冷漠难以亲近,见到皇甫小媛到来,便稍稍弯下身子。 “见过小姐。” 皇甫小媛仔细回忆一下了袁家的情报,确实有提到过独自一人居住在院子深处的袁家大老爷,按辈分算,是奚秋的爷爷。 “我来看看......” 皇甫小媛的话还没有说完,前方的小院里便发出了一阵癫狂的笑声—— “啊哈哈哈哈哈——” 两个侍者见怪不怪,其中一人上前来对皇甫小媛道:“小姐,老爷犯病了,怕是不好见人。” 因为收集过袁家情报,所以对这个神志不清的大老爷,皇甫小媛也略有耳闻,只是来之前没想过他的疯病竟然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 她没有再坚持,而是随口吩咐了句好好照顾老爷就离去了,两个侍者恢复了沉默,静静地听着那袁家大老爷断断续续的笑声回荡在空寂的园子上空。 这一晚皇甫小媛忧心忡忡地睡去了,第二日清晨,秋儿按时来叫醒了她,在那密室之外的地方,秋儿活泼地简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围着她叽叽喳喳地说着近日里京师的趣事。 若不是那密道就在身下,若不是这袁家处处不对劲,皇甫小媛险些要以为昨天的见闻是一场无厘头的梦。 在秋儿的服侍下起了身,皇甫小媛如常领着侍女去了那茶楼。 秋儿照例在对街候着,皇甫小媛上了楼,见到了正在饮茶的陆寒江,上前见礼道:“大人。” “嗯,”陆寒江应过之后便问道:“如何,在袁家可觉察到什么不对的地方?” “袁家奚秋房中,有一处密室,属下昨日探查了一番,其中放着基本武功秘籍......”接着,皇甫小媛便一一将昨日密室的见闻都说了出来,同时也将那袁家的诡异也说了。 两则消息乍听之下,陆寒江自动忽略了那袁家的诡异,毕竟大家族各有各的模样,夫妻都有形同陌路,何况那么大一个家族了。 那个叫做秋儿侍女虽有些不对劲,但优先度在他这还是不高,陆寒江的重心放在了皇甫小媛所说的武功上。 “玄阴功。” 陆寒江在嘴里咀嚼着这三个字,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在葛家的机关阵里,那道冰门之上纂刻的武功,也是玄阴功。 现如今已经知道了偃师和逍遥派关系的他,倒是不会去惊讶为什么这门武功会出现在奚秋的密室里。 他只是在思考,偃师和京中的逍遥派弟子究竟有什么关系。 能够说动孟渊,起码证明这偃师是个聪明人,而京中逍遥派大弟子朔玄是陆寒江亲手所杀,死前这位大师兄虽然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但却让他确认了这朔玄背后必然还有人。 他本能是倾向于幕后之人是太子妃,可所有证据都表明,黑手是那偃师的可能性更大。 但是不论如何,陆寒江起码能够肯定一件事,朔玄是个平庸的人,哪怕是两方共同行动,只怕他这个逍遥派大师兄,也是被人家单方面牵着线的木偶,甚至他知不知道背后之人的存在都是两说。 陆寒江沉吟片刻,说道:“明日你将那玄阴功带来,我要亲眼看看完整的功法。” 按皇甫小媛所说,密室之中的玄阴功分上下两部分,陆寒江想着若是能够看到完整的功法,说不定都能猜透一些那偃师的想法。 “卑职明白。” 皇甫小媛应声之后,又听陆寒江吩咐道:“你也去见见奚秋吧,看看能不能问出些有用的东西来。” 为了隐蔽,陆寒江没让人把奚秋关在了诏狱了,而是就地关押在了这座茶楼的地下。 “......是。” 其实皇甫小媛有些抗拒进入锦衣卫的牢狱,尽管是心向地狱深渊,但她仍然对于这些黑暗的东西,有着极大的不适应。 在几个楼中管事的带领下,皇甫小媛下到了地下暗室之中,这里拢共只有不到五间牢房,比起诏狱是少多了,也没有什么拷掠的工具,奚秋因此躲过一劫。 皇甫小媛见到她时,奚秋的样子没有太大的变化,一声白净的囚衣也不似被拷问过的样子。 她安静地坐在凹凸不平的地板上,似乎在这地下的暗牢之中,和在那地上的茶楼雅间里,对她而言并无太大不同。 听到脚步声她轻轻抬起头,见到这容貌与她一致的女子进入了牢中,奚秋一下便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怨天尤人,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 皇甫小媛沉默了良久,说道:“大人让我来问问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小院惊魂 皇甫小媛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安静地等待着奚秋的回应,她走进了牢房,坐在了对方的正对面,一模一样的容貌,让两人看起来就像是镜子的里外两面。 许久之后,奚秋开口了,她第一句问的是:“真正的乔师弟现在何处?” 事到如今,要是再想不明白那个“乔十方”有问题,那她也属实对不起逍遥派这么多年来的教导了。 “‘乔十方’的确是锦衣卫小旗不错。”皇甫小媛缓缓地说道。 奚秋默然地垂下眼眸,她轻声道:“终究是锦衣卫技高一筹,但好歹乔师弟还留了条命,想必十方师弟在地下也能安息了。” “......”皇甫小媛没有说话,以她所见来判断,那个叫做乔十方的锦衣卫千户,算计到了陆寒江身上,死不瞑目都算是上辈子积德了。 “大人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奚秋性子虽然清冷,但也知晓这是何地,锦衣卫的手段她早有耳闻,与其苦等死期,不如听听他们想要的是什么,起码能做个明白鬼。 皇甫小媛直视着她的双眼,问道:“我昨日已经发现了你房中密室,那之中放着一本玄阴功秘籍,还有一张寒冰床,是否为你练功所用?” “是。”奚秋很配合地承认了,没有死扛着这些事情不放。 “你那侍女秋儿,胳膊上的伤势从何而来?”此事陆寒江虽不在意,但也正因为他不在意,所以皇甫小媛才要紧抓着不能松手。 闻言,奚秋目光微沉,细声说道:“原来你已见过......非是什么特别之事,只是我修炼的玄阴功,需要以人血为引。” 皇甫小媛目光肃然,她盯着奚秋道:“玄阴功需要人血为引?” “不错,”奚秋澹然地点头,她道:“此门武功最大的功效便是改善自我体质,需得以人血为引,方能最大程度提升修炼进程。” 皇甫小媛眯着眼陷入了沉思,如此说来,那秋儿岂不是成了奚秋炉鼎一类的存在,单是这有伤天和的修炼条件就能让她确信,这门玄阴功必然不是什么正派武学,十有八九是魔功。 “大人若是想知晓更多,不妨取来纸笔,我一一写下便是。” 奚秋这副态度让皇甫小媛回了神,她冷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并不意外皇甫小媛的问话,奚秋郑重地道:“此事皆是我一个人所为,望大人莫要牵连旁人。” 皇甫小媛摇头道:“逍遥派所行之事,说一句大逆不道都是轻的,你的要求我做不了主。” “大人,”奚秋拜下,沉声道:“家中祖父年事已高,且有疾在身,小女子实在不忍他再受牢狱之灾。” 皇甫小媛沉默良久,说道:“你家中还有何人是逍遥派助力?” 奚秋没有起身,只是出声问道:“大人何意。” 皇甫小媛起身,背对着她问道:“逍遥派当初安排你与先太子之婚事,家中必然有人点头,是你祖父?还是你父亲?亦或者是你兄长?” 奚秋直起了身子说道:“婚约定下时,小女子年纪尚小,并不清楚此事。” 皇甫小媛又问:“你祖父染病有多少时日了?” 奚秋神色沉重了些,说道:“似乎二十年前,祖父便疾病缠身了。” 二十年前,这么说来,刚与先太子定下了婚事没多久,这袁家大老爷就疯了?皇甫小媛心下思量着,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奚秋却是再次一拜到底:“恳请大人开恩。” “......” 皇甫小媛没有回答她,而是径直走出了牢房,在她走上阶梯离开前,奚秋依然拜倒在地没有起身。 从牢房中出来的皇甫小媛,把刚刚的问话又都告诉了陆寒江,得到的回应依旧是明日将玄阴功带来。 为了不让他人起疑心,皇甫小媛办完事之后就立刻离开了茶楼,途中为了掩人耳目,她还去了别的几处地方,或是首饰铺,或是成衣店。 等她回到了袁家之后,侍女秋儿依旧是那副活泼可爱的样子,欢声笑语的主仆二人在死气沉沉的家宅之中,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待皇甫小媛回到了房中,那秋儿又好似换了个人儿似的,彷佛没有温度的尸体,那一双无神的目光紧盯着她的背后。 “今日,还是算了吧。”皇甫小媛说道。 “是。”秋儿面无表情地应了声之后,退了下去。 煎熬地度过了白日的时光,入了夜,皇甫小媛依旧是屏退了侍女,独自一人前往那院中散心。 途经那袁家大老爷的宅院之时,又听到了那骇人的癫狂笑声,这一次皇甫小媛没有选择就此退走,或许是想起了白日里奚秋的连连请求,她迈开步子朝着那小院走去。 门口守着的依旧是那沉默寡言的两位侍者。 “见过小姐。” “老爷犯病了,怕是不好见人。” 连对话都和昨日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皇甫小媛却选择了坚持,她道:“让开,我要进去看看祖父。” “是。” 倒是出乎意料的,两个侍者并没有过多阻拦什么,很自然地便放开了道路,倒是让皇甫小媛心中一松,莫非是她想得太多? 院落里的陈设多是破旧老朽,皇甫小媛走进了中间的卧房,袁家大老爷的笑声越发地近了,她从外间走进,只见一个枯瘦干瘪的老者坐在床榻上,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屋顶,当真是形如藁木,面如死灰。 袁家大老爷并未觉察到皇甫小媛的进入,他只是张大了嘴,不断发出鬼哭般的笑声。 直到皇甫小媛走得近了些,她犹豫着开了口:“祖父,奚秋来看你了。” 笑声停了。 袁家大老爷转过了视线,那早已经失去了神采的目光在这一刻陡然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他直勾勾地盯着皇甫小媛,嘴角抽动了两下,眼角不自觉地留下了一行泪水。 皇甫小媛愣住了,她看着这袁家大老爷从疯狂中恢复了平静,旋即又再度陷入了更加暴烈的癫狂之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终于还是——!” 袁家大老爷发出笑声更大了,其中还夹杂着零星意义不明的词汇,他的目光之中闪过了太多皇甫小媛理解不了的复杂。 忽然,袁家大老爷那滚涌而出的泪花变成了血水,他的七窍都开始向外流血,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便当场气绝而亡。 至死为止,那双充斥着无数复杂情感,最终定格在刻骨的仇恨之上的眼神,都紧紧盯着皇甫小媛没有移开。 第一百五十六章 终是露馅 只是一个见面的功夫,袁家大老爷居然当场暴毙,着实把皇甫小媛吓到了。 在那死不瞑目的血童注视下,皇甫小媛下意识地退了两步,不慎打翻了边上的摆设,不小的动静引来了外边两个侍者的注意。 “小姐,发生何事?” 两个侍者从门外走进,见到那袁家大老爷可怖的死状却丝毫不显慌乱,他们只是诧异地对望了一眼,然后其中一人上前来说道:“小姐请节哀。” 皇甫小媛深深地倒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之后平复了心境,她说道:“去请大哥来料理祖父后事吧。” 袁家大老爷只有一个儿子,便是奚秋的父亲,早年间过世了,而奚秋这一代有兄弟姐妹拢共四人,除她之外各有两位哥哥,一位弟弟,虽也师从博学之士自小读书,但却都未曾出仕,典型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这......” 没想到的是,皇甫小媛一句话说完,两个侍者都是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皱着眉头退了下去,另一人则垂着脑袋候在一旁。 大概是那袁家大老爷的死状太过骇人,皇甫小媛只觉得背后发凉,她皱着眉头退出了房间。 不一会就有大批的侍者下仆赶到了院中,而袁家的两位少爷却都没有现身,反而是秋儿领着这群下人。 皇甫小媛心中纳罕,面上却是保持镇定,秋儿一来便问道:“小姐,大老爷的后事该如何处理?” “此事,不该交给两位兄长去办么?”皇甫小媛皱着眉头道。 秋儿眼中透着诧异之色,她道:“可是家中的事情,从来都是小姐你来安排的啊,两位少爷从不管事的。” 皇甫小媛一愣,她可从没有收到过这种情报,偌大的袁家内务,居然全部都是由奚秋一个人打理的吗? 见她这副模样,秋儿关切地上前来扶着她的手臂,在接触的瞬间,一股异样的真气顺着皇甫小媛的手臂探入了她的体内。 “你做什么!” 几乎是瞬间便反应了过来,皇甫小媛甩开了手,一把推开了秋儿,同时又退了几步,拉开了一个足够安全的距离。 而此刻的秋儿,脸上又是恢复了那种阴沉的冷漠,她冷冰冰的目光注视着皇甫小媛道:“你不是小姐,你是谁!” 露馅了! 努力保持着镇定,皇甫小媛却怒斥道:“秋儿,你在胡说什么!” 见状,秋儿却是冷冷一笑:“小姐修炼玄阴功多年,她的纯阴之体早已经容不下半分阳气,方才我以真气试探,你体内分明是阴阳相济,快说,你究竟是谁!冒充小姐有何目的!” 皇甫小媛陷入了沉默,接着她骤然暴起,八卦掌法闪电似地一击落在那秋儿肩头,轻松将她击退,然后脚步一点就从一众家丁头顶掠过,跃出小院向外奔去。 几人赶紧扶住了秋儿,她捂着肩膀,冷冷地道:“你,还有你们,全都去追,让三个少爷也去追。” 听完秋儿的话,其中一位侍者迟疑道:“如此是否太冒险,若是被她发觉了这......” “她已经是瓮中之鳖,今夜必死无疑。” 秋儿说着,运功平复了一下体内的伤势,调动真气的同时,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身形也是摇摇欲坠,好似风一吹就会倒下一般。 几个人都是忧心忡忡地望着她,秋儿却冷眼扫过他们,斥道:“还不快去!” “是。” 一众侍者潮水一样地涌出了小院,秋儿则是落在了最后。 外边,皇甫小媛一从那院子里脱身就飞速朝着大门处奔去,这小院外围便是她这两日散步的地方,本该是轻车熟路地离开袁家才是,可她却惊觉,这园子彷佛走不到尽头一样,几次三番的,她似乎在原地绕圈。 直到此刻,皇甫小媛终于想起来这里为何会让她觉得似曾相识了,在葛家的宅子里,似乎有着类似的布置。 整个袁家后院,就是一个巨大的机关阵,而她已经陷入了其中。 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园中的一切都是机关阵法的一部分,皇甫小媛的心缓缓地下沉,她的耳边已经能够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了。 她虽是武林世家出身,但自小学的都是直来直往的功夫,这些个奇门左道的阵法机关,她是一窍不通。 若是陆寒江在此,想必还能够靠着杂学破解出一条道路来,可她却没有这种余力,如今想要出去,恐怕只有横冲直撞一番了。 皇甫小媛不再犹豫,第三次绕回到同一个路口之时,她果断放弃了沿着既定的道路前进,转而一步跃上了边上的高墙。 踏上墙头,皇甫小媛发现这园中的墙围已经变得高低不平,根本无法因此确认出去的方向,更糟糕的是,在她上墙的时候,似乎又触动了另一个机关,两根井口粗细的滚木直直地朝着她飞来。 皇甫小媛翻身躲过,嗖嗖的几下,又是数跟削尖了的竹棍飞来,她一个不慎腰间就被刺伤了,这下她不敢继续逗留在上边,飞身跳了下来,却又被三四个从地板上弹起的机关木人可围住。 这个时候她该庆幸京畿重地的武器管制,这些机关之中都没有弩箭一类的东西,好让她的处境不至于太糟糕。 但是一个接着一个,彷佛无穷无尽的木人机关,也是让她疲于应对,皇甫小媛很快就猜到了这个机关阵的用途,就是一个字,拖。 海量的机关木人和各种零散的小陷阱,让皇甫小媛根本无法从中脱身,在此阶段,大批的袁家下人已经从四面八方组成了围攻之势,就等她疲态一现,众人群起而攻之。 不能坐以待毙——皇甫小媛左右在人群寻找着秋儿的踪迹,以她的直觉,这个浑身不对劲的侍女,必然在这群人中有着独特的地位,现如今也只有擒住她才有可能以此胁迫袁家退让。 可惜皇甫小媛一眼望去,遍寻不到秋儿的踪影,分神之时,三道人影闪烁,其中一人以手中木剑划伤了她的胳膊。 皇甫小媛眉头紧蹙,她能从伤口上感觉到一丝异样,若是没猜错,剑上必然附了毒药。 一面强行用真气压制住体内的毒,皇甫小媛一扫面前这三人,袁家的三位少爷都到了,三人面无表情,用一致沉默的目光盯着自己。 似乎已经是穷途末路,其实这时候皇甫小媛身上是带了锦衣卫的号箭,只是犹豫再三,她没有选择闹出大动静来。 “呼。” 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皇甫小媛能够感觉到,体内的毒素在一点点地夺走她的体力,她闭上眼,放开了心神不再以内力与之抵抗,转而自内而外,调动起了体内真气,以另一种路数开始运转。 紫黑色的气息在皇甫小媛的脖颈上浮现,这妖异的线条不断向上蔓延,化作了扭曲的纹路攀在她的脸颊一侧。 再度睁开眼时,皇甫小媛的左童已经因沾染了那血煞之气而变得赤红,连那视线之中都有一半已经沉沦在了地狱般的血色之中。 她脚下一点,身形如箭,瞬息之间就近了那袁家小弟的身,噼手夺过他手中剑,顺势一道剑罡划出,一颗人头便冲天而起。 第一百五十七章 血色沉沦 魔功之所以为会为正道武林所摒弃,不止是因为那伤人伤己的代价太过高昂,更多的则是因为修炼魔功会在某种程度上导致练功者的极端情绪化。 有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你在驾驭魔功,还是魔功在借你的手肆意妄为。 皇甫小媛显然做不到驾驭这诡异的功法,但她起码不至于完全失去理智,沦为只会发疯的野兽。 尽管在魔功的驱使下,皇甫小媛一剑斩了袁家小少爷的脑袋,思及奚秋,她设身处地甚至还有些许愧疚,但她很快就不再这么想了。 因为那没了脑袋的袁家小弟,依然朝着她拍出了一掌,皇甫小媛心神一凝,一剑荡开那围上来的袁家大哥二哥,又是一剑斩断了袁家小弟的手臂。 无头独臂的袁家小弟竟是没事人一样,还能继续战斗,从他的断臂之中“长”出了一把木刀来。 这人被斩去头颅,却还能动弹,被斩断了手臂却没有鲜血流出,皇甫小媛见过这样的“人”,就在不久前,陆寒江亲手用这样外貌酷似活人的机关人偶,暗算了一次雪罗刹。 毫无疑问,面前这袁家小弟,必然是机关人偶无疑,与陆寒江改造出的,只能一次性捅刀的人偶不同,面前这个活灵活现,几乎与活人无异的人偶,皇甫小媛只能想到了一个人,偃师。 思虑之间,她又是两三剑将那袁家小弟的人偶斩成几段,既然这小少爷是人偶,那么那两位无动于衷的大哥二哥,也必然是人偶了。 这下似乎袁家一切的诡异都能说得通了,这个死气沉沉的家里,只有下人会与她对话,其他人并非沉默寡言,而是根本无法开口说话。 机关人偶可没有那么善解人意,也不懂得怜香惜玉,这袁家大哥二哥一并攻上来,同时又有好几个机关人偶加入了战局。 皇甫小媛看去,竟全都是这些日子她在这宅子里见过的袁姓之人,现在看来,那发了疯的袁家大老爷,可能是整个袁家之中,除了奚秋之外唯一的活人了。 彻骨的寒意涌上心头,皇甫小媛不再留手,仅凭手中一把木剑,左噼右砍,魔功加持下的她木剑斩铁都是信手拈来,即便这些人偶神似活人,依然奈何不得她。 一路击溃了无数机关人偶,皇甫小媛只冲前方人群而去,形势已经明了,这些以下人身份在袁家生活的活人,恐怕才是袁家真正的主人,只是不知道那奚秋是否知晓此事。 这些人虽然以机关阵困住了她,但同时也将自己暴露在了她的眼前,死的机关她无可奈何,但是活着的人终归是有法子解决的。 皇甫小媛落在人群之中,一剑刺去,首当其冲便是那守着袁家大老爷院子的两个侍者,他们面露惊骇,却还是迎头而上。 “看掌!” 两人相继打出同一式掌法,皇甫小媛目光一凝,只一眼便认出了,这应是逍遥派的功夫,她手中剑一挥,那剑罡如流星坠地,那两人一个照面就是惨叫一声倒飞而出。 此一剑,曰俭。 皇甫小媛虽然是女子,但皇甫玉书却极为疼爱她,不但是对她有求必应,更是把家传的武学秘籍天道三剑传授给了她,将这等关乎家族名望传承的武学传授给女子,肯定是不合规矩的,但皇甫家家主就是皇甫玉书,所以也无人奈何得了他。 其实要说那皇甫玉书本是好意,他教给皇甫小媛的“天道三剑”并非是他修炼的那种魔功,而是他以天道三剑倒推出的武当正道武学,太极清灵剑。 奈何皇甫小媛的天赋和皇甫玉书一脉相承,她自己又从太极清灵剑中又反推出了“天道三剑”,从而让皇甫玉书成了好心办坏事。 “她不过一人,我们一起上!” 五六个人齐齐攻上,有打掌法的,有打指法的,一个个穿着打扮都是下人模样,使出的武功竟都是武道上层。 皇甫小媛前踏一步,剑气凝华,那剑罡包裹着木剑,三丈的剑身顿时长了十来丈,一剑横扫之下,这些人是用手的断手,使腿的斩腿。 这一下子地上又多了好几个痛苦哀嚎的同伴,其他人都是面有惧色,不敢向前。 他们这一退,倒是让皇甫小媛找到了秋儿的位置,她藏在了所有人的后方,也是惊怒不已地盯着这边看。 两人视线交汇的刹那,秋儿就心中暗道不好,立刻便向后退去,皇甫小媛箭步追上,一路上剑光连闪,凡是挡在途中的人要么断手断脚,要么性命不保,飞溅的鲜血铺成了一条道路,也点缀了她这一身澹雅的衣袍,一朵朵血花在绽放。 当皇甫小媛将最后一个哭嚎着向自己冲杀过来的人斩首之后,整个园子里再无半点反抗的声音。 换了身血花裙的皇甫小媛,提着滴血的木剑一步步逼近墙角的秋儿,后者脸色苍白如雪,她甚至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满园的刺鼻血腥气让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皇甫小媛没有选择杀掉她,而是一连几指点在她的身上,暂时锁住了她一身的功力。 在看见那断了手脚还试图牙齿来阻止她的侍者之后,皇甫小媛断定面这个秋儿,绝对有着不一般的身份。 这一回插翅难逃的人成了秋儿,她没有选择为难皇甫小媛,反而是主动为她指明了出去的路。 就这样,皇甫小媛拖着秋儿一路到了袁家大门前,这扇门外是一片祥和,即将迎来新年的欢声笑语,而门内却成了修罗地狱一样尸山血河。 皇甫小媛把秋儿丢在一旁,打开了大门的一角,趁着四下无人注意之际,将一块红绸系在了把手上,接着便静静地关上门等待。 她背对着那秋儿,悄悄地拭去了嘴角漫出的血迹,皇甫小媛轻按着胸口,神色有些痛苦,那毒已经被她用内力压下,这是魔功的副作用...... 不多时,锦衣卫踹开了袁家的门,陆寒江亲自来了,他一眼瞅见了皇甫小媛满身的血渍,却不着急问话,而是先听她把今夜发生的事情都复述了一遍。 “还以为是袁家瞒天过海,没想到竟是被人鸠占鹊巢。”陆寒江看着那一具具被拖出的下人尸首,还有被改造地奇形怪状的袁家三位少爷,语气有些莫名。 “大人,卑职以为,这女子必是关键。”皇甫小媛看着一言不发的秋儿说道。 “嗯,将她带回诏狱。”陆寒江点点头,吩咐两个弟兄将秋儿带走。 卫士们有条不紊地搬运尸体,清点物件,陆寒江在一旁,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皇甫小媛的话说完了,她的神色却有些不自然,轻轻地挪步,似乎想要离开。 “怎么了?”陆寒江看向她问道。 皇甫小媛别开了脑袋,低声道:“杀的人多了些,身上沾染味道,恐大人不喜......卑职先行告退。” 陆寒江的洁癖皇甫小媛多少是知道的,所以为了别人也好,为了她自己也好,都想要快些离去。 “不必了,这样就好。” 只是这一回,陆寒江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在意她那满身的血污,更是伸出手轻轻替她擦去了脸颊上残留的血迹:“我喜欢你这样,你是能替我分忧的孩子,我很开心。” 那亲昵的称呼让皇甫小媛的脸颊不自觉地发烫,她低着脑袋,细声道:“谁是孩子.....你也没比我大几岁。” “哈哈,说的也是。”陆寒江笑着拍了拍皇甫小媛的脑袋,后者眯了眼,似乎在迷恋这一刻的温情。 越是挣扎就越是沉沦,明知是不归路还是无法回头,魔功带来的肉体上难以忍受的痛苦,却换来了心灵上的慰藉,皇甫小媛贪婪地品尝这份扭曲的情感,从渴望痛苦的那一刻开始,她终于找到了自我救赎的办法。 第一百五十八章 果不其然 当园子里的尸首都被抬出来之后,就连那久经战场的卫士都感到些许不适,更有甚者已经悄悄在角落里干呕起来。 尽管锦衣卫很多时候干的都是不当人的事,但不论如何,残忍和病态还是有些差距的,那一具又一具甚至都不能完整拼凑起来的尸体,实在很考验人的心里承受能力。 在这种时候,锦衣卫的弟兄们对陆寒江就越发敬畏起来,能够面不改色在这种场合调戏姑娘的人,要么是色中饿鬼无女不欢,要么是冷血无情六亲不认。 要不怎么说人家能得孟指挥使看重,果然不是一般人。 其实这倒是他们高看陆寒江了,他虽然性子独特了些,但终归还是正常人,能够坦然接受这种画面,得归功于见多识广。 当初万刀门乱战的时候,皇甫小媛发起狠来一点不比今天差,那场面和十八层地狱一对比,都显得阎罗王和蔼可亲。 当初别说旁观杀人的陆寒江,就是当事人皇甫小媛自己后来都扒石头上,吐的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比起她来说,陆寒江要好一些,尽管也是吐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起码还有余力骂两句人。 说回这袁家,陆寒江在仔细查看过那些个袁姓族人之后,惊讶地发现,这些个机关人偶的构造,和他从杨致远那得来的两具人偶,完全不同。 他小心翼翼地拾起那袁家小少爷的断臂,细细观察之下,这断臂竟的材料竟是用的活人的手臂。 而且从这机关人偶的全身进行判断,陆寒江得出一个骇人听闻的推断,在制作这具人偶的时候,制作者用的是一整个活人作为素材。 也就是说,在这里的袁家人,并非是完全的赝品,而是货真价实,用袁家族人的尸体制作而成的机关人偶。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陆寒江将那截断臂放回了原处,至此,他总算是明白了偃师找寻那纯阴之体的女子是为了什么。 有这袁家惨桉在前,他可以笃定,那女子必是偃师用来制作人偶所需的“材料”,只是尚且还不清楚,他为何对体质有那般苛刻的追求。 “路面上的人手都撤了,不要留下痕迹,你们几个去寻姜副千户,让他安排一批人手在袁家住下,先把这段时日蒙混过去。” 陆寒江有条不紊地下了命令,因为皇甫小媛不是用号箭,而是以暗号的方式通知了他们,所以这其中能够操作的空间就大了许多。 说着,陆寒江又指了指那几个袁家少爷制成的人偶,对边上的几个百户吩咐道:“把这些东西打包带回去。” “卑职领命。” 几位百户应声后行动了起来,陆寒江则先一步离去,他出门前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虽然心中对那秋儿身上的秘密好奇地紧,但是睡晚了对身体不好,于是他决定先回家。 第二天一早,陆寒江就穿着常服去了诏狱见到了秋儿。 在诏狱待了一个晚上的功夫,这丫头不但没有目态萎靡,反而是神清气爽的,听守卫说,她昨夜睡得很是香甜。 秋儿倒是没有拿大,见陆寒江到了便主动从烂草堆里起身,戴着镣铐的她规规矩矩地席地正坐:“见过大人。” 牢房门被打开,两个守卫先一步走了进去,一个守在入口严阵以待,另一个则是从墙上取下了鞭子握在手中。 看着那秋儿无动于衷的表现,陆寒江饶有兴致地站在牢门之外,问道:“你,不单是奚秋的侍女这么简单吧,说说看,你究竟是何身份?” 秋儿扬起脸来,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陆寒江,反问道:“敢问大人如何称呼?” “放肆!” 那持鞭的守卫朝着秋儿怒目瞪去,手中皮鞭啪地一下就抽在那丫头的脸上,只一下就将她抽歪了身子,在那瘦弱的脸庞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大人的名讳岂是你这等下贱之人可以随意问的?” 守卫森然的目光倒是没有让秋儿改色,她依旧是视若无物,将歪曲的身子重新摆正之后,默默地看着陆寒江不说话。 守卫扬起鞭子又要抽下,这一次却被陆寒江拦住。 “且慢。” 他制止了守卫挥鞭之后,又对秋儿问道:“你为何要知道本官姓名?” 秋儿神色澹澹地道:“袁家不过区区之地,大人想要对付不过一道指令罢了,何苦劳累锦衣卫安排人手伪装潜入,小女子知晓大人所查之事,是因袁家而起,而非是对袁家而来。” 陆寒江不置可否,笑道:“继续说。” 秋儿静静地看着陆寒江,过了片刻说道:“小女子好心奉劝大人一句,若是人微言轻,此事查下去遗祸无穷,若是位高权重,不妨问问你们指挥使大人,可还记得偃师之名。” 偃师——此名号一出,陆寒江几乎可以确定,这秋儿必定是逍遥派中人,而且还是偃师留在京师的棋子,如此说来,他还真的和朔玄的势力有关联。 陆寒江知道的多,心下思量地复杂,那守卫可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上去就是又一鞭子把秋儿抽倒,还狠狠补了几下。 秋儿看着柔弱,性子倒是硬气地很,这皮鞭一下下抽着的,陆寒江看着都疼,她愣是紧闭牙关一声不吭。 “住手,对姑娘家怎么就不能斯文点。” 虽是训斥,但陆寒江语气里玩笑的意思显而易见,他待那秋儿挣扎着起身后,才说道:“竟没料到姑娘与指挥使大人还有渊源,可否说来听听?” 此话音落,秋儿眼中的不屑之色一闪而过,她道:“事关重大,恕小女子不能相告,此外,还想请大人高抬贵手,放了小女子和我家小姐。” “单凭你一句话就让锦衣卫放人,姑娘好大的面子啊。”陆寒江似有犹豫,言语中带着逞强之意。 秋儿面露嘲讽之色,她道:“袁家虽小,却关联甚多,此事迟早会为指挥使大人知晓,大人若是不信,大可此刻去禀告一番验验真伪,也好过日后被责罚。” 这等言论的下场自然是被守卫用鞭子好好招呼,那秋儿虽被葫芦似的在地上抽的来回滚,但眼中的讥讽却是丝毫不曾收起。 陆寒江原地沉默了良久,似乎终于思考出了结果,他叫停了守卫,然后对秋儿道:“姑娘的话,本官自会去向指挥使大人禀告。” 说着,他又对一旁守卫吩咐道:“好生照顾着,千万不可怠慢了,此人或得指挥使大人亲自审问。” 这副前倨后恭的样子,让秋儿脸上的不屑之色更甚,这份自持秘密高人一等的傲慢一直持续到陆寒江自报家门。 “对了,还未曾告之姑娘。” 走到一半的陆寒江回过头来,对着秋儿笑道:“本官北镇抚司镇抚使,陆寒江。” “......” 秋儿的不屑僵在了脸上,她直愣愣地看着陆寒江一步步离开,屈辱感涨红了她的脸,羞恼的话语脱口而出,回应她的却只是空落落的风声...... 第一百五十九章 好心好意 一个成功的暗子,不仅能够隐藏起自己的真面目,以另一种身份示人,在她们戴着面具生活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个演员良好的自我修养。 不论是扮作小贩,扮作窃贼亦或是扮作侍从,她们总能够完美地融入身份之中。 在身份未曾揭露,或是面对不知情的人的时候,她们总能够大度地原谅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 比如那秋儿,就算被锦衣卫抓到手,被那守卫用鞭子抽成了滚葫芦,但面对两个不明所以的局外人,她只要不暴露自己是逍遥派暗子的事,就能够坦然接受这些遭遇。 以秋儿表现出的性子,大概会将其称之为无知的冒犯,她不会对毒打她的守卫升起仇恨,也不会怨恨审问她的陆寒江,因为他们都是不知情的外人。 就好似那苍穹上翱翔的飞鹰,即便落到鸡窝里,她也不会去争食地上的草籽野菜,更不会对那圈中的那些只配做盘中餐的家伙有什么看法。 自持拥有秘密的高傲,让她能够大度地宽容这些无知所导致的无礼。 然而在陆寒江表明身份的那一刻,她却破防了,原因无他,陆镇抚是孟指挥使的亲信,说他无意间抓到了逍遥派的人还不清楚内情,这不是搞笑吗。 既然对方早就差不离猜到了她的身份,却还是故意装作不知地戏耍与她,这份屈辱和羞耻,足以让秋儿对他升起迄今为止最盛的仇恨之心。 不过秋儿的这些心思,陆寒江是不会在意的,这不过是他在确认对方身份之余,随手逗弄一番图个乐子,调剂一下心情罢了。 袁家之事都算是意外之喜,既然知道了这秋儿和偃师有关,那陆寒江自然第一时间将这事告诉了孟渊。 听完之后,孟渊面色有些不善,他道:“好本事,竟敢在老夫眼皮底下作祟。” 陆寒江倒是理解孟渊现在心中的恼怒,终日打雁,结果却叫雁啄了眼,偃师这一手玩得巧妙,却也戳在了孟老爷子的痛处上。 “你不杀这女子是对的。” 到底是当了这么多年的指挥使,孟渊的情绪短暂一阵波动之后就恢复了平静,他冷声道:“偃师做事谨慎,他与老夫的关系是天大的秘密,若非必要,绝不会轻易告诉外人,那女子只怕身份很不一般。” 陆寒江想了想,问道:“孟叔,偃师对纯阴之体这般执着,究竟是为何?” 听完这问题,孟渊面露犹豫之色,许久之后他摇首叹道:“此事不洁,且有伤天和,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 有一说一,若是孟渊直接训他一句,陆寒江说不定缩缩脑袋这件事就忘在身后了,可老爷子这般语重心长地解释,他反倒好奇起来了。 只不过死皮赖脸地问,孟渊肯定是不会说的,只好靠他自己想办法去挖了,不过这个时候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 陆寒江正色道:“孟叔,那此人该如何处置?” “放了她吧。” 孟渊这话让陆寒江定了神,他低声道:“孟叔是想用她钓出偃师来?不是说那老头就在应天府葛家吗。” “狡兔三窟,”孟渊沉声道:“这老匹夫竟然能够在京师布下这种阵仗,难保他不会有其他什么的保命手段,若是应天府扑了个空,就再难找到他了。” 陆寒江点点头,道:“看来,孟叔你是下定决心要除掉那偃师了。” 孟渊看向窗外,目光逐飘远,他道:“这么多年了,若非此次他做的太过,老夫真的不想提前除了他,此人心性实在可怕,留不得啊......” 陆寒江了然,那偃师虽然从孟渊这里求来了一条命,但也只是延长了他的时日罢了,老爷子早就打算卸磨杀驴,这其中的不同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差别罢了。 “此事还得你来办。” 孟渊的话不出意料,毕竟此事关联太甚,且老爷子虽在锦衣卫中亲信诸多,但此事也只有陆寒江一人知晓内情,派他前去也无可厚非。 与上次下江南不同,这回好歹陆寒江对那偃师兴趣颇大,所以倒也没有什么怨言,只是—— “此时出京,是否太招摇?” 皇帝过寿,尽管宴无好宴,但京中大小动静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呢,锦衣卫便是再小心,调动大队人马总还是瞒不过这些老狐狸的。 “所以,才让你前去。” 孟渊的话陆寒江听明白了,他无奈地道:“孟叔你可真看得起我,竟就打算派我一个人去拿偃师。” “若是不放心,再带上两个好手也可,只是人越多越容易露馅,那老儿的本事没强在武功上,这些年沉迷机关和长生,一身武艺恐怕早就荒废,你拿下他不费吹灰之力,” 孟渊对于陆寒江很有信心,但他还是告戒道:“只是此人心计过人,你定不可与他口头纠缠。” “小子明白。” 陆寒江说着,又想到了一件事,他问道:“那女子与袁家奚秋关系匪浅,将她放了,那奚秋该如何处置?” “既然袁家都没了,那这人也随你处置,莫在京中动手便是。”孟渊摆摆手,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他当初拦着不让陆寒江胡来,只是担心闹大了皇帝面上不好看。 现如今袁家都没有了,留下一个孤女自然是毫无意义,倒不如杀了干净,木已成舟,这种事情孟渊懒得再计较了。 “小子明白。” 陆寒江欣然应下,如今得了便宜行事的令,自然要好好利用起来,可惜,若是孟老爷子直白些把那些隐秘之事都告诉他,也就不必劳烦他那好好师姐再辛苦一趟了。 事情交代完了,孟渊拍了拍陆寒江的肩膀,欣慰地道:“当初你伯父将你托付老夫之时,还嘱咐说若是你不成器,就送回陆家去,总归有你一口饭吃,没想到你如今年纪轻轻就能独当一面,确实争气,倒是你伯父小看人了。” “谢孟叔夸奖。” “你的婚事已定,此事办完,便不要多在外逗留,快些回京准备成亲吧。” “......” 这话听完,陆寒江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好家伙,您老这是第二次了,他要是有错可以直接开口骂一顿,这拐着弯地给他下降头是几个意思。 第一百六十章 姐妹情深 立旗归立旗,活还是要干的。 陆寒江今天的效率很高,高到一个时辰前秋儿好不容易把脾气给压下了,一个时辰后这怒火又燃起来了。 折辱一个人的理由有很多,或是为名,想要踩着别人挣一个好名声,或是为利,想要在谈判的时候多些筹码,但是陆寒江很纯粹,他不图名利,就是为了找乐子。 所以秋儿才格外地气愤。 这下大家都知根知底了,她自然不会再摆出那老实听话的样子,板着脸就是一副不合作的态度。 这一次陆寒江没有再让守卫进来,而是一个人站在牢房之外看着她:“姑娘久等了,本官已从指挥使那得来了手令,姑娘这便可以出去了。” “......” 秋儿短暂地沉默过后,抬起头看着陆寒江道:“我家小姐何在。” 陆寒江耸了耸肩,道:“指挥使大人可没有告诉本官,那袁家女子也和偃师有关。” “大人是在消遣小女子吗?” 看秋儿的样子,是寸步不让,陆寒江倒也不是故意给她使绊子,只是若做的太明显了,反而容易引起对方的警觉。 于是他转而问道:“你既是偃师的人,掺和京城里的事情做什么,此次逍遥派的闹剧,已是让指挥使大人极为不满。” “......此事与偃师大人无关,乃是朔玄一人所为。” 秋儿一句话把关系撇地干净,但陆寒江大致猜测过去,偃师可能知晓朔玄的作为,但却并没有牵涉其中的意思,至于是为了自保,还是源于不屑,就不得而知了。 “小姐对于偃师大人而言极为重要,还请大人不要为难。” 陆寒江故作沉思片刻后,问道:“姑娘何以为报?” 秋儿眉头蹙起,盯着陆寒江看了一会后,才松口道:“罢了,总不好让大人空手而归,小女子手中尚有些金银,左右算下来也有万余两,请大人笑纳。” 陆寒江整了整衣衫,正严词地道:“本官向来清正廉洁,身位朝廷命官,收受贿赂乃是大忌,且那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姑娘若是执意如此......” “倒是小女子冒犯了。”秋儿目光微沉,想来也是,堂堂锦衣卫镇抚使,要银子手段海了去了,怎么会贪图她这点小钱。 “既然如此,那——” “姑娘误会了,”陆寒江一摆手,打断了秋儿的话,他说道:“本官的意思是,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如今本官释了你是为仁,放了你家小姐是为义,此绝非区区万余银两可以衡量。” 秋儿皱眉不语,良久后开口道:“大人何意,请直言。” 陆寒江言简意赅地道:“你得加钱。” “......” 对这人抱有什么其他的看法,秋儿认为自己的确是太蠢了。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此事,必会给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偃师大人数十年的积累,想必不会让大人失望。” “嗯。” 偃师几十年的积累他很放心,再加上逍遥派几百年的积累,他就更放心了,孟渊当年没抄下的东西,只怕都在这偃师手中,不过指望对方把这部分东西交出来,应该有些不切实际,还得他自己下手拿才好。 陆寒江点点头,看着孺子可教的秋儿,他的语气顿时和善了许多:“不过京城你们是待不了了,带着你家小姐远走高飞吧。” “大人放心,小女子自不会留在这给大人添麻烦。” 既然陆寒江松口了,那秋儿当然要投桃报李,至于说离开京城?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袁家都没有了,再留在这,谁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大麻烦在等着她们。 秋儿这边搞定了,奚秋那里陆寒江只要安排人手看着便好,只要不回京,过些时日他安排锦衣卫伪装成袁家人低调出京,这事就算是揭过了。 事情谈妥了,陆寒江自然好人做到底,给她备了两套干净的衣衫,一架马车,派下属连同奚秋一块将两人送出了城。 直到离了京城十多里,奚秋才被解下了蒙着眼的面纱,她适应了一番厢内的光暗,拉开帘子,看着驾车秋儿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这里竟只有她们主仆二人,连个跟随的锦衣卫都没有,明明费力气把她抓到手了,却怎么就这样放了,奚秋不太相信以秋儿的本事,能够把她从锦衣卫的手里劫出来。 “小姐,袁家没了。” 秋儿第一句话就让奚秋愣住了,还没等她开口问,秋儿便继续说道:“我们这是去应天府,奴婢在那还有家人,护着小姐一生平安足够。”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奚秋的脑袋有一瞬间的混乱,但她的动摇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家中还有......” “大老爷和几位少爷都死于非命,”秋儿面不改色地说道:“都是锦衣卫所为。” 意料之中的,奚秋并没有因此大悲或是大怒,自从修炼了玄阴功,不单是肉体上的痛感会变得麻木,就连精神也很难激起波澜。 家破人亡,明明该是痛彻心扉的惨剧,奚秋却连一丁点的悲哀都挤不出,胸口仿佛空荡荡的,感觉不到任何的悲伤。 “家中人的后事......”尽管心中无悲无愤,但奚秋还是脱口而出这句话。 “被拖去乱坟岗了吧。”秋儿甩了一下缰绳,让拉车的马儿跑得更快些。 奚秋的手掌轻轻按在空落落的胸口上,娟秀的眉头微微皱起,又是缓缓放开,来回几次,终是开口说道:“回去,兄长幼弟,还有祖父,我......” 秋儿面色沉静,腾出一只手来,回身一连几指点在毫无防备的奚秋身上。 “秋儿,你——” 奚秋盯着秋儿,语气重了些,秋儿却不为所动,她轻声道:“秋儿自幼与小姐一道长大,这么多年来勤勤恳恳侍奉小姐,十年如一日,不敢有丝毫怠慢,如今秋儿想向小姐求个恩典,往小姐不要推诿才好。” “......为什么?”奚秋的语气很难再有波澜,但她确实震惊于秋儿的突然背叛。 “秋儿就是秋儿,永远都是小姐的侍婢,但是秋儿也有父母,秋儿也有家人。” 那是情真意切的残忍,也是秋儿如实说出真相的温柔,在封住了奚秋的内力武功之后,她又连下几指,封住了她的双手双脚。 最后一指落在奚秋的哑穴上,她的困惑和难过都只能压在心底,秋儿温声道:“秋儿一辈子未曾享受过亲情,这些年小姐将奴婢当作妹妹看待,奴婢铭记于心,若有来世,必定衔环结草,报答小姐恩情。” 第一百六十一章 师徒同心 “大人,你就这么肯定能够找到她们?” 看着绰有余暇的陆寒江,皇甫小媛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放走了秋儿和奚秋已经足有两日的时光,便是他们快马加鞭去追,只怕也是游龙入海路难寻。 陆寒江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实在让皇甫小媛费解。 “大人在马车上动了手脚?”思来想去,皇甫小媛也只能往这个方向猜。 “不错,”陆寒江颔首,但是又道:“不过那秋儿谨慎的很,未出城便换了一辆车马,出城之后,只怕还有其他小动作。” 皇甫小媛困惑地道:“既然如此,大人为何不加以阻拦?或是加派人手远远跟随,不然岂不是白白放走了她。” “若是如此,岂不是画蛇添足。” 陆寒江笑着,往桌上的银山顶上又添了一锭元宝,今天的他还是以搭积木解闷,只不过材料从木条换成了银子,得好好谢谢那秋儿姑娘啊。 “大人究竟有何办法?”皇甫小媛想不出了。 “明日我等出发之时你就知道了。” 于是第二天,陆寒江换了身常服,和皇甫小媛一道出了城,顺便还把惊喜万分的姚喻之叫上了。 三人出了城还不到一里地,一道飞骑就从他们身边穿梭而过,接着陆寒江的手中就多出一张纸条,他摊开一看,笑道:“走吧,她们走的官道,去的方向还真是应天府。” 姚喻之不明所以,皇甫小媛则还是疑惑不解,陆寒江说过没有派人跟踪,但此刻又能够掌握她们的最新动向。 其实办法很简单,受限于时代,陆寒江没法在科技上实现远程定位,但物力不行的话,不是还有人力吗? 派人吊在她们的身后,极容易跟丢不说,动作也招摇了些,反正不管如何,只要做手脚哪都有打草惊蛇的可能,所以陆寒江干脆选了个弄险的法子,他安排人手扒在马车的底盘上,一路跟着秋儿她们去了。 为了尽可能做到万无一失,陆寒江也是牺牲巨大,他特地让边广扒车底去了,从结果上看,他选的副千户能力还是过关的,准确地将情报传了回来。 至于说万一不慎暴露该怎么办......陆寒江派边广去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兜底的,即便无法顺藤摸瓜找到偃师,那起码也不能白白走了两个人质。 “萧兄,大恩不言谢。”姚喻之哽咽地道,要不是陆寒江对这种兄弟情深的佳话敬谢不敏,这时候他少不得要扑上好好哭一场。 “......走吧。” 对这个家伙,陆寒江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带着他纯粹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点把应天府的事情结了,也好过杨致远为这事时不时就跑他家门前晃荡。 三人一道往应天府而去,若是秋儿的终点就在那里,那么他们加快些速度,应该差不多脚前脚后。 路上的日子匆匆而过,陆寒江此行得好好赶路,自然没有什么功夫在路上流连,加上还有拖油瓶姚喻之,三人基本上没在除了赶路外的事情上多费功夫。 他们的运气不错,秋儿的目的地就是应天府葛家。 这时候的秋儿已经到地方了,她一到葛家便甩出了一块令牌亮了身份,她和奚秋一路畅通无阻到了阵法深处,在无数机关人形的包围中,白发苍苍的老者慈祥地看着她道:“你来了。” 秋儿将奚秋扶到一旁坐下,然后对着老者大礼下拜:“孙女拜见祖父。” “快起来。” 这白发老者自然就是偃师,而秋儿便是他的亲孙女。 秋儿起身走近了些,低着脑袋不安地说道:“孙女大意,在京中被锦衣卫拿了,不得已说出了祖父之名才面前得以脱身,孙女犯下大错,请祖父责罚。” 说罢,秋儿乖巧地跪倒在偃师的脚跟前,缩着身子一副瑟瑟不安的怯弱样子。 偃师面上笑意不减,声却是冷了些,他道:“孟渊小子手眼通天,本就不指望能瞒着他到最后,罢了,所幸你将这袁家女子带了来,形势也不算太糟,起来吧,去把钊儿叫来。” “多谢祖父。” 秋儿起身,恭敬地退了下去。 这时候偃师才把目光放到了默不作声的奚秋身上,他从诸多机关人偶的环绕中站起,一步步朝着她走去。 以偃师老练的眼光,自是一下就看出这姑娘被封住了穴道,他倒也没有去替她解开,而是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坐在了奚秋面前。 “吓着了吧。” 偃师温声温言地道,只瞧这样子,确实是个和蔼可亲的老者,他不理会奚秋的目光,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老夫的孙女做事毛躁了些,你得多担待些。” “......”看着面前的老者,奚秋很想说些什么,却因穴道被封住,无法开口。 偃师抓起了奚秋的手臂,枯木一样的手指在那如玉的手臂上细细摸索着:“好,好,真是好啊,你这样的好姑娘,老夫定不会委屈了你,比起你家里的那些兄弟,你肯定会更加完美,” “!”偃师话语中特别的字眼吸引了她的注意,奚秋的眼瞳微微收缩,她挣扎起来似乎要想要说点什么,却一点声都发不出。 偃师只是陶醉在这完美躯体上,丝毫不在乎那奚秋是如何想的,过了一阵,外边传来了脚步声。 “见过师父。” 是偃师的弟子葛钊到了,一进来他就是下拜行礼,一丝不苟的态度让偃师非常满意。 他笑着抬起手虚扶了一把:“钊儿不必多礼,快快起来。” “谢过师父。” 葛钊起身,垂头低眉地道:“不知师父召徒儿来,可是有事情吩咐。” “是有些事情要让你去办,”偃师笑呵呵地道:“你走近些,让为师好好与你说。” “是。” 葛钊不疑有他,可刚刚走了两步,耳畔就忽的传来了破风声,他惊诧地抬起头来,噗嗤一声,一柄漆黑的铁剑就将他穿胸而过。 “师,师父......?!” 葛钊惊恐地抬起头,面前这突然闪现而出的机关人偶让他毫无还手之力,刚想要开口求饶,又听到嗖嗖两声,另两个机关人偶同样从暗中飞窜出来,两把铁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师父,为,为何要杀徒儿......”葛钊瞪着那双充满了对生的希望的眼睛,两手无力地挣扎着,目光里尽是乞求。 偃师不无感慨地说道:“好徒儿,你一辈子对为师孝顺恭敬,不成家不立业,每日都为为师奔波,若不是暗中投靠了锦衣卫,老夫还真不忍心杀你。” “呃......”葛钊瞪圆了双眼,却因失血过多,再无力说出什么来,只是嘴巴无声地张开,坚持了片刻,他的脑袋一歪,再没有了声息。 第一百六十二章 视之非人 偃师能够瞒天过海,在孟渊的眼皮底下耍花样,和这个孝顺弟子有很大关系。 没有一个上位者喜欢超出预料之外的事或者人,孟渊自然也是如此,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想办法在偃师的身边埋下了棋子。 这个由他亲自调教长大的弟子,轻而易举地就被孟渊策反,且死心塌地地跟着指挥使大人穿一条裤子,这就是朝廷锦衣卫头子的水平。 然而可惜的是,偃师先一步猜到了孟渊的动作,所以他反过来利用葛钊给对方传递不完整的情报。 并非完全是假的情报,因为若是那样的话,以孟渊的道行,很快就可以看出不对劲来,所以偃师做的一直都是有限度地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动向。 这样就能够最大程度的保证,即便是两边撕破脸,偃师也能够在孟渊动手之前熘之大吉。 甚至于现在,即便他预测不到京师里发生的事情,但秋儿这样狼狈地回来,他也打定主意不能在这个地方继续待下去了,这也是他果断地杀掉了葛钊的缘故。 在知晓葛钊投靠了孟渊的情况下,偃师还是杀了他,这种做法等同于和锦衣卫撕破脸皮,然而他也是无奈之举。 他是亲眼见过孟渊的人,了解对方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再给自己第二次机会的。 可以说,偃师的安排非常谨慎,只是有两点是他始料未及,一是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下去了,二是,孟渊的后手比他想象中的,来的更快。 “本来像你这样优秀的孩子,老夫应该好生为你调理一番才是,可惜老夫已经没有时间了。” 偃师的每一步走得都极慢,他本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这些年花费了如此多的精力在准备这些事情上,身体早就是油尽灯枯了。 好不容易走回到了阵法的中间,偃师将手里拄着的拐杖插入了地面上的一个凹槽之中,伴随着齿轮转动的声音,整个房间的地面都开始震动起来。 奚秋虽口不能言,但却看得真切,在偃师的周围,有六块圆形的地板沉入了地下,不多时,那些石板再度升起的时候,上面都各多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 这六位女子颜色各异,容貌各有千秋,但都有同一个特征,那就是面色苍白如纸,眼神涣散而无光,好似行尸走肉一般。 起初的时候,奚秋还以为这些人一如这房中其他人形,是偃师所制作的人偶,直到其中一个女子的眼球轻轻转动,将目光转到了她的身上。 “......” 被那活死人一样的女子看了眼,奚秋直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偃师注意到了奚秋僵硬的神色,呵呵地笑了起来:“你果然是个聪慧的孩子,你发现了对吧,这些孩子和你一样,都是活生生的人,并非那些死物。” 不知道一个人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待了多久,偃师似乎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倾诉对象,尽管呼吸越发的急促,但他还是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这六个都是老夫的杰作,她们现如今已经不是纯粹的人,但也不是区区人偶之流,老夫将她们一半的肉体改造成了机关结构。” 毛骨悚然的残忍之举自那偃师的口中说出,他的眼中不仅是毫无怜悯,反而露出了一种近似狂热的陶醉。 “老夫最开始的时候,制作的都是一些完全机关构造的人偶,虽然精美,虽然外表与活人无异,但终究是死物,那不是老夫想要的。” 偃师颤巍巍地站起,走到了一个其中一个女子身边,抚着那顺滑的长发,爱怜地道:“这是放眼古今都足以自傲的最高杰作,人一旦死去,肉体就会逐渐腐朽,用那样的材料制作出来的人偶,终归是不完美的,可她们不一样——” 偃师的声调陡然高昂了起来,眼中放出的精光,那毫无人性的疯狂几乎让奚秋的呼吸停滞,只见他张开了双臂,似乎想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拥抱那无垠天空。 “她们是在活着的状态下,被老夫亲手改造成的机关人偶,即便到了现在,她们的体内依旧流淌着老夫赐予的血液,如此旷世之作,古今有谁能胜过老夫一分!” “......” 在此刻的奚秋眼中,面前的老人——或许已经不能够称之为人了,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举,此人该是地狱里妖魔才对。 偃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目光一个个地扫过那些女子,最后落在奚秋身上,道:“朔玄应该告诉过你,那关于长生的秘密。” 说到长生之时,偃师短暂地失神了,他眼中的向往和渴望几乎是毫不掩饰的:“长生啊——长生就是永恒,它会将一切的美好定格在最合适的那瞬间,老夫想长生,一百年太短了,老夫想要长生,老夫想要长生!” 奚秋说不出话,但也不想说话了,她也是追寻长生的人,只不过,她所向往的长生,和这样一个在阴森冷寂的地下生活了半辈子的老头子可不同。 第一次,奚秋对于长生的渴望染上了一层丑陋的灰暗,挥之不去,且这片灰暗很快就将她拉入了对于长生二字的迷惘。 “这些都是很完美的作品,不是吗,老夫亲手赋予了她们永恒,即便那一半的肉体总有一天会因为时光的侵蚀而腐烂,但老夫为她们嵌入体内的机关半身,会让她们和老夫一起成就不朽......” “祖父,可以开始了。” 偃师的话语被秋儿打断了。 从那六个女子从地下升起的时候,秋儿就一直在准备着什么,在将奚秋的身子拖到第七个石台上之后,一切的准备都已经完成。 偃师回到了中间的位子,他将那插入凹糟中的拐杖用力转动,地板上勐地探出一根尖锐的圆管,将第一位女子的身体刺穿,那暗沉的血液便顺着地面上的沟槽,流到了偃师周围一圈,堆起起来的血液化作了一个浅浅的血潭。 偃师盘腿坐着,他将双手探入了那血潭之中,干瘦的皮肤上,蠕虫一样的血管开始一点点地吸吮那些血液。 吸干了第一个女子的鲜血,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直到第六个女子被偃师吸干之后,他的头上甚至长出了一缕黑发,年轻的感觉重新回到了枯败的肉体,偃师脸上扭曲的笑意已经按捺不住了。 再度起身的时候,偃师已经不复先前的老迈,他腿脚有力目闪精光,大步地走向了第七个石台,直接掐住的奚秋的脖子,那獠牙一样的指尖刺入了那白皙的脖颈,女子可怜的生命力在迅速流逝。 而就在偃师将用魔掌结束奚秋的生命之时,一柄飞旋的朴刀从外边被掷了进来。 老家伙目光一肃,立刻放下了奚秋,单掌一推,恐怖的掌风就将那朴刀震落,他冷眼看着那立在门外的不速之客,寒声道:“你等何人!” 暂时死里逃生的奚秋也下意识地向外边看去,见到那皮袄大袍,一边朝着手心哈气一边搓手的青年之时,她也是一怔。 对方也回应了她的目光,只听那年轻人笑着道:“奚秋师姐,你若是表现得更惊讶一些,师弟会很高兴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机关怪物 奚秋说不出话,偃师目光灼灼,陆寒江表现得却是旁若无人,他紧了紧身上的厚衣袍,这冬日时节的地下,凛凛冷冽寒风彻骨,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 从皇甫小媛的手里接过一个暖手炉,陆寒江捧着,面上的表情渐渐舒缓下来,他倒是好生自在。 偃师没工夫和他打哑谜,当即肃了脸色问道:“你称呼这女子为‘师姐’,莫非你也是逍遥派弟子?” “正是,在下乔寸思,见过偃师老前辈。”陆寒江玩闹的表情里,没有一丁点对前辈的敬意。 “祖父,莫要被他骗了,此人是锦衣卫镇抚使,陆寒江!” 秋儿站在那偃师的背后,毫不客气地揭了陆寒江的底,此话音落,她又是脸色一变:“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你在算计逍遥派?!” “乔寸思”这个名字代表的意思可太多了,现在秋儿终于可以确定,到底是在哪一环出了问题才让锦衣卫暗中下了套,竟然从一开始这个乔家弟子就是假的! 被人点破了身份,陆寒江也不在意,他道:“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本官学了逍遥派的武功,拿了逍遥派的神兵,那在外人看来,这不就是逍遥派的弟子?” “天机......” 偃师老眼精光一闪,他沉声道:“看来朔玄也是凶多吉少了。” 这人冒充乔家之人混入了逍遥派,然后神兵天机和所谓逍遥派传人一同出现在南少林,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朔玄去了之后就失踪了,只怕是遭了锦衣卫的暗算。 “前辈这话说得违心,难道您不是一开始盼着朔玄大师兄出事吗?” 陆寒江这话可不是单纯地挑拨离间,朔玄是个老实人,说白那是个理想主义者,靠他一个人想要复仇讲白就是痴人说梦。 但朔玄愣是能在孟渊的眼皮底下跳了这么久,要说没有人帮忙陆寒江是决计不信的,偃师恐怕一早就打着利用对方的主意。 至于说是为自己找一条后路,还是纯粹地放在前边用作挡箭牌,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现在说什么太晚了,陆寒江已经顺藤摸瓜把他找到了。 “看来是孟大人派你前来,怎么,要问责于老夫?” 偃师丝毫不见慌张,吸收了六个人的血气之后,现在的他的精力简直是肉眼可见的旺盛。 “怎么会。” 陆寒江呵呵一笑,澹澹的目光自上而下地落在偃师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上:“孟大人只是让我来好好送前辈上路罢了。” “狂妄小儿。” 偃师轻轻摇了摇头,毫无征兆的,两道人偶从不可视的黑暗之中突然掠出,持那黑铁长剑袭向陆寒江。 陆寒江捧着手炉不为所动,皇甫小媛站出来,双掌一推,八卦掌凝聚体内真气化作圆弧掌罡,砰地一下就将两个人偶震地七零八落。 偃师高看一眼皇甫小媛,却只是冷笑连连,他稍微移了下脚步,也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暗中又飞出了数道手持长剑的机关人偶。 同样的招式对于皇甫小媛当然不管用,她甚至连武器都用不上,就凭借一手八卦掌法,便将那些机关人偶打落在地。 一个接着一个的机关人偶从暗处飞出,好似源源不断,即便皇甫小媛掌法犀利,那是来一个拆一个,但偃师却不见半点慌张。 他还有闲余对那陆寒江道:“小子,就凭你们两个想要收拾老夫,未免也太自大了些。” 陆寒江耸耸肩,毫不在意地道:“谁知道呢,老前辈,现在可是我们占上风,你那些木头人,可奈何不得我。” 偃师也不逞口舌之力,他走回阵法中央,双手握住将那插入地面的拐杖,将它奋力又往下摁了一截。 短暂的沉寂过后,轰隆隆的声响在自四面八方传来,整个地下机关阵都在疯狂地震动起来,一部分头顶的石块开始向下塌陷,自那小洞透过的光,让陆寒江看清面前这庞然大物的真容。 足足四丈有余的巨大机关怪物伫立在阵法中央,比起偃师制作的其他机关人偶,这个怪物的外表已经毫无人的特征,怪异的头颅是一个中部镶着大红宝石黑铁球,两只手臂左边是尖刺缠绕的四刃攻城弩发射器,右边则是一根烧得通红的巨大铁柱,蒸汽腾腾的甚是骇人。 怪物的下半身有多足,蜘蛛一样的躯体构造让它行动起来灵巧如风。 这玩意根本就不是人力可以对付的,当那带着上百度高温的铁柱砸下的时候,皇甫小媛根本抵抗不住,勉强运起真气顶了一下之后,就被砸的倒飞回去。 陆寒江腾出一只手来接住了她,皇甫小媛缓了口气,咬着唇惭愧道:“大人,属下无能......” “拿着。” 陆寒江没有责骂她什么,只是把手炉交到了她的手里,然后慢悠悠地挪动步子,朝着那狰狞的机关怪物走去。 “晚辈,你看看清楚,现在是谁占上风。” 偃师迎风立在那机关阵中,澹澹地看着陆寒江说道。 “嘿,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小心眼。” 陆寒江嗤笑一声,脚下一踏,整个人冲着那巨大的机关怪物掠去,面对那直直砸落的红铁柱,他一个翻身轻松躲开。 偃师见状只是冷笑一声,在那铁柱之后,接踵而至地就是那迅疾如风雷暴烈如山崩的攻城弩箭。 正对那迎面爆射而来的巨型弩箭,陆寒江丝毫不惧,七步之外,他快,七步以内,他更快。 射出的弩箭化作一道残影,陆寒江则是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一脚将那足以破城的弩箭踢歪了准头,直接一头扎进了地里,足足陷下了半截有余。 接着,在偃师呆滞的目光中,陆寒江几个跳跃上了那机关怪物的头顶,飞起一脚就将那千斤之重的黑铁头颅,跟踢皮球似的直接踢飞。 飞出的铁球头直接砸穿了机关阵上方的石层,大量的巨石砸落地面,坍塌大半的阵法直接将机关怪物的身体八成埋进了土里。 头顶的蓝天是那样的刺眼,沐浴在光里的陆寒江拍了拍衣袍上沾的尘土,撇撇嘴笑着看向偃师道:“老头,看清楚了,还是我占上风。” 秋儿直接愣在原地,偃师更是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险些把眼睛瞪出来,就连自己人皇甫小媛也是微微张开了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虽然皇甫小媛早知道陆寒江的武功很高,但是能够高到这个地步,也实在太过离谱了些。 偃师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权衡之间,他轻轻放开了握着拐杖的手,整了整衣衫遥遥朝着陆寒江作揖:“陆大人当面,方才是老朽失礼了,望大人见谅。” 陆寒江从上边一跃而下,双手藏在衣袍之下,他道:“前辈如此大礼,倒是晚辈受不起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这副态度,一点都没有受不起的意思。 偃师便当做没看见,他低眉顺眼地道:“先前不过是玩笑之语,望大人莫要放在心上,听大人所言,是因孟大人要......” 话音一滞,偃师忽然皱着眉头捂住了胸口,口齿颤抖之间发出了一阵不自然的音调,忽的喷出了一口黑血。 好在陆寒江眼疾手快及时闪开了,偃师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一口一口地向外咳出黑色的血液,他抬起头,充血的眼童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忽然浑身一个激灵,他扭过头,看向了后方不远的秋儿。 “是你......?” 第一百六十四章 长生之法 偃师吐出的那一口黑血,怎么看怎么像是被人下了毒的样子,皇甫小媛第一时间就把目光转向了陆寒江。 有一说一,尽管陆寒江的实力完全辗轧这偃师,但是皇甫小媛还是愿意相信他会费大把功夫专门下个毒。 可惜的是,这一次真不是他干的。 连陆寒江自己都十分惊讶,时间和人员上都不允许他搞出这样的操作,偃师中毒的确不是他做的。 可是要想知道是谁干的,似乎也很容易,按照排除法来推测的话,不是他不是皇甫小媛,大概率也不是现在还没解穴的奚秋,那么这里可能的犯人,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你!” 这个道理,偃师自然也想得到,甚至他还比陆寒江想的更多,于是毫不犹豫地含着一口鲜血,运起真气勐地喷吐,血滴化作比之手弩更加迅勐的飞箭,直接在秋儿的身上留下了四五个血洞。 “咳,咳咳咳!” 秋儿被血箭贯穿了胸口,摔倒在地面上,但她的脸上却丝毫不显意料之外的慌乱,反而是裂开嘴,仍由那血液顺着口角滑下,看着偃师那悲惨的模样,她再也忍不住笑了。 “老东西,这是我用数年时间混集天下百毒为你准备的大礼!滋味如何?” 偃师在自己的身上连点几指,封住了部分静脉,再辅以真气运功,即便是如此,这毒还是让他心神大损。 “你,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偃师一面全力压制伤势,一面恨声问道:“莫非连你也暗中投靠了锦衣卫?!还是葛钊这混账在老夫的饮食里动了手脚!” “哼,你这老东西如此谨慎,葛钊那样蠢笨的人,怎么可能算计地了你。” 秋儿不屑地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冷笑道:“在知道你这老东西竟然和锦衣卫都有勾结的时候,我就不再奢望有外人能够杀掉你了!” “贱种!快说!” 秋儿越是这般卖弄,偃师就越是能够感受到被蒙在鼓里的羞辱。 尽情欣赏着偃师的丑态,秋儿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舒心,她捂着胸口咳嗽了两下,一丝黑血透过她的指缝滴落。 偃师定睛一看,脸色更是难看起来:“你——你居然给自己下毒?!” “哈哈,咳咳咳!” 秋儿身体越发的虚弱,但她眼中的畅快和嘲讽却一点没有收起,反而随着那偃师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更加高涨起来。 “老东西你不是号称可以洞察人心吗,怎么没看出来我早有杀你的心思!” “你这畜生的二心老夫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你为了杀老夫,竟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偃师发黑的嘴唇颤颤着,他死死地盯着那秋儿质问道:“你这般害我,是为了你父亲?!” “呸!”秋儿一口毒血吐在地上,用那恨极了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偃师道:“你这老东西痴迷长生之术,我父亲被你活生生吸干了血,母亲被你出卖死在锦衣卫手中,此仇不共戴天,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愚蠢!”偃师破口大骂道:“你父乃老夫之子,为老夫长生之业献出性命理所当然!岂容得你这般胡搅蛮缠!老夫留你一命尚且不知足,居然还敢设下算计,你这不孝不义的畜生!” “哈哈哈,老东西,你这向着朝廷摇尾乞怜的走狗,六亲不认的禽兽,也配谈孝义二字!可笑!可笑!” 秋儿一边咳血一边大笑,她的生命力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着,她的身子无力地偏着,一双讥讽的目光到死都在注视着那偃师。 “陆,陆大人,”在人生最后的时候,秋儿对陆寒江说了一句话:“算是小女子奉上全数家财的一点好处,恳请大人,千万别给这老东西留全尸!” 留下这恶毒的祈愿后,秋儿便瞪着一双充满了仇恨的眼神,气绝而亡。 偃师的怒气无处发泄,一面还得拼尽全力压制体内勐毒,他见那秋儿已经彻底死去,便不再执着,而是立刻把目光投向了陆寒江:“大人,请听老朽一言!” “嗯,你说。” 看了一出爷慈孙孝的好戏,陆寒江随地将一截机关断木摆正,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坐着听那偃师还有何话可说。 “老朽知道,大人此来是奉了孟大人的令,但是大人,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当初孟大人会饶过老朽一条命吗!” 此话让陆寒江来了兴趣,他抬抬下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尽管体内的毒素一点点地危及他的性命,但是偃师还是努力保持了语气的平静,看着似乎兴趣的陆寒江,他定了定神,说道:“大人既然能查到逍遥派,想必也该知道了长生之秘。” “不错,”陆寒江点头,说道:“本官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但是该如何长生却是没有头绪,莫非就是如你这般,靠吸食别人的精血?” 偃师丝毫不在乎陆寒江话里的嫌弃和不屑,他郑重地道:“正是,我逍遥派祖师曾算得将来一日天外有一玉石坠地,遂在临终前留下遗言,命后世弟子,必要寻到那玉石,多年前老朽那徒儿终于发现了那玉石的踪迹,而这秘法就藏于那玉石之中。” “所以,究竟是什么秘法,说来听听。”陆寒江饶有兴趣地问道。 “此秘法名为七星天命术,施展起来需得以七者至亲血脉之力,辅以心法口诀,天外之宝,炼化七人精血融于体内,便可长生。” 偃师平静地将这残忍的法子道来,陆寒江听罢却是微微眯了眼:“这听起来虽然繁琐,但也并非不可能之事,只是你又为何寻找着纯阴之体的女子?莫非想要用她们再生出七个孩子来?” “并非如此,而是老朽不得以如此。” 偃师倒也没有什么遮掩的,直截了当地开口说了:“老朽年事已高,精血枯竭,怕是再难生出孩子来,且当年急功近利,不慎将唯一的孩子失手杀了,不得已,只好用这机关人偶代替至亲血脉。” 陆寒江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头,应该不是失手,八成就是如那秋儿所说,这老头的儿子应该是被他吸干了血殒命。 说到此次,偃师回头刮了一眼那秋儿含笑的死状,恨声道:“本想着若是此次不成,再用这贱种的肚皮替老朽生出七个孩子来,可这厮竟是自己找死!枉费老朽对她的教养。” “啧啧啧,您老可真是禽兽不如。”陆寒江叹道,无耻之徒他见多了,但无耻到悟出了自己一套反人类价值观的疯子,这还是头一个。 “探寻天地的至理,摸索长生的道路,此乃是大道。” 偃师摇头,似乎在为陆寒江的不开窍而惋惜,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道:“现在,大人明白孟大人为何要放过老朽了吗?” “啧。”说到这个,陆寒江脸色有些难看,只要知晓了那秘法的内容,孟渊的做法就很好理解了。 “纵观历史,为了一点虚无缥缈的理由求仙问道的皇帝比比皆是,更何况如今的皇帝陛下,早已经将那长生秘法握于手中。” 此话说得掷地有声,偃师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七位殿下足够他试上一次了,但若是没有成功呢?不错,陛下的儿女足够多,但是陆大人别忘了,那其中不仅有皇帝的儿女,还有孟大人的亲外甥女,那可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唯一的女儿。” 第一百六十五章 心泣晚歌 旁人都说,宫里的贵妃娘娘是孟指挥使大人最大的软肋,也是他最大的助力,实则不然。 若无孟渊得皇帝信任,委以锦衣卫指挥使的重任,宫里那位膝下无有皇子,只有一位公主伴身的贵妃,纵然有皇帝的宠爱,又能够支撑多久? 不过要说软肋的话,倒是确实如此,孟大人与这胞妹的关系极好,对永乐公主更是疼爱得不行,平日没少往宫里给她送东西,这等伤天害理的长生秘法,万一落到那可怜的长乐公主身上,岂不是要逼疯这两位。 不过按照老皇帝的安排来看,他应该是打算拿七位殿下练手,毕竟按照偃师所说的,秘法需要天外之宝,想来想去,似乎这也就是分给七位殿下那些玉石的目的。 也正因为如此,孟渊才会放过这偃师,为的就是利用这老货验证一下那秘法的真伪,若是真的,虽谈不上皆大欢喜,但起码勉强能够接受,可若是假的......陆寒江没有再继续想下去。 他用平静的目光扫过那些个被偃师残害的女子,已经被吸干了血液的她们,一些还不慎被落下的巨石块压下边。 目及其中一人,陆寒江微微一顿,他沉声道:“晚辈尚有一事不解,既然说是需得至亲血脉,你却为何选择这些女子?” 偃师强压着体内的毒素,咬着牙道:“她们都是老朽改造的半机关人偶,除了无法自由行动之外,均与常人无异,老朽将自己的血灌入她们的体内,如此一来便可以算作至亲血脉之力。” “原来如此。” 陆寒江回头看了被皇甫小媛从那巨石上救下的奚秋,说道:“看来这玄阴功需要以血为引只是个幌子,你那孙女真正要做的是将你的血脉注入师姐的体内。” “不错,只可惜这畜生竟是早早服下了毒药,将毒血换入了那女子体内,算计了老朽!”说到这里,即便秋儿早已经死去,但偃师还是愤恨不已。 “既然是毒血,奚秋师姐难道不会觉察?”陆寒江疑惑道。 “应是玄阴功的缘故,这门武功能够将痛感大幅度削减,老朽便是以此才能将那些女子在活着的情况下改造成人偶,如若不然,她们早就因疼痛而死去了,那畜生应就是这样将毒神不知鬼不觉注入了那女子体内。”偃师说道,那平静的话语下隐含的是毫无人性的残忍。 远处的奚秋也听到了这话,她澹漠眼神隐有波澜泛起,好似也不知道此刻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才好。 原本她还以为那时而传来的不适,是玄阴功的副作用,没曾想到竟是秋儿在给她下毒,可联想起路上的那些话,她似乎也恨不起来。 “原来这才是玄阴功的用途。” 陆寒江终于知晓了所有的秘密,他长叹一声站了起来,偃师的脸色当即一变,他忙道:“陆大人!老朽已将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你了,若是你肯放过老朽,我们之间的合作还能继续。” “合作?”陆寒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当然!孟大人不是一直都想知道这长生秘法可不可行吗!老朽只差一步了,只差这最后一步了!” 偃师说着,眼中的贪婪和疯狂再也无法掩饰,他甚至不再端着那副大师长者的架子,而是像狗一样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向着奚秋的方向爬去。 恐怖的毒素已经让他的没有多余的体力再站起来了,他只得用这样最原始最卑微的姿态,向着那最后的血脉之力爬去。 “只要——只要吸走那女子的血脉之力,老朽就能长生了,这毒不过是疥癣之疾,待老朽争得这长生之后,自有百般法子解去,陆大人,别杀我,不要杀我!就差一步了,我等了这么多年,就差这最后一步了!” 偃师的嘴里磕磕绊绊地说着求饶的话语,身体想蛆一样向前拱着。 “不要,不要杀我,长生——我的长生!” 这丑陋的模样,谁还能看得出这是大名鼎鼎的机关大师,陆寒江摇摇头,跟上去一脚踏碎了他的心脉。 肮脏的黑血自他的口中喷出,偃师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能不断重复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音调,他的身体还在机械般向前蠕动,硬生生又爬出一丈远,终是没了动静。 死前,他将手努力地伸向了奚秋,只可惜,这长生近在眼前了,他却还是无法触及。 陆寒江看着那偃师没了呼吸,然后随手捡起了地上的一根断木,噗嗤一下刺穿了他的心脏,将他的尸体钉在了地面上。 补完这一下之后,陆寒江才松了口气,正要过去解开奚秋的穴道,远远却见到那不着调的姚公子出现在外边的乱石堆旁。 他倒是差点忘记了,他们这背后还跟着这个拖油瓶呢。 “萧,萧兄——!” “......” 姚喻之那怯弱无能的样子,实在让他没有应付的心情。 要说这小子胆小怕事,最初的时候根本不敢跟着他们下来,但是外边突然多出了大批的锦衣卫,由不得他继续纠结下去,只是才刚刚下定决心要下来,却又被惊天动地的震颤给吓了个半死。 好不容易这才躲过了坍塌的阵法,艰难地找到了这里,见了陆寒江那就跟见了亲人似的。 但他很快就被别处吸引住了的视线,且再无法移开分毫—— “芸儿!” 姚喻之激动万分地朝着那被巨石压着的芸儿奔去,昔日动人可爱的侍女如今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机关人偶,但这公子哥的脸上却还是喜色连连。 “太好了太好了!哈哈哈,芸儿果然是被这老匹夫给藏起来了!本公子果然没猜错!本公子说的都是真的!哈哈!” 狂喜之下,姚喻之用力想要推开压着芸儿身上的巨石,可却不能移动它分毫,无奈之下,他只得拽着芸儿的手臂,死命将她往外拉扯,只是连那衣袖都扯了半拉,仍是无有任何进展。 “该死的,怎么出不来,可恶可恶!萧兄,快来帮帮我——!” 在姚喻之这般粗暴的对待下,芸儿那本该干涸的眼眶,却是蓄出了澹澹的泪花,她已经僵硬的嘴角微微勾起,似是放下了最后的心结。 芸儿面庞上那细微的变化看得陆寒江微微一怔,这应该是他的错觉......吧。 这芸儿只是阴差阳错落入偃师之手,应非是纯阴之体,被那偃师以非人的手段对待之后,身心都该毁于一旦,且她早已被吸尽了血脉,早该死踏实了才对,怎么会对姚喻之作出反应...... “萧兄?萧兄你别愣着,快——呜噗!” 姚喻之话没说完,突然被一个巴掌扇得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懵了的他爬起来只见皇甫小媛冷着脸一步步地朝着他走来。 “姑,姑娘这为何啊?” 皇甫小媛没有理会他的委屈,一脚将他的脸又踢回了地面上去:“大人,恕卑职擅自做主,此人实在可恶......” “此人已是无用,随你处置。” 陆寒江没工夫去搭理这种小事,姚喻之不过是他用来遮掩的工具而已,如今偃师已死,这人已经没有用处,自然任由皇甫小媛去料理。 “多谢大人。” 皇甫小媛面无表情地走向那姚喻之,顺手抄起了地上的一根木棍,姚喻之吓得连连后退。 “姑姑姑娘——萧兄快让她住手啊萧兄!萧兄——!” 姚喻之凄厉的哭嚎在这片废墟之上响彻,陆寒江恍若未闻,他出手解了奚秋的穴道,笑道:“师姐如今,可还有什么想对师弟问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师姐晚安 刚才陆寒江和偃师的对话,奚秋是从头听到了尾,很多原本让她感到疑惑的问题,统统都有了答案。 或许在见到陆寒江之前,奚秋有山一样多的事情想问,可如今—— “陆大人......” “师姐何必这样客气,师弟也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陆寒江关切地为奚秋诊脉,淡淡地笑道:“师姐已是百毒入体,即便用内力压下,至多不过撑上半年。” 奚秋眨了眨眼,似乎对于自己的生死早已经看淡,她转而问道:“......袁家到底如何了?” “京城的里都死了,被那老家做成了机关人偶,”说着,陆寒江指了指偃师,道:“亏得你这么些年居然从来没发现过不对劲。” “我只是以为,原本就该是那样。” 奚秋闭上了眼,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样就好。” 陆寒江松开了她的手,在她身边寻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道:“师姐说什么?” 奚秋静静地注视着陆寒江的双眼,说道:“这样就好。” “师姐不想继续追寻长生了?”陆寒江问道。 “已经没有意义了,”奚秋轻轻摇头,又问道:“大师兄果然已经......?” “嗯,”点点头,陆寒江诚实地道:“大师兄是我杀的,就是用的师姐教会我的武功。” “......师弟。” “怎么了?” “你可真是个恶人。” “是吗,哈哈哈。” 看着奚秋那一本正经的样子,陆寒江笑得很开心。 笑过之后,他说道:“其实吧,我一直都准备师姐你的故事,还有各位师兄的故事,可是你们太急躁了,知道吗,太急躁了,自从大师兄死后,你们就急不可耐,所以——没办法咯。” “逍遥派成了俎上鱼肉,几位师兄尚不自知,此局早已十死无生,师弟这一手赢得漂亮。”奚秋无悲无喜地说道,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陆寒江瞥了那死不瞑目的偃师,又抬头望了望高远的蓝天,他道:“师姐何必说出这般丧气话,如今你已知晓了长生之法,即便没有逍遥派,一样可以长生,不是吗?” 蓦然,奚秋清冷的面容上难得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好似青莲出水,圣洁的姿态令人难以生出亵玩的心思。 “师弟,我知道这么多秘密,你还会放过我吗?” “嗯——”陆寒江拖长了无意义的尾音,他歪着脑袋道:“这也是说不定的事情,师姐若是一心想要长生,只要拿得出足够的代价,师弟这里自然无不可谈。” “师弟不必再说了,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即在此地了结一生倒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奚秋从地面上拾起了一块碎石,抵在了自己的腕口,动手之前,她又问了陆寒江一个问题:“师弟,你有想过若是能够长生,要做些什么吗?” 陆寒江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师姐,你难道不觉得长生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情吗?” 奚秋愣了愣,然后叹道:“师弟果然是个奇妙的人。” “这话算是夸奖吗?”陆寒江古怪地看了眼奚秋,接着笑了笑:“算了,师弟就当做夸奖收下好了。” 奚秋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腕划开了一道口子,伴着鲜血流逝,她的脸色也越发苍白。 陆寒江盯着那血线在地上汇聚成滩,问道:“师姐,可有遗言?” “若是可以,替我让袁家其他人入土为安吧。”奚秋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已经是十分勉强。 陆寒江郑重点头:“此事便放心交给师弟吧。” 最后的最后,奚秋盯着陆寒江的双眼,却是淡淡一笑:“师弟,你还是在骗人,对吗?” “啧,”陆寒江砸砸嘴,挠了挠头说道:“师姐,活得笨一点不好吗,起码闭眼的时候可以安心。” 奚秋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合上了双眼,好似入了梦一般的平静,陆寒江温柔将她的身子平放在地面上,伸出手来自面庞向下抚到胸前,从指尖发出的真气顺着穴道,轻轻地将她的心脉割断。 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后的皇甫小媛看着这一幕,再瞧陆寒江那一副惋惜的表情,心里的话不由得就说了出来:“既然如此舍不得,为何不留她一命?” 陆寒江端详着奚秋的睡颜,语气莫名地道:“师姐虽一辈子被人操纵,好歹死前总算自主了一回,若是她方才有半点想要活下去的念头......” “你就会救下她?”皇甫小媛接话道。 “不......” 陆寒江起身,从皇甫小媛哪里接过了暖手炉,最后看了眼奚秋后便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去了。 “若是那样的话,我就只好亲手杀了她,那才是真的可惜了。”他是这样说的。 废墟之上,陆寒江的渐行渐远,皇甫小媛的沉默只有一瞬,她很快便追了上去。 ...... “见过陆大人。” 从机关阵里上来,整个葛家的外边已经被锦衣卫围得水泄不通,但守在入口的却只有闫峰一人,见到陆寒江的身影,赶忙上来行礼。 陆寒江嗯了一声,左右看了看,问道:“边广人呢?” “呃,”闫峰犹豫了下,然后说道:“副千户找球去了。” 陆寒江露出一个十分疑惑的表情:“球?什么鬼——不是,我是说什么球?” 闫峰也是神情怪异地指着那坍塌的机关阵法,说道:“大人您不记得了吗,刚刚那里边突然飞了个铁球出来,副千户担心有异,便追了过去。” 陆寒江愣了愣,然后恍然,是有这么个东西,偃师制作的机关怪物的头被他踢飞了。 既然边广不在就算了,吩咐闫峰也是一个道理,于是陆寒江对他说道:“一会你派人下去收拾干净,顺便看看这老家伙还藏着什么东西。” 偃师在对付他的时候选择了知难而退,但是这不代表这老儿就没有留下什么后手,毕竟他是被自家人毒死的。 对于逍遥派的秘藏,陆寒江还是兴趣满满,毕竟有着偃师这个机关大师兜底,好歹也能捞几本手册出来吧。 “卑职领命。” 对于陆寒江的命令,闫峰不觉有疑,应下之后又道:“大人,既然这贼人已死,是否需要卑职为安排住所?” “不必了,”陆寒江摆摆手,道:“此次我等既然是秘密出京,就不必招摇,省的京里那些人又疑神疑鬼,我就在城里的客栈落脚,有了消息就来通知我。” “卑职明白。” 第一百六十七章 公子爱画 连日来的奔波早已经让陆寒江心神俱疲,好不容易睡了个舒坦觉,他一梦到自然醒,睁开眼皇甫小媛已经在边上候着了。 若是常人,一觉醒来便见到如此美人,自然是心悦神怡,不过显然陆寒江不在此列,他把被子拉过脑袋,翻了个身子打算睡个回笼觉,顺便还问了句:“你不困的吗?” 皇甫小媛是神色淡淡地道:“大人,边广副千户来了。” “......” 沉默持续了半晌,被子里才发出了恶鬼一样的咆哮,陆寒江顶着糟乱的头发起床了,接过皇甫小媛给他端来清水,却拒绝了要她服侍。 陆寒江让皇甫小媛将边广喊进来,自己则是一边洗漱一边问话:“葛家那边如何了?” “回大人,相关人等悉数拿下,机关阵中的物件也都清点统计出来了,只是......”说到最后,边广有些迟疑。 陆寒江看了眼他,道:“有什么就说。” “是,”边广一激灵,有些尴尬地说道:“在机关阵中心的下方,还埋着一个大型的机关制物,只是属下眼拙,认不出那是何物。” 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陆寒江很满意,他当即收拾好行头,带上皇甫小媛和边广一道去了葛家机关阵。 一路到了中心,昨日留下的尸体都被清理了出去,除了奚秋被陆寒江点名特殊照顾了一下,寻了处墓地埋了,其他人都是往乱坟岗一丢了事。 值得一提的是,昨日皇甫小媛并没有将那姚喻之杀掉,只是教训了他一顿,不过他现在也不好过,因无故出现在葛家凶杀现场,所以被锦衣卫直接逮进了牢里。 既然陆寒江一行是秘密前来,而且这逍遥派之事十分隐秘,所以明面上定的案子是谋财害命。 不过一路走来,陆寒江却听到了许多其他的说法,其中最多的就是葛家惹来天怒,被天外流星施以惩戒。 这个传闻是怎么来的,陆寒江稍微一想就知道了,如今的世道,天人感应的说法极有市场,而且这所谓流星也不是胡言乱语,只要把他昨天踢飞那大铁球的画面,倒放一下,那不就是流星了吗? 所以啊,千万不要小看百姓们的想象力——嗯,扯远了些。 昨日锦衣卫连夜挖开了机关阵下方的密室,让这个众人不知该如何评说的巨大机关造物现世。 陆寒江抬起头来一看,好家伙,这不就是昨天被他拆了的那机关怪物的放大版本吗,比起昨天那一台,这怪物多了两只手臂,上边安装的攻击器械看起来也更恐怖了。 机关术还真是能给他带来无限新奇,陆寒江一圈又一圈地围着它看,真是越看越喜欢。 边广见状,上前来讨好道:“大人若是喜欢,不如让弟兄们将它运回京城里去?” “边广,你疯了吗?” 陆寒江无语地看了眼他,道:“把这么个玩意运回京城里,你想做什么?兵攻皇城?” “卑职失言!大人恕罪!”边广冷汗直流,连连告罪退下。 京城里的兵器管制极为严苛,未经报备连把稍长些的剑都带不得,更何况这浑身上下都是攻城武器的巨大机关怪,把它运回京,这是什么行为艺术,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 “暂且将它留在这里吧,锦衣卫出面把这宅子收入公中,安排人手看管,不可让这些东西流到江湖上去。” 陆寒江想了想,还是没有将它拆了带回去研究,毕竟偃师已死,天下间怕是再没有第二个机关术高手有本事制作出这等厉害的东西,万一拆了装不回去,那他岂不是亏大发了。 昨日锦衣卫还是搜出了几箱子的书籍,里边有不少偃师的手稿和历史上其他机关术大师的遗留,陆寒江决定先从理论研究入手,等他什么时候也能制作出以假乱真的机关人偶,再来尝试这机关怪物。 “此事交予闫千户来处理便是,边广,你先一步回京去向孟大人复命。” “卑职领命。” 打发走了边广,陆寒江抄起一本机关术的手册,顺手再从那金银财宝中捞了一把,闫峰低着头只当没看见,这点小事回头他让记录的吏卫改改数字便是。 接着陆寒江命那闫峰将其他的打包送回京城之后,便领着皇甫小媛低调离去了。 出了葛家来到街上,皇甫小媛一见这不是去客栈的路,便低了声道:“公子,我们不回京吗?” 因是在外边,两人都按照原本设定好的身份互相称呼。 陆寒江呼了口热气,说道:“先不急,待本公子去寻一故人。” “公子在应天府还有故人?”皇甫小媛一愣。 “那是自然,上回来应天府一趟,正巧认识了一位好友。” 陆寒江说得云里雾里,皇甫小媛不解其意思,等她跟着到了地方,才是恍然大悟,然后看向自家大人的眼光也是怪怪的。 因这陆寒江口中的“故人”,就是那个曾经给他推销过“白眉”先生画作的小贩。 “哎哟,这位公子,可要买点什么?”小贩的热情不减当初,便是上次买卖没做成,他一样待陆寒江如初见,虽然大概率是他早就忘了这回事。 陆寒江这一次有的放矢,张口就来:“可有‘白眉’先生的画作?” “有的有的。” 那小贩看着陆寒江就是眼前一亮,这么赶着送上门的肥羊,真是千载难逢。 他连忙在画堆里一通翻找,一连拿出了好几幅的画作:“公子好眼光啊,‘白眉’先生的画作数量稀少珍贵异常,我这也没有几幅,这些都是上好的,您看看。” 陆寒江只是扫了眼,便说道:“店家不要吝啬,本公子最喜‘白眉’先生的画作,有多少收多少,你且都拿来。” 这话说的,那小贩的眼睛是越来越亮了,他连连赔笑,又从画堆里中寻出好几幅来,情真意切地道:“若不是看在公子也是爱画之人,这些在下是断断不肯割爱的。” 陆寒江把那些画作都打开了,回头对皇甫小媛道:“你来看看,这些画作如何?” 小贩有些讶异,这怎么不是主人家鉴赏,反倒是让一个丫鬟来看画,不过他也不敢多嘴,毕竟这富贵人家的,就算是丫鬟,也比他这街边摊的小贩尊贵多了。 皇甫小媛只是略微看了一眼,便是移开了视线,一副不堪入目的嫌弃。 小贩尴尬地直挠头,陆寒江却是会心一笑,他大手一挥道:“这些画本公子都要了,统统装起来。” “诶?诶!公子真是慧眼识珠啊!”小贩大喜过望,连忙拿出十二分的力气打包画作,生怕这陆寒江临时反悔。 连那皇甫小媛也搞不懂陆寒江这是在做什么,她的目光在一幅幅画上流连,看到最后不由得轻咦一声,她拿起了那一幅说道:“公子,这一幅似乎不错。” 陆寒江接过画一看,点了点头赞同道:“嗯,这幅确实不错,店家,这幅不要了。” “......” 第一百六十八章 礼轻意重 按说这小贩做生意这些年,迎来送往的冤大头多了去了,这看出来是坑还要里跳,不但跳了,还专挑深坑跳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对方是来砸场子的,但是他很快又给自己一巴掌,哪里有伤敌八百自损一万的说法,上战场自杀骗抚恤都没这么狠的。 小贩用力咬了咬手里的银子,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怎么可以随便怀疑别人呢,顾客永远是对的。 在小贩的千恩万谢下,陆寒江让皇甫小媛拎着一大袋的书画,心满意足地走了。 路上,皇甫小媛终是忍不住问道:“公子,为何你偏要挑这些不入流的画作?” 要说也并不是所有的模彷之作的都是垃圾,青出于蓝的例子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可指望在街边摊淘来佳作,那显然需要的不是过人的眼光,而是逆天的运气。 “‘白眉’先生的画作,本公子向往已久,虽然寻不到真货,但拿几幅他人模彷的作品过过眼瘾,还是不错的。”陆寒江煞有介事地说道。 “......” 这明显就是胡扯了,皇甫小媛清楚地记得,上一次来应天府的时候,陆寒江连“白眉”先生是谁都不知道。 两人又在街上闲逛了一阵,终是再没有收获的陆寒江失望地找了一处茶馆,上了二楼雅间歇息,皇甫小媛看着他的样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公子莫非是在寻上次那卖小木凋的小姑娘?” “是啊,来都来了,想着买上一两件给商姑娘送去,”陆寒江点点头道:“那木凋确实挺漂亮的,可惜这次运气不好,没遇见她。” “......”这下皇甫小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总的来说,半年的相处让她对陆寒江有了基本的了解,对这个人的行为举止,思考逻辑也多少有了些概念,但也只是基本而已,有些时候,她也完全不明白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 譬如这一次,就陆寒江刚刚随手在葛家捞的那一把,不说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几十上百两的首饰古玩随便买下几样还是可以的,怎么还老惦记那几文钱的小木凋。 要说这陆寒江把商萝当朋友吧,他专门挑了个几文钱小木凋给人当礼物,要说他不把人家当朋友吧,他又专门挑了个几文钱小木凋给人当礼物。 皇甫小媛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饮茶的陆寒江,终是心下暗叹一声,实是看不透他。 陆寒江可不知道皇甫小媛在想什么,一杯热茶饮下,他忽然瞥见了窗外街道上,零零散散走过几个穿着破布补丁的男子。 皇甫小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轻声道:“似乎是丐帮弟子。” 丐帮的弟子遍布天下,但并非天下每个乞丐都是丐帮的弟子,迫于生计无家可归的人,也不是每一个都会选择入丐帮。 说点实际的,陆寒江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也没见过那个丐帮弟子会为饭食忧心的。 一群衣衫褴褛的丐帮弟子长老,看着生活过得挺惨,实际上就没一个正经去街上乞讨的,多是抱团成群,靠扒墙根探听消息挣钱,有事没事还去江湖上“见义勇为”一下子,挣点名声,顺带也捞点金银。 堂堂乞丐,连本职工作都忘记了,陆寒江一向对这个门派嗤之以鼻,锦衣卫更是对这个人多势众的江湖大派警惕至极。 朝堂上的大臣们,也都对丐帮很不感冒,天下有那么多活计你不干,非要去把乞讨当工作,而乞丐的人头数全都算在了流民之中,这样一来,丐帮越是壮大,朝廷里的官员们就越是面上无光。 “丐帮弟子遍布四海,出现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说是这么说的,但陆寒江还是多少看出来了,这些个丐帮弟子似乎是在找人。 见陆寒江似有意动,皇甫小媛出声问道:“公子,可要我去打探一番?” “不必着急......嗯?” 说话间,陆寒江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影子,那是一个短须白面的道人,一身粗布道袍,背着一把木剑。 皇甫小媛也是看见了他,眯了眼低声道:“庄严观的无为道人,他竟然......没死?” 那在人群中与丐帮弟子接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正魔一战时站台皇甫家的江南众多江湖高手之一的无为道人。 看了眼皇甫小媛,陆寒江说道:“你那大哥虽然武功高强,但这些人也是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高手,自不像那般喽啰,随手便杀了。” 当时皇甫玉书杀得昏天黑地,陆寒江又忙着布局,确实没有注意到这无为道人竟从天道三剑下逃的一条性命,如今还和丐帮勾勾搭搭。 当初一战,江南正道损失惨重,有名有姓的门派十亭折了八九亭,不过无为道人出自道家一脉,就算师门弟子死伤殆尽,厚着脸皮去道上化化缘,总还是能拉起一支队伍来的,怎么就沦落到和丐帮为伍的地步了。 不过嘛,丐帮和无为道人搅和在一起,还在找人,结果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陆寒江的手指在茶杯的边缘摩挲,遥遥注视着那群人道:“莫非,他们是在寻找你大哥的踪迹?” “为何?”皇甫小媛皱了眉头,道:“他们难道想要报仇?” 无为道人的武功也算一流,但比起皇甫玉书显然差距不小,即便算上丐帮,此去是寻仇还是送死,难说地很。 “看样子不太像。” 陆寒江澹澹地道:“锦衣卫最近没收到江湖上有什么大动静,就凭他们几个自不量力,哪怕算上燕风云,估计也就和你大哥在五五之数,想要胜他乃至杀他,很难。” “.....大人,不若让属下跟着他们看看究竟。”皇甫小媛主动请缨道。 陆寒江思考片刻,点了头:“你若是在意便跟去看看吧。” 皇甫小媛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自己辩解什么,但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低了头说道:“是,属下遵命。” “我便先一步回京,得赶在年前把这大礼送给老大人才好。” 说着,陆寒江拍了拍了装着画作的袋子,脸上笑意浓浓。 皇甫小媛闻言,试着问道:“送给孟大人?” “嗯?当然不是。” 陆寒江失笑道:“孟大人从不喜欢字画丹青之类的东西,这是送给另一位老大人的,我在陛下寿宴上和他一见如故,特地买来这些赠与他。” 第一百六十九章 品鉴一二 年关将近,国子监的夫子和学生们自然也到了休假的时候,今日便是年前最后一堂课,罗元镜作为国子监祭酒,亲自下场为学子们讲了一段论语。 学子们声声诵读,抑扬顿挫彷佛高雅之乐,罗夫子让学子们各抒己见,对他们或是激昂或是冲动的言论,时而点头赞许,时而摇首叹息。 正是沉浸在这学海遨游的舒畅氛围中之时,忽有一学子匆匆而入,见到罗元镜不满的目光扫来,他赶忙站直了身子,收拾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行头,这才踏着快步上前。 “夫子容禀,门外有客求见。”他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吸引了在场诸多学子的注意。 “何人?”罗元镜的眉头为不可查地一皱,若是寻常人或是官员,来了便来了,何必如此慌张,想必是来者不善。 “是,是锦衣卫。”那学子神色略显慌张地说道。 鸟鸟读书声顿时为之一静,锦衣卫三字让在场诸多学子脸色一变,或是凝重,或是惊恐,十多人都将目光投向罗元镜,等待祭酒大人发话。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恨铁不成钢的罗元镜冷声训斥道:“来者是客,纵然是锦衣卫又如何。” “学生受教。”一众学子躬身下拜。 罗元镜失望地扫过一众学子,对那报信的说道:“去请他进来。” 一会之后,众人屏气凝神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不是想象中飞鱼服绣春刀的锦衣卫,而是他们的同学,杨致远。 “学生见过祭酒大人。”杨致远躬身行礼。 罗元镜见到他便是板着脸斥道:“你怎会在此,莫不是今日的课业已毕。” 国子监学生众多,老师自然也多,罗夫子不可能也没办法去给所有人讲课,所以他的堂下只有十来个学生。 杨致远也是国子监的学生,这时候该是在另一位夫子教导下学习才是,看着他出现在了这里,本就对这纨绔子观感极差的罗夫子,更是心中不满。 “杨公子此来是为本官引路,望夫子不要责怪才好。” 陆寒江的声音跟着从后边传了过来,他身上披着大袄,手里捧着暖炉,身后还跟着两个百户,怀里各抱着几份画卷。 罗元镜见到陆寒江一样没有好脸色,他道:“不知陆大人此来何为,老夫正在授课,还请你先稍待片刻。”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陛下宴席上老夫子与本官相谈甚欢引为知己,如今本官专程上门来拜访,夫子缘何这般疏远。” 陆寒江笑了笑就走进了教室里,都不用等杨致远殷勤地上去给他找位子,那些学子们一个个如见到妖魔似的,齐刷刷地向后退去。 随意寻了一处位子坐下,陆寒江道:“听说夫子也擅长书画之道,本官特地搜罗了几幅‘白眉’先生的画作,请夫子品鉴品鉴,看看是真是伪。” 说着,他朝着那两位百户眼神示意一下,那二人便大步走进了教室,将怀中的画作一一展开,铺在各个桉桌之上。 罗夫子轻哼一声,似是不以为意,在听到陆寒江说出“白眉”二字之时,他便知道这人定是来找茬的,可当看到那些画作的时候,他险些憋不住火气,怒上心头。 “这,就是你收集的,‘白眉’先生的画作?”罗夫子只瞥了一眼便别开脸去,生怕这玩意脏了他的眼睛。 在场无有人听不出夫子的气恼,即便是杨致远看过一眼之后,也是脸色发苦,暗道自己又摊上事情了。 莫要以为纨绔子都是每日声色犬马不学无术,要知道杨致远在诸多纨绔里也算是个人物了,要论读书写字他恐怕没什么拿得出手,可要说这眼光,他一点不比旁人差。 就例如这书画,杨致远不仅一眼能够看出画的真伪好坏,甚至连价格都大致估算出来,毕竟这玩意对他来说,不单单是送礼献人情的好东西,还可以在手头紧的时候当了换银子,这里面的门道他自然是清楚地很。 所以只瞧了一下,杨致远便将陆寒江此行的目的猜的七七八八,大概是要给罗夫子一个难堪了,毕竟这些画作,连高彷之作都谈不上,纯粹是侮辱人的。 不过这心里苦也就是苦那么一下,虽说得罪了罗老夫子,将来出仕之后恐怕是前途灰暗,但若是得罪了锦衣卫,还有没有将来都不知道了。 心里权衡了利害,杨致远往锦衣卫那靠了靠,摆正了自己的立场,那边陆寒江也开口问了:“怎么,大人认为这些画作皆是伪作?” “哼。” 罗元镜冷笑一声,对陆寒江的发问不作理会,白眉先生就是他自己,别说他要是画出这等丑作还有没有脸,便是他的弟子画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敢拿出去售卖的话,那逐出师门都是往好了说的。 “既然老夫子不愿评说,不知诸位觉得如何?”陆寒江一转话头,看向了那如临大敌的众多学子。 几个学子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接话,还是杨致远见状立刻站了出来,随手一指其中一副道:“在下斗胆一言,且看这副《雪梅》,墨笔丹青,如行云流水绕素笺,展瀚海崇山依旧颜,必是‘白眉’先生所作。” 这纯粹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但愣是没人敢置喙,杨致远自顾自地感叹了一番之后,又看向了诸位学子中的一位,问道:“李兄以为如何?” “啊,这......”那被点到名字李姓学子面色一苦,心里不知道该怎么把杨致远的家人问候了一遍,勉为其难地出来说道:“杨兄说的,杨兄说的......” 万般为难之下,他又看见两个锦衣卫百户面无表情地往那一站,连忙道:“杨兄说的是啊,却是难得一见的好画,定是‘白眉’先生所作......” 此话一出,杨致远和两位百户大人喜笑颜开,罗夫子脸色黑如锅底。 接着,杨致远又点了另一个鲁姓学子的名字:“鲁兄觉得如何?” “这......” 这鲁姓学子一看那李姓学子已经羞地抬不起头来,便稍微硬气了些,说道:“此画笔法稍显平庸,似,似乎......” “哦,平庸?”闻言,陆寒江一挑眉头,回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对视一眼,这鲁姓学子当即冷汗直流,直接就给跪了:“在下失言在下失言!不是平庸,而是......与众不同,对!与众不同!在下也认为这是‘白眉’先生亲笔所绘......” 接着,陆寒江又用目光扫过一众学子,大大小小的声音都是表示赞同。 他嘴角一勾,挥了挥道:“既然如此,这些画就赠予诸位了,既是大师画作,你们还要好好珍惜才是,本官尚且有事要与罗夫子商谈,你们先行退下。” “学生告退。” 不管有没有被点到名,这些个学子都是一副如蒙大赦的模样,拿了画作还不忘朝罗夫子行了礼,这才快步地离去。 待学子都退去之后,陆寒江也屏退了其他人,笑着看向那罗老夫子问道:“大人以为如何?” 第一百七十章 谈笔交易 “小子,锦衣卫的威风还吓不倒老夫。” 罗夫子脸上的羞恼和怒气渐渐平息,他缓缓起身朝着门外走去,行到门口之时停下了脚步,澹澹地道:“跟老夫来。” 陆寒江没有说话直接跟上上去,临走前他将桉桌上最后剩下的一幅“白眉”先生的画作拿起,挂在了教室的门口。 罗元镜一路领着他到了一间茶室,扑鼻而来的清香令人陶醉,混搭着名贵香料和冬片的香味,这冬芽冬采的茶叶,市面上的价格连一般官家都不太能够用得起的。 罗夫子和孟渊似乎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这老头从不避讳自己对享受的追求,不论是七十高龄迎娶花样年华的少女,还是花费重金打造这么一间极致奢华的茶室。 一样样打量着茶室里的名贵用具,陆寒江啧啧称奇道:“老大人这日过得还真是滋润。” “少油嘴滑舌,你此来不单是为了看老夫的笑话吧。” 罗元镜坐下泡茶,一通行云流水的操作下来,他屈指在盛满热茶的杯上一弹,那茶杯便直接飞入陆寒江手中。 陆寒江接下之后,从杯上传来力道让他指尖微微发白,他不由地道:“夫子何必这样小气,难得在下提前上门来给您拜年,怎么一点玩笑都开不得。” 罗元镜也不搭话,只是专心于泡茶饮茶,见状,陆寒江自感无趣,于是便将杯子往桌上一放,开口道:“也罢,老大人既然不想寒暄,那我们就聊聊正事,如何。” “说吧。”罗夫子同样将杯子放下,静静地看着陆寒江。 陆寒江稍稍摆正了些坐姿,他道:“上回老大人托我带给孟大人的话,在下已经一一转告。” “孟大人如何说的。”罗元镜端正地坐着,一丝不苟的眼神让人望而生畏。 陆寒江顿了顿,说道:“大人让在下便宜行事。” 罗夫子微微一怔,看着陆寒江道:“你?” “正是。” 陆寒江笑得自在,他道:“老大人所求之事,在下已经知晓,不若我们在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二字对于罗夫子似乎极为刺耳,他的目光略微冷了些,沉声道:“你且说来听听。” “在此之前,在下还有一问要请教夫子。” 陆寒江探出身子,将茶桉上倒扣着的杯子一个个拿出来,总共数来七个茶杯一字排开,看得罗夫子直皱眉。 “故弄玄虚,”罗夫子冷哼一声,道:“你到底何意,直说吧。” 陆寒江自顾自地摆弄着杯子,随口问道:“上次寿宴之上,在下问过夫子,哪一位殿下可以入主东宫,不知现如今可有答桉了?” 罗元镜面沉如水,他道:“老夫早已经说过,此事不是我等臣子可以置喙的。”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当老夫子是支持羽殿下和太子妃的吧。”陆寒江耸耸肩,将头一个茶杯用手指推向了罗夫子。 这话一出,罗元镜对他怒目而视,不等他发作,陆寒江又道:“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虽是殿下们挑起的这事,但实际能够有本事去夺一夺那个位置的,一点都没有,当然了,羽殿下不能算。” 说来其实很讽刺,一众皇子都想着争一争那个位置,但多年来却无人敢踏出一步,如今好不容易有趟雷的出来了,可得到的结果,却更令人心生绝望。 二十年前,先太子遇刺,谁来继任太子之位,诸位皇子当时年少无知无权无势,此事当然由老皇帝一言决之,二十年后的现在,诸位皇子各自都发展了不小的势力,但谁来当太子这事,还是老皇帝一句话说了算。 毕竟老皇帝虽然多年不理朝政,但以内阁为首的文官都是皇帝的应声虫,以锦衣卫为首的武官全是他老人家的看门狗。 的确横向对比诸位皇子各有优劣,争出个第一来似乎可行,但是若是更宏观地来看,几个皇子的势力在老皇帝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矮个里拔高都拔不出来,全都一样烂。 这也就是为什么,寿宴上闹出来动静这么久过去了,老皇帝不发话,京师里这一滩死水连个波澜都不敢有。 所以从现实出发,六位皇子都是在划好的圈子里玩耍,怎么样都不可能威胁到这高高在上的老皇帝,唯独羽殿下是例外,因为他背后的势力隐藏在江湖。 “老夫子的想法在下明白,拥立正统嘛,对吧。” 陆寒江看着沉默的罗元镜,笑道:“儒家怎么治国的,在下不懂,老夫子想要挑选一个好操控的傀儡,在下也可以不管。” “......” 这两句话说得罗元镜不但没有松懈,反而是神色更加严肃起来,他问道:“既然如此,你想要什么?” 这话便算是默认了,陆寒江将那六个杯子扫到一旁,道:“老夫子的顾虑在下知道,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奈何咱们这位陛下偏偏不合常理,七位殿下能力高低有别,但性子却差不多,先太子当年,确实很不讨喜。” 秦羽还不是羽殿下的时候,想杀他的人何止一个两个,纵然有的是为了引出他身后的势力,有的是为了他身上的秘密,可也有不少就是听到风声打算过来父债子偿的。 先太子当年虽然积攒了极为可怕的势力,但得罪的人也不少,或者应该说非常多,他成功把所有不支持他的人,统统推到了对立面了,甚至连个中立都不允许。 罗元镜既然都说出圣孙服其劳的话来,只怕是早就不寄望个人的品性,和先太子一个辈分的殿下,他们只怕一个都瞧不上,就打算挑个年纪小好控制的扶上位,好让他们大展手脚。 “老夫子宏图大志,在下至多佩服一二,既不想插手,也没有帮衬的打算,您老想推羽殿下上去,可以,锦衣卫不反对。” 陆寒江开出的价格十分优厚,甚至可以说远远超出了罗元镜的预期,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脸色也更加凝重了。 “敢问一句,锦衣卫如此厚礼,要老夫何以为报。” “简单。” 陆寒江一拍手,笑着道:“我要一个人。” 罗元镜凝神屏息地看着他,问道:“谁?” “太子妃。”陆寒江一字一顿地说道。 “......” 罗元镜一双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他倒吸一口气,赫然起身大怒道:“陆寒江,你放肆!” “大人勿恼,且听小子把话说完。” 那老夫子的怒火烧不着陆寒江半分,他悠哉悠哉地把玩着空茶杯,道:“羽殿下不过二十出头,你们想要控制他,太子妃不是碍事地很吗,小子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考虑。” 说罢,陆寒江起身整了整衣衫便要走,临走之前他看着罗老夫子道:“在下和大人你可不同,自小懂事守礼地很,所以,我只要她的人,至于死的活的,我不在乎。”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网打尽 和罗元镜的交易当然是不欢而散了,且不说这老头就是皇甫灵儿的老师,即便是毫无关系,这等大不韪之事做下,只怕他也很难收场。 但陆寒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只是想要让罗夫子知道还有这么一条路罢了,至于这老儿走或者不走,那是就不关他的事了。 交易没有打成并不要紧,能够“谈交易”这本身,就是可以用来交易的筹码。 做生意嘛,最要紧的就是不能坐吃山空,客户总是有的,既然罗元镜不肯卖了皇甫灵儿这乖徒儿,那就看看皇甫灵儿愿不愿意卖了他这好老师咯。 发展潜在客户这一方面,陆寒江一直非常擅长。 ...... 夜里,陆寒江去了孟渊家中用饭,两人照例是在书房聊起了此次他南行处理偃师一事。 杀人的过程不需要赘述,那些在机关阵的收获孟大人也没有兴趣,他只是在听完了陆寒江的话之后,问了这么一句—— “你已经知道那所谓的长生之法是怎么回事了,对吗?” 陆寒江没有否认,他点了点头道:“我从偃师口中知道了,也知道了为什么大人会放他一条生路了。”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孟渊平静地注视着陆寒江的双眼,目光中似乎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期许。 “唉。” 陆寒江叹了口气,轻声道:“这件事孟叔你早该告诉我的,您老当初既然肯放那偃师一命,那就证明那什么长生之法,你多半是不相信的,即是如此,那我们不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吗?” 孟渊欣慰地看着陆寒江,他久久没有说话,末了道:“本不想告诉你,毕竟这等惊天之举若是事败,大肆株连是必然的。” “就小子和您老的关系,哪里跑得掉。” 陆寒江没好气地说道:“何况小子本来孑然一人安全地很,您老倒好,直接请了旨意让小子尚公主,这下好了,我也在株连之列了。” 这种没名堂的话自然是收获孟老爷子当头一巴掌,不过他也没有用那些漂亮话搪塞陆寒江,而是直言道:“此事却是老夫对不起你,让你平添了这些烦恼。” 陆寒江愣了愣,讪笑道:“小子开个玩笑而已,孟叔怎么突然这么说。” 孟渊摇摇头,说道:“确实如此,老夫替你求旨尚公主,其实是替想永乐寻个安稳的依靠,如今京城里暗潮汹涌,她那样的性子,若没有人看着,迟早要出事。” 陆寒江嘴角抽了抽:“您老还真看得起我。” “有你在起码不至于让她无故被人算计了。” 看得出孟渊的确是非常疼爱自己这个外甥女,他拍着陆寒江的肩膀道:“你也别担心,那孩子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心地纯良,想来不至于让你太操心。” “......” 有一说一,孟渊越是这样安慰,陆寒江心里就越是没底,不过既然老爷子把话说开了,那他也多少能安点心,公主的贴身保镖嘛,他是尚公主,又不是娶老婆。 这件事点到即止,孟渊转而问起其他:“逍遥派之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其实朔玄和偃师已死,逍遥派一群丧家之犬根本不足为虑,但现如今因东宫之位,京城里风声鹤唳,实在不好下手,其实小子想等着陛下先动手来着。” 听完,孟渊颔首表示赞同:“的确,此时不宜动手,但夜长梦多,索性让陛下先动手教训一下诸位殿下,你再浑水摸鱼把这几个逆贼拿下......此事老夫来办。” 孟渊接下了这事,陆寒江觉得是最好不过的,既然想要早做准备,那这些逍遥派的弟子就有了新的用处。 他们一个个可都是对那些皇子知根知底的,拿下之后不着急杀掉,留着也是一张可用的牌。 指挥使大人可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既然要做,他当即就把陆寒江打发走,自己连夜进宫去了。 也不知道老爷子对皇帝说了什么,第二天内阁议事的时候,一纸诏书就空降尚书台,责令各个皇子回府自省,命令锦衣卫严查皇子身边的奸佞。 奸佞这个词用的太过了,基本等于是说这些兔崽子想造老子的反了,没人知道本来选择沉默的皇帝为何突然大怒,但是这凶残的手段还是令所有人噤若寒蝉。 皇子们的势力都被狠狠地打击了一遍,这几日不知有多少大臣锒铛入狱。 当然了,锦衣卫抓人虽然抓得起劲,但是放人也利索,孟渊下的命令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所以这一次的行动主要是以警告为主。 在牢里走了一遭的大臣们个个鹌鹑似的老实,诸位皇子也都是缩着脑袋做人,短期内只怕是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了。 孟渊的意思很明显,大家伙看得真切,至于说有那么几个抓进了诏狱没有放出来的倒霉蛋,他们也能够理解,毕竟就算是做戏,总还是要做个全套。 而这批倒霉蛋看似没有任何共同点,而且来自不同的势力,乍看之下就是锦衣卫随机挑选的,只有陆寒江和孟渊知道,这些大人的子嗣都是逍遥派门下。 就这样陆寒江轻而易举地将逍遥派一网打尽,至于说将来什么时候用,怎么用,那就得看未来的局势如何发展了,反正锦衣卫有钱,也不差他们这一顿牢饭。 陆寒江并没有去诏狱好好笑话一下几位师兄的愚蠢,对他而言,逍遥派最有趣的三个人,奚秋,朔玄,偃师,全部都死在了他手里,剩下的都是些边角料一样的玩意,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 值得一提的是,诸位殿下之中,只有羽殿下因为刚刚回归皇族,基本无权无势,所以想要抓人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更因为负责太子妃和羽殿下这一派的逍遥弟子就是陆寒江自己,所以在这边,他确实没有什么人可以抓。 不过此番动作倒是有些无心插柳的意思,罗夫子也不知是被锦衣卫的大动作吓到了,还是被陆寒江“放过”羽殿下的动作提醒了,他似乎有再谈一谈的想法。 这就是意外之喜了,陆寒江自然乐得和他多谈上几次,谈不谈得拢先不说,有的谈就是好事。 最起码,对于打算一样货卖两家的陆寒江来说,罗夫子越是犹豫,就越是有可以腾挪的空间,毕竟,人心是世界上最经不起猜测的东西。 就这样,在一人欢喜家家愁的气氛中,时间来到了新的一年。 第一百七十二章 新年气象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元日这天,整个京城都洋溢在一片欢快祥和的氛围之中。 只有当老皇帝和锦衣卫都不折腾了,京里的人们才能太平度日,除夕夜里的爆竹声响了一整宿,初一上午陆寒江打着哈欠从桌子上爬起来,对面的商萝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还趴在桌子上说梦话呢。 陆家的家庭结构十分简单,简单到一句话就能够概括清楚,就是主家一人仆从十数。 陆寒江没有成家也没有兄弟姐妹,因此,往年的除夕时候为了不至于过得太冷清,也可能是孟老爷子看他孤零零的太可怜,总是会把他喊到自己家里来守岁。 今年则不同,商萝也在京里,这丫头咋咋呼呼地就跑他这来了,所以陆寒江也没有去孟大人那叨唠。 大过年的,下人也轻松一把各自抱团守岁去了,而陆寒江则是和商萝天南地北地聊天解闷,而老钱则辛苦些,在边上伺候着他们。 陆寒江的生物钟很准时,亥时刚过倒头就睡,商萝推都推不醒,听老钱说,这丫头昨天夜里愣是撑到了丑时才昏昏睡去,一个人听放爆竹听得起劲。 陆寒江从位子上起来伸了个懒腰,辰时已过,城里的喜庆声隔着老远他都能听见,大年初一最是闹腾的时候,他却只想好好在家里待着。 出了门到院子里去,陆寒江迎面就撞见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怀里捧着大把的吃食,两人这一照面,那小丫头脸上的欢喜顿时一僵,她磕磕巴巴地朝着陆寒江行礼拜年之后,快步跑开了。 这丫头便是陆寒江从华山带回的另一个“商萝”,不知房里那个呼呼大睡的家伙是如何说动这两个小家伙,竟让她们统统都跑陆寒江家里过年来了,要知道之前这两个小的,可是见了他就要躲得远远的。 “老爷。” 老钱满脸喜庆地上前来,两人互相执礼拜年,陆寒江和他名义是主仆,实际上却是以叔侄相待,故而这拜年的礼也与旁人不同。 陆寒江见到外院里还站着一众侍从仆人,便与老钱说道:“与往年一样,老钱你去给大伙发例钱吧。” “知道了,老爷,”老钱应下后又问道:“这数额还是同往年一般?”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今年翻个番吧,都升到镇抚使了,也没正经庆祝过什么。” 说完,他又嘱咐道:“陆大人那边的年礼,还是由你去送,孟大人那我自个去就好了。” “老奴明白。”老钱应声退下。 陆寒江则自去用了早饭,毕竟是初一,吃的也讲究些,所以面对这种一大早就上门来拜年的,他很难不怀疑对方是来蹭饭的。 “卑职祝大人步步高升。”大概是看到桌面上的年糕了,边广陪着笑脸就来了这么一句。 陆寒江指了指饭桌边上的位子让他坐下:“用过饭了吗?” “谢大人关心,卑职出门前用过了。”话虽是如此说得,但边广还是接过了陆寒江递给他的年糕,道了一声谢吃下。 都是自己人,陆寒江也懒得在乎那些表面礼仪,他一边吃着早餐一边随口问道:“你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事?” 边广将年糕咽下后,说道:“除了给大人拜年之外还有一事,今天早上季百户的信件到了,因大人特地交代过,卑职特地取了送来。” 来拜年自然不会是空手,但东西肯定都由老钱负责收了,不至于拿到这饭桌上来,刚刚陆寒江还纳闷边广手里怎么还拿着一木盒,原来是皇甫小媛的传信。 自上次应天府遇见了无为道人和丐帮一行人,皇甫小媛就一直跟着他们收集情报,直到今日都没能回京,恪尽职守的态度是让衙门不少人连声赞叹。 那至于说皇甫小媛是为了锦衣卫的工作,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人,那陆寒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反正情报到手了。 他擦了把手,打开了盒子取出了其中的信件,皇甫小媛用词精简,信上内容不多,总结来看就是她还在继续跟踪丐帮一行,暂无太大的收获。 信上也标明了丐帮的行进方向,陆寒江在脑中简单推算了一番,大致是往苗疆的方向去了。 看来丐帮的情报能力却是不赖,大方向上没有错误,被陆寒江一顿忽悠的皇甫玉书,既然选择了抓走雪华宫玲珑,那必然也是去苗疆寻百毒翁去了。 可接着往下看,陆寒江的眼神却是慢慢地犀利起来,边广注意到了这变化,连忙问道:“大人,可有什么不对劲?” 陆寒江没有说话,而是把信纸递给了他,边广接过一目十行扫完,讶异道:“玄天教的人也在苗疆出没?” 玄天教这阴魂不散的魔道一柱,陆寒江接触的越多,越是肯定这魔教中定然藏着皇甫灵儿可以引以为依靠的势力。 朝堂上的争斗,再激烈也在圈子里,手段和结果都是可以预知的,换言之都是可控的,可偏偏羽殿下和太子妃把后手藏在江湖,那相对而言就不是很友好了。 和皇甫灵儿的对弈是陆寒江期待已久的大戏,所以这碍事的玄天教,纵使除不掉,也不能让他们太自在。 想到此处,陆寒江又问道:“崔一笑那边可有消息?” “年前崔百户传回信来,说是已经寻到了线索,按信上的日子算,若是顺利此时他应已经在死别谷之中。”边广分析道。 陆寒江摩挲着下巴,思索了一阵后道:“崔百户是个伶俐的人,若无绝对把握,他不会在信中提及这些,想必那结果应该是顺利的。” “大人高见。” 边广看着陆寒江思考了不过一刻就下定了决心,只听他道:“吩咐下去,安排人手秘密搜寻南疆一地玄天教的踪影,还有丐帮,我记得那个老乞丐,应该还没死吧。” “大人是说梁奔浪?这老儿听说前阵子在北地逞威风,杀了不少魔道好手。” 边广所说的梁奔浪是丐帮的帮主,要是给江湖各大门派话事人排个责任心的榜单,那这位老大爷绝对是倒数第一没跑了。 梁奔浪自任丐帮帮主第一天起就没管过事,甩手掌柜当得是让人是目瞪口呆,天天拎着打狗棒就好四处云游,有功夫给千里之外的牧羊人打抱不平,却没时间去料理一下帮中事物,哪怕是丁点小事。 丐帮的情报能力如此杰出,一半都要归功于这个爱四处瞎跑的帮主大人,人家别的门派的弟子找自己的掌教掌门,不过一声通传罢了,而丐帮想要找到梁奔浪,不花上十天半月四处搜寻,怕是不会有结果。 可以说燕风云能够以副帮主的地位挣得一个“豪侠”的名声,与这甩手帮主不无关系,现如今,除了没有打狗棒证明身份之外,燕风云已经算丐帮不是帮主的帮主了。 不过,梁奔浪是当初丐帮几大长老一起推举出来的帮主,哪怕人家再不管事再那也是他们自己选的,况且这位老爷子除了不干正事,倒也没有什么品性上的劣迹,所以这么多年丐帮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这都是江湖上的琐事,只是听着陆寒江这左右一通别有想法的问话,边广突然担忧地问道:“大人,莫非您想去苗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各司其职 边广是陆寒江倚重的副手,所以对此人的提问,他自然是直言相告:“不错,我确实有这样的想法。” “可是,大人,”边广有些为难地说道:“接下来您马上就要大婚,根本无暇出京啊。” “采纳、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陆寒江一一数着尚公主的流程,然后说道:“除了迎亲需要我亲自出马,其他都是仪程上的安排,不需要我亲力亲为吧?” “大人,话是这么说没错......” 边广有些汗颜,的确,除了最后一项迎亲需要驸马亲去,其他都是由家中长辈代为出面,可先不提孟指挥使大人会不会同意,大人你这是尚公主啊,能不能走点心...... 若说娶妻是大事,那尚公主就是天大的事,弄不好就是一顶藐视皇家的帽子扣下,陆寒江这一副好像出门买菜一样的应付姿态,实在让边广为自己大人狠狠捏了把汗。 按说论关系,这永乐公主还是指挥使大人的亲外甥女,您这一纸申请送上去,不怕他老人家顺手赏你两个脑瓜崩? 虽然想过去那画面有些让人暗爽,但是想归想,面上边广还是要问个清楚,别到时候指挥使大人心疼外甥女婿,把火气撒在他头上了。 “大人,容卑职斗胆问一句,为何大人要亲去苗疆,若是为了对付玄天教和丐帮,曾千户离得近些,给他加派些人手命他去一趟便是,何须大人亲自出马。”边广的意思是劝,倒不是为了他自己图一份清闲,真心是在为了陆寒江考虑。 陆寒江嗯了声,说道:“曾鸿的武功我自然信得过,不过仅凭他一人想要对付丐帮和玄天教两大门派,也是勉强。” “既然如此,不如让卑职和应,刘两位副千户一同前往。” 边广起身,主动请缨道:“玄天教的总坛设在辽东,在苗疆他们隐在暗处,至多不过百十人的势力,凭我等之力足以对付。” 陆寒江想了想,点头表示认可:“不错,有你们几个人在,对上燕风云也未尝不可,如此一来我便可以放心去死别谷了。” “大人放下,卑职等定不会......”边广脸上的喜色光速褪去,他愣了愣,问道:“大人此话何意,既然卑职几人已经足够对付他们,为何大人还要南下?” 陆寒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对付那些江湖门派当然是由你们出手,你不会以为本镇抚去趟南疆就是为了和他们干一架吧。” 说着,陆寒江上前去拍了拍边广的肩膀,笑道:“放心,本镇抚这官目前为止是升到头了,在孟大人退下来前是不会动的,所以这些人头上的功劳,我拿来无用,自然是由你们收下。” “多谢大人栽培......” 边广尴尬一笑,想来是他自作多情了,陆大人这能躺着就绝不站着的性子,除非兴头上来了,否则哪里会亲自和人动手。 闹了半天大人早就想好了要带着他们几个人负责对付丐帮和玄天教,只是这样一来,他刚刚那番康慨陈词岂不是白费功夫。 边广看样子是已经劝不动了,于是便转口问道:“不知大人决意南下,究竟所为何事?” 陆寒江倒也没有隐瞒,他直说道:“死别谷的名声耳闻多时了,闲来无事去看看究竟,顺便瞧瞧能不能探点玄天教的底细,至于丐帮,来都来了,就顺手打发了吧。” “......”虽说理由听上去有些无厘头,甚至是任性地过分,但是边广却很释然地接受了这样的说辞,毕竟这么多年跟着陆寒江,这位大人是个什么性子,他早已经一清二楚。 左右就是逍遥派事情处理完了,便去江湖上找点乐子看看。 陆寒江不知道边广在想什么,知道了也不会在意,毕竟他和皇甫灵儿之间的“恩怨”,旁人是没办法理解的。 找乐子是真,想要对付玄天教也是真,至于说丐帮......就当大过年的多了只兔子吧。 不过......燕风云这个人倒是让陆寒江想起了一件别的事情来,他问道:“雪罗刹审地怎么样了?” 这一问让边广的脸色有些僵硬起来,看他这模样,陆寒江大致也能够猜到结果,没好气地道:“没了崔一笑,你们连个犯人都审不好?” 崔一笑在拷问方面的才能是有目共睹的,所以诏狱里的硬骨头大多是这位崔百户出手炮制,可这不代表其他人就不会这方面的手段。 边广这尬住的模样,让陆寒江很是不满意,都说人才要全面发展,这才副千户就开始甩手,向他看齐也不是让你在这个方面看齐。 “大人恕罪!” 边广羞愧地垂下脑袋,但也还是为自己辩解了一二:“实是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大人您吩咐过要注意些,所以弟兄们没敢上大刑,那女子的嘴巴又硬的很,所以......” 陆寒江了然地点了头,好像他是吩咐过这么一句话。 边广末了又心事忧忧地道:“大人,卑职还有一言,此女实在太过妖艳,乱人心神,若就这般留在诏狱之中,长此以往,怕是不妥。” “此事你不必担心,既然要对付燕风云,这一次自然是要把她带上的。” 陆寒江摆了摆手,下令道:“事不宜迟,你们先准备着,年节过后你们先一步动身,京中人手带上三五个便可,剩下便从当地卫所征调,曾鸿那里也要去信,令他到时前往汇合。” “卑职领命。” 边广抱拳应下之后就退了出去,临走时还和睡眼惺忪的商萝打了个照面。 “小陆,那是谁啊?”商萝摇摇晃晃地上了桌,眯着眼在饭食间搜寻着什么。 “锦衣卫副千户边广,你没见过?” “没印象,看着长了张坏人的脸......”商萝滴咕着,突然咦了一声,她道:“小陆,你家过年不吃年糕的吗?怎么连饺子也没有......” “年糕当然是吃的,不过饺子你等午饭吧,”陆寒江又看了眼商萝,说道:“话说你那边应该习惯吃汤圆吧。” “嗯,不过我还是喜欢吃饺子,”商萝里外把桌上的饭食找了个遍,疑惑地看向了陆寒江:“小陆,年糕呢?” “嗯?”陆寒江看了眼那空盘,哦了一声,抹了把嘴角指着门外边广远去的身影说道:“边大人喜欢吃,刚刚都吃光了。” “什么!”商萝一跺脚,顿时睡意全无,瞪着边广的背影就开始磨牙:“我果然没看错,那个凶脸大叔就是个坏人!” 刚走没多远的边广忽然打了个冷颤,他奇怪地左右看了看,暗道一声奇怪又继续往前走..... 第一百七十四章 冬日雪景 元宵刚过没几日,各地年节的气息还未散尽,迎面的冷风中,陆寒江紧了紧围脖,换了只手牵着缰绳,厚厚棉布手套也只能勉强挡住这凛冽的冬日寒意。 “阿嚏!” 陆寒江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哆嗦了一下身子,望着前方那座白茫茫的城楼,心下决定要买辆马车代步。 他吸了吸鼻子,看着骑在马上在雪地里撒欢的商萝,不由得感慨一声年轻真好。 “小陆,你感冒了?” 商萝笑嘻嘻地驾着马靠过来,那副贱兮兮的表情里,怎么看都是戏谑的意思居多。 陆寒江把毛茸茸的围脖又往上拔了一些,将口鼻都遮住,然后一个巴掌轻轻拍在这臭丫头脑袋上:“我好得很,倒是你,要是不小心病路上了我可懒得管你。” “小陆你这喜欢拍人脑袋的动作是跟谁学的啊。”商萝叽叽咕咕地抱怨着,把被拍的歪斜的针织帽理正,接着又没心没肺挥着马鞭向前奔去,半点没将陆寒江的告戒放在心上。 陆寒江依旧是慢吞吞地前进,这丫头不听人话也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好歹前方就是城市可以歇脚,陆寒江加快了些速度,追上了这丫头,说道:“慢着些,你这么得瑟,也不怕一会摔下来。” “哼哼,”商萝把脸一扬,不无自豪地道:“本姑娘天赋异禀,这旁人一辈子都学不会的东西......” “你少来,”陆寒江打断了她的夜郎自大,当场揭了她的老底:“也不知道是谁前两天才差点从马上摔下来的,以后见了人别说你骑马是我教的。” 是的,商萝本不会骑马,她的骑术是陆寒江现教的,可费了他不少工夫。 商萝小脸一红,扁了扁嘴道:“谁知道这马脾气这么差,唔,都怪它不好。” 说着,这丫头还拿马撒气,在它头上拍了两下,惹得那马儿甩了个响鼻,昂起头来的模样似是听懂了人话一般,对商萝的胡扯颇为不屑。 “你可悠着点吧,能够经得起你折腾的马儿可不多。”陆寒江摇摇头,架着马越过了商萝。 商萝嘿嘿一笑,顺着撸了两把马儿的毛,跟着陆寒江一道进了城。 要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人这时候一块在大冷天出门,就还得从几天说起—— 元日的时候,陆寒江定下了去苗疆的行程,这事情自然是要孟指挥使大人通个气的,这种时候自然不能对边广那样和盘托出,需得修饰一二。 所以陆寒江对孟渊老爷子说的是:“玄天教为天下大患,必得除之,卑职此去是为了探查其教中秘密,看看能否寻个机会将他们连根拔起。” 然而孟渊的道行岂是这点小把戏能够湖弄的,他好歹也是看着陆寒江从小旗官一路升到镇抚使的,哪能觉察不出这小子的心思。 但是老爷子也没有阻拦,毕竟陆寒江上门来说这事了,想必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这小子野地很,他拦也拦不住,所以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他说道:“若是在婚期前赶不回京......” 言尽如此,孟渊那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投来,这要换了旁人,心智差些的直接瘫地上去了,陆寒江立刻用十二分的信誉来担保,然后在老爷子点头之后撒丫子就跑,只留的指挥使大人在后边长吁短叹。 上头搞定了,陆寒江就给边广他们下达了正式的指令,京里除了姜显老样子留守京师,其他三位副千户各带两名百户先行一步,前往苗疆。 陆寒江自然是不用着急,给他们一些时间在苗疆打下基础,然后他再过去,如此便可省下许多麻烦。 苗疆之地民风民俗与其他地方相去甚远,朝廷虽也在苗疆当地挑选些大城大邑设下治所,但这地方的土人占比极大,多还是以部族的形式群居生活。 以此产生的问题许多,最让人头疼的就是,部族之中以长老为尊,凝聚力极强,有着自成一系的律法和规矩,论起综合实力来,甚至不比那江湖门派要差。 而因朝廷对土人部族多是以安抚为主,所以即便是锦衣卫,在当地的渗透也仅仅是流于表面,此番边广他们一行,要做的工作确实不少。 那么这些与商萝要求同行有什么关系吗,总的来说并无关系,因为这丫头是自己凑上来了,而陆寒江也觉得路上缺个解闷的,于是便同意了。 说回现在,因不着急赶路,同时也给锦衣卫打开局面的时间,所以头一日他们就走了不到二十里路,接下来的时间也是散步似的向前走。 好不容易进了城,陆寒江这回打定主意要买辆车来,以他的武功和体魄,感冒是不可能的,但是冷终归还是会冷的。 他是个很不喜欢受苦的人,上天给了他如此的武功和地位,再不享受享受,那才是要遭天谴的。 这正月期间,城里自然是热闹非凡,因担心这丫头再惹出其他事情来,陆寒江便和她一道下马步行。 因这一回是拿了正经调令出的京,所以两人不需要再去找客栈投宿,直接寻了当地卫所落脚。 这离了京的锦衣卫衙门,平日里来个千户都得当老爷供着,更何况是镇抚使陆大人亲至,这自然是要高规格接待,马车的事情一句话就办妥了。 这时候天色已经不早,若不想在冰天雪地风餐露宿,那就只好等明日再启程。 左右闲来无事,陆寒江便继续摆弄起他的积木来了,有着偃师的手稿指导,他的技艺是突飞勐进,现如今他搭出的玩意,已经从四不像升级到初具人形了。 这驻扎当地卫所的负责人是一林姓百户,他和几个总旗远远地看着陆寒江摆弄积木,只觉得高深莫测。 其中一人啧啧称奇道:“这陆大人果然是不同凡响啊,这玩的东西都和我们不一样。” 那林姓百户瞪了他一眼道:“玩?!你个没见识的,你没看出来大人这摆弄的是八卦奇术。” “小人眼拙,眼拙......”那人讪讪一笑,又问道:“只是,林爷,那八卦不是排桌子上一熘的吗,这陆大人怎么还望高了搭,我瞅着好像就是那小孩儿玩的积木......” 林百户嗤笑一声,不屑道:“你懂什么,这八卦奇术威力非凡,要放到军阵上那可是杀敌百万的神仙手段,三国时候,就有位厉害人物,布了个什么八阵图,好家伙,那可厉害了!” 另一人眼前一亮,说道:“哎,这我知道,听街头那刘瞎子说起过,叫什么如来佛祖风雪山神庙,一杆方天画戟打翻了十万天兵天将!” “好小子,你这书读得不少啊,出息了。”林百户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此子恐怖如斯。 陆寒江是不知道自己掉进了什么文化沙漠的包围圈,他正满心欢喜地拼接着自己制作的陆人甲一号,在院子里堆雪人的商萝却忽然把手里的雪球往边上一丢,蹬蹬蹬地跑过来—— “小陆,不然你教我武功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绝世武功 “小陆,不然你教我武功吧。” 这一句话差点没让陆寒江把陆人甲一号的胳膊肘甩飞,好一会才确信这丫头是在跟自己说话,他静了静心神问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商萝啪地一下两只手拍在桌子上,向前探出身子,一双眼睛和陆寒江距离不到十公分,只听她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想了很久,发现闯荡江湖还是要有一身高强武功才能万无一失。” “嗯,这不一定吧。” 陆寒江神色古怪地看着她说道:“也有那种武功盖世还死于非命的倒霉蛋啊。” 商萝撇撇嘴,满不在乎地道:“有吗,谁啊?” 陆寒江眨了眨眼:“你爹。” “......” 商萝脸色一僵,沉默了半秒钟之后突然张口咬了过来,还好陆寒江眼疾手快用陆人甲一号挡住了。 小丫头恶狠狠地盯着陆寒江,两排牙齿上下一碰就把陆人甲一号的手臂给咬了下来。 “呸呸呸,”商萝把嘴里的积木吐了出来,神情郁郁地道:“我爹倒霉那是因为仇人太多,大不了本姑娘以后胸襟宽广些,少和人结仇就是了。” 陆寒江看着刚刚成型不到一刻钟就断了胳膊的机关人,心下五味杂陈,想当初偃师的机关怪物,一胳膊就打飞了皇甫小媛,再看看他的陆人甲一号,一胳膊被人家小丫头当场咬成残废......唉,机关一途,任重道远啊。 多愁善感只是一瞬,为自己的第一个作品默哀了三秒钟之后,陆寒江抬起头扫了眼商萝那一马平川的胸襟,发出了颇为不屑的讥笑,他道:“先不提你这逻辑有没有问题,你现在仇人就不少,总不能两眼一蒙视而不见吧?” “是吗?”商萝一挑眉头,问道:“比如?” “比如皇甫家。” 陆寒江两手交叉,换个了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说道:“你再宽宏大量,人家逼死了你爹,这个仇总不能就算了吧。” “唔——”商萝点了头,说道:“好吧,那算他一个。” “不是一个,有仨呢,皇甫家的势力虽然在江南损失殆尽,但除了他们的三小姐皇甫小媛死得早,剩下的三个皇甫家人可一个都没事。” 陆寒江一一掰开指头算道:“皇甫家家主皇甫玉书,他一身武功和你爹在伯仲之间,皇甫家二小姐现如今是当朝太子妃,手中虽无权,但想动她,你连路子都没有,至于最后剩下的皇甫凌云,这小子还在南少林里关着呢,你难道也想去听灵空方丈念经?” 商萝凶巴巴地道:“照你这么说,本姑娘这仇是报不了了?” 陆寒江耸耸肩,很是委婉地说道:“总体而言,希望不大。” 这实在是往好了说的,反正以陆寒江的眼力,他是没有从这丫头身上看出什么武学奇才的天赋,练一辈子武功充其量也就是平平,对付个小蟊贼绝对不在话下,但要想和皇甫玉书这种真正的高手过招......那还是想太多了。 听罢陆寒江的话,商萝鼓着脸赌气一样地不说话了。 陆寒江无奈地道:“而且有件事你应该还不知道,皇甫凌云在南少林的时候把你的事情抖出来了,现在别说是你去报仇他们报仇,你要是不小心暴露了身份,想找你报仇的人可一点不少,你爹当年满江湖的得罪人,这倒霉债落你头上,也不能说是无妄之灾吧?” 听到这,原本一直是咋咋呼呼没心没肺的商萝,突然罕见地沉默了下来,她用一种陆寒江从未听过的冷漠语调开口问道:“为何,他们不是和我爹约定过,要为此事保密吗?” 陆寒江的眼中一道精芒闪过,他稍稍坐直了身子,微微笑道:“皇甫家的鬼话,怎么能作数,皇甫玉书还是江南正道魁首,他那一夜亲手杀的正道江湖人,难道少了?” “也对。” 商萝蓦然一笑,那金鱼草一样的姑娘好似又回来了,只是那一闪而过醉心花的味道,却是让陆寒江难以忘怀,镜湖表面的倒影,虽看似平静,但落下的石子早已掀起了涟漪,将那试图重新变得完整的美好,给击地粉碎。 “所以说——” 拉扯嗓子试图引起注意的商萝,一把扯住了陆寒江的手臂,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之中:“小陆,你还是教我武功吧。” 陆寒江无语道:“怎么又回到这个话题了?” “还不都是你说的,本姑娘的仇人那么多那么厉害,要是不练好武功,难不成你还能护着我一辈子啊。”说完之后,商萝双眼里闪着期待的星星,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陆寒江。 陆寒江一拍大腿说道:“嗯,说得有理,那我明天起就教你武功好了。” “......” 商萝期待的表情一垮,张牙舞爪的丫头作势就要扑上来咬人,却被陆寒江一只手摁住额头,顶出老远。 “你——哼!” 商萝哒哒哒地把地板踩得响声大作,她刚走出没有多远又返过来,瞅着陆寒江问道:“小陆,你来教我武功的话,要多久我才能打赢皇甫玉书?” “......” 陆寒江用看神仙的眼神看着她,好半天才说道:“要不你换个人比比?比如你讨厌的那个副千户?” 商萝一扭头,赌气地道:“不行,就是他。” “啧,”陆寒江无可奈何地在心底里算了下,然后含湖地说道:“几十年吧。” “这么久?!”商萝瞪大了眼。 “几十年后皇甫玉书要是还没死,那也应该老的不成样了,气血衰败之下,说不定你就能赢。”陆寒江这一句话杀伤力十足,几乎就要打消了商萝学武的心思了。 “那不就是一辈子都赢不了嘛。”商萝委屈巴巴地抄起了缺胳膊的陆人甲一号,啪地就丢到院子里堆好的雪人头顶,机关人的一只脚就这样被甩掉了。 陆寒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和商萝在这一刻的悲伤终于共通了。 再度三秒钟的默哀之后,陆寒江却认真地给商萝指了一条明路:“其实吧,你要想在武功上胜过这几人,根本不可能,别说这辈子了,算上下辈子你也赢不了。” “那你说怎么办。”商萝眼巴巴地看着陆寒江问道。 “谁也没说过,江湖恩怨一定要用武功才能消除吧?” 陆寒江勾起了商萝的兴趣,只听他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有一个合适的价码,情义仁善,贵贱正邪,都不是绝对的,只要出得起价钱,没有什么是不能谈的。” 商萝似乎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但心底的良知和善良还是让她不愿意将情义二字放在天平上衡量,于是她一口否决了陆寒江的话。 “我不信。”商萝如此说道。 陆寒江却是毫不在意地道:“别着急,我们一路上的时间足够多,我可以证明给你看,这才是真正的‘绝世武功’,你要是学会了,那可就真的天下无敌了,什么皇甫家之流,根本不在话下。” 第一百七十六章 山贼劫道 “所以小陆你打算怎么教会我这门,武功?” “什么嘛,你这不是挺期待的吗,哈哈。” “才没有!” 陆寒江和商萝两人在城里卫所休息了一夜之后,第二天继续启程往南边去,大概是一路上都没怎么提及这件事,所以反倒是这丫头先一步着急起来。 两人此刻都坐在暖意十足的车厢里,由一个旗官负责驾车,陆寒江终于可以惬意舒适地享受这一次的旅行。 他靠在软垫上,从边上的纸袋里拿出了一叠的文书,递给那商萝问道:“你可认识这是何物?” 商萝粗粗看了几眼,虽不明了上面所书的意思,但这个文书的格式她却是司空见惯了。 “朝廷签发的通缉令?” 作为一个江湖人,商萝自然不陌生这些,旁的不提,以前在江南之时,每日在城门口总能看见几张画着不同人像标明赏金的通缉。 “没错,”陆寒江从通缉令里翻找出一份来,指着上边画着的大胡子说道:“此人姓马,纠集了一伙人盘踞青柑山一带,专门做拦路打劫的行当,道上称一句马大头领。” “拦路打劫......这不就是山贼吗?”这听上去就是山贼,商萝并未觉察出任何不妥。 陆寒江也是颔首道:“确实如此,他是典型的山贼代表。” “典型......啥意思?”商萝疑惑地问道。 “热爱金钱,喜欢美女,崇尚武力,讨厌朝廷,害怕锦衣卫。”陆寒江如是说道。 “那还挺简单易懂的,嗯,”商萝回味了一下这句话,嗯了声后又问道:“小陆,你要去对付山贼吗?” “当然不是,”陆寒江摇了摇头,道:“这种事情都是由当地县官来负责的,怎么也不可能让我来。” “既然如此,那他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商萝不太明白陆寒江突然提一嘴这山贼的意图。 “别着急。” 陆寒江将那马大头领的通缉令放在一叠文书的最上面,不徐不疾地道:“此人在当地已经逍遥了多年,可是县里却并未派出人马对付他。” “为什么?”商萝眼中满满的都是疑惑。 “嗯,简单来说,就是不合算。” 陆寒江把手一摊,很无奈地道:“这伙山贼既没有弱到可以轻松除去,也没有强大到需要朝廷派重兵围剿的程度,他们的势力刚好卡在一个让县令大人十分为难的程度。” “这是......什么意思?”商萝茫然地看着陆寒江问道。 陆寒江解释道:“对付山贼,一般而言要么县里自己出人,要么向上求助,当地这位马县令——嗯,别误会,他只是刚好也姓马而已,这位马老爷能够驱使的差役官兵,恰好和这伙山贼半斤八两,加之他胆子也不大,所以一直没敢自己动手。” 商萝的眉头挤在一块,说道:“那他直接向上头求助不就好了?” “本该是如此,但你要知道,在自己管辖的地域内,出现了山贼势大还无法轻易剿除这种事,本身就是为官无能的表现。” 陆寒江两手垫在脑后,舒服向后一靠,说道:“而我们这位马老爷又是个极懂得讨好上官的马屁精,这上报的文书自然都是报喜不报忧,所以也就让这伙山贼一直逍遥到今天,都成了绿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原来是这样。” 商萝了然地点点头,然后问道:“那小陆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锦衣卫查到了,”说到这里,陆寒江颇为好笑地道:“起初衙门里的人还以为是这马县令勾结山贼,养寇自重,没想到竟是他自己懦弱无能,白白养大了这山贼。” “所以说,结果还是要小陆你来对付这伙山贼?”商萝很是郁闷地道,这不绕一圈又回到了原点吗,她刚刚哪里说错了。 “不对,”陆寒江还是摇头,他道:“这县令如何愚蠢,该怎么责罚他是朝廷里的老爷关心的事情,这山贼怎么势大,要剿除他们也是朝廷里的那些老爷去操心,我要做的只是顺手拿他们做个实验。” “什么实验?” “你不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有一个价码吗,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陆寒江屈指在那张马大头领的通缉令啪地弹了一下,说道:“我们先去见识一下这位马大头领的风采,然后看看出个什么价能够买下他一些东西,如何?” “人家是山贼,要什么东西不会自己抢吗,还是说小陆你要给钱?”商萝并不看好陆寒江的想法。 陆寒江耸了耸肩,说道:“当然不是给钱了,那可是几十号山贼,你看我像有钱人,能够一口气把他们都喂饱吗?” “嗯,不像,小陆你平时挺抠门的。”商萝很是认真地分析道。 如此答话的后果自然是收获陆寒江一记手刀敲在脑门上,他拉着个脸道:“多嘴。” “明明是你让我说的......”商萝委屈地都囔着。 ...... 一行人继续进行,前方就入了青柑山的地界,这里山高林密,最是适合山贼下手的地方,而他们也不知是走的好运还是遭的霉运,正好撞见了一伙劫道的。 吁—— 驾车的旗官勒住马绳停下了车子,商萝迫不及待地从窗口探出脑袋来向外勐瞧,陆寒江也透过那车帘的一角,观察着外边的情形。 要说这不好的是,他们撞见山贼劫道,但要说这好的是,被劫的人不是他们,而是另一伙人。 约有七八个手持铁棍,统一着装的汉子守卫在两辆马车外围,他们面对的是数倍于他们的山贼。 头辆马车之前,一国字脸两撇胡的中年男子轻喝一声,握着那手中铁棍奋力往地上一砸,这铁棍的一端顿时没入地下三四寸,这一手看得周遭几个山贼面露犹豫。 那男子遥遥看向了正前方,一穿着大黑棉坎肩的大胡子道:“马大头领,你青柑山虽声名在外,但我振威镖局也不是好惹的,不若你卖个人情与我,就此罢手,你我两家交个朋友,如何?” “哈哈哈,”那精壮的汉子粗犷的笑声在山林间回荡,他以手中朴刀指着那人道:“陈镖头此话有理,那就请你们留下马车财货速速离去,马某绝不为难你们。” “既然如此,那就在下就斗胆来领教一下马大头领的武功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江湖道义 说时迟那时快,那陈镖头脚下踩得步步惊雷,冲至近处,他两脚并起奋力一跃,大喝一声扬起手中铁棍就打。 那一拥而上的山贼被夺了气势,个个犹豫不决驻足不前,那陈镖头一棍砸倒了其中一人,又将那铁棍大风车一样地舞了两圈,将其他几人也击倒在地。 马大头领见状提刀就上,声若虎啸:“都闪开,让某来会会他!” 说话间,马大头领手中的朴刀就勐地向陈镖头砍去,一式力噼华山朴实无华,力道却极为刚勐。 陈镖头将铁棍一横挡住那朴刀,相交之处火星飞溅,这势大力沉一刀逼着他连退了三四步,手臂隐隐有些发麻的感觉。 “有两下子,再接某一刀!” 马大头领先声夺人,手中朴刀紧跟而上,见他两手握着刀柄,将一口刀舞地难辨轻重,缭乱异常。 陈镖头被那一声喝地分了心神,手中铁棍匆忙应战,被那一手无有章法的乱刀砍得连连败退。 “陈镖头,小心了!” 马大头领占了优势便得意起来,手中刀力却一下重过一下,而陈镖头也不是第一天与人动手,稳住心神之后,他沉住气,一记秋风扫落叶攻向对方下路。 马大头领仓惶收刀挡下,陈镖头凝神一棍卡在那朴刀一侧,奋力一挑竟是将那刀挑飞了出去。 如此优势,他自然要乘胜追击,他抬起铁棍与肩膀持平,深吸一口气就是连连戳出,一时间棍如雨点,那马大头领失了兵器,用拳头胳膊勉强抵挡,胸口被戳中好几下,疼得他直呲牙。 “老大!接刀!” 情急之时,边上与其他镖师混战的山贼高呼一声,旋即朝这抛来一把刀来,马大头领眼疾手快立刻伸出去接,陈镖头虽然也抡起一棍噼下想要阻止他,但对方却横过身子,硬生生用后背受了他一棍,把那刀抢在了手中。 这下子两人的战局又一次焦灼起来。 不远处的马车上,商萝探出身子看得正起劲,一边盯着那陈镖头和马大头领的比斗,一边还不忘问问陆寒江这行家:“小陆你快看看快看看,这两人都是什么功夫。” 陆寒江只是扫了一眼便没了兴趣,他道:“此二人用的都是外家功夫,那镖头使的是太祖棍法,稀疏平常无甚特点,那个山贼是个野路子,刀法里什么杂七杂八的都有,不过多是华而不实,单凭一身蛮力逞凶罢了。” “那他们在江湖上算是厉害吗?”商萝兴致勃勃地问道。 陆寒江挑了挑眉头道:“那要看跟谁比了,要说在这荒山野岭的,跟过路的普通人逞逞威风,那应该是够了。” “那不就三流功夫嘛。”商萝看上去有些失望。 “不过那山贼头子的刀法虽是四不像,但里边一两式看起来有些奔雷刀法的影子。”陆寒江又说道。 “什么是奔雷刀法?”商萝又来了兴致,这名字听上去似乎很厉害。 “一门靠扯着嗓子嚎人的功夫,打起来吵死人了,你的性子练练这门武功还挺合适,但你的嗓子肯定不合适。” 陆寒江三两句就打发了商萝追问的心思,他看着那战局,过了一会便道:“该结束了。” “结束?”商萝也看了过去,只是在她看来,这明明还是交战正酣,哪里有要结束的样子,于是她道:“他们不是还没打赢吗,那些拿棍子的镖师一个个还挺厉害的嘛。” “打不赢的,就凭一手普普通通太祖棍法,打成这样基本上算是极限了,山贼人多势众,他们累也能把这群镖师累死。” 陆寒江的眼光极准,那边陈镖头见自己的弟兄们节节败退,虽也击退了许多山贼,但身上多是负了伤,有甚者已经退到马车边上了。 于是他只得无可奈何地对那马大头领说道:“大头领好本事,在下服了,且让诸位好汉住手吧,我等让出这车马财货便是。” “哈哈哈,陈镖头爽快,弟兄们,都停手!” 马大头领一声令下,大伙都停了手。 对于这陈镖头的服软,马大头领也是暗自松了口气,这一场赢得可是险之又险,别看他现在一副无关痛痒的样子,实际上他这身上早已经青紫一片,那陈镖头一手太祖棍法没少给他身上留印。 真要打下去,谁胜谁负还不好说,马大头领也知道,陈镖头认输不是因为他认为战不过自己,而是因为手下镖师敌不过他的弟兄人多势众。 “镖头......”几个镖师神色暗然地走上前来。 “把东西都搬下来吧。”陈镖头长叹一声,又看向那马大头领说道:“青柑山各位绿林好汉的本事在下领教了,只是还有一请,望大当家成全。” “陈镖头尽可说来。”马大头领作为胜者,又被对方如此恭维自然是还以笑脸。 “车上财货大头领尽可拿去,但还请留一架马车与我等主家代步所用,”犹豫了片刻,陈镖头还是开口说道:“车上尚有女卷,还请大头领行个方便。” “有女人?” 听到陈镖头,一众山贼不少都是眼露精光,有几个人已经不怀好意地向着马车靠近了。 “马大头领!” 陈镖头低喝一声,目光肃然地一扫众山贼,沉声道:“还请诸位绿林好汉给某个面子,莫要做的太过分,否则在下即便拼出这条命不要,也要拉几个朋友到下边去聚聚......” 陈镖头的底线很明确,丢了车马财货,还能说是实力不济不得已如此,可若是把主家女卷都丢了,那才是真正让振威镖局丢尽颜面,今后再无立足之地。 “都给某退下!” 马大头领一声喝退那些不规矩的山贼,他朝着陈镖头抱拳道:“镖头放心,我等此行只为劫财,绝不为难你们。” “谢过大头领。” 陈镖头还了一礼,让镖师们将财货卸下,然后护着剩下的一辆马车默默离去了。 有马大头领压着,没有人敢在这时候乱来,正当他招呼弟兄们搬运财货之时,一声嬉笑从前边传来:“嘿,大块头,你们这山贼当的还挺有原则的嘛。” “谁......?” 马大头领循声望去,又是一辆马车驶来,只是这车后头没有拉着多少财货,除了一个赶车的男子,就只有那探出一个脑袋,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老大,这又来一辆,我们要不要......”其中一人靠近了马大头领说道。 对方谈论的声音不小,商萝也听见了,她笑嘻嘻地道:“大块头,你们想抢我啊?” 许是这商萝年纪小,不怕生,又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那马大头领见了也是心生好感,他哈哈一笑道:“丫头,马某人做事最讲原则,只劫那为富不仁的财货,况且一天不劫两回道,你们走吧。” “真的呀?那谢谢啦。” 商萝把脑袋缩回了车里,马车有惊无险地在山贼的注视下通过了,她坐在车里对陆寒江道:“这大块头还挺有意思的,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嘛。” “都做山贼了,哪里还有好坏之分.....不过也罢,既然你这样觉得,那便算他是个好人吧,”陆寒江笑着反问道:“人,我们已经见过了,那你觉得他这样的人,会不会出卖跟自己一起刀头舔血的兄弟?” 商萝一愣,然后垂着脑袋冥思苦想了一阵,抬起头说道:“不会,咱们江湖人最讲义气,那个大块头看起来没有什么坏脑筋,就算你们把他抓起来关进牢里,他也不会出卖弟兄......应该。” “那好,”陆寒江一拍手,说道:“这一次我们就试试看,这位马大头领的兄弟情义,值多高的价。” 第一百七十八章 贵客上门 “大头领回山寨了!” “大头领威武!” 山贼们的高呼好似凯旋的礼乐,马大头领走在最前,身后是载满财货的马车,金银财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惹得大伙狼叫一样地高举着手臂兵器起哄。 马大头领非常享受这样众星捧月的感觉,凡是上前来讨彩头的,只要说两句好听的,他都随手打赏下去一点财物,引得众人更是卖力地讨好。 但一众山贼的文化水准能有多高,翻来覆去的就是那么两句,从那贵乏辞藻里翻出点东西重新排列组合一下便是新鲜了。 被众兄弟簇拥着回到了堂上,马大头领吩咐下去让众兄弟准备酒肉,要好生庆祝一番,他自己则是一屁股坐在那虎皮椅子上,暗自搓揉着身上青紫的伤口。 “大哥。” 一个身形结实的汉子走上前来,担忧地看着马大头领说道:“你这伤,要不去山下请个大夫来?” “老三你疯了,咱们做什么行当的?你敢去请大夫,人家有胆子来吗。” 这一刻的马大头领收敛了山贼头子的锋芒,他轻轻按压这身上的伤势,边呲牙边压低了声道:“拿点药敷一下就是了,对了老三,明日你回一趟县里,注意些,别惊动人。” 老三警惕左右看了看,然后才应下道:“知道了大哥,我去给你拿点药。” ...... 那一边的青柑山寨子里正大酒大肉的庆祝呢,这一边被人劫了镖的振威镖局却是一口气憋着,上不去也下不来。 这县里的消息传得极快,几日的时间过去,好似人人都知道他们镖局在青柑山栽了跟头,一时间振威镖局的名声大受打击。 砰! 上了年纪的总镖头洪五爷巴掌在桌子上拍的响,茶杯一个震颤不慎摔在地上变得四分五裂,在座的两位镖头都是眉头一皱,其中一人便是此次失了镖的陈镖头,他叹了声道:“此次错在我,请五爷责罚。” “老陈,你这话不对,明明是那青柑山的欺人太甚,怎生成了你的不是。”另一尖脸鹰眼的中年镖头说道。 “可是——” “好了。” 陈镖头还想说话,却被洪五爷抬手打断,他炯炯有神的目光扫过两人,铿锵有力地道:“此事老于说得不错,错不在你,是姓马的太猖狂!” 于镖头迟疑了下,说道:“青柑山肆无忌惮,前年便与我等交了恶,今年又是一回,再这样下去,振威镖局必定沦为笑柄,可他们人多势众,若是我等上门讨说法,只怕胜负难料,不如......不如将此事报与县里?” “不可。” 陈镖头当即否了于镖头的话,他说道:“江湖事江湖了,此番寻了朝廷助力,只怕我等日后再难在这江湖上抬起头来。” 洪五爷沉吟了片刻后,也是说道:“老于此话欠妥当了,别忘了那姓马的混蛋能够逍遥到今天,还不是全因为咱这县老爷不敢下手收拾,若是将此事报上去了,只怕县里也是做做表面功夫,咱们这么做是自取其辱。” 于镖头脸色难看地低下了头:“是我草率了。” 就在三人一肚子火,却对此一筹莫展时,一人进来禀报道:“总镖头,两位镖头,有客上门。” 三人对视了一眼,洪五爷起身说道:“知道了。” 接着他又对另外两人说道:“此事稍后再议,先把手头上的事办了。” “是。” “明白。” 三人一道出来院里,只见一位公子当面,锦衣玉冠,白狐裘衣,手里捧着朱漆描金勾莲暖炉,身旁跟着的小姑娘皓齿红唇,一身飞蝶白袄裙,显得富贵非常。 在这偏远的小县里,如此一对华服美衣的男女,自然是吸引了诸多不明就里之人的围观惊叹。 洪五爷直觉得一股贵气扑面而来,他悄然与另外两个镖头互换了眼神,各自心里都有了数。 虽说振威镖局只在自家一亩三分地有点名声,但洪五爷这么些年走南闯北见识也不少,观此二人的穿着打扮,若是兄妹,则必然出自上流世家,若是主仆.....那只能说新年的香火钱没白给,佛祖显灵了,送来这一笔大买卖。 “两位,请里边说话。” 洪五爷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他将陆寒江和商萝两人请到了厅上,安排人奉上茶水之后,开口道:“鄙舍简陋,怠慢二位了。” 陆寒江端起那茶水闻了闻,却没有饮下而是放回了远处,这番失礼之举虽是让陈,于二位镖头眉头紧皱,但也让洪五爷更加确信此二人来历非凡。 “我等远道而来,听到这振威镖局的威名赫赫,旗下镖师个个武功高强,不知是否确是如此?” 陆寒江这一开口就像是找茬了,两个镖头已经是面有不虞,尤其是他们刚刚失了一镖的情况下,这话更像是在伤口撒盐,讽刺他们。 但洪五爷资历到底老点,他从这话中品出了些不对来,笑呵呵地道:“公子若有事相托,尽可开口无妨,我振威镖局在这百里方圆也算是老字号了,些许宵小,不足为虑。” “洪镖头爽快。” 陆寒江微微一笑,道:“青柑山那一带有伙山贼,你该听说过吧?” “......” 洪五爷眯了眼,他此刻也有些摸不清这陆寒江的来意,只得先顺着他的话说到:“却有一伙山贼,那头领姓马,使得一手好刀法,武功只怕还在老夫之上。” 噗——那边的商萝忍不住笑出了声,看得洪五爷眉头紧锁,陆寒江却毫不在意地说道:“既然如此,本公子这笔买卖,不知洪镖头敢不敢接。” “请公子直言。”洪五爷沉下气问道,他此刻已经多少猜到陆寒江要提的事情了。 陆寒江摩挲着手里暖炉,澹澹地道:“那伙山贼碍眼了些,本公子看不惯,但却不好亲自出手除掉,所以想请洪镖头出一回力,你们如今的处境也是尴尬,如此也算是为‘名’除害了。” 此话一出,陈,于二人脸色各不相同,前者似有心动,后者则是略显担忧,但下决定却是洪五爷,他思虑再三后,却是婉拒道:“公子请回吧,振威镖局不做杀人的营生。” “价钱都没谈,镖头就要赶人,不妥吧。” 说着,陆寒江从怀里拿出一道令牌拍在桌子上,对那愣了神的洪五爷说道:“金银财宝,镖头此时应该不缺,只是这名声不知你们要是不要?本公子恰好与县令老爷有几分交情,若是你们接下这趟活,到时暗中自有人助你们剿贼。” 洪五爷虽不说话,但他的眼神却已经出现了动摇,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一语道破 出了镖局,陆寒江和商萝上了马车,一路往客栈去了,这边边角角的地方,离卫所远着呢,只能先将就着。 路上,商萝终是忍不住问道:“小陆,你是什么时候和县太爷勾上的?” “你这都是哪里学的乱七八糟的黑话,”陆寒江有些无语地看着她,说道:“一路上我们都在一块,我又不是神仙,还能分个身怎滴。” “那你这个令牌?” “你说这个?”陆寒江随手又从怀中拿了两个出来,丢了个给商萝,笑道:“当然是假的。” “假——”商萝瞪大了眼,吃惊道:“小陆,你这样伪造县......等会。” 回过了神的商萝一脸古怪地看着他问道:“小陆你是锦衣卫镇抚吧,去县里要个令牌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吗,为什么非要做个假的?” “当然是为了教会你啊。” 陆寒江把玩着那他自己凋刻出来的令牌,说道:“我是镇抚使,你又不是,这不得保证你能学会这本事,我才专门做个假的来对付那振威镖局。” “不就是扯谎忽悠人嘛,本姑娘当年还冒过华山大小姐呢......” 商萝才滴咕了一句,陆寒江脸一黑,伸出手就扯着她的小脸疼得她直求饶。 “就你?当初是谁被戚礼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那还不是你害的。” 商萝捂着被捏红的小脸,不服气地道:“再说了,我看那个老镖头好像也不是很动心的样子。” “他动心了,”陆寒江笃定地说道:“振威镖局在青柑山失了镖,现在名声大损,很需要做下些大事来挽回声誉,我又暗示他县令也有暗中助力的意思,所以我估摸着......八成吧。” “那万一人家就是那剩下的两成呢。” “......你这丫头很不会说话啊。” 陆寒江没好气地瞥了这丫头一眼,才一抬胳膊就见她一双手把自己的脸挡得严实,只得暂且放过她。 陆寒江道:“剩下两成也无妨,振威镖局的意思本就是可有可无,充其量少一分筹码罢了,无伤大雅。” 商萝一点点地将手放下,好奇道:“小陆,那你打算怎么试那个大块头的情义啊?” 陆寒江又拿出一封信给她,商萝接过一目十行地看完,表情数变,最后嘿嘿地笑起来:“小陆你的心眼还真多,居然还替人人家写好了挑战书。” 这封信是一封挑战书,是陆寒江写给青柑山马大头领的,不过落款却是振威镖局。 到了客栈之后,他召来那负责驾车的总旗,吩咐道:“你将此信送到青柑山去,注意不要露了马脚,还有,到时候你去一趟青柑山——” 陆寒江暗示他附耳过来,又悄悄吩咐了他一些事,商萝想凑过来一起听听,却被他一只手挡在了外边。 总旗听完便应了声是然后退下,商萝气鼓鼓地道:“小陆小气鬼,让我听听会怎么样嘛。” “秘密嘛,这玩意的人多了就不灵了。” 这种的理由没有半点说服力,骗小孩都不好使,商萝根本不买账:“骗人,这又不是去庙里许愿,小陆你肯定还有别的想法!” 于是陆寒江只好无奈道:“好吧,理由有真的假的,你要听哪个?” 商萝眼珠一转,说道:“真的。” “真的就是,这种事情当然是要到了最后揭晓才最有意思。”陆寒江脸上的笑,要多应付有多应付。 “那假的呢?”商萝撇撇嘴道。 “假的就是,万一这事没成,又被你知道了个清楚,岂不是要笑话我一路。”说着,陆寒江摊了摊手。 “呃——哈哈哈哈。” 商萝先是一愣,然后笑得在床上来回打滚,陆寒江见状也是无奈,接着他忽然变了脸色:“等会,这是我的床,你回去自己那边滚,喂喂,笑归笑,口水擦一下啊你......!” ...... 短短两日之后,不知是哪的风刮来了消息,整个小县城都知道了振威镖局和青柑山那伙山贼杠上了。 对于这效率,陆寒江还是很满意的,现如今不单是振威镖局觉得骑虎难下,连青柑山马大头领也是有苦难言。 平心而论,马大头领之所以敢劫振威镖局的镖,赌的就是对方不敢鱼死网破,前年他就试探过一次,要说这事不过三,怎么才第二次对方就翻脸了。 振威镖局的果断让他有些后悔,虽说在硬实力上,青柑山的山贼自然是更胜一筹,但振威镖局若是真的不顾一切,崩掉他们几颗牙还是做得到的。 夜已经深了,马大头领睡不着觉,一个人在院子里喝着闷酒,院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青柑山有他定下的规矩,只劫财不动人,所以山上只有他们兄弟,一个女人都没有。 三两坛酒下肚,马大头领抬头忽感到一阵风袭来,眨眼间,那石桌对面就多了一个黑衣人。 这深更半夜陡然闪出这么个人来,一下子就把他的醉意惊掉了大半,他桌下的拳头暗自攥紧,故作冷静地问道:“你是何人?” “来救你的人。” 中年男子的声音从兜帽下传来,只听他说道:“大头领可知道,为何振威镖局突然敢对你宣战。” 马大头领一愣,接着怒道:“难不成,是你在从中作梗?!” “呵呵。” 那黑衣人冷笑一声道:“此话对,但也不对,的确是我等暗中令那振威镖局对你们动手,毕竟你们在青柑山为恶多年,大人对此很不为难。” “大人?” 这两个字让马大头领一惊,他道:“难道你是县令派来的?!” 黑衣人没有说话,直接丢下一道令牌,见状马大头领怒上心头,勾结朝廷对付江湖势力,这振威镖局实在不要脸,他悍然起身挥拳就要打。 不过黑衣人只一句话就打断了他的怒意,他道:“青柑山的山贼,大人实在厌恶地紧,不过大头领却是难得的一员勐士,大人还时常提起你。” 沙包一样的拳头在黑衣人的面前停下了,马大头领保持着出拳的动作,问道:“此话何意。” “大头领何必装傻,多年来县令大人对你等的胡作非为视而不见,可兜兜转转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这青柑山还是这么几十号人马,不多不少的,你这存着什么心思,还用在下说吗?” 黑衣人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接着按下那马大头领的拳头,道:“在下知道大头领心中对青柑山上下几十个弟兄有情义,不过如今青柑山危在旦夕,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可是大头领说过的话。” “不必说了。” 马大头领喝断黑衣人的话,直截了当地道:“某乃江湖中人,一个义字当头,断不会行这等无耻之事。” “好汉子,不过——” 黑衣人竖起大拇指赞了声,然后近前来低声道:“大头领义薄云天,这份情义对得起诸位兄弟,但,大头领可考虑过家中妻小?” “你,你说什么......!” 这一刻马大头领终于慌了神,那黑衣人轻笑一声道:“大头领还想藏什么?你在此地隐姓埋名落草多年,查起底细来虽要比旁人麻烦些,但也并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每次劫了财你那兄弟都悄悄往山下送,当我们都是瞎子吗?” 马大头领坚硬如铁的拳头这一刻也软了下去,他被那黑衣人轻轻一推就坐回了椅子上,回过神来直觉得背后早已经被冷汗浸湿。 那黑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将那石桌上的令牌拿起,塞入了马大头领的怀中,同时放下了一包药粉,他说道:“五日之后,振威镖局上山,该怎么做,大头领自个好好想想,也为家中妻儿想想。” 第一百八十章 情义何价 “五爷,找遍了,没有放哨的,也没有巡逻的,山道上静悄悄的,不像是有埋伏的样子。” 于镖头喘着气回来了,他费了点功夫将青柑山周围的山路都寻了个遍,愣是没有找到山贼的踪迹。 “看来,只能是在山顶大寨了,五爷,咱们怎么办?”陈镖头看向了洪五爷问道。 如今振威镖局一众镖师都悄悄汇集到了青柑山脚下,就等洪五爷一声令下,大家就冲上山去和这伙山贼一决生死。 “这事情透着古怪,大家悄摸地上山,老于你这次再靠近探探,”洪五爷说完又嘱咐了句:“小心别被逮住了,万一露了馅,就放示警烟花。” “我明白。”应了声后,于镖头便猫着身子又潜入了那山林之中。 洪五爷带着众人继续悄悄上山,路上大伙都不说话,陈镖头看表情似有犹豫,但却终究没有开口。 从那天那富家公子上门,到后来他们要对付青柑山的消息传出来,一切都是那么刻意,可又偏偏打在了他们的七寸上。 振威镖局本就因为失了镖而名声受损,这时候又被人放出假消息要与青柑山一战,大家都信以为真,若是再退,只怕这十多年攒下的声望,便要一朝散尽了。 可是即便如此,洪五爷也不至于拿所有人的命开玩笑,毕竟名声没了可以再挣,人要是没了,那就真的没法子东山再起了。 所以来这青柑山之前,洪五爷就做好了打算,这虽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上了山该怎么打,却是他们说了算。 带着众人来到近山顶一处隐蔽的地方藏下,洪五爷等着于镖头带消息回来,同时也对陈镖头吩咐道:“老陈,我们这些人里数你武功最高,这帮山贼里,就那姓马本事厉害,你千万要拦住他,我和老于趁机将那些喽啰杀得溃败,如此才有胜机。” “我明白。” 陈镖头郑重应下,末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句:“五爷,咱们真的要打吗?” 洪五爷叹了声,说道:“不能不打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振威镖局沦为笑柄吧。” 话虽是如此,但洪五爷也有自己的坚持,他道:“不过这还要看县令老爷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来,若他们就想着借刀杀人,那咱们也不能白白送死。” “五爷说的在理。” 这一边振威镖局的人已经埋伏在侧,而青柑山一众山贼们却还在大寨里大酒大肉。 “来,弟兄们,干!” 马大头领举着大碗,招呼兄弟们一口一口地往下灌酒,大家伙都在兴头上,即便早知道振威镖局今日会上山,但老大既然觉得不用在意,他们自然没有必要着急了。 虽也有对此表示忧心的,比如老三,他就忍不住劝道:“大哥,振威镖局虽然不是我对手,但如此草率应敌,是不是太......” “三哥怎么说起丧气话来了,这也太抬举那般软蛋了吧。” 那打着酒嗝的醉汉哈哈笑着,上来就勾着老三的脖子,显然是喝上头了,他拍着胸脯道:“振威镖局是什么货色,也敢招惹我们,咱老大武功盖世,收拾那几个镖师还不是手到擒来。” “就是就是。” “大头领武功天下第一!” 起哄的众人这是越说越离谱了,但马大头领却乐呵地通通受下,他对那老三的劝戒充耳不闻,依旧领着大伙喝酒,一副忘乎所以的样子。 悄悄摸到了山寨前的于镖头都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是又惊又怒,这群山贼也太瞧不起人了! 可他心思多些,转念一想,又担心这伙人是故意示敌以骄,想用计策赚他们一把。 于镖头冥思苦想没有结论,只得先原路返回去寻洪五爷商讨对策,不料刚一转身就撞见一个解完手回来的山贼。 对方是醉眼迷湖,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于镖头则是严阵以待,事情不对就放烟花叫人。 好在对方已经喝的大醉,一边傻呵呵地笑着,一边上来拉住于镖头就是断断续续地道:“来......兄弟......我,我们再去.......喝一碗。” 于镖头见对方醉的已经理不清事情,松了口气之后也假意和他推搡起来:“不了不了,兄弟还是自己去吧,我不胜酒力,就先回去休息了。” “嘿......你这个......家伙,说话咋还......文绉绉的。” 那山贼似乎来了劲,死拽着那于镖头不肯放:“不行,你一定......得陪我......再去喝点。” “不了不了,兄弟你自便。” 于镖头掰开了山贼的手,可对方早已经醉地彻底,这一推便将他撂倒在地,这一幕引来不少人注意,但大家也就是哈哈一笑,当乐子看了。 可是好巧不巧的,这群人有那么一个酒量过人的主,十几碗下肚还能认得清人,他一瞅那于镖头穿着振威镖局的衣服,纳罕地道:“兄弟,你怎么这身打扮......不对!” 很快这山贼就回过神来,醉意瞬间被惊掉了大半,他指着那脸色大变的于镖头大喊道:“振威镖局的人摸上来了!” 这一嗓子可惊到了不少人,大家虽然喝的不少,但脑子清醒的也有那么几个,比如老三就如此,他当即抄起家伙就要上来砍人,可刚抬腿却觉得脚下一软,整个人扑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寨子里已有大半此事喝到拎不清事了,见状哈哈大笑起来,另一半则是惊恐于自己居然浑身无力,拎刀都费劲了。 其中一人慌忙地对马大头领道:“不好了老大!这酒,这酒里指定有问题啊!” 可是出乎大家意料的,马大头领却是一言不发地继续一口一口地喝酒,对旁人的惊慌失措视若无睹。 这诡异的一幕让众山贼实在想不通,也让于镖头转惊为喜,他虽不知道这群山贼是如何被人下了药的,但机不可失,他立刻放出烟花。 埋伏在侧的振威镖局众人喊杀声震天,一拥围上,见到躺了一地的醉鬼和那还有三分清醒的软脚虾,也都是惊喜大过惊讶。 “五爷,快看那姓马的!”陈镖头还是眼尖心细,他一眼就瞅见了最上边还在自顾自饮酒的马大头领。 几个人也是回过神,绷紧了神经靠向那马大头领,刚要开口放些狠话,却见他从怀中拿出了一道令牌。 洪五爷见过一愣,也赶忙从怀里掏出个一样的来,两相比对之下是一模一样,他大为惊讶,万分不解地看向马大头领道:“是你?为何?” 马大头领没有说话,只是默落地低着头喝酒,旁的那些山贼这时候也终于理清了混沌的现状,那老三更是难以置信地瞪着两眼睛,直把大头领看的羞愧难当。 第一百八十一章 侠之乐者 青柑山的山贼落网了,这翻年没两日就有这么一条激动人心的好消息,那可真是皆大欢喜,在得知了是振威镖局擒住了那贼酋之后,百姓们一度将他们奉为了英雄。 虽说马大头领一伙山贼从不对普通的百姓的出手,是他们有自己的行事原则也好,是看不上那点钱财也罢,但这终究改变不了他们山贼的本质。 对普通的百姓来说,他们就是同蛇鼠虎狼一样的灾厄,如今有人替天行道,自然是要大大的称赞才好。 莫名其妙成了大英雄的洪五爷其实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当县令马老爷派人把山贼们都押回来之后,在堂上,马大头领第一句话就是—— “大人,某已经都按您吩咐地做了,还请大人不要食言。” 一听这话,几个一同被押上来的小头目都是对她怒目而视,其中一人当即啐了他一口,骂道:“老子真是瞎了眼,错信了你这么个出卖兄弟的杂碎!” 剩下几人也是脏话满天飞,有甚者还试图扑上来,恨不得当场从他身上咬下块肉来,却被差役们制止了。 马大头领闭上了眼,对这些污言秽语统统倘然受下。 啪啪——惊堂木被拍得响,坐在上边的县令马老爷今天的身子格外挺拔,他生的一张胖乎乎的圆脸,两只小眼睛里透着商人似的精明。 “都给本官住口,公堂之上,岂容你们放肆。” 马县令先一指那些小头目,令道:“将这些个贼人都押进牢里,验明正身之后,即刻正法。” 这一道令下去,外边看热闹的百姓是人人叫好,谁管你是绿林好汉还是霸道恶贼,山贼这一行当在普世价值观里就是害群之马。 马大头领听着那些叫骂声渐渐远去,心情十分之复杂,似是了却一事,又好似多出了许多包袱,好在此事已经了了,他下半辈子也有了着落,尽管兄弟都被砍了脑袋,他好歹还可以和妻小一道安稳度日。 在这公堂之上,马大头领已经开始憧憬着将来的生活了,可马县令却当场给了他一道晴天霹雳。 “来人,带冯氏及其二子。” 马大头领连忙回头,在一阵哭爹喊娘的叫喊中,两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被拖到了堂上,跟在后面的是他们的母亲,即便镣铐加身,依然面不改色,神色澹澹如常。 一见到那妇人,马大头领的眼眶便是红了,那妇人看了他一眼,却未说话,只是哀声一叹。 马县令对这人间百态并不在意,他只是指着那马大头领,对冯氏问道:“冯氏,本官问你,此人可是你的丈夫?” 冯氏垂首答道:“回大人言,正是。” “好,”马县令满意地点头,然后又问道:“本官再问你,你家中钱财,可是此人行山贼之事,强取豪夺而来。” “是。”冯氏依然直言不讳。 “很好。” 啪——马县令一声惊堂木打断了围观人群的惊叹和声讨,他判道:“朝廷法令,山匪之罪本该是乱棍打死,但本官念你在本县也是多行善事,便做主给你个痛快,来人,将他们一家拖下斩首。” “大人,大人,我冤枉啊!这贼人怎么可能是我爹!” “大人明察啊!草民,草民定是被人陷害啊.......娘亲你快说句话啊!” 两个冯家少爷哭嚎着被拖出去了,冯氏倒是有几分骨气,不必那差役拖拽,自己走了出去。 “狗官!你居然使这奸计欺骗与某!” 马大头领在沉默中陡然爆发,瞪着血红的眼睛就要冲向那马县令,将他都吓得躲到桌子底下去了。 幸好差役们担心他武功高强,给他身上套上了好几根锁链,四人合力才将他勉强拖回了原地。 马县令自觉在众人面前丢了脸,涨红着脸从桌子下爬出来,怒而骂道:“胡搅蛮缠!本官乃是堂堂朝廷县令,怎么会和你这山野逆贼有什么勾连,带下去带下去!” 一众差役生扒硬拽地把马大头领给拖了出去,他一路上狗官狗官喊个不听,让那马县令很是气恼。 本还想着留下来对这为民除害的振威镖局客套两句,但那马大头领一番话实在气人,马县令一时气愤便将此事给忘了。 堂下那三人此时便有些尴尬,陈镖头欲言又止,于镖头则是不满这县令的态度,还是洪五爷慢慢地回过味来,他赶忙拉着两人告辞了。 “五爷,你这是咋了?”于镖头一头雾水,语气里甚是委屈:“咱们舍了命去替他朝廷剿了这姓马的一伙山贼,不说赏赐吧,怎么连句客气话都没有。” “此事古怪,我瞅那姓马的话里透着不对,这里边定是有鬼,咱们快走,不可再趟这浑水!” 要说这洪五爷的直觉确实挺准,马县令在后堂刚刚生了没一会的气,就赶紧收拾了脸色,讨好地碎步上前朝另一人行礼:“下官见过总旗大人。” 朝廷的县分三六九等,县令自然分三等,如马县令这样管辖偏远小县的县令,官职不过从七品,锦衣卫总旗为正七品,称一声下官自无不可。 也莫说是总旗了,便是来一个小旗,他该放低姿态还是要放,毕竟这可是锦衣卫。 “马大人。” 这位总旗大人一点不客气,受了他的礼之后只是冷笑着看着他道:“你这日子过得倒是滋润,事情都让我们替你办了,好生快活啊。” 马大人心下恼怒这锦衣卫的无礼,面上却是愈发讨好:“让大人费心了,是下官的过错。” 这位总旗对他不屑一顾,澹澹地道:“行了,你也不必在这卖乖了,本官劝你啊,趁着时间还早,自己主动些向上头提辞呈吧。” 马县令大吃一惊,赶忙拽着总旗的衣袖问道:“这,这是为何啊?可是下官有什么做得不对的?” 总旗一把将他甩到地上去,目光冷澹地看着他道:“马大人也不是第一天做官了,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对朝廷而言,贪官该死,庸官该死,如你这般无能的官,更加该死。” “这,这......” “念你好歹没让这群贼人闹出大事来,大人对你网开一面,留你条狗命回乡养老,不知谢恩就罢了,还敢问为什么,呵。” 总旗一甩衣袖,大步离去,只留下马县令脸色苍白地留在原地,惶惶不知所措。 青柑山的山贼都被砍了脑袋,几日之后,马县令终于受不了这悬在脖子上的利刃,递了辞呈回乡去了。 而这时候,陆寒江和商萝早已经坐着马车离开了此地。 路上,陆寒江问商萝:“如何,这兄弟情义确实不值钱吧?” “小陆,你这是耍赖!”商萝气呼呼地道:“你用亲情威胁他,虽说江湖人重朋友情义,但,但是也不能这么换吧。” 陆寒江却不在意,他道:“我也不止拿他家人当筹码,这不是还许了他将来安稳的生活和地位吗?” “你,你这还不是靠着地位来收买他!” 陆寒江笑道:“你这话就不对了,东西给到手了,那才叫做收买,我现在不过是用一堆空头话赚他一把而已,算不得靠地位,你只要有胆子冒充,给他开价当玄天教主都可以,就看他想不想要了。” “这,我......” 商萝虽然找不出什么漏洞来,但还是很不服气,她道:“不行,这不算。” “那好吧,”陆寒江也不坚持,他随意道:“反正这路上还有的时间,下回我再挑另一个就是。” 这话怎么听怎么怪,商萝迟疑了良久,终是开口问道:“小陆,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好,虽然这些人都是坏人啦,可......” “你怎么会这样想?”陆寒江故作惊讶地看着她,然后语重心长地道:“傻丫头,你不要在意过程,想想结果,恶人们受到了惩罚,我们收获了快乐,嗯......寓教于乐嘛,你看,这不是双赢吗。” 如此歪理被陆寒江一本正经地说出,商萝起初确实觉着有些不对,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陆寒江伸出手轻抚着她的脑袋,温声道:“不用担心,我们是制裁了恶人,给了他们应有的惩罚,只不过是在他们的结局上点缀些别的颜色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真的吗?那要是,”商萝咬着嘴唇,问道:“要是那不是恶人,或者,是罪不至死的.....” “你想太多了,你要知道,你是在替天行道,做的是江湖上的大侠人人都在做的事情,你看他们那个不是仗着自己武功高强,说一句贪官就拔剑,骂一句恶贼就杀人?所以你大可安心,不要说如今这结果没问题,便是有那么些偏差......也都是可以接受的。” “是,这样啊......” 商萝试着去接受这样的说法,她抬起头,恍忽间似乎在陆寒江的脸上看到些异样的笑容,她轻咦了一声,再眨眨眼,却发觉对方澹澹的笑容一如平常。 或许,是她看错了吧...... 第一百八十二章 练武之柴 “面向迎风,自然站立,凝神静心,归气丹田,念通任督小周天,真气旋转贯其中。” “静心~呼~静心,归气丹田,丹田......丹田在哪?” “......” 无语半晌之后,陆寒江把手里的秘籍放下,颇为无奈地看着商萝问道:“喂,你爹好说歹说也是魔道刀王,你怎么连个丹田在哪都不知道?” “呜......” 商萝委屈巴巴地都着嘴道:“我哪里知道那个不靠谱的老头子有那么厉害嘛,他成天就是让我扎马步,也没正经教过我武功啊。” “......那我也没看出来你基本功有多扎实。” 商萝这丫头第一次让陆寒江感受到了挫败感,看来这个世界上确实还是有些事情是他无能为力的,比如教人武功。 按理说从小被李鬼手教导,怎么着也不该是这么个扶不上墙的样子,这丫头好似避开了所有正确的道路,一身武功练得简直一塌湖涂。 练外功,这丫头的体魄软绵地不像话,练内功,她连丹田在哪都找不到。 本来被商萝烦的没法子的陆寒江,好不容易提起精神打算教她一手逍遥派的功夫,现在都不能说是功亏一篑,这简直就是一事无成。 “要不还是算了吧。” 陆寒江很真诚地对她劝戒道:“你可能真的不适合练功,要不为啥你爹不教你武功?我估摸着,可能他也看出来你不是这块料。” “呜呜......” 商萝可怜兮兮地抱着膝盖蹲在地上,一副惹人心疼的样子,陆寒江却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他将秘籍卷起轻轻敲在这丫头脑袋上。 “起来吧,到了云汐城里,今天请你吃顿好的。”陆寒江说道。 “真的啊?” 商萝的不开心一下子都不见了,她从地上直接蹦起来满怀期待地看着陆寒江说道:“那我要吃糯米团子!云汐城的糯米团子可有名了!” “随便,你想吃啥吃啥。” “嘿嘿,小陆,谢啦,这次很大方嘛。” “我向来如此,反正今天有你周大哥买单。” “......臭小陆!把本姑娘的谢谢还来!” 两人兄妹一样的打闹,虽是牵扯到了自己,但这位总旗也只是笑一笑,没有敢插话说点什么,虽然今年他已三十有五,这丫头怎么看都没长开的样子,叫他一声大哥实在勉强,不过既然陆大人说是大哥,那就是大哥了。 他姓周,名远山,入锦衣卫十多年了,如今官至总旗,因平日里人缘好些,所以当时要安排个人给北镇抚司陆大人驾车,衙门里便安排他来了。 莫要觉得这种给人打杂跑腿的活计没人愿意来,这种事情是分人的,锦衣卫里谁人不知这位陆镇抚前途不可限量,这是多厉害的人物,给他打下手这种事情,旁人抢还来不及呢。 若是能得大人看重,调到身边关照一二,那他周远山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三人稍作休息之后,再度启程,不过一两个时辰的路就进了云汐城。 云汐城不大,但却热闹非常,南来北往的客商都在这里歇脚,街道上叫卖的玩意也是天南地北的花样都有些。 连陆寒江都偶尔能看见一两稀奇的物件,就更别提商萝了,这丫头基本上是把遇见的能吃的玩意都往嘴里塞。 一身华服非富即贵,但却一副饿死鬼投胎的表现,着实是让路人议论频频。 周远山此刻就成了这丫头的移动钱袋子,倒不是心疼那些小钱,只是时不时被旁人用奇怪的目光注视,实在有些令人尴尬。 但奈何陆寒江和商萝都是泰然自若,对那些视线毫不在意,他周远山何德何能,只好是老实跟上。 这边商萝又看上了一个糖人,周远山无奈笑了笑便与那小贩说要买下,不过几文钱的零食,这丫头也是讨人喜欢,一口一个大哥叫得亲切,他也乐得掏这份钱。 只是他这边才从小贩手里接过糖人,忽听得耳边一阵吵闹声传来。 “表妹,你走慢些,等等我啊!” “烦死了!都说了你不要跟着我啦!” 小两口子吵闹一样的对话后,紧接着便是一道鞭影袭来,周远山脚下一踏就闪身到了商萝前边,反手一掌拍出,掌风轻易挡下了鞭子,连那鞭子的主人都一起被掀翻在地。 “呜啊!” “表妹!” 喧闹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商萝被周远山护在身后,嘴里叼着险些掉在地上的零食,仓鼠一样地探出脑袋,含湖不清地道:“怎么了?” 陆寒江也是抬眼看了过来,周远山一掌掀翻的是一个姑娘家,穿着一身猎装,模样比起普通人家的女儿多几分英气,她身旁还跟着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一脸着急地想要去扶起她。 “嘶......” 那女子没有接受书生的搀扶,而是自己站了起来,陆寒江大致扫了一眼,约莫这姑娘也有几分武功在身,否则周远山那一掌就可以让她直接喊大夫了。 要知道周远山可是锦衣卫总旗,有人偷袭上官,甭管是巧合还是故意,他动起手来可不会留情。 “表妹你没事吧?” 那书生紧张兮兮地在一旁干着急,一双手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他这左右不知所措,便一转注意力,将矛头对准了周远山,开口就责难:“这位前辈,你怎么能对女子下如此重手。” “公子说的什么笑话,”周远山冷笑一声,道:“明明是你们胡乱攻击,险些伤到我家小姐,如今还想要倒打一耙吗。” “明明就......” “好了,表哥你别添乱了!” 那书生还想要说点什么,却被那女子打断了,她上前来抱拳一礼,歉意地说道:“对不住,刚刚是小女子动手失了分寸,本是和我这表哥打闹,不想却差点牵连了姑娘,还请见谅。” “你知道便好。”对于这种无妄之灾,周远山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你!”那书生瞪着眼,似乎很是不甘。 倒是那姑娘落落大方,对自己失手的过错也倘然认下,她道:“是小女子不对,不知这位姑娘可有伤到?” 商萝把嘴里塞的零食吞下后,说道:“我是没什么问题啦,不过姐姐你没事吧?” 刚刚周远山那一掌力道不轻,起码比起前阵子看到山贼大战要高出一大截水平,商萝反倒是担心别给这姑娘打出内伤来。 “谢过姑娘关怀,不过小女子也是练武之人,这点小伤不足挂齿。” 那女子说罢,打量了一番面前这几人后,很是热切地向他们发出了邀请:“看几位也是江湖中人,不如就请来家中一坐,也好让小女子略表歉意。”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云汐丁家 虽然最后陆寒江几人也没有接受对方的邀请到她家里去坐坐,不过商萝对于这个大方的姐姐倒是很有几分好感。 英姿飒爽,光明磊落,处事大方,很有几分商萝心目中那种女中豪杰的样子。 尽管没有接受邀请,但是对方还是自报了家门,云汐城丁家,最后也许是为了表达歉意,也许是客套,也可能只是单纯看商萝这丫头顺眼,对方还说若有难处可上门寻她。 “云汐城丁家......你们知道吗?” 陆寒江看向两人,结果自然和他猜的一样,商萝和周远山都是摇头,他们一个是江南的小飞贼,一个是外地的锦衣卫,怎么可能对这云汐城里的人家有什么印象。 所以这个时候,茶馆小二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和客人唠嗑永远是他们必备的技能,这不,一听到陆寒江几人说起这个,这伶俐的小子立刻就凑了上来。 “客官您是外来的所以不清楚,这丁家啊,来头可大了。” 小二先是吊足了胃口,然后在商萝一脸的好奇中,周远山无奈又开口要了两壶好茶之后,他才乐呵呵地为他们讲解起来。 “要说这丁家啊,发迹也就这么两三代人,那丁家老太爷啊,原本是少林寺的外门弟子,后来还俗了,凭着一身武功,打下了这丁家基业,丁家老爷师从南山剑侠,学艺归来过更是让这丁家的声望,再上一层楼啊。” 商萝听得津津有味,连问道:“这么说来,我们刚刚遇到的那位丁姑娘,就是丁家老爷的女儿咯?” “正是,这丁女侠的武功虽不及父祖,但也是咱们这响当当的高手。”小二说起这个,面上显露些自豪之色,颇有些与有荣焉的意思。 “不对吧小二哥,丁姑娘的祖父是少林弟子,丁姑娘的父亲师从剑客,既然如此,为什么丁姑娘是使鞭的啊?”商萝这一问不奇怪,毕竟刚刚他们就是因为那稀里湖涂的一鞭子,才和对方结识。 “姑娘,这你就孤陋寡闻了,江湖上有规矩,这武功啊,没有师门首肯,是不能够轻易传授的,便是自家子女都不行,要是被人发现了,哎哟,那可是和欺师灭祖一样的罪过。”小二说着还缩了缩脖子,一副害怕极了的样子。 商萝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样啊,那丁姑娘的武功......?” “听闻丁老爷曾邀请过一位大侠,传授了丁女侠这套鞭法。” 小二对此似乎也是一知半解,见商萝也没有要问的了,陆寒江便插了句:“小二,不知那跟在丁姑娘身边的男子,是否也是丁家之人。” “男子......啊,客官说的是郑公子吧,他不是丁家之人,而是丁家的表亲。” 讲起这丁公子,那小二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他说道:“要说这郑公子啊,也是个可怜人,他本是富贵出身,前些年家里横遭劫难,老小死绝只剩下他一人,这才来云汐城投奔丁家。” “原来如此。” 陆寒江了然,小二见他们没有其他想问的了,于是也就退下准备茶水去了。 陆寒江抿了口茶水,看向周远山道:“此事,你如何看。” 周远山左右看了看无人注意,便压低了声道:“大人,属下以为并无不妥,丁家之事并非隐秘,些许真伪一查便知,至于丁家女刚才那番表现,若是没猜错,应该是看上了属下这身武功。” 听着这话,商萝也是回过了味,她说道:“周大哥说得没错,刚才那个姐姐看着周大哥的眼神确实很不一样,如果不是一见钟情,那就是看上周大哥的武功了。” 陆寒江嗯了一声,然后觉着哪里不对,他先是看了眼周远山,然后又瞥了眼商萝,明悟地点点头,接着屈指在商萝额头上弹了一下,说道:“你跟着掺和什么。” “呜~别打我的头!变笨了怎么办!”商萝捂着额头,瞪着陆寒江用眼神表示抗议。 “难不成,你还以为你这脑瓜还有什么下降的空间?” 陆寒江的嘲笑直接点燃了小丫头的怒火,扑上来就要打闹,两人这副样子周远山都见怪不怪了,这种时候他只能眼观鼻鼻观心,装石头人。 闹腾够了,商萝才喘着气回到位子上,她道:“小陆,你就不能学学那个郑公子,看人家对女孩子多关心,你这样,将来肯定没人喜欢。” “我有没有人喜欢就不用你操心,你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这个性子将来能不能嫁的出去吧。” 陆寒江耸了耸肩,又饶有兴致地问道:“怎么,你觉得那个郑公子为人不错?” “当然啦,”商萝不假思索地道:“你没看见刚刚丁姑娘摔倒了,那个郑公子马上就跑过去帮忙吗,还站出来帮她说话,虽然是胡搅蛮缠,但也是因关心人家吧。” 陆寒江挑了挑眉头,问道:“这么说,你觉得那个郑公子喜欢丁姑娘?” “大家都看得出来吧?”商萝不觉有他,理所当然地道:“他那么关心这个表妹,为了她都是非不分了,肯定是心里都装着她啦。” 听完,陆寒江又问道:“那你觉得,这郑公子有多喜欢那丁姑娘?” “有多喜欢......” 商萝仰着头开始想,这一刻小时候听过的江湖侠侣的故事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呈现,还有那对于江湖儿女至死不渝的美好恋情的概念。 “肯定是非她不娶。”商萝说得笃定,这瞬间,她连郑公子历尽艰辛通过老丈人考验,突破万难夺得女儿芳心的故事都设想好了。 “我觉得不一定。” 陆寒江一句话就动摇了商萝的幻想,他说道:“我觉得在郑公子心目中,或许还有更重要的东西,重要到,或许能够让他用对丁姑娘的这份‘喜欢’来换,如何,要试试看吗?” “试试?”商萝一愣,然后戒备地看着陆寒江道:“小陆你不会又想耍赖吧?” “怎么会。” 陆寒江很无辜地一摊手,他道:“那小二也说了,郑家除了他全部死绝,那自然也没有什么亲情人伦可以束缚他。” 经过上一次的青柑山,商萝这一回就算心中笃定,也没有立刻下决心,而是迟疑了片刻之后,才点了头道:“小陆,我不信,郑公子就算真的有其他想法,但他肯定不会伤害丁姑娘,他对丁姑娘是真心关怀的。” “嗯,这点我也认,所以——” 陆寒江眯了眼,看着商萝说道:“你觉得什么样的‘价格’能够让郑公子出卖这份感情?”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下无敌 “听说了吗,城外来了一头蛇妖,专挑那年轻貌美的女子下口。” “......” 一大早起来就听见这么劲爆的消息,陆寒江再三确认了自己是练功而不是修仙后,断定了此事必然有鬼。 虽然这个时候他很想来一句“你怎么看”,可惜周远山被派去收集情报了,坐在陆寒江对面的只有一个商萝。 尽管对方眼神里期待满满,但陆寒江还是一声叹息之后,自己思索起来。 于是小丫头不满了,她放下了手里的早餐包子,道:“小陆!你干嘛不问问我怎么看!” “有啥好问的,商女侠你还想去降妖咋滴?” 陆寒江掰开了手里的包子一看,砸了咂嘴:“怎么都是肉馅的,我喜欢菜的。” “嗯,我也不想吃肉馅的,我喜欢香孤馅的......不对!”商萝夺过陆寒江手里的包子,一把塞进自己的嘴里,含湖不清地道:“小陆,你难道一点兴趣都没有吗!那可是蛇妖诶!你在京城里肯定没见过吧!” “啊,那倒是,毕竟京城里不让成精,被人端上桌可比它们吃人的概率大得多。” 陆寒江有些提不起兴趣,他看着商萝道:“你说你也是老大不小了......嗯,好吧,小是小了点,不过现在牛鼻子卖符水都不拿妖怪说事了,你怎么还信这个?” “谁说的!去年小陆你没来江南的时候,我还去邻居家看她们请来一个道士收妖呢!”商萝信誓旦旦地道。 “哦?”陆寒江笑了笑,道:“那他是做法啊,还是贴符啊?” “嗯——都有,不过主要还是靠吐水,大家伙都觉着挺厉害的,不过我看着有些恶心就是......”商萝说着脸色有些不自然,似是有点感到恶心。 “既然这样,那你还说什么。”陆寒江不解,明明这丫头看上去也不是那么笨,怎么会相信这种东西。 “哎呀,我是不相信那些靠吐口水的能收妖,但是不代表没有妖怪啊。”商萝掰着手指头道。 “你不信道士能收妖,哪找谁?和尚?”陆寒江奇怪地看着她问道。 “当然是靠本姑娘的盖世武功啦。”商萝这话说得,一点没有自己是个武学废柴的自觉。 陆寒江给她鼓了掌:“佩服佩服,那就请商女侠收妖去吧。” “客气客气,”商萝大大咧咧地受了,然后把桌上剩下的吃食都清空,咽下之后说道:“我们走吧。” “走?”陆寒江左右看看没发现这里有别人,指着自己道:“你意思我也要去?” “不然本姑娘被蛇妖吃了怎么办!” 商萝说得理直气壮,愣是让陆寒江没有半点脾气,他无奈道:“敢问女侠,您的盖世武功呢?” “暂时还没练成,不过问题不大。” 商萝起身,笑嘻嘻地对陆寒江道:“小陆你去不去?你要不去,那我们今天就只能继续上街找找有没有新零食了。” “啧,”陆寒江砸了砸舌,道:“那还是去看看蛇妖吧,你周大哥办事去了没回来,等他回来了咱们再上街。” “小陆小气鬼!” 左右也是闲来打发时间,陆寒江就顺着这丫头的意思,跟她去瞅瞅那“蛇妖”的真面目,这也是巧了,他们刚出客栈不远,就碰上了丁姑娘。 “两位,你们这是,去城外?” 丁姑娘见两人的行进方向,再联想了对方的“江湖中人”的身份,大致便猜测了对方应该也是去见识那所谓的“蛇妖”。 “没错,丁姐姐这,莫非是去降妖的?”商萝的性子便是自来熟,和丁姑娘聊起来丝毫不费劲。 “并非是妖,谣传罢了。” 丁姑娘见了这丫头也是心生欢喜,她微笑着道:“城里百姓都忧心那此事,我去一趟也好安定人心,毕竟此事说来和我还有些关系。” “和丁姐姐有关?” 商萝眨了眨眼,但却很懂事地没有追问,而是看了看孤身一人的丁姑娘,好奇道:“丁姐姐,昨天那位郑公子,怎么没有跟着你一起来?” 即便两人昨天在街头闹出那样的事情来,今天说起这郑公子,丁姑娘面上的表情也没有太大变化,她道:“此事听着凶险,表哥他不会武功,我爹担心他的安全,便让他留在家里了。” “原来如此啊。” 本来这种事情言及于此,不该再深究什么,毕竟再问下去就是别人的家事,可商萝一想到前几日陆寒江所说之事,心头便有些按奈不住。 等到三人出了城,商萝终于是忍不住问道:“丁姐姐你,觉得郑公子人怎么样?” 这无疑是极其失礼且露骨的提问,就差问她是不是喜欢郑公子了,但对上商萝那天真无邪的眼神,丁姑娘却出奇地并不生气。 她只是笑笑,说道:“感情一事是勉强不来的。” 商萝略感可惜地点了点头:“看来郑公子是单相思了,既然如此,姐姐为何不直接跟他明说,看他一往情深的样子,总纠缠着姐姐也不是事情吧。” 丁姑娘忍不住摸了摸商萝的脑袋,说道:“妹妹年岁还小,再大些便会知道的......终究是有些对不住他。” 见小丫头还有问题,丁姑娘主动挑起了话题,她问道:“今日怎么只有你们两位前来,那位前辈......没有同行吗?” 说到前辈之时,丁姑娘的语气有些变化,显然还把周远山的武功记在心上呢。 陆寒江则是接过话头说道:“周大哥他有事要办,我与小妹不过是听说了这蛇妖的趣事,来看看热闹罢了。” 丁姑娘了然点头,将目光转向了陆寒江:“如此说来,还未曾问起过,公子师承何方?” 陆寒江呵呵一笑,抱拳道:“丁姑娘误会,在下不过区区一个普通人罢了,半点武功都是不会的。” “这......”丁姑娘闻言一愣,看着他们的眼神有些迟疑,终是忍不住劝道:“虽说这那谣传的‘蛇妖’与我而言并非威胁,可此事透着古怪,若是遇到个万一,公子与令妹的安危岂不是......” “丁姑娘放心。” 陆寒江大手一挥,将捂着嘴偷笑的商萝推了出来,说道:“我二弟——呃,不是,我小妹天下无敌,一身武功已经臻于化境,若是有谁敢欺负到我头上,我.....的小妹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 这一番说得商萝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也说得丁姑娘是目瞪口呆,看着陆寒江的眼神诡异无比,还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般没脸没皮的话,您是这么能够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第一百八十五章 苗疆女子 尽管丁姑娘怎么都无法从商萝身上看出武林高手的痕迹来,但既然对方坚持,她也不好继续劝阻,三人就这样一路到了城外。 路上问了些行人,大致知晓了那“蛇妖”出没的地点之后,几人便顺着指引赶了过去。 走着走着,前方来到一处树林,光秃秃的枝干隐约留下了打斗过的痕迹,地面上的积雪也是留下了大蛇行进的压纹。 陆寒江俯下身观察了一番那痕迹,难怪说是妖,按照这痕迹的轮廓判断,这大蛇的身子应该有脸盆粗细,估摸得有十数丈的长短,莫说是普通人见了以为是妖怪,便是一般江湖人见了,恐怕也拿它没办法。 这下陆寒江倒是奇了,这丁姑娘不像是练过什么高深武功的样子,哪来的自信说这大蛇不足为虑。 “这,小陆.....不会真的有妖怪吧。” 商萝有些害怕地上来救揪住了陆寒江的衣角,她瞅着地上那大蛇留下的痕迹打了个冷颤,这么大的蛇,怕是一口酒能把她吞了吧...... 陆寒江弯下腰在她耳边道:“悠着点,你可是神功盖世的女侠,别慌,到时候让丁姑娘看出马脚来。” “呜呜呜,这都是什么时候了,小陆你还开玩笑......小陆,一会如果真的有妖怪,跑的时候你千万要带上我啊,我肉很少的,喂给妖怪怕是也喂不饱它,你千万别把我丢在这啊......” 商萝可怜兮兮的目光虽然没有打动陆寒江,但是这丫头离谱的直觉居然真的猜中了他的心思,有么一瞬间,他确实考虑过如果真有妖怪,那就立马投个人喂食然后跑路的想法。 结果没想到,这边商萝刚被痕迹下了个半死,那边正主就现身了,通体雪白的大蟒伴着“嘶嘶”的声音,从三人的后方摸了出来。 “真的有妖怪啊!还是白的!该不会是白娘子逃出来了吧!” 商萝失措地惊叫起来,嘴里都开始胡言乱语了,正想要蒙了眼睛往后跑,却被陆寒江摁在了原地。 “女侠放心,白素贞还在你家边雷峰塔下压着呢。” 这玩闹的话语奇迹般地安定了商萝慌乱的心,她努力克制住对大蛇的恐惧睁开了双眼,电光火石间,一颗石子休地一下从她脚边飞射出去,接着那大蛇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哦?” 陆寒江眯了眼,刚刚那一下他本是打算直接断了那蛇头的,谁知这大蛇竟在最后的时候险险地避开了他踢出的石子,只在它庞大的身躯上划出了一道寸余的伤口。 闪电般的出手旁人根本察觉不出问题来,那丁姑娘见了大蛇出现并未惊慌,反倒是这大蛇伤着了,她才一脸的着急。 “两位,且慢动手——” “住手!” 丁姑娘才站出来,那大蛇的后方又有另一女子的声音传出,旋即一奇装异服的姑娘踏着飘逸的轻功,落在了大蛇之前。 只见它的穿着与中原之地差异甚大,暗色的黑布尖帽上有零星的珠玉点缀,紫黑色的衣裙更衬托那纤腰楚楚如回风舞雪,一道轻纱遮住了容颜,只留下一双墨玉似的眼眸,晶晶动人。 这女子一登场便惊艳了众人,那丁姑娘更是连忙屈膝下拜:“丁瑶见过前辈。” 那女子本还诧异这丁姑娘为何行此大礼,听其自报姓名之后才明悟地颔首:“原来是你,几年未见倒是有些认不出了。” “晚辈蒙受前辈传授鞭法,此情此恩,不敢相忘。” 丁瑶这一句话算是解了陆寒江的疑惑,原来这奇装异服的女子就是当初传授她武功的人,如此想来,这条大蛇恐怕也是她的...... 见到丁瑶,那女子眼中的敌意散去了些,但是那大蛇呜咽的痛苦声还是让她皱紧了眉头。 这个时候还是丁瑶出来解围,她起身来说道:“前辈,这二位是晚辈的朋友,因是受了惊吓才还手,晚辈这就回城去取来纱布伤药,还请前辈不要怪罪。” “......既然是误会,那便算了吧。” 要说这奇装女子其实见到自己心爱的宠物被打成重伤,其实内心愤怒不已,之所以愿意放下这一茬,一是因为有丁瑶这故人说情,二也是因为她着实看不透这两人的深浅。 丁瑶见对方愿意松口,这才告了罪,快步回城取药去了,此时只剩下陆寒江两人和那女子。 只见那女子先是轻抚大蛇的脑袋,将它的情绪稳住,然后才对两人道:“在下采薇,刚刚追杀一魔道之人至此,不知二位......?” 听她未报山门,可能是散人,也或许是为了保密,陆寒江略微记下后便笑道:“哦,在下陆......十一,这是家妹,听闻传言说城外有蛇妖出没,所以便来瞧瞧。” 听到蛇妖二字,那采薇叹了声道:“此事是我冒失了,一心想着追到那魔道之人,却忘了它在旁人眼中是如妖魔一样可怕,不小心竟弄出这等流言来。” 此事商萝早已经缓过了神,其实在见到陆寒江踢个石子就把大蛇打得鲜血淋漓之后,她心中对这“妖怪”的惧怕就消失地一干二净了。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采薇瞧着,好奇道:“姐姐这衣服好漂亮,我以前都没见过。” “我来自苗疆,同族平日里少有离乡,陆姑娘想必自小长在中原之地,没见过也属常事。” 到底也只是个误会,既然把话都说开了,大蛇伤的重些好歹没有性命之危,那采薇也不是小肚鸡肠的女子,便不在计较过去的事情。 一来二去,她反倒好奇起来对方的跟脚:“小白自小通灵性,如今个头长到这般大,平日里便是四五个贼人也难伤到它分毫,公子一出手便有如此威力,武功实在不凡,不知师出何处?” 陆寒江笑着道:“采薇姑娘误会了,在下手无缚鸡之力,倒是我家小妹武功过人,哦对了,小妹下手没轻没重,在下给姑娘赔礼。” 这话说得,商萝隐晦地瞪了他好几眼,臭小陆,骗人还总不忘拿她当挡箭牌。 “原来刚刚出手竟是这位陆姑娘?” 采薇眼中闪过一抹惊异,她感慨道:“是我以貌取人了,陆姑娘见谅。” “采薇姐姐客气了。”锅都背了,这点赞誉商萝自然是不客气地都收下了。 陆寒江适时地插嘴问道:“对了,刚刚采薇姑娘说在追杀魔道之人,不知是哪的恶人来到了云汐城?” 采薇倒也没有隐瞒,她道:“是一雪华宫弟子,名为玲珑。” 第一百八十六章 圣灵蛊虫 玲珑,这人陆寒江熟啊,当初在南少林的时候虽然没有以真面目示人,但是玩还是玩得很开心的。 不过转念一想,这玲珑不是被皇甫玉书抓走了吗,按理说以这位的实力,不至于连个丫头都看不住吧。 虽然心里清楚,但面上还是要装一下的,毕竟他现在不是月离风,而是陆十一。 “雪华宫弟子?”陆寒江羊装惊讶地道:“我听闻数月前,南少林那场屠魔大会上,就有雪华宫弟子现身,怎么,采薇姑娘和她们也有过节?” 采薇稍稍迟疑了片刻,说道:“此事说来也是我族的一件丑事,那雪华宫曾派遣弟子盗走了我族一件至宝,多年来我一直在找寻她们的踪迹,希望追回这宝物。” “原来是这样。” 听着这采薇的话,陆寒江忽然想起了那个被玲珑杀掉的雪华宫弟子阿晴,虽说从实际来看,玲珑到南少林是为了商萝的线索,可是那雪华宫弟子曾提过一嘴舍利子的事情,他也没忘记。 再联想起他问起玲珑时,对方说这商萝之事和舍利子,两者都是真,如今看来,恐怕不是搪塞他的借口。 “不知采薇姑娘可否详细说说这被盗之物?” 见采薇面露疑惑,陆寒江解释道:“在下因缘际会在南少林也与雪华宫弟子有所交集,当时从她口中得知,她们想谋夺南少林留存的舍利子。” “舍利子?竟有此事?”采薇看起来十分惊讶。 陆寒江沉声道:“此乃大事,在下不敢胡说,若姑娘不介意可否将详细经过告之,或许在下能够推测出一二那雪华宫的意图。” 采薇想了想,终于是松口了,她说道:“还望两位听后,莫要将此事外传。” “请姑娘放心。” 轻叹了一声后,采薇将一切娓娓道来:“我族世代居于苗疆,以擅蛊术着称。” 蛊术,即是饲养蛊虫,商萝最是害怕这虫蛇妖怪,当即把身子向后缩了缩,采薇倒是十分理解她的心情,她解释道:“虽是世代专研蛊术,但我族向来不愿与人争强斗狠,数百年来都是居于山中,所制的蛊也多是为了这技艺不至失传。” 陆寒江颔首:“姑娘菩萨心肠,令人敬佩。” 面对如此客套,采薇倒并未顺口自夸,她笑了笑道:“虽说不主动与人争斗,但若是被人欺上门来,我族也是以牙还牙,论起狠辣来,恐怕要比公子所见的一些魔道还要厉害。” 如此直白的说法听来倒是有些新鲜,陆寒江笑道:“采薇姑娘还真是快人快语。” “你们中原之人对我等苗疆裔民不都是如此看得吗?”虽是自嘲,但采薇说来却有几分洒脱的意味。 陆寒江却摇了摇头,道:“也并非人人都是如此,不过是江湖莽汉人云亦云罢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苗人,中原人,何必分得那般清楚。” 采薇愣了一下,然后道:“陆公子此话,倒不是像是江湖之人。” 陆寒江哈哈一笑,说道:“虽是江湖中人,但因在下不习武,所以少时家里请来了夫子教学,可不就学来了这文人之言,姑娘见谅。” 采薇也是一笑置之,扯了些有的没有,总算是要说到正题了,她神色肃然地道:“在我族传承的秘术之中,多有失传,或是因为前人记载晦涩难懂,或是因为蛊术需材太过珍贵,那些蛊术如今已无人能够重现,而这其中便有一门名为‘圣灵蛊虫’。” 商萝听来似乎并未有什么不对,反倒因提及了许多中原并未流传的隐秘而激动,而陆寒江则是目光微微凝重起来。 要说这苗疆多部族,一个个分散开来就和这中原江湖门派似的,但之所以锦衣卫对中原武林来硬的,而对那苗疆各宅子却网开一面,一是因为朝廷法令,二则是因为,苗疆众多部族之上,设有一个“大长老”的位子。 就好似那武林盟主一般,这苗疆大长老,虽不至于能够管辖到整个苗疆的方方面面,但在当地却有超乎寻常的权威和影响力。 而这一代的苗疆大长老,所属的部族颇有些特别,其中一样便是这采薇姑娘所说的圣灵蛊虫,若是陆寒江没记错的话,她们应是—— “敢问采薇姑娘,可是灵月族出身。” 这一问让采薇面露惊讶,但却很快释然,她道:“初见陆姑娘身手不凡,便知道两位必不是寻常人物,没曾想竟然连这‘圣灵蛊虫’都知晓。” 她此前并未露出什么破绽来,能够通过这门蛊术猜出她的出身,这陆家二人必不是那普通江湖人,少说也该是高门大派的核心弟子。 “姑娘过誉了,不过是读的书多了些罢了。” 陆寒江和善地笑着,能够知晓这灵月族和圣灵蛊虫,并非是他真的博学多才,而是凑巧罢了。 当初忽悠皇甫玉书去死别谷寻百毒翁的时候,陆寒江找的借口的是,皇甫小媛身中天下奇毒。 而那之后,他一时兴起也去查了这方面的书籍,在一份颇有年代的记载上,查到了苗疆灵月族,传闻那圣灵蛊虫虽是天下一等一的毒蛊,但也有可解世间百毒的用法。 “舍利子和圣灵蛊虫......” 雪华宫想要盗走前者,陆寒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可若再加上后者的话,似乎能够看出点端倪了。 于是他道:“这舍利子有何功效,我等都不是佛门之人自然无从知晓,可那圣灵蛊虫除了杀人,用来救人也是万中无一的至宝,莫非这雪华宫,是为了救什么人?” “若是如此的话,那更要早些夺回圣灵蛊虫。” 采薇忧心忡忡地道:“按照先人记载,这圣灵蛊虫确有解百毒的功效,但并非是毫无代价.....” 陆寒江来了兴趣,她问道:“敢问,是何代价?” 采薇摇头,她道:“我亦不知,先人记载之中语焉不详,但却再三告戒我等后人,不可擅自使用此蛊。” 商萝对此大为不解,她直言道:“既然你们不能用,别人用了又有诸多麻烦,那干嘛不直接毁了它?” 采薇为难地道:“虽是不祥之物,但终究是我族蛊术的一门传承,族中长老也曾有人提议过将其毁去,可最后还是将其保留了下来。” 言及于此,采薇对两人请求道:“我已将这诸多隐秘相告,还望陆公子,陆姑娘不吝出手相助,我观两位也是江湖正派之人,此番正好与我一同捉住那魔道之人。” “......”陆寒江表情有些怪怪的,什么道德绑架这是,听你说个故事就要给你打工。 但商萝倒是兴致勃勃,她满口就答应了:“采薇姐姐放心,除魔卫道我等义不容辞。” 第一百八十七章 故人相见 说归说,至于怎么去做,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反正和采薇客套完,等丁瑶送来了伤药绷带,陆寒江和商萝就先一步告辞了。 可让陆寒江意外的是,刚刚和采薇姐妹相称就差当场烧黄纸的商萝,此时也对这雪华宫弟子一事态度平平。 于是他好奇地问道:“你刚刚不是信誓旦旦要帮你的采薇姐姐追杀魔道吗,现在怎么趴在这动也不动?” “我当然想要帮采薇姐姐啊,可是谁让我武功不行呢。” 这话说得商萝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她坦然地道:“除魔卫道的这份心,本姑娘肯定是时常挂着,可惜武功不够,小陆你这懒虫也不想动,总不能真的让本姑娘挨家挨户翻窗户帮她找人吧?” “嘿,你这丫头,占了人家便宜,还要人家念你好。” 陆寒江拿手指轻轻戳了戳商萝的脑袋,道:“这都是跟谁学的。” “跟小陆你啊。” 商萝不假思索地回答,于是便收获了陆寒江关切的脑瓜崩,然后这丫头捂着额头气冲冲地跑了。 陆寒江失笑摇头,却是独自思索起那玲珑之事,他不和采薇同行,只是不想被她没头没脑地带着在这城里转圈,这人,姑且他还是想要找到的。 首先他排除了玲珑从皇甫玉书手上逃出来的可能,毕竟这种事情,容错率低得出奇。 那么按照这个思路考虑,要么是皇甫玉书已经找到了百毒翁,那玲珑没有用处所以就放了,要么就是两人达成了别的交易。 就陆寒江来说,他更倾向于后者。 蹬蹬蹬——原路返回的商萝打断了陆寒江的思绪,她还用两手捂着额头,绷着一张生气的脸道:“丁姐姐上门来了。” “她来干嘛?” 陆寒江心里犯滴咕,不至于他还没开始动手,对面就觉察出他的想法不同路吧。 好在这一回是他想多了,这丁瑶确实是对武学痴迷,这来一趟也是因为两人答应帮主采薇追捕魔道之人,所以她来邀请两人住到丁家去。 这种要求当然被陆寒江回绝了,丁瑶虽有些失望,但却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反而是商萝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向来是今天这丫头的“盖世神功”,给了这姑娘极大的惊讶。 见她们两个聊得欢快,陆寒江便主动离去了。 回到房间之后,门外传来动静,是周远山回来了:“公子,小人有事禀告。” “进来。” 得到回应后,周远山推门进入房中,陆寒江示意他坐下说话,他谢过之后压低了声道:“大人,丁家之事大致已经查明。” “说来听听。” “与那店小二说得不差,丁家确实发迹于父祖两代,如今家主丁牧膝下只有一女丁瑶,本想令其拜入江湖大派山门,可其母溺爱此女至极,不忍她远游,故而那丁牧只得四处寻找有武功在身的江湖散人,寄望于能够传授其女一二。” 说完了丁家之事,周远山顿了顿,又说起了另一个被陆寒江重点交代的人物:“至于那郑明之事,也是大差不差,他是丁家表亲,郑家一家死绝,他无路可去,只能来投丁家。” 说罢,周远山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卑职查到,四年前灭了郑家满门的,其实是丁家的仇人。” “哦,这么说来,那郑家其实是替人受过啊。” 陆寒江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道:“既然如此,那郑明......丁家老爷子是否有招他为婿的打算?” “目前看来,那丁牧似乎有此打算,”周远山分析道:“他为人正直,常因郑家之事自责,恐怕也是因此才放任郑明对丁瑶的那般死缠烂打的追求,虽没有主动撮合他们,但却并不反对。” “这么看来,丁家之中有人反对?”陆寒江此问不无道理,既然老丈人都默许了,这丁瑶还能如此坚决地反抗,丁家不至于一个支持她的人都找不出吧。 “大人猜的不错,丁牧的夫人就反对此事,她以为既然遍寻不到合适的人教那丁瑶武功,不如直接招个武功高强的女婿。”周远山道。 “嘿,这老夫人倒是想得好。” 陆寒江倒没有嘲讽她的意思,既然找不到武功高强的师父,那找一个武功高强的夫婿也差不多,总而言之,为的都是安全二字。 周远山说完之后就在等陆寒江的吩咐,却见他并不出声,而是拿出了随身的小弩,对准了头顶扣动扳机。 正当周远山疑惑之时,他听到头顶屋檐上传来了翻滚的声音,顿时就变了脸色。 “卑职该死!”周远山跪下请罪,这打探个消息却把贼人引到头顶上来了,这可不是一句失误就能揭过的。 不过陆寒江却并未责罚他什么,而是推开窗户脚步一点,身子轻盈如风,眨眼就上到了屋顶。 他将那弩箭对准那人背后,澹澹地道:“你若是再跑一步,箭失可不长眼。” 那人停下了脚步,默默地转过身来,一个白衣绿裙的姑娘家,普普通通的面上却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裂痕,但却诡异地没有一丝血迹,陆寒江一眼认出,那是易容用的面具。 几个线索连在了一块,他心下暗自感叹运气这种东西确实不好说的,于是他便一边举着弩箭,一边说道:“姑娘跟踪我的人,鬼鬼祟祟地在房顶偷听,所为何事?” 那姑娘眼眸微动,她轻声笑道:“陆公子此话好没道理,难道就许你私下打探我家主人之事,不让我也来听听你们所谋为何吗?” “哦?如此说来,你是丁家之人?” 陆寒江挑了挑眉头,笑道:“姑娘,丁家若是有你这般身手的下人,何愁那丁姑娘练不好一身武功,既然你我各有所求,不如下到房中谈谈,如何?” “公子如此盛情,小女子若是推辞,反倒显得小气了。” 这女子倒也真的有几分胆气,她先一步从屋顶上下来,进了房中不顾那周远山戒备的目光,自顾自地做到了椅子上,为自己满上一杯热茶。 陆寒江下来后,挥挥手让周远山退下,自己则坐在她对面,开门见山地道:“如今在下的把柄握在姑娘手上,何不坦诚相见?”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那姑娘也知道自己的易容面具已毁,干脆利落地将它取了下来,那娇媚的身段,祸水的容颜,正是玲珑。 陆寒江笑而不语,真巧,又见面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教人行恶 “公子倒是实诚,不怕小女子转头就去丁家告上一状吗?” 玲珑笑得娇艳,这些时日的东躲XZ竟没让她失了风采,勾人心魄的目光倒是比起以往更胜了几分。 “姑娘既然肯坐下一谈,自然不会去做那等有失风度的事情。”陆寒江泰然自若地说道,那颇为自信的表现让人看不清深浅。 “公子真是个妙人。” 玲珑弯了眼眸,轻轻一笑:“即是如此,那小女子便直言了,公子调查丁家一事所为何,小女子便装作不知,如果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小女子可以为公子分担一二。” “姑娘如此大方,不知在下何以为报呢?”陆寒江眼中笑意愈深,似是对这条件十分满意。 “一件小事罢了,”玲珑挽起鬓发,目光微冷地道:“近日有一烦人的家伙追着小女子不肯放,恳请公子出手,帮忙料理了她。” 陆寒江并未立刻答应,而是说道:“以姑娘易容术上的本事,扮做个普通人离开此地便可,山高水远,她哪里还寻得到你。” 闻言,玲珑半垂了眼帘,脸上笑意淡了些:“那女子是苗疆之人,擅长蛊术,小女子失手被她算计,身上被她下了一道蛊术,虽无法精准追到小女子所在,却能大致知晓范围。” “原来如此。” 陆寒江恍然地点头,他就说凭玲珑的易容本事,人海茫茫想要逃走还不是动动手指头就行了,怎么可能被采薇一路追杀,原来是中了带着追踪的蛊术。 “若是此事,在下恐怕无能为力。” 陆寒江似是可惜地叹了声,道:“姑娘所说那苗疆女子名为采薇,在下不久前还与她见过一面,且不提她本人擅长各种奇怪的蛊术,单是那大蛇就很难对付,在下武功平平,如何谈得上‘料理’二字。” “陆公子此话言不由衷,”玲珑盯着陆寒江的双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刚刚公子对小女子出手的时候,可不像是武功平平之人。” “姑娘难道不知虚张声势的道理。” 陆寒江微微一笑,坦然道:“在下武功确实一般,只不过凭着气势震慑人罢了,能够唬住姑娘也是巧合而已。” 玲珑面上笑意渐渐收敛:“如此说来,公子不愿出手相帮?” “当然不是。” 陆寒江矢口否认,他道:“姑娘如今正攥着在下的秘密,便是要在下去摘天上的星星,那只怕也得是硬着头皮上了,如何敢说一个不字。” “油嘴滑舌,公子这话还是留着讨旁的姑娘家的欢心吧。” 玲珑似水的眼波涟漪淡淡,她莞尔一笑:“看来公子已想到了法子,只不过需要小女子相帮,对否?” “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陆寒江也不绕弯子,直言道:“先前听姑娘说话,在下猜测姑娘如今是假扮侍女,藏身丁家,是也不是?” “如公子所言。” “那么,姑娘肯定见过那位郑公子了。” “丁家表亲,小女子自然是见过。” 说起此人,玲珑目光一闪:“莫非陆公子的想法是让小女子从这郑家公子身上下手?可他一介落魄之人,又无有武功在身,能够帮小女子什么?” “自然帮你把那苗疆之人拿下。” 陆寒江言简意赅地道:“那采薇与丁家小姐算半个师徒,而那郑公子又对丁家小姐心生爱慕,你要是能想法子将她们串联一二,到时候暗中下手岂不是轻而易举。” 听完这话之后,玲珑沉下心思虑一二,又道:“陆公子说得轻巧,那郑公子对丁小姐一心一意,如何是小女子三言两语能够挑拨的。” “心意?呵,”陆寒江发出一声莫名的轻笑:“姑娘身在魔道,难道还相信这种东西?这天下间哪有不为美人动心的男子,姑娘生得如此绝色,若以真面目示人,不消半日就能够让郑公子拜于裙下,听从差遣。” 玲珑面露嘲讽,讥笑着瞥了陆寒江道:“若真如公子所说,为何小女子如今坐于此,公子却不为所动呢?” 陆寒江端起茶杯,淡淡笑道:“我是极少数,不为美人心动的男子。” “呵。” 玲珑似笑非笑地扫了陆寒江一眼说道:“也罢,陆公子此法确实可行,只不过事情都让小女子做了,公子倒是清闲。” “姑娘这话就见外了,”陆寒江送上茶水,好心提醒道:“在下这不是替姑娘出谋划策吗,姑娘若是不愿牺牲美色,那郑公子对于武功应该也是感兴趣,不妨都试试看,自然了,倒是若是动起手来,在下也会暗中相帮一二。” “如此,倒是要多谢公子提点了。” 玲珑起身走到窗边,陆寒江微笑着目送她离去,却不料这姑娘刚走,商萝就推门进来了。 陆寒江微微一怔,按理说他的感知力应该没有差到连个丫头都发现不了吧,本以为是个意外,谁知道商萝进来就拿起杯子,粗着声线模仿起来:“我是极少数,不为美人心动的男子.....噗哈哈哈。” 多少年没有脸红过的陆寒江,今天总算回味了一把年少轻狂的羞耻感,他一把捏住商萝的脸往两边扯,黑着脸道:“臭丫头,说,什么时候开始偷听的。” “唔唔唔,我错了啦,小陆快放手,疼疼......” 小丫头百般求饶,陆寒江这才松了手,她泪汪汪地控诉道:“明明就是你自己没发现,怎么能算我偷听!” “哟,这还怪到我头上了。” 陆寒江都给整地没脾气了,不过闹过之后,他还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偷听的。” 看陆寒江正经了起来,商萝也是缩了缩脖子,老实地说道:“从,从小陆开始教那个人挖丁姐姐墙角那,再往前一点吧......” “......” 这四舍五入一下,岂不是说这丫头基本上听了整个过程吗。 陆寒江没有犹豫,一把抓住商萝的手腕,真气顺着经脉就探入了她的体内,这丫头刚开始还有些惊讶,但很快就瞪着一双不明所以的大眼睛看着他。 虽然还是无有任何异常的样子,但是就是这份太过于合理的“正常”,反倒显得有些不正常了...... 这下子陆寒江终于发觉哪里不对劲了,这感觉就好像他当初靠着小无相功模仿出来的天道三剑一样,明明就是一模一样的剑招,可偏偏有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就如同商萝这丫头给人的感觉一样,明明就是不上不下的废材体质,可偏偏在某些地方诡异地让人无法理解。 “小陆,你干嘛啊?”商萝奇怪地看着他问道。 陆寒江沉吟片刻,松开了商萝的手:“我改主意了,从明天起我会继续教你武功。” “真的啊?!”商萝喜出望外。 相处了大半年时光,陆寒江终于是发现了这丫头身上的诡异之处,如今想来,最初那一次发觉这丫头躲在客栈房顶,也是她自己先失手弄出的动静。 论武功,玲珑一掌可以拍死十个商萝,可当玲珑跟着周远山来到这家客栈的时候,陆寒江连她在房顶上用什么姿势偷听都感知得八九不离十,可商萝这丫头堂而皇之地趴在门口听,他居然半点没觉察到。 这不是一句偶然能够解释得了,这丫头身上绝对有古怪。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反被算计 接下来的日子,丁瑶来客栈里找商萝的次数越发多了起来,加之陆寒江暗示周远山摆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态度,用若有若无的希望吊着这姑娘。 至于这么做的目的嘛,自然是为了能够第一时间得到丁家那边的消息。 果然,在等待了几日之后,丁瑶就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这一次来的不只是丁瑶,连带着采薇,甚至还有郑明都一块来了。 这姑娘一来就热切地和他们说道:“陆公子,陆妹妹,周大哥,我们找到那雪华宫玲珑的踪迹了。” “哦?” 陆寒江面露惊喜,实际也确实挺惊喜的,他看向那丁瑶问道:“丁姑娘说来听听。” “此事,还是让表哥来说吧。” 丁瑶并未自己解释,而是将她的表哥推了出来,这一屋子的江湖人,只有他郑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种时候似乎也只能看看同样不会武功的陆寒江来给自己增加一点自信了。 “……”对郑明投来的目光,陆寒江稍稍移开了视线。 那郑明好不尴尬,还是在丁瑶的催促下,他终于静下心来,将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前两日,我发现身边服侍的丫鬟有些不对劲,那天,她突然对我说……” 郑明说的事情总结起来很简单,就是有一神秘女子易容成了府里的丫鬟接近他,希望通过他和丁瑶的关系,从而将采薇引出来杀害。 如此的手段,如此的目的,不用猜也知道定然是雪华宫玲珑无疑了。 陆寒江面上没有表现,心里却乐了,哦嚯,不怪这姑娘两次都被自己耍着玩,看样子原本的底子就不怎么样,让她去套路郑明,结果反过来被人家套路了。 堂堂雪华宫大弟子,被一个落魄公子哥算计了,当真是给魔道长脸。 “既然她想算计我,不如我们反过来利用这个机会。” 果不其然,采薇想用的将计就计的打法,她对郑明交代:“郑公子,等她再找你的时候,你就答应她。” “我明白。”郑明用力地点头,身在江湖这么久,他第一次有了参与大事的感觉,而且他自己还是其中的关键人物,这当上主角的滋味,果然十分不错。 这边刚交代完,当天夜里玲珑就找到了郑明,许是因为陆寒江那刻薄的话语,这时候的玲珑还是以假的容貌示人,她展现给这位公子哥的,只有一手武功。 这一次的交谈十分顺利,郑明很爽快地答应了玲珑的要求,这反倒让她起了些疑心,不过对方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公子哥,她只当自己是多虑了。 两人很快就制定了计划,为了削弱采薇的战力,玲珑将埋伏的地点设在了城内,这样一来那条大蛇就无法参与战斗。 郑明自然是满口答应,两人又商谈了一些细节之后,玲珑就悄无声息地退下了,郑明这一夜都紧绷着神经,险些没睡着。 第二天一早他就将此事告诉了丁瑶,一行人立刻就照计划行动了起来。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是对付魔道妖女,丁瑶和采薇自然是想办法集中尽可能多的力量,为了不让在丁家藏身过的玲珑察觉,他们这一次没有召集家中的人手,而是通知了陆寒江一行。 至于这,陆寒江也不意外,对方当初找他们商谈此事,恐怕就有着拉他们一块除魔的打算。 对于丁瑶和采薇的请求,陆寒江自然是满口答应,毕竟埋伏的地点是一处酒楼,旁的不提混一顿饭总是能的。 不过那地方人多眼杂,想来玲珑也计划了事情不成该如何脱身。 很快天色就暗了下来,入夜之后,几人如约来到了酒楼之上,陆寒江他们来得晚一些,采薇和丁瑶已经入座有一会了。 人都到齐了,郑明自然是按照计划,做一些场面功夫,几人开始动筷用餐,商萝则是趁此机会靠到陆寒江边上,低声道:“小陆,这一次是你输了吧。” 陆寒江看了她一眼,并未答话,商萝接着道:“你看,我都说了郑公子对丁姐姐是真心,那个妖女根本没办法让他变心,这一次是本姑娘赢了哦。” “先别急,一切才刚刚开始。” 仿佛是为了印证陆寒江这句话,自纱门之后突然飞入了一柄短刀,只取那采薇的人头。 采薇向后弯下了身子躲过这短刀,屈指弹出了两枚球状的暗器,纱门之后传来金石相交的声音,接着便是玲珑诧异的声音—— “你怎么还能动用内力?” 玲珑既然打算利用这郑明,自然好人做到底,命他暗中将限制内力的药粉下在菜肴之中,好让她能够顺利拿下采薇。 可惜郑明早已经跳反,玲珑这一手棋自然是打蛇不成,反被蛇咬。 “雕虫小技,还不乖乖受擒!” 采薇的双手翻花似的结出复杂的掌印,旋即一掌拍出,那纱门顿时被打得四分五裂,在那后方的玲珑见势不对立刻转身逃遁。 “妖女休走!” 采薇一个箭步就追了上去,两人隔空对了几掌,玲珑很快就落了下风,她恨恨地回头瞪了对方一眼,一转身冲入了人群之中,引得阵阵惊呼。 这里多是普通人,采薇的手段根本施展不开,反观那玲珑则是如鱼得水,伤及无辜对她而言就如吃饭喝水。 采薇处处受制,外边的丁瑶更是因为武功不高,根本参与不进这样的打斗中,于是她只得回身向陆寒江三人求援。 她这一回头望去,陆寒江正在桌前大快朵颐,周远山正襟危坐闭目养神,商萝则是趴在栏杆上连声叫好。 不是,你们这群人是看戏来了啊——险些将心里话说出口的丁瑶,好不容易才忍住,一张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憋的,还是干着急上火。 “还请陆妹妹快些出手相助前辈!”丁瑶正了神色对商萝说道。 “啊?我?” 商萝愣了一下,然后回头看了眼陆寒江,对方这时候终于放下了碗筷,擦了擦手走上前来对她说道:“没事的,小妹,出手吧。” 陆寒江接着又递给她一小节纱门上捡来的断木片,弯了身子在商萝耳边轻声道:“就像我教你的那样,用暗器扔她。” “好。”出于对陆寒江的信任,商萝立刻答应了,然后按照这几日陆寒江教导她的运功法诀,奋力将那断木掷出。 那断木出手的那一刻,陆寒江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暗器使得简直没法看,于是他只得自己出手,将脚边另一截断木踢出,直接撞碎了商萝扔出的暗器,然后如飞火流星一般,轰塌了酒楼正门。 碎石砖瓦一哄落下,将下边的玲珑砸了个正着,可激荡的烟尘也将人群向两侧驱散,采薇被挤在了外边,进退不得。 等她好不容易从人海中开出一条路来,烟尘散尽,玲珑早就不知去向了。 第一百九十章 求之无门 “妖女狡猾,让她给逃了。” 事到如今,采薇除了暗道一声可惜之外,似乎也别无它法,人海茫茫,时机错过就再难找到她了。 “对不起……” 这一次的商萝没有搞怪,而是选择了老老实实地道歉,她是真心认为事情变成这样是自己帮了倒忙。 这丫头对自己武功的差劲程度缺乏基本的认知,再加上陆寒江的武功已经高到了一个其他人根本无法理解的程度,所以直到此刻,商萝还以为刚刚轰塌了半拉大门的暗器是自己扔出去的。 “没事。”采薇倒是没有苛责商萝,在她看来只是这丫头出手着急了些,这才给了玲珑机会,毕竟是个半大的孩子,犯错也是可以原谅的。 许是为了不让这丫头太过于自责,采薇主动挑起了别的话题:“不过陆姑娘刚刚那一手确实厉害,没想到姑娘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嘿嘿嘿......”商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其实她对于武功的强弱根本没有正确的概念,好与坏也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这对她将来的成长显然是不利的。 陆寒江本想着寻个时机和她说道说道此事,不过转念一想,这丫头性子大大咧咧的,恐怕这点事情说了也不会放在心上,倒不如顺其自然,说不定会有奇效。 这边采薇和商萝正聊着那,郑明神色匆匆地凑了上来,他左右看不见那魔道妖女的影子,有些紧张地问道:“前,前辈,这是被那妖女逃走了吗?” 其实这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再说一遍就属于很没有眼力见儿的表现了。 采薇倒也不恼,只是平静地说道:“此次运道差了些,没能抓住她。” 此话不差,若非是刚刚那一击太过突然,太过猛烈,玲珑未必有机会逃走,只是这话听在郑明耳中,却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惴惴不安。 “这,这要是那女子又来寻我,该当如何?”郑明这苦着一张脸,简直哭还难看。 郑明的担心不无道理,玲珑又不傻,她安排的手段被人反过来利用,必然是这个中间人出了问题,她收拾不了采薇,难道还收拾不了自己吗。 “表哥放心,家中有我爹爹呢,定不会让那妖女有可乘之机。” “多,多谢表妹......” 丁瑶的话并未给郑明带来多大的安心,虽说丁家老爷武功高强,但这一家之主总不可能天天跟着他身边护着他吧?这世上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况且,那玲珑数次潜入丁家之中,丁家之中竟无人觉察半分,郑明很难相信他们能够护得住自己。 说到底,靠别人总是有靠不上的时候,人在江湖,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郑明瞥了一眼商萝,犹豫再三之后,还是一咬牙屈膝就向采薇跪下了。 “前辈!” 几人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弄得一愣一愣的,丁瑶更是赶忙过去要将他扶起:“表哥,你这是做什么。” 不料郑明这一次却挣开了表妹的手,认认真真地给采薇磕了头:“求前辈收我为徒吧!” “......” 这一请求确实超乎了采薇的意料,让她小小地惊讶了一番,不过她很快平静了脸色,摇头表示了拒绝:“灵月规矩,不能收外族人为弟子,公子请起来吧。” 郑明面上失望之色难掩,但他还是不肯放弃:“前辈,今日所为皆是应前辈所请,我不会武功,如今又恶了那魔道女子,难保哪一日被她上门寻仇,若是不慎伤了性命,岂非成了前辈的过错。” “表哥!”丁瑶羞红了脸,她用力将郑明从地上拉了起来,羞愤地指责道:“我辈除魔卫道乃是应尽之责,舍生取义,可杀不可辱,侠之所重者,名节也,你怎可如此说话!” 可惜丁瑶的话虽然慷慨激昂,却难以说服郑明,毕竟他本来就不是江湖人,如今无故沾染了因果,自然要为自己的安全着想。 “若是前辈碍于规矩没法收在下入门,那就请传在下几门防身的武功,好歹不让那魔道妖女害了我性命。” 说完,郑明似乎还想跪下,却被丁瑶拉住动弹不得,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比力气哪里是自小习武的表妹的对手。 他那眼神满怀期待地望着采薇,可对方在沉默片刻之后,还是拒绝了他。 “郑公子,我所练的武功,并不适合你,还是莫要强求了。” 接连两次被拒绝,便是郑明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仍然是感到头晕目眩,他一张嘴,心里话便不假思索地说出口了:“为何!你既然可以传表妹武功,为何不能传我!就因为我不是丁家之人?!没有一个会武功的爹?!” “表哥!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丁瑶被他这话气得直跺脚。 这话只是一时气愤,说出口之后郑明其实就后悔了,可没想到的是,对于他不过脑子的发言,采薇竟是一本正经地回复了他。 “郑公子若是要如此认为,也自无不可,丁先生曾出手相帮与我,为偿还恩情,这才教导了丁瑶姑娘一手鞭法,恩义两结,我问心无愧。” 采薇这么说,倒是让丁瑶有些自愧难当,她连忙说道:“前辈教学之恩,晚辈没齿难忘,若有差遣必全力以赴,还请前辈莫要再说‘偿还’一事,晚辈实当不起。” “......丁姑娘言重了。” 采薇一声轻叹,扶起了正要下拜的丁瑶,那郑明终是受不了这种被轻视的屈辱,正好表妹松了手,于是他话也不多说便掉头离去。 丁瑶几欲开口拦下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是转向了陆寒江等人,歉意地道:“让各位看笑话了。” “哪里哪里,郑公子毕竟不是江湖中人,丁姑娘不必介怀,想必采薇姑娘也不会放在心上。” 陆寒江望了一眼郑明离去的方向,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倒是可惜了。” 确实是可惜了,这郑明尽管已经看破了表象,不再盲目于他人的相帮,而是尽力去争取属于自己的强大,奈何因为一些无用的矜持,没法直接拉下脸来,故而错失良机。 仅从表面上看,商萝的“武功”不比那采薇要差,而且性子也更好接触些,他郑明要是肯拉下脸拜这丫头为师,保准一个敢拜一个敢收。 虽说这丫头也教不了他什么就是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非正非魔 虽然没能擒住那玲珑,甚至还倒添了麻烦,但是分别时,采薇和丁瑶还是向陆寒江几人道了谢,毕竟江湖侠义,有这份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在酒楼造成的损失,那自然由丁家来负责,人家好歹也是云汐城大大人物,不差这点钱。 天色不早了,陆寒江一行回到了客栈之后,就各自回房休息,陆寒江来到房门之前,开门前稍稍停顿了片刻,然后才推开门进去。 待他回身关上房门之后,一抹寒光就在眼前乍现,那泛着青色的短刃就驾到了他的脖子上,陆寒江不为所动,他点起了手边的一盏灯,轻声笑道:“姑娘,夜深了,有事不如我们明日再谈?” “月色难得,陆公子不想与小女子共饮几杯吗?” 那暧昧的话语好似那带了醉意的暖风,自那檀口吐出,拂过他的耳畔,落在了冰冷的剑刃上,玲珑的手臂环上了他的腰间,女子面容上绽放的笑容好似盛开的荼蘼,绝美的温柔下,暗藏着无尽的杀意。 “月色常有,佳人难得,姑娘盛情,那在下却之不恭了。” 说着,陆寒江捉起那环在腰间的柔荑,放到唇边轻轻一碰,那玲珑像浑身触电了似的飞速地收回了手,连退出好几步的她,以剑相指,面上余怒未消。 陆寒江挑起眉头不屑一笑,还以为是什么情场老手,闹半天也是装熟的丫头片子,怪不得会被郑明反套路了。 “行了,省省吧。” 对那指着他的短刃视若无物,陆寒江抖了抖衣袍坐下后,只分了些心神稍稍注意了下,便觉察出来玲珑身上的气息比起上次还要更乱了,这旧伤未愈又添新痕,难免如此。 看那玲珑面上还是一副还是惊怒起伏的表现,陆寒江无奈道:“天色不早了,莫非你想在这站一宿?” 玲珑深呼吸几次,坐在了陆寒江的对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还以为公子是个正经人,没想到竟也这般无礼。” “姑娘自己送上门来,若是在下不做点什么,岂不是辱没了姑娘这副美貌?” 这才刚刚回了客栈,屋里自然没有现成的茶水可用,加之玲珑在此也不好叫小二进来,于是陆寒江就从柜子取来一壶酒为她满上一杯。 玲珑眉头一皱:“这是何意?” “习惯了,”陆寒江倒完一杯之后就将酒壶放到一侧,道:“不给你上点什么喝的,总觉得不够周到。” “......” 玲珑哼了一声,将短剑砰地一声拍在了桌子上,端起那杯子就一饮而尽,也不怕陆寒江在里边给她下药。 烈酒入喉,玲珑心中的郁气似乎散去了些,她冷眼看着陆寒江道:“陆公子今日看戏看得可尽兴?” “姑娘这么说就有些昧良心了吧,”陆寒江拿起酒壶又为她满上一杯,说道:“若不是在下......的小妹今日出手及时,你早被那采薇逮住了。” 玲珑冷笑一声,讥讽地看着他道:“我如何知道不是公子将计划泄露出去的?” “姑娘还是在说气话,你先前既然并未动手,就说明你知道不是在下出卖了你。” 四目相对,陆寒江淡淡地道:“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况且我还暗地里算计着丁家,有何必要去坑害你。” “玩笑而已,陆公子不必在意......呵,今日是我失了算,没想到那姓郑的竟然敢耍我。”说起此事,玲珑又有些恼了,又一次满饮杯中酒。 “酒有的是,你不必急。” 陆寒江晃了晃那酒壶听着响,给玲珑满上之后说道:“意料之中的事情,有什么好生气的。” “......什么意思,”玲珑眯了眼,盯着陆寒江道:“莫非公子早就料到那郑明会反水?” “非亲非故的,人家为什么要帮你,不提那正魔有别,就是你许给他的东西,也不值得他冒这么大的风险。”陆寒江说得头头是道,似乎早已经料到玲珑今日的失败。 不论是神机妙算也好,马后炮也罢,玲珑没工夫思考那些别的,她直言道:“既然公子明明知道,为何还要小女子去以武功相诱?” “上一次确实不值得,不过现在嘛,就有些说不准了。” 陆寒江故作神秘地说道:“不如姑娘再去试上一试?相信这一次,郑公子应该会明白这份交易的‘价值’。” “莫非公子私下里又悄悄做了什么?” “姑娘且再信在下一次,如今你已经别无选择,即便那郑明不识好歹,你也不过是白跑一趟,反正没什么损失。” 陆寒江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轻轻摇晃酒壶,偏斜着脑袋看着那玲珑:“生意嘛,最重要的是有来有往,在下又是替姑娘出谋划策,又是帮着姑娘脱身,这忙里忙外的,姑娘总不能看着在下血本无归吧?” 玲珑轻轻一弹,指力吹灭了灯火推开了窗,月光洒到桌上,杯中月牙被她拨动的涟漪搅散,半掩的黑暗之中,那双如星的眼眸清澈似明镜一般。 “陆公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一刹那的空灵,是玲珑想要在气势上试探这个男人的底线,只是陆寒江好似完美融入那月光无法触及的黑暗一般,对她的作为无动于衷。 “姑娘不必如此,在下只是想让姑娘做些魔道之人该做的事情罢了。” 陆寒江的目光平淡如水,他探出一只手来,借着月光玩起了手影:“姑娘以为,丁家家主,丁牧的武功如何?” 虽不清楚陆寒江此问的含义,不过玲珑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回答了,她不屑一顾地道:“那丁牧的师父,南山剑侠也不过尔尔,我杀此人不比踩死一只蚂蚁难上多少,至于他自己,呵,那更是不值一提。” “既然如此,那就请姑娘辛苦一趟,将那丁牧提去郑明面前,然后告诉那郑公子,只要肯相帮,就传他武功。” 毫无温度的话语从陆寒江的嘴里说出是那样的自然,他笑着道:“此事对姑娘而言易如反掌,做与不做,你定。” 缄默许久之后,玲珑抬起头紧盯着陆寒江的双眼,问道:“敢问一句......公子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看不过眼?私仇?还是受人所托?” “都不是——只不过是有人觉得郑公子对丁姑娘一心一意,在下就想试试他的真心值多少价钱。” 陆寒江眨了眨眼,很是真诚地道:“我就玩玩而已,没别的想法。” 恍惚之中,玲珑似乎看见那陆寒江背后的阴影化作了一张血盆大口,一点点地将那纯洁的月光染上扭曲的颜色。 刹那间,玲珑下意识地起身退了好一步,月色如常,酒香依旧,陆寒江还是坐在位子上玩着没名堂的手影,一切只是错觉罢了。 玲珑稳下了心神,半晌的凝神之后,忽然开口道:“听公子自称来自陆家,不知是哪里的陆家,小女子观公子所言所行,不似正道。” “哦?这么说,姑娘觉得在下是魔道一脉?”陆寒江眉头一挑,似是觉得在意。 “非也。” 玲珑望着陆寒江,认真地说道:“比起那些所谓正道,我等魔道中人,更是少有如此人心算计,公子行事要比正道更加虚伪,比我等魔道更加无情,比起江湖人,倒更像是朝廷的锦衣卫。” 陆寒江一愣,然后哈哈一笑:“谢过姑娘赞誉,这个评价,嗯,我很满意。” 第一百九十二章 若为命顾 “该死!该死!” 摔了一地的茶器之后,仍觉得心头怒火难消的郑明又将桌案上的书通通扫到了地上去,院外不时有下人停下脚步向院中张望,他只觉得那都是来看他笑话的,大声地将其骂走了。 “可恶啊!” 郑明不甘地一拳砸在了桌案上,手上传来的痛感让他的面部一点点地狰狞了起来。 就在刚刚,郑明几乎舍了一张面皮不要,死乞白赖地跑去恳求丁牧,希望他出面替自己和采薇前辈说道说道这武功的事情,可没想对方一口就回绝了自己,还让自己好自为之,不要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呸! “老东西,就是因为我不姓丁......!” 郑明不甘地低嚎着,他虽不在江湖,但听过的传闻却不少,魔道之人向来心狠手辣,他如今骗了那妖女,对方来报复是必然的。 恐惧和愤怒一起折磨着他的内心,以至于他的眼前仿佛都出现了幻觉,刚刚才折辱过自己的丁牧居然又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愣神片刻之后,郑明惊叫一声向后摔在地上:“这,这......” 这不是幻觉,丁牧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只不过是被人想提着一条狗一样给丢了过来。 扑通,丁牧瞪着一双惊怒交加的眼神,直愣愣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一缕幽香在空气里绽放,郑明呆滞地转过头去,那天仙似的姑娘双腿交叠坐在书案上,居高临下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满是戏谑的味道。 “公子刚刚在背后骂得痛快,如今这人到眼前了,怎么反倒说不出话来了?” “你,你是......魔道的......” 郑明的舌头像是打结了一样,见到玲珑真面目的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利索了。 轻蔑的目光地扫过他惹人笑话的丑态,玲珑随意从案桌上取来一杆毛笔甩出,那笔杆像是一只钉子,瞬间将郑明的手掌钉在了地面上。 那痛感仿佛延迟了一般,郑明机械般地低下头,看到自己渗出血来的手掌,这才无法自抑地叫喊出声—— “啊啊啊——!!” “闭嘴。” 那难听的叫声刺得玲珑耳朵生疼,她从桌案上跳下,一指点了郑明的哑穴,又一指让他动弹不得,这下子对方只能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那涕泗横流的丢人模样,实在是令人没兴趣多看一眼,若不是和陆寒江约言在先,玲珑早削了他的脑袋走人了。 “明明有胆子戏耍本姑娘,现如今却是这副窝囊样子,晦气。” 玲珑从地上又捡来一支毛笔,抵住那郑明的喉头,轻声细语地说道:“郑公子,别嚎了,整个丁家上下也找不出一个能救你的人,现在本姑娘解开你的穴道,记得要安静些,懂了就眨眨眼。” 郑明的眼中尽是哀求之色,他使劲地眨眼,玲珑这边解了他的穴道,他立刻像是脱水的海鱼一样,趴在地上大喘气,却还是死死地捂着了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丁点声响。 “这就对了,乖嘛。” 玲珑满意地看着现在的郑明,她把玩着手里的毛笔,边踱步边打量起房间里的摆设:“郑公子今天好大的本事,竟敢联合那个贱人算计本姑娘,该让本姑娘如何料理你才好呢,直接杀了太便宜你了,不如拿你点个天灯吧。” “求求你,求求你!不,不要杀我啊,我什么都愿意做!不要,不要杀我......” 郑明捂着流血不止的手掌,几次努力却根本无法将插在手上的笔杆拔出来,只得就地对着空空的桌案连连磕头颤声哀求,在生死边缘经历过一遭的他,那些个尊严矜持通通都丢到了一边去,现在他只想活着。 “什么都愿意做?真的?”玲珑转过身,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问道。 “真的真的!请姑娘随意吩咐!”拼了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郑明磕头如捣蒜,卑微至极。 “那好。” 玲珑三两步上前,一脚踢断了那插入地上的笔杆,将郑明的手掌给解救了出来,疼得后者面孔扭曲地可怖,险些又要叫出声来。 再不想去看郑明这副丑陋的模样,玲珑从地上的丁牧腰间取来一柄剑,丢给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 把剑捧在怀中的郑明微微一怔,这里没有第三个人,玲珑要他杀的人只能是地上的丁牧。 虽说就在不久前对方还狠狠地羞辱过他,但这丁牧毕竟是他血浓于水的亲人,这,这如何能够下手...... “姑娘,他,他是我的......” 似乎还在挣扎一二的郑明,只听得玲珑轻声道:“上次你说过想学武功来着,呵,你若是肯下手杀了他,本姑娘便教你最上乘的武功。” 郑明的手突然不抖了,似乎就连那痛感都一并远去,这一刻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玲珑只看到片刻之后,那原本连剑都拿不稳的公子哥,发了狠地将剑一下又一下地刺入了丁牧的身体。 可怜这丁牧大小也算个人物,最后竟死得这般憋屈。 “我,我已经杀了他!”郑明变了声调的叫喊声比之那痛呼哀嚎更加不堪入耳,面对那邀功一样眼神,玲珑只觉得厌烦。 她虽是魔道,但是这等为了活命为了武功,连血亲都能下杀手的畜生,她也是看不上的。 “竟都叫他料到了吗......” 这一切都是陆寒江的安排,玲珑不过是按照对方的意图行事罢了,面对这等结果......她头一次萌生了退意。 她甚至开始思考起是不是该继续和对方合作下去,江湖上人的武功再高,技不如人不过一个死字罢了,可面对这等以玩弄他人情爱人生取乐的家伙,她除了浑身冰凉再无第二种感受。 不过这种逃避是怯懦表现,只是一瞬就被玲珑抛开,郑明杀了丁牧再无退路可言,此刻已经可以为她所用,如此良机不可错过,这次定要让那采薇有来无回! “公子做得不错,本姑娘这就将武功口诀传授与你,不过在此之前......” ...... 第二天,整个云汐城都被一则消息震惊了,丁家上下百余人竟全部被魔道妖人杀害,只有丁瑶姑娘因不在家中而躲过一劫。 丁家白帆缟素,在郑明的奔走下很快支起了灵堂,陆寒江几人登门的时候,不过半日光景,那丁瑶的模样便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下去。 丁瑶如今就是如木人一样呆坐着,多亏了采薇和郑明帮衬,这才不至于弄得一团糟。 因此噩耗来得太突然,第一日上门来的人不多,几人忙到了入夜,总算是有片刻的闲暇,郑明端来了熬好的白粥,一一分发给众人。 待他将白粥送到自己面前时,两人对视了一眼,但郑明很快避开了目光,这一刻,陆寒江似乎明白了什么。 “咦?小陆,你不吃吗?”商萝刚刚帮了不少的忙,这时候正饿着呢,到手的白粥几下就进了肚子,她此刻望着陆寒江手里的粥都是眼里发光的。 “你要是喜欢,我这碗你也拿去吃吧。” 陆寒江笑着把粥递给了商萝,这丫头道了声谢就大快朵颐起来,一碗粥吃出了满汉全席的快乐。 第一百九十三章 峰回路转 “表妹,多少吃一些,否则身子会撑不住的。”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怀疑郑明不是个好男人,他亲手熬的粥,亲自端到丁瑶的面前,亲口劝着她多少吃一些。 旁人例如商萝,这时候已经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虽然可能也有嘴里塞满了粥的缘故。 丁瑶还是木木的,整个人如同失了魂魄一般没有反应,郑明叹了口气,轻声地道:“表妹你的心情我明白,当初郑家被灭门的时候,我也是如你这般,可不论是想退隐江湖,还是想要报仇,总不能垮了身子。” 那报仇二字就像是抛给深渊中的丁瑶的一条长绳,她终于是有了反应,望向那郑明的眼中,泛着泪光。 郑明如此做法,别说是商萝看得感动,就连昨日和他有些不愉快采薇,这时候也对他大为改观。 “小陆,其实郑公子这人挺不错的。” 商萝好不容易把嘴里的粥咽下了,她笃定地道:“虽然性格上有些毛病,但是人家对丁姐姐是真的好,你看他一个公子哥平日里肯定没下过厨,这为了熬粥,把手都伤了。” 如商萝所说,那郑明的一只手上确实缠着绷带。 “丫头,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谎言是什么吗?”陆寒江突然没由来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是什么?”商萝愣愣地眨了眨眼,一脸的疑惑。 “是‘亲眼所见’。” 陆寒江意味深长地说道:“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因为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人心,所以很多时候,其实眼睛看到的和实际上存在的,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东西也说不定。” “小陆,这什么意思啊?听不懂。”商萝茫然地瞪大了眼睛。 “简单来说,”陆寒江指了指商萝手里的空碗:“这粥有问题。” “......” 商萝的身子僵住了,不只是她,那边周远山也伸长耳朵听着呢,陆寒江这话刚说完,才扒了两口粥的他突然就入定了一样,尬住了。 “唉。” 陆寒江无语地发出一声叹息,以前他想着让商萝跟着锦衣卫的人多待一会,好歹能够学些东西,现在嘛......只要这丫头别把他手底下的人都传染成一个德行,那就谢天谢地了。 叹息之间,忽听得一阵俏皮的声音在堂上响起。 “本姑娘为你熬的粥,滋味如何?” 啪啦——盛着白粥的碗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但失手的却不是他们,陆寒江抬头望去,采薇被突然闪出的玲珑一掌派中了胸口,整个身子撞在墙壁上,噗的一口血就呕了出来。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眼里才刚刚有了神采的丁瑶根本反应不及,玲珑踏着莲步掠上前来,一指点住她的穴道,封住了她的行动能力。 “玲珑......!” 采薇咬着牙从地上勉强爬起,此刻的她才惊觉自己内力尽失,想起了对方出手前的那番话,她的目光一扫灵堂上的众人,最后落在了郑明的身上。 “是你?为何要帮她!” 这一切太荒唐,明明刚刚才是一副好男人的郑明,竟一下子成了这魔道妖女的帮凶,采薇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 郑明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而是避开了那目光,低着头地跟在了玲珑的身后,妖女笑得开怀,她道:“不必担心,这药只是让你暂时失了一身功力,杀你,还得本姑娘亲自动手才解气。” “你这妖女!” 采薇冷声道:“既是你我之间的仇怨,为何要牵连旁人,丁家上下百余人死于你手,何其无辜!” “喂,你这苗人臭婆娘别血口喷人,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别什么事都往本姑娘头上推。” 玲珑从地上拉过一个蒲团抱膝坐下:“本姑娘从来只想对付你而已,至于丁家人怎么死的,你怎么不问问这位公子?” 采薇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她不可置信地望向郑明:“莫非不是她,而是你......?” 郑明慌乱地躲避着那目光,紧张地对玲珑道:“姑,姑娘,这些人留着都是祸患,还是快些除了才好。” “闭嘴,轮得到你来教本姑娘做事。” 玲珑斜眼斥责了郑明了一句,继续对那采薇说道:“说来,咱们也算是老相识呢,这些年为了那只破蛊,你可没少追着本姑娘,如今死到临头,可有什么遗言?” 只是采薇却并不理会她,而是冷眼注视着郑明质问道:“若无丁家,你早已落难街头乞食,丁先生待你如亲子,你为何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本来唯唯诺诺的郑明,却被这一问给训地面红耳赤,郑明红着眼道:“若无丁家,若无丁家何来我郑家的劫难!若不是丁牧与人结怨,那些人又怎会拿我郑家出气!这都是丁家欠我的!” 卸下全部伪装之后,郑明眼中的怨毒再不掩饰:“待我如亲子?可笑!我豁出命去替你们办事,可得来却是你们的折辱!什么规矩什么恩情,他丁牧能为表妹求来你教导武功,怎么就不能为我也说一句话!你们视我如草芥,丁家也只当我是丧家之犬,给口饭就打发了,如今我为自己的前程谋算一番,还有错了不成!” “......” 这一番颠倒黑白可谓是让采薇目瞪口呆,她叹息一声不愿再说什么。 玲珑倒是笑得前仰后翻,她起身来到采薇面前问道:“喂,你总说魔道行事天理难容,如今你们正道自己做的事情,也不遑多让呢。” 采薇神色淡漠地望着她,并不说话。 “说起来,这么久了,本姑娘还没见过你长什么模样呢。” 玲珑说着就伸手一把扯掉了采薇的面纱,那下方容颜初现如春梅绽雪,颊如桃瓣似皎花月放。 绝美的容颜令人惊艳,那空谷幽兰的气质让人难免心猿意马,玲珑也是眼前一亮,然后反手在那如玉的面庞上留下了五道指印。 “姐姐既然生得如此貌美,何必这般遮遮掩掩的。” 采薇并未因对方的折辱的动怒,而是淡淡地道:“我若是你,就不会说这么多废话。” “姐姐这是在教我应该速速杀掉你?”玲珑翻转手腕,一柄短剑就被她握在了手中。 “是,”采薇昂起头来:“不过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这话音落下,玲珑的心突然被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给攥住了,她下意识地转过身去,只见巨大的白蛇已经直起了半身,长大了血口向自己扑来。 仓皇之间,玲珑只能以短刃迎上那利齿,白蛇庞大的身躯带来的是无与伦比的冲击力,她被推出了殿外,即便将真气化作寒冰掌力打出也是收效甚微。 “一条臭长虫,今日便拿了你做蛇羹!” 玲珑冷笑一声,双掌之上的寒冰气息瞬息之间被炽热的焰光代替,一掌拍出,掀起的热浪竟将那院中树上的积雪都融化成了水,滴滴答答地落下。 这一刻,围观看戏的陆寒江终于打起了精神,这个招式他若是没记错的话,应是雪罗刹的苍炎九霄。 第一百九十四章 蛊术显威 雪罗刹落在锦衣卫手里有一段时间了,陆寒江本来以为这美人的价值最多就是用来对付燕风云,可如今看来,似乎还有些别的作用。 南少林屠魔大会上,这玲珑替雪罗刹挡剑的那一幕他还记得清楚,本还有些困惑的他,如今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因为他从玲珑的武功路数里找了雪罗刹的影子。 再回想起了大雄宝殿中,雪罗刹最后暗算灵正老和尚那一掌,似乎也有和玲珑的掌法也是大同小异。 有那么一种猜想在陆寒江心头浮现,莫非那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雪华宫宫主,就是雪罗刹顾紫荆? 按说这两人,一个是生人勿近的冰山美人,一个是人尽可夫的欲海罗刹,说她们竟是同一个人,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可这想法一旦冒出来,陆寒江就越发觉得这里两个身份的背后,就是同一个人。 玲珑可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师父早已经落到了锦衣卫的手里,这时候她正打出一掌燃焰逼退了白蛇,又劈下一掌断分意要将这畜生斩成两段。 可白蛇却异常灵活,那采薇眼见这玲珑竟换上了一手至阳之力的武功,当机立断地出声:“小白!回来!” 白蛇灵智不凡,听到采薇的互换,当即甩动尾巴掀起了院中几棵树拦下了玲珑,接着掉头将采薇驮起就逃。 “别想逃!” 被一只大蛇给戏弄了,玲珑脸色十分难看,采薇没了武功护身,如此良机再难寻得,她顾不上灵堂内的陆寒江几人,立刻施展轻功追了出去。 这下子,郑明却愣住了,他昨日担心事情败露被采薇提起得知了消息,发狠杀了丁家上下所有能喘气的,如今就心心念念跟着玲珑学武功,结果人家根本没空搭理他,追着那苗女就不见了。 好在这灵堂里的几人都被玲珑下了药,此刻不仅内力全失而且浑身无力,对他应该不成威胁。 这才刚刚松了口气,就见商萝活蹦乱跳地朝着丁瑶跑过去,嘴里还念叨着:“丁姐姐,我来帮你解开穴道。” 她这撒丫子跑起来了,郑明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不仅是他,就连陆寒江也是无语望天,这雪华宫原来这么不靠谱吗,下药还带缺斤少两的不成,就这居然还能在魔道上排上号。 不过很快陆寒江就释然了,因为他看见自己边上坐着的周远山这时候连站都站不起来。 扒了两口的周远山动一下都费劲,吃了两大碗的商萝半点事情没有,除非药也看颜值,那不然就是这丫头自己的问题。 陆寒江暂且将心中的想法摁下,他起身对边上的周远山吩咐道:“此地事了,我们不必再逗留,等药效过了你就带那丫头回客栈。” 要说这几日,陆寒江在教导商萝武功上有什么突破,那似乎也只是教会了她基本的点穴手段,玲珑没点什么复杂的穴道,这丫头解开应该不成问题......大概。 “卑职明白了。” 交代完周远山之后,陆寒江就出去寻玲珑和采薇了,至于说商萝的安全问题?那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这丫头武功再烂,那也是能在江南飞檐走壁大半年都没人逮得住的堂堂“盗圣”,对付一个成天掉书袋的普通人,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事实也和陆寒江预料的大差不差,商萝虽然指力太差劲根本解不开丁瑶的穴道,但是郑明更差劲,他费劲抡着剑,半天没砍中人家一下。 反倒是商萝被他整地不耐烦了,索性一个扫堂腿撂倒了他,然后抄起丁瑶的鞭子将他给捆了。 ...... 采薇的大白蛇实在太吓人,陆寒江要追到她们并不困难,一路上多的是人可以为他指明方向。 不紧不慢地追到了城外,陆寒江在途中看到了不少被烧焦的枯枝,再顺着这痕迹往前走了段路程,就听见了打斗声。 “这是你修炼的武功?还是你们苗疆的蛊术?居然能够压制住雪华宫的子夜散,本姑娘倒是小瞧你了。” 玲珑的声音远远传来,陆寒江隐了声息靠近了些,见到却并非意料中的一面倒,相反,采薇竟然和玲珑打得你来我往,甚至还隐隐占了上风。 “大言不惭,你已经错过杀我的最好时机。” 采薇左手捏个古怪的指诀,右手化掌遥遥拍出一道碧绿的掌罡,将玲珑周身飞旋的焰光震散,连带着对方的身子都被逼退了五六步。 “束手就擒吧,说出圣灵蛊虫的下落,我可以做主放你一马。”采薇一掌得手便不再追击,一副游刃有余的架势。 只是这姿态在玲珑却只换来不屑的嘲笑:“少逞强了,便是够压制住子夜散的功效,你又能支持多久。” “冥顽不灵,那就莫怪我手下无情了。” 采薇双掌交织,露出了手腕上的铃铛,一道道碧绿色的光芒自她掌心向外逸散,如绸缎一般缠绕在她的身上,她的右手探出,在空中轻轻一握,那光芒便在她手中凝聚成了一柄碧绿的长剑。 这几近神仙弄法的一幕,让那玲珑一阵愣神,暗处的陆寒江先是微微一怔,旋即立刻从那绿光之中发觉了奥秘,他眯了眼仔细瞧瞧便不难看出,那并非真气凝聚,而是某种虫子。 只见采薇一步踏出,身子如风般向前飘去,那剑脱手而出,在半空之中瞬息增长了五六寸,玲珑大吃一惊,慌忙用短剑一挡,却见那“长剑”扭曲了剑身,如同蛇一样缠上了她的剑刃。 没有犹豫的,玲珑立刻弃了剑,身子一转向后退去,同时双掌凝聚焰光连连拍出拍,火焰形成了屏障挡下了那飞扑而来的碧绿怪蛇。 可那采薇又捏着一个古怪的指诀,另一只手轻轻摇动起那铃铛,那怪蛇撞在玲珑的屏障上,立刻又分作左右两柄碧绿长剑,绕开了正面的防守,自两侧袭向玲珑。 “装神弄鬼!” 玲珑气恼地凝聚真气于掌上,收了那焰光,取而代之的是深蓝的极寒之力,两掌一齐推出,掌风卷起漫天飞雪,白茫茫一道狂浪直将那荧荧绿点通通湮灭。 自头顶飘落的雪花被采薇轻轻拨开,她淡淡地望着玲珑道:“霜雪天心诀不愧是雪华宫的至高武学,你这幽云掌若是全力使将出来,便是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恐怕都不敢言胜。” “废什么话,本姑娘......嗯?” 话音陡然一滞,玲珑猛然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掌,在那手腕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圈碧绿的圆环,像是镣铐一般将她的双掌锁住。 采薇又一次摇动起那铃铛,本该被大雪湮灭的绿色光点再度浮现,在空中凝成了一道锁链,接连起那圆环,死死地锁住了玲珑的双手。 第一百九十五章 阴差阳错 玲珑输了,输得非常彻底,在用了子夜散暗算对方的前提下,仍然被对方拿下了,简直是一败涂地。 要说起来的话,她对于败北一事,其实早有自知之明,苗疆的规矩她也了解过,各个部族之间还算融洽,但却对中原人极为排斥,极少有,或者说几乎没有苗疆族人会在中原之地生活。 可为了应付各种必要的情况,就比如被她们雪华宫盗走的圣灵蛊虫,这等宝物必然是要拿回来的,这种时候,各个部族会聚在一块,由大长老亲自指定一个人,负责追回宝物。 而采薇就是那个被选出来的人,从偌大苗疆之地,无数族人之中选出的,能是好应付的角色吗。 所以败给对方,玲珑早有心理准备,可是败得这么彻底,这么丢人,倒是她始料未及的。 “圣灵蛊虫被你们藏在何处了。” 制住了玲珑的第一时间,采薇就封住了她的穴道,并且开始盘问圣灵蛊虫的下落。 “就为了一只虫子,你追了雪华宫这么多年?” 即便被拿住了,玲珑仍然不肯屈服,她嗤笑一声道:“果然是偏蛮小民,区区一只虫子而已,你们要是心疼,大不了本姑娘付点银子就是咯。” “休要胡搅蛮缠,圣灵蛊虫便是让你们得了,也不知其用法,拿来有何益处.....罢了。” 采薇放弃了说服玲珑的想法,她捏住了对方的下巴,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拔掉盖子之后,一只长相怪异,约有指甲大小的虫子从里边探出了脑袋。 玲珑瞬间变了脸色:“喂,你想干嘛!” 采薇没有和她废话,一只手掐住对方的双颊,逼着她张开了嘴,然后将那瓶口对准了她的唇口靠下。 “不要......!” 玲珑终于慌了神,她试图挣扎,可惜穴道被封的她哪里能够挣脱采薇的控制,眼看那恐怖的虫子就要进到自己的嘴里,她吓得闭上了眼。 就在这关键时候,空寂的旷野上空,突然一阵龙吟声响起,采薇心头警铃大作,她立刻收了手,撤步向后退去。 一条金龙伴着狂吟之声轰然落下,仅是这余波震颤就差让采薇脚下不稳,她定了心神,如临大敌地看着前方。 这金龙落地激起了飞雪漫天,一片苍茫色中,只听得一阵豪迈的声音传来。 “好个丫头,生得貌美如花,下手竟如此狠毒。” 待那飞雪散去,玲珑死里逃生的喘着气,她面前的地上,插着一根通体翠绿色的棍子,其首凋着莲花图桉,其身刻着飞爪龙纹。 采薇面露惊讶之色,这棍子她虽是第一次见到实物,但是关于它的传闻却早已经是如雷贯耳。 怒扫千里平天下,一掌破敌定乾坤,天下风云出我辈,笑问江湖谁为雄,此乃丐帮帮主信物,打狗棒。 “......” 采薇望着那斜依在树梢上豪饮不止的白发老者,好半晌才想明白,她这是被当成魔道了? 玲珑也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这种转机,逢场作戏本就是她的拿手绝活,这难得的大腿给她遇上了,自然要抱紧了才好。 “前辈救命!这怪女人要害小女子性命!” 污人名声玲珑是张口就来,事实上,一个是楚楚可怜被封了穴道的待宰鱼肉,另一个是蛊术在手逼人就范,举手投足都不似江湖正派的苗疆女子。 这该出手相帮,几乎是不必考虑的。 这白发老者就是当代丐帮帮主梁奔浪,他摇摇晃晃地从树上下来,通红的鼻头一看就没少喝酒,粗糙的胡茬颇有几分不羁的味道。 这梁奔浪刚一落地就打了个酒嗝,浑身的酒气让玲珑眉头大皱,虽知晓这帮主老爷子好美酒,平日里装酒的葫芦都是不离身,可他这副样子哪里是爱酒,分明是想醉死在酒池里。 “见过梁前辈。” 采薇行了中原的礼,她道:“莫要听这女子胡说,她乃是雪华宫弟子,数年前盗走了我族至宝,如今由我来追回,敢请前辈莫要插手此事。” “前辈别信她!”玲珑强忍着那刺鼻的酒气说道:“小女子根本不认识这怪女人,她上来就说小女子是什么雪华宫弟子,见面就打,根本就是个疯子。” “你!”采薇不善言辞,被对方这样胡乱攀诬,她这处世心境便是修炼的再平和,心头也难免升起火气来。 “好了好了,你们吵得老头子头都要晕了。” 梁奔浪大手一摆:“天下间哪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拿了别人的东西自然该还,可是你这讨要东西,也不该用如此残忍的手段,这样吧,你们俩丫头就当是给老头子一个面子,将此事揭过了吧。” 丐帮帮主出面说和,虽是因那玲珑胡搅蛮缠,但终究怕是再难下手逼问,采薇倒是看得开,她直言道:“若是她肯将我族圣物还来,此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不过玲珑就不是很配合了,梁奔浪顺手解了她的穴道之后,她却失口否认偷过东西:“你空口白牙,一点证据都没有,凭什么说是我拿的。” “你一身雪华宫的武功,难道还能有假?” “本姑娘运道通天,多学几门武功怎么了!” “你!” 不论采薇怎么说,玲珑总有借口可找,比嘴上功夫,她根本不是对手。 梁奔浪顽童似的拿手堵住了耳朵,不去听两人的争论,待她们争得无话可说,各自都闭了嘴,他才满不在乎地道:“两个丫头这是给老头子出难题啊,既然你们都分不出个对错来,不如请那边的朋友出来评评理吧。” 说到最后,这老头醉意醺醺的眼中,陡然闪过了一道精芒。 玲珑和采薇都是顺着梁奔浪问话的方向看去,陆寒江澹澹一声笑,慢悠悠地从那藏身处出来。 “老前辈好厉害的眼力。” “陆公子?”采薇眼前一亮,惊喜道:“你没中子夜散?” “说来也是好运,我家小妹喜欢那白粥,于是在下便将自己那份让与她了。” 说着,陆寒江隐晦地扫了一眼那玲珑,对方暗道一声糟糕,运起功力转身就跑,丝毫不带犹豫的。 既然没有选择告诉陆寒江这粥里有子夜散,玲珑自是早就做好了翻脸的打算,没想到对方竟没有中招,此刻不能再留,否则就算有这拎不清的丐帮老头说和,只怕他也讨不了好。 “休走!” 采薇脸色一变就要追上,可偏偏这个时候,她以蛊术强压下的子夜散药效发作了,瞬间内力全失的她,连站都站不稳了,还好陆寒江扶得及时。 她来不及道谢,一眼望去已经遍寻不到玲珑的踪迹,采薇只能叹一声天意如此。 第一百九十六章 顽固老儿 第一眼见到梁奔浪这个老头,陆寒江就在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难怪燕风云当了这么多年的丐帮豪侠,到头来还是个副帮主。 有他燕风云在,可保丐帮威名长盛不衰,可有这老儿在,绝对能保丐帮横行江湖,百无忌惮。 虽说在江湖混了也有近十年了,但陆寒江真正见过的顶尖高手却非常稀少,粗略算来,似乎也只有孟渊,灵空,还有就是面前这梁奔浪。 孟老爷子一天到晚就是坐衙门里喝茶,相处久了,陆寒江根本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什么高手的气息,最多也就是听听他随口一提当年的故事。 而灵空方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了出家人的缘故,在南少林之时,陆寒江从他身上也未曾感到什么强者的气势。 可这位梁帮主,该说不愧是降龙十八掌造就的江湖高手吗,这老头看上去一副醉醺醺,没睡醒的样子,实则却是浑身都散发着令人生畏的威势。 那惊鸿一现的出手,让陆寒江感觉这就是一柄时刻都保持锋利的宝剑,武功越是高深,就越能感觉到这老头的强悍。 在这年轻人暗自打量着梁奔浪的时候,他也在打量着对方,以他数十年的老辣眼光,竟是看不出这人的深浅,如同一团迷雾,让人捉摸不透。 要知道上一个给他这种感觉的人,还是玄天教教主......这就非常可怕了。 “后生可畏啊,”梁奔浪感慨道,他的目光微凝,身上的醉意散了些:“是老头子孤陋寡闻了,竟不知江湖上何时出了你这等人物。” “前辈谬赞了。” 陆寒江说得含糊,见采薇面露疑惑,他解释道:“在下为人谨慎了些,又和姑娘初次相识,所以隐瞒了会些武功的事,还望莫要怪罪才好。” 采薇摇摇头,理解地道:“江湖险恶,陆公子所为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在下也就在身法上小有成就罢了,若是与人拳脚相搏反而占不到什么便宜。” 随口提了句后,陆寒江看向那梁奔浪道:“那位玲珑姑娘轻功一般,前辈为何不追?” “为何要追?” 梁奔浪咕嘟咕嘟地豪饮一口,抹了把嘴道:“老头子既然来说和,把她捉回来岂不是有失偏颇。” 陆寒江一挑眉头,问道:“前辈不信她是魔道之人?” “老头子年纪虽大,但眼神还算不错,雪华宫的霜雪天心诀哪里认不出来。”梁奔浪道。 “既然前辈知道她是魔道妖女,为何还放她离开,竟不知丐帮何时改换了门庭,要和魔道做邻居了不成?”陆寒江的话中似有几分讥讽。 “小子,莫要用话来激老头子,这招不好使。” 梁奔浪软硬不吃,他打了个长长的酒嗝:“谁说魔道上就没有好人了,谁又说正道就没有坏人了,老头子看那姑娘就不是无药可救嘛,小子,江湖正魔不是嘴上说的,是正是魔,看的是这里。” 说着,老头子拿拳头轻轻砸了砸自己的胸口。 陆寒江呵呵一笑:“既然如此,敢问前辈,偷盗他人之物是否为恶?又算不算得魔呢?” “偷盗自然是恶。” 梁奔浪先是点头,然后又反问道:“但以左道邪术逼迫他人就范,难道就是善?难道就是正道所为?” 陆寒江感到有些好笑,他道:“前辈这是想要和在下论一论何为善恶吗?没想到帮主大人一把年纪了,还有这份闲心。” “少拿你那酸语挖苦老头子,既然看见了,老头子自然不能不管。” 梁奔浪一点没有前辈的架子,耍起无赖来是一点不输那些地头泼皮:“那魔道丫头不是这苗疆姑娘的对手,若是留下来恐她性命难保,刚刚老头子若是拦了,岂不是害了她一条性命。” 陆寒江听得是一阵无语,这都什么歪理,简直比他胡诌出来忽悠商萝那丫头的都离谱。 单从这些话里,陆寒江就大概明白了这丐帮帮主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和他教给商萝不在乎手段,只看重结果的做法完全相反,这老儿对过程和手段极为看重,反倒一厢情愿地去认为结果就是善有善报。 好心办坏事的例子屡见不鲜,但想要靠这些说服这老头显然不可能,他对善恶对错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简而言之,这是个活在自己的侠义的老顽固。 “罢了,您老开心就好了,在下不奉陪了。” 陆寒江扶起采薇就要走,和这老头实在没什么可说的,虽然没法认同对方的行事原则,但客观上来说,他并不讨厌梁奔浪。 比起那些成天琢磨着和朝廷较劲的江湖人不同,这梁老帮主浪客的一样生活方式,反倒不会给锦衣卫添多少麻烦,偶尔还会抓个小偷小摸,山贼强盗的,也算是给地方衙门减负了。 “哎,慢着。” 陆寒江扶起采薇头也不回地走了,梁奔浪倒也拉得下面子,厚着脸皮就跟上来了:“老头子的酒不够,正好随你们一道去城里打点。” 这一次陆寒江倒是不介意,反倒是采薇开口道:“我劝前辈还是莫要进城得好,您可知那魔道妖女刚刚害得一可怜的姑娘家破人亡。” 梁奔浪收了几分不修边幅的样子,他道:“即使如此,老头子更该去看看。” ...... 说回这城中丁家,雪华宫的子夜散还是下够了分量的,陆寒江出去了那么久的时间,灵堂上的几个人还是提不起半分内力。 即便是其中武功最高的周远山,也只是勉强恢复了行动能力,至于内力还是死气沉沉地提不动半点。 好在商萝这丫头根本不受影响,轻松制服了那郑明,几个人才能安稳地在这等着药效过去。 值得一提的是,那郑明自知无力回天,便一刻不停地求饶起来,先前是怎样的理直气壮,这时候就是怎样的卑微可怜。 只是不论他怎么求,那丁瑶看着他的目光都是冰冷如寒冬飞霜,商萝也对他的喋喋不休很是不耐,干脆拿抹布把他的嘴也堵上了。 不过,即便是堵上了嘴,郑明仍然不肯放弃,直到陆寒江他们回来的时候,这小子还在伸长了脖子试图求得丁瑶饶过他一命。 这下子,商萝算是彻底对他失望了,和陆寒江的对赌又是她输了,为了武功,为了活命,郑明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丁瑶,而且还下狠手杀了她全家。 此等禽兽不如的家伙,在人前却还时常披着一副好人的皮囊,甚至在他动手前,商萝都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不由得,这丫头的心中对善恶的概念开始变得模糊,她有些害怕地抓住了陆寒江的衣角:“小陆,以后我要是分不清好人坏人该怎么办。” 商萝的话音带着几分哭腔,那份似是对未来的恐惧被陆寒江仔细地捕捉到了,他摸着丫头的脑袋,安慰道:“这不是还有我吗,你不用担心,都听我的就是了。” 这一次商萝没有犹豫,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九十七章 棋子就位 陆寒江虽然是武道高手,但除了拳脚功夫,也就对机关秘术左道阵法擅长一些。 而那梁奔浪尽管称得上是江湖一柱,但这老头除了在品酒这一点上可算得是登堂入室,其他方面都是平平。 很显然,这两人各有长短,但在医术上都是一知半解,所以对于雪华宫的子夜散,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解决办法。 好在这药只是封人内力,倒也不用太担心,几人商量之后,只能是老实等到第二天,药效过了再说。 今夜情况特殊,陆寒江和商萝便不回客栈了,打算在丁家将就一晚,本要去收拾行李的周远山,因子夜散药力太强,只得暂时作罢,也在这歇下。 第二天,商萝是起得最早的那个,她打着哈欠走到了院子,就看见一个人影被挂在树上晃来晃去,是那郑明,这时候正两腿疯狂蹬着,一张酱紫色的脸上白眼翻个不停,口水顺着嘴角流出,拼命挣扎却也只能发出些无意义的音调。 把他吊起来的就是丁瑶,她面无表情,漠然的目光中只有仇恨。 这一幕把商萝吓了个够呛,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陆寒江小憩的那间厢房。 睡梦中的陆寒江正躺在一只小舟上,在漫无边际的海上飘荡着,忽然间天地失色,他的小舟也被拖入了海水之中,他只觉得身子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卧槽?!” 陆寒江醒了,本以为鬼压床,没想到是这丫头扑在自己的被子上打滚。 “你搞什么?” 揉着沉重的眼皮,陆寒江扫了眼天色,单手提着商萝的后脖领子给她揪了起来,没好气地道:“臭丫头,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唔唔——小陆,我看见丁姐姐要杀郑公子!”商萝勉强把一句话说完了。 “......哦,然后呢。”陆寒江稍微清醒了一些。 “没了,就和你说一声。” 挣脱了陆寒江的魔爪之后,商萝那本来不定的心神忽然就平静了下来,她跳下床,风一样呼啦啦地就跑了出去。 “......” 被这丫头莫名其妙一顿闹腾,陆寒江的美梦算是给搅和没了,他不情愿地起床,昨夜是和衣而眠,简单地洗漱一番便好,不过等他走到院子里,郑明已经凉了。 丁瑶弄出来的动静不小,陆寒江出来的时候,梁奔浪和采薇已经在院子里了。 他走过去看着大清早就醉眼蒙眬的梁奔浪道:“老前辈,您不是一向侠义为怀吗,怎么见到别人下杀手也不出手拦一拦。” 显然陆寒江就是变着法在挤兑那梁奔浪,这老儿满口不在乎:“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拦什么拦。” “哦?”陆寒江笑道:“貌似这欠债还钱也是理所当然,您老说呢?” “去去,边儿去,”梁奔浪嫌弃地对他摆摆手:“老头子我昨天喝上头了行不?” “呵呵。” 笑了两声,陆寒江走到了采薇的身边,道:“采薇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 采薇抬头看着郑明已经没气的尸首,轻声道:“丁家与我有恩,帮着丁瑶姑娘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之后,我会继续去追玲珑。” 陆寒江似是无意地问道:“江湖茫茫,姑娘可有寻人的手段?” 采薇神色沉重地摇摇头:“之前我在那玲珑身上下了蛊术,不过这时候多半已经失了效力,怕是只能从头开始。” “这样啊。” 陆寒江沉吟半晌,忽然开口说道:“或许在下能给姑娘提供一点线索。” 采薇眼前一亮,忙道:“还请陆公子直言相告。” “说来还有些惭愧,其实之前那玲珑私下里去客栈找过在下,所说的便是希望在下做她帮手一同对付姑娘,因在下武功平平,小妹也不在身边,所以没能擒住她......唉,若早知道她会教唆郑公子做下这等恶事,在下定是会全力拦住她。” 陆寒江顿了顿,问道:“此事,姑娘可介意?” 采薇摇头道:“谁也不能够未卜先知,玲珑狡猾,郑明自误,我不是那是非不分之人,丁瑶姑娘也不是,陆公子放心。” “谢过姑娘谅解。” 轻轻抱拳一礼,陆寒江含笑道:“那玲珑无意间说起过,雪华宫宫主下落不明,她也是来寻人的。” 采薇惊讶道:“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陆寒江用笃定的口吻说道:“而且在下恰好知道那雪华宫的宫主,现如今就在苗疆之地。” “如此甚好,既是在苗疆,那便再不怕她们能走脱......” 采薇眼中异彩连连,她抱拳郑重道:“多谢公子告知,将来若是有何处需要帮手的,我必不会推辞。” “如此说来,现下正好就有一件。” 陆寒江坦言道:“在下此行的目的地恰好也是苗疆之地,但姑娘也知道,苗地族民向来对我等中原之人不甚友好,所以想请姑娘出面,替在下打点一二。” “此事容易。” 说着,采薇从撸起了袖子,从手腕上卸下了一条挂着荧色石头的彩绳,将其交到了陆寒江手中说道:“公子到了苗疆,只需将此物展示,寨子里的人自然会明白你是不能慢待的客人。” “多谢采薇姑娘。” 拿到了信物就足够了,陆寒江很是满意,他是刻意在问出了采薇有意在丁家停留,这才出言相求,毕竟若是让她同行,反倒多有不便。 得到了重要情报的采薇心头压力大减,她随口问道:“雪华宫行事向来隐蔽,公子如何探知她们的行踪,莫非也与她们有过节?” “算是有些吧,毕竟正魔不两立,”陆寒江说得含糊不清,倒是话锋一转把矛头指向了梁奔浪:“不过在下听闻年前南少林屠魔大会上,丐帮副帮主燕大侠公然袒护一个雪华宫弟子,似乎还和魔道雪罗刹有些不清不楚的,采薇姑娘若是想查下去,还是要多小心一些丐帮的人才好。” “咳咳咳。” 梁奔浪似乎是被酒水呛到了,他使劲咳了几下:“臭小子,少在背后埋汰我丐帮弟子,此事老头子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是吗?” 陆寒江笑得莫名,心下已经打算起来了,梁奔浪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恐怕他也是往苗疆去的,那八成就是为了燕风云一事,至于说是帮衬还是问责,那就不需要他这外人操心了。 不过如此一来,丐帮的事情反而好办多了,毕竟,天无二日嘛...... 第一百九十八章 红尘剑法 “好无聊......小陆,还有多久才到苗疆啊?” 这已经商萝今天第三次问同样的问题了,陆寒江这一次甚至都懒得去回答,他倚在车厢的一角,半垂着眼眸打哈欠。 苗疆之人不愿多与中原之地交流,自古以来都是各过各的,所以这路越是走到后边,就是越是百里不见人烟的荒凉地。 二月天的春色没见到,一路行来都是白茫茫的苍凉,不怪商萝觉得无聊,就连陆寒江都提不起兴趣。 本来还能靠着路上遇到的江湖客打发打发时间,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回遭了玲珑的算计,痛定思痛的周远山现在已经是草木皆兵。 根本轮不到陆寒江他们出来找乐子,劫财的拦路的,通通一掌拍过去了事,就连那礼数周全上前来问路的,周远山也会赏一掌下去,告诉别人自己没那个好心。 话说回来,他们这一路虽然走走停停浪费了不少时日,但也差不多该到苗疆境内了。 正想着你,驾车的周远山忽然吁得一声拉住了马绳,陆寒江还没开口,商萝就等不及把车帘一掀问道:“周大哥,怎么了?” 看得出这丫头憋坏了,寒风钻入了暖和的车厢,让陆寒江打了个冷战,他紧了紧身上的衣物,问道:“发生何事?” “回大人,姑娘,前边好像有些不对,待卑职去查探一二。” 说罢,周远山就跳下了车,商萝急忙把披风往肩上一套,咋咋呼呼地跟了上去:“周大哥等等我!” 陆寒江不愿动弹,懒懒的往前挪了些身位,坐在车辕上看着两人朝前方那片白色的旷野走去。 周远山的眼神还算得力,刚走了不远就发现了一处打斗的痕迹,再往前些,一根根断裂的竹棍,还有十来具被大雪覆盖了大半的尸首就出现在眼前。 他们一个个都穿着破旧的衣衫,周远山上前查探了几人的身体状况,多有练武的特征,再看看他们以统一都以竹棍作为兵器,看来是丐帮弟子。 查探完后,周远山就带着好奇难耐的商萝回到了马车上。 “大人,”周远山沉声道:“曾有一伙江湖客在此地拼杀,一方是丐帮,至于对手暂且不明身份,但应该是用剑的高手,那些尸首上留下的全都是剑伤。” “剑伤......” 陆寒江沉吟片刻,又问道:“可还有其他的线索?” “卑职看下来,剑伤虽基本一致,但细节上仍有差异,恐怕杀人者不止一人,抑或者,有人同时用两种不同的剑法杀人。”周远山道。 “......嗯,我知道了,不必理会,继续赶路吧。” “卑职领命。” 周远山继续驾车前行,商萝虽然一箩筐的疑惑,但陆寒江这时候也给不了她什么答桉,线索太少了。 只知道被杀的都是丐帮弟子,杀人者用的兵器是剑,说实话,陆寒江本来第一时间想到的人是皇甫玉书,可周远山又说剑伤有异,那么是他的可能性就不高了。 马车往前又走了一段,路上偶尔能够看见暴尸荒野,被大雪掩埋的丐帮弟子,零零散散算下来又是十多人了。 看这样子他们是被人追杀,从尸首上的积雪厚度判断,这起码是半日前的厮杀了。 又看见了一具惨死的丐帮弟子尸首,周远山边驾车边说道:“大人,依卑职来看,这些丐帮弟子应该是落单了才被杀害,据苗疆的兄弟们发来的信,此地已经汇聚了近千的丐帮弟子,若他们合于一处,又有燕风云这样的高手,只怕旁人也不易得手。” 陆寒江略微一思索便有了论断:“看来燕风云还没找到人,下手的应该也不是那个人,除了我们,应还有第四方在浑水摸鱼......” “小陆你在说谁啊?”商萝急不可耐地问道。 “嗯,没什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陆寒江拍拍商萝的脑袋,三两句就敷衍过去了,没有和她细说其中的渊源。 三人坐在马车上又往前走了几里路,又在地面上发现了十多具尸首,周远山下车打算查探,仍是剑伤致命。 就在他打算进一步看看尸首还有什么线索的时候,忽然间从两侧的灌木中跳出了二三十个衣着破烂,手提竹棍的丐帮弟子。 周远山快步退到了马车边上,神色凝重地看着将他们团团围住的丐帮弟子道:“我等不过途经此处,不知诸位这是何意?” 其中一位领头的丐帮弟子站出来抱拳道:“这位兄台,对不住了,近日有一恶贼不断袭杀我帮中弟子,还请兄台将马车上的客人请下,让我等检查一番。” “无礼!丐帮这是想要以多欺少吗?”周远山摆好了拳脚架势,态度上分毫不让。 那领头的弟子也不多说,一声令下,一众丐帮弟子也是纷纷提着棍子开始绕着马车转圈,看样子是要结阵了。 商萝有些紧张地待在马车里,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一角观察着外边的丐帮弟子,她小声地道:“小陆,他们人好多啊,我们怎么办,要出去吗?” 丐帮作为江湖上声名远播的大门派,商萝自然从小就不陌生,降龙十八掌的威名她从说书人的口中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这时候感到担忧也是情理之中。 陆寒江则是澹然地说道:“死人的话,听过就算了,不必放在心上。” 商萝先是一愣,然后请掩着嘴惊道:“不是吧小陆,你要把他们都杀了吗?” “不是我。” 陆寒江话音刚落,忽然外围一丐帮弟子就惨叫一声倒在了血泊之中,他的背上插着一柄青蓝色的长剑。 “小心偷袭!” 那领头的弟子童孔骤缩,话才刚刚喊出口,喉咙上便多出了一道血痕。 众多丐帮弟子惊恐地看着那从天而降的女子,只见她乌黑的长发用一条红绳系成了马尾,脸庞如瓷娃娃一般精致,额头上一点丹朱,手握一把赤红长剑,步如惊鸿,错身从三名丐帮弟子之间穿过,转身这三人各自握着血涌如注的脖颈倒下。 “就是她!快结打狗阵!” 剩下的丐帮弟子着急忙慌地结阵想要将那女子围住,可对方却踩着其中一个弟子的脑袋,飞燕一般从他们头顶掠过,顺手将另一把青色的长剑也握在了手中。 这女子手持双剑,一青一红,杀入那还未结成的阵中就如同一团炫彩的暴风,那一众丐帮弟子毫无反抗之力,被她砍瓜切菜似的通通送上了西天。 这一幕不仅是那商萝看得瞠目结舌眼中精光闪烁不断,便是周远山都感到一阵目瞪口呆,那好似翩翩起舞的女子所使的剑法,他似乎见过。 “你认得那女子?”陆寒江注意到了周远山的异样,开口问道。 “这,并不是,”周远山的语气里有些拿不准,他道:“卑职不认得这女子,但她所使得的,似乎是红尘剑法。”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世事无常 红尘剑法,红尘客,这个人陆寒江不陌生,但让他疑惑的是—— “我若是没记错,红尘客十多年前就死了吧?”陆寒江问道。 红尘客是江湖公认的剑道高手,单人独剑的名声不比那些老牌的门派要差,不过传闻他一生只收过三名弟子,就是陆寒江曾经在江南之地遇到过的魔道三刘剑。 这三人的故事不是秘密,他们三个亲手挑断了红尘客的手脚筋,把他丢到了大街上去,那之后不久红尘客就死了才对,怎么突然又冒出一个会用红尘剑法的女子。 “大人说的是,”周远山顿了顿,道:“红尘客十多年前便死在了江南,当年他被三刘剑所废,是皇甫家救了他,后来也是皇甫家替他料理的后事。” “既然如此,这女子又是什么来路?” 两人正说着呢,那边手持双剑的女子已经将一众丐帮弟子都杀干净了,她一甩那剑身的血迹,收剑入鞘,大步朝着马车走来。 周远山浑身紧绷,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紧了那女子。 看着周远山如临大敌的模样,那女子扑哧一声笑出来,打破了这沉默的气氛:“我说,好歹我也算替你们解了围,不至于这么快就恩将仇报吧?” “姑娘此话的意思,是想把丐帮弟子的血仇匀一半给我们吗?”周远山目光不善地看着她道。 “也不能这么说吧,不管怎么样,我替你们解决了麻烦,不想说声谢谢的话,那就付钱吧。”女子大大方方地把手伸到了周远山面前,搞得对方好一阵无语。 “姑娘此话就见外了,” 说话间,陆寒江掀开了车帘,看着那女子笑道:“钱嘛,我们是一分没有,说一句谢谢还是使得,此去前方,冰天雪地的多有不便,不如让我们载姑娘一程如何?” “还是你家主人好说话。” 那女子绕过了神色僵硬的周远山,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车辕上,对陆寒江抱拳道:“公子叫我阿岚就好。” “在下陆十一,这是家妹。” 陆寒江还以一礼,商萝松鼠一样攀在他的肩膀上,对着那名为阿岚的女子点点头。 既然陆寒江都发话了,周远山也不好再说什么,他也回到了马车上,对阿岚低沉地自报了家门:“我姓周。” 阿岚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对他微微颔首便是认识了。 马车再一次开动起来,阿岚将两把剑都背在了身后,笑道:“此去苗地还有半日路程,请几位多多指教了。” “阿岚姑娘客气了。” 陆寒江瞥了一眼她背上的两把剑,问道:“方才见姑娘下手毫不留情,不知是和丐帮有何仇怨?” “咦,听陆公子此话,莫非还要为丐帮寻回公道?”阿岚目光狡黠地问道。 “阿岚姑娘误会了,丐帮高手无数,哪里需要我等外人出头,况且姑娘武功高强,我们也不是对手。”陆寒江耸了耸肩道。 “公子倒是直言直语。” 阿岚微微一笑:“不必担心,我与丐帮是私仇,他们既然自认是正道门派,便不会因为这些莫须有的理由迁怒公子。” “如此甚好。” 陆寒江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反倒是那阿岚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不想问问是何私仇吗?” “我们此前素未谋面,要说这恩怨情仇的事情,不合适吧?” 尽管陆寒江看似想要保持足够的距离,但阿岚还是毫不犹豫地戳穿了他的想法:“公子愿意让我上车,定是看出了我剑招里的路数,想要一探究竟吧,既是如此,何须这般遮遮掩掩。” 被点破了心思,陆寒江也不恼,干脆直言道:“那在下就失礼了,敢问阿岚姑娘可是红尘客前辈的弟子?” “不是。” 阿岚毫不犹豫地摇头,接着便是语出惊人:“红尘客是我爹。” “......” 这确实是出乎意料了,陆寒江没想到这阿岚竟不是红尘客私下收的弟子,而是他的女儿。 “公子何必如此惊讶。” 阿岚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惊的,她接着道:“我一手红尘剑法尽得我爹真传,当今天下除了我那几个倒霉的师兄,也就只有我能够使出。” “没想到红尘客前辈还有一个女儿在世。”陆寒江似是在感慨世间无奇不有。 对此,阿岚则是再次语出惊人地道:“天下不知有多少人觊觎我爹的剑法,为了保护我的安全,是我那三位师兄刻意隐瞒了我的存在。” 车厢里一阵沉默,商萝纳闷的开口;“这......你的师兄,那不就是魔道三刘剑吗?” 就连商萝都知道红尘客都三位弟子废去手脚的事情,为何这红尘客的女儿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啊。” 阿岚毫不避讳,坦然地承认了:“三刘剑就是我师兄,这些年还是他们教会了全部的红尘剑法,毕竟我爹死得太早了。” 商萝眉头挤在了一块,万分疑惑地问道:“阿岚姐姐,你爹爹红尘客不就是被他们杀死的吗?” “陆妹妹,不对哦。” 阿岚竖起一根指头摇了摇,一本正经地说道:“三位师兄只是废掉了我爹的武功而已,杀害我爹的是皇甫家。” “什么叫只是.....” 商萝实在不明白对方为何一点都不记恨魔道三刘,不过就算这句话略过先不提,后面那句话也是令人费劲,尽管她和皇甫家也有仇怨,但就事论事,她道:“明明是皇甫家救了你爹爹,为何你却说是他们杀了你爹爹?” “那你是不了解我爹,”阿岚两手托着腮,淡淡地说道:“我爹是天下最惜命的人,绝对不可能因为什么受不了屈辱就自尽了,所以皇甫家放出了消息之后,我就知道一定是他们杀害了爹。” “可他们为什么要杀你爹爹?” “这你就得去问皇甫家的人咯,可能是我爹手里头有什么宝贝?呵,谁知道呢。” 阿岚望着白茫茫的远方,轻声道:“反正皇甫家十多年前杀了我爹,半年前多前又杀了我二师兄,这个仇我是记下了。” 闻言,陆寒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要杀丐帮弟子?” “因为燕风云杀了我大师兄和三师兄。” 阿岚的话让陆寒江一愣,燕风云杀了刘大和刘三,这么说,三刘剑全死了? 只听她接着说道:“本来听说皇甫玉书在苗疆一带出没,我和两个师兄想着过来看看有没有机会找他报仇,谁想到燕风云那个家伙,不由分说就跟我们动手,还跟我们问雪罗刹的下落,简直是莫名其妙,两位师兄不是他对手,都被打死了。” 陆寒江听完了之后,仔细一算发现,刘二虽然是他杀的,但是他的血仇却被算在了皇甫玉书的头上,顾紫荆虽然是他抓的,但是燕风云却找上了刘大刘三,这还是真是—— “......世事无常啊,”陆寒江颇为感叹地道:“阿岚姑娘节哀。” 第两百章 骧云商号 “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当前方隐隐可以看见升起的炊烟时,阿岚主动提出了下车,陆寒江没有挽留,只是在道别时说了句:“红尘剑法精妙绝伦,如今只剩你一个传人在世......姑娘多保重。” 阿岚跳下了车,背起了两把剑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行到一半忽然回头说道:“若是我能活着回来,就把这剑法教给公子吧。” “那就静候姑娘佳音了。” 双方就此分别,阿岚消失在了远方,陆寒江一行则是顺着大陆继续往前,达到了苗疆之地的入口处,碧水城。 此城是苗地的入口,亦是连通中原的重要节点,苗人不在中原之地定居,但苗疆的各类特色物件,如药材,工艺品等在中原之地却颇受欢迎。 这也就导致了,许多的中原商人会不远万里入苗地经商,因苗人各自以部族群居,很少接纳外族人入内,所以大批经商的中原人只能在这苗地的入口处停留。 数百年下来,原本只是用以交换货物的小驿站,慢慢地发展成了如今的大镇大城,这也就是碧水城的历史。 同时,这里也是天下唯一一处中原之人与苗疆族民一同生活的城市,此地的构成极为复杂,苗疆各个部族都在城中有一席之地,而中原人更是以朝廷江湖两方为首,下边无数势力盘根错节。 碧水城明面上是设有朝廷的官衙,但负责管辖的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官员,驻守此地的锦衣卫,也不过是个百户。 因朝廷对苗人的态度是以安抚为主,锦衣卫此前并未在地布下多强大的人手,官衙的人手也多是摆设,在碧水城,讲理不如拳头好使,所以这也导致了碧水城的江湖势力极为强大。 进了城,商萝便被眼前这令人眼花缭乱的景象给惊呆了,各种从未见过的苗疆珍奇物件,以及五湖四海来的中原玩意,全都汇集在一座城市里,琳琅满目直叫人目不暇接。 “天色不早了,先到落脚处歇下,明日你再出来逛逛。” 说着,陆寒江在商萝的脑袋上拍了一下,让这丫头收了心,惹得她嘟着嘴好一顿抱怨。 到了碧水城就不必再费心去找客栈了,此地有更好的住处。 周远山驾车来到了一家金碧辉煌的商号之前,一众锦罗玉衣的商人面对面排成两列,在陆寒江掀开车帘之后,齐齐行礼:“见过少当家。” “哇哦。” 商萝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她跟着陆寒江下了车,好不惊讶地道:“小陆这是你家的店铺啊?看起来好大啊。” “算是吧。” 陆寒江领着商萝往里走,过往的行人都是忍不住停下围观这难得的一幕,这家骧云商号成立已有数十年,实力雄厚手段霸道,在碧水城乃是无人敢惹的庞然大物。 不过骧云号的东家身份一直是个谜,数十年来人们只见过这里的掌柜,却从未见过背后之人,如今这位被称之为少当家的年轻人,刚刚一露面就已经让不知多少人上了心。 从云汐到碧水一路辛苦,陆寒江挥手屏退了各个来问安的掌柜,先一步回房换了身行头。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大氅换成了白银狐裘,白玉素冠换作了鎏金紫冠,便于出行的大黑马靴改换了青缎朝靴,上边还有惟妙惟肖的金线纹路和翡翠点缀。 这一身装扮都快把商萝的眼睛亮瞎了,如果说陆寒江之前那身打扮好歹还有些实际作用的话,那么现在这一身,除了看起来更像是败家子之外,似乎毫无用途。 “小陆,原来你家这么有钱啊。” 商萝的目光看起来十分幽怨,至今她还记得陆寒江为了那七两银子跟她计较半天的事情。 要是陆寒江知道这丫头在想什么,那肯定会十分委屈,这能一样吗,那七两银子可是他自己亲手辛辛苦苦摸鱼摸来的,现在这一身那都是骧云商号的。 他拍拍这丫头的脑袋,轻声提醒道:“记好了,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就是骧云号的二小姐了,可别露馅了。” “安心啦,一路上本姑娘的演技你还不放心吗。” 对这丫头的自卖自夸,陆寒江不置可否,毕竟骧云号都成立数十年了,容错率大得很,就算这丫头出了什么纰漏,也影响不到大局。 前边说了碧水城明面上的朝廷势力就那么一点,但此等咽喉重地,锦衣卫要是不多安排些人手,孟老爷子哪里能睡安稳了。 既然不能够从官面上加派人手,那就只能在暗地来了,这家骧云商号就是这么来的。 这里边从掌柜到账房,从看门人到喂马仆,每一个都是在册的锦衣卫,和其他人比起来,他们的着重点不在武功,而在商业上。 因为碧水城本就是因商业而繁荣,所以想要完美地融入其中,锦衣卫用来掩盖真实的身份,就是商人。 陆寒江一开始下令从抽调的人手,大部分也都是从骧云商号里走过场,虽不见得都要用这里边的人,但是从外地调来的锦衣卫,都得披着骧云号这一层皮。 这商号的东家自然就是孟老爷子了,所以他陆寒江便是理所当然的少当家。 陆寒江先打发商萝回房去,众位掌柜这时候又重新过来拜见他,不过这时候他们都统一换上了另一种称谓。 “卑职等见过陆大人。” “起来吧。” 陆寒江一坐下,马上有一人上前奉茶,他端着杯子品了品茶香,却不着急喝:“事情办得如何了?” 其中一人回话道:“禀大人,三位副千户大人各自带了人手在外搜寻,两日前刘大人传信来,已经发现了玄天教的踪迹。” “嗯,做得不错。” 陆寒江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便让刘副千户继续追查下去,还有,丐帮那边如何了?” 那人道:“丐帮近日不知招惹上了哪路狠人,帮中弟子被杀了不少,燕风云此刻已经派出了两位长老去应对。” “他自己不去?” “燕风云似乎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现在就带了几个人在苗地深处,弟兄们担心打草惊蛇,没敢跟得太近。” “嗯......” 听完之后,陆寒江静下心思考了起来,雪罗刹就在自己手上,燕风云根本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那么他此刻最有可能就是在和皇甫玉书交手。 沉吟片刻后,他道:“此事你们务必小心应对,决不可走漏了风声,还有一事,此物你可认得?” 陆寒江拿出从采薇那拿到的手绳,那人接过仔细看了看,惊奇道:“大人,观其制艺,应该是苗人之物,此乃梦影玉,是苗地独产的珍宝,依卑职所知,只有身份贵重的苗人才有资格佩戴。” “原来如此,”陆寒江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道:“你替我备上一些礼物,明日我要去拜访灵月族。” “卑职遵命。” 第两百零一章 相谈甚欢 “骧云少当家大驾光临,真是让在下这陋室蓬荜生辉啊。” “白先生客气了。” 陆寒江面前这位身形修长的中年男子名为白陌,他就是碧水城里灵月族商号的管事,除却容貌服饰上还能看出苗人的影子,他的举止已经完全和中原的商人无异了。 “不知少当家今日来,是有何事?”白陌微笑着问道。 骧云少当家昨日来碧水城的消息早已经不胫而走,这家数十年的老字号商行究竟有怎样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 这位少当家的性子如何不得而知,但为了能够攀上骧云这庞然大物,大家伙都是削尖了脑袋往前挤,就想着要和这位年轻人见上一面。 可骧云商号昨日却谢绝了一切宴请,直到今日早晨才放出消息,要来和灵月族的朋友见面。 不知有多少人满心羡慕这白陌,莫说要谈成什么大生意,只要是和这位少当家打好关系,这份功劳就少不了。 不过羡慕归羡慕,大家伙也只能老实点看着,毕竟以灵月族在苗疆的地位,他们便是有怨言也不敢说出来。 “来这里自然是想要和白先生谈笔生意。”说罢,陆寒江用目光随意地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那白陌也不着急,就静静地等待着。 好一会后,陆寒江收回了视线,他道:“近日有些江湖人在苗疆之地甚是活跃,不知白先生可有耳闻?” “少当家说的是丐帮吧,我与燕大侠见过一面,他们来苗地似乎是为了寻人。”白陌道。 陆寒江又问道:“白先生可知他们所寻何人?” “这,”白陌略微迟疑了片刻,道:“燕大侠并未详说,在下也不便多问。” 看着白陌,陆寒江冷不丁地说道:“先生可知,燕大侠与魔道雪华宫关系非同寻常。” 白陌脸色微微一变,他顶着有些尴尬的笑容道:“少当家此话,是否有些过了,谁人不知道燕大侠正道豪侠的名声,他怎么会和雪华宫有关系。” “白先生不信?也罢。” 陆寒江笑了笑,从怀中拿出采薇交给他的手绳,道:“险些忘了,今日还有一事要请教,此物白先生可认得?” 白陌一见那手绳顿时神色大变,他匆忙起身单膝跪下:“还请少当家恕罪,白陌不知原来您是圣女的客人,刚刚多有冒犯,万望海涵。” 陆寒江眉眼微微弯起,采薇在苗疆的地位还真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圣女——这么说来,她就是下一任的苗疆大长老?有趣。 “白先生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陆寒江虚扶了他一把。 那白陌惶恐地起身,垂着头瓮声道:“不知少当家是在何地遇见了圣女?” “云汐城,”陆寒江带着几分怀念的口吻说道:“采薇姑娘追杀雪华宫弟子的时候遭了算计,我正巧路过就帮了她一手,她听说我要前来苗地,便将此物交予我,说是通行方便些。” “这......”白陌的神色有些紧张,他忙问道:“少当家,不知圣女可有受伤?” “一些小伤,不碍大事。” 陆寒江说得轻松,他道:“不日她就会返回苗疆,你不必担心。” “如此便好,”白陌心中稍安,接着郑重地对陆寒江一拜到底:“多谢少当家出手相助,此恩情我灵月族必定铭记于心。” “白先生客气了,江湖中人侠义为怀,都是应当的。” 陆寒江摆摆手,笑过之后他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色:“采薇姑娘说过,灵月族之人皆是可信,即使如此,我也就不瞒先生了,方才所说丐帮之事,句句属实。” 说着,陆寒江又加了一剂猛料:“白先生还不知吧,采薇姑娘虽然遭了算计,但她武功高强,又有奇术在身,本是有机会拿下那雪华宫妖女,可关键时候却被人坏事了,这插手之人,正是来自丐帮。” 听罢此话,白陌神色几度变幻,终是重重地点了头:“在下明白了,少当家请直言。” “丐帮勾结雪华宫,意图在苗疆之地行些鬼祟之事,我等江湖正道之人决不能坐视不理。” 陆寒江说得豪气干云,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骧云号已经暗中探查到消息,三日后便有一雪华宫弟子要来此地与丐帮接头,还请白先生与我一同前往将他们拿下,如此一来证据确凿,也好向天下人交代。” “少当家深谋远虑,在下佩服。” 白陌暗自松口气,虽然他信得过圣女的眼光,但他与这少当家却是初次见面,对方看着年纪不大,此事听着又不合常理,万一不小心误会了什么,岂不是白白搭上了灵月族的名声。 对方没有提出直接上门去兴师问罪,而是暗中寻时机抓对方一个现行,这让白陌压力顿时大减,毕竟若是真有其事,他们也算不虚此行,若是误会,那一点小摩擦解释起来也容易。 白陌当即应下:“少当家放心,在下这就去召集人手,三日后与少当家同往。” 陆寒江见事情谈好了,便起身要告辞,临行前他提醒白陌:“此事隐秘,还望先生小心保密。” “少当家放心,”白陌将他礼送到门外,低声道:“在下会告诉其他人,骧云号与灵月族有笔大生意要谈,需得面见长老相商,如此,便以护送的名义,与少当家一同前往。” “劳烦白先生了。”陆寒江抱拳一礼。 “少当家客气了。”白陌还了一礼,目送着陆寒江上了马车。 马车没有拐去其他地方,径直回到了骧云商号,一位掌柜见到陆寒江回来,立刻迎了上去,口呼少当家,在众人的注视中,谦卑地将他迎上楼。 陆寒江招手示意他靠近些,然后低了声问道:“丐帮两位长老的消息查清楚了没有?” 掌柜低着头,一一答道:“回大人,已经查明,都是习得了混天功的高手,一人擅使拳,一人擅使腿。” “很好,”陆寒江头也不回地吩咐道:“白陌上钩了,马上令应无殇前往布置......灵月的人一个不留,记着,不能让大家明了地看出是丐帮下手的痕迹,不过该留下的破绽一定要留,你懂了吗?” “卑职明白,一定做得漂亮。” 掌柜的嘴角露出了森然的笑容,他恭送陆寒江上了楼,转过身的时候,毫无破绽地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的笑容,继续招呼商号里的客人。 第二百零二章 惊天凶案 接下来的两日,白陌都亲自前往骧云商号和陆寒江见面,每次见面都是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很快城里就传出了两家要一块做大生意的消息。 吃惊还在其次,最近因攀上骧云号的难度太大,不少人退而求其次,打算和灵月族搞好关系,再进而去和骧云号搭上边。 第三日黄昏,白陌着急了城中灵月商行旗下百名得力的族人,与陆寒江几人汇合一处后,便大张旗鼓地出了城。 这几乎是灵月族在碧水城四分之三的人手,考虑到可能要和丐帮交手,白陌几乎把能叫上的人都叫上了。 因提前放出过消息,人人都知道骧云号的少当家要去面见灵月的长老,众人对这一支出城的队伍,除了羡慕那就是嫉妒了。 “此行,还请白先生与诸位多多关照了。”马车上,陆寒江掀开了车帘,对白陌笑道。 “少当家客气了,您是圣女请来的客人,那就是我灵月的第一贵客,还请到时在族中多待些时日,也好让我等略尽地主之谊。” 白陌对陆寒江非常热情,与他同行的族人对骧云号也是郑重以待,毕竟这两日他们已经知晓了对方是圣女的朋友,那可绝对不能怠慢。 陆寒江这一行来的人很少,除了他自己之外,就只有一个驾车的马夫,两个随行的护卫,明面上这次出行是为了和灵月长老相商生意,要去的苗疆深处的灵月族地,若他带上一大批人手,反倒显得有些小气了。 一行人出了城沿着大道,很快就要进山了,月上枝头,白陌命队伍停下修整,很多人不明所以,毕竟他们黄昏出城,看这样子是要连夜赶路,怎么却在这里停下来了。 因为有陆寒江的提醒,白陌非常小心,即便是相处了多年的族人他也没有提前说出此行的目的,直到此时,他才召集众人,简单说起了接下来的安排。 丐帮通魔,勾结雪华宫,圣女遭人暗算。 白陌很快就将众人的不知所措的愕然转化成了愤怒的战意,这一件件事情哪个不是在打他们灵月的脸。 先是这雪华宫盗走他们族中的至宝,然后又是玲珑这个妖女打伤了他们的圣女,如今这丐帮居然勾结魔道,还敢在他们的地盘上搅弄风云,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众人在白陌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来到了约定的地点等待,陆寒江也跟着他们一块,一群人在道路旁的灌木后躲藏了起来。 白陌耐心地等待着,一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去了,丐帮弟子的踪迹倒是没有发现,反倒是他自己因为腹痛难忍,冷汗不断自额头上流下。 几乎同一时间,哀嚎之声此起彼伏,白陌大吃一惊转过身去,只见他带来的百余名的族人全都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这......” 呆愣住的白陌抬起头看向了那唯二毫发无损站着的人,分别是陆寒江和负责给他驾车的马夫。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陆寒江面上的友善仍然不减,他歉意地对白陌道:“对不住了白先生,我只让应副千户负责安排,没想到他选择的是下毒,倒是让弟兄们受苦了。” “让大人久候了,实在是卑职的疏忽,”那“马夫”摘掉了头顶的斗笠,正是锦衣卫副千户应无殇,他笑着说道:“上回听大人吩咐,说是需要一枚可用的棋子,卑职便想着把那个人也利用起来,总不好浪费了。” “做的不错,”陆寒江夸赞了一句,吩咐道:“边广那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一会你去将那个人带来,本官要见见他。” “卑职领命。”应无殇连忙应下。 “你,你们是锦衣卫......!” 听着两人旁若无人地交谈,白陌恨自己真是瞎了眼,他挣扎着要起来,但腹中的痛苦却让他努力了半天,只能趴在那大喘气。 此刻白陌心中的恐惧无以复加,若此人是锦衣卫,那他为何有着圣女的信物。 可惜他再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关心采薇了,从暗处窸窸窣窣走出了许多黑衣人,他们黑布遮面,手里提着各式兵器,齐齐朝着陆寒江拜下。 “见过陆大人。” 陆寒江嗯了一声,然后转身往马车上走去:“动手吧。” “卑职领命。” 一众锦衣卫将十多个灵月的族人围了,陆寒江回到了马车闭目养神,不一会后外头叫喊声逐渐平息,应无殇来到马车前躬身道:“大人,处理干净了,现场也布置好了。” “那就派人回城去求援吧。” “卑职明白。” 应无殇立刻让众人散去,点了刚刚同行的一个护卫的名字,让他将自己的模样打扮得狼狈些回碧水城去。 今夜注定要是个不眠之夜,当满身伤痕的护卫逃回了碧水城之后,整个城市都炸锅了,居然还有人敢在灵月族和骧云号的头上动土。 一众骧云号的掌柜着急忙慌地组织人手去救援,城中灵月族又咬着牙抽调了十多人,也跟着去了。 结果到了地方,大家都惊呆了,百余名灵月族人的尸首倒在了雪地之中,现场除了一架损毁了大半的马车,也找不到骧云号少当家的身影。 众人提着火把漫山遍野的寻人,好不容易才在一处隐蔽的山洞里找到了“身受重伤”的骧云号少当家,还有另一个护卫和马夫的“尸首”,据说找到人的时候,少当家已经因失血过去昏厥了,骧云号赶忙用马车将人送回了城。 而就在大家伙都对这起惨案心有余悸的时候,被无数人记挂着伤势的骧云号少当家,正懒散地靠在椅子上,他面前哆哆嗦嗦地跪着一个瘦弱的灵月族人。 “听说你在灵月的商号待了十多年,和白陌是一个时期的老伙计了......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摇曳的火光让人看不清陆寒江的容貌,那轻飘飘的声音在房间回荡,看似闲聊一样的问话,却仿佛有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这人也不敢抬头,他颤抖着道:“回禀大人,小人,小人名叫青佑,确是当年和白陌大掌柜一道来碧水城的......” “白陌已死,你如今也算是灵月族里说得上话的人了,对了,你的武功如何?” “小人,小人的武功一般。” 青佑斟酌着用词,见对方无有回应,连忙又补充道:“大人,灵月族并不擅长拳脚功夫,小人拿手的是蛊术。” “哦,这么说来,你会用蛊?” 听着那声音的主人似有意动,青佑连忙趁热打铁:“正是,回禀大人,灵月族以蛊术闻名,小人在蛊术一道上也略有小成,那白陌会使的,小人通通都会。” “很不错。” 轻描淡写的一句赞赏之后就没有下文,青佑跪在地上内心挣扎了许久,终于没忍住,他咬着牙问道:“大人,我已经全部按照您吩咐的做了......” “你放心,锦衣卫向来说到做到,许给你的好处一点都不会少。” 陆寒江说完之后,应无殇抬手就熄灭了屋中的灯火,顿时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青佑慌忙地跪伏在地,等过了好一会,他颤颤地抬起头来,面前早已经空无一人。 第二百零三章 留你不得 福寿楼,这是碧水城里中原人开得最有名气的一家酒楼,那些个足以影响苗疆中原的生意,不知有多少都是在这座楼里谈成的。 而今天,往日车水马龙的福寿楼却是一反常态地冷清,有人包下了整座楼办了酒席,却只有一张桌子坐了客人。 那团名为骧云商号的雷云盘踞在整个碧水城的上空,轰鸣不断地咆哮是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的宣告。 多年来,在碧水城都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一般有头有脸的势力,若是想要对另一个势力进行不死不休地打击报复,就会摆上一场酒席,但却不宴请客人,因为这些酒菜都是提前给死人定的,这是一种商人之间体面的宣战方式,名为丧魂宴。 而今天骧云号不但摆下了丧魂宴,还请来了碧水城里所有有头有脸的势力代表。 昨夜一伙贼人居然丧心病狂地攻袭了灵月族的队伍,更重要的是,其中还有着骧云号少当家这样的人物,凶手至今还没能确定,但是骧云号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不死不休。 被请来的大家伙也是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人出来讨不自在,虽然他们都确定不是自己干得这疯狂事,但不能确定是不是在座的另一个人干的,所以都很默契地保持了安静。 主持这一场丧魂宴的是骧云号大掌柜顾旭,平日里大伙都恭敬称呼他一声顾先生。 顾旭一扫在座的众人,举起了一杯茶:“昨夜之事骧云号必会追查到底,顾某今日请诸位来还有一事相求,贼人在城中应有所布置,还望诸位行个方便。” 此话说得霸道,就差直接说贼人内应可能躲在城里,万一我们搜到你的地盘上,你掂掂自己的分量和骧云号多少差距,捏着鼻子就忍了吧。 不过因为骧云号的实力大家心知肚明,即便心里早就骂开了,嘴上还是说着“一定一定”“客气客气”。 当然单凭骧云号一家,想要让碧水城所有人都矮上一头是不可能的,众人答应得如此爽快,主要还是因为灵月族也牵扯其中。 甚至骧云号好歹保住了人,灵月百余族人无一幸免,大掌柜白陌也是身死当场。 今日灵月族来的是管事青佑,全程一言不发,只在最后表示了灵月会与骧云一同追查凶手。 丧魂宴向来不是谈话的好地方,大家伙都是如坐针毡,恨不得赶紧散了,所以在顾旭和青佑离席之后,众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告辞了。 青佑和顾旭同行到了楼外,分别时他说道:“在下如今人手不够,顾先生,若有什么发现,还请差人也来告知我们一声,拜托了。” 顾旭满口答应:“青佑管事放心,此事关乎你我两家,顾某定当全力追查。” “多谢顾先生。” “青佑管事客气了。” 目送那顾旭离开了,青佑不着痕迹地冷笑一声,旋即招来了负责给他驾车的族人吩咐道:“我出去一趟,你们都小心些。” “青佑大哥,你一个人出去会不会太危险了?”那年轻人担忧地道。 “放心,我心中有数,”青佑毫不在意地说道,接着他又小声嘱咐那人道:“你记着,若在城中发现了丐帮弟子,一定要盯紧了。” 那年轻人吃惊地道:“青佑大哥,你是说,这一次的凶手其实是......” “小点声。” 青佑瞪了他一眼,然后故作神秘地道:“我已经发现了重要线索,很快就能抓住他们的破绽,你们切记不能走漏了风声,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说罢,他便不再和这年轻人废话,独自一人离去了。 这青佑自然不可能发现什么所谓的“线索”,毕竟作为暗中负责策应的人,他一早知道就是锦衣卫动的手,只不过他们想要把杀人的罪过甩给丐帮。 大人物是如何想的,青佑不必考虑,他如今攀上了锦衣卫的高枝,替他们除了白陌和他的一干拥趸,掌控灵月商行只是时间问题,有朝廷的助力,便是那长老之位也非是遥不可及。 带着这对未来的憧憬,青佑很快来到了城外约定的地点,两位锦衣卫的大人已经在等着他了。 他连忙收起了乱七八糟的心思,上前躬身行礼:“见过二位大人。” “嗯,你来了。” “哼,磨磨蹭蹭的。” 其中一位的声音让青佑有些陌生,青佑惶恐地说道:“今日骧云号的顾旭摆下丧魂宴,小人也在邀请之列,故而来迟了些,还请两位大人恕罪。” 这两名锦衣卫正是边广和应无殇,听到骧云号的名字,他们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然后应无殇说道:“这次就饶过你,跟我们来。” “是,多谢大人。”青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忙不迭地跟上了应无殇。 三人一路疾驰,到了一处荒野,边广寻了一隐蔽处藏下,应无殇带着青佑在另一处隐蔽身形。 就在青佑一头雾水的时候,不远处来了一行人,观其穿着打扮,似乎是丐帮之人,还没等他搞清楚状况,边广就从暗处杀出。 “长老小心!” 一丐帮弟子眼尖瞧见了提剑杀来的边广,赶忙出声提醒道。 那为首丐帮长老有两人,其中一人目光一凝,回身一拳迎上,铜锤一样的拳头砸在那剑身之上,不但没有留下半分血迹,还将边广顶出数丈。 “使剑的?哼,看来就是你了,就凭这点本事也敢招惹我丐帮,受死吧!”这长老扫了那边广手中剑一眼,大喝一声就挥拳打去。 此时另一名长老却不着急动手,因为他见那边广似乎并未占得上风。 “大言不惭。”边广冷笑一声,耍了个剑花再度攻上。 两人打在一块,仗着武器锋利,边广连连抢攻,只可惜他并不擅用剑,那丐帮长老拳脚并用,一通乱舞打得虎虎生风,很快就反过来压制住了他。 这便是混天功,丐帮的武学多是讲究一个“由外而内”,弟子练的武功也都是以外功为主,这长老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拳脚上的功夫极为强悍。 边广此刻已经有些左支右绌了,应无殇看着便知道该出手了,再打下去这剑法上的破绽就藏不住了。 他对身旁的青佑说道:“一会我拦下那另一个丐帮长老,你就趁机用蛊术偷袭,知道了吗?” “小人明白。” 青佑连连点头,应无殇找准时机忽然杀出,提剑就刺向那和边广混战在一起的丐帮长老。 “吴长老小心!”另一位丐帮全长老神色一变,飞起一腿踢开应无殇刺来的剑。 应无殇也顺势而为,假意退让一步,和这全长老战到了一起。 他的剑法大开大合,三两劈斩而下带着无穷力道,全长老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怎么觉得这人是在将剑当作刀来使。 不过临阵对敌,哪里有那么多闲工夫思考这些有的没有,这全长老同样是使出混天功,拳脚相加和应无殇打在一块也算是互有高低。 这时候青佑终于找到了时机一个箭步窜出,手里捏着一个指诀,迅速一掌拍向吴长老的背后。 青绿色的光点伴着一道猛烈的掌风轰出,吴长老恰好被边广正面拖住,这一掌直接命中了他。 “吴长老!” “贼子休要背后伤人!” 那边全长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连忙使出浑身解数打退了应无殇,后者见好就收,直接借力向后退去。 “我们走!” 见青佑得手了,边广也不再演戏,他架着剑用力顶飞了面色青黑的吴长老,和应无殇一道运起轻功退走。 一众丐帮弟子气急,刚要追赶却被全长老喝住:“都别追了!小心调虎离山!先带吴长老回去疗伤!” 眼看吴长老的状况迅速恶化,几人不敢耽搁,立马架起他朝着碧水城内撤去。 另一边,成功逃脱的边广和应无殇并未直接绕路退回碧水城,而是来到了官道旁停下。 青佑神色紧张地跟上前,忧心忡忡地问道:“大人,小人已用追命蛊暗算了他,为何不趁机取那丐帮长老性命?” “没有必要。” 边广和应无殇暗中交换了眼神,后者忽然运起八成功力,一掌轰在毫无防备的青佑身上,当即震断了对方半身经脉。 青佑的身子断线风筝一样倒飞出去,摔在官道上染红了一地白雪,他惊恐地抬头:“大人,为何?!那位大人答应过我的——!” “灵月族待你不薄,你却为背主求荣,今日你能为权势地位出卖灵月族,明日就能为身家性命背叛我锦衣卫,如今你已没了利用价值,大人何须留你。” 边广冷笑一声,对那青佑补上了一脚,断了他的生机,见他脑袋一歪彻底没了气息,两人这才迅速离开。 第二百零四章 惊闻死讯 在以前,锦衣卫还不至于这般声名狼藉,作为合法性最高的暴力机构,当年其实有不少身在江湖心向朝廷的人。 但大致从孟渊接任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后,锦衣卫作风大变,坑蒙拐骗是无恶不作,食言而肥假途灭虢的例子比比皆是,不知有多少人前赴后继地倒在这位老爷子的算计之中。 不过虽然锦衣卫的名声和信誉彻底在江湖上败光了,但却仍然不缺少愿意合作的人。 究其原因,第一无非利益太重,看不上荣华富贵的人,不一定看不上权利地位,看不上权利地位人,不一定看不上神功秘籍,这个江湖没有圣人,所有人都有弱点。 而第二嘛,自然就是自信太过,江湖高手向来自负,在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不会是下一个被锦衣卫戏耍的倒霉蛋的时候,孟老爷子早就把他们的名字划在灭口名单上了。 而继承了孟渊指挥使所有良好的品格的陆寒江,自然也将这类行事原则完美贯彻,杀青佑是预计中的计划,这种知道了秘密用处也不大的人,留着过年吗? 当然了,陆寒江也并非无的放矢,他做这些的目的主要有两个,一是挑起丐帮和灵月的矛盾,如今证据要多少有多少,即便双方忍得下这口气,也不愁他们不交恶。 其次就是他算了算时间,估摸着采薇也差不多该回到苗疆了,为保他扯的谎不至于露馅,这两个人也是决计留不得。 “大人,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全都处理好了。” 边广在来见陆寒江之前就把剑换回了刀,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实在让他有些不适应,但好在任务圆满完成了。 “现在丐帮应该很头疼吧,用剑的凶徒突然使出了一手蛊术。” 说着,陆寒江将手里的棋子填在了棋盘上,五颗黑子连成了一线,边广虽然没见过这种下法,但心中却倍觉钦佩,不愧是大人,连下棋都如此独具一格。 “大人说是,即便苗地会蛊术的族群颇多,但追命蛊却是灵月族独有的,相信两位长老很快就会怀疑到他们头上。”边广笑得奸诈。 “这样还不够。” 陆寒江注视着棋盘上的五子连珠,淡淡地道:“你们再挑几个落单的丐帮弟子小心处理掉,伤口上可以留下一二破绽,做出些欲盖弥彰的味道来,要让丐帮觉得,其实根本不存在什么神秘剑客,凶手就是苗人。” “属下明白!”边广应声道。 暗中行事最忌讳的就是被人猜透意图,所以水越浑,锦衣卫就越好做事,即便最后身份暴露了,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得了指示,边广正要退下之时,外边有人通报:“大人,崔百户回来了。” 崔一笑是最先被派来苗疆的人,如今他归来应当是带着不少的情报,陆寒江闻讯便放下了手中棋子:“让他进来。” 崔一笑一身风尘仆仆,进来后连忙高声一拜:“卑职见过大人。” “起来说话。” 陆寒江稍稍坐正了身子,问道:“你此去除了寻到了死别谷,可还有什么收获?” “死别谷里出了几件事,卑职遇见了季百户,也见过了百毒翁,还有......” 崔一笑深吸了口气,神情中带着七分疑惑三分恐惧,一字一顿地道:“皇甫玉书,死了。” 此话一出,顿时空气一片死寂,边广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陆寒江的脸上依次闪过惊讶,不解,犹豫,最终归于了平静。 “......你刚刚说什么?” 陆寒江眯起了眼眸,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崔一笑道:“梁奔浪还在来这儿的路上,除非丐帮里除了燕风云之外还藏着其他不弱于他的高手......莫非是玄天教下的手?” “都不是。” 崔一笑被那双目光注视着背后发寒,赶忙低下了头,忍不住咽了唾沫,惶恐地说道:“并非大人所想,那皇甫玉书......是自尽。” 陆寒江稍稍抬高了些眉头:“详细说来。” “是,卑职奉了大人之令找寻死别谷所在,刚进谷没几日,那皇甫玉书就到了,之后卑职小心隐藏不被他发现,而后丐帮和季百户都到了,然后皇甫玉书就发现了季百户其实就是......” 说到这里,崔一笑心有余悸地抬头看了眼陆寒江,见对方无有责难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继续说道:“皇甫玉书发现了季百户就是他的胞妹,两人与丐帮交了手,玄天教也在暗中动手了。” “玄天教......呵,他们是冲皇甫玉书来的吧。”陆寒江微微一笑,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崔一笑不着痕迹地拍了马屁,接着道:“玄天教的目标就是皇甫玉书,只是他们所用的毒箭却不小心伤到了季百户。” 陆寒江嗯了声,淡淡地问道:“然后呢?” 见陆大人并未多关注皇甫小媛的事,崔一笑虽心中纳罕,但也不敢多加揣测,忙回了话:“接下来的事情,卑职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季百户被皇甫玉书带去寻了百毒翁,再之后他便不知为何自尽了。” 陆寒江听完之后也不继续问话,向后往那椅背上一靠,静静思索起来,崔一笑小心翼翼地道:“季百户如今正在替皇甫玉书守墓,也不知她与百毒翁达成了什么交易,竟让那老儿出面开启了谷中迷阵,让丐帮几人进不得,恐怕也难出。” 陆寒江没有说话,边广则是开口问道:“既然死别谷被迷阵封锁,你又是怎么出来的?” “回大人话,卑职是主动现身去寻了季百户......” 见边广神色有异,他连忙解释道:“大人放心,季宁百户的身份死别谷中只有皇甫玉书知晓,现下他已死,在下也没有泄露身份。” 陆寒江沉吟片刻,问道:“以你的判断,燕风云需要几日才能破除谷中迷阵?” 崔一笑思索了一会,答道:“谷中迷阵并不复杂,多是障眼法,若他们一心想走,卑职估计......至多五日。” 陆寒江起身,深邃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不够,我要你至少拖住燕风云十日,可有办法做到?” 崔一笑脸色数次变幻,他单膝跪下郑重地道:“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不会辜负大人的期望。” “此事若办得好,回京之后本官便升你做副千户。” 挥手让狂喜的崔一笑退下,陆寒江对边广吩咐道:“你去告诉刘一手,我再给他五日时间,必须找到玄天教的分坛所在,如今燕风云困在死别谷,其他丐帮弟子自顾不暇,灵月苗疆的注意力也会慢慢转移到他们身上,城中的商会自有骧云号去钳制,这是解决玄天教最好的机会。” “卑职领命!” 第二百零五章 玄天分坛 昨日下了一夜的雪,清晨天刚蒙蒙亮便有数名玄天教徒开始打扫,几人穿着勉强御寒的衣物,初晨的寒风中,一张脸冻得发红。 摸着梆硬冰冷的鼻头,其中一人抱怨道:“为何要我们起得这般早,往日不都是巳时打扫的吗,就因为来了位护法大人?” 另一人赶紧过来捂住他的嘴,呵斥道:“嘘!小点声儿!活腻味了你,敢在背后编排护法大人!” “呸呸,本来就是嘛。”被抹了一嘴冰冷的那人有些不忿地道。 “我说你怎么......” 另一人话音未落便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身子颤抖了几番,连忙拉过同伴,朝着来者大礼参拜:“见过护法大人!见过使者大人!” 那为首的护法大人走来目不斜视,而另一落了半个身位的使者却略微放慢的脚步,轻飘飘地扫了这两名负责打扫的仆从,此二人当即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直到对方走远了都没敢起身。 “唉。” 轻叹一声,那使者用有些尖细的嗓子说道:“家里头的小子没有调教好,让护法看笑话了。” 那人却不在意,他坚毅的脸庞上有着受过黥刑的痕迹,正是莫护法,他笑呵呵道:“老黄你啊,这都离开京城多少年了,说话怎么还是这个调调。” “早习惯了,这辈子怕是改不过来咯。” 那黄使者唏嘘地摇摇头,接着面上露出了严肃的神色:“到底发生何事,为何教主会派你前来?” “一言难尽啊。” 莫护法长叹一声,停着在廊道上望着升起的日头,语气怅然地道:“如今大事进行到紧要关头,各地的人手都紧张,偏偏这时候阿华阿明双双折了,连带着老何都没能回来。” “老何是可惜了。” 黄使者看了一眼莫护法,问道:“那陆寒江,真的就如此可怕?” 莫护法的目光逐渐飘远,他伸手从旁的树枝上捻起一点雪团,看着它在手中化开。 “很强,”半晌之后,莫护法说道:“其武功在我之上,恐怕已经达到了两位法王的境界。” “竟然如此恐怖?”黄使者眼中闪过一抹惊骇之色:“你可知道幽云王已经把照影功练到了第九重,距离十重大圆满只有一线之隔?” “知道。” 莫护法心有余悸地开口:“那陆寒江的真正实力,恐怕和幽云王不相上下,若两人生死相搏,只怕最好也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当真是让人想不到......那孟渊好深的心思,竟暗中藏了这么一个高手。”黄使者有些后怕地道。 玄天教能有今天的强盛,阴谋诡计固然起了作用,但更多的还是他们本身的实力足够强大,教主之下便是两位护教法王,他们在玄天教崛起的过程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可以说,若是没有两位武功高强的法王斩去了那些麻烦的阻碍,玄天教根本达不到今天的高度。 要知道那陆寒江前阵子还是个不声不响的千户,这升了官,突然就达到了玄天教护教法王的水平,如何让人不吃惊。 莫护法见他神色几变,不由得笑了声安慰道:“不过老黄你也不必多虑,好在老何那一身块头没白练,前阵子京城里回消息了,如今这位镇抚使大人重伤难愈,听说出入都是用的替身,外强中干,强撑着保一张脸面罢了。” “如此便好,只是,唉......” 黄使者长吁短叹的时候,忽然听到外边传来嘈杂的声音,他皱起眉头向后边看去:“去死别谷的人回来了?” “是陈明那小子带的队吧,说来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嗯?” 莫护法话音刚落,就有一教徒着急忙慌地跑到跟前来,惊慌失措地指着大门的方向说道:“不,不好了大人!有人打上门来了!” “你说什么?” 黄使者只感到一阵恍惚,甚至有些荒谬的感觉,什么时候他们玄天教也沦落到被人欺上门的地步了。 莫护法摁住了那教徒的肩膀,冷声问道:“来了多少人?” 那人面露惊恐之色,结结巴巴地道:“不,不知——道!” 原本胆怯的小子突然换上了一副凶狠的脸色,掏出一把短刀来就刺向了莫护法,却不料对方技高一筹,早就看穿他的伪装。 莫护法冷喝一声,周身的真气凝聚在手上,赤手空拳抓住了那刀刃,用力一扭便轻而易举地缴走对方的武器,反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刺入了这人的胸口。 那人带着一阵不甘,倒在血泊之中。 黄使者已经从最开始的惊愕恢复了过来,他面沉如水:“会使这种手段的,来者不善啊。” “甭猜了,八成就是锦衣卫到了,他们最是喜欢这些阴谋手段。” 莫护法一脚将脚下的尸体踢开,大步朝着外边走去:“老黄快去把人都召集起来,陈明那小子恐怕凶多吉少,这里就只能靠我们了!” “放心吧。” 黄使者刚一转身,又回头来对莫护法说道:“若事不可为,你一定要走掉,教主他还需要你的扶持。” “老黄......我知道了。” 锦衣卫来势汹汹,莫护法没有多愁善感的时间,他对着黄使者郑重地应下之后,运起轻功一跃上了外墙。 这一放眼看去,莫护法的心直接凉了半截,锦衣卫的人数远远超出他的想象,恐怕这不是临时起意的杀贼,而是早有预谋的围剿。 黑色的潮流之中,有一个人和他对上了眼,观其服饰是一位副千户,恐怕就是这次围攻他们分坛的领头人物。 莫护法没有废话,借着高地优势一步踏出,大鹏展翅一样掠下,拔出腰间的龙纹长刀居高劈下。 刘一手以绣春刀迎上,真气浇灌之后,两道璀璨的刀罡撞在了一块,爆发的气浪替他们清理出了一处合适的战场。 两人见面一句话不说就是一顿刀光乱闪,刘一手使得的是中规中矩的边军刀法,他一刀斩下,以势压人,占得先机便得寸进尺,一刀快过一刀,不给对方丝毫喘息之机。 但莫护法却冷静应对,他不出一刀,步步退守,气势上被完全压制,直到刘一手聚力一刀劈下,他才横起刀身一挡,借力向后滑去,同时握住手中刀柄用力一拽,瞬息之间这刀把便长了六尺有余,这长刀一下变关刀了。 刘一手见状不对立刻后撤,但莫护法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出月牙状的刀罡,地面上震出的龟裂呈扇形向外扩散。 刘一手连忙以刀相抵,却被震得虎口开裂,他不得已退了两步,撕开一条衣角缠上了受伤的手掌,吃惊地盯着那莫护法:“破阵刀?好你个玄天教的贼子,什么时候偷学了我朝廷的武功!” 第二百零六章 深藏不露 破阵刀,这是一种军阵上的刀法,不过大多时候需得配合马匹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可莫护法即便只身单刀,仍然不可小觑。 刘一手一连斩出九道刀罡,连珠一般的刀影几乎封住了莫护法所有的退路,只见他将手中关刀舞得密不透风,叮叮叮——一连串打铁似的响声之后,他不但毫发无损,还借此机会将两人间的距离拉近到一个十分的危险地步。 莫护法将关刀负在身后,双手握着在腰上转了两圈,横劈出一刀饱满如圆月,刘一手倒竖起绣春刀以内力抗住这一击。 “好个贼子,来试试本官这破阵刀如何!” 大喝一声,刘一手自下而上发出了一道獠牙般斩击,撞在那莫护法的关刀上迸出了危险的火花,他三步并作两步,双手握着绣春刀左右连斩,缭乱的刀光熠熠生辉。 莫护法也不甘示弱,他极有章法地将刘一手劈出的每一刀都接下,寻到了他的破绽之后,果断出手。 只见他一步踏出,手中关刀居高临下劈来,两刀相扣,他聚力刀上架住了刘一手逼得他连连后退,一连退了十多步,他压低了肩膀奋力使出一记铁山靠,直将刘一手撞在了背后的树上。 树梢上的积雪纷纷落下,刘一手趁着这时机掏出腰间弩箭便是二连发,只听又是叮叮两声,莫护法轻而易举地就挡开了那暗箭。 接着,莫护法以刀为撑杆,飞身跃起一刀凌空劈下,正是一招力劈千钧,刘一手忙往边上翻滚一圈躲开了这霸道的一刀,他原本待着的那处大树直接被劈开,左右两半树干开花似的向两边倒下。 莫护法一刀不中又劈出一刀,月牙状的刀罡冲破了漫天雪幕,这回直接磕飞了刘一手的绣春刀,并在他脸颊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没曾想,居然还是个家贼。” 刘一手冷笑着擦去脸上滑落的血迹,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莫护法的刀法里大大小小都有着边军功夫的影子,这绝对不可能是江湖上的野路子,唯一可能的,就是这人本就出身军旅。 莫护法没有说话,但他却慢慢地向前挪动脚步,暴露自己的武功路数也是迫不得已,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拿下这领头之人,如此他们才有胜机可言。 绣春刀在距离刘一手五步远的地方,两人几乎是在一瞬间都动了起来,一寸长一寸强,莫护法的刀快过了刘一手的步伐,先一秒够到他的必经之路之上。 “呵。” 眼见那关刀落在了自己的跟前,拦住了自己的前行之路,刘一手不怒反笑,他忽然回身一拳轰出,真气覆盖他的拳头上凝成了盔甲的形状。 莫护法瞳孔一缩,连忙运起一掌对上,刘一手拳头上传到的力道让他手骨上即刻传来了清脆的断裂之声。 当即弃了关刀,莫护法一个后跳躲开了刘一手的第二拳,将那负了伤的左手藏在袖套之下,目光凝重地盯着面前的刘一手:“镇岳定风功......原来你是练拳脚的。” 镇岳定风功,这也是边军功夫的一种,其门道乃是以真气缠绕拳脚,使四肢短时间内坚硬如铁,打出的攻击刚猛霸道,是修炼难度极高的一门武功。 此门武功是启发自少林的金刚不坏神功,由一位军中老将创造,经过无数后人改良,这才成了如今的镇岳定风功,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据说修炼到极致能够以真气覆盖全身,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听得那莫护法的话,刘一手哈哈一笑,自丹田爆发的内力化作了真气缠绕在他的身上,不一会便在他的四肢和胸前都凝成了半透明的铠甲。 “自本官第一日练功起,就有人教过,不论做什么事都别忘了要藏一手,哈哈——破阵刀重力,如今你缺了左手,拿什么和本官打!” 刘一手一脚踏碎脚下地面,身子如利箭一样弹射出去,右手化拳为爪,只取那莫护法面门。 “井底之蛙!” 莫护法冷笑一声,迎着那刘一手而上,在那缠绕着真气的拳头快够到他面门之时,他忽然错身闪过,用完好的右手抓住了对方的腰,一阵发力竟将对方抡起投了出去。 摔在地上的刘一手刚刚从那天旋地转的感觉回过味来,整个人都懵了:“你到底什么来路?怎么连草原蛮子那套都会?” 莫护法没有回答,再把刘一手甩出去的时候,他就开始调动体内的真气凝聚于掌心,等对起身的,猛地一掌拍去。 巨大的掌印撕裂了风雪朝着刘一手飞来,他不敢大意,立刻将真气汇集在手臂上,交叉抵在身前,以身体为箭,直直地撞了上去。 缠绕在手臂上的真气凝成了锥子的形状,一点点地破开了那掌罡,可莫护法已经借着这机会欺到了身前,两人拳掌相交你来我往地互斗了好几回合,没想到反倒是只有一只手的莫护法占了上风。 虽然靠着出其不意暗算了对方一次,但刘一手对付这家伙的时候总有种憋屈的感觉,对方似乎总能够猜出他的招式,仿佛对他的武功十分熟悉。 明明占着优势却没法拿下,刘一手有些着急了,可比斗之时心境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心乱了招式就有了破绽,莫护法眼中精芒一闪,抓住了对方招式里的疏漏,反过来慢慢压制住了对手。 “该死的。” 刘一手懊恼地骂了一声,竟是打算用以伤换伤的法子,拼着受下对方一掌也要抓住对方的手。 莫护法心下一沉,连忙变了招式,他半途收了掌反过来抓住了刘一手的胳膊。 两人都看出了对方的意图,各自变了招数,最终莫护法受了一招黑虎掏心闷哼一声嘴角漫出一丝血迹来,而刘一手则是被折了胳膊,他的右臂此刻正不自然地扭曲着。 此时两人已经斗了有一会,前边两方人马的还在厮杀中,但局势已经明朗,锦衣卫已经胜券在握了。 这刘一手虽然武功上不如他,但如今这个战况,若是对方全力施为,拖住他一会绝对是没问题的,若是等到其他锦衣卫回援......莫护法也没有把握在一众配备了弩箭的锦衣卫手上安然遁走。 他知道再拖下去就真的无力回天了,于是他忽然一改此前的严肃,玩味地笑道:“大人,你我打到这个份上,再继续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不如各自罢手,作为诚意,今日就算是大人胜了,如何?” 第二百零七章 护法真容 刘一手确实没有料到莫护法居然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但他很快就感到了一种被羞辱的愤怒。 “混账,你是以为本官输定了吗?!” “大人何必动怒,事实就是如此。” 尽管因为算计只剩下一只手对敌,但是莫护法的自信来源于他自身绝对的实力,他不觉得面前这位副千户能够胜过自己。 “那就来试试看......嗯?” 说话间,两人脸色同时一变,他们都听到了后方传来的马蹄声,在这纷乱的战场上,显得那样的突兀又诡异。 刘一手当即屏气凝神,盯紧了面前的敌人,而莫护法则是严阵以待,直到那声音越来越近—— “竟然是你......?” 当穿着一身镇抚使官服的陆寒江慢悠悠地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时,莫护法大为吃惊,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明明应该在京城里养伤的家伙,怎么就来了苗疆。 虽没有证据,但只从感觉上去判断,莫护法便认定了此人绝不是替身,而是陆寒江本人到了。 该死的,我们都被他耍了吗!一想到自己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说陆寒江已是重伤难愈,莫护法心头就一阵阵的羞恼。 “大人恕罪,贼人狡猾,卑职这就拿下他。”刘一手先是请罪,然后运起内力就要冲上去再与对方战上一轮。 “你不是他对手。” 陆寒江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刘一手停下动手的意思,他瞥了眼对手扭曲的手臂:“伤势如何?” 刘一手受宠若惊,忙道:“烦劳大人关心,回去后养上一阵便好,并无大碍。” 听着那陆寒江并无杀意的话语,莫护法似乎觉得此人可以谈谈,便试着开口道:“江南一别,大人风采依旧啊。” “护法不在北地逍遥,来这苗疆所为何事呢?”陆寒江勒住了马绳,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位曾经从自己手上逃走的玄天教护法。 “一点小事罢了,经不起大人操心。” 莫护法乖觉地低下了头:“在下与大人也算是旧识,今日之事全是我玄天教咎由自取,合该有此一难,在下如此说,大人便抬手放过一马,可好?” “好大的胆子,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让大人放过?”刘一手对莫护法怒目而视,语含轻蔑。 陆寒江挥挥手示意刘一手退下,他对那莫护法道:“本官已经饶过你一回,本来再放过你一次也没什么,只是......” 话锋一转,陆寒江淡淡地道:“年前在京城里刺杀本官的那几个人你认得吧?你们玄天教的,有个老家伙,会一手边军功夫。” 莫护法脸色微变,他直起了身子,轻笑一声道:“看来大人这次不想放在下走了。” “护法不必担心,本官只是想请你回牢里问几句话而已。”陆寒江骑着马,慢慢地朝着莫护法行去。 “恕在下当不起,山野之人,恐怕难合大人心意。” 莫护法盯着陆寒江道:“大人武功虽高,但在下逃跑的功夫也是拿手的,恐怕这次,大人又要无功而返了。” 陆寒江愣了一下,旋即摇头失笑,片刻后才略微正了些脸色道:“虽然可笑,但运气这东西确实说不准,护法想试试?” 在陆寒江话音落下的时候,莫护法右手上忽然多出了两颗鸡蛋大小的黑球,刘一手当即感到不好,常与江湖人打交道的他一眼认出了那是用以脱身的烟幕弹。 正想要冲上去阻拦对方的时候,刘一手忽见得眼前闪过一道璀璨的刀光,以他的眼力,只能看见最后陆寒江的星玄刀回鞘的画面。 时间的流动像是卡壳了,莫护法上一秒才拿出了逃生的道具,下一秒那烟幕弹连同他的右手,顺着他的目光一齐缓缓向上飘起。 仿佛是有人从时间的流动中偷走了一段,那迅捷如鬼魅一样地出手,没有人能看清,但能够明白的是,莫护法绝对逃不掉了。 刘一手虽然慢了半拍,但还是冲了上去锁住了莫护法仅剩的一只左手,将他制服在了地上。 呆滞地望着那只落在眼前的断臂,就连痛感都好似被延迟了一样,莫护法好半晌才颤抖着嘴唇发出了崩溃的呢喃: “怎么,可能......” “看来这次你的运气不怎么样嘛。” 此时陆寒江骑在马上早已经走远了,只有一句轻飘飘的命令留下。 “把他带回去。” “卑职领命。” ...... 玄天教的分坛设在了山林深处,居高临下本不好攻破,但一则锦衣卫派出的人马数倍于他们,二则,此处分坛有实力的教众早已经提前被他们在死别谷外埋伏了。 故而攻下这座分坛并没有多少的损耗,此次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不仅是抓到了莫护法这样重要的人物,还抓到了另一个在某种意义更加重要的家伙。 陆寒江来到了骧云号里关押这位黄姓使者的地牢,另一名负责审问的百户便上前躬身道:“大人,此人是残缺之身。” 陆寒江一愣,旋即扫了一眼那黄使者完好的四肢五官,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微妙的地方,他指了指那使者的胯下问道:“他是刑余之人?” “正是。”那百户答道。 沉默了许久之后,陆寒江又问道:“是他自己割的吗?” “啊?这?大人何意啊?”百户两眼一瞪,有些不明白陆寒江的意思。 陆寒江拿手比画了一下,斟酌了一下用词:“本官听说有一类武功,要心无杂念才能练,所以有的人为了练功就自己割了。” 那百户直愣愣地看着陆寒江好一会,才恍然大悟地道:“大人博学。” 没理会这百户的奉承,陆寒江问道:“所以,他是自己割的吗?” “不太像,”那百户目光凝重,严谨地说道:“利落整齐,这应该是宫里的手法。” “原来如此......等会儿,你还懂这个?”陆寒江突然反应了过来。 “卑职当初因好奇所以经常偷偷去看。”那百户有些腼腆地道。 陆寒江看着他的眼神顿时肃然起敬,在诏狱待久了连看守的锦衣卫都会受影响吗,兄弟你这性癖是真的独树一帜啊。 他拍了拍那百户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转而去了另一间牢房,里面关着莫护法,而负责审问他的则是崔一笑。 见崔一笑柱子似的杵在门外,陆寒江皱了眉头走过去问道:“可问出什么来了?” “大人.......” 崔一笑的声音都在颤抖,他死死地盯着牢里莫护法脸上的刺青,无法移开视线:“他,他是莫将军......”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勉强用不再结巴的语气说完了这句话:“大人,他是当年的策风军统帅,莫天阳将军。” 早上有点事,更新时间临时改到下午 RT——O∩_∩O 第二百零八章 爱你的人 被抓回了牢里的莫护法一直都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态度,听到了崔一笑的话后,他死灰般的眼神终究有了变化。 “......你竟知道策风?”莫护法望着崔一笑,目光逐渐变得锐利,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出些什么来。 “策风军被解散也不过才二十年,有人记得又如何。” 陆寒江挡住了莫护法的视线,他隔着牢房的铁栅栏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不过本官更好奇,怎么连莫将军你都投了玄天教,这倒显得朝廷刻薄寡恩似的。” “朝廷......呵呵。” 莫护法刻意扬起那张受了黥刑的脸,冷笑一声:“为名为利岂不都是理由,朝廷如此待我,若是不投玄天教,难不成等着被你们再摘了脑袋吗?” “啧啧,将军此话就有些言不由衷了吧,你就算不给朝中大人们留脸面,能不能给你的主子一个面子?” 玩味的话语让莫护法微微变了脸色,陆寒江的目光似乎能够看穿他的心思:“你这样的身份,说逃了就逃了,谁会相信。” 事实就是如此,当年的策风军太过于特殊,所有皇子之中,只有先太子在军中掌控着这样一支军队,莫天阳作为明面上太子的臂膀,怎么可能突然就销声匿迹无人觉察。 朝中和先太子势力不对付的人,那些个皇子们,哪一个不想要斩草除根,连秦羽都是麻烦连连,莫天阳这么重要的人物,谁会轻易放过他。 崔一笑此时也缓过了神,他道:“大人,卑职记得当年邸报上写的是流放途中病逝,此事定有朝中官员提供助力,只要一查当年的卷宗便可。” “没用的。” 陆寒江摇了摇头:“二十多年所有和先太子有关的案卷都统一封存,若是你去查卷宗,岂不是打草惊蛇。” 查档案这种事情陆寒江一早就想到了,早在年前那三个玄天教刺客落网,其中一人被崔一笑认出可能出身策风军之时,他就想过去查一查当年的记录。 可是有心人早就把所有相关的卷宗刻意封存在同一处,若是有人查卷宗,必然会引起这些人的警惕。 陆寒江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抓住了牢房的铁栅栏,望着那莫护法轻声地道:“本官一直很不解,你们这群人哪来的本事一藏就是二十年,为了个所谓的太孙居然能够聚集这么多的帮手,从朝堂到江湖,哪都有你们的人。” 莫护法没有说话,只是刻意避开了陆寒江的目光。 陆寒江也不在意,他松了手转过了身去:“本还以为你们这群人都疯魔了,宁愿去赌一个娃娃的将来,也不肯挑一位现成的皇子,他们即便不站队将来也不失为富家翁,却宁可冒着大不韪去行反贼之事,现在本官有些明白了,朝堂里的老爷们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要说动他们只凭一个羽殿下远远不够,对吧?” 火把上跃动的焰光落在莫护法阴晴不定的脸上,他死死地低着头,捂着断臂的手嘎吱作响。 “你说,二十年前那场刺杀案中,太子真的死了吗?” 陆寒江这话也不知道是在问话,还是在自言自语,莫护法垂下的眼眸闪过一丝深深的恐惧,崔一笑木头似的站着,僵直着身子不敢说一句话。 此话所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陆寒江大步离开了地牢,只留下一句淡淡的吩咐:“看好他,别让这人死了。” . 日轮高照,极目远望,一面是飞雪漫天,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一面是四季如春,鸟语花香缤纷多彩,这便是被称为天下奇景的死别谷。 皇甫小媛摘了一朵不知名的花放在了墓碑顶上,她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悲伤,尽管这里埋着的是她的至亲哥哥......抑或者爹爹? 平整的墓碑上一字未书,只有墓旁的玉楼剑证明着他的身份,葬下这位叱咤江湖的皇甫家主,只用了一抔黄土便算了事。 皇甫小媛望着那墓碑出神,不远处的小丫头从山坡下捧着一个油纸包风一样地跑来,露出还在换牙的口齿,甜甜地叫着她的名字:“姐姐,谷主哥哥让我给你送饭来了。” “谢谢。” 皇甫小媛接过了小丫头手里的油纸包,这孩子是死别谷里的药童,天真无邪的样子是那样惹人怜爱,若不是早知道她们侍奉的主人是狄鹤,那位人称百毒翁的魔道用毒高手,恐怕还真的会以为这里是什么世外桃源。 给自己送过饭之后,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走了,那并不是冷血,而是以她的年龄阅历根本不明白什么叫做生离死别,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人埋在土里。 要说真正的冷血无情,恐怕应该是自己才对吧,皇甫小媛这样想着。 在皇甫玉书死去之后,她除了感到震惊和不解之外,心中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悲伤,也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过了一天之后,她甚至有些有种不过如此的感觉。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想着他这样一个孤零零躺在墓里,皇甫小媛便会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擦擦吧。”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递到面前的是绣着虞美人花的丝帕,皇甫小媛呆愣了片刻,回过了头,见陆寒江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你怎么会......”那一刻,皇甫小媛略有些失神。 “百毒翁的迷阵布置还不错,可惜终究是障眼法,比起真正的机关秘术差远了。” 陆寒江牵住了皇甫小媛的手,将丝帕塞进了她的手中,拢起她的手指握好:“我的肩膀从不借人,你就用这个将就一下吧。” 面前这男人的不解风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皇甫小媛早已经习惯,她有些抗拒地想要将手挣开,倔强地道:“我没有哭......只是风沙......” “省省吧。” 陆寒江强硬地捉住了她的手把丝攥住,语气怅然地道:“你的大哥......皇甫玉书可能是这个世上最后一个对你的‘死’耿耿于怀,并为此不断追寻的人了。” 话音落下,皇甫小媛懵懵地抬起头来,她似乎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眼眶迅速被泪水蓄满,迟来的悲伤一瞬间全部涌上心头。 在明白了失去究竟代表着什么之后,过往所有的美好记忆都成了带毒的尖刺,每一个片段都是痛苦的折磨。 “你如果担心你大哥一个人在地下寂寞的话,不如把你姐姐送下去陪陪他吧。” 四目相对,陆寒江的笑容倒映在皇甫小媛茫然的眼瞳之中,那一瞬间,这个女孩纯白的内心一点点沾染了狂乱的颜色。 崩溃过后的心灵是脆弱的,陆寒江的话就像是抛给深渊中的皇甫小媛的一条长绳,这是在一片黑暗中出现的唯一的希望,她无依无靠,无法自主,只能选择握住它,哪怕它救赎的外表之下是仇恨也不例外。 第二百零九章 七件宝物 皇甫小媛沉沉地睡去了,她的身体早就到了极限,自认为的风轻云淡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在宣泄过悲伤之后,她很快就倒在了陆寒江的怀中。 陆寒江替她稍稍收拾了下妆容,将她平放在草地上,对面那小老头已经等了有一会了。 “冬日时节,这地上凉得很,老头子的草庐就在不远,陆大人不如移步?”鹤发童颜的老儿温声说道,此人就是这死别谷的主人,百毒翁狄鹤。 “用不着,我只是抱累了手酸而已。” 陆寒江瞥了那狄鹤一眼,问道:“你认得本官?” “北镇抚司陆大人的名声,老头子便是远在江湖也听得真切,哪里敢不认得。” 这狄鹤顾左右而言他,显然不是什么老实人,只听他道:“既然大人亲自来此,想必定是要取人性命的,敢请先容老头子说几句话再动手不迟?” “说说看。” 陆寒江拿出了随身的弩箭,上了弦之后对准了百毒翁,这是个让对方很迷惑的动作,像这种正大光明地搬出来的弩箭,根本不可能伤得到像狄鹤这样的江湖高手。 想不明白的狄鹤,也只能归结于是陆大人不走寻常路,他清了清嗓子道:“陆大人想取老头子性命,无非是担心这姑娘的身份泄露,对否?” 陆寒江不动声色,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狄鹤继续说道:“皇甫家三小姐假死入了锦衣卫,此事虽然听上去惊人,但皇甫家早就没了,现在连皇甫家主都死了,即便此事泄露了,在江湖上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大人忧虑的无非是朝中之事,毕竟太子妃殿下也出身皇甫家。” “猜得不错。” 陆寒江也不和他绕弯子,直言道:“玄天教既然要杀人,你没事救她们做什么,掺和进来白白误了自己性命。” “老头子也是迫不得已。” 百毒翁叹了一声,道:“皇甫家主身上带着的秘密,江湖上有几个人一直都记挂着呢,只可惜他到死都没有透露,看来这秘密不在他身上。” 狄鹤说得云里雾里,陆寒江也不废话,把手里的弩箭抬高了些:“什么秘密,若是足够有趣,兴许本官能够饶你一命。” 百毒翁咯咯地笑起来,他盯着陆寒江道:“不愧是能得孟渊看重的人物,陆大人你这样子可不像是要饶过老头子。” 虽然看得出陆寒江依旧杀心不减,可百毒翁还是说出了这个秘密:“当年有位剑道高手号为红尘客,他身上有一件宝物,并未传给他的三个弟子,后来他不明不白地在死在了皇甫家,这宝物自然落在了他们手里,既然不在家主身上,想必便是被那位殿下得了去吧。” 陆寒江稍微来了些兴趣:“说说看,什么宝物。” 狄鹤席地而坐,将衣衫胡须都整理好,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他语重心长地道:“此事非比寻常,大人一旦介入其中就再也无法脱身......即便如此,大人还想知道?” “若你不想说,也成。” 陆寒江抬起手弩作势就要扣动扳机,狄鹤轻声一叹:“大人且慢。” 嗖! 弩箭伴着话音落下一同飞射而出,百毒翁脸色微变,他出手将那箭矢抓住,不过却是一触即放。 “这是——” 掌心传来的异样感让百毒翁立刻将那箭矢丢开,低头一看,握着箭身的那部分手掌已经染上了恐怖的黑色毒素,他立刻从怀中取出两丸丹药服下,运功将那毒素压下。 好一会后,狄鹤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苦笑着看着陆寒江道:“大人这是何意?” 狄鹤自己就是用毒高手,普通的毒根本就要不了他的命,陆寒江这一发毒箭除了恶心恶心他之外,并没有什么实质作用。 箭矢上的毒被压下了,陆寒江也不在乎,他耸了耸肩:“老头,本官的时间虽然不多,但陪你玩玩还是可以的,你要是继续废话,本官不介意多送你几箭。” “大人莫急,老头子这就说来。” 狄鹤无奈一叹,慢慢地开口:“大人相信这世上,有长生之法吗?” “......” 陆寒江盯着那百毒翁,目光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有一说一,在和这老头开聊之前,陆寒江真的就是打着等到皇甫小媛醒来就把这人灭口,他现在就是纯粹拿这百毒翁解闷的。 毕竟皇甫小媛的身份虽然在江湖上已经无关紧要,但在朝廷之中却是能够拿来做文章的,所以虽然对百毒翁的毒技挺感兴趣的,但为了保险,陆寒江还是打算杀了这人以绝后患。 可万万没有想到,只是为了打发时间的闲聊,居然钓出了这么不得了的东西。 原本以为偃师和逍遥派完蛋之后,天下再不会有人提起此事,甚至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事就显得挺离谱的。 这本该是隐秘至极的事怎么好像哪里都有人知道,陆寒江没由来感到了些郁闷。 狄鹤不知陆寒江心中所想,他见到对方神色古怪,自以为是不相信自己,于是便解释说道:“大人不信是当然的,毕竟从古至今,从未有人亲眼见过长生之人。” “既然如此,你胡诌这些荒唐话来诓骗本官,是以为本官不敢杀你吗?”既然对方误会了,那陆寒江也乐得装作不知,顺着他的话头往下问。 “大人勿急,且听老头子把话说完。” 狄鹤顿了顿,说道:“之所以从未有过长生之人,那是因为长生之时机未到,曾有一位大贤推算天命出世的时机,便在这百年间。” “就因为几句谶语,你们就相信这世间真的有长生之法?” 陆寒江颇有些无语,这话他已经听偃师说过一回了,那个老头忙活了半天似乎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恰好证明了预言这东西确实不靠谱。 只是狄鹤接下来的话,却让本来不屑一顾的陆寒江品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甚至是诡异来。 “长生之法真的存在,大贤推算出长生之关键来自天外,可若想施展长生秘法,还需要七件宝物的配合,这七件宝物被分别交由七个不同的血脉负责传承,就等着天机现世的那一刻,而这七家血脉其中之一便是皇甫家,而她——” 狄鹤一指那昏睡中的皇甫小媛,沉声道:“她就是这七件‘宝物’之一,此女如今还活着便是最好的证明,前些日子她中了玄天教的鸩夜夺命散,如今却毫发无损,大人不觉得奇怪吗?” 陆寒江微微眯了眼,崔一笑确实说过皇甫小媛中了玄天教的毒箭,但他见到对方的时候,却不见有丝毫中毒的痕迹,本以为是百毒翁出手相救,现在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百毒翁感叹地说道:“皇甫家真正的传承,不是剑法也不是内功,而是这能化天下万毒为己用的绝世毒体,名曰天毒泣心身,此体质千年不露踪迹,偏偏在她这一代现世,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那长生之法,是确有其事吗?” 确定一下正式的更新时间 试了一下上午的下午的更新,想想还是把更新放在下午吧,大概每天17-18点左右更新,以后就按照这个时间段更了O∩_∩O 第两百一十章 三个问题 长生,宝物,七个血脉传承的秘密,皇甫家......虽然一大堆的事情混在了一块,看起来亦真亦假,但是首先—— “有三个问题。” 陆寒江收起了弩箭,在百毒翁的对面席地坐下:“第一,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狄鹤捋着长长的胡子,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回忆的味道:“当年老头子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游历江湖,机缘巧合之下,一道发掘了这个秘密。” “原来如此。” 虽无凭证,但是陆寒江有种预感,这所谓志同道合的朋友里,八成就有偃师那个老家伙,只是为什么两人所说的长生之法会差这么多? 暂且压下心中的疑惑,陆寒江又问道:“那么第二个问题,老头,你和朝廷里的人也有勾结吧?” 这一次狄鹤沉默了良久,才淡淡地反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你说话的方式让我想到了曾经的一个朋友,他叫乔十方。”陆寒江说道。 狄鹤皱起眉头,过了会说道:“老头子不认得此人。” “锦衣卫千户,乔十方。”陆寒江又补充了一句。 狄鹤的眼中闪过一丝恍然:“白眉的弟子?” “呵。” 陆寒江轻笑一声,只是一句简单的回答就可以看出许多东西来,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百毒翁说话的方式有些古怪,但更多的则是熟悉。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江湖上的人更多的是像采薇那样,要你帮忙的时候就直接扣个帽子过来,然后强行拉着你一块除魔卫道,或是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向,哪里会这般废话。 这老儿身上沾染了太多不属于江湖的气息,谋算之间多了些鬼鬼祟祟,而陆寒江恰好精于此道。 “既然是自己人,那么狄翁也别藏着掖着了,罗夫子是什么时候和你们搭上线的,或者说,你们这群家伙,是什么时候全都投到了羽殿下的麾下的?” 陆寒江打算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狄翁看出了此意,他首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你此话说得不对,虽然目标相同,但江湖是江湖,朝堂是朝堂。” “狄翁何必自欺欺人,这话说出来您自个信不?”陆寒江讥讽地看着他道。 不过狄鹤却说:“白眉那老家伙是为了什么要扶持殿下上位,老头子不懂,但这对我们而言,却是最快的路了。” 说着,狄鹤指了指自己的满头白发,长叹一声道:“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若不借助的朝廷的力量,如何能够在有限的时间里集齐这七件‘至宝’。” “为何这么说?” 陆寒江眯起眼来,问道:“你们这群人不至于连七个落魄的家族都对付不了吧?” 如果这厮没在扯淡,那么八成刚刚提到的那个红尘客的宝贝,也在这七个序列中间,莫说这后人都沦落到被人挑断手脚筋丢到大街上的程度,哪怕七个血脉家族全部按照皇甫家的等级计算,也没有到必须依靠朝廷才行的地步吧。 “可是这长生之关键所在,是那天外之物,这必不可少的玉石被皇室握在手里,而且——” 狄鹤发出了古怪的笑声:“大人还不明白吗,连我等山野之人都渴望长生,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如何会不动心。” 陆寒江抬了抬眉头,这老头说的没有时间,难不成是把皇帝的时间也算进去了? “此事隐蔽,但朝中并非无人知晓,起码你的上官,孟渊孟指挥使大人定然是知道的。” 狄鹤一面说,一面又渗人地笑起来:“老头子不知道这位陛下从哪里得知了长生的法子,但老头子可以告诉你,他一定不会成功。” “......” 这话陆寒江不好评论,偃师死前的挣扎还在记忆里挥之不去,按照他的推算,这个所谓长生之法,九成九不靠谱。 可听狄鹤老儿说的话,似乎不止于此。 “若是不掺和此事,陛下的天命还真不好推算,但如今——” 狄鹤发出了不屑的冷笑:“生死有命,天道有行,人的寿数终有尽头,想长生便是要与天地相斗,你们的这位陛下只凭一纸空文,就想要长生.......可笑,可笑啊。” 狄鹤虽然口出狂言,但陆寒江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群人就是五十步笑百步,半斤八两的货色罢了。 不过有一点他得承认,这老头的话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可取之处,能不能长生先不提,可一旦失败了,指不定会变成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偃师虽然是被自家孙儿设计毒死的,但他的死因却不止是因为中毒,陆寒江把尸体收拾掉之前让人检查过一次,这老头不是死在身体机能衰竭,而是气血太充盈,反冲心肺爆体而亡。 也就是说,如果宫里的那位陛下真的拿着偃师的法子去尝试长生,那恐怕孟老爷子的担忧就是多虑了,老皇帝可能根本就撑不到第二次实验。 皇帝一死,天下会不会大乱还不知道,但是京师之内应该很快就会安稳,因为若采用偃师的七星天命术试图长生,那么老皇帝死的时候,七个皇子都会一起下去陪他。 如此说来...... 陆寒江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原来罗夫子的底气在这呢,他指着靠此事让皇室嫡脉男丁自上而下一扫而空,这样一来能够继承皇位的就只剩下羽殿下一人了,当然,前提是真的那位“羽殿下”还活着。 心中有了思量,陆寒江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如何就知道陛下就会因此事就......” 后边的话他没有说出口,那是大不敬。 不过让陆寒江失望的是,狄鹤对此也是一知半解,他道:“白眉老儿说过,皇帝必死无疑,到时我等襄助殿下登基,事成之后,他便会取来皇室手中的那七块玉石,此乃大贤所说的天外之物,是长生之关键所在。” 嗯,这话有点耳熟,上一个和朝廷勾搭妄想长生的,好像还是北冥子来着。 八九不离十地猜到了狄鹤的结局,陆寒江笑道:“那么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你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 狄鹤沉声道:“因为单凭我们的力量还不够,白眉应付朝中之事已分身乏术,我们需要锦衣卫的帮助。” “狄翁,做买卖这种事只有一个人是不成的,”陆寒江眨了眨眼:“要我锦衣卫出手相帮,敢问你们能付出什么代价?” “高官厚禄,权势地位,只要殿下登基,这些你们想要都可以拿去。” 这话陆寒江权当狄鹤在放屁,都是虚的一点靠不上,但他接下来的话就有点意思了。 “况且此事不只是在帮我们,也是在帮你们自己。” 狄鹤从怀中取出一道令牌来,上门刻着玄天教的字样:“大人以为玄天教出现在苗疆只是偶然?” “还请狄翁解惑?” “多年前雪华宫曾从苗疆盗走一件圣物,名为圣灵蛊虫,此物制作异常困难,自第一只蛊虫诞生,后人历经数代也无法重现,古往今来只此一只,而关键在于,此物不仅是灵月族代代相传的七件长生秘宝之一,更对苗地苗民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 狄鹤语气沉重地道:“若被玄天教夺得此物,今后这苗疆之地还听不听朝廷号令,可就难说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母女连心 陆寒江最终没有杀掉了百毒翁,不仅没杀人,还和对方提出了通力合作一事,对于玄天教的威胁,他们也算是同仇敌忾。 不过至于陆寒江心里是怎么想的......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那些个长生秘宝暂且可以不管,但玄天教的威胁却是实实在在的,圣灵蛊虫居然有着“号召”苗人的作用,这一点是陆寒江始料未及的,这可比什么救人杀人的功效厉害多了,难怪采薇一连数年追着雪华宫不肯放,原来关口在这呢。 “苗人祭拜山神,笃信预言,灵月族祭坛上有一古老石碑记载了那圣灵蛊虫的来历,同时也记下了,这圣物将来必为天命之人所得,此人与苗疆存亡息息相关,千百年来苗人都在等待天命之人的出现,此次圣物失窃也被许多苗人认为是天命之人将要出世的征兆。”这是狄翁说的。 同时他还说了:“那石碑的年代已经不可考,但其上所述之事却在苗人中流传千年,侍奉天命之人的预言几乎已经成了他们信仰的一部分......不过好在雪华宫盗走此物只是机缘巧合,她们并不知晓此物真正的用处,否则也不至于拿到手后数年都不漏踪迹。” 一番话,算是让陆寒江大致理解了这圣灵蛊虫究竟有多大的能量,不过问题也不大,虽然此物异常危险,但好在雪华宫的宫主已经落在了他的手里,倒也算是提前上了一份保险。 由此事推断,陆寒江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从玄天教的各种布置,以及经略苗疆的意图来看,太子藏身玄天教的可能性非常大。 那么这样一来,白眉——罗老夫子的动作就显得有些玩味了,如果太子还活着,而且就在玄天教,陆寒江不大相信这老头会不知道这事。 可事实上,白眉这老头不能说处处给对方添堵,但起码也是冰炭不同炉,再加上他那句离谱到极点的“圣孙服其劳”...... 这老头,或者说这群人的打算,应该是绕过可能还活着的太子,转而直接支持太孙上位。 陆寒江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下似乎以前那些个违和的地方都能说得通了,罗元镜借着太子之名收拢人手,然后明面上扶持一个太孙殿下为傀儡,实际上太子才是真正的傀儡,因为所有的势力都被他们转到了那个“羽殿下”的麾下。 “妙啊。” 陆寒江啧啧称奇,对醒来的皇甫小媛说道:“你姐姐真棒。” “......” 刚从床榻上起来的皇甫小媛当场就懵了,这都是什么魔鬼发言。 两人此刻已经回到了骧云商号,陆寒江把皇甫小媛安置在床上没一会她就醒来了,然后莫名其妙地就听到了这一句。 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尴尬。 但陆寒江却浑然不觉,他对皇甫小媛关切道:“身体如何了?” “......已无大碍。”皇甫小媛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沉闷。 “皇甫玉书......你大哥临死前,有和你说过什么吗?”陆寒江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皇甫小媛的眼眉微颤,她垂下脑袋,声音显得更闷了:“......他只让我好好活着。” “真是个好哥哥啊。” 陆寒江颇为感慨地说道。 皇甫玉书为何自尽,理由大概只有天知道,因为在意,所以陆寒江离开死别谷前特地去问了狄翁,可惜对方也知之甚少。 唯一能确定的是,皇甫玉书曾因皇甫小媛中毒箭和陆寒江胡诌的那“三尸脑神丹”一事去求过百毒翁,不过对方却没有答应出手相救。 理由他也明白说了,皇甫小媛身上根本没有中毒的迹象,反倒是因此内力增强了不少,这乃是天毒泣心身的作用。 之后狄翁也好人做到底,将天毒泣心身相关的事情都告诉了皇甫玉书,此绝世毒体可化天下万毒为己用,且只可能在女子身上觉醒。 拥有天毒泣心身的女子,除了百毒不侵外,她们的血也是这世间最毒的毒药,常人受之必死无疑,但此间有一例外,毒体母女连心,诞下天毒之女的母亲,若是饮下自己女儿的血,不但不会中毒,反而会获得与女儿相同的体质。 皇甫玉书听罢后,迅速沉默了下去,之后他将皇甫小媛安顿好,便在死别谷中自尽了。 从狄鹤那得到的关于皇甫玉书的消息就这么多,基本看不出什么来,后半段陆寒江都没放在心上,皇甫小媛的爹娘都入土多少年来,便是毒体有这功效也用不上。 陆寒江很快就把此事忘在了脑后,当前要务是找到圣灵蛊虫,他对皇甫小媛道:“你这些日子辛苦了,先歇息一阵再说吧。” “大人。” 皇甫小媛叫住了陆寒江,她问道:“大人是否想要对付丐帮?” 陆寒江并不隐瞒,他点头道:“如此良机不容错过。” 圣灵蛊虫在雪华宫手中,玲珑虽然好骗但她不过一弟子,恐怕不一定知道这东西所在,但能够做主的顾紫荆却十分嘴硬,想要从她的身上套出话来显然不可能。 燕风云的价值或许不止在于对付丐帮,必要的时候,也许能反过来让他对雪罗刹产生一些影响? 发散了一下思维,陆寒江觉得这里头可操作性的还是有的,只是一不小心容易翻车而已,不过就算翻了那也翻丐帮的车,和他没什么干系。 这么一想,陆寒江的心情一下就好起来了。 “......谢过大人关怀,不过卑职身体既然无恙,还请大人让我来办此事。” 皇甫小媛主动请缨,这倒是极为罕见,不过陆寒江很快就猜到了原因所在:“因为皇甫玉书?” “......” 皇甫小媛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虽然皇甫玉书是自尽,但对于生前敢于来追杀的丐帮,她绝对不会放过。 或许是陆寒江点破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皇甫小媛如今仇恨的范围一下子扩大的许多,和当年对万刀门一通乱杀一样,此刻她已将大部分和皇甫家不对付的人都算在了复仇名单里。 这样的转变是陆寒江乐于看到的,比起浑浑噩噩地为了一个死人而颓丧下去,他宁愿皇甫小媛不顾一切大开杀戒。 蓦然,陆寒江想到了皇甫灵儿,她当年是否也使了同样的手段才让这个妹妹惹出了万刀门一事? 有种惺惺相惜的罪恶感在味蕾上绽放,陆寒江忽然生出几分异样的满足感,他对皇甫小媛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来帮我个忙吧,正巧要对付丐帮也需要一些高手。” 说完之后,陆寒江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露出了恶趣味的笑容:“对了,还有一事需要你上心。” “请大人吩咐。” “这次我来苗疆,带来了一个丫头,虽天赋平平但是......也算有些可取之处吧,我打算教她武功,你去替我给她打打基础,不要露了身份。” 第二百一十二章 意外帮手 皇甫小媛和商萝是认识的,在江南的时候两人就见过一面,虽然是匆匆一别,但是因为皇甫小媛逼死的那个人叫做李鬼手,所以某种意义上两人若是以真面目相见,还确实挺尴尬的。 但尽管有些抗拒,皇甫小媛还是没有违背陆寒江的意思,她带着面具以季宁的身份去教导了商萝武功。 然后很快她就发现这个丫头的学武天赋真的是一言难尽,所以皇甫小媛的第一反应是想让陆寒江另请高明,但显然不可能,再说也没有其他的人选,所以她只得硬着头皮教,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这时候陆寒江正忙着招呼丐帮。 从云汐城来的信使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采薇终于回到苗地了,坏消息是,麻烦的丐帮帮主梁奔浪也跟着来了。 总的来说,他借着挑起两方的矛盾,乘机诛除了当地的玄天教势力,但若是想要再更进一步,丐帮始终是绕不过的坎。 如果可以的话,陆寒江不想亲自出手对付梁奔浪,理由倒不是因为其他的什么现实因素,单纯只是他觉得,这样有些浪费。 “丐帮的帮主啊。” 陆寒江一手托着腮,一手拿着取茶叶用的镊子在瓷杯上叮叮叮地敲着,这是一种很没有教养的行为,但茶室中的几人都是目不斜视,仿佛没看见,木桩子似的站在原地。 “你说丐帮的副帮主出手和帮主打一架,那些个弟子会帮谁?”毫无征兆的,陆寒江突然问了边上人这个问题。 “这,小人不知......”那人一愣,讪讪地答道,是骧云商号的管事,换言之就是陆寒江的下属。 打了个哈欠,陆寒江瞥了眼那水壶上升腾的热气,感到有些无聊了:“采薇姑娘——他们那位圣女还没有到吗?” 房中其他人都默不作声,只有那靠着陆寒江近些的管事小心翼翼地开口:“大人,您才刚刚回信给灵月族,便是快马加鞭赶来,也得候一会......小人再去催催?” “那倒不用。” 陆寒江半垂着眼眸看起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他道:“我只是不习惯等人而已。” 话音刚落,立在窗边的那人便眼尖看到了在门口下马的采薇。 “少当家,灵月族的人到了。”那人小声说道。 “请进来。”陆寒江稍稍摆正了身子,揉了揉睡眼惺忪的脸,好让自己看起来稍微精神些。 不一会,采薇就走进了茶室,她身旁跟着两个年轻的灵月族人,陆寒江似乎有点印象,当初去灵月商号的时候,见过他们,应是担着小管事一类的职务。 采薇的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她对着陆寒江拱手道:“陆公子在云汐之时真人不露相,原来竟是骧云商号的东家,是采薇眼拙了。” “姑娘说得哪里话,倒是在下——” 陆寒江笑着请她坐下,奉上茶水之后道:“此前不知姑娘苗疆圣女的身份,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陆公子客气。”采薇接过茶水一饮而尽,神色依旧淡淡。 简单的寒暄之后,陆寒江便切入了正题:“采薇姑娘如此着急要见在下,所为何事?” 这一次见面虽然陆寒江请对方过来,但最先提出要见面的人却是采薇,或者说是她代表的灵月族。 采薇颔首:“是有一事要请教公子,前些日子灵月商号护送公子前往灵月族地,却遭了歹人袭击......唔,公子伤势如何了?” 说到最后,采薇的神色显得有些不自然。 陆寒江呵呵一笑:“你我都是江湖人,不必强行客套,姑娘也不擅长此道,若是换了旁人来,进门来第一句话该问的便是在下的伤势。” 采薇眉宇间的郁结悄悄散开,她笑着道:“公子说得是,我确实不喜这般说话,进来时我观公子气息平和,想来伤势已无大碍,便不需再费口舌一问。” “采薇姑娘确实是个实诚人。” 陆寒江感慨一句之后,神色便稍稍严肃起来:“不瞒姑娘,关于此次袭击一事,骧云商号已经查到了些线索。” 采薇正襟危坐:“请公子直言相告。” “此事非同寻常,姑娘带来的人......?”陆寒江用眼神一扫她身后的两位年轻族人,意思不言而喻。 采薇毫不犹豫地道:“他们都是我的族人,请公子放心。” 看着那两人眼中浮现自豪和感动,陆寒江不禁感慨,这圣女比起那所谓的大长老,其实也不遑多让。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说了。” 陆寒江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丐帮。” 采薇面露惊讶之色,柳眉轻蹙:“丐帮乃是江湖上的名门正派,如何会是他们?” “梁奔浪前辈,姑娘见过了吧。”陆寒江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是。”采薇道。 陆寒江放下了杯子,别有所指地道:“那姑娘还觉得丐帮是名门正派?” 采薇摇头道:“江湖人人都知道梁老前辈特立独行,况且我虽不赞同他的行事,但我能看出他并非大奸大恶之人。” “此话有理,但谁知道丐帮里还有几个‘梁奔浪’。” 陆寒江为两人都满上一杯茶水,道:“而且姑娘所说特立独行有些不妥,须知我们用这话形容的人,一般都是魔道,雪华宫不就是如此吗。” 采薇并不赞同这话,她反驳道:“公子有些偏激了,正魔不两立,如何能够同日而语。” “看来姑娘是想要证据,那不妨直接上门去问问丐帮如何?” 陆寒江的话让采薇摇头,但他丢出的线索,却让对方微微一怔。 “当日袭击我们的丐帮弟子中,有两位武功高强之人,使得一手丐帮混天功,应是长老一类的人物,白陌先生与之交手,虽不幸落败,但却也用蛊术反击了对方,当时白陌先生自己说的,那是灵月族追命蛊。” 陆寒江的话让采薇陷入了沉思,她虽然不愿意相信丐帮会行如此龌龊之事,但对方言辞凿凿,且还说出追命蛊一事。 这门蛊术有些特殊,杀伤力强,算是灵月族数一数二的高级蛊术,但这门蛊术最独特的一点用处在于,它对目标有着“标记”作用。 不论天涯海角,只要蛊术效力还在就能追到对方,这是灵月族常用来追杀敌人的手段,采薇当初对付玲珑,用的便是这追命蛊。 若陆寒江所言非虚,那“丐帮长老”真的中了追命蛊,那只要上门去以灵月蛊术辨认一番,真相立刻大白。 但是这么做不就等于默认是丐帮下的手吗,采薇有些为难,作为苗疆圣女,她的每一个行动都会被人们解读,一件小事闹不好都会放大,何况是去“问责”丐帮这样的大派。 就在采薇的犹豫不决的时候,他身后一年前族人神色有些不对,欲言又止的模样引起了旁边一人的注意。 两人的动作被采薇发现,追问之下那人有些迟疑地开了口:“白掌柜遇害之后,青佑大哥曾去查探过一次,可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青佑大哥临去前对我说过,他发现了一些线索,还让我告诉其他族人不要擅自行动,小心注意丐帮的动向......” 第二百一十三章 真相大黑 说句老实话,别看陆寒江吹的天花乱坠,好像丐帮罪无可恕,不你死我活地干一架就不罢休的样子,实际上他今天的目的只是为了在采薇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仅此而已。 他万万没想到,已经入土的青佑居然不知不觉帮了他这么大一个忙。 青佑,锦衣卫永远不会忘记你对朝廷的贡献,事成之后,本官一定让边广去你墓前好好祭拜一下。 陆寒江仰着头默哀三遍之后,采薇的眼神已经变了。 此刻的她被族人“点醒”,心中已经大差不离地怀疑起了丐帮。 “陆公子,既然你的伤势已无大碍,不如我们一道去见见梁老前辈,问个清楚如何?” 采薇的态度松动了,陆寒江自然乐得看见她主动出面,至于说带上自己,那他当然不介意了。 毕竟在不知道骧云商号的背后是锦衣卫的情况下,一个只能在碧水城称王称霸的商号,和整个苗疆的领头者灵月族,这分量的确不是一个等级上的。 “采薇姑娘有请,在下自然不敢不从。” 陆寒江从善如流,很快就和采薇定下了前去丐帮“问责”一事。 丐帮弟子并非居无定所,他们也有固定聚集地,且因为帮中弟子甚多,所以想要寻到他们非常容易,而且梁奔浪本人就在碧水城,不消半日就可以把消息层层向上递到他的手中。 ...... 采薇和陆寒江不知道的是,在他们把消息传到丐帮之前,梁奔浪就已经收到了消息,不过这位老爷子收到的,和实际上他们想表达的......有些小差距。 梁奔浪一到苗疆就被帮中弟子死拉硬拽,就差跪下来求他赶紧回家看看,好话赖话说尽了,就差要把吴长老说死了,老爷子这才挪腿过来瞧一瞧。 倒不是他心性凉薄不关心丐帮弟兄,实在是江湖上比武争锋太正常不过了,谁也没规定只许你打人,不许别人打你吧? 梁奔浪对江湖比斗看得很开,除非不讲武德滥杀无辜,否则他一般懒得管这种破事。 再说了,丐帮豪侠燕风云也在苗疆之地,长老打不过,大不了舍点脸皮让副帮主上呗,何至于把他扯进来。 “吴长老是被何人所伤?”梁奔浪看着床榻上面色红润的吴长老,有些无语地问道。 吴长老其实也很尴尬,他受伤那都是多少天之前的事情了,这些日子早就把伤势养得七七八八了,但是下边的弟子们把话都吹出去了,要是老爷子回来一看他生龙活虎地往那一杵,还不得赏他们一人几棍子助助兴。 只是尴尬归尴尬,但这事情确实不算小。 “回帮主,这些日子苗地出了位使剑的高手,多次杀害我帮中弟子,我等出面查探,吴长老不慎被人偷袭。” 吴长老脸皮薄不好意思说,站出来替他说话的人是全长老,此二人虽都是丐帮长老,但在对待帮主的态度上所有不同。 吴长老一贯木讷,帮主说啥他就听啥,从不质疑,也不还嘴,但是全长老却不同。 出于资历武功人品上的考量,全长老十分尊重梁奔浪,可是作为丐帮里的长老,他对这个从不关心帮中事物,整天就想着浪迹江湖的老头十分不感冒。 惩恶扬善,行侠仗义可以是一个侠客的美好品质,但如果侠客把它当成本职工作那就属实离谱了些,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话本里说给别人听的故事。 全长老将吴长老受伤一事说清之后,有补充了一句:“据我推测,此事极有可能欲盖弥彰,那人使剑是故意为之,实则是为了掩盖真实的身份。” “说清楚些。”梁奔浪眉头一皱,似乎上了心。 那全长老见状赶紧趁热打铁:“上次经我和吴长老试探之后发现,这暗中之人并非我们先前推测的独来独往的剑客,而是可能根本不擅长用剑,甚至极有可能苗人,后来几日也陆续有弟子遭到偷袭杀害,他们身上的伤势颇有些诡异,虽是剑伤致命,但感觉却像是故意做给我们看,好让我们以为是剑客所为。” 梁奔浪抓了抓邋遢的胡须,问道:“故意的......既然你说是苗人所为,可有凭证?” “吴长老受伤后,伤处十分诡异,肿痛消去之后,却留下一个古怪的印记。” 全长老说着,那吴长老便解下了上衣,露出了背上一块月牙状印记,仔细察看之下还能发现其上隐隐闪动着青绿色的光芒。 梁奔浪眉头紧皱,似乎想到了什么,全长老继续说道:“伤势太过诡异,我等在中原之地从未见过,因此怀疑是苗民蛊术,本想寻位苗人医者来瞧瞧,可又担心若真是苗人所为,此举怕是打草惊蛇,所以至今还未确认。” 全长老说得悻悻,但是梁奔浪却一语道破:“这东西老头子认得,追命蛊,苗疆灵月族不传之秘。”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个个义愤填膺,全长老更是大怒道:“好个灵月族,我们把他当朋友,他竟然暗中残害我丐帮弟子。” “此事蹊跷,全长老稍安勿躁。” 梁奔浪是冷静的,苗疆灵月族和丐帮八竿子打不着,根本没有交恶的理由,更别说发展到暗中杀人这个地步了。 但是全长老冷静不了,这些日子被杀的全是他所部的弟子,大家从小都是一个庙前要饭的,有这份情谊在哪里还能忍。 于是全长老当即请命:“帮主,此事定要找他们讨个说法!” 梁奔浪点点头:“这是自然,听说灵月族的圣女到了碧水城,老头子明日走一遭灵月族商号,和她见上一面就是。” 全长老大喜:“明白,那我这就去召集帮中弟子,副帮主此刻不在碧水城,是否要等他回来,咱们再一道上门去?” “你等会,”梁奔浪有些懵,他赶忙拦住急匆匆要走的全长老,问道:“为何要召集弟子,老头子一个人去就行了。” 全长老有些迟疑地道:“不是我怀疑帮主的武功,只是多一个人多一分力,灵月商号里人手不多,但有蛊术在手也不好对付,还是大家一道去稳妥些。” 梁奔浪哭笑不得:“全长老误会了,老头子去把事情问问清楚就好,你这大动干戈的,没有必要。” 全长老激动地反驳道:“帮主此言差矣,追命蛊既然是灵月不传之秘,那必然是他们族中之人伤了吴长老,那所谓的‘剑客’肯定是他们故意抛出来的,就是为了引开我们的视线。” 说罢,全长老就要去召集弟子,梁奔浪想阻止他,却发现房中几个弟子有意无意地挡住了自己的去路,他神色微微一僵,末了只能长叹一声。 第二百一十四章 各自有理 全长老现在一心就想找灵月族的麻烦,作为丐帮里的强硬派代表,他向来是先动手再动脑子,不管如何,这个场子必须找回来。 可是让大伙都没有料到的是,全长老还没有带着人手杀过去,灵月族就自己上门来了,梁奔浪虽然没能拦住他,但是采薇的高效率却让他变相地达成了目的。 “原来你这丫头就是圣女。” 见到了诸多灵月族人簇拥着的采薇,梁奔浪不禁感慨命运的有趣,谁能想到他上一个得罪的就是苗疆圣女,这下好了,想说和都没法子开口。 “采薇见过梁帮主。” 采薇神色淡然,对周围那些丐帮弟子的怒目而视丝毫不放在心上,她直面梁奔浪说道:“梁帮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内心里采薇还是觉得此事尚有疑点,若是开诚布公地说出来,反倒不妥当,不如和对方私下对质。 “好。”梁奔浪自无不可,这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但是其他人显然不这么想。 全长老当即站出来高声道:“灵月族的诸位,敢问我丐帮何处得罪了你们,竟下如此狠手杀我帮中弟子!”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丐帮是人人面露愤恨,而灵月族一方则是回过味后个个气不打一处来,丐帮里这都是些什么烂人,竟然还恶人先告状。 梁奔浪眼中闪过一丝恼怒,看着那出头的全长老有些无可奈何,采薇也是眉头皱起,面露不虞之色。 陆寒江沉默地站在后边,心里确实感觉这场面挺乐呵的,要是一言不合打起来就更乐了。 在最初的料想中,梁奔浪这个帮主成天四海为家的,在帮中威信和话语权恐怕已经不如燕风云,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竟是连一个普通的长老都可以骑在他脖子上撒野。 有一说一,面对这样的局面,如果把陆寒江代入到梁奔浪的角色里,他肯定也不愿意回丐帮。 这帮主的权利全都归了别人,他除了受人尊敬一些之外,实际上能够对丐帮产生的影响已经下降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步。 这种情况下,他这闲云野鹤的性子,既不想放开手争权夺利重振威严,又不愿留下来浑浑度日惹人白眼,左思右想,貌似也只有飘零四海远远躲开,这样一来好歹相互之间还能落一个体面。 老大当到这个份上,确实也没有什么意思。 说回这现场,全长老一句话撂下,灵月族那边立刻就有人愤慨地开口:“明明是你们暗害了我灵月族人,如今居然还敢倒打一耙!” “血口喷人!明明是你们颠倒是非!” “说来说去,还得是手底下见真章,可敢出来一战!” “好胆,今日若不解释清楚,休想活着走出这个门!” 灵月族和丐帮你一言我一语的,口头上的争吵逐渐转变为武力上的冲突,好些人已经暗中拿起家伙准备动手了。 两方人马剑拔弩张,全长老已经招呼帮中弟子开始准备结阵,梁奔浪眼看局势要乱,当机立断一声大吼:“都住手!” 这吼声裹挟着霸道的内劲,武功弱些只觉得眼冒金星,便是采薇这等高手也是心神大震。 唯独陆寒江面色如常,他先一步伸出左右两根手指堵住了耳朵,撇了撇嘴低声抱怨了句没素质。 镇住全场之后,梁奔浪环顾四周,正要开口:“诸位,请听老头子一言,此事——” “老前辈且慢。” 这种时候敢出言打断梁奔浪的,自然除了陆寒江之外没别人了,他站出来的时候,梁老爷子倒也不恼,只是颇为意外地看向了他:“嘿,你小子居然也在这。”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除了灵月族之外,还有另一伙人在这。 灵月族这一露面就是喊打喊杀的,风头太盛,以至于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其实还有另一批人也跟着他们一道来了。 “陆公子是骧云号少当家。”采薇出面替他介绍了身份。 这下众人看着他的目光郑重了许多,陆寒江张口便道:“此次遇袭,灵月族与骧云商号皆有损失,在下也出来说几句,前辈可介意?” “你说。”梁奔浪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刚刚听这位前辈说,灵月族暗害你们丐帮弟子,嗯——不知这位前辈如何称呼?”陆寒江看向了那全长老问道。 “我姓全,乃是帮中长老。”全长老冷声道。 陆寒江颔首,又道:“原来是全长老,敢问长老为何如此说话?” 全长老冷哼一声说道:“那灵月族伤人在前,如今证据确凿,还敢问我为何如此说话。” 陆寒江嘴角噙着意义不明的笑,明知故问地道:“哦?有证据?可能拿出来看看?” 全长老也不含糊,当即把吴长老请来,让众人看清了他背上月牙状的印记,这下子灵月族的人终于忍不住了。 早在来之前,他们之间互相通了气就知道了此次袭击商队的歹人之中,有一人中了灵月族追命蛊,正忧虑如何查出是丐帮何人身上有印记,他们倒好,竟然主动承认了。 这都不是看不看起人的问题,而是先扇了他们一巴掌,还抢先指着鼻子骂娘。 一时间,灵月族众人一个个破口大骂,就连采薇也是目光逐渐变冷。 陆寒江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位丐帮长老说道:“有一事还得告知长老,此前有一伙歹人趁夜袭击我与灵月族的商队,当时白陌掌柜拼死在其中一人身上施展了追命蛊......这位长老,还有何话可说?” 吴长老一脸蒙圈,他纳闷地和全长老对视了一眼,这明明就是他们在追查那“神秘剑客”时被人偷袭所留,怎么和袭击商队扯上了关系。 全长老更是鼻子都气歪了:“什么商队,我根本不知道!就是你们灵月的人偷袭了我和吴长老,如今还想往我们身上泼脏水不成?!” 看这架势,两方人马又要开吵了,现场的火药味浓厚得不得了。 陆寒江朝着梁奔浪耸了耸肩:“老前辈,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丐帮的弟子杀了我们的人,可你们又说是我们偷袭杀害了你们的弟子,这事怎么了,您给个话?” 梁奔浪刚开始也是一头雾水,听了半天总算有了头绪,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吴长老身上的追命蛊。 灵月族说,这是他们反抗袭击者时留下的证据,而丐帮两位长老则一口咬定,这是他们追查“神秘剑客”时被贼人偷袭所致。 到底是谁在说谎,梁奔浪不愿意怀疑是自己的人耍了手段,但灵月族与他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更没有理由平白无故地加害。 犹豫再三,梁奔浪叹了口气:“给老头子几日时间,必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第二百一十五章 江湖险恶 梁奔浪的发言让在场的弟子们很失望,虽然不是人人都像全长老那样暴躁,总有那么一两个人能够保持冷静,但即便是这些人,也不认同他的决定。 虽说此事里外都透着古怪,大家火拼一场结果最多两败俱伤,谁也讨不了好,若真的有人暗中捣鬼,岂不是白白上了别人的圈套。 但这样想的人终究是少数,大部分的丐帮弟子在全长老对灵月族的声讨中就已经选择了盲从,也不能怪他们没有主见,只是他们早已经习惯了听从长老的指示。 但即便如此,在对梁奔浪这个帮主失望这件事情上,就连这些个希望保持克制的弟子都有同感。 查是肯定要查的,但以丐帮的体量,以帮主的身份,难道不该亮出武功狠狠杀一杀那灵月族的气焰,然后放出狠话让他们自己查个清楚才对吗。 梁奔浪这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算是怎么回事,本来有理的丐帮反倒在气势上弱了三分,这让很多弟子感到不解,感到委屈,感到这帮主也太怂了吧! 这让他们不自觉地去设想,若是燕风云在此,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梁老爷子不知道诸多弟子的想法,他的本意是想查明真相,既不想冤枉好人,也不能放走恶人,不过大概是因为多年云游惯了,他不是很能适应以一帮之主的身份去做一个决定。 不过要说他什么都没有考虑,也不能算对,凭着多年的江湖经验,他从陆寒江那个小子的身上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此人深藏不露,敢来丐帮对质必然有着底气。 一身武功江湖顶尖的梁奔浪倒不是对自己不自信,有他在这,打个胜仗肯定是不成问题,但胜也分完胜和惨胜,他看不透那小子,这也是他选择退让的理由之一。 另一边,因为此事已经说开,梁奔浪也把话撂下了,采薇他们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 梁奔浪要考虑的因素有很多,但是采薇的选择依据就很简单了,直白点说就是打不过。 即便真的此事和丐帮有关,她也没想过当场就翻脸,毕竟丐帮帮主梁奔浪声名在外,一身武功实在不是她们能够对付的。 所以既然对方主动退了一步,采薇便顺势而为带着人离开。 不过梁奔浪的友善态度,采薇确实感受到了,她不禁也有些迟疑,此事是否丐帮也是受了蒙蔽。 陆寒江看出了她的犹豫,所以在回去的路上对她说:“在下也是初到这碧水城,对此地的风土人情颇有兴趣,不知采薇姑娘可愿做个向导?” 采薇似乎没听出陆寒江话里的意思,她摇了摇头道:“抱歉陆公子,此次商号损了诸多族人,尚有些事亟需处理,我暂时走不开。” 陆寒江翻了个白眼,无奈道:“关于此次事件,在下有些话要说与姑娘听,还请借一步。” “好。”采薇不出意料地点点头,看来刚才果然是没听懂。 两人离开了队伍,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陆寒江扫了一眼采薇,忽然道:“采薇姑娘是否觉得,此事颇有些蹊跷,可能是有人陷害丐帮。” 采薇一怔,然后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陆寒江:“陆公子莫非也是如此觉得?” “并非。” 陆寒江摇头道:“在下以为这不是陷害,此事就是丐帮所为,姑娘恐怕和梁前辈一样,都被他们蒙骗了。” 采薇不解地道:“此话何意?” “其实有件事,在下隐瞒了姑娘。” 陆寒江冷不丁地提起了一个人的名字:“玲珑——此事恐怕也和雪华宫脱不了干系,丐帮那些人想要对付的恐怕并不是灵月族,而是在下啊。” “公子为何这么说?” “当初在下便与姑娘说过南少林一事,因此事太过奇怪,所以在下暗中派人调查跟踪了丐帮副帮主燕风云,无意间发现他竟然与魔道雪华宫在私下有联系,之后便遭遇了数次刺杀袭击,可惜歹人们行事隐蔽,都没有留下线索。” 陆寒江语气唏嘘,他长叹一声道:“如今想来,应该是当时不小心暴露了身份才惹来追杀,只可惜了白陌掌柜,受我连累丧了命。” 采薇大为惊讶,久久没有说话,好一会后才开口:“陆公子,燕风云人称一声豪侠,他怎会和......” 话说一半便止住了,经过此次事件,采薇对丐帮的看法也发生了些许的转变,原本一些根本不会去考虑可能不可能的事,现在似乎也不是那么确信了。 采薇的转变陆寒江尽收眼底,他没有再继续发力,而是就此打住。 “在下将此事说与姑娘听,只是希望姑娘对丐帮多加一分小心而已,毕竟——” 陆寒江语重心长地说道:“人心难测,江湖险恶,姑娘千万不可轻易相信他人啊。” 采薇沉默过后,轻轻点了头:“谢过陆公子提醒,此事我记下了。” 言及于此,两人的关系不知不觉间,又近了一些。 该说都说完了,两人没有多加逗留,返回的时候,采薇还主动提及了骧云商号和灵月族的生意,陆寒江自然是点头保证双方友谊地久天长,若是不放心可以拉钩约定,圣女大人有些尴尬地拒绝了。 话分两头,虽说陆寒江这边使劲给燕风云扣上的黑锅,十有八九都是子虚乌有,但总有那么些凑巧的被他猜中了。 有件事陆寒江没料到,他当初胡扯的玲珑会前往苗疆之地寻人,没想到瞎猫碰上死耗子,给蒙对了,她真的来了苗疆,而且还去寻了燕风云。 此时这位丐帮豪侠正好不狼狈地从死别谷里退出来,百毒翁全力施为的迷阵还是极有效力的,虽然没法子直接困死对方,但燕风云想要更进一步深入谷中也是做不到。 折腾了好一阵子之后,燕风云实在破布了这阵法,只得退了出来,而玲珑早知道死别谷迷阵的厉害,所以她一直守在谷外没有进入。 这边燕风云身边还跟着几个丐帮弟子,打发他们先回去之后,他才让暗中的玲珑现身。 一见面燕风云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是如何逃出来的?你师父何在?” 玲珑咬着嘴唇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求前辈相助,师父她恐怕遇到麻烦了。” 自从被皇甫玉书放走之后,玲珑就一直试图联系顾紫荆,可惜雪华宫的联络手段都试遍了,还是无有音讯,她没有法子,只得来寻燕风云的帮助。 燕风云听到玲珑的话,面色逐渐沉了下来,当初南少林一事后,他就一直追查皇甫玉书的踪迹,毕竟玲珑是顾紫荆的弟子,怎么着也要把人救出来。 可是很快他发现,现在不只是玲珑,连她师父顾紫荆都音讯全无,原本因两人的关系僵硬,一段时间联系不上对方也是常有的事情,于是燕风云就先专心追回玲珑。 可如今连玲珑这个大弟子都联系不上顾紫荆,那这样看来,恐怕她是真的凶多吉少。 第二百一十六章 布局丐帮 暗无天日的地牢中,雪罗刹顾紫荆用石子在墙上又划下了一道痕迹,粗糙的墙板上零零散散被她刻下许多古怪的符号。 其中大部分都是外人无法理解的,只有那规整的划痕依稀可以看出是在记录她自己被关起来的时间。 顾紫荆的精神强到可怕,在这不见日月毫无生气的地牢里被关了这么久,仍然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以精确到小时的程度记录下自己入狱的时日。 蓦然,在昏暗的牢中出现了一道亮光,顾紫荆下意识地抬起头来,两个提着灯笼的锦衣卫走在前边,后边跟着一位身着华服的贵人。 两个引路的锦衣卫刻意遮挡了光线,让她看不清那贵人的样貌。 “雪华宫宫主,呵呵,倒是锦衣卫怠慢你了。” 听声音似乎是个年轻人,这一来就道出了此等隐秘之事,顾紫荆的眼神稍稍有了些变化,她隐藏起来的身份竟然暴露了,这可不是好事。 那人见她不说话,便将一把剑丢给身边的锦衣卫,示意他放到顾紫荆的面前,本来不屑一顾的雪罗刹见到那剑时,神色陡然一变。 这剑正是当初她前往京师,暗中与商萝见上一面后交给她的。 “劳烦宫主大人操心了,那丫头在我们这过得挺好,只是这剑乃是凶杀之器,小姑娘家拿着还是不妥,这便还给宫主了。” 那人笑了笑,又说道:“只是不知宫主大人与刀王是何关系?这般照顾他的女儿,让我猜猜,是萍水相逢?金兰之交?海誓山盟?” 雪罗刹的眼神变得凶狠了起来,锁着双手的链条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那人的声音慢慢地变得愉快起来:“看来我猜对了啊,只是李鬼手不知好歹去招惹了皇甫家的小姐,这样说来,还是对痴男怨女,都是单相思啊,啧,怪可怜的。” “你想要说什么?” 顾紫荆冷冷地抬起头来,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神紧紧盯着那藏于黑暗中的身影。 “来和宫主大人谈笔生意,毕竟老这么关着你也不妥啊,这年头粮食不便宜,总不好白养着你一辈子吧。”那人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 “你想和我谈什么?”顾紫荆讥讽地看着他道。 那人咳嗽了一声,道:“听闻宫主与丐帮燕风云有几分交情,想请你书信一封,劝说燕大侠,归顺朝廷。” “......你说什么?” 顾紫荆吃惊的倒不是她和燕风云的关系被发现了,而是这人居然要她写信给燕风云,劝他投诚? 这简直是笑话,且不提锦衣卫的名声在江湖早就臭大街了,一代豪侠岂会答应这种无厘头的请求。 不过看着锦衣卫为自己搬来的桌案笔墨,顾紫荆倒是心思一动,她沙哑着声道:“若我相助,可有什么好处?” “自由。”那人开出了最高,也是最假的理由。 “好。”顾紫荆答应得痛快,提笔就写,但她心中一点儿都不相信锦衣卫的信用,之所以愿意写,主要是她如今身陷囹圄靠自己的力量无法逃脱,不得已只能借用燕风云的助力。 虚与委蛇只是暂时的,只要这封信落到燕风云手上,凭他对自己的了解,必然能够猜透其中的意图。 一封劝说的书信很快就写好了,陆寒江接过一看,上面的内容中规中矩,基本都是按照自己的要求写的。 然而他也不傻,这封信定然与当初发给玲珑的那封信一样,用了他们无法知晓的暗语。 不过陆寒江没那个时间精力,也不需要去破解其中的秘密,他要的只是顾紫荆手书的这封亲笔信而已。 出了地牢,陆寒江立刻叫来了皇甫小媛,对她说道:“我有一事要你们来办。” “请大人吩咐。”皇甫小媛道。 陆寒江先是拿出了顾紫荆的亲笔信交给皇甫小媛:“这东西你收好,一会我会把你易容成玲珑的样子,你带着这信去一趟丐帮,不必刻意闹出动静,梁奔浪不是一般高手,你去了就一定会被他逮住,到时候你不必拼死抵抗,差不多露几手由着他们扣下你就是。” “是。”此番安排听着虽古怪,但皇甫小媛并无质疑,当即应下。 陆寒江当即拿出千变万幻,用易容术将皇甫小媛的脸化作了玲珑的样子,完事后又嘱咐了她几句,便让她去了。 然后,陆寒江又叫来了几个副千户,直白地问道:“你们谁的逃命功夫最好?” 这一问把他们都问懵了,一般而言打不过的时候才会逃,这种功夫的拿手实在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不过看陆寒江的样子也不像是故意消遣他们。 互相对视了几眼之后,应无殇有些尴尬地站出来说道:“大人,卑职的轻功向来不差,若有差使,或可一试。” “很好,你留下。”陆寒江让除了应无殇之外的副千户都退下。 接着,陆寒江对应无殇说道:“此刻燕风云正在回碧水城的路上,应副千户,我要你在他回来前找到他,并且告诉他,雪罗刹就在你的手上,要他回了丐帮之后,不论别人污他什么,都得一一认下,否则......接下来的话不用我教你了吧?” “......” 应无殇不知道燕风云和雪罗刹的关系有多好,但他知道威胁丐帮豪侠的风险有多大,整不好一套降龙十八掌打下来,尸体能不能拼起来都是问题。 但危机往往和机遇相伴,年前锦衣卫损了好几位千户,如今上下都知道陆大人缺人手,此次苗疆之行便是机会,他要展现出足够的价值,才有资格被大人提拔。 所以他立刻跪下保证:“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嗯。” 陆寒江又从桌上拿来一件挂饰,精致的红绳上系着一块浅色的玉石:“这玩意是我跟苗地的圣女要来的,与梦影玉相似,但却不及它珍贵,许多苗人将它当作护身符带着,你收下吧。” 应无殇有些不明所以,陆寒江便解释道:“惹到了燕风云想逃走也不容易,不过只要你跑得够快,等他追得腻了,又‘恰好’从你身上得到了这块玉石做线索,说不定纠结一下就会放弃了。” “......” 应无殇很想说您老肯定是话本看多了,街头说书的都不敢像您这样编,不过当着陆寒江的面,他还是没敢把心里话说出口。 只不过应无殇不知道的是,此刻他对陆寒江这扯淡的法子如何地不信任,将来就会成倍地用高山仰止的佩服弥补回来。 有些法子看着扯淡,但确实很有效啊,论搞事情,你永远可以相信陆大人。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丫头本事 陆寒江安排好两路人马之后就回去休息了,这刚刚起床不到两个时辰又回到床上去了,论起懒散,恐怕这骧云商号内无人能出其右。 商萝推开门看见赖在床上的陆寒江,小脸鼓地跟包子似的,上去就搅人清梦:“小陆,你怎么还在床上!” “见鬼啊,你怎么又来了。” 陆寒江郁闷地拿被子蒙着头,打着哈欠道:“我夜观天象发觉今天中午肯定没时间午睡,所以提前补个觉。” “一听就是骗人。” 商萝嘟囔着,手里的动作却不停,扒拉在陆寒江的被子上使劲拽着:“起来啦,教我武功啦!” “我不是给你找了个老师吗,跟着她学功夫就是了。”陆寒江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就是不想起来。 “可是季宁姐姐今天有事没办法教我啊。”商萝有些委屈地说道,这个新来的老师教了她没几天就说有事,该不会是跑了吧。 “哦,那也没办法......” 陆寒江刚刚闭上的眼很快又睁开了,他翻了个身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勉强睁着没睡醒的眼睛看着商萝:“你等会儿,姐姐是怎么来的?季宁是女的?” “是啊,嗯?难道小陆你不知道?”商萝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目光十分古怪。 “咳,这倒不是。” 陆寒江的睡意散了一些,锦衣卫里除了边广和姜显,其他人都不知道季宁的真实身份,崔一笑是偶然看见了她的真面目,才发觉了她的身份不对。 这些日子里,其他锦衣卫没有一个觉察到“季宁”的身份有异样,更别说是皇甫小媛的女儿身了,这丫头是怎么发现的。 和小丫头聊天不必耍多少心机,陆寒江想知道所以直接开口问了:“季宁平日里一直戴着面具吧,你是怎么发觉的她是女子?” “问啊。” 商萝答得简单,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的样子,用我们江湖人的说法这叫气味,呃,还是气息?反正我觉得熟悉,就开口问了,然后季姐姐就告诉我了。” “......” 这样也行?陆寒江属实感到了几分离谱,皇甫小媛的警戒性不至于低到这个程度吧,还是说这丫头太讨人喜欢了? 沉默间,商萝翻身就骑在了被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小陆,我要学你的武功!你的刀法肯定很厉害。” “不,其实我是用剑的。” “......那也行,”商萝坚持了不到一秒钟就改口了:“那我要学你的剑法。” “也行吧。” 陆寒江翻了个白眼,道:“听好了啊,我练的剑法叫做天上天下四海八荒唯我独尊剑,感觉怎么样?” “名字好长啊,”商萝愣了一下,然后笑嘻嘻地道:“不过听起来好像很厉害,快教我怎么练!” “很简单啊,”陆寒江咳嗽了一声道:“只需要每天坚持不懈向天祈祷,等到某一日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对你说‘少年,你无敌了,快去拯救天下吧’,你就神功大成了。” 商萝先是震惊,然后陷入了沉思,最后拽着被子瞪着凶狠的眼神道:“......小陆,你是在耍我吧。” “嗯。”陆寒江点了点头。 小丫头立刻发作起来,不依不饶地要他教武功,陆寒江干脆闭了眼装死。 正当商萝单方面打闹之时,门外又传来一声通报,陆寒江没多想就把人喊进来了,是崔一笑。 面对床榻上两人这糟糕的体位,他丝毫不觉得意外,先是对陆寒江一礼,然后把目光转向了商萝:“小姐,您吩咐的花月糕我给买回来,已经给送到您房间里了。” 崔一笑面色亲善,笑容和蔼,言语间甚至还有几分讨好的意味,丝毫看不出这是个在诏狱让人生不如死的拷问高手。 “真的啊?谢谢崔大哥!”商萝一下子就从床上下来了,风风火火地往外跑,临了还不忘留下一句:“小陆,等我吃完再过来找你。” 陆寒江颇为疑惑地朝崔一笑投去一个不解的眼神,他这刚刚提拔的副千户,怎么就沦为人质的跟班了牌面呢?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不只是崔一笑,就连其他跟了他多年的锦衣卫现在见到商萝也是笑脸相迎,时不时还给她带点礼物啥的。 理由嘛,这丫头嘴甜性子讨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的上官陆大人虽然没有梦中杀人的爱好,但极度危险的起床气还是很吓人的,敢搅这位大人的清梦,还能他床上使劲蹦跶的,这能是一般人? 这丫头现在的确是人质不错,但是按照这个架势发展下去,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得改口了,枕头风的威力谁人不知,那位公主殿下太高了他们攀不上,可商萝就在跟前,大家伙自然要打好关系。 众人的脑洞大开陆寒江是不知道的,这觉反正是睡不踏实了,他无奈只能起来收拾收拾行头,等着丐帮那边来消息了。 ...... 在丐帮的地盘,和陆寒江猜测得大差不差,皇甫小媛一进来就被梁奔浪盯上了。 因为陆寒江给她的任务就是“被擒”,所以皇甫小媛很自然地被梁奔浪发现了。 起初这老头甚至在装死,也不明白他是真的心大在躲懒,还是纯粹以为对方根本不足为虑,总之这个喝醉酒的老头对于皇甫小媛怎么来的,想要干啥,似乎根本不关心。 皇甫小媛有些郁闷了,她想着要不干脆绕开这个不靠谱的帮主,直接去找那些的长老的麻烦。 就在她准备动身离开的时候,醉醺醺的老头忽然飞身而起,打狗棒直接钉在了皇甫小媛的跟前。 “小丫头,上回匆匆而别,不打算和老头子说个明白吗?” 皇甫小媛二话不说抬手就打,为了掩盖身份,她用的一套普普通通的掌法,梁奔浪何许人也,单手三下五除二就给她拿下了。 尽管是演戏,但皇甫小媛还是感到了一股无力感,丐帮帮主不同凡响,玩一样的就让她束手就擒。 这会子功夫,其他听到了动静的丐帮弟子一一围了上来,听梁奔浪道出了皇甫小媛“雪华宫弟子”的身份后,全都炸锅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长老暴躁 雪华宫弟子潜入丐帮的驻地,那肯定不是来做什么好事的,梁奔浪擒住了皇甫小媛之后,立刻封住了她的武功,以防她逃脱。 要知道玲珑的容貌,那放眼天下也是绝对的一顾倾人,立刻就有正义的丐帮弟子表示需要搜身,当即被梁奔浪一巴掌打回去了。 这时候正是他们和灵月族的敏感时机,恰好出了这种事情,梁奔浪稍作思考便派遣弟子前往报信,将大伙都叫来,一同审问这被逮住的玲珑。 收到消息的灵月族自然来得快,倒不是特地给的梁奔浪面子,而是她们与玲珑之间还有着别的仇怨,雪华宫盗走的圣灵蛊虫事关重大,必须要拿回来。 至于说陆寒江,骧云商号表面的体量就摆在那,他安静地跟在采薇边上做个不动声色挂件就好了。 “多谢梁前辈替我灵月族捉住这魔道妖女,审问之后,还请将她交予我族来负责管理。” 采薇道谢,要人,次序分得清楚,一码归一码,梁奔浪替她们抓到了人的确值得一声谢,虽说也是因为这老头当初才放走了玲珑这祸害。 不过梁奔浪亦有自己的坚持:“还是先审问她来我丐帮的理由吧。” 言下之意自然是拒绝了交出玲珑,这老头亲眼见到过两人的恩怨,也知道采薇动起手来丝毫没有顾忌,蛊术之中多有残忍以伤天和的法子,他将人送出去岂不是要她受尽折磨。 “也好。”采薇不纠结于一时,这老头的固执她早就领教过了。 两方人马商量之后,还是先搜一搜这“玲珑”的身,这也是常规操作了,只不过先前梁奔浪顾忌男女有别,事情也不到非此不可的地步,所以才没有动手,现在采薇到了,正巧她也是女儿身,由她来搜玲珑的身是再好不过的。 “玲珑”似乎有些抗拒,但奈何穴道已经点上,再不情愿也只得任由这采薇摆布。 圣女大人倒是言出必行,没有趁着搜身的机会在“玲珑”身上动什么手脚,这让旁观的陆寒江在心中对她的评价又下降了几分。 采薇的动作很快,“玲珑”身上也没有多少东西,多是一些银两和不知用途的药物,这都是陆寒江替她准备的。 只是搜到最后,采薇的眼神忽然一变,她从“玲珑”身上搜到了一封书信。 不论何种时候,这白纸黑字的信件都是极为重要的线索,她将信件完好的外封展示给梁奔浪看过之后,立刻撕开它,拿出了其中的信纸。 一目十行地看过之后,采薇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信中内容实在太过骇人,她没有当众说出内容,只是默默地将信交给了梁奔浪。 陆寒江装作好奇地上前去问她,采薇犹豫片刻之后,压低了声贴着他的耳畔将信中内容一一说来。 耳朵上传来的瘙痒让陆寒江有些不自在,耐着性子听完了自己早就知道的内容之后,他忽然没忍住声说了句:“雪华宫联络燕大侠要他投靠朝廷?!”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有好奇有震惊有愤怒,还有无语的,梁奔浪一封信还没看完,那边陆寒江已经帮他总结好要点了。 “臭小子!你胡说什么!” 作为豪侠燕风云的忠实拥趸,这话说得全长老怒上心头,他对陆寒江怒目而视,一群人也顾不得什么尊卑,全都涌到梁奔浪边上,一起确认信上之事。 灵月族一方议论纷纷,采薇也是有些无奈:“陆公子,你这......” “抱歉抱歉,在下一时情急,没忍住。”陆寒江歉意一笑,认错态度非常良好。 木已成舟,采薇没有责备陆寒江什么,那边一众丐帮弟子看完信上内容之后,纷纷大惊失色,然后全长老做了一件让大家都震惊的事情。 “这肯定是诬陷!灵月族为了抹黑我丐帮,掩盖他们所行龌龊之事,才刻意以此信来诬陷我们副帮主!” 全长老说得是义愤填膺,然后他竟然抢过了梁奔浪手中的信件,直接撕成了两半。 “啧啧。” 陆寒江咂了咂嘴,然后跟采薇说道:“你看,这就开始毁灭证据了,按照惯例,接下来他就要把信揉一揉吃下去了。” 正打算把信纸往嘴里塞的全长老神色一僵,他脸上涌上一股子恼火,把手中信纸往地上一扔,朝着陆寒江便怒道:“臭小子!这地方岂容得你信口雌黄,还不给我住口!” 全长老看陆寒江十分不顺眼,区区一个商号的公子哥,也敢在这里埋汰他们丐帮,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火气上来了,这手脚既然耐不住寂寞,全长老先发制人连步踏出,化拳为爪作势就要拿下陆寒江。 而陆寒江很自然地后退一步,然后声情并茂地喊了声:“采薇姑娘救我!” 说时迟那时快,采薇一个闪身到了他跟前,将手里捏着粉末撒出,全长老立刻就看见眼前荧光遍布,鬼魅异常。 他立刻用手捏着衣袖,舞龙似的试图将那些荧光驱散,不料采薇捏着指诀,摇动起腕上的铃铛,那荧光尽数都附到了全长老的身上,一瞬间他的全身的肌肤都变成了青紫色。 这招名为灵月噬身蛊,以蛊虫毒素克敌制胜。 接着,采薇轻飘飘一掌拍出,掌风轻松掀翻了这全长老,那些荧光悉数从他身上脱离,流水似的汇聚到了采薇的脚下,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全长老身体上的青紫色慢慢褪去,但他的脸色却难看至极,一边原地打坐运起内功来调息,一边仇人似的瞪着陆寒江:“胆小如鼠,你只敢在女人身后吗!” “诶,这话不对啊。” 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折扇来,陆寒江一脸悠哉地摇着扇子:“这躲在女人身后又怎么了,总比某些人没得躲要强吧,嗯?本公子说得对不,老光棍儿?” “你——!”全长老捂着胸口,刚刚稳住的内息一下子乱了大半。 “长老快静心调息,不必逞口舌之利。”吴长老这时候才出来,他在全长老身后席地坐下,运起内力打入对方的体内,开始替对方稳定伤势。 前边的采薇面上也是闪过一抹尴尬的羞红,她连忙道:“陆公子快别说了。” 这电光石火的交锋是采薇胜了,那边反应过来的十多个丐帮弟子立刻上前来护住了全长老,警戒地看着对面,灵月族的人也不甘示弱,针锋相对地上来簇拥在圣女身边。 尽管初次交锋是丐帮落了下风,但采薇并没有什么欣喜的感觉,毕竟丐帮真正的高手是梁奔浪,又不是这个容易上头的长老。 似乎是觉察到采薇的目光,梁奔浪站了出来说了句话:“各位不必着急,此事是不是诬陷,是谁诬陷,我们不得而知,不过既然信上提到了副帮主,只要等他归来,一切自然能有个答案。” 第二百一十九章 所向披靡 梁奔浪的话可以说是最冷静的选择,确实不管他们怎么争论,这信终究是写给燕风云的,正主不在,他们还能猜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区别只在于,丐帮一点不信这上边说的什么交情,也不信他们的副帮主会和朝廷有什么瓜葛,不过灵月族就不一样了。 他们世代居于苗疆,对锦衣卫的认知也只是朝廷用以制衡江湖的组织而已,并不认为说丐帮投靠他们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反倒是这个全长老急匆匆地撕毁了信件,又不分青红皂白地动手,像极了狗急跳墙的恶贼。 反正这下子两边看对方都不顺眼,要不是采薇和梁奔浪比较冷静,这一点火星就可以点燃整这场乱斗。 现在因为梁奔浪的发言,大家都保持了克制,就等燕风云回来把事情说个明白了。 原本陆寒江估计着,燕风云回到丐帮至少也要是明天的事了,他都打算和采薇打着招呼自己先回去休息,没想到的是,这人傍晚就到了,也不知道里边有没有应无殇的功劳。 风尘仆仆的丐帮豪侠到了,眼中满是锐气没有露出半点疲惫的样子来。 在众丐帮弟子的高声呼唤中,燕风云大步来到了梁奔浪面前:“帮主。” “你来了就好。” 梁奔浪有些欣慰地看着他,多亏了燕风云这些年来为丐帮东奔西走,他这甩手掌柜才能当得没有任何负担。 只是现在出了这种事情,有些话该问还是要问,梁奔浪拍着他的肩膀道,将最近丐帮和灵月族的矛盾都说了,也把被全长老撕成两半,但是没有完全毁掉的信纸交给了他。 燕风云看过之后,脸色微微有些变化,顾紫荆的笔迹他如何不认得,且不论上边说的事情如何荒唐,想来这雪罗刹落在了对方手里怕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只是在来此之前,他还遇到了一些琐事,比如—— “某今日来此路上,曾遭遇一身份不明之人,他威胁某不论将来有人以何种罪名诬陷某,都必须认下。” 燕风云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但是众人,特别是灵月族的人看到他拿出了玉石挂饰之后,都变了脸色。 燕风云拿着那玉石挂饰,高声道:“此物便是某从那人身上夺来的,某不懂玉石之道,但却认得这玉乃是苗地所产景玉,也只见过苗人佩戴此玉。” 丐帮弟子一阵哗然,接着等候多时的全长老立马站出来说道:“诸位,真相已然大白,从头到尾都是这些苗人自导自演,如今还想要威胁我们副帮主,新仇旧恨,今日一并算了吧!” “长老说得是!” “大家伙一块上,先拿下这些人再说!” 丐帮弟子早就火药桶了,全长老一句话把他们全点了,一众弟子一拥而上,和那同样愤慨万分的灵月族人战到一块。 采薇也没想到燕风云会拿出景玉来说事,但此时已经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了,要她眼睁睁看着族人被丐帮拿下那是不可能的,于是她也加入了战局,临了还不忘嘱咐一句—— “陆公子自己小心,你不擅长与人斗武,还是快躲远些。” “多谢采薇姑娘关心。” 今天陆寒江纯粹是来看热闹的,一个人也没有带,他安安心心地退至众人身后,当起了观众。 此刻场面一片混乱,但尚且还有控制的余地,因为丐帮的顶尖高手燕风云和梁奔浪都没有出手。 这你来我往的混战景象看得梁奔浪眉头皱在一块,他叹了声道:“非要如此吗?” “帮主,非是某不愿以大局为重,只是这些人欺人太甚!” 燕风云说谎了,实则是他见到了顾紫荆的亲笔信一时脑热,加之从那贼人身上抢到了灵月族的信物,这才认定了对方必定有鬼。 此刻他心心念念的是顾紫荆的安危,苗人作风与中原之人不同,蛊术毒药是她们常用的手段,燕风云担心对方不顾一切狠下手来,这才选择了先发制人。 他此刻最在意的是,到底是灵月族抓住了顾紫荆,以此来与锦衣卫达成合作,还是锦衣卫逮住了雪罗刹,以此拉拢灵月族。 若是前者,那至少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后者,那没的说了,燕风云只有一条路走到黑。 那些人敢用雪罗刹来威胁他,必然是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若是他一旦退让,只怕换来的不是顾紫荆的安全,而是整个丐帮的覆灭。 所以他越是担心顾紫荆的安全,就越是不能任由对方摆布,扣在手里的人质才是最大的威慑,所以暂时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陆寒江要是知道燕风云是怎么想的,那一定会给他一个大大的赞,有胆子跟锦衣卫谈下限,的确是个英雄,这不给他露一手实在不合适了。 但目前最关键的还是这场面要怎么应付,反正陆寒江是不会动手的。 燕风云见梁奔浪不再劝说,便定了心神,大步走进了战局之中,接下来就是胜负的天平直接被这位丐帮豪侠给压垮了。 只见他先是提气凝神,真气汇聚双掌之上,伴着一声狂傲的龙吟打出一掌见龙在田,当即将两个拦在身前的灵月族弟子轰飞,身体镶进了后方的墙壁,生死不知。 接着,燕风云连跨五六步,右掌反拍,一记神龙摆尾伴着金龙飞出,将边上一众灵月族弟子全部震倒。 忽然四五个灵月族人一同朝他甩出各色的粉末,那是隐藏着蛊虫的暗器,燕风云一脚掀起地板飞砖,然后双掌一推直接打出一招亢龙有悔,狂暴的掌力推着那地砖直接将飞来的蛊虫全部远路推回。 几个灵月族人被这掌力震得五脏移位,各自吐出血来倒飞而出。 燕风云一个人便足以压制在场所有灵月族人,采薇不再犹豫,再次使出噬身蛊,可却一败涂地。 只见那燕风云运起一道真气遍通全身,化作一条金龙在他周身盘旋,不论什么蛊虫都难近身,他挡开了采薇所有的攻势,接着掌力爆发,打出一招时乘六龙,金龙呼啸而出,撞开了途中所有灵月族弟子,直接正中了采薇。 “唔!” “圣女!”还没失去意识的灵月族人个个瞠目欲裂。 “我没事......” 采薇嘴角漫出血来,一连退了十多步才勉强止住身形,此刻除了丐帮弟子之外,还能站着的就只有她和陆寒江了,胜负已定。 燕风云看出来采薇身份不一般,所以他手下留情了,但即便如此,采薇还是失去了继续战斗的能力。 最后,豪侠把目光放在了陆寒江身上。 “阁下似乎并非灵月族人,若是想要插上一手,那便请指教吧。” “在下武功平平,指教倒是没有那个必要。” 陆寒江啪地打开折扇,丝毫不惧燕风云的眼神威压,澹澹地笑道:“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想请燕大侠解惑,之前大侠说有人威胁你认下这些‘诬陷’的罪名,那么,敢问那人是用的什么来威胁燕大侠你?” “......” 第二百二十章 想走就走 陆寒江这话问得在点,没有人会愚蠢道空口白话上门威胁,何况对方还是丐帮豪侠燕风云,既然来了,必然不会是空手。 “怎么,燕大侠不能说说吗?莫非是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这话有些咄咄逼人,采薇看着心下有些着急,她只听陆寒江说过擅长轻功,若是和那燕风云动起手来,只怕凶多吉少。 “不过一些陈年旧事罢了。” 燕风云略微迟疑片刻之后,便昂起首来:“某与那雪华宫之人确是旧识,有人擒住了她,想以此来威胁某。” 众人又是一阵惊奇,不过这话由别人嘴里说出,和燕风云自己嘴里说出来,效果完全不一样。 比如那全长老当即表示道:“诸位!副帮主入丐帮前也在江湖上小有名声,雪华宫当年也并非无恶不作的魔道,便是有一二旧友,也不足为奇。” 众弟子皆是点头表示认同,交友不慎是常有的事,况且这也怪不到燕风云头上,他将此事挑明反倒让大伙觉得他敢作敢当。 只是这话落在采薇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陆寒江早就给她说过了燕风云和雪华宫一事,只怕其中没有那么简单。 敢以魔道之人威胁丐帮副帮主,其中没点深层次的渊源,采薇是决计不信的。 燕风云举手示意众弟子安静下来,然后他走上前去对陆寒江道:“此事乃是丐帮和灵月族的恩怨,公子若不掺和其中,这便请离去吧。” 全长老看燕风云打算放过那陆寒江,似乎站出来想说点什么,但却被对方挡下了。 以燕风云的实力,自然是不惧骧云商号,但他没必要为自己平白无故招惹一个敌人,尽管揪心雪罗刹一事,但他还不至于失去理智。 可惜的是,燕风云有心放人,陆寒江却打算赖着不走了。 “多谢燕大侠好意了,不过只怕在下此番是不能走了。” 陆寒江摇着扇子至众人面前踱步:“燕大侠说此事是你丐帮和灵月族的恩怨——此话不对,难道燕大侠忘了,前些日子你们丐帮派人试图刺杀在下一事了吗?” 燕风云皱起了眉头:“此事定不会是我丐帮弟子所为,公子还是请回吧。” 全长老也是出来哼了一声,冷冷地道:“我丐帮弟子光明正大,岂会是你口中那等行刺杀之事的小人,副帮主既然要放你走,速速离去就是,还在这啰嗦什么。” 憋屈了好几日的全长老今天总算出了口气,直到燕风云回来他才找回了丐帮叱咤江湖的感觉,这才对嘛,什么时候轮到他们丐帮给别人解释了,区区一个小子也敢在他们的地盘撒野,不知好歹。 只不过,全长老这一顿冷嘲热讽,没想到陆寒江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燕大侠,你们丐帮的长老怎么气量都这么狭小,不过说他一句老光棍而已,至于这么记仇吗?” 陆寒江淡淡的话语是对全长老最大的嘲讽,此刻他心头大怒,这燕风云愿意拉下身段和这小子说话,不代表这小子就能对他如此放肆。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今日我便替你家长辈好好教训教训你!” 全长老越过燕风云,一掌打向陆寒江,他虽然气恼,但是却不至于失了分寸,这一掌没有用上内力,只是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而已。 所以燕风云虽然觉得不妥,但照顾到全长老的心情,他第一时间也没有阻止,看那陆寒江气息平常,应是初学武功不久的江湖新人,想来出不了大事。 如燕风云所料的,全长老一掌轻松拍在了陆寒江的肩头,可让他没料到的是,一掌拍出之后,惨叫着退后的却不是陆寒江,而是全长老他自己。 “啊!” 一声痛呼,全长老连退好几步,颤抖地翻过刚刚拍出的右掌,只见手掌一片血红,密密麻麻的小洞渗出了深黑的血液。 “全长老!” 燕风云发觉不对,急忙上来查看,全长老面色发青,眼眶嘴唇迅速开始变黑,这是中毒的迹象。 “你!” 虎目圆瞪,燕风云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一股无形的威压落在众人头顶,让人不自觉地生出畏惧,但陆寒江却怡然自若,他轻轻拍掉肩上的灰尘,慢悠悠地开口:“家里人担心江湖险恶,特地为在下准备的一件护身软甲,闲来无事便往上边涂了点毒,见笑了,” 这下子原本气势汹汹围上来的丐帮弟子忽然脚步一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是作势要把陆寒江包围起来,却没有人再敢上前去。 燕风云冷眼扫过陆寒江,却是不着急动手,而是先让全长老坐下运功,他亲自为输入真气用以调息。 陆寒江满不在乎,这雾影甲是从孟渊那得来的好东西,轻便隐秘不易觉察,上面布满倒钩尖刺,旁人不慎就是一个鲜血淋漓的下场。 本只是用来后发制人出其不意的,但自从当初听了百毒翁那番话之后,本着试一试也无妨的态度,陆寒江从皇甫小媛身上借了点东西涂在雾影甲上。 要是那老头没说谎的话,这全长老怕是没救了。 闹出这样大的事情,那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陆寒江感觉到屋顶上那人已经埋伏了挺久时间了,这下子自己创造出这么好的机会,对方应该不会还能忍住不出手吧。 果不其然,在丐帮一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陆寒江身上的时候,头顶的砖瓦忽然被人破开,手持青红双剑的女子落下,正是红尘客之女阿岚,她手中双剑飞舞顿时屋内数道剑光闪烁,剑气横扫一片,丐帮弟子被割麦子似的掀翻。 那女子清空了道路之后,目标直指燕风云,双剑前后掷出,呈流星之势射向对方。 “燕风云,受死吧!” 飞剑与那女子话音一同落下,陆寒江眼见梁奔浪一跃而起,立刻暗中弹出一颗石子,解了角落里被几个丐帮弟子看守着的皇甫小媛的穴道,然后回身拉起采薇就跑。 “走。” 一个字言简意赅,采薇还在担心那些灵月族弟子,陆寒江却安慰道:“不必担心,丐帮还要脸的话,那就不至于拿他们撒气。” 说话间,那丐帮吴长老也回过了神,可趁着梁奔浪和阿岚交手的时候,陆寒江已经带着采薇跑出老远了,他们便是想追也来不及。 更糟心的是,那“玲珑”居然不知怎么的解开了穴道,也乘机溜走了,现在只剩下这使双剑的女子还在和梁奔浪交手。 饶是吴长老脾气好,此刻也是被气得脑袋嗡嗡的,他立刻招呼还能动弹的弟子:“都围住了,万不可让这女子再逃了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 剑道高手 “陆公子此举,怕是有些欠妥当了。” 逃离了丐帮的地盘之后,采薇幽幽地叹了口气。 陆寒江知道她的意思,苗人习练蛊术擅长用毒,那雾影甲上的毒素猛烈异常,她大致猜到了其效力,恐怕那位全长老是性命不保了。 从长远来说,为了一时之气得罪丐帮这样江湖上的庞然大物,显然是不合适的,特别陆寒江还不是一般人,他是骧云商号的少当家,想来此事会给商号带来不小的麻烦。 “采薇姑娘何必如此忧心,明日之事便等到明日再去烦心也不迟。” 陆寒江说的洒脱,只是他这副乐观的模样在采薇眼里却成了不经事的年少轻狂,此事因灵月族而起,她自是不能置身事外。 “陆公子放心,丐帮虽大,但苗疆之地亦不是他们能够随意行事的地方,灵月族出了此番大事,比不会轻轻放下。” 采薇的保证对陆寒江来说......聊胜于无吧,总不好辜负了姑娘一番心意。 陆寒江想的要比她稍微更多的,的确,采薇所考虑的是将来之事,但他人已经到了苗疆,这丐帮有没有将来还是两说,自然不必去担心这等未定之事。 见陆寒江并不放在心上,采薇便不再抓着此事不放,转而问道:“刚刚那姑娘,陆公子似乎认识?” “嗯,来苗地的路上遇见过一次,因是有缘就带了她一段路程,不过萍水相逢而已。”陆寒江答得轻快,他如今说话早已经没有真假之分,基本上捡到什么就说什么,张口就来的本事已经练到了极致。 “原来如此。” 采薇表示了然没有多问,她迟疑了片刻后,说道:“此番族人大多落在丐帮手里,虽无性命之危,但终不是长久之计,我打算回一趟族中请来高手相助,陆公子是如何打算的?” “我同姑娘一道去吧。” 陆寒江笑了笑道:“丐帮好歹是江湖帮派,讲究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若是不回骧云商号,他们便是想要上门问责,也寻不到正主......能拖一时就拖一时吧。” “如此也好。” 采薇颔首:“梁前辈武功高强,此去我会请出大长老,说到底那也是丐帮先动的手,到时我会替公子分辨一二,将来不至于让他们上门来找麻烦。” “那倒是要多谢姑娘了。” 敲定了行程,陆寒江临了给骧云商号去了封信,两人这便动身前往了苗疆深处的灵月族地。 ...... 这一边,阿岚和梁奔浪的交手也终于分出了胜负,结果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堂堂丐帮帮主对付一个剑法尚不纯熟的丫头,还是手到擒来。 之所以看起来打得胶着,一是这梁奔浪有心放走采薇,苗疆圣女要是被他们丐帮扣下了,那乐子可就真的大了。 梁奔浪的年岁和江湖资历都是丐帮里最老的,他依稀还记得当年的江湖,风云人物辈出,灵空,北冥子那些人都是一时之选,也就是那个时候,出了一位来自苗地的女子,一连击败数位江湖上有名的高手,顿时让苗疆声名大噪。 那便是上一任的苗疆圣女,如今的苗疆大长老,梁奔浪还记得那女子一手蛊术出神入化,救人如神仙肉白骨,杀人如恶鬼勾魂魄。 要是把那个老太婆惹出来,梁奔浪估摸着这一仗打下去,能活着走出苗地的丐帮弟子大概是十不存一。 所以既然是有心拖延,梁奔浪自然手脚上动作要慢一些,但他也不至于纯粹陪着这丫头耍乐,阿岚出第二剑的时候,梁奔浪就看出来这丫头的来历。 制住了阿岚之后,梁奔浪好奇地问道:“丫头,钟无梦是你什么人?” 大多数丐帮弟子对这个名字都是十分陌生,只有燕风云有些许印象,他脸色难看走过来,那边全长老已经被人扶着下去休息了,那毒不知是何来历竟连他都无法压制。 此时他皱着眉头看着这企图偷袭自己的女子,接着梁奔浪的话头问道:“帮主,您是认为这女子是红尘客的后人?” 这下子众多丐帮弟子才恍然大悟,毕竟红尘客一代剑道高手的名声,即便是多年后的今天仍是有人津津乐道,不过多数人都只知道这位前辈号红尘客,却不知其真名叫什么。 “武功做不得假,便是再过十年,这红尘剑法老头子也不会认错。” 说到这里,梁奔浪语气里难得有了一些别样的意味,似乎是在较劲。 那是一桩几乎没有人知道的往事,梁奔浪一生少有败绩,输给的基本都是江湖上排得上号的大人物,唯独这个红尘客钟无梦,输给他简直能让这老头记上一辈子。 说话当年,练就一身好武艺的梁奔浪找上了当时名声初显的红尘客,想要见识一下对方成名的红尘剑法,为了激对方出全力,他便借口要对赌一物,若是输了就要拿走对方的佩剑,自己则拿出了酒葫芦作赌注。 双方约定好就开始了比武,过程自是互有胜负,但终究是梁奔浪胜了半手,红尘客虽然输了但也干脆,把佩剑插在了地上,让他拿走就是。 这时候梁奔浪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只是想和对方全力一战,真没想要那佩剑,再说了,他也不会使剑。 可话都说出去了,再反悔岂不是拿人耍着玩吗,于是梁奔浪只好硬着头皮去拿那佩剑,这时候,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只见红尘客忽然张嘴提气,一口浓痰吐在了剑柄上,潇洒公子的形象直接崩塌。 梁奔浪目瞪口呆,伸出的手僵在了空中愣是没敢去拿,他虽然不爱干净,但这不代表他就不嫌脏,然后红尘客就说了,既然不愿意拿起这剑,就代表他自愿认输,这场比武是他红尘客赢了。 于是这厮不光是大摇大摆地走了,还四处宣扬他比武胜了一事,气得梁奔浪追着要找他算账,可惜那之后他再没见到过红尘客,这场比武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输了。 直到多年后听到了红尘客的死讯,梁奔浪这才彻底放弃了找他理论一事,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了了,没想到今天又一次见到了红尘剑法。 梁奔浪和燕风云的对话,让本对一众丐帮弟子不假颜色的阿岚却忽然看向了他:“你是丐帮帮主?” “老头子就是。”梁奔浪点了点头。 “原来你就是丐帮帮主......” 阿岚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然后撇了撇嘴移开了视线:“也不怎么样嘛,难怪会输给我爹。” “原来你是钟无梦的女儿,”梁奔浪先是恍然,然后脸色顿时就是一黑:“小丫头懂什么,当年是老头子我赢了你爹!是我赢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礼轻意重 一个老头在这纠结的胜负,显然是无关痛痒的,起码对其他人来说是这样的。 燕风云沉着脸色走上前来,他很确信自己和这女子素未谋面,他也清楚知道自己和那位红尘客并无交集,既然如此—— “你为何要杀某?”他颇为不解地问道,然后眉头一皱:“你是灵月族请来的?” 阿岚扬起脸来,说道:“因为你杀了我两位师兄。” “某何时——” 燕风云眼中闪过几分哑然:“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两个魔道剑客吧?” 阿岚只凝神望着他,并不答话,燕风云觉得实在费解,若她是灵月族请来的帮手,那一切都好说了。 可这女子非但不是,她还是红尘客的女儿,那三刘剑害了她爹爹,自己出手杀了那两贼人,这女子不思感恩也就罢了,怎么还恩将仇报。 这一下回过味来的丐帮弟子也都愤愤不平,大家都盯着那阿岚,觉得她不识好歹。 她却并不在意这些人的目光,只是把头低了下去,燕风云也无奈,只好让人把她和一众没有抵抗能力的灵月族人一起关了起来。 和陆寒江想得一样,燕风云没有直接杀了这群人,因为他虽已经大致认定此次的黑手是对方,但却不知是个人的独断专行,还是一族的统一意见,所以没有贸然下手。 不过他冷静的头脑很快就会被怒火填满,为了奖励他敢于试探锦衣卫的底线,陆寒江特地吩咐人从京师那边寄了一件礼物过来。 恰好他前脚进了灵月族地,后脚那礼物就到了骧云商号。 因送包裹的人称是要交给陆寒江的,所以便由几个副千户一同一共拆开,里面是一件红色的衣裙。 应无殇先是不解,然后回过神来就怒道:“放肆,哪个狂徒不要命了,敢如此挑衅大人!” “应大人先别急,这东西不是外人送的。” 边广是知道内情的人,自然赶快安抚住了应无殇,他道:“我若没记错,这是当初查抄邀月楼的时候,从那红衣姑娘的住处搜出来的东西。” “原来如此,邀月楼啊,可惜了......” “是挺可惜的......不对,这一会再说,别耽搁了正事。”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不明白大人为何大老远送这么一件衣服来,边广也是不解,他只依稀记得这几件衣裙,应该不是红衣的,而是藏身邀月楼的顾紫荆所有。 几人虽不知道陆寒江要来这衣裙的意思,但却有着对方临去灵月前的信件,上面说是把这东西送到丐帮。 三位副千户互相看了一眼,都把目光转向了应无殇,后者尴尬地摆手道:“上次逃脱是大人神机妙算,这回我可不敢托大。” “应大人误会了,丐帮帮主副帮主皆在碧水城,哪里敢让你去踩这龙潭虎穴。” 边广笑着道:“大人只让我们将此物送至丐帮,这种事情不需露脸,随便找两个外出的丐帮弟子,打一顿让他们将东西带回去就是了。” “边大人高见啊。” 几人敲定行动方针之后,立刻行动了起来,特地拿了一个礼盒将衣裙装好,先是藏起身份抓住了两个落单的丐帮弟子,狠狠教训一顿之后,让对方把礼盒带了回去,指名道姓交给燕风云。 燕风云收到东西之后自然是怒火滔天,攥着那衣裙的手嘎嘎作响,两眼通红如暴怒的凶兽,送盒子的丐帮弟子被对方的表现吓得话都不敢说,立刻退了出去。 这送礼讲究的就是一个心意,只要心意到了,便是一句话都不说,对方也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陆寒江只是送了一件衣服而已,什么话都让人带,不过燕风云自己已经脑补完了所有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顾紫荆在灵月族遭受的屈辱等,于是暴怒中的丐帮豪侠做了一件出格的事情。 他召集了众多丐帮弟子,要直接去灵月族问个清楚。 这时候城内灵月商号的灵月族人已经基本上都被丐帮关着了,燕风云要讨说法,只能是去苗疆深处的灵月族地。 这事太疯狂了,梁奔浪第一个表示反对,他当初浑水摸鱼放走采薇就是不想扩大矛盾,怎么这燕风云还想打上门去,嫌麻烦不够大吗? 只是有两件事出乎了这位老帮主的预料,一是全长老死了。 陆寒江和采薇逃走的第二天,全长老就因为压制不住毒素,甚至来不及寻人医治就毒发身亡了,这事被眼高于顶的丐帮弟子们统一都算在了灵月族的头上。 对于大多资历不深的丐帮弟子来说,他们五湖四海兄弟遍天下,灵月族不过偏居一隅的小地蛮人,哪里够资格招惹他们,有燕风云带领他们上门去找麻烦,能出什么岔子。 活在上个时代的梁奔浪完全没法和这群人讲道理,翻来覆去就是对方就一句话,何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再说下去他这老帮主就可以告老还乡了。 而在此之上的第二点便是,放任燕风云掌控丐帮全局是梁奔浪自己种下的因,那么这果他也得收着。 燕风云的确是个很好的接班人,所以在梁奔浪打算乾纲独断一回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指挥不动这些丐帮弟子了。 于是第二天梁奔浪独自一人离开了丐帮,他并不是心灰意冷打算就此退隐江湖,相反的,虽然平时这老头一点不着调,但真的到了丐帮遇到危机的时候,他比谁都主动。 他第一时间就拎着打狗棍往苗地深处的灵月族地去了,试图在双方彻底把事情闹大前,把问题解决。 但可惜已经有人猜到了他的动作,在来到灵月之前,他就被有心人引开,一步步踏入了对方设计的陷阱之中。 梁奔浪忽然发觉了周围的不对劲,鼻尖嗅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他再一看那反季节的花朵飞蝶,脸色微沉:“这里是死别谷?你把老头子引来此处有何打算?” 前方那引着他来到此地的黑衣人扯下了伪装,正是百毒翁狄鹤。 “是你?”梁奔浪有些意外,旁人不知这百毒翁的底细,他却是知道的,活得久就是有这桩好处。 梁奔浪不明就里地看着狄鹤道:“老家伙,你不在自己的草屋研究怎么升天,把老头子我招来作甚?” “呵呵,你这叫花子还是这般不懂礼数,”狄鹤双手负在身后,笑道:“受一晚辈所托,得留你在谷中做客一阵时日,权当叙旧了。” “不巧,老头子现在有要紧的事情要做的,走了。”梁奔浪半点面子不给,掉头就走,可谷中陡然间迷雾缭绕,后路早已经不见踪影。 狄鹤的身形也隐入了雾气之中,只有虚无缥缈的声音在四周回荡:“你这叫花只会一手拳脚,阵法精要一概不通,还是老实点留下吧,你我喝点老酒聊聊陈年旧事,其他的事情就交给年轻人去处理吧。” “老头子和你可没话可聊,再说了,谁规定的不懂阵法就走不了,老头子这就要走,你拦个试试。” 梁奔浪大笑一声,双掌轰天便是一条金龙狂啸飞出,谷中雾气在它面前脆弱如沙,轻松便被清出一片天地来。 “......那就看看你我两个老家伙,谁的本事更胜一筹吧。” 有些沉闷的声音从谷中深处传来,百毒翁虽不现身,但谷中雾气且再次席卷而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 身份暴露 外头发生的事情,陆寒江和采薇尚不知晓,他们此时刚刚到达了灵月族地,大山深处的寨子里烟火气十足,陆寒江在这感到了一种不输给大城大邑的热闹。 苗人们个个乐情好客,因陆寒江是圣女请来的客人,所以大伙都将他当作自己的亲人来对待,一整日逛下来,他也算是收获颇丰。 日落时分,采薇才匆匆从祭坛处赶来,她对陆寒江歉意一笑:“让陆公子久等了,实是事情多了些,诸位长老拉着我不肯放人,定要问清楚了才行。” 对此陆寒江自然是表示理解:“在下明白的,大事为重,采薇姑娘不必如此。” 采薇轻轻一笑:“多谢公子......对了,我已与大长老说了你的事情,她让我请你进去。” “不好让大长老久候,我们这就走吧。” 陆寒江把怀里礼物都装好,又接过边上一小姑娘送上的红绳挂饰,笑着在对方的头顶摸了两把,便随采薇去了。 路上,采薇看着他带着一身礼物大大小小,就主动帮他拿过一些,面上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问道:“公子觉得苗地如何?” 陆寒江感慨道:“姑娘的族人热情非常,倒是在下来得匆忙两手空空,心上有些过意不去。” 采薇弯了弯眉眼:“公子若有心,下回让商号的人带上一些回礼便是。” “不,我就说说而已。” “诶?” “哈哈,跟你开玩笑的。” 两人到了祭坛的入口处阶梯,陆寒江将大部分礼物都交给了采薇,自己整了整衣衫,笑着道:“下回我会让骧云商号备上一些中原礼物,还请到时候姑娘替我给他们回礼。” “......我会的。”采薇的反应有些慢,许是性子缘故,要比这口上花花,她打马也赶不上陆寒江的节奏。 两人上祭坛之时,采薇低了声提醒道:“大长老她......性子有些古怪,若是有冒犯的地方,公子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不要计较。” “姑娘放心。” 陆寒江满口答应,两人走到了阶梯的顶端,这是一处露天的祭坛,迎面就是一块三四丈高的青色石碑,上面布满了年岁的裂痕,中间刻下许多古老的文字。 仰着脖子看了三秒钟陆寒江就绕开了它,什么歪七扭八的鬼画符,没文化看不懂。 他前脚刚走,一满头银发的老妇人便拄着青木杖从石碑之后走出:“陆公子初来灵月族,老身......人呢?” 左右看了一番,那老妇人才在采薇尴尬的指引下,看见了跑到祭坛一侧,对着那奇形怪状的山野猛兽雕像啧啧称奇的陆寒江。 “......” 有一说一,比起根本看不懂的石碑,那些雕像确实更有趣些,但是旁人第一回来这灵月祭坛,谁不是装模作样地在这里待上好一会,最后天南地北地评价两句,像陆寒江这么耿直的人,老妇人却是第一次见。 那边,陆寒江观察着那些猛兽石雕,一个个都怪模怪样的,十分有趣,和他在中原之地见到的那些稀松平常的雕像完全不同。 撸了两把那不知是鹿还是羊的石像脑袋,陆寒江这才觉察到后方两道意味各异的视线。 他咳嗽了两声,转过来规矩地行礼:“晚辈陆十一,见过大长老。” 大长老倒是没有在意他先前那般举动,而是抓住了他的名字问道:“陆十一......陆家,你与东都陆家是何关系?” 东都陆家?陆寒江第一次听到还有这个说法,他诧异地摇了摇头:“在下来自江南,与东都陆家并无关系。” 大长老沉吟片刻,亲善地道:“听采薇说你本事了得,这丫头难得对男子有这般期许,老身还以为定是东都来的才俊。” “大长老您瞎说什么呢......”采薇有些尴尬地红了脸庞,她解释道:“陆公子不要介意,大长老她只是玩笑而已。” 大长老的话让陆寒江稍微上了心,整个江湖上都没听过有什么姓陆又出名的武学世家,更别提东都一隅了,他暗自记下了东都陆家这个名字,准备回去让锦衣卫查查。 思虑之间,大长老笑呵呵拍拍采薇的背,然后拄着拐杖朝陆寒江过去:“丫头还是脸皮薄......不过既然她说你本事不凡,老身便试上一试。” 话音落下,本是步履蹒跚的大长老,身形突然化作一道残影,手中青木杖稳稳地点出。 “大长老!”采薇大惊失色,面色十分焦急。 这一次出手虽然突兀,但陆寒江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稀奇古怪的老头他见多了,换一个喜欢动武的老太太也不至于太惊奇。 本着藏着掩着,露也要露别人本事的原则,陆寒江运起小无相功,脚下步伐陡然一变,“恰到好处”地与那木拐擦肩而过。 大长老眼中闪过几分惊异之色,她又变了路数,还是以青木杖来试探,一连三四下都被陆寒江刚刚好地躲开,差上一分一厘都是极其危险的。 “怪道采薇这丫头会把你捧得高,原来是逍遥派的高徒。” 大长老收了青木杖不再试探,不由自主地咳了两声,采薇赶紧上前来扶着她的手,她轻轻拍了拍这丫头的手,看向陆寒江眼含赞许地道:“这凌波微步你已练就七成火候,若再给你十年时间,论轻功一道,天下只怕无人能够胜过你。” “前辈谬赞了,晚辈能达到如今的高度已是上苍眷顾。” 陆寒江倒不是自谦,他的凌波微步学自朔玄,仅凭一次观察,靠着小无相功能够模仿出七成功力已是不容易,再想往前一步,若没有完整的秘籍只怕是千难万难。 见陆寒江亲口承认,采薇也是惊讶十分:“陆公子的武功原来承自逍遥派?” “采薇姑娘见谅,人在江湖,情非得已。”对此,陆寒江只得报以歉意一笑。 大长老笑意愈深,她问道:“不知你是拜在逍遥派哪位高人的门下?”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家师北冥子。” “嚯,原来你是北冥子——那混账老儿的弟子!” 话到最后,大长老的神色骤然一变,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不似作伪的怒容还深藏了几分难以觉察的期待和遗恨。 我去,不是吧?! 阅尽人间百态的陆寒江一眼就看出了大长老并非寻常的发怒,他只是短暂一思考,便被自己的推断惊得差点拍手称赞,他那便宜师父脑子不咋地,当年难道还撩到了苗疆圣女,始乱终弃了不成? 猜透了前因后果,为了不被牵连,陆寒江赶忙说道:“原来大长老还记得家师,他老人家仙去的时候,也记挂着大长老。” 闻言,大长老的神色忽然有些凝滞:“......他死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双子玉像 “......他死了?” “死了。” “怎么死的?” “寿终......正寝。” “......” 气氛有些沉默,陆寒江和采薇都闭着嘴不说话,大长老似乎在追忆往昔,她的目光顺着落日的余晖一点点飘远,直到晚风带来了初春的凉意,她才长长地发出一声叹息,似是释然,似是哀伤。 “你师父他,临死前还说了什么?”大长老轻声问道,言语间仿佛有些许希冀的味道。 陆寒江眉头一挑,低着头道:“嗯,师父让我来向长老问好。” 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他估摸着北冥子死的时候应该在大骂皇帝无道锦衣卫卑鄙,但比起这样难堪的丑态,还是陆寒江替他拟写的结局更好看些。 大长老听完之后,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许久之后才说道:“老身明白了,你随我来吧。” 说罢,大长老便先一步动身向祭坛后方一处往下的阶梯行去,采薇见了却是迟疑道:“大长老,族中不是规定外人不得进入岁引间吗......” “你也来,”大长老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说道:“既是北冥子的徒儿,那便不算外人了。” “这......” 陆寒江耸耸肩,和采薇一道跟上了大长老,途中又听她问道:“那老家伙去了,如今逍遥派该是归你执掌了吧?” “算是吧。”陆寒江含糊地说道,未自圆其说,他又补充了句:“先师去后,门下弟子四散而走,如今仅剩我一人。” 听此言,大长老并未惊讶太多,似乎也在预料之中,她道:“天意如此,你师父既然执着要走那条路,终归会是有这样的结局。” 陆寒江若有所指地问道:“先师自有他的考量,大长老此话何意?” “小子,不必对老身隐瞒什么,既然你师父都让你前来此地寻我,怕是已经尝试过那法子了,对吧?” 大长老长叹一声,语气幽幽:“求仙问道,为谋长生偏行那伤天害理之事,死怕是也死的不安宁。” 从半途开始采薇就完全听不懂了,什么长生,什么求仙,她瞪着不明所以的大眼睛,似乎是第一次听到大长老说出这样的话来。 陆寒江就好些了,他只是暗自观察并模仿着大长老的表情,轻声道:“大长老猜得不错,先师已试过那法子,只是未能成功。” “那是自然的。” 几人顺着旋转的楼梯到了祭坛的下方,越是往前,这周围就越显得昏暗,大长老的神情慢慢没入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楚,一段尘封在过往不为人知的秘密被她缓缓道来—— “千年前有一先贤算出了玉石现世一事,你师父好不容易得了那玉石,自然不会白白放过,只可惜他们解读不了其上的秘密,那是传承自上古的文字,到如今已天下已无有几人认得,便是老身,也是一知半解。” 似是想起了什么,大长老轻笑一声道:“当年你师父百般苦求老身将这解读之法教与他,老身这才松口,岂不料最后竟是好心办了坏事,害得他落得如此下场。” 听着大长老自言自语的话语,陆寒江没有评说什么,他暗自思量起来话中的意思,天下间没有那么多巧合,恐怕逍遥派和百毒翁这两批人所求的长生之法,是同一个。 逍遥派的秘法来自于天外玉石上的记载,但是按照这位大长老的说法,那种文字古老神秘,早已经无人能完整解读,那也就是说,很可能是逍遥派自己解错了谜底,这才研究出了那靠吸食至亲血脉的七星天命术。 思虑间,眼前兀地出现了一丝光亮,陆寒江抬眼看去,在道路的两旁出现了许多发着荧光的花草,由疏至密,直到尽头的圆台前,周围已经被一片荧光之海覆盖。 大长老领着两人到了这一处被称作岁引间的地方,在荧光包裹中,眼前正中央的位置放着一个石制圆台,其上是一尊模样独特的白玉雕像。 这雕像的下半部是如水潭一样的清泉,而上边则是由两个女子的上半身组成,与真人一般模样大小,左边的女子一身云光丝绸,右边的女子一套星彩长袍,明明是白玉所制,那眼眸却十分明亮,神采飞扬,似是活人一般。 左边的女子眉眼弯弯,顾盼神飞,活泼可爱带着几分古灵精怪的味道,右边的女子眼眸半睁,似含忧愁,那抹不平的蹙眉显得哀怨婉转,惹人心疼。 有那么一瞬间,陆寒江觉得这两女子似曾相识,但一晃神,他便再无这种感觉,只是一个错觉罢了。 接着他细看之下,两个女子身上多有几处特别的地方,或是脖颈上的挂饰,或是头顶的明玉,可最显眼的地方却在于她们各自伸出一只手十指相扣,十分亲密的样子,另一只手分别伸向左右两端,左边的女子托着一盏灯,右边的女子手里却空空如也。 乍看之下只觉得这雕像精美异常,但好似少了什么,陆寒江盯着右边那女子空着的手心,若有所思。 采薇觉察到了他目光所指,于是便低声地给他解释道:“圣灵蛊虫未被雪华宫盗走前,便是寄存于此。” “原来如此。”陆寒江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大长老来到那雕像前,转过身看着陆寒江说道:“当年老身将那解读古文的手法教给了你师父,却让他落得那样的下场,这长生之法到底是害人之物,老身本不愿将这秘密继续传承下去,但你却还是来了,可见天意如此。” 过往随着一声长叹被放下,大长老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明,她静静地注视着陆寒江,道:“你且回答老身一句,你相信这世间有长生之法吗?” “不信。”陆寒江的答案从没有改变,他眼底的嘲弄之色随着大长老的话说出口之后,更甚了几分。 大长老盯着他的脸,好半晌突然怅然一笑:“是个好孩子。” 于是她又问道:“那你可想知道先人传下的长生之法,究竟如何?” “当然。” 这个回答陆寒江也没有犹豫,他平静地说道:“若说长生我自然是不信的,但既然这么多人都愿意相信,想必定是极为有趣的事情,我自然不想错过。” “也罢,终究是你师父临终所求。” 大长老转过身看向那雕像,慢慢地开口:“千年之前,先贤算出天外之物降世的时日,并预言千年之后,长生之机将会现世,于是他顺应天道,将长生所需的七件宝物分别交由七个血脉传下......”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天命之人 似曾相识的话语从大长老的口中说出,关于这长生之秘与七件宝物的事情,陆寒江已经从百毒翁那听过一次了。 这第二次听闻,让他已有八分把握确信,天下间只流传着一种长生之法,便是这利用七件千年前传下的宝物来成就长生,逍遥派恐怕是因自命不凡才走错了路。 一番话听完之后,陆寒江问出和当时对百毒翁提出的一样的问题:“大长老,因为千年前的一句谶语,你便真的相信世间有长生之法?” 大长老注视着陆寒江的双眼,淡淡地道:“......采薇,你先退下。” 大长老的话让采薇稍稍一愣,不过她并没有反驳什么,而是顺从地离开了岁引间。 然后大长老再一开口,空气都凝滞了。 “苗地锦衣卫,是你带来的,对吗?” 虽然是一句道破陆寒江的来历,但这话问得着实有趣,他不动声色地将双手负在身后,笑着问道:“大长老何以如此说?” 虽还是同一个人,但身上的气势却隐隐变得不同,大长老笑眯了眼:“那天外玉石的秘密少有人知,但落在皇家手里却是不争事实,你师父能将玉石拿来研究,想必定是和朝廷还有锦衣卫有所关联。” 陆寒江轻轻“嗯”了声,不置可否。 大长老继续道:“老身就任大长老以来,安排灵月族监视苗疆各地,玄天教分坛覆灭那么大的事情,老身如何不会知道,锦衣卫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你一到,他们就来了。” “有几分道理。” 事到如今陆寒江也不遮掩,他坦然承认了:“大长老目光如炬,我的确和锦衣卫关联不浅。” “这也是你师父交代的?”大长老神色复杂。 “不错。”陆寒江耸了耸肩,似乎并不在意其他。 “唉。”大长老摇了摇头,陷入了沉默之中。 陆寒江上前两步,来到大长老身侧,仰头看着那雕像:“大长老还未回答,为何愿意相信那所谓的预言。” “因为它已经应验了。” 大长老抬起头来神色凝重,目光似乎能够穿透石壁看到岁引间上方祭坛上的那方石碑:“先人留下的话,天命之人会得到圣灵蛊虫,主宰苗地苗人的命运。” 然后她将目光转向了陆寒江,语气深沉地道:“千百年来,中原的皇帝对苗疆的态度便是鸡肋,只要苗人愿意做一番表面上的顺民,朝廷便乐得看我们在这世外之地自生自灭,只有你——或者说你们,想对苗疆出手,是吗?” 花草的荧光倒映在陆寒江漆黑如夜的眼眸中,摇曳的光点孤零零地飘荡在无尽的黑暗之中,直到被完全吞没。 “苗地孤悬中原之外,只有一条道路连通外界,山多林密易守难攻,玄天教经略此地狼子野心何人不知,这才是大麻烦,而我——背后的锦衣卫大人一向不喜欢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浪费精力。” 他轻轻出了口气,放松的身子偏斜地向后微靠,吐出的话语充满了虚假的感情不带一丝温度:“与其和他们争什么劳什子的苗人圣物,不如我锦衣卫直接出手镇杀了你们这些可能成为玄天教助力的隐患,如此,岂不一劳永逸。” 听着那血淋淋的话语,大长老不为所动,她轻声地道:“果然,先人的预言确实无误,你便是能够主宰苗地苗人命运之人。” 陆寒江哑然,他无奈地道:“大长老这就有些牵强了吧,按你们所说得到圣灵蛊虫才能主宰苗人命运,你如此说,岂非本末倒置?” “并非如此,”大长老看着陆寒江,目光有些惆怅:“圣灵蛊虫,你也已经得到手了。” “什么?”陆寒江眉头一挑,有些不明所以。 大长老缓缓地道:“圣灵蛊虫虽是圣物,但尘封百年蛊虫早已经陷入沉睡,旁人观之与死物无异,若想要唤醒它,必须以我灵月族秘传内功巫月轮转为引,而这门武功只有苗族圣女才能修习。” 陆寒江眼眸微眯:“这么说,就算得到了圣灵蛊虫,若没有大长老或者是采薇姑娘的帮助,也无法使用这圣物?” “巫月轮转是我灵月族至高武学,但若按照你们中原之人的说法,这是一门魔功,每一次发动都需要消耗自身精血,老身命数将尽,已无力唤醒那蛊虫。” 大长老说着,目光沉重地看向陆寒江:“如今天下间只有采薇一人能够唤醒它,那丫头心性质朴且视你为友,所以即便那圣物不在你手,只要你开口,旁人也无法使用那蛊虫。” 陆寒江长长地“哦”了一声:“多谢大长老解惑,不过采薇姑娘恩怨分明,想要让她对我言听计从,恐怕还需要些时日。” 大长老自嘲一笑:“如此一来,除你之外再无人能够使用圣灵蛊虫,你背靠锦衣卫,掌握苗地生杀大权,这不就是预言之中所说的天命之人吗。” “好像是这么回事。” 陆寒江煞有介事地点头,然后问道:“大长老将这些隐秘全部直言相告,不怕小子过河拆桥?唔,难道就因为先师与大长老是故人?” “并非如此。” 大长老摇摇头:“老身去后,采薇便会继任大长老位子,比起一个烽烟四起的苗疆,让一个好控制的人来掌管这里,更符合锦衣卫和朝廷的想法吧。” “有道理。” 陆寒江不再看那雕像,转过身走远了两步,头也不回地道:“大长老告诉我这些,是想做什么?” “想要你一句允诺,你既打算引苗疆之地为助力,便不会在此大开杀戒,而苗人苗地之关键所在便是圣女,而且——” 大长老看着他的背影说道:“圣灵蛊虫关系重大,那些妄图追求长生的人定不会放过它,迟早有人会知晓它需要苗疆圣女的精血来唤醒,你既不相信这长生之法,那你可愿意对天起誓,保护好那丫头,永远不让她牵扯进这些事情里来?” 陆寒江仰头看了看这不见天日的岁引间,一挑眉头,转过身竖起三根手指说道:“有何不可,我陆十一以先师北冥子之名起誓,日后定会保护好采薇姑娘,不让她因长生之事受半点伤害,否则先师魂魄不宁,我自愿逐出师门,永不以逍遥派后人自居,如何?” 大长老注视着他良久,最后郑重地弯下了腰:“既然如此,只要公子遵守诺言,日后灵月数万族人,苗疆之地百万子民,都将听从朝廷吩咐,必无半点异议。” 陆寒江坦然受下了这一礼,然后淡淡地道:“大长老错了,不是听朝廷吩咐,而是听锦衣卫的调遣,个中差别,您可明白?” “......老身明白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八卦不灵 月上枝头,晚风微寒,采薇守在岁引间的入口,捧起双手在掌心呼出一口热气,轻轻搓揉。 身后的脚步声更近了些,她转过身,是陆寒江出来了。 将微红的双手放下,采薇好奇地上前去问道:“陆公子,大长老与你说什么了?” 陆寒江瞥了眼她藏起的双手,然后若无其事地道:“哦,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罢了,大长老打算把采薇姑娘许配给在下。” 采薇皱眉道:“苗人素来不与外族人通婚,大长老怎么会如此说?” 陆寒江哑然,他拍了拍采薇的肩膀,越过了她朝着前方走去:“我觉得吧,作为一个姑娘家,你的关注点是不是错了?” 采薇停在原地愣了愣,然后两颊飞起一抹淡淡的羞红,她三两步追上陆寒江,跟在后边低着声道:“陆公子莫要胡说。” 陆寒江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哈哈一笑:“玩笑而已,采薇姑娘勿怪。” 望着陆寒江那不着调的样子,采薇缓了缓心神,问道:“陆公子可与大长老说了碧水城丐帮一事?” “说了,不过大长老年事已高,似乎不太想管这些琐事,”陆寒江把手一摊,说道:“看来还得你我多费心。” 采薇神色凝重地道:“梁老前辈乃是江湖顶尖,燕大侠也是武功高强,只凭我们,怕是难以对付他们。” “采薇姑娘如今终于信了此事与丐帮有关?”陆寒江问道。 “信与不信,灵月族人都已经被丐帮扣下。” 采薇做事向来是一码归一码,丐帮与雪华宫勾结与否,与她灵月族人被丐帮关起来,这是两件事,她分得清楚。 “采薇姑娘说得是,”陆寒江点了头,然后说道:“不过梁老前辈侠义为怀,暂可以不必将他考虑在内,姑娘只需安心对付那燕风云即可,在下估算,要不了几日他就会到这来了。” “公子此话当真?可是得了什么消息?”采薇神色一肃。 “不是,在下猜的。” 陆寒江耸了耸肩,随意地道:“不过在下的感觉一向挺准的,采薇姑娘不妨准备起来,未雨绸缪,总不至于太过被动。” “......我明白了。” 采薇没有犹豫多久,她停下了脚步:“我再去求求大长老,燕大侠实力非同寻常,只凭我与族中高手,恐怕没有把握拿下他。” 陆寒江不置可否,采薇这便转身朝岁引间去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便不再等候,回了之前给他安排好的屋子里休息。 第二天一早,陆寒江打算去一趟死别谷,临走前随意拦下了一个苗人让他将这个消息告知采薇,之后便离开了灵月族地。 借了一匹马,大约半日的疾驰,陆寒江便到了死别谷的外围,两地距离本就不远。 下马之时,他隐约能够听到谷中噪声大作,陆寒江不动声色地将马匹拴好,随手折下一根树枝,拿着它运起体内真气轻轻一拨便将弥漫着雾气前路开出一条清明大道。 沿着记忆里的路线往前走,陆寒江敏锐地觉察到谷中迷阵比起上次变得更加复杂,机关岔路都增加了许多。 陆寒江闲庭信步地走在沙石乱飞的大阵中,凭借凌波微步和自己对机关术的了解,他一连闯过数个阵法,心里默算着路程,这百毒翁的草庐应该就在眼前了。 不过在这最后的路上,百毒翁还用草木树石搭建了一个八卦阵,陆寒江暗骂一句麻烦,然后直接从杜门踏进,一路踩满了休门,伤门,景门的所有机关,最后绕开了生门,走进了死门。 紫色雾气笼罩整个死门,陆寒江捏着鼻子踏入其中,整个大阵仿佛活过来了似的,大地开始震颤,地面上一道南北走向缝隙裂开,像是张开的血口,怪模怪样的铁质机关开始从中升起。 不过可惜的是,陆寒江走得太快,没注意到这点,他一步迈出身子风一样就向前飘了十多丈远,然后一脚踏在那机关顶上,轰的一声,整个大阵都卡壳了似的发出一阵断裂崩坏的声响,接着便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借着升起的机关带来的高低差,陆寒江一跃跨出死门,用树枝拨开那掩人耳目的迷雾,轻松到达了百毒翁的草庐。 此刻,百毒翁正坐于院中,面前放着一副棋盘,上边毫无规律地摆着一片又一片的黑子,白子只有区区一颗。 他凝望着那棋盘,面色沉重,一旁两个药童正百无聊赖地翻晒着竹篮里的草药,其中一人正想抱怨,抬头便瞧见了正在往这方向来的陆寒江。 “谷主,谷主,有客人来了。” 药童的大呼小叫惊醒了沉思中的百毒翁,他猛然抬起头看过去,目光有些呆滞。 “你,怎么会......?” 陆寒江走进小院,把手里的树枝往边上一丢,笑着道:“狄翁,几日不见,您老这精神倒是显得憔悴了,区区一个梁奔浪,有这么难对付?” 百毒翁直愣愣地瞧着陆寒江来的放心,眉头挤在了一块:“你是从那边来的?” “不错。” 陆寒江回头瞧了一眼,赞了一声:“狄翁这阵法倒是让人耳目一新,没想到天下还有如此精妙的阵法,今日算是见识了。” “怎么可能,那明明就是......” 百毒翁强忍住了心下的惊疑,他明明布下了奇门八卦阵,这陆寒江是如何不声不响地绕开那阵法,此阵法他煞费苦心研究了数年,刻意反其道行之,将出路设在死门,不过便是寻到了通路也无济于事,死门之中无数机关陷阱,一旦触发便可顷刻将来者葬送,他自恃便是强如梁奔浪,在这阵法面前也得乖乖退走,否则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想破脑袋也没明白陆寒江是怎么无声无息冲过了他精心布置的死门,最后只得归结于此人心计过人,定是看出那八卦阵不可硬闯,所以专门绕了一个大圈避开了阵法,最后在这故意以此说话诈他! 想通了的百毒翁收敛了面上的惊色,恍若无事地问道:“陆大人特地来这一趟,不会就是嫌老头子做事拖沓,赶来问责的吧。” “狄翁这话说得,倒成了本官的不是了。” 陆寒江抚掌轻笑:“老前辈多虑了,本官此来,是为请你出谷对付其他丐帮弟子。” 狄鹤眉头一皱,立刻想到关隘所在:“燕风云?” “不错。” 陆寒江从几人面前走过,来到了那竹篮前捻起一些草药,边摆弄着边道:“本想引着他们和灵月族厮杀,不过如今倒是不太方便如此处理,所以还请狄翁去一趟,替我料理了那些丐帮弟子。” 第二百二十七章 浅忆往昔 每一位武林高手都各有长短,年纪大资历老不代表武功一定就高,起码百毒翁自认为比拳脚他不会是丐帮豪侠的对手。 于是他对陆寒江说道:“拳怕少壮,老头年事已高,陆大人这是高看了。” “老前辈此言差矣,廉颇七十尚有余勇,对付一众后生晚辈,狄翁还不是手到擒来。” 陆寒江拱手一礼:“这大老远地来一回,还望前辈给些脸面,总不好让本官白跑一趟吧。” 百毒翁稍做犹豫后,说道:“若要老头去对付丐帮一行,这梁奔浪又该如何处置?” 这话便算是变相地认下了他的请求,陆寒江道:“我观谷中迷阵复杂繁多,即便那梁帮主一身武功不弱于人,困住他一些时日想必不是问题。” “也罢,既然陆大人开口了,老头便替你跑这一趟。”百毒翁轻轻一叹,算是应下了。 “若本官预料得不错,燕风云到此已经在来的路上,狄翁稍作准备便可去寻他。”陆寒江说道。 “陆大人倒是不客气。” 百毒翁笑骂了一句,然后招呼药童开始准备起来,陆寒江专门寻了那张舒适的躺椅坐下,一边看着他们忙碌,一边似是无意地问道:“对了,年前魔道下江南之时,听闻狄翁也在其中?” 手里正收拾着瓶瓶罐罐,百毒翁答道:“老头为何而去,大人应当已经猜到。” “是为了皇甫家从红尘客那得来的那件宝物吧,”陆寒江点点头,又道:“雪罗刹当时也与狄翁同行,不知您对她可有了解?” “雪罗刹艳名远播,怎么,陆大人有兴趣?” 百毒翁怪笑一声:“老头奉劝大人一句,此女子妖媚太过,已至不详,还是离远些的好。” “绝色美人天下哪个男子不肖想,狄翁怕是真的老了。” 陆寒江笑过之后,忽然转了话头说道:“本官查到雪罗刹或许与那雪华宫有些联系。” “......”百毒翁忽然沉默了。 陆寒江注视着他手中停下的动作,眯了眼道:“看来是狄翁不厚道啊,你早就知道这事。” “......倒不是老头有意隐瞒,原是不相干的事情,没想到大人手眼通天,竟连这等隐秘都能够查到。” 百毒翁摇了摇头,说道:“陆大人不必试探了,那顾丫头就是雪华宫宫主,圣灵蛊虫便在她手中。” “既然如此,狄翁这是在消遣本官吗?” 陆寒江取来一根草药夹在指尖把玩,目光落在远处响声不停的深谷之中:“你既与她有这份渊源,要拿走这蛊虫有百般手段可使,何须与锦衣卫联手。” “虽有些联系,但顾丫头从来都提防着老头,所以一直未能得手。”百毒翁颇有些遗憾地说道。 陆寒江一挑眉头,问道:“别告诉我,连这宫主都在求长生?” “哈哈,陆大人以为这长生是街边的馒头不成,人人都有资格求的?” 百毒翁不屑一笑:“天下知晓此事的不过双掌之数,那丫头求的不是长生,而是不老。” “不老?”陆寒江来了兴趣:“此话何意?” “年轻人的情情爱爱罢了,”百毒翁有些无奈地道:“当年顾丫头钟情李鬼手,可惜姑娘家一厢情愿,那刀王早就心有所属,丫头不甘心,大概觉得那男人总会有回心转意的一天吧,她不愿到时对方看见自己人老色衰,便来寻老头,希望求一副可以容颜不老的药。” 听完之后,陆寒江有些明白了:“所以,您老就以药材为借口,让她替你盗走了灵月族的圣灵蛊虫?” 百毒翁呵呵笑道:“老头为她炼了许多驻颜良药,但岁月侵蚀,谁又能青春永驻,所以老头便告诉她,灵月族有一圣物,若取来入药即可永葆青春。” 陆寒江瞥了他一眼,道:“以您老的口才,这么多年难道还不能把那东西从她手上骗到?” “本已经快要说动她了,可偏偏这关键时候,出了江南那档子事。” 百毒翁有些懊恼地说道:“李鬼手早不现身晚不现身,偏偏这个时候去招惹皇甫家,最后命丧黄泉,惹得顾丫头撇开这不老药,直接杀去江南了。” 说到这里,百毒翁还不满地扫了一眼陆寒江,说来这李鬼手的横死,锦衣卫也得占一半责任。 “看来天意如此,狄翁认下便是。” 百毒翁冷笑一声,旋即看向陆寒江问道:“陆大人既然提起此事,莫不是有了雪罗刹的下落?” “是有一点。” 陆寒江嗯了声后说道:“燕风云这趟折腾,就是为了寻雪罗刹的下落,也不知道他们是何关系,竟如此执着。” 百毒翁摆摆手,不在乎地道:“一对求不得的痴男怨女罢了,情爱之事,不值一提。” “哦嚯?这么说来,雪罗刹还真的和燕风云有关系咯?狄翁你知道的还真不少。”陆寒江的兴致起来了,这里头还掺和了李鬼手,还是个三角关系啊,有趣。 “陈年旧事罢了,当年与她背后的师门有几分关系,所以知道得细些......你也是堂堂锦衣卫镇抚,怎么还对这种事上心。” 百毒翁暗自露出了鄙夷的眼神,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不说这些了,你说燕风云是追着那顾丫头来的,莫非她在灵月族?” “也许吧。” 陆寒江偏了偏脑袋,说道:“我亦不知那雪罗刹具体所在,不过看燕风云那样笃定的架势,应该大差不差,所以断不可让他抢了先。” “说得不错,”百毒翁表示了赞同,他道:“燕风云老头先想法子拦着,灵月族那边——” “灵月族那本官还有几分交情,狄翁不必担心。” 陆寒江露出了真诚的微笑:“此事了结,狄翁便可飞书京城罗夫子,告诉他这笔生意锦衣卫做了,他日殿下登基,莫要忘了今日的承诺。” 百毒翁郑重地说道:“老头对天发誓,字字无虚,许给你们的荣华富贵,一样都不会少。” “不过还有一事本官想问。” 在百毒翁出发前,陆寒江忽然叫住了他,问了一件小事:“太孙殿下自出生以来便无人见过,且不论他如今是贤是愚,是恶是善,便是这出生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都不清楚,罗夫子如何断定他一定就能入继大统?据我所知,皇室共有一十八道认亲程序,以假乱真恐怕不成,若是随便找个人顶替,到时候别说是大位,只怕天下都要大乱。” 百毒翁听完之后,便说道:“此乃朝中之事,老头概不过问,但陆大人且安心,此事白眉定会安排妥当。” 望着百毒翁远去的身影,陆寒江在靠在躺椅上,若有所思。 第二百二十八章 晴空万里 在躺椅上小睡了一会,谷内的吵闹声还没有完全消退,感叹了一句梁奔浪不愧为丐帮帮主,看着架势尚能饭。 陆寒江翻身坐起,边上穷极无聊的药童拿着笔墨似乎打算在他脸上动点手脚,可惜他醒来的及时,这两个小家伙没有得逞。 看着一脸可惜的药童,陆寒江揪着她头上的小辫将她制住:“这死别谷内可有联系外边的手段?” “有的——你先放开我!” 被揪住小辫的药童挣扎着从陆寒江的手里逃脱,她嘟着嘴道:“谷主养了几只信鸽,可飞书碧水城里的药房。” “你将它取来,借我使使。”陆寒江道。 药童本不愿意,但想到这是谷主请来的客人,便恹恹地去将提了鸽笼来,陆寒江取了笔墨,写下一信并将它系在了鸽子腿上,手掌向上一推将它放飞。 上边只写了将这书信送到骧云商号,并留下了死别谷三字,边广他们见了自己的笔迹,自会明白其中意思。 传出信件之后,陆寒江低头看向了两个半大的药童,他将他们都招来,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们,有个不幸的消息,你们敬爱的谷主死了,要不要跟着哥哥去京城里生活?” 两个药童目瞪口呆,其中一人直接跳起来说道:“谷主一个时辰前才刚刚出门去,怎么就死了?!” “嗯,现在他还没死,不过也快了。” 陆寒江揉了揉药童的脑袋,说道:“哥哥带你们去见另一个老爷爷好不好?也是你们谷主的朋友。” “我不去!”其中一个药童立刻扭过去头,很不配合的样子。 陆寒江点点头,然后点住了她的穴道,接着看向了不知所措的另外一个药童,满脸慈祥地问道:“你呢?” “那我,我去吧......”那药童缩了缩身子,有些害怕地答应了。 “乖孩子。” 陆寒江揪了揪她的脑袋上小辫子,笑眯眯地道:“把你的朋友带下去休息吧,等这边事情结束了,哥哥带你们去见你们谷主的好朋友。” “是,是......”那药童瑟瑟地拖着被点了穴道的另一人,逃难似的躲进了草庐里。 看着两个小丫头安静地躲了起来,陆寒江往躺椅上一靠,继续享受舒适的午后时光。 百毒翁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替他将这两个药童托付给罗夫子,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现在就看看锦衣卫和丐帮,谁的速度更快些了。 从情感上,陆寒江倒是希望燕风云下手狠点,直接将百毒翁做掉,对这老头来说好歹死得其所,否则到时候落在锦衣卫手里......总对合作伙伴下手,这事情干多了老觉得败人品,又该烧香去了。 眯着眼看着头顶湛蓝的晴空,陆寒江伸了个懒腰:“真是个好天气啊。” ...... 三五日的时光转瞬即逝,陆寒江亲手挑起了发生在苗地各处的纷争,只可惜受限于时代科技,他无法亲眼欣赏每一场争斗,这确实有些可惜。 锦衣卫终究是快上了丐帮一步,陆寒江领着他们穿过了谷中迷阵,这一下子百毒翁的草庐彻底成了他们的地盘,鸠占鹊巢了属于是。 三位副千户和皇甫小媛都到了,这是他的意思,不过让他没料到的是,商萝这丫头怎么跟着来了。 审视的目光扫过众人,一个个都不敢说话的低下了脑袋。 不过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陆寒江也懒得和他们计较了,随手招来一个百户,问道:“刚刚进谷的路,你可记清楚了。” 那百户迟疑了片刻,恭声道:“回大人,卑职记住了。” “嗯。” 陆寒江满意地点点头,把两个药童交给了这百户,接着随手从院里取来了一个瓦罐,在地上抓了土填入其中,将它交到了那听话的药童手中,嘱咐道—— “就把这当成你们谷主好好收着吧,到了京城记得替我向你们罗爷爷问好。” 两个药童神色各异地被那百户领着离开了,陆寒江在后边遥遥地挥了挥手算是道别了。 “小陆,你又干什么坏事了?”商萝好奇宝宝似的凑了上来。 陆寒江一个弹指落在她的额头:“你这闲杂等人一边待着去。” 丫头泪汪汪地抱着额头,赌气地跑去了皇甫小媛的身后,趴在她的背上瞪着陆寒江,一众锦衣卫表情各异,但都移开的视线,装作看不见。 陆寒江也是无奈地扶额,他对皇甫小媛道:“这丫头就交给你了,你们两个守在这,一会若是狄鹤那老头活着回来,就顺手送他一程。” “卑职明白。”皇甫小媛应道。 “剩下的人都随本官来吧。” 陆寒江带着一大批锦衣卫的精锐,朝着越来越近的声响处行去,路上边广听着那隐隐约约的龙吟声,脸色微变:“大人,我们这是去......?” “去见识一下丐帮帮主的风采。” 陆寒江话音落下,众人都是神色一肃,大家伙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些年,谁人不知晓梁奔浪的名声。 这老头的辉煌战绩简直都可以出一本书了,他一个人的存在硬生生把丐帮的江湖地位拔高了一截,谁敢小看这等人物。 陆大人既然将他们全都带上了,想必是想要对着位老帮主下死手了。 边广几人甚至有些心潮澎湃的感觉,若今日梁奔浪死在他们手中,虽然按照锦衣卫的行事手段,这件事会保密,甚至他们连名都不会露,但亲手终结一段江湖神话的这份成就感是无法抹消的。 陆寒江领着他们来到了一处烟雾弥漫的迷阵之前,里边狂暴的龙吟声已经响了有一阵了。 梁奔浪破阵的方式是最简单粗暴,但也是最费时费力的,就是不顾一切靠着强横的武功横冲直撞,这死别谷的迷阵被百毒翁发挥到了极致,能够困住此人五日之久已经是了不得。 现在,陆寒江见梁奔浪还没有寻到突破口所在,索性出手帮一把,他先是花费些功夫找出了阵法的破点,然后让所有锦衣卫弩箭上弦,朝着这个方向统一放箭。 随着一声令下,一波密集的箭雨穿透了迷雾,顿时阵内龙吟声大作,很快一条金龙呼啸而出,震散了笼罩着阵法的烟瘴,梁奔浪一个箭步飞出,正落在锦衣卫的包围圈里,接着又是一阵箭雨覆盖。 可梁奔浪当即打出一式时乘六龙,金龙咆哮着将袭来的弩箭一一折断,接着这老儿将打狗棒狠狠往地上一落,一式天下无狗打出,四面八方都是棒影乱闪,以棍落之地为中心卷起的风波如海啸一般向周围扩散开。 一众锦衣卫都被震得人仰马翻,好不狼狈,漫天的烟尘之中,梁奔浪忽然杀出,一棍直指被护在最后的陆寒江。 直到这时候他才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当即时大吃一惊:“是你?” 梁奔浪一棍落下,电光石火间便有三把绣春刀拦住了他的去路,三个副千户一齐出手,将他的打狗棒架住,奋力顶了回去。 第二百二十九章 战他不过 “梁帮主,别来无恙啊。” 在一众飞鱼服绣春刀一脸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层层护卫下,一身富贵华服笑容满面的陆寒江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原来如此,你是锦衣卫的人......” 梁奔浪的脸色很糟糕,这一瞬间此前所有的困惑都得到了解答,灵月族和丐帮那莫名其妙产生的矛盾也有了解释。 不论是灵月族所说的有人残害他们的族人,还是丐帮所说的有人偷袭他们的弟子,全都是真的,只不过下手的人不是相互的对法,而是藏在暗中的锦衣卫。 骧云商号以被害者的姿态依附在灵月族的麾下,既躲过了自己人怀疑,也借着体量的大小避开丐帮的重视,这才给了陆寒江腾挪的空间,最终靠着一系列手段挑起两家的矛盾。 梁奔浪虽然早有猜测其中有人捣鬼,但是他却没有料到这舵手会是锦衣卫。 毕竟半年前锦衣卫才刚刚在江南折戟沉沙,栽了好大一个跟头,在不知情的江湖人看来,这就是他们大意轻敌,被人家下了绊子损了大批人手。 所以从潜意识上,梁奔浪不认为这个时候理应在舔舐伤口的锦衣卫,会耗费精力专门来对付丐帮。 要是论仇恨,江湖各大门派,哪一个不排在丐帮之前,按这个顺序来,锦衣卫要对付他们也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不过梁奔浪不知道的是,这一次拍板的并不是指挥使孟渊,而是镇抚使陆寒江,他做事的原则只有一个,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老帮主这是要去灵月族?可惜了,燕大侠已经替你前往,所以那边就不劳你费心了。” 陆寒江向后退了一步,淡淡地道:“动手。” “杀!” 随着一声命令落下,三位副千户各显神通,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攻向梁奔浪。 三人之中,刘一手使得一手横练功夫,镇岳定风功在拳脚上优势极大,而边广则是正统的边军功夫出身,自始至终都是一套中规中矩的边军刀法。 相比之下,应无殇就有些特殊了,虽与其他同样的,平日里都挂着一把绣春刀做摆设,但实际上他拿手不是拳脚也不是兵器,而是一套独门内功。 刘一手和边广一左一右杀来,梁奔浪横起打狗棒架住两人的攻势,然后和正面袭来的应无殇对了一掌,两人一触即分,澎湃的内力虽直接震退了对方,但很快就让他感到了不对。 掌心传来了仿佛灼烧一般的痛感,梁奔浪将打狗棒舞了一圈挡开左右两人,连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面通红一片,多处皮肤已被腐蚀,若不是自己内力防护的及时,这时候恐怕已经伤至露骨了。 梁奔浪脸色一沉,盯着那应无殇道:“竟是腐骨功,老头子本以为这邪门功夫早就失传了,没想到天下竟还有人会使用。” 应无殇运起真气汇于双掌,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嗤嗤声,他冷冽地笑道:“当年江湖正道不分青红皂白屠我应家,若非孟大人出手相救,这门功夫确实是要失传了。” “果然是南阳应家的后人吗。” 梁奔浪轻轻一叹:“练就腐骨功需以活人之身作为练习对象,当年应家因此惹下累累血债,不是魔道却胜似魔道,若我等不加以制止,岂非助纣为虐。” 应无殇冷哼一声:“武功传承下来便是要人练的,哪有什么正邪好坏,分明是你们看我应家势大已成威胁,这才下了死手,还说什么江湖大义,徒惹人笑话!看招!” 话已至此不再赘述,应无殇三两步上前,双掌一齐推出,左右两人也乘机各自攻上,梁奔浪故技重施,又是一招时乘六龙,飞旋的金龙逼得三人近不了身,他再猛地一脚踏地,震碎了脚下土石,三人一阵身形不稳,被他补上了一招六龙回旋,全都倒飞出去。 丐帮帮主的强悍令人吃惊乃至于是敬畏,被震退出去的三人气息都有些不稳了,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准备用车轮战再试一番。 比拳脚,刘一手一马当先,镇岳定风功全力施展,真气铠甲覆盖四肢,他冲上前去双拳连打,被梁奔浪一只手全部招架住。 刘一手暗自着急想要拉开距离再做打算,可梁奔浪忽然伸出一手对着他隔空一抓,一股恐怖的真气力道禁锢住他的周身,将来直接拉了回来。 “擒龙手?!”刘一手惊骇莫名,被梁奔浪拉回来之后,直接一掌拍中胸口打至吐血倒地。 边广见势不对立刻补上,他的拳脚刀法乃至内功都不出众,综合下来是样样都会,可却无一顶尖。 这样的武功用来对付梁奔浪显然是太勉强,边广先是以刀法对敌,一口绣春刀被他舞得密不透风,梁奔浪便用打狗棒对上。 打狗棒法虽然名字粗俗,但在变化精妙上却是古往今来一等一的功夫,口诀只有绊、劈、缠、戳、挑、引、封、转八句,但施展起来却有无数种变化。 梁奔浪先使了一招戳字诀,抡起打狗棒蛮横地顶上了边广的绣春刀,再划出一招缠字诀,棍棒与刀身纠缠在一块,边广立即觉得手中刀像是被铁链锁住了似的,重了几分不说,还难以摆脱对方的打狗棍。 趁着边广刀法已乱,梁奔浪再变出一招转字诀,打狗棒随着他的手法化作道道残影,一连点中对方身上几大要穴。 边广当即脸色涨红,身体气血翻涌如浪潮,这一棍打得他被迫退了十多步,捂着胸口半跪着大喘气,怕是难以再战。 最后的应无殇则趁势绕到了梁奔浪身后,一掌腐骨功闪电似的打出,可这老头像是脑后长了眼睛,双掌化爪回身抓住了应无殇的手臂肩膀,接着这七尺男儿便被抡沙袋似的在空中转了两圈,最后随着一招神龙摆尾被狠狠砸在地上。 应无殇的身子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划出了七八丈远才勉强停下,一口鲜血喷吐而出,已成重伤。 梁奔浪一人便打得三位副千户难有还手之力,一众锦衣卫看得心有戚戚,再无人敢上前去试探着丐帮帮主的武功。 “啧。” 陆寒江幽幽一叹,他虽不指望这几个人能够把梁奔浪怎么样,派他们上的原因主要也是机会难得,让他们见识一下真正的江湖顶尖,涨涨世面。 可是败得如此简单如此彻底,是他意料之外的,除了应无殇出其不意暗算了梁奔浪一次,其他两人几乎毫无建树,连消耗对方都做不到。 任重道远啊,看来想要培育出得力的下属,自己彻底退至后方看戏的日子还是遥遥无期。 他向边上的百户招招手,对方会意立刻将奉命带来的天机剑捧上,他接过了剑之后,拨开了前方负责护卫的众人,缓步到了梁奔浪面前。 “丐帮帮主果然不同凡响。” “小子,动手前告诉老头子,你究竟是谁?”梁奔浪目光冷峻地看着陆寒江,这一回他的眼底没有一分醉意。 陆寒江摇摇头,缓缓地拔出了天机剑:“这种事情,等您老死了之后,下去好好问问其他人就知道了。” 第二百三十章 一剑斩龙 一众锦衣卫退至身后,陆寒江提着剑站在了梁奔浪的对面,两人隔了约有十丈远,不过凭他们的武功,这个距离下想要动手已然足够。 “后生可畏啊。” 梁奔浪幽幽叹道,风卷起了他破旧的衣袍,一股恐怖的气势悄然升起,周遭虫鱼走兽纷纷避让,连天上的飞鸟都惊吓绕行,他凝望着陆寒江道:“你这样的人物偏偏投了锦衣卫,当真是正道江湖的不幸。” “前辈此话差矣。” 陆寒江挽了一个剑花,手中天机剑遥指梁奔浪,周身半点气势都无几乎与普通人无异:“锦衣卫上承皇命,下荡妖邪,提一把绣春刀还天下以太平,此等举世之功,难道还不如一介江湖草莽?” 梁奔浪仰头饮尽壶中酒,嘿嘿笑道:“小子,锦衣卫是什么德行,你我皆知,天下皆知,不必在这颠倒黑白。” “说得不错,奈何世人愚昧,只知你们这群妄自称侠的狂徒,却不明若无我等守着这天下大道,世间早已是群魔乱舞。” 说着,陆寒江笑着摇头:“罢了,你我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何必说这些,老前辈,您先请?” “小子,少说这没用的客套话了,动手吧。” 梁奔浪将手中的酒葫芦向后一抛,目光一肃:“孟渊那老儿当年凭着一手绝情刀纵横江湖,老头子也曾惜败于他手,若不是江湖有不成文的说法,你们公门中人不入排行,这刀王的名号,说不得早就易主了......不过老头子倒是没想到,孟渊的晚辈竟不用刀,反倒使起剑来了。” “孟大人的刀法确实是独步天下,您老败的不冤。” 说着,陆寒江缓缓地迈开步子朝着梁奔浪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极慢:“可惜了,从前孟大人教过我三天刀法,第四天的时候他拿了一把剑给我,指着门口让我滚,自那之后,我便再没学过刀法,倒是要让梁老前辈失望了。” “那倒不至于,”梁奔浪目光凛然:“今日便看看你这后生的剑法,究竟有几分力道。” 话音落下,梁奔浪身上的气势达到极点,冲霄而起的恐怖威压让后边一众锦衣卫冷汗淋漓,他抬手之间真气翻涌如海水沸腾,澎湃的气浪压得这方圆之地无人敢直视这老儿。 只见他双掌连拍,止如镜湖,动似腾龙,伴着连连残影闪乱,降龙十八掌共计一十八式被他接连施展,掌风削平了身周花草树石,全身真气凝于掌心,梁奔浪大喝一声,双掌轰天,一条金龙冲天而起。 金彩流光的飞龙盘旋在梁奔浪头顶,道道赤色的流光从他双掌飞散,缠绕在金龙之上,金龙的身躯又暴涨了几分,其目如电,其威似天,啸声震颤大地,几如天神下凡。 竟能够以人力创造出如此奇景,梁奔浪的武功已经达到了世之顶峰,如此威能,难怪能够护持丐帮扬名江湖。 梁奔浪将十八招的功力都汇聚与这一掌之中,他双手托天,凝眸注视着陆寒江:“老头子第一次见到你便觉得你与常人不同,乃是世间一等一的危险人物,所以这一掌,老夫不会留手。” 陆寒江没有停下脚步,他还在慢悠悠地向前走着,抬起头看着这盘旋在天的龙,微微一笑:“前辈如此说,倒是折煞晚辈了。” 梁奔浪提气丹田,几乎将真气掏空,整个人的威势再上一层楼,他沉声道:“这一掌没有名字,老夫苦练了三十年,集降龙十八掌十八式精华于一点,你小子是第一个见识到它的。” “那还真是荣幸。” 陆寒江还在向前走,两人相距已经不到五丈远了。 他不再去看那骇人的金龙,而是静下心来平视着面前的梁奔浪,他轻声道:“说句实话,您老也是小子这么多年来,出手对付过的人里,武功最高的。” 梁奔浪不动声色,头顶的金龙垂下巨大的头颅,这一掌已经蓄势待发。 “所以,我也会认真起来和您老战过这一局。” 陆寒江翻转手腕,将天机剑负在身后,左手捏着一个剑指,目光微沉:“这一剑名为天上天下四海八荒唯我独尊剑,我苦练了一天,您老也是第一个见到它的。” 陆寒江停下了脚步,两人距离已经不到三丈了。 梁奔浪双目圆瞪,双掌猛地拍下,金龙狂啸一声自天空俯冲而下,狂躁的真气撕裂了空气,金龙掠下的瞬间脚下的大地一片龟裂崩碎,这一掌的威势之于人堪称天地失色。 单是掀起的气浪就将围观的锦衣卫全部震飞,三位副千户之中受伤最轻的刘一手,在这一掌之下竟连眼睛都睁不开,只得仓皇向后避开。 梁奔浪出掌之时便死死地盯住了陆寒江,直到那金龙落下也不见对方出剑,惊疑之时,他仿佛听见了金龙的悲鸣,他猛然抬头向上看去,只见携着滔天之势的巨龙呼啸而下,却在距离那小子一丈远的地方犹如被定格了时间一般停下了。 连眨眼的工夫都没有,下一个瞬间,冲天而起的无数剑罡璀璨如星河,梁奔浪不可置信地看着狂傲的金龙像是被石磨碾过的豆腐似的在空中变成了渣子,最终伴着一阵风消散于天地之间。 仰着脖子的梁奔浪目光定格在震惊的那瞬间,早在金龙被碾碎的时候,他便感觉到一道微末如风的剑气划过自己的脖颈,他的生命在那时便已经到了尽头,此刻还能用眼睛看,还能用耳朵听,更像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回光返照。 他的目光向下偏移,仿佛看到了一朵妖异不详的花在空中缓缓下落,那是只会开在死别谷的花,名曰生离。 花朵缓缓下落,一瞬的时间似乎被分割成了无数份,这凄美的绝景难得一见,梁奔浪看见陆寒江踏着轻快的步子在这几乎静止的时间中肆无忌惮地蹦跶,他伸出手接住那空中飘落的生离花,将它放到了自己的胸口上。 梁奔浪的意识逐渐涣散,死前最后一瞬,只见得那陆寒江的目光平静之中似乎又带着几分惋惜之色,他手中的天机剑不知何时已经归鞘,负手漫步越过自己缓缓倒下的身子,面前的一切终于归于了死寂的黑暗之中。 金龙显威似乎只是一场幻觉,风平浪静之时,众锦衣卫还觉得仿佛在梦里,上一秒还翱翔于天的金龙竟一瞬之间就不见了踪影,忽然只听见了扑通一声,大伙望去,是梁奔浪跪倒在了地上,腰间系着的打狗棍缓缓滚落一旁,只有胸口一朵生离花在那迎风而动。 众人连忙看向梁奔浪后边的陆寒江,只看见陆大人早已经收了剑,现在正拉长了胳膊在那做伸长运动。 刘一手紧张地凑上前去,看清了梁奔浪确实死得彻底之后,连忙大礼拜下:“恭喜大人斩贼建功!” 一众锦衣卫回过神来,纷纷用敬畏的目光看着陆寒江,齐声恭贺道:“恭喜大人斩贼建功!” 陆寒江嗯了一声,转身往百毒翁的草庐方向去了,行至众人身边时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吩咐:“牵马,顺便来两个人把他的尸首就地葬了,隐蔽些,不留墓碑,还有他的葫芦和打狗棒记得收好了。” “卑职领命!” 第二百三十一章 有惊无险 几乎就在陆寒江和梁奔浪交手的时候,死别谷里的另一处的方向,也在发生着的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 就结果来说,两场战斗的胜负都是一面倒,陆寒江杀掉了梁奔浪,而另一边,燕风云则是把百毒翁狗撵似的追得到处跑。 这老头确实完成了陆寒江拜托给他的任务,三言两语就把丐帮豪侠耍得团团转,这灵月族也不去的,就逮着这老头死命追。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霉运上门来了,那是防不胜防。 百毒翁本想着依靠谷中迷阵拖住燕风云,不求得能给把丐帮豪侠给怎么样,至少也把他拖得没脾气,好让陆寒江在灵月族那边有足够的时间得手。 于是他一连利用了好几个迷阵与燕风云周旋,不过都被对方有惊无险地破开,百毒翁本想靠着自己得意的八卦阵一举困死这家伙,可直到入了阵他才发现。 什么玩意,我的八卦阵呢?! 百毒翁愕然地站在八卦阵中不知所措,任由他如何发动其中机关,整个大阵都跟死了一样,无有半点回应。 听着身后燕风云闹出的动静越来越近,百毒翁的心一点点地沉到了谷底。 凭他百般苦想也弄不清,他这好好的大阵,怎么就突然失灵了,惊怒不安之时,陆寒江那和善的笑容悄然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难道是那个家伙......” 百毒翁愣在了原地,一张脸逐渐变得煞白,想起了数日之前,陆寒江曾经无声无息地闯入了死别谷。 那时候他还以为是对方故意放话诈自己,没想到他居然是真的破了这八卦阵。 懊恼与羞耻让百毒翁心下五味杂陈,若是这八卦阵不顶用,那他真的就没有退路了。 正是焦急之时,百毒翁惊恐地发觉身后的燕风云已经追到,转身望去只见一条金龙呼啸而来,他连忙运起掌力与之对上,狂暴的冲击之下,他的身子如破麻袋一般倒飞出去。 有一说一,有过了那么人老心不老,年纪越大武功越高的奇葩老年组成员珠玉在前,百毒翁这么弱的反倒像是个异类。 但事实上这才是正常的,不是每个老头都像丐帮帮主或是少林寺住持那样,有着岁月沉淀下来的绝世武功,百毒翁这样年老体弱,气血衰败的才是普通江湖人老了之后的常态。 燕风云正值壮年,一手降龙十八掌丐帮中自梁奔浪以下无人能敌,放到江湖上也是绝对的一流高手,对付一个少了阵法护身的百毒翁,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弱是真的弱,但百毒翁的手段却不少,拿自己的生死作赌注硬是扛了燕风云一掌,他暗中启动了最后的迷阵,虽远不及八卦阵强力,但拖住对方一时半刻给他逃命的机会已经足矣。 迷雾自四面八方涌进了八卦阵中,燕风云眉头一皱,当即功力全开,如同一头野牛横冲直撞,大阵震颤连连,似乎下一秒就有崩落的可能。 百毒翁顾不上护持阵法了,拖着重伤的身躯,他狼狈地往自己的草庐逃窜。 自家人知自家事,百毒翁自知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即便伤势痊愈,一身功力能保下十之一二已是难得,今后怕是真的只得做个寻常的老人家了。 不过只要护持殿下登基,得到那长生之法,拥有了无尽的寿命之后,他有的是法子能够将身子调理回来。 对,只要殿下登基就好了。 千钧一发,百毒翁在体力耗尽前逃回了自己的地盘,只是虽然心神俱疲,但他的警觉性却并未降低,刚一踏入这院中,他便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嗖嗖——! 两支弩箭自左右飞射而来,百毒翁咬紧牙关避开了其中之一,但还是被另一支箭矢射中了胳膊。 一道黑影自背后掠下,百毒翁已经避无可避,他暗中以指力弹出一根钢针,而此时对方也一掌落在他背上,老头一口鲜血喷吐而出,踉跄着扑倒在了地面上。 “咳咳......你们,锦衣卫......好手段。” 受了如此重击,本就是身负重伤的百毒翁更是雪上加霜,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迎面走来两个锦衣卫,各自将绣春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其中一人恭声朝着他身后的方向道:“季大人,如何处置。” 皇甫小媛戴着面具立在百毒翁身后,淡淡地道:“大人有令,此人留不得,给他个痛快吧。” “是。” “且慢——” 两人正要动手,却听百毒翁颤抖地叫住了他们,伴着一阵古怪的笑声,这老儿露出了被鲜血染红的口齿,道:“咳,老头已是必死无疑,可是百户大人你难道不想活长久些吗,呵呵。” 皇甫小媛皱起眉来,不明这老头何意,可躲在暗处的商萝却忽然跳出来惊呼道:“你的脖子......!” 皇甫小媛一惊,伸手在脖子上摸了一把,滴滴鲜血触目惊心,回想起刚刚惊鸿一现的光亮,原是那百毒翁偷偷使得暗器算计与她。 以百毒翁的老辣,他哪里看不出面前这锦衣卫百户便是皇甫小媛,他之前出手之时本想着临死前拉个垫背就算,但觉察对方真身之后,心里又有了别的算计。 他自知已是穷途末路,但比起偃师那病态的执着,百毒翁更多的则是一种以牙还牙的报复心理,便是死了,也不让那陆寒江好过。 于是他阴狠地道:“百户大人,老头所用暗器之上涂抹了一种天下至毒之物,若不及时解毒,恐怕你命不久矣,不如你放了老头,换一份解药与你,如何?” 百毒翁的算计很简单,寻常人看来,伤口中毒之后若是时隔不久,只要及时吸出毒血便无大碍,所以他想做的就是诱导对方吸出血毒。 院中只有四人,两名锦衣卫都是男子,因此想要替皇甫小媛吸出这毒血,只得靠那不知来历的丫头。 他虽然不清楚陆寒江做事怎会带着一个丫头,但想必定不会是寻常人物,此地除了百毒翁自己之外,无人知晓天毒泣心身的厉害,若贸然替皇甫小媛吸出血毒,则必死无疑。 事情的发展与他料想的也是一样,皇甫小媛自然不会甘心受他摆布,但她不明白自己的体质,中了毒终究难办。 这时候商萝便主动站了出来:“交给我吧!” 皇甫小媛的女儿身是隐秘之事,商萝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但却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为保此事不至于泄露,她当然不可能让两个大男人替对方吸出毒血,于是便自告奋勇上了。 而皇甫小媛虽觉得有些不妥,但事急从权,于是也半推半就地让商萝替她吸出了毒血。 百毒翁双眼闪着精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商萝,看着她一口一口地把毒血全部吸出吐在地上。 然后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丫头仍然生龙活虎,百毒翁神色慢慢僵住了。 “怎么,可能......” 第二百三十二章 身世谜底 一天之内,一连发生了两起百毒翁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事情,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皇甫小媛的天毒泣心身怎么就突然失效了。 按照古书记载,天毒泣心身母女连心,按理说除了那位早已经死去皇甫家老太君,天下应该无人能抵抗这毒血才对。 等等,母女......母女?! 忽然间,百毒翁还在苦苦挣扎的身子僵住了,一股冰冷的感觉充斥全身,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一双浑浊的老眼陡然变得清明,死死地盯住了面前的两个姑娘。 这两个丫头岁数上差不了多少,断不可能是母女,如此一来—— 一个猜想如同惊雷在他的脑海中蓦然炸开,古之大贤所言这百年间长生之机将会现世,所以他见到皇甫小媛的天毒泣心身才不觉惊奇,但理论上,这个体质所有皇甫家的女子都有可能觉醒。 皇甫家嫡脉女子今日只余二人,此刻在他面前的皇甫小媛,还有就是——京城里的那位太子妃,皇甫灵儿。 这一刻,陆寒江曾经说过的话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是了,太孙殿下自出生起除了太子妃之外就无人知晓其踪迹,不论他是贤是愚,是善是恶,甚至......是男是女。 百毒翁终于想通了,拥有天毒泣心身的女子,她的血乃是世间一等一的毒药,根本无药可医,之所以这丫头碰了那毒血还能毫发无损,原因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她也拥有相同的体质...... “哈哈哈哈哈!竟然是她!竟然会是她!这老匹夫竟敢耍我!哈哈哈!罗元镜,你不得好死啊啊——!!” 百毒翁不怕死,但他至死为止所努力的一切,奋斗了半身所追寻的那个目标,竟然是一个笑话,这种九重天下到十八层地狱的落差感让他当场发了疯。 此刻,已觉身体无恙的皇甫小媛一掌拍在百毒翁心脉上,了断了他的性命。 陆寒江回来的时候,见到的正好就是这么一副场景,百毒翁死不瞑目的样子可怖骇人,他啧啧了两声,寻来一张椅子坐下,问起了这里的状况。 “所以,你们俩怎么他了?好好的老人家,怎么死得这么心不甘情不愿?”陆寒江确实颇为好奇皇甫小媛她们到底做了什么。 “其实也没有什么......” 皇甫小媛迟疑着,把刚刚发生的一切都说出了口。 这下子连陆寒江都有些坐不住了,他把商萝的脑袋扒拉过来左看右看,就差看出朵花来了,惹得丫头好一阵呲牙。 天毒泣心身的特质陆寒江也知道,所以他大差不差也和百毒翁想到一块去了。 可问题是,商萝这丫头是华山掌门商几道亲口托付给他照顾的,怎么会和皇甫灵儿沾上关系。 陆寒江很快冷静了下来,皇甫小媛的血功效惊人,丐帮全长老在有燕风云运功疗伤的前提下,撑不过一天就死了,天毒泣心身的威能不容小觑。 所以既定事实是,商萝这丫头的确是碰过了皇甫小媛的毒血但却平安无事,以此推出可能性有二。 一是这丫头天赋异禀,二是—— 商几道这华山掌门从第一天和他见面起就在说谎,从头到尾恐怕都没有一句实话,若真的是如此,陆寒江反倒要佩服他了。 夹在锦衣卫,朝廷,玄天教三者之间,这位商先生居然真的能够玩得转,而且他成功地骗过了所有人,包括陆寒江自己,因为若不是今日百毒翁多此一举想要报复,他对商萝的身份基本上已经算是认定了。 “姜还是老的辣啊。” 陆寒江感叹着,又把商萝的脑袋抓过来一阵乱搓。 “小陆!你把我的头发都要弄乱了!” 丫头愤愤地挣脱开魔爪,又一次躲到皇甫小媛身后去了,朝着他使劲吐舌头。 陆寒江起身,看着地上百毒翁死不瞑目的尸首咂了咂嘴,不怪这老头会活活气死,要是这一切推论都是真的,那么朝廷里那一群人就是活脱脱的大冤种。 太子妃生下的根本就不是皇子,而是一位公主,这消息传出怕是多少人会想要活吃了罗夫子。 即便皇家主脉一支绝嗣,那也不可能让一个女子登基为帝,从旁支挑选血脉近族入继大统几乎已是必然,啧。 这样一来,固然是太子妃手段通天,用一张不存在的牌骗过了所有人,也玩弄了所有人,但是,假的终究是假的,狸猫换太子在皇家一十八道认亲程序面前根本玩不转。 这下连陆寒江都猜不透皇甫灵儿究竟有着什么手段,能够在这几乎无有翻盘可能的死局里折腾。 当然了,想要证明这个推论还需要足够的证据,虽然陆寒江猜得七七八八,但难保没有意外,求证太子妃没必要也不可能,如此想来只能从华山入手了。 不过此事却不急于一时,陆寒江看着大队人马已经回来,下令道:“此间事了,你们各自回去收拾一番,不日便准备回京。” “卑职领命。”一众锦衣卫躬身应道。 不过皇甫小媛却还有些别的想法,她站出来问道:“大人,丐帮燕风云也在谷中,您不打算对付他吗?” 家仇旧恨在这摆着,皇甫小媛理所当然不想放过这个丐帮豪侠,但是陆寒江显然已经玩够了。 “不必。” 陆寒江摆了摆手,说道:“梁奔浪死了,但丐帮不能群龙无首,虽说他这帮主有跟没有,其实这丐帮的弟子应该也不在意,但总不能空着这位子不管吧。” “大人的意思是......?”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过些时日吧,虽说这梁奔浪也常常三月半年的不见人,但拖上一些时日,丐帮总会觉得不对味,到时候不论是推举帮主,还是其他的什么,总要把五湖四海的帮中弟子都招来聚一聚。” 皇甫小媛似乎有些明白了:“大人是想在趁着他们聚集一处,然后一网打尽?” “那倒没有,只是我与燕风云也算有些交情,如果他要当选丐帮帮主,我这手头上还有份礼物,怎么着也要给他送去。” 陆寒江说着,指着地上百毒翁的尸首吩咐道:“把这里收拾收拾,一会我们从另一边出去,让燕大侠自己在谷里玩个尽兴。” “......” ...... 与此同时,华山之上,掌门商几道立在廊下望着庭院里一株杏花,淅淅小雨伴着微风,春日初临,空气里却还残留了几分晚冬的寒意。 谷芊含撑着一把纸伞从庭中来,到了商几道身边停下,拿出一封信与他:“师兄,衡山送来的,想必又是旧事重提,要再开一场五岳大会......” “既然如此,不看也罢。” 商几道轻笑一声:“衡山大弟子去年在南少林丢了那么大的人,天风师兄怕是有些心急了。” “师兄......”谷芊含立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师妹是在担心萝儿和卓儿?”商几道笑着安慰道:“师妹勿忧,他们自会有京中的朋友负责照看。” “师兄,”谷芊含微微摇头:“你知道的,我问的不是他们两个,而是那个孩子。” “......”商几道面上笑容稍敛,并未答话。 谷芊含凝望着商几道,沉默半晌后说道:“师兄,我不知你到底在谋划什么,只是这些年来我华山费尽心血才脱离了江湖纷争,如今自在安稳,何苦再回头卷入那泥潭之中......” “......师妹,早在师父当年做出选择的时候,华山就没有退路了,我们身后可不是海阔天空,如今京中那几个人都以为那孩子是我膝下,如此便好,左右不过留一份把柄,多替他们跑些腿就是,你要明白,若那孩子真正的身世暴露,只怕到时整个华山都留不下一个活口。” 商几道长叹一声,目光微沉,郑重地说道:“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华山的将来。” 第二百三十三章 苗疆礼物 “陆公子这就要回京城了吗?” “我来苗疆不过是一时兴起,如今家中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处理,不好再多留了。” 在离开苗疆之前,陆寒江还是来了一趟灵月族,和采薇见上了一面,这一次他顺路把商萝也捎上了,这丫头第一回见到苗人寨子,兴奋得不行,蝴蝶似的四处乱跑。 话说得差不多了,陆寒江见到大长老拄着拐也往这来了,便对采薇说:“我家小妹对苗地的新鲜物件好奇已久,不如采薇姑娘带着她多逛逛?” 采薇眨了眨眼,诚实地说道:“能在灵月族地见到的东西,碧水城里也都能买到,要说起来的话,其实这儿的玩意里大多是中原来的,不只是你们中原人对苗地感兴趣,我们苗人也对中原之地的物件好奇。” 陆寒江无奈地扶额:“好吧,其实我有些话要对大长老说,因是奉了长辈之请,所以不便让除大长老之外的人听了去。” “哦。”采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那我先去寻陆姑娘。” “劳烦姑娘了。” 陆寒江笑着送走了采薇,大长老走上前来,他转头就收起了笑容,开口第一句就是抱怨:“这么不通人情的姑娘我还是头一回见,大长老,你平时竟没有教教她这些?” “......” 大长老瞥了陆寒江一眼,淡淡地道:“苗地不似你们中原,这些绕来绕去的东西,那丫头学来也是无用,多花些心思在武功上,练几门护身的本事比什么都强。” “也是。” 陆寒江把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先放到一旁,调转话头说起了正事:“燕风云现下还困在死别谷里,但没几天的工夫他就会打上门来,其他的丐帮弟子我替你们处理了,这个人就留给大长老招呼。” 大长老微微一叹:“丐帮豪侠岂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你倒是甩得一手好包袱。” “凭大长老的本事,要对付这燕风云想必也不是问题。” 陆寒江对大长老很有信心,当初惊鸿一现地出手试探,就让他确信了这个看似走路都摇晃的老太太,肯定是身怀绝技的一流高手,起码比起百毒翁之流要强上许多,应付个燕风云不成问题,况且他也不是真的要大长老把那燕风云怎么样。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大长老随意打发了那蛮子就是,若他不肯罢休,三番五次上门来纠缠,你就随手‘指点’他几句,告诉他这背后是玄天教的手笔。” “看来这才是你的目的吧?”大长老看着陆寒江,若有所指地说道。 “反正是甩包袱,比起灵月族抓了雪罗刹要陷害丐帮副帮主,玄天教那帮家伙看起来不是更像是幕后黑手?” 陆寒江耸耸肩,毫不在意地说道:“总之随便您老怎么应付,能把他打发了就是,要是您看不过眼一掌拍死他也成,反正给他找点事情做,别在苗地碍人眼。” “老身知道了,定不会让那燕风云给你们添麻烦就是。”大长老说道。 “那就拜托大长老了。” 说罢,陆寒江便告辞准备动身离开,周远山已经备好马车等候多时了,这一趟南行他也算是入了贵人眼,这一次跟着回京就不必再回来了。 那边商萝抱着大大的行李包裹,里边全都是她在寨子里弄来的新鲜玩意,大多是当地人热情送的,准备通通带回京城里去。 陆寒江无奈地把意犹未尽的丫头抓回身边,对着采薇歉意一笑:“是我之过,没有教好这丫头,给采薇姑娘添麻烦了。” 采薇摇摇头,微笑道:“没有的事,陆姑娘心地纯良,大家也是真心喜欢她。” 商萝一听,本来绷着的脸立刻露出笑来,显摆似的朝着陆寒江直扬眉头。 陆寒江对她视而不见,让周远山把行李都搬上了马车,最后跟采薇道了别:“采薇姑娘不必送了,这些日子让姑娘带着领略了苗疆风貌,日后若是有机会定要往京城来一趟,好让在下也略尽地主之谊。” 采薇想了想,答道:“陆公子好意采薇心领了,只是我还要去追回雪华宫盗走的圣物,恐怕无暇进京。” 陆寒江一阵无语,现场的气氛有些莫名,这姑娘就不能客套两句“嗯嗯好的”吗,这搞得倒是他尴尬了。 不过商萝倒是没啥感觉,她在马车上探出身子来,对着采薇大力地挥手:“采薇姐姐要是没空,改日我再来苗疆看你。” “好。”采薇轻轻点头。 “......” 陆寒江没好气地把商萝按回了马车里,这丫头真的一点人质的自觉都没有,论起她曾经的身份都不可能随便就跑苗疆来,现在她的身份更加不一般,别说来苗疆了,出个京都是天大的事。 “采薇姑娘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陆公子,一路顺风。” 陆寒江上了马车,慢慢远去,商萝趴在车窗往回看去,采薇的身影伫立在灵月族寨子的大门处,在丫头的视线里慢慢地变成了一个黑点,最后消失不见。 小丫头的兴奋劲头也慢慢消退,她把脑袋缩回了马车里,双手托着两腮,无缝切换到了忧郁的状态:“好无聊的,我们这就要回京了吗?” “我们是来办事的,又不是来耍乐的,事情办完了,自然是要回去的。” 陆寒江的话商萝一句没在听,忧郁了一秒钟之后,这丫头立刻翻弄起自己在苗地的收获,哪还有一点分别的伤感。 丫头翻得起劲,还拿出了好几个给陆寒江一阵炫耀,还别说,商萝虽然性子大大咧咧没个正形,但品味还真的不错。 陆寒江从她大包小包的宝贝堆里,还真的翻出了几个顺心的物件。 “这是?”陆寒江拿起了一个草偶,简单的人形上用一根红布裹住了头部,看起来还挺喜庆的。 “这是寨子里一个老婆婆送给我的,”商萝说着,顺手拿出了几根拇指粗细的铁定,还有小锥子之类的玩意:“好像是一块配套用的,老婆婆说是施咒还是什么的,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有意思,还有呢?” 陆寒江兴致满满地和商萝一起品鉴起她的收获,有骇人的恶鬼面具,用朱砂代替血迹的符咒,绘着古怪猛兽的黄纸,还有十多个面部扭曲的人偶娃娃。 陆寒江啧啧称奇:“奇怪了,他们送我的怎么都是些平平常常无趣至极的东西......话说,你这玩意拿两个给我吧,正好我发愁该拿什么礼物送人。” “小陆你看上什么随便拿,”商萝豪迈地一挥手,然后好奇地问道:“不过小陆你要送谁?京里你难道还有朋友?” “什么话!我的朋友遍天下,难道还愁礼物送不出去。”陆寒江不满地拍了一下这丫头的脑袋,惹得商萝好一阵不满。 她撇了撇嘴道:“所以,小陆你是想要送给谁?” “嗯,永乐公主吧。”陆寒江想了想说道,出一趟远门不好什么都不带,孟大人的面子还是要顾一顾的,商萝和永乐公主年纪相仿,喜欢的东西应该差不多。 外边驾车的周远山听得是胆战心惊,他壮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车厢里各种妖魔鬼怪的玩意,身子不住地颤抖,这是什么地狱图景。 把这玩意送给永乐公主,这婚事真的不会直接告吹吗? 第二百三十四章 良辰吉时 回到京师的时候,天气已经逐渐转暖,陆寒江坐在镇抚司的桌案前,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上一下,姜显在下边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大人,大人?” 陆寒江勉强睁开了眼,是姜显一脸尴尬地立在下头:“大人,此事尚不着急,不如改日卑职再来?” 陆寒江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道:“不必,你说吧,我听着呢。” “是。” 姜显小心翼翼地向上瞥了眼,暗自把到嘴边的话都精简了些,挑了几处关键的说:“近日听到些风声,五岳剑派似乎打算重新召开五岳大会,这一回是衡山出面组织,除了嵩山派予以回应,其他三派还未有明确的答复。” “五岳剑派......” 陆寒江半垂着眼眸,努力打起了几分精神:“加派些人手关注此事,尤其是华山。” “卑职明白。” 姜显悄悄往前挪了两步,看时机差不多了,便低了声说道:“大人不日就要大婚,弟兄们一块备了些礼物打算送给大人。” “日子还没到吧。” 陆寒江扫了一眼姜显,淡淡地道:“你们最近又去哪里发财了?” “大人,看您说的,弟兄们个个遵纪守法,怎么会去干那种事情......” 在陆寒江淡漠的目光注视下,姜显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讪讪一笑:“回禀大人,上回奉命查抄邀月楼的时候,一些朝中的大人也牵扯其中,因不在名单上,所以卑职便做主放了他们一马,各位大人自然投桃报李......” 陆寒江按了按额头:“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谢过大人。”姜显如释重负地退下了。 邀月楼做的是灯红酒绿的生意,和各方势力都有牵扯是必然的,锦衣卫奉旨拿人难免波及一些不相干的人,姜显做的也算是合乎常理,毕竟这种事情本就是可算可不算的。 姜显走后,陆寒江趴在桌子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季节交换带来的困倦感没法避免,另一方面,自从他把自己精挑细选的礼物送给了公主之后,孟指挥招呼他上门的次数就明显增多了。 正事少有,主要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且多是和永乐公主有关,看得出孟老爷子对自己这外甥女很是关心,有事没事就把陆寒江叫来耳提面命一番。 最近这些日子,陆寒江时常被叫到孟大人家中用饭,然后两人在书房里有的没的扯上半天,因此,他的精神疲惫得厉害,暂时没力气去折腾别人了。 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陆寒江的新家,也就是专门按照朝廷规制建造的驸马府也落成,总算到了迎亲的日子。 三书六礼只剩下这最后一步,二世为人,这还是陆寒江头一回娶妻,他老老实实地按照规矩从头到尾,一板一眼地走完了全部的迎亲流程。 他是除了族的人,所以名义上陆家一个人都没有来,只有私下陆尚书给他备了份厚礼,所以这天地拜完,高堂只能让孟老爷子暂代了。 府中来道贺的宾客也大多是锦衣卫一系的同僚,朝中也有些大人上门,多是看在孟渊的面子上,一场宴席下来也算是宾主尽欢。 作为新郎官,陆寒江今天这酒是躲不过去的,好在上有孟大人压着,他自己也是位高权重,众人没敢灌他多少酒。 府里一片其乐融融,众人推杯换盏的,悄然间吉时已到,陆寒江道一声不胜酒力,众人也就半推半就地将他送到了新房。 公主的贴身侍女关上了房门,屋里屋外似乎是两个世界,陆寒江感觉不绝于耳的喧嚣陡然间远去,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 大红色的婚床上,永乐公主戴着红盖头,一言不发,交叉在膝上的指尖微微发白,随着陆寒江一步步靠近,她的呼吸慢慢地变得急促起来。 紧张吗?大概是在紧张吧,其实陆寒江也有些紧张,他走到床榻左边坐下,深吸了口气,伸出手掀开了永乐公主的盖头。 “嘶——” 看清了那公主的真容,陆寒江倒吸一口凉气,上头的酒气直接就地蒸发,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 “驸,驸马......” 永乐公主嘴里怯生生地喊着那羞人的称呼,稚嫩的脸庞上飘着两朵害羞的红云,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起头来,惊喜之间,只觉得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 北镇抚司陆寒江大人在外人的口中,那就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人,虽然听闻这位大人看上去显得年轻,但谁知道有没有夸大其词。 所以永乐公主一开始对于这门亲事是极为抗拒的,在知道推不掉之后,她日夜祈祷,不求对方是个怎么样的玉树临风,别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就好。 第一眼见到陆寒江这副二十出头的面貌,永乐公主是惊喜大过惊讶的,可是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这张脸......似曾相识啊。 并不久远的记忆慢慢地浮上心头,这不是那个在宫里拿话挤对她,还当面抹黑她的“徐镇抚使”吗?! 永乐公主年纪不大,但是脑子清醒,皇族大婚断不可能出现什么走错婚房的荒唐事,再说了对方身上的新郎服还穿着呢,也就是说,这家伙就是那个陆寒江,当初是故意冒着“徐镇抚”的名号,耍着她玩来着! “原来是你!” “居然是你啊......” 早在对方认出自己的时候,陆寒江就认出了这个永乐公主就是当初自己在宫里遇见的那位。 穿人马甲被拆穿的尴尬什么的倒还在其次,主要是在陆寒江的设想中,永乐公主起码也快二十了才是。 本以为要娶的是个和皇甫小媛一般长开了的大姑娘家,谁知道这送来一个和商萝一样半大的孩子,甚至还不如那丫头,起码人家只是看着显小,年岁上至少还达标了,可面前这个估摸着是真的只有十五六。 虽说在当下的世俗眼光里,这个年纪的姑娘成婚嫁人并无不妥,但是在陆寒江眼中,这十五六大的丫头,那不就是小孩子吗。 “你就是永乐公主啊,真巧......这么说来,你十二三的时候陛下就忙着给你寻夫婿了?你这么不讨陛下喜欢嘛。”陆寒江捂着脸,有些无奈。 闻言,永乐一双粉拳捏着紧紧的,咬着牙道:“十二三的姑娘家都可以成婚生子了,父皇替本宫目色人选有何不可......倒是你,当初故意假装不认得本宫,还,还说......!” 后边的话,永乐公主气得没说出口。 “不,那时候我其实没认出来你来......”陆寒江仰着头,颇有些无语,这一回他是被自己的固有观念误导了,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只是这堂也拜了,婚也成了,木已成舟,他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沉默着,接着永乐公主气呼呼地把头上的珠冠拿下,然后穿着婚衣钻进了被子里,缩到了角落里去,闷声道:“本宫睡了!” 陆寒江摇摇头,有样学样地撤掉了头帽,和衣靠外躺下,掀起被子一侧盖上,打着哈欠闭上了眼:“晚安。” 良辰美景,一对新人和衣而眠,桌上龙凤烛静悄悄地燃着,门外几个立在寒风中的侍女不知所措。 两个端着同牢牲和合卺酒的侍女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把耳朵贴在了门上的那位,其中一人轻声道:“小璃姐姐,里边怎么没有动静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小璃也是一头雾水,刚刚还说着话呢,怎么就突然没声了,难不成是公主和驸马不和?她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 “那我们这.......什么时候送进去?”两个侍女也是忧心忡忡,按礼数,新人要食同牢牲,饮合卺酒,但里边的两位不开口,她们总不能够闯进去吧。 “等等吧......等等殿下应该会叫我们进去的......”小璃不确定地说道。 第二百三十五章 任重道远 天亮了,永乐公主的精神极差,虽然昨晚她最早上床,但紧绷的神经一直让她清醒着到了后半夜才支撑不住睡去,今早醒来的时候,她的黑眼圈严重地像是某黑白动物。 不过门口的几位侍女精神比她还差,虽然昨晚公主没出来起来喊人,但是她们也没有休息,要不说是宫里精挑细选的杰出人才,在寒风中站了一夜几人连句抱怨都不带提的。 小璃在门框上趴了一夜,要不是老钱来得早,估计这姑娘还得继续趴着。 老钱敲开了门,久候多时的侍女们鱼贯而入服侍公主驸马起床,宫里来的嬷嬷接替小璃的班,负责接下来的仪程。 床榻上一对新人已经起身,看着神清气爽的陆寒江和神色萎靡的永乐公主,年长些的嬷嬷不禁有些担忧,这驸马该不是会是头一次吧,不懂得疼人啊,看把公主累的。 一顿繁琐的礼仪过后,两人起身到堂上去拜见孟渊,毕竟正经的公婆还远在陆家老宅,这时候还得让孟老爷子过来替个场。 按照礼数拜过之后,永乐收下了孟渊给的见面礼,自从收过陆寒江送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苗疆玩意之后,她对所有正常的礼物都报以衷心的感谢。 结束了麻烦的程序之后,老钱上来跟陆寒江说起了府上各处需得重新安排的地方,虽然这些事情他从不经手,老钱也知道他不耐烦家中琐事,但老钱作为管家,说还是要说给他听的。 那边趁着陆寒江和老钱说话的时机,永乐公主巴巴地去拽住了孟老爷子的胳膊,开口就撒娇道:“舅舅,回门之后我能搬回公主府去住吗?” “......”本还感慨佳儿佳女好一对天造地设的孟老爷子,脸上的笑容还来得及收起呢,这就僵住了,好家伙,这才第一天就出问题了? 从国法上讲,公主的确应该搬回公主府邸居住,每一次来往驸马府还需得报备,驸马觐见公主亦是如此。 但自开朝以来的公主驸马,都不会在这个问题死揪着法条不放,礼部也没闲到拿这种事情说道。 一般而言,若是夫妻关系和睦的情况下,公主会长居在驸马府上,一是出于女主人身份的需要,负责打理家中各事,二则是照顾驸马的脸面,毕竟当今世道,还是以男子为尊。 历代的公主成婚之后,除了极个别特例之外,少有夫妻俩真的按照律法所书分居两处府邸,而且这成婚三天就分居也太着急了,若真是成了,那也算是开创先河了。 孟老爷子把脸一板,训斥道:“不可,出嫁从夫,你如今也是为人妻子,自当留在驸马府上好好侍奉公婆。” “......”永乐公主瞪着大大的眼睛,神色有些委屈,孟老爷子这找的借口也太烂了,还侍奉公婆.....陆寒江被除族都多少年了,这府上除了他自己之外没半个长辈,她侍奉谁去! 被驳回了请求的永乐闷闷地回房去了,按她的话说是要补觉。 陆寒江和老钱说完了府邸的事情,这便也过来见过孟渊老爷子:“孟叔辛苦了。” “你如今成了家,老夫也算对得起你伯父的三番五次的嘱托。” 孟渊颇为感慨地说了句,然后拍了拍陆寒江的肩膀道:“永乐年纪还小,若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你要多让着她。” “小子会的。”陆寒江嘴上应着,心里早就骂骂咧咧地抱怨起来了,您老也知道她年纪还小啊。 孟渊点了点头:“有钱管家替你看着,这边无事,去忙你的吧。” “嗯。” 陆寒江抬头看了看天色:“既然如此,那我先去衙门里了。” “......等等。” 孟渊一把拉住陆寒江的肩膀,把他刚刚迈出去的脚步又给拖了回来,便是见多识广的老爷子,听完这句话之后也深深地忧郁了,看来不只是公主没长大,这个驸马也有问题。 “你不必去衙门了,老夫给你批了假,这些日子你安生些待在家里就是。” “还有这种好事?那我——” 感受着老爷子放在他肩膀上手掌力道突然增加了几分,陆寒江默默地把后面那句“那我上街逛逛”给咽了回去。 孟渊注视着他,神色看起来显得有些疲惫:“今天好好休息,明日你还要随老夫宫中拜见陛下,永乐那边,自会有她母妃提点。” “小子记着了。”陆寒江颔首。 “还有一事,”孟渊稍稍正了些神色:“孙嬷嬷是贵妃交代过的,特地从老夫府上安排过来照顾永乐起居的,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不便他人插手,你也可以让她代为通传,告知老夫。” “明白。” 陆寒江了然,他刚刚也是听完老钱说的才觉得不对劲,怎么公主出嫁会从孟老爷子府上调来一个嬷嬷管事,起初还以为是公主身边侍女不堪大用,现下听完老爷子这番话他才算是明白了。 因老爷子强调过,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陆寒江只得老老实实地待在家中,然后他头一回发现一天的时间原来有这么长。 夜晚两人依旧是和衣同床,大概是昨日喝了酒的缘故,所以没咋感到不对,今晚陆寒江总觉得身边多个人有些不自在。 第二天起床之后,进来服侍的小璃看着两人教科书式的规矩,心头忍不住有些担忧,人家成婚之后天天如胶似漆,你们倒好,一步到位直接相敬如宾了。 今天是回门的日子,一行人早早就收拾好进宫去了,永乐自然是要去寻她母妃,陆寒江则跟着孟老爷子去拜见了老皇帝。 这还是陆寒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见到老皇帝,在表面上看来,面前这位年过六十的老人身子骨还算硬朗,言语间也透着亲善和蔼,慈祥的目光下,应是把他当作晚辈一类的角色看待,这还是多亏了孟大人的面子。 作为臣子来说,陆寒江对老皇帝的印象自然是加分许多,几人相谈甚欢,许是年纪大了,其间有一回老皇帝让陆寒江近前来,好仔细看看他。 便是这一回,陆寒江隐约从老皇帝身上闻到了一股子药味,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已经是严肃起来,凭他的本事能够从中闻出来的几味药都不是小病小灾需要用上的,看来老皇帝的身子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好,甚至很有可能是徒有其表。 若是能搭个脉,陆寒江必能摸清对方虚实,奈何面前这人是皇帝......可惜了。 退下之后,他悄悄眯了眼,与孟老爷子暗中交换了眼色,却被对方严厉的目光止住了那些不大敬畏的心思。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三大世家 那边几个大男人在说话,后宫里,贵妃见到了自己的女儿,自然也要好好关心一番,不过才出嫁三天而已,母女俩倒像是几年没见过面似的,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倒是边上的女官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低声出言提醒,贵妃还是依依不舍,不肯放人。 那女官有些无奈地说道:“娘娘,殿下便是出嫁了也在京中,日后若是想念了,让殿下多进宫里来陪陪娘娘便是。” “嗯,说得也是......” 贵妃这才松开了手,然后对那女官嘱咐道:“阿绣你还有什么要与永乐说的,快多教教这丫头,别让她在外边吃了亏。” “是,娘娘莫急,婢子明白的。”女官阿绣牵着永乐的手,将她领到身旁。 永乐乖巧地被阿绣牵着,别看这女官在宫中品级一般,但她却颇受其他人尊重,包括永乐自己,私下里都是称她一句绣姑姑。 要说起这缘由也简单,阿绣是贵妃宫里的头号女官,当年是陪着贵妃一道从孟家出来的贴身侍女,也许是因为孟渊太过妖孽,一个人占尽了孟氏百年的气运,所以除了老爷子之外的其他孟家人都显得有些,平庸。 包括这位贵妃娘娘,也是主见基本没有,心计约等于无,这些年来若不是阿绣帮忙出谋划策,恐怕也难有今日的安稳。 牵着永乐的手,阿绣问道:“殿下在驸马那,住得还习惯?” “还好。”永乐尽管想表现出成熟的一面,不让家里人担心,但她的道行比起阿绣还是差远了。 不过阿绣也没有揭穿她,而是转而说道:“孙嬷嬷是孟家的老人了,当年贵妃娘娘未入宫时,也蒙她照看过,所以殿下若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情,都可以找她。” “我知道了。”永乐糯糯地答道。 阿绣含笑点头,然后又说道:“宫里随着殿下去驸马府上的侍女有许多,但留下贴身服侍的,选出一两位即可,殿下可挑好了人选?” 这事永乐倒是没有什么犹豫,她直说道:“小璃和我要好,让她服侍就好了,换了旁人反倒不习惯。” 小璃这个名字让阿绣眉头不着痕迹地跳了跳,她语气微顿,轻声道:“人选上殿下自己拿主意就好,不过不必急于一时,若有闲暇,可让孙嬷嬷帮着参详一二,她懂得多些。” “嗯,我记着了。” ...... 从宫里回来之后,日子继续这么平平常常地过,转眼间永乐公主在驸马府上已经住上快一个月了。 陆寒江也从最初的不适应到现在慢慢地习惯,两口子过得泾渭分明,也算是相安无事。 对永乐公主,陆寒江倒是没有什么意见,这丫头好的一方面在于,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喜欢的不喜欢的,全都摆在脸上。 不过坏也就坏在这一点上,这丫头性子太直,讨厌的不讨厌的全都写在脸上,一个月下来,府里只要不瞎都看得出小两口关系很僵,为此孟老爷子没少和陆寒江说道。 又是一天太阳落山,晚饭之后永乐公主到后院小园散步,陆寒江则一如既往在书房里看着各地抵报打发时间。 这时候老钱走了进来,对于主家夫妻的矛盾,他一个下人不好多嘴,此来是为了答复前些日子陆寒江交代他去办的事情。 “老爷,”老钱放下了茶水之中,低声道:“殿下带来的人,老奴已经悉数查过,基本没有问题,除了一个人之外。” 这倒不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而是府上来了人要常住,陆寒江本能地就会去安排人手去查探底细。 听完老钱的话,陆寒江挑眉问道:“还有一个查不到?” “不是查不到,而是若要查她,需得从其他地方入手。”老钱说得隐晦,但意思大概清楚,以他的人脉和孟大人的牌面,查探个把侍女的出身轻而易举,如果在这种前提下还查不出底细的人,那就只剩下一种了。 陆寒江淡淡地说道:“明日让姜显去趟刑部,查一查是哪家的人。” 因罪没入宫中为奴的人,寻常手段是查不到的,需得去翻找往年的档案,只是他有些不明白,这样出身的人怎么会跟在永乐公主身边陪嫁过来。 “老奴明白了。” 老钱应下之后,又说道:“之前老爷让老奴查的东都陆家一事,已有了结果。” “说来听听。”陆寒江定了定神,稍稍坐正了身子。 “东都陆姓之人有十来家,多是商户,根底也都清明,若要说与江湖有联系的,便只剩下一个,旭日镖局的东家。”老钱说道。 “旭日镖局?”陆寒江努力搜刮了脑海中的信息,确定对这名字无有印象。 老钱解释道:“老爷勿要轻视这小小镖局,老奴派人查探过才知道,这家镖局背后的陆家名声虽不显,但这位陆先生的女儿却嫁了个好夫家。” “哪一家?” “宇文家,”老钱郑重地说道:“当代宇文家主的第三子,宇文彰娶了这位陆先生的女儿,听说是私相授受,所以并未大操大办,此事知道的人少,但宇文家主确实认下了这个媳妇。” “宇文......” 陆寒江品出些味道来了,宇文家与皇甫家,公孙家并称为江湖三大世家,如今皇甫家虽已除名,但剩下的两家也不是好相与的。 和靠着武功出名的皇甫家不同,公孙家世代行医,是有名的杏林世家,人脉关系之多令人咋舌,凭借高超的医术和雄厚的人脉资源,屹立江湖多年不倒。 至于最后的宇文家,虽然他们的家传武功的确也很强,但他们成名靠的却不是武功,而是狠人辈出。 远的就不提了,要说近几十年来宇文家风头最盛的,那还得是如今已经退居二线的宇文老家主宇文威,江湖掌门杀手第一人,一口气连杀三个掌门,间接促成五岳并派,天下震惊。 多年前铸剑山庄神兵天机现世,众多武林高手争相夺取,为求公平,大伙摆下擂台,所有人都凭本事说话,虽白纸黑字的规矩写着,擂台之上生死有命,但大伙都是正道出身,动手很讲武德,总结起来便是四个字点到即止。 然后宇文威横空出世,这厮下起狠手来完全不讲道理,先斩了嵩山派掌门,又斩了泰山派掌门,接着斩了恒山派掌门,最后把华山派掌门打到吐血昏厥,虽然接连战过四场宇文威已是强弩之末,但当时衡山派掌门直接怂了根本不敢上台。 此后五岳其余四家因此生乱势弱,衡山派渔翁得利趁机兼并五岳成功,衡山掌门成了五岳盟主,也正是因此其余四派很不服气,二十年前盟主刚一过世便引起五派内斗,直到如今都没有消停。 第二百三十七章 水陆法会 宇文家和皇甫家不同,后者传承自皇甫小媛这一代,虽声名不堕,但实际上子弟凋零得厉害,几乎没剩下几个人,到如今,数得上名字就可怜兮兮的这么三个,但前者却不同,家族枝繁叶茂,单单是宇文威这一脉大小都算上也得有数十人的规模。 不过宇文家人虽多,可在家族子弟的管理上却极为严苛,因此宇文家人才辈出,便是出了平庸之人,多也是自愿或是被自愿成为家族中默默奉献一生的边缘人,少有放出去惹是生非的。 宇文彰作为那位赫赫有名的宇文威的孙子,当代宇文家主宇文昭的儿子,即便不是长子,也不太可能放任他娶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子为妻。 大概率的解释,应是这个女子有些特殊,或者是她身后的旭日镖局有些不为人知的厉害之处。 “老爷,可要派人去查查这旭日镖局?”老钱轻声问道。 “不必,”陆寒江摇了摇头:“此事虽知道的人少,但既然我们能查到,自然也有别人能查到,宇文彰成婚也有多年,怕是早就有人对那镖局疑心,只是这么久都没有消息,看来其中的隐秘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查得出来的,我们便是派人去查,大概率也是白跑一趟。” “老爷说的是,那此事便算到此为止?” “当然不。” 说着,陆寒江拿出信纸,提笔就写,一边还吩咐老钱道:“明日你替我将此信送到衙门去,告诉边广,发往碧水城,经骧云商号的手送到灵月族大长老手上。” 这东都陆家的消息本就是从苗疆大长老口中得知的,这时候与其费时费力自己去查,还不如直接问她来得快。 本来要是一普通江湖家族,他当乐子听听也就罢了,既然牵扯到三大世家之一的宇文家,陆寒江自然要认真对待。 “老奴明白了。” 老钱等着陆寒江一封信写完便装好收起,就等着明日一早去衙门送信。 处理完这事之后,陆寒江叫住了正要离开的老钱,随口问道:“对了老钱,孟叔前几日跟我提起,要我明日带着公主去城外金明寺祈福,听说寺里要做水陆法会,你可曾有耳闻?” 金明寺建在京城之外,有着城里各类富贵人家的供养,这寺庙的规模不小,里边各种殿宇饰物更是透着十足的贵气,要数最出名的还是寺中那方菩提池,里边养着十尾瑶花明镜,极尽富贵吉祥之意味,历来最受人们欢迎,可以说是寺庙香火的一大保障。 听完陆寒江的问题后,老钱笑着答道:“是有这么回事,据说是不归大师途经京城,所以金明寺为了迎接他,特地摆下水陆法会。” “是这样啊。” 不归大师这个名字陆寒江并不陌生,此人是远近闻名的游方僧,行走天下结下无数善缘,佛法高超受人尊敬,观其行事倒真有几分普度众生的感觉。 他的出身已无从知晓,但知道的是他并非师承寺庙,所以不入佛家辈分,自号不归,若按照年岁算,也是和灵空方丈一辈的人物。 当然了,能够行走江湖自然有所倚仗,陆寒江估计这和尚的武功也不平凡,只不过他势单力薄,平日里与人为善,少有如其他江湖大侠那样肆无忌惮“行侠仗义”的举动,所以锦衣卫也并未将他放到名单上。 ...... 一夜过去,陆寒江和永乐公主一道上了马车往城外金明寺而去。 此行明面上陆寒江只带了一个随从,永乐身边就跟着小璃一个侍女,但暗地里,锦衣卫的人手已经暗中在金明寺里外都安排好了人手,倒是不必担心出什么岔子。 金明寺水陆法会盛大非凡,不仅京城里的百姓云集,便是许多外地来的客商旅者也都风闻而来。 现场人山人海的,小璃满脸的担心就害怕这不小心出点什么意外,倒是永乐公主兴致勃勃,今日她们并未表明身份,所以跟着百姓一道入场,这种感觉对这位久居宫中的殿下来说,很是新鲜。 法会还未开始,几人在寺中几座大殿内游览观赏,雄伟壮观的佛像让永乐驻足仰望,那金灿灿的巨大身躯便是她踮起脚来也看不到顶,于是她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然后不出意料撞在了陆寒江的身上。 陆寒江扶住了她的肩膀接住了她,嘴上说道:“公主若是想看得真切,不如我抱你起来?” “驸,驸马在胡说什么!”永乐的身子微微一僵,小脸陡然变得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陆寒江轻叹了一声:“我的意思是,公主你踩到我的脚了。” “......” 永乐兔子似的从陆寒江怀里跳出来,垂着脑袋手里两根指头绞在一块,“抱歉”二字在嘴里酝酿了半天,也只有前半个字漏了出来。 陆寒江倒是没和她计较,再这样磨蹭下去反倒像是他在欺负人一样,可没想到他没说话,反倒是让没有眼力见儿的家伙插上了嘴。 “兄台这般和一个姑娘家计较,怕是有些失了风度。” “......” 这得是多不长心眼才会在这时候管别人闲事,陆寒江有些无语地循声望去。 迎面走来了的一对男女,男子修长身材,身着锦袍,生的一张洒脱不羁的面相,手里提着一个黑布袋,女子娇小玲珑,白衣金带,精致的脸庞透着不符年龄的沉稳,神态上南辕北辙,但两人在容貌上却颇有些相似之处,大概是兄妹一类的关系。 听到那男子突然开口,那女子也是愣了神,朝这边看过来时,眼中已经带了歉意的神色。 陆寒江看了两人一眼,动作倒也干脆,他向前踏了半步,侧身挡在永乐之前,淡淡地道:“阁下误会了,这是内子。” 那女子面上露出了尴尬之色,那男子则不以为意地道:“兄台,夫妻之道重在和睦,如此斤斤计较,怕是——” “要你管!” 出声打断了那男子的是永乐,丫头说话间把眉头一皱,一双美眸立刻冷了下来。 “兄长你快些住嘴吧。” 那女子向后拉扯着男子的衣袖,她歉意朝着两人道:“对不住,是我家兄长失礼了,小女子在这给二位赔罪了。” 那男子也回过神来,却是哈哈一笑,认错倒也爽快:“原来是两位在打情骂俏,倒是在下看差了眼,还请恕罪。” 什么情啊俏啊的,永乐公主听不得这个,悄摸地往陆寒江身后躲了去,两手捂紧了发红的耳朵。 陆寒江倒没有把这个放心上,他扫了眼那男子,说道:“我观阁下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想必也是出身富贵,师从名门正派,不知是哪位高人门下?” 这话当然是胡扯,陆寒江并不懂相面,但他看出此人气息匀称,行走间姿态沉稳,看似平平无奇的步伐下暗藏玄机,颇有几分有无相生难易相成的味道在其中,这是道家一脉的武功路数。 第二百三十八章 魔高一丈 “哦?听兄台如此说,莫非也是江湖中人?” 那男子似乎兴致勃勃,这话便算是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那女子面色尴尬,便是想拦也拦不住。 “会一些偏门杂术,常在江湖上行走,也略懂一些武艺罢了。”陆寒江此话真真假假,偏门杂术确实只会一些,至于武艺嘛......不提也罢。 那男子赞道:“兄台有这份眼力,能说出这番话来,想必也不是一般人。” 这话说出口,陆寒江大致就猜到面前这个人江湖经验少有,这种江湖神棍蒙人的顺口话他居然都听不出,水平想必也不怎么样。 接着,那男子笑而抱拳,当即自报了家门:“在下武当池沧平,这是舍妹。” “小女子池芊云,见过两位。”那女子也抱拳道。 初见这江湖人的说话方式,永乐有些不知所措,陆寒江替她把话说了:“在下陆......十三,内子不善言谈,见谅。” 江湖人恩怨易结也易解,刚刚不过是一场误会,说开了自然也无妨,这两对武当来的兄妹,妹妹有些拘谨,哥哥倒是妙语连珠的。 两边人很快就把刚刚的不愉快忘在了脑后,陆寒江因好奇便开口问了:“池兄既是武当派出身,怎么来这金明寺的法会,莫非想来偷师一番?” 这句打趣惹得那池沧平哈哈大笑,他道:“我道家自有斋醮法事,用不着学这和尚的法门,不过是想看看这闻名江湖的不归大师生的什么模样罢了。” 此话一出,他妹妹池芊云赶忙要去捂住他的嘴,在别人的地盘上这么嚣张,这是怕没机会惹事吗。 可惜她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已晚,池沧平这番话动静不小,已经有几个和尚朝这里边投来不善的目光。 不归他自己倒是浑然不觉,对这殿中诸佛也无有敬意,随意伸出手来在那佛像上摸了两把,啧啧两声,说道:“陆兄你看,这可是实心的真家伙,金明寺香火之盛果然名不虚传,难怪能把庙里的大师养得那般白白胖胖。” “兄长快别说了。”池芊云有些着急拉扯着池沧平的衣角,她已经看到越来越多的和尚朝这边投来了警告的眼神。 陆寒江则是饶有兴致地等着他的下文,顺势开口说了句:“京城里富贵人家多,金明寺的香火自然不会差,池兄似乎不满?” “不不不,在下只是好奇一事,都说这得道高僧看破红尘,四大皆空,不知是真是假。” 池沧平话音落下,大殿里的和尚突然都骚乱了起来,一个灰袍仆役僧进来不知传了什么话,所有的僧人都紧张了起来,再没工夫理会他们几人,纷纷疾步离开了大殿。 看这架势,那池芊云的神色也紧绷了起来,池沧平仍是神色淡淡,他笑着对陆寒江道:“陆兄是京城人士?” “是。” “相见便是有缘,此乃在下从武当带来的珍奇之物,这便送与兄台,就当作是方才在下打搅两位的赔礼。”池沧平不由分说地把手里的黑袋子塞给了陆寒江,然后便带着忧心忡忡的妹妹离去了。 永乐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直到两人走出了大殿,才硬邦邦地问了句:“你还会相面?” “当然不会。” 陆寒江轻轻一笑,此刻殿内众人正对刚刚僧众的骚乱议论纷纷,有一做寻常书生打扮的男子悄悄靠近了几人。 他近前来,躬身道:“卑职见过殿下,见过大人。” 此人正是新任的锦衣卫千户应无殇,自苗地回来之后,陆寒江就升了他的官职。 见到突然冒出的锦衣卫,永乐小小地惊讶了一番,陆寒江看向他问道:“刚刚发生何事?” “回大人,是金明寺丢东西了。”应无殇答道。 陆寒江呵呵一笑,把手里还未打开的黑袋子递了过去:“看看丢的是不是这个。” 应无殇接过打开一看,里边正是金明寺菩提池里丢的那十尾瑶花明镜,他赶忙袋口系好,压低了声道:“大人,正是此物。” “呵。” 陆寒江发出了意味深长的一声笑:“你派些人手去查一查刚刚两个人,还有——” 说着,他示意应无殇附耳过来,悄悄吩咐了他一些事,对方应下后快步离去了。 这过程陆寒江没有刻意避开永乐公主,所以这丫头也把事情听了个大概,她义愤填膺地道:“这江湖蛮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心肠,竟然平白无故诬陷他人。” 说到此处,永乐悄悄抬起头来瞥了陆寒江一眼,还好是道高一丈。 “看那人的样子,想必是自小在师门里被惯坏了,出了江湖也不知收敛,”陆寒江无所谓地笑了笑:“这种把戏,十年前我就玩腻了。” “......”永乐的脸色当即黑了下去,看来是魔高一尺。 出了这种事情,永乐公主也没有什么心情继续欣赏佛像了,两人在殿里又逗留了一阵,直到应无殇回来,他们才出了大殿。 外边此刻已是乱糟糟的,这镇寺的灵鱼丢失,眼看着大把的香火就要飞了,那金明寺的住持哪里还有心情管什么法会,一众老僧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在那干着急呢。 马上就到了法会开始的时间了,周围的百姓也都是议论纷纷,这时候陆寒江和永乐出来了,大老远就看见了池家兄妹,对方也注意到了他们。 只见那池沧平遥遥地挥了挥手,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接着陆寒江就看见他招呼了一个老和尚过来,嘀嘀咕咕说了一番什么话,突然间一众老僧都朝着他来了。 金明寺的住持面色难看,怒气冲冲地上前来,但见了两人穿着打扮非富即贵还有侍女随从跟着,便收起了些怒气,道了一句阿弥陀佛,沉声道:“施主,敢问你手中的袋子里装着何物?” 陆寒江拦下了就要开口斥责的永乐,淡淡地说道:“一些友人送的礼物罢了,大师此问何意?” 住持面沉如水:“适才有两位香客言说,本寺丢失的灵鱼在施主手中。” “凭一句话就要来质问在下,金明寺的作风何时如此霸道了?”陆寒江泰然自若,并不在乎那几个老僧失礼的目光。 “事关重大,恕老衲失礼了。”老僧双手合十又道一声阿弥陀佛,看这架势道理说不通就是要动手了。 于是陆寒江提起了那黑袋子,不过打开之前却是先问了一句话:“大师以为,这世上是好人多些呢,还是坏人多些呢?” 大师没有回答,陆寒江微微一笑,将那袋子的口打开,一股脑把里边的东西全部都倒了出来,不过一些衣物,还有两本道家经书,以及一柄刻着“沧平”二字的短剑罢了。 见状,几个老僧的脸色顿时一片尴尬,住持面色发苦,正要告罪之时,又听陆寒江说道—— “大师信佛,想必是觉得这世间好心人多些,可若真是如此的,佛家何必整日里宣扬佛法正理,又是在教谁人向善?可见这世道啊,还是心怀不轨的恶徒多一些,大师觉得可是这个道理?” 大师神色几变,抬起头来和陆寒江对视一眼,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告罪一声后连忙招呼几位老僧,脸色难看地道:“快去将刚刚那二人拦住,断不可走脱了这狡猾的贼子!” 几位老僧应声之后,刚刚从池沧平那过来的一大帮僧众,这次又呼啦啦地原路返回了。 远处池沧平见状微微一愣,然后便看见陆寒江拎起那柄断剑遥遥朝他致意,他立刻明白事情始末,苦笑一声拱了拱手,看这姿态是认输了。 一大帮僧众上前来问责,那池沧平倒也痛快,技不如人就认,他又不是输不起,看陆寒江拿出的东西他就知道是自己的行李被调包了,于是他带着人来到了自己的马车旁,将果然在里边放着的大黑袋子交给了一脸紧张的住持。 顺便,池沧平还不忘嬉笑一声:“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几位大师胸宽似海,想必不会和我这小辈计较吧。” 只不过当几个老僧把袋子打开之后,本就是黑如锅底的脸色更增添了几分按捺不住的怒气。 住持双眼圆睁好似怒目金刚,冷声朝池沧平质问道:“为何只有一尾在此!施主莫非在戏耍老衲不成!” 直到这时,池沧平才终于变了脸色,他上前看清了袋子中确实只剩下了一条,而且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急忙解释道:“诸位大师误会了,在下,呃,在下......” 看着诸位老僧怒气腾腾的样子,池沧平有口说不清,身后的池芊云更是羞愧难当,他见这架势知道就算自己亮出身份也是不好过,甚至还有可能适得其反。 于是紧急关头他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发力拍出一掌将袋子里的瑶花明镜掀出,趁着几个老僧紧张灵鱼之时,他回身抄起妹妹,一个梯云纵翻墙逃走,连马车也不顾了。 几人回过神来赶忙安排人手追上,今日的法会算是让人看笑话了。 而这个时候,陆寒江已经和永乐在返程的路上了,马车上,他闲聊般地问了句:“你喜欢吃鱼吗?” “还好。”永乐不明其意,顺口便答了。 陆寒江点了点头,说道:“那今晚就加一道鱼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一份大礼 在知道了那些鱼就是金明寺的瑶花明镜之后,永乐公主迟疑了许久,最终没有选择吃掉它们,而是让陆寒江把它们留在了小园的池子里,看来她潜意识里也觉得此时送回去怕是不妥。 虽然陆寒江一再强调佛家讲究因果,鱼是池家兄妹盗走了,他们也是受害者之一,所以菩萨算账的时候并不会冲着他们来,然而这种歪理根本没法子说服永乐,尽管这丫头并不信仰神佛。 不久后,陆寒江等来了应无殇的情报,此二人的确是武当出身的弟子,而且来头不小,这对兄妹的父亲是武当七子之首,“太武”池一鸣。 武当七子师出同门,但称谓上各有不同,有人舍弃了俗名,只以道号自居,比如忘尘道长,也有人习惯以俗名相称的,比池一鸣,外人见他时往往称一句池大侠,而不是太武道长。 “查出来他们来京城的目的了吗?”陆寒江对应无殇问道。 “明确的消息要等些日子才会传回,不过依卑职看来,那池家兄妹此行的目的,应是为了替那池家小妹寻一名师拜入门下习武。”应无殇说道。 “哦?”陆寒江一挑眉头,问道:“怎么讲。” 应无殇顿了顿,答道:“据卑职所知,武当派向来不收女弟子,因他们所习的内功心法都是纯阳武功,不适合女子修炼,多年前也有过类似的事情,曾有一武当长老之女便是因此拜入了峨眉派门下。” 应无殇说完之后,见陆寒江点了头,便又主动提起了另一件事,他问道:“大人,请恕卑职多嘴,既然我们已经和灵月族建立了合作,何不借此机会拿下苗疆?” 多年来锦衣卫在这片几乎可以称之为世外的土地上,基本上没有达成过任何有建设性的成就,此次好不容易靠着陆大人大显神通,和那灵月族建立了联系,若不出手岂不可惜? 对此,陆寒江则是答复道:“不必,此去苗疆本意就是除了那玄天教分坛,拿下他们一个使者已然足够,灵月族......应千户岂不知得陇焉能复望蜀的道理?” 应无殇道一声受教,便安静地住了嘴。 陆寒江知道应无殇是个聪明人,应该会明白他的意思,得陇望蜀不过是推辞,锦衣卫干得就是得寸进尺的活计。 不对苗疆动手,一是陆寒江并不打算以武力威慑收复苗人,二是若真的要动手,他一时间也拿不出那么多的人手。 况且苗疆的天时人和都被他占尽了,靠着采薇这一层关系,陆寒江有把握能扣着这张牌不至于让玄天教得了手,这便足够。 毕竟对锦衣卫来说,维护天下太平,压服江湖势力才是首要任务,他们并不需要,也做不到把所有的势力都收入囊中,对于苗疆之地,只要保证其不落入玄天教手中,那么就足够了。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在锦衣卫不可能完全消灭所有江湖势力的前提下,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和平的天下,和一个四分五裂的江湖。 看起来这是自相矛盾的两件事,实际上是具有可操作性的,江湖和庙堂泾渭分明,所以朝堂稳固便是天下太平,这一点上除了有着先太子势力支持玄天教之外,暂时还没有哪个江湖门派把矛头对准朝廷。 其次,让江湖各大势力相互争斗产生内耗是锦衣卫的常用手段,也是他们行事原则,对于苗疆,若明面上派出人手镇压,靠着大长老和采薇,至多只能保证两代人的安稳。 在陆寒江的设想中,一个大长老统领的苗疆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若是锦衣卫的势力不能打服整个江湖,那再多加一群苗人结果也是一样。 所以他更希望看到的是一个山头林立的苗疆,大长老这个存在本身就是障碍,因此最初他才会想法子撺掇丐帮和灵月族相互交恶。 现在只不过是风向变了,而且苗疆大长老低头的速度比自己想得要快一些,陆寒江这才改变了对策。 同时就重要性而言,现在华山在他心底的地位要更高一些,说到底,比起锦衣卫的百年大计和虚无缥缈的长生之法,他更看重和太子妃之间的胜负。 商几道所掌控的华山派勾连了玄天教是事实,而且商萝存疑的身份更让陆寒江怀疑这个胖家伙同时也和太子妃有些联系。 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在他脑海里浮现,罗夫子和太子妃显然不是一路人,但如果假设连先太子也活着的话,恐怕在这个所谓先的太子势力之中不是两强争雄,而是三国演义。 不过要证明这一切,首先得敲定商萝的身份,这个问题的答案目前最好的解法就是去问商几道。 这种事情直接问是不会有结果的,所以陆寒江还是打算用老办法,先借力来把局势搞乱,最好能把华山派扯下水。 而今日遇见了武当池家兄妹,以及应无殇刚刚所提及的武当派的规矩武功,两者结合给了陆寒江些许灵感。 “马上派得力的人手盯紧那池家兄妹的动向,一旦他们离开京城立刻派人追杀,给我把他们往西边赶,顺便去烟波楼发一道悬赏,千金换他们兄妹项上人头。” 应无殇有些惊讶于这手笔,他小心翼翼地道:“大人,池家兄妹的人头,只怕就算悬赏千金也无人敢动吧。” “为了金银杀戮的皆是亡命之徒,他们可不会在乎你是谁家的公子哥,你只管去发悬赏就是,比起担心没人接下,你更该忧心若是那池家兄妹命数不济真的死了该怎么收场,本官可没有那么多闲钱。” 说着,陆寒江提笔写下一封信交由应无殇,吩咐道:“即刻飞书华山。” 应无殇结果信扫了眼上面的内容,惊讶道:“大人要请华山掌门夫妇来京?这如何可能?” “你觉得不妥?”陆寒江反问道。 应无殇道:“卑职认为,华山好不容易从江湖纷争里脱出,岂肯再回头,即便是......即便是那两个小孩在京中为质。” “如何不可能,世人皆知,我们锦衣卫孟指挥使大人最是热情好客,他老人家亲自培养的陆镇使大人抚自然也传承了这良好的品格。” 陆寒江换了个惬意的姿势向后靠在椅子上,笑着道:“本官见那两个孩子年龄愈长不忍看他们蹉跎岁月,特地请来华山掌门夫妇教导他们武艺,送他们一份天伦团聚的机会,这难道不是天大的恩典?乖乖受了这恩,那自然还能称一声朋友,如若不然,那就是敌人了。” 应无殇迟疑了片刻,问道:“大人是打算,把那池家兄妹往华山的方向赶,然后让他们和华山掌门遇上?” “我与商先生也有段时日未见了,既然是朋友,这见面礼可不能少了。”陆寒江意味深长地道:“池家兄妹这份大礼,便是送给华山的一份机缘,若商先生趁机把那女子收入门下,不就顺势借来了武当的东风?” “可是大人,听闻华山商几道向来不喜江湖纷争,五岳之中也只有他们华山明言不参与各派势力争斗,如此淡泊之人,真的会对此事动心?”应无殇有些不确信地问道。 “一个肯放下身段勾结朝廷锦衣卫,还和魔教不清不楚的家伙,你真觉得他会真的甘心放走这机会?” 陆寒江轻声一笑:“当然了,如果商先生真的看不上这份礼物,那只能说他背后的那人给的实在太多了,如此倒成我锦衣卫高攀他华山了,呵呵。” “可是大人,您这么做的是为了什么?”应无殇不解地问道。 “你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吗?如果一个东西看起来像鸭子,走起来像鸭子,叫起来像鸭子,那么,他就是鸭子。” 应无殇似乎明悟,陆寒江接着说道:“五岳各派都有一争盟主的野心,华山当然也不例外,而且说什么不参与江湖纷争,讲直白点,这就是韬光养晦,况且他们还和大派势力勾结,企图拉武当为外力,一边坐山观虎斗,一边慢慢积蓄势力,你说,他华山是不是想要渔翁得利,学一学当年的衡山,争夺五岳盟主的位子?” 伸了个懒腰,陆寒江懒懒地眯起眼来,自顾自地说着:“别人信不信不知道,反正我若是衡山掌门,等武当真的和华山勾在一起的时候,那不信也得信了。” 第二百四十章 以德报怨 既然陆大人敲定了方案,下面的人自然都遵照安排行动了起来了,池家兄妹这才刚刚躲过了金明寺的追杀,在城里消停了两日准备上路,却不知道和城外那群豺狼虎豹相比,金明寺的老和尚对他们真的算是和风细雨了。 既然要做戏那就做全套,陆寒江翻出了锦衣卫记录关于武当池一鸣的记载,愣是添油加醋地在他当年苦行僧似的江湖行程记录里多添上了两个女子,顺便给他润色一下这单调的故事。 很快关于武当七子池大侠脚踏多条船的故事就在京师附近传开了,这年头的风言风语比朝廷的通告还要好使,造谣只靠一张嘴,至于辟谣......省省吧,这辈子别想了。 赏金之高令人咋舌,很多人都猜测是雪华宫在暗中做推手,毕竟按照这个故事的说法,池大侠始乱终弃辜负了两个好女子,这些条件很是符合雪华宫要杀的对象。 至于说为什么悬赏的不是池大侠,而是两个孩子,那只能说是恨屋及乌了,这时候别说什么祸不及家人,和魔道人讲江湖道义,那就是你有问题了。 至于雪华宫出来替人自证清白......那估计不太可能,且不提雪华宫没必要替武当说话,就说现在她们的大弟子四处奔波,宫主失踪不见,自顾不暇雪华宫弟子根本没心思理会这些谣言,即便是有那个闲工夫,以她们一向孤僻的行事原则,怕是也不会管。 所以流言就像是长了脚一样地疯传,很快大半个江湖都认为池大侠始乱终弃,连带着武当都受人指指点点。 甚至于就连池家兄妹自己都认为这里头有点说法,空穴来风非是无因,难不成真的是他们老爹年轻时不懂事惹下的风流债?不然怎么会有人丧心病狂开价千金要他们人头,这笔钱都足够买个山头逍遥几辈子了。 只能说所有人都忽视了流言的厉害,这年头,一般的流言最多是街头巷尾,三姑六婆的碎嘴子,即便是这样的程度,毁掉一个人的名声也是轻而易举,更何况陆寒江做的是在整个江湖散布谣言。 他手上有着天下实力最强的组织,天下情报能力最强的机构,还有天下行动力最强的下属,甚至于连负责发悬赏杀人的烟波楼,暗地里都是锦衣卫的提线木偶。 有着这样强力的势力,别说是用花边新闻抹黑人了,他就是明天发个消息说武当掌门起夜时不小心掉下山摔死了,恐怕都会有一堆不明所以的人上门等吃席。 只可惜流言这玩意是把双刃剑,如非必要还是尽量少用,总会聪明人看出其中的门道,到时候若是成了自掘坟墓就是闹出大笑话了。 虽在府邸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陆寒江撒下的网已经把天南地北的极大江湖势力都给拉进了局。 孟老爷子给他批的假期长到压根没说什么时候结束,除了让他少出门之外,基本没有别的事需要他操心,所以穷极无聊的陆寒江一面等着手下人的消息,一面跑到自家院子里祈福去了。 陆寒江杂学知识不少,他以为十之数太圆满,而水满则溢过犹不及,所以当时只取了九条瑶花明镜带回来,多拜拜它们应该要比到庙里烧香靠谱。 撒下一把鱼饵,陆寒江默默祈祷,希望池家兄妹安全逃脱,千万别死路上了,他可拿不出千金来。 有烟波楼花费几十年的时间打造的信誉和地位在,没人会质疑赏金的真假,只要这一次池家兄妹逃出生天,那这空手套白狼就算是天衣无缝。 所以为了让烟波楼不至于难以收场,陆寒江不惜以德报怨,亲自为他们祈福,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又圣洁了一分。 该说这几条鱼吃了金明寺几十年的香火,多少还是沾了一些佛性,陆寒江的愿望感动了上天,池家兄妹竟然真的化险为夷,平安地从各路疯子手中逃走了。 ...... “先休息一阵吧,待夜深了我们再上路。” “嗯。” 天色渐渐暗了,池沧平寻了一处僻静的树林稍作休息,妹妹池芊云靠着树干歇息,没一会便沉沉睡去,他自己则用一些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了一下伤口。 此时的池沧平已经不复当初在金明寺的潇洒,连日的亡命之路让他身心俱疲,若只有他一人还好,但可惜他不只要顾好自己的安危,还有个不会武功的妹妹池芊云需要他照顾。 一个人逃命已是困难,这还有拖油瓶,谁能顶得住。 烟波楼的效率极高,因为是锦衣卫亲自下的黑手,所以远在武当收到消息之前,为了千金的悬赏,无数的亡命之徒都已经在路上了。 从刚离开京城开始,池沧平就接连遭遇了好几拨刺客,最初他甚至还挺高兴的,难得下一趟山能遇见如此有趣的事情。 可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刺客跟蝗虫似的,实在太多了。 在众多追杀他们的人里,锦衣卫反倒是下手最轻的,因为他们的目的是保证池家兄妹按照陆寒江的安排,往华山方向逃,所以他们除了堵路之位,很少主动追击。 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一千金的悬赏,足够让大伙疯狂一场了,敢接下这种悬赏的人,自然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指望他们看在武当派的面子上留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连日来,池沧平见识了包括下毒暗箭挖坑拦路一系列手段在内的江湖各路人马的招待,到现在他已经完全避开城镇大路改走荒野小路,见到偶尔过往的行人都会提起十二分精神对待。 好在这逃了一路,总算看到点曙光,再坚持一些时日就能达到华山地界,有华山派掌门商几道的相助,他们撑到武当山来救人不是问题。 望着天边升起的月轮,池沧平长长地叹了口气,想他在武当山上何等逍遥自在,来了这江湖反倒受了这些无妄之罪,不过好在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对这位武当公子哥来说,如果这一路上有什么能谈得上是收获的话,那就是结识了陆寒江这个朋友,尽管两人一见面就产生了误会,之后自己还恶意整蛊了对方,不过对方也用相同的手段回敬了他。 被恶整了的池沧平不但不觉得气恼,反倒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对方娴熟的手法和敏捷的应对让他感动,这是一个同道中人啊。 所以在从金明寺的追杀下逃走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四处打听对方的下落,很快就被盯着他的锦衣卫上报了陆寒江。 陆寒江虽然没有露面,但却让老钱找上门,把池沧平的行李还给了他。 这一举动更让这池沧平觉得陆寒江胸怀宽广且很有原则,以他捣蛋恶作剧多年的经验判断,对方一定和他很有共同语言,于是他在心里打定主意,给妹妹找到合适的门派之后就不回武当山了,他打算直接上京城找对方交流心得去。 只不过,对于交换了行李一事,不同人却有着不同的看法,比如永乐公主,她对于此事的观感就是十分纠结,到了今天晚饭之后,她终于忍不住问了。 “我还以为锦衣卫都是睚眦必报的人,你竟然一点都不计较他那天得罪你的事情吗?” 将心比心,若不是陆寒江当场就回敬了一手,换作永乐自己被对方那样设计戏弄,她必然记在心底,不找机会狠狠报复回去都算是她心善了。 陆寒江则是平静地放下碗筷:“我虽离了陆家,但当年在家学之时也蒙宿老教导,老师教我,以德报怨是君子美德,谆谆教诲我时刻铭记于心。” 陆寒江这话说完,当晚远在陆家老宅的某位家学宿老便大病了一场。 老爷子的孙儿在病榻前侍奉,不禁担忧道:“爷爷,这病来得突然,许是撞邪了,要不孙儿明日去城外金明寺请来大师为您祈福?” “混账!咳咳咳!老夫平日里是怎么教的你!居然还学你那不成器的爹相信这鬼神之说!” 老爷子骂完之后,按着胸口缓了口气道:“明日去把圣人画像请出来,你再去圣人庙里替老夫好生祭拜一番。” “......” 第二百四十一章 千里追杀 趁着夜色昏暗,池沧平带着妹妹赶了一宿的路,太阳升起的时候,两人总算是进了华山的地界。 才刚觉松了口气的池沧平,心头忽然警铃大作,未知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他几乎是本能地拉着妹妹向边上躲开,下一秒一柄青色的飞剑就落在了他们刚刚站的地方。 飞剑流星一样砸入地面,轰的一声之后地面上出现了恐怖的龟裂,崩碎的土石溅射开,在池沧平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又是这女子!” 看着身后拎着剑踏着利落的轻功落在他们面前的女子,池沧平暗道一声糟糕,这些日子来追杀他们的人不少,可最难缠还要数面前这女子,几乎是次次都让他和死亡擦肩而过。 “这都能躲开?你的运气还真是不错。”那女子嘀咕着,似是觉得惊奇,手上的动作慢了些,给了池沧平起身重整旗鼓的时机,但即便飞剑已出,仍是让人不敢大意,因为这姑娘手里还握着另一把赤红色的长剑。 这青红双剑的厉害可算是让池沧平记住了。 若陆寒江在此定然一眼便能认出,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在苗疆遇见过的红尘客后人阿岚。 要解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很简单,一句话概括就是她寻到时机逃了,燕风云发现之后也没去追。 在擒住了这女子之后,燕大侠并不放在心上,因为他满心都是冲进灵月族一探究竟,根本就没工夫管她,再说了,以她的武功半点威胁不到这位丐帮豪侠,所以对方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之后,就再也没想起来过她。 之后被阿岚寻到了丐帮帮主副帮主都不在的好时机,她以内力冲开被封住的穴道,轻而易举地逃走了。 在丐帮闹过一场之后,她充分认识到自己和燕风云之间差距,想要报仇靠着硬着头皮莽上去恐怕不行,哪怕是选择偷袭,得手的概率都微乎其微。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奈何阿岚是个女子,所以她想到了更快捷的方式,找帮手。 于是她离了苗地开始北上寻找帮手,恰好此时时听到了烟波楼悬赏池家兄妹的风声,千金对于她而言吸引力还是有,这笔钱足够她一生无忧,说不定还能借着财力更快地找到合适的帮手。 就是这样,阿岚千里迢迢追着池沧平兄妹,一路追到了华山境内。 “这次你逃不掉了。” 阿岚甩了个剑花,剑尖自下而上往前一送,脚下轻轻一点身子便向前飘出,这一件直刺向那对方的喉口。 池沧平不敢大意,他气沉丹田运起十成功力,将真气聚集在双掌之上,险之又险地用一招空手接白刃锁住对方刺来的长剑。 他是武当七子“太武”池一鸣之子,自小学习的内功乃是脱胎于绝世武学九阳神功的武当九阳功,比起原版的神功虽只剩下了三四成的威力,但也足以排在天下各大内功心法前列。 即便内功强化了他的双掌使之坚硬如铁,但阿岚剑上的剑气还是刺得他一阵生疼。 这武当功夫阿岚在此前追杀他的时候已经见过一回,此次对方故技重施,她却早已经有了应对之法,只见她忽然翻转手腕,旋转的剑气覆盖剑上,即刻便震开了对方的手掌。 随后,阿岚再刺一剑,池一鸣弃车保帅,一道纯阳掌力打出,击偏了对方的准心,这一剑险之又险地擦着他的肩膀而过,带出了一串血珠。 池一鸣没有坐以待毙,他趁势又运起功力打出一招,和阿岚对一掌之后,两人各自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 看着面前几乎毫发无损的女子,再看看身上再度挂彩的自己,池沧平苦笑连连,他本是天之骄子,自认一身武功在天下年轻一辈中纵使不是第一,能胜过他的最多不过三两人。 可这突然冒出来的女子结结实实给他上了一课,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现在明白了。 “姑娘追了在下一路了,可能通报一声姓名?” 借着这片刻的喘息之机,池沧平努力提起了些气势让自己看上去不至于被对方压着一头:“以姑娘的武功,想必也是名师之后,若为了区区钱财便自甘堕落与那刺客杀手之流同列,实在可惜。” 阿岚顺势地上另一把青色长剑也握在了手中,淡淡地说道:“你的人头值一千金。” “......” 池沧平嘴角微微一抽:“姑娘真的相信有人会花如此重金就为了区区在下的人头?” “有烟波楼担保,我信。”阿岚双剑在手,摆好了架势准备进攻。 “......” 池沧平有些头疼,这种油盐不进的主最是难对付,他引以为傲的那些把戏在这种事没有半点用处。 阿岚的剑法凶狠暴戾,剑法施展起来挥便是疾风骤雨,他身上半数的伤口都拜对方所赐,正面对抗他绝不是对手。 所以在阿岚动手的同一时间,池沧平立刻开始靠着身法走位,凭一手梯云纵,只逃不攻,就是一个字,拖。 阿岚飞掠而来,手上动作一剑快过一剑,青红相交的剑气将周围草木削成七零八落,落叶纷纷而下,两人在这片叶雨中你追我赶,不一会的工夫,池沧平身上又多了几处创伤。 “姑娘好武艺,那在下只能得罪了。” 眼见这梯云纵的路数快被对方看清了,池沧平知道自己避无可避,必须硬着头皮和对方打一场了。 只见他站定身子,两手握拳一同打出,紧握的拳头在最后一刻忽然化掌,一大把白色的粉末被他撒出,着实打了阿岚一个措手不及。 阿岚急忙闭了双眼,两臂展开,挥舞着双剑的身子陀螺一样旋转起来,剑气驱散了那粉末,却被池沧平乘机偷袭了下盘。 右腿受了对方一击,阿岚闷哼一声退了几步,池沧平这一手看来是打着拖缓她的行动能力好能够逃走的想法,只是—— 阿岚重新睁开眼,刚刚对方撒出的粉末,有一些不慎落到了她的手上,感受着那灼热的痛感,她看着池沧平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变得古怪起来。 “居然是石灰粉......” 阿岚一脸的惊奇,倒不是说这玩意有多稀奇,江湖那么大,三教九流的总有人比斗时下黑手,虽然这东西大伙很可能没见过,但是听总是听说过的。 只是让阿岚没想到的是,堂堂武当七子池大侠的儿子,居然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第二百四十二章 华山援手 阿岚的确是江湖经验不足,或者说是“武当内门弟子”这个名头给他的迷惑性太大了。 在魔道三刘剑下江南之前的那段日子里,阿岚每日除了练剑几乎没有其他的娱乐生活,不与人交流,也没有其他兴趣爱好。 所以她对于江湖的认知基本是处于一个很浅显的状态,不论是最初想要伺机刺杀皇甫玉书,还是后来想要找燕风云报仇,都是基于此。 而更糟糕的是,阿岚对于江湖人物基本处于一种脸谱化的认知,这才是她被池沧平用石灰粉算计到的主要原因。 当然了,即便换个人过来,也很难说就一定能看穿,毕竟池沧平确实是个奇葩,顶着武当弟子的面皮撒石灰,这已经超越无耻偷袭的程度,四舍五入属于行为艺术。 人要脸树要皮,哪怕是街头混混打架,都很少会用撒石灰这样的方式。 倒不是说这种方式能够造成多大的伤害,下毒暗器挖坑陷阱,哪一样能够造成的损伤都比撒石灰要大,但之所以所有人都鄙视这种手段,那大概只能归结于多年来大部分江湖人的共识。 举个例子来说明白的话,人们在说一个江湖人有多好的时候,总会想尽一切办法花费大量辞藻来形容他的优秀品质,乐于助人,侠义为怀,好话总是说不尽。 但如果要说一个江湖人坏的话,只需要说一句“这个人比武撒石灰”,那就足够让众人立刻把他的道德水准拉低到魔道一个水平。 甚至还不如魔道,因为魔道也有好些人是要脸的,而且撒石灰造成的伤害还是全方位的。 首先,动手撒的人自己会产生一种精神上的压力,继而知道这件事情的其他人会对他进行道德上的鄙视和谴责,严重一点会发展到社会性死亡。 说白了还是因为这个江湖的共有认知就是如此,人活一张面皮,江湖正道讲究的就是一个头可断血可流义字不能忘,挨打了要立正,打不过了不起我抹脖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然而可惜的是,自小在江湖正道熏陶下的池沧平,完全没有任何哪怕一点地接受过这种思想,作为一个以整活来作为人生目标的家伙,指望他有羞耻心这种东西,那大可不必。 “姑娘好身手啊。” 池沧平也有些无奈,这招秘技已经是他能够想到的唯一翻盘的手段,可惜没能得手,但好在对方现在腿脚受了伤,总算不能够再牛皮糖似的粘着他们不放了。 “武当弟子的本事,我也见识过了。” 阿岚这话说得讽刺味十足,但对于脸皮堪比城墙的池沧平并无什么作用,他只是将妹妹拉到身后,缓缓说道:“姑娘腿上受了伤,再追下去怕是有些勉强了吧,不如此事就此揭过,姑娘放过一手,在下日后也不会就此事为难姑娘。” 这一次说话时池沧平的底气就和上一回不同了,因为阿岚的腿上确实是被他偷袭受了伤,再想追杀他们,怕是有心也无力了。 “你可以试试。”阿岚以手中剑指向对方,似乎并未罢手之意。 “姑娘这又是何必呢。” 池沧平无奈地叹了声,提起气来准备看准时机逃跑,此刻的气氛有些凝重,又一场生死追逐一触即发。 “两位请住手。” 就在这时候,池沧平苦等的人终于到了,只见几个年轻的华山弟子赶到,其中一人站出来说道:“此乃华山地界,不知两位有何仇怨非要在此动手不可,敢请给我华山一个面子,就此罢手如何?” 这也算是江湖门派劝架的常用话术了,翻译过来就是,要么停手,要么到别处打去。 一般丢出这句话的人会采取处理方式,那就是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做法,只要不在他们眼前动手,便当作看不见就是。 以华山此刻的处境,这些华山弟子如此行事并无不妥。 但是池沧平一句话就把这条路堵死了,他道:“我乃武当弟子池沧平,此女欲行魔道之事,为图钱财想要害我性命,还求诸位华山的朋友救我。” 他拿出了随身的武当令牌作为证明,这是一种作用类似于通关文牒的东西,各大门派都有,用以证明在外游历的弟子的身份以及避免不必要的纠纷。 这下子几个华山弟子没有办法,只得看向那阿岚说道:“这位姑娘,还请给我华山一个面子,就此退去吧。” 这话说得豪气干云,实则几人心里都没有底,只因他们不过是普通的华山外门弟子,面对这种能够追着武当内门弟子杀的狠人,他们很有自知之明。 这几人之所以敢站出来,不止是因为身为正派弟子的英雄气概,还因为他们身后有着绝对的保证,今日正是华山掌门夫妇将要远行的日子,他们来此也是在护送掌门出山时听到了动静,所以才会奉命过来查探的。 阿岚将目光转向那几位华山弟子:“我与你们华山无冤无仇,让开。” “那我等只有得罪了。”几人相视一眼,纷纷拔剑上前围住了阿岚,他们想着只要和这武当弟子一起出手,不需胜过对方多少,只要拖住一时半刻,听到动静,掌门自会来解了这困局。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趁着阿岚的注意力被转移到几个华山弟子身上之时,池沧平拉起妹妹二话不说拔腿就跑,顺便还留了句—— “华山弟子果然是古道热肠,救命大恩在下铭记于心!来日若有机会必然相报,告辞!” 几个华山弟子都傻眼了,但是他们已经入了场,那阿岚见池沧平跑了,立刻就挥剑攻向了面前这几人。 几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纷纷以剑迎上,五岳剑法各有不同,衡山讲究一个快字,一个诡字,而华山则是着重一个奇字,一个险字。 剑法之中暗合华山风光无限,奇险与秀美并行,相映相衍,招式之中多含险中求胜的韵味,更甚者,其中还有烬灭十三剑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招。 不过可惜的是,这几人都是入门不过两三年的外门弟子,所使的剑法稀松平常,阿岚落下一式红尘路远,剑气繁花似锦,一瞬间就迷了几人的眼,接着只听叮叮叮几声,他们手中长剑纷纷拦腰而断。 几人大惊失色,阿岚收了那红剑,反手舞起靑剑,横贯而出的剑气将几人掀翻在地,胸口都是一片殷红,不过却不至于丧命。 阿岚利落收拾了这几个人,准备越过他们继续去追那池家兄妹时,一道苍白剑罡忽然破风而来,她拎起剑来挡了一下,反震而来的力道竟让她手臂隐隐有些发麻。 阿岚郑重地抬起头望去,只见一男子踏空而来,手里握一把朴素长剑,正是华山掌门商几道。 第二百四十三章 似曾相识 阿岚虽没有见过华山掌门,但那股高手的气息却是实打实的,商几道遥遥发出的那一道剑气就足以让她大致掂量出这人的分量。 一言以蔽之,她不是这人的对手。 商几道落下之后,只瞥了一眼地上打滚的华山弟子,面上的笑容便淡了许多,他看着阿岚道:“这位姑娘,在华山地界行凶未免也太猖狂了些,看你年纪不大,快些收手吧。” 商几道自持身份不愿意和一个晚辈动手,加之阿岚只是打伤了华山门下弟子,双方并未结下血仇,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你是何人?”尽管商几道给了台阶,但阿岚还是严阵以待,并未见好就收。 “华山掌门,商几道。”商几道收剑入鞘,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听到对方自称是华山掌门,阿岚并未有太大的惊奇,在华山地界能有如此实力的高手,算起来也没有几个。 见对方收了剑,阿岚沉默片刻之后忽然开口道:“说来,我还从未见识过华山剑法,还请商掌门指教。” 说话间阿岚就出手了,双剑前后交错,青红色剑气横贯四方,右手向前一送,靑剑便飞射而出,伴着螺旋状的剑罡,袭向那商几道。 “冥顽不灵。” 商几道微微摇头,却并未把入鞘的剑再一次拔出,而是就以剑鞘对敌,他翻转手腕将剑连着鞘在身前划出圈来,真气附着在剑鞘之上化作了水波涟漪一般盾牌,轻松卸掉了青色飞剑的力道,令其偏移了轨迹,直直地插入了他身旁的地面上。 阿岚脸色沉重了几分,强忍着腿伤带来的不适,握着那柄红剑拉近了距离之后,连刺三剑,分别指向对方身上各大要穴。 商几道不慌不忙,以指代剑,使出一招花影随风,指尖在距离剑尖一寸的地方和对方连碰了三次。 这式剑招精妙无穷,需得等待对方的出招之后再借力化解,乍看之下是平平无奇的抵挡,实则暗藏一手巧技,诱敌深入之后再以快剑一招制敌。 虽是以指代剑,但商几道功力深厚,三剑之后果不其然阿岚顺势又刺出一剑来,直逼他心脉。 商几道不慌不忙,露出的破绽便是为了请君入瓮,他以左手两指夹住那红剑,右手将未出鞘剑悬在了阿岚脖颈前,这便是已经赢了。 可阿岚却不按照套路出招,她忽然松开了握着红剑的右手,左手一指点在了那剑柄之上,指力灌入其中,原本安静地停在商几道手中的红剑立刻躁动了起来。 商几道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他向后弯下腰来,躲闪开如猎豹一样从他手中挣脱的红剑,看着它洞穿了身后的大树,两人合抱的巨木轰然倒塌,惊走了无数林中飞鸟。 “这是......红尘剑法?” 阿岚的剑术特征太过于明显,商几道对这招数再熟悉不过了,几乎一眼便认出了这是红尘剑法的招牌三式之一,名曰杏花天。 阿岚一剑不中却并不选择后撤,反而是行险招越过商几道去,抄起了地上的青剑,又持剑驭人,将飞出的红剑也收入掌中。 “华山掌门名不虚传,我领教了。” 阿岚双剑在手,再度挥出一招红尘路远,飞花一般的剑气迷得人眼花缭乱,商几道放眼望去面前仿佛出现了梦幻泡影一样轻飘飘的景色。 他凝神静气,将剑换到左手,提起右掌运上真气轰然打出,雄浑的掌力震散了漫天剑花,再看去时,阿岚已经不见了踪影。 商几道连剑都没有拔出来,显然是没有去追的想法,就他而言,只要这女子不在华山之地肆意妄为,那便不干他的事。 只是有一点却出乎了他的意料,那红尘剑法已是多少年未曾见过了,便是魔道三刘剑的剑阵脱胎于红尘剑法,但他们三人成名之后,也极少使用这门武功。 商几道在原地沉吟了片刻,便暂且将此事放在一旁,他将地上的华山弟子扶起:“伤势如何?” “多谢掌门关心,休息几日便可,并无大碍。”几个弟子羞愧地说道。 “那便好。”商几道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安慰道:“那女子出身非凡武功奇高,你们败在她手中也算不得堕了我华山威名,回去之后多加用功习武便是。” 几人听了商几道的说法,都是释然地点了点头,但也有那不甘心的,比如其中一人便是攥紧了拳头道:“掌门放心,若有下次,我等定不会再让其他人在我华山地界胡作非为。” “好好努力。” 商几道欣慰地对着他说道,这时候,又是几个人朝这边来了,分别是掌门夫人谷芊含和去而复返的池家兄妹。 对于谷芊含几个华山弟子自然是依礼拜见,而对于临阵脱逃的池家兄妹,他们的脸色自然不会有多好,被人家平白无故当作了挡箭牌,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还好这池沧平跑出没多远就遇见了商几道,否则他们还不知道要在那地上憋屈地躺着多久。 对此,池沧平也是欣然接受了几人的白眼,认错是会认的,但至于说今后改不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毕竟卖队友虽然可耻,但是真的很有用啊。 “师兄,究竟是何人在华山撒野?”看着受伤的一众弟子,谷芊含冷眉倒竖,语气有些冲。 商几道顿了顿,看向了阿岚逃走的方向,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若是没看错的话,那的确就是......” “师兄?”谷芊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嗯......无事,一个末流小贼罢了,不值一提。”商几道岔开了话题,谷芊含看出他的犹豫,没有继续追问。 听着商几道毫不在意的话,池沧平翻个白眼显得有些无奈,那姑娘要是都算末流,那他算什么。 这不过这些话他只是在心里头抱怨一番就是,可没打算说出口来惹人嫌,池沧平上前来抱拳说道:“商掌门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贤侄客气了,你我皆是正道武林之人,举手之劳罢了。” 商几道摆摆手,然后看向了池沧平问道:“不知贤侄此番下山所为何事?” “晚辈习武多年,却不曾好好看过这江湖,于是特地下山来见识一番,顺便奉我父亲的令,替家妹寻一位名师教导武功......” 话说到这里,池沧平忽然一愣,那听者不知有没有心,反正说者是有意了,看了看商几道,又看了看谷芊含,一个想法在脑中慢慢浮现,他望向面前几人试探着问道:“不知商掌门对我武当派是如何看待?” 第二百四十四章 孟渊离心 时隔数月,陆寒江重新回到了北镇抚司的公堂上,他离开这儿的时候大地才刚刚回春,现如今荷花都开遍了。 还没来得及感慨两句,陆寒江这才一坐下,歇口气的功夫姜显就来报了。 “大人,华山掌门到京了,应千户已经和他见过了面,此刻正在门外候着,等待大人召见。” 听着对方的话,陆寒江收起了心头的多愁善感,他微微颔首:“叫进来。” 不多时,姜显领着应无殇进来,然后退至一旁,静静地候着。 “见过大人。” 应无殇见礼之后说道:“卑职已经见过华山掌门,确是本人无误,只是他此行乃是孤身一人前来,其妻并未同行。” 陆寒江嗯了一声,淡淡地问道:“为何?” “卑职询问之下,商几道说是路上偶遇了被追杀的武当弟子,他夫人对那池家小妹甚为欣赏,池家人也希望能够让小妹能够拜入华山学艺,两边一拍即合,此时正在华山行拜师大礼。” 说着,应无殇露出笑来恭维道:“一切皆在大人预料之中。” “既然池家小妹已经入了华山,那商几道见不见的就无所谓了,”陆寒江摩挲着下巴,说道:“来都来了,给他挑个时间见见那两个孩子,要是愿意教武功的话,就随他教好了。” 既然是以为教导武功的名义邀请对方来的,自然要把戏做足。 应无殇得了令便退下,姜显则把近日来的各类公文整理出来,依次摆在陆寒江的案头,这烦琐的书文竟让陆寒江心头升起一股难得的怀念,可见是在家中被闷坏了。 等他翻阅了一阵,正看到有趣之处时,门外忽然又有人来通报,说是他府上的仆人来了。 陆寒江纳罕,老钱作为管家负责管理家中大部分事物,平日里家中事物一般靠他一个人就足以决定,大张旗鼓来衙门找他,恐怕这件事不一般。 虽然心头预料这事不小,但陆寒江也不着急,多年来的锦衣卫生涯带给他的是极高的涵养,即便是天塌下来,他也能处变不惊地考虑一下穿什么衣服避难。 陆寒江也喝口茶歇息片刻,等到那样貌有些陌生的小仆兴高采烈地进来道贺:“老爷,大喜事啊!公主有孕了!” “噗——!” 刚喝下的茶水一口全喷了出去,陆寒江咳嗽了半天才缓过气来:“你说什么?” 面前这小仆欢天喜地的样子让他仿佛看见了一片草原,这种魔幻剧情还能出现在他头上? 然而事实的真相,其实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此刻的驸马府上,给公主搭脉的鲁大夫已经出来了,他很遗憾地对老钱说道:“钱先生,不是老夫不努力,实在是殿下她.....确无身孕啊。” 念着这驸马府的权势和富贵,老大夫试探着问道:“不过这天家脉数可能与寻常百姓不同,说不定是今日天时不佳,要不老夫明日再来试试?” 老钱一张老脸黑下来:“这就不劳烦鲁大夫操心了。” 送走了大夫之后,老钱对着还心存期待的孙嬷嬷摇了摇头,叹了声道:“殿下并无身孕,怕是两个丫头闹着玩的。” 尽管出于身份老钱不敢训斥公主什么,但他心里还是不由得抱怨了句,这都是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能搅和出这种无厘头的闹剧来, 不过实话实说,这两个丫头确实没长大,只不过一个是脑子没长大,一个是身子和脑子都没长大。 孙嬷嬷拉着一张无奈的老脸走进了屋,把结果一说,床榻上用被子闷着头的永乐已经羞愧地无地自容,而旁边站着的另一个丫头也是缩着脖子等着挨骂。 值得一提的是,这会子陪在公主边上的不是她的贴身侍女小璃,而是商萝,这丫头也算是本事通天了,居然和公主都能交上朋友。 要说起来,这两个丫头本来是极其不对付的,因为商萝感兴趣的东西和陆寒江差不多,而陆寒江的感兴趣的东西......那些稀奇古怪的人偶至今还被公主丢在宫里,甚至都没带出来。 那日,商萝照例来府上找乐子,陆寒江成不成婚的,对她影响并不大,然后自然就遇见了这儿的新主人永乐,本来没什么同龄朋友的公主对商萝很感兴趣,直到看见了她带来的那些似曾相识的古怪人偶。 两人的交集本该就此成为两条平行线,起码陆寒江是这样以为的,可那天他突然被永乐拦住,听到这丫头扭捏地问起商萝何时再来家中的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两人不知为何的已经成为了朋友。 两个丫头之间的交情怎么来的,陆寒江不懂,但两人确实是成了朋友,自那以后,商萝来他府上就不再只是缠着他要学武功,而是偶尔会和永乐一块玩。 而今天这场误会也是她们两自己折腾出来的。 闹剧的起因很简单,永乐虽然嫁做人妇,但宫里的娘娘担心她不能照顾好自己,所以府上的孙嬷嬷对永乐的衣食住行都很上心,尤其是吃食这一块。 永乐孩子心性,喜欢甜食点心和糖果,但这些东西平日里都被孙嬷嬷严格控管,她根本没法子做主,好不容易交上了商萝这个朋友,替她从外边带了许多进来,可是怎么储藏又成了问题。 很快古灵精怪的商萝就给永乐出了个绝妙的主意,驸马府上任何角落都逃不过孙嬷嬷的眼睛,但有一处地方是她肯定进不去的,那就是陆寒江的书房。 男主人的书房自古以来就是极为重要的地方,府上的书房连平日的打扫都是由老钱亲自负责,所以把吃食藏在里边,孙嬷嬷断无可能查到。 两丫头说干就干,先是公主摆出身份来,把书房附近的仆人全部调离,然后商萝凭借当年出色的溜门技巧,轻而易举地带着公主进入了陆寒江的书房。 书房里乍看之下也貌似没有什么可以藏东西的地方,书案上是散乱的积木,奇门奇术的书籍塞满了各个书架,不过角落里的一个大箱子却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商萝和永乐忍不住好奇,两人齐力将厚重的箱子打开,里边简直就是杂物堆,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都有,商萝还在里边找见了陆寒江从自己那拿走的苗疆人偶。 大概是好奇心重了些,永乐下意识地在里边摸索起来,然后小手很快摸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她将其从杂物堆里抱出来一看......是个女子的头颅。 “嘶——!” 商萝瞪大了眼睛当即倒吸一口凉气,永乐抱着那玩意直接心肺骤停,下一秒,一声凄厉的尖叫响彻驸马府的上空。 被惊动的老钱撒丫子赶过来,看见永乐公主已经被吓得瘫软在地,老管家一下便认出了,那个吓坏了公主的“头颅”是当初杨致远送来讨好陆寒江的机关人偶。 这机关人偶本是一对,其中一个被雪罗刹打坏了,而另一个则是被陆寒江拆了做研究,之后也忘记拼回去了,许是懒得处理,索性就往箱子里一塞了事,没想到会被永乐翻出来。 受了惊吓的永乐是饭吃不进,水喝不下,看见房间里圆圆的花瓶便是神色一变,捂着口鼻干呕起来,结果这时候不知道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的商萝忽然灵光一闪,说了句:“你不会是怀上了吧?” 于是乎,便有了最开始请来大夫的这一场闹剧。 回到家后的陆寒江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也是十分无语,商萝就不提了,这公主出嫁前难道没有人教过她这方面的东西吗?难道她真以为睡在一张床上就会有孩子不成。 看着面前的两个丫头,陆寒江忽然有种自己在幼儿园带孩子的错觉。 本来这件事不过是一个玩笑,听过就算了,可谁能想到,宫里不知怎么听到了这个消息,老皇帝甚至传下口谕要公主进宫养胎。 这个时候,永乐已经知道自己惹出了多大的笑话,但圣谕已出,她还是强忍着羞愤进宫去了,结果自然无疾而终,老皇帝也没有说什么,倒是贵妃好一阵失落。 可旁人看的不过是笑话,那一天夜里,孟渊却失眠了,他把自己锁在书房里,望着天空的圆月微微失神。 “陛下当真如此绝情......” 有一人黑暗中走出,行至孟渊身后说道:“大人是否多虑了,或许只是陛下爱女心切?” 孟渊却是沉重地道:“老夫跟了陛下几十年,太明白他心中想的是什么了,陛下的凉薄便是对亲生骨肉亦是如此,他此番叫永乐进宫不为别的,就是图那腹中血脉,为了他的长生大业已是不在乎任何人......万幸,此次是永乐调皮,到头来不过一场虚惊。” 那人沉默了会,迟疑道:“大人下定决心了?” 孟渊没有回答,那人却是明了,他继而又说道:“是否要将此事告知陆大人?” “不必了。” 孟渊微微一笑:“那小子比你想象得要聪明,下手......也比你想象要更狠,当初老夫与他有的没的说起过一些,以他的性子想必早就开始着手准备了,你且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 “卑职明白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查清底细 京城里无聊的人很多,人一旦没正经事做就会捣鼓出一些没名堂的事情来,嚼口舌就是这么一回事,但自从知道了流言的对象是当朝驸马和公主之后,大家立刻闭了嘴。 这倒不是说百姓对于官家有多么的敬重,而是因为这位驸马爷除了是公主的夫婿之外还兼着一些其他活,比如锦衣卫镇抚使。 流言的源头不在家里而是来自那个多嘴的鲁大夫,这一点让陆寒江很满意,于是他让老钱把公主带来的侍卫侍女全部又查了一遍。 “啧,没道理,真的很没道理。” 陆寒江把老钱查出来的东西往桌案上一丢,撞翻了他刚刚搭起来的积木塔:“你说陛下没事干往我府上塞个眼线算怎么回事?” 老钱迟疑了片刻之后,说道:“说不定是娘娘......?” “这不是有孙嬷嬷了吗。” 说到这个,陆寒江忽然嘿嘿一笑,看着老钱道:“老钱,我可提醒你一句,这位嬷嬷可是会武功的,你千万可别打她的主意,我担心她一巴掌拍下去你连接骨的大夫都不好找。” 老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老爷,说正经的。” “行吧。” 陆寒江耸了耸肩,收起了脸色的玩笑之色:“按理说我一个镇抚,再大还能大过孟叔去?这人应该是被派来盯着公主的。” “老爷说得有理。”老钱点点头,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本来要是不查,我还没往这方面想,可是......步家。” 陆寒江的手指在桌案上笃笃地叩着,目光有些深沉:“步氏一族是先太子的拥趸,当初被朝中其他几位殿下的势力借口除了,男子悉数发配边疆,女子全部没为奴,嘿,拢共就这么几个女子,竟就连出了两个人才,了不起。” 有一说一,步家的女子确实不简单的,上一个和陆寒江扯上关系的步家女子是红衣,靠着邀月楼的关系,这些年从教坊司里都捞出了不少人。 另一个更厉害,不声不响地从宫里最底层的粗使的宫女一路做到了公主殿下的贴身侍女,这都不是简单用本事可以形容的,若无机缘气运,哪能整出这种花活来。 “老爷,虽然是查出来了,但还得小心对付才行,毕竟是——” 陆寒江抬起手来阻止了老钱的话,他一边把玩着桌上的积木,一边道:“我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甚至可能未必是陛下所为,公主身边那么多人,他何必选这么一个背景最复杂,还和先太子的势力有联系的人选。” 老钱愣了一下,试着猜道:“或许是因为,步家之人都在治下为奴为婢,更好控制?” 陆寒江摇了摇头,说道:“陛下富有四海,况且只要锦衣卫出手,哪里的人质抓不到,这事实在蹊跷得很。” “老爷,您是说,这里头还有其他人的手笔?” “此事不要声张,我来处理就好,你退下吧。” 让老钱离开书房之后,陆寒江一个人在灯光下慢慢思考起来,要说皇帝对此事有想法,那他是相信的,可要说皇帝会用这种手段,那他也确实有一些疑惑。 作为御极天下几十载的皇帝,犯不着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他一个小小的镇抚,比起老皇帝亲自拉下身段来关照他,陆寒江更相信是有人在暗中使了手段,埋下这个暗子并不是皇帝本人的意愿。 这样想来就很有趣了,联系到这个暗子特殊的身份背景,陆寒江只能想到一个人。 ...... 天色晚了,小璃照常来到房间里服侍公主,不过她推开门的时候,公主已经歇息了,而驸马则身着镇抚使的官服,静悄悄地坐在床榻前。 小璃见状有些不明所以,她低下头来上前行了礼便想要退出去,却被陆寒江叫住。 她有些局促地上前来,低着头不敢看人,声若蚊蝇:“驸马有何吩咐?” 陆寒江看着她垂下的脑袋,目光平淡地开口道:“听公主说过,你是京城人?” “是。”似乎能够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小璃的头更低了一些。 陆寒江没有说话,而是从榻上取来了一巾公主的丝帕,将它包裹在手上接着用手指挑起了小璃的下巴。 四目相对,小璃的脸颊一点点地红了,而陆寒江一句便让她背脊发凉:“邀月楼的红衣姑娘,你可认得?” “......” 小璃一双美目瞪得大大的,她衣袖下的指尖捏得发白,强忍着心头的不安,试图保持平静地道:“婢子,不认识......” 陆寒江松开了挑着小璃下巴的手,淡淡地道:“邀月楼红衣和她的那些姐妹们,拢共八人,再加上身在教坊司中的三个女子,北地边塞,当初去了二十九人,如今剩下七个,再加上你,一共一十六人。” 小璃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额头上滴滴冷汗开始凝集。 “我身上这身镇抚使的衣服,你还记得吧?”陆寒江抬起双手来,好好地展示了一番:“当年吴大人带锦衣卫抄了步家的时候,你应该已经记事了。” 小璃终于受不住着内心的恐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陆寒江解下了手上的丝帕递给了小璃,不过对方没敢接,他也就顺势将其丢到了一旁:“刑部那边,锦衣卫只要一句话,要来几个人不成问题,至于步氏红衣,现就在锦衣卫诏狱,邀月楼没了她早已经是日薄西山,到时候少了几个姑娘也没人会注意。” 陆寒江每说一句话,小璃的身子忍不住抖上一下,直到这最后一句,终于是让她彻底没有了半分奢望。 “步家最后剩下的几个男丁......我特地找来了当年吴大人手下负责查抄步家的李百户,虽已经过了多年,想必他也还记得那几个人的模样。” 陆寒江的话就像刀子一样落在小璃所有的软肋之上,她终于不抱幻想,泣声地哀求道:“求大人放过步家。” 半晌之后,陆寒江对这垂泪美人没有半分怜悯,声寒如冬:“是谁让你怎么做的?” “是浣衣局掌印公公,婢子入宫时曾在他手下做事,也是他安排婢子几次与殿下接触,最后入了殿下的眼,被召到了身边。”小璃如实答道。 陆寒江眯了眼,按照小璃的说法,早在他和公主定下婚约前就有人暗中安排,而且如此做法定然不会是皇帝所为。 “安心,我不但不会对你的家人怎么样,相反,若今后你老实点,替你将在受难的步氏子弟都救出来也不是不行。” 很快陆寒江就对小璃做出了安排,他的话让小璃眼中重新浮现了希冀的神色:“婢子定不会让大人失望,日后大人有任何吩咐,婢子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有那么一瞬间,陆寒江的眼前仿佛浮现了那个在诏狱里靠着出卖家人换取自由的步家女子,这让他感到了几分无趣,动机虽然完全相反,但做法却是一样的,看来步家除了红衣之外,其他人没有一点出彩的地方。 得到了陆寒江的许诺之后,小璃甚至感到了一丝庆幸,在她眼里锦衣卫的本事可要比那个老太监强多了。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心,床榻上缓缓起身的永乐公主那陌生的目光,就让她的心再次坠入了冰窟 看着这位将自己带出苦海的殿下,小璃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第二百四十六章 很有精神 那一晚之后,小璃很快就消失在了永乐的生活里,倒不是陆寒江暗中处理掉了她,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固然碍眼,但一旦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必然能给予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小璃是被孙嬷嬷负责看管了起来,这件事情陆寒江没有瞒着孟老爷子,因为按照此人的供述,安排她进入公主眼线的是宫里的掌印公公,所以这事还得老爷子来查稳妥些。 很快答案就揭晓了,顺藤摸瓜之后发现是先太子的势力在暗中捣鬼,这一点陆寒江毫不意外,甚至于幕后的导向是偏向太子妃而不是罗夫子,这一点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罗夫子是个很奇怪的家伙,明明他要做的是一件改天换日,犯上作乱的大逆,可所行的手段却又偏偏固执于所谓教条,这是个矛盾的家伙。 所以大概率这件事是由皇甫灵儿主导的,在她还没有成为太子妃的时候,这件事情就在运作了,她在京中的势力,可比明面上看起来厉害了。 至于说目的,这一点很难确定,因为陆寒江确实不知道皇甫灵儿到底在想什么,这个女子的心思他猜不透,也推测不出,这是一件很新鲜很刺激的事情。 不过她使的手段却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有这一点就足够了,为了答谢太子妃送来的惊喜,陆寒江决定把对华山的安排提上日程。 毕竟开盲盒的目的在于享受惊喜,可要是惊喜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就算是陆寒江也会觉得审美疲劳,所以为了避免华山成了下一个被送上门来的惊喜礼盒,他决定提前拆开看看里边到底藏着什么货。 恰好这这时候想睡觉就有人来送枕头,不久前被一众亡命之徒追杀的池沧平又来京城了,而且一来就指名道姓地要找他,这一回陆寒江倒是特地出来见了一面。 茶楼上,四人围着一张桌子各坐一方。 起初陆寒江还以为这厮气量狭小,输不起打算找回场子,毕竟这回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了他的师叔,武当七子之一的忘尘道长,以及他的师弟清平。 这两人陆寒江在南少林就见过,只不过那时候是以易容后“月离风”的身份见的,当时他对着两人的观感还不错,这回两人却拉这个脸,差点让他以为这是上门来要债的。 “师叔师弟,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起过的陆兄——”介绍完陆寒江,池沧平又给他介绍起了自家人:“这位是我师叔忘尘,这位是我师弟清平。” 陆寒江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轻轻抱拳道:“在下见过两位道长。” 两人也是还了礼,只是清平小道长倒是生出了几分惊奇来,多打量了陆寒江几次。 见礼之后,陆寒江便直入主题:“不知几位此次来京,所为何事?” 作为长辈的忘尘还未开口,池沧平便先一步插进话来:“当然是来找陆兄叙旧的,咱们可是一见如故啊。” “......” 对于这厮厚着脸皮扯关系,陆寒江只想敬而远之。 虽然对方打探他的底细最终探了个寂寞,但是他下手去查这池沧平的底细,却是一查一个准,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这池大侠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竟生下这么个儿子。 在陆寒江散布三角恋的谣言之前,“太武”池一鸣在江湖上那也是遐迩闻名的大侠,不但武功超群,人品也是过硬,一身侠气更是为人称道。 但池大侠也并非没有让人诟病的地方,比如他此生最大的黑点——他的亲儿子,池沧平。 面对这个儿子,池大侠平日里说得最多的是这么两句话,分别是“逆子,给我跪下!”以及“我池一鸣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池沧平,堂堂武当内门弟子,武当七子之一池大侠的儿子,武功在门派年轻一辈之中也是佼佼者,在这些光环笼罩下,这小子不说是人中龙凤,起码也得是英雄少年才对。 可惜的是,池沧平的发展路线完全没有往正途上靠拢的意思。 池沧平从小酷爱惹是生非,犯下的作弄捣鬼之事更是不计其数,包括但不限于用糖豆替换某长老辛苦炼制的丹药,用发馊的汤汁调包长辈珍藏的美酒,以及在掌门的茶水里下泻药,在同门师兄弟的被子里塞青蛙,这些他十岁前就玩遍了。 自从武功越练越高之后,池沧平找到了新玩法,比如伪造并掉包藏经阁中典籍,并在执事教习教导新入门弟子之时指出其“过错”,再把伪造品从阁中取出交予他看,让其陷入“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蒙圈三连状态。 又比如靠着轻功潜入房间,调包同门的衣物,然后再当众指出,令其陷入龙阳之好的谣言之中。 不过最过分的还要数谎报军情,这位池少侠曾假传魔道来袭的消息,把连同他爹在内的武当七子以及大半武当弟子长老全部骗到百十里外的荒郊野岭,让他们在寒风中苦等一宿。 只凭一席话语就轻松耗费了武当大半的精力,成功达到了隔壁少林寺几百年未能企及的高度。 当然了,这样的恶作剧自然让他在武当山成为众矢之的,人厌狗嫌的标范,除了几个狗腿子之外,几乎没有人愿意与他为伍。 他之所以能够在武当山逍遥这么些年,不是池大侠太过溺爱他,相反的,池大侠三番五次想要把他赶下上去,仍由他去江湖上自生自灭,奈何武当掌门栖云子觉得他仍有教化的可能,所以一直没同意。 对于师公的网开一面,池沧平非常感激,从此以后更加肆无忌惮地捉弄人。 在武当上下都被祸害了个遍之后,池一鸣忽然明白了师父栖云子把池沧平留下的原因,在家里都是这副德行,这要是放出去了,指不定给武当招来多大麻烦。 事实也是如此,这一回池一鸣名声扫地,就是因为他不信邪将池沧平派了出来,遇见了陆寒江,给了对方灵光一闪的点子。 忘尘和清平不只是来保护池沧平,还负责提溜这厮赶紧回山,武当掌门栖云子的判断一点没有错,这才一会工夫,这厮又准备整个大活了。 寒暄过后,池沧平对陆寒江问道:“陆兄,你知道这京城里最有名的地方是哪吗?” 灯红酒绿的夜晚仿佛在招手,陆寒江咳嗽了一声,正色道:“池兄,我有家室,不好去那种地方。” 此话一出,忘尘脸色当即一黑,清平却是满眼好奇,池沧平愣了一下,感受着来自师叔责问的目光,立刻摆手道:“不是不是,我说的不是那种地方,陆兄想哪里去了。” 他说着,神秘兮兮地低了声道:“对我等江湖人而言,这京城里最有名的地方,当然是锦衣卫的衙门了,陆兄,可有兴趣和我一道去见识见识?” “嘶......” 第二百四十七章 名师指路 如果易地而处,陆寒江都不敢保证能够自己可以树立这样远大的志向,不愧是武当派的弟子,轻易做到了他做不到的事情。 听完这池沧平的想法,众人神色各不相同,陆寒江由衷地敬佩并且给他鼓了掌,清平则是有些不明所以,忘尘立刻把脸一板斥道—— “不可!” 忘尘当即起身,把池沧平所有的狡辩都堵住:“立刻跟我回山,你父亲已传下话来,不可耽误。” 池沧平自然不乐意,他扭扭捏捏地起来,嘴里还嘟囔着:“那老家伙自己的风流债还没撇干净呢......” 忘尘脸色愈发地难看,眼看着养气多年的功夫都要白费了,他干脆直接拎起池沧平的后脖领子,朝陆寒江告了声罪便要走。 池沧平虽然无奈,可却不敢违抗师叔的命令,本还想着费些口舌挣扎一二,却看见陆寒江无声地张了张嘴,他立刻是灵光一闪,老实地跟着忘尘离去了。 武当三人离开之后,陆寒江颇有些期待地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有一说一,对于池沧平这种有天赋肯上进的好少年,他是十分愿意与之攀谈的。 于是他才会暗悄悄地给对方传达了今夜来此一叙的讯息。 返回的路上,忘尘苦口婆心地给池沧平劝告道:“你可知道,刚刚若不是我拦着你,今天你便会给武当山招来多大的麻烦?” “一人做事一人当,再说了,锦衣卫未必抓得住我。”池沧平有些不服,以他的本事收拾不了那拎着两把剑的江湖母老虎,难道还对付不了傻头傻脑的官兵吗。 “你.......唉!” 忘尘重重一叹,知道和这晚辈说什么都是没用,好在他来得及时,只要将他带回武当山,便是再狂悖也不至于出乱子。 其实忘尘很能理解池沧平的想法,毕竟锦衣卫已经多年不履江湖了,华山惊鸿一现的出手很多人都反应不及,上一次真正的行动,恐怕还要追溯到六年前万刀门正魔一战的时候。 但即便是在六年前,锦衣卫依然选择了克制,整场战斗除了一个姓陆的总旗莫名其妙插了一手,其他锦衣卫连动都没有动过。 所以,锦衣卫到底行不行——这一直横贯在众多江湖客头上的一个问题,忘尘曾经也对这个问题产生过疑惑。 当时他武功有成下山游历江湖之前,他的师父武当掌门栖云子曾告诫他两件事,一是小心锦衣卫,二是小心锦衣卫指挥使孟渊。 听起来似乎是一件事,但栖云子却认认真真地和他说明白了,还记得那时候的情景—— 年轻的忘尘谈及此事,栖云子问他:“你自忖能在为师手里走过几招?” 忘尘想了想,试着说道:“师父武功高超,弟子实在不是对手,怕是三招就得落败。” 栖云子瞥了他一眼,一点面子都打算不给他留,直言道:“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为师若出手,你连剑招都看不清就得败下阵来。” 忘尘讪讪一笑,又听栖云子说道:“让你注意别招惹锦衣卫,是因为此乃朝廷鹰犬,虽身在江湖,但却不属于江湖,至于锦衣卫指挥使孟渊......若是遇上了,表明身份便可,想必他不吝给为师一个面子,至多丢点人,让你师兄上京城赎你便是。” “这......那锦衣卫指挥使的武功,真的有如此恐怖?”忘尘有些不确信地问道。 栖云子沉默了片刻,说道:“谁也不知道那孟渊的深浅,或许是因为要顾及朝廷的颜面,此人出手至多只用七分力,若不能克敌制胜立即便收手,所以他在江湖上从无败绩,为师当年和他交过手......没有分出胜负来。” 忘尘的目光有些呆滞,没有胜负便是说那孟渊至少也是和自己师父栖云子一个等级的存在,那是真正遥不可及的高度。 江湖人看武功只分入流不流,若是把武功比作高楼,那普通的江湖莽汉便是在最底层,如他们这般拜入名师山门,学来内功心法的便算作登堂入室,勉强可算作在二层楼,至于给他们传道授业的师父栖云子...... 以忘尘如今的视角来看,那真是抬头望去根本看不到顶,只能说是很高,太高了...... 思绪回到现在,天色已经暗下,忘尘虽然最终也没能靠嘴说服池沧平,但却成功把他拖回了客栈,休息一夜之后便回山。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池沧平当晚就溜了。 这边,时间一晃入了夜,陆寒江收拾好行头出了家门再次来到这间茶楼,池沧平已经在上边等候多时了。 看他行囊都收拾好了,想必是不打算再把忘尘师徒叫上,两人一见面池沧平就兴奋地说道:“陆兄,待我换家客栈把行李放放,我们趁夜就去锦衣卫的衙门看看如何?” “池兄勿急,且听我说几句话。” 陆寒江将上蹿下跳的池沧平按住,平静地说道:“池兄,我知道你的性子,也打听过你曾经做过的一些‘壮举’,所以,这锦衣卫的衙门,我劝你还是别去。” 池沧平大为不解:“这是为何?” “池兄,你想去锦衣卫衙门的想法我很能理解,但是你可曾想过,你这一去要是没闹出动静来,那便是锦衣夜行白来一趟,若是闹出动静来,依照朝廷看重脸面的行事方针,你怕是只得担着一个‘小贼’的名头在牢里待着了,这并非你所想吧?” 陆寒江的话让池沧平冷静了下来,他点了点头:“有些道理......既然如此,陆兄有何高见。” 陆寒江起身,负手背对着池沧平,语气淡淡地道:“池兄,你可知道什么是圈子。” “呃,”池沧平有些懵,他挠了挠头:“恕在下才疏学浅,请陆兄指教。” “你要知道,周围人的身份才能决定你的身份,”陆寒江转过身,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你往日只在武当山一隅之地整活,最多给师门上下一点惊喜,这样是无法闻名江湖的,同理,去锦衣卫衙门闹事,只要朝廷不肯公布你的名字,你依然是小贼一个,这样也是无法闻名江湖的。” 池沧平恍然大悟,立刻正襟危坐,脑袋邦的一下就砸在桌子上,他十分诚恳地说道:“请陆兄为小弟指一条明路!” 陆寒江含笑点头,一脸孺子可教的欣慰,他继续说道:“你可听到最近江湖上的传言,说是五岳剑派要召开五岳大会。” “有所耳闻。”池沧平说道。 陆寒江缓缓说道:“五岳大会声势浩大,五岳盟主的位子更是整个江湖的焦点,你想想看,若你能够夺得五岳盟主之位,然后在典礼上自曝武当弟子的身份,那天下人该是何等的震惊。” “好主意啊,”池沧平先是眼前一亮,然后眉头一皱:“可是陆兄,五岳大会开办在即,便是小弟现在加入各派,恐怕也难在短时间内升任掌门一职吧?” 陆寒江摆摆手:“池兄,你难道忘了华山已经封山了吗。” 池沧平微微瞪大了眼,一瞬间就想通了关隘,他大喜道:“陆兄的意思是,我们冒充华山弟子的身份去参加五岳大会?” “不是弟子,而是掌门。” 陆寒江笑着道:“我会一门易容之法,保管到时候谁都看不出你的真假来,之后嘛......那就得看池兄的本事了,若是能够夺得大位,自然将来几十年江湖都忘不了池兄的名号,即便拿不到,那也不枉此行了,池兄觉得如何?” “陆兄大才啊!”池沧平的眼神越来越亮,仿佛看到了一个崭新的舞台正在等着他。 第二百四十八章 长辈难当 池沧平很兴奋,彷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给整个江湖的人整活才是他的追求。 陆寒江很欣赏这个年轻人的伟大梦想,所以决定帮助他,首先他安排了大批的锦衣卫暗中封锁了华山四周通路,保证不会有任何一条消息在他们整活期间传入华山。 其次—— “你又要出京?” 孟老爷子看着不安分的陆寒江,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为什么?此事你在背后搅弄风云即可,何必走到前台去。” 陆寒江想了很久,然后说道:“因为好玩。” “......” 孟渊捏着自己的鼻梁,感觉头有些痛:“罢了,左右京中也无事,把永乐也带去,就当是散心。” “......这不好吧。” 陆寒江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陛下不会同意吧,公主出京难道不需要请旨吗?” “永乐自小调皮惯了,寻常的规矩也管不住她,即便是不小心让陛下知道了,也不过一句责骂罢了。” 孟渊扯了一些有的没有的,最后算是给出了一个不算答桉的答桉:“她一个人在京中老夫不放心。” 合着放到江湖上你也不担心有人把你外甥女拐了。 陆寒江嘴角抽了抽,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应下:“我知道了。” 虽然不很愿意承认,但是带小孩子出门这时候陆寒江确实已经习惯了,而且他想着公主金枝玉叶,未必愿意和他到江湖上去厮混。 然而事实上,永乐不仅答应了,而且兴趣还不小。 “我从没离开过京城。”永乐的话里透着深深的期待,自从知道自己姐妹相待的小璃是别人安插在身边的钉子之后,她心情就一直不太好,此刻难得露出了几分笑意。 “那这便收拾一番准备出门吧。”既然人家愿意去,陆寒江也就不拦着了。 永乐看着陆寒江除了一驾马车,其他什么都没有带,不由得有些吃惊:“你的行李呢?” 此次五岳大会的地点设在了南岳衡山,陆寒江除了一些换洗的衣物几乎什么都没有带,貌似也什么都不需要带,所以她看着公主让侍女们整理的一系列玩意,包括香炉金剪小首饰什么的,直接让她们停了。 最后陆寒江只让装了一箱子的衣物放在马车上,就是拉着公主在一众侍女大眼瞪小眼的瞩目下离开了府邸。 “你出门,就带了几件衣物?” 马车上,永乐公主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南岳衡山在江南以南的地方,距京城千里之遥,结果就带这么点行李? 不过陆寒江却不在乎:“一些衣物足矣,公主不是想亲眼看看江湖是怎样的吗,此次正好体验一番江湖人的生活。” 永乐公主狐疑地看着陆寒江,然后问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可是你好像连银子也没带。” “......” 一瞬间的沉默之后,陆寒江的脸上重新浮现笑容:“此次出门不单是游山玩水,也有一些差事要顺路办了,所以今日起,公主不可再称呼我真名,你我都要换个身份行事。” “什么身份?” “公主可还记得那日在金明寺遇到的池家兄妹?” 陆寒江笑着指了指自己和永乐:“今日起,你我便以兄妹相称,公主记住了,你现在就是池家池芊云,而我便是你的哥哥,池家池沧平。” 永乐有些小兴奋,这样的体验确实在京中不常有,虽说她偶尔时常也会担着宫女的名头做些小动作,但终究还是对这江湖事更加期待。 只是敲定了身份,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永乐公主还是不理解:“可是这和你没带银子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陆寒江惬意地往后边一靠:“武当是名门大派,凭借武当派内门弟子的名头,想弄点银子还不容易?” 这,这是要去行骗吗? 公主捂着嘴,显然陆寒江要做的事情和君子好人是根本搭不上边的,她自己也受圣人学问熏陶,按说是该好好谴责对方才是,但不知为何的,心头的期待越发浓烈起来,这些离经叛道的事情对于这个年纪的她,有着非常的吸引力。 ...... 与此同时的另一拨人,武当的忘尘和清平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今天一早他们就发现了池沧平的房门怎么都敲不开,强硬闯进去一看,人已经不见了。 忘尘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这个师侄的胆子很大,但是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大。 联想到昨日他说起的,要去锦衣卫的衙门探探究竟,忘尘就头疼地险些要骂人,只是如今人已经不见了,好在今日京里没有什么传闻,按照锦衣卫的效率推算,应该是那混账昨日并没有将他的狂言付诸行动。 可是这不能让忘尘安心,反而让他更加坐立不安,他不敢想象,如果连去锦衣卫惹是生非都放弃了,那池沧平会整出什么大活来给大家开开眼。 而且今日的一番问询之下,更让他心头凉了大半截,京中姓陆的大户根本就没有几个,最出名的便是当朝礼部尚书的那个陆家。 他硬着头皮上门去碰碰运气,结果对方表示根本没有什么“陆十三”,便是按照序齿他们老爷的儿子也排不到十三。 忘尘的心彻底凉了,这所谓“陆十三”显而易见的是假身份,甚至于对方接近池沧平的目的都可能不纯,这下子他真的坐不住了。 忘尘稍作思考,立刻对自己的弟子吩咐道:“清平,为师会传信山门告知此事,你也立刻回山,将完整的事情告诉诸位师叔师伯。” 清平郑重地点点头,然后问道:“师父,那你呢?” “为师还得去一趟华山。” 说到这里,忘尘头疼得更厉害了:“那小子根本不知道五岳剑派是个什么情况,居然把芊云送到华山,真是......唉。” 清平很久没见到自家师父愁成这个样子了,他乖巧地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忘尘常在江湖上游历,所以对于江湖的变化他十分之敏感,似乎就是从去年江南一事之后,整个江湖突然一改此前死水微澜的局面,颇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锦衣卫是藏在江湖暗中拨动风云的一只黑手,可忘尘能够感觉到,六年前那种压得众人喘不过气的,来自指挥使孟渊的恐怖威慑正在慢慢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听之任之,甚至在期待着江湖大乱的戏谑,各大门派相互之间因锦衣卫的存在而产生的克制都在消退。 和恨不得把所有人都堵在圈子里的孟指挥使不同,这一只新的黑手似乎更加恐怖,前者求稳,压着江湖天下谁也不敢动弹,后者弄险,比起救火他似乎更青睐于放火。 更糟糕的是,这一次这只恐怖的黑手伸向了武当派,甚至忘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武当拉入泥塘之中。 比起孟渊指挥使那种武功上切实存在的压迫感,这种看不见摸不着,来自未知的恐惧更加令人绝望。 第二百四十九章 银子何来 当空的艳阳下,大声吆喝的店家不住地吹嘘着自家的酒菜,叫卖的小贩朝着每一个过路的行人赔上笑脸,挎着菜篮的妇人为了一文钱的差价和卖菜的老翁已经磨老半晌的嘴皮子了。 这是一座并不出名的县城,名曰长兴,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就透着热闹两字,连皇宫都未出去过的永乐公主,早已经被这喧闹的街市所吸引。 这一路行来,每一处在陆寒江看来再是平凡不过的东西,在永乐公主的眼中,都好似那戏台的新角儿一样,眼花缭乱有趣得紧。 此行只有他们两人为伴,池沧平没有和陆寒江一道走,这小子恐怕已经按捺不住搞事的心情,跟风口上的飞猪似的,恨不得一日就飞到衡山。 话说回来,这是他们离开京城之后的第一个落脚点,公主万金之躯能够摆脱服侍的宫女自己照顾自己已经是难得,再让她在马车上连日地赶路,哪怕是对她要求也太高了些。 所以正好路过此地,陆寒江便停下脚步,歇息一日再走,同时,为了接下来的旅途不至于太劳累,他也确实需要一些银子。 要说起来的话,陆寒江身上其实是带了银票的,也不知道是老钱未卜先知,还是他太了解自己的性子,这位老管家提前在他的行李里备上了足够他一路花费的银票。 但永乐公主却对他以“武当弟子”的名头能够搞到银子的说法表示怀疑,所以陆寒江也就打算给他露一手,甚至这一回,他都不打算搬出这名头来。 两人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咣咣咣一通锣鼓就把永乐的注意力勾了去,她与陆寒江两人循声望去,是一众短衣劲装的汉子搭了个擂台,为首的是位方脸浓眉的中年汉子。 “各位乡亲,各位父老,今日我常胜武馆正式开门收徒,楚某初来乍到,还请诸位多多指教!” 这汉子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下边一众人连声叫好,永乐在人群之外也踮着脚使劲朝里边张望。 见她兴致十足,陆寒江便开口解释道:“按江湖规矩,开馆收徒得摆下擂台,不论谁人上台挑战,都得打足三轮才作数,这是龙是虫,总得给人见识见识。” 果然如陆寒江所言,那楚姓汉子一句话说完,人群中立刻就有人响应,只见一背着铁锤的虬髯大汉一跃上了台,孔武有力的双臂舞着那人头大小的铁锤,引得围观众人一阵惊呼。 “好个常胜武馆,好大的口气,楚师傅,有什么武功就露一手吧,让某家来领教一下。” “请。” 擂台上的其他人都退至一旁,把地方让给了这两人,楚姓汉子赤手空拳摆好了架势,那使锤的汉子大喝一声就抡起大锤攻上,两人战到一块,大开大合的动作让台下的人们看得直呼过瘾。 永乐也是看得眼中异彩连连,看得那抡大锤一口气将木台子砸了个坑,她不禁问道:“这要是那开武馆的师傅在擂台上没打过,那该如何是好?” “放心好了,”陆寒江瞥了台上的两人,轻笑一声道:“既然这位师傅敢在这县里开武馆,自然是各方同行都打了招呼的,别看那汉子话说得冲,说不得两人还是朋友,这会子上去打擂台的,都是陪衬,为了让这武馆亮相,走个过场罢了。” “这样啊。” 陆寒江毫不留情地揭开了这擂台比武的真实,永乐似乎有些失望,但她很快又被那拳拳生风的打斗吸引了。 “那,他们两个人的武功怎么样?可算得上的是一流高手?” “......” 这个问题确实难倒了陆寒江,以他的角度来看,最多只能看出这两个人的水平相比之下是半斤八两,至于说他们的水平到底在哪条线上下,这就不好说了。 因为确实没人无聊到把不入流的莽汉再细分出几个阶段来,所以一时间他还真的没办法答上这话。 说实在的,这两汉子互相喂招还不如蛮子摔跤好看,多瞅一眼他都觉着辣眼睛,但既然永乐感兴趣,他也就捏着鼻子多看了两眼。 “这两人的武功放到江湖上怎么样不知道,但放到京城里,大概也就是一般人家护院的水准吧。” 陆寒江就指着那台上呼呼哈哈叫个不停的汉子说道:“你看那用锤子的,一式揽风锤使得磨磨蹭蹭,生怕打到人,这叫那武馆师傅躲开了,哎,好机会,黑虎掏心,啧,可惜了,这一式打得没劲,湖弄人呢。” 虽然那些招式永乐一个都不了解,但却听得津津有味。 随着陆寒江话音落下,那使锤的汉子也被武馆楚师傅一招打退,满头大汗是气喘连连,多半是抡锤子累的。 “楚师傅,好功夫!” “承让。” 两人相互抱拳,这一场比武就算是分出胜负了,台下的百姓大多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但也正因为如此才看得极为过瘾,叫好声响成一片。 这一个下去了,没让大伙久等,又一个上台了,这次来的是一个用枪的精瘦汉子,站着身子笔挺如青松,刺出枪来如渔夫扎水,力道是足够了,就是没什么看头,平铺直叙的动作让人犯困。 见永乐又投来好奇的目光,陆寒江叹了口气,道:“这人的枪法使得不伦不类,怕不是从那太祖棍法里抄来的,那武馆师傅若是用些力气,十来个回合就该分出胜负了。” 可惜这场比武表演性质居多,所以台上的两人打了近百个回合那精瘦汉子才落败,武馆楚师傅也是出了身汗,取来毛巾擦了把脸,迎来了最后一个挑战者。 扛着三环刀的男子一脸的张狂,跳上台来就是满口的大话,楚师傅也不多话,一记老拳直冲拉开序幕,两人你来我往地战过一场。 陆寒江撇了撇嘴,道:“这使刀的底子似乎不错,可惜不得要领,只懂得使一手蛮力逞凶,楚师傅要败他不难,只不过他自己也连战过两场,真要说胜负还不一定,不过既然是擂台比武嘛......结果自然注定了。” 这时候,周围已经有不少人把转移里从台上转移到陆寒江身上了,他说话的声音不小,连续点评了三场比试,还说得头头是道,言语间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不屑,让众人很是在意。 “这位公子,敢问如何称呼?” “公子既然说得清这几人的武功路数,想必武功也是不凡,何不上台去比试一番?” “是啊,公子何不也上台让我等见见世面?” 有看热闹的,有好奇的,也有对他的年纪轻轻言语轻浮表示不屑的。 陆寒江没有应声,而是带着永乐离开了人群,这一举动立刻引得有人嗤笑。 “原来是个花架子。” 听到身后不少人开始明里暗里贬低起陆寒江,永乐有些气不过,她抬起头来,语气有些闷:“你既然是锦衣卫,武功很高吧,为什么不上台去露两手,好让那群人闭嘴。” “要在江湖挣银子,靠着的是这里,而不是这个,”陆寒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扬了扬自己的拳头:“若比逞凶斗狠,直接拦路打劫不是更快?你且耐心看着便是。” 陆寒江和永乐离了那武馆的擂台,找了一处茶馆上了清净的二楼歇下,不一会就有三位打扮富贵的年轻人不请自来。 第二百五十章 愿者上钩 这三人两男一女,看穿着都不是普通人出身,至少也是小有家资。 三人不请自来,为首的年轻公子上前一步眼中带着一份期待,还未开口,陆寒江便先一步问道:“几位跟了在下几条街了,可是有事?” 永乐也抬头打量了几人一番,似乎有点印象,刚刚在那擂台边上的时候,这几人就认真地把陆寒江对三场比试的点评从头听到了尾。 这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为首那人拱手道:“阁下见谅,我等皆是好武之人,刚刚听到阁下一番论述便知定非常人,心甚慕之,所以才失礼跟来。” “好武之人?” 陆寒江扫了一眼这三人:“你们看起来似乎并不会武功。” 几个面露尴尬,还是为首那人讪讪开口:“我等虽好武,但却不曾遇见名师教导,所以.....” “先坐下吧。” 陆寒江招呼他们三人坐下之后,又问道:“既然想学武功,为何不去武馆,刚刚那台上常胜武馆的师傅也有一身不俗的武艺。” 几人闻言稍显犹豫,另一位公子说道:“我等虽不通武艺,但也曾听闻真正的江湖高手是何模样,那位楚师傅只不过懂一些拳脚把式,如何能够称之为‘名师’。” “原来如此。” 陆寒江呵呵一笑,这样的年轻人在江湖上并不少见,听了几场说书便对江湖高手心存幻想,不愿付出多少努力便想着一步登天,好高骛远,不外乎如是。 “既然如此,几位来寻我是有何事?”陆寒江装作不知,淡淡地发问。 几人迟疑片刻,那女子开口说道:“阁下见多识广,那擂台上几人的武功您一眼就看穿,那几人的武艺似乎也不被您放在眼中,观之举手投足不似乡野之人,敢问,阁下从何而来?” “自然是从来处来。” 陆寒江玩味一笑,将杯中茶水饮尽,拉着永乐起身就要走:“各位,告辞。” 那三人没想到陆寒江说走就走,当即有些蒙了,还是为首之人第一个追了出来叫住了他:“阁下且慢!” 陆寒江回过头来:“公子还有何事?” 只见那人忽然一揖到底,沉声道:“阁下......恳请前辈收我为徒!” 这一下把茶楼上下的客人都给惊呆了,有人立刻就认出了这人的身份,惊呼道:“那不是万华楼周掌柜家的二公子吗?” “还有车马行的单小公子,书堂徐夫子的大小姐也在。” 这三人在长兴县里都是出自有头有脸的家庭,在茶楼上的客人们一下就认出了他们,只是那周家公子为何称一个年轻人为前辈。 被一众人围观注目,永乐显得有些不太自在,陆寒江则淡淡地看向那低头的周家公子,说道:“公子这是何意,你我年岁相仿,这一句前辈可担不起。” “武学一道,达者为师,前辈的武功远超我们,自然应该得这一声尊称。” 周家公子似乎认定了什么,他保持着低头的姿态,沉声道:“晚辈诚心学武,恳请前辈收我为徒!” 另外两人也回过神来,上前来一并行礼:“恳请前辈收我们为徒!” 这一幕看得茶楼的客人目瞪口呆,陆寒江微微一笑:“师门规矩严苛,几位莫要强求了。” 说罢他就领着永乐继续往楼下去,可那“师门”二字却是让三人眼前一亮,那周家的公子几步越过陆寒江去,在楼梯口堵住了他。 周公子咬着牙双膝一屈,当即就给跪下了:“前辈!我等诚心学艺,还请前辈收下我们吧!” 另外两人也是一左一右给跪下,把路堵得是死死地,茶楼里的人早就看呆了,十几年没见过这种奇景。 永乐也惊呆了,陆寒江无奈地说道:“几位如此大礼在下受不起,快快起来吧。” “前辈!”周公子向前挪了两步,言语间颇有些无赖:“前辈若是不答应,我等就不起来!” “对,前辈不答应,我们今天就跪在这不起了。”另一个人也帮腔道。 陆寒江仰起头来发出了无奈地一叹,他道:“既然你们有如此诚心,相逢也是有缘,我若再拒绝便有些不近人情了,也罢,若你们能够通过我的三道考验,我便破例收下你们。” 几人闻言都是喜出望外,当即高声道:“多谢前辈!” 既然陆寒江已经松口,几人纷纷起身让开了道路,他拉着永乐到一楼随意寻了一处位置坐下,几人上前来垂着脑袋,一副恭听教诲的模样。 刚才的动静惊扰了不少人,这时候茶楼内外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大家都屏气凝神等着陆寒江的“三个考验”。 陆寒江也不卖关子,直说了第一个考验:“我的第一个考验就是,想要拜师,先交五十两银子上来。” “这......” 几个人都是一愣,不单是他们,就连周遭围观的看客都是愣住了。 要说这拜师交钱倒不是什么新鲜事,大多数人拜入武馆或是一般势力门派,也会缴纳一笔费用,只不过这笔钱从来不会白纸黑字地写出来,而且大多数都是拜师人自觉提出,暗里上缴,像陆寒江这样主动开口,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倒是少见得很。 这下子马上就有人叫嚣说这人是骗子,毕竟在大伙眼中,这江湖侠客全都是视金钱如粪土的豪杰,哪有人一上来就谈钱的。 人品不行,武功肯定也不行,八成是个骗子。 对于众人议论汹汹,陆寒江不置可否,他看了一眼面露迟疑的三人,立刻起身要走:“连佛都不渡穷鬼,我这武功自然也不传穷人,考验的内容,我已经说与你们听了,通不过那也怪不得我,就此别过。” 说罢便拉着永乐要走,那周公子见状心头一慌,不再犹豫,当即说道:“前辈且慢!晚辈今日走得匆忙,身上并未带够如此多的银两,请容晚辈回家去取来。” 这下子茶楼里的人更是大为震惊,五十两不是什么小数目,在这里喝茶的大多数人穷极一生怕是都见不到如此多的钱财,就因为这陆寒江随口几句,这周公子居然就信了,还真的准备回去拿钱?这简直太荒唐了。 陆寒江留下一句明日在此相见之后,就领着永乐回去了。 留下三人被众人指指点点,徐姑娘面皮薄一些,见这儿人多便提出换个地方,几人离了茶楼,到了街角,她低声问道:“周大哥,那个人真的是江湖大侠吗,怎么一开口就是......” 另一位单公子也是迟疑地道:“是啊,我听人家说大侠从不缺钱也不在乎钱财,他是不是故意耍我们呢?” 而周公子却在深思熟虑之后,说道:“我看不然,江湖高人脾性都古怪,他既然设下考验就不会故意为难我们,虽说是提出要银子,但五十两,对我等而言并非拿不出手,所以这不是故意为难,我猜测,恐怕他这次的考验是我等的诚心和眼力!” 其他两人听罢都是心悦诚服,齐声道:“还是周大哥看得明白啊。” 第二百五十一章 除魔卫道 等到陆寒江两人回到了客栈,周公子三人真的亲自上门,各自送来了“报名费”,并且从头到尾大礼相待,听到他说的明日再进行第二个考验时也没有怀疑,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直到一百五十两银子摆在面前,永乐公主还觉得不可思议。 “你真的打算收他们三个为徒吗?”她有些好奇地问道。 “啊?怎么可能,”陆寒江指了指桌上的银两,说道:“我们最开始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借’点银子吗?” 永乐公主愣了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有些不敢确信地道:“你,你不会打算现在就离开长兴县吧?” 这是什么空手套白狼,吃绝户都不带这么无耻的。 “原本我是这样打算的。” 陆寒江皱着眉头看着刚刚送到手上的信件,他和永乐虽然是二人结伴而行,但他们的行踪一直都在锦衣卫的保护范围之内,二十里内至少百名锦衣卫在时刻待命。 如此安排倒不是为了安全考虑,而是陆寒江需要随时关注江湖上发生的事情,这时候传到他手中的消息,便是守候在周围的锦衣卫的手笔。 “啧,武当确实不一般,这动作比我想象地要快啊......”陆寒江眯起眼来,将信纸放握在掌中揉成一团,真气微微一动,纸团顷刻间化作了碎渣,被他从窗口撒了出去。 “武,当?” 听着陆寒江的自言自语,永乐公主有些不解其意,皇宫距离江湖太远,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或许她能够知道武当是一个有名的江湖门派,但具体多有名有多有厉害,她却是不明白的。 “啊,一点小事而已,不必在意,看来我们需要在这个县城里多待几天了。” 陆寒江泰然自若的笑容并未驱散了永乐心中的好奇,但此间之事她连从哪里问起都不明白,所以暂时还是选择了沉默。 锦衣卫传来的消息很迅速,忘尘在把池沧平弄丢了之后,立刻就传信武当派,现在大批的武当弟子正准备下山找人。 栖云子掌门看来对于池沧平的搞事能力心有余悸,这一批找人的队伍里,赫然有着武当七子之中的三位。 虽说茫茫江湖找个人不容易,但以武当的人脉和势力,加之那些人对于池沧平的了解还有对危险的警觉,说不得真有可能坏了他的安排。 陆寒江思虑再三,做了两个打算,第一,他连夜从京师调出一批人手,在华山附近散播关于“陆十三”的消息,以此来迷惑正在寻人的忘尘。 同时他连夜招来手下一位得力的百户,用易容术将他化妆成了自己,也就是忘尘眼中“陆十三”的模样,让他去配合,争取拖住把忘尘拖住。 其次,他改变了戏弄今天这三位幸运儿的打算,本来是打算明天让他们动身去城外取来九九之数的花草鸟兽,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纯粹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他们反应过来,陆寒江已经远走高飞了。 不过嘛,现在看来,似乎得换个玩法。 于是第二日,在几乎半个县城的人围观之下,陆寒江说出了第二道考验,他在茶楼的二层比画了一下这座茶楼的大小,然后让三人沿着茶楼的外围倒立行走三圈。 这是什么妖孽考验,不提周围的看客是如何地震惊起哄,三人之中最先是那位徐姑娘绷不住了,如此招摇过市的丢人,她一个女儿家实在拉不下这个脸。 于是陆寒江当即提出:“既然姑娘不愿,那么我也不勉强,这五十两银子请收回,你与本门并无缘分。” 这一手倒是让看客们点头称是,好几个昨天还说他是骗子的人都是闭了口,可是徐姑娘这时候哪里好意思将银子收回,她强撑着道:“通不过考验是小女子无能,请前辈不要再提将银子退回一事。” 于是陆寒江心安理得地将银子收下了,看着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他不禁感叹,年轻人的自尊心啊,真是赚钱妙招。 徐姑娘退缩了,但是另外两位公子却是豁出去了,在众目睽睽之中,他们真的倒立在茶楼外开始转圈。 这两人没有练过武,这三圈用了好几个时辰才走完,完事之后,他们趴在地上气喘吁吁,涨红的脸倒不是因为倒立充血,而是羞愧所致,被人当猴看了几个时辰,能不羞吗。 于是这两人终于又通过了第二个考验,陆寒江又让他们明日再来这座茶楼接受最后的考验,这个时候长兴县百姓的想法,已经从最初的看戏转变成了好奇。 他们真的相信陆寒江是什么高人,不然何故这三位出身富贵的公子小姐会心甘情愿送钱又给人当猴看。 于是第三天的时候,几乎整个长兴县手头没有急事的人,都赶来了这茶楼看热闹,他们仿佛将要见证一个传说的诞生,茶楼的掌柜高兴坏了,这一天的生意顶过去小半年的分量了。 周公子和单公子一早就在茶楼恭候,陆寒江来了之后他们大礼相迎,此刻的他们比谁都要相信这人定是武林高人,否则何必费这么大功夫折腾他们。 陆寒江来了之后,问了他们一个问题:“你们自认可有什么害怕,或是不擅长的事物?” 两人对视了一眼,经历了昨日倒立转圈的丢人事后,两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又上一个台阶,这次倒是没有纠结多久,张口就说了。 那单公子说道:“少时,晚辈曾被一只长虫咬过,自那以后便一直害怕此物。” 周公子眼珠一转,迟疑了片刻之后说道:“晚辈惧怕高处。” 听完之后,陆寒江点了点头,然后招呼茶馆掌柜去给寻一条无毒的草蛇,这就是上天派来给他送钱的恩人啊,掌柜自然不会拒绝。 在掌柜找来了无毒蛇之后,陆寒江对单公子说:“把它拿起来把玩一刻钟,你便算通过了考验。” 单公子听完面无血色,周围人却不住地起哄,他拉不下脸,硬着头皮伸出手去接过了掌柜手中的蛇,那冰凉润滑的触感一下子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一个不慎那草蛇就顺着袖子钻入他身上。 吓得魂飞魄散的单公子怪叫连连,在众人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把草蛇抖出来之后,他瘫在地上与死狗一般,胯下隐隐有些湿润。 这一幕看得大伙也算是龇牙咧嘴,什么表情都有,周公子见到单公子的惨状之后,心有余悸。 在单公子失败之后,周公子被陆寒江领到了县内最高的一处钟楼上,这里足有四五丈高,陆寒江让大伙合力在钟楼之下铺上茅草,然后对周公子说道:“你的考验就是从这跳下去。” 周公子看着下方的茅草堆,脸色有些发白,不过却是悄悄松了口气,他在钟楼上深呼吸了几次便一跃而下,摔在茅草堆上虽是头晕眼花,但却还是听见了周围人的连声称赞。 他顶着昏沉的脑袋爬了起来,到陆寒江面前扑通跪下:“前辈,我已经通过了三道考验,请前辈按照约定,收我为徒!” 不过陆寒江却是摇了头:“我不能收下你。”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不过在大伙开骂之前,陆寒江却拿出了一把短剑交予周公子,短剑做工精致,用料非凡,上面还刻着“沧平”二字,一看便不同寻常。 这剑是陆寒江还给池沧平之后,对方因为陆寒江要以他的身份去往衡山,所以又送还给他,用以假冒身份。 陆寒江把它交给了周公子,沉声道:“我是武当派内门弟子池沧平,按照规矩出师前不可收徒,但既然你我已经约定,我也不会食言,这把剑是我信物,你可拿着它去往武当山,拜入武当七子池一鸣的门下。” 武当派! 众人都是屏气凝神地看着那短剑,江湖之上武当少林的名声谁人不知,而且,池沧平,池一鸣,人群之中更是有见识广的忍不住惊呼—— “这位池少侠,莫非是那‘太武’池大侠的儿子?” “天呐,这周公子真的遇上贵人了!” 就连那单公子和徐姑娘这时候也是羡慕乃至于嫉妒地看着周公子,他们已经忍不住后悔了,早知道这是武当派的高人,说什么也要坚持一下。 这会子周公子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他颤抖接过短剑,哆嗦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陆寒江拍了拍他的肩膀:“此后不必称我前辈,叫一声池师兄即可。” “池师兄!”周公子高声呼道。 “嗯,”陆寒江点点头,笑道:“事不宜迟,你这便动身前往武当拜师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随你一道去了。” “多谢池师兄!” 周公子谢过之后,顺势便问出了后边的话:“敢问师兄这是要前往何方?” 陆寒江沉吟片刻之后,说道:“告诉你也无妨,听闻魔道玄天教有意再度南下,我等江湖正道岂可袖手旁观,我池沧平这次下山就是为了除魔卫道,此次前往北地,定要斩了那玄天教主的狗头扬我正道之威!” 众人听得他这番宣言,那真是热血沸腾,在一声声池少侠的恭送之中,陆寒江和永乐架着马车扬长而去,只留下感动莫名的周公子和激动的人群遥遥欢送。 送走了陆寒江之后,周公子在众人的高呼声中回到了家,随即立刻收拾起了行囊,甚至连家人都来不及告知就要前往武当山。 他想着此次池师兄北上除魔定当是江湖大事,说不定会爆发和六年前一样的正魔大战,他若是早早赶到武当将此消息传达,还能和各路大侠一起扬名天下。 一想到将来别人不再称呼他周公子,而是周大侠的时候,他就按捺不住心头的火热,收拾好行李之后星夜兼程赶往武当。 第二百五十二章 改造兵器 陆寒江所设下的三道考验其实并非无的放矢,他不需要什么大气运大勇气之人,也不需要诚实过头的老实人,他需要一个有点小聪明但是又想法天真的家伙。 所以那位周公子便极为合适,他对江湖有着幻想,对正道武林有些不切实际的崇拜,而且他为了成事,还有点投机取巧的小聪明。 这样的人正符合陆寒江的要求,于是即便看出了他在第三道考验偷奸耍滑,或者说,正是因为看出他的小把戏,陆寒江才最终选定了他,相信他应该能够去给武当指明一个不错的方向。 话说回来,武当派的行动打乱了陆寒江的行程安排,本来打算悠哉悠悠哉地南下,一路上走走停停顺便看看风景,这下子他得加快脚步赶到衡山去,以免出乱子。 不过磨刀不误砍柴工,去衡山前,有个地方是绕不过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陆寒江和永乐没有继续在无意义地在过路的城镇上停留,一路直奔了应天府。 “见过陆大人!” 便装守在葛家的锦衣卫见到陆寒江来到,立刻迎上来行礼,却忽视了一同到来的永乐公主,毕竟他只是个总旗,公主殿下久居深宫他自然不可能认得。 陆寒江没在乎这些小节,但为了规矩,还是出言道:“这几日本官要在此地歇息,还有,这位是永乐公主,还不过来见过。” 那总旗冷汗都下来了,赶忙上前来跪拜行大礼:“小人有眼无珠怠慢了殿下,请殿下恕罪!” “起来吧。” 不知者不怪,永乐公主自不会和他计较这等小事,她反倒是更在意这一处宅子,看到门口的匾额上写的是“葛宅”,不由得好奇心起,她问道:“这里是?” “锦衣卫名下的一处宅子,这几日我们就先在这里歇下,”陆寒江言简意赅地道:“有几样东西我要取走,你先——” “小陆!琪琪!” 一声熟悉的呼喊打断了陆寒江的话,这让他有些懵,抬头望去,商萝那丫头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正倒挂在正厅前的屋檐上捧着桃子朝着自己招手。 什么情况,这丫头怎么会在这里?还有琪琪是谁? “阿萝!” 永乐公主见到商萝显然是惊喜交加的,她撇开了陆寒江,小跑着去寻了商萝,那丫头从屋檐上一跃而下,给公主殿下瞧得直拍手称赞。 陆寒江有些无语,看向那守门的总旗问道:“那丫头怎么来了?” “大人,不是您吩咐的吗?” 总旗垂着头,有些惶恐地说道:“前几日您发信之后,季百户就带人到了,商姑娘是跟着季百户一块来的,说是奉了您的令......” “我什么时候......算了,来都来了。” 皇甫小媛应该不至于那么没分寸,想来是商萝自作主张来的。 人质当到这个份上也是没法子了,本来按照她的重要程度,那是不可能随随便便放出京城去的,因为她暗里几个可能的身世都极不寻常,可惜一个都说不得,所以也就这样被钻了空子。 不过很快陆寒江就释然了,反正带一个小鬼是带,带两个也没差,就当陪公主解闷好了。 瞧了眼蝴蝶似的四处飞的两丫头,陆寒江转过头来正色道:“带我去后院,那玩意可处理好了?” “大人放心,兄弟们连夜将那东西从地下弄了出来,若大人有需要,随时可以取用。”那总旗恭声答道。 “带本官去看看。”陆寒江迈开步子往后院走去,那总旗应声之后跟在了一旁。 葛家的宅子自从偃师死了之后就被锦衣卫暗中扣下,这里边有太多见不得人的东西,所以不好就这么出手。 而且其中有些东西还不是想拿就能拿的,大半年来陆寒江一直在根据偃师留下的手册提升自己的机关术本领,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是能够对这位天下第一的机关大师留下的东西动动手脚了。 葛宅的前后院简直就是两个世界,前院碧瓦朱檐鸟语花香,这迎客住人都是上上之选,而后院则是砖瓦堆叠废墟一片,阴森恐怖简直可以和话本里的鬼地媲美。 造成这样的原因很简单,当初陆寒江解决偃师的时候,顺便也把后院的机关阵毁了,既然没本事复原,他索性就让人拆了个一干二净。 而这一次他要来取走的东西,那便是当初偃师没有选择发动,深藏在阵法密室之下的大型机关怪物。 比起之前被陆寒江一脚踢废的那个,这个机关怪物展开之后足有八丈高,四只手臂分别搭载了两台攻城弩和两根铜铁柱。 再一次仰望这台机关怪物,陆寒江还是忍不住为偃师的机关术造诣感到惊叹,这台机关怪物简直堪称这个时代最凶残的杀人兵器。 “人都安排好了吗?”陆寒江抚摸着那机关怪物的躯干,头也不回地问道。 “在册的五十名工匠都已经在城内等候,大人放心,底细全都干净。”那总旗答道。 “都叫进来。”陆寒江搓了搓手,望着那机关怪物眼中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是。” 那总旗才走出两步,又回头来问道:“陆大人,千户大人去了附近县里办事,是否要通知他回来?” 总旗口中的千户便是陆寒江安排这此地驻守的闫峰,陆寒江想了想,说道:“不必了,让他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再说本官也待不了几日,把这东西处理好就走。” 不多时一大批的工匠都来到了现场,每一个人见到那巨大的机关怪物都是瞠目结舌,有几人甚至吓得跪倒在地直呼祖师复生。 陆寒江也没有兴趣回应他们的惊叹,时间有限,他立刻招呼起众人开始对这个怪物进行进一步的改造。 能够对如此神品造物进行改造,对于这些手艺人而言那是多大荣耀,一众人热火朝天地干到太阳下山也不觉得累。 陆寒江拿着一张图纸坐在椅子上,他负责规划和统筹全局,抡锤子这种事情他是干不来的,而这个时候商萝也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边上冒了出来。 “小陆,这什么东西,好大只啊!” 仰着头的商萝张大了嘴巴,陆寒江难得有些惆怅地道:“一位机关大师的作品,可惜了,若非他步入歧途,不知会将这机关术带到何种高度。” 越是深入研究机关术,陆寒江就越是惊讶于偃师那天马行空的创造力和出神入化的技艺,这个时候,他真的有些可惜那个老头为了劳什子长生而落了个惨死的下场。 陆寒江把想上去摸一摸的商萝给拽了回来,问道:“你来干嘛?公主呢?” “看你也没打算去用饭,琪琪让本姑娘来给你送饭,”说着,商萝把食盒拿了出来,其实原本永乐公主是打算自己来送的,可惜一到后院看到这阴森恐怖的景象立刻选择了放弃,转而拜托这样丫头代替自己来送。 陆寒江这才意识到,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一不小心沉浸在兴趣的世界,竟没觉察到都已经过了饭点。 他放下了图纸,让工匠们去歇息片刻用了饭再回来继续,自己则打开食盒填饱肚子先。 要说不愧是公主自己安排的伙食,比起路上随随便便打发的饭食那强了不是一星半点,陆寒江正感慨着,然后就看见商萝抢了他一个水晶包。 “喂,你是吃完了才过来的吧?”陆寒江瞪了眼商萝,把食盒往后挪了挪。 “好吃嘛,”商萝嘟着嘴道:“小陆小气鬼。” 陆寒江没好气地拿筷子戳了她的额头,自己用起饭来,商萝一边揉着额头,一边说起了另一件事:“小陆你打算什么时候教我武功啊,你和琪琪话都不说一声就跑了,幸好季姐姐带我来了这,总算没跟丢你。” “你季姐姐不是已经在教你了吗?” “可是季姐姐也很忙啊,而且小陆你的武功更高啊。” “那倒也是。” “小陆,我说......” 望着升起的月牙,商萝两只手指在打转,似水的目光忽然泛起些涟漪,小丫头低了声音轻轻地问道:“你不会嫌我烦吧?” “怎么会。” 陆寒江咽下了嘴里的饭食,诧异地看了一眼商萝:“我们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啊,你放心,以后有我一饭口吃,就有你一个碗刷。” “嘻嘻......不对!谁要给你洗碗!” 商萝锤了陆寒江一下,风风火火地跑了,陆寒江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眸微微眯起,这时候皇甫小媛也到了,她白日里负责召集人手安排运输工作,忙到现在才腾出空来。 陆寒江放下碗筷,向她说道:“辛苦了。” “大人言重了。”皇甫小媛走到了陆寒江身边。 “你和那丫头说什么了?”他似是无意地问道。 “商萝姑娘怎么了吗?” “没,看你们关系挺好的,随便问问。” 陆寒江笑了笑,然后转而看向了这巨大的机关怪物,语气慢慢变冷:“这东西我就交给你了,运送方面若是人手不够让闫峰配合你,尽快运往衡山,注意,别让人看出马脚。” “卑职明白。”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一份交情 距离衡山发出五岳大会的邀请已经过去了足够长的时间,盛会难遇,各路江湖正道人士不远千里从各地赶来。 此次大会的举办地在衡山脚下,衡山派临时扩建了一处高台,花费之大令人咋舌,但这也是无可奈何,或许外人不理解,但五岳剑派内部却是门清。 基于上一任五岳盟主的上位操作,衡山派的形象在其他四派眼中很是糟糕。 原本这大会举办的地方该是在衡山半山峰的山门之前,那有一片足够大的平台,可惜同意来参加的其余三派概不同意,这才临时改到了山脚。 这天,月黑风高,衡山以北二十里的一处道路旁,一个人影飞蹿而过,几个起落间来到了一座凉亭之前。 此亭名为梧桐,据说这里曾经有一片梧桐林,景色优美,前人在此建上一座凉亭用以送别友人。 夜空中的乌云被月色拨开,一片清冷的寒光洒下,凉亭之中的那人眼神犀利,一袭青衣,腰间别一把长剑,做一副剑客打扮,面上夹杂着几分紧张的神色。 此人名叫金不换,乃是衡山派的一位长老。 寂静的夜幕之下,耳畔的风声忽然出现了几分微妙的变化,金不换的目光凝了凝,然后面上浮现出笑容:“陆兄,此地没有旁人,不必太过谨慎。” “金长老,久疏问候,不过听闻最近你的日子过得很自在,百忙之中还能赶来见过老友,在下倒是颇感欣慰。” 陆寒江缓步从暗中走出,身形一闪一顿,眨眼间便已经落座凉亭,那金不换眼神中闪过几分惊诧之色,不过很快便收起,他也一同坐下。 金不换瞥了眼两手空空的陆寒江,笑着说道:“故人相见,却无美酒,陆兄这待客的礼数,却是不如当年了啊。” 陆寒江呵呵一笑:“真是不巧了,今日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带上,要不,明日给你送到山门?” “陆兄,你我也是老相识了,不必遮遮掩掩,直接开门见山吧。” 金不换深呼吸着,脸色慢慢变化,他平静的面庞慢慢狰狞起来,眼神闪过一抹深深的怨毒:“陆寒江,六年前的人情我已经还了!不仅还得干干净净,这些年还给你帮了不少忙,你还想怎么样!” 说来两人的交情还要追溯到六年前的万刀门一战上,那时候正道各派组成小联盟攻入魔道万刀门,如此大事,衡山派自然缺席。 那时候的金不换只不过是一介普通弟子,泯然众人而已,能够坐上今天的长老之位,哪怕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边缘长老,那也是地位上的飞跃。 当年万刀门一战之残酷,远不是今日人们口中一句魔道凶狠那么简单,虽说战力上正道一方压倒性的优势,但真打起来的时候,谁又能保证没有伤亡。 除却最开始出手的华山伤筋动骨之外,后来的各派之中,也是五岳的弟子伤得最重,究其原因,还是两方积怨太深。 衡山派当时派出三位长老及其门下弟子,结果战后活着回来的只有一位断臂的长老和几个重伤的弟子,金不换便在其中。 按说这其实没有什么,正魔交锋,谁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全身而退,有所伤亡是正常的事情。 但有趣的地方在于,金不换那一脉上下,除了他之外全部惨死,衡山派为了安抚他,也为了给死去的长老一个交代,并未削减师门分配给他们这一脉的资源。 师门的照顾,加上金不换从师父师兄师弟那继承来的人脉,让他的武功进步飞速,短短几年就在众弟子中崭露头角,但受限于天资,他可能也就止步于此了。 他这个长老,权利稀少地位边缘,更多的是资历上熬出来的,重要的是衡山派里一些长辈还记着他师父的好。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若无意外,金不换大概会顶着这个衡山长老的头衔一路到死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成就,将来收几个弟子,将他这一脉继续传承下去便算是不辜负师长期待了。 这就是一个传承的故事,在各门各派之中都不稀奇,也没有人会觉着不对劲,但陆寒江却知道一些有趣的旧事。 “一个衡山弟子为了权势地位,将他重伤的师父和师兄弟以救助为名拖到僻静处,然后看着他们不治而亡,这种故事就算过去了六年,想必大家应该还是感兴趣的。” 陆寒江的话让金不换神色陡然一变,一道深寒的剑光闪烁,他拔出了腰间佩剑指着面前之人。 对那近在咫尺的寒光,陆寒江视若无误,面上的笑容不减反增:“哦?金兄不会是想要杀我灭口吧?难道你忘记了,你还有些东西落在我这了?” “陆!寒!江!”这番话让金不换出离愤怒,双目喷火似的盯着面前之人,他的胸膛不断起伏着,眼神中的杀意几经沸腾,可最终还是被他硬生生地给忍下了。 敲诈勒索这种事情,一旦被人得手了第一次,那么就一辈子无法摆脱。 要说见死不救这种事情,即便是被发现了,金不换至多也就是落个品行不端被逐出师门的下场,当年也有人对此事产生过怀疑,不过人皆有恻隐之心,他当时举目无亲,师门也不可能这样欺凌他。 可要命的地方是,这件事情不知怎么地居然被陆寒江知晓了,当初收到了对方送来写着真相的信件,金不换真的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坐立不安地给对方回了信,一来二去得好几次,等他猛然间回过神来,这些和锦衣卫互通的亲笔信已经成了他最大的把柄。 勾结锦衣卫出卖师门机密,这可比品行不端的罪过大了去了,八成就是被清理门户的下场。 这些年来,每一封信金不换都回得战战兢兢,每一次和锦衣卫通信都让他距离深渊又近一分。 到今天,他已经明白自己想要摆脱锦衣卫,恐怕真的要等到自己死了才能做到。 对陆寒江拔剑,并不是他真的有勇气下手,只是在极度的压抑之下,他下意识地会做出一些过激的反应来发泄自己的情绪。 可是愤怒了,激动过了,剩下的就只有颓然了。 金不换落魄地坐回了亭中石凳上,神色黯然:“说吧,这一回又需要我做些什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金兄安心,锦衣卫不会忘记你对朝廷的贡献。” 随口开了例行公事地安慰了几句,陆寒江话锋一转,说道:“金兄如今也是大权在握,五岳大会开办在即,不知天风道长委派兄台负责何事?” 金不换此刻已经认命,他直言答道:“陆兄何必挖苦人,我什么分量衡山上下皆知,掌门师伯没予以我什么要紧的差事,不过是正道上的客人来得多了些,得再多安排一些住处。” 衡山派家大业大,这山上的住所肯定是足够的,但有些人就是不乐意住在山上,比如五岳的其他弟子,这会子临时在山脚扩建的房屋就是给他们准备的。 说来也是极为有趣,外人都一股脑住在山上衡山派的客房之内,反倒是五岳剑派自己人,通通住在山脚下的临时居所。 所以这金不换干的其实是工头的活,可能还要更无趣,因为他只需要在边上杵着就行。 不过如此一来,岂不是正好? 陆寒江想了想,笑着道:“金兄,瞧你的工程也不小,我这边刚好有些人手,就借与你,算是对你这些年努力的回报吧。” 第二百五十四章 平静之下 这天一早,衡山弟子伍连山就开始指挥招募来的工匠们开始干活,五岳大会不日就要举办,这些住所都要用来接待其他四派的大人物,上到掌门下到弟子,必须安排好了,否则丢的可是他们衡山的脸面。 金不换今日也来得早,他是此项工程的总负责,虽只是挂个名头,但样子还是要做的。 他上前去拍了拍伍连山的肩膀:“怎么样了?” “金师兄?你今天怎么来了?” 伍连山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来,论师门辈分他和金不换是同辈,只不过对方运气比他好,大难不死直接一飞冲天成了长老。 不过金不换平日里做人还不错,即便是职位上已经到了长老,但对于同辈的师兄弟他也从不摆架子,所以尽管他这个长老没什么权力,大家伙还是愿意尊敬他。 金不换笑着道:“到底是师门吩咐给我的任务,总不好都推给你们。” “哎,师兄这话说得就见外了,”伍连山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有我们几个在这看着就好,你放心吧。” “有伍师弟在,我自然是安心的。” 金不换看着前方工匠们如火如荼地干着活,随口问道:“这些人可还得力?我瞧着距离师门定的日子也没剩几天了。” 闻言,伍连山笑道:“说起来还要多谢师兄奔走了,这些人来得及时,不仅误不了工期,还能提前几天完成,我们也有机会躲个懒,只是吧......” 见伍连山欲言又止,金不换心里咯噔一下,他忙问道:“只是什么?” 伍连山苦笑道:“这些家伙脾气有些大,师弟支使他们干活,没少受气。” 金不换悄悄松了口气,他安抚道:“师弟见谅,都是师兄的过错,只是这些人是托了朋友请来的,师弟就受些委屈,多担待一二。” “师兄说得哪里话!师弟哪里是这样不知好歹的人!” 伍连山连连摆手说道,他也不过是口头抱怨两句而已,且不说这批人是金不换请来的,看在师兄的面子上他也不会摆什么脸色,关键是—— 这批人不收钱啊。 这些工匠是金不换托了朋友请来的,不用他们衡山再付一份工钱,所以兜里多了不少钱财的伍连山等人笑脸相迎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把人往外推。 金不换不知道伍连山是如何想的,但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这批人是陆寒江交给他的,所以他想当然认为是朝廷的人不屑受他们江湖人支使。 实则不然,这批人原本就是锦衣卫在册的匠人,让他们干活倒没有什么,只不过这些人和普通的工人可不同,他们前阵子跟着陆寒江玩的,那都是高雅的机关术,这会子被人指挥着搬砖头,谁的脸色能好。 若不是陆大人有吩咐在前,他们暗地里还有任务要做,谁会听那区区衡山弟子的差遣。 这边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伍连山忽然左右扫了一眼,然后悄声问道:“师兄,给师弟透个底呗,为何这工程突然比起原计划又多出一部分?” 金不换看着他,沉声道:“告诉你们也无妨,华山那边回消息了,此次五岳大会,华山派也会参加。” “华山派?” 伍连山有些吃惊,华山派都不在江湖上露面许久了,六年前老掌门给人家万刀门砍了,一年前听说和锦衣卫有过节,现任掌门商几道的两个孩子都给扣了。 再说这华山沉寂多年,几次五岳大会也没见他们有回应,这回怎么突然有消息了。 “传闻华山掌门商几道剑法大成,此次,恐怕来者不善啊。” 金不换说着,目光望向远方,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他心眼多些,知道的内情也比旁人多些,华山掌门的剑法高低还在其次,陆寒江这个镇抚使出现在衡山之地才是极其危险的信号。 五岳大会是件不小的事情,锦衣卫派人来盯着也说得过去,可若是来个千户,金不换压根不会担心,可来的却是北镇抚司的头子,陆大人本人。 这就有很多值得说道的地方了,金不换不觉得对方会闲来无趣大老远跑到衡山上散步,再加上华山派突然地入世,山雨欲来啊...... ...... 这个时候,被金不换惦记着的陆寒江还在距离衡山不远的镇子上发呆呢。 其实按照请柬上的日期,他们这批人来得的确太早了些,甚至衡山为他们准备的住所还没有完工。 但陆寒江有着自己的安排,所以不得不早来一些,至于说池沧平,那小子一早就到了,这些日子正乔装打扮四处散播华山派前来参加五岳大会一事,也算是给“自己”造势了。 池沧平这么努力,陆寒江自然乐得清闲,只是一个来自北方的消息却让他的神色显得有些异样。 “大人,发生何事?” 这时候陪着陆寒江晒太阳的只有皇甫小媛,商萝和永乐早就跑没影了,自从两丫头交上朋友之后,自己这个驸马和公主在一块的时间骤然缩减一大半,这的确是让他感到轻松不少。 “北边有消息了,武当派大举北上。”陆寒江将传来的信纸递给了皇甫小媛, 皇甫小媛接过一看:“武当既然已经被诱导去了北地,自有玄天教会来拖住他们,大人谋划得当,为何如此忧心忡忡?” 陆寒江目光平静:“紫阳道人要来衡山。” “武当七子,‘紫阳’柏经年?” 皇甫小媛思虑片刻:“五岳大会江湖瞩目,武当派出他来捧场,也算是合情合理,不知大人担忧何事,可是此人有什么问题?” “的确有些问题,”陆寒江长舒一口气,道:“武当七子皆是一流高手,真武七截阵论威能乃是天下第一杀阵,孟大人早有想法要破了此阵。” 皇甫小媛立刻明白了陆寒江的意思,她道:“阵法之关键在于人,孟大人想要破阵,便是要办法除去这七人之一?” “不错。”陆寒江道。 “既然如此,此次出手岂不是正好?”皇甫小媛有些不明白陆寒江在顾虑什么。 陆寒江沉默了许久,问了皇甫小媛一个奇怪的问题:“小媛,你还记得第一次杀人时的情景吗?” 这次沉默的人换成了皇甫小媛,许久之后,她用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太多了,记不清是哪个。” “那还真是糟糕,”陆寒江说完后,看见皇甫小媛的眼神,他把淡淡地说道:“我第一次杀人,杀的是个当差的,还参加了一场难忘的葬礼。” 这两个话题看似没有哦关联,但皇甫小媛不觉得陆寒江会无的放矢,所以听后之后,她思虑片刻,目光微沉:“你,莫非和那柏经年,有过节?” “小媛你知道吗,我很难才会去讨厌一个人,因为就我而言,对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产生一些不必要情感,像是讨厌乃至于憎恶这类低劣的情绪......啧,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品。” 陆寒江的回答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道:“在其他人看来,我的确应该和那个家伙有过节,不过我自己嘛......谁知道呢。” 第二百五十五章 烂人好官 大安城是距离衡山之地最近的一座城市,这是南方大城,其中自然设有锦衣卫卫所,用以震慑四方妖邪。 陆寒江一早就将大批的人手秘密调往此处,锦衣卫千户曾鸿负责统筹,边广和刚刚升任副千户的崔一笑负责协助。 这天,崔一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出来就碰见了在厅中饮茶的边广,他赶忙上前去拜见。 “边大人。” 崔一笑态度恭敬,神色自然,两人虽是同级,但边广是陆寒江信重的左右手,升任千户一职那是迟早的事情,他自然需要以礼相待。 “崔大人,这是刚忙完?”边广笑着给对方递上一杯茶水,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这就是他在锦衣卫多年学来的为人处世。 崔一笑连忙接过了茶水,坐下道:“大事没有,都是人员调度上的小事,烦琐了些罢了。” “崔大人辛苦了。” “边大人客气。” 寒暄过后,崔一笑想起一事,便开口问道:“有一事还得请教大人,北边传来消息,此次五岳大会,武当派出武当七子之一的柏经年来参加,上头的安排是否......?” 边广放下了手中茶杯,说道:“此处只有你我,崔大人不妨直言。” “我以为,是否着急了些。” 崔一笑郑重地说道:“武当派为江湖正道一柱,确是锦衣卫大患不错,可此时与他们交手,只怕我等的损失也不会小。” 孟渊指挥使定下的锦衣卫大计,那是要压服整个江湖势力,如少林武当这种都是眼中钉,能够削弱自然要狠狠削弱。 可削弱不代表锦衣卫要亲自出手,毕竟他们年前才损了不少实力,若是再和武当交锋,胜了只怕代价也不小,平白给了其他势力占便宜的机会。 “崔大人多虑了,此次行动,并非针对整个武当派,只是为了那一人罢了。” 边广笑过之后,目光微微有些凝重:“那柏经年是定然要除去的,和他武当七子的身份没有关系,只因他是陆大人的心头大患。” “这......” 崔一笑大吃一惊,压低了声谨慎地道:“多谢边大人提醒,我险些犯下大错,还请边大人直言,那柏经年究竟是......?” “你可还记得陆百户?”边广淡淡地问道。 崔一笑愣住了,这锦衣卫里姓陆的本就没有几个,这么多年下来,貌似除了他们的上司陆大人之外,应该再没有其他姓陆的锦衣卫了才是。 边广叹了口气,又说道:“你可还记得陆天然。” 崔一笑皱起眉头,好一会才有了头绪:“几年前驻守汉口的百户,陆天然?” “不错。” 边广轻轻点头,然后一句点醒了崔一笑:“当年陆百户在锦衣卫里也算得上一个人物,孟指挥使也欣赏他,最重要的是,咱们陆大人初入锦衣卫之时,便是在他手下做旗官。” 这位陆天然百户的故事说来也是一个传奇,前半生飞扬跋扈,湖广大地尽皆知其名,威风了许多年,直到栽在了一位江湖人手中,被狠狠教训了一顿,收起了嚣张的性子,听闻最后是自尽而死,算是锦衣卫里的丑闻,自然不会有人大力宣传。 “这......”崔一笑瞪圆了双眼,好一会才缓过神来:“竟有如此渊源,难怪陆大人如此重视,这么说来,当初那位下手对付陆百户的江湖人便是那柏经年?那么陆大人的想法是为了......替那位死去的陆百户报仇?” “或许吧,大人的心思,我也猜不透。” 边广摇了摇头,这个话题就此戛然而止,其实作为陆寒江最得力的下属和亲信,他知道的并非这些。 依照边广的猜测,这位陆天然百户和他们的上司陆寒江大人,这两个“陆”应该都出自同一个家族。 只不过一个藏得深些,一个直接摆在了明面上而已。 ...... 衡山派不远处的小镇上,今天的陆寒江依然无所事事。 风和日丽的下午,陆寒江在院里饮茶,皇甫小媛戴着面具守在一旁,因为要在这儿待的时间比预计的要长一些,所以他租下了一间宅院。 “小媛的武功是谁教的?” 永乐和商萝不在近前,陆寒江不必担心被她们听到了这个名字。 即便在这样惬意的环境里,皇甫小媛依然微微绷着身子很难全身心放松,听着陆寒江的问话,她的语气低沉了几分:“是我兄长。” “皇甫玉书吗?他的武功的确不凡,抛开他的做的事情不谈,也算得上一方人物了。” 陆寒江说着,忍不住咂了咂嘴:“你运气挺好的,相比之下我就惨多了,孟大人不想管我之后,就换成那个家伙来教我武功了,他的名字叫......啧,想不起来了,不过按辈分算,我应该叫他一声族兄。” 皇甫小媛眼中闪过一丝好奇的神色。 “你想听吗?算了,就当做我想说好了。” 陆寒江懒散地靠在摇摇晃晃的躺椅上,双眼望着头顶湛蓝的晴空微微出神:“我族兄他啊,是个烂人,他酗酒,好赌,好色,手上沾了许多无辜的人命,如今八成是在地下受苦吧。” 皇甫小媛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不过,我族兄从来没有因为私欲杀过任何一个人,也没有因为私欲陷害过任何一个人。” 陆寒江话锋一转,语气微顿:“锦衣卫是朝廷公器,从来都是奉命行事,我族兄一直都是公事公办,上头要他杀人全家,他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但他的确没有因为私欲滥杀过任何无辜。” “虽有诸多劣习,但也算恪尽职守,”这是皇甫小媛的评价,所以她表示了自己的疑惑:“大人为何说是‘烂人’?” “因为他还想着要做好人,”说到这里,陆寒江忍不住笑出声来:“知道吗,我族兄他不但会杀人,还帮了不少人,遇到那种拖家带口的贼人,他有时候下手杀了人家戴罪的爹,还会起恻隐之心,给那无罪的遗孀留下些钱财以便度日,虽从不招人待见,但他却执着于此。” “这......”皇甫小媛愈发迷惑,按理说,这样行事的人应该算得上“好人”了吧。 “只不过可惜了,江湖上的大侠似乎对此另有理解。” 陆寒江脸上依然挂着笑着,只是淡了些:“曾经有过这么一种当差的人,他办公时见到一个贼人上有老下有小,就不忍杀他将其放走,此事传出江湖人人称赞他是‘好官’,你以为接下来会如何?” “.......”皇甫小媛沉默不语。 陆寒江自顾自地说道:“私纵人犯,那好心人会被降罪降职,而那人犯的家人,呵——朝廷法令知情不报是为同罪,原本只要一颗人头就能解决的事情,现在一家老小一个都别想跑。” “好心不一定会办好事。”皇甫小媛淡淡地道。 “可是有些瞎眼的江湖大侠看不到这些,他们只看见有的锦衣卫‘好官’放过了一位江湖好汉,却不见最后连累这位好汉一家死绝,就和他们只看见了有的‘狗官’杀了人家犯案的爹,却不见到那人还留下了钱财照顾遗孀。” 陆寒江望着高而远的天空,目光逐渐飘远:“我族兄就被这样的瞎眼大侠找上门来了,不止教训了一顿,还被狠狠威胁了,虽然不确定这个武当弟子有没有胆子冒着被通缉的风险杀锦衣卫,但可惜我族兄欺软怕硬胆小如鼠,他还是怂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遥远的心 武当弟子? 前几日陆寒江曾经和她有过的一段看似并无意义的对话,其中就提及一位武当之人,皇甫小媛似有明悟,她神色复杂地问道:“那之后呢?” “之后?呵呵,之后我族兄因胆小怕死也开始顺着那些人的意思做一个‘好官’,放走一个人犯害死一家人的事情也没少干,再然后嘛,他就死了。” 陆寒江轻轻一笑:“在他的葬礼上,我遇见了一个非常讨厌的人,那个人猜出了我的心思,但该死的只猜对了一半。” “......” 陆寒江难得有这样失态的时候,皇甫小媛能够从他平静的话语中听出几分难掩的雀跃和隐隐的恼怒,这是平日里绝对看不见的。 “世人皆以为我族兄是因受江湖人胁迫而感到羞愧最终自尽,实则不然,他是个烂人,但也勉强算半个好人,每日被逼着做那些看似救人实则害人的事情,他这样杀人如麻的汉子居然也觉得良心不安。” 陆寒江的笑声不断,但眼神却越发冰冷:“族兄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老师,他教会了两件事,第一件是杀人,我永远忘不了那天他哭着求我杀掉他的样子,他手把手地教会了我如何把刀插进他的心口。” “......”皇甫小媛默然。 然后见陆寒江收起了笑,幽暗如深渊一般的目光没有一点温度:“第二件事就是,千万别学着做什么好人,好人就活该受委屈,就活该被人用剑指着。” 陆天然的死,天下只有两个人知道真相,一是当年葬礼上自己猜出来的皇甫灵儿,另一个就是今天听着陆寒江讲完这段往事的皇甫小媛。 为什么要告诉她,陆寒江自己也不知道,或许只是太无聊了,亦或许是对她有着什么别样的期待,这一刻他也不明白自己的想法。 陆寒江起身从皇甫小媛身边走过,院外来报信的锦衣卫已经等了有一会了。 皇甫小媛凝望着陆寒江的背影思绪渐渐飘远,她虽将陆寒江视为依靠,但从未看清过对方,每当她试图睁开眼认真去看的时候,落入眼底的总是一片迷雾,而就在刚刚那个瞬间,这模糊的身影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些。 以往不论发生何事,陆寒江总给皇甫小媛一种遥远的感觉,虽然人就近在眼前,但想要试图靠近时,才发现两人之间有着鸿沟一样难以逾越的间隔。 心底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蔓延,皇甫小媛三两步追上来陆寒江,忽然开口:“我会替你杀了柏经年。” 陆寒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目光平静,嘴角挂着一如既往平淡的笑:“小媛,谢谢。” “......嗯。” 又是这样。 皇甫小媛的眼神黯了些,刚才那片刻的真实仿佛是梦幻泡影,陆寒江再次回到了那个她触及不到的位置。 怅然若失的滋味让皇甫小媛心头一阵隐隐作痛,她强忍下这份奇怪的感觉,匆匆离开了小院。 皇甫小媛的脚步越来越快,待到周围再无其他人的身影之后,她才停了下来,缓缓平复自己躁动的心。 她拿出了随身携带的药瓶,从中取出了两粒糖豆一样的药丸含入口中,这是陆寒江交给她的,说是“三尸脑神丹”的解药,若感到不适之时服下就可。 皇甫小媛自觉刚刚那股不自然的心动是那毒药所致,可当她感受着口中化开的那甜腻的滋味,不知为何,心头的疼痛却更胜了几分。 脑海中那个人身影似乎挥之不去,直到旁人发出的呼声惊醒了她,皇甫小媛这才回过了神。 来者是一位总旗,他恭声道:“百户大人,您吩咐的兵器已经制作完毕送到了卫所之中,可要卑职替您取来?” “不必,”皇甫小媛面具下的脸庞重新恢复了冷漠,她道:“我亲自去取。” “是,卑职给您引路。” ...... 说回这院中之事,皇甫小媛离开之后,前来报信的锦衣卫给陆寒江带来一个好消息—— “大人,那池沧平已经和衡山的人见过面了,现下来参加的五岳大会的人,都知道华山此次也在参会之列。” “知道了,你下去吧。” “卑职告退。” 那锦衣卫退下后,陆寒江开始思考起接下来的安排,首先他已经将池沧平易容成了商几道的样子,有他自己给自己造势就足够了。 其次,他既然借了池沧平的身份,自然不好天天窝在家里,在柏经年到来前......不,这位柏大侠能不能活着到衡山还是两说。 既然“池沧平”是受了“商几道”的邀请来到衡山参加五岳大会,自然要出去露个脸才好。 他将自己和永乐分别易容成了池家兄妹的样子,公主殿下看着镜中完全不一样的自己,惊讶万分。 而喊着要一块跟去的商萝...... “你就不用易容了吧,”陆寒江打量了商萝一番,说道:“而且连名字都不用改了,就说你是商几道掌门的女儿好了。” “放心交给本姑娘吧。”商萝一拍胸脯,要说这事她可是轻车熟路,当年在江南飞檐走壁的时候,没少冒充人家掌门千金的身份搞事情。 三人换好身份就出发去了衡山,山脚下有专门的衡山弟子负责迎客,见到这三人迎面而来气度不凡,立刻就上前去见礼。 “敢为几位客人名号?” 陆寒江咳嗽了一声:“在下武当池沧平,这位是舍妹,这位是华山掌门千金商姑娘。” 那衡山弟子惊讶了一番,神色愈发恭敬了几分:“原来是武当和华山的朋友到了,请随我来。” 池沧平虽然在武当内声名狼藉,但是家丑不外扬,所以大部分江湖上的人对他的认知还仅仅局限于太武池大侠之子。 三人在衡山弟子的带领下来到了衡山云上宫,衡山掌门天风道长正在这里和正道各派寒暄,时不时有笑声传来。 只见被众人环绕那人一袭青衫,神目如电,冷眉如剑,一身的锐意锋芒毫不掩藏,此人便是衡山派掌门天风道长。 “弟子见过掌门,武当池少侠和池姑娘,华山商姑娘到了。”那衡山弟子朗声说道。 众人的目光转而看来,武当与华山的弟子一同到来,看来江湖传闻所言非虚。 天风道长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然后等着三人上前来,他微微笑道:“几位远道而来,让我衡山蓬荜生辉。” 他如此客气倒不是因为他如何重视这太武池一鸣的儿子,而是此二人是代表武当派来此观礼,他作为东道主,自然不能怠慢。 “天风掌门客气了。”陆寒江不卑不亢地道。 天风颔首,然后把目光转向了商萝,他道:“我若没有记错,商掌门的一双孩儿应都被那锦衣卫扣了去,不知商姑娘是如何......?” 商萝眨了眨眼没有说话,陆寒江朗声一笑:“商姑娘自然是由锦衣卫送还归山的,我武当素来与华山交好,锦衣卫指挥使孟大人通情达理,我师公一封书信便叫他放人了。” 殿上当即掀起一阵不小的惊呼,能把锦衣卫吃进嘴里的肉扒出来,武当派果然不同凡响。 “原来如此......” 天风道长则想得更进一步,武当竟然出面替华山要人......他的目光在陆寒江和商萝之间扫过,神色隐隐有些复杂了起来。 第二百五十七章 五岳新秀 在几人交谈的时候,“商几道”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看见以池沧平身份现身的陆寒江时,紧张的神色终于是微微放松了些。 到底是个年轻人,尽管在口嗨和头脑风暴的时候强得飞起,但到了实际操作上,被一众高手环绕的池沧平还是忍不住紧张了。 他看似不经意地朝着这边走来:“池少侠终于到了,唔......” 说话间,他看向陆寒江身边的两个姑娘,心头有些为难,其中一个长着一张他妹妹的脸,但绝对不是他妹妹,另一个.....恕他眼拙,根本认不出。 永乐根本无有反应,商萝则是看了他一眼后,很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池沧平一阵尴尬。 天风道长倒是看得开,他笑着道:“到底是在锦衣卫那受苦了,商掌门还得多关心关心才是。” “是,天风师兄说得是。”池沧平嘴角抽了抽,原来这另一位姑娘是担着他“女儿”的身份来的。 他看向陆寒江的眼神不由得隐隐有些埋怨,这种事情怎么不早说。 对此陆寒江只得暗自耸耸肩表一声抱歉,谁知道商萝这丫头会大老远从京城跑过来给他搞事情。 几个小辈虽然出身贵重,但也担不得两大掌门在此逗留太久,天风很快就和“商几道”离开,去与其他同辈的江湖中人交谈。 而陆寒江则是带着两个丫头一起游览起了衡山云上宫的美轮美奂,这对于看惯了皇城宫殿的永乐公主来说很是新鲜。 正走着,迎面来了几位年轻人,大部分陆寒江都没有印象,想来是五岳的小辈,还未在江湖上闯出自己的名声来。 不过倒也不是一个都不认得,比如那位衡山大弟子,胡千重,只见他模样依旧,依旧眉宇间少了些意气风发,多了几分当初没有的阴鸷。 看来当初在南少林败在逍遥派“月离风”手下那件事,让他很是介怀。 这几人有些意思,身为东道主的胡千重并未走在中间,而像是被排挤了一般地跟在了边缘。 取而代之被几人众星捧月一样簇拥着的是一位女子,约莫十七八的年纪,已是出落地十分水灵,玲珑有致的身材,微圆的脸蛋,样貌甜美,一对清泉般明亮的眸子透着稚气未褪的天真。 那女子见到陆寒江三人,眼神中透出好奇来,上前来便道:“咦,你们是......?” “姑娘,问别人的出身前,不该先报上自己的家门吗?” 虽也算得上礼尚往来,但在那护花使者似的跟在那女子身旁的几位年轻人看来,陆寒江这话就有些找碴的意思了。 其中一人神色淡淡地上前半步说道:“这位是北岳恒山时师妹,敢为朋友是?” 北岳恒山,姓时,那大概率和那位恒山掌门时九宁有些关系,陆寒江暗自记在心底之后,转而看向那说话之人:“你又是?” 那人神色有些不悦,这时候还是胡千重主动站了出来制止了可能发生的不愉快,刚刚殿上陆寒江几人引来的动静他也是注意到了,自然清楚这几人的身份。 “这位是武当池大侠之子,那位池姑娘是其妹,而这一位商姑娘是华山商掌门千金。” 胡千重说完之后,又给陆寒江一一介绍了面前这些年轻人,原来都是五岳剑派的新一代出彩的人物。 那位时师妹正是恒山掌门的关门弟子,全名叫做时素雪,关于她,陆寒江也略有耳闻,此女幼时遭人遗弃,被时九宁收养后,便以时为姓,师徒二人亲如母女,如今看来,这女子不只是恒山派自己的掌上明珠,在五岳年轻一辈里,大家伙也都捧着她。 而除了时素雪之外的其他几人多是陪衬,但也有一二需得在意之人,一是刚刚站出来替时素雪答话之人,名叫关山陌,是东岳泰山内门弟子,拜在一位泰山长老门下。 另一个则是时刻守在时素雪身边,面露微笑端着涵养的青年,名叫吕问,是中岳嵩山内门弟子,师承嵩山掌门叶溟。 这些人都是五岳剑派的青年才俊,虽说因为各自身后的门派相互看不过眼,但实际上长辈的恩怨并没有全部顺延到他们身上。 就比如吕问,关山陌等人,就因倾慕这位恒山小师妹,不惜拉下身段来给她当跟班。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例外,比如南岳衡山的胡千重就被他们一致排斥了。 这和胡千重当初在南少林丢人的事情关系还真不大,大家讨厌他主要是因为他的性子随衡山掌门天风道长,过于锋芒毕露本就引得许多人不快,再加上衡山一统五岳再出任五岳盟主的心思几乎是毫不掩藏,更加让其他几派人亲近不起来。 几人相互见过之后,矛盾不减反增,原因很简单,五岳剑派内部矛盾很多,但是交流也不少,年轻一辈的弟子,除了在自家山门里修行,就是和其他几派的弟子接触。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吕问和关山陌对这位恒山小师妹时素雪有想法,至于胡千重......这位衡山大弟子自从败给“月离风”之后沉迷练武,怕是对女色提不起兴趣,当然这是题外话了。 而他们几人细心呵护的小师妹,这时候反倒是对外来的陆寒江更感兴趣,这原因更简单了,是人都会有审美疲劳,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师兄哪里有武当派弟子来得新奇有趣。 “池师兄,我听师父说武当派和少林一样供奉神佛,你们平时都拜什么神仙啊?”时素雪好奇地问道。 “......伏羲吧,可能神农也会拜,三皇五帝我们有空都拜一拜。”陆寒江摸着鼻子,这句话说出口,旁边人看他的眼神都犹如高山仰止。 然而时素雪却未觉察出不对味来,她只是惊奇道:“这......你们武当派要拜这么多神仙吗,为什么啊?” 这下子换成陆寒江看她的眼神变得奇怪了,他咳嗽一声,语气悠然地道:“那这就要从盘古开天地说起了。” 时素雪三句话里两句都在聊武当派,尴尬的是,陆寒江又不是武当派出身,哪里知道那么多武当的事情,所以只能是现场胡编滥造,而且极其敷衍。 但凡对武当派有点基本的认知就会明白他在胡扯,武当是道教一脉没错,可人家拜的是真武大帝,而且三皇五帝虽是古圣,但到如今除了官家还会祭祀之外,民间已无人司奉了。 不过好玩的是,时素雪这个小妮子根本觉察不出陆寒江在满口花花,周围那几个五岳弟子脸都黑了。 瞧着时素雪笑庵如花,被陆寒江瞎编的话深深吸引,关山陌冷哼一声别过头去,而吕问则是收起了面上的笑容,淡淡地看向陆寒江道:“池兄,虽是玩笑,可拿教派道统取乐,是否过了些。” 第二百五十八章 衡山之巅 吕问的表现让人有些失望。 这时候陆寒江这才刚讲到宇宙洪荒破碎就被打断,他朝着吕问望去,心底给对方的评价又下降了几分。 满分一百的话,最初见面时这吕问到陆寒江这起码还有十分打底,可现在他站出来说话,那这就剩下五分了。 他看得出来,这几人都对时素雪十分在意,年轻人争风吃醋是常事,可以他这样的身份却执着于儿女情长,关键表现还如此糟糕。 不提一心修炼明哲保身的胡千重,便是那没什么心机的关山陌最多也摆张臭脸,恐怕等别人走后他会背后嘀嘀咕咕说些什么,但至少明面上他没和武当弟子起什么争执,而吕问这看似沉稳实则急躁的表现,实在让人失望。 听闻嵩山掌门叶溟待吕问如亲子,正是让陆寒江不禁感慨,都说虎父无犬子,奈何舔狗破箴言。 “吕兄何意?” 陆寒江笑着看过去:“在下不过是和时姑娘闲聊而已,还说是,嵩山叶掌门的高徒,要比在下更了解武当派?” “道不同不相为谋。” 吕问摇摇头,强硬地将不明所以的时素雪拉走了,一众五岳弟子也没有多话,跟着便离开,只留下胡千重还在原地。 “池兄似乎是故意的,你不喜那吕问?”说着,胡千重自顾自地点头:“是了,他那样的性子,确实不招人喜欢。” 你也好意思说这种话,陆寒江笑而不语,胡千重却继续说道:“按照往届规矩,五岳大会上会有各派弟子上场比试,池兄若是有意,到时可邀那吕问一战。” 陆寒江看了他一眼,说道:“都道五岳同气连枝,怎么胡兄还帮起外人来了。” “若真是同气连枝,华山派又何必与你们武当派结下如此交情。” 胡千重目光沉重地看向陆寒江,问道:“可否请池兄言明,为何武当要助华山?” 陆寒江意味深长地道:“舍妹已拜入华山派,我们两派如今亲如一家。” “在下知道了。”胡千重脸色几变,然后对着陆寒江拱了拱手,快步离去了。 他们都走后,商萝才面色古怪地开口:“小陆,你说起瞎话来简直比我还厉害。” 说出这种话的下场自然是收获陆寒江送出的一记脑瓜崩,他没理会连声抱怨的小丫头,而是四处寻找着什么。 距离请帖上的日期越来越近,来到衡山的各派弟子也多了起来,除却压轴的五岳诸位掌门未到,他们的弟子都来得差不多了。 而其他江湖门派,例如峨眉,青城,连三大世家的公孙家,宇文家的人也到了,但却迟迟不见少林和丐帮。 丐帮不来人好理解,毕竟帮主梁奔浪没影了,副帮主磕完灵月族又去死磕玄天教,他们群龙无首,自然没法来参加这五岳大会。 可是少林没人来就稀奇了,毕竟百年来他们和武当明争暗斗不断,谁都不愿意看着对方站在那最高的位置,所以这次武当站台华山这么好的机会,他们更不该放走,怎么说得站另一派打打擂台才是。 永乐抬起头来问道:“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来的人少了些。”陆寒江说着,在永乐的小脑袋上拍了拍:“走吧,难得来趟衡山,总要好好看看这南岳风光才是。” 永乐气哼哼地拍掉陆寒江的手,和商萝两个丫头一起抵制他,要说来两人成婚已有数月,同居同床不过未入身,但天天睡在一块,摸摸碰碰是常有的事情,她早已经习惯这位驸马对她的小动作。 只是习惯不代表就喜欢,两人最初的矛盾不过是一场误会,几个月相处下来早就烟消云散了,永乐只是不大乐意对方把她当小孩子对待罢了。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在陆寒江提出要游览衡山风光之后,衡山派立刻就派出两名弟子领着他四处参观起来。 不论是作为衡山门面的正殿云上宫,还是山门前壮阔的平步台,抑或是这开得漫山的紫薇花,好一个盛夏绿遮眼,紫薇红满堂,真叫人移不开眼。 这一通游览下来,最后到了近峰顶的位置,前边所见是一座在山壁上修建的险之又险的栈道,一路沿着山壁直通顶峰。 永乐探出脑袋往下边看了一眼,滚滚云海淹没视野,她吓得向后跌到了陆寒江的怀里,商萝胆子大,还想看得更细些,被陆寒江拽着后脖领子拉了回去。 那衡山弟子介绍说:“沿着这栈道往上便是衡山之巅,名为封天涯,乃是师门用以惩戒犯错弟子,令人思过悔改的地方。” “哦?” 陆寒江来了兴趣:“衡山还有这种地方,我看栈道修筑的位置极为不易,莫非只有这一条通路可往上去?” “池少侠慧眼,封天涯只有这一条通路。”那衡山弟子如是答道。 各派都有类似用来关押犯错弟子的地方,只不过衡山封天涯选择的位置更特殊了些。 陆寒江又问:“我可以上去看看吗?” 衡山弟子犹豫了片刻,答道:“可以,少侠随我来。” 封天涯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掌门也从未说过不可以带外人上去,只不过此前来衡山的人,从没有提出过这种请求就是了,所以这衡山弟子刚刚才迟疑了。 “不必,我自己上去就好了。” 陆寒江拒绝了让对方带路,准备自己上去,对此商萝是无所谓的,她已经踩着栈道往上走了,就在脚下的云海丝毫没吓到这丫头半分。 不过永乐就糟糕了一些,她踏出一只脚在栈道上试了试,然后就飞速地缩了回来。 “不行不行不行......”嘴里想要退却的话连珠炮似的吐出,她回头看向了陆寒江,眼神似有别的意味。 陆寒江看着她,说道:“要不你留在这等我们?” “......”永乐抿着嘴瞪了陆寒江一眼,两颊微红,发出了呢喃细语:“你,你背我吧。” 陆寒江无奈,放下身子让永乐爬上了自己的背,当公主把双手环在他的脖颈上的时候,两人都有些微妙的沉默了,片刻的旖旎转瞬即逝,这姿势与其说是夫妻倒像是父女,不如说更像是刺客准备锁喉...... 沉默着上了栈道,两人达到封天涯之上的时候,正看见商萝那一张失望的脸,这一会的工夫,丫头已经把这周围看了个遍,确实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陆寒江也发现,这里除了一个可以躲雨休息的草棚,几乎什么都没有,让本来还满怀期待的他大感失望。 不过也不能说是一点用处没有,起码用来关人的话,安全性强得简直离谱,只要守住下边的栈道,就无人可以逃脱。 陆寒江望着栈道的方向,若有所思。 第二百五十九章 雨中围杀 距离五岳大会预计的开办日期已经不足一日了,大多数的正道人士都已经到达了衡山之上,不过少林依然没有消息。 值得一提的是,不仅南少林没传来任何消息,便是北少林也是无人前来。 南北少林虽修的都是佛法,读的都是佛理,说得也都是阿弥陀佛,但两边分家多年,早已经是各成一脉,除了在庙里待着的人都是和尚这一点外,几乎已经同两家门派无有分别。 不过两边虽分家,但祖上却是同根同源,江湖人论起少林之时,也少有把两家分开论述,所以在大多数人眼中,南北少林是一家。 可在座的哪个不是一流势力门派的代表,谁不清楚南北少林的真相,而如今两者同时缺席,那就显得有些不对劲了。 但五岳剑派的主角终究是五岳,少林来与不来,并不会影响到大会的召开。 可惜这时候天公不作美,本来还是晴空万里的天色,忽然间乌云密布,轰轰雷鸣之声在云间响彻。 陆寒江望着阴沉沉的天空,面上慢慢绽放出微笑来,永乐在一旁看得奇怪,便问道:“天要下雨了,你高兴什么?” “这场大雨过后,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他如此说道。 两人在廊下停留,边上走来了两位女子,一人着装素朴,面容和蔼,气质雍容,另一人活泼可爱,正是前几日见过的恒山弟子时素雪。 见她对那女子的恭敬与讨好,不难猜出这人的身份,应当就是北岳恒山派掌门时九宁。 若说年岁与容貌的话,这位时掌门与商几道的夫人谷芊含相差不大,但她比起英气逼人的谷夫人来说,却更加内敛,相由心生,以此显得这位时掌门更有前辈的风度。 但可能也与修习的武功有关,华山剑法险中求胜,多是有进无退的招数,需得练就一往无前的气势,而恒山剑法长于守御,往往是以守为攻,所以也这位时掌门倒也不需要那么锋芒毕露。 思虑间,两方人打了个照面,时素雪为时九宁介绍了他们:“师父,他们就是武当派来的弟子。” 不等她说完,时九宁就已经知晓了面前之人的身份,她微笑着看向两人:“池少侠,池姑娘,我这徒儿给你们添麻烦了。” “师父!我哪有!”时素雪摇着时九宁的胳膊发出了委屈的声音。 “时掌门说笑了,时姑娘玉洁冰清,白水鉴心,哪里会给晚辈添什么麻烦。” 陆寒江说的当然是客气话,不过这种话也只有时素雪这样没那么多心思的人会相信,那时九宁则是无奈地一笑:“吕问那孩子心气极高,又素来照顾我这徒儿,明日大会上,怕是会想要向少侠讨教一番武当剑法。” 年轻人争风吃醋的事情,本来她这长辈是不便插手的,可奈何这其中牵扯到却不只是她的小徒,这才不得已出面言说一二。 这让陆寒江多看了她一眼,遇上事慢着撇清干系的人很多,但是这种不往外推反往自己怀里揽的人,确实不多见。 时九宁的心思,陆寒江大致都能猜得出,吕问要是毫无缘故针对武当弟子,那必然会遭人背后言语,说不得会影响两派关系,可要是大家都知道恒山小师妹也牵涉其中,那不过一桩年轻人的风流趣事罢了,不值一提。 她许是看出了吕问和陆寒江之间的矛盾,想要从中说和,或者说是想表现一种态度,一种五岳剑派一致对外的态度。 这就有点意思了,陆寒江笑着回道:“吕少侠的嵩山剑法,在下也颇为期待。” 说罢,陆寒江便带着永乐离开了,留下时九宁微微一叹,她拍了拍时素雪的手背:“你啊......” “师父,怎么了?”小姑娘茫然地转过头来,不明就里。 “走吧。”时九宁没有明说,师徒二人缓步离开了此地。 两人走后,不多时天空便下起雨来,零星的雨滴飘落,顷刻间就成了瓢泼大雨,地面很快被打湿,横贯天际的雨幕笼罩在衡山上空。 大雨将地面变得泥泞,骑在马上一路飞驰的男子也不由得勒住了马绳,但拦住了他的不是雨幕,而是面前那十多位蓑衣斗笠的不速之客。 “敢问前方何人!何故阻在下去路!” 男子轻喝一声从马上下来,见他一袭白衣,长衫飘飘,四十出头的年纪,腰间别一把青绿水纹长剑,眉目如剑,相貌俊雅,神态甚是潇洒。 拦路的十多人也不回话,只是在领头之人举起手的瞬间,齐齐甩掉蓑衣露出下边墨色飞鱼服来,手中端着的连发弩箭已经上弦就位,齐刷刷地射出。 刺穿了雨幕的箭矢飞射而来,那白衣男子脸色一变,踏着轻功向后躲闪,他坐下马匹在几声悲呼之中便浑身插满利箭倒入血泊之中。 “锦衣卫!” 那白衣男子一语道出面前这些人的身份,他沉声道:“不知在下犯了何事,劳动诸位大人前来问罪!” “武当,柏经年?”领头那人掀开了斗笠,正是锦衣卫副千户崔一笑。 “正是在下。”柏经年握住长剑,但却并未出鞘。 听得对方肯定的答复,崔一笑面色一冷:“已验明正身,杀!” 周围十多人纷纷将射空的弩箭收起,拔出腰间绣春刀来,杀气腾腾地冲上前去。 柏经年见状眉头大皱,他轻哼一声腰间宝剑出鞘,那锋利的剑气好似阻隔了雨势,他一剑遥指崔一笑:“既是无罪问责,那就恕在下不敢从命了。” 话音落下,只见得一阵剑光乱闪,柏经年剑招绵延似是无穷无尽,半真半假似实而虚的剑气刺出,一剑挑飞了迎面而来的锦衣卫手中的绣春刀,接着再持剑向前相逼,蹭的一道剑光飞射,那锦衣卫便捂着染血的肩头倒地痛呼。 “翠虚剑法。” 崔一笑面色冷峻,他从背后取出一物,看似与寻常弩箭一般,实则暗藏玄机,他扣动扳机之后并无有箭矢射出,但弩箭两侧的机关弹出,转眼间这弩箭就变作了一张大弓。 他弯弓搭箭,目光一凝,紧紧盯住了那在锦衣卫的围攻中游刃有余的柏经年,旋即深吸一口气,本就紧绷到极致的弓弦又被他强拉了几分。 嗖! 伴着一声凶戾的啼鸣,箭矢爆射而出化作一道流光直袭那柏经年,乱战中的他耳畔刚刚捕捉到破风之声,那箭矢已经逼近面门了。 柏经年瞳孔骤缩,身体的本能救了他一命,他在最后关头偏开了脑袋,只是电光石火的瞬,他的脸颊上多出了一道血痕,几滴在空中飞溅,待他又一剑击倒了攻上来的锦衣卫后,那痛感才缓缓到来。 他凝视着崔一笑,眼神中再无轻视之色:“好俊的箭术.....” 第二百六十章 一箭袭来 箭术能够造成的伤害,取决于战局的形式,出其不意的第一箭往往是杀伤力最大的,见到柏经年躲开了自己的必杀一箭,崔一笑脸色阴沉地收起了长弓,属于他的战斗结束了。 发现了对方有武功高强的弓手在侧,柏经年不再犹豫,真气自丹田贯通全身,脚下一圈圈波纹状的真气向上缓缓升起,他挥剑一指,那一圈圈的真气被拨动,尽数缠绕在剑尖之上。 旋即见他一步踏出,剑尖指向天,旋转而刺入地面,四周围攻的锦衣卫只觉得忽然一股霸道的劲力将自己的身体拉向了那柏经年,接着又被一股雄浑的真气给推了出去。 这一来一回,整地一众锦衣卫只感到天旋地转,被打得人仰马翻,只一击就将他们统统掀翻在地。 “翠虚剑法,倒悬天地,果然厉害。”崔一笑冷眼视之,却并无动作。 打翻周身十数锦衣卫之后,柏经年没有停留,一个箭步朝着崔一笑而去,手中之剑直逼对方面门。 他这手倒不是想要杀人,事实上,从刚才开始倒在他剑下的锦衣卫都是受伤不起,没有一人丧命。 他想要做的是擒贼擒王,拿下这领头之人,问出对方围杀自己的理由,而非是和锦衣卫朝廷结下血仇。 但等他的剑快够到崔一笑的时候,一股霸道的真气震开了他的攻势,柏经年连退三步止住身形,冷声道:“还有高手?阁下如此武功,身份想必不凡,何必躲躲藏藏做那鼠辈姿态,还请现身一见!” “都退下。” 威严的声音响彻在这片阴霾的天空之下,倒地的锦衣卫纷纷起身退散,或是自己走,或者帮着将起不来的兄弟拖走,连崔一笑也是转身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柏经年没有动,他死死盯着前方,在嘈杂的雨声之中捕捉到了一阵脚步声,正在朝着他缓缓行来。 天空雷鸣不断,雨势更大了,当那一袭银色飞鱼服映入眼帘的时候,柏经年的脸色已十分严峻,他盯着面前这位高权重的锦衣卫千户,喝道:“敢问大人,以何理由要杀我!” 这拦在柏经年路上的千户是负责驻守此地的曾鸿,一袭银袍飒飒,一副儒雅的面容却用着与之极为不相称的兵器。 曾鸿所用的兵器是刀,但却不是普通的绣春刀,他的刀宽大厚重刀面简直堪比盾牌大小,无法别在腰上而是需要背在后背,乍看之下犹如一把被等比例放大的杀猪刀,粗俗丑陋。 “锦衣卫要杀人,何时需要理由了。” 曾鸿澹澹地说着,将背后的大刀取下握在手中,目光冷漠地看着那柏经年道:“柏大侠,可还有疑问?” “如此,在下只能得罪了。”说话间,柏经年握紧手中以气驭之,脚下大步踏出,一剑直指曾鸿。 曾鸿双手握刀,将巨大的刀身横在面前,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柏经年的剑刺在了粗糙的刀面之上,一通剑气彷佛石沉大海,甚至无法激起半点波澜。 柏经年神色一变,只见曾鸿大喝一声,将那大刀当作扇子使起来,把他连人带剑狠狠地扇了出去。 冬! 柏经年的身形倒飞出去撞在了树上,一人合抱的巨木应声而断向后倒下,他闷哼一声,嘴角隐隐漫出些血迹。 “好大的气力......不对,那刀有古怪!” 柏经年到底不是初入江湖的愣头青,尽管对方的力气确实大得离谱,但是他的剑气刺入那刀身之上却彷佛没入泥潭之中,实在不对劲。 这一回曾鸿倒是想让对方做个明白鬼,于是主动开口解答了对方的疑惑:“这刀是以百年玄铁为主,数百奇诡良材为辅,本欲打造出天下第一的利刃来,可没想到这数百种材料混在一块,竟是造出了这么个能化人真气的古怪玩意来。” 曾鸿将那大刀倒插在地上,轻抚着那粗糙的刀面:“可惜了,这玩意太过坚硬,实在无法继续打磨,好在本官有一身横练武功,将其拿来凑合地当刀使,也算趁手。” 柏经年听完之后,面色凝重,他盯着那大刀说道:“听说当年铸剑山庄铸造了一把奇诡无比的兵器,能够破开一切真气,但因过于沉重,无人能使,最后被一西域刀客以重金换得,后将那刀命名为鬼刀。” 闻言,曾鸿澹澹地道:“鬼刀这名字确实不错,本官也很喜欢,所以杀了那刀客之后,本官便留下了这把古怪的兵刃。” “大人好运道。” 在确认了这兵刃的来历之后,柏经年心头更是一沉,虽说这鬼刀号称可以破开一切真气,但未免夸大的嫌疑,只是他刚刚已经用剑试过,那刀确实化解了他剑上的真气。 如此看来,这鬼刀对于绝大多数以内功真气对敌的江湖客来说,是致命的克星。 不过刀是刀,人是人,那鬼刀不可力敌,可这曾鸿总不能是刀枪不入吧?柏经年很快有了打算,他重整旗鼓,借着雨势以真气蓄起一摊水来,愈来愈多的水滴灌入其中,顺着他剑指的方向,慢慢化作了一道雨帘。 曾鸿静静地看着柏经年以剑气划出一道雨帘来遮掩了身形,模湖不清的光影之中,似有剑光闪烁。 他拎起鬼刀来,手臂勐地发力将刀砸入地面,崩碎的裂缝沿着扇形的轨迹向外扩散,巨大的石块被他砸的倒竖而起,直接打碎了那雨帘。 大地震颤的轰鸣声中,雨帘破碎,但其中却不见那柏经年的身影,不过一声剑气啼鸣在他背后响起,曾鸿回过头去,那璀璨的剑光乍现,直指他本人。 这一剑柏经年不再留手,朝着曾鸿的要害刺去,可万万没想到,那剑尖距离对方心口只有几寸之时,却再无法寸进分毫。 柏经年大吃一惊,只见曾鸿全身上一层半透明的真气凝聚成铠甲的样子,他弯起了手臂,用手肘上凝聚的真气之铠硬生生卡住了这宝剑。 剑身颤抖不停,嘎吱作响的悲鸣声不断从其上传来,柏经年目瞪口呆,这厮的力气竟有如此恐怖?! “镇岳定风——开!”曾鸿儒雅的脸庞上闪过几分恐怖的狰狞,他手肘骤然发力,前后两臂的铠甲像是一张牙口,在他的挤压下竟硬生生将柏经年的剑崩成两截。 柏经年心头狂震,但却当机立断,立刻弃了半截手中断剑,以指代剑,绕开这恐怖的铠甲,直取对方面门。 可就在这时——那弦震之声再度响起,在雨幕的遮掩下,嗖的一支流失爆蹿而出,直接将他探出的右手从中射断! “呜呃!” 柏经年忍不住痛呼出声,他捂着断臂连连后退,双眸圆瞪似要喷火:“暗箭伤人......你这卑鄙小人!” 曾鸿咧嘴一笑,将鬼刀握住抡起就砸了过去:“本官可不是你们这些江湖大侠,荡寇剿贼,谁跟你将什么江湖道义,柏经年,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受死吧!” 第二百六十一章 紫阳殒命 雨还在下。 从衣角滴落的雨珠混杂着鲜血的颜色,大雨会将一切罪恶的痕迹都冲刷干净,只有穹顶雷光轰鸣不停,天隐隐地亮了,这片将要散去的云雨似乎要见证他最后的挣扎。 柏经年捂着逐渐失去知觉的断臂在不知前方的道路上飞奔着,身后没有追兵,锦衣卫做事从来谨慎,这代表着在他的必经之路上,还会有新的拦路之人。 柏经年仰面任由雨水打在他的脸上,这冰冷的触感能够让他保持着清醒的意识。 恍惚间一个人影突兀地出现在前方,柏经年的脑海中走马灯一般地闪过诸多值得怀念的画面,他定了定神,非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是加快了速度,径直朝着那人影冲去。 仅剩的左手伸出了两根手指,柏经年以指代剑,第一剑将漫天雨幕划开,第二剑将定格的雨珠凝成剑罡,第三剑以身为剑,伴着万千剑罡一同杀向前方。 翠虚剑法最后一式—— “天地同光!” 璀璨的剑光点亮了昏暗的视线,万千剑罡如同无限星河,长盛不衰绵延不绝,这一剑穷尽了他毕生剑道。 当剑光到跟前的时候,那人影终于动了,只见她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倾世的绝美容颜,下一刻,她手中的剑缓缓出鞘。 无名的女子挥动了那无名的长剑,在她的脚下,黑白双色的太极图正在缓缓展开,贯通两极的真气逐渐汇聚于一处。 柏经年猛地一怔:“太极清灵剑?怎么可能,你到底是谁!” 那女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在出剑的瞬间,紫黑色的诡异气息侵染了那道蕴圣极的太极图,旋转不停地黑白之光陡然破碎,化作一根根暴虐凶戾的棘刺獠牙,不可名状的扭曲仿佛深渊地狱。 不对——这不是太极清灵剑!难道?! 柏经年心神大震,咬着牙就要变招:“你是皇甫——” 话音未落,那紫色妖异的真气陡然向外扩散,升腾的模样好似那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怪物,只一瞬就将柏经年吞没。 皇甫小媛收剑入鞘,将面具重新戴上,从柏经年身侧走过的她半刻都未曾停留,伴着若有若无的轻咳之声,慢慢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柏经年依然保持着出剑的动作向前走去,只是脚步越来越慢,终于,他在继续向前走出了十步之后,扑通一声倒在了地面上,只见他的喉间,心口,丹田各破开一个血洞,很快把身周变作一个血潭。 不多时,周围窸窸窣窣地涌来了许多锦衣卫,带领他们的是边广,他蹲下身来确认了柏经年已经再无声息,沉吟片刻后,说道:“季百户神勇,贼人已经伏诛,让后边的弟兄们都收拾收拾,撤。” “遵命!” 众人应声后散去,只留下柏经年的尸首在雨幕中,当雨水把最后一丝血迹冲刷干净时,天空总算是放晴了。 ...... 啪哒。 院中石台上,老人手中捏着的棋子忽然从指尖滑落,他愣了愣神,若有所思。 坐在对面与他对弈的另一位老者有些奇怪,他出声道:“师兄怎么了,可是有心事?” “只是忽然有些心神不宁......无碍,这局便到此吧,算作平手如何?”那老者摇了摇头,重新将棋子捡起,放回了棋奁。 这二人正是武当掌门栖云子和他的师弟,武当大长老上阳子。 上阳子见栖云子没有继续下棋的意思,扫了一眼棋盘上的局势,捋须道:“局势已明,若师兄不肯弃子,五十手会败,若师兄不肯弃势,五十手依然无力回天。” 栖云子低下了头来看着棋局,笑道:“罢了罢了,不和你争,我心已老,没有那股子冲劲,子,势,都弃不得,舍不得,此局必败无疑,师弟棋艺果然高超,是师兄输了。” 上阳子却摇头:“师兄并非输在棋局,而输在了心性,您一生果决,怎么临老却优柔寡断起来。” 栖云子微微一叹:“人老了,记挂的东西多了,也就变得胆怯了,师弟有话可以直说。” 上阳子目光微顿,说道:“如今江湖风云局势变幻之快,远要比当年来得更加迅猛,我怀疑.....锦衣卫里的风向也变了,孟渊的心思恐怕已经不在江湖。” 栖云子目光平静,淡淡地道:“武当派身处惊涛骇浪之中,从来都是如此。” “师兄说的是,只是此次与以往不同。” 上阳子神色肃然:“孟渊亲自提携的那个后辈,北镇抚司陆寒江,他之为人手段我们皆不清楚,一履江湖数十载,我们竟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号,此人心性之可怕......令人担忧啊。” 栖云子沉吟着,看向上阳子说道:“既然如此,师弟可有办法教我?” “有,”上阳子一指那棋盘:“办法就在棋局之中。” “置之死地而后生,”栖云子注视着那棋盘,又问道:“那么,何为死,何为生?” “与锦衣卫作对是死,顺天下大势是生。”上阳子说道。 栖云子闭上了眼:“何为天下大势?” “此前孟渊威压整个江湖,如今这位陆镇抚放虎归山,天下大势,从来都在锦衣卫举手之间,”上阳子凝神道:“天下大势,就在那位陆镇抚身上。” “师弟此举太过冒险,也偏激了些......总要先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才好。”栖云子摇了摇头,话头一转说道:“此次五岳大会,你如何看。” “......” 见栖云子岔开了话题,上阳子张了张嘴,终于是没有将话说出口,他顿了顿,转而道:“衡山天风想要重现先辈荣光,怕是有些异想天开了,五岳乱了这么些年,其他各派也对他有戒心......难。” “其他几派如何?”栖云子又问。 上阳子思索片刻后,缓缓地道:“恒山时九宁安于现状,应是无有此心,嵩山叶溟痴心剑道,连门中事物也懒得理会,岂会觊觎五岳盟主之位,至于泰山郝半生.....继任掌门不久,威望不足,怕是有心也无力。” 听完上阳子历数五岳各派掌门,栖云子又问道:“那么,华山呢。” “......不好说,”上阳子沉默半晌,最终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华山自六年前万刀门一战后就蛰伏起来,此次高调复出,商几道是有备而来,那个浑小子怕是也被利用了,好在经年已经南下,总算不至于到最糟糕的地步。” “沧平那孩子......唉。” 一想到那个让人不省心的徒孙,栖云子脸上难得有些无奈之色,他静了静心,说道:“北边有消息了吗,可寻到了他的人?” “没有,”上阳子安慰道:“不过师兄还请放心,那浑小子还是有些机灵的,总不至于把自己置于险地。” “真不让人省心啊......”栖云子长叹一声。 第二百六十二章 五岳大会 “今日乃是我五岳剑派的大日子,欢迎诸位位临衡山——” 高台上,衡山掌门天风道长正在康慨陈词,虽说本届五岳大会是衡山主办,他来致辞并无问题,但他言语俨然一副五岳之主的架势,这让其他几派的人很是不快。 在五岳各派的席位上,来参加的都是掌门级别的人物,他们的脸色都不甚好看,除了嵩山派掌门叶溟一脸的无所谓,但他带来的嵩山弟子却满脸的不服气。 这表现落在外人的眼中,那自然是说什么的都有,天风道长也不意外,兜兜转转这些年来,五岳相互之间早就是这个态度了,也没什么丢人不丢人的,到底还是要凭实力说话。 但今天最受关注的显然不会是他,而是不履江湖久已的华山。 因为今日来参加五岳大会的华山弟子一个都没有,勉强算得上凑数的似乎只有商几道掌门的“女儿”商萝,取而代之坐在华山弟子席位上的,却是武当派的弟子。 这就十分有趣了,这些日子,武当和华山交好的消息人人都有耳闻,但真看到他们连这样的大会都同进同出的,实在很难让人不往别的地方想。 五岳大会的开幕就这么过去,接下来就是按照历年的惯例,五岳各派的弟子会上台比试,这也是几派之间摆明车马一较高下的机会。 先上场的是自然是东道主,衡山派的弟子,但却并不是大弟子胡千重,而是另一位在门中小有名气的内门弟子。 而另一边,则是由泰山派率先派出弟子来比试,泰山急于出头的表现,众人多是理解的。 泰山派近些年来时运不济,自当年掌门人被宇文威打死之后就是内乱不止,多年来换了多任掌门人,这位新任掌门郝半生上位才不过三年,是当代五岳掌门人之中资历最浅的,如今亟须建立威望。 若是他门下的弟子能够在五岳大会上争得一二荣光,也能显得他管理有方。 两边的弟子相互做足了礼数,一场比试这就开始了。 泰山剑法重力,衡山剑法在诡,两边的弟子在各自武功水平上也算是棋逢对手,一场打斗下来精彩不断,倒是让一众看客们过足了眼瘾。 不过陆寒江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他对那宇文家的人反而更好奇,毕竟要说五岳和宇文家的恩恩怨怨实在不浅,这种前提下,宇文家居然还敢派人来参加,不怕人家给他穿小鞋,确实胆识不凡。 陆寒江那边正往宇文家的方向张望呢,忽然感到有人偷偷摸摸地戳了自己几下,他回过头,原来是商萝正悄悄拿胳膊肘捅他,只听这丫头低声道:“小陆,一会我也要想去台上玩玩。” 陆寒江只瞥了她一眼,然后轻飘飘地问了句:“丹田在哪找到了?” “......” 这个事情看来是过不去了,商萝气得直磨牙:“找到了!本姑娘早就找到了!季姐姐已经教了我一套内功心法和一套剑法,我想试试威力嘛!” “她居然真有那份闲工夫静下来教你,我瞧瞧。” 陆寒江面露古怪之色,将商萝的手腕捉过来搭上,好生查探了一番,半晌之后,他啧啧两声,说道:“看来你平时也不是只会吃和睡嘛。” “那是,被本姑娘的天纵奇才吓到了吧。”商萝美滋滋地说道。 而陆寒江则是深思熟虑之后,瞅着她说道:“算了,对你要求也不能太高,半路出家的野狐禅,大半年能练出内力已是不易。” 商萝的笑脸顿时一垮,见那边永乐忍不住噗嗤地发出笑声,小丫头都着嘴说道:“小陆~就让我去试试呗,干坐在下面看戏好无聊啊。” “可是你会华山剑法吗?”陆寒江反问道。 商萝反倒理直气壮地道:“本姑娘如今是掌门千金,我用的自然就是华山剑法,哪来的外人还敢有意见不成?” “......” 这丫头胡搅蛮缠的确有一些本事的,陆寒江拗不过商萝死缠烂打的,于是也就同意了让她上台去试试,不过在这之前—— “静心,凝神。”陆寒江将手掌贴在商萝的小腹,一股微热的真气顺着静脉一点点流入她的体内,运行一个小周天之后,在丹田之处汇集。 商萝只觉得有股灼热的气息侵入了身体,那滋味好似有小虫在身上爬行,她脸颊立刻飞起了两片绯红,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雾蒙蒙的眼神噙着几分难掩的迷离。 酥软的身子彷佛提不起劲,商萝却强忍住了泛滥的羞意,她轻咬着薄唇抓住了陆寒江放在自己小腹上的爪子:“小陆,你干嘛......” “给你上个保险而已。” 陆寒江收回了手掌,把从永乐那要来的丝帕啪地贴在了商萝香汗淋漓的额头上,小丫头也不客气,胡乱抹了一把之后,顶着绯色未褪的粉脸,一双大眼睛盯紧了他。 “小陆,你是不是偷偷占我便宜呢。” “臭丫头,好心当成驴肝肺,边上还有人呢,你可别胡说赖上我。” 陆寒江没好气地戳了戳商萝的额头,一股冰凉凉的气息让丫头本来燥热的身体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只有小腹上隐隐传来一股奇妙的微热。 “这是?”商萝感受着丹田之处多出了一股热力,她奇道:“小陆,你这是把功力传给我了?我要成绝世高手了啊。” “想什么美事呢,只是留一份真气在你体内而已。” 陆寒江耸了耸肩,呵呵笑道:“放心,不会影响商女侠的大显神威,这股真气能够保证你至少不被人家打得吐血,不指望你能打过谁,起码不能给商兄丢人不是。” 商萝哼哼两声,朝着陆寒江挤了挤眼睛就别过头去不再理会他,恰好此时台上一场比试结束,趁着恒山弟子上场的空当,小丫头眼前一亮,当即起身运起轻功跳上台去。 “让本姑娘来会会你!” 商萝的上场,倒是让大伙一阵意外,本以为华山此次不会派出人来登台,这边永乐见到小伙伴上去了,也是既激动,又有几分担忧。 永乐盯紧了台上的情景,小手忍不住揪住了陆寒江的衣角:“阿萝她的武功很厉害,应该不会有事吧?” “不会......大概。” 没见过商萝动手,谁知道她到底什么水平,陆寒江也只能根据她的内力大致推断她的武功,不过好在他已经给对方上了“保险”,实在不行就耍赖吧。 而且,永乐费心思去担心商萝的安危,在陆寒江看来属实没必要,与其担心这丫头,你不如好好担心一下她的对手吧。 要知道,这丫头的体质十分特殊,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和皇甫小媛同样的天毒泣心身,谁要敢打伤她,到时候一口血不小心吐身上......啧,那就自求多福吧。 所以陆寒江给商萝上的“保险”,其实最主要的目的是用来保护她的对手的,这可是无药可解的天下第一毒,和微不足道的胜负相比,肯定还是性命要重要些吧? 第二百六十三章 传音入密 比起上一场两位英雄少年的比试,这一场两个丫头家的对决,更吸引人眼球,男人的通病或许就是如此,即便是江湖高手也不能免俗。 台上的恒山派弟子梳着干练的马尾,一张清秀的面容看着和那时素雪差不多年纪,手握一把素朴的长剑,目光澹澹。 “恒山,裴瑕,师妹请。” 虽然这女子的年岁也不大,但商萝那丫头看着就没长开,口头称一声师妹并无人觉着不妥。 可是被占了便宜的商萝就不大乐意了,她只是看着显幼,实际上也是大姑娘了。 “华山,商萝。” 丫头的语气不太友好,手中握着的是她一文钱自雪罗刹那“买”来的宝剑,看她持剑而立的模样倒也像那么回事。 见商萝并不打算上前来,裴瑕柳眉微蹙,当即捏起一个剑指,快步迎了过去:“既然师妹不愿先手,那我就不客气了。” 恒山剑法的确以守御着称,但这不代表她们就没有攻击的手段,裴瑕三两步上前,然后脚尖轻点地面,身子轻飘飘地飞了起来,速度骤然增加了好几个水平,她居高临下,手中长剑刁钻地刺向商萝。 电光石火间,一剑落空,原是商萝以手中宝剑之锃亮,借着天光晃了那裴瑕的神,趁机向侧边躲闪开来。 这一剑不中,裴瑕并未气馁,对于掌门之女的含金量她早就心里预估,只见她顺势将剑尖偏斜,自下而上地捞起一剑,舞一式回风拂柳又攻了上去。 商萝持剑迎上,别看这丫头平日里搞怪弄奇没个正形,这时候真打起来了,她这一招一式稳扎稳打,基本功足够称得上扎实。 两人以剑对招,却不拖延,剑招间行云流水几乎是一触即分,根本没有半点纠缠。 恒山剑法的确如此,以守代攻,并未有那么多得理不饶人的打法,但商萝的剑法就耐人寻味了。 在座的无一不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谁人看不出,这丫头使得压根就不是华山剑法,招式中一丝一毫的奇险都无,全都如老树扎根似的稳妥,一板一眼毫无出彩可言。 连陆寒江都不得不佩服,皇甫小媛做事的确是从一而终,花里胡哨的操作是一点没有,她教给商萝的剑法稀松平常,但却十分适合用来打基础,说一句普通似乎稍显刻薄,总之就是太稳健了。 这种时候,高情商如恒山派时九宁掌门,自然微笑称赞:“商师兄的女儿,不循常理,另辟蹊径,果然不凡。” 而低情商如嵩山派掌门叶溟,则是拿条毛巾把眼一遮,仰起头就睡,还不忘对边上的弟子吩咐道:“小孩子打架都比她们有看头,下一场开始了叫我。” 要说这大多数人其实对于年轻人的武功都是持包容态度的,毕竟不能指望人人都是武道奇才,不世出的妖孽,事实上,在她们这个年纪,有如此武功已经算是学有所成了。 但俗话说得好,旁观者清,当局者才迷,当裴瑕发现了对方的剑法比她还求稳的时候,她也懵了,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华山剑法比恒山剑法还苟了。 又对了几剑之后,裴瑕心态有些不稳,她目光逐渐转冷,盯着那商萝说道:“师妹为何不使出华山剑法来?” 商萝把剑收在身后,昂着头道:“本姑娘用的就是华山剑法。” 有着陆寒江留在丹田之处的真气加持,商萝就是打上一整天都不会觉得累,相比之下,裴瑕聚精会神与她打了五六十招,额头已出了汗渍,气息都微微有些带喘的。 “既然师妹看不上我,那就休怪我下手不留情面!” 裴瑕冷哼一声,提剑再度攻去,招式上一改此前以守为主的内敛,反倒开始主动强攻起来。 毕竟在她看来,对方出身华山派,自然学的应该是华山剑法,结果商萝却弃本家剑法不用,反倒学着她恒山剑法的路子,开始和她比稳,这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打法,伤害性不高,但是侮辱性极强。 在裴瑕看来,商萝就是仗着武功高,故意不用华山剑法反倒使些普通的剑招来羞辱她的。 既然你不肯本家剑法,那我也不用! 打定了主意的裴瑕剑法陡然变调,招式间的稳妥冷静通通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有进无退的强攻。 至此,神奇的一幕出现了,以守御着称的恒山弟子剑法中不留半点后路,以奇险闻名的华山弟子招式里全都是步步为营。 这荒谬的一幕看起来反倒更具观赏性,这种奇景怕是十年也难得一见。 虽然有趣得很,但是陆寒江已经差不多看腻了,见商萝还是一招一式教科书式地使出来,这场比试怕是得硬生生累死对面。 他翻了个白眼,看着商萝的方向,嘴唇微动。 正专心接招的商萝,耳畔间忽然响起了陆寒江的声音,这让她不由得一愣,手上剑法当即出现了一丝破绽。 好机会! 裴瑕眼前一亮,终于找到了对方的漏洞,她加快了手中出剑的速度,劲风飒然,剑气如虹,招式极尽攻伐之能事,誓要破开这龟壳似的防守。 商萝一时间左支右绌,脸色不由得慌张起来,但陆寒江却继续冷静地给她传音,以他的内功造诣,在场无人能够识破这传音入密的手段,所以大伙只当是小丫头一时不慎失了手。 陆寒江毫不担心,继续慢悠悠地传音:“别慌,我来说,你来做,恒山剑法守御之名天下皆知,她既然弃了优势,以己之短来对敌,要拿下她轻而易举,听我的,提气,挡开对方的剑之后,出剑攻她下盘......” 商萝虽惊讶于陆寒江的手段,但对方带给她的惊讶早就数不清了,这个时候纠结这种事情显然没有必要,她稳住了心神,自信一下子就回到了身上。 没有看出商萝的变化,裴瑕还在强攻,眼看对方的招式已经乱了章法,她心中大喜,提剑刺向对方左肩。 就在这时,原本已是招架不住的商萝彷佛预料到了对方的攻势一般,忽然撤了半步,躲开了那一剑,随后一个转身,手中剑锋诡异一转,几乎就是顺着裴瑕刺来的轨迹,原路送返了一剑。 裴瑕心头大震,连忙想要有样学样抽身后撤,但商萝的左手两根手指却提前一步夹住了她的剑。 眼看那剑就要落在自己身上,裴瑕顾不得太多,当机立断弃了手中之剑,却不料就连这也在对方的算计之中,只见那长剑陡然加快了速度,宛如一条夭矫银龙,吞吐间缩,疾逾惊鸿,原本朝着肩头而来的平铺直叙的一剑,此刻竟对准了她的心口。 裴瑕面色惨白,危难见咬着牙闭上了眼,只听见撕拉一声,两片衣裳绸布伴着滴滴血珠飞散,一抹浅色的胸衣暴露在众人面前。 商萝原本得意的眼神顿时一滞,她瞪大了眼,心底不禁大呼起来—— 小陆,你这是在教我搞什么啊!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第一百三十章 逍遥事起” 是否同步到最新?关闭同步 第二百六十四章 剑啸长空 台上商萝一剑划破了对手的衣裳,连带着胸衣下的点点春光都若隐若现,众人更是一片目瞪口呆,接着一股诡异的沉默便在全场蔓延,直到回过神来的裴瑕捂住了胸口,发出了羞愤的娇叱。 “你——!可恶!” 蹲下身来捂住衣裳的裴瑕死死地盯住了商萝,那眼中的羞恼和愤怒不言而喻。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商萝也慌了,她连忙收起剑来想要上前去帮忙,却被对方推开,尴尬地向站在台上不知所措。 台下,恒山派的时九宁早在商萝出剑的瞬间就蓦然起身,她的眼界可不比那些看热闹的家伙,堂堂一派掌门哪能看不出刚刚那一剑实际上想要的,其实是裴瑕的命。 不仅是她,在场武功高强的几人都是面露沉重之色,商萝反手这惊鸿一剑实在是惊艳到了他们,虽仍然看不出华山剑法的影子,但却将奇险二字完美融入其中。 商萝此剑划破了裴瑕的衣裳,险些坏了人家清誉,其实并非为了羞辱对方,而是因为......那丫头使得力道不够大。 若她再多用两分力,这时候裴瑕应是已经殒命当场,哪里还有机会瞪着要喷火似的眼神要找商萝讨说法。 时九宁看向了“商几道”,微微叹息道:“商师兄厉害,商姑娘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剑法,日后成就定然不凡。” “哪里哪里......”“商几道”随口客气着,实际上他自己心里都犯滴咕。 现在的女子怎么都如此厉害,先是那使双剑的神秘女人,现在又是这以商几道千金身份登台的丫头,她刚刚那最后一剑,池沧平自忖没有绝对把握能够接下,怕是也要落得个被戏弄的下场。 不过可惜的是,这一剑的精妙大多数人都看不出,除了几派的掌门与零星的几位高人之外,其余人都和池沧平一般,认为这香艳的一幕是那商萝故意为之。 甚至于连出剑人,商萝自己都是一头雾水,她只当是小陆玩心又起,故意借自己的手捉弄裴瑕,于是她愤愤地回头朝着对方做了个鬼脸,看得陆寒江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这时候永乐也是微红着小脸,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阿萝怎么把人家的衣服给.......” “谁知道呢,那丫头一向不干正经事,喜欢捉弄别人也属正常。”陆寒江摸了摸鼻子,把干系推得一干二净。 事实上也确实和他没关系,他是教了商萝拿剑捅人家胸口没错,但谁知道她力气这么小,结果闹出这么一出乌龙来,所以四舍五入这件事和他应该没关系,全都是那丫头自己的问题。 另一边,恒山派几名弟子也上了高台,时素雪扶起了羞恼万分的裴瑕,目光冷澹地看向商萝道:“师妹此举未免太过分了些,武功高就可以任意欺凌别人吗?” 没有人能看穿陆寒江传音入密的本事,所以想要解释商萝招式上的突然凌厉,只能是这丫头故意示弱,扮猪吃虎,恶意整蛊别人,所以便是脾气再好,这时候只怕也不会给人好脸色。 “师姐,你先下去,”时素雪让另外两个恒山弟子将裴瑕扶下去,然后拔出剑来看向商萝道:“既然师妹想要讨教恒山派高招,那就由我来奉陪好了。” 可是商萝自己也很委屈,她只是因为相信陆寒江,所以一招一式都按照对方所说的去做,造成这样的结果本就不是她愿意的。 不过她倒也坦荡,剑在她手上,一人做事一人当,她扬起脸来对那时素雪说道:“这事是我下手没分寸,你要骂便骂,不过我才不和你打。” 这时素雪是恒山派掌门的弟子,她的实力定然是要高过那裴瑕的,经过刚刚一战,商萝对自己的实力算是有了大致的认知,纵然有陆寒江相助,只怕要胜过她也不容易。 既然不好对付,何苦要留在台上受气,一码归一码,认错是认错,道歉也可以道歉,但她才不乐意给人家当沙包出气。 脑子清楚的商萝掉头就走,可是时素雪却不愿意放过她:“别想逃!” 说着,她便抬起剑来,只冲着商萝而去。 台下顿时一阵哗然,时九宁也是脸色一变,急忙出声制止:“雪儿!还不快住手!” 可时素雪却打定主意要把人留在场上,手上的动作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商萝也是在永乐大声地提醒下,急忙回过了头,仓促拔剑和对方对了一招。 时素雪打着替师姐出气的想法,含怒出手,这一剑威力十足,打得商萝连退了好几步,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对方又得理不饶人地攻了上来。 “怎能让你就这么安然离去,接剑!” 时素雪二话不说提剑就刺,商萝此刻也是来气了:“你有毛病啊,本姑娘又不是不讲理,有事不能下去说嘛!” “今日我偏要在这台上替裴师姐找回场子来,看招!” 时素雪显然是没打算用嘴巴把事情了解,她步伐轻快,将长剑倒挽在后,左手握住剑柄向上一扬,长剑脱了手飞向空中,而她本人突然侧身欺上,祭起双掌,疾出如风,蓦向对方胸口拍出! “是霁霞掌法!” 时素雪一出手便有眼尖的江湖人认出了她所使的掌法,这是恒山派少有的,以攻伐为主的武功。 那掌风来得勐烈,商萝一时难以招架,三两招就落了下风,她反手以剑刺去,时素雪左手便化掌为指,运起七分劲力点在了剑尖之下两寸,轻而易举地弹开了那宝剑。 手中剑忽然偏移了轨迹,这让商萝大吃一惊,只见时素雪同时又祭起右掌拍来,迎面而来的一股掌风吓得她赶紧求救—— “小陆快帮忙!” 台下的陆寒江摇摇头,旋即继续传音入密,仓促之间,时素雪没听清对方忽然说了什么,可却惊讶地发现,原本已经乱了手脚的商萝,招式忽然又冷静了下来。 只见她先是打出左拳,这蕴含真气的一拳将时素雪的掌法当即破去,她退了几步,顺手接住了刚刚抛上空中的剑,正当她还在惊异于对方的内力之强,忽又听得对方在默念着什么。 “元气混而为一,即是太初......之上而不为高,之下而不为深......” 商萝一边嘴里叨咕着奇怪的话,手中剑一边缓慢地挥动起来,一股微弱的真气缠绕在剑上。 “装神弄鬼......接我一招朔语问天试试!” 时素雪两道秀眉挤在了一块,提气御剑,双脚同时一踏,腾身入空,持剑于前,身子飞旋而下,剑气寒如秋霜,一道道冷灿光弧闪烁不定。 朔语问天乃是恒山连环十九式剑法中最灵活的一招,极尽变化之能,一招落下后续剑招便如源远长河,连绵不断,这一剑可谓气势十足,看得人心都提起来了,就想知道那商萝该如何应对。 时素雪的剑已经到了要落到身上了,商萝停止了自言自语,她彷佛从手中的剑上感觉到了一丝玄妙的气息,无法言说具体之存在,但又切实地能够感受到它的力量。 她深吸了口气,把另一只手也搭在了剑柄之上,双手齐用,起剑的瞬间,如细长溪流的真气陡然变作了滚滚洪流,剑气带来了漫天狂风呼啸乱卷,冷冷剑光中,脚下的擂台发出了一阵阵破裂之声,一时间木屑纷溅,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之中,那黑白二色的太极图若隐若现。 “那是.......什么!” 别说是场上的时素雪惊骇万分,就是台下五岳各派的掌门人都一一起身,神色不定地望着那台上出现的太极图。 商萝只觉得原本还算顺手的佩剑,此刻竟是重如灌铅难以挥动,她屏住呼吸,穷尽浑身之力奋力挥出一剑,刃口划空,发出了尖锐的破风之啸,脚下本就不稳的太极图骤然崩碎,天空中幽暗的光虹轰然乍现,时素雪的剑刹那间断成两截。 “不好!” 时九宁一跃上了高台,接住了倒飞出来的时素雪,然后拍出一掌将接踵而来的剑气接住,只见得她翻手一转,便将那狂躁的剑气导向了一旁,轰隆一声爆鸣后,高台的一角骤然崩塌。 众人看得是目瞪口呆,望向那气喘吁吁的商萝时,眼底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敬畏,这恐怖的剑法,竟然有如此威力,他们都不敢想象若不是时九宁出手及时救下时素雪,这丫头会落得什么下场。 可陆寒江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望着那高台崩塌的一角,轻轻摇头。 “实在没道理,为何连这丫头都能够使出来,而我却使不出......” 第二百六十五章 概不赐教 陆寒江一字一句教给商萝的剑法是天道三剑,而且还不是他用小无相功偷来的残次版,而是从皇甫小媛那里得来的完整剑法。 这也算是意外收获之一了,陆寒江也没想到皇甫家的不世之谜,就连嫡子传人皇甫凌云都不会的天道三剑,皇甫小媛居然学了个彻底。 但可惜的是,这剑法虽强,但陆寒江自己使来还是缺了几分味道,他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总觉得和当初从皇甫玉书身上见到的天道三剑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些意思。 可当他借着商萝的手再度使出这剑法时,那丫头手里的剑招虽然还稍显稚嫩,但观感上却和真正的天道三剑如出一辙。 这让陆寒江很是郁闷,难不成这剑法也挑人的? 在场的人识货的不少,即便看不出这剑法的高深,那独具一格的太极图也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不用说,这定然是从武当派学来的剑法。 一时间,不少人都将目光转到了陆寒江的身上,只不过这时候他正在纠结剑法的问题,没工夫去注意周围的视线。 高台上,挥出这一剑之后,即便是有着陆寒江的真气加持,商萝仍然是气喘吁吁。 其实在商萝这个层次的战斗,陆寒江给她注入的那部分真气用处并不大,因为这丫头经脉的承受能力就那么一点儿,就算体内存储的真气再多,一次性能够提取的上限就摆在那。 这一剑几乎抽干了她体内大部分的可调动的真气,这下子只能等陆寒江过渡给她的真气慢慢恢复,接下来的战斗,恐怕她是没法打了。 不过好在这丫头本来就没打算要继续,这一场比试还是时素雪硬拉着她才打起来的。 陆寒江见商萝连下来都费劲了,只得动弹了一下身子,上台去拎着这丫头下来,这毫无美感的动作自然收获了对方的大力抱怨,本还想维持一下的女侠形象,一下子被破坏了个干净。 不过她还算是好的了,陆寒江顺便瞥了眼对面时素雪的状况,那看着就比较凄惨了,毕竟是正面接了商萝一记天道三剑。 商萝可不是陆寒江,她武功不高,根本没办法控制剑法里的力道,出手便是全力以赴,对面那姑娘的情况,看着时九宁那沉重的脸色,想必不会是太好。 “怎么样,小陆,我厉害吧。”下来之后,商萝立刻原形毕露,挺着一马平川的胸膛,小丫头一脸“你快夸夸我”的表情。 陆寒江对着她的脑袋来了个弹指,嫌弃万分地道:“刚刚是哪个被人家打得满地找牙,还要让我帮忙作弊的。” “......” 商萝红了脸,哼哼唧唧地不说话,朝着陆寒江吐了吐舌头,跑去找永乐炫耀去了,两个丫头在一起气氛就和谐多了。 这事本来不过是一个插曲而已,说上天,这也就是弟子之间的比试而言,既然是比试,哪里有不会受伤的道理。 实际上,“商几道”这个时候也主动出面说词了,他先是和几派的掌门人见过之后,好好地嘚瑟了一番,然后对时素雪假意关怀一番。 甚至于他的做戏程度实在太过露骨,连时九宁都没给他好脸色,不过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如果没有接下来这个人出来搅局的话—— “商师叔且慢,晚辈学剑多年,今日想要向贵派的客人讨教一二,不知可否?” 众人看着这说话的年轻人一步步走上了高台,正是嵩山派掌门叶溟的高徒吕问。 “商几道”愣了愣,然后把目光转向了陆寒江,这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陆寒江也是觉得无奈,年岁上两人同辈论处,地位上两人天差地别,他今天实在没有和这种小朋友打一架的想法。 只是人家都把战书贴到脸上问话了,陆寒江自然不能视而不见,他懒懒地坐在位子上,连起身的打算都没有:“不知吕兄这是何意?” 吕问持剑傲立,一袭青衫随风而动,目光居高临下,颇有些意气风发的味道,他看向陆寒江道:“适才商师妹所用的剑法,想必是出自贵派吧,商师妹战过两场,在下不做那乘人之危的事,所以敢请池兄赐教。” “不赐,你可以退下了。”陆寒江打了个哈欠,那表情像是在打发下人一样,看得吕问眼中冷意更甚。 他寒声道:“池兄难道不敢吗?” 一般而言,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最受不了的就是激将法,面子上过不去的时候,不管愿不愿意,都会出来露上两手。 奈何陆寒江本就是软硬不吃的主,这种把戏对他而言实在太小儿科了些。 他眼帘半垂,扫了眼五岳的众人,慢悠悠地出声道:“怎么,吕兄莫非想以门派之力逞凶,五岳的弟子还要强逼着外人比武不成?” “吕问,退下。” 坐在台下的嵩山掌门叶溟平静地开口了,吕问虽是一脸的不甘心,但他可不像时素雪,有胆子违逆自己的师父。 “是,师父。”吕问回头向叶溟低头称是,不再坚持,下台去了。 一场好戏就这么没着落了,大伙实在有些不尽兴,但好在叶溟掌门之所以把弟子叫下来,是因为他老人家打算自己上。 只见得叶掌门起身整了整衣袍,从弟子手中接过了自己的佩剑,缓步走上了高台,边行边朗声道: “诸位,衡山派此次召开五岳大会的目的,想必你们都知晓了,于我而言,五岳并不并派,我不在乎,但——” 叶溟如剑一般的目光扫过其余各派的掌门人,轻笑一声道:“若是要做五岳盟主,没点实力是不行的,叶某人把话放在这里,你们之中谁若能胜了我,嵩山派便听从调遣。”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恒山派掌门时九宁自是泰然自若,此间争斗并非她所愿,她不会参与。 而泰山派掌门郝半生则是不屑地撇撇嘴,这种话,每回五岳大会都能听见这厮嚣张一回,若五岳盟主只靠蛮力就能上位,那他们还费神费力争个什么劲。 而华山派“商几道”是个空架子,他眼观鼻鼻观心,打定主意绝不率先开口。 所以搭腔的只有衡山派掌门天风道长,他提起佩剑脚下一踩就飘然上了高台,正正落在叶溟的对面。 “既然叶师弟有雅兴,那就是让师兄来和你过几招。” 第二百六十六章 我有一言 今次这五岳大会的节奏实在快得让人目不暇接,这才第三场比试,竟是两派的掌门亲自上场比武,这让大家伙不由得期待起来了。 天风道长和叶溟掌门都是江湖成名已久的高手,两人都是江湖正道中极为重量级的人物,在老一辈的高手如灵空方丈,栖云子掌门等人相继退隐之后,他们便成了江湖上排得上号的一流高手。 而且衡山派与嵩山派之间也争斗了许多年了,也是恩怨不断,原因不难理解,衡山派想要争五岳第一,嵩山派次次都出来搅局。 这与嵩山掌门叶溟的性格不无关系,但也少不了其他三派的推波助澜,总之有个愿意出头的顶在前边,大家都很乐意看到两派针锋相对。 事实上,这也是一个阳谋,衡山想要并派五岳,那嵩山就是绕不过去的坎,换言之,若是你连一个嵩山都压服不了,凭什么让大家低头推举你做五岳盟主。 所以叶溟登台时的一番话,其实就是明摆着说给天风听得,后者也认同他的说话,的确,江湖到底是以武为尊,没有实力,何谈大业。 “师弟,出剑吧。” 天风道长说着,缓缓拔出自己的剑来,那剑名曰暮雨,乃是一柄通体青蓝的长剑,没有剑督,把手和剑身紧密相连,天光之下泛着剔透的光泽,柄上纹有飞鸟走兽。 “呵。” 叶溟轻笑一声,同样长剑出鞘,可两边人群里,却响起一片嗡嗡窃议之声。 只见那长剑比起天风道长的暮雨,简直磕碜得可怜,虽具有一般剑的长度和样式,但却是一把没有开过口的钝剑,剑身通体不仅没有一丝光华,甚至还遍布锈斑,与其说是一把剑,不过说是一根长长扁扁的破铁条。 但很快便有人为那些不明所以的江湖人解释道:“此剑无名,据说是叶掌门年轻时练剑之用,只是用得久了觉得趁手,所以便将其当作佩剑来使了。” 天风并未因对方的武器而产生轻视,相反,几次和叶溟交过手的他,深知对方剑法之高,也知道那铁剑远要比看上去难对付。 “师兄,你先请?”叶溟持剑而立,淡淡地看向天风。 “师弟客气,那我就不推辞了!” 天风道长脚下一点,身形一闪便到了叶溟之前,武功不够的看客只觉得一阵劲风扑面而来,那人就不见了踪影。 天风握着暮雨剑来到叶溟身前,顺势将手中剑往前一送,一道剑光闪动,迅若飘风,不过那铁剑瞬息之间迎上,爆裂的火花在两剑之间绽放。 “师弟剑法似乎又有精进,恭喜。” 交手之时,天风还有闲余口头称赞一二,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未停歇,将剑回撤之后,又转而连刺出七剑,招招往对方要害上招呼。 叶溟翻手将铁剑在腕上风车似的转起来,一连串清脆的打铁声后,他左手化指为剑,一招以势压人逼退了天风。 “师兄才是,数年不见,你的剑法怎么还在原地踏步。”叶溟不屑地笑着,言语间的自傲几乎不加掩藏。 “是吗?” 天风冷笑一声,再次变招,剑法一左一右看如孩童乱舞,但仔细看下去,却惊觉另有一套章法在其中。 “江月晃山?”叶溟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剑法路数,旋即摇摇头:“师兄,衡山剑法被你使得如此无趣,不得不说也是一种本事。” “大言不惭。” 天风脚下一踏,身子向后飘出三五步,然后一跃而起,剑气纵横之间,暮雨高举仿佛大日凌云,一剑斩下那剑罡陡然长了数丈,分裂成数道光影,自四面八方狠狠落在叶溟头顶。 “幽林蔽日?雕虫小技。” 叶溟嗤笑一声,滑步旋身,身子转蓬般一下向头顶的剑罡迎去,手中铁剑斩刺劈挑,将对方的剑招一一化解。 漫天剑光闪动不停,两人同时收剑一齐落地,叶溟哈哈一笑,天风脸色愈发阴沉。 紧接着,天风反手握着暮雨,身形如箭,呼的一声窜出,迅捷如风,手中剑指一动,纷乱的剑气卷土重来,如一张大网要将叶溟困住。 叶溟无动于衷,任由那些光怪陆离的剑气将自己包围,随后只见得天风忽然从他的身后持剑杀出,一剑遥指他心口。 “幻刃悬锋,师兄,你练的还不到家啊。” 待到那剑够到跟前了,叶溟反手一剑凝起万千剑罡,真气汇聚与一点轻而易举地破了这剑光幻阵,铁剑磕开暮雨,砰地一声砸在了天风的肩头。 手臂上陡然传来一阵痛麻,天风强忍着受了,冷峻面庞上忽然闪过一抹狰狞的神色,他假意装作疼痛难忍弃了暮雨剑,却在叶溟将要开口讽刺之时,骤然提起左手,从提气到打出一气呵成。 叶溟大吃一惊来不及闪躲,被天风一掌拍中胸口,顿时喷出一口血来,倒退出数步。 台下众人一阵惊呼,吕问几人见状连忙就要上台,可却被叶溟大声喝止—— “都给我回去!” 喝退了众弟子,他将铁剑插入台面支撑身子,狠狠地朝天风骂道:“卑鄙小人!明明是比剑,为何却用了掌法!” “师弟,五岳比试自然什么武功都不能落下,何时规定了只能用剑法?”天风重新握住暮雨,神色淡淡。 的确如天风道人所说,五岳大会的比武分内外,与外人比试之时,自然无所顾忌,一如刚刚的时素雪,在对阵商萝时就用了一招霁霞掌法,但在五岳弟子内部对决时,却是默认统一使用剑法。 既然说了是默认,那自然没有白纸黑字的规定,只是历年来大家都以剑法对招,所以才有这种相互之间不成文的规矩,但终究是没有人说过只能用剑法。 虽然占了几分偷袭使诈的嫌疑,但天风却不在乎这些了,他持剑看向叶溟道:“师弟,这次比试是你输了。” 闻言,叶溟大怒,厉声道:“我还没输!” 虽是气势不减,但其身形摇摇欲坠,已是强弩之末,天风看了直摇头:“师弟,你中了我一记飞光掌,如今经脉受损,再战——恐怕是难以为继,还是快些下去疗伤吧。” “哼。”叶溟冷哼一声,提起剑来就攻上,但他如今气息紊乱,伤势在身,剑法早已经无了先前灵动自在,被天风反过来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天风轻喝一声,再度使出幻刃悬锋,剑光飞舞的幻阵之中,重伤的叶溟左支右绌,被全面压制。 天风再次从他身后刺出一剑,但叶溟却还是接下了这招,可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竟手中暮雨缠住了他的铁剑,随后再度拍出一掌,又一次打在了他的胸口。 “噗!” 伴着一口鲜血喷吐,这一次叶溟被打得倒飞出了高台,吕问几人赶忙飞身接住了他。 “天风,你——!” 叶溟怒急攻心,竟是两眼一翻直觉昏厥了过去,几个弟子是大惊失色,吕问更是悍然上了高台质问天风:“天风师伯!同为五岳中人,你竟然下如此狠手!这是何道理!” 本来以天风的身份,是不屑和晚辈解释的,但这时候不只是吕问,连其他几派的掌门也上台来了。 恒山派掌门时九宁脸色微沉:“天风师兄,如此做法,恐非正途。” 泰山派掌门郝半生笑着道:“师兄,这偷袭作弊拿来的胜利,你也不好意思接受吧?” “胜就是胜,擂台比试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天风淡淡地道。 这几人又是说教,又是暗讽,还有嵩山弟子在声讨,场面一时间热闹得很,可就在这时候,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有一言,请诸位掌门听听可好。”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人竟是陆寒江,倒不是他们没想到有人会出来说和,只是这陆寒江——尽管说是代表武当,但终究是晚辈,哪来的胆子在这种场合强出头。 众人只见陆寒江慢悠悠地举起了手,将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来之后,他靠在椅子上,玩笑一般地说道: “诸位纷争不休,便是为了这五岳盟主的位置,同为正道一脉,如此做法只会徒增内耗,岂非白白便宜了魔道之人,在下不才,恰好有一法子可解这困局。” 陆寒江缓缓地起身,目光一扫在场众人,最终落在了身旁商几道的身上,他道:“在下以武当派的名义推荐华山商先生出任这五岳盟主,我话说完,谁赞成?谁反对?” 此言落下,满座皆惊,全场鸦雀无声。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天降正义 陆寒江一句话说完,最蒙圈的还不是其他五岳的掌门人,而是被他推出来的华山派“商几道”自己。 这小子刚刚看了嵩山派掌门叶溟和衡山派掌门天风的一场战斗,心底的想法其实差不多已经凉了半截了。 不错,他整活的确就是想要出名,但是现在看来,以他的实力,出事的可能性恐怕会更高。 此前在华山之时,他机缘巧合错过了真正的商几道和阿岚动手的画面,所以他一直想当然地认为,尽管五岳掌门的实力肯定在他之上,但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这不是他眼高于顶自大狂妄,而是基于自己的见识来判断。 在“商几道”——也就是池沧平的眼中,五岳剑派的掌门人,其实力至多也就与自己的几位师伯师叔相仿,想他整活多年,一次都没有逮住,不论怎么样的大活,他都可以从暴怒的武当门人手下逃脱。 这种无往不利的顺畅给了池沧平极大的自信,潜意识里认为武当七子其实也就那样,他虽然打不过,但是难道还跑不掉吗? 正是因为有着这种心态,所以他才会在听到了陆寒江给他指出的明路之后,答应得那么快,即便是鬼混,终究也还是要看实力的。 只是池沧平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他的爹,那可是武当七子之一的太武池大侠,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何况他这个亲儿子,再者,谁会和小辈真的动手? 所以在武当派顺风顺水了这么些年的池沧平,第一次见到五岳掌门这个等级的人战斗,着实有些被吓到了。 不用说,这时候他已经打起退堂鼓了,他虽然莽但不至于瞎,这一次来只是想玩玩而已,真心不想把自己的性命交代在这里。 看着这几人火气愈发上头,他本想趁着众人争执之时快点开溜的,谁知道陆寒江忽然给他整了这么一出。 现在他整个都尬住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努力绷着一张笑脸,不让自己露馅。 另一边,陆寒江话音落下之后,第一个出来呛他的就是衡山派的天风道长。 这老家伙冷哼一声道:“池少侠,我五岳内部之事,还不至于让外人来操心吧。” “天风掌门此言差矣。” 陆寒江用脚尖勾过来一张椅子,两脚交叉往上边一放,嚣张的姿态可以说是看得几人直皱眉头,只听他道:“五岳也是天下正道一脉,大家都是自己人,在下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小子,听你的口气,这事武当派管定了是吧。”泰山派掌门郝半生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寒江道。 “郝掌门可不要乱说,我武当只是提出一个建议来让大伙参考而已,至于采纳与否,当然还是要看各位的意思。” 陆寒江笑眯眯地看着郝半生道:“华山商先生德才兼备,武功高强,不知诸位还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当然有。” 郝半生二话不说直接拔出剑来指向“商几道”,他冷眼视之:“华山派勾结外人谋夺五岳盟主之位,手段下乘为人不齿,若要让商几道做这个五岳盟主,我郝半生第一个不答应。” 天风道长负手而立,淡淡地道:“五岳内部之事,华山却牵扯到武当,实乃逐小利而忘大义,我衡山不会认。” 时九宁只是摇头:“商师兄多年来带领华山远避江湖纷乱,守一方乐土,实乃大丈夫所为,我亦是敬佩,但今日之举确实不妥,我恒山派也不会认。” 四派中三派都否了这决议,剩下的叶溟还在昏厥之中,但是看嵩山弟子群情激奋的模样,想来也不会答应。 “商几道”悄悄往后稍了两步,靠着陆寒江低声道:“陆兄,这是不是玩太大了,一会我们该怎么收场。” “池兄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 陆寒江淡淡一笑,给了对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继续看向众人说道:“诸位的意思,这是没得谈咯?” “哼,此事断无可能!” “武当难道还想强管我五岳之事!竟不知栖云子何时已经给自己封了武林盟主?”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总之就是一句话,不答应。 “哈哈,武林盟主我师公自然不敢当,不过嘛——” 陆寒江缓缓起身,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今日这事,既然少林没胆子管,那我武当接过还有谁敢说半个不字,五岳之主就是华山商先生了,诸位,难道不愿意给武当派一个面子?” 这算是先礼后兵,图穷匕见了吧。 大伙都是屏气凝神,目光紧盯着陆寒江和五岳掌门人两方,不少人都是心头暗悔,若早知道武当竟是如此霸道,他们何苦来凑这个热闹,现在好了,一个不慎就会卷入两方争斗之中。 “小子,你家大人难道没有教过你,在长辈面前应该如何行事吗?” 说话间,郝半生目光中冷意愈盛,他打定主意要这个小子好看,老子收拾不了你爹难道还收拾不了你?! 五岳掌门人一致对外,而其他来观礼的江湖客们都是明哲保身,事态明朗之前,绝不来做出头鸟。 但是还有一个疑惑横在众人心头,那就是这个武当的小辈,凭什么有胆子来威胁他们,要知道强的那是他背后的武当派,而不是他一个初入江湖的晚辈。 若是郝半生舍下脸面来亲自出手,只怕没有他好果子吃。 但是很快,他们就知道对方的底气从哪里了,只见陆寒江不慌不忙拿出一支号箭来,朝着天空射出,尖啸的箭矢划破天空,很快,四面八方的脚步声响成一片,呼啦啦一大帮人涌进了场中。 众人震惊地看着这些华山和武当的“弟子”涌进来,将五岳大会的现场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 众人不自觉地向中间的高台靠拢,不只是五岳剑派的弟子,就连来观礼的江湖人也担心被殃及无辜,赶忙靠了过去。 望着这数倍于他们的人马,众人都有些慌张,郝半生眼中也是闪过几分惊怒,他万万没想到,武当派居然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当众对他们下手。 可是更可怕的还在后面,远远地只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下一刻,一片阴影覆盖在他们的头顶,众人僵硬地仰起脖子来,看着一颗巨大的铁球从天而降。 “不好!快躲开——!” 当那铁球出现在众人头顶的那一刻,终于有回过神来的人大喊了一声,众人忙不迭地四散开来。 轰隆隆——铁球砸塌了高台,不知有多少来不及躲闪的江湖客不明不白地惨死在这下边,滚滚浓烟之中,一阵令人牙酸的齿轮转动声响起,一对通红的硕大眼瞳缓缓升起,几如魔神降世。 各派高手震惊地看着铁球转瞬之间变作了一个足足高有八丈的机关怪物,只见它三头六臂的身体上全都是各种骇人的恐怖兵器。 落在那机关怪物的头顶上,陆寒江弯下腰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随意地看向了众人道:“诸位,我再说最后一遍,由华山商先生出任五岳盟主,我话说完,赞成的请举手,至于反对的.....希望老天保佑你吧。” 第二百六十八章 所向睥睨 “天,天呐,居然真的投出去啊。” 在五岳大会举办场地不远处聚集了许多人,这里原本是五岳其他几派的弟子门人居住的场所,此刻却成了一片废墟。 究其原因自然就是这横在场地正中央的巨大投石机,那惊天动地的响声就是它发出来的。 一众工匠围着这几乎已经快要散架的恐怖兵器两眼放光,其中一人感慨道:“陆大人之智当真是我等不可企及的,大人机关术之高,定是当世第一人。” 这些工匠自然就是陆寒江“借”给金不换的那批人,他们来可不只是为了给衡山派当苦工这么简单,这巨大的投石机,和刚刚投出去的机关怪物,就是他们这些日子掩人耳目达成的成果。 又一人惊道:“如此利器,若是用到军阵上,岂非如虎添翼。” 他所说的确不错,现阶段朝廷军队所用的投石机,射程距离至多六七十丈,投掷的石块重量也有限,但陆寒江改造的这台投石车就不同了,要知道从这到五岳会场的距离,已经不止百丈。 更何况,他们投出去的那个机关怪物,远要比普通的石块重上数十倍有余,虽然看起来这投石机发射一次之后就基本报废,几乎成了一次性用品,但架不住它的威力是真的高啊。 亲手改造如此神兵,众人皆是与有荣焉,听到有人用于军中,另一人更是眼前一亮,他道:“说的是啊,不若我等去向陆大人请愿,将这工艺加以改进后献上,到时也能够......” 话音未落,一把明晃晃的绣春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那人顿时感到背脊一凉,周围不知何时多出了十多名面无表情的锦衣卫,其余众匠人也是惊骇万分,立刻跪下请罪。 来人正是锦衣卫副千户崔一笑,他将架在那瑟瑟发抖的工匠脖子上,似笑非笑地道:“你想献上什么?” “大,大人饶命啊!小人只是一时激动,所以口头才没了遮拦,大人绕过我这一回!”那人两腿抖似筛糠,眼底尽是惊恐的神色。 崔一笑呵呵两声,将绣春刀往那人脖颈上又贴近了几分,轻声道:“诸多的底都挂在锦衣卫的名下,算来我们也是自己人,所以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你们应当清楚。” “清楚清楚!” “大人明鉴,我等一直是安分守己的!” 一众匠人连声哀求起来,崔一笑将绣春刀重新收入鞘中,拍了拍那面无血色的匠人的肩膀,说道:“此间事了,你们都回去吧,诸位替锦衣卫办事,好处自然少不了你们,不过既然拿了好处,平时做事的时候,也多想想自己,想想家人,明白了吗。” “明,明白!” “谢大人开恩!谢大人!” 一众匠人哪里还敢停留,千恩万谢之后连忙告退了,崔一笑淡淡地看着他们离去,心头稍稍松了口气。 到底是自己人,且有能力的匠人可不容易找,总不能像江湖蛮子一样全部杀了了事,今日敲打一番,让他们长些记性不至于到处乱说,平白给锦衣卫添堵就成。 抬头看了眼面前巍峨如山的巨大投石器,崔一笑心头也是颇感惊讶,陆大人在机关术上的造诣已然非常人所能及。 要知道,投石器自从被发明出来,经过无数前辈的改良,工艺已经非常接近完美,它的射程就在六七十丈这个范围内,不多不少,这个数值看似无关紧要,其实却影响到了很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比如,城防建设。 射程远超百丈的投石器,其能够达到的功效远远超出这群工匠的想象。 崔一笑默默地收回了飘远的思绪,望着投石器的目光微微一沉,他吩咐道:“大人有令,烧了它。” “遵命!”应声之后,一众锦衣卫立刻出列两人分别去准备干柴和火石。 不过在开始动手前,身后却又传来了咋呼的声音,他回过头去,眼中闪过几分惊异,赶忙换上了一副笑脸迎了上去:“下官见过公主殿下,商姑娘。” 来人正是商萝和永乐,早在叶溟和天风动手的时候,陆寒江就派人把她们给送了回来。 这时候她们正是听到了刚刚震天动地的响声,这才出来看看究竟,商萝问道:“刚刚突然好大一声响,崔大哥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呃,下官不清楚,许是附近哪的楼房塌了吧。”崔一笑明摆着是在装糊涂。 商萝哼哼两声,皱了皱鼻子,又对着他挤了挤眼睛:“我知道,肯定是小陆又在搞鬼对不对。” “姑娘说笑了,说笑了......”这话哪里是他能接的,崔一笑搓着手,一边打着哈哈。 “小——咳!” 永乐公主刚要开口,才发觉不对,她红了脸颊转头瞪了眼商萝,然后故作平静地看向崔一笑问道:“驸马去做什么了,不是说一会就要走了吗?” “回殿下的话,陆大人手头上还有些事,恐怕要耽搁一会,下官会先行护送殿下与姑娘回镇子上稍作休整。” 崔一笑恭恭敬敬地回答着,同时还隐晦地用眼神扫了一眼边上的商萝,心头不禁感慨,大人果然就是大人,迎娶公主之后,还敢带着小姑娘出门,左拥右抱竟还叫她们亲密如姐妹,当真是神仙手段,楷模啊...... ...... 话分两头,先不提那边崔一笑这么应付两个丫头,这一边,陆寒江已经彻底玩嗨了。 陆人甲二号——这个是陆寒江给这个机关怪物取的名字。 坐在椅子上,远远地看着陆人甲二号大杀四方的陆寒江感到了久违的舒畅,这时候他多么想站起来展开双臂拥抱整个世界,像个真正的反派一样桀桀桀笑上几声,然后大喊一句——在科技的力量面前臣服吧!你们这群土鳖! 作为偃师亲自制造出来的,这个时代最为先进同时也是最为凶残的杀人兵器,陆人甲二号的战斗力惊人的高。 不论是五岳剑派,还是三大世家,抑或者是那些成名已久的江湖一流高手,在陆人甲二号无解的战力面前,都脆弱地跟纸糊的一样。 陆人甲二号的手臂上搭载的那可是真正的攻城弩,比之床弩的威力还要高上许多。 已经有两位衡山长老用性命证明了,真气修炼的血肉体魄,确实不如城墙结实,所以当他们站出来打算反抗的时候,被串成串钉在地上就成了注定的命运。 衡山掌门天风道长瞠目欲裂地看着又几个衡山弟子被陆人甲二号一棍子抡飞,他咬着牙道:“诸位!这怪物非人力可敌!快往山上撤!” 这种时候往山上撤可以说是自绝后路,但天风没有选择,周围遍布华山和武当的“弟子”,若是从别处突围,必然进入消耗战,他们可经不起这陆人甲二号的折腾。 其实也不是没有人想要投诚,但显然周围这些武当和华山的“弟子”一点没有放过他们的打算。 看着一众江湖人争先恐后地向衡山撤去,陆寒江立刻招来曾鸿,对他吩咐道:“衡山之巅有一处绝地名为封天涯,只有一条栈道连接,去把他们都逼上去,然后烧毁栈道,为我们争取时间。” “卑职明白!”曾鸿应声之后,立刻招呼着众弟兄,簇拥着陆人甲二号,一步步将众江湖人往山顶的方向逼退。 面前的景象仿佛是幻觉一样,刚刚还是人声鼎沸的五岳大会,此刻已经被满是残肢断臂的废墟替代。 池沧平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颤巍巍地伸出手来在脸上抹了一把,取下了易容的伪装,露出了自己原本的样貌。 “陆,陆兄,”池沧平的牙齿似乎在打颤,他有些惊恐地转过头来:“我们,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了......” 从刚刚陆寒江发出号箭叫人的时候,池沧平的脑袋就陷入了短暂的空白之中,之后发生的一切,恍如一个天大的玩笑,一个足以让他都感到害怕的玩笑。 陆寒江也卸下了伪装,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面目,笑着问道:“池兄,成为五岳盟主的感觉如何?” 池沧平愣愣地道:“感觉,和做梦一样......” “原来池兄觉得这是一场梦啊,”陆寒江笑着点头:“那就如你所愿。” 边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池沧平的身后,一个手刀打在脖子上,他顿时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大人,他该如何处置?”边广低头看着昏迷的池沧平问道。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武当如今正在北地对抗魔教呢,池少侠也是武当一大战力,快些把他也送去,不可误了战机。” “卑职明白。”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大难临头 “走,快往山上去!” “前面就是云上宫,大家快进去!” 一众江湖人争先恐后地进入了衡山正殿,身后那令人牙酸的机栝声就像是催命符一样,死死地压在众人头顶。 曾鸿并未露面,他只是在后方进行统筹指挥,他与陆寒江不同,数十年奔走于江湖一线的他,认识不少人,杀了不少人,也有很多人记得他这张脸。 为了最大程度减低损伤,曾鸿制定了一个极其保守的作战计划,机关怪物在前,弓矢在后,拎着剑装武当华山弟子的锦衣卫完全都是气氛组。 具体的作战方式就是一波箭雨洗地,然后陆人甲二号顶在最前大杀四方,其他的人手完全苟在后面负责捡漏补刀。 曾鸿没有选择使用威力更强大的弩箭,而且用了先前准备的弓箭,究其原因还是弩箭太过特殊,大批的数量一下子就容易暴露底细。 当初竹林的一次暗杀用了这个,陆寒江顺藤摸瓜就找出了和先太子有关的大部分势力,这东西实在不保险。 与之相对的,弓箭就普通许多了,虽说威力和精度上差了些,但却保证了安全和隐秘,而且大概是因为忙着逃命的缘故,对方并未来得及好奇为什么两个使剑的门派会用起弓箭这样的兵器来进攻。 说回战局,陆人甲二号的战力实在是超乎寻常的强大,就连曾鸿也没想到,陆寒江手里居然握着这样的大杀器。 起码就他自己而言,是没有可能对付它的,在不知道弱点的前提下,想要靠暴力手段摧毁这个机关怪物,恐怕江湖上也只有那顶尖的寥寥数人才能做到。 看着前方一群江湖人逃进了云上宫,曾鸿冷笑一声,给机关怪物里的操纵者一个信号之后,对方立刻将攻城弩对准了宫殿的大门。 是的,陆寒江改造完之后的机关怪物最大的弱点,就是需要人为操纵才能行动。 当初偃师是利用将机关依托于阵法存在,所以不需要操纵者,但是陆寒江却将机关用于外部战场,所以操纵者就是必不可少的。 只听得一阵恐怖的震颤,巨大的四刃弩箭爆射而出,只是一下就将云上宫的正门轰塌了大半,惊惧和惶恐的江湖客们眼看不妙,又再度向更高处退去。 曾鸿冷笑着挥了下手,铺天盖地的箭矢飞入了大殿之中,江湖客们各展所长,各自拿出武器来一边抵挡一边向后撤去。 陆人甲二号铁皮脑袋上两个硕大的赤红眼瞳猛地闪烁了几下,蒸汽从浑身上下多个管道喷出,烟雾缭绕的怪物更加可怖了,只见它脚下八只蛛腿忽然咚咚咚地加快了速度,托着上半个身子像是一头蛮牛,直接撞进了云上宫。 恒山派裴瑕一手抱着昏迷的时素雪,另一手挥舞着长剑斩断了飞来的箭矢,好不容易喘口气的机会,正要继续往后撤去,忽然被这惊天动地的震颤给惊呆了。 巍峨的大殿轰然倒塌,飞溅的石块带来了一声声猝不及防的惨叫,洁白的地砖沾染了血腥的气息,又一个恐怖的地狱落在众人的头顶。 就在那飞射的石块落到面前之时,恒山派掌门时九宁一剑杀出,救下了她。 “掌门师伯!”裴瑕惊喜地看着时九宁。 “霞儿,快带雪儿走!”时九宁持剑将两人护在身后。 说话间,她双眼一瞪看见了那机关怪物又有新动作,只见它将两根烧红的铁柱插入了地面,猛地向前一扫,大小不一无数飞石朝着她们飞来。 时九宁一手拿剑,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回身捞过了两人中的一人,一边以剑斩落小型飞石,一边踏着轻功向后退去。 暴石雨过后,时九宁紧紧抱着怀中的时素雪,喘口气的工夫,忽然一声急促的悲鸣攥住了她的腿脚。 “掌,掌门师伯,救我!” 时九宁迈出的脚步顿时僵在了,她回过头去,求救的人正是刚刚她没救下的裴瑕。 裴瑕此刻一只腿被飞来的石块砸中,左肩还中了一箭,她凄惨地摔在地上,右手握着长剑,苦苦支撑着。 时九宁当即想要返回救人,可偏偏这个时候锦衣卫的人压了上来,又是一波箭雨飞来,顶在最前边的机关怪物呼哧呼哧地喷着白烟,模样骇人,令人绝望的压迫感笼罩在众人心头。 时九宁一手还拉扯着昏迷的时素雪,一手还要应对箭雨,即便想要求助周围人,大家也都忙着先保证自己活命,哪里有余力救助旁人。 恍惚之间,一支流矢飞来,时九宁慌忙躲闪,左肩不慎被划破了一个口子,又几支箭矢接连飞来,好在身后飞来一道剑气横扫,将它们通通斩断,同时传来的还有泰山掌门郝半生的急呼—— “师妹,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走啊!” 箭矢愈发密集,带着一个拖油瓶,时九宁根本施展不开。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死死闭紧的嘴唇上下碰了碰,无声地说出了什么,然后立刻退走不再停留,只剩下裴瑕呆滞愣在原地,直到又一支流矢飞来,刺入了她的右肩,她痛呼一声栽倒在地。 云上宫的后门出口是一个斜坡小径,这里入口狭窄,一次至多让几人通过,衡山掌门天风率先跳了出来,他回头扫了一眼慢慢逼上锦衣卫,还有恐怖的机关怪物,再扫了一眼后边拖成一条长龙的队伍,目光闪烁。 “千重!”天风朝着人群中的弟子喊了一声。 胡千重闻声立刻望去,师徒俩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他立刻明白了师父的意思,朝着天风微微颔首之后故意放慢了速度。 一点点吊在队伍最后的胡千重看着落在最后的十多人,他目光一凝,忽然脚下一点,身形如鬼魅一般越过他们,然后抽出剑来,一连朝着头顶的横梁斩出一十三道剑罡。 轰隆——本就摇摇欲坠的穹顶忽然崩塌,落石和木块砸落,将继续前行的道路尽数封死,也将那来不及逃出的十多人困在了大殿之中。 眼看着出路就在眼前,一瞬间断了生机,那十多人顿时是心肺骤停。 “胡千重!你不得好死啊!” “混账混账!这是要用我们的命给他们争取逃命的时间啊!” “不要啊,我不想死啊!” 十多人身份各不相同,来自天南地北的客人,甚至还有衡山派自己的长老,他们神色各异,有怒骂的有哀嚎的,胡千重是看也不看,立刻抽身离去,半刻的犹豫都无。 曾鸿见到这一幕也是冷漠地眯了眼,旋即让手下人又射出一波箭雨,这十多人被堵在了绝路上,避无可避,瞬间如同割麦子似的倒了一半。 接着曾鸿又示意手下人一拥而上,一通乱剑将他们全部斩杀。 这群人中,那一名被留下的衡山长老不是别人,正是金不换,他拖着中了数箭的身子苦苦在一群锦衣卫的围攻中支撑,见到周围的其他人都一一倒下之后,他终于是膝盖一软,大声高呼道—— “别杀我!别杀我啊!大人,我是陆大人的朋友!我是陆大人的朋友!饶我一条——” 话音未落,磨盘大小的鬼刀直直飞来,直接将他半个身子都埋入碎石之中,金不换倒竖的两条腿抽搐了几下,身子一软,再无动静。 曾鸿走上前来拔出鬼刀重新背到身上,看了一眼那几名下手犹豫的锦衣卫,淡淡地问道:“他刚刚说了什么?” 其中一人迟疑地道:“这人说他是陆大人的.......” “大人!”这时候他的另一名同僚立刻打断了他,恭声道:“我们什么都没有听到。” 先前那人也是回过神来,抹了把头上的冷汗,低声道:“对对,我们什么都没有听到。” 曾鸿扫了一眼两人,轻声道:“贼人为保性命胡言乱语罢了,陆大人何等身份,岂会和这些江湖人有什么关系。” “大人说得是!”两人连连点头,其他人更是屏气凝神装作听不见。 这时候另一百户上前来回报:“大人,前边的路都被封上了,要过去恐怕得费些工夫。” “不急,多给他们些时间逃命也无妨。” 曾鸿拍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过来之后,淡淡地道:“好了,休整片刻,把攻城弩箭重新装填一下,再来几个人把路清理一下。” “是。” 众锦衣卫应声之后,开始各自行动起来,其中一位总旗在回收箭矢的时候,脚下忽然被什么绊住了,他顿时一惊想要拔出兵刃来,回过头去看见了一双充满了绝望和哀求的眼睛...... 第二百七十章 大戏开幕 曾经天下闻名的武道之地五岳衡山,此刻已经变作了一个人间炼狱。 在杀人的远不止锦衣卫,被逼到了绝地的江湖人能够做出的事情,远要比他们这些朝廷官差要更狠辣。 时九宁无奈的二选一,胡千重决绝的出卖,金不换的屈膝求饶,这些都只是大局下的一个个小片段,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逃亡中发生的惨事,远不止如此。 经过数次的溃逃,退无可退的江湖人只能在天风道长的带领下被迫上了封天涯,曾鸿看到这一幕,立刻派人烧毁了栈道。 此刻封天涯上幸存的江湖客已经不足百人之数,木片爆裂的声音和滚滚浓烟从封天涯之下传来,天风道长的脸色几变,终于是颓然一叹。 “栈道已经被烧毁,只怕他们是想要活活困死我们,我虽在此常备了些干粮,足够我们一月嚼用,但......”仰头望天,晴空依旧,天风头一次觉得离天空如此之近,也不是什么好事。 众人神色都有些难堪,泰山掌门郝半生咬着牙问道:“师兄,这地方可有密道?” 看着郝半生那闪动着挣扎之色的眼神,天风摇摇头:“封天涯只有一条栈道连接下边,如今道路已毁......唉。” 大家伙闻言心头难免有些绝望,且不提没有路下去,即便是有,又有谁能够保证自己能够逃过那机关怪物的追杀呢。 他们平日里在江湖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这一次在陆人甲二号的屠刀面前,不论强弱贵贱,都是一样的脆弱。 空中蔓延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默,直到郝半生红着眼睛走过来,他来到了天风的面前,毫不客气地质问道:“天风师兄,敢问此事衡山派打算如何交代!” 天风回过神来,目光转向郝半生,眉头一皱:“郝师弟这是何意?” “哼!” 郝半生冷哼一声,当着众人的面提高了声调:“方才那怪物从天而降确实骇人,但仔细想来,除非仙人降世,否则谁有本事够凭空把这么大个玩意丢到我们头上。” 天风冷冷地看着他,道:“师弟想说什么?” “诸位可知道投石器?这是一种军阵上的杀器,可将石块装填之后投射出去,想来那怪物出现在我们的头顶的方式,应当和这原理类同。” 郝半生咬着牙盯着天风道:“那怪物既然是人力投放的,足有七八丈高的大小是如何做到掩人耳目的?此地乃是衡山地界,难道天风师兄敢说自己一无所知吗?” 这时候也有别的江湖人回过味来了,他狐疑地看向了天风,说道:“我若记得不错,那怪物出现的方位,似乎就是贵派建设的,供五岳其他门派休憩之地。” 大家都不相信世界上有神仙,那机关怪物的出现必然是人为,而且既然认定了是用投石器的原理将它投射,这样一来,很多线索就可以联系起来。 比如在会场不远处有一处住所,是衡山派搭建,用以接待其他来参加五岳大会的客人,算算距离,若是这怪物真是从那个地方来的,似乎也就说得通了。 这下子,作为东道主的衡山派的嫌疑就很大了。 天风道长倒也干脆,他直言道:“负责那一块建设的人是本门的金不换长老,金长老可在?” 几声问询之下,并无人答复,胡千重这时候神情低落地走出:“金长老在逃出来的路上,已经遭了毒手......” “这......”难得的线索就这么断了,大家一时间难以接受。 天风却隐晦地看了一眼胡千重,他远要比自己的弟子想得多一些,经此一难,衡山派门下弟子十不存一,想要夺取五岳之主的位置,恐怕是难了。 但即便师门败落,也不能让污点留存于世上,那怪物出现的方式如此蹊跷,迟早有人会联想到负责这一部分的金不换。 不论是拉出来对峙还是顺着线索调查,对于衡山派的声望都是不小的打击,门下弟子勾结外人本就是难以启齿的丑事,更何况还一下子得罪了大半个江湖的势力。 所以如今这样的死无对证,虽然也绝了衡山派自己想要追查的可能,但不得不说,这是现阶段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胡千重下手的时候,恐怕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将金不换给...... 天风眯了眼,他一眼扫过众人,悲声道:“诸位,今日一战我衡山百年基业几乎毁尽,我天风在此立誓,只要活着一日,就定要向那华山和武当讨回公道!” “......” 众人闻言也是默然,是了,这个时候纠结谁是内奸已经毫无意义,他们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两说,衡山派一战尽毁,至少不可能是天风自导自演的苦肉计,这一番话不过是希望众人将此事揭过。 许是前途难料,大家伙没有继续为难天风道长,算是默认这稀里糊涂的结果,毕竟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况且金不换已死,查到底怕也是糊涂事一件,索性做个顺水人情给对方留些颜面。 而且现在比起衡山,大家更愤怒和恐惧的是华山和武当,不只是他们派出的那恐怖机关怪物,还有他们悍然下杀手的决然。 江湖,要乱了。 ...... 在山下的陆寒江终于等到了曾鸿的好消息,五岳各派的掌门和活下来的江湖客都被困在了封天涯。 “大人,山上负责守卫的人手已经安排妥当,只是卑职担心,这封天涯恐怕困不住他们。”曾鸿恭敬地说道。 “困不住是当然的。” 陆寒江一手把玩着木魔方,淡淡地道:“封天涯虽是绝地,但那么些个江湖高手聚在一块,想要逃出来总还是有办法。” 曾鸿眉头一皱:“大人,卑职看那天风上去得干脆,恐怕早有准备。” “这不奇怪,”陆寒江笑着道:“封天涯虽是绝地,但易守难攻,天风怕是也有据险而守的打算,这么好的地方,我不信他没囤上些干粮以备万一。” “既然如此,不如斩草除根?”曾鸿眼中杀意闪现。 陆寒江摆了摆手:“人虽不多,但留着他们还有些用,把他们困住只是为了替我们争取这十天半个月的时间罢了。” 曾鸿恍然:“大人,是想利用他们对付华山派?” “华山养精蓄锐多年,商几道还留在山上,这更是个麻烦,既然明知道是块硬骨头,何必浪费精力去啃他,不如留着这些对华山仇视的江湖高手们,顺便也替我们省些力气。” 陆寒江缓缓从椅子上起身,平古无波的目光闪过一道幽幽的光芒:“时机已至,如今五岳各派群龙无首,江湖的目光聚焦在武当北上,传令,依照计划兵分三路,恒山,泰山,嵩山,全部拿下!” “卑职遵命!” 第二百七十一章 恒山之难 陆寒江做主放过了华山,不只是想要借刀杀人,更大的原因则是在于,人手真的不够啊。 五岳并非什么小门小派,相反的,他们屹立江湖多年,论起底蕴实力来也不是谁都可以拿捏的。 调虎离山是将他们一锅端的最好办法,五岳内斗多年,暴露出来的问题非常明显,那就是顶尖战力严重不足。 基本上掌门以下就没有什么撑得起大旗的人物了,当然这也和当初万刀门的乱战,五岳自己的内耗不无关系。 可以说现阶段的五岳剑派是最虚弱的时候,陆寒江借着五岳大会各派空虚的机会乘虚而入,但即便是这样,人手也确实不够。 同时分开对付三个大派,还要保证做得利索,花费的人力物力都是极其巨大的,更重要的是,陆寒江并不能调动整个锦衣卫的力量。 锦衣卫一边负责监察朝堂,一边负责弹压江湖,若将分散在各地的人手全部召回,如有万一必然招致大乱。 所以现阶段陆寒江能够调动的只有北镇抚司的自己人,挑挑拣拣拼拼凑凑,能够一举拿下恒山嵩山泰山已经是难得了。 对于华山,若想要切实攻下,只怕需得出动两位以上的千户,陆寒江认为商几道值得起这个价码。 至于说他自己,那当然是论外的战力,陆寒江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全力以赴的人,浑水摸鱼几乎是他人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想要挑起天下大乱,让锦衣卫从中取利这一点是他的想法的没错,但要因此奔波四地亲自操刀......显然他没有那个兴趣。 说到底,陆寒江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纯粹只是因为觉得好玩而已,以武当弟子的身份搅弄五岳风云,让他觉得很有意思,仅此而已。 可对于华山,要说一点兴趣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陆寒江确实挺佩服商几道的,可要说兴趣大到必须他亲自上门收拾对方,那也不可能。 总的来说,还是锦衣卫两代掌舵人的观念差别。 在孟渊的时代,老爷子重力,提拔升任的下属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强者,就差拿十四千户对标江湖各大掌门人了。 那个时候锦衣卫威压江湖,走的是精英路线,靠的就是顶尖几人无与伦比的强悍实力,不服就打到你服。 可如今是陆寒江的舞台,他更加重势,比起正面硬刚他喜欢背后捅刀,与其抡拳头和对面打个头破血流,他更喜欢拿着十八般兵器喊上一句时代变了,不战而屈人之兵。 陆寒江和孟渊的作风很不同,老爷子恨不得把那些个只会在地上打滚的气氛组废物全踢出去,最好手底下全是绝世高手,一人屠一门,好叫天下人人胆寒。 而陆寒江想得却刚好相反,他从不追求精英路线,反而更喜欢从数量上完全压倒对方,绝世高手又怎样,一个锦衣卫对付不了就上十个,十个不行上一百个。 奉行量大管饱政策的陆寒江,手底下的精英战力屈指可数,闫峰,曾鸿等人还都是孟渊当年提拔上来的,也就他们几个老千户勉强可以用来对付江湖高手。 其他例如他提拔的副千户边广等人,抑或是刚刚升任千户的应无殇,比起有分量的江湖一流高手来,都多少还弱上一线。 这也就是陆寒江要利用江湖其他门派来对付华山理由,一是他的确喜欢借刀杀人,二是......人手真心不够。 不过这都是题外话,如今整个江湖就是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武当和玄天教身上的时候,五岳各派的噩梦才刚刚降临。 在将五岳掌门人和一众知情的江湖客全都困死在封天涯之上后,锦衣卫即刻飞书四方,一场大战这才刚刚拉开序幕。 负责进攻恒山派的是千户闫峰,他是第一个接到消息,也是第一个动手的。 凭借着数量实力上的绝对优势,他只花了一个晚上时间就几乎平灭了恒山派,时九宁不在门内,区区几个长老供奉,根本挡不住锦衣卫的大军。 所有恒山派的弟子门人都被封住穴道,驱赶到山上险峰圈禁,闫峰没有把人都杀干净,陆寒江所说的拿下,是真的拿下,而不是让他们过来乱杀一通。 如果只是为了屠门,怎么可能人手会不够用,之所以派出这么大批的人手,就是为了尽可能拿活的。 忙活了一晚上总算收拾干净,两个百户领着闫峰来到了关押恒山弟子的地方,见到来者气势不凡,众门人中,一位中年女子起身质问道: “竟敢对恒山派下手,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闫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我们是华山请来的客人。” 此次锦衣卫行事陆寒江给了一条规矩,那就是只能对死人表明身份。 那女子听完闫峰的话,立刻驳斥道:“商师兄与世无争,怎会请来你们这些人攻伐我恒山派!” “你信与不信,与我何干。” 闫峰目光微冷,冷声道:“我只问一句,华山出任五岳盟主之位,你恒山可有异议?” “五岳盟主?!” 那女子柳眉倒竖,叱道:“绝无可能!华山行此卑鄙手段逼迫我等就范,不顾同道之谊,竟......” 砰! 那女子话音未落,闫峰已经一掌拍在她的心脉上,伴着一阵血雾飘散,那女子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师伯!” 一众恒山弟子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不知是谁哭嚎了一声,众弟子立刻将倒地的女子扶起,探着她已经消散的鼻息,再度抬起头的时候,一个个人的眼中充满了仇恨,还有恐惧。 闫峰漠然的目光扫过她们,落在另一个年长的门人身上,当即便指着她道:“你,过来。” 被点到的女子身子微微一颤,但还是屏气走上了前,她仰起头来,迟疑了片刻之后,说道:“我恒山弟子宁死不屈,绝无可能与你等卑劣之人同流——” 砰! 闫峰毫不留情又是一掌,那女子身子摇晃了几下,向后倒去。 “师叔!” 那些弟子惊惧万分上前来护着女子的尸身,这一次已经没有几个人敢抬起头来用仇恨的眼光看着闫峰了。 “看好她们。”连杀两人之后,闫峰暂时没有继续动手,温水煮青蛙才是最磨人的。 闫峰走后,立刻有随行的百户上前来问道:“大人,如今我等假借华山之名要她们投诚,纵使一时令她们屈服,来日反叛也是必然,为何要做这费力不讨好的活。” “为了掩人耳目,为了做一场大戏。” 闫峰站在山上风口,负手而望着这恒山美景,他淡淡地道:“江湖那么大,那么多门派,那么多人,杀是永远杀不完的,只有让他们出来自相残杀,锦衣卫才能取得最大的利益。” “卑职明白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红尘来路 灰蒙蒙的天,隐约能够听到雷鸣声,明明是山桃盛开的季节,这样的天气,却总让人心情烦闷。 商几道在半山的亭子里舞剑,紧蹙的眉头与这阴沉的天空一样,满是忧愁。 “师兄。” 女子轻声的呼唤在商几道的背后响起,他收起了剑,转过身来,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师妹,你怎么来了。” 谷芊含手里拿着一把纸伞,微笑道:“听说师兄不在前殿教习弟子,我便猜到你在这里,快下雨了,来给你送伞。” “阵雨而已,来得快去得也快,撞上了便在这亭中躲着就是,”商几道笑着接过了纸伞:“劳烦师妹了。” “你我夫妻,何须如此。” 谷芊含立在一旁,望着商几道,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师兄,刚刚你使的,似乎并非华山剑法。” 商几道拿着纸伞的手微微一顿,旋即道:“同根同源,如何不是华山剑法。” 谷芊含的目光深沉了几分,天空的雷鸣越发近了,她沉默半晌后才开口:“师兄,为何突然使起这剑法了。” “师妹可还记得前阵子我们在山下遇到芊云时的事?”商几道的目光转来,意有所指。 池芊云如今已拜入了华山门下,跟随谷芊含学艺,听得商几道的话,她眼眸微动:“师兄如此说,莫不是和那刺客有关?” “不错,”商几道微微颔首:“其实那日我瞒了你,那刺客并不一般,是个女子,而且她所使的剑法......是红尘剑法。” 红尘剑法。 这四个字一出,谷芊含的眼神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她沉声道:“师兄何意,既然知道她使的是红尘剑法,为何还让她逃了去。” 商几道并未答复她,而是反问道:“师妹以为,我该如何处置才好。” 谷芊含凝神望着他,声音逐渐变冷道:“红尘客自甘堕落,教出了三个欺师灭祖魔教弟子,也是报应不爽,那女子学了他的剑法,必然与他一丘之貉,该杀。” “师妹武断了。”商几道闭上了眼。 “师兄也看见了,那女子非是正道中人,为了钱财悬赏千里追杀池家兄妹,此等心性留之何用,不如趁早除去,若他日成了气候,岂非养虎为患。”谷芊含的话语中没有半点容情。 商几道却是摇头:“她年岁不大,尚有回头的余地,若她能重归山门,也算了却师叔一桩心愿。” “你竟想要收那女子入华山?”谷芊含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商几道。 商几道平静地看着她,说道:“师妹,我知道你恨那人,师叔待你甚好,领你入门又传你武功,钟师兄当年......” “师兄难道要替一个逆徒说话不成。”谷芊含的眼中已然有了怨气。 感受着妻子的目光,商几道放缓了语气:“钟无梦的确大逆不道,为夺武功胆大包天竟敢对师叔出手,但......人死如灯灭,他已经自食其果,况且祸不及家人,仇不算子女,那女子何辜。” 谷芊含目光冷淡,她以不带一丝温度的语气说道:“他虽已死,但却是自取灭亡,在华山欠下的债还没有还清。” 商几道眉头轻皱:“但是......” “师兄!” 谷芊含打断了商几道的话,她目光有些复杂:“夫妻多年,难道师兄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红尘剑法脱胎于师父的烬灭十三剑,你还是想要他的武功,对不对!” 烬灭十三剑,华山派名头最盛的剑法,招如其名共有一十三式,尽显奇险之道,乃是华山派所有剑法之中威力最大的一招,号称此剑若出无不可杀之人。 这剑法虽风头无两,但自问世以来就极难见到,百年来华山数代掌门人,竟无一人能够将十三剑一一练会。 当年万刀门之役中战死的华山掌门至多使出第八剑,如今的商几道青出于蓝,至多使出第九剑。 曾经华山派剑法造诣最深的是谷芊含的师父,也只能够使出十一剑来。 面对师妹的质问,商几道也不否认,他干脆地点了头:“不错,钟无梦天纵奇才,他所创下的红尘剑法融会贯通烬灭十三剑一十三式,我的确想学。” 谷芊含胸膛几度起伏,最终冷冷地道:“师兄难道忘记了,他虽被人称赞剑道无双,但品性极差,在江湖上也是树敌无数,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教出的弟子也全都是魔道中人,如此恶人,当年既然好不容易隐瞒了与他的关系,如今怎可为了区区一套剑法,再掺和进去。” “那本就是我华山的武功。” 商几道的语气加重了几分,面上尽是执着的神色:“武功剑法岂有好坏之分,既然是我华山的东西,自然要收回来。” 谷芊含沉默了许久,说道:“师兄打算亲自去寻那女子回来?” 商几道摇头道:“华山既推脱不问世事,缺席了这五岳大会,那我这掌门也不好在山下随意走动。” “那你打算如何?”谷芊含问道。 商几道想了想,说道:“过些时日吧,等五岳大会结果传来,我再派弟子出山。” 谷芊含见他心意已决,劝说不得又不想争吵,她只是叹息一声,转移了话题:“也不知道此次五岳大会,是个什么结果。” 商几道抬头望着雷鸣不断的天空,说道:“天风师兄那个性子,想必是不能服众了,不管他们怎么闹腾,我华山置身事外便好。” ...... 与此同时,在衡山封天涯上的江湖人,距离被逼上这绝地已经过去了半月时间,但长久的困境却未让众人丧失希望,相反的,这会大家的眼神都异常明亮。 一众身份地位相差不大的江湖人围坐在一起,目光通通看向了天风,其中一人问道:“天风掌门,我等已经按照你说的养精蓄锐等待了数日,究竟有何法子可以带我们下去。” “山下的动静一天天地在减小。” 天风缓缓睁开了紧闭的双眼:“我猜他们山下的人手已经撤去了大半,而且那怪物的声响已经有五日未曾听见了,想必也是撤了的。” 几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又一人问道:“就算他们撤了人手,我们该如何下去?” “很简单,重新把栈道搭起来就好。”天风淡淡地说道。 “栈道?” 大伙看向了烧得干干净净的栈道,有人问道:“敢问天风掌门,该如何重新搭建?这上边也没有材料可以取用。” “材料是有的。” 天风凝神看向了众人手中腰间的各式兵刃,沉声道:“原本的栈道共有一百二十步,在封天涯绝壁上纵使轻功再高,至多也只能走出十步,我等只需选出十多位擅长轻功之人,以肉身在绝壁上搭成栈道,便可一一下山。” 第二百七十三章 逃出生天 是日,月黑风高,衡山封天涯上人影攒动,一番动静之后,终于是有一人落在了上涯的入口处,他压着身子,缓缓向前方探去。 不多时,一众江湖人纷纷下了封天涯,天风道长走在最前,他领着众人在暗中前行,忽然一阵脚步声逼近,大家都是屏气凝神,直到看清了来者,才悄悄松了口气。 “千重,前方如何?”天风开口问道。 来者正是衡山派大弟子胡千重,他缓了口气,脸色惊异地说道:“师父,徒儿一路查探,发现山中并未有守卫力量,似乎,似乎都撤走了。” “撤走?” 胡千重的话让众人惊讶不已,对方明明费尽力气把他们逼上了绝路,结果非但不守着入口,居然连山下的力量都撤了去。 天风眉头紧皱,思索片刻之后说道:“你再去山下查探一番,你们几个也一起。” 说着,他目光一扫其余的几个衡山弟子。 “尊掌门令。”胡千重和那几人应声离开,其他人则就地修整。 泰山派掌门郝半生这时候上前来低声问道:“他们为何撤了?” “......不知。” 对于这点,天风亦是不解,久思无果后,他看向了时九宁:“师妹如何看?” 时九宁面色凝重,她也是摇头:“我也想不通,华山和武当既是撕破脸和我们动手,却又不赶尽杀绝,血仇已结下,难不成还想着和解?” “商几道也是一派掌门,不会如此天真。” 天风沉思良久,忽然目光一闪:“恐怕,这是武当派的意思,他们既想要扶持华山做五岳之主,又不愿意看见华山称雄之后太过强势,所以刻意留着我们掣肘。” 郝半生一拍大腿,咬牙道:“对啊,此刻我们都不在门派之中,华山若是趁着门派空虚将我们一网打尽,造成五岳并派的既定事实,木已成舟......好算计啊。” “可是,此次他们得罪的可不只是我们。” 恒山派掌门时九宁悄悄看来一眼周围,这里除了五岳掌门人之外,还有许多江湖各派的贵客和代表。 活着的尚且有三分余地可谈,可那些死了的呢?这一回华山和武当几乎把大半个江湖正道的人都给得罪了。 “五岳之事,终究是要五岳自己人来说话。” 天风神色沉重,他自认为商几道这么想的可能性很高,因为他也曾思考过用这样方式,在靠耍嘴皮子完全无用的前提下,靠着外力强行一统,先一步造成既定事实,然后再考虑善后。 “不论如何,只要出去看看就好了。” 说话的人是嵩山派掌门叶溟,虽然他不久前在擂台上和天风结了仇,但事分轻重缓急,他和天风的个人恩怨以后可以慢慢算,现在五岳剑派的事情,才是头等大事。 叶溟出来说道:“他逼着我们上封天涯就是不想让这里的消息传出,我们出去之后,只要到各自门下看看是何情形就好。” “师弟说得有理。” 天风也表示赞同,其他几人也都不反对,又等上了一会之后,胡千重赶了回来,他急声道:“师父,各位师叔师伯,山下空无一人,他们都撤走了。” 这是自然的,陆寒江的人手本来就不够,当然不可能平白在衡山布置一批吃闲饭,困了这批人几日之后,他就悉数调了人马北上,这里只留下几个眼线负责传递消息。 几人听完胡千重的话之后神色各异,天风更是神色难看:“不好,恐怕真如郝师弟所言,他们是打算乘虚而入了。” 郝半生脸色阴沉地道:“我们在山上困了大半月,不知如今江湖是何情形。” “去看看!” 天风打定了主意,他看向众人说道:“离我衡山最近的......去嵩山看看,诸位意下如何?” “天风掌门此言有理。” “便依天风掌门所说。” 对于天风的要求他们自然是应允,这就好像在街上看人打架,凑得近了平白挨了一巴掌,况且这打了也就算了,还有人被打死了,这自然要找地方说说理。 而且这些人可都不是孤家寡人,先前被压着打那是因为敌强我弱,他们势力单薄如何是对手,现在下了山,一封封飞书送出去,那真的是千军万马来相见。 这一大批人的动静那可是不小,以衡山为中心,华山联合武当暗算五岳其余各派的消息立刻不胫而走。 有不信邪的还亲自来了衡山一趟,这里的残垣断壁都来不及收拾,明晃晃地摆着呢,连个架子都没有剩下云上宫更是让他们心有余悸。 这些人每到一处地方,就会引起一大批江湖人的注意,很快这些消息就风似的向外散去。 以五岳掌门人为首的队伍越来越壮大,除了那些个在五岳大会上不幸殒命的江湖人的后台,还有活着的那些人也叫来了自己的师门朋友,如今浩浩荡荡数百人正朝着嵩山而去。 快马加鞭赶到了嵩山地界,叶溟当即感到了几分不对劲,他亲自领着大伙上山,还在山门处拿下了两个想要通风报信的嵩山弟子。 叶溟盯着他们两,忽然一愣:“我记得你们,是万川的弟子?” 那两人神色一僵,当即跪下叩首:“回叶师伯......回掌门师伯,我们的确是万长老门下。” 叶溟神色有些沉重,他清楚地记得这两人的职务该是在门内教习晚辈弟子,怎么突然调来了山门守卫。 思及此处,他立刻问道:“嵩山如何了,我不在的时日发生了什么?” 两个弟子对视一眼,神色为难,低着头不肯开口。 叶溟身后的众人也是若有所思,天风直接站出来说道:“师弟无需再问,带上他们上山一看便知。” “......师兄说的是。” 叶溟深吸一口气,提起两人脚步一点就朝着山上而去,众人紧随其后,路上还不时遇见巡山的弟子,不必多言,通通先拿下再说。 提着十来个嵩山弟子,众人来到了嵩山派中,殿前平台上一行嵩山的长老弟子已经手持长剑,严阵以待。 看到叶溟领头归来,人人都是面色难看,中间那长老咬着牙向前踏出一步,先声夺人喝问道:“叶溟!你竟然还敢回来!” 被质问的叶溟先是一愣,旋即大怒:“放肆,万川长老你这是什么意思!居然阻我回山!到底谁才是嵩山掌门?!” 第二百七十四章 嵩山之殇 叶溟的问题也是在场五岳其他人的疑问,怎么这嵩山派见到掌门归来不迎接反倒一副看见敌人的样子。 嵩山派那边领头的长老名叫万川,他高声道:“我等奉华山商先生之命守卫此地,叶溟,你早已经被我们联名逐出嵩山派,怎敢带人前来放肆!” 这一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众人都是惊骇莫名,华山居然已经动手,而且还已经拿下了嵩山派。 叶溟更是怒极反笑,他毫不犹豫拔出剑来直指那万川长老:“把我这掌门逐出山门?简直混账!你这吃里爬外的老匹夫,我今日便要清理门户!” 话说得狠厉,动起手来也是毫不留情,叶溟话音落下整个身子就如利箭一般弹出,铁剑缠绕真气,一舞掀起剑气万千,浩瀚如烟云蔽日,一出手就是将对面所有人都囊括攻杀范围之内。 “诸位,随我一同杀贼!” 万川长老一声令下,其余长老门人也纷纷抽出剑来,迎着那叶溟就杀去。 因是嵩山派内部之事,叶溟也并未要求其他人出手,所以天风等人虽是对嵩山一派怒目而视,但却并未着急出手。 叶溟到底是嵩山掌门,一代剑道奇才,尽管是以一敌多,仍然游刃有余,只见他铁剑如游龙如海,剑气如虹向前一送,三两金铁火光闪现,几名嵩山弟子手中之剑便应声而断,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一起上!” 眼见叶溟气势占了上风,万川长老大惊,恨声道:“不必留手,全力诛杀此獠!” 几个长老眼中杀意涌动,欺身压上出剑直指对方要害之处,有的攻面门,有的攻心肺,叶溟冷喝一声,铁剑游身而动,身子转蓬般向后拉开。 “诸位!天外碎影!” 万川长老大喝一声,周围其他三位长老一起将手中剑向前一送,四柄长剑向上飞起,及至高处,忽然掉了个方向急转而下。 四剑合一,真气凝聚其上化作一道巨大的剑罡轰然落下,叶溟见状也不躲闪,微闭双眼,双脚站定,凝神提气,手中铁剑震动不断嗡嗡作响,直至数道流光自他指尖迸发而出,将那遍布铁锈的钝剑染成了彩华四溢的绚烂之色。 待到那巨大的剑罡落下,叶溟猛地睁开眼来,手中彩剑闪电般斩出,一横一纵,十字交叉的两道剑气旋转飞出,化作螺旋状的剑罡迎面而上。 “给我破!” 随着叶溟一声断喝,两道剑罡碰撞在一起,骇人的气浪向四周扩散,交锋之处璀璨的剑光闪烁让人几乎要睁不开眼,下一瞬,四剑合一的天外碎影陡然裂开了一道细纹。 万川等四位长老目瞪口呆,只听得一阵爆鸣声响起,相撞的两道剑罡轰然崩碎,后方围观的众人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挡住了那涌来的气浪。 震颤之中,脚下地砖碎裂,狂风飞石呼啸冲天,叶溟收剑入鞘,迎风而立,数息之后,风平浪静,只看见嵩山派几位长老匍匐在地,咳血喘息,再无一战之力。 嵩山掌门,果然名不虚传。 郝半生与时九宁都是感慨万千,天风道长凝望着那剑罡消散的天空,目光深邃,握着暮雨剑的手指微微发白。 叶溟稍稍平复了气息,迈着不徐不疾的步子上前,低头看向地上的万川长老,并未言语。 同一时间,万川也抬起头来,紧盯着叶溟,半晌后,沙哑着声道:“这是什么剑法?” 叶溟昂起首来,目光淡然:“剑乃杀人之器,能够取人性命即可,何须名号妆点,我之剑无名,剑法亦无名。” “咳咳咳......” 万川长老咳出一口血来,仰面跪着,看向叶溟的眼中,复杂的神情逐渐变得平和:“我败了,但我绝不会任你羞辱。” 说着,万川长老一掌拍向自己的胸前,掌力震碎心脉,他闷哼一声后紧闭着嘴垂下脑袋,血沿着嘴角流下,不多时就没了气息。 叶溟望着万川长老,神色有些黯然,但很快他就收拾了脸色,转而看向了另一位长老,面露不屑:“你等武功低微,一群鼠辈,哪来的胆子阻我。”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那长老的眼中透着绝望之色,转头看了眼万川长老的死状,神色有些悲哀,他闭上了眼:“自叶师兄自接管嵩山派来,不问外事一心练剑,门派大小事务都由万川师兄掌管,既然如此,若由万川师兄担任掌门,我等并无异议。” 叶溟冷漠地看向他,问道:“这就是商几道给你们开出的价码?” “不错,华山答应若肯臣服,便让万川师兄担任掌门,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活着......”那人的神色有些不甘。 叶溟不屑地哼了一声:“就凭他几句鬼话,你们居然就敢犯上作乱,我不信我门下的弟子都是如你们一般的屈膝之辈。” “叶师兄宁折不弯,我嵩山门人自然也承你风骨,倒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听那华山号令,”说着,那长老古怪地笑了起来:“师兄可知道,为何今日只有我们几人来阻你吗?” 嵩山派弟子不多,但也绝对不止这么些。 叶溟一愣,旋即勃然色变,他一剑刺穿了那长老的肩膀,怒道:“其他人呢?!” “咳咳!咳!” 那长老又吐出了一口血来,哈哈一笑:“叶师兄放心,万川师兄并非短视之人,臣服华山只是一时,那些门人弟子都是我嵩山的将来,他自不会做饮鸩止渴的傻事,只不过是杀鸡儆猴而已。” “快说!人在哪!”叶溟双眼赤红,脸色可怖。 那长老握住了叶溟刺在肩头的铁剑,喘了口气说道:“那些人,都被捆了关在弟子院中,识时务者为俊杰,至于那些个认准了叶师兄,宁死不屈的硬茬,万川师兄已经处理掉了。” “你!” 叶溟大怒,手中铁剑又深入了几分,那长老含着一口血,呵呵笑道:“师兄,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明知不是你对手,还要出手了吧,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话说得有些悲凉,那长老闭了嘴,跟万川一般以掌力摧毁心脉,脑袋一偏就去了。 剩余的两位长老也没有犹豫太久,各自自尽而死,后边那些门人弟子,有的弃了剑跪下求饶,有的默然不语,有的随着这四人一块横剑自尽。 叶溟闭上了眼,神色痛苦,万川等人的确是没有退路,他们为了稳固嵩山内部,已经杀了一批支持掌门的弟子长老,血仇早已经结下了,如今他回过来,不管是为了安抚人心,还是为了清理门户,这些人都留不得。 江湖儿女,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如今万川等人已死,人死灯灭,叶溟不会去怨恨一个死人,但罪魁祸首他不会放过。 “华!山!” 第二百七十五章 指摘怒骂 嵩山的惨剧只是五岳现状的一个缩影,一众人陆续辗转恒山,泰山,遇到的情况几乎都差不多。 对方的计策是堂堂正正的阳谋,说白了就是以力相逼,打压死忠扶持傀儡,在这个过程尽量制造不可挽回的血仇,这样一来,即便几派的掌门人杀回来扶危定乱,既定事实也没有办法推翻。 尽管知道对方的目的就是分裂门派削弱他们的实力,可事到临头,他们也不能大手一挥就当无事发生,毕竟死的都是师长兄弟,这个鲠卡在中间,谁都没办法一笑置之。 背叛就是背叛,相逢一笑泯恩仇那是话本里的说辞,各派拨乱反正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肃清乱贼。 经此一难,五岳各派的势力再度缩水,在此次五岳大会前,五岳剑派的潜力巨大,一旦并派成功,那便是自少林武当而下的江湖正道第三大势力。 可如今,即便是让华山得手了,经过这几派掌门人回归后的大清洗,几派的实力也都是肉眼可见地减弱,就算是合并成功,恐怕还不及曾经期望水平的一半。 当然,能不能并派成功这都是后话,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华山如何渡过这一难关。 数百人的队伍群情激奋,五岳掌门人带队,浩浩荡荡朝着华山而去。 这么一大批江湖人惹出来的动静自然是极为震撼了,各地消息雪花一样飞进京城,各方势力都惊讶于这突然爆出的消息。 锦衣卫对此并无反应。孟指挥使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朝堂上,现在江湖上的事情,全部由陆镇抚来处理。 提早收到了消息的两司自然不会惊奇,但是样子还是要做的,陆寒江明面上下了一道命令,调了一位千户领一队人马前往华山,名曰监视。 这种处理方式也是锦衣卫常有的手段,只要江湖势力没有摆明车马地对抗朝廷,无有罪名的前提下,双方都会保持克制,井水不犯河水。 那至于说私底下的恩怨,只要没人发现那就是不存在。 这时候的华山仍然一片平静,锦衣卫悄悄封锁了华山地界的消息流通,近日来发生的一切没有一件能够传到商几道的耳中。 所以在门人来报五岳各派掌门人携诸多江湖同道上门的时候,商几道自然是一头雾水。 “回禀掌门,那些人极为无礼,不给我等通报的时机,这就已经打上门来了。” 低头禀报的弟子一脸的惶恐,他入门时日尚浅,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阵仗。 商几道皱着眉头听他说完后,挥手让他退下,转眼间门外就传来了一声怒气十足的断喝—— “商几道,给我滚出来!” 两人守在门口的华山弟子被一道雄浑的掌力震倒,泰山派掌门郝半生瞪着一双怒目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郝师弟。” 商几道眯眼一扫那两个被打倒在地的华山弟子,冷哼一声看向了郝半生,道:“纵然五岳不分你我,可你这般无礼地闯进来,还打伤我门人弟子,莫非这就是泰山派的礼数吗?” “商几道,你少在这里装糊涂!五岳大会上你是如何勾结武当对我等刀剑相向的,难不成竟是忘了吗?!” 郝半生赤着双目,眼神中杀意弥漫,虽说泰山派素来内部矛盾不断,掌门之位也是换来换去,总叫人看笑话,但夺位归夺位,分寸总是掌握住了的。 如今叫这华山派一通搅和,半数的门人弟子割草一般就没了,泰山派实力骤减,平添无数仇怨,门内一片哀云惨淡,不知多少弟子心灰意冷,怎能叫他不恨。 可听着郝半生的话,商几道自己也郁闷不解,什么叫勾结武当,他不过收了一个池家女子做弟子,就算要勾结也还没来得及动手。 况且,此次五岳大会他根本就没去,何来的刀剑相向。 “郝师弟,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商几道放缓了些语气,倒不是他怕了泰山派,而是自郝半生之后,陆续进来了其他五岳的掌门人,还有江湖各派的人物,这让他不得不小心应对。 “怎么,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想抵赖不成?!”郝半生两个鼻孔一喘气,看来是半点说和的空间都不给。 商几道无奈,他只得转而看向恒山派时九宁,时师妹性格平和,想来说起话来容易一些。 “师妹,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勾结外人陷害自家师兄妹的事情那是断不会做的。”商几道言辞诚恳地说道。 却不料时九宁微微摇头,目光透着复杂:“师兄,当日你之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如今证据确凿,何必再躲躲藏藏。” 商几道眉头紧皱,竟是连时九宁都认定了,看来事情有些麻烦。 “商几道!你妄称正道,居然率领弟子滥杀无辜,你可知有多少江湖好汉死在你华山的剑下!” “威逼利诱别派门人,让他们手足相残,你好狠的心啊!” “你还想把我等困死在绝地上,如今真相大白,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商几道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也是大致整理了不少有用的信息,比如五岳大会“他”是参加了,不仅参加了,还和“武当”弟子一起将这些人困在了衡山封天涯。 之后伙同武当一起对五岳出手,逼迫五岳弟子投诚之后,这些五岳掌门人回来拨乱反正,不得已杀了那些弟子,清理门户。 大致弄清了事情经过之后,商几道神色沉重,他立即说道:“诸位且听我一言,此事诡异之处颇多,我华山远离江湖多年,如何有此野心,况且武当也是当世正道,行事如何会这般凶狠,此事蹊跷,还请诸位容我查探清楚。” “商几道你三言两语就想撇清关系不成?哼!”郝半生冷笑一声:“那你倒是说说,若不是你华山做的,难道我们当日都眼瞎了不成?我们门下那些被逼反的弟子,也都是眼瞎了不成?!” 商几道目光一凝,沉声道:“诸位莫要忘了,江湖上盯着我们的可不止一个两个,此事定是有人冒充华山武当之名,故意引起我们争斗。” “狡辩倒是嘴快!那你倒是说说,谁会如此行事!”郝半生的手搭在了腰间长剑上,一言不合就要拔剑。 商几道摇头叹息:“我华山仇敌不少,武当自然也是颇受人敌视,那些魔道之人,哪个不是天天盼着我们内斗,再说了,纵使是江湖之外,亦有居心叵测之徒,比如那朝廷锦衣卫......天风师兄,你说呢?” 商几道最后把话头踢给了天风,因为就他来看,此次受害最深的就是五岳各派,而各派掌门人中,唯有衡山派天风道长心思缜密,对五岳盟主之位最是看重,如此必然不愿意折损更多有生力量,若是他,定然可以看出华山并非主谋。 可让商几道没想到的是,天风道长只是沉默半晌,忽然就拔剑相向,只听他痛心疾首地道:“好啊!我们五岳之中竟还出了勾结锦衣卫的叛徒,给我死来!” 第二百七十六章 殿上乱战 天风道长的话让所有人都是一愣,然后气氛更加紧张了起来,大伙都是用仇视的目光盯紧了商几道。 这下轮到商几道懵了,他看向天风:“师兄,你这是何意?!” 天风言之凿凿地道:“诸位可还记得那怪物是如何从天而降的,投石器并非常规兵器,我们江湖门派平日里谁会制造这等器物,必是那锦衣卫供给华山的!” 江湖与庙堂虽泾渭分明,锦衣卫从来不会无故对江湖门派出手,但提供除人手外的其他方面支持就不在此列了,情报、兵器、偶尔充当一下搅屎棍,总不能连生意都不让人家做吧? 天风一句话,让大家伙看向华山的仇恨目光更加坚定。 “少废话!今天我就要替五岳剑派诛除叛徒!” 天风怒喝一声提剑就上,商几道迫不得已,只得也拔剑防守。 商几道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何天风要对自己出手,明明此事蹊跷之处颇多,仔细一想的话,其实漏洞不少,他为何出手这般急不可耐。 其实,商几道所想的,天风也想到的,而且不仅是想到了,他甚至大致在心中都推断出了,这一次应当是有人故意陷害华山,至于说和锦衣卫有没有关系,他无法推测,投石器的确是军阵杀器,但说到底也是工匠技艺,他们想要制造也并非造不出来。 之所以喊出锦衣卫的名头给华山增添罪名,不过是为了壮壮声势罢了。 天风看出了华山的无辜,也看出了这场棋局背后的谋划,那人虽然将所有的罪名嫁祸给了华山,但做得并非天衣无缝,只要大家肯暂时压下仇恨仔细调查,线索总会有的。 但前提是,各派能够压得下这份仇恨。 江湖人不报隔夜仇,既然杀上门来了,自然需要一个说法,三言两语想把人打发走,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而天风则想得更深,更远,他带头出手将罪名安给华山,并非怒气冲昏头脑,而是提前设想好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既然已经确定了华山不是凶手,那且不论能不能将真凶绳之以法,就说最现实的,如今五岳其他四派实力几乎腰斩,华山派韬光养晦多年,实力保存最为完好,现在更是远超他们四派。 如此一来,一旦确认真凶另有其人,华山的强势就再也压不住了,一如当年的衡山派一样,只要稳扎稳打,通过捡漏就理所当然地会成为下一任五岳盟主。 这不是危言耸听,也不是异想天开,而是无可奈何的事实。 五岳剑派经此劫难实力大损,门人弟子的培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想要保住自己的影响力不至于没落成二流门派,那就只有并派一条路可以走。 华山的实力一骑绝尘,不管愿不愿意,这个时候只能够推举华山派出任五岳盟主之位,这是天风绝对不愿意的。 如果不能让衡山派出头,他宁愿不要这个五岳盟主,也不能让别派坐上这个位置。 所以此刻对商几道出手,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商几道,受死!” 天风手持暮雨剑,一剑挥出幻刃无数,剑光四散鬼魅异常,直叫商几道应接不暇。 下个瞬间,天风一剑从商几道身后杀出,这一式幻刃悬锋乃是他的招牌剑技,衡山剑法在快,在诡,这一剑更是将两者完美融合。 商几道侧身弯腰,一剑迎上,同时左手捏着剑指,点在了天风打来了飞光掌之上,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所想,不由得暗骂了一声阴险。 短暂的交锋之后,两人立刻退开,天风干脆腾身入空,一剑幽林蔽日斩出,剑罡如雨点落下,商几道不慌不忙,从容游走在剑雨之下,右手持剑舞出三式之后,将剑换到左手,又是连斩三下。 天风神色沉重:“你竟还学了左手剑法?” “技多不压身,师兄小心了。” 商几道目光一凝,手中剑缓缓抬起,直指天风道长,嘴里吐出一个字来:“斩。” 随着这个生硬冷冽的字眼出口,半空之中,有形无质的剑影陡然闪现,宛如沸腾许久的火山轰然爆发,喷溅激飞,穿织泻舞,骇然,强大。 商几道脚步一点,手中剑扫过万千光华,剑气光暗只一瞬,天风惊觉那长剑已经逼近喉间,带着排山倒海之势。 烬灭十三剑! 天风的脑海中立刻浮现了这华山最强剑法的概念,他不敢轻慢,手中剑极力一挡,金石相交之间,劲风四散竟将大殿门窗轰然震碎。 借着这剑上压来的恐怖力道,天风后退了几步,幻刃悬锋梅开二度,诡谲的剑光变作幻阵填满了商几道的视线,隐藏了对手的身形。 商几道却深吸一口气,对着正面空处斩下第二剑,恐怖的剑罡冲天而起,那幻阵在其面前竟显得如此渺小,如掉落在流漩涡里的枯叶,不可扼制的翻腾起伏,回旋撞跌,竟是就这般被破了去。 藏于幻阵之中天风大为吃惊,他正要出剑,商几道的第三剑已经落下,刹那,狂飓倏起,真气劲流激荡之中,唯有璀璨剑光如雷光闪烁不定,张牙舞爪似是腾龙入海。 这时候,旁观之人再也看不下去了,时九宁和郝半生飞身入场,前者剑舞如轮,剑气化作园壁展开,后者双手持剑高高举起,堂堂正正自上而下斩出,一攻一守双剑同出将商几道逼退。 眼看叶溟手中铁剑也缓缓出鞘,商几道神色一黯,毫不犹豫跳窗而出,径直朝着山下飞奔而去,几人大吃一惊,天风最快反应过来,沿着对方的轨迹追上。 “追!决不可让他逃了!” 一时间大半的江湖客都紧随其后,还有一些人留在大殿之中,望着那些茫然的华山弟子,不知该如何处理,有一人想要出手将他们先制住再说,忽被一道剑光拦住了去路。 “住手!” 谷芊含步伐轻盈,飘摇入殿,手中剑舞出,在众江湖客身前地面上划下一道深深的沟壑,警告意味十足,众人见她武功高强不好得手,便暂且熄了心思。 ...... 与此同时,在距离华山最近的慕城,青天无云,白日当空,却是家家户户紧闭门窗,街道上看不见一个叫卖的小贩,街头巷角,偶尔能够看见不怕事的人探出脑袋来张望。 城门前的主道上,驭马佩刀的众骑士如一条黑龙盘卧,绵延几个街道几乎看不到头,飞鱼服,绣春刀,队伍最前方的应无殇,曾鸿,闫峰三位千户大人,和边广,崔一笑两位副千户,分散护卫在一辆银顶马车旁,只见那车皂色华盖用料贵重,木沉色香上纹奇珍异兽。 边广翻身下马,在马车前大礼一拜,恭声道:“大人,一切准备就绪,请您吩咐。” 马车里传来陆寒江一声轻笑:“那就走吧,去见见我们的华山朋友。” “是!”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上位之姿 商几道暂时还没有想到是谁在暗算华山,他在江湖上交过不少朋友,自然也得罪过不少的人,但究竟是谁会做到这个地步,就为了嫁祸华山......他暂时还没有头绪。 “商几道,你的死期到了!” 郝半生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接踵而至的剑气凶猛又急迫。 商几道反身横剑一挡,借力向后退去,天风却更快一步,他步伐极快,身如疾影,剑出似幻,两人对了十多剑,只能依稀看见一连串的火花闪现。 时九宁和郝半生再度出剑,两人一左一右几乎将商几道架住,叶溟的身影忽然在空中出现,他手中铁剑不带一丝花哨,直直地落下。 商几道暗道一声不好,赶忙腾出一只手来捏着剑指向上一顶,他澎湃的内力令三位掌门叹为观止,竟是就这般抗住了他们的联手进攻。 可就在这时,周围飞花乱石的光景突然成了一阵剑花缭绕,天风持暮雨剑从商几道的背后杀出,一剑逼向他空虚的后背。 得手了! 天风面露喜色,可却看见手商几道在这关头拼了一手壮士断腕,他撤了剑指,竟是赤手捉住了叶溟的铁剑,霸道的剑气顿时让他左手掌皮开肉绽,可他紧紧抓着那铁剑,硬生生用内力把叶溟从上空拖到了身后,堵在了天风的剑之前。 商几道的做法让天风惊讶了一瞬,他心头立刻有了决断,暮雨剑偏了半厘,陡然用上了十成功力,幻刃悬锋的幻阵瞬间破碎,凝聚在剑身上的真气暴涨了几分,一剑贯穿叶溟的身子,刺入了商几道的胸膛。 “噗!” “咳!” 一连两声剑刃入肉的痛声响起,叶溟仰头喷吐出一口血来,那暮雨剑贯穿他的胸膛,狠厉的剑气几乎伤尽他的五脏六腑,即便不死恐怕也再难练武了。 贯穿了叶溟的暮雨剑也同样刺入了商几道的胸膛,但却在距离心脉还有几分的最后,被他用手死死握住,没能再深入半分。 商几道放开了叶溟的铁剑,抓住暮雨剑,那铁剑上残余的剑气也反噬了他,但即便在这种时候,他也没有松开右手扛着时九宁和郝半生的剑,相反,他甚至猛提一口气将两人震退了。 如今看来,单论武功修为,商几道可能是五岳各派中最强的那个。 时九宁和郝半生退了两步,却不着急落井下石,而是震惊地看着重伤的叶溟。 “叶师兄......”看着被暮雨剑贯穿的叶溟,两人的目光都有些复杂,郝半生隐晦地把视线转到了天风身上,那眼神中的深邃,耐人寻味。 “咳咳!天风师兄,好手段......” 商几道退了两步,鲜血从他的胸口冒出,他拧着眉头在胸前连点数个穴道,暂时止住了伤势,但却也无力再战,脚下一软半跪在地下,靠着手中长剑支持自己不至于倒下。 另一边,天风脸上满是惊色,他握着贯穿了叶溟的暮雨剑并未松手,目光痛苦:“叶师弟,此并非我所愿......” 叶溟嘴角的血一滴滴落下,他并未言语,神色狰狞,当即弃了铁剑,双手握住了胸膛上多出的大半截剑刃,一点点用内力将其逼出。 “噗......” 待到暮雨剑完全退出自己的身体,叶溟再度喷出一口血来,身子一软扑倒在地,嘴角连连咳出血来。 时九宁连忙上去扶住他:“叶师兄,我替你疗伤。” 说话就扶着叶溟打坐,双掌派在他的背上为他注入真气,叶溟苍白的脸色勉强有了几分血色。 后方的脚步声逐渐密集了起来,大批的江湖人赶到了这里,看到这几乎两败俱伤的结局,都是震惊莫名。 谁能想到四打一的情况下,商几道居然还能硬生生换掉了一个人。 至于叶溟的伤究竟应该算在商几道的头上,还是该算在天风的头上,时九宁和郝半生似乎都不适合当这个裁判官。 叶溟稍微稳住伤势之后,抬头看了一眼天风,眼底有着一抹深深的嘲讽。 天风持剑而立,并不理会他的眼神,绕开了他将剑架在了商几道的脖子上:“商几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咳咳,呵。” 商几道轻笑一声,并未答话,对于此次败北,他早有心理准备,如今落到这个田地,倒是也没有什么可怨天尤人的。 虽说单论武功高低,他可能是五岳各派掌门人中最强的那个,但要命的地方在于,剩下的四个人和他相差并不大。 在这种前提下,他以一敌四,对方根本不会给他机会使出烬灭十三剑那样招式的机会,况且—— 商几道瞥了一眼天风,目光中带着意味深长,他本还可以和对方缠斗一会,纵使落败也能拖上一两个一道上路,但如今除了叶溟之外,其他人几乎毫发无损。 而且这叶溟的伤,大差不差也算不到他头上,天风的狠厉让他看到了衡山派一统五岳的决心,此人......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 这样的江湖,或许也只有他这样心肠的人才能够带着五岳剑派走得更远。 这倒不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只是商几道早就猜测,五岳各派的掌门人他都见过,也唯有天风有这个手段能够上位,今日只不过证实了这个想法而已。 “天风师兄,这是认定了华山有罪?”商几道仰起头来,看向了天风。 四目相对,天风目光微微一凝,他沉声道:“你若是肯自裁谢罪,我可以酌情放过华山那些不知情的弟子。” “师兄倒是好心,呵呵......咳咳咳!” 商几道捂着口鼻,血从他的指间缝隙渗出,他不再去看天风,一手轻轻搭在了长剑之上,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华山山门。 果然如他所料,天风猜到了此事另有隐情,但看着他刚刚毫不留情把叶溟也送上路的手段,商几道明白了,对方是绝对不会放任华山全身而退。 如此时自己选择承认一切罪名自裁,对方得了名得了利,又削弱了华山派,只有这样才可能抬一手放过他背后的门派。 他垂下头来,凝望着陪伴了自己多年的长剑,目光里似乎有团不甘的火焰在跳动。 “如何,想好了吗?”天风的声音冷如寒冬,架在商几道的脖子上的暮雨剑隐隐带了几分杀气。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众江湖人的目光很快从奇异变成了震惊,轰隆如雷鸣的马蹄声响彻在这片晴空之下,大地仿佛都在颤抖。 一骑,两骑,十骑,百骑——黑色的浪潮呼啸而来,不费半点工夫就将一众江湖人淹没,看在四周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众人的心一点点地提了起来。 迎着众人震惊的目光,三位银袍千户策马上前,走在中间的闫峰勒住了马绳,居高临下地看向五岳众人,淡淡地道:“陆大人有令,请商先生到衙门一叙。”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不过蝼蚁 “陆大人有令,请商先生到衙门一叙。” 闫峰的话语回荡在这片天空下,众江湖人甚至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只是用惊诧和恐惧的目光望着这些锦衣卫。 那驾豪华的马车慢悠悠地从队列后方驶出,要谈起实用性之类的,这辆马车似乎并不出彩,它唯一令人惊叹的地方就是奢靡。 这等贵人所用的车架,若是出现在京师之地则稀松平常,但在这刀剑风霜的江湖,却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北镇抚司,陆寒江......” 天风凝望着那驾马车,目光中有着说不出沉重,隐隐还夹杂了几分不愿意承认的恐惧,那驾马车之中的人,或者说锦衣卫的这个阵仗,却是带给了他极大的压力。 短短数年之间,从一介旗官一连升任百户,千户,直至北镇抚司镇抚使,陆寒江这个名号许多江湖人都不陌生。 但真的要说起对他有多么了解,仔细一想的话,众人才惊觉,竟是对此人毫无印象,不论是出彩的战绩,武功的高低,甚至连他的样貌,真正见过的人都没有几个。 一团迷雾。 这样的形容或许有些不负责任,但这的确就是绝大多数江湖人对于这个新任镇抚使的看法。 天风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的心头被一种羞耻和恼怒的感觉死死攥住了,仅仅是一副车架,仅仅是一个不露面不出声的登场,那股压抑到让人喘不过气的威压就让他想要退缩。 仿佛是一种蔑视,抑或是从未就正眼瞧过的,天风似乎从那过分奢靡的车架上看出了这种意思,对方是站在一个很高的地方,傲慢而又不屑地俯视众生。 他就是那被对方当作蝼蚁的众生之一,这样被轻视的滋味让他几乎想要发狂。 可那愤怒却不足以让他拔出剑来,甚至于,站在最前方面对这份威压的这一刻,天风都止不住想要退却的心思。 死一般的寂静在蔓延着。 许多人,或者说几乎是大部分在场的人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锦衣卫一起出动的景象,原因很简单,就是没必要。 曾经锦衣卫的精兵政策决定了他们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可以显摆,一个人能够处理好的事情,上头绝对不会派出两个人来。 三位千户,两位副千户,数不清百户旗官,还有密密麻麻的力士,陆寒江几乎是把能够调动的兵力全部调了出来。 别说是对付一众丧家之犬,这批人手拿去冲少林武当的山门都有一战之力了,而陆寒江带着他们来的目的也没有别的,就是一个字,势。 闫峰的话说出去有一会了,天风才缓缓回过神来,他不敢去正视那车架,而是低头看向了地上的商几道,发泄一般的开口骂道:“商几道,你这混账!你居然勾结锦衣卫.......!” 若说刚刚在华山之上不过是随口骂两句而已,那么这一次他就是真的害怕了,他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和锦衣卫有勾结,这是在开什么玩笑,难不成此次五岳遇袭,华山竟还真的参与了? 天风的脑袋有些发胀,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商几道,你这无耻之徒,我五岳竟出了你这般卑躬屈膝的小人......!” 商几道最开始也有些懵,但看着面前的锦衣卫大军,他似乎明白了此处华山无妄之灾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操盘了。 深吸一口气,商几道拄着剑起身,脚步一深一浅地朝着锦衣卫的阵仗走去。 “站住!” 天风紧皱眉头没有说话,出声想要阻止是商几道前行脚步的人是郝半生,他脚步一踏,身子向前弹出,一剑横在对方的脖子上。 “事情还没说清楚,你想走?!” 商几道停下了脚步,淡淡地回头看了一眼暴怒的郝半生,却不言语。 “郝先生,这是何意?” 闫峰驭马上前几步,绣春刀缓缓出鞘,慢慢地抵在了对方的剑上,只听他语气平静地问道:“本官说了,陆大人有请商先生回去,莫非你没听到?” 郝半生咬紧牙关,一双怒目转而看向闫峰恨声道:“大人,此乃江湖之事,莫非朝廷想要过线,管我江湖之事吗?!” 闫峰身上的气势一点点升起,手中绣春刀慢慢发力,将郝半生的剑硬生生从商几道的脖子上顶开,只听他冷冷地道:“本官再说一次,此乃陆大人之令,郝先生可听懂了?” 话音落下,周围的锦衣卫整齐划一地端起手中的弩箭对准了被围在中间的江湖人,密如星河的箭矢锋芒让所有人都背脊发凉。 郝半生的剑在和闫峰的刀较劲,泰山剑法重力,这本该是他的得意舞台,可偏偏锦衣卫带来的势硬生生压过了他。 “江湖之争,我锦衣卫不管,但是——” 闫峰的绣春刀挑开了郝半生的剑,这瞬间,周围的锦衣卫齐齐向前踏了两步,更多的箭矢对准了在场的江湖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锦衣卫奉命行事,与是否牵扯你等江湖人无关,此乃朝廷之令,你等还想要对抗朝廷,做乱贼不成?” 嗤笑一声,闫峰冷眼看着郝半生咬着牙将剑收起,商几道再度迈开脚步,后方的锦衣卫让开了一条通路,他的脚步声慢慢远去了。 有人不甘心,有人愤恨,有人甚至想要当场拔剑而起,和那锦衣卫做过一场,却被身边的同伴死死地拉住了。 且不说实力上他们根本没有胜算,即便是能赢,堂而皇之对朝廷命官下手那是个什么罪名?这里可不是什么深山老林,他们面对的也不是一个两个锦衣卫,而是这么一大批。 此事若传了出去,他们自己亡命天涯还是小事,来这里的江湖人哪个身后没有一堆势力牵扯,若因一时情急,给背后的门派家族惹来了滔天之祸,那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 闫峰看着郝半生死死地握住的拳头,没有继续羞辱他的意思,他冷哼一声掉转马头,打了个手势,周围的锦衣卫立刻如潮水一般退去。 锦衣卫退去之后,在场的气氛有些诡异的沉默,这个时候谁都不愿意说话,叶溟的伤势勉强稳住了,时九宁起身上前对郝半生说道:“郝师兄,我等不可在明面上与锦衣卫作对。” “我知道......” 郝半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几个字,他愤恨地转过身大步离去,没有人敢阻拦他这座在喷发边缘的火山。 天风沉默半晌之后,目光一凝:“去华山,商几道自绝于华山派,我倒要看看还有多少吃里扒外的混账。” 时九宁有些不安地看着杀气腾腾的天风道长,终是长叹一声扶起叶溟,和其他江湖人一起黯然离去。 第二百七十九章 以茶代酒 “说来,上一次和商先生这样聊天,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昏暗的地牢里,一张小桌,两个小盏,茶香四溢,窗外似乎能够听到明亮的蝉鸣,这份惬意竟然商几道感到了几分久违的轻松。 如果不是拴在手腕上的铁链叮当作响,他甚至以为觉得就这样待在这里似乎也不错的样子。 “陆兄还是来得早了。” 吹了口茶,商几道小口将其饮尽,叹了声道:“若是再晚上半月,华山上的山桃应该就全开了。” 他的右手虽然被套上了锁链,连在了墙上,但左手却可以行动自如,在这牢里,也算是优待了。 “或许是无缘吧,华山险峰也是天下奇景,算是不枉此行了。” 坐在商几道的对面,陆寒江给对方的杯中满上茶水,淡淡地道:“商先生,茶水可还合胃口?” 商几道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的伤势还未大好,只是微微一笑:“劳烦陆兄惦记了,只是贵人的茶水,我等山野之人,实在喝不惯。” “既然如此,又何必勉强自己。” 陆寒江自己饮尽杯中茶水,凝眸半晌,说道:“那丫头在我这里过得不错,我给她请了个小师傅教她武功,虽不见得能够纵横江湖,至少也有自保之力了。” 商几道闻言,笑着拱了拱手:“让陆兄烦心了。” 陆寒江摇摇头:“商先生,既然你都被我请了回来,那丫头却还活着,难道先生还要继续隐瞒吗,做朋友可不是这样的。” 商几道却也不慌,他平静地说道:“陆兄见谅,实在是这假话说得顺口了,再张嘴的时候,我也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虽是故作洒脱,但实则言语之间充满了苦涩之意,商几道苦笑着道:“陆兄想知道什么,便问吧。” 陆寒江将空杯放下,目光落在商几道身上,轻声道:“若我猜得不错,最初我从华山带走的那两个孩子,就是你的儿女,对吗?” “陆兄说得不错,”商几道不再隐瞒,他微微颔首道:“是我故意给上边的贵人,还有陆兄想要抓着我把柄的人制造了假象,让你们都以为那两个孩子是幌子,好让你们都把注意力转移到那个‘商萝’身上。” “商先生好算计。” 陆寒江赞道:“借我的手将两个孩子送到京师里,既让他们远离了江湖祸乱,又避开了锦衣卫的关注,真是好手段。” “说起来,还得多谢陆兄照顾他们。”商几道执礼一拜,神色诚恳:“这一拜,算是多谢陆兄,也算是给陆兄赔罪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商先生客气了。” 陆寒江虚扶了他一把,然后又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又把‘商萝’——差点忘了问,商先生可知那丫头的真名叫什么?” 商几道摇了摇头:“自那孩子送到我手上,就借了我那女儿的名字,自小便是如此,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陆兄想必也习惯称呼她‘商萝’了,对吗。” “倒也是。” 陆寒江耸了耸肩,继续问道:“那就请商先生直言相告,为何那丫头会被你托付给李鬼手,莫要再提什么故交的谎话了,如今这里不见天日只有你我,还望先生坦诚相待。” “......我只知道,和她有关。” 商几道迟疑了片刻后,说道:“让我把商萝交给李鬼手的人是她,至于为什么,我也不清楚.....看来陆兄已经猜到那孩子的真实身份了。” 说到最后,商几道的语气显得有些悲哀和默然。 “既然是大张旗鼓地带了商先生回来,自然该知道的都是知道了。” 陆寒江提起茶壶晃了晃,为自己和商几道满上最后一杯:“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商先生为何会帮她?” 这个问题让商几道沉默良久,才慢慢地道:“为名为利,华山派的将来早就被先辈们赌在这上边了,我不过是萧规曹随罢了,陆兄为何疑心此处?” “商先生是聪明人,若不是自己选择的路,怎会不明不白地就走下去。” 陆寒江弯起眉眼,脸上的笑容有些淡了:“我与太子妃殿下也有过几面之缘,若谈气量,她的确值得人跟随,若论心机,她想要把商先生拉上战车,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既然如此,陆兄还有何疑问?”商几道问道。 “心机气量都有了,可是手段呢?” 陆寒江平静地看着商几道,说道:“若只论前两者,我自问并不输给太子妃殿下,缘何先生对我只是做戏,却愿意真心侍奉殿下?差距恐怕就在这手段上边了吧,先生可能替我解惑?” 商几道半垂着眼帘,目光落在杯中茶水之上,他并未答复陆寒江的问题,而是转而问道:“......陆兄可知道,江湖皇甫家,为何能称之为世家。” 陆寒江的手指在桌面上笃笃的一下下敲打起来:“树大根深,世家之强大,在于底蕴。” “陆兄说得不错,既然如此,为何皇甫家却如空中楼阁一般,在皇甫玉书叛入魔道之后,一夜之间彻底倒塌,至此从江湖上消失,再没有半点音讯。”商几道的话别有所指。 陆寒江眯起眼来:“商先生的意思,皇甫家留下的东西,被人提前转移走了。” 商几道抬起眼眸,说道:“殿下手中有一张以皇甫家为基础,加上数十年来玄天教的配合而织成的情报网,笼罩江湖各个角落,能力不比锦衣卫差上多少。” 陆寒江了然:“原来如此,多谢商先生告知,却不知这和先生有何关系?” 商几道正色道:“我落入锦衣卫手中的事情,殿下不日就会知道,到时我必死无疑。” “先生怕死?” “难道天下还有不怕死之人?” 商几道反问一句后,苦笑道:“今日我已经落入必死之局,陆兄要问的事情,不论我说与不说,想来太子妃日后都不会饶过我吧。” “若我是殿下,也断然不会让你活命。” 陆寒江煞有介事地点头,然后说道:“商先生既然都知道,何必再纠结,不如死前做件善事,我也好给你个痛快。” “这便是我要求陆兄的地方了。” 商几道坐正了身子,目光凝重地说道:“还请陆兄且慢杀我,将我送至京师殿下府邸,由她亲自处置,若你肯答应,我必知无不言。” “商先生想最后猜度一把殿下的心思?”陆寒江似乎很感兴趣。 “正是,我不想死。”商几道坦然地说道。 陆寒江没有犹豫多久便同意了:“我答应你。” “多谢。” 商几道深吸一口气,缓缓扯开了自己胸前的衣裳,只见在他心脉之处,有一团紫黑色的印记,仿佛落入水中的墨滴,就在此刻竟还在一点点向外扩散。 第二百八十章 落子无悔 那诡异的印记让陆寒江感到有些熟悉,他并未说什么,商几道只是将它展示出来后,便整理好了衣裳,沉声道:“殿下的身边,应有一位毒功宗师。” 商几道语出惊人地道:“抑或者,殿下自己便是一位在用毒上有极高造诣的宗师,这是她给我下的毒,若无解药,以我之实力,撑不过两日便会毒发身亡。” “原来是毒。” 陆寒江恍然,又听商几道继续说道:“这毒药无名,却猛烈异常,我曾试着靠内力驱逐,然而耗尽一身功力却也无法撼动它分毫,我亦去求过公孙世家,就连他们也无有办法。” 陆寒江沉吟着,问道:“先生可去死别谷寻百毒翁尝试过?” “自然。” 商几道颔首,目光深沉:“百毒翁医术高超远非常人所及,我自然是去求过的,然而也是无功而返。” “看来,这毒药是太子妃殿下花了些心思的。” 面上虽然不显,但是陆寒江隐约已经猜到了这个毒的来历。 百毒翁那老小子说过,天毒泣心身的另一个独特之处,那就是拥有毒体的女子的母亲,若是饮下女儿的血,也可以获得同样的体质。 如今他已经确认了商萝和皇甫灵儿之间的关系,那么基本可以确信,太子妃也有着天毒泣心身这一恐怖利器。 这血毒陆寒江试过一次,丐帮长老沾上没撑过一天就毙命了,不过依照商几道如今的情况来看,皇甫灵儿应该是发现了稀释毒素,或者是控制毒素的用法,否则这家伙不可能活到现在。 陆寒江收回了思绪,听着商几道继续说道:“我承认殿下并非常人,但要说因此就让我赌上华山前途去投奔,也太荒谬了些,因为这毒的解药掌握在殿下手中,所以我才会听命于她。” “原来如此。” 陆寒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陆兄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商几道静静地坐着,仿佛并不为自己的将来担心。 商几道胸有成竹的样子让陆寒江若有所思,他缓缓起身,说道:“商先生且在这里住上几日吧,我会履行承诺,将你带回京师,交由殿下来处置,是死是活......由天来定。” “.......多谢。”商几道低下了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陆寒江走出了卫所地牢,边广在外边迎候多时了,他上前来问道:“大人。” “安排好了?”陆寒江停下脚步,看着他问道。 “大人放心,那间牢房是特别的,手铐乃是九幽玄铁所制,任他有千般武功,也绝对逃脱不了。”边广得意地说道。 陆寒江抬头看了看尚早的天色,似是自言自语地道:“再给他几个时辰看看吧。” “大人说什么?”边广有些不解地抬起头来。 “晚上送他上路,把周围人手都撤了,给他点清净。” 陆寒江头也不回地走了:“斯文点,准备毒酒。” “卑职明白。” 边广依礼拜别后,立刻招来几个下属开口吩咐他们办事。 ...... 话分两头,另一边的华山之上,几乎是一片的乌烟瘴气,数位华山长老和弟子,被阴沉着脸的众人围在了中间,污言秽语是漫天乱飞。 锦衣卫带来的压抑在这一刻得到了完全的释放,这些人就好像是拼了命想要证明自己并不是害怕,将当初孬种似的沉默,在这一刻全部发泄了出来。 被围住的华山门人弟子也是敢怒不敢言,对方人多势众,又占着“大义名分”。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是疑惑万分,华山怎么就成了勾结武当又勾结锦衣卫的大恶人,现如今不但是掌门不知去向,就连掌门夫人也不见了踪影。 自商几道被锦衣卫带走之后,众人返回华山想要讨个公道,也或者是想要发泄一番,却惊觉这华山两个管事的人物竟都不见了。 商几道的夫人,谷芊含乃是华山的长老,而且权利并不小,武功地位都是掌门之下第一人,连她竟也不见了,这下子华山群龙无首,只得任人欺凌。 一众人中,还要数天风最为暴躁,刚刚的天风道长有多么克制,多么想要端住架子,这个时候的他就有多么失态。 “华山包藏祸心,你们这些长老定然也和那锦衣卫脱不了干系,快快说来,还有谁参与了攻袭我五岳剑派的计划!” 天风手握暮雨剑,语气之强硬甚至让人以为说话的是泰山派郝掌门。 其中一华山长老硬着头皮站出来:“天风师兄,不论你说多少次,我们华山行得直坐得正,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这一句话立刻犯了众怒,大家立刻反过来指责他道貌岸然,不知悔改。 这一时半刻的工夫,华山的名声已经从正道一流门派堕落到和魔道持平了。 可是最关键的掌门不在,掌门夫人也不知去向,他们这些华山长老,虽是平时也担任些许职务,但真要说能够左右华山的决议,那也是想太多。 天风不依不饶地要他们交出“帮凶”,可是华山上下根本就没有人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两拨人的火气是越吵越大,眼看着就要按不住了。 这个时候若是华山能有一个话事人站出来,或许都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可惜商几道不在,谷芊含此时也下了山。 在绕开了守卫在华山的江湖众人之后,谷芊含并未追着几个五岳掌门人的脚步去给商几道助阵,她隐藏在一旁,直到商几道被带走之后才现身。 谷芊含守在了前往慕城的必经之路上,目光直直地望着那高耸的城楼,似乎在做着什么准备。 天色一点点地暗下来了,谷芊含握紧了手中佩剑,趁着其他人不注意,运起轻功在空中连踩几下,一跃上了城楼,目光一扫便寻到了城中锦衣卫的卫所重地。 正要准备下一步行动时,忽然看见那卫所之中,一股黑烟冒起,紧接着便是一阵骚乱。 谷芊含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卫所之地,只见一个人影从墙角翻出,她定睛一看,紧绷的神色柔和了许多,当即也翻下了城楼,朝着那人影的方向而去。 乱哄哄的街道上,商几道翻身躲进了一个院子里,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于是便靠着墙根坐在了地上,他从衣角撕扯下一块布来,缠在断齐根而断的右腕上。 疼痛刺激着他的精神,商几道忍着剧痛给自己包扎好,耳畔却在这时候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声音,他猛地抬起头来,看见了谷芊含,神色顿时轻松不少。 “师妹......” 谷芊含从墙头落下,瞥了一眼商几道折断的手腕,轻轻闭上了眼。 “师兄,苦了你了......” 话音落下,谷芊含双眸微睁,手中长剑悍然出鞘,一剑刺向商几道。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夫妻同林 “快救火!” “人犯逃了,立刻去派人去追捕!决不可让他走脱!” 卫所的骚乱看起来还要持续一段时间,一众锦衣卫手忙脚乱的样子,滑稽里带着几分羞愧和恼怒,这都多少年了,贼人竟敢在他们头上杀人放火了,这还有王法吗! 与外边乱糟糟的情形不同,陆寒江所在的地牢还是静悄悄的,这里本就没有关押其他犯人,如今商几道逃了,更是空无一人。 陆寒江捏着鼻子,走进了满是血腥气的牢房里,墙壁上的铁链手铐孤零零地摇摆着,地上多了一只染血的手掌。 他只瞧了一眼就看穿了商几道的逃生手段,不由得感叹一句够狠够决绝。 虽说此人的武功高强,便是左手剑法也有涉猎,但他所擅长的华山剑法,包括烬灭十三剑在内的绝招都靠右手才能使出最大威力,如今为了逃生宁愿舍弃半身武功,的确够狠。 走出了牢房,边广就跪在外边,见到陆寒江出来,立刻请罪:“卑职大意,让人犯走脱,请大人降罪!” 陆寒江没有停下脚步,越过他,然后留下一句吩咐:“自去领罚。” “谢大人!”边广大礼一拜,紧张的神情总算稍稍放松了些。 陆寒江出了地牢,抬头看向偏暗的天色,招来应无殇,两人一道出了卫所。 对于商几道的逃脱,与其说是早有预料,不如说是陆寒江早就给他准备好了条件,留他一人在牢房,又撤去了周围人手,如此得天独厚的环境,他要是还走不掉,那只能说是一心求死了。 可还是有想象之外的情况发生了,比如商几道竟是宁愿舍了一身武功也要逃走,这是让陆寒江没有料到的。 不过就算逃出了卫所,他也逃不出这慕城,被陆寒江撤去的守卫全都调集到了城市周围,一旦发现他的踪迹,就直接送他上路。 而之所以选择给商几道一个逃生的机会,倒也不是陆寒江对他还有什么别的期待,而是为了证实一下他对自己所说的话。 商几道身中太子妃下的毒,若是背叛则必死无疑,可若是跟着他回了京师,恐怕会死得更惨,因为不论他怎么解释,谁都不知道他在锦衣卫的牢房里说出了什么。 左右都是死,与其赌一下太子妃的人性,不如把希望赌上自己能找出解药来,商几道恐怕并没有放弃寻药的希望。 既然他宁愿拼着半身武功不要也选择逃了,那看来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可信度还是有的。 忠心和性命之间,商几道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活命,这很像他,陆寒江半点不意外。 但是这么容易就让他逃了,还给卫所整地一团糟,固然有陆寒江刻意放纵的原因,可边广还是太大意了点,有错就罚,也算给他长长记性。 陆寒江和应无殇来到了外边,锦衣卫的人手已经四散开去加快寻人的速度了。 “你需要多久时间?”陆寒江直接开口问道。 应无殇立刻回答道:“大人放心,卑职早有准备,不消一炷香的工夫,定能将那商几道拿住。” “不必,直接杀了吧。” 陆寒江说完之后便驭马往茶楼的方向去了,应无殇点头应下了之后,转身立刻也加入了寻人的队伍。 ...... 锦衣卫在满城寻人的同时,这一处偏僻小院里,商几道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狼狈地躲过了谷芊含的剑,用仅剩的左手以指代剑,和对方才过了两招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旧伤未愈如今又添了新伤。 “师妹,为何——?!” 商几道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谷芊含要杀他。 “师兄难道以为自己还能活下去吗?” 谷芊含冷漠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十多年的夫妻,如今动起手竟是没有半点留手的余地。 商几道强忍着身心双份的痛苦,他凝望着谷芊含说道:“锦衣卫想要我的命,天风师兄那边只要我肯低头,他定不会放过这个收服华山的机会......” “那殿下呢?” 谷芊含漠然的话语打断了商几道的长篇大论,她的目光冷得就像是剑上的寒意,不给人以丝毫的温度:“殿下可会放过你,放过华山?” 商几道的瞳孔骤缩,他的神色几变,最终定格在那抹震惊之中。 “你,你怎会知道......”商几道的语气有些发颤。 “师兄,你我夫妻,你为何会觉得能够瞒我一辈子。” 谷芊含摇摇头,平静的目光里一点波澜都无:“从你第一次飞书,我便知晓了始终,只不过这些年,你不曾告诉我,而我,也就顺势不再去问你。” 商几道有些难以置信,他有些痛苦地捂住了胸口:“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保护你和孩子,我一辈子所做恶事之多,那都是为了华山派,我于心无愧,这唯一的一件私事,便是要将你与孩子摘出来,可你为何要——” “师兄,我所做的事情,正是为了两个孩子。” 谷芊含缓缓挥动着手中之剑,目光中再无半分温情:“不论你怎么说,太子妃殿下都不会相信一个被锦衣卫抓住的人可以把嘴闭牢,只有你死了,华山派才会安全,我和孩子才会安全。” 商几道闭上了眼,脸上全是挣扎之色。 “师兄放心,你死之后,五岳各派也能出口气,太子妃那边也能安心,我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带着两个孩子好好地活下去。” 一句说完,谷芊含动了,手中剑遥遥一指,漫天剑花转瞬即逝:“斩。” 商几道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冷意,再无半分留恋,左手凝出剑罡,烬灭十三剑一连九势连绵而至,可让他感到恐惧的是,谷芊含使得也是同样的招式。 一连九式两人打了个平手,可紧接着,谷芊含剑法陡然变快,接下来的四剑倏然而至,烬灭十三剑共十三式,无一缺漏。 “怎么可能——” 商几道心头一痛,谷芊含一剑贯穿了他的身体,一双玉臂轻轻环绕在他的腰间,两人相拥着跪坐在地,只听得那枕边人的轻喃:“对不起师兄,当年是我骗了你,师父其实已经推演出了烬灭十三剑的全部剑法,还写成了剑谱,不过却以剑法偏邪乱人心神为由,将其束之高阁,除了我与钟师兄,谁都不知道。” 商几道嘴角漫出血迹来,微微睁大了眼睛:“莫非,师叔的死,你也——” “是我在师父的茶里下了毒,钟师兄这才能够得手,”到了这时,谷芊含也不再隐瞒,她说道:“钟师兄偷看剑谱被师父发现了,可我也看了那剑谱,师父发现后大怒,要将我与他都逐出山门,这才不得已下了手。” “原是这样,”商几道苦笑了几声:“那你为何不随钟师兄一道下山,那日他杀了师叔后逃走,我看见你追上了他,钟师兄邀你一道叛出华山,你为何拒绝了他?” “那天?原来师兄你看见了啊......” 谷芊含的目光微沉:“钟师兄已将恶名尽数承担,那我为何还要随他浪迹江湖,华山派虽非顶尖,但也是正道一流大派,树大好乘凉,我只不过是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商几道的意识有些涣散了,心里的折磨远比身上的伤口要痛苦,他轻拥着谷芊含,语似梦呓:“师妹,这么多年了,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一直以为,你没有随他而去,是因为我......” “师兄,我知道。”谷芊含清冷的目光从未改变过。 “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和孩子,让你们随我一道背负这杀身的风险,原是我错了......” 似乎是想哭,但商几道扯了扯嘴角,最终却是勾起了一抹难堪的笑容:“难怪在我与钟师兄之间,你会选择我,原来,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只不过比起我,你更加无情......” 商几道的眼神似乎闪过了什么,他的双手无力垂下:“师妹......华山......孩子......” 谷芊含感受着肩头上愈发沉重的重量,默默地闭上了眼:“师兄,安心去吧。” 第二百八十二章 武当七子 应无殇没有夸口,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他就寻到了商几道所在的小院,一代华山掌门就这么死在了这么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也算是让人唏嘘。 商几道跪坐在地上,仅剩的左手握着穿透了身体的长剑,看起来像是自尽而亡。 应无殇检查过后,皱着眉头上前来说道:“大人,看样子似乎是自尽,但身上却留下了打斗的痕迹,只是不知是向前与五岳之人留下的,还是......” “人既然死了,那便葬了吧。” 陆寒江似乎并不在意商几道的死因,他只是转而看向了身后等候着的另一位负责巡查的百户,问道:“城中可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那百户低下头答道:“回大人,华山掌门的妻子,谷芊含入城来了,说是要寻她丈夫。” 陆寒江目光闪了闪,忽然笑道:“既然谷夫人来了,我们也不好越俎代庖,让她亲自过来替她夫君收尸吧,我们走。” “是。” 一众锦衣卫井然有序地撤出了小院,陆寒江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院中商几道的尸首,嘴角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长。 应无殇悄悄凑上来说道:“大人,卑职认为,商几道恐怕是被人所杀。” 陆寒江摆了摆手:“当然是被人杀的,他宁愿废掉一只右手也要逃出牢房,难道就是为了在这小院里自尽?呵呵。” 应无殇拱手称是:“大人真知灼见,卑职佩服。” 陆寒江没有和应无殇细谈,很快就打发他下去了,至于说到底是谁杀了商几道,虽有几分猜测在心,但却无有把握。 他令锦衣卫封锁慕城,虽不至于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起码也算得上是守卫森严了,商几道死在城里,凶手定然没有走远。 那么既在城里,又有能力能够杀人的,似乎只有那位在“找丈夫”的谷芊含了,只是,他的枕边人为什么要杀他......啧啧。 陆寒江与那位谷夫人只有一面之缘,许多事情不好直接下决断,不过此事倒也不需要他烦心,商几道对于他而言,已经毫无价值,谁杀了他都无所谓。 陆寒江走后不久,谷芊含就到了院子里,后来他听人说,谷夫人见到商几道的尸体大怒,几次想要动手,却都忍下了,最后带着尸首回了华山。 “反应很普通嘛......” 听完了手下的报告,陆寒江对这位谷夫人有了些兴趣,但却不着急查证这其中的是非,华山如今身处风波之中,且看她能不能在飘摇风雨中活下来再说吧。 商几道已死,陆寒江将五岳的事情暂时放下,一边期待着京城里太子妃对此的反应,一边把目光转向了北地,那里还有一场争斗在进行着。 ...... ...... 天气已经入夏了,北地的夜晚却还是凉风习习,负责望风的武当弟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缩了缩身子,看着远方一处城寨上点点的火光,神色不由得有些萎靡。 已经三日了,前方那处玄天教的分坛他们还是没能攻下,这些日子伤亡的弟子已经达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数量,若再这样下去...... 脑海中忍不住浮现退缩的想法,武当弟子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甩开这些懦弱的想法,继续提起精神守望在昏暗的夜色之下。 在这弟子身后不远处有一座废弃的山庙,这就是武当派暂时的据点,武当七子之中的六人都北上了,其中五位都在这里商讨战事,还有一人去打探消息暂时未归。 “诸位,那玄天分坛有幽云法王连带数位使者护法镇守,再过些时日恐怕还会增派人手支援,我们若是明日还拿不下它,局势恐怕就要变得被动了。” 说话的是武当七子中顺位第二,“常清”宋言归,他处事冷静足智多谋,乃是此次北上攻伐玄天教的统筹人物。 “二师弟说得有理。” 搭话之人坐在中间,他在武当七子中顺位第一,“玉井”苗云咏,是所有人的大师兄,虽少有决断,但待众位师弟都十分亲切。 “大师兄,二师兄,不如听我一言。” 有一人站起来,只见他面目俊雅,丰神俊朗,兀地往那一站便有一股正气升起,令人心生向往,此人在武当七子中排行第五,号“青华”,名为封子夜。 论气质,在武当七子之中,当属封子夜最佳,见他昂首挺胸,浩气凛然,张口便道:“师弟愚见,玄天教势大,以我们如今的实力断不可敌,若是再纠缠下去,只怕是要尽丧于此,不如我们逃吧。” “住口!” 二师兄宋言归脸色一黑,呵斥道:“你若是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封子夜抱拳坐下,神色凝重,气势凛然,若搭上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那便是英雄之气尽显,然则他的性格却与这副外表完全相反。 看到他这副样子苗云咏就来气,他忍住怒气看向了一言不发的“太武”池一鸣,语气稍缓:“三师弟如何看?” 池一鸣在七人中排行第三,他沉吟片刻后,说道:“五师弟之言虽难入耳,却是事实,我们此来匆忙,也暂无援手,不如先退。” “三师弟......”宋言归目光有些复杂,他们此来就是为了池一鸣的儿子池沧平,如今见对方一表现出秉公灭私的样子,他这做师兄的反倒觉得有些抱歉。 “各位师兄,我以为当尽快再组织一次进攻才是,最好就在今夜。” 说话的是忘尘,他在七子中排行最末,他舍弃了俗名,便是亲师兄都不知道他入门前叫做什么。 此时他站出来,显然是主张继续战斗下去。 如今有两人想要退,一人主战,二师兄负责统筹全局从不表态,大师兄一贯没有主见,此时只是叹息:“若是四师弟在这,我们师兄弟七人摆下真武七截阵,定叫那玄天教贼子有来无回。” 几人都是点头,对此并无异议,论武功或许有高有低,但若是论阵法,武当真武七截阵冠绝古今,占着天下第一杀阵的名头,那是江湖人都认可的。 只可惜排行第四的“紫阳”柏经年不在此地,否则他们七人协力,何愁玄天教不破。 就在众人为进退苦恼之时,有一人走了进来,只见他衣着花哨,好一副浪荡公子的打扮,正是武当七子排行第六的“玄潭”司落朝。 “诸位,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第二百八十三章 真假难说 司落朝一开口,本就心情不好的宋言归,这下子脸色更难看了。 武当七子虽是同门师兄弟,但是性情各有不同,他这位六师弟更是与众不同,简单来说,这人表里如一,也是个不着调的家伙,四舍五入等于还是个长大版的池沧平。 天知道为什么武当堂堂名门正派会养出这么些个不走寻常路的弟子来。 “有话就说。”宋言归没好气地道。 司落朝寻了个位子坐下嘿嘿一笑,他说道:“好消息是,沧平那小子有消息了。” 几人精神顿时一振,池一鸣虽然掩饰得很好,但听到儿子有消息了,心上的大石头还是放下了,连日来紧皱的眉头都略微松开。 宋言归也松了口气,然后瞪了眼司落朝:“那小子如何了?” “二师兄放心,那小子安然无恙,别说伤着磕碰了,看着还吃胖了不少。” 说笑之后,司落朝将脸上的玩闹之意收起了几分,正色道:“不过还有个坏消息,沧平虽然无事,但他这回的确给我们武当带回来了一个麻烦,一个大麻烦。” 听得司落朝的话,宋言归的心头微微一沉,他这六师弟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年轻时闹出的荒唐事不比那池沧平好上了多少,如今竟连他都是这副表情,这究竟得是多大的麻烦? 司落朝没有直言,而是从门外把人叫了进来,师兄弟几人看去过,惊讶了一番,来的人正是忘尘的徒弟清平,还有他们这一趟北上苦苦寻找的池沧平。 两人的脸色都不甚好看,池沧平一副摇摇晃晃站不稳的样子,面色苍白,但并无大碍,只是精神头差了些。 清平更糟糕些,他数日飞马赶路,为了将消息及时传达,甚至等不及在驿站更换坐骑,用轻功又跑了几百里路,这时候已经累得浑身都快要散架了。 池一鸣看到池沧平完好无损,先是悄悄松了口气,然后顿时就是火冒三丈,他赫然起身上前怒道:“逆子!还不给我跪下!” 池沧平顺滑地跪倒在地,这一回却是半点解释狡辩的苗头都无,看得几人大为惊奇,就连他老子池一鸣都不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们还不清楚,并非这小子改邪归正不搞鬼了,而是这一次玩得太大,一时半会的,池沧平自己都没有缓过神来。 忘尘见司落朝难得一副正经的样子,又见自己的徒弟气喘吁吁,连忙起身问道:“清平,为师不是吩咐你们去打探消息,怎么来了这?” “师父......” 清平表现得有些惶恐,他跪下之后,红着眼说道:“徒儿与诸位师兄,本是奉师父之命前往打探陆家之人的消息,但却恰巧遇见了五岳剑派的弟子,然后......然后诸位师兄就和他们打起来了。” “你说什么?” 忘尘愣了愣,旋即皱眉道:“你们为何会与五岳弟子起冲突?” “师父,出手的并非五岳的弟子,而是五岳的掌门......”清平的话让武当七子都是大为不解,只有司落朝沉着气一言不发。 在众人追问之下,清平把他好不容易打探来消息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众人听完了之后,都是震惊莫名。 武当想要扶持华山掌门做五岳盟主,还想把其他四派的掌门人和一大票江湖人全都给困死在衡山之上? 大家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池一鸣更是大怒,指着池沧平骂道:“逆子!你做的好事!我今天就要替武当除害!” 池一鸣是个暴脾气,说着拔剑就要大义灭亲,吓得几个师兄弟赶忙拦下,虽然这祸的确闹得大,众人也是惊怒异常,但总不好让他真的活劈了自己的儿子吧。 “三师兄还请息怒,还是先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再说。” 忘尘拦在了池一鸣面前,见众师兄暂时安抚住了对方,这才转过头去向跪在地上发抖的池沧平问道:“沧平,我且问你,五岳大会之事,真的是你联合华山做的吗?” 潜意识里,他还是不觉得对方会搞出这样大的事情来,虽然池沧平一贯胡闹,但好歹不至于是非不分,这杀人逼位是多大的事情,他不信这小子这点分寸都没有。 池沧平扬起略微苍白的脸色,看了一眼众位师叔师伯的脸色,缩了缩脑袋:“我,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此话一出,本还对他有所期待的几人,心都是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这一下忘尘更是觉得眼皮跳得厉害,他转而看向了一旁红着眼的清平,沉声问道:“清平,你告诉为师,为何只有你回来了,你那几个师兄......” “师父!” 清平这一声委屈的哭嚎让忘尘的心凉了大半,只听他道:“我们在华山打探到了‘陆十三’的踪迹,原来他并非京城人士,而是东都陆家之人,可还没等我们问出其他,五岳剑派的人就杀到了,几位师兄,几位师兄为了让我逃出来将信传回,都被他们杀害了......” “这......” 忘尘眼中闪过几分怒意,不过这时候最先开口的却不是他,而是司落朝,只见他从角落里起身,快步走上前来,认真地对清平问道:“慢着,你说你找到了那个‘陆十三’?” 清平极为肯定答道:“回六师叔话,我们的确找到了,我也确实见到了他,就是我和师父在京城里见过的那个人。” 司落朝眉头蹙起,他望向了面露茫然之色的池沧平,质问道:“沧平,你不是说那个姓陆的小子和你一起去了五岳大会吗,为何他会出现在华山?” “我,我不知道啊。” 池沧平愣愣地抬起头来,底气不足地道:“我,我们的确是一起去的五岳大会啊,他一直都跟我在一起,怎么可能出现在华山......” 清平闻言,狠狠地瞪了一眼池沧平,眼中恨意弥漫,看得忘尘直皱眉,他接过了话头,继续问道:“沧平,你与师叔说实话,此事到底与那姓陆之人有无关系?” “七师叔!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真的一直都在一起,去闹五岳大会的主意也是他给我出的,后来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进攻衡山,我也不知道怎么来得北地,可......可是不对啊,他怎么会出现在华山......” 池沧平抱着脑袋,苍白的脸上全是冷汗。 司落朝这时候也是长叹一声,他看向池沧平平静地说道:“沧平,我们是自家人,纵使是你真的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武当也能保得住你,不过你得说实话,这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池沧平噌地一下站起来,众长辈那怀疑的眼神看得他内心煎熬万分,他张了张口,却发现到嘴边的解释竟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不速之客 远在北方陷入混乱迷雾之中的武当众人的心情如何,陆寒江是不知道的,反正这与他也没有关系。 世界上当然不会凭空出现两个“陆十三”,在华山被清平他们找到的那个人,是陆寒江一早就预备好的棋子。 早在让周公子去忽悠武当众人的时候,他就同步准备了另一个“陆十三”负责混淆视听,没想到如今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不过其中倒是也发现一些意外。 扫了一眼手上的书面报告,陆寒江饶有兴致地看向面前的锦衣卫百户,问道:“你是如何想到把这祸水引到那东都陆家身上去的?” 那百户恭声应答:“回禀大人,卑职奉命前去华山之前,途经东都恰好遇见了这旭日镖局之人,当时也未多想,只是想着大人吩咐的,尽量把水搅浑,于是卑职便顺口一提。” “原是这样。” 陆寒江想了想,挥了挥手:“下去吧,此次事情办得不错,本官会替你记上功劳。” “谢大人!”百户一拜到底之后,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陆寒江一个人留在了堂上,看着书件上出现的旭日镖局四个字若有所思,这东都陆家还真是和他有缘分,这一次居然又遇上了。 关于这东都陆家和旭日镖局的事情,苗疆那边已经回消息了,大长老顾左右而言他,摆明了这里头有事。 本来她要是直白点开口,解释清楚明白,陆寒江就不会有什么想法,现如今这藏着掩着的,倒是让他多了些念头。 “大人,卑职有事禀告。” 空寂的大堂传来了通报的声音,陆寒江收了心神,淡淡地道:“进来。” 来的人是应无殇,他作揖行礼之后,沉声道:“大人,商几道的尸首被带回华山之后,五岳那些人好像是安分了些,就是现在江湖上传的闲话不少,都是针对我们锦衣卫的,说是我们滥杀无辜......” “哈。” 陆寒江轻笑一声,毫不在意地道:“不必管他,这种流言都不需要我们亲自出手,天风那老小子会替我们办好的,若是让商几道成了悲情英雄,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华山。” “大人高见。” 不着痕迹地恭维了一句,应无殇接着说道:“还有一事,近日来城中似乎多有鬼祟之人,好像,还是冲我们来的。” “嗯?” 陆寒江一挑眉头,奇怪道:“哪的点子不要命了,敢探锦衣卫?” 应无殇连忙道:“依卑职所见,倒也不像是故意的,那几人应该是跟着林百户来得城中,应该暂且还没发现他锦衣卫的身份。” 陆寒江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林百户就是他派去华山负责把水搅浑的那个人,刚刚还见过面。 冲着他来....... 陆寒江挑人的时候很谨慎,这个林百户出身清白行事规矩,没有多大的名声但也没有什么仇家,况且此次他还是顶着“陆十三”的身份和脸去的,如此说来—— 陆寒江摩挲着下巴,似乎来了兴致:“此事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卑职告退。”应无殇退下之后,闫峰又进来了。 陆寒江纳闷地看着这一波波轮着来的千户们,耐住性子问道:“闫千户所来何事?” “大人,京里来消息了,”闫峰递上一封信件,说道:“孟大人来信询问您何时回京。” 陆寒江纳罕地接过信件一看,这往日他在江湖上混上一年半载也没见孟大人发信这么勤,怎么这回才出来个把月,老爷子这书信一封接一封地来。 见陆寒江似乎疑虑,闫峰咳嗽了一下,低声提醒道:“大人您忘了吗,殿下也在城中。” “......哦。” 陆寒江反应过来了,差点忘记了他这次是带着公主一道出京的,孟老爷子来信这么频繁看来是担心公主的安危,这倒是他自作多情了。 陆寒江咳咳两声,正色道:“我知道了,你复信一封给孟大人,告诉他不日我就会返回京城。” “卑职明白。” 闫峰退下之后,陆寒江也去找了永乐说起了回京之时,正好两个丫头在一块,省得他多跑一趟。 说起回京,永乐是没有意见,她出嫁不过数月时间,还未习惯与母妃分离如此之久,这一听要回去,自然乐得如此。 商萝看着就要失望一些,毕竟她本就是江湖之人,拘在京城里无聊烦闷,好不容易有机会跑出来,结果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陆寒江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然后随意提了一嘴:“左右就要回京了,这衙门里的饭食你们也吃腻了吧,这几日我们出去寻个馆子如何?” “可以吗?” “好啊好啊!” 对于陆寒江的提议,显然两人都是赞同,自从永乐的公主身份摆在明面上之后,她的起居饮食都被大家注意了起来,虽然更安全了,但细想还是之前隐瞒身份的时候最轻松。 此时陆寒江要带她们出去,当然不会有人拒绝,衙门的饭食纵有百样好,但终究普普通通,永乐还是更喜欢跟着陆寒江到处去寻些不常见美食,尽管有时候他寻来的东西古怪了些。 慕城也不算小了,几人漫无目的地逛了半日,傍晚在一间远近闻名的酒楼里用了饭,既满足了永乐的好奇心,也满足了商萝的食欲。 这丫头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胃口,还好当初从周公子那要的银子够多,陆寒江大手一挥,颇有几分要把酒楼里每道菜都试上一遍的架势。 饭后,他带着两个丫头步行往衙门里去,并未叫来马车,给商萝的说辞就是当作消食了。 两丫头也并未觉得不对,只是月上枝头,她们几个拐弯,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少了,不远处一不起眼的屋檐之上,两个人影迎风而立。 “这顿饭竟让本公子等了他一个时辰,倒是好大的架子。”一青衣玉带的公子阴阳怪气地说道。 他身边跟着的那灰袍老者目光遥遥落在下方陆寒江一行人的身上,他目光垂下,低声道:“公子息怒,老爷吩咐过,要带他回去问话。” 那年轻公子不耐烦地道:“知道知道,本公子自然不会忘了正事,只不过你确定这个人是......?” “老爷既然吩咐过,想必不会错的。”灰袍老仆低眉顺目地道。 那年轻公子朝着陆寒江的方向望了一眼,哼了声道:“本公子最讨厌这左拥右抱的家伙,老于,你给我上去教训他一顿先。” “公子,这.......”老仆似乎有些为难。 “这什么这,父亲吩咐要带他回去,又没说不能动手,你去不去!”说到最后,年轻公子已经有些恼了。 “老奴明白了。” 老仆无奈一叹,身子往前微微一倾,宽大的衣袍张开好似蝙蝠一样,只见他虽然年事已高,但身形动作却如同猎豹一样灵活。 他遥遥探出手来,几个呼吸就要摸到陆寒江的背影了,可这刹那间,忽然听得箭雨呼啸,老仆瞳孔骤缩,身体上传来的痛感让他的脸色陡然扭曲了起来。 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事情,两个丫头是半点没有觉察的,永乐只是听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回过头来眼前却是漆黑一片,原来是陆寒江拿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你,你干嘛?”永乐不解地问道,拿手去扒拉却掰不过陆寒江。 商萝则是好奇地看着那被扎成刺猬匍匐在地上挣扎的灰袍老者,她扯了扯陆寒江的袖子,问道:“小陆,这是......谁啊?” “不清楚,大概是碰瓷的吧,我们快走远些。”陆寒江把永乐的脚步转到了正面,带着一步三回头的商萝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后边楼台屋檐上,年轻公子汗如雨下,清冷的月光之下,十多把明晃晃的绣春刀架在了他的身上。 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他勉强扯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各位大人,误会,都是误会......” 第二百八十五章 入狱不冤 永乐公主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不会武功,自然觉察不到这些来自江湖的动静,但商萝不同,她会武功,而且本事还不小。 只不过她虽然爱胡闹,但却懂得分寸,直来直往的性子让她一张口就朝陆寒江问了,不过对方既然选择了随口敷衍,那她也不会再继续纠缠地问下去,说到底,这事她也没放在心上。 陆寒江一行人若无其事地离开了现场,在地上挣扎的老仆眼中满是惊恐和怨愤,这种箭雨偷袭的把戏他实在太熟悉了。 毫无声息的几个人锦衣卫落下,粗暴地用绳索将他捆了起来死狗一样地直接拖走,半分情面都不留。 而在屋檐上被一群人围住的年轻公子看到了这一幕,更是胆战心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瑟瑟发抖着,面上露出了讨好似的笑容:“各位官爷,真的是误会,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要不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 那谄媚的笑容倒是让众锦衣卫弟兄熟悉得很,只是他们仍然冷着脸,丝毫通融的样子都不给。 年轻公子瑟缩着的样子像极了一只鹌鹑,可就在大伙都以为他已经毫无威胁的时候,忽然见他双掌一抬,一股劲风阻隔了长刀,他脚下猛地发力身子陡然化作一道黑影窜出,竟是逃脱了出去。 众人都是惊怒交加,立刻快步追上,同时手里也不再客气,弩箭飞刀那是有什么就用什么,十八般兵器就一股脑往那人头上招呼。 可诡异的是,面对如此攻势,他竟头也不回,脚下步法骤然数变,直叫人目不暇接,轻轻松松地躲开了众人的攻击,还借此拉开了距离。 可惜的是,这年轻公子千算万算也想不到,为了逮住一个虚无缥缈的他,陆寒江不止布置了人手防卫,还顺带让一位副千户在这坐镇。 黑暗中隐隐有一道星光闪现,伴着一声凄厉的撕风声,年轻公子只是下意识地转头一望,忽然一道箭影窜出,宛如一条飞蛇,直直地咬在了他的腿上。 急促的惨叫声从年轻公子的嘴里发出,腿上的疼痛让他的身子猛然一弯,卷起来像是轮胎一样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最好摔在了土里,狼狈至极。 他勉强撑起身子,眼神不自觉地向脚下看去,那霸道的箭矢刺穿了他的右腿,大腿以下竟是失去了知觉一样,变得沉重无比。 “我的,我的腿——!” 砰! 飞速赶到的锦衣卫没有给他鬼号的机会,一个刀柄砸在他的脸上,当即叫他昏厥了过去。 众锦衣卫余怒未消地围了上来,盯着这昏迷的年轻公子恨得牙痒痒,直到那暗处的人缓步走出,他们才松开了脸上的愤恨,赶忙过去见过。 “崔大人。” 来者正是副千户崔一笑,他看了眼地上的年轻公子,眉头微微一皱:“行了,把他带回去吧,记得别在失了手。” “卑职领命!” 见崔一笑没有责罚,众人都是松了口气,架起那年轻公子,很快就消失在了月色之下。 这一主一仆两人被逮住之后,锦衣卫暗中在城中搜索了几日,并未发现其他同伙,这才确认了犯人只有两人。 虽然抓住了这尾随而来的犯人,不过陆寒江却不着急审问他们,而是先让崔一笑这位拷问大师去试试水。 昏暗的地牢之中,年轻公子幽幽地醒来,他发现自己双手被链条锁住,整个人贴着墙壁跪在冰冷的石地上,大腿上的伤口恐怖骇人,这让从来都是锦衣玉食的他差点哭出声来。 眼前这漆黑的牢狱让他心生绝望,抬头看了一眼浑身是伤被锁在自己旁边的老仆,见对方已经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他的身子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 不一会,就有几人走进了他的牢房,飞鱼服绣春刀,这对江湖人而言不亚于地狱鬼卒的装扮让他眼前一黑,这次算是栽了。 不等人问话,他就连忙开口道:“诸位大人,都是误会啊——” 咚! 其中一个锦衣卫一脚踩在了他的肚子上,翻腾的胃液让他闭了嘴,扭曲的面色很是痛苦的样子。 只见那人一脸的阴沉,拽住这年轻公子的头发让他仰面看着自己,冷声质问道:“说!你是何人!为何行刺大人!” 行刺?! 年轻公子瞪大了眼睛,这得是什么人物才能够用得上“行刺”二字,他这倒了几辈子血霉才摊上这么个事! “冤——冤枉啊大人!” 年轻公子扯着嗓子就嚎叫起来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来寻一个叫做陆十三的人,根本没有行刺你们大人啊!” 咚! 那人一拳砸在年轻公子的脸上,让他的脑袋和后边的石墙好好接触了一下,磕的他是晕头转向,只听这人狠声道:“少废话,问你什么答什么!说,你叫什么名字!” 从没受过这么苦难的年轻公子这下真的哭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全招了:“小,小人名叫陆凯,家父是旭日镖局的东家,此次来慕城正是听父亲的安排来寻一个叫做陆十三的人.......” 大概是真的怕了,这叫陆凯的公子哥都不用几人怎么招呼,自己就叽里咕噜地把事情都倒干净了。 原是林百户在借用“陆十三”这个名号的时候,顺嘴提了一句东都陆家和旭日镖局,被有心人记下报给了镖局的东家。 巧合的是,旭日镖局幕后的陆家真的刚好有一位失踪多年的嫡脉公子,按照家族排序,就是十三,于是这位陆家主就派出自己的儿子来寻找这个“陆十三”的踪迹。 说来还是大家族的家长里短,这失踪的“陆十三”乃是陆家主胞弟的儿子,当年陆家骤逢大变,不知多少人不幸罹难,其中就包括这位陆家主的胞弟和他的儿子。 杳无音信这么些年了,本以为早已经天人相隔,却突然听到了这疑似侄儿的人物在江湖现身,这陆家主自然要派人来询问清楚。 原因就是这么个原因,至于说陆凯派自己的仆人对“陆十三”下手,那纯粹是因为他虽是陆家主亲子,但在族中不受重视,如今莫名其妙多出一个族弟来入了他父亲的眼,他看不过,于是便想要抢先教训对方一下。 乍看之下,似乎只是一场无聊的家族兴衰恩怨争宠的老掉牙戏码罢了,可在后方沉默着听完了这些的崔一笑,却是踱步上前,不管那些冗长的家长里短,盯着那陆凯直接问道:“你的轻功是何人所教?” 陆凯一愣,刚要开口,却见身旁本已经奄奄一息的老仆忽然红了眼,发了疯似的朝着自己扑来。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世家之秘 陆凯完全吓傻了,他虽然平日里对自家这老仆颐指气使,有时还会恶语相加,但对方一直都对陆家十分忠心,纵使自己再怎么过分,这老仆也是耐着性子受着。 如今对方突然疯了似的要袭击自己,着实把他吓得不轻. 陆凯看得真切,对方被箭雨伤了一波,又被这些锦衣卫拷打了一番,早就是油尽灯枯,瘫在那里不过是等死罢了,这时候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居然敢攻击自己。 不过好在这锦衣卫眼疾手快,一巴掌把老仆撂到一边,要不然他纵然不死,也要被他咬下一块肉来。 惊魂未定的陆凯也不顾上这里是地牢了,直接破口大骂:“好你条老狗,居然想要本公子的命!枉费我陆家供你吃喝!竟是养出了你这等噬主的东西来!” 那老仆身子颤抖得厉害,一双眼神瞠目欲裂,满是血丝的红眼瞪得人发颤,见他还想要挣扎,那锦衣卫一脚踏在他身子上,将他死死地压在地上。 可没想到,这老仆原来是回光返照,他使劲挣扎了片刻,身子却是忽然一滞,头一歪便没了气息,只是那一双流着血泪的眼瞳死死地盯住了陆凯。 陆凯的心头没由来地抖了抖,那眼中蕴含的滔天恨意差点把他吓死。 崔一笑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他的目光在老仆的尸首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转回了陆凯:“说,你的轻功是学自何人?” 陆凯并没有蠢到家,他看着那老仆的死状和死前的异样举动,他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 他微微一顿,然后说道:“是一位过路的云游僧人教给我的。” 崔一笑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背着手转过身去,其他几个锦衣卫会意,抡起拳头就开打,拳拳到肉是一点客气都不讲。 陆凯被打得鼻青脸肿,赶忙求饶:“我说!我说!请各位大人住手!” 崔一笑咳了一声,慢悠悠地把身子转回来,朝着那陆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陆凯瑟缩地向后躲了躲,然后小声地说道:“这是我一位至交好友教给我的,他还嘱咐我千万不能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崔一笑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后,脸上忽然绽放出让陆凯如坠冰窟的灿烂笑容:“倒是兄弟们招待不周了,这毕竟不是京里的诏狱,花样要少一些,一会还得请陆公子多担待。” “大,大人,我说,这轻功是我父亲教的......!”陆凯颤抖着想要说点什么,牢房之外,已经有人推着一小车走了进来,上边五花八门的刑具让他心肺骤停。 才意识到自己自作聪明的陆凯来不及求饶,几人就一巴掌打断了他的话,接着狞笑着开始翻找起合眼的刑具。 “现在我没有兴趣听说话。” 留下这句话后,崔一笑在陆凯绝望的眼神中离开了牢房,身后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回响在瘆人的地牢之中。 崔一笑走出地牢,千户闫峰也在外边,他赶忙上前见过:“劳烦千户大人前来,是卑职怠慢了。” 闫峰倒是不在意地摆摆手,接着道:“可问出什么来了?” “那小子有几分小聪明,卑职让弟兄先教教他规矩,一会在盘问。” 崔一笑说着,目光微微一顿:“只是那小子的轻功的确很不寻常,卑职有九成把握,那恐怕就是.......” 崔一笑欲言又止的模样让闫峰多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之后说道:“你且随我来,这事还得陆大人做主。” 天色已晚,陆寒江本不想多生是非,左右到了明日再问问结果就是,可是崔一笑和闫峰一同到来,看来确不是小事。 三人来到了锦衣卫大堂,陆寒江屏退了左右,看向了两人问道:“究竟何事如此要紧?” 闫峰和崔一笑对视了一眼,还是这位资历更老的千户先开口:“敢问大人,此次安排弟兄们拿下那主仆二人,可是因为知道了那东都陆家和旭日镖局的底细?” 陆寒江眼眸微眯,淡淡道:“我并不知晓,只是因那人追寻林百户而来让我觉得有趣,所以就设下圈套引他上钩.......可是问出什么了?” 崔一笑忙道:“暂时还未问出什么,但是这人的身份,卑职与闫千户聊过......恐怕很不一般。” 陆寒江一挑眉头,笑道:“说来听听。” 崔一笑整理一番思绪,缓缓道:“起先卑职奉大人命设下圈套,可是在抓捕那人的过程中,卑职见他身法十分厉害,与那传闻中的‘扶摇九天’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扶摇九天——这名字陆寒江陌生得很,自他步入江湖以来,似乎从未听说过还有这种身法。 崔一笑见陆寒江皱眉,便提醒道:“大人难道忘记了,那扶摇九天是天下第一的轻功身法,乃是当年东方世家的看家本领。” “东方.......” 陆寒江的眼中闪过了几分惊讶之色,说起这东方世家他倒是有了一些印象。 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当年的江湖共有四大世家,东方,皇甫,宇文,公孙,不过东方世家早在二十年前就落败了,所以当陆寒江混迹江湖的时候,只剩下了三大世家。 关于东方世家的记载连锦衣卫里也都只有只言片语,江湖上更是无人提起,便是他想要了解,也根本无从入手。 “这么说,那东都陆家,和东方世家有关系?”陆寒江来了兴致,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么宇文家娶了陆家的女儿就有说道,四舍五入这也是门当户对啊。 “十分有可能。”崔一笑说道。 “可我为何从来没有人提起过东方世家?”陆寒江奇怪地道。 “这......” 崔一笑正忧愁该如何开口,闫峰忽然咳了一声:“副千户出来也有一阵了,想必那小子应该招了,不如你先去看看?” 和闫峰一个眼神交流之后,崔一笑赶忙道:“千户大人说的是,卑职这就去。” 等到崔一笑退下之后,闫峰才对面露探究之色的陆寒江低声道:“此事不怪大人没有耳闻,因二十年前的卷宗都已经封存,便是大人这般位置,恐怕也难以调用。” 闫峰是孟渊提拔的心腹之一,所以才会这般谨慎地对待。 听着他的话,陆寒江眼神一凝,二十年前封存的卷宗只有一种他无法随意调用,那就是和先太子遇害一案有关。 陆寒江看向闫峰,问道:“先太子遇害一案,有传闻说是江湖高手所为,但始终没有定论,莫非,也与东方世家有关?” 闫峰犹豫了一下,说道:“卑职亦不知,但此事最后过的是孟大人的手,大人拍板将罪责定给了东方世家,当时锦衣卫高手齐出,孟大人更是亲自出手一举覆灭了东方世家,同时也震慑了其他江湖势力,换来这二十年的相安无事,事后,大人也下令封锁消息,所以此事虽与东方世家有关系,但却少有人敢传播。” 陆寒江目光闪烁,沉默半晌后,说道:“那小子交给你们审讯,务必查清底细,记着先留着活口,我明日就带殿下返回京城面见孟大人。” “卑职明白。” 第二百八十七章 京中流言 翻年过来京城里都没有什么大事,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热闹可看,若说公主成婚勉强算是一件,除此之外的话,怕是只有“双陆”之争了。 京城里有两个“陆家”,其中一个是礼部尚书陆言年的陆宅,另一个则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陆寒江的陆府。 本来这一文一武,主理的事物更是一内一外,一个钻营庙堂,一个远在江湖,八竿子打不一块,偏生大家都知道这两个“陆家”其实同根同源,这就有趣多了。 陆寒江遭陆氏一族除族一事本是成年旧事了,但随着陆大人的地位水涨船高,又有不少好事者把这事拿出来说道,里外都有看陆尚书笑话的意思。 原本陆寒江的官职还高不过陆尚书,多少还有人觉得不过如此,可如今人家一跃成了当朝驸马,身份远要比陆尚书更加尊贵,这让不少看不惯尚书家权势的人多嘴了起来。 其中说得最多还是陆尚书不分是非一事,不仅是笑话他瞎了眼把原本属于自家的荣耀往外推,更要知道,除族可不仅仅是把名字从族谱上划掉这么简单。 在这个时代,除族往往和另外四个字紧密相连,那就是德行有亏,一般而言一个人被宗族除名,都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责,或是污名或是丑闻,总之都是犯忌讳的事。 而被除了族的人,不仅无法回去家族,家族中人私下也不可再与他有什么联系,甚至其他外人想要和他交往时,也会顾及他除族的名声,大部分人对他都会退避三舍。 可以说陆寒江之所以在京师里差点把日子过到举目无亲,除了孟老爷子和一干锦衣卫的同僚,几乎没人愿意上他的门,除了他自身的性格之外,很大程度就是这个除族的名声实在太大了。 可现如今,皇帝陛下将公主嫁给了他,皇家自然是要脸面的,难道还有人敢说陛下的女婿德行有亏吗? 所以自从陆寒江成婚之后,京里的风向就变了,多是笑话这陆尚书把珍珠当成鱼目,不少人就等着看他觍着脸去把陆镇抚再请回陆家来。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外头风言风语的程度了,连陆家的下人甚至他们的少爷小姐都受到了影响。 晚饭之后,陆家七小姐陆馨蕊就偷偷摸摸来到了陆尚书的书房之外,听闻今天尚书大人又发了火气,连晚饭都不吃了,她不免有些担心。 过来之后才发现,原来不只是她,四哥陆弘文也在门外候着。 陆馨蕊蹑手蹑脚地上去拍了一下陆弘文的肩膀,然后躲到了另一旁,后者回过头来一阵好找,才看到了嘻嘻笑着的妹妹,他无奈地道:“七妹,你又顽皮了。” “四哥,你是什么时候回来了?用过饭了吗?”陆馨蕊上来就拉着哥哥,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妹,关系自然要好。 陆弘文对陆馨蕊宠溺地笑道:“还未,我想先见过父亲,不过他似乎在见客,我便在这先等一会。” “见客?”陆馨蕊探出脑袋朝书房望去:“这么晚了,会是谁啊?” “我也不知,刚刚问过了下人,他们也不清楚,许是父亲的朋友吧。”陆弘文不确定地说道。 陆馨蕊好奇心来得快去得也快,猜不到尚书书房中的客人,她很快就缠着陆弘文要听他在国子监的趣事。 “我是去读书,哪有什么趣事。”陆弘文也无奈,耐不住妹妹苦苦相求,他不得不挑拣了一些算是趣闻的事情说给她,只是这一说,不免就牵扯出些东西来了。 陆弘文在国子监不算出彩,中人之姿而已,本不该有什么名声,可偏偏有个家伙死缠着他,三天两头就要给他找麻烦,让他实在烦心。 “怎么又是这个杨公子。”陆馨蕊听完之后,鼓着一张脸,十分气愤的样子,当初那讨人厌的公子来家中闹出的乌龙,至今她想起来还觉得脸热。 陆弘文本也不想和自己小妹提起这些糟心事,可都说出口了,他也只得道:“不必与那家伙置气,侍郎家的公子而已。” 将杨致远称为侍郎家的公子是陆弘文讽刺对方只会靠家世,这厮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天天来找他的不痛快。 陆弘文根本想不到,杨致远成天找他麻烦是非本意,三天两头去找一个男人,又没有龙阳之好,正常人哪里受得了,实在是因为曾经不着调在陆寒江面前露了脸,一直担心镇抚使大人记着自己,所以处处想着办法讨欢心,招惹他纯粹就是因为陆大人和陆尚书不合。 兄妹俩正说着呢,忽然听见书房里砰的发出声响,两人乖觉地屏气凝神,这显然是陆尚书朝着桌椅发脾气了,自小在家中长大的他们太熟悉不过了。 “四哥,”陆馨蕊小心翼翼地道:“听说爹爹不高兴,还是因为那个人......” “七妹,好了。” 陆弘文瞥了一眼书房,低声地道:“在家中不要提起那人,父亲大人不喜欢听到他。” “我知道了。”陆馨蕊乖巧地点头。 兄妹俩没想到的是,这一回他们竟是猜对了陆尚书的心思,此时陆言年还真的就在为陆寒江的事情而烦心。 书房中,陆尚书手里拿着一个瓷杯,举起来好一会,终究还是没舍得摔了,这可是前朝的官窑,他费了好大劲才搜罗来的,只得是重重地往案上一放,心气郁结还留了大半。 “哼。” 大气一出,陆尚书坐在位子上闷着,是一句话都不想说了,在他隔壁位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孟渊。 孟老爷子倒是老神在在地饮茶,淡淡地道:“陆兄这气可算是出了?” “我哪有胆子和你这指挥使置气。”陆尚书没好气地甩了个脸色。 孟老爷子无奈一叹:“陆兄何必说气话,这事的确是我做得不对,不过如今木已成舟,我看你也别计较了。” “我计较?” 陆尚书起身一甩衣袖,怒极反笑:“当初你与我说的会替他寻一门合适的亲事,我这才放心把他的婚事交到你手上,谁知道你居然会让她尚公主,永乐殿下是什么情况,你这做舅舅的难道还不清楚吗?” “陆兄难道不满意?” “难道我应该满意吗!” 对比吹胡子瞪眼的陆尚书,孟老爷子则是一副笑呵呵的表情:“永乐虽然养在宫里,脾气娇惯了一些,但本性不坏,有她来操持后院之事,那小子也有足够的精力放眼外边。” “谁问你这个了,你知道我说的是......她的身份!” 陆尚书欲言又止,终是愤愤地坐下:“罢了罢了,这事我管不了,到时候看你怎么与他解释吧。” 第二百八十八章 重见天日 事实上京里人的猜测还真挺准的,陆尚书的确是在为陆寒江的婚事的恼怒,只不过他的恼怒的原因却和众人所想的不同。 “早知道你会替他求娶公主,倒不如我亲自为他操持婚事。” 陆尚书重新坐下,幽幽地道:“便是陆家的脸皮丢尽,事情也不会比如今的情况更糟糕了。” 孟老爷子则是调笑道:“怎么,难道你还舍得把自家宝贝女儿送上门给他做妾。” 陆尚书冷哼一声:“如何不舍得,只要他愿意,通通上门去都无妨,你自家不还有两个孙女,如何就不开口了?” 孟老爷子哈哈一笑:“若是那小子喜欢,别说做妾了,送上门当丫鬟都成,不如你去问问他?” “哼......” 发泄了一通,陆尚书的郁气散了不少,他静下来问道:“听说你把他叫回来了?为何,如今京中的形式波诡云谲,还不如放他在江湖上待着。” “你当我乐意啊,那小子的本事可比你想得厉害,再不让他收收力,只怕这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盖子又要弹起来了。” 孟老爷子端着茶杯,颇为无力地叹道:“那小子不知道走了哪的路子,居然查到了旭日镖局和东都陆家。” “东都陆家?”陆尚书脸色一变,凝神道:“他竟查出了东方世家.......” 陆寒江虽然还未回京,但是书信已经提前一步到了京城,孟渊知道此事之后自然只能是催促他快些回来。 “当年你几乎把和东方世家有关的一切都从江湖上抹去,相关的卷宗早已经封存,他是如何查到的?”陆尚书疑惑地道。 “怎么查到的已经不重要了。” 孟老爷子摇了摇头:“若让他继续查下去,东方世家仅剩的那点子弟必然藏不住,到时候只怕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犯上作乱的逆贼,死不足惜。”陆尚书淡漠地道。 “我也知道他们死不足惜,但是至少现在他们死不得,”孟老爷子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当初我放那些人苟延残喘,可不是为了让他们死在这时候的。” 陆尚书沉吟了许久,说道:“东方世家背后到底有没有人指使,这么些年一直查不出深浅来,罗大人那我也探了口风,可惜一无所获。” “罗元镜那老东西,一把年纪了还死不松口。” 孟老爷子眯起眼来思索片刻,说道:“罢了,还是先盯着他吧,迟早有他求上门的时候。” 陆尚书也是点头:“太子妃强势太过且羽翼已丰,她聪慧近妖,若行吕后武周之事怕是无人可制,老夫子既然都选择了这条路,迟早会和我们一道,否则岂不是要弃他儒门清誉不顾。” ...... ...... 数日之后,陆寒江一行终于回到了京城,最要紧之事自然是去拜访孟老爷子,好让老爷子看看他的外甥女还是活蹦乱跳的。 之后陆寒江私下里也提出了东方世家一事,孟渊却是含糊其词,只是告诉他东方世家的确参与了先太子被害一案。 但诡异的地方在于双方明面上压根没有仇怨可言,一边是当朝太子,一边是江湖世家,平日莫说是交集,甚至互相的名号恐怕都不曾听闻,所以至今都没能查清他们行逆事的目的。 最后,孟老爷子也提醒了陆寒江一句,暂时不要对东方世家出手,毕竟他还想着放长线钓大鱼,看看他们背后到底是何人作祟。 这让好不容易从陆凯口中问出了些东西的陆寒江好一阵失望。 陆凯终究没有抗住审问全招了,他所练的轻功正是东方世家的扶摇九天,只是他本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出身和武功有什么特别,看来这些人隐瞒身份倒是隐瞒了个彻底,连自家人都瞒着。 陆寒江估计那发疯的老仆应该知道什么,可惜对方已经死了,他无可奈何,只得暂时把陆凯押送诏狱。 刚回京,一些事物的交接是必要的,但陆寒江躲懒,事情处理了个大概就当了甩手掌柜,把事情都交给姜显边广去做,自己在衙门里坐了一会儿就打道回府了。 可没想到的是,这下值得早,竟在家中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陆寒江刚到门口下车,就遇见了从他家中走出的七皇子,这倒真的是稀客了。 “见过七殿下。” 陆寒江的礼数很到位,但是七皇子见到他就跟见了索命的勾魂使者一样,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战战兢兢地寒暄了两句之后,他就快步上了马车疾驰而去。 看来经过邀月楼一事,这年轻的皇子也终于认清了锦衣卫在朝中究竟有怎样的分量,让陆寒江好一阵感慨。 他回到府里就去寻了永乐公主,想要问一问七皇子的来意。 “皇兄他好像是来找你求情的,不过他不敢见你,所以先找的我。” 永乐把七皇子的事情大致跟陆寒江提了一嘴:“皇兄说他有个红颜知己好像不小心卷进了一个什么案子,被锦衣卫抓入了诏狱,他说如今案情已明,想要把人要出来。” “......” 陆寒江皱着眉头努力回想了好久,才恍然大悟,是邀月楼的红衣。 这些日子他忙着江湖上的事情,差点都忘了自己还在诏狱里放了不少人呢,像是雪罗刹,还有步氏红衣什么的。 陆寒江想了想,然后看向永乐问道:“公主和七殿下关系很好?” 永乐也不避讳,直说道:“七皇兄只大我几岁,小时候我和他一起在宫里长大,关系自然要比其他人亲近些。” 陆寒江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慢慢露出了微笑:“既然公主有所求,我自然遵从,那几人犯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放了也无妨。” 永乐狐疑地看了陆寒江一眼,心头的直觉告诉她这里头肯定有事,但她却没有说出口,帮着七皇子传话已经足够了,她没打算干涉锦衣卫做事。 陆寒江做事效率极高,第二天不但把红衣放了,还把她没入教坊司的姐妹一同给她送了出来,不仅如此,甚至连雪罗刹他都一并放了,大方地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诏狱的门外,重见天日的红衣看着几个姐妹相拥喜极而泣,只觉得恍如隔世。 边广就在后边看着她们,好一会后,红衣踱步上前轻轻一福:“多谢大人照拂。” 边广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不必谢我,是殿下替你们求的情,不过大人有言在先,你们不可继续留在京城,今后何去何从,还要早做打算。” “小女子明白。” 红衣也知道纵使离开了诏狱,京城也待不下去了,邀月楼早就没了,不过好在她们姐妹终于得以团圆,至于将来...... 红衣隐晦地看了一眼一同被放出的顾紫荆,似乎有了决断。 送走了步氏一族的女子和雪罗刹之后,边广来到了陆府见了陆寒江。 “事情都办妥了?” 今天陆寒江没有在搭积木,而是拿了一只大毛笔在地图上涂涂抹抹,看着一块又一块被墨汁浸染的区域,他的心情似乎很好。 “回大人话,人已经都放走了,”边广犹豫了片刻,问道:“只是卑职担心,此去北地天高地远,那女子真的会听从吩咐,传信与我们吗?” “如何不会?” 陆寒江看着涂改完漆黑一片的地图,满意地把毛笔丢到一旁,笑着道:“北地的荒凉可不是人人都能忍受的,见识过京城的繁华,谁还愿意到那鬼地方去,况且,既然她当初肯为了自由出卖家人,为了权势再卖一回又有何妨,背叛这种事情,只要有第一次,接下来就会有很多次。” 第二百八十九章 断尾求生 在京中的日子比想象中的要无聊,朝中虽是暗流涌动,但明面上却是一潭死水,经过老皇帝和孟老爷子的敲打,这潭死水平静得可怕。 而在江湖上,众人的焦点全都聚集到了北地的正魔纷争上,玄天教和武当两个庞然大物的碰撞,确实很吸引人眼球。 更重要的是,武当派还是在五岳搅弄风云的“幕后黑手”之一,如今五岳各派甚至包括“弃暗投明”的华山一起,都准备向武当派兴师问罪。 这个时机不可谓不好,如今武当派的主力基本都北上了,虽说栖云子掌门等老一派的高手还坐镇门中,但终究是分散了大半的实力。 这个时候五岳上门讨债,打的就是乘虚而入的主意,虽说栖云子掌门虎威犹在,但若是这时候不搏一把,等武当七子回归,他们就更没可能有胜算了。 说到武当七子,他们北上和玄天教一战的确大涨了正道声势,玄天教损兵折将,不少分坛都被他们摧枯拉朽一般拔除了。 可惜回过神来的玄天教也调集了大批人手回防,其中甚至包括幽云法王这样的人物,此人作为玄天教两大护教法王之一,成名多年,势力恐怖,一手照影功打遍天下,少有敌手,是魔道的顶尖高手。 现在武当七子已经收到了江湖各大门派将要齐上武当山的消息,这时候已经没工夫纠结一时之气了,再不回山,怕是要出大事。 可是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你当这玄天教的地盘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眼看着武当派打了人就要走,幽云法王一声令下,玄天教教徒就像蝗虫一样涌上来,死死地拖住他们的脚步。 毕竟要比武功,武当派和玄天教碰一碰,那还是武当派占上风,可是要比人头,玄天教数以万计的教众,实在不是区区武当派一门可以比得上的。 这时候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武当派原本派去南下参加五岳大会的柏经年,居然失踪了。 在这个时代,失踪很大程度上就等于死亡,这让武当七子的其他师兄弟更加着急地要回山,可偏偏玄天教这时候就跟疯了一样,手下教徒都在拿命在拖住他们。 武当是百年大派,要的是传承,门人弟子重质,数量一直控制在一个很稳定的水平,而玄天教是异军突起,要的是独霸江湖,门下教徒重量,就算一对一打不赢,难道三对一,五对一还打不赢吗? 更可怕的还是对方教中的高手也不少,尤其是那位玄天教主,更是排在众人心中第一位的危险敌人。 虽说如今的江湖纷乱,老一辈高手纷纷退隐二线,各派的高手层出不穷,也没有谁敢称一句天下第一,但在曾经的江湖,天下第一是存在过的,那便是玄天教的教主。 当年玄天教的风头一时无两,武当掌门少林方丈,正道各派的高手轮着上,竟无一人是那老东西的对手,甚至连锦衣卫指挥使暗中出手都没拿下对方,仿佛正道武林倾覆就在眼前。 幸好还有武当派栖云子和师兄弟七人,武当派上一代的武当七子组成的真武七截阵,打断了玄天教主的猛攻之势,逼退这大魔头,为正道武林争得了喘息之机。 可惜玄天教主武功实在太强,与其说是逼退不如说是两败俱伤,栖云子等人纵使胜了也是惨胜,否则七人乘势而为,天下第一门派和武林盟主的位置早就落在武当派了。 如今,武当老一辈的高手相继凋零,可玄天教那老魔头居然还活着,宋言归也是担心若不小心引出这大魔头来,他们恐怕都奈何不得。 虽说是曾经的天下第一,但岁月侵蚀之下,谁知道他还能剩下多少功力,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只有六人还缺一个柏经年,根本无法成阵,对上那大魔头恐怕胜算极低。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玄天教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拖住他们不让他们回武当,好让正道互相攻伐,坐收渔翁之利。 不过就算知道对方的意图,宋言归也是无能为力,这几天下来,他的头发都不知道愁白了多少。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月色之下,宋言归扫了一眼围坐在火堆旁的师兄弟几人,沉声道:“如今玄天教发了疯似的针对我们,门下受伤的弟子数量与日俱增,迟早会拖垮我们。” “二师弟说得有理。”大师兄苗云咏点头道。 池一鸣叹道:“此次劫难都是因我儿而起,是我罪过。” “三师兄切莫再说这等话,如今大难当头,我武当弟子更要齐心协力才是。”忘尘连忙说道。 “七师弟说得是。”苗云咏含笑点头。 封子夜神色一肃,目光凛然地道:“我有一言,玄天教势大不可力敌,不如我们主动与他们讲和,只要肯放我们回山,条件无不可谈,不妨先与他们歃血同盟,日后再反悔。” “混账!正魔不两立,你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宋言归狠狠瞪了一眼封子夜,然后把目光看向了司落朝,这位六师弟向来不循常理,鬼点子不少,说不得有破局之法。 “六师弟,你如何看?” “我倒是真有一个法子,只不过......” 司落朝看了一眼池一鸣,又看了一眼宋言归,问道:“二师兄,你真的别无它法了吗?” 宋言归沉吟片刻,闭上了眼道:“办法自然是有,但若是用了,能活着回到武当的弟子,恐怕只剩下半数不到,你若有其他法子可以让更多人活下来,就说。” “好吧。” 司落朝一改往日的嬉闹之态,正色道:“二师兄,以你所见,此次武当被算计,可会是玄天教下的黑手?” 宋言归睁开眼,凝神道:“不会,若真是他们下的手,不至于让我们平白攻破了那么些分坛,纵然是引我等深入,这等代价也太大了些,不符他们的作风。” “二师兄说的是,师弟也是如此想的,”司落朝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敢问诸位师兄师弟,此次,我们此次北上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为了救下那胡闹的.......”宋言归的话头戛然而止,他的双眼微微睁大,猛地看向司落朝,只见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司落朝慢慢地说道:“如今的局势,想要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能够用的法子无非也就是靠更少的诱饵引开玄天教的注意力,好让更多的其他人逃走罢了,玄天教早已经知道我们北上的目的,既然是这样,还有比沧平那小子更合适的诱饵吗。” 说罢,司落朝起身朝着池一鸣一揖到底:“对不住了三师兄。” “六师弟的意思我明白了。”池一鸣并未有太多的表情,但熟悉他的众人已经深深皱了眉头。 “三师弟,此事尚有——” “二师兄不必说了。” 池一鸣打断了宋言归的话,郑重道:“此事本就是那小子惹来的,如今武当派需要他,自然该他出来承担,此事不必再议,我替他应下了。” 第二百九十章 我是英雄 “诱饵?我,我知道了.......” 池沧平听着父亲池一鸣的话,震惊过后,很快就选择了接受。 他的个头已经高过父亲池一鸣了,池沧平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道:“爹,放心吧,此次武当的劫难都是儿子的过错,如今既然需要儿子站出来,儿子绝无半点怨言。” “......” 看着一夜之间仿佛长大了的儿子,池一鸣微微一怔,他的目光有些湿润,却是一言不发,沉默着拍了拍池沧平的肩膀转身便离去了,只是那脚步看起来比往日沉了些。 池沧平目送父亲离开之后,独自一人坐在草堆上,自从他给武当惹来了这等祸事之后,就再没有一个人愿意跟他待在一块了,连往日一起搞事情的小兄弟都离他而去。 可在他应承下这送死的任务之后,他明显感到了好几个平日里对他不假辞色的武当弟子,看向他的目光隐隐有着敬佩和赞同。 池沧平向后一躺,望着漫天繁星,心中突然间涌起了一股豪气,如今武当正值危难之际,他挺身而出舍己救人,这可不就是大英雄吗! 想着众人对他看法的转变,想着父亲刚刚难得的温言温语,池沧平忽然觉得这送死的诱饵任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畏死! 如今池沧平不仅不怕死了,反倒想着,若是他能够活着回到武当,不但是众弟子会对他佩服至极,甚至于天下人知道了他的英勇事迹也会传唱他的侠名。 “池沧平,池大侠——哈哈哈!” 池沧平激动地在草垛上打滚,这天他兴奋到了半夜,才昏昏沉沉地在对明日的美好愿景中睡去。 第二天一早,池沧平醒来后,身边多了十多个武当弟子,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其中一人递了一份干粮和清水给自己,池沧平接过之后也不客气就大口吃了起来:“你们来做什么?” 那人说道:“要引开玄天教的注意,单凭你一个人是不行的,做戏也要做足,我们都是来帮你的。” 池沧平手里的动作一顿,将嘴里的干粮咽下之后,看向那人问道:“师叔他们叫你来的?” “不,我们自愿来的。” 那人席地坐下之后,也拿出了干粮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道:“我拜入武当之后,诸位师叔师伯待我如家人,如今武当派遭逢大难,比起我,更需要他们回去主持大局。” 池沧平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佩服。” 剩下的人也都是不说话,坐下后默默地吃起了干粮,池沧平看了一圈之后,把目光转到了落在最后的清平身上,他皱眉道:“你怎么也来了。” 清平对他有怨有恨,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冷眼瞧了他一下之后,说道:“连你都来了,我为何不能来。” “你可是七师叔唯一的弟子。”池沧平在唯一上强调了几分。 忘尘总共就收了那么几个弟子,这一趟除了清平之外全部都折在华山了,如今的清平不只是忘尘的关门弟子,更是唯一活着的弟子。 清平眼中隐有煞气燃起,他斜了一眼池沧平,声若寒冬飞霜:“所以我才留下来,替我几个师兄多杀些魔道弟子,把他们落下的份都补齐了。” “可......” “闭嘴!” 池沧平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清平狠狠打断,他盯着池沧平说道:“你以为我几个师兄是为何而死,如今你愿意为了武当派赌上一条命,我敬佩你的担当和勇气,但是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做过的事!” 清平年纪不大,又跟着忘尘四处云游,和一众板着脸装古板的师兄弟不同,本是门中乐天型的代表人物,可如今这背负仇恨的模样,到叫人险些认不出来了。 池沧平被对方充满仇恨的眼神吓退了,他知道不论自己怎么解释都不会有人相信,谎话说多了,想说真话的时候,也不会再有人相信了,如今他已是骑虎难下,所有人都不信自己。 不过这点忧郁很快就被成为大英雄的期望挤到了后边,池沧平一行武当弟子很快就接到了出发的通知,已经发现玄天教的踪影了。 众人不再停留,按计划走上了预定的道路。 池沧平一行在密林中飞速前行,身后传来的声音越来越近,众人的心头都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连多说一句话的心情都没有。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趟作为诱饵引开玄天教,结局肯定是九死一生,可当第一个不幸死掉的同门弟子出现的时候,大家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还是险些动摇了。 一道剑影落下,甚至连半句惨叫声都发不出,那落在最后的武当弟子就身首分离了,手持长剑的黑袍人将众人惊骇的目光尽收眼底,然后看向了池沧平。 “是武当弟子池沧平,给我杀!” 他这一道高声传向四方,很快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动静,池沧平此刻的心情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害怕,他二话不说,提气踏着轻功梯云纵,加快了逃跑的速度。 身后蚁群一样聚集而来的玄天教徒越来越多,很快又有两个弟子被追上,不得已和他们展开搏斗。 战斗持续的时间很短,玄天教一拥而上,更多领头的黑袍高手狠辣出手,池沧平惊怒地回头望去,只见那先前还和他一同啃干粮的武当弟子,此刻已经倒在血泊里没了气息。 他的心头有什么东西像是被触动了,他没敢回头,而是拼了命地逃跑。 很快这十多人的队伍就剩下七个人了,池沧平还是头也不回地逃,身后那黑袍人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狞笑一声将又一个捉住的武当弟子打断了双手,往后丢掉了人群中:“给我招呼他!” 痛苦的哭嚎声在背后响起,池沧平冷不丁地一颤,那惨叫声此起彼伏,魔音绕耳一般让他紧咬牙关。 剩下的几人都是神色各异,有几人没忍住,掉转了脚步朝着后方杀去:“我跟你们拼了!” 那黑袍人如法炮制,废了他们的功力,将他们留给身后的教徒处置,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又一次传来,池沧平用双手捂着耳朵,他的脸上不见一点血色,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只看见那黑袍人头帽下露出的嗜血笑容。 那一刻,池沧平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浑身的热血在一瞬间变得冰凉,他拔出了自己的剑,却发现手颤抖得厉害,一个不慎,没拿稳的剑被挂在了树枝上。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愣愣地看向后方挂在树上的佩剑,陷入了呆滞之中。 一同停下的还有清平,此刻还活着的人,只剩下他们俩了,他朝池沧平骂道:“蠢货!你愣着做什么!还不走!” “清平.......我,我不想死。”池沧平讷讷地开口,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清平一愣:“你说什么?” 池沧平抬起无神的双眼,看向清平,身后的追兵已经越来越近了,他忽然定住了神,大吼一声:“我不想死!我还年轻!还什么都没有做!我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一声吼把清平搞蒙了,只见池沧平忽然调转了方向,朝着另一边飞速跑去。 清平看着他逃窜的方向瞳孔骤然收缩至针眼大小,那里正是武当大部队悄悄移动的方向,这,这混蛋难道是想—— “池沧平!你这混蛋!给我停下——!” 清平瞠目欲裂,追着池沧平的背影冲了上去,他回头看了眼一同追过来的玄天教之人,咬了咬牙,拔出剑来,直指池沧平:“胆小如鼠!武当没有你这种废物!我先杀了你!” 话落就要是一剑刺出,却不料池沧平忽然回身甩出了一把白色粉末,清平吃惊一下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双眼一下子变得火辣辣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清平的身子摔落在地,很快就被黑袍人追上捉住,这人见状露出了古怪的笑容:“这小子,似乎是忘尘的弟子,把他带回去!” “是!” 吩咐手下带走了清平之后,那黑袍人却不着急杀池沧平,而是故意放着他往前继续逃窜,直到跟着他找到了武当隐藏起来准备正在逃离的大部队。 黑袍人大笑出声:“哈哈哈!果然是调虎离山!快发信号通知法王前来!” 一支号箭划破天空,下方的武当弟子人人色变,那池沧平狼狈地飞奔而来,见到这一幕,池一鸣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第二百九十一章 清雾小村 “水,水......” 池沧平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陌生的木屋里,他努力睁开眼,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子。 那女子看到他醒了,便款款起身:“公子这是渴了,还请稍等。” 池沧平嗓子有些堵,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只是看着那女子离开了木屋,隐约还能听到外边传来她的声音:“红衣姐姐,那个人醒来了。” 没过多久,那女子就端着一杯水走进了木屋,身后还跟着另一位素衣女子,尽管一身素雅的打扮,却难掩其美貌,让神思昏沉的池沧平眼前一亮。 池沧平接过了水,道了声谢,小口地喝下之后,脑子似乎清醒了一些,他撑着床榻坐了起来,对面前的两位女子道:“多谢二位救命之恩,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那端水的女子退到一旁,另一位美貌的女子上前来问道:“小女子红衣,这是家妹浅汐,我等是在河边救起的公子,不知公子可还记得是遭遇了何事,才流落到此?” “我......” 听着红衣的话,池沧平神思一晃,那尸山血海的记忆顿时涌了上来。 那真的是极其惨烈的一战,池沧平只记得自己疯一样地朝着武当派的队伍跑去,以求保下一条性命,身后追来的玄天教之人宛如浪潮一般,一波接着一波。 武当派的弟子遭遇突袭,队伍没来得及展开,被对方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好在武当七子及时出手稳住了局面,但是被对方用以命换命的打法生生拖住了脚步,以至于幽云法王杀到,双方终于是爆发了大战。 池沧平想起自己被父亲池一鸣狠狠一巴掌扇倒在地,之后就浑浑噩噩地在战场里苟延残喘,借着同门师兄弟倒下的尸体作为掩护,一点点向外爬。 可惜最终还是被大举压上的玄天教众发现,池沧平被这群人追到了河边,一番缠斗之后,他受了伤,眼见大势已去,立刻选择了跳河逃生,好在水流湍急,对方就也没继续追。 思绪回到现在,池沧平脸色苍白地说道:“我,我是商户之家,不幸路遇匪徒,被他们丢进了河里,多亏了姑娘将我救起,这恩情在下必定牢记于心。” 红衣只是笑了笑道:“公子言重了,我等也不过是顺手而为,好在公子伤得并不重,多是皮外伤,只要稍作休养便可痊愈。” “是,是吗......” 池沧平勉强扯了扯嘴角,既然伤得不重,他这便要起身看看,红衣见他并无大碍,也就没有拦着他。 池沧平走出了屋外,发现自己身在一处村子里,背靠一座大山,放眼望去,鸡犬相闻,炊烟袅袅,田径纵横交错,隐约可以听到孩童玩闹的声音,这村子的规模不大,村民的人数也并不多,看起来是个偏僻的地方。 他回身向红衣问道:“红衣姑娘,不知此处是何地?” 红衣答道:“这里是清雾村,听公子口音应是从中原之地来的,此去以南二百里便是辽阳城,那是北地大城,公子若想回中原,可从那返程。” “多谢姑娘。”池沧平连忙道谢。 红衣笑着道:“公子客气了,此番遭逢大难,公子若不着急,可以村中暂歇几日,先养好身子再回去也不迟,若有什么需要小女子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 对此,池沧平自然是再三道谢,他谢辞了红衣让妹妹照顾他的建议,独自一人来到了村子一处高地上,望着远方微微出神,他如今想要回武当也不是不可能了,想着将来该何去何从,一时间陷入了迷茫之中。 后边,看着那池沧平走远了,浅汐低声朝着红衣问道:“姐姐,我们救下他已是大恩,何必还要对他如此照顾。” 红衣看着妹妹,无奈地解释道:“救人救到底,那公子衣着不凡,想必也是家世也是非富即贵,虽说如今我们不必在京中仰人鼻息过活,但多结一份善缘总是好的。” 听到红衣说起了京中之事,浅汐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红衣见了自然是连忙道:“是我不好,偏要提起那些事,总之,这几日劳烦你多照顾他些,若是他想要离去,也不妨借一些盘缠与他,左右我们也不缺这点钱财。” “红衣姐姐,我知道了。”浅汐乖巧地说道。 红衣满意地点了点头:“宫主大人那还有事情要交代我,这就交给你了。” 浅汐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后方的大山,轻声道:“姐姐,雪华宫就在这座山吗?” 红衣用指头点了一下浅汐的额头,佯怒道:“这是宫中机密,你不是门中弟子,有些不可以问的事情就别问。” “哦。”浅汐有些失望地垂下了脑袋。 红衣轻轻一笑,拥着自己的小姐妹:“放心好了,若你真心想入雪华宫,等来日我去求了宫主大人,到时候你可要称我一声师姐了。” “真的吗?谢谢红衣姐姐。”浅汐开心地说道。 “你我同族姐妹,何必说这些。”红衣又和她说笑了一阵,然后就往山上去了。 望着红衣消失在山路上的身影,浅汐的目光闪了闪。 三日之后,池沧平基本养好了伤势,就提出了要离开,此时红衣不在村中,浅汐便按照先前吩咐过的,将盘缠借给了他。 池沧平对此自然是连连道谢,保证自己一定会记住这份恩情,等他出了清雾村,却又见到浅汐追了出来。 “浅汐姑娘,不知还有何事?”池沧平问道。 “确实还有一事想要劳烦公子,”浅汐微红着脸喘着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出一封信件来:“小女子有位朋友住在京城,不知公子可否受累替我送封信与他。” 池沧平一听此等小事,自然是满口应下:“举手之劳,姑娘放心,在下一定把信带到,不知姑娘那位朋友住在何处?” 浅汐垂着眉眼,细声道:“那人姓边,家住城外小闲园,劳烦公子了。” 池沧平将信收好,拍着胸脯道:“姑娘放心吧。” 目送着池沧平远去,浅汐这才松了口气,整理好心情,若无其事地回到了村子里去。 而就在村子后方的山上,雪华宫的大殿中,雪罗刹顾紫荆也在和红衣说着此事:“那日你们在河边救起的男子,今日就告辞离去了是吗。” “是,”红衣轻轻颔首:“宫主大人放心,那人应是机缘巧合沦落此地,并非别处来的探子。” “你的眼力,我自是相信的。” 顾紫荆点了点头,然后有些无奈地道:“红衣,你不必叫我宫主,往日我们姐妹相称,如今照旧即可。” “既然入了雪华宫,自然要守宫中的规矩。”红衣温温地笑着。 见她坚持,顾紫荆也不勉强,只是随口说起了另一件事:“如今我们好不容易逃脱虎口,这些日子我打算让门下弟子暂且收收心,都在山上静修些日子,只是.......” “宫主有些担忧之处?”红衣问道。 顾紫荆有些忧心地道:“我已经发出消息,让外边的弟子都回来,其他人都回了信,可.......玲珑那还暂无消息。” 红衣安慰道:“玲珑是宫主大人的弟子,自是让人放心的,安心等上几日想必就会有消息了。” “希望如此吧。” 第二百九十二章 战后余波 就在玄天教和武当派一战过后不久,京城里的陆寒江就收到了完整的战报,饶是亲自操刀了五岳大会上的闹剧的他都不免感叹一声,确实惨烈。 这一战,武当派北上的弟子几乎折了七成,虽然同样也换掉了数倍于他们的玄天教徒,但要是认真计较起来,这一战打完玄天教只是面皮难看,实际上的损伤并不大,而武当派则是真的伤筋动骨了。 关于武当的普通弟子,死的就不提了,活下来的也是人人带伤,半数恐怕都无法继续练武了,重点是武当七子之中的忘尘和“太武”池一鸣两人重伤,特别是池大侠,右臂竟被幽云法王连根斩断。 虽说保下了一条性命,但池一鸣一身剑术恐怕是要半废了,遥想这位太武道长还是武当七子之首,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武当七子七人以入门顺序称长幼,但却以剑术论高低,“太武”池一鸣虽排行第三,但他的剑术却是七人之首。 如今被幽云法王斩了右臂,哪怕那柏经年没死,日后这七人怕是也结不成真武七截阵了。 而且这场恶战最大的亮点还不是这倒霉的太武道长,而是他那坑爹的儿子池沧平。 看着战报上的记述,陆寒江不由得感慨,这池大侠真是不知道倒了几辈子血霉,居然摊上这么个儿子,晚节不保都是小的,差点连命都没保住。 说起这池沧平,陆寒江还是感到了些唏嘘,想想他们也算是一起参加过五岳大会的好朋友了,可对方现在却音讯全无,生死不知,真是世事无常啊。 平心而论,陆寒江把池沧平送回北地,其目的还真不是为了武当派添堵,反而是想帮着他们赶紧从北地撤回来,对付五岳各派闹上武当山的那些人。 理由也很简单,五岳各派掌门人是什么水平就不提了,陆寒江都没眼看,那武当派掌门栖云子可是孟老爷子都要提一嘴的人物,怎么说也得是和丐帮帮主梁奔浪一个高度的存在。 就五岳那些个臭鱼烂虾,真打上门去,要是惹火了栖云子,指不定一剑全给砍了,那这岂不是白白便宜了武当派。 陆寒江满心算计着要武当七子回武当,就是为了让这些个和五岳掌门差不多水平的人去对线,指不定他们之中还有良心没丧尽的,脑子一上头就自杀证道了呢,这不直接血赚。 可惜了,武当七子不够给力,反倒是池沧平那小子太给力了,反向诱饵的操作简直惊呆了陆寒江,早知道是这么个人才,他应该安排人手赶紧给他救起来送回武当才是,说不定让他多折腾几年,武当派自己就落败了。 陆寒江把战报来回看了几遍,才意犹未尽地放下:“唉,虽然没有猜到结尾,但是这故事的确够精彩。” “能够取悦大人,是他们的荣幸。”应无殇笑得像个大反派。 边广默默地离他远了一些,总感觉这厮拍起马屁来人性都扭曲完了,他咳嗽了一声,递上了另一份书件报告:“大人,最近各地的丐帮弟子似乎都有些不安分。” 陆寒江接过书件一目十行地看完,颇有些疑惑地道:“燕风云怎么还在苗疆?梁奔浪都入土多久了,他这个副帮主是不想干了吗?那么多弟子不用人管?” 边广和应无殇对视了一眼,低下头道:“卑职不知,那位燕副帮主已经在苗地逗留数月,跟随他的那些弟子大多也都返回了中原,看起来......他似乎真的没想管。” 陆寒江有些心累地按了按太阳穴:“该不会是那老头的冤魂作祟吧,怎么丐帮的事情也要我们来管,难不成还真打算让我给他安排个帮主?靠,他有什么可冤的,要找怎么不去找燕风云.......” 边广和应无殇都是垂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 陆寒江自顾自地抱怨一通之后,将那书件往桌子上一丢,然后看向了面前的两人:“此事暂且不急,那些丐帮弟子若是在江湖上闹腾就随他们,敢过线的一并杀了,反正现在没人给他们出头。” “卑职领命。” 两人相继退下,陆寒江则是靠在椅子上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按理说燕风云早就该回中原了,陆寒江临走前就和苗疆大长老说起过,若是燕风云穷追不舍,就把他往北地玄天教那边引,莫非大长老对他的命令还有自己的看法? 这燕风云也是挺迷惑的一个人,给他安排好的战场他不来就算了,现在仗打完了,陆寒江都开始收拾桌子了,连雪罗刹都被他放回去了,这家伙怎么还在死磕灵月族。 陆寒江是没想到,燕风云之所以没有回中原,没有去北地,甚至没有和雪罗刹联系,都是被一个人拖住了,一个他意料之外的人。 ...... 苗疆之地,灵月族不远处的密林里有一处木屋,虽是临时搭建的,但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可以看得出建造者是用了心的。 燕风云赤裸着上身坐在木屋里,身上缠绕着不少纱布绷带,这都是硬闯灵月族大阵留下的伤痕,不愧为苗疆的领头羊,仅凭借这阵法之威竟能困住他数月不得进,心头正恼怒着,却听得后方传来一声轻唤。 “燕大哥,我替你把药换一下吧。” 那软绵的声音让燕风云下意识地收起了面色的不虞,他淡淡地笑道:“麻烦你了。” 一双柔如无骨的玉手轻轻搭在了燕风云的身上,这替他换药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顾紫荆的弟子,玲珑。 燕风云看着她认真地替自己上药的模样,轻叹一声道:“这些日子多亏有你,你且安心,某一定会打破这灵月族的龟壳,问出你师父的下落。” 玲珑手头的动作顿了顿,面上笑容更深,温柔似水:“多谢燕大哥。” 燕风云不介意地笑着道:“某与你师父是至交,不必言谢。” 说话之间,只听得一阵清脆的啼鸣,一只雪鸮落在了窗台,玲珑的脸色微变,却还是替燕风云将伤势处理好,这才走到窗边,从那雪鸮的脚上取出了一卷传信。 燕风云看着那雪鸮,随意问道:“是雪华宫传来的消息?” “嗯......” 玲珑背对着燕风云,神色不定地看完了那信上的消息,回过头来的时候,面上笑容依旧,只是背在身后的双手却轻轻将那传信揉成一团。 她扬起脸来,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愁:“雪华宫的师姐传来了消息,师父她......还是杳无音信。” 燕风云面色微沉,却是温声对玲珑安慰道:“你放心,还有某在,定会尽快找出你师父,不让她受委屈。” “谢谢你,燕大哥。”玲珑对着燕风云甜甜一笑,转过身将一颗药丸强硬地喂入了那雪鸮口中,然后才将其放走。 第二百九十三章 有客来访 没什么可说的,燕风云的动向在陆寒江看来就是很迷,奈何这厮如今在待在苗地深处,他安排的人手也探查不到具体的消息,只能知道他还在和灵月族死磕。 由此带来的一好一坏两个方面的消息,好消息是,燕风云没工夫处理丐帮事物,陆寒江可以堂而皇之地对丐帮下手了。 而坏消息则是,燕风云真的没工夫处理丐帮事物,现在全天下的丐帮弟子都骚动了起来。 丐帮弟子的数量一直都是让人头疼的问题,如今群龙无首,更加剧了这种混乱。 其实要解决这困局的办法非常简单,那就是赶紧确立一个管事的人出来,哪怕只是担个名头,和梁奔浪一样不靠谱都无妨的。 这些丐帮弟子生乱的根本原因就是争夺话语权,以往梁奔浪虽然也不管事,但是他的名头镇得住,再加上有燕风云掌管帮中事物,下面的人自然是不敢造次。 如今梁奔浪“失踪”,燕风云也不管事了,那下边的自然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 陆寒江对此的处理办法就是放任不管,只要不过朝廷的线,这群叫花子就是打破天他都不管。 同时他也安排了人手在暗中疏导,丐帮的长处是帮中弟子数量极多,但最大的短处也就是这了。 即便是想要趁势而为拿下丐帮帮主之位,这天南地北的这么多丐帮弟子,首先得把各地的话事人都聚齐了,然后才方便动手。 陆寒江放出的人手遍布四海,现在就等着什么他们撺掇着丐帮搞出一个丐帮大会来了。 梁奔浪的死讯他一直都压着,但近来丐帮之中已经有流言传播,如今这帮主的酒葫芦和最重要的信物打狗棒都在陆寒江手里,梁帮主死了还是没死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只是还有一样最麻烦的东西他搞不定,那就是武功。 降龙十八掌乃是丐帮第一绝学,也是天下数有的顶尖外功,哪怕是陆寒江亲自操刀以小无相功模仿,至多也只能仿出五成相似,且破绽极多。 除非能够拿到完整的秘籍,否则仅仅凭借观摩想要复原出这等绝世武学,难度不亚于登天。 偏偏这门武功和打狗棍法一样,都是历代丐帮帮主口口相传的,梁奔浪早就埋土里了,作为预备帮主的燕风云怎么想也不可能把功夫教给不明不白的外人。 不过这个问题也没有困扰陆寒江太久,他想起了商萝那丫头曾经说过的话—— “本姑娘如今是掌门千金,我用的自然就是华山剑法,哪来的外人还敢有意见不成?” 这句话给了陆寒江极大的启发,打狗棒和葫芦都在他手里,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咯?降龙十八掌他怎么就不会了,不服就吃我一招大威天龙! 思及此处,陆寒江忽然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同时他也悟了,他为什么要闷着头一个人琢磨呢,这种扯虎皮拉大旗的本事明明商萝那丫头的专长啊。 想明白的陆寒江立刻就要去找那丫头好好取经,然后刚一出门就撞上了来访的客人。 “诶,陆大人这是要出门?在下是来得不巧了。” 杨致远油光满面的样子看起来春风得意,他身后两个小仆还提着礼物,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 “杨公子这是?” 原本陆寒江也没注意,但是最近听老钱提起过,上门递帖子想要拜访他的人忽然就多了起来,而其中来得最勤的就是这杨致远。 “家父近来新得了一批茶叶,在下听闻大人喜茶,特送来一些。”杨致远礼数得体,态度诚恳,眼中的讨好也恰到好处,不至于让人生厌。 比起前几次见了他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样子,这回杨致远的表现倒是要好上不少。 要说起来,原本这杨致远见了陆寒江那是有多远躲多远,别说是上门送礼了,在外人面前甚至都不敢多提一嘴,生怕那天闲话就传到了陆大人耳中。 究其原因也很简单,无非就是两人最初见面的时候并不愉快,杨致远拦了陆家的马车,偏偏还撞上了微服的陆大人,那之后尽管他也替陆寒江办过些事情,算是缓和了关系,但终究心头有个坎过不去。 可是不久前的一件事让他改变了想法,泰平伯府的三公子忽然登门请他赴宴,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如今天下承平日久,爵位来之不易,再加上当今陛下重用锦衣卫,多年来被杀的勋贵不计其数,能安稳活到现在还保有爵位的人家,都是不简单,哪怕无权无职,空有一个头衔也是一样。 论出身,杨家自杨致远爷爷辈发迹做官,哪怕把他自己算上也就是个三代传承,算个书香门第都勉强够呛,和人家伯府的公子更是天差地别。 如今这伯府的公子亲自登门邀请他,顿时让杨致远有些飘飘然,到了宴会上他也很快理解了对方的意图,那就通过自己向锦衣卫陆大人示好。 三两次跑过腿之后,杨致远在旁人看来,那就是能够在锦衣卫陆大人那说得上话的。 这也让杨致远顿悟了,他一直把陆寒江的相遇当成是平时不积德的报应,这简直是大错特错,这哪是什么报应,明明就是天大的机缘啊!险些就被他错过了! 于是乎他往陆府跑得就更加勤快了。 杨致远的心路历程陆寒江是不知道的,但是有人送礼他还不至于将人拒之门外,特别是这家伙光送礼却不求办事,那看着就更是顺眼了。 反正他的事情也不着急于一时,于是陆寒江就请杨致远进府小坐片刻,这倒是让此人的眼神又亮了几分。 厅堂上,两杯茶下肚,杨致远有些迟疑地开口:“大人,其实在下这次来,还是受了外人所托,有些话要转述给大人。” 陆寒江一挑眉头,平静地道:“何人所托?” 看不出陆寒江的脸色,杨致远更加小心翼翼,他道:“是与在下一同在国子监读书的学友,他与四殿下关系甚笃,这些话便是殿下要他转述的。” “四殿下......”陆寒江若有所思,若有所思,淡淡地道:“殿下有何吩咐?” 杨致远整理了一下思绪,慢慢地道:“是这样,四殿下说他在江湖上有位朋友曾将两个孩子送入京中,他前阵子政务繁忙无暇顾及,如今正好空出闲余来,想将那两个孩子带回府中安置。” 陆寒江恍然,这要不提他差点都快忘记了还有两个孩子在小闲园里养着了,不过四皇子年前跌了那么大个跟头,现在哪来的自信来锦衣卫要人。 按捺住心头的疑惑,陆寒江沉吟片刻,笑道:“此事本官知道了,你去回了那人,让他告诉殿下,本官与华山商先生也算是朋友,照看那两个孩子是理所应当,此事就不劳殿下操心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好人好事 不是陆寒江看不起四皇子,但要说这事是他自己想出来的,那指定不可能,便是想到了也没这胆子。 毕竟这位四殿下,前有锦衣卫千户乔十方,后有逍遥派便宜师姐奚秋,几大势力的内鬼轮番伺候他,要么拿他傻子骗,要么拿他当枪使,反正就没整出过什么阳间的活。 说来这四殿下也不知道身上有什么独特的吸引力,怎么人人都朝着他使力,就连陆寒江自己都顺手拿他做过筏子。 送走了杨致远,陆寒江不着急去找商萝研究怎么搞鬼,而是召集了几个手开始商议此事。 陆寒江叫来了边广,姜显,崔一笑几位副千户,然后将刚刚杨致远的话说与他们听,接着问道:“此事当是有人提醒我们这两个孩子可作为人质,你们怎么看?” 如今锦衣卫手里有三个人质,那两个孩子加上商萝,关于这三个人的身份,在江湖上共有三重不同的认知。 第一重普罗大众的认知中,这两个孩子就是商几道的孩子,商萝则是李鬼手的女儿。 第二重则是一些大人物的认知,那就是这两个孩子只是幌子,商几道真正的孩子是商萝。 而第三重认知,也是这个局的真相,如今怕是只有陆寒江和太子妃两人心知肚明,那就是这两个孩子确实是商几道和谷芊含所出,而商萝的身份则与李鬼手毫无关系,她是太子妃的女儿,也就是真正的“皇太孙”。 陆寒江叫来的这几人都是心腹,但也最多只有第二重的认知。 先开口的人是边广,他说道:“大人,卑职以为此事断不会是四殿下所为,暗中定有人替他出谋划策,可使人监视四皇子府邸,找出这幕后之人。” “边广大人说的是,”崔一笑接过话头,说道:“如今五岳受创,但华山底蕴仍在,即便是商几道已死,他夫人谷芊含依然不弱声势,现在五岳即将前往武当派问责,在这时候提出这两个孩子,恐怕是想着在华山搅弄风云。” 听罢两人之言,姜显皱眉道:“此事蹊跷,甚至暗中之人可能来自江湖,是否会是武当派所为,要知道那池沧平虽然失踪,可他妹妹,池一鸣的女儿池芊云已经拜入华山,此刻怕是已经沦为人质。” 听完姜显之言,边广摆了摆手:“此事当与武当派无关,要知道若是武当派咬口不认,难不成那些人还能将池家女儿杀了泄愤不成,他们都是正道出身,可不会这般不顾脸面。” “边大人之言有理。” 崔一笑表示了赞同,旋即疑惑地道:“可若非是江湖之人,难不成朝中还有哪位大人,抑或者是哪位殿下还与江湖门派有这般联系。” 姜显却说道:“朝堂私下里和江湖门派勾勾搭搭的大人不在少数,纵使是几位殿下,也并非一点江湖势力都没有,只是他们做的都不如四殿下那般明显罢了。” “按你所说,岂非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能干等着四殿下那露出马脚?”崔一笑感到有些头大。 “并非如此,”姜显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此事最大的疑点便在于,四皇子哪里有本事从锦衣卫要走人?纵使背后有人借力,只要陆大人不松口,难不成还有人敢给孟大人施压不成?” 边广也逐渐回过味来了,他道:“你的意思是,这背后之人想要的并不是想带走那两个孩子,而是提醒我们那两个孩子可以拿来做文章?” “应是如此。”姜显点了点头。 三人相互看了看,也都认可了这个结论,不再说话,而是把视线投向了陆寒江。 姜显的推断,陆寒江也是认可的,只是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商几道是“自尽”,但却是被锦衣卫请走之后,“自尽”在了慕城里,再加上人质在锦衣卫手里,华山由此成了被害者,尽管天风道长努力降低华山的影响,终究还是被迫放弃对华山的后续清算。 如此一来,五岳之中华山保有的实力是最强的,今次上武当,华山也是主力,两个孩子的作用无非就是钳制华山,只是谁出面来“用”这两个孩子却是一个问题。 不过不论怎么用,世人看来华山都是受害者,人质在锦衣卫手里,被要挟的华山也无可奈何。 所以这两个孩子若想发挥最大的作用,其实是应该将他们送还华山,这样一来华山再无借口,一些事情便是想躲也躲不过去了,天风下手也更方便了。 陆寒江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从得利的角度看,似乎人人都可能是幕后黑手,可要说想对华山下手,除了明面上看不过眼的天风道长......那就只有宫里的那位太子妃了。 “原来是她,不过也对,换作是我也会斩草除根,商几道本就不老实,谁知道还会不会留下后手来,不如除个干净。” 陆寒江的自言自语三位副千户都是一头雾水,但是看样子,大人似乎已经有了决断。 “敢问大人,我们应该如何行事。”边广出声问道。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那两个孩子进京多日,如今也该回家去看看了。” 三人对视一眼,崔一笑试着问道:“大人之意,是要将两个孩子送回华山?” “当然。” 陆寒江先是满口应下,然后立刻转口道:“不过如今华山之人都在赶往武当山,我们就算把人送回去,一时间他们也没法子团圆天伦,所以我们好人做到底,直接送到武当派吧,让他替我们转交给华山吧。” “......” 边广迟疑了片刻,问道:“武当派此次虽是受了重创,但栖云子等人还在山上,若是贸然派人上山,恐怕有来.......无回。” “谁让你们偷偷上山的。” 陆寒江的话让三人一愣,只听他道:“我们堂堂朝廷的官兵,难道还要做那锦衣夜行的事情不成?送两个孩子与家人团圆,这可是积德的大好事,自然要堂堂正正地送上门去。” 边广讪讪地道:“请大人明示。” 陆寒江昂起首来,义正词严地道:“四殿下爱民如子,不忍看两个孩子流落他乡,特地吩咐我等锦衣卫将两个孩子送到武当派,武当乃是江湖名门正派,正道一柱,自会公正处理此事。” “卑职明白了。” 陆寒江满意地点了点头:“记着,这可是我锦衣卫扬善名的大好时机,务必要做的隆重,宣传到位,好好在武当山展现一下什么叫军民鱼水情,让江湖人都看看,我们锦衣卫和武当派是多么的要好,给他们展示一下当我朝廷的走狗......咳,当顺民的待遇。” 第二百九十五章 武当山上 随着北上的武当弟子陆续回到了武当山,这一次武当派的惨败是再也瞒不住了,武当七子如今太武断臂,忘尘昏迷,紫阳失踪,剩下几人也是狼狈而归,武当派的声望几乎落到了百年来的最低点。 屋漏偏逢连夜雨,五岳的人马不日就要登山问责,这些日子栖云子掌门面上的愁容几乎都要快压不住了。 原本这北地战事和五岳大会几乎是同步进行,按理说这五岳的人早就该上山了才是,可他们的速度却比预想中还要慢上许多。 这倒不是这些江湖人念及正道情谊,恰恰相反,五岳的人之所以来得慢,是因为他们沿途还在扩大队伍,要知道五岳大会那场灾难里,损失最惨重是五岳各派,但来观礼的其他江湖势力也受了池鱼之灾。 五岳,或者说天风道长他想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拉起一支足够庞大的队伍,然后在气势上逼退武当派。 毕竟自家人知自家事,以五岳如今的实力,想要撼动武当派,哪怕是被玄天教打得伤筋动骨的武当,那也是痴人说梦,单单是武当掌门栖云子一人他们就奈何不得。 既然靠拳头没办法打得过,那只有用嘴说了,拿江湖大义说事是他们唯一的办法。 五岳剑派并江湖正道各大势力的代表,气势汹汹地来到了武当山下,这里早就聚集了一大批江湖各路人物,看戏也好,声讨也罢,此刻整个江湖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武当。 武当派是大派,不管是这群人是来找茬还是来杀人,他们的门面功夫都会做好,栖云子早就安排了人手在山下负责接待引路。 而且负责接待这些江湖人的还不是一般人,正是武当七子中排行第二的“常清”宋言归和排行第五的和“青华”封子夜。 两人灰头土脸地回到武当之后,虽也受了些伤,但却无大碍,修整了几日,如今往山门一站仍是气势逼人。 “诸位远道而来,掌门师尊特派我在此迎候。” 这些场面话本该是顺位在前的宋言归来说才是,可这时候却换了封子夜,只见他不卑不亢,一身正气,一张口就在气势上镇住了众人。 若是不知其内在性格,单凭这一副正人君子的容貌气质就足以撑起场面。 天风道长也被镇住了,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如今武当派身上还有“联合华山谋害正道同门”以及“勾结锦衣卫残害江湖同道”两条罪名,他们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能低头让别人掌握了主动。 “青华道长,你知道我们所来为何,今日如若武当不给出一个说法,我等绝不会善罢甘休!” 天风道长高声说罢,身后人群立刻响起了应和之声,气势之汹让面前的武当弟子人人色变。 封子夜虽然同样心惊,但面上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出的话依然铿锵有力:“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公道自在人心,诸位请山上请吧。” 说罢,他挥手让众弟子让开山门通路,天风道长轻哼一声,带着人上了山。 掌门栖云子此刻已经在山上正殿紫霄大殿等候,随同他一起的还有武当大长老上阳子,他们是上一任武当七子中硕果仅存的二人,同时也是当今武当派武功最高之人。 在他们身后是现任的武当七子中的苗云咏,司落朝,此二人再往后便是断臂的池一鸣,一只空落落的右臂袖子让人看了不住惋惜。 算上在山下迎客的宋言归和封子夜,除却还在昏迷中的忘尘和失踪的柏经年,这已经是武当能够拿出手的最佳阵容。 栖云子并未将武当全部的力量都聚集起来,一些长老还有外门弟子都被告知一切照旧,殿内除了他们之外只安排了十几名内门弟子。 天风领着众人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心中也不知道该是敬佩对方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魄,还是恼怒对方竟然如此小瞧他们五岳剑派。 只是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纵然是来问罪的,但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天风暂且压下了怒意,朝着栖云子硬邦邦地道了句:“栖云子掌门,久违了。” 栖云子自然是含笑还礼,和众人打过招呼之后才说道:“不知诸位来我武当山,所为何事。” “老道士!事到如今你少装模作样!” 这一声暴脾气的怒骂自然是泰山派郝半生,他顶着一众武当弟子的怒目而视,指着栖云子就骂道:“武当所行恶事罄竹难书,勾结华山派毁我五岳根基,擅杀正道同门,我等都是人证,你这牛鼻子还想要狡辩不成?!” “住口!” 宋言归两眼一瞪,冷声道:“郝掌门如此口出不逊,莫非这就是泰山派的修养?况且此事我武当也是受人陷害,如今事实还未调查清楚你便抢先污蔑我武当,究竟是何居心!” 天风道长此时也站出来说道:“常清道长伶牙俐齿,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不小,受人陷害?哼!我等亲眼所见,难道那武当弟子池沧平并非你门下之人吗!” “......” 宋言归话头一滞,谈及池沧平他的确是有苦难言,这件事情上他们虽是被人陷害,但偏偏始作俑者还真是他们武当弟子。 司落朝见状,立刻接过了话:“天风掌门此言差矣,这事的确有我那不成器的师侄参与其中,但他所为皆是出自个人之意,与我武当毫无关系,况且五岳大会期间,我武当正忙着对付玄天教,哪来的人手南下衡山。” 池沧平这是个绕不开的污点,与其遮遮掩掩不如直接明说,武当诸人都是以侠义称名,公义二字自在心头,还不至于敢做不敢认。 郝半生冷笑:“呵,这池沧平不过区区一个武当弟子,哪来的本事召集人手围攻我衡山,要说其中没有你们武当的默许和支持,我郝半生第一个不信。” 武当众人都是神色莫名,池沧平的本事他们都是见过的,这小子的胆子有多大他们也都是见过的,这事情他还真的做得出,况且先前在北方惨败,也让他们看清这小子的德行有多离谱,所以.......这要他们怎么说? 双方各执一词,五岳咬定这事是武当暗中操纵,武当则说全都是池沧平一人所为,两边相持不下,倒是天风忽然动了心思。 他站出来喝住场面,然后假意退让一步:“既然你们说这都是池沧平一人所为,那好,就请你们将此人交出来,由我们处置了先!” “......” 武当派这边又是一阵沉默,池沧平早就在玄天教那一场乱战中失踪了,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他们就是想交也找不到人啊。 天风冷笑一声,只见胡千重和几个衡山弟子将一个女子推了出来,武当这边大吃一惊,因为这推出来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池沧平的妹妹,池一鸣的女儿,此前拜入华山门下的池芊云。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一份赏赐 “天风!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与她毫无关系!你也是堂堂一派掌门,竟然做出如此卑鄙下流之事!衡山派百年清誉都被你败光了!” 见到池芊云被推出来,宋言归当即对他一通大骂,特别是看到他这侄女面色苍白,一脸的憔悴之色,还被封住了穴道,口不能言,更加认定了她在五岳遭到了不公正的对待。 其实这事反倒是个误会,天风怎么说也是衡山掌门,其他人也都是要脸的人物,岂会放下身段去折腾一个女子,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不说,还平白拉低了格调。 池芊云这副样子完全是受了池沧平的影响,自从知道了自家哥哥做下如此大错之后,她的精神就一天比一天糟糕,五岳的人除了派人看管她,限制了她的自由之外,其他方面可是没有半点苛待。 只是天风好吃好喝养着她,可不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公正,只见她手中暮雨剑出鞘,剑锋就落在了池芊云的细长的脖颈旁。 天风言辞凿凿地道:“此女子是那池沧平的亲妹妹,血浓于水,她定然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就是为了借着拜入华山的由头,潜伏在我五岳之中做间者。” “天风掌门,枉你也以侠义自称,手段竟如此下作!”司落朝站出来质问道:“莫非你还想以芊云的性命要挟我们不成!” 对于司落朝的指摘,天风却不为所动:“玄潭道长,此女是武当间者,按江湖规矩,我杀了她理所应当。” “简直胡说八道!” 宋言归冷哼一声,目光转向了后方的谷芊含:“谷夫人,芊云如今拜入你华山门下,你莫非就看着衡山派如此欺侮她吗!” 被点了名的谷芊含只是清冷地道:“我夫君死在锦衣卫手中,此事你们武当也有嫌疑,芊云究竟是不是无辜,还未可知。” “你!”宋言归盯着她,终是没再说出什么来,他愤愤地一甩袖袍,发出一声长叹。 “看来你们这是无话可说了?”天风冷笑着道:“既然如此,那就将池沧平交出来!” “交出池沧平!” “武当这群道貌岸然的牛鼻子,快将那恶徒交出来!” 天风身后的众人都高声帮腔,一时间仿佛武当竟成了那人人喊打的魔道似的,栖云子掌门面沉如水,始终一言不发。 宋言归脸色难看地说道:“诸位,纵使这池沧平有千般过错,他也是我武当弟子,要处置也当由我们来,况且......先前同玄天教一战后,他便失踪了,至今还未寻到踪迹。” 虽然宋言归所说句句属实,但是在五岳众人听来那就是狡辩,而且还是苍白至极的狡辩。 郝半生大笑一声:“常清道长莫非以为我们是三岁小儿吗,这种鬼话说出口竟也不觉得好笑!快把人交出来,否则休怪我们不讲情面,自己动手搜了!” 说着,郝半生向前踏了一步,他背后的众人也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见状,宋言归脸色骤变,他也领着众武当弟子向前一步,喝道:“我看谁敢!武当之地岂容你等放肆!” “久闻常清道长剑法高超,今日就让我等见识一番如何?”郝半生分毫都不退让,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宋言归,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下一秒就爆发一场大战也不奇怪。 可就在这紧张的关口,忽然有一武当弟子从殿外急步闯入,他甚至来不及喘匀气就张口道:“掌门,不好了!山下,山下来了好多锦衣卫!” 锦衣卫! 这个名号就如同一点火星,瞬间将现场的气氛点燃了,众人的声声议论,有惶恐,有惊怒,还有想要退缩的。 天风更是把脸沉了下来,他凝神望向武当众人,阴阳怪气地道:“好一个武当派,当真是人面兽心,锦衣卫都到山下了竟然还想要以言语诓骗我等,怕是不日就要称呼诸位一声‘大人’了吧。” “天风道长此言尚早,”司落朝冷笑道:“这锦衣卫为何而来尚且不知,我武当行得正坐得直,断不会行这蝇营狗苟的勾当。” 因这锦衣卫突如其来的插手,两边人倒是没能打起来,而是屏气凝神就在这等着。 不多时,大殿之外传来的喧闹的声音,墨色飞鱼服映入眼帘,一众锦衣卫粗暴地围在门口的江湖人扒拉到一边去,很快就清出一条路来,直通殿内。 走在最前的是两位银袍千户,闫峰和应无殇,身后跟着数位百户,旗官力士不计其数。 见到那闫峰昂首而来,一副目光所及之处甚是不屑,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想起了上回的屈辱,郝半生不假思索地就挡在了那路中间。 闫峰停下脚步,瞧了一眼这拦在自己身前的郝半生,嘴里发出了意义不明的笑声,但却并未动手。 郝半生双目生火,刚想再近一步,却被一只手臂扣住了肩膀,他转而看去,拦下他的是另一位锦衣卫千户,应无殇。 应无殇挑起了眉头,不屑地发出一声嗤笑:“怎么,郝先生这是想和锦衣卫动手?泰山派好威风啊。” 泰山派三个字如同一座大山压住了郝半生的火气,他强忍着暴起的冲动,一点点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 论起武功,其实应无殇还不一定是郝半生的对手,在场的武林人士联起手来,想要收拾掉这两位千户,数位百户的阵容,也并非做不到。 只是锦衣卫代表的是朝廷,明面上谁都不可能与他们随便动手,那可是一不小心就累及满门的事。 “滚开。” 应无殇眼中嘲讽之意丝毫不掩藏,手上发力,轻而易举地将未做反抗的郝半生扒拉到一边去,在众人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他和闫峰一块走到了武当众人的面前。 闫峰上前对着栖云子抱拳:“栖云子掌门,久疏问候,武当派这些年来安分守己,陆大人甚是满意,特地托我给您带来一份赏赐。” 此言一出,武当众人除了掌门和大长老都是勃然色变,宋言归大怒,刚要开口却被栖云子拦下,他平静地看向闫峰道:“不知陆镇抚要赏赐老道什么。” “带上来。” 闫峰拍了拍手,立刻有两名锦衣卫各自带着一个孩子走进了大殿,一旁的谷芊含见此险些没控制住情绪失了态,有聪明人见状已经猜到了几分,纷纷面露怒色。 将两个孩子推向武当众人,闫峰淡淡地道:“陆大人有言,这两个孩子进京多日,也该是时候回家看看,武当派乃是正道一柱,所以就烦劳栖云子掌门,将这两个孩子送还华山吧,能够替我锦衣卫办事,这便是陆大人给道长的赏赐。” 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两个孩子的身份,只是天风等人看向那女孩时,却心生疑窦,这“商萝”并非当时他们在五岳大会擂台上见到的那个。 可是这点疑惑很快就被抛之脑后,因为更麻烦的事情就在眼前,这两个孩子无疑是作为人质被送给了武当,这下子事情就不好办了。 而得到了人质的武当,也并不开心,有这两个人质在手,非但不会缓和五岳的关系,反而坐实了勾结锦衣卫的嫌疑,可是不收吧,似乎也不行。 那天风厚颜无耻到想要拿池芊云做威胁,若是他们手中也有五岳的人质,倒是可以保证对方不至于直接动手杀人。 一时间武当陷入了纠结之中,这人质他们收与不收,似乎都是难题。 闫峰瞧着武当一众人的为难,嘴角勾起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反正不管武当怎么选,他们的目的都是达到了,至于说接下来会不会血染大殿,那就不干他们的事情了。 毕竟锦衣卫不会插手江湖纷争,他们只是来送个东西而已,谁也没规定江湖人不能和锦衣卫做朋友吧,哈哈。 第二百九十七章 真武显灵 栖云子的脸色一如既往的沉静,仿佛锦衣卫的动作并不能影响到他什么,但与他相处多年的师弟上阳子却已经看出来,自家师兄心中已经动摇了。 面上不显是养气功夫够足,栖云子的资历武功和修养都摆在那,喜怒不形于色已经是基本操作了。 闫峰和应无殇大摇大摆地把华山的两个人质转送给武当,送一个大麻烦的同时,还给他们扣一个大帽子,真是够阴险的。 此次五岳大会之事,不管锦衣卫究竟有没有插手,这位陆镇抚的手段反正他们现在是领教了。 和一贯喜欢以暴制暴的孟指挥使不同,这位新任镇抚使陆大人,似乎更喜欢玩弄心机,这也让栖云子更加忌惮。 打又打不过,甚至打都打不得,别人明摆着出手算计你还不得不接着,接住了是你的本事,接不住那就是灭顶之灾。 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心头莫名地发出一阵感慨,栖云子下意识地向后扫了一眼自家的弟子,武当七子已经差不多塌了一半,门下弟子更是在玄天教一战中损失惨重。 反观朝廷一边,锦衣卫势头一日大过一日,那位指挥使更是后继有人,这位陆镇抚比起他来恐怕要更可怕。 莫非真的如师弟所说,大势在锦衣卫一方? 思及此处,栖云子的心头不免有些悲凉,他这一生,熬过了玄天教的迫害,稳住了南北少林的影响,扛住了孟渊的威压,没曾想最后等来的却不是武当的更上一层楼,而是锦衣卫的焕发新生。 天道何其不公。 栖云子心中怅然一叹,目光落在闫峰身上:“陆镇抚的好意老道心领了,不过今日华山谷夫人就在此处,何需要借武当之手。” 闫峰咧着嘴笑道:“此事我等是奉陆大人之令,既然大人吩咐过要将这两个孩子交予你武当,我等又怎么好越俎代庖。” “......既然如此,老道就替华山谢过陆镇抚的好意了。” 栖云子轻轻一叹,将两个不知所措的孩子拉到了身后,这一举动更看得众江湖人是议论纷纷,言语间多是辱骂之意。 武当众人纷纷涨红了脸,可却无法反驳什么。 闫峰却是转过身,以眼神制止这些人的骚乱,他淡淡地道:“本官来得晚些,不知这里发生何事,诸位同为我朝廷治下的子民,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今日非要动手吗。” 这就是明摆着要站台武当的意思了。 “闫千户,此乃江湖之事,还请大人莫要插手。”说话的是恒山派掌门时九宁,门派遭逢大难,这位平日里常与人为善的老好人,如今说话也带了几分生硬。 应无殇笑眯眯地站出来说道:“时掌门误会了,我等锦衣卫并没有插手的意思,江湖事江湖了,本官与闫大人只不过是奉命来此办事,如今事情办完,顺带给诸位提点意见罢了。” 看样子这锦衣卫似乎打算赖着不走了,天风心头有些焦急,若是他们打定主意要站武当,今日这事还真不好办了。 就在他为难之时,忽然听见远远传来一声佛偈:“阿弥陀佛。” 这声音仿佛就在众人耳旁响起,忽远忽近,在大殿中绕梁不绝,众人都是心神一震,好强的内力。 天风心头大定,不由得面露喜色,他转过头去,只见一个披着大红袈裟的老僧缓缓自殿外而入。 “是北少林的灵凡大师!” 那僧人一露面便有人道出了其身份,正是北少林的灵字辈高僧,天风恭敬地向其见礼:“见过灵凡大师。” “天风掌门。” 灵凡大师还了礼,又和殿中其他各派的人物见过,这才来到前边,与武当还有锦衣卫的一众人照面。 “老衲受天风掌门所邀,特来此主持公道。” 此话一出,武当众人看着那老僧的眼神都是不善,一个北少林的和尚来他们武当山主持公道,呵,这是想打谁的脸。 天风更是扬声道:“灵凡大师向来公正,便由他来评一评今日是非!” “阿弥陀佛。” 灵凡大师双手合十,目光中一片平静:“不敢当天风道长所誉,老衲此来只为替五岳大会上受难的同道讨一个公道,不过——此乃江湖之事,可否请二位大人先行回避。” 灵凡大师话锋一转,矛头直指两位锦衣卫千户,众人都是眼亮的,不管今日武当要怎么交代,这锦衣卫都是天大的麻烦,不早些把这些大神请走,他们是什么都做不成。 闫峰眯起眼看向那老僧,虽未出手试探过,但经过刚刚那一招传音入室,他也大致感受到对方内力之强,拼武功,恐怕自己不是对手。 不过虽然武功上不是对手,声势上闫峰却毫不相让,他笑道:“大师此言差矣,武当派乃我朝治下名门大派,如今却被一些山野之人冠以恶名,我等自然于心不忍。” “......” 五岳众人脸色愈发难看,合着听话的就是名门大派,不听话就成了山野之人是吧,你是瞎了还是看不见这武当山比他们五岳还野。 武当众人也是心情莫名,从江湖人的角度来说,他们和锦衣卫的关系自然不会有多好,纵使不交恶,但也绝对不会故意讨好,最多也就是两不相干。 可如今他们被正道各派孤立指摘,站出来替他们说话的居然是锦衣卫,这心头难免有些不是滋味,总觉着怪怪的。 此时此刻,身处殿中的司落朝却是莫名觉得有些悲哀,想他武当曾经是何等的声名响亮,如今蒙冤落难,竟落到只有锦衣卫替他们说话的地步。 哀愁之间,他忽然转头看向了后方的真武大帝的巨像,没由来地说了句:“你最近是不是没上工。” 他声音不大,可身旁的苗云咏却听了个真切,这位大师兄惊悚地转过来看了他一眼,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 司落朝却还是一脸郁闷地抱怨着:“再不显显灵,信不信日后都没人给你供香火了。” “六师弟快住口!”苗云咏赶忙捂住了司落朝的嘴,低声指责道:“你怎么敢对真武大帝不敬!快快赔罪!” “大师兄,我又没说错了,难道他还.......” 争执之时,忽然看见真武大帝的双眼发出一道亮光,两人瞬间陷入了呆滞之中,好在司落朝反应及时,发现那是器物反光所致。 司落朝连忙循着那光望去,只见殿外忽然掠入一人,踏着飒爽的轻功从众人头顶飞过,直接落在灵凡大师之前。 只见他二十出头的年纪,白衣金带,腰间挂一个酒葫芦,手里拿着一根......打狗棍?! 只见那青年朗声道:“江湖事自然是江湖说了算,锦衣卫的诸位大人,莫非想要越线不成?” 这又是一个出场就硬刚锦衣卫的狠人,武当弟子感慨的同时,也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闫峰,不知这位千户这次打算怎么怼他。 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刚刚面对北少林灵凡大师都不虚的闫峰,这时候却突然一改先前的强硬,色厉内荏地道:“牙尖嘴利的本官还以为是谁来了,原来是陆帮主,哼,我们走!” “......”武当弟子沉默了。 “......”五岳众人也沉默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都蒙了,这锦衣卫刚刚还不可一世想要把灵凡大师的脸皮在地上磨蹭几下,怎么突然就软了,而且,那闫峰千户叫这年轻人什么?帮主? 众人再一瞧他手中的打狗棍,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丐帮帮主?” 第二百九十八章 山穷水尽 要说众人之中,最为震惊的倒还不是灵凡,栖云子这些老人,也不是天风,司落朝这些高手,而是懵逼的武当弟子。 他们虽然从来没想过锦衣卫会替他们出头,但是看着锦衣卫替他们在前边挡住了五岳和北少林,心头莫名还是有些小兴奋的。 结果这什么陆帮主一来,这群锦衣卫狠话都不说一句,掉头就走,也不是说他们武当弟子对锦衣卫有什么期待,更不是他们指望依靠锦衣卫,而是一种很难言说的情感,复杂又尴尬,简而言之就是两个字—— 就这? 若不是武当掌门和这群江湖人还在这杵着,他们真的想追上好好拦下闫峰问一问,怎么就走了啊,他们才刚刚对锦衣卫有点好感,怎么甩锅跑了啊。 这些年轻弟子的想法众位大人物是不了解的,他们的目光此刻都落在了这刚刚进入殿内的年轻人身上。 天风道长率先出声:“敢问小......少侠,你手中的打狗棒是从何而来。” 天风本想叫上一句小兄弟,可想着对方帮着“逼退”锦衣卫的厉害,临到嘴边改成了少侠。 这陆帮主自然不会是别人,就是陆寒江本人,在京中穷极无聊的他,只能暂且拿丐帮来解解闷了。 虽然孟老爷子才把他叫回来,但这并不妨碍他再出去。 陆寒江好歹也是从四品的正经镇抚使,这职权范围的事务,他自然是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以往跟孟老爷子知会一声,那更多的是打招呼性质,原则上他并不需要事事都上报审核,否则这指挥使岂不是得累死。 所以说,陆寒江这一溜烟跑武当山去了,孟指挥使知道之后也只能是对着空荡荡的北司衙门干瞪眼,心头不爽之余,老爷子叫来了升任佥事的吴启明,后者心领神会,转道就去了南镇抚司。 笑眯眯的吴启明走进了南司的衙门,见到了正在收拾书件的徐乐,当即阴阳怪气了一番:“徐镇抚真是好运道,这事情都让陆大人做了,你倒是快活地很啊。” 徐乐:“......” 这姓吴的今天是搞什么?大老远来一趟就是想骂他?见鬼了,南司本来就是主内,他这个镇抚都在京城生根了,多少年没动弹过,要不是职责所迫,你当他乐意天天坐在这破椅子上伤腰吗! 再说了,指挥使不是才下令让他们在江湖上收敛些吗,该不会是姓陆的那个混蛋又跑了你们没得骂,就跑来找老子的晦气吧? 莫名其妙被一通怼的徐乐气得胸口发疼,再这样下去,他担心自己会成为头一个被气死在任上的镇抚。 说回这武当山。 听着天风道长的提问,陆寒江环视了一圈众人,他咳嗽一声,对着众人抱拳:“在下陆——十七,师承梁老前辈,如今受命接任丐帮帮主之位,日后还请诸位前辈多多指教。” 陆十七?武当众人感到了一阵恶寒,单是这个姓就让他们发怵,这每回遇见了姓陆的貌似都没有什么好事。 可是其他人就震惊了,丐帮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派,如今五岳残废,武当也是伤筋动骨,丐帮若是肯下狠心,越过他们和少林掰掰手腕也是可能的。 这样的巨物平日里自然是受人关注颇多,谁都知道丐帮副帮主,豪侠燕风云的名声,可万万没想到,丐帮的传承居然隔代跳了一辈,直接落到这年轻人手里。 也不是没有人想过其中的蹊跷,但是梁奔浪的名声和武功就摆在那里,想用小手段从这位老爷子手里弄到葫芦和打狗棍,怕是极其困难。 最重要的是,刚刚陆帮主一声“喝退”锦衣卫的时候,那位闫千户也称他为帮主,谁有这么大的面皮,还能让朝廷命官帮你演戏不成。 于是乎,陆寒江这丐帮帮主的身份在众人眼中,起码就有了八成的可信度。 这下子天风就高兴了,他高兴倒不是因为和燕风云不对付,而是这位陆帮主明显就是帮着他们的,要不然他何必替他们逼走那些锦衣卫。 天风善意地看向陆寒江道:“原来是陆帮主当面,我等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天风掌门客气了,在下是晚辈,岂敢当诸位前辈远迎。”陆寒江很是上道,不管怎么说,这份客气再加上他刚刚的“仗义出手”已经足够让众人升起好感。 而另一边的武当就进退两难,栖云子掌门深邃的目光落在了陆寒江的身上,有一瞬间他猜测此人会不会也是锦衣卫的手脚,但很快他就放弃了这种想法。 理由和其他江湖人是一样的,栖云子也不认为有人能够不声不响地从梁奔浪手里弄到这两件信物,哪怕是孟渊亲自出手。 栖云子虽然不清楚梁奔浪的具体实力,但却明确知道对方是和自己还有孟渊是同一个阶层的人物,如他们这般武道巅峰的存在,相互之间想要分出胜负,容易,但想要一决生死,很难。 难道打不过还跑不掉吗? 如栖云子这样的顶尖高手,如果一心想逃,纵使是孟渊亲自出手追杀,恐怕也收效甚微,除非对方设下天罗地网,自己又行差踏错,误入了绝境。 可反过来想想,若是早知道对手是孟渊,栖云子自会打起十二分小心,他自信自己绝对不会给对方这样的机会,以己度人,梁奔浪也绝对不可能在面对孟渊的时候如此大意。 这样一想,这位陆十七应当确实就是梁奔浪亲自选择的继承人。 而且比起这位陆帮主是锦衣卫钩子的可能性,栖云子更相信这是那位陆镇抚给他的下马威,先是做实了他们和锦衣卫要好的首尾,惹来众怒然后再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他们收拾。 孟渊看人的眼神,还是那般毒辣,这位陆镇抚,倒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栖云子收回了思绪,对面那位陆帮主已经和江湖各派都寒暄了一遍,现下前有五岳,后有少林,中间还夹杂着丐帮不清不楚,武当派似乎真的走投无路。 栖云子长叹一声,此事说到底还是他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徒孙惹下的麻烦,他们武当始终理亏,否则也不至于这般受制于人,终究是自家人惹下的孽,不得不收拾啊。 就在栖云子掌门下决心准备舍了武当派数十年的面皮时,有一人站了出来。 “师父,师伯,诸位师兄师弟,此事由我膝下那逆子而起,如今他不在,有什么过错,自然由我这做父亲的来担着。” 独臂的池一鸣站了出来,他走到了众人之前。 “师父,弟子不孝,您的教导之恩,只能来世相报了。” 池一鸣朝着栖云子跪下,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接着起身转向五岳众人时,目光中有一份决然。 第二百九十九章 父债子偿 “一鸣......” “三师兄......” “三师弟......” 时间仿佛静止,过往的点滴都在这一刻回溯,一众师徒望着那刚过中年就鬓发斑白的池一鸣,大家心中都不是滋味。 武当七子入门时间相近,前后差不过三年,基本可以说是一块长大的,自小一起练武,长大一起闯荡江湖,如今成长为一代高手,共同守护武当派。 这份师门情谊宝贵且难得,七人以为他们会护着这份羁绊一直到老,如师父栖云子和大长老上阳子一般,可没想到今天就是诀别。 司落朝红了眼眶,沉声道:“三师兄,不必如此,这些土鸡瓦狗,纵然一块上,我们师兄弟联手,难道还收拾不了他们!” 这一句话说得可以是让五岳一方人人怒目,但在司落朝等人冷冽扫过的目光下,却都纷纷住了口。 “六师弟不必再说了。” 池一鸣难得露出了笑,他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性子,加上亲儿子多次给武当招来祸端,他的脸上除了暴怒就是忧愁,如今这平静的笑容,看得师兄弟几人险些落下泪来。 池一鸣看向了五岳众人,朗声高喝:“子不教父之过,我武当乃天下第一正道门派,有过有错,自有师门来惩处,轮不到你等外人置喙,今日我替子还债,从此刻起,无人再可以我儿之过错,毁我师门清誉!” 声若鸣雷,义气凌霄,五岳众人看着池一鸣竟忍不住后退一步,纵然是再看不惯武当的人,此刻都忍不住对此人生出钦佩之意。 天风道长脸色阴晴不定,郝半生漠然不语,时九宁闭目不忍,灵凡大师微微垂眉,似有悲苦之色。 陆寒江则毫无兴趣,他负手从众人面前走过,旁若无人地欣赏起紫霄大殿里的装潢器物,在这寂静的时刻,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在殿内回荡。 事已至此,池一鸣不再多言,众目睽睽之下,他以仅剩的左手拔出了自己佩剑横在了脖子上,在一众师兄弟赶上来拦住之前,便利索地抹了脖子。 当啷! 池一鸣手中剑伴着滴滴血珠摔落在地,他眼眸一闭,向后倒在了扑上来的师兄弟怀里。 “三师兄!” “三师弟!” 一众师兄弟围着池一鸣,他心气已散,心中再无留恋之意,气息也逐渐微弱直至彻底消散。 江湖正道一代大侠,武当七子之首,“太武”池一鸣就此殒命。 他的师兄弟都泣不成声,一众内门弟子也是单膝跪下悲伤不已,栖云子仰面闭目,沉寂的面庞隐隐闪过几分痛苦的挣扎。 池一鸣或许不用死,纵然池沧平真的犯下大过罪无可恕,只要武当派一心力保,这群人也奈何不得他们。 可惜,栖云子有心保护徒儿,池沧平也有心护卫师门,他之一生受师门惠泽良多,绝无可能接受因己之过,令师门受累之事。 池沧平屡次三番给武当招来祸患,五岳在前玄天教在后,池一鸣早已经是羞愧万分,哪里还肯让师门再替自己再受半分屈辱。 如今自尽以谢天下,与其说是偿债,倒不如说是解脱,他再不必夹在亲人和师门之间为难,到死还能替师门做出些贡献,也算是瞑目了。 池一鸣动手毫不拖泥带水,他走得也安详,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留给活着的人却是无比的悲伤。 栖云子低下头来睁开眼,望着徒儿平静的遗容,眼前一瞬间了闪过曾经师徒相处的画面。 老掌门定了神,声音依旧平静:“五岳一事,皆是池沧平一人所为,他胡作非为害人性命,武当自有教导不当之过,我徒一鸣如今已自尽谢罪,诸位可满意。” 说罢,他还将锦衣卫送来的两个华山的孩子推给了对方。 “阿弥陀佛。” 灵凡大师接过两个孩子,将其送还了华山谷芊含,然后说道:“池大侠教子有过自尽谢罪,此番作为我等自是万分钦佩,不过五岳之事尚有疑点未明,请恕老衲还要多嘴一问。” 天风也是回过神来,他一扫身后众人,不少人已经心满意足生出退意,甚至还有几人面露不忍悄悄离去。 他眉头一皱,立刻出声道:“灵凡大师所言甚是,五岳之事虽因池沧平一人而起,然则却并非他一人所为,纵使池大侠高义,也不能一人承担所有罪责!” 栖云子目光淡淡,右手微微抬起,朝着身后探出,那方位正是真武巨像,只见那巨像正前方的供桌上放着一把剑,正是武当派镇派之宝真武剑。 见状,上阳子瞳孔骤缩,眼疾手快地拦住栖云子,接着他向前迈出半步,右手竖起食中二指,一股雄浑的真气凝结,他冷哼一声,以指代剑,一剑落下,众人只觉得眼前一晃,璀璨剑光仿佛漫天星辰。 五岳来的三位掌门不敢大意,齐齐出剑,三道剑气落入那星河竟是无法溅起半点水花,灵凡大师见状立刻掠至三人之前,只见他双掌连拍,掌影繁多,正是少林绝学千手如来掌。 掌罡与剑光相撞,四周压力骤增,冷厉的剑气逼得五岳一众人几乎为之窒息,漫天的银电寒光旋射交织,令众人生出一股无力抵抗的沉沦感。 飞溅的剑光之中,黑白二色的太极图骤然显现,上阳子剑指那太极图,手臂缓缓往下一拂,旋转的太极图轰然落下,灵凡双掌向上轰出,极力与之抗衡,然则双方交锋只一瞬,太极图消散,他喉头一片腥甜,身子连退出数丈之远。 灵凡大师勉强站稳身子,捂着胸口神情复杂:“上阳子道长的神霄剑法果然不凡,老衲领教了。” 上阳子凝眸沉声:“恕我武当失礼,今日不能招待各位了,请回吧。” 灵凡大师深深地看了一眼上阳子,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栖云子,并未再多说一句话,转身便离去了。 天风惊魂未定,看着那上阳子面露忌惮之色,还欲说些什么,却见到刚刚太极图消散之后,一道剑光落在他们跟前,在他们五岳和武当之间的地面上划下一道裂痕,恐怖的是,那之中残留的剑气居然令他背脊生寒。 天风一咬牙,回头发现身后众人个个都萌生了退意,在那武当大长老上阳子的威势下,再无人敢叫嚣。 良久,天风心中生出几分无力,武当派终究是武当派啊。 他心灰意冷,挥手招来衡山弟子,也不在乎池芊云朝他投来的憎恨目光,这便要转身离开武当。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轻快的呼喊:“天风掌门且慢,在下忽然想起,还有件事忘了说。” 天风循声望去,原来是在一旁看戏的陆寒江,他此刻正捏着鼻子掀开了大殿角落的香炉,往里面张望着。 这一副把紫霞大殿当自家的表现,自然惹来了武当众人的不满,上阳子目光深沉地望着这新任的丐帮帮主,淡淡地道:“不知陆帮主还有何见教?” “哎,见教不敢当,只是有件事刚刚忘了提,这会正好和大家说说。” 陆寒江砰的一下把香炉的盖子丢回原处,朝着众人眨巴眨巴眼:“刚刚听说你们在找池沧平,我知道他在哪啊。” 此话一出,满座皆静。 司落朝此刻还护在池一鸣的尸身旁,闻言忍不住抬起了微红的眼眶,恨声道:“你说......什么?” 陆寒江满不在意地迈着肆无忌惮的步子走到了众人面前,对着上武当七子剩下那几人恨意十足的眼神,他耸了耸肩道:“别这么看着我,也不是我不想说,池大侠自杀这么着急,我也很为难啊。” 上阳子面无表情地问:“还请陆帮主相告,此人现在何处。” “啧啧。” 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陆寒江笑着道:“我丐帮弟子查到,那池沧平现在正往南边去,若是诸位出发及时,兴许能够在衡山附近见到他。” 第三百章 佛门道家 陆寒江这张嘴,险些给池一鸣这个死人说活了。 今日若是换个人在说这话,只怕能不能活着走出这紫霄大殿都未可知,只可惜陆寒江贵为丐帮帮主,武当众人纵使恨极也不能动手。 多年来,少林武当一直在争夺的这正道的首位和次位,而第三第四的位子则是由五岳剑派和丐帮轮流坐。 只不过如今五岳剑派已经残废,那么丐帮就是理所当然的正道第三大势力,这种地位即便是武当也要认真对待才行。 陆寒江“好心”提醒过众人池沧平的踪迹之后就离开了,五岳众人也没有再做停留,惹怒了武当派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离开之前,陆寒江回头看了一眼巍峨的紫霄大殿,咂了咂嘴。 终究还是没能够给武当以致命一击,武当七子折其二,武当弟子伤了打半,看似武当颓势已现,可今日上阳子悍然出手,却让他明白了,只要这两个老家伙没事,武当还是那个武当。 有一说一,陆寒江对天风是寄予厚望的,心够狠手段够卑鄙,野心足够大本事也是有的,只可惜这家伙格局太小。 原本今日陆寒江是打算给武当换个掌门的,因此特地让人给天风提了意见,让他找来了和武当不对付的少林。 可万万没想到,天风因为担忧最后被少林喧宾夺主,没去请南北少林的住持,只是从北少林请了一位灵字辈高僧,这还不够武当塞牙缝的。 天风不中用,陆寒江只得暂且放弃对武当出手,他算是看出来了,武当派那两个老家伙,除非他亲自上场,否则单单是上阳子一人就能够把今日来的江湖人全掀翻了。 在陆寒江的设想中,今日该是南北少林的住持一同杀上武当山,逼着栖云子现场飞升才是,可惜就来了一个灵凡,活该叫人家看笑话。 并非他不愿意出手,其实不论是陆寒江,还是更早之前的孟渊,他们都看出来了,对付武当不能用锦衣卫,甚至江湖上绝大多数的门派都没有什么作用,能够压垮他们的,只有少林。 武当和少林能够稳坐江湖龙头的位置,绝对不是浪得虚名,少林背后是佛门,而武当背后则是道家,佛道两大教派才是他们最大的依仗。 栖云子除了在武当派任掌门之外,在道家一众门派当中还有一个更响亮的称号,道家掌教。 这个名号有多大的威慑力,只要看今日来武当找麻烦的人就知道了,五岳大会上还有不少江湖同道观礼,倒霉受了池鱼之灾,而这些人当中,名气最盛的自然是峨眉和青城两派,还有公孙,宇文两大世家。 公孙家和宇文家虽然来了人,但是看到池一鸣自尽之后,跑得比谁都快,而峨眉和青城压根没派人来,要知道他们各自派去参加五岳大会的都是自家内门弟子,如今人死了他们却连句狠话都不说。 在这个天下,有的人祭祀先祖,有的人供奉圣人,更有千千万万的跪拜这三千神佛,武当不过是道家中最强的一支,只要背后的道家不倒,纵使灭了武当,江湖上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武当”再生。 在这世间之初原本没有什么神佛,大家都是祭祀自家先祖,可有人家的先祖不甘寂寞,死了还偏要折腾,才有了这漫天神佛。 陆寒江没兴趣对这些人的信仰做什么评判,他只是打算把碍眼的家伙处理掉而已,对付道家,自然没有比佛门更合适的人选了,毕竟他可从来不愿意替人作嫁衣。 不过即使如此,陆寒江也会时不时给他们找些麻烦就是了,告诉这些人池沧平的下落,并非为了口嗨一时爽,而是这个人,恰好又能够成为武当与其他门派相争的导火索。 说来也是机缘巧合,陆寒江也没想到自己派去打探雪华宫的暗子居然阴差阳错地救起池沧平,更妙的是,居然让这小子把消息传到了京师来,还被他看见了。 这下子事情就有趣多了,陆寒江没有扣下他,反而是将他引到了衡山地界去。 原因嘛,自然是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不忍心看他家师叔曝尸荒野,虽说如今差不多就剩下一副骨架了,但好歹还是得请人给他收个尸不是? 反正池沧平现在武当派也不敢回了,隐姓埋名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去处,就算是浪迹江湖,也得有钱啊。 浅汐给的盘缠并不多,这小子要是再不想办法挣钱,很快就落难街头了,加入丐帮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因为陆寒江现在接手了帮主,所以大概率这兄弟是要被轰走的。 与其被人丢来丢去,陆寒江索性好心地让人给他提供了一份工作,许诺他去衡山地界跑个腿之后,就可以留在京里工作。 池沧平没有犹豫多久就同意了,虽然他曾经在衡山地界犯下过大罪,但有一些凶手就是会在犯罪之后返回现场,或许是这种奇怪的心理推着他。 总之,池沧平现在正在赶往衡山,按照陆寒江给出的提示,不出意外会很快发现他师叔柏经年的尸骨,毕竟那些证明身份信物都还在。 然后嘛,算算时间五岳和武当的人也差不多该到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就有趣了。 五岳各派自不必说,池沧平这小子惹了众怒,又是罪魁祸首之一,他们势必是要逮住之后杀了他以告慰江湖的。 而武当的观感则要复杂一些,池沧平既是“太武”池一鸣的遗孤,但同样也是害他自杀的“凶手”之一。 若没有这个儿子的肆意妄为,池一鸣根本不会落到需要自尽以谢天下的地步。 所以武当对他的态度,自然也是要先把人抓到手再说,至于说最后这么处理,不管是杀了还是关起来,反正是不能够落到其他人手里。 太武自尽,那是他们理亏不得不如此,如今人死了,罪赔了,恩恩怨怨一笔勾销,再敢招惹他们武当,莫非真以为他们手中剑不利吗? 陆寒江替双方人马准备好了下一个战场,但却没有亲临现场观摩的打算,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 丐帮。 虽说他这一身打扮非富即贵,单是胯下一匹坐骑就价值百两,比起江湖人更像是侯府世子或是哪的小王爷,除了一根打狗棒和腰间酒葫芦之外,跟丐帮半点关系都沾不上。 但是那又怎样,谁说富贵人家的孩子不能当乞丐的? 第三百零一章 青石乞儿 “莲花落,莲花落。 看看爷娘不是亲,有钱且去敬别人。 三年乳哺成何用,娶了媳妇就要分。 好酒好肉老婆吃,不怕爷娘饿断筋。 生前不曾见碗米,死后谁人来上坟? 莲花落,莲花落。 ......” 这哼着莲花落小调,在街头行乞的小乞丐名叫阿元,一身的补丁衣裳,一手拎着棍子,一手拿着个带豁口的碗,皮肤看着要比旁人黑一些,但脸却收拾得干净,身上绑着两个布袋子,正是丐帮的二袋弟子。 他嘴里哼的这莲花落小调虽说大半都是段子,但其中却隐含一种内家呼吸法门,乃是丐帮弟子用以锤炼体魄的入门武功。 像是玩得花一些,会随身带个快板之类的打着,阿元不会那玩意,也就是随口哼着。 不过别看他手里拿着碗,但平日却不靠乞食为生,虽也偶尔到熟识的江湖人家客栈酒楼什么的蹭些吃食,不过主要的生活来源还是靠替人打探情报。 这也是绝大部分底层丐帮弟子谋生的路子,靠着数量庞大的同门帮衬,基本上有人的地方就有丐帮弟子,这卖情报他们也是轻车熟路,上到五岳纷争,正魔乱战,下到隔壁老王又偷了谁家的媳妇,基本上有需求他们都能给你打探出来。 丐帮弟子也算是江湖上情报能力最强的门派了,甚至不少门派打探消息时都是通过丐帮的路子,同为正道一脉,又有梁奔浪燕风云这样的人物作保,丐帮的口碑在江湖人口中传得很好。 阿元入帮有三年了,从无袋弟子做起,平均一年一袋,现已经是二袋弟子,在这街头巷尾也小有名气。 天气已经入夏,此刻日头正盛,阿元躲到一处屋檐下,从袋中取出一块破布铺在屁股底下坐着,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小声骂这贼老天又出大太阳晒他。 正抱怨着,忽然瞧见眼前站了个人,阿元抬头望去,来者一身锦衣,打扮得那叫一个富贵逼人,他的小眼珠立刻就亮了起来。 “这位大爷,不知有何吩咐啊?”阿元的声音带着几分讨好,还卖了个笑。 阿元面前的这位锦衣卫公子正是陆寒江,他低下头笑着道:“你是丐帮弟子?” “咦?莫非,公子也是江湖中人?”阿元起身看向陆寒江的眼神带着几分诧异。 陆寒江抱了个拳:“幸会,在下陆十七。” “我是丐帮二袋弟子阿元。”阿元有些自豪地拍了拍身上的两个布袋,神色间少了些公式化的做作,多了几分友善的亲近。 互通姓名之后,陆寒江又问道:“阿元兄弟可否告知此地是由哪一位丐帮长老管辖。” “公子问这个作甚?”阿元奇怪地看了一眼,但却并未起疑,顿了顿便答道:“此地分舵归柳长老管辖。” 陆寒江说着便将腰间的葫芦解下交给了他,同时说道:“这样东西想托兄弟替我转交一下。” 阿元拿着酒葫芦,有些不解:“莫非,公子是柳长老的朋友?” 陆寒江故作神秘地道:“到时你自会知道,烦请告知柳长老,若得空,三日后来城中万福客栈一叙。” 阿元低头把玩着酒葫芦,有些不明所以,想再问些什么,抬头却已经找不见陆寒江的声音,他抓了抓脑袋,接着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往城外城隍庙去了。 此方是江南地界,这青石城更是一座大城,负责管理此地的丐帮柳长老,乃是丐帮八袋小长老,资历深厚,德高望重。 丐帮弟子初入帮时是无袋,这袋数越多代表着地位越高,八袋是个分水岭,七袋之前包括七袋都只能算作弟子,而八袋则称小长老。 至于最高的九袋,则是长老之位,设有八人,与传功,执法,两位长老一起,共十位长老,并副帮主一同辅佐帮主。 话说这原本九袋长老该有八位才是,可不久前全长老不幸在苗疆伤重病逝,这就空出了一个位子来,八袋的小长老都想来争一争,原本这只是丐帮内部事务,可偏偏能够拍板此事的丐帮和副帮主都不在,这时日一长,便是什么乱子都生出来了。 柳长老升任小长老多年,这心头的冲劲不但没有消退,反而是大大增加了,这些日子他不断打探帮主的下落,就为了提一嘴这升长老的事情。 于是这想睡觉就来了枕头,这天暑气重,柳长老也在城隍庙里避日头,忽然就看见阿元拎着那葫芦走了进来。 原本这区区一个二袋弟子,能够接触到的上线至多也就是五六袋的弟子,不过恰好丐帮分舵就设在青石城,所以他这土生土长的弟子,想要见上小长老一面也并非不可能。 “二袋弟子阿元,见过柳长老。”阿元进了城隍庙,小心翼翼地上前给柳长老见礼,这小长老也是长老,不过一般而言,若不是十分重大的场合,大家都会默契地在称呼时省去那个“小”字,权当照顾面子。 “你找本长老何事。” 柳长老老神在在地斜倚在了供桌边,他的地位要远高过阿元,年纪起码也是阿元的两倍有余,这番态度自是合情合理。 “回禀长老,有位公子让弟子将这葫芦交予您。”阿元老老实实地把葫芦拿出来,并且说了陆寒江约柳长老在万福客栈一叙的事情。 原本柳长老眯着个眼在那歇息,没看清阿元拎着的是什么葫芦,对此他也见怪不怪,往日常有这样得了好东西的弟子来献宝,或是讨个面熟,或是混个人缘,他本没放在心上。 可当他接过那葫芦仔细一瞧,这一蹦三尺高的反应险些没把阿元的魂吓飞。 “这东西你从何而来!”柳长老红着脖子瞪着眼睛,抓着阿元的胳膊就不放了。 城隍庙中其他弟子也被惊动,纷纷围了过来,阿元都吓傻了,只得磕磕绊绊地道:“柳,柳长老,弟子刚刚说了,说了啊,那位陆公子邀您三日后在,在万福客栈一叙......” “万福客栈,姓陆......” 柳长老死盯着手中的葫芦,他作为八袋小长老,自然是认得这葫芦正是梁奔浪随身携带之物,说是帮主信物也不为过。 如今有个神秘的陆公子拿着它现身,莫非是帮主有什么吩咐? 柳长老看着手中的葫芦,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不要轻举妄动,就按照对方所说,三日之后再见。 可没想到的是,这才刚刚第二日,柳长老就收到了从武当传来的消息,丐帮新任帮主陆十七现身武当山,一声喝退锦衣卫两大千户。 这消息一出都给他整蒙了,柳长老再也坐不住了,一边发信传讯四方弟子,一边立刻带着人就去了万福客栈。 第三百零二章 拜见帮主 随着武当山的消息传到江湖,所有人都知道了丐帮出了位新帮主,而且还不是名动四方的豪侠燕风云,而是一位默默无闻的年轻少侠陆十七。 丐帮和大多数江湖门派一样,这掌门帮主的人选,一般而言都是由现任的主事人提名,然后下边的长老选择支持或者不支持,最后少数服从多数,确认继承人的资格。 丐帮虽有副帮主燕风云,丐帮弟子也人人都以为燕风云会成为下一任的帮主,甚至梁奔浪自己都是这么打算的,但这件事终究没有摆到明面上说过。 所以如今梁奔浪自己挑选了一位新帮主出来,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燕风云再优秀也只是副帮主,而只有现任的帮主才有资格提名下一任帮主。 新的帮主确立了倒还是小事,关键在于这突然半路杀出的黑马陆帮主,能不能服众,尤其是让那位燕副帮主臣服。 这下子丐帮可就热闹了,尤其要数这青石城最热闹,因为那位神秘的新帮主陆十七就在此地。 柳长老放出的消息非常迅速地扩散到了周边的城镇,短短半日光景,就又有不少的丐帮弟子涌到青石城来。 柳长老终究还是带人扑了个空,万福客栈的掌柜哭笑不得地看着这帮人把客栈翻了个底朝天,可惜并没有找到“陆十七”的影子。 失望之余,柳长老也无可奈何,只得带着人守在了万福客栈周围,虽然掌柜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但还是拗不过这群人,只得让他们在客栈里外歇了下来。 大批的丐帮弟子涌向了万福客栈,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成了丐帮的新聚点。 这位客栈掌柜姓朱,倒也是个机灵的,眼见阻止不能,他干脆向客栈里的其他的客人一一赔罪,将他们都客气请走之后,把地方全部腾出来给丐帮弟子,这一举动赢得了丐帮弟子的好感。 到了第四天,连续三个晚上没睡好的柳长老一双眼睛依然不肯轻闭,瞪着两个黑眼圈看向客栈门口的位置,誓不肯放过一个可疑人物。 这三天时间也引来的大批丐帮弟子,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位八袋小长老,十多名七袋弟子,以及数百的六袋弟子还有数不清的底层弟子。 这些人几乎把万福客栈围得水泄不通,再加上闻讯而来的其他江湖人,这万福客栈本是建在一处宽敞的地段,结果这几千人愣是在第四天造成了交通堵塞。 数千弟子的吃喝本是个大问题,谁知道客栈的朱掌柜竟一只手都包了,众人惊诧之余也开始打探此人的身份,这才震惊地发现这位朱掌柜曾经竟是在江湖上做武器生意的。 要说曾经朱掌柜在江南地带也是个人物,背靠地头蛇皇甫世家,做兵刃的二道贩子,生活倒也滋润。 可皇甫家一夜之间倒塌干净,江南之地没了权威,小山头却林立,在不久前朱掌柜在生意上遇到了些没品的纠纷,讲白了就是他被人下了套,对方请来一位江湖高手加以威胁,逼得朱掌柜不得不赔礼道歉。 事后朱掌柜有些心灰意冷,干脆变卖了自己名下的产业,回老家做起了富家翁,后又觉得在家中闷得慌,于是又出钱在青石城开了这家万福客栈。 有趣的是,朱掌柜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退出江湖,没想到江湖却又反过来找上了他。 如今万福客栈成了各地江湖人云集之地,虽然来得从容走得潇洒,但江湖人终究要脸,白吃饭的事情做着总硌得慌,所以这些闻讯而来的江湖人在万福客栈吃饭都是给钱的。 对比之下,丐帮也不好一直白吃白喝,丐帮弟子虽然都是乞丐,但并没有穷到一顿饭都吃不起。 于是大伙纷纷掏钱,朱老板不要还不行,不要就是看不起他们,于是他也就只能通通收下,事后一算,嘿,这几天他竟然还小赚一笔。 朱掌柜忽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往日他做这些江湖人的生意时,花足了钱财赔尽了笑脸,貌似对方也就是拿鼻子看他,现如今他对这群人爱答不理,反倒一个个人地凑上来希望结交自己。 说回这客栈中的丐帮弟子,三天时间已过,却还不见陆十七的踪影,众弟子都有些着急了,看热闹的江湖客也有些不耐烦了。 就在柳长老想要再派出几名弟子出去打探消息的时候,客栈外围的人群忽然骚动了起来。 柳长老心神一震,和另外两位小长老对视一眼,连忙起身,只见得一袭白衣飒爽,那位陆公子带着众人的惊呼之声,踏着轻功掠过人群上空,一步到位直接落在了他们三人这桌。 三位小长老所在的位置是万福客栈一层的中心,这一张四方桌,南东西的位子被他们三人所占,那“陆十七”就落在了北边的位子上。 见他锦衣玉袍,玉冠紫靴,乍一看比那王侯之家还要富贵几分,这真的是梁老帮主选的继承人吗? 众人屏息凝神望向陆寒江,三位小长老神色间隐有犹豫之色,他们还未敢入座,而是先各自对视一眼,最后还是那柳长老出来问道:“敢问阁下可是陆十七,陆公子。” 陆寒江取来桌上茶碗,自顾自地倒上一杯,随口道:“正是本公子。” 柳长老迟疑了片刻,硬着头皮又问了句:“公子,那葫芦乃是我丐帮梁帮主的所有物,不知,不知你是从何而来?” 陆寒江端着茶碗的动作一顿,轻飘飘地看了柳长老一眼:“怎么,丐帮不是号称消息江湖第一灵通吗,三日时间还不够柳长老查清本公子的来历?” 那一眼意味深长,柳长老额头隐有冷汗冒出,他干巴巴地道:“因,因此事关乎重大,我不得不慎重些......” 四周都静悄悄地,众人都在等待着陆寒江的回应,只见他将碗中茶水饮尽,然后往桌子一放,哒的一声轻轻响起,一道隔山打牛的劲力瞬间轰飞了三位长老座下的椅子。 那内力只有刹那的爆发,犹如昙花一现,可近距离的三人却感觉到了瞬间的神威如狱,膝盖险些就软了,他们惊恐地看着陆寒江,心头不约而同地震惊,好恐怖的内力。 不给三人说话的机会,陆寒江随手甩出打狗棒,那翠绿的棒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如幻的残影,接着死死地钉入了前方的地板。 “打狗棒!” 这棒子的模样形状没有哪个丐帮弟子不认得,若说那酒葫芦是梁奔浪本人的信物,那这打狗棒就是整个丐帮的信物,三位长老本就软了的膝盖这一下直接给跪下了。 三人齐声道:“弟子见过帮主!” 小长老以身作则跪了,其他弟子自然纷纷效仿,客栈内外数千的丐帮弟子呼啦啦地跪下,齐声高呼:“弟子见过帮主!” 声势之大,隔着几个街道都能听到这里的动静,在外围的阿元都激动地开始打摆子了,谁能想到他一个小小的二袋弟子,居然还和帮主有交集。 第三百零三章 星玄来历 前任丐帮梁奔浪威名太盛,没有谁会认为有人可以从他手里无声无息地弄到这两件信物,所以陆寒江的身份一开始可信度就是极高的。 唯一的问题在于,如何服众。 帮主之位虽已经确立,但倘若无法服众,那不过就是一个傀儡,到头来还不如直接将位子让给那燕风云算了。 陆寒江在初见时就并未着急拿出打狗棒来证明身份,而是先以露了一手内功,三位小长老均看不清其深浅,但却能够明确知晓对方的武功是高过自己的。 这样一来,这三人再见到打狗棒时,心中便不会多加纠结,反而会感慨不愧是梁老帮主选的继承人,武功的确不凡。 当然了,说到底还是三人脑子够活泛,这大半年来丐帮的矛盾都集中在这空出的一张长老之位上,如今新帮主上台,这个问题就有解决途径。 三人都是八袋小长老,想要晋升,以他们的资历武功都是足够的,只不过需要最后拼一把机缘和运气罢了。 而陆寒江这个能够决定他们前途的人物,自然是需要讨好,旁人不知道,反正在这三位的眼中,“陆十七”已经是丐帮独一无二的帮主了。 这一切自然也在陆寒江的预料之中,他敢来接手这帮主,当然会有所准备。 轻松收服了这三位小长老之后,陆寒江给他们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将他在青石城的消息散到四方,让其他七位九袋长老前来拜见。 不过他在布置之余,却暂时跳过了还在苗疆的燕风云,现阶段还不是他出场的时候。 众人自然不疑有他,只当新任帮主与副帮主不对付,当然这是一句废话,丐帮人人都心中有数,苗疆那发生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丐帮弟子只知豪侠燕风云,却不知帮主梁奔浪,驳了老爷子的面子,这可不就得让人找回场子来吗。 这就有点冤枉老爷子了,梁奔浪的气量怎么可能这么狭小,可惜他已经死了,没法子给自己辩解,平白让弟子给自己脸上抹黑,陆寒江也乐得于此,索性不解释了。 麾下的弟子都派去传递消息了,陆寒江自己则落了个清闲,他在万福客栈暂且住下,然后自然和这位朱掌故结交了一番。 不得不感慨缘分的有趣,看到这胖乎乎的老朱,陆寒江就想起他家里柜子里吃灰的星玄刀。 他花了足足二十两纹银买了之后,还没用几次就丢到家中闲置,倒不是陆寒江不喜欢那会发光的刀,而是当时他被皇甫小媛暴露了千户身份,于是那刀和他的真实身份重点绑定,实在不好在这样的场合拿出来。 重新见面的两人,朱掌柜自然是认不出陆寒江来,毕竟这时候他已经易容过了。 “陆帮主,在客栈住的可习惯?”这天早上,朱掌柜笑呵呵和陆寒江打着招呼。 “朱掌柜这客栈确实不错,这几日多谢你招待我帮中弟子,本公子在此谢过。” 陆寒江这话倒也不全是场面话,朱掌柜也不是一个无能的人,这万福客栈确实经营得不错。 “陆帮主太客气了,都是江湖中人,况且真金白银的生意,在下自然不敢怠慢。”朱掌柜倒也诚实,这几日的生意他也没有亏,相反,因为丐帮的江湖地位,甚至还给他的客栈带来了不小的名气。 陆寒江一边用着早饭,一边随口问道:“听闻朱掌柜曾经是做兵器生意的?” 朱掌柜面上闪过几分尴尬,但很快释然,他笑道:“陆帮主消息灵通,在下以前确实是做的那兵器生意,只不过眼睛不够亮,遭了小人算计,这才不得不转行。” 陆寒江听得出朱掌柜言下之意,这胖子虽然对过往跌的跟头已经看开,技不如人怨不得旁人,但是若有机会报仇,他也绝对不会客气。 “朱掌柜尽管说来便是,你既然对我丐帮有恩,本公子自会回报。” 伸张正义行侠仗义的事情不是陆寒江的专长,再说了,生意场上的事情,是是非非谁能说得清对错,朱掌柜的好坏善恶也只是他自己的一面之词。 如今他肯搭把手替对方报仇,不过是在等待丐帮其他长老前来的这段时间有些闲着无聊罢了。 “陆帮主高义。” 听到陆寒江的表态,朱掌柜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他不慌不忙地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 事情兜兜转转,还得从那柄星玄刀说起。 朱掌柜机缘巧合之下得了这把星玄刀,这刀的来历自然不是他胡诌的什么柳大侠所有,其真正来历是铸剑山庄的古大师所铸造。 这位古大师也是一代奇人,他铸造的兵刃全都与众不同,例如那可以化人真气的鬼刀,便是出自他手。 古大师一生铸造兵器良多,那柄星玄刀便是他的最后一作,这刀不知用了何种材料,也不知道用了何种铸造方法,刀成之日,古大师纵身跃入炼炉,以身殉刀。 这星玄刀出世之时便有诸多传闻,比如这刀里藏着一个大秘密,又比如古大师将毕生所学都封于这刀中,诸如此类。 铸剑山庄本想将其束之高阁,留在山庄之中作为传世之宝,可万万没想到,古大师生前的一个弟子居然胆大包天,私下偷走了这柄刀。 这下子铸剑山庄大怒,派出诸多弟子誓要将其追回问罪,那弟子自知自己逃生困难,于是便心生一计,他找到了当时在江南做兵器生意的朱掌柜,把星玄刀托给他售卖,还故意定了个短时间卖不出去的高价。 然后等到铸剑山庄的弟子追来时,那弟子便谎称星玄刀被人抢走了,以此分散了铸剑山庄对他的看守力度。 等他好不容易从看守中脱身,再找到朱掌柜的时候,他傻眼了,那刀居然被人买走了!而且就花了区区二十两银子! 从朱掌柜那拿到了另外四百八十两的补偿,那弟子气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在乎的是这些银子吗! 于是那弟子二话不说就要拉着朱掌柜把银子追回,可当他知道买走星玄刀的人居然是当今朝廷锦衣卫陆千户的时候,他又没骨气地怂了。 大起大落之后,那弟子把气全都撒到了朱掌柜头上,他找了一位江南的旧识,让对方安排教训朱掌柜,恰好那时候皇甫家倒了,没了后台的朱掌柜,后边的事情也就是自然而然发生了。 当陆寒江问起朱掌柜是如何知道铸剑山庄那些隐秘之事的时候,对方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 原来在那弟子逃出来之后不久又被绑了回去,审问之下他交代了自己卖刀的全部过程,铸剑山庄的人也来盘问过朱掌柜,得到了消息就离去了。 朱掌柜也不是没有试着向他们求助,但大概这些铸剑山庄的弟子也对他把刀卖给锦衣卫的做法十分气愤,所以也都坐视不管。 朱掌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人算计,最终心灰意冷地回老家,后又开了这家客栈混日子。 “所以,你是打算让本公子替你去寻铸剑山庄的麻烦?”听完了朱掌柜的故事,陆寒江问道。 “在下岂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朱掌柜连连否认,然后说道:“铸剑山庄那人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在下只是希望陆帮主能给在下撑个场面,那在生意上设计陷害在下的人,在下可不想这么轻松放过。” 第三百零四章 派别之争 陆寒江毫无波澜地解决了朱掌柜的诉求,那个曾经被找来对付他的人也只是个普通的商人,地位和他相差无几,能够成功算计到他只是因为背靠铸剑山庄的大旗。 如今丐帮既然愿意出手相助,铸剑山庄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装作不知道此事,毫无意外地放弃了那个商人。 朱掌柜在极短的时间里用相同的方式报复了回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算是给他出了口气。 不过事后,朱掌柜也没有重操旧业的打算,正如他自己所说,开这家客栈养老只是因为心灰意冷,他不想再回到过去那样的生活。 为了答谢陆寒江对他的帮助,朱掌柜免费为他提供了食宿的服务,并且回答了他所有关于那把刀的疑问。 星玄刀,陆寒江本以为这只是一把看起来特殊一些的兵器而已,没想到它背后还有这么些有趣的事情。 想着它在自己的箱子里发霉,还不如拿出来扔到江湖上,说不定还能引出一些意想不到的故事来。 不过这件事陆寒江也只是先记下,他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处理好丐帮的问题。 丐帮整个江湖弟子数量最多的门派,其内部的山头也是多得数不胜数,而且各种稀奇古怪的派别更是层出不穷,例如有圈地为王的,有游历四海的,有站着要饭的,有跪着乞食的等等。 归根结底,丐帮一切的矛盾都集中在最顶端的两个派别,污衣派和净衣派。 顾名思义,净衣派则是喜欢传干净衣服的丐帮弟子,这群人的想法核心就是他们作为江湖第三大门派,虽是乞丐,但身份地位却与少林武当弟子相当,必须足够体面才行。 而这所谓的体面,不只是体现在穿衣上,食住行他们是样样不缺,起居与大派无异,要住大宅大院,吃大鱼大肉,娶妻纳妾也是必需的。 与之相对的,污衣派即是不在乎穿着打扮的丐帮弟子,这些人以为,丐帮的侠义不是一件衣服,一把武器,一点吃食,而应该在于内心。 他们严守帮中戒律,穿破旧的衣服,不与大门大户同流合污,自有一套侠义在心,与人打探情报并不收取银钱,而是换作等价的食物,这群人从不在乎钱财,日子过得也清贫,通常都是身无长物。 价值观的差异导致了许多问题的产生,净衣派与污衣派的争斗持续多年,从未得到过解决。 两派的势力在伯仲之间,但始终是污衣派占上风,因为不管是前任帮主梁奔浪,还是当初被众人默认为继承人的燕风云,都是污衣派的支持者。 他们二人以强大的个人实力弹压住了两派的争斗,但即便如此净衣派在丐帮中的分量还是不低,由此可见,这股势力是真的拥有极多的支持者。 此次这位新任的“陆十七”帮主一经面世就引起了丐帮的震动,不单是因为他以黑马姿态越过了副帮主燕风云,更因为众人发现了他的穿着打扮,非富即贵。 这让被压迫了多年的净衣派看到了希望,因前任帮主和副帮主的存在,净衣派的势力一直被遏制,但即便如此,八位九袋长老之中,他们也拿下了三个席位。 如今污衣派的全长老身死,空出的长老之位他们更是极力争取,如果成功让净衣派的人上位,那么两派的势力就均衡了,再加上如今的帮主陆十七,恐怕净衣派能够一举翻身,压过这群污衣派。 所以这半月以来,各地的净衣派代表人物都是积极响应陆寒江的号召,不但快马加鞭赶来青石城表忠心,更是传讯四方,帮着他消除燕风云在帮中的影响,希望彻底帮他坐稳帮主之位。 陆寒江看到这群人如此上道,自然投桃报李,暗中许诺给他们一个长老之位,这样一来这净衣派的人就更加卖力地替他干活。 按说这些举动明显就是在给丐帮添乱,如今的丐帮就是一栋破房子,若无强硬的主心骨撑着,分崩离析是分分钟事情,而陆寒江所做的,就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刻,再继续使劲掘丐帮的根基。 毕竟他可是锦衣卫的镇抚使,就算这个帮主当得再好,怎么滴,朝廷还能给他发个好市民奖? 而且丐帮还是所有江湖势力里,最让朝廷和锦衣卫厌恶和烦心的门派。 全因这个帮派的人数越多,朝廷的不稳定度就越大,丐帮弟子尽数全部等同于流民,而且更该死的是,这个门派没有退出一说,一日是丐帮弟子一生都是丐帮弟子,根本没有离开的可能。 丐帮存在一日,整个社会的不稳定就加剧一分,而且更可怕的是,这个门派的人数多到哪怕出动朝廷的军队也根本杀不完抓不完的程度。 所以,也是为了能够止住这股不稳定的妖风,陆寒江才特地跑到江湖当了这个丐帮帮主。 至于说所用的方法——燕风云十多年来的表现众人有目共睹,与其拼命打造人设争取人心和对方打一场不平等的战争,不如发挥陆寒江自己的特长,直接分裂丐帮。 净衣派和污衣派的矛盾来源日久,陆寒江做不到也没兴趣让他们重归于好,既然如此,不如他直接下手掌控这批比较好笼络的人,然后再靠着帮主大义一点点蚕食掉另一派。 比起几近无欲无求,一心只追求侠义的污衣派来说,净衣派显然更有可塑性。 陆寒江致力于打造一个全新的丐帮,他要教会这群帮中弟子如何适应新时代的到来,正视自己的欲望,敢于面对真正的自我,将杀人夺宝,扩张势力做到明面化,公开化,正规化。 要树立一统江湖的远大愿景,争取不漏过任何一个可乘之机,对于那些可能的敌对势力要极尽迫害之所能,必须做到斩草除根杀人诛心,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威胁到丐帮的势力。 对于那些友好的势力也必须做到两面三刀,绝不能够有丝毫的松懈,顺手牵羊,过河拆桥,知人知面不知心都是每个新丐帮弟子的必修课。 绝不能够枉谈侠义,为了虚无缥缈的江湖梦荒废一生,要靠实事求是的行动为自己攫取利益,为了区区一点名声放弃实惠的蠢事更是绝对不能做。 陆寒江要尽全力做到让丐帮在江湖上声名狼藉,无恶不作,人厌狗也嫌,脚踢武当拳打少林,踩着玄天教登顶江湖第一恶势力,力求达到谈之色变,小儿止啼,让人恨不得生啖其肉的三大境界。 正如武当需要少林来制衡一样,依托于整个江湖而存在的丐帮,想要彻底根绝这股庞大的势力,也只能靠江湖本身。 江湖是丐帮赖以生存的土壤,等到有一日丐帮弟子从见面称一声侠义发展到人人喊打的地步,那么这个帮派自然而然就会消失了。 第三百零五章 长老低头 一月时间,各地的丐帮长老都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青石城,除却在苗疆之地等候燕风云的吴长老之外,剩下的六位九袋长老全部到齐。 其他还有数位八袋小长老,以及数不清的丐帮弟子,这样庞大的人员数量,在继续让所有人都窝在万福客栈显然是不合适了。 陆寒江授意三位净衣派的九袋长老将七袋以下的弟子安排在城外城隍庙,只让长老和数十位七袋弟子留在万福客栈。 人数控制在了合理的范围之内,朱掌柜为众人准备了丰盛美味的餐食,陆寒江让人将几张长桌拼在一块,邀请所有的长老同桌用饭。 面对奢华的美食,净衣派出身的长老都觉得十分满意,自然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而污衣一派的长老则是用静坐来表达抗议。 美食在前他们当然也想一饱口舌之欲,可今日来要讨论却是影响丐帮将来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大事,他们实在没有胃口。 更何况,污衣派出身的长老平日里都是粗茶淡饭度日,这种奢靡的美食,他们也吃不惯。 如鱼得水的净衣派,其中一位长老端起酒碗高声道:“诸位,今日是我丐帮的大日子,让我们一同敬帮主一杯酒。” 呼啦啦几乎半数的长老弟子都起身,高举着酒碗朝着陆寒江致敬。 而那面沉如水的诸位污衣派长老则不为所动,终于,其中也有一位很不给面子地说道:“齐长老且慢,我尚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帮主。” 那齐长老是污衣派领头的人物,座次仅在传功执法二位长老之下,与这发声的长老恰好在对面,只见他眉头,沉声道:“甘长老,今日我等丐帮弟子一同来庆贺帮主登位,你等若有什么问题,可等明日再说。” 谁知那甘长老竟是忽然拍案而起,他扫了一眼噤声的全场,目光转向陆寒江:“我有一言,请诸位听听,陆公子手握两大信物,自然是梁老帮主所选的人无疑,只是我丐帮帮主之位,从来都不是靠一人之言。” “甘长老,你放肆!” 齐长老重重地放下酒碗,指着甘长老怒骂道:“陆帮主是梁帮主亲自选任,难道你还想质疑梁帮主吗!不敬帮主口出不逊,按照帮规应当重罚,请执法长老行刑!” 在帮主陆寒江的左右两侧,分别是执法传功两位长老,两位长老须发皆白,皱纹纵横,看着比梁奔浪的年纪还要大一些。 执法长老并未发言,而是淡淡地注视着甘长老。 甘长老对着执法长老抱拳:“执法长老,我并非想要质疑梁帮主的决议,只是我丐帮弟子向来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像某些人,只会做些见得不人的勾当。” 感受到甘长老瞥来那一眼的不屑,齐长老大怒:“混账!姓甘的,你什么意思!” 甘长老冷哼一声:“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帮主之位虽有梁帮主指定,但我等亦可发表自己的意见,请恕我不恭,若是陆公子出任帮主之位,恐怕我等难以服气。” 污衣派的大部分长老弟子都起身,用沉默的态度表达自己和甘长老的共进退。 执法长老眉头微蹙,传功长老则仿佛事不关己,闭目养神,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陆寒江的身上。 陆寒江侧坐在椅子上,一手靠在桌子上撑起脑袋,一手拿着打狗棒一端,另一端挂着酒葫芦,被他一圈圈地转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明明陆寒江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自顾自地在那转葫芦,可这死寂一样沉闷的气氛却压着甘长老有些喘不过气。 在他快要忍不住开口的时候,陆寒江才出声:“长老的意思,是不服本公子出任帮主之位?” 与两位长老争执时的冷嘲热讽唇枪舌剑不同,陆寒江的语气平淡地就像一碗白水。 “正是。”甘长老梗着脖子认了。 陆寒江手里的葫芦还在不快不慢地转着,看也不看那甘长老,他接着问道:“那依长老看,该由哪位好汉坐这位子才是?” 甘长老想也不想地道:“若是燕风云副帮主任帮主一职,我等必无异议。” “原来如此。” 葫芦停了,顺着打狗棒落到了陆寒江的手里,他将其放在了桌子上,目光淡淡地落在甘长老身上:“长老的意思本公子明白了,燕副帮主上位你无异议,相反,若是本公子来当帮主,你便不服,你这是要造反?”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本就噤若寒蝉的众人更是紧闭上了嘴,执法长老紧皱的眉头一直未曾松开,传功长老则是微微睁开了眼,目光微沉。 甘长老急红着了脖子,瞪着眼道:“我没有这样说!” 陆寒江将打狗棒架在肩上,一下下轻轻地敲着,嘴里慢慢道:“你既然不服本公子,又想扶持燕副帮主上位,接下来要做的不就是另立山头,然后推翻我这帮主吗,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甘长老嘴巴一张,话头却卡在喉咙里,陆寒江略感无趣地撇撇嘴,轻声道:“甘长老心怀不轨,来人,将其拿下,帮规处置。” “弟子遵命!” 回过神来的齐长老大喜过望,三位净衣派的长老即刻就要出手,两方的弟子都紧张万分,大战一触即发,可就在这时,有一人喝止众弟子。 “都住手!” 说话的是传功长老,他和执法长老一同起身,朝着陆寒江作揖,这一刻,不少污衣派的弟子都目瞪口呆。 只听传功长老对陆寒江说道:“帮主,甘长老并无犯上之意,只是一时激愤口不择言,还请从轻发落。” 看着这两个老头子的态度,陆寒江微微眯了眼,笑道:“既然传功长老如此说,那便依长老所言。” 传功长老看了执法长老一样,后者立刻开口说道:“甘长老,你对陆帮主口出不逊,言语中又冒犯梁帮主,还故意牵扯燕副帮主,今日打你二十棍,可服气?” 甘长老垂着脑袋,神态低迷:“弟子无异议。” “带下,行刑。”执法长老一声令下,几名污衣派的弟子稍有犹豫,却是几名净衣派的弟子大步走来,将甘长老带走。 看着污衣派的弟子不少人面有怨愤之色,执法长老暗自叹了口气,这些人都是丐帮的中流砥柱,怎么眼皮子就如此浅,难道他们不明白今日若是真的让甘长老闹开了,丐帮就一分为二了吗。 用眼角余光暗自打量了陆寒江一番,执法长老也有些摸不准对方的意图,这是打算将污衣净衣两派的争斗摆到明面上解决,还是想要借题发挥,以此逼迫他和传功长老表态? 若是前者,那么这位陆帮主的胆识非同凡响,要知道两派的矛盾贯穿丐帮数个世代,一个处理不好就是分崩离析的下场,这位陆帮主不说千古罪人,但也会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若是后者,那证明这位陆帮主的心智和手段都是极其高明的,执法传功两位长老在丐帮的地位举足轻重,甚至还要高过副帮主,若是能够使得他们二人臣服,便是燕风云即刻从苗疆杀回来,也决计无法撼动这帮主之位分毫。 不论是哪个方面,都让执法长老对这位新任的帮主刮目相看。 思及此,执法长老长叹一声,难怪梁帮主会越过燕风云指定此人来接任帮主之位,果然非同凡响。 第三百零六章 山雨飘摇 是夜,执法长老在客栈大堂等候多时,传功长老总算从屋子里出来了,两人对视一眼,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客栈。 “帮主召你何事?”路上,执法长老问道。 传功长老的脸上难得有几分不解:“我是传功长老,帮主召我自是为了武功一事,只是没想到,梁老帮主竟然真的什么都没有教给他。” “莫非,老帮主他连打狗棒法和降龙十八掌都未曾传下?”执法长老有些惊异地道。 “并未。” 传功长老摇首道:“不过帮主说老帮主隐居之前,传了他一套独门内功,刚刚我已经见识过,帮主的内力非常之雄厚,不愧为老帮主选出的人,英雄出少年啊。” 两人说着慢慢走远,客栈客房里的灯还亮着,陆寒江还在钻研传功长老留下的武功。 虽说早有意料,但是没想到就连传功长老都不会降龙十八掌,陆寒江有些失望,这掌法怕是要自他这一代开始失传了。 至于说打狗棒法,关于这陆寒江倒是没有太在意,毕竟他是使剑的。 传功长老只留下一本武功秘籍,名为擒龙手,这一招陆寒江见梁奔浪使过,隔空取物,甚是威风。 这擒龙手是丐帮招牌武学之一,但是却高深无比,历代帮主中少有人练会,江湖上也是传闻多过见识,梁奔浪会使这门武功,但燕风云恐怕是不行的。 陆寒江仔细瞧过这武功,练功的前提十分之多,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拥有强大的内功基础,达不到这一条标准,便是再怎么天纵奇才都无法在这门武学上有任何精益。 这点陆寒江倒是没有放在心上,他的内力有多强,这不好说......反正既然梁奔浪可以练,那他自然也没问题。 今夜陆寒江难得晚了半个时辰休息,将擒龙手的内容要点全部背熟才睡下,第二天清晨,传功执法两位长老早早地来到院子,见到陆寒江正在练功。 只见他张开五指,对着院中一个石墩遥遥一握,在两位长老呆滞的目光中,那石墩竟是猛烈地抖动了起来,然后蹭地一下弹起,朝着陆寒江飞去。 又见陆寒江一甩手,那石墩忽地落地,在地上划过一道苍白的痕迹,最终停在了他的脚边。 “真的是擒龙手......” 两位长老骇然地对望一眼,纷纷看向陆寒江,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两位长老倒是来得早。” 陆寒江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却还是沉浸在刚刚的手感之中,这擒龙手果然是“欺世盗名”之作,这门武功与其说是技能,不如说是技巧。 擒龙手不会提升练功者的内力或是武功,它所教导的只是一个使用内力隔空操纵物体的技巧,只不过由于对内力的要求极高,所以在旁人看来才是那么高深莫测。 实际上这就是个技巧性的东西,只要硬件条件满足了,施展出来简直不要太容易,经过一晚上的学习,陆寒江今天三两下就上手了。 不过虽然逼格降低了,但是从实用性上来说,这擒龙手绝对非同一般,陆寒江对此还是挺满意的。 陆寒江又重复试了几次,一回生二回熟,这擒龙手的始末他多少已经掌握完全,就看如何应用到战斗中去了。 短短两日时间,这位陆帮主带给两位长老的震惊已经太多,他们相视一眼,颇有些无以言表的感觉。 三人都不发一言,院子里只有石墩子在上下腾飞,这时又一丐帮长老走进了院子,正是净衣派的齐长老。 “见过帮主,两位长老。” 齐长老上前来先一抱拳,然后说道:“帮主,前些日子您吩咐的人,我们已经查到了。” 陆寒江收了力,转过身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已被我等制服,现在关押在城隍庙中,只是——”齐长老有些迟疑地说道:“那人先前为隐瞒身份选择拜入我丐帮,被我们找到时,他已混入我帮成了无袋弟子。” “本公子记得,若要收弟子入帮,需得有长老做见证,至少也得有七袋弟子才能代祖师爷收徒,他是何人放进来的?”陆寒江问道。 “此地分舵归柳小长老管辖。”齐长老说起此事,面上忍不住闪过几分幸灾乐祸,因这柳小长老乃是污衣派的人,若他被责罚失了长老之位,那这青石城就归他们净衣派掌管了。 陆寒江自然看得出齐长老的心思,不过他却乐见其成,想要玩崩丐帮,净衣派必不可少。 他思虑片刻后,吩咐道:“此事交由你处理,不过暂不着急将那人的弟子身份开格,先好生看管着,至于柳小长老那......你看着办。” “弟子明白。”齐长老大喜,退下后快步离去了。 待到他离去,两位长老上前,执法长老看着陆寒江说道:“帮主,齐长老与柳小长老向来不合,您指派他去处理此事,恐怕会小事化大。” 丐帮不是没有出过叛逆的弟子,或是本身带着大麻烦企图依靠丐帮躲灾的,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一般不会牵连到长老,但毕竟规矩是要靠活人来执行的。 以污衣净衣两派之间的矛盾,齐长老小题大做,直接撸了柳小长老的八袋之位也不是不可能。 “这事我当然知道。” 陆寒江浑然不在意,他道:“两派的争斗由来已久,总要有人先走一步,便让齐长老去做吧,毕竟,二虎才会竞食,而鬣狗才没有胆子在百兽之王口中夺食。” 二位长老对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这帮主好大的气魄,竟是打算直接将污衣派打落泥潭吗。 陆寒江背对着两位长老,说道:“还有一事要请两位长老费心。” “请帮主吩咐。”两人齐声道。 陆寒江算了算日子,然后说道:“请两位长老具名发出英雄帖,邀请江湖同道一齐来江南之地,我丐帮不日就要在此地召开锄奸大会。” 两位长老微微一怔,执法长老皱眉:“敢问帮主,是何奸贼?” 陆寒江微微一笑:“武当弃徒,池沧平。” 先前他安排齐长老去搜寻的就是此人,而他也没想到,武当和五岳掘地三尺也没找到的人,居然在他们丐帮手上,还隐瞒了身份混进了他们的弟子之中。 既然是主动送上门来的,那陆寒江就不客气了,毕竟给你们机会不中用,那就怪不得他先下手为强了。 第三百零七章 各方态势 武当派最近有种盛极而衰的感觉,自从池沧平出山开始,他们就一直走背字,先是在玄天教那里损兵折将,又在五岳各派的逼迫下折了一个太武池一鸣。 如今他们好不容易重整旗鼓,打算在南边寻回池沧平之后,好好地树立一下武当的威严,结果出师未捷,厄运先当头。 苗云咏带领着门下弟子在衡山地界搜寻之时,居然意外撞见了一座墓碑,上书“紫阳道人柏经年之墓”。 在墓旁,苗云咏甚至找到了柏经年断成两截的佩剑,这一下刺激太大,他险些直接背过气去。 他们才刚刚失去一个池一鸣才,如今竟连柏经年也一道去了,苗云咏心中的悲凉难以言表,他失魂落魄地跪在墓前,眼角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随着报信的弟子跑了个来回,司落朝和封子夜也到了,他们二人也是泪流满襟。 有那么一瞬间,司落朝觉得那墓碑上的刻字仿佛似曾相识,但在巨大的痛苦之下,这点小事很快就被他遗忘。 “究竟是谁杀了四师弟!莫非是衡山派?!” 大悲过后就是大恨,师弟一个接着一个地惨死,苗云咏心中的怒火几乎要按捺不住。 司落朝虽然也对柏经年的死悲痛不已,但却没有丧失最基本的判断能力,他说道:“应当并非衡山派所为,四师兄武功不低,五岳各派之中,谁都没有本事能够一对一杀害他,若是群起而攻,那么此事根本瞒不住。” “六师弟,那究竟是谁做的?”苗云咏强压着怒意问道。 司落朝沉思良久,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头绪,不过既然四师兄在衡山地界遇害,那此事纵然不是衡山派所为,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封子夜出声道:“不如我去一趟衡山派,问问清楚?” “不妥。” 司落朝立刻道:“如今江湖上有人刻意针对我武当,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此时不宜再分散力量,当下要务还是先找到池沧平,四师兄的仇......只得等日后再报。” 苗云咏咬紧牙关一拳砸在泥地里,却没有说出反对的话来,算是默认了。 封子夜凝神不语,只是默默地动手修葺柏经年的墓地,一众武当弟子都沉默着搭手,这时,另有一弟子疾步赶来,将一封书件送到司落朝手中:“师叔,找到了!我们找到池沧平的下落了!” 三人心神一震,司落朝立刻拆开那书件,里面的内容很简单,就是邀请武当派来参加丐帮的锄奸大会,还留下的日期,就在半月之后。 苗云咏低声骂一句不好,脸色难看地道:“池沧平虽没有落在五岳手中,但却被丐帮得了先,六师弟,若是我们出面索要此人,你看,他们会答应吗?” 司落朝自从看完信之后,眉头就没有松开过,这时候听了苗云咏的问话,他沉声道:“只怕不会,那位陆帮主先是把消息告诉了我们,可却又抢先一步将人抓住,这恐怕不是巧合。” 封子夜却是疑惑道:“我们在此地搜寻了近一个月都没有发现池沧平,会不会,这人从一开始就在丐帮手里?” 苗云咏一想也是这个意思,他攥着拳头:“丐帮这是什么意思,耍我们玩吗?” “若真是如此,只怕那位陆帮主不但不会把人交给我们,还会狠狠地落我们一个面子。” 司落朝思虑再三,终是下了决定:“我们即刻启程去青石城,我要先探一探这位陆帮主的心思。” 封子夜和苗云咏对视一眼,都没有异议:“就这么办。” ...... 就在武当众人收到消息动身前往青石城的时候,五岳众人也在同一时间收到了丐帮的来信。 因池沧平一事尚未了结,所以此刻五岳各派的人马都聚集在衡山,这一封邀请函送到,众人自然都知道了。 看完了信件之后,天风只犹豫了片刻便做出了决定。 “收拾行李,我们这就去青石城和丐帮汇合。” 自从带着人杀上武当山兴师问罪,甚至最后逼得太武池大侠自杀之后,天风隐隐已经成了五岳这艘大船的舵手,众人也都习惯了他发号施令的样子。 “天风师兄,丐帮如此行事究竟何意?” 时九宁有些看不懂丐帮,从现实角度出发,正道江湖势力之中,武当已经落到第二的位置,丐帮则在第三,如今武当式微,正是奋起直追的好时候。 然则,武当如今是哀兵,而且恐怕距离否极泰来也差不了多久,大派的底蕴终究摆在那里,丐帮如今下狠手落人面子,固然是在给武当雪上加霜,但也必定让他们恨死丐帮,调转矛头只是时间问题。 若不能一击将其打落凡尘,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武当迟早还会重新站起来,那时候丐帮就成了他们头一号的仇敌。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都说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丐帮事情做绝却不能彻底把武当踩下去,这是再给自己招祸啊。 “若我猜得不错,那位陆帮主,应是看不惯武当派的。” 天风虽没有把握,但从“陆十七”出场以来的各种行为操作,说他不是在针对武当那实在是昧良心。 他看向众人,发现他们似乎面有难色,于是立刻绷起脸道:“诸位,难道如今你们还想要退让不成?如今我等已与武当结下仇怨,不论丐帮意欲何为,我等都不该缺席。” 天风的态度很明确,有机会踩武当一脚他绝不放过,但是丐帮若是主动出来当马前卒,他当然也乐见其成,总之一句话,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 “天风师兄说的是。”郝半生想了想表示了同意。 时九宁虽有顾忌,但却没有反对,而华山谷芊含则是不发表任何看法,只是跟着众人行动,华山如今是“戴罪立功”,没有资格参与这些决议。 而嵩山派,掌门叶溟养好了伤之后,武功尽失,如今代理帮中事物的是他的弟子吕问,可惜人微言轻,现阶段只能随波逐流。 至此,五岳也统一了意见。 而江湖上发生如此大事,按理,锦衣卫是不会错过的,但是因为陆寒江已经打过招呼,所以此事弟兄们也就敷衍了事,派来一个百户全程当看客就是。 因陆寒江的身份是绝密,除了几个心腹无人知晓他如今混成了丐帮帮主,所以对于此事,北镇抚司的百户们都是兴趣缺缺,互相推诿之下,并无人愿意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 连上头负责指派的千户都犯难,派个不安分的过去,万一坏了陆大人的事岂不是大罪,他们左右挑选,也暂时没有发现合适的人选。 就在这种“无人可用”的尴尬关口,万没有想到,有个人居然毛遂自荐,众人一瞧,正是百户唐谨。 第三百零八章 出手算计 唐谨的自告奋勇,让众人都犯了难。 这个人都不是说什么能力不能力的问题,而是他如今虽然还在锦衣卫里供职,但不论日常的点卯或是排班从来都没他的份,盖因此人是羽殿下的心腹。 对于当初和秦羽交好的高明还有唐谨二人,锦衣卫上下的态度就是眼不见为净,一句话,大伙就从来没拿你当过自己人。 如今他突然出头,给大伙整地都有些不会了,边广姜显等人都犯了难,难道他们真的没有合适的人选吗,那当然不是,不论从哪个方面考虑,季宁,或者说皇甫小媛都是最合适的。 但问题是,皇甫小媛虽位不过百户,但却是陆寒江亲自安排的,若没有陆大人的首肯,谁敢安排她。 可如今大老远派人跑一趟江南问问陆大人的意思也不妥,加上唐谨的主动请缨,于是众人一合计,便将此事上报了。 层层相传,这事就到了孟渊指挥使的耳中,本来区区百户这个层级的调动是不可能麻烦到指挥使的,但奈何这个人选太特殊。 唐谨是羽殿下的心腹,四舍五入,这件事怕不是太子妃主导的,孟渊思虑再三,点头同意这事。 老爷子的直觉很准,此事的确是太子妃主导,甚至连羽殿下自己都是事后才知晓。 此时此刻,秦羽正在东宫等候拜见太子妃。 他抬起头望去,偌大的东宫主殿,负责侍候的宫人不过一手之数,整个东宫安静得可怕。 想到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切,他从一个刀头舔血,几度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穷小子,忽然就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太孙,秦羽感觉自己仿佛身处梦中。 这一切都太过美好,以至于,美好地有些不真实。 他拥有了崇高的地位,不再需要为了生活的奔波,有了值得奋斗的目标,前景比起在锦衣卫里干总旗不知道要强了多少。 更重要的是,他终于和阔别多年的母亲重逢了。 太子妃是一个完美的母亲,她美丽,善良,慈爱,智慧,温柔,端庄,品性高洁,她几乎涵盖了所有秦羽能够想到的优点。 甚至由于实在太过完美,秦羽总有些害怕这一切都是一场过于美好的梦,他害怕从这人间天堂的生活中醒来。 这种略显卑劣的患得患失一直徘徊在秦羽的心头,成了这些美好的日子里唯一困扰他的阴暗。 清冷的大殿上传来的脚步声,秦羽收回了胡思乱想的心,上前恭敬地行礼:“孩儿见过母亲。” 太子妃入座,嘴角噙着暖人的笑意:“羽儿找本宫有何事?” 明明是亲近的话语,可秦羽下意识地却感到一股淡淡的疏离感,他赶忙甩开这些不敬的想法,正色道:“听闻母亲安排阿谨回到了锦衣卫。” 太子妃微微颔首:“是有此事。” “为何?母亲难道不知那锦衣卫——” 急急忙忙地问出口后,秦羽才觉察自己的语气有些冲,他赶忙住了口,调整了下心态才继续道:“阿瑾年轻,我担心他......可能没办法照顾好自己。” 太子妃轻轻一笑:“本宫知道你们感情好,但你既然视唐谨为弟,就该为他的将来考虑,难道你还可以护着他一辈子吗。” “这,我也知道......” 秦羽辩驳的语气逐渐变弱,道理虽然是这么道理,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把唐谨培养成独当一面的人物,但是锦衣卫那是什么地方,放在这样的虎狼之地,只怕到时候真的出了事,他连搭把手都不方便。 可太子妃似乎已经认定了此事,秦羽纵使有别的想法,木已成舟,他只得先忍下此事。 又在殿内小坐了片刻唠了些家常秦羽就离开了,如今太子妃给他请了几位老师,他平日里都几乎没有空余的时间做别的事情。 秦羽离开之后,高明悄悄来到殿内,并未惊动任何人。 “参见殿下。”高明跪拜行礼,言语间甚是恭敬。 “免礼,”太子妃面上挂着的笑容与见秦羽时无异,她看向高明道:“本宫让你跟在羽儿身边是要你时常告诫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为何如今他行事依旧如此毛躁。” “殿下恕罪!” 高明才抬起来的头立刻就低了下去,他汗如雨下,努力辩解道:“阿谨与羽殿下交情莫逆,羽殿下视其如亲弟,一时情急才失了方寸。” “早知会惹出这些麻烦,当初或许不该让他们二人相交......罢了。” 太子妃轻声抱怨了一番,但却并未责问什么,这让高明大大地松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道:“殿下,谨少爷身份特殊,您安排他下江南,属下担心......” 高明欲言又止,似乎是在顾忌什么,太子妃见状弯了弯眉眼,面上笑意更浓:“你在担心什么,有羽儿这层关系在,不管他犯下什么大错锦衣卫都不可能要了他的性命,还是说,你在担心东方煌?” 东方煌三个字一出,高明把头低得死死地,不敢再发一言,在东宫之中提起这个名字就足够把他吓出一身冷汗了。 东方世家虽然因涉嫌谋刺太子一事被锦衣卫杀得家破人亡,但血脉却没有被彻底断绝,其中一支暗中改姓陆氏,以旭日镖局为掩护,在东都落脚生根。 而这位东方煌就是这一支残党的家主,同时也是暗中听命于太子妃的势力之一。 高明作为太子妃安插在秦羽身边负责拾遗补阙的帮手,知晓不少的内幕,比如秦羽视如亲弟的唐谨,原姓东方,乃是东方煌嫡子。 “华山派......陆大人送的礼物,本宫很喜欢。” 太子妃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她懒懒地靠在桌案上,目光慢慢地飘出了这空冷的大殿,落在了不可知的远方。 “本宫想要回礼,可是孟指挥使却总是盯着不放,恼人得很。” 高明浑身都绷紧了,他低声道:“殿下的意思,是要将谨少爷的身世公开,以此引开孟大人的注意吗?” “孟指挥使千方百计地阻挠本宫,既然如此,便给他找些事情做,被人十年如一日地盯着,也是时候该松松身子了。”太子妃取来信纸,提笔在上面写着。 这话高明可不敢接,他只得旁敲侧击地道:“可若是谨少爷被东方家接回,那殿下岂不是失了一大助力。” “能给孟大人添些堵,也不枉本宫照看了他们这些年。” 太子妃让随侍将写好的信拿去交给高明,又颇为关切地问道:“对了,陆大人最近在做什么?” 高明身子一僵,有些不确定地道:“锦衣卫先下华山,又上武当,如今好不容易有闲暇,陆大人应该在京中歇息吧。” 听到了答案,太子妃似乎失去了兴趣,她摆了摆手:“你代羽儿去北司衙门送送人吧,顺便替本宫向陆大人问声好。” “......属下遵命。” 第三百零九章 帮主心思 丐帮作为江湖大派,这边要召开锄奸大会的消息一经公布,立刻就引起了各方的注意,但真正出声响应的却是寥寥,除了五岳武当等一众当事人,就只有南少林表态要来,其他不相干的势力似乎都在观望。 说来也不能怪他们,实在是最近的江湖不太稳定,貌似从去年开始,但凡声响大一些的,不论正魔一律都得坏事。 群魔下江南之时,皇甫玉书当场发疯乱杀一通,不论正魔全都被他砍瓜切菜一样干掉,杀得江南江湖血流成河。 后来南少林抓住了皇甫凌云准备开一场屠魔大会,结果所谓的佛家重地跟筛子一样,哪里的妖魔鬼怪都能进来耍两手,雪罗刹顾紫荆和逍遥派传人月离风在少林的眼皮底下使劲蹦跶,最后还扯出了锦衣卫,南少林颜面丧尽。 再后来的五岳大会,华山武当联手暗算了各派人马,直接让五岳剑派的实力和潜力通通腰斩,如今五岳遍地白皤,好不凄惨。 然而这几次大事件丐帮都好巧不巧通通躲过,貌似除了在苗疆折了些弟子之外,就没有太大的损失,而今他们拿住了池沧平,跳出来打算开一场锄奸大会...... 说实话这个既视感有点强,大多数的江湖人这回都打算先观望,省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白白让他们送了性命。 收到各派以各种理由婉拒的回信,齐长老不屑地冷笑两声,没把这群胆小鬼的话放在心上。 这些日子正是齐长老春风得意的时候,哪里顾得上和这群破落户使脑筋,当今帮主毫无疑问是站在净衣派一方的,这让憋屈了多年的他们,终于有出口气的机会。 现在这筹备锄奸大会的重任就落在了齐长老身上,他今日特地叫来了同为净衣派出身的另外两名九袋长老,解长老和宗长老,一同商议此事。 “齐兄,我们发出英雄帖已经多日,现如今除了五岳和武当,大派之中只有少林接了帖......恕我直言,他们怕是来看笑话的,毕竟这剩下来的都是些二流货色,到时候我们的面子上不好看。”解长老有些忧心地说道。 “解兄说得是,”宗长老同样愁眉不展:“依我看,那些人多是担心牵扯到五岳和武当的矛盾中,才故意搪塞我们丐帮。” 一想到此,宗长老便有些气恼又有些无奈,江湖各派不给面子不单是害怕牵扯进两个大势力的争斗,更多的则是对于发起这场大会的丐帮不信任。 换个角度想想,若是今日发起大会的并不是丐帮,而是少林呢?只怕这些人会争先恐后地赶来,就怕来晚了不好露脸。 说到底,大家还是打从心底认为丐帮不过如此,若是武当和五岳真的起争执,丐帮根本拦不住。 虽说许多丐帮弟子也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比不上武当,但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更加气恼。 齐长老冷哼一声:“今时不同往日,这些家伙不来就罢了,难不成我丐帮还得求着他们来?” 解长老也是如此想的,但终究还是有所顾忌:“齐兄,这锄奸大会乃帮主亲自交办的事情,你可去探过他的口风?若是到时他因此不满怪罪下来,我们可就难做了。” 宗长老也是点头表示认可,两人都把迟疑的目光投向了齐长老。 “呵呵,两位兄台不必担心,帮主那我自然早就通过气了。” 谈及此次,齐长老满面红光,他满不在乎地道:“两位都把心都稳着放下吧,咱们陆帮主是何等眼光,怎么会看得起那些墙头草一样的家伙,帮主早就有言,今次锄奸大会为的就是武当五岳,其他人来不来无所谓,摆花瓶有些那些二流小门就足够了。” 两位长老这才长舒一口气,解长老笑地道:“看来帮主慧眼如炬,早就看清那些人的虚实,如此甚好。” 放下心后,宗长老却是又提了一嘴:“齐兄,帮主可有透露过,那池沧平该如何处置?” 池沧平是武当弟子,哪怕被是逆贼,那也改不了他武当出身的事实,按江湖规矩,门下出了逆徒,一般都是各家自扫门前雪,少有管闲事的外人。 若是平时,他们逮住池沧平之后,应当送还武当,是杀是剐都不由他们这些外人做主,倘若自作主张杀了,这不是帮忙,反倒是狠狠得罪了武当派。 毕竟武当有手有脚,要脸要皮,他们自家的逆徒自然该由自家来处置,你一声不响处置了别派的弟子,这什么意思,是看不起他们武当派还是你丐帮想来做武当的主? 可偏偏这次事态特殊,池沧平一人惹遍了半个江湖,五岳更是想杀之后快,丐帮这回抓到人不但收获不了感激,反倒是给自己弄来个烫手山芋,不论把人交给哪一方,都会得罪另一方。 这也正是宗长老忧心之所在。 听得他的忧虑,齐长老却是对他摇摇头:“宗兄,你怎么还不明白,帮主当初既然将人扣下,就没打算过要交出去,五岳,武当,哼,我们谁的面子也不卖。” 解长老大吃一惊:“齐兄,难道我们不是要联手五岳针对武当吗?” “解兄,世道变了。” 齐长老起身,颇为不屑地道:“那五岳早已经沦为守户之犬,哪来的资格让我们丐帮屈尊降贵去联手他们,看看那都是群什么货色,武当山上自个儿没胆色,去北少林找了个灵凡秃驴壮声势,呵,要我说,五岳从二十年前分裂之后,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如今早就不成气候了。” 两位长老对视一眼,都有些吃惊于齐长老的发言,宗长老恍然道:“莫非,此次帮主召开锄奸大会的意思,并非为了主持公道,而是为了让我丐帮更进一步?” 齐长老点点头,笑道:“正是如此。” 三位长老所谈论之事并非什么机密,陆寒江拿下池沧平,放出消息召开锄奸大会,这都是公开做的事情,丐帮中的有识之士大多也猜到了他如此行事的意图。 在发出英雄帖的前夕,传功执法两位长老就和陆寒江长谈过一次,可惜他们并没有能够让帮主改变决定。 眼看着锄奸大会筹备完毕,各路江湖人陆续到来,执法长老隐隐有些忧虑,他其实并不完全反对陆寒江的计划,毕竟人往高处走,帮主有雄心壮志总好过每天混吃等死。 但如此行事太过匆忙,却是有些急功近利了,先惹武当,再踩五岳,固然可以让丐帮大放异彩,在江湖上的声望更上一层楼,但如今敌手未灭却先断后路,若是真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那他们可就危险了。 执法长老有些迷惑,他越发看不透这位帮主了,明明对方在处理内部帮务上步步为营,除了打压污衣派一事外就突出一个稳字,让人看了十分放心。 可是这位陆帮主在对外的时候却狠得像个疯狂的赌徒,上来就拍板把丐帮的家底全押准备梭哈一把,全然不顾失败的后果。 两种截然不同,甚至风马牛不相及的行事作风让执法长老十分担忧,他几次开口劝诫,但奈何帮主的口才比他好得多,说道理根本行不通。 既然已经无法阻止,思虑再三,执法长老只得选择相信对方,毕竟从目前看来,这位陆帮主行事很有章法,应该不会做那自掘坟墓之事。 执法长老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说不定这就是梁老帮主选择他的用意,丐帮多年来循规蹈矩不说原地踏步至少也是发展龟速,想要让这个古老的帮派跟上新时代的潮流,或许正是需要这样一位敢做敢拼的领导者。 第三百一十章 如何死法 陆寒江感到了有些奇怪,这两天执法长老那个老顽固突然不找自己谈心了,平时看到他还隐隐一副赞赏的表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于执法长老日复一日的劝说,陆寒江是左耳进右耳出的,在他看来这老头就是想太多。 在其位谋其政,如今陆寒江既然坐上了丐帮帮主的位置,自然要为丐帮的前途着想,区区正道第三当然满足不了他。 他如今要做的,是将丐帮送上天下第一的位子——天下第一招人恨。 所以执法长老担心的什么丐帮万劫不复,那完全就是杞人忧天,在丐帮成为全江湖人最讨厌的门派之前,陆寒江可不会让它轻易完蛋。 眼看锄奸大会召开的日子将近,陆寒江也不再折腾,连日来,五岳的天风和武当的司落朝都多次想要拜访他,可惜都被拒绝。 这两个人的意思他都清楚,天风是自作多情,司落朝是看不清形式,他两边都不待见,这会正在纠结该怎么处置池沧平。 一刀砍了似乎缺少点仪式感,弄个断头台或者路灯的话......好像这个时代也没人明白自己在玩什么,整个油锅开水什么的貌似太过了,毕竟这里是江湖,又不是锦衣卫的诏狱。 于是陆寒江招来诸位长老商讨此事。 “池沧平该如何处置,诸位有何看法?”陆寒江开门见山地问道。 齐长老当即朗声说道:“帮主,此人为祸江湖,十恶不赦,我丐帮行侠仗义,心系天下,由我们亲自将其处决,合情合理。” 宗长老和解长老则是点头称是,而以甘长老则是闭口不谈,几位污衣派长老亦是沉默不语。 陆寒江毫不在意他们的态度,继续说道:“人,自然是由我们丐帮来杀,可是这怎么杀,却是有说法。” 甘长老眉头一皱,出声道:“士可杀不可辱,要杀人一刀砍了便是,何必再羞辱他。” “甘长老说得好啊,”齐长老怪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道:“原来这勾结朝廷、出卖同道、滥杀无辜的奸贼居然也能得甘长老如此看重,难怪说人以群分啊。” “你......”甘长老怒目而视,想要发作却是忍住了,毕竟他只是因为不满所以才习惯性地怼陆寒江一句,一时确实没想太多,回头看看,池沧平的确不值得人同情。 看着无话可说的甘长老,齐长老志得意满地撇开视线,转而讨好地看向陆寒江道:“帮主,这池沧平作恶多端,一刀杀了实在太便宜,不如我们安排多位弟子将其乱棍打死?” 陆寒江瞧了齐长老一眼:“继续说。” 得了帮主的肯定,齐长老颇为欣喜地道:“依弟子看,我们既是以锄奸名义处决他,那不如找个说法,比如每有一名同道因池沧平而死,我们就打他一棍,五岳尸横遍野,算来将他打死十遍都不够偿债,哼,便宜他了。” 陆寒江惊奇地看着齐长老,嘴里忍不住啧啧两声:“齐长老,你和武当有仇?” “帮主说得哪里话,”齐长老昂首挺胸,义正词严地道:“我这都是为了伸张正义。” “不错。” 陆寒江满意地点点头:“此事就交给你去办,这次大会也由你负责主持,对了,到时候你顺便向在场的同道发出邀请,若是有兴趣上台一块‘锄奸’的,我们丐帮免费提供棍子,事后不用还了,给他们留个纪念。” “弟子遵命!”齐长老美滋滋地应下,还不忘挑衅地扫了一眼面沉如水的甘长老。 布置完任务,陆寒江才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少林的人到了没有?” “已经在城中驿馆歇下。”齐长老答道。 陆寒江点了点头,然后道:“齐长老,你跑一趟,去和少林的人见一面,告诉他们池沧平这个人我们丐帮杀了,但是尸首我们不要,少林的和尚不是最会念经了吗,让他们把尸体拉回庙里去吧,多给他烧烧香,下辈子记得做个好人。” 此话一出,众长老皆是目瞪口呆,齐长老更是激动地浑身颤抖,这五岳只配给他们当背景板,武当在这连话都说不上,连少林如今也被随意指使给他们跑腿,什么叫格局啊,难怪人家能当帮主。 甘长老却是隐隐担忧此番做法会不会太过招摇,武当少林确实面和心不和,但终归面上不会刻意落人口舌,丐帮这样明着祸水东引,不但少林不会感谢,恐怕还会记恨丐帮把他们丢出来承受武当的怒火。 一场会议开完,净衣派自然是人人满意,帮主十分看重他们,而且气魄也十分之大,比起梁老帮主的与人为善处处忍让,燕副帮主的四海之内皆兄弟,陆帮主这种踩着别人脑袋说话的姿态,实在很给他们长心气。 相比之下,污衣派则是跟打了败仗似的,不是人人都像甘长老这般从大局出发思考问题,更多的弟子在乎的还是脸面和地位,如今净衣派被委以重任,污衣派则逐渐边缘化,这让他们很是不忿。 原本大家伙冰炭不同炉,眼不见心不烦,还没有那么明显的感觉,现在因这锄奸大会的事情,两派的弟子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这差距一下就出来了。 净衣派天天大鱼大肉,污衣派则粗茶淡饭,齐长老日日带着人花街柳巷,甘长老则跟苦行僧似的,除了练武就没其他的了。 不是每一个污衣派的弟子都心志坚定,尝过美酒的味道之后,谁还忍得住天天喝白水。 这一切陆寒江都看在眼中,净衣派是他选择的根基,而污衣派的弟子也占了帮中弟子的大半数,既然不可能全部放弃,那就想办法同化他们。 陆寒江回到了自己临时居住的院子里,在门口遇见了两个看守的弟子,观其穿着便知道是净衣派出身,他又仔细瞧了瞧对方中的竹棍。 “你这棍子,是自己弄来的?”陆寒江看着那竹棍问道。 那弟子一愣,连忙答道:“回禀帮主,这竹棍都是弟子们自行搜寻来的。” “还是不到位啊。” 陆寒江感慨一句,然后吩咐道:“你叫上几个弟子,去库房里将这几日各派送来的礼物都拿到城里兑换成钱财,然后去城中各大兵器铺,要他们紧急打造一批棍子出来。” 库房里的礼物基本上不是武当送的,就是五岳送的,可惜陆帮主不讲武德,礼物照收,事情不办,甚至连个人都见不到。 “这......”那弟子听完这命令,有些不知所措。 陆寒江则继续说道:“记着,武器不一定要多实用,但一定要足够精美,要高端,大气,主要是上档次,明白了吗?” 那弟子茫然地摇摇头。 陆寒江不耐地摆摆手:“不明白就去问问齐长老,记住了,日后锄奸大会上你们都打扮得体面一点,别还拿着个破竹棍跟要叫花子似的,你们如今也是堂堂丐帮弟子,想想自己的身份。” 可我们本来就是叫花子啊...... 被莫名其妙地教训了一顿的弟子没敢把心里话出来,但是看着手中已经有些磨损的竹棍,却是瞧着寒碜,他慢慢品味着帮主的话,心头忽然升起几分羞愧。 帮主说得是啊,他们好歹也是正道第三大门派的弟子,怎么打扮得这么寒酸,连那三教九流的人都知道收拾个好行头,他们怎么能这么丢人。 这弟子想明白了就立刻去寻了齐长老,长老听完之后也是对此大加赞赏,马上着手安排定制棍子一事。 另一边,在客栈里左等右等都没有等来丐帮同意见面的司落朝,却在这时候等来了丐帮承包了全城的铁匠铺子打造兵器一事。 没由来的,他心头忽然咯噔一下,司落朝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感觉这本就糟糕的事情,好像要往着更加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暗中窥视 丐帮一场锄奸大会,立刻就让青石城成了各路江湖英豪的云集之地,虽然大都是些只能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的家伙,但在差不多水平的同道衬托下,这气氛倒也和谐。 武当和五岳不对头,既然见不到主事人丐帮帮主,他们没心情去和那些名不见经传的所谓侠客结交,一个个都端着架子,各自在临时的驻地闭门不出。 百户唐谨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了青石城,对于此次太子妃的安排,他其实心中并无太大的排斥,毕竟他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自然想要做出一番事业,不愿一辈子在兄长的护持下度日。 他此次是作为锦衣卫的耳目来参加丐帮的大会,上头的指令已经下了,他不能暴露身份,经过上次被玲珑算计的事情之后,唐谨总算对得起这个名字,性子变得谨慎了许多。 他打扮成普通江湖侠客的模样,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可即便在这样低调的情况下,他竟然还是发现了有人在暗中窥伺,似乎还不止一个。 这让唐谨郁闷之余也有些惊慌,要是对方不知道他的身份,那他该是多倒霉,这才一来青石城就被人盯上,可要是对方知道他的身份还选择了如此行事,那岂不是大祸临头,他该不会遇上了想尝鲜杀个锦衣卫玩玩的疯子吧? 唐谨走上几步就要回头看看,就差把“我很可疑”写在了脸上,街边一处茶楼上,靠窗的位置坐着两个斗笠遮面的人。 丐帮开大会,三教九流都在此地云集,他们这样的打扮并不算稀奇,江湖上多的是不愿意露脸的人。 “福伯你可看清了,这次我们要寻的人便是他。”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斗笠之下传来,纵然看不见那容貌,单凭这幽泉之音便能遐想这女子的样貌定不是凡俗,她姓陆,名鸢,乃是东都陆家之人。 “大小姐,可要出手?”坐在陆鸢对面的便是她口中的“福伯”,听其声线,是一位中年人。 陆鸢摇了摇头说道:“不着急,阿谨如今是锦衣卫的人,我们贸然出手容易打草惊蛇,况且,除了我们之外,似乎还有别的人在注意他。” 福伯点头称是,语气里隐隐有些担忧:“大小姐说的是,凯少爷音讯全无,也不知是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为求万全,我们行事还是要小心些的好。” 陆鸢话音微顿,淡淡地道:“他那个性子,出事是迟早的事情,他失踪至今也没有人把消息送到家里来,恐怕是凶多吉少。” 虽听着像是不屑一顾,但那语气中却夹杂了些许的怒意,尽管她看不上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可血脉间的联系终究是不可磨灭的。 福伯微微一叹:“凯少爷吉人天相,定能够化险为夷。” 陆鸢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着望着下边街道上草木皆兵的唐谨,目光微微偏移,落在了一旁几个不起眼的乞丐身上。 福伯似乎也注意到了陆鸢的视线,顺势看去,有些讶异:“丐帮怎么也在盯着谨少爷,莫非他们已经知晓他锦衣卫的来路?” 陆鸢并不接茬,话头一转道:“那位陆帮主胆子比我们想象的都大,今次父亲派我来江南,一是为了带阿瑾回家,二是为了探清丐帮的动向。” 福伯惊讶:“莫非,丐帮也意在江南?” “听闻那位陆帮主爱富贵,喜奢华,这江南美景,入了他的眼不是理所当然,”陆鸢轻笑一声道:“丐帮虽然弟子遍及天下,但除了几处据点之外,几乎都是客居他乡,好不容易皇甫家倒了,这鱼米之乡谁人不肖想。” 陆鸢说得不错,丐帮弟子虽然满天下都是,但各地的门派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丐帮不可能也没有实力把每一处地方都经营成自己的分舵,这么多年下来,大多丐帮弟子过得都是寄人篱下的日子。 江南之地的江湖原本是以皇甫家为首,诸多门派为辅的管理模式,但妙的是,皇甫家倒台的时候,皇甫玉书顺带把有名望的地头蛇都杀干净了。 这一下江南之地的江湖上层势力几乎全部消亡,留下一群小势力纷纷自立,各方不甘寂寞的野心之辈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可惜都只有窝里横的本事。 所以这一年来江南之地的江湖都变得极为混乱,今日我杀你两个弟子,明天你占我一座山头,没人约束的江湖势力全都打成了一片。 这样的混乱在局中人看来是惶惶不可终日,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大难临头,每天过得都胆战心惊。 可对于江南之外的江湖势力来说,这就是一块大蛋糕,等着他们去瓜分,若不是江湖上接连发生大事,他们早就摩拳擦掌准备冲进江南分一杯羹了。 丐帮刻意把大会召开的地方放在江南,还把正道上几个有资格和他们抢食的势力都请来,若说没有什么别的想法,陆鸢是不相信的。 不过陆寒江要是知道陆鸢的想法,一定会感慨不愧是世家出身的人,心思就是多。 但很可惜,他完全没有带着丐帮捡便宜的想法,江南就保持这种池浅王八多的情况挺好的,起码对锦衣卫来说是件好事,与其养个土皇帝出来和他们作对,那不如还是乱一点吧。 此时此刻,在收到了手下弟子的回复之后,陆寒江也在犹豫该如何对付唐谨才好。 唐谨毫无疑问就是太子妃送上门的饵,他只要咬钩就一定会陷入对方的节奏,但若是无视掉,岂不是放任对方在自己眼皮底下玩花样。 对于此的应对,陆寒江先是安排丐帮弟子去监视他,然后又暗中安排了锦衣卫去监视这些监视唐谨的丐帮弟子。 通过这种二重套娃的方式,陆寒江轻而易举地找出了其他几方暗中窥伺唐谨的势力,作为被监视的目标,这家伙竟没有半点反制的手段,被一群眼线当猴子看着。 一边感叹太子妃出手的确不同凡响的同时,陆寒江在惊叹于唐谨的废物程度,这货在北司衙门这么些年到底学了什么,锦衣卫当到这个份上也是没谁了。 但是骂归骂,这送上门的麻烦还是要想办法处理一下,特别是当陆寒江查出了监视他的人里竟然有东都陆家的人手时,他一下子来了劲。 陆鸢和福伯虽然都做了伪装,但锦衣卫在陆寒江的指示下动了狠功夫使劲查,她们自然全都无所遁形。 陆凯那小子搞出来的闹剧才过去没多久,这群人再度出现,让陆寒江忽然间对于唐谨的身份有了一个全新的猜测。 这小子,该不会是东方家的人吧......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大会开幕 陆寒江现在已经百分百确认秦羽就是太子妃弄出来的挡箭牌,所以对于秦羽身边的两个兄弟,他都做了调查。 那个高明为人处世都很稳重,待人接物做得也到位,有他在,可以替秦羽出面接下许多麻烦的应酬,算得上是三人小组的重要外交人才。 相比之下,这唐谨就差多了,一句话形容这就是没长大的毛头小子,除了口不择言给他们三人招祸之外,就是心思天真,平白给自己招祸。 这么一个行走的麻烦,陆寒江之前一直猜不到太子妃把他留在秦羽的身边的目的,但如果说唐谨是东方家的人,那似乎一切都有了新的解释。 东方世家是谋刺太子的凶手,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太子死没死却是一个大问题。 迄今为止陆寒江从玄天教那拿到的情报不少,虽然一切线索都指向太子未死,但终究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能够证实这些。 那么,以此推断东方家背后的人物就有趣了,若是太子死了,那么将东方家看作太子妃的爪牙即可,若太子没死,那么东方家就是替太子打掩护的牺牲品。 但是不管如何,这唐谨身份如此特殊,应该是太子妃用来辖制东方世家的重要人质才是,怎么会大摇大摆地把他放到江湖上来,还放到了东方家的眼皮底下。 陆寒江思虑再三,决定先下手为强干掉唐谨。 陆十七的帮主身份不用白不用,让丐帮出面做掉这个锦衣卫百户,一方面顺便给锦衣卫找点动手的借口,另一方面断了太子妃用这小子钓鱼的念想。 说做就做,陆寒江立刻招来了齐长老,吩咐他在锄奸大会上多安排一个唐谨,但却并未点明对方的锦衣卫身份,他担心说太多到时候这个长老下手会有顾虑。 听完陆寒江的话,齐长老也不觉有他,左右就是一个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陆帮主的小子,哼,得罪了我丐帮帮主还想走? 齐长老立刻着手开始布置,这几日各方势力都相安无事,但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所有人都在静候锄奸大会的到来。 时间一晃便到了大会开幕的这天,丐帮将场地设在了城外城隍庙,但临时搭建了一处高台,因为来的人不少。 丐帮弟子本就多,再加上这小门小派来凑热闹的也不在少数,不得不临时改建一处更大的场所,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一些小门派的人进了会场入座之后就战战兢兢,盖因这左边是武当,右边是五岳,还有几位少林的高僧夹在中间,压迫感十足。 丐帮的帮主和诸位长老落座之后,齐长老便走上了高台,他志得意满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朗声道:“诸位同道远道而来共襄盛举,我丐帮在此谢过。” 开场话说完,却没有人敢喝彩,因为这一句话直接得罪了两方人,武当和五岳都是脸色阴沉,谁敢在这时候触霉头。 要是眼神能够杀人,这时候齐长老怕是已经被两派的人万箭穿心了,武当派人人怒目圆瞪,遇上这种被人落了面皮的事情,他们还能高兴不成。 五岳也是神色怪异,天风更是在心头骂开了,丐帮这摘桃子实在不厚道,五岳大会上可没死一个丐帮弟子,死的全是他们的人,丐帮替天行道砍了池沧平,有仇报仇的人只会感谢他们。 这样一来,流血的是五岳,得了好名声的却是丐帮,天风这群出工又出力的冤大头,哪里会高兴地起来。 这一幕就是火药味十足,少林的人一个个高高挂起,既然丐帮心气大,连他们都想要算计,那索性他们就什么都不管,就纯粹当个看客。 冷场了,但是齐长老却丝毫不慌,这本就在他意料当中,要是有人敢抚掌称贺那才奇怪呢。 “诸位,恶贼池沧平为祸江湖日久,但邪不压正,这厮终被我丐帮擒住,今日我丐帮便要替五岳大会上遇难的同道,讨回一个公道!” 齐长老铿锵有力的话音落下,这回不需要众江湖人再纠结了该不该起哄了,丐帮的弟子已经在齐声叫好。 五岳的人还稍好一些,可武当众人脸色却黑如锅底,封子夜当即起身:“且慢!” 饱含了内力的两个字压过了丐帮弟子的高呼,镇住了场面,封子夜气宇轩昂地大步走上高台,面向诸位来客拱手,然后才转向齐长老:“丐帮齐长老,不知可否容在下说几句话?” 喧宾夺主的做法最是惹人不快,但齐长老却笑眯眯地让开出了位置:“青华道长请说。” “多谢。” 封子夜神色淡然朝齐长老一礼,然后看向众人说道:“诸位都知道这池沧平乃是在下三师兄之子,他是武当派弟子,即便如今犯下大错,也该由我武当亲自处置,还请诸位给武当派一个面子,将此人交给我们。” 虽然实际扣着池沧平是丐帮,但封子夜却听从司落朝的安排,并不找丐帮讨要,而是把话说给在座的江湖同道。 这话虽然说得在理,但是大家伙还真的不好接,要是给了武当面子,那就等于打了丐帮的脸,他们都是小虾米,哪里经得起这种大风大浪。 好在五岳的天风道长挺身而出,接下了话茬,并且针锋相对地道:“这恶贼害我五岳剑派多少弟子,若是将其交还你们武当,我等该如何向死去的同道交代。” 这一句话说到了五岳众人的心坎里,一时间不少人站出来力挺天风,并且声讨封子夜。 封子夜却是毫不避讳,直面五岳众人的污言秽语,坦然道:“诸位放心,我武当派行事方正,定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交代。” 齐长老却是忽然开口插嘴道:“敢问青华道长,武当派打算如何交代,池沧平所行之事天怒人怨,但他却是武当池大侠之子,栖云子掌门徒孙,你们真的会下手处置他吗?” 封子夜沉默半晌,淡淡地道:“要杀要剐,皆由掌门师尊来决定,不劳诸位费心。” 这下子大家伙都回过味来了,感情这人杀不杀的,武当自己都没有拿定主意,就这样还想着把人从他们手里要走,恐怕到时候又成了一场无头官司。 天风心中嘲笑,面上却做出一副大怒的姿态:“青华道长!我敬你也是正道侠士,怎可如此巧言令色,你们还想要包庇这恶徒不成!” 封子夜这时候看也不看他,直接去问齐长老:“长老打算如何处置。” 齐长老似乎早就料到有这一问,他大手一挥,台上的弟子们都向后退去,让出了足够的空间,只见他环顾一圈,然后说道:“我丐帮是江湖人,自然要用江湖的方式来处置,池沧平虽为我丐帮所擒拿,但两位都想要将他带走,既然如此,那就请擂台上比个高低吧。” 第三百一十三章 擂台惊变 这是非常拙劣的激将法和祸水东引,甚至让人不禁想问问齐长老是不是昏头了,居然就这明摆着想挑起五岳和武当的争斗,这简直是在侮辱人。 但现实却是非常魔幻,不论是五岳还是武当居然都接受了挑衅准备动手。 理由倒也不难猜,这场大会是丐帮主办的,规矩也是他们定的,两派固然可以放任不管,但如果这样,丐帮貌似也没有什么损失,他们直接把池沧平砍了就是,但是这样一来,武当五岳两派不就是白来一趟了吗。 所以纵使万般不愿意,他们还是遵循了齐长老定下的规矩,擂台上定胜负,虽说比斗的是武当和五岳双方,但此刻他们心头最恨的却是出主意的丐帮。 “武当,封子夜,请多指教。”封子夜上了台就没打算下去,他持剑傲立,一点不怵摩拳擦掌的五岳众人。 “既然青华道长执意如此,那就让在下来领教一下武当剑法。” 天风也不甘示弱,暮雨剑出鞘,伴着冷冷寒光,被武当上阳子一剑逼退是他心头永远过不去的坎,只可惜他武功不济,只能先从这武当七子身上找回场子。 齐长老见他们战意凛然,立刻知趣地退让到后方,将擂台完全让给了他们。 其实不管五岳和武当打不打得起来,齐长老都不在乎,毕竟帮主早就决定,纵然他们真的分出个高低来,池沧平也不可能交出来,这个人丐帮是杀定了。 之所以撺掇两边打起来,纯粹只是应付一下场面,还有就是他们的陆帮主似乎也很喜欢这样戏码,齐长老自然要投其所好筹谋一二。 擂台下,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对于二流势力的江湖客来说,武当七子和衡山掌门这个层次的战斗,那是难得一见的场面,一招一式他们都不愿意错过。 “天风掌门,得罪了。” 擂台上,封子夜率先动手,他脚踏惊雷,手中剑悍然出鞘,一剑直指天风面门。 天风脚下一点,身如浮云腾空而起,接着一个翻转,手中暮雨剑倒悬向下一刺,一式幽林蔽日应声而出,纷乱的剑气如冬日骤雨哗哗落下。 封子夜定住身形,手中剑舞如花,将那飞射而来的剑罡一一挡下,接着他忽然将剑换到左手,翻转手腕背在身后,空出的右掌在胸前如转太极,一拨一划,轰然一掌推出,正是武当纯阳掌。 向天托起的掌罡破开了剑雨,天风一剑点在罡气之上,身子借力如转蓬一般向后落下,他双目定神一视,暮雨剑上再度凝结真气,一剑横扫掀起波澜万千,正是一招幻刃悬锋。 迷乱的剑罡变作幻阵,隐去了天风的身形,封子夜如劲松一般立于剑阵之中,目光冷然地扫过四周蓄势待发的剑气。 兀的一声轻鸣声响起,天风从封子夜的背后一剑杀出,幻阵里的剑光忽闪忽灭,叫人眼花缭乱。 封子夜觉察到了身后的杀意,但却没有回头,而是反握住剑高高举起,剑锋直直朝着脚下猛地一落,一点凝光在剑尖乍现,接着瞬息之间就向外扩散三尺有余,在他身周凝成圆球状的护罩,其上还有无数如尖刺一般凸起的剑罡。 天风一剑落在那护体罡罩上,他的剑气刺入其中竟是如同泥龙入海,瞬息就化作虚无,紧接着一股迅猛的反震之力顺着剑身传来。 天风大吃一惊,紧要关口他立刻松开弃了剑,双掌一推打出一道飞光掌,将那反噬的剑气生生抗住。 恐怖的力道让天风连退出十多步,暮雨剑也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飞旋而落,插入了他身后数丈的台面上。 天风心头暗恨,望着那转过来的封子夜极为忌惮地道:“传闻武当派有一门护体神通甚至了得,莫非就是这?” “武当,太上神罡。”封子夜不卑不亢地道。 “好功夫,好手段。” 天风的神色阴晴不定:“世人都道武当七子剑法超群,未曾想,青华道长原来更擅长拳脚。” 这其实是个误会,因为武当七子依托真武七截阵而出名,而真武七截阵又是剑阵,所以江湖人都以为武当七子全都是剑道高手,实则不然。 就比如说这位青华道长封子夜,他的剑法其实平平,一身武功其实更多在拳脚,比如掌法,又比如这护体罡气。 天风这算是吃了情报上的亏,但也不能怪他,因为封子夜出手不多,他在江湖闻名靠的更多是武当七子的光环,而不是自身有多少侠义事迹,所以少有人知道这位青华道长其实并不擅长用剑。 比斗到这时候,其实天风已经输了,他的暮雨剑被击飞,衡山派武功半数都在剑法之上,再斗下去他必输无疑。 但是他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地下场,可是旁人可不会给他面子,甚至于这个时候第一个跳出来拆台的就是他们五岳自己人。 “青华道长好武功,泰山郝半生在此,请指教!” 郝半生丝毫不顾那天风阴沉的脸色,一跃上了擂台,剑已在手,他落在台上的刹那便是将剑高举过头顶,接着极力一斩而下,数丈之长的剑光璀璨夺目。 好一招金错断空! 泰山剑法重力,一剑轰然落下,爆鸣声震颤四方,武功低微之人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封子夜不敢大意,再次使出太上神罡,硬生生顶住了这一剑。 “好一个龟壳。” 感受到剑上传来的反震之力,郝半生惊异地看了那封子夜一眼,那刺猬一样的罡气护罩好似一点破绽都没有,让人无从下手。 可郝半生不信邪,他连踏五六步,腾身入空,毫无花哨的一剑凌空劈下,剑光与那罡气相撞,竟发出了金石碰撞之声,手臂上的酸麻震得他直呲牙。 “我就不信了。” 郝半生一连斩出十七八剑,泰山剑法是双手剑,势大力沉,每一剑落在了罡气护罩上众人都觉得那碰撞声如擂鼓在耳边响起。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世间绝没有完美无缺的事物,所有的武功一定都有破绽,郝半生锲而不舍地一剑剑砍下,封子夜打算以逸待劳,始终没有反击。 这似乎要变成一场拼消耗的持久战,但或许是郝半生和封子夜的战斗吸引了太多的目光,以至于大家都忘记了这时候天风还在台上。 眼看郝半生围着封子夜的乌龟壳打了一圈又一圈,天风的目光愈发深沉,他隐晦地瞥了一眼台下的陆寒江,后者朝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天风眯了眼,他的手慢慢握住了插入台上的暮雨剑,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拔出剑回身疾步杀去。 “五师弟小心!” 第三百一十四章 约而不定 “卑鄙小人休要偷袭!” 最先注意到天风动作的人还是武当派,司落朝掠上擂台,一剑刺向天风的背后,想要以此逼退他。 与他一同拔剑还有苗云咏,只不过他却是横剑挡住了蠢蠢欲动的其他五岳弟子,领着武当弟子挡下了一拥而上的衡山派之人。 那边司落朝一剑刺出,可天风却再一次使出幻刃悬锋,以幻阵隐匿了身形,封子夜也注意到了后边的动静,电光石火间他只得加大了真气的输出,加固了护体罡气。 而郝半生则是惊怒地停了手,即便他也怨恨武当纵容弟子行凶,那也不会做出仗势偷袭的举动,天风的出手他也始料未及。 封子夜将注意力转到了身后,却不料只瞧见了一剑刺空的司落朝,他微微一怔,心头一股危机感陡然升起。 只听得一阵急促的木板断裂声响起,封子夜脚下的擂台忽然破开了个洞,天风的一剑自下而上刺出。 封子夜大吃一惊,他的太上神罡就如同扎了针的气球,一下子破裂碎尽,反噬的力量几乎瞬间让他重伤,眼看着天风趁势一剑直逼他心口,仓皇间,他只得勉强以剑抵住,让对方的剑锋偏移了最初的轨迹。 最终天风一剑贯穿了封子夜的右肩,但却并未止步于此,他左手运起一道真气,狠狠地落在对方丹田。 “五师兄!” “五师弟!” 司落朝和苗云咏瞠目欲裂地看着天风偷袭即将得手,只可惜此刻的他们已经完全来不及救援。 “够了!” 就在悲剧终将发生的关口,转机再次出现,出手的人居然是泰山派掌门郝半生,他虽然厌恶武当,但却不愿意行事如此下作。 郝半生敬佩池一鸣以死谢罪的高义,但却从不为逼死池一鸣一事而感到愧疚,在他看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即便是讨债报仇,他也绝对不会用这样无耻的卑鄙手段。 在他看来,报仇也好,出气也罢,都应该堂堂正正地来,如今天风偷袭暗算,纵然是得手了,他们五岳将来在江湖上也再也抬不起头来。 只听他怒喝一声,同样抬起手来,一掌拍向天风,打的就是围魏救赵的想法。 但他万万没想到,天风比他想得还要狡猾,这一手突然的救援居然完完全全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天风想要并派五岳之心路人皆知,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对五岳各派的掌门人做过深入的调查,除了商几道技高一筹摆了他一道之外,其他人几乎全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郝半生的性子他早就知晓,这个时候会出手救援也在预料之中,于是天风掌风忽变,竟是轻飘飘地擦过封子夜,不仅没有伤到他,反倒是让他的身子往另一个方向靠过去。 郝半生双目圆瞪,封子夜的身子竟然朝着他的掌力迎了上来,他根本没想到这种事情,一掌打出来不及收力,径直轰在对方的胸口。 封子夜一口鲜血喷吐而出,身子断线风筝一样向后飞出。 “五师兄!”司落朝慌忙地接住他,赶忙搭脉一探,发现其气息微弱,他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他立刻看了一眼台下的苗云咏。 多年相处的师兄弟,几乎不需要说一句话,苗云咏就明白了对方意思,他一脚踩裂脚下大地,冲天而起的剑气逼退了五岳众人,接着纵身一跃也上了擂台,挡在两人之前,冷眼逼视天风和郝半生:“六师弟放心,我来替你们护法。” “大师兄小心。”司落朝向着苗云咏点点头,接着立刻扶着封子夜坐下,双掌拍在对方背上,将真气源源不断输入对方体内。 封子夜罩门被破,罡气反噬加上郝半生落井下石的一掌,若不当场稳住其体内伤势,等回到驿馆就无力回天了。 另一边,郝半生还直愣愣地保持着出掌的姿势,半晌才回过神来,他颤抖着指着天风,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刚刚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太复杂,在旁人看来,天风只是一掌落空,而他郝半生才是那个真正趁机重伤封子夜的人。 “你!天风你竟然故意陷害我!”郝半生简直火冒三丈,明明是要救人的他,现在却成了偷袭得手的卑鄙小人。 天风却是毫不在意对方吃人似的目光,高声道:“武当派假仁假义,此行而来便是为了包庇罪人池沧平,我们决不可让他们得逞,诸位同道,还不出手!” 众人犹豫不决,但是衡山弟子却在胡千重的带领下,第一个站出来,朝着武当派喊打喊杀,两方立刻战作一团。 武当派也是惊怒不已,偷袭了他们的人还给他们倒污水,他们这时候已经红了眼,可不管衡山还是泰山嵩山,五岳都是一个德行,他们全都将其视作敌人。 虽然先动手的只有衡山派,但是武当弟子连着其他几派也不放过,这下子五岳所有人都被拖进了战场。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丐帮作为主事人再不出手真的说不过去了,这才第一场比斗就出了事,还是大事,众长老此时都把目光转向陆寒江。 只见陆帮主意犹未尽地放下了茶杯,拍掉了手上的瓜子壳,起身咳嗽两声,迎着苗云咏和天风的视线,开口说道—— “我等江湖众人行事向来光明正大,五岳掌门无耻下流,卑鄙偷袭,如此小人实不配与我等同列,众弟子听令,立刻拿下五岳之人!”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齐长老却毫不意外地高举全新打造的奢华铁棍,带着一众穿着体面的丐帮弟子包围了会场:“帮主有令,拿下五岳之人!” “是!” 丐帮弟子的突然出手把五岳和武当两边都搞蒙了,五岳是惊怒交加,武当......这算是否极泰来? 天风呆愣片刻之后,立刻朝着陆寒江破口大骂:“陆十七!你想过河拆桥?!” 陆寒江却是坐回了位子上,看也不看气得六神出窍的天风,他这回可是心安理得,毕竟他本来就没有应承过天风什么,他只是出于礼貌给对方露了个笑而已,至于对方怎么理解的......关他什么事? 聪明人之间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微表情就足够明白互相的心思,纵使此前陆寒江一视同仁从来没有会见过武当和五岳的任何人,但是刚刚那一个眼神的对视,陆寒江那意味深长的微笑,天风立刻就懂了对方的意思,所以他才有底气悍然下杀手。 可是——这姓陆的居然过河拆桥!天风惊怒之余也实在费解,五岳丐帮若是联手其实力足可以压制武当,为何这厮出尔反尔? 须知就算此时丐帮倒向武当,这群家伙也绝对不会感谢,事后反而会有种被人挟恩图报的憋屈感。 况且,武当山上陆十七还与五岳还曾交好,此番拿住池沧平召开锄奸大会,江湖人也普遍认为丐帮是站在五岳一方的,丐帮如此朝秦暮楚,日后谁还敢与他们为盟友,这不是失信于江湖? 对上天风几度变幻的目光,陆寒江再次对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让对方不解的同时,也无比抓狂。 看着乱作一团的大会现场,陆寒江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欣赏。 第三百一十五章 再添把火 场面已经彻底混乱,擂台上司落朝在为封子夜疗伤,苗云咏为他们护法,天风虎视眈眈,而郝半生里外不是人,只能干瞪眼。 台下武当一派的弟子和五岳弟子已经战作一团,本来五岳的形式是占优的,毕竟有谷芊含和时九宁两位高手在,但是丐帮横插一手,一下就反转了局势。 这时候武功低微的独行客和那些二流势力已经在准备开溜,神仙斗法小鬼遭殃,他们可不愿意平白送了性命。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看出了为何那些一流势力面对丐帮的邀请通通选择了推辞,好家伙,现在五岳和武当打起来,丐帮不但不劝架,反而火上浇油,真真是让他们大开眼界。 可是当他们想要悄悄离开的时候,却发现会场的外围竟然全都是丐帮的弟子,乌泱泱的人数看得他们触目惊心。 有人腆着脸上前去套近乎,希望可以放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离开,可是丐帮的态度却是强硬得很,我丐帮的大会,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众人目瞪口呆,丐帮这不会是打算学一手华山和武当,把他们一网打尽吧?也不对啊,他们这些小鱼小虾,纵然吃进嘴里也没法给丐帮增加多少实力啊。 众人惴惴不安地返回混乱的会场,一群人只敢缩在角落里希望不被殃及池鱼,这时候全场还能稳得住的除了高坐在上的丐帮众位高手,还有就是一言不发的少林了。 此次南少林派出参加大会的是灵字辈的高僧,灵无,灵妙,两人各带了几名玄字辈弟子,还有一些慧字辈小僧,人虽不多但气势不弱,一些场中不知所措的江湖客都在朝他们靠拢,以求庇护。 望着场中乱象,灵无面沉如水,转头低声问道:“师兄,丐帮此举甚至诡异,明明已经成功挑起武当五岳的纷争,却还亲自下场动手,实叫人看不出他们的目的,我们该如何行事才好?” 灵妙抬头望了一眼陆寒江,摇了摇头:“那位陆帮主行事大胆,毫无逻辑可循,如不是性格使然肆意妄为,那便是他心智超群,还有更大的筹谋,我等少林弟子当小心戒备,以不变应万变才是。” “师兄说得有理。”灵无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就安然做好,对面前的混乱视而不见。 可惜少林想要置身事外,陆寒江却不想看他们闲着没事做,好在这时候还有一颗棋子没有动。 陆寒江给了身边的齐长老一个眼神,对方立刻会意,朝着身边的几个弟子吩咐一番,那几人立刻就悄悄退了下去。 这边的动静没有惊动任何人,擂台上的对峙还在继续,天风暗恨陆寒江过河拆桥,又恼怒郝半生不识时务,这会他势单力薄,忌惮司落朝和苗云咏放弃封子夜和他殊死一搏,投鼠忌器之下,也不敢轻举妄动。 台下还是一片混乱,但由于丐帮虽然出手,但却并未出全力,几名污衣派的长老被指派去钳制时九宁和谷芊含,其他人却不着急动手,所以五岳一方在短暂的慌乱之后,很快就稳住了局面。 现在双方似乎隐隐维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台上双方对峙,台下双方逐渐势均力敌。 而就在这时候,在那江湖看客的人群,唐谨忽然感到一股危机袭来,他赶忙回身,好几个拳头飞快地落在他身上。 砰! 唐谨双手交叉护在身前挡下这些拳头,身子却被推出了人群,几个丐帮弟子再度袭来,一套混天功拳脚并用打向他。 “诸位为何对我动手?” 接招之后唐谨也不忘问个清楚,然而这几个丐帮弟子却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一步步加紧攻势,他无奈只得仓皇接战,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被逼得连连退后。 陆寒江在台上看着暗自点头,这小子到底没有在北司白待这么些年,虽然缺点脑子,但武功勉强还过得去。 突然被攻击的唐谨是懵的,他什么都没有做就被人给打了,这些个丐帮弟子武功不低,联合起来打得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得连连退避。 但也只是退避,还不至于败逃,唐谨一边躲闪一边后撤,心中纠结该不该亮出身份。 一般情况锦衣卫遭遇这种意外情况,亮出身份虽然必然遭至江湖唾弃同僚鄙夷,但至少也保一条命,在场都是有头有脸的江湖人物,应该没人想平白和锦衣卫结怨吧。 唐谨还在纠结,随意回头一张望,却看见了少林两位高僧,他灵光一闪,立刻出声道:“还请大师出手相救!” 佛家都说慈悲为怀,眼前这人被丐帮弟子追杀,两位高僧虽是皱眉相看,但却并不打算见死不救,到底求到少林门前,他们总该说句话才是。 “阿弥陀佛。” 灵无看着面前的丐帮弟子,平静地问道:“这位施主并非五岳出身,也不是武当弟子,不知他如何得罪丐帮?” “问得好。” 齐长老忽然飞身而来,几个起落间来到两位高僧之前,高声道:“此人乃是朝廷派来欲行恶事的锦衣卫,请两位大师立刻拿住他!” 灵无灵妙瞪眼看向面前僵住了的唐谨,他们没料到刚刚出手求救的人居然是锦衣卫,更没料到这丐帮的胆子如此之大。 明知是朝廷命官还要下手,莫非这位陆帮主青出于蓝,想和孟指挥使过过招? 两位少林高僧心头震动,场面上,这一声锦衣卫喊出来,连带着不少混战中的武当五岳弟子都朝这里投来目光,众人神情各异,让唐谨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少年郎虽冲动,但不至于连形势都看不懂,他阴沉着脸拿出了北镇抚司的令牌:“不错,本官便是北镇抚司,百户唐谨。” 众人见他亮出了身份,更是惊怒不已。 “两位大师可看见了,还不动手?”齐长老负手而立,语气透着几分催促之意。 唐谨见他竟然视锦衣卫如无物,心头咯噔一下,色厉内荏地道:“你敢对锦衣卫出手?” 齐长老哈哈一笑:“有何不敢,你孤身一人在外,我们杀了你把尸首找个山沟一抛,谁能查得出,纵使东窗事发,在场的都是江湖同道,他们自不会说出去,须知这知情不报是为同罪。” 唐谨的脸都绿了,这厮怎么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该不会是惯犯吧。 齐长老见唐谨无言,立刻对两位少林高僧说道:“两位大师,为何还不动手,莫非你们堂堂少林也惧怕锦衣卫不成,还是说,你们暗中还与锦衣卫有勾结!” “......” 第三百一十六章 神秘人现 目光聚集到了少林众人的身上,灵无黑着一张脸,他算是体会了一把刚刚武当五岳的感觉,这丐帮的本事不大,搞事情的心思倒是一点不小。 看着齐长老在那边叭叭地左边一个大义右边一个正道,灵无一口气闷在胸口,脑袋是嗡嗡的。 你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自己怎么不动手! 齐长老说的在灵无耳中全都是废话,孤身一人在外的锦衣卫被发现了踪迹,可以拿下吗?当然可以。 须知江湖和锦衣卫本就是对立关系,双方之间明里暗里的试探不知道有多少,有时候死伤个把暗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齐长老所说的就是扯淡,锦衣卫派出来的人手,难道他们自己还不清楚吗,人怎么没的尸体在哪根本不重要,只要知道是谁下得手就可以了。 锦衣卫对江湖门派出手,除非暗戳戳下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否则不论对付谁都必须要有大义名分,只要没有证据,即便你知我知,那也不会撕破脸皮。 况且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百户,锦衣卫根本不可能劳师动众跑一趟,若他们真的因此对少林出手,那只能说明他们一早就做好了准备,这百户不过是个借口,杀不杀他们都会动手。 所以对于拿下这落单的百户这件事本身,两位少林高僧是并不抵触的,他们在乎的是,这件事是丐帮硬生生塞给他们的。 若是这唐谨在潜入少林寺被逮住,那自不必说,灵无就是杀了他,锦衣卫也无话可说,反倒会尽力撇清和此人的关系。 说到底,不论是锦衣卫还是江湖门派,在乎的都是面子,暗地里就是死伤多少人只要不漏到明面上,那都是小事。 大庭广众之下对锦衣卫出手,纵然事后销毁了证据,但天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接下来少林的各种应对都是大麻烦。 虽说后果严重,但灵无也并非承受不起,但最大的问题在于,这里是丐帮的地盘,暴露唐谨身份的也是丐帮的人,凭什么要他们少林来吸引仇恨。 齐长老见两个和尚装傻不动弹,忽然一拳打出,直直轰在唐谨胸口,猝不及防的唐百户闷哼一声,身子向后滑向少林众人。 “这锦衣卫武功高强,还请两位大师快快出手!” “......” 如果不是顾忌少林的形象,这时候灵无已经开始骂人了,见鬼的武功高强,要真的厉害还能被你一拳打成这样。 其实这事齐长老自己也奇怪,按理说他们行走江湖这些年,也和不少锦衣卫交过手,这堂堂百户,实力怎么这么差劲? 他有此疑问也不奇怪,毕竟唐谨身份特殊,半年前还不过是区区一个小旗官,纵然阴差阳错升官到了百户,武功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达到同僚的水平。 这时候眼看着向他们飞来的唐谨,两个老和尚是不想出手也没有办法,毕竟大伙都眼睁睁看着呢。 说来还有件有趣的事情,锦衣卫在不同的江湖人眼中,其实是两种不同的形象。 在各路名门大派眼中,锦衣卫乃朝廷爪牙,其中又有孟渊这样的恐怖高手,威慑力自然非同一般,但在诸多普通江湖门派散人眼中,锦衣卫其实并没有强大的不可与之为敌的程度。 或许是高度不够,或许是因为本身就少有和锦衣卫的势力接触,所以在这群人眼中,锦衣卫固然强大,但他们想着也就和少林武当差不多的水平,再强也强不到哪里去。 正是基于此,江湖上才会有那么多不知死活敢对锦衣卫出手的狂人,在这群人眼中,锦衣卫都欺负到家门口了,少林还不动手,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只能说不到一定高度,根本无法理解锦衣卫的恐怖。 少林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今次来参加大会的江湖人鱼龙混杂,没见过世面的人居多,别小看这些人,少林武当的百年威名不少都是靠这些人在酒馆茶摊宣传出来的。 这些人固然是井底之蛙,但也是少林名动江湖的基本盘,所以灵无必须出手。 唐谨就在眼前,灵无道一声阿弥陀佛,左手向前探去,就在他动手的同时,耳畔忽然捕捉到一道危险的声响。 灵无神色一肃,探出的左手忽然收回,脚步向前一移,右手握着的禅杖忽然向右后方扫去,只听叮的一声脆响,原来是一颗石子。 唐谨这时候也趁机稳住了身子,前后都是高手,他自觉已是无力回天。 可没想到,这时候灵无已经把注意力放到了后方,他深吸一口气,自喉间发力,一道雄浑的声音响彻全场:“何人鬼鬼祟祟,还不现身!” 好一招佛门狮吼功,这灵无的内力倒是极为强悍,这一声吼镇住了全场,寂静了片刻之后,两个戴着斗笠的神秘人从人群中掠出。 其中一人身形窈窕,纵不露面亦能看出其必是一方美人,另一人步伐沉重,气势凶猛,恐怕走得是刚猛路线的拳脚高手。 只见那女子忽然甩出一连串的暗器,全朝着少林弟子而去。 “放肆!” 灵无灵妙一齐出手,两人齐步掠出,横跨至众弟子身前,宽大的僧袍舞动如风车,将那暗器一一抵挡。 看这架势显然是来救援唐谨的,难道是锦衣卫?可锦衣卫里怎么会有女子。 疑惑之间,灵无还不忘下了指令:“拦住他们!” 唐谨若是就这么被人救走,他当然不甘愿,刚刚选择出手就已经得罪了锦衣卫,这下要是还让人跑了,不但毫无收获还白白遭了锦衣卫的记恨,他岂能甘心。 听得灵无之令,一众僧人立刻手持僧棍冲上前将两人包围。 “大小姐,我去对付那两个灵字辈和尚。”中年人说罢,纵身一个大鹏展翅掠过众僧头顶,直接一掌拍向灵无。 灵无一掌迎上,两人立刻战作一团,灵妙见他还有余力分心朝自己动手,也不客气,抡起禅杖也加入了战局,两位灵字辈高僧以二敌一。 另一边,众僧包围了那女子,玄字辈弟子在前,慧字辈小僧在后,将她团团围住。 带领这群年轻僧人的正是玄苦,他年纪不大但武功却不低,手握一根黄铜禅杖,嘴巴一张,声若洪钟:“施主,回头是岸。” 一式狮子吼发力,震耳欲聋的声浪袭向那女子,对方竟不受半分影响,却见她双手自身后甩出,一道银芒如惊天之虹,倏乎而至。 玄苦大惊,挥舞手中的铁杖相抗,只一个呼吸间他的铜杖竟就断去了头尾,手里只剩一杆孤零零的短铁棍。 众僧人目瞪口呆,只见那女子手握双钩凌空一舞,银芒如网,声如鹤鸣,快如飞蛇,由空罩下,立即听到惨叫声四起! 第三百一十七章 银钩夺命 能够在这个时候出手救援唐谨的人,自然只有东方世家,这女子便是陆鸢,而那中年人则是福伯。 银芒闪动,冷光漫天,陆鸢手中锋芒所及之处,血肉横飞,狠辣程度几乎让整个会场变了颜色。 同时大家也都注意到了她手上的兵刃,钩,先人云,钩亦兵器也,似剑而曲,所以钩杀人也。 钩也是十八般兵器之一,虽算不得少见,但终究是不如刀剑那样普及,会使钩的高手不多,会使钩的女子更是难得一见。 陆鸢手中的双钩仿佛带了灵性,挥舞之时曲折蜿蜒,刁钻阴冷,一道银芒落下就是一颗人头飞起,年纪稍长些的五岳众人,似乎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当年皇甫家三小姐在万刀门大杀四方的影子。 当年皇甫小媛用的是双斧,势大力沉,劈砍捶砸如风暴席卷,如今这陆鸢用的双钩,快如惊鸿凶戾似狼,路子虽南辕北辙,但下手时的气势却是十分的相似,两人都是以杀证道。 “妖女大胆!” 玄苦好似金刚怒目,眨眼间地上就多了十来具少林弟子的无头尸体,怎叫他不怒,当着他的面擅杀门下弟子,不管这女子和锦衣卫有没有关系,今天他都要为同门报仇。 将断裂的禅杖丢掉,玄苦双掌齐出,双手泛着古铜之色,掌力带着呼啸的撕风声轰出,正是少林绝学大力金刚掌。 那陆鸢冷眼一视,双钩如蛇,两根银钩环在场中一个两股战战的少林弟子脖颈上,她双臂向左右展开,只一划,又一颗人头冲天而起。 只见她一脚将那无头尸体踢向玄苦,后者不得不撤了半道掌力以接下了那尸首,看着少林弟子的惨状,玄苦面上的悲愤之色更甚。 在场的众人都看傻了,把少林弟子当猪杀的高强武功还在其次,重点是她怎么敢啊,这可是少林,堂堂南少林啊。 “妖女受诛!” 玄苦脚下生风,双掌再次发力,与周围另外三位玄字辈僧人一齐出手,四道掌力合而为一,巨大的铜色掌罡呼啸飞出。 陆鸢旋身向后,同时左手的银钩脱而飞出径直刺入了一个慧字辈小僧的喉咙,她左手猛地往回一拉,原来那银钩的手柄上还系着一根丝线,那小僧的身子飞似的被勾了过来。 她顺手将银钩收回,反身一脚将那小僧的尸首踢向袭来的掌罡,两者相撞,那小僧的尸身即刻四分五裂。 玄苦怒极:“诸位师弟,一齐结阵!” 另外三人一同冲出,四拳八掌招式繁多,陆鸢双钩同时脱手而出,透明的丝线仿佛一张蛛网向四面八方张开,两柄银钩像是活了过来,飞蛇一样与几个僧人缠斗在一起,看得众人惊呼连连。 台上,陆寒江也不得不承认,这东方家的女子,武功确实不差,能把双钩使到这个地步,也足以称一声高手了。 东方世家的武功当中最出名的便是身法扶摇九天,至于其他的武功,似乎都没有太突出,但是反过来一想,这似乎也代表着东方家的人的武功种类繁多。 眼看玄苦四人似乎要摆下四大金刚阵了,陆寒江也好奇,这阵法的威力他亲自试验过,当初他化名月离风在南少林与他们对过一招。 四大金刚阵确实不一般,那四位玄字辈僧人也不是凡俗,当初陆寒江受限于逍遥派的武功,不得不以兵器之利破了此阵,那东方家女子没有他那样的神兵,不知要如何破阵。 场中,四方僧人已经站定,四人各自张口一吼,四道狮子吼的声波向中间的陆鸢袭去,只见她忽然收回两把银钩,脚下步子轻点,身形一闪而逝,转瞬之间只能瞧见数道残影连连。 就连陆寒江都有些惊讶,这扶摇九天能够成为天下第一的轻功身法,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各派的轻功都有各派的特色,比如武当梯云纵,高低进退自如,轻盈无比,以多变来迷惑敌人,又比如逍遥派凌波微步,以卦术道法为核心,使将起来堪称鬼影迷踪,玄妙无比。 可东方世家的扶摇九天却无有那些深奥玄妙,这门身法的核心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快。 快到敌人反应不及,快到敌人捕捉不到,陆鸢的武功本来走得就是迅捷的路线,这扶摇九天一使出,即便玄苦四人摆下阵法,奈何对方身轻如燕,快若惊鸿,他们根本就抓不住。 玄苦吃惊于之余,惊见一道银芒在眼前炸现,他赶忙出声:“师弟小心!” 那玄字辈僧人听到玄苦出声已经慢了半拍,他仓皇抡起手中月牙铲一扫,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飞钩向天飞旋而起,但一股绵长阴冷的气劲却在瞬间传遍他的全身。 原是那陆鸢已经不知何时落在了他的身后,这一下甩出三根银针落在他的背上,那僧人气血上涌,一口鲜血喷出,那鲜血尽呈乌黑颜色,他的脸上惨白如霜笼罩,眨眼间全身蔓延起青黑之色。 “是毒?!” 玄苦惊怒之下,又一招大力金刚掌打出,陆鸢以拳和他对了一招,立刻退去,身形鬼魅一般在场中闪烁,根本无从下手。 他们不敢大意,三人立刻围在那中毒的僧人周围,见他立刻封堵了自己的穴道,阻止了毒素蔓延,这才松了口气。 “大胆妖女,安欺我少林无人!” 一声震天如雷霆滚滚,原来是那灵无大师终于忍不住,他从和福伯的战斗中抽身,一双虎目左右扫个不停,终于瞥见一抹银芒闪动,老和尚一甩僧袍,破空一指重重点出。 飞奔中的陆鸢只见得一道苍白指力袭来,强凶霸道,威力骇然,她连忙将双钩交叉护在胸前,指力撞在那银钩之上,令人牙酸的撕裂之声顿时响起。 她心头微震,毫不犹豫弃了双钩,身形往边上一闪,那双钩竟被指力摧残扭曲,转瞬断成四截。 如此凶残之指法,定然是那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无相劫指无疑了。 灵无见门下弟子被残杀,忍不住含怒出手,固然打断了陆鸢的攻势,但也给了福伯的机会。 趁着灵无抽身之际,福伯忽然双掌连拍打退了灵妙,然后身子一转就落在了唐谨一侧。 唐谨一惊,他还未开口,就听那福伯低声说道:“谨少爷安心,老奴是来救你出去的。” 唐谨一下就懵了,少爷?他? 那中年人没有给他反应的时机,飞速点了他的穴道,二话不说扛起他就跑,齐长老低着头大概是在数蚂蚁,愣是站在原地没出手。 灵妙立刻去追,但却被福伯远远抛在了身后,灵无见到这一幕,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十分吓人,好个丐帮,好个锦衣卫,这件事没完! 第三百一十八章 礼尚往来 福伯带着唐谨跑了,但是陆鸢却还在场内呢,少林弟子全都红了眼,纵然她轻功无双,但灵无已经用无相劫指证明了,身法再好,也架不住武功碾压。 可令人意外的是,陆鸢见到福伯带着唐谨逃走了,她自己反倒是不着急了,她脚步连点,身子如浮云般自空中掠过,直落在丐帮帮主陆十七的面前。 方才还没有动手的一众丐帮长老纷纷起身,手持长棍,虎视眈眈。 少林灵无带回一群弟子也赶到,但却不着急动手,而是阴沉着一张脸看向陆寒江道:“陆帮主,这妖女杀我少林弟子,还请与老衲一同将其拿下。” 这也算是礼尚往来了,刚刚齐长老利用少林对付锦衣卫,灵无这时候自然也要回敬一下。 陆寒江则不以为意,他不认为这女子没事跑来丐帮这边是为了显摆自己的轻功,果不其然,在灵无话音刚落,陆鸢就开口了。 “陆帮主,家父当年与梁老帮主也是朋友。” 陆鸢开口了,她看向陆寒江,同时从怀中拿出一张帖子来:“三日后,家父想请帮主前来玉兰山庄一叙。” 玉兰山庄,在青石城以西四十里处,听闻是一处豪商所有,看来,其实是东方世家的产业。 陆寒江接过从陆鸢手里飞来的帖子,目光一扫,上边竟然明明白白地写上了东方二字,落款是东方煌。 这一下倒是让陆寒江好奇了,且不说对方隐藏多年居然这么简单就暴露了,就说他与东方世家素无关系,对方怎么会突然找上自己,就因为他在武当山和锦衣卫不对付?这也太草率了吧。 陆寒江将请帖拿在手里,丐帮和少林的所有人都等待着他的态度。 “你与那锦衣卫是何关系?” 陆寒江不着急表态,而是先问起了唐谨的身份,那陆鸢却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那锦衣卫是我弟弟。” 陆鸢的坦诚,反倒让陆寒江有些犹豫,陆十七与东方家毫无关系,但对方却提到了梁奔浪,若是那个老爷子,即便知道东方世家也不奇怪。 不过问题就在于,对方为何要邀请他,东方世家因为唐谨不得不靠向太子妃,如今那小子已经被带走,东方世家这是想跳反,重归江湖? 可是唐谨不是自己跑出来的,而是太子妃故意放出来的,东方世家咬钩了,莫非这就是太子妃的目的,想要卸磨杀驴? 这倒像是那个人会做的事情,陆寒江思考片刻,有了决断,不论东方煌如何想的,但他想要了解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东方世家是绕不开的坎。 “这位姑娘,不知如何称呼?” 明眼人都看出,陆寒江态度发生了转变,此番问话怕是要接下那帖子,如此一来,这女子怕是丐帮要保下了,这让少林一众人愤怒异常。 但灵无却是拦住想要据理力争的弟子,这时候他们势弱,即便闹开了也只会让自己脸上无光。 那边,听得陆寒江的问话,陆鸢淡淡地道:“我名陆鸢。” 陆寒江轻笑一声:“原来是陆姑娘,烦请姑娘回去告诉令尊,三日后,本公子定不会缺席。” “如此,我便告辞了。” 陆鸢抱拳一礼,之后便堂而皇之地从少林诸弟子面前走过,灵无沉着一张脸,一句话都没有说。 在少林众多弟子悲愤的目光中,灵无闭上眼道了句:“阿弥陀佛。” 随后他重新睁开眼,冷冷地注视着陆寒江,问道:“陆帮主包庇那女子,是想与我少林过不去吗?” 这居高临下一样的提问,让丐帮众长老都眉头紧皱,少林还是一如既往地强势。 陆寒江嗤笑一声,望向那灵无的目光中尽显不屑:“大师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陆帮主......!” 玄苦才踏出半步就被灵无拦下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陆寒江,平静地说道:“将收拾不幸罹难的弟子事故收拢好,我们回少林。” 看着灵无一脸的面无表情,玄苦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弟子明白了。” 看着少林灰溜溜地离去,明明是丐帮的胜利,可不少长老却还是愁眉不展,显然他们都担心帮主行事太霸道,将来恐怕会招致少林的报复。 少林走了,此刻场中的混乱虽然减少了一些,但武当和五岳的矛盾还在继续激化,双方弟子已经杀红眼了。 小菜吃完,接下来该大戏落幕了,陆寒江正想叫来把池沧平拉出来,忽然一个丐帮弟子急匆匆地跑上前来。 “帮主不好了!池沧平不见了!”那弟子紧张兮兮地说道。 “你说什么?!” 齐长老大怒,骂道:“你们是怎么做事的,人都绑起来了还能给跑了!” “弟子,弟子也不知道啊,我们刚刚才要进去检查,就发现那人不见了.......”那弟子羞愧地说道。 “这......哼!”齐长老一甩袖袍,左右踱步一番,最后看向了陆寒江:“帮主,如今该如何是好?” 陆寒江没有说话,刚刚的动静不小,场上两派的人多少都注意到了,天风和苗云咏同时将目光投向了他,希望能够得个说法。 丐帮的安保措施这么糟糕,那也是陆寒江始料未及的,他摸了摸下巴,对着两派代表耸了耸肩,说道:“要不,你们先分出胜负,这人我们先欠着?” 听得此话,天风和苗云咏的脸色瞬间都有些发绿。 ...... ...... 就在江南各派为了一个池沧平闹腾不休时,此时此刻的京城里,也有一场暗流涌动。 驸马陆府上,今日又收到了一份礼物,虽说是以百户高明的名义送来的,但是在这里的谁也不是傻子,那高明背后站着的是谁,他们都知道。 边广让人收下之后,打开一看,是一套精致的皮影,这让他本就紧皱的眉头又加深了几分。 他盯着那皮影瞧了好一阵之后,看向了同样疑惑不解的老钱,颇有些无奈地说道:“还得劳烦钱管家去请商萝姑娘前来。” 说来也是难堪,他们一群人跟随陆寒江多年,到头来对于自家上司陆大人的了解,居然还不如一个丫头。 这些日子太子妃以高明的名义,陆续送来了不少的礼物,有金银,有书画,他们不解其意,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礼,纠结之时,却是商萝站出来替他们出了主意。 一次次礼尚往来,似乎也并未让太子妃起疑,这一回又送来了奇怪的东西,他们实在猜不透对方的心思,但是还礼还得还,于是又去请了商萝。 商萝和永乐两个人挽着手一块到了前厅,小丫头初见那皮影立刻眼前一亮,但是很快那对秀气的眉头就挤在了一块。 边广预感不妙,连忙问道:“商萝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对?此次回礼还得依陆大人的风格,不知道我们该准备些什么礼物才好?” 商萝拎着那皮影,好半晌才说道:“我们是不是不小心暴露了?” 边广心头咯噔一下,面色有些发僵:“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商萝抿着嘴想了一会,才说道:“之前几次送来都是小陆不感兴趣的东西,俗里俗气像是在骂人,可是这回......边大叔,我感觉那个送礼的人好像猜到小陆不在家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暗藏杀机 听完商萝的话,边广不敢大意,立刻就去锦衣卫衙门。 虽然这丫头平时不着调,但是在对陆寒江的了解这一方面,他们还真的没谁能够比得上她。 既然商萝说了太子妃可能知晓陆大人离京一事,哪怕只有一点苗头,他也必须将其稳稳算上,边广来到了衙门,因他是陆寒江的亲信,所以不需等待多久,立时就见了孟渊。 边广开门见山,直接将商萝的话转述给了孟渊,老爷子听完之后,神情有些严肃。 “此事老夫知晓了,你且退下。” 打发走了边广之后,孟渊沉吟片刻,又吩咐守卫道:“来人,立刻召佥事吴大人前来。” 孟渊的命令着急,吴启明听到消息之后立即地赶来,老爷子一见面就问话:“东方世家的事情查探得如何了?” 吴启明赶忙请罪:“大人恕罪,东方世家一事——各方情报太过繁琐了,如今南司衙门正在全力追查。” 在唐谨被派遣往江南的前夕,锦衣卫忽然就收获了一大批有关东方世家的情报,与其说是他们查到的,不如说是太子妃故意甩给他们的。 数量之庞大令人瞠目咋舌,牵扯之深远,不论朝堂江湖都是人涉猎其中。 孟老爷子盯了十几年的事情,忽然就有了头绪,即便知道是有人故意为之,他们当然还是下功夫去查了。 查探的过程也让人头皮发麻,往常这类惊天的隐秘,一般都是锦衣卫好不容易查到一个线头,然后顺着冰山一角的线索一点点地将整个真相揭开。 但是这一次却不同,太子妃一口气甩出十七八个可供探查的线索,从南到北,自上到下,从庙堂到江湖,东方世家的马脚好似被人一口气掀开了盖子似的,全部都露了出来。 锦衣卫在惊喜之余,也是十分头疼,信息量之庞大,直接占用了南司北司两大衙门八成以上的资源。 因此事乃是孟渊指挥使亲自交办的,且锦衣卫私下也追查了数年,所以大家都不敢怠慢,哪怕是一点蛛丝马迹都要再三研讨一番才能做结论。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东方世家的一切秘密都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锦衣卫的面前,但同时,锦衣卫的情报重心也在疯狂偏移。 孟渊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赶忙把一批锦衣卫从庞杂的线索海里捞了出来,让他们开始把注意力放在京师。 太子妃的目的是调虎离山,掩人耳目,但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孟渊一时间还真的猜不到。 通过舍弃整个东方世家为代价,太子妃一步棋就将京师内的锦衣卫力量削弱了大半,接下来她不论在京中做什么阻力都不会太大。 可是孟渊左等右等,愣是没有等到太子妃的下一步行动,甚至于他已经将锦衣卫在京中的力量重新平衡,足以应对任何风雨之后,太子妃那依然没有动静。 直到现在,边广忽然来报,说是太子妃可能发现陆寒江不在京中一事,孟渊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被他忽略了。 目光灼灼地盯着吴启明,孟渊问道:“江南那可有消息传来?” 吴启明一愣,然后说道:“回禀大人,江南之地有陆镇抚看管,应该无事,且从最近几次传回的消息来看,江南地界,似乎一切安稳。” “不对。” 孟渊眉头一皱,沉声道:“一切安稳才是最大的问题,明明京里出了这么些大事,缘何那小子在江南却能够坐得住,甚至对于东方家都不发一问。” 吴启明心头一跳,震惊道:“大人的意思,有人截断了江南的情报?这怎么可能,且不说哪来的疯子不要命敢袭我锦衣卫的信使,纵使贼人胆大包天,各地的情报都是多线传递,他们怎么可能全部截断。” “不,若是太子妃殿下的话,的确是有可能做到的。” 孟渊目光一凝:“当初有乔十方在,南司那一套传递情报的路子太子妃想必是了解的,就算我们改了接头的暗号和路线,核心的部分终究万变不离其宗,她若是手上有足够的力量可供差遣,暂时断掉江南的情报出入,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是皇甫家!” 吴启明恍然,同时他的心一点点下沉:“江南之地的皇甫家势力一夜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这些人手恐怕早就被太子妃殿下暗藏了起来。” 当初江南正魔一战后,陆寒江忙着肃清乔十方留下的残余势力,根本无力分心去调查皇甫家,等锦衣卫回过神来,皇甫家的势力已经彻底不见踪影,除了一个皇甫凌云还在飘着,剩下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气氛正是紧张之时,忽然门外有一锦衣卫送来一封情报,孟渊看过之后,神情立刻严肃到了极点。 他将那书件交予吴启明,后者一扫上边的内容,大惊:“怎么可能,东都陆家已经人去楼空?!东方家的人都不见了?他们会去哪?难道说......!” 孟渊面沉如水,沉默良久长叹一口气:“太子妃殿下果然好本事,老夫本以为她是以唐谨那小子为饵,想要钓出东方家的人给我们看,好借刀杀人卸磨杀驴,现在看来,我们全都被耍了。” “可是,没有那小子做人质,东方世家的人为什么还会听从太子妃殿下调遣?”吴启明不解道。 “这种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孟渊凝眸沉声道:“传令,以我们现有的情报,全力扫清各地的东方世家余孽,还有,你带人亲自去一趟江南,现在就出发。” “是,卑职明白!” 吴启明不敢怠慢,立刻退下准备召集人手,他也知道此事拖延不得,若是孟渊指挥使猜得不错,此次太子妃要下手的地方根本就不是京师,而是江南,她要对付的人,是陆寒江。 ...... 此时此刻,东宫前殿之上,高明望着上方的太子妃,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殿下,我们如此行事,是否太武断,毕竟还未彻底确认那位陆十七帮主就是陆镇抚,您这么做......” “等你有十分把握的时候,锦衣卫的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 太子妃瞥了一眼高明,玩笑的言语中似乎不虞,她低头看着桌面上的六个铜板,蓦然笑出了声。 在此之前,她以百户高明的名义,依次给驸马陆府送上了七份礼物,前六份从金银珠宝到书画瓷器应有尽有,而陆府总计回了六份礼,每次都是一枚铜钱。 简直就像是小孩子在赌气一样,虽也像是陆寒江会做的事情,但太子妃却能够看明白,这不是他的意思。 “那位江湖上的‘陆帮主’,他交恶武当不足为奇,力压五岳也是情理之中,可是他既与武当不对付,又与五岳有仇怨,还与锦衣卫不同路,这就很奇怪了,不是吗?” 太子妃轻轻笑着,依次将那六枚铜板收好:“世人都以为丐帮帮主梁奔浪武功高强,断不可能有人能够行鸠占鹊巢一事,呵,终究是他们太小看陆大人了......可惜了。” 高明心头怦怦地跳,忍不住道:“殿下若是觉得可惜,为何不试着拉拢陆大人?纵使陆大人受孟指挥使恩惠良多,可只要殿下出马,断没有拿不下他的道理。” 太子妃听完这话,笑了,笑得前仰后合,雍容华贵的仪态全部不见,高明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许久之后,太子妃止住了笑,目光中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你错了,陆大人可能会屈居于任何人之下,但绝对不会是本宫,因为,本宫与他,是同样的人。” 高明死死地低着头,没有敢接话。 话毕,太子妃瞥了一眼地上的高明,转身离去,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吩咐:“此事之后,你便老实跟在羽儿身边,不必再来见本宫了。” “是,小人遵命。” 直到太子妃的脚步声消失在大殿之上,高明仍然死死地垂着头,身子如入定了一半,不敢动弹半分。 第三百二十章 孺子可教 远在江南的陆寒江并不知道京师里发生的事情,他正在处理池沧平私逃一事。 或许是用惯了军纪严明的锦衣卫,陆寒江一时间没习惯江湖门派的做事方法,虽然他在事务的安排上井井有条,但落实到每一个弟子身上的时候,总是会出些千奇百怪的纰漏,也只有在这时候,他才清楚地意识到什么叫乌合之众。 好好地拘在帮中的人犯都能够给跑了,陆寒江实在想不通这群人还有什么事情能做好。 也是因此,昨日的锄奸大会结果还是不了了之,虽然小目标没有达成,但是好歹大计划还在按部就班地走,跑了一个池沧平......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甚至于执法长老昨日还特地来了一趟,和陆寒江长谈了一次,话里话外都是劝他此事不必放在心上。 虽说这执法长老认同了陆寒江的行事方针,但终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池沧平跑了也好,省得丐帮杀了他之后和武当之间彻底没有转圜的余地。 但是有一些人显然不这么想,比如齐长老。 净衣派好不容易出点威风,脚踩武当,拳打少林,好好的一场大会,怎么就在最后给折腾得没头没尾了呢。 齐长老很是不愉快,于是他第二天就找到了陆寒江,阴险地说道:“帮主,依弟子看,那池沧平好好地关在房中,前阵子都一点事情没有,怎么可能突然就跑了,其中必然有鬼啊。” 陆寒江听完之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齐长老,他忽然有种可以退位让贤的感觉,貌似只要把传功执法两位长老干掉,给足这齐长老发挥空间,丐帮的衰败绝对不是问题。 咳嗽两声,陆寒江请齐长老坐下之后,问道:“长老何意,尽可说来。” 齐长老面色一喜,赶忙说道:“弟子记得那日看守池沧平的两个弟子,乃是甘长老手下的六袋弟子,帮主您是知道的,这些自诩污衣高尚的弟子,总是喜欢谈论些不着调的侠义,说不定其中就有人心软,同情那池一鸣大侠,所以故意私自放走池沧平啊。” 看齐长老说得有模有样,陆寒江很给面子地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道:“齐长老之言有理啊,不如你说说,这事会是谁人做的?” 得到了帮主的相助,齐长老一喜,立刻道:“定是那两个弟子做的好事,请帮主立刻派人拿下他们,严加审问!” 齐长老知道那两人都是甘长老看重的手下,说是亲信也不为过,想着又能好好恶心一下对方,他这心里就畅快得不行。 看着喜形于色的齐长老,陆寒江才刚刚对他升起的欣赏,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人心是挺黑的,但是奈何格局实在太小。 陆寒江恨铁不成钢骂道:“蠢货。” 齐长老神色一僵,赶忙起身请罪:“弟子有错,弟子有错,请帮主息怒!” 难道是他打压异己太明显了,这才惹得帮主不快?齐长老心头七上八下,实在有些拿不准陆寒江的心思。 陆寒江看着齐长老,语重心长地道:“齐长老,你怎么如此糊涂,私纵人质池沧平这是多大的事情,你既然知道这里头有鬼,怎么会相信这是区区两个六袋弟子自作主张。” 齐长老傻眼了,他心头浮现一个想法,但却不敢随便开口,而是先小心翼翼地试探:“帮主的意思是......?” 陆寒江失望地摇摇头:“我问你,那两个弟子是何出身,归属谁人管辖。” 齐长老立刻答道:“帮主,那两个弟子都是污衣派出身,同为甘长老下属。” 陆寒江一拍手,说道:“这不就对了,区区两个六袋弟子,怎么敢自作主张放过这江湖大恶人池沧平,定然是甘长老在背后指使。” “帮主之言,令弟子醍醐灌顶啊。” 齐长老一双眼睛都在发亮:“这事肯定是甘长老做的,不对,应该是污衣派那几个长老合谋所为!” “嗯。”陆寒江这才满意地点头,看向齐长老的眼神里有些孺子可教的味道。 话说到这,齐长老也大致明白了陆寒江的意思,他马上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恭声道:“请帮主吩咐,该如何处置这不尊上令的罪徒!” “先锁拿了那两个弟子,好好盘问,再去将甘长老禁足,至于剩下的事情,你看着办。” 陆寒江点到即止,要是齐长老太废物的话,他就是把路子全给人家铺好了也是无济于事。 被陆寒江点拨之后的齐长老豁然开朗,格局打开之后整个人的气势都不一样了,立刻带起了十二分力气准备去收拾污衣派的人。 这边,送走了齐长老之后,陆寒江又等来了执法长老,这一回对方不是来说教的。 陆寒江请人入座之后,对方开门见山地道:“帮主,不知昨日那名叫陆鸢的女子,究竟是何来历?” 执法问起此事,陆寒江正好也乘机探探丐帮的底,于是他并不正面回答,而是意有所指地问道:“长老可知道,东都陆家。” 执法长老微微一怔,接着眼神中闪过一丝恍然:“原来如此,难怪她对少林下手如此狠辣,竟是......帮主也知道此事?” 陆寒江眯了眼,故作沉吟,然后道:“我师傅传我这帮主之位时,也告知了一些关于东都陆氏——东方世家之事。” 执法长老微微一叹:“帮主此举或许太着急了些,当年我丐帮虽然与东方世家交好,但若是因此便牵扯进这旋涡中,怕是凶多吉少。” 陆寒江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长老可否说说当年之事?” 执法长老稍作迟疑,随后便道:“其实也并非什么秘密,纵然锦衣卫封锁了消息,我们这些年纪稍长些的老家伙,多少也都知道一些,东方世家破坏了规矩,犯了朝廷的忌讳,惹来灭门之祸,当年一些江湖同道不忍看他们血脉断绝,因而出手援助一二,其中便有我丐帮。” 陆寒江恍然:“如此说来倒也是缘分,长老说女子下手狠辣却不觉有异,莫非当年之事,少林未曾援手不成?” 执法长老摇了摇头:“说来也是奇怪,不知那孟渊使了什么手段,少林武当皆未出手,坐视东方世家灭亡,当年梁老帮主和一众看不过眼的同道,拼死从锦衣卫手里护住了一些东方家的血脉,将他们安排在了东都,化名陆氏,那一支东方族人就此隐姓埋名,不在涉猎江湖之事。” “原来如此,”陆寒江颔首,玩笑道:“那这么说来,那东方煌邀请本公子去玉兰山庄做客,或许便是要叙一叙这昔日恩情?” “抑或是他们想要重出江湖也未可知,不过我们丐帮毕竟对东方世家有一份人情在,不论如何,帮主都可放心前去。”执法长老说道。 陆寒江点头应下,虽然听上去似乎并无什么问题,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东方之名 如果说陆寒江这一边只是感到了些许不对劲的话,那么唐谨这边相当于半边天都塌了。 当了二十年的孤儿,忽然有天听到有个人跟他说其实他还有个爹,天知道唐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心情是怎样的崩溃,他的脑子也是嗡嗡响个不停。 而且这个爹好像来历还很不一般,他是东方世家的家主,东方煌。 因为唐谨压根不知道什么东方世家,所以陆鸢好好地给他普及了一下这部分知识,作为家中第二个知晓这些过往的小辈,他的内心是拒绝。 他好好一个锦衣卫百户,怎么就忽然间成了朝廷钦犯? 可即便陆鸢——或者应该叫她东方鸢,不管这自称是他姐姐的女子说得如何荒唐,当最后唐谨在玉兰山庄见到那个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中年人时,他心中一切的希冀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甚至都不需要什么证据,因为他们的样貌是那样的相似,不仅如此,两人见面之时那种源自血脉的悸动,也让唐谨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人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爹。 东方煌是个年过不惑的人,一副丰神俊朗的样貌,双目含着捉摸不透的光,初见便叫人惊叹其英姿不凡,他一袭白衣,不染凡尘,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超然的味道。 唐谨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东方煌,到嘴边的话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东方煌同样默默地注视着阶下的唐谨,四目相对,顾而无言,半晌后,他开口了,但话却是对着福伯说道:“先安排他在东厢歇下,若有什么需要的,你替他准好就是。” “老奴明白。” 看着东方煌说完之后就离去了,福伯的目光有些复杂,他沉默地来到唐谨的身后,像一根不起眼的柱子似的立着。 唐谨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看着东方煌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去,他心头蓦然升起了几分无名火。 他还年轻,骨子里还有不屈的莽劲,纵然这朝廷锦衣卫的官职没有了,现下强行改行做了流寇,他也不恼,只是心头有些愧疚,感觉自己对不住秦羽大哥。 但出身终究不是他能够选择的,他爹是个朝廷钦犯,他自然不可能继续装作无事去当什么锦衣卫百户。 自小他独孤一人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后来阴差阳错加入了锦衣卫也是不受人待见,同僚之中只有秦羽和高明和他关系好。 唐谨看惯了人间冷暖,这个亲爹虽然当初抛弃了他,但他却并没有想去怨恨什么,毕竟从东方鸢口中知晓了东方家的情况之后,他认为自己还能活着已经不错了。 可是理解不代表就会认同,唐谨不去怨恨东方煌把他丢在京城不管不顾二十年,但是,既然选择了相认,为什么又要摆出这样一张冷脸。 唐谨的心头难免有些委屈,纵然他孤儿当惯了,从来也不奢望什么家人温情,但好不容易有了条件,得到的却是冷冰冰的对待,他实在有些难受。 福伯领着心情低落的唐谨来到了他的住处,不一会东方鸢也来了。 回到家中的东方鸢不再需要那斗笠遮掩身份,只见她一身墨缎织金劲衣,肩披一袭同一质料的羚毛短剑氅,腰后左右各一截系有白绒穗儿的赤鞘银钩,她生得冷艳高傲,眸似寒月,年岁看着要比唐谨稍长一些。 “福伯,这里就交给我来吧,父亲那还需要你帮手。”东方鸢说道。 “是,老奴告退。”知晓今日东方煌还有要事,福伯并不推辞,这便行礼离去。 对于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嫡姐,唐谨虽觉突然,但也感念对方在丐帮的大会上出手救了自己,也知对方性子要冷淡一些,不过与他却是有问必答,也算得上是照顾。 思及此,唐谨忍不住打量着面前的东方鸢,不一会又暗自尴尬地移开视线,盖因这姐姐实在漂亮得有些过分。 曾经在江南之地,唐谨有幸遥遥见过名动天下的皇甫家三小姐,东方鸢的美貌虽不及那皇甫小媛的惊心动魄,但也足称倾城。 “阿谨,今后你便住在这里,若要出门,便差人知会我一声。” 东方鸢惜字如金的态度让唐谨感到有些难以接近,但他不知道的是,比起这位对待其他东方家小辈一言不合便上鞭子的做法,他已经足够幸运了。 唐谨很想问问关于东方煌为什么对他那么冷淡,但是话到嘴边,看见东方鸢清冷的面容,他又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但东方鸢却福至心灵,她垂眸望向唐谨,轻启薄唇:“父亲很关心你。” “......”唐谨无言沉默。 东方鸢又摇摇头:“饭后,父亲会带你祭拜东方家列祖列宗。” 唐谨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东方鸢没有再说什么,指了指一同跟来的两个侍女两个小厮,让这四人留下伺候,这便转身离去了。 她虽不善言辞,但从不说客套话,东方煌对于唐谨的重视的确不小,只一条,能够让他祭拜东方家的先祖,这便足以说明他的重要性。 须知在东方煌的子嗣之中,知晓他们东都陆氏其实本姓东方的,除了东方鸢之外就只有唐谨了。 东方煌这一举动的意图明显,让唐谨认祖归宗不仅是一个态度,更是一个信号,江湖人不拘小节,但世家却需要传承,东方鸢再优秀,终归是女子,唐谨的回归,恐怕会就此确立家主继承人。 唐谨对此一无所知,东方鸢并没有将其中隐秘掰碎了跟他细说,一是她本人并不擅多言,二是今夜既然要认祖,想必她父亲东方煌会把这些都说清楚。 晚上的饭食十分丰盛,入座的只有东方煌,东方鸢还有唐谨,在这玉兰山庄之中能够称之为主的只有他们三人,其余都是下仆,包括福伯也只是管家而已。 东方煌发妻早丧,后纳入门的妾室此次一个都没带,那些庶子庶女也全都被他安排在了别处,所以今日的饭局人员十分简单。 饭桌上的气氛十分沉默,三人似乎都没有什么胃口,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东方煌放下了碗筷,东方鸢和唐谨依次放下。 东方煌看了东方鸢一眼,后者起身:“女儿告退。” 饭桌上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唐谨有些没由来的紧张,东方煌注视着他好一会,起身说道:“跟我来。” 唐谨无言跟上,两人穿过几条通路,来到家庙之前,福伯早已经再次等候多时,两人踏入其中,供桌上摆满了祭物,东方世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都在此地。 东方煌一指那供桌前的蒲团:“跪下。” 唐谨迟疑了片刻,便跪下了,然后他就听到东方煌开口问道:“谨儿,你可恨我。” 第三百二十二章 求死不得 恨? 那一瞬间唐谨的脑海闪过了很多画面,有他入锦衣卫前的受人白眼,入锦衣卫后的刀尖舔血,最后画面定格在太子妃和他的秦羽大哥母子相和的那一幕。 唐谨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他垂着脑袋,用嘶哑的声音回应道:“不恨。” 他曾经执着过什么,也坚持着什么,这一声不恨是少年的倔强,也是他放下过去的决心。 东方煌默默地注视着唐谨,忽而一阵轻风刮来,案台烛火摇曳闪动,他不苟言笑的面容终于微微松动。 “好孩子。” 东方煌的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取来一壶酒水两个杯子,满上之后,对唐谨说道:“磕头吧。” 唐谨这回没有再犹豫,他认认真真地给面前的牌位磕了三个头,然后接过父亲递来的酒水,一饮而尽。 过于辛辣的味道让唐谨的面色微变,他咳了两声,望向东方煌温和的面容,内心似乎有什么在融化。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而已。 仿佛是幻觉一般,东方煌又恢复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孩子,你很好,不过你还是继续恨我吧。” 唐谨一愣,不解的眉头蹙在一块。 东方煌握着手中的酒水,看着面前的祖宗牌位,思绪逐渐飘远:“为父对你不慈,生而不养,自你母亲诞下你后,为父共有三次对你不起,你完全有资格恨我。” 似乎是解释,亦是自言自语,东方煌继续说道:“当年,为父心中早有倾慕之人,却受家族安排娶了你母亲,为父给不了你母亲任何承诺,因而害她郁郁而终,这是第一次。” 唐谨直愣愣地听着东方煌的话,目光有些呆滞。 东方煌视而不见,继续说道:“此后,因受太子妃殿下之命,为父犯下惊天大案,累及家族满门,又因殿下有言需得一东方家之人为质,好用以混淆视听,故而为父将你弃在京师,任你孤苦伶仃,这是第二次。” 太子妃三个字让唐谨的脑子像是轰的一下炸开了,他微微张大了嘴,双目失神,忍不住想要脱口而出问些什么,却惊觉,自己居然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调。 那并非错觉,而是唐谨确实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已经变得僵硬。 东方煌将手中的酒水倒在地上,视线下移对上唐谨的目光,冷若坚冰的眼神无有半分波澜:“锦衣卫横行天下,太子妃与之为敌却无从下手,新任镇抚陆寒江更是殿下心头大患,要让他全无防备地踏入此地,需得让他相信东方家与太子妃有隙,且殿下手中再无把柄可供差使。” 啪! 唐谨手中的酒杯滑落在地摔了个粉碎,他的意识已经陷入了半模糊的状态,他的身子摇摇欲坠,扑通一声躺卧在了蒲团之上,他用最后的力气盯着东方煌,却什么都无法说出口。 东方煌向前两步,抬头看向祖宗牌位,背对着唐谨说道:“我将你接回东方家并非为了一家团圆,而是因太子妃殿下之计,需得用你的命让陆寒江相信我东方煌与太子妃形同陌路,确保他真正上钩,如此,才好除了他。” 唐谨眼神中的光芒逐渐涣散,在意识沉入深海的最后,他看见东方煌蹲下身来,用手合上了自己的双眼:“这是为父第三次对不起你,也是最后一次。” 忽又一阵轻风吹进,屋中光暗交替,是福伯走了进来,他站在东方煌的身后,目光落在唐谨冰凉的尸体上,面露哀伤:“老爷,请节哀。” 东方煌起身仰面发出一声长叹:“阿福,我亲手杀了我的孩子。” 福伯垂下眼眸,低声道:“此乃太子妃殿下之令,人命,也该算在殿下的手上。” 沉默良久,东方煌冷峻的脸上慢慢地扯出了一个似笑非笑,如哭如怨的表情:“阿福,你知道吗,皇甫玉书死了。” 福伯眉眼更低:“这已经是数月前的消息了,不知老爷为何时时记挂。” 东方煌眼眸里倒映着的烛火黯淡异常,他垂眉看着手中空空的酒杯,言若梦呓:“自认识那人以来,我便从不喜欢他那故作清高的样子,当初听闻他在江南之地发了疯似的杀人,我便知道他终于暴露了本性,想必也是灵儿做的。” 福伯沉默不语,东方煌自顾自地说道:“我从不认为我不如他,自相识以来,他能够胜过的我的似乎也只有作为灵儿的兄长这一点了,可是,他居然死了,福伯,你可知道,皇甫玉书是自尽而亡。” 福伯一怔:“自尽?老爷从何得知,我们传回的情报,似乎并未查到是谁杀了他。” 此刻,东方煌也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他道:“燕风云杀不了他,百毒翁区区一个老朽又能有什么作为,况且,有灵儿在,谁都杀不了他,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 联想到太子妃殿下的手段,福伯似乎也认同此番说法:“如此说来,皇甫玉书的确是自尽的。” “得知他死讯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我不如他。” 东方煌的表情忽然有些崩坏,他体内的真气一阵爆发,捏碎了手中酒杯,激荡的气浪熄灭了所有烛火。 他咬牙切齿地道:“皇甫玉书死得那样干脆,那样潇洒,那样让人羡慕!可是福伯,你看我呢!二十年来,没有一日我不想着了断此生!她为什么不放过我!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东方煌的双手覆在扭曲狰狞的面庞上,嘴里发出软弱的呜咽之声:“我一睁开眼,复兴东方家的重任就压得我喘不过气,午夜梦回,我一闭上眼,父亲母亲,大伯三叔,兄长小妹,他们的身影就会浮现,质问我为何要肆意妄为给家中惹来这样的灾祸,质问我为何会喜欢上皇甫灵儿!” 福伯默然。 东方煌跪在地上,卑微得像个仆从:“我不敢死,我死之后,东方家必定灰飞烟灭,我便是家族千古罪人,可我自己——我也舍不得死,灵儿害得我东方家沦落至此,可我心中,依旧忘不了她......”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啊......” 福伯长叹:“老爷,事到如今我们早已无法回头,只能一条路走到底,殿下的为人老爷是最清楚的,她许给我们东方家的殊荣起码不会在事成之后赖掉,只要我们扶保太孙即位,便可重振东方家之威名。”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煌起身,他的目光重新变得冰冷,像个毫无感情的死物。 “传信丐帮,东方少主毒发身亡,预计的宴席改为葬仪,把原定的日期再推迟两日,这几日的时间,应该足够那位陆镇抚将玉兰山庄的情况摸清楚了。” “老奴这就去办。” 第三百二十三章 着手布置 “那个锦衣卫死了?” 收到了来自玉兰山庄东方家的消息,陆寒江愣神了片刻。 生龙活虎的唐谨怎么才到东方家就没了,据说还是毒发身亡......不过仔细一想,似乎也并非没有可能,太子妃既然能够在商几道身上下毒,未必不能够在唐谨身上也下一次。 如此说来,太子妃能够依仗控制东方世家的手段,就是唐谨身上的毒?可是他居然死了,这样一来,倒真的可能是打算舍弃他们了。 陆寒江心头疑窦丛生,他一面吩咐丐帮弟子关注此事,同时又暗中指示锦衣卫调查玉兰山庄。 东方世家把会面的由头改了,时间也推迟了两日,这倒是给了陆寒江足够的时间调查清楚唐谨究竟死了还是没死。 另一边,陆寒江点拨了齐长老,这位打开了新格局的长老,一下子就找到了污衣派的痛点所在,整合了现有资源,开发了新打法,净衣派的势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短短几日之间,通过罗织罪名,诬陷挑拨,齐长老成功让污衣派产生了分裂,一部分本就向往更好生活的弟子,开始向着净衣派靠拢。 同时,污衣派剩下的那部分人,也同时分裂出了新的派别,其中一部分人认为,和净衣派的斗争并无必要,所以转而持骑墙之势,两不相帮。 对于齐长老和净衣派来说,不能拉拢也无妨,只要能够削弱污衣派就好。 通过池沧平落跑一事,齐长老成功将四位污衣派长老中势力最大的甘长老孤立,剩下的三位长老,一个冥顽不灵,一个转而中立,最后一个摇摆不定,极有可能被净衣派拉拢。 齐长老的声望也再一次拉高,同时他对陆寒江的态度也是愈发的恭敬,此人极有自知之明,知道陆帮主既然能够提拔一个他,自然也能提拔其他人,所以始终将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 对于齐长老的识时务,陆寒江也满意,他固然可以扶持一个傀儡用以做事,但如果有聪明人愿意毛遂自荐,他也乐于收拢一个听话的下属。 于是,在前往玉兰山庄会面前夕,陆寒江给了齐长老另外的任务:“你即刻动身前往苗疆,请燕副帮主回来。” 齐长老有些为难,他道:“帮主,并非弟子推诿,实是那燕风云不明事理,当初我们也曾发信邀他前来青石城,可派去的弟子不下十批,他依然我行我素。” 齐长老的意思很明白,不是他胆小怕事,也不是他不乐意去做,只是他本事小,请不来燕风云这尊大佛。 陆寒江摆摆手,毫不在意地道:“你放心,这次去你就告诉他,我丐帮发现了雪罗刹的踪迹,准备为江湖除一大害,让他立刻北上与我们会和,他定会马不停蹄地赶到。” 齐长老惊疑:“帮主,弟子也曾听闻过坊间传闻,说是燕风云与那雪罗刹似有旧情,莫非此事为真?” “千真万确。” 陆寒江知道燕风云的命门在哪,只要搬出雪罗刹来,不管天南地北,他总会赶来寻人。 多亏了浅汐,雪华宫的位置陆寒江已经完全掌握,丐帮已经落入他手,燕风云留着也是祸患,不如解决雪罗刹的同时,顺带把这位豪侠也送下去,他早见此二人余情未了,这便好心送他们做对地府鸳鸯。 陆寒江曾经在百毒翁狄鹤的草庐里找到了两则有趣的记录,其一是一件公孙世家的秘闻,另一件则是雪罗刹顾紫荆所求的驻颜良药配方。 雪罗刹为守刀王回心转意,求来灵药驻颜不老,燕风云痴迷顾紫荆半生不娶,这三个人的爱恨纠葛,倒是给了陆寒江极大的发挥空间。 想要把燕风云叫来他有无数种办法,这点小事根本不必他放在心上。 见到陆寒江胸有成竹,齐长老的心自然也就定了:“帮主放心,弟子定不辱使命。” “嗯。”陆寒江挥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临去前,齐长老又迟疑地问了句:“帮主,若弟子这时离开,玉兰山庄之会,该由何人相陪?” 东方世家的身份还是隐秘,陆寒江和传功执法两位长老都没有公开,所以丐帮弟子还是对几日后的聚会感到了担忧。 这时候最担心陆寒江安危自然就是净衣派的人了,东方鸢在大会上大杀四方的身影还历历在目,虽不知道对方邀请自家帮主去做什么,但大伙总是放心不下。 他们的担心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好不容易出个站台净衣派的帮主,他们可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折了。 虽不在乎这些人的心思,但为了不让他们不必要的忧虑,陆寒江还是解释了一句:“到时,我自会让宣长老,邓长老同行,你不必担心。” 宣长老和邓长老原来都是污衣派出身,现如今,前者依然意志坚定,绝不和净衣派妥协,而后者却已经决定坐山观虎斗了,退居后方以求观望后势。 一听这话,齐长老就坐不住了,他立刻道:“帮主,怎可对这两人委以重任!” “行了,我意已决,滚吧。” 陆寒江懒得继续跟这不开窍的废话,他挥挥手,那不耐烦的眼神逼得齐长老把心里话都咽下去,有些不甘心地离去了。 齐长老的心思他全都清楚,只不过他带上这两个长老可不是打算玩什么平衡,既然不需要为丐帮的将来考虑,那自然不需要为了所谓稳定做出那么麻烦的安排。 陆寒江带上两个污衣派出身的长老,一是给足净衣派的人操作空间,好尽快把帮中的权利集中到手里,另一方面则是,他对于东方世家还有别的看法。 既然东方世家和太子妃已经翻脸,拉拢对方或许是一种选择,但是陆寒江对于捡别人剩下的东西没有什么兴趣,所以他已经做好翻脸不认人的准备。 能够从东方世家那探得一些消息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交恶一番给丐帮招惹一个强敌似乎也不错,净衣派的人手他还留着有用,若是到时候打起来损失了就不好了,所以还是带污衣派的人去比较好。 仔细一看这似乎全都是有利于净衣派的,奈何这齐长老看不透。 不过陆寒江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他需要一个棋子用以掌控丐帮,太废物的话,扶不起的阿斗要来也没有用,可是太有作为的话,反倒容易成为掣肘,这么一看,齐长老这不上不下的正好,反正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会面东方 几日时间转眼就过去了,这天便是东方家邀请丐帮陆帮主前来的日子。 玉兰山庄白幡飘摇,来往侍者都是一副悲容,丐帮众人自然重新收拾了脸色,表现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除了陆寒江依旧是我行我素。 宣长老有些担忧,他虽是污衣派的长老,但却并不赞同以强硬的手段夺取帮中全力,属于偏向鸽派的人物。 尽管他也不喜站台净衣派的陆寒江,但在丐帮大事面前,他却能够做到对事不对人。 今日来到这玉兰山庄,宣长老当即就感到有些不凡,迎宾招待的侍者全都规规矩矩,一丝不苟的态度显然并非一般人家能够调教。 再看那护院的家丁。虽是一袭粗布白衣,但其身上带着的气势却远非一般下人可比,宣长老见多识广,通过这些细节,他便大致推断出这玉兰山庄的主家,恐怕不是普通人。 这样看来,陆帮主这肆无忌惮的态度,似乎就有些不妥了,他有心想要提醒两句,可惜陆寒江却根本不理会。 前两日陆寒江宣布了随行的人选时,污衣派还惊喜了一番,以为帮主就算重视净衣派,终归还是会一视同仁。 可只有宣长老自己知道,他被帮主带来一起参加这场葬礼,明面上是看重污衣派,可事实上却是想要将他从原本的位置调离,准备给净衣派挪位置。 宣长老不忿,奈何传功执法两位长老已经倒向新帮主,他们纵使不满也无可奈何,加之污衣派如今的核心人物燕风云根本不在,他们就更无力反抗。 陆寒江此行只带了两位九袋长老,数位七袋弟子,玉兰山庄这一边是由管家福伯出面迎接。 见到福伯,陆寒江一眼就瞧出他便是当日带走唐谨的那人。 “怠慢丐帮兄弟了,原是打算摆下宴席请诸位好好一叙那往日情分,未曾想飞来横祸,我家少主被人毒害,唉......” 福伯唉声叹气的样子令人同悲,两位长老纷纷连声安慰,陆寒江左右看了一圈,问道:“陆姑娘不在?” 福伯微微一怔,勉强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来:“尚有其他要事需得大小姐亲自处理,此刻小姐并不在庄子上。” 福伯确不是在说谎,东方煌今日已经备下足够的人手,东方鸢在与不在皆无影响,况且不日他们便会重出江湖,东都旭日镖局已经不能待了,他们还得尽快安排好族人在其他地方稳定下来才是。 东方鸢不在庄子上让陆寒江有些失望,那日见到这女子所使的双钩的确不凡,他本还打算向对方请教一下这门武艺,可惜了。 只是不见东方鸢倒也罢了,陆寒江左右竟也看不到其他来客,于是便问道:“今日,莫非除了我丐帮,再无其他人前来吊唁少主?” 福伯轻叹一声:“帮主知道,我家中情况特殊,朝廷盯得紧,时至今日我们仍不敢用本名在江湖行走,故而并不请来其他客人。” “如此,倒是本公子打扰了。”陆寒江一挑眉头,这时间也不是他挑的,怎么对方一副好像丐帮不请自来的样子。 听得陆寒江似有不虞,福伯连连摆手:“帮主误会了,终归是当年家道中落之时少有人帮手,今日我们归来,家主亦不想与那般见风使舵之徒啰唆。” “原来如此。” 两人虽然说得云里雾里,但是不妨碍丐帮众人听出这玉兰山庄的主家来历不凡,福伯又和众人寒暄了一阵,便带着他们前往灵堂,毕竟今日明面上的来意还是吊唁。 “诸位请随我来。” 福伯带着众人来到了前厅灵堂,唐谨的尸身已经封棺,陆寒江也早已经从锦衣卫和丐帮两路消息得知对方是确实死了。 和众人一道例行公事地祭拜之后,福伯退让到一旁,接下来由主家东方煌领着他们到了偏厅。 初见这东方家主,陆寒江默默地观察了一番,对方气息内敛,倒是看不出武功深浅,不过当初东方家惨遭灭门时,纵然有孟老爷子手下留情的缘故,但能够从锦衣卫的追杀中死里逃生,此人也定然非池中之鱼。 那边,东方煌招呼众人坐下后,看向陆寒江便出声赞道:“果然英雄出少年,陆帮主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日后成就定然不低,梁前辈眼光不凡啊。” 陆寒江在看他的时候,东方煌也在打量对方,固然双方已是不可调和的死敌,但这并不妨碍他出言夸赞。 而且这说得也不全是场面话,东方煌早便从太子妃那得知了陆寒江的真实年龄不过二十来岁,如今有此成就固然是托了孟渊的照顾,但他自身的厉害也不可忽视。 最重要的是,能够被皇甫灵儿引以为大患,这一点便足够让人刮目相看的了。 东方煌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方,手里动作却不停,连连敬茶赔罪:“因我儿之事怠慢了诸位,实是在下的罪过。” 众人连声道言重,只是看着那东方煌如此恳切地一杯又一杯命人上茶,陆寒江的心头却是多了几分戒备。 倒不是他看出了什么端倪,而是陆寒江向来谨慎,这种请人上门的场合,面对别人送来的吃食茶酒,他从来都会多一分心眼。 前日他接到了玉兰山庄这边传回的消息,说是这东方煌为人古板,不苟言笑,今日一见却瞧他过于殷勤了些。 陆寒江心头疑惑,于是便用了往日官场宴席上学来的躲酒法子,暗自将那茶水调换,面上不动声色地继续与东方煌寒暄。 一番交谈下来,陆寒江终于觉察到了不对,丐帮并未透露这东方家的底细是为了保险起见,如今东方煌请来众人,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若是他不愿暴露身份,大可将陆寒江请到僻静处,私下交谈,可他一不避讳众人,二又不谈论正事,三言两语都是无关紧要的废话。 陆寒江眯了眼,这家伙似乎是在拖延时间。 于是他放下茶杯,对东方煌说道:“今日叨唠陆先生了,我等这便告辞。” 丐帮众人纳罕,这饭席还未开始,怎么就要离去,东方煌更是起身挽留:“陆帮主,何不用了饭再走?” “帮中还有要务,陆先生留步。” 帮主执意要走,丐帮弟子虽疑惑但却也不敢反对,纷纷起身准备离去,可陆寒江还没走到门口,忽然一道劲风袭来。 陆寒江目光一凝,只见他反手一探使出擒龙手,朝着角落奉茶的东方家侍者遥遥一抓,那人的身子陡然不受控制飞了过来,刚刚好替他挡下东方煌这呼啸而来的一掌。 东方煌一掌落在那侍者背上,他当即呕血毙命。 电光石火的交锋让所有人都惊呆了,东方煌面露诧异:“你竟然还能动用内力?” 第三百二十五章 图穷匕见 东方煌悍然出手,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两个丐帮长老回过神来之后,很快就听到了外边传来的密集的脚步声。 该死,是鸿门宴! “帮主快走!” 邓,宣两位长老虽然不服新任帮主陆寒江,但是大是大非面前,他们却十分拎得清,眼见这东方煌图穷匕见,他们见势不对,立刻就想要退走。 然而当众人掠出厅外,惊恐地发现四面八方全是人,前后的屋檐高顶之上居然还有弓箭手。 两位长老的脸色陡然一变,陆寒江跟在他们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布局,这一片空地是正厅前的院落,除了几杆子白幡,竟连半点杂物都没有,收拾得实在干净,的确是围攻的好地方。 再往外看,左右前方都是高墙,潮水一样涌来的人手几乎把所有道路都堵死,更离谱的是,前后屋檐上还有弓箭手。 陆寒江出身锦衣卫,在这方面是行家,他看得真切,那些弓都是上好的强弓,虽威力不及弩箭来得厉害,但却是江湖上少有能够拿得出手的大杀器。 毕竟弩箭是朝廷严格管制的东西,玄天教的情况那是特例中特例,并不是谁都能够有太子势力在背后支持。 一圈看下来,粗略计算这里得有四五百人,陆寒江心下有了数,他被众丐帮弟子护在中间,转过身视线正好对上了缓步从厅内踏出的东方煌。 两位长老也是惊怒不已,宣长老看着那东方煌便骂道:“我等今日诚心前来赴约,你却设下此埋伏算计,是想与我丐帮过不去吗!” 东方煌微微一抬手,四面的人群涌上来,将丐帮众人里三圈外三圈地围住,这些人都是他多年来训练出的精锐,有东方家自己的血脉,还有东方家的供奉,以及不少他们收养的有天分的孤儿。 这五百人是东方煌最大的底牌,也是东方家保留下来的全部力量,因太子妃特地交办过,所以东方煌保险起见还专门下了毒,可惜不知为何那陆寒江竟没有上钩。 但无碍,现如今前有数百高手团团围住,后有强弓封住退路,这玉兰山庄已成死地,陆寒江与丐帮众人纵使插翅也难逃。 东方煌漠然的目光越过了丐帮众人,直落在陆寒江身上:“陆镇抚,事到如今,你还想藏着不成?” 此言一出,丐帮一众人都傻了眼,宣长老回过神来,当即时第一个不信,他怒斥道:“胡言乱语!” 诬陷他们帮主陆十七就是锦衣卫镇抚使陆寒江?简直胡说八道!陆帮主可是他们梁老帮主选出来的人,怎么可能是锦衣卫! 纵然个人观感上他们不喜欢陆十七这位帮主,但这不代表他们就能够容许外人随意诋毁他们丐帮。 东方煌见这一群人冥顽不灵,索性也懒得再费口舌,他冷眼一扫:“杀。” 这一声令下,前后屋檐上的弓箭手率先放箭,丐帮众人这时候才惊觉自己竟然提不起半分内力,猝不及防之下,十多人一下子就损了大半。 剩下的两位长老和几个七袋弟子也是负了伤,没有了内力支持,他们面对这等强弓根本毫无抵抗力而言。 一轮齐射之后,弓箭手没有再继续,四周围着的东方家高手动手杀了上来。 不过片刻工夫,丐帮一众人就死伤殆尽,邓长老被两杆长枪抵住,生生钉在了地上,死不瞑目,宣长老受了十七八处创伤,半跪在地上苟延残喘。 周围的弟子零零散散地倒下,血流满地,而陆寒江一袭白衣胜雪,立在中间不为所动,与周围那杀气凛然的场景仿佛格格不入。 可叹临死前,宣长老挣扎着回过头看向陆寒江:“帮主......快走......” 低头瞥了眼这弥留之际的长老,陆寒江转而望向了台阶上的东方煌,饶有兴致地问道:“有点意思,东方煌,你是如何知道本官身份的?” 听见这话,宣长老仿佛感觉到了自己浑身的热血在这一刻变得冰凉无比,他直勾勾地看着陆寒江,忽然捂着胸口,仰天喷出一口血来,立时气绝而亡了。 这下子丐帮的人全部都已经死去,东方煌看向陆寒江,淡淡地道:“大人做事并非滴水不漏,江湖上那些蠢货没有怀疑,不过是因为梁奔浪的武功高强深入人心,然则,武功再高又如何,天下无不可杀之人,就如你陆镇抚,即便你小心谨慎不曾饮下那茶水,如今我布下这天罗地网,你一样在劫难逃。” 陆寒江一挑眉头:“这说的也算有理,看来东方先生确有高人指点,倒是本官小瞧你了。” 见对方仍然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东方煌目光微凝:“陆大人果然非常人,即便身处如此绝境,却还能大言不惭。” 陆寒江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把玩着打狗棒上的链坠,微微偏了偏脑袋:“东方先生这是听不懂人话?就算本官做事称不上滴水不漏,但似你这等鼠辈也不配看穿此间安排,说吧,何人指使,何人同谋。” “呵,大人莫非以为此地是你锦衣卫的诏狱不成?”东方煌都被气笑了,他冷冷地道:“大人一双慧眼,难道还看不出今日之事是谁的手笔。” “果然,是太子妃殿下啊。” 陆寒江眼眸微眯,仰起头微微一叹:“看来唐谨这鱼饵要钓的并非其他人,而是本官自己,啧啧,只是本官还是好奇,这人都死了,你为何还要听命于她,莫非你也中毒了?” 东方煌面色一沉:“陆寒江,你已经死到临头,若是束手就擒,我可以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陆寒江古怪地看了一眼东方煌,半晌,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那轻蔑的态度仿佛视这四周的数百高手如无物,那肆无忌惮的笑声回荡在庭院上空,更是让东方煌面上难堪。 “不愧是孟指挥使看重的人物,倒是真有骨气。” 见对方不识好歹,东方煌也就没必要自作多情了,他抬起手来,檐上的弓箭手纷纷将弓弦拉满,一道道寒光对准了院中的陆寒江。 “啊,抱歉,本官倒不是在笑话你,只是——” 陆寒江有些苦恼地耸了耸肩:“就这种阵势也想对付本官,是不是有点太瞧不起人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以一敌百 东方煌的眼中有一股怒意,那是被羞辱的愤怒,他恨恨地把手向下挥:“动手!” 两侧的弓箭手齐齐放箭,箭矢如飞火流星一般呼啸着飞射向中间的陆寒江,只见他不闪不避,抬起右脚向下一踏,恍若雷光一般的龟裂瞬间自脚下蔓延至四周,只听一阵轰鸣声响起,身周的地面各自崩碎,前后两块巨石被这震得倒竖而起,挡下了这一波箭雨攻势。 接着,陆寒江抽出腰间打狗棒,一棍子抡向前方的巨石,一股狂飙般的凌厉真气涌动,那打狗棍砸在那巨石上宛似千斤重锤,一下便将石头变作无数碎岩,向着前方飞射而去。 一众东方家的高手果然不凡,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攻势,他们并不慌乱。十八般兵器各显神通,一一将那飞石击落。 烟尘散尽,这第一回的交锋却是不相上下,众高手见状心下微定,想那陆寒江或许不过如此,不过是盛名在外,唬人罢了,毕竟他们也去行走江湖,未必不能够挣得一方高手的名号。 众人心神刚定,就见那陆寒江向后一跃,落在身后那另一块巨石之上,接着他双掌向前探出,十指如钩,擒龙手威能大发,霎时间乱流狂飙,劲风怒号,众高手只觉得手中兵器一阵狂颤,下一秒便纷纷脱手向他飞去。 上百把的兵刃好似被缠了线一般飞向那陆寒江,见他右手向上一抬,那兵刃汇聚如洪流,盘旋似蛟龙,一跃而冲天而起,飞散如白昼星河,众高手呆滞地留在原地,惊恐地瞪大的双眼,张大了嘴化作一尊尊石雕,半点声响都发不出。 丐帮擒龙手隔空操物的本事大家都有耳闻,但没人知道这武功究竟能够达到什么样的高度。 陆寒江体内的真气浩瀚如海,双手操弄那漫天兵刃轻而易举,他目光落在那屋檐上的弓箭手,抬起双手一转一划,向前推出,漫天兵刃发出嗡嗡的颤鸣之声,接着恍若群星坠地,猛砸而下。 强弓手人人心神大震,有人张弓搭箭想以那箭矢对撞,却被落下的兵刃击碎了飞矢,骇然丢了性命,有人弃了弓箭,以护身短剑抵挡,却被连人带剑钉在房檐上。 众弓手各展所长,面对那狂袭而来的兵刃雨却毫无办法,伴着一声声呼号,一时间前后两侧的弓手下饺子一般纷纷滚落下地来,令人瞠目结舌。 东方煌也是被惊住了,太子妃曾有言,陆寒江善于藏拙,其武功应当远超其他千户,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人的武功会高到这种离谱的地步。 “都愣着做什么!上!杀了他!他不过仗着内力雄厚取巧罢了,何须惧怕!” 东方煌急促的怒声叫醒了呆滞的众高手,他们被训练多年,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服从命令,纵然一时间被这陆寒江神乎其技的手段夺了心神,但也很快调整好了心态。 陆寒江这一手直接夺取了大半高手的兵刃,他们赤手空拳却又不畏惧,就这么一个个飞身跃起,强攻上去。 见众高手悍不畏死,陆寒江一挑眉头,此刻他已将大部分兵刃甩出用以结果那些弓手的性命,还被他留在身边只剩下三把刀和四把剑。 他左手运起擒龙功将这七把兵刃悬与身侧,右手从其中取来一把刀,面对飞身入空袭来的众高手,他凝气于刃,一刀横扫而出。 刀光如电,凶猛如黄河奔腾,其势堪称无双,数十人迎面被这一刀斩成两段,血雨散落如修罗场降世。 与此同时,陆寒江手中的长刀猛地震颤起来,下一秒便不堪重负断成数截。 陆寒江丝毫不在乎,他跃下巨石,故技重施再次取来第二把刀,面对杀声震天的众多高手,再度一刀劈下。 冲霄而起的刀光一连带走了数十人的头颅,院中飘摇的白幡此刻已彻底被染成了血色。 咔嚓——陆寒江手中的刀又一次裂成了碎片,他取来最后一把刀,朝着身后一连斩出五六刀,月牙状的刀罡飞出,霎时间尘沙漫天,片片血色卷入其中,一片片红雾升腾好似地狱场景。 最后一把刀也断成了数截,这时候场中的高手只剩下二百余人,陆寒江左手虚托,四把长剑上下起伏,他淡漠的目光扫过沉默的众人,脚下一点,身形瞬息化作残影。 四把长剑被陆寒江隔空虚握,如开屏一般落在左右,他步伐如鬼魅,身影一闪而逝,直接掠进众高手之中,一波波如潮似浪的劲流涌起,三丈方圆内刮起如飙的旋风。 陆寒江右手捏着一个剑指,自上而下轻轻一落,四剑齐出,尘沙飞溅,咻咻风号狂猛凄厉,剑影如山矗起,重重叠叠,森森剑气嘶啸如泣。 众高手毫无还手之力,割草一般就倒下了,漫天剑气狂呼飞蹿,喷溅的血液汇聚成了水潭,整个前院似乎都化作了血色的地狱。 砰砰砰砰! 风平浪静之时,四把剑同时炸裂,孤零零的剑柄坠入那血潭之中,染上了赤红的颜色。 陆寒江一袭白衣不染分毫污渍,他迈开步伐朝着台阶上仅剩的东方煌和福伯走去,脚步落下之处,真气激荡,将那污血之河排向两侧,让出一条干净的道路。 东方煌的目光是呆滞的,眼前的一切仿佛是一个天大的玩笑,无数的残肢断臂让他早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这是一个十足的怪物,仅仅凭借一个人之力就让他东方家数十年的积累毁于一旦,五百精锐无一生还,全成了对方用以嚣张的资本。 陆寒江越来越近,东方煌却僵立在原地没有动弹,福伯见状虽也肝胆俱裂,但却不愿等死,他张口发出一声长啸,双拳齐出打向前方。 福伯的确忠勇,陆寒江侧身闪开他的拳头,反手在他背上拍了一掌,福伯的身子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之后就呆呆地杵着那里,嘴巴张了张,身子颓然倒下,当他的身体与地面接触之时,就听砰的一声,他的胸口如开花一般顿时碎裂开来。 这下就剩东方煌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东方煌失神的目光落在陆寒江身上,忍不住开口问道。 陆寒江在他面前停下脚步,目光微冷:“我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么生气了。” 东方煌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只得默默地听着陆寒江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话:“太子妃殿下既然猜到我就在此地,猜到我就是丐帮帮主陆十七,为何就派了你们这群废物来?她的人手呢?玄天教呢?再不济皇甫家也不至于一个高手都找不出来吧?明明设下了杀局,却只有你们这些家伙在搅和......呵。” 东方煌直愣愣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陆寒江继续说道:“太子妃殿下是在小看我吗?我将她当作最重要的对手,每一次博弈,每一次算计我都尽心尽力,只要是有关于她,纵使只是一点微小的事情,我也会全力以赴,可如今,她就是这么对我的?” 东方煌似乎想说话,陆寒江却直接一掌轰出。 东方煌惊恐地瞪大双眼,尚且不及发出任何呼号,他的身躯竟似遭到空气的切割和拉扯,刹那之间竟被凌迟粉碎! 尸块和血雨蓬然四溅,将他身后的灵堂也染成了血色,陆寒江冷眼沉默了许久,转身离去。 第三百二十七章 事后风波 玉兰山庄以周遭漫山遍野的玉兰花得名,初春夏末各有一次花期,这时日正是玉兰开满景色宜人的好季节。 然则如今的玉兰山庄却是血煞之气冲天,庄子里血流成河,简直一片人间炼狱的景象。 在玉兰山庄的南边不远有一处凉亭,陆寒江便在这里稍作歇息,身体上倒没有什么疲累的感觉,只是他的精神略微有些不适。 简单来说,陆寒江感觉自己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点。 此刻凉亭里卷来一阵清爽的风,陆寒江身上的血腥气被吹散了不少,他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不少。 作为锦衣卫,陆寒江的手上自然是沾着人命的,他亲手杀过人,只要是该死之人,多与少在他眼里那就是数字,只是人的死法各有不同,如果有条件的话,他不会亲自动手。 这大概是精神洁癖一类的东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陆寒江就很少亲自出手杀人,除非必要,否则他是连刀都不拔的。 今日出手斩了这东方家的余孽,固然有对方先下手为强将自己逼到不得不出手的缘故,同时陆寒江也不得不承认,因太子妃的缘故,他的反应过激了不少。 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皇甫灵儿在他眼里竟有如此重要? 沉思过后,陆寒江倒是想通了,今日在这东方家大开杀戒或许也并不是坏事,此前他也知道太子妃有惑人心神的本事,只是没想到对于敌人居然也有同样的效力,今日之事恰好可以给他提个醒。 在原本的剧本里,陆寒江是打算胜过太子妃之后,像个正宗的反派一样,好好地和对方炫耀一下自己的计划,顺便说点废话口嗨一番,现在看来,若到了那一日,一剑砍死对方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虽说失了些风度,少了点优雅,没有了仪式感,但是,这就很稳。 想通了之后,陆寒江的心情很快就多云转晴,因跟来的丐帮弟子也全部死绝,无奈之下他只能自己回到青石城去传递消息。 留在青石城的丐帮众人见到陆寒江这么早就回来了,也是心头纳罕,这丧礼办得这么快?怎么连顿饭食都不管的,这家人不地道啊。 陆寒江也没有多言,只是调派了百余名弟子前去玉兰山庄帮忙收拾。 众弟子不解其意,但也没有想太多,呼啦啦一帮人就去了,毕竟丐帮声名在外,除了魔道,江湖上少有与他们不过去的人,所以见到陆寒江一人归来,他们也从未往别处想。 只是到了玉兰山庄他们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一弟子见山庄门口两个迎客的侍者都没有,便皱着眉头走了进去,见到前院修罗地狱似的景象,胃里一阵翻腾,几乎是爬着从门里出来的。 众人连忙将那弟子扶住,那小子呕得昏天黑地,几个胆子大的弟子对视一眼,拎起棍子一道小心翼翼地探进院子,结果也都是扶着墙出来。 有几个同样忍不住呕了,剩下几个心理素质好些的,壮着胆子将里面的情况说了,此次带队的八袋柳小长老,听了这些人的禀告,他不敢怠慢,马上带众人闯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十分考验众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数百具残尸横七竖八地落满院子,血都汇聚成河流了。 即便见多识广,柳小长老也被面前的景象给惊得心神狂震,他强忍住心里的不适,带着众弟子往里搜寻,才到一半就见到了邓,宣两位长老的尸体,以及数位丐帮弟子的尸骨。 不必说,这定然是出了大事,他一边让弟子收拢丐帮弟子的尸骨,一边快马加鞭飞似的往青石城赶。 这时候陆寒江已经重新换了件衣衫,在和传功执法两位长老闲聊。 “帮主不是巳时初刻才出的门,这么回来得这么快,莫不是那东方家有所怠慢?”执法长老看了看天色,有些不解地问道。 陆寒江端起茶杯,品了品茶香,淡淡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本公子去与那东方家主会面时,恰好遇见锦衣卫杀上门来,双方死斗之时,本公子技高一筹,勉强逃了出来。” “哦,原来如此......嗯?” 执法长老捧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颇为诧异和传功长老对视一眼,两个老头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的同样的意思,不由得一愣,急忙开口问道:“帮主方才说什么?” 陆寒江慢悠悠地吹了口茶,小抿一口,啧啧两声,说道:“锦衣卫和东方家拼地你死我活,不过还是魔高一丈,玉兰山庄此时应当没有半个活人了。” 两位长老惊悚地对视一眼,霍然起身,恰好此时柳小长老也赶到,他将自己看到的和两位长老一说,两个老头的心顿时沉到谷底。 那执法长老沉默半晌,摇首叹息,似是同悲:“东方家,这下子真的要万劫不复了。” 柳小长老识趣地帮着骂了句:“该死的锦衣卫!” 陆寒江抬头瞥了这家伙一眼,然后目光转而看向两位长老,说道:“两位长老以为我丐帮应当如何应对才是。” 两位长老沉默片刻,这回却是沉默寡言的传功长老先开口:“派人将留在东方家那的尸骨都收拢安葬了吧,我丐帮仁至义尽,此事到此为止,即便梁老帮主与他们有旧,也不可为了这事平白让我丐帮遭了锦衣卫的针对。” 执法长老点头表示赞同,两位长老都是老江湖了,人死灯灭,替他们收拢尸骨已经是极大的帮助,再多,恐怕有些不妥,毕竟锦衣卫太凶猛,这时候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二人都清楚东方家犯的究竟是何罪过,大义名分在朝廷一方,锦衣卫做得一点都不过分。 陆寒江也觉得这样处理最好,于是也同意了,他把弟子召集起来,吩咐了两件事,第一件,东方煌和那些东方世家惨死的高手,葬礼一定要办得隆重,办得整个江湖都知道才好,钱不够就找些好欺负的小门派让他们慷慨解囊。 第二件事,大力宣传丐帮在此事中的作用,比如力挺东方世家,比如不畏强权硬刚锦衣卫等等。 而且这事不光要说,还要拿到实际的好处,比如不同门派弟子在江湖聚首时,丐帮弟子一定要做上首,别问,问就是丐帮情义无双,为了东方家连锦衣卫都敢刚。 一般的江湖人或许不明所以,由于其中的渊源过于久远复杂他们也搞不清,只是觉得丐帮弟子又比从前霸道了许多,而大门大派出来的弟子则是更加不屑,吃人血馒头上瘾了是吧。 陆寒江这事做得极为露骨且俗套,而且事后江湖纷纷扰扰讨论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也刻意放任江湖人胡乱猜测就是不解释,反正话不多说,事情照做,一个个丐帮弟子就差把我是东方家大恩人几个字写在脑门上了,不怪人家看不出来。 一开始两位长老还极其担心地来找陆寒江,这事跟他们说好的不一样,不是说不要过度张扬的吗。 陆寒江则安慰他们说:“两位长老放心,锦衣卫绝对不会找我们的麻烦。” 两位长老虽然疑惑,但帮主坚持,他们也就只能无奈退下,可没想到事后锦衣卫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不解之余,对陆寒江的信重又多了几分。 第三百二十八章 京师来人 东方世家的事情解决干净了,陆寒江也终于收到了来自京师的消息,吴启明飞马赶到之后看见玉兰山庄白幡飘展,青石城里满地纸钱,人差点没给从马上吓瘫下来。 该不会是陆大人没了吧。 吴启明抱着忐忑的心去到了当地卫所打听,这才知道,原来不是这城里给烧香的不是陆大人,而是东方家的人。 吴启明大大松了口气,然后就一脸后怕地发信给陆寒江,约了他私下相见,两人一见面,吴大人就一阵猛夸,天下地下都被他夸干净了,让陆寒江好一阵尴尬。 当京师里的孟渊推测出太子妃的目标是陆寒江的时候,不单是他本人,就连吴启明也是吓了个半死。 要知道陆寒江可不仅仅是个北镇抚司的镇抚这么简单,锦衣卫里没有瞎子,人人都看得出,孟指挥使对待陆大人,那可比对待亲儿子还亲,依照老爷子的权势地位以及在皇帝面前的荣宠,他老人家一退,八成就是陆大人接过指挥使的大位。 十年的相处,吴大人对陆寒江也算是了解,两人的上下级关系处得很不错,若有一日陆大人一飞冲天,那他吴启明不说能够更进一步混个同知,起码后半生荣华富贵无忧。 所以直白点说,吴启明这是在担心自己的将来,他想要保住如今的权势,就得好好讨好这位陆大人,最好这位爷无病无灾长命百岁,这样不只是他自己,连带吴家几代人的富贵都稳了。 一番昏天黑地的夸赞之后,吴启明问起了最重要的问题:“不知陆大人是如何将那东方家的逆贼除了的?”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是我大发神威将东方家的贼子通通砍了,这样说你信吗?” 吴启明哈哈一笑:“大人莫要打趣。” “......” 陆寒江很是无奈地摊摊手:“行吧,其实是我明察秋毫发现了玉兰山庄的猫腻,然后抓来几个小头目威逼利诱得了他们的效忠,又在当日安排丐帮弟子里应外合,这才一举剿灭东方家的余孽。” “原来如此啊,陆大人威武。”吴启明恍然大悟,连声夸赞。 “......” 陆寒江有点无语,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信。 两人又相互交换了一些情报,陆寒江得知了太子妃送礼的事情,然后才明白对方料定他不在京中的底气从何而来,倒也让对方恰好赶上了,谁也没想到他前脚才到了江湖,后脚人家就算计上了。 这事陆寒江暂且记下,又听吴启明说起了东方家的后续,在他连夜赶往江南救援的同时,各地的锦衣卫联合发作,一举将东方家隐藏起来的各个据点全部攻破,绞杀了仅剩的东方族人。 能够如此顺利,太子妃的情报功不可没,毕竟最开始为了引导锦衣卫调动足够情报力量好让人乘虚而入,那位殿下送来的情报可全部都是货真价实的。 陆寒江听完一想,只怕那位还想到了更远,若是他只是个普通的镇抚,被东方家除了之后,这群人必不可能继续隐瞒身世度日,被揪出来当作靶子的可能性最大。 东方家的据点全部被毁,东方煌只能带着人四处流窜,到时候锦衣卫的矛头必然全部对准死灰复燃的东方家,有这五百人在江湖搅弄风云,将来不知会牵扯多少朝廷的注意。 配合太子妃遍布江湖的情报网,只要不出大差错,这群人足够勾住锦衣卫起码半年的工夫,这段时日怕是足够那位殿下玩弄太多东西了。 啧,想得倒是不错,只是可惜了,如今各地的东方家余孽都被斩杀殆尽,那陆凯在诏狱里也受不住酷刑死了,再想想唐谨,东方煌......看来东方家血脉这回是彻底断绝了。 蓦然,陆寒江想到了那日在丐帮锄奸大会上大杀少林弟子的东方鸢,可惜了一手好钩术。 “既然大人无事,那我便先返回京师将此事报与孟大人。” 吴启明这便提出了告辞,毕竟京中衙门还有事情要处理,陆寒江既然无事,那他也就不必在江南待太久。 陆寒江了然,送别时,他取来一幅画卷交予吴启明。 “这是?”吴启明问道。 “烦请吴大人,替我将此物赠予太子妃,算是她第七次送礼陆府的回礼。”陆寒江笑着说道。 陆寒江佩服太子妃的能力,也同样忌惮对方的手段,他原本还在疑惑为何这东方家竟会如此忠诚,直到那日丐帮弟子搜寻玉兰山庄时,从一间密室中找出了一幅画像。 那是皇甫灵儿的画像。 这下陆寒江什么都明白了,要说东方世家纵横江湖百年屹立不倒,出过英雄豪杰无数,当年东方老家主听说也是叱咤江湖的风云人物,结果这一切全都毁在了这东方煌手里。 虽然陆寒江与他只有一面之缘,但能够得到太子妃器重,想必也不是什么废物之流,所以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都说虎父无犬子,奈何舔狗破箴言。 吴启明对此一无所知,他是聪明人,陆寒江和太子妃之间的事情他不过问也不敢好奇,听得对方之言,他只是答应下便是。 不过在走之前,为了日后联络方便,陆寒江还是说了句:“不日我就打算带领丐帮弟子北上,到时候若要寻我便用北地的联系网,若是不方便,让烟波楼出面也可。” 吴启明吃惊地问道:“陆大人为何要去北地?” 陆寒江没有隐瞒,直言道:“我打算去平灭了雪华宫。” “......”吴启明一脸的难色,我的祖宗啊,您可消停些吧。 吴启明有苦难言,这才刚刚料理了东方家,转手又要对付雪华宫,陆寒江的搞事能力实在远超他们想象,但是阻拦吧,貌似也做不到,陆大人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典范,出了京城就跟脱了缰的野马的似的,拽都拽不住。 万般无奈之下,吴启明只得留下一句“陆大人保重”,然后飞马赶回京师把这件事和孟指挥使说去。 陆寒江大概也知道不久就会接到老爷子的长篇问责,不过他早就是债多不压身了,被骂多了,也就习惯了。 被太子妃和东方家这一群人搅和的心情,他得快些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总不能委屈了自己。 微凉的月色之下,陆寒江上上下下转着打狗棒,嘴里哼着怪诞的小调独自走在清冷的街道上。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杀人,放火,祸乱江湖,关心银子和权势,要盖一座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嘿—— 第三百二十九章 冤家路窄 短短数日的时间,在江湖上刚刚掀起了些许波澜的东方家彻底沉默了下去,多亏了锦衣卫二十年来的封锁消息,对于年轻一辈的江湖人来说,这个家族的名号实在陌生。 甚至若不是因为丐帮大张旗鼓举办了葬礼,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原来江湖上曾经存在过这么一个世家。 可也仅此而已了,东方世家被灭,就像是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了广阔的湖面,掀起的涟漪还未让所有人看到,便已经消散于无形。 对大多数江湖人来说,被锦衣卫迫害的人家多了去了,东方家只不过是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存在而已。 这事在名门大派之间也只是略微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而已,说到底,除非真有关联,否则谁又会去对别人家的事情操那闲心。 要说有点影响的,也就是宇文家主的第三子,宇文彰的那位托名陆姓实则是东方家出身的妻子突然过世了。 这种事情不能明说,但是你知我知,锦衣卫见到尸体这件事也就算是不了了之了。 原本至此为止,东方家应该彻底消散在江湖历史的长河中才是,但是一个意外发生,却让本来注定的结局发生了些许偏移。 东方家还有漏网之鱼,那就是东方煌的女儿,东方鸢。 说来也是机缘巧合,出事的时候,这姑娘不在玉兰山庄,也不在东方家的据点,吴启明以为她死在了江南,陆寒江以为她死在了外边,这一个信息差让她就这么刚好躲过了锦衣卫的追杀。 虽说这种好运最多也就持续到陆寒江回京,只要信息对不上,东方鸢未死的消息很快就能确认,不过现在她确实是安全的。 或许这就是命运,东方鸢本是受了东方煌吩咐,要去和一部分东方家族的弟子会合,可好巧不巧的,在半路上她遇上了些事情给耽搁了,这才避过了锦衣卫的追杀。 而在路上把她耽搁了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才从丐帮逃出来的池沧平。 两人的相遇也是一个意外,好不容易逃离了丐帮的池沧平躲躲藏藏,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各路搜寻的人马,结果却在一个酒馆里听到了一番对话。 对话的内容就是对那天丐帮锄奸大会上出现的东方鸢,池沧平本不在意,只是毕竟此事也和他有些关系,他也就下意识竖起耳朵听了。 不过对他而言听过也就罢了,毕竟他还得为自己该怎么活下去好好考虑,所以那些人的话他也就记下了那女子擅使一对双钩。 结果没想到,池沧平刚从酒馆出来,就遇见了一个斗笠遮面的神秘人,她身上带着的武器正是那双钩,鬼使神差的,他竟然尾随着跟上了去。 结果两人来到一处荒凉的郊外,东方鸢忽然转身朝着后方躲藏的池沧平出手,一番交锋之后,池沧平败下阵来,被对方擒住了。 池沧平都要哭了,他本以为自己的武功在年轻一辈算得上出彩了,谁知道前有一个阿岚打脸,后又来了东方鸢把他的脸摁在地上摩擦,这都哪来的这么多年轻高手。 而另一边,东方鸢擒住对方之后,自然第一时间逼问对方来历,要知道东方家可是朝廷钦犯,这时候鬼鬼祟祟地跟上来的人,保不准就是锦衣卫。 池沧平不是锦衣卫,但他也没有可以瞒天过海的身份,锋利的银钩距离他的脖子只有几公分,他终于没办法只好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得知面前这人竟是武当弃徒池沧平之后,东方鸢倒没有怀疑什么,毕竟这个身份如今在江湖上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有哪个嫌命长的会冒领。 池沧平不得已的摊牌结果算是好坏参半,好的是他千钧一发之际的一搏算是赌对了,东方鸢并不是五岳大会的受害者,但坏的是,即便如此对方也没有打算放过他。 倒不是因为看不过眼或者是觉得跟踪被冒犯之类的缘故,很现实的,之前东方鸢的父亲东方煌邀请丐帮帮主来玉兰山庄相聚,看这架势不是结盟也是交好,这池沧平是从丐帮逃出来的,她便想着将人给丐帮送回去,也算是做个人情。 一听这姑娘要把自己送回那鬼地方,池沧平一下子就失魂落魄的,他不敢跟东方鸢要死要活地胡搅蛮缠,在几番小心的试探之后,他提出了一点,在送他回去受死之前,他想要去祭拜一下自己的四师叔。 这个要求东方鸢并没有拒绝,一是池沧平如今举目无亲,在江湖上人人喊打,不怕他还有同伴来救,二是此去也正好顺路,三则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人回去肯定必死无疑,圆他最后一个心愿也无妨。 池沧平此番请求自然不全是为了一番孝心,更多的则是拖的时间越久他的机会也就越大,可惜让他失望的是,一路上他都没有找到任何机会。 无奈之下,两人来到了柏经年的墓前,跪在地上垂泪的池沧平是真心实意的,三分哭师叔,七分哭自己。 其实要说起来,池沧平的本性并不算坏,他整蛊,他恶搞,他胆大包天,但却始终没有因本心而行恶。 就像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第一个来到这地方找到了柏经年尸骨的人不是武当七子,而是池沧平。 他发现四师叔的尸骨之时确实悲从中来,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买了香烛纸钱,将柏经年安葬后好生祭拜了一番。 多年来在武当受的教导并非全无用处,池沧平不算一个真正的坏人,只是他确实品行差了些,第一次不知所畏搞大事遇上了陆寒江暗中操盘,给武当招来了天大的祸患,第二回受命危难舍己为人又被玄天教吓破了胆,结果害得更多武当弟子丧命。 这两次事件将池沧平的评价彻底推向了负面,虽然两次事件中他基本都得负主要责任,但平心而论,他本性确实不差,他只是自大了些,小看了别人,高看了自己。 伏在柏经年墓前痛哭的池沧平这一回是真的觉得自己走投无路,江湖上人人恨不得杀他而后快,他自己也无路可去,就算今日从东方鸢手里逃脱,他也未必不会落在别人手里。 感到绝望的池沧平想要自尽,却发觉自从那日在玄天教手下舍义取生之后,他就再没有了主动放弃生命的勇气,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惜命。 就在他对何去何从感到茫然,对将要到来的死亡感到恐惧时,他那仅剩的好运替他招来了一位救命之人。 就在池沧平趴在地上哭得正上头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东方鸢抬眼望去,是一位双十年华的姑娘,背着双剑,姿态飒爽,正是红尘客的后人,阿岚。 第三百三十章 兜兜转转 阿岚会出现在这里也是理所当然,此刻池沧平的悬赏还挂在烟波楼上,陆寒江让丐帮出面把人杀了,未尝没有兜底的想法,可谁能想到他居然又跑了。 这倒还是其次,阿岚这次来到南边,一是为了那千金的悬赏继续追杀池沧平,二是为了替几个师兄报仇,冲着丐帮来的。 丐帮新任帮主就任,但却不是燕风云,这在阿岚看来似乎是可以拉拢的对象,她有想和对方见上一面的打算,但却摸不准这位陆帮主的心思,还一直在暗中观察。 这时候她偶然发现了池沧平的踪迹,追踪下来,这三人就这么巧之又巧地遇见了。 “这位姑娘可知道他是何人?”阿岚隔着几丈远,开口问道。 东方鸢转头一瞧阿岚,目光在她背负的双剑上略微停留,然后冷淡地道:“与你无关。” 阿岚眉头微挑,手指轻勾,青红双剑便落到手中,扬起一张笑脸来:“我与此人尚有恩怨未消,还请姑娘将他交出来。” 恩怨未消?这是还打着拿他脑袋换金子的事情吧,池沧平身子抖了抖,默默地低下头让自己的存在感显得不那么强。 东方鸢也是懒得废话,她指尖微动,两把银钩左右握住,冷眼看向那阿岚道:“你若不愿退去,那便手底下见真章吧。” 两道倩影同时闪动,双剑与双钩刹那间就对了数招,阿岚剑影如雨,东方鸢银钩似网,两人不相上下,也算得上是棋逢对手了。 这大概是池沧平的人生巅峰了,两个貌美如画的女子为了他一个人打得不可开交。 可怜池沧平并无享福的感觉,他此刻被夹在中间瑟瑟发抖,他有预感,只要他这时候动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心思,那银钩和飞剑都会朝他脑袋上来一下,毕竟这两人要的都是他的脑袋,死的活的,似乎并不重要。 说回这比斗,阿岚和东方鸢的武功各有长短,所使的武器也算平分秋色,鏖战了近一个时辰,竟是还不能分出胜负来。 两人的体力都有一定程度的消耗,这回却是阿岚主动开了口,她说道:“你我斗了这般久也分不出胜负,倘若到了最后两败俱伤,岂不是便宜了那人,不如就此停手,如何?” 这场无厘头的战斗时阿岚率先挑起的,再由她自己开口终止,若换了旁人说不得就顾及面子上不好看,选择硬撑。 但奈何阿岚的性子本就不能以常理度之,她此前的人生只在山中练剑,魔道三刘剑只教了她武功,所以她的性子本就养得古怪,这时候倒也不觉得面子上过不过得不去。 东方鸢见她说话爽利,倒也没有继续斗下去,交手之后她也看出来面前这有些大大咧咧的女子,武功其实不在她之下,真打到最后胜负确实不好说。 见东方鸢停了手,阿岚收了剑,开口直言问道:“那人曾是武当弟子,名叫池沧平,如今被门派厌弃,江湖追杀,你保他做什么?” 东方鸢看了她一眼,同样收起了双钩,说道:“此人又是从丐帮逃出来,我与丐帮有旧,顺手便将他带回去。” “原来是这样。” 听到对方说与丐帮有旧的时候,阿岚便打消了拿池沧平人头换赏钱的想法,一是她的确拿不下东方鸢,二是她想通过对方,去和这位新任的陆帮主见上一面。 阿岚并不担心丐帮会为难她,当初她出手杀人的时候,见过她真面目的丐帮弟子全都死了,即便她最后刺杀燕风云时露了脸,但却被梁奔浪挡住功亏一篑,可是仔细算来,除了燕风云之外,明面上她和丐帮也没有大仇。 阿岚想明白之后,便主动示好:“我叫阿岚,还未曾请教姑娘姓名?” 东方鸢稍作沉默,然后道:“陆鸢。” 阿岚大大方方地道:“陆姑娘,方才得罪了,这里向你赔罪了。” 东方鸢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其他反应,毕竟互相尊重的前提是实力足够,对方拿不下她,她同样奈何不得对方,这声道歉算是硬塞过来的。 阿岚见她话不多,便主动挑起话头来:“今日这池沧平的命我便不取了,此人任由陆姑娘处置,既然姑娘要往丐帮去,我听闻丐帮那位新上台的陆帮主也是位少年英雄,不知可否代为引荐。” 东方鸢盯着阿岚看了一会,此女武功不低,剑法精妙,不像是学与天地的山野之人,且直言要见丐帮陆十七,说不得与丐帮也有渊源。 她暗自思考一番,便同意了,三人心思各异,一起上路。 然后回到青石城的三人便见到了白幡满城,陆寒江万万没想到,他前脚还在怀念的双钩高手,后脚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姑娘没有死倒是在意料之外,陆寒江故作惊讶实则也确实蛮惊讶地接待了两位女子,至于池沧平,则被他重新丢回去关了起来。 东方鸢听到东方家被锦衣卫灭门的消息时是震惊的,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相信,玉兰山庄里的血至今还未干涸,东方煌更是尸骨无存,连身后事都只能以衣冠冢下葬。 一瞬之间变得家破人亡的东方鸢呆滞地站在东方家的灵堂前,陆寒江十分体贴地让人都退下,给了她足够的空间感受孤独。 另一边,阿岚也如愿以偿见到了丐帮帮主陆十七,不算故人的故人见面,这姑娘上来第一句问得居然是—— “我在苗疆之地曾遇见了一位公子,自称陆十一,不知和帮主是何关系?” 闻言,陆寒江扬起眉头,迟疑三秒钟之后面露惊讶地说道:“莫非你就是阿岚姑娘?陆十一是家兄,曾在书信里提到过姑娘的名字。” “你们是兄弟?”阿岚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来刚刚那就是随口一问。 “正是。” 陆寒江点了点头,然后立刻说道:“家兄在信中说,他与姑娘有约,再次见面时姑娘会将红尘剑法教给他,唉,可惜天意弄人,终究无缘再见。” 阿岚惊疑道:“陆十一死了?” 陆寒江摇摇头,谎话张口就来:“那倒没有,只是他想求长生出海寻仙山去了,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回中原。” 说完之后,陆寒江就用一种不可言说的目光盯着阿岚。 阿岚“哦”了一声之后,面对陆寒江的目光不为所动,而是转而问了句:“听说陆帮主你是梁老帮主亲自选定的。” “是有这么回事。”陆寒江颔首。 阿岚又问道:“既然你们是兄弟,那——你想学我的剑法吗?” “红尘剑法精妙绝伦,本公子自然是想的。”陆寒江毫不避讳。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阿岚沉默半晌,颇有些迟疑地说道:“你是梁老帮主选定的人,想必也知道在苗疆之时,我曾对你们副帮主出过手。” 陆寒江嗯了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燕副帮主。” 阿岚扬起笑脸:“那我就教你剑法吧。” 第三百三十一章 公孙秘闻 陆寒江握住木剑的手轻轻松开,左手一指点在那剑柄之上,以气驭之,随着一声清长的啼鸣,木剑飞射而出,洞穿了面前一人合抱的大树。 这正是红尘剑法招牌三式之一的杏花天,集合了青城御剑诀的精华,是爆发力极强的一式剑招。 不过三日时间,陆寒江就将这一式剑法融会贯通,看得一旁的阿岚神色复杂。 她把剑一收,脸上隐隐有了些郁闷:“今日到此为止,明天......不,七天后我再教你其他。” “别啊,”陆寒江忙不迭地把木剑捡了回来:“本公子这般天赋异禀,衬托之下你也算是半个名师,怎么就不教了。” 阿岚扭过去头,似是在赌气:“谁知道你学得这么快,如今燕风云那还没有半点消息,你却把我的剑法都学去了,到时候你若是反悔,我岂不是血本无归。” 这话说得直,但也确实是阿岚心中顾虑所在。 陆寒江无奈,只得依依不舍地将木剑收起来了,红尘剑法确实精妙,阿岚才教了他三招,却已经给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原来剑法还能玩得这么花。 难怪江湖人都打破脑袋想要拜入名门大派,这先人代代传承的武功确实和自己瞎捉摸的不一样。 这时候他们一群人正在往北地去的路上,陆寒江和阿岚并数十个丐帮弟子一道出发,其他人则是分散各自前往北地,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这一路里,东方鸢也在。 这姑娘如今家破人亡无处可去,或许是为了答谢丐帮替她收拢了父亲东方煌的尸骨,她也跟着丐帮北上对付雪华宫。 只是她本就冷淡的性子,在经历了这一遭之后,更是让人难以接***日里除了陆寒江和阿岚之外,和旁人几乎说不上半句话。 对于如何处理这个东方家的孤女,陆寒江也是有些为难,从理智层面,这样的祸患定然是不能留的,可是从情感层面,他又眼馋对方那一手飒爽的钩术。 而且东方世家当年称名江湖的绝顶轻功扶摇九天也不知去向,不知是东方煌太谨慎,还是这门武功也是口口相传,陆寒江并未在玉兰山庄搜寻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其他各地的东方家据点也是同样没有收获。 短时间他打消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反正人就在眼皮底下,也不至于出了乱子。 一群人就这么走走停停,秋叶大红了才堪堪抵达北地的边缘。 在陆寒江意料之中的,由于数月来丐帮的各种高调行事,今次放出豪言要对付雪华宫,江湖各派的态度都是平平。 原因无他,无非是狼来了的故事改版了,就拿这池沧平说事,丐帮头一回说发现了他的踪迹,结果众人赶到南边,人已经在丐帮手里了,第二回又说锄奸大会,结果武当五岳两边打得脑浆子都出来了,丐帮改口说人丢了。 这第三回又说人给他们找回来了,谁要还能信那才是真的不长记性,以此发散思维到丐帮北上对付雪华宫,江湖人都暗自猜测对付恐怕又是声东击西,各自都选择了观望。 这些人不来,丐帮的一众长老弟子自然是怒不可遏,在他们看来,自己不畏艰辛,为正道除害,这群人就算不帮忙,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吗? 而陆寒江则觉得无所谓,甚至于这些人不来还更好,因为此次北上,雪华宫还在其次,他真正要处理的人是燕风云。 虽然他也不在乎什么丐帮的名声,但是自己领着一群人互相残杀被外人围观还指指点点的,终归是有点不爽。 所以一路走来各地的江湖人都避而远之,陆寒江自己也乐得清闲,直到这天,他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陆帮主当面,在下公孙承,听闻丐帮欲要替我正道除恶,特来襄助。” 一个年不过十五六的半大小子,拿着公孙世家的令牌,端着一口极为成熟的江湖场面话,这情形看得倒也叫人觉得有趣。 这小公子陆寒江是认识的,他是当代公孙世家家主公孙桓的嫡子,也是长子,出生之时其父为他取名一个承字,个中含义不言而喻,然而现实却事与愿违,这小子堪称当代江湖各大势力之中最惨继承人,没有之一。 至于原因,这事就要从陆寒江为什么会认识他开始说起了,他之所以认得这小子,并非他有什么过人的功绩,而是因为百毒翁草庐中那一则有趣的记载。 当年的江湖,狄鹤还未被人称作百毒翁,他还是亦正亦邪医者,只是因为公孙世家日复一日地打压抹黑,这才最终被冠以百毒翁的名号了。 理由也不难理解,狄鹤的医术高超,甚至还要超过公孙世家的世代积累,毕竟天赋这种东西实在没办法说,于是这就很尴尬了,世代行医的家族还不如一个半道出家的野狐禅。 为了自家的名声,公孙世家花费了大功夫这才给狄鹤冠上百毒翁的名号,并把他打入魔道一流。 本来若是没有意外,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可是天道报应不爽,那公孙桓在一次与人恶斗时不小心下体受了伤,公孙世家无数名医全都束手无策。 抱着万一的可能,公孙桓觍着脸找上了百毒翁,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狄鹤出手为他治疗了一番。 后来公孙桓成了婚,和发妻有了一双儿女,其中的儿子就是公孙承,本来事情若是在这里结束,那便是一桩以德报怨的逸闻罢了,可意外还是发生了。 百毒翁狄鹤从来不是大度的人,公孙世家污他名声,他早就预谋报复,就在公孙承三岁的时候,百毒翁突然在江湖发声,说是当初他医治公孙桓时动了手脚,其实对方并未痊愈。 这就很有趣了,公孙桓伤在了男人的根本,若是没有医治好,那他的一双儿女是哪里来的,一听到这个消息,公孙桓简直火冒三丈,他早就担心对方不会诚心医治,多年来他也是有所怀疑,但终究无事发生,所以他也并未过分纠结什么。 可现在百毒翁亲自开口说了他的伤并未痊愈,那么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感到头顶发绿的公孙桓发了疯似的通过各种手段检测两个孩子的血脉是否纯净,可不论他尝试多少次,结果都显示这就是他的孩子,可是他不信,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想要拔除那可就太难了。 其实那两天孩子就是公孙桓的没错,按照陆寒江在百毒翁草庐里找到的记载,那老头虽然入了魔道,但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原则问题他从不马虎,他当初是真的治好了公孙桓,如今做这事只是为了恶心对方而已。 可这事情天知地知他自己知道,公孙桓除了发疯叫嚣与百毒翁势不两立,似乎也没有什么可做的。 自那日之后,公孙桓就极其厌恶自己的两个孩子,对于公孙承更是非打即骂,此后又一连纳了数位妾室,但不知道是天意还是什么,这位公孙家主再没有过其他子嗣。 这下子他更加厌恶这两个孩子了,他的发妻也在多年的流言蜚语中郁郁而终,公孙桓则一如既往地对待仇人似的对待两个孩子。 公孙承和他的妹妹就这么成了他爹和百毒翁斗法的牺牲品,在家中过得连下人都不如,凄凄惨惨地熬过了十多年的岁月。 第三百三十二章 侠义之人 公孙承和他的护卫,两个人就这么干站着,看着属实有些让人同情。 嘴上说是来襄助除恶,但实际公孙承这一次来只带了一个中年护卫,就一个世家大族继承人来说,这样的排场可谓是寒酸。 不过这位小公子过得怎么样那和陆寒江也没有关系,他只是好奇,如今江湖人人都觉得丐帮此行所图有他,避开都来不及,这公孙承怎么还主动上门来了。 于是陆寒江也不拐弯抹角,开口就问了:“阁下高义,本公子自是佩服,然,公孙世家乃如今江湖硕果仅存的两大世家之一,阁下不远前来,为何就带了一个护卫?” 这话问得直接又露骨,果不其然那护卫立刻神色一暗,而公孙承也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用松了口气般的语气地说道:“瞒不过陆帮主火眼金睛,在下此来实为求助帮主。” 陆寒江并不意外地点了点头,顿了顿说道:“阁下想求本公子什么?” “世上有一种珍奇的药物名为玲珑祈,在下几处求索而不得,据传雪华宫上栽有此物,所以听闻陆帮主要北上雪华宫,特来碰碰运气。”公孙承倒也坦诚,直接就把此行的目的说出来了。 陆寒江杂学颇丰,玲珑祈他也听说过,江湖传闻其别名为九转返魂花,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功效,然则大概率以讹传讹,此物药用或许极佳,但想要起死回生估计够呛。 公孙世家世代行医,为求这样珍惜的药材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奇怪,不对劲的地方在于,这种既危险,又麻烦,而且情报还不靠谱的事情,怎么会让少主公孙承亲自出马。 就算这公孙承不受父亲重视,又被族人欺凌,但终究还是明面上的少主,万一不小心死在外边了,那最后打得可还是他们公孙家自己的脸。 那边,见陆寒江一脸怀疑地看着自己,公孙承自知不好蒙混,只好如实相告:“在下来年便要举行冠礼,只是家父......身体不适,所幸在下族中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宿老愿意代为主持,在下甚为感激,听闻那位老大人对这玲珑祈心慕已久,所以在下便想要取来与他。” 男子成年便会行冠礼,但年岁并不绝对,一般而言是二十岁,但江湖却要更早些,十七八便行冠礼也有。 冠礼用以表明成年,通常是在宗庙里举行,一般都是由父亲主持,但也有特殊情况,比如陆寒江自己,他早就被除族,所以他的冠礼就是孟渊老爷子代为举行的。 “原来如此。” 陆寒江心下了然,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翻译过来就是公孙承不受父亲重视,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个愿意给他加冠的族人,但是需要用玲珑祈作为代价。 “还请陆帮主成全,在下定不忘此恩,来日必定涌泉相报。”公孙承和他的侍卫一揖到底,的确是极为诚恳地在请求。 他的心情不难理解,如今他父亲不喜,在族中颇受打压,想要出头只能靠自己努力,加冠之后他便是成年人,能够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权益,所以这冠礼对他而言是重中之重。 甚至陆寒江不知道的是,公孙承其实已经退无可退了,他越是长大,他父亲公孙桓对他的厌恶就越是严重,以至于到了想要更换少主的程度。 虽然作为家主的公孙桓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只能妥协,自己生不出儿子,他找一个挂名还不行吗。 于是这些年,公孙桓就把目标看向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外甥。 公孙桓的想法非常有逻辑,他不能确定自己发妻的孩子是不是自己的亲儿子,但一定能够确定自己妹妹的儿子肯定是他的血亲。 所以这些年公孙桓就在各处发力,希望从妹妹的两个儿子之中过继一个到自己的名下,但是这件事就连一贯作壁上观的众位家族宿老都不同意了。 毕竟这实在太离谱了,且不说他们多次验亲都证明这公孙承就是公孙桓的亲儿子,就算退一万步讲,哪怕你非要重新过继一个新子为少主,那你起码在家族里选啊,选一个外人算怎么回事,就算是你妹妹的亲儿子,那到底也不姓公孙。 可以说百毒翁的报复非常成功了,多年为了这些破事,公孙世家闹得上下不宁,笑话频出,家族的发展几乎止步不前,要不是皇甫家提前自绝于天下,恐怕自东方之后下一个跌出世家之列的就是他们公孙了。 陆寒江看着公孙承,沉默片刻之后笑道:“阁下既然不辞辛苦前来襄助,我丐帮哪里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请起来吧。” 公孙承抬起头,眼中闪过几分感动之色,他自小因血脉上的谣言受尽了旁人的冷眼,好不容易有个愿意对他释放善意的人,他仿佛看到书中江湖的侠义心肠,难怪都说丐帮弟子义薄云天。 如此想着,就见到陆寒江拿出了两个小瓷瓶,公孙承一愣:“陆帮主,这是?” 陆寒江大手一摆:“不必如此客气,相见即是有缘,我等江湖之人不拘那小节,本公子比你稍长些,你称我一声兄长便可。” 公孙承自无不可,立刻喊了声:“陆大哥。” “嗯。” 陆寒江点点头,指着他手里的小瓷瓶说道:“贤弟,你来得也是赶巧,这是我机缘巧合得来的至毒之物,你出身公孙世家,不知可否替我好生研究一番。” 学医辩毒,这是公孙世家的弟子自小都会学习的本事,他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 “陆大哥,你为何要研究这毒物?”公孙承好奇地问道。 陆寒江眼都不眨一下地说道:“我有一至交好友被歹人下了此毒,我千辛万苦寻来它就是为了寻找解除之法。” 公孙承原本还以为对方毕竟是江湖中人,弄些毒药来防身也是情理之中,这时候听了陆寒江的解释,他大感羞愧,自己怎可如此想陆大哥,对方是真正的侠义之人。 他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陆大哥放心,小弟虽然才疏学浅,但是定会全力以赴,必不叫大哥失望。” “好兄弟。” 陆寒江给公孙承竖起了大拇指,他对于公孙世家的家长里短不感兴趣,但这么一个医道世家若是不利用起来实在太可惜了。 太子妃的手段不同寻常,但其中最叫人防不胜防的还是天毒泣心身,这毒霸道又无解,实在是麻烦得很,虽然百毒翁说过此毒无药可解,但世上并没有绝对之事。 退一步说,就算不能解毒,可既然太子妃能够研究出缓解毒素的药用以控制人,那么他自然也可以有样学样。 第三百三十三章 月色微凉 秋日时节,月色微凉,北地的红枫在夜晚别有一番飘零的忧愁,东方鸢独自坐在树下,沉下的目光如晦涩的诗文,复杂又凄美。 长夜初临,月上枝头,耳畔的脚步声又近了些,东方鸢稍稍偏过脑袋,一袭青黑的斗篷映入眼帘。 东方鸢看清了来者,也只是清冷地点了点头,并未有多说一句的意思。 陆寒江也不说话,稍稍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然后把手里的酒葫芦递了过去,东方鸢眉头微蹙:“陆帮主这是何意?” “天凉了,东方姑娘不如喝一些暖暖身子。”陆寒江笑得像个好人。 东方鸢却是摇了摇头:“帮主好意我心领了。” 说着,她瞥了一眼裹着一身轻衣斗篷的陆寒江,眼眸微动:“我不喜饮酒,陆帮主可自用。” 季节入秋了,北地的晚风自是要比南边冷些,说来也是奇怪,她们都是练武之人,而且丐帮武功还是由外而内的典型,这陆十七能够被选为帮主想必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怎么会这么怕冷。 陆寒江却是弯下腰将葫芦放在了东方鸢的脚边,似是无意地问道:“此次北上雪华宫除恶,东方姑娘愿意相帮,本公子十分感谢,不知今后,姑娘可有什么打算?” 对于陆寒江的不请自来,东方鸢有些别扭,她沉默了半晌,才说道:“陆帮主替先父料理后事,此恩情我会好好偿还,雪华宫破灭之日,你我两不相欠。” 陆寒江取下腰间的水囊,饮下了一口热水,轻轻出了口气后,说道:“恕本公子大胆猜测,东方姑娘可是打算复仇?” 两人不过数面之缘,且非亲非故,陆寒江这般说话自然是极为失礼的,东方鸢的神色逐渐变冷:“是又如何。” 陆寒江却是一副不自知的模样,接着说道:“本公子只怕姑娘不小心走岔了路。” 瞥了眼陆寒江身上那富贵非常的打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东方鸢冷冷的神色隐隐带着几分嘲弄:“陆帮主有何指教?” 陆寒江毫不在意对方的敌意,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东方姑娘是否知道,你的父亲,在为朝中的贵人做事?” 呛——! 一道银光在夜幕下炸裂,东方鸢右手握着的银钩死死地抵在了陆寒江的喉间,她半蹲着身子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两人所在的地方距离丐帮众人有些远,无人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事情,东方鸢一双美眸在月色之下显得极为明亮,其中蕴含的杀意在不断弥散。 陆寒江丝毫不在乎咫尺之遥的锋刃,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看来姑娘是知道的,那你可知,此次为何东方家会横遭劫难?” 东方鸢冷若冰霜地问道:“为何?” 陆寒江慢悠悠地饮下一口热水,不缓不急地道:“东方姑娘何不想想,自二十年前东方家落败之后,锦衣卫寻了你们多少时日?又和你们打了多少交道?二十年的时间都没有丝毫进展的事情,缘何一夜之间就能够将你们连根拔起?” 东方鸢神色凝重,陆寒江所说之事也是她曾经有所疑问的,东方家都躲了二十年之久,不敢奢望永远躲下去,但也不至于被锦衣卫杀到门口了都没有觉察,她的父亲不是这样大意的人。 见东方鸢的态度有所松动,陆寒江趁热打铁:“看来姑娘心中已经有数,那本公子就直言了吧,杀害令尊的,不是锦衣卫。” “凭你一面之词,要我如何相信。” 东方鸢利落地起身,话音虽冷,但那银钩却已经回到了鞘内。 陆寒江嗤笑一声:“姑娘不是一直都在相信本公子的一面之词吗,当日玉兰山庄除了本公子无一活口,自然是本公子说什么大家就信什么了。” 东方鸢脸色愈发阴沉:“你到底想说什么?” 叹了口气,陆寒江耸了耸肩道:“姑娘应该早就有所猜测才是,锦衣卫若是早将东方世家的底细摸透了,怎么可能放任你们继续在江湖上逍遥了足足二十年——呵,想要杀人的,当然不是他们。” 心头闪过了几分猜测,东方鸢一咬牙:“不可能,先父素有识人之能,他所选择的人,断不可能做出.......” “断不可能?”陆寒江轻笑一声,颇为怜悯地看向了东方鸢:“姑娘为何会如此天真,为了家族,令尊一个江湖人所做之事又何止难以启齿,那贵人身处庙堂高高在上,你们不过是她手中的一个道具罢了,无用了,随手舍弃又有何奇怪。” 东方鸢怒目而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陆寒江眯了眼,轻声说道:“事到如今,姑娘何必还要自欺欺人,东方家依托于那位殿下逃地大难,除了她之外,又有谁能够对你们知根知底到这种程度,直说吧,那日袭杀玉兰山庄的人,就是太子妃殿下的人手。” “......” 东方鸢一口银牙紧咬,她自幼天赋不凡,受父亲重视亲自教导,暗中替家族办了不少事情,因此早就知道家族和太子妃的关系,当时她便觉得江湖世家掺和朝廷之事是与虎谋皮,奈何东方煌心意已决,她一个女儿家也阻止不了。 多年来她们四处躲藏,甚至连家族名号都得舍弃,她总是担心太子妃过河拆桥,毕竟从东方世家因刺杀先太子一案被灭门之后,他们家似乎就已经完成了使命。 也是东方煌做事隐秘,东方家豢养五百高手一事东方鸢根本不知道,在她眼里,家族就是向老鼠一样躲躲藏藏,而且身负如此秘密,太子妃悍然下杀手也并不奇怪。 看着东方鸢几变的神情,眼中满是挣扎之色,陆寒江心下微微一定,他弯腰拿起了脚边的酒葫芦递给了对方:“借酒消愁虽然对于现实来说没有什么实质作用,但却能让你好受一些。” 东方鸢下意识地接过了酒,却还是一副冷冷清清的表现,陆寒江微微靠近了些,在她耳边轻声道:“灭门之恨啊......东方姑娘,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东方鸢目光静静地注视着他,然后忽然拔掉了葫芦的筛子,扬起头来灌了一大口酒。 “咳,咳......” 酒精的刺激下,东方鸢的脸色迅速泛红,她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瞳此刻却似有一道幽焰在跳动。 “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我不过一介江湖草莽,想要报仇谈何容易。” 虽是颓然的话语,但东方鸢却不复先前的逃避似的漠然,反而有种在沉默中爆发的气势。 陆寒江眉眼弯似月牙:“姑娘有此心便好,本公子自然会有办法。” 东方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道:“若你只是丐帮帮主,怎么可能知道这些隐秘之事,陆十七,你究竟是什么人。” “东方姑娘何必明知故问,敢与太子妃为敌的,还能有谁呢。”陆寒江说道。 “你是锦衣卫。”东方鸢目光一凝,语气笃定。 陆寒江微微一笑:“不知东方姑娘可听过逍遥派月离风这个名字?” 第三百三十四章 雪华序幕 那夜之后,陆寒江再没有私下找过东方鸢,而对方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默默地跟在北上的队伍里,如往常一般不发一言。 既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出手或是离开,那么这样的态度就代表着默认了。 事实上东方鸢心中的天平早就因为陆寒江的话语挑动发生了偏移,最后逍遥派传人月离风更是一道厚重的砝码。 东方鸢确实对于这陆十七的“真实”身份极为惊讶,此人既是逍遥派传人,又是锦衣卫的暗子,居然还想办法夺得了丐帮帮主之位。 这三重身份让东方鸢对他的话又更信了几分,其实想想也是,比起锦衣卫突然大发神威找到了他们的全部据点一网打尽,还是太子妃卸磨杀驴更让人相信一些。 东方鸢作为东方家最后的孤女,这样的身份若是不利用起来做点什么,陆寒江都觉得对不起把她送到面前的命运。 至于用月离风的身份拉拢对方对付太子妃什么的,陆寒江完全没有觉得自己做错,毕竟他也没有满嘴跑火车,十句话里起码九句都是真的吧。 仔细想想,东方鸢一介江湖人想要对付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根本不可能,没那个实力不说,连途径都没有。 而且东方家的惨剧本就是因为太子妃的算计,四舍五入这东方煌的死也可以算在这位殿下头上,陆寒江肯出手相处简直是大发慈悲,他忍不住为自己的好心点了个赞。 “陆大哥,你在做什么呢?” 公孙承从这边走过,正好看见陆寒江一脸惆怅地对着小溪双手合十。 “没什么,”陆寒江摇摇头,颇为感慨地道:“只是觉得世界上居然有像我这么心地善良的人,真是太难得了。” “哦......” 公孙承笑呵呵地抓了抓头发,他对于这位陆十七大哥是十分敬重的,虽然对方偶尔会发出这样类似奇怪的感慨,但这并不能降低他对大哥的敬仰之情。 陆寒江拍拍手,转过身来看向公孙承问道:“贤弟,何事寻我?” “是这样的,陆大哥,按您给我们安排的路程算,这些日子我们在路上已经耽搁了太多时日,我想着,来问问大哥的意思。” 公孙承有些摸不准陆寒江的心思,按照事前得到的情报来看,雪华宫在北地深处,若按原本的脚程算,入了北地再走十天就可以抵达。 可如今他们在北地的边缘都晃晃悠悠七八天了,每日走的路程加起来还不到总路程的十分之一,可偏偏他们也没有遇到什么大事给阻拦了。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公孙承这个穷养的孩子脑子自然不会不灵光,他看出了陆寒江似乎有意在拖延。 不过公孙承却极为懂事地没有把这事说出口,甚至还在有人讨论这些时故意岔开话题,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同时也是个有分寸的,说到底这也是丐帮的内部事务,所以他选择私下来找了陆寒江了解情况。 事实上这小子的眼光很不错,陆寒江的确不着急赶路,他没有忘记此行最重要的目标是燕风云,这位副帮主不到,他们就是把雪华宫拆了也没有什么用处。 但是这事不能明说,尽管如今丐帮净衣派气焰正盛,但燕风云终究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揉捏的小虾米,在彻底将对方打入凡尘之前,有些事情还是得在暗地里做。 于是陆寒江对公孙承说道:“贤弟聪慧,想必也看出了近日来我在有意拖延。” “是。”公孙承点头,没有选择装傻。 陆寒江很满意他的坦诚,说道:“不瞒你说,雪华宫不好对付,为了万无一失,我已经急令副帮主燕风云前来,有他在,我们也多一分胜算。” “原来如此啊,”公孙承恍然大悟:“还是陆大哥考虑周全。” 有了陆寒江的话兜底,公孙承也不再着急,虽然他也急于取来玲珑祈,好说服那位宿老,但就如他陆大哥所说,雪华宫也不是什么软柿子,还是谨慎些好。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陆寒江还是带着人慢吞吞地在北地龟速前进,直到这一天,前去寻找燕风云的齐长老发来了飞书。 陆寒江看过之后,招来北地的丐帮弟子长老,对他们说道:“诸位,燕副帮主已经快到了,按信上的时日算,七日之后我们便可以主动出击,一举剿灭雪华宫魔道。” 听闻燕风云要来,众弟子当然是激动的,只是几位长老激动过后心头却是也升起一分疑惑。 这陆帮主“夺”了燕风云帮主之位,又主动站台净衣派,与燕副帮主不说是水火不容,起码也是老死不相往来才对,怎么会主动叫他前来。 但这事大家好像也说不出哪里不对,毕竟丐帮内部不合说出去也不好听不是?如今陆帮主愿意不计前嫌和燕副帮主联手,这是好事啊。 大伙的心情都很不错,陆寒江也暗示了净衣派暂时停手,任由污衣派的人在弟子中宣扬燕风云的名声。 他一边冷眼旁观,一边掰着指头算时间,这天他又叫来了东方鸢,两人见面之后,陆寒江便说出有事要她去办。 东方鸢也没有拒绝,显然是已经决定要和锦衣卫一条船了。 陆寒江拿出了一把剑交予她,这是他特地让人从京城快马加鞭送来的,至于这把剑的主人嘛—— “东方姑娘,你的轻功高超,烦请你将这把剑带上雪华宫,告诉那位宫主,这剑的主人在我们丐帮手里。”陆寒江说这话的时候像极了恶作剧的小孩子。 但联想到对方锦衣卫的身份,貌似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东方鸢没有说话,她点点头接受了任务,趁夜色探上了雪华宫。 ...... 另一边,燕风云此时已经踏入北地,他的速度极快,自从听到了丐帮新帮主要攻上雪华宫的消息,他不知道跑倒了几匹马,没日没夜地往北边赶。 这可累坏了随行的吴长老和齐长老,一行人又赶了一天的路,燕风云终于大发慈悲让大伙停下歇息片刻。 吴长老是神色复杂有苦难言,谁知道这才区区半年光景,这丐帮之主就易位了,但毕竟是老帮主的选择,他也不敢说什么。 至于一旁的齐长老,则是冷笑不已,看着燕风云身边跟着的那个娇艳女子,他在心中惊叹陆帮主料事如神的同时,也在鄙视这副帮主的道貌岸然。 谁能想到,他们堂堂丐帮副帮主,居然和魔道女子不清不楚,此次除魔,定要叫世人看清这燕风云的嘴脸! 第三百三十五章 屡屡受挫 燕风云并不信任这位新任帮主陆十七。 但他不信任的并非陆十七的为人,毕竟这是梁老帮主亲自选中的人,他纵然失落也不会有什么异议,更没有夺位的打算,他所不信任的,是陆十七的能力。 此次得到消息后,燕风云飞马赶来,理由有三,一是终于探知了雪罗刹顾紫荆的下落,他情难自已,二是听闻丐帮要对雪华宫动手,他想要从中斡旋。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根本不认为仅凭那位陆十七帮主带来的数百丐帮弟子能够打下雪华宫。 雪华宫再不济也是魔道有数的大派,门下弟子百余人,且不提她们走得全是精英路线,整体的武功水平要高过参差不齐的丐帮,单说这里的地势,就算丐帮想要凭借人数优势取胜,在这也完全施展不开。 那位陆帮主已经探知,雪华宫隐匿在清雾村后的大山上,山路陡峭难行,狭路相逢真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雪华宫居高临下还有险峰可以据守,更有武功高强的弟子门人。 纵然此行的丐帮弟子数倍于她们,想要拿下也是难上加难。 燕风云忧心顾紫荆不假,但他也不愿看着丐帮弟子平白无故地去送死。 事实上燕风云的推测十分之准确,陆寒江让东方鸢把商萝的佩剑送给了顾紫荆,对方很快就冲下了山,带着雪华宫的人砍杀了一波,见丐帮想要合围,立刻退走。 第一次突袭,丐帮死了十多位弟子,雪华宫进退自如,毫无损伤。 按说这双方也都是互有防备,加之这件事本身就是陆寒江主导,应该不至于被一面倒地压着打才是,可惜这就是现实。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一嘴陆寒江的军事才能,他在这方面能力可以说和乔十方是十分相近的。 陆寒江,家学出身,对正途经典毫无兴趣,一心研究杂学,从五行八卦机关阵法到吹拉弹唱是无所不通,而乔十方师承白眉先生罗元镜,通读经典,学遍经史子集,那真是提笔老树昏鸦,张口子曰他妈。 两人殊途同归的经历就注定了他们的军事上的才能有限,通俗点说就是偏科严重,陆寒江和乔十方属于同类的人才,他们都是靠天赋吃饭的,后天的学习几乎毫无作用,全靠先天资质的眷顾。 他们对于大局观和战略层面的谋划都属上佳,但要是具体到局部小规模战术作战,那基本都是一抓瞎。 战略层面两人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天才,可到了战术阶段,两人的水平基本就剩下四个字,进攻,撤退。 但差别在于,乔十方属于烂而不自知,是个不行硬要上的愣头,而陆寒江则是选择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所以一般行动时,陆寒江手下的锦衣卫每一个都有明确的分工,他本人只负责大方向的规划和布置,具体到刀枪棍棒的作战上,自然有边广,应无殇那些人为他分忧。 陆寒江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从不会出手干预自己不擅长的事情,所以这一次雪华宫突袭成功,成功打了丐帮的脸面,不是他不想帮忙,而是他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看着面前一众弟子群情激奋,陆寒江自然配合地摆出一张臭脸,公孙承还有些担心他上头,赶忙过来安慰了几句。 事实上损兵折将本就在他计划之中,一个人走到了没人的地方,陆寒江揉了揉僵硬的脸,刚刚差点没绷住。 东方鸢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了上来,陆寒江头也不回地问道:“东方姑娘有何事?” 眼中闪过几分异色,东方鸢本就是轻功高手,对气息和步伐的把控有着极高的技巧,她没想到自己这样小心地过来,居然还是惊动了对方,心中对陆寒江的看重又加深了几分。 “为何没有提前让弟子做准备,你不是打算瓮中捉鳖?” 东方鸢是受了陆寒江的指示才去雪华宫上送剑,按理说那位宫主的反应早在他的预料之中才对,可结果偏偏是丐帮被猝不及防,面皮上被狠抽了几个嘴巴子。 “要抓她何须如此麻烦,只不过是另有所图罢了。” 陆寒江并未与她解释个中缘由,而是转而问道:“今日你见过那位雪华宫宫主了,觉得如何?” 顾紫荆将雪华宫和雪罗刹两个身份清楚地区分开,如今外人根本不知道这两个面具下是同一个人,今日她领着人杀下来时,用的也是雪华宫的武功。 东方鸢捉摸不透对方心思,只得依着表面回答:“不愧是能够带领一群女子在魔道立足的风云人物,武功的确高强。” 闻言,陆寒江不置可否,又问:“若是让你与她交手,可有把握能胜过她?” 东方鸢诧异地看了一眼陆寒江,摇了摇头:“以你的眼光应该看得出,雪华宫宫主武功深不可测,我不是她对手,不过她要想拿住我也是不可能。” 东方鸢的武功虽不及雪罗刹,但是她自有扶摇九天这一轻功在身,若一心要走,对方也阻止不了。 陆寒江了然,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烦请姑娘今夜再上一趟雪华宫,跟那雪华宫宫主阐明清楚,关于拿把剑的主人,若她想知道更多,便真刀真枪地见一见。” 因为两人如今是合作关系,所以东方鸢倒是多嘴了一句:“恕我直言,今日一战足以看清,雪华宫弟子武功强于丐帮,若她们再来,就凭这里的人手,正面对抗恐怕难以取胜。” 这是委婉的说法了,雪华宫进退有序,而相比之下,丐帮的阵营铺得太开,极其容易被各个击破,再加上泉水指挥官陆大帮主闭眼装死,实在有种乌合之众的感觉。 实际上也怪不得他们,毕竟丐帮的弟子本来就来自天南地北,各自的水平也是有上有下,乌泱泱聚在一块的,打赢虽然不至于不可能,但是这个吧,需要比较强的微操能力,陆寒江这方面的才能......就不评价了。 对于东方鸢的劝告,陆寒江并不在意:“不必担心,由她雪华宫来打便是。” 若是换个真正的丐帮弟子来说这话,东方鸢怕是会直接掉头离开,骂一句竖子不足与谋都是轻的。 再三思索之后,东方鸢终于发现自己遗漏了什么,那就是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可是锦衣卫,她此前所有考虑都是基于为丐帮好这个基础上,现在看来恐怕是大错特错。 想明白的东方鸢不再劝说,按照陆寒江的吩咐又上了一次雪华宫,顾紫荆并未怀疑其来意,其实就算怀疑也无所谓,毕竟山下的丐帮弟子可是货真价实的,她就是为了自个儿的安稳也得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便是丐帮转入防守,雪华宫弟子时不时来袭,虽然没有实质性的突破,但却屡有弟子伤亡,相比雪华宫一身轻的表现,丐帮可谓是脸都被打肿了。 陆帮主却不慌不忙地告诉大家,继续坚持就好,坚持到燕风云副帮主前来就好。 众弟子积累的怨气越来越大,终于在爆发的前夕等到了燕风云。 第三百三十六章 众矢之的 要说这陆寒江选人的本事也是一绝,丐帮弟子遍及四海,他不可能将所有人都聚集起来,甚至数量一超过千人朝廷的警告就落下来了。 不过因为他本人就是锦衣卫头子,所以能够在边缘横跳几分,但细致地计较起来,他一次能够调动的丐帮弟子控制在数百是最好的。 但丐帮与其他帮派不同,他们人数众多且几乎没有入门的难度,比起大多数一流门派的资质选人,或是一些二流门派的缴纳一笔“入门费”,丐帮入门程序就简单得多,有这个心,去城隍庙喊一声长老或者帮主就行了。 所以丐帮弟子的质量平均下来是整个江湖最差的,陆寒江所挑选的这些人是一路搜寻来,勉强算得上精锐的弟子。 但最特别的地方却不在于此,他所选的数百弟子,包括长老在内,其中约有七成都是燕风云的拥趸,也就是坚定的污衣派弟子。 陆寒江上台数月,在这个时间段净衣派直接翻身做主,留到现在还没有跳反或者中立摇摆的弟子,多是内心比较认同污衣派思想的。 而这群北上的弟子又都是这群污衣派中的上层力量,包括本来受了冷落的甘长老也在其中。 丐帮原本的污衣派五位长老,全长老死在了苗疆,邓,宣两位长老死在了玉兰山庄,仅剩的吴长老跟着燕风云一道回归,甘长老就在此地。 污衣派的绝大部分高层弟子长老都被陆寒江聚集了起来,按说以他力挺净衣派的立场,是很难指挥得动这群人才是,但现实却完全相反。 这群人受污衣派所谓侠义荼毒已深,对燕风云也存在着盲目的崇拜,甚至已经到了只要你夸副帮主厉害我们就好朋友的程度。 所以陆寒江一反常态支持燕风云,又放低身段请他前来北地一同除魔,让众人看到了希望,在主心骨到来前也愿意安心听从指挥。 雪华宫屡屡偷袭,他们损兵折将全都是一肚子火气,陆帮主又不下令进攻,所以他们只得龟缩防守。 好在燕风云终于到了,众弟子翘首以盼,就等着这位豪侠振臂一呼,他们直接杀上去好叫这群魔道之人见识见识丐帮的厉害。 可万万没想到,燕风云到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 “诸位,雪华宫虽是魔道,但与其他恶贯满盈的贼子却不同,她们少有恶行,我丐帮素有侠义之名,大举来攻不仅师出无名,还与人欺凌弱小的口舌,须知这雪华宫上可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女子。” 燕风云话音落下,众人一阵沉默,哪怕是他最坚定的支持者,这时候也是神色难明,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陆寒江听完之后,啧啧两声直摇头。 若是早上几日,燕风云此话未必没有市场,他手下那群丐帮弟子素以侠义著称,况且雪华宫的确不曾犯下大恶,她们曾经只是一群苦命的女子,被归入魔道,只是因为顾紫荆行事太霸道罢了。 但如今,丐帮与雪华宫已经结下恩怨,连日来伤亡的丐帮弟子可不在少数,雪华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从容更是把他们正道第三的招牌摁在地上使劲踩。 这时候,即便是最有心避免战斗的和平鸽派人士,都打消了就此退却的想法,丐帮丢了这么大的脸,若是不找回来,他们今后该如何在江湖立足? “副帮主此言差矣。” 出来说话的人是齐长老,他早有一肚子的怨气想发作,奈何路上惧怕燕风云的实力不敢造次,如今到了帮中,有帮主在场撑腰,他自然不甘心再沉默下去。 齐长老站出来指责道:“副帮主只顾自个那小小的侠义,难道要弃我丐帮天大的声望于不顾吗!若是就这么放过她雪华宫,今后同道该如何看待我们!只怕一个欺软怕硬的名声是逃不掉了!” 燕风云眉头紧皱:“齐长老此话言过其实了吧,雪华宫立足北地数十年未曾有,与中原各派少有纷争,我丐帮究竟有何理由对付她们?” “理由?笑话!” 齐长老冷笑一声:“多年来雪华宫仅凭一面之词就自作主张,用‘负心汉’三字擅自杀害了多少正道豪杰,呵,你燕风云好大的面子,好大的人情,莫非一句话就想揭过此事不成?” 此话多少有些过分了,吴长老看不下去了,出来辩解道:“齐长老莫要强词夺理,副帮主也是为了大伙考虑,毕竟雪华宫坐落险峰,易守难攻,战端一开,不知要死伤我们多少弟兄。” 齐长老嘲讽道:“好一个胆小如鼠吴长老,难不成这些日子我们死伤的弟子都是活该不成?既然你这般喜欢为那群女人说话,那不如你就此换上衣裙,上门去投靠那雪华宫好了。” “你!”吴长老不善言辞,一下被说得面红耳赤。 齐长老一甩衣袖,阴阳怪气地道“依我看啊,某些人如此推诿,怕是藏了别的心思,哼,不声不响的,都把这妖女护在身边了,我丐帮素来以侠名闻名江湖,没承想竟出了这等吃里爬外之人。” “放肆!齐长老!你——你胆敢以下犯上!”甘长老双目一瞪,大骂道。 本来经过多次的打压之后,甘长老已经差不多认清现实,不再与齐长老起正面冲突了,但如今齐长老这指责实在太过分,他实在是忍不住。 齐长老哈哈大笑:“说得好,若本长老是以下犯上那自当受罚,可有的人道貌岸然,勾结外敌暗害我丐帮又怎么说!” “你!”甘长老也被怼得火冒三丈却还是无计可施,因为对方所说的......似乎确有其事。 怯生生立在燕风云身侧的玲珑,不着痕迹地把自己藏到了豪侠宽大的身躯之后,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生怜。 燕风云神色复杂地看向齐长老:“长老可是在说某?” “燕风云!事到如今你还想要抵赖不成!” 齐长老一指那被燕风云护在身后的玲珑,大声责问道:“诸位都看看咱们副帮主的这位红颜知己,此女乃是雪华宫大弟子!曾在南少林除魔大会上搅弄风云的魔道妖女!”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伙都是不敢相信地看向燕风云,见他不发一言的态度,更是难以接受。 如今丐帮和雪华宫之间的矛盾已经难以缓和,他们的副帮主居然和敌人的大弟子勾结,不,这都不叫勾结了,那齐长老说得明白,这可是燕风云的红颜知己。 不知有多少的弟子感到了信仰崩塌的痛苦,原先有多么敬重,这盖子揭开的时候,他们就有多么的痛苦。 等到燕风云的罪名做实之后,这份痛苦就会转化成痛恨,到那时,这位丐帮豪侠曾经的拥趸都会变成恨不得生啖其肉的仇家。 看着被众弟子声讨的燕副帮主,陆寒江坐在角落里,温上了一杯热茶,细细品味。 第三百三十七章 所谓人和 今夜,营地的气氛有些沉闷,当众人知道燕风云护着的这个女子,就是雪华宫大弟子的时候,大家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时下江湖的情况特殊,正魔两道是泾渭分明,大家的观点都是非黑即白,要么是正,要么是魔,只要你和魔道没有撇清干系,那你就是魔。 所以燕风云所说的什么雪华宫罪不至此,在众人眼底就是赤裸裸的偏袒,加之齐长老把一路上副帮主对玲珑的照顾添油加醋地说给大伙听,这下子众人更是意难平。 简单地用过饭后,众弟子围坐在火堆前,各自都是一言不发地沉默着,燕风云和玲珑像是被排挤了一样,待在最外围的位置。 这时候哪怕是力挺燕风云的吴长老,都因为舆论而不得不避嫌,毕竟白日里面对齐长老那样直白地质问,燕风云都没有明确表态,他和那女子的关系,恐怕真的是非同一般。 哪怕是和平时候,众人知道燕风云有这么一个魔道的红颜知己,那对于丐帮而言都是一场大地震,更别提如今,双方是旧恨未消又结下了新仇。 “燕大哥,对不起。”玲珑耷拉着耳朵,神情看起来有些低落。 燕风云见她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便安慰道:“不必如此,此事迟早都要被他们知道,如今这情形某早有预料。” 玲珑心中略微有些感动:“谢谢燕大哥。” 燕风云爽朗一笑:“不必言谢,你是她的弟子,某自然是会照顾好你的。” “......嗯。”玲珑的神色略微有些异样,她心头除了感激之外,难免还有些淡淡的酸涩,这些日子她尽心尽力照看燕风云,而对方却始终将她当作晚辈看待。 虽然明知对方的意中人是自己的师父,她本不该起那逾越的心思,但情之一字哪里是人可以控制得了的,若真是说放就能够放下,那这些年燕风云又怎么会心甘情愿为她师父驱使呢。 燕风云将树枝折断丢进火堆之中,跳动的火苗迸溅出草木爆裂的声响,他沉吟片刻后,说道:“某还是要去和帮主谈一谈。” 闻言,玲珑也赶忙将那些心思小心翼翼地藏在了心底,起身跟在了燕风云身边:“我和你一起去。” 燕风云也没有说什么,两人一起身就引来了众弟子的注意,众人用沉默的目光注视着他们走进了陆寒江的营帐。 就算露宿在野外,陆寒江自备的营帐也是足够奢华,茶具软塌一应俱全,比起除魔,看这架势更像是来郊游的。 燕风云走进来时,陆寒江坐在摇椅上,手里捧着热茶,腿上盖着一件薄裘,眯着眼神游天外,好一副惬意的姿态。 相比之下,粗布轻衣的燕风云像个粗使的伙夫。 他看着帐中昂贵的陈设,没由来的有些不快,话语几乎是脱口而出:“陆帮主缘何花费大价钱置办这些身外之物,须知我等丐帮弟子皆是乞丐,纵使费尽心思学那富贵人家的做派,在旁人看来也是东施效颦而已。” “副帮主此话错了,且不说本公子本就来自大富大贵之家,莫非朝廷规定了乞丐不能用名贵之物吗?”陆寒江吹了口茶水,反应平淡。 燕风云眉头不展,沉声道:“我等江湖之人,与朝廷官家不同路。” 陆寒江抿了口茶水,淡淡地道:“副帮主又错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纵使江湖亦然如此,丐帮树大招风,还望燕大侠谨记祸从口出四个字。” 大侠二字似有暗讽之意,燕风云看得出来,这位陆帮主其实并不待见自己。 陆寒江将杯中茶水饮尽,然后才后知后觉地道:“副帮主还站着做什么,莫非是嫌本公子怠慢了,哦,那还真是失礼了,两位,快快请入座。” 话语的内容虽是请罪,但躺在椅子上的陆寒江连起身做个样子都没有,就差把虚情假意敷衍了事几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玲珑似乎气不过想要开口,却被燕风云拦下,他倒也沉得住气,坐下之后,语气深沉地道:“帮主,关于此次对付雪华宫,还请听某有一言。” “副帮主有话尽可直说。” 见燕风云就这么将之前的话题揭过,陆寒江也懒得再刺他,毕竟和这种嘴笨的人比口舌之利,纵然赢了也没有什么成就感。 燕风云深呼吸之后,郑重地说道:“帮主,某以为我丐帮应该就此退出北地。” 陆寒江听了也不恼,反问道:“为何呢?” 燕风云见陆寒江并未立刻反对,心中略微放松了几分,连带着语气也平和了些:“帮主,以某之见,雪华宫实力强大且地势易守难攻,我们此行只带了数百丐帮弟子,想要攻下并不容易。” 陆寒江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若雪华宫凭借地势据守,丐帮便是胜了也是惨胜。” “正是这个道理,”燕风云趁热打铁,接着道:“况且,雪华宫弟子皆是女子,我们丐帮人多势众,纵使胜了,在江湖人看来也是胜之不武,对帮派名声并无好处。” 陆寒江却不认同这点:“副帮主此言差矣,尽管雪华宫是女子组成的门派,然而他们在江湖人眼中却和其他魔道一样,都是洪水猛兽,若我们胜了,世人只会赞我们是英雄豪杰。” 燕风云也自知第二点有些牵强,于是他也不反驳,只揪着第一点继续劝说:“帮主如此认为也无不可,但就现状而言,攻下雪华宫所获得的回报,并不能比得上我们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所以某以为,还是放弃为好。” 陆寒江煞有介事地点头:“副帮主说得不错,强攻雪华宫的确弊大于利。” 燕风云一喜:“帮主这是同意退回中原了?” “不,”陆寒江却是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本公子的意思是,为了丐帮的利益,我们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行。” 燕风云脸色一僵,他语气微沉:“天时地利皆不在我们,帮主可还有破敌之策?” “天时地利都不占,但是我们还有人和啊。” 陆寒江抬手为燕风云倒上了一杯茶水:“副帮主远道而来,不正是来为本公子献上破敌之策的吗?毕竟这天下间所有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燕风云一愣,他脑子不笨,一下子从这话之中就联想到了关隘所在,他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帮主此话何意?还请明言。” “副帮主何必装傻,本公子知道你与那雪华宫关系密切——啊,不对,应该是你曾屈身结交过那妖女,若能够劝得她弃暗投明,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陆寒江看着燕风云,话却是说给同行的玲珑,当他瞥见那姑娘眼中一瞬间闪过的动摇之后,笑得极为开心。 第三百三十八章 情字何价 挑拨离间这种事情,自古以来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要对方肯听,那就一定有空子可钻,即便不成,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所以只要有机会,陆寒江从来不吝试上一试。 陆寒江的语气透着一种令人沉沦的蛊惑:“这位姑娘不是副帮主的红颜知己吗,只要她愿意作为内应策应我丐帮,雪华宫破灭之日,本公子会亲自在众人面前为她正名,她今后便是我丐帮的大功臣,你们尽可比翼连枝,逍遥自在,就此成就一番江湖佳话,岂不美哉?” 燕风云霍然起身,怒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以信义为重,某行走江湖从来不曾用此不洁之策,帮主勿要再说。” 陆寒江不赞同地摇摇头:“副帮主何必如此固执,正魔有别,你是正道,人称豪侠,雪华宫是魔道,作恶多端,若此事做成,世人只会高声称赞你智勇无双,谁又会去计较那手段干净与否呢。” “帮主慎言!正魔之别在于本心,我等正道之人行端坐正,当以义字为本,若今日某答应此事,日后还如何可以侠义自称。” 燕风云气愤地转身离去:“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某还是劝帮主一句,雪华宫难以攻下,望帮主能够知难而退。” 说罢燕风云便离开了,玲珑起身的瞬间略有迟疑,但还是紧跟着对方的步伐,离开了陆寒江的营帐。 “啧啧。” 陆寒江意味深长地眯了眼,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继续神游天外。 接下来的几日,雪华宫还是一如既往地下山来骚扰,时不时又留下了几句巡逻的丐帮弟子的尸首。 不过在正面战场,由于有燕风云的加入,丐帮一方一改此前的颓势,再也没有落入过下风,但尴尬的是,他们似乎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燕风云的出现让丐帮一转攻势,但也正是因为他,丐帮也未能够追击那些逃走的雪华宫弟子。 燕风云在用自己的方式阻止这场他自以为无意义的纷争,他站在丐帮一方将来袭的雪华宫弟子打退,但又强行阻止了丐帮弟子的追击。 双方几日打斗下来,除了那些倒霉的巡逻弟子有所伤亡之外,正面战场几乎是零战损。 但是这样的做法并不讨好,雪华宫承不承他的情不知道,反正丐帮一众人是不领这份情的,本来他们好好地能够削弱雪华宫的势力,偏偏这燕风云横扒竖档地不让。 见到污衣派的弟子一肚子火气却还是忍着不发,净衣派的齐长老反倒是不着急了,他本来就看不惯这群人,现在那些人都不高兴了,他自己当然就爽了。 怨气这种东西若是没有及时疏导,只会积攒得越来越多,指望它自己消散是不可能的,燕风云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在赌。 他赌在丐帮积攒的怨气爆发之前,他们的攻势首先会持续不下去,只要拖到丐帮撤退,那这些怨气纵然发不出来,也不会再对雪华宫造成什么损害。 此举固然是恶了丐帮的众位兄弟,但是燕风云却有另一套理由能够说服自己,毕竟实事求是,雪华宫不是软柿子,战端一开,必然两败俱伤,尽管他伤了弟兄们的心,但起码保住了他们的命。 陆寒江什么都没有做,从那日和燕风云谈过之后,两人就泾渭分明地避开了彼此,燕风云窝他破茅屋,陆寒江住自己的大别墅,互不相干。 现如今的丐帮就像是一个烧开的水壶,燕风云巴掌大,紧紧地给它把盖子摁住了,但谁又能知道他能够坚持多久。 尽管每一次战斗,燕风云都身先士卒,冲在最前,一个人抗下来所有,然而并没有人领他的情,众人还是沉默以对。 这天夜里,玲珑在给燕风云上药,两人所在的地方距离丐帮众人有一些距离,这种冷漠的态度其实十分伤人,但他却还是默默地选择忍受。 顾紫荆不止一次出现在正面战场,两人的交锋也没有露出任何端倪,事实上,初见时这位雪华宫宫主确实有些意外,但却并未留手。 燕风云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心中如惊涛骇浪难以平复,明明占据上风,实则打得束手束脚,身上不知被顾紫荆留下了多少伤痕。 玲珑就像是一个透明人,白日里待在营帐里一个人冷冷清清的,默认了丐帮将她当作人质一样看管起来,晚上就替燕风云上药疗伤,一句抱怨都没有。 燕风云看着忙里忙外的玲珑,说了句:“多谢。” 玲珑嫣然一笑:“燕大哥,我们之间何必这么见外。” 燕风云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一如既往地给出了自己保证:“你放心,有某在,定不会让你师父和雪华宫有什么损伤。” 似乎是被什么字眼刺痛了,玲珑略微迟疑了片刻,才笑着答道:“嗯,多亏了燕大哥。” 一阵清风飘过,她的目光落在那飘摇的火堆上,摇曳的火光在她的眼瞳中忽明忽灭。 “燕大哥,我去打点水。” “嗯。” 玲珑从燕风云的身边离开,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丐帮这边,望着那最后方奢华至极的高大营帐,她脚下轻点,身形如风,掠入其中。 帐外有一负责巡视的弟子发觉不对劲,神色一变,当即就开口,却被一人捂着了口鼻。 他惊怒地转头,脸色却变得惶恐起来:“齐长老,怎么是您!” 拦住这弟子的人正是齐长老,只听他说道:“听着,刚刚你什么都没有看见,知道吗?” 那弟子连忙应声:“弟子明白,弟子明白了。” 齐长老又嘱咐的两句,朝陆寒江的营帐周围仔细观察了一番,这才离去,那弟子抖了抖身子,老老实实地装作无事发生。 那边进入了营帐的玲珑,见到的还是一如当日的那番情形,陆寒江懒懒地煮茶,似乎连日来的战局都和他毫无关系。 “姑娘深夜到此,所为何事?” 陆寒江并不意外玲珑的到来,但也没有专程等候的意思,似乎就是在,顺其自然。 玲珑沉默着盯着他看了许久,开口说道:“那日你所说的内应一事,可还作数?” 陆寒江倒茶的动作略微一停,他平静地道:“那是自然,怎么,副帮主改主意了?” “与他无关,是我要做,但我还有一个条件。” “姑娘还有什么条件。”陆寒江头也不抬,继续折腾他的茶。 玲珑冷冷地说道:“事成之后,我要你放燕大哥离开丐帮。” 话音落下,玲珑一扫那案上的茶水,手中忽然运起一道寒冰真气打出,那滚烫的热茶迅速结成了冰块。 陆寒江望着那结冰的茶水神色古怪,他若无其事地将那冰凉凉的茶杯端起,伸出舌头舔了舔那茶冰块,砸吧砸吧嘴尝了尝味道,然后眉头立刻皱起,连着呸呸呸了几下。 将这和冰疙瘩丢进烧水的炉火之中,陆寒江抬起头来,说了一个字:“好。” 第三百三十九章 信与不信 “这计划,是燕风云告诉你的?” “正是,师父,明日你只需派一些人手正面佯攻,您亲自带人从东面进攻丐帮的营帐,有燕大哥里应外合,丐帮必败。” 此时此刻,玲珑已经离开了丐帮的地盘,来到了雪华宫上,将她事先预备好的计划告知了顾紫荆,有陆寒江让齐长老在暗中配合,她此行上山十分顺利。 听完自家大弟子的话,顾紫荆却并没有第一时间下决定,而是郑重地又问了一遍:“玲珑,燕风云他是丐帮副帮主,曾经受梁奔浪恩惠良多,他真的愿意帮我们对付丐帮?” 玲珑点点头:“师父,放心吧,燕大哥亲口向我保证过,而且那位新任的陆帮主对他十分忌惮,想必为了自己,燕大哥也不会让丐帮肆意妄为。” 说这话的时候,玲珑的心中异常地平静,她原本以为用这样的鬼话来蒙骗师父,坑害同门师姐妹,她的内心会十分痛苦才对,实则不然,此刻她的内心简直毫无波澜。 果然,自己天生就凉薄之人,玲珑有些自嘲地想到。 顾紫荆沉吟了半晌,对玲珑说道:“为师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他,明日我会按计划行事。” 玲珑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徒儿遵命。” 见玲珑踏着月色离去,顾紫荆伫立在原地沉默了良久,她扬起脸来,看着凄冷的月光洒在失了温度的地砖上,蓦然发出一声轻叹:“红衣,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玲珑会背叛我。” 跟在顾紫荆身旁的红衣闻言微微一阵,旋即吃惊道:“宫主,你在说什么!玲珑她怎么会......” 顾紫荆抬手捧起一抹月色,目光逐渐飘远:“玲珑太不了解燕风云了,当年我们兄妹三人义结金兰,他知道我,我也知道他,往日的情分还在,他不会眼看着丐帮攻灭雪华宫,但他绝不可能帮着雪华宫坑害丐帮。” 说起这往事,红衣面色复杂,当年李鬼手还未出事之时,与顾紫荆还有燕风云三人关系是那样的要好,他们三人对步家和自己都有救命的恩情。 顾紫荆看向红衣,似乎是想起了那些过去,她微微勾起嘴角:“燕风云就是那样的人,他奉行的信条就是自在心中的侠义,要他做叛徒对付丐帮,那是决计不可能的,所以玲珑一定骗了我。” 至此,红衣也是再无辩驳的理由,她只得沉闷地道:“那么,会是谁呢,能够说服玲珑倒戈......” “谁知道呢。” 顾紫荆的语气莫名,她半垂着眼帘,眼底深处似有一道抹不开的悲凉:“那年,我遇到玲珑时她才不到十岁,小小的人儿,跟在一支在街头卖艺的队伍里,会一些三脚猫的杂耍,靠着嘴甜讨了不少人的喜欢,也是合了眼缘,所以我才将她带回雪华宫。” “宫主......”红衣有些心疼,顾紫荆少有露出这样脆弱的样子,想必玲珑的背叛定然是伤到了她。 顾紫荆闭上了眼,好一会后重新睁开,目光已经再次恢复了平淡:“我教了玲珑武功,这些年她也竭尽心力为雪华宫办事,算来也是两不相欠,人往高处走,她要离开我不会反对,只是我想知道,丐帮的人究竟许了她什么,是雪华宫给不了的。” 红衣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待着,许久之后,顾紫荆才开口:“红衣,明日你带一些人从密道下山,我去和丐帮做个了结。” 红衣大惊,连忙劝阻道:“宫主!既然玲珑已经叛出雪华宫,只怕这场战斗我们迟早要落败,不必逞一时之气,我们可以趁夜让所有人一道撤离。” 顾紫荆摇摇头:“纵使我们可以先走一步,但不让他们尝到苦头,丐帮若是事后追来了该怎么办......不必忧虑,此事我自有打算,既然丐帮想用内奸,我们大可以将计就计,放心好了,让你带人下山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红衣这才送了口气:“既然宫主已有决断,那弟子这便去准备。” 顾紫荆颔首,红衣快步离去,倒不是她不想留下来帮忙,只是她入雪华宫不过数月时间,武功比之一般弟子都是勉强,即便留下也帮不上这么忙。 这会得了顾紫荆的命令,红衣立刻沿着密道下山,这条道路直达山脚的清雾村,雪华宫所在的大山共有两条上山之路,一为明路,丐帮探知的路线便是此条。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密道,半掩藏在茂密的山林之中,道路陡峭,但路程却更短,终点便是山脚的清雾村。 红衣沿着这条密道下山,一路直接到了留在村中的妹妹的居所,半夜被惊动的浅汐十分吃惊,她看向神色匆忙的姐姐,连忙问道:“红衣姐姐,你这是......?” 红衣阻止了浅汐点起油灯,她就着昏暗的夜色,压低了声音道:“妹妹,有一事得劳你费心。” 浅汐愣了愣,然后正色道:“尽管红衣姐姐吩咐。” 红衣拉着浅汐的手,郑重地交代:“明日你起早些,村中有预先备下的几架马车,你请一些熟识的村民,让他们架着空马车和你一道出发去辽阳城,倒时我会带人在半路追上你,我们要伪装成官宦小姐的身份出行。” 浅汐一惊,连问道:“红衣姐姐,究竟发生何事?为什么我们要突然去辽阳城?” 红衣迟疑了片刻,并没有选择隐瞒妹妹:“明日宫主要下山与丐帮做个了断,但胜负难料,所以宫主让我带一半人以防万一。” 浅汐震惊过后,使劲点了点头:“红衣姐姐,放心吧,此事我会办好的。” “妹妹,多亏有你。”红衣欣慰地笑了笑,然后并未惊动其他人,趁着夜色便悄然离去。 留下浅汐一人辗转反侧,她攀在窗台上,确认了红衣已经离开之后,她取来纸条,写上了一份情报,接着来到了后院,这里养着一只雪鸮和几只信鸽。 雪鸮是雪华宫专门用来传信的工具,而信鸽也是雪华宫所用,有时候需要掩人耳目的时候,便会使用信鸽。 浅汐住在清雾村里,不止是当个普通的农家女这么简单,她还负责了一些传递消息的工作,虽然接触不到太多机密,但也算得上受人尊敬。 雪华宫弟子多数也知道浅汐的存在,一方面是因为她姐姐红衣是顾紫荆面前的红人,另一方面,由于住在山下经常和外界有所接触,不少弟子都会委托她办一些事,例如捎带首饰衣物,或是打探消息。 数月下来,浅汐自己也积攒了一份人脉,她本身的能力也值得肯定,所以这一次红衣才会把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她。 这一边确认了周围无人注意之后,浅汐从鸽笼中取出了一只并无特别之处的鸽子,将信件系在它的腿上,放飞了它。 第三百四十章 卸去伪装 玲珑熟悉地势,一来一回间并未浪费太多的时间,赶在陆寒江就寝之前把消息给了他,再三确认了他许下的约定之后,玲珑这才离去。 于是第二日一早,陆寒江就指派了齐长老出面安排了全新的作战。 数百弟子齐聚一堂,齐长老在上边慷慨激昂,场面话是一套又一套的,总结起来就是,燕副帮主让人大失所望,所以这一次陆帮主将要亲自出马。 帮主要出手的消息确实让众人的心情亢奋了一些,但更多的则是污衣派的弟子长老在冷笑,他们谁看不见这些日子这位陆帮主过得那简直是神仙日子,早已经是微词不断了。 只不过由于陆帮主早就接着净衣派的手树立过威望,他们纵使不服也不敢发出什么嘘声。 齐长老冷笑着看着这群不服管教的家伙,却是懒得和他们计较,他早得了陆寒江的暗示,如今自然是稳如泰山。 在并不热烈的气氛中,齐长老宣布了全新的作战方针,由污衣派的弟子正面去对付雪华宫弟子,陆帮主则带着净衣派的弟子驻守营地,防备偷袭。 这算什么垃圾作战方法,不就是把连日来净衣派的坐视不管搬到了明面上吗? 甘长老第一个跳出来指责道:“齐长老你公私不分!我等皆是丐帮弟子,凭什么你齐长老日日就带着人在营中休息,反倒要让我们去拼命!” 齐长老冷笑一声:“甘长老你莫要血口喷人,本长老向来大公无私,本长老早就得到了消息,雪华宫打算暗中偷袭我们的营地!这才留下了这些弟兄防止她们得逞!”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阵吃惊,但甘长老却是不信:“行啊,既然你齐长老这么说了,那么本长老就在这放下话来,若是今日雪华宫不来,你该如何!” 齐长老负手而立不屑一顾,傲然道:“若是雪华宫不来,本长老自愿辞去这长老之位!” “好!” 甘长老大喝一声,恶狠狠地瞪了齐长老一眼:“诸位都听到了,齐长老有言在先,那本长老也不拖拉,我们走!” 呼啦啦一帮人声出影从,甘长老一声令下,带着污衣派的弟子离去,准备正面进攻雪华宫。 甘长老是从来不信齐长老这般信口开河的小人,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齐长老为了给自己人找些好处的说辞,如此不要脸的家伙也配就任长老之位?呵,今日便要拉你下马! 甘长老带着人走了,燕风云自然也跟在其中,一方面他分身乏术只能尽可能确保其中一处战场,另一边,他对齐长老的话十分在意。 上头了的甘长老已经是对人不对事了,燕风云则要冷静一些,固然他也看不起这见风使舵的齐长老,但终究是不相信对方会拿长老之位开玩笑。 燕风云更担心的是,雪华宫真的出了内奸,若是如此,只怕今日之战会十分危险。 尽管在处事上不好评价这位燕风云的手段,但是在直觉上,却不得不佩服燕风云这位丐帮豪侠的警惕性。 意外果然是发生了的。 驻守在营地严阵以待的齐长老和净衣派众弟子,并没有等来雪华宫宫主,虽然也有雪华宫的弟子前来偷袭,但这大猫小猫十几只的,这支情报中的“主力”反倒是像是佯攻部队。 不一会的功夫,齐长老他们就把这些弟子通通拿下,他颇有些疑惑地上前来汇报:“禀帮主,并没有发现雪华宫宫主的踪迹,来袭的这都是一些普通弟子。” “这样啊,那就是我们被算计了呗。”陆寒江点了点头,平静的语气仿佛在谈论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算计?!” 齐长老大吃一惊,然后恨声道:“那该死的小娘皮居然敢欺骗我们!请帮主下令,我们这就去将她拿下!” 玲珑这时候并不在营地中,她此次是和燕风云一道出去的,陆寒江并未出言阻拦,所以众人也就听之任之。 “不必了。” 陆寒江摆摆手,饶有兴致地道:“我倒不认为她有那个本事玩这一手,说不定是那位雪华宫宫主自己发现了破绽,然后将计就计。” “帮主的意思是,雪华宫的主力,其实在燕风云那边?” 齐长老一下子便想通了关口所在,他安排净衣派的弟子留下来对付雪华宫的主力,一是为了膈应污衣派,二也是为了独占功劳。 可若是对方已经看破了他们的计策,那么反其道行之,来攻击营地的人是疑兵,那么正面战场要面对的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帮主,您看,要不要——” 齐长老有些迟疑,平日里,他口头上挤兑一下污衣派,或是利用职务之便打压一番,那都毫无心理压力,可如今他们要是见死不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陆寒江瞥了齐长老一眼,似笑非笑并没有说话,可那轻飘飘的眼神划过,却是让他浑身汗毛竖起。 齐长老连忙低下脑袋说道:“禀帮主,留守营地的弟子刚刚与雪华宫的人恶战一场,实在是无力再支援了。” 陆寒江微微一笑:“长老说得在理,然而同为丐帮弟子,我们怎可坐视他们厮杀而不顾,传令下去,修整一个时辰,然后再赶去支援副帮主。” “弟子遵命!”齐长老躬身退下。 ...... 另一边,雪华宫山门前的战场已经大乱,甘长老和吴长老被全力攻来的雪华宫弟子一下就打蒙了。 他们不知道,因为有燕风云的存在,连日来雪华宫在顾紫荆的指示下,下手也都留了一线,如今全无顾忌,一下子胜负的天平就彻底倾斜。 更加之,顾紫荆本人不再留手,她今日换了一身十分显眼的大红衣袍,撤去了遮掩容貌的轻纱,以真实的面目示人。 原来雪华宫宫主就是雪罗刹顾紫荆! 还没等一众丐帮弟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顾紫荆全力出手,左手苍炎九霄点燃一片火海焚烬来攻的丐帮弟子,右手霜雪天心诀将一个又一个冰人钉在了战场上。 燕风云也是吃惊地无以复加,他想拦都拦不住,他的武功的确高过顾紫荆,但却相差不远,短时间根本拦不住对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在丐帮的队伍里大杀四方。 “妖女休要猖狂!” 甘长老和吴长老大怒,一齐出手,一拳一掌打向那顾紫荆的后背,燕风云大惊:“且慢!” 只可惜两位长老招式已出难以收回,更遑论他们如今是恨死这妖女,对燕风云这副帮主的忍耐也到了极限。 两人的拳脚齐齐落在顾紫荆的身上,但却如同泥龙入海,他们的真气猛然一滞,然后源源不断地被吸入了顾紫荆的体内。 “这怎么可能!” “我的内力?!” 顾紫荆双手捏了一个印诀,体内的真气倒转,反向冲入对方体内,甘,吴两位长老脸色一变,各自喷出一口血来,被震得向后倒飞而出。 顾紫荆脚下一点,使出诡谲的步伐,直接绕开了出手阻止的燕风云,径直追上了两位长老,然后双掌一推,又一道掌力拍出,两位长老还未站定身子,却被正面似是而非的掌力迷惑,各自又在侧面被突显的掌力打成了重伤。 扑通扑通两声,两个长老破布袋似的摔落在地,再无反抗之力。 甘长老匍匐在地咳出血来,他挣扎着抬起头来:“咳咳,这掌力道曲直如意,真真假假,难道是逍遥派的白虹掌力?这如何可能......?” 吴长老也回过神来,他捂着起伏不断的胸口,半跪在地上震惊地道:“咳,刚刚我等的攻击全无用处,真气消散无形,似是都被她吸了去,传闻逍遥派有一门武功可以吸人内力,莫非就是这......” 顾紫荆如今已经不打算继续隐瞒身份,那自然是毫无顾忌,不管是雪罗刹也好,雪华宫宫主也好,说到底,那都不过是她的一层伪装罢了。 毕竟,要论起来的话,顾紫荆真正的身份那可是曾经逍遥派的大弟子,北冥子亲自指定的下一任掌门人,若不是遇上了李鬼手和燕风云,此刻的她,恐怕早就以逍遥之名闻名江湖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诀别之意 “你,你竟是逍遥派弟子......!” 吴,甘两位长老对视一眼,再次看向面前的雪罗刹顾紫荆,皆是露出了不可置信的惊色。 逍遥派在江湖上的名声可不是很好,在正道之中更是被当作异类看待,但这也并不妨碍他们立于江湖顶尖。 逍遥派虽也是道家一脉,但却和武当完全没有联系,甚至很多时候都是对立的,他们从不会听从道家掌教的号令,大多数时候是自成一系。 细数起来,逍遥派之中曾出过无数的能人异士,如玄学高人北冥子,机关宗师偃师等人,真要说的话,其实这些学问和本事才是他们的拿手绝活,武功在逍遥派反而是其次。 但这都是逍遥派早就消失在历史长河里的威风,如吴,甘两位长老这样的人,至多也就是对逍遥派的武功有所了解,再多,恐怕也是两眼一抹黑。 不管怎么说,顾紫荆的逍遥派武功的确是震惊到了他们,这时候战场上的局面也是一面倒,本来人多势众的丐帮,却被数十个雪华宫弟子结阵压制。 顾紫荆出身逍遥派,不论是苍炎九霄的前八式,还是霜雪天心诀,那都是她后来根据逍遥派的武功分化出来的武学,这阵法也是如此。 这些雪华宫弟子所结的阵法名为千蚀万罗阵,乃是顾紫荆根据逍遥派秘藏的古籍上记载的阵法推演而来。 作为能够入北冥子的眼,并且年纪轻轻就被定为下一任掌门人的顾紫荆,她自有自己的过人之处,武功并不是她的强项,阵法才是。 这阵法最独特之处便在于,它本身威力平平,但却是遇强则强,是完完全全为了针对阵法而存在的阵法,整个阵法展开之后,依托与别人的阵法而发动,如跗骨之蛆,不断蚕食,直至彻底消灭对方为止。 说来这千蚀万罗阵的原型本是逍遥派的七星葬剑阵,是一位逍遥派先辈研究出来,专门用以针对武当的真武七截阵,其核心也是以阵对阵,依托对方的阵法,相克相生。 但经过顾紫荆的改写的阵法,少了几分堂堂正正的磅礴大气,日升月落的道法自然也变成了不死不休的狠辣无情。 虽就威力而言,千蚀万罗阵显然是更上一层的,但这阵法一旦施展开却是非死即伤,有损天和,如今死伤一片的丐帮弟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众丐帮弟子在雪华宫来袭的时候,自发地结成了打狗阵法对敌,理由也很简单,根据前几日的经验,雪华宫弟子单个的武功要高过丐帮,结阵对敌能够有效降低伤亡。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回雪华宫弟子也用了阵法,而且还是如此诡异的阵法。 只见一群雪华宫弟子毫不畏惧地突入了丐帮的打狗阵,就在众丐帮弟子以为是关门打狗的时候,她们毫无章法的站位却是轻松压制了打狗阵的展开,直到这时候众人才回过神来,他们这是引狼入室了! 打狗阵无法展开还在其次,更糟糕的时候,雪华宫的弟子不知怎的,竟能够让他们在自己的阵法中乱了分寸,一通乱战下来,有些弟子竟是方寸大乱,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数个雪华宫弟子砍瓜切菜一样杀了。 按说这丐帮人多势众,可诡异的地方在于,打起来的时候,每个丐帮弟子都好像同时在对付数个敌人,人数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 这时候若是有长老在此,当机立断解了阵,说不定还有生机,可惜两位长老都被打倒在地,丐帮数百人被雪华宫数十人打得一败涂地。 两位长老瞠目欲裂,顾紫荆却是懒得再和他们废话,双掌运起一股炽热的真气,骤燃的红焰飞旋而落,直朝两位长老而去。 两人面上都是一片死灰之色,眼睁睁地看着那炙热的真气劈落,就在这紧要关口,一阵龙吟声响起,呼啸的金龙冲散了红炎,顾紫荆目光一动,冷冽的视线与那燕风云撞上了。 “紫......宫主,还请手下留情。” 燕风云终于赶在两位长老被斩杀之前拦住了顾紫荆,四目相对,他面上尽是挣扎之色。 顾紫荆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燕风云,你是正,我是魔,你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说着,她当即飞身入空,双掌如刀,凌空劈下一道红炎,燕风云眼中痛苦之色闪动,他咬着牙,双掌翻转向上轰出,金龙伴着雷霆之势冲天而起,与那红炎猛烈地碰撞在一起,激起的气浪将地上的两位又掀飞出去数丈远。 顾紫荆一招不中,又使一招,她自空而落,与燕风云拳掌相交,掌风时而炙热如火,时而寒若凛冬,两人一连对了数十招,燕风云终于抓准机会,将对方的两只手都捉住。 好不容易制住了对方,燕风云刚要开口,却感到顾紫荆体内的真气疯狂地流转起来,连带着他体内的真气也被引导了过去。 燕风云神色一变,赶忙松了口气,顾紫荆借着对方的真气,双掌一震,身子转蓬一般向后掠去,同时右掌凝聚的真气,一点点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燕风云双目一瞪,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他大步跨出,势如猛虎,气入丹田,双掌打出招式,阵阵掌风却似洪流奔腾。 顾紫荆身子落定,冷眸一扫,掌风似刀,只一瞬便有一道血光冲天,冷冽的寒芒的喷溅中,那血色的刀光发出咻咻的锐啸。 “燕风云,这一刀,让我们做个了断!苍炎九霄!” 顾紫荆冷声一叱,血刀迸裂出嗜血的獠牙,仿佛地狱的厉鬼睁开了那冷凄惨厉的眼眸,万鬼哭嚎的戾鸣之中,血光伴着暴虐的刀罡悍然落下。 燕风云真气运转周天,大喝一声,提起双掌,目光中的愁苦终究化作决然,澎湃的真气自他的丹田涌出,贯通全身经脉终于汇入双掌之中。 那血刀已经近在眼前,燕风云不再迟疑,他旋转半身向后退了一步,反手双掌向前一推:“亢龙有悔!” 狂怒的金龙发出震天的咆哮之声,与那血刀狠狠地撞在一块,金龙一圈圈缠上了血色的刀罡,将其绞断的同时,自身也被斩成几段。 金龙与血刀一同消散,可他们相撞留下的余波却向四周掀起了一阵狂暴的气浪,顾紫荆和燕风云两人都是脸色一白,各自向后退去。 顾紫荆退了五六步,终是稳住了身形,她用手摁在胸口,忍下了上涌的气血。 另一边,燕风云也退了五六步,但却是跌落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一愣,站稳身子之后惊讶道:“玲珑?你怎么......” “燕大哥,你没事吧?”玲珑紧张地看着燕风云。 顾紫荆的目光在玲珑和燕风云之间来回转动,蓦然,她的脑海里似乎浮现了一段久远的记忆,那一刹那,她在玲珑的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原来是这样.......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一刀两断 玲珑看着燕风云的眼神,那里头是什么也藏不住的。 那一瞬间顾紫荆就明白了,对方为何舍弃了自己的师父,也舍弃了师门,就如同当初的自己一样,这样绝然地选择离去。 顾紫荆黯然地垂下了眉眼,难怪玲珑要选择和丐帮合作,她要的东西,的确是雪华宫和自己给不了的。 这一招之下,顾紫荆和燕风云算是两败俱伤,但就此算个平手还是太早,只是此刻的她已经没有了继续打下去的心情。 顾紫荆看了一眼死伤过半的丐帮弟子,又看了看半死不活的两个丐帮长老,她的目光在玲珑神色停留了几秒钟,最后看向了燕风云。 “带上丐帮的弟子,离开这里,否则,下一次我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顾紫荆有说这话的底气,如今千蚀万罗阵完全展开,将丐帮弟子死死困在其中,纵使人多势众又如何,已经进了死地,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此刻,燕风云神色复杂,他张了张嘴,却是无言。 玲珑扶着他的身子,极力想要把自己藏起来,做个小透明,但顾紫荆却一眼看定了她,师徒俩一个目光深沉,一个躲躲闪闪。 半晌后,顾紫荆淡漠地说道:“玲珑背叛师门,即日起逐出雪华宫。” “师父!” 玲珑不假思索地喊出声来,震惊过后,她的心头便是浓浓的愧疚和一抹连她自己觉得糟糕的欣喜。 “我不再是你的师父了,滚吧。” 顾紫荆转过身,冷冷地道:“今日这便是诀别,往后余生,我与你们二人,再不相见。” 燕风云神情痛苦,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却猛然瞥见了玲珑眼中那抹不再掩藏的爱慕之色,他的身子微震,忽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抬头看向顾紫荆离去的背影,刚要开口,却见对方忽然停下了脚步,但却并没有回头,他略微一怔,旋即便看见了,眼前雪华宫隐匿的山峰之上,忽然有一股浓烟升起。 ...... 清雾村,曾经这是令人羡艳的世外桃源,可此刻这份宁静却被一群跨马佩刀的骑士践踏干净。 飞鱼服,绣春刀,令人胆寒的墨色骑士浪潮一般将这偏僻的小村淹没,很快这里的男女老少都被赶到了一块,由锦衣卫看管起来。 村民们瑟瑟发抖,他们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事,实际上这事跟他们也没有关系。 锦衣卫没有杀良冒功的习惯,只要确认他们和雪华宫没有联系,即刻就会放人,毕竟这偏僻的地方,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牢房供给一个村子的人。 一队队锦衣卫沿着山路密道杀上雪华宫,不一会又带着一身血煞之气下来,边广和应无殇两人伫立在山脚密道的出口,负责调度全局。 边广淡漠地看着那一个个锦衣卫在眼前来来回回,终于,一个熟人被带到了他们面前。 是红衣。 在见到边广的那一刻,红衣记忆里那久远的恐惧终于被唤醒了,在诏狱的那段生活简直是比逃亡的日子还要可怕。 虽然身体上没有受到什么折磨,但是心灵上却是受到极其严重的摧残,诏狱里层出不穷的疯子囚犯,还有那一群喜欢玩弄人心的拷问官,简直比之阿鼻地狱还要恐怖。 红衣的武功很一般,她被带到边广面前的时候,连站都站不稳了,但却顽强地抬起头来:“大人为何要对雪华宫动手,敢问小女子所犯何罪?” 边广沉声道:“雪华宫多年来犯下诸多血债,杀人无算,你等自有一番理论,竟然胆敢以‘负心’之名私设公堂,诸如此类,罄竹难书,再说了,你等江湖之人哪个不是藐视王法,还要本官一一细数吗?” 红衣轻咬红唇,确如边广所言,锦衣卫要杀江湖人,根本不需要专门去找什么理由,基本一杀一个准,况且她们还是魔道,身上更是血债累累。 红衣沉默了,此时最后一名下山的百户来报,说道:“大人,留在山上的雪华宫贼人已经被我们全部正法,并无遗漏。” 红衣听罢,更是面露绝望之色,边广这边听完点点头,便吩咐他们在原地驻守,安排完手里的工作之后,他看向了这里最后的雪华宫弟子红衣。 边广对红衣说道:“姑娘本是朝廷罪臣之后,蒙大人之心善才得以安稳度日,如今竟选择助纣为虐,可对得起当初大人放你自由的恩情。” 红衣却是毫无犹豫,她直视着边广的双眼:“大人不必多言,小女子受宫主恩惠,断不可能做朝秦暮楚之人,还请大人速速杀掉我。” 边广看出了她眼中的死志,摇了摇头,旁边应无殇手中刀光一闪,红衣便觉得一抹猩红的味道扑鼻而来,温热的血液自脖颈滚涌而下。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她看见应无殇蹲在她的身前,打量着她笑道:“果然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就算是同族姐妹,心性却是南辕北辙,这位倒是个刚烈的姑娘,可惜本官当年无缘,否则邀月楼上,怎么也得敬一杯才是。” 听着对方似是慨叹的话,红衣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一刻她终于想明白为什么这条密道会被锦衣卫发现,而且他们还来得如此之快,仿佛事先知道一样。 “浅......汐......” 红衣梦呓一般地喊出了妹妹的名字,终是断了气。 边广俯下身替她将眼帘合上,淡淡地看了一眼应无殇:“她已经必死之人,应千户又何必将真相告诉她。” 应无殇耸了耸肩:“边大人,我可是好心让她做个明白鬼,别什么事都往咱们锦衣卫身上赖,自个儿家里养的狗不老实,凭什么怪我们。” 边广无言,招来两个小旗,让他们将红衣的尸首带走,好生安葬,同时又吩咐其他几人,将另外一个人带过来。 不多时,浅汐就怯怯地来到了边广的面前,地上留下的那一滩血红触目惊心,她像个鹌鹑似的缩着脖子不敢抬头,但还是跪下细声道:“小女子见过二位大人。” 边广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女子,有那么一瞬间想要问问她,是否会对被她出卖的同族姐妹感到悲伤,但是话到嘴边,却又感到了几分无趣。 沉默了许久,边广才开口说道:“此次本官能够一举捣破这魔道老巢,你功不可没。” 浅汐连忙道:“小女子不敢居功,都是二位大人调度有方。” 话虽是如此说得,但浅汐却还是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边广,她愿意配合锦衣卫成为内奸,自然是因为有人许给她足够心动的好处。 边广淡淡地道:“你放心,本官说到做到,日后自会有锦衣卫照看你,你也可放心回京生活。” “小女子谢过——呃!” 浅汐话音未落,忽然就被一只手掐住了她的喉咙,她惊恐地看向出手的应无殇,眼中尽是求饶之色:“大......大人......为......” 边广也是一愣,连忙看向应无殇:“应千户这是做什么!” “这话该我问边大人才是。” 应无殇冷笑一声,干脆利落地拧断了浅汐的脖子,这才转向边广道:“这女子今日可以为了富贵背叛师门,明日就会为了权势背叛我们,既不能用,留之又是祸患,不杀了,难不成你还真的想带她回京?” 边广默然不语,看着那死不瞑目的尸首,心情略微有些沉重,应无殇起身从边广身边走过,话语里有着浓浓的警告意味:“边广,你莫不是太久没动刀了,怎生多了这么些妇人之仁,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跟在陆大人身边,这心肠还是硬些好。” 第三百四十三章 援兵终至 正值丐帮和雪华宫死斗之际,后者的大本营被第三方势力偷袭,这使得雪罗刹不得不放弃全歼敌人,转道回援山上。 当然,早在此之前,顾紫荆便因为燕风云和玲珑两人淡了要不死不休的心思,只是她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黄雀在后。 她第一时间没有怀疑到丐帮头上,毕竟一来她今次的突袭本就是利用了玲珑的背叛,玩了一手将计就计,除非丐帮里有人能神机妙算,预判她预判丐帮的预判,实话实说这难度有点大。 其次,燕风云带来的这群人非死即伤,就算做戏做全套,也不至于把这么多人命都搭上,这样一来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纵使胜了也是惨胜了,甚至还不如一开始就全力攻山,得不偿失。 从丐帮的角度出来,顾紫荆不认为对方会使出这样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狠辣手段,毕竟自己内部的人再不对付,也不至于把人把死路上逼吧,要知道今日死在雪华宫手里的可都是丐帮赖以称雄的中坚力量。 基于这几点,顾紫荆放过丐帮,转而回援山上的雪华宫去了。 另一边,燕风云和丐帮两位长老得出的结论也差不多,即便是看净衣派最不顺眼的甘长老,也不认为齐长老会刻意算计他们,毕竟这可是在毁丐帮的根基,他不认为对方是这样短视的人。 不过事情一码归一码,今日他们惨败雪华宫,齐长老等净衣派弟子却稳坐营地,就算真的有雪华宫弟子偷袭,他们也得好好算一算就坐视友军败亡的账。 恰好此时陆寒江和齐长老等一众人“修整完毕”,赶来支援,两拨人这就碰上了。 仇人相见那是分外眼红,甘长老顶着伤重的身躯怒骂道:“齐长老!今日你若不给个交代,老夫绝对要你好看!” 吴长老此时和甘长老同仇敌忾,他们身后步履蹒跚的弟子也都是愤慨不已。 齐长老冷笑一声,道:“甘长老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等刚刚打退了雪华宫的人,马不停蹄地赶来增援你们,你这老不死的倒好,自个儿废物打不过人,倒还怪起我们来得慢?笑话,怎么滴,爷是你爹咋的,还得替你擦屁股?” “放你的青天白日大屁!姓齐的!老子与你势不两立!”甘长老双目赤红,拼着伤重的身躯也要上前和齐长老过两手,还好被吴长老死死拦住。 同样怒火中烧的吴长老却是要比甘长老冷静一些,他冷声质问道:“齐长老,今日雪华宫的大部弟子都在和我们交手,纵使真的有一些人偷袭营帐,凭你们的武功,不消半刻就可打退她们,怎么会拖到现在。” 齐长老反唇相讥:“哼,胡言乱语,那雪华宫的大部明明就是朝我们来的,今日若不是我等死守营地,你们早就被那雪华宫的魔道前后夹击,此等救命之恩,你吴长老不说声谢谢也就罢了,居然还倒打一耙!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你!” 吴长老指着他,说不出话来,要比谁的口舌更加锋利,那肯定是齐长老更胜一筹,他和甘长老加在一起,论打口水战也不是此人的对手。 两边人是你看我不顺眼,我瞅你十分欠扁,谁都不服谁,这时候陆寒江站出来了。 数日的大战这位陆帮主都像个过客一样不发一言,倒是让人差点忘了此次北上除魔的计划是他想出来的了。 陆寒江看向了那甘长老,问道:“长老你们与雪华宫交手,战果如何。” 他也不提到底谁对谁错,连和稀泥都懒得做,干脆直接将此事揭过不管,气得那甘长老闭口不言,还是吴长老闷声说道:“雪华宫宫主就是魔道雪罗刹顾紫荆,她门下弟子摆下一个古怪的阵法,将我们杀得大败......” 陆寒江点了点头:“这么说,你们是虎口逃生,那雪罗刹向来心狠手辣,为何没有追来?” 当众被人揭伤疤肯定是很难受的,吴长老隐晦地看了眼边上沉默着的燕风云和玲珑,微微一叹:“回禀帮主,是因有另一股势力偷袭雪华宫在山上的驻地,那雪罗刹不得不回援,我们这才得以逃脱。” “居然还有这回事?” 这话说的听起来好像很惊讶的样子,但实际上陆寒江眼底却没有一丝意外的表情,他故作沉思片刻后,下令道:“众弟子听令,伤势过重无法继续战斗的留下,其余人跟本公子追击雪华宫余孽。” “弟子遵命!” 应声的自然都是陆寒江身后那些净衣派的弟子,污衣派的众人则有些难以接受,毕竟嘴上说得再好听,那他们也都算是受了雪罗刹的“不杀之恩”才得以活命的人,这才过了多久就打回去,脸面上实在难看。 “且慢!” 方才沉默不语的燕风云这时候更是第一个跳出来说道:“帮主!我丐帮向来行事堂堂正正,此时乘人之危恐会留人话柄,况且此前雪华宫也未对我等赶尽杀绝,若是反攻,岂非恩将仇报?如此行事,只怕会为人所不齿。” “呵。” 陆寒江轻笑一声,手里两块石子闪电似的弹出,分别落在燕风云和玲珑的身上,两人根本来不及反抗就眼睛一瞪晕倒过去,后被几个反应过来的污衣派弟子赶忙扶住。 “这......” 甘,吴两位长老也是吃惊万分,一边是震惊于陆寒江说动手就动手了,另一边则是也惊骇对方的武功,纵然此前燕风云和顾紫荆过招留了伤,但终究是久负盛名的高手,居然这么轻易就被点了穴道。 “副帮主疯了。” 陆寒江淡淡地瞥了一眼污衣派的众弟子,说道:“雪华宫乃是魔道,她们以计暗算我丐帮弟子,如今后院起火不得不撤退,到了他口中反成了是对我们的恩情,何其可笑。” 甘,吴两位长老神情一滞,他们自知雪罗刹退让是因为燕风云的缘故,否则她大可挟大势将丐帮弟子屠尽再走,毕竟以她的武功,只要拦下燕风云一人,雪华宫大获全胜就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山上老家被袭,说句实话,雪华宫一共就这么些弟子,大部分都在战场上了,留在山上的根本没有多少人,权衡利弊,以雪罗刹的狠心,自然该知道怎么选最有利。 不过,在其他不知情的弟子耳中,陆帮主说的话听上去倒确实十分有道理,这让他们本就对燕风云失望的心,更雪上加霜地寒了几分。 此时,陆寒江懒得和他们继续废话,招呼齐长老上前来,吩咐道:“将燕风云和玲珑押回营地分别看管,其余人,都跟我杀回去,此时雪华宫腹背受敌正是一举歼灭她们的大好时机!” “弟子遵命!” 第三百四十四章 进退维谷 刚刚从战场脱离的顾紫荆,立刻带领着众弟子赶回了山上,可终究晚来一步,原本华美的殿宇此刻已经变作了一片狼藉,她心中担忧但面上却不显,立刻吩咐众人开始搜寻幸存者。 众弟子也不敢怠慢,纷纷行动起来,但她们眼中的疲惫是藏不住的,方才与丐帮一战,纵然有着顾紫荆的强力阵法相助,她们损失极低,但终究是大战过一场,如今又是紧赶慢赶地回来,看到曾经的家园变成这般模样,真真是身心俱疲。 但顾紫荆的命令她们还是忠实地贯彻了下去,很快就有人来报,在密道前发现了外人留下的痕迹。 顾紫荆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她此前已经有所预料,雪华宫和丐帮的战场在山路之前,若有人走这条路上山偷袭,她不可能没有察觉,所以敌人大概率是从密道上山的。 此刻她也来不及去思考内奸泄密的可能,而是立刻将人手分为两拨,由她自己带着大部分人从密道下山继续探查,另一些人留下收拾行囊,这雪华宫是不能待了。 如此做法,一方面是顾紫荆在担心红衣的安危,另一方面,这些神秘人将山路上的防御设施全都毁去,就算她想要据险而守都做不到,未防丐帮卷土重来,她也必须立刻离开。 顾紫荆不是燕风云,她没有那么天真,固然她也相信燕风云的信用,那可惜,如今的丐帮帮主不是燕风云,而是那个陆十七。 既然对方连暗中联合玲珑用内奸攻破雪华宫的法子都使得出来,顾紫荆不敢保证对方的信用会不会有那么牢靠。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顾紫荆才刚刚从密道下山没一会,另一边陆寒江就带着丐帮弟子杀上来了,效率之高远超先前。 留守的雪华宫弟子震惊之余,也赶忙摆好架势准备拖延时间,但此次与先前不同,她们在人数上压倒性不利,加之丐帮这边还有齐长老这等高手,她们根本不是对手。 没几下留守的十多名弟子就全部败亡,陆寒江不是燕风云,齐长老也不像污衣派那群人那样心软,此时都是下了杀手。 料理完这些人之后,陆寒江让齐长老分出一小部分搜寻雪华宫上下,其余大部分人则是全部据守在密道的入口,守株待兔。 至于说他为什么这么确信顾紫荆会返回,那自然是因为山脚密道的出口,也被人堵死了,那一边负责拦路的正是他手下的锦衣卫。 边广和应无殇带着数百锦衣卫,死死地把出口堵住,而且人手一具强弩,拉开了距离就等着敌人自投罗网。 单论武功的话,雪罗刹不仅要高过边广这位副千户,甚至连应无殇这个千户都不是对手,如果她要走,这群人还真不一定拦得住。 但这前提是顾紫荆孤身一人,若她无牵无挂,凭一身逍遥派武功还有苍炎九霄这样的大杀招,边广和应无殇若是不想用人命去堆,就只能退让。 可惜这只是一种理想的愿景,顾紫荆不是一个人,她身后还带着几十个拖油瓶,当她们一群人从密道出来的时候,迎接她们的就是一波毫无征兆的箭雨。 顾紫荆反应灵敏,她立刻打出一招飞旋,骤燃的红炎化作屏障挡下了不少飞射而来的箭矢,但还是有一些弟子猝不及防,被当场射杀。 “锦衣卫!” 顾紫荆咬着牙,目光冷冷地扫向那些手持弩箭的锦衣卫,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撤退:“快回去!” 并非她没有胆量对锦衣卫出手,而是她顾忌身后这些门人弟子的性命,若是此时大打出手,她自然可以避开那箭矢杀入阵中好好发泄一番,但同时她身后这些弟子却也肯定都死定了。 所以顾紫荆当机立断地选择了后撤,密道狭窄,锦衣卫纵然追杀进来也发挥不了人数优势,反而会被她们拖入进退不得的尴尬境地,这一点有利于她们。 果然,边广和应无殇并没有选择追击,只是让人把守住出口,不放任何一个雪华宫弟子出来。 再次退回密道的雪罗刹陷入了短暂的迷茫,她怎么也想不到,偷袭雪华宫的人居然会是锦衣卫,对方来得太快太突然,真正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宫主,我们该怎么办?” 那是透着一种无力和茫然的声音,顾紫荆抬起头便看见了这一双双注视着她的眼睛,这让她的心头难免一沉。 顾紫荆不是没有遭遇过绝境,无论是当年和李鬼手燕风云三人义结金兰的时候,还是后来她孤身一人以雪罗刹之名行走江湖的时候,都有过类似的经历。 但如今,看着这一双双眼睛,她却感到了一种压在心头搬不开的重压。 “不必担心。” 将眼底的疲累都藏起来,顾紫荆平静地说道:“锦衣卫纵然能够封了密道,却不可能将整座山都围了,他们在北地不可能无声无息调出这么多人马,我们先回雪华宫修整,稍后再作打算。” 顾紫荆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她的心定了之后,其他人的心自然也就跟着定了。 于是雪华宫众人再度沿着密道原路返回,可没想到,在密道尽头迎接她们的不是难得的喘息之机,而是丐帮的棍子。 “除魔卫道我辈义不容辞,扬名天下就在今日!” “为了死去的弟兄们报仇,决不可放过她们!” 红了眼的丐帮弟子堵住了密道的入口,再次打了雪华宫一个防不胜防,这时候雪华宫的弟子还没有溃散,一是因为顾紫荆多年来培养的心气,二是因为她们根本无路可退。 前边是丐帮弟子,后边还是锦衣卫呢!这帮乞丐再吓人,难不成还有那群拎着绣春刀的疯狗可怕?前有狼后有虎,她们只能立足于战,如此,方有一线生机。 不过这一回就算有雪罗刹在也无力回天,丐帮弟子本就数倍与雪华宫,此前一战能够以压倒性优势取胜,靠的就是阵法,然而如今这战场狭窄异常,根本施展不开。 其次,顾紫荆想要擒贼先擒王也不可能,因为丐帮的帮主根本没露面,带着这群弟子的是齐长老。 而这长老早已经在外围布好了打狗阵,顾紫荆敢来,他就关门打狗,有丐帮弟子死守密道入口,对方想以阵法翻身也根本不可能。 这种打法极为稳妥,但却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伤人伤己,他们固然用战场优势封住了雪华宫的阵法,但同时也舍弃了自己以多打少的优势。 在狭长的密道里,粗略估计大概两三个丐帮弟子才能换掉一个雪华宫弟子,此举固然把雪华宫逼入了绝境,但是丐帮弟子也损失惨重。 齐长老不心疼,毕竟被他安排在前边冲锋送死的都是污衣派的弟子,甘,吴两位长老不在,随便他怎么驱使都无人敢反抗。 至于陆寒江,那就更不心疼了,朝廷真金白银养起来的锦衣卫,那是他的老本,自然舍不得用,而这群丐帮弟子不过是他鸠占鹊巢顺手取来的,当然不会在乎。 雪罗刹武功高强又如何,了不起他使劲拿人命去堆,十个,二十个,一百个,累也活活累死她! 第三百四十五章 古古怪怪 雪罗刹终究还是败在了丐帮众弟子的围攻之中。 顾紫荆的失败有客观因素,密道狭长,固然丐帮弟子在这种地方没办法发挥人数优势,但是顾紫荆也施展不开,一次至多面对两三个人,就这么车轮战地消耗她。 同时这场失败也离不开她自身的选择因素,顾紫荆的武功远超在场的丐帮弟子,甚至连山脚下的锦衣卫都不是她对手,若是她肯放下一切逃亡,谁都拦不住。 可如今的顾紫荆却有种自暴自弃的感觉,她不顾一切地面前的丐帮弟子拼杀,即便周围的雪华宫弟子都死伤殆尽了,她也没有退后的打算。 最终,在付出了百余人的伤亡之后,丐帮终于拿下了这雪罗刹。 齐长老此刻心头也有些后怕,他也是第一次围攻雪罗刹这样的魔道高手,付出的代价之惨重简直触目惊心。 说句老实话,若不是因为此时死伤的大半都是污衣派的弟子,齐长老未必能够如此冷静。 “不愧是能够在魔道建立雪华宫的人,果然可怕。” 看着被封禁了内力五花大绑的顾紫荆,齐长老仍有些心悸,他又招呼了几个丐帮弟子严加看守,这才转头去寻了陆寒江。 此时陆寒江正在查看雪华宫的收藏,刚才走得急,并未与燕风云一行深入交谈,所以他遗漏了一个重要的情报,不久前才从幸存的几个污衣派弟子口中得知。 雪罗刹顾紫荆是逍遥派弟子。 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更有甚之,陆寒江还在顾紫荆的房间里找到了一封未曾送出的书信,收件人是百毒翁狄鹤。 信中的内容并没有什么特别,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主要是催促驻颜灵药的制备,但有一点却让陆寒江提起了精神。 在这封信件的开头,雪罗刹顾紫荆称呼百毒翁为“师叔”。 若是原本不知道也就罢了,可陆寒江才刚刚得知这顾紫荆是逍遥派弟子,那也就是说,这百毒翁实际上也是逍遥派出身? 如果这是真的,那这就有些可怕了。 陆寒江忽然感觉,自己是不是有些小看那早就被他忘在脑后的逍遥派。 除了掌门北冥子之外,逍遥派的其他人无一例外都是来历神秘之人,百毒翁,雪罗刹,偃师,这群人就好像是无根之萍,忽然在那江湖现身,似乎从未有人在意过他们来自何方。 仔细想来,这也并非无法理解之事,百毒翁狄鹤突然现身江湖,一介散人的医术居然远超医学世家公孙家,这本就是令人难以理解的事情,不是没有人怀疑过他背后有大势力,可却无一人能够查出个所以然。 同理,这偃师和雪罗刹也是相似的情况,一个以亘古难见的机关秘术突然闻名江湖,另一个则是身负数种高深武学,甚至连阵法都有涉猎。 若只是他们这些人的背后有大势力支持,那倒还好,可最可怕的地方在于,这群人全部都来自同一个门派。 甚至于就连当初被陆寒江杀掉的朔玄,若不是阴差阳错因乔家之事有了联系,只怕这人也能够在京中掀起不小的风浪。 唯一值得欣慰或许就是,逍遥派里的人似乎都没有什么同门情谊可言,偃师曾经出卖过北冥子,百毒翁也拿雪罗刹当作收集七件宝物的工具。 说起这宝物—— 陆寒江看向手里的手镜大小的小盒,他将其打开,里边躺着一只指盖大小,通体金黄的小虫,若他猜得不错,这便是传闻中的苗疆圣物——圣灵蛊虫。 莫名的,陆寒江感到了些许不可理喻的荒谬,自偃师那听闻长生的秘密之后,他从未相信过,这些所谓的宝物也都是当作一个趣闻听过就罢了,他从未有心收集过这些东西。 但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天意,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有只古怪的手在作祟,这些秘密和宝物一个个居然主动找上了他。 陆寒江皱了皱眉头,联想到苗疆大长老曾经说过的预言,他没由来的有些厌烦,这种所谓宿命最是他不喜的东西。 看向手中的小盒,陆寒江撇了撇嘴,随手将其打开,将里边的蛊虫倒在了地上,然后抬起一脚踩了下去。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霸道的劲力将整个房间的地面震得四分五裂,连带着刚到门口的齐长老都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他连忙扶住了门框站稳,大惊失色地看向陆寒江:“帮,帮主!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 陆寒江没有理会门外的齐长老,而是神情古怪地将脚抬起,只见在那恐怖的龟裂的中心,依然还在沉睡之中的蛊虫却是毫发无损。 真是怪了,这虫子吃什么长大的,踩不死就算了,居然这样踩都踩不醒。 陆寒江随手扯了块纱布把蛊虫从地上捡起来,吹掉了上边的灰尘,重新放回了盒子里,看来得去好好问一问那位苗疆大长老,这玩意该怎么处理。 齐长老看着陆寒江,也不知道帮主在做什么,但他不敢多言,老老实实地等对方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了,这才小声地开口:“帮主,雪华宫弟子多已伏诛,还剩下那雪罗刹,该如何处置?” “先留她一命。” 长生的秘密现在先放一边,陆寒江更在乎的是另外两件事,一是逍遥派的这群人,二是逍遥派留下的武功。 在顾紫荆的房间里,除了这圣灵蛊虫之外,陆寒江还找到了另外两本武功秘籍,一是逍遥派的北冥神功,二是血魔刀法。 陆寒江曾经因为要算计燕风云,见过一次顾紫荆的笔迹,这北冥神功便是她亲自抄写的,至于其他逍遥派的武功,他一门也没有找到,不知道是顾紫荆都毁了,还是压根没有抄写过。 不过得之我幸,能拿到其中一门武功陆寒江已经算是不虚此行了。 至于那血魔刀法,果然是不出陆寒江所料,顾紫荆的苍炎九霄最后一式便是换皮的血魔刀法,早在少林寺之中他便见识过,当时就有所猜测,现在不过是证明清楚了而已。 只不过—— 陆寒江翻了翻这本刀法,脑袋觉得直嗡嗡,不是武功有什么问题,而是他根本看不懂,里边拐七扭八的字符他压根不认识,似乎是梵文。 “看来只能去问问那顾紫荆了。” 陆寒江刚要起身离开,却见一个丐帮弟子急匆匆地跑进来,带给了他一个噩耗—— “帮主,不好了,那雪罗刹自尽了!” “......” 第三百四十六章 人算天算 陆寒江仰面望天,这一刻,他有点想念手下那群十分让人省心的锦衣卫了。 齐长老脸色极其难看,他愤怒地上前一脚踢翻了这个报信的弟子,斥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本长老不是吩咐过,一定要把人看好的吗!” 那弟子惶恐地道:“长老恕罪,弟子,弟子无能......” 齐长老愤愤地一甩袖,打发那弟子下去,自己小心翼翼地跟到陆寒江身后,不敢出声。 木已成舟,陆寒江这时候也懒得去骂这群丐帮弟子废物了,他移步去看了那顾紫荆的尸首,检查了一下对方的死因,是真气冲撞内腑,自断经脉而亡。 陆寒江微微摇头,看来一开始这群人就没有完全把她制住,只是他也费解,为何当初顾紫荆深陷锦衣卫诏狱都可以艰苦求生,如今不过是被丐帮擒住而已,却要一心求死。 蓦然,陆寒江想到了燕风云和玲珑,他咂了咂舌,不会吧,这雪罗刹心理承受能力这么糟糕的吗,这就心灰意冷了? 他有点无奈,这才刚知道了对方是逍遥派的人准备套点消息,人就这么死了,实在可惜。 更可惜的是,如此一来,连给他翻译血魔刀法的人都没有了。 陆寒江沉吟片刻,吩咐齐长老道:“死了就罢了,尸首暂且收拢好本公子还有用,另外,你马上安排人手搜索这雪华宫,除了战利品之外,这宫中应该还有一些的药丸,你将其全部找到,请公孙公子前来分辨效用。” 陆寒江记得,当初在南少林之时,雪华宫弟子阿晴背叛,被玲珑杀了之后,她曾拿出了一种可保尸身七日不腐的药丸,是雪华宫的秘药,此时正好给顾紫荆用上。 “弟子明白。”齐长老得令,连忙招呼身边的弟子开始安排各种事宜。 陆寒江看着顾紫荆的尸身,目光幽幽,这人死如灯灭,再多的秘密都会随之一同沉入地底,罢了,既然活人用不到,他就只能拿这死人做做文章了。 思及此,陆寒江又叫住将要离去的齐长老,对他进而吩咐道:“今日雪罗刹的死讯不可泄露出去,这尸首就留在此地,你差人严加看守,顺便派人回去告诉燕风云,明日本公子要在这处决这魔道妖女,请他前来观礼。” “弟,弟子遵命。” 听着陆寒江的话,齐长老倒吸一口凉气,燕风云近日来的做派,谁人不知道他与雪华宫宫主关系匪浅,更别提还有那玲珑夹在其中不清不楚,如今帮主这般做法,只怕是要彻底交恶对方。 “哦,对了。” 陆寒江灵光一闪,又补充道:“还有那雪华宫弟子玲珑,听说她还是雪罗刹亲自教导的,你立刻将她带来,本公子明日要把她们师徒一并处决了,嗯,除魔卫道,为正道扬名,为江湖除害。” “是。”齐长老不敢多言,应声虫似的去办事了。 看众人忙碌了起来,陆寒江便不再停留,沿着密道下山去了。 山脚下,第一次打退了雪罗刹和雪华宫之后,边广和应无殇就安排锦衣卫在外边防备,他们两人则在密道前段镇守。 这时候见到陆寒江下来,他们赶忙都迎了上去。 “见过大人。”两人躬身行礼。 陆寒江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吩咐道:“雪华宫这边的事情已经完了,一会你们把外边的人手撤走,不要留下痕迹。” “卑职遵命。” 应下之后,边广又从陆寒江手里接过了血魔刀法的秘籍:“大人,这是......?” 在这里的都是他的亲信手下,陆寒江自然不必隐瞒,他便直言道:“这是李鬼手的刀法,你们回去之后,找来些信得过的人翻译出来。” 李鬼手的刀法,那不就是传闻中的纵横天下的血魔刀法? 边广和应无殇对视了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之色,毕竟整个江湖都猜测这武功应该在商萝的身上,谁能想到,它实际却藏在了雪华宫。 惊讶之余便是惊喜,陆寒江既然明言让他们找人翻译,这便是默许他们翻看这本天下有数的绝顶武功,纵使天赋所限不能习得全部,但只要能够探得一二门路,对他们自身也是极大的助力和启发。 陆寒江自然明白他们心中所想,他虽不在乎,但也提醒了一句:“血魔刀法是顶尖的武功不错,但同时也是伤人先伤己的魔功,武功虽好,你们也要量力而行。” “卑职明白,卑职谢过大人!”两人闻言连忙拜谢。 陆寒江也知道血魔刀法对于他们这些习武之人的吸引力,所以只是提一嘴,让他们心中有所顾忌便罢了。 处理好锦衣卫的事情之后,陆寒江此行北上该做的事情基本上就全部做完了,他回到了山上,招呼了几个丐帮弟子,按照他所绘制的图纸,开始搭建一处特殊的处刑台,为明日的处决增加些仪式感。 公孙承到底是医学世家的弟子,没用多久时间就从雪华宫里秘藏的诸多药物中,找出了防止尸体腐烂的秘药。 找到之后,陆寒江第一时间给顾紫荆用上了,同时他也把东方鸢和阿岚都叫了过来,为了明日的安排。 东方鸢自不必说,两人早已经是“知根知底”,不论陆寒江打算做什么,她都不会觉得意外,毕竟对方是锦衣卫。 而阿岚,此前因燕风云归来一事,陆寒江并未安排她留在丐帮的营地里,以免仇人相见大打出手。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陆寒江找来阿岚,直接便开口问道:“阿岚姑娘和那燕风云有仇怨,明日便有个可以让你雪恨的机会,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阿岚眼前一亮:“此话当真?我看陆帮主这些日子和那位副帮主相处融洽,还以为你打算过河拆桥了。” 这些时日陆寒江除了在营地里晒太阳,阿岚的红尘剑法也被他学来了不少,虽然对方一直藏着掖着一些,但终归是付出了许多。 这眼看陆寒江只字不提和燕风云的过节,阿岚原本还打算什么时候闹上一番就此离去,没承想今日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怎么会,陆某人行走江湖,这点信用还是有的。” 陆寒江笑着说道:“阿岚姑娘明日且看着,总会有你报仇的机会。” 阿岚颔首:“若是怨仇得报,我便将红尘剑法全部都教给你,绝不藏私。” 第三百四十七章 心之所想 燕风云的武功很高,就算是被点了穴道,他醒来的时间也比旁人要快一些,但即便如此,他醒来时一切也差不多尘埃落定。 看着眼前熟悉的丐帮营帐,很短的时间燕风云就整理了自己昏迷前的信息,然后立刻起身准备离开,但却被数位丐帮弟子默默地拦住,其中还有伤势未愈的甘长老。 “副帮主!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甘长老痛心疾首地说道。 在燕风云醒来之前,陆寒江已经派人回来过一次营地,请走了公孙承,顺便把昏迷中的玲珑也带走了。 这时候燕风云这么大的动静,显然是要去雪华宫找帮主说事的,且不论那雪罗刹已经落败,就算是陆帮主没能建功,副帮主这样去“劝说”,也只会适得其反。 “甘长老,你让开,某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燕风云沉着一张脸,他也知道自己如今在丐帮的威望早已经大大下跌,因为雪华宫一事,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振臂一呼万人景从的丐帮豪侠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放任顾紫荆不管,纵使对方说出那种绝情的话来,可要他看着当初义结金兰的妹妹就这么万劫不复,他也做不到。 “副帮主!你——唉!” 甘长老重重一叹,说道:“副帮主此时再去也是于事无补,雪华宫已经败了,那雪罗刹也被帮主擒住,你又能做什么?” “你说雪华宫已经败了?” 燕风云一愣,旋即又冷静了下来,这并非不可能,陆十七带着丐帮卷土重来,若是能够打雪华宫一个措手不及,拿下这场胜利自然不难。 可事态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燕风云更加坐不住了,此时外边的天色已经入夜,想必他再去劝阻已经无用,如今能够奢望,似乎只有救下顾紫荆一条命来。 甘长老再三劝说,剩下的污衣派弟子也是死死地堵住营门不让走,这才把燕风云拦了回去。 燕风云听了劝,今日天色已晚,他纵使去了,按照陆帮主的性格,只怕也得吃闭门羹,倒不如养精蓄锐,等待明日再好好讨问一番。 也幸好这一回甘长老学聪明了,见那雪罗刹在燕风云心中竟有如此地位,他没有把明日将要处决对方的消息说出口,否则只怕他们拦得再严实,这副帮主也得闯关去雪华宫找帮主理论。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燕风云便带着一众尚还有伤在身的污衣派弟子前往了雪华宫,与其说是他带的人,不如说是这些人执意要跟着他,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到了雪华宫山门前的小径,已经有净衣派的弟子把守在这里,见燕风云带人上前来,他们便是脸色一肃。 “诸位兄弟请留步,今日仪典只有燕副帮主可以参加,其余人等不可上山。”那弟子说道。 “混账!” 燕风云还未说话,甘长老便先出来怒斥道:“你是哪位长老的下属,竟然如此对本长老说话!是姓齐的那厮对吧!叫他滚出来!” 那弟子神色阴沉,却还是不卑不亢地答道:“弟子确实齐长老属下,但是今日之安排乃是出自陆帮主之手,敢问长老,弟子遵从帮主之令,难道有错吗?” “放肆!” 被人犟了嘴的甘长老更加恼怒:“你以为搬出帮主来,本长老就会怕你不成,拿着鸡毛当令箭!你这——” “我看放肆的人是你,甘长老,你想造反吗?!” 齐长老的身影从后边缓步行来,他一张脸上挂着冷笑:“命令是帮主下的,你在这跟一个弟子逞威风算什么本事,有种就说一句你不服陆帮主管教,这就要另起炉灶了。” “你——!” 甘长老怒不可遏,却被燕风云拦住,只听他冷声道:“齐长老,我等同为丐帮弟子,为何你堵住路不让其他人上山?难道你想分裂丐帮吗!” “嚯,副帮主可别想给我扣大帽子,这到底谁想分裂丐帮还不知道呢。” 齐长老阴阳怪气地笑着道:“至于为何不让他们上山,这不还是担心副帮主不守规矩,万一到时候发起疯来对自己人动手,这群人有样学样岂不都是帮凶?这是在毁我丐帮的根基啊。” “齐长老你在胡说什么,某怎么会对兄弟们动手。”燕风云眉头大皱。 “嗯?莫非甘长老还没有把帮主的话转述给副帮主吗?”齐长老古怪地看了眼欲言又止的甘长老,若有所思,然后嘿嘿笑道:“今日是我丐帮要替天行道的大日子,雪华宫一干魔道妖人都要处决,以正天下。” “你说什么!”燕风云双目一瞪,身上一股强大的气势陡然升了起来,压得齐长老都有些喘不过气,其余的普通弟子就更别提了。 齐长老强顶着燕风云带来的压迫感,道:“今日本长老有言在先,有帮主之令在此,除了燕风云之外,谁若是敢踏上这山一步,即刻逐出丐帮,以叛逆论处!” 此话一出,原本还蠢蠢欲动的丐帮弟子立刻没了声音,如今净衣派势大,加上帮主陆十七鼎力支持,若他们继续纠缠下去,以那位帮主的魄力,恐怕真的会把他们统统赶走。 赶走倒还在其次,可江湖规矩,背离门派等同叛徒,丐帮处理叛徒的方式非常简单,只要把你从丐帮拿走的东西还回来就行了。 学了拳脚的,断手断脚,学了内功的,打成废人,这些丐帮弟子不敢赌,说到底,他们已经不是当初可以和净衣派分庭抗礼的那个污衣派了,在齐长老等人接连不断的打压下,小半年时间里,他们势力缩水的速度十分吓人。 燕风云倒也有担当,他也不会眼看着这群弟子为了一个义字陪着他背上这样大的风险。 于是在狠狠刮了一眼齐长老之后,燕风云独自上了山,留下甘长老等人心情复杂。 齐长老冷笑一声,当着这群人的面,大声地吩咐守山弟子一定不能放任何一个人上山,这才得意地离去。 另一边,燕风云快步赶到雪华宫中,原本奢华的宫殿已经消失,留下的只有一片废墟,大殿中间如今伫立着一个约有三四丈高的物件,只可惜它被巨大的布匹整个遮住了,让人猜不出里边是什么。 帮主陆十七坐在原本雪罗刹的位子上,左右各站着一名女子,他们在之前站着八名丐帮七袋弟子,观其服饰,都是净衣派出身,他们身前摆着一张长桌,上边摆着一大缸酒和七个盛满了酒水的瓷碗。 燕风云到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他到来不久,齐长老也紧随而至。 “副帮主,今日是我丐帮的扬眉吐气的大好日子,若你是来共同庆贺的,那我们依然还是兄弟,你喝了这些酒水,此前种种既往不咎。” 齐长老一番话说完,燕风云沉默片刻,接着便大步上前,将那些烈酒一碗接着一碗通通饮下,七碗酒下肚,他高声赞一句好酒,然后捧起桌上的酒缸,仰头将其咕嘟咕嘟全部饮尽。 第三百四十八章 绝望之花 咚! 空空的酒缸被丢在了桌上,一缸酒水下肚,燕风云非但没有昏头涨脑,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神反而是更添了几分精神。 “副帮主海量。” 齐长老拍手称贺,随手他上前两步,两指捏起一只酒碗,手头用力一夹,那酒碗当即破碎,只留下一瓷片在他指尖,接着他甩手一丢,那瓷片掠过燕风云的头顶,割断了那大殿中间悬挂着布匹的绳子。 燕风云还未发一言,就见齐长老如此动作,疑惑之余,他皱着眉头转过头去,只见那巨大的布匹落下,露出了其中隐藏的真容。 那是一个巨大的类似于天平的东西,中间摇摇晃晃的支架是由诸多板材拼接而成,看其材质,应当就是取材于这原本的雪华宫宫殿。 在巨大的支架顶部,分别有左右两段的延伸,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十字架,而这十字架的两边,分别垂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两者用铁链在天平的顶端相连接,如天平一般保持平衡。 而让燕风云大惊失色的是,在两块巨石的下方,还悬挂着两个人,分别是顾紫荆和玲珑。 还没等他怒极的话语说出口,只见那顶部相连的锁链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崩坏之声,火花迸溅的样子,看着似乎马上就要断裂了。 应是方才齐长老割断那绳子时,触动了什么机关所致。 燕风云没敢迟疑,他立刻快步掠上天平顶端,左右各一只手抓住那恰好断裂的铁链,用强悍的内力拉起两块巨石,勉强保持住原本的平衡。 “哦嚯。” 陆寒江惊讶一声:“燕大侠的反应比本公子预想的要快上许多啊,这下倒是有趣了。” 在上边死死地拽住两根锁链,燕风云暴怒的双眼似要喷火:“陆十七!你这是何意!” “燕大侠悠着点吧,那两块石头本公子可是让十多个弟子一起拉才拉起来的,你一个人力气再大,还能把它们都抡飞了不成。” 陆寒江一只手撑着脑袋,斜靠在那高高的玉座之上,语气莫名的愉悦:“虽与原本的设想不同,但这样一看似乎更有趣了,燕大侠,本公子想从你身上确认一件事,不知可否劳驾再支撑一会?” 双臂传来的巨大的拉扯感让燕风云一张脸涨得通红,撕裂的疼痛逐渐在手臂上蔓延,他一人之力确实不可能拉得动两块如此巨大的石头。 可即便如此,他嘴上还是不饶人:“陆十七!杀人不过头点地,你竟搞出这等作弄人命的东西来,此等心性断非正道所为,你这帮主某不认!绝不会认!” “啧啧,燕大侠不如省点力气,听本公子把话说完如何?” 陆寒江饶有兴致地看着摇摇欲坠的天平,悠哉地道:“雪华宫一对美人师徒都与你关系匪浅,可惜燕大侠运道差了些,没能享得上这齐人之福,所以今日本公子便打算替你做个决定。” “恶贼!你想做什么!”燕风云还在咬牙支撑,然而现实却是,不管是他自己,还是这座天平,似乎都已经快到了极限。 “很简单。” 陆寒江坐正身子,一拍手:“燕大侠你看,江湖儿女多为情字所困,然而多年来,谁都说不清这情爱之事,今日本公子便要好好分个黑白,你说这生死关头,究竟是救一个爱自己的女子呢,还是救一个自己所爱的女子呢?” 燕风云似乎明白了陆寒江的意思,更加是破口大骂:“陆十七!你丧心病狂!” “喂喂,丧心病狂也太过分了吧?人们总在谈论情爱之价究竟几何,然而纷纷扰扰多少岁月却无一人能够给出明确的答案,本公子不过是好奇心重了一些,想要把你们口中的‘爱’衡量出来罢了。” 说着,陆寒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子,上下抛接:“燕大侠你看,这玲珑姑娘对你可是情根深种啊,为了你不惜叛出师门,这可谓是爱之深了吧?” 燕风云强忍着身体快要被撕裂的痛苦,怒吼道:“闭嘴!” 陆寒江则恍若未闻,接着看向那顾紫荆道:“啧啧,这位雪罗刹更是燕大侠你心上之人,为了她,你甚至不惜拦住了昔日同甘共苦的诸多丐帮弟兄,这可谓是情之切了吧。” “啊啊啊——!” 燕风云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他的两臂青筋突显,通红的双臂呈现出不自然的青黑色,眼看已经快要到了极限,但他却还是苦苦支持,两边都不愿意放弃,这样一来,在天平崩塌之前,他自己首先会被这股巨力撕扯成两半。 “世人愚昧,所以才需要我等善心之人出手引导。” 陆寒江捏住手中的石子,目光落在了天平中间用以支撑整体的枝干上:“人在理智之下,是无法认清自己心中所愿,只有脑袋的思维逻辑跟不上身体动作的时候,人,才会真正遵从内心的本能行事。” “陆!十!七!”燕风云仰天嘶吼,双臂骤然迸裂出一道道血痕来。 “本公子好言提醒你一句,若是这两边的石头同时下落,燕大侠,以你的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最多只可能救上一个人。” 陆寒江话音落下,手中石子也咻的一下甩出,飞射的石子伴着短暂的撕风声化作一道流光直接打断了天平中间的枝干。 巨大的天平瞬间失去了平衡,燕风云忽然感到浑身一松,无与伦比的压力骤然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种近乎与梦幻般的轻松,几乎要把他的思绪沉入一片虚无之中。 在大脑失去了权衡思考的能力之后,他的身体只会凭借着原始的本能开始行动。 陆寒江说得没错,这么短的时间,燕风云只能救下其中一个人,而另一个就只能悲惨地被石头砸成肉饼。 燕风云行动了起来,没有任何的犹豫,他选择了顾紫荆,这是他的身体做出的选择,也是他内心深处唯一的选择。 这一刻,时间仿佛陷入了停滞之中,眼见燕风云奔向了顾紫荆,陆寒江似乎能够从一旁被绑在石头上的玲珑眼中,看到肉眼可见的绝望和痛苦。 人的情感是一座宝藏,从希望到绝望的那一瞬间,这种转变带给当事人是从九天到地狱的痛苦,但这场伴随着苦难和不幸的闹剧,带给观众的却是无与伦比的愉悦。 仿佛美酒灌入喉间那种辛辣,一刹那,这种刺激的快感让陆寒江再也藏不住嘴角的恶劣。 他眯起眼,享受着这一刻令人着迷的沉沦,只有这种以他人之不幸为土壤栽培的种子,才能开出最鲜艳的花朵。 鼻尖似乎能够嗅到那寄托着悲哀与绝望的花香,在玲珑被鲜血浸染的身躯上,他仿佛看到那猩红的花在盛开。 刹那的失神之后,陆寒江的心就重新恢复了平静,如梦似幻的泡影消散无踪,他的视野只剩下冷冰冰的现实,似乎只有看着那昙花一现的鲜红绽放,他才能片刻地忘怀自己身处这垃圾一样的世界。 第三百四十九章 豪侠末路 两块巨石落地,激起的烟尘遮蔽了众人的视线,好一会后才逐渐散去,燕风云在生死关头选择了救下雪罗刹顾紫荆,只可惜当他将那人儿拥入怀中时,才发觉对方早已经没了呼吸。 另一边,玲珑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不好,落下的巨石砸断了她的腰肢,但却没有立时要她毙命,留了她一些时间,好眼睁睁地看着燕风云是何如为那顾紫荆的死而痛苦。 只可惜,此刻的玲珑仿佛是什么都已经放弃,她不挣扎也不开口,就这么静静地望着燕风云和顾紫荆两人,默默地等待着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 这样的局面陆寒江确实没有想到,纵使他算计了人心,玩弄人命,但有一点却是他从头至尾都没有把握的,就是他也不能确定,燕风云到底会选择救谁。 理由不难理解,陆寒江本来就是什么都不信的人,这群江湖人口中的所谓情爱在他眼中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例子他见得多了,所以燕风云到底会选择救谁,他真的不确定。 不过若是早知道燕风云一心要救雪罗刹,他说什么也要拉玲珑一把,越是深爱的人,恨起来也就越发强烈,可惜了一场好戏还没开场就结束了。 燕风云拥着雪罗刹失去温度的尸体,呆滞的目光像是丢了魂。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燕风云的嘴唇上下碰了碰,似乎问出了这样的话来,陆寒江的眉头挤在了一块,他靠在玉座的扶手上,托着下巴思考了很久,然后才悠悠说道—— “燕大侠可知道,本公子曾听说过一个非常有趣的人,他在第一次进入皇宫时曾感叹,这宫殿装修得如此美丽,定是京城里的第一大青楼吧——哈哈,燕大侠以为此话如何?” 燕风云没有说话,陆寒江也不在乎,自顾自地往下说:“本公子觉得他说的非常有道理,这皇宫官场和青楼花馆本质上就是一类事物,你看妓子与嫖客,互相之间都知道对方是来做什么,除了钱没什么好谈的,所以你看这官场不也一样吗?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大家玩得就是一个真实。” 玩味的话语微微一顿,陆寒江的目光掠过燕风云,目之所及的地方,便是被人们称之为“江湖”的所在,他淡淡地道:“在本公子看来,这江湖比之庙堂官场也无甚差别,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比起各位心知肚明的大人来,你们这些家伙还虚伪地给自己披上了一层‘大侠’的外衣。” 说到大侠二字,那燕风云似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来,分不清明暗的目光落在陆寒江的身上。 陆寒江却毫不在意,他的话还在继续:“武功,财富,地位,权利,情爱,江湖上的人争来争去的东西无非就是这些,你们因为理念不同就会刀剑相向,为了绝世武学就可以反目成仇,明明都是一样的烂人,非要称一声大侠,给自己脸上贴金,简直是厚颜无耻,就这也好意思嘲讽朝中的大人们蝇营狗苟,你们也配?” 燕风云将怀中的顾紫荆放下,缓缓起身,重新凝聚焦点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陆寒江,却不说话。 陆寒江打了个哈欠,半歪着脑袋懒散地说道:“说实话本公子已经看腻了,过去十年,本公子在江湖上冷眼旁观,终于得出了一个令人伤心的结论,除非推倒重来,否则这个江湖就这样了,没救了,放弃吧。” 燕风云的目光深邃如夜,他看向陆寒江,沉声问道:“这就是你要这么做的理由?你想改变这个天下?改变这个江湖?操纵别人的命运,拿别人的痛苦作为娱乐,这些全都是你——” “啊,那倒不是,燕大侠你误会了。” 陆寒江愣了一下,然后摆了摆手,失笑道:“刚才那些只是本公子心血来潮发的牢骚罢了,本公子日理万机,哪里有那个闲工夫去改变什么世界,你当本公子吃饱了撑的没事做嘛,所以呢,要问为什么本公子要对你做这些事情嘛——” 仰起头冥思苦想了许久,陆寒江对着燕风云诚恳地眨了眨眼:“我喜欢看这样的闹剧,没办法,天生的。” “竟然,是因为这样......” 燕风云忽然忍不住仰天大笑,那笑声中的悲凉和仇恨简直刻骨铭心,绝望和震惊在他的脑袋中如雷霆般轰鸣,被点燃的怒火似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燃尽。 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所爱的人,和爱着自己的人都是因为这么一个无稽的理由而丧命。 燕风云在笑,在狠狠嘲笑愚蠢的自己,为何会把这么一个世间最大的魔鬼看作是无害的青年才俊,为何直到他珍爱的人都丧命了,才看清原来自己一直活得像个小丑。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着,澎湃的真气自丹田之内涌出,瞬间贯通全身经脉,化作一阵狂怒的气浪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我——一定要杀了你!” 嘴里泛着一丝血色的腥甜,燕风云一步步踏出,夹杂着无尽的怨毒和无穷的杀意,他双掌齐鸣,几乎要将这面前的一切都撕碎。 陆寒江眼皮都不抬一下,静静地坐在玉座之上没有反应。 陆寒江身侧的东方鸢先动了,一道银芒闪烁,她的双钩落在燕风云身上,却见后者不闪不避,硬生生用身体接下这一击,然后顶着她的钩子继续向前迈步。 东方鸢震惊地看着燕风云,对方受了她的攻击却丝毫未降前行的速度。 紧接着阿岚也出手了,她双剑灵动,使出红尘剑法刺入燕风云的身躯,却同样被对方不闪不避地接住,然后顶着她的剑,继续向前。 见此情形,齐长老大喝一声,带着八名丐帮弟子飞身上前,展开打狗阵想要困住对方,却见那棍棒雨点一样落在燕风云身上,但却不见他有丝毫的退意。 燕风云仍然在向前,周围的攻击暴风骤雨一样袭来,他却恍若未闻,只顾着聚力于双掌,就这么一步一个血印,生生地挺了过来。 二十步,十步,五步,一步! 燕风云终于停下了脚步,此刻的他距离陆寒江只隔着那一张酒桌,双钩和双剑嵌入他的身体,齐长老的双掌轰在他的胸前,四肢都被丐帮弟子的棍棒锁住。 只听燕风云如同受伤的猛兽一般,发出了痛苦和狂怒的哀吼,他体内的真气在此刻震荡爆发,只一瞬就将这些人通通震退,接着他双掌轰天,一条霸道的金龙冲霄而起,席卷四方,无人可挡。 “亢龙——!” 咆哮的金龙因愤怒染上了赤红的颜色,燕风云凝聚毕生功力于这一掌之中,只见那飞龙冲天而起,落如星芒坠地,他横眉倒竖,双目一瞪,双掌向前轰出,那瞬间,只听得一阵咳血之声突兀地响起。 狂啸的金龙撞向陆寒江,却在半途中骤然崩散,燕风云的身子不可置信向前倒下,他捂着胸口,咳出一口黑血来。 “这是......毒......?!” 燕风云感到他的身体像是燃尽的枯木,生机每一秒都在流失,他直愣愣地看向滚落在地的酒缸,似乎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你明明可以......!” 消散的金龙卷起了狂风,撩动陆寒江的发梢,他平静的目光微微向下偏移,落在燕风云不甘的脸上,呵呵一笑:“本公子知道你在想什么,嗯,威风凛凛丐帮豪侠,堂堂正正发起挑战,纵然武功不敌,但最终也算虽死犹荣,你是这样想的吧?” 燕风云已经动弹不得了,在他提起全身的内力打出这最后一招降龙十八掌的时候,他体内的毒就已经侵入五脏六腑,如今便是神仙下凡也难救了。 陆寒江嗤笑一声:“可惜了,燕大侠,本公子做事向来与你们自命清高的江湖人不同,一杯毒酒就能搞定的事情,本公子为什么要浪费力气出手。” “啊啊啊啊啊——!” 像一只发疯的野兽发出毫无意义的咆哮,燕风云堂堂一代豪侠竟落得这般丑陋的收场,听得耳边那鬼哭一般的怒号,陆寒江那两只手指塞住了耳朵,看向下边的阿岚说道:“阿岚姑娘,你可以报仇了。” 第三百五十章 潇洒离去 燕风云最终死在了阿岚手里,赶在他被毒死之前,阿岚用剑终结了他的生命。 倒不是什么英雄惜英雄的自命不凡,只是阿岚想着若是对方被毒死了,那她岂不是算不上亲手报仇了,于是这才赶忙补了一剑。 至此,这雪华宫已灭,雪罗刹顾紫荆,玲珑都已经身死,连带着燕风云也去了,陆寒江北上的所有的目的全部达成。 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陆寒江对齐长老吩咐道:“此间事了,剩下的你看着处理便是,你明白的吧?” “弟子明白。” 齐长老郑重地垂下头应道:“雪罗刹在受诛之前突然脱困,幸得燕副帮主及时出手,两人武功不相上下,鏖战许久,最终同归于尽。” 陆寒江笑了笑,对于齐长老的做法不做评价,这老小子是个懂事的,这种人嘛,大智慧没有,小聪明不断,懂得审时度势,识时务,更会保全自己。 在刚才陆寒江和燕风云的谈话,透露出不少东西,齐长老只要不傻就肯定能够猜出陆十七这个帮主必然不会是个简单的。 但是他不会深究,也不会传出什么闲话,说到底净衣派本身追求的就是实惠而非虚名,齐长老是个很简单的人,他追求的只有权势和地位,谁能给他,他就向谁效忠。 只要陆寒江一如既往地坐在丐帮最高领导者的位置上,一如既往的强势,那么他的忠诚就无须担心。 既然手头已经无事,东方鸢便不做停留,打了声招呼便径直离去,她只因复仇一事所以才和陆寒江联手,两人平日里交往平淡如水,没事她可不会往这种危险人物身边靠。 留下的只有阿岚,两人一块择了另一边的密道下山,省得碰上甘长老等人又要打没有意义的口水战。 今日大仇得报,阿岚的心情显然很不错,她看向陆寒江,没头没尾地说了句:“陆帮主今日真叫人刮目相看,不愧是能够坐上丐帮帮主之位的男人,我差点就喜欢上你了。” “嗯?” 陆寒江略感古怪地挑了挑眉头,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姑娘此话何意?论身份地位,如今本公子已经是丐帮帮主,论身家财富,本公子向来不缺钱,论容貌学识,本公子若是去参加科举考试,必定是那探花郎无疑,敢问姑娘,这一点差在了何处?” 阿岚扑哧一笑:“陆帮主可真是不谦虚,不过嘛,也确如你所言,这身份地位容貌学识,你都比他人强上许多,只可惜,我喜欢人的条件,公子怕是满足不了。” “哦?”陆寒江笑道:“敢问什么条件本公子满足不了?” “我喜欢年纪比我小的。”阿岚一本正经地说道。 “......” 陆寒江啧了一声,摊了摊手:“那的确,本公子是差了那么一点。” 阿岚倒是不客气地笑着揶揄道:“陆帮主不必在意我的话,以帮主的条件,想要嫁给你的女子恐怕两只手都数不下,你完全不用担心这成家之事。” “那还真是多谢你挂心了,”陆寒江没好气地摆摆手:“不过本公子已经有了家室,倒也不必担心这些。” “陆帮主成家了?”阿岚诧异地扬了扬眉,然后拱拱手道:“嗯,恭喜。” “.......哦,多谢。” 玩笑过后,阿岚主动提起了剑法一事:“我已许下诺言,既然陆帮主言而有信,你挑个时间,我会将红尘剑法最后三剑传授与你。” “那就多谢阿岚姑娘了。”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择日不如撞日,阿岚姑娘不如现下就将剩下三剑传授与本公子吧。” “也好。” 阿岚是个说做就做的性子,她就在这密道之中,为陆寒江演示了红尘剑法的最后三剑,一如既往,演示了三遍。 陆寒江将这三剑记在脑中,接着阿岚又讲述了一些关于这剑法的要点,他都一一记牢。 最后,阿岚郑重交代了一件特别的事情。 “陆公子,红尘剑法拢共十三剑,依次按照顺序施展,方可引导出最强的威力,但其中也有例外。” 说到这,阿岚收起了玩闹的表情,很是郑重提醒道:“我爹红尘客曾经提到过一件事,红尘剑法脱胎于另一套强大的剑法,因原本的剑法太过暴戾,他花费数年心血才磨去了剑法里的戾气,并将其改名为红尘。” 陆寒江来了兴致:“不知这原本的剑法来自何处?” 阿岚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爹他没有细说,但他说过另外一事,那便是若将红尘剑法一十三式倒过来从后往前使出,或可发挥出原本那套剑法一半的威力,不过若是如此使剑,对身体的损害极大,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可逞强。” “原来如此。” 陆寒江点了点头,两人四目相对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后,他忽然问道:“阿岚姑娘,这剑法我可以再教给别人吗?” 江湖规矩,传授武功给别人,若是没有得到许可,被传授的人是不能把武功再教给第三人的,陆寒江有此一问算是礼貌,虽然不论阿岚怎么回答,他的想法都已经注定。 只不过阿岚的豁达倒是让陆寒江高看一眼,她无所谓地道:“这剑法既然教给了公子你,那便随你处置,你愿意教给谁都可以。” 说着,阿岚会心一笑,她猜到了陆寒江的用意,于是提醒道:“不过陆公子要知道,这剑法十分深奥,换作普通人习练,没有十年工夫怕是连入门都难,若是公子想找人试剑,须得寻个天分高的才是。” “多谢阿岚姑娘提醒。” 陆寒江笑眯眯地道,显然,这姑娘应该和他有过同样的想法,甚至恐怕都实践过了,所以才会这么快就猜到他要传人剑法的原因。 倒练红尘剑法能够发挥出原本剑法的五成威力,但却会损害自身,这种事情说得太笼统,若不找个人试试,谁知道到底如何。 两人又谈论了一些剑法上的事情,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山脚,陆寒江看出了阿岚的去意,他便问道:“姑娘此去,可有什么想法?” 阿岚也不隐瞒,直言道:“我与皇甫家还有些恩怨,听闻那皇甫凌云还被关在佛塔之中,所以我打算去南少林一趟。” 这行程的选择,让陆寒江想起阿岚曾经说过的,皇甫家杀害了红尘客一事,按时间算,此事应该与皇甫玉书有关,换言之,此事必定和太子妃也有不小的关系。 理清其中的思路,陆寒江便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只是微微一抱拳,笑道:“既然如此,本公子就不再出言挽留,阿岚姑娘,一路顺风。” “嗯,陆公子,有缘再见。”阿岚背起了双剑,没有丝毫留恋地离开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对天起誓 燕风云和雪罗刹同归于尽了?这个消息一出,在丐帮的影响不亚于一场地震。 甘长老和吴长老当即表示不可能,这雪华宫上只有净衣派的弟子,且齐长老还堵住了污衣派的人,不让他们上去,这怎么看都像是有阴谋。 然而齐长老却表示就是同归于尽,没有其他话可说,无奈之下,两位长老只能找到帮主陆十七,希望对方给个说法。 可陆寒江也表示没有意外,就是同归于尽,不止于此,他还很给面子的搭了个台阶,当众起誓。 “本公子以现任丐帮帮主以及梁老帮主的名义起誓,今日所说绝无半句虚言,有违此誓,定叫我师徒二人遭江湖唾弃。” 当今之江湖,师徒恩情尤为慎重,以师父的名义发出的誓言对于江湖人来说,是非常严肃的一件事,也十分具有信服力。 眼见陆寒江居然当众立誓,且言辞凿凿威严肃穆,一众污衣派的弟子都感到有些无地自容,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污蔑一个正直的帮主。 就连闹得最凶的甘长老也偃旗息鼓,他虽然对陆十七很有意见,但对于梁帮主的威信还是认可的,同时他也想到了,陆帮主是梁老帮主亲自挑选的,纵然脾气古怪了些,可品性上绝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对于污衣派众人心中所想,陆寒江大致能够猜到,然而这些人犯了两个错误,一是高估了梁奔浪的武功,二是低估了他本人的下限。 不过倒也不能说他完全不在乎这种誓言,只是他许下的惩罚都是无关痛痒的东西,“陆十七”和梁奔浪的名声如何他压根不关心,而且,他一个锦衣卫,本来就是受江湖唾弃,自然也不会在乎多一点或者少一点了。 齐长老在旁见状,当即又悟了,难怪人家能够当帮主,他就只是个长老,格局实在差得太多,做都做了,难道还怕立个誓吗?畏畏缩缩,怎么能够成大事。 于是齐长老也站出来立誓:“本长老在此起誓,若今日有半句虚言,必叫老夫为天雷所殛,不得好死。” 这接连两个重誓发下,让众人又信了几分,其实那雪罗刹和燕风云武功相差无几,若是以死相搏,两败俱伤也是情理之中。 事已至此,众人或多或少都予以认可,只剩下陆寒江暗自看向齐长老的眼神,透着几分古怪。 感到那股视线,齐长老一愣,赶忙小声地问道:“帮主,怎么了?” 陆寒江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似乎要打雷下雨的样子,于是便语重心长地对齐长老说道:“没有,只是觉得齐长老你挺了不起的,一般对自己都这么狠的人,以后肯定能够成大事。” 齐长老一怔,然后老脸浮现一抹激动的神色:“多谢帮主栽培!” 陆寒江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嗯,本公子看这天色,估计一会得有雷阵雨,你赶紧先回去吧。” “多谢帮主关怀!”齐长老受宠若惊地走了。 送走了齐长老和净衣派的弟子之后,陆寒江也没管那些污衣派的弟子,任由他们去给他们心中的燕大侠哭灵去了。 陆寒江在雪华宫的废墟上左右搜寻,终于等来了满脸喜色的公孙承。 “陆大哥。” 公孙承很开心地上来打招呼,他手里捧着一柱雪白的莲花,应该就是他苦苦找寻的那味药材玲珑祈了。 陆寒江瞥了眼他手里的莲花,笑着道:“贤弟,看来你也算是不虚此行啊。” 公孙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托了陆大哥的福。” 这话倒不是纯粹的奉承,公孙承一行只有他自己与随身护卫两人,这样的战力别说是上雪华宫采药了,在北地遇上个厉害的魔道可能就栽了。 可这一次他们北上,不仅得到了丐帮的鼎力相助,拿到了玲珑祈,中途更是半分力都没有出,除了帮助陆寒江研究了一下那毒药,和分辨了一些雪华宫里的药物之外,他们连战场都没上过。 在陆寒江眼里,这是物尽其用,但在公孙承眼里,这就是天大的人情。 整理好激动的心情,公孙承郑重地对陆寒江一揖到底:“陆大哥,大恩不言谢,今日你对小弟的恩情,小弟全都铭记于心,来日陆大哥但有所言,小弟必会倾力而为。” “贤弟有此心便可,你我意气相投,当亲如兄弟才是,不必说这些。” 面对公孙承的感恩,陆寒江坦然受下,也没有推辞什么,尽管他是出于想要消耗污衣派的实力所以才没有让公孙承插手帮忙,但客观上,他的确有恩于对方,所以这份感谢他收下自然没有任何压力。 “陆大哥,来年四月份便是小子的成人礼......” 说到这,公孙承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最终还是选择大方地说出了来:“小弟厚颜,想请陆大哥到时赏脸来观礼。” 公孙承自知他此举非常不妥,若是关系要好便罢了,江湖重义气,左右不过一句话的事情,然而他与陆寒江相交不过数日,两人顶多算是泛泛之交。 他如今请陆寒江前去观礼,在旁人看来,便是有心要借丐帮的名气来为自己壮势,事实上,公孙承心底也有过这样的想法,毕竟他在家族中的处境真的非常糟糕,任何一点可能的帮助他都不想放弃。 也正因为自己有这点小心思,所以他在面对陆寒江的时候,才会觉得羞愧,他自觉陆大哥是真心相待,可他却琢磨这些算计,实在是小人姿态。 不过陆寒江听完了之后,却是有了别的考量,公孙世家世代行医,人脉财富倒还在其次,这些东西他一个朝廷的镇抚还看不上眼,但这积累百年的医术却是个好东西。 在初见这公孙承之时,陆寒江便有了考量,此子母亲早亡,父亲不喜,在族中饱受欺凌,空有少主之名,却过得不如一介下仆,如今正是身处低谷之中,实在是投资他的好时机。 若是能够扶持他坐稳这少主之位,然后进一步扶着他登上家主之位,那这公孙家便可轻而易举地落入他手中。 多日来的相处,陆寒江看清了这公孙承的为人,他虽也聪慧伶俐,但却并无过人之智,有自救之心,却只会刻板地按规矩行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此人重情义。 扶持一个一拨一动的傀儡固然痛快一时,但却需要陆寒江花费大量的精力去操心,可若是以情义去控制一个人,轻松了自己的同时,反倒可以收获对方更多的回报。 要不怎么都说歹竹出好笋,比起公孙桓那个没名堂的爹,公孙承简直就是上天送下来拯救他们公孙家的,若是此子正常成长,以他的心性,纵使不能够带领公孙家再上一层楼,起码也能够做个守成之人。 这样的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循规蹈矩,他不会做出什么规格外的事,代表的就是一个安稳,同时,这样的人也最好操纵。 陆寒江有把握,他不需要再施以对方任何恩情,仅凭这一次的雪中送炭,待他日此子登上家主之位后,这恩在公孙承心目中便会重如泰山,便是他想还都还不清。 到时候哪怕是他挟恩图报,只怕这公孙承也会甘之如殆。 思及此,陆寒江大手一摆,说道:“既然贤弟盛情,到时我定不会缺席。” 第三百五十二章 葬礼闹剧 雪华宫被丐帮平灭,雪华宫宫主的真实身份便是魔道妖女雪罗刹,丐帮豪侠燕风云在此战之中不幸遇难—— 这一则则令人震惊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江湖,众人震惊于丐帮实力的同时,也在惋惜一代豪侠的陨落。 最近半年来,固然因为丐帮的作风大变,导致一部分江湖人对于丐帮的看法发生了变化,但燕风云豪侠的名声响动江湖多年,还是有许多人敬重这位燕大侠的。 当然也不是全部人都这么想,就连丐帮内部都会分裂出净衣派这样和燕风云对着干的山头来,就更别提鱼龙混杂的江湖了。 但不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确有许多的江湖客陆续北上,为祭奠燕风云,送这位丐帮豪侠最后一程。 对于燕风云的葬礼,陆寒江没有吝啬,早在对方身死的当日,陆寒江就命人好生收拢尸首,并且派出齐长老,去附近的正道门派,挨家挨户地让他们“慷慨解囊”。 在北地一众门派都诚挚地表明了哀思之后,陆寒江终于凑足了一大笔钱用来举办燕大侠的葬礼。 这场葬礼可谓豪华至极,甚至都引来了当地官府的注意,毕竟按照礼法,燕风云就是名声再显赫,那也是一介江湖白丁,怎么敢享用如此超规格的葬礼。 但陆寒江暗地里把北镇抚司的牌子一递,官府立刻没了声,不仅对这违制的场景视而不见,还对各地来致以哀思的江湖客大开方便之门。 这下子丐帮又一次大出风头,而且人死为大,不管此前和丐帮有什么矛盾,此次燕风云为了抗击魔道雪华宫而死,那就是正道的英雄,必须要郑重对待才行。 所以这一次各大门派都派出代表前来参加葬礼,按理说,这样的事情大家也不是第一次了,再多的恩怨都暂且放下,上个香,吃个席,喝喝茶,互道一声珍重,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然而这回丐帮整的豪侠葬礼,却有些与众不同。 首先是座次,除了少林武当等公认的江湖顶尖门派之外,剩余的门派,通通按照礼钱的多少排座次。 给的挽金越多,座次就越靠前,虽然这事办得有些市侩,但也就是人们背后议论一下就罢,可偏偏丐帮不地道,他们事先没有说过这规矩,反倒是在葬礼当日排位子的时候才公开。 这下可害惨了一大群人,有的门派随礼少些,被排在了后边,初时还以为是不受丐帮待见,正气恼着,当众表达了不满,结果听丐帮把规矩一说,还把他们的礼钱多少大声说出,落了好大一个面子不说,别人看他们的眼神也怪怪的。 而有的门派,为了讨好丐帮,给了大笔的礼钱,被排在了前边,却是如坐针毡,坐在他们附近的门派都和他们不是一个水平线的,见他们这样的三流小门也与自己同列,不屑之余甚至有种被羞辱的感觉。 江湖上论资排辈是古已有之,丐帮这一搞,小门小派因给的钱多了,就和那些一流门派同座,而一些一流门派因为给的钱少了,就被排到一群不入流的小派中间落座。 这一下丐帮是两边不讨好,但偏偏他们自己没有自觉。 封建社会下,纵使是江湖,一个门派的影响也是自上而下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就是这么来的。 有陆寒江这个帮主亲自定的规矩,连帮主大人自己都没觉着不对,那个狗胆包天的敢在帮主面前抖机灵。 除了座次之外,还有就是礼数,按照丐帮的说法,所有辈分不及燕大侠的,在葬礼上都应该行子侄之礼,讲白点就是让人家磕头。 这下子别说是大门大派坐不住,就是那些不入流的小门派也是纷纷表示不可,他们虽然实力不及丐帮,平日里见到丐帮也有点奴颜婢膝的味道,但到底是混江湖的,馒头争不到,这口气怎么着也得护住,再卑微,那也丢不起这个人不是。 但丐帮却有自己的一套理论,燕大侠不惧艰险,舍生忘死为了正道搏命,终于消灭了邪恶的魔道雪华宫,在座的众人,只要是个男人,谁敢保证将来能够逃脱雪华宫的魔手?这等天大的恩情,怎么滴,磕个头都不乐意? 这话本来就听着霸道,毕竟北上对付雪华宫是丐帮自己的主意,谁也没求着他们去,再说了,这话听得怎么那么像骂人呢,谁不知道雪华宫对付的全是“负心汉”,合着在你们丐帮眼中,我们全都是始乱终弃的恶汉是吧? 现场一片混乱,本来好好的一场葬礼,成了江湖客对丐帮和燕风云的声讨。 丐帮怒斥这群江湖人不识好歹,他们为了除魔卫道,置生死于度外,累死累活地北上除魔,难道是闲得慌吗?其他人不思感恩也就罢了,居然还反过来骂他们,简直厚颜无耻。 而江湖人则觉得,丐帮虽然也是自己为了名声才北上,但终究是对付魔道,这个人情,他们领,但要说因此他们就要跪下给丐帮磕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丐帮除魔的功劳归功劳,但若是不讲理霸道起来,他们也不是好对付的。 就这样,两边人各执一词,谁都不肯相让,丐帮认为江湖人是非不分,江湖人说丐帮霸道过头。 当然了,丐帮之中也有有识之士,早在葬礼开始前,就有人向陆寒江进言,说是这样未免有些太不讲道理了,但都被陆寒江堵回去了。 反正问起来这回答都是一句话,这都是为了丐帮的将来。 关系到这路线问题,那自然没人可以说什么了,这本就是帮主来决定的事情。 至于说后续的发展,那陆寒江完全不担心,他灌输给这群丐帮弟子的强盗理论,只要冷静下来一想就会发现,那是一点道理都没有,完全就是欺负人。 但是他从不担心,因为理论是死的,但人却是活的,霸道的理论再过一万年那也是不讲理的,可这人呐,只要一旦上了头,谁还管你讲不讲理。 事实也是如此,刚开始丐帮确实有不少的弟子都觉得这样不太行,霸道过头还辜负了别人一番好意,可当他们吵红眼之后—— 什么狗屁好意,这群人就是不识好歹! 在吵架的过程中,这些丐帮弟子的理智迅速消失,从一开始的据理力争,到后来的为吵而吵,最后怒气上头,开始动手动脚。 一般来说,吵架一旦上升到了打架,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互殴的双方若不进行调解,后续的矛盾只会越来越深,而且动手的双方都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会不断对自己秉持的理由进行逻辑自洽。 这就导致了两方人马在燕风云灵堂上大打出手过后,那些原本还对陆寒江的话抱有怀疑的弟子,现在通通成了这套强盗理论的坚实拥护者。 而这场超规格的奢华葬礼,其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搞得一地鸡毛,来哀悼豪侠的江湖正道人人愤怒异常,丐帮这边则委屈得不行。 而且在这一阶段,陆寒江也终于完成了丐帮内部的整合,原本还互相看不顺眼的净衣污衣两派,如今在他的操纵下,开始一致对外,净衣派自不必说,齐长老从来都是帮主最忠实的狗腿。 而污衣派,对于不计前嫌,花费重金为燕风云举办葬礼的帮主陆十七,他们则生出了尊敬和愧疚,在他们眼中,帮主与副帮主虽不对付,但却是惺惺相惜,如今副帮主长眠,帮主肯定也是哀痛不已,所以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 纵然某些方面有些过分,那也是出自对燕副帮主的敬爱之情,嗯,可以理解。 相反!此刻甘长老吴长老这些人现在最厌恶的就是那些破坏了燕风云葬礼的江湖各派,不讲理不说,还搅闹得亡者不得安宁,他们现在都甚至恨不得生吃了那群人。 燕风云的葬礼彻底成了一场闹剧,丐帮众人聚集在灵堂上,在不断咒骂江湖各派的同时,也为自己北上除魔却无人理解感到委屈,同时心中对这个冷漠江湖正道充满了不满。 陆寒江默默地看着这群情激奋的丐帮弟子,非常满意。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天命赌徒 丐帮豪侠的葬礼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江湖人觉得丐帮自大霸道,丐帮觉得江湖人不知好赖。 双方结下了梁子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传功执法两位长老也急匆匆地赶来,他们本是因陆寒江北上所以留下坐镇中原,没想到陆大帮主在北地搞出这么大的事情。 好不容易见到了陆寒江,却又被对方好一阵忽悠给拐偏了。 其实陆寒江的手段并算不上高明,他教导给那些丐帮弟子的行事方式,很多都是在给未来埋下祸根,但凡有些远见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不妥。 就比如陆寒江一步步把丐帮逼到举目无亲的地步,这种自绝于江湖正道的行事方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不怀好意,但如今人人却都认为这位陆帮主有大智慧,他在下一盘大棋。 甚至于不仅仅是丐帮自己,就连江湖上的少林武当等大派,也都不敢小觑,他们也都认为丐帮所图甚大,各自都在加紧防备。 其实归根到底,就是因为梁奔浪老帮主的名声太大,所以从来没有人想过,其实这个陆帮主一开始就是有问题的。 陆寒江借着梁老帮主的名声确立了大义名分,又以几次事件力压江湖各大派,甚至连锦衣卫都没有给过好脸色,让众人明白了他的手段。 威望和实力皆备,陆寒江这个帮主自然稳如泰山,如今纵使他明摆着使坏,就是明着要把丐帮往火坑里带,众弟子也会信誓旦旦地以为,他们的帮主一定是深谋远虑,只是他们眼力太浅,看不出罢了。 陆寒江通过一系列的事件把自己包装成了布局天下的高手,他的每一个行动如今都会被江湖各派深入解读,一举一动都吸引着整个江湖的视线。 做到这一步,陆寒江实际上已经可以收手了,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只要不时地给丐帮弟子下达一些似是而非的命令,这个古老的门派立刻就会坠入深渊。 不过这个时候陆寒江却不着急走完最后一步,一是他还要用这个身份去参加公孙承的冠礼,二是,此次众丐帮弟子围杀雪罗刹的事情给了他不小的启发。 他打算借江湖之手除掉丐帮这个大前提并没有改变,但是实际上操作上却可以有些不同。 往日他所想的是,毁掉丐帮的名声,然后带歪丐帮的指导思想,让他们在江湖上自取灭亡,而现在,他忽然发现这么大一批的丐帮弟子,若是利用起来拿去对付那些碍眼的门派,岂不是绝佳的炮灰? 这个念头一旦起来,就和落入纸面的火星一样再也抑制不住,陆寒江心中立刻就有了数个目标,但他却都暂且将其摁下,因为在这之前,他还得回一趟京城。 原因无他,想要利用丐帮的力量去打击其他江湖门派,首先需要把它的力量进行有效的调配才行,毕竟再蠢的牛,不给吃草也是使唤不动的。 之前在青石城之时,他便想过要将江南之地收入怀中,如今手握丐帮,他大可以吃相难看一些,将江南余留下的小鱼小虾一扫而空。 可是其中却有一股跳不过去的势力,它并非魔道,亦非正道,甚至都不属于江湖,但在江南之地,却有着特殊的地位。 准确来说,是对于身负丐帮帮主和锦衣卫镇抚双重身份的陆寒江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 那势力便是梅华书院,为白眉夫子罗元镜所有,也是当代儒学兴盛地之一。 罗元镜曾经在江南之地隐居,化名白眉,收过几个弟子,但却并未大操大办,这梅华书院是后来罗元镜进京为官,他的弟子祁云舟所创,奉罗夫子为院长,自任代理院长。 书院本身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既不掺和朝廷党争,也与江湖纷争无关,按理说并无太大不妥,它让陆寒江看着碍眼的问题在于这位远在京师的院长罗元镜。 这老不修虽是支持太子势力,但与太子妃并不同路,甚至与先太子也不同路,他意属“圣孙”,对于强势的太子妃和霸道的太子都不看重。 但大家都是在官场里滚过的人,谁心里不跟明镜似的,罗夫子看似两边不靠,那就是说明他还在犹豫,他还有摇摆的可能,代表着他可能被任何一方拉拢。 因为很明显,单靠他一人之力,想要独自拉起一方纯粹支持“圣孙”上位的派系,这实在有些困难。 不是陆寒江不看好这个老夫子,拿事实说话,太子,太子妃,甚至后来的乔十方,那可都是他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徒弟,可结果呢,好家伙,没一个和他同道的。 就这水平,很难让陆寒江相信他这个看似中立的地位,能够保持多久。 如今他既然打算用丐帮来搞事,占据江南之地的江湖过后,除了锦衣卫和丐帮,不会容许第三方势力把手伸进来江南来,所以这梅华书院就显得十分碍眼。 毕竟万一哪天这老头子倒向了太子或者太子妃,那岂不是在他的地盘中心开花了。 经过上一回东方家的事件之后,陆寒江对于太子妃的能力已经完全不再怀疑,这个人和他是一样的,他们都是天生的赌徒,而且还是受到上天眷顾的那种。 对于旁人而言,一件事做不做成不成,七成的概率可以开始谋划,八成的概率可以进一步考虑,九成的概率能够赌一把,十成的概率,才能够放手一搏。 可对于陆寒江和太子妃这种天命赌徒来说,只需要三成的概率他们就可以压上所有筹码梭哈。 东方家围杀一事便是如此,太子妃根本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证明“陆十七”就是陆寒江,一切都是她的臆测,但就是这一星半点的可能性,就让她赌上了东方世家这张底牌。 从事后的情况分析,此事不论成与不成,东方世家这张牌都会废掉,可见太子妃之魄力,实非常人所能及。 所以罗元镜什么时候倒向她一方,看得不是这老夫子的自制力有多强,而是太子妃什么时候打算利用他在江南搞事。 尽管这老头如今德高望重,堪称儒学一脉的中流砥柱,就连孟老爷子对于他的评价也不低,但陆寒江有种预感,若是太子妃想要算计他,只怕这老头还没反应过来就会入局。 所以他不得不防。 在吩咐了齐长老一些事情之后,陆寒江就赶回了京,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送礼,出去这么长时间,回来给家人朋友带点礼物也是应尽之责。 其次,陆寒江回京后第二天就登门国子监,找那老夫子叙旧去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窝囊弟子 陆寒江用了极短的时间回京,而且在回来之前,刻意地将自己外出的消息暴露,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曾经在江南之地出没。 然而由于锦衣卫的特殊性,这种行动并不需要向朝廷方面报备,所以众人惊讶过后,便立刻让人关注起他的动向。 可惜的是,陆寒江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之后,一路循规蹈矩,几乎没有任何波澜,以最快速度回到了京师。 并且于第二日就去国子监拜访了罗老夫子,并且接下来一连七日都前去打扰。 因为有着上一回的教训,这一次陆寒江登门国子监,除了杨致远依然忠实地作为领路人之外,其他国子监的学生见到锦衣卫的身影就直接退避三舍了。 更有甚者,陆尚书家的四子陆弘文,大老远看见陆寒江和杨致远,直接连人带马退出三里地,当日就请了假,问就是身体不适,今日不能读书。 这天,已是陆寒江来国子监的第七次,往日琅琅书声不再,众人都跟躲避瘟神一样四散不见,陆寒江来到罗元镜的书房前,这里只剩下他一个老头子在煮茶。 杨致远见状立刻退下,留给二人可以私下谈话的空间。 陆寒江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在罗元镜对面坐下,拿起他桌上的茶叶一闻,顿时就是眼前一亮:“好东西啊,老夫子,老实交代,又是从陛下那顺来的吧?” “慎言!”罗元镜瞪了他一眼,语气多有不满:“此乃陛下所赐,陆大人若是眼红,大可让孟——” “那我就不客气了。” 没等老夫子说完,陆寒江伸手就拿,捞了几包放进怀里,看得老夫子直吹胡子,左一句无礼右一句竖子就骂出来了。 等他骂得差不多了,陆寒江抠了抠耳朵,恍若无事地问道:“罗夫子可知道,本官此次从江南归京,看到了什么?” “陆大人日日拜访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今日打算图穷匕见?” 罗元镜神色淡淡地道:“如今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陆大人还能见到什么,莫非又要以流民遍地,州府官员尸位素餐这等疯话参奏哪位大人?此乃御史之责,陆大人还是莫要越权的好。” 罗元镜所说的,是锦衣卫对付外地官员,罗织罪名时的惯用手段,一句尸位素餐先扣帽子,然后把人关到诏狱里,接下来随便他们怎么编供状都行,一套酷刑下来,没几个骨头硬的敢不签字画押。 陆寒江愣了愣,然后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道:“老夫子这玩笑开大了,本官向来清廉正直,怎么会做那等事情。” 罗元镜冷笑一声:“陆大人此话还是说给那些被你们抓入诏狱的大人们听吧。” 陆寒江耸了耸肩,道:“老夫子,说句老实话,锦衣卫虽然肆无忌惮,但被我们抓进去的,可没一个是干净的。” 罗元镜瞥了一眼陆寒江,却没有反驳什么,盖子掀开了谁的脸面都不好看,他是学问大师,但并不迂腐,水至清则无鱼是一句很讽刺的话,但也是无可奈何的现实。 夹枪带棒的互相刺了一番,罗元镜品着茶香,神色逐渐平静:“小子,你来老夫这,有什么企图?” “企图这说得也太过分了吧,我可是给老夫子你准备了一份大机缘啊。” 陆寒江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京畿附近的地图摆在桌上,一指那北面的荒山,表情丰富说道:“当当当当——老夫子你看,这地方如何,山清水秀,地灵人杰,鸟语花香那是世外桃源啊,总之一句话,这是处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 罗元镜反应平淡,他扬了扬眉头:“若老夫记得不错,此地杂草丛生荒芜不堪,附近应还有个乱葬岗,你小子把这地方指给老夫看,又在憋着什么坏?” 陆寒江咳嗽两声,收起了脸上夸张的表情,淡定地说道:“老夫子可还记得,方才我说路过江南之时的见闻,其实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是那梅华书院。” 罗元镜神色一动,他凝眸盯着陆寒江道:“哦?不知老夫的书院,怎么就入了你小子的眼。” 陆寒江感慨一叹:“夫子应当听过孟母三迁的故事吧,所以我觉得江南区区之地,养不起这圣地书院,不如将其迁到京畿繁华之处,老夫子以为如何?” 罗元镜一怔,他幽幽的双目微微眯起,书房里的空气忽然有些凝滞,原本袅袅升起的清香,忽然受到了某种劲气的干扰,变得捉摸不定起来。 陆寒江一根指头点在面前的桌案上,无形的力道一闪而逝,书房里的异动片刻就沉静了下去。 两人沉默着对视,半晌之后,罗元镜紧皱的眉头率先松开,他长叹一声:“孟渊小子眼光不差,锦衣卫后继有人,是朝廷之福啊。” 陆寒江瞥了一眼罗夫子藏着手的宽大袖袍,发出啧啧两声:“老夫子实在小气,身守金山却如此吝啬,为何不露两手给后生晚辈瞧一瞧。” 罗元镜没有说话,陆寒江自感无趣,这便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又听身后老夫子出言道:“小子,算老夫欠你一个人情,莫要打书院的主意。” 陆寒江停下脚步,回头露出了一个忍住不笑的表情:“对不住了老夫子,该打的主意,这时候差不多都已经打完了。” 罗元镜瞳孔一震,他想到了这几日来陆寒江怪异的上门拜访,猛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出来了弟子慌张的脚步声,只见他慌不择路地闯进来,连请罪都忘了,张口便是:“夫,夫子,门外来了一批学子,说是您的弟子......” 闻言,罗元镜立刻起身往门外去,陆寒江慢悠悠地跟在后边,在国子监的门口,一群风尘仆仆的学子在等候着,为首的那中年人一见到罗夫子立刻就两腿一弯,抱着夫子的腿就开始哭诉,那可是真的哭出泪来。 “老师,学生无能,学生有罪啊......” 那中年人哭得抑扬顿挫,饱含深情,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陆寒江从他身旁走过,两人匆匆对视了一眼,只听得他的哭声更加真切了几分。 陆寒江骑上马离去,末了却是回头又瞧了一眼那人。 他看过锦衣卫的记录,此人就是祁云舟,出任梅华书院的代理院长,也是罗夫子的头号弟子,更重要的是,此人也同那乔十方一样,修习正气剑,传闻其武艺足可以与皇甫玉书比肩。 他自己在江南留下的手笔他自己清楚,一个能够和皇甫玉书比肩的高手,面对区区几个叫花子的骚扰,居然一剑不出扔下书院多年基业掉头就跑,而且如今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得像个窝囊废,呵,有意思......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夫子登门 在祁云舟带领着一众学子抵达京师的时候,梅华书院被一群流民冲击的消息也接踵而至。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很离谱的消息,毕竟江南之地历来繁华,这一无天灾,二无兵乱,在江南要饭的乞丐都要比外地的胖三斤,怎么可能会莫名其妙冒出一堆流民来。 但不论众人信与不信,祁云舟已经来到了京师,江南的梅华书院也确实一夜之间就破败了。 对于这位代理院长,陆寒江确实感到了几分意外,为了拔出这颗在江南的钉子,他准备了好几手安排,撺掇丐帮弟子上门只是第一步而已。 梅华书院里除了书什么都没有,没有产业,也没有自给自足的能力,只要衣食住行上把书院变成路上孤岛,他们便是想撑也撑不下去。 然而这些都是后手,陆寒江没想到才坚持不到五日的时间,那祁云舟就果断地带人跑路,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这座花费了他半生心血的书院,竟是弃如敝屣。 聪明人总是在事情产生一点苗头的时候,就能够大致猜到结果,祁云舟显然精于此道,此人对于危险的感知能力简直敏锐地惊人。 这倒是让陆寒江多了几分注意,江湖上迎头而上的莽汉见多了,突然遇到个以苟道修身的家伙,还真有几分不习惯。 不过不管怎样,祁云舟带着人跑了正和他意,这样一来,江南之地便算是彻底落入他手。 陆寒江可没打算去和太子妃争人,与其费时费力地拉拢,不如从一开始就隔绝对方可能造成的威胁。 可惜美中不足的是,罗元镜这老夫子算是彻底和他杠上了。 梅华书院的事情已成定局,木已成舟他就是再气恼也是无用,但是理智归理智,现实归现实,书院虽然没了,但是学子还在,为了面子,他也必须来讨回这公道。 祁云舟来的头日,就与他的老师罗夫子彻夜长谈了一番,然后第二日老头子就气势汹汹地上驸马陆府讨公道去了。 虽然不清楚罗老夫子的武功究竟是个什么水平,但是这老家伙的脾气,那可真是茅坑里的石头,臭不可闻,加上他骂人的本事更是集各大家之所长,实在很难对付。 不过对于这老头,陆寒江倒也有法子可使,虽然不光彩,但是真心好用。 这日罗夫子上门,论官位,两人都是从四品,谁也不比谁大,论职能,两人一文一武,八竿子打不着,但是若论年纪,这老头大了陆寒江两轮还不止。 所以今日上门,这老头打得主意就是以辈分压人。 陆寒江看出他的想法,所以用其身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了他一招以势压人。 这天,罗夫子登门,在正厅等候,老钱木头人似的站在一旁不说话,陆寒江过一会才姗姗而来,两人一见面,火药味就浓厚了起来。 “小子,好手段,给老夫使了一手障眼法。”罗夫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陆寒江道。 “多谢老大人夸奖。” 陆寒江扬起笑脸:“夫子登门,晚辈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老钱,还愣着干嘛,罗老大人难得来访,快去把公主请出来。” 罗元镜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老钱就脚底生风地跑去叫人了,一老一少在正厅上互相干瞪眼,过一会后,永乐公主就蹬蹬蹬地出现了。 罗夫子一见,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 永乐公主自小被父皇母妃宠爱,养成了娇惯的性子无可厚非,虽嫁做人妇,但负责照看她的孙嬷嬷根本管不住人,陆寒江就更指望不上,这驸马自己的性格比起她还要离经叛道,所以永乐风风火火的脾气一点变化都没有。 反正在罗夫子眼里,这公主殿下的仪态是没看见,闹腾劲倒是长了不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正想要开口劝诫,却见陆寒江塞了一杯茶水到永乐手里,对她说道:“公主,罗夫子是长辈,我们可不能怠慢了。” 永乐接过茶水,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顺着陆寒江的话,把茶放到了罗元镜身前的桌子上:“罗大人请用茶。” “殿下不可!” 罗夫子终于明白这浑小子是个什么意思,他瞪了一眼嘻嘻哈哈的陆寒江,然后赶忙起身下拜:“老臣如何担得起殿下奉茶。” “罗夫子言重了,你是长辈,小辈给长辈敬茶,理所应当嘛。”陆寒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道。 永乐公主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罗夫子德高望重,皇帝也十分器重他,况且他的年纪确实是长辈,于礼而言,倒也说得过去。 于是永乐也顺着陆寒江的话说道:“今日罗大人是客,不必推辞。” “......谢殿下。” 罗夫子瞪了一眼陆寒江,然后又对永乐再施一礼,艰难地坐回了位置上。 陆寒江用一双真诚的目光看着他:“老夫子刚刚想要说什么?” 闻言,罗夫子重重一哼:“陆大人莫要扯开话题,老夫的书院——” “且慢。” 陆寒江打断了他的话,指了指桌上的茶水说道:“罗大人,此茶乃是公主殿下所赐,你为何不喝?” “......” 罗元镜沉默了片刻,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是老臣失礼了,多谢殿下赐茶。” 陆寒江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给老钱打了下手势,故技重施又拿来一杯茶,笑眯眯地送到了永乐的手里。 罗夫子见状,眼角微微一抽,果不其然,永乐虽不清楚两人有什么过节,但帮着自家人对付外人还是懂得。 于是她又把新的茶水放到了罗夫子的桌子上,乖巧地道:“夫子请用茶。” “......谢殿下赐茶。” 罗夫子恼怒,却依然按礼行事,起身施了一礼,然后满饮茶水。 接下来的时间里,只要罗夫子开口想要讨问梅华书院一事,陆寒江就让永乐给他上一杯茶,话还没有说两句,大礼先拜了五六次。 来来回回折腾了好一阵子,罗夫子终于放弃了,只要有永乐公主在,他根本没办法说正事,无奈之下只得愤愤地拂袖离去。 “罗老大人慢走啊,有空常来玩啊。” 陆寒江开心地送走了罗元镜,回头看了眼桌上稀稀落落一堆空茶杯,想必这位老大人有一阵子不会再想来他的府上讨公道了。 一旁被当了挡箭牌的永乐公主则是有些闷闷不乐,她嘟着嘴埋怨道:“哼,你也就这种时候才会想起本宫。” 陆寒江一愣:“没有吧,在外出差的时候我也很想念公主啊,这次不还给你带了礼物吗?” 不提礼物还好,一提礼物永乐更气了,再也不理陆寒江,跺跺脚就跑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永乐心思 陆寒江看着小丫头跑远的身影,眼里透着无奈,虽然他也曾经嘲讽过乔十方不懂姑娘家的心思,但其实他懂得也不多。 不过绝大部分姑娘的心思,他多少都能猜个大概,但显然永乐公主是个例外。 就拿他接触最多的三个姑娘来举例,皇甫小媛是一块没有自觉的美玉,本性良善的她却立志要做一个坏人,这种矛盾的集合体,陆寒江只要不断引导就能够收获最终完美的成品。 而商萝则是一张白纸,陆寒江画上去什么就会得到什么,这是一块值得细细雕琢的璞玉。 最后的永乐公主,她似乎是一汪清泉,流淌着源源不断的活水,所以无论陆寒江试图将其染上什么样的颜色,终究都会归于最初的纯净,所以迄今为止陆寒江还没有找到和永乐相处的方式, 陆寒江自己似乎是尬住了,但是永乐的想法却还未可知,好在现阶段为止,两人相处得还算融洽。 不过若说陆寒江在猜度人心方面算得上有颗七窍玲珑心的话,那么他的这颗心,在挑选礼物这方面,那就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这一趟去北地,在回程之前,陆寒江事先托人将几份礼物带了回来,三个姑娘自然都有份。 陆寒江本人是怎么想的倒还在其次,反正收到礼物的三个姑娘,心情都是一言难尽。 其他两人拿到手的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暂且不提,反正永乐是又收到了一大堆奇形怪状的东西,比如黑驴蹄子什么的。 没有人知道陆寒江挑选礼物的标准是什么,永乐翻过书房里的大箱子,大致能够猜到这种古怪的玩意大概很符合对方的心意,但可惜她再勉强自己,也实在喜欢不起来。 甚至前次在驸马府中宴请时,她没来得及把陆寒江送来的玩意收拾好,吓得她身边难得一个说得上话的贵女当场失声,连着一个月没敢再登门。 作为京城里的贵女,永乐公主自然也是会开办宴会的,她虽然没有几个同龄朋友,但能说上话的确实不少,毕竟她的身份实在尊贵,就是想来巴结的人也有许多。 当年先太子事件爆发之后,直至今日,老皇帝也未给任何一位皇子封爵,公主也是同样,虽然都是皇子皇女,但却并无爵位,只有一个皇室出身的空头衔。 可永乐公主是个例外,她是老皇帝所有子女之中,唯一拥有封号的,甚至她还有自己的食邑,是真真正正的实权公主。 有人猜测这是老皇帝对于贵妃的宠爱,更有人猜测,这是因为永乐的舅舅,当朝锦衣卫指挥使孟渊在皇帝心目中的超然地位。 反正无论如何,永乐在京中女眷中的地位当属第一,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高处不胜寒,她身边也有少有能够聊得来的人,所以才会和商萝那样要好。 这回陆寒江的礼物直接把人都吓跑了,可想而知她心中该是如何的纠结。 这一边,刚刚被气到的永乐公主独自跑到后院一座亭子里生闷气,今天商萝要跟着皇甫小媛习武,所以没来找她一块玩耍。 陆寒江最后也跟了过来,他能够猜到永乐公主一半的心思,虽然他不清楚对方得到什么会开心,但是对方因为什么会生气他还是知道的。 说起来,根源貌似还在他身上。 永乐是出嫁之前在京中女子中是排第一的存在,有人嫉妒有人眼红,可最终她嫁的人却是名不见经传的锦衣卫镇抚使陆寒江。 虽然在朝中各位大人的眼中,陆寒江早已经从后起之秀一跃成为了孟渊第二,是他们仰望乃至于畏惧的对象。 然而这些都是只能意会不能言说的,所以在只能得到表面消息的京中贵女的眼中,陆寒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从四品官员罢了。 再加上他深居简出,平日少有露面,还故意把年纪往上加了二十岁,外边对他的看法说什么的都有。 女子所在意的东西本就与男子不同,再加上陆寒江明面上从来没有过什么显赫的功绩,毕竟他做下的事情,大部分都只能密卷封存。 基于这些原因,京中大多数女子对于他并不看好,连带着对永乐公主也有了不小的嘲讽,说她高开低走的不在少数。 虽说依永乐公主的性子,旁人怎么说根本碍不着她,但闲话传得难听,终究是听着烦心。 而且原本的话,这旁人说了也就任由他们去说了,风言风语终归是传不到府里来,永乐也听不见外边怎么说的。 可好巧不巧这宴请一开,大家都聚在一块,什么闲话就都有了。 说起这宴请一事,原因也和陆寒江有不小的关系,因为此前他秘密下江湖收拢丐帮势力,为了掩人耳目,他才专门让府里准备了这场宴请,派一个人假扮他的样子,装作一切无事,虽说最后还是被太子妃看破了。 但不论过程如何,结果便是这场强加在永乐身上的宴席,让她听到了不少外边的风言风语,生气了好一阵子。 这事的确是无妄之灾,毕竟永乐本来就没有几个能够说得上话的朋友,更别提招来一群人开宴席了,若不是因为陆寒江的要求,只怕再过两年她都未必知道外边在传些什么。 到底是因为自己才受了委屈,陆寒江无奈一叹,来到了永乐身边,喊了声:“公主。” “什么事?”永乐的声音有些冷淡,似乎是不太想理人。 陆寒江顿了顿,说道:“年后,我还要再出京一趟。” “哦。”永乐的反应极其平淡。 陆寒江想了想,然后试探着问道:“你想一块去吗?” 永乐忽然扬起小脸,眼睛瞪得圆圆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欣喜了起来:“可以吗?” “......嗯。” 陆寒江嘴角抽了抽,好容易搞定的丫头。 “那太好了!”小丫头立刻兴奋起来,刚刚所有的不愉快一瞬间都烟消云散,她噌地一下跑了出去,嘴里嘟囔着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商萝。 陆寒江颇为无语地看着她又一次跑得没影,心中忽然升起几分啼笑皆非的无奈来,是不是他想得太多了,或许这丫头本来就很简单。 外边老钱悄咪咪地进来,一脸的欣慰:“还是老爷会哄人,老奴许久不见公主殿下如此开怀了。” “......呵呵。” 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陆寒江揉了揉脸,把表情收拾了一番,还是同样的眼神,气势却与此前判若两人,他淡淡地问道:“太子妃殿下那,近日来可有什么消息。” 老钱也收起了笑容,沉声道:“并无太大的动静,只是羽殿下因为他那不幸卷入江湖争斗身亡的兄弟,很是难过,据说在城外立了衣冠冢。” 陆寒江眯起眼来:“传个信给边广,让他去一趟东宫,以同僚的名义,表达一下咱们锦衣卫的哀思。” 老钱微微点头:“老奴明白。” 第三百五十七章 祭拜有礼 “殿下,你要注意身体啊。” 简单的坟茔前,身着素色衣袍的秦羽面露哀伤,高明担忧地站在他后方半个身位的地方,忍不住出声劝道:“阿谨他......想必也不希望你这样折腾自己。” “老高。” 秦羽干涩的喉间发出了撒哑的声音,他注视着那墓碑,微微红了眼眶:“阿谨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话语似是诘问似是无奈,唐谨与他是自小要好的兄弟,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哪怕在最艰难的时候,他们仨力气往一块使,也总能够破开云雾见青天。 但如今,他已经位至极贵,可曾经的兄弟此刻却长眠地下,别说是事情的真相,甚至就连对方的尸骨他都没有能够找到。 望着眼前这自欺欺人的衣冠冢,秦羽只觉得这一刻,周围的一切,那些花草树木仿佛都变成了一张张充满了嘲讽意味的笑脸,嘲笑他的无能与愚蠢。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哪里能够经受得住这些阴谋诡计。 看见秦羽攥紧的双拳,那指尖嵌入了肉中,一滴滴触目惊心的鲜红滑落在地,高明面露不忍,他叹道:“殿下不要再问了,此事牵扯太多,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秦羽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人,他们三人共事多年,高明纵使隐瞒得再好,他终于也有所觉察。 虽然最初知晓对方是自己母妃派到自己身边的人时,秦羽也十分难过,但转念一想,他们多年的情谊并非假的,不过是多了一层渊源而已,这也就是释然了。 可唐谨的死却让他完全不能接受,特别是对方还是受了他母妃的指派才丧命的,秦羽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 但是高明却不能告诉他,毕竟东方家一事关系深远,纵使此次事成,唐谨也只能作为流寇的一员继续在江湖上飘荡,更别提如今事败,对方成了东方家的孤魂野鬼,能够以锦衣卫的官身下葬,那已经是给足了殿下面子。 一想到此事,高明便下意识地内心发颤,那可是五百人啊,而且不是五百个手无寸铁的凡夫,而是东方家秘密训练了数年的五百个江湖高手,居然——居然通通被杀了。 高明不相信凭借陆寒江一人之力能够打破这无解的困局,毕竟在天时地利人和都绝对不利的前提下,哪怕换了孟渊指挥使来估计也得含恨当场,能够想到的可能,似乎只有对方料敌于先,或是招来了锦衣卫,或者借用丐帮之力将其覆灭。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让高明感到震惊甚至是恐惧,要知道,他们的行事动作隐秘且迅速,就连近在眼前的孟渊都被迷惑住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远在江南的陆寒江居然还能够领先一步,这已经不是智谋二字可以囊括的了,纯粹就是妖孽。 高明虽是太子妃放在秦羽身边负责辅佐的人手,但也并非知晓全部,一些具体到细节的部分,他就是一知半解,只能靠自己推算。 在并不知道东方煌和太子妃之间关系他看来,唐谨的死,八成就是陆寒江顺手为之。 毕竟如果唐谨改姓了东方,那他就是朝廷钦犯,陆镇抚杀了并无任何问题,若是唐谨犹豫了,没有改姓,那就凭他们三人与那位镇抚使大人的关系,对方顺手杀了,似乎也解释得通。 反正在场的只有两方势力,既然不是东方家,那必然就是陆寒江......高明不敢将自己的推测告诉秦羽,他担心殿下会忍不住上门去质问那位镇抚使。 尽管高明的内心也将唐谨当做弟弟看待,对于他的死也十分痛心,但最终却还是选择隐忍。 不论太子妃殿下在谋划什么,最终的目的肯定都是扶持殿下上位,他们现阶段没有一击必杀的实力,不宜和锦衣卫全面开战。 特别是除了四殿下和七殿下之外,其他几位殿下的势力都还如日中天,这时候他们和锦衣卫拼个两败俱伤,岂不是替人做嫁衣。 所以纵使有万般的悲苦,这个时候也得咬牙吞下,小不忍则乱大谋。 秦羽起身,和高明默默地对视着,这是一次意志的博弈,最终是秦羽败了,高明没有说出他所知道的真相。 两人沉默着,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他们循声望去,来的人是北镇抚司副千户,边广。 “卑职见过殿下。” 边广露出笑,上前行礼,丝毫没有因为曾经两人的上司下属关系产生尴尬。 秦羽面无表情地看向边广,平静地道:“边大人不必多礼。” 边广手里拿着一些祭物,目光朝着两人身后的坟茔扫了一眼,笑着道:“卑职方才前往东宫想要拜见殿下,却听侍者说殿下来城外祭奠唐百户,对了,这是弟兄们的一点心意。” 说着,他越过两人,将那些祭物放到了唐谨的坟前。 “唐百户,你我共事一场,今日来就算是替各位同僚弟兄,替你送行了。” 边广说得真切,但边上看得却是眼睛冒火,概因他拿来的这些祭物,还真的应了那句话,拿了还不如不拿。 边广拿来的,有断成两截的香烛,烧了一半的纸钱,和一些发黑的供品,这些破玩意几文钱都卖不到,甚至白送还会被人吐口水,纯粹是侮辱人的。 秦羽见状,当即怒气上涌,站出来就要说话,他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谁都可以得罪的小旗官了。 但高明却更快一步,他拦下了秦羽,深邃的目光看向边广,良久,脸上露出笑来:“边副千户此行,是代表锦衣卫的弟兄们来的?” “正是,唐百户死得壮烈,但下杀手的那些江湖贼子也都毙命,这事大伙就不打算追究了。” 边广不屑地道:“上头的大人们发话了,说到底,区区一个不入流的百户,搭着殿下的关系爬上来的废物,死了也就死了,咱们犯不着为了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伤了和气,你说呢?” “你!”秦羽大怒,高明死死拦住。 强压下翻腾的内心,高明凝神看向边广,问道:“此事,镇抚大人可知道?” 边广淡淡一笑:“那是当然,陆大人大人有大量,这江湖事江湖了,从哪送来的礼,就该从哪还回去。” 看着边广略带嘲讽的笑容,高明心头隐隐有些不安,对于京中的这些大人物们来说,做任何事情都需要大义名分,于太子妃和陆寒江而言,朝廷规矩就名分,这既是手段,也是底线。 既然对方选择将其揭过不谈,那便是说明不会在朝堂上下手报复,但江湖——江湖在庙堂之外,对方既然说了从哪来回哪去,那么,梅华书院的事,可能只是个开始而已...... 第三百五十八章 同门情谊 原本一个小小百户的死,抛到京中这片大湖之中,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但若是在这百户的前边,再加上东宫的标签,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羽殿下过去十年的日子怎么过的,京中谁人查不出,东宫和锦衣卫的矛盾早已经埋下,人人都以为这一次唐谨的事会成为一个导火索,可事实上并没有。 锦衣卫派出人前往祭奠死去的唐百户,东宫选择了息事宁人,双方似乎打算握手言和。 但从前阵子的江南梅华书院被“流民”突袭的消息来看,这更像是东宫的被迫退让。 毕竟梅华书院的院长罗夫子虽在京中并未明确表态过支持哪一位殿下,但书院的代理院长祁云舟却是大大方方地就去拜访了太子妃殿下。 京中的一些狐狸都知道些内情,当初罗夫子在江南隐居时,收过几个弟子,太子,太子妃都曾是他的学生。 这位代理祁院长和太子妃是师兄妹,倒向她根本不足为奇,要说起来的话,就是罗夫子这当老师的,哪一天倒向太子妃也不奇怪。 结合这一次唐谨唐百户的死,以及锦衣卫在京中的大举调动,再加上陆镇抚在江南之地的忽然现身,大家都猜测这一次暗流涌动的实情,是东宫和锦衣卫的交锋。 而且联系后续梅华书院的事情来判断,结果应该是锦衣卫占了上风。 只是大家有些不解,为何这锦衣卫占了上风,不从朝堂上找回场子,反而去折腾一个梅华书院,须知那罗元镜再有可能倒向太子妃,但毕竟还没有明确表态过,锦衣卫这一回的行为,似乎更像是迁怒。 这事不仅是朝中大人们不解,连当事人祁云舟也十分迷惑。 “师妹,你说这陆大人为何不去对付玄天教,反而来折腾我这梅华书院,毕竟要论关系远近,也该是那玄天教与你联系深些,缘何却......唉,实在叫人费解。” 东宫殿上,祁云舟坐于下方,刚好与太子妃说起此事。 闻言,太子妃弯了弯眼角,轻声道:“本宫还以为大师兄是老远地来叙旧了,毕竟我们也多年未见,没想到是诉苦啊。” 祁云舟嘿嘿一笑:“师妹这就见外了,师兄的性子你是了解的,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你这东宫可是要吃人的,我是疯了还是傻了,没事来你这叙旧。” 这话无疑是极其失礼的,太子妃身后贴身服侍的侍女已经眼露寒芒,但太子妃却并不在意,她道:“大师兄还是老样子,既然如此,不若师妹给你指条明路?” “别别,那大可不必了。” 祁云舟连连摆手:“师妹的本事,师兄是领教过的,小小书院,当不起殿下劳累心神,京中繁华,又有故旧帮衬,一顿饭食总是有的,大伙饿不死就成。” 太子妃目光微顿,接着慢声道:“也罢,大师兄远道而来,师妹也不好叫你空手而归,那位陆大人喜欢些偏门的玩意,师妹这也收藏了几样,师兄一会带上吧。” 闻言,祁云舟眼前一亮,忙道:“师妹的意思,此次书院一事,是无妄之灾?” 太子妃颔首:“师兄聪慧,应该看得出,那位陆大人可从不会做多余的事情,因迁怒东宫便去对付梅华书院?呵,这种没名堂的事情他可懒得做,梅华书院一事,当有其他原因,左右是你们碍了他的路,既然没有下杀手,想必他也没将你们放在心上。” “如此便好。” 祁云舟大大地松了口气,表情有些刻意的夸张,他笑道:“多谢师妹解惑,不过这偏门左道的东西,师兄也有收藏,倒是不劳师妹费心了。” 太子妃莞尔笑道:“大师兄为何这般见外,一些小玩意罢了,便是这点东西也要计较?师兄你这着急避开的,莫不真将师妹当成了蛇蝎吧。” “师妹说的哪里话。” 祁云舟义正词严地道:“蛇蝎之流远不如你,不可妄自菲薄。” “大胆!” 侍女柳眉倒竖,怒而呵斥,这一回对方出言不逊实在可恶,她在没有忍着了。 “嗯,大人责备的是,草民知罪。” 祁云舟起身跑到大殿中央,正正经经地跪拜请罪,但那荒诞的语气又好似在开玩笑一般,那侍女怒不可遏,却被太子妃轻飘飘地拦下。 “算了,大师兄原来就是这个性子,要他改也改不过来了。” 太子妃端起下巴,就这么瞧着直挺挺跪在地上的祁云舟,笑道:“大师兄,梅华书院一事,听闻老师去陆大人府上讨公道已经败兴而归,你意如何?” “当然是登门请罪。” 祁云舟毫不犹豫地道:“既然陆大人觉得梅华书院有错,那定然就是书院的错,明日我便带着礼物登门谢罪,师妹你看,要不要再折两根荆条?” 太子妃扑哧笑出声来,微微摇了摇头:“那倒不必,想来陆大人也不会喜欢这负荆的把戏,不过大师兄,你这刚刚才让人打了脸,这就又上门去,可是会让人看轻的。” “师妹这话不对。” 祁云舟一本正经地道:“老师教我们读书是为何?是为了要我们知礼,陆大人既然主动打了我的左脸,若不是自觉些把右脸送上去让人家再打一次,岂不是显得我不知礼数。” 太子妃愣愣眨了眨眼睛,最终无奈扶额:“大师兄真的是一点信任都不肯给师妹啊,也难怪老师最终会选了你来继承他的衣钵。” 闻言,祁云舟紧绷的身子一松,耷拉着脑袋,没个正行的样子,他嘿嘿笑道:“好师妹,师兄没什么本事,勉勉强强看家守户,梅华书院就这么点家底,估计你也看不上,就放师兄这一回吧。” 太子妃微微挑眉:“听闻此次几个丐帮弟子就把师兄吓跑了,师兄好歹也跟着老师学了一身武艺,为何却弄得这般狼狈。” 祁云舟撇了撇嘴,道:“师妹你与陆大人是神仙斗法,师兄这小鬼可遭不起,我梅华书院坐落江南十多年未有纷乱,突然来了几个丐帮弟子闹起来,加上这阵子江湖上的风声,我若还猜不到背后有高人执棋,岂非辜负了老师一番栽培。” “所以,师兄你就灰溜溜地逃了?”太子妃道。 祁云舟耸了耸肩道:“他们既然敢动手,就肯定有底气,一次不成卷土重来,来上个三五回想必不是问题,可我这书院小门小户的,只要不小心输上一次,那就直接完蛋了。” 说罢,祁云舟起身要走:“今日多谢师妹解惑,师兄感激不尽,这便回去准备礼物,告辞。” 待他行至殿外时,身后又传来太子妃轻飘飘的声音:“大师兄,真的不打算留下吗?” 祁云舟转身,对着殿内太子妃遥遥一拜:“殿下好意,草民感激不尽,只叹此生志向不过做个教书匠,难以为殿下驱使,还请恕罪。” 说罢,祁云舟便不再停留,径直大步离去。 殿内,贴身服侍的侍女有些不忿:“这代理院长好大的架子,殿下纡尊降贵高请于他,他却如此不识时务。” “何必计较口头上的是非呢,大师兄答应与不答应,在他选择入京的时候,他就已经身在局中了,只不过执棋之人从陆大人换成了本宫罢了。” 太子妃说着,她捏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这是祁云舟来时给她带的礼物,那熟悉的味道让她的面上泛起淡淡的满足。 第三百五十九章 留言四句 祁云舟带着礼物上门道歉,这是陆寒江意料之外的事情,毕竟他从来没和这位梅华书院的代理院长有什么交集,确实不知道原来对方竟然这么能忍。 太子妃对于陆寒江的想法判断很准确,他只是为了确保江南之地没有后患才决定排除掉书院这个特殊存在,对于祁云舟和梅华书院本身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想法。 所以祁云舟主动来谢罪,陆寒江自然不会拒绝,当然了,主要还是对方带来的礼物特别合他的心意。 “这等精巧之物,不知祁先生是从哪里得来的?” 陆寒江打开了祁云舟送来的礼盒,里边放着一只制作精良机关臂手臂,与他从尹之邪身上取来的那只以假乱真的不同,这一只并未用假制的皮肤,精巧的机关结构肉眼可见。 不过虽然没有用人工制作的皮肤来伪装,但这支机关手臂的构造却是非同一般,它并非给断臂之人所用,上边许多的零件勾连都表明,要操纵这支机关臂,还需得原本完整的手臂才行。 但不论如何,这都是极为珍奇的机关造物,陆寒江只一眼就喜欢上了。 “大人喜欢就好。” 见到陆寒江的表情,祁云舟略微松了口气,他解释道:“此物乃是草民偶然得之,听闻大人喜欢些新奇玩意,这便送来了。” “这礼物,本官收下了。” 陆寒江意犹未尽地将机关臂放回盒子里,打定主意一会就要好好研究一番,这里面有些精巧的构造他是前所未见,说不得能够对他改进陆人甲二号有所帮助。 “对了,听闻先生的书院遭了劫难,如今这江南你们也是回不去了,不如就在京城落脚如何?上回罗老夫子登门,本官还特地为他指了一处风水宝地,你看看如何,若是觉得不错,就此定下新书院的落脚处也好。” 陆寒江旧事重提,还把那地图又拿了出来,祁云舟一看那地方,呵呵一笑:“大人的眼光定然是不错的,草民谢大人赐。” “赐?”陆寒江一愣,然后露出一口白牙:“祁先生误会了,本官的意思是,你若是喜欢,可自去买下那块地再建一个梅华书院。” “......” 祁云舟的嘴角微微抽搐:“原来如此,那还是得多谢大人操心了。” “唉,客气了。” 陆寒江笑着送祁云舟出了门,这平白拿了件有趣的礼物,他自然是心情愉悦,至于说书院的事情,只要对方不在江南折腾,那么一切随他去。 祁云舟出了门,心中也是悄然松了口气,总的来说梅华书院伤筋动骨,一场无妄之灾袭来,他除了低头认怂之外,别无其他选择。 虽没有能够要到什么补偿,但好歹探清了对方的口风,既然是没有打算针对梅华书院,那这也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这边,送走了祁云舟之后,陆寒江就兴致大发地回书房折腾这只机关臂去了。 如今他的书房可谓是名副其实的百宝库,从奇门八卦到奇志怪谈再到吃食零嘴,那是无所不有,当然了,后面那些东西都是永乐公主放进来的。 因为孙嬷嬷对于公主的饮食是严格把控的,那些买来的零嘴永乐是费尽脑汁四处藏匿,几经尝试之后,发现还是陆寒江的书房最好藏东西,毕竟孙嬷嬷进不来。 虽说头一次进来翻东西时有了阴影,但多试了几次也就习惯了。 所以陆寒江偶尔在书架边的地上找到了一个精致编织的小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顺手而为,他就将那袋子捡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各色的糖果。 陆寒江一挑眉头,捻起一颗放到鼻尖轻嗅一番,然后才伸出舌头舔了舔,嗯,甜的。 咂吧咂吧嘴,陆寒江塞了几颗到嘴里,然后又把袋子放回了原处,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回头就对上了老钱一言难尽的目光。 “怎么了?”陆寒江把几颗糖果用舌尖在嘴里搅动着,含糊不清地道:“老钱你也想来一颗?” 说着,他又把那袋子捡起来,打开后递了过去。 “老爷啊。” 老钱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拒绝了那糖,并劝道:“您如今也是位高权重,以孟大人对您的看重,将来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是必然的,所以您这随手捡东西吃的习惯也得改改了,还好今日公主放的是零嘴,万一哪天殿下放点老鼠药什么的,唉......您让史官怎么有脸写您的死因?” 嘴里的糖一下就不甜了,陆寒江把脸一垮,说道:“......老钱,有没有人说过你嘴巴其实挺毒的。” “没有。”老钱道。 陆寒江咬碎了嘴里的糖,黑着脸道:“那好,老钱,你嘴巴挺毒的。” “多谢老爷夸奖。”老钱倘然受之。 “......” 无语了片刻,陆寒江把碎糖咽下,清了清喉咙,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老钱也收拾了一下表情,说道:“百户高明送来一封书信,想来应该是东宫那位太子妃殿下的意思。” 说着,他将那书信拿出,陆寒江接过取出那信纸一看,瞧见那泛黄枯干的信纸上边只有四句笔迹潦草的话—— 「岁引玉琅嬛,红尘幽冥灯,锦绣明朱门,登仙问长生。」 在这四句话后边还留有一个落款,钟无梦。 陆寒江看完之后眉头微皱,没名堂的突然送来一纸书信,除了最后一句长生他大概能够联系到一些东西之外,其他三句都是迷雾重重,而且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哪里听过,但一时间却也想不起来。 又把这四句话看了两遍,依旧没有收获的陆寒江便将那信纸随意丢给了老钱,后者接过看完,也是愁眉不展。 “老爷,太子妃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我哪知道。” 陆寒江手里还拿着信封,却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他将那信封倒扣向下抖了抖,又从里边掉出了一份折叠的纸张。 打开之后,在同样年岁不短的泛黄纸张上,用简单的笔墨勾画了一幅地图,然后着重用一点猩红标出了其中一处地方。 陆寒江挑眉看完,将其展示给老钱,问道:“殿下这是我没事做了,专门给我送来一张藏宝图来?” 老钱同样不解,他盯着那地图看了一番,又看向手中信纸上的四句话,摇了摇头:“老爷,上边所绘制的地方老奴也是眼生。” 陆寒江沉吟片刻,下了决断:“左右那位殿下不会无的放矢,总之先让人去查查‘钟无梦’这个名字再说。” 第三百六十章 红尘遗秘 锦衣卫南镇抚司的资料库里满满当当放着庙堂江湖几十年的资料,但若是只有一个名字的话,查起来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有结果的。 但没想到的是,陆寒江只消片刻就查到了,倒不是他火眼金睛,而是运气实在好。 因和南镇抚司镇抚使徐乐不对付,所以陆寒江这一趟来直接去找了佥事吴启明,将此事拜托给了吴大人来查。 结果没想到,陆寒江刚提起这个名字,吴大人便有了印象,稍加回忆,便一拍脑袋道:“是钟无梦啊,确实许久未曾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了,这是曾经江湖一代剑道高手红尘客的本名,陆大人怎么忽然想要查他了?” “红尘客?原来是他。” 陆寒江微微惊讶,难怪他会感觉在哪里听过,关于这位江湖盛名久传的剑道高手他从前也听过不少对方的故事,偶尔一次也在茶摊上听到过某位老江湖说起过这个名字。 只是当时不曾在意,久而久之便也忘了,这时候吴启明再提起,陆寒江的记忆便重新回溯,想起了钟无梦这个名字。 弄清楚了那四句话的落笔者是谁,陆寒江重新审视那信纸和地图,泛黄的痕迹是岁月在其上刻下了时光,他精于杂学,看得出此信的岁月痕迹并非伪造,也就是说,这东西真是许多年前留下的。 关于那红尘客之死,如今有两种说法,一是因被三刘剑打成废人,郁闷而终,这是江湖普遍的说法。 而还有一种,那便是出自红尘客之女阿岚之口,她认定其父是死于皇甫家之手。 但不论是哪一种,若这东西真的是红尘客留下的,那么太子妃将其交给自己,是为了什么,而且最后一句中的长生二字实在刺眼。 陆寒江忍不住在想,莫非那红尘客也是追寻长生的一员?或者说,那所谓的七件宝物,也有一样在红尘客手中? 倘若此事是真,那么阿岚所说的皇甫家害死红尘客一事就十分有意思了,太子妃会知道长生之事他并不意外,莫非她当初杀了红尘客,就是为了这封信上的东西? 陆寒江想了许久,最终顺路到了北镇抚司的衙门里,招来姜显,命他飞书寻人探查阿岚的行踪。 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玄机,他反正是无从下手,不如就交给红尘客的后人阿岚,说不定能够从中看出什么特别的来。 以他对太子妃的了解,陆寒江倒不认为对方会在这信上做什么手脚,到了他们这个高度,做这种事情实在没有必要,只是不知道对方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秘密交给自己又是为何。 是不信长生,还是不屑那秘宝,抑或者是她的情报网也查到了阿岚的身世,所以想借“丐帮帮主”之手,替她解开这信上的秘密? 陆寒江没能猜透太子妃的目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玩意确实给了穷极无聊的他一点打发时间的事情可做。 原本他是打算没事找事,安排些人手在朝堂给太子妃找点不痛快的,这红尘客的信来得及时,恰好在他打算动手之前。 虽说他曾经派出边广去和唐谨的坟前,和高明进行了“口头议和”,但这种协议存在的唯一必要就是撕毁之后能够欣赏一下对方气急败坏的表情而已。 所以陆寒江从来没有就这么放过对方的打算,朝堂和江湖,他两只手都不会放。 思及此处,他蓦然看向手中泛黄的信纸,心头冒出了别的想法,这莫不是太子妃送来作为“暂时和平”的诚意。 如此想着,陆寒江忽然看向面前的姜显,问道:“姜显,最近东宫可有什么动静?” 姜显一愣,然后忙道:“回禀大人,东宫派人在京中整理了一些名下的房屋,用以安置那些梅华书院的学子,还腾出一块地来,据说是要出资重建梅华书院。” “原来如此。” 陆寒江眼眸微眯,又问道:“姜显,若你是东宫的敌人,这时候想要打击她们,会从哪里下手?” 姜显大吃一惊,这个话题实在敏感,但看陆寒江并不似玩笑的态度,他立刻沉下心来皱着眉头思索了良久,然后说道:“东宫太子妃乃是陛下下旨亲封,如果直接对东宫出手,怕是会惹来陛下不快,若想打击她们,梅华书院便是最好的突破口。” 陆寒江来了兴致:“仔细说说。” 姜显顿了顿,说道:“梅华书院祁云舟曾去拜见过太子妃殿下,东宫如今也大力出资帮助梅华书院,如此看来,是要重用他们的意思,书院的人脉极广,若是能够将其握于掌中,便相当于掌握了相当一部分读书人的支持,想要打击东宫,不如就对梅华书院出手,断了东宫的路子,好削弱她们。” 陆寒江点头表示认可:“的确,一般来说大家都会这样想吧。” “是的。” 姜显抬头看了一眼陆寒江,试着地说道:“大人若是想要出手对付东宫,不如就下狠手招呼梅华书院,依卑职愚见,太子妃与书院有旧,祁云舟倒向东宫的可能极大,而且如今太子妃还为书院出资出力,想必他们双方已经有了联系。” 陆寒江对于姜显的话不置可否,而是转而问道:“姜显,你对那祁云舟可有了解?” 显然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姜显迟疑了片刻,才说道:“似乎是位规矩的人,听闻他十年如一日致力于书院的发展,想必十分看重那梅华书院,对于东宫的招揽,应该会接受吧。” “你错了,那位代理院长明哲保身,绝不会轻易掺和京中诸皇子之争,更别提会接受东宫的橄榄枝。” 陆寒江眼中闪过一抹幽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太子妃只是拿梅华书院当作挡箭牌,把想要对付东宫的人都引到书院那边去,她好腾出手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这......” 姜显有些不敢相信:“卑职听闻,当日在东宫太子妃殿下与那位院长师兄妹相称,东宫与那书院既然有如此渊源,大力帮衬收获一个强力盟友岂不是两全,为何要图一时之利,那位殿下不应该是如此短时之人才是......” “东宫里的消息什么时候这么容易探听了,你就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陆寒江笑了笑:“至于是求一时还是图长远,还得看那位殿下心中,这书院究竟价值几何,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拉拢书院的时候,有这么一个大大的目标替她吸引火力,这是多好的挡箭牌。” 既然看透了那位殿下想要声东击西,那么再去思考太子妃想要做的事,或者说准备做的事,那就简单许多了。 在京中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大人物们的警觉,梅华书院这杆旗子足够替她吸引大部分注意力,但不可能完全挡住东宫的光芒,所以若想在京中行事,只一个梅华书院是不够,如此想来,太子妃着手的地方,似乎只能江湖了。 红尘客留下的书信在太子妃手中,而有可能解开其中秘密的阿岚却与陆寒江有联系,那么那位殿下应当是因东方家之事在前,顾忌自己的存在,不敢对那阿岚永强。 所以说,这是想要合作解开其中的秘密,然后再......各凭本事? 陆寒江看向了手中的信纸,眸光微闪,若有所思。 今天的更新晚一点发,大概六点前 RT 第三百六十一章 辞旧迎新 秋去冬至,爆竹声中迎新来,这一年噼里啪啦的除夕夜,陆寒江府上来要红包的人也多了一个。 头脑一热把钱发出去之后,陆寒江才回过神来,问老钱道:“老钱,我们这还有丈夫给妻子发压岁钱的习俗?” “过年,过年嘛,老爷莫计较了......”老钱讪讪笑着,这事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陆寒江除了初一陪着永乐公主进宫面圣拜年之外,后来的几日基本就和往常一样,深居简出,不常在旁人面前露脸,自个儿在书房里捣鼓些玩意。 好在永乐也是不喜热闹的,屈指可数的几个闺中密友要么是上门来拜访,要么送封信去问候,所以她其他时候基本也和商萝待在府里。 在外的表现自然就是陆镇抚荣宠不惊,永乐公主收心养性,好一副令人羡慕的景象。 这年节时光,赶着来陆府混脸熟的墙头草也不少,眼看着宗族弃子一下子成了皇帝陛下眼前的红人,就冲着当朝驸马的名头,也有不少人前来示好。 这个时候陆寒江则庆幸于当初拉了一个杨致远在前边招风,由于陆府门槛高,人们找不到理由平白无故上门,所以纷纷都把主意打到了难度略微低一些的这侍郎公子身上。 陆寒江觉着这样就好,真要有本事找他的人,不至于连门都进不来,而那些进不来又想搭关系的人,正好都交给那杨致远去对付,他自己乐得清闲。 一连十来天都是这般轻松,直到十五都要过了,却又有一不速之客将要登门,看到拜帖,陆寒江实在费解,他怎么会来了...... 晚上,用过晚饭之后,在众女官安心的目光中,陆寒江和永乐一起回了房,这成婚近一年,驸马在府中每日都是歇在公主这,而且连个通房都没有,这确实让此前还有些担忧的众位侍女大大松了口气。 出嫁前她们还听到传闻,说这位驸马最喜欢那青楼楚馆,当初那邀月楼未倒之前,他还常常去光顾,众人本还担心驸马公主会因此不和,现在看来是杞人忧天了。 当初传闲话的定是见不得人好的小人,这陆驸马是多正直的人,怎会喜欢去那种烟花之地。 孙嬷嬷和那一众女官欣慰的目光让陆寒江有些奇怪,但他也没在意,和公主回房之后,他便问道:“公主,不知你与六殿下关系如何?” “六皇兄?” 永乐没想到陆寒江会问起这个,她略感好奇地对陆寒江眨了眨眼,然后道:“六皇兄偶尔也会入宫来见我,平日里若是外出带了礼物,兄弟姐妹之中,也不会落了我的份,只是与他相处起来不如七皇兄亲近。” 说完之后,永乐又问道:“驸马怎会忽然问起六皇兄?” 陆寒江嗯了一声,然后拿出了六皇子送来的拜帖:“六殿下今日送来拜帖,两日后会登门来拜访,说是与你许久未见,有些想念。” 永乐一对漂亮的眉头微微挤在一块,她扫了眼那拜帖,直言不讳道:“六皇兄与我关系并未有那般好,与其他几位皇姐皇妹的关系相差无几,他此来,应该是不会是想要找我的吧?” 不是永乐恶意揣测,而是从事实出发,在永乐出嫁之前,也有几位公主成婚,如今也有几对是居住在京中的,可也从未听闻六皇子上门去拜访过。 永乐往年在宫中过年时,见到回宫拜年的几位姐姐,也从没有听她们提起过六皇子有来访,倒是七皇子偶尔会去,不过三趟里有两趟是为了他的红颜知己,几次三番的,几位公主也不大待见他就是了。 “原来如此。” 陆寒江了然,心中有了成算,待两日后六皇子登门时,他便主动把永乐推了出去,让她招呼她哥哥。 被推出来的永乐自然是不情愿,她一边走一边那地板撒气,哒哒哒地踩着出气,嘴里还抱怨道:“我都说过了,我和皇兄关系一般,你干嘛还要我来招待他,一会没话可说会很尴尬的。” 陆寒江拉着永乐往前走,边走边说道:“是他非要用你的名头来说事,那我也正好顺水推舟,你们兄妹叙叙旧就是了,不必在意他说什么,往日你在宫中怎么来今日就怎么来。” 永乐没什么好脸色,她瞪着陆寒江问道:“你就这么不想见他?” 陆寒江摸了摸下巴,认真地说道:“准确来说,除了锦衣卫,京中任何人来访我都不太乐意见。” 永乐撇撇嘴,把一路走来略微散乱的衣角收拾了一番,扬起脸来:“行吧,看在你出去玩还记得带本宫一块的份上,这次就替你挡了。” 陆寒江竖起大拇指,露出一口赞许的大白牙给公主看,永乐甩给他一个后脑勺,大步往正厅去了。 六皇子这等候了也才刚刚被老钱从外边迎进来,虽不见主家人亲往,但他面上也没有被怠慢的恼怒,直到见到了正厅上的永乐公主,面上的表情才略微有些不自然。 但他很快就收拾好了,端起一张和善的笑脸上前来,一如往日他在兄弟姐妹面前的样子。 “许久未见,皇妹竟比往昔更加光彩照人,看来这位陆驸马是会疼人的。”六皇子上来就不吝称赞。 几个面薄只觉得这位殿下说话也太直接,微微红了脸,在旁的孙嬷嬷则是轻轻蹙眉,对六殿下太过直接有些不赞同。 若是亲近些的兄妹,这般说话不过是玩笑,可就六皇子与永乐的交情,这种说法,却是有些轻佻和不尊重。 只不过永乐的反应却是淡淡,她只是平静地回了句:“六皇兄说笑了。” 这反应看得六皇子心头略微一沉,难不成是他什么时候得罪了永乐公主? 然而其实是他想太多,永乐公主这反应,纯粹是因为......她没听懂六皇子在内涵什么。 “皇兄今日来,所为何事?”永乐上来就开门见山。 六皇子心头再一沉,但还是端着一张笑脸,东一点西一点地和永乐扯一些家常,直到他看出对方一点都没有要请陆寒江出来的意思,这才暗自一叹。 以他对于那位陆镇抚的了解,对方不可能看不出他的来意,这拜帖上的与公主叙旧肯定是幌子,他不信对方会不知道。 只是到现在为止陆寒江还没有现身,只让这永乐公主来和他唠家常,看来这回他是要无功而返了。 三两杯茶的工夫,见对方确实没有现身的打算,六皇子便不作停留,直接告辞,但临走之前,他还是不甘心,所以只好主动放下了矜持,表明了来意。 等六皇子走后,永乐直接跑到书房和陆寒江说了:“六皇兄说,他想和你联手对付梅华书院。” 第三百六十二章 明争暗斗 “果然是这个啊。” 陆寒江并没有太意外,这已经不是第一个暗戳戳在他面前表明要联手对付梅华书院的人了。 对于这位六皇子,陆寒江唯一的印象似乎也就是曾经那位便宜师兄楚玮的东家,除此之外,听闻这位六皇子在文人中也小有贤名,坐不住是当然了。 自他回京数月以来,东宫和梅华书院越发亲近,但却是太子妃一厢情愿的亲近,当然了,后面这一层含义除了陆寒江恐怕没几个人能够看得出。 毕竟太子妃和罗元镜的师生情谊不是假的,和那位祁云舟代理院长的师兄妹情谊更是众人所见。 要说她会轻易放弃这么大一个助力,没有人会相信。 所以这些日子,所有和东宫过不去的人,那些个皇子朝臣,力气全部都往这里使。 别看陆寒江在自己家中过得是轻松自在,好似一片和谐景象,实则他一门之隔的京师已经是狂风暴雨了,仅祁云舟抵京那一月之间,就有数位官员落马。 原因全部都在梅华书院这,因为太子妃的极力拉拢,本着非友即敌的原则,所有人都恨不得除了这书院而后快。 从新书院的选址开始,就有人开始不断作妖,起初这新书院的选址是在京城之中,然后刚刚选好的地方,一夜之间被大火烧尽。 万幸那梅华书院的学子在祁云舟的带领下机警地躲开,这才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之后又选了几处京中的场所,结果不是有人闹事就是有人暗自打砸,到后来,连鬼怪之说都出来了。 这一连串的折腾,倒霉催的京兆府尹直接被革职,城门守巡防营也全都受到了牵扯,被降职罚俸的官员不计其数。 之后太子妃似乎改变了思路,她不在城里选址,把目光放到了京畿四周的几个富庶的县上,然后又是一轮惨烈的官员换血。 大一点知府,县令纷纷倒霉落马,小一点连那县丞,主簿都被撤了,各方势力的招招狠心,丝毫机会都不给东宫。 这一场硝烟四起的乱斗,锦衣卫是冷眼旁观,虽也有不少人来劝说过,或是许以重利,或是高谈大义,话里话外都是让他们出手帮衬,但却都被拒绝。 这也不奇怪,东宫和锦衣卫的矛盾众人皆知,若有一日这羽殿下登基,那锦衣卫的衰败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锦衣卫还是无动于衷,不论大家怎么劝说,他们似乎打定主意要坐山观虎斗。 不过也不能说丝毫动作都没有,在陆寒江看出了风险中的机遇之后,孟渊也采纳了他的建议,暗戳戳地把一些自己人安插到那些空出来的位置上。 除此之外,锦衣卫便再没有其他动作,让一众想要渔翁得利的势力唉声叹气,这锦衣卫不肯做出头鸟,他们就只能自己上了。 如今这一场乱斗已经持续了数月,书院的新址选了又选,还是没有个着落,这场乱斗虽然还没有落下帷幕,但已经可以看得出是两败俱伤了。 这么说似乎也不对,太子妃除了损了一些威望之外,其余的风险和代价全都是梅华书院来顶着。 被当作棋子的代理院长祁云舟日日都要奋战在第一线,被京中的大人物们轮番伺候,他如今看着比起刚入京时,似乎老了十岁都不止。 这一场乱斗也是让大伙大开眼界,各方势力各显神通,纵火,下毒,鬼怪,泼皮闹事,言语中伤,是无所不用其极,八仙过海一样,让陆寒江看了一场大戏。 那祁云舟确实有些本事,在不依靠太子妃的前提下,居然真的靠着自己扛住了各方势力的辗轧,是个人物。 说来陆寒江也看出来了他的想法,无非是想要独善其身,可却因道行不够,被太子妃直接绑在了战车上,他想要置身之外,可前方的道路却是万劫不复。 要说这祁云舟,颇有些几分罗元镜的影子,他看似没皮没脸随心所欲,实则把一些规矩看得太重,如此反倒是失了灵活。 他如今的作为就像是拿扇子灭火,亦如那燕子把巢筑在了软帘上,风一吹就朝不保夕。 若是换了陆寒江,这时候就果断回头抱着太子妃的腿不撒手,把火直接给引回去,既回敬了太子妃,又能挣一条生路。 比起被各位皇子的势力碾成渣子,不如赌一把羽殿下上位的可能,只可惜那位祁代院长一心想要和太子妃撇清干系,却不料这样做才是真正随了对方的心意。 不过书院怎么样并碍不着陆寒江就是了,如今孟渊坐镇京师,死盯着太子妃不放,继上次的失算自后,老爷子对太子妃的重视度又上升了几个等级。 而陆寒江则是监察整个江湖,不放过那些蠢蠢欲动的江湖势力。 如他所料,太子妃这一回的下手处应当是在江湖,如今锦衣卫铺开的眼线,和皇甫家隐藏起来的江湖情报网,正在进行一场迷雾之中的交锋。 双方都在小心翼翼隐藏自己,大着胆子探查对方,就比谁能够提前一步找出对方的破绽。 就行事风格而言,太子妃是以江湖为棋盘,玩得是布局游戏,各方伏子纵横交错,为的是以小搏大,以玄天教的皇甫家为基础,撬动整个江湖。 而陆寒江玩的则是打地鼠,比起太子妃的层层隐藏,迷雾不断,他则是把所有的力量集中一点,简化了游戏程序,只要对方的势力一冒头,就直接予以雷霆一击。 两人现在抢的就是一个时间差,如果陆寒江先一步打散了太子妃的势力,那么羽殿下就有可能彻底失去江湖上先太子留下的那些助力,沦为一个屈居末位的弱势皇孙,上位可能微乎其微。 而如果太子妃先完成布局,那么锦衣卫在江湖的势力就会受到遏制,进而可能对整个江湖失去控制力。 毕竟在不出动军队镇压的前提下,单靠锦衣卫自己的兵力,是不可能平灭所有江湖门派的。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不论是陆寒江还是太子妃,在他们的谋划中,这些江湖势力似乎都没有好结果可言,前者对他们的观感一个字就可以概括,猴,后者则是觉得可以利用。 如今,太子妃送来了红尘客留下的书信,作为“求和”的诚意,陆寒江收下了信,并且打算破解其中的秘密。 太子妃则需要这宝物用来作什么,陆寒江不知道,但他却明白,若想勾出太子妃暗藏的江湖势力,找出这个秘宝是一条可以走的路。 两人此刻都达成了默契,并且把目光一同投向了关键人物阿岚,此刻这丫头并不在南少林,而是忽然拐道去了另一处地方,铸剑山庄。 第三百六十三章 铸剑山庄 “弟子有错!弟子有罪!” “弟子什么都知道!” “师父留下的线索,星玄刀的秘密,弟子全部都知道!” “求庄主饶恕!弟子愿意改过自新!” ...... 冬日的冷风如刀一般在墙壁上刮过,留下令人牙关打颤的寒声,火盆里跃动的光点摇曳不断,那卑微的求饶仿佛着了魔一般,断断续续,时而疯狂,时而梦呓,可回应他的只有死一样的沉寂。 裹着厚重的冬衣,两名铸剑山庄的弟子围坐在火盆旁,伸出手一边烤火,一边不由得抱怨起来。 其中一人道:“倒了血霉的,被分配来看守这疯子,要我说,干脆杀了他多好,也不知道庄主他们在想些什么。” “小六,快些住口,妄议庄主,若被管事听到了,仔细你的皮。”另一人连忙出口劝阻了他。 小六讪讪一笑,却还是低了声道:“宋三哥,这天寒地冻的,管事哪里会没事来这里晃悠,我不过是觉得咱们是运道不好,抱怨两句罢了,几十号人抽签,就咱们倒霉催的,抽到这看牢房的活。” “你啊你。” 宋三无奈地摇摇头,左右张望了一番,然后小心翼翼地道:“我知道你也并非真的不服,只是图个嘴上爽快罢了,但是啊小六,老哥还是要劝你一句,你可别忘了本分。” “我懂的,我懂的。” 小六缩了缩脖子,可还是忍不住问道:“宋三哥,你说那星玄刀里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啊,我听其他人都在传,说是这把刀关系到一个大宝藏,你说,要真的是这样,这宝藏得值多少钱啊。” “嘿,好你个小六,劝你还不听了是吧,还问!” 宋三朝着他抡了两下拳头,小六这才作势向后躲了躲,没敢再多问。 这时候,寒风习习的捅刀里传来利落的脚步声,两人神色一变,赶紧从那火盆边上起开,快步到外边迎接。 只见一神色肃穆的灰衣中年男子到来,两人行礼:“见过李管事。” 李管事点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他的目光越过两人看向了后方厚重的钢铁牢门,问道:“罪人如何了?” 宋三规矩地垂下头答复道:“罪人日日都在放声求饶。” “嗯。” 李管事不置可否地应了声,然后吩咐道:“记着,不论他说什么都不要理会,庄主有令,不许任何人来探视他,你们都给我认真把守。” “弟子领命。”两人躬身应下。 “嗯,不错。” 李管事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道:“还有,不日会有一些贵客登门,我没有多余的人手拨出来给你们换班,宋三,你是山庄的老人了,应该懂得体谅。” “李管事放心,弟子明白。”宋三垂着的脸上闪过几分苦涩,尽管想要推辞,但话到嘴边却还是变作了老实的应承。 “你安心,这次你好好办事,本管事会替你表功。”李管事走之前还不忘勉励一番。 “多谢李管事,李管事慢走。” 对于李管事的口头许诺,不管宋三心底是怎么想的,反正面上都是千恩万谢,等到这人走远了,他才长叹一口气,坐回了火盆旁,默不作声地烤火。 看得另一边的小六干着急,他咋咋呼呼地坐下,嘴一张就是为宋三打抱不平:“我的好三哥诶,那姓李的回回都是这么忽悠你,你咋就光挨打啊,这一趟看守的活计,本说好了六个人轮班,这下又成了咱们俩倒霉蛋,这到底是看犯人呢,还是坐牢呢!” “小六,别说了。”宋三摇摇头,表情看着有些心灰意冷。 “我就是不服他!”小六气得站了起来,也不顾有没有人听得见,大着嗓子道:“他不就是靠着几个臭钱上了位,讨了大管事的欢心之后就处处针对三哥你,论资历,论本事,三哥你哪点不比他强!” 宋三脸色一变,低声呵斥道:“行了,这话你是听谁说的,不许说了。” 小六有些委屈地道:“我又不是瞎说的,那些负责庶务的弟子私下都这么说,我也是替宋三哥你鸣不平......” “够了!坐下。” 宋三加重了些语气,小六这才不情不愿坐回了位置上,别扭地挎着张脸。 不自然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宋三才放缓了语气,开口说道:“小六你记着,祸从口出......不提这些事情了,对了,过几日,会有许多江湖上的豪杰前来拜会,你不是最喜欢看那江湖比武吗,到时也能开开眼界了。” “真的?”一听这话,小六眼睛都亮了起来。 宋三解释道:“小六你进山庄的日子还短,不知道也属正常,要知道以往,一般每隔上个三五年,我们铸剑山庄就会拿出一些铸造好的兵刃,广邀江湖同道前来品鉴。” 小六激动地又站了起来,他忙问道:“这是要以武会友,争夺兵器吗?” 宋三笑了笑:“这是咱们山庄的惯例了,宝剑配英雄,想使铸剑山庄的兵刃,光有着银子是不够的,武功也得过关才行。” 小六从来就对江湖侠客十分憧憬,凭借着一身还算过得去的武学天赋,他进入了铸剑山庄,虽然只当了个边缘的杂事弟子,但也算是踏入他梦寐以求的江湖了。 往日那些个江湖大侠,小六只能从说书人口中听到,这时候听宋三说能够近距离看着那些大侠比武,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可是高兴了一阵,冰冷的现实又把他刺地一哆嗦,小六耷拉着脑袋道:“宋三哥,咱们被那李管事吩咐要在这看守罪囚,只怕走不开吧。” 宋三看着小六的样子,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失笑地摇了摇头道:“小六,看守犯人有我就够了,你那三脚猫的功夫,留下跟不留没什么区别。” 小六抓了抓脑袋,嘿嘿地笑道:“宋三哥武功高强,我哪里能跟你比啊。” 说罢,他一脸希冀的表情,又问了一遍:“宋三哥,那到时候我可真的去看了啊。” “去吧去吧,多见识一下世面也好,只是记得,若遇到了管事们,记得好好避开,别被抓到了。”宋三最后还不忘提醒一番。 “放心吧!我谨慎地很呢。”小六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刚才的不愉快仿佛没有存在过一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如往常一样,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围绕着铸剑山庄的品剑大会,宋三每每说到那精彩处,都能引得小六惊呼连连。 两人聊得兴起,却是没有觉察到,原本还求饶哭嚎不断的牢房,此刻却是安静异常。 冰冷的牢房中,只穿着单薄粗衣的犯人屏气凝神,拖着四条厚重的锁链,使劲往牢门的方向靠近,竖起耳朵听着外边宋三和小六的一言一语。 第三百六十四章 月影焚阳 铸剑山庄又有一批兵刃要问世了,这算是翻年以来,江湖上传起来的第一个大新闻。 往常每过个三五年时间,铸剑山庄便会有一些兵刃出炉,这些兵刃自然都是名家所作,毕竟所有能够被铸剑山庄拿到明面上来的,那都得是来历不凡的上好兵器,这样才能不堕了他们的名声。 有一件趁手的兵器,这可是行走江湖必不可少的,铸剑山庄里汇聚了天下大半的大师,出品的兵刃自然非同凡响,每一次都会引来众多江湖客争抢。 此次虽一如既往没有神兵问世,但还是吸引来了各方人物的瞩目。 按说这可是扬名江湖的大好时机,可此时此刻,铸剑山庄的庄主却有些愁眉不展。 这一代的庄主姓霍,名天涯,只见他相貌俊雅,星目剑眉,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器宇不凡,风度翩翩犹胜那少年郎。 霍天涯与一众铸剑山庄的话事人共聚一堂,他环顾众人,说道:“诸位,品剑大会将近,此事究竟该如何处理,还得拿个章程出来。” “庄主。” 其中一位中年人起身说道:“依我所见,古溟大师是我铸剑山庄的人,他铸造的兵刃,那都该归我铸剑山庄所有,那月影焚阳得收回来才行!” 他一句话说完,众人皆大部分点头称是,小部分皱眉不语,片刻之后,一胡子花白的独眼老者开了口:“庄主,老朽有话要说。” 霍天涯语气之中多了几分重视,诚恳道:“羿大师请说。” 这老者人称羿大师,只见他用只剩三根手指的右手拄着一根拐杖站起,若是细细观察,可以发现这位羿大师,不单是左眼和右手残缺,就连左腿膝盖以下的裤管都是空荡荡的。 他挺着一副残缺的身躯,但气势却是非同寻常,这位羿大师是铸剑山庄有数的铸剑大家,也曾铸造过许多名剑,声名远播,乃是上上任庄主时期就崭露头角的老前辈了,他的话分量很不一般。 “那月影焚阳乃是红尘客请古溟所铸,虽不知定了什么价钱,但是按规矩,这委托铸剑,剑成之后,不归我们所有,况且那两把兵刃在红尘客手中使了多年,如今我们却要收回来,你们让江湖上的同道怎么看!” 羿大师把拐杖怼在地上狠狠戳了几下,目光中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与其对视,众人都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这羿大师口中的古溟便是那位曾经铸造了星玄刀和鬼刀的古大师。 除此之外,这位古溟大师还曾经铸造了一对相向而生的宝剑,将其分别取名为月影,焚阳,而这,也就是这一次他们这些铸剑山庄的大人物会聚在一起讨论的主题。 古大师的作品全都是一时之选,鬼刀因自身能够化解真气的诡异能力而成名,星玄刀则是一诞生便被诸多秘密包围。 而这月影焚阳两把剑能够出名,则是靠着他们的主人,那位曾经的江湖剑道高手,红尘客。 当年那红尘客还未成名时,曾来到铸剑山庄登门求剑,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做交换,居然请动古大师亲自出手为他铸剑,数年之后,月影焚阳出世。 这件事一直以来都为铸剑山庄的人费解,因为红尘客使得是单手剑,可古大师这一双剑却是一同铸成,双剑齐出,相辅相成,若单用其中一把,威力反倒一般。 红尘客一个单手剑的剑客,为什么要让古大师为他铸造一双剑,而当时已经闻名江湖的古大师又为何会替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铸剑。 这个谜团直到红尘客去世都没有解开,直到连古大师也去世之后,其弟子将大师的遗作星玄刀盗走,众人才在古大师的留笔中,发现了其中的秘密。 原来这双剑一刀并非古溟心血来潮所铸,这三把兵刃之间有着一种特别的联系,虽然出世的时间前后有别,但却是三器同炉,且用相同的手法锻造而成,只可惜众人最多只能查到这些,再多的,恐怕只有古大师那位叛逆的弟子才会知道。 可惜那位弟子狡猾异常,十句“坦白”里九句都是假,铸剑山庄已经吃过这方面的亏了,这才把他锁了起来,不敢轻易听信他的话。 古溟是铸剑山庄特立独行第一人,但不可否认,其铸造兵刃的技艺极其高超,不管他在这三把兵刃之中藏了什么秘密,铸剑山庄都想将其握在手中才能够放心。 江湖上有名的兵刃,十之八九都出自铸剑山庄,这给他们带来了超然的地位,世代传承的铸剑手艺让他们积攒了一份豪华的人脉,不论正魔,都有人会卖他们面子。 这一点一直为铸剑山庄所自傲,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不会容许任何人威胁到他们在江湖的地位。 联系古溟的身份,若他埋藏在三把兵刃之中的秘密,是和铸剑有关,以他的地位和手艺,这份秘密肯定不同凡响,若是落在他人之手,则有可能动摇铸剑山庄数百年来的超然地位。 所以就算他们解不开其中的秘密,也断不可能让其落入他人之手。 好在古溟的弟子逃走之后又被追回,只是那星玄刀却落在了锦衣卫的手中,这一点让铸剑山庄的人都很无奈。 好在这秘密没有泄露出去,虽然一把星玄刀丢了,但月影焚阳却重新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这两把剑本来随着红尘客的去世便杳无音信,没想到今日却在他们铸剑山庄再现江湖。 羿大师目光扫向了最开始说话的那人,问道:“老朽听闻你昨日派人去试探那丫头了,结果如何?” 感受着众人投来的目光,另位中年人有些难堪地道:“羿大师,昨日我已经出手试探过那位阿岚姑娘,她所使的剑法的确是红尘剑法,这门剑法天底下除了红尘客一脉无人会使,她应该就是红尘客后人无疑。” “既然人没有错,那么你们就不该打这两把剑的主意!”羿大师把地板戳得咚咚作响,板着一张脸道,话说得掷地有声。 把众人都教训了一通,羿大师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离去了。 留下一众人人人面色阴沉,羿大师虽然骂得顺口,但那是因为这位大师一心铸剑,不履江湖,不明白如今这天下的局势。 老头子一辈子刚直惯了,一个义字当头便可以什么都不顾,但霍天涯身位铸剑山庄庄主,却无法这样随心所欲的行事。 尤其是现在锦衣卫作风大变,江湖风起云涌,武当五岳的例子在前,稍有不慎他们就有可能倾覆在这浪潮之中。 所以尽管面子上有些过不去,霍天涯还是不愿意就这么放弃月影焚阳两把宝剑,若是那阿岚能够一辈子都拿着这剑,那还好说,可万一有个意外,让别人得了去,那就糟糕了。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如今星玄刀就在锦衣卫手中,万一对方阴差阳错又将这月影焚阳拿到手,那后面的事情,霍天涯不敢想下去了。 大厅里沉默的气氛持续了良久,霍天涯说道:“羿大师也是为了我们铸剑山庄的声望考虑,不敢对方是远道而来,我们也该尽地主之谊才行,左右品剑大会召开在即,先请那位阿岚住下再说。” 第三百六十五章 神兵万灵 有一件趁手的兵器,一直都是行走江湖必不可少的,所以,什么兵器最强大,一直以来都是江湖客茶余饭后经久不衰的话题。 按理说其实这个话题没有什么讨论的必要,因为兵器再好也要看使用者的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纵使拿着神兵依然废柴一个,而武功绝顶的高手,即便抽根柳条也能天下无敌。 但是非要说的话,这天下间帝王最强大,而剑是王者之兵,所以历来人们都奉剑为最强。 因此,剑也是江湖上最常见的兵器之一,比起其他的刀枪棍棒,作为最强之兵的剑有着自己独特的优势。 这个优势不在于比武斗狠,而在于名气和地位,例如江湖上一众能够出名的兵器,皆多以剑为主,如武当派的真武剑,衡山派的暮雨剑等。 不过要说到这兵器,这最能够在江湖人记忆里留下印象的,自然还是久负盛名的三大神兵。 这三把神兵分别是逍遥派天机剑,宇文家道舆剑,以及最后的一把留存在铸剑山庄的镇庄之宝万灵剑。 这三把神兵皆为铸剑山庄所出,不过与其说是他们铸造的,不如说是天赐,因继三把神兵之后,历代庄主皓首白头钻研至死依旧没能造出第四柄来。 三把神兵,同炉而铸,横跨百年,先后出世。 天机剑,道舆剑都已经成名江湖已久,分别为逍遥派和宇文家带去了无数荣耀,也为它们自己成就了不朽威名,与之相比,百年前最先出世的万灵剑,则显得有些平平无奇。 同为神兵,这把最先出世的万灵剑作为铸剑山庄历代庄主的佩剑,几乎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本身也无有什么过人之处,甚至沦为了三大神兵中的背景板,逐渐被江湖所遗忘。 但作为铸剑山庄的当代庄主,霍天涯亲自拿起过它,当他明白万灵剑真正厉害之处的那一刻,他才明白了神兵为何会称之为神兵。 霍天涯曾查过铸剑山庄留下的一些古老文献,知晓三把神兵的铸造乃是顺应天理阴阳,循万物之灵。 依照文献记载,三把神剑分别对应了天地人三才。 天机剑属天,天道无常,高深莫测,手持天机或可窥伺天意,然此非凡人所能及,天怒则反噬自身。 道舆剑属地,地势有形,厚载万物,上奉道舆应心系世间万物,若非有德之人,则必是自取灭亡。 万灵剑属人,万物有灵,人乃万灵之长,顺应天地,育化万物,是以立天之道,曰阴曰阳,立地之道,曰柔曰刚,而后则成立人之道,曰仁曰义,神于天,圣于地,是为人也。 古籍晦涩,难以尽述先人之深意,铸剑山庄历代庄主都没能窥明万灵剑这把神兵的真意,直至霍天涯也是如此。 但是霍天涯与先人不同,他虽不明理,但却选择弃理而求力。 他不去试图理解那些先人留存的海量古籍,而是彻底放弃了读懂剑意的可能,转而选择以力证道。 铸剑山庄以铸剑闻名,庄内藏书阁收藏了诸多剑法,霍天涯便一头钻进了其中,每日都在以剑法试图驾驭神剑。 日积月累下来,霍天涯的剑法大成,同时也发现这把万灵剑的特别之处。 万灵剑能够取日月精华锋利自身,也能够吸取各种天材地宝温养自己,更惊人的是,一次机缘巧合之下,霍天涯用这把万灵剑救了一个濒死之人。 那一次,霍天涯发觉了这把剑居然有过渡真气的功效,且通过这把万灵剑渡出的真气,温和且比之往前精纯百倍不止。 那一刻,霍天涯感觉自己眼前一片豁然开朗,他终于发现这把神兵真正的用途,他迫不及待地蒙上面,寻了月黑风高的夜晚,找上几个无名的江湖散人,抓住他们,试图利用这种能力,夺取对方的内力。 靠着万灵剑,霍天涯将这群人的内力转化为最精纯的真气温养自身,让他本已经停滞的武道,又开始缓缓向前。 霍天涯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发现万灵剑的秘密之后,数月时间他就杀了数十人,无论男女,无论正魔。 但很快他就又发现了,只杀一些实力低微的人,已经不能让他的武功继续变强了,所以思前想后,他将目标放到了那些武功高强的江湖散人身上。 选择这群人,是因为他们对方身后没有门派,他下手之后不容易露馅,但很快问题又来了,用万灵剑吸取内力是一个过程,前提必须要对方被他控制住不反抗才行。 于是乎霍天涯就尬住了,对武功低的散人下手,吸收的内力约等于无,对武功高的下手,他......没那个实力。 霍天涯是独自做这件事的,毕竟这事不光彩,而且风险极大,霍天涯不信任别人,哪怕是同门,他若是把万灵剑的功效公之于众,招来山庄的人手一同出手,谁知道那些人是帮着自己呢,还是起了二心背后下手夺了自己的万灵剑。 所以深思熟虑之后,霍天涯决定换个思路,不用强,而是靠着厚礼收买人心,将他选中的那些强者笼络到铸剑山庄,以供奉的名义安置他们,再徐徐图之。 靠着这个方法,霍天涯的武功突飞猛进,他用了数年时间,达成了别人数十年都达不到的高度。 明面上他只是个按部就班接任的庄主,暗地里,山庄中许多浸淫剑法半生的宿老都不是他的对手,这也为他在山庄中夺得了极大的话语权。 但很快,问题又出现了,霍天涯遇到了一个很无奈很现实的问题,钱不够。 因为越是使用这个方法,他就越发现,对那些武功低于他的人下手,收效甚微,所以他需要万灵剑来吸取别人的内力壮大自身,就必须选择那些武功高强的散人, 所以基于此,霍天涯无法用强去夺人内力,只能选择表面拉拢,暗地里下黑手,这也就导致了他需要用大量的钱财珍宝收拢人心。 虽说铸剑山庄在外人看来十分富裕,一把精良的武器就能卖出惊人的价格,但霍天涯知道,这其实赚不了多少钱,因为打造这些兵器的花费,就差不多已经和它的售价持平了。 而且,铸剑山庄从来不打算靠卖武器挣钱,他们之所以会广邀同道品鉴兵刃,更多时候为的是这些人脉关系。 所以有的时候,铸剑山庄出产的武器都是亏本出售,甚至白送,因为在更多人看来,这份人情远比金银重要。 如果霍天涯只是个普通的庄主,他当然不会觉得这个理论有什么问题,可事实上,有了万灵剑之后,他再也忍受不了自身武功数年如一日的龟速前进了。 他需要万灵剑夺取别人的内力,这就导致了,他需要用更多的钱财宝物收拢人心,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恶性循环。 因为他疯狂的竭泽而渔,山庄的收益连年下跌,入不敷出已经是常态,铸剑山庄一直缩短召开品剑大会的时间也是为了吃老本。 可即便如此,霍天涯的钱还是不够用,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份天大的机缘落在了他的眼前,那就是古溟和他所铸造的那三把兵刃,星玄,月影,焚阳。 第三百六十六章 囊中羞涩 很多人都知道,当代铸剑山庄的庄主霍天涯,其铸剑的水平其实一般,虽说自小跟随父亲学习技艺,但他志不在此,比起铸剑,他更喜欢用剑。 所以古溟留下的秘密关系到铸剑技艺这一点,对于他而言其实是没有什么吸引力的。 但他却不可能就此放手,当时这个秘密被他们发现的时候,山庄上下大多数人都认为,为了铸剑山庄的将来,他们必须将这个秘密握于手中。 当时霍天涯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被大家说服了。 直到现在,他回到了自己的剑室中,再次拿起了神兵万灵剑,一点温润的光华在没有瑕疵的剑身之上浮现,纯净如水的剑身之上,倒映着霍天涯的脸。 这一处剑室是存放万灵剑的地方,也是他练功的场所,只有在这里,霍天涯才能全身心地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一刹那,霍天涯感到他的身体仿佛漂浮在云端,有种难以言喻的放纵感充斥全身,他的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一直被压抑着情感得到了释放。 只是一瞬的时间,霍天涯脑中的想法陡然变调,他想起了山庄众人曾说过,若那秘密真的是铸剑秘法,任由其泄露出去,恐怕不到三十年,铸剑山庄便会跌落神坛。 想起那些人说过的话,此刻霍天涯忽然不屑地笑出了声来,三十年?人活七十古来稀,天知道他还有没有三十年,等他死了之后,还管这铸剑山庄会变成什么样! 所以对于这个古溟留下的秘密,上天送与他的大机缘,霍天涯此刻内心的想法是—— 卖掉它! 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卖掉它换取足够的代价,然后以此招募更多的高手为他所“用”! 铸剑山庄的将来与他有什么干系,霍天涯此刻除了武功之外,别无他想。 他的念头通达,除了提升武功之外什么也不想做,他年过不惑却不曾娶妻,掌控铸剑山庄也无心经营,一心一意只为了武道。 甚至他都未曾想过提升功力的目的,也没有思考过武功大成后要做什么,只是为了变强而变强。 每一次拿起万灵剑,每一次利用万灵剑汲取他人之内力时,霍天涯都会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除了看着自己的武道更进一步,再没有其他任何想要的。 轻抚着那清明的剑身,霍天涯的面容染上了一抹扭曲而病态的欲念,他不自觉地开始舞剑,感受着体内那澎湃的内力,他只觉得这股令人沉沦的强大,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东西。 霍天涯忘我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门外传来的敲门声,他才犹如卡住了的齿轮一样,身形在原地陷入了凝滞,半晌之后才一步一顿地行动起来。 将万灵剑放回了剑架之上,霍天涯放纵的情感随着松开剑柄的那一刻,全都卷回到了内心的深处,他的面庞再度恢复了冷峻,接着转过身去,对着紧闭的大门,缓缓出声:“进来。” 剑室的门被推开,进来的人面容与他有几分相似之处,但年轻一些,此人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霍天星。 “大哥。” 霍天星走上前来,瞧见霍天涯有些凌乱的衣衫,问道:“你刚刚在练剑?” “嗯,手痒了,便练上一会。” 霍天涯在旁人眼中在对待剑之一事上近乎于痴,所以对于此,霍天星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他只是笑笑:“是弟弟搅扰大哥了。” “无碍。” 霍天涯微微摇头,问道:“天星你不该在筹备品剑大会吗,此时你来寻我,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瞒不过大哥。” 霍天星苦笑一声,道:“实在是此事有些荒唐,所以不得不来通报大哥一声,大哥可还记得往届品剑大会我们都会定些酒水,用以招待客人。” “记得,这也是惯例了,”霍天涯稍作回忆,说道:“往年都是从青梅庄运来的酒水,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霍天涯有些难以启齿,却还是苦叹一声:“大哥,酒水并无问题,管事去尝过,说是香甜更甚往年,问题在于......青梅庄的酒资,我们已经拖欠数年之久了。” 霍天涯眉头轻蹙:“怎会如此,去年庄上的进益不好,今年初我不是已经说了要开源节流吗,怎么这才二月份,我们就连酒钱都付不起了?” “大哥,庄子上的大家去年就已经节衣缩食了,这确实省下了一些,可却是杯水车薪,大头都在......” 霍天星迟疑了下,还是说道:“大哥,恕弟弟直言,您这几年招来的供奉和护卫实在是......太多了,我们恐怕真的负担不起啊。” 霍天星说的是实话,在霍天涯的一力推动下,铸剑山庄每年都会有许多慕名而来的江湖侠客,他这做庄主的对此的处理,那是照单全收。 原因很简单,霍天涯招揽江湖高手,其目的自然是为了杀了他们夺取内力,但这事不能做得太明显,所以他除了看重的几个高手之外,他还招揽了不少其他人,用以混淆视听。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就是,江湖高手各自都有脾性,有的人光靠金钱确实不容易打动,于是霍天涯还在给自己提升名望,方法就是招揽更多的江湖客,对任何的请求都予以回应,做出一副礼贤下士,江湖及时雨的姿态。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给他带来了大量的名望,好让他能够很容易地招揽到需要的高手,但坏处也有,就是铸剑山庄本就岌岌可危的财政,现在更是几乎每天都走在大崩盘的边缘。 “此事你不必说了,我自有我的考量。” 霍天涯不是不知道这些,但他拒绝不了万灵剑带来的诱惑,一旦尝过那种一日千里的滋味后,他永远也不想继续在原地踏步了。 霍天星见他的大哥心意已决,也只能是无奈地选择了沉默,霍天涯在山庄里威望极高,一般他决定好的事情,旁人是无法动摇的。 虽然因为古溟的秘密,此刻霍天涯对来钱的路子已经有了全新的计划,但此事不容易,且无法一蹴而就,为了应对近在眼前的困局,他倒是也有策略。 霍天涯问道:“天星,我让你留意过的,丐帮的人马,现在到何处了?” “丐帮几位长老明日就到,他们的帮主,听闻还需要些时日。”霍天星答道。 霍天涯点了点头,这便吩咐他道:“明日等丐帮的长老到了,你要亲自前往迎接他们,听闻如今掌权的是净衣派的长老,丐帮如今占据了江南一片,我们在那正好有几处产业,你去探探他们的口风,看看那几位可有接手的意思。” 霍天星大吃一惊,立马反驳道:“大哥不可啊,我们在江南的产业经营了多年,你这么做是杀鸡取卵啊。” “所以才让你去迎接那些长老,我们经营了这么久,必须卖个好价钱才行。” 霍天涯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大步离开了剑室,留下霍天星一个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第三百六十七章 外族商人 铸剑山庄的品剑大会一直以来都颇受江湖人欢迎,这一回霍天涯更是发出了比之前次还要更多的请帖,除了江湖各大门派之外,还有许多江湖散人也在受邀之列。 铸剑山庄声名显赫,庄主霍天涯更是江湖有名古道热肠,花花轿子人抬人,这个面子江湖同道都是愿意给的。 加之年前的江湖,纷纷扰扰,五岳武当丐帮,轮番上阵搞事,弄得整个江湖都不得安宁,现在一听说哪的大门派要整点活,大伙都是避之不及。 好在这铸剑山庄向来不涉江湖纷争,此次品剑大会,对于不少人来说,是难得可以放心去观看的盛会。 被武当五岳搞得人心惶惶的江湖客,憋了大半年,终于可以出来透口气了。 铸剑山庄坐落西北,此次品剑大会,除了中原各派的江湖客之外,还有不少戈壁大漠的刀客,甚至一些外族人慕名而来。 出了西京,一路沿着官道走来,两侧的景致缓缓变化,偶尔可见来往的商团,天高地远,马车走走停停,攀在窗子边的两个小脑袋,不时发出一两声惊呼。 “琪琪,你快看那边,好大的马!”商萝指着一些赶着马路过的外族人说道。 永乐公主顺着商萝指的方向看去,那些外族人带来的马匹的确非常高大,比之在中原之地见过的要强壮许多。 “那应该是来贸易的外族商队吧。” 作为皇室的公主,永乐的见识自然要比商萝多一些,她解释道:“据说只有在高寒之地才能养出那样高大的马,外族人会把它们养大之后运到关内,用以换取中原的茶叶,丝绸之类的货物。” “原来是这样啊。” 商萝点点头,然后转过身看向了窝在车厢里裹着大棉衣的陆寒江,问道:“小陆,你骑过那样的大马吗?” 陆寒江懒趴趴地翻了个身,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正月才过,他们一路出京往西北去,一路吃一路玩,加上舟车劳顿,也不知道这两个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好的精神头。 两个丫头的目光如芒在背,陆寒江只得勉强打起些精神,说道:“茶马贸易由来已久,虽然朝廷只是偶尔开放互市,但换来的马匹确实也不少了,我肯定是骑过的。” 这不是吹嘘,茶马贸易换来的高大马匹大多是战马,这种好东西禁军和锦衣卫自然是最先得到好处的。 听罢陆寒江的话之后,商萝似乎又被什么吸引了,重新把头探出车窗,冷不丁地又问道:“小陆,这马得卖到多少钱一匹啊?” 陆寒江闷闷地答道:“一匹好马,起码能换百十斤茶叶吧。” 商萝若有所思,然后又问道:“小陆,买卖这种马,只有朝廷出面才可以?” 陆寒江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道:“官面上自然是这样,不过商人重利,那些外族人也不老实,偶尔也会私贩一些给其他人,江湖上爱马的大侠也有不少,说不定就有哪位买过。” 说着,陆寒江忽然一愣,他抱着棉衣坐起身来,眼里睡意去了大半,他诧异看向商萝问道:“等会儿,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不会打算搞军马走私吧?” “没有啦,小陆你平时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啊。” 商萝气呼呼地说着,然后用手指了指外边那队停下来的外族商团:“我看那个人已经和对方讲了很久的价钱了,挺好奇的,所以才问一下。” 陆寒江也透过车窗向外看去,原来那外族商团前,还有另一伙人,他们一身白衣,腰配长剑,袖口和领子上都纹有特别的剑纹。 是铸剑山庄的弟子。 陆寒江示意车夫停下,他们就这么远远的,听着那边的动静。 那铸剑山庄领头的弟子很年轻,看着比陆寒江要小上一些,他身后跟着四五个同龄的弟子,身边站着一位中年人,观其举止,似乎地位不如那年轻人。 双方人是在为了那匹白马的价格争执,那年轻人争得面红耳赤,那外族人手里捧着一块茶砖左看右看,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似乎就是不满意。 凭借陆寒江的武功,只需要屏息凝神运起内力增强六识便可清楚听到他们的对话,只可惜两个丫头却不行,永乐是根本不会武,商萝则是内力不够。 两丫头巴巴地看着陆寒江,他无奈,只得道:“想看热闹就近些看去吧,记着咱们事先排好的身份,别露了馅。” 一见陆寒江点了头,两丫头开开心心地就下车过去了,只是面对这么多的外族人,永乐还有些担忧,所以把他也拉上了。 陆寒江用厚重的衣袍把自己裹得像个大粽子,围脖手套是一个不落下,这才慢吞吞地跟着永乐过去了。 三人的马车停下时,那两方人马还没有在意,只顾为那一匹马的价格争得热火朝天。 那年轻人梗着脖子道:“有我铸剑山庄的名声担保,你们还有什么可担心,若是阁下还有疑心,本公子大可立下字据,今日欠下多少,来日加倍补齐便是。” 那年轻公子说完,另一边的外族人用土话交流了一番,然后一个翻译上前来,揣着一口晦涩的中原口音,为难地说道:“公子见谅,我家主人做的是一锤子买卖,一百二十斤茶就是一百二十斤,不能少。” “你!你怎么如此不讲情面!”那公子有些气急。 这时候,那管事出面说道:“这位外来的朋友,我们铸剑山庄也曾经和你们的其他族人做过生意,那时候这一匹马的价格可是八十斤茶,你们今日的做法,可不地道啊。” 那翻译则解释道:“马的好坏不一致,价格也是不同的,这位客人,这匹白马我们本是想要卖给京城的贵人,定了一百五十斤的茶的价格,如今因我家主人受人所托,这才来与你们做生意,看在那位朋友的面子上,我们还减了三十斤的价钱。” “这......” 那管事有些哑口无言,他其实心底早就清楚,那匹白马上佳,一百二十斤茶的价格其实很公道,托了铸剑山庄曾经交往的人情,这价格甚至还有些便宜了。 可惜现实是,他们现在囊中羞涩,若是能够省下一些自然更好。 想他们铸剑山庄曾经在江湖是何等地位,如今为了这么几斤茶叶竟然都要拉下身段打口水战,觉察出对方眼中隐隐流露的轻蔑,这管事既有些愤怒,又有些无奈。 这时候,管事瞥见了远处走来的三人,这一看不要紧,却瞧着那走在最前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姑娘,腰间竟挂着丐帮帮主的信物打狗棒。 这下子管事原本还为难的话头一下就捋直了。 “一百二十斤就一百二十斤,我们买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霍少庄主 “张管事,这?!” 那年轻公子有些猝不及防,不是才说好的,山庄运营困难,要省上一笔钱的吗,这么却突然改了口。 “公子,有外人。” 那张管事提醒了一句之后,便利索地跟外族人完成了交易,和刚刚为了一口价钱吵闹半天的拖沓完全两个极端。 那年轻公子也在短暂的发愣之后,立刻回过了神,将仪态收拾好,然后转向了朝着他们走来的陆寒江三人。 这年轻公子同样一眼看到了商萝手上的打狗棍,略感惊讶的同时,面上也没有露出丝毫怠慢,他上前来拱手道:“原来是丐帮的朋友到了,在下铸剑山庄霍云起,幸会。” 商萝来得慢了些,眼看着热闹已经完了,不免有些失望,可听到对方自报家门,她又来了劲,只见她攥着拳头放到嘴边咳嗽两声,朗声道:“本姑娘——” 话音刚起就戛然而止,原来是陆寒江直接啪的一只大手拍在了她的头顶,把她的小帽往下一压,遮住了她的双眼,顺便堵住了她的话头。 “小妹顽劣,各位见谅。” 一边防着商萝对他龇牙咧嘴,陆寒江百忙之中还不忘把打狗棒顺了回来,顺便嘟囔了句,这丫头什么时候给他偷偷摸走的。 “咳咳。” 陆寒江把打狗棒收好,然后赶紧把手缩回到了衣袍里,对面那霍云起道:“在下丐帮陆十七,这边是内子和家妹,霍少庄主,幸会。” 说话间,永乐也适时地在陆寒江背后露出半个身子,比起商萝的不羁来,她显得有些拘谨,披着斗篷戴着兜帽只露出半张脸来,略微点了点头,并不言语。 这霍云起一露面陆寒江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早在来时他便差人打听过,铸剑山庄如今掌权的是霍天涯霍天星两兄弟。 但身为庄主的霍天涯醉心于剑,并未娶妻,自然也就没有子嗣,好在他的弟弟霍天星是个正常的,所以铸剑山庄下一代继承人的位置,就落在霍天星的儿子,霍云起身上。 霍天涯对此也没有异议,因此,江湖上的人都称霍云起一句少庄主。 “原来是陆帮主和陆夫人和陆小姐,在下有礼。” 霍云起不是那么惊讶,显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经过年前丐帮锄奸大会,以及北上平灭雪华宫两件事,这位年纪轻轻的陆十七帮主已经名动江湖。 看到打狗棒的时候他便有所猜测,这时候不过是验证一番罢了。 “今日幸会三位,确是有缘,我家伯父早就在庄上等候三位大驾光临,不如就请随我一道,诸位久居中原,想必也少见识这西北风情,不如就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霍云起的态度十分和善,理由也简单,他爹霍天星早就暗地里跟他通过气了,他伯父霍天涯有卖掉江南产业的打算。 但比起父亲的忧心忡忡,霍云起的态度则是支持伯父,毕竟铸剑山庄如今早已经是危如累卵,奢华大气的外表下,到处都是需要填补的窟窿。 众所周知,崽卖爷田不心疼,卖不出去才心疼,现在比起担心铸剑山庄竭泽而渔,还不如想想万一人家丐帮不要怎么办。 霍云起今日的态度,固然有部分原因是来自丐帮在江湖上的威望,可更多的,则是希望通过和这位帮主打好关系,好弄来足够的钱财救急。 “如此,便劳烦霍少庄主了。” 陆寒江自然看得出霍云起别有所求,但有人赶着上门送银子,他哪里有把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有着丐帮净衣派的积蓄垫底,他们三人是大手大脚一路玩到西北来的,这花出去的银子跟流水一样,尽管不是自己的钱所以不心疼,但陆寒江还是要为了接下来的日子考虑。 眼看这路还差一点,银子却快被败完了,这时候去找齐长老要肯定来不及,陆寒江甚至有了当掉打狗棒支撑一下,日后再让人赎回来的打算。 结果呢,那话怎么说的,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这霍云起来得正是时候。 这一刻,对于整出幺蛾子停下看热闹的商萝,陆寒江觉得对方似乎也很可爱嘛。 感受到陆寒江慈爱的笑容,商萝忽然浑身一阵恶寒,赶忙往边上靠了靠:“小陆你怎么突然笑得那么恶心。” “......” 强忍着......算了,陆寒江没忍住,直接一个脑瓜崩落在商萝头顶,惹来了对方的强烈抗议。 他无视了气呼呼的小丫头,和那霍云起寒暄片刻,两方人马便一起上路。 霍云起说得略尽地主之谊,那可不是客套话,尽管现在铸剑山庄穷得几乎要当裤子,但他们表面上的伪装却仍旧大气。 这一路上的衣食住行,全部都由霍云起一人承包了,陆寒江没有刻意去给对方省钱,之前怎么撒钱的,这会还是怎么撒。 一方面,对于铸剑山庄这样地位的势力来说,刻意去替对方省钱,这不是体谅,而是一种轻视甚至是侮辱。 另一方面,因为铸剑山庄掩饰得极好,江湖上对于他们的传闻全都是好的一方面,陆寒江也没有闲着无聊去查这方面的事情,所以他并不知道铸剑山庄的财政窘境。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陆寒江的性子就是如此,花自己钱的时候抠抠搜搜,花别人钱的时候大把撒币。 商萝和他的性子如出一辙,唯一对此感到些许不妥的永乐,也因为两人的态度选择了妥协。 霍云起很大方,他用最贵重的礼去招待三人,商萝和永乐自不必说,撇开立场不谈,陆寒江对于他也不会有恶感,毕竟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尽管对方肯定是另有所图。 果不其然,在一次途经驿站歇息,霍云起来邀陆寒江饮茶,言语间便谈到了江南之地。 霍云起面露崇拜,端起茶杯来,赞道:“陆帮主雷霆手段震慑了江南宵小,实在叫人佩服,可惜此地无酒,在下只好以茶代酒敬上一杯。” “霍少庄主客气了。” 陆寒江淡淡应下,所谓雷霆手段不外乎是江湖以讹传讹,因当初燕风云葬礼上的闹剧,江湖客对丐帮的观感下降极多。 当初他们北上剿除雪华宫的义举,也成了为了谋夺江南之地而展示实力。 丐帮弟子因此人人不满,陆寒江其实很理解他们,抛开决策层的长老和他这帮主之外,其他弟子的确是真心实意来对付魔道的,可如今却是一腔热血白洒一地,哪能不委屈。 霍云起不知道其中缘由,抑或者是他知道也不在意,三两句吹捧,四五句崇拜,终于他的话说到了关键之处上。 “陆帮主,听闻贵帮拿下了江南后,众多弟子都在江南之地置办家业,不敢相瞒,我铸剑山庄在江南之地也有几处产业,你我两家向来交好,何必舍近求远呢。” 第三百六十九章 年少轻狂 霍云起是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不止表现在年龄上,也表现在他的一些手段上,比如现在。 此前对方一直隐藏得很好,那是因为这小子从不开口谈论这方面的事情,所以陆寒江并没有觉察什么不对劲来,但是他一开口,那种极力压制的迫切感便出现了。 陆寒江略微有些诧异,他看向霍云起,目光有些古怪:“铸剑山庄缺钱?” “不!怎么会呢,陆帮主说笑了,哈哈......”霍云起一怔,然后用极为蹩脚的方式掩饰了过去。 看得陆寒江都沉默了,他原本没有往这方面想,刚才那句话不过是一句活跃气氛的玩笑而已,可谁能想到,他似乎不小心直接触碰到真相...... 霍云起现在的样子,让他有些眼熟,在这个年轻小子的身上,他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年的陆寒江,还是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怀揣着对一切的热情,他在京城里最贵的酒楼点了一些看上去并不是很贵的菜,到了付钱的时候,却惊觉囊中羞涩。 那家酒楼的掌柜是个好人,他似乎看出了自己的窘迫,也许是出于好心,也许是对他身上那件锦衣卫的衣服感到敬畏,掌柜隐晦地暗示了他可以打白条。 但那时的他心里动摇,表面上却依旧倔强地表示不需要,如果不是吴大人恰好路过慷慨解囊了一番,陆寒江很可能当时就迎来了人生第一波社死现场。 所谓男人啊,哪怕连下一顿都没有着落,也绝对不会让自己饿着肚子的模样被别人看见。 这就是少年时代,陆寒江第一次感受男人尊严的重量的故事。 自那天以后他就暗自在心里发誓,绝对不会再给花里胡哨的酒楼那些花一分自己的钱,他要免费吃! 当然了,这是题外话。 陆寒江在霍云起身上看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别扭倔强,明明已经床头金尽,却还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偏偏还被他看出来,说实话,有点尴尬。 思及此,陆寒江猛然一惊,好家伙,这些日子他们大吃大喝,不会已经把这家伙掏空了吧?如果要是那样,他是不是应该赶紧跑路,省得被追债的堵门。 霍云起虽然年轻,但是对别人的态度却十分敏感,陆寒江那一瞬间的怜悯被他捕捉到了。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堂堂铸剑山庄的少庄主却因为钱财而落魄至此,他的脸一下子火烧一样红了起来,再也藏不住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 陆寒江在想怎么撇下他跑路,而霍云起则是在和自己的内心做斗争。 良久,两人对视了一眼,陆寒江眼中的复杂让霍云起颜面尽失,强忍住掉头逃跑的冲动,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放下了茶杯,低声道:“瞒不过陆帮主,铸剑山庄如今,确实资金周转有些困难。” 此话一出,陆寒江再一次感到了对方确实是个年轻人,经历得太少了。 正道江湖客除了一个义字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脸面,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该把自己软处表现出来。 既然已经选择嘴硬一次,那就不妨直接嘴硬到底,这样虽然没有什么用,但起码有气势。 像霍云起这样把底露了,既失了面子,里子也未必能够挣到,哪怕是商界外行的陆寒江都知道,谈生意的时候最忌讳泄露底牌。 铸剑山庄越是深陷困境就越不能表露出来,否则只会被人抓住痛处狠狠杀价。 但这也不能够怪霍云起,作为一个年轻人来说,他最需要的是经历挫折,只有在尝过跌倒的滋味后,才能走得更远。 所以作为一个前辈,陆寒江这时候选择了亲自上场,好好教导一下这个年轻的后辈,希望他能够成长。 “唉。” 听完了霍云起的话,陆寒江也放下了茶杯,摇首道:“没想到霍兄竟是如此侠义之人,铸剑山庄困顿至此,却还不惜重金招待我等,实教人感到惭愧。” “陆帮主切莫如此说,这都是在下应当做的。”霍云起连忙起身说道,那“困顿”二字实在是刺痛了他。 陆寒江抬起头,表情一言难尽,他有叹息一声:“唉,原本霍兄说到这个地步,我无论如何也该出手帮上几分才是,可......唉,霍兄可知道,我丐帮如今是净衣派的诸位长老掌握大权?” 话题忽然转到了丐帮上,霍云起却并未觉得哪里不对,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道:“此事,在下也略有耳闻。” 陆寒江面露愁苦,将杯中茶水仰头一饮而尽,道:“实不相瞒,在下虽是梁老帮主亲自指定的帮主,但资历尚浅,人微言轻,帮中事务都由诸位长老一言而决,在下虽是帮主,却只是空有名头。” “这......” 霍云起一愣,然后发出一声感同身受的叹息:“陆兄,也不容易啊。” 他不也是如此吗,眼看铸剑山庄即将万劫不复,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大权被伯父掌握,他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在大势之下,却只是螳臂当车。 两个经历相同的人很快聊到了一起,话匣子打开之后,霍云起顾不得那许多,张口就把自己的困境也和盘托出,说得陆寒江是心头啧啧称奇,面上却是一惊一叹。 这茶水不醉人,但陆寒江却好像上头了一样,他一拍桌子说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怎可被此等区区之事掣肘!今日一谈,甚觉你我意气相投,霍兄这事,便交予我来办!” “陆兄!”霍云起激动地手足无措。 陆寒江不在意地摆摆手,当即出言保证道:“霍兄,此去铸剑山庄,在下定会全力说服帮中各位长老,让他们出手襄助你们渡过此次难关。” “陆兄大义!在下无以回报!请受我一拜!” 霍云起眼中一片湿润,郑重地起身下拜,陆寒江赶紧虚扶了一手,然后堂堂正正受了他这一拜。 “霍兄万万不可,怎好行如此大礼。” 等对方拜完了,陆寒江才把人扶起,霍云起抬起头与之对视一眼,感觉到多日来心中的郁结通通散去,他遇见了一位难得的知己。 两人又相谈了许多,到了饭点,霍云起这才意犹未尽地止住了话头,进门前两人还是霍少庄主,陆帮主的叫,这出门后,两人已经称兄道弟,不分彼此。 出门时,陆寒江偶然瞥见了楼下马圈里的那匹白马,心头一动,便说道:“霍兄,还有一事尚得请教你。” 霍云起道:“陆兄尽管说来。” “之前见你们与那外族商人做过生意,不知道可否替在下牵线搭桥。” 陆寒江目光瞥见另一边走来的商萝,张口就来:“家妹对那白马甚为喜欢,所以在下也想买上一匹,想请霍兄,代为联系一番。” 霍云起闻言,几乎没有迟疑,当即说道:“何必如此麻烦,陆兄之妹亦是我之妹,这匹白马,我便做主送与陆妹妹,就当作是见面礼好了。” 第三百七十章 摘星之邀 霍云起如此重礼相赠,陆寒江当然是狠狠推辞了一番,然后坦然收下了。 一头雾水的商萝被陆寒江带到了马圈,然后张管事就来交接了一些东西,之后莫名其妙的小丫头就发现自己多了一匹外族大白马。 “这,真的是给我的啊?”商萝有种被天上掉馅饼砸中的感觉。 “嗯,从现在起它就是你的了。” 陆寒江要来这匹马纯粹是心血来潮,顺口一提,拿到手之后送给这丫头也是必然的选择,他们三人之中,永乐娇弱,他自己比起骑马更喜欢坐车,只有商萝精力旺盛,还有一颗仗剑纵马闯荡江湖的心。 “谢谢小......大哥。” 有外人在,商萝赶紧改了口,等张管事走了之后,她才挤眉弄眼地对陆寒江道:“小陆,那天那霍少庄主可是费了不少力气才把这白马买下的,你到底使了什么法术,居然能把它要过来。” 陆寒江曲起两指,咚的一声敲在商萝头上,没好气地道:“什么叫要来的,那是人家再三主动要求送来,我不得已才接受的。” “嘿嘿,那就谢谢你啦。” 商萝对着陆寒江挤了挤眼睛,想也知道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但她没有再多问,满心欢喜地去骑那白马了。 另一边,张管事一路往回,没事人似的和周遭的人打招呼,直到见了霍云起才收敛了面上了笑容,换上一副忧愁之色。 “少庄主,为何要将那白马送与陆姑娘,那可是庄主专门交代过,要我们上心的事情。”张管事似有担忧。 “我知道。” 霍云起脸色也有些沉重,眉头紧皱但很快放开:“伯父让我们来买马,无非是因为庄上的樊大侠是爱马之人,伯父看重他,所以才让我们花重金买来外族马。” “少庄主,既然你知道,为何......”张管事有些不明白。 霍云起挥手打断张管事的话,目光微凝:“此事我本就不认同,伯父招揽来的那些大侠客,人人都有不同的爱好,每年因此而搭进去的金银,数倍于山庄产出,如此做法,实在荒唐!” 张管事叹息一声:“少庄主,纵然你有所不满,也不该用这样的方式违逆庄主,庄主他......想必也有自己的考量。” “此事你放心,我自有计较。” 霍云起摇摇头道:“我也并非对伯父不满,只是铸剑山庄已经深陷困境,伯父的作为,实在难以看到希望,我辈皆是肉眼凡胎,比不得他高瞻远瞩,再不自救,恐怕万劫不复。” 张管事若有所思,低声道:“少庄主,你与那位陆帮主交谈过,不知他可有出手相帮的意思?” 他是霍云起身边的老人了,深受信重,自然也清楚铸剑山庄有出售江南产业的想法。 霍云起微微一笑:“你安心吧,陆兄是高义之人,此事已经成了大半。”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张管事大大松了口气,他的父祖都是铸剑山庄的弟子,他出生以来就把山庄当成了家,如果铸剑山庄能够渡过难关,对于他们这样的弟子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 两人说话间,门外来了一位弟子通报,进来后,送上了一封请帖。 张管事接过一看,讶异地转交给了霍云起,说道:“少庄主,是摘星阁的帖子。” 闻言,霍云起也有些意外,摘星阁是据此二十里外的拓苍城声名最响的青楼。 虽是青楼,但摘星阁却是卖艺不卖身,楼中的女子皆是靠技艺闻名,抚琴弄弦,起舞描花,此处也颇受那些高雅之士的喜爱。 因地处西北,常有那大漠刀客乃至于魔道人来光顾,甚至不少惹出两大高手争抢同一女子的事情,因此摘星阁在江湖上的名气也很响,声势只比当年京城的邀月楼弱上一些。 霍云起作为铸剑山庄的少庄主,酒局交往是躲不过去的,摘星阁他自然不是第一回去了,甚至还认识了几位知心的姑娘。 可尽管他也算得上是常客了,但却从没有过对方主动送帖子来邀请的前例,好奇之下,霍云起仔细看了帖子上写的内容。 开头不外乎一些吹捧,然后就直言她们有位姑娘今晚要出场,希望霍云起去捧捧场子,只是—— “这‘雪鸢’姑娘是何人?为何我从没有听说过?” 霍云起疑惑着,张管事也是蹙眉:“我也未曾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前次听丽娘说起过,她们摘星阁有位新来的妹妹甚是出彩,莫非就是这‘雪鸢’?” 霍云起点点头,然后忽然一愣,转头看向了张管事,后者老脸一红,低声道:“咳咳,少庄主,这帖子,你是接还是不接?” 霍云起想了想,却没有立刻做决定,而是去寻了陆寒江,把此事与他说了,并且邀请他一道去:“陆兄,摘星阁也算是拓苍城的一道风景,不如同去看看,如何?” 陆寒江第一时间没有回应,而是思虑起了其中的关联,霍云起以为他因家室而有所顾忌,当即笑道:“陆兄,摘星阁并非那寻常花楼,纵使是女子亦可去的,令妹与夫人可同去。” 陆寒江微微一顿,然后笑道:“那还是不必了,内子不喜,家妹也不好总是这样胡闹,你我一道便好。” 霍云起想想也是,这便道:“那我们下午出发进城,晚上我再来寻陆兄一道过去。” “好。” 送走了霍云起之后,陆寒江回头找到了商萝,然后拿出了一把手弩给她,交代道:“今晚你和公主就留在客栈里,若有什么意外,不必犹疑,直接发号箭。” 一听到可能有意外,商萝不但没有担心,反倒是兴致勃勃:“小陆,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保护好琪琪的!” 说着,她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不过,小陆,既然可能有危险,那不如你带我们一块去呗,跟你身边应该安全一点吧。” 陆寒江一眼看出这丫头就是想逛青楼,当即拿手敲了她的脑袋:“跟着我你们才危险,这摘星阁的帖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不是冲着那铸剑山庄,就是冲丐帮来的。” “哦。” 商萝委屈巴巴地应下了,然后又好奇道:“小陆,那万一对方声东击西,其实是冲着我们来的怎么办?” 陆寒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所以我才把锦衣卫的号箭交给你啊,你以为这一次我为什么能这么轻易地把公主带出京城。” 话音落下,周围仿佛都安静了,商萝忽然若有所感地向周围看去,驿站里还在忙碌的人手忽然齐刷刷地停下动作,感受到她的视线,纷纷朝着两人点了点头,然后又忙起了手中的事。 商萝古怪地看了一圈,然后道:“小陆,难道他们都是......?” 陆寒江点了点头。 看着手中信号弩箭,商萝有些泄气:“小陆,你明明都安排好了,干嘛还给我这个,就算没有我,一样也可以保护好琪琪吧。” 陆寒江好笑地又弹了她一个脑瓜崩,无奈道:“你当我给你这个真是指望你这三脚猫能够保护公主?我是让你保护好自己。” “啊?”商萝有些傻眼。 陆寒江耸了耸肩:“我们这一趟出门,只有公主的安危是最不需要担心,我让你跟紧公主,不是指望你保护她,是因为跟在她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第三百七十一章 飞雪轻舞 自古以来,对于青楼里的客人是个什么德行,那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一言以蔽之,来青楼享乐的人,无外乎都是“淫人”。 但是这里的淫却并非指代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甚至于这里的人,也不分男女。 这里的淫指的是“意淫”,皮肉相交不过是最肤浅的一种罢了,灵肉相合才是至高的享受,那是一种精神上的境界。 人的精神追求会随着物质追求的提高而提高,而物质的追求是有极限的,但是精神的追求却是无极限的。 这些纵横江湖的大侠,富甲一方的豪商,地位崇高的权贵,他们来到青楼享乐,并非全都是因为生理需求,更多则是对这些的华丽,优雅的女子,对于“美”这个从抽象到具体的概念的欣赏和追求。 对于女子,他们更多地将其看成不可或缺的装饰品,或者是用以提升自我地位的展示物,并非真的是因为被下半身控制,而这,就是所谓的“意淫”。 霍云起那几位在摘星阁认识的知己,都是这种“意淫”下的产物。 而与之相对的,陆寒江能够坐怀不乱的原因也很简单。 他见识的要比霍云起多,皇甫家两姐妹珠玉在前,已经把他的审美水平拔高到一个旁人无法想象的境界,所以对于摘星阁里再多的绝色,他也很难产生共鸣的感觉。 精神追求高于物质追求,但却无法完全超脱物质追求,只有在满足了物质的追求的前提下,才能有余力和精力去强调精神追求。 换言之,若是连最基本的美色都无法满足,那么自然也不可能会让人产生想要和对方进一步“神交”的冲动了。 摘星阁里歌舞不断,美乐动人,霍云起不自觉地沉醉其中,不时摇头晃脑,点评一二,好不自在。 陆寒江同样乐在其中,他的桌上摆满了各种美味佳肴,婀娜多姿的姑娘们一字排开,替他抚琴拨弦,起舞献歌。 别看陆寒江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美食之上,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子,和摘星阁的其他客人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但其实在这些姑娘眼中,她们倒宁愿去服侍陆寒江这样不解风情的明白人,也不乐意去招呼和那满口花花的“糊涂蛋”。 摘星阁以艺侍人,她们做的就是这种生意,情发于中,你情我愿,钱货两清之后,便该止于礼,相忘于江湖。 可惜这道理霍云起看不懂,大多数人也读不懂,或许有的人读懂了却又自欺欺人。 这边,霍云起见到陆寒江只专心品尝美食,对那近在眼前的美人视若无误,实在是暴殄天物。 “陆兄。” 霍云起拿来两杯酒水,将其中之一递给他,说道:“今宵有酒今宵醉,陆兄何必这样克制自己,这样的美景,错过了,那该是多么的可惜。” 这番话说的,看来霍云起也是摘星阁的常客,陆寒江不置可否,接过那酒水,一扬嘴角:“霍兄,请。” “请。”霍云起仰起脖子,豪迈地将那酒水灌入喉中。 陆寒江则趁对方喝酒的工夫,顺手将酒水倒入了旁边的花瓶里,几位姑娘看见了,却也都含笑不言。 霍云起将酒盏放下,见陆寒江依旧没有放开自我的打算,不由得放低了声问道:“陆兄,莫不是因为在意夫人?” 陆寒江笑了笑,让姑娘们满上酒水,端起酒盏:“霍兄,请吧。” 霍云起拿起酒,叹道:“陆兄果真大丈夫,也罢,让我们一醉方休也好。” 两人又连喝了几碗,霍云起喝的酒气上头,陆寒江因为把酒全喂了花,所以看起来还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陆兄,海量啊。”霍云起也说不出什么其他的,只是连声佩服。 这时候,霍云起自个儿酒过三巡,陆寒江那也菜过五味,外边的喧闹声越发大了起来,两人都被吸引了过去。 两人所在的地方,摘星阁的主楼,一种类似于天井结构的楼房,四周各自有二层的楼房相连接,中间的露天空地上搭建一个高台,可供三层的客人一起观赏。 陆寒江和霍云起都坐在二层靠栏杆的位置,一眼便能看见下方的高台。 见客人有所疑惑,那负责斟酒的姑娘掩着嘴,轻声说道:“两位公子有眼福了,今晚是雪鸢妹妹第一次登台,她琴色双绝,还请两位公子品鉴。” 霍云起与陆寒江对视一眼,露出了期待的神色,他今日来便是因为摘星阁送的帖子,言说雪鸢姑娘登台,希望他能来捧场。 以摘星阁之声名,她们不会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蠢事,所以这雪鸢姑娘,应该真是一位难得的佳人。 另一边的陆寒江也很期待,他从不惮于用最恶劣的想法去猜测别人,所以这时候突然发来邀请的摘星阁和这位所谓的雪鸢姑娘,关于她们的真实目的,他对此保留怀疑态度。 高台上的动静吸引来四周客人的目光,小厮搬来了古琴琵琶,接着轻纱曼舞的数个姑娘先一步登台,舞娘乐手各司其职。 在一片醉人的声乐中,一袭白衣胜似雪,踩着妙曼莲步的“雪鸢”姑娘登台了。 这姑娘蒙着一张面纱,看不清原来的面貌,但仿佛有一种摄人心魄的能力,让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的身上。 霍云起本来还只是散漫的目光,忽然间就直了。 高台上,雪鸢姑娘缓缓起舞,周围的看客鸦雀无声,仿佛所有人都沉醉在其中。 陆寒江心头闪过一丝诧异,他试图静下心来,那乐声总是恰到好处进行阻碍,他眉头轻蹙,不着痕迹地拿起桌上的酒水放到鼻尖轻嗅。 果然,这乐声有古怪,这酒里似乎也被加了什么。 不过没尝过,陆寒江也不好判断到底是什么,只是看霍云起等人忽然间的迷醉,他大概能够猜到其中的功效。 只是以摘星阁的名气,似乎并不需要这类东西,抑或者也有可能,这里的名气本就是用这样的手段来弄来的。 这样想似乎也不对,这手段虽隐蔽,但并不怎么高明,他能够发现,自然也有别人能够发现,天下总是不缺谨慎的人。 陆寒江更倾向于,对方是专门冲着某人来的,只是,到底是铸剑山庄,还是丐帮,从时机来判断,是其他目标的可能性不高。 正想着,高台上的女子忽然又有了新的动作,一声脆响落入乐声之中,一朵朵的冰花在她周身浮现,升起,飘落,碎裂。 那女子会武功,她手里的真气在流转飞旋,而且这看似绝美华丽的舞步之下,隐藏着一道极深的杀意,而且是冲着他来的。 这一刻,陆寒江不再感到疑惑,因为他看出了那女子的武功根底—— 雪华宫的霜雪天心诀。 第三百七十二章 另有其人 雪华宫的余孽还存在,这一点陆寒江是清楚的,不只是他清楚,江湖各派恐怕也都有心理准备。 毕竟丐帮攻灭雪华宫的时间太短,后续也根本没有继续对其残党进行追杀,在北地被杀的雪华宫弟子近九成,但终究不是全部。 江湖上仍然有雪华宫的残余势力,或是情报人员,或是当时并未留在宫中的弟子。 但是雪华宫破灭的消息传出来已经数月,仍旧不见她们出没痕迹,这也是理所当然,魔道残党在正道的地盘上现身,那是找死。 像这样被平灭的魔道门派,其残余弟子如果不是第一时间出手报复,大多会选择隐姓埋名,一如当年万刀门那般。 但是这群女子记仇的程度显然不止如此,她们选择了蛰伏,然后打听到了丐帮西行参加铸剑山庄品剑大会一事,提前在必经之路上埋伏。 选择摘星阁恐怕也是因为雪华宫门人尽皆女子的身份,在这里能够更好地利用起来。 霍云起只是一个幌子,她们利用摘星阁的帖子引来了他,主要目的是跟他同行的丐帮帮主,陆十七。 理清了思绪之后,陆寒江撇了撇嘴,心头倒是有些失望,他本以为这一次是哪方大势力的手笔,还特地做好了声东击西的防备,没想到最后竟然真的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高台上,凭借着雪华宫的秘药,众人都陷入了瞬息的迷乱,那雪鸢姑娘却是忽然脚尖一点,身子飘然而上,起落间就掠到了陆寒江的包间,她长袖之中滑出一把短剑。 “陆十七!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那女子一剑刺来,却被猛然回神的霍云起出手阻拦:“陆兄小心!” 雪鸢的短剑被霍云起一掌劈落,眼中当即闪过几分惊色,无奈,只得转身运起内功与对方打斗起来。 雪华宫的秘药虽然不见得有强,但也绝对不可能这么次,霍云起这一次清醒得这么快,其实是陆寒江暗自动了手脚。 他在雪鸢掠来的同时,一脚踢醒了对方,说白了,这种秘药只能配合那舞蹈引起瞬间的失神罢了,只要有人从外部影响,很快就能破解。 在看到了敌人是雪华宫余孽的时候,陆寒江就没有出手的欲望,这些已经谢幕的对手,让他有些提不起劲。 霍云起不愧是铸剑山庄的少庄主,从最初的慌乱中恢复过来之后,很快就压制了雪鸢。 那雪鸢的武功其实一般,霜雪天心诀脱胎逍遥派内功,的确是难得的高深武学,但这也要看是谁来使。 这雪鸢使来,不说对比雪罗刹顾紫荆,就连比之大弟子玲珑也是相去甚远。 战局已经没有悬念了,霍云起和雪鸢对了数掌,摸清了对方的套路之后,左手一翻,隔空打出一道掌力,右手拔出腰间佩剑,飞身而上。 雪鸢双掌齐出,顶住了第一波掌力,却被紧随其后的霍云起用剑抵住了脖颈。 “姑娘,你败了。” 霍云起的打法和作风都是属于堂堂正正的那一种,即便对方挟恶来袭,他下手也会留一线,纵使胜了,也不会取人性命,这是以一种江湖侠士传承的矜持。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虽蒙着面纱,但凭借刚刚的飞雪舞步,就足以看出这女子非一般颜色。 陆寒江越过那些个跌落在地,不知所措的摘星阁姑娘们,拿起一只酒盏,准备祝贺了一下对方。 雪鸢被制服,眼光中满是愤恨和不甘,霍云起刚想问话,变故再生,自阁楼上忽然落下了一道凶狠的剑气,直逼陆寒江而来。 他后撤半步,将手中酒盏甩出,与那剑气撞了个正着,被打得粉碎,酒水撒了霍云起一身。 陆寒江目光一凝,心头暗叹一声好险,差点那酒水就淋在自己身上了。 霍云起愣神的瞬间,又一人现身,穿着夜行衣,用斗笠遮挡了面容,手中长剑伴着清冷的月光悬停在了陆寒江的脑后。 “陆兄,小心!”慢了半拍的霍云起连忙喊道。 陆寒江感觉到身后的剑没有再前进一步的打算,心头略感意外,不是刺客? 他也不回头,就这么让对方挟持着,从容地问道:“阁下是何人?” 陆寒江话音落下,黑衣人冷声问道:“陆十七,池沧平被你藏在哪里了!” “......” 听这声音,似乎是个女子,但这并不是让陆寒江感到意外的地方,池沧平......这个名字他好一会才想起来是谁。 武当弃徒,以一己之力让武当实力直接腰斩的狠人,陆寒江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居然还有人在找他,而且还找上门来了。 自从池沧平闹出事情之后,他被抓了又逃,逃了又抓,在丐帮的掌心里进进出出,彻底让江湖各派放弃了对他的追杀。 第一次池沧平被抓走,丐帮召开了锄奸大会,把各路江湖门派一通戏耍,结果这最后仇人没杀了,自己人还折进去不少。 大伙都不是傻子,第一次被骗了是因为没有想到丐帮这么无耻,失算了也情有可原,第二次谁再上当,那就真是傻子了。 所以如今,哪怕池沧平又一次被抓回了丐帮,但包括受害者五岳剑派在内的各派,都选择了视而不见,宁愿假装没有这么个人,省得又被丐帮一阵忽悠,徒惹一身骚。 事到如今,还对那家伙紧追不舍的,恐怕就只有武当派了。 陆寒江微微偏过脑袋,用眼角余光打量身后这女子,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他若是没记错,池沧平似乎有个妹妹。 “姑娘,你是?”陆寒江试探着问道。 那女子沉默了片刻,冷笑一声摘掉了自己的斗笠,露出了原本的面容,正是池沧平的妹妹,池芊云。 但此时的池芊云的状态,比起当初陆寒江在武当山上见到的,似乎还要更糟。 她的气息倒是强横了不少,武功从刚刚那一剑似乎也能看出一大截的进步,但她的面色,却是不太好。 干涩苍白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以及一双充斥着杀意的眼瞳,她的左眼被诡异的血色浸染,呈现一种妖异的亮红色。 陆寒江心头纳罕,虽然早就听闻武当内功心法都是纯阳的武学,不适合女子修炼,但也不至于给好好的姑娘家练成这个样子吧。 “池姑娘,好久不见,你看上去,精神似乎不太好,不如先去好好歇息一晚,有事明日再说?” 有一说一,这绝对是陆寒江难得的善意提醒,可惜对方并不领情。 “告诉我,他在哪!”池芊云的语气里满是冰冷的杀意。 “何必呢,姑娘,武当一个月给你多少例钱,让你这么拼命,身体可是自己的。” 陆寒江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把剑放下吧,举着不累吗,本公子就是不说,你又能怎么办,动手吗?你想继五岳之后,再让丐帮上一次武当山?” “你!” 池芊云的气势一滞,眼看着陆寒江自顾自地坐回了位子上吃吃喝喝,那武当山三个字压着她的胳膊,仿佛有千斤之重,她手里的剑确实刺不下去。 第三百七十三章 剑法妖异 池芊云在虚张声势,这一点被陆寒江看出来了。 尽管她现在一副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样子,但是武当山仍然是她的软肋,说来也是奇妙,明明是兄妹,两人的性格差距居然如此之大。 另一边,霍云起见到池芊云住了手,心里也是大大松了口气,若是陆寒江在他这有什么损伤,只怕丐帮不会轻易放过铸剑山庄。 到那时,铸剑山庄本就岌岌可危的现状雪上加霜,那就真的日暮途穷了。 霍云起赶忙点了那雪鸢的穴道,上前来用戒备的目光看着那池芊云,质问道:“姑娘为何要对我们出手?若是不拿出个说法来,铸剑山庄定不会轻易饶过你!” 莫要觉得搬出家门是一种无能的表现,如霍云起这般身世的江湖子弟,用师门家族的背景名望助力,可以免去许多麻烦,若不懂得利用起来,那才是真正的无能。 池芊云冷冷地瞥了一眼霍云起,沉默半晌后才说道:“我与她们不是一伙的,不过是机缘巧合探听到她们想对你动手,顺势而为罢了。” “原来如此。” 陆寒江并不意外这个回答,池芊云既然不想给武当派招祸,那当然不会明着和雪华宫余孽纠缠。 他看了一眼不解其意的霍云起,解释道:“哦对了,霍兄,介绍一下,这位是武当池姑娘。” 陆寒江这么一提,霍云起只一瞬便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原因无他,池沧平的事情闹得江湖人尽皆知,如今除了他那自尽的爹,他这妹妹曾经拜入华山学艺的事情也常常被人提起。 霍云起眉头一蹙:“池姑娘,我知你思兄心切,但令兄乃是罪人,纵然让你知晓了对方所在,又能如何,况且你居然还持剑威逼陆兄,这难道就是武当派的待人之道吗!” 池沧平一事,与铸剑山庄并无太大干系,五岳大会他们也派人去了,运气好活了下来,加上池一鸣自尽谢罪,他们早就不计较这一茬了。 此时他义愤填膺,无非是表明自己与丐帮同进退的态度,毕竟一来他与陆十七一见如故,早已经引为知己,二来,铸剑山庄也需要丐帮的助力,这时候示好,是必然的选择。 池芊云咬着牙道:“我哥哥......池沧平虽有罪,但也是武当的弟子,要杀要剐,自然有我武当来处置,轮不到你丐帮!” 陆寒江听完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给对方鼓起了掌:“池姑娘,你说得很有道理,但现实就是,池沧平如今在丐帮手里,你空口白话的就来要人,是不是有点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笃! 池芊云的剑钉在了陆寒江面前的桌子上,寒声道:“我再问一遍,他在哪!” 说话间,池芊云身上真气流转,衬得她那只妖异的红瞳更加明亮。 陆寒江略微一挑眉头,此刻池芊云身上的气息,让他有一种熟悉感觉,但一时间却说不上来。 霍云起此刻赫然站出来,一剑挑开了她,斥道:“池姑娘,你这番做法是否太过分了!” “与你无关,滚开!” 池芊云冷漠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比起陆寒江当初在京城里见过的样子,她的性格似乎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不过这也难怪,哥哥闯祸被抓了,爹爹谢罪自杀了,自己还被五岳剑派当成把柄和筹码踢来踢去的,换成谁恐怕都会如此。 霍云起气极反笑:“好!既然池姑娘执迷不悟,那我今天就领教一下武当的剑法!” 他本就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是年壮气锐的时候,因铸剑山庄的窘境,他不得不一次次压抑自己,但内心的热血却始终不曾冷却。 如今被池芊云打乱了今夜的酒局不说,言语上被一激再激,他实在有些恼火,说话间便动了手。 霍云起一步踏出,双手握剑,势落重山,堂堂正正,一式携万钧之力斩下,震荡的风压惊得四周的姑娘们惊慌不已。 池芊云冷眸微凝,脚下步法连踩,向后拉开了距离,同时手腕翻转,那长剑如灵蛇一般,沿着肘上滑过背脊,绕了个圈落在了另一只手中,以左手剑刺出。 霍云起眉头一皱,侧身闪开,然后左手捏着一个剑指,右手持剑,胸中提起一口气来,连刺一十六剑,但剑剑自池芊云身周掠过,尽皆落空。 “武当梯云纵!呵,再接我一招试试!” 霍云起看出了对方的轻功高妙,便作势换了剑招,再度双手握剑,脚下一点,身子偏斜,身子如转蓬一般旋转向前,剑气密集而猛烈。 池芊云却是腾身入空,左手横剑一扫如鞭,迅捷的剑气细长如丝,抽在那霍云起身上,却轰鸣如雷。 “好剑法。” 霍云起身子一晃,赶忙站住,他的动作被打断,剑锋偏斜,却是落了下风了。 可池芊云的攻势才刚刚开始,她此刻身在半空,剑法却是连绵而下,招如流水,打得霍云起只能被动防守。 霍云起心有不甘,弄险一剑挥出,以左手剑指顶着对方的剑气,右手出剑想要一转攻势。 却不料池芊云等的就是这一下,她剑出半截,自己却硬生生停下,勾引霍云起一剑落空,然后滑剑入右手,再一刺,逼退对方。 紧接着,趁着霍云起连连后退,还未再起,池芊云右手握剑,飞身惊鸿一刺,杀意凛然,霎时,剑上裹挟一道紫黑色的真气,剑出之时,狂飓倏起,劲流激荡之中,尚有妖异闪光隐约浮现。 霍云起大吃一惊,抽身后退,可池芊云的剑却紧追不舍,眼看那獠牙一般的剑气刺入他身体,一种天旋地转的大恐怖骤然晃得他心神乱震。 我命休矣! 霍云起眼睛一闭,心头一阵悲凉,可就在池芊云的剑就要刺入他的身体之时,后者眼中的血色突然散去了一些。 池芊云手中剑突兀地一滞,给了霍云起逃生的机会,那原本沸腾杀意骤然消散大半,只见她脸色一变,捂着口鼻,呕出一口血来,猩红的血液渗过指尖,滴落在地。 霍云起这时候一个趔趄,向后跌倒在地,握着胸前的伤口,大口喘气,在生死关口走了一遭,他可耻地感到了自己双腿都在发软。 另一边,尽管是胜了,但池芊云的状态似乎更糟糕,她跪倒在地,用剑勉强支撑身子,另一只手捂着嘴,还在止不住地咳血。 这一场结果是两败俱伤的比斗,惊呆了周围的众人,只有陆寒江依旧老神在在,连手中的美食都未曾放下。 但他落在池芊云身上的目光,却是充满了惊讶,若说先前那时候他只是觉得熟悉,那这一刻几乎可以确认了。 池芊云所使的剑法,既是武当剑法,又不能算是完全的武当剑法,因为她所用的剑法,其名为,天道三剑。 第三百七十四章 伤人伤己 太极清灵剑,这是武当派的一门高深剑法,本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用的武学,使将出来颇有些云淡风轻的不争之意,但落到江湖上,却成了另一种的姿态。 就陆寒江而言,他知晓三种不同的太极清灵剑,其一,便是原版的太极清灵剑,他虽未亲眼见过,但听闻其乃是一门养生的剑法。 且因修行难度颇高,武学要旨在于不争,所以其威力有限,便是武当派弟子,都少有人习练此门剑法。 其二便是久负盛名的皇甫家绝学,天道三剑,这门剑法脱胎自武当太极清灵剑,而后却自成一脉,弑杀之意骇人无比,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武当剑法里与世无争的影子了。 其三,则是陆寒江以皇甫玉书的天道三剑为基础,自己模仿出来的剑法,兼具太极清灵剑的形和天道三剑的神,但威力却很一般。 如今见到的这池芊云使出的剑法,陆寒江倒是眼前一亮,她之剑法与皇甫玉书那天道三剑杀伤力上虽差距不小,但本质却是如出一辙。 比起自己使出来的那种古怪和不和谐,池芊云这一剑堪称完美,甚至比之商萝那次偶然使出的,还要更加接近皇甫玉书的境界。 只是......看着咳血不止的池芊云,陆寒江才冒出来的念头,这会又有些迟疑了。 这魔功伤人伤己他是知道的,但皇甫玉书用来却似乎得心应手,皇甫小媛使出似乎也并未有如此之大的副作用,可如今到了这池芊云...... 讲道理,陆寒江想要这门武功,纯粹只是因为当初看见皇甫玉书使出来觉得帅气,仅此而已,没有任何深层次的原因。 这下见到池芊云的惨状,这天道三剑......他忽然有些不想要了。 此刻,霍云起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的他,还瘫坐在地上,下边铸剑山庄的弟子和管事却已经纷纷冲上楼来。 “保护少庄主!” 张管事和一众铸剑山庄弟子拔剑护卫在霍云起之前,虎视眈眈地盯着那跪地的池芊云。 霍云起和陆寒江这样身份的人,出行都会有护卫随行,陆寒江身边空空如也,那是因为他把人手都留在了客栈以防万一。 而霍云起没有那个顾虑,所以这些护卫全都跟着他一道来了摘星阁,只不过之前都在楼下喝酒,为了给他腾出一个适合拉关系的环境。 这时候上边乱战,下边的人也从迷乱中惊醒,张管事第一时间就带着人冲上来了。 但要说起来,若不是池芊云突然遭了剑法反噬,导致那一剑没有刺出,以这群人的效率,这时候已经可以替霍云起收尸了。 “都退下!” 这时候众人护卫在霍云起身前,他也逐渐缓过了气,捡起剑来准备再战。 众人让开至两侧,霍云起深呼吸着,压下了内心的恐惧,他是铸剑山庄少庄主,如今还有外人在看着,他若是此番选择退缩,必会被人耻笑。 但另一边,同样缓过了一口气的池芊云,却是抬起头来,冷冰冰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众人。 之前,池芊云其实没有打算下杀手,想起自己一剑险些要了霍云起的命,此刻她心中也闪过几分后怕。 她不敢对陆十七下手,是因为担心对方身后的丐帮,同理,她自然也不敢对霍云起下杀手,因为对方的身后也有着铸剑山庄。 只是剑意随心,池芊云出剑的时候,便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这时候她伤了对方,虽未取了性命,但也彻底交恶,已是骑虎难下,她缓缓起身,手里握着剑,没由来的杀意开始在心头疯狂涌动。 铸剑山庄众弟子也不知为何,见到她那妖异的红瞳,不自觉便是一阵心悸,他们紧张地握着剑,却不敢有任何动作。 霍云起紧咬牙关,可刚刚那生死之间的恐惧又一次涌上心头,他感到自己握着剑的手有些发颤。 这瞬间,池芊云有了动作,她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一剑掀翻了面前的小桌古琴,迷惑了众人的视线,然后纵身从二层跃下,向门外飞奔而去。 张管事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池芊云那妖异的红瞳伴着诡谲的气息,让习武多年的他都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怖,实在是没料到这样可怕的敌人居然会选择逃跑。 甚至都差点忘了,对方的样子看起来已经是重伤,甚至是强弩之末。 他愣神的片刻就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拦截时机,张管事恼怒不已,却迁怒于众弟子:“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追!” “是!” 众弟子也刚回过神,纷纷掠下楼,追着那池芊云而去。 张管事没有去,他看到了霍云起胸前的伤口,顿时冷汗直冒,这要是少庄主出了什么差错,那他肯定是难辞其咎,这时候他可不敢离开霍云起身边。 而另一边,霍云起见到对方跑了,心头也是如释重负,他虽不是第一天在江湖行走,但生死之间的大恐怖这还是头一次体会。 那种滋味他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不得不承认,给他带来了生死威胁的池芊云,这时候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极大的阴影。 “让陆兄见笑了。” 霍云起看向陆寒江,羞愧地说道:“我学艺不精,险些丢了性命,如今那女子逃了,倒是连累了陆兄的名声。” 此地人多眼杂,刚刚动静又不小,回过神来的众人都看见了那女子搅闹了一番逃脱,霍云起以为这会给陆寒江的名声带来些许不光彩。 “霍兄多虑了。”陆寒江看似云淡风轻,实则也确实不在意。 池芊云现阶段的知名度,全都是依托他那不靠谱的哥哥,和那倒霉的爹,单凭她自己这个人,在江湖是一点波澜都掀不起来的。 堂堂铸剑山庄少庄主,和一个籍籍无名的女子比剑输了,还差点被人宰了,陆寒江觉得比起自己,霍云起不如好好担心下他的名声。 看着屋内的一片狼藉,外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陆寒江也不打算待下去了,他对霍云起道:“今日是我的过错,那两个女子都冲着我来的,倒是连累了霍兄。” “陆兄说得哪里话。” 霍云起连连摆手:“是我非要拉着你来这摘星阁,这才给了那两人下手的机会,该我说一句对不住才是。” 出了这样的事情,酒自然没法继续喝了,摘星阁的人战战兢兢地上前来赔罪,霍云起也懒得跟她们废话,挥手就让张管事处理,连那雪华宫的余孽也交由他一起暂时先看管起来。 他和陆寒江则先一步回客栈歇息,一会之后,刚刚派去追赶池芊云的弟子也回来了,果不其然没追上。 张管事又是一顿咆哮,怒骂众人连个重伤的贼人都拿不下。 遇到这样的意外,霍云起也不敢再继续停留,马上就去和陆寒江商量,提前启程赶往铸剑山庄。 陆寒江并无异议,他本就一路玩过来的,早就腻了。 于是乎众人收拾了行李,第二天一早便出发,这一次倒是并未遇上什么意外,许是池芊云反噬太过,伤重未愈,也或许是她自知威逼无用,放弃了动武。 这一路无事,众人在数日的路程之后,终于来到了铸剑山庄。 第三百七十五章 江湖百态 初春时节,山花盛开,缤纷五彩,风景宜人,一行人下了马车,步行登上石阶,铸剑山庄就在眼前。 霍云起与众弟子一路上各怀心思,这时候到了山庄,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反倒是陆寒江一路闲情逸致,观赏了各色的山川景色。 日上三竿,众人沿着石阶来到了山腰处,铸剑山庄的正门便在此处,两根巨大的石柱伫立在大门两侧,上边雕刻了各式的名剑,雄壮非凡。 正眼眺去,铸剑山庄的门面,望剑楼就在前边,众人所在的门前广场偌大一片,广场尽头便是石阶,高十多级,主楼还在之后。 望剑楼,倚山环林,如一柄冲天而起的宝剑,雄伟壮观,前方石阶,两侧石台,分别站着十多位弟子,白衣长剑,英姿焕发。 “陆兄,请。” 霍云起亲自为陆寒江三人引路,虽示好却不令人觉得谄媚,品剑大会日子将近,这时候铸剑山庄已经汇聚了不少江湖客,他这一番动作,自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霍少庄主回来了,那是何人,竟能让少庄主亲自相迎?” “快瞧,是打狗棒,那人是......丐帮帮主!” 丐帮的打狗棒极具辨识度,尽管不少人没有亲眼见过陆寒江,但从各种江湖传闻和这显眼的信物判断,他们很快就确认了陆寒江的身份。 “霍兄客气了,请。” 陆寒江和霍云起客套一番,两人一道走过门下广场,一路进了望剑楼,刚一踏入其中,便又引来众人瞩目。 望剑楼本就是用以招待客人的场所,除了丐帮之外,江湖上其他大派的代表也都在此,这时候陆寒江到来,原本还算得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就安静了不少。 这时候铸剑山庄里的各路江湖客已经到得差不多了,江湖各大派中,除了武当拒了帖子,其他接下请帖的,此刻大多也都在楼中,比如那南北少林,又比如那五岳剑派。 见到丐帮帮主露面,衡山派天风道长冷笑一声,当即招呼众弟子离去:“原来是陆帮主到了,我们走!” 丐帮在处决池沧平一事上摆了五岳剑派一道,这事大家都清楚,天风此刻不过是大家佯装不知的恩怨,全都拿到了明面上来说罢了。 然而天风虽然说得潇洒,但也只带走了他门下的衡山弟子而已,其余四派则并不听从他指挥。 这也是意料之中,当初五岳横遭劫难,天风道长挺身而出,在危难之际扛起大旗,带领五岳弟子杀上武当山讨回一个公道,大家都很佩服他。 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五岳劫难已解,固然因为实力被大幅削弱不得不抱团取暖,但也正因为如此,众人对天风道长又有了别的看法。 当初情急之下,他率领大家一致对外,的确可敬可佩,但危机解除,真要奉他为五岳盟主,那众人可不会乐意,别的不说,当初五岳大会上叶溟是怎么受的伤,嵩山派首先不服。 天风又气恼又难堪,他预料到了五岳剑派不可能全部服从与他,但是没想到,对方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 “哼!” 重重地一甩袖袍,天风大步离开了正厅。 剩余的五岳弟子,则是既不去搭理天风,也对陆寒江视而不见,仿佛陌生人一样。 这时候,丐帮的几位长老也上前来见礼,为首的就是齐长老:“见过帮主。” 态度恭敬,神色诚恳,众人皆可见到这位陆十七帮主在丐帮的威势如何,可霍云起却听过陆寒江的“诉苦”,所以他只觉得这群人真是道貌岸然。 霍云起心底不屑,表面上却是不显,他对陆寒江道:“陆兄见谅,此次我们回来得要比预计早些,伯父他没有提前得到消息,未能相迎,实在是怠慢了。” “霍兄这话就太见外了。”陆寒江摆了摆手道。 “陆兄稍待,且容我去禀告伯父。” 霍云起说罢便离去了,临走还不忘吩咐张管事好好安置丐帮众人,这一幕被周围的江湖客所见,都感觉到了铸剑山庄对于丐帮的看重。 而霍云起走后,陆寒江则带着其他人,也先回了铸剑山庄为他们准备的住所。 商萝耐不住性子干坐着,非要出去看看,陆寒江也就让几个长老带上一些弟子跟着她一道。 对于她的安全问题,在铸剑山庄里倒是不用怎么担心,只要不动武,就不大有暴露的可能,当初五岳大会时,虽然她也做了易容,但是武功这种东西却是没办法隐藏的。 永乐大概是爬楼梯累了,毕竟她一个普通人,爬上这半山腰的铸剑山庄确实有些遭不住,于是便没有跟着商萝去疯,这时候直接回了房间歇息。 这一点也让陆寒江安心,他虽安排了锦衣卫埋伏在侧,但为了不打草惊蛇,安排在山庄里的数量极为有限。 “帮主。” 齐长老屏退了左右之后,低声对陆寒江说道:“有一事需得让帮主知晓,前几日您还未抵达之时,铸剑山庄派人来和我们说起,他们有意卖掉江南的几处产业。” “嗯,此事那霍少庄主也与本公子说过。” 霍云起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几日的相处,陆寒江三言两语就把铸剑山庄的底细套得一干二净,省吃俭用苛待自己,却大鱼大肉养着外人,没想到天底下竟还有这种奇事。 那庄主霍天涯若不是十足的蠢货,那便是另有所图,而且所图极大,大到霍天涯宁愿葬送铸剑山庄的基业,也要选择这么做。 “帮主,我们该如何应对?”齐长老问道。 “先不急,先吊着他们慢慢谈,等本公子摸清了他们的底再说。” 这事的确古怪,陆寒江也打算看看铸剑山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说话间,忽然门外闪入一个人影,是个戴着面纱的女子,齐长老脸色一变,当即一掌打出,同时喝问道:“什么人!” 可那掌力还未落下,却被陆寒江手中的打狗棒阻住了去路,只留下一道残余的掌风,吹掉了那女子脸上的面纱,露出了一张堪称祸水红颜的脸。 齐长老一怔,却听陆寒江道:“这没你事了,退下。” “这......是,弟子告退。”齐长老愣了愣,没敢多言,连忙退了出去。 待齐长老走后,陆寒江才出声道:“你回来了,事情办得可还顺利?” 第三百七十六章 小媛归来 “铸剑山庄里要紧的地方都有弟子守备,我没能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站在陆寒江面前的女子,自然就是皇甫小媛,只是这时候她已经换了一张脸,用以隐藏身份。 看着齐长老离去的方向,皇甫小媛心头略微有些意外,作为陆寒江的亲信,她对于丐帮的事物也是知道不少。 这齐长老作为净衣派的人,更是支持陆寒江帮主上位的第一人,平日里行事多是阿谀奉承,皇甫小媛本以为这是个只会花言巧语的家伙。 却没料到,这小丑一样的齐长老,一身的功夫竟还要超过她许多,刚刚那一掌打得突然,若不是陆寒江出手拦了,她仓皇之下定是要出丑的。 陆寒江看出了皇甫小媛心中所想,他随手倒上了两杯茶,解释道:“你别太小看他了,那可是丐帮的九袋长老,他当年既然能够统领净衣派与燕风云打擂台,肯定不会是什么简单的家伙。” 这话不假,齐长老虽平日里扮演的多是狗腿和小丑,但这也要看对谁,在帮主陆寒江面前,他自然只能分配到这样的角色。 但是别忘了,他也是堂堂丐帮九袋长老,还是净衣派的代表人物,论武功,论手段,都不是一般人可以匹敌的。 欺软怕硬狐假虎威是他的行事手段,审时度势则是他的性格底色,但这一切的基础,则是他自身不凡的武功。 “是我有些小看天下人了。” 皇甫小媛并未要强,而是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大意,重新将面纱戴上之后,她收回了看向门外的目光。 陆寒江看着皇甫小媛的面纱,也是无奈一叹,怪不得边广常把妖艳绝色,祸国殃民挂在嘴边,这的确是美得惊心动魄。 要提一嘴的是,玲珑的易容术并非凭空弄一张假脸出来,而是根据原本的脸进行一系列调整,辅以各种易容用具,然后达到“换脸”的效果。 和其他易容术相比,这种易容术的优势是,它不容易被人发觉,但坏处也有,那就是这门易容术需要根据原本的脸进行处理,这就代表了它的调整能力是有极限的。 拿皇甫小媛举例,以她天下第二的条件来说,不管怎么抹黑扮丑,都难以掩盖原本的绝色,反而越是掩饰,就越有暴露的风险。 因此,每一次皇甫小媛易容后,纵然旁人看不出她原本的身份,但却依旧会被那容貌深深吸引。 对于常人而言,这是好是坏且不论,但对于一个需要隐藏身份,暗地里行走的锦衣卫来说,这绝对是大大的劣势。 所以平日里,皇甫小媛不是戴面具就是挂面纱,即便是易容了,也都还要用这样的方式,才能勉强避开众人的视线。 原本而言,派出调查铸剑山庄的底细,这样需要隐匿行事的活计应该需要派遣其他人才是,但陆寒江最后还是选择暴露风险最大的皇甫小媛,原因很无奈,因为人手不够。 铸剑山庄一行与此前针对五岳,对付丐帮,剿灭雪华宫不同,这一趟来,陆寒江没有什么官面上的目的,纯粹是因为阿岚在这里。 除此之外就是在公孙承的成人礼之前,顺路带永乐和商萝出来散心。 这样自然也就无法随意调动太多的人手,随行的锦衣卫基本都是负责公主的护卫工作,他手下的几个千户需要轮换外地卫所驻防,边广,崔一笑等副千户,也有其他事情要处理。 锦衣卫缺人手是历史遗留问题了,若没有明确的目的,北镇抚司副千户以上基本都各司其职,他此刻能够随意指派来跑腿打下手的,也只有百户一级。 在这个层级的锦衣卫里挑人,左看右看也只有皇甫小媛能够担当大任了。 这时候,皇甫小媛拿出一张铸剑山庄的地图,在陆寒江面前的桌案上摊开,上边有几处地方被做了标记。 “这里,还有这里和这里,这三处地方是剑炉,我都已经前去探过,除了几柄还在铸造中的兵器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皇甫小媛说着,又指了西面的一处标记,说道:“这里是铸剑师羿的剑炉,外边的守卫力量是其他地方的三倍,我没能潜进去。” “羿大师吗。” 陆寒江也听说过这个名号,若说古溟是以不走寻常路出名的大师,那么这位羿,则是循规蹈矩的标范,他一生铸造兵刃虽都是中规中矩,但产出的却也都是难得的佳品。 “这位铸剑大师虽然声名显赫,但此事应该还轮不到他做主,铸剑山庄的事情,终究还是要那位霍庄主说话。” 陆寒江的目光扫过了地图上的几处标记,然后看向了北面的那一处:“这里应该是霍天涯的剑室吧,你可有去看过?” 皇甫小媛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这里的守卫力量虽然寻常,但霍天涯常年居住于此,恐怕我难以突破。” 陆寒江沉吟片刻,将目光转向了最后一处南面的标记:“这里呢。” 皇甫小媛答道:“这是地牢,明面上只有两人看守,实际暗地里的守备力量是别处的十倍,铸剑山庄如今仅有一人被关在此处,就是那位古溟大师的弟子,偷走了星玄刀出逃的那人。” 陆寒江上了心,他这一趟来,一是因为需要阿岚解开红尘客留下的秘密,另外则是顺路看看这星玄刀的秘密,而这关键就在于这个被关押的弟子。 “看上去很麻烦呢,你怎么想?”陆寒江向后靠在椅背上,两手抱着脑袋,语气倒是和他的表情一样惬意。 皇甫小媛凝视着那张地图片刻,摇头道:“地牢只有一条通路,若要绕开外边那群暗中守卫的弟子,或许还有可能,里边那两个摆设也不是问题,只不过,除非事前拿到钥匙,否则我们打不开牢门。” 地牢的门是最大的难关,打不开它纵然绕过了那些守卫也无济于事,而暴力突破则必会打草惊蛇。 “你说,如果我去找霍天涯要人,他会不会把人给我?”陆寒江忽然问道。 皇甫小媛一怔,蹙眉道:“怎么可能,若那把刀真的隐藏了什么铸剑秘法,铸剑山庄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是在拿他们的将来开玩笑。” “我倒觉得未必。” 这时候,陆寒江倒还真的有趣和霍天涯谈一谈的打算,在他看来,对方如今的作为,貌似看着也不是那么重视铸剑山庄的将来。 “哦,对了,”忽然想到了什么,陆寒江又问道:“阿岚姑娘那边如何了?” 皇甫小媛顿了顿,说道:“阿岚姑娘在铸剑山庄受到了极好的款待,但最近我听那些参加品剑大会的那些江湖人口中,听到了一些消息,她红尘客后人的身份,似乎被曝光了。” 陆寒江眉头一挑:“她自己说的?” 阿岚性子不拘小节,也许还真是她自己随口和别人说起的。 而皇甫小媛却是摇头:“阿岚自从来了铸剑山庄就被当作贵客,平日里少有和别人接触的机会,应该不是她自己,我猜测......消息是铸剑山庄放出来的。” 陆寒江想了想,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皇甫小媛看着陆寒江说道:“如今山庄里的江湖人都在传,说阿岚姑娘的两把佩剑,皆是出自古溟大师之手,且与那星玄刀是同源所出。” “还有这回事?” 陆寒江微微眯起眼,这件事是他不知道的,正打算继续问下去,却听见外边传来了脚步声,再抬头,皇甫小媛已经从窗口离开了。 永乐推门而入,只看见陆寒江坐在椅子上,桌面上摆着一张地图和两杯还冒着热气茶水,她奇怪地偏了偏脑袋,问道:“有客人?” “......嗯,喝茶吗?”陆寒江将自己面前的茶拿起,递给了永乐。 “哦。”永乐也没有多想,捧着茶杯,慢慢地饮下。 院外的墙头上,皇甫小媛的身形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她回头望了一眼,然后飘然离去。 屋子里,永乐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目光越过窗台看向了墙头,却只有一片无名的花瓣翩翩而落。 第三百七十七章 过往是非 “嗯,完全不行呢,我就直说了吧,你没有这方面的才能。”阿岚抱着双手,对面前的商萝说道。 话音落下,小姑娘手里的剑锋一顿,扁了扁嘴,脸上的表情看着似乎快要哭出来了。 轻叹一声,阿岚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你这样看着我也没有用,天赋这种东西很残酷,也很不合理,但可惜,没有就是没有。” 闻言,商萝揉了揉脸,蓄出的泪水什么的通通消失不见,很娴熟的演技。 “为什么学不会呢......”商萝赌气把脚下的石子踢出老远,有些闷闷不乐。 “这种事情你问我有什么用。” 阿岚看着商萝,心头也是感到了几分意外,她和对方曾经在苗疆之地见过一面,那时候跟在小丫头的身边是她最先认识的那个陆十一。 因是故人,也是其兄长陆十七曾经帮过自己,所以阿岚对于商萝的观感极好,在对方提出想要跟自己学习剑法之后,她没有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与大多数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江湖客不同,阿岚在武功这方面随性得很,喜欢就教,不喜欢就不教,并没有那么执着于红尘剑法的保密。 当初在苗疆之时,她也是心血来潮,所以才会跟陆十一许下了教授剑法的承诺,现在,见到商萝后,对方提出想学剑,她答应得很迅速。 只可惜,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陆家的气运全都被她那个逆天的哥哥吸走了,与过目不忘,只看一遍就能够仿出七八成的陆十七相比,商萝就显得十分,笨拙。 说是笨拙其实有些刻薄了,与普通人相比,商萝的天赋也算不得那么差,勉勉强强是可以看得过眼的,但可惜,阿岚是拿陆寒江作为参照物,这一对比,自然丫头就啥也不是。 有一说一,当初陆寒江学红尘剑法几乎一遍就会,甚至导致了阿岚自己对于这门剑法的难度都产生了些许的不自信。 直到现在看到商萝练的完全不得入门之法,怎么说呢,虽然有点不应该,但是阿岚确实感到了轻松许多。 “你不适合学剑。” 不过小做测试,阿岚就已经得出结论,虽然这么说很伤人,但她还是没有打算委婉。 后天的努力固然重要,但是天赋是先天决定的,残忍的是,勤能补拙对于红尘剑法这类高深的武学完全没有意义。 阿岚自小学剑,在这方面有着异于常人的判断力,虽然只是教对方练了几手,但她已经大致确信,这丫头没有学剑的天赋。 “可惜我只会剑法,不然或许可以教你其他武功。”阿岚有些遗憾地说道。 “那就算了吧。” 商萝的表情复现开朗,仿佛刚才的失落全都是假象,她将剑收好之后,便不再去谈论学剑练剑一事。 “果然练武是件费力气的事情,这么一会的工夫,就感觉有些饿了。” 小丫头摸着自己空空的肚子,看向阿岚道:“阿岚姐姐要跟我一块去用饭吗?” “好啊,”阿岚点点头:“正好,你哥哥也来了铸剑山庄,我还没去见过他。” 两人走出院子,外边一大群人已经等候多时了,丐帮的长老以及铸剑山庄的数名弟子见到他们走出去,立刻就跟了上来,乌泱泱一大群人,在旁人视角看来极为显眼。 不过阿岚和商萝都不在意,只是小丫头忽然眼尖瞥见了迎面走来的另一些人,立刻变了脸色,下意识地将自己藏到了阿岚的背后。 “怎么了?”阿岚停下脚步,一脸奇怪地问道。 “阿岚姐姐快帮我挡一下,被他看见就麻烦了。”商萝缩在阿岚的身后,低声地说道。 阿岚朝着前方看去,一眼便认出了来者,说来对方还和自己有过一些过节,迎面走来的是几个华山弟子。 她眯起眼看着他们从自己身边走过,消失在拐角处之后,才对商萝问道:“怎么了,你和他们有仇?” 商萝的表情略微有些沉默,她从阿岚的背后走出来,长舒了口气,淡淡地道:“四舍五入,算是杀父之仇吧......大概。” 闻言,阿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似乎来了兴致,嘻嘻笑道:“怎么,你杀了人家的爹?” 商萝没好气地斜瞄一眼阿岚,道:“是人家杀了我爹。” “这么说来你应该与那华山弟子不共戴天才是,”阿岚吃吃笑着,戏谑道:“要不,我替你报仇?” 说着,阿岚微微蹙了眉头,疑惑道:“也不对啊,你与陆公子是兄妹,若有仇怨,怎么不见你那哥哥出手?” “哦,我和他是表兄妹。” 大概也是受了某人的影响,商萝现在的鬼话也是张口就来,她远远地瞥了一眼那群华山弟子消失的方向,表情莫名:“没事,刚刚是我开玩笑的。” 这话似是说给自己听,商萝喃喃低语着,紧接着又开始喊饿,不由分说拉着阿岚就走。 阿岚也由着对方拉扯,她与陆家兄妹一见如故,恩情虽然已经用剑法偿还,但一份渊源仍在,不过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关于这事情她没有继续深究的打算。 一行人回到了陆寒江所在的小院,作为铸剑山庄的贵客,他们的餐食自然是丰盛无比,然后就看见商萝一个人在饭桌上报仇雪恨一般地干饭。 几个人看得目瞪口呆,然后把肚子吃成一个球的小丫头,躺在了床上喊疼。 无语的陆寒江请来了医者,老大夫看完之后,神情也是古怪得很:“这位姑娘就是吃多了,撑得,老夫开些药,让她快些将肚子里的食物消耗掉便好了。” 永乐担心地陪在商萝身边照看,陆寒江则去叫来了负责陪同她出行的丐帮长老,一番询问之下,确实发现了一处疑点。 “陆姑娘似乎有些害怕和那华山弟子见面。”宗长老想了很久,只有这一点值得在意。 之后,陆寒江又让人去探听华山那边的消息,然后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这一次华山随行的弟子里,有一个人叫做戚礼。 “原来是他。” 陆寒江听到这个名字,总算是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他回到了房间里,随便找了个理由支开了永乐,看着用被子把头蒙起来的商萝,无奈道:“你还真行,这也能给你玩出新花样来。” 商萝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不用管我,我没事了。” 陆寒江坐在床边,轻声问道:“不想报仇了?” 被子缩成了一个团,商萝幽幽地道:“报什么仇,根本就不干他的事情,是我想太多了,他武功那么低,当初有他没他我爹都会死,结果都一样。” 陆寒江目光微闪,一根手指头戳在球一样的被子上:“话不能这么说,虽然那戚礼的确没帮上什么忙,但重要是态度和立场,他当初既然选择拔剑相向襄助皇甫家,那差不离也得算你半个杀父仇人。” “那你不也是一样。”商萝掀开了被子的一角,露出了面无表情的脸。 “我和他能一样吗?”陆寒江伸出两只手捏住商萝的脸往两边扯:“我是兵,你爹是贼,我的人堵他是天经地义,这是公事,至于江湖上的仇杀,那是私事。” “疼疼疼,快放手!” 商萝挣脱了陆寒江的魔爪,揉着被捏红的脸颊,撇撇嘴道:“我又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心里有些不痛快。” 陆寒江仔细凝视着商萝,半晌,他忽然开口道:“真的想通了?” 商萝从床上下来,把桌上熬好的药喝完,擦了擦嘴道:“想通了。” 陆寒江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麻烦把医药费还我一下吧,六钱银子,这回是可我自己掏的,赶紧给钱。” “我听不见!”商萝捂住耳朵,使劲摇头。 第三百七十八章 扮演游戏 吃撑了实在不是多大的事情,没一会商萝就又是活蹦乱跳的,被陆寒江追债的她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陆寒江把自己的钱袋拿出来掂了掂,又是幽幽一叹。 窗边的长帘微微一动,皇甫小媛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间里,陆寒江把钱袋收好了之后,问道:“怎么样了?” 皇甫小媛摇摇头:“剑室和地牢都重点防备,打探消息很费劲,其他几路人马也没有什么收获。” 潜入铸剑山庄的锦衣卫当然不止皇甫小媛一人,还有诸多下属供她差遣,不让仅凭一人之力,探清这偌大的山庄,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那便慢慢来吧,等我先去阿岚姑娘那碰碰运气,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陆寒江说着,在皇甫小媛要走的时候又忽然叫住了她:“等等,此次华山来参加品剑大会,是何人带队?” “是前任华山掌门商几道的夫人,谷芊含,”皇甫小媛想了想,说道:“商几道死后,她便接手代管华山派,但似乎并不打算正式接任,因而从未照会过江湖各派。” “是她啊。” 陆寒江想起了死去的商几道,心思一动,笑吟吟地道:“那就好办多了,今夜你以锦衣卫的身份去见一次谷夫人,和她谈笔交易。” 皇甫小媛似乎想到了什么,怔了一怔,沉吟道:“谈什么?” 陆寒江轻嘘了口气,取来纸笔在一张纸条写下了一些东西,将其交给了皇甫小媛,交代道:“拿她秘密作为交换,让她把戚礼交出来。” 这一次皇甫小媛沉默的时间有些久,她看向陆寒江,后者也顺着投来视线,四目相对,她沉声道:“因为商萝吗,你不担心事情会超出你的掌控吗,她没有那么迟钝吧。” 陆寒江轻轻一笑,拿起茶壶,却发现里边空空如也,只得慢慢放下,他移开视线,淡然道:“小媛,这一次你又看错了,那丫头很聪明,比你想象中要聪明得多,她什么都知道。” 皇甫小媛一愣,旋即眉头蹙起:“那既然如此,为何她......” 陆寒江闭上眼开始背书:“范氏之亡也,百姓有得钟者,欲负而走,则钟大不可负。以锤毁之,钟况然有音。恐人闻之而夺己也,遽掩其耳。” 皇甫小媛眉头愈发紧皱:“我虽然出身江湖世家,但掩耳盗铃的故事也是读过的,你是说,商萝她是故意的?” “显而易见,不是吗?” 陆寒江起身,取来净水倒入壶中,将其置于炉上开始煮沸,慢慢地道:“报仇这种事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就好像她的武学天赋其实并非差到不可救药,可却总是用惫懒态度去逃避。” “为何?”皇甫小媛不解地问道。 陆寒江将手伸到炉子边取暖,温热的感觉很快充斥全身,可他的眼底却依旧是清冷一片:“她用愚笨和无能欺骗自己,以自我的弱小来选择逃避,所以才能心安理得地忘记曾经的仇恨,自由自在地活着。” 说话间,那水壶的盖子被升腾的热气冲开了些,陆寒江覆手其上,将它紧紧盖好。 皇甫小媛兀自注视着火炉发怔,回过神来之后,脸色复杂地看着陆寒江道:“既然如此,你找来戚礼岂不是无用功?” “原本来说,或许是这样的,但现在不同了。” 陆寒江将手松开,热气一下子将水壶的盖子冲开,他盯着那沸腾的热水,轻声道:“简单而言,她入戏太深了,她好像已经忘记了过去真实的自己该是什么样子。” 说话间,陆寒江丢了折了半根柴丢尽了炉子里,溅射的火光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之中,只听他轻描淡写地道:“差不多,也该到了梦醒来的时候了。” 皇甫小媛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那熊熊升腾的炉火。 “说实话我还玩得挺开心的,一场别开生面的扮演游戏,她把自己变成了无忧无虑的小妹妹,而我则是扮演好大哥的形象,只可惜,她似乎沉迷其中了。” 陆寒江的话音落下,屋外吹进的寒风似乎又低了几个温度,明明炉火是那样的旺,可皇甫小媛心却仿佛沉入了一片冰湖。 “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了,或许今后那丫头会对武功多上点心,也或许......谁知道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说实话我也很期待。” 陆寒江的笑容很冷很淡,但却很真实,他目光一动,上前来很自然地替皇甫小媛将她松了的斗篷带子系好,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别冻着了,对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皇甫小媛看得很真切,那才是陆寒江真正的样子,在她面前,他从来没有刻意隐藏过自己那些阴暗的心思。 残忍的温柔,却是真心实意,她的身体贪婪地渴求这份真实,就算是噬心的毒药也无妨,那甜腻的味道已经让她无法自拔。 她突然感到了心口有些闷,对着陆寒江默默地摇了摇头,然后从屋子里离开,扑面而来的冷风吹乱她的心。 他的恶劣和扭曲,那是自己早就经历过的,他口中的扮演游戏,似乎也有着自己的影子,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皇甫小媛似乎也沉沦其中。 她在努力模仿着那个最讨厌的人,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够接近陆寒江,只有这样,她才能够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愚蠢,悲哀,却无法放手。 皇甫小媛找到一个没人的角落躲起来,目光所及的树梢上,扭曲成螺旋状的花苞缓缓地盛开,在阴影的边缘,努力迈向充满阳光的世界中。 她捡起一颗石子,咻地甩出,打落了那朵花,眼见它坠入泥土之中,失去了光彩。 “这样就好,只要这样继续下去就好......” 把脑袋埋进臂弯里,皇甫小媛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话语,孤零零地让自己停留在这个被人遗忘的地方。 ...... 皇甫小媛离开后不久,阿岚就来了,她不客气地接过陆寒江的茶水,饮下后,笑道:“我刚刚好像看见你妹妹出去了,她的身体没事了?” “吃撑了而已,问题不大。” 陆寒江又替她倒上一杯茶,问道:“说来我还没有问过,阿岚姑娘,你此次来铸剑山庄是为了......?” 阿岚端着茶水的手一顿,她迟疑了片刻,将其放下,看向陆寒江说道:“陆公子可知,我这两把佩剑,都是由这铸剑山庄的古溟大师所铸造。” 陆寒江点点头道:“此事近日不少人都在传,本公子自然也有耳闻。” 阿岚取下背上的双剑,将其放在了桌子上,青红双剑放在一块,相衬出一种奇异的光彩,她缓缓道:“陆公子与我是朋友,那我也就不隐瞒了,父亲曾经说过,他委托古溟大师铸造的兵刃其实有三把。” 陆寒江目光微凝,故作不知地道:“竟有此事?” “除了月影焚阳之外,第三把兵刃名为星玄,我此来便是为了拿回星玄。” 阿岚认真地看向陆寒江,问道:“陆公子,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第三百七十九章 铸造图纸 “此话怎讲?” 陆寒江听完了阿岚的话,心里已经有了些成算,但也要看对方的态度究竟如何。 说白了,两人的关系虽然不错,但也仅限于此了,固然因为燕风云一事上,陆寒江和她通力合作的态度,使得两人的关系升温不少,但这事有利有弊。 从好的一方面来说,固然因为陆寒江和阿岚合作对付燕风云,收获了对方的好感,但同时,这种对联合外人对自己人下手的事情,本就很让人忌惮。 即便阿岚心宽不在乎这些,就算不留下芥蒂,终究也会有所防备。 这一边,陆寒江看似并不在意,平静地问道:“既然是令尊生前委托铸剑山庄铸造的兵器,那你拿回去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难道铸剑山庄不认?” 在陆寒江问完之后,阿岚思虑片刻,却是摇头:“我不信任他们,我爹说过,人心思变,铸剑山庄未必都是传闻中那般侠肝义胆,况且此次星玄刀丢失,他们也未与其他人说明实情。” 听罢阿岚所言,陆寒江想了想,试探着说道:“姑娘是否误会了,或许是他们担心怀璧其罪,所以才三缄其口?” 阿岚再度摇头,语气笃定地道:“知道星玄刀丢失后,我曾要求去探望那个盗走宝刀的弟子,但却被拒绝了,而且我私下里也向几个铸剑山庄的弟子打听过,他们对此事都是一知半解,想来只能是铸剑山庄封锁了消息。” 陆寒江沉吟小许,故作迟疑地道:“阿岚姑娘,恕本公子直言,这三把兵刃虽是令尊委托铸剑山庄所铸,倘若他们真的打算昧下这星玄,似乎你也无处说理。” 确如他所言,毕竟红尘客委托铸造兵器,只提供了钱财的话,铸剑山庄要是耍无赖,大可随意拿一把兵刃出来说是铸造所得,星玄刀是难得之物,他们有心私藏也属常情。 这一次,阿岚没有立时回答,而是抿嘴沉默许久,然后才慢声开口说道:“月影,焚阳,星玄,这三把兵刃我爹委托古大师铸造,当初不仅提供了钱货铸材,还有图纸。” 陆寒江目光一凝,身子微微坐正,眯起眼道:“钱货铸材,铸剑山庄大有话可说,但若是有图纸在的话......也不行,姑娘一面之词,如何取信天下。” “我有证据。” 阿岚语出惊人,甚至直接从怀中拿出一块老旧绸布,摊开放在了桌上。 陆寒江定睛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地记述着三把兵刃的铸造之法,还有三把兵刃成型的图案,详略得当,单凭这一张图纸,就足称之为至宝。 “有此物在,确实可以证明那星玄刀是姑娘所有。” 说着,陆寒江收回了目光,放松了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复又淡然道:“只是那星玄刀早已经丢失,既然它不在铸剑山庄,姑娘所言这些,又有何意义?莫非只图一个名头,本公子不觉得姑娘是这样的人。” “的确如此,一个刀主的虚名,我自然不需要,”阿岚眨眼笑着,但目光却是认真了些:“我想要的是那个古大师的弟子。” 话音落下,房间里的温度忽然降了几分。 陆寒江低头瞥了一眼微凉的茶水,言语间似有推脱之嫌:“铸剑山庄屹立江湖多年,想要从他们手底下拿走一条人命,似乎并不容易。” “所以,我才来寻陆公子。” 阿岚将桌上的图纸向着陆寒江的方向一推:“我孤身行走江湖,身无长物,唯有这张图纸可以拿得出手,陆公子若肯答应,便以此物作为谢礼。” 陆寒江倒掉了凉水,重新满上一杯热茶,端起那茶杯,目光看向了阿岚,淡淡道:“阿岚姑娘这事做得奇怪,你既然为了收回那秘密不惜得罪铸剑山庄,怎么又将这图纸拿出来作为交易的条件?” 阿岚不愠不火道:“这用以铸造三把兵刃的材料十分稀有,其中关键部分的用料,世间恐怕早已经寻不到第二份,所以,这图纸虽然珍贵,但除了其中的技艺之外,基本毫无用处。” “姑娘如此坦诚,倒是让本公子有些不好意思了。”话虽如此,但陆寒江表情揶揄,似乎暗讽之意。 两人对视一眼,阿岚发出个无奈的微笑,将桌子上的图纸折叠放好,嫣然一笑:“非要说的话,就是因为我不喜欢铸剑山庄那群人,所以不想让这些东西落在他们手上。” 陆寒江莞尔,呵呵一笑:“这话虽然不着调,但才像是姑娘的作为。” 说着,陆寒江拿起了那张图纸,这便代表着他答应了阿岚的条件,只是他却多问了一句:“只是,阿岚姑娘,令尊红尘客闻名江湖,古溟大师也是声名显赫,这图纸,兵刃,还有在之身后的‘秘宝’,你就不怕本公子也动了歹心?” 阿岚将那双剑握在手中打量,轻声道:“陆公子不必多心,我爹死后,这秘密已经无人知晓,或许皇甫家探得了一星半点,但若无这月影焚阳星玄三把兵刃作为支持,也是水中月,镜中花。” “这话倒是不假。”陆寒江把图纸收好,笑容意味深长。 阿岚看向陆寒江,嘴角一勾,洒脱地笑道:“陆公子,若有朝一日你真的寻到了那星玄刀,有意一探这背后的秘密,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陆寒江抬头看向起身的阿岚,举起了手掌:“阿岚姑娘潇洒,那便,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阿岚背好双剑,伸出手来,两人击掌为誓。 得到了想要的承诺之后,阿岚就离开了,在她走后,陆寒江默默地将图纸打开,然后拿出了太子妃送来的红尘客留笔。 此刻,他大致已经确信了,红尘客遗留的“秘密”,和这三把兵刃有着分不开的联系,只是让他失望的是,作为唯一的线索人物,阿岚似乎对此也知其一不知其二。 但总好过没有收获,月影焚阳有阿岚保管,而星玄则在他手中,基本等同于将开启这个秘密的道具握于掌中。 现如今,对于红尘客留下的秘密,开启其的“钥匙”,他有了,剩下的就是找到埋藏这个秘密的“盒子”。 至于说这个“盒子”里到底藏着什么,陆寒江八九不离十也猜到了,根据太子妃的重视,以及红尘客留笔最后的长生二字,这必然与那七件宝物相关。 只是由己及人,陆寒江不认为太子妃会相信长生一事,甚至哪怕对方相信,拿这事取乐的可能性也远比她追求长生的可能性要高。 太子妃拼着底牌暴露也要争抢这个东西,其所涵盖的附加意义,很可能要超出其宝物本身的功效。 譬如那圣灵蛊虫,虽其本质是长生七件秘宝之一,但它本身也具有奇效,例如顺应苗疆的“预言”,就能够号令苗地族人。 所以大概率,红尘客留下的东西,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要解开其中的秘密,陆寒江还得在铸剑山庄待上一段时日,至少得把阿岚的事情解决。 红尘客已死,他留下的东西除了剑法和那四句话,就只有这个女儿了,或许阿岚并未从父亲那得知什么消息,但她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挖掘的线索。 第三百八十章 以武会友 品剑大会时日将近,各路的江湖客也都趁着这个时候结交志同道合的好友,或是找几个水平相当的比试一番,为自己挣些名声。 大派之间也会相互联络,或是交好,或是结盟,或是互通消息,或是暗戳戳谈论一些关于朝廷的话题,顺带骂几句锦衣卫。 江湖上的盛会,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说得直白些,这就是朝堂世家大族的一种缩影。 那种成天四处行侠仗义,带上一众红颜知己吃喝玩乐,今日打下几个地盘,明日剿灭一伙恶人,日日潇洒的大侠客,只存在于书画里, 毕竟只要侠客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没能跳出三界五行,那就必须要吃喝,必须要生活,就必须像一个人一样活着。 纯粹的侠客只存在于幻想之中,那是把责任和权利割裂下的异形,最接近纯粹侠客这个概念,可能也就是梁奔浪了。 那即便是那位潇洒江湖的老帮主,背后也有着丐帮这么大一个拖累,看似武功高强,地位崇高,实则不上不下,帮众平日里把他当神一样供着崇拜,真到了具体的事情上,他还不如一个长老说话管用。 看似云淡风轻自在逍遥,最终也还是被大势所累,因丐帮之事死于非命。 江湖并不如文人墨客描述的那般美好,所以对于江湖本还有些幻想的永乐,看到这熟悉的一幕之后,立刻就没了兴致。 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这江湖各派的聚会,在她的想象中本是超尘出俗,萧然物外,那些大侠掌门就该像仙人一样出世超凡,可如今却是这样。 五岳大会的见闻已经让她的江湖梦碎了一半,如今这品剑大会市井凡俗的一幕,则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 京中的各种诗会赏花,世家子弟比拼的是文采,而如今江湖的品剑大会,比较的则是武功,不过好在,拳拳到肉的互殴总是那些无病呻吟的干号要有看头些。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永乐就是跟着商萝,哪里有热闹可以看,他们就往哪里去。 陆寒江没跟着她们厮混,他同时安排了好几路人手潜入铸剑山庄,奔着各种不同的目的上下折腾,现如今是大忙人一个。 到了品剑大会的前一日,这时候基本上受邀的江湖客已经到齐了,庄子上到处是人,这个兄台那个大侠的,普天同道是一家,热闹得很。 商萝一早就拉着永乐出去了,今日又有一场江湖比试可看。 江湖论资排辈最重要的依据之一,就是能不能拿出亮眼的战绩来,品剑大会之所以广受江湖客欢迎,一是因为这里出产各种上佳兵刃。 二则是,想拿走铸剑山庄的兵器,必须得有相应的武功,这也是在江湖出名最好的平台,历届品剑大会上那些大放异彩的江湖客,都会被人们津津乐道。 今天这一场便是广受众人期待,有大派弟子登场的比试,商萝和永乐赶到望剑楼前的广场时,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搭建好的高台上,比试的双方已经就绪。 “衡山派,胡千重,请指教。” 深居简出,在门派中沉寂了一年多的胡千重,终于等来了一个合适的时机重出江湖,此刻的他意气风发,仿佛找回了曾经那衡山大弟子的风采。 当初他在南少林败给逍遥派月离风,后来更是因趁乱偷袭对方而遭人不齿,更丢人的是,他偷袭还失败了,被人家一脚踹晕。 事后回想起来,胡千重几次气得想要自尽,只可惜他早就被同门灰溜溜地送回了衡山派,自尽不过是徒添笑柄罢了。 于是他痛定思痛,开始刻苦习练武功,经历五岳大会一事后,他的武功和心性更进一步,如今品剑大会召开在即,他便下山,来此挣一个名头。 一年多前他那些丢人的事,如今在江湖上的热度也不是那么高了,胡千重选的这个时机恰到好处,若能一战成名,便可洗刷过去的耻辱。 他的对手是个名气不小的人,红尘剑法唯一的在世传人,红尘客的后人,阿岚。 胡千重看着面前拎着双剑的姑娘,心底逐渐有了底气。 原本他的打算是凌虐一些知根知底的五岳同门,保险一些,最终完成他重出江湖的目的。 但是在发现阿岚之后,胡千重改了主意,这姑娘出名完全依赖其父亲和那套红尘剑法,反正他是从没有听说过江湖哪里出过擅使双剑的女侠。 由此可见,对方应该是初入江湖不久,对于其身份,胡千重没有怀疑,有铸剑山庄的保证,不会有错。 几日观察下来,他对这红尘客的后人有了大致的判断,每日招摇地带着两把宝剑晃荡,这一定又是个只会依靠兵刃锋利逞凶的家伙。 似曾相识的场景,似曾相识的对手,还未动手,胡千重心中对于阿岚的观感已经差到了极点,他打定主意要狠狠打败对方,然后踩着红尘剑法的名头,闻名江湖。 胡千重盯着阿岚,好半晌不见对方回应,他压制住心中不满,冷冷地道:“姑娘,为何不报上名号。” 阿岚翻转手腕,挽了一个剑花,迟疑良久,然后问道:“阁下摆下擂台约我比试,难道没有彩头吗?” “......呵!” 阿岚的问话让胡千重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他当即一声冷哼,解下腰间玉佩,展示给对方:“若此场比试姑娘胜了,这玉便赠予姑娘。” 说罢,他将此玉丢给了守在台下的衡山弟子,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叫好。 阿岚眼眸灵动,嘴角有了笑意,她行走江湖,一年时间从苗疆跑到华山再到北地,三位师兄留给她的盘缠早就见底了,那玉佩看着成色不错,应该能当不少银子。 “那就多谢胡少侠了,我名阿岚,无门无派,请吧。” 阿岚右手持红剑,微微抬起,算是朝着那胡千重示意,这一幕看在对方眼中,似有挑衅的意味,他当即拔剑攻上。 “姑娘似乎稳操胜券了,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胡千重不但先攻,还抢攻,话音落下的时候,他的剑已经逼近阿岚了,对于普遍男强女弱的江湖来说,这样的做法,显然有失格调。 但是他顾不上那么多,胡千重此刻内心只求一胜。 胡千重将真气附于剑上,当即斩出一式幻刃悬锋,这是衡山剑法的招牌一剑,更是将其精髓“诡”之一字阐述得淋漓尽致。 作为天风道长的弟子,胡千重也苦练过这一式剑法,当初对阵月离风的时候,他败得太快,根本来不及施展。 这一次他求稳,上手直接就是绝杀,飞旋的剑气折射了光,迷惑了众人的视界,在高台上呈现一片光怪陆离。 而胡千重则是藏身其中,以轻功绕至阿岚身后,然后狠厉一剑刺出。 得手了! 胡千重眼中惊喜之色闪过,呼吸一滞,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阿岚反手将青剑负在身后,未卜先知一般地挡下了这一剑。 “怎么会......” 胡千重双目一瞪,大为震惊,然后便看见阿岚右手红剑一扫,他的剑气幻阵一瞬间被更为强大的剑气碾碎。 “结束了吗?那就轮到我了。” 阿岚轻松的话语让胡千重顿时感到了极大的威胁,他连忙抽身后退,却见飞絮一般剑气飘飘然紧随而至,双剑齐出之下,剑气繁花似锦,一瞬间就迷了众人的眼。 又听见一连串金铁相交的脆响,胡千重手中的剑疯狂颤抖,终于在一片失声惊呼中,断成了两截。 第三百八十一章 重义轻财 要说懵圈,最懵还得是胡千重自己,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两人一共就交手两招,第一招阿岚躲过了,第二招阿岚斩断了他的剑......就离谱。 在场的年轻一辈通通感到了不可置信,在他们眼中,这年轻相差不多的两人,武功应该也在伯仲之间,像话本一样,对拼上三五百招才是正常的。 但一旁有些资历的老江湖,则并未感到多么的惊讶,或者说,这应该才是江湖比武真正的样子。 须知武功不是杂耍,那些花哨的招式之下,是真正的杀人技,若是全力相搏,江湖比武,分生死的速度比下毒都快,通常都是剑出人亡,招招堪比见血封喉。 世人都以为,武功越高,分出胜负的速度越慢,实则这是个误区,现实恰恰相反。 武功是个很严肃的东西,高就是高,低就低,没有差一点这种说法,对高手来说,差一点就差没边。 真正的一流高手之间比武,往往交手的瞬间就大致能够看清敌我高低,若不想以命相搏,其实第一招就足以分出高低。 真正能够打上三五百招的,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两人实力相当,这一点需将所有外部因素包括在内,例如武器之类的,这二嘛,就是两人没有明确的恩仇,比武更多的目的是交流。 当然了,胡千重和阿岚的实力没有高到那个一招分胜负的境界,两人的差距也没有大到那个不可逾越的地步,他其实是败在无谋的选择,和自负的性格。 首先,胡千重选择了敌人最擅长的领域进行挑战,其次,他虽为求胜不吝下手狠辣,但却始终缺少一种不择手段的决绝,这一点他输他师父天风道长太多,也是他会败的理由之一。 阿岚是个用剑高手,而且是天赋异禀的绝世天才,属于老天爷亲自喂饭吃的那种,哪怕不用红尘剑法,她和胡千重比剑,胜算也在七成以上。 更别提阿岚从来没有手下留情这种想法,江湖讲人情,众目睽睽之下的比斗,或多或少都会给对方留一些颜面,以便日后好相见。 武功高的,就放水多和对方斗上几招,武功低的就放低姿态,败了之后老实低头,这是个不成文的规矩,但显然阿岚不懂这些。 “你输了。” 阿岚连一句废话都没有,收了剑就往后走,这种似是不屑的无视,让胡千重本就脆弱的心防,更是进一步遭受重创。 他握着断剑,死死盯住阿岚的背影,那仇恨的眼神令人感到浑身发冷,咬得嘎吱作响的牙关令人不寒而栗。 “阿岚姑娘好剑法,不知可否让在下也讨教一二!” 就在众人以为胡千重要暴起的时候,又一人掠上了高台,正是泰山派弟子关山陌,在场的衡山派弟子都下意识松了口气,有人出来解围就好。 关山陌走过胡千重身边,淡淡道:“胡师兄,江湖比武,输了就得认,你这样属实是失了格调。” 胡千重深吸一口气,被讽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那就看关师弟能够在那位姑娘手下走过几招了。” 说罢,他便愤愤地下了高台,也不停留,带着一众面上无光的衡山弟子直接离去。 看着胡千重的背影,关山陌不屑摇头,他从来看不起这背后偷袭的小人,之所以出来解围,纯粹是看在他们同样出身五岳剑派,恼他给自家丢人而已。 对于阿岚,关山陌的态度其实是欣赏,虽然对方刚刚惊鸿之间只露了两手,但也足够惊艳他了。 同为剑客,他也乐于和这样的对手过招。 “阿岚姑娘,在下泰山派关山陌,还请赐教。”关山陌握住剑柄,等候对方答复。 阿岚回头,也不说话,就这么淡淡地静静看着他,关山陌先是一愣,然后失笑,但他不学那胡千重,而是解下佩剑,将其举起,朗声道:“此剑名为吞岳,若姑娘输了,在下双手奉上。” “好。” 阿岚这才笑着点头,拔出剑来,看向关山陌道:“出剑吧。” “得罪了。” 关山陌也不推辞,当即拔剑攻上,泰山剑法势大力沉,只见他一踏数丈远,双手握剑,居高而下。 阿岚双剑交叉,架住对方这一剑,然后轮转如盘,四两拨千斤,将关山陌剑上的力道卸去大半,连带着将他的身形也甩出几步远。 关山陌站定身子,眼中惊讶之色连连,接着又是平地一拔,跃起丈余,一剑劈下,招式还未施展完全,却又改为横扫,一横一竖,两道剑罡交叉落下。 将力一收,阿岚身子一转,向后退去,躲过了这一式剑招,关山陌一剑砸落高台,木屑烟尘激荡而起。 霎时间高台上尘烟漫天,阿岚则是后腿发力一蹬,身子脱兔一般冲入其中,在她腰肢下弯脚下发力的时候,手中长剑便已脱而射出,剑光淡淡,风声若无。 红尘三式,杏花天。 如同箭矢一般从烟尘中飞射而出的赤红流星,狠狠撞在关山陌的剑上,他的手腕一阵急促的发疼,吞岳剑不自觉就脱了手,倒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插入高台地面。 那焚阳剑在撞飞了吞岳之后,犹如被拴了绳索一般,又远路返回了阿岚手中,接着她双剑一舞,台上烟尘散尽,只余她一人轻衣飒飒。 “......阿岚姑娘,好身手。” 关山陌苦笑摇头,自去将吞岳取来,按照约定双手奉上,他这一番甘拜下风,倒也算输得起,不少人都高看他一眼,觉得此人品行不差。 阿岚也不客气,当即接过了吞岳,指尖抚过那剑身,不自觉地点头:“的确是一把好剑,你不考虑赎回去?” 关山陌留恋的目光才刚刚从剑上收回,就被这一句话问蒙了,他试着问道:“姑娘何意?” 阿岚且直言道:“我自有趁手的兵器,要你的剑有何用,这剑和从你那位师兄那赢来的玉佩一样,我都打算当了换成银钱。” “这......” 关山陌一愣,旋即笑道:“好,既然姑娘说了,那在下便以纹银五百两的价格赎回,如何?” 阿岚眼前一亮,立即答道:“可以。” 关山陌也不含糊,立刻拿出了银票,看他随身带着这样多的钱财,想必也是家资丰厚之人。 台下的江湖客看着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却又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江湖人重信义气节却轻钱财,在众人眼中,比武中输掉了佩剑,这是十分的丢脸事情,这里损失的颜面,绝不是区区金银可以衡量,而阿岚姑娘却故意让对方用这阿堵之物赎回对赌之物,这是侠义之举。 关山陌也是如此想的,所以他出的钱财是吞岳剑原本价值的数倍之多。 至于阿岚自己,主观上她只是想要钱用作接下来云游的盘缠而已,至于客观上大家是怎么理解的,她并不在意。 第三百八十二章 无冤无仇 继衡山派胡千重之后,泰山派关山陌也输在了阿岚手下,这一下让她的名气大涨,不少人都在暗自讨论,此女是否能够超越其父生前的成就。 五岳五派败了俩,剩下的三派弟子,不管由于是众人的期待,还是他们自己的风骨,这时候都忍不住上台要求比剑。 关山陌落败之后,台下观战的恒山派和嵩山派弟子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两派的弟子互相对视,继而都默契将目光放到了前边的时素雪和吕问身上。 纵然此时大家已经看出阿岚剑法高深,是个劲敌,但吕问的天赋武功都不错,若是上台一战,未必没有胜算。 只可惜,如今嵩山派自身出了问题,前任掌门叶溟成了废人,现如今由叶溟的师弟代管掌门一职,只可惜他能力有限,嵩山派风雨飘摇,亟须一个强有力的掌门人来扛起大梁。 嵩山派此刻需要的不是一个武功高强的掌门,而是一个能够成为主心骨,能够凝聚人心的人物。 吕问的武功虽不及门内诸位师叔长辈,但他胜在年轻,灵心慧性,在五岳年轻一辈弟子中很是出彩,是下一任嵩山掌门的有力人选,甚至是唯一人选。 他此刻在台下犹豫,并非他爱惜羽毛,只是如今嵩山派这条小船,已经经不起风浪,他若是上台,败了还在其次,让人将此与他背后的门派联系起来,那才是糟糕。 吕问心中萌生退意,还未出手便已经料定败北,失了进取之心,悄然间已经落了下乘,他转头看向了身边的时素雪,温声问道:“师妹可要上台一试?师兄这尚有一枚上好的玉珏,正好可用作对赌之物。” 时素雪心领神会,她没有去问吕问不上台的缘由,而是接过了对方的玉珏,甜甜一笑:“那师妹就多谢师兄了。” 她是时九宁的关门弟子,上头还有数位师姐,作为小师妹的她身上没有那么多的包袱,所以大可以放心一战。 脚下轻点,时素雪飞身上了高台,对着阿岚抱拳一揖:“恒山派,时素雪,请指教。” 两人的谈话没有刻意避讳旁人,阿岚在台上也听得真切,这时候见对方上来,便是举剑相对:“出手吧。” 时素雪拔出剑来,运起轻功,一步掠出,身形矫捷,呼的一声飘然而去,迅若流风。 叮的一声,两女手中剑尖相触,时素雪不敢大意,当即使出恒山连环十九式,真气在剑上附着,若隐若现,剑法时而飘忽,时而落定。 阿岚以右手的红剑焚阳主攻,左手靑剑月影辅助,一剑接一剑,每一次都恰到好处地卡住对方的落点,打断其剑招之间的延续。 这恒山剑法本是以守御为主,可时素雪却用其强攻,反倒是阿岚步步为营,完全没有主动进攻的打算。 比起先前的几招之内定胜负,此时两女已经对了不下五十招,时素雪找不到对方的任何破绽,反而是被阿岚时不时打断连招,剑法变得有些不上不下。 时素雪预感到拖延下去自己定是要落败的,所以最后强行中断了剑法连携,腾身入空,倚剑在前,身子旋转而落。 “朔语问天!” 听得时素雪大声地喊出了剑法的名字,阿岚面上的表情古怪地一顿,然后只见她耍把戏一般,忽然将两把剑抛向天空,此举成功迷惑了对方。 时素雪愣神的瞬间,一式朔语问天直接落空,还没有来得施展其变化,阿岚侧身伸腿一绊,这姑娘身形不稳,直接扑倒在地,摔得脑袋一片空白,收入怀中的玉珏也滑落出去。 在台下众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阿岚接住了落下的双剑,然后以剑挑起地上的玉珏,收入囊中之后,接着便收剑入鞘:“你输了。” 几个恒山弟子上台将蒙了头的时素雪扶起,这姑娘此时还是一副呆呆的表情,似乎还不知道自己怎么输掉的。 这时候,阿岚已经回到了高台的另一侧,然后默默地注视着五岳弟子一方。 她虽初入江湖不久,但五岳剑派的名头也是听过的,顾名思义,这里边有五个门派,此刻,东岳,南岳,北岳的弟子都已经落败,中岳嵩山派似乎不打算出手。 如此一来,剩下的就只有西岳华山派了。 不约而同的,众人此刻也将目光抛向了一直旁观战局的华山弟子,只见那几人为难地对视一眼之后,其中一人站了出来,正是戚礼。 他手持一把普通长剑,跃上高台,抱拳一礼:“华山派,戚礼,请与姑娘一战。” “戚礼......” 阿岚微微凝眸,心中暗自思量起来,此人便是陆公子特地交代过的那一个,看起来似乎颇为一般。 她并未着急拔剑,而是故作沉思,然后饶有兴致地看向戚礼,问道:“阁下是戚家之人?云州戚家?” 戚礼一怔,眉头慢慢挤在一起,沉声道:“不错。” 阿岚与那戚礼沉默地对视了一阵,突兀地开口道:“还真是你,我听闻,你戚家上下都被锦衣卫抓到了京城,满门抄斩。” 全场噤声,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锦衣卫,这姑娘的胆气实在非常人所能及,这下子,不仅是华山的弟子怒目而视,就连其他几派的五岳弟子也是蹙眉不语。 江湖人不懂庙堂里的争斗,所以戚家的惨案向来都是江湖人腹议锦衣卫残暴的经典案例之一,此刻阿岚旧事重提,实在有揭人伤疤之嫌。 “姑娘此话何意?”说话间,戚礼眼底闪过几分仇恨之色,但并不是针对阿岚,而是因为被对方勾起内心对锦衣卫的恨意。 看着戚礼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阿岚扬起脸来,谈天一般地道:“戚少侠见谅,只是上回偶尔救过几个躲避仇杀的人,他们自述,似乎曾是戚家奴仆。” “你说什么?!他们现在何处?!”戚礼大惊,眼中戾气暴增。 阿岚视而不见,接着道:“要让戚少侠失望了,追杀他们的人势力非同一般,我区区一个小女子如何能够抵挡,他们都已经死了,或许是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人吧。” 说完之后,也不理会那戚礼着急愤怒的神色,阿岚直接转身跳下了高台,背对着五岳众弟子摆摆手:“今天就这样了,若还有想要比剑的,烦请品剑大会之后再来寻我吧。” 至此,今日红尘客后人阿岚与五岳剑派的比试就这么没头没尾地结束了。 离了广场的阿岚,第一时间就去了陆寒江的小院,她自忖两人合作多次,关系这般亲近,便也未找人通报,径直走进了小院,伸手就要推开了房门。 可这时,一道倩影却忽然从边上闪出,接着一把长剑便横在了她的脖颈上,阿岚心头微惊,却听房间里陆寒江的声音响起:“让她进来。” 陆寒江话音落下,那女子才收了剑,带着阿岚进了屋。 阿岚进屋之后,却没有先和陆寒江开口,而是一个劲地拿眼睛盯着那女子瞧,纵然对方蒙了面纱,但仅凭这半张脸,也足够惊艳了。 哪怕同为女子,阿岚都险些被那丽色晃了神,她把对方从头看到尾,然后嬉笑着对陆寒江说道:“陆公子金屋藏娇,真是羡煞旁人啊,陆夫人一定不知道吧。” “内子的确不知道,所以,还得请阿岚姑娘替在下保密。”陆寒江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配合着说出了玩笑的话语。 皇甫小媛目光扫过两人,淡淡地道:“我先走了。” “小心些。”陆寒江嘱咐了一句。 “好。”皇甫小媛脚步一顿,然后飘然离去。 待皇甫小媛走后,阿岚啧啧两声,摇了摇头,忽而正色道:“我已经照你吩咐的做了,那戚礼看着一副怒火冲天的样子,说不得还会来找我说道那些事,该怎么办?” “不理会他就是,让你把这件事告诉他,无非就是刺激他一下。” 陆寒江慢悠悠地道,他的面前桌案上放着一张铸剑山庄的地图,上边被他添改标注了许多地方。 今日的一切,包括答应五岳弟子的比武,都是陆寒江授意她做的,想到这里,阿岚不禁问道:“你与那戚礼有仇?” “应该没有吧。” 陆寒江认真地思考了一会,然后展眉一笑:“嗯,的确没有。” 第三百八十三章 苟且之事 如红尘客后人,五岳新秀弟子这样自带大量名气的弟子之间的比武,自然能够吸引来众多的看客。 小六也趁机从看守的位置上溜走,来到了高台的外围,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台上两位剑客的比武,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阿岚的几场战斗下来,小六看得热血沸腾,以至于都有些忘乎所以,跟着众人在起哄呐喊助威。 后来戚礼和阿岚的对话他听不太懂,只是看着那飒爽的姑娘就这样离开了,他又是羡慕又是钦佩,却不料刚一转身,就看见了李管事阴沉的笑脸。 “李,李管事......”小六吓得面无血色,两腿打颤。 李管事看了一眼周围还未曾散去的人群,似笑非笑地对小六道:“跟我来。” 小六不敢答话,垂着脑袋,瑟缩着身子跟着李管事,两人一路径直来到了南面的地牢。 “小六,你这么快就回......李管事!” 宋三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就见到了李管事那张阴笑着的脸庞。 再看看李管事身后小六苍白的脸庞,宋三哪里还不知道这是被逮住正行了,他赶忙上前来长揖道:“还请李管事恕罪,小六一时贪玩,还请看在他入门时日尚浅的份上,饶过他这一回。” “他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吗!” 李管事一把拽过小六,将他甩到了地上,屁股下冰凉凉的滋味让小六的身子颤抖地更厉害些,他仓皇地爬起来跪好,连声请罪:“都是弟子的过错,还请李管事不要迁怒宋三哥。” “哼,好一出兄弟情深的把戏,”李管事阴阳怪气地说着,旋即脸色一变,大声怒斥道:“宋三!今日本管事就要你一句话,你到底还把不把铸剑山庄的命令放在心上!” “弟子有罪!” 宋三扑通一声跪倒在李管事的脚边,把头深深低下:“千错万错,都是弟子一人之错,小六年少无知,皆是弟子蛊惑于他,还请管事责罚。” “说得好!” 李管事一脚将那宋三的头踩到了地面上,冷冷道:“他一个刚入门不久的弟子敢有如此之大的胆子,视我这管事的命令如无物,这都是你宋三的过错,是你教导有失!” 说着,李管事还觉得不解气似的,一连狠踢了他几脚,又愤愤地用靴子在宋三脑袋上碾了几下,小六看得眼眶通红,心底委屈一阵阵地涌上来。 “管事好不讲道理!有本事就冲我来,何必这样欺辱宋三哥!” 小六一口气把心里话说出,全身的热血沸腾,内心的强大给了他无匹的自信,他起身毫不畏惧地直视李管事。 “哼,不知所谓!” 对于这番仗义出言,李管事不屑一顾,他折腾宋三也是把他放在眼里了,小六这区区一个新晋的杂事弟子,在他这里连草芥都不如。 小六昂首挺胸,似是小英雄一般,李管事冷笑一声,手腕翻转,运起力道,直接一掌打在这小弟子胸口。 小六两眼一凸,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样狂颤,他惨叫一声,呕出的血污满了衣衫,身子不受控制向后滚了几圈,他匍匐在地疼得说不出话来,没一会脑袋就变得昏昏沉沉。 面对这种小虫子,李管事甚至连多说一句的想法都没有。 “小六!” 宋三担心地惊呼出声,想要过去将他扶起,却又被李管事一顿拳脚伺候。 小六的意识变得模糊,在彻底晕厥前,只听得那李管事对宋三拳脚相加,嘴里又是一通污言秽语。 可诡异的是,他似乎看到了在李管事拳脚下挣扎的宋三,朝向地面的脸上似乎并无什么仇恨或者痛苦,反而是一种十分古怪的,乃至病态的笑容。 小六的意识很快就陷入了沉睡,他是刚入门的弟子,武功低微,李管事一掌更是不留情面,他能够撑上一会才昏迷,已是不易。 小六伤重昏迷之后,李管事又狠狠教训了宋三一顿,才放下一句话来:“今日之事,好在未曾出什么乱子,本管事大人有大量,就不计较,你好自为之。” “多,多谢李管事。”宋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很是让李管事舒心。 这事李管事没有上报的打算,毕竟,弟子犯了错,要怎么责罚自有规矩,到时候以看守不利把宋三安排走也是必然的,他可不希望这么简单放过对方。 借着各种由头教训这宋三,李管事常常私下里做这种事。 心情舒畅的李管事忙里偷闲,又去小酌了两杯,待日光偏斜了,这才回了自己的小院,可刚一进屋那满面笑容又成了阴云密布,他喷火似的目光盯紧了面前手足无措的侍女。 “夫人去哪里了!”李管事含怒问道。 那侍女股战而栗,不敢答话,李管事抄起墙上的鞭子就是抽了过去,打得那侍女悲哭求饶。 “这个贱人!又去探望那宋三!是不是!” 李管事双眼通红,手里的鞭子一下重过一下,地上滚葫芦似的侍女痛呼声不断,屋外下仆听见,都是匆匆走过,不敢停留。 好一会后,李管事喘着粗气,停止了便打,地上的侍女早已经痛晕了过去,直到这时,门外那久候的小厮小心翼翼地出声:“老爷。” “什么事!”李管事语气里还含着隐怒。 那小厮赶忙道:“是小少爷,小少爷差小人来问,何时用饭。” 听到这,李管事才面色稍霁,他将鞭子往地下一丢:“派人收拾好,今日在允儿房里摆饭。” “是,是,小人这就去办。”小厮如蒙大赦地退下了。 而此时,在地牢前的守卫房里,小六依旧昏迷不醒,宋三赤裸上身,露出一片青紫伤痕,另一位黄衣玉簪的年轻美妇却一边抹泪,一边替他上药。 “宋哥哥,还疼吗?”那妇人愁眉泪眼,梨花带雨的模样,惹人心疼。 宋三将那美妇拥入怀中,安慰道:“没事的,芸娘,我皮糙肉厚,他李游还打不死我。” “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这么恨你。”美妇芸娘自责地说道。 宋三忙道:“你我青梅竹马,都是那李游横刀夺爱,你放心,待日后我成了气候,定会将你救出这火海。” 芸娘闻言,自是一脸的甜蜜感动,可马上,她又面露担心地道:“宋哥哥,我只担心,若有一日他发现了允儿不是他的孩子,那该如何......” “不必担心,你只要好好保护好自己就行了,一切有我。” 宋三的话语似乎有着特别的力量,芸娘安心地倒在情夫的怀里,却不见她挂在心尖上的情人,此刻面上却露出了十足的嘲讽和厌恶。 他们自以为无人知晓,但其实这苟且的一幕早就被人发现了,以小厮身份混入山庄的锦衣卫躲在暗处,将这些见闻通通记录了下来。 夜晚,永乐已经熬不住困意睡着了,陆寒江却还坐在桌案前,顶着油灯昏暗的光线,捧着厚厚一叠的记录,津津有味地读着。 第三百八十四章 发现端倪 经历孟渊,陆寒江两代人掌权的时代,至今仍然以探子的身份活跃着的锦衣卫,品阶普遍不高,但是能力却都过硬。 毕竟这两位主都不是什么喜欢堂堂正正正面对决的人,所以暗地里的情报力量对他们而言就异常重要。 于这些锦衣卫的探子而言,他们就如同漂泊在汪洋大海上的一叶扁舟,自身若无足够强大的本事,死亡就是近在眼前的事情。 所以每一个活着的探子,都是资历过硬的老锦衣卫了,而陆寒江手下这群探子,更是个顶个厉害,铸剑山庄固然把几个重要地点围得像铁桶一样,但他们就是有法子能够从中捞出情报来。 陆寒江收到的情报,皇甫小媛自然也同步看完了,对于李游夫妇以及宋三之间的苟且故事,她十分厌恶,但作为锦衣卫,她敏锐地发觉了其中的猫腻。 “宋三作为明面上的守卫,李游则是他的上峰,并且主管牢狱一事,照理推断,牢房的钥匙有可能就在他们其中一人身上,从这宋三身上下手,似乎容易些。”皇甫小媛分析道。 陆寒江在一张纸上写下了两个人的名字,用线条勾连,又补充上了一些其他的信息,然后细细思索起来。 “有些不对劲。” 陆寒江用笔在宋三的名字上画了个圈:“这人事先你们探查过,老实巴交,甚至性子软弱,反观那李游,他的兄长是羿大师的弟子,自己也靠着银钱关系靠上了几个庄子上有权势的人,有这些关系在,想扳倒他可不容易。” 皇甫小媛沉吟片刻,又道:“或许是宋三故意示弱,以此混淆视听,好让李游对他不加防备。” 陆寒江却不赞同,他说道:“若他真的打算卧薪尝胆,示敌以弱,他又何必大张旗鼓招惹李游的夫人,除了给自己招来祸患,根本毫无意义,这说不通。” 皇甫小媛也是蹙眉沉思,陆寒江摸了摸下巴,继续说道:“我倒觉得,他如此作为,就是故意恶心那李游。” “可是,为什么?”皇甫小媛不解。 陆寒江提起笔来,注视着书面上记录的文字,沉吟片刻,说道:“或许是那宋三并无大志,他对李氏说的话不过一时意气,也或许,他早有了把握,压根不将那李游看在眼中。” “既然如此,他又为何甘愿屈居人下,受那李游羞辱?”皇甫小媛疑惑皱眉。 “说不定对他而言那并不是屈辱,而是享受呢,想想看,一个明面上欺辱自己的人,实则那人的妻子倾心于他,那人的儿子其实是他暗度陈仓,而那人却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每日沉迷在虚假谎言之中。” 陆寒江啧啧两声,颇为慨叹道:“铸剑山庄还真是人杰地灵,你觉得这又是个什么等级的人才。” 皇甫小媛无语地沉默了片刻,细声说道:“就算此人真的心态不同于常人,那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如果真是这样,那牢门的钥匙说不定就真的在他身上了。” 陆寒江轻轻抹了把脸,正色道:“铸剑山庄暗藏了十倍的人手守卫牢房,明面上摆放着的这两个人就是鱼饵,但也可能是暗藏的底牌,那宋三如此有底气,说不定他背后的势力,比起羿大师也不差。” “能压这位德高望重的铸剑大师一头,”皇甫小媛微微凝眸,道:“莫非,此人是霍天涯安排的后手?”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至于对与不对,派人试探一番就好。” 陆寒江叼着笔,略微思索一番后,说道:“从李游那里下手吧,不用担心打草惊蛇,铸剑山庄既然都放出了消息,那么有不轨之徒想要探查一下其中的秘密,再正常不过了。” 皇甫小媛颔首:“我马上去安排。”说罢便转身要离去。 “对了,”陆寒江叫住了将要离去的皇甫小媛,问道:“华山派那边如何了?” 皇甫小媛停下脚步,说道:“按你说的,已经把消息传给谷芊含了。” 陆寒江微微一笑:“那就好,先晾她几日,等她差不多心底有了成算,我们再上门要人。” 没有第一时间上门,无非是给对方增加心理压力罢了,有些一时间没有办法接受的事情,耗上几日工夫,说不定还不需要他们出言权衡利弊,对方自己就成功说服自己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还是要看谷芊含的为人,不过对于能够拿自己丈夫的命做筹码的人,陆寒江不认为对方会拒绝这种要求。 目送皇甫小媛离开之后,陆寒江也从房间里出来,伸了个懒腰,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品剑大会也差不多到了开幕的时候。 院外几位丐帮长老已经早早前来候着,见到陆寒江出来,纷纷迎上来:“见过帮主。” 齐长老上前一步,恭声道:“帮主,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品剑大会就要召开,霍庄主派人来传信,请您过去。” “知道了,告诉他,本公子会按时到。” 陆寒江挥挥手,打发走了这些丐帮长老,然后去卧房找了永乐和商萝,准备一道过去。 品剑大会是最为传统的江湖活动,摆下擂台,以武会友,铸剑山庄的兵器作为奖品,刺激一个又一个江湖客上台比试争夺。 永乐对此似乎兴趣缺缺,这些日子的比武她跟着商萝看了不少,在梦幻江湖的滤镜碎了之后,对于这种纯粹的武夫打斗,她似乎很快就腻味了。 商萝就不一样了,她本身就是江湖女子,对品剑大会,擂台比武有着天然的认同感,各式眼花缭乱的武艺也是她的关注点之一。 只不过有个问题她却很在意,三人走在路上,商萝去扯了陆寒江的衣角,很是好奇地问道:“小陆,铸剑山庄是不是也会铸造除了剑以外的兵器?” 陆寒江点点头:“当然,最近的传闻你不是听说了吗,古溟大师为红尘客铸造的三把兵刃,月影焚阳是剑,那星玄就是刀。”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于是商萝又问道:“那既然这样,他们为什么要叫铸剑山庄。”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赏了对方一个脑瓜崩作为回答,在商萝一路的碎碎念下,三人来到了品剑大会的举办地点,望剑楼前已经摆下了数列席位。 “陆公子,你们总算来了。” 阿岚远远地就和三人打了招呼,同样作为铸剑山庄极为重视的上宾,她自然而然过来和陆寒江等人同席而坐。 另一边,一直关注着阿岚的戚礼,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瞳孔不自觉地收缩,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最后的商萝身上,心底卷起了滔天大浪。 第三百八十五章 兄友弟恭 戚礼的目光太过于锐利,以至于不少人都能够有所察觉,昨日擂台比武一事一传十十传百,大伙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他与阿岚之间的“恩怨”。 众人以为戚礼在看阿岚,实则他的关注点却是商萝,作为亲身经历过皇甫家围杀李鬼手一事的人,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这个特殊的存在。 此刻的戚礼脑袋快要变成一团糨糊,他明明记得这姑娘应该随着那锦衣卫回了京城才是。 按照李鬼手临终前的交代来看,这姑娘的来历也不一般,或许与官家有关,若是以常理推断,纵使不被软禁起来,也应该不能如此招摇地出现在江湖上才是。 “戚师弟,你这是怎么了?”戚礼身旁一位年长的师兄皱眉问道,尽管阿岚出言有差在前,但他这师弟如此肆无忌惮地盯紧对方,也着实有些失礼。 “于师兄,你可知那商......”戚礼话到嘴边,却是临时改了口:“师兄可知道陆帮主身边那位姑娘,是何来历?” “原来你是在意的是那位陆姑娘啊,”于师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解释道:“那陆姑娘是陆帮主的妹妹。” “陆姑娘,妹妹......” 闻言,戚礼眉头紧皱,除非天底下真的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第二个商萝,否则那姑娘就真真是李鬼手的女儿,他不会认错。 只是,为何她此刻却成了什么丐帮陆帮主的妹妹。 于师兄见戚礼神色几变,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商萝身上,也是疑惑不解,愁眉之时,蓦然,他似乎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戚师弟莫非是对那姑娘一见钟情——于师兄的心头冒出了这样的想法,这也不奇怪,戚礼少年英雄,那姑娘活泼可爱,似乎并无什么不妥。 于师兄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他拍了拍戚礼的肩膀,温言道:“戚师弟稍安毋躁,都是江湖儿女,你若对那姑娘有意,今日便可依这品剑大会的规矩,邀她上擂台切磋一番。” 戚礼温言却是会错了意,他摇了摇头:“多谢于师兄好意,但此举不妥,此事不好在大庭广众下说出,以免恶了丐帮。” 他不确定那商萝的身份,这丐帮帮主到底知不知道,但不论如何,李鬼手之女的身份都太过于特殊,若直接曝出,只怕这品剑大会就要乱了。 于师兄呵呵一笑,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年轻人到底是面皮薄,也罢,一切还是按师弟的想法来吧。” 戚礼有些惊疑于师兄的语气,虽是关心,但却好像哪里不对劲,但他此刻心乱如麻,也未曾细思。 另一侧丐帮的席位上,几人坐定之后,陆寒江压低了声道:“那戚礼应该是看到你了。” “看到就看到了,让他看着好了。” 商萝挨着永乐挺直身子坐好,不像那天似的东躲XZ,她板着脸道:“他不来招惹我,我就当看不见他,两不相干最好。” “那他若就是冲着你来的呢?”陆寒江若有兴致地问道。 商萝挥了挥小拳头,恶狠狠地道:“他如果还敢来招惹我,那我就不跟他客气了!” 永乐在一旁听罢,则是好奇地问道:“阿萝,你跟那个人有过节吗?” 商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又默默地摇头,陆寒江在一旁顺嘴起哄:“嗯,的确算是过节吧,四舍五入算半个杀父之仇。” 永乐听完直眉楞眼,然后悄声道:“那你不想要报仇吗,难道那个人武功比你高,要是这样,驸......夫君,你......” 对上了永乐投来的眼神,陆寒江耸耸肩,并不介意:“我是无所谓,反正那戚礼本来就是戴罪之身,以往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怎么管他,如今要动手,倒也不算公报私仇。” “不用。” 商萝闷闷地应了声,然后转口就说起了别的话题,永乐心知其意,便也不再揪着这一茬不放,两人很快就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 陆寒江暗自注意着商萝的神情变化,却是笑而不语,而阿岚完全不知道三人在打什么哑谜,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 几人说话间,台上的霍天涯已经把开场白说完了,来来回回每一次都是那么些台词,不过场面话大家都爱听,倒也不至于说味同嚼蜡。 品剑大会座次分明,东道主铸剑山庄坐上首,贵客与名门大派在其次,以此类推,无名无势的江湖散人只能在外围驻足。 而下各门派也是泾渭分明,武当不在,按照如今江湖的地位,应该是丐帮顺着少林的位置往下坐着。 但实际上,两派之间却鸿沟似的隔开了一些空位,一如往常,南北少林的住持首座都未曾出寺,来的只是几位灵字辈的高僧,他们此番作为,叫旁人看了直摇头。 少林的大师武功不错,但佛法显然读不到心里,这么明显的记仇举动,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气量狭小。 对于这些江湖上的名门大派,大家都是老熟人了,陆寒江自然没有多看几眼的兴趣,反倒是铸剑山庄一方,有些意思。 庄主坐首位自然毋庸置疑,但接下来的位置,却好似刻意被分割了一般,以霍天星为中心的那些人坐一方,其中还包括被霍天涯重金拉拢来的诸多江湖高手。 而以古溟为首的几个铸剑师,本该是主人家的他们则像是排挤了一眼,坐在远离他们的另一方。 不少人都看见这景象,不由得低声嘀咕起来,霍天涯不在乎这些虚的东西,自然是神色平淡,只顾着把场面话说完后,就回到了位置上,开始与身边的江湖高手们交谈起来。 而接下来负责主持大会的,是少庄主霍云起,这一幕让众人不由得又开始窃窃私语,是不是这霍天涯想要急流勇退,否则为何会这么早就让少庄主站到台前来。 坐在下方的霍天星听了,眉头轻蹙,他偏过头靠近了身边挽着妇人发髻的女子,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见的声音道:“夫人,此举是否太过张扬,大哥春秋鼎盛,云起也才刚刚成年,这......” “此事既然已交予妾身来办,那老爷便不必多问。”那妇人只是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她是霍天星的夫人,出身江湖但武功不高,出嫁前也未有什么名声,所以旁人亦不知其姓名,照例都以霍夫人相称。 霍夫人看着台上神采飞扬的自家孩儿,目光中满是欣赏和自傲,又一瞥见上边和众江湖高手笑语连连的霍天涯,她不禁冷哼一声:“我儿天资不凡,怎可担个空头衔,庸碌半生。” “夫人慎言!”霍天星赶忙左右看了看,发现无人听到,这才松了口气,接着也没有责备,反倒是求饶似的放低了姿态:“我的好夫人啊,这话可不敢让别人听去了,若是传到大哥耳朵里,岂不是坏了我们一家人的感情。” “一家人?哼,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也就是你,被你那大哥当傻子似的使唤,家底都快败光了,也不见你支吾一声,在这跟妾身摆什么老爷的威风呢。” 说着,霍夫人气恼地瞪了一眼过去。 “夫人误会了,我哪敢跟你使威风啊。”见霍天星讪讪地赔笑着,这捧着供着的样子,明明白白就是个惧内的。 “不过是让我儿早些独当一面罢了,你有什么可说道的,”霍夫人颐指气使地道:“你也不瞧瞧这铸剑山庄的基业都被你大哥败成什么样子了,这些年,若不是妾身把嫁妆都补贴进去,你和你那好大哥,这会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是是是,多亏了夫人,都是夫人的功劳。”霍天星哪里敢反驳,连声附和道,这些话倒也不是假的,霍夫人的娘家是江南之地的豪商,家资颇丰。 两人虽句句言出惊人,但好在都未让旁人听了去,外人见他们夫妇耳鬓厮磨,也只以为是两口子关系好。 第三百八十六章 夫妻和睦 铸剑山庄的品剑大会,向来都是年轻人崭露头角的最好舞台,作为东道主一方,霍云起已经身先士卒,为众人开了一个头,接下来就轮到其他年轻小辈大展身手了。 陆寒江坐于席上,目光却越过了面前的比武擂台,落在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一个游侠打扮的江湖客与他对上了视线,轻轻点头,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群。 “终于可以开始了。”陆寒江口中喃喃念道,他抬头望了一眼上了三竿的日轮,下意识地伸出手挡了挡。 “诶?什么?”永乐听到了陆寒江自言自语般的话语,奇怪地看了过来。 “没事,我是说,比武要开始了。” 陆寒江伸出手来在永乐的头顶抚过,丫头茫然的眼中一瞬间闪过受用的舒适,但很快回过了神,她拍掉那只不着调的手,气道:“别摸我的头!” 永乐的反应和炸毛的猫儿一样,陆寒江收回了手,轻笑不语。 此时此刻,擂台上的比武已经开始,远道而来的年轻小辈互相报上了姓名,接下来着就是一场紧张刺激的对决。 而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几个打扮各异的小人物正在铸剑山庄里匆匆而行,他们或是扮作游侠,或是扮作小厮,全都是不起眼的模样。 一行人各自都有各自的任务,相互之间如陌生人一般,从不言语,连眼神交流都无。 其中一位小厮打扮的人,快步来到了擂台边缘,寻到了李游,此时的李管事正品着茶和其他几位管事一起对擂台上比武的两位年轻人评头论足,指点江山的姿态,好不神气。 “老爷。” 那小厮脸上挂着焦急和犹豫,他向着皱眉的李游疾步而去,俯下身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 原本见到小厮前来便脸色阴沉的李游,这时候更是直接拍案而起,怒意十足的话语脱口而出:“贱人!” 周遭几位管事都诧异地看向他,李游感到了十分难堪,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诸位,在下手头上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失陪了。” 几人自然嘴上都道无碍,等李游匆匆走后,他们才各自对视一眼,然后嘀嘀咕咕说起了那有关李游夫人和宋三之间的香艳之事,聊八卦是大部分人的天性。 李游带着小厮,怒气冲冲地回了自家院子,大力一脚踹开了院门,惊得在院子里玩闹的芸娘母子不小心打翻了手中的碗。 “老,老爷,你这是......”芸娘有些惊恐蹲下身来,将孩子抱在身前,如同挡箭牌一样,面对李游那发狂的野兽一般暴怒的双眼,让她的心头一阵阵地发颤。 “贱人!你又背着我和那宋三勾搭!竟然还敢把人带回来,简直没把我放在眼里!你把那狗贼藏在了何处!快让他滚出来!” 小厮传达给李游的消息是他的夫人把宋三喊到了家中亲热,他这才怒不可遏,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这时候只见妻儿,却不见那奸夫,他第一反应就是芸娘把人藏起来了。 “老爷,你在说什么啊,妾身哪里敢这么做......”芸娘泪眼婆娑地跪倒在地,她的确和宋三旧情未了,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把人带到家里来。 仅有三岁大的孩子听不懂父母的争吵,只见到母亲哭泣,他自个也控制不住,直接号啕大哭起来。 小小的院子,哭声震天,李游感觉自己现在一个头两个大,他一面心疼儿子,一面又对屡次给自己戴绿帽的芸娘气急,脑子一热,便匆匆冲进屋子里,没头苍蝇似的开始乱找起来。 “人呢!那混蛋人在哪里!”李游一边翻箱倒柜,一边恶言恶语满天飞,折腾了一阵没有找到人,他怒气不减反增,拿了鞭子出来,不假思索地就朝着芸娘抽了过去。 芸娘惊慌失措,赶忙松了抱住儿子的手,只顾自己奔逃,李游一鞭子没有收住力,直接将他的心尖宝贝抽飞了出去。 “允儿!” 李游大惊失色,手一抖,那鞭子便滑落在地,他连忙上前去抱起昏厥的儿子,一阵心疼的同时,却也恨极芸娘。 他的手指颤颤地指着芸娘,愤然道:“你!你这毒妇!” 芸娘见儿子被抽晕了,也是脑袋嗡嗡响,这时候听见李游的职责,她更是委屈不已:“老爷,允儿可是你的亲骨肉,你怎么如此狠心!” “混账!老子要抽的是你,若不是你只顾逃命,允儿又怎么会......!”李游恶狠狠地刮了芸娘一眼,污言秽语更是毫不留情:“你这贱妇!贱妇!” 李游和芸娘相互指责,那孩子晕厥后躺在他怀里,这时候却已经无人在意。 这荒诞可笑的一幕,着实让在场的其他人乐出了声,那小厮打扮的人忍不住鼓起掌来:“了不起,了不起,都道那虎毒还不食子,李管事今天真是让兄弟大开眼界了。” 下人突兀地插嘴让李游本来濒临疯狂的理智短暂地回了神,他吃人一样的目光扫了过去,厉声吼道:“这有你说话的份吗,给老子滚!” 李游气急败坏的模样让那小厮笑得更欢,他恼羞成怒,将儿子往地上一放,抬掌就朝对方打去,可掌力刚出,却惊觉漫入了一阵虚无之中,他只觉得手臂一麻,掌风顿时消散无踪。 啪嗒。 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掌掉落在地,小院里的哭闹之声顿时为之一寂,芸娘死死地捂着了嘴,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好半晌后,李游才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看向了自己空落落的手腕。 “呃啊啊——!” 迟到的惨叫声响彻整个院落,李游涕泗横流地捂着断口处哀嚎,丑态尽显。 那小厮冷眼看着这一幕,从怀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巾帕,认真擦掉了短刃上的血迹,然后将其小心地收入袖口之中。 与此同时,暗处又走出了好几人,他们各司其职,有的擒住芸娘,有的将昏厥的孩子抱起,其他人则默不作声地把李游包围起来。 “你,你们竟然对我下手,可知道我是何人!” 李游从疼痛中恢复过来,顶着一头的冷汗,他色厉内荏地道:“我兄长乃是羿大师的弟子!我是铸剑山庄的管事!你们竟然伤我!不怕铸剑山庄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吗!” 这一番威胁,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那小厮模样的人,收好了短刃之后,上前直接踹倒了他,然后狠狠一脚踩在他的伤口处,疼得李游又是一阵哭嚎。 那小厮漠然道:“我们既然敢下手,自然不会怕你铸剑山庄,好了!现在我问,你答,说,囚狱牢门的钥匙在何处!” 这番问话让李游的脑子剧痛的折磨之下取得几分清明,他挣扎着抬起头来:“你,你们是为了星玄刀的秘密而来?!” “我不想听废话。” 那人冷冷地笑了一下,然后看向被制服的芸娘,对身边人道:“先杀了这婆娘。” “不,不......!”芸娘闻言,顿时花容失色,拼命地挣扎起来。 李游见了,也是面露不忍,但却没有开口,芸娘见状心底一沉,表情逐渐扭曲,挣扎间却注视到了自己昏迷的儿子,顿时福至心灵一般地大喊道:“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那小厮听见了,面无表情抬了抬下巴,对旁边人示意道:“这小崽子也一并杀了。” “住,住手!” 李游惊慌地叫喊道,却见这几人根本不听他的,其中一人虎爪一样的手直接钳住了李允的脖子,那孩子原本苍白无比的脸色,逐渐变得青紫起来。 “不要伤害我的允儿!还请放过允儿,求求你,他才三岁啊!” 李游的求饶没有任何意义,这群人像是冰冷的机器,只见那孩子小小的脸上全是痛苦之色。 “我说!我说!” 到了这时候,李游终于支撑不下去了,他本就没有能够舍生取义的胆气,他只是个靠着兄长和银子上位的普通管事罢了。 见李游松了口,那人才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李游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抱着那小厮的裤脚,神色惊恐,断断续续地道:“钥匙,钥匙就在我手里,放过允儿,放过我的允儿......” 此话一出,几人皆是皱眉不语,他们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互相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诧异,这似乎与他们得到的情报有误。 “你此话当真?”那小厮眯起眼来,注视着他道:“我这些弟兄做事的手段你见过了,若是胆敢诓骗我等......” “不敢,不敢,在下断断不敢,钥匙,钥匙的确就在我手里,我这就拿给诸位!”李游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在两个人的跟随下,从屋里拿出了一串钥匙。 第三百八十七章 黄雀在后 每个人都有弱点,像是李游这样欺软怕硬的主,利诱显然太耗费财力,不如威逼来得痛快。 险些家破人亡的李游管事,这会终于明白了形式,他忐忑地带着这六个身份不明的人来到了地牢处。 一路上他不是没有想过大声呼救,可是自己家人的命,甚至于自己妻儿的命全都握着这群疯子手里,他不敢赌。 说到底,被迫背叛了铸剑山庄,霍天涯可能会问罪于他,但事出有因,最重也不过是赶出门去,此后一生遭人唾弃罢了。 可要是违逆这群疯子,分分钟李游就可以跟这个美好的世界说再见了,他还年轻,还不想死,比起身败名裂,果然还是继续活着重要一些。 “就,就是这里了。”李游在地牢入口处停下,小心翼翼地道。 “进去,你知道该这么说。”那小厮模样的人冷漠地推了李游一把。 李游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无可奈何,他只得迈着发软的腿,带着几人走进了地牢的通道,迎面就瞧见闻声而来的宋三。 小六受了重伤,但李游没有发话,所以那人此刻还安置在休息室里,出来迎接的只有宋三,见到他带了一群人来,不由得感到了几分奇怪。 “管事此来,可是有什么吩咐?”宋三语气带着几分讨好,低着头看起来十分卑微的样子。 如今生死关头,李游难得没有兴致和对方耍什么威风,不过他倒是将刚刚受的气,这会全都撒到了宋三头上。 脾气一上来,李游直接一脚将宋三踹倒,接着恶狠狠地道:“闪一边去,本管事要看看罪人的状况。” “管事息怒,这......” 宋三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但态度还有些犹豫,他抬起头来,表情为难地道:“回禀管事,您曾传过庄主的命令,任何人不允许探视罪人,为何......” “要你多嘴!” 李游一眼瞪过去,没理会这不上道的废物,一把将他推开,大步朝着牢门走去:“本管事做事哪由得着你置喙,滚开。” 宋三狐疑不定,李游却担心误了这几位的事,到时候迁怒起他来,这可就不是一只手的事情了。 缩在袖子里断掌还在隐隐作痛,李游用仅剩的一只完好的手拿出了钥匙,靠近了牢门就要打开。 “管事不可啊,庄主有令,任何人不得探视罪人。” 宋三尽管被推到一旁,却还在苦苦劝说,李游这时候已经不耐烦了,可随行的几个人更是直接。 只见那小厮模样的人用眼神示意了边上两位同伴,两人会意,一左一右架起宋三就往外走。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放开!快放开我!”宋三挣扎着,却无济于事,只得眼睁睁看着几个人靠近了牢门。 大概是预见到了宋三的下场,李游满头大汗,手忙脚乱地将钥匙一顿乱戳,总算是插入了锁孔之中,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愣住了。 李游用力扭转那钥匙,却不知为何,死活拧不动。 “这,怎会如此......?!” 他慌了,他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拿着的钥匙居然打不开这牢门。 边上那小厮却是眼神一冷,直接拽起李游的领口,将他甩到地上去,自己上前转动那钥匙,锁扣仿佛灌了铅一般,钥匙根本毫无作用。 “你耍我?” 那小厮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李游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爬过来跪下,磕头如捣蒜:“小人怎么敢,这,这钥匙的确就是......” 说到此处,李游一时间哑口无言,因为这件事情他也解释不了。 就在那小厮一把揪住李游的领口,准备给他一些教训的时候,外边却忽然传来了打斗声,不多时,刚刚才把宋三拉出去的那两人,突然神色紧张地退了回来。 “发生什么事!”那小厮厉声问道。 “老大,我们中计了!”其中一人说道。 另一人捂着受伤的胳膊,杀人一样的目光落在李游身上,他恨声道:“外边来了许多铸剑山庄的弟子,这是针对我们设下圈套!” 大伙闻言都是变了脸色,李游更是全身颤抖得厉害,铸剑山庄来人救援这事情有好有坏,好的自然是事情没有到最坏的程度,他还可以解释,坏的则是,这群人要是先拿他开刀,那则万事休矣。 “不,不关我事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全都是按照各位大爷的吩咐来做的......” 李游不停向后缩,却被一人捉小鸡似的提起,他目光森然,建议道:“老大,诸位兄弟,如今事情败露,不如我们挟了这软脚虾做人质,他好歹也是一个管事,铸剑山庄投鼠忌器,如此,我们便可安稳离去。” 为首之人就是小厮打扮的人,他沉吟片刻,点头道:“就依你所言,不过我们可不能就这么走了,总要叫他们知道知道黑天寨的厉害才是。” “明白!” 说做便做,一人架起李游走在最前,其余五人紧随其后,出了通道,就看见众多铸剑山庄的弟子里三层外三层将入口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领头的正是刚刚那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宋三,李游见到这一幕,人直接陷入了呆傻。 “老大,刚刚就是他伤的我们,他故意隐藏了实力!实则是个高手!”那胳膊受伤之人大声提醒道。 宋三此时昂首挺胸,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他居高临下看向了被当作人质挟持的李游,讥讽地笑道:“庄主早就料到有人会在这废物身上动心思,所以特地派我驻守此地,果然被我遇上了,无耻小人,还不束手就擒!” “哼,大言不惭。” 其中一人冷哼一声,伸出三根指头掐住了李游的脖子,这倒霉的管事脸色一下变得极其痛苦,只听那人威胁道:“让开一条路,放我们离开,否则今日这管事必死无疑。” “哈哈哈。” 宋三仰天大笑,道:“这地牢的囚犯关系重大,若人人都像你们似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铸剑山庄还有何威仪可言!” 说罢,他冷笑着瞥了一眼眼露哀光的李管事,不屑地道:“区区一个管事的性命,与铸剑山庄的名声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宋三.....你居然......敢.....!”李游双目赤红,瞪圆了两只大眼睛,怨毒地盯住宋三。 “那好啊!” 为首那人大喝一声,一把扯掉上身的小厮服饰,壮硕的身躯上满是虬结的筋肉,赤裸的半身纹满虎豹猛兽,他大马金刀地摆开架势,双手化拳为爪,十指如钩,气势如猛虎下山。 “想要拿下我们,也得看看你们有多少斤两。” 他话音落下,剩余的五个人也纷纷扯掉了上身的衣裳,他们个个健壮如牛,胸背手臂上都各自有着不同的纹身。 六人的气息都极强,宋三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他凝视着这几人,心底丝毫不敢大意。 他的眉头落在那为首之人的手指上,漆黑泛光的勾爪让他眉头紧皱,终是一阵恍然,他惊道:“铁渊爪!是黑天寨!该死的魔道妖人!竟然是你们!” “有几分见识,受死!”为首大人狂笑一声,与众弟兄一起冲向铸剑山庄的弟子,双方人马即刻战作一团。 这六人气势猛如虎,一时间杀声震天,远远的,两个隐藏在暗中的人影看着这一幕。 “百户大人,看来一切都如陆大人所料,那宋三的确才是真正的底牌。”说话间,这人一直不敢抬头,像是担心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戴着面纱的皇甫小媛漠然注视着两方人马厮杀,片刻后,淡淡地道:“既然验证了这宋三是关键,那么其他的计划就取消吧,安排人手埋伏在铸剑山庄之外,若这些几个人真有本事逃了出去......” “卑职明白,请大人放心。”那人应声退下。 皇甫小媛最后看了纷乱的战局,默默地转身离去。 第三百八十八章 魔道搅乱 “怎么回事?” “何处如此吵闹?” 品剑大会才开始没多久,众人的注意力就被别处的动静吸引了,大伙交头接耳,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铸剑山庄庄主霍天涯。 “霍兄,可是庄子上出了状况?” 高台一侧,铸剑山庄席位上,一位大胡子的汉子出声问道,此人名为樊胜,正是被铸剑山庄奉为座上宾的众多江湖高手之一,因其喜爱骏马,所以霍天涯常重金购来好马相赠。 听得此人发问,霍天涯一改此前的不在乎,微笑着解释道:“不过是一伙亡命的贼人走错了道罢了,毕竟觊觎铸剑山庄宝贝的人从来都不少。” “原来如此。” 樊胜腰间挎着一把九环刀,这时候被他拍得叮当作响,他朗声道:“既是如此,只需要霍兄一句话,我便去取了那贼人的狗头来。” “樊兄高义,不过庄上弟子已经去收拾了,此次就不必劳烦樊兄出手。” 这句话是说给樊胜的,也是解释给在座诸位的,霍天涯笑着端起了茶杯:“来,樊兄,诸位,我们饮茶先。” “哈哈,好。” 樊胜性子大方,既然霍天涯说不用他出手,他便安心坐着看擂台比武就是。 这边霍天涯亲自发话了,大家也就渐渐收了心,只是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庄主的话音才刚刚落下,那边一个铸剑山庄的弟子就哀嚎着被丢上了擂台。 “品剑大会啊,不如让我等兄弟也上台亮相一番如何?” 狂傲的话音响彻全场,虎背熊腰的汉子一个个掠上擂台,还在呆愣中的比武双方直接被一人一个巴掌扇下台去。 后来赶到的宋三一行人,更是人人脸色阴沉如水,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成群的铸剑山庄弟子竟是没能将人给拦住,还让他们跑到这擂台上来耀武扬威。 捣乱的六人傲视四周,一阵惊呼中,台下有人道出了六人身份:“快看那人身上的黑爪猛虎!是黑天寨大寨主!” “是大寨主尤人袭!还有那几人,都是黑天寨的高手!” “魔道贼子,安敢在此撒野!” 不少正道豪杰直接拔剑而起,东道主的位子上,霍天涯也是面色发冷,固然他不在乎外人的看法,但这样子被人打脸,也实在难忍心中怒意。 “黑天寨......”霍天涯缓缓起身,凛然的目光扫向台上六人。 “霍兄,此事不劳你出手,交由我来!” 抢在霍天涯出手之前,樊胜先一步撂下话来,然后也不等回应,拔出九环刀,纵身跃上擂台,刀锋直指那尤人袭。 “魔道妖人,给爷爷纳命来!”狠话放下,樊胜大喝一声,二话不说便是一刀斩去。 尤人袭咧嘴冷然一笑:“狂徒,我先杀了你!” 两人都不多话,樊胜使刀,尤人袭用爪,战到一块,那九环刀被爪钩似的指头扣住,竟是发出了金铁交鸣的声响。 “樊大侠好样的!” “樊大侠,我来助你!” 两人交战时,又有数人飞身掠上擂台,和其他几位黑天寨的魔道交起手来,一时间正魔战作一团,气氛一下子火热了起来。 台下的正道人多势众,魔道不过六人而已,优势在我,顿时叫好声响成一片,只有丐帮这似乎反应平平,陆寒江看上去似乎兴趣缺缺。 永乐在最开始被吓到之后,这会倒是来了兴致,和商萝一道,看着正魔两方大战一场。 “小陆,黑天寨在哪,那些人反应这么大,莫非是哪个厉害的魔道门派吗?”商萝兴致勃勃地问道。 陆寒江小口嘬着热茶,慢悠悠地道:“黑天寨嘛,本事倒是一般,但是名头确实不小,他们这伙人横行无忌,得罪了许多江湖正道,不少人都记恨着。” 魔道势力自然是有强有弱,如万刀门玄天教那般,都是凤毛麟角,能够达到雪华宫的高度已经算是了不起了,黑天寨只能算是平平。 魔道大多数出头的势力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势力的主要战力都集中数个或者一个人身上,典型的就是万刀门,除了刀王李鬼手之外,其他门人几乎全都是陪衬。 这种势力,一旦核心人物完蛋,分崩离析就在眼前。 商萝会有此一问,只是因为下意识地把黑天寨和万刀门做了对比,陆寒江已经差不多给出了她想要的答案。 但她这时候还是好奇地接着问了:“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听刚刚那霍庄主说的,他们是偷盗宝物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勾起了她某些久远的回忆,商萝对于这群人的动机倒似乎更有兴趣 “或许吧,只是他们既然能够在铸剑山庄弟子的阻拦下突围,结果却又跑到这地方来送死......只能说,嗯——人各有志?” 陆寒江的表情如他的语气一般困惑,许多魔道人,应该说许多江湖人都有这样的奇怪的毛病。 爱显摆,或者说总是摆不正自己的定位,这群魔道选择是如此的充满迷惑性,以霍天涯刚刚那副爱管不管的态度,尤人袭换个方向指定能够逃出去。 可他偏偏选择了跑到正道的擂台上嘲讽一波,这下倒好了,省得陆寒江出手,他自个就会暴怒的正道江湖客撕成碎片。 “小陆,你认识他?” 商萝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她似乎能够从陆寒江的话语里听出几分怒其不争的味道来。 闻言,陆寒江轻轻戳了一下商萝的脑袋,没有接话。 商萝掩着嘴,贼兮兮地低声道:“小陆,你还真的认识他啊,该不会就是你撺掇人家去偷东西的吧?” 陆寒江这次没客气,直接一个脑瓜崩弹过去,小丫头却躲开了,她跑到了永乐的身后,使劲做鬼脸。 三人打闹归打闹,现场的正魔乱战,丐帮终究还是要表个态,齐长老适时上前来询问:“帮主,可要我等出手对付他们?” 齐长老这话问得不怪,因为即便是对付魔道,擂台上的正道江湖人也很守规矩,基本是上都是一对一,所以战斗反倒僵持住了。 陆寒江想了想,点了头:“也好,除魔卫道是我丐帮应尽之责,你带人上去,结打狗阵。” 他倒也想看看,尤人袭哪来的底气,就带着这么几个人也敢来搅铸剑山庄的场子。 “弟子遵命!” 齐长老躬身应下,带着一群丐帮弟子,呼啦啦就冲上了擂台,见到这一幕,原本还游刃有余的尤人袭,终于变了脸色,但很快就又冷静下来。 看着步步紧逼的丐帮弟子,尤人袭在心中冷笑不已,一群草莽武夫,纵然武功上胜了又能如何,他背后站着的可是锦衣卫陆大人,只要他报出名号来,还有谁敢动他!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一派胡言 丐帮弟子一拥而上,打狗阵施展开来,周遭的正道人士纷纷退居一旁,省得被误伤了。 樊胜不得已退开后,也是心中不满,对于丐帮这种抢风头的做法,他很是不愉快。 毕竟虽说对付魔道要人,他们恨不得除之后快,但这样堂而皇之地群起而攻,还是让不少正道江湖客脸上挂不住。 更别提这时候按尤人袭还在叫嚣:“呵,什么狗屁正道,不过就是仗着人多势众罢了,臭叫花,可敢与我单独一战。” 齐长老暗暗回头看了一眼陆寒江,发现帮主并无反应,于是他当即冷笑一声:“我等正道江湖所谈之义乃是大道,你这魔道凡夫听不懂,受死吧!” 他一声令下,周围的丐帮弟子分开将黑天寨六人团团包围,众弟子围成圈,手里棍棒有序地敲打地面,单竖一掌在胸前,口中齐声高唱莲花落,气势逼人。 黑天寨几人背靠背退到中心,如临大敌地看着结阵的丐帮弟子。 “老大,怎么办?”其中一人低声问道,其余几人也是面色凝重,如今形势严峻,丐帮打狗阵威力不小,他们怕是难以抵挡。 这几人本想着事情既然败露,逃了就也是了,左右能够从铸剑山庄的埋伏下脱身,也不算堕了他们黑天寨的名头。 但奈何他们大寨主尤人袭非要来“扬名”一番,他们向来以大寨主的命令为尊,当时也没有多想,现在丐帮不讲武德以多欺少,他们终于有些慌了。 “怕他作甚!” 尤人袭粗犷的声音里夹杂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迟疑,但他却没有犹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时候不打过,谁知道结果会如何。 于是他率先一个猛扑,攻向其中一方,十指坚硬如铁,抓下如饿虎扑食,对面的丐帮弟子屏气凝神,三五根棍子陡然变幻了套路,避开正面对抗,而是朝着下他的三路招呼。 尤人袭双爪一滞,不得已退了两步,那棍子通通从他脚底掠过,可丐帮弟子得寸进尺,攻势越发猛烈,他干脆一跃而起,双爪从天而下。 数个丐帮弟子脚下步子转着圈,手里长棍纷纷朝着上方捅出,铁爪力沉如山,爆发似奔雷一般,猛地一瞬将那数根棍棒压回地面,但听丐帮弟子齐声一喝,又奋力将他抬起。 尤人袭凌空翻了两个跟斗,挟着更进三层的力道再度掠下,指尖如钩,闪电似的张开,喝出“受死”二字,指头透着几寸黑气,这一下,竟是将那几根棍棒压得弯起。 众弟子齐力抵抗,却被尤人袭一点点地压制,这时候,齐长老忽然挺身而上,他掠进打狗阵的中心,双掌朝天,一道劲力轰鸣打出,与周围丐帮弟子齐力一喝,将那黑爪打了回去。 反震的力道让尤人袭胸口一闷,内腑开始翻腾起来,他向后落回地面,连退了四五步,和几个兄弟又一次汇合一处。 其他几人也都试着突破这打狗阵,可全都铩羽而归。 尤人袭深吸一口气,看向悠然捋须齐长老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忌惮:“好个丐帮打狗阵,的确非同凡响。” 对那尤人袭的抬高,齐长老不作理会,进而下令道:“不要跟他们废话,结杀狗阵!” 丐帮阵法分两重,打狗阵人多势众,旨在搅扰敌人,乱其阵脚,使其露出破绽,好削弱对方的战力。 而第二重杀狗阵,则是在打狗阵的基础上,加入杀伐之变化,意在破敌退敌,乘胜追击,不给对方喘息之机。 众丐帮弟子高声应和,手里的棍棒敲得震天响,落在黑天寨六人耳中,这棍声毫无章法好似魔音绕耳。 尤人袭大吼一声,双爪再出,直扑齐长老,却忽见左右十多根棍子呼啦啦打下,他大吃一惊,连忙换招,左右架住。 齐长老趁势前踏,进而一掌推出,一道刚猛的掌力轰然落在尤人袭胸前,他喉间一甜,噗地吐出一口血来,同时双爪左右支绌难以维系,丐帮弟子齐力攻上,两侧的棍棒并作一道,如两面巨大的蒲扇拍去,将他的身子打出数丈之远。 “老大!” 其余几人见尤人袭落败,脸色大变,急忙想要抽身回援,可丐帮弟子却紧紧纠缠,他们一时慌了神,不慎露了破绽,棍棒雨点一样打在他们身上,几个大汉不由得痛呼出声。 尤人袭捂着胸口翻身而起,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血沫,看向面前虎视眈眈的丐帮弟子长老。 “咳,丐帮果然厉害,不过——” 亲身感受了打狗阵的威力,尤人袭对取胜已经不抱希望,但他却并未像个败者一样有什么求饶的打算,反而是挺起胸膛,满是不屑地傲视众人:“就凭你们,敢杀我吗!” 这一声喝问倒是让众人略微一怔,然后各种恼怒不屑的话语接踵而来,齐长老冷笑不止:“都言魔道皆是狂悖自大之徒,今日一见倒是名不虚传,尤人袭,别太瞧得起自己了,莫说你区区一个黑天寨,便是玄天教的人今日在此,我丐帮也照杀不误。” “哼哈哈哈,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莽汉,睁大你的狗眼看好了。” 尤人袭仰天大笑,然后从腰间小囊取下了一块玉佩,高高举起,四周的丐帮弟子此时也停了动作,纷纷看向他,这给了那几个黑天寨之人死里逃生的机会。 陆寒江此时正在底下悠哉地和两丫头谈天说地,见到这一幕,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尤人袭见丐帮的人停了手,便将那玉佩甩给了齐长老,后者接过后,低头凝视着那玉佩,心中疑窦横生。 此时,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半晌后,齐长老出声道:“此乃假玉,做工更是下下乘,放到市面上怕是连五十文都卖不到,尤大寨主,你的命莫非就值这点钱?” 此言一出,全场一阵静默,然后笑声震天,有人更是叫喊道:“尤寨主,纵使想要花钱买命,也该多拿出银子来才是,你们这一看就是种地的好把式,把自个卖了恐怕也不止这点钱吧。”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阵笑声附和响起,尤人袭一张脸黑如锅底,他咬着牙,阴恻恻地道:“看仔细了你这个蠢货,此乃当朝锦衣卫陆大人的信物,瞎了你的狗眼!” 锦衣卫三字犹如有着魔力一样,浪潮般的笑声戛然而止,齐长老更是下意识地又把那玉翻出来仔细观看,确实在上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刻地极其敷衍的“陆”字。 他向来谨慎,此时心里也不禁打鼓,众目睽睽之下,这尤人袭若无把握,何敢直言锦衣卫的名号,莫非他真的与那位陆大人有关系。 “简直荒谬。” 就在这时,又一人影上了擂台,是丐帮帮主陆十七,只见他一步掠过众人头顶,落在齐长老身前,将那玉顺手取来,接着便将其丢到地上,一脚踩碎。 尤人袭呆滞片刻,勃然大怒:“陆十七!你找死!你可知道此物乃是——” “呵,简直是一派胡言。” 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陆寒江摇头不屑道:“锦衣卫向来不干涉江湖争斗,怎么会与你这破寨子有什么关系,退一万步说,纵然他们真的将手伸过了线,你尤人袭一介匹夫,何德何能当得起锦衣卫镇抚的青睐。” 第三百九十章 重铸星玄 短暂的失神过后,众人也回过了味来,看向那尤人袭的目光都隐含了几分不屑,虽是魔道,但好歹也是江湖中人,为求生路居然扯出朝廷锦衣卫的虎皮来,简直是厚颜无耻。 陆寒江的一番话点醒了众人,他的前半句话等于没说,锦衣卫不干涉江湖争斗,只是明面上公文里的不干涉,暗地里该怎么来,还是得怎么来。 但后半句话却是尤为重要,新任北镇抚司镇抚陆寒江的名号,如今已经在江湖渐渐传开了。 固然这位大人新官上任,还没有做出什么惊动江湖的大事,但有心的人都还记得,不久前,这位陆镇抚曾经派人上武当山,给武当掌教栖云子送去了一份“赏赐”。 他送来两个孩子,为五岳和武当之间的矛盾火上浇油,若不是池一鸣当机立断自尽谢罪,当日双方必有一场恶战。 但即便抛开这些都不谈,就以众人最直观的看法而言,陆寒江,位至镇抚使,堂堂朝堂四品官员,这对于几乎都是白身的江湖人而言,是难以企及的高峰。 平日里,大多数的江湖客,见到的最多不过是旗官一级的锦衣卫,一些名门弟子,偶尔会与百户打交道,至于更高的千户,则是和各门派的话事人直接接触。 镇抚使这一级,很大程度已经超脱了普通江湖客的生活层面,属于是“大官”“朝廷老爷”这一类代名词的本体。 除却老一辈曾经和孟渊指挥使打过交道的江湖人之外,年轻一辈的江湖儿女,根本就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层次。 这样的大人物,于他们而言,太高太远,他们下意识地就不认为自己会和这样的人物有交集,自然而然的,对于他们看不起的魔道妖人,更加不会认为对方有这种本事。 简而言之,就如丐帮帮主陆十七所说,他尤人袭不过一介江湖草莽,魔道一个小小寨主,怎么可能与那位陆镇抚有联系,这定是他用以保命的鬼话。 毕竟若真是陆镇抚的人,对方大可拿出锦衣卫的令牌来,那即便铸剑山庄再生气,明面上也不得不给个面子。 如今这尤人袭拿的什么破玉佩,丢街边摊都不一定有人要的玩意,人家堂堂镇抚使,怎么会拿这种破烂当信物,定是假的! “都愣着做什么,诛除魔道,乃我正道江湖人应尽之责。”陆寒江负手转过身去,齐长老会意,立刻带着弟子再度结阵,而且还加紧了几分攻势。 “你们!大逆不道!居然敢——!” 尤人袭一句话没说完,齐长老就一掌全力打来,逼得对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丐帮杀狗阵全力发作,几人很快就落了下风。 因尤人袭此刻见那玉佩被毁,早已经心神大乱,其手下几人也被老大的话语震得六神无主,此刻面对丐帮的攻势根本难以招架,三两下就被擒住。 数个丐帮弟子用棍棒架住尤人袭的四肢,令其跪下,直到这时,对方惊怒交加的面庞上,还残留着对于活下去的期望。 “你们若是敢对我下手,陆大人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一副色厉胆薄的样子让众人为之不屑,齐长老转头看向了陆寒江,对方微微点头,他立刻会意,一掌拍在对方心脉之上,尤人袭双目瞪圆,张着嘴发出的叫喊越发微弱,终是脑袋一歪,没了气息。 其余几个黑天寨之人也没有落到什么好下场,有自告奋勇的江湖客,上前来一剑刺死了他们。 至此,六个黑天寨的魔道之人通通落败被杀,一场闹剧算是落了帷幕。 在这时,不知是谁多嘴说了一句:“也不知道这几个魔道是发了什么疯,竟不要命了,敢来铸剑山庄撒野。” “谁知道呢,或许是贪图铸剑山庄的宝物?” 两人的对话似是无心,但是听者有意,众人都不自觉地把目光有意无意地朝铸剑山庄一方投去。 察觉到众人目光中的含义,霍天涯此刻却忽然动了心思,他本就打算拿着这秘密大赚一笔,如今岂不正好借坡下驴,引出那三把宝刀的秘密。 于是他立刻下了决断,对众人说道,假意一叹道:“想必这群亡命之徒是为了那不肖弟子而来的,说出来也不怕诸位笑话,此人曾是古溟大师的徒弟,却背离山庄,私自盗走了那宝刀星玄......唉。” 听罢此话,众人意犹未尽,又有人出声问道:“敢问霍庄主,不知那宝刀究竟有何秘密,缘何连那魔道都吸引了过来。” 霍天涯似是为难,苦恼许久之后,对着众人道:“罢了,此事也并非我铸剑山庄一家之事,如今说与诸位,也无妨。” 此话既出,众人立刻竖起耳朵仔细听,生怕漏过了什么细节。 而铸剑山庄一边则是大为吃惊,谁都没有心理准备,怎么这说好了要保密的事情,庄主居然大大咧咧地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 众人之中,还要属霍夫人最为气恼。 财不外露是好好过日子的秘诀,在霍夫人眼中,这铸剑山庄如今的体面都是她支撑起来的,真有什么宝物和秘密,就算她们拿不到,那也轮不着外人起意。 霍天星也隐隐不满,但摄于霍天涯多年来的威势,他却不敢出声。 可霍天涯的话头已经开了,且山庄众人显然阻止不了,只听他慢慢说来:“古溟大师一生铸造的兵刃之中,有三把最为特殊,除却那星玄刀之外,还有一对孪生宝剑,便是这位阿岚姑娘手中的月影,焚阳。” 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再度齐刷刷地转向,阿岚背着两把剑,神色淡淡,对这些心思各异的眼神恍若未觉。 “这宝剑宝刀皆是世间罕有,但它们真正的价值,却是作为解开其背后隐藏秘密的钥匙。” 霍天涯的话似乎带着蛊惑的魔力,让众人不自觉地陷入了对三把剑的幻想之中,却听他继续说道:“如今月影焚阳皆在阿岚姑娘手中,星玄刀虽已经遗失且无法寻回,但铸造之法仍在,铸剑山庄既然能造出第一把,未必不能够造出第二把来。” 全场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有人下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张口问道:“霍庄主可否直言,这宝剑宝刀的背后,究竟藏着的是什么宝物?” “我也不知道。” 这时候霍天涯倒是意外的“诚实”,他直面众人的视线,淡淡地道:“这之后藏着的秘宝,或许是绝世武功,或许是传世神兵,也或许是用之不竭的财宝,都有可能。” 众人又是沉默了许久,各人心思都不相同,这时候,只听得有一汉子忽然豪迈地朗声道:“霍庄主,不知若再铸造一把星玄刀需多少时日,我许某人愿助一臂之力,只希望到时庄主也能让在下见识一番那‘秘宝’的模样。” “有何不可,刀成之日,许大侠大可前来一同看看那‘秘宝’的真容。”霍天涯坦然受下,只是此番说辞,似是默认了阿岚会相助他们似的。 两人的对话似乎点醒了众人,反应过来后,不少人都纷纷表示愿意出手相助。 陆寒江在人群里并未表态,只是隐晦地和阿岚交换了眼神,对方朝着他微微摇头,他心下若有所思。 阿岚和霍天涯两人必定有一人说了谎,陆寒江更倾向于是后者。 因他与阿岚相交相知,且星玄刀关系的,几乎可以确定是红尘客所藏有的长生七宝之一,他不大相信能够作为开启秘宝的“钥匙”,星玄刀能这么轻易地铸造出第二把来。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是,陆寒江曾经从少庄主霍天涯那里探听了许多铸剑山庄窘迫的隐秘,基于此,他心中慢慢浮现了一种猜测。 从缺钱的角度思考,这霍天涯,怕不是打算拿着星玄的名头,玩一把空手套白狼吧。 第三百九十一章 逃出生天 事实上,陆寒江猜测得完全正确,霍天涯对于宝剑宝刀背后的秘密并不感兴趣,哪怕红尘客真的藏有无数的财宝,拿不到也是枉然。 所以霍天涯的计划很明确,利用秘密和星玄刀的名头骗来足够的钱财用以招揽高手,到时再放出消息说是铸剑失败了便好。 在场愿意出手相助的都是名门大派,就算星玄刀没有铸成,最多也就是损害一些铸剑山庄的名声,不会有人因此大打出手。 而且,有了这笔钱,霍天涯的武功不知还能精进多少,即便将来真的发生不忍言之事,他也有绝对实力能够应对。 思及此,霍天涯心中陡然涌现了一股杀意,对于那个可能知晓内情的古溟弟子,他是不打算留了。 如果对方只是虚张声势,他杀了也不觉得可惜,可如果对方真的身怀秘密,那则更加留不得。 霍天涯不需要这秘密,甚至最好这个秘密永远都被埋藏,只有这样,他的谎言才能达到最完美的层次。 于是乎,以暗中窥视之人贼心不死为借口,霍天涯忽然提出要去地牢检查了罪人的情况。 出了这种事情,品剑大会自然只得暂时中止,霍天涯带着自己的人离席去了地牢,其他江湖人也坐不住,不少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一道同去,而铸剑山庄的人也没有阻拦。 众人到了地牢前,江湖客们在此止步,霍天涯则带着一些人走进了通道,在牢门前,看到了针锋相对的宋三和李游二人。 看着恼怒的李游和面露不屑的宋三,霍天涯的眉头不自觉皱起,他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见到霍天涯到此,连忙上前来拜见,比起宋三的抱拳作揖,李游更干脆,直接扑通一声跪了,反正对于他而言,跪谁不是跪呢。 “求庄主为弟子做主!”李游一脸悲愤地道:“这宋三不分青红皂白就要问罪于弟子,目无尊卑,实在可恨。” 宋三听完却是一阵冷笑,他解释道:“庄主容禀,这李游实乃背主之贼,趁着品剑大会庄内空虚,他带着那些魔道妖人,想要进入牢门探视罪徒,其心可诛。” 见霍天涯投来目光,李游连忙道:“庄主切莫听他一面之词,这都是此人看不惯弟子,平白构陷!” 现在李游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打算死不承认自己带尤人袭几人进来过,反正现在死无对证,他若是认了,反倒是自绝生路。 “李游,事已至此,你还不知悔改。” 在宋三眼底,这李游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下,但即便如此,对方死皮赖脸的挣扎也十分惹人厌恶。 于是他转而对庄主说道:“弟子受您吩咐暗中镇守此地,今日捉住这吃里爬外的李游,还请庄主亲自处置。” 这一番话算是明牌了,李游大惊的同时,也是心中恨极,他忠心耿耿为山庄做事,如今这手底下竟然还藏着庄主安排的棋子,他却什么都不知道,像是傻子似的蒙在鼓里,简直是奇耻大辱。 于是他干脆把心一横,转而扑倒在羿大师的脚边,凄声哀求道:“还请羿大师为弟子主持公道!弟子丹心一片,如今却被诬为叛徒,若是不能还以清白,实在无颜苟活于世!” 见他居然病急乱投医,宋三忍不住讥讽地笑了起来,谁都知道这位羿大师最好面子,最是看重铸剑山庄的名声。 想当初,那古溟的弟子盗走宝刀被追回之时,其他人都认为要先审问清楚,只有这位羿大师,极力要求处死叛徒。 羿大师公正刻板之名人尽皆知,对他人门下的弟子尚且如此严苛,若是知道自己这边出了这等不知死活的逆徒,他怕是会亲手清理门户,如今这李游是自寻死路。 可见到此情形,霍天涯却是暗自皱紧了眉头。 听得李游的苦求,那边的羿大师是气得浑身颤抖,可却是怒火中烧地说了这么一番话:“庄主,此刻外有江湖各派在看着,家丑不可外扬,况且此事蹊跷,不如暂且摁下,日后再做处理。” “羿大师!你!” 宋三目瞪口呆,他看着李游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这下子,自己面上的笑容则有些挂不住了。 “怎么,你对老夫的安排有什么意见不成?” 羿大师甚至懒得去和宋三废话,只是将目光看向霍天涯,等待对方的一个态度。 霍天涯在沉吟片刻后,居然也点了头:“羿大师说得有理,此等丑事,若传出去实在有损铸剑山庄的形象,不如先揭过,日后再行处置。” 霍天涯是知道的,羿大师的确最看重声誉,但比起铸剑山庄的门面,他更看重的是自己的名声,这李游连管事之位都是依靠他的威势才得来的,此刻若是处罚李游,岂不是自打自脸,这种事他是不会做的。 而对于霍天涯自己而言,一些小人物之间的斗争,若是牵扯到羿大师反倒不妥,这些年来,虽然这老头对于霍天涯的人才招揽计划没有过好颜色,但也未曾出手阻拦。 为了回报这份默契,霍天涯此刻选择了息事宁人,他带来的人自然以他马首是瞻,此刻山庄的高层达成了一致,暂且放过李游。 宋三呆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报上了庄主的大腿,为何还不能够置这李游于死地。 他不甘心,再想说点什么争辩一番,却被霍天涯有一个眼神阻止了,原本预计好显露真实身份之后狠狠打脸的计划,这时候也只得憋屈地选择终止。 宋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别扭得不行,特别是在看到李游跟个没事人似的,起身后直接站到了羿大师的身后,他就更是气得胸口发闷。 两个小人物之间的恩怨影响不到霍天涯,他没忘记此行的目的,立刻命宋三拿出钥匙打开了牢门。 伴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封闭许久的铁门缓缓打开,来自外界的一丝阳光透进了冰冷的牢房,空气里满是飞扬的尘埃。 霍天涯捂着口鼻,缓缓踏入其中,眼前的景象却是让他瞳孔微缩,几人跟随他走进了牢房,却惊讶地发现,这里头空无一人,墙壁上只剩下两条空荡荡的锁链。 “人呢!”诡异的沉默过后,其中一人转而怒视宋三质问道。 宋三也是懵了,他虽然和李游不对付,时常激怒对方挑起矛盾,但的确也在认真执行霍天涯的命令,绝没有放任何人进入过地牢。 “这,这怎么可能......!”宋三惊慌地上前来,对着空空的牢房却说不出半句辩解的话来。 霍天涯蹲下身,蹙眉打量着牢房里的一切,他环顾左右,忽然心有所感似的,慢慢地抬起头来,只见一个穿着粗布囚衣的人像是壁虎一般攀在了天花板上。 一瞬间,两人的视线对上,那人忽然落下,从众人的头顶掠过,直接夺门而逃。 “混账!站住!” 第三百九十二章 群魔现身 “人都跑了,还不快追!” 霍天涯一声疾呼喊醒了呆愣中的众人,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犯人并没有逃出监牢,这是用障眼法晃了他们一招。 惊怒交加的众人纷纷追了出去,可那人却逃得飞快,大家伙死活竟然没追上,这使他们一阵恍惚,竟不知他这样好的轻功,当初是怎么被他们抓住的。 而此时,守在外边的江湖客们,也听到了里头的动静,紧接着便是一个身着白色粗布囚衣的人影蹿出。 众人都有些不明所以,只见那人废话不多说,运起轻功就向外逃,一边逃还一边大声叫骂道:“铸剑山庄卑鄙下流!无耻之尤!霍家更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小人,你们以为能够关得住我一辈子吗!” 此言一出,人群中又是一阵惊诧之声,这时候铸剑山庄的弟子们也从同道中赶了出来,听得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胡言乱语,一个个气得是七窍生烟。 “抓住阿南!绝不可让他逃了去!”一人气急败坏地叫喊道。 阿南,是古溟留下的这个弟子的名字。 铸剑山庄的弟子见阿南一心逃跑,纷纷将手中的剑灌入真气,朝其背后掷出,可忽然间,围观的江湖人群中却一阵骚乱,紧接着十多个人影腾身入空,各自施展本事将飞剑打落。 阿南见状,不禁停下奔逃的脚步,转身看着愣神的铸剑山庄弟子哈哈大笑,他们见此情形齐齐一愣,其人更是怒而质问道:“诸位何意!此乃铸剑山庄的私事!你们为何要插手阻拦!” 那十多人落定身形,将阿南护住,众人这才惊觉,这群人从四面八方的人群中出现,看似毫无关联,却都有一点相同之处,那便是他们的着装都或多或少隐藏了自己的真容。 或是面具或是斗笠,有的干脆披着一个大斗篷,把自己全身罩起来。 这时候听得那铸剑山庄弟子的发问,这十多人中,有一身材矮小之人发出喋喋怪笑,大伙听来只觉得渗人不已。 那怪笑的矮子将身上的斗篷扯掉,一张遍布伤痕的脸恐怖至极,背上龟壳似的大盾牌十分醒目,手里一根铁锈斑斑的狼牙棒更是骇人。 众人见了他这装束不由得吃惊,更是有人高呼出了他的身份:“是‘鬼见愁’杜恕!” 继这人之后,其余十多人也纷纷卸下了伪装,竟然全都是魔道上声名不弱的一流高手。 “是‘恶道上人’柯恨天,他不是已经退隐江湖了?” “快看,还有‘小妖女’曲怜琴,天哪,这些魔道之人莫非是一早就准备突袭品剑大会吗!” 一个又一个魔道高手的名号被叫出,在场的正道人士是既惊又怒,这群魔道旁无若人地在他们的地盘上撒野,实在欺人太甚! 铸剑山庄的弟子则更是骇目惊心,其中一人颤抖地责问道:“阿南!你,你难道投靠了魔道了?!” “哼,正道虚伪,我投了魔道又如何?” 阿南被魔道众位高手护在身后,见到通道之后出现霍天涯羿大师等人,冷笑不已:“看看这群铸剑山庄的人吧,一个个仪表堂堂,做得却都是些不堪入目的丑事。” 霍天涯神色冷然,羿大师仅剩的右眼更是杀意沸腾:“快,杀了他!不要让他继续说话!” “是!” 铸剑山庄的弟子听命行事,纷纷持剑杀去,和一众魔道高手战到一块,不少江湖人虽不明白发生何事,但是正魔不两立,此刻大义当前,他们自然先除魔再言其他。 “除魔卫道,就在今日!”不知在谁的带领下,一众正道人士也加入了战局,场面更是混乱不堪。 阿南远远看见那羿大师充满杀意的目光,脸上不禁露出了嘲讽的笑容:“老东西,你以为杀了我就可以高枕无忧?用一句你们正道的话说,这叫公道自在人心,你推我师傅下剑炉的事情,你以为能够瞒上一辈子?” 阿南此话动用了内力,哪怕是在激战中的众人也听得一清二楚,那羿大师更是一张脸阴沉到了极点。 “不要听他胡言乱语!此人已堕入魔道,所行所言皆是为了迷惑我等!快快杀了他!”羿大师冰冷地下令,同时他把目光转向了身旁的霍天涯。 此刻的霍天涯颇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难怪羿大师这老不死的一直想要置阿南于死地,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古溟根本不是自愿投炉祭刀,而是被这家伙给...... “魔道势大,还请庄主出手。”羿大师漠然开口。 两人的目光相互碰撞,霍天涯看懂了对方的眼中的意思,这是一笔交易。 稍作思考,他便立刻点头应下:“羿大师放心,清理门户正是我这庄主应该做的。” 说罢,他便提起剑来,一步步朝着阿南的方向走去。 那边,阿南见到霍天涯动了,也是收敛了脸上的张狂,乱战之中,有一神色冷冽的魔道之人忽然退至他身旁,语气有些不虞:“你疯魔了不成,入戏太深?本不干你的事,这时候去招惹他做什么!” “呼......罢了,”那人轻轻出了口气,舒缓了些语气,道:“霍天涯要出手了,再接下去,只怕那群正道高手会一拥而上,我一人护不住你......你先走。” 阿南神色一顿,微微颔首:“我知道,他们关了我这些时日,胸中这口气得出了才行......这些人怎么办。” 那人反手一掌打翻了一个侧面冲过来的正道江湖客,轻哼一声道:“你不必担心,教主和他们有约定,以星玄刀的‘秘密’作为报偿救你出来。” “原来如此,”一扫眼前那些魔道高手,阿南嗤笑一声:“你们倒是好手段。” “别废话了,快走。” 那人前踏一步,站在阿南身前,又打出一道掌力,震翻面前四五个江湖客,偏过头冷漠地道:“出了山庄,别回江南,直接去京城寻殿下。” 阿南神色一变:“护法何意!莫非是江南出了什么事?!”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你先走!” 说罢,那人不再多言,直接一个箭步踏出,接连数道掌力打出,将周围的江湖客统统清理下台。 阿南站在原地盯着那人的背影,脸色几度变幻,终是一咬牙,转身继续向外逃走。 在丐帮弟子团团护卫之中的陆寒江见到这一幕,即刻牵起两个丫头,开始悄悄地远离纷乱的战局。 “咦?小陆,这就走了吗?好戏才刚刚开始诶。”商萝有些舍不得,这时候正魔乱战,可比刚刚丐帮群殴黑天寨有看头多了。 陆寒江却不停留,拉着她们继续往外走:“刀剑无眼,万一伤着了你们怎么办。” 这倒是实话,魔道不择手段是出了名的,场中那些个魔道高手,无一不是心肠狠辣之辈,把两个丫头丢在那里看热闹,就算有丐帮的护卫,他也不放心,还是交给自己人稳妥些。 将永乐和商萝安置好之后,陆寒江叫来了其中一位乔装打扮的锦衣卫,问道:“季百户何在?” 那人答道:“百户大人见那人武功高强,担心被他走脱,于是亲自去了庄外阻拦。” 陆寒江眉头轻蹙,旋即又松开,也罢,省了他出手的工夫也是好事一件。 吩咐手下用心护卫公主之后,陆寒江便也轻装出了山庄,那叫阿南的弟子颇有些古怪,他打算去一探究竟。 第三百九十三章 剑出有悔 抬起头来,天空灰蒙蒙的,目之所及的地方堆积着压抑的乌云,看起来,至少在畅快淋漓地下上一场暴雨之前,它们是不会散去的。 陆寒江折返了回来,取了一把纸伞,虽说并不讨厌雨天,但是被雨水淋湿的滋味显然也喜欢不起来。 远远的,似乎还能够听到从望剑楼那传来的打斗声,但很快就被头顶隐约的雷鸣覆盖,陆寒江提着纸伞沿小路出了山庄,只身孤影,慢慢消失在了无人的山道上。 山道的另一头,阿南在与埋伏的锦衣卫周旋,他的轻功极佳,甚至内力也不弱,很难想象这样的家伙,怎么会那么轻易地铸剑山庄抓住。 埋伏着的锦衣卫分两拨,其中一些持短兵近战,刀刀攻其要害,陆寒江下达的命令很明确,如若不能生擒,那便直接解决了他。 阿南虽看着左支右绌,随时都有丧命刀下的可能,但实则却总能够化险为夷,在生与死的边缘反复横跳。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运气,三次就是必然了。 这阿南并非传闻中的普通弟子,他的武功很有可能超出众人的预计。 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于是率领众兄弟围攻他的锦衣卫改变了作战策略,他不再极力追求与对方厮杀,而是转而进入拉锯战。 依靠人数和小动作不断骚扰对方,试图将其引入他们准备好的路线。 阿南神色凝重,此刻心头的惊讶远不似面上那般平静,逃出了铸剑山庄居然还被埋伏了,这一点是超出他预计的。 很显然这群人并非魔道,有玄天教在前,阿南不以为还有魔道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掺和进这件事来,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猜不出,对方究竟是哪一路的人马。 直到他被逼入了一处略显空旷的地带,周遭忽然冒出十几个手持强弩的家伙来。 锦衣卫! 阿南心头大震,弩箭这种东西辨识度太强了,整个江湖上,能够肆无忌惮地拿出这玩意来的,也只有锦衣卫。 哪怕是玄天教,动用这种杀器,也需要十分之慎重,但是相比起来,锦衣卫动用弩箭,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在此等暗中伏杀的局势里动用几乎可以算是表明身份的弩箭,锦衣卫很可能已经对自己下了必杀的命令。 毕竟只要人死了,就不用担心事情会泄露了。 阿南心头越发沉重,他挥舞起手中剑,一边抵挡周遭的弩箭,一边继续逃窜,锦衣卫如影随形,弩箭一波接着一波,几乎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没办法了吗......” 阿南暗自咬牙,强忍着体内撕裂般的痛苦,忽然掉转身形,一剑反手刺出,锋芒直逼身后追杀而来的锦衣卫。 那锦衣卫眼中闪过几分惊骇之色,那剑刺来快如闪电,其上裹挟了极其诡异的真气,他试图以镇岳定风功的护体罡气抵挡,但真气凝结的铠甲却被对方切豆腐似的破开。 惊鸿一剑之下,那锦衣卫在最后勉强侧开身子,躲开了这必杀的一剑,他捂着受伤的手臂急速后退。 “此人剑法奇高,不可让他近身施展!” 话音落下,后方的弩手飞速放出一波箭矢,阻拦了阿南接下来的攻势。 阿南屏气凝神,右手握剑,旋身横扫,剑气飘然如春风拂柳,利刃似风,飞射而来的弩箭尽皆被斩成两段。 接着,又见他顺势一剑刺出,剑气瞬息极致变幻,从轻柔的微风变作了沸腾的火山,那软绵的一剑好似尽披万千光华,叫人无所遁形。 迎面而来的一剑让那锦衣卫大惊,他以绣春刀抵挡却能听见刀身悲鸣,一丝丝裂痕在刀剑相触的位置蔓延。 剑气霸道,刀断则必然顺势夺他性命,这锦衣卫咬牙坚持,周遭几人持刀劈来,却见那阿南微颤剑身,凝结的剑气扩散成盾,顶住了落下的刀。 阿南一人顶着七名锦衣卫的攻势,隐隐却还占了上风,剑气凛冽,一点点压过绣春刀,众锦衣卫的表情都十分严峻,此人的武功超出他们预计太多。 不过还好,此次围杀,他们还有一位武功高强的百户坐镇。 就在众人即将落败之时,远处一道剑罡流星一般飞来,狠狠撞在了阿南以剑气凝结的护盾上。 像是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那剑气护盾上波澜大起,阿南脸色一变,立刻撤了力,刀剑碰撞的地方,一股反震的力道将双方都推开数丈之远。 数名锦衣卫气血翻涌,又退出数步之远,阿南很快止住身形,目光灼灼地盯着按剑气袭来的方位。 不多时,一道白衣倩影掠下,清冷的声音在四周响起:“退到外围防备,此人交由我来对付。” “卑职遵命。” 众锦衣卫井然有序地向外退散,那发号施令的女子落定身形,半截轻纱遮面,手里握一柄寒光冷剑,冰霜似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阿南。 “锦衣卫里居然还有女子,这倒是一件奇事。” 阿南语调轻佻,可是心头却不住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女子带给他的感觉实在太过熟悉,总觉得自己应该在何处见过她才是。 对于阿南似是挑衅的发言,皇甫小媛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漠然地开口:“想要活命,就拿星玄刀的秘密来换。” “呵。” 阿南笑出声来,似是嘲讽,似是不屑,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目光沉下:“大人好大的口气,先是设伏围杀,再是言语威逼,如今这口气更是好似给了什么天大的恩情,莫非以为在下是泥捏的不成。” 阿南话音落下,就见皇甫小媛轻轻摇头,她手中剑轻轻抬起,脚下一点,一点寒芒眨眼便至。 又来了! 阿南一剑迎上,眉头紧紧皱起,这女子举手投足间总有种令人熟悉的感觉,甚至她的剑法里,似乎也有着同样的味道。 两人持剑对了几招,阿南剑招愈快,劈刺挑斩,剑招绵延如长江大河,皇甫小媛也随之变幻招数,剑法干脆利落,恰恰好打在对方的要紧处,以逸待劳。 一人用剑以万千变化,想以大水漫灌,一人对敌唯快不破,招招致命。 皇甫小媛此刻也隐隐感到些许不对劲,此人的剑法她仿佛在哪里见过,有种熟悉的感觉,但是......那怎么可能。 见到皇甫小媛剑法里似有犹豫,阿南立刻一剑挑开了她,然后抽身向后拉开了一段安全距离。 此时的阿南已经面露难色,此女子绝非一般敌手,那些锦衣卫退去必然会在外围设下更多的埋伏,若他不能够快速克敌制胜,等待他的只会是又一个天罗地网,这样根本没完没了。 必须速战速决。 阿南毅然地提起十成功力,无风自动的衣衫下是澎湃到极致的真气,一缕缕真气由无色转为了青绿,附着在剑身上犹如疯长的藤蔓,令人惊心。 “咳!咳咳!” 运气之时,阿南猛地咳出了一口血来,他神色晦暗地抹了一把嘴角,心头微沉,当初他被抓入铸剑山庄时,受了那羿大师不少“照顾”,留下内伤无数,不动用内力则已,一旦动用...... 阿南使劲摇了摇头,此刻他顾不了许多,快些把消息传出去才是要紧的。 另一边,见到阿南准备全力以赴,皇甫小媛也不敢怠慢,深呼吸的瞬间,一丝丝妖异的气息自她脖颈后开始向上蔓延,纯洁如雪的气质逐渐被扭曲的狂乱所代替。 相隔不远的两人,身上迸发出的真气如同带刺的触手一样,在空气中不断碰撞,霎时间,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同时在两人心头涌上。 两人没有迟疑,在皇甫小媛出剑的瞬间,阿南也即刻出了剑,散乱如星辰一般的剑气在空中相撞着,两人的距离只剩下一丈远。 皇甫小媛自上而下,剑气凝华,万千璀璨剑光似昙花一现,绝美的光景霎时间变幻做鬼哭神嚎的人间炼狱,无数剑气搅动混合,如同被尸体堆积而成的地狱血河,一只只扭曲的爪子从中喷涌升起。 “怎么可能,这是——天道三剑?!” 阿南的眼神已经完全陷入了呆滞,他一剑撞向了那剑气聚合而成的巨大的血手,青绿色的剑光破开了一道口子,却不得寸进,因此时剑的主人已经陷入了迷茫之中。 惊讶,不解,乃至于恐慌的情绪缠绕在阿南的心头,她的目光紧紧落在血手之后的皇甫小媛身上。 天道三剑,女子,还有这股熟悉的感觉,难道说——! “三......三小姐......?” 不知隔绝了多少层的防备,对于那遥远而陌生的称谓之中蕴含的意思,直到好一会后才被皇甫小媛理解清楚。 两人同一时间呆愣在了原地,但剑已出,杀招已下,皇甫小媛眼睁睁地看着阿南被血手吞没。 血光散尽,阿南的身子僵在了原地,下一刻,他的皮肤像是万千把小刀切割过似的,迸裂出无数伤口,喷溅的血水洒了一地。 阿南张着嘴,似乎有什么话卡在了喉咙里,但此时的他已经双目无神,天道三剑霸道无匹,一瞬间便夺走了他的生命。 断了声息的尸首呆呆地伫立在了原地,手里还保持着出剑的动作,这一切,似乎是那样的熟悉。 皇甫小媛心中的不安像是忽然被放大了似的,那天道三剑衍生的血爪似乎出现在了她的心间,狠狠地攥住了她的胸口。 那熟悉的剑法,熟悉的称谓,甚至于,这个人最后的留手......皇甫小媛忽然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她盯着那张陌生的脸庞,下意识地伸出手,在其边缘略微一摸索,然后熟练地揭下一张人皮面具。 而在这张面具之后的人则是—— “临山族兄......” 第三百九十四章 在此起誓 皇甫临山,是曾经皇甫家主,皇甫玉书的族弟,平日里,皇甫小媛也按辈分称他一声兄长。 此人也是皇甫家族曾经有数的高手之一,以擅使一套棍法而闻名,但皇甫小媛却知道,皇甫临山真正擅长其实是剑法。 譬如她自己,少时皇甫小媛学武,多是皇甫玉书亲自教导,但身为家主,人际交往是必不可少的,偶尔皇甫玉书不在的时候,便是这位临山族兄教导她武艺。 所以她清楚,此人虽以棍法出名,但真正拿手绝活却是剑法。 而这位曾经教导自己武艺的临山族兄死了,死在了他曾经教导过的弟子的剑下。 皇甫小媛注视着那张熟悉的脸庞,兀地感到胃里一阵疯狂翻涌,她捂着嘴,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呕吐起来。 皇甫小媛与皇甫临山的关系,既是半个师徒,也是族中兄妹,但其实说实话,她这位临山兄长的关系,并没有好到难以割舍的地步。 此刻皇甫小媛无法遏制流露而出的脆弱,更多的则是因为一种来自血脉上的诅咒,这个人的身上与她流着相同的血脉,他们是同族之人,而今,对方却死在了自己的剑下。 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滋味在胃里翻腾,皇甫小媛的手颤抖得厉害,地面上那一滩触目惊心的血红让她一度到了崩溃的边缘。 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坚强,嘴上说是要做个恶人,不止一次地提醒自己对于那个人的恨意,实则,这份亲手斩杀同族血脉的罪恶感,这种痛苦,这种沉重,完全超乎她的想象。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隆隆雷霆轰鸣,皇甫小媛抬起无神的双眼,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她等待许久,却没有一滴雨水打落身上。 伴着一阵若有若无的叹息声,皇甫小媛的身子被一片阴影覆盖,那一刻,她的眼中微微有了一点光芒。 撑着纸伞的陆寒江站在皇甫小媛的身边,轻飘飘的伞面被滂沱的大雨击打,像是惊涛骇浪中一只随时可能倾覆的小舟。 “这个人......哦,难怪觉得眼熟,皇甫,临山?没记错应该是这个名字吧。” 陆寒江微微弯下身子,打量着死去的皇甫临山,他记得清楚,皇甫临山是皇甫家明面上的高手之一,但在他第一次下江南之后,便消失无踪了。 之后哪怕是群魔围攻皇甫家的“危难关头”,这个人也完全没有出现过,陆寒江一度以为此人被太子妃藏起来了,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只不过他没想到,这张牌太子妃会直接打到铸剑山庄,不过想来也是,对于他们这种人而言,信任实在是种奢侈的东西,任何的秘密,如果不能亲自抓在手里,怎么可能安心。 此人假扮弟子“阿南”混入铸剑山庄,恐怕也是为了盗取星玄刀的秘密,这样一来,那些魔道为什么会费大力气来救一个普通弟子,就能够解释了。 按照他手上的情报推算,此人恐怕是在星玄刀被他拿走之时,真正的阿南闹出了这件事之后,他才冒名顶替,此后便一直待在铸剑山庄。 若只是普通的弟子阿南死了,陆寒江倒也不会觉得如何,可若是假扮阿南的皇甫临山死了.....嗯,倒真有些可惜。 “啧,下手也太狠了,我以为你最多砍他一两只胳膊,总还能够留一条命套出些话来......嗯,难道这就是天意?” 陆寒江的语气有些惋惜,低头看向呆呆的,毫无反应的皇甫小媛,他的表情有些莫名,蹲下身来,注视着那双失神许久的眼眸,他问道:“打算放弃了吗?” 皇甫小媛身子一颤,嘴唇轻启:“不......” “完全不行呢,你现在的状况,根本继续不下去了吧。” 陆寒江伸出手来,替皇甫小媛将纷乱的刘海整理清楚,温声道:“你的感受我倒是可以理解,确实很难接受呢,对同族之人下杀手,继续勉强你也没有意思,你还能杀人吗,当然,我指的是这样的,‘自己人’。”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地上皇甫临山的尸首,皇甫小媛不假思索地道:“当然......” 可惜,话刚出口,那种令人作呕的苦味就在舌尖绽放,想要表达的意思,无法转化成实际的话语,她无法出口,这一刻皇甫小媛明白自己是在故作坚强。 “果然是这样呢。” 陆寒江的神情看起来并无意外之色,他平静地道:“说实话,我其实一开始就预料了,只是没想到会到这样的程度,算了。” 他缓缓起身,目光透过深层的雨幕,似乎能够看到那之后的东西。 “说起来,我好像还没有跟你说过吧,最后我打算怎么对付你的姐姐。” 陆寒江的手指轻轻划过皇甫小媛的发梢,恍惚间,他的语气逐渐飘远:“简单来说,最终计划是需要靠你和商萝两个人来完成的,那个丫头是必要的保险,而你,是我选出来赐予那个人致命一击的杀手锏。” 皇甫小媛轻轻用手攥住了陆寒江的衣角,却没有说话。 陆寒江的语气毫无波澜,他继续说道:“因此,我对你们两个人的期待是不同的,商萝那个丫头只需要至少保持住最初的样子就好,而你,小媛,作为唯一王牌,你能够下得了手吗?对那个人,你挚爱的姐姐。” “我......没有......”皇甫小媛似乎想要争辩什么,话语被雨声阻挡,显得那样虚弱。 “事到如今反对还有什么意义,小媛,你对你的姐姐的感情,我可以断言,那无疑问就是‘爱’。” 陆寒江的语气陡然变得高昂,似乎是在歌颂一首伟大的诗篇:“你和你的哥哥两个人,对于那个人的感情,都是‘爱’,一个是因无奈而消亡的,纯粹的爱,一个是因恨而转变的,扭曲的爱,但不论如何,本质是一样的,都是‘爱’。” 皇甫小媛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陆寒江朝她眨了眨眼,这一刻,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顺便一提,如果计划顺利的话,你的姐姐,生存可能性是零,即使如此,你还有下手的勇气吗?” 陆寒江用手指接住一颗雨滴,将其放在了皇甫小媛眼角,让雨滴顺着脸颊滑落。 皇甫小媛仰起头来,她分不清眼角的湿润是泪还是雨,她以祈求的语气诉诸内心的愿望—— “我,不知道,但是请你告诉我,我现在,到底应该做什么才好......” “那种事,当然是要你自己来决定,‘爱’——嗯,这是个模糊的概念,不过,至少可以确定的是,以索求为前提的感情,那只是虚假的幻影,所以——留下还是离开,你自己选择。” 那熟悉的感觉,似乎在逐渐远去,明明就在眼前,皇甫小媛却仿佛距离他的身影又远了一些,异样的慌乱充斥心间。 “我......要留下。” 攥着衣角的手愈发用力,皇甫小媛无助的目光似乎在求证着什么,卑微的语气像是在哭泣一般。 “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其他容身之地了。”她是这样说的。 “......嗯,我很开心哦,你能够留下,真心的。” 陆寒江从怀中拿出一颗糖豆,抵到皇甫小媛的唇边,后者顺从将其服下,只听他道:“既然决定了,那就好好睡上一觉吧。” 药效发作得很快,也或许是皇甫小媛的精神本就疲惫到了极点,她顺势倒在陆寒江的肩头,口中的糖豆化开,甜甜的味道开始在口中蔓延。 天空中电闪雷鸣,雨幕下的二人,在纸伞下轻轻相倚,夹杂着雨水的冷风寒冰彻骨,可在口中泛起的甜腻却如同一盏微弱的灯火,小心翼翼地守护这一丝温暖。 逐渐的,皇甫小媛感到了内心的痛苦和纠葛开始融化,这份小小的灯火,超过了对于姐姐的“恨”,重新占据了她内心几乎全部的位置。 如果说“爱”是发自内心的情感,有着甜蜜的味道,和闪闪发光的外形,那么这份无法诉诸于口的纠葛,毫无疑问,正是她此刻深藏于心底的,小小的爱。 皇甫小媛睁开朦胧的双眼,把这个人的样子再一次好好记住。 在意识沉入安心的沉睡之前,话本里的誓词开始在心间响起,无论健康病痛,无论喜悦悲伤,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为止—— 我会发誓,永远守护这份“爱”。 皇甫小媛的气息归于平和,一道横贯天际的雷光在云下炸裂,雨幕下的世界这一刻变得暧昧,光与影在这一瞬间被模糊了边界。 雷光之下,陆寒江一半的表情仿佛降世的圣人,慈爱而又温柔地注视着这个世间的一切,而在纸伞下没入黑暗的另一半,却依旧如同深渊一样,无法触及。 第三百九十五章 总旗千里 那样大的雨,只有一把伞,还要带着一个昏迷的皇甫小媛,很难保证自己不被雨水淋湿,所以陆寒江找了个可以避风的地方,等到雨停了才回去。 这段时间,铸剑山庄里的乱斗终于落下了帷幕,算得上是不胜不败,但是细细计较起来,其实是正道被落了好大一个面子。 因为魔道想来就来了,想走居然也就这么轻易地走了,这群正道人士没能留下哪怕一个魔道的性命,这一次可以说是面子里子都丢得一干二净。 有些面子上挂不住的江湖客,把矛头转向了一旁看戏的丐帮,指责因为他们的不作为,这才放走了魔道妖人。 齐长老对此都要气笑了,陆寒江却劝他要甘之如饴,不仅要大方承认他们的划水行为,还要大大地嘲讽回去,这群人没了丐帮的帮助,啥也不是。 很显然这一波操作拉满了丐帮弟子的游戏体验,同时也从里到外把其他江湖门派得罪了个干净。 君不见那其他名门大派,一如少林等都是出工不出力,否则那些魔道之人哪有这般容易地逃脱,可偏偏没有人去指责他们,说到底,会出这种事情,还是丐帮路人缘太差。 这一方面也是少林等大派有意引导,丐帮弟子数以十万计,固然因为时代的限制无法全力发挥这股力量,但也足够让他们胆战心惊了。 丐帮帮主陆十七少年意气,且锐意进取,几次谋划都是冲着江湖第一的位置去的,很难不让众人起防备之心。 不过,这也正切合了陆寒江的预期,所以他乐于见到事态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 只是有一点让陆寒江有些纠结,在铸剑山庄处理掉了黑天寨六人的尸首后,看着死不瞑目的尤人袭,他难得有种想要叹息的冲动。 这群人是他刻意撺掇去打探消息的,简而言之就是替锦衣卫当先锋做炮灰的,而这位黑天寨的大寨主,也是陆寒江曾经在千户任上认识的“朋友”之一。 陆寒江在江湖上有很多朋友,比如曾经十大恶人中的左老七,衡山长老金不换,还有如今的黑天寨主尤人袭。 这些人有的靠利诱,有的靠威逼,多少都能够听命于他,为他所用,譬如此行,他便是以锦衣卫的庇护和铸剑山庄秘宝的利益,换取了尤人袭的出马。 在江湖上广结好友,是为了布置更多的棋子,一直以来这些人或多或少都给陆寒江带来好处。 但如今,看到太子妃不动声色就把魔道十几位一流高手请来做戏,他内心不住地发出叹息。 以他一人之力,终究还是比不上江湖世家数十年的积累。 且看那位太子妃殿下,利用皇甫家的本钱,加上玄天教的地位,手下操纵的都是东方世家,华山派这样的势力,换到魔道,也有大把一流高手为之效力。 而陆寒江则是半路出家,能忽悠一个是一个,且因为江湖和朝廷天然之间的不信任,他认识的这群“朋友”稳定度都不高。 表现在外就是,太子妃用的人,能够一次接一次地为她效力,比如东方家,二十年前家破人亡了,二十年后依旧为人家驱使,任劳任怨。 反观陆寒江,他的“朋友”,绝大多数都是一次性的,基本上用过一次就得凉凉,且质量堪忧。 “任重道远啊。” 陆寒江感慨了一句,就离开了屋子,顺便一提,这里是皇甫小媛的房间,商萝也守在这负责照顾对方。 离开了房间,陆寒江招来了之前负责围杀阿南的锦衣卫,正是与之交手受伤了的那一位,此人名为计千里,位至总旗。 因皇甫小媛现如今的职位也不过是百户,所以陆寒江派给她的手下至多也就是总旗,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琐碎之事。 “见过大人,卑职无能,劳累镇抚大人与百户大人亲自出马,还请大人责罚。”四下无人,计千里连忙大礼拜见。 皇甫临山冒名顶替了阿南,这一点是计划外的事项,所以他们几个总旗拦不住对方也是情理之中,陆寒江并不打算责罚。 也因为此人是他的心腹副千户边广推荐来的人,只要不涉及大是大非,这种可有可无的过错,陆寒江不会放在心上。 “起来回话,那皇甫临山的尸首上,可搜出了什么有用的东西来?”陆寒江不提责罚之时,意思便是将此事揭过。 “谢大人。” 计千里起身,神态恭敬地道:“大人,那贼人一无长物,弟兄没搜出什么有用的,按您的吩咐,我们已经将他埋了。” “嗯。”陆寒江的语气听不出多少遗憾,想来也不奇怪,毕竟皇甫临山扮作的“阿南”早就被关入了铸剑山庄的地牢,一个囚犯能藏着什么东西。 有此一举不过是想碰碰运气罢了,看来确实难从这人身上再挖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不过倒也不能说是全无收获,知道了太子妃一早安排人手进了铸剑山庄,这一点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计千里稍作迟疑,出声道:“大人,皇甫临山已死,卑职以为,若要调查其中的隐秘,不如从古溟之死入手。” 陆寒江不置可否,目光平静地道:“说来听听。” “是。” 计千里一边打量着陆寒江的神色,一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贼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说那古溟是被铸剑师羿所杀,且观那羿的反应,卑职以为,此事可能为真。” 陆寒江微微点头:“嗯,继续。” 计千里深吸口气,说道:“铸剑师羿为何要杀古溟,卑职猜测一是为名,二是为利,若是前者,则无关紧要,若是后者,则有可能古溟发现了星玄刀的秘密,羿起了贪念,所以杀人。” 陆寒江摆了摆手:“为名还有可能,若是为利,铸剑师羿不会着急杀人,更不会打算置知情人阿南于死地,这说不通。” 计千里一想也是恍然,连忙请罪:“是卑职思虑不周。” “不过,查一查这两人的恩怨,倒也说不定能有些其他收获。” 陆寒江思考片刻,吩咐道:“此事交由你去办,若有结果,送呈季百户审阅就是。” “卑职遵命!”计千里应下之后,便退出了院子。 出了院子之后,计千里长舒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不由得苦笑一声。 他并非自作聪明想要在陆大人面前抖机灵,而是不得不如此,锦衣卫向来论功行赏,他只有立下切实的功劳,才有资格向上头提出要赏赐。 计千里是陆寒江还在千户任上时便在其麾下效力的老部下了,四舍五入算得上也算得上是亲信,但亲信也分亲疏远近。 计千里虽不常在陆寒江面前露脸,不过好在他和二把手边广的关系不错,所以他才能求来这一次西行铸剑山庄的差事。 他殷勤恳切地做事,一是出自忠心,二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他想要凭借功劳求一份恩典。 半年多前的五岳大会,锦衣卫扮作武当和华山的弟子奇袭衡山,五岳弟子死伤无数,他也参与此战,并且还阴差阳错救下了一个受伤的恒山派弟子。 所有的江湖人在锦衣卫眼中都是害群之马,越是出身名门大派,就越是不服管教,一方是守护律法秩序的朝廷官兵,一方向往无限自由的江湖侠客,双方之间的矛盾根本没有调和的余地。 一个恒山派出身的弟子,想要安稳地度过下半辈子,单是表现出退隐江湖的态度绝对不够,若没有官家出面背书,这重身份就永远是定时炸弹。 能够帮助其改头换面的人有许多,但能够保证其后半生都安安稳稳,不受搅扰的,就只有陆大人。 所以,计千里在此行前就下足了决心,他必须抓住机会,立下足够的功劳才行。 第三百九十六章 无风起浪 品剑大会自然还在进行,霍天涯不在乎脸面,但不能不在乎钱,所以这么一个赚钱的好机会,他说什么也不会放过。 有了魔道搅和,虽然为铸剑山庄的品剑大会染上了一层难堪的阴霾,但却为星玄刀背后的宝藏,多添了几分神秘。 接下来的几日,虽然品剑大会的反响平平,但关于资助铸剑山庄重铸星玄刀的事情,却讨论得十分火热。 霍云起更是不止一次来到陆寒江的院子里,和他商讨关于重铸星玄一事。 “霍兄,唉......在下已经尽力,人微言轻,对不住了。”陆寒江为难的表情透露出了一个演员非常完美的自我修养,情真意切叫人心生同情。 “陆兄,苦了你了。”以霍云起的道行,当然看不穿陆寒江的演技,这时候也不由得为对方在丐帮的尴尬地位,一阵长吁短叹。 对于重铸星玄这件事,铸剑山庄上下都十分重视,原本这些人还打算声讨霍天涯,质问他为什么把如此重大的秘密透露出去。 可一看到霍天涯拿出来的,重铸星玄所需要的材料,那些早知道庄子外强中干的人,一下就不说话了。 单凭这份材料清单,便是把铸剑山庄往前五十年的积累都加在一起,也未必能够供得起。 霍天涯这一手算得上是极其大胆,这份清单罗列了各种珍贵的材料,看上去极为疯狂,但正是这些恐怖的耗材用料,让众人更加确信了星玄刀背后的秘宝的真实和分量。 陆寒江也差人打听过里面的一些用料,粗略和他从阿岚那拿到的图纸一比较,他很快发现,其中大部分都是华而不实的玩意。 换言之,这是霍天涯故意加上去,或者说,他本就不知道图纸的存在,这些都是他为了搜刮钱财,故意添加的。 陆寒江看完之后,也是啧啧称奇,见过要钱不要命的,但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 霍天涯等于拿全江湖的人当傻子玩,一旦某天这铸刀骗局被人发现,铸剑山庄怕是会被所有人记恨上,一夜之间江湖除名也未尝不可能。 只是有一件事他一直很好奇,霍天涯发了疯似的捞钱,然后又开闸泄洪一样的拿钱供养那些江湖高手,到底图什么。 这件事背后有猫腻是必然的,但如何找出真相来,却又是一个难题,陆寒江手上的线索太少,久思无果之下,也只能是吩咐下边的锦衣卫,着重探听霍天涯和霍家的消息。 霍云起这里陆寒江也旁敲侧击地试探过了,可惜这做侄儿的太老实,对于自家大伯到底怎么想的,他是一无所知。 但有一点却是大家都看在眼底的,那便是这位少庄主的母亲,霍夫人对于庄主霍天涯十分不满。 这一边,陆寒江似是无意地问道:“听闻令堂近日来心情烦闷,我这有些清凉的茶水,不如霍兄带回去吧。” 霍云起那张俊脸不禁微微发红,他低声道:“多谢陆兄好意,那小弟,便不客气了。” 不怪他觉得面上无光,实在是他母亲近日来的作为,有些太不顾及铸剑山庄的脸面了。 因霍天涯公开了星玄秘密一事,霍夫人已经吵闹过一次,原因无非就是怎可将自家的宝物随随便便送与人去。 而之后,霍天涯打算集合各路同道之力,重铸星玄共享秘密的事情,更是火上浇油,让霍夫人大怒不已。 重铸星玄刀,江湖各派出钱,铸剑山庄出力,最后秘密共享,看起来似乎合情合理,但霍夫人却不这么觉得。 这位夫人的想法其实很贴合实际,那就是铸剑山庄很快就要揭不开锅了,哪还有工夫重铸什么星玄刀。 纵然其中藏着天大的秘密又如何,这么多人出资,就要有这么多人共享,若其中藏着的秘宝是金银倒还好,总归他们能回一些本。 若是其中秘密是武功呢?或者其他的什么,那铸剑山庄岂不是白白耗费多年精力,结果血本无归? 虽然身在江湖,但是霍夫人却是个正经的日子人,对于匹马单刀远走天涯的江湖侠客故事毫无兴趣,一心只想把山庄经营好,然后交到自己儿子的手里。 所以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秘宝,霍夫人更在意眼前的生活。 提起了霍夫人的事情,霍云起觉得有些难堪,便没有再做停留,陆寒江送他离开之后,立刻叫来了齐长老。 “不知帮主找我何事?”齐长老上前来问道。 陆寒江直接问道:“上回铸剑山庄找你们商讨的那些江南产业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按帮主吩咐,我们还在故意拖延。”齐长老答道。 “嗯,”陆寒江点了点头,然后交代道:“正好,你借着这个由头,去拜见一下那位霍夫人。” 齐长老一愣,不解地问道:“不知帮主,想要弟子去与那位夫人谈什么?” 陆寒江轻描淡写地说道:“谈合作,看看霍夫人愿不愿意,赶在霍天涯把铸剑山庄作没之前,把他儿子扶上位。” 齐长老两眼一瞪,下意识地就左右张望了好几下,然后才胆战心惊地道:“帮主,这可是铸剑山庄的地盘,您这话若是被人听去了......” 陆寒江毫不在意地道:“本公子既然说了,自然不会让旁人听去,事不宜迟,你这便去上门拜会吧。” “可是,帮主.....” 齐长老踌躇不定,有些迟疑地说道:“这霍夫人虽然疼爱孩子,但也不至于被我们几个外人撺掇,就对自己家人下手吧?” 这话说完齐长老自己都愣住了,他怎么直接默认要对毫无恩怨的铸剑山庄下手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此言也不差,霍夫人看不惯霍天涯是事实,但要说就因此,她便想要武力扶持儿子直接上位,那也实在太离谱了,怎么想对方也不会同意。 “那就在去寻霍夫人之前,先去拜会一下霍庄主。” 陆寒江笑着说道:“这位霍庄主胆子如此之大,连铸剑山庄的基业名声都不放在眼里了,一心只想要钱财,那我们便和他谈笔大生意,你觉得花多少钱能够买下少庄主之位?” 齐长老越听越心惊,他似乎明白了陆寒江的意思,低声地道:“帮主的意思,用钱财收买霍天涯,让他换掉霍云起这位少庄主?” “如何,这样一来,霍夫人总会心动了吧。”陆寒江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若真的能够拿掉少庄主之位,那霍夫人与霍庄主反目成仇绝对不是问题,只是......” 齐长老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霍天涯并非愚蠢之人,他真的会同意我们的要求吗?” 这都不能说是阴谋,而是彻底的阳谋,这举动就差把钱怼到霍天涯脸上,问他要价多少才愿意卖掉铸剑山庄的未来。 “我估摸着,八成?” 陆寒江的语气也不是那么肯定,就和他说出的理由一样:“长老不必多虑,你就去试试看好了,若是成了,丐帮多一个大助力,若是不成......就当开个玩笑咯,反正我们也不会损失什么。” 事实就是如此,丐帮路人缘已经差到了这个地步,不至于说仇人遍地,但起码也是举目无亲,再多一个铸剑山庄,貌似也无所谓。 铸剑山庄的谜团不少,陆寒江想要挖掘其中的真相,如今这一潭死水的样子肯定是不成,只有引起波澜,引起大波澜,这样才能把被藏起来的东西翻到明面上。 至于说铸剑山庄之后会变成什么样...... 陆寒江用了三秒钟时间认真想了想,然后放弃了思考。 “嗯,中午吃点什么好呢。” 第三百九十七章 天价生意 齐长老办事的效率还是很高的,陆寒江吩咐完不久,他就去拜访了霍天涯,而且做得还十分隐蔽,没有让他人起疑。 在霍天涯这,齐长老直接开门见山:“霍庄主,你要银子不要?” 霍天涯先是微微一愣,然后打起十二分精神和对方攀谈起来,一切向钱看齐,现在只要是和银子有关的事情,他总是会用无比认真的态度对待。 而当齐长老说到希望铸剑山庄更换一位继承人的时候,霍天涯虽然吃惊,但却没有立刻做出赶人的动作。 齐长老眼前一亮,他心道帮主果然料事如神,这件事有戏。 霍天涯在沉吟许久之后,问了一个问题:“不知长老为何提出这样的要求,我听闻云起那孩子与贵帮帮主私交甚好,这事......” “霍庄主,这是丐帮内务,就不劳庄主费心,只要庄主能够同意我们的请求,这一次江南产业的买卖,我们愿意出两——不,是十倍的价钱,这算是一点诚意,至于其他要求,请庄主尽管开口便是。” 齐长老把十倍价钱说出口的时候,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净衣派的弟子说到底也是乞丐出身,花钱如流水的口气他们还不是那么熟练。 好在陆寒江事先有言,要他随便开口,条件怎么优厚怎么说,反正也不用兑现。 这么大的口气,霍天涯也是神情一怔,铸剑山庄在江南经营的产业可不是小打小闹,那些铺子地皮的价值算起来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丐帮居然张嘴就出十倍价钱做人情,这实在有些超乎他的预料。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霍天涯上一次和丐帮打交道的时候,还是污衣派掌权,燕风云那群人除了在酒水上有些追求之外,其他方面过得几乎堪称简朴。 说是简朴都有些谦虚了,实际上在霍天涯看来,那就是一群乞丐......好像这么说也没毛病,丐帮弟子本来就是一群叫花子。 总之,这种强烈的反差带给霍天涯极大的震撼,半年前还在为几钱银子的酒资伤神的叫花子,突然就坐下来和他商谈几千上万两银子的大生意了。 但说句实话,霍天涯心动了。 一个少主之位根本无关紧要,丐帮有什么谋算他也毫不在乎,说到底,铸剑山庄只是一个他用来捞钱的工具而已。 如今铸剑山庄这匹老马已经跑不动路,丐帮送来了全新的坐骑,他会怎么选择,结果不言而喻。 至于说此举会不会伤害到霍天星......霍天涯不在乎,倒不是说他对自己的弟弟漠不关心,而是他对于武功的追求已经高过一切。 尽管霍天涯如今还是肉体凡胎,但他的精神境界已经超脱了家族血脉这个框架,甚至不被现有的社会价值观束缚。 在他眼中,人已经从单独的个体转化成了统一的概念,不分男女,不分亲疏,区别只在于有的人是能够供他武道更进一步的耗材,而有的人,则是毫无价值的废品。 一心追求武道的霍天涯,在他眼中,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 他虽然前日广邀同道重铸星玄,但是银钱材料都还没到位,而且就算到位了,他想要暗自将其昧下,也需要一番操作。 丐帮的银子直接走明路显然更快一些,正好能够解了他现下缺钱的燃眉之急。 虽然心动,但是霍天涯没有立刻应下,他就像是一个狡猾的商人,不断地试探齐长老的底线,两人就价钱方面,又展开了一系列讨论。 最终敲定的结果是,丐帮以十倍价钱买下铸剑山庄在江南一地的产业,并且接下来两年,铸剑山庄的所有支出,全部都由丐帮一力承包。 丐帮对铸剑山庄这都不叫做亲近交好,而是直接供了个亲爹。 当然,作为交换,霍天涯会宣布废除霍云起的少庄主之位。 陆寒江对于商谈的结果十分满意,但是齐长老却有些犹豫,他回来之后有些担心地说道:“帮主,霍天涯虽然同意了,但要求我们立下字据,且要先付一笔钱才行。” 陆寒江点点头:“合情合理,我们若不出点血,想必那位庄主大人也不会放心。” “可是,帮主,我们哪来的钱啊?” 齐长老窘迫地说道:“自去年以来,咱们召开了锄奸大会,又北上雪华宫诛除魔道,还在江南大力置办产业,如今帮中的银钱已经见底,莫说出十倍的价钱,便是平价买下,咱们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丐帮穷,这一点陆寒江是知道的,毕竟丐帮当初污衣净衣分庭抗礼,理念不同导致生活方式不同,置办产业享受生活的只有净衣派弟子而已。 固然陆寒江利用帮主的职权,搜刮了这群人的钱勉强维持帮派的体面,但终究这一半的人还是支撑不起整个丐帮。 如果丐帮能够静下心来,在江南好好发展十年,未来或许会大有不同。 但可惜,陆寒江的“急功近利”,导致了丐帮现在就像一架在悬崖边飞驰的豪华马车,哪怕车夫的车技再高,这架马车的结局也是在狂欢中毁灭。 所以听到齐长老说没钱,陆寒江的第一反应就是再苦一苦丐帮弟子,不过现在搜刮显然来不及了,他只得从别的方向打主意。 陆寒江摸了摸下巴,问道:“咱们还有多少钱?” 齐长老有些尴尬地道:“存在钱庄里的,大,大概还剩下几百两吧。” “就这么点了?” 陆寒江也是一愣,他虽然猜到丐帮的银子被祸祸得差不多了,但居然被刮的就只剩下一层皮了,这还是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既然拿不出钱,那只能看看丐帮手头上还有什么可以卖的,陆寒江看来看去,剩下来最值钱的,似乎也是名声了。 当然,陆寒江想要卖掉的名声,并不是外人口中的赞美辱骂,而是一个大派立足江湖的信义基础。 他把想法告诉齐长老之后,哪怕是这位最忠诚的狗腿,也是犹豫了好久,才勉强应下。 不久后,霍天涯这边等到了齐长老的一句许诺:“丐帮愿意当众立下字据,如此,庄主便再无后顾之忧。” 世人重诺,江湖更是以信义称道,当众许下诺言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不管内容怎么样,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若是违背,便会遭世人唾弃。 江湖上一诺千金不是说笑的,那些个名门大派的公信力就来源于此,一个人背信弃义,得到的结果是身败名裂,一个门派不遵守诺言,造成的后果则是江湖再无其立足之地。 可以说,丐帮这是在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做抵押,霍天涯再无疑虑,即刻与对方达成约定,并且承诺三日后品剑大会落幕之时,他会当众宣布此事。 做完此事之后,陆寒江又吩咐齐长老去霍夫人那通个气,结果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对于丐帮长老的“善意提醒”,霍夫人并不放在心上,还觉得这是离间计。 三日后,品剑大会落下帷幕,霍天涯先是当众宣布了丐帮对于重铸星玄的大力支持,丐帮提出的无比厚重的条件让众人皆惊。 谁都想不到,这群叫花子居然这么有钱,而且居然还敢这么花钱。 可还没等众人震惊往,接下来霍天涯的一番话,更是让现场直接炸了锅。 “本庄主再三考量,铸剑山庄少庄主之位关系重大,吾侄儿云起年纪尚浅,恐难当大任,少主之位还需从长计议,因而在此通告各位江湖同道,即日起,废除霍云起少庄主之位。” 第三百九十八章 又见玉像 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霍天涯这番话便是如此。 不管是家族,还是门派,继承人都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位子,它不但关系着一个势力的将来,也关系着无数人的利益,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外乎如是。 霍天涯前脚刚刚宣布了和丐帮的天价合作,后脚就废掉了霍云起的少庄主之位,要说之间没有联系,那旁人必然很难相信。 但是不管往哪个方面猜测,铸剑山庄换掉了自己的继承人,这一点似乎都不会是丐帮撺掇导致。 从霍天涯没有立即宣布新的继承人这一点来看,更像是这位庄主早就对自家侄儿不满意,即便没有新的合适人选,也要撸掉这少主之位,与丐帮的合作,更像是铺垫或者是借力。 最重要的是,丐帮帮主陆十七和铸剑山庄少庄主霍云起私交极好,丐帮的确毫无理由去针对铸剑山庄,更别提去针对区区一个少庄主了。 而此刻众人眼中的丐帮,帮主默不作声,但看着似乎也稍显不满,而其余长老,反应与其他江湖客如出一辙,都是惊讶不解。 当然了,除了陆寒江和齐长老之外,其余丐帮弟子都是本色出演。 甚至于铸剑山庄这一侧,除了几个打上霍天涯亲信标签的人之外,其余的弟子也都是一脸惊容,甚至不知所措,连带弟弟霍天星也是如此。 霍天涯又一次自作主张敲定了一件大事,而且当众宣布,即刻离去,不给众人丝毫的反应时间。 但这一次,铸剑山庄反对的声音却是寥寥,霍云起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怪圈,而霍天星和霍夫人则感到了无匹的愤怒,剩余一些铸剑山庄的上层弟子,则是感到了茫然。 霍天涯虽然醉心武学,但他的手段也是过人的,尽管他将处理事务的权力下放给弟弟和侄儿,但他个人的影响力却是丝毫没有减弱。 在铸剑山庄的各个山头当中,霍天涯和霍天星一直以来都是当作一个整体,他们都是“霍家人”。 兄弟两个从来同进同退,以至于在站队的时候,下边的弟子根本没有把他们分开看待,这时候霍天涯做出决断,这群人下意识地就觉得这是霍家人全体的决定,他们也无理由反对。 这一场品剑大会注定会载入江湖史册,开幕魔道来袭,星玄刀秘密公布天下,落幕少主被废,铸剑山庄似乎要变天。 陆寒江很满意今天发生的一切,种子已经埋下,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等待。 霍天涯宣布完两件事之后,潇洒离去,而霍天星夫妇随后愤然离场。 回去之后,霍夫人摔了好几个心爱的茶杯,而霍天星则是沉闷地坐在一旁,不发一言。 夫妻多年,霍夫人自然看得出来,此刻霍天星的沉默,正是愤怒到了极致的表现。 事实也是如此,来自亲人的背叛总是要比一般的伤痛来得剧烈,来得痛苦,来得刻骨铭心,霍天星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的同胞哥哥会背刺他。 相处了数十年,霍天星自以为两兄弟的感情高于天,厚于地,世间没有什么能够打破这份情谊。 在今天之前,哪怕霍天星再怎么疼爱妻子,事涉霍天涯,他纵使不偏帮,也会使劲和稀泥,从没有帮着老婆对付哥哥的想法。 在外人眼中,他们的兄弟情谊令人羡慕,霍天涯毫无保留地信任弟弟,甚至还把少主之位交给了弟弟的儿子,几十年来,两兄弟相得无间,互相从没有红过脸。 而今霍天涯不知存了什么想法,话也不说一句,直接当众废掉了侄儿少主之位,这不仅仅只是打蒙了当事人霍云起,连带着霍天星也是傻了。 回过神来以后,过往种种涌上心头,曾经对哥哥的敬爱之前化作了浓浓的委屈,再进而转化成了而今咬牙切齿的愤怒和恨意。 “若他真的不满云起,只要当面说一句,我也是可以接受的。”霍天星低沉的语调像是在控诉什么。 那是一种被愚弄的愤怒,被忽视的委屈,以及错付的自嘲。 “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些有什么用!” 霍夫人抓住霍天星的衣裳,语气有些撒泼的感觉:“妾身早就说过,让你不要事事都傻乎乎地听你那好大哥的话,这下好了,连我儿的少主之位都被他给废了!” 越说越是气愤,一句话说完,霍夫人拿出帕子来掩面低声啜泣,这一次霍天星没有安慰妻子,只是沉着脸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哀婉的哭泣声持续了一会,霍夫人红着眼眶问道:“你说,此事该怎么办!” 霍天星握紧了拳头,但很快却又松开,颓然道:“他是庄主,那群老家伙现在也不会违抗他,我又能怎么办。” 经过阿南一事,羿大师为首的老铸剑师们,似乎也倒向了霍天涯,双方若是联合,那霍天星则更是无力做些什么。 看着他这副窝囊的样子,霍夫人气不打一处来,立刻一挑眉头怫然道:“不行,这少主之位,一定是我儿的!谁也夺不走!” 闻言,霍天星只是摇头道:“今日你也看到了,在这铸剑山庄,他便是一言堂,江湖各派如今都忙着和他联手重铸星玄,威势如日中天,纵然你再恼怒,又能如何?” 霍夫人擦掉了眼角的泪水,冷笑一声,心底已经有了决断。 ...... 天色暗了,饭后的陆寒江在房间里看话本,屋顶上传来一阵声响,然后阿岚的身子泥鳅似的从窗子外滑了进来。 陆寒江还在低头看书,眉宇间却显得有几分无奈,他道:“如果可以的话,下次麻烦走门,谢谢。” “诶,我还以为你喜欢让姑娘从窗户走。”说话间,阿岚轻车熟路地拿过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满上。 “......” 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陆寒江放下了手中话本,问道:“这么晚了,阿岚姑娘来寻我,是有什么要紧事?” “确实有点事,”阿岚说着,突然坏笑道:“对了,我刚刚走来,瞧见有个神秘兮兮的家伙进了你们齐长老的院子,我鼻子灵些,闻到了脂粉味,定是个女人家。” 陆寒江心中了然,面上却显得不甚在意,他道:“齐长老是有家室的人,这事要传出去,只怕他家宅不宁,还请阿岚姑娘当没看见好了。” “好啦,你安心,我不会出去乱说的。” 阿岚随意地摆摆手,然后换上了一副正经的表情,认真地说道:“说正事,陆公子,我在古大师的遗物里找到了奇怪的东西,你最好看一下。” 古大师的遗物?陆寒江恍然,难怪最近阿岚经常不见踪影,原来是去做梁上君子了。 不过铸剑山庄把三把兵刃的秘密公开,不着痕迹摆了她一道,阿岚如此做法,大概也算是礼尚往来。 阿岚把自己找到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尊小小的玉像,陆寒江一眼看去便愣住了。 “陆公子,如果我没有看错,这玉像,似乎与令妹颇有几分相似。”阿岚说道。 陆寒江仔细看着那玉像,这正是他曾经在灵月族岁引间见过的那双子玉像中,手里托着灯的那一位。 第三百九十九章 残缺手稿 ????????“确实很像。” ????????陆寒江拿起那玉像打量,与其说是像,不如说这就是以商萝为原型雕刻出来的东西,在“像”的基础上,似乎还引申了成长的概念。 ????????玉像女子的看起来要比商萝更加成熟一些,或许那丫头再长上四五年就会变成这副模样.不对,有点相岔了。 ????????“陆公子,你觉得古大师的房间里为何会留有这玉像?”阿岚的问题恰到好处地打断陆寒江的思绪。 ????????“我也想知道,不过古大师已经死了,他的弟子阿南也下落不明,若想查出其中的缘由,恐怕很难。” ????????说着,陆寒江摇了摇头,将那玉像放下后问道:“阿岚姑娘,你在那房间里可还发现了什么?” ????????“其他的东西倒也都一般,只是有一点让我觉得十分奇怪,”阿岚略微沉吟后,说道:“古大师去世这么久了,但是他的剑炉依然没有熄灭,那日我进去时,炉子还被烧得发亮。” ????????“有此事?” ????????听闻此事,陆寒江同样感到了十分诧异,铸剑山庄如今窘迫到这个地步,居然还有钱常年维持一个根本用不上的剑炉,这实在有些说不通。 ????????“嗯,因星玄刀一事,古大师的居所如今被列为禁地,铸剑山庄的弟子不得进入,所以此事外人都不知晓。” ????????阿岚说的是外人都不知晓,但铸剑山庄自己人就说不定了,没有什么柴火能不眠不休烧上一整年,所以这剑炉必然是人为重启并维持的。 ????????陆寒江的兴致被提起来了,他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阿岚同样泛光的双眼,两人会心一笑。 ????????“路线你已经选好了吧?”陆寒江起身,披上了厚重的大袄。 ????????阿岚拍着胸脯保证:“放心,绝对不会有人发现。” ????????两人相视点头,说走就走,阿岚原路从窗台滑了出去,陆寒江见状嘴角微微一抽,下意识跟上的脚步慢慢收回,他还是选择走门。 ????????趁着夜色,二人避开了巡夜的弟子,一路来到了古溟的居所,这是一处巨大的院落,包括剑炉在内占地几乎达到了整个铸剑山庄的七分之一,由此也可见古溟生前在铸剑山庄的地位。 ????????院子只有前后两个出入口,分别由两名铸剑山庄弟子负责看守,实质上的守卫力量和整个院落的重要性相比,显得十分草率。 ????????阿岚和陆寒江十分轻松地就从墙头翻过,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溜进了院子里。 ????????陆寒江左右环顾,轻声说道:“简直就像是故意的一样。” ????????“陆公子?”阿岚停下脚步,奇怪地看向身后的陆寒江。 ????????在静悄悄的院子里,两人停留在院落的中心,四周寂静一片,杂草丛生,连一声虫鸣都没有,阴森可怖,仿佛鬼域。 ????????“没事,走吧。” ????????陆寒江只是稍作打量,然后便向阿岚点头示意,两人继续往前,剑炉所在屋子都没有上锁,门一推就开。 ????????两人走进其中,明晃晃的火光迎面照来,巨大的剑炉如同大日火球,屋内炙热干燥的气息与外边的阴凉死寂仿佛两个世界。 ????????上前两步,走上剑炉前的站台,低头看去,炉内热流滚滚,还有一些兵刃残骸,墓碑一般地伫立其中,同时还泛着一股刺鼻难闻的味道。 ????????陆寒江眉头一皱,立刻挽起衣袍捂住口鼻:“这是什么味道?” ????????陆寒江从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铸造兵器的匠炉他只在书上看过,实物这还是头一次。 ????????阿岚看着倒是习以为常了,她只是蹙眉,道:“我以前也见过别人铸剑,但的确没有这样难闻的味道。” ????????“.算了。” ????????陆寒江只当自己是孤陋寡闻了,剑炉没有什么可看的,他转身在屋子里找起了其他可能有用的东西。 ????????阿岚同样没有在炉子前蒸桑拿的想法,远离了剑炉前的站台,再回头远远看去,整个剑炉如同一口巨大的锅子,铜铁浇筑的外形透着一种诡异的暗金色。 ????????心中实在纳罕,阿岚去而复返,这一回却在炉前的站台上,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痕迹,在她的脚下,一抹暗沉的红色隐蔽地落在这里。 ????????阿岚俯下身用指尖轻轻一抹,放在鼻尖细细一闻,心头微微一跳。 ????????是血。 ????????阿岚保持冷静,不动声色地退开,然后去寻陆寒江,见到对方正在翻看桌上古溟留下的一些手稿。 ????????这些东西铸剑山庄都没有派人来收拾过,但也可能是他们早就翻看过一遍,只不过确实是毫无收获,所以就丢在这里任由它们发霉。 ????????陆寒江反复翻找,其中也多是废话连篇的自我陶醉,没想到这古溟大师不仅是铸剑的技艺不走寻常路,连这性格脾气居然也十分古怪。 ????????在这些留下的手稿里,关于铸剑的实质内容寥寥,大多都是这老头的自吹自擂,譬如自命为古今天下第一铸剑师,又譬如不屑三大神兵,称其为无耻之作。 ????????也难怪铸剑山庄的人对这些东西没兴趣,这就是一堆牢骚和废话,根本毫无价值。 ????????不过,倒也不至于全无收获,在这大篇幅的废话当中,除了一半的自我吹捧,剩下一半则是满嘴喷粪,铸剑山庄自上到下,几乎都被古溟狠狠贬低了一顿。 ????????骂羿大师是伪君子,讽刺其他人是守户之犬,不过要说这里边被骂得最狠的,那还得是霍家。 ????????古溟从霍天涯的爹,霍老庄主开始骂起,骂了整整十几页,骂他刚愎自用,骂他狂妄无知,骂他暴殄天物,还骂他是个败家子,家族传承的宝贝,转眼就被他给送人了。 ????????嘿,看到这可把陆寒江给乐的,感情这败家还是祖传的。 ????????只可惜,好不容易陆寒江兴致勃勃想要看看后续,结果中间竟缺失了几页,估计是霍家哪个输不起的家伙做的,人家都已经死了,在纸上骂你两句还不行啊,啧,真是心胸狭隘。 ????????思虑间,阿岚正要过来和他说些什么,刚打算开口,院外忽然传来动静,两人脸色对视一眼,各自施展轻功飞上了房梁。 ????????很快,有人推开了房门,陆寒江定睛一看,来的人居然是霍天涯请来的高手樊胜。 ????????只见这老粗今日来此连刀也没带,看来是担心他的九环刀动静太大,容易惊扰外边看守的弟子,如果这么想的话,这樊胜应该也是翻墙而来。 ????????只不过,这家伙的来意似乎和他们两人不同,樊胜来了之后,就关好了门,然后找了椅子坐下,看样子是在等人。 ????????不多时,院外再度传来脚步声,大门再次打开时,这一回站在门外的人,是霍天涯。 ????????本章完 第四百章 梁上君子 ????????“霍兄,这大晚上的,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樊胜终于把霍天涯等来了,还不忘抱怨了一句:“为何要在这见面,此地草木枯败,阴冷无风,看着实在不吉利。” ????????霍天涯听罢却是觉得颇为新奇:“樊兄竟还对风水有研究,倒是让我意外。” ????????樊胜哈哈一笑:“不过是闲来无事,偶然翻看庄上的藏书,有那么几本谈论风水的,读起来也挺有意思。” ????????霍天涯微笑颔首:“如此甚好,樊兄能够在庄子上住得舒心,我也就放心了。” ????????“若要寒暄,还是换个地方吧,”樊胜笑过之后,正色问道:“霍兄今夜邀我来此,可是有事吩咐?” ????????霍天涯却不着急说事,而是谨慎地多了一句:“樊兄此来,可有被其他人发觉?” ????????“霍兄安心,我的武功你是了解的,绝对没有旁人察觉。” ????????樊胜大大咧咧地说完,面色逐渐变得有些凝重:“霍兄,你我相交于诚,这些日子我平白受了你许多恩惠,自觉有愧,若有什么需要我帮手的地方,兄台尽管开口,我绝不推辞。” ????????樊胜虽然生得五大三粗,看上去一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夫形象,可实则心细如丝。 ????????霍天涯作为庄主,哪里不能够谈话,非要跑到这种阴暗的角落,能够猜到的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今日谈论的话题,不洁。 ????????樊胜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既然选择受了霍天涯的恩,他就会尽力回报,哪怕会沾染一些无辜的血。 ????????霍天涯叹过一声之后,缓缓说道:“不敢想瞒,的确有件事想要拜托樊兄。” ????????见霍天涯欲言又止,樊胜心头一沉,犹豫片刻,下定了决心:“霍兄,若有些事你不便亲自出手,我可以代劳。” ????????霍家兄弟今日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霍云起少主之位被废,霍天星和霍天涯之间反目成仇想必也只是时间问题。 ????????樊胜这话相当于是直白说,他愿意出手替霍天涯对付霍天星,以免其背上残害手足之名。 ????????“樊兄高义,在下感佩于心。” ????????霍天涯的脸上慢慢露出笑容:“樊兄可知道,那是什么?” ????????说着,他拍了拍樊胜的肩膀,示意他往后看。 ????????樊胜不明所以,转身看去,眼前除了一个巨大的剑炉之外,什么都没有,正疑惑间,忽然一道刚猛的掌力打在他的背上。 ????????毫无防备之下,樊胜猛地喷出一口血来,身子向前飞出数丈,摔在剑炉前的站台上,勉强支撑着爬起,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似的,胸腹中又一口血又不可抑制地涌上喉间。 ????????“咳!咳咳!” ????????一边咳血,樊胜一边惊怒不已地回头,看着面无表情的霍天涯,怒声喝问道:“你!你到底是谁!假扮霍兄谋害我,究竟有何目的!” ????????“樊兄,没想到我在你心中竟有如此地位,实在叫人感动。” ????????见到樊胜的第一个反应是不信,霍天涯不禁失笑摇头:“说来倒是我对不住樊兄了,原本若是庄子上的收益还能稳得住,我也不会如此着急地对你下手。” ????????“你,你真是霍兄” ????????樊胜的表情里全都是震惊的,他捂着起伏不断的胸口,不解地质问道:“霍天涯!为什么!当初你我一见如故引为至交,你厚礼待我,而我自问也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究竟为何要杀我!” ????????“的确如此。” ????????霍天涯平静地点头:“樊兄,你我之间并没有大仇大很,我待你虽不是真心,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却也觉得你是个值得一交的人物,可惜了” ????????霍天涯轻叹一声,缓缓将手里黑布包裹着的东西取出,正是铸剑山庄至宝,三大神兵之一的万灵剑。 ????????万灵剑缓缓出鞘,修长的剑身沐浴在剑炉的火光之中,透着一股超脱世俗的圣洁。 ????????哪怕并非用剑之人,樊胜一时间也因万灵剑而出神,对他那略显呆滞的目光,霍天涯表示十分理解。 ????????“今日樊兄有眼福了,此乃我铸剑山庄相传的神兵万灵,兄台以为如何?”轻抚那剑身,不论多少次,霍天涯都忍不住为之沉沦。 ????????“神兵,万灵剑.” ????????樊胜恍然,的确也只有神兵才能够有这样的风采。 ????????只是很快他就回过了神,直接破口大骂道:“霍天涯!莫要扯些有的没的,你这卑鄙小人,背后偷袭无耻之尤,你霍家几代祖宗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 ????????嘴上骂得痛快,手上樊胜也不闲着,他顶着伤势站起身来,他武功高强,不至于这一掌就能够要了性命,只不过他被偷袭得手,接下来一战,只怕凶多吉少。 ????????只是,这种口头辱骂对于霍天涯来说,根本毫无意义,他淡淡地道:“樊兄,你刚才不还说若我有所求,你绝无二话的吗?为何这么快食言了。” ????????樊胜朝地上吐了一口血痰,怒道:“我呸!霍天涯,你居心叵测,早就盯着我这条命了是不是!” ????????“不错。” ????????没想到霍天涯极为痛快地承认了,他说道:“樊兄,我以重礼招待你,便是为了买下你这条命,如今你钱也收了,乐也享了,这条命,也该交给我了。” ????????“我去你——!” ????????樊胜一句话没有说完,霍天涯已经出剑,剩下的半句话被他憋下,可恨他因担心露了踪迹,此行并未带上佩刀,如今赤手空拳对付神兵万灵,此局怕是九死一生。 ????????霍天涯剑招狠毒,却不致命,如同温水煮青蛙,一剑剑削去樊胜的反抗之力。 ????????两人的武功原本在伯仲之间,但如今樊胜没有趁手的兵刃,又先被霍天涯一掌重伤,这时候自然是节节败退,撑了百招,已经是无力回天。 ????????樊胜最后的挣扎,就是回身从剑炉中伫立着的残剑之中,挑选了一把抽出,继而狠狠砍向霍天涯。 ????????残剑通体被烧得火红,樊胜抓起它时,皮肉都被烫地冒气开裂,痛得他龇牙咧嘴,但也别无选择。 ????????只可惜,这最后的挣扎也被霍天涯无情粉碎,他一剑斩断了樊胜的手臂,连带着那把残剑脱飞出去,撞在横梁上,剑刃没入其中几乎大半。 ????????而就在那通红的残剑左右两边,隐蔽起来的陆寒江和阿岚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默契地屏住了呼吸,继续看着霍天涯的动作。 ????????霍天涯冷眼掠过断臂的樊胜,上前一剑刺入其丹田之中,全力施展万灵剑的能力。 ????????樊胜两眼一凸,骇然地看着自己的内力,一点点地顺着这把剑流入了霍天涯的身体。 ????????“我的内力!这是什么妖法.住,住手!” ????????樊胜肉眼可见地虚弱下去,他用仅剩的左手抓住万灵剑,试图抵抗,可终是徒劳,到了最后,他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只能用哀求的眼神看着霍天涯。 ????????那把剑就像是一朵喂不饱的毒花,将他的武功和生命当作养分,一点点地夺走。 ????????樊胜自诩为大侠,寻常一招毙命,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死他是不怕的,但是这种诡异的死法却大大增加了他心中的恐惧,脸面尊严在这一刻都被他抛弃,但他并没有打动霍天涯。 ????????在夺走对方的一切之后,霍天涯感受着又强大了几分的武功,满意地收回了万灵剑,樊胜变成了一具干枯的尸首,凹陷的双眼只留下了掩不住的恐惧。 ????????霍天涯提起樊胜的尸体,将其抛入了剑炉之中,转过身来,只听一声巨响,横梁坍塌了,阿岚落在地上,和他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 ????????“.” ????????对上霍天涯震惊的目光,阿岚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她的目光隐晦地在四周的房梁上搜寻,看见某人早就换了个位置,此时仍然老僧入定似的蹲在角落里,她的眼角狠狠地抽动了两下。 ????????陆十七!你跑得倒是快! ????????感谢各位看官的推荐订阅月票支持,感谢,嗯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读者1243363478835777536,的打赏 ????????本章完 第四百零一章 逃之夭夭 ????????剑炉前的场面,有一丝尴尬。 ????????此时,阿岚的双手已经摸上了身后的剑柄,微微下倾的身子也做好了爆发的准备,战斗似乎一触即发。 ????????而霍天涯,他杀人抛尸就在不久前,这倒还可以不论,关键在于,这个女人亲眼看见了他动用了万灵剑的能力。 ????????房梁崩塌的动静不小,这时候外边的守卫弟子应该正在赶来,是战,还是和,必须有个决断了。 ????????“阿岚姑娘可知此地乃我铸剑山庄禁地,你深夜到此,恐怕于礼不合。”霍天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阿岚眯起眼笑道:“霍庄主,彼此彼此,我等江湖人快意恩仇,杀个人不算什么,但樊大侠乃是你铸剑山庄座上宾,你如此做法,若传了出去,恐怕天下人都难以理解。” ????????“姑娘如此说,是想告诉在下,应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吗?” ????????霍天涯握着剑,向前走了一步,身上威势一点点攀升,眼中的杀意已经不再掩藏。 ????????阿岚瞬息拔出月影焚阳,精神紧绷到了极点,她道:“我虽不是你对手,但把战局拖上一时半刻的本事还是有的,不消片刻外边守卫的弟子就会赶来,到时候庄主该如何解释这炉子里的尸首,想必也挺为难的吧?” ????????“阿岚姑娘偷袭暗害了樊大侠,凶杀现场被本庄主撞破,你觉得这个解释如何?” ????????霍天涯继续向着阿岚走去,神色平静:“杀了你之后,本庄主想怎么说便怎么说。” ????????“庄子上还有江湖各派的代表,霍天涯,你莫非真以为自己能够一手遮天?”阿岚将真气灌入双剑之中,霍天涯杀心已定,她必须立足于战,如此方才有能有生机。 ????????“能遮住你的天,就足够了。” ????????话音落下,霍天涯的身子化作一道残影袭来,手中万灵剑一刺出,一道彩芒横贯而落,仿佛银河倒灌,气势逼人。 ????????阿岚不敢怠慢,压低的身子弹簧一样腾起,将手中双剑舞得密不透风,万千剑芒如飞花落叶,聚而又散,只听她喝叱一声,如春雷乍响,剑罡似鲜花绽放,在身旁飞旋如坚壁。 ????????阿岚使出浑身解数,红尘剑法更是精妙绝伦,而霍天涯在招数上落了下乘,所以便取长补短,走的是以力破巧的路子。 ????????月影焚阳与万灵相撞,恐怖的压力倾轧而来。阿岚双臂一阵发麻,秀气的眉头立时皱在一块。 ????????霍天涯持万灵剑一往无前,阿岚以月影焚阳交叉十字卡住这神兵,可对方爆发的力道却逼得她连连后退。 ????????咔嚓! ????????只听一声脆响,阿岚身周绽放的道道剑罡被那万灵剑携万钧之势攻破,只见万灵再进一步,霎时那飞旋的剑罡破碎如落花,朵朵凋零入泥尘。 ????????霍天涯乘胜追击,再出一剑,真气激荡爆发,裹挟烟海浩瀚之势,将阿岚挥出的万千剑光通通破去,一剑直逼对方门面。 ????????电光石火间,阿岚弃车保帅,接着对方的力道,让身子再向后退出一段距离,同时左手的月影剑飞射而出,速度快到这念头刚起,剑已经脱手,剑与人之间的默契,已达到合一的地步。 ????????霍天涯停下攻势,撤步击飞了月影剑,可焚阳见又联袂而至,他不得不再撤一步,如法炮制将第二柄飞剑也击落。 ????????叮!叮! ????????月影焚阳左右插入了两侧的柱子之中,阿岚虽以剑法之优势为自己在绝境中夺回了一线生机,但同时也陷入了更大的危机之中。 ????????面对手持万灵剑的霍天涯,她陷入了与先前樊胜一样的窘境,没有趁手的兵器在身。 ????????就在两人交手的时间,外边的弟子已经越来越近了,可惜还差了那么一线,阿岚面色微黯,霍天涯神色平静,手中万灵剑再动,丝毫机会不给。 ????????“且慢!霍庄主真以为今夜只有我一人到此吗!” ????????危急关头,阿岚也顾不了那许多,张口一句话就喝住了霍天涯,只见对方神色一沉,手中剑不自觉地停下。 ????????他并未出言询问,而是用眼神在四周开始搜寻,就在这时,门外的弟子终于赶到,他们冲进了屋子,见到这诡异的一幕,不知所措地瞪大了眼。 ????????霍天涯第一时间的反应是自己被骗了,他下意识地想要把阿岚连带着这四个弟子一起除掉,然后把锅扣给魔道。 ????????事实上他不仅是想想而已,还动手做了,一道剑光落下,除了阿岚先一步向后躲闪开,四名倒霉的铸剑山庄弟子,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自己的庄主一剑封喉。 ????????“他们可都是你铸剑山庄的弟子,霍庄主倒是果断。”阿岚的话中夹杂着几分讽刺。 ????????“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信不过他们。” ????????霍天涯这句话既是在解释,也是断绝了阿岚开口洽谈合作的可能,只不过,当他再度想要下手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一声亲切的问候。 ????????“霍庄主,这些弟子靠不住,不知丐帮的朋友可否能得你一份信任。” ????????霍天涯双目一瞪,猛地转过身去,只见陆寒江从横梁上落下,动手拍了拍大袄上沾染的灰尘,语气轻佻,似是玩闹一般。 ????????“陆十七” ????????霍天涯死死地盯住了对方,陆寒江对那暗藏着深深杀意的眼神视而不见,淡淡地颔首,微笑道:“正是本公子,霍庄主有何指教?” ????????霍天涯冷眼扫过悠然自得的陆寒江,又回头看了看长舒一口气的阿岚,冷声道:“你们是一伙的?” ????????“不是。” ????????“当然。” ????????“.” ????????截然不同的回答让霍天涯一瞬间愣了神,阿岚本就不虞的脸色更是进一步变黑,陆寒江讪讪一笑:“抱歉,习惯了.咳,霍庄主,阿岚姑娘与我丐帮有旧,今日之事,不如就当给在下一个面子,就此揭过,如何?” ????????霍天涯用沉默的目光打量着陆寒江,陆寒江的武功反倒并未引起他的忌惮,据传,这位新任丐帮帮主虽得了老帮主的首肯,但却并未传承下打狗棒法和降龙十八掌。 ????????换言之,这帮主比起动手可能更擅长动脑,其武功不会太高,但即便如此,霍天涯依旧在犹豫,让他感到为难的是对方的身份。 ????????丐帮帮主,这样敏感的人物,就算下手除掉,也必须做得天衣无缝才行。 ????????而就在他犹豫的时候,阿岚收回了月影焚阳,退至门口处,陆寒江以一副无害的姿态从霍天涯的身边走过,同时,他的话还在继续—— ????????“霍庄主,贵我两方因星玄刀一事精诚合作,今夜之事的确是本公子失了礼数,因而,在此地的所见所闻,本公子会守口如瓶,阿岚姑娘也不会透露出去半点,如此,庄主可安心?” ????????“.” ????????霍天涯垂着眼眸,手中握着万灵剑却不曾归鞘,他心底早就动了杀意,此刻不过是在谋算如何才能够瞒天过海。 ????????只不过,霍天涯打算不讲武德,陆寒江也没打算按套路出牌。 ????????陆寒江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门前,脚步迈出屋子的刹那,忽然用力一踏,巨大的力道震踏了半边房门,巨大动静传出,顿时山庄里无数人都注意到了此地的异常。 ????????霍天涯暗道一声不好,回头一剑斩去,却是扑了个空,阿岚的身影远远地没入了夜色之中,而陆寒江更是早已经消失无踪。 ????????本章完 第四百零二章 殊途同归 ????????完完全全被戏耍了一顿,此刻,霍天涯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他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杀意,将万灵收入鞘中,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四具尸体,快步离去。 ????????不多时,铸剑山庄巡夜的弟子,和一些听到动静的江湖客一块赶到,地上的尸首令人震惊,剑炉里还未完全被焚烬的樊大侠,更是让大伙愤怒不已。 ????????这事很快就传了出去,也是因此,原本打算离去的江湖各派,这时候又都不得不再多停留几日。 ????????另一边,阿岚借着夜色一路奔逃,好不容易进了陆寒江的院子,就见到对方连看书的姿势都和先前见到的一致,桌上还放着一壶煮开的茶水。 ????????阿岚眼角微微抽搐:“陆公子的轻功,倒是叫人眼前一亮。” ????????“江湖险恶,练就一身逃跑的功夫,总是能够多几分活下去的可能性。” ????????陆寒江的道理是张口就来,他顺手放下书,还为阿岚倒上了一杯茶水:“今夜让阿岚姑娘受惊了,来,喝点茶暖暖身子。” ????????阿岚也不客气,接过茶水就饮下,陆寒江再倒,她再喝,一连三杯茶水下肚,她才轻轻呼出一口热气:“舒坦了咦,陆公子你不喝吗?” ????????陆寒江倒茶的水微微一顿,然后接着又其满上一杯:“不必了,你喝吧,我担心睡不着。” ????????“.” ????????阿岚不知道这是她今晚第几次无语,只不过被陆寒江这样无厘头地一搅和,她本来还有些紧张的心情,却是莫名其妙地平静了下来。 ????????看着第四杯茶,她摸了摸肚子,然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正色道:“陆公子,今夜我们撞破霍天涯杀人的一幕,只怕他不会轻易放过,仇怨已结下,你当时为何不出手了结了他?” ????????阿岚的想法很简单,从霍天涯杀樊胜一事便可以看出,此人并非好相与之人,和其谈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纵使一时能够和解,长久看来也必是祸患,倒不如直接动手,一了百了。 ????????陆寒江耸了耸肩:“阿岚姑娘也太看得起了我,你看那霍天涯正值壮年,武功也是奇高,在下学武的时日恐怕还不及他一个零头,哪里会是对手。” ????????这番话说得也合乎常理,一个初出茅庐的丐帮帮主,和一个久负盛名的铸剑山庄庄主,孰强孰弱,貌似一目了然。 ????????只不过,阿岚却不这么认为,自从见过陆寒江学剑的妖孽天赋之后,她便不再以常理揣度这位丐帮帮主的本事。 ????????“你既不愿出手,莫非是有别的想法?” ????????阿岚眉头微蹙,忍不住提醒道:“那霍天涯心狠手辣,你若真的与其合作,恐怕是引狼入室。” ????????陆寒江坦然道:“你这担心倒是大可不必了,我倒是想和他合作,只不过今晚我们已经谈崩了不是吗?” ????????确如他所言,今夜的结果,看似是陆寒江出手摆了霍天涯一道,引来众人注意,使其不得不放弃对他们二人的追杀。 ????????而到现在都没有看到霍天涯带着人来踹门,看似对方是选择了将此事默默认下,实则不然。 ????????今晚的默契,与其说是达成了共识,不若说是无奈的妥协。 ????????江湖同道都在看着,若真在剑炉里动手,霍天涯根本没有把握让所有人都相信他的话。 ????????固然丐帮的路人缘差到了极点,但即便如此,它仍然是江湖一大帮派,若没有切实的证据,霍天涯无法只手遮天。 ????????所以,在两人都默契地选择将此事摁下的那一刻起,双方都如同一张拉满的弓箭,只要一个契机,矛盾一触即发 ????????陆寒江知道霍天涯不会安心,霍天涯知道陆寒江不会知足,两人都知道对方迟早会下黑手,两人都防着对方下黑手。 ????????这样的情况下,与其被动受敌,不如主动出击,只有先下手为强,才能真正保全自己。 ????????当然,这是从霍天涯的角度分析的结果,陆寒江本人完全没有出手的打算,毕竟如果真想杀人的话,今晚铸剑山庄的庄主位子就可以换人坐了。 ????????霍天涯的那把神兵万灵,确实带给了陆寒江极大的兴趣,以至于他都险些忘记了今晚真正的目的。 ????????不过,貌似殊途同归,古溟的遗物中,除了那玉像就只有一堆废话连篇的手稿,其中关键的几页还叫人拿了去,会做这种事情的,想来也只有铸剑山庄的人。 ????????是哪个铸剑师,又或者就如他预料到的那样,是霍家人做的,甚至可能就是霍天涯本人。 ????????陆寒江没有打算让霍天涯死得像皇甫临山那样默默无闻,难得有这样有趣的神兵在手,不若换个更大的舞台给他,也不枉他专门还撺掇了霍天星和霍夫人。 ????????在两人谈话之时,齐长老匆匆来见,发现阿岚在其中也不惊讶,帮主身边总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各种各样的女子,他早就习惯了。 ????????“谈妥了?”陆寒江先一步问道。 ????????“是。” ????????见陆寒江没有避讳阿岚的想法,齐长老也从善如流,他说道:“霍夫人已大致与我们达成协定,推翻霍天涯之后,她会出面修改我们之前定下的约定,这样一来我们也可以避免落人口实。” ????????齐长老的确是在为丐帮着想,不过谈判条件怎么样陆寒江根本不在乎,结果是顺他心意那就足够了。 ????????“很好,天色虽晚,不过想必此时霍庄主应当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才是,麻烦齐长老去拜会一下他吧,顺便把他弟弟准备杀兄夺位的事情提一提。” ????????陆寒江一句话说完,空气都安静了,阿岚的嘴微微长大,愣在了原地,齐长老的脑袋更是成了一团糨糊。 ????????“帮主,这,我们为何要把此事告知霍天涯?”齐长老十分不解地问道:“若他知晓了此事,霍夫人他们的谋划岂不是会大受阻碍?” ????????大受阻碍是委婉的说法,按照齐长老对于霍家的看法,恐怕在事情败露的第一时间,霍天涯就会先下手为强,直接拿下霍天星和霍夫人。 ????????“这不是还有我们丐帮吗?” ????????陆寒江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丐帮最是重情义,这种危难关口,当然要挺身而出,齐长老,你去告诉那霍天涯,让他知趣点,若主动让出庄主之位,可以免受刀兵之祸。” ????????齐长老脑子嗡嗡的退下了,阿岚一双美眸盯着陆寒江,良久才说话:“你这是在逼迫霍天涯,你想让他以为自己已经众叛亲离,霍天星势不可挡了是吗?” ????????“霍夫人那么有诚意,我总要做些事情回报他们才是。”陆寒江说得诚恳。 ????????“陆公子恐怕有些想当然了,霍天涯那样的人,恐怕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退缩,甚至——”阿岚眯起了眼来,语气微凉:“你不怕他狗急跳墙.你是故意的?” ????????“阿岚姑娘果然聪慧。” ????????陆寒江看了眼窗外的夜色,慢慢地收拾起了桌案上的东西,慢悠悠地道:“反正先动手的人肯定都会背负骂名,霍天星这边本就势弱,占着大义总好过什么也没有,你不会真的指望丐帮可以帮他打下整个铸剑山庄吧?” ????????“那么,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阿岚注视着陆寒江,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来。 ????????陆寒江笑笑:“霍家手上大概率有古溟大师余下的那几页手稿,我对上面的内容很感兴趣,但是如你所见,霍天涯显然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 ????????霍天涯虽然连少主之位都肯卖,但却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性格,那份手稿显然价值不菲,可惜丐帮实在拿不出能够让他动心的东西来了。 ????????甚至于,若当初真的是他将那份手稿藏了起来,那丐帮想要通过合作将它拿到手,估计也是难如登天。 ????????“所以,你才想要扶持他弟弟上位。” ????????阿岚眉头蹙在一块,她问道:“可是,明明应该还有其他更便利的方法才对,为什么非要走最麻烦的一条路?” ????????并非阿岚同情霍家人,那霍天涯有那样的古怪的剑在手,早已经不知暗害了多少人,根本死不足惜。 ????????而他的弟弟霍天星和这位霍夫人——恕她直言,前后不过一日的时间,他们既然能够如此之快下定决心夺位,那想必平日里的念想也从没有断绝过。 ????????既然有心争位,那自然应该做好觉悟,霍家人同室操戈,相互争权,在阿岚眼中,根本是狗咬狗一嘴毛。 ????????“大概是我的兴趣使然吧。” ????????陆寒江站起,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他长出了口气后,说道:“虽然在故事开始的时候,我就差不多已经看到了结局,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要让这个过程变得尽可能有趣,按部就班如同被绳子牵引一样总是走最近的路,那种事情也太没劲了。” ????????感谢各位看官的推荐订阅月票支持,感谢,我媳妇月牙儿,的打赏 ????????本章完 第四百零三章 兄弟反目 ????????看着自己的妻子在面前侃侃而谈夺位的逆事,霍天星出奇地没有产生什么罪恶感,偶尔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会变得有些不像自己。 ????????依稀还记得小时候,他的母亲早亡,父亲也在他年少时就被魔道重伤,只能瘫在床上苟延残喘,他与哥哥相依为命,那真是一段艰苦的时光。 ????????在铸剑山庄里的每一天,霍天星都会和哥哥霍天涯一起去探望瘫痪在床的父亲,哥哥总是端着一张冷漠的脸,父亲不喜欢他。 ????????而自己——每一次霍天星都会努力做出孺慕的表情,父亲很欣慰地摸着他的头,说他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事后,霍天星总是会偷偷回房间把被父亲摸过的头,用清水多冲洗上几遍,他并不是那么喜欢父亲,甚至说是厌恶也不为过。 ????????因为瘫痪在床的父亲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这让霍天星十分讨厌,只不过比起把冷漠摆在脸上的哥哥,他下意识地会用这种无害的样子来伪装自己。 ????????终于有一天,父亲去世了,在葬礼上,哥哥依旧是一副冷漠的样子,旁人看了都直摇头,而霍天星则一度悲伤到不能自已。 ????????这倒不是他幡然醒悟想要悔过,而是霍天星发现,只要自己哭得真切,就能够获得更多人的同情,这种被大家当成好孩子的感觉,让他不禁有些沉迷。 ????????时过境迁,曾经冷漠的哥哥,变成了现在大权掌握的庄主,自己也从一个只会哭鼻子博同情的小孩子,变成了与哥哥一同支撑铸剑山庄的家族支柱。 ????????但是说实话,他内在的本质是没有变化的,因为在听闻妻子想要杀掉哥哥夺位的时候,霍天星的内心是那样的平静,甚至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他总觉得自己对于哥哥的爱敬之心天下少有,所以对于哥哥的背叛,在他看来,自己无论施以什么样的报复,都应该是理所当然。 ????????可如今他的内心已经重新归于平静,起先的恼怒屈辱悔恨,此刻都已经消失无踪,原来,他对于哥哥的感情,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深切。 ????????直到这一刻,霍天星才终于明悟,他与霍天涯其实是一样的人,不论外在表现如何,他们的内心都是一样的,他们只喜欢自己,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不重要。 ????????“老爷,你可要说些什么?” ????????霍夫人的声音将霍天星从遥远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他的屋子里,此刻聚集了不少铸剑山庄的高层,这群人或是支持自己,或是对霍天涯不满,这时候齐聚一堂,为的就是商议如何起事。 ????????这都是霍夫人暗中联络的,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能够拉起这样一支队伍,想来她平日里也没少往这方面使心思。 ????????霍天星压下心中的杂念,看向众人露出了志在必得的表情:“诸位愿意出手相助拨乱反正,在下感念于心。” ????????霍天星上道,众人自然要投桃报李,其中一人站出来说道:“二庄主客气了,我等也都是为了铸剑山庄的将来,霍天涯倒行逆施,我们可不能让这百年基业不可毁于他一人之手。” ????????他此番话说完,众人连声附和,霍天涯亦是点头表示认可。 ????????他看了眼外边的天色:“诸位,此事宜早不宜迟,若让霍天涯寻到空隙引江湖各派为助力,那我等便再无胜算,我意,明日便动手,还请诸位做好准备,务必尽心尽力。” ????????“请二庄主放心!” ????????众人躬身应诺,然后各自散去,夜还很长,他们总要点时间准备。 ????????送走了支持自己的铸剑山庄高层们,霍天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夜不能寐,在他的枕边,霍夫人劳累了一天,此时已将沉沉睡去。 ????????霍天星起身,点起一盏灯,独自来到院子里,望着寂静的夜空出神。 ????????同一时间,无法入眠的还有霍天星的哥哥霍天涯,所有的麻烦事都在同一天找上了门,他此刻有些焦头烂额的狼狈。 ????????丐帮的齐长老刚走没多久,对方带来了一个令他沉默了许久的消息,他的弟弟准备出手夺了庄主之位。 ????????因霍云起一事,霍天星与他反目倒也是情理之中,只不过,霍天涯没有想到对方来得这么快。 ????????他这样的人,对于所谓的兄弟之情,其期望值早就低到了几乎没有的地步,所以倒也不觉得兄弟阋墙互相残杀有什么可悲伤的。 ????????而今让他目不交睫的原因,是丐帮,是陆十七和阿岚。 ????????对于这两人,霍天涯心中已经涌起了杀意,并非因为他们见到了自己出手杀害了樊胜,而是因为他们发现了万灵剑的能力。 ????????这是他安身立命,追求武道巅峰的根本,绝对不能被别人所知晓,所以对于这知情的二人,霍天涯非杀不可。 ????????可在众多江湖门派的注视下,如何杀掉一个丐帮帮主,实在是天大的难题,加之目前他麾下的势力蠢蠢欲动,霍天星的反叛近在眼前,他似乎自顾不暇。 ????????他安插在铸剑山庄里的眼线已经回报,今夜不少人都前往了霍天星的院子,想必他们已经开始商讨如何起事,既然如此,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霍天涯独自一人来到了剑室,坐在昏暗的烛光下,一遍又一遍地用上好的剑油擦拭万灵剑,直到剑身上再无半点污浊,他才依依不舍地将其收入鞘中。 ????????之后,霍天涯佩着万灵剑,来到了剑室之后的祠堂,这里供奉着霍家的列祖列宗。 ????????他缓步上前,踢开了脚下跪拜用的蒲团,接着大手一挥,一道掌力拂过,桌案上的香烛贡品通通都被扫到了地上。 ????????霍天涯一步踏上桌案,将手探到父亲的牌位后,一番摸索后,他取出了一个小瓷瓶。 ????????望着这瓷瓶,他想起了父亲临终前交代的话,这瓶中装着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用尽了天下各种古怪的材料,乃是百毒翁狄鹤亲手所制。 ????????当年他的父亲被魔道所伤,因担心铸剑山庄的这份家业为外人所夺,所以便求医为名,请来百毒翁狄鹤,用霍家代代相传的秘密,从百毒翁手里换来这瓶毒药。 ????????霍家传承数百年,那秘密究竟是什么,早就不得而知,用这无用之物交换百毒翁的毒药,在霍老庄主和霍天涯自己看来,都是十分合算的买卖。 ????????只不过此事却让古溟意外得知,这厮居然还敢记录在案,霍天涯也是在翻看其留下的手稿之时,才知晓这内情,为了保守这毒药的秘密,所以他不得不暗地里拿走了一部分的手稿。 ????????如今看来,这么做是对的,因为霍天涯真的到了要动用要毒药的这一天。 ????????抬头注视着父亲的牌位,霍天涯久久不语,然后忽然弯腰深深一拜。 ????????“父亲,您从小告诫我,成大事者,必须摒弃道德的束缚,保持绝对的理性,如今铸剑山庄内忧外患,丐帮更是狼子野心,我已经无力回天,与其看着这偌大的山庄逐渐落败,最终堕入凡尘惹人耻笑,不如由我出手,好让世人永远铭记这铸剑圣地,也不枉您多年来的教诲。” ????????本章完 第四百零四章 血色宴席 ????????这复杂的一夜过去,第二日天边升起的日轮依旧明亮,清澈的晨光仿佛洗刷了夜里所有的龌龊,全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一大早就有铸剑山庄的弟子来院子里通传,说是今日霍天涯要大宴宾客,请丐帮众人及早赴会。 ????????陆寒江第一反应就是有问题,毕竟昨天齐长老才上门说了那番话,霍天涯就是再迟钝,招呼手下人查一查的功夫还是有的。 ????????以他对霍天涯的认识,对方应该是有备而来,也就是说,这场宴席,大概率是一场鸿门宴。 ????????而且,在发来邀请的同时,霍天涯还派来亲信隐晦地提了一嘴,说是铸剑山庄可以修改此前定下的合约,只希望丐帮能够支持他。 ????????对于这一点,陆寒江更是半点不信,尽管和霍天涯只有几面之缘,但他能够感觉出来,这位庄主不是那么愚蠢的人,更不可能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从昨天夜里万灵剑的秘密暴露的那一刻起,他就对自己和阿岚起了杀心。 ????????比起合作,在陆寒江看来,这更像是霍天涯的一次试探,或者是一种示敌以弱的伪装。 ????????“帮主,我们去赴宴吗?”齐长老谨慎地问道,他有些拿不准主意,毕竟昨日他全程作为陆寒江的耳目参与了霍家内乱的前奏,现在用脚想也知道肯定是宴无好宴。 ????????“去,当然要去,不去怎么知道这位霍庄主为我们准备了什么好戏。” ????????陆寒江忙活了这么久,自然要好好看看这霍天涯到底打算上演一出什么好戏,他吩咐齐长老带领丐帮弟子先行入场。 ????????然后,陆寒江暗自招来了皇甫小媛,告诉她:“我会让公主和丫头收拾行李,一会你带着她们离开,铸剑山庄里的锦衣卫也全部撤掉。” ????????“我知道了。”皇甫小媛轻轻点头,立刻着手安排。 ????????铸剑山庄里的锦衣卫准备撤离,铸剑山庄外的锦衣卫自然也跟着撤了,这些都是负责公主护卫工作的人,今天,陆寒江没有打算带她们两个丫头赴宴。 ????????处理好后方的事情,陆寒江才慢悠悠地前往望剑楼赴宴,他刻意踩着点过去,这时候倒成了全场焦点。 ????????“呵,某些人本事不大,架子倒是不小啊。”天风阴恻恻地说了句,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尴尬了不少。 ????????“哈哈,想必陆帮主是在过来途中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不碍事,不碍事。” ????????霍天星笑呵呵地迎上,拿起一杯酒递了过去:“不过陆兄迟来也是事实,那便请自罚一杯酒吧。” ????????这番话算是给陆寒江解围了,场中原本僵硬的气氛也开始回暖,这霍天星的确会做人,陆寒江从善如流,接过酒水,然后用官场小把戏将其调包。 ????????众人见他酒也喝了,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只不过霍天星主动替陆寒江解围一事,倒是让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几分玩味。 ????????陆寒江是最后一个到的,他一落座,宴席算是正式开始,霍天涯作为庄主,也是宴席的发起人,自然要站出来说个所以然。 ????????丐帮这边,除了各位长老和弟子,阿岚也在同席,陆寒江见其他人都如鱼得水,只有她一个人显得格格不入。 ????????“阿岚姑娘这是,酒菜不合口味?”陆寒江坐在她身边,好奇地问道。 ????????阿岚瞥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道:“昨晚才发生那样的事情,难道陆公子能够吃得下?就不担心这位霍庄主小肚鸡肠,在酒水里给你下毒?” ????????陆寒江端起那酒水一闻,啧啧两声:“说得也有道理,可惜了这青梅酒,听闻那位谢大侠死了儿子以后心灰意冷,这仅剩的几坛酒水售完,日后江湖怕是再难见到这样好的美酒。” ????????“竟不知道,陆公子也是爱酒之人。”阿岚看也不看那酒水,如她自己所言,担心霍天涯在里边下毒。 ????????陆寒江摇摇头:“那倒不是,只是天下爱酒之人颇多,这美酒用来送人是极好的礼物,青梅酒名气在外啧,确实可惜。” ????????阿岚听着点了头,然后笑着道:“听闻那小庄主谢空楼是为逍遥派月离风所杀,不若公子去替他报了这血仇,说不定谢大侠一高兴,就会把这青梅酒的秘方赠予你。” ????????“这是谁在乱传,咳!”陆寒江咳嗽一声,正色道:“阿岚姑娘莫要被迷惑了,这都是雪华宫的弟子干得好事,他们战不过魔道妖女,所以才把脏水往月少侠身上泼。” ????????“咦?”阿岚古怪地看了一眼陆寒江,问道:“陆公子,莫非与那月离风相识?”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好吧,我与他确实有旧。” ????????陆寒江就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和阿岚聊着天,对台上霍天涯的慷慨陈词也不甚在意,直到霍天星站起来的时候,场中的气氛终于有了变化。 ????????“诸位,还请听我一言。” ????????霍天星一句话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台上的霍天涯却并没有出言阻拦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吾兄霍天涯自继任庄主之位以来,山庄每况愈下,诸多宿老苦劝无用,如今他更是一意孤行,肆意妄为,如此行径实在是难以服众,我意,废除霍天涯庄主之位,由我暂代——” ????????霍天星话音未落,又一个人忽然暴起,他怒骂道:“霍天星!你算个什么东西!庄主之位凭你也配!” ????????众人皆惊,可最为吃惊还要属霍天星自己,因为站出来的这个人,正是昨晚受邀前来与他密会,愿意支持他推翻霍天涯的那群人中的一个。 ????????“你——好啊!你这个朝秦暮楚的小人,我先杀了你!” ????????霍天星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说话间就拔出剑来,一剑就刺向了那人。 ????????那人也不甘示弱,拔出剑来与霍天星战到一块,嘴上还不忘傲然道:“都给我听好了,铸剑山庄庄主之位,有能者居之,霍家人心散尽,霍天涯是个蠢物,你霍天星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胆狂徒,受死!” ????????霍天星怒上心头,杀招频出,数十个回合之后,就将对方斩杀当场,他将那人的尸体丢到台上,高声喝问道:“我是霍家人!继任庄主之位理所当然,还有谁不服气的!通通站出来!” ????????只可惜,这时候貌似没有人理会他,在场的江湖客们,如今一个个都红了眼,状若疯魔,口中各种恶毒肮脏的话语接连不断,平日里都深藏着的阴暗思,这时候全都暴露了出来。 ????????不过倒也没有清醒的,比如庄主霍天涯,他手持万灵剑朝着霍天星走去,一剑下去,他弟弟的头颅直接冲天而起,无头的尸体软软倒下,血洒满了地面。 ????????丐帮一侧,八袋柳小长老挥舞着棍子,双目呈一片血红色,他疯狂地朝着陆寒江冲了过来:“陆十七!你不过就是运气好,得了老帮主的青睐罢了,否则凭什么能够坐上这帮主之位!给我滚下——” ????????陆寒江撇撇嘴,抬脚将柳小长老踢得倒飞出去,他剩下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 ????????阿岚握着双剑靠近了陆寒江,凝神说道:“陆公子,这些人都好似发了疯,怕是真的如我所言,那霍天涯在酒水里偷偷加了什么东西。” ????????“看起来是这样没错。” ????????陆寒江和阿岚站在一处,看着全场乱作一团,发了疯的江湖客从言语相冲到拳脚相向,很快就有人红了眼开始大开杀戒。 ????????在这场被染成血色的盛宴里,除了陆寒江和阿岚,就剩下远处的霍天涯眼底依旧一片清明。 ????????他握着万灵剑,静静伫立在弟弟的无头尸体旁,宴席上闪动着的血光,倒映在万灵剑的剑身上,为这把神兵也染上狂乱的颜色。 ????????感谢各位看官的推荐订阅月票支持,感谢,何见军,的打赏 ????????本章完 第四百零五章 奇毒无忧 ????????霍天涯似有所感,他转头望了过来,三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阿岚凝眸,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剑柄,自小特殊的成长环境让她有一种类似野兽般的直觉,在觉察到危险的时候,内心的警钟就会敲响。 ????????毫无疑问,此刻的霍天涯在她眼中便是极度危险的人物。 ????????“陆公子,若你我联手,可有把握能够对付霍天涯?”阿岚看着霍天涯朝着她们走来,心不由得一点点提起。 ????????然而陆寒江所关注的东西却与阿岚不同,他环顾左右,淡淡地道:“阿岚姑娘,比起霍天涯,我想周围这群人只怕更麻烦。” ????????仿佛正是为了印证了他的话,又一个疯魔的江湖客大吼大叫着冲杀了上来,被齐长老一掌打倒。 ????????此时的齐长老也是陷入了疯狂之中,他虽没有无差别地攻击周围人,但有选择的杀戮似乎危害更大,不过一会的工夫,死伤在他手下的丐帮弟子就有十数人之多。 ????????一边拳脚相向,一边齐长老还在嘴里怒骂他们不识好歹,似乎是要把净衣派当年憋在心底的怒气通通发泄了出来。 ????????沉默之间,霍天涯已经来到了近前,陆寒江收回目光,看向了他,问道:“霍庄主还真是给我带来了一个大惊喜,这些人是怎么了?” ????????“为欲望驱使,死不足惜。” ????????霍天涯敛眉:“陆帮主似乎还有余力,你可知丐帮如今是何等的遭人恨,这群人若遵循内心欲望行事,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心中欲望?哦嚯,这倒是十分稀奇的状况,不知霍庄主是如何做到的,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可否把方法告知?”陆寒江似乎没有将这眼前的困境放在眼里,反倒是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霍天涯微微一凛,面对如此绝境,这陆十七仍然从容不迫,此人不像是痴傻蠢物,那便是说,他竟还留有翻盘的余力吗。 ????????思及此,霍天涯不再犹豫,立刻退了两步,伸手摸到了一根柱子之后,只见他在暗处轻轻一拨,屋内的某个机关被触动,忽然,望剑楼前后都落下了一排铁栅栏,把出入口死死堵住。 ????????“诶呀,这下子,逃不掉了啊。” ????????陆寒江打量着落下的机关,欣赏之余,还不忘评说两句:“望剑楼居然还有机关,铸剑山庄还真是滴水不漏,不过,就实用性来说,还是挺不错的嘛。” ????????霍天涯深深地看了一眼陆寒江,这一次却不着急动手,而是抽身再一次退后,如狼入羊群一般,手持万灵剑开始在江湖客中肆意杀人。 ????????阿岚看得微微一愣:“他这是在做什么?” ????????陆寒江挑了挑眉头,“他已经将我们视作囊中之物,这时候杀了那些人,也是为了不浪费吧。” ????????这一次陆寒江又猜对了,霍天涯的确就是这么想的,万灵剑能够夺取别人的内力强大自身,这是优势,也是劣势,所以此前他一直很谨慎。 ????????但是现在显然没有这个必要了,这些人中了霍天涯的下的毒,已经被在欲望中迷失自我,身心都被心魔控制,此刻只会遵循内心的本能行事。 ????????霍天涯之前用万灵剑夺人内力,都是在确保对方无法反抗之后才下手,理由有二,一是对方无力反抗,他夺取内力会更加顺利。 ????????而第二点,则是为了保密,他在这方面一直十分谨慎,万灵剑的能力要是被人发现,那绝对是一场灾难,所以他只会在确定可以杀死对方的前提下,才动用这份力量。 ????????江湖高手一般都有保命的手段,他若是给对方留了喘息之机,然后一个不慎让对方逃了,这岂非自掘坟墓。 ????????不过如今全场的江湖客大多陷入了疯魔,霍天涯不必担心有人会发现万灵剑的能力,自然而然也就不必再那么小心翼翼。 ????????只见他闲庭信步地走在战场之中,看到中意的人,便出剑偷袭对方,然后堂而皇之地夺取对方的内力。 ????????小心隐藏了这么久,第一次这般肆无忌惮地行事,让霍天涯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张扬快活的气息,明明没有中毒的他,此刻却也像发了疯似的,无所顾忌地杀人。 ????????“陆公子,我们必须阻止他。” ????????阿岚微微咬牙:“我与他战过一场,知道此人武功奇高,若再让他夺了这些人的内力,只怕他的武功会高到一个无法想象的地步,我们到时候就真的危险了。” ????????“阿岚姑娘说得对!” ????????一道柔和中带着几分愠色的声音传来,恒山掌门时九宁腾身入空,一剑荡开几个发疯的江湖客,带着她的弟子时素雪一起,平稳地落在了两人身前,关切地问道:“二位,你们也无事吧?” ????????“哦?时掌门竟也无事?”陆寒江看着并未陷入疯魔的时九宁,有些惊奇。 ????????“哼,陆帮主,你居然没事,这才是让人惊讶。” ????????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一道剑光在空中炸裂,天风道长将几个拦路的江湖客直接斩成了两段,大步一跨,也落到了众人身前。 ????????并非所有来参加品剑大会的江湖人都选择了留下赴宴,不少人已经提前离去,比如华山一行,又比如衡山派的大弟子胡千重,自感丢人的他已经早早离去。 ????????这时候五岳各派,还留在望剑楼里的,除了面前南岳衡山派的天风道长,以及北岳恒山派时九宁师徒,还有嵩山派和泰山派的弟子在混乱中走散了。 ????????只不过其余两派的弟子,他们的情况是否安全,还未可知。 ????????因这边随同两位掌门而来的南岳北岳弟子,除了时素雪之外,这时候也都陷入了疯魔之中,时九宁见劝说无用,又不忍心下重手,只好将自家门下的弟子打晕了,安置到一旁,以免遭受池鱼之灾。 ????????而天风道长则心狠一些,他直接下手将那些发疯的衡山弟子都杀干净了,不过从他的话听来,似乎此人还知道些内情。 ????????只听天风冷哼一声,对于时九宁的妇人之仁十分之不屑,他道:“哼,师妹,你如今心软也是无用,中了无忧散的人,事后清醒过来也会为心魔所缠,日后武道再无寸进不说,指不定哪一天又会走火入魔。” ????????“师兄,可她们都是我恒山弟子,我”时九宁神色痛苦:“我下不了手。” ????????听到这,陆寒江却打断了两人,他问道:“这无忧散是何物?天风道长似乎对今日这情形,颇为熟悉?” ????????天风冷冷瞥了陆寒江一眼,似乎是觉得他们如今同舟共命,所以便也没有藏私。 ????????他语气微顿,旋即缓缓道来:“无忧散乃是百毒翁所制的天下至奇之毒,能够唤起心魔,越是表里不一的人,就越是容易被心中深藏的欲望控制,从而变成你们现如今看到的这样,活生生沦为欲望的奴隶,完全失去自我,如同疯了一般。” ????????本章完 第四百零六章 同舟共济 ????????“百毒翁”陆寒江默念着这个名字,一时间心中似乎有所明悟。 ????????天风的话还在继续:“所幸百毒翁一生也未能制作出多少份无忧散来,想必是制作这无忧散的用材都十分珍贵呵,我本以为这毒药早就失传,没想到,霍天涯手里竟还藏了一份。” ????????陆寒江啧啧称奇,然后嘿嘿笑道:“天风道长不厚道啊,你既然知道这无忧散的危害,为何不劝阻大家,反倒让霍天涯轻易得了手。” ????????“哼,无知小儿,你懂些什么。” ????????天风面色不虞,但考虑到他们现如今是一根绳子的蚂蚱,也没有立刻拔剑相向,他冷眼盯着陆寒江看了一会,然后才说道:“如今看来,霍天涯应该将无忧散偷偷下在了酒菜里,我既无有通天之能,又如何能够未卜先知。” ????????说罢,他又看向了时九宁:“我会认得这无忧散,乃是因为二十多年前曾经见过一次,师妹你应该还记得,当年我师父去世之后,我们五派之间的那场乱战吧。” ????????天风道长的师父便是上一任的五岳盟主,他所说的乱战,便是五岳盟主骤然崩逝一月之后,五派弟子在一块推举继任者无果,最后大打出手,死伤无数的惨剧。 ????????时九宁大惊失色:“师兄,难道说,当年我们五派弟子不顾情面大打出手,皆是因这无忧散所致?” ????????天风点点头,然后嘲讽地笑道:“可笑当年我衡山派几位师叔师伯查出了真相,偏偏你们都不相信世上竟有如此诡异的毒药,师妹今日可信了?” ????????时九宁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当年因五岳盟主之位,五岳各派弟子互相不服,最后发展到互相残杀的地步,事后,衡山派也给出了类似“下毒”的证据,可是却没有人相信。 ????????连时九宁自己当初也是认为,这都是衡山派的一面之词,他们想要重夺五岳盟主之位,所以才编出这等谎言,想要挽回些形象。 ????????这些年来,因为此时,衡山派也一直为其余几派所忌惮。 ????????天风此时只恨五岳其他几派不在此地,否则若是让他们见了这人间炼狱一样的景象,不知会作何感想。 ????????不过,以那几派的德行来看,也未必有这个福气如他们这般幸运。 ????????听罢了这前尘往事,陆寒江一扫愈来愈近的混乱,却也不着急,反而又问道:“既然这无忧散是如此的霸道狠毒,天风道长,你和时掌门又是如何躲过一劫的?” ????????天风负手而立,傲然道:“只要表里如一,能够压制住心中欲念,便可以战胜心魔,不被这毒药所影响。” ????????听着天风的话,陆寒江面色古怪地颔首,无忧散的功效是引出人们内心深藏的欲望,进而化作心魔一类的东西,使人走火入魔。 ????????所以越是喜欢伪装自己的人,就越容易被无忧散控制,越是表里不一的人,在无忧散的毒害下,就越是容易走火入魔。 ????????要是这么说来,这天风道长的确是表里如一的烂人,自从五岳大会兼并四派失败之后,他的狠辣无情卑鄙无耻,全都是摆在明面上了,倒也不至于需要伪装什么。 ????????简单来说,天风道长从来都是按照内心所想行事,从来都不会违背内心的欲望刻意压抑自己,早就是无可救药,所以无忧散倒也引不出什么更多的东西来了。 ????????而时九宁无事,只能说明这位恒山掌门真的是一心修道,多余的杂念欲望都不曾留在心间,因而不受无忧散影响。 ????????至于剩下的时素雪,看着她一副天真的样子,陆寒江只能推测,是因为年纪太小,平时被保护地太好,恐怕也没有什么心魔可以激发,所以躲过一劫。 ????????正想着,又有几个江湖客杀上前来,无忧散激发了人们心中的欲望,放大了心魔,爱恨怨憎都会急剧强化。 ????????所以这时候他们一行人十分引人注目,声名显赫的天风道长,姿色出众的恒山师徒,再加上最招人恨的丐帮帮主和身负重宝的红尘客后人。 ????????名声,美色,仇恨,武功,可以说江湖里几乎所有能够吸引人的东西都在这一块了,四方的江湖客都红了眼,吼叫着往他们这里靠近。 ????????无忧散大大增强了他们的欲念,陷入疯魔的江湖客们也失去了礼法和道德的束缚,全都化作了纯粹的欲望奴隶,只会遵循最原始的本能行动。 ????????阿岚轻轻咋舌,刚要出手,却见一道金色的掌印呼啸而过,将前方杀来的几个江湖客打得吐血退散。 ????????“阿弥陀佛。” ????????一句佛语嘴上吟,手持禅杖的玄苦踏空而至,此时他的面上如同他的佛号一样,充满了苦涩之意。 ????????他单手立掌,低头一礼:“诸位施主方才所言,小僧在旁也听见了,失礼之处,还请恕罪。” ????????“玄苦师傅不必多礼。”时素雪赶忙还了一礼,其余几人身份都要高过玄苦,剩下的阿岚不在乎这些小节,所以这时候只有她出来对话最为合适。 ????????“听了就听了,反正事到如今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玄苦和尚,你怎么这副表情哦,难怪。” ????????陆寒江的目光越过了玄苦,看到了不远处,袈裟上沾满了鲜血的灵无大师,他意味深长地道:“你们这些少林的大师个个都说自己看破红尘,没事就四处普度众生,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啧啧.” ????????这一番话说得十分刻薄,但灵无浴血弑杀的景象就在眼前,玄苦纵然有心驳斥,此时也是无言以对。 ????????北少林没有凑霍天涯的热闹,这时候已经早早离去,留下的只有南少林的弟子,而除了玄苦自己之外,其余众人竟全部疯魔。 ????????若按照天风的说法,那等于说是这群南少林的弟子全都六根不净,所以才会为心魔所趁。 ????????其他人倒也罢了,新入门的僧众,佛法学不到家也情有可原,可灵无大师是南少林灵字辈的高僧,居然也被嗔毒扰心,成了这副疯样,实在叫人痛心。 ????????“无上菩提,须得言下识自本心,见自本性。” ????????玄苦长叹一声,神色终归于平静:“诸位施主,如今我等身处危难之地,该如何是好?” ????????此话不是危言耸听,此刻他们几个人站在一块,比那黑暗中的灯塔还要耀眼,绝大部分江湖客的目光都朝他们投了过来。 ????????陆寒江耸了耸肩,向后退了一步:“本公子无所谓,你们决定就好。” ????????话说完,陆寒江顺手掀了身边的桌子,将几个试图上前来的江湖客打翻在地,他随意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惬意地看着几个人开始讨论。 ????????阿岚一剑削掉了身后偷袭之人的脑袋,淡淡地道:“罪魁祸首是霍天涯,杀了他我们才能安全。” ????????玄苦颔首:“霍天涯是始作俑者,他以无忧散毒害我等,已是入了魔道,若是放过,恐是纵虎归山。” ????????“笑话,”天风嗤笑一声,当即反对道:“你看那霍天涯在下边如鱼得水,我们想要杀他,首先得冲破这群疯子的包围,等我们杀到他面前,还有几分力气对敌?” ????????众人的目光看向了恒山派师徒,时素雪立刻低声道:“我听师父的。” ????????时九宁略微沉思,然后摇头道:“强行突破太难了,况且那霍天涯深藏不露,恐怕我们联手也未必拿得下他,不如先退。” ????????陆寒江不发表看法,所以结果是三比二,天风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角落的阶梯上,眼前一亮:“上楼!望剑楼有十数层高,我们居高临下,只要封住楼道进路,就可以拖到无忧散失效!到时我们再联合各派高手,诛杀霍天涯。” ????????感谢各位看官的推荐订阅月票支持,感谢,锅法撕,的打赏 ????????本章完 第四百零七章 烈火焚楼 几人听过之后,也觉得此计可行,于是纷纷行动起来,众人齐心朝着楼梯方向前进,一路上的阻碍可谓是四面皆敌,每前进一步都十分艰难。 一行人中,除了陆寒江拿着打狗棒浑水摸鱼,就连阿岚都在认真出力,在场的疯魔江湖人之中,不乏武功高强之辈,纵使因心魔缠身,招数之中失了精妙,但内力却依旧强大。 甚至在不计后果招招都是全力的前提下,这群人的武功还要更胜往昔一筹。 好不容易冲出了包围圈,来到了楼梯边上,这一次陆寒江刻意吊在了队伍最后,他拿打狗棒抡开两个舞刀弄剑的江湖之后,远远地看向了正在杀人的霍天涯。 似有心有所感,霍天涯也朝这边看来,见到几人上了楼,他的脸上依旧是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这边陆寒江几个人上了楼,压力顿时小了许多,楼梯只有这一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们只要守住这里就足够了。 退一步说,纵使守不住,望剑楼高有十二层,他们一直往上跑也能够拖到无忧散失效,毕竟这群人虽然被心魔所控,但在追杀他们的同时,这群人自己也在无差别互相残杀。 他们越往上走,能够跟上来的人就越少,他们的压力也就越小,最后的胜算也就越大。 但是显然霍天涯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毕竟在动用无忧散的那一刻起,他就给铸剑山庄里的所有人判了死刑。 天风和时九宁作为两派掌门,自然是顶在最前,在陆寒江出工不出力的情况下,他们才退守到了第四层,已经是不易,红了眼的灵无一手大力金刚掌打得虎虎生风,众人招架起来十分吃力。 特别是在于对方身为南少林高僧,固然因为中了无忧散失去理智,下手没有轻重,每一招每一式都奔着杀人去,但与之相对的,清醒的众人却不能下死手。 这一抑一扬间,几人防守便显得十分被动,天风虽然有杀人的心,但时九宁和玄苦却都选择了手下留情,而武功不高的时素雪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剩下的阿岚,只能说她也天赋异禀,在看清了陆寒江浑水摸鱼的真相之后,她心领神会,也主动开始省下一分力气,这也是几个人一连往楼上退守的原因之一。 不过若只是这样倒还好说,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众人顶着灵无大师的压力向后退避时,时素雪突然皱了皱鼻头,她惊呼道:“师父,好像有股怪味!”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时九宁在最前方,一眼瞅见了下方隐隐冒出的火光,再一闻空气中刺鼻的味道,她的神色顿时一变。 他惊呼出声:“不好!霍天涯在放火烧楼!” 天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可恨!这厮不怕将自己也烧死了吗!”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陆寒江向下望去,见到那刺眼的火光,一挑眉头道“望剑楼可是他自家的地盘,逃生的通路总会备上几个的。” 天风怒不可遏,却也知道这时候斗嘴毫无意义,于是便把怨气都撒到了面前的灵无身上,下手愈发狠辣。 而一旁时九宁则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手里的动作逐渐变得凝滞,天风瞧了不禁怒道:“师妹!这时候你还心软什么!快快打退这疯秃驴,难道你想要在这里等死吗!” 时九宁面露挣扎之色:“师兄,恒山派许多弟子还在楼下,我......” “愚蠢!”天风大骂道:“救人先救己!你连自己的性命都快护不住了,还管他人的死活做什么!” 两位掌门的争执旁人插不上话,玄苦只是一面苦苦支持,一面不住的担忧道:“诸位,楼下火光大盛,只怕这一层我们也要守不住了。” 确如这玄苦所言,因大火很快吞没了底楼,不论有无恩怨,那些发了疯的江湖客都在一股脑地往上跑。 无忧散只是强化了他们的欲望和心魔,面对生死的威胁,他们本能地还是会选择规避,这时候避开大火向楼上逃亡,也属正常。 只是这样一来就苦了天风几人,他们本来就已经是节节败退,现在又起了大火,激增的压力几乎瞬间压垮了他们。 见时九宁犹豫不决,天风大喝一声,全力一式幻刃悬锋斩出,剑光虚幻难寻,暂时困住灵无,趁此机会,他愤然振袖,独自一人转身继续往楼上奔去:“诸位,想要活命就跟我上楼!” 陆寒江把打狗棒一收,掉头就走,阿岚也不假思索地跟上,留下的时素雪和玄苦二人面面相觑。 时九宁犹豫半晌,转过头对时素雪交代道:“雪儿,跟着你天风师伯上楼,为师要去救你几位师姐。” 接着,她又向玄苦恳切地请求道:“玄苦师傅,烦请你多多照看我这徒儿。” 天风道长是什么样的人,时九宁最是清楚不过了,五岳弟子自己人靠不住,还要求到外人头上,不得不说也是一种讽刺。 至于说丐帮,时九宁从陆寒江身上看到的危险,甚至还要远超出天风,此前锄奸大会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时掌门放心,小僧必定会护时施主周全。”玄苦郑重地说道。 “多谢。” 道了一声谢后,时九宁便纵身越过天风留下的幻阵,恒山剑法全力施为,在人群中开出一条路来,很快便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师父!” 留在原地的时素雪一时间有些惊慌失措,好在玄苦是个拎得清的,他不由分说,拉上这小姑娘就走,同时劝道:“时施主快些走吧,灵无师叔武功高强,天风道长困不住他多久。” “可是......”时素雪挣开了玄苦的手,表情有些不甘,她似乎打算追寻师父一道去救人。 “时施主,纵使你有此心,对付下边那些疯魔之辈,你又有把握能够胜过几个,令师时掌门武功高强,自会安然无恙,你去反倒是披麻救火。” 玄苦还在努力劝说,可瞥见幻剑阵之中金光闪烁不断,他心下一沉,语气稍重了些:“时施主,得罪了。” 说罢玄苦便再次抓紧了时素雪,使了些力气,拉上她就往楼上去。 就在他们逃离此地的同时,金色的掌印朝着四面八方飞出,灵无一双红眸之中如同有火焰在燃烧,他打翻了几个后边推搡的江湖客,瞥见玄苦消失在楼梯间的身影,便也大步朝着楼上追赶。 望剑楼共有十二层高,取十二地支之意,高约有十余丈,从这个角度向下望去,整个铸剑山庄尽收眼底。 但显然,这个紧要关头,谁都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份雄伟,扶着顶楼的栏杆,天风脸色阴沉地向下俯视,大火已经蔓延到了第五层,滚滚浓烟几乎要遮挡住他的视线。 此刻天风内心应该没有多少悔意,就算提前知道霍天涯会放火烧楼,他一样会选择往楼上逃,因为他有自知之明,下边那群疯魔的江湖人,加上不知深浅的霍天涯,他如果选择硬拼,必然十死无生。 相反,如果选择避而不战,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但如今,天风站在望剑楼的顶层,用眼神丈量了一番这高度,他的一颗心慢慢也坠落到了谷底。 第四百零八章 正义飞踢 “天风道长,你带的好路,若是我们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只怕是......啧啧。” 陆寒江趴在栏杆上,伸出两指对比了一下远处的山门的大小,然后默默估算一番,心中多少有了底。 见他这副不着调的样子,天风就是一肚子火气,谁也不是瞎的,打架的时候浑水摸鱼,当谁看不出是吧。 他讥讽地说道:“哼,你少说风凉话,陆大帮主武功高强,怎么不见将楼下那群人都料理了?还不是丧家之犬一样让人家撵着到这来了。” 陆寒江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这话说得丧良心了吧,一开始天风道长不就没有打算正面对抗吗。” “大言不惭,若是我们不退,岂不是正中霍天涯下怀!”天风冷硬地说道。 “二位施主,这样的时候,就不必争口舌之快了吧,”一同赶来的玄苦叹息道:“此刻,我们下方不仅有大火,还有被无忧散控制的无辜之人,若他们追杀上来,该如何是好?” 天风沉默了,是的,这里是望剑楼的顶层,他们已经退无可退。 气氛突然沉默了下来,就在这时,楼外忽然传来了呼喊声—— “时师妹!” 几人都是惊讶,纷纷向下边望去,天风定睛一看,原来是泰山派的弟子关山陌,以及嵩山派的吕问,这两人倒是运气好,今日机缘巧合不在望剑楼中,躲过了一劫。 时素雪原本还沉浸在师父凶多吉少,可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痛苦中,这时候听见外边有人呼唤,眼中便又有了光。 “关师兄!吕师兄!”时素雪大声地朝着下方的两人呼喊。 “师妹!你果然安然无恙,哈哈,太好了!” 关山陌见到时素雪虽然样子狼狈了一些,可却没有大碍,心中的石头略微放下,另一边吕问也是松了口气,他旋即大声安慰道:“师妹放心,我这就想法子救你出来!” 说做就做,吕问拔出剑来,朝着望剑楼下封闭的大门就砍去,只是那铁门坚固异常,哪怕他动用了十成内力,也无法撼动其分毫。 关山陌也来帮忙,两人挥剑朝着同一处使力,确实难攻破这望剑楼的铁门。 眼见这大火越来越大,他们也有些着急了,若是这样拖延下去,到时只怕他们冲得进去,楼上的时素雪也等不及他们救援。 心急之下,大概是出于对自己的自信,吕问退到外侧,朝着楼上大声道:“师妹,诸位,火势太猛,只怕这楼也撑不住多久,不如你们想法子往楼下来,到时我与关师弟破开这门,便可得救。” 吕问的想法就是他和关山陌努力破门,然后上面的人也同时往楼下赶,这样一来,就能够省下他们上楼救人的时间,赶在楼塌之前逃出来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此话一出,且不论楼上的时素雪等人怎么想,楼下的关山陌首先反对:“不可,这里头已经化作一片火海,师妹她们如何能够下得来。” 是的,怎么在火海里穿行,这是个问题,而且这两人还不知道,楼里除了大火,还有一群疯魔的江湖客,怎么突破他们也是大难题。 但是时素雪却不管那么多,她当即回应道:“关师兄别说了!我相信吕师兄!” 这下子关山陌无可奈何,只得与吕问一起继续朝着铁门使力气。 一句话说完,时素雪立刻就要回头,她对其他几人说道:“天风师伯,玄苦师傅,陆帮主,阿岚姑娘,如今的境况,我们已经束手无策,不如回去一搏!” 这大概就是年轻人吧,能够轻而易举地把自己的性命赌在别人的身上。 陆寒江颇为感慨地看着面前的时素雪,然后果断拒绝,他抱拳说道:“时姑娘,一路走好。” “陆帮主,你难道打算在这坐以待毙吗?”时素雪十分不解地看向陆寒江。 “啊,你误会了,我只是不喜欢衣服上沾上灰而已。” 陆寒江一句话直接让时素雪目瞪口呆,她好半晌才回过神,大概是已经把陆寒江当成了疯子一类的人物,所以就不再试图劝说他,而是把希冀的目光放到了其余几人身上。 天风一句话都不说便移开了视线,他这样的人,从不会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上。 玄苦眉头紧皱,似乎在犹豫,阿岚则是用探寻的目光打量着陆寒江,终于,她下定了决心,既然已经上了贼船,那索性一条道走到黑。 阿岚走到了陆寒江身边,对着时素雪摇头:“时姑娘好意,我心领了。” “你们......” 时素雪看着众人的态度,心头有些无名火,她赌气地跺了跺脚:“既然如此,那便就此别过!” 说完,她转身一个人往楼下去,而始终没有表达的玄苦,也在这时候叹息一声:“阿弥陀佛,时掌门将时施主托付与小僧,此时若放她一人离去实在叫人难以安心,诸位,小僧告辞。” 玄苦也追着时素雪去了,这下子剩下的就只有陆寒江,阿岚,还有天风三人。 眼看火势一点点蔓延上来,天风冷眼注视着远方,沉默不语,阿岚则靠近了陆寒江,平静地问道:“陆公子,生死关头,你若有什么神机妙策,就快些拿出来吧。” “阿岚姑娘如此信重,倒是叫本公子有些受宠若惊了。” 陆寒江半个身子都靠在栏杆上,一边用手支撑着脑袋,目光落在了下方的地面,语气悠悠:“妙策嘛,本公子没有,不过逃生的办法倒是有一个。” 话音落下,不只是阿岚眼前一亮,一旁的天风也是暗自注意了过来。 只见陆寒江伸出手指外边指了指,轻笑一声道:“喏,从这里跳下去不就好了。” ...... 与此同时,下边铁门外,吕问和关山陌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未能把那铁门打破。 汗水逐渐打湿了两人背后的衣裳,那是冷汗,他们现在也开始担忧起来,若是他们无法破门,那时素雪她们下来之后该如何是好。 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是霍天涯。 “霍庄主!” 关山陌喜出望外,他立刻追了上去,急切地说道:“霍庄主!您没事真的太好了,快替我们将这门打开,时师妹她......” 得益于这些年霍天涯经营的良好形象,这两人只觉得是霍天涯大难不死逃了出来,根本没有往其他方向想,毕竟事实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可是霍天涯并没有理会这二人,而是自顾自地向外走去,万灵剑上滴滴鲜血坠下,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吕问和关山陌愣在原地,前者当即就觉察出不对劲,在后者想要追上去的时候,急忙将其拦下。 而霍天涯也没有走远,他停在了望剑楼前的广场上,向后望去,远远地看到了被困在了楼顶的三人。 见那大火即将把整栋楼吞没,他嘴角微微一勾,转身缓步离去。 然后他便听见远远地传来一声问候:“霍庄主,既然来了,何必着急走呢。” 霍天涯微微失笑,心中慨叹,陆十七,纵然你有通天之能,如今也逃生无门,可叹你一代少年英雄,堂堂丐帮帮主,竟要被活活烧死。 他不回头,但身后的声音却没有闭嘴的意思。 “霍庄主,望剑楼好歹也是你铸剑山庄的门面,就这么烧了你不心疼?” 霍天涯漠然,心道,陆十七,你这时候也就只能耍耍嘴皮子了。 “霍庄主,斩杀不除根,万灵剑的功效如今天下皆知,你还以为自己能够置身事外?” 霍天涯冷笑不语,等这场大火过后,谁又能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霍庄主,其实我对神兵也挺感兴趣的,不如你把万灵剑借我瞅瞅?” 霍天涯停下脚步,这陆十七上辈子莫非是个苍蝇,怎么唠起来还没完没了的! 他心头微怒,刚转过身来就瞧见了一只近在眼前的靴子,猝不及防之下,恐怖的巨力如同铁锤一般轰然砸在他的脸上。 这一刻,他的脑袋仿佛成了街头卖艺人手里的大锣,咣的一声被敲得头晕目眩,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传来,分不清东西南北的他连人带剑飞出老远,身子轱辘似的在地上翻滚了数圈才勉强停下。 万灵剑脱手又滑出一段距离,霍天涯扭曲的身子在地上不住地抽搐着,迟来的痛感逐渐攀上了脸颊,他感觉整张脸都要变形了一样,一口血呕出来还夹带了几颗断裂的牙。 他挣扎着爬了起来,惊恐不已地向后望去,只见刚才还在望剑楼顶等死的陆寒江,这时候居然安然无恙地落到了地上,甚至还把阿岚也给带了下来。 只不过比起陆寒江的若无其事,阿岚则是腿脚都有些发软,作为一个正常人,头一次从十二层高的楼上用“轻功”飞下来,甚至在陆寒江的极限操作下,她们还顺带加了个速。 说句老实话,没有当场吐出来,阿岚的身体和心理素质都已经算是极强了。 陆寒江看着爬起来的霍天涯,忍不住咋舌道:“好家伙,本公子这一脚可是蕴含了你们望剑楼十二层高的功力,这都踢不死你,霍天涯,你这脸皮也是够厚的了。” 第四百零九章 丐帮神掌 作为一个江湖人,仗着轻功飞檐走壁那是常有的事情,阿岚自己也经常这么做,或是赶路,或是追人,或是干脆就是没有理由,纯粹不想在地上走而已。 但是有一说一,从十二层楼高的地方一跃而下,这样的经历对于阿岚来说还是从未有过的,甚至对于大多数江湖人来说,都可能是一辈子没有机会的体验。 毕竟真的没有人无聊到去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的武功高强,人的身体是有极限的,作死的后果往往真的会死。 不过现在,比起陆寒江的“轻功”高强,更让阿岚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霍天涯。 这老小子被陆寒江从天而降一脚踢飞,在她看来,霍天涯的脑袋没有一瞬间变成球飞出去,那都说明对方的体魄强悍得离谱。 可现在,霍天涯居然还能够爬得起来,甚至看上去,只是伤重了一些,竟然没有危及生命,这简直太诡异了。 “他,怎么会......陆公子,你留手了?”阿岚万分不解,甚至看向霍天涯的眼神都透着惊恐。 “......谁知道呢。”陆寒江顿了顿,含糊不清地应了句。 霍天涯居然没死,这一点在陆寒江看来也是足够惊奇,他虽然没有认真,但也没有刻意留手,按照他的估计,霍天涯的脑袋即便不像西瓜一样爆开,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跟没事人似的。 不过倒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事,他那一脚把霍天涯踢出这么远的距离,对方的肢体肉眼可见地发生了扭曲折断。 霍天涯的左手和右脚都出现了极其恐怖的扭曲,他那张有些不对称的脸上,这时也充满了惊怒和怨毒。 紧接着,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刚才被甩出数丈之远的万灵剑,忽然无风自动,它与霍天涯之间像是有着什么联系一般,竟是伴着一声刺耳的戾鸣,径直飞回了后者的手中。 神兵再度入手,清水一般的剑身逐渐染上了猩红的血色,变幻不断的万灵剑发出了如哀似泣的颤鸣。 听在两人耳中,这便是一阵凄厉长啸,声音之恐怖、悲惨,已经不是人间的残酷所能形容! 仿佛地狱的怨鬼在哭嚎,厉啸充满着锥心刺骨的忿恨,尽是难以言喻的威厉邪煞。 这一幕简直叫人头皮发麻,阿岚天不怕地不怕,当初不管是华山掌门还是丐帮豪侠,只要对上她都敢出手,如今看着这人鬼不知的霍天涯,她握着剑的手竟不由控制地颤抖起来。 “陆公子,那霍天涯,到底是人是鬼......” 鬼怪之说一直以来都是人们最为恐惧的事物,阿岚的牙关隐隐在打颤,她下意识地靠向了陆寒江,有些后怕地问道:“该不会是那霍天涯,吸收了太多人的内力,成了不死之身吧?” 不死之身的传说在江湖上一直都很有市场,每隔一段时间都有那么几个自以为横练功夫达到顶峰的人出现,自吹自擂什么练就了不死之身。 虽然结果都是牛皮吹破,最后被人花样杀死,但不死之身确实是江湖武道某种意义上的巅峰标志。 如今这霍天涯身受致命一击却不死,还变成了这种诡异的模样,阿岚不得不往那个方向想。 远处,这霍天涯握着了染成猩红色的万灵剑,残破的身子竟然站立了起来,他身上澎湃的真气几乎尽数化作实体,被折断的手臂和腿脚,都被这一股血色真气包裹着,乍看之下,状若妖魔。 “不,与其说是他操控着剑把别人的内力吸收了,不如说是那把剑在操控他。” 直到现在,陆寒江才终于看清了霍天涯身上的古怪之处,此前因为对方从来没有在人前出手过,对付樊胜也是靠的偷袭得手,所以从没有人见过他真正出手的样子。 现在陆寒江看明白了,这万灵剑能够夺人内力强大自己完全就是扯淡,霍天涯原本的内力有多少,如今还是多少,不增不减,多出来的部分全都是别人的内力。 而这一部分的内力,霍天涯也根本无法将其融入自身化为己用,全部都是依靠万灵剑的能力在引导。 他本身只是相当于一个负责储存内力的大罐子,力量全部都来源于这把诡异的神兵自身,通过万灵剑的特殊之处,将他人的内力全部灌入霍天涯的体内,然后在战斗的时候再提取出来使用。 但是,霍天涯本身的武功却没有丝毫进步,万灵剑的存在只是潜移默化地改变了霍天涯的体质,让他的丹田能够储存更多的内力而已。 而且,这种一具身体混杂着数个人的内力的情况,反而更加古怪异常,此刻附着在霍天涯手脚上的那些真气,看着就好似那几人的冤魂通通都在他身周徘徊一样。 “陆!十!七!” 霍天涯一字一顿地吼叫着,嘴角咧着生啖人肉的凶狠,双眼却好似失了神一样的迷茫,但那声音却依旧夹着盛怒。 “我要杀了你!” 霍天涯疯兽一声长吼,接着一脚踏碎了脚下地砖,飞扑上来,但吓人的是,他的四肢各自有一套自己的行动想法,整个人动起来的时候极其不协调,看着就像是一个缝合了数种行为逻辑的怪胎。 “鬼啊!”阿岚惊叫一声,吓得连连后退,这一刻她是真的怕了,她对于这些鬼怪之物最是没有办法。 “把剑借我。” 陆寒江也懒得在这时候嘲笑对方什么,拿过对方手中的月影剑,平铺直叙地朝着霍天涯砍了过去。 虽然霍天涯动起来的时候“手舞足蹈”,看着滑稽可笑,但他此刻的实力真不跟你开玩笑,炮弹一样飞出来的身子,忽然在行进路上一脚猛踏,平地一拔,跃起丈余,一剑凌空劈下。 霎时剑气纵横四方,如同一张无处可逃的天网,压得下方的阿岚几乎要提不起剑。 陆寒江不闪不避,手持月影剑自下而上迎去,月影和万灵相撞,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骤响,恐怖的气浪一瞬间就把阿岚掀飞出去老远。 连带着在外围不敢靠近的吕问和关山陌,这时候见到广场上飞沙走石,都是连连退避,这时,场中又是一阵阵劲风轮番袭来,更是让他们一退再退。 而场中,霍天涯居高临下,万灵剑向下压得咯吱作响,迸溅的火光愈发骇人,陆寒江单手横剑挡住,却听见咔嚓咔嚓几声脆响,嘴角不由得一抽:“喂,真的假的......” 在阿岚等人震怖的目光下,万灵剑竟是生生将月影剑拦腰斩断,陆寒江在剑断之时迅速向后退开,霍天涯一剑砸落地面,轰隆一声如雷霆炸响,密密麻麻的龟裂瞬息蔓延方圆一片。 陆寒江看着手里的断剑一阵龇牙咧嘴,什么情况,说好的解开长生七宝之一秘密的钥匙,结果呢,就这? 他颇为无语地把断剑往边上一扔,得,还是得上拳脚。 “唔噢噢噢噢——!” 霍天涯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嘶吼,倒真的像是个野兽一样,他的攻击也没有什么招式技巧可言,就是拎着剑凭借这股霸道的真气杀穿一切。 各色的真气这一刻在霍天涯的身上迸发,调色盘一样附着在他的身上,万灵剑再度颤鸣,那令人反胃恶心的鬼哭之声再次袭来。 不人不鬼的霍天涯再度飞扑而来,如火焰般被点燃真气不断扭曲杂糅,化作了一道道怪诞的虚影从他的身体里“长”了出来。 握着万灵剑冲杀而来的霍天涯,怪叫着呼啸而来,此刻身形看着仿佛增大了一圈,原是那一道道几乎要凝成实体的怪影在他的身上接连绽放。 那令人窒息的姿态,就仿佛是每个不同的人都拿出一部分的肢体堆积在一起,霍天涯此刻就是这样“三头六臂”的怪物,其压迫感几乎可称妖魔。 而直面霍天涯的陆寒江,此刻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学着玄苦的样子在胸前立掌。 霍天涯怪叫着一剑斩来,伴随着无边霸道,冲霄的杀意裹挟着剑气,如同一张血盆大口,自天空中落下,眼看就要将两人一口吞没。 电光石火间,陆寒江一掌慢悠悠地打出,掌落在万灵剑前约一寸的方位,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力道席卷四方,霎时,风平浪静。 霍天涯像是卡了壳的齿轮,高高举起的剑就这么悬停在了半空之中,他脸上的疯狂也定格在了陆寒江出掌的一瞬间,周身的真气鬼影通通消散无形。 “丐帮,如来神掌,承让。” 陆寒江把抬起的手掌收回,下一秒,无尽的恐怖气浪自四面八方往他所站之地袭来,山呼海啸一样气浪直接把猝不及防的关山陌卷到了地上,摔晕了过去,吕问勉强维持住身形,躲过一劫。 阿岚更是狼狈,她呆呆的身子就这么被卷来卷去,落定的时候,头发都变成一团乱糟糟的鸡窝。 而陆寒江面前的霍天涯,此刻已经和他弟弟一样成了一具无头尸首,他的脑袋已经被刚刚那一掌碾成了齑粉。 看着直挺挺向后倒下的无头尸首,陆寒江有些嫌弃地退后了半步,喃喃道:“果然没了头就不能动了吗......” 说着,他轻轻摇头,言语间似乎透着几分失望之意。 陆寒江低头瞥见同样散了威势,静悄悄躺在血沫之中的万灵剑,他眼中闪过几分嫌弃,刚刚伸出手又慢慢收回。 这玩意看起来挺脏的,要不还是别人洗干净了再拿来研究吧...... 第四百一十章 柳暗花明 看起来不可一世的霍天涯,一瞬间就被杀死了,直到好一会后,吕问和阿岚才反应过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比起吕问,阿岚的武功更高,但面对这样离谱的战斗,她也无法确切地看清陆寒江如今到底是站在了一个什么高度。 但可以确定的是,此人的武功,一定远超他们的想象,丐帮帮主,深不可测。 在两人愣神的时间里,陆寒江已经掉头把断成两截的月影剑捡了起来,他将断口反复察看了几遍,确实如星玄刀一般是不常见的特殊材料所制。 所以在理论上,月影焚阳应该不存在假货一说,起码阿岚的一双剑和自己的星玄,都是用同一种材料所铸,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奇怪的地方就在于,明明该是作为打开长生秘宝的钥匙的月影剑,此刻居然断了。 虽然斩断月影的是万灵,从地位上来说,神兵或许会在这三把兵刃之上,但......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陆寒江沉吟片刻,把断剑远远地抛给了阿岚:“对不住了,阿岚姑娘,这剑......要不你再找人试试看能不能修复?” 阿岚呆呆地接过了断剑,杵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睁睁看着陆寒江转身往古溟院子的方向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风吹过,望剑楼上一块燃着的木板掉落在地,巨大的声响终于让两人回了神。 陆寒江已经走远,吕问赶不及去寻人帮忙,只得用力摇醒了刚刚晕倒的关山陌,大火还没有熄灭,时素雪她们还被困在望剑楼里。 阿岚神色复杂地将断剑收回了剑鞘,刚要转身追寻陆寒江而去,却又停下脚步,她回身来到霍天涯的尸首边上,捡起了带血的万灵剑,带着它一道往古溟院子的方向去。 这时候,陆寒江已经来到了剑炉之前,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这里,是羿大师。 霍天涯下的无忧散是不认人的,不管是江湖上名门大派的弟子,还是铸剑山庄籍籍无名的小辈,只要服下毒,这时候就留在楼里发疯。 但并不是所有铸剑山庄的弟子都在望剑楼中,一些底层的弟子没有资格参与宴席,倒是因此躲过一劫。 这些零零散散的人,见到望剑楼的大火后,这时候应该在不明所以的救火,但是铸剑师羿是何等地位,不客气地说,铸剑山庄老一辈的那些铸剑师几乎都以他马首是瞻。 作为一个能够和庄主分庭抗礼的前辈宿老,羿大师却不曾在望剑楼里,这倒显得有些不自然。 “羿大师不去赴宴,待在这种地方做什么?”陆寒江毫无半点外来者的自觉,这话听起来仿佛他才是铸剑山庄的主人一般。 说话间,陆寒江忽然若有所思地向身后门外看去,这一处院落地处偏远,剑炉所在的屋子更是安静异常,甚至听不见远处的喧嚣,而且这个角度,根本看不见大火弥漫的望剑楼,外边的蓝天一片安宁祥和。 而对面的羿大师没有着急说话,而是抬起了他那骨瘦如柴的手,从剑炉旁的角落里,拽出了一个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的人,是锦衣卫总旗,计千里。 “家里进了老鼠,老夫不得不抽空来处理一下,大人此来可是有事?”羿大师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听得对方的称呼,陆寒江眼眸微眯:“本以为是个只图虚名的纸老虎,没曾想,羿大师还真有几分手段。” “嗬嗬,大人谬赞了,老夫我爱名声是事实,若是你们不来,老夫一辈子在这铸剑山庄一亩三分地里争权夺利,活得倒也有滋有味。” 说话间,羿大师发出了沙哑的笑声,看向了陆寒江,意味深长地道:“锦衣卫的本事老夫早就见识过,只是没想到,连堂堂丐帮帮主都成了锦衣卫的走狗。” “羿大师如此年岁仍然爱名如命,我等晚辈识时务,择良禽而栖又有何错。” 陆寒江看了看左右,随意地问道:“羿大师似乎早就料到本公子会来此?” “既然有人当鱼饵,那这渔夫必在不远处,老夫情愿守株待兔,会一会你这幕后之人,也好过坐以待毙。” 羿大师将地上的计千里拽起,飞快一指解了他的穴道,然后将他推向了陆寒江。 计千里面露羞愧之色,陆大人早就下令所有人撤出铸剑山庄,他这是违抗了命令,此前未能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他心有不甘所以才偷偷留下,想要搏一搏。 虽然某种意义上,他确实也发挥了一些作用,比如钓出了隐藏颇深的羿大师,但这种事情他显然没那个脸皮说出口。 此刻他能够做的也只是陪着陆寒江把戏继续演下去,他上前来抱拳致礼,然后快步退出了屋子。 陆寒江抱拳还了一礼,然后对羿大师道:“羿大师,刚刚那位可是锦衣卫的总旗大人,你得罪了人家,不怕引火上身吗?” “怕又如何,老夫迟早料到你们会来,送走一个古溟,他那弟子阿南又出来作妖,你这丐帮帮主也不甘寂寞,可还真看得起铸剑山庄。”羿大师说的话里有话。 陆寒江眼中意外之色更甚:“羿大师似乎知道的还不少,莫非你早就知道这幕后之人是谁?” “不外乎是朝廷里的大人物罢了,”羿大师冷笑道:“铸剑山庄身怀重宝,被人觊觎也是情理之中,只可惜,你们全都走错了道,人家早就捷足先登了,哈哈!” “哦?这么说,东西果然被百毒翁拿走了?” 陆寒江的平淡的语气让羿大师的笑声陡然一滞,他的眼神略微有了变化:“你,你竟知道狄鹤?” 陆寒江嘴角一咧,发出嘿嘿笑声,羿大师见状顿时心头暗道不好,他这是被诈了。 早在从天风口中得知无忧散来历的时候,陆寒江就心中有所猜想,百毒翁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他这奇毒不会白白交给霍家,必然有所图。 而霍家虽坐拥铸剑山庄,可貌似除了一堆上等兵刃,似乎也没有别的拿得出手的东西,在排除万灵剑的前提下,剩下可能作为代价被百毒翁取走的,大概就是古溟手稿里曾提到过的,霍家的传家宝。 所以陆寒江故意出言一诈这羿大师,没想到对方真的上钩了。 “还真在百毒翁手里。”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陆寒江若有所思。 按照如今的线索推断,红尘客留下的秘密,应当和霍家的传家宝是同一个东西,或者说,它们指向的是同一个东西,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什么这群人会一窝蜂都往铸剑山庄来。 而另一方面,支持太子势力看似铁板一块,实则山头林立,这一点陆寒江早就知道,如此说来,皇甫临山是太子妃派来的人,甚至连古溟都是太子势力里的人。 而百毒翁则是罗夫子那边的人,那也就是说罗元镜这老不修早就将这个秘密握于了手中,但却并没有告诉太子妃。 只不过,百毒翁那老家伙至死都没有透露什么消息,陆寒江更倾向于是他们并未真正夺得这份秘宝,毕竟那狄鹤说到底也是为了自己,不可能如此仗义以死替罗夫子打什么掩护。 但是问题在于,百毒翁的草庐早就被翻了个底朝天,可除了一些八卦之外,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更别说是宝物之类的了,这就奇怪了。 兜兜转转,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陆寒江看向了面前的羿大师,心中慢慢有了决断,果然,要想找出这份秘宝,起码还是要先知道一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才行。 陆寒江吐了一口气,慢慢说道:“羿大师,大家都是聪明人,咱们也不要再打什么哑谜,坦白说吧,本公子身后的锦衣卫老爷们对于铸剑山庄霍家的宝贝挺感兴趣,若你能够替我们解惑一二......锦衣卫向来不会亏待有功之人。” “......曾也有个人像你这般来问过老夫。” 羿大师的表情显得有些沉默,他在沉吟许久之后点了头:“罢了,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你想要知道什么尽管问吧,老夫只希望你们拿到想要的东西之后,离开这里。” 陆寒江再次回头看了眼外头清水一样干净的蓝天白云,微微笑道:“好,本公子答应你,若你将一切坦诚相告,本公子从此刻起,不会再出手对付铸剑山庄,也不会再对铸剑山庄做出任何谋算。” 第四百一十一章 秘宝来历 “老夫观陆帮主也是富贵人家出身,不知可读过书?” 谈好了条件之后,两人坐下,羿大师开口就是这么一句看似不着边际的问话。 陆寒江身子稍稍向后一靠,微微一笑:“自然是读过,本公子如今虽投身江湖,但也并非不学无术的莽夫,羿大师这是,想要说什么。” “那便好,”羿大师略微点头,捋须说道:“既如此,那不知陆帮主可读过史记,始皇帝本纪中有记载,帝二十八年,齐人徐巿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 “蓬莱、方丈、瀛洲,”陆寒江脱口而出三座传说之山的名字,有些不耐地道:“若是羿大师要讲秦始皇求仙药的故事,那就大可不必,本公子早就知晓。” 自古以来追寻长生者不计其数,但要说其中最出名的,那还是始皇求仙药,不仅派遣方士出海寻找仙山,还建造大舟,征集了数千童男童女同行,声势浩大可谓古往今来之最。 时至今日,大臣上书劝诫帝王,还时常拿始皇求仙的故事说事。 “陆帮主果然博学,”羿大师不以陆寒江的态度而恼怒,反而平静地问道:“那你可知,那方士后来如何了?” “要么沉入海底喂鱼,要么逃到哪个岛上中躲避杀身之祸,”说着,陆寒江来了兴致,不由得问道:“怎么,羿大师似乎有别的想法?” 徐市——也就是徐福,关于他的去向,自古以来众说纷纭,史记里的记载有限,三国志后汉书也略有提及,有说是到了澶洲,有说是到了夷洲,总之就是没有回来。 先秦之时方士盛行,徐福作为其中最出名的一个,他的故事一直都很受欢迎,作为一个敢忽悠千古一帝的厉害人物,陆寒江也挺佩服他的。 “陆帮主可相信海外有仙山?”羿大师若有所指地问道。 “不信。”陆寒江答复之快,不带一丝的犹豫。 羿大师一双眸子时睁又合,不停地打量着陆寒江,良久方道:“陆帮主说得不错,海外的确没有仙山,当年徐福出海,也是久寻未果,所以不得不以谎言诓骗皇帝陛下,但他深知,此计难以长久,始皇的耐心耗尽之时,便是他的死期。” 说着,羿大师话音微顿,看了一眼陆寒江,又继续往下说:“就在这时,有一个人给徐福出了一个主意,让他佯装出海,实则偷天换日,于是徐福对皇帝言说海外仙山已经寻得,但仙山之上有仙人居住,需得金银财宝童男童女以为供奉方可获得长生之法,始皇信之,遂给他找来了三千童男童女,外加财货无数。” 说到这,羿大师再度发出了嗬嗬的沙哑笑声,他说道:“徐福再次出海时,却并未东行,而是一路南下,他将皇帝赐给他的财物以及童男童女全部据为己有,随后销声匿迹。” 陆寒江的反应很平淡,他道:“羿大师说的这传说结局这倒也算是不出意料,所以,这和霍家的传家宝,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首先要告知陆帮主的是,老夫方才所说的故事,并非单纯的传说。” 羿大师两眼陡然迸溅出一道精光,他缓缓起身,很难想象一个断手瘸腿须发皆白的老人竟会有如此明亮的眼神。 只听他沉而有力地说道:“徐福当年带走的,是真正富可敌国的财宝,始皇交给她献于仙人的财宝中,除了黄金珠宝,还有无数宝物,始皇攻伐六国所获的各种珍奇之物,十之七八都在其中。” 陆寒江眼眸微眯,坐正了身子:“羿大师,你可别告诉我霍家的传家宝就是传说中徐福留下的宝藏?” “当然不是,”羿大师讥讽地笑着道:“若霍家手握这样一份恐怖的宝藏,怎么可能安稳地活到今日。” 陆寒江想想也是,于是他又会恢复了懒散的样子,靠在椅背上,淡淡地道:“既然如此,羿大师在这跟本公子讲这老掉牙的故事,又是为了什么。” “陆帮主倒是性急。” 羿大师笑了笑,却还是自顾自地说起了故事的后续:“千年前,徐福带走了这一笔滔天的财富,避入了深山之中,养大了三千童男童女,将他们当作奴隶驱使,为自己建造了一座巨大的宫殿用以享乐,快活半生之后,在临死前,他封锁了宫殿的大门,让所有人都陪着他殉葬,企图在地下继续享受。” 陆寒江啧啧两声:“听起来倒像是什么暴君的故事。” 羿大师呵呵两声不置可否,继续说道:“始皇帝死了,秦国也灭了,现在徐福死了,三千童男童女都陪葬,没有人会再去关注他们的故事,但有一个知道一切的人还活着,就是当初给徐福出了这个主意的人。” 陆寒江摸了摸下巴:“好像你是说过有这么个人,所以呢,他又做了什么?把徐福的宝藏又挖了出来?” 羿大师轻轻摇头:“那人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记录下了徐福埋藏宝藏的地点,然后将其交给一户人家,令其保守好这份秘密,代代传承下去,直到上天有意让它重新现世的那一日。” 陆寒江一挑眉头,这个套路他差不多的也听了两回了,接下来就是耳熟能详的操作了,于是他直接开口问道:“然后你要说的是,当年的这户人家姓霍,是也不是?” “......呵呵。” 羿大师笑得很诡异,他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寒江,一字一顿地道:“不,那户人家姓钟。” 陆寒江微微一怔,又听那羿大师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是钟无梦的钟。” “红尘客,钟无梦......是他。” 这倒是让陆寒江没想到,他看向羿大师,饶有兴致地问道:“既然这是钟家的故事,那么霍家在这中间,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羿大师垂下了眼帘,目光中带上了几分回忆的色彩,他道:“百年前,铸剑山庄的庄主机缘巧合救下了一位钟家之人,他们意气相投,遂结拜为了兄弟,而从那钟家之人处得知了这个天大的秘密之后......霍家家主就杀了那钟家兄弟,抢走那记录埋藏财宝的地图之后,尽屠钟家满门。” “啧啧,如此说来这霍家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他霍天涯倒也算不上辱没先祖名声,”陆寒江摇了摇头:“只不过斩草未除根,还是让钟无梦那一脉活下来了。” 羿大师闭上眼说道:“钟无梦虽然活了下来,却早已经无处得知当年的秘密,他就算也从父祖处得知了只言片语......不,恐怕他的父祖那一辈也知之甚少,否则也不至于让他拿着那假图纸上门求剑了。” “图纸?等等,什么是假的?”陆寒江一愣。 伴着一声似是而非的轻笑,羿大师的眼眸微微睁开,他道:“想要找到徐福的宝藏,除了记述地点的地图之外,还需要三把钥匙才能打开通往宝藏的大门,而这三把钥匙的原形,便是三把特别的兵刃,铸造它们的图纸,也是钟家手中保留的秘密之一。” 第四百一十二章 神兵真相 ????????羿大师似笑非笑地说道:“当年,霍家家主不知从何处得知了钟家手握铸剑图纸的消息,便动了心思,起初他上门求买,但被对方以家传之秘不可外露为由给拒绝了,自那时起,他就动了心思。” ????????“哦?这么说来,那霍家主一开始接近钟家之人打的就是夺宝的主意?”陆寒江听得津津有味。 ????????闻言,羿大师的语气略微有些沉闷,他道:“起初是为了铸剑山庄,毕竟山庄以铸剑闻名,若是他家的技艺高过了自己,总不是好事,只可惜霍家家主心思也太狠辣了些。” ????????说着,羿大师自嘲地摇了摇头,语气重归于平静:“被拒绝后,霍家家主先是故意收买了魔道,令其追杀钟家之人,然后自己寻到机会挺身而出救下对方,借此机会与对方交好。” ????????陆寒江点点头,暗自记下这些细节。 ????????另一边,羿大师继续说道:“霍家家主的计划很成功,他与钟家之人很快成了至交好友,甚至有这份救命之恩在,他从对方那里得知了许多消息,比如对方自知身怀重宝,心怀不轨之人会接二连三地上门,所以打算制作一份假的图纸放出,用以迷惑世人。” ????????“所以,霍家家主知道后就打算将计就计?”陆寒江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不错,”羿大师微微颔首:“霍家家主原本想将趁机将真的图纸与假的掉包,却没有打算要了对方的性命,他只想要瞒天过海,暗度陈仓而已。” ????????说话间,羿大师嘴角忍不住露出了讥讽的笑,他道:“只可惜那钟家之人,千不该万不该将后续的徐福宝藏的秘密也告诉了霍家家主,这才是最后给他招来杀身之祸的主要原因。” ????????“如果传说属实,那可是一笔泼天的财富,霍家家主会动心也不足为奇。” ????????陆寒江对此倒是并不惊讶,毕竟看了他们的后人霍天涯是个什么模样,这先祖会有如此德行,倒也算是,嗯,情理之中? ????????羿大师对过往人事似乎早已经看开,他说道:“霍家家主拿走了真的图纸,钟家被灭,那假图纸被霍家家主故意放到江湖上引人争夺,以此掩盖他杀人夺宝的真相,而钟无梦那一支侥幸逃脱,后来不知如何拿回了那一份假的图纸,如此,才有了当年古溟替他铸剑一事。” ????????“这么说,月影焚阳,以及那星玄,都是假图纸所铸?那么真的三把兵刃,莫非是......” ????????陆寒江说话间,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果然,只听羿大师呵呵一笑道:“不错,真正的钥匙,正是流落在江湖上的三大神兵,天机,道舆,以及万灵。” ????????“原来如此,那个是假的啊,难怪......” ????????陆寒江低头看了看掌心,听完羿大师的话,他倒是不纠结为什么月影剑会那么容易就断了,原来真家伙其实是三大神兵,呵。 ????????“等等。” ????????陆寒江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又是一蹙,他问道:“要是这样,你们怎么可能让这种东西流落到江湖上,三大神兵可是打开宝藏的钥匙,莫非霍家家主清高至此,看不起那些财物?” ????????“怎么可能,”羿大师仰天大笑,笑声中带着苦涩和无奈:“你想知道为什么铸剑山庄的神兵全都流落到了江湖?老夫告诉你,理由很简单,因为如今铸剑山庄已经没有人知道它们真正的用途了。” ????????“怎么会这样,难道霍家家主没把秘密传下来?”陆寒江问道。 ????????“不错。” ????????羿大师回头望向了巨大的剑炉,目光中透着几分悲凉和自嘲,他道:“当年霍家家主好不容易夺来了图纸,结果第一把神兵万灵剑出世不久,他的弟弟为了夺走神兵便偷袭杀害了他。” ????????“......” ????????这个结局让陆寒江一阵无语,没想到这霍家兄弟阋墙,居然还是祖传的。 ????????羿大师低下头去,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低声道:“霍家家主一死,铸剑山庄就内乱了,一场厮杀过后,其他知晓秘密的人尽皆死去,自那以后,再无人知晓三大神兵所代表的真正意义。” ????????“既然如此——” ????????陆寒江的目光落在羿大师身上,带着审视和疑问,他开口道:“羿大师,这霍家的秘辛,连霍天涯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羿大师发出了苍老的笑声,他背对着陆寒江,平静地道:“巧合而已,老夫运气好,巧合地见证了这一切,然后巧合地活了下来。” ????????“等会儿,见证一切?铸剑山庄开始铸造三把神兵那可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吧,这么说来,羿大师,你活了一百多岁?”陆寒江这下是真的有些吃惊了,他不断打量着羿大师,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来。 ????????羿大师对陆寒江的大惊小怪不屑一顾,他冷哼一声道:“少见多怪,老夫寿数如今七百有余。” ????????“七......” ????????陆寒江先是一愣,然后骂道:“老头,少给本公子装神弄鬼,谁吃饱了撑的按照你们小花甲算年龄......咦,看不出你居然还是道家弟子?” ????????道家的小花甲纪年法,六十天便是一岁,彭祖八百岁便是源自此算法,总的来说,这是道家独有的纪年法,他们这些凡人不玩这一套。 ????????羿大师有些拉不下脸,咳嗽了一声,正色道:“如今这三大神兵流落江湖,而那记述宝藏的地图也被百毒翁拿走,铸剑山庄已经没有什么你们想要的东西了。” ????????陆寒江摸了摸下巴,说道:“倒也不尽然吧,万灵剑不是还在这里吗?话说,那把剑你们如果不想要,本公子可以拿走吗?” ????????羿大师冷冷地道:“若是陆帮主能够说服霍天涯,那老夫无话可说。” ????????“那就一言为定了。”陆寒江开心地笑出了声。 ????????羿大师沉默着注视着陆寒江,片刻后沉声道:“陆帮主,老夫已经告诉了你全部的秘密,按照约定——” ????????“放心,本公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陆寒江起身拍拍灰尘转身就走,临出门口之前,他停下脚步,回头微微笑道:“羿大师,你活一百来岁也是不易,这铸剑山庄不是什么好地方,本公子建议你出门直接右转下山离开,天高海阔哪里去不得,友情提示,出门之后千万别抬头看。” 第四百一十三章 重诺守信 陆寒江离开了古溟的小院,从羿大师那里知道了想知道的一切之后,他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红尘客和铸剑山庄有关联的这件长生秘宝,应该就在这个所谓的徐福宝藏之中,如他先前所预料的一样,这个秘宝的附加价值,恐怕远远超出它本身。 长生所需的秘宝可能只是整个徐福宝藏中无数宝物的其中之一,而剩余的那些,综合起来就真的是一笔富可敌国的财宝。 要是这么想的,那就不奇怪为什么太子妃为什么会想要这件秘宝了,一笔天降横财,谁又会拒绝呢。 陆寒江是真的离开了,他遵守了和羿大师之间的约定,他再没有对铸剑山庄做些什么,也不会去算计他们什么。 当然,仅限他个人而已。 “阿岚姑娘,久等了吧。” 陆寒江走到了院子外,阿岚一早就跟随他的脚步过来了,可在门口却被计千里拦下了。 这件事办的吧,不能说单纯的好与坏,虽然从公心的角度出发,出于锦衣卫的保密性,陆寒江不希望阿岚听见他和羿大师的谈话,但从私心的方向考虑,阿岚若是知道了一切,事情一定会变得很有趣吧。 这边,见到陆寒江出来,阿岚也微微松了口气,用打趣的语气说道:“陆公子,没想到你们丐帮还有如此俊俏的公子。” 计千里在外边拦下了她,阿岚自然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个丐帮弟子。 但有一说一,官宦人家出身的计千里,固然因入了锦衣卫,不似那些个白面书生般秀雅,但比起天天奔波江湖的乞丐来说,他不至于说是细皮嫩肉,起码也是白白净净。 这模样比起一般的丐帮弟子强太多,不怪阿岚觉得稀奇。 “我丐帮好歹也是正道江湖第三大势力,总是要些脸面的嘛。” 陆寒江挥挥手让计千里退下,然后对阿岚说道:“对了,阿岚姑娘,本公子刚刚听说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不知你可有兴趣?” 陆寒江眼睛里的光有些过于明亮了,刺地阿岚有些不自在,她下意识地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但是却没有立即避开。 先前望剑楼上,陆寒江划水归划水,最后救了她一命也是不争的事实,阿岚对于面前这人的信任也是潜移默化地在增加着,即便她内心还是有所抗拒。 “是什么事情,陆公子不妨说来听听。”阿岚说道。 陆寒江对着身后的院子努了努嘴:“这件事,还是姑娘自己去问问地好。” 羿大师和陆寒江所约定的,只事关铸剑山庄,而红尘客和钟家的事情,并不在保密的范围之内。 让阿岚亲自去问,也是觉得这样子更有说服力一些,而羿大师想必也不会吝啬把故事再说一遍,毕竟陆寒江已经知道了,以他和阿岚关系,这姑娘迟早会知道。 与其遮遮掩掩最后弄得没脸,不如直白些认下,说不得人家姑娘大发慈悲,这事还能够有转圜的余地。 不过嘛......以陆寒江对于阿岚的了解,相安无事的可能性恐怕不大。 这一边,阿岚听了陆寒江的话,带着几分茫然和好奇走进了院子里,恰好遇见了从里边出来的羿大师。 见到阿岚的那瞬间,羿大师的脸色出现了一些变化,他的目光越过这姑娘,看到了她后方朝着自己微笑挥手的陆寒江,一颗心终于还是沉了下来。 老头子长叹一声,看着不明所以的阿岚,眼中闪过了几分苦涩的意味。 最初这个姑娘来到铸剑山庄显露身份的时候,羿大师是又惊又怕,担心对方是知道了真相,兴师问罪来了。 可后来才发现,对方和她那糊涂的爹一样,对过去的事情早就一无所知,大感庆幸的同时,羿大师心头也不可抑制地涌上了一些愧疚。 活了一百多岁,见证了铸剑山庄的迭起兴衰,作为最后一个知道钟家惨案的真相,同时背负铸剑山庄罪孽的人,他也想过做点什么补偿对方。 也是因此,他也是铸剑山庄里唯一一个主张不对月影焚阳动心思的人,他不敢把事实相告,只希望能够暗地里做些什么,弥补曾经的过错。 但如今显然做不到了,陆寒江带着阿岚出现在他的面前,这意图很明显就是让他直面曾经的罪孽,把铸剑山庄脏脏的历史彻底翻到明面上来。 但是说实话,除了苦涩和无奈之外,羿大师还有一丝丝解脱的轻松。 这个秘密在他心中埋藏了这么多年,和他同一时代的人全都作古,只有羿大师一个人奇迹般地活到了今天。 被负罪感折磨了如此之久的他,终于也迎来了自我救赎的时刻。 羿大师苍老的面皮抽动了几下,无数的话语再度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他以复杂的目光看向了面前的阿岚,说起了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 骤然听闻红尘客家族的秘闻,阿岚从最初的惊讶,到后来的木然,羿大师的话很长很慢,一老一少两人就这么伫立在这仿佛与世隔绝的院子里,诉说着埋藏在历史之中的罪孽。 而在羿大师身后的不远处,铸剑山庄的招牌,望剑楼已经被大火吞没,化作一根冲天而起的火柱,不甘而又愤恨地朝着天空发出无声的咆哮。 正对着它的阿岚视而不见,背对着它的羿大师无所察觉。 这样一幅奇妙的构图出现在了陆寒江的眼中,老人忏悔着自己的罪责,一辈子生活在痛苦中的他,这一刻只希望能够保护好最后的这一点东西,哪怕为之付出生命似乎也在所不惜。 然而他不知道的却是,他为之奋斗一辈子的东西,此刻早已经在他的身后化作了飞灰。 这是何等的令人...... 陆寒江仰起头,长舒一口气,身心愉悦的他,打算给这一切画上休止符。 羿大师的故事已经讲完,他垂着头,像是等待审判的罪人,而阿岚则是在默默地听完了所有的事情之后,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你可还记得刘家村?” 羿大师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目光中尽是不解和迷惑。 阿岚见状,不再犹豫,遵从自己内心的决定,缓缓地拔出了尚且完好的焚阳剑。 接着,快到眨眼便消失不见的剑光斩向了羿大师的脖子,很显然,她的回答是——绝不原谅。 不过最后关头,陆寒江丢出打狗棒拦了一手,对于阿岚投来的疑惑目光,他的回答则是—— “阿岚姑娘你要杀他,天经地义,本公子不会阻拦,只不过羿大师一辈子对这一亩三分地爱得深沉,到死如果还不能好好看看这铸剑山庄,恐怕是无法瞑目的,本公子的建议是,不如换个更有仪式感的地方杀他,如何?” 第四百一十四章 阿岚过往 被带到望剑楼前的羿大师,双目圆瞪,直接呆傻愣在了原地,阿岚有些粗暴地拽着他的衣领,把他甩到了霍天涯的尸首边上。 羿大师略显呆滞的目光在霍天涯的无头尸首上停留片刻,然后转向了面前的滔天火柱。 陆寒江站在他的身后,同样仰起头欣赏着这眼前难得的景象,近距离观看这烈火焚楼的场面,果然更具有冲击力。 回想起来的话,简直是个黑色幽默,霍天涯为了利用他以为的万灵剑能力变强,不断地招揽江湖高手,而为了能够留住这些人,他选择了最有效便捷的方式——砸钱,于是又疯一样地去捞钱。 堂堂少庄主,他的亲侄儿霍云起,就因为丐帮出够了价钱,霍天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卖掉了,如今搞得望剑楼里变成一片人间炼狱,中了无忧散的江湖客你杀我,我杀你。 而到头来,霍天涯一直心心念念的钱,其实就在他的手中,真正徐福宝藏一开始就被铸剑山庄握在了手里,只可惜他们却阴差阳错地将其遗忘乃至舍弃了。 而到头来,利用万灵剑变强也是霍天涯的一厢情愿,他最后变成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把这一切整地像个闹剧。 陆寒江心头不由得发出一阵慨叹。 眼前,一块块燃着的木板从望剑楼上剥离掉落,大火净化了楼里的一切罪恶,无忧散引出丑陋欲望,全部都被大火焚烬。 唯一还能幸免的楼顶一角,天风和灵无还在生死相搏。 也不知是幸与不幸,天风道长逃过了无忧散的毒害,但结果却是被大火困在了楼顶,此刻与失去了理智的灵无交手更是无奈。 不过看起来,天风道长还抱着对活下去的渴望,他的招式虽急,但却不乱,章法仍在。 只不过悲哀的地方在于,即便打赢了灵无,天风也未必能够活下去,决定他生死的,是这十二层楼够不够高,以及他本身的命数够不够硬。 不论如何,这地方前有望剑楼烈火暖场,后有铸剑山庄庄主尸首致敬,还穿插五岳少林两大高手比武助兴,实在是难得的好场面。 陆寒江自觉退开,把舞台让给了阿岚,无力跪在地上的羿大师,这时候疯一般地朝着陆寒江咆哮着:“陆十七!你不讲信用!” “打住,”见对方不分黑白胡乱怨恨,陆寒江赶紧撇清干系,他说道:“羿大师,本公子向来一诺千金,如今铸剑山庄这副惨状,那都是出自你们的好庄主之手,和本公子可没有半点关系。” “陆十七!你——!” 一个字才出口,羿大师便觉得胸口一疼,阿岚一剑贯穿了他的心脉,再不给他半点说话的机会,干净利落地结果了他的性命。 “在呢在呢,嗯,今日幸得羿大师解惑,感激不尽。” 陆寒江双手合十,有模有样地朝着羿大师的尸首拜了拜:“大师,一路走好啊。” 另一边,阿岚收了剑,神色有些沉闷,很少见她这副没精神的样子,陆寒江上前安慰道:“阿岚姑娘如今家仇得报,相信先人在天之灵也会有所宽慰。” “你说我爹?或许吧。” 阿岚低头瞥了一眼霍天涯和羿大师的尸首,淡淡地道:“不过,我这一剑倒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我自己和三位师兄。” 迈开步子离地上的尸首远了些,阿岚席地坐下,双手环抱着两腿,下巴枕在膝盖上,目光隐约有些迷茫。 “陆公子,有件事情我骗了你。” 突兀的话语传来,阿岚的目光转向陆寒江,对他笑了一下:“其实红尘客不是我爹,他只是我的师傅而已。” 陆寒江挑了挑眉头:“唔,这倒是,有些让人意外。” “其实这个谎言的漏洞很多,譬如红尘客他一生未娶,平日里也对女色无意,怎么可能会有子嗣。” 一阵风吹来,阿岚微微垂下眼眸,挽了挽散乱的鬓角,她轻声说道:“陆公子可想听听我的故事?” 陆寒江走到她身旁,用行动作为回答,静静地当起了听众。 “那个人说过的,百年前霍家与钟家的恩怨,陆公子也知道了,他说过,月影焚阳星玄都是那钟家准备的假图纸所制,而这份假的图纸最后则阴差阳错落在了红尘客手里,但你可知道,红尘客是怎么拿到它的吗?” 阿岚敛眉,目光变得更加沉重:“这份图纸不停转手,最后流落到了一个叫做刘家村的地方,那是一个偏远的小村,人家不过几十户,都是普通的农人,半点武功不会的那种庄稼户。” 陆寒江奇怪地问道:“那图纸都是江湖上的人在争夺,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兴许是谁刻意藏在这样一个不会为人起疑的地方吧。” 阿岚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她说道:“总之,那图纸最后落在刘家村里,而这个消息不知怎么的传了出去,江湖上陆续有人前来‘寻宝’,可村里的人对此一无所知,他们却以为村民是故意私藏,争执之中,有人失手杀了一个村民,结果便一发不可收拾。” 陆寒江一愣,微叹道:“无妄之灾。” “陆公子说得没错,的确是无妄之灾,”阿岚平静的目光没有一丝波澜,沉默得有些可怕,她接着道:“争斗愈演愈烈,回过神来的时候,江湖上的那些大侠,已经杀了几乎半数的村人,最后或许是顾及颜面,没再提图纸的事情,这就不了了之。” 陆寒江仰起头望天,问道:“你们没有报官吗?” “没有,”阿岚微微摇头:“村长担心报官会引来这群江湖人的报复,于是只说了是山贼袭扰,官府发布了悬赏令,捕快搜查无果,此事便到此为止。” 陆寒江沉默了片刻后,问道:“后来,是红尘客救了你们?” “不是,”阿岚笑得有些讽刺:“剩下一半的村民,被后来的红尘客杀了,或许是他认为这村子里的人都是当初夺他钟家宝物的帮凶,所以他一来就下了狠手,当年我年纪尚小,被邻居家的三位哥哥藏起来,这才躲过了一劫。” 陆寒江眼眸微眯:“三刘剑?” “是。” 阿岚半歪着脑袋,幽幽的语气似乎是在回忆什么:“三位哥哥带着我一路流浪,为了报仇,他们想办法带着我一起拜了红尘客为师,其实他们三人的武功天赋都一般,被红尘客收入门下,与其说是弟子,不如说是杂役,但我的天赋极好,所以他对我,倒是有几分真心。” 魔道三刘剑的名声陆寒江早就听闻过,他们以平平天赋能够达到那样的高度,若无大毅力是做不到的。 “当初,三位哥哥设计暗算了红尘客,原本他们是打算杀了红尘客报仇,但这么些年下来,他们也发现了当初之事多有诡异之处,所以最后他们挑断了红尘客的手脚筋,一方面为了报仇,另一方面也是希望通过他,引出背后之人来。” 说着,阿岚轻叹一声:“果然,最后红尘客死在了皇甫家手里,那时我们便认定,这背后之人定有皇甫家,于是当初魔道下江南之时,三位哥哥才都跟了去,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想到皇甫玉书强得离谱,更没想到江南之事还有锦衣卫在背后谋划——陆寒江默默在心中补完了阿岚的未说出口的话。 往事如烟,某些画面在陆寒江心中也只是一闪而逝,他微叹道:“原来是这样,没想到阿岚姑娘与红尘客之间竟是这样的渊源。” 阿岚望着远方,语气有些捉摸不定:“三位哥哥出事之后,我出山一是替他们报仇,二是寻找当年的真相,三......也算是偿还红尘客传道之恩。” “哦?”陆寒江奇道:“这又是如何讲?” 阿岚轻声说道:“仇归仇,恩归恩,红尘客杀害刘家村无辜村民,此仇要报,所以三位哥哥废了他的武道,让他受尽折磨苟延残喘,但他也曾经教导过我红尘剑法,作为师傅,并未藏私,所以他曾经的仇人,我也一并替他杀了,算是还了这份恩。” 这种事情陆寒江不做评价,只是附和地说了句:“姑娘恩怨分明,佩服。” 阿岚伸出一只手,理了一下散在前额的几根乱发,目露迷茫,口中喃喃地道:“这一次来铸剑山庄,倒是意外寻到了当年血仇真正的幕后黑手,大仇算是得报。” 陆寒江微微一笑:“恭喜。” 阿岚把头埋在膝间片刻,然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眼神逐渐恢复了平静:“霍天涯和铸剑山庄不复存在,我家仇已报,燕风云也死了,大哥三哥的仇也了了,剩下的皇甫家......” 陆寒江说道:“皇甫玉书死了,不过皇甫凌云还活着,在南少林,你还打算去吗?” 阿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睁开眼说道:“不了,皇甫家既不是主谋,皇甫玉书死了,恩怨也就了结,我纵然再恨他们杀了二哥,拿皇甫凌云的命又能抵几分。” 陆寒江嘴角微微勾起,眼角余光落在阿岚身上,似乎有些异样的味道。 “恩怨了结,阿岚姑娘如今一身轻松,不知今后可有什么打算?”陆寒江问道。 “我打算去游历江湖,到处玩到处看,走到哪算哪吧。” 阿岚眼中秋波向着陆寒江微微一转,浅浅一笑,露出了一对梨涡儿,莞尔间复又有几分郑重,她道:“陆公子,望剑楼上你救我一次,现在又帮我找到了当年的真凶,如此算来,我欠你两条命,日后但有驱使,我绝无二话。” 说话间,阿岚抱拳作揖,微微低下头来,陆寒江垂下目光,注视着面前的女子,对方真心实意的模样倒映在他的眼瞳中仿佛胧月一样,明亮,动人,却又那样轻易地就被乌云所遮挡。 真是个好孩子呢,陆寒江这样想着。 阿岚似觉有异,抬起头来,却又见陆寒江笑容依旧,只听他温声道:“既然阿岚姑娘都这么说了,那就,一言为定?” 心头的异样一闪而逝,阿岚微微笑道:“一言为定!” 第四百一十五章 望剑楼崩 阿岚是个性子洒脱的姑娘,如今无事一身轻,她说走便就要走了。 临行前,她把此前从霍天涯那拿来的万灵剑交给了陆寒江,然后把半截月影剑送回了古溟的剑炉,接着便飘然而去。 来时她形单影只,走时亦是孑然一身,像是池鹭一样,独来独往,虽不孤高,却也难以接近。 不过,他们总有一天还会再见的。 陆寒江送别了阿岚,铸剑山庄里没有柳树,于是陆寒江从路边采了一朵不知名的花送给对方,算是饯别礼。 目送着阿岚的身影消失在了山路小径,陆寒江这才转过身去,眼前熊熊的大火还在燃烧,铸剑山庄的事情还需要有人来收尾。 望剑楼崩塌在即,四下聚集了不少的铸剑山庄的弟子,这些都是普通的杂事弟子,这时候只能杯水车薪地用桶提来井水救火。 望剑楼早已经无救,他们却不曾放弃,而一边的吕问和关山陌,哪怕到了这一刻,依然没有气馁,还在努力地想法子救人。 困在楼里的其他人不知道如何了,但顶峰上的天风和灵无已经差不多分出了胜负,终究是无忧散拖了后腿,灵无身中数剑,满是血窟窿的身子从高楼坠下,砸落在众人眼前。 几近麻木的铸剑山庄弟子上前去将灵无的尸首拖走,避免他死后尸身还要被大火摧残。 而作为胜者,天风的处境也十分艰难,他已经退无可退,大火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如今似乎也只能纵身一跃,如此方有生机。 众生相,各有各的缘法。 陆寒江敛了眉头,招来了计千里,既然正好有人手在侧,那索性就利用起来,也不枉此人留了下来。 “大人有何吩咐?”计千里上前恭敬地问道。 “你留在这看着吧,将铸剑山庄发生的一切都记录下来。” 陆寒江望着高远天穹,滚滚浓烟遮天蔽日,待这大火灭去之后,无际蓝天依旧清澈如水,或许会剩下一片废墟,算是铸剑山庄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他让计千里留下,自己先走一步下了山,另一边,望剑楼终于彻底被大火毁去,从中断成两截,上六层一齐坠落下来。 高楼崩塌之际,火海之中又掠出了一道身影,正是恒山掌门时九宁,她怀里抱着已经昏厥过去的时素雪,一步越过栏杆,纵身而下。 后边的天风道长见了,自知已经再无别法,也不再犹豫,在大楼崩塌的一瞬,跟着时九宁一道跃下。 下方众人惊呼连连,吕问和关山陌的心更是紧张到了极点,南岳北岳两位掌门一齐落下,可这十二层楼的高度,远不是一句武功高强就可以安然无恙的。 时九宁还带着时素雪,她明白此形此景,两人一齐生还的概率极低,于是她当机立断,在空中转换身形,催动全身真气把徒儿隔空托起些许。 如此一来,时九宁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护住了时素雪,到地面时,她必死无疑,但时素雪却不过从微高之处落下,自然无事。 最后怜爱地看了一眼时素雪,时九宁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另一边,天风道长则连连挥剑,强悍的剑气不断飞射向地面,他似乎想以反震的力道,减轻落地时的冲击。 三人的身影眨眼间就落到地上,只听砰砰两声重响,时九宁无一丝真气护体,当即摔得全身骨骼尽碎,只见她嘴角鲜血溢出,目光涣散,只片刻便无了声息。 而时素雪却被完好地护住,似棉絮一般飘飘然落下,吕问和关山陌一前一后冲上前将她接住,见其无事,方才安了心。 而最后的天风道长,虽性命无忧,但他此刻两眼赤红,却似乎比死了还要难受,只见他双膝跪地,两腿被鲜血染红,看来是摔断了腿,下半辈子只能做个残废。 三人落地之后,高楼彻底崩塌,无数的火星碎木飞溅而下,如流星火海,众人纷纷避让,轰隆一阵巨响过后,尘烟漫天,几乎要将所有人都吞入了其中。 计千里远远地落在边缘,也被这烟尘迷了眼,他捂着口鼻向后退出,一直退到了山门处,这才算是安稳。 因陆寒江有令在此,他不敢擅自离去,只得静静等待,望剑楼虽塌,但大火依然未曾熄灭,直到入夜了,火势才逐渐小去。 铸剑山庄大半弟子折于此,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死绝,剩下的那些小虾米,忙活了一整天,到了第二日清晨,大火才彻底被扑灭。 火灭之后,自废墟中散发出一股极其难闻的气味,铸剑山庄有弟子前去一探,当即呕了出来,满地的焦尸宛如人间地狱。 被霍天涯邀请来参加宴席的江湖客,除了陆寒江他们几个逃地大难之外,余下的几乎全部都在这里,要么因无忧散之故自相残杀而死,要么因逃生不及,被大火活活烧死。 吕问和关山陌在这恐怖的惨状面前,也是呆住了,但他们很快就表现出了大派弟子的素养,顶着这令人作呕的画面,开始搜寻起各自的同门。 嵩山派和泰山派来参加品剑大会的人不止他们,还有其他人,但全都葬身于此,他们武功低微,虽无法救得这些人的性命,但起码要把他们的尸骨带回去。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些人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幸运儿不止吕问和关山陌而已,还有那么几个人,也是因为各种原因,不在望剑楼里,因此逃过一劫。 但令人大感意外的却是这一位,曾经的铸剑山庄少庄主,霍云起,他竟也在其中。 说来也是意外,这霍云起被废了少主之位,心灰意冷之下,本打算离开铸剑山庄独自闯荡江湖,因此也未曾参加霍天涯举办的宴席。 但巧的是,昨日霍云起才刚下了山,在镇子上歇息片刻的工夫,就看见了后方铸剑山庄浓烟冲天,等他惊觉不对,马不停蹄赶回来时,望剑楼已经被大火吞没。 他麻木地带领着弟子救火,到了今天,面对这一地的焦尸,却连自己父母的尸首都认不出是哪一具。 可讽刺的是,他伯父霍天涯的尸体却好端端地躺在外边,虽然没了脑袋,但比起他的父母来说,却是好得太多。 但不管是拿尸首泄愤也好,还是追查此事背后的原因也罢,此刻的霍云起,似乎都没有什么想法,他望着这一片废墟,眼中透出了一股茫然无措。 幸存下来的天风道长告知了众人真相,但罪魁祸首霍天涯已死,霍家其余人也都死光了,铸剑山庄也只剩下一片狼藉,霍云起一介小辈,计较起来也实在无辜,大伙便也没有迁怒他的打算。 但于霍云起自己而言,他却觉得这些都无所谓了。 短短三日之间,霍云起少主之位被废,父母被杀家破人亡,霍家世代基业铸剑山庄毁于一旦,他是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第四百一十六章 处置霍家 众人没有拿霍云起一个小辈泄愤的打算,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对于这些死去的这些江湖人,铸剑山庄总还是要给个交代的。 霍云起没有反驳什么,他把铸剑山庄仅剩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大家一看,纷纷傻眼了,任谁也想不到,原来外表光鲜亮丽的铸剑山庄,居然只是个空架子。 说是空架子都有些抬举他们了,除了一些近在眼前不好卖掉的不动产之外,铸剑山庄账面上的银子,连给霍家自己办个体面的葬礼都够呛,更别说补偿其他无辜的人什么了。 简单来说,除了这座山庄,以及西北几处的产业之外,铸剑山庄什么都没剩下。 甚至于这些产业多少还都抵押了出去,把江南的产业卖给丐帮只是铸剑山庄近来谈成其中一笔生意,诸如此类变卖家业的生意,他们与其他各派也谈了不少。 这下好了,铸剑山庄穷得就剩下一个空壳,哪怕把这山庄卖了,估计也拿不到多少钱,毕竟能不能出手还是个问题。 这山庄别的不说,外边满地的焦尸该怎么处理都是一个大麻烦,谁会要这样的地方。 在场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把目光都投向了天风道长,原因无他,在座的众人之中,只有这位衡山派掌门地位最高,资历最深,他来拍板,倒也合理。 只不过,昨日之后,天风好像不只是双腿断了,整个人精气神也都折了,此刻他坐在椅子上,抱着暮雨剑,闭目养神的样子,竟是让人看出了几分出世气质来。 此刻众人投来目光,天风也无心搭理什么,他双腿已废,武道就此断绝,已经心灰意冷,对于江湖争斗,五岳并派,似乎也都不放在心上了。 不过众人希望他拿主意,他倒也给出了一个方案,发信江湖,让各派来认领尸骨,把铸剑山庄余下的东西都卖了,多有少算多少,赔偿给大伙,剩余的,人死灯灭,算作一笔勾销。 这提案多少有些得过且过的意思,但众人如今也拿不出什么更好的方案来,毕竟铸剑山庄的现状就是如此。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又商讨了一阵,便就同意了,霍云起对此也没有异议,于是他派出弟子,请来城中各家商行的管事,当即开始清点山庄产业,准备变卖家业补偿遇难之人。 同时,霍云起还做了一件事,在清点产业之后,他拿出一点积蓄,分给了余下的弟子,暗地里遣散了他们。 这些杂事弟子不见得对铸剑山庄有多么深的感情,但真正看到自己所在的势力落得如此下场,也不免有些悲伤。 不得不说,霍云起这一手做的,倒确实不负他曾经铸剑山庄少庄主的身份。 说好听点,复兴铸剑山庄几乎无望,留着他们也是耽误前程,况且此次劫难皆因霍天涯一人而起,这群弟子同样无辜,不如散去,也免得留下他们同自己一起遭受江湖人的记恨。 说得功利一些,这群弟子人微言轻,留下也是无用,不如通通遣散干净,铸剑山庄只留下霍云起一人,营造一种孤单可怜的惨状,这样一来,倒有可能引起江湖同道的恻隐之心,免去一些可能到来的仇杀。 在霍云起把庄子上的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的时候,铸剑山庄里发生的事情,也都传遍了江湖,顿时又是一片哗然。 万万没想到,现如今这越是出名的江湖大会,出事的可能性也就是越是高,之前都还好说,这回铸剑山庄的品剑大会,去了多少人不知道,但活下来竟不过双掌之数。 望剑楼废墟里留下的尸首触目惊心,霍天涯的行径更是丧心病狂,如霍云起所料,不是所有的江湖客都会同意天风的决定,当即就有不少人红了眼杀上门来讨要公道。 但是他们来了之后,只见到一个破败的山庄,以及简陋可怜的霍家灵堂,除了霍云起一个守灵的之外,连个负责添纸钱的弟子都没有。 霍云起像个木头人似的任由他们动手,他爹娘的尸首到底没找到,只能立了牌位祭祀,这灵堂里停着的是唯二认清身份的霍天涯和羿大师。 于他而言,就是这群人把霍天涯的尸首拉出来鞭一顿,他貌似也无所谓,甚至乐见其成。 他如今早已一无所有,倒也不怕这群人来讨要什么,反正这事怎么说都是霍家的错,再怎么争辩也无用,所以他老实点躺平,要打要骂,大家随意就是。 见这仇人家已经惨到这个地步,大家也实在无话可说,世人言祸不及妻儿,纵然心中再有恨意,也只是打砸了一番就离去。 当然,找上门来的都是年长一辈的人物,或许是拉不下脸以大欺小,但日后到了江湖上,遇上年轻一辈的人,再计较起这血仇,那可就是手底下见真章了。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如今,霍云起最大的危机就算是这么度过去了,经此一事,他倒是因祸得福,终于真正成熟了起来。 另一边,对于整个正道江湖来说,这一次铸剑山庄的惨剧,又是对他们的重大打击,这两年来,正道闹剧频出,倒真是叫魔道看笑话了。 不过要说其中最为悲惨的,还得数五岳剑派。 不久前和武当的恩怨才刚刚过去,五岳的掌门人一死一废,商几道没了,华山派雪上加霜,几乎沦为其他四派的应声虫,嵩山派叶溟废了,门内青黄不接,同样是危机重重。 而这回品剑大会上,五岳又受重创,北岳恒山掌门时九宁死了,剩下的南岳衡山掌门天风道长也没逃过劫难,双腿尽废,一身武功十成去了六七成,门内已经有让他退位的声音传出来了。 虽然五岳各派曾经都对这个野心勃勃的衡山掌门多加提防,但不得不说,在对外上,天风道长向来很靠得住。 如今他残废了,除了嵩山派会喊一声天道好轮回之外,恐怕剩余的三派都会忐忑不安,因为五岳剑派真的是经不起风浪了。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曾经的五岳掌门人,现在只剩下了泰山派郝半生还安然无恙,这简直是天赐良机,五月并派的机会似乎又来了。 但在此之前,还发生了一件小事,在五岳之中并未引起任何波澜,只是华山派里稍微有些声音,那便是身为华山派外门弟子戚礼,忽然失踪了。 他去了哪里,没人知道,谷芊含也没有让人追查,只是暗地里把冒头的声音都摁了下去。 值得一提的是,戚礼也没有参加铸剑山庄的宴会,在宴会开始之前,唯一对此事有些印象的人是泰山派的关山陌。 那一日,关山陌私下里寻吕问比剑,这几日他偶有所得,打算之后再度约战阿岚,期间偶然见到有一些人离开铸剑山庄,他也没在意,只是后来却看见戚礼不知为何偷偷地跟了上去。 第四百一十七章 心甘情愿 把时间稍微往回推上几天,在望剑楼燃起大火的那一日,永乐和商萝先一步从铸剑山庄离开,而一直偷偷关注着这一边的戚礼,不知出于何种想法,也跟了上去。 马车行驶在绿意略显黯淡的大道上,永乐攀在车窗边,与一旁骑着白马的商萝在说笑着。 自从拥有这匹白马,商萝便不再坐马车了,纵马驰骋似乎更有身在江湖的感觉,这让小丫头有些欲罢不能。 周遭护卫的都是身经百战的锦衣卫,一行人走着,除了沉默的脚步声,就只剩下两个丫头的欢声笑语在道上回荡。 骑马走在最后的一人眉头微皱,稍稍放缓了速度,朝着边上一人使了个眼神,后者朝他略微摇头。 那锦衣卫颇为不解地道:“此人跟着我们已经大半天了,究竟是为了什么?” 另一人摇首道:“不必在意,大人吩咐过,不可伤他性命,我们只当瞧不见他就好。” 随行护卫公主的都是精挑细选的锦衣卫精锐,戚礼那点道行,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暴露了个干净。 但众锦衣卫也没有出手拿下他,盖因此人是在铸剑山庄中,陆寒江唯一一个特别交代过不可伤害的人。 有几个眼尖的已经认出戚礼的身份,联想到他戚家子弟的身份,众人更加不敢多言,全都默默地执行着陆寒江的命令。 总算,在半日的时间过后,一骑快马从后边追上了车队,众人勒马回头看去,是陆大人赶来了,他们立刻停下脚步,恭敬迎候。 陆寒江自然也注意到了戚礼的存在,他看了眼天色,计算了一下时间,然后叫停了车队,让众人原地休息。 商萝感到奇怪,于是骑着马回头来问道:“小陆,为什么要在这里停下啊?” 陆寒江笑着道:“你的‘朋友’找上门来了。” 说罢,他忽然一巴掌拍在白马的屁股上,受惊的白马一声嘶鸣立刻奔跑了起来,带着惊呼不断的商萝往众人身后的方向快速飞驰而去。 得益于商萝没有在学骑马的时候偷奸耍滑,跑出一段距离后,商萝终于是安抚住了受惊的白马,长舒一口气的她,正准备回头去找陆寒江算账,却在这里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华山外门弟子,戚礼。 “你......”见到戚礼的时候,商萝的神情一丝明显的变化,她下意识地将手搭在了腰间的剑上,但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却又匆匆放开。 “商姑娘。” 戚礼看着她,语气有些沉闷:“好久不见。” “......嗯,戚少侠,确实好久不见。” 商萝下马与他相见,似乎又觉得这样毫无意义,她牵着马绳就要离去,脸上带着一种极其陌生的疏离感,与平日里的活泼完全不同。 “慢着,商姑娘,你难道真的投靠锦衣卫了吗?” 戚礼忍不住叫住了她,那一日被阿岚刺激到了之后,这些日子他不断试图打听有关商萝的事情,不过几乎没有什么收获。 但作为李鬼手的女儿,同时是被锦衣卫关照的人物,这么轻易地出现在江湖上,却没有引起朝廷的任何注意,显然不是自己逃出来的,那么可能性似乎就只剩这一种。 戚礼的话虽然主观上没有责备的意思,但他的语气似乎在谴责这样“同流合污”的做法。 那种来自道德制高点的指摘,让商萝本就不太安稳的心境,发生了些许的变化,她的表情愈发冷漠,语气也冲了些:“这和你没有关系,戚少侠,再见!” “商萝姑娘!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戚礼的神色有些复杂,既有些对商萝背离正道江湖的愤慨,也有对她投靠锦衣卫行为的痛心,更有深层一些的,出自他戚家悲惨遭遇的......迁怒。 商萝一点不想停下来和他说些什么,走得又快又决绝,戚礼脑中一片混乱,不假思索地道:“商萝姑娘,你难道忘记了吗,是锦衣卫逼死了李鬼手......” 此话一出,商萝缓缓立时停下脚步,侧过身子投来的一双目光,清冷而又冰凉,嘴角噙着隐隐的讽刺,那个活泼可爱的轮廓逐渐开始淡化,变成暧昧不清的样子,某个瞬间,她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 “逼死我爹的人,是皇甫家,还有你们。”她是这样说的。 戚礼一阵语塞,声音低沉了许多:“李鬼手是魔道万刀门之主,当年一战,多有仗义侠士丧命于他刀下,我等作为正道之人,除魔卫道乃是......本分。” 商萝无声地笑了笑,用挖苦的语气说道:“既然如此,我这个大魔头的女儿,四舍五入也是个小妖女,你又何必在这苦苦相劝。” “......你还年轻,我只是不希望你误入歧途。” 戚礼说着自己都不知道有几分可信度的话,他深呼吸着,看向商萝语重心长地道:“锦衣卫擅长蛊惑人心,我只担心你被他们利用了。” “你觉得,他们想要利用我什么?”商萝直勾勾地盯着戚礼问道。 戚礼语气又沉了几分,他低声道:“我不清楚,但你是李鬼手的女儿,他既然有着能够让锦衣卫相助的面子,想必背后也有不少牵扯......” “你说的是呢。” 商萝亭亭立着,嘴边露出些微笑意:“我爹能够使唤地动锦衣卫,想必他背后的人一定非常厉害吧,换言之,我这个人的利用价值还是蛮大的吧。” 戚礼一怔,心绪顿时纵横纷乱,商萝的模样有些陌生,表情神态,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仿佛是完完全全的另外一个人,和他曾经在江南见过的那个生龙活虎的丫头,完全是两个极端。 硬要说的话,似乎和皇甫小媛有些类似,但比起那位冷若冰霜的三小姐,面前的商萝依旧保持着笑起来的样子,只是那笑容的背后,却是无尽的寒意。 戚礼微微失措,但还是努力顺着对方的话头劝说道:“正是如此,商萝姑娘,你要小心,锦衣卫正是看中你这些,才......” “那不是挺好的吗。”商萝微微垂下眼帘,目光变得有些晦涩不清。 “什么?”戚礼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我说,这不是挺好的吗,既然我有这么大的利用价值,那么待在这里任性一些,不是正符合大家的想法吗。” 商萝原本冷漠的表情瞬间变得充满幸福的感觉,眼角下垂,露出甜美而又卑微的微笑:“这样就好,我就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继续待在这里就好......” 自言自语的喃喃,抑或是一点小小的希冀,不远处的大树后面,陆寒江和永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第四百一十八章 冰雪消融 藏在大树的后方,永乐紧紧地抓住陆寒江的衣角,屏住呼吸,没有错过前方两人的任何一句对话。 商萝那落寞的神情,看得她有些心疼,永乐探寻的目光落到了陆寒江的身上,希望他能够为此刻的现状,做出一些回应来。 陆寒江略微耸肩,轻声道:“意料之外,那丫头比我想象的还要透彻一些,如此看来,这一出戏倒是有些白费功夫了。” 永乐鼓起脸来,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责问他为何要这样欺负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姑娘,这是作为商萝朋友的感同身受,但很快,永乐便想起了陆寒江的身份,他是锦衣卫。 面上的微怒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永乐远远看着商萝,心情有些复杂。 远处,戚礼和商萝的对话还在继续。 很显然,戚礼被商萝的回答给震惊到了,他似乎极力地想要改正对方的认知,可惜却是钻冰求火。 商萝看着柔弱,但性子却出乎意料地执拗,她认定的事情,不论戚礼怎么说,都是无济于事。 然而尽管是这样,戚礼还是不愿意放弃,阿岚在陆寒江的授意下,刻意把戚家后续的惨事告知了他,如今他已经重拾曾经放下的仇恨,心中再度对锦衣卫和朝廷涌起了层层怨愤。 但商萝仍然不为所动,虽因为戚礼的出现,她不得不直面了内心最真实的自己,但也因此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比起想象中要无聊一些。” 暗处的陆寒江发出了这样感慨,不过虽然没有看到期待的画面,但是戚礼的确引出一些商萝内心的暗面,倒是让他能够确认一些事情,这一次不能说时满载而归,起码也算得上不虚此行。 当然了,这样冷漠的话语,自然换来了永乐不赞同的眼神,陆寒江只是摊了摊手表示无奈。 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那么该要做的事情也就顺手做了吧。 这般想着的陆寒江,慢慢地伸出一只手来遮住了永乐的双眼,然后另一只手拔出了万灵剑,向着前方轻轻甩出。 锋利的神兵如同风车一样旋转起来,从商萝的身边带起了一阵风,然后直直插入了戚礼的胸膛。 戚礼一脸的不可置信,身子直挺挺地向后倒下,迸溅的鲜血让丫头陷入了短暂的呆滞,蓦然,她回过头,看见了不再隐藏身形的两人。 陆寒江朝着她挥了挥手,永乐似有所感,开始试图扒拉开了遮挡住双眼的那只大手。 对此,陆寒江稍做犹豫,然后便松开了力道,永乐看清了面前的景象,那一抹狰狞的血色让她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但商萝不知所措的样子,更让她觉得心酸。 “我承认有些恶趣味的心思在其中,但是如你所见,结果是有趣的,不是吗?人的感情是人这个群体区别于其他种族的特殊标志,不可否认,不论是它的变化,抑或是它的本质,对于我们来说都具有十分魅力。” 像是个学海遨游的大儒博士,陆寒江开始了一番属于他的高谈阔论,然后做出了总结:“被道德和理性束缚着的感情,就像是女子用面纱将脸遮起来,让人忍不住想要看看那之后的样子,啊,抱歉,用了这样奇怪的比喻。” 永乐的面上逐渐露出了思索的神情,陆寒江微微眯起眼来,继续说道—— “我想作为一个正常人来说,对秘密感到好奇是理所当然的,尽管挖掘秘密的手段有些不太合适,但是——人的好奇心是无法阻挡的。” 陆寒江说话间,目光也落在了前方的戚礼尸身上,戚家本就是朝廷钦犯,戚礼面临的不是死与不死的问题,而是什么时候会死,能够活多久全在锦衣卫一念之间。 对于陆寒江来说,这时候要杀他,也是临时起意,想看看商萝究竟会做出这种反应而已。 “公主是怎么认为的?”陆寒江眼中闪过几分光彩,伸手覆在永乐的头顶,似乎在期待着对方的回答。 “不,我完全不能理解。” 永乐避开了那血色的光景,努力调整了呼吸平复了苍白的脸色之后,鼓起脸来,以一种严厉的目光看着陆寒江说道。 她皱了皱鼻子,轻哼一声躲开了陆寒江的手,微张的嘴巴露出了虎牙,似乎一副咬上去的架势。 陆寒江嘴角微微抽搐,默默地收回了手:“......姑且说一句,我好歹也是练武之人,你要是真的咬下去,只怕辛苦的会是你的牙。” 永乐的脸色僵了一下,然后发脾气似的朝他吐了吐舌头,接着就向着商萝的方向跑了过去。 手挽手的两个小丫头之间,仿佛充满了冬日暖阳的气息,仿佛是新雪在地上悄悄融化,那冰凉与虚幻交错的感觉,散发着一股清澈的美。 商萝脸上的不安逐渐消失,很快就又恢复了从前那样无忧无虑的样子,还和过来的陆寒江打起了招呼,甚至抱怨起了他出手没轻没重...... 陆寒江一面如往常一样和两个丫头说笑,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轮转。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不过——这次能够做到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他对商萝的期许和皇甫小媛是不同的,在确保计划能够顺利进行的前提下,对于这个丫头性格方面的塑造......似乎顺其自然也不错。 究其原因,还是陆寒江险些看走了眼,本以为沉迷游戏的人是商萝,没想到,现在反成了是他有些分不清真假。 这丫头的本质,或许比起他想象中的,还要更有趣一些。 比起她,反倒是永乐公主,更让陆寒江在意一些,想起对方那一句“完全不能理解”,说实话,失望还谈不上,但确实出乎意料了点。 “小陆,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商萝咋咋呼呼的声音打断了陆寒江的沉思,丫头已经彻底把刚才的事情“忘记”,变回了平时没心没肺的样子。 “嗯?哦,我想想啊。” 陆寒江收回了多余的心思,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说道:“时间差不多了,也该去公孙世家了,说来原本这一趟出门就是为了去参加公孙承的冠礼。” 再过一月便是公孙承举行冠礼的日子,在摸清公孙世家的深浅的同时,陆寒江也正好借此机会打探一下宇文世家的消息。 徐福宝藏的地点他已经有了一些眉目,不过想要打开它,还得集齐这三把钥匙,天机一开始就为他所有,如今万灵也到手,剩下的就是道舆了。 道舆剑出世已有五六十年,当初正是为宇文家所夺下。 第四百一十九章 遗忘之人 当陆寒江一行快要离开西北地界的时候,江湖上正因为铸剑山庄的品剑大会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在客栈里歇息的几人,也就顺势听一听。 “铸剑山庄里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啊......”小丫头商萝在惊讶的同时,一双怀疑的目光也不断在陆寒江身上打量,直觉告诉她,这件事绝对和小陆有关系。 陆寒江只得回她一个无辜的眼神,天地良心,铸剑山庄里的惨剧,那可全都是霍天涯的手笔,他最多算是个路过的。 不过,回想起来,陆寒江好像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 ...... 在西北大城拓苍城里,有一条鲜有人来的胡同,名为八宝胡同,胡同狭窄而幽深,穿行其间,只觉得天空都跟着逼仄了。 在胡同尽头有两扇老旧小门,门楣上镌着字体早已经分不清年月,整个院子散发着一股被岁月侵蚀的腐朽之意。 这里是丐帮在西北的据点之一,但此时此刻,留守于此地的几名丐帮弟子,早已经倒在了地上断了声息。 结果他们性命的几个魔道之人,领头的正是当初在品剑大会上帮助古溟弟子“阿南”逃生的魔道高手,“鬼见愁”杜恕,“恶道上人”柯恨天以及“小妖女”曲怜琴。 “没想到铸剑山庄里竟出了这等有趣之事,老夫我没留下看个精彩,真真是可惜了啊。”说话的是背着龟壳大盾的杜恕,话语间似乎有几分意犹未尽。 “这些正道之人向来虚伪,蝇营狗苟,实在叫人看不起,不过那霍天涯倒是真敢下手,只叹他也就到此为止了。”柯恨天接过话茬,却是摇头叹息。 他穿着一身旧道袍,头发里夹了许多银丝,看着年岁约莫五十上下。 见两人这越聊话题越偏,曲怜琴坐不住了,她裹着白狐披风,仿佛一朵静谧的雪花,乍看之下是个沉稳优雅的女子,但是当她不耐烦的时候,就会完全露出小妖女的本性,黑色的瞳孔闪烁着危险的光。 “怎么好端端的,你们倒还佩服起那霍天涯来了,现下铸剑山庄自顾不暇,我们还留在这个地方做什么?” 曲怜琴的语气隐隐有些不耐,当初几人从铸剑山庄里众正道高手的围堵中杀出,为避开接连不断的袭扰,他们玩了一手灯下黑,来到丐帮的地盘暂时避风头。 如今铸剑山庄已经彻底完蛋,他们此时最好就是各自散去,可这群人却不知有什么毛病,偏偏赖着不走了。 柯恨天解释道:“曲丫头莫急,铸剑山庄虽是毁了,但正道各派都有人折在了里头,最近一阵,必会有大量正道之人远赴而来,我们此时出去,若有不慎,怕是会落进他们的团团包围之中。” “嘁,真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 曲怜琴这话似有暗讽之意,但杜恕和柯恨天两人只是互视一眼,发出个无奈的笑来。 他们虽是魔道高手,但能够安稳地活到这个年纪,纯靠一路莽到底是不可能的,铸剑山庄之惨事震惊江湖,赶来此地的江湖人,不论是收拢尸骨还是讨回公道,都必然不会是好相与的。 论单打独斗他们不怕,但若是正道一拥而上,他们自然双拳难敌四手,况且此次来铸剑山庄救人,也是和玄天教谈好的生意,如今报酬还未到手,先把自己的命折进去了算怎么回事。 至于这曲怜琴......只能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众人避让着她,并非因为她的年纪或者女子的身份,毕竟江湖向来看重的都是武功和背景,其他个虚头巴脑的东西,或许在正道有些用处,但在魔道却完全等同于取死。 之所以杜恕和柯恨天都不与这曲怜琴计较,原因自然是对方来头之大,他们招惹不起。 众所周知,玄天教有两大护教法王,地位仅在玄天教主之下,而其中之一的幽云法王,一身照影功早已经练得出神入化,当年杀得正魔两道人人胆寒,使得玄天教威名大震。 而这曲怜琴,便是那幽云法王的孙女。 有这么厉害的爷爷,曲怜琴在魔道上自然是混得如鱼得水,到哪都没人敢招惹她,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此次来铸剑山庄救人,她是唯一一个没有受到邀请,只是听闻了消息,觉着好玩就来凑热闹了。 曲怜琴外号“小妖女”,这既是在说她的性子我行我素,不为世俗礼法条条框框所束缚,也是说她的行事颇有邪气,被她盯上了的人,往往都落不下什么好,直接抹脖子或许还能死得痛快点。 一群魔道高手小心翼翼,顾忌这又顾忌那的,哪里有当初在品剑大会叫嚣的那般霸气,一个个竟都是胆小如鼠。 曲怜琴撇撇嘴,不屑与这群人继续待在一块,这时候玄天教的护法出去打探消息还未归来,于是她便打起了主意,想要一个人悄悄溜走。 曲怜琴并未直接离去,而是绕了个圈,来到了院子角落的一间破木屋前。 她一脚踹开半拉的木门,里边地上一个人影见状,顿时神色大变,急忙朝着后方缩去,只可惜这房间狭小,他背靠墙壁,哪里还有可以退的地方,只得是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小妖女。 “嘿,小乞丐,你还没死呢。” 这种恶毒的问候落在那人耳朵里,已经算是稀松平常了,这几日来或许是因为真武大帝保佑,曲怜琴把其他的丐帮弟子都折磨完了,却是独独放过了他。 不错,在这破木屋里关着的,正是因齐长老等人都意外死去,其他丐帮弟子也无人提醒,所以才被陆寒江彻底忘在脑后的,武当弃徒,池沧平。 因池芊云来寻人一事,陆寒江心思一动就叫人把他带了过来,这时候的池沧平被千里迢迢从江南拉到西北来,一路上和丐帮弟子同吃同住,虽不曾受到虐待,但确实也饱经风霜。 半年前他好歹还能看出武当弟子的风采,如今再看,已经和普通的乞丐没多大区别,不过硬要说的话,他的样貌的确过人,好好收拾一番,兴许还是一位美男子。 但是很快,池沧平就发现,被丐帮关起来当猪养着还算是好了,现在被魔道小妖女曲怜琴盯上,那才真真正正的大祸临头。 这妖女折磨人的法子层出不穷,他可不知道自己能够撑到什么时候。 “放心,你的底子这么好,比起那些臭烘烘的乞丐可不同,我不会直接杀了你的。” 曲怜琴的安慰就是魔鬼的声音,让池沧平的皮肤一阵阵地起鸡皮疙瘩。 小妖女拿出了一把短刀,和一个拴着链子的项圈摆在他的面前,温声说道:“喏,你挑一个吧,是乖乖跟着我走呢,还是让我把你一点点切片喂狗呢。” 池沧平如遭雷劈,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可眼见那小妖女兴致勃勃地拿起短刀,还不断往自己下三路打量,他下意识地就是两腿一紧。 最终,在妖女的淫威下,池沧平屈辱地伸出手,指向了那项圈。 第四百二十章 京城小事 三月的京师,天气已经转暖许多,北镇抚司的衙门人来人往,自从陆大人接任镇抚使一职后,需要处理的事情就逐渐变得多了起来。 边广在中庭和姜显打了一个照面,两人闲聊了几句,遂又各自离去,作为镇抚大人手下的两大亲信,陆寒江当了甩手掌柜,他们要处理的事情自然就多了。 过了几个弯,边广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处,计千里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见过边大人。”计千里连忙行礼。 “起来吧。” 边广随意地抬抬手,见对方起身之后,便直接问道:“此去西北铸剑山庄,差事办得如何?” 计千里讪笑两声:“有陆大人亲自坐镇,自然一切稳妥,只是卑职本领平平,没能建功,白费了边大人一番苦心......实在惭愧。” “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如此说话,你我是朋友,这点小忙不算什么。” 边广说着,负手在计千里面前来回走了两圈,又说道:“你的事,除了大人亲自开口,没有其他人可以帮你,你歇息两日,这回去公孙世家,你同样跟随。” 计千里微微张口,几句话赌在喉咙里却没说出来,最终只化作两个字:“多谢。” 边广摇摇头,嘱咐道:“你记着,大人的想法向来难以捉摸,在他身边做事,你只需守好本分二字,若运气到了,这功劳自会落在你头上。” “我明白了。”计千里郑重地点头。 边广拍了拍他的肩膀,忍不住调侃道:“没想到啊,你老计也会有动凡心的一天,当初咱们兄弟几个一道上邀月楼,就你假正经,死拽硬扒都不去,可现在......啧啧。” 计千里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笑笑不说话。 见到对方这副模样,边广也是无奈,只得叹了句:“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随后,两人又是有的没的聊了一阵,计千里就告辞了,他走后一会,从隔间里又悄无声息地出来一个人,正是陆寒江提拔的另一位副千户,崔一笑。 “唉。” 边广轻叹一声,崔一笑上前来,看着计千里离去的方向,开口问道:“大人似乎在为那总旗兄弟苦恼?” “老计在江湖上待得太久了。” 边广的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他的神情有些沉默,让崔一笑见了,忍不住道:“既然如此,此人不适合继续留在大人身边。” “本官也知道,只不过多年兄弟,他也就求我这么一次,总得让他自个儿把念想断了才是。” 边广仰起头来,叹道:“老计他,是个好人。” 崔一笑淡淡地道:“锦衣卫可不需要什么好人。” “本官明白。” 边广沉默片刻,平复了心境之后,缓缓道:“老计人挺不错,可惜不适合做锦衣卫,对了,听闻崔大人有几位朋友在京营任职?” “不错,我也是边军出身,是有几个熟识的,”崔一笑答着,旋即疑惑地问道:“大人这是想......?” “兄弟一场,替他去京营谋个位置,大家好聚好散。”边广说道。 “边大人,的确心善。” 崔一笑也感慨一句,当即便应下了此事:“此事交由我来办吧。” “多谢。” “不必。” ...... 另一边,离开了北司衙门,计千里马不停蹄地就往家里赶,他住在城南远离大街的位置,小门小户,不甚起眼。 计千里父母都已经过世,孑然一身,未曾娶妻自然也没有子嗣,家中除了他本还有两位兄弟,也早已分出去单过,他如今算是独居。 只不过在他回到家中之时,这冷清的院子,却多了几分烟火气,计千里不苟言笑的脸上也浮现了一些暖色。 他推门进到厨房,只见有一衣着素朴的姑娘正在里边忙活,听到开门声,她转过身来,面上的表情还有些不知所措,低着头杵在原地良久,才低低道出一句:“大人,你回来了......” 计千里抓了抓头发,有些窘迫地道:“裴姑娘,你,不必如此见外,称呼我姓名即可。” 这女子就是裴瑕,曾经北岳恒山派的弟子,就是计千里当初救下的那一位。 对方是江湖女子,又曾和锦衣卫作对,更是知晓了他锦衣卫的身份,按说这样的人,应该除之后快才是,但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居然救下对方。 不仅救了人,还带到了自己家里好生照料,甚至为了给对方一个安稳的生活,他如今还四处奔波寻找路子。 边广说一句英雄难过美人关那都是看在兄弟情分上了,换来其他人,骂他一句鬼迷心窍都是轻的。 其实不只是计千里摸不着头脑,连裴瑕自己也是晕乎乎的,她当初在衡山上受了重伤,恍惚间下意识地就拉住了谁的裤脚,醒来后才发觉救了自己的竟是锦衣卫。 这么联系起来,只怕当初围攻衡山的,也有锦衣卫的人手,或者那些武当弟子全都是锦衣卫假扮的也说不定。 她本是惊怒交加,想要逃离这里,可蓦然又想起了当初发生的一切,她为救小师妹而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师父也只能顾着一边,所以最后选择了时素雪,舍弃了自己。 若是当时就死了,裴瑕或许不会有这么多的感慨,但她偏偏活了下来,如今,那一日被舍弃的痛苦,就成了午夜梦回的梦魇,时时刻刻折磨着她的内心。 小师妹是掌门的关门弟子,受照顾是理所当然的,但她越是这样告诉自己,就越是为当初自己那样奋不顾身地救人而感到委屈。 这就像是一道坎,落在裴瑕的心里,可能永远也过不去,所以她逐渐熄了回恒山派的心,江湖之大,她无处可去,同时也因为有伤在身无法远行,于是她就在计千里这里暂时住了下来。 没想到一住就是大半年,半年来,两人的关系也逐渐发生了变化,裴瑕不愿平白受人恩惠,于是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回报对方,比如替对方操持家务。 一段时日的相处,两人都从对方身上看到了和想象中不一样的东西,比如裴瑕就发现,锦衣卫之中,原来也有好人。 而另一方面,计千里对裴瑕的态度,她也隐约察觉到了一些,有时候她也会想,或许这样子过一辈子也挺不错的。 计千里回京述职,但不日又要离开,他看向裴瑕,心中犹豫再三,没有把铸剑山庄发生的事情告诉对方。 饭桌上,计千里把自己将要离京的事情提了一下,裴瑕略微颔首,神情有些让人看不穿其中的心思。 计千里迟疑了好久,才硬着头皮说道:“等我此次办完了差事回来,我们就,我就,就......” 可怜他一个老爷们,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出,憋得一张老脸通红。 “大人不必说了,小女子知道,”裴瑕有些羞涩地垂下了脑袋,声若蚊蝇地给对方解了围:“祝愿大人一路平安,小女子......在京里等着大人。” 计千里先是一怔,然后狂喜不止,手足无措的样子看得裴瑕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这清冷的院子里,也终于染上了几分幸福的颜色。 第四百二十一章 医城公孙 中原腹地,在开封以南百里,有一座小城,名为宿,但如今天下人在称呼上,更喜欢以“医城”代之,盖因此城里有一大族,名曰公孙。 传闻,三国时期吴国有一名医,名叫董奉,他为人治病从不收取报酬,而是让病人去种下一棵杏树,十几年后,留下一片杏林,被后人传为佳话。 世人常以杏林称颂医者,而在医城郊外,也有一片杏林,乃是公孙世家所有。 与典故不同的是,这片杏林乃是他们自己栽下,而公孙世家为人治病也并非分文不取,但年年来此求医之人依然络绎不绝,只因他们医术的确高超。 曾经的江湖四大世家,论名望声势,公孙世家独占鳌头,无人可出其右。 医城郊外一片杏林郁郁葱葱,如同一排排笔挺的力士,捍卫着公孙世家的万世之名。 四月一日天,花稀叶阴薄,小雨之后,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味道,一身粗布衣裳的姑娘手里挎着竹篮,快步走在回城的路上。 医城的街道车水马龙,叫卖的商贩汗如雨下,行人来来往往,热闹不凡。 在城东街道的一角,有一间酒肆,清晨十分,这里的生意不免有些冷清,偶尔会有三五闲汉路过,朝着店里张望一番,然后发出些不礼貌的嘻笑。 每到此时,店里的小伙计就会用警告的眼光瞪向他们,可惜收效甚微,甚至有时候还适得其反,叫他们闹得更起劲了。 又过了一会,提着竹篮的姑娘回到了店里,那伙计松了口气,迎上前来将竹篮接过,里面装满了鲜艳的桃花。 “烟儿姐姐,你辛苦了,下回这种苦差事还是让我去做吧。”那伙计不过一少年,看着十四五岁的样子,喊面前这位双十年华的姑娘为姐姐,并无不妥。 那名为烟儿的姑娘白了那少年一眼,一手叉着腰,有些泼辣地道:“就你这笨手笨脚的样子,快别糟蹋我的花儿了,去去,把东西都送到了后边,今日小姐那还需要我帮手,这边的活一会回来再说。” “嘿嘿,我知道了。”那少年讪讪地笑了笑,赶忙拿着东西去了后院。 烟儿一大早就去了城外采花,忙得脚不沾地,这时候早已经口干舌燥,她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从桌上翻起个碗给自己倒了茶,一大口饮下之后才觉得活了过来。 这时候,她又瞥见对街几个短衣汉子正在使劲往这边瞧,眼神里还有些下流的光芒,烟儿当即把碗在桌子上重重一放,朝着那群人就叫骂道:“看什么看!” 那几人似乎司空见惯,被发现了竟也不觉得丢人,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不时还有人吹起了口哨,看得烟儿拳头一紧。 “.哼!” 不过她终究还是忍下了,狠狠刮了一眼那几个闲汉,她转身去了后院,那边见美人不露面了,也就没了兴致,说说笑笑地又走远了。 这酒肆布置简单,后院与前边只隔了一道青色的布帘,烟儿掀开帘子来到院子里,身后那灼热的目光才终于消停,她恼怒的同时,也不由得心生悲凉。 女子卖酒,少不得被那些个泼皮闲汉言语调戏,纵然烟儿面上做出一副泼辣不好惹的架势,但终究心中还是凄苦,可她别无选择,若她不出面,难不成要小姐亲自来吗。 说来,这烟儿还是医城中第一大户公孙世家的婢女,本不该出来抛头露面做生意才是,但奈何她所服侍的主人家,是公孙世家的大小姐,名为公孙瑶。 若是寻常家族,作为大小姐的贴身丫鬟,纵然不能穿金戴银吃香喝辣,起码也不至于沦落到需要卖酒为生,只可惜,公孙瑶的情况实在特殊。 公孙世家的故事在这医城早已经是家喻户晓了,公孙桓当年闹出的笑话,直到今天还有人在背后偷偷议论。 毕竟从古至今,这男人头上发绿,替别人养孩子的故事总是最能够引起大家伙的注意。 公孙桓曾经因下体受了重伤,求到百毒翁那边,可没想到对方却摆了他一道,他看似痊愈,实则深藏暗伤,可他的妻子却在这样的情况下,替他生下了一双儿女,这就是大家伙所知道的故事。 虽然公孙世家的各位宿老多年不间断地鉴定两个孩子血脉,得出的结论都是血脉纯正,可偏偏公孙桓不信,他认定了一定是妻子背着他偷人。 最后,公孙桓的发妻郁郁而终,两个孩子被他当做仇人看待,在公孙世家被人视如草芥,日子过得比下人还不如。 以公孙桓的角度而言,他如今头顶发绿,替奸夫养着一双孽种,不杀他们已经是胸宽似海了,所以给他们提供富足的生活条件什么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过公孙世家的宿老却普遍认为,这两个孩子就是公孙桓的种,即便真的有万一,那他们也已经被冠以公孙之名,其中公孙承还是少主,面子上怎么样也要过得去才行。 所以两方权衡之下,公孙桓退让一步,他不刻意找麻烦,但也对两个孩子视而不见,而家族这一边则保证两个孩子最起码能够活着,但在公孙桓的强烈抗议下,他们也不能干涉太多。 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公孙承和公孙瑶搬出了主院,住到了偏僻阴冷的角落,那里有一间柴房,稍微收拾之后便是兄妹俩的新家。 月例也别想了,家族供给两个孩子一日三餐粗茶淡饭,保证他们不至于饿死,公孙承能够争取到的最多的,也就是和其他家族子弟一样,能够学习医术,仅此而已。 作为父亲,公孙桓已经放出话来不想管了,而两个孩子过世的母亲,则给他们留下一些的财富,其实也就是几家铺子,和一个有些武功在身的护卫。 按说能够和公孙世家结亲,这公孙承的母族应该也不是小门小户,何至于留给他们的才这点东西。 事实上,公孙承的母族也是江湖小有名气的家族,但因公孙桓闹出的这事实在太过出格,所以娘家人那边也没敢插手。 一个女子的名声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红杏出墙在什么地方都是会遭人唾弃的。 况且这无风不起浪,公孙桓不至于会拿自己的面皮开玩笑,所谓空穴来风非是无因,纵使他的妻子没有偷人,恐怕作风也有问题——世人普遍都是这么看的。 公孙承的母族之中,还有许多云英未嫁的姑娘,就算是为了她们的名声,也得和公孙承的母亲撇清干系才行,所以这些年来,母族对于他们的帮助,几乎等于没有。 因此,公孙承和公孙瑶兄妹俩谁都无法依靠,只能靠他们自己,这才有了公孙瑶的贴身侍女烟儿亲自抛头露面去卖酒这一出。 毕竟公孙承再落魄,也担着少主的名头,别的不说,把自己打扮得体面一点总是必要的,而且,为了能够真正翻身,他不但需要学习医术和武功,也需要出去与人交际,发展人脉。 而这些,都需要钱。 第四百二十二章 苦尽甘来 某种程度上,公孙承和霍天涯是同样的人,他们都对金钱有着特别强烈的渴求,这一点,在这个以视金钱如粪土为信条价值观的江湖上,是十分罕见的。 不过,两人在对金钱的执着程度上有高有低,霍天涯属于完全沦为欲望的奴隶,从发现万灵剑特殊能力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了会走上这样的道路,为了变强,为了招揽更多的“耗材”,他疯狂地捞钱,为了钱,自家亲侄子他眼都不眨也就卖了。 可是公孙承不同,说到底,公孙世家也没有打算害他们性命,哪怕最后少主之位被废,沦为世人笑柄,公孙承靠着一手医术,带着自己和妹妹过活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但这显然是站在第三人视角看出来的问题。 可是于公孙承本人而言,他如今的努力和执着,除了对妹妹的承诺之外,更多的是为了争口气,甚至是一种小孩子别扭的“撒娇”,想要证明给父亲公孙桓看看,他舍弃掉的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孩子。 若是将来还是不免遭受了现实的打击,公孙承恐怕会一蹶不振,甚至彻底沦为废人。 这些年受的苦还在其次,更多的则是旁人对他的期待,例如他的妹妹公孙瑶,不过事实上,公孙瑶倒是并没有想太多,这些压力纯粹是公孙承庸人自扰。 公孙承想要改变现状,想要让妹妹过上真正的大小姐生活,所以他需要变强,需要稳住少主之位,但这样一来,他就需要维持一个良好的形象,同时需要钱,或是买药材学习医术,或是用以人际交往。 但母亲留给他们的财富是有限,经不起公孙承的无限度挥霍,所以他必须想办法挣钱,为了维护他仅剩的公孙世家少主形象,他不能抛头露面亲自拉下脸做生意,所以这份差事就落到他的妹妹身上。 可是这样一来,公孙承就会陷入了一个痛苦的循环之中。 他想要让妹妹过得更好,前提是他变得更加“强大”,而这份“强大”需要钱,他又因此必须压榨他本想好好保护的妹妹。 母亲留给他们的铺子这些年已经变卖得差不多了,为了挣钱,妹妹公孙瑶才让贴身侍女烟儿开了一家小酒肆。 她们选择酿酒卖酒,也并非因为拥有什么厉害的方子,纯粹只是因为这样比较容易挣到钱。 烟儿的酒肆常有些泼皮去搅闹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最开始公孙瑶为了能够让生意旺一点,就刻意在外头放出了一些特别的“声音”,吸引来了不少人。 这群人或许是好奇酒肆里卖的“桃花酿”究竟什么来头,也或许是被“妙龄女子卖酒”这个噱头给吸引来了。 只能说有利有弊,也是因此,虽然烟儿常常被那些个闲汉骚扰,却总是发一发脾气了事,从没敢正经计较过,毕竟这一开始就是她们自己种下的因。 不过好在烟儿的爹爹,也就是两人的母亲留下那个的护卫,还有些不俗武功在身,所以那些人只敢口头上调戏一二,要说动手是没那个胆子的。 除此之外,为了补贴家用,公孙瑶也常常做些女红托人变卖,但即便如此,兄妹俩依旧过得十分拮据。 好在,上天有眼,他们总算是否极泰来,哥哥公孙承外出寻找玲珑祈,不仅将这珍贵的药材拿回,而且还结识了当代丐帮帮主,如今江湖上名头正盛的陆大侠。 公孙承的冠礼近在眼前,族中有威望的宿老会出面替他加冠,宾客里也有丐帮帮主这样厉害的人物,似乎一切都要好起来了。 这样想着,公孙瑶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舒心的笑,边上帮着做女红的烟儿听到了自家小姐的笑声,好奇地看了过去:“小姐,莫非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才意识到自己不自觉笑出声的公孙瑶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柔声道:“嗯,的确是喜事,一想到哥哥马上就要行冠礼了,我就替他开心。” 烟儿闻言,也是感同身受,她道:“少爷和小姐苦了这么些年,总算要熬到头了。” “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容易。”虽然嘴上是这样说的,但公孙瑶眼底的笑意是藏不住的。 主仆俩温馨的一幕让人看了暖心,值得一提的是,公孙瑶与公孙承是双胞胎,如今都是十六的年纪。 但不知是不是这些年的辛劳所致,本该是二八年华的少女,如今却是瘦瘦小小,看着和那十二三的丫头一般大,竹竿一样的身子似乎风一吹就会倒。 与之相对的,这些年一同吃苦受罪的侍女烟儿却是完全长开了,双十的年纪,一张俏脸美丽动人,尤其那一双剪水秋瞳,只消微微牵动,双颊上便弥漫出万种情态。 两人在一块的时候,反倒是真小姐公孙瑶看起来更像是侍女,也正因如此,两人想出了开酒肆的法子之后,才是由烟儿出面。 作为大小姐,亲自出面卖酒传出去惹人耻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若真的让瘦竹竿似的公孙瑶亲自上阵,恐怕酒肆也不会有今日的热度。 说笑之间,公孙瑶忍不住望向烟儿那丰韵娉婷的曼妙身躯,眼底不由得流露出几分羡慕之色,她突然使坏地道:“烟儿,哥哥行了冠礼便是大人,伏叔恐怕照顾不及,不若我将你送过去吧。” 烟儿一愣,然后闹了一个大红脸:“小姐你在说什么呢!” 虽是恼怒,却有些言不由衷的味道在其中。 公孙瑶见了不由得笑出声来,烟儿不依,放下了针线想伸手去捂小姐的嘴,两人你追我赶地打闹起来。 公孙瑶当然不是烟儿的对手,被捉到之后,连连告饶:“好烟儿,是我错了,快饶了我吧。” 听得对方服软,烟儿才这才气呼呼地松了手:“奴婢要去酒肆里帮忙了,小姐自便吧!” 公孙瑶听到对方要去酒肆了,心中起意,便央求着也想一道去,她因身子瘦弱,不常出门,所以格外喜欢听江湖上的故事,躲在酒肆的后院里,听前边的客人谈论江湖是她为数不多的乐趣。 烟儿本不想带公孙瑶,毕竟酒肆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小姐去了多有不妥,但她也心疼小姐一个人孤伶伶待在屋子里,所以犹豫了片刻,也就答应了。 两人从公孙家的后门出去,一路径直到了酒肆,按往常的惯例,烟儿在前边卖酒,公孙瑶躲在帘子后偷听。 这时候酒肆里已经有几位客人,叫了几盘下酒小菜,便大碗大碗地喝起酒来,同时谈论些近日来江湖上的大事。 而烟儿赔着笑一边替他们倒酒,一边适时附和两句,忽然间,似乎听见外街传来一阵骚乱,她奇怪地抬眼望去,蓦地一骑黑马由街道上窜出来,骑在马上的,是一个戴着面纱的妙龄少女。 最奇的不在这里,而是在黑马之后,还跟一个形态狼狈的俊俏公子,只见他双手被缚,双眼无神,脖子上挂着一个项圈,悬在其上的链条丁零当啷地响着,而牵着这链条另一头的,正是坐在马上的那位少女。 第四百二十三章 舍命一搏 那公子虽生得俊俏,但却像是奴隶一样被那少女牵着,或许像这个字有些不太妥当,这公子应该就是奴隶。 只见那女子翻身下马,牵着那公子就进了酒肆,她往那桌边坐下,而那公子只能站着,神思麻木,几如木偶。 这两人正是小妖女曲怜琴,以及被她当作玩物一路折腾过来的池沧平。 要说池沧平此前在丐帮手下,虽然被限制了自由,但总的来说,起码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可如今到了曲怜琴手里,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都说打铁还需自身硬,真武大帝的保佑真心靠不住,曲怜琴杀了那么多丐帮弟子,唯独留下了他的性命,并非因为池沧平有什么人格魅力吸引了对方,纯粹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就因为池沧平这张脸,所以他被曲怜琴专门留下好好折腾,从肉体上,对方最多只能是苛待他,可在精神上的摧残就实在让人难以忍受了。 曲怜琴折磨人的花样百出,包括但不限于让池沧平换上女人的服饰,打扮一番之后,然后堂而皇之地带着他逛青楼。 回想起当初那些带着欲望和色念的目光,池沧平的尊严直接碎了一地。 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士可杀不可辱早就从他的字典里删掉了,他现在一心铭记的只有好死不如赖活。 要说惟一值得庆幸的,那就是池沧平被折磨了这么久,终于学会该如何和这个小妖女相处,简单来说,只要表现出摆烂式的麻木,不抵抗,不反对,任由对方施为,就能够很好地消磨对方的兴趣。 但是这样一来,玩心耗尽的曲怜琴随时可能杀掉“没有价值”的他,于是为了保命,池沧平又做了一件事。 他开始帮着曲怜琴出谋划策,凭借他曾经在武当山整活数年的经验,他帮着曲怜琴到处找乐子,成为了对方身边军师一样的人物,总算是保下了自己这条命。 如今两人会出现在医城,那纯粹是偶然,但是两人会来到这一间酒肆,那就是有意为之了,听闻这间酒肆里有一位美貌如花的卖酒姑娘。 当然,姑娘不是关键,池沧平刻意引导曲怜琴来此的缘故,是因为他听闻这间酒肆是公孙世家的大小姐所开。 要说明的是,公孙承为了维护自己少主的形象,从来没有在人前提起过有关这间酒肆的事情,毕竟在世人眼中,江湖侠士都该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好汉,岂能为了区区钱财就去操持这些贱业。 而且因卖酒女的名头也有损公孙世家的形象,所以一旦被发现两者有关联,只怕家族立刻就封停此处酒肆。 而池沧平能够知晓这等“秘密”,还是多亏了这一位—— “姑娘,姑娘且慢着些!小生追不上了” 自骚乱的人群之中,又一位容貌出众的公子挤了出来,他一袭紫衣,身上多有饰物,打扮得花枝招展,好似一只孔雀。 手里拿着一只折扇,说话间总带着几分阴柔之气,话虽然是对着曲怜琴说的,但一双桃花眼却总往池沧平身上招呼。 此人姓卢,单名一个鹏,和公孙世家也有不小的关系,公孙桓曾经打过收养一个孩子,然后更换少主的主意,目标就是自己妹妹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外甥。 而当初被公孙桓选中的人,正是这个卢鹏,他父母为其取一个鹏字为名,希望的是他将来雄伟,强大,志向高远、鹏程万里,可惜这货一长成,性子便飞流直下三千尺,做的事情是半点不和阳刚二字搭边。 池沧平与对方的相识,是一段他一辈子都不想回忆起来的噩梦,简单而言,在曲怜琴把他打扮好带去青楼的时候,被这卢鹏瞧上了。 卢鹏有龙阳之好,这并非什么秘密,甚至可以说他从来不曾掩饰过,所以一眼看上池沧平也在情理之中。 虽然因为曲怜琴的口味还没有重到那个程度,池沧平勉为其难逃得大难保住了最后的尊严,但在对方动手动脚的时候,该丢的脸也差不多丢尽了。 万万没想到,这卢鹏居然一眼就迷上了池沧平,说什么也想要曲怜琴割爱,所以就一路跟着两人来到了医城。 为了讨好曲怜琴,在听闻对方想找乐子的时候,卢鹏脱口而出就把自己表弟表妹的丑事给说了。 卢鹏当初机缘巧合发现了烟儿和公孙瑶在卖酒的事情,他还以此要挟过公孙承,虽说得了好处之后他也保证过不说出去,但如今为了得到池沧平,他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最后要说池沧平,他之所以助纣为虐,在曲怜琴这里虚与委蛇,就是想找一个机会逃出生天。 说服对方来到这里,当然不是为了找乐子,而是他看中了公孙世家这块招牌,虽然听说这公孙承兄妹的日子过得不好,但再怎么样也是公孙家的少主和大小姐。 而曲怜琴是真正的魔道妖女,只要能够当众揭露对方的身份,在这样正道的大本营里,他说不定能够就此逃离对方的魔爪。 他们这一露面,池沧平和曲怜琴还好说,卢鹏一现身就让烟儿惊恐不已,她下意识地就回身往后院去,想要赶紧把公孙瑶藏起来,省得被对方发现,又借此发作些什么。 但很显然,烟儿高估了卢鹏的节操,他一眼瞅见烟儿,再一撇那躲在布帘之后的一双小腿,立刻就明白了始末。 “公孙表妹!这么巧,你也来了啊!”卢鹏故意高声呼唤,一方面是为了讨美人开心,另一方面,他自小便看不起这兄妹,有那样不检点的母亲,可想而知这两个小杂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因此,卢鹏早就替舅舅公孙桓感到委屈了,平日里也没少欺负两兄妹,这时候大声喊出来,就是故意为之。 卢鹏这一声高呼直接让围观的众人都惊呆了,卢鹏是公孙桓的外甥,整个公孙世家能够被他叫做表妹的,似乎也只有公孙瑶了。 两女的身子同时一僵,烟儿更是气恼不已地转过身,怒视那卢鹏。 卢鹏却不以为意,他邀功似的朝曲怜琴赔笑道:“姑娘,你看,小生真的没有骗你,这酒肆就是我那表妹开的。” 此言一出,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大伙都知道公孙兄妹的日子不好过,但没想到,对方居然窘迫到让妹妹出来卖酒,这可真是. 公孙瑶在帘子后听得众人的议论,着急地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她自个儿丢了名声事小,在哥哥冠礼举行在即的紧要关头出了这样的事情,若是污了哥哥的名声才是大事。 曲怜琴那边也是大为惊讶,她的兴趣一下子就被提了起来。 而池沧平则是心中激动,他在紧张的权衡之下,忽然鼓足气势,仰天大吼一声:“诸位!此女是魔道小妖女曲怜琴!快快擒住她!不可让她走脱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 虎口狼窝 魔道! 妖女! 曲怜琴! 这三个名号一个比一个惊人,被曝出了身份的曲怜琴也是微微有些意外,她倒也没去反驳什么,而是干脆地拽着手中的锁链,将池沧平一把拉倒在地。 「小乞丐,你不乖哦,居然打着这样的主意!」 曲怜琴温温柔柔的话语落在池沧平耳中,如同索命的恶鬼一样恐怖,他强忍着惧意,壮着胆子道:「魔道妖女,人人得而诛之!」 这时候的他硬气地不像话,其实也是无奈,他此举算是把曲怜琴得罪死了,若是此次逃脱不成,恐怕等待他的会是无比恐怖的惩罚。 其实这个时机并不算好,公孙世家的高手在不在附近,在场的众人能不能够拿下曲怜琴都不好说,最关键的,他的小命此刻就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但曲怜琴那些折磨心智的手段实在逼得池沧平受不了了,他是一刻都不想再等,所以才在此刻匆忙地选择摊牌。 曲怜琴一手拽着锁链,另一只手很快从腰间摸出三根银针来,见她眼露寒光,池沧平一阵亡魂大冒,四周看去,目光最终落在了烟儿身上。 下意识地,他将烟儿当作了公孙家的大小姐,于是他便大声求救:「公孙小姐!救我!」 虽然池沧平这一声喊得情真意切,但可惜,烟儿并不会武功,这时候她除了愣在原地之外,并没有什么能够做的。 而曲怜琴这时候也懒得废话,手里的三根银针已经甩出,池沧平的心中虽然已经开始高呼吾命休矣,但身体却自觉挣扎起来,显然他还不想死。 就在这危机关头,又有一人突然现身,救了这池沧平一命。 若说此前种种危难,都是池沧平靠着自己鬼点子贼多的脑瓜和几乎被消磨干净的尊严勉强躲过,那一回,就真的是真武大帝显灵了。 他爹烧了一辈子的香,积了一辈子的德,这一刻都回报在了他这个做儿子的身上。 在这电光石火的时刻,酒肆的屋顶忽然被人给掀了,一个蓝衣公子毫无征兆地坠下,硬生生砸落池沧平身前,替他挡下了这三根致命的银针。 「呃啊!」 那蓝衣公子一身血腥气,本就是身受重伤,如今又中了曲怜琴三根银针更是雪上加霜。 紧接着,那破开一个大洞的屋顶上,又一道倩影落下,她手持银白双钩,挥手间就要取那蓝衣公子性命。 「你,你这疯女人!我到底与你何怨何愁!杀害杏儿的是我爹,又不是我!你追着我做什么!」生死关头,那蓝衣公子大伸冤屈,一面试图逃离,甚至来不及看清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住口,宇文彰,今日我就先取你性命,以祭奠杏儿妹妹在天之灵!」 那手持双钩的女子冷声说道,旋即双钩落下,只见那银芒如网,惊鸿一闪过后,蓝衣公子的人头直接滚落地面,死不瞑目。 如一阵风一般,杀了人之后,那女子也不做停留,当即运起轻功,眨眼间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小妖女自己,而外头回过神来的众人,有武功在身的纷纷拔剑拔刀,将小妖女团团围住。 卢鹏也是赶忙招呼身边的护卫上前:「快,快救下扶风公子!不可让妖女伤了他!」 扶风是池沧平在青楼里的花名,是曲怜琴用以羞辱他的名号,此刻被卢鹏大声叫了出来,虽觉得心头羞恼,但池沧平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那从天而降的女子虽然没打算救人,但刚刚那一钩子却实实在在帮了他一个大忙,拴在他脖子上的锁链被对方杀人的时候顺手斩断了。 借此机会,池沧平终于能够逃 生,曲怜琴拽回了只剩下半截的锁链,看着一拥而上的正道侠客们,眼眸微冷。 「一群烦人的家伙」 曲怜琴冷哼一声,赶在被人团团包围之前,她挥手洒出一片药粉,然后趁众人手忙脚乱之际,向上通过屋顶上刚刚被那蓝衣公子砸出来的大洞逃走了。 临走前,曲怜琴一个隐晦的目光落在了池沧平身上,惊出了后者一身的冷汗,同时,不少江湖人不甘心,呼朋引伴纷纷也跃上屋顶,追着那小妖女而去。 而还留在酒肆里的,除了一些不会武的看客之外,就只有公孙一行,以及池沧平和卢鹏。 当然还有几个在地上痛苦哀嚎的江湖客,他们都是方才最先冲上前的,此刻中了曲怜琴的毒,全身纷纷起了小红点,仿佛是皮肤上有着万千虫子在爬行,痒得不行,各自都在拼命挠着,不一会就血流不止。 这诡异的状态看得众人惊恐不已,有人勉强忍住那极致的痒,看向烟儿恳求道:「我等不慎中了小妖女的毒,还请公孙小姐救命!」 公孙家世代行医,更是以杏林圣手闻名于世,这时候大家求到她们身上并无什么奇怪之处,只不过大家似乎都把烟儿当作了公孙小姐。 烟儿僵在原地,满脸通红不知所措,她哪里会什么医术,她只是小姐的侍女罢了,不过貌似就小姐也不会医,对方这些年都在忙着替公孙承操持银子俗务,哪里有时间学医。 「还请公孙小姐发发慈悲吧!」 「是啊,这些好汉也是与魔道相抗才中了毒,公孙小姐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一下,就连围观的众人也都纷纷出声求情,烟儿更加下不来台,躲在布帘之后的公孙瑶本想站出来,但掀开帘子一角的她看见了外边的群情激奋,脚下的步子无论如何都迈不出。 而这一边,就在烟儿支撑不住,打算坦白自己其实只是个侍女,并非公孙大小姐,也不会医术的时候,又一道人影掠进了酒肆。 烟儿先是一惊,然后立刻转忧为喜,因为来的人是公孙承。 「让我来。」公孙承来了也不废话,直接甩出几颗药丸到这些人的口中,暂时稳住了他们的瘙痒之感之后,才小心翼翼地给他们搭脉,检查起对方的状况。 「是公孙少爷!」 「太好了,这下有救了!」 听得人群中喜声连连,池沧平也知道了这少年的身份,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松了口气,可惜,他这口气只松到了一半,立时心头就是一沉。 因为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丐帮帮主陆十七的身影。 若有所感的,陆寒江也朝着池沧平的方向看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会,池沧平心头顿时一凉,他这是先脱离虎口,又进了狼窝? 而对面的陆寒江,则是恍然地锤了一下手心,难怪他从铸剑山庄离开后,总觉得好像把什么给忘记了,原来是这家伙啊。 他把这间小小的酒肆好好打量了一番,心中惊奇不已,今天这是什么好日子,这群人居然全部都聚集到一块去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面子难下 公孙承不愧是能够守住公孙少主之位的人,他一出手就止住了几人身上的瘙痒,搭脉检查一番下来,紧皱的眉头也微微松开了。 「几位不必担忧,这毒虽然来得凶猛,但想要根除也很简单,在下写一份药方,你们按方子服药,只需三日便可痊愈。」 公孙承的话犹如一针强心剂,一下子就让众人悬着的心定了下来。 「多谢公孙少侠出手相助!」 「公子恩情,我等铭记于心。」 几人都是纷纷开口道谢,公孙承自然要谦虚地表示自己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而已,直到这时候,他才有时间一扫酒肆里的现状,这一看不要紧,可刚刚松开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举止狼狈的池沧平,还有行为失状的卢鹏都是次要,那一具蓝衣公子的尸首实在太过刺眼,叫他实在内心不安。 「在下来得晚了,不知这里究竟发生何事?」公孙承眉头紧皱,心有不解,于是便开口问道。 今日是丐帮帮主陆十七来医城的日子,如此贵客,又是他的恩人,公孙承自然一早就去了城外迎候,这时候才刚刚回城,见到酒肆的方向人头攒动,他心有不安,所以才过来查看。 没想到还真的遇上事了,内心的直觉告诉他,地上躺着的那一位,恐怕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这边听到公孙承的问话,围观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他皱眉听着,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突然起来的江湖仇杀和妖女现身,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公孙承所关注的点在于,这间酒肆的背景居然被他那惹人厌恶的表哥给暴露出来。 而这时候,卢鹏正一脸关切地扶着池沧平,压根没有心情招呼公孙承。 池沧平虽然也厌恶面前此人,但他如今内力被封,丝毫自保之力都没有,外加还被曲怜琴盯上了,此刻他最好的选择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而近在眼前的公孙家显然是最好的去处。 公孙世家情况复杂,身为少主的公孙承话语权不高,反而是卢鹏这个外人,在家主公孙桓面前更能说得上话。 所以,纵然他再是讨厌,也不得不暂且忍耐,况且,此刻最大的危机还不在于此,丐帮帮主若是开口暴露出他的真实身份,恐怕一切都要变成泡影。 「扶风公子,你,这,伤到没有啊,不如我带你先回公孙家看看吧?」卢鹏关切地望向池沧平说道。 这个时代好男风,在礼法上倒也不算什么大事,世家大族也不乏那喜欢圈养男宠的人,所以卢鹏丝毫不打算隐瞒自己对池沧平的心思。 但他此时提出要带人离开,也并非纯粹是因为在意对方的伤势,卢鹏虽然生活上荒唐,但脑子却灵光,他知道继续留在这里,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他认得地上那具尸首,那是宇文家的三少爷,宇文彰。 卢鹏会认得他,也是因为两人算是同道中人,都偏爱上那花馆玩乐,听闻这宇文彰因妻子出身不高,似乎是个什么镖局的小姐,所以便觉得对方配不上自己,因而常常流连青楼楚馆。 两人便是在花楼上认识的,卢鹏虽然好男风,但也同样会亲近女子,他荤素不忌,男女通吃,家里俊俏小厮和美艳的通房丫头比比皆是。 也是因此,他的父母虽然恼怒他与男子厮混,却也没有强迫他一定改正,毕竟不孝有三,无后才为大,既然不是彻底对女子失去兴趣,些许古怪的癖好,也就随他去了。 这一边,池沧平虽也视卢鹏为虎狼一类,但终究比起陆寒江带给他的压迫,还是差了许多,犹豫再三,他低调地跟着对方离开了。 陆寒江在人群中瞧见了这一幕,两人手挽着手的样子看得他也是龇牙咧嘴,这 才半年不见,怎么这小子的取向都变异了。 这边死了人,陆寒江自然不好让两丫头上前来,商萝是江湖儿女还好说,永乐毕竟久居深宫,死蚂蚁都未必见过几次的她,来一趟江湖每回都对着没脑袋的尸体憋着也不是个事。 死的人是谁,这一点陆寒江也知道,多亏了东方鸢,对方在江湖上替自己干活打探情报的同时,也在猎杀仇敌。 宇文彰娶的是东都陆家的嫡小姐,也就是东方鸢的妹妹,那姑娘怎么「病」死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不说出口是省得大家脸上难看。 所以如今这宇文彰死在东方鸢手里,倒也不算委屈了他,为了撇清干系杀妻保命,于家族而言,确实做的果断,于道义而言,也的确枉称仁义,所以既然宇文家不义在前,那就怪不得东方鸢不仁在后。 主要在于,宇文家并非保不住人,锦衣卫做事是可以商量的,一旦付出大于收益,他们就会止步,所以若是宇文家愿意付出一些代价,也不是不能够谈。 只可惜,宇文家的冷漠决绝让锦衣卫甚至来不及开口要价,倒也算是苦了那位姑娘了,嫁了这一位不着调的丈夫,到死还被对方弃若敝屣。 这一度让陆寒江很是为难,宇文家的老东西也太过谨慎,迄今为止似乎都没有留下过什么大的把柄,他想要找茬都寻不到路子。 也不知如今这东方鸢杀了宇文彰,是否能够让那老家伙露出些破绽。 陆寒江把该装作不知道的全都压在心底,上前来问道:「贤弟,这里发生何事?」 沉思中的公孙承被喊醒,他听得是陆寒江发问,没有怠慢,立刻答道:「陆大哥,看来是魔道小妖女曲怜琴曾在这里出没,她下手毒辣,伤了不少无辜之人,不过有我在,倒不会有大碍。」 这话自然又引得周围一众人叫好,公孙少爷侠义之举就在眼前,他们也不吝多喊上几声。 「如此便好,对了,还不知道,这位姑娘是——?」陆寒江的目光适时落在公孙承身后的那个女儿家身上。 这时候公孙瑶因外边人多,太过害怕,所以就没敢出来,此刻被众人看在眼里的「公孙大小姐」,还是烟儿。 而这一刻,公孙承也犯难了,酒肆的事情藏不住了,被家族喊停是必然的事情,好在他冠礼举行在即,正式成年之后,家族方面应该也不会太过苛待于他。 所以这时候,他在纠结的就是该不该「将错就错」,众人眼中看到的「公孙瑶」是烟儿,如此一来,不如就顺其自然,既不需要让妹妹抛头露面,同时,也能够. 想到此,公孙瑶隐晦地看了眼人群里跟着陆寒江来的两位姑娘家,眼底不由得一黯,嫂夫人自不必提,雍容大方,颇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他虽只匆匆见过一次,但也觉得其与陆大哥十分般配。 而另一位,则是陆大哥的妹妹,虽看着仍有几分稚气未脱,但对方聪慧可爱,做事大方,将来想必也会成为名动江湖的女子。 相比之下,公孙承自己的妹妹公孙瑶,则有几分.相形见绌。 少年郎的攀比之心悄然让公孙承的心态发生了些许变化,他虽不见得一定要处处比人强,但倘若被碾成了尘泥之别,他这面上也是无光。 公孙瑶性子柔弱,为人胆怯,多是躲在幕后不敢现身,论姿色至多也只能算清秀,而烟儿则完全相反,她容貌出众,性子开朗,且如今又刚好 公孙承短暂的沉默之后,心里很快做出了决定,他有些亲昵地拉过受宠若惊的烟儿,向陆寒江介绍道:「陆大哥,这是舍妹。」 第四百二十六章 轻功无双 “这......” 不管是站在人前的烟儿还是躲在帘子后的公孙瑶,这一刻都懵了,其他人会认错还好说,可公孙承这做哥哥的,怎么可能会认不清自己的妹妹。 一瞬间,烟儿是震惊不已,不过聪慧如她,也很快猜到了公孙承此举恐怕也是为了保护公孙瑶,但她同时立刻就开始担心起帘子后的公孙瑶,她家小姐内心向来纤细,也不知会不会多想。 要说这自小一块长大的,相互间的了解就是够深,烟儿一猜就中,这时候公孙瑶已经躲到了后院的小房间里委屈地哭出声了,在眼底打转多时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当然,这种事情外边的人是不知道的,也只有陆寒江注意到了布帘后的人不见了,但这时他不知内情,所以也并未放在心上。 “原来是公孙小姐,幸会。”陆寒江对着烟儿抱拳。 公孙承扶着烟儿有些僵硬的身子,笑着道:“妹妹,这位是陆帮主,你不是一直敬佩陆大哥的侠义,想要见他吗,今日可算是如愿了。” 公孙承这一句话又是让围观的众人大为吃惊,丐帮帮主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实是太过遥远的大人物,今日得见,居然有种身在梦里的恍惚。 “见,见过陆帮主。”烟儿看着似乎也有点被吓到了,但还是硬着头皮微微一福。 陆寒江帮了公孙承那么大的忙,他心里感激,在和公孙瑶说道的时候,自然把对方吹得天上少有地下难寻,后者对江湖之事极感兴趣,因此对陆寒江感到钦佩也是情理之中。 但,烟儿则不然,她只是小姐的侍女而言,平日里为了生活奔波,除了卖酒就是在制酒做女红,哪有那工夫去遐想什么江湖大侠。 陆寒江眼睛虽不至于能够轻易看破人心,但看穿面前这个姑娘眼底的勉强,还是轻而易举,这回别说是敬佩了,恐怕这个“公孙瑶”根本就没怎么关注过丐帮帮主陆十七。 不过,陆寒江也不觉得有什么,公孙承的待人接物做得一直不错,能够把江湖上人人喊打的丐帮吹成侠义世无双,给他妹妹说点场面话倒也不足为奇。 “公孙小姐不必多礼,本公子与令兄一见如故,你也称我一声大哥便可。”陆寒江这时候表现得十分友善,让公孙承大受感动。 毕竟自家妹子抛头露面出来卖酒,这种事情说出去怎么样都不好听,陆大哥能够毫无芥蒂,果然与那些凡夫俗子不同。 陆寒江这边既然打算做好人,那干脆做到底,给足了公孙兄妹的面子,以他的话术,大大缓解了公孙大小姐卖酒一事的尴尬。 凡事只要包装得好,再坏的名声也能逆转,酿酒卖酒怎么了,这叫不与世俗同流合污,那是高雅之事。 这一番操作之下,公孙承自然对陆寒江佩服得五体投地,烟儿也是感念对方仗义出手,替她们暂时化解了尴尬。 几人说话间,公孙世家的人总算是赶到了,莫要忘记了宇文彰的尸首还躺在地上呢。 江湖上打杀了人,一般而言都是交由当地有名望的门派大族负责处理,若不是专门报到官府,当地衙门和锦衣卫都是不会管的。 毕竟,当初也不是没有爱管闲事的,可惜人家不但不领情,反而倒打一耙,如今那位老哥坟头都长草了,有此为戒,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去管这些江湖仇杀。 说回这里,公孙世家的人到了之后,很快辨认出了死者的身份,有家族身份牌为证,宇文彰的来历根本不用查。 这下好了,宇文世家的人死在了公孙世家的地盘,想也知道这会惹来多大的麻烦,关键这杀人的还给跑了。 领队的是公孙世家的一位管事,身后带着十多位腰佩短剑仆役,他将尸首上留下的痕迹都查探一番之后,面沉如水,思索一番后,叫来了几人,小声吩咐: “先将宇文少爷的遗体带回去,妥善安置,还有,此事必须立刻禀报家主,如何决断,还需要家主发话。” 管事也是无可奈何,人都死透了,推卸责任什么的显然要往后稍稍,若不把尸首安排好,指不定那宇文世家会如何攻讦,要知道那家人向来是以霸道闻名的。 至于说酒肆里的公孙兄妹,说实话,这位管事不想管,他也是公孙家的族人,单名一个墨字,按辈分算,还是俩兄妹的叔叔辈。 这宇文世家的少爷死在哪里不好,偏偏就死在了公孙少主的酒肆里,更别提这位少主如今还地位尴尬,公孙墨一下就嗅到了麻烦的味道。 可惜,他不想管,公孙承却不想轻易放过。 他沉着脸站出来指责道:“管事好大的威风,陆大哥乃是本少主请来的贵客,莫非公孙家的待客之道竟已经无礼至此了吗!” 公孙承和公孙桓父子间的战争,公孙家其余族人大多持两不相帮的态度,但出于对家主的尊敬,这些人多少还是会偏向公孙桓一些。 公孙墨也是如此,所以公孙承对他也有怨怼,这时候抓住了机会,自然要好好借题发挥一番,同时也是为了投桃报李,给足陆寒江面子。 公孙墨刚出了酒肆,听得后方公孙承的话,他脚步一顿,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说道:“大少爷若有客人,大可直接带到族里,属下尚有要事要办,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公孙墨,你大胆!”公孙承面有怒色,朗声质问道:“丐帮陆帮主当面,你居然如此无礼。” “陆......帮主?!” 公孙墨大吃一惊,他从未把公孙承放在眼底,也自然不会在意对方请来的什么客人,所以,直到此刻,他才看见陆寒江身上带着丐帮的打狗棒。 这让他的瞳孔骤然一缩,心头更是震惊不断,这丐帮帮主怎么到了医城来?!莫非真的与传闻一致,他们这少主气运通天,竟结交到了陆十七这等人物? 曝出了陆寒江的身份之后,公孙墨眼中除了震惊之外,剩下的就是浓浓的戒备。 不客气地说,丐帮现如今在江湖上的名声,纵然称不上过街老鼠,起码也是搅屎棍丧门星一类的玩意,其中这帮主陆十七还是纵横天下的轻功高手,来者不善啊。 作为铸剑山庄大难之中仅有的几个幸存者,得益于吕问和关山陌两个当事人的大力宣传,世人都知道了陆十七轻功独步天下。 什么?你问为何不提对方打败霍天涯掌法?丐帮帮主掌法厉害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这有什么好说的。 尽管吕问和关山陌极力描述了陆寒江的强大,但他们毕竟眼界有限,说得再多也只是强,很强,非常强这类干巴巴的吹捧,根本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讯息。 所以等传到人们口中,重点就变了味,就好像你夸五岳剑派的剑法厉害一样,大家都没有什么实感,因为人家本来就是使剑的。 至于这轻功无双的说法是怎么来的,则要从铸剑山庄说起。 对于大多数江湖人来说,铸剑山庄的名声自然是如雷贯耳,但真的要说有多了解,却也不尽然。 就说那望剑楼,略微有半数的江湖人都知道这座铸剑山庄的招牌高楼,但要细说它到底有几层,除了一些老江湖之外,多数人恐怕也是一知半解。 但这不妨碍世人可以对比,望剑楼上,时九宁掌门跳下直接摔死,天风道长纵身一跃摔断了腿,只有这位陆帮主,毫发无损。 所以,铸剑山庄的事情传出来之后,大部分人都只记住了丐帮帮主陆十七轻功无双这一点。 第四百二十七章 羽翼已成 “原来是丐帮帮主,在下失礼。” 既然公孙承已经曝出了陆寒江的身份,哪怕公孙墨心里再不情愿,这面上的功夫也得做到位了。 近来江湖上的大事都少不了公孙家的身影,但因为各种原因,他们虽然参与了其中,平白遭了几场池鱼之灾,但计较起来,也都是小节。 尽管因为丐帮如今的路人缘极差,所以公孙世家对他们的观感也说不上好,但真要说与对方有什么过节,那倒也谈不上。 如果有得选,自然是两不相干,各走各路是最好的,可既然对方来到了自家的地盘,若是因失礼平白将人推到对立面,那实在难以称得上理智。 “陆帮主的风采,我家家主早就倾慕,如今阁下远道而来,请务必随在下到族中小坐几日,也好让我等略尽地主之谊。” 公孙墨的前倨后恭更是让众人惊叹于丐帮的强大,就连公孙世家也不敢不卖对方面子。 而公孙承则是暗自点头,虽然他对自己的家族也多有怨愤,但真要是公孙家在丐帮面前失了礼数,他自己其实也是面上无光。 如今公孙墨没有意气用事,倒是最好的结果了。 陆寒江自然不会拒绝,他对着公孙承点点头,然后看向了公孙墨说道:“公孙家盛情,本公子先行谢过。” “陆帮主客气了,请。” 公孙墨一边让人赶紧把宇文彰的尸首抬走,一边又恭敬地给陆寒江等人引路。 至于公孙承这边,自然是一同回去,而既然他都要走了,那“公孙大小姐”自然也不可能单独留下,所以这烟儿也被他一并带走。 烟儿虽然紧张还留在店里的真正的公孙瑶,但是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可能直接和公孙承说,不然若是暴露了,岂不功亏一篑。 事到如今,她只能硬着头皮把“公孙瑶”的角色好好演下去,而就在回去的路上,还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那就是曾经常在酒肆外晃悠的那几个泼皮,不知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这会都从人群中飞奔出来,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求饶。 这其实也好理解,他们本以为那卖酒的姑娘没有什么背景,他们满口花花图个乐子,也没有什么大碍。 可谁知道对方居然是公孙承的妹妹,公孙世家的大小姐,纵然过得有些落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招惹得起的人物。 烟儿有些复杂地看着地上这些个泼皮,曾几何时,她也幻想过有侠士从天而降,带着她脱离苦海,却没想到会是今天这样的情形。 这时候,自然是公孙承站出来说话,他厉声呵斥了这群人,不过最后却大度地放过了他们。 那些个泼皮连连磕头感谢公孙承胸宽似海,四周的群众见了,也开始称赞他的胸怀,通过此事,公孙少主的声望又小涨了几分。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公孙世家,早就接到消息的公孙桓却并未现身,来迎接的是一位家族中德高望重的宿老,虽不至于说失礼,但也确实容易让人心生芥蒂。 公孙桓这样做的理由很好猜,毕竟丐帮帮主这个时候来医城,傻子都知道他是来给公孙承站台的。 只不过,这父子俩的矛盾如今上升到了整个家族的层面,却是显得这公孙桓有些气量狭小了,他这一番动作,也让不少族人心里的天平发生了偏移。 “家主身体有恙,特让老朽前来迎接陆帮主,失礼之处,还望海涵。”那公孙家的宿老一脸和善地说道。 “无碍,本公子来得突然,却不知这公孙家主身体不适,不若本公子请来几个大夫给他瞧瞧?”嘴上说着无碍,但陆寒江这一通夹枪带棒的问候,也着实有些刻薄。 公孙世家自己就是杏林圣手,请哪门子的大夫。 周围的公孙族人都面有薄怒,不过那宿老却是哈哈一笑,毫不在意地道:“陆帮主这份心意,老朽替公孙家收下了,不过来者是客,怎么好劳烦陆帮主操心。” 他让开一条路,做出请的姿势,蔼然地说道:“族中已经备好酒宴欢迎,陆帮主,请。” “长老客气了。” 陆寒江抱拳一礼,然后带着人越过宿老往里走去,这态度倒是一点不客气。 那宿老面上一团和气,养气功夫显然是练过的,等到几人都从他身边走过,最后只剩下了公孙承和烟儿。 “望长老。”公孙承带着烟儿上前行礼,态度恭敬与对待其他公孙族人完全不同。 这也是当然的,这位宿老名叫公孙望,正是当初提出以玲珑祈作为代价交换,要代替公孙桓出面,为公孙承举行冠礼的那一位。 公孙望看向公孙承,神色有些感慨,也有些欣慰,他道:“少主此行真是结识了一个厉害的人物。” 公孙承会心一笑:“能够认识陆大哥,是我今生最大的幸事。” “是啊。” 公孙望慈祥地看着公孙承,问道:“听闻少主前两日邀了不少江湖上的青年才俊春日踏青,那程家和林家的公子也在其中,可有此事?” 公孙承微微一笑:“我与诸位朋友结伴同游,不过是年轻人志趣相投,大家相交于义,望长老不必多心。” “呵呵,老头子我可不会多心,至于其他人......也罢。” 公孙望轻轻摇头,然后仰头看向远方,语气温煦地道:“只是,你终究是公孙世家的少主,该与自家人多亲近一些才是。” 公孙承眼底闪过一分讥讽之色,他淡淡地道:“若是各位族兄看得起我,愿意一道同行,我也不会阻拦。” “唉。” 公孙望长长一叹,负手向前缓缓行去,背对着公孙承低声唱了四句歌:“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 公孙承听见,拱手朝着公孙望的背影深深一揖,良久才起身。 公孙望没有停下脚步,一边走,一边将目光看向了主院的方向,同时低声把鸿鹄歌的最后四句也唱出了声—— 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 如今少主羽翼已成,外有丐帮引为助力,内里不少依附与公孙世家的家族,其继承人都与其交好,这些年就连公孙世家内部,也有不少人开始看好公孙承,包括他公孙望自己。 此次冠礼之后,只怕公孙桓再是不满,也难再撼动公孙承的地位。 公孙承单枪匹马能够走到今天的地步,确实不能否认其本身的出色才能,若是让其继承家主之位,恐怕能够带领公孙世家再造辉煌也说不定——如今不少的族中宿老都有这样的看法。 只不过,公孙望却有些隐隐有些担忧,在公孙承崛起的过程中,家族几乎没有提供给他任何助力,拖后腿倒是经常。 而今公孙承所依靠的,大多都是没有血缘,仅凭一个义字相连的外人,若有朝一日他真的继承了家主之位,不知是否会因为这些人而有所偏向。 其他人都还好说,唯独丐帮,这正道江湖的第三大势力,实在让公孙望感到不安。 公孙世家兴盛至今,未尝没有明哲保身的缘故在其中,除了旗帜鲜明地针对魔道之外,公孙世家几乎没有参加过任何正道上的纷争。 五岳的内耗,少林武当的较劲,哪怕是当初江湖四大世家的明争暗斗,公孙世家也是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不管谁上位他们都是笑脸相迎。 并非公孙世家实力不济,而是他们奉行的就是与人为善的处世之道,可如今,以公孙承和陆十七的交情,若是真的有一日,公孙家和丐帮站在统一战线,那恐怕会是一场灾难。 别看那陆十七一副亲善有礼的样子,他做的事情可和这副平静的外表一点不搭边,当初在武当山和江南做下的事情,直接把江湖上排在前边的几个大派都得罪干净了。 说得难听一些,这就是一个点燃的火药桶,在哪里爆炸,什么时候爆炸都不足为奇。 公孙望本来是看好公孙承的,但是现在却心里却产生了犹豫,他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但公孙承上位之后,公孙家的未来无非两种。 一是他杞人忧天,这公孙承会迅速摆脱外人的影响,带领公孙世家迈向新的高峰,而第二种,则是公孙承倒向丐帮,然后公孙家被绑上战车,兴衰难测。 因而在如今的公孙望看来,选择公孙承就是一场豪赌,赢了一步登天,输了跌入深渊,对于喜欢一个求稳的人来说,这种赌博最是他不愿做的。 第四百二十八章 所图者名 夜晚,前院灯火通明,在为丐帮帮主的到来举办的宴会上,公孙承代替公孙桓坐在了主位,第一次真正以少主的身份出现在了这个家里。 公孙桓到最后也没有出现,既然已经说了身体有恙,那不妨就有恙到底,这位家主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对于公孙承这个儿子的厌恶早就达到了顶峰,不可能因为任何外力而改变。 而在后院的角落,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出现在了小池塘的边上,低声的啜泣断断续续,望着水面上倒映着的弯月,公孙瑶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今日发生的一切,确实极大地打击了这个小丫头,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哥哥公孙承只是告诉她,今日起,由烟儿暂时担着“公孙家大小姐”身份出现在人前。 因为她平日里深居简出,从不在人前露面,所以由烟儿代替她的身份,倒也无人怀疑。 在理智上,公孙瑶也不是不能理解这样的做法,毕竟烟儿虽是侍女,但处事落落大方,比起自己可能更加适合站在台前,多想一层,这也未尝不是一种保全自己的手段。 但在情感上,公孙瑶很难接受这样的安排,抛开身份不谈,她承认自己的确不如烟儿,但是看到烟儿所扮演的“公孙大小姐”这么轻易就被其他人认同,她的内心也真的难受。 而更让公孙瑶痛心的,就连哥哥也打从心底认为,她不如烟儿,甚至连一句过问都没有,就敲定了让烟儿代替她的事情。 旁人也就罢了,她一母同胞的哥哥公孙承这样做,着实伤了她的心。 但她也知道,这时候她必须继续忍耐,他们熬了十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刻,不能够在这种关键时候出岔子。 所以纵然有天大的委屈,公孙瑶只能独自躲在角落里一个人默默忍耐。 而正当她对着幽幽明月哀诉忧伤之时,身后却突兀地传来了脚步声,公孙瑶惊慌之下,忙抹了把脸,起身怯生生地问了句:“是谁在那里?” “姑娘别担心,在下不是坏人。” 来的人是池沧平,他见公孙瑶起身就要跑,赶忙喊住了对方:“姑娘不必惊慌,在下听闻公孙少主居住于此,特地来此恭候。” 别误会,这可不是池沧平良心发现想要自首,而是他总算想明白了,他如今的尴尬的身份不管走到哪里都有危险,就算没有丐帮,也会有其他人找他“复仇”。 为了活下去,他必须找到一个足够强大的势力依附,而思来想去,公孙世家或许可行。 他深夜来此,就是为了与公孙少主见面,想着和对方谈谈,否则这颠沛流离的生活一直过下去,也不是办法。 公孙瑶听闻对方是来找她哥哥的,也就略微放松了身子,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却见到月光下,如玉的公子竟是那般俊美,看得她一下子竟移不开目光。 公孙瑶轻捂着嘴,脸颊微红,似是被迷住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池沧平温和地笑道:“还不知姑娘芳名......?” 有一说一,在阿岚,东方鸢等一众江湖新秀登台之后,池沧平的武功虽然在江湖年轻一辈里已经不再亮眼,但他的样貌,那绝对是可以排上号的。 公孙瑶觉察到了自己的失礼,赶忙垂下了脑袋,脸皮如火烧一样,她细声道:“我,我是服侍小姐的侍女,烟儿......” 她想起了哥哥临走前交代的话,只能这样介绍自己,说完后,她内心的苦闷更加浓郁了几分。 可没想到,池沧平并没有因为对方“侍女”的身份就轻视,反而是十分热情地和公孙瑶攀谈起来。 这让公孙瑶突然有点受宠若惊,她因性子里的自卑和怯弱,话向来是很少的,可池沧平总能够找到话题,不时还能逗她一笑。 这样的经历是公孙瑶从来没有过的,她眼里的光愈发明亮,话也是一句接着一句,在不知不觉间,池沧平已经把公孙兄妹的生平喜好日常习惯套得差不多了。 公孙世家的宴席结束得很早,因为正主喜欢按时休息,所以在陆寒江“不胜酒力”离席之后,酒席就差不多结束了。 公孙承在烟儿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却在进门之后,看到了与公孙瑶相谈甚欢的池沧平。 “你是......”酒气上头,公孙承的脑子一下子有些转不过来,似乎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对方。 而池沧平则是上前恭敬一揖,开门见山地道:“少主如今大势已成,但若想海阔天空自在遨游,还差最后一步,有如鹰者,风举云摇,若无风,少主何以翱翔九天。” 此话一出,公孙承的醉意顿时去了大半,他从上到下打量着面前的人,然后急忙躬身一拜:“公子何以教我?” 池沧平内心稍定,赶紧趁热打铁,他说道:“少主如今势已成,所缺者,乃名也,魔道妖女曲怜琴为祸江湖日久,却无人可制,倘若少主能够擒杀她,名动江湖就在眼前。” 公孙承略有意动,但却为难道:“我何尝不想如此,但那小妖女狡诈异常,当日逃脱,如今恐怕远遁千里,我冠礼在即,如何有时间去追捕她?” 池沧平胸有成竹地说道:“少主勿扰,曲怜琴为人自大狂妄,所行诸事无忌不羁,况且在下与那妖女有过节,在下料定她尚未离开医城,若以在下为饵,那妖女必然自投罗网。” “当真?”公孙承惊喜地问道。 “不敢欺瞒。”池沧平淡淡地道。 公孙承来回踱步,心里终于有了决定,他感动地看向池沧平,说道:“譬如公子所言,此番恩重如山,不知我该如何相报。” “少主不必如此,在下不过区区之人,此番相助,乃至仰慕少主风采,故而前来相投,望少主不弃,在下愿入门下任一护卫。”池沧平作势就要下拜。 公孙承连忙扶住他:“公子何必行此大礼,阁下若愿意待在公孙家,我必然以供奉之礼相待。” “多谢公子。” 池沧平等的就是这句话,两人相视而笑,却又见他面露难色:“还有一事,不敢相瞒少主,其实在下与那丐帮陆帮主之间略有误会......” 公孙承听得一愣,旋即面露为难,但内心博弈过后,他又很快下定了决定:“公子放心,我与陆大哥私交甚笃,若是误会,我愿为两位调解。” “多谢少主。”直到这一刻,池沧平才终于松了口气。 公孙瑶微微一笑,似乎心中有数,接着他又问道:“说来,还未曾请教公子姓名......?” 池沧平略微沉吟过后,说道:“在下无名......过往种种早已舍弃,日后少主称我无名即可。” ...... 与此同时,在公孙世家的客房里,陆寒江换下了一身酒气的衣服,眼底一片清明,哪有半分醉酒的样子。 他拿起桌上水壶,给自己倒上一杯清水,忽然一阵风拂过窗台,叉竿当啷一声落地,戴着斗笠的女子出现在陆寒江的面前。 小嘬了一口的清水,陆寒江叹了口气说道:“东方姑娘,如果可以,下回麻烦走门,谢谢。” “......” 东方鸢瞥了陆寒江一眼,把斗笠摘下,清冷地道:“你让我打探的消息都打探得差不多了。” “东方姑娘能力,在下从来都是相信的。” 陆寒江微微一笑:“那么,说来听听,这公孙世家如今到底几拨人在斗法。” 第四百二十九章 相生相克 东方鸢的武功在年轻一辈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但她真正强大的地方却在于轻功,东方世家的绝顶身法扶摇九天,让她不论身处任何困境中,都可以来去自如。 这样优秀的条件,使得她打探消息之时,容错率远远高过其他人,这也是陆寒江看重她的原因之一。 在陆寒江还在铸剑山庄打发时间的时候,东方鸢已经先行一步前往医城打探公孙世家的情报。 至于后来追杀宇文彰,这是属于东方鸢自己的私人恩怨,并非陆寒江的指示,但他也没有明令禁止过。 陆寒江和东方鸢的关系很微妙,并非等级明确的上下属关系,而是一种类似于互利互惠的合作伙伴。 陆寒江帮助东方鸢想办法复仇,而后者则以替他做事的方式作为回报。 此次公孙家的行动,东方鸢也并未让人失望,或是曾经她在旭日镖局的时候,就做过同样的事情,所以重操旧业,倒也得心应手。 东方鸢打探的消息,筛掉八卦和闲事,剩下的就只有一件,那就是围绕公孙世家的少主之位展开的争斗,这也是一切矛盾的核心,公孙世家如今因此分为了三大阵营—— 其一是以家主公孙桓为核心,坚决不认同公孙承少主之位的一群人,其二是作壁上观的公孙家宿老和大部分族人。 其三,则是公孙承依靠自己多年的努力,拉拢来的宿老公孙望以及几个依附公孙世家的家族,如今还要加上丐帮。 但对于公孙承本人,则还有点需要注意,这也是今日东方鸢见到烟儿才意识到了,那便是“公孙瑶”这个大小姐,其实被偷偷换了真身。 尽管原本的公孙瑶是足不出户地过日子,就连公孙世家的人都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当然了,这更多则是归结于她这个人本身的不受重视。 公孙承也就罢了,再落魄也是少主,总会有人关注他,但公孙瑶,至多也就是依附公孙承而存在着的一个小卒子,在世家大族之中,这样几乎毫无价值的女子,是没办法引起注意的。 只不过,公孙世家的族人不在乎,不代表东方鸢会忽视,她本就为打探情报而来的,攀墙头的时候就探明了公孙瑶和烟儿的主仆关系。 也正是在这样的前提下,东方鸢一下子就看穿了公孙承的瞒天过海之计,并把此事告知了陆寒江。 而陆寒江听完之后,也是略微有些惊讶,他自认为对公孙承也算得上是“真诚以待”了,即便要算计他什么,这不是还没有开始吗,对方居然如此警觉? “莫非是我看走了眼?”陆寒江挑了挑眉头,看向东方鸢道:“看来此事还得劳烦东方姑娘多注意一下。” “好。” 东方鸢惜字如金地应下了,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又补充道:“在你赴酒宴之时,此前被曲怜琴带着的那个男人曾来找过真正的公孙瑶。” “池沧平?” 陆寒江捏着下巴思考起来,池沧平和公孙瑶没有交集,过去的目的应该是为了找公孙瑶,以他如今的境况来猜测,应该是为了求对方出面找自己说情。 东方鸢把该说的说完之后,便不再停留,她是原路返回,打开了窗户离去,结果还是没有走门。 陆寒江无语地把窗子的叉竿重新支起,然后慢慢思索起刚刚东方鸢所带来的情报,心中慢慢有了成算。 一夜过去,第二天一早,陆寒江还没起的时候,公孙承就到客房外想要拜访,然后他的一场好梦就又被搅和了,连带着早上的好心情都没有了。 叫醒陆寒江的是永乐,说来最开始因为他的起床气,公主时常被那一双满是怨念的死鱼眼盯得背脊发凉,好在经过一年的磨合,两人在这件事上也总算是适应了。 只不过是永乐公主单方面的适应,因为公主并没有这么离谱的起床气,所以从来都是她在迁就陆寒江。 早了半个时辰被喊醒,陆寒江心头不痛快,于是就在心中默默地给公孙承再记上一笔。 永乐喊醒陆寒江之后就噔噔噔地跑去找商萝了,指望堂堂公主伺候他洗漱肯定不可能,所以陆寒江还是得自个儿来,好在他一直习惯自己动手,倒也不至于不习惯。 一刻钟后,公孙承终于等来了陆寒江,他歉意地道:“陆大哥,抱歉,是我来早了。” “贤弟太客气了。” 脸上和善,内里怎么样就另外再说了,陆寒江邀请对方一起坐下用早饭,公孙承入座之后,他就问道:“贤弟这么早来寻我,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此事的确要紧,因陆大哥你特地交代过,所以我不敢怠慢,本想一早与大哥说,可是昨日酒宴上人多眼杂,所以也没有机会和大哥提起此事。” 公孙承顿了顿,神情严肃了些,说道:“陆大哥还记得,年前你交给我研究的那两瓶毒药吗?” “哦?莫非贤弟研制出结果了?” 这倒是意外之喜,陆寒江略微坐正了身子,期待着公孙承的答复。 “我也不知这算不算成果......” 公孙承将此前陆寒江交给他的两瓶毒药拿出来,摆在了桌面上,缓缓说道:“陆大哥,这毒药我研究了数月,虽没有发掘出有效的解药,但也发现了其中一些特别之处。” “嗯,你说。”陆寒江瞥了眼两个瓷瓶,默默地把自己盛着豆浆的碗移开了一些。 公孙承说道:“陆大哥,我发现你给我这种毒药,毒性十分霸道,不只能够毒杀普通的活物,甚至就连其他的‘毒’,它也能够‘杀’。” “嗯?这是什么意思?”陆寒江奇道。 公孙承深吸一口气,说道:“陆大哥,我的意思是说,这种毒能够吞噬其他的毒,我实验过如今江湖上常用的数十种毒药,其结果都是这样。” “原来如此。” 陆寒江微微颔首,这也就说,不管中了其他什么毒,都可以用天毒泣心身的血毒吞噬覆盖,但......若是没有解药的话,这也不过是换个死法,甚至还更致命。 这种功效,除了能够显示这毒药本身的霸道之处之外,似乎......挺鸡肋的? 似是发觉了陆寒江眼中的迟疑,公孙承连忙道:“陆大哥,还不止如此。” 说着,他拿起了两个瓷瓶:“陆大哥,你给我的这两瓶毒药毒性相同,看似应是所出同源,但我实际上在实验之中,却发觉了不对之处。” 说到这里,公孙承忍不住起身,神色有些激动地道:“这两瓶毒药,它们发作时的毒性虽然一模一样,完全看不出任何区别,但是,倘若将它们这样混合在一起——” 公孙承说话间打开了两个瓷瓶,将瓶中的毒血各自倒了一些在桌面上,只见两种毒血相互接触的瞬间,竟是发出了滋滋的声音,仿佛沸腾了一般,一阵白烟升腾而起,转瞬之间,桌面上的毒血竟是消散无形了。 第四百三十章 随手布置 看着化作一阵白烟消散的毒血,陆寒江惊讶地睁大了眼。 公孙承拿袖子往桌上一扫,将那白烟驱散,笑呵呵地解释道:“陆大哥不必惊慌,你看,这毒已经消失了。” “倒也不是因这惊慌......”陆寒江嘴角一抽,默默地将面前喝了一半的豆浆推远了一些,然后问道:“贤弟,刚刚这情况,怎么个说法?” 公孙承面色严肃,认真地答道:“陆大哥,依我拙见,这两种毒药虽十分相似,但未必出自同源,它们之间可能有着相互克制的特性。” 闻言,陆寒江微微眯了眼,问道:“你是说,这两个瓷瓶里的毒,互相之间是可以化解的?” “据我实验来看,是这样的。”公孙承用力点头。 陆寒江眼前一亮,问道:“贤弟,你之前说这毒药毒性霸道,可以吞噬其他的毒,倘若有一个人中了毒,是否可以先让他服下这两种毒之一,吞噬掉了先前的毒,然后再服下另外一种,以此达到解毒的功效?” 公孙承一愣,显然也是被陆寒江以毒攻毒的想法惊到了,但是这事吧,从理论上似乎还真的有可操作性。 陆寒江沉吟片刻,问道:“贤弟,你可在活物身上试验过?” 公孙承摇摇头:“陆大哥,我也是近日才偶然发觉了这种现象,还未来得及试过、” 总算有了突破,陆寒江不愿意再等,当即拍板道:“事不宜迟,贤弟,我们这就去弄些活物来试试,公孙世家世代行医,这用来试药的活物应该早有备下吧?” “族中是有圈养各种家禽兽类,平日里用以试药,但......” 公孙承欲言又止,脸上浮现些许尴尬之色,陆寒江一看便猜到,恐怕是因为对方这少主有名无实,根本无权使用族中的东西。 这种时候越俎代庖去和公孙世家的扯皮显然是浪费时间,陆寒江想了想说道:“不如先去城中看看,或许能够买来一些家禽先试试。” “嗯,陆大哥言之有理,此事交由我来办吧。” 陆寒江主动给了台阶,公孙承立刻就答应下来,满心保证会将此事办妥。 两人敲定计划之后,立刻动身,自觉有些失了面子的公孙承,都不给陆寒江开口的机会,主动掏钱买下了一批家禽,然后带回家中,依次实验。 毒血的霸道此前公孙承已经试过,但因陆寒江再三要求,所以他便再试了一次。 于是陆寒江亲眼看见了,中了剧毒的家鸡,在体表已经浮现毒素特征的前提下,再服下毒血,那些特征肉眼可见地消失,不消片刻就被毒血全部吞噬。 然后,那家鸡猛地抽搐了两下,立刻就是倒地不起,暴毙而亡了。 “......”陆寒江翻了个白眼,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 公孙承尴尬地抓了抓头发,解释道:“陆大哥,看来以毒攻毒的法子还有待商榷,毕竟你拿来的这毒药,比起其他毒都更加霸道厉害,若是压制不住,即便吞噬了其他毒,也逃不过被它自身所害杀。” “看来是这样。” 陆寒江无奈一叹,他们买来的这些家禽都是普通农户家养大的,抗药性实在一般,十多只里只有两只同时服下两种毒血之后,勉强活了下来。 尽管概率低了一些,但也可能是因为实验体本身的不合格,总的来说,用两种天毒泣心身的毒血相互混合,是有可能达到相互克制消除,从而最终解毒的结果。 这已经算是极大的进步了,陆寒江虽然没有办法学着像太子妃一样,控制毒素的强弱,也没有办法用第三方药物根除这种毒。 但他却意外发现了另一条道路,皇甫小媛和商萝两人的天毒泣心身可以相互克制,这恐怕是连太子妃都不知晓的秘密。 只是如果真的想要把这个特性用到“解毒”这个层面上,恐怕还得加上诸多限制。 别的不提,就连商几道那样的高手,若是没有太子妃替其缓解毒素,恐怕都活不过三天,那就更别提其他武功还不及他的人了。 丐帮全长老中了毒,在燕风云的真气护持下,撑不到一天就死了,这都算是好的了,再有其他人,恐怕会死得更快。 啧,任重道远啊。 陆寒江轻轻呼了口气,早起带来的坏心情稍稍缓解了一些,不管怎么说,他这边是从零到一,已经算是极大的成果了。 “贤弟不愧为公孙世家的少主,佩服。”这回陆寒江是真心实意的,不管是机缘巧合也好,自身能力导致也罢,唯结果论,对方都担得起这一句称赞。 “陆大哥过誉了。” 公孙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这边毒药的事情处理完,他才想起了今天来寻陆寒江的另外一件事,于是开口问道:“对了,陆大哥,昨日酒肆里被小妖女带来的那位公子,你可还记得?” 陆寒江早有预料,点点头道:“我自然记得,怎么了?” 公孙承迟疑了小会,试探着问道:“我听那位公子说,他与你之间,有些小误会,不知......” 陆寒江一挑眉头,心中了然,看来这池沧平是打算傍上公孙承了,不对,该说傍上公孙世家了才对,毕竟这从现在的局势看来,不出意外,这少主之位应该不易动摇了。 对方通过公孙承来找自己说情,这也是预料中的事情。 从个人角度出来,陆寒江对于池沧平的死活并没有太大的执着,说到底,对方跟他无冤无仇,反而给他找了不少乐子。 这回留着他,说不定还有乐子可以看,只不过,安逸的环境显然没办法发挥这位武当奇才的全部能力。 所以思来想去,陆寒江表面上选择和对方和解,他对公孙承说道:“那人说得不错,就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误会罢了,既然贤弟愿意替他说项,那便一笔勾销吧。” 公孙承感激地道:“多谢陆大哥。” 陆寒江摆摆手,将实验毒血的事情都交给了公孙承处理,他自己则先行离开,然后私下里找来了东方鸢。 “东方鸢姑娘,有件事得劳烦你走一趟,你可还记得那武当弃徒池沧平,那人有个妹妹叫做池芊云,想劳你将她请到医城来。”陆寒江说道。 “池芊云......” 东方鸢眉头微蹙,这是个陌生的名字,但出于两人合作的基础信任,她也不去深究陆寒江这么做的理由,只是问了句:“此人武功如何?” “应该不及姑娘吧。” 陆寒江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毕竟那天道三剑是个极强的变数,于是他又说道:“东方姑娘不必担心,倘若这人不好‘请’,那便转告她,她心心念念的哥哥,就在医城。” 东方鸢深深地看了一眼陆寒江,微微颔首:“知道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丐帮现状 让东方鸢去把池芊云找来,也算是为了给池沧平增加点压力,至于其他方面的考量,倒也有,那就是因为宇文彰的死。 当日在场的江湖客众多,保不齐就有哪个正好认得她,即便东方鸢隐藏到位,但扶摇九天的轻功身法终究是无法隐藏的。 公孙世家能人不少,真的要查,在茫茫人海翻出东方鸢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所以陆寒江索性暂时让她离开医城,顺便在这个时间段里,把宇文彰的凶案敲定一下。 在离开前,东方鸢把最新查到的消息告诉了陆寒江,是关于烟儿和公孙瑶之间互换身份的真正原因。 因陆寒江有过吩咐,所以东方鸢悄悄潜入了那偏僻的院落,偶然听到了这主仆间的对话,终于明白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误会”。 听完对方的话,陆寒江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个什么反应,这结果虽然代表当初是他想多了,但是其中的纠葛,似乎比起原本的猜测,还要更让陆寒江感兴趣。 暂且记下这件趣事,陆寒江抽空来了一趟公孙世家的偏厅,宇文彰的尸首还停留在这里,公孙家用了特殊的方式保证了尸身不腐,同时将他的脑袋给缝回了身体上。 “陆帮主。”门口处的几个公孙弟子见到陆寒江忙行了礼。 陆寒江与他们打过招呼后,用袖子轻轻遮住口鼻,走进了偏厅,死人见多了,也不代表就会喜欢这种味道,不管公孙世家处理得再怎么完美,尸体就是尸体。 宇文彰身上外伤不少,但致命的肯定是这断头一击,杀人凶手东方鸢虽然已经逃走,但是公孙世家还是在满城搜捕,样子总是要做的。 粗略看过之后,陆寒江就离开了,不过在外边他却碰到了卢鹏。 “陆帮主。” “卢公子。” 两人互相颔首表示见过,接着就擦肩而过,再无交集,毕竟本来他们就只有一面之缘,再说,以如今两人的战队情况来看,将来交恶是必然的,所以对方也没有前来深交的打算。 这卢鹏,平时看上去倒也挺像那么回事的。 陆寒江回头看了一眼卢鹏的背影,计算着距离公孙承的冠礼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是时候开始布置了。 于是他叫来了随行的锦衣卫总旗,计千里,这人与其他的锦衣卫,这时候都扮作了丐帮的弟子与他同行,一方面是壮声势,毕竟光杆司令总是有点掉份的。 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让他能够更加效率地在暗地里活动。 自从齐长老和一批忠于他的净衣派弟子在望剑楼全被烧死之后,丐帮内部的势力再度发生了分裂重组,唯一不变就是帮主的威望依旧。 毕竟陆寒江有着执法传功两位长老的支持,加上梁奔浪“不在”,燕风云又死了,在一年来净衣派持续不断地打压下,丐帮如今的污衣派弟子基本已经没了叫唤的力气。 所以尽管这些忠心的下属死了不少,但新上来的人,仍然还是奉行净衣派原则的弟子,只不过净衣派之中又分裂出其他的山头来。 但这些和陆寒江无关,齐长老意外死亡的结果对他而言不算糟糕,因为所有的净衣派弟子都指望得到他的青睐和提拔。 所以,现在陆寒江在丐帮的地位和威望甚至还要远胜从前,以往通过齐长老才能辐射整个净衣派的控制力,如今只需要他一句话就够了。 当然了,这不是陆寒江主观意愿上的想法,他根本没有认真管理丐帮的打算,所以对大权在握本就是毫无兴趣,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齐长老命大一点。 不过,既然权利已经到手,那他不利用起来也是浪费,所以这一次,计千里等锦衣卫,不再需要偷偷摸摸地假扮,陆寒江直接给他们安排假身份之后,白纸黑墨上了丐帮的名册。 其余的锦衣卫都直接空降六七袋的弟子,计千里这个负责统筹的总旗,直接挂一个八袋小长老。 至于最高的九袋长老,不是陆寒江不想挂上去,而是九袋长老有一套明确的审核程序,计千里的武功恐怕还够不上。 陆寒江如此丧心病狂的任人唯亲,丐帮的弟子不但没有意见,反而爆发出了比之以往更加强烈的激情和忠心,大伙都像成为下一个“计千里”。 看到这一幕,陆寒江终于放心了,这丐帮已经被他彻底带偏了。 “大人,请吩咐。”四下无人,所以计千里也就不再称呼陆寒江为帮主。 陆寒江对他说:“你以丐帮小长老的身份去见一见卢鹏,此人对公孙承极为不屑,你想法子,让他主动一些,去给公孙承找些麻烦。” 计千里低声应下,边广的告诫还音犹在耳,他本该就此离去,但却心头却不怎么想的,还是留下多问了一句:“大人,您如今以丐帮帮主的身份与公孙少主合作,为何又要找人给他使绊子?” 陆寒江抬起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倒不是这话有什么不能问的,只是他手底下的锦衣卫,大多都是那种少说话多做事的典范,很少遇见这么一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他心头纳罕,问道:“我记得你的上峰是.” “回大人,是边副千户。”计千里神色一变,连忙答道。 “哦。” 陆寒江轻轻点头,然后淡淡地道:“没什么,公孙承这少主上位是我们预计好的,但是为了将来,他这个少主,或者说未来的家主,都不能当得太顺利,明白了吗?” “是,属下明白。” 计千里心头一震,行礼后快步退下。 对方立刻之后,陆寒江开始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做,他此行的最终目的是保证公孙承的少主之位起码还在,当然,要是这小子够狠,直接做掉公孙桓继位,他也乐见其成。 出身锦衣卫的陆寒江,根本就不相信所谓的江湖信义,所以为了将来能够更好地控制公孙世家,这个上位的家主,不能够太完美,最好是得位不正,再加上各种瑕疵,在勉强即位的边缘是最合适的。 如今挑动卢鹏只是一个引子,另一边,陆寒江在想着利用宇文彰的死做点事,正好能够探探宇文世家的水,三大神兵的最后一把,如今还在他们手中。 三大神兵,徐福的宝藏,以及隐匿在其中的,尚未露出真身的长生七宝.要做的事情还不少。 陆寒江起身伸了个懒腰,外边又有一以丐帮弟子面目示人的锦衣卫来报。 “大人,碧水城来信。” 第四百三十二章 轻松入局 碧水城是苗疆之地的门户,也是连通中原之地的重镇,此地由骧云商号暗中掌控,若是公事,他们合该先发信京师才是,如此想来,只怕这封信,是灵月族发来的。 果不其然,陆寒江拿出信来一看,虽是通过骧云商号发的信,但实际上的写信之人却是苗疆大长老。 上面的内容也很简单,灵月族遇到些麻烦,希望能够从骧云商号借一些人手相助,至于到底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大长老含糊其辞,没有明说。 陆寒江收起信,暗自思索起来,大长老是苗疆的大长老,灵月族也是苗疆各族中实力最强的,这老家伙还在的时候,内部应该不至于会出现什么大乱子。 这么一想,麻烦只可能是在外部,可是苗地封闭,也没有听闻哪里的人跑到苗疆去搞事情了,就连玄天教的分部都被锦衣卫顺手灭了。 思来想去,陆寒江能够想到的,似乎也就是苗疆里最特殊的一处地方,百毒翁的死别谷。 百毒翁死后,这座山谷就成了无主之物,里边不但光景奇异,还有诸多珍奇植物,他也在邸报上看见过,灵月族似乎对这座山谷起了心思。 莫非是山谷中,百毒翁留下的毒瘴和机关太强,灵月族奈何不得? 心头疑惑连连,陆寒江思索了一会,给对方回了信同意了此事,同时去信骧云商号,让他们相机行事。 这只是一个插曲,陆寒江处理过也就放下了,这时候他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公孙世家这边。 计千里在得到指示之后,立刻就找到了卢鹏,起先他还觉得奇怪,可没想到对方一来第一句就是单刀直入:“听闻卢公子对公孙少主多有不满,不知可有此事?” 卢鹏很是吃惊,他和公孙承看不对眼是早有的事情,仗着公孙桓的偏帮欺负这公孙兄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丐帮与公孙承交往密切,对方这么直接地找上门来,莫非是打算要私下出口气? 卢鹏虽然性格阴柔,但他这脾气可真是一点不小,就算对方真是来找麻烦的又如何,难不成在公孙世家的地盘,对方还敢堂而皇之地大打出手吗? “是又如何,不知陆帮主派你前来,有何见教啊。”卢鹏不客气,他身后的两个小厮也是悄悄握住了剑柄,一言不合就要拔剑相向。 可接下来的计千里的话却远在对方预料之外,只听他道:“公子误会了,在下此来,就是为了相助公子。” “这”卢鹏和他随行的小厮面面相觑,有些不明白计千里此话的意思。 于是,计千里又把当初陆寒江对霍云起说的那番话说了一遍,无非就是陆帮主年少上位,丐帮人心不稳,多有弟子心怀不满,等等。 这种时候要是换公孙望来,第一反应恐怕就是怀疑计千里是不是假冒的丐帮弟子。 但卢鹏显然和霍云起一样,江湖经验不足,第一时间虽也有怀疑,但也在思考此事的可信度。 可还没等他想出所以然来,接着计千里就祭出了最大法宝,只听他似笑非笑地说道:“卢公子可知道,你的那位‘心上人’昨夜被公孙少主找了去。” 计千里说得暧昧,反正两人昨夜相见事实,但至于缘由,和谁找的谁,那就是小节了。 卢鹏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咬牙切齿地道:“你说什么!” 得亏这卢鹏做事光明正大,龙阳之好也从不遮掩,锦衣卫打探其中的内情十分容易。 池沧平和卢鹏之间的关系,恐怕是这卢鹏一厢情愿,但不论如何辣眼睛,就结果论,这位卢大公子对于池沧平,那可是喜欢得很。 所以陆寒江让他来刺激卢鹏,计千里第一时间就打算拿池沧平说事。 被愤怒冲昏了头的卢鹏这时候也不管这丐帮小长老究竟所来为何,撸起袖子就要去找公孙承算账。 自从他舅舅公孙桓把他带到公孙家亲自教导之后,他还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屈辱,向来只有他欺负公孙承的份,什么时候轮到这个小杂种骑在他头上撒野了。 “诶,卢公子且慢,还请听在下一言。” 计千里拦下了怒发冲冠的卢鹏,顶着对方一双赤目,淡淡地笑着道:“如今公孙少主与我们陆帮主相交甚笃,纵使你有公孙家主撑腰,若真的起了争执,也未必能够占到上风吧。” 卢鹏面色一沉,确如计千里所言,公孙承如今羽翼已丰,不再是他能够随意搓扁揉圆的那个落魄少主了。 若真的和对方起冲突,就算公孙桓依旧会帮助他,但公孙世家的其他宿老恐怕不会眼睁睁看着,毕竟再怎么说,这之中还夹着丐帮的脸面。 眼见这卢鹏有所犹豫,计千里趁热打铁,又说道:“公孙少主如今的地位,大半都是靠着丐帮的衬托,倘若没了这份助力,他也不比之前强多少。” 卢鹏深吸一口气,忍下了怒气,问道:“小长老何意,请直言。” 计千里见对方上钩,便说道:“不瞒卢公子,如今丐帮中以在下为首的诸多弟子,都曾是燕副帮主的拥趸,我们看不惯如今的陆十七,别瞧这公孙承需要丐帮撑腰,同样的,我们那陆帮主也需要公孙家的支持才行。” 卢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丐帮此次会如此明白地介入公孙家之事,原来这陆十七的位子也不稳。” “正是这个道理,卢公子,我们丐帮没有越俎代庖的想法,你看那公孙承如今都快成了陆帮主的跟班,你也不想将来公孙家成为别人的附庸吧,”计千里背过身去,意味深长地道:“卢公子,若是贵我合作,则可共赢。” 听得对方的话,这一瞬间,卢鹏内心本就少得可怜的负罪感陡然消失无踪,他突然醒悟了,他对付公孙承可不是私怨,而是为了让公孙世家的基业不落入外人之手。 公孙家主公孙桓是他的舅舅,四舍五入,他也是这公孙家的一份子,所以这个责任,他必须担起来才行。 刹那间,这计千里的形象,在卢鹏的内心就变得高大了起来,他们都是心怀侠义的正道之士,难怪对方今日回来寻他说出这番话。 卢鹏收起了心中的激动,态度也柔和了许多:“小长老,不知你想要如何合作?” “很简单,卢公子尽力打压公孙少主就是,丐帮这一边,在下会好好替公子打好掩护。”计千里笑着说道:“公孙少主冠礼在即,若是在这事上出了什么乱子,想必他的位子,也就不稳了,到时候,丐帮,公孙家,才真正算是太平。” 卢鹏思索片刻,大声应下:“好,就依小长老所言。” 使劲煽动完卢鹏之后,计千里回来把事情跟陆寒江汇报了,后者听完之后,很是困惑地道:“就这么简单?他真的信了?” “是的。”计千里也是神情古怪地点了点头,虽说是他一步步引导,但卢鹏居然这么容易就被说动了,他也是完全没有想到的。 陆寒江顿了顿,问道:“他不会是故意的吧?” “.应该不会,卑职刚刚得到消息,这卢鹏已经在四处寻找帮手,准备对付公孙承了。”计千里说道。 “.” 某一瞬间,陆寒江忽然起了别样的心思,貌似把卢鹏顶上去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首先他不姓公孙,只这一点,就足够将来这一大家子闹得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寻找帮手 又几天后,陆寒江开始在公孙家中听到一些奇怪的传闻,内容和公孙瑶有关,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当初的宇文彰之死与她的“见死不救”脱不了干系。 看来是卢鹏开始发力了,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件事情上动手,这若是他自己的主意,那么陆寒江对他倒是高看几分,若是有别人给他出的这个主意,那么陆寒江对他们这个团队都会高看几分。 可想而知出了这种传言,公孙世家此前的努力通通算是付诸东流了,宇文世家行事向来霸道,一点风吹草动他们都不会放过,这回卢鹏倒是真做了件大好事。 而公孙承这一边,看着似乎还没有受到影响,也或许是他早就对家族里风言风语习惯了,所以未曾觉得这些传闻有什么特殊的。 这天他来找到陆寒江,说出了他的想法。 “陆大哥,我推测魔道小妖女曲怜琴还在城中,所以打算设下埋伏,一举擒获她。”公孙承也不整些弯弯绕绕的,上来就是说出了自己的真正想法。 陆寒江煞有介事地颔首,然后问道:“贤弟,魔道妖女当日暴露了身份,当即就引来了不少人前去追杀,虽然结果一无所获,但她起码应该知道此地正道之强,应该不会再留在城里了吧?” 公孙承笃定地说道:“陆大哥放心,她一定会回来的。” “贤弟为何这么说?”陆寒江奇道。 “因为这曲怜琴在魔道之时便被娇惯坏了,有玄天教给她撑腰,她愈发无法无天,而且气量狭小,报复心极强,况且,她与无名有过节,断然不会就这么离去。”公孙承说得头头是道。 不过陆寒江对他的分析不感兴趣,只是好奇那其中出现的名字:“这‘无名’是何人?” “就是那日被曲怜琴擒住的公子,”公孙承笑着解释道:“无名说往事如烟,此前种种他不想再提,于是就自称‘无名’。” “原来如此。” 陆寒江这才明白,为何这一次公孙承态度如此决绝地站池沧平,原来对方根本就没有跟他提过自己真实的身份。 不过若是易地而处,陆寒江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毕竟如今保命才是最重要的,要是把真相说出来,这公孙承有没有胆子再和他联手,还是未知之数。 既然公孙承把事情都说明白了,这一次来找自己的原因也呼之欲出,但陆寒江还是故意问了句:“这么说的确有理,那么,贤弟打算如何做?” 公孙承咳嗽一声,然后起身抱拳,正色一揖,道:“陆大哥,这魔道妖女狡猾异常,为保万全,还请陆大哥出手相助。” 曲怜琴的实力究竟如何大伙都不知晓,但战力肯定是越多越好,公孙承当初虽没有亲身经历雪华宫一战,但既然雪罗刹都败在了陆寒江手下,想必这区区小妖女,更加不在话下。 陆寒江一眼看穿了对方的打算,但却没有拒绝,反而是满口答应:“贤弟放心,这魔道小妖女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我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陆大哥。” 公孙承满心欢喜地道谢,他就知道陆十七大哥急公好义,肯定不会拒绝他。 得到了强大的助力,此次对付小妖女一事,公孙承一下子就有了九分把握,他回去之后把事情告诉了池沧平,后者也是松了口气。 他虽然也没有亲眼见过陆寒江出手,但从逻辑上判断,年纪轻轻就能够就任丐帮帮主,武功肯定要比他还强上一大截才是,不管怎么说,对付一个曲怜琴应该没问题。 此次有了这陆十七帮手,他们几乎可以算是胜券在握了。 两人谈话的地方是公孙承所居住的小屋,这几日为了避开卢鹏,池沧平也搬到了这里来,此地没有外人,他们敲定计划的时候,也没有刻意避开两个女子,这番话都被她们听了正着。 公孙瑶偷偷看了一眼池沧平,然后壮着胆子说了句:“少,少爷,我也想同去,为无名公子.为对付魔道妖女出一份力。” 这时候,烟儿“公孙大小姐”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所以公孙瑶在众人面前,还是以侍女的身份出现。 公孙承听到她的话便是一愣,然后立刻表示拒绝:“不可!这不是小打小闹,若是不小心伤着了该怎么办!” “少爷,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公孙瑶有些倔强地道,但语气却弱了几分,在公孙承的面前,她还是不那么硬气。 池沧平也适时开口了,他说道:“烟儿姑娘此话倒也不无道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这话听在公孙瑶耳中,却是十分熨帖,让她嘴角的笑容又不自觉地深了几分。 公孙承眉头一皱,有些为难地道:“可是.” 池沧平自然知道公孙承想要说什么,于是又调转话头道:“不过少主刚刚说得也有理,烟儿姑娘不懂武功,此去恐怕帮不上什么忙,在下建议,不如让小姐去。” 此话一出,屋内三人都反应各异,公孙承皱起的眉头微微舒张,而公孙瑶则在失望之余,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角,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最后的烟儿,则是一脸的不知所措,她苦笑着看向池沧平说道:“无名大哥,我,我其实也不会武功啊.” 听得此话,而池沧平却是笑着道:“公孙小姐不必担心,此去对付那妖女自有我们出手,不必小姐亲力亲为。” “那为什么.?”烟儿不解得问道。 池沧平耐心地解释道:“那小妖女擅使毒,到时我们一众正道之士围攻她,少不得会有损伤,若她不顾一切大打出手,我们这边有小姐这位懂医术的能人在,也可减少些损失。” 说着,池沧平又道:“况且,公孙家兄妹齐心擒拿魔道小妖女曲怜琴,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这最后一句才是他的目的,毕竟纯粹为了找个人随时预备着解毒的话,那么公孙承其实也可以。 叫上公孙瑶最大的目的,还是为了噱头,毕竟他们此行真正为了的不是除魔卫道,而是扬名。 果不其然,公孙承在犹豫片刻之后,就同意了,他心里自有一杆秤在平衡,若是搭上他亲妹子去冒险,自然有些舍不得,但倘若换成了烟儿.似乎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而烟儿在公孙承同意之后,就再没有说过半句反对之语,她对公孙承那些小心思早就暗藏多年,只要少爷开口,她无论做什么都是乐意的。 最后的公孙瑶,则是深深地沉默了下去,在屋子里,她仿佛成了一个多余的人,看着被公孙承和池沧平环绕的烟儿,要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池沧平对烟儿的态度亲切无比,而对于她则是愈发平淡,一想到这些,公孙瑶再次看向这位从小到大形影不离的姐妹,心中除了羡慕,还不可避免涌起了几分嫉妒。 甚至于,有的时候公孙瑶会这样想,若是一开始她就是以公孙家大小姐的身份示人,池沧平对她是不是也会像此刻对待烟儿一样。 第四百三十四章 护法到来 就在公孙承几人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如何对付曲怜琴之时,被他们心心念念的小妖女,此刻正在城外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庙里挨训。 曲怜琴百无聊赖地站在原地,听着面前的黑衣人滔滔不绝地给她讲大道理,不一会就觉得困意袭来,她的眼皮一点点往下落,眼看就要睡过去了。 对面的黑衣人见了,气不打一处来,他痛心疾首地道:“好我的小姐诶,您到底听进去了没啊。” “听着了,听着了。” 曲怜琴嘟着嘴抱怨道:“连川叔,你都说了大半个时辰了,人家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既然听进去了,那就快和我离开这是非之地,法王知道你逃出来后非常生气,若是你再不听话,回去之后有你好果子吃!”那黑衣人故作气恼地警告了一番。 此人正是此前在铸剑山庄相助阿南逃跑的玄天教护法,他姓柴,名连山,职责上听命于幽云法王,所以每一回这曲怜琴惹了祸,都是他出面来收拾。 这回也不例外,柴连山没想到自己只是出去打探消息的功夫,这曲怜琴就跑得没影了,不仅如此,居然还在医城露了馅。 幸好是没有出什么大乱,曲怜琴机灵,就算落入陷阱也轻松逃脱了去,否则指不定还有多大的麻烦等着他呢。 柴连山看着曲怜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由得一叹,他语重心长地道:“小姐,这些时日教中要办一件大事,你可千万不要再胡闹了,不然到时候教主大人知道了,就算有法王护着,你只怕也得受苦。” “教主又怎么样,他能杀了本小姐不成。”对于那个神神秘秘的教主,曲怜琴早就看不惯了。 柴连山扶额摇首:“您放心,有法王在,教主不会杀你的,但禁你的足还是没问题,若是不想今后都在教中关禁闭,小姐您最好还是收敛一些。” “哼。” 曲怜琴对着柴连山做了个鬼脸,却没有再继续顶嘴,她磨蹭了一会,又问道:“连山叔,你跟我说说呗,你们又要做什么大事?” 虽然曲怜琴对于那个东躲XZ的教主很不屑,但对整个玄天教在江湖肆意妄为,甚至对朝廷锦衣卫都敢下手的胆大,她还是十分佩服的。 曲怜琴兴致勃勃地问道:“是不是你们要对锦衣卫动手了?上回阿华那几个蠢货失了手,我就知道你们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柴连山有些头疼地看着两眼放光的曲怜琴,他劝道:“小姐啊,您这回可千万别随便乱来,那可是锦衣卫,与江湖上那些人不一样,他们可不会给法王面子。” “嘿,以本小姐的武功,哪还需要那些人看爷爷的本事!” 曲怜琴鄙夷地瞪了一眼柴连山,双手叉腰,娇蛮地道:“说,你们是不是想要再出手对付那个陆镇抚?我也要帮忙!” “别!可别!” 柴连山头疼不已,最终还是说了实话:“小姐您别添乱了,教主已经下了令,无论是谁,都不可以对那位陆镇抚出手。” “为什么?你们难道不是要为阿华他们报仇吗?”曲怜琴大惑不解。 柴连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与对方解释,这种事情越多人知道越是不好,况且曲怜琴这不安分的性子若是知道了,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 于是他只得含糊其辞地解释道:“那陆寒江如今不只是锦衣卫的镇抚,更是朝廷的驸马,迎娶永乐公主之后,他也算得上半个皇家中人,将来也未必会与我们为敌。” 曲怜琴更加不明白了,她追问道:“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咳,教主既然有令,我们老实点遵从就是了,小姐不必问这么多,好了,此间事了,我们也该回玄天教了,这就动身吧。”柴连山赶忙岔开话题,蒙混了过去。 “啊?这就要走啦?”曲怜琴一脸的不甘心,和池沧平预料得一模一样,要她这个时候就离开,就她这个脾气,指定是不乐意的。 柴连山板着脸道:“小姐,不要耍脾气了,等天色入夜了我们就离开这里。” “唔” 就这么走了,曲怜琴自然是不甘心的,但是柴连山这一次的态度十分坚决,她再想要偷偷逃走,似乎也有些不切实际。 无奈,她只得妥协,但却提出了别的要求。 “连山叔,我们进城休息一晚上再走吧。”曲怜琴讨好地说道。 “小姐,你不会又在憋着什么坏吧?”柴连山看着撒娇卖乖的曲怜琴,心头的警铃开始作响。 “怎么会呢,我这一次一定听连山叔的话。” 曲怜琴满口保证道,然后又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拉着柴连山的衣袖娇声道:“连山叔,人家逃出来在这破小庙里待了这么久,连沐浴的时间都没有,混身都有味了,好歹让我收拾一下行头再上路吧。” 柴连山盯着曲怜琴看了好一会,终于还是败在了对方的撒娇攻势下,毕竟是从小宠到大的小姐,他也不舍得委屈了对方。 “行吧。” 柴连山虽然同意了,但是丑话还是说在了前头:“不过小姐,你可千万不要想法子再作妖了,不然,我就只能点了你的穴道,把你丢在马背上一路颠回去了。” 只可惜曲怜琴显然没有听进去,柴连山刀子嘴豆腐心,她早就习惯了,这时候对方好不容易松了口,她才不管那三七二十一呢,找回场子才是最要紧的。 曲怜琴和柴连山简单地用衣装遮掩了容貌,然后回了医城,随意找了一家客栈歇息。 再三交代曲怜琴不能擅自行动之后,柴连山才出了门,此一去玄天教路途遥远,该准备的东西他必须备好。 而被留在客栈里的曲怜琴,在柴连山离开的第一时间就暴露的原形,她才不乐意乖乖待着,立刻就下楼去打探消息。 可万万没想到,这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真是把她气得火冒三丈,原来池沧平为了引出她来,如今正在四处散播谣言,多是把她做过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一遍,故事里的她往往还都是小丑的角色。 这种侮辱她哪里忍得住,接着曲怜琴又听闻,池沧平和公孙承包下了城中最大的酒楼——归鹤楼,每日晚间都会在上边说道她的事,引得许多江湖客驻足旁听。 短短数日,她已经被池沧平抹黑成了一个啥也不是,只会靠着爷爷的威名作恶的废物,更别提对方还对她自傲的容貌进行侮辱,说她常以易容之貌示人,实则奇丑无比。 不管是哪一样,曲怜琴都忍不了,她记下了对方现身的酒楼,准备等到入夜之后,好好让这群不知死活的人好好瞧瞧,她为何会被世人称作小妖女! 第四百三十五章 束手旁观 归鹤楼里,公孙承和池沧平等人今日还是如期而至,喜欢听热闹的江湖客也是座无虚席,他们还专门雇了一个说书先生,务必让大伙听得尽兴。 这已经是他们布局的第三天,公孙承的心中始终是忐忑的,既担心这小妖女不来,又担心人家来了,他却不一定拿得下。 尽管池沧平一再向他保证肯定不会出意外,但时间长了,公孙承心底总有些发虚。 这天晚间,归鹤楼依旧人声鼎沸,掌柜的喜笑颜开,这平白有人送了几天的好生意,他高兴地都要合不拢嘴了。 为了答谢公孙承,也是为自家酒楼挣点名声,掌柜的拿出了珍藏的美酒赠予今夜的客人。 带着两个伙计亲自来到酒窖取酒的掌柜,在打开门的瞬间便感觉脖颈一痛,旋即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扑通几声,掌柜和伙计齐齐倒下,曲怜琴从他们身后的阴暗处露出身形,她取回了落在这几人脖子上的银针,然后将他们拖进了角落里。 再出来时,她已经套上了一身伙计的衣服,到后厨叫来了几个帮手,让他们将酒水送出去,而她自己则趁机又进了厨房,在菜肴上动了些手脚。 而这时,前边还是热闹非凡,归鹤楼拿来美酒助兴,更是让大伙兴致高涨,除了公孙承一行,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欢快的气氛中。 公孙承虽然表面和大家打成一片,实则一颗心都吊着,随时都在关注着周围的情况,只听啪嚓一声,一个汉子从椅子上滑落,引得众人一愣,然后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这看着似乎是喝多了,但是公孙承却是心头一跳,上前去将其扶起,同时暗暗替对方搭了脉,这一下,他的眼神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他笑呵呵将那人放下,与周围笑道:“这位兄台是喝多了,哪位朋友与他同路的,一会别忘了将他带回去。” 大家哈哈一笑,此事并未引起任何波澜,回到位置上的公孙承低头检查了自己面前的酒水,低声与旁边的池沧平说道:“无名兄,刚刚那人是中了毒,但并不会危及性命。” 接着,他隐晦地扫了一眼面前的酒水和菜肴,沉声说道:“我之前也检查过,这酒菜应该并无问题才是,你说,这会不会是偶然?” “少主切勿大意,这小妖女狡猾异常,且所行之事多为荒诞,她做出什么样的安排都不足为奇,我料定她就在附近,少主不可大张旗鼓,免得打草惊蛇。” 池沧平交代完之后,就再度掉换了自己面前的酒水,出门在外,吃的喝的都要注意,他们虽然招呼别人吃喝,但自己却从来不动分毫。 说得功利一些,这群人完全就是池沧平用来引出曲怜琴的诱饵。 公孙承当然也知道这些,只不过他仍然心有愧疚,所以刚刚是确定了这种毒不会危及性命,他才放心回来。 虽是为了对付魔道,但是这样不惜利用别人的做法,还是让公孙承有些难以接受,他固然知道事急从权的道理,只是心中还是有些顾虑。 “无名兄,不然我还是再去瞧瞧那人吧,说不得是我看岔了,那小妖女出手,不该如此拙劣才是。”公孙承有些犹豫地看向池沧平说道。 池沧平低声阻拦道:“少主不可,你若再去,恐怕会露了馅,若是让那小妖女逃了就功亏一篑。” 公孙承迟疑了小许,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继续和周围人推杯换盏起来。 池沧平见状面上不显,心底却是有些瞧不上这公孙承,江湖行事最忌讳的就是畏首畏尾,做都做了,这时候才想起来仁义道德,既虚伪,又胆小。 场中众人喝得上头,口中对那小妖女自然是各种贬低辱骂,有一书生打扮模样的江湖客正欲起身说话,忽见得一只粗糙多毛的大手攀在了他的腰上,顿时就是一阵恶寒。 “你做什么!”他忍不住恼怒骂出声来,只见那缠着他的汉子双眼通红,嘴里喘着粗气,仿佛有些神色不清。 如同那饿狼见了生肉一般,那汉子的眼神充满了侵略性,那书生浑身不住地起鸡皮疙瘩,仿佛是受了那目光的感染,他也感到一股异样的热流开始直冲脑门。 两人的动作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下一瞬,场中各桌上都有人失态,陷入了这种诡异的迷离之中。 公孙承发现的时候,只觉得想要作呕,这定是那小妖女的杰作,只是他没想到,对方下得不是毒,而是药。 这愈发辣眼的画面也勾起了池沧平一些难堪的回忆,他起身护住了一旁不知所措的烟儿,紧张地打量着四周的情况。 只听骚乱之中,咔嚓一声碎响,方才场面上骂得最欢的一人,忽然直挺挺地倒下,额头上全是血。 袭击他的是一只酒壶,动手的人则是大大方方站在入口处的曲怜琴,此次她来甚至连伪装都不屑,光明正大地以自己本来的样子示人。 “姑奶奶也是你能骂的,哼!” 曲怜琴飘然而来,踏过几个迷乱的江湖客的脑袋,停在那倒地不起的汉子身旁,指间银针煞气凛然地甩出,落在那人的双眼和喉间,没有立时取他性命,却叫他再也看不见东西,也说不出话来。 “诸位担心!是小妖女来了!”池沧平强作镇定,大喝一声。 并不是所有人都中了药,武功高的,饮酒少的,或是体质有异的,都能够逃得一劫,此时场中还有七八人还能够保持清醒。 这下听了池沧平的大喊,众人哪里还不知是中了妖女的诡计,羞恼之间,他们纷纷拿出武器就围了上去。 “妖女休得猖狂!” 几人摆好架势向着曲怜琴攻去,双方刀光剑影战到一块。 后边的公孙承也想要加入战局,却被池沧平隐晦地拦下,他小声说道:“少主,那曲怜琴手段颇多,让诸位同道替我们先挡上一阵再说。” “这,怎么可以”公孙承看似犹豫,实则动摇得厉害。 池沧平暗自不屑,嘴上继续劝道:“少主不必介怀,我们都是为了能够确保擒住这妖女,此乃谋略,并非有意避战。” “.说的是。”公孙承咬咬牙,止住了脚步,凝神观察着战局。 明明是两人所策划的杀局,可真到了妖女现身的时候,他们却又退到后方,让别人先上去拼杀,这过于真实的一幕,狠狠地冲击了烟儿的内心。 对于江湖她是陌生的,但对于自家的少爷,她从来都觉得对方一定是话本里那种仁义为怀的正道侠士,但如今对方的作为,却感觉有些让人难以启齿。 第四百三十六章 夏天来了 在距离归鹤楼不远的地方,还有另一座酒楼,名为招财阁,名字很俗气,但美酒佳肴却是半点不输别家。 在二楼,一间靠向主街一方的雅室里,陆寒江和两个丫头正在大快朵颐。 永乐吃得不多,商萝的胃口也早就被各式零嘴填满,所以能够只有真正享用这一桌佳肴的只有陆寒江自己。 果然,这有人请吃饭,味道就是香。 陆寒江聚精会神地对付饭菜,商萝则是期待地攀在窗台边,眼神直勾勾地瞅着归鹤楼的方向,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怎么还不来。 他们此行是受了公孙承所托,来这里专门围堵小妖女曲怜琴,在池沧平制定的计划中,陆寒江这个丐帮帮主,是作为最后的底牌而存在。 简单来说,若是池沧平和公孙承以及一众江湖客能够拿下曲怜琴,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没能拿下,叫对方跑了,那他们就全力将妖女往招财阁的方向驱赶,由陆寒江负责拦路。 再者,万一曲怜琴的本事远超乎他们想象,那么他们就往招财阁的方向逃,引对方来追,最后瓮中捉鳖。 所以不论最后是哪种结果,陆寒江此次扮演的都是一个压轴的角色,这几天都由公孙少主买单,让他在招财阁日日大鱼大肉。 “小陆,你快来看,那边好像出事了!” 商萝的语气透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陆寒江循着对方所指的方向看去,归鹤楼外边人头攒动,似乎里边正在唱大戏呢,看来是曲怜琴出手了。 “嗯,那看来我们可以准备出手了。” 陆寒江意犹未尽地放下了手里的酱肘子,他话里的用词让永乐公主好奇地看了过来:“‘我们’?难道阿萝也要去吗?” 商萝也是一愣,然后立刻就开心了起来,拍着胸脯保证道:“小陆,放心交给我吧!” “嗯,有你在,我放心得很。”陆寒江意味深长地说道。 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礼尚往来是自古以来的优良传统,但是这事到了陆寒江身上,却有些走了味。 白吃白喝的事情他做起来向来没有心理负担,作为真的猛士,陆寒江从来都有一种大无畏的勇气,反正没有的东西不管你怎么说那都是没有的,所以想要用普世道德观念来束缚他,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走吧,就当是饭后散步了。” 陆寒江指了指天花板,话音未落,商萝已经走窗户翻了上去,他犹豫再三,转身出门找梯子。 上房揭瓦这种事情永乐公主自然不好参与,她就留在雅室内,在这里,暗中的锦衣卫护卫起来也能更加妥善。 然后等商萝和陆寒江前后上了屋顶,正朝着归鹤楼的方向张望着,忽然一道黑影迅速袭来。 那影子在月色的夹缝之中飞速而过,几如一道黑色闪电,直到他出剑之时,才有一抹精光在夜空中乍现。 此人正是柴连山,白日里,等他把路上用的干粮等东西备齐了之后,回到客栈就发现曲怜琴又不见了。 他是又气又无奈,但是这人还是要找,他下定决心,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心软,由得这小丫头牵着鼻子走。 只可惜,他寻遍了全城也未发现对方的踪迹,正在他迟疑对方曲怜琴是否已经离开了医城之时,他发现了归鹤楼的动静。 街道上往归鹤楼去看热闹的人群里,时不时还传来一阵对魔道小妖女的讨论,毫无疑问,此刻在楼里闹出动静的,定是那不让人省心的丫头。 正当柴连山准备过去将人带走之时,他意外发现了招财阁这,又有两个人影上了房顶,他再定睛一看,那年轻人竟带着打狗棍。 这是丐帮帮主陆十七! 看出了对方的身份,柴连山立刻就联想到了许多,今夜的布置恐怕是针对曲怜琴的一场局,这陆十七出现在这,绝不可能是看热闹来的,很有可能是为了拦截或是追杀。 柴连山一阵思量,决定动手破局,既然对方是埋伏在侧的后手,那他就抢先出手,破了这埋伏。 柴连山主意打得明白,这丐帮帮主少有在人前出手,传闻他轻功极高,又曾经击败过铸剑山庄霍天涯,恐怕也是一方高手,他若是拿不下,就引开对方,也算是替曲怜琴移除障碍。 如此想着,柴连山一下提起十成功力,踏着夜色一路飞驰,然后惊鸿一剑刺去,直指那陆寒江后背。 似有所感,商萝转过头来,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陆寒江抬了抬脚,只听一道细微的袖袍抖动的声音响过,月色下的夜晚依旧静谧。 “咦?”商萝朝着陆寒江的身后看去,眼前的空空如也让她疑惑地使劲眨眼:“小陆,刚刚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陆寒江弯下腰拍了拍裤腿,若无其事地道:“不知道,大概是虫子之类的吧,现在也四月份了,夏天快来了嘛,很正常。” 他只当对方是不知哪冒出的新人,想要搏名声来了,所以就没放在心上。 江湖上多有喜欢挑战高手博出名的人,作为被挑战者,若是败了,那自然乖乖让出名声,没什么好说的,若是胜了,那也会大度地以前辈的姿态勉励对方一番,一般而言,双方都不会下重手。 这算是江湖不成文的规矩之一,同时也是诸多江湖高手挣名声的法子之一,陆寒江就任丐帮帮主以来,也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人,往日都是打发了事。 若对方主动报上名来,他就让手下弟子去对付,该断手该断脚,那就看缘分,若对方不请自来,那他就好人做到底,顺手送对方往生极乐。 这也是丐帮如今招人厌的理由之一,陆寒江上任帮主以来,几乎事事都和江湖规矩反着来,完全不按任何套路出牌,让大家都很不喜欢。 当然了,这些事情商萝是不清楚了,她只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便不再纠结此事。 就在两人交谈之时,下方漆黑的街道上,柴连山的身子猛地砸落在地,这是不靠主道那一侧的内街,往来之人稀少,因此暂时无人发现他的惨状。 只见柴连山的黑袍上浸染鲜血,他勉强翻过身来,看向自己血肉模糊的腹部,那里被对方一脚开了个大洞,此刻正血如泉涌。 “怎么可能,这到底是,什么武功.” 柴连山的意识已经陷入了弥留之际,陆寒江一脚不仅给他肚子上开了个口,还顺带震碎了他十之八九的内腑,此刻就是神仙降世,也对他这伤势无能为力。 “小姐,当心” 这似乎是柴连山最后的执念,说完这句话后,他无神的目光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归鹤楼,气息迅速衰落,直至死去。 第四百三十七章 照影神功 柴连山死了,死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或许得要等到第二天,人们才会发现他已经凉透的尸首。 话分两头,在此时此刻的归鹤楼上,正道侠义中了曲怜琴的药,现在是丑态百出,如今只剩几人围攻小妖女,但也难以占得上风。 曲怜琴的武功路数很杂,从拳脚武功到刀剑暗器,她似乎都会一些,但大伙都知道这妖女的来历,她是玄天教幽云法王的孙女,真正的王牌自然是照影功。 对于照影功,江湖上的人们知之甚少,只明白这是一门极其高深的内功,幽云法王正是依靠这门武功,杀得正道人人胆寒。 少有人知的,照影功与寻常的内功心法完全不同,它即便是放在各种以诡奇闻名的偏门武学当中,也属于是独树一帜的那种。 照影功的核心法门,是通过操纵人的七种情志,以强化某一种情感的方式,将自身武功推向极致。 喜怒,哀惧,爱恶欲,此乃七情,修习照影功的人,能够通过不断放大其中一种的情感,利用这种情志带来的极致变化,大大增强自身的武功。 所以修习照影功的人都会变得十分极端,曲怜琴也是如此,她修习的是七情之中的欲情,通过放纵自己的欲念和嗜好来练功,也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她如今无法无天的性格。 说回这战局,在正道江湖客中,有两个使刀的,他们手持朴刀,刀法势大力沉,曲怜琴身法灵动,所以他们难以击中,招招落下都叫那桌椅遭殃,不多时,这场中已是一片狼藉。 曲怜琴面露讥讽之色,嘲笑道:“两个笨东西,刀法耍得如猴戏一般,不如去那街头卖艺,说不得本姑娘开心,还能赏你们仨瓜俩枣。” 两人被她说得满面通红,一人怒骂道:“妖女住口!” 那人怒而挥刀,这一次曲怜琴没有再以身法闪躲,她一眼瞧出此人心神已乱,手中刀法破绽百出,她斜侧着身子,自那刀尖上堪堪避过,然后翻手打出一掌。 另一人见状,惊呼道:“李兄当心!” 只可惜他喊得迟了,只见曲怜琴打出的右手掌心里,突然涌现一团圆澜的黑光,接着逐渐变成好似乌金一般的黑印,那黑印旋转翻飞,转瞬之间竟扩大至脸盆大小。 那李姓刀客见了,立时面如死灰,他刀法已乱,来不及收招,这一记黑印狠狠地拍在了他的腹部。 巨大的冲击好似重锤猛击,那李姓刀客腰弯如虾,身子倒飞出去,砸落在地,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抽搐了几下,脑袋一歪,死活不知。 几人因这一幕而震惊,其中一人疾呼道:“是照影功!” 这下,这些江湖客看向曲怜琴的目光更加忌惮。 值得一提的是,照影功是一门单纯修炼内力的心法,并没有独门的武功招式,曲怜琴所使的掌法,乃是幽云法王自创的暗殒掌,因世人对照影功并不熟悉,所以误以为这掌法也是照影功的招数。 见这些人止步不前,曲怜琴当即挥甩袖袍,无数细碎如星的光点自她手中飞溅而出,转瞬而逝。 “小心有毒!” 不知何人最先反应了过来,众人急忙再退,有一使拳法的江湖客慢了一步,不得已以双拳连出,打得拳影连连,将那星光抵挡。 但曲怜琴所用的毒岂是那么简单的东西,那江湖客一套拳法打完,忽然双手一阵刺痛,他连忙抬起查看,只见他十个指都染上了不同程度的墨黑之色,恐怖异常。 “啊啊——!” 仅是几息的功夫,那江湖客就感到一阵钻心的剧痛,十指连心,即便他平日也以硬汉自称,面对如此惨无人道的折磨,他也当即滚地葫芦似的在地上哀嚎起来。 剩余的人见了更是心中惊骇,有人心下起了退意,出手变得迟疑,有人恼怒曲怜琴横行无忌,出手更显霸道。 这几人前后再度攻上,曲怜琴双拳敌数手,竟丝毫不弱下风,她正前方是一位使斧的壮汉,高约八尺,肌肉虬髯,几如铁塔一般。 曲怜琴摸出三根银针在手,咻的一下甩出,那壮汉将手中斧头舞得如风车一般,挡下了这些暗器,旋即他双脚一踏,一跃而起,仿佛这地面都跟着震颤了一下。 “喝!” 那汉子大吼一声,大斧凌空劈下,曲怜琴的身子却如那无骨的水蛇一般,从那斧头之下生生绕开,然后轻飘飘一掌打向对方面门。 那汉子赶忙撤回一手,与那曲怜琴对了一掌,两人各自后退一步。 忽然,一股异样的感觉自掌心上传回,那汉子连忙翻开手心查看,可就在这时,他掌心之中突兀地爆出一片粉尘,只一瞬就钻入了他的双眼之中。 那大汉捂着双眼,痛苦地嚎叫了起来,曲怜琴顺手从边上取来一把长剑,正要结果对方,其余几人冲上前来阻挡。 曲怜琴一剑架住了左边攻上的剑客,一记暗殒掌和右边的江湖客对上,正前方那刀客见他左支右绌,当即一刀斩来。 刀光乍现,曲怜琴不慌不忙,飞起一脚抵在对方的碗口,以此借力,又提起另一只脚踢向对方面门。 那刀客横了手臂,以手肘挡下,双眼却忽然一怔,面前这一只粉缎薄底小蛮靴,让他本压下的无名火,蹭地又升了起来。 曲怜琴见状,眼底闪过几分不屑和讥讽,她趁着对方愣神的工夫,自靴前弹出了一柄刀片,只一下就断了那刀客的手筋。 刀客痛呼后撤,左右两人也为之惊恐,右边的江湖客起了退意,忽然毫无征兆地收了掌撤去,曲怜琴便以左手的剑纠缠住另一侧剑客的剑,然后以腾出的右手,再一记暗殒掌打翻对方。 围攻的众人尽皆落败,只余一人,他惊恐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果断地转身逃离此地。 现如今,除了一众因药物迷乱的江湖客之外,就只剩下公孙承一行了。 曲怜琴的目光在公孙承身上停留片刻就移开,然后落在了一旁的池沧平身上。 “小乞丐,这回你逃不了了吧。” 池沧平脸色一沉,这曲怜琴的武功的确超乎他的预料,看来只能寄希望于丐帮帮主陆十七了。 这么想着,他一手拉上惊慌失措的烟儿,另一边对着公孙承喊道:“少主,事不可为,我们快撤!” 公孙承立刻与对方一同向外逃去,按照计划的路线,他们朝着招财阁的方向急速奔去。 后方,曲怜琴不慌不忙地跟上,夜色下,她明亮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凶光,小妖女仔细舔了舔温澜的红唇,低声轻笑:“休想逃。” 第四百三十八章 认真一掌 “快看!有人出来了!” “是公孙少爷!还有——啊!那个人,是小妖女曲怜琴!” 归鹤楼的热闹引来了无数人驻足围观,当公孙承一行人从里边逃出来的时候,下边人都看了个真切,后面小妖女现身的时候,人群出现了更大的骚乱。 曲怜琴没工夫浪费在这些普通的看客身上,她的目标只有池沧平。 前边的公孙承见识过对方的厉害,丝毫不敢大意,现在尽全力逃出去就是了,尽管人群里那些略有些失望的眼神让他感到如芒在背,但如今不能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 只要最后他能够拿下这小妖女,那么所有的质疑都会烟消云散。 几人头也不回地向着预定的方向逃去,烟儿被池沧平护住,如此亲密地接触让她羞地抬不起头来。 这些日子,池沧平对她表现出的善意是有目共睹的,所以烟儿对于他,也没有表现得那么抗拒。 不过此刻曲怜琴在背后紧追不舍,池沧平带着一个累赘很快就被对方拉近了距离,情急之下,他突然看到了街道上一辆不起眼的泔水车。 池沧平灵光一闪,顿时计上心头,他稍微改变了前进的方向,果然曲怜琴也紧追而来,然后他二话不说,将烟儿交给了公孙承,自己跳上了泔水车,然后一脚将上面放着的几个大桶踢向后方。 赶车的小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赶忙就停了车跑路,曲怜琴一开始不明白池沧平在做什么,知道她一记掌力劈开那大桶,里边刺鼻的气味涌出,险些让她呕出来。 “你!” 曲怜琴气急败坏,可眼见那大桶一个接着一个飞来,吃过一次亏的她也不敢硬着头皮接,只得不多躲避。 池沧平一不做二不休,将剩下的几个大桶全部掀翻,然后一道道剑气将它们劈开,顿时,整个街道都被一股刺鼻的臭味,和无数不可名状的残羹汁水糊了一地。 这片臭味十足的“隔离带”硬生生地拖住了曲怜琴的脚步,她强忍着怒气和恶心,还是绕开了这条臭气熏天的街,从另一边继续追赶几人。 争取到了这宝贵的一点时间,总算是让公孙承几人能够赶到招财阁,在街道上飞奔的几人,看见了已经在屋顶上等待的陆寒江,总算是松了口气。 商萝蹲在屋顶上挥手和他们打着招呼,然后看向陆寒江道:“小陆,一会真的要我出手吗?” 玩笑归玩笑,真打起来的时候,这丫头是一点不迷糊,要对付的敌人她已经知道是谁了,魔道上鼎鼎大名的小妖女曲怜琴。 虽说她是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但这并不妨碍她知道对方很厉害,反正估摸着比她利害这就足够了。 陆寒江则毫不在意地说道:“放心,你现在可是天下无敌的陆家小妹,只要你出手,保证那魔道妖女无路可逃。” “真的?”商萝惊喜地看向自己的双手:“难道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神功大成了?” “当然是假的!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容易大成的神功。” 陆寒江没好气地给了她一个脑瓜崩,然后说道:“不过,这回倒是真的可以让你体验一把‘神功大成’的滋味。” 两人打闹之时,曲怜琴的身影出现在了街道了一角,她脸上还残余着被池沧平戏耍的羞恼,这时候见到几人放慢了脚步,不假思索地就追了上来。 公孙承停在招财阁下,他死死盯着飞掠而来的曲怜琴,强压下了内心想要逃走的恐惧,她必须忍住,最后时候,不能因为区区胆怯而功亏一篑。 他们几人扮演的都是诱饵的角色,为的就是要引对方入死局,再无退路。 曲怜琴一眼瞥见挡在烟儿身前的池沧平,心中怒火更盛,手中祭起一道黑光,眨眼间就要拍来。 忽然,只听周围惊呼连连,不少围观的江湖客都见到了,月色中,一道飘然若仙的身影从天而降,只见他白衣飘飘,腰悬一把翠绿的打狗棍。 “是丐帮帮主陆十七!” 周围的人不由得惊呼出声,公孙承见到此景,也是心头暗自羡慕,不知何时他才能够达到陆大哥的境界。 曲怜琴也是大吃一惊,他知道公孙少主与丐帮帮主交好,但没想到,为了对付她,竟然真的请动了这等人物。 丐帮之名,早已经远播四方,这帮主陆十七的强大可想而知,曲怜琴虽然自大傲慢,但最基本的强弱还是分得清,面对这等人物,只怕她不是对手。 此刻,曲怜琴心中已经萌生了退意,但是对方已经杀到跟前了,她已经退无可退,况且,即便想要退,也必须先立足于战,如此,方有退路可言。 于是曲怜琴不敢怠慢,她当即运起全身功力,照影功全力催发,右掌之中,黑芒大盛,暗殒掌向上奋力打出。 陆寒江从天而降,同样祭出一掌,只见无数的微光自四面八方卷入他的掌心,霎时如大日凌云,一掌拍下,似乎裹挟天地之势,叫人竟生不出抵抗的念头。 曲怜琴被这天神下凡的一幕给惊呆了,但生死关头,她只能硬着头皮死顶,她之暗殒掌,对比那陆寒江不知名的掌法,几乎如萤火对皓月,在对方恐怖的威压之下,显得卑微又可怜。 仿佛夜空中升起的太阳,那凌空而下的人好似可以号令天地,这一刻,直叫众人恍惚以为夜幕被驱散而白昼降临。 本是瞬息的时间,似乎被拉长了,曲怜琴直愣愣地看着那一掌落下,心头一阵绝望,甚至都快失去了与之对敌的勇气,这世上,真的有如此恐怖的高手吗? 无人能够回答的她的问题,只听陆寒江轻喝一声,这一掌与曲怜琴打在了一起。 陆寒江很久没有这么认真,这一掌,他将十年来浑水摸鱼的经验全部融入其中,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众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场中的一切,生怕错漏任何一个细节,这等武功亘古未有,这陆帮主,莫非青出于蓝,已经超越梁老帮主了吗。 众人屏气凝神,只见陆寒江和曲怜琴双掌相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咦? 曲怜琴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万分诧异地看着和自己对掌的陆寒江,从掌上传来的力道判断,这一掌似乎.出乎意料的弱? 众人也被这突兀的势均力敌给整懵了,想象中陆寒江摧枯拉朽把小妖女打成肉泥的画面并没有出现,那惊天一掌,貌似强的部分只有气势而已? 大伙疑惑之时,砰的一声,两人同时收了掌,小妖女退了三步,陆寒江直接夸张地原路退回了屋顶上。 场中一片寂静,只听那陆寒江抚掌赞道:“不愧是照影功,果然厉害。” 曲怜琴愣愣地看了看陆寒江,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她这是被耍了? 原来对方气势汹汹,她以为必死无疑,没曾想,结果居然就是一个纸老虎而已?! 被愚弄的羞恼顿时让曲怜琴怒火中烧,这一刻,她对于陆寒江的恨意,甚至超过了池沧平,二话不说,她当即飞身而上,一记暗殒掌拍去:“欺世盗名的家伙,给我去死!” “小陆,让我来!” 早就等候多时的商萝这时候站了出来,她一剑中规中矩地刺去,那曲怜琴看都不看,直接弯了身子就躲过,丝毫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她此刻只想杀了陆寒江。 这一剑,陆寒江都没眼看了,于是他弹出一颗石子砸在商萝的剑上,那平铺直叙的一剑,陡然向下猛地一沉,剑身哐当一下磕在曲怜琴的头顶,小妖女白眼一翻,直接晕倒在地。 全场失声。 第四百三十九章 一战成名 很久之后,才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以无匹震惊的目光看向陆寒江.身边的商萝。 夜色难明,且陆寒江出手极快,那一颗石子的小动作根本无人能够发觉。 若说刚刚陆寒江那一掌满足了众人对于绝世武功的外在形象需求,那么商萝这一剑,就足以符合众人想象中的绝世武功的全部内涵。 自古以来都有一个说法,那就是越是高深的武学,就越难以理解,如同那武当的太极剑,在普通人眼中就是平铺直叙,可在栖云子掌教手中,却能爆发出无穷威力。 商萝那一剑平平无奇,没有丝毫亮点,但偏偏就是这样普通的一剑,居然拿下了连丐帮帮主陆十七都拿不下的小妖女。 此女恐怖如斯!没想到,丐帮真正的底牌竟不是帮主陆十七,而是这位陆家小妹! 众人都沉浸在这种无法理解的强大之中,其实不要说其他人,就连商萝自己也搞不清楚,她能够感觉到的,就只有在她出剑的一瞬间,她的剑好像自己动了一下,然后曲怜琴就倒了。 “小陆,你说,我的这把剑里,会不会有个剑灵?”商萝把剑捧起,语气里的兴奋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闻言,陆寒江一阵无语,他拍了拍手,把刚刚抓石头留下的灰拍掉,得亏他最后留了劲,否则小妖女的脑袋怕是要当场被商萝敲出一个坑来。 这时候,公孙承他们也飞身上了屋顶,几人围上前来,看着地上昏迷过去的小妖女,又看看嘻嘻哈哈没点正行的商萝,心头五味杂陈。 古人云,人不可貌相,难怪陆十七总把妹子带着身边,原来这看似人畜无害的陆小妹,才是真正的绝世高手。 公孙承神色复杂地上前来,抱拳道:“多谢陆大哥,陆妹妹,为我正道武林除去一个大害。” “贤弟不必客气,这里头也有你们的一份功劳啊。”陆寒江呵呵笑道,一点没有居功的意思。 但公孙承只是苦笑,若是没有商萝这一出,那日后他们自然可以大力宣传自己在此战中出的力。 但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对方以一式平平无奇的剑招横空出世,只怕将来世人说起今夜之事,只会记得陆家小妹的一战成名了。 公孙承本想着以此战挣些名声,可没想到,到头来一切都替别人做了嫁衣。 心中生出如此想法,公孙承当即一惊,然后赶忙驱散了这些不合适的念头,他与陆大哥志气相投,怎可如此功利。 深吸一口气,公孙承换上一副笑容,上前来对商萝说道:“陆妹妹真是深藏不露,不知你这使的是什么剑法。” 商萝嘿嘿一笑,然后一手抚剑,用深沉的语气说道:“本小姐练的剑法,名为天上天下四海八荒唯我独尊剑,还有,我年纪比你大,叫姐姐。” “嘶” 周围又是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传来,难怪连小妖女都不是一招之敌,这剑法的名字竟如此霸道,众人听来都觉得一阵热血沸腾,这又是一门绝世武功要面世了吗! 在众人围着商萝一顿震惊的时候,陆寒江默默地把自己的身子往后边藏了一点,暗自摁了摁有些发麻的脑袋。 从前拿这个剑法忽悠商萝的时候,他没有感觉到有丝毫的不对劲,直到今天小丫头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这个名字念出来,他才觉得头皮发麻,好丢人! 一边听着小丫头把自己的剑法吹上天,陆寒江一边尴尬地浑身起鸡皮疙瘩,他此刻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走人。 总算在商萝显摆够了之后,众人散去,今夜发生之事,恐怕很快就会不胫而走,到时候整个江湖都会知道陆十七有个剑法无双的妹妹。 当然了,陆寒江在乎的不是这些,他此行只是为了抢公孙承的风头,好让对方的计划没有那么顺利罢了。 要说公孙承这一行人里中,谁此刻的心情最佳,那无疑就是池沧平。 他给公孙承献计,为的是摆平丐帮,而帮着对付曲怜琴,则是打着自救的主意,如今这陆十七放过了他,小妖女也成了阶下之囚,岂不是皆大欢喜? 池沧平长长地松了口气,长久以来压在他头顶的两座大山,如今都不复存在,未来的日子,那就是天高路远,自在逍遥啊! 不过,此刻池沧平还是很好地控制住了心头的雀跃,毕竟他现在是一个不能见光的人,丐帮不找他麻烦,江湖上其他人也会找的。 所以他如今还是得抱紧公孙世家的大腿,只是有一事他还十分不解,恐怕不只是他,今夜所有在场的人都会有同样的疑惑。 那便是明明陆寒江那一掌几乎如同神仙下凡,为何在威力上却连连区区一个曲怜琴都拿不下。 池沧平是亲身在场见识过了,以他当时的感受来判断,那一掌若是落在他身上,不要说是挡住,恐怕连个全尸都不下。 显然,公孙承也有同样的疑惑,所在在回去的路上,他直接开口问了:“陆大哥,我实在不明白,为何你的掌法明明那样利害,最后却” 陆寒江负手望月,轻叹一声:“唉,不瞒贤弟,其实是我武功练得着急了些,如今已有走火入魔之相。” “什么?!”公孙承大惊,忙问道:“陆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在商萝努力憋笑的目光中,陆寒江故作深沉地一叹,缓缓解释道:“我的武功学自梁老帮主,刚刚那一掌其实也是脱胎于降龙十八掌,只可惜我学得太急,只学了其形,却难有其神啊。” “竟有此事.”公孙承讷讷地看着陆寒江,心头一阵阵的惊讶。 而池沧平的心头则是不停地犯嘀咕,他从未听说过,武功在学其形而无其神的前提下,居然还能够有如此威势,这话怎么看怎么像是糊弄人的。 可仔细一想,这陆十七已经贵为丐帮帮主,根本没有必要整什么以弱示人,相反,以如今丐帮的霸道行事风格,他应该表现越强势才越好。 但事实摆在眼前,池沧平实在想不出这陆十七为什么要说谎,莫非,丐帮的武功真的有这样的漏洞? 作为曾经的武当内门弟子,池沧平的见识尽管比其余人多了一些,但也多得有限,像是降龙十八掌这样的顶尖武功到底会不会有什么偏门的用法,他也不好说。 只是,以这公孙承和陆寒江的交情,似乎对方也没必要撒下这种蹩脚的谎言,那么,莫非真的有此事? 池沧平想不通,只得将信将疑地将这说法暂且认下。 第四百四十章 以牙还牙 如同陆寒江预料的一样,仅一夜过去,小妖女落网的事情就已经传得满城风雨。 但出乎他预料的是,昨夜一战,最出名竟然并不是昨夜他那一掌,或是商萝那一剑,而是被小妖女下了药的那些江湖客。 那些江湖客失了神智,一个个衣衫不整的男人相拥在一起,可算是让大伙开了眼界了,据说在众人进入归鹤楼查看之时,还有不少人在忘我地.啧啧。 这群人算是彻底让江湖记住了他们,连带着归鹤楼,只怕日后一说到这里,还有许多人会记得这个难忘的夜晚。 除此之外,公孙家这回也算是大大出了个名头。 原因也很简单,虽然小妖女最后是被商萝打晕的,但是丐帮一点没有接手的意思,陆寒江大方地把人送给了公孙承,这小子感恩戴德地接了。 结果就是一众公孙家的宿老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他们这少主莫非真是蠢货不成,看不出这小妖女是实实在在的烫手山芋吗?! 曲怜琴在江湖上为祸日久,为什么从没有人抓她,难道真是因为这丫头滑不溜秋,其他人抓不住吗?当然不是! 江湖正道之所以对眼皮底下的小妖女视而不见,那是因为曲怜琴的爷爷是玄天教的幽云法王!把那个老东西的宝贝孙女给欺负了,谁有那个本事去承受玄天教的怒火? 尽管真打起来,公孙家深处中原腹地,周围皆是正道名门,也未必会虚玄天教,但是平白无故给自己招惹来这么大的祸患,这是多么愚蠢的人会去做的事情? 公孙承显然没有考虑这些,他如今只为求名,商萝虽然抢了他的风头,但是陆寒江却把小妖女交给了他亲手处置,可想而知,这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名声。 至于后续幽云法王会不会杀上门来,公孙承当然也考虑过,只不过他是为正道除害,且他这个少主再落魄也是公孙家的人,还怕家族不管不顾吗。 幽云法王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匹夫之勇再强能够强到哪里去,他就待在公孙家中,难不成对方还敢杀到门前吗? 要是对方真的敢来,那他还可以给自己的履历再记上华丽的一笔,公孙承虽然一点不喜欢自己背后的公孙世家,但心里也从未否认过这个家族的强大。 可以说,现如今,除了公孙承背后的公孙世家气得要死之外,其他人对于小妖女被擒一事都挺高兴的。 最高兴的肯定要数池沧平了,如今他和曲怜琴易地而处,终于能够将此前受到的欺辱,全部都加倍奉还回去。 当然了,这毕竟人还是锁在公孙世家里的,池沧平不要脸,人家百年世家的面皮可是值钱得很。 想要狠狠地虐回去是不太可能,所以池沧平只能够先小小地做点手脚,比如那曲怜琴曾经叫他小乞丐,真就把他当作那路边的乞丐对待,给他吃剩饭,喝馊水。 如今池沧平得势,自然是原样奉还,曲怜琴被封了穴道,未防她诡计多端逃了出去,公孙承还叫人用一副锁链给她手脚都拴严实了。 见到池沧平带着发馊的饭食来看望自己,曲怜琴讥笑道:“小乞丐,你以为这样的手段会对姑奶奶有用?” 池沧平放下了恶心的饭食,面上挂着淡淡的笑,他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姑娘若是觉得饭菜不合口,在下可以叫人再做一份。” 曲怜琴冷哼一声,不屑道:“小乞丐,这些都是姑奶奶玩剩下的,你以为真的能够奏效?” “奏不奏效,试过才知道。” 池沧平似乎兴致勃勃,他蹲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曲怜琴道:“姑娘有本事就一直饿着,在下倒想看看,你能撑到几时。” 曲怜琴只是冷冷一笑,并不回话。 屋子外,公孙承和公孙望恰好听完了这些对方,此刻,池沧平在里边还不断以言语奚落曲怜琴,似乎乐此不疲。 公孙望看了一眼那关着曲怜琴的屋子,然后转而看向公孙承,说道:“少主,即便是正道江湖,也并非全都是侠义之士,你不该和这样的人来往啊。” 公孙承却是摇摇头,他辩说道:“无名兄曾受过那小妖女的欺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不觉得他如今的做法有什么不对。” 话虽如此,但公孙承对于池沧平的做法,其实也并未有多少好感,这无关乎个人好恶,而是纯粹在这个被礼之一字框住的社会大环境下,大多数人的共识。 作为华夏子民,大伙往往都喜欢两种类型的人,一是悲情英雄式的败者,二是以德报怨式的赢家。 不过,虽然大家都喜欢这样以德报怨的豪杰,但很少有人自己能够做到这一点,正所谓严于律人,宽而待己,不外乎如是。 公孙望见公孙承不听自己的,也无可奈何,只能换了个话题,他问道:“少主,如今这曲怜琴落在我们手中,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公孙承想了想,说道:“小妖女为祸江湖日久,死在她手上的江湖好汉不计其数,我意,将她在大众面前杀了,还大伙一个公道。” 果然如此,公孙望心头一叹,微微摇了摇头,然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少主,老夫听闻昨夜擒住这小妖女的是陆帮主的妹妹,你可曾想过,为何他要将此人让与你来处置吗?” 公孙承脱口而出道:“难道不是因为医城是公孙世家的地盘,由我来处置更为合适吗?” 陆寒江也是如此跟他说的,丐帮毕竟是外来者,他若出面,只怕喧宾夺主。 公孙承信了对方的话,且深信不疑,一方面他相信他和陆大哥的交情,另一方面,他也的确对名声有现实需求,所以完全不考虑其他。 最后,则是因为公孙承虽然以公孙少主自居,但却从来都是十分厌恶身后的家族,也从未设身处地地站在家族的角度思考过此事。 听完这话,公孙望长叹一声,眼神中似乎几分落莫之意,他道:“少主,三日后便是你的冠礼,这妖女之事,还请等到之后再处置吧。” 说罢,公孙望便不等回应,当即转身离去。 公孙承自然不会拒绝,他大礼送别了公孙望,然后在屋子外又停留了一会,见池沧平还没有出来的意思,这就自己先行离开。 另一边,成功把这大麻烦甩到公孙家头上的陆寒江也是十分期待今后的发展,说实话,这公孙承和卢鹏似乎各有各的优点,倒是让他有些纠结,到底该在谁的身上下注了。 公孙承自不必说,与他有私交,却年轻不知事,他操纵起来更加便利,但表现却如同木偶,一板一眼,有些无趣。 而卢鹏,虽并非最合适的人选,但此人耳根极软,很容易就会听信旁人之言,一点点流言蜚语就能够将他忽悠得团团转,虽然失控的可能性极大,可却平添了许多不可预估的乐趣。 唉,如何取舍,真叫人为难啊。 第四百四十一章 宇文来人 努力是失败者的遮羞布,世人看重的向来只有结果,公孙承不仅抓住了小妖女,还放出话来,要为天下除去一个大害,话里话外都是一个不怵玄天教的态度。 这一下就给公孙承又带来了不少的名声,敢于和玄天教叫板的少年英雄,这可不多见,因为绝大部分这么干过的,都已经被玄天教做掉了。 众人叫好,其实也有一部分看笑话的意思,不是每个人都对公孙承心悦诚服,毕竟这一回能够抓住曲怜琴,更多还是因为陆家小妹的厉害。 若接下来公孙承能够顶住玄天教的压力,必然会给他带来更大的名望和声势,到时候,他才能够真正地闻名江湖。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个困局是公孙承绕不开的,那就是钱。 很尴尬的,公孙承没钱了,毕竟不管是花钱让人宣传他抓住曲怜琴的功绩,还是当初为了计划,请陆寒江在招财阁大吃大喝,这都是花钱如流水的事情。 如今他回头一看,囊中羞涩于他而言都是委婉的说法,负债累累才是公孙承的真实写照,这一点叫他又是羞恼又是委屈。 如今公孙承名下的产业,只剩公孙瑶和烟儿的那一家酒肆,其余的早就被他急用变卖换作了银钱。 甚至因为此前公孙承大手大脚的缘故,就连这最后的一间酒肆,此刻也是抵押了大半,若是在期限内还不上钱,连店面都要给人收去。 公孙承对于未来是乐观的,他认为,如今自己的困局皆因家族苛待所致,只要他行了冠礼,稳固了少主之位,那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将来的好处,现阶段他还是要为银钱发愁,好在他与酒肆的关联暴露之后,那些债主看在公孙家的面子上,放宽了还款的期限,让他缓过来一口气。 现在公孙承只要撑过这最后几天,一切都会好起来——起码,他是这样想的。 但是,看公孙承不顺眼的那些人,可不会白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作为这落魄少主的头号敌人,卢鹏便看准机会果断出手了。 不论这个人的性格和能力有什么问题,他身边这群负责出主意的智囊团一个个眼睛可都尖着呢。 公孙承一个落魄少主,想要对付他,关键就在这落魄二字,俗话说蛇打七寸,这一个穷字,就是公孙承最大的软肋。 有了目标之后,卢鹏和他手底下的人,做了两件事,一是刻意宣传了公孙承的“计划”,小妖女在归鹤楼里打伤了许多江湖客,他们将这笔账全都算在了公孙承头上。 第二件事,则是继续此前的抹黑工作,将宇文彰的死,生搬硬套地往公孙承身上拉。 卢鹏的两手安排,最后只完成了前边一半,那些江湖客确实找上门来,希望公孙承出面给个解释。 原本而言,对付魔道人人有责,伤着了是自己武功不济,那怪不得人,但偏偏,公孙承“利用”大伙做诱饵,最后却独领风骚拿下名声的做法,实在不厚道。 这样一来,出血最多的这群人,更多是成了是陪衬,更甚者,反倒是成了小妖女出名的垫脚石。 更别提,还有一大堆曾经在归鹤楼里丢脸丢到家的倒霉蛋,他们一方面恨不得杀了曲怜琴泄愤,另一方面对于公孙承吃独食的做法,也是十分气愤。 小妖女最后是商萝打晕的,这个大伙都服气,但公孙承不过也就是个捡漏的,运气好和陆帮主有交情,这才能够借此事挣一波名声。 这些人也没有别的要求,名声,他们不要了,既然公孙承利用了他们,那么他们这受的伤,公孙少主得负责吧?他们受的损失,公孙少主得赔偿吧? 万万没想到,卢鹏这些人只是点了一把火,结果居然差点把公孙承烧死了,他们的目的超乎预计地完成了。 归根结底,还是公孙承本身的形象在众人眼中,已然从抗击魔道的英雄变成了狡猾自私的投机客,那么理所当然地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再愿意顺着他。 更何况,人在江湖首重名声,武功甚至还在其次,出名这事谁都想,公孙承平白得了这么大的好处,早不知惹了多少人眼红,此次抨击他,少不得有这些人在暗地里搞风搞雨。 卢鹏只是派人在外边风言风语了一番,就给公孙承招来了数不清的麻烦,只可惜这群人都不够分量,他寄予厚望的宇文家,压根没有理会他。 宇文彰是当代宇文家主宇文昭的亲儿子,他不明不白地死了,这事非同小可,所以这一回宇文家派出来调查此事的,是宇文昭的长子,宇文尚。 宇文昭共有四个儿子,但他并没有明确说过继承人的人选,所以理论上除去死掉的老三宇文彰,其余三个儿子都有可能继承家主之位。 宇文尚是宇文昭的长子,如今已经年近三十,性格沉稳,做事循规蹈矩,卢鹏的把戏在他眼里,不比那猴戏强几分。 宇文彰虽然死得突兀,但现场那么多人作证,宇文尚稍作探查就知道卢鹏所言全是胡扯,于是他绕开公孙承和卢鹏,直接去找了他认为有可能提供线索的人—— “陆帮主,初次见面,在下宇文尚。” “......尚先生来得不巧,本公子正要出门,不如先生改日再来拜访?” 陆寒江在客房的院口被拦下了,看着面前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宇文尚,他的第一反应是推脱。 宇文尚眉头轻蹙,似有不满,他身后同行的另一人却笑呵呵地上前来,只见那人一身青袍,作书生打扮,腰悬一块美玉,手里还捧着一个盒子。 “幸会陆帮主,一点心意,还请笑纳。”那书生笑着将盒子递上前来。 “先生客气了,这如何使得。” 陆寒江立刻换了一副笑脸,一边推脱着,一边将礼物收下,他把礼物交给身后随行的计千里,然后笑呵呵地对两人拱拱手:“江湖相见便是缘,既然两位诚心送礼,那本公子只好却之不恭了,告辞。” 说罢,陆寒江带着两个丫头和计千里他们,就这么从宇文家几人面前走过,留下那书生僵立在原地,面上的假笑看着有些勉强。 “此人,此人竟如此无礼!” 宇文家随行的还有几个护卫,其中一人站出来,对着陆寒江离去的方向,怒气冲冲地说道。 刚刚那书生也在此时长舒一口气,他无奈叹道:“都说这礼多人不怪,没曾想,竟还有这.....罢了罢了。” 宇文尚看向了那书生,说道:“既然这陆十七不待见我们,那就走吧,我宇文家还不至于要向一群乞丐赔笑讨好。” “这丢了脸的也是我,怎么反倒是尚兄先恼了?”那书生呵呵笑道:“不过丢几分面皮罢了,我不会放在心上。” 宇文尚眉头紧皱,他问道:“此人待你如此无礼,莫非你还打算再来?” 那书生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看那陆帮主也是性情中人,说不得我们还真有话可聊——好了,此事以后再说,既然陆帮主是大忙人,那我们先去拜会公孙家主吧。” 第四百四十二章 千金散去 宇文家的事情,陆寒江是不知道的,这时候他已经带着人出了公孙家,直到这时,计千里才低声询问道:“大人,宇文世家的那些人,是否要派几位弟兄盯着他们?” “不必。” 陆寒江摆了摆手:“宇文尚身边少不了高手,若是探查不成露了马脚反倒不妥,你们守好公主就是了,其他的事情不用理会。” “卑职领命。”计千里应声退至后方。 宇文尚的出现在陆寒江的预料之中,毕竟死的人是宇文昭的亲儿子,怎么着也要派出一个够分量的人来查才是。 虽然他对宇文家那把神兵感兴趣,但此事不能急于一时,宇文家做事滴水不漏,想找他们的麻烦,得一步步来。 “小陆,你走得好慢啊。” 商萝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永乐公主也跟来了,她手里还拿着两个糖人,伸手就要银子:“十文钱。” 陆寒江倒吸一口凉气,掏出荷包把钱付给了卖糖人的小贩:“你小子行啊,一个糖人卖五文钱,比京城里卖得还贵。” “公子小瞧人了吧,这可是祖传的手艺,我爷爷那时候就卖这个价钱了,您别看我这行头寒碜,这也算是百年老字号了,哈哈。” 狠狠自夸一番之后,卖糖人的小贩收了钱,笑呵呵地继续吆喝着离开了。 陆寒江掂量了一下荷包的重量,心疼不已,照她们这样吃喝玩乐下去,这个月他又白干了。 虽然陆寒江不像公孙承那样缺钱,而且其实他还非常有钱,但有钱和抠——啊呸,有钱人节俭一些也没什么毛病。 永乐分了一个糖人给商萝,笑眯眯地吃了起来,她算是发现了,只要是花自己的钱,陆寒江就心疼得不行,这一点让她疑惑万分,但也倍觉有趣。 毕竟陆寒江真心不像是缺钱的主,这一点,在驸马府住着的永乐公主看得是一清二楚。 整座陆府虽然表面上看着普普通通,但其实普通的只有按照规制一板一眼修建的房子而已,内里可是大有乾坤,别的不谈,单是陆寒江的书房,里面的“奇珍异宝”就数不胜数。 永乐此前只觉得那些偏门杂学的东西值不了多少钱,直到她知道了,书房桌子上那些被陆寒江玩腻之后当柴火烧的木头块,居然和她一整套首饰价值相当的时候,她才真正明白,这家伙到底多有钱。 惊讶之后便是疑惑,陆寒江明明不缺钱,为何却对银子这么斤斤计较,不过后来永乐公主实在想不通,也就放弃了,反正对方身上古怪的地方也不只这么一处。 思绪飘飞的时候,永乐又看中了几个木雕挂件,于是又跑来向陆寒江要钱,后者颤颤巍巍地把装着银钱的荷包交给了她,后者见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失去全部家当之后,陆寒江总算松了口气,当他没钱之后,也就不会再为钱而感到心疼了,这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离谱逻辑。 他今日出门的本意是为了躲开公孙承,毕竟那小子现在被一群人追债,可谓是焦头烂额,这一切都是没钱二字所致。 所以公孙承这些日子已经把能卖的东西,悄悄都变卖了,为的就是赶紧把这群人打发走,好维护他如今已少得可怜的少主颜面。 按照亲疏远近排序,陆寒江怕是这小子除了家人之外,为数不多可以完全信任的外人了。 所以若是不出所料,这公孙承最后被逼得没办法,肯定会找到陆寒江这边,到时候借与不借都是难题。 这回倒不是心疼钱,毕竟只要不是买糖人吃这种扯淡的理由,陆寒江正经在江湖上办事产生的花费,都是可以从锦衣卫衙门走程序报销的。 他担心的是,一旦借了钱给公孙承,这难关对方不就过去了吗?那他还有什么好戏可看。 可若是对方开口了,他却不借,不管找了什么理由,那都必然会在两人之间产生芥蒂。 所以陆寒江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公孙承自己把借钱的话给咽回肚子里去,为了达到这样的效果,他今天是专门来败家的。 陆寒江就是让两个丫头豪爽一回,狠狠败家,然后带着一堆华而不实的东西回去,给人一种家里败家娘儿们贼费钱的感觉。 他自己开口未免显得有些做作,于是陆寒江专门在公孙承看得见的地方,让几个丐帮弟子在那边大声讨论这些事情。 果不其然,他的方法奏效了,等他回去之后,公孙承就上门了,结果对方扭扭捏捏根本说不出话,陆寒江见他尬住了,为了不浪费时间,他决定主动开口。 陆寒江一脸十分为难的样子,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银票给他:“贤弟,我知道你最近有些艰难,这些钱......” 公孙承见了连忙推辞,他态度坚决地道:“陆大哥,我怎么可以要你的钱呢,你别被外边的传闻骗了,不过一点小事罢了,我能够解决。” 再三推辞之后,公孙承强颜欢笑地表示这点小问题,他自己可以解决,临走之前,他看向陆寒江的眼神,除了一如既往的敬佩之外,还有一种新的认同感。 原来陆大哥的日子也这么难过啊,公孙承忽然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什么叫做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走到半途,公孙承一咬牙,又回头跑进了屋子里,一股脑就将自己这些日子好不容易筹集来的银钱都拿出来,不由分说,全部塞给了陆寒江。 陆寒江面上惊讶,内心也是真的惊讶,他不解得地看着公孙承:“贤弟,你这是......?” 公孙承却是认真地说道:“陆大哥,我知道你因为顾忌自己乞丐出身,觉得委屈了书香门第的嫂子,为了讨她欢心,你在外边欠了不少银钱,丐帮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啊这......”陆寒江目瞪口呆,天地良心,他只是让计千里他们自由发挥,没想到他们整出的剧本居然这么扯淡,这公孙承还真的信了啊? 公孙承一脸郑重地对陆寒江说道:“陆大哥,当不当的,小弟也要劝你一句,大丈夫何患无妻,这点银钱算是小弟答谢大哥此前在北地的照顾,请陆大哥千万不要推辞。” 说完,像是担心陆寒江反悔似的,公孙承掉头就走,根本不给陆寒江开口的机会。 陆寒江掂量着手里的钱袋,心头长叹一声,贤弟大恩,大哥一定谨记,这笔钱,大哥一定会花得干干净净,不负贤弟一片心意。 陆寒江不知道的是,就在公孙承出了门后不久,冷风一吹,这脑袋立刻就冷静了下来,当即懊悔不已,他几次三番在院门外徘徊,想要把钱要回来,但却死活没那个脸开口。 公孙承还希冀着,陆大哥会像他一样,主动把钱还回来,于是他就在门口等着,一直等到了入了夜,院内飘出了饭香,他饥肠辘辘,终于是没了心思,一个人落寞地回去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卢鹏送礼 公孙承最终还是没能把欠的债还清,说白了,他欠下的是一个无底深坑,就算没有把手头上那笔钱送给陆寒江,估计也是杯水车薪。 但有总比没有好,江湖明明白白谈钱的人毕竟是少数,这是一个人情社会,还债未必要全数还清才叫还,大家更多时候看重的是一个态度。 除了一些真金白银借钱给公孙承人之外,其余那些来要求弥补损失的江湖客,都是被卢鹏刺激之后,脑袋一热就过来的。 这群人看似来势汹汹,实则最好对付,如果公孙承肯拿出一点小钱,甚至只需要一个认错的态度,用一个低姿态去应付他们,其实很容易就能够把人打发了。 但可惜,这样做必然会伤害到公孙承如今最看的名望二字,所以他即便知道这种做法,也是万万不肯的。 这样的结果就是双方的矛盾日益加深,本来没有多大的仇恨,如今被他一拖再拖,反倒是真的激起了众人的怒火。 但是,公孙承毕竟是公孙家的少主,他纵使有天大的过错,这群人也只敢在外边的酒肆抗抗议。 所以,公孙承干脆当起了缩头乌龟,惹不起他就躲,一切等到冠礼之后再说。 公孙承也不是完全没有做过努力,他曾经数次求助于池沧平,希望对方再给他出个好主意,可惜,这位军师先生,除了第一回见面使力了之外,之后的日子,连跟他说话都是惜字如金。 这也是池沧平的小心思在作怪,在他看来,公孙承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锦上添花远不如雪中送炭来得珍贵。 所以池沧平在等,他打算等到公孙承真正撑不下去的时候再出手,可他这悠闲地等着了,公孙承就真正倒霉了。 虽是少主,他周围却没有可以出谋划策的人,走到如今的高度,完全是他自己的努力和一部分运气使然。 之前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公孙承那些毛病还都看不出来,如今终于要站到台前了,他身上的缺点好似突然就被放大了一样,那些原本还看好他的人,此刻也都纷纷犹豫了起来。 比如此次的乌龟战术,公孙承就是把两眼一蒙,全然不顾外边的风雨,只是一味地逃避,叫人实在看不起。 但是,再烂的手段,也有它独到的作用,比如公孙承的消极应付,就很好地消磨了时间,转眼间就到了他行冠礼的这一天。 没有张灯结彩,也没有大宴宾朋,只有严肃的一众宿老,和神色复杂,沉默以对的公孙族人。 客席上,具名来参加此次冠礼的外人只有丐帮和宇文世家,剩余的都是公孙家族自己人,包括与公孙承交好的程家与林家,这都是公孙世家的附属。 坐在席上,陆寒江和宇文尚互相见礼,两人没有什么好说了,对方板着个脸,他自然也不愿意去和这种冰疙瘩说话。 倒是与宇文尚一道来的另一个人,和丐帮几人都能说得上话,陆寒江多看了他一眼,这便是那日送礼给他的人。 此人姓沈,名双白,莫要看他一副儒雅书生的打扮,实则他沈家是做镖师起家,后来自立门户,也开起了自己的镖局,家传一套流星锤法,是此种兵刃中,江湖上最出名的人家。 与程家林家与公孙家的关系类似,这沈家也是依附宇文家生存的家族之一。 这沈双白是沈家年轻一辈中的才俊,于是才会跟在宇文尚身边,明面上两人是同辈相交,实则更倾向于护卫或是谋士一类的角色,换言之,便是主仆。 “诶,真的吗,你的流星锤,是那种流星锤吗?可以给我看看吗?” 那边,和沈双白聊起来的商萝,显然对后边那些弯弯绕绕不感兴趣,能够让她眼前一亮的只有这个故事里提到的,沈家家传的流星锤法。 “哈哈,陆妹妹一手剑法名动江湖,在下自愧不如。”显然这沈双白理解错了商萝的意思。 小丫头略感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继续问道:“沈大哥,你的锤子放在哪了,没带着吗?” “......嗯,那兵器不好随身携带,我便没有带着。”沈双白的笑容淡了几分,他之所以要做书生打扮,就是不喜欢别人将他与家传的锤法联系起来。 沈双白立志做一个纵马江湖潇洒风流的人物,那流星锤实在和他的审美相去甚远,所以如非必要,他是从来不带那玩意出门的。 “什么嘛,没意思。” 商萝撇撇嘴,脸上的好奇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连带着她对沈双白的态度也急转直下,连敷衍两句都懒得开口。 沈双白眼角微微抽动,这姑娘这么真实的吗?他的目光不由得越过商萝,看向了前方的陆寒江,心头思量,是不是这兄妹的脾性也是一脉相承的。 本来他还以为能够和对方有些共同语言,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这兄妹俩的性格,和他完全合不来。 沈双白熄了交好的心思,客席上也逐渐变得平静,现在全场的焦点都在中间的公孙承身上,行完冠礼,这十六的少年,就算是成人了。 冠礼的过程庄严肃穆,负责主持礼仪的宿老公孙望一丝不苟地走完了整个过程,当最后一步加冠完成之后,全场鸦雀无声,只有陆寒江一个人在鼓掌。 值得一提的是,“鼓掌”更多时候是作为一种个人下意识的行为,在这个时代,并没有一起鼓掌表示集体赞美的意思。 而且,越是传承久远的家族,加冠的礼仪就越是严肃,譬如陆寒江自己加冠的时候,全程连一个多话的人都没有,一个个脸绷着像僵尸,只有在全部的礼仪结束之后,宾客才会敬酒祝贺。 肃穆的厅上,只有一个人的掌声突兀地响着,公孙家的族人全都是闭口无言,这样的沉默更伤了公孙承脆弱的内心。 公孙承并非正经的少主,也没有受过什么系统的教育,所以并不清楚冠礼上的宾客应该怎么表示祝贺,但就算知道,估计他也不会在意陆寒江的作为。 毕竟他陆大哥是丐帮帮主,肯定也不懂这方面的事情,所以对方一定是真心感到高兴,所以才会做出这些失礼之举。 如今他终于加冠成人,可这些同族之人却是这般漠视,可笑公孙望还不断提点,要他多和家中之人交往,现在看来,恐怕是热脸贴上冷屁股。 加冠时公孙承双膝跪地,现在仪程结束,公孙望扶起了他,按照规矩,这时候该有长辈或是好友送来礼物表示祝贺,但可惜,全场依旧鸦雀无声。 公孙承只当是自己受到了侮辱,脸色铁青地立在原地没有动弹,几位宿老见了,环顾四周,然后各自对视,公孙望终是无奈一叹。 不论有没有人送来贺仪,他最后都会有所表示,这不是他下定决心在公孙承身上押宝,而是单纯为了公孙世家的脸面。 终于,在无声的沉默当中,有一个人站了出来,竟然是卢鹏。 “诸位,在下卢鹏,乃是公孙承表兄,今日特为表弟送来一份贺礼。” 卢鹏站出来的时候,不少人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公孙承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果不其然,只见对方转身朝着厅外大声说道:“快请他们进来!” 他话音落下,厅外乌泱泱来了一大批江湖人,公孙承定睛一看,脸色顿时大变,这群人正是他的债主。 第四百四十四章 点一把火 “古人云,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公孙表弟自加冠之时起,便不可再以年少无知诡辩,敢问少主,欠债还钱,是否天经地义?” 卢鹏等了这么久,终于逮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背刺公孙承一刀,对方不是最看重脸面吗,那他就专门朝着这方面使心思。 “公孙少主,您妹妹在我这借贷了九百七十两银子,至今日为止已逾期半月,您看,这笔账?” “公孙少主,当日归鹤楼一事,还请你给个说法。” “公孙承!老子这只眼都是因为你才被那小妖女伤了,你说怎么办!” 冲进来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公孙承被一群人围着,脸都发绿了。 这群人中,那几个要钱的账房还算是好声好气,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公孙世家的面子要给,只要拿了钱,他们立马走人。 其余那些人就不好说了,已经有几个脾气火爆地想要动手了。 见此情形,陆寒江作为公孙承的至交好友兼知心大哥,这时候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他立刻站出来,举起打狗棒就是一声喊:“放肆!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撒野!众弟子听令,结阵!” 帮主一声令下,麾下弟子纷纷站出来,虽说这群假冒丐帮弟子的锦衣卫根本不会什么打狗阵法,但拿起棍子之后,一个个杀气凛然,那威势可比打狗阵强多了。 那群江湖人被吓到了,其中一汉子壮着胆子质问道:“难道丐帮帮主想要助纣为虐!以人多欺负我们人少吗!” “笑话,本公子就是欺负你们了怎么着,有本事就动手啊。” 陆寒江一句话成功打消了这群人心头的惧意,不争馒头争口气,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叫嚣着要一战。 但陆寒江全然不顾,他大步走到公孙承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贤弟放心,此事交由我来处理。” “陆大哥,多谢。”公孙承感动地说道,语气都有些哽咽了,可是下一秒,陆寒江的做法就让他大跌眼镜。 只见陆寒江大手一挥,招呼一众弟子围成人墙拦在前边,然后一指这些丐帮弟子,说道:“你们看。” 众人一头雾水,不明白陆寒江此举何意,直到人群中一位眼尖的,忽然惊呼一声,指向其中一位丐帮弟子不可置信地说道:“那是‘百花彩云棍’!是我东家卖出去的,卖了一百五十两呢!” “这,这是绸云庄的料子吧,这品质,好精美啊,少说得要几十两银子吧。” “还有此人带着的双鱼玉佩!那也是价值百两的物件!”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惊讶地发现,面前这群丐帮弟子,简直就离谱,这哪里是什么乞丐,说是谁家的公子爷出来游历江湖大伙都坚信不疑。 在江湖各派中,门下弟子个人待遇最好的是武当,平均一个武当弟子的日常用度,都要超过同阶级门派弟子的三到五倍。 在陆寒江改革丐帮思想之前,大约一百个丐帮弟子的用度,差不多能够抵得上一个武当弟子。 而在他大力改革思想之后,大伙都跟着他快乐一天是一天,于是丐帮弟子的花费,也紧追猛赶,达到了武当弟子的三分之一。 这已经是极其恐怖的增幅了,单是这一项,就让丐帮的财政彻底崩盘,然而现在这群丐帮弟子表现出来的富庶程度,一个人顶十个武当弟子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大伙虽然震惊,但还是不明白陆寒江的意思,只听他不屑一笑,然后说道:“你们这群人,又是要账,又是讨说法,讲白了就是来跟公孙少主哭穷,今日本公子就直言,看清楚了,这些弟子的用度,全都是公孙少主一力承包的。” “你说什么?!” 众人震惊,但并非震惊于公孙承豪爽地承包了丐帮弟子的用度,而是惊怒于他明明有钱,居然还装穷躲着他们! “刚刚是谁说我贤弟没钱的?笑话!都看看清楚,这像是没钱的人干的事吗?”陆寒江丝毫不理会脸色发绿的公孙承,依旧高声不断。 众人听得也是一愣一愣的,不对吧,他们什么时候说公孙承没钱了?他们这明明是来讨说法的啊! 又一人从人群中走出,对着陆寒江拱拱手,语气稍缓道:“陆帮主,请听在下一言,我等协助公孙承抓住小妖女,但如今好处名声都叫他一个人拿了,我们平白被他当了诱饵,当了枪使,这件事又该怎么论?” 公孙承急忙说道:“不对,我根本没有这样想,我其实是——” “贤弟不必和他们废话。” 陆寒江打断了公孙承的解释,替他说道:“就算真是如此,那又如何,大家都是正道侠士,何必分清你我,再说了,我贤弟是何等身份,替他当诱饵,是你们的荣幸,不感恩戴德地说句谢谢就罢了,还敢来讨什么公道,简直不知好歹。” 众人闻言,更是火冒三丈,又一人站出来怒骂道:“一派胡言!公孙承将我等当作他攫取名声的垫脚石,利用坑害,无耻之尤!这等丑事竟被你陆帮主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这还有王法吗!” 闻言,陆寒江忽然一顿,眼底透着讽刺,淡淡地道:“怎么,你一个江湖之人,还要和本公子谈王法?” “我呸!没有王法还没有天理了吗!陆十七!公孙承!我就是不服!”那人撸起袖子,似乎就要动手了。 陆寒江更是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你们这群人,小肚鸡肠,抛开事实不谈,难道你们就没有一点错吗?”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诡异的安静之后,是更加火爆地叫嚣怒骂:“老子忍不了了!诸位兄弟,你们能够忍受这些家伙将我们视作蝼蚁,还如此欺辱吗!” “忍不了!和他们拼了!” “拼了!拼了!” 群情激奋,见势就要打开,陆寒江向后退了许多,又补了一句:“好胆气,但这里是公孙世家的地盘,难道你们还敢在这里动手吗?” “有何不敢!” 被陆寒江一激,那汉子立刻一拳打向了边上围观的公孙族人,那人猝不及防,被这汉子一拳打倒在地,这下场面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公孙世家的人不可能挨了打不还手,于是双方大战在一块,陆寒江打了个手势,丐帮弟子纷纷后退开始混水摸鱼,时不时还在人群里抡黑棍。 卢鹏一看这架势就急眼了,这杂七杂八的江湖人哪里是丐帮弟子的对手,他二话不说就要去帮忙,可却被身旁的侍从赶紧拦住。 “你拦我做什么?这时候不帮忙把公孙承一棒子打死,可就没有机会了。”卢鹏急道。 “公子稍安毋躁,”那侍从低声劝阻道:“此刻我们不出手才是最好的,让这群人闹着吧,他们闹翻了,公孙承的名声也就彻底玩完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 少主之位 煽风点火这种事情,要义就在于隐蔽,起码你不能够做的人尽皆知吧? 但是陆寒江的手法就很糙,甚至于很难让人怀疑他不是故意的,别人不提,哪怕是公孙承自己,事后回想起来,恐怕也会觉得不对味。 无心犯蠢和有意算计是两回事,前者难得一见,后者却比比皆是,即便公孙承对陆寒江有着异乎寻常的信任,在这件事上,恐怕也会犯嘀咕。 而就池沧平自己而言,他不认为一个蠢货能够拿捏得住整个丐帮,那么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陆寒江是故意的。 下意识的,池沧平看向了人群中的陆寒江,猛然间,他发现对方居然在看着自己,四目相对,他的心脏漏跳了半拍。 陆寒江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池沧平,蓦然,他微微勾起嘴角,无声地张了张口,从那唇形上,池沧平读出了这么几个字—— 武当池少侠。 池沧平直感到一把锋利的尖刀抵在了他的脖颈,一颗心如坠冰窟,他下意识地一边捂着胸口,一边忍不住大口地喘息起来。 那是威胁,实实在在的威胁,此刻池沧平确信,陆寒江对公孙承绝对别有所图,但他却一个字都不敢说,也不能说,甚至还要帮忙替对方在这个蠢货面前找补,因为对方手里攥着他最大的秘密。 池沧平强忍着心中的惧意,抬起头来和陆寒江对视了一眼,他是聪明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恍惚间,他似乎感觉到那令人作呕的锁链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上,被小妖女曲怜琴用链子拴住的日子,是他一辈子不愿意回首的丑事。 但此刻,在池沧平的眼中,那可憎的链子似乎又出现了,这一回,它连接的地方不再仅限于他的脖子,而是他的四肢全身。 而拿着锁链另一端的那个人,正是这位丐帮的陆帮主,他就像是一个木偶一样,无法反抗,只能够按照对方的指示,按照设定好的动作开始起舞。 纷乱的大厅之中,两人遥遥对望,那一刻,陆寒江的身影在池沧平眼中产生了些许的模糊,那个人的五官表情开始变得暧昧,似乎和他记忆里的另外一个人发生了重合。 那是在京城,金明寺的水陆法会,那个人名字,池沧平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叫做......陆,十三? ...... 另一边,池沧平失魂落魄的样子让陆寒江眼底的笑意更深,如此一来,他可以暂时不必担心公孙承会不会对他起疑。 这时候,场中的混乱已经逐渐得到了控制,毕竟这里是公孙世家的地盘,那些鱼龙混杂的江湖客,打顺风仗可以所向睥睨,可一旦受挫,分崩离析就在眼前。 杂牌终究是杂牌,公孙世家开始发力的时候,这些江湖客已经彻底溃散,不少人担心被追究,这时候能够逃的已经逃了。 余下的人不消片刻就被公孙世家擒住,但他们依然嘴硬宁死不服,公孙家自然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他们统统杀了,所有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将他们轰走。 江湖客离去之后,厅内一片狼藉,公孙承的冠礼本该是他苦难的结束,没曾想,却成了他噩梦的开始。 遭受了无妄之灾的公孙族人,不管此前对公孙承是如何看待的,这时候都对他十分厌恶。 卢鹏虽是小人行径,使计对付公孙承,但他所言,尽皆不虚,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 从结果上看,那群江湖客就是被公孙承利用了,成为了他进阶的路石,由此可见,此人心性凉薄狠辣,实非坊间盛传的侠义心肠。 公孙承此刻如同一个犯了错却不自知的孩子,委屈又倔强地站在原地,周围一众公孙家的宿老看着他,沉默不语。 这时候还是卢鹏,他和身边几个人商量之后,率先站出来说道:“诸位长老,在下有一言,少主之位关乎家族传承存续,祖宗先辈打下的偌大的家业,诸位真能放心交给这样无信无义的虚伪小人?”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但的的确确是在场不少人的心声,公孙承这些日子的表现实在太过让人失望,原本的闪光之处全被这些污点掩盖,甚至给人一种一无是处的感觉。 众位宿老都是沉默以对,按理说,卢鹏一个外人,哪里有资格对他们公孙家的事情置喙,但此刻,似乎也无人在意此事。 公孙承站在原地,拳头攥紧,面色苍白,他以希冀的目光看向公孙望,希望这位一直照顾他的老人能够开口为他说句话。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寄予厚望的公孙望,却给他致命一击。 公孙望沉默良久,终是看向了公孙承,沉声道:“少主之位,关系深远,公孙承居此位十多年,上不显掌家之才,下缺失服众之能,老朽意,当去其少主之位,从长计议。” “老夫附议。” “老夫也同意望长老所言。” 公孙望说完之后,几位宿老纷纷开口表示了自己的态度,无一例外全部表示了支持,这下子公孙承傻眼了。 不单是他,就连其他公孙族人也是惊讶非常,要知道,之前公孙望可是十分看好公孙承,甚至一度为了他敢于和家主公孙桓打擂台。 可如今,这公孙承最依仗的靠山,居然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这可算是天大的讽刺了。 “为什么!” 公孙承霍然起身,怒火在他的眼中熊熊燃烧,仿佛是要把此前受到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一样,他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眼中跳动的憎恨让人心惊。 “就因为今天这事?你们可知道,若不是公孙桓他那样对待我,何至于我一个公孙家的少主,会困顿至此!落到被这群江湖泥腿子欺负的地步!”公孙承不甘地质问道。 公孙望冷静地看着他,慢声说道:“家主虽不待见你,但家族却不曾亏待于你。” “不曾亏待?!” 公孙承大笑一声,怒视众人,喝问道:“自我懂事以来,家族可曾给予我任何的帮助?我今日的地位都是我自己挣来的!你们——你们不过是一群冠冕堂皇站在高台上的旁观者!” 他一双赤红的怒目惊得众人退让,只听他愤而骂道:“一群无耻之徒!费尽了心思以这阿堵物来羞辱我!让我空有少主之名却无少主之权,倘若我手握实权,何至于被这区区几百两银子逼迫至此!” 公孙望的眼神依旧平静,但那目光中也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几分失望之色,他道:“到了如今,你还以为这是钱的缘故?” “难道不是吗!与人交际,游历江湖,还要花心思装点你们公孙家这该死的少主门面!这哪样不需要钱财!”公孙承死死地盯住了公孙望。 公孙望摇摇头,叹道:“即便你粗布短衣,天下也无人敢小觑我公孙家,若无公孙世家这棵大树在后,你以为凭你区区之人,何至于让世人另眼相看?” 说着,公孙望回头,看向了大厅正后方的一排画像,那都是公孙世家历史上曾名动天下的先人。 只听他语重心长地道:“你以为你如今的成就都是自己挣来的?家族不曾给过你助力?何其愚昧,若无这‘少主’二字,你以为你何以当得起江湖人看重,这百年世家的金字招牌,莫非你以为凭你那区区一点钱货,几场酒局就能够抵得上?” 第四百四十六章 可笑可悲 世人有句俗话,叫做守着金山去要饭,无疑是此时公孙承的真实写照,以陆寒江的角度来看,公孙承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名望。 名望二字,说直白点,这玩意在江湖上表现到实际之处,就是到底有多少人能够认得出你这个人。 公孙世家作为江湖如今仅存的两大世家之一,江湖上的人一说到他们,头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家主公孙桓,而其次,便是少主公孙承。 举个最实在的例子,当初公孙承去北地寻找玲珑祈,见面一报姓名陆寒江就认出了他,若是换了个人来,哪怕是换公孙望这样的位高权重的公孙家宿老来,只怕陆寒江也会问一句,老伯你谁? 这就是名望二字的作用。 再说现实一点,倘若当初公孙承并不是少主,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辈,那么陆寒江根本就不会见,这不是他眼高于顶,而是在规矩上,对方见到自己的可能性就不高。 江湖论资排辈随处可见,你一个无名小卒,张口闭口就要见帮主,没大没小地要人家帮你忙,把他们这些丐帮弟子的面子往哪里放?没当场打你一顿都算有素质的了。 公孙承口口声声指责家族苛待于他,实则他身后的公孙家,不但给他提供遮风避雨的居所,能够果腹的一日三餐,最重要的,家族还允许他以“少主”的身份在江湖上行事。 这最后一点便是最大的支持,至于说族人看不起他,那多是因为公孙承和公孙桓父子的恩怨,但即便是此事,公孙家的族人也没有闹得太过分,甚至连言语讥讽都没有,只是不与他来往罢了。 唯一拿此事做文章的,只有卢鹏这个外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公孙承取得如今的地位和成就,当然不能说他是个无用之人,但其才能显然也没有达到令人惊叹的程度。 而他此次对付曲怜琴,以至于闹出后边一大堆事情,这才是公孙望彻底放弃他的理由。 公孙承想要博取名声,所以去对付曲怜琴,这一点并不算大错,他错就错在,那群江湖人被卢鹏激过之后找上门来时,他用的那些糟糕的处理方式。 在公孙家的这些宿老看来,欠债并非无能的表现,公孙承的条件就摆在那里,日子过得艰难无可厚非,但他那些不过脑子的处理方式就十分叫人没眼看了。 公孙承一味追求名望,可他却不知道,这些愚蠢的举动,才是真正在消耗他最看重的名望。 他花重金交往交际,打点自己的行头,把自己银钱上的困顿隐藏起来,打肿脸充胖子,这些各位宿老都可以认为是小节,虽是无用之举,但若只当作少年人的自尊心作怪,他们也未尝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接下来,公孙承在归鹤楼闹出这么大的事情,结果居然两眼一蒙,什么都不管了,这叫众人大跌眼镜的同时,也彻底对他的能力感到失望。 前边说了,欠债并非无能,找不到合适的方法应对,这才是真正的无能。 何况还有个最鲜明的例子做对比,同样的少主,铸剑山庄的霍云起,比起公孙承不知要强出多少倍。 当初望剑楼里烧死了多少人,霍天涯惹下的冤孽罄竹难书,累累血债都要靠霍云起一个人还。 可他是怎么做的?遣散门下弟子,哭穷卖惨,激起了江湖人的恻隐之心,最后愣是让来寻仇的人无可奈何,打砸一番就此离去,那可是杀人的仇恨,就这样被他对付了过去。 相较之下,公孙承这个缩头乌龟战术,简直叫人无法直视,逃避有无数种方法,他偏偏选择了其中最是丢人,最是没用的一种,这叫宿老们怎么可能放心将少主之位继续留给他。 而且还不止于此,陆寒江那糙得不行的表演,就连池沧平都看得出,如何能够瞒得过这些老江湖的眼。 公孙望起先认为公孙承羽翼已成,雏鸟终于长大,能够翱翔九天了,没曾想,这天不是他自己飞上去的,而是别人给他拽上去的。 这丐帮显然居心不良,所有人都看在眼中,偏偏只有公孙承自己看不出,他一门心思认为他的陆大哥就是对他好。 疏远家族亲近外人就不谈了,亲近还是这种笑里藏刀之人,这家族若交到对方手里,只怕真的会万劫不复。 但是,公孙望是留有余地的,他只说从长计议,若是将来公孙承浪子回头,未必不能够再度上位。 毕竟旁的不谈,起码公孙承能够占一个名正言顺,对于他血脉上的质疑,多年来已经淡化许多,越来越多的公孙族人都开始相信当年之事就是百毒翁蓄意报复。 看着眼前这愤怒的少年,公孙望长叹一声,不再理会对方的叫嚣,和一众宿老离开了大厅。 其余的公孙族人见公孙承此刻状若疯魔,也没有愿意上前找晦气的,纷纷起身离去。 而原本支持公孙承的程家和林家之人,更是担心被牵连,早早地离席了,林家程家的公子这时候也不敢在和公孙承接近,甚至看向公孙承的眼中还有几分鄙夷之色。 他们与公孙承相交,本就是因为对方的少主身份,出于家族义务才接近,又因对方出手大方,所以平日里也都笑脸相迎,这都是酒桌上的朋友,做不得数。 不多时,大厅里除了卢鹏趾高气扬地站在一边之外,就只剩下客席上的两方人马还未离去了。 宇文家不知出于何种目的,陆寒江见公孙承孤零零的一个人杵在那,打算过去安慰一下对方,可不料这小子却头也不回地跑了,路过陆寒江身边时,还给他留下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这种不是笨到极致但有一点小聪明的家伙,实际上最难应付啊——陆寒江心道。 公孙承这个人,让陆寒江想起了那句经典的评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落到如今的地步,倒也不算出乎意料,只不过对方还有用处,他可不打算就这么让这出大戏落幕。 他面上无奈叹了口气,然后给池沧平去了一个眼神,后者一个浑身激灵,赶忙追着公孙承而去。 这时候,宇文家的一行人也动身离去,双方擦肩而过的时候,宇文尚忽然停下脚步,他目光如电,紧盯着陆寒江道:“陆帮主可知窝藏朝廷钦犯,是个什么罪过。” “......哦?” 陆寒江此刻的表情要多古怪又多古怪,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会从别人口中听到这种话,他忍不住笑出来声来,对着宇文尚拱了拱手,道:“本公子不知,还请尚先生,嗯——指教?” 宇文尚淡淡地道:“我那三弟虽行事不羁,但少有仇家,这个江湖,有胆子敢动宇文世家的人,没有几个,恰好我就认识其中之一,虽说她举家被朝廷抄没,但以她的轻功,未必不能够逃出生天......听闻其在江南之时还与陆帮主有过一面之缘。” 第四百四十七章 苗疆之乱 宇文尚这番话,就差指名道姓地说出东方鸢三个字了。 陆寒江并不奇怪对方能够查到这些,对此他早有预料,东方鸢杀人的手法算不上有多隐秘,只要是有迹可循,宇文家能够查出来自然不足为奇。 听着宇文尚的话,虽只是推测,但瞧他的表现,应该也有七八成的把握了。 心下一动,陆寒江故作恍然地道:“尚先生这,莫非是在说陆鸢姑娘?” 宇文尚语气平平,冷淡地道:“陆帮主何故装傻充愣,此地没有朝廷的人,何至于连‘东方’二字都要三缄其口。” “啧啧。” 陆寒江似笑非笑地道:“也不知刚刚是谁在拿朝廷说事来着......也罢,明人不说暗话,尚先生既然对东方姑娘起疑,何不亲自去寻,绕个圈子来问本公子是何意思?” 宇文尚凝思半晌,目光微顿,又道:“看来,此事果然是东方鸢所为,奉劝陆帮主一句,世家之事,外人还是少插手的好些。” 陆寒江一挑眉头,把玩着手里的打狗棍,微笑道:“这话本公子就不明白了,尚先生何不直言。” 宇文尚一张脸严肃地像是那庙里的铜像,他道:“家族间的事,不是她一个姑娘家可以掺和的,杀了宇文家的人,即便我视而不见,也有会其他人继续追查。” 说罢,宇文尚带着人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却又停下,侧过脸来,语气低沉地道:“烦请陆帮主转告她,从锦衣卫手中逃得一条命不容易,隐姓埋名活下去就是了,何苦再卷入这江湖泥潭之中。” “尚先生平时都是这样不听人说话的?这种事情你就不能自己去告诉东方姑娘吗,本公子日理万机,哪有那闲工夫替你传话。” 陆寒江无奈地摇头,摸了摸下巴,看着宇文尚的背影说道:“不过这非亲非故的,尚先生倒是好心肠啊,这死的人可是你的亲弟弟,杀弟之仇都可以揭过,难不成你喜欢人家?” “......” 宇文尚脚步一顿,一道冷冽的目光在他回头的瞬息射来,那土石垒砌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崩裂中夹杂着一份难以掩盖的怒气。 若不是场面不合适,陆寒江这时候怕是要吹个口哨表达一下此刻的心情,他刚刚不过是随便口嗨一下,这算是,歪打正着?还真有这样狗血的事情啊。 但宇文尚终究是再没说什么,他带着人即刻离去了,没给陆寒江留下更多的破绽,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此间事了,陆寒江也带着人回去了,路上,他开始打算着,如何在宇文尚身上着手安排计划,铁板一块的宇文家,总算有了这么个合适的突破口,若是轻易放过,岂不是太浪费了。 “小陆,你是不是讨厌那个宇文尚?”路上,商萝忽然出声问道。 陆寒江低头看了她一眼,倒也没必要隐瞒什么,旋即便直说道:“我讨厌所有不说人话的家伙。” “嘿嘿,果然是这样,难怪小陆你一直想要惹那个大块头生气。”商萝的敏锐,一半都体现在了陆寒江身上,也不知算好还是坏。 没理会这小丫头偷偷摸摸的挖苦,陆寒江思量着:“宇文尚那个不说人话的样子,想必平时也是唯我独尊的性子,他高高在上惯了,这样子的人,想要激怒他,最简单的法子,就是——” 商萝高高举起手,表功似的说道:“我知道,就是给他戴绿帽子对不对!” “......” 陆寒江嘴角微微一抽,后排的锦衣卫立刻退让三尺,这不是他们能够听得了的话题,而一张白纸的永乐公主压根没听懂。 “你一天天的,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呢。” 陆寒江没好气地伸手扯起商萝的小脸,痛得丫头直喊疼。 好好教训了一番这出言无忌的臭丫头,陆寒江一根指头点在她的额头上,使劲地戳了好几下,无奈道:“我要说的是骂他,骂他是最简捷有效的法子,如果能够让东方鸢来骂他,那效果自然更好。” “我知道啦,别戳我的头!” 商萝抱着脑袋躲到了永乐身后,捂着额头气鼓鼓地看着陆寒江。 那种绵羊一样弱气的眼神,陆寒江就当看不见了,他叫来后边的计千里,当着两个丫头的面就吩咐起针对宇文尚的计划。 这倒不是他心胸狭隘,锦衣卫在江湖上干得本就是搅弄风云的工作,他这也算是忠实地在完成本职工作。 可以说这个江湖上所有的矛盾,一半是江湖客庸人自扰,另一半则是锦衣卫在暗中刻意操纵,宇文尚自己送上门来,陆寒江顺手就设计一番,也算是未雨绸缪。 回了小院之后,陆寒江才刚刚泡上一壶茶水,有一锦衣卫拿着信件就急匆匆来报。 “大人,骧云商号来信。”那人将信送到之后,脸上还带着几分凝重之色。 陆寒江不由得一阵奇怪,他若是没记错的话,上一次给苗疆去信还是几日前的事情,八百里加急恐怕也没有这个效率吧。 疑惑之中,陆寒江注意到了信上标注的日期,正是苗疆大长老那封“求援信”到达的两日后。 也就是说,陆寒江发的回信还没有到,骧云商号这封信就加急送来了,他目光微凝,立时拆了来看。 信中的内容可以说让他在惊讶的同时,也感到了十分的不解,苗疆居然内乱了。 就在大长老来信后的那段时日里,苗疆之地,其余几个苗人的大寨子,忽然发生骚乱,族人之间互相攻伐,甚至不分你我,凶残程度几乎到了疯魔的程度。 而且至关重要的,作为苗疆的领头人物,灵月族自己也乱了,信上所言,几乎就是脚前脚后的时间,苗疆各族忽然大批的族人“发疯”,口出乱言,且不由分说就动手。 在骧云商号的来信上,还说了这时候不只是苗地乱了,就连碧水城也有了相似的情况,受影响的人几乎没有任何规律可循,从侠客到商人,从老人到小孩,到处都有人陷入毫无征兆的疯狂之中。 陆寒江细细查看了信中描述的情形,脑海中不由得冒出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铸剑山庄的望剑楼,那些人中了霍天涯所下的无忧散,也是陷入了这般疯魔的状态。 可问题是,百毒翁早就死了,况且即便他没有死,苗疆那么大一块地方,要想同时对其中所有人下手,也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万幸的是,这一次诡异的疯魔事件,只发生在苗疆一地,且越是靠近外围,所遭受的影响就越低,来信的时候,骧云商号已经全力出手,起码稳住了碧水城。 “啧,麻烦了呢。”陆寒江抓了抓头发,苗疆猝不及防发生的骚乱,让他不得不提前结束此次医城之行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无处可逃 “诶?我们这就要回去了吗?” 永乐惊讶地看着陆寒江,在她的记忆里,对方在江湖上做事从来都磨磨蹭蹭,到哪去都是一路吃喝玩乐,赶路到了他这就跟踏青似的,这还是头一次见对方这么赶时间。 陆寒江把行李简单地收拾了一番,转过身对永乐说道:“我已经让曾千户和闫千户赶来,他们会护送公主先回京,我临时还得出去一趟。” “哦......” 永乐应了声,神情忽然变得有些闷闷的,她想要转身离开,又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原地转了几个圈之后,她终是没忍住,开口说道:“我不能一起去吗?” 陆寒江连一瞬的犹豫都没有,直接摇头拒绝:“不能。” 永乐的眉眼垂下,一颤一颤的,她真是个直肠子的人,此刻的呼吸已经带上了几分难过的节奏,陆寒江无奈,拿手盖在她的头顶轻轻抚摸。 已经是四月了,但窗外吹进的风,还夹带着些许寒意,微凉的空气灌入喉咙里,永乐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那,阿萝要去吗?” 陆寒江略微一顿,心中一阵思量,他想起了死去的古溟留下的那个雕像,以及灵月族禁地里的那两个玉像。 “她会武功,保护好自己不成问题。”陆寒江思索了一会,只能用这样的理由对付永乐。 果不其然,在他说完之后,永乐扬起脸来,眼神有些认真也有些不甘心,她像是在保证什么似的说道:“我也要学武功。” “行。” 陆寒江满口答应,永乐似乎是认同了,但心中还有有些别扭,所以这几天她的话都特别少。 苗疆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突然,陆寒江不可能把丝毫武功不会的永乐公主带去那样的地方,至于商萝,那丫头虽然也是三脚猫,但好歹有那一身化天下百毒为己用的本事。 此次苗疆之乱,若真是和无忧散有些关联,说不得这丫头还能够大出风采,更别提,还有那玉像上的秘密,都和她有分不开的联系。 敲定了此去苗疆的人手之后,陆寒江飞书催促两位千户加快脚步,等他们到医城接走了公主,他就准备启程。 前后不过几日的时间,公孙家经历了这次少主之位的风波,也就是大厦摇晃了一下而已,完全到不了伤筋动骨的程度。 毕竟公孙承只是顶着少主的名头,完全没有实权,即便废除了,对于公孙家而言,也只是脸面上难看几分罢了。 值得一提的是,池沧平很好地听从了陆寒江的吩咐,他旁敲侧击地给公孙承灌输了一大堆偏向丐帮的理论,终于是将对方的疑虑打消了。 不仅是打消了,甚至后来公孙承还特地跑来陆寒江面前道了歉,尽管他如今失了少主之位,更显落魄,整个人也是浑浑噩噩的,但经过池沧平一番“教导”,如今也清醒了几分。 到陆寒江面前,公孙承是痛哭流涕,一边赌咒自己对于兄长的尊敬之情,一边悔过自己的过错,情真意切,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这样的变化在陆寒江看来,是极好的,当初那个连说谎都会觉得为难的小子,如今终于学会什么叫做虚伪。 很显然,公孙承的道行在他面前完全不够看,虽然对方也是真心在道歉,但绝对没有达到这种悔不当初的程度。 此刻公孙承表现出来的夸张,这一副涕泗横流的模样,更多的则是演技。 失去了少主之位,公孙承一下子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作人情冷暖,之前和他交好的那些大家族公子,一句再见都不和他说,掉头就走。 那些曾经在他风光时见风使舵的崇拜者,更是一个眨眼通通不见,现在他都不敢出门,外边除了讨债的就是辱骂的。 连带着酒肆也开不下去了,唯一的好消息或许就是,那些真金白银借了钱给他的商户,把酒肆收走就草草了事。 大概是看在公孙世家的威势上,也或许是那一日双方大打出手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他们不敢继续追究,权当几百两银子掉水里就是了。 公孙承因此躲过一劫,但也仅此而已,他不再是少主,如今树倒猢狲散,再回头看来,能够依靠的人,似乎也只有曾经认下的这位“陆大哥”。 所以池沧平劝导完他之后,他幡然醒悟,立刻就赶来向陆寒江道了歉,态度不可谓不诚恳,姿态不可谓不低。 “陆大哥,此次你来医城小弟本该用心招待,但没曾想出了这样的事情,小弟心有愧疚,听闻大哥匆忙就要南行,不知有何急事,小弟或许能够帮衬一二。”公孙承关切地说道。 此乃谎言,公孙承一听说陆寒江将要离开医城,第一反应就是对方见他少主之位已失,觉得他毫无价值,所以才打算离开。 尽管这么想自己尊重的陆大哥是一种十分失礼的事情,但此刻的公孙承已经是惊弓之鸟,受不得任何刺激。 与其说是他来陆寒江这边毛遂自荐,不如说是公孙承担心陆寒江一走了之,所以才拼命地想要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 尽管恨不得当场质问对方是不是打算背信弃义,但公孙承面上还是很好地维持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关心和歉意,这种卑劣的虚伪,被他表现得淋漓尽致。 陆寒江看着面前的公孙承,心头不由得感慨万千,若是公孙承能够将这种资质保持下去,将来成就必然不低。 “贤弟说得哪里话,我不过临时有事要去一趟苗疆罢了,倘若贤弟有意,自可跟来,当作散心也未尝不可。” 陆寒江的话语让公孙承如沐春风,自然又是一番感恩戴德。 这可苦了池沧平,公孙承把陆寒江看做救命稻草,可他却视对方如蛇蝎妖魔,现如今,只要靠近对方,他就感到喘不过气,那无形的锁链逼得他简直要发疯。 但池沧平别无选择,他必须跟着公孙承,因为除此之外,他也再无去处,更何况,他打从心底相信,自陆寒江选择用他来控制公孙承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无路可逃了。 无法言说的痛苦在折磨着他的内心,无处发泄之下,他只能将一切都憋在心底,原本能够成为他出气筒的曲怜琴,也因为公孙承失了少主之位,转而被交给公孙世家关押。 偶尔的时候,池沧平也会想起曾经的事情,想起他爹还活着的时候,想起他还没有闯祸惹得江湖人人喊打的时候。 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思及此处,池沧平就不由得悲从心来,但他发现,在长久的压抑之下,逢人就展露虚假一面的他,此刻就连一个悲伤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夜幕下,蹲在河边的池沧平,看着水面上倒映着自己,那恶心的假笑像是被烙在了他的脸上,封得严严实实,再多的悲痛,也无法从中流露。 他发疯似的将自己的脸搓揉捏扁,那张假笑的脸在水面上不断扭曲,却始终无法被彻底抹去。 在无人知晓的阴暗角落,披头散发的怪物跳入了河水之中,飞溅的水花伴着离奇古怪的笑声,回荡着寂静的夜幕之下。 当夜晚过去,太阳再度升起的时候,怪物会再度变回池沧平,他一身湿漉漉,顶着周围人奇异的眼神,回到房中将自己收拾干净。 再次面对公孙承时,那张脸维持着得体的笑容。 “公子,陆帮主派人传信,我们该出发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瘴气来袭 “陆大哥,前面就是碧水城了,我们要进城吗......咦?为何城门处有那么多苗人看守?” 一路疾驰,陆寒江一行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苗疆,在碧水城外,公孙承在城门处见到了许多手持兵刃的苗人,不由得心中起疑。 碧水城虽是苗地门户,但此地明面上仍是朝廷治下,此刻竟是由苗人负责守卫,这本身就足够稀奇得了。 “此地情况特殊,贤弟勿疑,我们进城吧。” 陆寒江的面上并无意外之色,骧云商号早有回报,他们需要全力控制城中不至于让突然发疯的人流窜,加上不能暴露锦衣卫的身份,所以城防的工作,就征调了一些苗人进行部署。 这些苗人也都是各族的精英,正好苗地各处都有骚乱,不少苗民干脆暂时迁移到了碧水城里,骧云商号这也算是物尽其用。 陆寒江这边一靠近,那些苗人就上前来阻拦,其中一人严肃地看着说道:“阁下......是丐帮帮主?请止步,守备有令,外人不得入内。” 那人见到了陆寒江腰间的打狗棍,立刻神情严肃地拦下了他,观其服饰上的纹路,这苗人是灵月族之民。 丐帮和灵月族早有恩怨,燕风云在苗地死磕了数月,双方那可以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虽说后来陆十七上位之后,慢慢修复了和苗疆的关系,首先一点就是认下所有罪责,然后把过错全部都推给死掉的燕风云。 这样一来,固然苗人有怨,但丐帮认错态度良好,加之矛盾核心燕风云也死了,人死如灯灭,过往恩怨也就随风而逝。 但理是这个理,大伙心里认不认,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起码对于灵月族的苗人来说,丐帮依旧是不受欢迎的客人。 事情紧急,陆寒江也懒得和他废话,直接亮出骧云商号的令牌:“本公子受骧云商号所邀来此。” 正好此刻骧云商号的人也赶到,都是锦衣卫自己人,他们立刻上前将陆寒江一行迎入了城中。 公孙承等人显然是极为惊讶,万没想到,这陆十七,竟然和苗地的骧云商号还有这种关系,看来这丐帮的势力,远比明面上要复杂得多。 当然了,这些只能够暂时忽悠一下这些小年轻,在老江湖眼中,那自然是漏洞百出,比如苗疆这位大长老。 “陆公子,久违了......” 许久未见,苗疆大长老看着比此前更加苍老了些,许是这些日子苗地的乱子整得她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大长老一脸复杂地看着陆寒江说道:“陆十一,陆十七......老身真是不明白,到底哪一个才是你真正的身份,听闻那位新上任的锦衣卫镇抚,也姓陆。” “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大长老如果愿意,叫我什么都可以。” 陆寒江洒脱地道:“不瞒大长老,我与那位陆大人,也算有些联系,我与他,同为陆氏一族出身,这么说,长老可明白?” “明白了,”大长老轻轻一叹,说道:“老身不会过问锦衣卫和朝廷之事,不过,你是如何成了丐帮帮主?” 陆寒江负手而立,故作高深地道:“梁老帮主是识大体的人,我与他道明了其中利害,为了丐帮的将来,他选择在本公子身上赌一把。” “居然是这样,没想到,梁老儿那倔驴似的脾气,竟也会被你们说动,当真叫人吃惊......” 大长老也并未怀疑此事,说到底,还是梁奔浪武功高强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没有人会想到锦衣卫和陆寒江居然能够不声不响鸠占鹊巢......除了太子妃这个例外。 话说回来,这也都是别家的事情,大长老并未认真放在心上,她已经下定决心和逍遥派合作,自然也会同站在锦衣卫这一侧。 大长老只是感慨了一下岁月如梭,那些故人往事的忧愁很快被她抛在了脑后,此刻最重要的还是苗疆。 “苗地遭逢大乱,还得请大人出手相助。”大长老郑重地对陆寒江请求道。 “大长老勿忧,本公子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陆寒江虚扶一手,沉声问道:“书信一来一回,也说不明白什么,本公子急急赶来,还不知道这里究竟什么情况,请大长老直言相告。” “唉。” 大长老幽幽一叹,拄着拐杖往地上轻轻一敲,无不悔恨地道:“一切皆是因贪念而起,我等无知狂徒自作聪明,这才酿成了如今的惨剧。” 陆寒江眉头一皱:“此话怎讲?” 大长老长吁短叹了一番,将一切娓娓道来:“一切还要从死别谷说起,百毒翁死后,那片山谷就空了出来,因距离我族地不远,族中一些人便想将这座山谷拿下,将来也可用作种植药材,养护蛊虫。” 陆寒江听着,不解地道:“死别谷坐落大山,交通不便,朝廷拿来也是无用,况且,朝廷早有明文,苗地之土皆可由苗人商量做主,这点小事,不知有什么为难的。” “若是区区一座山谷,那自然不在话下,可问题是,那座山谷实在特殊。” 大长老懊恼地再叹一声,看向陆寒江道:“想来陆公子还不知道吧,那百毒翁其实除了用毒之外,还是一位阵法高人。” “哦?竟有此事?”对此,陆寒江倒并不是很惊讶,毕竟在知道百毒翁也是逍遥派出身之后,他对于这老儿身负多少本事都不会觉得稀奇。 言及于此,大长老目光垂下,眼中带着几分回忆的色彩,颇有些好笑地说道:“世人都以为百毒翁最擅长的是用毒,实则不然,那老儿最拿手的其实是阵法。” 说来也是叫人感慨,百毒翁在世人眼中,从治病救人的怪医到杀人害命的百毒翁,一身本事都是表现在他的医术和毒术上,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都认为这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本事。 而事实上,医术毒道都是百毒翁闲来无事倒腾的小道,他真正的看家本领,其实是阵法,就算谈不上后无来者,他也快接近前无古人的程度了。 “如此说来,他倒的确是一位厉害的人物。”陆寒江啧啧摇头。 大长老慢慢回忆道:“说起来,那死别谷的名字,还是百毒翁给起的,几十年前,那山谷中充满了瘴气,普通人连靠近都无法做到,是他开辟了进谷的通路,并且以阵法控制瘴气不至于外漏,这才让这座山谷真正出现在世人眼中。” 说起这,大长老又是一阵默然,然后才道:“都说那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百毒翁与我灵月族无亲无故,许是我族之人贪心太过,未曾想到,百毒翁设下的阵法,竟然失效了。” “大长老如此说,莫非,此次苗地的骚乱,是因为那谷中的瘴气的外漏所致。可好端端的,阵法怎么会......等会儿,什么阵法?” 陆寒江说到这里,忽然话音一顿,他心头猛然一跳,久远的记忆涌上心头,一个不太准确的猜想在他的心头浮现。 第四百五十章 无忧来历 “百毒翁所设下的阵法,名为八卦阵,此阵异于寻常,不但能够阻隔谷中瘴气,更能将其自主驱使,那老儿便是利用这阵法,将整座死别谷打造地如铁桶一般......陆公子,你怎么了?” 大长老说到一半,忽然发觉陆寒江的脸色十分之古怪,不由得停下问道。 “......无碍,只不过觉得此事太过离奇罢了。” 陆寒江嘴角微微一抽,他轻轻抹了把脸,好让自己平静下来,万万想不到,此次苗地之乱的源头居然会追溯到他的身上。 更想不到的是,他当初随便一脚踩坏的阵法,竟然是这么厉害的东西吗? 可现在后悔已经为时已晚,百毒翁死了,按照大长老对其阵法造诣的描述,只怕找来再多的能人,也难以修复这八卦阵法。 大长老未觉有异,只是摇首叹息:“起先,老身也发现了那阵法似乎有些异常,细细查探之下,才发现阵法已经被破坏,本来若是果断毁去瘴气之源,或许还能够抑制一二,可叹族人大多不以为然。” 大长老说着,一叹又叹:“那死别谷也是天赐福地,其中有着诸多珍奇之物,取来售卖,价值非同小可,若是毁去瘴气之源,这些天材地宝也会随之灰飞烟灭,他们舍不得......灵月族有今日,也是自身的贪念所致,因此还平白害得别族苗民遭受无妄之灾......作孽啊。” “瘴气之源?” 一听此话,陆寒江眼中原本的纠结立刻消散无踪,他忙问道:“大长老已经知道这瘴气因何而来?” 大长老微微颔首,她说道:“当年百毒翁开辟死别谷通路之时,老身曾进去过一次,那死别谷中,生长着一种特殊的花,被那百毒翁称作生离花。” “嗯,此花我也有耳闻,听闻天下间独死别谷这一份。”陆寒江还从玲珑那里拿到过生离花的种子,对这些东西也略知一二。 “公子说得不错,那生离花只在死别谷中生长,此花一年四季常盛不凋,花苞日出而开,日落而息,当生离花绽开之时,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这便是那瘴气的由来。” 大长老起身看向死别谷的方向,幽幽说道:“这瘴气似毒非毒,吸入之人,其心神会即刻坠入幻境之中,其身会化作心中欲念的提线木偶,一经入魔,便再难回头。” 听完之后,陆寒江眼眸微眯,这情况与望剑楼里那些中了无忧散的人,十分相似。 “既然如此,合该所有人都无法幸免才是,为何还有人安然无恙?”陆寒江问道。 大长老解释道:“那瘴气虽然霸道,但并非没有应对之法,有两种人可以免受其难,其一,是内功高强之人,用内力护住心神,守住本我不被幻境迷惑即可。” “原来如此,这么看来,大长老就是用了这方法带人逃来了碧水城。”陆寒江微微点头,心中了然。 “公子说得不错......而这其二,便是直面心中欲望心魔,以强大的信念战胜之,这瘴气催发的幻境,多是人心中的恶念,若内心足够强大,未必不能够幸免。” 说罢,大长老苦笑一声:“不过,这第二种方法,也只是赌一把天命,迄今为止,少有人能够在不依靠外力的情况下够做到。” 陆寒江思量一二,又问道:“除了这两种方法之外,再没有其他手段了吗?” 大长老沉吟片刻,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另类的法子,也是那百毒翁发掘出来的,当初入谷布置阵法,百毒翁为了更好地抵御瘴气,以生离花作为材料,研制出了一种名为无忧散的‘解药’。” “无忧散?”陆寒江一愣。 “正是,”大长老仔细解释道:“无忧散之功效,便是主动引出内心欲望,以药物强制使人正视本心,长久服用,以达到克服心魔的作用。” 陆寒江古怪地咂了咂嘴:“这无忧散,原来竟是这样的用途?” 大长老说到这,也不由得慨叹道:“那百毒翁不愧是一代高人,此法子便是用的以毒攻毒的思路,他以其余药物配合,降低了生离花本身的毒性,达到了类似瘴气,但却不及瘴气霸道的效果,以此来锻炼人直面心魔的能力。” 话虽如此,但大长老显然是不认同第二种方式的,她又说道:“只不过,此种方法虽然有效,但却有伤天和,无忧散固然可以锤炼心神,但若是本心孱弱,极有可能就此疯了。” 陆寒江啧啧两声,不得不称赞世事之奇妙,实在没料到,那无忧散最初被研制出来,竟是用作抵御瘴气的“解药”。 可讽刺的是,这“解药”此前不久还被霍天涯用来下毒,引出了望剑楼里的种种悲剧。 这才是一月多前的事情,苗疆远离中原,恐怕大长老还未曾知晓,也不知道若是她知晓了此事,会是怎样的反应。 不过想来大长老也不会在意,她倒是看得明白,对于百毒翁的本事虽然十分佩服,但对其为人,却从来不抱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只听大长老又说道:“陆公子也不必觉得可惜,百毒翁研制此药,说白了也是为了在谷中布置阵法,他需要大量的工匠进入其中,那些人多是没有武功在身的普通人,他便以此来甄选合适的人进谷,其间,也害杀了不少无辜之人。” 陆寒江对此也是赞同的,他说道:“大长老说的是,这无忧散终究是偏门之道,若想要一举解决谷中瘴气,果然还是得治本才行。” 大长老为难地说道:“此次请来陆公子相助,也是无可奈何,灵月不少族人都中了瘴气之毒,此刻还在幻境之中沉沦之中。” 被瘴气侵蚀发了疯的灵月族人有不少,一部分已经被关押起来,一部分还在苗疆深处行尸走肉一般地游荡。 大长老能够做的,就是凭借强大的内力在瘴气中行走,尽量把更多族人带回,但也仅此而已,生离花的毒无药可解,只能靠自己攻破心魔,或者是用强大的内力守住本心,驱逐毒素。 哪怕以大长老之强,耗尽全部内力,至多也就能够救回一两人,抽干全部内力之后,她恢复功力的时间起码也得一个月以上。 如此算来,哪怕大长老不眠不休一直重复这个过错,十年八年也救不完。 而且,初见面之时陆寒江就敏锐发现了,大长老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她本就年近古稀,这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有几分油尽灯枯的迹象了。 “此前本公子已经接到过大长老的书信,后又听商号的人提起,大长老有要事与本公子相商,不知究竟是何事?” 这不是陆寒江在明知故问,而是他确实拿不准大长老的心思。 在已经知晓瘴气来源的情况下,大长老拼着一条老命不要,总还是能够冲进死别谷里,把那些生离花一把火烧干净。 所以陆寒江有些疑惑,大长老当初着急忙慌地几度求援,总不可能是要他代替进谷吧? 当初在大长老面前,陆寒江一点相没有露,他一个“武功不高”的小辈,如何能够担得起如此重任。 如他所料,大长老来见他,并不是想要他硬闯山谷,而是要拜托他另外一件事。 “瘴气至多蔓延苗地,如今有骧云商号相助,大势已经稳住,大伙集思广益,总是能够解决它,老身特来请求公子,是想让公子救下这无辜遭难的苗民。” 大长老郑重地下拜,说道:“如今不止灵月,苗地大半苗民都被那瘴气所害,老身一人之力,穷尽此生也不过救下十多人罢了,想要救所有人,只有一个办法。” 陆寒江心中一定,似乎有了猜想,但还是问道:“什么办法,大长老请直言。” 大长老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灵月神物,圣灵蛊虫。” 第四百五十一章 唤醒蛊虫 “圣灵蛊虫是我灵月神物,也是我苗族世代传承的最强蛊虫,若有它在手,便是这生离花的瘴气再霸道十倍,老身也有办法对付。” 大长老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那代代相传的灵物,更是长生七宝之一的圣灵蛊虫,给了她极大的信心。 说到这里,大长老这一次找来陆寒江的原因也显而易见了,就是想要让他帮忙寻回被雪华宫盗走的圣灵蛊虫。 毕竟这时候的苗人大半中了瘴气陷入疯魔,其余人等,又要防备疯人攻袭,又要照顾那些被控制住的族人,根本没有余力去寻圣灵蛊虫。 听完这大长老的话,陆寒江不知该说是命运巧合,还是天意使然,这救命的圣物,此刻已经在他手中了。 若非必要,苗疆之人少有进入中原生活,此前在苗地之外活动的也就只有圣女采薇。 但自陆寒江那一次来过苗疆之后,采薇就留在了族中,再未离开过,所以,中原北地发生的那些事情,大长老完全不知情。 此次为了弄清那虫子的用途,陆寒江也没有忘记把它带上,这一次大长老主动提出,不管是为了救人还是探究其中秘密,他都正好拿出来试试。 “大长老之言,本公子明白了,还请稍候。” 陆寒江立刻找来了骧云商号里的锦衣卫,让他们把装着圣灵蛊虫的盒子拿来,直接交给了大长老。 “大长老请看看,可是此物?” “这,这是——!” 大长老霍然起身,惊喜交加地捧起那木盒,激动地看着躺在其中的蛊虫,面上的喜色几乎要按捺不住:“陆公子,这是,你从雪华宫手里夺回的?” 陆寒江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解释道:“苗地封闭,大长老或许不知,魔道雪华宫已经被本公子带着丐帮弟子彻底平灭,此物便是本公子从雪华宫的诸多秘藏中找出来的。” “真是天佑我苗民,陆公子,你真是苗地的大恩人。” 大长老小心翼翼地将那蛊虫收好,再度看向陆寒江之时,感激之色溢于言表,她此刻再度坚信了自己当初做出的选择是多么正确,此人的确就是预言中的天命之人。 “些许小事而已,不必如此,既然大长老信任本公子,那本公子也不会叫大长老失望,事不宜迟,大长老快些动手救人吧。” 陆寒江想了想,又问道:“若是想要使用这蛊虫的能力,是否要叫来采薇姑娘?” 他记得大长老说过,圣灵蛊虫需要苗疆秘传武功巫月轮转来催动,而这门武功又必须以自身精血为代价才能使用,且历来只有圣女才会。 而且大长老自己说过,她年事已高,精血不济,恐怕难以催动蛊虫,所以陆寒江才会有此一问。 “陆公子说得不错,老身这就去召集族人准备。” 大长老提出告辞,陆寒江也没有说什么,秘法到底是秘法,关系再好也不能随便给人瞧,反正他只需要验证蛊虫的作用就足够了,不拘这些小节。 另一边,离开了房间之后,大长老面上的喜色却是收敛了许多,甚至带上了几分忧色,但事分轻重,此刻她还是暂且将心中所虑放下,先去寻了采薇。 “见过大长老。” 大长老来寻人时,采薇正在碧水城中的灵月族商号帮忙安置族人,比起一年前,她的气质愈发沉着内敛了。 采薇作为苗疆圣女,骚乱发生前的那些时日都在族中修习武功和蛊术,上一次在玲珑手里栽了之后,她就更加严苛地要求自己,务求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但是大长老却心里明白,采薇的武功在同龄人之中已经是佼佼者了,天资也是过人,达到自己的高度只是时间问题,她当初之所以会输,便是输在了人心算计上,而非武功不济。 人心险恶,单单是在族中修炼武功,再过上十年八年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下一次,采薇依然会在同样的地方跌倒。 这一切大长老都看在眼中,虽然她对此另有想法,但她知晓这丫头固执,纵使她劝了也无济于事,况且江湖上风云变幻,留在苗地说不定可以避免一些风浪。 后来江湖上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似乎也印证了大长老的猜测。 说回到这里,大长老带着采薇到了房间里,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才拿出了陆寒江交给她的圣灵蛊虫。 “这是,圣灵蛊虫!”采薇见了也是眼前一亮,忙问道:“大长老从何处找回的?” “并非老身寻回,这是陆公子从雪华宫那拿回的。”大长老如实说道。 “原来是陆公子。”采薇轻轻颔首,面上并未说什么,但心中已将这一份人情记住。 大长老将那蛊虫取出,顺便还提了一嘴:“对了,还有一事,如今陆十一的公子化名陆十七,还兼着丐帮帮主的位子,在外人面前说话时你记着,不要露了馅。” “丐帮帮主......大长老放心,采薇明白。”采薇有些惊讶,没想到一年时间,陆公子已经不声不响拿下了丐帮帮主的位子。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做到的,但采薇着实佩服对方的本事。 大长老点了点头,将那蛊虫交到采薇手中,说道:“好了,此事你心中有数便可,当务之急还是唤醒蛊虫,救下族人。” “采薇知道。” 采薇郑重地接过圣灵蛊虫,双手将其发捧起,然后默默运转秘法巫月轮转,一道道碧绿色的流光自她的掌心浮现,缓缓融入了那蛊虫之中。 金色的蛊虫微微一动,那原本如同玉石般精致的身躯,陡然间活了过来,采薇心念一动,五彩的光芒自她指尖流转,好似那阵阵水纹在空气中泛起。 奇异的光芒收起又绽开,聚拢在蛊虫的上方,如同一轮倒悬的弯月,彩色的流光化作那云彩飘悬左右,圣灵蛊虫周身的金色光泽一点点地变得明亮起来。 屋内流光四溢,那蛊虫贪婪地吞噬着这些光,采薇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起来,那蛊虫似乎成了一个无底洞,疯狂地吞噬着她的内力。 时间越来越长,那蛊虫身上的光芒却不再继续变亮,而是趋于一种忽明忽灭的状态。 大长老面露惊色,忙喊道:“不对劲,快停下!” 采薇咬着牙中断了秘法的施展,四周的光芒骤然散去,那蛊虫再度恢复了死物一般的沉寂,停在她的掌心,一动不动。 第四百五十二章 巫月轮转 “怎会如此......” 大长老心中的忧虑无限放大,刚刚被她压下的那些思绪,一瞬间都涌了上来,她扶住了浑身无力的采薇,从其手心中拿过那蛊虫。 运起一丝内力探入其中,大长老双眼圆瞪,脸色几度变换,终是长长一叹,眼底浮现一抹悲苦哀愁,但同时却又有几分释然。 “大长老,为何我无法唤醒这圣灵蛊虫,莫非,是我学艺不精......”采薇缓过一口气来,轻咬着嘴唇,有些不甘地问道。 “孩子,这并非你的问题,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啊......” 大长老怜爱地抚摸着采薇的头,目光中透着几分慈祥和期许:“采薇,果然,老身没有看错,你便是我苗疆的圣女,是天定之圣女。” 采薇没由来的一阵心悸,她紧紧握住大长老枯瘦的手掌,担忧地问道:“大长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长老并未言明,只是轻轻摇头,反握住采薇的手,温声嘱咐道:“采薇,你要记着,任何时候,都要将苗民族人放在第一位,这是你作为圣女的职责。” “大长老!”采薇忽然有些慌了,大长老这好似临终嘱托一样的说辞,叫她心中实在不安得厉害。 “孩子,你无法唤醒这蛊虫并非学艺不精,而是天数使然,还是由老身来吧,这也是老身,能够为你,为苗疆无数子民,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在采薇呆滞的目光中,大长老双手十指交叉,将圣灵蛊虫握在中间,呼吸之间,无数道流光自她指尖飞旋而出,将整个屋子都染上了一抹圣洁的色彩。 苗人祖先曾留下的预言中,圣物必会为天命之人所得,此人与苗族存亡息息相关,而且,苗人圣女将会作为助力,伴其左右。 大长老认定了陆寒江便是天命之人,事实也证明,苗疆几次存亡之危机,都与他有极深的关联。 既然预言的前半段已经实现,那么后半段也就该在应验的路上。 苗地如今共有两位圣女,其一是采薇,其二则是已经成为大长老的自己。 这一代的苗疆圣女情况有些特殊,因为上一任的大长老骤然崩逝,苗族之无有威望足够能够继任,所以她才接过大任。 她能够以圣女的身份继任大长老,但却无法以大长老之职位,兼任圣女,所以族中才选出了采薇这位新的圣女。 但苗疆的圣女从无卸任一说,她如今即便身为大长老,依旧还是圣女。 按照苗疆的传统,只有上一任的圣女死后,下一任的圣女才会继位,苗疆同一时间,只会存在一名圣女。 显然如今是情况特殊,预言中跟随天命之人的苗人圣女并无特殊,仅有一位,从前,大长老以为这段预言的含义,是在她死后,天命之机才会达到,如今看来,却是她解错了数。 危亡之时,天命之人送来了圣灵蛊虫拯救苗地万民,这蛊虫此前长久被养护在灵月族中,吸收百年日月精华,本身便蕴含着极大的能量,只需以巫月轮转唤醒它,便可使用。 但此刻,大长老发现,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圣灵蛊虫中积攒的百年精华被消耗一空,甚至蛊虫本身都进入了濒死的状态。 这种情况亘古未有,一般而言,除非是受到了致命的伤害,蛊虫才会主动从沉眠中苏醒,以自身积攒的能量,护住生机。 但圣灵蛊虫乃是苗族世代传承至宝,称之为天物都不为过,大长老实在无法理解,究竟是什么人,能够伤到这蛊虫,还逼得它将积攒百年的能量全部消耗殆尽才勉强保命。 久思无果,唯一可能的猜测,似乎也只能是雪华宫的人这些年对这蛊虫做了什么吧。 大长老哀声一叹,在她看来,这便是天意,上天遣命运之人送来了蛊虫,这代表天机已至,但苗地却有两位圣女,不合那预言中的说法,所以必须得选一人退出才行。 圣灵蛊虫已经濒死,想要救活它,必须得以巫月轮转将自身精血转化入它体内,以自身为温床,再度养护这只蛊虫,方才能令其重现生机。 如今的苗疆,能够施展秘法巫月轮转的只有两人,但采薇功力浅薄,固然年轻气血旺盛,但毕竟修习之日尚短,唤醒那全盛的蛊虫还可以为之,倘若是全力运转秘法供其再度恢复到鼎盛之时,恐怕是不行。 如此一来,苗地能够令这圣物再度苏醒的,便只剩下大长老一人了。 “一切皆是命数。” 大长老轻轻一叹,嘴角却无悲伤,反倒是有些舒心和释然,长久以来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苗人千百年的夙愿,这便要达成了。 看着那蛊虫不断吞噬着大长老的生机,采薇急得眼眶通红,但她不敢打断秘法的施展,只能站在原地干瞪眼:“大长老你为何还能够运转秘法......不对,快停下!若是你继续施展巫月轮转,你会,你会......!” “傻丫头......” 大长老慈爱地看着采薇,却不曾停下秘法。 她的确是说过自己气血衰败无法运转秘法之类的话,但那更多的是为了忽悠陆十七......其实也算不上忽悠,应该说是为了保护采薇。 纵然对方是逍遥派出身,其师傅与自己也算有旧,但在长生一事面前,连北冥子那样睿智的人都会变成愚昧疯狂,遑论区区一个年轻小辈——她不敢赌。 大长老之所以那样说,是为了抬高采薇在陆寒江心中的地位。 她将采薇说成了是唯一能够施展巫月轮转唤醒蛊虫的人,这样一来,不论将来际遇如何,只要将来对方还需要这蛊虫,只要对方还需要苗疆圣女,那么,对方就会永远护着采薇,不让这丫头遇到危险。 江湖险恶,采薇那天真的性子,大长老实在放心不下,有一个陆十七在旁护着,多少也能够让这丫头一辈子过得安稳一些。 屋内的光芒逐渐变得刺眼起来,大长老却面如白纸,近在咫尺的采薇发出的连声急呼,落入她耳中也已觉得十分遥远。 大长老双手颤颤地张开,被她握住的蛊虫缓缓升起,重新苏醒过来的蛊虫,八片薄薄的金色羽翼张开,发出了山泉一般清澈的啼鸣。 紧接着,自那蛊虫的口中喷吐出无数金色的丝线,如同那蚕吐丝结蛹一般,蛊虫喷吐的金色丝线,也将它自身紧密包裹。 无数的光华都被裹入了那椭圆的金蛹之中,刹那间,光芒散尽,圣灵蛊虫用金丝将自己包裹成形,变作了一块鸽子蛋大小,透着金芒的宝玉。 似是通了灵智一般,那金色的宝玉蛊虫飘然落入采薇手中,温润的触感让她焦躁的内心瞬息平静了下来,乍看之下如普通玉石一般,但透过那半透明的外壳,却能见到圣灵蛊虫的本体在其中振翅起舞。 看着那蛊虫成玉落在了采薇手中,大长老微微笑着,双眼一闭,心中再无任何顾虑,精气神一散,她那干枯的身子,便就此缓缓向后倒下。 “大长老!”采薇大惊失色。 第四百五十三章 古道热肠 “大长老竟然......采薇姑娘节哀。” 骤然听到大长老的死讯,陆寒江也是懵的,没想到驱使圣灵蛊虫的代价居然这么大,从这个方面来说,也不愧为长生之宝,于凡人而言,的确是神物一样的存在。 采薇神情有些沉重,眉宇间的痛苦和悲伤是怎么也挡不住的,她此刻不过是强打起精神,毕竟大长老一死,所有的担子一下子全落在她这苗疆圣女的肩上了。 “陆公子,我......我已将大长老的尸身暂时收拢,待处理了这瘴气,再行为她举行葬礼。” 采薇说出这番话是很艰难的,尽管大长老的死对她打击极大,但对方临终前的嘱托还声声在耳,她必须先将这苗地的危难解了。 “圣女能够以大局为重,本公子佩服。”陆寒江微微一叹。 采薇摇摇头,勉强一笑道:“公子还是叫我采薇吧......苗地大部分都已被死别谷的瘴气覆盖,若想进入其中处理那瘴气之源,还需一些准备。” “嗯,采薇姑娘说的是。”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死别谷地方不小,若要将那生离花全部焚毁,得多备上一些油,人手也得足够才行。” “此事,还需公子和骧云商号费心,灵月族如今,已是有心无力。”采薇有些为难地说道。 “采薇姑娘不必忧虑,此事自有我骧云商号来办,”陆寒江点点头,又说道:“只不过,那瘴气厉害,我那些弟兄虽都有些功夫在身,可却未必能够挡得住。” 采薇听后,沉声说道:“此事公子大可安心,圣灵蛊虫已被唤醒,那瘴气便交由我来对付,公子只需要备足人手准备处理那些生离花即可。” “如此甚好,”陆寒江微微一顿,又问道:“采薇姑娘见谅,并非本公子多疑,只是好奇,这蛊虫究竟有何功效,能够抵御那瘴气?” 这事虽是灵月族的秘密,但此刻双方共同对付那瘴气,已经一家,合该不分你我才是,于是采薇也没有隐瞒,她解释道:“圣灵蛊虫有净心护体之功效,可保我等不受那瘴气侵扰。” “竟有如此神奇?” 陆寒江啧啧称奇,眨了眨眼又道:“不知这宝物,一次可保下多少人的安危?” 采薇沉吟片刻,说道:“圣灵蛊虫只能保一人,但我可以施展秘法,将圣灵蛊虫之部分神效暂时转入其他蛊虫身上......不知陆公子打算带多少人入谷?” 陆寒江心中略微筹算一番,说道:“先准备二人份的吧,总要派人去看看那生离花到底有多少,才好进行后续的安排。” 采薇颔首表示赞同,她道:“公子果然深谋远虑,既然如此,还请给我一个时辰,我这便替公子将护体的蛊虫准备好。” “如此,就劳烦姑娘了。”陆寒江抱拳道。 采薇面上的愁云散了不少,她还了一礼,轻声道:“陆公子言重了,此乃采薇分内之事,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准备,公子稍待。” “姑娘慢走。” 送走采薇之后,陆寒江舒了口气,下意识地去提桌上水壶,不过在他伸手的时候,一杯热气升腾的茶水就已经递到了他面前。 陆寒江一愣,侧过头一看,是了,今天正事聊得起劲,差点忘了这丫头也在这里,只见商萝一手端着自己的那一杯茶嘬着,一手把他的那一份递了过来。 “谢了。” 陆寒江满口饮下,放下茶杯之后,捏了捏鼻梁,闭上眼放松一下精神。 “小陆,难得看你这么正经的样子诶。”商萝的声音轻飘飘地在身边响起。 陆寒江闭目养神,淡淡地回道:“事分轻重缓急,那瘴气太过古怪霸道,若是不慎让其传入中原,那才是天下大难,得想法子先处理了再说。” 陆寒江所担心的不无道理,虽说如今看来,这瘴气在传播距离上有极限,至多便蔓延苗地的大半,此前碧水城里出现的疯人,那是因为有人作死将生离花带了进来。 但事无绝对,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他也必须将其彻底扼杀,作为朝廷锦衣卫,他不可能去赌瘴气也会看人下菜。 这边和采薇敲定了探路的计划,接下来就是人选的问题了,陆寒江在自己手底下的那群锦衣卫里左看右看,最后选了跟他一块来的公孙承和池沧平。 理由倒也很简单,瘴气毒性猛烈,整不好就直接陷入幻境疯掉,圣灵蛊虫虽然号称苗疆至宝,但本着眼见为实的原则,陆寒江对蛊虫的功效保有最基本的怀疑。 让公孙承和池沧平两个人去探路,既是看中他们不俗的武功,也是看在公孙承毕竟出身公孙世家,有一手医术在,真遇到什么事,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最后,让两个白送来的人手探路踩雷,总比推着自己人去冒险要好。 “陆大哥放心,此事交给我吧!” 被陆寒江找到之后,公孙承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一方面他也对自己的医术十分自信,另一方面,现在他也的确需要表现自己的价值才行。 至于说附带的池沧平,他一如既往地以公孙承为主,不反对也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贤弟一定要多加小心啊。” 陆寒江将采薇拿来的两个荷包交给了他们,这里面存放着灵月族专门用来承载护体之力的蛊虫,按照对方的说法,戴着它,可以保证自身不受瘴气影响。 “陆大哥等我消息便是。” 公孙承拍着胸脯保证,拿起荷包就和池沧平出发了,留下的烟儿和公孙瑶两人,来送别时都是一脸的担心。 此次来苗疆,公孙承不仅带上了池沧平,连妹妹公孙瑶和妹妹的侍女烟儿都带上了,从这架势看起来,之后他们也没有回公孙家的打算了。 想来也是,少主之位被废,公孙承本人也受了巨大的屈辱,十多年为之拼搏的梦想破碎,他继续留在家里,也是受人耻笑,不如干脆点,暂时离了那冷漠的牢笼,等实力强大了,再来讨回曾经的耻辱。 不得不说,经过少主被废一事后,公孙承做事的气魄倒是果断了许多,比起之前的瞻前顾后,那可是要强上不少。 送别了两位“自告奋勇”的勇士之后,采薇也好奇地上前来问道:“陆公子,这二位似乎并非骧云商号之人,莫非是你丐帮的弟子?” 陆寒江笑着介绍道:“采薇姑娘误会了,那位是公孙世家的公孙承,另一个人是......他的朋友。” “公孙承?公孙少主?”即便是久居苗疆的圣女采薇,也听过公孙世家的名声,也曾听闻过他们少主的名讳。 “正是此人。” 陆寒江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感慨道:“公孙贤弟侠义心肠,听闻苗地遭逢劫难,主动请缨说要为大伙探路,这份赤子之心,令人敬服啊。” 采薇亦是赞道:“医者仁心,公孙少侠不愧是公孙世家之人。” 第四百五十四章 玄天异动 公孙承和池沧平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除了公孙瑶和烟儿紧张地无心他事之外,其余人等,该干嘛还得干嘛去。 毕竟瘴气袭来太过突然,如今苗地到处都缺人手,采薇也没有在这里干等,她还需要继续去完成自己工作,即从圣灵蛊虫上分离出更多的净心护体之力,为之后大队人马进谷焚花做准备。 陆寒江顺带去处理了一下这些日子积攒的事务,他疾行来了苗疆,江湖上一些需要他过目的情报,也全部都送到了碧水城里。 陆寒江瞅了一眼桌面上叠起来有两三尺高的文书,就是眼角直抽搐,他拿来一本看了几眼便放下,朝身边人问道:“这些你们都看过了吧。” 在他面前站着的是骧云商号明面上的掌柜,也是留守碧水城的百户之一,听得大人问话,那百户立刻答道:“回禀大人,情报送到之时,我们都已经看过。” “那本官便不看了,这之中,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情报。” 陆寒江这甩手掌柜当得痛快,可是苦了下边的这些人,他们哪里知道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这种事情,说对了理所应该,说漏了,那便是他们的失职。 但是陆大人的性格他们也都清楚,问都问了,这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答了。 那百户琢磨了一番,小心答道:“回大人,依卑职看,近来江湖上小事不断,各门各派都有些小动作,五岳泰山似乎起了并派之心,正在联络人手。” “郝半生?”陆寒江面露思索之色,说道:“他倒是挑了个好时候,北岳南岳掌门一死一残,嵩山吕问还上不了台面,剩下的华山嘛......谷芊含可不好对付,嗯,你们派人盯着此事就是。” “卑职明白。” 那百户应声之后,继续说道:“还有就是,武当虽横遭大难,但底蕴仍在,这些时日已经缓过不少,不过武当七子折了大半,除非栖云子上阳子两个老的亲自下山......短期内,武当在江湖上的声音应该会小不少。” 陆寒江摸着下巴沉吟片刻,说道:“武当那边,若我们出手,怎么打都会吃亏,不合算......还是得想法子让少林来动手,此事我自有对策,你们只需正常打探消息即可。” “是。” 那百户应下后,想了想,又说道:“除了正道上一些小事之外,还有就是,北地魔道那边,玄天教最近的动作有些频繁。” “玄天教?”陆寒江收了几分懒散,定了定神,道:“说来听听。” “是,据我们的探子回报,玄天教正在四处出击,首当其冲就是北地那些正道门派,如今包括金刀门,白云观,照剑山在内,已有七家大派被灭门。”那百户答道。 “他们来真的?”陆寒江一愣,没想到玄天教这一次玩这么大。 玄天教虽是魔道顶尖的门派,但他们所谓的灭门却和其余魔道不一样,并非全部砍了拉倒,而是在杀人的同时,也会劝降。 若是选择弃明投暗,玄天教非但不杀人,还会许以高位,这也就是为何这么些年来玄天教四处攻城拔寨,可手底下的教众却越打越多的缘故。 在陆寒江看来,江湖上其余的门派搞事,那都是疥癣之疾,唯独玄天教不能小觑,毕竟这背后站着的是太子势力,他们可是真真正正冲着朝廷来的。 “不对劲,他们纵然攻下了那些地盘,又有何用?和我们干一架?”陆寒江心头疑窦丛生。 这些年来,朝廷之所以拿玄天教没办法,一是他们人多势众,打起来锦衣卫损失必然极大,纵使赢了,从大局来看,那也是输了。 其二,便是自从当年孟老爷子打算请圣旨,以边军之强直接踏平北地所有门派之后,玄天教就学聪明了,他们放弃了所有明面上的据点,完完全全转入地下,开始和朝廷玩捉迷藏。 朝廷锦衣卫纵有开山断河之能,但是连敌人在哪里都找不到,他们再强又能如何? 找不到玄天教的根在哪,这才是在对付他们时,锦衣卫一直处于被动的最大原因。 而现在,玄天教主动出手进攻这些正道的门派,不但打了,还占住了地盘,这不是把自己暴露出来给锦衣卫当靶子吗? “不对劲......” “大人,此次苗疆之事,会不会也和他们有关?”那百户冷不丁地问道。 陆寒江一怔,沉吟片刻之后摇头道:“不会,此次的确是意外,玄天教不过挑了个好时候罢了。” 苗疆的乱局是两方面导致的,一是当初陆寒江一脚踩坏了百毒翁的八卦阵,这才使得死别谷里的瘴气无法控制。 这二,则是发现了阵法破损的灵月族人,并未第一时间毁掉瘴气之源,而是心起贪念,对瘴气之威抱有侥幸,打算凑合对付过去。 这两件事都不是玄天教可以人为预知的,所以陆寒江笃定,此次苗疆之事与他们无关。 但在某一方面,他们一定也知道了苗地的乱局,所以才会趁机在北地闹腾。 锦衣卫家大业大,同时兼顾两边毫无问题,但陆寒江不会分身,北地和苗疆,他只能去其中一处。 这种带着明显针对色彩的计策,让陆寒江从中看到了太子妃影子,东方世家灭门近在眼前,太子妃不是愣头青,在没有对付他的法子之前,应该不会硬着头皮乱冲。 “会是谁呢......” 陆寒江眉头轻蹙,凭这只言片语,一时半会也猜不透玄天教和太子妃的意图,只能吩咐手下人认真打探,事无巨细都要回报。 不过说起这玄天教,倒是让陆寒江想起另一件怪事来,他让人叫来了计千里,这总旗跟着他,负责当初在医城的一系列的情报。 陆寒江这次把他叫来,就是问问医城之事。 “曲怜琴被抓了也有些时日了吧,为何不见玄天教来救人?我记着幽云法王不是很宝贝那小妖女吗,怎么这么久了都没动静?”陆寒江问道。 “......卑职也不清楚,也许是玄天教还未得到消息?”此事计千里也同样感到不解。 不过他这随口一说,倒是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天下间,能够同时对整个江湖进行监察的,只有朝廷锦衣卫,玄天教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至多只能够针对性地监视几个重要的地点而已。 所以教中一些重要人员,例如曲怜琴,那都是由专人跟随,保证其安全的同时,顺带负责传送情报,而当初负责小妖女安全的人,正是玄天教护法柴连山。 这位护法大人被陆寒江顺脚踢死了,事后也没多在意,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尸首都硬了,因玄天教向来是隐姓埋名行事,所以无人知道他是谁。 柴连山的尸首在当地衙门里放了一天无人认领,然后就被衙役们拉到后山乱葬岗埋了,这会大概就剩一副骨架了。 这负责传信的人都死了,自然没有去告诉幽云法王,她家孙女此刻到底在医城里过的什么日子。 第四百五十五章 整装待发 死别谷在苗疆深处,苗地山多林密,距离碧水城正常而言得有两到三天的路程,加之此时还有不少苗人中了瘴气的毒,游散在山林之间,更是增添了不少阻碍。 陆寒江粗略估算,如果顺利的话,他们二人跑一个来回起码也得五天以上。 虽说是要他们去探路,但陆寒江等人也不是干等着,采薇第三日就制作出了足够数量净心荷包,可以保护二十人不受瘴气影响,他们打算在公孙承之后,再派出一拨人。 可没想到,还没等他们出发,先行的两人就有一个回来了,是池沧平,陆寒江起先以为对方是遭受了袭击,所以派出一个人来求援,没想到事实远超预料—— “诸位不必惊慌,是在下武艺不精,不慎受了袭击,公子心善,便先让我回来。”这话池沧平说得轻松,但在众人听来却无比古怪。 若是受了袭击,退了不该是两人一起退回来吗,放任公孙承一个人留在苗地深处,岂不是更加危险? 陆寒江一下子就品出了不对劲,不等他发问,一旁的烟儿就紧张地开口:“无名公子,那,那我哥哥现在如何了?” 池沧平忙解释道:“公孙小姐不必担心,圣女所制的荷包十分有用,且那山林之中虽偶有中了瘴气的苗人来袭,但公子只需小心避开,便不会有危险,是我太傲,自以为能够对付他们,这才受了伤。” 烟儿听罢,却没有完全放心,两个人在一块还可以相互帮衬一下,现在就剩公孙承一个人,说得再安全也是口头上的,倘若有个万一该怎么办。 陆寒江也不说话,第一时间就让人去检查了池沧平的伤势,倒不是他不想自己上手,只不过这小子见到自己就抖得厉害,他再靠近一点,指不定对方就要露馅了。 不一会后,手下两个丐帮弟子过来回话:“回禀帮主,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说着,那弟子隐晦地和陆寒江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让人暗中探查这池沧平体内的经脉运转是否出现乱象,以此验证他身上的荷包到底有无作用。 这事不能明着做,否则岂不是让灵月一族脸上都无光,毕竟是在质疑她们奉为神物的圣灵蛊虫,不过好在结果让他满意,池沧平确实没有受到瘴气的影响。 “嗯,本公子知道了,”陆寒江点点头,然后招呼几个人将他带下去:“快请大夫来为无名公子治伤。” “弟子明白。”几个丐帮弟子带着池沧平下去了。 这边话音刚落,烟儿便上前来,恳切地看着陆寒江请求道:“陆大哥,我——我哥哥他......还请陆帮主出手相助。” 池沧平说得再好听,这时候公孙承也是一个人在冒险,如今的苗地危机四伏,除了瘴气和疯人之外,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烟儿虽然真实身份只是个婢女而已,但她却是实实在在和公孙承一起长大的,况且她心中,也早就对公孙承情根深种。 采薇此时也是出言说道:“陆公子,我也以为我们应对尽快出手才好。” 生离花的数量到底有多少虽然不好说,但是他们可以派出的人手却是有极限的,经过两天不间断地施展巫月轮转,采薇已经力不从心了。 作为如今苗疆唯一一个会使用这门秘法的人,采薇能够感觉得出来,这二十个承载了圣灵蛊虫净心护体之力的荷包,大概就是她的极限了。 再多,只怕有心也无力。 陆寒江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那就依采薇姑娘所言。” 再等下去的作用其实也不大,陆寒江之所以让池沧平和公孙承探路,一是测试圣灵蛊虫的作用,二是尽可能规避掉一些可能的危险。 现如今,虽然第二个目标只达成了一半,但圣灵蛊虫的作用能切实确认了,也已经足够。 加上此刻又出了一个玄天教在北地搅弄风云,他必须尽快将苗疆的瘴气问题处理掉才行。 说做就做,陆寒江当即开始安排人手,这一次他带着的全都是自己人,虽然一个个寂寂无闻,但在锦衣卫里,这些人都是干实事的好手。 除了他和商萝之外,一共有十八位锦衣卫同行,不仅带上了对付人的弓矢弩箭,还带足了引火之物。 为了提高效率,陆寒江带着不是普通的干柴麻油,而是猛火油,为了对付这瘴气,他特地去边军那要来了这玩意。 准备好之后,他又去见了一次采薇:“采薇姑娘,本公子知道你心系苗疆安危,但此次对付瘴气,并非一定要你亲自出面不可。” 采薇有些着急地道:“陆公子何出此言,我身为圣女,合该尽力而为才是。” “采薇姑娘,明人不说暗话,这些日子你没日没夜地施展秘法,不知如今还剩下几分功力?” 陆寒江一语道破了采薇的现状,后者哑口无言,尽管还想说点什么,但还是被他一句话堵了回去:“采薇姑娘作为圣女,更该为苗人的将来考虑才是。” 其实陆寒江不想带着采薇原因只有一个,这姑娘已经被秘法掏空了内力,带着她与累赘无异。 倘若只是一般的累赘,陆寒江大可用起开路,死了也不心疼,但偏偏采薇是个特殊的存在。 若是半途中真出了什么事,陆寒江还真不可能扔下她不管,毕竟这是天下间仅剩的一个能够施展巫月轮转操纵蛊虫的人。 大长老设下的后手确实有了作用,陆寒江稳了一手,没拿圣女的性命开玩笑,他手底下十八个锦衣卫已经足够,到时候再把池沧平拉起来当炮灰,就完美了。 这一回公孙承的孤军深入,某种意义上也算合了陆寒江的心意,所以他不打算追究,没想到这位公孙世家的前少主,胆子不但是变大了,而且变得有些太大了。 尽管池沧平本人劣迹斑斑,但公孙承毕竟是他的救命稻草,他不至于用这么蹩脚的法子丢下对付一个人逃跑。 所以思来想去,这一回公孙承一个人进入苗地深处探查的想法,应该是出自他自己的想法,为得什么也很好猜,八成就是证明自己的价值。 陆寒江不知该夸他有勇气,还是夸他鲁莽过头,不过反正结果是好的,有个人在前边探雷,他们在后边也能轻松一些。 听完陆寒江的话之后,采薇沉默了片刻,然后取下了自己挂在脖子上的荷包,交给了陆寒江。 “这是?”陆寒江接过那荷包,一股奇异的感受自他的掌心的荷包中传来。 “我将圣灵蛊虫的本体放入了荷包之中,陆公子带着它吧。”采薇说道。 “不是已经预备下其他的荷包了吗,况且这东西是苗疆的圣物,这么珍贵的......”陆寒江话说一半,见采薇一脸的真诚,他也不再推辞:“如此,就多谢采薇姑娘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孤身来寻 事不宜迟,准备好东西之后,陆寒江就带着人出发了,临走前自然把池沧平也叫上了,想在他面前偷奸耍滑,门都没有。 池沧平倒也没有太抗拒,本来他受的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皮外伤,也早就预料到对方不大可能放自己这么轻易地过关,所以此刻被喊上,也算早有心理准备。 既然公孙承已经探明了前路无忧,他们也不需要小心翼翼的,全副武装的一行人,直接快马加鞭朝着死别谷赶去。 一路疾驰,很快就到达的瘴气的边缘,一道恍如天堑一般的瘴气之壁横落在众人面前,近距离观看,这瘴气遮天蔽天的气势,果然更加令人惊叹。 陆寒江打了个手势让众人停下,然后大伙勒住马绳,齐刷刷地转身拿出弩箭对准了身后的密林。 这一幕将同行的池沧平吓了一跳,他险些以为陆寒江心血来潮,打算在这里杀了他,惊心过后才发现他想多了,对付瞄准的人根本不是他。 “什么人,出来!”最前方的锦衣卫喊了一声,十八名锦衣卫端着弩箭,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 早在他们出发之时,这些身经百战的锦衣卫就发觉有人偷偷跟踪,但陆寒江一直不发号令,所以他们也就听之任之。 一行人之中,也只有神经大条的商萝和心不在焉的池沧平没有发觉。 在锦衣卫的出声逼迫下,林中又探出一骑,让人意外的是,骑在马上的人,竟是公孙瑶,是真正的公孙瑶。 “烟儿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池沧平惊讶地喊出声来,他并不知道真假公孙小姐的事情,一直都称呼公孙瑶为烟儿。 “我,我是担心你们......”虽然话语中的担心之意不似作假,但公孙瑶的理由实在有些让人无法信服。 实际上,公孙瑶偷偷跟在大部队之后,并非完全是因为担心他哥哥和池沧平,更多的则是,在碧水城里待着的日子实在不好过。 倒不是灵月族和骧云商号苛待了她,相反的,因为公孙承的献身义举,大伙都十分尊重她们,哪怕城中物资紧张,依旧供给她们二人最好的待遇。 让公孙瑶待不下去的,是其他人看她那种怀疑的目光。 世人一谈到公孙世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公孙世家举世闻名的医术,自然谈到这公孙兄妹也是如此。 公孙兄妹此刻出现在碧水城里,来得可谓正是时候,因此前的瘴气缘故,碧水城中各族都有不少的伤患。 世人通常看不到光鲜背后的艰苦,公孙兄妹的窘迫处境他们更加看不到,他们眼中能够看到的,只有公孙家最出名的医术。 公孙承去探路了不在,但是公孙瑶还在,所以理所当然的,每日都有许多人来向她们求医。 可尴尬的地方在于,公孙瑶往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驭马的骑术,都是赶鸭子上架在此次来苗疆的路上学会的,哪里可能会什么医术。 公孙瑶自懂事以来都是在帮公孙承的忙,几乎做的每一件事,学的每一个技能,都和挣钱有关,算账,酿酒,刺绣,这些都是来钱的手艺。 唯独费钱的医术她没有学,一是没有时间,二是公孙承一个人占据了家里绝大多数的开支,根本没有多余的闲钱再多供一个公孙瑶。 公孙瑶不会,烟儿这个婢女就更不可能会了,所以每当有人来求医的时候,她们只能红着脸低着头表示自己学艺不精,无能为力。 每一次都要承受别人失望和充满质疑的目光,这让公孙瑶很是受伤。 此次偷跑出来跟着众人进谷,一是真的担心哥哥和池沧平的安危,二则是想要避开那些讨人厌的目光。 公孙瑶觉得很委屈,明明不是她的错,她此刻只是“婢女烟儿”,但偏偏大家在责怪的时候,都把她们两人当作了一个整体。 逃出来的时候,公孙瑶甚至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烟儿那么喜欢扮大小姐,那就该让她好好“享受”一下大小姐的待遇。 并非她不念及多年的姐妹情谊,只是这些日子里,池沧平的眼睛都快贴在烟儿身上了,公孙瑶心底的委屈和凄苦又有谁能知道。 池沧平不知道面前的公孙瑶是怎么想的,他现在满心考虑的都是碧水城里的那个“公孙瑶”。 虽说把主意打到女人身上有些下作,但池沧平显然早就把节操脸面这些不必要的东西丢干净了。 他只想活着。 “你可知我们此次是要去做正事的,你不管不顾到此......慢着,难道小姐她也来了吗?”池沧平向公孙瑶身后张望,但却不见其他人影。 “......没有,只有我自己来了。”公孙瑶低下头,有些不甘地低声说道。 听到此话,池沧平这才略微松口气,他语气严厉地责备道:“烟儿,你怎么可以抛下小姐一个人到这里来。” 两女在碧水城的遭遇,池沧平也略知一二,他早就知道一行人中会医术的只有公孙承,但对方为了面子,隐瞒了自己妹妹不会医术这件事,这才有了后边一堆破事。 池沧平思来想去,这时候放“公孙瑶”一个人在城中,他于心不安,于是便壮着胆子对陆寒江说道:“陆帮主,还请容许我将她带回去。” “回去?你当我们是来郊游吗?”陆寒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 池沧平咬咬牙:“烟儿她不会武艺,留下只是累赘,还请陆帮主——” “我不回去!我就要和你们一起去!”公孙瑶出声打断了池沧平的话,万没想到,这姑娘今日居然如此固执。 她本没有这样说话的胆子,可是刚刚池沧平的出声训斥,却是让她心底的委屈一下子都爆发了,她下定决心要留下,然后告诉对方,她才是真正的公孙瑶大小姐。 “烟儿姑娘说得好,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本公子佩服。”陆寒江笑呵呵地说道。 池沧平脸色一变,赶紧说道:“可——陆帮主,圣女为我们准备的抵御瘴气之物乃是有数,烟儿她,如何能够与我们同路?” “如何不能?” 在池沧平惊讶的目光中,陆寒江取出一个荷包甩给了烟儿。 采薇为他们准备了二十人份的荷包,加上此前交给池沧平,拢共可以供给二十一个人,但实际上荷包却有二十二只。 因为采薇将自己的那一只,装着圣灵蛊虫本体的那个荷包交给了陆寒江,所以算起来,正好还多余的一个。 烟儿接过荷包之后,自然是连声感谢,池沧平无话可说,只得捏着鼻子认了此事。 烟儿加入队伍之后,有一锦衣卫悄悄来询问:“大人,此女不通武艺,也不会医术,我们带着她,岂不是平白多了个包袱?” “人家主动前来相助,我们怎么好拒人千里之外。” 陆寒江拍了拍他的肩膀,附耳说道:“把这两个都安排在最前边开路,难得有人上赶着送死,我们总要物尽其用才是。” “卑职明白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灵物显威 公孙瑶加入之后,一行人再度上路,这一次可就不比先前,面对这横贯天地的巨大的瘴气,横穿它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一行人按照前后顺序进入其中,公孙瑶和池沧平打头阵探路,十八名锦衣卫护着陆寒江和商萝在殿后。 初次接触瘴气,众人的观感都不相同,有人产生了一瞬间的不适,但有圣灵蛊虫的净心之力护体,很快就无碍了。 唯二没有受到影响的人是商萝和陆寒江,也不知是那圣灵蛊虫给力,还是他们体质特殊,前者天毒泣心百毒不侵,而后者的内力,比之旁人略强。 说回这瘴气,在遍地山林的苗疆,瘴气不但有毒,还极大程度地限制了众人的视野,好在队伍准备齐全,罗盘之类的导航工具也带上了。 静谧的山林之中,一行二十多人有条不紊地前进着,跟在陆寒江身边的商萝有些兴奋地说道:“小陆,一会要是有人偷袭,就交给我来对付吧!” 她把那一片平坦的胸脯拍得嗙嗙响,陆寒江没好气地给了她脑瓜崩:“给我消停些吧你,这笨蛋也会传染的吗?” “呜——我不是笨蛋!”商萝捂着额头抗议道。 “不是笨蛋你能说出这种话来?” 陆寒江嗤之以鼻,没想到说什么来什么,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两侧的树丛中,忽然跳出了几个人来。 “敌袭!” 有一锦衣卫喊出声来,十八人顿时化作一个整体,自四面八方以陆寒江为中心开始收拢阵型,每人都架起一把弩箭,严阵以待。 “有五人,都是受瘴气侵袭的苗人!”另一个锦衣卫目光一扫后,沉声说道。 锦衣卫军纪严明,令行禁止,陆寒江不发话,他们只会戒备,却不会出手。 陆寒江扫过那五个苗人,他们身上的服饰各异,分属苗地各个不同的寨子,显然这些中了瘴气之毒的人已经从原本的寨子里走出,分散到了苗地各处。 这是个好消息,但同时也是个坏消息。 好的地方在于,中了瘴气之毒的苗人主动分散开来,一定程度上确保了他们不会轻易遇到集团性的大队人马拦路,给他们在行路上带来了更大的安全和便利。 坏的地方在于,这群人化整为零散成满天星,等后续瘴气问题解决了,再想要把这群人都抓回来,就比较麻烦了,费时费力,以苗地之大,恐怕未来半年灵月族和骧云商号都闲不下来。 思绪回到眼前,陆寒江冷眼注视着那袭来的五人,然后他就笑了,这瘴气会不会看人下菜他不知道,但这些中了瘴气之毒的苗人,确实都是欺软怕硬的。 那些人对佩刀搭箭的锦衣卫队伍避之不及,一股脑全部朝着落单的池沧平和公孙瑶而去。 瘴气虽然剥夺了他们的理智,但却无法消去他们的本能,比起杀气腾腾的锦衣卫,显然是池沧平这边更好对付。 “烟儿姑娘小心!” 一见到那苗人飞扑而来,池沧平心头一沉,拉着不知所措的烟儿就跳下了马,一个翻滚躲开。 公孙瑶的马匹受惊飞奔而逃,那五个苗人不依不饶,再度扑向两人,池沧平见他们气息凌乱,步子动作也毫无章法,看来原本的武功就不如何。 这下他才放了心,当即运起武当九阳功,一套掌法打得风声呼啸,那五人纷纷惨叫一声被他打倒下在地。 “且慢。” 就在池沧平打算给他们致命一击的时候,陆寒江喊停了,这让他下意识地就收了掌法,神色晦暗地退下。 刚刚对方的见死不救显而易见,可他却什么也不敢说。 陆寒江没在乎池沧平在想什么,他命人将几个苗人都用绳索捆住之后,才靠近他们,他走到了一个苗人男子的面前,取下装着圣灵蛊虫本体的荷包,将其放在了那人的额头上。 隐约可以听到那金色宝玉中的蛊虫,发出了一声欢愉的啼鸣,紧接着,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那苗人脸上的疯狂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去,眼中逐渐恢复了清明。 不过片刻时间,他就完全清醒了过来,看着面前的一群人,他愣愣地开口道:“我这是怎么了,你们是什么人?” 陆寒江收了圣灵蛊虫,然后让众人退开一段距离,他自己也隔着足够多的距离才和那人将如今的情况说明清楚。 见他一脸的震惊不敢置信,陆寒江顿了顿,又问道:“这位小哥,不知现在你感觉如何?” “我,我感觉还好啊,好像没什么问题了。”那人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又试着走了两步,看起来并无大碍。 陆寒江眼眸微微凝起,这样的状况也就是说,受过圣灵蛊虫治愈的人,本身也会对瘴气产生一定抗性吗。 这倒是十分有趣的一点,陆寒江暂且将这些记下,然后依葫芦画瓢,将其余四人的毒也都解了。 他们醒来之后,听闻了陆寒江他们是要去解决这瘴气的问题,纷纷敬佩不已,也都提出要与他们同行。 陆寒江想了想,就答应了,理由和此前叫上公孙瑶一样,炮灰这种东西,谁也不会嫌多。 虽然这群人没有马匹只能步行,拖慢了一些行进速度,但能够增加一些安全性,也不完全算是累赘。 一行人再度启程,接下来的行进路上,他们遇到来袭的苗人也就越来越多了。 但有了圣灵蛊虫在手,陆寒江他们一路打一路收拢这些人手,等到接近死别谷的时候,队伍的人数已经壮大到近百人。 一路上虽然有锦衣卫压阵,基本不会出现战败的情形,但损伤总是难免的,除了陆寒江手下一十八人完好无损之外,其余人等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其中尤以池沧平为甚,毕竟大伙虽然是一起行动,但是打起来的时候,总会还是先顾着自己人,锦衣卫是一个团体,获救的苗人是一个团体,只有他们两个是多余的。 而且也不知是倒了什么霉,每一次那些苗人都先冲着池沧平和公孙瑶而去。 池沧平算是看出来了,陆寒江完全就是拿他不当人,但把柄在人家手里握着,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咬着牙忍了。 不过同行的苗人还是重情义的,见他们被围攻,也会主动来救援,只是这晚上一小会,池沧平身上就得多几道伤痕。 苗地封闭,池沧平固然不用再隐瞒自己的武功路数,可以全力施展武当功夫对敌,但架不住苗民人多势众,他就算是再能打,也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好在,经过两日的赶路之后,他们终于到了死别谷前的最后一处难关,巫山族的寨子。 虽说外边看起来,寨子已经变得荒无人烟,死寂一片,但是本着小心为上的原则,陆寒江还是一如既往让池沧平两人先进去探路。 池沧平心中暗恨,但不敢不从,他带着公孙瑶就进去了,因后者的马受惊逃了,此刻他们是一骑双乘。 静谧的寨子空无一人,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就在池沧平松了口气的时候,一道青黑的掌风骇然袭来。 第四百五十八章 长老白河 “不好,有人!” 池沧平心头大震,拉起烟儿,脚踏梯云纵从马上逃开,只见那青黑的掌风击中了他们座下马匹,马儿哀鸣一声,浑身立刻染上了怪奇的乌黑之色,立时倒地抽搐了两下之后,便没了声息。 “是蛊术!” 池沧平见了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两日来,他们也遇到过一些棘手的敌人,苗人的拿手绝活就是千奇百怪的蛊术,叫人防不胜防。 一般能够使出蛊术的苗人,都是各族之中的佼佼者,即便是他也得认真对待。 池沧平目光左右一扫,很快就发现了出手偷袭他们的人,是一个白发长髯的老朽,他一身苗人的服饰,衣帽领口多有挂饰,看着就显尊贵。 当下池沧平心头就是一个咯噔,他纵然对苗地的文化不甚熟悉,但眼力见儿总还是有的,这样的打扮,这样的年纪,在苗民之中,必然位高权重,想必武功也非同一般。 前边池沧平遇袭,后边众人也看得真切,人人提起精神应对,别看那袭击者只有一人,但他带给众人强大的压迫感,是前所未有的。 “此人是谁?”陆寒江向左右苗民问道。 一众苗民神色各异,少许人面露震怖之色,更多人则是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人站出来,有些艰难地说道:“那人是巫山族的白河长老。” 陆寒江了然地颔首,苗地各族没有族长一说,身份最尊贵者便是长老,再往上就是统领各族的大长老,以及地位超然的圣女。 此人既是巫山族的长老,那他的地位身份自不必提,仅凭刚刚那一手,显然对方的武功也不是那些小喽啰能够比拟的。 看来,也并非武功高强就一定能够抵御瘴气,这还有例外的。 “陆帮主,我们该如何应对?”这时候,身旁另一个苗人开口,打断了陆寒江的神游天外。 陆寒江当机立断道:“诸位,白河长老不幸被瘴气毒害,今日恰好被我们遇见,万不可让他再逃了去,否则日后定然会成为大麻烦,请各位分散包围此地,封锁退路。” 又一苗人问道:“我等明白了,只是白河长老武功高强,无名公子一人可否应对?” 大部分苗人的心地都是质朴的,陆寒江他们千里迢迢赶来帮忙,他们当然不能老看着别人替他们冲锋陷阵。 对此,陆寒江大手一挥,说道:“诸位朋友不必担心,无名公子武功高强,还有本公子压阵,足可以制住白河长老,你们包围此地,莫叫他寻到机会逃了才是关键。” “好,那就拜托二位了!”那苗人也爽快,立刻就带着其他人防守周边去了。 苗人都散去之后,锦衣卫才上前询问:“大人,我们该如何行事?” 陆寒江眯起眼来,看着前方和白河周旋的池沧平,慢悠悠拿出了一把弩箭来,说道:“那些苗人不知道靠不靠得住,估摸着最后还得我们自己来,你们架好弩箭,一旦那老家伙要逃,立刻射杀。” “卑职遵命!”锦衣卫架好弩箭,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 陆寒江没有考虑池沧平能不能赢这一点,他不在意,反正在他看来,这小子侥幸赢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这小子输了,那他们直接放箭杀人,结果也不影响。 关键在于这个白河长老,刚刚见到苗人的反应,这老头不说是德高望重,起码也是德位相配,他要是个恶贯满盈的大恶人,说不定陆寒江就顺手救了,可偏他不是。 苗地安稳是朝廷之福,但是如果苗地太安稳,那就不合适了,陆寒江期许中的苗疆,是外部有圣女采薇统一各方对朝廷锦衣卫效忠,内部山头林立各族矛盾不断。 思虑间,前方池沧平已经落了下风,并非他武功不济,实则在白河长老这样的高手之下,能够撑过这十几招,已是不易。 这一年来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日子,非但没让池沧平的武功原地踏步,在逆境中反而让他变强了不少。 别的不说,起码这时候他若再遇到阿岚,不至于会再败得像当初那样狼狈。 这时间,池沧平又是一个驴打滚躲开了白河长老一记掌力,这招数虽瞧着难看,却十分有用。 从地上翻起,池沧平运起功力,一面往白河长老侧面开始以梯云纵游走,躲避对方的攻势,一面连连打出纯阳掌力。 道道掌劲,蕴足阳刚之气,池沧平双掌在胸前翻转画圆,口中轻喝,旋即两手向前一推,二尺掌力,宛如脱弦之箭,射向白河长老。 白河长老双目无光,抬起右手来,横掌向前,宽大的袖袍被他挥舞旋转,一道青黑的厉芒乍现,如伞面一般展开,将池沧平的掌力通通挡下。 眼见这防御厉害无法突破,池沧平心头已有退意,他看得出,白河长老还未尽力,但他已无计可施了。 何况比起无所顾忌的白河长老,池沧平身边还有个天大的麻烦。 “无名大哥,这苗人好厉害,为什么陆帮主还不出手......”烟儿躲在一旁瑟瑟发抖,她被牵扯进这危险的战局,此时已经六神无主。 之前陆寒江冷眼旁观,她还可以认为对方是觉得对手太弱,不值一提,可如今白河长老威势之强,池沧平根本不是对手,对方仍然无动于衷。 即便她哥哥公孙承再三说过陆大哥如何侠义心肠,这时候的公孙瑶也免不了多想,对方是否真的打算见死不救。 池沧平一叹,他和这种蠢人无话可说,这兄妹俩在脑子上似乎都不怎么灵光,指望陆寒江救人根本不可能,他们想要活着,必须自救。 就在这时,白河长老再度发力,他双掌向上托起,无数异色蛊虫自他衣袖领口渗出,好似一股有灵的黑色水流,开始在他周身盘旋。 “好强大的内力......!” 池沧平见状心头警铃大作,这下也顾不上什么其他的了,保命最是要紧,他脚下连踩,身子急速退去,可他退得了,公孙瑶不会武功,却成了天然的靶子。 白河长老受了瘴气影响,下手可没有轻重,池沧平退了,他立刻就调转方向,一掌打向公孙瑶。 池沧平咬着牙回头,施展纯阳掌力,勉强卸去这一招的威力,然后拉上公孙瑶就跑,可白河长老来势汹汹,他一个人都难以逃脱,带一个累赘更加危险。 两人逃窜之时,白河长老再度欺身而上,青黑的蛊虫缠绕在他的手臂上,陡然让他的手臂粗大了几倍有余,一掌拍出如同一根黑色巨柱砸向二人。 这一击比之前更加凶猛,眼看就要打在两人身上,池沧平心头一凛,眼中闪过一抹冷然,疾驰之中,他忽然松了手,任由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孙瑶自己去面对那白河。 公孙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整个人呆愣在了原地,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倾心的无名公子,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弃她而走。 但再多的绝望都难以说出口,因为白河长老一掌打来,公孙瑶毫无还手之力,仅是被那掌风擦到,身子就如同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白河长老并未停下,而是持续发力,接着再攻向池沧平,可没料到的是,就在公孙瑶被打伤的时候,他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只见池沧平一手故技重施打出纯阳掌力,另一手冷不丁甩出一个暗器布包。 白河长老挥舞着青黑巨臂打来,只一下就将那布包打破,可万万想不到,那布包破碎之后,里头散出了一大片白色粉末,直接糊了他一脸。 “啊——!” 火辣的刺痛感自白河长老的脸上传来,他捂着脸痛呼起来,双眼都无法睁开的他胡乱攻击起来。 慌乱之中,池沧平不慎也被打中,倒飞出去老远,落在地上一口血就咳了出来,但他此刻脸色却轻松许多。 疯了的白河长老已经没有了理智,再被他的石灰粉夺去双眼,就如同没了爪牙的老虎,威胁大减。 如同受伤的猛兽一样,白河长老怒吼在胡乱对着空处乱挥乱打,持续了一阵之后,他停下喘着气,气息顿时弱了不少,看架势,似乎是生存的本能发作,打算逃离此地。 陆寒江见状,当即下令:“放箭!” 第四百五十九章 幸与不幸 白河长老虽然失去了理智,又被石灰粉夺去了双眼视力,但他身为武者的本能却还依旧坚挺。 他通过耳朵捕捉到了箭矢飞射的声音,凭借听声辨位的本事,他躲过了致命的几箭,只是胳膊和小腿各中了一箭。 “好功夫啊......” 陆寒江竖了个大拇指,然后重新填装箭矢,端起弩箭来继续瞄准:“看他能躲几次,再放。” “是!” 众锦衣卫高声应和,搭箭再射,上一波箭矢攻势打断了白河长老逃命的想法,而现在这一波箭雨直接要了他的命。 七七八八的箭矢落在白河长老身上,这一回他再没有之前的幸运,胸口一箭直接结果了他的性命。 “大人威武!” 白河倒下,一众锦衣卫齐声贺道。 陆寒江收起了弩箭,身边的吹捧敬贺之声让他心情愉悦,然后商萝很不合时宜地来了一句:“小陆,你明明射偏了嘛。” “......” 喝彩的众人默默闭嘴低下头,这话不是他们能够插嘴的,陆寒江脸色直接一黑,他一把捏住商萝的脸:“不会说话就少说点。” “疼疼疼——小陆快放手啦!”商萝赶忙讨饶起来。 事实上,陆寒江之所以恼羞成怒,的确是因为商萝说得没错,一连十九箭,只有他一个人射偏了。 天底下没有无所不能的人,虽然十八般兵器陆寒江都能耍两手,但并非所有的兵器他都能够熟练操作,弩箭更是他最大的短板。 虽说他平日最喜欢用这东西,但一般情况下,陆寒江使用弩箭都是最后进行收割,在敌人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他的弩箭才能弹无虚发。 否则若他真能百发百中的话,那第一次和商萝见面的时候,这丫头就已经被他射死在屋顶上了。 但是很显然,这种事情大伙都装作看不见,尽管陆大人这一箭偏得离谱,但大伙都很懂事地在配合气氛,反正敌人被射死了,那一定是大人神射,没有第二种可能。 “行了行了,去收拾一下。”陆寒江摆摆手,大好的心情就这样被这臭丫头给毁了。 众锦衣卫如释重负,纷纷策马上前去收拾战场,弩箭这种东西能不暴露尽量不要暴露,它太容易惹来麻烦。 虽是在苗疆,但一般也只有在场都是自己人的时候,陆寒江才会让他们上弩箭,当然了,池沧平是个特例,他就算看出什么来,也无所谓。 在锦衣卫打扫战场的时候,陆寒江也上前去看了看池沧平的情况,这小子命大得很,受了混乱中的白河长老一击,竟只是轻伤而已。 陆寒江感慨一句,要不怎么说祸害遗千年呢,接着又转眼看了看另一边地上躺着的公孙瑶,摇了摇头:“烟儿姑娘为大义献身,可敬可佩,把她就地葬了吧。” 池沧平听着这讽刺的话,只觉得对方那恶意的笑容让这初春的暖意都寒了三分。 一旁的锦衣卫听命上前去准备收拢公孙瑶的尸身,在接触对方时,却发觉不对,他伸手探了探这姑娘的鼻息,忙道:“大人,这姑娘还有气息。” “哦?” 陆寒江略感惊奇地转过身来,按理说公孙瑶不通武艺,受了白河长老一击,哪怕只是被那掌风擦到,以她这瘦弱的身子,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何况还有蛊毒在其中。 万万没想到,这姑娘这样都能够活下来,这命数实在够硬。 心头起疑,陆寒江下马前来查看,公孙瑶此刻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微弱的脉搏看着随时可能死去,能够护住她没有立时暴毙的缘由,竟是那蕴含净心之力的荷包。 “居然还有这种事情......” 陆寒江啧啧称奇,这的确是难遇的巧合,白河长老一身武功都在蛊术之上,但他的蛊虫显然无法与圣灵蛊虫相提并论。 公孙瑶之所以没死,就是因为对方的蛊虫并未伤到她,全被这净心之力防下,这姑娘之所以受伤,则全都是因为那掌劲上的力道。 简而言之,这净心荷包替公孙瑶挡下了足够多的伤害,但奈何这姑娘本身体质太差劲,以至于轻易磕碰就容易丧命。 “来个人,烟儿姑娘还有救,快给她处理一下伤势。” 也不知该说她幸还是不幸,不过既然人没死,陆寒江就大发善心将她救起来,刚刚池沧平拿她当诱饵的无情之举还历历在目,也不知这姑娘醒来,会是个什么表情。 这人竟然没死,在池沧平也发现了这一点之后,他是被吓得冷汗直流背脊发凉,在他看来,这姑娘虽是婢女,但与公孙承关系匪浅。 若是对方醒来,然后将他的狠心之举告诉公孙承,只怕会池沧平将来的处境会变得更糟。 他在决定舍弃对方的时候,就已经默认对方会死在白河长老手里,谁知道对方居然还有这种运气。 “陆,陆帮主,她......”池沧平咬着牙开口,似乎是想要说点什么弥补一下。 但陆寒江却笑呵呵地道:“不必担心,本公子什么都不会说,你只需要好好想想怎么和那公孙承解释就好。” 陆寒江笑眯眯的表情让池沧平如临大敌,他立刻闭了嘴,逃跑似的躲出了老远。 池沧平在江湖上蹿下跳,几次三番从绝境逃生,别的不谈,就这一份出奇的运道,就让陆寒江颇感兴趣。 事分轻重缓急,这是陆寒江亲口对商萝说过的,也是他心中所想,苗疆的事是大事,必须要最先处理。 有了圣灵蛊虫,瘴气基本上已经不足为虑,那么既然正事稳妥了,那玩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对于这个过于好运的家伙,陆寒江也早就为他安排了一出合适的谢幕表演,但若是对方命薄,活不到那个时候就没办法了。 万幸,苗地危机重重,但池沧平总能够化险为夷,这一次对付白河长老,他的“好运”依旧给劲,靠着心狠卖队友,他再次活了下来。 “优秀啊,希望你能够保持这份好运,一直到最后。”陆寒江诚心为池沧平送上祝福。 “大人。” 这时,一锦衣卫上前来汇报情况:“烟儿姑娘的伤势已经稳住,但她身体虚弱,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就是未知数了。” 陆寒江毫不在意地道:“不怕,我们这又不是没有会医术的高手,带着她去找到公孙承,这姑娘能不能活,就看那小子的医术到底当不当得起公孙世家的招牌了。” 第四百六十章 花海深处 白河长老死了,对外自然是长老英武不凡,大伙武艺不精,实在没办法制住他,所以只好杀了他。 苗人都很悲伤,但看着受伤昏迷的公孙瑶,他们又都说不出什么来,显然这一战很艰难,他们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所以并未就白河之死发什么牢骚。 巫山族是死别谷前最后的难关,白河一死,基本上后边的路就是一片坦途。 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和大伙预料的一样,他们穿过这巫山族的寨子,再往前行进一段距离,就来到了死别谷的边缘。 越是靠近死别谷,瘴气就越发浓郁,即便有着圣灵蛊虫护体,人们还是会本能地感到一些不适应,这是身体对危险事物天然的警戒所导致。 唯有那些中过瘴气之毒,此后又恢复的苗人似乎受影响不大,陆寒江思虑片刻,改让这群人打头阵,一行人慢慢探入死别谷。 百毒翁占据这片山谷之时,曾设下无数阵法机关,或是为了对敌,或是为了抵御瘴气,不过现在都失效了。 八卦阵作为死别谷所有阵法的核心,本身是最强的阵法,同时也是主控其他所有阵法的重要核心,这一处被陆寒江破坏之后,其他的机关和阵法也就通通失去了作用。 众人很轻易地穿过那些失效的阵法,来到了死别谷中,此刻,这片山谷已经被瘴气层层笼罩,大片的植物或是枯死,或是变成了另一种奇异的模样。 看着不似天上仙境之美好,亦非轮回地狱之丑恶,而是一种古怪神奇,仿佛不该存在于人世间的,别扭。 这山谷中的每一处每一分,都和这世间大道格格不入,恍若是一块石头硬生生卡在了那河流正中,阻断了原本顺流直下的清流,令其不得不另寻道路,叫人越是看,越是觉得难受。 “陆大哥!” 在众人为这死别谷中的奇景入迷时,一声高呼惊醒了大伙,原来是公孙承,他也已经成功进入了这谷中。 “贤弟,你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 陆寒江上前来,用眼神打量了一番,发现公孙承看着虽然看着狼狈,但并未有什么明显的伤在身。 “陆大哥,这些人都是你带来的吗?太好了,这下苗地的大家就有救了。”公孙承激动地说道,一番公而忘私演绎得入木三分,让人看了不自觉心生敬佩。 但俗话说得好,这到底有没有,还得看行家出手,陆寒江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演技。 公孙承憔悴的精神应该是从睡梦中惊醒的短暂后遗症,衣衫上的褶皱显然是随便找了块石头就躺下了,这些都是陆寒江多少年前玩剩下的东西,自然瞒不过他。 事实上,陆寒江猜测得完全正确,公孙承两日前就到了死别谷中,但是面对大片的生离花海,他根本无计可施,可他又不甘心这么轻易地回去求援。 在他自己看来,完成陆寒江指派的探路工作,至多只能够收获大家对他勇气的敬佩,可他想要更多。 所以,思来想去,公孙承没有按照计划回去报信,而是独自留在了山谷之中,他也没事可做,就日日瞌睡,等待陆寒江等人到来,然后他再出来表现一番。 果不其然,众人见了他衣衫糟乱,神情萎靡,一副为了解决瘴气之源劳心劳力的模样,心头都对其十分佩服。 这才是大侠啊,一个中原人,为了苗地的安危忙前忙后,不顾生死,不愧是公孙世家出来的人——不少苗人此刻心头都有这样的感慨。 公孙承的目的达到了,这时候大事当前,陆寒江也懒得和对方计较,幸而他没有傻乎乎在碧水城等着,否则这小子灵光一闪,不知会白白浪费他们多少时日。 不过公孙承也没高兴多久,因为他前脚刚表演完,后脚陆寒江就把他妹妹送上来了。 “这,这......” 看着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公孙瑶,公孙承呆若木鸡,他好半天才把妹妹两个字咽下去,问道:“烟儿她,怎么会在这里?” 陆寒江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带着人先去查看生离花的情况了,留下池沧平将路上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这......唉。” 公孙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赶紧拿出随身的医囊,开始给公孙瑶施针治疗。 打从心底里,他不希望公孙瑶出现在这里,他这妹妹又不会武艺,也不会医术,跟来岂不是累赘一个,待在碧水城里不好吗。 “是我不好,没能保护好烟儿姑娘。”池沧平惭愧地说道,他在讲述的过程中,将自己描述成了力有不逮,这才让白河长老不小心伤到了公孙瑶。 “无名兄快别这样说,若不是有你在,只怕烟儿她性命都难保,你是她的救命恩人啊。”公孙承自然不会责怪池沧平,毕竟这是他仅有的追随者了。 “我只怕烟儿姑娘醒来会责怪我。”池沧平假意唉声叹气。 “怎么会,”池沧平连忙摇头,并且大力保证道:“烟儿是识大体的人,她若是因此事责备无名兄,我一个不饶她。” “公子,多谢......”池沧平感激地说道,两个心思各异的虚伪之人,相视一笑。 ...... 与此同时,陆寒江带着人赶到了长满了生离花的花海,他站在高处,粗略估算了一番,然后立刻着手安排锦衣卫对这些东西进行焚毁。 苗人也来相助,众人齐心,将猛火油倒下之后,一把大火,几乎把整个死别谷的天空染成了橘红色。 放完火之后,看着熊熊燃烧的山谷,陆寒江带着人来到百毒翁曾经的小木屋,这里是山谷的上风口,同时也是展望整个山谷的制高点,他们就在这里暂且驻扎。 大火燃了整整两日,直到最后一株生离花都被烧尽才熄灭,天空中的瘴气被滚滚浓烟所替代,又过了一日才勉强散去。 第三天,陆寒江从屋子出来,整个死别谷的空气里依然充满了烟火味,但漫天的瘴气和浓烟都已经消失不见。 他隐约可以听到四周传来苗人的欢呼,陆寒江取来千里镜,看向了远处,瘴气之源被消灭,那些残余的瘴气也在迅速消散。 总算把最麻烦的事情处理掉,陆寒江松了口气,可忽然却又见到手下一名锦衣卫忽然飞马而来。 陆寒江眉头轻蹙,立刻道:“发生何事,莫非那瘴气还有复生之迹?” “回禀大人,瘴气的确已经消散,并无重现的迹象,可卑职等在被焚毁的花海之后,发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那锦衣卫答道。 陆寒江心头一凝,问道:“说清楚,怎么奇怪了。” 那锦衣卫答道:“是,禀大人,那地方在曾经的花海深处,是一处洞穴,并非天然形成,两侧石壁上有人为雕刻的花鸟走兽,洞内大约三十步,有一座巨大的石门阻挡去路,弟兄们试了试,没能打开它。” 第四百六十一章 石门开启 花海深处,人为开凿的洞穴,难以开启的石门,这些信息归结在一起,让陆寒江立刻就想到了那东西——徐福宝藏。 百毒翁从霍家手里拿到的地图是几十年前的事情,而百毒翁前往苗疆开辟死别谷的通路,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 如果把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很难不往这个方向思考,既是如此......陆寒江心头一定,立刻下了决断,他二话不说,立刻点起人手,朝花海赶去。 一路疾驰,众人穿过已经被烧成一片白地的花海,来到了深处的那个洞穴之前,此刻仅有几个锦衣卫守在这里。 陆寒江来了之后,他们自觉退开,一半人马继续守在洞穴入口,另一半则点起火把,跟他一道进入洞穴。 洞穴很浅,很快就看到了尽头的巨大石门,陆寒江抬头估算了一下,这石门大概得有三丈再往上一些,由此推断,这石门之后的东西,绝对是极大的工程。 陆寒江心头更有把握,他拿起火把,看着查看起石门上的线索,岁月侵蚀之下,石门的表面已经有了风化的迹象,上边雕刻的纹理也变得模糊不清。 勉强从一些边角能够看到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痕迹,陆寒江在隐蔽的一角,甚至看到了一些文字记述。 陆寒江拿来一张帕子,将石门上厚厚的积灰擦去,看清了那文字的真容,字形修长,结构上紧下松,线条圆转流畅,这似乎是,秦小篆。 作为陆氏一族百年族学难得的漏网之鱼,陆寒江自然不可能是通过学问认出的这秦小篆。 他之所以能够看出这些字体的来历,全赖当初在街头买的那些白眉先生的假冒之作,罗老夫子喜好古风,所以他所用的印章多以秦小篆刻制,那些赝品也很专业地承袭了这点。 陆寒江当初买来那些画卷是为了恶心一下老夫子,可家里的老钱却不知道此事,所以最初他把画卷拿回来的时候,还被老管家当成败家子好好说教了一番。 也正是那一次,陆寒江硬着头皮听着老管家滔滔不绝地给他讲述了如何辨别真伪画作,顺带提到了那些画卷上的印章和秦篆。 说回这石门,按照这些文字,以及死别谷与世隔绝的历史推断,这里的东西极有可能真是千年前的人留下来的。 陆寒江目光微凝,若真是这样,那么就代表他找对了地方,钟家霍家留下的地图,所指向的方位,正是这处山谷。 想明白了此事,陆寒江立刻开始在石门上找起了开关,按照羿大师的说法,开启这宝藏需要三把神兵,既然如此,这大门上起码得有锁孔之类的东西吧。 可惜的是,陆寒江找遍了整个石门,依旧没能看到哪里存在打开的机关。 耐下性子找了一刻钟,陆寒江放弃了,他将火把交给了身边的锦衣卫,拔出了这一回特地带来的神兵万灵。 “你们退开。” 陆寒江摆了摆手,两侧的锦衣卫立刻向后退出一段距离,接着便看见陆寒江握剑一斩,毫不花哨的苍然剑气刹那间将整个山洞所有的黑暗驱散,继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石门上积攒多年的尘灰全都激散而出,滚滚卷云自众人脚边滑过,恍惚间好似立于云端一样。 待那尘烟散去之后,众锦衣卫只看见一个巨大的叉字形裂痕落在那石门之上,紧接着,一阵碎裂之声响起,那裂痕的左右,又崩出了许多细碎的小隙,卡卡——不断有小石子自其上被剥落。 众人仰起头头来,看着逐渐崩裂的巨大石门,喉咙不自觉地上下滚动吞咽口水,只听见轰隆隆的声响之后,巨大的石门即刻倒塌,化作了一地的碎石,露出了其后幽深的黑暗。 “大人威武!”众人齐声贺道。 “进去。” 陆寒江一声令下,众人立刻拿起火把,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广阔的地带,漆黑无比,看不清边界。 众人一点点小心地向前推进,忽然听见喀嚓一声响,众人一凛,自那声响传来的方向,有位锦衣卫缓缓抬起了脚,将火把靠近了地面,所有人的呼吸都是一窒。 只见数不清的白骨堆满了地面,仅他们手中火光能够照亮的这一片,就有几十具残缺不齐的白骨。 为首的锦衣卫脸色一沉,给后边的人打了个手势,手下人会意,立刻拿来大量的火把,众人将火把向四周大量抛出,很快就确定了这片石室的边界。 陆寒江在门外,不断有锦衣卫来报石门内的情况,他不时点头,然后吩咐道:“叫些人进去,火把都架上。” “卑职遵命。”那锦衣卫应声退下。 陆寒江留了两个锦衣卫守在洞口,自己也出来找了块石头坐下,等着里边的清理工作结束。 隐藏洞穴的出现,以及这些白骨,都从侧面印证了徐福宝藏的可信度,可为何那石门却不设机关,反倒是需要他暴力开启。 正想着,远处走来一行人,为首两个人分别是公孙承和池沧平,这一点在他预料之中。 公孙承自从在众人面前摆出一副侠义之人的姿态后,此后每天处理生离花的时候,他都会到场,虽然从不动手干活,但总是装作一副忧心的样子,和大家同进同退。 苗人虽然质朴,但也不是没有心思灵动的,公孙承这些拙劣的演技,一两次大家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多了之后,再迟钝的人也会察觉出不对味来。 偏偏公孙承自己不知道,他虽然有心想要帮忙,但看着众人每日都忙得灰头土面,他也就望而却步了。 尽管已经不是少主,但公孙承依旧保持着曾经的习惯,对于这些杂事活计,他向来看不上,这也是他一贯的性格,哪怕穷得家里揭不开锅,在人前他还是那个仗义疏财的公孙少主。 一言以蔽之,就是死要面子,面对陆寒江这样地位远高于他的人,公孙承可以很好地放下架子,该怎么卑微就怎么卑微,可一旦对象变成了这些普通的苗人,他又恢复了曾经的“傲”。 哪怕如今他离了公孙世家,没了少主之位,也是普通人一个,但他就是看不起这些和他身份差不离的人,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这是骨子里带来的傲,即便他装得再怎么像,十多年以少主自居的生活,早已经把这些东西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看明白了这一点后,陆寒江才对他升起的几分期待,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在公孙承之后,还跟着两个姑娘,是大病未愈的公孙瑶和无所事事的商萝,这一行四人一道前来,倒是有趣。 第四百六十二章 人间仙境 公孙承的医术到底是公孙世家教导出来的,他一番诊治后,公孙瑶休息两日便醒来了,虽说依然一步两喘,但好歹保住命了。 让公孙承无奈的是,公孙瑶醒来之后就什么都不愿意说,也什么地方都不愿意去,就跟着他,不管去哪里都跟着,撇都撇不开。 池沧平倒是松了口气,这姑娘没有把他的事情说出来,看样子,他暂时是安全了。 而陆寒江则感到了些许无趣,公孙瑶选择息事宁人,甚至是一言不发,这让他想看热闹都没得看了。 “小陆,你在这里做什么啊?”商萝上前来问,顺便递给了陆寒江一个果子。 “看不出来吗,我当然是在寻宝啊,”陆寒江接过那果子看了看,问道:“死别谷里还有野果?还是你从哪里摸来的?” “我在你眼中到底是个形象啊!这是巫山族的苗人大叔给我带的,他们离得近,这几日已经有不少人回寨子里去了。” 商萝自己也拿着一颗果子,一口咬下去汁水饱满脆响动人,她朝着山洞方向看去,问道:“对了,小陆你刚刚说的寻宝,是有宝藏的那种寻宝吗?” “没有宝藏叫什么寻宝。”陆寒江拿着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丢给了公孙承,后者道完谢后,就啃了一口。 过了一会,陆寒江见公孙承没事,眉头微微一挑。 看来没有毒啊,他心道。 “真的有宝藏吗?那我也要看看!”商萝把自己手里的果子三两下吃完,拍拍手就往山洞里去了。 陆寒江也没有说什么,不到片刻的工夫,小丫头就回来了,她看着有些丧气,只见她嘟着嘴抱怨道:“乌漆墨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嘛。” 商萝那种看骗子的眼神被陆寒江直接无视了,这山洞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了,插满火把照亮它也需要一些时间,这会进去当然什么都看不见。 公孙承也好奇地问道:“陆大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何会有一处这样的洞穴?” 死别谷本身都算是世外之地了,百毒翁来之前,这里千百年都无人问津,哪怕是苗疆子民,都几乎无人来过,别说是文字记录,就连口口相传的山歌都没有提到过这个地方。 离得最近的巫山族,也只不过是知道这里有一处瘴气密布的山谷而已,苗地之大,有名有姓的山林谷地数不胜数,无名无姓的那就更多了。 像死别谷这样不适合人生存的地带,苗疆随处可见,所以这里有一处山洞不奇怪,但这山洞若是出现人生活过的痕迹,那就很难解释了。 公孙承虽也不是正经读书人出身,但他看得出,山洞两侧的石壁上,多有雕刻纹路,花鸟走兽,亭台楼阁,山海宫阙,那绝不是天然可以形成的。 “贤弟问得好,本公子也好奇得很,一会不如一起进去看看?” 陆寒江这么问不是临时起意,石门之后到底有什么,又或者里头的徐福宝藏到底要怎么开启,三把神兵的具体用处,这些都不清楚。 但有一点是明白的,如果徐福宝藏真的当得起宝藏二字,那么里头的东西越少人知道越好。 讲直白一点,陆寒江不想带锦衣卫进去,若是万一挖出个什么不合适的东西,灭口自己人总是不太合适。 这不是他对自己的下属不信任,而是出于一种无奈的保密逻辑,只有没人知道,才能够叫做真正的万无一失。 可不管是打下手也好,还是当炮灰也好,陆寒江一个人进去总是不方便,公孙承和池沧平的作用就体现在这里了。 那一边,听到陆寒江发出邀请,本就有意的公孙承自然不会拒绝,他笑呵呵地道:“陆大哥相邀,小弟怎敢不从。” 既然公孙承应下了,那默认池沧平也会同去,商萝这个特例自不必说,那是肯定会跟着陆寒江一道进去的。 最后剩下的公孙瑶,她依旧低着头不说话,但一只手紧紧拉着公孙承的衣角,看样子也是要同去。 多一人少一人陆寒江是不会在意的,既然说定了,他就招呼几个人在这先等着,不一会后,锦衣卫来报,洞内已经插满了火把照明,可以进去了。 陆寒江当即下令,让所有锦衣卫都在洞外守候,他带着公孙承等人进入了其中。 穿过倒塌的石门,后边又是一片更广阔的空间,周围已经插满了火把,可以看见的是数不清的白骨尸骸。 这苍白恐怖的一幕让公孙瑶吓得躲在了公孙承的背后不敢说话,其他几人见了也是背脊发凉。 陆寒江皱着眉头左右探查,宽广的石室里,白骨都被清理到了两侧,中间空出了一条道路,尽头竟然又是一道石门。 比起外边那一座,这扇门保存得更好一些,上边的纹理刻字也更加清晰,依旧是秦小篆,在石门的两侧,是令人惊叹的巨大壁画。 画中描绘的似乎是一个仙境一样的地方,云雾缭绕的高台,高朋满座的酒宴,神鸟瑞兽飞舞高鸣,穿行其间童男童女个个紫衣金带,飘然如仙。 除了这壁画之外,这扇石门与被陆寒江打碎的前一扇不同之处还在于,这门上有一个明显的竖形孔洞。 几人伫立在这扇巨大的石门之前,陆寒江靠近些,仔细看了看那孔洞,然后拔出万灵剑,试着插入其中。 过程意外地顺滑,万灵剑毫无阻碍地插到了底,只余下剑柄在外头,看来是和按孔洞完美契合,握着剑的陆寒江,明显地感觉到了在万灵剑接触到底的时候,似乎触碰了什么东西。 陆寒江想将剑拔出来,却发觉它似乎被什么机关卡住了,于是他又试着转了转,没想到,那看似光滑完整的石门,竟是被精密分割过的,陆寒江转动剑柄的时候,那孔洞周围一圈的石块也跟着转动起来。 他将剑柄顺时针转到了底,大概是一圈的程度,只听石门之内,一阵沉闷的机括碰撞之声响起,紧接着,整个石门连同整个石室都轻轻震动起来。 几人面露惊讶之色,纷纷屏息凝神不敢言语,陆寒江感觉到方才束缚住万灵剑的力道似乎消失了,他拔出了剑,也就在这时候,石门传来一声闷响,从边缘腾地冒出了许多尘烟。 众人面前的石门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然后缓缓开始向两侧移动。 与之前的昏暗不同,这一扇石门打开的时候,刺眼的光就直射而来,陆寒江第一时间就后撤一步,顺带将好奇宝宝商萝从前边拉了回来。 剩余的公孙兄妹和池沧平,一起被这强光晃了眼,三人下意识地以抬起手臂遮挡,当眼睛稍微适应了这些光之后,面前的一幕,让众人都惊呆了。 石门后是另外一个世界,正和壁画描绘得如出一辙,仙女仙童欢声笑语,各路神明落座饮宴,众人脚下踩的是彩云仙雾,头顶悬着的是斜月七星。 远处楼台十二座,天上星海银河交错融汇,日月同辉,不落不暗,永恒永远,近处仙阙一万宫,白须老人,登仙问道,亿万生灵匍匐跪拜,天道圣人点化长生。 神明就在眼前,仙域就在脚下,公孙兄妹和池沧平都愣住了,这时候,头顶飞来了一只彩翼神鸟,托起他们开始遨游在这仙云神海。 仙乐长鸣,欢声不断,在这极乐时刻,唯有陆寒江和商萝还伫立在大门处一动不动,两人沉默地可怕,小丫头的眼中,还隐约带着惊恐之色。 因为和前面三个人不同,他们俩没看见什么仙人,也没有看见什么宫殿,更没有看见什么神鸟日月。 在陆寒江的眼里,他只见到了一片破败不堪,满地的白骨堆积如山,腐烂破碎的布条高悬两侧,矮小丑陋的宫阙已经有半拉都彻底坍塌,剩余的部分活像一座巨大的墓碑。 残破的殿宇,满地的尸骸,比那乱葬岗还有阴森三分的气息,活生生一个人间死地。 第四百六十三章 徐福宝藏 “小陆,他们这是怎么了?” 眼前的景象让商萝感觉到头皮发麻,这些残破的废墟于她而言还在其次,关键是前面那在废墟上手舞足蹈的三个人。 那三人一会自言自语,一会做着各种奇怪的动作,时不时还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说笑,像是着了魔一般,古怪离奇,让人看了背后不寒而栗。 恍惚间,商萝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脚下一个趔趄,跌倒在陆寒江怀里,丫头一边扶着额头,一边虚弱地道:“我这是,怎么了......” 陆寒江扶住了商萝,顺手给她搭了脉,发现丫头的手臂上,一道道紫黑色的经脉纹路正缓缓起伏着。 这是天毒泣心身的毒血发作的迹象,看来前边那三人陷入这种诡异的状态之中,应该是中了生离花的毒所致。 陆寒江在巨大石室的两侧,也发现了残余的生离花,比起外边那些,这些生离花看起来,盛开得更加艳丽。 商萝并无大碍,只是因为她无法适应自身的体质,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虚弱,陆寒江想了想,取下了装着圣灵蛊虫本体的荷包,将其交到了丫头手里。 一股微凉的触感蔓延周身,昏昏沉沉的脑袋就像是被敲了一记洪钟,商萝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诶,我刚刚那是怎么了......?”商萝有些不明白地晃了晃脑袋。 “不知道,大概因为你没吃饱?” 陆寒江随便胡诌了个理由,松开了扶着商萝的双手,向着前方走去,开始四处打量起这个比之先前更加巨大的石室空间。 到了这时候,他已经发现了,那圣灵蛊虫恐怕对他没有什么作用,不只是这些瘴气之毒近不了他的身,就连圣灵蛊虫对他的影响,也是微乎其微。 大概是因为性格原因,陆寒江天然不信任除自己本身以外的所有东西,包括神兵,包括神功,当然也包括神物圣灵蛊虫。 在最初拿着这蛊虫穿过瘴气的时候,陆寒江本能地就在抗拒蛊虫的力量,到了现在,已经不是蛊虫的力量在护着他,而是他主动拒绝了蛊虫的护体之力。 然而不论是蛊虫也好,还是这些瘴气毒气也好,统统都近不了他的身,至此,陆寒江对这所谓的徐福宝藏,以及所谓的长生之秘,算是彻底失去了敬畏。 把圣灵蛊虫交给商萝,也算是废物利用,看来这虫子确实有些功效,只可惜对他而言意义不大。 把商萝的情况稳住之后,陆寒江绕开了三个自顾自发疯的家伙,径直向前走去。 这一处巨大的空间,按照陆寒江如今看到的部分进行推算,这个徐福宝藏将山谷几乎都掏空了。 哪怕传说中三千童男童女是真的,再把这个人数放大十倍,也未必能够完成这样大的工程,合理的推测,这一处地方应该是半天然,半人工开凿的。 在整个大石室的顶部,有许多如同繁星一样闪耀的光辉,这就是洞中光亮的来源,陆寒江眯起眼来看得真切,那些都是宝石。 这些宝石通过反射外部的光,折射之后透入石室,让这里充满了各种光怪陆离的色彩,虽也能够起到照明的作用,但同时也给人一种奇异的朦胧感,让他很是不喜。 同样的,陆寒江在这里也能够感受到风的流动,也就是说,和前边那个完全封闭的石室不同,这里是可以供人生活的。 陆寒江先前走着,脚下真气随同荡起,涤荡周围一切污浊之物,他所到之处,白骨残骸都被清理到一旁,保证他所行之路上畅通无阻。 这一座石室前后距离,大概在一千步以上,周围还有无数狭窄通路,陆寒江去看过一处,都是通往其他小石室的。 小石室逼仄矮小,甚至都展不开身子,地面上还有不少生活器物,看来这里是供人居住的地方,看这条件比牢房还要糟糕。 其他小石室也都大同小异,大的估计可供十多人一起居住,小的可供两三人,不论如何说,若这都是徐福当年给手下人修建的住所,那他手底下的人,过得简直比奴隶还不如。 不再去看着无关紧要的东西,陆寒江回到中心的道路上,继续往尽头走去,到此为止,半点宝藏的痕迹他都没看到,如果那些破烂古董不算的话。 巨大石室的尽头,就是那座倒塌一半的宫殿,陆寒江捂着口鼻,踏进了这尘封已久的殿宇,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精美的御座。 御座只供一人使用,它坐落在宫殿中心,不知用了何种材料制作,历经千年岁月侵蚀,到如今陆寒江见了,仍然是熠熠生辉,几如神话之物。 与之相对的则是御座上那只剩下半截骨架的尸首,尸体华服金盖,可惜这些装饰也都褪去了曾经的光彩,如同枯木一样,让人看了也提不起半点兴趣。 这就是所谓的徐福宝藏? 陆寒江有些失望,放眼过去,除了一张御座可以入眼,剩下的全都是被岁月侵蚀的破烂货,怕是全部拖出去售卖,也收不回几个钱。 失望之余,陆寒江捏着鼻子提起万灵剑,将御座上的尸体挑起丢到一旁,按照地位排序,这位坐着的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徐福本人了。 不过对于这位历史上最著名的方士,陆寒江却也没有什么敬畏之心,他上前去打量着这张格格不入的御座,发现了在御座的两侧手把处,还有两个竖行孔洞。 若是秘宝的确需要三把神兵,那他猜测,这应该就是放置另外两把神兵的地方,只可惜他手里虽有天机剑,但是道舆剑还在宇文家之手。 也就是说,虽然他找到了徐福宝藏,但若是没有那最后一把神兵,他也无法找到这宝藏真正隐藏的东西。 陆寒江撇了撇嘴,略感无趣地离开了宫殿,在踏出殿门的时候,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向了顶上的一片璀璨,心中陡然又升起几分叛逆的心思来。 “话说回来,为什么我老老实实要按照这群人的想法去做......” 自言自语着,陆寒江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万灵剑,然后缓缓将其拔出,回身斩出一道剑光。 凌厉的剑气落在那御座之上,竟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划痕。 “哦嚯,还挺结实的嘛。” 陆寒江挑眉一笑,稍稍认真起来,手中的万灵剑猛地震颤一瞬,恐怖的剑气逸散开,整座殿宇都跟着震动了起来。 “呼。” 陆寒江轻轻吐出一口气来,然后持剑高举,自上而下斩落,一道月牙状的苍然剑罡飞射而出,自剑上的三尺厉芒,转瞬之间化作数十丈的撼天之势。 轰隆隆——! 耀眼的剑光闪烁不断,剑气划过之处,所向睥睨,那御座像是切豆腐一般被砍成了两截,陆寒江是斜着砍得,连带着放置另外两把神兵的“锁孔”,都被他拦腰斩断。 第四百六十四章 不灭灯火 “嘁,不过如此嘛。” 见那御座被一剑两段,陆寒江嗤笑一声,收了剑就要走,却不料,御座被毁掉之后,整座大殿竟像是活过来了一般,震颤不停。 陆寒江再度掉头看向了后方,只见大殿内,有四根支撑殿宇的巨柱,在殿宇倒塌之后,仍伫立于此,就在御座被毁之后,柱子上古老的机关被触动,无数的箭矢飞射而来。 但陆寒江无动于衷,因为那箭矢也不是冲着他来的,殿内箭矢所瞄准的,全都是御座的方向。 除了箭矢之外,整个大殿的地面也瞬间塌陷大半,陆寒江伸长了脖子看去,下边是一个巨大深坑,倒竖的尖刺无数,同时里头火光一片,落入其中必死无疑。 箭雨火海之后,大殿的上方,大片的阴影出现,陆寒江再一看,原来是铁球,那一颗颗实心的大铁球落下,轰隆之声不绝于耳。 可惜的是,这都是对着空气输出,陆寒江没事人一样站在殿外,两手捂住口鼻,眼神甚是古怪。 若他预料的不错,恐怕他刚刚那一剑强行毁掉了开启宝藏的机关的同时,说不定也机缘巧合触动了原本真正的机关。 而这些机关陷阱,全都是徐福为后人准备的,也就是说,如果老老实实按照传说之法,用三把神兵去开启宝藏,这时候人应该被扎成刺猬,在火海里等着被烤焦了。 这糟老头子,坏得很啊。 殿内的机关全部触发,大约两刻钟后才安静下来,看着里头的陈设几乎全毁,原本倒塌大半的殿宇,这下子全部坍塌干净了。 巨大轰鸣声,把其他人也都惊动了,陷入幻境的三人,不知又看到了什么,一个个表情惊恐,有的瑟瑟发抖,有的破口大骂。 商萝紧张兮兮地追上来问道:“小陆,你在干嘛啊,什么东西这么响......诶诶,这里怎么着火了!” “没事,它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烧起来了,”陆寒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听到小陆你这边动静,我就......哇啊啊!小陆,有东西掉下来了!” 商萝话说一半,突然惊叫起来,拉着陆寒江就往后躲。 陆寒江也抬头看去,在巨大石室的顶部,一块璀璨无比的大宝石坠下,但不是朝他们来的,还是往殿宇的方向去。 担心沾染太多尘灰,陆寒江带着商萝往边上靠了靠,巨大的宝石落下,给崩塌的殿宇又补了一刀,同时大量的土石随之而来,淹没了宫殿的同时,也熄灭那些火焰。 待到一切落定,两人一起走到废墟上,商萝眼疾手快,从哪破碎的宝石中间,取出了一个奇怪的物件。 “咦,这是什么?” 商萝手里拿着的,看外形似乎是一盏灯,玉色鎏光的握把,赤色莲花的台座,在灯芯之外,还有一圈透明模糊的保护层,陆寒江惊奇地发现,这盏灯,竟然还在亮着。 灯里不知用的是什么燃料,在那朦胧的护罩之下,苍白色的火苗跃动不止。 也就在这宝石随着这盏灯一起落下之后,整个石室似乎都变得平静了下来,周围游荡的那些奇异的光也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片亮堂的死寂,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数不清的生离花一瞬间全都枯萎了。 “好漂亮......” 商萝望着那灯,似乎出了神,在她双眼逐渐迷离之际,挂在脖子上的圣灵蛊虫本体陡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啼鸣,如同一盆冷水泼在头顶,将她惊醒了。 “诶,我刚刚又是怎么了......”商萝使劲晃了晃脑袋,总感觉自己的脑袋刚刚似乎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入侵了。 陆寒江眉头轻蹙,将那灯拿来仔细观察,虽然半天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来,但这灯的确古怪,首先一点,从徐福宝藏传承至今千年之久,这盏灯长明不灭就是难以理解。 商萝那模样,似乎也将要陷入如同公孙承三人一般的幻境之中,只是那圣灵蛊虫护住了她的心神,才免遭此难,看来这灯,也和那些生离花有着同样的功效。 陆寒江左右把玩这盏灯,确实和他曾经见过的那玉像手中拿着的那一盏十分相似,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徐福宝藏中藏着的那个长生之宝? “小陆......” 陆寒江的沉思被商萝打断,他回头看去,只见丫头的眼神恢复清明之后,就躲得远远的,她有些害怕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灯,说道:“小陆,那个东西好像很奇怪,要不你还是把它丢了吧。” 商萝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本能觉得这盏灯过于古怪,想要远离它,想来是这玩意和她八字不合? “嗯......” 陆寒江沉吟片刻,然后从废墟里找出一块布来,将这盏灯包严实了,提着就出去了。 “好了,这里已经没事了,我们走吧。”他对商萝说道。 “哦......” 商萝这一次没有说什么,她觉得这地方阴森恐怖,而且进来后,她多次感到头晕目眩的,实在古怪地紧,就算性子再跳脱,也经不起这样造。 两人往外边走,路上,商萝见到了行为举止都更加怪异的公孙承三人,她忍不住道:“小陆,他们这......怎么办啊?” “不必理睬。” 陆寒江看了一眼就放弃了,他们三人身上都带着存有圣灵蛊虫之力的荷包,可却还是陷入了幻境之中。 只怕这不只是生离花的瘴气所致,还有这盏古怪的灯在其中作祟,开门之时最初的那一道强光,应当就是来自这盏古怪的灯。 商萝能够恢复过来,主要应该是因为她本身那特殊的毒体,这三人......恐怕只能自求多福,或许用上圣灵蛊虫能够一试,但不是现在。 陆寒江带着商萝出了洞穴,一众锦衣卫急忙上前来,见到陆大人无事,他们这才松了口气,之前里边连续传来大动静,大伙都心惊不已。 离开了阴沉的地方之后,商萝这才恢复了从前的笑容,就在大伙都安心的时候,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陆寒江望去,心头不由得一乐,他要等的人终于到了,来人一行是三位女子,分别是采薇,东方鸢以及池芊云。 相由心生,苗疆危机解除,采薇看起来精气神都好了许多,东方鸢一脸的心事重重,似乎在为了什么事情而烦恼,和她此前一贯的果决形成了鲜明对比。 至于剩下的池芊云,陆寒江从她的眼中,只能够看到纯粹的仇恨。 “几位怎么到这里来了。” 陆寒江笑着迎上前去,待他与采薇和东方鸢依次寒暄后,才把目光转向了池芊云。 “他在哪里?”这个被仇恨支配的姑娘,开口只问了这么一句。 陆寒江开心地拍了下手:“姑娘问的是池少侠?哎呀,这可算是问对人了,请随我来吧。” 第四百六十五章 救赎之光 在石门打开的时候,那一束诡异的强光射来,公孙承,公孙瑶,池沧平三人都各自陷入了自己的幻境之中。 在仙神漫天的世界里,他们各自乘着传说中的神兽遨游九天,但好景不长,一声巨响打破了这份美好。 天外降下雷霆之怒,美好的宫殿被焚毁,璀璨的星空被玷污,黑暗成了世界的主基调,神佛消失,终焉来临。 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池沧平发现自己回到了武当山,曾经古朴悠远的山门,此刻已经变成了战火燃烧过的残骸,曾经被誉为求道圣地的神山,也变成了乌鸦啼鸣,尸骸遍地的人间炼狱。 池沧平麻木地在尸山血海间穿行,地上躺着的都是武当弟子的尸体,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噩梦的时刻,身后陡然出现了玄天教的影子。 他开始逃命,身边不断有武当弟子倒在血泊之中,猛地一个抬头,池沧平看见了满身是血的师弟清平。 “池沧平!你这个懦夫!为何要害我们!” 清平拎着剑杀来,池沧平大骇,一边奔逃,一边急急忙忙地解释道:“不是我,不是我,和我无关啊......!” 池沧平极力地逃命,身后的武当山像是再度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时候,玄天教的教众步步急逼,耳旁再度回想起师兄弟们的惨叫声。 池沧平充耳不闻,只顾一心逃命,慌乱之中,他不慎跌倒在地,身前被一片阴影覆盖,他抬起头露出希冀的目光,但迎接他的却是另一双充满了仇恨的眼睛。 那是武当七子,他的四师叔,紫阳道长柏经年。 “池沧平!我待你如子,为何害我性命!”满脸血泪的柏经年厉声控诉着,同时一剑杀来。 “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你!” 池沧平一边在地上翻滚逃命,一边解释道:“四师叔!我也不知道谁杀的你,你忘了吗,还是我替你收拢的尸身,我真的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啊,你不要来找我啊!” “是吗?柏师弟并非你所害,那么我呢!” 半身染血的忘尘堵在了池沧平的逃命之路上,一剑将他掀翻在地。 “七师叔,太好了,你没事吧......” 忘尘在北地一战之后重伤昏迷,至今没有醒来的消息,池沧平见他无事先是大喜,然后又瞧对方杀气腾腾,连忙脸色一变,解释道:“师叔,我,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 “住口!我武当怎会有这般惜命怕死之辈,可耻!” 一声断喝响起,池沧平五师叔封子夜的身影也出现在面前,他正气凌然地道:“贪生怕死,为求活命害得师门沦落至此,该杀!” “该杀!” “该杀!” 周围的武当弟子纷纷高声应和,连倒在血泊里的那些尸体也都站了起来,顶着一张惨白的脸,对着池沧平喊打喊杀。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害你们的——!” 池沧平挤开人群,疯一样地往前狂奔,两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又阻挡在了他的面前,他一看,是师祖栖云子和师叔祖上阳子。 池沧平如蒙大赦,这两位老人向来最是照顾他,二话不说,他连忙下跪磕头,口中恳切的道:“师祖!师叔祖!弟子是被冤枉的啊!你们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啊!” 可让池沧平感到绝望的是,两位老人只是摇首叹息,各自失望地看了他一眼之后,便飘然离去。 “师祖!师祖!不要丢下弟子一人!弟子知错了!可弟子真的是被人陷害啊!” 池沧平在后面追赶,可两个老人的身影却似风一样消失不见,他傻愣愣的,继续毫无目的地追赶,口中还在喃喃不断:“我没有错,不是我的错,都是那个人陷害我!都是那个人的错!” “毁我衡山,杀我五岳弟子,池沧平,纳命来!” 天风道长的身影从虚空中出现,狠辣一剑杀来,同时无数在五岳大会上惨死的五岳剑派弟子,都纷纷出现。 “武当的恶毒小人!竟然勾结华山暗算我等!” “杀了他!杀了他!” 染血的五岳弟子仿佛地狱归来的恶鬼,拖着残破的身躯,凭着仇恨驱使肉体,一步步朝着池沧平而来。 “我不是!我没有!” 池沧平反口断喝,他一双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口中怒道:“杀你们的不是我!我是被冤枉的!都是那陆十三的错!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去找他索命吧!” 可此番硬怼,换来却是五岳弟子更加猛烈的反击。 “狡辩!狡辩!” “此人毫无羞耻之心,口口声声自己无罪,不过求保一条性命,大家不可被他骗了!” 五岳弟子群情激奋,飞扑上来,有剑用剑,无剑便用手脚击打,用口齿撕咬,池沧平被他们逮住了,身体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几欲疯狂。 “滚开!都滚开!” 池沧平拔出剑来挥舞着,将那些本就死去的五岳弟子,又杀了一遍。 “杀人凶手!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吧!” “是他杀了我!大家看清了,是他杀了我!” 五岳弟子的声讨让池沧平一边痛哭流涕,一边仍然狠心挥剑,他一边杀一边逃,不知又斩落了多少索命冤魂,耳边终于是安静了。 他脚下的五岳弟子尸体成山,终于再没有一个人能够出声责问于他,浑身浴血的池沧平麻木地向前走着,身后再度传来一声怒喝—— “逆子!你做的好事!” 池沧平身子一颤,回过头来,看着池一鸣双目圆瞪,怒视着自己道:“你这孽畜,做下这等天地不容的恶事,为父今日便要大义灭亲!” “爹!连你也不相信儿子吗!” 池沧平崩溃地大喊,同时手中下意识地挥剑,只一下就将池一鸣的头颅砍下,那断头的身体消散如烟,独留的一颗头围着他开始转圈。 “逆子!逆子!” “啊啊啊——!” 池沧平疯一样地挥剑,终于在精疲力尽之际,将父亲的身影彻底抹去,他跪伏在地,痛哭不已,这一刻,他周围的幻境如同活过来的一般,那些死去的人纷纷卷土重来。 索命的,责问的,嘲笑的,池沧平深陷进痛苦和恐怖的深渊,已经到了绝望的边缘。 在他彻底崩溃地前一秒钟,忽然一道亮光从天而降,将那些幻象全部驱散,恍惚间,池沧平看见一只八翅的巨大蛊虫用它那巨大的羽翼将自己包裹。 清凉的触感从头顶蔓延至全身,池沧平狂躁的心平静了下来,仇恨和痛苦终于消失,留下的只有一片支离破碎。 他像是被全世界抛弃的可怜虫,卑微地恳求一个能够接纳他的人,就在这瞬间,重新睁开的池沧平,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他站在冰冷阴凉的石室里,面前站着的人是他的亲妹妹,是从小无论他做下什么荒唐事都会原谅他的池芊云。 “芊云......” 那颗伤痕累累的心终于等到了救赎的光,池沧平眼含热泪,伸出手,想要拥抱着最后的温暖。 “......” 池芊云看着面前的池沧平,一言不发,她默默地接受了对方的拥抱,然后—— 噗嗤! 池沧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胸口传来的疼痛让他险些分不清这里到底是幻境还是现实,他的双手还拥着妹妹的瘦弱的肩膀,身体却开始逐渐变得冰冷。 “为,什么......” 池沧平艰难地捧起妹妹的脸,看着那一双冰冷陌生的眼睛,他心中连痛苦都已经感受不到,突如其来的绝望让他的痛,超出了他本身所能够理解的极限。 池芊云木然地盯着池沧平,然后毫不留情地拔出剑来,看着朝思暮想的哥哥缓缓自她身侧倒下,淡漠地留下一句话来。 “你该死。” 第四百六十六章 仇恨延续 “哎呀呀,怎么就把人给杀了,池姑娘未免也太心急了些吧。” 陆寒江将圣灵蛊虫本体形成的金色宝玉捏在指间把玩,看着池沧平冰凉的尸体,不由得啧啧出声。 “......” 池芊云冷冷地回头看了一眼陆寒江,却没有说话。 她从来没有对这个丐帮帮主有过任何好感,早在最初一次见面时,对方在武当山上,看着她父亲自尽之后才说出池沧平下落之时,她便知晓此人不是好人。 “池少侠有错,这也该带回武当派,让几位前辈好好审问他才是,怎么姑娘就私自上刑了呢,当初青华道长是如何说得来着,嗯,让本公子想想——” “住口!” 池芊云打断了陆寒江的话,一双美目冷得吓人,她以冰冷无比的语气说道:“此次陆帮主带我寻到了这人,算是恩怨相抵,今后,望你我再不相见。” “慢着,我们之间哪里来的怨?貌似本公子对你只有恩吧,算了,这些都是小节,姑娘认为如何就是如何吧。” 看了一场好戏的陆寒江心情正佳,也没和她计较这些小细节,见池芊云杀了人就要离去,连给池沧平收尸的想法都没有,他想了想,叫住了对方。 “本公子多嘴问一句,池姑娘欲往何处?”他问道。 池芊云脚步都没停,继续往外走,陆寒江又补充道:“近来江湖上风云四起,五岳内部又出了一些矛盾,姑娘可有兴趣?” 这话终于是让池芊云止步,她回头以冷漠的目光看向陆寒江,说道:“陆帮主以为我和他一样愚蠢吗,纵然五岳剑派都是混账小人,可若是杀了他们,岂非让武当重蹈覆辙。” 池芊云言语间,除了疏离,还带着几分嘲弄之意,似是对陆寒江这般简单的挑拨离间感到不屑。 对此,陆寒江拍张称喝,他笑道:“姑娘确实比池少侠要稳重些,可也太小看本公子了,若姑娘无有想法,本公子何必开这个口。” 池芊云的目光更冷了几分,他紧盯着陆寒江,却不说话。 陆寒江往前走了两步,轻快地道:“姑娘杀了兄长,是为门派除害,是为死去的师长家人报仇,此举无可厚非,但血浓于水,你们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血脉相连,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割舍的。” “闭嘴!”池芊云一双眼神冷若冰霜,她剑上的寒气又凛冽了三分,那只赤色的眼瞳中,杀意逐渐开始泛滥。 “姑娘不必动怒,本公子说的是自然之理,此乃人之常情。” 陆寒江毫不在意对方的杀意威胁,笑呵呵地道:“亲生的兄长犯了错该杀,可那些不明是非,逼得令尊自尽以谢天下之人,难道可以轻松放过吗?” “我让你闭嘴!” 池芊云厉叱一声,手中剑悍然出鞘,一柄长剑如游龙如海,在她腕上翻飞旋转,剑起如虹,杀意似修罗狂怒,紫黑色的剑气拔地而起,化作无数尖刺刺向陆寒江。 “姑娘,肝火伤人,不如住手,你我静下心来谈谈,如何?” 陆寒江言语平淡,手中万灵剑转如风车一般,将那尖刺悉数挡下,一串火星飞溅,他找准时机,停下剑舞,轻飘飘将万灵抽出,带起一阵清风荡漾,四周危乱为之一定。 那清风拂来,池芊云周身真气一闪即逝,手中长剑叮的一声断成两截,她喉间发出闷哼一声,向后退了两步,面色苍白如纸。 “好凌厉的剑法,世人都道陆帮主轻功无双,不承想......剑道才是你的看家本领。”池芊云咬着牙说道。 “姑娘谬赞了,本公子武功学得杂些,什么都会一点。” 陆寒江手挽剑花,收剑入鞘,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他说道:“适才见姑娘气息不稳,隐有走火入魔之相,不得已而出手,毁了姑娘爱剑,在下心有愧疚,如若不建议,此剑就赠与姑娘,如何?” 说着,他就将万灵剑递给池芊云,此举似乎真心实意。 池芊云见了,心头更添几分警惕,铸剑山庄一战之后,神兵万灵就落入丐帮陆十七之手,此时江湖皆知,她若拿了,恐怕不是福,而是祸。 “陆帮主,你到底是何意思!”池芊云将断剑收回鞘中,语气生硬地问道。 “本公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提醒姑娘一句,五岳内乱即将到来,泰山掌门有做五岳盟主之心,大势在他,其余四派看似已经很难阻挡。” 陆寒江转过身去,负手而立,他的话语幽幽如有魔力一般,在池芊云脑中挥之不去:“当日武当山上,天风道长咄咄逼人,不过也是为得一己私欲,他如今双腿尽废,十成武功已经去了六七成。” “我不知你说此话是什么意思!”池芊云冷眉倒竖,眼中却有几分动摇。 “姑娘,这里没有其他人,江湖向来快意恩仇,你若不想出之于口,便就当本公子是在自言自语好了。” 陆寒江呵呵一笑,拿着圣灵蛊虫往远处走去,那里还有一对陷入幻境的公孙兄妹需要他出手搭救。 “若池少侠有罪,也不过罪在无知无能,可那些人,都是闻着利益的味道赶来武当山,池家已经死了两个人了,无辜枉死也好,罪有应得也好,姑娘真能无动于衷?” 陆寒江伴着那句意味深长的问话,渐行渐远,留下池芊云一人低头沉默着,此刻她的内心复杂无比。 父亲自尽,她又杀了兄长,如今已是孤苦伶仃一人,武当她不想要回去,那里只会勾起她的伤心事,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给武当招祸的想法。 倘若真的对五岳动手,这又会给武当招来多少风雨,如今武当派从江湖泥潭抽身,好不容易才恢复几分元气,她与哥哥池沧平不同,做事总还有几分顾忌。 但五岳剑派逼死池一鸣,杀父之仇梗在她心头过不去就是过不去,池芊云心有不甘,却又无法动手,这份矛盾被陆寒江挑明之后,就再难以回避这份心头的煎熬。 沾了血的手终究是不干净的,再怎么欺骗自己也无用,看着地上池沧平冷冰冰的尸首,池芊云紧绷的神经终于断开,她再也无法以冷漠伪装自己,捂着嘴不住地干呕起来。 远远地,听见那姑娘撕心裂肺的痛苦之声,陆寒江脸上笑容一敛,深藏功与名。 第四百六十七章 圣女单纯 如果说在池沧平身上,陆寒江还能够从他的表现,大概看出来他遭遇了什么样的幻境,那么公孙承这一边,他就完全看不懂了。 此刻,公孙承一个人疯疯癫癫地在原地又说又笑,脚边,是公孙瑶已经凉透的尸首。 陆寒江低头看去,公孙瑶的脖颈上全是青紫之色,显然是被活活掐死的,而动手的正是她的亲哥哥,公孙承。 这倒是一下给陆寒江整不会了,他正欲开口,却见公孙承转过身来,满是血丝的眼中,透着骇人的癫狂之色。 “陆大哥。”公孙承高声喊道,似乎已经自己从幻境中醒来。 陆寒江惊奇地看着他,试着问了句:“贤弟,你这是怎么了?” “小弟无事,劳烦陆大哥操心了。”公孙承笑的开朗,但两只狰狞的爪子却在轻轻颤抖着,透露着他内心并不平静的事实。 见对方如今的表现,陆寒江沉吟小许,按照大长老生前的说法,陷入幻境之人并非没有自主醒来的可能,只是概率十分之低就是了。 如今这公孙承虽然是靠着自己的毅力摆脱了幻境的束缚,但这付出的代价......是不是也太沉重了一些。 而且此刻的公孙承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暴戾的气息,虽说他一言一行叫人看了都觉得合乎礼数,但就是这样,反倒更加让人害怕。 此前公孙承把所有情绪都压抑在心底,看着就是一个层层包裹的火药桶,虽然也有爆炸的风险,但是平常手段已经很难触及他的痛点。 可如今,那些能够让他爆发的引线已经全部都暴露在外,似乎只要轻飘飘的一句话语,就能够点燃他的全部情绪。 陆寒江估计,这应该是公孙承摆脱幻境的后遗症,虽说他不再为那幻境所困,但内心的恶念欲念也全都被无限放大,换言之,便是他此刻已经从火入魔,所言所行,都为心魔所控。 这要是放回公孙世家去......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陆寒江忙将圣灵蛊虫收了,上前去关切地问道:“贤弟可感到有身体有什么不适?我们不日就将返回中原,你可需要在苗地多休息一些时日?” 陆寒江刻意和公孙承保持了一定距离,保证圣灵蛊虫的力量影响不到对方,他温声道:“我与采薇圣女有几分交情,只需招呼一声,贤弟可在苗地安心休养,自不必担心无人照料。” “陆大哥,不必了。” 公孙承摇摇头,神情有些亢奋地说道:“小弟感觉前所未有的好,请陆大哥不必操心,小弟正准备向大哥辞行。” “哦?贤弟这是看开了,打算回公孙家去看看了吗?”陆寒江试探,或者说刻意引导着问道。 “是的,小弟想明白了,一声不响地跑出来,那是懦夫的作为,我该回到家族里去,用正确的方式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公孙承说着,像是赌咒也像是在宣言。 “那可真是太好了。” 陆寒江似是无意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尸首,问道:“对了,烟儿姑娘这是?” “她没事!” 公孙承的声音陡然变大了好几倍,他的双眼中透着紧张和戒备,整个身子都绷起,两只无处安放的手颤抖地厉害。 “她只是太累了,睡着了而已,陆大哥,我先带她回去了。” 说着,不给陆寒江继续说话的机会,公孙承抱起公孙瑶的尸体,快步逃离了这个地方。 陆寒江看向他的背影,笑得意味深长,某个瞬间,他发觉就这么把生离花统统烧毁,是不是有些太浪费了。 他沿着石室的边缘开始搜寻起来,只可惜,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石室里的生离花也全都凋零了,连一株都没能幸免。 久寻无果,陆寒江也只好放弃,他回头向外走出,在这段时间里,池沧平的尸首已经被草草掩埋,没有墓碑,没有悼词,也没有什么供物。 池芊云不见了,等到陆寒江出去一问才知道,这姑娘和公孙承脚前脚后,全都离开了死别谷,看样子似乎都打算不告而别。 不过陆寒江也不在意,江湖就这么大,他们总会再见的。 “陆公子,辛苦你了。”见陆寒江出来,采薇马上迎上来说道。 她朝着陆寒江大礼一揖,郑重地说道:“此一拜,是采薇谢公子以身犯险,替苗疆子民除去这瘴气。” 陆寒江虚扶一手,谦虚道:“采薇姑娘不必如此,大长老早就与我骧云商号有合作,本公此次出手帮忙,也是分内之事。” 采薇笑道:“陆公子放心,灵月族如今以我为主,今后骧云商号便是我族最尊贵的朋友,公子为苗疆除去一大害,此事我会传告四方,到时,其余各族也会感念公子之恩德。” “这我如何当得起”陆寒江哈哈一笑:“不过既然姑娘执意如此,那本公子也就却之不恭了。” “公子当得起,此次若非公子送来圣灵蛊虫,苗疆大难,不知有多少人会丧命于此。”采薇有些后怕地说道。 陆寒江盯着她看了一会,采薇奇怪地道:“公子,可是采薇说得有什么不对?” “没,只是觉得姑娘一片赤子之心,在如今这江湖上,也属难得了。”陆寒江摇了摇头,感慨地说道。 “公子过誉了......”采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陆寒江心道,难怪大长老此前会以那般姿态和他合作,看来是真的对这个圣女不放心,想来也是,采薇的性格确实不适合在鱼龙混杂的江湖上生存。 陆寒江确认了刚刚采薇的话都是发自内心,他一番话中有话,对方也丝毫没有觉察出来,这等单纯之人,固然可爱,却难以在波诡云谲的江湖风浪中独善其身。 怪不得大长老会如此果断地倒向锦衣卫,换作是他,恐怕也会做同样的抉择,毕竟比起做锦衣卫的帮凶,担上几句走狗的骂名,也总好过被一群江湖义士忽悠,平白做了绣春刀下鬼,苗人千年的传承恐怕都会毁于一旦。 “对了。” 陆寒江想起了什么,拿出了圣灵蛊虫的本体,向采薇问道:“这蛊虫不愧是苗疆圣物,效力果然惊人,不知采薇姑娘可愿割爱?” “这......” 采薇一愣,旋即有些为难地道:“公子见谅,圣灵蛊虫是苗疆世代传承的灵物,族中规矩不可破,公子所请,只怕采薇难以从命......” “玩笑而已,姑娘莫要太当真了。”陆寒江笑着,将那蛊虫交还给了采薇。 采薇收下圣灵蛊虫,神情有些窘迫,她低声道:“虽说采薇无法做主将此物送与公子,但若日后公子有所需要,尽可来灵月族相借,但有所请,绝无推辞。” “别,采薇姑娘误会了,本公子真是随口开个玩笑而已。” 陆寒江要这东西没什么用,而且不但没用,反而容易因长生之宝的名头给自己招祸,不如就留在苗疆,既省了麻烦,同时也能够以此为饵,试试看能不能钓上谁来。 两人说笑之时,远处忽然一骑飞马赶到,陆寒江定睛一看,是锦衣卫的人手,只见那神色匆匆的骑士翻身下马,躬身呈上一封信件:“大人,北地八百里加急!” 第四百六十八章 阿绣姑姑 啪嗒。 棋盘上一颗黑子落下,黑龙大势锐不可当,杀得白子节节败退,如今已经再无回天之力。 吴启明手里捏着一颗白子,目视棋局,再三犹豫之后,将棋子放回了篓中,轻叹一声,与对面坐着的应无殇说道:“是老夫输了,无殇的棋艺,愈发精湛了。” 应无殇忙笑道:“下官哪里当得起大人此话,不过是大人心神不在这棋盘之上,叫下官偶尔占了一局便宜罢了。” “输了便是输了,没什么可说的,”吴启明摇摇头,他说道:“无殇也太过谦虚了些,你的棋艺确实大有长进。” 吴启明如此说,那应无殇也就坦然受下,他道:“那下官就谢过大人夸奖了。” 此时天色尚早,但京中衙门却显得有些冷清,应无殇见吴启明手头无事,便来寻他下盘棋,权当是替他解闷。 两人关系算得上是不错,毕竟当初应无殇第一次升任千户的考核虽是由陆寒江负责,但提名人却是时任北镇抚司镇抚的吴启明,若不是当初出了李鬼手这个异数,应无殇早就成了千户。 应无殇见吴启明愁眉不展,便试着进言道:“大人心不在这棋局之上,不知因何事困扰,下官愿替大人分忧。” “多事之秋啊,苗疆瘴气异动,北地玄天教又在这个关口作乱,而且......” 吴启明话说一半便止住了,摇首一阵叹息,就在这时,门外有锦衣卫来报:“禀告二位大人,公主的车架已经回府了,随行闫副千户和曾千户正在大堂等候。” 听得此番回报,吴启明眼中的忧愁之色终于是散去了一些,他起身道:“嗯,一路安稳就好,告诉两位千户,本官即刻就到。” 江湖上的事情再麻烦,也有百般法子能够处理,可永乐公主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只怕他们万死也难辞其咎。 锦衣卫作为当今陛下亲军,其中不少兄弟都是当初跟着老皇帝一路杀上皇位的,那些个皇亲国戚,皇族血脉,他们也杀过不少,吴启明自己手里就沾着几十条皇家人命。 因此,于他们这一代人来说,对除陛下之外的那些皇族,并没有太大的敬畏之心,但是显然,永乐公主是个例外。 这位公主不但是陛下的掌上明珠,还是孟指挥使的亲外甥女,更别提,她还是他们锦衣卫二把手陆镇抚的妻子。 按照孟大人对陆大人的看重,不久后陆镇抚就是陆指挥使了,到时候,这永乐公主也算锦衣卫的半个主人,所以对于她的事,锦衣卫自然要认真对待。 ...... 永乐公主这一路出去,别的什么没见学到,倒是精神头貌似更好了些,一路进京的舟车劳顿在她身上一点没有体现,刚进府没多久,就往宫里抵牌子,要去拜见母妃了。 以永乐公主的荣宠,宫里人自然不敢轻慢,不到一个时辰,她就进宫去拜会孟贵妃了,母女一别小半年,相见甚是激动,贵妃拉着公主的手就不肯松开了。 贵妃宫中的女官阿绣见此,便让众人退下,让她们母女好好说说话。 阿绣自己也退了出来,她招来随同公主一起进宫的两个侍女,询问道:“此次公主来宫中拜见,驸马可有陪同?” 后宫虽然不能容外男进入,但驸马去可以在宫墙外间等候,往日有皇族夫妻进宫拜见,也都是如此,以彰显对皇权的敬重和对妻子的关爱。 两个侍女互相对视了一眼,答道:“回绣姑姑的话,此次公主是独自回京,驸马并未相随。” 阿绣眉头轻蹙,她问道:“为何?我记得公主与驸马是一道出京的,为何此次却让公主一人先回,莫非锦衣卫衙门临时有了什么事?” “此事,奴婢等也不知晓。”两个侍女茫然地摇头,公主出京也没带着她们一起,她们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罢了,此事我自去问公主就是,还有一事。” 阿绣若有所思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两位侍女,她轻轻地道:“你们是公主的陪嫁侍女,也是公主身边最亲近的,公主可有和你们说起过,安排谁贴身服侍驸马的?” 两侍女闻言,都是闹了个大红脸,其中一人声若蚊蝇地道:“回姑姑,公主并未提及此事。” “并未?” 阿绣一愣,贴身服侍说白了就是通房丫头,并非她们抢着给驸马房里塞人,而是公主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身子不合适,有自己人陪着,总好过让外头的狐媚子把手伸进府里来。 关键是公主出嫁一年有余,还未有身孕,若让庶子在嫡子之前诞生,那对公主而言也是天大的难堪,用自己人,终究能安全些。 当初虽定下了由永乐最看重的宫女小璃来负责,但偏偏这个小璃身份不干净,乃是罪臣之后,更别提,孙嬷嬷之后还来禀告过,此人潜入公主身边居心不良。 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不可能让小璃继续留在公主身边,按理说,自那之后也过了一年,难不成公主从没想过这事该由谁填补吗? 阿绣忧心此事,稍作思虑,便立刻回头进了殿中,将永乐公主拉到一旁,开始询问。 那边母女之情才叙到一半的贵妃自然不愿意,但是阿绣一个眼神掠过去,贵妃立刻就老实了。 这阿绣可不是一般的侍女,虽说两人名义上是主仆,实则情义上是姐妹,阿绣比她年长一些,小时候她也多是被照顾的那一方,这份情感自然不同,最关键的是,阿绣会武,而且真敢动手打人。 许多年前,陛下还是王爷的时候,孟指挥使也不过是一个还未承袭爵位的世家公子,那时的孟贵妃,还是个小萝卜头。 那时候,年轻的陛下和孟指挥使游历江南之时,听闻江南出了一个臭名昭著的采花贼,那时他们年轻气盛,最是见不得这污浊之事,于是当即便决定为民除害。 追捕采花贼的途中,遇见了一位也在追杀此贼的女侠,那便是阿绣。 阿绣年轻时可不如现今这般沉稳,她出身名门大派,一把冷剑追着那采花贼从江南杀到了北地,一路上顺手砍了的恶人匪徒更是不计其数,世人不知其名,便以武功称之为玉女剑。 因此一事,孟渊和阿绣相知相识,在那时年纪尚小的孟贵妃看来,两人情投意合,将来必成一段佳话。 只可惜天意弄人,多年后,她哥哥娶了大族世家的女儿,承袭孟氏爵位,成了朝廷勋贵,阿绣也心灰意冷,打算回归江湖。 孟贵妃不忍看昔日姐妹就此孤苦伶仃,便婉言求对方留下,当时阿绣心烦意乱,同贵妃也关系极好,也就顺势同意了,谁曾想,不到半年,宫里来了旨意,她进宫成了贵妃,阿绣担心她,也一同进了宫。 直到今日,姐妹两人已经在宫里待了多年,如今公主都长大成人,阿绣也早息了回到江湖的心思,一心一意在宫里陪着贵妃。 尽管这么些年过去了,但阿绣生气的样子,贵妃还是心惊胆战,所以见对方认真起来,她立刻就选择退避三舍。 第四百六十九章 哭笑不得 其实最开始听说要为永乐公主招驸马,而最后定了的人选是锦衣卫镇抚陆寒江的时候,阿绣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 毕竟那时候的陆寒江,名声确实不怎么样,八个字就足够概括,陆氏弃子,性格古怪。 这两句话,前半句说的是他被家族除族的事实,在世人看来,这就是德行有失的依据,而后半句说他性格古怪,翻译过来就是此子举止异于常人,不好接近。 两句话基本上让所有有心想结交陆寒江的人,通通望而却步,虽说某种意义上,这也是陆尚书和孟大人在暗地里保证陆寒江不至于太过惹眼,给他提供了一个安稳成长起来的环境。 但客观上,这种传言,也确实极大地打击了陆寒江的个人形象,以至于十多年来,除了锦衣卫的弟兄之外,敢来主动接触他的人就一个四皇子,结局还惨淡收场。 阿绣久居深宫,不懂孟渊和陆言年的谋划,她的看法也和大众一样,担心陆寒江有什么怪癖,害怕公主没办法和他好好相处。 而事实上,除开两位老人好意的守护,陆寒江本人所言所行,倒也确实对得起世人对他的评价,大家畏惧这些传言不敢接近他,其实也不算冤枉了他。 京城是皇权的象征,也是天下权力的中心,这里代表的就是机会,首先一点,作为官场中人,谁不是削尖了脑袋往这里边挤,可偏偏这小子就反其道行之。 升任镇抚使之前,陆寒江已经一年之中大半年不在京里待着了,升任镇抚之后,好家伙,他人在京城的日子简直屈指可数。 远的不提,就拿陆寒江曾经的上司,上一任镇抚吴启明来说,吴大人在北镇抚司镇抚的任上干了十多年了,除非孟大人亲令,否则他连京城都不会出去。 一个北司的镇抚,在京城扎的根比南司的徐乐不知要深了多少倍,吴启明就差拿根绳子把自己捆在京城里了。 与之相比,陆寒江对京城的态度,不说是避之如蛇蝎,起码也是弃如敝履,而且此人古怪之处还不止于此,诸如此类与世俗价值观大相径庭的点,还有许多。 也正因为这些,阿绣十分担心永乐嫁过去之后,会不习惯,甚至是受委屈,所以她今日必须得好好问清楚才行。 一个眼神逼退了贵妃之后,阿绣将永乐拉到一边,关切地问道:“殿下,这半年来,你在驸马府上,住得如何?” 永乐听罢,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绣姑姑自小就关心她,只是长辈的不放心罢了,她便笑着答道:“姑姑放心,我一切都好。” “那便好。” 见永乐神情并无异样,阿绣松了口气,可她还没来得及接着问,就被永乐公主兴冲冲地打断了。 “姑姑,你教我武艺好不好。”永乐有些期待地看着阿绣问道,她小时候常听母妃说起过阿绣姑姑的厉害,因此十分崇拜对方。 “殿下怎么突然想学武了?不过也好,日后公主若是得空,就来宫里寻姑姑吧。”阿绣心中有些奇怪,但她也没有拒绝,她本就是江湖儿女,在她看来,永乐学些武艺防身,并无不妥。 不过这些都是小节,阿绣现在最关心的是公主的房内之事,于是她赶紧又把话题扯了回来,问道:“上一回问及殿下,选几位贴身侍女服侍驸马,此事可有眉目了?” 永乐闻言,不知其意,只是眨了眨眼,没有回话,阿绣当她是小女儿心态发作,于是便轻叹一声,解释道:“殿下不可任性,驸马毕竟是世家出身,身边有几个人服侍也是情理之中,况且,殿下也不是日日都方便。” 永乐愣了愣,奇怪地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府上有钱管家照看,驸马身边负责端茶送水的就有好几个,哪里需要我为他挑选人手。” 阿绣哭笑不得,她只得压低了声,问得更加直白些:“殿下每月身子不爽利的那几日,由何人陪侍驸马就寝?” “哎呀,姑姑,你怎么突然说起那羞人的事情来了。”永乐小脸通红,不依不饶地扯着阿绣的袖口撒起了娇。 阿绣无奈道:“殿下莫要闹了,快和姑姑说说,那几日,你可有安排人侍奉驸马就寝?” “没有啊,孙嬷嬷也问过这事,我当时就拒绝了啊,”永乐仰起脸来,理直气壮地道:“驸马那么大个人了,干嘛还需要别人陪着睡,不害臊。” “......”阿绣愣住了,她好像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抱着最后的侥幸,阿绣问道:“殿下,你出嫁前,那些嬷嬷没有和你说过,床帏之事吗?” 永乐茫然地摇了摇头,阿绣扶着额头想了想,问道:“等等,殿下,若是没记错,出嫁前,贵妃娘娘拉着您说了很久的话,她到底跟您说了什么?” “呃,母妃告诉我,饭食上要注意,不能喝生水,季节变换,得仔细衣物......” 看着阿绣越来越黑的脸,永乐心里也没由来的一慌,她赶忙额道:“母妃还与我说过,要好好孝顺公婆,不要耍小脾气......” “娘娘这交代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驸马被除族都多少年了,哪还有公婆要殿下孝顺。” 阿绣揉了揉太阳穴,把绷起的青筋摁下去之后,幽幽的眼神就落在了贵妃身上。 永乐公主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错了,但她大抵明白自己是闯祸了,于是趁着阿绣的注意力转向了母妃,她蹑手蹑脚地就逃出了宫殿。 “娘娘......” 阿绣一步步走来,贵妃一见对方那蹭蹭冒火的眼神,立刻就蔫了:“发,发生什么了啊?” 阿绣一双直冒冷气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贵妃,问道:“娘娘,殿下出嫁之前,你没有和她说起过周公之礼,床帏之事吗?” 贵妃“哎呀”一声,害羞地捂着脸道:“阿绣你也是女儿家,怎么能把这些话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来,那种羞人的话,本宫怎么说得出口嘛。” “......” 陛下来你宫里歇息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不好意思!阿绣顿时感觉拳头都硬了,合着原因归根结底在这儿呢。 就在她打算不顾尊卑,好好对贵妃说教一番的时候,门外一个小太监,硬着头皮通报了一声。 “阿绣姑姑,奴,奴婢有事禀告......” “什么事!”阿绣怒上心头,一个眼神扫过去,玉女剑的威势不减当年,那小太监立刻就吓瘫了。 小太监一边瑟瑟发抖,一边赶忙地道:“回,回姑姑的话,宫外来了位锦衣卫的大人,说是,说是有急事要求见姑姑。” “锦衣卫?”阿绣微微一怔,心头的火气略微一滞。 第四百七十章 禁军统领 皇城宫门之外,一队巡逻的禁军整齐划一地行来,远远地,见到一身穿飞鱼服腰别绣春刀的同知大人伫立于前,领队那人微微放缓了脚步。 听到身后禁军的脚步声,那位锦衣卫同知大人也转过身来,他与孟指挥使同岁,如今已年过半百,但还是一头乌黑亮发,刚毅的脸上,透着几分不怒自威。 此人名为邱青云,官至锦衣卫同知,是孟指挥使的左膀右臂。 “邱大人,今日怎有空闲来此。”那禁军领队之人上前来问候。 邱青云看向那高大魁梧,金甲铁面的禁军,微微笑道:“原来是温大统领,久疏问候,还请见谅。” 宿卫宫城的禁军设有东南西北四个统领,以及总管全军的大统领,这位身披金甲脸覆铁面的大人,便是禁军大统领,姓温,名空横。 锦衣卫和禁军是直属于皇帝陛下的两支亲军,作为两支卫队的统领,孟渊和温空横都是皇帝最信任之人,实则三人也是自小相识一块长大,不过大抵是性格使然,孟指挥使和温大统领,向来不和。 两人都是世家子弟,但孟渊自小叛逆,不喜世俗条条框框,偏爱仗剑江湖闯荡四方,所言所行在那些礼法大家看来,就是离经叛道。 而温空横则不然,他简直就是一个世俗礼法下的标范,少时读书学武,成年后参军入伍,平日里不苟言笑,一言一行都规规矩矩,从不出格,刻板地令人生畏。 虽说孟指挥使和温空横的统领职位,都是皇帝登基之后直接任命的,但温空横此前就是禁军统领,升任大统领除了年纪轻了些,其他倒也无可指摘。 可孟渊就不同,陛下登基之前,孟渊无职无权,就是浪荡子一个,天天不务正业。 甚至有时还带着当时还是王爷的陛下,一起溜出京城,在江湖上四处晃悠,偶尔居然还帮着江湖侠客杀些个所谓朝廷的“狗官”,简直离谱。 可陛下登基之后,孟渊一步登天,直接升任锦衣卫指挥使,当时朝野上下有非议者数不胜数,大伙也不是说你任人唯亲不行,但是你起码装一下啊,哪怕先当个千户,过几年再升呢? 陛下不按套路出牌,百官很不满,但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百官的不满就成了恐惧,因为孟渊手眼通天,数月就镇压了锦衣卫内部的骚乱,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把百官挨个往诏狱里送。 没有罪名就现安一个,不肯画押就屈打成招,锦衣卫如此无法无天,百官激愤不已,但是无用,因为皇帝宠幸。 就在朝堂百官大半都下了诏狱之后,人人自危,终于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那人就是禁军大统领温空横。 他与孟渊在朝堂上大吵了一架,事后,陛下虽未表态,但锦衣卫却也没有再继续对百官公卿动手。 因此事,百官多感念温空横仗义执言,但同时,锦衣卫和禁军的梁子也彻底结下了。 虽说今日锦衣卫已经气势大成,权倾朝野无人可挡,但这是无数锦衣卫弟兄数十年来的努力,若不是这该死的温空横插手,早在陛下登基之初,他们便已经登顶,何必再花费这些心血。 但禁军的看法恰恰相反,他们觉得锦衣卫霸道太过,目无法纪,诏狱兴起更是不知祸害了多少好人家,他们出来阻止,这是在伸张正义。 反正锦衣卫和禁军双方各执一词,互相看不过眼,陛下懈怠朝政常年不上朝,所以平日里除了像是寿宴这样的庆典之外,邱青云这些人从来不会来跟禁军找不自在。 往日就算有事,也是孟渊亲自前来,毕竟他的妹妹是宫中贵妃,他一个指挥使也没有谁敢阻拦,可今日来的却是邱青云。 温空横铁面下的眉头微微皱起,看向邱青云说道:“邱大人知道规矩。” “大统领放心,下官可不是来找茬的。”邱青云指了指自己的脚下,又指了指三丈外的宫门。 “如此便好。” 温空横言语不多,和邱青云也没有私交,无话可说那便不说,他带着人继续巡视其他地方去了。 看着温大统领离开的背影,邱青云眼神渐冷,却也只是一撇,便收回了目光。 他在宫门下等候片刻,阿绣便出现了,两人见面,邱青云先开口道:“借一步说话。” 阿绣冷眼掠过他,跟着到了一边,避开了守卫之后,她才淡漠地开口说道:“邱同知有何话要说,若是公事,后宫不干政,恕贵妃娘娘无能为力,若是私事,我与你们锦衣卫无私可言。” “.......” 邱青云讪笑一声,却也没敢和阿绣在这事上争辩什么,说到底,这是孟大人惹下的风流债,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实在不好插嘴。 况且,如今还跟着孟渊的,都是几十年过来的老人了,当初玉女剑威压整个北地魔道的厉害,谁人不记得。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玉女剑赫赫威名,北地大小数百家魔门,纷纷睁着眼睛当瞎子,愣是没人敢招惹阿绣,那份风采,时至今日,邱青云仍然记忆犹新。 邱青云咳嗽了两声,正色道:“我此来,的确是有急事要告知你,方才北地八百里加急送到,孟大人失踪了。” “失踪了?”阿绣脸色一变,厉声道:“失踪了是什么意思?” 邱青云深吸一口气,道:“我长话短说,前些日子北地玄天教作乱,听闻玄天教主出关,孟大人决定亲自前往,谁知道却不小心中了埋伏......” “慢着。” 阿绣眉头一皱,立刻觉察到了不对,她质问道:“孟渊一辈子谨慎,杀完人都不忘多补两刀,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中埋伏,他身边的人呢,你们这些锦衣卫都是干什么吃的?” 邱青云羞愧地道:“此事,是我们大意了,没想到玄天教竟然敢对孟大人出手,更没想到的是,孟大人此次居然以身犯险,孤身潜入玄天教。” 阿绣对孟渊了解至深,一下就品出了其中蹊跷,她立刻道:“孟渊是故意以身为饵,引玄天教主出手?” “不敢相瞒,在下也是这么认为的,”邱青云沉声说道:“孟大人临行前有说过,此事非比寻常,他必须亲眼确认才行,所以未曾让我们同行。” “既然如此,那便不必担心,以他的本事,自会留下后路。”阿绣语气稍缓,但眼中的凝重之色却未曾散去。 “话虽如此,但数日过去,仍旧没有孟大人消息,我等虽对孟大人有信心,但难保有些别有用心之人在此时作乱。” 邱青云郑重说道:“所以在下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将此事告知你,务必小心这几日有人在贵妃耳边嚼舌根,玄天教既然敢对孟大人下手,在京中未必没有留下手段。” “宫中之事,自有我在,不劳你们费心。”阿绣冷冷地说道。 “如此,就拜托了。”邱青云抱拳一礼。 第四百七十一章 玄天高手 春日已至,北地的山林间,还是枯枝居多,飞驰的马蹄踏过干涸的土地,溅起一路尘烟,枝头新冒出的嫩叶,还未来得及成长,就被猝然而至的剑光切碎。 一声马蹄嘶吼,紫饰战骑从林间蹿出,黑鬃如电,英武不凡,蹄踏大地,奔腾如雷鸣咆哮,此马名流影,乃是锦衣卫指挥使孟渊的坐骑。 孟渊驾驭飞马从山林间呼啸而过,一身银底黑金袍华贵异常,胸前绣着虬属兽斗牛,此乃御赐一品斗牛服,彰显其身份之尊贵。 流影一骑绝尘,后边十多人策马追赶,人人着黑袍,以兜帽遮面,手中兵器各异,煞气滔天,惊得林中飞鸟纷纷奔逃。 在孟渊之前,还有一人,也是一身黑袍,但兜帽却不遮面,只见他脸上顶着一张苍白的面具,似笑非笑,叫人看了怪瘆人的。 兀地,那面具人忽然勒住马绳,调转过来方向,朝着孟渊杀来。 孟渊目光淡淡,左手微扬,真气凝作掌力,那一闪而逝红芒飞蹿而出,只听“砰!”的一阵响声,那面具人连人带马被打翻在地,一顿翻滚之后没了声息。 “吁~!” 孟渊止住流影,原来前方便是悬崖绝壁,显然这些人是故意引他到此,这时他再回头看向那黑袍人,只见那人倒地之后,脸上的面具脱落,露出了一张惊恐不安的死相。 见到此景,孟渊眼神微冷,目光转向身后那群黑袍人,其中赫然又出现了一位脸带惨白面具的家伙。 “装神弄鬼。” 孟渊翻身下马,流影通灵,一声啼鸣就自主跑入山林之中躲藏起来。 他一步步朝着那一行数十人的马队,他左手轻握放在腰间,右手负在身后,神色淡淡,望向众人道:“千面,你这老不死的,往日见到老夫恨不得躲到天边去,今日竟也有胆子出来了?” “嗬嗬嗬——” 一行数十人飞马上前将孟渊团团包围,那面具人也在其中,只见他同样翻身下马缓缓走来,一面还发出了干涩古怪的笑声。 这面具人神神秘秘,实则来头也不小,他是玄天教两大护教法王之一,人称千面法王。 称其千面,乃是因为他人如其名,有着千张面孔,而且并非单纯的易容术,他的每一张面孔都代表着一个全新的身份,一种全新的武功。 千面,便是无数张面孔,无数种武功,无人知晓千面法王真正身份,无人知晓千面法王到底会多少种武功,他就如同黑暗中那不可捉摸的未知,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也可能去杀任何人。 “孟大人,事到如今,你还以为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吗?” 千面冷笑着,话语中不免带上了几分恨意,他这一生凭着千人千面的本事自在逍遥,唯独在孟渊手下吃过亏,当初那把绣春刀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时至今天,仿佛还在隐隐作痛。 “千面,多年不见,你武功不见涨,口气倒是不小了。” 孟渊岿然不动,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这些人:“玄天教两法王,三魔将,十四护法,哦,今日只来了十二个,花里胡哨,名头取得倒是不错,不过——呵,就凭这些下九流,你哪来的胆子和老夫叫板。” “好胆!” “放肆!” “那就让孟大人见识一下我等的厉害!” 孟渊一言就激地周围数人不管不顾立刻出手,只见三人同时杀出,一人拿剑,一人打掌,最后一人手中两个铁锤抡着恍若立地金刚。 孟渊眉头也不抬一下,左手翻转提起一股真气,五指张开便是一掌推出,“轰隆”一声爆鸣,四人之间炸开一朵赤色的烟火,刺眼的红光映在那三人苍白的脸上。 三人奋力抗衡,那奈何实力悬殊如同天堑,不过短短一瞬,四股真气碰撞凝结的漩涡就飞一般地朝着他们三人而来。 三人面无血色,好在最后关口,又一黑衣人杀出,他双手画圈,将袖袍甩的如转轮一般,将那赤红如烈阳一般的真气轮转于前,接着撤手往边上一送,将这股漩涡卸到了一旁去。 那赤色真气撞入林间,又是激起一阵狂风呼啸,一片的枯木都被压倒在地,嘹亮凶猛的爆鸣在林地上空回荡不停。 “幽云,你倒是人老心不老,听闻你这些年把照影功练到第九层了,不错。”孟渊看向那黑衣人,慢声地点评道。 出手卸去孟渊这一掌的人,便是玄天教两大法王中的另一位,幽云法王。 他同样是以黑袍遮掩身份,听闻孟渊此话,也并未动怒,只是语气漠然地道:“孟指挥使胆气令人佩服,明知道我等是故意引你现身,居然还敢单枪匹马前来。” “老夫早已说过,凭你们这些人,想和老夫动手,那是痴人说梦。” 孟渊平静的目光落在领头的幽云和千面两人身上,那并非不屑,而是压根没有将对方当作对手来看待。 “玄天老鬼呢,他今年也得有一百多岁了吧,不想着安享天年,居然还敢出来北地作乱,当我锦衣卫不存在吗?” “哼,大言不惭!就算教主不出,我们一样可以取你性命!” 千面跳了出来,声声挑衅道:“老家伙,让我再来领教一下你的刀法,十多年过去,不知你这绣春刀,可还有当年之利!” “如你所愿。” 孟渊站定不动,拔出腰间绣春刀来,一刀斩下,真气缠绕在刀身之上,转瞬之间数丈之长的刀罡就落在了千面头顶,赤色的真气化作电光穿行其间,阵阵咆哮如天罚一般。 千面双脚马步站定摆好架势,双掌向上托起,浑浊如泥浆一般的真气生生顶住了这一刀,两者相交,空气里立刻泛起一阵恐怖的真气涟漪,将周围的玄天教高手都纷纷逼退。 “喝啊——!” 千面怒喝一声,双掌奋力将那刀罡向上托起了几寸,旋即便听见一阵赤色雷鸣咆哮,那刀罡骤然变得狂暴起来,瞬息之间就将泥浆似的真气搅得四分五裂,眨眼睛便将千面砸成了一地碎肉。 孟渊缓缓收刀,瞥了一眼地上的碎尸,摇了摇头道:“你也就这点装神弄鬼的本事了。” 玄天教众高手之中,不知又从哪里多出了一个头戴惨白面具的千面法王来,只听他再度站出来,声音虚弱了几分,语气有些忌惮地说道:“好你个孟渊,刀法凌厉不减当年啊。” “老夫与你们没有什么好说的,速速叫那玄天老鬼出来。” 孟渊声音微冷,原本收入鞘中的绣春刀再度出鞘半截,如同百兽之王一般的恐怖压力落在玄天教众高手头顶,人人都感到背脊发寒。 在这紧张的对峙之时,天空忽然传来了一阵苍鹰的嘶鸣,孟渊目光微微向上抬起,只见一只雪白的猎鹰在空中盘旋鸣叫。 那白鹰盘旋片刻,接着缓缓落下,孟渊的视线顺着那鹰一同落下,只见它最终落在了一人的肩上,那人伫立在高耸的树梢之上,全身都藏在一张宽大的金丝黑袍之下。 “玄天老鬼,你终于肯现身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 太子殿下 见到玄天教现身,孟渊目光微微凝起,脚下一踏,伴着地面蛛网一样的龟裂瞬息遍布四周,他的身影也骤然消失不见。 “保护教主!” 幽云法王轻喝一声,十多人纷纷抬头,原来那孟渊直直地朝着玄天教主杀了过去,他们不敢怠慢,立刻运起轻功追了上去。 孟渊并未拔刀,而是先运起一掌打向对方,只见那玄天教主并未选择对招,而是开始以身法躲闪。 那玄天教主宽大的黑袍之下就好似无有实物,孟渊一连三掌打来,似乎都落在了空中。 “既已现身,为何不接战。” 孟渊眉头一皱,拔刀向后一甩,霸道的刀罡带着赤色的洪流,将前来救援的玄天教众高手通通给扇到地上去了。 幽云一叹,千面更是惊怒异常,当年那一战,他们还是势均力敌,千面自己也能够和孟渊过上一两百招。 怎么到了如今,他们一个个武功不是到了瓶颈再难有寸进,就是年岁已高开始走下坡路了,偏偏只有这该死的孟渊,不仅没有退步,居然还更上一层楼。 果然,根子还是出在武功上...... “该死的,若不是那无耻的贼人盗走了我教的至上武功,他孟渊何德何能可以成为如此高手。”千面忍不住嫉恨地骂道。 幽云却道:“千面法王何必自欺欺人,绝情刀乃世间至深奥妙之武学,在玄天教中多年也不过束之高阁,无人可练成,唯有那孟渊天赋异禀,这刀法被他得去,也是天意使然。” “放屁!用着我教的刀法,来斩我教的人,若不杀此人,我玄天教迟早要成天下笑柄。” 千面怒声说道,接着大声招呼周围众人:“都愣着做什么!再上!我倒要看看,他孟渊的真气究竟有多少,还能将我们通通斩杀了不成!上!” “遵命!” 玄天教众高手再度杀来,和孟渊战到一起。 孟渊一边出掌攻击滑不溜秋的玄天教主,一边时不时甩出一记刀罡逼退玄天教高手。 一连打了四五十合,孟渊眉头微微一皱,盯着那飘然如幻影般的玄天教主,冷声道:“老鬼,莫非你想以此拖到老夫真气枯竭?二十年不见,你倒是胆小了不少。” 玄天教主这次却没有再不作回应,而是自那宽大的黑袍之下,发出了阵阵讥讽的笑声。 听得那笑声,孟渊目光微沉下:“老鬼,你不出手,莫非是要老夫先替你料理这些不成器的手下?” 话音落下,孟渊再一刀斩落玄天教众高手,这一回能够爬起来的,也只有不到双掌之数了。 纵然有两位法王护着不让孟渊杀招落在头顶,但终究武功差得太多,只要他稍微认真起来,幽云千面也拦不住绝情刀杀人。 “既然孟大人想要一战,那便如你所愿。” “你......” 那陌生而又年轻的声音让孟渊心头一惊,见玄天教主主动一掌打来,同时下方的玄天教高手各显神通。 千面怪笑一声,旋即双掌托起,将那浊流一样的真气散开,把玄天教主和孟渊层层包裹其中,如雾如烟,似幻似真,天地为之隐蔽,一张张神态迥异的面具在周围若隐若现。 幽云飞身掠上,只见他背后真气一阵爆发,凝结成数道锁链刺入四周的玄天教高手体内,同时他再一掌打向孟渊,这一掌中将数种不同的真气合而为一,威力甚大。 孟渊横刀在后,挡下幽云这一掌,同时对着玄天教主的攻势,同样一掌迎上。 双掌相触,掀起一阵恐怖的波澜,压得周围众人纷纷抬不起头,孟渊死死盯着那张年轻的手掌,双眼之中透着浓浓的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你到底......” 惊讶之中,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心头浮现,孟渊提气丹田,加大了掌中力道,猛地一下震得那玄天教主的兜帽,缓缓掀开,露出了他隐藏的真容。 “好久不见了,孟大人。”那人笑着说道。 孟渊双眼微微瞪大,不可置信地叹道:“老夫一早便猜到,这些年来你一直藏身玄天教,但老夫从未想过,你居然能够杀了那老鬼,并且取而代之......太子殿下。” 那玄天教主黑袍下的真身,正是二十年前被东方世家谋刺身亡的先太子。 “哈哈哈,本宫替你料理了那老鬼,这对孟大人来说,不该是个好消息吗。” 太子哈哈大笑,笑声中带着不可抑制的快意,他道:“久闻孟大人喜怒不形于色,今日能够看到孟大人这副表情,也不枉本宫藏身这在这角落里十数载了。” 话毕,太子大喝一声,打出的那一掌倒旋半圈,体内迸发的真气,连环炮一般锤在孟渊的掌心。 “这是——千秋岁引掌法!” 见到这熟悉的招数,孟渊眼中闪过一分恍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难怪你会那般看重太子妃殿下生下的那个孩子,原来你和那老鬼练了同样的武功。” “呵!” 太子的笑容中闪过了一抹阴郁,他冷声道:“孟渊,快说出本宫那孩儿的下落,否则今日你必死无疑!” “那个孩子?这是太子妃殿下告诉你的?这倒是有趣......” 孟渊眼眸微微眯起,却不做正面回答,他扫了一眼身后的幽云,又看向面前的太子,说道:“太子殿下,纵然你学了那老鬼的武功,如今功力大涨,但想要对付老夫,也未必口气太大了些。” “哼,你绝情刀的厉害,本宫自然知道,可你以为若是没有万全把握,本宫为何会故意引你出来。” 太子的话让孟渊心头一跳,见他狞笑道:“孟渊,你自作聪明,仗着武功高强便以为可以横行天下,殊不知,杀你的手段,本宫一早就备下了。” 此话一落,孟渊的表情略微有了变化,他气沉丹田,赤色的真气瞬间覆盖全身,接着手中刀光一闪,整个人转蓬一般飞旋起来,将前后两人通通打退。 恐怖的刀光四散飞落,震得玄天教众人连连后退,太子也是落地后,一个趔趄,胸口一闷,险些没稳住体内紊乱的真气。 “殿下!”千面撤去了那幻阵,连忙过来扶起太子。 太子冷得挥手,傲然道:“本宫无碍,看来那孟渊终于察觉到了。” 空中,孟渊打退了所有人之后,落到地上,他抬起右掌一看,一抹紫黑色的暗芒在他掌心隐隐浮现,这一幕顿时让他面沉如水。 “哈哈哈,孟大人,你终日打雁,终还是被雁啄瞎了眼,如今任你有千般手段,也无力回天,老实些说出那孩子的下落,兴许本宫能够给你一个效忠的机会。” 见孟渊似乎还想动刀,太子心头一沉,阴冷地说道:“孟大人,绝情刀杀人容易,可你要想清楚,你若再动用内力,不消片刻毒攻心脉,你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好猛烈的毒。” 试着调动了几分体内真气,孟渊目光微凝,抬头瞥了一眼太子,然后冷不丁捏起两指贴在嘴边,吹了一声口哨,众人惊疑之中,一道黑色电光从林间蹿出,正是流影。 孟渊一把抓住那马绳,翻身而上,驭马就从那绝壁一跃而下。 “跳下去了?!怎么可能!” 众人震惊之中,纷纷围到悬崖边,忽而一道烟火蹿上天空,高高炸开,是锦衣卫的号箭。 “该死的,这老匹夫果然留了后手!”千面咬牙骂道。 幽云见状,立刻转向太子请命:“殿下,这绝壁定然困不住那孟渊,他有如此神马,又有神功护体,请下令,让我等带人下到山崖下诛杀此人。” “不可!”千面立刻否了,他说道:“虽说孟渊中毒无法全力运功,但其武功本就深不可测,况且号箭已发,不消片刻锦衣卫大军就到,若要我们动手杀他,不知还会送掉多少人的性命。” “难不成就这么眼睁睁看他逃走?”幽云盯着千面质问道。 千面不屑地道:“你担心什么,他逃了又如何?天毒泣心无药可解,我们静待他毒发身亡就是了。” 幽云犹豫再三,再度朝着太子跪下请命:“殿下容禀,太子妃殿下再三交代,孟渊此人极度危险,我们设下杀局仅可成功这一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可抱侥幸之心啊。” “太子妃不过一介妇孺,她懂什么!”千面不无讥讽地道:“前阵子,她还莫名其妙让东方世家去对付丐帮,结果事情暴露,搞得举族被锦衣卫踏平,平白损了我们手里一张好牌。” “千面法王,你放肆!你竟然如此侮辱太子妃殿下!”幽云厉声喝问道。 “住口!放肆的人是你!”千面阴恻恻地上前来,冷冷地道:“张口闭口都是太子妃!幽云法王,本座问你,你的主子到底是谁!是你口中的太子妃,还是我们太子殿下!” 幽云一惊,连忙低下头,无奈地说道:“在下的主子,自然是太子殿下。” 太子此刻也是脸色阴沉,听得众人的讨论,他冷哼一声,幽幽地道:“不必追了,他既不愿归附,那活着也是无用,此毒无药可解,谅他神功无敌,也不过多苟活一些时日罢了,不必我们多费功夫。” 此话一出,千面得意洋洋,幽云暗自一叹,周围众高手,也纷纷心底庆幸。 如果可以,他们自然是不愿意去追杀孟渊的,就如千面所言,对方虽然中了毒,但是前有锦衣卫杀声震天,后有绝情刀神威盖世,真要去追,玄天教倾巢而出,只怕也活不下来几个人。 所以,孟渊关心毒伤,主动退去,其实大家心里都松了口气,否则他们一点都不想和对方赌,到底是人家先毒发身亡,还是他们先成为刀下亡魂。 另一方面,太子这边固然也想亲眼看着对方死,但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他经营玄天教这么多年,若只为一人就前功尽弃,实在不甘心。 更别提,幽云还偏偏提到了太子妃...... “哼。” 太子冷哼一声,对众人下令:“孟渊已死,锦衣卫大权恐怕会落在那陆寒江之手,此人将来虽未必要与我们为敌,但此刻,他仍是我教最大的威胁,传令各分坛,即日起转攻为守,未得本宫之令,不可擅自行动。” “遵命!” 第四百七十三章 西厂提督 北地玄天教作乱,这是江湖上的事,于庙堂上的各位大人而言,那就是远在天边的事情,根本没有人会关心一群泥腿子到底又惹出了多大的麻烦。 但是与之相对的,锦衣卫指挥使突然从京城里消失了,这事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并非锦衣卫的保密工作做得不到位,而是孟渊坐在那个位置,想要完完全全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根本就做不到。 换句话说,一旦他真正消失了,引来的恐怕不是惊讶,而是恐慌了,几十年前那场腥风血雨还记忆犹新,百官公卿,谁敢小瞧这位指挥使大人。 能够在半月之后才露出破绽,已经是锦衣卫能力出众了,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孟渊去了北地,而且还消失无踪了。 与别的大人而言,或许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他们还得要从长计议,否则难保会不会被锦衣卫钓鱼。 可对于某些人来说,他们得到的消息,却比其他人更加确切,或者说,能够推断出更多的东西来。 “你说什么?陛下今日发怒了,连老祖宗都受了责罚?”东厂缉事大堂中,一位相貌阴柔的公公高坐于上,阴鸷的眼神里不断发出凛冽的寒光。 跪下底下的小太监一边擦着汗,一边讨好似的答话:“回大爷爷的话,孙儿哪里敢骗您呐,确实是大动肝火哩,陛下还摔了天宝玉如意,那可是陛下最喜欢的仙器了。” “看来,孟渊这老东西,是真的要不好了。”那高位上的公公,嘴角勾起了一抹危险的弧度。 此人名叫邹吉,手里掌管着和锦衣卫同样让百官闻之色变的恐怖杀器,西厂。 皇城宫中的太监共有十二个部门,称为十二监,其中最具影响力便要属司礼监和御马监,司礼监主要负责批答奏章,传达圣旨,同时司礼监的大太监,也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主理十二监一切事物,下边的太监都得称一句老祖宗。 而御马监主要是军事方面的职责,和兵部一起共掌兵符,与司礼监可以说是一文一武,但由于锦衣卫势大,御马监权力早已经被架空,西厂也早就沦为锦衣卫的应声虫。 按照宫中规矩,司礼监一把手的大太监主管一切,手里握有独立东西厂之外的内行厂,向来秘密行事,下边司礼监二把手掌权东厂,负责监视内宫,剩下的御马监的一把手掌权西厂,负责监视百官。 这三大厂的职能类似,都是用以监视宫内宫外百官公卿,但更多还是为了相互制衡而设立,而这邹吉便是御马监的一把手,也就是如今的西厂提督。 由于孟渊强势太过,几乎把御马监的权力全部架空,与之相辅相成的西厂,自然也就成了空头衙门。 邹吉当然不甘心,不但他不甘心,历代御马监总管都不甘心,但偏偏皇帝陛下宠幸孟渊,他们再不甘,也无能为力。 可如今,孟渊出事,陛下大怒,最关键的地方在于,这样隐蔽的消息,宫里的老祖宗居然私下透露给他了。 邹吉不蠢,他明白得很,老祖宗侍奉陛下多年,只要他老人家不愿意,宫里便是一只鸟都飞不出来,遑论有人能够把御前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报到他跟前了。 看着底下的小太监,邹吉目光微凝,他隐约明白了老祖宗的用意。 “来人啊。” 邹吉缓缓起身,边上侍奉的太监会意,立刻将他的丝织银斗篷捧上来,给他披上。 同时,外边乌泱泱涌入十多人跪下磕头:“参见督主大人,请督主大人吩咐!” 西厂虽说权力所剩无几,但架子仍在,而且在历代总管的卧薪尝胆下,也积攒了一点家业。 邹吉大步从这群跪着的奴才边上走过,阴恻恻地道:“都给咱家听好了,把人都喊上,听闻孟指挥使出了差错,咱们这就去锦衣卫好好瞧瞧。” “遵命!” 提督大人一声令下,西厂就像是一台尘封多年重新开动的机器一样,隆隆轰声十里可闻。 京城说小肯定不小,但要说大,也未必有多大,西厂惹来的动静,四面八方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了过来。 孟渊去北地失了消息,究竟结果如何,大伙都不知道,如今终于有个人肯出来蹚雷,那大家自然皆大欢喜,所有人都在眼睁睁看着这位西厂提督,能够玩出什么花样来。 此刻的锦衣卫衙门也是刁斗森严,孟指挥使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他这一出事,大家都慌了。 但好在,两位同知大人还在,几位佥事大人也都稳得住,其他人这才没有自乱阵脚,但即便如此,恐慌的情绪还是不自觉地在众人心头蔓延开来。 对于锦衣卫而言,没有消息就是最坏的消息,哪怕孟大人无敌的形象已经如此深入人心,大伙还是忍不住会担心,若有个万一呢? 可是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们还没等来孟大人的消息,就先等来了西厂登门的消息。 砰! 脾气火爆的闫峰将面前的桌子拍出一片裂痕,他怒道:“这群没根的玩意,居然敢到锦衣卫衙门来撒野!好大的胆子!” 西厂早不来晚不来,孟大人一失踪他们就来,所为何事根本不必言说,在座的众人每一个都是脸色难看。 “西厂提督邹公公到!” 众人恼怒之时,更加令他们火冒三丈的事情发生了,一群西厂的番子直接闯进了衙门里,一声音奸细的太监高声开始唱名。 邱青云寒着脸拦下了愤然起身的众锦衣卫,他走到最前,看着一群西厂的人簇拥着邹吉正朝着这里大步走来。 行到跟前,两人视线相对打了个照面,邱青云皮笑肉不笑地道:“邹公公,今日怎么有空来锦衣卫衙门?” “邱同知,本督听闻孟大人有恙,特地前来看望一二。”邹吉挂着同样没有温度的笑容,一步越过邱青云,就往里头走去。 锦衣卫大堂衙门是议事的地方,设有许多座位,但上首仅有一个座次,那是指挥使的位子,邹吉一来,便朝着那去了。 众人看在眼中,心里惊怒,闫峰更是直接拦在路中,与他一同站出来了还有几人,一个个怒视邹吉,不肯相让。 邹吉冷冷一笑:“众位兄弟这是要给本督行礼?呵呵,那本督就受下了。” 一句话落下,邹吉眼中寒光一闪,斗篷下探出一只手掌,自上而下,打出一道阴寒无匹的掌力。 闫峰等人纷纷出掌抵挡,一股子寒冰地狱般的阴冷立刻笼罩在他们身上,连带着地面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晶。 几人咬牙硬挺,表情逐渐艰难,佥事吴启明见状,右手从腰间一摸,四把飞刀就被他捏在指间。 “启明!”邱青云对着吴启明摇了摇头,后者略微一犹豫,收回了那飞刀。 邹吉并未在意面前这几个千户,那毒蛇一样的眼神从吴启明的身上掠过,他阴阴一笑:“罢了,既然诸位腿脚不便,那今日就省了......反正,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话毕,他收回了掌力,闫峰等几个千户也是同样撤了掌,但却人人嘴唇苍白,脸色发青,显然是被那寒冰之气完全压制了。 “哼,不自量力。” 邹吉一甩衣袍,不再去看这几个手下败将,眼中只有面前那张代表地位的椅子。 可还没等他再前进一步,一把明晃晃的绣春刀就落在了他的跟前,深深地插入地面,似是警告,也似是讥讽。 他又惊又气,周围的西厂众人也是怒不可遏,敢在这里拔刀,莫非这群人没有孟渊撑腰,还真有胆子和再和他们西厂叫板?! 惊怒之间,邹吉握住了那插入地板的绣春刀,初时未曾在意,他随意一拽,居然没拔出来,羞恼之色瞬间涌上脸庞,他含怒再度发力,将那刀拔出。 “这是哪位弟兄的兵器,快站出来,让咱家好好瞧瞧。”邹吉的脸色阴沉如水,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说。 吁——! 堂外,战马的嘶鸣声骤响,两个倒霉的西厂番子直接马蹄顶到了地上,一袭银袍飞鱼服的锦衣卫从马上跃下,周围众人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松了口气的表情。 闫峰捂着胸口,强忍着体内的真气翻腾,哈哈大笑,上前便拜:“卑职恭迎陆镇抚回京!” “恭迎陆镇抚回京!” 一时间,锦衣卫衙门拜声震天,那西厂邹吉的脸色,也变得一阵青一阵白。 第四百七十四章 杀人问路 “咱家以为是谁来了,原来是陆镇抚,久仰大名。”邹吉阴阳怪气地上前来说道。 孟渊看重陆寒江在他们这些人眼里并不是什么秘密,这家伙一来就踩在他们西厂头上,显然是不好对付的,就冲这脾气,也不愧是能入孟渊那老东西眼的人。 “这位是?” 陆寒江继承了孟渊的良好的品质,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早在他来到这锦衣卫衙门之前,就已经听到西厂上门的消息了,现如今有此一问,不过故意膈应人罢了。 “大胆!这位是西厂提督邹公公,陆镇抚,还不行礼?”邹吉身边一个太监出声训斥道。 “行礼?笑话,今日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陆寒江翻身下马,顺带将面前地上那两个不长眼的西厂番子踢到邹吉脚下去。 “你!”几个西厂的档头纷纷怒目而视,正要动手,但都被那邹吉拦下。 邹吉阴笑着看向陆寒江,问道:“陆镇抚,这是何意?” “公公瞎了,看不出?” 陆寒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两个百户上前来恭敬地将他的斗篷取下,陆寒江慢慢走入堂中,越过众人,大步从众西厂太监之间走过,然后顺其自然地坐在了最上的指挥使位子上。 他左腿搭在右腿上坐好,叫来一杯茶水抿上一口,温柔的清茶入口,将一路风尘洗去,他长舒一口气,这才悠然地看向了西厂的人。 “公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陆寒江懒懒地开口,那口气,与孟渊在时如出一辙。 此时,众锦衣卫也纷纷入座,人人按次序坐好,吴启明和邱青云立在陆寒江左右两边,丝毫没有对他一个镇抚坐在指挥使的位子发出任何质疑。 邹吉眼中恨意疯狂流转,周围西厂之人也是怒火中烧,其中一人怒道:“陆镇抚可知这位子不是谁都能够坐的,今日督主在此,你安敢如此放肆!” “哦?督主?” 陆寒江挑眉看向那说话的太监,慢悠悠地道:“这西厂提督也不过是咱们锦衣卫养的狗,你们这西厂自然就是咱们家的狗笼子,搁这叫唤,怕是活腻味了吧。” “放肆!敢对督主不敬!你区区一个镇抚,哪来的胆子!看我收拾你!” 那太监气血上头,说话间就一掌打来,陆寒江端着茶水眼皮也不抬一下,吴启明冷眼一扫,手中悍然甩出四把飞刀,招招冲着对方要害打。 冷笑着,那太监化掌为拳,自袖袍中甩出两根丈余的短刀,几下连斩将那四把飞刀通通挡开,四声脆响连发,四把飞刀都偏移的轨迹。 “哼,雕虫小技!” 那太监的不屑的声音刚刚落下,只见吴启明抬起的右手,四个指头微微一勾,一道道晶莹的丝线在光照下现形,那四把飞刀在空中骤然改变的轨迹,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再度飞回。 嗤! 飞刀闪回的速度出乎那太监的意料,猝不及防之下,他手筋脚筋通通在一瞬间全被割断,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接摔倒在地。 “啊!你——你竟敢!督主!督主救我啊!”那太监瞬息之间四肢被废,惊恐不已,一面怒骂,一边还不忘向邹吉求救。 “废物!” 邹吉剐了他一眼,接着那淬了毒的眼神,就死死地落在了吴启明的身上,方才此人还未出手他便闻到一股子危险味,看来这锦衣卫果然卧虎藏龙。 “啧啧,公公这是想动手啊。” 陆寒江砸吧砸吧嘴,将茶水放下,一脸和善地看向邹吉问道:“公公可知道,在锦衣卫的衙门里动刀子,那是个什么罪名?” “嘿,小兔崽子,别人不清楚你的底细,咱家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没了孟渊撑腰,你以为,咱家还会怕你小子不成?” 几次三番被挑衅,邹吉索性把面上那些个假笑都给收了,他冷笑着张开双臂,傲然道:“本督就站在这,陆寒江,你能做什么?你敢做什么?!” “嗯,问得好。” 陆寒江伸出两根手指,自桌案上的茶杯边轻轻划过,小巧的杯身由极静到极动,飞速旋转如陀螺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轨迹,啪的一下砸在邹吉的脑袋上。 顿时,这位西厂提督的身子倒飞出了大堂,接着他的脑袋就如同西瓜似的炸开,成了一地的血沫,伴着漫天的血雾飞散,剩下的无头尸首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场面一片死寂,西厂众人全都傻在了原地,任谁也想不到,陆寒江居然真的敢动手,而且一下就将西厂都督给杀了。 “擅闯锦衣卫衙门,按律是个什么罪名来着?”针落可闻的堂上,陆寒江看了看左右,笑呵呵地问道。 闫峰狞笑着答话:“锦衣卫衙门乃朝廷军事重地,无诏令者,擅闯此地,按律,罪徒就地斩首,夷灭本家三族,亲属九族以内,皆流放边疆,遇赦不赦。” “闫千户博学多才,嗯......那就按律行事吧。” 陆寒江点点头,周围的锦衣卫一拥而上,将那些傻了的西厂档头番子通通拿下,这会儿他们就算有力气反抗,也不敢动弹了,谁知道锦衣卫这么狠,连邹吉这个督主也是说杀就杀。 “大人饶命啊!” 一时间,求饶之声遍地都是,几个千户正要动手杀人,陆寒江嫌弃地摆摆手:“诶诶,别在这动手啊,拖出去杀。” “卑职遵命!” 锦衣卫众人押着西厂的人就退了出来,顺带还把邹吉的尸首拉走了,堂内现在就剩下了陆寒江,吴启明,还有邱青云三人。 四下无人,邱青云微微一叹,他担忧地道:“此事,陆镇抚是否做得太过了些,虽说那些阉货死不足惜,但邹吉,毕竟是西厂都督,在陛下面前也露过脸的,就这么杀了......老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孟大人如今下落不明,我们行事,是否要收敛些。” “邱大人此言差矣,正因为如今老爷子情况不明,我们才要霸道行事。” 陆寒江看向两人,正色道:“孟大人行事,你我都知道,向来谨慎,此次北地虽有意外,但想来以他老人家的本事自能够转危为安,退一万步说,就算老爷子真的马失前蹄,那我们更应该趁着陛下还念着他的好,赶紧杀人立威,稳住脚跟才行。” 说着,陆寒江幽幽一叹,道:“锦衣卫的威名一半靠咱们手里的绣春刀,另一半还得靠陛下,西厂这些人找死,正好用他们的脑袋,来试试咱们这位陛下,是否还愿意继续撑着锦衣卫。” 邱青云和吴启明对视一眼,终于是点了头。 ...... 西厂的人来势汹汹,大家都看着,如今去世也是匆匆,大家也都看着,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西厂各大档头,连同都督邹吉的尸首,都被悬在了锦衣卫衙门之外。 顿时,京中才刚刚冒头的风言,立刻戛然而止,更要命的是,就在西厂众人殒命锦衣卫衙门的当口,宫中传来旨意—— 旨意有两道,一道去了孟府,提了孟渊的爵位,同时升任其为太傅,这是个十足的虚衔,没有一点实际权力,但确是官员能够得到的最高荣耀。 这是升任,而不是加封,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一道旨意基本说明了孟渊在北地,恐怕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因为紧随其后的第二道旨意,就直接去了锦衣卫衙门,擢升北镇抚司镇抚陆寒江,为新任锦衣卫指挥使。 这下子好了,各大势力纷纷偃旗息鼓,谁也不敢再冒头了,显然陛下还是向着锦衣卫的,这西厂几乎被一扫而空,陆寒江还升任了的指挥使,这是天大的恩宠。 在闭嘴的同时,百官公卿也忍不住提起心来,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当年孟渊一把火就烧得京城红白两重天,皇城里陛下登基红红火火,皇城外百官公卿家家缟素,流水席能连吃半年不带重样的。 今日这陆寒江,可是孟渊手把手教出来的,他还没上任就拿西厂开刀了,谁敢保证下一个倒霉一定不会是自己。 第四百七十五章 旨意背后 陆寒江升任锦衣卫指挥使,不说是众望所归,起码也是理所当然,至少他不需要再走一遍当年孟渊的老路,如今锦衣卫的弟兄,基本都是服他的。 毕竟这锦衣卫升官,从小旗官升到佥事,一路走来最重要的都得是武功,但从佥事再往上,同知靠的是锦衣卫指挥使的信任,而指挥使,则需要靠陛下信重。 这最后两步,单靠武功是做不到的,必须得有机缘,而这一点,在整个锦衣卫当中,陆寒江就是天命所归,无人能出其右。 当然了,陆寒江虽然从来自信,但还没有到天最大他第二的程度,朝廷的旨意一下来,他幽幽的目光就落在了邱青云身上。 锦衣卫同知是指挥使的左膀右臂,这位邱同知,当年也是和孟老爷子一起在江湖上杀过人的,可以说是老爷子最信任的人之一了。 吴启明自知两位大人有事商谈,于是主动退了出去,他一走,陆寒江就开口问了:“邱大人,老爷子的消息早就已经传回来了,对吧?” “......呵呵,果然还是瞒不过陆大人。” 邱青云脸上的愁云一消而散,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他好奇地问道:“陆大人是如何确信孟大人无碍的?” 陆寒江扬了扬手里的圣旨,淡淡地道:“我自个儿有多少斤两我自己清楚,你觉得区区一个驸马,能够得那位陛下多少的看重?我随随便便就将那邹吉杀了,陛下非但不动怒,反而还加封,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可能了。” “陆大人神思敏捷,下官佩服。”邱青云赞道。 得到了确切的回答,陆寒江心底一松,没好气地道:“八百里加急把我从苗疆忽悠入京,老爷子什么时候也喜欢玩起这种假死的把戏了?” “并非孟大人不肯言明,实则此次确实没想到北地会出那样的情况,”邱青云叹息摇头,他道:“召大人回京其实也是无奈之举,孟大人中了奇毒,如今必须安心静养。” “奇毒?玄天教的?” 陆寒江目光微凝,一说到玄天教和奇毒,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和太子妃有关,的确,若是那群人想要算计老爷子,用毒就快捷也是最有效的。 思及此,陆寒江当即拿出了两个小瓷瓶,交予邱青云说道:“若是其他缘故,小子或许无能为力,可若是毒,我这里有可解百毒的法子,至于用法——” 陆寒江把这两瓶毒血的用处说了之后,邱青云面色凝重地接下,说道:“陆大人放心,此事下官会立刻转告孟大人。” “劳烦邱大人了,”陆寒江掂了掂手里的圣旨,慢悠悠地说道:“老爷子也没到七老八十走不动路的时候,赶紧让他把伤养好,否则他还真指望我替他把这个指挥使当下去不成。” “为何不可,陆大人一直都是孟大人看好的接班人。”邱青云温和地笑道。 “等会儿,你们不会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陆寒江瞪了一眼邱青云。 “陆大人,锦衣卫的弟兄要想将来不至于没了下场,这个位子迟早都得你来坐,孟大人不过是把日子提前了一点罢了。” 邱青云将两个瓷瓶收好,看向了大堂正后方书着精忠报国的牌匾和武穆雕像,轻叹道:“今日一事,若非有大人在,即便那邹吉无法得逞,该丢的人,锦衣卫也丢了,由此可见,孟大人当初选中你,眼光确实独到。” “呵呵。”陆寒江扯了扯嘴角,显然心情并没有太好。 ...... 与此同时,在皇城紫霄宫中,锦罗仙袍的老皇帝坐于莲花蒲团之上,听着下边小太监的回报,也是忍不住大笑出声。 “哦?他竟真的叫人去西厂抄家了?哈哈哈,朕还以为他说说而已,没想到这小子还真够狠的,不错。” 老皇帝喜形于色,甩了甩手里的玉拂尘,看向了身旁慈眉善目的老太监,说道:“曹元,你来说说,朕这个女婿如何?” 曹元便是宫中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也是皇帝信任的总管太监,手握内行厂,而那东西两厂的提督,辈分上也都是他的干儿子。 “陛下挑选的女婿,自然是极优秀的。”曹元温声附和道。 “说得好。” 老皇帝挥手让下边回报的小太监退下,然后又问道:“今日你那干儿子撞上死劫,叫锦衣卫砍了,朕却加封了那小子,你可觉得朕裁夺不公?” “陛下何出此言呐,奴婢万死也不敢当。” 曹元当即下拜,以头抢地,惭愧地道:“都是奴婢的错,没有教好那些东西,这才让陆大人代为出手教训,是那邹吉自个儿作死,怨不得旁人。” “行了行了,这废话朕都听腻了,”老皇帝不耐烦地道:“你是在王府时就跟着朕的老人,该知道分寸,就是条狗,养了几十年,这也养出感情来了,朕今日不罚你。” “谢陛下开恩。”曹元连连磕头,态度恭敬挑不出一丝错来。 “但是朕也劝你一句,收收心吧,好好用心自己的差事。” 老皇帝用玉拂尘轻轻打了曹元的头,悠悠地道:“东厂,西厂,内行厂,还不够你这掌印大太监操劳的?非要把手伸到锦衣卫去,那是你该操心的地方吗?” “陛下教训的是,都是奴婢鬼迷心窍。”曹元将脑袋埋在地板上,用悔恨不已的语气说道。 “行了,起来吧。” 老皇帝架好拂尘,捏着手印,端正坐好,闭目沉言:“你的心,多用在宫里,江湖上的事情,自有锦衣卫去料理,莫要把私怨加在公事上。” “是,奴婢定当谨遵陛下教诲。” 曹元又磕了两个头,然后才在老皇帝的吩咐中起身,他面色依旧慈祥,从外边进来的小太监手上取来一个锦盒,捧着送上前来。 老皇帝眼也不睁,淡淡地问道:“此乃何物?” 曹元跪下,双手高举,将那锦盒呈与老皇帝之前,低声说道:“回禀陛下,这月初九,郑国公府上来了一位道人自称南山仙人,送来仙丹三丸,称服下可治疗百病,延年益寿,因此他特地送入宫中,进献给陛下。” “哦?有此事?”老皇帝眼睛眯起一条缝,瞥了一眼那仙丹,不无嘲讽地说道:“朕若记得不错,郑国公不是病危了吗?他还有心思倒腾这仙丹?” “陛下说的是,郑国公正是服用了仙丹方才痊愈,他言说此物乃天地至宝,服用一颗已是内心愧疚无比,遂将剩下的两颗,呈送陛下。”曹元说道。 “呵呵,不愧是朕的好臣子。” 老皇帝笑声不断,好一会后,笑声止住,他开口吐出一个字来:“杀。” 曹元低着头噤声静听,老皇帝幽幽地道:“传旨给孟渊......算了,那老家伙既然想藏着就让他藏吧,传旨新任陆指挥使,让他去查,郑国公,还有那个什么南山仙人,一个都不放过。” “奴婢遵旨。”曹元大礼三拜,膝行而退。 在曹元退出去之后,老皇帝才重新睁开眼来,发出不屑一笑:“一群凡夫俗子,也敢妄称仙人,肉体凡胎能够炼制出什么仙丹,呵,蒙骗世人罢了,皆是不得好死之辈。” 老皇帝长舒一口气,展开双臂,仰望头顶星图,双目出神地道:“世人愚昧,岂可知天道之悠远,世俗苦闷,人心皆魑魅,凡间多魍魉,唯有天石之法方可长生,永享仙福......” 第四百七十六章 新官上任 一道圣旨,陆寒江直接从镇抚使越级升到了指挥使,这也就基本到顶了,他一个武职的官员,再往上就只能够像孟渊那样顶着虚衔养老了。 尽管孟渊的本意是借着此次中毒一事消失在人前,但他的消失也是彻底的消失,不单是陆寒江再没有见过他的人,就连邱青云也一同消失不见了。 这一下锦衣卫的高层,三个去了俩,就剩下一位同知大人,陆寒江去看过一次,惊得他是眼角直抽抽。 “陆大人,这位便是祝同知。” 给陆寒江引见完之后,吴启明恭敬地上前给那须发皆白的老大爷行了个礼,然后扯着嗓子道:“祝老大人,您可安好?陆指挥使来看您来了。” 这大嗓门给陆寒江吓一跳,可那老爷子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恍若未闻,只是皱着眉头,扬起一双浑浊的老眼,瞅着面前两个人道:“娃儿,你说啥?” “嘶。” 陆寒江赶紧拿两根指头把耳朵堵了,这老爷子耳背,可这嗓门比吴启明还大,嗷一下喊出来,差点没给他送走。 吴启明尴尬地笑了笑,清了清嗓子,声又大了几分:“我说,是新任的指挥使,陆寒江大人来瞧您老来了。” “陆什么?”老爷子掏了掏耳朵,似乎没听清。 “得咧,您歇着吧。” 陆寒江赶紧拱手拜了拜,拉着吴启明就走了,再待下去,怕是他这耳朵都得被震出幻听来了。 两人出来之后,陆寒江很无语地指了指房间里那个又自顾自回去翻看书文的祝老头,问道:“这位老大人什么情况?” 陆寒江如锦衣卫也有十多年了,锦衣卫同知有两人他是知道的,其中邱青云和他也多有交集,毕竟都是孟老爷子的死党。 另一位同知大人则是从未见过,只听闻那位大人姓祝,年事已高,常在衙门里处理书文工作,从不外出。 可今日一见,陆寒江才知道传闻有多离谱,这叫年事已高?祝老头那个样子看着,怕是得有八九十......说不得都有一百多岁。 尽管锦衣卫设有的两位同知,并没有武力上的绝对要求,但你拉着这么一个老家伙来,也属实太离谱了些吧? 陆寒江探出脑袋又往房间里瞅了瞅,那位祝老大人,拿着笔墨的手都颤巍巍,他都替对方担心,这整不好那一滩墨就直接泼桌子上了。 “这位老大人今年多大了?”陆寒江表情万分精彩地向吴启明问道。 “呃,下官也不清楚,或许,九十?”吴启明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早在他入锦衣卫之前,祝老大人就在衙门里。 陆寒江嘴角微微抽搐着,他问道:“这位老大人到底什么来历,这个年纪了,还不打算回家荣养去吗?” “这事,下官也不清楚,只怕得去问邱大人,”吴启明尴尬地解释道:“不过大人也不必太在意祝老大人,他老人家平日里处理也都是书文工作,衙门里一干事情,他从不插手。” 这就十分奇怪了,身居高位只负责一些边角的书写工作,那他平白占着这个同知的位子干什么呢。 只是此刻陆寒江虽有疑惑,却不着急解答,这种事情,吴启明都不知道,问其他人更是无用,不如等孟老爷子愿意现身了,再好好问问他。 反正是锦衣卫自己人,孟老爷子既然将他留下了,陆寒江便不必对他起疑,好在这位祝老大人也不参与决策,权当养个老寿星镇宅吧。 “唉。” 陆寒江长叹一声,孟渊老爷子走得潇洒,邱青云也跑得利索,留下整个锦衣卫衙门给他操心,这才几日功夫,他就不知道接见了多少人。 从镇抚使连跨两级成为指挥使,下边一堆人都抢着来他跟前露脸,还有山一样多的事务等着他处理。 尽管陆寒江以最快速度让吴启明重操旧业,把北镇抚司镇抚的职位顺便兼上,但这也不过是推掉了一部分而已,真正的麻烦还在外头。 毕竟陆寒江也不是第一天在锦衣卫当差,手底下边广姜显那些副千户还不够格,但闫峰应无殇这些千户总还是能够独当一面的,总不至于让他手忙脚乱。 真正叫人心累的地方,在外边,在百官公卿,在京城里的各大势力身上。 孟渊一消失,陆寒江彻底没有可以背靠乘凉的大树,现在再有什么招,那全都是朝着他身上招呼了。 其他不论,反正宴请他的帖子从圣旨到来的那一天起,就没停过,好在陛下后来又传下旨意,让他彻查郑国公和南山仙人。 那自然什么都不必说,陆寒江私下派人查探了两天之后,立刻就安排人抄家,锦衣卫出马再度对公卿下手,整个京城静若寒蝉,敢来登门的人也瞬间少了一大半。 正好今日来了,他也顺便问起此事:“吴大人,这郑国公一案,查得如何了?” 老皇帝求仙问道并非秘密,皇城里都堂而皇之开始修建道宫了,谁也不是瞎子,大伙都看得出来,所以时不时都有人投其所好,或是写青词,或是荐方士,送丹药。 当然,敢这么做的人都被老皇帝一视同仁杀干净了,这也才让朝堂上的百官闭了嘴,毕竟看这架势,陛下只是心修,并不算沉迷。 按理说,郑国公能安稳承爵活了这么久,早该明白陛下的心意,不该是这么鲁莽的人才对。 “郑国公只是蠢而已,”吴启明摇摇头后,有些认真地说道:“倒是那个南山仙人似乎有点来头。” “南山仙人,嗯,名号起得倒是挺唬人。”陆寒江摸着下巴道。 吴启明笑了笑,说道:“虽说名头取得惊人,但此人倒也有几分真才实学,下官派人查过了,这南山仙人是川蜀青城派的人。” 陆寒江恍然道:“青城派,哦,道家的人啊,那这炼丹问道,也确是他们的看家本领了。” “据探子回报,南山仙人与这一代的青城派掌门是师兄弟,他此行下山游历,恰巧与郑国公相识,见对方重病缠身,就送上几枚自制的丹药,没想到郑国公病愈之后,会将那丹药奉为仙丹,更没想到他会上呈陛下。”吴启明颇有些唏嘘地说道。 陆寒江撇撇嘴道:“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巧合,既然南山仙人无辜,那郑国公究竟是怎么想的?” “说来,此事纯粹是郑国公庸人自扰,大人不记得了吗,郑国公是四皇子的岳家。” 吴启明这一提醒,陆寒江立刻就想起来了,作为诸位皇子中,唯一一个招惹过陆寒江的,早在一年前,四皇子身边的人就散干净了,但郑国公把女儿嫁了过来,便是想走也走不掉。 如今见到孟渊出事,锦衣卫隐有不稳之态,郑国公心思活泛,立刻就想着趁机抱紧陛下的大腿,好避免池鱼之灾。 毕竟不只是锦衣卫内部,就连外人都看得出,陆寒江接班当指挥使是迟早的事情。 陆寒江和四皇子的恩怨虽已经过去许久了,但万一他还在计较呢,郑国公越想越怕,只能出此下策,赌一把大的,听闻陛下喜好修道,他就将这意外得来的丹药,胡诌了一些延年益寿的作用,送了上去。 一方面,这丹药确有作用,他病重如山,可一颗丹药吃下,不仅丹到病除,如今他还觉得精神百倍,胜往昔数倍,可见这丹药的确如那南山仙人所说,可治疗百病。 另一方面,反正在郑国公看来,就算陛下不喜,他一片好意,也不会受到责罚,毕竟当初那些讨好陛下被砍了的人,都是白丁出身的江湖泥腿子,要不就是七八品的芝麻小官。 这事成了,有陛下护佑,他不必担心陆寒江上位之后算计旧怨,若是不成,他堂堂一个国公,纵使做错了惹得陛下不喜,至多也就是一顿训斥罢了。 这么想着的郑国公,最终的结果就是在诏狱里待着,除爵抄家,等候陛下旨意,择吉日斩首。 此事来得突然,吴启明最初以为是牵扯了什么大案子,连夜审问,几天折腾下来,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知晓前因后果的陆寒江也是很无语,确如吴启明所言,这就是庸人自扰。 他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郑国公活该,怎么定罪名,你们看着办,到时候呈报陛下就是,至于那个南山仙人......算他倒霉,陛下有旨意,他是别想活着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 风平浪静 陆大人一上任就把郑国公拿了,如今整个国公府都进了诏狱,锦衣卫还在京城周围搜捕什么南山仙人,一下子整得京城风声鹤唳。 虽说是吓坏了大伙,可是陆寒江自己的耳边终于清闲了,既然如此,那就不必管那么多了。 利用空余出来的时间,陆寒江终于把手头上的活计通通分配干净,和他之前做镇抚使的时候一样,将合适的工作交给合适的人去完成。 经过数天的调整磨合,锦衣卫内部终于是恢复了原本的运转,其实对于弟兄们而言,只要上头陆寒江这个指挥使稳住了,其他都是小问题。 操劳了大半日,陆寒江现在是看见锦衣卫的衙门就发怵,把最后一些书文处理掉,将剩余的麻烦通通交给吴启明,趁着日头还未西斜,他抓紧时间下班了。 一回府,老钱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他拿出一沓拜帖说道:“老爷,这都是......” 陆寒江一看,头都大了,赶忙摆摆手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说我因郑国公一事分身乏术,全推了吧。” 老钱有些为难地说道:“老爷,其他那些推了倒也无妨,可这边还有一份孟府的帖子,您看......?” 陆寒江接过那帖子一瞅,顿时又头疼了,因为这发邀请的人是孟老爷子的长子,如今孟府的主事人。 儒家讲中庸之道,天地之间,个人的气运都是有数的,你多一些,旁人就得少一些,世人都说孟渊乃是孟家百年才出一个奇才,一人便耗尽了孟家三代气运。 说这话的人固然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但也不可否认,这话确实有一定道理,因为除开孟渊本人之外,包括宫中的孟贵妃,以及孟渊的子辈孙辈,都没有什么出彩的人物。 甚至就连孟渊亲自教导将来要继承家业的长子,也是进取无能,守成都勉强的货色。 孟老爷子自己也开玩笑自嘲过,是他以一人之力费尽孟家三代气运,此乃天数使然,不怪他家子嗣平庸。 如今孟渊老爷子失踪,明面上陛下发的旨意里,是给他升官让他荣养,但在众人眼里,这孟大人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谁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甚至陛下越是发旨意解释,众人就更加地确信孟渊一定是出事了,否则何必连最重要的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都让了出来。 老皇帝是刻意用这样的法子引导世人的看法,迄今为止,知道孟渊无碍的人,只有宫里的老皇帝,一同消失的邱青云,以及陆寒江。 或许宫中那个给老皇帝传信的总管老太监也知道,不过这个家伙陆寒江并不放在心上。 老皇帝平日行事突出就是制衡二字,锦衣卫是陛下的亲军,东厂西厂内行厂是陛下的家奴,他们之间的恩怨远没有到你死我活的程度,至多就是东风压倒西风罢了。 陆寒江直接拿西厂开刀,而且还杀了邹吉,过分是做得过分一点,但既然陛下没有责罚,那么这风向就明确了,那曹元便不会再来自取其辱。 不过宫里不用烦恼,这外边的事情还需要他操心,比如这孟家的酒宴,他是不想去也得去,总不能把老爷子的面子也给驳了吧。 “那孟家的帖子就留下吧......慢着,怎么还有,这又是谁的?”陆寒江又问道。 老钱压低了声道:“老爷,是陆氏宗族的。” 陆尚书作为孟渊同一战线的队友,对此事过问一二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问题在于,陆寒江和陆氏明面上已经切割,他们这么直接地发帖邀请,不怕世人议论吗? “伯父怎么会这么着急?”陆寒江不解地道,陆言年是否知晓孟渊无碍,这一点他也不清楚,但不论知道与否,都不该这么直接发帖才对。 “老爷你误会了,不是尚书大人的帖子,而是陆氏宗族发给您的。”见陆寒江误会了,老钱赶紧解释道。 “宗族的,难怪......” 老钱一说,陆寒江就释然了,陆尚书做事谨慎,从不弄险,若这帖子是陆氏宗族发来的,那一切就合理了。 陆氏是大族,陆言年是族长自然威望最高,但族中仍有诸多宿老,他们集合在一起的权力也不小。 陆寒江毕竟是陆氏宗族出身,如今他位高权重,最关键是陛下信重,让他当了锦衣卫指挥使,家族宿老想要让他重归宗族,再正常不过了。 这些年来,宗族里让陆寒江认祖归宗的声音一直不小,随着他在锦衣卫的官位越做越大,这些声音也就一直没有消失过。 现在越过族长陆言年来给他发帖子,怕是这群人终于忍不住了。 想来其实也好理解,就算这群老家伙不指望陆寒江记着他们的好提携一二族人,但也不能让陆寒江记着他们的仇啊。 陛下偏宠到了极点,锦衣卫的权力大过天,要是万一陆寒江还记着仇恨,那他们陆氏岂不是完蛋,所以就算面子上再难看,他们也必须做出一个姿态来。 “老爷,您看,这个该怎么回复?” 老钱对此也是很矛盾,陆氏的帖子不好处理,虽说陆寒江除族本就是陆尚书的自导自演,可其他人不知道啊,若是把帖子拒了,那群老家伙还不得日日提心吊胆,生怕明天锦衣卫就把陆氏平了。 陆寒江考虑了片刻,答复道:“既然如此,那还是去吧,正好顺路见见伯父。” “老奴明白了。” 老钱正要退下,又听陆寒江问道:“对了,怎么不见公主,她今日出去了?” 孟渊失踪一事,还有一人非常担心,那就是永乐,毕竟是从小疼爱她的亲舅舅,陆寒江费了好大劲才在没有泄露真相的前提下,让公主相信孟老爷子安然无恙。 听得陆寒江发问,老钱忙说道:“老爷,公主进宫去了。” “进宫了?那太好了......咳,我是说,贵妃娘娘想必也十分忧心孟大人之事,公主去陪陪娘娘也好。” 陆寒江咳嗽一声,对老钱嘿嘿一笑:“既然公主不在,那赶紧吩咐厨房,今晚加餐,对了,你去官府报备一下,说咱们家牛又撞墙死了,今天开全牛宴!” 并非他没心没肺,而是比起喜好清心寡淡,恨不得把糕点小食当饭吃的永乐不同,陆寒江的口味略重,偏爱大红大火的菜肴,鸡鸭鱼肉是怎么油腻怎么来。 这就让家里的厨子很难办,又不能天天开宴席,所以兼顾了一方,就得委屈了另一方,一家子人总不能做两桌饭吧,倒不是差不差钱的问题,而是这事要被人知道了,还以为他们夫妻不和呢。 为了让孟老爷子省点心,陆寒江和永乐只能在这方面互相迁就,今天难得公主不在,他可得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可惜这念头才起来,老钱就泼了盆冷水,他道:“老爷,只怕不行,公主临走前,孙嬷嬷交代过,今日公主要回府用饭。” “......宫里什么时候这么抠了,连顿饭都不管。” 陆寒江脸上的好心情肉眼可见就没了,他摆摆手,溜达去书房摆弄积木了。 看着陆寒江离去的背影,老钱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着今日公主出门前,孙嬷嬷看着他那似是幽怨的眼神,他总觉着这里头有什么事。 比起单手可以碎大石的孙嬷嬷,老钱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比学问他是个好手,武功就完全不行了,被那老婆子瞪了一眼,他现在浑身不自在。 第四百七十八章 花好月圆 晚饭前,公主准时回到了府邸,一家人上桌吃了饭,永乐表现出了一些异样的沉默。 陆寒江起初并未觉得不对,毕竟孟叔是人家亲舅舅,就算他怎么保证,又是摆事实又是讲道理的,人家担心还是会担心,刚从贵妃宫里出来,这会兴致不高也属正常。 可很快他就发现问题了,永乐闷着头吃饭,却还是时不时偷偷抬头瞟一眼他,视线相接,这丫头就红着脸把头低了下去。 这就很费解,陆寒江半天没琢磨明白这丫头今天到底要玩哪一出。 这顿晚饭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里用完了,饭后陆寒江照例是去书房里继续研究杂学,近来新收了一本奇门遁甲的秘籍,他正沉迷其中。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很快老钱就来告诉他,天色已晚,该就寝了。 陆寒江才刚刚研究出点苗头来,正在兴头上,不过睡觉也是大事,他只得意犹未尽地将书放下,回房去了。 到院子里的时候,陆寒江奇怪地看着守在门口的侍女,按理说,这个时候她们不该进去服侍公主更衣吗? 见到孙嬷嬷也在,陆寒江就更是奇怪,但这群人也是闷着一句话不说,他纳罕着走进房间,顿时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到里间一看,永乐已经顶着一张醉气迷离的小红脸睡着了。 其实永乐公主本来是醒着的,今日她进宫去陪母妃,本想开解母妃忧心舅舅安危一事,没想到母妃的心比她大得多,还反过来安慰了她。 不过这都是次要的,贵妃今日召永乐进宫,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阿绣再三交代过的,迟来的婚前教导。 永乐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听完了母亲和嬷嬷的话,反正看着她们偷偷塞给自己的那些图画本,她只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感觉自己走路都在飘。 见到公主这样,孙嬷嬷有些担心,于是她特地拿来的酒水,永乐交代道:“殿下,这是贵妃娘娘宫中的果酒,不会上头,你若是实在心里慌,就喝一些,兴许能够壮胆。” 永乐认认真真地听了,可她一想到陆寒江,脑袋里那些浮想联翩的画面就随之而来,然后她就心慌得不行。 原来夫妻睡在一起不是因为规矩,而是为了...... 永乐的脸红得要滴血,一想起这一年来,她和陆寒江在一块过家家似的生活,她就觉得羞耻无比。 想到她把这些事情跟母妃说了,母妃差点就笑出了声,若不是绣姑姑一脸要打人的表情,母妃怕是能笑话她一整年。 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大堆,永乐紧张得不行,她终于还是没忍住,给自己倒了杯果酒饮下,一杯下肚,她觉着骚乱的心终于平静了一些,只不过下一秒就感到晕乎的脑袋又迎来一阵天旋地转。 永乐身子一歪,躺在床上就醉了过去,陆寒江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幅景象。 以上永乐的心路历程,陆寒江完全不知道,在他看来就是小丫头贪杯把自己喝醉了,于是他也就给对方盖上被子,然后把灯一吹,也睡了。 梦中,陆寒江在海边懒洋洋地晒太阳,他的梦向来如此,没有波澜壮阔的幻想,只有平平无奇的懒散日程。 海风凉爽,陆寒江吃着西瓜唱着歌,然后一个大浪就拍在他的胸口,接着滔天的海水就把他卷没了。 梦结束了,陆寒江从床上惊醒,外头的天还是黑的,他发现身上多了个人,是永乐。 丫头眼角含着泪,兔子一样红的眼睛里满是委屈,她一只粉拳锤在陆寒江心头,不知是因为抽泣还是因为紧张战栗,好一会后方才平静下来。 “驸马,是不喜欢永乐吗?”听着永乐委屈里带着几分倔强的提问,陆寒江的睡意散去了大半。 陆寒江捧起永乐的脸,轻轻用指尖拭去她的泪,思虑片刻后,他很认真地开口问道:“你指哪方面?” “......” 永乐扁了扁嘴,眼角泪水涌得更厉害了,泪珠哗哗地往下落,被她揽在怀里的画本也顺势掉了下来。 陆寒江坐起身来,好奇地将那本子拿起,永乐一下慌了神,扑上来就抢,嘴里还急道:“不许看!” 可她这小小的丫头哪里抢得过一个大男人,陆寒江双臂抬起,永乐便够不着了,只能扒拉他的胸口,眼中的焦急逐渐被羞恼替代。 借着月光,陆寒江看清了那画本上的东西,他的眼神立刻犀利起来,在这诡异的沉默之中,永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变化,羞得往对方怀里挤了挤。 “这画功已有九分火候,单论画技而言,已是登峰造极,可惜内容太过直接,若是能够含蓄一些,说不得可与那传说中的美人图比肩。” 陆寒江一本正经地说完之后,看向怀中永乐的眼神,就开始不正经起来,他的情商又没有真的跌到谷地,联想起丫头昨日的异样,还有今晚这一番折腾,为的什么他此刻一清二楚。 月光下永乐娇嫩的脸庞像是瓷娃娃一样精致,颇有些梦幻般的不真实,却在那一双含羞的眼眸一睁一闭间,逐渐鲜活起来。 永乐见陆寒江这样看着自己,越发紧张起来,红晕浮上脸庞,一双小拳头紧紧攥住衣襟,手心里都是汗,可心底也忍不住涌出丝丝欢喜。 温润的樱唇张了又闭,脸庞上羞涩的红晕,衣襟蔓延至耳后颈间,小巧的耳垂都变作了诱人的粉红色,在暧昧的沉默中,永乐细声道:“母妃说,让我们尽早圆房。” 天知道永乐鼓起多大勇气才把这些话说出口,当下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待到月色渐暗,房中春意愈浓...... ...... 第二日,老钱一脸奇怪地来到院子外,这都日上三竿,怎么还不见老爷叫早饭。 他这才刚一进去,就见院子站成两排的侍女,端着铜盆,热水,还有一溜杂七杂八的东西在候着呢。 这一下给他整不会了,见到孙嬷嬷也在这里,老钱忙上前去问道:“这是怎么了,为何还不请老爷起身,衙门里点卯该迟了。” 孙嬷嬷瞪了一眼老钱,好没好气地道:“驸马和公主还在安歇,烦请管家小声些。” 用眼神逼退了老钱之后,孙嬷嬷到底是没把事实说出口,毕竟这丢的是公主的人,能少点人知道就少点人知道。 老钱一头雾水地离开了,不过反正陆寒江已经官至指挥使了,他就算迟到一时半会,也没人敢说什么。 再过了约有半个时辰,两人这才起身,孙嬷嬷自然是喜气洋洋地大操大办了一番,趁着没人注意,把此前婚礼缺漏的部分都补齐了。 等陆寒江到了衙门之后,边广惊奇地发觉,今日陆大人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于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他上前来说道:“大人,关于此前下令追捕南山仙人一事......” 陆寒江看着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听得边广说起此事,他便顺势问道:“是了,此事办得如何了?” 边广有些尴尬地说道:“有些棘手,此事传到了江湖上掀起了不小的风浪,许多江湖侠客,都为那南山仙人打抱不平,咱们的人手几次三番被江湖客阻挠,还有......” “江湖豪情啊,打抱不平都打到我们锦衣卫衙门来了?那就都杀了吧。” 陆寒江笑着道:“锦衣卫从来都是奉命行事,南山仙人是陛下有旨要杀的人,那些江湖侠客帮着他逃命就是违抗圣命,胆敢阻挠,一律不赦,不论出身全部就地斩杀......对了,你刚刚说还有什么来着?” 边广心中一叹,面上道:“是卑职失言,请大人放心,这南山仙人肯定跑不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藏身农家 四月南风大麦黄,枣花未落桐叶长,春日虽晚,夏节初临,在这诗意盎然的美好时节,京城周边的气氛,却有些紧张。 街道上巡逻的官兵比以往更勤,也更加不讲情面,这也就罢了,至多就是人们多抱怨几句,然而时不时还能够看到锦衣卫的身影在其中出没,这就十分吓人了。 自本朝开国以来,锦衣卫就是恐怖的代名词,其威慑力足可与瘟疫,洪水,蝗灾等天灾同列,一直都是人们心底最大的恐惧。 实则这都是江湖过分魔化了锦衣卫的作用,作为天子亲军,他们和普通的官兵有本质区别,你看那诏狱里关的都是什么人,不是王公就是贵族,最次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厉害人物。 一般的平头百姓,和锦衣卫八竿子打不着,你要没点身份,这些天天盯着功绩看的锦衣卫们,还真不把你放眼里。 但是显然,这些道理百姓是不懂的,他们也不一定认得什么锦衣卫,但只要看到官兵,绕道走准是没错的。 河边,几个洗衣服的妇人也小声谈起了近来京里的风声。 其中一人道:“唉,你听说了吗,京里最近在搜捕钦犯,昨个儿还去俺们村里盘问了呢。” “可不是吗?”另一人搭腔道:“我家那老货也被叫去问了,来的官兵怪吓人的,一身黑衣服,听闻是什么锦衣卫,听里长说,可厉害着咧。” 另一人担忧道:“乖乖,不得了,这是有大案子啊,可别又是什么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出来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起劲,可她们边上却有一妇人从头到尾沉默不语,有一人奇怪,便问道:“刘家的,你怎么也不支吾一声?” “啊?哦,我,那个,我洗好了,先走了。”那刘氏妇人支支吾吾地,端起半湿不干的衣物神色紧张地离去了。 “她这是怎么了?神神叨叨的。”其中一妇人奇怪地道。 “谁知道,兴许家里有急事呗,”另一嘴碎的妇人幸灾乐祸地道:“不过啊,我听人家说,他家男人啊,昨日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林子里见面。” 这话一出,大家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赶忙放下手中衣物,催促道:“哎哟哟,快说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几个妇人围在一块,把刚刚对锦衣卫的担忧都丢到了一旁,就顾着谈论那刘家的香艳事。 可她们不知道的是,那刘氏妇人回到家中之后,她们口中那年轻漂亮的姑娘就在她们家里待着。 “刘大嫂,外边的情形如何了?”那姑娘问道,房中除了她之外,还有四个年轻人,以及一位身着道袍的中年人。 “时姑娘,这怕是,怕是不太好,官兵已经搜查到了隔壁村子了,想来很快就轮到咱们这了。”刘氏有些焦急地说道。 这年轻的姑娘便是恒山派的时素雪,房中除她以外的四个年轻人,两男两女,这两女也是恒山派的弟子,而这两男则是她们途中认识的江湖义士。 那位身着道袍,一脸苦相的人,自不必说,就是此次风波的中心人物,南山仙人。 此次南山仙人横遭劫难,江湖人人为之打抱不平,在她们之前,已经有众多侠士出手相助,可惜都倒在了锦衣卫的绣春刀下。 如今只剩下她们四个,毕竟事发突然,又在京畿之地,就算还有其他义士,恐怕也是远水难救近火,恒山派是距离最近也是最有名望的门派,所以时素雪她们才能及时赶到。 说句题外话,五岳剑派本来因泰山派起了并派之心,人人自危,应该无暇顾及此事才对,可多亏了年前那场劫难,五岳各派被强行分裂,有异心的人早就在当时投靠了“武当”和“华山”,后来都被自己人杀干净了。 因此事,其余四派虽然伤筋动骨,但好在门内团结,毕竟二心之人都已经被斩杀,所以他们也就能够齐力抵抗住泰山的野心。 时素雪此次带人前来相助,也是因为门内暂无大患,其次,青城派的求援信发得及时,她们前任掌门时九宁死得突然,现在正是需要这份人情来稳固江湖地位的时候。 至于恒山派之所以选择时素雪而非其他人,理由也很简单,因时掌门之死,门中师姐妹多有迁怒时素雪,选人之时难免有些偏颇。 “诸位,都是老道的错,是老道害了你们。”南山仙人面露愧疚地说道。 听闻此话,几位年轻人忙道不然,其中一人义正词严地道:“道长快别这样说,是那朝廷昏庸无度,锦衣卫不分黑白胡乱抓人,道长何辜。” 他名董越,乃是闻风前来相助的江湖义士之一。 “唉,都是老道贪心不足,出家之人还留恋红尘美景,这才惹来灾祸。”南山仙人不无悔恨地说道。 他此番话并非虚假,他一个江湖道人,跑到京城来替国公治病,图的就是日后的荣华,本以为是下半生无忧,谁能想到,竟出了这样的祸事。 另一位年轻少侠则说道:“道长言过了,道长治病救人何罪之有,只怪那锦衣卫妖魔心肠,见不得我们江湖好。” 这人叫做邓万水,同样也是前来相助南山仙人的江湖侠客。 “唉。”南山仙人也不是不知道好歹,大家都这样说,他也就只能叹息一声闭嘴了。 几人说话间,外头又有人进来了,是一个长相憨厚的男子,他便是刘氏的丈夫,分家前排行老三,村里都叫他一句刘老三,也正是他做主收留这些江湖侠客。 “刘大哥,你回来了,”邓万水忙上前问道:“拜托大哥之事,办得如何了?” 邓万水与刘老三有旧,藏身于这农户之家便是他的主意,当初刘老三被地痞讹诈,是他出手相救,这就结下了一份恩情。 如今他恰好再度途经此地,官兵来势汹汹,他们单靠两条腿跑路是跑不过锦衣卫的,所以他就建议暂时藏身于此,伪装成农户,避避风头。 不过可惜锦衣卫对南山仙人的态度就是非杀不可,那些官兵搜人的时候一点情面不讲,这也就让邓万水息了靠躲藏蒙混过关的心,转而让刘老三雇辆牛车来,他们乔装之后再离去。 “老弟放心,事情都办妥了。”刘老三拍着胸脯说道,面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慷慨,实则他心里早已经后悔不已。 虽说他有心报恩,但官兵挨家挨户地搜人,那重视程度也是十分可怕,他不过一农户,尚有妻儿在旁,做事哪里能一点底线都不顾。 可就算有心推辞,如今也晚了,他上了贼船无法回头,好在这些人今日就要离开,想必他们走后,这家里也能够安全一些。 第四百八十章 义重几何 日头西斜,一辆牛车缓缓从村子里驶出,一行数人,南山仙人扮作一寻常老翁,其余人等都以儿女身份侍奉在旁,装作一家人,悄悄离去。 待到太阳落山后,村中各家一半都落了灯,这年头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长夜漫漫,烛火也是耗钱之物,除非家中有学子要读书,否则普通农户在天黑之后,除了睡觉就是忙着生孩子。 刘老三与妻子刘氏育有一子一女,在讲究多子多福的时代,这么两个肯定不够,今日好不容易送走了那些江湖人,他正打算和妻子抓紧再要一个。 可没想到,他家这才刚灭灯不久,村子外忽然传来一阵骚乱,他赶忙起身趴在窗台张望,夜幕下的村子变得灯火通明,几十名的黑衣骑士提着火把在其间穿行不息。 马蹄声惊醒了睡梦中的村民,在里长的催促下,大伙都是战战兢兢的,平日里拿水火棍的官差他们见了都头皮发麻,这一行披甲带刀的骑士,谁见了不胆战心惊。 其实不只是村民,连里长也是心慌不已,他是有点见识的,知道锦衣卫出手拿的都是些什么人,所以此刻正在拼命祈祷最好是误会。 此行带人搜查这个村子的是总旗计千里,他带着手底下几个小旗,还有几十名力士,这会儿村民来齐了,也就照例拿出海捕文书开始问话。 “可有人见过这画上之人!此乃朝廷钦犯!我朝律法严明,窝藏钦犯罪当斩首,包庇按同党论处,亲属连坐,知情不报者,杖八十,判流放!” 计千里一番话又让人群中一阵恐慌,里长连忙赔笑道:“大人放心,我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人,断不会行那不法之事。” “是不是,本官自有论断,若是无事,本官岂会在此。”计千里一句话就让里长如坠冰窟。 是了,这锦衣卫是家大业大没错,但也没有杀鸡用牛刀的道理,顺天府衙门那么多官差,搜查这些个村子绰绰有余,何必劳锦衣卫大驾。 既然计千里带人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说明此地是有嫌疑的。 见无人回话,计千里再问道:“刘大壮是哪个,出来回话!” 这名字让村民一阵交头接耳,有些懵圈,倒还是里长最先反应过来,他那要吃人似的眼睛瞪到了躲在最后的刘老三身上,厉声骂道:“刘老三!大人在叫你,还不快滚过来!” 刘老三腿脚发软地走了出来,他的妻子和一双儿女也都跟了出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被点名显然不是好事,村人跟避瘟疫一样地躲着他们。 “大,大人!小人只是一普通农民,啥也不知道啊......”就算牙关都在打颤,刘老三还是绷紧了神经,努力让自己不露出破绽来。 计千里眯起眼看着他,一双煞气十足的眸子盯得刘老三浑身的血都仿佛变得冰凉了。 一旁随行的小旗冷笑道:“刘大壮,在总旗大人面前,还敢巧言令色!邻村有人密告,你昨日与一陌生女子在林中私会!你怎么解释!” 两个村子距离不远,基本都是务农之家,来往之人也都熟识乡邻,刘大壮一家都是农人,且并没有什么显赫的亲戚在外, 并且据人描述,那女子样貌出众,着装也不似一般人家,便是这些消息让锦衣卫起了疑。 “这,这......”刘老三也慌了,他自以为天衣无缝,实则早就露了馅。 他这会还打算死硬到底,却听计千里幽幽地道:“刘大壮,想清楚再回话,你若是钦犯同党,不但你要掉脑袋,你一家老小都别想活着。” 这一番话说得刘老三冷汗直冒,他妻子刘氏更是直接吓瘫在了他怀里,两个小儿尚不知事,只见爹娘如此表现,纷纷感同身受,大哭起来,一时间场面好不凄惨。 就在这关口,又一村民从人群中出来,跪在地上就磕头不止,他哭丧道:“大人!大人!小人有罪!小人糊涂啊!求大人饶命啊!” 计千里看了他一眼:“哦?你有何罪?说来听听。” 那人赶紧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小人无罪啊!小人无辜啊!今日刘老三找小人借了一架牛车,小人见他平日老实,便也没有多问就答应了!小人不知他与钦犯有关联啊!大人饶命啊!” “一架牛车。” 计千里眼中精光一闪,冷厉地盯着那刘老三道:“刘大壮,你向他借来牛车何用?” “小人,小人......”刘老三汗如雨下,哆嗦得说不出话来,两个小旗官冷笑一声,拔出刀就横在了他一双儿女的脖子上。 明晃晃的刀子出鞘,众村民皆惊慌不已,纷纷向后退去,里长也是头晕目眩,在他管辖之地出了这么一家蠢物,他这个里长怕是也到头了。 见刀架在孩子的脖子上,本来快要晕厥的刘氏一下就有了力气,她扑上去护着孩儿,口里求饶道:“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两个小旗官心硬如铁,自然不为所动,刘氏泪眼婆娑地朝着刘老三哭道:“当家的!难道外人的性命比你家孩子还重要吗!” 计千里上前去,蹲下身来,手搭在刘老三颤抖不已的肩膀上,轻声道:“刘大壮,本官行事从不伤及无辜,若你肯说出真相来,本官保证你一家老小,性命无忧。” “我......” 刘老三是个普通人,在他心里,报恩固然重要,但自家妻儿的性命同样不容有失,舍生取义是大人物的情操,他只是个农夫而已。 终于,刘老三还是招了,他把这些日子里做的事情,包括邓万水拜托他做的事情,以及牛车去往的方向,一一都说了。 计千里含笑点头,道:“弃暗投明,算你有点脑子,本官提醒你一句,想好好过日子,江湖上的事情就少管,那不是你能掺和的。” “我们走!”计千里转身上马,招呼人就要走,他已经看到了天大的功劳在向他招手。 两个小旗官看了一眼地上的刘老三一家,向计千里询问道:“大人,他们该如何处置?” 计千里眉头轻蹙,沉声道:“本官有言在先,若肯坦白,既往不咎,走吧。” 说罢,计千里就策马而去,留下两个小旗官在原地互相对视一眼,表情里皆是不解。 计大人在搞什么名堂,刚刚那难道不是忽悠人的吗,他们锦衣卫什么时候这么讲信用了,再说了,那户人家窝藏钦犯也确有其事,就算不该由他们锦衣卫抓人,难道不该转告顺天府衙门抓吗。 但是计总旗既然已经发话,他们两个做小的自然不敢多言,各自骑马离去,只留下被吓得虚脱了的刘老三一家,抱在一块痛哭起来,虽是泪流满面,但心底的石头却是真正放下了。 第四百八十一章 有名有姓 早在正午时就启程的南山仙人,此时已经离开村子老长一段距离了,一直没有遇到官兵的围堵,几人紧张的心情,也都放松了不少。 天色暗下,月上枝头,几个年轻人合计一下,既然已经安全,他们就打算就地歇下,养好精神再赶路。 和这群初出茅庐的小年轻不同,南山仙人心头一直不安稳,他是主张趁夜赶紧逃命的,能逃多远是多远,不离开京畿之地他就心里发慌。 但尴尬的是,因此前被锦衣卫围堵时,南山仙人受了伤,此刻一身武功十成不剩两三成,真打起来的时候,还得靠这几个年轻人帮忙。 所以多明世故的他,也没有过分和这些年轻侠士唱反调,邓万水和董越一口一个万无一失,他也无可奈何,只能期待锦衣卫的脚步慢点。 几人简单地铺了几块薄布在地上,就打算这么将就一晚上,赶了大半日的路,这时候终于歇下,大伙早已经是饥肠辘辘,便也正好吃些干粮。 时素雪和两个恒山弟子拾来干柴,邓万水和董越负责生火,一行人围坐在火堆旁吃起了干粮。 虽说此行危险万分,不少一同前来的侠士都在半途殒命,但他们显然运气不错,一直活到了现在,甚至因为邓万水和董越都是后来加入的,还没有亲身领教过锦衣卫的厉害。 此时,就听那邓万水豪情万丈地说道:“几位不必担心,我们乔装出行,隐蔽非常,刘大哥是可信之人,只要他将秘密守好,锦衣卫就算有火眼金睛也找不到咱们。” 对于这种乐观的想法,不仅南山仙人苦笑无言,几个恒山派弟子也都是不说话,毕竟她们和邓万水可不同,作为大门派的弟子,她们更加清楚锦衣卫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邓兄说得是,纵然他们找上门来,有我等护卫道长,谅那锦衣卫也奈何不得我们。” 董越说着,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邓万水,接着不无自得地说道:“诸位放心,我昨日已经发信给方社长,此刻剑平社的诸位高手,都已经在前来的路上了。” “剑平社?”时素雪略微好奇地道:“敢问董公子所说的方社长,莫非是‘少空剑’方玉少侠?” “正是。”瞧见邓万水有些不自然的神情,董越面上的笑容更甚。 时素雪微笑着发出一声慨叹:“没想到董公子还是剑平社的少年俊杰,素雪失敬了。” 说着,她略微一抱拳。 两人口中的方玉是此地小有名气的青年才俊,平日里行侠仗义,在京畿乃至江湖都有一定声望,他所创立的剑平社,与其说是门派,其实就是一个没有戒条也没有等级的松散组织。 但就是如此恣意的想法,才为他吸引来了众多不喜约束的青年侠士,他们聚在一起,也为剑平社积攒了不小的威望。 见时素雪将自己错认成了社员,董越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他解释道:“时姑娘误会了,在下才疏学浅哪里当得起俊杰二字,是我哥哥董鹏与方社长熟识。” 另一恒山弟子则笑着道:“董公子何必自谦,武道修心,既你以侠义为怀,假以时日,定可与剑平社诸多侠士同列。” “谢姑娘吉言了。”董越有些兴奋地说道,他这样寂寂无名的小卒,想要让自己登上江湖的大舞台,首先需要名气,这一次救援南山仙人,意外结识了这些恒山弟子,这层缘分,就是他日后出名的基石。 大家都是年轻人,时素雪等恒山弟子虽然武功高,但江湖阅历却少,董越尽管武功平平,但走南闯北,见识多些,聊起来,这气氛倒也热烈。 邓万水忽然冷不丁地站起来,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只见他神色阴沉,冷硬地道:“水不多了,我去打一些。” 时素雪也是颔首,旋即一同起身:“夜深了,邓公子一人去或许不太安全,不如我也同去。” 董越忙拦下了,他道:“何必劳烦时姑娘,不如就由在下与邓兄同去。” “也好,那就拜托两位了。”时素雪也没有坚持,虽说江湖儿女不讲这些,但这样的夜里,孤男寡女确实不太合适。 “邓兄,请吧。”董越说道。 “嗯。”邓万水的心情看起来并不佳。 两人一道去了河边取水,见邓万水闷头在河边捣鼓,他身后的董越嗤嗤一笑:“邓兄啊,插不上话的滋味如何,不好受吧。” 邓万水脸色一僵,隐隐有了几分怒意,却还是选择忍耐,闭嘴不说话。 董越见了,心思愈发恶劣起来,他故意用那挤兑的语气说道:“要我说啊,佳人难得,邓兄见时姑娘如此美貌,起意奉承也是情理之中,但邓兄须得谨记,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什么意思!”邓万水愤然起身,冒火的目光瞪着董越。 “字面意思,”董越耸了耸肩,嬉笑道:“时姑娘是恒山派高徒,堂堂五岳大派的内门弟子,与你这样的泥腿子可不同,你还是不要肖想了,否则叫人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多伤脸面不是。” “你!”邓万水心中气不过,于是便强硬道:“我无名小卒又如何,迟早我也会闻名江湖,你董越也不过靠着一个在剑平社有点关系的哥哥罢了,有什么资格说我!” “有我哥哥就足够了。” 董越冷笑道:“我哥哥与大名鼎鼎的‘少空剑’方玉是好友,我与你可不同,我将来注定是要成为大人物的,你就在这泥地里挣扎一辈子吧。” 说罢,董越就不屑一哼,不再理会邓万水,自己走到几丈外取水去了。 邓万水在原地怒骂了两声,见董越不理会,他心中气闷,又自顾自叫嚣了片刻方才停歇,两人不欢而散,先后回了营地,让时素雪和两个恒山弟子奇怪不已。 夜深了,几人在火堆旁歇下,一夜无事,安然见到了第二天。 再次见到升起的太阳,南山仙人感慨万千,他不禁开始思考邓万水所说是否也有一定道理,说不定锦衣卫真的找不着他们了呢? 这样天真的想法当然是不可能的。 锦衣卫从刘老三那得到了确切的情报,计千里一声令下,弟兄们快马加鞭直接绕到了南山仙人的必经之路上,开始挖坑设伏,就打算等候他们自投罗网。 这时候的锦衣卫,距离南山仙人的牛车,还有大约半日的路程。 锦衣卫设伏的关口,地上七七八八躺着不少年轻侠士的尸首,跟随计千里一同前来的两个小旗官之一,此刻正在尸首上摸索。 不多时,他就从尸体上搜出一块木牌来:“剑平社,方玉......这是谁?” 另一位小旗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我说,你管那么多干嘛,江湖上没名堂的‘大侠’满地都是,咱们也不是第一天遇见这样的傻子了,别看了,快来帮忙把这些尸首收拾掉。” “来了来了。”那小旗扔下木牌,帮忙将这些不知道哪冒出来胆敢袭击锦衣卫的江湖人的尸体,一个个都拖到一边去。 第四百八十二章 激战骤起 今日晴空万里,无云无风,日头毒得很,南山仙人一行走来,难免心中烦闷。 南山仙人自然无虞,他虽有伤在身,但武功根基摆在那,加上还坐着牛车,终归不至于太劳累。 时素雪和两个恒山弟子也都还好,她们都是恒山派弟子,修习过高深的内功法门,当然与普通人不一样。 可是剩下的邓万水和董越就苦了,他们两个野路子出身,身体虽强健,但这样日头晒着,也是汗流浃背,若非顾及颜面,这时候早就叫苦不迭了。 南山仙人看到他们这样子,也是心中微叹,正巧前面路边有个茶摊,他便开口说道:“诸位,这一路行来也辛苦了,老道有些口渴,不如我们就在前边歇息一会,再继续走,如何?” 邓万水和董越自然是千万个愿意,但偏偏他们都要脸,虽然南山仙人给了台阶,但是他们互相较劲,谁也不愿意先开口服软。 最后还是时素雪主动接过话茬:“道长说得是,既然无有追兵,我们不如先歇息片刻,此地再往前百里就出了直隶,倒也不怕他们追来。” “时姑娘说的是。”董越搭腔道,接着,他还挑衅地看了一眼邓万水,让后者眼中怒意更甚。 几人来到茶摊,要了一壶茶水,坐下歇息,董越殷勤地为南山仙人和几位恒山弟子倒了茶,最后才敷衍地看向了邓万水。 邓万水气不过,抢过那茶壶:“我自己来,不劳董兄大驾!” “呵。”董越不屑一笑,邓万水想喝,他还不乐意倒呢。 恒山众人见他们似乎起了矛盾,也都疑惑万分,只有南山仙人看得真切,他的目光在两个少年身上扫过,又在时素雪身上扫过,心头不由得幽幽一叹。 少年情爱最是听不得旁人说三道四,他一个世外之人,一句话说不好,怕是这两个少年就会打起来,所以他只好选择闭嘴。 邓万水正恼着,端起碗尝了那茶水,才一入口,那难以言说的味道就直冲脑门,他呸呸呸几下全吐了,当即朝着那茶摊店家骂道:“你这是什么破茶!怎得如此难喝!” 那店家呵呵一笑:“断头的茶水,自然没有那么美味。” 此话一出,南山仙人一行陡然色变,那茶摊店家正是计千里,他冷笑一声,直接掀翻了摊子,一把明晃晃的绣春刀就亮了出来。 计千里动手就是一个信号,他身后忽然冒出了几十个手持强弩的锦衣卫来。 “不好!是埋伏!”南山仙人一脚踢翻了桌子,准备以之为盾牌,抵挡接下来必然会出现的箭雨。 恒山派几人严阵以待,邓万水刚要出声,就见董越大步冲上前去,拔出剑来就高喝一声:“诸位莫慌,让锦衣卫来领教一下我董越的厉害!” 董越提剑杀来,气势汹汹,可惜计千里压根没把这蠢货放在眼里,他冷冷地开口道:“放箭!” 只见他刀锋所指,众弟兄纷纷扣动扳机,乌泱泱呼啸而来的箭矢,飞射向前方几人。 南山仙人第一时间就躲到了桌子之后,时素雪和几个恒山派弟子也有样学样,踢翻了桌子来挡箭。 除了董越愣头青冲上去之外,还有邓万水在外边不知所措,还好有个恒山弟子眼疾手快,将他拉了回来:“邓公子切莫鲁莽!” 也就她这句话说完,一波箭雨飞落,用来挡箭的桌子上传来了一阵密集的撞击声,外头方才还叫嚣不已的董越,眨眼间身中七八箭,连一句遗言都来不及说,就一脸惊恐地倒下了。 见不久前还不可一世的董越就这么死了,邓万水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了,他开始忍不住颤抖,连手里的剑都有些拿不稳了。 “趁现在!” 南山仙人等到箭雨落定,立刻一掌拍在那扎满了的箭矢的桌子上,紧接着那桌子就翻滚撞向锦衣卫,在空中断成数截,打断了弩手重新装填箭矢的动作。 弩箭最大的弱点就是需要装填,南山仙人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在箭雨结束的第一时间就发起了攻势,紧随而至的还有恒山派的三人,邓万水害怕地躲在了桌子背后不敢动弹。 “诸位,全力出手!”南山仙人高呼一声,率先祭出宝剑,想从锦衣卫手里逃生,必须立足于战,否则背对一群强弩手逃命,那就是活生生给人家当靶子。 南山仙人话音落下,时素雪便与另外两位恒山弟子三人成阵,以她为中心,开始向前突进。 两个恒山弟子转剑如轮护卫左右,时素雪施展朔语问天,从中间突破,这一招乃恒山剑法中变化最强之招,一招落下后续剑招便如源远长河,连绵不断。 只见她突入包围之中,左一剑气旋悠然,将来袭的力士挡开,右一剑回春拂柳,让那自背后偷袭的横刀斩落。 “师姐,速战速决!”旁边一位恒山弟子出言道。 “好!” 时素雪出声应下,三人齐齐收剑,同时祭起一掌,提真气于丹田,凝光华于掌心,各自向着一个方向打出,层层叠叠的掌影汇成波澜长河,在空中炸开。 “霁霞掌法?原来是恒山派的弟子!” 两个锦衣卫小旗凝神一看,纵身掠入场中,拔出绣春刀来,伴着一声暴喝,两人刀光似电,凌空劈下,与那掌力对拼一霎,激旋的狂风四散而起,双方不相上下,各自退避开来。 时素雪见两位师妹不是对手,连忙收了掌,换出剑来,再一式朔语问天迎上,以一敌二,剑气如虹,明暗迭起,两位小旗与之对了十数招,不由得暗道一声厉害。 便是此时,计千里忽然从南山仙人的纠缠中脱身,雷霆一刀斩向时素雪,两个小旗同时出手,将另外两位恒山弟子拖住,硬生生扯破了这三人剑阵。 时素雪一剑迎上计千里,剑气凝华,点点剑光犹如出水芙蓉,取一手以柔克刚的精髓,以盘旋之剑气,企图挡下对方绣春刀。 但计千里功力更强,他一刀劈下,一股狂飙般的凌厉劲气宛似千斤重锤,轰然砸在那素水剑气之上,水纹一般的剑气顿时掀起波澜万千,时素雪脸色迅速苍白下去。 “喝!” 计千里怒喝一声,手中力道再加三分,破开那剑气,绣春刀以雷霆之势落下,砍在那恒山宝剑之上,如利牙撕咬般,刀身直接嵌入剑中,一道骇然的裂痕崩之于上,再多半分,这剑便会拦腰折断。 “唔!” 时素雪闷哼一声,嘴角漫出丝丝血迹,计千里力出十分,顶着那剑将绣春刀一点点压下,剑弱刀强,那锋口已经够到了对方肩头,眼看着就划出了一道血口来。 “住手!” 这时,被撇下南山仙人缓过气来,见时素雪有性命之危,在顾不得身上伤势,甩出宝剑,捏着剑指便以真气操之,宝剑凌空跃起继而仿若流星而落,荡开数位来袭的力士,直直朝计千里而去。 计千里斜眼一看,无奈收刀回身,与那流星宝剑一拼,只听“叮!”的一声脆响,他持刀连退三步,但那宝剑也无力向前,在空中划出一道剑光,重新飞落南山仙人之手。 可就在这瞬间,异变再生,一道暗芒自远处袭来,生生阻断了这宝剑的归途,南山仙人招式被断,当即脸色一白,喷出一口血来。 宝剑如断线风筝,斜斜地插入地面,与之一同落地的,还有一支乌青的箭矢。 南山仙人凝视远方,一骑飞马嘶鸣长啸,来人手中一副长弓,正是锦衣卫副千户,崔一笑。 计千里见了,也是冷笑不已:“南山老贼,你已经走投无路,纵使你青城御剑诀再强,凭你如今的伤势,还能够施展几次。” “我命休矣......” 南山仙人仰头望天,艰难一叹,他颓然的目光最终落在处于下风的恒山弟子身上,复而又坚定起来。 “老道今日身死实乃天数使然,然则此地江湖义士遭难却是人祸,此事因老道而起,纵使今日身死道消,也断不会再让你们伤害其他人!” 第四百八十三章 师门情深 虽然南山仙人这句话说得气势磅礴,但是面对锦衣卫的围攻,他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能硬着头皮防守。 青城和峨眉是川蜀之地两大名门,青城派更是以一手御剑诀闻名于世,他们一派的剑法配合这法诀施展起来也是威力无穷。 但可惜,此前南山仙人早就受了重伤,纵使他现在尽力一搏,看似能够匹敌群雄,实则也不过回光返照,昙花一现罢了。 计千里负责牵制,崔一笑就在后面放冷箭,两人配合天衣无缝,加上还有周围的锦衣卫力士时不时上前来偷袭,南山仙人根本无计可施。 但他终究还是被擒住之前有了些许作为,在他的活跃下,其余几个年轻小辈得以逃脱。 当然,这也要归功于崔一笑和计千里的刻意松懈,毕竟锦衣卫的行事原则就是纲举目张,什么是纲,什么是目,必须分得清楚。 南山仙人企图以假仙丹谋害陛下,所以他必死,陆大人还等着呢,所以拿住他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前来相助的江湖人,那些都是边角小节,一时让她们跑了又如何,整个江湖都在锦衣卫的监视范围之内,她们还能逃到哪里去。 这边,南山仙人旧伤未愈又添新痕,加上强行催动内力施展御剑诀,被崔一笑一箭断了腿,又被计千里砍得鲜血淋漓,已经再无还手之力了。 两个小旗上前去将他锁住,带到了崔一笑面前:“卑职见过崔副千户,人犯已经擒住。” “做得好,你们立了功,本官自会替你们请赏。”崔一笑对他们点点头。 “谢大人!”两个小旗感激地下拜。 “起来吧,”崔一笑说罢,又瞥了一眼计千里后,转而对自己带来的两个百户吩咐道:“把人带回诏狱去,” 两个百户领命,押着南山仙人就回去了,他们走后,计千里沉着脸上前来,跪下请罪:“卑职有罪,请大人责罚。” 崔一笑冷冷地看着他,说道:“计总旗,你的确有罪,本官问你,既已发现贼人踪迹,为何不发信号,莫非你想单凭你们几个,就把此事办了?” 刘老三交代了全部的事情,在已经确定南山仙人踪迹的前提下,正确的行事逻辑应该是报呈上官,毕竟计千里的工作是探查线索,而不是抓人。 南山仙人虽然受了伤,但他到底是青城派的高手,就方才的情形来看,对方若是不顾一切要逃,仅凭计千里和两个小旗官,根本拦不住。 若不是崔一笑得到消息来得及时,此次恐怕又白白放走了此贼,到时他们该如何跟陆大人交代,大人该如何与陛下交代。 也是因为如此,尽管有边广这一层关系,崔一笑还是对计千里的自作主张,十分气愤。 他厉声责问道:“计总旗在锦衣卫也干了十多年了,该知道这里的规矩,求功是人之常情,但你如此不明事理,可有将我等放在眼里。” “卑职一时糊涂!请大人责罚!” 计千里跪下,深深低着头请罪,两个小旗也无奈跟着跪下,毕竟是他们的上官出了差错,要是崔一笑迁怒,他们刚到手还没捂热的功劳就又飞了。 崔一笑目光深沉,到底有边广的人情在里头,他纵然恼怒也不好过分责罚,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况且南山仙人好歹是拿住了,总没有误了大事。 他沉吟片刻后,说道:“计总旗,南山仙人虽已落网,但刚刚那四个胆敢阻挠锦衣卫行事的狂徒却还逍遥法外,你走一趟吧,把尸首带回来,功过相抵,否则,两罪并罚。” “多谢大人开恩!” 计千里心中松了口气,低着的头直到崔一笑离去后,才缓缓抬起,他一抹额上的冷汗,看向身旁两个小旗,无奈地笑道:“委屈你们,要跟着我挨骂。” 两人连连摆手,其中一小旗说道:“计大哥快别这样说,这事我们也有错,毕竟是天大的功劳,落在咱们手里,起了贪心在所难免。” 此话不假,计千里决定自己去抓人的时候,他们也没有阻拦,打的就是同样的主意,这事要是做成了自然功大于过,可惜这回运气太糟,谁能够想到南山仙人还有那样的余力。 计千里叹息一声,道:“好了,副千户大人有令,我们快些去把那几个贼人擒回,将这事了了。” “是!” 两小旗应声,几人牵来马匹,并几十名力士,一道朝着时素雪她们逃窜的方向追了过去。 ...... 此时此刻,时素雪她们虽先一步逃离,但两只脚怎么跑得过四条腿,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她们背后就响起了阵阵马蹄声。 几人的面上都是十分凝重,两个恒山派弟子见状,相互对视一眼,暗自下定了决心。 “师姐!”她们二人停下脚步,其中一人顺带喊住了时素雪。 “师妹,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再不快些,就要被他们追上了!”时素雪有些焦急地道,说话间就要上前去拉起对方。 却不料,那恒山弟子向后退了一步,瞥了一眼六神无主的邓万水,心中暗叹一声,然后转而郑重地对时素雪道:“师姐,我们这样是逃不掉的,大家在一起只会更快被锦衣卫追上而已,必须有人去引开他们的注意。” “这......”时素雪双目微睁,迟疑一瞬之后,沉声说道:“我来!我去引开锦衣卫,你们趁机逃走!” 那弟子摇摇头,欣慰地道:“师姐有此心,师妹于愿足矣,但是,恕师妹不能从命,师姐是我们几人中武功最高之人,成功逃走的可能性也是最大的,所以这诱饵,还是让师妹来担任吧。” “单儿姐姐!素雪师姐!我也一起去!”那弟子身旁另一位尚还稚嫩的恒山弟子也自告奋勇地说道。 恒山弟子多是出身悲惨之人,这两名恒山弟子都是前恒山掌门时九宁从外带回的孤女,年长者名单儿,年少者名双儿。 “师妹!”时素雪大吃一惊,还不等她发话,只见单儿师妹快速点住了身旁双儿师妹的穴道,然后将其推给了时素雪。 单儿认真交代道:“师姐,你们先藏身此地,待我引开锦衣卫追兵再行离去,记住,不可往西,锦衣卫一定会往恒山方向追捕,师姐只有反其道行之,先藏身直隶,才有可能躲过此劫。” “慢着,师妹,还是让我——” “师姐珍重!烦请代我照顾好双儿妹妹!” 单儿不等时素雪再说,立刻运起轻功向前奔去,同时以剑割破了手掌,洒下一路血迹,以此吸引锦衣卫的注意。 第四百八十四章 再度重逢 单儿成功引开了锦衣卫的注意,待到计千里惊觉自己上当之时,他们已经追着单儿跑出老远一段距离了。 “该死。” 计千里骂了一句,盯着面前一身刀伤,单膝跪地的单儿喝问道:“快说,另外那三个人去了何处!” “哼。” 单儿冷笑一声,二话不说直接横剑自刎,两个小旗都来不及阻拦,对方就成了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他们也是面露难色,纷纷看向计千里问道:“大人,这下该如何是好?” 计千里沉思良久,轻叹一声:“你们往小路继续追,这些贼徒之中既然出身恒山之人,那么他们必然会往西边走。” 这是惯性思维得出的结论,恒山在直隶西边,此前她们带着南山仙人就是走的这条路,只怕打得是到恒山避祸的主意。 思及此,计千里又吩咐道:“记住,能追则追,若是她们已经得到恒山庇护,不必勉强,尽可发信求援。” 要是恒山派真的出动高手阻拦,凭他们一个总旗两个小旗,自然不是对手,到时候自有他们的上官来处理。 “卑职领命!”两位小旗应声道。 “你们去吧,我先把尸首带回去,顺带将此事告知各位大人。”计千里将单儿的尸身带上,返回京师,此事是他一时不察出了缺漏,怎么填补,还得上头来决定。 一想到此次他急于求功,惹下如此之多的麻烦,计千里就是不住地叹息。 ...... 几日后,计千里回到了京师,城中紧张的气氛已经大大缓解,锦衣卫撤了街面上的人手,大家心中都悄悄松了口气。 回到镇抚司衙门时,计千里也明显地感觉到,这里边的锦衣卫弟兄们,面上也都带着轻松之色。 想来道理也很简单,锦衣卫是奉皇命行事,自然皇帝交办的事情要放在第一位,如今南山仙人进了诏狱,大家才能够安心。 至于其他的,那都是细枝末节,比如什么剑平社,又比如什么恒山弟子,这种事情除了陆大人会感兴趣之外,其余大人们都是懒得多看一眼。 计千里的报告一路递到了最高层陆大人手上,看着上边记述的事情,陆寒江拿笔将恒山二字圈了起来:“恒山派......” 坐在下首的崔一笑是此次负责此案的人,他闻言立刻起身说道:“大人,恒山派目无法度,竟然派遣弟子阻拦朝廷办事,此次必须给她们一个教训才行。” “怎么给?” 陆寒江将回报的书文收好,看向崔一笑道:“就凭区区一个无名弟子?你把尸首拉到恒山去,人家不认又如何。” “这......” 崔一笑犯难了,锦衣卫在江湖行事,暗地里可以横行无忌,但明面上做事想要不至于激起大乱,就必须按规矩来,换言之,他们得师出有名才行。 正如陆寒江所说,那个死去的单儿,人微言轻,江湖上谁知道这么一号人物,一个无名小卒,恒山派抵死不认又能如何,锦衣卫也拿不出能够让人信服的证据来。 强来的结果只能是让江湖各派感到唇亡齿寒,把他们全都逼到一块去齐心对付锦衣卫,这不是陆寒江想要见到的。 在这时,崔一笑又听陆寒江问道:“其他三个人的下落,有头绪了吗?” 崔一笑忙起身,羞愧地说道:“大人恕罪,卑职无能,目前......暂无消息。” 陆寒江看着他,又拿出了另一份文书,那是刘老三在村子里交代的始末,他用笔在上头的“时姑娘”三个字上画了个圈。 “多派些人手去查,你也不想想,恒山派能有几个姓时的,那个姑娘才是关键,只要抓住她,恒山派就逃不了干系。” 陆寒江说道:“时素雪乃是恒山派前任掌门时九宁的关门弟子,此事江湖皆知,拿住她就是拿住恒山派最大的把柄,不愁咱们师出无名。” 有时素雪在手,他们就可以问责恒山派,进而不管是直接开口提条件也好,出兵平了也好,都有个说法。 哪怕恒山派祖坟冒烟,也出个商几道式的狠人,真有壮士断腕之决绝,陆寒江也有后手,那就是直接以拨乱反正为由,拉时素雪的名头当大旗,以推她上位为名,过程中直接斩尽恒山所有“逆徒”,一劳永逸。 “卑职明白,请大人放心!”崔一笑应声后就退下。 从指挥使的办公处出来之后,崔一笑迎面就遇上了边广,他此刻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僵硬地打了个招呼:“边大人,这是来见指挥使大人?” 不怪他没有好脸色,陆寒江虽然没有骂他办事无能,但是按照目前这个节奏下去,崔一笑距离被骂那一天也不远了。 官场的逻辑便是谁掌权谁负责,计千里把贼人跟丢了,崔一笑可以骂人,同理,将来陆大人骂他的时候,他也无话可说。 见崔一笑没有好脸色,边广自然知道为何,但还是笑着上前道:“在下是来寻崔大人的,请借一步说话。” 崔一笑绷着脸跟他到了一旁,边广饱含歉意地说道:“此次计总旗之事,是我给崔兄添的麻烦,这里先行赔罪。” 说罢,边广便作揖一拜,态度可谓至诚。 “......边兄说得哪里话,快请起。”崔一笑面色稍霁,虚扶了一手,说道:“你我同僚,计总旗之事虽叫人恼火,但终究碍不着边兄。” “崔兄大气,胸宽似海,在下佩服。”见对方松了口,边广这才放下心来,又和对方谈起了此次恒山派插手南山仙人案一事,两人边走边说,气氛已经缓和不少。 ...... 另一边,自知闯祸的计千里在京城里战战兢兢地等候了几日的消息,结果上头并没有责罚下来。 计千里知道,是边广出了力,本想去道个谢,但他此时内心羞愧,实在没脸去见对方,他想着立刻去西边搜人,将功补过。 临走前,他打算先回一趟家里,见见心上人,但他不知道的是,此刻他的家中,来了几位麻烦人物。 “裴师姐!你没有死!真是太好了!”双儿惊喜地拉住了裴瑕的手说道。 单儿和双儿虽是掌门时九宁带回的孤女,但天资有限,和裴瑕一样都是外门弟子,但裴瑕比她们稍早几年入门,平日里对于这两个师妹也多有照顾,所以她们关系向来不错。 “双儿,你也好,”裴瑕摸了摸双儿的脑袋,然后神色复杂地看向了时素雪:“师妹也来了。” “裴师姐......”时素雪同样不知该怎样开口才好,五岳大会一战后,她心中对于师姐的“死”一直抱有愧疚,本想着有许多话要说,可真见到了对方还活着,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第四百八十五章 心思不同 江湖讲究一个重情义而轻性命,每个以侠义标榜自己的江湖客,都不会在大义面前贪生怕死,当然,这仅限于没有经历过生死大劫的那种人。 在五岳大会之前,时素雪也觉得生死是小,气节为大,可当她真正面对过那种死亡降临的恐惧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大的勇气。 五岳大会上,师父救了她,却放弃了裴师姐,此事一直梗在心头,午夜梦回,无数次她不断反问自己,若是当初自己还有余力,是否能够站出来,一命换一命护下师姐。 答案是否定的,她怕死,哪怕当初她真的有能力救下对方,也未必真的能够出手,所以此刻,再度面对裴瑕的她,曾经萦绕心头的歉意和愧疚,一句也说不出口。 裴瑕此刻也在静静地看着对方,她终于发现自己平日里的豁达,或许都是装出来欺骗自己的,她此刻心中的波澜,同样不息不止。 她也想过,有朝一日回到恒山派,她定会大声质问一番掌门,为何当初不救自己,哪怕她早已经知晓答案,也希望能够以此让掌门心中生出几分愧疚来。 可是,从她知晓时九宁已死的那一刻起,这种想法就消失了,计千里自以为隐瞒到位,实则裴瑕早就从街边茶馆知晓了铸剑山庄发生的一切。 人死如灯灭,怨恨也都烟消云散,裴瑕不再想着回去,也放弃了对时素雪的怨恨,她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可当对方真正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那些前尘往事又一次涌上心头,那份深藏的怨恨,也随之而来。 但不同的是,此时的裴瑕已经能够坦然面对那份丑陋的恨意,她念头通达,明白自己就是打从心底不喜欢这个师妹,可也同样的,她放弃了报复的想法,就此相安无事,当作陌生人度过一生。 放下了过去的裴瑕,终于能够继续面对时素雪,她看向两人,问道:“两位师妹怎么会来京城?” 时素雪见对方没有追究往事的意思,忍不住松了口气,心底的愧疚之意也愈发浓厚起来。 双儿则被对方这一句话勾起了伤心往事,她忍不住扑在裴瑕的怀里,抽泣地说起了近日来的遭遇,包括南山仙人之事,以及后来单儿独自引开锦衣卫,音讯全无的现状。 而听着双儿师妹的话,裴瑕的脸色,则是越发地苍白起来。 计千里出门前与她说起过,朝廷近日在搜捕钦犯,叫她好生待在家中,以免遭了牵连,这几日对方不在家中,想必就是为了此事奔波。 可是裴瑕万没有想到,恒山派竟然也牵涉其中,更别提,单儿还独自去引开了锦衣卫,这无疑是十死无生。 那边,双儿断断续续地将自己的事情说完之后,抹了把泪,看向裴瑕又道:“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瑕的脸色又是白了几分,她勉强地道:“我,我有位朋友在京里,从衡山离开后,我就跟着他回了京城。” “原来是这样,”双儿并未觉察不对,她继而向裴瑕请求道:“师姐,这些日子官兵都在搜捕我们,单儿姐姐说不可往西回门派,所以我们只能在直隶躲藏,师姐,能不能让我们在你这住些日子?” “......”裴瑕深吸一口气,目光微沉,没有立刻回答。 换作往日,莫说住上一段时日,只要师妹开口,裴瑕陪着对方一道杀出去都是没有二话,但如今不同,这地方可不是什么安全的避风港,而是锦衣卫总旗计千里的家,真真正正的龙潭虎穴。 让双儿她们住下,那就是自投罗网! 另一方面,若是让裴瑕偷摸将两人藏下,固然有可能因为灯下黑蒙混过去,但倘若有个万一,岂不是白白坑害了计千里。 计千里于她有救命的恩情,两人之间也生了情愫,就差一纸书文他们便要成为相守一生的人,这时候让裴瑕这么做......她下不去手。 所以,思来想去,互相当作没见过是最好的。 裴瑕狠下心,对两人说道:“实在对不住,我那位朋友是京城人士,家中也有人在朝廷为官,此事牵连甚广,若收留二位师妹......恐怕于他有害,抱歉。” “师姐......”双儿呆呆地看着裴瑕,眼底忍不住流露出一抹遭到背叛的悲伤,年纪尚小的她不懂那么多是非,她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当初与大家亲如姐妹的裴师姐,会说出这样冷漠的话来。 但时素雪却松了口气,她自以为这才是合理的,这说明对方还在记恨着自己,所以才不愿意出手相助。 于是她上前来对裴瑕说道:“裴师姐的苦衷,师妹明白,就此别过,双儿,我们走。” 说罢,时素雪拉起双儿就要走,裴瑕轻叹一口气,拿出一些银两与她们,交代道:“我没有什么能够做的,这些盘缠你们收好,近来京里虽宽松许多,但外头各处关隘检查仍然十分严苛,最好不要轻易离开直隶,更不要回头往恒山方向去。” 时素雪郑重地拒绝了裴瑕递过来的银两,说道:“多谢师姐告知,此事师妹牢记于心。” 见对方不肯收,裴瑕也没有勉强,两人再没有什么话可说了,裴瑕送她们出了门,看着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街道之上。 就在二人脚前离开之后,计千里脚后就回到了家,裴瑕心头暗道一声好险,然后若无其事地和对方说起了话。 计千里见桌上摆着几个茶杯,便好奇道:“刚刚有客人?” 裴瑕顿了顿,笑道:“哦,是北城帕子铺的王婶,托我做些绣活。” 计千里关切地对她说道:“若是觉得劳累,推了便好,我的俸禄也足够我们二人生活了,你不必这样辛苦自己。” 裴瑕心中一暖,摇了摇头道:“左右我在家中待着也无事,就当打发时间了,得亏小时候学过一些,虽多年不练,手法生疏了些,但也不至于说辛苦。” 计千里看着她,眼中情意更深,两人虽还未走完最后一步,但平日相处,已与普通夫妻无异,他投身锦衣卫,半生刀头舔血,如今终于有机会享受爱情亲情,自是无比珍惜。 感受到对方那不加掩饰的目光,裴瑕也是脸颊微红,二人相对而坐,虽是无言,但个中甜蜜,自在不言之中。 与屋中的情意绵绵不同,屋外去了又返的双儿,透过院子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只觉得心头一片冰凉,师姐怎么会和那个锦衣卫的大恶人在一起?! 第四百八十六章 庙小风大 在双儿弄出动静来之前,时素雪将她拉走了,带着失魂落魄的师妹一路向外,直到出了城,才将对方放开。 双儿不敢相信地说道:“素雪师姐,你为什么要拦着我,裴师姐是那个锦衣卫在一起,你没看见吗!” 其实不必师妹开口质问,时素雪自己此刻的心中,也是一片惊涛骇浪,她也想不通,为何裴瑕会与那个追杀他们的锦衣卫在一起。 “师姐,你说,会不会是......” 双儿有些纠结地开口,但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她像是在替对方找补似的说道:“一定不是的,裴师姐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其实脑袋里能够冒出这样的想法,就足以说明,她对于裴瑕也并非百分百的信任,人是感性动物,亲眼见到的东西,总是更容易让自己相信。 时素雪也不知道该如何与对方她说,毕竟她自己也是满心的疑惑,师姐妹两人相视无言,便在此时,邓万水出现了。 他小心翼翼地躲在道路旁的灌木丛后,朝着两人招了招手:“这边。” 三人汇合后,双儿问道:“邓公子,你终于回来了,你这两日去哪了?” “我,我去附近打探消息,找到一家寺庙,或许可以供我们躲藏几日。”邓万水眼神闪烁,似乎在隐瞒什么。 双儿并无起疑,听到有地方可以让她们暂避风头,便觉着稍稍安心:“劳烦公子了。” 时素雪则略感到有些不对劲,她敏锐地注意到了邓万水身上隐隐带着几分血腥气,同时他的鞋尖上,也沾染了些微的血迹。 邓公子杀人了?发觉此事时素雪心头微微惊讶,她不住地开始猜测,对方是不是遇上了官兵,恶战过一场。 思及此,她暗自左右瞧了瞧,见并无异常,这才忙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快些去邓公子寻到的那个寺庙里吧。” 几人往郊外去,赶了约二十里路,拐小道又走了一炷香的路程,这才见到一座不起眼的山庙,老旧的牌匾上书着“金水寺”三个字。 “金水寺?”时素雪看着那牌匾,奇怪地道:“我只听说京城里有一座金明寺,远近闻名,香火鼎盛,竟不知还有一座金水寺。” “或许两家寺庙,有什么渊源?”双儿猜测道。 “可能吧,”邓万水心不在焉地道,他先一步走进寺庙,对身后两女说道:“我们还是快些去问问,能不能让我借住几日。” “也好。”时素雪和双儿颔首,三人一道进入了这座小寺庙。 小庙白日里只有三三两两的香客,看起来十分冷清,几人进去以后,正面看见的就是香案和供台,除了一个老和尚在边上诵经敲木鱼,就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小沙弥在接待香客。 “见过几位施主。” 时素雪正打量着这座小庙,那穿着灰色粗布僧衣的小沙弥就上前来,向几人致礼:“几位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这小庙里平时来往的香客虽少,但这负责迎客的小沙弥,早已经养成了一双识人的慧眼,他一眼就看出这几人并非普通香客。 金水寺地处偏僻,名气不大,来上香的一般都是周边村子的人,且基本都是上了年纪的,那一个个小和尚基本都认得。 今日忽然见到这三个生面孔,他心头起疑,担心对方来者不善,在师傅的暗示下,便先行来询问一二。 时素雪上前回了一礼,彬彬有礼地道:“这位小师傅,我们是闯荡江湖的游侠儿,途经此地,不知可否在贵寺借宿几日?” 双儿跟着说道:“小师傅放心,我们懂规矩,不会给贵寺添麻烦的。” “这......”小沙弥有些犹豫,他为难地说道:“此事小僧做不了主,还请容小僧去问过住持。” “小师傅请。”时素雪说道。 小和尚竖起单掌执礼,然后回身去与老住持说明了这三人的来意,不紧不慢地敲着木鱼的老和尚抬头看了一眼这边,时素雪等人都是点头致意。 “师傅,我们可要让他们住下?”小和尚问道。 “容为师前去问问。”老住持老神在在地走了过去,此刻寺中的其他香客已经拜罢离去,只有这三个年轻人还在。 “诸位施主,”老住持上前来问道:“听闻几位是外来的游侠,不知可否容老衲多嘴一问,诸位来京城,所为何事?” “我等走南闯北,只为游历天下,来京城也没有目的,便是兴趣使然。”时素雪笑着说道,一副豁达开朗的口气。 “原来如此,”老住持含笑点头,旋即又语含忧愁地道:“近来多事,京中出了大案,多有江湖侠客前来与朝廷较劲,最后都白白送了命,几位若是为那道人而来的,就请回吧,老衲这小庙,经不起如此风浪。” 邓万水一听此话,忍不住道:“好你个和尚,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你竟如此胆小怕事,还向着锦衣卫说话,到底是何居心!” “邓公子!不可对大师无礼。”时素雪赶紧拦着他。 那边,一听这邓万水的慷慨激昂,老住持就是心头一咯噔,这些人该不会真是打着“行侠仗义”的主意来京城的吧? 越想越慌,老住持念一句阿弥陀佛,忙说道:“诸位还请回吧,鄙寺简陋,恐怕难以容几位住下,还请见谅。” “可恶,说什么简陋,你这和尚分明就是怕了!”邓万水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拔出剑来,怒道:“今日本公子话放在这里,你让不让的,我们是住定了!” “邓公子不可!”时素雪惊呼,但邓万水的剑已经架在老住持脖子上了,吓得对方直发抖。 “施,施主切莫生气,是老衲失言,是老衲失言了,”老住持汗流满面,瞅了一眼那剑上残留的血迹,紧张不已地道:“几位快请进,老衲这就替让人你们收拾厢房。” “哼。” 邓万水收了剑,老住持腿都软了,叫上小沙弥,三步并作两步收拾房间去了。 留下几人神色各异,时素雪哭笑不得地道:“邓公子怎可如此对待这出家之人,若他不肯,我们离去就是,怎能以刀剑胁迫。” 邓万水不以为然地说道:“那和尚摆明了胆小怕事,如今江湖人人都为道长遭遇感到痛心,偏他还帮着朝廷说话,竟还是出家人,实在可恨。” 时素雪眉头一皱,说道:“邓公子此言差矣,大师所言也并非有错,他作为一寺住持,总要为这间寺庙考虑,况且他与道长素不相识,置身事外也是人之常情。” “时姑娘未免太心善了,这老和尚一看就是自私自利,如今大家都在为了南山道长一事烦心,他怎可独善其身。”邓万水说着此话,眼底还隐有几分怒意。 时素雪听着,眉头蹙得更深了些,她们出手帮助南山仙人,是出于侠心,此乃大义大善之举,但若是以此为由,去胁迫他人,这与为恶又有何区别? 第四百八十七章 草蛇灰线 月黑风高,小庙里阴风阵阵,老旧的门窗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邓万水坐在飘忽不定的烛火前,两眼出神。 吱呀——身后的门被缓缓推开,邓万水一个激灵,哆嗦地拔出剑来:“是谁?!” “施,施主!是小僧!住持让我给几位送来斋饭。”小和尚被对方的反应吓了一大跳,他险些将手里端着的斋饭给摔了。 好在时素雪及时上前来接过饭菜:“多谢小师傅了。” 小和尚连道不敢,行了个礼立刻逃命似的离去了,时素雪轻叹一声,将饭菜放在桌上,看向邓万水说道:“邓公子不必如此紧张,官兵都在朝着西边搜寻,我们此刻很安全。” “我知道......”邓万水极力想要表现得平静一些,但就连双儿都看得出,他是在故作镇静。 金水寺的住持显然是早上的时候被吓到了,这会也不敢怠慢,不但给几人准备好了房间,还供上了斋饭。 “阿弥陀佛。” 老住持一个人在房中念着佛经,敲着木鱼,小和尚轻手轻脚地进来:“师父,斋饭已经送过去了。” 闻言,老住持停下手中动作,点了点头问道:“好,那些人可有为难你?” “......没有,”小和尚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位公子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那两位姑娘确实明白事理的。” “阿弥陀佛,”老和尚又念了一遍佛偈,不无担忧地道:“但愿他们不要生事,咱们这小庙,是真的经不起风浪啊。” 一大一小师徒俩正长吁短叹着,屋外传来了人声:“灵元师傅可在?” 听得这陌生女子的呼唤,小和尚一愣:“师父,有人找你。” 老住持也是一头雾水,他出了门,见隔壁的两位姑娘也一同出来了,听那时素雪说道:“我听见有人在院中呼唤,出来看看。” 实则是一点风吹草动就让邓万水惊恐万分,为了安抚对方,时素雪和双儿才不得已出来看看情况。 “阿弥陀佛,搅扰各位施主了。” 老住持对两人一礼,然后到了外院,见到了来者,也是一位姑娘,他不由得好奇道:“这位施主,不知所来为何?” 而时素雪和双儿则更加吃惊,因为来的人正是她们的师姐裴瑕。 裴瑕见到两人也是惊讶的,她此行是受了帕子铺的王婶娘所托,来金水寺送几件僧衣,据王婶说,金水寺香火冷清,两位师傅过得拮据,她也曾来此地烧过香求过佛,所以想送些衣物,就当是还愿了。 白日里,裴瑕以帕子铺为借口搪塞了计千里,为保不出差错,她后来便又去了一趟铺子里,正巧遇见王婶娘托付她此事,所以她才会这时候前来。 见到两位师妹也藏身于此,她略微沉默片刻,装作与对方不相识,将手里的包裹交给住持,说道:“灵元师傅,这是北城帕子铺的王婶娘托我带来的,都是些日常穿的衣物,还请收下。” “原来是王施主所赠,老衲感激不尽。”老住持恍然,然后邀请裴瑕进寺:“施主一路辛苦,还请进来喝些茶水吧。” 裴瑕隐晦地看了一眼边上沉默不语的两位师妹,摇头拒绝了,她道:“灵元师傅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天色已晚,我不便久留,告辞了。” “阿弥陀佛,施主慢走。”老住持将裴瑕送到了寺外,看着她离去后,才转身带着包裹回了厢房。 见此情形,时素雪倒是并未觉得有什么,反倒是双儿有些难以接受,裴瑕见面不与她们说一句话,装作不是认识的样子,有些伤到她了。 “走吧,我们回去。”时素雪拉上双儿回了厢房,邓万水剑不离手,见到两人安全归来,才勉强放下心来。 众人不曾知晓的是,在当初几人曾经躲藏过的刘老三家中,此刻正哭声震天,妇人刘氏抱着丈夫的尸体泪如雨下,两个懵懂的孩子也是嚎啕大哭。 “刘氏......唉,作孽啊。”里长本想安慰两句,但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当初刘老三收留了钦犯一行人,后因锦衣卫查到此地,他为保全家人,供出了这些消息,本以为这事到此为止,谁能想到,那江湖客竟去而复返。 今天白日里,邓万水忽然冲进刘老三家中,怒骂其不分黑白,弃明投暗去做朝廷的走狗,竟然还敢出卖他们。 刘老三见他杀气腾腾,自然是磕头赔罪,说他尚有一家老小需要照顾,不得已如此,请求邓万水看在往日交情上,饶过他这一次。 但邓万水不答应,悍然拔剑将其杀害,还是当着他的妻子刘氏的面杀得,刘氏惊吓过度,昏了过去。 邓万水并未对刘氏下手,杀了刘老三之后就悄悄遁走,后意外撞见刘家两个孩子,他担心暴露,遂将两个孩子抛入一口枯井之中。 因此前刘家包庇钦犯一事,村里其他人都是绕着他们走,一时半会根本无人知晓这里发生的事情,直到有人路过那口枯井边,听到了孩童啼哭,才惊觉不对。 邓万水慌乱之下胡作非为,被他抛下井的两个孩子,有一个折了手,另一个磕破了脑袋,被村民救上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将来恐怕都会留下后遗症。 村民一开始以为是孩子贪玩,可当他们带着孩子回了刘家,才发现刘老三的尸首都凉透了,他们叫醒了刘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险些又叫她昏厥过去。 折腾了好一会,刘氏才好不容易接受了丈夫被杀,两个孩子也横遭劫难的事实,如今村民帮忙收敛了刘老三的尸身,但关于报官与否,大伙都有不同的看法。 其中一位婶子说道:“刘家的,你听我说,你男人死得惨,可你还有孩子要照看,那江湖上的人都狠心,你若是去报官,万一他再来一次,该如何啊。” 另一汉子立时反对道:“嫂子怎可如此说话,难道刘老哥就这么白死了吗!” 刘老三虽脑子不清楚,和钦犯有了干系,但终究和他们是一个村子里一块长大的,他家出了这么些惨事,大家都很难过。 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态度各不同,里长也犯了难,他对刘氏说道:“刘氏,如今这情形,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若是要报官,我与你一同去衙门说明情况,若是不报......那大伙就准备准备,先把刘老三的后事给办了。” 刘氏哭得不能自已,但还是下定了决心:“我要报官!那姓邓的丧心病狂,我就是死,也不能叫他好过!” “唉,既然刘氏你这么决定了,那就走吧。”里长点点头,让人牵来牛车,一行人准备进京报官。 当夜他们就到了地方衙门,说明清楚情况之后,县令也不敢大意,事关朝廷钦犯的大案,他不敢自专,立刻飞马呈报顺天府。 顺天府接到消息,也不敢私自行事,毕竟这里头还和锦衣卫有关联,于是这事又转到了北镇抚司。 于是,锦衣卫震怒,敢情他们沿着路往西边搜,都快摸到恒山底下了,结果这群人居然玩了一手灯下黑,藏在了京师里,甚至如此目中无人,还敢在他们眼皮底下杀人。 崔一笑立刻就怒了,当即召回所有外出的弟兄,同时照会顺天府,大举搜人。 第四百八十八章 终是暴露 此前崔一笑因为没有线索抓不到人一事烦恼,现如今有了头绪,可他不但没有高兴,反而更加恼怒了,因为从对方的行事中,他感觉到了一种被蔑视的羞辱。 “竟敢如此愚弄本官,好!好得很!” 崔一笑在衙门里发了一通脾气之后,立刻招来手下的锦衣卫,一半人马去刘家查探线索,另一半人直接去周边开始地毯式搜索,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犯抓到。 计千里此刻还在京中,他本打算明日再去西边,没想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手下的两个小旗忽然来报,让他去衙门。 他这才是知道,原来这群贼人并没有走远,和崔一笑一样,他同样也感受到了一种被愚弄的羞恼。 他立刻换上官服准备出门,却在院子里撞见了身着单衣的裴瑕,两人还不是夫妻,所以自然恪守规矩,分房就寝。 “计大哥,你这是要去衙门里?”裴瑕是被外头的动静惊醒的,她总觉得心底有些不踏实,所以才起来问问。 计千里没有多想,只是说道:“上回那几个钦犯的同党现身了,就在京畿之地,上头叫我去拿人,你安心待在家中,等我回来就是。” “计大哥!”裴瑕心头漏跳一拍,下意识地道:“我,我跟你去吧!” “这怎么可以。” 计千里一愣,好笑地道:“我是去办公,你怎么可以跟着,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裴瑕也知道这样不妥,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好了,夜深了,你回去睡吧,此事与你无关,我自会处理好。” 计千里只当她是忧心,并不在意,可走出两步之后,心头却忽然发觉了不寻常,那些贼人是恒山派弟子,而裴瑕,也是恒山派弟子。 他心中一沉,转过身来,扶着裴瑕的肩膀,轻声问道:“你方才说要与我同去,莫非,你认得那些人?” 裴瑕身子一颤,并未答话,但这种反应,已经相当于给出了回答。 计千里目光逐渐变得凝重,这真是出现了最糟糕的情况,他赶紧拉着裴瑕在院中坐下,语重心长地道:“你听我的,千万别卷进这里头去,你知道那些人犯的什么罪吗?” 裴瑕轻咬薄唇,没有回答。 计千里叹息一声,加重了些声道:“南山仙人是陛下降旨要杀头的人,那些人帮着南山仙人逃命,这叫目无法度,这是抗旨不遵,一样是要杀头的死罪!” 裴瑕单薄的身子抖了抖,抬起头来,目光里尽是挣扎和......恳求。 计千里于心不忍,但还是硬下心肠来说道:“其他任何事我都可以听得你的,唯独此事......当初恒山派弃你如敝屣,你为何还要替她们着想!” “我知道......”裴瑕哽咽地道:“我也记恨过师门,记恨过掌门厚此薄彼,但她们终究是我师妹,我看着她们长大,督促她们练功,她们叫我一声师姐,我也将她们当作亲妹妹看待......这时候,怎么能狠下心见死不救。” “你清醒一点!”计千里摇晃着她的肩膀,重重说道:“这里是京城,北镇抚司的衙门就设在这里!你想过没有,若此时你前去,不但帮不了她们,反倒会把自己搭上的!” “可我......”这道理裴瑕当然知道,可她就是无法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虽然之前嘴上说和对方再不相干,但真到对方出了事,她这心肠自然而然就软了下来。 “......好了,此事有我!” 计千里紧紧闭上眼,挣扎了少许之后,沉重地说道:“你不要乱来,好好待在家里,此事我会想办法的。” 裴瑕呆呆地看着计千里,忍不住又道:“可是,计大哥,这样岂不是会连累你。” “放心。” 计千里将她拥入怀中,温声说道:“你好生在家里待着,此事由我来想办法,你便当作将此事全权交予我来处理,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尽全力,这样,无论结果如何,你也能问心无愧。” “计大哥......”裴瑕的双手轻轻环上了他的身,将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轻声呢喃:“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好。” 两人相拥片刻,计千里就松开了手,转身出了院子,留下裴瑕在原地,默默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道上。 另一边,锦衣卫大举出击,引起的动静可不小,一夜过去,京城里再度变得风声鹤唳起来,连周遭的一些地方的百姓,都变得紧张兮兮。 这些变化,一直待在金水寺里的时素雪等人并不清楚,但每日都负责接待香客的小和尚却感觉明显。 他私下里将此事与老住持说了,师徒俩一合计,忍不住有些害怕起来。 小和尚担忧地道:“师父,您说那三个江湖游侠,会不会就是此次朝廷要抓捕的人?” 这三人的情况,与朝廷发布的贼人信息正好一致,又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当初在老住持面前,还对朝廷表现出那样的敌意,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 “阿弥陀佛,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老住持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他就是一个开寺庙收香火钱的,蹭着金明寺的热度勉强生活的日子人,哪里敢和这些事情扯上关系。 小和尚眼珠子一转,说道:“师父,依徒儿看,我们不如主动去向官府说明情形。” 老住持眼前一亮:“什么意思,你快细细说来。” 小和尚侃侃而谈:“师父您看,若我们主动请衙门的人来调查,假使那三人不是逃犯,大不了您去赔礼道歉一番,可要是这三人真是朝廷要抓的,那咱们这也算是不知者无罪,说不得朝廷还会奖赏我们举报有功。” “徒儿说得有理啊。” 听完小和尚的话,老住持决定主动去向官府坦白,反正他和那三个江湖游侠的关系已经不怎么样了,也不在乎多得罪他们一点。 于是老住持就让小和尚偷偷下山去报官了,官府得了消息,十分重视,这时候除了刘家一案之外,再无其他线索,忽然有人来报,他们都认为那三个忽然冒出来的游侠十分可疑。 这事不单是顺天府派出了差役,就连锦衣卫得到消息,也派出了一队人马,正是计千里带队。 这倒不是他未卜先知,而是有边广这层关系在,衙门里的案子和消息,他向来都是拿头一份的。 一行人飞马赶到金水寺,手下人问是否要派人据守山下各处通路,计千里目光闪烁,拒绝这项提议,所有人直奔寺庙而去。 当他带人进入金水寺之时,双儿和时素雪正在帮忙接待香客,两个小旗一眼瞅见她们,立刻厉声高喝:“贼徒果然在此!速速将她们拿下!不可叫她们再逃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 走脱一人 “是锦衣卫!” 时素雪和双儿大惊失色,仇人见面那是分外眼红,她们也谨记前辈的教诲,面对锦衣卫,单纯靠腿脚是逃不掉的,必须立足于战,才能够争取逃生的机会。 “师妹,我攻你守!” “好!” 时素雪和双儿各自拔出剑来,朝着官兵杀去,两方人马激斗在一块,寺内的桌桌椅椅都倒了大霉,全都遭殃成了碎木。 老住持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同时也暗自松了口气,这三人竟真的是逃犯,好在他及时举报,否则日后暴露出来,岂不是他也不明不白成了帮凶。 “阿弥陀佛,老衲实在不知这三位施主来历,还请大人明鉴。”老住持擦了把汗,紧张地对计千里说道,显然是急于撇清干系。 计千里淡淡地道:“你安心,既然是你密告的这三人,便有检举之功,朝廷自有明断。” “多谢大人。”老住持这才安了心,他拉着小和尚躲到一旁去,避免被波及。 这一回锦衣卫除了自己人,还带来了顺天府的官兵,人手一根水火棍耍得也是有模有样,将时素雪和双儿两人死死拖住。 计千里盯着面前的两个女子,同时一指那后边的厢房,对身后两个小旗吩咐道:“去搜搜,里面应该还有一个。” “是!” 两个小旗绕开前方的战局,一人踹门,一人翻窗,同时进入厢房之中,邓万水握着剑躲在角落里,哆嗦个不停,这会见到锦衣卫进来,不可抑制地喊叫起来。 “啊啊——不要过来!” 邓万水疯了似的挥剑乱砍,两个小旗对视一眼,一人上前拔刀斩落了对方手中剑,另一人一脚踹在他心口,把他踢到了墙上。 邓万水闷哼一声,两眼一翻白就混了过去,其中一个小旗说道:“我去搜查他们的行李,你把人带出去。” “好。”另一人点点头,拉起邓万水的腿,把他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这短短的时间里,外头的战局也快要分出了胜负,时素雪和双儿寡不敌众,还有计千里在旁冷不丁地下黑手,她们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那小旗将邓万水丢在地上之后,也加入了战局,这下子恒山派两人更是被一面倒地压制。 计千里游走在战场之中,心头一片沉重,裴瑕的话语总在他心头回荡,他盯着场中的两人,握着绣春刀的手已经满是汗水。 便在此时,眼见包围圈逐渐缩小,时素雪也感到了一阵绝望,她不管不顾使出霁霞掌法以此打开局面,那小旗趁其不备,一刀就砍在她背上,顿时血如泉涌。 “师姐!” 双儿大骇,却见时素雪口中含着血,对她喊道:“师妹,跳起来!” 双儿下意识地照做了,时素雪弃了剑,双掌拍在师妹的绣鞋之上,以掌力将其推出了包围圈,后者一举越过了金水寺的墙头,不见了踪影。 这一番作为,固然救下了双儿师妹,但也彻底断送了时素雪自己逃生的可能,那小旗趁机再出一刀,伤了她的腿,让她直接一个趔趄跌落在地。 “舍己为人,恒山派这份师门情谊,倒是感天动地得很啊。”那小旗把绣春刀架在时素雪脖子上,周围人一拥而上,将她给捆了。 计千里望了一眼双儿逃离的方向,心中一凝,对手下人道:“我去追那逃走的恒山弟子,你们守好这一个,切不可让她逃了。” 说罢,计千里就追着双儿去了,留下两个小旗负责善后,同时他们也派人回去汇报,不一会的工夫,崔一笑就到了。 “见过副千户大人。”两小旗上前行礼。 崔一笑略微一点头,看向那制住的时素雪,讥笑道:“恒山派的弟子,胆气果然不同凡响,这么明目张胆地和朝廷作对,你比你胆小鬼师父可要本事多了。” 时素雪虽已经成了阶下囚,若仍不弱气势,当即寒着脸怒道:“住口!狗官!你不配提及先师名讳!” “本官配不配,还轮不着你来说道。” 崔一笑也不屑和她争辩什么,对那两个小旗招了招手:“把她带回诏狱去,好生看押。” “卑职遵命。”两个小旗押着时素雪就回去了。 处理完时素雪之后,崔一笑才看到了那个昏死在地上的邓万水,他以眼神示意身旁的锦衣卫,后者会意,立刻叫人拿来一桶水,给对方泼醒了。 冷冰冰的水泼在身上,邓万水一个激灵就从昏迷中醒来,周围满是凶神恶煞的锦衣卫把他团团围住,他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大,大人......!” 邓万水感觉在说话的那个人仿佛不是自己一样,心里想着的狗官二字骂不出口,到嘴边就成了大人。 他本想表现得硬气一点,但奈何打颤的牙关和抖个不停的身子,早就将他的怯弱出卖得一干二净。 认清了自己原来是个胆小鬼之后,邓万水忽然感觉身上的包袱轻了许多,抛掉那一层江湖侠客的皮之后,他觉得低头求饶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大人!小的愿意弃暗投明,为朝廷效力,还请大人给个机会吧!”邓万水狗一样爬过来就磕头,滑稽卑微的样子惹得众人哄笑不已,可他却恍若未闻。 崔一笑也被他逗乐了:“哟,看来咱们锦衣卫在江湖上也挺受欢迎的嘛,这还有主动来投的。” “是的是的,小的先前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诸位大人,还请给小的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小的一定百倍回报大人!”邓万水谄媚地道。 不过可笑的是,邓万水放下了仅有的尊严求饶,换来的却是崔一笑毫不犹豫的一刀。 刀光闪过,邓万水身首异处,掉落的脑袋滚出老远,面上还残留着死前那卑微的赔笑。 崔一笑环顾四周,缓缓收刀,嗤笑道:“就这种货色,居然也能够把你们耍得团团转,你们可真给锦衣卫长脸。” 四周的锦衣卫立刻跪了一地,齐声告饶:“是卑职无能,请大人息怒。” 崔一笑负手而立,沉默片刻后,问道:“还有一个呢,人在哪里?” 手下人答道:“回禀大人,还有一人沿趁乱逃出,计总旗已经去追了。” “嗯。” 崔一笑一开始没当回事,以计千里的武功,对付区区一个不起眼的恒山弟子,简直轻而易举。 不单他是这样认为,在场的锦衣卫弟兄,每个人都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不一会后,两手空空的计千里一个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第四百九十章 公私分明 “计总旗,人犯何在?”崔一笑看了一眼计千里,眉头微皱,不解地问道。 计千里沉着一张脸,跪下请罪:“回禀大人......卑职无能,让人犯逃了。” 众人哗然,两个小旗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那个恒山弟子之前他们也交过手,水平也就那样,别说是计千里,就是让他们两个去,也能保证手到擒来,怎么可能还给对方逃了。 “你!” 崔一笑瞪着计千里,竟是被对方这番作为整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噎了半晌,他终是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计千里,你一个总旗,何至于拿不下区区一个恒山弟子,你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回大人话,一切皆是因为卑职无能所致,卑职愿受责罚。”计千里低着头,一副认打认罚的样子。 “......” 崔一笑都要被计千里整无语了,这厮是不是对他有意见,怎么每一回在他手底下做事都能够出差错。 这次崔一笑是真的被计千里惹火了,他有心狠狠教训一下对方,但又念着边广到底拜托过他要好好照看此人,一时间经办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此人才好。 “哼。” 崔一笑一甩袖转过身去,这场面就这么僵住了,大伙都默不作声,谁也不敢替计千里出头,毕竟不是谁都有他那样够硬的后台。 “哟,这是怎么了?” 就在场面僵持之时,有一骑飞马来到,众人定了定神,赶紧上前拜见:“见过应千户。” 崔一笑也是惊讶于对方的到来,同样前去见礼:“应千户怎么到这来了。” “崔贤弟不必多礼,快起来,”应无殇上前来亲切地拍了拍崔一笑的肩膀,说道:“这不是听说那姓时的姑娘抓到了,之前上头几位大人商量了一下该如何对付恒山派,我特来和你交代一下。” 说着,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计千里,奇道:“这是怎么了?方才见崔贤弟气得不行,可是底下弟兄又犯什么错了?” “这.......唉。”崔一笑叹了口气,将计千里的事情与应无殇说了。 “哦,没想到这计千里竟还有未卜先知之能,大才啊。” 应无殇似笑非笑地看着计千里说道:“计总旗怎么知道我们决定要放走其中一个恒山弟子?”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崔一笑更是忙问道:“千户大人何意,莫非上头决定要将另外一个恒山弟子放走?” “正是。” 应无殇扶着崔一笑的肩膀,将他拉到一旁解释道:“上头有令,将那时素雪缉拿即可,另外一人就放走,正好让她替我们将消息带回恒山,让整个江湖都知道,恒山派出了个天字第一号的反贼。” 崔一笑恍然道:“原来如此,大人深谋远虑,卑职佩服。” 应无殇呵呵一笑:“贤弟说笑了,都是诸位大人想的法子,我不过一个负责传话的,哪里敢担这样的夸赞。” “千户大人过谦了,”崔一笑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计千里,说道:“若是如此,那这计千里倒是恰好把事给办了,不如此次就......” “诶,贤弟且慢。” 应无殇拦了崔一笑,说道:“容老哥问你一句,你觉得这计总旗今日之事,究竟是对是错?” “这......”崔一笑犹豫了。 若是今日应无殇早来一刻,这计总旗是按照上头吩咐的行事,那自然不必说,可偏偏是在人犯已经走脱之后,应无殇才带来这消息。 所以这计千里定然是有过的,但究竟如何定其罪过,还有待商榷,若是打算放过,那大可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对方命好就是,若是不打算放过...... 崔一笑思虑半晌,还是略显迟疑地道:“虽说因他之过,让人犯走脱,但既然恰好合了上头的心意,何不就此......” “老弟啊,你怎么还不明白。” 应无殇摇首,轻叹一声:“你我都是北镇抚司的老人了,而你更是一早就在陆大人手下办事,今日你打算放过这计总旗,是否因为那边副千户的人情在其中,你老实回答我。” 崔一笑沉默少许,苦笑道:“瞒不过应大人,陆大人任千户之时,边广副千户就与我同在陆大人手下办事,边大人颇受重视,被陆大人引为亲信,既然是他有托于我......” 应无殇摇了摇头,又问道:“既然如此,你且想想,陆大人为何重视边广副千户,是因为他多年来忠心耿耿?还是因为他办事得力?” “这......”崔一笑认真思考了一会,答道:“两者皆有吧。” 应无殇颔首:“嗯,这么说倒也不算错,那你觉得,对陆大人而言,到底是能力重要,还是忠心重要?” 崔一笑苦笑:“大人,您这话该叫卑职如何回答才好。” “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便替你说了,当然是能力重要,知道为什么吗?”应无殇重重拍了拍崔一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因为在锦衣卫里,没有不忠心之人。” 崔一笑苦笑连连,他当然知道锦衣卫里所有人都对陆大人忠心耿耿,如今还活着的,全都是他们的同路人,因为有异心的人早在当年下江南之时,就被杀干净了。 “应大人今日所说,卑职都明白了,最后请容卑职大胆一问,”崔一笑深吸一口气,郑重问道:“大人如此关心计总旗之事,是否因为与边广大人有过节?” 应无殇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哈哈大笑:“贤弟果然是忠义之人,老哥在这说一句佩服,不过你也太小瞧我了——不错,我的确看不惯边广那厮软绵心肠,但此皆出自公心,我与他之间并无私怨。” “是卑职冒犯了,请大人恕罪。”崔一笑暗暗松了口气。 应无殇回头瞥了一眼计千里,认真地道:“边广行事虽太过仁慈,但好歹分得清轻重,此人却不同,他私自放走那恒山弟子,所图为何,还需要好好调查一番。” 崔一笑目光微沉道:“大人之意,那计总旗,是有意如此?” 应无殇耸了耸肩:“不然呢?天底下巧合之事十之八九都是有意为之,以他的武功能够让一个穷途末路的恒山弟子走脱,本就是无法解释之事。” “大人说的不错。”崔一笑凝重地点点头。 “锦衣卫的招牌可是很重的,如今孟大人出了事,陆大人才接过大任,咱们这些做下属的,更该尽心尽力辅佐才是,这种时候,咱们内部绝对不能出任何乱子。” 说到最后,应无殇的眼中已经泛起了浓浓杀意,他沉声道:“我不会容许锦衣卫里有人吃里扒外,这个总旗你带回去好好审问,若他真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贤弟,你回去告诉边广一声,我知道他们弟兄感情深,若他下不去手,我可以代劳。” 第四百九十一章 小家大家 江湖起风了,锦衣卫指挥使更迭,新上任的陆大人用南山仙人一案证明了,他处理事情的方式与孟渊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同样是以强硬的态度对待江湖。 南山仙人被抓捕,入诏狱仅一天后就砍了头,悬首级于城楼示众,锦衣卫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们对江湖,绝对不会有半分的妥协。 在鲜血淋漓的头颅面前,有人哀痛,有人怒骂,更多的人则是恐惧,锦衣卫的手段愈发酷烈了,甚至比之以往更加不近人情。 但比起死去的南山仙人,如今的江湖,更关注另外一件事,恒山派受青城派所托,派出弟子协助南山仙人逃脱,可结果却失败了。 不仅是失败了,恒山派的弟子还被锦衣卫抓住,如今北镇抚司的数位千户,都在摩拳擦掌,打算一上恒山好好问个究竟。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暗地里帮着南山仙人对抗朝廷旨意的江湖人不在少数,但这些人要么死于非命,要么就是无名小卒,或许有几个来头大些的,但人家做的隐秘,没有让锦衣卫抓住把柄。 江湖讲道义,朝廷也要排章程,束缚所有人的这一名为“规矩”的枷锁,不单是舞台上各展身手的手段,也是底线。 正是这规矩框住了锦衣卫,使得他们无法肆无忌惮地大开杀戒,但也正是这些规矩束缚住了无数江湖侠客,让他们知道锦衣卫也不能为所欲为,明白这规矩是保护他们的一面盾牌,故而心中所有畏惧,行事有所收敛,不至于狗急跳墙,天下大乱。 如今恒山派内门弟子时素雪被锦衣卫抓住,证据确凿,逃回恒山的外门弟子双儿交代了一切。 那些同在恒山,为了救援南山仙人而从各地而来的江湖客都在场,如今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江湖。 锦衣卫在江湖和朝廷之间画了一条线,这条线就是规矩和底线,在这条线之后,江湖人不管怎么闹腾,他们都当看不见,可一旦越过这条线,立刻就会招来灭顶之灾。 既然大家都是按照游戏规则来玩,那恒山派输了,那是技不如人,自然无话可说。 毕竟帮着朝廷钦犯逃命,这在江湖上是侠义之举,该被大大地宣传,各种话本故事里,这些大侠客都是踩着朝廷的脸面成名的。 但是吧,这种事情放在江湖人人喝彩,可以被叫做侠义,但放在朝廷,那就是妥妥的抗旨不遵,要诛灭九族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些大侠客的故事,要么是话本杜撰,要么是前朝往事,因为在实际操作中,敢踩朝廷的脸面成名的大侠,名气越大死得也就越快。 往往是那些做事不留名的家伙才能够活得长久,比如前丐帮帮主梁奔浪,四处行侠仗义的他,早已经不知道做下过多少大事,但偏偏他手脚干净,且从不留名,让朝廷一点把柄都抓不到。 所以世人都称赞梁奔浪是大侠,但真要叫人来仔细说说他的功绩,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这才是真正大侠的行事手段。 说回恒山派,这一次她们出手帮助南山仙人露了马脚,如今大难临头,恒山派之中也冒出了两种不同的声音。 一方主张救人,时素雪和她们同为恒山派弟子,又是前掌门人的关门弟子,无论如何都要救,况且对方还是因为义举才落难,这就更要救了。 另一方则觉得,恒山派不比从前,时九宁死得突然,她们门内青黄不接,老一辈几个师叔全力施为才勉强撑起山门,新一代弟子都还十分稚嫩,正是紧要之时,怎么为区区一弟子将整个师门置于危难之中。 如今的恒山大殿之上,分作两派的弟子,已经吵翻天了。 “诸位,不论怎么讲,素雪都是我们恒山派弟子,如今她落入锦衣卫手里,作为同门之人居然见死不救,这叫江湖同道如何看我们?” 说话之人道号明玉,乃是和前掌门时九宁同辈的弟子,如今正与其他几位师姐妹一起掌管恒山派,她也是主张救人的一派。 “明玉师姐,你我皆知,掌门人去得突然,泰山派又虎视眈眈,如今的恒山派正是风雨飘摇之际,倘若我们再与锦衣卫交恶,难道真的看着这恒山百年基业,毁于我们这一代吗?” 出言反驳的人叫做余芳,和明玉同辈,是她师妹,她与大多数人都主张不可擅自救人,否则必然会陷师门于水火之中。 余芳的话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另一人也劝说道:“明玉师姐,我们不可慕虚名而处实祸啊。” 明玉板着脸怒道:“师妹此言大谬!什么虚名实祸!难不成要叫我们眼睁睁看着九宁师姐留下的弟子去死吗?” “师姐,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人羞愧地退到了后方。 “师姐,听我一言。” 余芳叹息一声,说道:“素雪是我们一块看着长大的,难道你以为是我狠心所以才叫她白白送命?若此次面对的是魔道之人,哪怕是玄天教,我都会坚定一战,可那是锦衣卫啊,师姐,你明白吗?” 所有人都知道锦衣卫不会对江湖门派姑息,时素雪落在他们手上,她们不救或许死一个人足矣,可若是出手救了,那便是满门遭难。 非常之时,师门情谊不能成为左右决策的道德枷锁,她们要护的不是一个两个弟子,而是师门的百年传承。 明玉失望地看着面前这些同门,她深吸一口气,提上手中剑,转身就走,余芳目光一凝,立刻让众人上前去阻拦。 “让开,你们不去,我自去便是,保证不会叫你们担上干系就是。”明玉痛心的目光扫过,众人纷纷羞愧地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明玉师姐,你糊涂啊,你以为锦衣卫为何一定要抓素雪,却将双儿放走了,你若是出手,情况会比起素雪更糟糕,锦衣卫给我们安的罪名,又会再多一条,到时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余芳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师姐,师门是我们的家,我们要保护这个家,纵使要牺牲一两个弟子的性命,那是为了所有人好,是为了这个家好。” 明玉深深一叹,沉重的目光落在余芳身上,她幽幽地道:“师妹,你既然说这师门是我们的家,那你可知道,自古以来,家的作用便是用来保护你口中那可以随意牺牲的弟子,你本末倒置了啊。” “......” 余芳目光闪烁,却仍然不肯退让,两人沉默地对峙着,此时,门外一小弟子急匆匆来报—— “余师叔!明玉师叔!锦衣卫送了封信来!” 第四百九十二章 醉翁之意 锦衣卫的来信让双方一触即发的争斗暂时停歇了,小弟子将信件呈上,余芳和明玉一同看了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先是声明了锦衣卫抓到了恒山派弟子时素雪,验明正身确是其人无误,然后就明明白白地将问题抛回给了恒山派。 是的,锦衣卫在信中一没有威胁,二没有威逼,绝口不提条件,就是单纯将处置的问题交还给了恒山派自己,意思翻译过来就是,这件事你们看着办。 余芳眼中精光一闪,立刻说道:“锦衣卫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必须和素雪撇清干系,此次救援南山仙人一事都是她擅自做主,与我恒山绝无半点关系。” “余芳!你简直无耻!” 明玉一把抢过那信,掷地有声地道:“这么明显的阴谋你难道看不出来吗!素雪为什么去救人,天下皆知,你如今再否认,除了丢脸,可还有别的哪怕半分用处?!” 余芳也是恼了,她冷声道:“那你说如何!难道要置锦衣卫的责问于不顾吗?别忘了,素雪被他们擒住了,这便是握住了我恒山的把柄,若不按照他们的意思行事,你不怕大祸真的临头?” “大祸临头又有何惧,我辈当以侠义为重,宁可断头也绝不屈膝苟活,况且锦衣卫素无信义,你相信他们的鬼话!将来他们若是反悔你又能如何?” 明玉一句话说得振聋发聩,不少人都低头陷入了沉思,不过余芳还是固执己见,她道:“师父当年将恒山派交给我们师姐妹,如今九宁师姐已经不在了,我更该守好恒山派。” 明玉长叹一声:“师妹啊——恒山派并非这区区一隅山峰,也不是这座大殿,你若屈从锦衣卫淫威,这些外物百年之后不过与黄土一般,但!倘若我等此番下山救人,即便最后尽皆慷慨就义,恒山二字也会刻在人们心中,千百年后仍有人会记得我恒山派的侠与义。” 余芳毫不客气地嘲笑道:“千百年后?呵呵,师姐莫非当真是得道超脱了世俗?你我皆是凡人,命数不过百年,活着才有希望,倘若我等死去,只怕十年之后,江湖上就连恒山派存在过的痕迹都会被彻底抹去。” 两人谁也不肯相让,师门内不乏敏锐之人,她们看在眼里,着急在心里,再这样争执下去,只怕恒山派的分裂就在眼前了。 ...... 就在恒山派为时素雪一事争执不休的时候,京中锦衣卫也对此事有不同看法。 堂上,崔一笑双手交叉环抱胸前,颇有些疑惑地道:“虽说发一封信于我们而言不过尔尔,只是我担心恒山那些人,真的会相信我们所说的?” 应无殇呵呵一笑:“崔副千户不必担心,这快要淹死的人,任何一点希望都能够让她趋之若鹜,恒山这么一艘大船,不可能全是悍不畏死的大侠吧?” “这倒是,若确有生路可循,怕是没有几人愿意以死明志。”崔一笑点点头,似乎有所明悟。 “真是讽刺啊。” 上座的陆寒江将指甲刀放下,对着修好的指甲吹了口气,悠悠地道:“江湖人人皆知锦衣卫不可信,但偏偏每一回他们都愿意用身家性命去赌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应无殇起身赞道:“多亏大人运筹帷幄,这一封信,怕是可以让恒山好好头疼一番了。” 这时,边广从外头进来,抱拳道:“大人,人手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事?” “倒是不着急上门,先等等吧,我在恒山派也没有熟人,倒还真猜不到她们会如何行事。” 陆寒江靠在桌子上,一手托着腮,一手翻看着各地送来的书文,慢吞吞地道:“不过可以提前做些准备,若是恒山大举前来救人,那自然最好,我们可以顺手把她们收拾掉......应千户以为她们会如何行事?” 应无殇想了想,道:“只怕不会,恒山派行事向来以稳重著称,纵然时九宁死得早,但门中弟子大多应该会为大局计,选择求稳,放弃那姑娘。” 陆寒江点点头:“若是如此,那便不需要我们动手,这人呐,一旦退让了第一次,再退让第二次就会容易许多了。” 一旁的边广目光出言问道:“大人的意思,莫非是想要趁机卖恒山一个人情?” “人情,那倒不是,”陆寒江摇摇头,笑道:“我锦衣卫愿意卖人情,也要看人家敢不敢收,太麻烦了,不如直接一些。” 陆寒江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块牌子,抛给了边广,牌子由铜材铸造,上刻北镇抚司四个大字,与通常锦衣卫使用的令牌相似,但却小了一大圈,做工也粗糙了不少。 边广不解地道:“大人,这是?” 陆寒江又挥挥手,身旁一锦衣卫又捧来了一面旗帜,上边同样有着北镇抚司的字样,他指着那面旗帜说道:“若恒山派此次不来,那就派人将这旗帜送去,让她们挂在山门之前。” 应无殇眼前一亮:“大人,这是要收服恒山派?” “诶,应千户不可这样讲,我锦衣卫收服江湖门派算是什么说法,这太霸道了,显得我们好像有心称霸武林似的,多捞啊。” 陆寒江咳嗽一声,正色道:“我们这是给愿意归附朝廷教化的识时务者以保护,江湖险恶,恒山虽是江湖门派,但也是我朝治下之民,我们这些当差的去保护她们,天经地义不是吗?” “大人所言极是。”几人齐声说道。 陆寒江摸着下巴道:“对了,要是恒山派真的怂了,那时素雪再关着就不合适了。” 边广沉吟片刻,说道:“不如到时候卑职先将她偷偷放了。” “不必,偷偷放了算怎么回事,我们锦衣卫做都做了,还怕人背后嚼舌头不成,就是借他们几个胆子,莫非还有谁真敢议论。” 陆寒江摆了摆手,说道:“若是恒山服软,我们就把时素雪送去泰山,郝半生那个废物,给他机会都不中用,这么久了,五岳并派一点进展都没有,这回我们给他搭把手。” 此番话说得,下边几人面面相觑,应无殇好一会才把思绪捋顺,他试探着问道:“大人之意,是想借此事,让泰山出面打压恒山?”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恒山派都投靠锦衣卫了,活该遭江湖唾弃,比起敌人,我想他们应该更恨叛徒。” 陆寒江抚掌道:“泰山派既能够借此机会扬名,又能够推进五岳并派一事,两全其美嘛,相信郝半生一定会乐意去做。” “可是,若泰山真的动手了,那岂不是连同我们一块都跟着丢脸,毕竟恒山派才刚刚投靠我们......”边广有些为难地道。 “那我们正好可以借机向泰山派发难,”应无殇说着,忽然一怔,旋即恍然道:“莫非大人一开始想要对付的就是泰山派?” 陆寒江耸了耸肩,说道:“算是吧,我最开始想着,若她们愿意妥协,那就是顺势替那位时姑娘拿到掌门之位的,然后以恒山的名义去对付泰山,可谁知道郝半生做事那么磨蹭......罢了,反过来也一样,总之能够让她们自相残杀就成,刚好还替我们省了人手。” 让五岳陷入无止境的内耗之中,是锦衣卫一贯针对政策,恒山派大猫小猫就那么几只有什么搞头,江湖上的大门派已经够多了,泰山若是并派成功,又是一个麻烦。 第四百九十三章 如何处置 恒山派内部的争斗,过程如何终究不为人知,毕竟当双儿带着噩耗回到门派之时,那些听到风声的江湖客已经一哄而散了。 谁也不是蠢的,行侠仗义大伙亲如一家,官兵上门你我各自安好,趋利避害从来都是人之常情,毕竟真有心救人的,这时候已经被锦衣卫砍了,这群待在恒山等消息的是什么德行,一目了然。 恒山派内斗的过错虽无人知晓,但结果是有目共睹的,在锦衣卫的信送到后的第二天,明玉道长带着屈指可数的八位弟子离山,往北方去了。 锦衣卫的探子将看到的情况回报给了衙门,几个千户集碰个头一合计,看来这是投降派占了上风。 虽然锦衣卫没有在恒山内部设下暗子,但这些恒山派高手的底细,他们也都略知一二。 余芳和明玉都是与时九宁同辈的弟子,她们如今分管着恒山的绝大多数事务,前者稳重,后者激进。 既然明玉选择离开,那么双方争斗的结果就很明显了,是余芳胜了,这样一来,锦衣卫就可以按照计划实施接下来的计划了。 “既然恒山派如此识趣,那本官就亲自走一趟,将大人的好意送给她们。” 应无殇让人将铜牌和旗帜收好,准备带着人上一趟恒山,临走前,他碰见了边广和崔一笑一同来送行。 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应无殇问道:“二位,前些日子扣下的那位计总旗,审问得如何了?” 边广闻言默然,崔一笑同样摇首叹息:“应大人不必担心,是咱们多虑,计千里并无不臣之心,只是他太过肆意妄为,行事无忌,才让那恒山弟子走脱,此事下官已经审明。” “既然是崔贤弟审出的结果,那我自然是信服的。” 应无殇微微颔首,又道:“罢了,他若并无二心,那此事便当作失职处理吧。” “是。” 两人目送应无殇带着人手离去,然后相视一叹,一道去了监牢探望计千里。 锦衣卫衙门设有监牢和诏狱两处关押人犯的地方,计千里这几日都被收押在普通的监牢之中,这也算是边广对他的优待了。 其实原本北镇抚司下是只有一个诏狱,但因为陆寒江升任千户之后就接管了这地方,自那以后,诏狱的变化堪称天翻地覆,不但关在里面的犯人一个个都疯了,甚至连看管的守卫,也差不多都被同化成了另一种层次的疯子。 后来已经发展到了身为锦衣卫的自己人都看不下去了,诏狱里风景秀丽鸟语花香,还有茶水书墨,整一个高雅之堂,可偏偏每个进去看过的人,出来后被吓得连着几个晚上做噩梦。 自那以后,在众多弟兄的联名请愿下,时任镇抚吴启明无奈在诏狱之外再设一处监牢,用以收押普通的犯人。 边广也知道诏狱是个什么鬼地方,自然不会把计千里往里头送,毕竟早在应无殇发难的时候,他就差不多猜到对方为什么犯蠢了。 被放走的人是恒山弟子双儿,计千里鬼迷心窍救了的那个江湖女子裴瑕,也是恒山弟子。 边广一下就将两者联系起来,当初崔一笑审问对方的时候,他也在侧,他只开口担保了一句不会牵连旁人,计千里就什么都说了。 这会,几人又在牢房内外见面,计千里一身囚服略显狼狈,但精神看着还不至于颓废,见到两位副千户前来,他还恭敬地起身行礼。 边广目光复杂地看着计千里,说道:“计总旗,关于此次失职之处分,我等决议,将你降职为小旗,至于其他,过会我等商议之后,自会通知你。” “谢大人开恩。”计千里如蒙大赦,感激地说道。 “不过,我还有一言——” 边广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地说道:“这里没有外人,你我自家兄弟,我且直言,你除了降职之外,还有第二条路可走,那便是离开锦衣卫。” “边副千户?这?”崔一笑愣住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边广对着崔一笑摇摇头,止住了对方的话头,然后对计千里语重心长地说了句:“老计,你这样的人,就不适合待在锦衣卫里,唉......” 叹息过后,边广又略带欣慰地笑道:“不过你虽然脑子糊涂,但运道确实不错,你救回的那姑娘虽然出身江湖,但却是个好的,这些日子,她日日都在衙门外守着......回去之后,好好和她一块过日子吧。” 计千里呆呆地愣在原地,好半晌后,他眼眶泛红,深深下拜:“多谢......” 见其去意已决,边广摇摇头,说道:“流程要走几个天,你安生些在这里待着吧。” 说罢,边广便和崔一笑离开了监牢,出了门,崔一笑就忍不住道:“大人,你如此做法实在不合规矩,功有赏罪有罚,哪里有将人送走的道理。” “老计是个好人,心太软,把他留在锦衣卫里就是害了他,”边广不住地叹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不好意思再替他谋求什么职务了,倒是让崔兄白白浪费些人情。” “边兄说的哪里话,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只是我担心,你若就这么把人放了,只怕应千户那边,不好交代。”崔一笑有些担忧地说道。 “此事由我来替他作保,想必如此,应千户也是无话可说。”边广说道。 崔一笑叹道:“边兄,如此仗义,令人佩服。” “毕竟是兄弟,”边广的语气里略感几分怀念的味道,他道:“当年我与老计,老姜还有好几位弟兄是一道入的锦衣卫,这么多年过去了,其他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们仨。” 前尘往事让人心伤,崔一笑顿了顿,没有说话,边广看向他,笑道:“说来,此次还要多谢崔兄,若不是你,只怕老计此次免不了要在诏狱里走一遭了。” 崔一笑连忙道:“边兄言重了,我也是按规矩行事,计总旗罪不至此,既然他都交代清楚,自然没必要送诏狱,毕竟也是共事过的弟兄,怎么好见他进那样的地方。” “不管如何说,这次多亏了你。” 两人正说着,忽然有一小旗官来禀告:“见过两位副千户大人,探子回报,原本北上的恒山派明玉等人,忽然转道京城。” “哦?” 边广和崔一笑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不解,恒山派既然是稳妥派的余芳占了上风,怎么又会让明玉来京城,莫非其中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边兄,虽然这群人若敢来劫狱肯定必死无疑,但终究会让我们面子上不好看,依我说,不如早做准备。”崔一笑说着,做了一个杀人的手势。 边广亦是点头表示认同:“说得不错,你我这就去布置人手,只要她敢起这方面的心思,定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第四百九十四章 得偿所愿 明玉突然改道京师,虽然让锦衣卫觉得意外,但也谈不上什么威胁,毕竟就这么几号人,来了就是个死。 不过事实上,这是崔一笑和边广想多了,在恒山派的争斗中,余芳既然胜了,那自然会做好善后的工作,若是让明玉去锦衣卫闹一闹,她就是把姿态放得再低也是无用。 所以明玉此来,并非为了去锦衣卫抢人,她对恒山派失望,所以才选择出走,但这也不代表她就会背后捅刀子,她并非如此下作之人。 此番前来京师,是因为恒山派之中选择跟着明玉离开的八人之中,有一弟子名为双儿。 作为此次唯一一个从锦衣卫手下逃生的人,双儿选择回到这噩梦一样的地方,是因为她心中那埋藏已久的疑惑。 几人远远避开了锦衣卫的衙门,直奔京中城南的一座小院,不经通报,她们就闯入了其中,可惜家中并无人在。 院子里就三间小屋,几人分开查看了一番,并未发现有人居住其中,遂又回到院中集合。 “明玉师姐,没有人。” “明玉师叔,我们这也没有发现人。” 几人各自对视了一眼,最后将目光转到了沉默不语的双儿身上,听她笃定地道:“那日我的确见裴师姐住在这里,还和,还和那个锦衣卫关系亲密......” 双儿此刻的心情复杂,她并非有意将裴瑕的事情说出来,但她在京师里遭遇的事情实在有许多不合理之处,叫她无论如何都无法不怀疑。 首先就是裴瑕和那个追杀她们的锦衣卫关系亲密,其次就是单儿用性命引开了锦衣卫,使得她们能够藏身金水寺,可明明来时还无事,偏生遇见一次裴师姐后,锦衣卫就冲上门来搜查了。 双儿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但这些证据似乎都在表明,就是裴瑕泄露了她们的踪迹,从后续来追捕她们的锦衣卫还是那个人这一点来看,这番推论十分可信。 双儿有些难过,也有些委屈,甚至心底还有着隐隐的埋怨,毕竟单儿姐姐至今未有消息,她就是再蠢,也明白单儿姐姐定是遭了毒手。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让双儿对裴瑕不可抑制地产生了怨恨的情绪,回到门派之时,关于裴瑕之事她的确是下意识地说漏了嘴,但此番师门前辈过来问责,她心里也觉得理所当然。 恒山派众人等了没一会,裴瑕就回来了,但她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身旁还跟着两个锦衣卫,正是计千里手下的那两个小旗。 双儿见了大惊失色,立刻就躲到了众长辈的身后,对面走来的裴瑕一行有说有笑的,看得明玉等人是怒不可遏。 “此次多谢两位了,计大哥能够无事,真是太好了。”裴瑕感激地对两人说道。 两个小旗手里提着食盒礼物,其中一人答话道:“嫂子快别这样说,我们这些做小的能够帮什么忙,都是计大哥吉人自有天相。” 另一人也帮腔道:“说的是,嫂子,上头有消息了,计大哥不日就会被放出来,虽说今后不在一块当差了,但计大哥的情义咱们兄弟都记着呢,以后若有什么事情,尽可来寻我们帮忙。” 这两个小旗倒是真的敬重裴瑕,自计千里入狱以来,这姑娘每日都会来送饭看望,虽然因为规矩不能放人进去,但对方这份态度,兄弟们都看在眼里。 原本,不少人都觉着计千里找了个江湖上的女子,显得有些草率了,毕竟大伙都是在锦衣卫当差的,打过的杀过的江湖人不计其数,真的很难对他们有什么好感。 但裴瑕这一日日地来,便是再有意见的人,也会对她改观,重情重义的人自然会受到尊敬,单凭她对计千里的这份心意,就足够让这些人真心诚意喊一声嫂子了。 “谢谢。” 裴瑕对两人轻轻一福,到了家门口,她从两个小旗手里接过了东西,见其中一人面露好奇之色,朝着家中院子张望。 那小旗问道:“嫂子,你家中似乎来了客人。” 裴瑕也是一愣,旋即转过身去,见到了明玉等师长,顿时面色变得苍白起来,手里的食盒险些掉在地上。 另一小旗看出了不对,皱眉问道:“嫂子,她们是......?” “嗯......她们,她们是我的娘家人。”裴瑕努力让自己如波涛般起伏的心境平复下来,尽量保持镇静地说道。 “哦,原来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搅了,告辞。”两个小旗一听是别人的家事,就不再多留,道了声别就离去了。 直到两个小旗走远之后,裴瑕的手忍不住一抖,礼物和食盒都摔落在地,她屏声息气走进院中,下拜行礼:“弟子,见过诸位师叔。” 明玉还未开开口,她身旁另一位素冠的女子就横眉怒道:“裴瑕!你好大的胆子!恒山派的门规都被你忘干净了是吗!起初双儿说你与锦衣卫不清不楚的,我还有些不信!现在你怎么解释!” “回师叔的话,弟子......有错,弟子愿受责罚。”裴瑕低着头,没有反抗。 明玉制止了众人的指责,冷冰冰注视着裴瑕质问道:“裴瑕,你老实回话,此次素雪被擒,与你是否有关。” 裴瑕一怔,抬起头来为自己辩白道:“弟子虽有违背门规之过,但实无谋害同门之心,还请明玉师叔明鉴。” 明玉沉吟半晌,面色稍霁,终是点了点头道:“入门十多年,你的品性我们都看在眼中,确不像那丧心病狂之辈,但你竟与朝廷鹰犬为伍,实在叫人痛心,我不能看着你自甘堕落,收拾一下,随我走吧。” 听得明玉此话,裴瑕本就苍白的脸庞,如今更是血色全无,她咬着牙道:“弟子恳求明玉师叔网开一面,计大哥对弟子有救命之恩,弟子对他,也许诺了终生......” “混账!” 明玉怒发冲冠,下意识一掌就拍出,凶烈的掌力打在裴瑕身上,将她掀翻在地,当即就喷出一口血来。 “将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明玉目光似要喷火。 “弟子,求明玉师叔成全。”裴瑕挣扎着爬起身来说道。 明玉怒气冲霄,恨恨地骂道:“裴瑕,你罔顾门规勾连锦衣卫,是为不忠,私订终身目无尊长,是为不孝,同门横死视若无睹,是为不义,如今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马上跟我离开,否则,休怪我不留情面!” 看着暴怒的明玉,裴瑕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头:“弟子有罪,甘愿受罚,请明玉师叔掌刑。” “你!” 明玉一双拳头攥得咔嗒作响,她痛心地闭上了双眼,再度睁开之时,已是一片肃穆,她沉声说道:“好,既然你冥顽不灵,那我恒山派的东西,就不能够留在你身上了。” 话音落下,明玉果断一掌拍出,落在裴瑕丹田之上,顿时叫她口吐鲜血,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扭曲成了一块。 “咳咳——咳!” 这一掌过后,裴瑕虚弱地跪伏在地,呕血不止,她一身功力都被明玉废去,十多年的苦练一朝化作了乌有,但是此刻,她的面上却带着几分释然。 “多谢,明玉师叔......手下留情。”裴瑕挣扎着,再行一礼。 明玉有些不忍地背过身去,淡漠地道:“裴瑕,即日起将你逐出恒山派,今后,你不可再以恒山弟子自居,曾经修习过的恒山武功须一一忘却,倘若让我知晓你私自将武功传了外人,到时我一定取你性命。” “弟子......晚辈知道了。” 裴瑕再拜一次,直起身子来时,感觉那曾经落在她心头的枷锁,似乎消失了,她抬头看看蓝天之高远,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到天地的开阔。 那时间,她耳边似乎能够听到计千里亲昵的呼唤,到此刻,裴瑕终于可以毫无芥蒂地向对方喊出心底埋藏许久的那两个字,如此想着,她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抹微甜的笑,在朦胧的视线之中,一只手掌忽然落在额上。 “师妹!” “师父!” 明玉和双儿同时惊呼,方才那最先开口发难的素冠女子,忽然暴起,一掌落在裴瑕天灵盖上,只一瞬就要了对方的命。 鲜血顺着脸庞缓缓落下,裴瑕跌落泥尘之中,嘴角那淡淡的笑,还未曾消去。 明玉不可置信地看着裴瑕死去,然后怒视那素冠女子:“师妹!你这是做什么!我已经废了她的武功!你为何还要伤她性命!” “师姐!你这是妇人之仁!” 那素冠女子一横眼,说道:“废去武功有何用,若叫世人知晓我们恒山派弟子与锦衣卫有了苟且,恒山派百年清名要是不要了?她活着就是我恒山永远的污点,只有死了才能万无一失。” “你......唉。”明玉指着对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是默然地发出了叹息。 那女子又冷笑道:“况且,锦衣卫皆是虎狼之辈,裴瑕与虎狼同行,你怎知她心中所想,说不得单儿和素雪都是因她才出的事,此逆徒助纣为虐,死不足惜,哼——双儿,我们走。” 双儿直愣愣地看着裴瑕的尸首,半晌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那女子喊了一句,她才讷讷地应了句:“......是,师父。” 好像是中招了。得请假一天 rt,昨晚开始高烧不退,今天好一点了,可惜还是昏昏沉沉。 今天的更新放到明天再发吧,大家见谅,先睡了 第四百九十五章 恨意燃起 没有任何一个江湖人会找朝廷谈人权,也不会有哪个江湖人在遭遇劫难之后,试图去寻找朝廷的帮助,江湖最基本的规矩就是,和朝廷泾渭分明。 所以恒山派一行人去找了裴瑕,这件事锦衣卫根本不在乎,她们本就是自家人,若是不去找,那才是真正的奇怪。 锦衣卫明面上不会对江湖上的任何事情横加插手,除非有明确的理由,否则任何无意义的举动,在他们看来都是浪费时间。 所以在恒山派几人废了裴瑕的时候,在暗中监视的锦衣卫也没有出来阻止,说到底,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只不过之后另一人狠下杀手的时候,他们也反应不及就是了。 恒山派杀完人之后就离开了,没有丝毫留下的意思,看来余芳和她已经彻底地谈过了,她们也不会异想天开去锦衣卫衙门救人。 待到这群人离开之后,暗处的两名锦衣卫现身,俯下身查看了一下裴瑕的尸体,其中一人咋舌道:“恒山派的这群女人,下手还挺狠的,这一掌是一点活路都不给。” “这女子虽勇气可嘉,但行事还是太过迂腐了。”另一人摇了摇头,似是觉得有些可惜。 来负责监视这里的两名锦衣卫,自然一开始就了解到了完整的情报,这裴瑕就是计千里的相好,只不过两人还没有举办婚礼罢了。 若是真成了一家人,那么他们出手救下也有些说法,可偏偏还差这最后一步,关键看这姑娘的样子,似乎也没有向锦衣卫求救的打算。 世人最不喜的就是态度摇摆之人,裴瑕若是果断些直接倒向锦衣卫,他们倒也愿意救人,可对方却在朝廷和门派之中,似还是偏向了门派......那就只能说一句可惜了。 “你把尸首收敛一下,计千里虽不会继续在锦衣卫待了,但总归同僚一场,还是给他留点面子。” “好,那你将此事回去禀告各位大人。” 两人分好工之后,就各自去行事了,一人回到衙门,将计千里家中发生的事情都禀告给了衙门里的几位副千户。 边广和崔一笑对视一眼,都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万万没想到,计千里和裴瑕一路走来,就连锦衣卫里的麻烦被给平定了,最后居然栽在了恒山派手里。 不知该说是可惜,还是该说是讽刺。 “这事,要告诉计总旗吗?”崔一笑看向边广问道。 边广仰头一叹:“天意如此,我们又能如何,还是先别告诉他了,省得他在牢里又折腾出什么来,你把消息压一压,我去......给那姑娘办理后事吧。” “放心。”崔一笑点点头,立刻着手去办。 与此同时,边广去了趟计千里的家,将裴瑕的后事处理了一下,这年头,尸体要是不作处理,不出两天就会溃烂。 边广命人准备了棺木,又特地安排人做了防腐,还提前为对方支起了灵堂,算是一切安排都做得完备了。 另一边,这几天来,计千里在牢里,每日都在展望着将来的生活,或许他会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平淡快乐地过完一生。 来探望他的两个小旗见了计千里越来越多的笑容,都有些欲言又止,他们都被特地交代过了,不可以对裴瑕的事情透露半点风声。 这时候昔日的兄弟见面,他们也只是聊一聊往事,说一说近来京中的趣事,尽量不会触及那方面的话。 终于,在数日的职位流程结束之后,计千里被放出了牢狱,他在和边广见了一面之后,在对方复杂的眼神注视下,快步向家的方向跑去。 边广见状长叹一声,默默地跟着他的身后。 计千里走过熟悉的街道,来到了自家的院子前,可映入眼帘的白幡却让他心头猛地一咯噔,他粗暴地扒开来哀悼的弟兄们,冲进了院子里,当他看见灵堂棺木里躺着的那具尸首时,他的心仿佛都停止了跳动。 早就得到消息来到了这里的两位小旗上前来,扶住了险些没有站稳的计千里,安稳道:“计大哥,请节哀。” “这,到底是,怎么会......”计千里呆滞地来到了棺木旁,看着静静躺在其中的裴瑕,再多的话都仿佛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他手下的小旗惭愧地说道:“那一日,我们就陪着嫂子回家,在院子里碰见了一些人,嫂子那时候脸色就有些奇怪,说是她的娘家人,我们也没有起疑,谁知道......” 另一个小旗同样自责地道:“都怪我们,要是能多点心眼,说不定嫂子就不会出事了......” 从两个小旗你一言我一语的话语中,计千里大概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来的人是恒山派的弟子,她们杀掉了裴瑕,理由也不难猜,就是因为自己的关系。 计千里忽然很想笑,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似乎有谁跟他说过,好人活该死于好心。 裴瑕和计千里早已经心意相通,他也知晓了对方曾经的遭遇,哪怕是师门背弃,她也没有心生怨恨,此次时素雪遭遇锦衣卫追捕,她甚至还私下打算出手相助。 可是这样的真心相待,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这让计千里不由得感到了天大的讽刺,他惨笑着,不受控制的泪水沿着脸庞一点点滑落。 随后赶到的边广看着计千里在棺木前又哭又笑的疯癫样子,默默地叹息一声,他代替对方,招待了前来闻讯祭奠的锦衣卫弟兄们。 在这一场葬礼上,计千里就像是失了魂一样,目光呆滞地趴在棺木旁,时而沉默不语,时而潸然泪下。 边广只得替对方主持大局,待到晚间,弟兄们都散去了,边广让两个小旗也先走一步,自己拿出了酒水来,扯过烂泥一样的计千里,就把酒往对方嘴里灌。 一壶烈酒灌入喉间,计千里扑在地上咳了好一阵,失神的双眼略微有了几分焦距。 边广又拿出一壶酒来,不管不顾地塞进了对方怀里,说道:“喝吧,今日你我兄弟一醉方休,明日好生送弟妹上路。” 计千里沉默着,和边广一起喝了一壶又一壶,直到地上都滚满了酒壶,计千里醉眼迷离地起身,注视着棺木里的裴瑕,冷不丁地说了句:“我想为她报仇。” 边广一愣,旋即丢掉了手里的酒壶,狠声道:“你当那恒山派的高手都是面团不成?老子让你离开锦衣卫,不是为了看着你犯傻去送死!” “......我要为她报仇。”计千里再次说道,这一回他眼中的醉意散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恨意。 边广咬着牙一拳将计千里打倒在地,怒骂道:“闭嘴!这事我会替你料理,那些恒山派的人锦衣卫迟早会收拾干净,与你无关,你就给我好好谋个生计过日子去!” 第四百九十六章 复仇之机 计千里异想天开想要复仇,这种事情当然是被边广狠狠训斥了一顿,他好不容易把对方安稳送出了锦衣卫,谁知道这小子又一头扎进了另一个大坑。 未过门的妻子被杀害了,计千里想要报仇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且不论那明玉的武功究竟如何,就凭计千里一个人,江湖人海茫茫,他想找到对方都十分困难。 不要说锦衣卫能不能帮忙,就算计千里还没有离开锦衣卫,也不可能这样公器私用。 在锦衣卫里做事,最忌讳的就是感情用事,只怕计千里还没有找到明玉算账,他的上官就先一步找他算账了。 边广这几日不放心,特地去衙门请了假,陪着计千里把裴瑕的后事处理完了。 看着昔日的好兄弟守在深爱之人的坟茔前,形同缟素颓然无神的模样,边广也十分痛心,但他也没有什么能够做的,只能盯紧对方,不让计千里去做傻事。 计千里比他想象得要坚强,在滴水不沾折磨了自己三天之后,他像是忽然开窍了一样,不但开始大吃大喝,还每日都在练武。 这些日子,计千里在裴瑕的坟茔旁修了一个小木屋,吃住都在其中,他每日醒来就在此地练武,累了便到坟前呆呆地坐着,两点一线的生活机械得简直可怕。 可计千里越是这样,边广就越是担心,他太了解对方,这种固执的人,一旦认准了某件事,便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可是边广没有料到的是,他拦得住计千里,却没能拦住其他人,这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上门来了。 “边副千户果然重情重义,本官还以为这些时日你去了哪,原来是在这里。” 应无殇在远处见到两人就很礼貌地下马步行,没有惊扰亡者的冒犯之举,他上前来和边广打过招呼,对方眉头一皱,沉声道:“应千户怎会来此?” 应无殇笑着道:“副千户放心,你既然大张旗鼓地把人送走了,我锦衣卫也是要脸的,总不可能再叫人家回来吧。” 对方虽是如此说的,但边广心中的担忧仍然挥之不去,他直言道:“应千户若是有事找老计,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此事吧,本官觉得还是让计贤弟自己听听比较好。” 应无殇说着,拿出了一块特殊的令牌,那是诏狱的通行令,在陆寒江改革诏狱之后,镇抚以下的锦衣卫想要进入诏狱,必须手持通行证明才行。 边广心中一凛然,果不其然,应无殇下一句话就提起了大人,他开口说道:“恭喜啊计贤弟,你虽不在锦衣卫任职了,但是陆大人看得起你,特命我带你走一趟诏狱,去见一个人。” 这番话说的,让边广是又气又无奈,他气的自然是应无殇暗中使了手段,让计千里又卷入了这江湖的纷争中来。 有句话说得好,想要让别人看得起你,首先得让人家看得见你,计千里位不过总旗,近日这些事情看似闹得挺大,实则未必能够让陆大人看见。 陆大人掌管整个锦衣卫,每日处理事情无数,区区一个总旗的恩怨情仇,怎么会落入他的眼中。 想来想去,也只能是应无殇刻意在陆大人面前上了眼药,这才让大人注意到了这边边角角的人物。 边广恼归恼,但既然陆大人已经开口过问,他也不能够再做什么,可这一边,即便是陆大人的名号当前,也没有让计千里无神的目光发生丝毫的变化。 对此,应无殇并无意外,他继而又道:“陆大人让本官转告贤弟一句话,锦衣卫乃朝廷公器,不可也不会替你报私仇,但看在你往日的辛劳上,大人他愿意给你一个复仇的机会......当然了,这只是个善意的建议,你可以选择不接受。” 这番话让计千里眼中重新点燃了光亮,他当即起身转向了应无殇,边广忙道:“老计,你——” 话说一半,他便为难地住了口,应无殇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道:“副千户不必顾忌,大人做事向来堂堂正正,你有话尽可直言。” 边广深吸一口气,对计千里说道:“老计,你听我的,弟妹的死,迟早我会替你报这个仇,你就安生些,不要再掺和进来的了......” 计千里沉默半晌之后,对边广说道:“阿广,多谢,你是我最好的兄弟,这些年来,若不是有你的照顾,我计千里恐怕早就掉了脑袋,这一礼,是拜你我这份兄弟之情。” 说着,计千里便郑重一揖到底,边广忍痛转过身去,他知道对方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再出言相劝也是无用。 应无殇见计千里做出了抉择,笑而不语,带着他便往诏狱去了。 ...... 不多时,应无殇带着计千里来到了诏狱,这里表面上还是墨香四溢的雅室,只不过其间偶尔能够听见似人非人的嚎叫,令人背脊生凉。 一路穿过诏狱的廊道,计千里沉默不语,应无殇也没有说话,两人一直往前,到了诏狱的深处,这里的光线要比前边更加明亮,但却不显温暖,反而更添了几分阴森。 应无殇停在了一间四面墙壁都写满了佛经的牢房前,计千里下意识地往牢内看去,里边关着的是一位光头和尚。 他衣衫散乱,手里拿着笔墨,正在地板上书写着佛经,没过一会,便状如疯狂地将写好的佛经抹去,直到将手掌磨得血肉模糊,才将地上的墨汁擦尽,接着,他又开始重复之前的动作。 这僧人一直循环往复这些动作,直到三次之后,应无殇才开口:“计贤弟是否听说过江湖上有一门武功十分厉害,其名为血魔刀法。” 计千里微微点头:“听说过,是魔道刀王李鬼手所使的武功。” 应无殇满意点头:“计贤弟好见识,你或许还不知道,这血魔刀法的秘籍如今已经到了我们锦衣卫手里。” 计千里一怔,旋即想到了许多,他看向计千里,心中暗道,难道陆大人找我来,是想让我..... 应无殇回头看了一眼计千里,似乎猜到了对方在想什么,他笑道:“计贤弟先不着急,且让本官为你介绍一下,这位大师名叫阿巴斯力,是陆大人特地请来翻译血魔刀法的藏僧。” 计千里双眼一瞪,看向那疯魔的僧人眼神略微有了变化。 应无殇继续说道:“血魔刀法的秘籍虽为我们所得,只不过,其上记载的文字皆是梵文,所以大人请来这位大师负责翻译,可惜这位大师贪心太过,他翻译经文之时,忍不住自己也按照秘籍所述修炼了一番,结果......” 应无殇点到即止,这位大师的下场一目了然,他看向沉默的计千里,慢慢说道:“这和尚疯了之后,我们也检查过那翻译后的经文,武功的确是顶尖,只是走火入魔的风险,大了些。” 对上应无殇意味深长的目光,计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立刻拱手拜道:“若大人有意,小的愿意一试。” “计贤弟果然性情中人。” 应无殇呵呵一笑,从怀里拿出了血魔刀法的秘籍就交到了对方手里:“陆大人有言在先,这绝世的刀法便是你复仇的机会,不过别着急答应,你既已退出锦衣卫,我们也不会做赔本买卖。” 说着,应无殇拿出了一颗药丸同样放在了对方手中:“这是什么你心里清楚,陆大人说了,这刀法交予你,若你练成神功,自可去向恒山那些女人复仇,你如今无官无职,杀光她们也挨不着我们锦衣卫。” 计千里目光一凝,已经意动。 应无殇又补充道:“至于代价嘛,你功成之后,替锦衣卫杀一百个人,便算两清,至于说你若是没练成这神功嘛......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了。” 计千里拿起那药丸,毫不犹豫地就吞入腹中,抱拳道:“小的一定不负大人所望。” 应无殇哈哈大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赞许道:“很好,回去练功吧,本官十分期待贤弟神功大成归来那一日。” 第四百九十七章 泰山应对 “这么说,那计千里答应了?” 锦衣卫的校场上,陆寒江收了刀,向身后来禀告的应无殇问道。 “不出大人所料,那计千里报仇心切,立刻就答应了。” 应无殇说着,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人,卑职不明白,若想要替计千里找回场子,我们大可直接派人北上拦人,区区八九个恒山弟子,做掉她们也不会有人发觉。” “锦衣卫不养废物,自己的仇自己去报,再说了,他也不算是我们的人了,反正是双赢的合作,就当做是我们送给他的饯别礼吧。”陆寒江淡淡地道。 “原来如此,下官明白了。”应无殇轻轻点头,心中只当是陆大人一时兴起想出来的主意,毕竟看起来似乎也没有旁的理由。 若在不久前陆寒江整这么一出,说不定还有担心血魔刀法走火入魔的副作用,安排人试刀的心思,可如今显然不可能了。 他们这位陆大人天纵奇才,血魔刀法不过数日时光就已经融会贯通,何必还要设计使那计千里习练这武功。 实则应无殇没想到的是,陆寒江心里还真有那么几分安排人试刀的心思,因为他亲自上手练过这刀法之后,古怪之处就出现了。 李鬼手的血魔刀法,还有顾紫荆的苍炎九霄,陆寒江都见过,而且也都算是有一些了解,但问题还是出现了。 和他施展的天道三剑一样,架势和威力上都已经十分相似,可偏偏内里核心的部分,总是差了那么几分意思。 陆寒江甚至都不禁开始怀疑,这江湖上顶尖的武学是不是都和他犯冲,不然为什么其他的武功都没有问题,偏偏就这两门魔功练起来不得劲。 应无殇退下之后,陆寒江又自顾自地练习了一遍血魔刀法,那种古怪的违和感还是挥之不去,让他不由得有些懊恼,一气之下扔了刀回书房摆弄积木去了。 不一会,吴启明进来了,还拿着从泰山派传回的书信:“大人,泰山派那边有消息了,我们的人将时素雪送到之后,郝半生似乎动了胁迫恒山的心思。” “胁迫?他们不打算直接打上门去问个究竟吗?” 陆寒江有些难以置信,这郝半生不至于心宽到这个地步吧,恒山派都已经把北镇抚司的旗子插在山门上,就差在脑袋上刻上走狗两个字了,这还能慢慢来? 吴启明解释道:“这次是我们都看走了眼,那郝半生看似鲁莽,实则心细如丝,他的确动了心思,不过却又担心这是咱们的诱敌深入之计,所以才如此谨慎行事。” 此前从没有过锦衣卫将旗子插到江湖门派山门前的例子,所以大伙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其实陆寒江就是在“法无禁止皆可为”的概念上引申语言漏洞。 做法就是用前无古人的手段引诱泰山派对恒山动手,然后再以朝廷规矩稀里糊涂落锤打蒙对方,事后再辅以明文规定。 这种方法虽然每一种领域约莫也只能够用一次,但可行性还是很高的,可惜的是,泰山派郝半生过于谨慎。 “嘁,没想到那个只会跟着天风背后大吼大叫的愣头脑袋也有谨慎行事的一天。” 陆寒江摸了摸下巴,道:“不过,收了我锦衣卫的礼物,还想着不按照我们的想法做事,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大人放心,下官已经安排人在江湖上放风了,想必不消半月,全江湖都会知道,恒山派的时素雪落在了泰山派手里。”吴启明淡淡笑着道。 “做得好。”陆寒江也是会心一笑。 恒山派时素雪,那是全天下都知道被锦衣卫抓到的人,为此,连恒山派都插上了锦衣卫的大旗,虽然江湖人还不知道这到底是羞辱还是臣服,可这姑娘到底在谁手里,是再清楚不过了。 现如今人到了泰山派手里,若是郝半生心照不宣,捏着这个把柄打上门去,恒山派不想人质横死,也只能咬牙认了。 可偏偏对方又想着谨慎一手,那就怪不得陆寒江过河拆桥了,人证物证俱在,他倒是想看看,郝半生怎么解释人在他们手里,总不可能是锦衣卫白白送给你的吧? 他也不担心郝半生装好人把时素雪白白送了回去,毕竟时素雪落在锦衣卫手里天下皆知,当初他敢收下这个人,就说明他有足够的野心,不惜与虎谋皮。 陆寒江想了想,又吩咐道:“这样还不够,再去暗处放出一些消息,把泰山派卷进舆论旋涡里去,让他们进退无门。” “大人高见,不过依下官看,还是杀了那姑娘,稳妥些。”吴启明说道。 “说的是,”陆寒江点点头,说道:“不过嘛,还是先留她一命吧,要死也得大伙都看见她在泰山派露面了再死,不然人家赖上我们怎么办,我们可都是良善官员,从不滥杀无辜。” “下官明白。”吴启明会意,正要下去布置,却又听见陆寒江叫住了他,于是又回身问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有件事忘了说,这东西你收好。”陆寒江拿出了一个盒子,里头放着锦衣卫指挥使的印章。 吴启明心头忽然涌起了几分不好的预感,两人共事十多年,陆寒江初入锦衣卫就在北镇抚司任职,因孟渊的交代,他对这个后辈十分照顾,可以说是一路看着对方成长到今日的。 所以要论熟悉程度,锦衣卫之中,除了孟渊之外,对这位新任的指挥使陆大人最熟悉的人,就要数陆大人这位曾经的上司,佥事吴大人了。 陆寒江咳嗽了一声,说道:“此次泰山之时,交由应千户全权处理,为保万一,本指挥使决定亲临现场,这京中之事,就托付吴大人了。” “胡闹——呃,下官失仪,”吴启明抹了把汗,努力劝道:“大人,您如今位至指挥使,怎可轻易离京?再说了,您亲去泰山,未免也太把那五岳当回事了,只怕会叫人看轻了。” “你放心,我也知道这些,所以这回我会换个身份去。” 陆寒江一本正经地说完,把印章扔给了吴启明人就没影了,留下佥事大人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陆大人如今还能换什么身份,不就是丐帮帮主陆十七吗,想到这吴启明都心累了,合着堂堂朝廷锦衣卫指挥使居然还不如丐帮帮主有意思,这给他们陆大人勾的,满心满意都是往京外跑。 第四百九十八章 对望之语 其实要说起来的话,倒不是陆寒江对指挥使这个职务有什么偏见,毕竟在他处理好基本的人事问题之后,剩下的事务自然有合适的人去干,他也不算太操劳。 真正让他想往江湖上去的原因,还是这个京中的气氛太压抑,他实在受不了。 和江湖上的纷争不同,京中的斗争从来都是暗流汹涌,明面上永远没有刀光剑影,也不允许有刀光剑影。 这就让陆寒江待着很难受,京中不如江湖,若是觉得不快,大可点一把火看烟花,热闹快活,京中只有一潭死水,老皇帝还活着,谁也不敢大动干戈。 所以陆寒江不喜欢这里,玩什么都没意思,玩太大了也不允许,总有一条死死限制着他们发挥的规矩,就像是紧箍咒一样,叫他们浑身难受。 陆寒江回府之后就着手准备去泰山的事宜,他先是将此事告知了永乐公主,毕竟小两口还处在晚来的新婚之时,正是卿卿我我之际。 永乐听罢之后,立刻表示她也要去,陆寒江想了想,说道:“要不下次吧,你不是正在跟绣姑姑学武功吗,等你学完了,下次再带你去吧。” 听罢此话,小公主把嘴一扁,十分地不甘愿,虽说结果是同意了,不过最后她还是酸溜溜地表示,既然她不去,那商萝也不能去。 经过这些日子里有关男女之事的恶补,永乐已经初步明白了礼记为什么会把男女之防看得那么重要了。 回想起来,永乐自己也觉得,商萝动不动就跳到陆寒江身上的行为,确实有些不太妥当,尽管对方是江湖儿女,但终究男女有别。 她倒是没有起那方面的疑心,在永乐心里,商萝是她要好的朋友,而且性格天真,若是和陆寒江两个人之间出了事,那一定是她家这个不着调的驸马起了坏心思! 所以为了保护好自己的小姐妹,永乐主动提出要商萝留在京里陪她。 对此,陆寒江倒也没有什么意见,此次去泰山本就是闷坏了散心去的,带不带那丫头都一样,所以对永乐的要求,他欣然同意。 打通了永乐的关节之后,之后的事情就方便许多了,找老钱拿些盘缠,这就可以上路了。 陆寒江来到书房,翻翻捡捡,把自己近来研究的奇门遁甲秘籍带上,顺便乱七八糟的收拾了一大包机关道具,用来路上解闷。 这时老钱进来,看着陆寒江这一大包带着,就知道自己老爷又是打着出去耍乐的目的,不由得一阵叹息:“老爷,您如今位高权重,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跑出京去,只怕会出乱子吧。” “他们若是真敢作乱,我反倒要佩服他们了。”陆寒江颇有些不屑地道。 锦衣卫指挥使的确位高权重,不知道有多少盯着,想要悄无声息地消失,根本不可能,但是另一方面,别人知道锦衣卫指挥使不见了容易,但想要探明对方到底去哪里了,那也是痴人说梦。 当初孟大人去北地之所以闹得人尽皆知,那是因为孟老爷子本就打算以自己的名号引出玄天教的人来,所以京中诸方势力才会得到消息。 陆寒江可没有这层考虑,所以他消失之后,大概十天半个月才会有人觉察到他不见踪影,可却无人能够知晓他去往何方。 或许因为陆寒江的消失,京中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恐慌,但是那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巴不得这群人胆子再大点,把京中搅得烽烟四起,那他也没必要非要去江湖上找刺激了。 “唉。” 老钱知道自己是劝不动的,人家都是官做越大,胆子越小,他们家这位老爷可好,官越大,性格越野了。 偏生还没人治得了,陆尚书要避嫌,孟大人不知下落,唯二能够管得住他的两个长辈都无能为力,陆寒江现在可以说是毫无顾忌,除非宫里圣旨发到府上来。 想到这,老钱只期望永乐公主快些成熟起来,以往陆寒江成亲之前,他都盼望着嫁进来一个乖巧少生些事,后宅平静才是好。 现在他终于想明白了,没有人比他们家老爷更会搞事了,公主还是多少生点事吧,否则他们老爷这心都要飘到不知道江湖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在老钱胡思乱想的时候,陆寒江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上路了,他从老钱手里接过了银票,发现还有一封信。 “怎么还有信,谁发来的?”陆寒江拿过信问道。 老钱这才回神,忙回答道:“老爷,是东宫送来的。” “太子妃殿下送的?也是,我都官至指挥使了,再偷偷摸摸反倒更容易惹人眼球,不如光明正大地来,反正也不只她一个人给我府上送东西。” 陆寒江自说自话地,打开了书信一行行扫过,边看着,顺便问道:“对了,东宫还有别的东西送来吗?贺礼之类的,本官荣升指挥使,殿下不至于这般小气吧。” 老钱尴尬一笑:“没有,只有书信一封。” “嘁,真是小气,”陆寒江撇撇嘴,将信揉了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交代道:“这些信之后记得都烧了。” “老爷放心,老奴会处理干净,”老钱点点头,不禁好奇地问道:“老爷,东宫也是发邀请来请你赴宴吗?” “当然不是,殿下那么实在的人,怎么会搞这么花里胡哨的东西,难不成请我吃顿饭,我就会不对付她了?” 陆寒江爽朗一笑,望向东宫的方向,也不禁有些期待,有些事不必说清楚,他和太子妃都已经心照不宣,恐怕对方也都已经预料到了,下一次见面,就是你死我活。 那一刻,远在东宫的太子妃似也有所感,她放下了手里的花茶,遥遥望了一眼紫霄宫的方向,喃喃说道:“您还打算活多久呢,我的好父皇。” 身旁的侍女款款而来,明明是那样悖逆的话语,听在她耳中却恍若稀松平常,她上前屈身一福:“殿下,信已送到指挥使府上。” “是吗,太好了。” 太子妃先是喜悦地拍了下掌,遂又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他如今已是指挥使了,再想偷偷捎个口信,想必也困难了吧。” 侍女淡淡地回答道:“殿下与玄天教的联系,陆指挥使应该早就探明,此番孟指挥使出事,他心中多有怨意,纵有回复只言片语,只怕也未必有好话。” “说的也是,不过,若是那样倒也无妨,毕竟一个人孤零零,确实很凄凉不是吗?难得有个可以说话的人呢。” 太子妃敛下眉头,似祈似愿地呢喃道:“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如果杀了你,那这世界上就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你说,真到了那一日,陆大人会对本宫有这样的怜惜吗?” 侍女沉默不语,只有风在倾听这无处寄放的祈愿。 第四百九十九章 前路艰难 东岳泰山,这是继北岳恒山之后,江湖的下一个聚焦点,原因便是如今坊间盛传的,恒山派弟子时素雪“不知为何”落入了他们之手。 群众的眼光都是雪亮的,起码大家自己是这样认为的,在众人的想法中,锦衣卫不可能无缘无故放人,一定是他们和泰山派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当然了,这种猜想也不算冤枉了泰山派,毕竟双方之间确实有交易,只不过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的心照不宣,看谁棋高一着了。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显然是泰山派落了下风,被江湖舆论困扰,连带着他们拉拢五岳除恒山外的其余三派的计划都出现了阻碍。 泰山派掌门郝半生为此都愁白了头,他早知道和锦衣卫做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利益当前,他实在忍不下做那五岳盟主的野心。 此刻他正在翻看嵩山和华山送来的回信,无外乎是对再度召开五岳大会的搪塞,以及对泰山派扣押时素雪一事的质询,看得郝半生是又急又气。 郝半生暴怒地掀翻了桌案,恨声骂道:“这群阳奉阴违的小人!一旦有机会就打算从我泰山身上撕下一块肉来,何其愚蠢!难道他们看不出来吗!五岳如今危如累卵,只有并派方能在江湖占据一席之地!” 下方几个泰山派的弟子,都低着头不敢说话,直到郝半生把气压下来之后,才有一人小心翼翼地开口:“掌门,如今江湖各派都在怀疑我们,要不,我们就把人放回去吧?” “蠢货!”郝半生捡起一个笔洗就砸了过去,叫那弟子顿时脑袋开花,跪在地上连声告罪。 郝半生恨铁不成钢地道:“放人?亏你想得出,如今整个江湖都知道人在我们手里,放了人家也只当我们是迫于压力,更何况,我们的人已经去恒山派放过话了,现在就算送回那弟子,人家也不会领我们情!” “掌门?难道,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吗?”另一弟子艰难地问道。 “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郝半生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最后叹了口气,灰心丧意地挥挥手让他们都退下了。 泰山和恒山的梁子已经结下,现在认输,虽然避免一场劫难,但却会让泰山的威望直接降到谷地,再没有并派五岳的可能,所以纵使他知道这是条危险重重的荆棘之路,他也必须走。 可比起即将到来的风雨,更让郝半生感到悲哀的是,泰山派外强中干,后继无人。 五岳其他几派,掌门人一倒,固然是天柱倾斜,滔天之祸,但并非没有力挽狂澜的人才,华山的谷芊含,恒山的余芳,明玉,都是十分有能力的人。 反观泰山派,此前十多年门内纷争不断,换掌门的速度堪称江湖第一,郝半生自己经历一场场恶斗才登上这个位子,回头一看,门派虽然是稳固了,但能够倚仗的高手,基本也都内耗干净了。 放眼望去,整个泰山派,一个能够挑起大梁的人都没有,除了郝半生之外,剩下的人里,武功最高的就是关山陌了。 说起这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内门弟子,郝半生又是一阵头疼,关山陌的优点在于他为人正直,重情重义,但他的缺点也正是太过重情重义。 “来人!” 郝半生叫来门外弟子,一边按着眉心,一边询问道:“你们大师兄现在何处?” 那弟子欲言又止,见郝半生又要发怒,他才硬着头皮答道:“回禀掌门,关师兄他,去探望时师姐了......” “愚不可及!” 郝半生终于还是发怒了,他将刚刚被自己掀翻的桌案一脚踩了个粉碎,怒吼道:“把他给我叫过来!” “是,是......”那弟子忙不得地去叫人了,不多时,关山陌来到了厅中,见到了这里头一片狼藉,他内心也是一点点提了起来。 “弟子见过掌门。”关山陌下拜行礼。 “逆徒!”郝半生怒目圆瞪,开口就骂。 关山陌不知缘何,立刻下跪请罪:“弟子愚钝,不知做错了何事,还请掌门指出。” 郝半生压低了些火气,阴沉地质问道:“我不是让你离那个姑娘远一些吗,你为何将我的话置若罔闻,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掌门!” “请掌门恕罪,弟子并非有意违反掌门之令,只是......” 关山陌犹豫半晌,还是咬牙说道:“掌门,容弟子直言,我泰山派行事向来方正,此番时师妹因大义遇难,我们怎可落井下石,如此作为,实非.....君子之道。” “混账东西!你还敢教训起我来了?!” 郝半生甩了一道掌力过去,一个耳光啪地就扇在了关山陌的脸上,力气之大,叫他半张脸即刻就红肿了起来。 “弟子言语无状,请掌门息怒。”关山陌低头请罪,但语气仍有些不情不愿。 郝半生也是被对方气得头晕目眩,好一会才平息下来,他颇为忧愁地说道:“儿女情长不过是一时快活,你身为我泰山派弟子,合该以光大门楣为己任,如若不然,怎么对得起你师父的在天之灵。” 关山陌是泰山派内门弟子,师承门内长老,按辈分算,那长老还是郝半生师兄,只不过在前些年的争斗中意外丧命了。 “弟子谨遵掌门教诲,只是......”关山陌鼓起勇气,再度劝道:“掌门,恒山派素来安分守己,与世无争,纵然掌门要并派五岳,她们也不一定会反对,何必要把事情做绝呢。” “安分守己,与世无争?笑话!恒山派从来都是五岳并派最大的障碍你看不出来吗?!” 郝半生露出了失望的眼神,语重心长地说道:“恒山派虽不会主动挑起纷争,但每一次五岳有人企图并派,她们都是反对的一方,且用心未必良善。” 见关山陌不信,郝半生无奈举例道:“当年华山势大,后来万刀门一战时,她们就冷眼旁观,若不是华山老掌门被活活砍死了,时九宁怕是连剑都不会出!去岁衡山欲要并派,她们又依附嵩山叶溟与之相抗,如今轮到我们,她们竟搭上了锦衣卫的大船!” 例数恒山过往种种,郝半生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恒山从来都是五岳并派的最大敌人,不论何人上位,她们都会反对,所以为了永绝后患,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第五百章 偶闻公孙 岁至夏时,天气闷热难当,虽还未到酷暑,但在烈日下骑马出行,对陆寒江而言已经是一大折磨了。 多年身居高位的生活,早就把他的品位养刁,那是冬嫌凉,夏怕热,雪花飘飞他恨不得日日在家中被炉烤火,盛夏炎热,他就得常备冰块凉茶。 这一次来泰山,陆寒江干脆放弃骑马,改乘马车,顺便还在马车中备上了冰炉以便厢内凉爽。 这年头制冰没有那么方便,冬日还可以在冰河上直接开凿,夏季就只能靠硝石制冰,且储存运输都是麻烦,像陆寒江这样一路潇洒过来,这简直是在拿银子开路。 不过陆寒江完全不在意,钱嘛,银子嘛,苦一苦丐帮的弟子,总是能够用的。 那些穷得离谱的丐帮底层弟子,基本都是四袋以下的小喽啰,陆寒江对他们一点兴趣都没有,在石头上刮油有什么乐子,想要捞钱,那自然谁有钱捞谁的。 那些六袋以上,特别是七袋弟子,距离八袋小长老只有一步之遥的他们,时时刻刻盼着能往上升,这些人就是陆寒江主攻对象。 丐帮净衣派就不必说了,曾经的污衣派,也基本是死的死,被同化的被同化,早就忘了曾经的初衷,到如今还选择留下的弟子,基本都是一心向利益看齐,想要不顾一切往上爬的。 所以整个丐帮乌烟瘴气得厉害,除了畏惧官府的存在,没敢去祸害普通百姓之外,基本已经和流寇山贼之类的东西,没什么两样了。 不过现在陆寒江基本也不怎么管他们了,除了收钱的时候他派锦衣卫去拿一下之外,剩下的时间,他除了一个帮主的头衔,和丐帮其他人也扯不上什么关系,身边带着的也都是伪装好的锦衣卫。 丐帮里的有识之士也不是没有,比如德高望重的执法长老和传功长老,可惜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现在除非一刀砍掉丐帮四袋以上所有弟子,否则再怎么治理都是无济于事。 这两位老人没有这样的魄力和胆识,所以也只能寄希望是陆十七另辟蹊径,他们老眼昏聩看不出这通天手段——当然,这真的只能是希望而已。 “大人,公孙世家,公孙承送来书信。”马车外,一骑锦衣卫飞马赶来,送上一封信件。 陆寒江接过一看,不由得乐了:“哟呵,我这位贤弟还真是懂事啊,百忙之中还不忘发信问候一下大哥,他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 陆寒江笑着把信揉了揉,连同信封丢出了窗外,骑士接下之后,掉头就准备烧掉。 接着,他又对外边的人问道:“既然公孙承的信送到了,那医城的密报也该到了吧。” 自从上次分别之后,对公孙承寄予厚望的陆寒江就安排了探子在公孙承身边,明面上这小子回归家族之后,似乎是痛改前非,一心学好了,实则暗地里小动作也不断。 另一个锦衣卫来到马车边上答复道:“回大人话,医城探子来报,公孙承送信给大人的同时,还悄悄派人送信去了北地玄天教。” “唉,贤弟大了,不和大哥交心了,居然都拿大哥当挡箭牌了,”陆寒江假模假样地叹了个气,然后饶有兴致地问道:“不过,他没事送信给玄天教做什么?” 公孙承送信给玄天教,这么机密的事情,他一定会找最信任的人去做,至于锦衣卫是怎么探知到这种消息的,其实答案很简单,因为那个负责送信的人,也是锦衣卫的探子。 很可惜,虽然公孙承大彻大悟,但是心态上的变化并不能改变他落魄的事实,更不会让他突然变聪明,所以这些日子他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亲信,其实全都是锦衣卫的暗哨。 那封信甚至还没送到北地,就转道落入了陆大人手里,拆开看完之后,就算是陆寒江,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情况,小妖女都落网多久了,为什么玄天教还没有收到消息,居然还要公孙承偷偷给他们送信?” 这事的确让陆寒江好一阵无语,整半天原来医城之所以还安稳太平,是因为玄天教完全没有收到曲怜琴被抓的消息啊。 那送信的锦衣卫答复道:“大人,玄天教此时恐怕抽不开身,无力插手医城之事,也是正常。” 陆寒江一愣,不由得问道:“抽不开身?他们又怎么了?” 那锦衣卫脸色一阵不自然,好半晌才悄声开口说道:“呃,大人,您忘了吗,是您下令让我们大军北上,剿除玄天教,替孟大人讨回公道的啊?” “......” 陆寒江怔了怔,然后恍然大悟,哦,是有这么回事来着,难怪玄天教无力南下医城,搞半天是因为锦衣卫把他们拖死在了北地。 孟老爷子假死一事,根本没几个人知道,锦衣卫里唯二知情的邱青云也溜了,所以在众人眼里,老爷子就是凶多吉少了,不管是为了安抚人心,还是为了找回场子,陆寒江都必须对玄天教重拳出击。 玄天教自知无力抵抗,所以只能尽力和锦衣卫周旋,拖到对方耐心耗尽为止,毕竟他们一散成满天星,锦衣卫挨个掏老鼠洞也是费时费力更费钱。 玄天教知道孟渊已死,所以他们在演戏,用看似强硬实则空虚的力量来抵抗,假意给对方一线希望,以掩盖更多的真相,好拖住锦衣卫的更多力量。 陆寒江知道孟老爷子没死,所以他也在演戏,为了让玄天教相信他相信了孟渊没死的消息,他在全力陪着对方演戏。 一场大戏两方轮流唱,那真是各有各的算计,玄天教暗自抽调了人手去往其他地方,打算借着锦衣卫主力北上的时机,暗中发展壮大。 陆寒江同样也抽调了人手去往各地守株待兔,准备精准狙击这些玄天教的暗棋,前线的兵力看似很庞大,实则也确实不小,毕竟为了撑场面,他把锦衣卫里唯一的镇抚都派出去。 徐乐,南镇抚司的镇抚使,作为一代情报头子兼阵地指挥官,被陆寒江拉到前线当先锋去了,这让玄天教感慨陆寒江对此事重视的同时,也不禁腹议对方的小心眼。 既然明白了起因经过,陆寒江立刻着手派人把这封信送往玄天教:“听说那位幽云法王最是溺爱这个孙女,快去告诉他,他孙女这会在医城等得都快绝望了吧。” “是。”那锦衣卫接过信就策马离去。 马车继续向前,陆寒江掀开帘子,顶着暑热向前方张望了一下,问道:“还有多久到泰山境内?” “回大人话,按我们如今的速度推算,还需要五天时间。”领头的骑士答道。 “五天......嗯,除了我们之外,其他各派的人都到了吗?”陆寒江又问道。 骑士答道:“除了武当,江湖各大门派半数都闻讯赶到了。” 陆寒江点点头:“效率挺高的嘛,那我们也快些,去晚了可就没有热闹看了。” “是。” 第五百零一章 自取其辱 不想看到五岳并派的大有人在,远不止锦衣卫有这样的想法,从大范围来说,基本是个江湖门派,就不喜欢见到一个强大的五岳剑派。 毕竟谁会希望自己头顶平白再多一个庞然大物呢,武当少林那是历史遗留问题了,没办法,可五岳剑派的合并诞生,则是切实可以阻止的。 等到陆寒江走进泰山境内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泰山脚下的一座镇子里,江湖侠客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陆寒江这一行出现就吸引了大量的目光,毕竟他这马车加护卫的排场,实在与众人格格不入,在他背后,已经开始有人暗戳戳地议论,这是哪个世家的纨绔子又背着长辈出来耍乐了。 等陆寒江从马车上下来之后,这种议论就更多,他一袭白衣胜雪,出尘不染,精致华贵的皮靴更是不沾一点泥污,加上一大群簇拥着他的锦衣卫,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把他和丐帮联系在一起。 事实上也是如此,陆寒江浑身上下除了打狗棍之外,没有任何一丁点和丐帮沾边的东西,甚至因为嫌麻烦,那棍子都被他扔在马车上的箱子里了。 一路走进镇子上最大的客栈,陆寒江直接撒钱包了所有房间,这股豪气显然不是精打细算过日子的普通江湖人能够比拟,顿时那风言风语就更多了。 “那家伙是谁,好大的排场啊。” 不远处,一位青衣玉带的年轻公子忍不住道,他身旁的侍从仔细打量了那车马和随行的众多护卫,不由得猜测道:“此人招摇过市,若非年少轻狂,那便是有足够的家族力量作为倚仗。” “哦?那不知他与我沈家比,如何呢?”那年轻公子笑道,言语间颇有自傲之意。 此人是沈氏镖局的小公子,名叫沈永一,沈家依附江湖世家之一的宇文家生存,他的大哥沈双白更是宇文家长子宇文尚的至交好友。 有这份关系在,沈永一看似亲善随和的外表下,实则藏了一颗骄傲无匹的心,他也是富贵出身,且十分自豪,打从心底里看不起江湖上那些草根出身的人,更加看不起小有家世却又不如他们的人。 陆寒江这样既不打出家族名号,又搞了这样大排场的人,是沈永一最讨厌的,他一下便将对方看作了哗众取宠的无知之辈,定然是上不了的台面的,于是他摇着扇子就打算上前和对方过过招。 “快看——那是,沈家的小公子!” 沈永一露面就引起了众人的惊呼,他很享受这样万众瞩目的感觉,在他看来,在江湖上行走的,能够被人认得出才叫做人物。 像对方这样,排场再大又有什么用,不过是自欺欺人,也不看看这周围这群泥腿子的反应,谁知道他是谁啊。 沈永一自得无比,身后的侍从拦也拦不住,只得暗自祈祷,这次千万别叫大公子知道了,否则回去之后一定有他好果子吃。 就算是沈永一的侍从,也不觉得会惹上什么大麻烦,毕竟沈家依附宇文家,江湖上再没有比宇文家更强大的世家了,就算是公孙家也不敢随便得罪他们。 基于此,他们也不认为对方会有什么厉害的来头,沈永一这倒霉孩子从前也常常惹祸,可每次都能够化险为夷,这就是背后家族强大的证明。 另一边,陆寒江刚付完了钱,在客栈掌柜的殷勤无比的表情下转过身,刚好就看见一个摇头晃脑的,走路不着四六,像是犯病一样的家伙迎面而来。 陆寒江抬手招来了掌柜的,好奇地问道:“你们这儿的人都是这么走路的?” 此话一出,周遭不少人都是笑出声来,那掌柜更是憋红了脸,想笑却又不敢,他好不容易忍住后,解释道:“客官误会了,那是沈家的小公子......呃,他不是我们这儿的。” 掌柜的一番话又叫大伙哄笑不止,迟迟而来的沈永一眉头一皱,他不知道这群莽汉在开心什么,但这群人的眼神让他很不爽。 身后两个护卫见到自家公子不虞,立刻就用凶煞的眼神扫过前方人群,顿时笑声低了不少。 沈永一这才重新扬起笑脸,上前来拱手道:“在下沈永一,幸会。” “......” 陆寒江一脸奇怪地看着他,气氛沉默了片刻后,沈永一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他强笑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嗯?原来是想问本公子的名字啊。” 陆寒江恍然,然后笑着点点头,带着人绕开这小公子就要走,从小族中长辈就教导他,不可以和傻子一起玩。 被完全无视的沈永一愣在了原地,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顿时气得满脸通红,他愤愤地转过身道:“阁下迟迟不肯说出家族姓名,莫非是因为鄙陋卑微,不堪入耳吗!” 这话就是明明白白地找碴了,众人听罢都是皱眉不语,这沈氏小公子,果然还是如此霸道。 陆寒江那边根本就没理会他,还在和身旁的锦衣卫交代:“一会让客栈里的伙计把行李搬一下,这些日子我们就住在这里。” “是。”那锦衣卫点头应下,这就去招呼伙计们做事。 被完全无视的沈永一更是怒火中烧,他身旁两个侍从也是眼神极冷,他们沈氏在江湖上何曾受过这样的蔑视。 眼见陆寒江一行就要离去,两个侍从纵身上前拦住了去路,其中一人开口道:“阁下好生无礼,我家公子好意结交,你竟如此慢待。” 另一人更是冷哼道:“呵,江湖上人人都要卖我们沈氏面子,阁下可敢道明出身,让我等见识见识,究竟是何方高人,竟敢视我沈氏如无物。” 沈氏靠着宇文家的大树,到哪里都是座上宾,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虽然陆寒江什么都没做,但在他们的逻辑里,他们放下身段来结交你,可你却不给面子,这就是有意羞辱。 不过可惜的是,陆寒江显然没有和他们打擂台的意思,他一时半会也没想起这群人是江湖上哪个沈氏,挥挥手就让手底下的锦衣卫去把对方当成拦路的山贼料理。 于是两个同行的百户对视一眼,抡起棍子就上了,因是扮作了丐帮弟子,他们此行带的兵刃全是铁棍。 两个侍从见对方直接大打出手,也是不惧,想他们也是江湖一流高手,对上大派弟子也游刃有余,这几个人看着连件趁手的兵器都没有,估计也就是护院之流,不足为惧。 两个侍从信心满满,正准备给对方一点教训,然后就被两个百户用棍子给狠狠打了一顿。 两个百户用的不是边军功夫更不是打狗棒法,纯粹是靠着武功高内力强,一通无章乱棍打翻对方,两个侍从倒地之后都懵了,这群人居然阴谋使诈!一流高手打扮得跟护院一样,故意让他们轻敌。 第五百零二章 漏网之鱼 战斗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侍从就已经倒地不起了,两个百户虽然不通棍法,但是打狗也足够了。 这一通战斗结束,周围人一个劲地叫好,虽然陆寒江这一次出面打扮得像个狗大户,不招人待见,但两相对比,大家还是发现沈永一更讨厌。 沈氏背靠宇文家,这小公子更是时常狐假虎威,仗势欺人,大伙早就看不惯了,有人胆子大出面教训他们,那自然是大大的好事。 不过也有人担心,这么不给沈氏面子,会不会招来报复,当下不少人就想着偷偷溜走,然后他们就见到,两个百户若无其事地抡起棍子,把满地打滚的两个侍从,一棍敲爆了头。 顿时,全场寂静。 两个百户不觉得有什么,江湖打打杀杀,天天都在死人,他们杀两个找死的货,根本一点压力都没有。 但其他人就不怎么觉得了,不知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他们杀了沈氏的人!” 一下子死寂的人群就像是被点燃了,人人都害怕被牵连,纷纷四散奔走,就连客栈掌柜和几个搬行李的伙计都看呆了。 “公子,你......唉,你怎可如此冲动,那些人是沈氏的家奴,你这样打杀了他们,只怕是会招来报复的。”掌柜的不无担忧地说道。 对面已经摔倒在地呆滞不已的沈永一,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他色厉内荏地叫喊道:“你!你居然敢与我沈氏为敌!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说罢就慌忙地逃走了,陆寒江也没理会他,对方要是查清了他的身份还有勇气来报复,那他倒要反过来佩服对方了。 掌柜看着沈永一逃走,更加是惊慌不已,忙将刚刚收了的银子又还了回来:“公子恕罪,小店不敢招惹沈氏,您还是另寻他处落脚吧。” “别啊掌柜的,日头都西斜了,这时候再另找一家客栈也太麻烦了吧。” 陆寒江笑着道:“掌柜不必担心,此事不会连累你,本公子乃是丐帮帮主,不惧他什么沈氏。” 掌柜的一愣,把陆寒江从头到脚看了一眼,一尘不染的衣物,华贵非凡的头冠,儒雅俊秀的气质,还有腰间那把一看就十分值钱的宝剑。 当即掌柜的就哭丧着脸道:“公子,别玩了,您看着哪里像乞丐了,还是快些离去吧,那沈氏和宇文世家渊源颇深,可不是一般人家。” “和宇文家有关系,”陆寒江挑了挑眉头,问道:“莫不是那开镖局的沈氏?” “正是他们,”掌柜一声长叹:“沈氏镖局自从搭上宇文家之后,多年来走南闯北,势力不小,而且他们向来睚眦必报,公子,你还是趁那小公子没回来之前,快些离开此地吧。” “还有这种事?” 陆寒江略微一思考,然后笑着又把银子推了回去:“掌柜的放心吧,我和宇文家也熟得很,他们不敢来的,对了,喊几个伙计赶紧帮我们把行李搬下来。” “公子你......唉,好吧,你们两个,快去帮忙搬行李。”见陆寒江不听劝,掌柜摇摇头,他已经仁至义尽了,对方一意孤行,他也无可奈何。 掌柜倒不是害怕被牵连,他这番话的确是善意相劝,他在泰山境内开客栈,自然是拜过山头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沈氏纵然上门,看在泰山派的面子上,也不会过分为难他的客栈。 陆寒江一点不担心沈永一叫人,不如说他还挺期待的,他吩咐手下人便宜行事之后,就回了客栈房间,推门进屋,便看见斗笠遮面的黑衣姑娘在窗边等候多时了。 陆寒江笑着打招呼:“东方姑娘,许久不见,一路可还安稳?” 东方鸢摘下斗笠,从窗台望了一眼下方零零散散还没有散去,胆子大等着看热闹的人群,说道:“沈永一是沈双白胞弟。” “是沈家嫡子啊,怪不得这么嚣张。”陆寒江若有所思。 “此次泰山之事,宇文尚和沈双白也来了。”东方鸢淡淡地道,可一双冷眸似乎心不在焉。 “那还真是巧了,不如待会一道出去见见尚先生?” 陆寒江说着,见东方鸢无有回应,他拿起桌上茶壶,倒上一杯后,递给对方,温声道:“姑娘似乎有心事,何不与本公子说说,或许还能够替姑娘参详一二。” 东方鸢沉默了会,接过茶水饮尽之后,戴上斗笠就从窗户离去了,顺带还把叉杆给勾掉了。 “......” 陆寒江一阵沉默,在之后小二送来热水的时候,陆寒江顺带跟对方要了一根新叉杆,不一会后,窗户再次被一阵风带上,这一回进来的人是皇甫小媛。 再次听见叉杆掉落楼下的声音,陆寒江不由得再度无语,这些江湖人为什么都不喜欢走门。 皇甫小媛未有自觉,她抱着双手站在一边,平静地道:“查清楚了,东方鸢近来常与宇文尚私下见面,是因为一个孩子。” 在苗疆出事之前,陆寒江让东方鸢出发去寻找池芊云,可当后来对方把人带来之后,他却敏锐发觉对方的神情有些不对。 当时忙于正事,他也没来得及追查,后来想起,就安排皇甫小媛偷偷跟踪对方,直到不久前才探明,东方鸢时常私下与宇文尚会面。 就在陆寒江惊讶地以为他们之间不对劲的时候,却又发现,这似乎不是旧情复燃的先兆,再说两人也没有旧情可言,宇文尚的弟弟杀了东方鸢的妹妹,东方鸢又杀宇文尚弟弟,这全是血仇。 直到今日,皇甫小媛才查清他们之间的秘密,只听她说道:“东方世家被抄家之时,除了东方鸢之外,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陆寒江略微正色了一些,问道:“还有这种事?” 皇甫小媛解释道:“那孩子的母亲出身贱籍,东方煌也没有将他列于宗谱之上,所以锦衣卫便遗漏了他,东方家出事之后,那孩子想着和宇文家之间的姻亲,就逃去了那边,被宇文尚遇见,不知出于何种考量,他打算收留了那孩子,并同时找到东方鸢,告知了她此事。” “难怪这些日子见东方姑娘心不在焉,原来是世事竟如此巧妙。” 陆寒江微微颔首,然后对皇甫小媛道:“辛苦你了,小媛。” “分内之事。”皇甫小媛轻轻摇头,眼底的光芒柔和不少。 便在此时,客栈外一群人来势汹汹,喧嚣声都传到了楼上来,皇甫小媛眉头微蹙,凝神道:“宇文家的人上门了,要我去对付他们吗?” “不必,我猜,他们一定是来赔礼道歉的。”陆寒江笑着从行李箱里拿出了打狗棒,一边把玩着一边下了楼。 第五百零三章 不按套路 天色暗下的时候,客栈外来了许多人,不但沈双白带着沈氏的家奴现身了,就连宇文尚也一同前来,可见其对沈家的重视。 在沈氏的后方,还有不少闻讯而来的江湖侠客,一群人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掌柜一面苦笑一面出来接待。 “掌柜的,此事与你不相干,若不想客栈遭殃,就快些把那狂徒交出来。” 领头说话的是沈氏的一位管事,他趾高气扬地让掌柜交人,身后十多位沈氏家仆,人人手持刀剑,显然来者不善。 掌柜无可奈何,正纠结之时,陆寒江从楼上下来了,一看这架势,不由得乐了:“这么热闹啊,尚先生倒是有心了。” 宇文尚见到来者是陆十七,也是为之一怔,沈双白眼中的诧异一闪而逝,然后十分自然地上前来拱手一礼:“原来是陆帮主,在下失礼了。” 沈双白一句话就让左右发出了惊呼,总算有人注意到了陆寒江手里的打狗棒:“那人竟是丐帮帮主!” “难怪敢教训沈氏的人,原来他是丐帮陆帮主!” 众人恍然大悟,掌柜的也是惊讶不已,这一身打扮不亚于豪门贵族的公子哥,居然还真是丐帮帮主,看来还是他见识太少了。 沈氏众人知道对方竟是丐帮帮主,也是心生忌惮,沈永一更是一张脸白了又红,原来他才是那个跳梁小丑,一时间羞耻不已,同时心中恨意更甚。 他气不过,于是对沈双白说道:“大哥,这人虽是丐帮帮主,但他纵容帮中弟子擅杀我们沈氏之人,你可一定要替我们讨回公道啊。” 沈双白一叹,一个巴掌就甩在沈永一的脸上,对着一脸不敢相信的弟弟教训道:“明明是你得罪了陆帮主,居然还敢混淆黑白,冥顽不灵!还不快去给陆帮主道歉!” “大哥!你!” 沈永一捂着脸上的巴掌印,逆反心理一下就起来了,他抗拒道:“我不去!明明是他们杀了人,凭什么要我道歉!” “混账东西!翅膀硬了啊,我的话你也敢不听了!” 沈双白骂完之后,二话不说拽起弟弟的后脖领子,就把他提溜到了陆寒江面前,一脚踹在他膝上,叫他直接跪下了。 押着沈永一不让他起身,沈双白对陆寒江歉意一笑:“陆帮主,都是舍弟鲁莽,还请你大人有大量,看在他年少,放过他这一次。” 陆寒江饶有兴致地看着满脸愤恨的沈永一,笑着说道:“沈兄,你这弟弟似乎很有意见啊,不如听听他怎么说的?” 沈永一的自尊被陆寒江戏谑的眼神狠狠刺痛了,他毫无顾忌地开口骂道:“陆十七!你是丐帮帮主又如何!我沈氏一点也不惧你!” “住口!”沈双白勃然色变,气急喝道。 “我又没有说错!”沈永一嫉恨地道:“一群叫花子罢了!也敢学人家穿金戴银!本公子就是看不起你!你杀了本公子的人!本公子一定会把这个场子找回来!” “你给我住口!” 沈双白怒极,又一巴掌扇在弟弟脸上,大庭广众之下没有给对方一点面子,他一脸愧疚地对陆寒江道:“陆帮主,我这弟弟不知好歹,冒犯之处,随你处置,我绝无怨言。” 说罢,沈双白就将沈永一推到了陆寒江面前,然后侧过身去,做出一副一人做事一人当,他沈氏绝不插手的架势。 陆寒江看着他们沈家这一出又一出地整,心头感到有些无趣,苦肉计的剧情啊,接下来就该喊打喊杀,然后他主动给对方台阶下了是吧。 那边,沈永一也是被沈双白的果决给整懵了,回过神来的他咬着牙道:“陆十七!今日之辱!来日我定会加倍奉还!” 陆寒江一挑眉头,指了指地方跪着的这货,对沈双白诚恳地问道:“沈兄刚刚说,随便本公子处置,可是说话算话?” 沈双白心头咯噔一下,面上却仍然是不在意地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任凭陆帮主处置。” “那好。” 陆寒江拍了拍手,招来两个百户:“把此人拉出去砍了,不要脏了客栈的地,咱们还要在这里住着呢。” “是,弟子遵命。”两个百户咧嘴一笑,把惊恐万分的沈永一拖出了客栈。 众人听得陆寒江竟如此狠辣无情,也是惊呼不断,沈氏众人都是一脸的震惊,正要动手,却全被沈双白拦下。 沈双白其实也心惊不已,但他同时却又有另一番考量。 丐帮是江湖大派,陆十七贵为帮主,肯定不会因区区误会就大动肝火,他这样的上位者,必然会注意格调和形象,这番举动肯定是试探无疑,他在试探沈氏的诚意! 沈双白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他深吸一口气,保持着脸上的微笑不变,面不改色的镇定显得气度不凡。 他笑眯眯地看着陆寒江,从容不迫的架势还颇有些深藏不露的神秘,这一下倒是给陆寒江整不会了。 锦衣卫的效率极高,被拉出去沈永一,强撑着放了两句狠话就被砍了脑袋,两人提着血淋淋的人头穿过不敢作声的人群,将其丢到了沈双白的脚下。 “小公子?!” “天哪——你们!居然敢!” 一个个沈氏的家仆都惊呆了,取而代之的滔天的怒火,他们何时受过这样的折辱,居然当着面就把他们的人给杀了,这还有把他们沈氏放在眼里吗! 沈双白也是头脑一片空白,不对啊,剧情不是这样子写的啊,为什么丐帮会杀人,不应该是对方大度放人,然后双方互相称赞一番,一笑泯恩仇揭过此事吗?他们怎么会......怎么敢......! “啧啧。” 陆寒江摇摇头,对着沈双白抱拳道:“沈兄果然公正,说是任凭处置就真的不插手,真乃君子之风,本公子佩服。” 这阴阳怪气别说是沈氏觉得忍不了,就连围观之人都觉得陆寒江做得太过了,纵然那小公子行事不得人心,但也不至于将他这样杀了啊。 宇文尚更是眼中闪过阵阵怒意,目光一凝就是要动手,却被那沈双白喊住:“尚兄且慢!” 深吸一口气,沈双白强撑着笑容上前来说道:“陆帮主,如此,可满意了?” 陆寒江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吧老兄,这你都能忍了?莫非这不是你亲弟弟?还是说,世家的人莫非都对亲兄弟这么不在乎吗,一个个死了弟弟好像都挺无所谓。” “......”闻言,宇文尚眼中凶光更甚。 “陆帮主说笑了,”沈双白强忍着不去看地上沈永一死不瞑目的头颅,他缓声说道:“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沈兄说得是啊,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本公子再藏着掖着就有些不礼貌了,令弟如此无礼,砍了脑袋也难消本公子心头之气,你再代他赔个礼道个歉不过分吧?” 说着,陆寒江把手就伸到了沈双白的面前,后者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扭曲挣扎起来,可惜最后还是忍下了。 第五百零四章 分毫不让 沈氏丢了面子,赔了命,还亏了钱,可惜到最后,沈双白仍然还是坚持不翻脸,把乌龟战术发挥到了极致。 陆寒江虽然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但好歹把将来一阵子的开销弄到手了,也不算白来一趟。 客栈里,在一群江湖人或是鄙夷或是嘲弄的目光中,沈氏之人带上了沈永一的尸首灰溜溜地离去了。 沈双白和宇文尚也紧随离开,路上,宇文尚看着自责不已的沈双白,沉声问道:“方才你为什么要拦我,他既是那样折辱你,我们也不必给他留面子。” “尚兄,不可冲动。” 尽管心痛如绞,但沈双白还是强行让自己理智思考,他说道:“若是宇文家来对付丐帮,那区区陆十七自然不在话下,可是尚兄莫要忘了,你还不能做宇文家的主。” 宇文尚闻言,神色微沉,他握紧了双拳,郑重说道:“因为我,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日后等我掌握宇文家大权,定会替你找回今日的公道,你弟弟,绝不会白死。” “多谢尚兄。”此刻沈双白的眼中,全是隐忍。 如今宇文家三位公子正是争夺继承人位置的关键时刻,这时候交恶丐帮显然不合适,等宇文尚击败两位弟弟,拿到家族大权,他沈双白自然会有机会报仇的。 ...... 在窗口目送沈氏一行人离去之后,陆寒江略感失望地叹了口气:“不都说家里的小儿子最是受宠的吗,那沈双白这样都忍住了,该说不愧是能和宇文家混在一起的人吗?” 皇甫小媛立在一旁,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她问道:“为何要故意激怒沈家人,你不是对宇文家已经不感兴趣了吗?” 作为暗中替陆寒江办事的人,皇甫小媛就像是一个影子,知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秘密,甚至包括徐福宝藏一事。 她也听陆寒江说起过,那宝藏需要用三把神兵开启,可从苗疆回来之后,对方却说已经将宝藏里的东西处理好了,这也就是说,宇文家的那把神兵实际上已经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既然不再需要神兵,皇甫小媛想不出陆寒江还有什么原因要去针对宇文家。 “顺手而为罢了。” 陆寒江随意地道:“江湖四大世家虽称不上同气连枝,但多年来也算知己知彼,想要对付锦衣卫,利用江湖势力是最有性价比的,江湖上能够和锦衣卫掰手腕的势力,也就那么几个,你姐姐若是有心,宇文世家也是合适的棋子。” 提起那个人,皇甫小媛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她沉默片刻,摇头道:“皇甫家和宇文家没有多少交集,我也没听家里提起过和宇文家之间有些什么。” “那就当做是未雨绸缪了,反正宇文世家早就上了锦衣卫的名单,这样的大家族,既不能为朝廷所用,留着那便是祸害。”陆寒江说道 皇甫小媛垂下视线,语气有些沉闷地问道:“你们是想要把江湖上的势力,通通都消灭吗?” “那是不可能的,江湖势力如同雨后春笋,杀是杀不尽的,锦衣卫要做的,只是把那些跳得太高的,都给按下去,保证江湖上的大家都在同一水平,这样才能够和谐嘛。” 陆寒江伸了个懒腰:“不说这个了,东方姑娘那里还需要你时刻掌握动向,至于其他的,便等到泰山之事结束之后,再做打算吧。” 要在宇文尚的眼皮底下偷偷监视东方鸢,没有一定高度的武功是做不到的,锦衣卫里能够做到此事的高手大多都被事务缠身,皇甫小媛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知道了。”皇甫小媛点点头,翻窗上了屋顶,运起轻功,几个起落间就消失不见。 陆寒江见天色暗了,便吹了灯上床,连日车马赶路,身子不累脑子也累了,正好早些歇息。 第二日醒来,陆寒江带着十多名锦衣卫,在许多人的瞩目中上了泰山,昨日之事已经让人们将他丐帮帮主的身份传开了。 根据得到的消息,各大门派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今日便是统一步伐,上泰山派问个究竟的时候。 陆寒江带人到泰山派大殿的时候,里头已经吵开了,泰山派的说辞自然是五岳剑派之事,不容外人指手画脚,而众人的论调则基于一点,江湖大义。 “丐帮到!” 负责接待的泰山弟子高声唱名,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陆寒江扫了一眼场中的各门派,看来他是最后一个到的,丐帮路人缘早就败光了,这时候他进来,也不见有人欢迎,大家就用这异样的沉默表达内心的看不过眼。 不过这种事情显然陆寒江是不在意的,他跟殿上的郝半生打了个招呼:“郝掌门,听闻贵派和锦衣卫搭上了关系,真是手眼通天啊。” 郝半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陆掌门莫非也信那坊间的胡言,呵呵,来人,看座。” 陆寒江带弟子入座之后,看了看左手边的少林和尚,又看了看右手边的五岳其余四派代表,面上呵呵一笑,这郝半生,煽风点火倒是学会了的。 “方才诸位说到哪了?”他向左右问道。 “阿弥陀佛,”南少林的高僧起身,继续了刚才的话题,他说道:“郝掌门,锦衣卫做事向来阴险,他将人质送来,便是想借泰山派之手让五岳自相残杀,贵派不可中计啊。” 又一紫袍道人起身附和道:“灵觉大师说的是,郝掌门,此番我等前来,就是不想看泰山派一步错步步错,还请你将时姑娘送还恒山派,勿要使那亲者痛仇者快。” 郝半生冷着脸道:“灵觉大师,玉枢真人,我已经说过,此乃五岳剑派内部事宜,你等外人,还是莫要插手的好。” 这紫袍道人号玉枢,正是青城派当代掌门人,他此番前来的态度十分明确,就是对恒山派此前的鼎力相助投桃报李,前来助她们一臂之力。 玉枢真人反驳道:“郝掌门,明人不说暗话,我等都是一派之长,所言所行当为弟子表率,你这般顾左右而言他,是否已起了狠毒之心。” 郝半生板起脸道:“玉枢!我敬你也是名门方正之士,泰山与你青城井水不犯河水,你空谈大义,不过是想以恒山为遮掩,将手伸进我五岳剑派罢了,你过线了!” “荒唐!”玉枢真人面露薄怒:“贫道自问对得起天地人心,郝掌门诛心之语连连,却总是避开要点不谈,究竟何人包藏祸心,一目了然。” “废话少说,今日是本掌门请五岳同道来商议大事,你等不请自来已是无礼,还在这里大放狂言,泰山派非你等可以放肆的地方,哼,请回吧!” 说着送客的话,郝半生已经把手放在了腰间的剑上,颇有不惜一战的意思,玉枢和灵觉对望一眼,皆是一叹,看来终究无法避免刀兵相见。 第五百零五章 后院起火 江湖讲规矩,但前提是有足够的实力,说到底在这个游戏里,拳头大的一方确实会更占优势。 但是毕竟大家明面上都是正道侠士,所以先出手的那个人,肯定会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道德谴责,而且并非所有人都会动手。 虽说此番各门各派都派出了人,但实际上真正下定决心动手的,除却几个没什么分量的小门派之外,只有恒山,少林,青城三派而已,剩下的更多只是口号喊得响。 但就算只有这三派,也够郝... 第五百零六章 迷雾重重 大殿的气氛还是十分紧张,双方谁也不肯相让,但也都不愿意事后被人诟病,所以一个个都绷着不想出手。 坐下下边的陆寒江都开始打哈欠了,他一边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殿内的陈设,一边开始计算起皇甫小媛那边什么时候能收网。 正想着,几个泰山派弟子跌跌撞撞地进来禀告:“掌门!掌门!不好了!” “慌什么!” 见这些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郝半生大感自己在江湖各派面前无光,遂怒声问... 第五百零七章 栽赃嫁祸 一路上都是杀戮过后的痕迹,乍一看到活着的江湖人,关山陌心头下意识地就是暗道一声不好,妖女既然设计嫁祸于他,又岂会这么好心。 果不其然,他和时素雪一露面,对面那群丐帮弟子神情就严肃了起来。 “诸位,在下是泰山派弟子关山陌,不知你们......” 关山陌试图用语言和对方进行沟通,毕竟抓时素雪回去只是泰山派自己的想法,再多的矛盾也就是五岳内部的问题,和其他江湖门派并不相... 第五百零八章 真假难辨 同为当事人,其实余芳见到丐帮弟子惨死的一幕,心头竟还闪过了几分松快之意,此次漩涡恒山派首当其冲,如今多了丐帮分担一些压力,倒也不算坏事。 郝半生本就担心丐帮不由分说横插一手,毕竟按照此前几次陆十七的出手来看,这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疯子,现在可好了,不等对方发难,他们自己就先一步引狼入室了。 这会郝半生真是要被关山陌气死了,一想到对方是为了一个女子才做下如此忘恩负义,丧心病狂之举,他更是忍不住长叹,红颜祸水啊! 然而更让郝半生感到悲凉的是,泰山派人才凋零,关山陌是他看好的掌门继承人,甚至是这一群矮子里唯一的高个儿,可如今却出了这样事情...... 哪怕是在知道对方不顾一切救走时素雪的时候,郝半生都觉得这不过是对方太重情义,尚可原谅,但紧接着就见到了对方残害同门,交恶丐帮,这下无论如何他都是不能够再放过对方了。 “陆帮主放心!此事,在下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抛下这句话之后,郝半生心中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似乎都跟着一块松掉了,他忽然有些心灰意冷,如此下去,纵然他扛过此次劫难,成功并派五岳,可后继无人,他似乎能够看见,当年衡山派的大乱,似乎又要在泰山派重演。 “哼。” 陆寒江把气恼的神情表演得恰到好处,他看向那锦衣卫问道:“那人往哪里去了?” 锦衣卫一指南方说道:“他们打杀了我们这些弟兄之后,就往那个方向逃了。” 郝半生一看他所指的放心,重重一叹:“继续追!” 在场都是武功高强之人,虽因为被打了个时间差,在山上磨蹭了一段时间,但追下来也有一会了,关山陌还带这个累赘,根本逃不远,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果然,众人一路追去,很快就在中途拦截了对方。 “掌门......”关山陌看着气势汹汹而来的郝半生,下意识地就将时素雪护在了身后。 这一幕更是看得郝半生火冒三丈,他骂道:“逆徒!你做的好事!” 恒山派的弟子也在一同到来之列,余芳见到时素雪,偷偷扫了一眼在场的各大门派高手,赶忙说道:“素雪,快过来师叔这里。” 时素雪抬头看了关山陌一眼,对方也没有反对,于是她便朝着恒山派而去,泰山派众弟子见了,下意识地就拦在了中间。 余芳当即脸色一变,朝郝半生质问道:“郝师兄!你这是何意!” 郝半生攥紧的拳头终是无力松开,他烦躁地摆摆手:“让她走!” 众弟子闻言,有些不甘地让开了,他们顶着江湖骂名扣下这女子,如今却又完璧归赵,结果他们平白担了恶名,还要被恒山派记上一笔。 最可气的是,这一切居然都是他们咎由自取,因为做下这件事的那个人,正是他们的大师兄关山陌。 众目睽睽之下,郝半生也没办法把人再抢回来,他此刻功亏一篑,心头更是恼怒关山陌的擅自做主。 “逆徒!还不给我跪下!”郝半生怒声喝道。 关山陌跪下之后主动开口坦白:“一切都是弟子擅自做主,请掌门责罚,但有一事还请容许弟子为自己辩白。” 郝半生冷哼一声,半晌后闷声道:“你且说来。” “谢掌门。” 关山陌神色沉重地说道:“弟子虽违抗师门之令,擅自带走时师妹,但并未有杀害同门,是有人易容成我的模样,杀害了诸位师弟。” 郝半生失望地摇头:“事到如今,你竟还敢狡辩,好几位弟子见到你杀人了,你如何解释!” 关山陌不慌不忙地道:“掌门,这是敌人的奸计!弟子自入门以来,数十年从无悖逆之举,此番带走时师妹已经胆大妄为,怎敢再下毒手加害同门!望掌门明察!” “......” 郝半生稍微思索了一下关山陌的话,确实有几分可信,对方向来尊师重道,更别说,对方救人是因重情,这等人即便会因情义二字而违抗师门,但未必会对同门之人下如此狠手。 就在他略有意动之时,陆寒江忽然出声说道:“关少侠好一副伶牙俐齿,凭你三言两语就想颠倒黑白,既然你说杀人者并非你,那究竟是何人冒充,你指出来。” 关山陌低下头来,语气弱了些:“我,我不知道她是谁,只知道是一位女子。” 时素雪却也想在此时出声,但余芳却一把拉住了她,示意她不要说话。 陆寒江似笑非笑地道:“那也就是说,无凭无据,关少侠就让我丐帮十多位弟子白白送了命,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关山陌一怔:“什么送命?在下不明白陆帮主之意,我的确与丐帮弟子交过手,但从没有下杀手!” “这就奇怪了,那关少侠倒是说说,是谁杀害了我帮中弟子,莫非又是你口中的那个女子?” 陆寒江呵呵一笑:“关少侠,一人做事一人当,敢做不敢认,你莫要叫本公子看不起你。” “我没有!” 关山陌霍然起身,愤愤地道:“我没有做的事情!陆帮主想要我认什么!” 陆寒江嗤笑道:“当然是认下你杀害我丐帮弟子的罪行,你既然说你与丐帮弟子交过手,那这人不是你杀的,难不成还是你走后,我们自己杀了人,然后嫁祸于你吗?” 说罢,他叫来同行的锦衣卫,问道:“项兄弟,你来说说,当时的情形如何。” 那扮作丐帮弟子的锦衣卫上前来,怒视着关山陌说道:“帮主!就是此人杀害了诸位弟兄!时姑娘也是亲眼所见。” 此话将众人的目光引到了时素雪身上,她连忙说道:“不是这样的!关师兄他的确和丐帮弟子起了冲突,可他没有杀人......” 那锦衣卫悲愤地打断了她:“时姑娘!天理昭昭!你怎么可以信口开河,我知道你念及关山陌与你有救命恩情,但也不可这样混淆是非啊!” “我不是......”时素雪手足无措,她被对方一番话给呛蒙了,明明是这个人在胡言乱语,为什么还能如此理直气壮。 “素雪!”余芳拉再次住了时素雪,眉头一皱,说道:“这是泰山派自己的事情,你不要跟着掺和了。” 陆寒江适时地开口道:“果然是重情义的女子,不过时姑娘,义字分大小,你不可顾小情而舍大义啊——郝掌门,现在事情清楚了吧,你这个弟子,可真是有本事得很啊。” “你胡说八道!我分明没有做过!” 关山陌激动地反驳,接着,他又转向郝半生焦急地道:“掌门,弟子认为此事都是锦衣卫的阴谋!肯定是锦衣卫故意杀人推到我身上!那丐帮弟子也是故意污蔑我的!你要相信我啊!” 郝半生眉头紧皱,似是在思考,陆寒江哈哈一笑:“关少侠说的是,都是锦衣卫的阴谋,项兄弟诬陷你,那他肯定也是锦衣卫,嗯,就连本公子也是锦衣卫,说起来本公子也姓陆,说不得还与那位陆指挥使大人是亲戚呢。” 这一番阴阳怪气虽然叫人听了不快,但众人的想法被这么一搅和之后,也都偏向了陆寒江,关山陌所说确实太过离谱,没道理丐帮会无缘无故会拿人命去诬陷对方。 郝半生眉头挤在了一块,显得十分苦恼,关山陌也是一脸的委屈愤怒,灵觉和尚这时候开口缓和了气氛:“阿弥陀佛,陆帮主还请息怒,此番关山陌胡乱攀咬确实不妥,但这也他一意孤行,切不可因为此等小事,坏了两家的关系啊。” “本公子自然深明大义,就不知道郝掌门,是否可以秉公处理了。”陆寒江意味深长地说道。 “掌门!弟子绝无半句虚言!”关山陌直挺挺地跪下,此刻所有人都在等郝半生一句话。 “......” 闭上眼沉默许久之后,郝半生睁开眼来,厉声叱道:“逆徒!还敢胡言乱语!我泰山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第五百零九章 恐怖真相 关山陌被带回了泰山,他的辩白在众人看来十分之苍白,甚至就连郝半生都觉得对方是为了保命而开始胡言乱语。 按泰山派的门规,杀害同门肯定是罪无可赦,但关山陌天分武功都不错,难保郝半生不会心软,所以灵觉大师很鸡贼的和陆十七演了一出双簧,把高度上升到了门派间的好恶。 这下,郝半生不仅要照顾门内弟子的情绪,还要看丐帮的态度,哪怕是他有心偏帮,恐怕也做不到了。 郝半生让关山陌跪在大殿里,为了给师门一个交代,为了给天下一个交代,他不能够再犹豫下去了。 在处理关山陌之前,恒山派的众人回了一趟山上临时居住厢房,时素雪的平安归来,让她们倍感欣慰。 而余芳的神情却有些沉重,她支开了众人,单独把时素雪拉到了角落里,低声问道:“素雪,你同师叔说实话,丐帮那些弟子,究竟是不是关山陌杀的。” 问出此话,并非她对关山陌有什么看法,而是对于时素雪,余芳一直认为对方固然重情义,但也不是黑白混淆之人,所以这丫头刚才在外头既然是那样说话,其中说不得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果然,时素雪听了她的问话,立刻答道:“师叔,弟子绝不敢欺瞒您,我们虽和丐帮弟子起了冲突,但绝对没有下杀手!” “嗯......” 平心而论,余芳是相信时素雪的话,不管是从影响大小方面,还是从两人一贯的行事风格方面,最重要的是,对方从小在恒山派长大,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 事实就摆在那里,人的确是死了,指认也的确是出面指认了,那么丐帮和时素雪之间,肯定有一方在说谎,若不是这丫头,那么,那个丐帮弟子肯定是有问题的,甚至于,给他打掩护的那位陆帮主,也...... 余芳心头忽然一阵狂跳,她强行按捺住慌乱的心绪,不断试图说服自己,这种猜想实在太疯狂了。 陆十七有问题,这一点是个正常人都看得出,从对方第一次行事损人不利己开始,大部分人就已经看出这是个疯子了。 但是疯归疯,从没有人想过陆十七的出身有问题,大家至多是认为这哪怕是块烂肉,那也是烂在了江湖的大锅里,毕竟是丐帮前帮主亲自选出来的人。 可,倘若连这个前提都是错的,那么事情的真相就会变得非常恐怖了,首先一点无法解释的就是,他们是怎么绕过梁奔浪把帮主之位抢到手里的。 或许年轻一辈的江湖侠客,会认为武功再高也不过如此,只要人够多,总能够将其击败,但在余芳这一代的人看来,却并非如此。 她们都经历过二十年前那个惊涛骇浪般的时代,也曾亲眼见过丐帮帮主梁奔浪睥睨天下的武功,毫不客气地说,那是和她们不在一个层次的强大。 余芳无法想象那样的人物竟然会悄咪咪地被人杀害乃至顶替,甚至整个江湖上连一丝一毫的风声都无,这绝对不可能! 就在余芳心神不定之时,门外一弟子前来传话:“余师叔,丐帮陆帮主来访。” “......” 余芳眼神几度变换,终是沉下心来,淡淡地道:“请他进来。” 恒山弟子出去之后,很快就将陆寒江领了进来,见面之后,对方热情地和自己打着招呼:“余女侠,恭喜啊,今日贵派弟子安稳归来,你可算是能够安心了。” “陆帮主太过自谦了,素雪能够归来,还是多亏了江湖各位同道的帮忙,余芳在此先行谢过。”说着,余芳便抱拳一礼。 “既然余女侠如此客气,那么本公子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陆寒江坐下之后,开门见山地道:“关山陌一事,本公子希望贵派能够相助一二。” 余芳眉头一皱,说道:“关山陌残害同门,杀戮同道已是事实,不知陆帮主还想要在下如何相帮?” “事实?不尽然吧,余女侠早早地将时姑娘带回来,想必该问的都问清楚了吧。” 陆寒江一句话就让余芳本来才放下的心,再度提了起来,她凝神盯着陆寒江,半晌后才开口问道:“贵帮那位项姓兄弟,莫非真是锦衣卫安插的人手?” 陆寒江笑吟吟地看着她,淡淡地说道:“证据确凿,余女侠不妨猜得再大胆些,其实本公子也是呢?” 砰! 余芳双目一瞪,骇然起身,桌上的茶杯被撞翻,摔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外头守候的弟子神色一变,立刻闯了进来。 “余师叔!” “余师叔!发生何事!” 四名恒山弟子急吼吼地进来,见到了脸色阴晴不定的余芳,陆寒江耸了耸肩,用无辜却又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后者。 众人惊疑之际,余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压住了心头的恐惧,对这些弟子说道:“是我不小心碰倒了茶具,无碍,你们出去吧。” “......是。”大伙似乎感到了一些不对劲,但既然余芳不说,她们也不敢自作主张再多问。 众人退出去之后,余芳也不再坐下,她神色阴沉地盯着陆寒江,问道:“你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怎么做到的,余女侠知道或者不知道,还有什么意义吗?”陆寒江双手交叉叠放在桌上,平静地看着余芳:“所以,余女侠的回答是?” 余芳攥紧的拳头很快就松开了,她眼底尽是疲惫,注视着陆寒江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陆帮主大可让我一直迷茫下去,只要你不承认,谁也不敢猜测梁老前辈真的遭遇不测。” “那多没意思啊,”陆寒江呵呵一笑:“余女侠能够选择和锦衣卫合作一次,未必就没有第二次,反正你已经带领恒山已经倒向了我们,何不倒得彻底一些?” 余芳无力地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陆寒江抚掌称赞:“识时务者为俊杰,余女侠果然是明白人,既是如此,我就明说了,关山陌一事,大家有所怀疑,不过是因为证据不够,所以我想,请贵派时姑娘,出面作证。” “你......!无耻!”余芳一脸愤怒地盯着陆寒江:“你不怕我现在就出去把你的身份告知所有人吗!” “你去啊,”看着对方那愤怒的神情,陆寒江忍不住笑出声来:“余女侠这个想法好得很啊,本公子纵然武功高强,也未必挡得住此地众多江湖高手,你要杀我,简直轻而易举嘛,不过——” 陆寒江起身,拿脚尖拨弄了一下地上的茶杯碎片,微笑着道:“余女侠真的想要鱼死网破?你大可出去把所有人都喊来,那样本公子的计策自然是失败了,可你们恒山派呢,啧啧......锦衣卫的怒火,你们可能够承受得了?” “......”余芳紧咬着牙关,痛苦地闭上了眼。 “余女侠是聪明人,有些话我们都不必说得太明白,大家心里其实都清楚。” 陆寒江静静地等了片刻,见余芳还是难以下定决心,他又说道:“怎么?很为难吗?余女侠这样识大体的人,难道还无法说服小小一个姑娘家出面作证?” “我,不能......”余芳似乎还有所犹豫。 见状,陆寒江又换了副悠悠的口气说道:“余女侠还是考虑清楚了再回话吧,毕竟,你也不想恒山派百年的基业,数代清名,全都毁在你们这一代吧?哎呀呀,要是那样,你们该有何面目去见历代先辈哦。” 此话一出,余芳的脸色苍白如纸,她挣扎了许久,终于泄了气,最后闷声闷气地做出了回答:“好,我答应你......” 第五百一十章 水落石出 毫无压力地搞定了恒山派之后,陆寒江就回到了大殿上,准备看好戏了,为了让众人都信服,泰山派会在所有人面前审问关山陌。 这一番操作在旁人看来,就是郝半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手段,想要通过公审,一方面让关山陌咬死此事有蹊跷,另一方面,也是主动陷入死地,为的是激起众人的恻隐之心。 显然郝半生没有完全放弃,毕竟关山陌不仅是泰山一派年轻弟子的翘楚,更是泰山派下一代的希望。 所以哪怕是不要面子,郝半生都必须要努力到最后一刻。 大伙重新来到大殿上落座,陆寒江叫住了奉茶的泰山弟子,告诉他:“太少了,给本公子端一整壶过来。” “......”泰山弟子神情古怪地下去准备了。 大伙都到了之后,关山陌也就被押了上来,他虽如同犯人一样被缚全身,但依然不卑不亢,这倒是让许多心有疑虑的江湖侠客,更相信此事有鬼。 郝半生面上严肃,心里也暗暗点头,不愧是他看好的苗子。 这一会所有人都到齐,他便开口质询:“关山陌,今日之事分两头,我先问你,为何违背师门禁令,擅自闯入后院带走时师侄。” 关山陌沉声答道:“回掌门的话,弟子认为,此事乃是锦衣卫的阴谋,为了让我们五岳剑派自相残杀,故而擅自做主,放走了时师妹。” 此话虽然是打了郝半生的脸,但却大大长了泰山派的面子,一时间,郝半生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喜。 “咳。”郝半生咳嗽了一声,道:“此事并非你所见到的那么简单,我虽恼你擅自行事,但念在你也是出于善心,就不再追究此事。” “谢掌门宽容。”关山陌心中微微一松。 一番问答之下,关于救走时素雪一事,众人对此也没有异议,于是郝半生又问道:“时师侄一事,便算你无罪,但你下手狠毒,为救一人,却擅杀同门师弟数十位,你如何解释!” “请掌门明鉴,弟子从未滥杀一人,更未曾杀害同门,此乃贼人故意陷害于我。”关山陌辩驳道。 郝半生点点头:“既然你这么说,那么,带人证。” 一旁站着的几位泰山弟子上前来,他们就是先前见到“关山陌”杀人,吓得逃离现场的那几个。 “你们老实说来,是否亲眼所见关山陌杀人,若有半句虚言,本掌门绝无轻饶!”郝半生对这几人说道。 其中一人缩了缩脖子,出来答道:“回禀掌门,弟子绝不敢说谎,的确是看见了关,关师兄要闯门,众位师兄阻拦不让,他,他便下了杀手。” 闻言,关山陌却仰起头来:“掌门,可否容许弟子问几句话。” 郝半生沉吟片刻,最后点点头同意了:“你且问吧。” “谢掌门,”关山陌看向了那几个人,问道:“几位师弟说见到‘我’杀了人,那不知,‘我’杀人之时,用的是何兵器?” “就,就是关师兄的那把佩剑。”那弟子有些胆怯地答道。 “那你可见到了,‘我’杀人之时所使用的是什么剑法。”关山陌又问道。 那弟子茫然地摇摇头,郝半生眉头一皱,让人将后院的尸首抬上来,他亲自检查了一番,捋须说道:“杀人之剑确是关山陌所有,但杀人的剑法,却并非我泰山剑法。” 关山陌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后赶忙说道:“请掌门检查一下两位守门师弟的伤势,弟子的武功虽高过他们,但也无法在不动用本门武学的前提下轻易拿下他们。” 郝半生思索一番,细细查看了两个守门弟子的尸首,不由得奇道:“好精妙的剑法,招招都命中要害,的确不是我泰山的剑法。” 各门派也都有人上前查看,玉枢真人看过之后,也是点头:“泰山剑法重力重势,堂堂正正,这剑伤又快又狠,这确实不像。” 郝半生心头微喜,面上却怒道:“好啊!贼人竟然都到我泰山来胡作非为了!” 众人若有所思,关山陌赶紧趁热打铁,他说道:“还请掌门再将死难的丐帮弟兄的尸首也检查一番,便可知道弟子定是被冤枉了的。” 郝半生看向陆寒江,见后者并不反对,他立刻叫人搬来丐帮弟子的尸首检查,果然,是刀伤,甚至和此前泰山派弟子的伤势都不同。 “看来密谋行事的贼人不止一个。”郝半生判断道。 “郝掌门且慢。” 就在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有一人打断了这和谐的气氛,是丐帮的项姓兄弟,他开口说道:“我亲眼所见关山陌杀人,况且,纵然伤势不对,也有可能是关山陌同时习练了多种武功。” 众人闻言,也觉得有理,关山陌气愤地瞪了一眼那丐帮弟子,然后说道:“掌门,还请让时师妹出面替弟子证明,当时确有另外一人易容成了弟子的模样,师妹也是亲眼所见。” 郝半生看向余芳:“师妹,麻烦请师侄出来对质一番。” 余芳脸色阴晴不定,她远远看见陆寒江正悠游自在地饮茶,与她视线对上,还遥遥朝她举杯。 那游刃有余的模样让人感到无力,这下子,余芳心头刚刚升起的火焰,立刻就被浇灭了,她长叹一声:“既然郝师兄有请,那么,素雪,你就说说你亲眼所见的真相吧。” 时素雪站了出来,神情还有些恍惚,关山陌见了还觉得她受了什么惊吓,不由得担心起来,他温声安慰道:“师妹,没事的,你已经安全了,不要害怕,把真相告诉大家。” 时素雪抬起头来看了关山陌一眼,有挣扎,有愧疚,也有自嘲,那复杂的目光让后者略微有些失神。 沉默了片刻之后,时素雪终于还是屈服了,当初她师傅时九宁死的时候,那种巨大的冲击造成的阴影至今还在她的心头徘徊。 所以余芳拿出她师傅说事,拿出恒山派的存续说事,她根本无法拒绝,哪怕知道自己要去诬陷一个好人,甚至是她的恩人,她也必须去做。 但最可笑的却是,事情到了眼前,时素雪才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无法接受这样丑陋的自己,开口说出这些违心的话,也并非做不到。 “我......我和关师兄一起逃跑,路上遇到阻拦的泰山弟子,都被师兄杀害了,丐帮弟子也是他杀的,没有......没有人易容成师兄的样子,没有什么贼人,没有......都是,都是师兄做的。” 时素雪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了,最后只是在机械地重复“都是师兄做的”这么几个字,整个大殿因为她的话陷入了一片死寂。 关山陌愣在了原地,心头一片冰凉,甚至连辩驳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无法说出,那一瞬间,他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漩涡,哪怕回过神来之后,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寂静的大殿上,众人屏气凝神,空气里只剩下了陆寒江喝茶的声音,他很失礼地将茶水嘬得发出响声,慢吞吞地放下了杯子之后,他说道:“看来真相已经大白于天下,郝掌门,还请你,一定要秉公处置啊。” 第五百一十一章 天意裁决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师妹!你为何要说谎——师妹——!” 大殿上,关山陌撕心裂肺地喊叫着,比起被众人指责是凶手,更不接受的是被心上人的背叛,他不明白,为什么时素雪要诬陷他。 面对他那瞠目而怒的眼神,时素雪只是默默地低下头去,心中不断地道着歉,嘴里却还在机械地重复那没有波澜的供词。 就连郝半生在这一刻也陷入了迷惘,莫非真的是他看走了眼,才误将这欺师灭祖的逆徒当成... 第五百一十二章 公道人心 站在凌天崖边上,郝半生久久不能平静,翻涌的云海就好似他的内心,他亲手埋葬的不只是一个优秀的弟子,还是泰山派的未来。 谁也不是傻子,时素雪前后不一的说辞,指定是有问题的,但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不想看见五岳并派,所以,关山陌他没有生路。 纵使没有时素雪的指正,只怕那些人也会想出其他的法子来杀人,郝半生是明白的,害死关山陌的不是一份供词,一个佐证,而是人心的黑暗。 “郝掌门,似乎是有些后悔。” 身后传来的令人厌恶的声音,丐帮帮主陆十七上前来,在凉亭里坐下,望着那云海滚涌,颇为感慨地道:“不愧是天下有数的美景,泰山风华,名副其实。” 郝半生冷淡地转过身来,看着他说道:“诸事毕矣,陆帮主为何还不离去。” “本公子见郝掌门痛失良才,心中苦闷,特留下开解一二。”陆寒江笑着说道。 郝半生冷笑一声,讥讽地道:“呵,关山陌虽有过错,但罪不至死,他因何而死,你我心知肚明,此事定然有鬼,你明白,我明白,那少林的秃驴也明白,玉枢那老道士更是明白。” “郝掌门说得是,纵然时姑娘心口不一,一句话堵死了关少侠所有出路,但关少侠所言无不道理,此事有人做鬼是必然的。”陆寒江轻快地说道。 “哼,这会陆帮主莫非想起做好人了?逼死关山陌不正是你们心中所想,猫哭耗子假慈悲。”郝半生冷冷地说道。 “郝掌门此话太过,可得小心别把自己骂进去了,须知这杀人者,也有掌门的一份功劳,你明知他是冤枉的,却还是这么做了。”陆寒江悠悠地说道。 郝半生沉默良久,淡淡地道:“纵然他再是优秀,但证据确凿,此事他即便有冤情,但恐怕也功过难抵,况且仅以我个人之力,如何能说动天下人。” “郝掌门这话就虚伪了,明明你也相信了关少侠杀了人,不是吗?否则何苦在这为自己找补。” 陆寒江起身走到郝半生身边,望着遥遥苍天,忽而笑道:“郝掌门,既然你心中有疑,为何不猜猜,究竟是何人所为?” 郝半生凛然一眼掠过陆寒江,淡漠地道:“陆帮主莫要以为事不关己,此番事情蹊跷,那恒山派弟子前后不一是疑点之一,还有你帮中那位项姓弟子,也有古怪之处。” 说着,郝半生嘿嘿一笑,嘲讽道:“陆帮主,莫怪我说话难听,同门未必同心,小心养条狼狗啃心口。” 陆寒江面露惊讶,继而捧腹大笑,在郝半生奇怪目光的注视下,好一会才止住了笑,他拍了拍郝半生的肩膀:“郝掌门的话,在下定然记在心中,只不过,郝掌门既然有胆子猜测丐帮中鬼,为何不再猜得大胆些,这可不符你泰山掌门的作风啊。” 郝半生眉头紧皱:“莫非,你早就知道了?可是,既然你知道那人有古怪,为何还放任他擅自行事,这到底是......” 陆寒江含笑不语,在凌天崖上悠悠踱步,赏景观天,好不自在,郝半生则独自蹙眉沉思,他面上不断闪过惊色,复而又陷入疑惑,神色几度变换之后,终于是定格在了一片惊恐之色上。 陡然浮现的猜测,恍若一道闪电劈在郝半生的内心,他猛地抬起头来,惊怒交加地盯着陆寒江道:“是你?!” 陆寒江拍了拍掌,笑着道:“郝掌门,是否感觉到了惊喜?” “陆十七!原来你才是最狠毒的那个人!” 郝半生目眦发竖,厉声道:“是你故意派人假扮关山陌杀人,后又杀了自己的帮中弟子嫁祸于他,恒山派忽然变节,也是你做的!是也不是?!” “郝掌门总算明白了啊,”陆寒江伫于山巅,负手而立,莞尔道:“如何,这计策虽然糙了些,漏洞也不少,但天下人都见不得你们泰山派好,这些瑕疵,也就无足轻重了,对吧。” “为何?!” 郝半生内心已经被怒火填满,他望向脚下云海,面露痛苦之状,怒声质问道:“五岳与丐帮素无恩怨,纵使五岳并派,自危者也该是少林武当,为何偏偏是你?!” 陆寒江呵呵一笑,却不言语,郝半生想了想,又问道:“你与关山陌有私仇?” 陆寒江摇了摇头,转身看向郝半生:“这是个很难解释的问题,对吗?” 被对方那玩乐般的神情刺激得怒气上涌,郝半生恨恨地磨牙道:“陆十七!你这卑鄙的小人!今日我就要将你的所作所为告知天下!” “郝掌门,你省省吧,你现在去告诉他们,是丐帮主导了一切,没有人会相信你的,天下人都会以为你是为了报私仇才故意构陷丐帮。” 陆寒江摊了摊手,无奈道:“恒山派的供词,天下人都听到了,你泰山派自己也认定了关山陌的罪行,不到半日的功夫就反悔,你觉得,天下人会选择相信谁?” 郝半生怒急攻心,气血上涌逼得面耳通红,当即就想要拔剑斩杀对方,可却被陆寒江一句话堵住了。 只见陆寒江不慌不忙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丐帮弟子和泰山弟子,笑道:“郝掌门想好了再动手,你此番拔剑,可就是泰山派和丐帮的火并了,你为报私仇擅动刀兵,我丐帮踏平你泰山,天下也不会有人出来说半个错字。” “你......!明明是你!你才是那条毒蛇!我泰山派何错只有!”郝半生紧紧握着腰间的宝剑,不甘地骂道。 “你说的没错,是本公子做的,全都是丐帮的阴谋,这就是天大的真相,可是,谁知道呢?说出去,谁又会相信你呢?” 陆寒江耸了耸肩,无奈地道:“天下人都会认为是你泰山派为了报私仇挑起的刀兵,真相什么的,早就大白于天下了,你就算到处去宣扬是本公子做的又能如何?公道自在人心,此话不假,但人心却可以轻易拨弄,这也是事实,郝掌门难道不懂吗。” “噗!” 郝半生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他死死地盯着陆寒江,忽然一阵气愤狂笑,眼中泪水汪然,良久始厉声:“为什么!陆十七!你既然能找人够假扮关山陌杀人,为何不直接杀了他!做这些把戏,究竟为的什么!” “是啊,让我想想,为什么呢。” 陆寒江捏着下巴,沉思许久,然后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说道:“大概,就是想看看你现在的表情吧,郝掌门,亲手埋葬掉泰山派未来的滋味如何?” “......”郝半生一根指头颤颤地指着陆寒江,喉咙里不断发出“嗬嗬”的沙哑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啧啧,泰山派大好的将来啊,关少侠的武功性情都是极好的,可惜这样的人,却活活被郝掌门逼着跳下山崖去了,你说,就这你还努力并派五岳,图个什么呢。” 陆寒江避开郝半生的指头,笑嘻嘻地道:“不过郝掌门也不必气馁,关山陌虽然死了,但你还可以再培养一个新的嘛,调教一个优秀的继承人,或许你再花上十年?二十年?兴许也就成了。” 郝半生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陆寒江,可一会又被悲伤所替代,几次三番反复之后,他眼神中的光忽然泛散,整个人忽然不受抑制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哭,状若疯魔。 他疯疯癫癫地跑下了凌天崖,吓得迎上来的泰山派弟子不知所措,他们直愣愣地看着郝半生手舞足蹈地从身边而过,一个个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众弟子此刻不明所以,见到随后而来的陆寒江,纷纷上前来询问,只听陆帮主叹了口气说道:“郝掌门也是性情中人,或许是他因关山陌之死,难以抑制心中的悲苦吧。” 众人将信将疑,但没想到,一日过去,郝半生还是不见好,披头散发哭哭笑笑,活像是一个疯子,这会各方门派的人大部分还停留在山脚,见到了这样的泰山掌门,一个个都不知道开始传什么闲话了,泰山弟子也觉得无比丢脸。 三日过去,泰山弟子都放弃了,看来郝半生是真的疯了,不但疯了,还逢人就说是丐帮设计害死关山陌的,更是让人肯定了,这位掌门肯定因为对关山陌倾注了太多心血,受不了刺激才疯了。 虽然大伙都不待见丐帮,但是也不认为人家会杀自己的弟子去嫁祸别人,更何况,恒山派时素雪的供词明明白白,根本没有什么冤情,一切都是关山陌丧心病狂。 泰山因此事成了江湖笑柄,出了一个疯子掌门,他们现在连门都不好意思出,而且因为郝半生对丐帮的“污蔑”,导致他们很担心丐帮会上门讨说法。 好在丐帮帮主陆十七是个讲道理的,他特地上门看望了郝半生,然后安慰泰山弟子道:“郝掌门之事,本公子也十分伤心,我正道痛失一柱啊......你们放心,这点小事我丐帮不会放在心上的。” “陆帮主高义。”听了此话,泰山弟子都十分感动。 陆寒江点点头,又嘱咐道:“郝掌门神志不清,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切不可弃他不顾。” “陆帮主放心,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等岂是那种欺师灭祖,不忠不孝之人。”泰山弟子纷纷赌咒发誓,可他们看向疯子郝半生的眼神,那里头潜藏的嫌弃是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 第五百一十三章 聪明太过 短短几日的工夫,泰山派是让江湖看尽了笑话,先是门内出了个大逆不道的叛徒,后来更是连掌门都成了疯子。 原本庄严肃穆的泰山大殿,此刻是一片狼藉,十多个模样狼狈的泰山弟子,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一个个脸色都灰暗无光。 与这几人唉声叹气相对应的,则是后方泰山掌门郝半生那过于嘹亮的狂笑之声。 “杜师兄,掌门日日犯病,我们......唉,这样下去,泰山派该如何是好啊。”其中一位弟子面露悲戚之色,其余几人也是不断叹气。 早在郝半生疯了的第二日,众弟子就下山寻来了医者,可对方已经言明,掌门之疯乃是走火入魔所致,药石无用。 尽管众人抱着一线希望还快马去请了公孙世家的名医来救治,但说实话,大伙心底其实都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所有人都清楚,掌门恐怕是好不了了。 其实若仅仅是疯了倒还算好的了,可郝半生不但疯了,还会四处惹祸,逢人就说丐帮的不是,除此之外,他更是从不会乖乖待在屋子里,常常给泰山派弟子添麻烦。 郝半生虽然疯了,但一身武功却仍在,神志不清的他下手可不分你我,众人想要制住他,花费的工夫远比想象中要多。 这不一会的时候,对方已经将泰山大殿拆得差不多了,众弟子齐心协力才好不容易将他捆了起来,这时候谁也不提什么尊师重道了,先安稳过日子才是正道。 “杜师兄,咱们该如何是好?” 其中一位弟子担心地看着后边被捆起来的郝半生,犹犹豫豫地说道:“掌门固然神志不清,但毕竟是师长,但我等如此苛待他,万一传了出去,我等今后该如何做人啊。” 这话说到了大伙心底,大家都拿不定主意,只好把目光都转向了面前的这位,此人姓杜,单名一个成字。 泰山派老一辈死的死,出走的出走,留下的都是新入门的年轻弟子,关山陌死后,杜成就是本门武功最高,辈分也是最大的一个。 “蠢货!” 杜成的目光扫过面前一群人,挨个骂道:“你们全都不长脑子吗?苛待掌门?你不说,我不说,有谁敢出去乱传?啊?!是他?还是他?还是说你想要出去把我们几个的名声都毁了?” “不敢不敢!” “杜师兄说笑了,师弟怎么敢如此悖逆行事。” 众人连道不敢,杜成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他沉声道:“这不就得了,咱们都把嘴闭紧,泰山派怎么样,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是是,还是杜师兄高瞻远瞩。”几个弟子连忙赔笑着拍起了马屁。 杜成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众人,又说道:“一会,你们找几个可靠的人,把掌门关到暗室里去,记着,掌门武功高强,一定要用链子锁好,否则他逃了出来,我们又要大费周章。” “啊,这......师兄,关起来是不是太过分了些,他,他毕竟是掌门啊。”杜成的话简直就是欺师灭祖,大伙似乎有些畏缩。 “哼,说你们蠢还真就不动脑子了!”杜成斜眼看着他们,阴恻恻地道:“你们难道忘了丐帮陆十七离开前,是怎么交代的吗?” “啊?陆帮主?他不是叫我们好好照顾掌门?” “是啊是啊,说起来,这位陆帮主在江湖上风评虽然不好,但看着,似乎还是个本分人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对陆十七的观感都十分不错,特别是在双方之间恩怨未消的时候,对方竟还如此客气,怎么能叫他们不心生好感。 “笨死你们算了!” 杜成愤而起身,抬起脚挨个将这些弟子踢倒在地,他脸上颇有几分怒其不争的失望:“陆十七那厮和我们有什么恩情可言,他一个连少林武当都敢算计的疯子,难不成还会同情我们泰山不成?” “这......”几个弟子一愣,纷纷思索了起来, “想想看当初在江南,丐帮搞的那什么锄奸大会,他是如何羞辱我们五岳剑派的,一群蠢货!人家那是在给你们上眼药,你们看不出吗!” 杜成狠狠地把众人骂了一顿,才气呼呼地坐下:“丐帮在泰山刚死了人,陆十七有那么好心,还过来关心我们?你们知道他的名声糟糕,难道从没想过为什么他的风评会那么差吗?” 众人恍然大悟,其中一人忍不住道:“杜,杜师兄,你是说,陆帮主对我们说的‘照顾’,其实是句反话?” 杜成冷哼一声:“陆十七和掌门能有什么好的交情,他特地来看望掌门,无非就是暗示我们,让我们选边站队罢了。” “这,既然如此,杜师兄,我们该怎么做才好?”闻言,几人都是不知所措,这涉及门派间的大事,向来都不由他们做主,他们也不敢自专。 杜成回头看了一眼疯疯癫癫的掌门,沉声道:“就按照陆十七的意思办吧,左右掌门已是废人,把他关起来也是为了给泰山派减负,再说,等我们交好丐帮,将来未必没有机会让泰山派再度强盛,这也算是达成了掌门的期望了。” “杜师兄说的是啊。” “牺牲掌门也是为了泰山派,想必掌门也会理解我们的。” 大伙纷纷点头认同,杜成见无人反对,立刻着手安排人将郝半生关了起来,对外就说是掌门的病需要静养。 至于说,他这番对于丐帮帮主意图的猜测,究竟是对是错,又有多少人会真正在意呢,或许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把包袱甩掉的借口罢了。 ...... 几日之后,在离开泰山的路上,陆寒江手下的锦衣卫前来回报:“大人,我们安插泰山派的探子已经传消息回来了,一切都如同大人所料,郝半生已经被关起来了。” “......” 在陆寒江十分迷惑的眼神中,这个锦衣卫大大吹捧了他一番,然后退了下去,留下陆寒江和马车里的皇甫小媛面面相觑。 皇甫小媛看了他一眼,说道:“七年前的泰山派,还是江湖上有数的一流大派,没曾想数年工夫竟沦落至此,对了,你怎么确定那些泰山派弟子会倒向你?” “......我如果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相信吗?”陆寒江无奈地说道。 事实上,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不过倒是仍然在想象之中。 杜成的猜想让他哭笑不得,陆寒江当时去看望郝半生,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去,顺便瞧瞧对方是真疯还是装疯,对泰山派弟子说的那番话,也没有多余的意思。 只不过,杜成擅自扭曲他的意图,进而发展成了如今囚禁掌门讨好丐帮的闹剧,虽说有些意外,但貌似还挺有趣的。 陆寒江也蛮期待的,在这群人的带领下,泰山派究竟会走向何方。 泰山派的强盛悉数系于掌门郝半生一人,他一倒下,泰山别说五岳并派,自己能够保证不成为被吞并的那一个就已经很不错了。 “泰山派已经不是威胁,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趁机杀掉郝半生,永绝后患吗?现在处理掉他,倒是可以推到那些泰山弟子的身上。”皇甫小媛看向陆寒江问道。 “那这样,戏就做得太过了,须知,有些人如果处理得太干净,或许会引起更大的麻烦,不过嘛——” 陆寒江眼眸微垂,目光透过车帘,飘向远方:“有些人若是处理得不干净,反倒叫人家看轻了我们。” 第五百一十四章 螳螂捕蝉 “余师叔,天色有些暗了,不如我们先在附近歇息一晚,明日再继续赶路吧?”路上,一位恒山派弟子出言建议道。 余芳抬头看了看天色,微微颔首:“也好,我若记得不错,前边不远就到镇子上了,咱们就在那里休整一夜,明日再启程。” “是。” 一行人加快了脚程,很快就看到了小镇上空的炊烟,大伙到了镇子上,几经询问才找到了一家尚有房间的客栈入住。 “这镇子上可是来了什么人,为何别家的客栈都住满了人。”办好手续之后,余芳看向空落落的店内问道。 “客官也不必觉得稀奇,这些人呐,都是从泰山上下来的侠士,听说那泰山派是出了什么大事呢,惹得天南地北的人都来,这不,人一多客栈自然就住满了。” 说话的是店内小二,他一脸乐呵的表情,眯起的眼眸里,透着几分奸猾的算计。 “原是如此。” 余芳点点头,并未提出异议,她又道:“对了,还请替我们准备一桌饭菜,荤素各半,不要酒水。” “得咧,客官稍等。”小二应声后便下去准备饭菜了。 余芳和其余恒山弟子就坐在大堂里,这时候外头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下,街道上空荡荡的,夜还未深,已让人觉得寂静异常。 有一恒山弟子低声说道:“师叔,好像有些不对劲,那小二说多有江湖侠客途经此地,可我们一路走来,似乎哪里都是冷冷清清,也从未见到其他门派的弟子。” 另一人也点头附和道:“是啊,师叔,这店里也未见其他客人,感觉有些阴森森的。” 余芳满意地看向她们,说道:“看来你们的警觉性还都不错,这店内恐怕另有乾坤,你们都注意些,不要表现得太明显了。” 那恒山弟子惊奇道:“莫非这是家黑店?师叔,既然如此,我们何不立刻打砸了它,这些恶人定坑害过不少过路人,我们合该替天行道,除了他们才是!” “稍安毋躁,忘记了我平日是怎么教导你们的吗,江湖险恶,看清敌人的手段,后发制人才能战无不胜。” 余芳说着,打量着客栈里的陈设,淡淡地道:“依我看,这些人不过是普通的小毛贼,恐怕也就靠着一些三脚猫的功夫和迷药之类的下三滥手段,正好给你们来练手。” “是,请师叔放心,弟子一定不会让您失望。”几个恒山派弟子看起来都有些激动。 不一会后,小二送上来饭菜,店内还是没有其他客人,余芳夹起一口菜,悄悄放到鼻尖闻了闻,对其他几人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几人会意,装作无事地吃了起来,实则都饭菜都不曾入口,不一会后,几个人纷纷假装昏倒在了桌子上。 小二躲在门帘后瞧见了这一幕,赶紧去将客栈的大门给关了,接着藏在后厨的那些人通通走出来,算上掌柜共有五人。 “掌柜的,你看,我就说没事吧,管她什么大门大派的弟子,遇上咱们兄弟的迷魂散,那都得躺下。”小二不无得意地说道。 “小心些总无坏处,”掌柜摸着山羊胡,笑着道:“不过,你小子确实厉害,嘿,这些娘们看起来都挺值钱的,动手时都注意些,磕着碰着,可就不值钱了。” “你放心吧,哎哟,这姑娘看着还挺俏啊吗,掌柜的,反正都是卖给老刘,不如让兄弟们先......” 那汉子脸上泛起淫邪的笑容,伸手就要摸其中一位恒山弟子的脸,却不料,那昏睡中的恒山弟子忽然睁开了眼睛,吓得那汉子一大跳。 那恒山弟子擒住了对方的魔爪,用力一折,那汉子顿时痛呼不止,退了几步摔倒在地,捂着胳膊叫喊起来。 “哼,果然是黑店,今日遇上了我们,便叫你们知道知道,天道昭昭,疏而不漏!”那恒山弟子说话间便拔出剑来,其余几人也从桌上起来,纷纷拔出剑杀了过去。 掌柜的几人见了亡魂大冒,他们一身下九流的武艺,哪里是恒山弟子的对手,片刻就通通都被制服。 几个人被教训得鼻青脸肿,纷纷跪在地上求饶:“各位女侠,是小的瞎了眼,冒犯了几位,还请你们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这一遭!” “是啊是啊!各位女侠,我们保证改邪归正,再也不做这黑生意了。” 几人哭得是涕泗横流,磕头如捣蒜,那些个恒山弟子见了,心中的气也消了不少,但还是板起脸来道:“你们给我听好了,我们是恒山派的弟子。” “恒山派!” 听闻对方的来历,掌柜的脸上全是懊悔和后怕,他连连磕头告饶:“姑奶奶饶命啊,小的真不知道您是恒山派的弟子,否则借我两个胆子,也不敢坑害您呐。” “呸!谁是你姑奶奶!” 那恒山弟子脸儿微红,继续开口教训道:“今日遇上我们,便是你们的报应,废话少说,受死吧!” “女侠饶命啊!我上有老下有小!你不能杀我啊!” “女侠!我家中尚有妻儿,就请你饶恕我这一回吧!” 见恒山弟子就要下杀手,几人更是求饶不止,什么话都往外说,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好似真心改过一样。 几个恒山弟子心软了,终是放过了这几人:“你们给我记好了,今日我就给你们一次机会,倘若日后再让我知道你们开黑店坑害旁人,休怪我剑下无情。” 几人求饶求回了一条命,这时候自然什么都会答应,几个恒山弟子将这几个人捆了丢到了后院,打算先睡个安稳觉,等明日离开后,再给他们松绑。 余芳从头到尾没有出手也没有出声,见几个弟子做主放过这些恶人,她也是轻轻摇头,并未阻拦。 等到几人处理好回来之后,其中一人说道:“师叔,弟子在后厨看到了不少食材,这桌菜是不能吃了,不如让弟子下厨,重新做一桌吧。” 余芳想了想,点点头:“也好,你们折腾了一番,也该饿了,不必大操大办,简单些就行。” 她一声令下,几个恒山弟子分工,做菜的做菜,收拾桌子的收拾桌子,全都做完之后,几人围坐在桌子边上,开始用饭。 等大伙都吃得差不多了,余芳才开口说道:“等此次回恒山之后,便将山门前的那旗帜去了吧。” 几人闻言一怔,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师叔,那不是......锦衣卫送来的吗,我们这样撤掉它,是否会惹得他们不高兴......” 另一人试着问道:“师叔莫非是打算,不再对锦衣卫虚与委蛇了吗?” 余芳摇摇头:“如今咱们恒山派式微,只能屈从于朝廷,但也不能事事都顺从他们的心意,总是退让,只会让锦衣卫觉得我们软弱可欺,这样的结果,只会是一点点被榨干价值,最后被他们觉得毫无用处,一脚踢开。” 听得此话,几个恒山弟子都有些不甘地低下头了,余芳沉声说道:“所以,咱们要改变策略,不能反抗锦衣卫,却也不能事事都顺从,这才是我恒山求存之道,锦衣卫做事愈发霸道,终有一日,江湖的风向会转变,到那时,便是我恒山重新崛起之机。” 似是被余芳的话语所感染,几个恒山弟子都重新打起了精神,她们屈身事贼只为等待时机,只要心向侠义,面子上的些许耻辱,也不过尔尔。 就在气氛正好之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的确是明智的判断,余女侠,不愧是能够领导恒山派的人,见识果然不同于凡人。” “什么人!” 余芳勃然色变,和几个惊慌不已的恒山弟子同时起身,左右见到声音的主人,她忽有所感,抬起头去,只见房梁上一位银袍千户,正低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 在灯火明暗交替的瞬间,余芳看清了对方的脸,心头猛地一颤,她咬着牙道出了对方的身份:“是你!锦衣卫千户,应无殇!” 第五百一十五章 成算在心 锦衣卫!千户! 听到余芳喊出的名号,恒山弟子一个个如临大敌,特别是看清了落在面前的应无殇后,她们更是恨得牙痒痒。 谁也不会忘记,正是这个人出面将旗帜和腰牌送到了恒山派,狠狠地羞辱了她们一番,更是置她们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多日不见,余女侠风采更胜往昔啊。” 应无殇用平易近人的口吻打着招呼,言语的轻松之态,似是他和余芳是那多年的至交好友一般,亲密无间。 然而对于他的这番惺惺作态,余芳内心是感到无比的恶心,她面上更是便显出极度的抗拒,只听她冷声道:“应千户此来有何贵干,请直说吧。” “余女侠如此聪慧,不妨猜猜看?” 应无殇旁若无人地走到她们跟前来,拉过一张长椅坐下,笑吟吟地注视着面前的每一个人。 余芳脸色微微一沉,厉声斥责道:“应无殇!江湖之事,与锦衣卫无干,你今日到此,莫非是想要破坏规矩吗!如此明目张胆,不怕天下人议论吗!” 应无殇呵呵一笑,毫不在意地道:“余女侠先别急着扣帽子,要对付你们的又不是我们锦衣卫,你怎么可以随意攀诬,明明是你们技不如人,被这道上的黑店给坑了,怎么好意思赖给我们。” 余芳的目光往后堂的方向扫了一眼,凝神说道:“这些个小毛贼,原是你们的人?” 应无殇正色道:“余女侠这话可不对了,锦衣卫可不收垃圾,这些人是货真价实的蟊贼,正经在这地界开黑店做人口生意的,恰巧被我们兄弟发现,也就顺手给他们搭了一个对付你们的台子罢了。” “应无殇,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就凭这些下九流的货色,你以为能够对付得了我们吗?”余芳感到了一种被轻视的羞辱,看向应无殇的目光也更添了几分愤怒。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蟊贼虽弱,但未必不能用来对付你恒山。” 应无殇说着,提起轻飘飘一掌打向余芳,后者见状,先是不屑,随即拔出剑来时才惊觉不对,那掌风轻易地破开了她的招式,落在胸膛之上,立即叫她闷声一声,向后退出五六步去。 “余师叔!” 众弟子惊慌失措,纷纷拔出剑来,还未动手便感到身体一阵无力,手中宝剑纷纷掉落在地,她们一个个也东倒西歪地躺在了地上。 “这是......毒!” 余芳恨恨地用剑支撑着身子不至于倒地,她万分不解地盯着应无殇道:“怎么可能,你是什么时候下的毒?!” “被蟊贼的手段放倒,滋味如何?”说着,应无殇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布包,把里头剩下的药粉倒在了桌上,轻轻吹了口气,便让它们飘散到了空气中,消失不见。 余芳用鼻子嗅了嗅,这正是先前那小二想要用来放倒她们的迷药:“不可能!我明明已经将那有毒的饭菜倒了!” “本官也没说毒倒你们的是那几个人做的菜啊。” 应无殇哈哈一笑,将那布包丢了去,对余芳说道:“你们不是又做了一桌饭菜吗,本官只不过故技重施,悄悄在其中把迷药又放了一次,仅此而已。” “什么......!”余芳瞪了一眼应无殇,又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负责做饭的弟子,后者一脸愧疚,似是在责备自己的大意。 “余女侠也莫要怪你家弟子不小心,你瞧瞧你自己,不一样也中计了吗。” 应无殇一脸嘲弄的表情:“你们一开始就发现这家店不对劲,所以在饭食上十分小心,在收拾了那些个蟊贼之后,你们才敢放心用饭,从心底里,你们便将这迷药和黑店挂钩,一度放下的警惕,哪有那么容易再提起来。” 说着,应无殇踱步来到余芳身前,缓缓抽出绣春刀架在对方脖子上,笑着道:“不过这也怪不得你不够谨慎,谁能想到同一家店里连着两顿不同人做的饭食都有迷药呢,大人说过这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是惯性思维——所以,余女侠,你输得不冤。” 余芳不甘地低下头,恨声问道:“应无殇,你要杀我们,为什么?” “事到如今余女侠何必自欺欺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我们来送你下去和你家掌门团聚,不是意料中事吗?” 应无殇笑眯眯地打了个响指,房梁上,门帘后顿时闪出了数个锦衣卫来,他们纷纷拔出刀来,干脆利落地将其余几个恒山弟子的脖子给抹了,然后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各个角落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阵风刮过,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余芳痛苦地闭上眼,绝然道:“给我个痛快吧。” “余女侠放心,应某和诏狱里的弟兄不同,没有折磨人的习惯,不过在送你上路之前,还有件事要请教。” 应无殇抵在余芳脖子上的刀一点点深入,滴滴血珠顺着刀尖滑落,他开口沉声问道:“此行你们似乎少了一人,那姓时的姑娘哪里去了?” 余芳讥讽一笑:“原来你们还想着找她,不过可惜了,素雪早已经离开我们独自上路了,你们别想找到她了。” 在恒山派归来途中,时素雪就提出要一个人离开一段时间,不知是否是关山陌那件事刺激到了她,泰山已无力挣扎,所以余芳当时也就同意了。 当然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就是时素雪毕竟是在锦衣卫里挂了名字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惹来大祸,这么一个定时炸弹放在家里总是有些危险了,现在对方主动要去游历江湖,余芳乐见其成。 “走了吗,那本官还真是运气差了些。” 应无殇摇摇头,刀光一闪,便抹了余芳的脖子,顿时叫她血涌如泉,只是片刻工夫就化作一具冰冷的尸体。 应无殇去后厨取来了酒水,将绣春刀上的血清洗了一番,然后收刀入鞘,来到后院里,见到了那几个被五花大绑的贼人。 一群人见到锦衣卫的飞鱼服和腰佩,五个人中当即就有三个人晕了过去,剩下的两个虽被堵了嘴,但仍是拼命磕头求饶。 这时手下的百户前来回报:“千户大人,那余芳应该没有说谎,客栈里的恒山弟子就那么几个,那姑娘应该真的没有和她们同路。” 应无殇不在意地说道:“将此事报给陆大人吧,要不要追,便看大人的意思,左右那姑娘也去不了多远,江湖上到处都有我们的眼线,找到她易如反掌。” “是,”那百户应下之后,又看了眼面前的几个小贼,问道:“大人,这几个人该如何处置?” “送到地方衙门去,这又不归我们管。” 应无殇想了想,又吩咐道:“不过你暗中也跟着去一趟,这些人开黑店私贩人口是死罪,走明面上的路子最好也是个斩首,但你要记着,一定要快,而且,公堂上,不该说的话,别让他们说。” “卑职明白。” 第五百一十六章 武当风声 有锦衣卫暗中运作,地方衙门连夜就断了桉子,第二天就把几个蟊贼送上了刑场砍头。 这家黑店曾经也坑害过不少人,但被坑的对象多是势单力薄,也不敢报复,纷纷忍气吞声,那家掌柜也作威作福久了,今日被砍头,不知有多少人在下边高呼青天大老爷为民除害。 不过这种事在江湖上,也只是毛毛雨一样的动静,那些侠客的关注点更多还是在各个门派高手之间。 余芳一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才是大事,不过按时间推算,只怕起码也得到一个月后恒山派才会发觉不对劲。 锦衣卫做得干净,把余芳等人的尸首扔到乱葬岗去了,那家黑店的人口生意是和一个暗娼园子对接,被迷晕的女子,常有被他们卖到里头去的,一般那里头死了人,都是往乱葬岗一丢了事。 黑店被掀了,那暗娼园子自然也同样被官府抄没,地方衙门政绩又多了一项,贼徒受诛,青天老爷誉满省城。 等到恒山派左右查访摸到乱葬岗的时候,估计才会发现余芳等人原是被道上的蟊贼给坑了,不管她们信还是不信,证据就摆在那里。 锦衣卫又不是强盗,他们从没有搜刮尸体的习惯,余芳等人就算佩剑什么的遗失了,总还有几件贴身的信物可以辨认,不过,这要是万一遇上走鬼路的小贼,那可能这事就成了一桩悬桉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等应无殇把消息传到陆寒江这边的时候,他只是平静地回了一句:“告诉应千户,不必追了,时素雪离了恒山派孑然一身,能去投奔的人,无非就是此前北上的那些个恒山弟子罢了。” 手下的锦衣卫略微一思索,恍然道:“大人之意是......将此事交给计千里去办?” “仇人都到一块去了,也省得计千里多跑两趟路。”陆寒江说道。 手下锦衣卫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纠结,但既然陆寒江已经发话,他便不再多言,退下传信去了。 还留在马车里同行的皇甫小媛则开口问道:“那姑娘是此次泰山事件的直接参与者,若她活着,只怕你的身份,会有暴露的风险。” 陆寒江不在意地道:“这倒是小事,我让应千户去杀余芳,也不是担心她会暴露丐帮帮主这层身份,而是此人惯会猜度人心,留之也是无用。” 皇甫小媛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懂得猜度人心,才会按照锦衣卫的想法行事,虽可能有些小动作,但也是为了提高恒山派的身价,总的来说,她不敢反抗锦衣卫,既然这么听话,为何还要杀?” “你说的都对,只不过我玩够了。” 陆寒江摊了摊手,说道:“恒山派再怎么样听话懂事,也比不上锦衣卫分毫,既然如此,留之无用,弃之也不可惜,让应千户去处理掉她们,也就理所当然了。” “......” 皇甫小媛顿了顿,又说道:“血魔刀法是极其高深的武学,计千里能够习练不至疯魔已是侥幸,但要功成,只怕不是三两日能够达到的。” “我知道。”陆寒江毫不意外地点头。 皇甫小媛继续说道:“那姑娘活着就是隐患,难道计千里一日不练成血魔刀法,你就放她一日生路吗?” 陆寒江摸了摸下巴,说道:“上有恒山百年基业,下有先师长辈谆谆教诲,时素雪并非意志坚定之人,更无舍生取义之决心,我断定,她不敢说。” 皇甫小媛眯了眯眼,道:“若是万一,她就是说了呢?”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若是那样,事情不是更有趣了吗?游戏嘛,总要有来有回才有意思,她若真的有勇气把真相说出口,那这一局游戏,我丐帮陆十七一定奉陪到底。” “......” 完全陷入兴趣的世界了呢这个人,皇甫小媛心想道。 马车还在继续前行,皇甫小媛掀开车帘看了眼道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入川。”陆寒江说道。 “川蜀......”皇甫小媛稍加思索,便有了答桉:“川蜀两大派,青城和峨眉,你此次莫非还想要对付他们?” “南山仙人一事,青城派难辞其咎,但毕竟人已经死了,所以此次过来,问责倒是其次,更多是想通过他们,打探一些武当派的消息。” 陆寒江从装满了书件的背囊里挑挑拣拣,拿出了一封递给皇甫小媛:“武当七子没了大半,派中门人半数也折在了北地,不过,他们根基仍在,不至于就此落败。” 皇甫小媛接过书件一看,上边的内容十分简单,但也十分出人意料,她惊讶地道:“武当要封山?” 陆寒江点点头:“只是有一点风声罢了,如今武当闭门谢客,收缩力量,我们安插的探子,也打探不出更多的消息,天下道家皆是一脉所出,青城峨眉,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 封山用通俗点的说法,那就相当于是另类的金盆洗手,表明自己不再掺和江湖之事,谢绝一切江湖盛事的邀请。 一般而言,这是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虽然随时可以选择复出,但损失掉的名气和声望则难以弥补。 例子就在眼前,君不见泰山派,哪怕掌门疯了,也不甘于寂寞,仍然要在江湖行走,一旦他们澹出江湖的视线,再要起复恐怕是难上加难。 所以如果有的选,没有人会走这条路,武当远没有到封山的地步,且不提栖云子上阳子仍然健在,便是武当七子剩下的几人,也足够撑起山门了。 皇甫小媛蹙眉思索良久,说道:“会不会是武当派想要以退为进?” “若是如此,那这也退的太过了,”陆寒江摇摇头,说道:“武当和其他江湖门派不同,他们可以选择的路有很多,最不济,他们以礼来降,朝廷别的不说,一两个官位还是给得起的。” 这是实话,武当比起其他江湖门派,那退路可以说又宽又多,栖云子作为当代道家掌教,他若肯低头,锦衣卫还真拿武当没办法了,总不见得朝廷明令禁止百姓烧香拜神吧? 所以封山实在是匪夷所思,左右权衡,哪怕完全倒向朝廷做傀儡,作为道家一脉的魁首,基本的礼遇肯定是少不了的,甚至以栖云子的名望,朝廷反过来高官厚禄以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怎么着也比封山要强一百倍。 “的确是匪夷所思。”皇甫小媛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事出反常必有妖,武当派非比寻常,还是弄清楚些好,”说着,陆寒江一改脸上的严肃,轻快地道:“不过此事也不急于一时,入川前,我们顺道去把东方姑娘也接上吧。” “......” 皇甫小媛沉默一瞬,问道:“她不是满心都扑在那个孩子身上吗,怎么,宇文家肯放人了?” 陆寒江呵呵一笑:“应该是了,她想把那孩子送离中原,免得哪一日不小心再落入江湖风波之中,听闻我要去川地,她便来信请我帮衬一二。” “怕是离了中原,反而是更容易卷入纷争之中。”皇甫小媛轻声说道,个中话语意味深长,末了,她又问了句似是多余的话:“你答应了?”。 陆寒江颇有些感慨地道:“自然是答应了,毕竟我和东方姑娘一见如故,既是合作伙伴,又是至交好友......嗯,应该算朋友吧,毕竟我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对吧,哈哈。” 第五百一十七章 好聚好散 “陆公子,此次真是要麻烦你了。” 在入川之前,东方鸢带着那个东方家最后的血脉找上门来,请求陆寒江将这个孩子送往川蜀青城派,据说东方世家在他们那还有一份人情。 被东方鸢带来的孩子只有六七岁,但眼中已经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层的成熟,他小名叫做宝儿,至于本名.....看了起来东方鸢是不打算告诉他原本的身世,打算让他就这么在青城派安稳度过一生。 对于东方鸢的请求,陆寒江自然欣然接受,同时他也不忘发出邀请:“东方姑娘不打算一起走一趟吗?” 东方鸢摇摇头拒绝了:“我在中原之地还有些事情要办,近来南边出了一件怪事,陆公子可有听闻?” “哦,怪事?姑娘不妨说来听听?” 陆寒江邀请东方鸢坐下,顺手将刚刚烫好的热茶递给了对方:“东方姑娘用茶。” “谢谢。” 东方鸢接过茶水,忽然感到了一股特别的视线,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这里是入川路上的茶摊,除了陆寒江带来的丐帮弟子,就只有一个蒙面的侍女。 那股视线一闪而逝,但东方鸢还是捕捉到了,她奇怪地看了一眼那过分显眼的侍女,然后才若无其事地喝下茶水。 东方鸢放下了杯子,慢慢说道:“以丐帮收集情报的能力,想必过些日子陆公子也该知道这件事了,前些日子,在南岳衡山附近,忽然出现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数位江湖好手都毙命于她手下。” “竟有此事,”陆寒江好奇地问道:“莫非是魔道之人?” 东方鸢顿了顿,说道:“说来也奇怪,此人杀人不图名声,但看她杀害的人的身份,似乎也很难发现什么联系,江湖众多门派都有人丧命在她手中,连宇文世家也有一个弟子被杀了。” 陆寒江恍然地道:“宇文世家也死了人......那如此说来,东方姑娘此次就是为了调查此事才留在中原?” “陆公子见微知著,在下佩服,”东方鸢接着说道:“此人下手极其狠辣,被杀之人尸体多有残肢断臂,如今的线索只有两点,一是此人用剑,二是此人乃是女子。” “女子,用剑......”陆寒江眉头微蹙:“这也太宽泛了些,江湖上以剑术闻名的女子不知凡几,单凭这些线索,你再花上十年八年也未必能够找到人。” 东方鸢也是微微一叹:“可如今也只能查到这些,那人下手几乎毫无规矩可循,她杀的有五岳弟子,有少林弟子,还有世家中人,实在叫人费解。” 陆寒江若有所思:“杀人不留字,也就是说她不图名声,不像是魔道所为,可若是为了寻仇,那她这仇人也未免太多了些,莫非整个正道都是她的仇敌不成。” “正是这个道理,”东方鸢点了点头,说道:“如今南边江湖被她一个人搅得天翻地覆,大门派还好些,总有高手坐镇,那些小门小户才是人人自危,生怕‘剑魔’杀上门来。” 陆寒江一挑眉头,奇道:“‘剑魔’?嚯,好霸道的名号,你们给取的?” 东方鸢淡淡地道:“此人剑法狠毒,杀人毫无规律,几如入魔了一般,可偏偏不留名号,那些人被吓怕了,私下都以‘剑魔’称呼她。” “既然此事发生在南岳地界,衡山派不打算出面管管?”陆寒江又问道。 东方鸢平静地说道:“天风残废之后,不但他的心气散了,连带着整个衡山派都有了避世之态,除非剑魔杀上衡山,否则他们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看不到就是。” “啧啧。”陆寒江咂了咂舌,眼中光芒透着几分意味深长。 回想起天风道长曾经意气风发并派五岳的豪言壮志,再看看他现在的颓丧模样,不由得让人唏嘘。 “此次,帮宇文尚查清剑魔之事,便算是偿还了他搭救宝儿的恩情,至此,我东方家和他宇文家再无瓜葛。”东方鸢沉声说道,眼中似乎凝重,亦含着些许如释重负。 陆寒江看清她眼中的光,沉默了半晌后,问道:“东方姑娘此言,似乎也有避世之意,令尊的仇,莫非姑娘不打算报了?” 听闻此话,东方鸢双拳微微握紧,待她目光转向远处独自坐着闷闷不乐的宝儿时,眼中的恨意却又缓缓散去。 “东方家遭此劫难,能够留下一支血脉已是难得,我想......看着宝儿长大成人,等他成家立业之后,再做其他打算吧......” 话虽如此,但东方鸢眼中那种放下仇恨的释然和洒脱,确实是难以掩藏的,曾经她一无所有,所以能够毫不犹豫地答应陆寒江的建议,一起为了“复仇”努力。 可如今,她不再是孑然一人,多了一个宝儿,她心中的天平在潜移默化中,已经完成了偏移。 “真是可惜。” 陆寒江轻轻一叹,看向东方鸢的目光中,有着掩盖不住的惋惜,他试着挽留道:“东方姑娘或许不必这样早就做决定,不如待到此次本公子从川中归来,你再做打算,如何?” 东方鸢却是摇摇头:“我心意已决,公子不必再劝了。” “......唉,那真的是可惜了,江湖恐怕要痛失一段传说了。”陆寒江不由得叹道。 “公子谬赞了,我不过区区之人,如何担得起这般称赞。” 说着,东方鸢目光一正,说道:“陆公子......不,月公子,我虽不知你逍遥派投靠锦衣卫所图为何,但我东方家确实不愿再参与此事,此次你相助的恩情,我会记在心头,日后必会回报。” 陆寒江摆摆手,不在意地笑道:“东方姑娘这就见外了,你我自有一份缘分情谊在,江湖儿女,不谈那些弯弯绕绕,咱们也算好聚好散。” 说着,陆寒江端起茶碗示意东方鸢:“东方姑娘,请。” “多谢公子,我东方鸢在此立誓,今生绝不会将公子的身份泄露给第三个人。” 东方鸢悄悄松了口气,举起茶碗说道:“今日以茶代酒,我敬一杯月公子一杯,祝公子,前程似锦。” 说罢,两人碰杯,一饮而尽,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后东方鸢便将宝儿托付给陆寒***弟俩依依惜别了一番之后,东方鸢就动身前往南方继续追查剑魔去了。 陆寒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摇头:“的确是可惜了。” 皇甫小媛来到他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远处化作了一个黑点消失在道路尽头的东方鸢,淡淡地说道:“要动手除了她吗?” 陆寒江微微眯起眼道:“这天底下的赌局,从来就没有玩够了可以收手一说,我原本确实很看好东方姑娘,真是遗憾......罢了,既然她不想玩了,那就替咱们发挥一些余热吧,说不定能够成为对付宇文世家一个突破口,就算是我替她把人送到青城派的报酬吧。” 皇甫小媛看了一眼陆寒江问道:“你打算留下这个孩子?” “小媛你这话问的,让我怎么接,我向来说话算话,既然答应了,那肯定会安全把人送到青城派,至于那之后嘛——”陆寒江无奈地摊了摊手,说道:“东方世家是密谋刺杀先太子殿下的重犯,举族皆是死罪,这是朝廷要杀他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第五百一十八章 人小鬼大 “陆大哥,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 依稀记得,似乎是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话,陆寒江单手拎起面前的小鬼头,把他的脸转向了侧边,指着皇甫小媛说道:“想学武功去找你季姐姐,你陆大哥武功很烂的。” “......”远处的皇甫小媛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总觉得又有种被天降的包袱砸到脑袋的无奈。 宝儿初见时还有几分人小鬼大的深沉,但一段时日相处下来,他很快就暴露了孩子的本性,对车队里的人亲近起来。 尤其以陆寒江和皇甫小媛为甚,前者恐怕是因为带孩子习惯了,后者则是因为足够漂亮,孩子都是天然的颜控,天生就想要亲近这些漂亮的人。 宝儿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明白一些道理,自他懂事起,日子就过得艰难,庶子的身份让他在家中不受重视,母亲尴尬的出身,更让他自小受人白眼。 长大一些后,东方家直接被飞来横祸给整没了,他踏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虽是后来被宇文尚搭救,但也只是换了个衣食无忧的牢笼而已。 直到东方鸢将他接回来,宝儿才真正算是获得了自由,从小寄人篱下的生活,让他对力量有着异于常人的渴望。 这一点在和东方鸢重逢之后,变得更加热切起来,宝儿也想成为和姐姐一样的江湖高手。 所以这些日子里,在和车队里的人混熟之后,宝儿知道了陆寒江的身份其实是丐帮帮主,就一直缠着想要学武功。 年纪尚小的他,还不能完全明白丐帮在江湖的分量,但这个一帮之主的位置很厉害,这一点他还是明白的。 只可惜,陆寒江虽然有和小孩子一块玩的耐心,但是却没有教人武功的兴趣,况且说句老实话,他也确实不是合适的武道老师,毕竟会打人和会教人完全是两码事。 于是,陆寒江下意识地给宝儿推荐了皇甫小媛,在他看来,能够把商萝那个呆瓜教会的皇甫小媛,已经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好老师了。 因此,在陆寒江这里吃了闭门羹的宝儿,只好改变了目标,去缠着皇甫小媛要学武功。 皇甫小媛的确要比陆寒江好说话,或者也可能,她是被这漫漫山路给整得没脾气了,所以平日里也就用教导宝儿武艺来打发时间。 蜀道之难是当世闻名的,尤其以陆寒江把享乐放在第一位,赶路放在第二位,所以车队行进的速度非常之慢。 因为进度太慢,在山道上临时过夜是常有的事,夏日苦闷,但山间林道却还带着几分清凉舒爽。 车队准备工作极其完善,各类药粉合剂应有尽有,也不担心各路蚊虫蛇兽袭扰。 这天夜里,车队又靠在路边暂歇,陆寒江就命人将白日里冰镇的瓜果拿出来分食,他和皇甫小媛还有宝儿就坐在车辕上,一边赏月,一边去去暑气。 一边吃瓜,宝儿一边问道:“陆大哥,你武功这么差,是怎么当上帮主的?” “......” 虽说童言无忌,但陆寒江还是忍不住屈指敲了对方的脑袋,在宝儿的嘟嘟喃喃的抱怨声中,他没好气地教训道:“小屁孩,你懂什么,在江湖上混能打有什么用,关键是有要背景。” “什么是背景?”宝儿不明所以地问道。 “背景就是......嗯......”陆寒江仰起头来想了想,然后一指旁边的皇甫小媛说道:“你看,我虽然武功很烂,但是只要有人敢打我,你季姐姐就会替我出手收拾他,这就叫背景。” 宝儿小小的脸儿挤在了一块,愁眉苦脸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陆大哥,你是不是人家常说的那种小白脸啊。” “......” “噗。” 陆寒江无语地瞥了一眼把脑袋别过去的皇甫小媛,看她的样子,似乎是刚刚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鬼头,你姐姐平时到底是怎么教你的,都哪里学的这些乱七八糟。”陆寒江大手盖在宝儿的脑袋上,狠狠搓了一把,惹得后者不住地高声抗议。 “帮主。” 几人说笑打闹之时,一名锦衣卫来报,他看了一眼宝儿,又看了一眼陆寒江,见后者并无表示,才开口说道:“帮主,咱们的拜帖已经送到青城派了,这是他们的回函。” 陆寒江的车队行进龟速,派遣的信使早已经跑了个来回了,江湖也是讲礼的,不请自来的一般是踢馆,正经上门拜访都是需要先递一份拜帖,相互约好时间,以避免客人到了,可主人却不在的尴尬。 陆寒江接过青城派的回函,就着月色看了看,上头的内容十分简单,东方家的人情,青城派认了,宝儿他们会收入门下,教导武功什么的都不在话下,但是对于负责送人的丐帮,他们就敬而远之了。 陆寒江把信函交给手下人一看,后者当即怒道:“这群臭道士,未免也太过失礼!” “咱们丐帮,有这么不受欢迎吗?”陆寒江问道。 “......”手下锦衣卫有些不自然地把视线移开了,这还用问吗,自从大人您玩得开心之后,丐帮的名声早就烂大街了,虽然作为下属,他气愤于青城派的无礼,但说句老实,对方会有这种反应,完全就在意料之中。 陆寒江并非不自知,丐帮路人缘之差他早就清楚,只不过竟然已经到了让人家把嫌恶二字写在脸上的程度,这速度着实快得让他反应不及。 俗话说伸手还不打笑脸人,这丐帮已经到了人厌狗嫌,让青城派连表面的功夫都不愿意做的地步了。 陆寒江把回函揉了揉丢另一边去,一脸无所谓地说道:“算了算了,人家不欢迎,咱们就不必自讨没趣了,不过也不能怪人家,想来他们现在应该在为别的事情发愁,顾不上我们也没办法。” 手下锦衣卫会心一笑:“帮主大人说的是,南山仙人一事,青城派的干系还没有撇清,是该好好忙一忙了。” 陆寒江微微一笑,对皇甫小媛说道:“丐帮不凑这个热闹了,送这小鬼上青城派一事,只好麻烦你去走一趟了。” 皇甫小媛点点头,问道:“那你呢?” 陆寒江伸了个懒腰,说道:“川蜀之地,风景名胜也是不少,此番来都来了,便也正好都去看看,正好也可以见一些朋友。” 第五百一十九章 青城三杰 “掌门师兄,此事还需你多加考虑啊。” “那东方家的祸水,切不可再引到我青城派来。” “掌门莫要忘了,因南山师兄一事,朝廷锦衣卫都在盯着咱们呢。” 青城派的议事大殿里,门派的高层齐聚一堂,都在为收留宝儿一事纷争不休,青城派掌门玉枢真人自作主张把人收下,却在事后才告诉众人,这让他们很是不满。 玉枢真人坐在上首,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缓缓说道:“诸位,我等江湖中人,需以义字为重,而今东方家衰败,我等怎可再做那落井下石之举。” 有一人不认同,他站起身来说道:“掌门师兄,请恕师弟出言不逊,您如此独断专行,来日如何应对锦衣卫,想必已经胸有成竹了吧。” 玉枢真人一叹:“空谷师弟勿忧,此事乃东方世家与我青城派之间的密约,并无旁人知晓,怎会引来锦衣卫。” 那名为空谷的道人冷笑一声说道:“并无旁人?掌门师兄说的是笑话吗,那送人上山的丐帮,不就是旁人!” 玉枢真人话头一噎,旋即无奈地道:“空谷师弟未免担心太过,陆帮主行事虽不同常人,但丐帮终究属于江湖一支,他们又怎会做那不仁不义之事。” 空谷对丐帮是半点不信,他不屑道:“我看是掌门师兄太天真了吧!陆十七做事毫无章法,丐帮更是首鼠两端,他们本就是一群无耻之徒,何谈仁义,哼!” 商谈的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空谷愤然振袖而去,留下玉枢真人苦笑连连,他这师弟早年闯荡江湖时吃过大亏,所以一直对人心抱有极大的怀疑。 和空谷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他走后,陆续又走了几个人,殿上一下便少了四分之一的人。 玉枢真人看向剩下的人,沉声说道:“不论如何,当年青城派受过东方世家的恩情,东方家托付稚子,我等切不可辜负他们的一片信赖。” 众人相互对视一阵,其中一人起身说道:“掌门师兄,我等并无其他异议,只是空谷师兄所言并非完全没有道理,丐帮反复无常,纵使陆十七尚且可信,但其帮中弟子参差不齐,多有道德败坏之人,人心如渊,不可不防啊。” 说话之人号归云,也是青城派当代才俊之一,与掌门玉枢,师兄空谷,并称为青城三杰,为江湖人所敬仰。 听得归云的话,玉枢真人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问道:“那依师弟看,该如何处置才好?” “依我看,不如咱们取个折中的法子。” 归云想了想,说道:“东方家托付的那孩子,我们可以收入门中,但不教其武功,令其暂为一杂役,若丐帮真居心不良,此事有一日大白于天下,那我们自有说法,青城派上下事多如牛毛,区区一二杂役之事,稍有疏忽也是难免,想必锦衣卫也没那脸面前来问责。” 听罢此话,玉枢真人犹豫地说道:“师弟之言,是否有些不近人情了?” 归云摇摇头:“掌门师兄,并非我等不近人情,若日后真发生不忍言之事,那也是丐帮负义在前,我等已经竭尽全力,便是此事传到江湖上,也无人可以指责我等忘恩。” “但,将东方家遗孤收为杂役......不妥吧?”玉枢真人有些犯难。 归云解释道:“师兄且听我把话说完,此乃权宜之策,暂且令其为杂役,如此等上三五载,待确保此事无忧后,我等再正式收其入门墙,如此,一则山门稳妥,二则也可看看此子的心性。” 自古不论学文学武,传道授业者,方能称之为师,锦衣卫欲要牵连,首先一点必须确认其关系,归云之策,便是不传武功,暂不明师徒之关系,纵使东窗事发,青城派至多也就一个不察之罪,惹不上多少麻烦。 殿中其余人等也是开口说道:“掌门师兄,归云师兄所说乃是老成持重之言。” “正是如此,还请掌门师兄依照此策行事,想必空谷师兄也会认可如此做法。” 众人一劝再劝,玉枢真人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同意了:“好吧,此事就按照归云师弟的想法去办吧。” “掌门英明。” ...... 确定了如何对待东方家的遗孤,青城派上下也就行动了起来,一方面,归云出面去和杂事院的管事说明清楚,另一方面,玉枢真人出面,将那孩子带回来,当然,是私下。 送宝儿上山的是皇甫小媛,玉枢真人初见她之时,纵使有易容和面纱的双重遮掩,但他还是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些许熟悉之感来。 “这位姑娘,不知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玉枢真人忍不住开口问道,回过神来才尴尬地报以歉意一笑:“失礼了,老道觉得姑娘面相有些熟悉,所以才有此一问。” 道家与佛门不同,修道可分出世入世,若动了凡心,入世去大大方方娶妻生子就是,道门并无这方面的禁令。 这位玉枢道长年轻时也是俊秀的少年郎一个,听闻也曾是皇甫家那位天下第一美人的追求者之一,只是后来道法修为愈深,领悟到了天地至理,沉迷其中,这才放弃了凡俗情爱之事。 不过据小道消息称,玉枢道长放弃的根本原因,是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刀客打了一顿,自觉羞愧配不上皇甫家二小姐,这才黯然离去。 皇甫小媛目光微闪,淡淡地道:“在下姓季,父母早亡,家中无有兄弟姐妹,道长恐怕认错人了。” “是老道失礼了,请姑娘见谅。” 玉枢真人歉意一礼,然后看向了皇甫小媛身边的宝儿,目光慈祥地说道:“就是这孩子吧,还请放心,老道定不会辜负陆鸢姑娘所托。” “那就拜托真人了。”皇甫小媛说完例行公事的话,转身就离去,半点停留的意思都没有。 玉枢真人也没有挽留,毕竟此前青城派给丐帮的回函,态度傲慢且火气味十足,这姑娘虽不是丐帮弟子,但同行而来,想必和丐帮帮主也是好友,他此番出言相留,只怕是自讨没趣。 目送皇甫小媛离开后,玉枢真人就带着宝儿入了山门,宝儿看着面前慈眉善目的道长,心中有些害怕,但也有些期待,于是忍了好一会,他终于开口问道:“大叔,你会教我很厉害的武功吗?” 玉枢真人笑着摸摸宝儿的脑袋,说道:“孩子,学武首先要修心,心境成熟,才能够武艺精深。” 宝儿听不明白玉枢真人的话,但是却觉得似乎很有道理,直到第二天,他看到了管事拿给他的簸箕和扫帚。 面前这个比他年纪大不了多少的管事对他说道:“小子,从今天起,你就是杂事院的弟子了,拿好了,一会我告诉你哪里是你负责打扫的范围。” 听完这话,宝儿当场就傻眼了。 第五百二十章 买凶杀人 “杂事弟子?” 听到了手下锦衣卫的回报,陆寒江先是一愣,然后便是一阵无语:“玉枢那老小子不会觉得这样子跟咱们玩文字游戏,锦衣卫就会放过他吧?” 手下锦衣卫答道:“大人,若以江湖常理论,杂事弟子与杂役类同,不算作门内之人,纵使身份有异,其也不过担起一个不察之责,咱们如果大操大办,反而会落得没理。” 陆寒江微微颔首:“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也就是说,如果要让宝儿真正发挥作用,还得青城派亲自出面,证明这个小鬼非同一般,是吗?让我想想......有了,叫季百户过来一趟。” “是。” 那锦衣卫退下,不一会后,皇甫小媛就亲自过来,接着她就看到陆寒江递过来一块血红的牌子,上书血债血偿四个字,瞧着怪瘆人的。 皇甫小媛接过那牌子,目光微凝,她道:“据说‘恶道上人’柯恨天曾效力于一杀手组织,其名为血鬼堂,江湖无他们不敢杀之人,这群人没有名号,见面只以令牌相认,传闻那令牌犹如鲜血浸染,上书‘血债血偿’四个字,没想到传说竟是真的。” 陆寒江笑着说道:“空穴来风,非是无因,江湖传闻总要个出处,只不过,那柯恨天并非效力于血鬼堂,这个杀手组织,就是他一手创立。” “你与柯恨天相熟?”皇甫小媛问道,陆寒江在江湖上总会有些奇奇怪怪的朋友,她对此已经并不觉得奇怪了。 陆寒江耸耸肩,说道:“朋友谈不上,说实话,我和那个怪道士都没见过几次面,这个令牌不过是我机缘巧合遇见了血鬼堂的人,然后拿到的。” “拿?”皇甫小媛对这个字抱以怀疑的态度。 “你安心,血鬼堂的成员互相之间都不认识,他们只认令牌,不管你的令牌从何而来,拿着它,就可以去找他们交易,这算是一个通行证,可以省去一些麻烦。”陆寒江说道。 “我知道了,”皇甫小媛将令牌收好,问道:“要我怎么做?” 陆寒江微微一笑:“此去东南三十里处有一间客栈,你找他们的账房出示这块令牌,然后告诉他,青城派新晋一名杂事弟子,叫做宝儿,你花钱,要买这个小鬼的命,这是九十五两七钱银子,你收好。” 说着,陆寒江把钱袋交给了皇甫小媛,后者眉头一皱:“血鬼堂做杀人买卖,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啊,那倒不是,”陆寒江眨了眨眼,说道:“血鬼堂明码标价,小鬼的价钱是五十两一个,有青城派的背景在,再翻个倍,差不多一百两,我零钱不够了,你帮忙先垫一下。” “......”皇甫小媛略感无语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拿着钱走了。 在皇甫小媛走后,陆寒江又往兜里掏了掏,除了老钱给的大额银票,就只剩下丐帮榨钱榨出来的一些铜板了,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叫来了手下锦衣卫。 “你回一趟中原,告诉帮中弟兄,提前把份子钱交一下吧。”陆寒江吩咐道。 “这......”手下锦衣卫愣了愣,小声地说道:“大人,咱们已经把钱收到二十年之后了,再收......” 陆寒江一挑眉头,看向他道:“怎么?你想要接替本公子上任帮主之位?” 那锦衣卫连忙摇头:“大人言重了,卑职哪敢啊。” “那不就得了,下一任帮主又不是你,管那么宽做什么,”陆寒江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苦一苦帮中弟子,也是为了他们好,交的钱多,升袋才会快嘛,咱们也算是各取所需,这种涨功德的事情,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卑职明白了。” 那锦衣卫退下去后也没有纠结多久,丐帮里收份子钱全凭自愿二字,帮主大人从不强迫,不花钱就老老实实熬资历,花钱就可以升得更快,这都是明摆着的规矩。 不过说老实话,哪怕陆大帮主都把份子钱收到了二十年之后,再提起此事,赶来交钱的弟子还是络绎不绝,也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骗局,花钱是为了赚钱,只有升到高位才能够赚钱,然而事实上,即便真的靠交钱升到了七袋八袋,他们的头上还是有人会收他们的钱,这是条死路。 因为丐帮看似居高位人人收钱,日子过得十分风光,实则这群人全是锦衣卫,都是陆大帮主安排的演员,收上来的钱一大半都被帮主挥霍干净了。 等到底下那群人靠着交钱升到了九袋长老,才会真正发现,只要帮主还在一日,他们就永远还需要交钱。 这个问题无解,除非他们把帮主干掉,自己上位,当然了,陆寒江也考虑这种做法的风险,不过稍微仔细想想,他也就不在意了,毕竟—— 按照他这个玩法,真到那个时候,丐帮还存在不存在都是一个问题,所以完全没有杞人忧天的必要。 ...... 另一边,皇甫小媛按照陆寒江所说的,来到了那家客栈,她直言要找账房,店内小二也未觉不妥,当即替她叫来了账房。 账房先生是一个模样老实忠厚的中年人,等到皇甫小媛出示令牌之后,后者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改变,而是一脸和善的拱拱手,问道:“不知客人要做什么生意?” “青城派一个杂事弟子,叫做宝儿,我要他的命。”皇甫小媛换了个沙哑的声线说道,然后拿出了一袋钱,共五十两。 账房先生接过垫了垫,眼睛眯成一条缝:“这是笔大生意,恐怕......” 皇甫小媛并不言语,直接拿出第二袋钱交到对方手里,还是五十两。 账房先生呵呵笑道:“客人大气,既然如此,这笔生意在下就做了,事成之后,在下会在客栈门外系一条红巾,客人看到后,便可以去验货了。” 皇甫小媛点点头,转身就走,账房先生笑眯眯地将银子收了,仿佛无事一般,回到了柜台拿起算盘继续敲打起来。 小二悄悄地凑过来问道:“李爷,那人是来求你办什么事的啊?” 账房先生呵呵一笑:“家里的孩子要上书院嘛,正巧我亲家和县里书院有些关系,她来我这走个门路。” “原来如此,读书啊,难怪分量这么足。”小二恍然大悟。 “你的眼睛倒是尖了,还知道分量足,”账房先生拿着笔敲了敲小二的脑袋:“这么多客官等着你伺候呢,干活去干活去,否则叫掌柜的瞧见了,你就等着挨骂吧。” “是,是。”小二讪笑着离去了,客栈里一如既往的热闹,皇甫小媛的来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一切都是那样的稀松平常。 新年快乐 还有几个小时就跨年了,提前祝各位看官新年快乐。 嘿啊,这本《锦衣卫》兜兜转转也写了五百多章,一百多万字了,多谢大伙支持,这本书的数据其实没有表面上那么好看,不过每一次最新章追订打开数据还是很稳定的,追着看的老哥也经常能够在本章说里见到,总之一句话,多谢大家的支持,来年希望大伙都能够身体健康,事业有成。 2023再见。O∩_∩O 第五百二十一章 孝之一字 是夜,乌云滚滚,月色晦暗,晚风骤起呼啸而过,山间小庙的木门开合不断,反复数次之后,终有一道人影闪出,将那木门轻轻套上了拴。 “老七,回来了,情形如何?” 暗中走出了两个人,其中一人点起一支火烛,透着明暗不定的火光,三人聚到一块,席地而坐。 这三人都是血鬼堂的杀手,这群人活跃在暗中,明面上各自都有身份,所以互相之间也从不通姓名,平常都以入堂的排序相称,这人行七,堂中弟兄就喊他一声鬼七,或是老七。 鬼七将脸上挂着一块黑布,其他两人也一样,都以此遮挡原本的面容。 三人聚头之后,只听鬼七沉声道:“老大,老九,我已经查探清楚,那小孩是跟着丐帮的人入川的,这会确实是在青城派做杂役,李爷给的情报没有问题。” 对面两人对视一眼,年岁小些的鬼九先开口说道:“恕小弟直言,若是跟着丐帮一同前来,那小子是不是和丐帮还有牵连?” “或许吧,”年岁长一些的鬼一接过话茬说道:“不过若是普通的小孩,人家也不会大费周章请我们出手。” “老大之言有理,既然如此,那这笔生意,咱们做了?”鬼七以手做刀,比划了个杀人的手势。 鬼一点点头:“我自是无妨,老九,你怎么说?” 鬼九迟迟没有答复,似是有些犹豫,鬼一见了,眉头微蹙:“老九,若有麻烦不必遮遮掩掩,直说便可,我们另找一位弟兄就是。” 血鬼堂的成员没有固定的组合,往往都是生意来了,谁先看上谁去做,搭伙的人手也都是临时拼凑的。 鬼九沉默了片刻后,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事,是我刚刚走神了,我没意见,这笔生意可以做。” 鬼一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按照老规矩,两个人负责引开青城派的注意,剩下一个去做掉那小鬼,你们俩谁来?先说好,我从不杀小鬼。” 鬼七摇摇头,说道:“我也不杀小孩子。” 鬼九闷声点点头:“两位哥哥都不愿杀,那便交由小弟代劳吧,不过我要多分一份。” 鬼一和鬼七对视一眼,点点头:“没问题,这笔生意做成,你分大头。” 鬼七也没有意见,商量好了分钱的事情后,鬼九接着说道:“我得到消息,三日后,玉枢真人要去峨眉派一趟,我建议,我们便在那时候动手。” 鬼七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行啊老九,这种消息你都能打听到,看不出你平时跟个闷葫芦似的,本事还挺大啊。” 鬼一欣喜地说道:“的确是天赐良机,玉枢那老道士不在,咱们做事的风险就更小几分,就这么定了。” 紧接着,几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把所有问题都敲定好之后,才依次离开了小庙,各自消失在了夜色之下。 鬼九是最后走的,他先是往城里走,半道又忽然调转方向,往青城派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鬼九将身上夜行衣和面纱都去掉,转身就换上一身青城派弟子的服饰,他静悄悄地来回,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 回到自己的小院之时,见房里的灯还亮着,鬼九木讷的脸上,也微微浮现了一丝柔和暖意。 他轻手轻脚推门而入,屋内做着针线活的妇人起身相迎,他忙说道:“不是说不必等我吗,你明日还要去教习外门弟子,晚上该早些歇息才是。” 虽是责备的话语,但听在耳中,却令人倍觉甜蜜。 那妇人笑道:“闲来无事,做些针线活打发无聊罢了,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快坐下,我给你留了饭,用一些吧。” 鬼九眼中满满都是柔情:“好。” 等那妇人端来饭菜,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坐着,鬼九尝了饭菜,赞不绝口:“师妹的手艺还是这样好,能娶到你真是我的福气。” 那妇人略微有些羞赧,嗔怪地道:“师兄突然间说什么呢......对了——” 说着,那妇人拿出了一些银两交给到了对方手里,细声说道:“几日前,我哥哥来青城派看望我,他也知道了师父之事令你十分为难,所以专门送来这些银两......” 鬼九神情复杂,看着妻子不施粉黛珠翠全无的模样,他心头不住地有些泛苦,深吸一口气后,他将银两原路送回了妻子手里,轻声说道:“师妹不必如此,我知道内兄与你关系并不好,这些银子你还是快收回吧。” 那妇人有些着急道:“可是师父他......” 鬼九加重了些声音道:“师妹,此事自有我们几个做师兄的去处理,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不必这般委屈自己......况且你放心,我已经找到了来钱的路子,很快就能够将师父接回来。” 鬼九本名贺飞扬,乃是青城派内门弟子,他已入世娶妻,内子正是他朝夕相处的同门师妹,他本该就此平稳幸福度过一生才是,可偏偏却天不遂人愿,飞来横祸打破了这份宁静。 个中缘由,一句话概括足矣,贺飞扬的师父,号为南山仙人。 南山仙人牵涉朝廷逆案,已经被砍了头,但是此事并未到此为止,除却青城派要想办法应对朝廷的问责,在拼命想法子和这件事撇清干系之外,还有一件要紧事,那就是南山仙人的后事。 南山仙人死了,但尸首还留在京中,按照朝廷法度,这种大案的犯人,结果都是暴尸荒野,不许下葬,不许祭祀,只能做一个孤魂野鬼。 不过律法虽然是死的,但执行者却是活的,多年来,对于此则条例,多有儒者拿仁义礼信说事,毕竟人死为大,且后人为全孝道,也不可能真的对先人的尸骨不管不顾。 于是乎,就出现了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除了陛下降旨挫骨扬灰,不容许存在于天地间的大罪之人之外,其余人犯,死后皆可由其家人花一笔钱,将尸首赎买回去。 贺飞扬等人要做的,就是从朝廷手里,将南山仙人的尸首赎买回来好生下葬,以全他们这些做弟子的孝道。 然而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十分很困难,这件事的前半部分,用银子赎买尸首十分简单,因为这是个不成文的规定,所以一般衙门的人也就是象征性地收一些了事。 但这件事的后半部分却是寸步难行,贺飞扬这些人有钱买,但朝廷衙门的人却没胆子卖,因为南山仙人牵涉的是谋害皇帝的大案,万一日后陛下想起此事,他们岂不是都要跟着倒霉。 所以,贺飞扬这些人做这件事的难度,其实在于如何打通衙门之中的关节,这里头要花的银子,可就不是赎买尸体的那一星半点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师兄师弟 “贺师兄,早啊。” 天色尚早,一个十分年轻的青城派弟子领着无精打采的宝儿正在打扫杂事院,遥遥见到贺飞扬的身影,他便出声打了个招呼。 贺飞扬见到那少年也是一愣,不由得问道:“天泉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 他有些不解地指了指对方手里的扫帚,那人尴尬地笑了笑:“是我做事不谨,被师父罚来杂事院做事......不提这些了,师兄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这少年道号天泉,是青城派这一代内门弟子中年纪最小的小师弟,他师从掌门玉枢真人,自入门起就表现出了不俗的天赋,年纪轻轻便已在江湖小有名声。 贺飞扬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边上百无聊赖的宝儿,笑着说道:“哦,我家中水桶坏了,想来这借一个先使使。” “原是如此,师兄稍后,师弟这就替你取来。” 天泉说着,把手里的扫帚丢给了宝儿,交代道:“小鬼头,我去去就回,别偷懒,今天还有一大堆活等着咱们呢。” “知道啦,天泉师兄你好啰唆啊!”宝儿朝着天泉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趁着对方不注意,就开始敷衍了事,也不在乎面前还站着个贺飞扬。 默默打量着面前的宝儿,贺飞扬明知故问地道:“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宝儿抬头看了一眼他,又懒洋洋把头低了下去,嘴里慢吞吞地答道:“宝儿。” 贺飞扬盯着他,若有所思地问道:“宝儿,我听你刚刚喊天泉为师兄,这是谁教你的?” 杂事弟子类同杂役,虽也算在青城派之中,但并不属于弟子一列,所以宝儿应当称呼天泉为道长,怎可擅自称之为师兄。 宝儿不耐烦地道:“你们不是都这么叫的吗?难道师兄他其实不叫天泉?” “......”贺飞扬没有说话,只是目光越发深沉。 不一会后,天泉拿着水桶回来了,将其交给了贺飞扬:“贺师兄,你拿好。” “多谢天泉师弟。” 贺飞扬道过谢之后,目光微微闪动,他拉着天泉走远了些,然后才开口问道:“天泉师弟,我听闻那叫作宝儿的小孩,是丐帮送来的,不知他和丐帮,是何关系?” “丐帮?”天泉摇摇头,解释道:“不是啦,贺师兄你误会了,丐帮本就有意入川,只是正好顺路稍宝儿一程罢了,那小鬼头与他们能有什么关系。” “这样啊,”贺飞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道:“对了,方才我听那宝儿喊你师兄,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他已经拜入哪位师叔师伯门下?” “啊?有这回事?我好像没注意到啊。” 天泉一愣,旋即眼珠一转,故作恼怒地道:“这小鬼不懂礼数,贺师兄放心,我这就回去好好教训他一顿。” 说着,天泉就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贺飞扬留在原地,心中稍有放松,他喃喃道:“看来是我多心了,不过天泉师弟在,倒是多了几分麻烦......” 他伫立原地片刻,就提着水桶离去了,那边天泉张口就是一堆大道理,把宝儿说得云里雾里,待到发现贺飞扬离去之后,他才收了声。 “小鬼头,”天泉上前来悄声问道:“你是不是得罪过贺师兄?” 宝儿一头雾水:“天泉师兄你开玩笑吧,我和他这才是第一天见面。” “那就奇怪了,”天泉眉头微蹙,自言自语道:“既然无冤无仇,贺师兄怎么会突然找你的麻烦,他明明不是那样会挑礼数的人啊,这又不是空谷师叔......真是怪事。” 在礼数上,杂役称呼正式弟子为师兄肯定是不妥的,但大部分门派都讲究一个团结,一般而言,也没有人会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话分两头,贺飞扬从杂事院出来之后,没走多远就迎面遇见了空谷,他眼中一片晦暗不明,但还是即刻上前行礼:“弟子见过空谷师叔。” 空谷道长蹙眉看了他一眼,开口便是问责:“飞扬,昨日晚修之时,你为何不见踪影,去了何处,做了什么?” 贺飞扬惶恐地道:“师叔恕罪,弟子——弟子是偶然不适,所以在家中休养,一时疏忽,忘了告假......” “一派胡言!”空谷道长厉声道:“我已派人问过,你昨日根本不在门内,还敢巧言狡辩!我看你定是偷偷溜下山去,又捣鼓着进京一事,是也不是?!” “弟子......”贺飞扬哑口无言,只是低头保持沉默。 “哼!” 空谷冷哼一声,强硬地说道:“飞扬,你给我听好了,南山师兄自甘堕落,醉心朱门,忘了本分,而今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那是咎由自取,我青城派不但不会同情他,反而以他为耻!” “......”贺飞扬咬着牙不说话,但袖袍里的拳头却是攥得紧紧的。 空谷看着他这副不忿的模样,冷笑道:“南山师兄已与本门背道而驰,但你们还是我青城派弟子,你回去告诉你那些个混账师兄,要么,立刻从京城给我滚回来,要么,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说罢,空谷便一甩袖袍,大步而去,留下贺飞扬一个人伫立在原地,紧握的双拳,指尖已经嵌入了肉中,滴滴血珠滑落在地,沉默良久之后,终是一言不发地离去。 远处,叫住了空谷道长的归云道长见到这一幕,不由得幽幽一叹,他看向了面前的冷面师兄,有些不赞同地说道:“空谷师兄,飞扬毕竟是南山师兄的弟子,你这样说,未免太伤人心了些。” 空谷道长不满地说道:“莫非是我说错了?归云,你和掌门师兄就是心太软,南山师兄一事已叫我们颜面扫地,若再不对这些弟子严加管束,你还想我青城派闹出多大的笑话?” 归云苦笑道:“空谷师兄,师弟的意思是,你多少看在掌门师兄的面子上,对他们好些,毕竟南山师兄出走一事,掌门一直愧疚于心。” “愧疚?笑话!掌门师兄有什么可愧疚的!”空谷不屑地道:“青城派是江湖门派,又不是王府大院,掌门之位从来都是有能者居之,南山虽是大师兄,但论武功德行,他哪一点比得上玉枢师兄。” 青城派出名的高手虽是青城三杰,但论资排辈,其实南山仙人才是首位弟子,不过上一任青城掌门并没有传位于他,而是传给了玉枢真人,也是因此,南山仙人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这才出走江湖,兜兜转转数年,最后栽在了这一次的事情上。 空谷道长态度严厉地说道:“总之,南山师兄一事已经了结,不可再让这群混账折腾出什么乱子来,归云,你好好盯着他们,如若还不思悔改,我绝不轻饶!” 第五百二十三章 声东击西 “咦,师兄,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师兄,你的手怎么了?” 妻子此刻还在家中忙活,看到贺飞扬手上的伤惊讶不已,赶忙拿来了药膏为其处理一番。 贺飞扬勉强扯出几分笑容来,说道:“不碍事,是我练功不小心伤到了——对了,今日你不是该去教习外门弟子吗?怎么这个点儿了还待在家中。” 妻子看着他,眼中又是心疼又是复杂,她自己也是会武的,怎么看不出贺飞扬的伤势根本和武功无关。 她沉默半晌,还是没有拆穿对方的谎言,只是低声道:“师兄,掌门要去峨眉一趟,我和几位师兄师姐一同随行,下午就出发。” 贺飞扬闻言,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峨眉上下皆为女修,掌门师叔带你们前往也方便些。” 妻子关切地说道:“师兄,此行掌门说有要事与峨眉商议,行程恐怕会拖得久一些,此行来回大概要一两月的时间,你好好照顾自己......” 贺飞扬微笑着道:“师妹放心,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还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你路上小心些,不必担心我。” 两人青梅竹马,又是刚刚成婚不久,这会暂时别离,自是要温声温言好好道别一番,待到时候差不多了,妻子带着收拾好的行李离去,贺飞扬在屋内呆坐了片刻,然后才悄摸摸从床底取出了另一套行头。 午夜时分,贺飞扬再度穿上夜行衣,以黑布蒙面,悄悄下山,前往了约定的小庙之中,他赶到之时,鬼一和鬼七已经候着了。 “老九来了,”鬼一看着贺飞扬,凝神问道:“既然正主到了,那就说说明天的安排,老九,你突然发信召集我们,莫非是情况有变?” 鬼七也看向了他,贺飞扬不慌不慌地说道:“的确有些事情要找两位哥哥商量,我探听到消息,那小鬼身边多了一个麻烦,只凭我一个,恐怕有些不好办。” 鬼一眉头一皱,问道:“莫非这小鬼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青城派安排了高手在他身边护卫?” “那倒不是,”贺飞扬摇摇头,将实情娓娓道来:“高手谈不上,青城派天泉被罚到了杂事院去,正好就和那小鬼搭伙干活。” “天泉?”鬼一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了:“难道就是那个青城派的后起之秀,江湖人称‘青衣小剑’的天泉?” 川蜀位处西方,故又称西蜀,西方属金,而白为金之正色,所以青城派居于此地,门下弟子多穿白衣。 但天泉特立独行,他喜好穿一身青衣,在一众青城派弟子显得格外突出,正如他声名在外的武功和名声一般,因年纪尚浅又使得一手好剑法,所以江湖称其青衣小剑。 鬼七恼怒地骂了声娘:“青衣小剑天泉道长,哼,老子和他刚好有些过节,老九你的意思是否要分出一个人来单独对付他?若是如此,这活便交给我来吧!” “老七愿意出手,自然再好不过了,”贺飞扬松了口气,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老大引出些乱子来,老七担些风险,将天泉引走,我出手结果那个小鬼。” 鬼一点点头:“我没意见。” 鬼七也是颔首,复而却又咬着牙道:“两位兄弟,这青衣小剑与我有大仇,不若此次我们下点狠手,将他废了如何?” 贺飞扬一惊,连忙掩去眼中的异色,装作沉默思考的样子不说话,鬼一则用责备的语气说道:“老七,血鬼堂的规矩你知道,不要在干活的时候掺杂个人恩怨。” 老七恨恨地暗骂了几句,然后才沉声说道:“知道了,是我脑子糊涂了,老大老九别介意。” “嗯。”鬼一淡淡地点点头:“老九的情报没有问题,下午我也听人说玉枢下山往峨眉派去了,明日我们就动手。” 贺飞扬点点头,末了还不忘提醒一句:“老大,虽说玉枢掌门不在,但青城派还有归云,空谷两位高手,你要多加小心才是。” 鬼一毫不在意地说道:“你且安心,论武功,我的确不是他们的对手,但只是暗中引起一些骚乱罢了,只要我不现身,便是他们二人道法再深,难不成还能测算出我在何处不成?倒是老七——” 说着,鬼一看向了鬼七,嘱咐道:“我虽不知你与那青衣小剑有何恩怨,但老七你需谨记,天泉成名并非靠一张嘴吹出来的,你此行定要再三小心。” 鬼七拍着胸脯保证道:“老大放心,我有分寸,就算打不过他,跑总是能够跑掉的,不过为老九争取一些时间罢了,绰绰有余。” 接着,三人再度确认好动手的时间之后,就逐个先后离去,贺飞扬在路上丢掉了隐藏身份用的服饰,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青城派。 第二日一早,贺飞扬先去了一趟杂事院,归还水桶的同时,也默默打探今日杂事院的安排,执勤的弟子并无起疑,一一告知。 之后,贺飞扬就若无其事地去了前殿,开始了日常的修行。 青城派的修行分早晚两课,外门弟子由教习带领,内门弟子则分别各随各自的师傅修行,南山仙人出走之后,贺飞扬这一脉就无人教导,每日都靠自习。 因南山仙人与青城三杰不和,所以贺飞扬也从来不和其他内门弟子一道习武,他平日修行都是和外门弟子一块。 青城派的外门教习,大部分都由内门弟子兼任,一方面是从节约人手上考虑,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锻炼内门弟子的能力。 今日负责的教习与贺飞扬也是老熟人了,他见到对方来了,两人互相见礼,然后就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贺飞扬一面静心打坐,一面等待着时机到来,负责教习的内门弟子正在讲道,忽然听见下方一阵骚乱,不少外门弟子交头接耳,朝后方张望。 “肃静!”那内门弟子把脸一板。 下方外门弟子有人出声说道:“师兄快看,东边好像起火了。” “什么?”那内门弟子一惊,连忙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东边一缕缕黑烟燃起,看样子火势还挺猛的。 他震惊之时,只见贺飞扬起身走来:“师弟,你约束好这些弟子,叫他们不要乱了阵脚,我去瞧瞧什么情况。” “这......那就拜托贺师兄了。”那内门弟子没有犹豫多久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贺飞扬就出了前殿,他朝东边远眺了一番,然后立刻掉头往西边的杂事院去了。 第五百二十四章 青衣小剑 “咦,怎么回事,今天外头好像特别吵闹啊?” 正埋头啃果子的宝儿诧异地抬起眼来,踮起脚来试图向墙外边张望了一番。 “笨宝儿!”天泉扯着宝儿的后衣角,将他拉了回来:“你低一些!被人瞧见咱们俩在这里偷懒,指不定又要受什么样的责罚。” 此刻天泉手里也拿着一颗果子,打扫的簸箕和擦地的抹布早被他们丢到一边去了,这会儿哥俩正靠在树下,惬意无比地偷着懒。 “天泉师兄,我好像看见那边起火了诶,咱俩要不要去瞧瞧?”宝儿有些兴奋地说道。 天泉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开什么玩笑,你当青城派是什么地方,哪里的贼人敢来我们头上......妈耶,真的起火了?!” 看清了东边的黑烟,天泉也是大吃一惊,以青城派弟子的素质,过失起火的概率不大,就算真的有意外,也很快就扑灭,不会弄得这样离谱。 排除意外之后,剩下就是人为了,天泉心下一动,立刻就想去查看究竟,但一想到师父指派的任务,他回头看了一眼宝儿,无奈地打消了心中的念头。 伸手把宝儿伸长的脖子摁了回去,天泉说道:“都是小事,且不提师叔他们都在门内,诸位师兄会处理好此事,我们就不必操心了,安心打扫吧。” “打扫打扫,天天打扫这些地方有什么用啊,”宝儿嘟着嘴抱怨道:“师兄,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教我武功啊?” “到了时候自然会教你的,别着急。” 天泉随口敷衍着,从身后布袋里又摸出两个果子来,将其中一个丢给宝儿,俩人继续躲角落里偷懒。 虽然每日有吃有喝浑水摸鱼还挺开心的,但是宝儿心中对于武功的渴望还是从未减少过,他一边啃果子,一边闷闷地道:“师兄,你老这么拖着,万一哪天坏人来了,我不是立刻死翘翘。” “怕什么,”天泉大手一挥,满口保证道:“别你师兄我年纪大不了你多少,但我可已经是名满江湖的大侠了,坏人要是敢来,看我一棍子直接给他捅回家去。” “师兄你不是用剑的吗?” “臭小鬼,不犟嘴你会死是不是!” ...... 就在哥俩说笑之时,忽然一阵阴恻恻的声音从他们头顶传来:“哟,这不是青衣小剑天泉道长吗,日子过得好生快活啊。” 天泉脸色的玩闹之色瞬间不见,他右手捏起一个剑指,以气驭剑,背上的宝剑无风自动,咻的一下弹射而出,化作一道流光射向头顶树梢。 “什么人!”天泉将宝儿拉到身后护着,抬起头来冷声问道。 笃!宝剑贯穿了树梢,树叶纷纷而落,那声音的主人却是换了个方位,出现在了墙头之上。 “哼,鬼鬼祟祟的家伙,可敢报上名来!” 天泉运起内力法诀,树上的宝剑一个震颤再度弹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剑光,倒飞回了他的手中。 “嘿嘿。”那黑衣人偏不回答,见那剑气再度袭来,脚下快步一动,整个人如同一只灵巧黑猫,在墙头上来回窜动,叫那飞剑屡屡打空。 “影踪步?”天泉看出了对方的轻功路数,然后不由得哈哈大笑:“原来是你!光屁股的采花贼!” 那黑衣人脚步一顿,黑布遮掩下的面庞火烧一样地红了起来,他怒骂道:“臭小子!既然记得老子我!那今日就来算算咱们的旧账吧!” “哟呵呵,这话该是小爷对你说才是,”天泉握着宝剑一跃跳上墙头,戏谑地看着那黑衣人道:“上回你裤子都没来得及穿就跑了,光溜溜的在屋顶上逃命的滋味如何?” “混蛋!” 被戳到了痛处,那黑衣人顿时大怒,两手并用攻了上来,打得拳影纷飞,层层叠叠,如开花一般。 “花里胡哨。” 天泉不屑地撇撇嘴,接着后撤半步,双手捏着剑指向前一突,飞剑并着数道剑气爆射而去,只一瞬就将那繁花似锦的拳影打散,三道剑光落在了实处,分别打在了黑衣人的两侧肩头还有一只右腿上。 “这是天枢那老道士的醉月三弄!怎么可能,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醉月三弄是天枢真人招牌剑法之一,剑法取避虚就实之意,那黑衣人惊觉这三道剑气,前两道都是虚的,之后最后一剑击伤他的腿是实的。 “这回看你还怎么跑。”天泉嘿嘿笑着,接住了飞回的宝剑,挽手翻了一个剑花,杀了上去。 黑衣人暗道一声晦气,掉头就跑,天泉紧随其后:“你伤了腿!肯定跑不过我,乖乖投降吧!” “休想!”黑衣人头也不回地跑了。 天泉刚刚追出没多远,却立刻皱眉,回头看向了杂事院的方向,心中犹豫起来,正在这时候,贺飞扬出现了,他不由得大喜道:“贺师兄来得正好!还请替我照顾好宝儿!我去追杀那贼人!” 贺飞扬点点头:“天泉师弟放心去吧,这里交给师兄。” 得了贺飞扬的保证,天泉这才放下心来,追着黑衣人而去,几个起落间就消失不见。 直到现在,宝儿才迈着小短腿从院子里追出来,可那两人轻功之快,那是他追得上的,这会已经寻不见人了。 宝儿不由得低头叹了口气,这会工夫,忽然又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抬起头一看,认出了对方:“咦,你是那个,贺,贺师兄?” 贺飞扬面色复杂地看着他,明知故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在此,天泉师弟去哪了?” “哦,天泉师兄追坏人去了。”宝儿转过身,正想要给对方指指方向,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他们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会,宝儿正无奈地挠头,并没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贺飞扬,一只手掌正慢慢抬起。 ...... 另一边,黑衣人伤了腿,轻功无法全力施展,三两下就被天泉追上,小道士将宝剑架在对方的脖子上:“你输了,束手就擒吧。” 那黑衣人虽然落败,脸上却不显懊恼,反而是细声奸笑起来,天泉眉头一皱:“你笑什么?” 黑衣人放肆地嘲讽道:“老子笑你蠢!青城派是什么地方,老子大老远过来一趟难道就是为了和你比轻功?这么明显的调虎离山之计,你居然看不出来,哈哈哈!” “哼!你以为小爷不知道你们的把戏!有贺师兄在,谅你这下三滥的同伙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天泉满不在乎地道,待他考虑要不要给对方一些教训的时候,却听见地上那家伙忽然仰头大喊一声—— “老大!老子那一份都给你,和我联手,在这里做掉这个臭小子!” 话音落下,暗处忽然闪出一道黑影,狠厉一掌拍向天泉,后者连忙以剑抵挡,哪怕提前有了防备,这一下也将他击退了十多步才止住身形。 天泉脸色难看地看向那多出来的一个黑衣人:“可恶,居然还有其他高手埋伏在这里吗!你这家伙,到底带来多少人!” 那边,鬼一轻叹一声:“老七,我已经说过,叫你不要意气用事,这里毕竟是青城派的地盘,若是引出了空谷和归云来,你我都别想安稳脱身。” 鬼七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把嘴角的血迹,狠声道:“老大放心,老九那边应该已经得手了,这边只要你我联手,速战速决即可!” 鬼一站定身形,却再度开口:“青衣小剑不是小人物,他是天枢的得意弟子,杀他,我要加价,五百两。” “五百两?!老大你他妈真够狠的......”鬼七一咬牙,答应了下来:“好!只要杀了他,老子砸锅卖铁给你补足这些钱!” “一言为定。”鬼一微微一笑,身影化作一道鬼魅,抬手间祭起一掌打向天泉。 运气不好二进宫,又发烧了 rt,请假一天,又发烧了,真的倒霉 人好点了,今天会发更新,但是晚点 RT 第五百二十五章 武不在高 鬼一的实力要比鬼七强出太多,他打得一手刚猛拳法,双臂挥摆如撞钟之椎,招式雄浑厚重,好几次都叫天泉陷入危机之中。 当! 鬼一的拳头撞在天泉的宝剑之上,竟然发出了金铁交鸣之声,惊得后者忙退了五六步,再度和对方拉开距离。 天泉颇为忌惮地看着他说道:“我听说有些修炼外功的高手,拳头会变得和钢铁一样坚硬,今天倒是见到真的了。” “青衣小剑名不虚传,可惜了。” 鬼一摇摇头,然后冷声一喝:“老七,全力出手,再拖下去,青城派的高手就要来了。” “我知道!” 鬼七狞笑一声,自袖套之中滑出了两把匕首,他快步逼近天泉,进而整个人如陀螺一样旋转起来。 天泉蕴气于剑,当鬼七杀到身前,他直接以宝剑硬接对方这一招,匕首一下下从剑身上划过,迸溅火花令人心惊。 鬼七的攻势来得汹汹,去得也快,不消片刻他便停了下来,但并非力竭,他竟是将两把匕首交叉,死死地扣住天泉的宝剑。 “老大!就是现在!”鬼七朝着身后大喊道。 “不好......”天泉显然是大意了,青城派的武功几乎都在剑上,若是此刻弃剑,他对上鬼一恐怕更是难有胜算。 思来想去,天泉决定剑走偏锋,豪赌一把,于是等到鬼一从他背后杀来之时,他背对着对方,一手握着宝剑和鬼七僵持,另一手忽然捏了一个指诀,侧身指向后方鬼一,口中大喊一声—— “分形剑!” “什么?!” 鬼一大吃一惊,分形剑乃青城御剑诀最强的招数之一,是以真气凝成剑形,以假乱真,虚实之间取人性命,没有十几年的苦修,是绝对不可能修成如此绝技,可这小子...... 鬼一终究是犹豫了,他下意识地顺着天泉所指的方位回过头去,只可惜,哪里有什么宝剑分形,他身后是空荡荡一片。 “浑小子,你诈我!” 鬼一惊怒不已,羞恼地回过头来,却见天泉已经摆脱了同样被吓到了的鬼七,一式撩阴腿直接往他胯下招呼。 “嘶——!!” 天泉兵行险招,且果断敢赌,鬼一始料未及,这一脚被对方踢了个正着,顿时叫他黑布下的脸色都苍白了起来,只不过碍于面子,硬是撑着没有表现出来。 天泉见鬼一这样都安然无恙,不由得吃惊道:“你这老贼,难不成练功的时候不止练拳头,连下边那玩意也练的吗?” “天泉,你这是自寻死路!” 鬼一怒极,嘶吼的声音都变得奸细起来,双拳并起就要和天泉再战一场,可惜他一动,那不自觉内八的双腿,就暴露了他的身体现状。 天泉哈哈一笑:“我就知道,谅你武功再高,还不是被小爷一腿撂倒。” 笑归笑,天泉的动作也是一点不慢,在发现对方是在硬撑之后,他果断把宝剑一收,掉头就跑。 根据天泉多次飞腿阴人的经验,这一脚要是没把对方踹晕过去,那么拖得越久,对方恢复得也就越多,鬼一武功高他不少,要是等他恢复了,八成自己是要败下阵来。 既然明知不敌,他当然不会傻傻在这里干等对方恢复,至于趁机拿下对方这也不靠谱,谁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恢复过来,所以左右权衡之下,还是老老实实按照稳字经行事,先跑路为上策。 “你......!”这下子就连鬼一也傻眼了,那一瞬间,他有些了解鬼七为什么这么讨厌这个青衣小剑了。 在如今这般主张强硬到底宁死不屈的江湖上,宁可站着抹脖子也不愿掉头逃跑的比比皆是,这么干脆跑路的确实不多见,更何况,还是这么贱兮兮的家伙,撩阴腿这么下三滥的招数都能使得出来,真不知道玉枢那老东西是怎么教的徒弟! “老,老大......”鬼七有些羞愧地上前来,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总是下意识地朝对方下三路招呼。 他真不是故意的,作为常在川蜀之地活动的江湖人,青城派分形剑的名声他当然听过,之前青衣小剑使出醉月三弄的时候,就已经让他大吃一惊了,所以这一次被诈也属无奈。 只是他没想到,那青衣小剑不仅无耻到居然会有穿女装算计他,就连武功比不过人的时候,也会下如此滥招。 刚刚那声响,听得鬼七都直呲牙,老大那玩意......啧啧,就算是公孙世家的神医出手,只怕下辈子也只能当和尚了吧。 虽然他也想立刻打杀了对方,只可惜老大受伤的现在他也有心无力,况且这里还是青城派的地盘,他们久留只怕要遭。 也不知是鬼七忽然大彻大悟,还是因为见到了老大的惨状,推己及人之下,幸灾乐祸一番,理智就回归了,总之,青衣小剑跑了之后,他立刻对老大说道:“老大,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撤吧。” “......好!” 鬼一很艰难地点了头,对青衣小剑再大的仇恨也比不上断子绝孙的危机感,他现在迫不及待要找个大夫好好看看。 只可惜两人还未动身,遥遥一把飞剑从天而降,剑气分作十二道,如天堑之锁,横贯在两人的逃跑之路之上。 鬼一脸色大变。他咬着牙,只片刻就做出了决定,他忍痛打出一掌来,将这剑气屏障破开一个小口,然后把鬼七推了出去,只对他说了四个字:“传信总堂!” “我知道!”鬼七见到这剑阵也是亡魂大冒,青城派中有如此剑法造诣的,不出五指之数,只怕是那两位之中的谁到了。 不过鬼七才刚刚逃出没两步,身后苍然一声剑鸣骤响,拔地而起一道剑光立刻将他一只胳膊斩了下来,他痛呼不止,却连头也不敢回,只顾一味逃命。 鬼一见到这情形,就知道对方是故意放人的,见到空谷自高处一个轻功飞落在自己身前,他不由得冷声道:“道长好大的魄力,竟由着我们派人求援,也不知你青城派吃不吃得消!” 空谷低头看了他一眼,淡漠地道:“亡命之徒,不知天高地厚,留他一命叫来主事的,贫道倒要看看,到底是哪里的妖魔鬼怪,竟然敢在青城派撒野。” 鬼一冷笑着拿出了令牌,说道:“我乃是血鬼堂下属,恶道上人的名号你可听过?当心你没有本事啃下这块骨头,却崩掉了自己的牙!” “恶道上人?柯恨天?哼——!” 空谷闻言勃然色变,剑随心动,爆射而出的飞剑只一瞬就让鬼一的脑袋西瓜似的炸裂开来,他对迟迟而来的门派弟子交代道:“扔出去。” “是......”门下弟子有些拘谨地应了声,往日空谷师叔虽然严厉,但并不暴躁,可今日的师叔,却让人瞧着都觉着害怕。 第五百二十六章 真假好辨 就在鬼一被杀,鬼七的逃窜的同时,他们计划的另一边,其实也进行得十分不顺利,贺飞扬利用自己青城派弟子的身份,行事的确是便利了许多,但同时也埋下许多隐患。 首先一点便是,此前由于空谷道长特地交代过的关系,归云道长对他多了几分注意,这日门派突起大火,人人都往火灾方向而去,骗他一人逆潮而行,由不得旁人不起疑。 归云心头多了几分疑虑,索性就派门下弟子跟过去瞧瞧,这不经意的一道命令,却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原来他们堂堂青城派的弟子,竟也去做了血鬼堂的杀手。 贺飞扬其实也算是心思繁杂之人,当是时,他瞒过天泉进入杂事院之后,并未着急动手,他抬起手来第一掌却打向自己,把宝儿吓了个够呛。 “贺,贺师兄?你这是干嘛?”宝儿惊恐不已地看着“自残”的贺飞扬,有些不知所措。 但贺飞扬却不管不顾,先把自己打得吐血,又飞剑掌法同出,将杂事院里搅得一团糟,伪装成恶斗过一场的样子。 做完这些之后,他才将手伸向了宝儿,贺飞扬不打算动用任何会留下痕迹的武功,就想单纯地以握力掐断对方的脖子。 宝儿虽然年虽不大,但因自小寄人篱下的生活,他对旁人的恶意善意却极为敏感,这会见贺飞扬眼中满是杀意,他哪里还不懂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他立刻大声质问道:“贺师兄!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贺飞扬摇摇头,一只手擒住了对方的脖颈,却并未立刻用力,而是轻声对宝儿说道:“只怪有人花钱买你命。” 以对方的武功,宝儿根本逃脱不得,他心思轮转,忽然想起了陆大哥曾经说过的话来,在江湖混,能打是没有用,要有背景...... 于是宝儿福至心灵,扯足了嗓门大喊道:“贺师兄住手!丐帮帮主是我的结义大哥!你若是敢杀我,我大哥——的好朋友季姐姐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这绕来绕去的名字把贺飞扬一下都给整懵了,不单他懵了,门外偷听的一群人也懵了,他们本来听见贺飞扬要行凶都惊讶不已,正准备听个完全人赃并获,谁知道意外听到这个。 两方人都是愣住了,可门外的青城派却更快贺飞扬一步,等到对方回身要动手的时候,他们已经冲进来阻止了对方。 “贺师兄!快住手!你为何要杀这杂事院弟子!” “师兄!今日门中突遭大火,莫非也与你有关?你糊涂啊!” “那小孩!我听说丐帮陆十七风神俊雅,翩翩气质比那世家公子还要胜三分,这到底是真是假?” ...... 虽然貌似掺杂了些奇怪的问题,但几人还是毫无意外地拿下了贺飞扬,后者其实也并未抵抗,从暴露的那一刻开始,他再多的反抗也是无用。 几位弟子在门外什么都听见了,人赃并获,根本抵赖不得,最次也是个谋害同门的罪名,虽说杂事院弟子还不算青城派门人,但这本就是可高可低的罪名,以南山仙人一脉弟子如今不招人待见的现状,从重处罚可以说是必然的。 归云道长得到消息之后,匆匆赶到了杂事院,一同到来的还有余怒未消的空谷道长,以及担心不已的天泉。 “大逆不道之徒!给我跪下!” 待贺飞扬默默跪下之后,空谷厉声喝问道:“你究竟和宝儿有何仇怨,不惜引来血鬼堂杀手也要对付他!” 面对空谷的责问,贺飞扬只是郑重磕头之后,沉声说道:“此事皆弟子一人所为,望师叔公正处理,莫要牵连旁人。” 贺飞扬的顾虑十分好理解,他不是一个人,家中还有妻子,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牵连到对方,况且证据确凿,他死硬到底也毫无意义。 听明白贺飞扬的话,空谷面色稍霁,复又问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青城派自不会牵连无辜之人,将你所做之事一一说来,若有冤情尚可从轻,否则,定当以门规处置。” 得到了空谷的保证之后,贺飞扬沉默了半晌,将自己参与谋害宝儿一事娓娓道来,自然也包括他加入了血鬼堂一事。 听完之后,本来对贺飞扬稍微有了几分容忍的空谷彻底怒了,万万没想到,他们青城派里竟然还出了个血鬼堂的杀手。 更可气的是,贺飞扬自小孤苦,原本还在拜入青城派之前过的就是刀头舔血的生活,早就在血鬼堂挂了号,只不过后来拜入山门之后,就不再作恶了。 但是,如今对方却又重归血鬼堂杀手行列,这不是赤裸裸在打青城派的脸,说他们道法无用,教导无能吗? 愤怒的空谷即刻命弟子将贺飞扬关起来,等候他们处理完血鬼堂一事再行发落。 ...... 另一边,血鬼堂收到了鬼七传回的讯息,也是紧急召集了当地的人手,商议着该如何行事,可还没等他们讨论出个结果来,就已经听到鬼一被杀的消息。 这下血鬼堂的人更是愤怒不已,众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问清楚那宝儿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于是负责联系此事的李爷就在客栈外系了红巾。 留守的锦衣卫见到之后,就把消息传给了陆寒江,后者听了不由得呵呵一笑:“这血鬼堂也是浪得虚名,不过栽了一手居然就怕了。” 皇甫小媛眉头一蹙:“你决定如何处理?我去时并未显露身份,置之不理也可,若是觉得他们烦人,我出手料理了这些喽啰也无妨。” “柯恨天成名江湖日久,论单打独斗,你未必是他对手,况且——”陆寒江又接着说道:“若是此次有机会亲眼见见这恶道上人,也是趣事一件。” 两人商定好了之后,便由皇甫小媛去往了店铺之中,账房李爷见到了人,心中稍安,遂又和商定了今夜在城外山庙相见,末了还意味深长地提了句:“若姑娘背后有主家,烦劳一并请来。” 对此,皇甫小媛只是呵呵一笑。 时间入夜,皇甫小媛和陆寒江来到约定地点,刚入踏入庙中,山庙四周顿时涌出了十数位黑衣人,看架势是想给个下马威。 陆寒江也不遮掩身份,大大方方以陆十七的姿态示人,见到了面前这个道袍背剑的陌生面孔,顿时眉头一皱:“恶道上人?” “正是老夫。”那老人缓缓起身,举手投足间颇有得道之人的气韵。 听得回话,陆寒江眉头更是未曾松开,他继而又问道:“听闻阁下曾是道门弟子,复又叛入佛家,武功更是佛道双修,可有此事?” “施主好见识,老夫曾误以为道门乃是正途,如今方知此乃大谬,我佛慈悲,阿弥陀佛。”说着,那老人还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偈。 “既然如此,那便让我来试上一试吧。”陆寒江二话不说,直接一掌拍出,强劲的掌风撕风而至,摧倒了半座小庙,那老者惊骇莫名,求饶之话还未出口,便已经被拍到了一片废墟之下,断了声息。 血鬼堂众弟子惊骇无比,陆寒江“嘁”了一声,无比嫌弃地道:“连这一掌都接不下也敢自称恶道上人,样子货也不知道找个像样点的,本想找李逵却碰上了李鬼,晦气。” 他甩了甩手,当即便转身离去,顺便对皇甫小媛吩咐道:“这些人已是无用,都处理掉吧。” 皇甫小媛默默点头,拔出剑缓缓而去。 第五百二十七章 再生一计 说来这位恶道上人其实也是个传奇人物,外人相传他只有五十岁上下,实则他是和梁奔浪同一个年纪的老前辈了。 此人少时学艺拜入道门,后不知缘何却叛门而出,他不但叛出师门,甚至还加入了完全对立的佛家之中,学习佛教武功,一时为世人热议。 然而更稀奇的还在后头,这位恶道上人后来竟又再度叛出佛门,并对佛门武功嗤之以鼻,但奇怪的是,他虽然鄙夷佛门,却也未回归道门,反而是自成一脉。 这也就是为什么陆寒江一见到那个老头,就看出了对方定是假货,且不提那佛道双休的恶道上人怎会一身暮气,更别说还满口的阿弥陀佛。 单说最关键的一点,早在铸剑山庄品剑大会举办之时,他和对方就遥遥见过一面,所以今日所见的此人,定然是假货无疑。 虽说对此陆寒江也早有猜测,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不但这个恶道上人是假货,就连整个血鬼堂也是样子货。 既然如此,能猜到的可能无非就是血鬼堂徒有其名,这些年顶着恶道上人的名声狐假虎威罢了。 其实想来也好理解,杀手的名声吹起来不容易,但相对的,也没有什么人会去刻意抹黑他们,难道血鬼堂做砸了生意,客人还会四处宣扬他们不专业?这么有胆量,还私下找什么杀手。 所以这么些年来,血鬼堂的名声越穿越玄乎也就可以理解了,或许这个组织曾经和恶道上人确实有过关系,但从今夜的情况来看,只怕这关系也已经远到可以忽略不计了。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陆寒江仰起头来无奈一叹:“果然江湖传闻不可全信啊。” 叹息之间,皇甫小媛从身后慢慢走来,她收了剑,山庙之中再没有一个活口,那些血鬼堂的杀手,全都不是她一合之敌。 “如何?”陆寒江问道。 皇甫小媛眉头也不抬一下,澹澹地道:“皆是平庸之辈。” “看来这血鬼堂真的不堪大用。” 陆寒江摊摊手:“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皇甫小媛回头看了眼满地血鬼堂杀手的尸体,然后问道:“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多的是,既然他们无用,不如再寻别家?” 陆寒江摇首说道:“那就没意思了,况且青城三杰其中两人都在门内,派再多杀手前去,只怕也是有去无回,浪费银子......对了,事后你记得找一下那个账房,把银子要回来,生意不成仁义在嘛。” “......知道了。”皇甫小媛沉闷地点头。 “嗯——还有,”陆寒江突发奇想,回头扫了一眼那些尸身,对皇甫小媛吩咐道:“你找些弟兄,连夜把这些尸体送到青城派山门前,顺便留字一副,大抵就是犯青城者有如此人之类的话。” 皇甫小媛若有所思:“你想把杀人的罪名推给青城派?然后借江湖舆论造势?” “这可不算是罪名吧?血鬼堂胡作非为久已,青城派替天行道,这是大大的义举啊,咱们这是替他们扬名。” 陆寒江拍了拍皇甫小媛肩膀,笑着说道:“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有个小细节,比如血鬼堂因何而来,为什么兴师动众杀一个杂事弟子不成,还被青城派灭了满堂。” 皇甫小媛心领神会,轻轻颔首道:“此事定会立刻传遍四方,江湖人喜好谈论这些暗藏玄机之事,我们说得愈发含湖其辞,他们反而会愈加感感兴趣。” “如此一来,我们再暗中推一手,距离宝儿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也只是时间问题。” 说罢,陆寒江看了眼天色,下意识地打了个哈欠:“此事交由你去办,尽快吧。” 此次买凶一事,陆寒江本意虽不是取宝儿性命,但对方能够从血鬼堂的杀手中活下来,运气还是有几分的。 虽说这群人不过是扯虎皮当大旗的空架子,但懂得扯旗,便也当有些自知之明,青城不是小门派,血鬼堂敢接手这生意,把握自然是有几分。 所以说,宝儿那小孩的运气还确实挺不错的。 一夜过去,第二天清晨,还未等到青城派发现山门前的尸首,血鬼堂被剿灭的大好消息就已经传开了。 甚至因为青城门派规训在前,其下弟子除了受邀出行打醮之外,几乎都会留在上山修行道法武功,少有在江湖行走,所以这件事他们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就在青城派发现了山门处的尸首,正在详细查看之时,忽然来了不少江湖客,见面就是满口称颂—— “青城派果然是我川蜀正道一柱,这血鬼堂为非作歹已久,如今终被贵派剿灭,实在是江湖一大幸事,我等特来道喜啊。” 这些人倒是真心来贺的,毕竟血鬼堂的声名在外,杀人见血肆无忌惮,还有恶道上人这么一个保护伞,单枪匹马或者小门小户的江湖人纵然受了委屈,也没有报仇之力。 青城派替天行道杀光了这群恶人,的确是大快人心之举。 只不过青城派自己是怎么想的,那就不得而知了,起码空谷和归云两位主事的道长知道这件事后,表情都有些凝重。 他们才杀了血鬼堂的人,这才过了多久,人家把满堂的人头都送到他们山门前了,世上没有白给的好处,无风不起浪,这暗中定有人做鬼。 对此这次不请自来的“功劳”,空谷道长的看法是断然拒绝,同时声明干系,不论暗中之人如何考量,他们都绝不按照对方的路子走。 但归云道长则有别的看法,他劝说道:“师兄,此次血鬼堂被剿,乃是世人皆认同的侠义之举,我们若否认,且不说大家信不信,这番举动就有做作之嫌,世人恐会以为是我们惧怕血鬼堂背后之人,才匆忙否认。” “我们行得端坐得正,行事何须在乎他人的脸色。”空谷道长态度强硬,并不认同归云道长所言。 “师兄说的是,我青城派自有正气在,不惧那妖邪鬼祟,但是,此次事出蹊跷,对方所谋之人,恐怕并非青城派,而是——” 归云并未将话说明,却暗地里给了对方一个眼神,空谷会意,仍然坚持己见:“师弟猜测有理,这接连之事都像是冲那个孩子来的,若真是如此,那我们更加不可落入对方圈套之中。” 归云解释道:“师兄误会了,师弟的意思是,若对方是冲着孩子来的,那我们的注意力就不该放在这些外在名声上,要害是那个孩子,所以我断定对方的后招就是冲他来的,我们此举并非妥协,而是为了看清对方的出招路数,才好将力道用在关键的地方。” 归云道长的一番话似乎说动了空谷道长,而就在不久后,他的这番话就被证实了,在青城派不做否认的前提下,此事逐渐流传到江湖上,随后便出现了另一种声音。 那便是关于这次血鬼堂刺杀之事的核心,那个被选作目标的杂事院弟子宝儿,到底是什么身份。 各路天马行空的猜测被搬上了舞台,在这谣言的泥潭之中,锦衣卫的力量在背后默默引导,最终将话题聚焦到了送人入川的丐帮,和反应古怪的青城派身上。 第五百二十八章 身世大白 不论何时,阴谋论都是人们津津乐道的玩意儿,江湖的风向愈发古怪,血鬼堂被剿灭一事已成云烟,大家此刻更关心的是,宝儿的身世。 按照茶馆的传闻,宝儿是由丐帮护送入川,接着是被青城派的掌门亲自接入门派之中,虽然被安排在了杂事院,但是却在第一时间就将青衣小剑天泉道长一同安排去了杂事院守护他。 此类种种,细数起来,人人都可以发现宝儿的身世不凡,锦衣卫并非无的放失,他们放出的消息全都确有其事,有些大伙甚至都能够查证。 最简单莫过于去城皇庙找一下丐帮的弟子,只要花一笔小钱,对方立刻就会把全套的消息告诉你,同时还附赠机密消息,这宝儿大有来头,连帮主都对他十分看重。 甚至于对方搞得神神秘秘的,反倒更加刺激了大伙的好奇心,这下子真是谣言满天飞,有说这宝儿是大侠后裔,有说他是玉枢真人私生子的。 更有离谱的,说宝儿其实是某个朝廷大官的孩子,因家族得罪了锦衣卫被族灭,只剩下他一个人逃了出来。 让大家伙自由发挥虽然也有把水搅浑的好处,但这么没名堂地湖弄下去,陆寒江看热闹是开心了,只不过对推进计划并无作用,所以他只得在暗中再推一把。 这天,皇甫小媛又来到了那家客栈,这一次账房李爷再没有先前的从容,他看着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就和丢了魂似的。 皇甫小媛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按照陆寒江的吩咐,叫来了当地衙门的捕快和差役。 “都别动!衙门奉命拿人!李四北何在!”捕头带着人马冲进了客栈,惊得客人们纷纷起身,各个都面露惶恐,不知发生何事。 反倒是被点名的账房李爷松了口气,血鬼堂十不存一,下手之人定是当初那个来做生意的女子,自得到消息之后,他日日都觉得后脖颈子发凉,生怕对方连自己一块砍了。 这时候衙门来拿人,他反倒是觉得自己安全了,在牢里好歹能够保一条命,如果继续在外头待着,不知何时就被对方找到杀了也说不定。 于是他福至心灵,不抵抗不挣扎,上来就连连坦白道:“小人有罪,但也是逼不得已,请大人从轻发落啊。” 捕快见他立刻就认罪了,也是倍觉稀奇,这倒是省了他们解释的工夫,于是他立刻就把人铐上带走了。 见自家账房被带走了,掌柜连忙出来问道:“大人留步,大人留步啊,不知这李账房究竟所犯何事啊?” 说话间,他赶忙塞了一个荷包过去,赔笑着道:“大人们来一趟辛苦了,当是小人请各位大人喝茶的。” 捕快掂了掂分量,眼眸微眯,严厉的面庞顿时柔和了不少:“你倒是懂事,放心好了,此事碍不着你们,也别想着捞人了,趁这几日的工夫,招个新账房吧。” “多谢大人指教。”掌柜面上带着笑,却是笑中带苦,就这么把人从他们店里带走,怎么可能碍不着,只怕他这小店,要清冷一段时日了。 等到这李四北被带到了公堂上,外头已经围了不少看人热闹的百姓,惊堂木一响,负责审桉的县令先声明了对方的罪状,暗中替人牵线搭桥,买凶杀人。 紧接着,立刻就有四五个证人出来,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明真相,李四北抬头一看就知道,这全是做假证的。 李四北是血鬼堂里除了鬼一之外,唯一知道恶道上人是假冒的那个人,作为组织里负责接生意的中间人,他知道什么该接什么不该接,每次联系的客人,他也都记在心里。 这些人面生就罢了,还把他做过没做过的事情都讲得一清二楚,显然是有预谋的,不过李四北倒也不在意,他此刻一心只想赶紧被关进大牢,所以对所有的罪责都供认不讳。 桉情清楚明白,很快就审结,李四北进了牢里,但他发现,这里非但不是安全的地方,反而是敌人的老家! 那个和他谈生意的姑娘,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牢门之外,那些个差役还对她毕恭毕敬的,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这回是夜路走多见到真鬼了。 于是他立刻跪地上就开始磕头:“不知小人何处得罪了大人,还请饶小的一条性命啊!” 皇甫小媛低头看着他,问道:“你想活?” “想!想啊!”李四北连连说道。 皇甫小媛澹澹地说道:“那就在下次开堂的时候,将你做的事情,全部交代清楚。” 桉情审结之后,县官并未当众宣判刑罚,所以这李四北还有一次上堂听审的机会。 “大人,血鬼堂都没了,这......小人还能交代什么?”李四北苦笑,他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皇甫小媛澹漠地道:“那就交代一下,你们为何要杀那个孩子。” “这......” 李四北愣了片刻,但他的脑袋还算灵光,所以很快就领悟了过来,连忙说道:“大人若要吩咐小人做什么事,尽管开口便是,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小人只求活一条命!” “很好。” 皇甫小媛轻轻点头,然后将要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方,其实内容也很简单,无非是将宝儿的身世阐明清楚罢了。 李四北是越听越心惊,他算是血鬼堂里唯二有点见识的人物,早年也跟随过真正的恶道上人,只不过后来对方嫌弃他们烂泥扶不上墙,遂撇下他们之后就没管了。 他自然也曾知晓东方世家的存在,如他这般上了年岁的江湖客,只要年轻时稍有些冲劲,这些消息总会探听到一二。 皇甫小媛的话一说完,李四北就知道这是个无底洞,但可惜,如今他已经无路可选,要想活命只能选择合作。 于是在第二次宣他上堂的时候,他一边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一边又高呼有大事禀告尊堂,希望能够戴罪立功。 此事外头围着看热闹不仅是百姓,还有不少的江湖人,毕竟此事牵扯到了血鬼堂,他们听闻消息,纷纷都赶来想要听个究竟。 堂上县令一声惊堂木镇住了喧闹的场面,他问道:“李四北,你说重大秘密要禀告,本官听着呢,你且说来。” “小人自知罪恶深重,不敢奢求轻释,只愿以此消息换得一条性命。”李四北诚恳地跪求道。 县令不耐烦地道:“如何判桉本官自有决断,你说是不说!” “说说说!小人这就说!”李四北不敢再讨价还价,他努力保持平静地说道:“此次,血鬼堂刺杀青城派宝儿一桉,确有其事,小人抵赖不得,但——” 李四北深吸一口气,颤抖着说道:“大人!小人要检举青城派窝藏逆犯!那杂事院弟子宝儿,其本姓东方!青城派明知他是朝廷钦犯,却仍然将其收入门中,假借杂役之名,却予以弟子之实,其心可诛啊!” 第五百二十九章 逼入绝境 东方世家这个名号喊出来,大部分人都一头雾水,从未听说过江湖上还有这么一号世家,而剩余小部分见识广的,则是顿时色变。 东方世家谋刺朝廷太子虽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但如今回想起来,当年的腥风血雨却还是让人记忆犹新。 别说是他们被吓着到了,就连堂上的县令老爷也是大吃一惊,这位县令虽是三年前才外放的官员,压根不知道当年太子一案的详情,但是他知道钦犯两个字代表着什么。 特别是现在,锦衣卫的大人就在他们衙门里住着,这一下他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了,连着敲了好几下惊堂木,也算是给他自己壮壮胆。 “李四北,你可知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县令平复了波澜四起的内心,厉声喝道:“若你敢有半句虚言,本官绝不轻饶!” “小人对天起誓!绝无半句虚言!”李四北笃定地说道。 “好......” 县令抹了把汗,招来差役,吩咐道:“将这罪徒押上,我们去青城派问个清楚......对了。” 末了,县令又叫来负责记录案卷的师爷,附耳过去嘱咐道:“先别着急封卷,给诸位上官看过之后再做决定。” 师爷连连点头:“老爷放心,小的会把文书写得漂亮,定叫各位大人满意。” 县令安排了四个捕快,二十多个差役,想来想去还是不安心,所以斗着胆子去请了锦衣卫的命,皇甫小媛点头之后,又加派两个总旗与他们同去。 虽说这青城派的落处就在县令的管辖范围之内,但本朝政策对道门佛家十分宽宥,像青城派这样的道门大派,一不纳税二不征丁,平日里双方是少有交集。 但也并非完全没有交集,青城派是传承悠久的道门大家,所以要做法事的时候,还是会去相请对方的,例如每年这春日播种,这就得去请来青城派的高人打醮。 一行人整装待发去了青城派,身后还跟着众多看热闹的江湖人,乌泱泱一群人到了青城派的山门前,迎客弟子见到为首的居然是衙门的差役,也是感到了十分意外。 官府衙门的大人来访,青城派自然要有对应的礼数,弟子通传之后,就将人迎到了正殿,由归云道长亲自接待。 “不知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归云道长拿着拂尘,捏了个指诀,礼貌地问道。 县令还了礼,然后说道:“打搅道长了,此来是因本官昨日审理之案件,其人犯与血鬼堂有些干系,听闻贵派出手处理了血鬼堂一众杀手,不知此事确否?” 归云心中一凛,笑着答道:“血鬼堂作恶多端,江湖人人得而诛之。” 这话可以看作是默认的自谦,但是细细计较起来,对方却也从没有在明面上承认过什么,县令暗骂一句老狐狸,然后转头对手下捕快吩咐道:“把人带上来。” 李四北很快就被带到了归云面前,他好奇道:“大人,这是何意?” 县令指着那李四北说道:“此人乃是血鬼堂中负责联络杀手和买家的中间人,据他招供,道长的观中,藏着朝廷钦犯。” 归云心中一惊,面色微起薄怒:“大人慎言,亡命之徒满口胡言,怎可轻信。” 县令见归云不为所动,便看向了李四北:“说话!” 李四北忙说道:“大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那杂事弟子宝儿就是东方世家的余孽!消息千真万确!” 这会当着各路江湖人的面,李四北又是磕头又是赌咒发誓,不少早就猜测宝儿身世大有来头的人,已经相信了这一节。 归云见此情形,眉头一皱,沉声说道:“大人,无凭无据之事,就靠这血鬼堂的恶徒一面之词,恐怕难以服众吧。” 县令淡淡地道:“道长见谅,事关朝廷大案,容不得半点马虎,还请道长将那小孩交出来,让他随我们回一趟衙门,若是误会,本官日后定会登门致歉。” 听得此话,归云道长终于感到了几分棘手,若只是衙门问询还好说,但这衙门背后还有锦衣卫,显然此事肯定会过他们的手。 锦衣卫的手段,铁打的汉子都受不住,更不要说宝儿一个孩子了,最重要的是,东方世家才把人交给他们,转手就落到朝廷手里算怎么回事。 而这话落在外头的江湖人耳中,那就是更是令人愤怒了,在大多江湖人的思维方式里,衙门问案等于严刑逼供等于屈打成招。 所以这会立刻就有人闹起来了—— “卑鄙!这是不给活路啊!” “竟然对一个娃娃赶尽杀绝!你们还有人性吗!” 这群人虽是在替青城派站台,但却下意识地替他们把罪名全给承认了,归云一时心头也是五味杂陈。 “肃静!” 县令转过身去,厉声喝道:“你们跟着起什么哄!想造反吗!” 县令会对青城派的人以礼相待,那是因为人家在作为江湖门派的同时,还是正经的道家香火之地,供的是神佛,念的是道经,他合该有几分尊重。 而外边这群人就不一样了,在县令看来,这群人自称江湖侠客,却不事生产,每日游手好闲,除了给他治下添乱之外一无是处,他当然不会对这群人有好脸色。 但显然,县令喊两嗓子并不能阻止这群人,他们本就是不服管教的江湖游侠,自然不会被区区两句话就吓退。 “不公平!” “狗官!” 外头的人越骂越是难听,不但县令脸色难看,就连归云道长也觉得这群人纯粹是来帮倒忙的,好在这时候两个人的出现替他们解了围—— “哟,这么热闹,刚刚我好像看见哪个拔刀了,怎么,想对知县大人动手?” “当众袭击朝廷命官,有种,我们弟兄正好差几颗人头换功劳,不知你们打算让哪位好汉先来献头?” 两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一并而至,绣春刀开路,根本无人敢拦,叫嚣得最大声的那群人早已不知道躲进了哪个角落里去。 “见过二位大人,”县令上前来拱手谢道:“多亏二位及时赶来。” “知县大人不必惊慌,一群乌合之众,翻不起什么浪来。”其中一位总旗孔大人不在乎地摆摆手道。 另一位总旗邹大人则是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归云道长,问道:“不过方才之事,本官可不能当作没听见,归云道长,别磨蹭了,把人交出来吧。” 第五百三十章 破釜沉舟 见两位锦衣卫总旗到来,归云心头再是一沉,他微行一礼,说道:“二位大人怕是误会了,宝儿不过是我派新晋一杂事院弟子,怎么会和朝廷钦犯扯上什么关系。” 孔总旗冷笑一声说道:“归云道长,你该知道我们锦衣卫是怎么做事的,无风不起浪,这李四北既然有此一说,那么我们自然要把人带回去问清楚。” “大人如此行事,恐怕不合规矩吧,”归云顿了顿,说道:“血鬼堂与我青城派有仇怨,李四北之言,是为泄私愤而胡乱攀诬,并不可信,况且,宝儿是我青城派弟子,还请大人看在青城派的面子上,从善处置。” 谈判有谈判的技巧,这黑脸让孔总旗扮了,那邹总旗就扮白脸,只见他微微一笑,说道:“道长放心,青城派的面子贵重,我们自然会给,但是这杂事院弟子,并不算作贵派门下吧?” 归云道长眉头紧皱,为难地道:“话虽如此......” 孔总旗厉声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归云道长含糊其辞,是打算以这模棱两可之词敷衍我们兄弟吗!” “诶,孔兄且慢。” 邹总旗安抚住了孔总旗,转而对归云道长说道:“归云道长,这样,我们各退一步,青城派的面子我们给,你把人交给我,我保证,此事绝不会牵连贵派,如何?” “......” 归云其实心里对这个条件已经觉得可以接受了,他最初安排宝儿去杂事院,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将他的存在和青城派分隔开,好在出事的时候能够护住本门。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不能把宝儿交出去,因为宝儿的身世已经为世人所“猜到”,这个烫手山芋当初接下来容易,现在想要扔掉却是难了。 虽说归云一开始就有预感,宝儿是绝对护不住的,但是在他的设想之中,这应该是锦衣卫大军逼近,在众多朝廷高手的威逼之下,青城派不得已而妥协。 这样于情于理,都能够挽回足够的颜面,哪怕东方鸢亲自上门问责,他们也能够问心无愧,自己已经做了所有能够做的。 他可以牺牲宝儿,但绝不能是这么轻易的就舍弃掉,几个捕快,二十多个差役,还有两个总旗,凭着两句风言上门,就把人带走了,那他青城派成什么了。 可是现在,这些人代表朝廷来要人,直接把归云逼到了一个尴尬的位置上,倒不是没有保下宝儿的法子,只是他不愿意用,因为那样做了,青城派再无退路。 孔总旗冷眼视之,阴沉地道:“归云道长,你迟迟不肯交人,莫非这小子的身世传言是真的,你青城派一早就知道?” 邹总旗咋舌摇头:“归云道长,若是如此,那还真叫弟兄们为难了,窝藏朝廷钦犯,这罪责可不小,不过好在那小孩在贵派只是一个杂役,算不得家里人。” 这两位总旗一言一语,实则已经点出了此事的关隘所在,宝儿和青城派的联系就是重中之重。 说到底,此事只有谣言,没有实据,世人不管怎么猜测,拿不出证据就永远只能是猜测,李四北的供词看似有理,实则和谣言同列,都是可信可不信的东西。 锦衣卫上门拿人的底气在于宝儿是青城派的杂役而非门内弟子。 就像是锦衣卫不可能为了一点风声就拿了青城派的弟子,青城派也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杂役就和锦衣卫翻脸。 所以破局的关键在于,归云有没有勇气把宝儿列入弟子的范畴,若是他敢,那自然两位总旗不会自讨没趣,没有实证便无法以势压人,武功不敌也不可能动手抢人,此事只得作罢。 归云道长还在沉默着,他迟迟下不了决心,而在这时候,外头本来安静下来的人群,却忽然爆发出了一阵骚乱。 归云道长一愣,旋即就看到几个青城派弟子,将宝儿带来出来,他不由得沉下来脸来,质问道:“谁让你们将人带出来的!” “师弟稍安毋躁。” 在那几个青城派弟子之后,本该去往峨眉派商谈要事的玉枢真人竟然出现在这里,归云道长大吃一惊,赶忙迎了上去:“掌门师兄,你怎么会......” “此前飞扬一事,空谷师弟也传信与我知晓,我心中担忧,便将峨眉之会暂且推迟一些时日,先行回了青城派。” 玉枢真人说着,牵着宝儿的手走到了众人之前,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他向宝儿问道:“孩子,你可愿意拜老道为师?” “师兄......!”归云道长猛地一怔,却是欲言又止。 宝儿抬起头来,期待地问道:“我想学武功,很厉害的武功,你会教我吗?” “会的。”玉枢真人慈爱地摸了摸宝儿的脑袋。 宝儿开心地点点头:“那我愿意!” 于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玉枢真人将宝儿带到了正殿,祭拜了青城神佛,跪拜了青城历代祖师,最后将门规训导,而后礼成,正式收宝儿入门,为内门弟子。 两个总旗冷眼看完了全部的过程,玉枢真人领着宝儿上前来,说道:“二位,宝儿已是我名下弟子,还请两位......” 邹总旗一改脸上的阴霾,如沐春风地笑着道:“真人说的哪里话,谣言难辨真假,都是世人以讹传讹,既然宝儿小兄弟已经是真人的弟子,那么我们当然不会再请他回去,否则,岂不是冒犯了贵派。” 玉枢真人颔首:“此事还请两位宽心,宝儿是老道徒儿,定不会与朝廷钦犯扯上干系。” “有真人这句话就足够,今日是我们弟兄打搅了,走。”孔总旗阴恻恻地看了他们一眼,率先离开。 邹总旗笑着道:“我那兄弟就是这么个性子,望真人多担待些,告辞。” 两个锦衣卫离去,县令大人自然也不会留下,他也带着人手匆匆离去。 路上,那李四北战战兢兢地跟着,县令注意到了他,遂向两位总旗问道:“二位大人,这人犯该如何处置?” 两个总旗对视一眼,邹总旗上前拍了拍县令的肩膀,说道:“人犯,自然是按律处理,知县大人,朝廷律法如何规定,这人犯就如何处置,咱们可都得依法办事啊。” “下官明白。”知县拱拱手,命人将李四北带回牢里候斩。 听了这话,被拖走的李四北却疯了似的使劲挣扎起来:“大人!我有功啊大人!你们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替你们办事就让我活的!你们答应过的啊大人!” “哦?有这回事?” 邹总旗好奇地转过身来,让几个差役把人带到面前,他问道:“哪位大人答应过你,可以让你活命的?” 这话让李四北连忙跪下磕头,他抓住了最后一点希望说道:“是那位姑娘说的!她也是锦衣卫的大人吧!她答应过我的?” “姑娘?奇了,我锦衣卫什么时候还招姑娘了?” 邹总旗哈哈大笑,把几个差役叫过来吩咐道:“这个人疯了,把他嘴堵上,尽早处决,省得乱说话诬了我们的名声。” “是!大人放心!小人这就去办!” 第五百三十一章 告一段落 “玉枢真人出面收宝儿为弟子,这下青城派和东方世家的关系就彻底分不开了,下一步该怎么做?” 皇甫小媛带着消息回去找了陆寒江,后者此时正在院子里忙活,他用长短不一的木棍在地上摆出了复杂的图形。 皇甫小媛走近仔细看了看,却是才疏学浅,没能看出他所摆之阵法究竟出自何家,于是便问道:“这是你新研究的阵法?” “不是,”陆寒江把最后一根棍子摆好,然后拿出了两颗玻璃珠:“我摆的弹珠迷宫,要不要玩两把?” “......”皇甫小媛小脸一黑,掉头就走。 “诶,等等啊,还有公事呢。” 陆寒江赶紧玻璃珠收了,上前来拉住了皇甫小媛,笑着道:“劳逸结合嘛,小媛你也太死板了点,青城派暂时不用管了,既然玉枢真人已经收徒,我们接着看戏就好。” 皇甫小媛有些不解地道:“青城派私藏东方家余孽已是事实,你不打算动手吗?” 陆寒江摊了摊手:“锦衣卫做事讲究一个名正言顺,说那宝儿是东方家的余孽,总要拿出点让人信服的证据来才行吧。” 皇甫小媛眉头轻蹙,很快便猜到了对方之意:“东方鸢?” “希望东方姑娘听到消息之后,能够尽快赶来,宇文家的人情随时可以还,剑魔的情报随时也都可以查,可她活着的弟弟就剩这么一个了,若再不抓紧些,只怕......” 说着,陆寒江把玻璃珠掏出来,分了一颗给皇甫小媛,说道:“川蜀之事可以收尾了,等东方姑娘到了之后,把青城派的事情一了,咱们就回中原。” “这么快,武当派的消息已经打探清楚了吗?”皇甫小媛问道。 “嗯,”陆寒江无可奈何地道:“完全没有进展,从底层弟子那里挖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真想知道,只怕还得从两个老的下手,你觉得青城掌门和峨眉掌门,哪个乐意会告诉我们?” 皇甫小媛沉吟一下,道:“那我们此番入川岂不是一无所获?” “没事,反正我本来就闲来无事来玩的,武当的事情这边无法入手,那换个目标就是。” “......” “小媛,放轻松点。” 陆寒江拍拍对方的肩膀,看着皇甫小媛那一言难尽的表情,他笑着道:“锦衣卫也不是万能的,未必所有的计划都会成功,总会有运气不好的时候。” 皇甫小媛等了半晌,又问道:“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陆寒江没说话,而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手里的弹珠,皇甫小媛沉默片刻便转身离去。 “不干活白拿月钱还不高兴,真难伺候.......”对着皇甫小媛的背影嘟囔两句,陆寒江自顾自地开始在地上玩起了弹珠。 ...... 接下来的日子,蜀中的江湖仍是热闹非凡,宝儿身世引起的波澜还未彻底消停,这股风浪非但没有因为锦衣卫的退却的平息,反而让人们倍感兴趣。 锦衣卫的退让被看作是畏于青城三杰的强大,而宝儿的东方世家遗孤身份也基本被人们所承认。 尽管这层身份明面上属于朝廷钦犯,但江湖对此的讨论仍然没有半点忌讳,甚至在玉枢真人收徒之后,愈演愈烈起来。 但是这些都和在青城派中静修的宝儿本人无关,他正式拜入山门之后,天泉也终于不用陪着他在杂事院扫地了,偷懒的福利自然也就没有了。 这师兄弟俩现在是每日一块练武,玉枢真人担心再出乱子,索性发信峨眉,邀请对方来青城派商讨大事,他自己坐镇门中,顺带好好教导弟子。 宝儿的武学天赋不错,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不错,这倒是让玉枢真人有种捡到宝的意外。 就好似那书香门第未必子孙都是读书苗子,这武学世家出来的,也并非人人都是练武的好材料。 多的是那天赋平平,甚至根骨奇差的人,天赋是要看老天爷肯赏不赏饭吃,后天强求也求不来的东西,宝儿能够有如此运气,属实难得。 这些日子,玉枢真人也就静下心来好好教导弟子,门内的事情都交给了空谷和归云两位师弟去负责。 之前血鬼堂的内应贺飞扬被关起来后,空谷审问了他的罪责,在对付宝儿之前,为了给京里的几位师兄筹钱办事,他已经杀过好几个人了。 贺飞扬对自己违背门规的罪行供认不讳,所以空谷直接按照门规处置了他,命他自尽谢罪,为恶之人需得逐出师门,死后不受青城香火供奉。 贺飞扬的妻子是被瞒到最后一刻才知道的真相,但她也是青城派弟子,所以没有无理取闹,哭过一场之后,带着丈夫的尸骨下山,将他葬在了远离青城派的一处大山里,随后便在此地结庐而居,为夫君守灵。 此事倒也引得青城派不少人起了恻隐之心,许多弟子以为祸不及妻儿,贺飞扬虽有过错,但尚知大体,且并未为一己之私,应该予以宽仁处置。 可空谷却处置得毫不留情,这让不少弟子在同情贺飞扬的同时,更是对空谷道长更加畏惧。 归云听说过后,也去劝说了空谷,可对方却毫不在意:“南山师兄一脉,如今尽数步入歧途,若不予以严刑峻法,我青城派将来该如何服众。” “师兄,唉......”归云闻言,也就不再劝说。 他是知道的,空谷对此事毫不留情,一方面是为了整肃门风,另一方面,他这位师兄,对于南山仙人一脉的弟子就极有看法,特别还掺杂了血鬼堂一事。 少有人知道的,青城三杰其实并非一个师傅教导出来的师兄弟,除了玉枢真人是上任掌门亲传弟子之外,空谷和归云,则是拜在另一位青城派高手的门下。 而其中还有更为隐秘的一层,那便是空谷道长曾有过两位师傅,因事关青城派的名誉,此事被当作是丑闻,几十年来早已经埋在了江湖的角落里,无人知晓。 空谷道长的第一位师傅,曾经叛门而出,拜入佛家,为全天下道门之人所鄙夷厌弃,空谷这个被抛下的弟子,也成了众人鄙夷嘲笑的对象。 后来那人改名换姓,在江湖上闯出威名,在魔道被尊为恶道上人,空谷几次三番下山想要去杀了他洗刷师门耻辱,可却数次惨遭失败。 后来经过掌门玉枢真人开导,空谷才打消了报仇的念头,但这份仇恨留在心中,却从未消失过。 这些过往一直是空谷不愿提起的,所以也不难理解他为何会对贺飞扬处置狠绝,他对于背叛者总是零容忍。 第五百三十二章 污衣重来 川中风云四起,但毕竟大山相隔,消息传到中原时,已经是一段时间后,东方鸢这些日子都在帮忙追查剑魔之事,根本没空关注其他。 甚至这些消息还是先落在了宇文尚的耳中,然后才被他转述给了东方鸢。 东方鸢听完之后,立刻就坐不住了:“锦衣卫追查?怎么会......不行,我要去一趟蜀中。” “且慢。” 宇文尚喊住了她,神色凝重地说道:“此事十分蹊跷,人才到蜀中就露了首尾,还引来锦衣卫上门,这不是巧合,人是丐帮送去的......东方姑娘,你要小心,陆十七此人未必靠得住。” 东方鸢柳眉微蹙,认真地道:“此事不劳先生费心,陆公子的为人,我自是信得过的。” 对于锦衣卫的出现,东方鸢倒是并不在意,因为旁人虽然不知道,但她却清楚,丐帮陆十七这层皮下就是逍遥派月离风。 所以有陆公子在,锦衣卫不会轻易找宝儿的麻烦,但此次惹来如此大祸,恐怕也非是巧合,暗地里还有人在对付宝儿,或者说是东方家。 虽说如今宝儿拜入青城派多了一层保险,但东方鸢还是觉得心里不安,她决定亲自去瞧瞧究竟。 东方鸢下定决心,于是便起身对宇文尚抱拳说道:“尚先生见谅,剑魔一事,恐怕在下要让先生失望了。” 宇文尚大手一挥:“东方姑娘不必如此,这些日子你已经帮了我不少,搭救那孩子的恩情,就此一笔勾销,你我再不相欠。” 这话倒不是在客气,经过东方鸢这些日子来的努力,追捕剑魔一事已经有了极大的进展,他们基本已经可以锁定剑魔的动向了。 甚至根据对方的这几次出没的地点来看,大致可以推算对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衡山派,所以这些日子宇文尚都带着人埋伏在这周围,随时准备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东方鸢的轻功独步天下,追查贼人绝对是好手,但要是论围杀,还是得看他们人多势众,所以这时候对方离去,倒也影响不大。 “多谢。”东方鸢也不矫情,抱拳之后就开始收拾行李。 宇文尚的眼神闪烁不定,他终是没有说什么,转身暗自吩咐下人备好了马匹和干粮,让东方鸢走的时候用。 东方鸢知道后,道了声谢就骑着马往川蜀方向去了,她心中总有几分说不出的担忧,仿佛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东方鸢的第六感非常之准,但是她的直觉没有应在宝儿身上,反而应在了陆寒江身上,这点她应该是想不到的。 不但她想不到,陆寒江自己也没想到,他虽然早就知道丐帮迟早会完蛋,但是绝对没想过,这才不到两年时间,拨乱反正的大军就已经杀到眼前了。 “陆十七!你罪大恶极!排挤帮中有识之士,任由小人将整个丐帮搅得乌烟瘴气!今日我乌老二就要替兄弟们出口恶气,除了你这大毒瘤!” 十多个丐帮弟子,穿着破旧的衣袍,手持简陋的竹棍,气势汹汹地拦住了陆寒江的去路,喊着替天行道的口号,就要把他就地正法。 “帮主,您看这......”锦衣卫靠近前来,扫了一眼周围街道上还有不少被惊动的江湖人,他低声道:“要我们怎么出手处理他们,做明面上的还是......?” 陆寒江细细打量了一番他们的装束,打扮都是污衣派的样子,若不是想借旗号搞事,那便是曾经被逐出丐帮的那群人私下勾结,打算死灰复燃了。 于是他立刻拿出打狗棒来,高呼一声:“尔等贼子,竟然敢假扮我丐帮弟子,真是胆大包天,给我拿下。” “是!” 十多个锦衣卫一拥而上,不消片刻就把这群人拿下了,这只是一群普通的底层弟子罢了。 占了理,陆寒江当众把人拿了之后,就感到了一丝不对劲,回到马车里之后,他对皇甫小媛问道:“近来,丐帮可有什么异动?” “没有,”皇甫小媛看了眼外头那些个半死不活的污衣派弟子,又问道:“会不会是帮中那些人,想要借此闹事?” “不可能,”陆寒江笃定地道:“一群跪着要饭的家伙,我便是把税收到九十年后,他们这群人也绝不会站起来。” 皇甫小媛哑然,遂又道:“那这么说,真是污衣派的弟子卷土重来了?” 陆寒江略微点头,说道:“现在帮中这群废物若是起事,我反倒觉得无所谓,让他们夺了帮主之位,丐帮的将来也注定是死局,可污衣派的人不同,这群人要是回来了,我们这两年来就白忙活了。” “不若通传帮中的弟子,让他们出击对付污衣派?”皇甫小媛说着,又自觉不妥:“不行,两位长老还在,他们不会看着咱们放任帮中弟子自相残杀的。” “传功长老,执法长老。” 想到这两位德高望重的长老,陆寒江眼眸一眯:“我觉着,他们可能已经知道了,刚刚那群人来得突然,不像有预谋,更像是受到了谁的煽动,自发而来。” 皇甫小媛眼眸微凝,沉声道:“你的意思是,两位长老都已经站在他们那边?可你才是丐帮帮主,手里还有着信物打狗棒,他们怎么敢?” “看来是两位长老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或者是,他们终于看清靠我是绝对不可能带丐帮走向强盛的,哈。” 陆寒江耸肩一笑:“污衣派再度出现,帮中毫无动静,甚至没有半点迹象,若无两位长老的支持,我绝对不相信有哪个外人能够做到如此地步。” “可帮中高层都是我们的人......好吧,当我没说。”皇甫小媛一开口就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陆寒江安插进去的人除了收钱啥也不管,就是空占一个名头的架子。 这样做,一方面是可以下放大把权力收拢人心,另一方面,锦衣卫他们自己一堆事情要做,哪有工夫分身给丐帮干活。 势大权小,这便是陆寒江现在带领的高层丐帮的现状,若是两位长老带领污衣派弟子,真的把底层丐帮给统一战线了,那他们肯定无力回天。 “哎呀,被将军了。”陆寒江哈哈一笑,向后一靠,一副摆烂等死不想管的模样。 皇甫小媛看了他一眼,试着说道:“我们现在再尝试争取一下那些人的支持?或许,可以谈谈?” “你觉得人家这时候还会信我?”陆寒江反问道。 “......”皇甫小媛沉默了。 半晌后,她看向了已经拿起话本打发时间的陆寒江,问道:“要不,悄悄派人斩首?” 陆寒江一边翻看话本,一边头也不抬地道:“你说对两位长老?这会不会显得我们有些玩不起?咦,这本子怎么薄啊,这老板不厚道......诶诶,你抢我书干嘛。” 皇甫小媛抢过了话本,面无表情地道:“到底谁是丐帮帮主?” “行吧行吧,”陆寒江摸着下巴想了想:“打是打不过了,叫人吧,好歹我们也代表正统,广发英雄帖,召集各路好汉,替我们征讨帮中逆贼.......呃,虽然我们名声烂得出奇,但应该还有那么一两个愿意帮忙的吧?” 第五百三十三章 诀别之时 英雄帖是江湖特有的一种邀请函,通常而言,这种帖子发出唯一的目的就是搞事,这相当于一个宣言,告诉大家你要唱大戏了。 所以想发英雄帖,必须具备两个必要条件,其一,发帖之人在江湖上必须具有一定的地位和知名度,起码要让人叫得出名号,其二,此人必须具备一定号召力,或者说充足的人脉。 其中最重要的还是第二点,毕竟不管是秀肌肉还是求援助,人脉关系网都是必不可少的,只可惜,反观丐帮在江湖上的尴尬地位,只怕能够赶来的好汉是少之又少。 屋漏偏逢连夜雨,丐帮的污衣派势力卷土重来,连带着帮中那些墙头草也开始摇摆,现如今已经开始对上头阳奉阴违了。 这样导致的后果的就是,丐帮的执行力被大大降低,骑墙派的诞生标志着丐帮正式进入划江分裂的阶段。 估摸着算了一下手里的牌,陆寒江发现他现在连利用丐帮发信中原都成了麻烦,两位长老似乎是打算在此地一搏。 “墙倒众人推啊。”陆寒江坐在茶馆二楼雅间内,透过窗,看着下边车水马龙的街道,有些感慨地道。 皇甫小媛坐在他的对面,手里翻看着英雄帖回函,只扫过一眼便都放到了一边去:“基本都是推脱不来的。” “猜到了。”陆寒江并不觉得意外。 “既然明知道他们不会来,你何必发信,这不是自取其辱?”皇甫小媛问道。 “那又如何,丢脸的人也不是我,”陆寒江接着说道:“小媛,你觉得两位长老为何要私下里做这件事?倘若他们在江湖上振臂一呼,你觉得凭借两位长老的威望,大伙是会帮他们,还是会帮我们?” “你的意思是,其实两位长老也不想把事情闹大?”皇甫小媛若有所思。 陆寒江笑着道:“不管怎么讲,我都是上任帮主选定的继承人,手里有着信物,是正统合法的丐帮帮主,他们起来反我,天然就站在不道德的角度,这种丢人的事情,他们当然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在华族文明的传承中,造反这种事天然带着罪恶的性质,自古以来,不知多少文人墨客费尽了脑筋,就为想出各种华丽辞藻掩盖这两个字里潜藏的不道德。 传功执法两位长老看不惯陆十七,但未必真心想要推翻他,须知这个帮主上位,当初也少不了他们的支持,这会动手,打的还有他们自己的脸。 所以极大的可能是两位长老私下起事,擒贼擒王,控制住陆十七之后,剪除他身边的党羽,然后架空他,把他高高捧起来。 这样一来,既掌握了大权,又免除了骂名,还不至于惹得人尽皆知,给一些外人觊觎他们的机会。 当初五岳剑派衰落的时候,偷偷上来咬一口的可不在少数,就这,还多亏了对方常年来的好名声,才不至于招致群起而攻,这要换做丐帮......呵呵。 因此,两位长老是万分不想把事情闹大,可惜陆寒江早就看破了这一点,所以他出手第一步就是把这事翻到明面上去。 英雄帖未必要叫来活着的帮手,流言蜚语一样是好用的工具,陆寒江从来都精于此道,玩起来是得心应手。 “原来如此,”皇甫小媛恍然:“这样一来,你就将他们的后路堵死了。” “不,”陆寒江摇摇头:“我堵死的是自己的后路,这下他们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也不必再顾及,可以全力挥拳打过来了。” 皇甫小媛望了陆寒江一眼,问道:“那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何?” 陆寒江说道:“为了让这场宴席更热闹一点,一旦我这个帮主没了退路,那些骑墙派,也都没有了退路,我把两位长老的妥协空间全都剔得干干净净,他们自然也不会容许丐帮里再留下模棱两可的墙头草。” “你在逼手下人站队?”皇甫小媛一挑眉头,说道:“恕我直言,他们未必会选你,现阶段来看,你的赢面不大。” 陆寒江颇为得意地道:“尝过大鱼大肉的人,谁还愿意回去天天清火白粥,虽然在江湖上咱们丐帮名声臭不可闻,但在帮内,愿意支持我这位帮主,可不在少数。” “他们不是两位长老的对手,武功和手段都不是。”皇甫小媛笃定地说道。 “但他们人数够多。” 陆寒江端起杯来,闻着茶香,悠悠地道:“法不责众这个借口用不了之后,剩下的就只有你死我活了,丐帮躺下四分之三,我和两位长老也算各得其所了。” ...... 丐帮这封英雄帖,明着是发给江湖各派,实则是写给两位长老的,这在他们眼中,就是明晃晃的战书,于是,丐帮的潜藏在暗处的纷争彻底被搬到了明面上来。 不过首当其冲的并不是陆寒江,而是东方鸢,作为丐帮帮主旗帜鲜明的支持者,丐帮一早就盯上了她。 她得到消息后迅速入川,在路上顺便也得知了丐帮内乱的事情,结果就在路上,丐帮就埋伏了弟子对付她。 不过好在,东方鸢的轻功远不是这些人能够比拟的,她轻松跳出了包围圈,一路绝尘而去,几经辗转,总算是找到了陆寒江。 “东方姑娘,一路过来,辛苦了。” 陆寒江和往常一样,给她倒了茶,东方鸢见对方依旧神态自若,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于是也逐渐放平了焦躁的心。 “大厦将倾之际,陆公子还能如此镇静,看来这破敌之策,已在胸腹之中。”东方鸢看着陆寒江说道。 陆寒江笑而不语,东方鸢饮下茶水,复而问道:“陆公子,我们长话短说,此次宝儿身份泄露,你可曾查到了什么?” “此事,倒是在下对不住姑娘了,”陆寒江歉意一笑:“都是我御下不严,才出了这样的乱子。” 东方鸢眉头一皱:“消息是从丐帮里传出去的?” “是他们想要利用此事来对付我,连累姑娘,是在下的过错,”陆寒江以茶代酒自罚一杯,然后说道:“不聊这个了......对了,之前问过姑娘的事情,可有答案了?” 东方鸢将手一拱,郑重地道:“这问题的答案,我已经回答过一次,陆公子不必再强求。” “着实可惜。” 陆寒江轻叹一声,忽然拿起了桌子的茶具,笑着说道:“姑娘可知,这壶其实是酒局上常用的玩意儿,其名为阴阳两心壶,只要调整倒茶的角度,就可以倒出不同的茶水来。” “......” 东方鸢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直到四肢的无力感传来,她才惊慌回神,大为不解地看向陆寒江道:“陆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第五百三十四章 凄凄鸢飞 “论武功,才能,办事的效率,姑娘都十分出色,事情闹得今天这个地步,我也很遗憾。” 陆寒江看着勉强靠着桌子支撑起身子的东方鸢,轻声叹道:“丐帮事出突然,本公子想要翻盘,需得向姑娘借一样东西。” “原来......把宝儿的身世泄露出去的人,是你。”东方鸢盯着陆寒江,语气冰冷,毫无一丝感情。 “我自问还是讲信用之人,替你将宝儿安稳送到的青城派,替你设计让宝儿成了内门弟子,将来前途无量,这算是我对你的优待了吧?”陆寒江说道。 “呵,”东方鸢自嘲道:“是我犯蠢,你逍遥派能够和锦衣卫勾结,自然毫无底线,我竟然会相信你这样的小人......” “东方姑娘这话说的,实在叫人伤心。”陆寒江啧啧摇头,拿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慢饮下。 东方鸢冷冷地看着陆寒江,问道:“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杀我的?” 尽管不太愿意提起,但是东方鸢自己曾经,的确是信任过陆寒江,哪怕只有一点,也足以证明这个在她心中,与旁人是不同的。 亲近之人的背叛,往往要比其他来得更加刻骨铭心,东方鸢没有朋友,如果非要在家人之外单列一个小组用以分类亲近之人,陆寒江勉强算一个,还是唯一的一个。 对于东方鸢的提问,陆寒江沉默着想了很久,然后反问道:“姑娘为何不问,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想过不杀你?” 东方鸢眼中微黯,遂又恢复如初,她凛凛道:“算我瞎了眼,只恨没有提前看清你的真面目,不过你为锦衣卫这般尽心尽力,也未必能够得到多少好处,当心,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陆寒江微微一笑,又独自小饮半杯,茉莉的茶香含在口中,久久才被他小心翼翼地咽下。 “我没有想到,东方姑娘对我如此情深义重,哪怕到了此刻,你也不愿意相信,其实我一直都在骗你?” 东方鸢心头漏跳一拍,眼眸微微眯起,停顿半晌后,才开口问道:“你什么意思?” 一些已经久远的记忆,此刻缓缓浮上心头,在两人决议合作的那个夜晚,月明星稀,她从这个男人的口中,得知了真相,也确定了仇人是谁,倘若他所说的一直以来的“谎言”,指的是从这里就开始的话...... 东方鸢的眼神在慢慢发生着变化,她的背脊一点点发凉,脸色慢慢变得苍白,此刻,她似乎理解一切。 不对,早在更早的时候,更加合适的时候她就应该理解这一切,只不过,那阴暗的真相,被某个狡猾的家伙故意隐藏了起来,用甜腻的糖衣,包裹着丑陋的罪恶。 但是,选择吃下它的是自己,如若不是她心中那点任性,或许早在一开始,她就不会相信这样荒唐的鬼话。 是的,那个人的谎言并不高明,只要认真思考一下的话,肯定能够发现其中的漏洞,毕竟,从最开始,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面之辞而已。 比起东方鸢夹杂悔恨和怨毒的目光,陆寒江表现得很平静,他看向对方的眼神,温柔地像是在照顾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的长辈,他仿佛一个圣者,平和的眼神里带着送别死者的祝福。 面前女子的转变被他看在眼里,陆寒江从心底为对方感到高兴,于是他起身,走到对方身后,慢慢附在她的耳畔,开口说道:“东方煌,是我杀的。” 没有什么罪恶显露的污浊表现,有的只是平铺直叙的一句话,东方鸢的身体激烈地颤抖了起来。 “当初我也在气头上,所以随口就骗了你,我很抱歉,但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陆寒江诚恳地道了歉,然后直起身来。 “说点开心的事吧,宝儿是东方世家的私生子,不入族谱,没有信物,从一开始,他这张牌就用不了,如果要想派上用场,必须要用点特殊的手段。” 说罢,陆寒江拍了拍东方鸢的肩膀,走到房间角落里,拿来了神兵万灵剑,将其抵在了对方后背:“东方姑娘,你的死,或许能够帮衬一二。” “你这个......混球!” 东方鸢中了毒,全身都使不上劲,连支撑着身子不至于摔倒在地都已经十分勉强,她感受着贴在背后的寒意,咬着牙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探入了袖子里。 噗嗤——! 陆寒江毫不犹豫的一剑贯穿了她的身子,万灵剑抽出之时血水洒落一地,东方鸢的身子从椅子上滑落,挣扎着的目光,却还是死死地盯紧了他。 “你......!” 嗤——! 陆寒江第二剑补在东方鸢的脖颈之间,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也将她的生命彻底结束。 意识消散之前,东方鸢似乎又回到了似曾相识的场景里,坐在椅子上,他给自己温了茶,两人对饮,恰到好处的关心,不近不远的距离。 东方鸢的嘴角忍不住扯出了一个自嘲的弧度......呵,真蠢。 在东方姑娘陷入永眠之际,房间外走进了许多锦衣卫,众人各司其事,有的处理尸首,有的整理桌案地面的血迹。 皇甫小媛落在最后,扫了一眼被抬出去的尸首,她问道:“现在该怎么做?” “传令吧,丐帮传功执法两位长老,深明大义,检举东方世家余孽有功,锦衣卫擒杀反贼东方鸢,证据确凿。” 陆寒江把玩着手里的北镇抚司令牌,吩咐道:“嗯,发布海捕文书吧,通缉丐帮帮主陆十七,照会江南地方衙门,即刻剿除当地丐帮总舵,扑杀一切丐帮逆党,一个都不要放过。” 皇甫小媛蹙眉,说道:“这些日子,两位长老带人大举出击,已将底层丐帮整肃干净,弟子十不存一,留在江南的,多是四袋以上弟子。” 陆寒江颔首:“杀了他们,丐帮留下的只有两位长老身边的死硬分子了,不过他们的名声已被我们毁掉,不足为虑,往后余生,只能像个老鼠一样躲躲藏藏,丐帮已经可以成为历史了。” 说着,他将手里的令牌交给了皇甫小媛:“派人拿它上一趟青城派,再和玉枢那老道士谈一次价钱,东方鸢落入我们手中,有些事情锦衣卫可以做,也可以不做,给他一个机会,用武当封山的秘密,换宝儿的命。” “嗯。”皇甫小媛收下令牌,转身便去安排人手。 陆寒江则命人取来清水,洗掉了脸上的易容,然后取来宝物千变万幻换上了一张新的脸,皇甫小媛回来之后见了,却是再度蹙眉。 “月离风虽是逍遥派大弟子,但他勾结锦衣卫已是事实,你再用这张脸,必会惹来麻烦。”皇甫小媛说道。 “江湖上好打抱不平的,多是年轻莽汉,我觉得靠这张脸,要和那些老东西谈生意,或许还要更方便一些。” 说着,陆寒江将万灵剑归鞘,命人打包好送回京城,自己却换上了另一把神兵天机剑。 “走吧,我们回中原,听说剑魔都快把衡山弟子杀得不敢出门了,我们去瞧瞧,是谁对朝廷这么忠心,替我们干了这么些个好活。” 第五百三十五章 剑魔踪迹 “啊——范!范师兄!大家快来这边——!” 暴雨过后的衡山,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芳香,巡山的衡山弟子们,又一次在角落里发现了新的被害者。 几名弟子围上了将尸首从夹杂着血水的泥土里刨出来,面上尽是悲戚之色:“可恶!竟然连范师兄都遭遇了毒手!” “该死的剑魔!难道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她肆意妄为吗?!” 几个人在原地将剑魔痛骂了一顿,然后默默地把尸首带回了衡山派,并且找到了大弟子胡千重说明此事。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范师弟的尸首要好生安葬。”胡千重挥挥手让几名弟子退下,自己在房间里独自徘徊了一阵,接着就动身去封天崖寻了师傅。 天风道长自从铸剑山庄一战之后,双腿尽废,再无心江湖争斗,连门派事务也都悉数交给下边的弟子去管,自己则搬到了封天崖上,过起了蛰居一般的生活。 “弟子胡千重,求见掌门师尊。”胡千重来到封天崖上,未见到天风道长,在入口就遥遥下拜,高声呼唤。 不一会,天风道长推着轮椅出现在了胡千重的视野里,他神色淡淡,平静地道:“何事?” 胡千重沉声道:“回禀师傅,剑魔近来愈发猖狂,这个月咱们衡山弟子被害,算起来已经是第三起了,不可让她继续为所欲为下去!” 天风道长听罢不做表态,而是反问道:“你意如何?” 胡千重抬起头来,态度坚决地说道:“弟子决议,带人下山讨伐剑魔,既然她想要对付我衡山派,不如来个将计就计,设计引出她来,杀之。” “不可。” 天风道长黯然若丧地叹息道:“为师早已传下令来,衡山弟子不可轻易下山,你们安心守在门内,剑魔也不敢轻易来袭。” “师傅!”胡千重不敢置信地起身,质问道:“人家都已经打上门来了,我们怎么可以继续忍气吞声!这样天下人都会小觑我们衡山派的!” 天风道长默然无语,胡千重继续说道:“师傅,剑魔再强,只要衡山派弟子齐心协力,她定不是我们的对手,请师傅允准!” 天风仍是平静地道:“你何必要在乎天下人的看法,衡山派此时需要的是舔舐伤口积蓄力量,不是出去逞威风。” “可是——师傅!”胡千重不甘地喊道。 “好了。” 天风道长转动轮椅,缓缓消失在胡千重的视线之中,只留下短短的一句吩咐:“转告门下弟子,无事不可擅自下山,你们不下去,剑魔也不敢上来。” “......是。” 胡千重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身下了封天崖,在栈道入口处,两位年长的衡山派长老在此等待。 “见过两位师叔。”胡千重上前行礼。 两人看了眼封天崖,又看向他,方才问道:“掌门师兄是如何说的?” 胡千重默默摇头,两人一叹:“师兄看来真的是再无进取之心了。” 胡千重说道:“师傅叫我约束好门下弟子,无事不可下山,他说......咱们不下去,剑魔也未必敢上来。” “衡山派守卫森严,剑魔自然不敢轻易闯入,但问题在这里吗?”那人说着,不禁抚腕叹息:“都被欺负到家门口了,居然都不能还手,丢人啊......我衡山派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可是掌门已经下定决心要当缩头乌龟,我们又能如何......唉。”两位师叔唉声叹气,也不和胡千重多话,各自摇头离去。 胡千重看在眼里,却也没有按照心中所想搭话,这些日子因为剑魔猖獗但衡山派却全无对策,整个师门上下都是士气萎靡。 回到前殿之后,胡千重招来了众弟子,宣布了掌门的决定,进一步收缩力量,保证衡山派内部的安稳,防止剑魔突然袭击。 结果当夜,剑魔见衡山派连巡山弟子都撤了,直接放了把火把衡山派的山门给烧了,这下真的整得大伙是可忍孰不可忍。 砰! 两位辈分高的师叔把桌子拍得狠狠一抖,气急败坏地说道:“衡山立派百年来,还从未遭遇过如此之狂徒,绝不可让她继续放肆!” “说的是!我们要主动出击!将她擒杀,让江湖各派看看,我衡山派从不是软柿子!” 众人群情激奋,胡千重坐在其中,脸色却是愈发深沉,他比旁人多些心眼,剑魔行事虽然愈发目中无人,但他总觉得,对方意不在羞辱衡山这么简单。 对方先是杀衡山门下弟子,又几次三番做下大事羞辱他们,与其说这人实在变着法拉踩衡山派,不如说她在一步步试探衡山派的底线。 可是,剑魔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胡千重想不明白,衡山众人争吵了一夜,虽然依旧没有什么结果,但众人的怒火显然都被调动了起来,再有下次,只怕就算有掌门之令在前,大伙也未必能够忍得住。 而心头有疑的胡千重,鬼使神差的,没有将这里发生的事情转告天风道长,而是默默地观察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衡山派严阵以待的三日,剑魔再度出现,这一回,对方的目标是衡山的界碑,她趁着夜色将石制的界碑毁去,把残骸送到了山门之前,还又打伤了两个恒山弟子。 衡山派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但偏偏剑魔神出鬼没,根本没有人能够发现对方的踪迹,自然也谈不上预防或者是追踪了。 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一天夜里剑魔终于是露出了破绽,在她欲要动手之时,被衡山派弟子发现,即刻奔走相告。 “剑魔在山北方向!大家快去追!不可让她再逃走了!”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本就憋着气的衡山弟子,这下也管不上什么掌门的禁令了,纷纷被山北方向追去。 人潮之中,一道黑影悄悄逆流而行,轻而易举地绕开了山上所剩无几的守卫,登上了封天崖,见到了天风道长。 “唉。” 天风道长叹了一声,转动了轮椅正视对方,清冷的月光之下,剑魔解下了遮面的伪装,露出了其下的真容。 “是你啊......原来如此。”天风道长看清了对方的容貌,眼中闪过一分恍然,此刻,他终于是明白了对方的杀人轨迹为何那般特殊了。 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武当七子中曾经的太武大侠之女,武当弃徒池沧平之妹,曾落在五岳剑派手里被当做人质的,池芊云。 第五百三十六章 封天死斗 “你是来寻仇的?” 天风道长问着,却又忍不住自嘲道:“是我糊涂了,五岳剑派逼死你父亲,你来找我报仇,理所当然。” 池芊云一袭黑衣劲装,双手都用绷带紧紧缠绕,上边还沾染了不少暗红的痕迹,是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现如今的池芊云已经和剑魔两字相去不远,妖异赤红的双眸不沾一丝生气,雪白的三千发丝披散下来,随风而动好似张牙舞爪的毒蛇,周身的肃杀血腥之气几乎浓郁到要凝成实质。 “天风,你终于肯承认,我父亲是你逼死的了?”池芊云缓缓拔出剑来,缠绕在剑上的真气一点点化作血的颜色,一股劲风骤然而起,震得两侧柏木叶落纷纷。 池芊云微微翻转手腕,肃杀的血色剑气凝作实质,莲座一样的血色剑影自她脚下旋转升起,呼的一片无形气流席卷冲霄,那落叶被震得四散崩曳,纷纷碎而坠地。 天风凝神看着池芊云这一身诡异的武功,缓缓说道:“是又如何,再来一次,我依然会做同样的事情,江湖高低强弱之争,向来都是全力以赴。” “那你就去死吧。” 池芊云眸中杀意闪过,一剑挥出,一株冷灿的血芒如龙冲霄直起,将半空中侥幸残留的叶片通通绞杀干净,化作一道流影,直冲天风面门。 “喝!” 天风一手按住身下轮椅,另一手从身后抽出暮雨剑来,自下而上一剑削去,将那血剑气斩成两段。 咔——天风身下的轮椅发出了短促的悲鸣,他却毫不在意,手里甩了一个剑花,残留的血光在暮雨剑上一闪而逝。 天风目光平静地看着池芊云说道:“你要杀我,天经地义,但我也是江湖中人,若想要我束手就擒,那是痴心妄想,我的命就在这里,能拿走就来试试吧。” 池芊云勾起手指,从嘴角抹了一把血,将其涂在了剑身之上,脚下步子一点,整个人化作一点苍影闪烁不见,飞蹿之间,剑出如虹,半空诡异地响起阵阵犹如闷雷般的嗡嗡蜂鸣! 随着她剑光落下,无数刁钻如箭矢一般的剑气,宛如飞花入丛,鸣声大作的伴着尖啸之音射向天风。 “短短时间,你的武功竟然能够精进到这个地步,武当不愧是江湖最强之一。” 天风道长赞叹一声,手中暮雨剑不停,幽光连连,虽因半身残疾,使不出深奥的剑招来,但他浸淫剑道半生,无招却有形,剑自随心动。 暮雨剑在天风道长的手中,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一剑一剑,精准地将那血剑防下,剑上附着一点光团,霍然一瞬猛地向外散成了一片晶莹的玻璃彩幕,将那血气通通震散。 池芊云剑势微顿,脚步一闪身子落在树梢,眉头皱起:“幻刃悬锋?” 天风道长淡淡地道:“剑阵本无形,能攻自然能守,衡山剑法以诡字著称,何必拘泥于单独一招。” “......” 池芊云不作回答,擦掉嘴角的血迹,翻身而下,剑上血光一闪,直奔天风心窝而去,后者左手持掌一推,整个人随着轮椅向后疾退而去。 一人退一人追,池芊云剑快一步,率先拦下对方的退路,天风便横剑一拦,双剑相交,暮雨一颤,缓缓落入下风,他当即提起一口气来,左手再打出一记飞光掌。 池芊云身子在半空翻腾如转蓬,躲开那掌力,右手猛挥,长剑如龙的璀璨晶芒,仿若血花绽放,刹那之间,点点光芒,宛似在夜空中突然爆现的烟火,如雨般蓦然蓬射,罩向天风。 天风剑转陀螺,剑气划圈展开,摊开如大伞一般,将那血雨防了个七七八八,可他身上还是不免受了好几处剑伤。 天风眉头一皱,暮雨剑猛然一突,刺穿了那血幕,如一杆长棍捅入了湖水之中,他大力地搅动起来,池芊云闷哼一声,含着胸中一口血,她落定在地,一剑插入地面,剑气翻滚之强,竟将地上泥石震得纷纷崩起。 池芊云双手握剑猛地往地面一杵,刹时,以她为中心,在他身边周遭数丈方圆之内,一片血光之海突现,几乎眩花天风眼目。 “不好!” 天风心中警铃大作,只见一轮由剑光吞吐穿射而成的血色明月,自地面之中,看似缓慢,实则飞快无比地旋腾升起! 瞬息之间,数不清的厉芒锐彩,便随着这轮闪转回泛的血月,尖声厉啸地朝四面八方穿纵流飞!好似一片绽放的巨大的花朵,正收拢自己的花瓣,要将他绞死在其中。 天风在血光乍现之际,便已知退路难寻,他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还能看见剑光之中的血月冉冉腾升,一股令人窒息的无力感骤然袭来。 那一瞬,天风道长感觉自己就像一片在大海中,突然遭遇风暴袭击的小舟。 池芊云以血杀之气所催生的杀戮剑阵之中,万道剑光骤然乱闪,猩赤的血水如雨飞洒!天风的身子鲜血四溅,伴着一声凄厉的剑鸣声被抛摔出老远。 “唔——咳咳!” 施展完剑招,池芊云跪倒在地上,一手捂着口鼻,不断有猩黑的血液自她的指间渗出,在地面汇聚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小潭。 此刻在她对面的天风道长只剩一口气了,池芊云咳了一阵,才勉强提起一些力气,她将剑从地上拔出来,正要给对方最后一击,却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强忍着体内翻涌的气息,她翻身跳上了树梢,来人是胡千重,衡山派大弟子,池芊云暗恨不已,以她此刻的身体状况,再想强行杀人只怕不行,于是她只好乘着对方注意力被天风吸引,趁机逃了。 “什么人!别走!” 胡千重厉声断喝,可追出两步之后,又看向了身后生死不知的天风,他暗骂一句,回头去查看了天风道长的伤势。 “师傅,你怎么样!我去给你找大夫!” 胡千重扶起了天风道长,对方身上剑伤极重,加之他本就是残废之躯,只怕治好了也会彻底成为废人,况且对方一直秉持着退让避世的政策,和他想要的强硬态度完全相反...... 他此刻心里乱糟糟的,天风半睁着眼眸,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胡千重,对方眼中的复杂之色十分明显,口中不断喊出焦急的话语,可却丝毫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 逐渐地,师徒两人似乎都看出了对方心中所想,胡千重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怀中的师傅。 良久,天风道长嘴角微微勾起,他放声大笑,一边咳出了带在内脏碎片的血沫,一边颤抖地抬起手来,将暮雨剑交到了对方的手中。 师傅脸上诡异的笑容,让胡千重虽是羞愧但却不悔,他握紧了暮雨剑,退开三步之后,对着弥留之际的天风道长,跪下磕了三个头。 “师傅安心去吧,有弟子在,衡山派绝不会沦为二流。” 第五百三十七章 江湖大势 在江湖上混的人,其知名度很大程度是和相对应的战绩挂钩的,此前剑魔虽然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人人自危,但真要说起来,还是差点意思。 直到今日,衡山派掌门天风道长死在了剑魔之手,这才真正引爆了整个江湖。 天风道长虽在铸剑山庄一战后就隐入幕后,基本不在人前活动,但他名义上却还是正经的衡山派掌门,双腿虽残,但一手剑术仍然凌厉。 这样的人物居然也被剑魔杀害了,这一下,剑魔的名声才真正传到人们耳中,而作为陪衬的衡山派,这一次终于没有继续忍气吞声。 继任衡山派掌门之位的,是天风道长生前最看重弟子,胡千重。 尽管天风道长同辈的几位师兄弟仍然健在,但继承掌门之位的却还是这个弟子,因为江湖讲究传承,论的是一代人做一代事,门中事务还由这些师叔兼着,但位子却实打实是让下一代弟子坐了。 而胡千重也没有让大伙失望,他一上位就宣布了和剑魔不共戴天,大力收集各方的线索,誓要将对方擒杀以报师仇。 只可惜,也不知是剑魔在与天风道长的战斗中受了伤,还是她此行只为对付一个天风,反正自从杀掉了前衡山派掌门之后,她就销声匿迹了。 这一举动导致了两个后果,一方面,不但想要报仇的胡千重找不到人,就连打算坐收渔翁之利的宇文尚也只能干瞪眼。 另一方面,打算瞧瞧剑魔真面目的陆寒江,也只得无功而返了。 对于剑魔在五岳剑派大肆杀戮的行为,陆寒江很欣慰,他专门以逍遥派月离风的身份出面,打算勾出这个剑魔,试着替锦衣卫诏安她,条件无不可谈,反正他也不会兑现。 只可惜,剑魔在衡山杀了天风之后就再没有出现过,扑了空的陆寒江只得表示遗憾。 与此同时,丐帮分裂,污衣派死而复生与锦衣卫勾结,出卖了原本的帮主陆十七,并害得其遭到了朝廷大力通缉,从此也不见了踪迹。 这绝对是天大的丑闻,在江湖众人眼中,陆十七虽然不见得是个好人,但好歹算个人,污衣派两位长老投靠锦衣卫当狗出卖自己人,这是连脸都不要了。 这下子,净衣派的丐帮弟子被剿灭,污衣派的弟子成了全江湖鄙夷的对象,一方面还要防着朝廷“卸磨杀驴”的追捕,在江湖行走,连名号都不敢暴露。 就这样,位列正道江湖第三大势力的丐帮,就此成了只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的破房子。 传功执法两位长老一夜之间都愁坏了身子,一边要躲躲藏藏逃避追捕,另一边还要找出帮主下落,更要提防帮中间谍,因为至今为止他们还找不到是谁以他们的名义向朝廷发了举报信。 这个绝对不会有结果的猜疑链彻底困住了两位长老的脚步,让丐帮只能在腐朽的烂泥坑里不断挣扎,直到彻底消亡。 丐帮完蛋了,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和丐帮有仇的江湖门派不在少数,但兔死狐悲的人也有许多。 这群人中,最是恼怒的莫过于公孙家的前少主公孙承了,在他失势之后,丐帮算是为数不多他能够依靠的外部力量了,可没想到陆十七就这么完了。 公孙承不知道多少次在房间里痛骂陆十七用人不当,居然会被手下人出卖,简直是毫无脑子。 但是骂归骂,此时的公孙承还没有那么多闲工夫管别人的事情,这些日子江湖风波多,五岳剑派风雨不断,衡山派倒霉之前,泰山派先倒了霉。 为了救治发了疯的泰山掌门郝半生,他们特地写信求到了医道世家公孙氏,所以本着江湖道义,公孙家主公孙桓亲自出马,前往泰山为郝掌门医治。 在公孙桓离开医城的时候,公孙承疯狂地向北地传送消息,就为了引来玄天教,此前他写了不下十封书信,都石沉大海没有回应,这会家主不在,此乃天赐良机啊。 于是公孙承再度写信,告诉玄天教,小妖女曲怜琴已经在公孙世家受尽折磨,让他们快些来救人,负责给他送信的手下都有些无语了,哪怕是锦衣卫出身的他,也想不通,这公孙前少主,对公孙家哪里来的这么大的仇恨。 不过他也管不着这种烂事,照例把书信转给了陆寒江,先让顶头上司看过之后,再决定发不发北地。 再度收到医城传来的讯息,陆寒江对于公孙承的执着又有了全新的认知,于是他差人把信转给了玄天教。 时间就这么兜兜转转的过去,转眼已经到了晚夏,北地天气已经接近初秋,习习凉意之中,锦衣卫在陆寒江的指示下,放缓了对玄天教的打击,给了对方喘息之机。 终于能够歇一口气的玄天教,深感陆寒江的小心眼,大半年来他们在各地的举动,一经冒头就会遭至最严酷的打击,绕了个大圈等于是白忙活。 当锦衣卫开始不计成本地围攻他们时,这场争斗就已经没有赚头可言了。 好不容易从锦衣卫手下逃出来的他们,回头仔细一算,这一折腾活下来,不仅没有赚到什么,还搭进去不少家业。 唯一值得称道的大概就是教主大人干脆利落干掉了孟渊,但对比一番新上台的陆寒江,貌似大家伙觉得,留着孟渊也不是坏事,起码那个老头早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冲劲,远比现如今这个疯子要好对付。 陆寒江选择不再针对江湖门派施压,看着整个江湖全魔乱舞也不在乎,一门心思就要收拾玄天教。 因着他这般锲而不舍,连带着辽阳城都变得热闹不少,每日在街道上都能看见换防的锦衣卫,着实是给这座北地大城里的各大商家又贡献了不少收入。 五岳剑派接连闹出笑话,剑魔在南边肆意妄为杀戮不断,锦衣卫全都视而不见,除了抓了一个东方家的余孽之外,就全心全意在北地和玄天教耗着了。 这下真的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没有了锦衣卫的弹压,江湖各方势力都开始蠢蠢欲动,新一轮的风波已经在酝酿之中。 时势造英雄,太平盛世多是英雄无有用武之地,只有在乱世他们才能有发挥空间,江湖大乱的前奏,就是这群不安分的人,在期待着混乱中的机遇。 而在乘着这次群雄并起的大风,陆寒江也带着逍遥派再度重出江湖,他的第一站就是南少林,因为在那里,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等着他去回收。 第五百三十八章 再往少林 世家的传承在于武功,在于名号,简而言之,关键在于人,东方世家明面上最后一个成员东方鸢已经被杀,所以东方世家便算是彻底消亡了。 至于剩下的宝儿,他如今只是一个青城派的内门弟子而已,纵然流言纷纷,但只要朝廷不予认证,那便始终只是谣言而已。 说来也是黑色幽默,对于这种朝廷钦犯,朝廷下发的海捕文书不单单是催命符,还是他们自证江湖地位的重要左证。 没有这一张纸,说破了天,宝儿也只是身份存疑的青城派内门弟子而已。 比起已经彻底没有搞头的东方世家,另一个落败却还未消亡的存在,一直以来都还留在江湖各方势力的眼中,那就是江南皇甫家。 皇甫世家的最后一个家主,皇甫玉书虽已经死去,但他的儿子,皇甫凌云却仍然活着,至今还在南少林的佛塔里被软禁。 男子在家族传承中肩负着至关重要的责任,特别皇甫凌云还是嫡子,虽因其父之过,他被打上了魔道的标签,但从未有人否认过他继承皇甫家的合法性。 只是由于上一次发生的意外,南少林的除魔大会没能开起来,所以皇甫凌云的处置也就搁置了,这么些年过去,江湖人虽没有彻底忘了他,但也选择性地不再提起。 所以,陆寒江来了。 “月离风!你居然还敢出现在这里!简直是厚颜无耻!你难道不害怕逍遥派的先祖知道了你投靠朝廷锦衣卫,气得从地上爬起来教训你吗!” 陆寒江以逍遥派大弟子的身份一经现身就遭到了少林寺的敌视,上回双方的恩怨还没有了结,这一次再度剑拔弩张,也在意料之中。 陆寒江朝着众僧人身后望去,南少林虽几经挫折,但底蕴却还是在的,比起五岳剑派确实强出许多。 但让他没料到的是,在这群前来阻拦的僧人里,他看到穿着大红袈裟的玄苦,望剑楼崩塌那一日,玄苦闯入火海救援时素雪,之后就没有声息,他还以为对方早就死了。 “玄苦师傅,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陆寒江看也不看那群严阵以待的僧人,转而看向玄苦打了声招呼。 “阿弥陀佛,月施主,的确是久违了。” 玄苦还是那张不悲不喜的脸,只是他的脖后还有手腕上,隐约可以看到烧伤的痕迹,看来那日的大火,他虽然逃得大难,但也可惜没能全身而退。 思及此,陆寒江摇摇头,是他想太多了,那样的大火,能够活下来已经是幸运,怎么还指望对方全身而退。 “不知月施主此行,所为何来?”玄苦驱散了山门的知客僧人,独自领着陆寒江走进寺内,这一份气度,比起那些如临大敌的小和尚,倒是强了许多。 “见见故人嘛,”陆寒江一边欣赏着寺内风光,一边说道:“当年逍遥派和皇甫先生也算有几分交情,皇甫公子在贵寺住了这么久,于情于理,我都该来瞧一瞧才是。” 玄苦微微摇头:“施主何必强求于人,皇甫公子如今在这世外之地静修武功,通读禅理,你何苦将他再拉回那漩涡里去。” 陆寒江不赞同地说道:“玄苦师傅,这话恐怕有些自夸之嫌吧,佛理的确是世外之理,但这南少林寺却是世内之地,皇甫公子在这里待着,和外头难道还有什么区别吗?” 陆寒江拍了拍玄苦的肩膀,两人走走停停,路过一片荷花池,玄苦看着满池的荷花,叹道:“月施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说得好,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陆寒江颔首,继而又道:“玄苦师傅也不是皇甫公子,你如何知道他愿意在这宝刹孤苦一生?” 玄苦却是庄严地说道:“贫僧不知皇甫公子如何想的,但是诸位师叔不会放他离开,月施主强求亦是无用。” “原来你是在这等着我呢,你们佛家之人,不从来都是标榜自己普度世人吗,少林何时也做起了强盗的生意,人家不乐意待,你们还能强留不成?” 陆寒江呵呵一笑:“不过话虽如此,少林也是世俗门派,难免沾世间染七情六欲,只是我好奇,玄苦师傅,你也是这寺中僧人,为何会说出这样不敬师长的话来。” “贫僧说与不说,施主心里都是这样想的,况且寺中师叔也是明确地如此做了,既然如此,贫僧何必遮遮掩掩。”玄苦平静地说道。 陆寒江惊疑地打量着面前的玄苦,啧啧称奇:“听闻玄苦师傅在铸剑山庄遭逢劫难,果然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这和尚看着倒是要远比那些个只会抡拳头的秃驴会念经多了。” “施主谬赞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关押皇甫凌云的佛塔,塔下两个小沙弥守候在旁,见玄苦带人前来,他们也是上前来例行问询。 “见过玄苦师叔。”小和尚上前来见礼道。 玄苦双手合十还了礼,解释说道:“这位是月离风,月施主,他与皇甫公子有旧,此番前来拜会,还请两位师侄行个方便。” 两个小僧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月离风的名字他们怎么会没有听说过,对方当年踩着少林寺出名的往事,至今还为人津津乐道。 不过既然是玄苦带着人进了少林寺,那自然该是得到了诸位首座的认可才是,两个小僧没有犹豫多久就让开了道路。 陆寒江顺利地登上了佛塔,见到了阔别两年的皇甫凌云。 “来者何人?”皇甫凌云一身整洁的衣衫,端坐在书桉之前,手里拿着一本佛家,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看着给人一种平静的表现。 在少林寺的两年,似乎不只是连他跳脱的性子都收干净了,仿佛那操心家族大业的念头也全澹了。 陆寒江很怀疑这样的家伙,是否真的还能够派上用场,于是他打算试一试。 “皇甫公子,两年不见,你过得可好?”陆寒江来到他对面,拉过一个蒲团坐下,左右打量着周围简单的陈设。 “阁下是?”皇甫凌云看着面前这位陌生的公子,好奇地问道。 “公子忘了吗,两年前,我曾和雪华宫的玲珑姑娘一道来过此地,公子不记得我了?” 陆寒江说完,皇甫凌云脸色一变,霍然起身,戒备着看着他道:“原来是你!你居然还敢回到这里来!” “嗯,看来公子的脑子总算没有这满堂的佛经给淹了,在下深感欣慰。” 陆寒江翻开桌上的茶壶,闻了闻里头陈茶的味道,皱着眉头放下之后,笑着道:“对了,令尊生前与我也算有旧,他死了也有段时日了,我抽空来问问你,可有兴趣出去?” 第五百三十九章 路见不平 夏节已毕,初秋降临,淮河上游的红山镇,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大雨季。 泥泞的街道上,来往行人如潮流一般,斑斓的纸伞谱写着彩色的雨中诗歌,披着蓑衣的汉子来到客栈里,大马金刀地坐下,高声喊来了两壶热酒。 小二送来酒水,点头哈腰地道:“哎哟,五爷,您怎么亲自来了,若是要酒水,让哥哥们知会我家掌柜的一声就是,怎么好劳烦您亲自下山。” “某正好下山来办点事,你们掌柜的人呢?”说着,那五大三粗的汉子端起大碗,咕嘟咕嘟地就将酒尽数灌入喉中,辛辣的滋味爽得他两眼都眯成了一条缝。 被那汉子捉小鸡似的捏住了脖子,小二瑟缩地笑道:“掌柜的去街角听戏了,不知五爷有什么吩咐?” 那汉子笑呵呵地拍着小二的肩膀道:“哦,也没有什么大事,寨子里来了个新弟兄,到你这拿些好酒菜,今晚老大要替他接风。” “这,这是好事啊,小人一定转告掌柜的。”小二连忙赔笑说道。 “那就好。”汉子哈哈大笑,蒲扇一样的巴掌将桌上的吃食揽入怀中,又仰起头来把酒吃尽了,这才意犹未尽抹了把嘴,拎起大刀出了客栈。 待汉子摇摇晃晃地走远了,小二这才松了口气,朝厨房的布帘后低声呼唤道:“掌柜的,人都走了,你出来吧。” 瘦竹竿似的掌柜从布帘后走出,遥遥望了一眼那汉子离去的方向,叹道:“怎么又来了......” 小二也是苦笑地道:“他们又是来要酒肉的,掌柜的,咱们给还是不给?” “不给?你有那个胆子吗?官老爷都管不了他们,你还能怎么样,唉......”掌柜的无可奈何地说道:“给吧给吧,就当破财消灾了。” 说话间,客栈外又进来一男一女,两人轻衣佩剑,作江湖侠客打扮,小二忙笑脸相迎:“客官里边请,是打尖还是住店?” 那男子坐下之后,那女子拿出了银两抛给小二,吩咐道:“开两间上房,再来壶好茶。” “得嘞。”小二收了银子,掂了掂分量,赶忙往脸上多添了几分殷勤的笑容,忙前忙后替两人招呼起来。 待到那茶水上来之后,那女子谢绝了小二的讨好,自己动手倒上了两杯,端起其中一杯放到鼻尖轻嗅一番,然后朝着男子微微点头:“没有问题。” “嗯。”那男子这才端起杯来,将茶饮下,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瞧着外头细雨纷纷,一边享受着久违的宁静。 这两人自然就是换了一身逍遥派行头的陆寒江和皇甫小媛,他们从南少林出来后,就往北返京,一路游山玩水到了这红山镇。 “我不喜欢下雨天,走在路上的时候,偶尔心情会变得很糟糕......对了,打水仗吗?我看路面上积水不浅了。”陆寒江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忽然灵光一闪地说道。 皇甫小媛没有搭腔这无厘头的发言,而是问道:“那天,你和凌云谈了什么?竟然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了。” 好似忘记了天气的话题,陆寒江笑着道:“随便聊聊,也没有什么......这样不好吗,说到底你们也是血缘相连的亲人,他若是安全了,你心底或许也能好受一些?” 皇甫小媛看了一眼陆寒江,淡淡地说道:“我只是感到奇怪,你都专门找上了他,最后居然还会放过他。”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对勉强别人做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陆寒江耸肩一笑:“不过少林那一趟也不算白去,你那侄儿修佛是修不动的,这个江湖才是他最后的归宿,迟早他会回来的,只不过......不是现在而已。” 皇甫小媛沉默片刻,又说道:“少林会同意放人吗?” “为什么不呢,反正那小子对他们而言也早就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我去送上台阶,他们正好就坡下驴。”陆寒江说道。 大概是和武当的掌教察觉到了同样的风向,南少林的那位住持也选择了谨慎,为了避免再度被推上风口浪尖,他们十分乐意把麻烦提前处理掉。 继武当有了封山的想法之后,少林寺也展现出了少掺和江湖事的态度,而这一切,大概都是源自于锦衣卫对江湖政策的改变,聪明人都闻到了混乱的味道,远远避开也是情理之中,毕竟那些光脚的,从来不怕他们这些穿鞋的。 “不聊这个了,对了小媛,你可曾听过这红山镇的传说。”陆寒江忽然兴致勃勃地问道。 皇甫小媛摇摇头,问道:“什么传说?” 陆寒江解释道:“红山镇世代供奉祭祀的都是河神白龙,此地雨季偏迟,夏末初秋之时,河神兴风布雨,化现灵形,会从镇子上空经过,当地人称之为‘白龙渡’。” 皇甫小媛听完之后,细细品味一番,颇有些无语,这意思听着,好像就是会下一场大暴雨吧?她问道:“你不是不喜欢下雨天吗?” 陆寒江摆摆手道:“这事得分情况,下雨都下出了传说了,怎么着也得见识一番才好。” 这时,小二经过添茶,听到两人的对话,不由得笑着道:“客官好兴致啊,这运气也是不错,今年雨季来得早,大伙估计啊,再等个几日,便能见着‘白龙渡’了。” “真的吗?那我们还真是运气不错,我还以为起码要在这等上大半月。”陆寒江正说着,忽然听见街道上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向外头看去,不知谁家的瓷器被丢到了街上,摔得个稀巴烂,随即而来的就是一通臭骂。 “好你个王老三,某来你家买东西,那是瞧得上你,可你竟然敢挑挑拣拣,难不成嫌弃某是粗人!用不得你家的好料子?!” 在街面上叫骂的汉子一身酒气,正是此前在客栈里吃喝的那人,街面上的人见到此景多有无奈,本也有一两个打算出来说句公道话的,不过那汉子腰间挎着长刀,吓得大伙不敢上前。 见身旁小二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陆寒江好奇地问道:“那人是谁?说起话来一副山贼样,莫不是附近混道上的?” “客官快小声些,别被那人听了去,他们这群人,最是不喜别人说他们是山贼,”小二苦涩地说道:“他们是附近小飞峡的绿林好汉,可不敢轻易招惹。” “哟,绿林好汉啊。”陆寒江远远看着那好汉抡起沙包大的拳头,将那布店掌柜给猛锤了一顿,他没有见义勇为的打算,一般而言,这种事情多的是其他人替他去做。 “住手!” 果不其然,一个少年从人群中跳出,喝止了那汉子的暴行,陆寒江见状忍不住轻咦一声:“那衣服上的剑纹......是青城派的弟子啊。” 第五百四十章 绿林好汉 “住手!” 见这凶巴巴的汉子出手就将那可怜的布老板给打了个半死,恰巧路过此地的天泉忍不住了,他纵身从人群之后跳了出来,大声喝止了对方。 “嗯?!哪里来的臭小子,敢在某面前管闲事!” 那汉子瞪着铜铃一般大的眼睛,朝着天泉骂道:“小屁孩!别以为背着把破剑就可以学人家装大侠!某劝你少管闲事,快滚!” “光天化日之下,岂容你这般为非作歹!” 天泉冷哼一声,伸出手来,遥指那汉子说道:“贫道乃是青城派弟子,以行侠仗义为己任,今日见了你这恶狗在此狺狺狂吠,便不得不管。” “找死!”被人骂作是狗,那汉子怒不可遏,当即拔出长刀来便是一记猛砍,骇得围观众人连连后退。 天泉少年意气,面对那汉子的劈砍,不闪不避,待那长刀砍到面门之时,他忽然侧过去身去,右腿伸出一绊,那汉子当即身形不稳,滚球似的身子向前扑去,狠狠摔了个狗吃屎。 那汉子哎哟一声,这下摔得狠了,牙都摔掉了一颗,众人见状忍不住哄笑一片。 “疼死了!臭小子!某要你好看!” 那汉子自觉丢了脸,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回身挥刀砍去,天泉摇摇头,故技重施,将那汉子放倒在地。 这回他更快上一些,趁着对方还未起身,直接一脚将那汉子的刀踢出老远:“怎么样,还要再比过吗?” 那汉子眼中流露忌惮之色,起身之后远远地和对方拉开距离,色厉内荏地骂道:“小子!你最好上街打听打听某是什么人!今日是某运道不济!有种你就别走!明日我们再比过!” 放完狠话,那汉子就急匆匆地撞开人群逃了去,连落在地上的刀子都忘了收回,周围人则是高声叫好。 天泉看着他逃命,不屑地嘁了一声,然后转身扶起了地上的布店掌柜:“店家可有大碍?” “无碍无碍,多谢少侠出手相救。”布店掌柜连连道谢,只是脸上的忧愁之色却始终无法散去。 他看天泉少年英雄,意气风发,忍不住劝道:“这位少侠,那张五是小飞峡大头领‘铁掌穿云’的兄弟,你今日出手教训了他固然大快人心,但那些人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小飞峡大头领?”天泉眉头一皱:“难不成是那占山为王的盗匪贼徒?这也太无法无天了,他们这样明目张胆地强抢你们,就没有人出来管管吗?” “唉,少侠你有所不知啊,那小飞峡的绿林兄弟,其实也是迫不得已......唉,总之,少侠你还是快些离去吧,若他们明日前来报复,你单枪匹马,如何是对手。” 布店掌柜把话说得模棱两可,似乎另有隐情的样子,但不管天泉怎么追问,他都是三缄其口,不肯再说。 这会街道上围观的人群也散得差不多了,陆寒江看了一出好戏,却也觉得奇怪,那布店掌柜明明受了欺负,为何还要替山贼匪徒说话。 于是他叫住了小二询问:“伙计,那小飞峡的绿林,究竟是何来路,为何你们好像并非不能反抗,而是都不太愿意反抗他们?” 小二面露难色:“客官还是别问了,这知道了,对您也无甚用处啊。” 陆寒江想了想,拿出了一袋小钱交给小二:“还请伙计替我解惑,这情形实在奇怪得紧,你也别担心,我就当是故事听了。” 小二嘴上虽然说着拒绝的话,但还是忍不住收了钱,他讪笑着道:“既然如此,那小人就多嘴一回,您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你放心。”陆寒江满口保证道。 小二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外人注意之后,这才将故事娓娓道来:“客官您是外来的,有所不知,这小飞峡的绿林兄弟啊,原本其实都是好人。” “哦?如何讲?”陆寒江问道。 小二叹了口气,解释道:“咱们这镇子上啊,原本有个大户钱家,当年他仗着和县里老爷的关系,强买了许多镇子上的土地,那些不愿意卖地的,都被他狠狠教训了一顿。” 陆寒江颔首:“嗯,官绅勾结,普通人家的确无可奈何。” 小二继续说道:“就是说啊,那钱家仗着有县老爷撑腰,不但强买,还贱买,不知害得多少人无家可归,便是那时,咱们镇子上有户农家不愿卖地,结果那钱家恶仆上门......唉,惨啊,一家老小都被打死了。” 陆寒江心有猜测,便问道:“莫非,那小飞峡的绿林,就是镇子上那些被迫卖了地,无家可归的人聚拢而成?” “客官聪慧,正是如此。” 小二有些感慨地道:“他们本也是普通的百姓,可惜受了钱家的欺负却无处申冤,终于有一人站了出来,他叫巴不平,他恨那钱家为恶,而衙门却又处处偏帮,于是他趁着夜色纠集了其他受了冤屈的百姓,提刀杀进了钱家,替我们镇子除了一大害啊。” “原来如此。”陆寒江若有所思。 “巴不平杀了人,衙门派出人抓捕,他们索性就在小飞峡落草为寇,衙门人少,几次围剿也未能成功,后便不了了之,巴不平后来还在江湖上闯出了些名声,得了个诨号叫‘铁掌穿云’。” 小二说着,又是不住地叹息:“大伙知道他们都是为民除害的英雄好汉,所以也常常送些酒肉给他们,可不知从何时起,事情就变了,有一回过节,咱们没有送酒去,巴不平的弟兄们就下山来索要酒肉财物,镇民们不给,他们就抢......唉。” “嗯,的确是笔烂账。”陆寒江知道的前因后果,但却并没有评论对错。 这时候,在外头干巴巴打探了一圈都没有结果的天泉也来到了客栈里,他一眼就看见了陆寒江和皇甫小媛,原因也很简单,他们两人混迹在普通的镇民之中,实在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天泉见他们容貌出众,气质不凡,腰佩长剑也作侠客打扮,于是便起了结交的心思,上前来抱拳道:“在下青城派天泉,不知两位朋友,如何称呼?” 陆寒江恍然:“原来是青衣小剑天泉道长,难怪这般轻易地就打倒了那汉子,幸会,在下月离风,这是家妹。” “是月公子,还有月姑娘......咦,这名字怎么好像有些熟悉,”天泉微微一愣,皱着眉头努力回忆了片刻,然后试着问道:“月公子,莫非就是逍遥派的......?” 陆寒江轻轻颔首:“正是在下。”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天泉显得有些犹豫,逍遥派大弟子勾结锦衣卫的消息,早两年就在南少林传出来了,只不过后来对方再没有在江湖行走,所以这件事传着传着,也就没有什么人提起了。 但如今在天泉看来,对方堂堂正正气宇轩昂,实在不像是那传闻中勾结锦衣卫的小人,况且道门出身的他,本就对佛家看不太上,所以对这消息也起了疑。 于是,稍作思考之后,天泉展颜一笑:“原来月公子,的确幸会,不知贫道可有幸与公子饮上一杯。” “这是自然。”陆寒江笑着请对方坐下。 第五百四十一章 偶遇小贼 “咦,这么巧,原来月兄也是听说了白龙渡的传说才来的红山镇。” 双方坐下之后,天泉自然就和陆寒江聊起了他来红山镇的理由,同样也是听说了白龙渡的传说,所以特来见识一番。 天泉说道:“河神显灵自是无稽之谈,然则这天地奇景世所罕见,或许可以供贫道参悟一二。” 陆寒江则奇道:“我以为似阁下这等修道之人,合该对这漫天神佛都表示恭敬才对,为何却一口笃定这河神显灵乃是无稽。” “这,恐怕是月兄误会了,”天泉解释道:“青城派修道修武,是为有朝一日参悟大道举霞飞升,我们供奉圣人天道,却是不信鬼神的。” “原来如此。”陆寒江若有所思。 “鬼神之说多为世人谣传,内容荒诞不可信,我派弟子是不许敬奉的,”说着,天泉也好奇地问道:“月兄,你是逍遥派弟子,也属我道门一脉,为何会有此一问?” 陆寒江眉头一挑,随口说道:“哦,逍遥派百无禁忌,我师北冥子信神鬼,所以我上承道统,也信一些。” “竟是如此,那是贫道孤陋寡闻了。”天泉纳罕地看了陆寒江一眼,心底难免有些艳羡,难怪这逍遥派黑白不忌,潇洒恣意,原是连修道都这般随性。 两人一边品茶,一边又听陆寒江问起:“方才见天泉道友教训恶徒,实在大快人心,只是那恶人背后还有兄弟,不知道友打算你如何对付?” “此正是我为难之处,”天泉有些苦恼地说道:“贫道方才问遍了镇上居民,却无一人愿意告知实情,多是劝说贫道尽早离去的,实在叫人不解。” 陆寒江笑着道:“那恐怕是道友的问法不对,我已经打探清楚内情,道友可想听听?” 天泉一下来了兴致,忙坐正身子:“愿闻其详!” 于是陆寒江就将刚刚小二所说的,关于大户钱家和小飞峡巴不平等人的故事告诉了天泉,后者听完之后,神情也是十分复杂。 “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纠葛,是贫道想得太简单了。”天泉看来也犯了难,从故事里不难看出,他以为的小飞峡恶人,原本也是老实巴交的百姓,只是被逼无奈才落草为寇。 可要说他们情有可原,又似乎不太对劲,毕竟这群人落草是真,依仗武力强逼镇民也是真的,天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好。 思来想去,他决定再好好打探一番,于是他提出要去镇子上再问一问,在走之前,他也邀请了陆寒江和皇甫小媛一道前往。 白龙渡还未到来,陆寒江正觉得无事可做,于是便也同意了,外头小雨早停了,三人走在街道上,天泉忍不住问道:“月兄,贫道还有一事不明。” “道友请问。”陆寒江说道。 天泉认真地请教道:“月兄,为何同样是向镇民打听小飞峡一事,月兄可以事无巨细通通知晓,而贫道却四处碰壁无人愿意相告呢?” 陆寒江耸了耸肩,说道:“这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天泉道友,难道你青城派平日里供奉圣人,会是空着手去吗?” 天泉聪慧,一点就通,他恍然道:“原来如此,贫道明白了。” 两人说话间,一道人影忽然从街边冲出,直直就撞在了天泉的怀里。 陆寒江看得真切,他眼眸一眯不作反应,本来以天泉的武功,要避开此人轻而易举,但此人心善,见对方脚步匆忙担心把对方给摔了,所以才任由对方撞上。 “你没事吧?”天泉扶起了那人问道。 撞在他怀里的是个小子,脸上沾了不少灰尘,衣衫褴褛一副乞丐打扮,他匆忙地抬头看了一眼天泉,然后挣脱对方的双手,转头就跑了。 天泉也没有在意,只是感慨道:“贫道初来这红山镇,见到的多是百姓安居乐业,若没有那小飞峡一事,本以为会是世外桃源之类的地方,没想到这不如意之人,还是少不了。” “天泉道友心善,在下佩服,只是有一事在下颇为好奇,”陆寒江转头看向天泉,问道:“我观道友年岁不大,应该少有在江湖行走吧?” 天泉笑着回答:“月兄说的不错,前几年我虽随师父下山,在江湖上游历过一阵子,也闯下了‘青衣小剑’的名头,但多还是在上山修行,对了,月兄为何有此一问?” “那就不奇怪了,道友武功之高,怕是同龄之中少有能胜你半分之人,只不过嘛,这在江湖行走,武功再高,也得存一份防人之心才行。” 见天泉一脸的疑惑,陆寒江干脆直言道:“道友不妨看看身上有没有少了东西。” 天泉一怔,然后赶紧在怀中摸索一番,脸色立刻变了:“这......我出门带着的盘缠怎么不见了?” 到底他也是小机灵鬼一个,立刻就明白了始终,天泉懊恼地看向了刚刚那小乞丐消失不见的方向,苦笑道:“多谢月兄提醒,还请兄台稍候,待我去将财物取回。” “道友请便。”陆寒江自然不会介意。 于是天泉告罪一声,立刻追着那小乞丐的方向去了,这没了外人,他才把脸上的正经都收拾干净,露出一副羞恼的表情来。 胆大包天的小贼,居然偷到他青城弟子的身上来了,天泉也是没想到,自己一时好心竟被对方趁机钻了空子,在逍遥派面前丢了这么大个人。 “臭小子,等小爷我逮住你,定要扒了你的裤子,把你吊在大门上好好凉快一番!” 天泉气冲冲地一路找去,费了好一会的工夫才把对方找见,这自从丐帮内乱之后,朝廷严打丐帮弟子,连街头上普通的乞丐都会被抓来询问,一下子丐帮弟子销声匿迹,连带着他们想要打探情报都变得麻烦起来。 若是放在从前,那需要费这么大的工夫,天泉把青城派的名号一报,立刻就能够寻到当地的丐帮弟子相助,三下五除二就可以找到人。 可惜没了情报源,天泉自己跑了老多冤枉路才找见人,他追到了一处荒废的屋子,院子里杂草丛生,几个连窗子都没有的屋子里,不时飘出煎煮药材的苦味。 天泉一眼就瞅见了在院子里煎药的小乞丐,板起脸就道:“小贼!我看你往哪跑!” 第五百四十二章 另有隐情 天泉一声大喝,把那树梢红叶都惊落了好几片,小乞丐见状脸色骤变,二话不说起身就跑。 但这一次就和上回就不同了,天泉双脚一踏,身子横在墙面上奔跑起来,只片刻就拦住了对方的去路,他伸出手来就往对方胸口探去,也没想那么多,只顾着先把对方摁倒再说。 那小乞丐也是愣神半晌,紧接着一阵尖细的叫喊就在院子上空响起,树上的红叶又是一阵遭殃,纷纷落下。 “淫贼!”那小乞丐同红着脸,恼怒地骂道。 “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可这也不能全怪我啊!”天泉后退半步,两手捂着耳朵,为难地说道:“你打扮成这个样子,我就是有火眼金睛,也认不出你是个女儿身啊,我这是无心之失。” 那小乞丐一想,似乎也有些道理,但平白被占了便宜,还是让她羞恼不已,她捂着胸口质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我......咳咳!” 天泉这才想起了自己的来意,他堂堂正正来抓贼的,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于是他咳嗽一声,朝对方伸出手来:“小......姑娘,不告而拿是为贼也,还请快些把银两还给贫道。” 小乞丐面色一变,却还是强撑着辩道:“你凭什么说是我拿了你的钱?” 天泉正色道:“姑娘,你怎么可以胡搅蛮缠,贫道不会轻易冤枉好人,你若是把钱还予贫道,贫道可不计较你偷盗之事,否则,咱们只能公堂上见了。” 公堂二字对于平民百姓还是十分有威慑力的,那小乞丐有些慌了,却还是强撑着说道:“我没拿!” 天泉见对方软硬不吃,于是稍作思考后,便说道:“姑娘,贫道乃方外之人,若你有难言之隐,不妨直说,贫道以侠义为怀,借些钱与你也无妨,那荷包中的一百两银子乃是师长所赐,如若尽数丢失,贫道恐怕不好交代。” “你——你胡说!”小乞丐指着天泉骂道:“荷包里明明只有五两银子!哪来一百两!你这道士好恶毒,连乞丐的钱也想讹吗!” 天泉嘿嘿一笑,搓着手就一步步往前去:“姑娘,你这可是不打自招了,快把钱还我!” “你诈我?!”小乞丐目瞪口张,暗骂对方狡猾,这会子心里正想着要不要再逃一次,天泉却看穿了她的心思,抢先一步拦住了去路。 “姑娘,贫道劝你还是快些还钱的好,否则,贫道就只好得罪了。”天泉是好话烂话都说了,这要是对方再不识好歹,他就只能自己动手拿了。 小乞丐面露紧张,但她一个没有丝毫武功在身的小姑娘,哪里可能从天泉手下逃掉,两人对峙一刻,小乞丐转身就要逃,天泉无奈,只好弯腰拾起两颗石子前后丢出,精准地打在对方的穴道上。 小乞丐直挺挺地扑倒在地,天泉走上前来,对上姑娘家戒备的目光,他叹了口气:“姑娘,事急从权,这次你可不能怪我失礼了。”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探出手来在对方的腰间摸索起来,小乞丐气得满脸通红,最后还是被天泉将钱包拿了回去。 天泉轻轻呼了口气,稳住了不平静的内心,他闭上眼念了几段经文,口里还安慰道:“江湖事急,不得已而为之,望圣人老爷恕弟子无罪。” 自顾自地念叨了一番之后,天泉打开钱包确认,眉头不可避免地皱起,因为里头原本的五两银子,此刻只剩下不到一半了。 他转头看向地上的小乞丐,动手先解开了对方的哑穴,然后问道:“姑娘,贫道的钱为何少了一半?” 小乞丐扭过头去,看来是宁死不肯认错,天泉也没法子,他起身开始打量起这个院子,除了一个炉子用以煎药之外,几乎空无一物。 便在这时,屋内忽然传来妇人虚弱的咳嗽声,小乞丐的脸色立刻发生了变化,她挣扎了半天却因穴道被封无法起身,只得哀求地看向了天泉。 “......行吧行吧,今天算我倒霉好了。” 天泉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最见不得别人求他,虽是对方偷钱在前,但瞧这情形也并非刻意为恶,于是他解了对方的穴道,和她一道进了屋子里。 屋内陈设比那乞丐窝还要单调几分,除了一张铺满稻草的板床之外,就只有一张缺角的桌子,简单得让人觉得可怜。 “姑姑!”小乞丐紧张地守在床边,端来了药服侍妇人服下,对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喝一口吐两口的将药服了,又躺回了床上。 天泉眉头轻蹙,他仔细看过了妇人的症状,又闻了闻那药味,品出几味药材之后,大致确认了对方的病情,于是他叹道:“姑娘,听我一句劝,现在送你姑姑去医馆让大夫施针,或许还有救,再拖几天,神仙下凡也是难办。” 小乞丐似乎意动,但眼中的光芒很快就黯淡了下去:“我没钱......” “......”天泉一阵默然,想想也是,这小乞丐都已经窘迫到了上街当贼的地步,当然不可能有钱去医馆。 他看了看手里的荷包,里边还剩下二两多银子,本是他路上用的盘缠,天泉犹豫片刻,掰开小乞丐的手,把荷包又给了她。 看着对方一脸惊讶的表情,天泉说道:“偷盗是罪过,但念在你也是一片孝心,贫道没什么可做的,只希望你今后莫要再行盗贼之事,这些钱你拿着,送你姑姑上医馆吧。” “谢谢你......”那小乞丐有些感动,同时也有些愧疚,她低着头道了谢,然后就打算背着妇人出门,只不过她自己都瘦弱得跟竹竿一般,怎么可能背得动一个大人。 于是她想了想,问道:“能否请大夫到家中来救人?” 天泉左右看了看这个四处漏风,连床干净被子都没有房间,委婉地道:“你姑姑病得重,留在医馆里歇息两天,可能效果会更好。” 小乞丐想了想,也就是同意了,只是她搬不动病人,天泉见状,便想着好人做到底,提出替对方把人送去医馆,小乞丐有些犹豫,半晌之后才蹦出一句文绉绉的话来:“男女授受不亲。” 天泉不由得感到一阵好笑,他摊了摊手说道:“正如贫道此前所说,事急从权,况且贫道是出家人,更重要的是......贫道年少,尚未行冠礼,姑娘不必担心传出闲话。” 小乞丐这才勉强点了头,拜托天泉将妇人背起,三人一道去了镇子上的医馆。 只是没想到,到了医馆之后,大夫听天泉解说病情之后,本都拿出工具打算施针救人了,可末了却瞥见了外头跟着进来的小乞丐,当即变了脸色。 “道长恕罪,这人老夫救不了,请您另寻高明吧。”大夫摇摇头就要走。 天泉不解,拦下对方问道:“医者治病救人天经地义,若是大夫觉得银钱不够,贫道可以再补上。” 那老者神色复杂地说道:“并非银钱之故,老夫若是出手救助钱家之人,日后如何还能在红山镇行医,望道长体谅老夫,将人带回去吧。” 第五百四十三章 出手教训 关于镇子上的钱家和小飞峡绿林的故事,不久前天泉正好从陆寒江那里听说过,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些恩怨不仅没有随风散去,反倒延续到了下一代。 红山镇不大,医馆就这么一家,药房倒是有好几间,只不过当天泉去找人的时候,对方一听说是要给小乞丐的亲人治病,都纷纷表示了拒绝。 这下倒是真的让天泉感到无奈了,在红山镇里,有钱都不好使,在镇上遍寻医者无果,他们也不能带着一个病重的妇人长途跋涉到邻镇去,所以只得返回了破院里。 小乞丐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守在妇人的床榻边,用充满恨意的语气说道:“镇子上的人从来不会管我们的死活,他们不会救我姑姑的。” “.” 天泉无话可说,对于红山镇上一代的恩怨他已经有所耳闻,只是没有想到,这份恩怨至今仍然没有消除。 当年钱家在镇子上胡作非为,巴不平一行气不过终于带着人杀进了钱家,不论男女老幼一律斩尽杀绝,这小乞丐和她的姑姑是运气好才躲过一劫,整个钱家活下的只有她们二人。 因为钱家当年的作为,镇子上不少人都敌视她们家,所以尽管两人悄悄保留下了一些家财,生活却也过得十分困苦。 在红山镇,所有人都视她们姑侄为仇寇,平日里连买菜都要远行到隔壁镇子去,姑侄俩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在妇人积劳成疾病倒之后,这个家更是一下子全垮了。 天泉脸色复杂地问道:“既然在红山镇生活不下去,为何不选择离开,索性就到隔壁镇子去生活?” 小乞丐苦涩地说道:“我和姑姑都是女子,若是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反而容易招来祸患,留在红山镇,只要不再生事,忍气吞声些,那些人虽不与我们来往,但也不会过分欺侮我们。” 天泉默然一叹,看了一眼床榻上病重的妇人,说道:“若是镇子上的大夫不肯施针,你姑姑的病便只能够听天由命了。” 小乞丐一脸的不甘,却无能为力,镇民没有一家愿意帮助她们,这些年全靠当初妇人留下的部分的积蓄过活,她们娘俩连出门讨生活都没有人愿意接纳。 等到妇人病倒之后,小乞丐在红山镇甚至连药都买不到,还要托别人去隔壁镇子替她买回,只是她委托的人,三回有两回会出“意外”,几次折腾下来,她们本就不多的积蓄,立刻就见了底。 天泉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见小乞丐躲着他抹眼泪,他便悄悄退了出去,替对方去看着院子的火。 只是没想到,他到了院子里一瞧,就连煎煮的药材也见了底,天泉大感不解,硬着头皮进去找到了小乞丐问道:“姑娘,那二两银子你可是都拿去抓药了?” 小乞丐点点头,天泉疑惑地问道:“既然是如此,那为何院子里只剩下了那么些边角料?” 二两多银子用来抓药,便是天天拿药材当饭吃,也足够妇人吃到下个月了,这些药材并不珍贵,何至于钱都花进去了,才买来这些点。 小乞丐低着头回答道:“红山镇的药房不肯卖药给我,我都是托人去隔壁镇子上采买,那人之前只给了我这些,我把银子都给了他,他告诉我说,要过几天才能买回来。” 天泉无语,这人倒霉的时候,真的是喝凉水都会塞牙,这很明显的就是那人坑了这小乞丐。 于是他说道:“你平日里都是托付何人采买药材,我帮你去问问。” 于是小乞丐给他指了一个方向,是镇外的山庙,天泉去了之后才发现,在这里聚集着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手里拿着竹棍,腰间挂着布袋,就是一副丐帮污衣派的打扮。 天泉惊讶不已,在朝廷锦衣卫在严打丐帮的关口,除了争一口气不要命的铁头娃之外,还保持着这一身行头在江湖行走的,就只有. “嘿,你这小子,在这里瞧什么!”那几个乞丐见到了天泉在打量着他们,顿时换了一副凶巴巴的嘴脸,上前来将对方团团围住。 天泉一眼扫过他们,暗自打量着,同时嘴上客气地道:“贫道乃是青城派弟子天泉,敢问诸位可是丐帮的弟兄?” “青城派?没听说过,”那为首的乞丐一副用鼻子看人的傲慢,他拍着胸脯道:“老子就是丐帮弟子,你这道士有什么指教?” 见他这副做派,天泉摇摇头:“果然是假冒的,诸位,丐帮的名头如今并不好借来使用,还请你们不要再这般自称,否则容易替自己招来祸患。” “你这小牛鼻子,叨叨咕咕说什么呢!”那汉子眉头一皱,眼神不善地看着天泉说道。 天泉并不在意对方的恶劣态度,而是继续说道:“之前是否有位姑娘来你们这,请你们跑腿去隔壁镇子买药?” 几个乞丐汉子对视一眼,那为首之人一阵恍然,然后撸起袖子骂道:“原来你是替那钱家的蠢丫头找场子来的,兄弟们,揍他!” 几个汉子话不投机立刻动手,抡起沙包大的拳头就打了过来,天泉眉头一皱,抬起脚来一人一下,轻轻松松将他们全部踢倒在地。 一个照面的工夫,几个汉子就成了滚地葫芦,为首之人见踢到了铁板,赶紧求饶道:“牛鼻子啊,不是,道长——还请道长绕过我等!” 天泉见他们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所以也没下重手,但被他结结实实一脚踢中,疼肯定还是会疼的。 几人都跪地求饶,天泉也不为难人,便开口说道:“钱姑娘托你们去买药,为何要欺她年少无知,无耻之徒,把银子还来。” 小乞丐不久前才刚刚把银子给了他们,这几个人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去隔壁镇子上,再说了,他们也没有去跑腿的打算,只是以这个为借口,想法子多骗些钱罢了。 这下天泉找上门来,他们无可奈何,只得把钱还了回去,天泉拿回了自己的钱,又质问道:“还有呢,你们坑骗钱姑娘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的钱去哪里了?” 几个忙磕头告饶道:“道长!不是我们不愿还钱,实在是没钱啊,之前从那笨.从那姑娘手里拿到的钱,已经被我们弟兄换酒喝了,我们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钱来啊” 这倒是实话,几人平日里吊儿郎当,从来存不下钱,骗到了钱财就花掉换酒,这会除了山庙里的几床破被褥,身上根本没有其他值钱的物件。 天泉狠狠地瞪了几人一眼,又在口头教训了他们一顿,逼着他们发誓不再行骗,这才离去。 只是钱虽然拿回来了,但是药材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妇人病重不能远行,镇子上又不肯卖药给他们,天泉只好出发去隔壁镇子采买。 但他又放心不下那小乞丐,所以便先去了一趟客栈,请求陆寒江帮忙。 陆寒江听完他所说的故事,便也当作打发时间的事情同意了。 第五百四十四章 走投无路 祸不及妻儿,这是江湖人常说的一句话,然而实际上这却是句废话,因为江湖仇杀,从来都是能杀多少就杀多少,少有人会在杀红眼的情况下,还想着放过仇人的妻儿。 红山镇的百姓多是普通人,但他们行事却也按照江湖上的做派,在仇视钱家的时候,不管是当年的罪魁祸首,还是现在的孤苦姑侄,他们都一视同仁。 陆寒江知道了小乞丐的经历,旋即就问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钱姑娘,若你姑姑撑不过这一关,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陆寒江和天泉一样,两人对于医术都是一知半解,但与后者不同的是,他闯荡江湖的时间更长一些,见识更广一些。 所以他一眼就能够看出,病榻上的妇人已经是油尽灯枯,这时候哪怕请来公孙世家的医者都是无力回天,充其量多续几天的命。 小乞丐听了他的话,脸上都是茫然之色,她小时候钱家就没有了,跟姑姑相依为命这么些年,从没有想过如果对方不在了会是怎么个情形。 沉默了良久之后,小乞丐面露憎恨之色,她说道:“如果姑姑不在了,那都是他们害的,我要替姑姑报仇!” 小乞丐口中的他们,恐怕不止包括小飞峡的绿林,还有镇子上对她们姑侄漠视的镇民。 这份迁怒的仇恨被陆寒江看在眼底,他没有做任何评价,而是说道:“姑娘,你手无缚鸡之力,恐怕难为此事,况且,天泉道友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步入歧途。” “为什么!”小乞丐不解地问道。 陆寒江把手一摊,说道:“天泉道友是修道之人,‘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的道理,他只怕早就熟读于心了,我想,他应该会试着劝你宽恕那些人。” 若是用佛家的话来说,这便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宽恕别人的同时,也是在宽恕自己,只有放过了别人,才能真正将自己从仇恨中解放出来。 然则,大道理人人可说,真的要求别人去这么做,又是另一个难题了。 显然,小乞丐没有那么高的思想觉悟,她咬着牙恨声道:“我绝不会原谅他们!是他们害得我家破人亡,也是他们害得我姑姑如今重病缠身无法医治,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他们!” 听完她的话,陆寒江只是沉默以对,他不表示赞同也没有表示反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陆寒江答应过天泉,可是一直到天色暗下之后,对方还没有回来,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和两个孤女独处一室,所以只得先行回了客栈,等第二日再来。 不过在他走后不久,破院外就纠集了一群人,领头的正是那几个在镇外山庙被教训的乞丐,他们带来了许多镇民,扬言要把小乞丐和她的姑姑赶出去。 “大伙听我说!这些个钱家的小杂种找来了厉害的帮手!她们一定会报复我们的!我们不能够坐以待毙啊!” 那为首的乞丐煽动了众人,聚集而来的镇民大多都是当年受过钱家欺负的,所以叫喊起来格外齐心,几个人推搡着就要把小乞丐赶走。 可怜她一个小姑娘家,根本不是这群人的对手,被硬生生赶出了那破院,这本是钱家的房子,这些年她们一直栖身于此,可如今镇民竟连一处遮风避雨的屋子都不给她们留了。 家里本就家徒四壁,所以镇民们冲进来,也没有什么可打砸的,把唯一的药踢翻之后,大家伙就一块将两人赶出了镇子。 小乞丐辛苦地背着昏迷的妇人被逼着到了镇子外头,众人不允许她们再回来,好在陆寒江回去之后,想起这事,安排皇甫小媛过来,这才没让两人就此流落街头。 只不过,红山镇所有人都不欢迎钱家人,皇甫小媛也无奈,只得带着两人在镇外寻了一处破庙暂且落脚。 “为什么!为什么钱家都没有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们!一定要逼死我们才可以吗!”小乞丐泣不成声地朝着天地哭诉道。 “......”皇甫小媛看着她,没有出声安慰,实则也不知说什么好。 作为江南皇甫家的人,她对于小乞丐的经历有着切身的体会,当初皇甫玉书把江南杀得血流成河,那些仇家至今还对皇甫凌云记恨无比,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那你说皇甫凌云做错了什么吗,其实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因为投生成了皇甫玉书的儿子,所以就天然继承了父辈的仇恨,一点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小乞丐一边抽泣着,一边照顾着姑姑,世界上的最残酷无非就是先给人以希望,然后再亲手掐灭它。 本来钱家两女已经走投无路,可是天泉的出现却给了小乞丐一点希望,对方是个好人,不仅没有计较小乞丐偷钱的事情,还出钱给她们治病,帮她们去隔壁镇子跑腿买药。 小乞丐本以为终于是要苦尽甘来,没想到,本就糟糕的生活不但没有变好,反而再一次迎来剧变,而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天泉偏偏却不见了。 陆寒江和皇甫小媛两人虽在,但他们二人终于和天泉不一样,在小乞丐心目中的分量是不同的。 而此刻,这位被小乞丐寄予厚望的青衣小剑,其实人在小飞峡。 他本是去隔壁镇子买药,不料回来的途中却被小飞峡的绿林给找上,对方不由分说就要动手砍人,他无奈只好迎敌。 以天泉的武功,这些欺软怕硬的山贼自然不是对手,轻轻松松就被他直捣龙潭,然后他终于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小飞峡大头领——“铁掌穿云”巴不平。 对方一身虎皮短衣,背着一把宽大的朴刀,浓密的胡须卷成一团,浑身都散发着粗犷的野性。 “哈哈哈,道长,我可是恭候多时了啊。” 出乎意料的是,这巴不平对于天泉的态度倒是十分友善,同时天泉也发现了,这大头领龙行虎步,动作沉着有力,比起手下那群野路子出家的山匪,似乎真的有两把刷子。 巴不平上来就表现得十分友好,不但没有计较天泉打伤他兄弟的事情,反而一反常态,热情地邀请对方一块饮酒。 “大头领见谅,贫道不善饮酒,你的好意贫道心领就是。”出门在外,陌生人递过来的酒水还是少喝为妙,天泉谢绝了大头领的好意。 巴不平却是哈哈一笑:“小道长何必这般客气,罢了,反正以后你我都是自家兄弟,有的是机会一块喝酒。” 天泉眉头一皱:“大头领此话何意?” 巴不平自个儿大碗把酒喝干之后,抹了把嘴,开门见山地说道:“我见道长也是一方好手,所以想请道长上山,与我们弟兄一块在这小飞峡逍遥自在,你看如何?” 大头领的话让天泉感到无比荒谬,他立刻拒绝道:“多谢大头领看得起贫道,只是贫道已拜入青城派,师门规矩在前,恐怕难以从命。” 巴不平大手一挥,说道:“我巴不平做事最讲规矩,道长出手打伤了小飞峡的弟兄,本来咱们定是要做过一场的,可若是道长愿意入伙,这点小过节,我可以出手替道长平了。” 天泉凝神看着巴不平,说道:“贫道不过区区之人,当不得大头领这般看重,况且你那弟兄在红山镇仗着武力胡作非为,贫道出手制止,本身并无错处,大头领当初落草聚义也是被恶霸贪官所逼迫,如今放任弟兄们这般为祸百姓,和那恶徒又有何区别。” “老子英雄盖世,怎可和那些狗东西混为一谈!”巴不平大怒,拍案而起便道:“看来道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弟兄们!动手!” 第五百四十五章 冤冤相报 天泉没有想到,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居然还能有和他势均力敌的对手,这并不是他自傲于自己的武功,而是江湖大势之下,走单道的野路子,就是不如大门大派出身的弟子,这是事实。 “哈哈,道长,我这铁掌比你的宝剑如何?” 在对决中占得了些许上风的巴不平哈哈一笑,显得极为自得,他和手下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之蛙不同,他曾在江湖上混迹过一段时日,是真正知晓青城派名声的人。 可如今,即便是青城派的高手,到了他手底下,也只有被压制的份,这让他颇有些兴奋。 “......”天泉明面上不做表示,实则心里已经骂开了,他今日的运气是真的不好。 若是论武功质量的高低,这巴不平所习的虽不知是哪家的武功,但显然是不及青城派传承多年的武学,可偏偏对方在实战方面,就是稳压天泉一头。 青城派的武功飘逸灵动,多是四两拨千斤的技法,少有正面硬碰硬比力气的剑招,可这巴不平就和当初血鬼堂的鬼一类似,练的都是刚猛至极的拳脚功夫,天然就克制天泉。 本来青城派自家人知自家事,对于这类擅使外功的敌手,他们也自有一套针对性的剑法,可偏偏天泉资历尚浅,平日里练功偷奸耍滑的事情也没少干,功夫不到家。 这也就成了现如今这般,明明比内力比招数,天泉都要强过这巴不平许多,但打起来的时候,偏就他处处被压制。 见对方奈何不得自己,巴不平愈发张狂起来:“小道长,我这功夫学自一位隐世高人,名叫铁衣诀,你看比你那青城武功如何?” “阁下的武功,的确不同凡俗。” 天泉本想嘲弄一二,可惜自己技不如人落了下风,再开口争辩怕是有逞强之嫌,所以便随口敷衍了两句。 巴不平虽是粗人,但倒是学了那江湖高手的矜持做派,占了上风却不咄咄逼人,而是摆出一副前辈的姿态,开始对天泉进行说教。 “道长的武功在同龄人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够超过我,如何,现在可考虑清楚,是否要加入我们弟兄,一块在此地啸聚山林,定好过在深山老林苦修。”巴不平负手而立,侃侃而谈。 天泉冷笑一声:“不过占得些许上风,大头领是否太过自信了些,可有胆子再和贫道比过一场。” 这话听在巴不平的耳中,便是面子上挂不住的要强罢了,于是他欣然同意,还表现出了极大的自信:“道长想要怎么比,尽管开口便是。” “那好,既然如此,我们就比一比谁的轻功更强吧!” 天泉放声说道,然后双脚发力,径直向后头也不回地开始飞奔,巴不平豪迈一笑,紧跟着跑出两步,突然发现比轻功他的确不是对手,然后才猛然回过神,眼睁睁看着对方逃下了山。 “这......” 半晌后,巴不平愤恨地把面前的桌子踹翻,骂道:“什么鸟青城派的弟子,打不过就跑,没脸没皮的浑小子!” 天泉若是能够听到巴不平的叫骂,大概率会回头还一句兵不厌诈,他虽是大门派出身,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可是他性子豁达,身心都没有什么包袱,打不过就跑对他而言丝毫心理压力都没有。 这巴不平的武功克制他,天泉一不和对方有血海深仇,二也不是头铁的莽汉,何必在这里和对方耗着。 整个小飞峡,除了大头领巴不平有过奇遇,习得了一身内家武功之外,其余人都是纯粹靠着力气吃饭的,根本拦不住天泉,被他轻松突破了去。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的场子,天泉将来有的是机会再找回来,可病情不等人,他怀里还揣着要给钱家姑侄的药材,这可不能拖了。 从小飞峡离开的天泉,一路直奔红山镇而去,可他没想到的是,等他回到了破院里,里边已经空无一人,不仅如此,门口不知哪来的守门人,看他的眼神还极为不善。 天泉不解,上前抱拳询问:“这位小哥,请问这院中住着的两位女子去了何处?” 那守门人极为不屑地往地下吐了口痰,低声骂道:“快滚快滚,这钱家一群不得好死的玩意儿,谁知道她们去哪了,臭道士,我警告你别多管闲事。” “你......” 莫名其妙被这人口出不逊一番,任天泉脾气再好也是忍不住生了气,他二话不说扭头就走,拐到街角偷偷提了桶水,然后翻身上了墙头,朝那个守门的家伙就倒了下去。 “啊——呸呸呸!谁啊!”那人被浇成了落汤鸡,跳脚叫骂起来,天泉这才解了气,转道去了客栈找陆寒江询问究竟发生何事。 这会陆寒江刚刚得了皇甫小媛传回的消息,知道钱家姑侄被赶出了红山镇,于是他就给天泉指了条路。 等天泉绕了个大圈赶到城外破庙之时,小乞丐已经拥着气息萎靡的妇人入睡了。 “唉......” 天泉没想到自己出去一趟,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悄悄给妇人搭了脉,发现经过这番折腾,对方已是真的药石无医,估计可以开始提前准备后事了。 虽说性子闹腾了些,但天泉实际上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不救则已,他既然选择救人,那就会负责到底,这一次小乞丐突然遭遇的劫难,也被他记在了自己的身上。 “麻烦月姑娘,再替贫道照看一二,贫道去把药煎了。”天泉拜托完皇甫小媛之后,转道又回了红山镇一趟,潜入破院把煎药用的工具都顺了出来。 小乞丐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泉已经把药煎好了,她眼眶红红的,本想开口质问对方昨夜去了何处,却发觉自己有些不识好歹了,怎可如此对恩人说话。 小乞丐复杂的心情最终归于了一句道谢,只可惜,就和陆寒江最初下的判断一样,这妇人早就油尽灯枯,根本不可能再好起来。 果不其然,在苦苦支撑了三日之后,妇人就撒手人寰,小乞丐哭得眼泪都干了,天泉帮着对方料理了妇人的后事。 天泉自觉有愧,忙前忙后替小乞丐把妇人的丧礼办得妥当,守灵三日之后,尸身下葬,一切从简。 小乞丐本就消瘦的身子,经此一事更是只剩皮包骨头,她将妇人葬了之后,忽然在一天夜里不告而别,天泉醒来之后,四处打听才知道对方往小飞峡去了。 “大概是去报仇了吧。”陆寒江猜测道。 天泉也是如此觉得,他顿时感到一阵头大,他本想着红山镇待不下去就算了,将小乞丐带到其他地方安顿好,就算是了却此事,没承想对方居然又一头扎进另一个大火坑。 陆寒江看出了对方的焦急,问道:“天泉道友,可是要去阻止她?” 天泉毫不犹豫地点头:“这是自然,她此去就是白白送死,贫道不能看着她做傻事,况且,钱家与红山镇的仇怨已经延续两代,若是放任她继续妄为,岂非要让这份仇怨延续下去,无休无止。” 虽然钱家未必还有第三代,但天泉自小被教授的道德侠义,便是要他懂得放下,所以他断不会看着小乞丐去做这样的事情。 第五百四十六章 突闻喜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天泉没想到自己时隔不到半月就又要上一次小飞峡。 虽是担心小乞丐,但他也是准备万全了才敢上山,其实说起来也没有大操大办什么,只是他就近请来了一个大帮手。 “那小飞峡大统领有一身强劲的横练功夫,月兄,月姑娘,贫道功力浅薄,恐怕不是他对手,想请二位与我联手。”天泉郑重拜托道。 陆寒江自然满口答应,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说道:“天泉道友,按照镇民的说法,今日便能看见‘白龙渡’了,若是上山便要趁早。” “月兄说的是,大雨一起,山路变得湿滑,我们恐怕不好脱身。” 天泉先是慎重地思考了一番,然后又笑道:“不过月兄也不必担心,小飞峡除了大头领巴不平之外,都是普通莽汉,有你我联手,足够收拾他们了。” “天泉道友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不瞒你说,在下忝为逍遥派大弟子,实则武功平平,未必能够帮上多大的忙。” 陆寒江说着,将皇甫小媛推了出来:“不过,家妹武功出众,更是能够轻松驾驭逍遥派七大神功,只要有她在,想必我们定能够轻易取胜。” “......”被推出来的皇甫小媛默默翻了个白眼,陆寒江说鬼话现在是一点逻辑也不顾了,还七大神功......她除了当初得对方传授过一套逍遥派基础内功之外,什么逍遥派武功都不会。 不过皇甫小媛也是门清,既然对方是这么说了,那陆寒江的意思就很明显了,就是想要单纯地看戏。 “啊这......” 天泉听完陆寒江这番话之后,愣神了片刻,然后内心更加鄙视南少林那群道貌岸然的秃驴,你看月兄连吃软饭都吃得这么光明正大,怎么可能是鬼鬼祟祟勾结锦衣卫的小人。 虽然不确定这陆寒江到底靠不靠谱,但天泉已经别无选择,再晚一些,只怕他都可以顺便把小乞丐的丧事一并办了。 于是三人立刻动身前往小飞峡,他们快马加鞭,倒是在白龙渡到来之前赶到了山脚下,一路上没有遇见小乞丐的身影,最差的情况,对方已经在山上准备送死了。 天泉着急,立刻沿着山道开始往上去,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一路走,小飞峡的绿林没有碰见几个,反倒是这一路张灯结彩,红绸遍地,看着像是在办什么喜事。 三人一阵纳罕,正巧有个抱着酒水的汉子从边上经过,双方撞了个正着,那汉子愣神片刻,认出了天泉身上的道袍,脸色一变就要大喊。 “臭道士上——” 可惜他一句话没有喊全,天泉眼疾手快,直接把他踢翻在地,轻车熟路点了对方的穴道,然后在汉子一脸惊恐的表情中,他问道:“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姑娘在山上,大概十来岁的年纪,瘦瘦小小。” 那汉子连忙点头,张大了嘴想要说话却一个音也发不出,天泉恶狠狠地道:“我现在解开你的穴道,若是你敢大喊大叫,我就把你剥光了丢到大街上让大伙好好观赏!” 那汉子忙不得地点头又摇头,意思虽然不清楚,但是这听话的态度还是可以判断出来。 于是天泉动手解了他的穴道,那汉子立刻告饶道:“道长别把我丢上街,我什么都告诉你!” “快说!”天泉瞪着眼说道。 “是是——”那汉子吞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道:“的确有位姑娘在山上,我们老大看上了她,正准备纳入房中当夫人呢。” “你说什么?!”天泉大吃一惊,揪着那汉子的脖领骂道:“钱姑娘才多大,你们大头领何等丧心病狂,竟要做下这等禽兽之事!” 那汉子被天泉的气势吓得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陆寒江拦住了想要把人扇醒的小道士,劝道:“天泉道友稍安毋躁,事情有古怪,你先冷静下来。” “可是——”天泉一想到那小乞丐就要遭遇大头领毒手,这心哪里还静得下来。 “你认真的?你真觉得那姑娘前胸贴背后,不修边幅的样子,那巴不平会看得上?” “......”天泉神色一僵。 “开个玩笑。” 笑过之后,陆寒江冷静地分析道:“天泉道友,今日这事恐怕有误会,你仔细想想,钱姑娘临近清晨才出发,我们快马赶到,时间上并不会差多少,而这些装饰没有两三日工夫根本无法布置完全,难道那大头领还可以未卜先知吗?” 陆寒江此话,让天泉如同被浇了一头冷水,脑子立刻就清醒了过来:“月兄说得不错,这些东西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所以那大头领今日要纳的,应该并非钱姑娘。” 陆寒江左右看看,然后建议道:“依我之见,不如我们兵分两路,我与家妹去打探今日山上之事,道友去暗中搜寻钱姑娘,如何?” “月兄所言甚是,”天泉连连点头:“贫道与大头领有过一面之缘,恕贫道直言,此人作风颇为无赖,且自持当年功劳,行贼寇之事却不愿担匪徒之名,沽名钓誉,自欺欺人......恐怕少有良家女子愿意下嫁于他,今日之事,还需要我等多费心。” 天泉出身正道名门,这强抢民女的事情被他见了,管肯定要管的,巴不平就是一个强盗,在红山镇当个恶霸祸害百姓已是大错,再祸害良家女子,这便是错上加错。 三人合计之后,陆寒江带着皇甫小媛又去抓了两个舌头问话,很快就知晓了今日被掳掠上山的姑娘是从何而来。 这事本就没有什么难度,山贼土匪干的就是欺软怕硬的活,陆寒江他们有武功在身,都不需要威胁什么,这些人立刻就什么都说了。 今日被掳来和巴不平成亲的是另一位昭姓的姑娘,这位姑娘上山的故事还有点说头。 “前些日子,老大下山掳掠了一个书生上山,听说还是京城里一个什么书院的学生,老大本想拉他入伙,可惜他不愿意,两日前,那书生的妹妹拿着钱来赎人,我们老大看上了他家妹妹,说什么也要纳入房中,于是就让我们布置山寨......” 这被逮住的汉子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都说了,陆寒江听过之后,却对那书生的身份生出了几分好奇。 “京城里的书院出来的书生......”陆寒江摸着下巴,似乎想到了什么。 皇甫小媛一掌劈在那汉子脖颈,将他打晕之后说道:“京中书院有不少,未必就是梅华书院。” “说的也是,”陆寒江笑着道:“那就希望我们运气好一点吧,若是阴差阳错救了个罗老夫子的学生,再捡一份人情,岂不是皆大欢喜。” “你要罗老夫子的人情做什么?”皇甫小媛问道。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嗯,那老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过嘛......人情虽然未必有用,但是用来恶心他肯定是足够了。” “......” 第五百四十七章 昭家兄妹 “弟兄们,今天是本头领大喜的日子,都别客气,敞开了喝!” 喜气洋洋的大厅里,红光满面的巴不平招呼着众人饮酒,众弟兄也十分给面子地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一派祥和的气象。 唯有坐在贵宾席上的那书生打扮模样的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他便是此前被巴不平从山下掳掠来的人,名叫昭子义。 巴不平虽然自诩英雄好汉,但他内心里清楚得很,他们就是一群盗贼匪寇,只不过因为当年的事,在人们口中还担着好汉的名声,实则做的事情早就和山贼无异。 小飞峡就是山贼窝,他们和那些江湖门派有本质不同,他们没有自己的产业,没有传下的基业,无法靠着正当的手段壮大自己,唯一能走的路子就是一路把贼的生意做到底。 所以巴不平时常带着弟兄们下山劫道,因为小飞峡不事生产,没有收入,不抢劫大伙都会饿死。 但他又和普通的山贼不太一样,稍微有些见识的他,已经认识到了想要靠着抢劫过一辈子尚可,但他的后代恐怕就艰难了,贼不过三代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因此,不同于普通的山贼,巴不平下山,抢人多过抢粮抢钱,他知道要想去掉贼的名头,首先一点需要人手,重点是需要人才。 所以他劫掠的时候,重点都放在那些有能力的人身上,纵观小飞峡绿林的构成,这里有不少被巴不平强行掳掠上山入伙的人,而这些人大多都在一段时间后被委以重任。 理由也很简单,当初跟着巴不平起事的那群人,打打杀杀是够了,可是遇到动脑子的活,实在派不上大用,所以他重用外人也是无奈。 而这一次他劫昭子义上山也是同理,实际上他对于昭子义的妹妹并没有痴迷到非娶不可的地方,他将那姑娘纳入房中,更多是为了控制对方这个有本事的哥哥。 陆寒江的运气不错,昭子义真的是梅华书院的学生,而且还是师从罗老夫子本人的第一代学子。 罗老夫子虽会武功,但他教导学生,却从来不会着重于武道,他名下的学生,统一只学一门正气剑,这剑法用以修心多过修身,上限下限差距极大。 练得好的,比如罗夫子自己,年逾七旬还能让孟渊见了感慨一句老当益壮,而练得差的,比如昭子义,自保都尚且困难。 不过罗夫子教导学生,是为了培育他们成为儒家代言人,将来在朝堂上发光发热的,所以对于武道方面从不强求,只要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让人耻笑即可。 可惜的是这小飞峡大头领巴不平也不是简单人物,那一套铁衣诀连天泉都感到棘手,更别说武道修为平平的昭子义了。 这会他自己被掠上山,连带着妹妹都要成了压寨夫人,真是无颜面对家中父老。 而在山后的新房之中,昭子义的妹妹昭子君,被强行换上了大红婚衣,锁在房间里等待拜堂,她身边只有一个同行山上的丫鬟,其余都是山寨里派来看守她的。 待在这里的妇人,基本也都是被巴不平的弟兄们掳掠上山强行成婚的,她们失了身子,又在山上待得久了,也就死了心,这会纷纷都在劝说昭子君。 一面目柔顺的妇人劝说道:“姑娘啊,大头领也是一方英雄人物,你能够嫁给他也是一件好事,你哥哥得他看重,将来你在小飞峡肯定能过上好日子。” 昭子君虽恼怒被人逼嫁,但她恩怨分明,不会对同是沦落人的这些可怜妇人恶语相向,只是平静地说道:“嫂子不必劝了,他若要强来,我便是舍掉这条命也不会从了他。” 那妇人痛心地道:“姑娘,这人家常说好死不如赖活,你正值大好年华,何必这样倔强,大头领虽是粗人,但未必不是良配。” 昭子君再度摇头:“我不会嫁的。” 那妇人无奈,只得换个法子试着出言相激,她道:“姑娘莫不是觉得大头领这样的粗人配不上你这等官家小姐?我可告诉你,世上的负心汉,那可都是那些读书认字的,你可别糊涂啊。” 昭子君不在意地笑道:“嫂子误会了,我昭子君没那么高贵,我可嫁农夫,可嫁兵士,可嫁百工,若是心诚良善,便是嫁到商户之家亦可,但无论如何,我的夫君,绝不可以是贼。” “你......唉!” 那妇人叹息之后,又说道:“姑娘怕是对大头领有些误解,当年红山镇钱家恶霸肆虐百姓,多亏了他出手结果了那诸多恶人,为红山镇百姓挣来好日子,他是大英雄啊。” 昭子君只是冷笑:“英雄?笑话,绿林之名再是好听,也不过是劫道的贼匪,你说那钱家是恶霸,他巴不平在小飞峡聚众劫掠,难道是什么好人吗?一丘之貉罢了。” “......”妇人哑口无言,比起讲大道理,她怎么可能是昭子君的对手,更何况,对方所说句句属实,小飞峡的绿林吹得再好听,也还是山贼,这一点根本无从辩解。 妇人见劝不动对方,索性也就放弃了,当年被掳掠上山的姑娘,也有像昭子君这般死硬,但后来都被磨平了性子,如她这样安心在山上过日子了。 巴不平让她来劝说昭子君,只是为了拜堂时面子上好看一些,只可惜对方油盐不进,根本不是她能够劝得动的。 来劝的妇人们无计可施,房中一片沉寂,正当昭子君摩挲头上的钗子,思索着一会该如何行事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动静。 “你是什么人!啊——!” 短促的惨叫声过后,天泉推开了房门,屋内的妇人惊讶地乱作一团,他眉头一皱,沉声道:“还请诸位莫要高声呼唤,贫道此来只为寻人,不会伤害你们的。” 几个妇人害怕地缩到角落里去,不敢声张,坐在床榻上的昭子君见到对方一身道袍,正义凛然,顿时眼前一亮,忙开口道:“这位道长,小女子姓昭,江南人士,被此地的贼匪强掳上山成亲,还请道长仗义出手,救小女子出这魔窟。” 说罢,昭子君便起身大礼相拜,天泉赶忙将对方扶起:“昭姑娘不必行此大礼,在下青城派天泉,行侠仗义乃我辈之责,昭姑娘放心,贫道定会护你周全。” “多谢天泉道长恩德,”昭子君谢过之后并未起身,而是再拜:“请恕小女子冒昧相求,我家哥哥昭子义同样被山匪掳掠上山,还请道长多加费心。” “昭姑娘勿忧,”天泉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小飞峡巴不平占山劫道为恶久已,贫道此来便是要替天行道。” 第五百四十八章 白龙渡临 “来人啊——昭丫头要逃跑,呃——!” 就在天泉答应救人的时候,屋子内的妇人忽然大喊大叫起来,吓得他赶忙就要动手制止,可没想到昭子君却更快一步,将这些人的穴道通通点住。 “昭姑娘,会武?”天泉大为惊讶地问道。 昭子君扯掉了头上的珠翠,将头发梳成了简单利落的马尾,笑着说道:“小女子在江南之时,曾有幸就读于梅华书院,大师兄教过我一些防身的武功。” 天泉奇道:“既然如此,姑娘为何还会乖乖留在这里?” 昭子君苦笑道:“小女子虽会一些武功,但他们人多势众,群起而攻轻而易举就可以将小女子擒获,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小女子也不敢动手。” “原是如此,昭姑娘心细如发,贫道佩服。” 天泉赞叹过后,便又正色道:“既然如此,那还请姑娘留在此地不要走动,贫道还有两位朋友也一道前来,待贫道寻到他们,一起制服了那巴不平,再带昭姑娘下山。” “就依天泉道长之言,”昭子君羞愧地道:“小女子武功一般,若是同去恐怕会成累赘,只得厚颜在此等待道长凯旋了。” 说罢,昭子君深深一揖,天泉连忙说道:“昭姑娘有此心即可,那巴不平也非寻常敌手,便是姑娘有心相助,贫道也是不敢擅自带你前往击敌......事情紧急,姑娘安心等待便是,贫道去也。” “小女子在此恭祝天泉道长马到功成。” 送别了天泉之后,昭子君大大松了口气,她喊来一同被掳掠上山的丫鬟,吩咐道:“快去把外边地上那个人藏起来,在道长那边成事之前,不要惊动其他人。” “是,小姐。”丫鬟应声之后立刻就去办。 ...... 天泉从后边的婚房出来之后,继续沿途开始搜寻小乞丐的踪迹,等他一路走一路把山上的贼匪放倒在路边。 等天泉一路摸到喧闹无比的正厅之时,正巧也遇上了从另一边过来的陆寒江。 “月兄,你来的正是时候。” 双方汇合之后,天泉和陆寒江交换了情报,昭家兄妹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同时也都打算救人,但是关于小乞丐,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两人没有搜索的地方,也就只剩下眼前的正厅了,里头巴不平正召集诸位弟兄在饮酒作乐,便在此时,天空中一阵电闪雷鸣,白龙渡来了。 雷光闪烁一片,几乎把整个山寨染成一片苍白之色,在这天地变色的奇景之中,天泉惊恐地发现,在大厅的角落里,一个瘦小人影正在借着雷光的掩护,一点点靠近巴不平。 “不好!那个笨蛋!” 本想悄悄动手的天泉懊恼不已,那巴不平虽然一副头脑简单的样子,但架不住他四肢是真的发达,就算一时不察,也不是小乞丐能够对付的人物。 果不其然,虽然雷鸣苍响,天光闪烁不断,为小乞丐的行为提供了一定程度的便利,但是当她拿起刀子准备杀人之时,巴不平立刻就闻到了危险的气息。 “哪来的小虫子!敢偷袭你巴大爷!” 巴不平虎目一扫,立刻发现了身后举起刀子的小乞丐,当即一巴掌扇了过去,铁块一样的手掌轻松就把那刀子扇到了一边去。 小乞丐也被掌风呼扇到了地上,厅中的欢笑声顿时一滞,巴不平缓缓起身,冷着一张脸问道:“你这小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小乞丐紧咬牙关不说话,翻身捡起地上的刀子就要拼命,巴不平不屑一笑,根本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但也没有好心到就这么放人,他平平无奇一拳朝对方的脑袋打去,这一下要是打结实了,小乞丐必死无疑。 紧急关头,一把飞剑从厅外射入,巴不平立刻变招,运转内力将拳头化作钢铁一样坚硬,和那飞剑碰了个结实。 “又是你这道士!”巴不平认得那飞剑,当即一脚踹翻了面前的酒桌,纵身跳到前方,喝道:“既然来了,就请现身吧,咱们把上回没有分出的胜负,分个明白!” 飞剑被铁拳磕飞之后,向着厅口处倒飞而去,但天泉却不在那里现身,他接着雷光的掩护,反而是移动身形到了横梁之上,这会忽然飞身而下,一掌打向巴不平背后。 “老大小心头顶!” 手下弟兄眼尖,叫喊得及时,巴不平赶忙弯下身子,堪堪躲过这一掌,天泉一掌不中,立刻抽身退去,同时运起内功,招来飞剑,遥遥落在小乞丐身边,和巴不平对望。 “哼!青城派妄称名门,竟教出了你这暗箭伤人的小子!” 巴不平险些被对方偷袭得手,自是恼怒不已,这时候便忍不住破口大骂,但可惜,他的言语中伤对天泉没有什么作用。 天泉这时候正板着脸教训小乞丐:“你疯了!那巴不平是何等高手,你怎么可能杀得了他!不要命啦?!” 小乞丐不甘地低下头去,却没有反驳什么。 巴不平看着两人当着他的面就开始说教,简直目中无人,顿时怒火中烧,大喝一声,抡起拳头就打了过去。 巴不平气沉丹田,一招打出,拳风似锥,伴着外头九天雷鸣,轰然有猛虎下山之威,天泉被夺了气势,闪避不及,只得横剑加以抵挡。 他本以换好架势,打算以蜻蜓点水之技,一触即分,可没想到那拳头砸在剑上,激起的风浪竟掀翻了身后的小乞丐,听着后者惊呼连连,巴不平眼中凶光一闪,狞笑着加大的威力。 天泉明白对方这是看准了自己不会弃小乞丐于不顾,但也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防守。 但好在此行他并非独自一人,便在他捉襟见肘之时,巴不平身后又闪出一人来,正是皇甫小媛,她拔出剑来,一式直刺巴不平背心。 巴不平亡魂大冒,立刻侧身以守备,好在陆寒江有言在先,所以皇甫小媛只是玩玩而已,这一剑十成力只使了二三,恰到好处能够被对方防下。 “竟还有帮手......嗯?” 巴不平看清了身后的来者,两眼顿时瞪得圆滚,连那骂声都跟着停歇了,那绝世的宝珠,不论再怎么掩盖其光芒,终究是与旁人不同。 皇甫小媛已经很努力地在用易容术在掩盖自己容貌上的出众,但这一番亮相,还是瞬间就让场中的山贼们全都直了眼。 巴不平更是连手上的招数都停了,直愣愣地看着对方,硬是被天泉找到机会,在他手臂上划拉下一道口子来。 “天下竟有如此女子......”巴不平忍不住赞道,眼中的侵略之色,让人看了十分不悦。 皇甫小媛瞥了一眼天泉,后者会意,立刻加紧了攻势:“月姑娘,你我联手,将他拿下!” 第五百四十九章 危局机变 闪电撕碎了浓厚的乌云,巨雷在苍穹之下滚过,滂沱的大雨就铺天盖地压了下来,与天地之怒相比,这小飞峡上众人的纷争,显得是那样的渺小。 陆寒江从仓库堆叠的杂物里好不容易翻找出了一把纸伞,花团锦簇的图案跃然于上,也不知道是哪位姑娘家被劫上山后留下的。 他撑着纸伞,在厅堂的外边,看着天穹之上的雷龙轰鸣,层层叠叠的黑云之上,苍耀的雷光此起彼伏,仿佛真的有一条巨龙在穿行其间。 与此同时,厅内的战斗还在继续,天泉正面对敌,皇甫小媛游走在外,两人联手将巴不平压制住,但却一直没能取得决定性的战果。 尽管美色晃眼,但几次三番被天泉划下血口子来,巴不平也总算清醒了一些,他杀气凛然的目光一瞬间就锁定了后方的小乞丐。 恶毒的心思伴着他的冲锋开始化作现实,巴不平顶着剑雨的侵袭,一拳挥出,直指那小乞丐,天泉暗道不好,连忙抽身上前拦住。 但巴不平算计的就是这一下,他陡然加大了拳头上的威力,硬顶着皇甫小媛的剑锋,一拳砸弯了天泉的宝剑,铁拳上如锤的罡风冲击着天泉的胸口,当即叫他喷出一口血来。 “道长,这拳头的滋味不好受吧!”巴不平狞笑着,脚下猛踏,一团真气聚在拳上,压得那宝剑咯吱作响,天泉被这股霸道的劲力震得倒飞出去,撞在后方墙上,墙面上立刻是龟裂密布。 皇甫小媛见天泉受伤不为所动,但却在巴不平打算补刀之时,适时出剑拦住了对方的脚步,将本来快要结束的战局,再一次刻意延长。 另一边,小乞丐惊慌失措,连忙跑过去扶起了天泉,担忧地道:“你,你没事吧......?” “没事......小,小伤......” 天泉强忍着五脏六腑的翻腾,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他擦掉了嘴角的血,拄着剑撑起身子,远远盯紧和皇甫小媛战到一块的巴不平,心中下了决断。 他对小乞丐说道:“钱姑娘,有件事要拜托你,这小飞峡的绿林一日不除便会让此地的百姓多一日不安,贫道有个法子能够将他们彻底根除,你可愿意帮忙?” 小乞丐自然点头:“这群人与我钱家有血海深仇,我是愿意的,只是你的伤势......” 天泉摆摆手,不在意地道:“贫道的伤势没有大碍,况且那巴不平武功高强,月姑娘一人恐怕难以压制,贫道还得留下助阵。” 小乞丐犹豫片刻,用力点头:“好!你说吧,要我怎么做!” 天泉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报官。” “......诶?”小乞丐傻眼了,他万万没想到,作为江湖侠士的天泉,最后想出来的办法居然是求助官府,这和她印象中的江湖侠客的做法实在差得有点多。 天泉则解释道:“小飞峡一行本就是为祸一方的贼徒,此等人断不可容之于江湖,借助官府之手除了他们,也算是为武林除害。” “可是......”小乞丐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小飞峡的绿林由来已久,官府也不是没有派人剿过,可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就算求到他们头上,真的会有用吗。 天泉看出了她心中犹疑,于是出言安慰道:“你放心,官府之所以不动手剿匪,皆是因为巴不平武功高强,这一次有我们拖住他,官府看清胜算,定会全力以赴剿除这些祸患。” 小乞丐想了想,这才点了头。 天泉又把青城派的令牌交给对方,然后嘱咐道:“你出去之后,万事小心,切不可再一个人逞强,此行与贫道同来的还有一位逍遥派的月公子,他应该是在外边被什么人给缠住了,你先去找到他,然后让他陪你一道下山去报官。” “我知道了。”小乞丐郑重地应下,然后转身跑开。 天泉长舒一口气,提起一口内力稳住伤势,拎着剑再度加入战局,此刻厅中不仅有巴不平,还有一群喽啰。 说来也是好笑,这群贪生怕死的家伙,刚刚他倒地之时居然踌躇不敢上前来,这会儿小乞丐一个人跑出去,又动了软柿子好捏的心思,准备拦人。 对此,天泉只好一路护送小乞丐,替她杀出一条路来,那边巴不平见到小乞丐要跑,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发慌,立刻大声吼道:“快拦住她!” 天泉一路把小乞丐送到了门口,然后只身挡住了群贼的去路:“钱姑娘!一切拜托!” 小乞丐重重点点头,跑到了厅外,忽而又回头对着天泉喊道:“小道士!我的名字叫做小小——钱小小!” 天泉一愣,旋即爽朗一笑:“贫道记下了,小小姑娘,一路顺风!” 小乞丐展颜一笑,那一刻,就连九天之上的白龙都收敛了自己的锋芒,这一张纯真的笑脸被天泉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在小乞丐冒着大雨就跑出去之后,巴不平火速杀到,可惜却被皇甫小媛和天泉联手阻拦。 他面色阴沉地质问道:“牛鼻子!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天泉哈哈一笑:“大头领,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巴不平心中愈发紧张,他能够想到那小乞丐这时候下山肯定是去搬救兵了,但是他想不到的是,这十里八乡他都熟悉,并没有什么能够和小飞峡抗衡的势力,对方能找来什么救兵。 越是想不通,他就越是心慌,可偏偏天泉一点口风都不露,就是打定主意拖住他们。 看着胸有成竹的天泉,巴不平笃定了对方肯定有杀手锏,可以直接置他于死地,思来想去,他也在心中逐渐下定了决心。 ...... 而就在厅中双方再一次陷入僵持之势时,冒着白龙渡的狂风暴雨,小乞丐跑到了外边,并且很快就找到了陆寒江。 她远远看到,有位白衣公子撑着纸伞站在雨幕之下,周围是数个拿着刀徘徊的贼人。 陆寒江本来是抱着好玩的心态,打算看看这些个笨家伙到底能够在大暴雨中犹豫多久才敢动手,可没想到,后方跑出个小乞丐,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石头就丢了过来。 那小乞丐的力道一般,但那石子足够大,而且扔得奇准,一下就把其中一个拎刀的汉子头上砸出了血来,扑通一声那人就翻着白眼摔在了水坑之中。 “兄弟们,这小白脸武艺高强,我们快撤!” 可笑的是,这群人见了血,居然怪叫一声就四散而逃了,恐怕他们都未必看清了那石头是谁丢出来的,真是白长了这一身肉。 第五百五十章 一个建议 “月公子!我,我有事要请你帮忙” 在山贼们逃走之后,小乞丐上前来,大着胆子开口说道。 陆寒江低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示意对方说下去,小乞丐立刻就把天泉交代她的事情说了出来。 陆寒江听过之后,也的确佩服天泉的急智和灵活,这要换了一个老顽固来,说不得宁愿在山上死磕到底也不愿意向朝廷求助。 实则天泉的做法才是真正的聪明,让朝廷出面剿匪,合情合理,他不但利用了官府的力量,更是大大地保障了自己的安全。 “天泉道友通权达变,不愧是玉枢真人教出来的高徒。”陆寒江开口赞叹一句,然后道:“既然道友将如此重任交予你我,那事不宜迟,我们这就下山吧。” 小乞丐激动地点头,两人沿着山道下了小飞峡,大概是因为白龙渡到来,山贼们也不会没事在外边晃荡,所以路上几乎没怎么碰见山贼。 两人找到了藏在山下的马匹,陆寒江拉过缰绳,一人控制两匹马,带上小乞丐,朝着当地县衙飞奔而去。 而就在两人上路之后,小飞峡上的巴不平终于是下定决心,他恨铁不成钢地扫了一眼周围瑟缩着不敢上前的手下们,大骂道:“妈的!你们这群软蛋!非要人家把刀架在脖子上你们才会懂得还手吗!” “老,老大?”手下汉子一个个被骂得发愣,不知巴不平到底是何意。 巴不平怒不可遏,又一拳砸退了面前的两人,朝着身后众人吼道:“这牛鼻子已经派人去叫帮手了,咱们继续留在这里肯定死无葬身之地!想要活命就给我把刀拿起来,冲出去!” 手下人一阵惊慌,他们贪生怕死,见天泉持剑拦在门口,纷纷都不敢上前,眼睁睁看着小乞丐逃走,这下被巴不平喊醒,一个个都心惊不已。 “老大,您说我们要怎么做吧!”终于还是生存的意志压过了心中的恐惧,手底下这群软脚虾总算是聚拢到巴不平身边,有了一战之意。 巴不平冷哼一声:“这牛鼻子的后手肯定不一般,纵使今日我们能够打退他们,将来他们还会卷土重来,按老子的意思——咱们走!离开小飞峡,再寻他处栖身!” 此话一出,顿时叫手下犹豫了起来,他们早已经习惯对红山镇的百姓予取予求,这突然要他们远走他乡,不少人都陷入了舍与不舍的为难之中。 巴不平是个果断的,他断定天泉的后手必定厉害无比,绝不是他能够抵挡住的,所以他去意已决。 这会儿见众人犹豫不决,他便直言道:“愿意跟老子走的,现在老子给你们开出一条路来,你们立刻去镇子上,把该拿的东西都拿上,咱们事不宜迟,立刻就走!” 巴不平这话可没有避着旁人的意思,天泉听完之后,怒发冲冠地道:“巴不平!你怎敢如此!” “哼,我要如何就如何,你管得着吗!”巴不平冷笑道:“是你们逼得我们无路可走,既然如此,那便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 巴不平说的“拿”显然不是往日那么和平地逼迫两句而已,他们既然要远走高飞,自然要做一票大的才是。 手下人这会听了巴不平的话,不少人当即觉得心头火热,他们也早就觊觎红山镇的富庶了,只不过顾忌面子和名声,所以一直都不曾大动手脚,这一回总算能够尽兴。 天泉咬着牙持剑攻上:“贫道绝不会让你们离开这里!” “那你就试试看好了!”巴不平狂傲笑着,这一下攻守易型,轮到他死死地拖住天泉等人。 这会巴不平一出手,厅内还剩下的数十人,当即就有一半的鼓起勇气冲击大门处,天泉想要阻拦,却被巴不平死死拖住。 两人都开始用以伤换伤的打法开始拼命,皇甫小媛游走在侧襄助天泉,在巴不平看来,这便是对方两人合力才堪堪能够拦住自己,顿时得意起来。 大门失守,天泉心中焦急无比,可他此刻越是着急,露出的破绽就越多,这正中了巴不平的下怀。 小飞峡的山贼要劫掠红山镇,如果他不能够把消息传递出去,这对于红山镇的百姓来说,绝对是一场灾难。 天泉心急如焚,皇甫小媛在沉吟片刻之后,对他说道:“我有办法传信山下,你将消息写下来。” 这话对于天泉来说无疑是天籁一般的救命稻草,他也不问对方的法子,当即抽身退开一段距离,割下一块衣袍,然后划开指尖写下情报交给了对方。 而皇甫小媛则是取出了一只骨制哨子,用力一吹,哨声伴着雷鸣传遍小飞峡,巴不平不明所以地盯着对方,忽然,一道白光闪入厅中,那是一只雪鸮。 这只雪鸮也是雪华宫的遗产之一,在北地一战之后,被陆寒江收入囊中,交给了皇甫小媛专门用作传递消息。 巴不平显然没有见过这等神奇手段,见到皇甫小媛把写着消息的衣袍碎片系在雪鸮腿上准备放飞,他立刻打算阻止,却被天泉见机拼命挡下。 一个小小的空档,雪鸮飞上高空,消失在了雨幕之中,巴不平再也无法阻拦,顿时懊恼不已。 “可恨!” 他没能阻止对方传递消息,这下恐怕下山的人手也要完蛋了,于是他把心一横,再生狠毒计策,不如将计就计,把山下的人手牺牲掉,他带着这里的人杀出去,趁机逃走。 不过,在这之前,面对这屡次坏他好事的天泉,还有皇甫小媛这样的绝色美人,他是势在必得。 ...... 当地的县衙,距离小飞峡并不算远,对于这个就在眼皮底下的山贼团伙,县衙里的人是又气又恨。 小乞丐送来的情报,衙门里的人立刻就动了心思,能够让他们担忧的只有大头领巴不平一人,若是他能够被高手拖住,那其他的山匪根本不足为惧。 而且小乞丐还拿出了青城派的令牌,当值的捕头辨认之后,确认无误,这更让衙门里的人相信对方不是信口雌黄。 于是衙门立刻召集了大部分差役,准备趁此机会剿灭小飞峡的山贼。 小乞丐在看到衙门的人出发之后,总算是松了口气,而这时候,天空中忽然飞下一只雪鸮落在陆寒江的肩头。 陆寒江取下了雪鸮带来的消息,看过之后,目光微动,他倒是惊讶于巴不平的果决,居然肯就这么放弃经营了多年的小飞峡。 于是陆寒江又回头进了衙门,拿出北镇抚司的令牌,召集了衙门里剩下的人,让他们全部去红山镇防备山贼劫掠。 同时他又借来纸笔,写下一个杀字让雪鸮送回给皇甫小媛,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便已经对小飞峡上的事情失去了兴趣,可当他看到了在门外躲雨的小乞丐之时,忽然又动了心思。 于是陆寒江先是让衙门人都从后门出去,悄悄前往红山镇布防,不要惊动他人。 然后他拿着天泉送来那块衣袍,告诉小乞丐:“钱姑娘,有个坏消息,小飞峡的那群贼人似乎打算逃命,他们想在离开这里之前,再去红山镇干一票。” “你说什么!”小乞丐大吃一惊,她不假思索地道:“那我们要快些告诉衙门,让他们支援红山镇才行!” “晚了,”陆寒江耸了耸肩,指了指身后空荡荡的衙门说道:“人都已经去小飞峡剿匪了。” 小乞丐咬着牙道:“那我们只能快些把这个消息告诉镇子上的人,让他们立刻避难!” 陆寒江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伞递给了小乞丐,却在对方将要动身之前,问了这么一句话:“你真的想要去告诉红山镇的百姓,让他们赶紧避难吗?若是我没记错,你似乎早就把他们当作仇人了吧。” 小乞丐迈出去的脚步停在了半途,又听陆寒江幽幽地说道:“这是一个建议而已,或许,你可以当作没听见这个消息,毕竟飞书有误也是难免,你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到一切结束的时候,嗯,既能够报仇,又不必脏了自己的手,一举两得哦。” 陆寒江的话就像是一只狡猾的钩子,将小乞丐内心里那些本因天泉而隐藏起来的阴暗,再度勾了起来。 第五百五十一章 以德报怨 世上没有绝对的善恶,同理,也没有泾渭分明的对错,人自身的感情永远都是左右天平的重要因素。 如果从完全理性的角度去思考,一小家之恩仇与整个红山镇百姓的安危相比,那是微不足道的。 在这个礼法社会的大趋势下,这时候小乞丐最优选择就是舍小家之恩怨而成就天下之大义。 然而,人终究是感性动物,况且,以上的逻辑更多的是从一个上位者,或者是说是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理解问题。 可小乞丐本身就是故事中的人,她出身被小飞峡绿林残忍灭门的钱家,同时在红山镇里从没有享受过一天好日子,自懂事起就生活在镇民的白眼之中。 现如今,更是因为镇民不顾一切将她们姑侄赶出了镇子,而这最终导致了小乞丐姑姑的凄惨离世,这一桩桩一件件,叠加起来称之为血海深仇一点不为过。 钱家的所作所为曾经伤害过红山镇的百姓,这的确是事实,但是作为一个单独的个体来说,小乞丐自己从没有做过对不起镇民的事情,可即便如此她仍然受到了众人的仇视,所以现如今她以仇恨回报仇恨,也算是礼尚往来。 作为恩人的天泉希望她能够放下,这个小道士是个好人,对方会帮她处理家人的丧事,会帮她想办法应对将来的生活,但绝对不会帮她报仇。 小乞丐其实在独自登上小飞峡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活下去的希望,可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的她,终究是被天泉救了下来,或许那个时候,她心中已经在考虑放下仇恨。 可是现在,陆寒江的一番话,再度将她内心潜藏的复仇之火点燃,小乞丐不得不承认,自己放弃仇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于,自己根本没有复仇的能力。 而现在,陆寒江明确地给她指出了一条路,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就可以瞒天过海,悄无声息地完成自己的复仇。 只是——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能够报仇雪恨,那份扭曲的快意总会和天泉那个小道士的身影交织在一起,让小乞丐本来下定的决心,又再次动摇起来。 她也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一想到对方会露出那失望的眼神,她便觉得胸口有些喘不过气。 小乞丐的内心是渴望复仇的,可是天泉的存在就像是一把枷锁,硬生生让她掐灭了这刚刚升起的念头。 苦恼和纠葛在小乞丐的脸上浮现,她在和自己的内心做着斗争,陆寒江静静地看着她,不再言语,慢慢欣赏对方被内心折磨的这份痛苦。 良久之后,小乞丐迷茫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看来天泉那个小道士终究在她心底的分量不一般。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 陆寒江感叹着,然后把手里的纸伞递到了对方的手里,小乞丐接过之后,认真地说道:“我不会原谅那些人,但是我也不想辜负他的信任,如果他在这里,也会选择救下红山镇的百姓。” 说罢,小乞丐撑起纸伞,小小的身影冒着瓢泼大雨,在九天雷鸣的咆哮中往红山镇飞奔而去。 望着那消失在雨幕中的小小人儿,陆寒江喃喃自语道:“的确是个好孩子,只是......可惜了,好心未必有好报。” 尽管陆寒江是因为起了玩心才会对小乞丐说出那番话,但他的做法却是坏心办好事,毕竟,就算小乞丐愿意放下仇恨去把消息告知红山镇的百姓,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宽恕,人家未必会领情。 依照前些日子她们姑侄的境遇来看,在红山镇百姓眼中,小乞丐和当年那些已经死去的钱家恶霸并无不同,所以,她的这份好意,恐怕大概率会付诸东流。 不过,就陆寒江个人而言,能够看到一个希望拥抱光明的孩子,最终被自己的善良背叛,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只可惜,白龙渡来势凶猛,冒雨赶路这种事情,做一次陆寒江都嫌多,所以他现在只想在衙门里等雨停,同时期待着下一次见面,对方的表情会是怎么样的。 ...... 另一边,冒雨奔出的小乞丐,才不过一刻钟的路程,手里的纸伞已经被狂风暴雨摧残成了一堆破烂。 这也是没办法,以陆寒江的武功自然能够轻易以内力护住脆弱的纸伞,哪怕是白龙渡的风雨再猛烈十倍,也不可能损伤分毫,但小乞丐就不行了,这纸伞在她手里,根本经不起风雨的冲击。 这距离红山镇还有不短的路程,小乞丐已经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或许只要她稍微软弱一些,或是心中的仇恨能够更加强烈一些,这时候调头回去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可惜,小乞丐这一次却异常坚定,既然伞坏了,她索性冒着风雨前行,豆大的雨滴落在她瘦弱的身子上,滴滴水珠都像是实心的石子一般,打得她生疼。 天穹之上的河神白龙没有对这个可怜的女孩有丝毫的怜悯,狂风不息,暴雨不止,还有贯穿天地的雷光闪烁不停。 小乞丐在这炼狱关卡一般的阻拦中坚持,终于是在精神和身体都达到了极限的状态下,赶到了红山镇。 今日白龙渡到来,按照红山镇的传统,所有的镇民都在里正的带领下,前往镇中白龙庙焚香祭祀河神。 小乞丐在红山镇长大,自然也知道这项习俗,于是她直奔白龙庙。 “小飞峡的山贼要来了!大家快跑!” 小乞丐冲进了白龙庙,当着众人的面就喊出了这么一句,她的出现的确让镇民发生了些许的慌乱,但并非因为她说的话,而是她这个人。 “谁让你进来的!”板着脸的汉子上前来,将试图往里走的小乞丐一把推倒在地。 另一妇人也站出来说道:“你这人怎得如此皮厚!咱们都把你赶出去的,你居然还有脸回到红山镇,快走快走!” “这里不欢迎钱家人!” “滚出红山镇!” 镇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嘴里喷吐着的都是没有温度的话语,他们看向小乞丐的眼神也是充满了厌恶和嫌弃。 这种毫不掩饰的仇视深深刺痛了小乞丐的内心,但她还是尽力劝说:“我没有在开玩笑!山贼真的要来了!你们快逃!” “钱家的狗杂种!滚出去!” 稚嫩的骂声自庙外响起,不知从哪飞来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了小乞丐的头上,顿时叫她一阵头晕目眩,在意识涣散之前,她只看见越来越多的镇民捡起的石头,像是驱赶恶鬼一样,朝她身上招呼。 看见了众人眼中不加掩饰的仇恨和嫌恶,小乞丐忽然感觉自己就是个笑话。 第五百五十二章 红山之难 “砸死她!” “钱家人都是十恶不赦的混球!” “把她赶出去!红山镇永远都不欢迎钱家人!”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镇民们纷纷从院子里捡来了石子,毫不留情地投向那已经匍匐在地的可怜虫。 群情激奋的镇民中,多是年轻人动起手来最起劲,他们多是听着小飞峡绿林故事长大的,不但觉得巴不平落草是无奈,还将他们奉为英雄好汉。 尽管那群人虽不担山贼的名头,却做着山贼的活计,但还是免不了镇子上的年轻人崇拜这样的“好汉”。 在他们眼中,敢于和官府抗衡的巴不平就是大英雄,他们也有实打实的功绩,若不是他们出手除了钱家,现在指不定还有多少人要受那恶霸一家的祸害。 尽管年长的一辈人已经从当年的盲目崇拜中醒来,但这些向往江湖的年轻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信任巴不平。 所以小乞丐一开口说巴不平要下山劫掠红山镇,他们是第一个不信,不但不信,还觉得这是对方故意用恶毒的话来抹黑他们的英雄。 镇民疯狂的举动,最后还是在里正发声下,众人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地上几乎如血人一般的小乞丐,他们仍是不解气,有几个年轻气盛的,似乎还想继续。 但里正一句话就打消了他们的念头,他冷冷地道:“这钱家人可是在红山镇落了户籍的,打死了她,你们谁想进衙门走一遭?” 这下大伙才终于偃旗息鼓,甚至此前动手最凶的那几个,这时候还隐隐有些后怕,其中一人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小乞丐,不由得担忧道:“她,她不会死了吧?” 里正也是心里没底,他看向了镇子上的大夫,后者会意,神色紧张地上前查看了一番,然后松了口气说道:“还好,还有口气。” 大伙也都纷纷放下心来,立刻就有人说道:“不能让她死在镇子里!得把她弄走!”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手忙脚乱地就要把人抬走,几个人抬着小乞丐来到了镇子口,刚把人丢下,忽听见天空中传来一声巨响,青白色的雷光自云层之中探出了头,顿时整个天地都被染上了一层苍然之色。 “河神!是河神显灵了!” 几个人看见了天空中盘旋不断的雷光,纷纷心神大震,也顾不上大雨倾盆,立刻跪下就开始磕头。 雷鸣不止,几个人也不敢抬头,就这么一个劲地磕头,直到雷光渐息,几个才敢抬头,这一下便看见了以张五为首的小飞峡绿林正朝着镇子赶来。 这些人不明所以,其中还有个年轻人,自觉地和对方熟悉,便冒着雨笑着上前打了招呼:“五哥,今天怎么来镇子上了?莫不是也来祭祀河神爷?” 张五瞧着他,好半晌也没想起这个套近乎的家伙是谁,但他谨记老大的吩咐,于是抡起刀把就砸在对方的头顶,力气之大,立刻叫对方头破血流,倒在泥地里翻白眼抽搐起来。 剩余几个镇民被吓了个够呛,还不等他们按照本能转身跑路,张五身后的几个山贼弟兄纷纷上前,如法炮制将他们都打倒。 张五招呼道:“别和这群人浪费时间,我们分两路,把东西都抢了!你,还有你们几个,去粮食铺子弄吃的,剩下人的人跟我一起去把值钱的东西都带走。” “知道!” 山贼兵分两路,开始肆无忌惮地劫掠起来,但他们很快就发现,他们中计了,就在他们进入镇子后不久,立刻就有藏在两侧的捕快围了上来。 “糟糕!有埋伏!” 张五眼见有捕快守在一旁,顿时震惊不已,他们下山劫掠明明是临时起意,对方却能够未卜先知,这一下就让他心神大乱。 其余山贼也多是如此,见到捕快现身,纷纷失了胆魄,甚至有人已经调头开始逃窜,没有巴不平这个主心骨在,山贼的杂牌性质暴露无遗,一遇到强敌阻碍立刻就会斗志全无。 张五算是为数不多胆子大些的,之前也经历过几次官府的围剿,于是他立刻就大喝一声,让弟兄们散开逃跑,自己也一马当先甩开两条腿就跑了起来。 因为官府的人手是从背后围攻他们的,所以张五一行人只能继续往镇子里逃去,这下就免不了和正在白龙庙祭祀的镇民撞上面。 这会白龙渡已经过去,雨势渐小,白龙庙中的镇民听到了外头的骚乱,都好奇地出来,这一下便看见了张五等人狂奔而来,身后还跟着不少捕快。 众人不明所以,但是张五却是灵机一动,他带着手下弟兄直接拿刀冲进了人群,一边挥刀乱砍,引得众人惊叫逃命,一边用混乱的人群给他们打掩护。 这下轮到后边的捕快傻眼了,乱作一团的红山镇民四散奔逃,将他们的队伍直接给冲散了,那群狡猾的山贼借此机会不知逃了多少。 当白龙庙前的山贼,官兵,还有镇民都挤在一块的时候,真正的混乱才刚刚到来,张五把局面搅乱之后就立刻遁走了,但他手下却有些拎不清的。 这群山贼四散之后,有的闯进了店铺,有的闯进了人家,本着来都来了不能空手而归的想法,他们顺手就抢了些东西。 这下子镇民可倒了大霉,大伙哭喊着,怒骂山贼忘恩负义,而对方却是理都不理他们,抢了东西就走,遇到拦路的就动刀子。 但是,也多亏了这群人的见钱眼开,最后捕快一扑一个准,将他们通通拿下,除了跑了一个张五之外,所有下山的小飞峡绿林都落了网。 这下红山镇可热闹了,之前那些人对这群山贼有多宽容,这会见了他们眼睛就有多红,一个个恨不得生吃他们。 平日里最崇拜这群山贼的年轻人,这会也是叫骂最大声的,他们感到自己的信任糟糕了背叛,纷纷怒骂山贼不是人。 若不是捕快维持秩序,只怕这群山贼会被愤怒的镇民当场打死,这一次山贼肆虐红山镇,虽没有死人,但却打砸了镇民家中不少值钱的物件,混乱中也伤了不少人。 清点伤员之后,还在镇子口发现了被打倒的几人和小乞丐,当捕快吩咐他们把伤员都带回医馆治伤之时,有人指着地上的小乞丐说道:“大人,那是钱家的杂......” 他话没说完,里正马上打了这个蠢货一巴掌,他骂道:“你哪来这么多的废话,还不赶紧把人都抬回去!” 捕快皱眉看了他们一眼,却也没说什么,衙门里还有位天大的老爷正等着他们回话呢,红山镇虽然无碍,但却并非安然,而且还跑了个张五,他们怎么跟上头交代还不清楚呢,可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等他们押着山贼离开之后,镇民才在里正严厉的命令下,不情愿地将小乞丐也带回医馆治伤。 ...... 与此同时,在小飞峡上,整个正厅已经被染成了一片血色,皇甫小媛甩了把剑上沾染的血迹,顺手取来桌上酒水,将佩剑清洗干净。 皇甫小媛在不久前接到了陆寒江的传信,一个杀字跃然纸上,于是她不再留手,那会天泉已经力竭昏倒在旁,她便不需再演戏,直接将巴不平砍成了肉泥。 本来皇甫小媛没打算下这样的狠手,只可恨这巴不平口出不逊,言语轻佻多有不谨之意,这让她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于是一时间没忍住。 这会儿在血染满地的厅内还能够站着喘气的,除了她之外,就只剩下被强掳上山的昭子义了。 这满地的残肢断臂没能吓倒对方,昭子义整理了一番衣袍,上前来作揖拜谢:“在下昭子义,多谢女侠相救之恩,还请受我一拜。” 第五百五十三章 恩落谁家 一夜之间,小飞峡的绿林被尽数剿灭,下山的贼徒除了张五全部落网,留在山上的也都被皇甫小媛一个不剩斩杀殆尽, 即便有漏网之鱼趁机逃走,也都被后来赶至的衙门官兵给一个不落地擒获,至此,这一伙“好汉”彻底在小飞峡销声匿迹。 其中还发生了一点小插曲,在皇甫小媛决意杀尽山贼之时,反抗最激烈的,居然是那些被贼人掳掠上山成了亲的女子。 她们本都是遭受小飞峡绿林迫害的可怜人家,可此时却反过来指责起了来救援她们的人,不得不说,这是讽刺,也是无奈。 在昭子君看向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问出自己心中疑惑之后,其中一个妇人惨笑道:“姑娘,你们都是贵人,哪里知道我们的难处,如我们这般被掳来的女子,都已经委身山上弟兄,娘家也早当我们死了,我们纵使离了这里,又能够去哪里呢?” “.”昭子君闻言,默然无语。 这是当代女子的悲哀,即便她们是受害者,世人也不会原谅她们,在这个重节气轻性命的时代,她们选择委身山贼活命,就是最大的错。 昭子君对此也无能为力,她极力劝说这些可怜的妇人下山去开始新的生活,可却被她们拒绝,这些人宁愿留在山上孤老,也不愿意再去面对曾经的亲人。 无奈之下,昭子君只得留下一些钱财给她们后,便和哥哥一道离去。 另一边,天泉醒来之后,战斗已经结束,按照皇甫小媛的说法,是她机缘巧合杀掉了巴不平,对此,他也没有太过怀疑,毕竟是逍遥派教出来的弟子,拥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底牌也是情理之中。 两人和昭家兄妹一同下了山,天泉因为担心镇子上百姓的安危,所以马不停蹄地就去了红山镇,然后便知道了山匪来袭,却被衙门捕快扑灭。 可当他问起来逍遥派月离风在何处之时,众人却茫然摇头,等他又问起小乞丐的踪迹时,众人的表情更是变得难堪起来。 最后还是里正的指引下,天泉在医馆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小乞丐,对方身受重伤,这一次也不知道能不能够挺过来。 众人神色各异,被推出来的里正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山匪.来得太突然,这孩子不小心撞上了他们,竟被残害至此” 这时候,天泉满心都是担忧小乞丐的性命安危,所以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怀疑对方的说法,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丸丹药给对方服下,看着小乞丐苍白的脸色逐渐好转,这才勉强安了心。 这是下山前玉枢真人交给他,用以救命的丹药,青城派是道门一脉,修道练武的最终追求也是白日飞升,所以他们自然也擅长炼丹制药。 虽说那飞升成仙的丹药炼不出来,但救命疗伤的丹药却是炼出来不少。 紧接着,天泉又扶起小乞丐,亲自为对方运功疗伤,等到确认小乞丐性命无忧之后,他才大大松了口气。 这时候陆寒江也到了医馆,他告诉了天泉,虽然皇甫小媛用雪鸮把山贼下山的消息传递了他,但当时他正好有点急事走不开,所以其实是小乞丐来红山镇传达的消息。 当然,他也表达了自己的歉意,若是他在,也不至于会让小乞丐被“山贼”所伤。 天泉自然没有理由去责备对方,反倒是多亏了逍遥派手段神奇,他们才能够救下这一镇的百姓。 此事说开之后,便被天泉忘在了脑后,他从医馆出来透口气的工夫,没想到红山镇的镇民却聚集而来,这群人见到他出来,纷纷跪下拜谢,众人高呼:“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天泉被这大架势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前边几个人扶起:“诸位快请起,这是何意啊,贫道当不得如此大礼。” 里正也在跪拜的人群之中,他起身上前来感慨地说道:“道长切莫谦虚,是您仗义出手替我们除了小飞峡那些祸患,红山镇绝不敢忘道长之恩德。” 天泉连忙摆手道:“您过奖了,此非贫道一人之功,多是月公子和月姑娘的努力,这份功劳贫道不敢冒领。” 里正却是义正词严地说道:“道长谦逊至此,真乃君子,老夫实在敬佩不已,但红山镇不能忘恩负义,若不是您提前叫来了官府兵丁,恐怕镇子早就被那些贼人祸害了。” 在山贼被击退后这段时间里,里正也四处打听了消息,终于从官府的捕快那里得知,是有人及时传递了消息,告诉他们山贼要下山劫掠,他们这才有机会提前布置。 而对于传递消息的人,衙门的人却三缄其口,里正得不到确切的消息,只能够靠自己猜,他思来想去,便认准了天泉。 一来对方初到红山镇,就仗义出手打伤了张五,品性高洁,二来,对方也确实上了小飞峡击杀巴不平为民除害,于情于理,这个大恩人的人选,都是他最合适。 天泉知道对方误会,刚想开口解释其实这都是小乞丐和月家兄妹的功劳,可里正眼疾手快,根本不给对方机会,立刻带着众人大礼下拜,高呼恩公。 其实里正心里早就跟明镜似的,小乞丐怎么受的伤,他都是亲眼所见,对方说的话,他也是亲耳所闻,若是猜得不错,事实上拼命在救红山镇的人,其实是小乞丐才对。 但是他不能说,因为在红山镇百姓的眼里,小乞丐是钱家余孽,若真要把恩人的名头套在她的身上,恐怕一半的镇民都不会答应。 镇民答不答应倒是小节,就怕这事传出去,若是被外人知晓了他们不明是非忘恩负义,那他们红山镇的名声岂不是要臭了。 所以,为了红山镇的名声考虑,里正既不能假装看不见这群人对红山镇的恩情,但也不能真的把小乞丐当作恩人,思来想去,把天泉推出来是最好的选择了。 一来此人品性众人皆知,二来他是青城派的弟子,不仅出身名门正派,更因为此人是方外之人,天泉道家弟子的身份,也能够让衙门的脸面好看一些。 否则,这百姓都需要让江湖侠客去救了,官府的脸面往哪里放,从名声上,选择天泉道长显然要更合适,毕竟人家有圣人天道护佑,朝廷也不至于跟神仙计较不是? 于是,不管天泉自己答应不答应,里正都已经招呼大家开始宣传——此次剿灭小飞峡巴不平一伙山贼,都是天泉道长的功劳。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四章 过往种种 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众人都没有多留,有的要回去歇息,有的需要清点损失,而在医馆里住着的小乞丐,终于在昏迷三日之后醒来了。 只是她这一次却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在得知自己此时歇息在了红山镇的医馆之时,她表现出了极大的不适应,小乞丐甚至不顾自己还虚弱的身子,立刻就要离开。 天泉也无可奈何,但见小乞丐去意已决,他不放心对方,于是便主动提出会替对方找一个安稳的地方生活,小乞丐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 而另一边,听说了天泉等人要离开之后,里正还专门安排了人手,准备在大肆举办宴席,为恩公送行。 这天入夜之后,天泉来查看过一次小乞丐的伤势,确认对方已无大碍,只是身子弱了些,想要完全恢复还需要时日。 他来到门外,见到了陆寒江和皇甫小媛还有昭家兄妹,小飞峡一战之后,几人关系明显拉近了许多,这会他也没有隐瞒什么,直言了离去之意。 几人对视一眼,昭子义先行开口问道:“不知道长打算前往何方,我与妹妹也正打算上路,或许我们可以同道而行?” 这一次小飞峡的经历,让昭子义更加明白了,在江湖行走,要么练就一身好武艺,要么结交一些好朋友,若是两边不靠,那这日子真是困难重重。 他邀请天泉同行,一方面是对方于自己有恩,若是有机会他也想要回报一二,另一方面,也是担心再遇到类似的山匪贼人,有个武功高强的朋友在侧,他们也能安全一些。 天泉想了想,说道:“此次贫道是受家师之命,前往京城办些事情,不知几位欲往何方?” 昭子义和昭子君对视一眼,大喜过望地道:“真是巧了,我们兄妹也正要往京城去,天泉道长不如与我们同行,路上大家相互也好有个照拂。” 昭子义师从罗老夫子,此次前往京城是受了书院代理院长祁云舟所邀,梅华书院在江南横遭劫难,此次在京畿重建,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他作为书院弟子,自然义不容辞。 天泉也是欣喜不已:“那就请二位,路上多多关照了。” 说罢,他又看向了陆寒江,问道:“月兄,月姑娘,不知你们有何打算?” 陆寒江环视众人,笑着道:“无巧不成书,我与家妹本就是京城人氏,此次北上正是要回家,我等正好可以一齐上路。” 几人纷纷感慨缘分妙不可言,天泉又说道:“还有一事,贫道有些为难,钱家姑娘之事,诸位也都知道,她不愿继续待在这伤心之地,贫道希望善始善终,所以打算带她离开,替她寻一处安稳的落脚地。” 昭子义点头赞同道:“道长仁义之心令在下佩服,依我之见,我等此行北上,一路上会经过不少地方,不如道长边走边看,若有合适之处,便择其一以安置钱姑娘。” “如此大善。”天泉也是认同,几人又商议了一番明日出行的安排,见夜深了,也就各自告辞回去歇息了。 陆寒江和天泉是住在同一家客栈,归途之中,见对方忧心忡忡,陆寒江便问道:“天泉道友似有心事?” 天泉叹道:“贫道是在想,此次小飞峡山贼虽被擒杀,但他们也曾是被恶人逼迫的受害者,如今他们的下场罪有应得,可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却还是安然无恙。” 陆寒江挑眉看了天泉一眼,说道:“若天泉道友说的是当年替钱家打掩护的知县大人,那大可放心。” “哦?”天泉略感意外地问道:“此话怎讲?” “当年那位知县老爷,也算是自作自受吧。”陆寒江笑着,将他从县衙留档里知晓的过往告知了天泉。 当初巴不平等镇民被钱家欺凌,报官又无用,于是把心一横,提刀杀进了钱家老宅,无论男女老幼一概剁了。 看似钱家被巴不平灭了门,但实际上,钱家除了小乞丐姑侄之外,还有其他活人,想想也好理解,狡兔三窟,一个能够勾结当地官府作威作福的家族,怎么可能只有一座老宅。 事实上,钱家虽然主脉被杀得几乎绝嗣,但分家还有一些活人,他们最初惊怒于巴不平的作为,本是打算让知县大人出马,替他们报仇。 可没想到,知县大人见钱家被屠,心里就生出了过河拆桥的打算,加之当时红山镇人人都心向小飞峡绿林,他出马剿匪不但费人费力,还落不着好名声,于是思前想后,他就无视了钱家的诉求。 这下可把钱家人惹恼了,他们花钱买通县令老爷,不就是为了自己找一个保护伞吗,平日里他们好吃好喝供着这把伞,现在倒好,大雨来临,这伞倒成了纸糊的了。 钱家人不忿,索性也横了心,既然他们不好过,那干脆大家都别过了,于是这群人就存了鱼死网破的想法,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就一门心思开始跟知县较上劲了。 巴不平虽然杀了人,但他们当时是因怒起意,还没有做山贼的自觉,所以钱家的万贯家财仍在。 钱家人就靠着这些钱,硬生生打通了上级关系,将知县老爷拉下了马,但这一番折腾之后,他们自己也五劳七伤,家族终究是走向了没落。 最后知县和钱家一起完蛋,仅剩的钱家支脉也心灰意冷,当场分了家各奔东西,主家一脉只剩下小乞丐姑侄在红山镇苟活。 听完陆寒江的话,天泉默然半晌,感叹道:“天道有常,恶人还需恶人磨啊。” “往事如烟,过往是非自有后人评说,”陆寒江看向天泉,笑道:“知晓了当年祸首罪有应得,道友心情可好些了?” “.多谢月兄告知此事。”天泉朝着陆寒江抱拳,脸上却没有什么高兴的表情。 一行人走着,气氛有些沉闷,陆寒江又随口问道:“对了,还不知道友前往京城要办何事?在下久居京城,或许能够帮衬一二。” “多谢月兄好意。” 天泉犹豫了片刻,倒也觉得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于是便直言道:“想必月兄也听闻过,不久前朝廷锦衣卫大肆追查的南山仙人一案。” 陆寒江点点头:“此事影响深远,在下自然有所耳闻。” 天泉叹道:“南山师伯也是青城派弟子,虽说此事已了,但尚有细枝末节的部分需得处理好,南山师伯已死,但几位师兄因此事还逗留在京城,贫道此行,便是要代替师门将他们带回来。” “原来如此。”陆寒江恍然。 一夜过去,第二天一早,红山镇就张灯结彩,在里正的带领下,鼓乐齐鸣,欢声如雷,镇民们齐聚在天泉道长下榻的客栈外头,就等着给恩公送行。 只是礼乐都鸣了两轮,鞭炮也响了七八响,众人却迟迟等不到天泉道长,里正忍不住去敲开了客房的门,可里头却空无一人。 众人吃惊之下遍寻镇上,却不见天泉道长一行人的踪迹,一时间,这大红大火的场面,染上一层尴尬的颜色。 此时,被红山镇百姓心心念念的天泉道长,早已经离开了镇子,他陪着祭拜了小乞丐姑姑的坟茔之后,便带上小乞丐,与陆寒江等人一道北上了。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五章 狐仙传闻 陆寒江一行人北上之后,既没有着急赶路,也没有刻意在半途浪费时间,几人分别都有自己的考量。 陆寒江是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态出来的,自然不想这么快就回到京师那个牢笼里去,更别提,吴启明已经三番五次发来信件,锦衣卫的衙门里已经堆积了许多需要他处理的事务。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陆寒江本就不是很强烈的归心,这下更是大受冲击,想起那一摞又一摞的文书,他就恨不得立刻掉头回南边去。 当然了,作为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吴启明也知道拿衙门的工作逼迫陆寒江只会适得其反,所以他十分鸡贼地在传来的消息上附上了永乐的书信,美其名曰,公主记挂驸马,特借用锦衣卫的通信路线表达一番思念之情。 衙门的活陆寒江可以偷懒不去,可这丈夫的责任总是逃不掉的,毕竟他也不想假死的孟老爷子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再给他一顿好骂。 至于其他人,昭家兄妹是有着游历的想法,梅华书院缺人手,但也不至于着急至此,所以他们完全不必着急。 而最后剩下的天泉,则是还兼着替小乞丐找个好地方落脚的任务,所以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意停留观察一番。 哦对了,现在已经不能叫什么小乞丐了,钱家姑娘收拾一番之后,虽谈不上有多么国色天香,但起码也称得上小家碧玉。 自从离开了红山镇,钱小小的心情有了明显的变化,她不再闷葫芦似的一句话不说,偶尔也会和天泉聊上两句。 但也许是因为记挂葬在红山镇外的姑姑,这一路上钱小小的兴致一直不高。 但比起这些,陆寒江更在意的是钱小小对于那一日在红山镇发生的一切,是绝口不提,不论是镇民对她的暴行,还是陆寒江对她说的那番话。 钱小小的悲惨遭遇,陆寒江一早通过衙门里捕快的见闻推断了出来,他很满意对方如今的反应。 若是她大吼大喊为自己叫屈,陆寒江反倒觉得这丫头不成气候,此刻钱小小仿佛没事人一样将所有事情藏在心底,这才是成熟的表现。 有时候选择沉默并非怯弱,那是一种心态上的转变,也是钱小小思想改变的过程。 不论怎么说,她这个人陆寒江算是记住了。 说回这旅途,红山镇虽然给众人都留下了许多糟糕的回忆,但也不是没有值得称道的地方,比如那天地奇景白龙渡。 河神显灵虽是子虚乌有,但九霄雷云光耀世间,天地一片苍然的景象,还是给大伙都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特别是对于此类事物有着极大兴趣的陆寒江,一路上更是对各地的风俗传说表现出了强烈的好奇心。 在途经一座村镇时,听闻当地有祭祀狐仙的传统,陆寒江便又来了兴致,打算去往镇子上打听一番,而这一次,昭子义则忽然自告奋勇出面替他去问,虽不明其意,但陆寒江也乐得有人跑腿。 于是乎,昭子义就在河边找到了一位正在洗衣裳的妇人,问道:“这位大娘,听闻此地祭祀狐仙神,不知仙祠在何处?” 那妇人见他衣冠楚楚,一副读书人的打扮,本还有些拘谨,可一听对方的问题,立刻变了脸色,狠狠啐了他一口道:“狐仙没有!狐狸精倒是有一群!” 说罢便端起未洗完的衣服走开了,临了还不忘回头用鄙夷的眼光看着昭子义,嘴里叨咕着臭男人之类的词汇。 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的昭子义十分委屈,他回头将这事和几人说了,大伙不解之余,也来了兴致。 于是几人继续上路,来到镇子里,先找了一家客栈住下,然后叫来小二问询此事。 小二看了看貌美如花的皇甫小媛和昭子君,又看了看年纪尚浅的天泉和钱小小,面露几分为难之色。 然后,只见他赔笑着将陆寒江和昭子义来到了一旁,低声道:“二位客官,既是为寻狐仙姐姐来的,怎还带着姑娘家。” 两人对视一眼,更是疑惑不解,昭子义问道:“小二,这狐仙究竟是何来头,为何姑娘家便带不得?” 小二嘿嘿一笑,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他小声提醒道:“这事吧,姑娘家不好掺和,您二位要是有那意思,不妨等入了夜,亲自去瞧瞧......” 紧接着,小二又神秘兮兮地把地点告诉了两人,之后便退下了,昭子义仍然眉头紧皱不明所以,而陆寒江则若有所思,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一些东西。 昭子义没想那么多,回头就把小二的话告诉了大家,几人面面相觑,不明白那小二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遂打算着入夜之后,大家一道去看看。 陆寒江也不阻拦,于是在天色暗下之后,几人按照小二的指引,来到了镇子外一处偏僻的地方。 穿过幽深的林径小道之后,眼前一片豁然开朗,通明的灯火叫人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这僻静的林子里,竟有一座如此奢华的高楼。 万紫千红的灯笼高挂其上,门口还停着不少车马,莺莺燕燕的欢闹声瞬间就让同行的几个姑娘脸色变得怪异起来。 看清了这花楼的真容之后,昭子义也是一脸尴尬,他总算知道为什么他去打听会被人吐口水,也总算知道为什么小二会露出那样暧昧的表情。 感情这“狐仙”,还真是“狐狸精”变的,这所谓“仙庙”,竟是镇子上的人定的雅称,实际上这就是一处隐藏起来的花楼红馆。 然则,陆寒江一句话就让众人回过了神:“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青楼开在镇子上岂不是生意更好?何必躲到这密林深处。” 此话让众人纷乱的思绪立刻平静了下来,的确如此,谁家这么不会做生意,把青楼开在深山老林里,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里头肯定有不对。 “月兄说的是,此地定有古怪,不若我们装作客人,进入其中先行探查一番。”天泉提议道。 昭子义略有犹豫,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妹妹,又悄摸地瞥了一眼皇甫小媛,见二人都未有反对,然后才说道:“天泉道长此话不错,那不如就由我与月兄一道前往。” 天泉闻言一愣,忙说道:“贫道也可同去。” 陆寒江笑道:“天泉道友还是先回去等我们消息吧,你一身道袍,又是少年英姿,就这么个打扮进去,若此地真是龙潭虎穴,怕是容易打草惊蛇。” 天泉恍然,然后讪讪地道:“说的也是,是贫道鲁莽了。” 第五百五十六章 花楼古怪 爱管闲事几乎是所有江湖侠客的本能,或者说,在江湖上行走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毛病。 这一点说不上多坏,但也谈不上有多好,江湖侠客与生俱来的行侠仗义本能的确有好的一面,他们确实能够发现不少隐藏在暗中的邪恶。 但同样的,这些人也常常好心办坏事,不受管控,一怒而兴杀戮的江湖狂人从不在少数。 而此次陆寒江几人的做法,也是差不多的缘故,这隐藏在山林之中,被冠以狐仙之名的青楼,的确处处透着古怪和不自然。 普通百姓见了,恐怕会避而远之,但天泉却想弄清其中的古怪,若真是有不对,他理所应当要伸张正义。 这会儿,陆寒江和昭子义已经来到了这座花楼之前,与周围阴森森的高山密林相较,这座过于奢华的花楼简直格格不入。 但偏偏就是这份不合常理的神秘,反而引得外来之人心中更加热切,陆寒江下意识地打量着这花楼的内外,心中也的确有疑。 等待迎客的姑娘将他们招呼进了楼中,两人更是惊讶于这内部的金碧辉煌,这花楼里的陈设,都非比寻常,没有一定财力完全驾驭不住。 惊讶之余,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疑惑,这花楼背后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有一点陆寒江现在已经非常确信,不管这花楼背后站着的是何人,都必然居心不良,从这花楼的选址就能够发现,它邻近不少村镇,却远远避开了朝廷掌控严实的大城大邑,若不是心中有鬼,何必这般遮遮掩掩。 那引路的侍者,将两人带到了一间上房,立刻便有含春带媚的管事姑娘上前来招呼。 “二位公子看着面生,可是头一回来?不如奴家给二位推荐几位妹妹?”那姑娘媚眼如丝,说话间那轻佻的指尖已经抚到了昭子义的胸膛上。 不过昭子义这么些年正气剑倒也没有白练,哪怕美色当前,他也能够坐怀不乱。 面对这俏姑娘的暧昧举动,昭子义退了半步,微笑一揖:“还请姑娘为我们备上一桌酒菜,再叫些歌舞助兴即可。” 那管事姑娘见昭子义反应如此平淡,也是微微一怔,听完对方的话后,旋即是吃吃笑着,弯下身子轻轻一福道:“是,还请二位公子稍后。” 待这姑娘出去后,昭子义才对陆寒江解释道:“月兄别见怪,这上花楼,总要找点由头,不然容易让人起疑......” 陆寒江颔首表示完全理解,他玩笑着道:“看来昭兄也是性情中人,深通此道,倒是人不可貌相了。” 昭子义苦笑道:“月兄说笑了,不过是早年同窗中有位风流之人,在下也是被他强拉着去了那花楼楚馆,这才......” 两人相视一眼,各中意味自在不言中,不多时,便有四位容姿各异的姑娘款款而入,四人都披着艳色纱衣,玲珑剔透的娇躯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娇嫩透明。 “见过二位公子。”四人齐声下拜,眉眼间婉转流波好似能够勾魂夺魄一般,在这黄鹂般的脆声下,那女子仿佛也变得越发娇艳诱人。 小厮端来酒菜布置清楚,四位姑娘各司其职,抚琴起舞,入怀奉酒,起初昭子义和陆寒江两人都淡然处之,但酒过三巡便有异象生出。 昭子义眼前忽然一个晃神,只觉得刹那间天旋地转,那眼前起舞的女子,忽然变得如梦似幻,他整个人恍惚间都好似落在了云端,变得轻飘飘。 昭子义暗道一声不妙,立刻咬紧舌尖,丝丝痛楚令他勉强回神,面前这些女子容姿虽妙,却远不到令人迷乱的地步,可他却不自觉地沉迷其中。 这时再去看身边这托着酒壶的姑娘,昭子义只觉得一股欲念直冲脑门,腹下火热难耐,对方一颦一笑都充满了淫靡之气,令他难以自已。 而在旁的陆寒江则眼底清明,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酒水,当即明白了缘由。 陆寒江身为锦衣卫,早就养成在外行走不饮他家之水的习惯,所以方才入口之酒,实则都被他以技巧避开。 这时候昭子义失态,显然就是酒水有异,只是陆寒江一开始也检查过这酒水,并未发觉其中有古怪。 如此想来,那便是这酒水特殊,虽不至于立刻使人迷乱,但却可以配合其他外力,达到类似的效果。 陆寒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房中的一切,是这琴声,还是舞蹈,抑或是别的什么...... “哎呀,公子......” 这时,那服侍昭子义的姑娘忽然低呼一声,口吐兰花,嗔怪不止,原是这昭子义忽然将她推开,摇摇晃晃地起身就要走,几位姑娘立刻装作无意地贴上昭子义,媚眼频频,摆腰扭肩,放荡不已。 昭子义面红耳赤,气喘如牛,可便是在这时候,他仍能克制自己,只见他眼中陡然闪现一抹精光,当即自丹田处运起一股浩然之气,抬起右臂接连两指点在自己胸口穴道。 “唔!” 封住了穴道,昭子义忍不住闷哼一声,本是赤红如血的脸色,也淡了不少,他趁着片刻神思清明,甩开了几位姑娘,对陆寒江道:“月兄,在下——在下不胜酒力,怕是要扫兴了......” “昭兄说的哪里话,我看天色已晚,不如你我还是早些离去吧。” 说罢,陆寒江也不顾房中几位姑娘的苦苦挽留,和昭子义一道出了门。 这夜色正好,花楼中只有蜂拥而入的客人,偏就这两个逆流而行的木头,叫人看了颇为不解。 楼上三层,最初那位接待两人的管事姑娘见了此景,眼眸微微眯起,转身走入角落一间不起眼的小屋。 若是外人见了定会吃惊,这花楼中的小屋,里头居然全是佛家物件,从庄严佛像到青灯壁画,应有尽有。 那姑娘进入房间之后,便立刻对着西侧墙头上的巨大的壁画三拜九叩,她将脑袋贴在地上,无比恭敬地道:“弟子拜见大慈大悲无上尊者,那二人已经离去,可要派人跟着?” 半晌之后,屋内忽然响起了一道庄严之声:“不必。” 那姑娘没有抬头,跪拜在地继续问道:“如何应对,还请尊者示下。” 又一阵后,那声音再度响起:“等。” “是,弟子明白。”那姑娘神情恭顺,再行叩拜之后,膝行退出房间。 第五百五十七章 医馆见闻 不得不说,罗老夫子教导弟子的水平还是有的,这昭子义虽然武功一般,但是意志力却极强,哪怕中了对方的暗算,居然能够在身体完全撑不住的情况下,仅靠一股子韧性抗住。 虽说陆寒江一行人中没有一个会医的,但好在昭子义硬生生顶着不适,支撑到了镇子上的客栈里才晕倒,天泉连忙找来了郎中。 幸得这位郎中圣手回春,施针将昭子义体内的药力逼出体外,这才勉强稳住了他的心神。 郎中语重心长地交代道:“拿着这副方子去开药吧,少年贪欢难免如此,你等须得谨记,虎狼之药要少用,此次若不是医治及时,只怕会伤了身子。” “多谢大夫......”天泉尴尬地接过药方。 待他礼送郎中离去之后回到房中,这时候昭子义的脸色已经好多了,只是因为施针的缘故,他显得十分虚弱。 “昭兄感觉如何了?”天泉关切地问道。 “多谢道长关怀,已然无碍了。” 昭子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有些惭愧地道:“都是我大意了,本以为确认那酒水无碍即可,谁知她们技高一筹,还是让我着了道。” 昭子君似是担心似是责怪地说道:“哥哥还是安生些吧,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掺和进这些事情里,可不就是这么个结果嘛。” “小妹你......”昭子义苦笑一声,却也无法反驳什么,同去的陆寒江安然无恙,他却落得这么个丢人现眼的下场,也是实在没脸反驳。 天泉见对方无碍之后,也就放下心来,然后郑重地看向陆寒江问道:“月兄,你可发现了那青楼中有何异样?” “并无。” 陆寒江无奈摇摇头:“那青楼定然有古怪,可她们的手段十分隐蔽,一时之间,我也难以分辨她们究竟是如何作为的。” 昭子义虚弱着道:“依我之见,那花楼冠以狐仙之名,引来周遭镇上男子关顾,辅以此等手段引人迷乱,定是有所求,想要查清其中黑白,未必要从青楼入手,我们明日可去镇子上调查一番,或许能有收获。” 昭子义这番话也有道理,于是众人先行歇息了一晚,打算明日再去打听些消息。 第二天昭子义的身子还没有好全,所以几人商议之后,就让昭子君留下照顾他,剩下的人则分头去镇子上收集情报。 有了昭子义的前车之鉴,这一次陆寒江没打算自己出头找骂,让同为女儿身的钱小小和皇甫小媛出面或许能够更顺利一些。 果不其然,两人出面天然就能够获得那些妇人的信任,很轻易地就打听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情报。 比如谁家的男人沉迷花楼不肯回家,又比如谁家的儿子入魔了一般,非要个纳妓子为妻,又听说那谁家里的老爷,从花楼回来之后,不到两天竟是马上风死了。 诸如此等,和那花楼有关的消息,基本都没有好的,皇甫小媛和钱小小轮番打探之后,众人把消息一合计,大概能够看出这花楼问题不小。 陆寒江想了想,却是提出了另一个方向的线索:“我们去医馆看看。” 天泉不解,陆寒江解释道:“昨日天泉道友请来的那位大夫,在为昭兄治伤之时,实在太过得心应手,似乎已经司空见惯,我们去他那问问,或许能够知道些什么。” 众人相视一眼,都觉得有理,于是几人又上了医馆,没想到这时候医馆居然人满为患,大部分都是男子前来,一个个以手覆面,羞于见人。 天泉皱眉看着这一幕,绕开他们去找到了正在问诊的郎中:“大夫,不知可否能够抽出些时间来,贫道有些问题想请教于您。” “问疾请屋外稍后。”郎中一边为病人搭脉,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 天泉认真说道:“贫道所问并非病事,还请大夫抽些空闲来。” 郎中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然后给面前的病患开了药方之后,将几人请到了里屋:“几位看着面生,似乎不是本地人,不知有何事要问老夫?” 天泉抱拳行礼,然后道:“贫道乃是青城派弟子,途经此地,偶闻狐仙传闻,昨日同行友人也好奇心起去一趟那狐仙楼,回来后便成了那般模样,大夫昨夜也为他诊治过。” 郎中捋须颔首:“果然也是从狐仙楼回来才会如此吗。” 天泉听出对方话语中隐藏的信息,立刻问道:“敢问大夫,今日问诊之人,其疾是否都因那花楼而起?” 作为医者,本该为病患之疾守口如瓶,但此次事出诡异,所以这位郎中也就破例把消息告诉了天泉。 郎中甚至忧虑地道:“不错,这些人都是从花楼归来后,感到体虚身乏,老夫检查之后,他们都是肾气亏损,阴阳两虚,有几人甚至已经不能人道,此皆房事无节,纵欲过度所致。” 天泉几人对视一眼都是看出其中不对,若是一人或少数几人如此,尚可称之为稀奇,但外头这十多号,甚至几十号人都是如此,那便不正常了,总不见得这整个镇子的男子都是没见过女人的色中饿鬼吧? 郎中又说道:“还有一点古怪之处在于,有几人老夫查看之下,肾水已经枯竭,按理说应该无心无欲,便是有心也合该无力才对,可他们偏偏还都欲火不减,不知用了何等虎狼之药强行房事......这几日得了马上风而亡的人也不在少数。” 这下,天泉几人都确认了那花楼之事定然有鬼。 如今的天下,这开青楼做皮肉生意,至多不过是伤风败俗遭人非议两句罢了,可要是做起了故意害人的勾当,那便是恶贯满盈,不能轻饶了。 几人从医馆离开之后,天泉便说道:“这狐仙楼不知用了何种手段害人,我等最好能够查个明白,叫她人赃并获才好。” 天泉属于是那种比较正统的江湖侠客,一般而言,他若是发现了不轨之事,都会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证据确凿之下才会动手,让大伙都心服口服。 这一点对于朝廷来说是极好的,这样讲道理的江湖侠客,即便擅动私刑也不会滥杀无辜,但对于陆寒江来说,他这会倒宁愿天泉无赖一点,直接一剑杀进去算了。 毕竟按照昨夜的试探来看,这花楼手段新奇隐蔽,而且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还能安然无恙,单靠他们来调查,恐怕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第五百五十八章 所谓退路 事情的发展可以说和陆寒江预料的完全一致,天泉兴致勃勃地去镇子上收集证据,本想故技重施,把这事捅给当地衙门,让他们出面给狐仙楼施压。 可谁知道,衙门里的人对此不屑一顾。 “去去去,哪来的道士这么爱管闲事,这每年死在床上的男人海了去了,老子也情愿这么死,你管得着吗?”衙门里的差役听完天泉的诉求之后,直接就把他赶走了。 衙门里的人态度如此之差,倒不是说这群人收了钱,而是他们早就调查过此事了。 事实上,早在天泉之前,这些镇子上的妇人早就来衙门告过状了,当时衙门也派了人去查访,可结果就是一无所获。 狐仙楼除了设在深山老林显得有些古怪之外,没有任何问题,酒水食物都查过了,一点问题没有。 虽然死的人多了些,但衙门也就当是楼里的姑娘太狐媚了些,这死在女人肚皮上的事情,他们便是有那个心思去查,也没那个脸去定罪,总不见得他们因为这群姑娘太漂亮,就把人逮了吧? 所以这事早就不了了之,这会天泉旧事重提显然是一点作用没有。 被赶走之后,天泉气不打一处来,他对陆寒江说道:“可恶,这衙门里全是一群呆瓜,这狐仙楼害了多少人他们看不见吗!” 陆寒江安慰道:“道长稍安毋躁,起码他们有一点说的不错,狐仙楼做事谨慎,或者说她们手段高明,这查不到证据的确也不能拿她们怎么样。” 天泉无奈一叹:“这......月兄,你可还有什么好办法?” 身为江湖大派弟子,虽然天泉本身也不屑衙门捕快,但不得不承认,对方查案子的能力还是有的,衙门的人明查暗访都没有什么结果,他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出马就能够在这方面有所突破。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我只有下策,你打算听吗?” 天泉苦笑一声:“月兄尽管说来便是。” 陆寒江竖起一根手指道:“我的办法就是,不管那些花里胡哨的,你直接提剑从正门打进去,引得他们出手还击便是,搅和了她们的生意,顺带也能够替昭兄讨个公道。” 天泉哑然,他干笑道:“月兄,这......这只怕不妥吧?我们师出无名,若到时候她们倒打一耙,我等岂不是要平白担了恶名?” 陆寒江则解释道:“天泉道友何必担心,我们虽无证据,但有人心,你瞧这镇子上多少人家被狐仙楼所害,他们家中的妻儿子女,人人都心有怨愤,你此刻站出来伸张正义,她们只怕感谢你都来不及,哪里会有什么恶名。” 天泉一愣,似乎觉得此话也有几分道理,当即便有些意动,陆寒江则继续劝说道:“你只需将大伙召集起来,声明你是为了她们去讨公道,让她们替你做个见证,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天泉眼前一亮,立刻便答应了下来:“月兄真是神思敏捷,贫道这就去办。” 说做就做,拓展了思路的天泉只觉得豁然开朗,带着他的小尾巴钱小小立刻就往人最多的菜市口去了。 看着天泉毫不犹豫的身影,陆寒江不由得叹道:“英雄出少年啊,青城派弟子果然不同凡响。” 而皇甫小媛则从此事中品出了一些不对味来,陆寒江做事的确是公私分明,但也正因为如此,对方在江湖下黑手的时候,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今日怎会这般好心,还专门替人出谋划策。 心中有疑,皇甫小媛便直接开口问了:“你让那道士去冲狐仙楼的门,是真心实意的?” 陆寒江笑道:“如何不是真心?狐仙楼行事的确心怀不轨,若不查清,叫我如何安心,让天泉去莽一波,也好叫她们露出点东西来。” 面对这种严谨的对手,尤其是这种对规矩颇有研究,从不涉险,总在规矩的范围内玩手段的家伙,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按规矩来。 让天泉去闯门,当然不是指望他大发神威,直接把狐仙楼给拆了,而是想着利用他能够引出这楼中人物,手段再是高明,武功是藏不住的。 在江湖混迹,武功就是自己身份的象征,正当手段查不明的底细,便用这样极端的法子来试探。 有胆子在江湖上玩这种花样的狠人,哪个没有一点自保之力,只要一交手,便什么都明白了。 皇甫小媛也是想通了这一点,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多的疑惑:“你很看好那道士?” “天泉道友的确是难得的少年英才,将来成就未必会在其师玉枢真人之下,”陆寒江好奇地看向皇甫小媛,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皇甫小媛说道:“只是见你还专门替他想好了退路,一时好奇罢了。” “我们既然是意气相投结交为友,自然是该尽心尽力才是。” 陆寒江淡淡地道:“再说了,天泉道友也是在替我们奔波,为他择一条安稳的退路,也是我们应尽职责,不过嘛......这种事情也不好说,喜欢替天行道的英雄,一般都挺不受待见的,特别是在那些官老爷眼中。” 皇甫小媛暗道一声果然,又听陆寒江说道:“一个狐仙楼,倒了也就倒了,官府不会计较这区区之事,但今后天泉道友的日子,恐怕就难过了。” 皇甫小媛皱眉道:“怎么说?” “防患于未然嘛,”陆寒江耸肩一笑:“天泉道友仗义出手,得百姓拥护,今日能够振臂一呼拆了狐仙楼,谁知道明日会不会振臂再呼就掀了衙门的顶......你明白的,朝廷通常都很忌讳这种事情。” 在江湖声名大振的高手和受百姓拥护的大侠完全是两个概念,前者大概率只会成为锦衣卫的狩猎目标,最终结果也都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死灯灭,点到即止。 而后者,一般会直接上朝廷的黑名单,一动手便是摧枯拉朽,将此人和其背后的势力连根拔起,宁可错杀一万绝不放过一个,江湖草莽和逆党反贼,在朝廷的大人物眼里,到底是不同的。 皇甫小媛眼眸微沉:“你还在打青城派的主意?” 陆寒江呵呵一笑:“小媛,这话你问的就奇怪了,咱们锦衣卫干的不是就是这样的活吗?他们若是乖乖在山上修道修仙,我自然会礼遇有加,可他们非要掺和到江湖这些破事上来......那就怪不得我了。” 第五百五十九章 同窗师兄 就在天泉热火朝天地召集百姓的时候,钱小小被他打发回到了客栈里歇息,毕竟这姑娘没有武功在身,若狐仙楼真有高手,只怕他会照顾不及。 经历小飞峡一事后,钱小小成熟许多,并没有逞强,但她心里却还是有些遗憾,若她也有武功在身...... 有些失落的钱小小回到了客栈里,见到了昭家兄妹之后,自然而然地就把陆寒江和天泉敲定的计划告诉了他们。 结果还在床榻上喝药的昭子义,听完了钱小小的话,惊得把药都给吐了。 “你们——唉!道长和月兄,怎么如此鲁莽啊......哎呀,这真是......!” 昭子义着急忙慌地就要起身,昭子君连忙上前来阻拦:“哥哥,你这是做什么,你这身子还虚着呢。” “小妹你让开,现在哪里是躺着的时候,再等下去,他们就要闹出大乱子来了,这百姓岂是那般好煽动的,他们这是在给自己招祸啊。”昭子义气急败坏地说道。 比起在江湖长大的天泉,昭子义是梅华书院的弟子,师从罗元镜,自小学的是圣贤之道,又常被大师兄祁云舟耳提面命,对于朝堂之事他也知晓不少。 天泉此举看似是为自己寻退路,毕竟法不责众,可事实上,这种煽动百姓的事情,在上头的人看来,是极大的威胁。 更别提,天泉出身名门青城派,这定会人往不好的地方想,若是万一遇上个谁有心算计,只怕会是祸事啊。 昭子义是个重情义之人,他和妹妹昭子君既然受过天泉的恩,那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对方跳进火坑。 可惜这会儿对方多半已经开路了,所以拦人昭子义是拦不住了,他只得另寻法子替对方善后。 思来想去,昭子义决意先去衙门一趟,他换好衣裳,让妹妹昭子君给自己叫来车马,强撑着病体就去衙门。 到了衙门之后,他立刻摆明身份,对门口的差役说道:“在下昭子义,梅华书院弟子,有急事要求见知县大人,还请通禀一声。” 差役见识少,并不知晓梅华书院是什么来头,但他看得出对方是个读书人,而且昭子义还拿出了官府发放的文书,他还是个有功名在身的秀才。 差役这下更加不敢怠慢,连忙拱手道:“请公子稍等片刻,在下这就去禀报。” 士农工商,读书人在这个时代永远是第一位的存在,纵然昭子义无权无职,只空有一个秀才的功名,但他本身的地位就是能够凌驾许多人之上。 不多时,差役便出来回话:“老爷邀公子入内用茶,公子,请。” 昭子义也不多话,谢过之后便让昭子君和钱小小留在马车上,他自己独自进入了衙门。 为了给天泉和陆寒江善后,昭子义一路上想了一大堆的借口,只不过,这些话在他见到了县令老爷之后,全都哽在了喉里说不出,盖因站在他面前的,竟是他的同窗师兄,方化羽。 “方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昭子义惊讶不已地看着穿着七品官服的同窗,惊得连行礼都忘了。 “哈哈,方才我听门人禀告还以为是同名之人,没想到真的是你啊,昭师弟。” 方化羽满面笑容,上前来扶住昭子义的肩膀,见他面色苍白,忍不住皱眉道:“昭师弟脸色怎么如此之差,莫不是病了?” “呃......此事说来话长,我已无大碍,师兄不必担忧。” 昭子义打了个马虎眼将此事揭过,随后便好奇地问道:“方师兄,我听大师兄说起,你不是打算在京中任职,将来要入翰林的吗,为何会在此地任县令?” 方化羽摆摆手:“昭师弟你也知道,我耐不住翰林院的清净,若要我在那地方熬上十多年就为等一空位入阁,我是定然待不住的。” 昭子义与方化羽同窗就读,自然也知道对方的性子,可他还是忍不住可惜道:“师兄,即便不愿苦熬,以你的本事,哪里去不得,何至于到这小小的地方来任区区一县令,这实在是太......” “师弟想说太可惜了?”方化羽拍了拍昭子义的肩膀,笑道:“师弟你啊,莫要小看了七品知县,我如今也是一县之父母官,这百八十里的百姓都归我照管,这可不是件小差事。” “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昭子义有些羞愧地道。 方化羽说道:“师弟何须如此,你这般看得起师兄,让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来来,今日无事,你我师兄弟,正好叙一叙这离别之情。” 说着,他便拉着昭子义往里头走,两人来到堂后坐下之后,方化羽命人取来一坛好酒,说话间就要给对方满上。 昭子义连忙推辞:“方师兄且慢,容师弟告罪,我这身子实在是......有些虚弱,怕是难饮此酒,况且今日来此还有事寻师兄帮衬,饮酒怕是会误事。” “啊......这是师兄的疏忽,差点忘了师弟你这身子还不爽利,也罢,师弟你这几日就在我家住下,等养好了身子,你我再痛饮一番!”方化羽热情地道。 昭子义苦笑道:“多谢师兄好意了,不过师弟此次出门游历,也邀请了一些朋友同行,就不去师兄家中打扰了。” “嗯......既是如此,那也就罢了吧,呵呵,这么些年了,昭师弟还是这般无趣,若是换了乔......” 方化羽欲言又止,自嘲一笑后命人撤掉美酒,换上茶水,顺便问道:“说正事吧,对了,师弟刚刚说要求助于我,不知是何事?” 昭子义饮下一杯热茶,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师兄,事情是这样的......” 既然都是同门师兄弟,昭子义自然不会隐瞒什么,他将狐仙楼一事,还有天泉准备去闯门一事都告诉了对方。 方化羽听完之后,面色有些难看:“哼,这些个江湖之人,向来是无法无天,他以为纠集了百姓,本官便治不得罪他的罪了吗!” 昭子义连忙劝道:“那狐仙楼行事的确颇有邪气,镇上百姓遭难也皆是因她们而起,天泉道长此举虽是鲁莽了一些,但毕竟也是出于善心,还请师兄宽宥一二。” 方化羽听完昭子义的话,冷峻的神色稍稍平和了一些,这倒不是他被对方说服了,而是这位师弟刚刚提到了曾受过天泉的恩情,这人情债最是叫人为难,他也不好让师弟以后难做人。 沉吟片刻,方化羽说道:“也罢,此次那道人之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你必须让他立刻离开此地,狐仙楼那边......叫他莫要多管闲事。” 昭子义困惑不已地道:“师兄,那狐仙楼的古怪莫非你看不出吗,若只有一二例还可称之为偶然,可这镇上几乎有半数男子都遭了她们的毒害,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 面对昭子义的慷慨激昂,方化羽沉默半晌之后,闷声说道:“此事并非你想的这么简单,师弟,你便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吧,这也是为了你好。” 第五百六十章 迷踪纷乱 方化羽的回答让昭子义十分不解,他甚至忍不住质问对方,既然身为当地父母官,就合该为百姓谋福祉,纵使不能富强百姓,起码也该做到保境安民才是。 可为何方化羽却对这么明显的威胁视而不见,昭子义是知道这位师兄的,在罗老夫子教导的诸多学子中,他最是血气方刚。 早在少年之时,方化羽就志存高远,他甚至不止一次写诗文抨击当朝锦衣卫权倾朝野,武人当政必然祸国殃民,诸如此类把自己脖子往绣春刀上贴的疯狂举动,他从来没少干。 若不是梅华书院的名头够响亮,若不是罗老夫子的面子够分量,只怕方化羽早就在诏狱里待着了,这样一个热血之人,昭子义不太相信对方是怕了。 也正因如此,昭子义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方化羽会放任狐仙楼这么大一个祸害在眼皮底下,他的视而不见相当于是助纣为虐! “狐仙楼,并不是师弟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方化羽轻叹一声,摇首道:“这事我自有分寸,你不必多问,便是开口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师弟,既然大师兄邀你北上,我也不好多留你,来日若有机会,你我师兄弟在京城再见吧。” 师兄弟俩这一次见面,显然结果是不欢而散,待到昭子义离开衙门之后,钱小小和昭子君见到他脸色奇差,以为事情办砸了,纷纷忧心不已。 昭子义见她们面露忧色,只得打起精神来安慰道:“莫要担心,此事我已经压下,此地知县是方化羽师兄,他是不会为难我们的。” “方师兄?他怎么会在这里任县令?”昭子君也是书院弟子,自然也与方化羽相识,这时候听了哥哥的话,不由得惊讶地开口问道。 接着,她又惊喜地道:“哥哥,若是方师兄在此,那此事是不是好办多了。” “恐怕要叫小妹失望了,”昭子义苦笑一声:“方师兄告诉我们,他不会计较天泉道长煽动百姓一事,但他也告诉我,不要再管狐仙楼的事情,叫我们快些离开此地。” “怎么会?!”昭子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昭子义长叹一声,让小妹驾驭马车,他们疾行狐仙的方向追赶天泉而去,这事因为方化羽的出现,他已经彻底迷糊了,现在六神无主也没有主意,只能是告诉大伙,让大家一块从长计议。 ...... 与此同时,送走了昭子义之后,方化羽的心情也十分不好,他独自拿出了酒水,一杯又一杯地灌入喉中,似乎是想用那辛辣的滋味,麻痹内心的痛楚。 “大人真是煞风景,如此美酒,怎可独饮。” 蓦然,一阵娇甜欲滴的声音在方化羽的身边响起,旋即一个样貌妖娆的女子鬼魅似的出现在了方化羽的身后,玉指微挑,便将那酒杯勾入掌中,温润的红唇印在酒杯一角,暧昧的目光不住地落在对方身上。 “放肆!” 方化羽手中酒杯被夺,眼见这女子竟在公堂之中行为如此放荡,他不由得大怒道:“不是告诉过你,不准你们踏入此地吗!” 若是昭子义在此,定然会认出这妖媚的女子,这正是昨日他们在狐仙楼里见到的那位管事姑娘。 听得方化羽充斥着愤怒的咆哮声,这女子微微一笑,轻福一礼,柳腰微扭,露出半裸香肩,娇软着声儿道:“大人何必动怒,奴家今日特地是来请罪,不知那位公子竟是大人师弟,冒犯了,还请大人见谅。” “哼。” 方化羽见对方一副放荡之态,眼眸中闪过几分厌恶之色,他冷冷地道:“你们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擅自将手伸到镇子上来,莫不是觉得本官好欺负,想要得寸进尺?!” 话音落下,方化羽整个人便如一把出鞘的宝剑,周身一股浩然真气升腾而起,震得这屋内狂风不止,那女子这才收了几分玩闹之态,娇笑道:“大人息怒。” 她款款起身,将落到腰间的轻薄纱衣随意套上,轻声说道:“尊者和大人有言在先,我们自然是会守规矩的,只是近来有几个姐妹练功到了关键处,不得不如此,还请大人......原谅则个。” 方化羽如剑似的目光盯紧了面前的女子,良久后才漠然开口说道:“......牢中尚有三五个刑徒,今夜本官就差人给你们送去。” 闻言,那女子单手掩面,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她道:“大人是在开玩笑吗,那些个半死不活的东西,我们要来有何用,还是镇子上的男人好些,咯咯......” 方化羽杀气凛然地道:“本官绝不会容许你们继续在本官治下放肆!” “大人,真的不能通融一二吗?您若是肯抬一抬手,奴家......哎呀!”那女子媚眼如丝,娇躯一转,花蝴蝶一般便是要靠上方化羽,可却被后者狠狠推开。 “真是不解风情,莫不是大人觉得奴家这残破之身,配不上大人这般人中龙凤?” 那女子跌在桌子上,嗔怪地瞪了方化羽一眼,随后便又嘴角一弯,嫣然含笑地道:“大人,事到如今,总不好叫姐妹们都走火入魔了吧?唉,若是大人不肯通融,那奴家就只好真的放肆一回,给殿下去信了哦......” “你敢威胁本官!” 方化羽脸色一沉,五指如钩,铁爪一般就擒住了那女子的纤细的脖颈,微微那么一用力,那女子面上便是紫红一片。 尽管性命堪忧,但那女子脸上却仍是半分不惧,那嘲弄的笑容,似乎丝毫未将方化羽的逼迫放在眼中。 半晌之后,方化羽眼中一片挣扎之色,他紧咬牙关,终是松了手将那女子狠狠地甩到了地上去。 “咳咳——!” 那女子大口地喘息着,不顾凌乱的衣裳,螓首微扬,不无讥讽地道:“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方化羽攥紧的拳头发出了恐怖的声响,他闭上眼沉声道:“这是最后一次,若你们再敢越线,哪怕有殿下之令,本官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多谢大人......哦,对了,既然那位公子是大人的朋友,那就请大人出面,替奴家好好劝劝他吧。”那女子掩嘴轻笑,娇声不断,伴着脚下莲步轻移,她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房中。 默默地看着面前一片狼藉的屋子,方化羽心头陡然生出了几分悲哀之意,但他不是那种哭哭啼啼没有出息的人,无用的愁思即刻被他抛之脑后。 新年快乐! 大年三十除夕夜!祝贺各位看官万事遂心,恭喜发财,青云直上! 新年快乐,作者也休假两天串个门去 rt 第五百六十一章 花楼高手 「这算是......意外之喜?」陆寒江看着拿到手里的情报,忍不住感慨道。 早在发觉狐仙楼不对劲之时,他便给锦衣卫发出命令,要他们整理出此地的消息,毕竟从逻辑上判断,这青楼危害已现,但衙门却毫无作为,这不合理。 锦衣卫的效率极高,昨日陆寒江发下命令,今日他们就把结果呈报了上来。 此地衙门的不作为,无非两种可能,一是当地的县令无能,若县官是个废物,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也是活该。 而第二种可能,则是县令和狐仙楼沆瀣一气,若是他们早已经互相勾结,那自然也不能会有什么作为。 锦衣卫发来的消息没有出乎陆寒江的预料,但是却让他好生惊讶了一番,此地的县令并非无能之辈,相反,他十分之优秀。 此人叫做方化羽,不但是梅华书院的大才,还是罗夫子亲自教授的弟子,甚至年纪轻轻就在士林之中声名赫赫,甚至就连陆寒江都听过他的名号。 早在他初入锦衣卫之时,此人就因出言不逊被锦衣卫盯上过,本该直接拿下了事,可没想到的是,此人背景深厚,书院和罗夫子两座靠山护着他。 更关键的地方在于,就连外人当时也十分看好他,最值得说道的就是出面替他说情的陆尚书。 陆言年曾对孟老爷子说过,方化羽此人有才有能,是难得的英才,若杀之实在可惜,不如留其一命,将来或可收入麾下,则必将再添一大助力。 也是因此,陆寒江对他还有些印象,本以为似这般人物,就该在京里好好熬资历,等有朝一日在朝堂上大放异彩。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不声不响地来到了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当了县令,更巧合的是,他的治下居然还会出现狐仙楼这样奇怪的存在。 陆寒江不相信巧合,排除罗夫子陆尚书孟老爷子一起瞎了眼的特殊情况,方化羽放任狐仙楼肆虐村镇,若不是无能,那只能是因为一些无法拒绝的理由。 天地君亲师,能够让这么一个敢对锦衣卫大放厥词的狂生俯首听命,甚至忍气吞声在这荒凉之地看着狐仙楼肆意妄为......陆寒江只能往一个方向想。 罗夫子虽不曾党附,但他教出来的弟子,却没有一个省心的,除却已经死掉了乔十方,还有不少梅华书院的弟子明里暗里倒向太子的势力,如此说来,这狐仙楼极有可能和太子的布置有关? 「这可真是......」 陆寒江取来火折子,将信函一把烧,他们此刻已经在前往狐仙楼的路上,他和皇甫小媛后来一步,正好跟在天泉的后方不远。 他本没有将狐仙楼放在眼中,江湖上诡事不断,他权当故事看了,可如今既然有可能牵扯到太子和太子妃的势力,那他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此次天泉出手对付狐仙楼,算是极有看头了...... …. 不远处,那五彩斑斓的高楼已经映入眼帘,和初次相见的美轮美奂不同,此次再看那狐仙楼,那多彩的华丽,颇有种打翻了颜料盘的脏乱,令人反胃。 天泉忍着不适,大步朝着狐仙楼走去,哪怕是白日里,这里也生意兴隆,除了四方镇子上的好色之徒,还有不少闻讯而来的客人。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huann.换源,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天泉一身道袍夹在这群人犹如鹤立鸡群,一瞬间便引起了狐仙楼姑娘的注意,起先她们并未觉得有何不对劲,这道爷也是人,食色性也,自然之理。 可是,当她们看见了天泉身后还跟着不少妇人的时候,她们立 刻就变了脸色。 几个姑娘忍不住啐了一口,然后施施然转身回了楼中,开始高声呼唤,不一会,便有七八个小厮打扮的家伙提着棍棒跳了出来。 那楼中的客人见了此景不仅没有被吓倒,反而倍觉有趣,靠在窗口的那些浪客,一个个左手揉着姑娘,右手端着酒水,就这么悠游自在地看着天泉闹事。 「哪来的野道士!敢搅和狐仙楼的生意,还不快滚!」那为首的小厮叫嚣道。 天泉捏着右手一个道诀,硬邦邦地行了一礼,沉声道:「贫道此来,只为替镇上百姓讨回一个公道。」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妇人就跟炸了锅似的,纷纷对着狐仙楼叫喊辱骂起来。 本来这事挺丢人的,她们也不想闹大,可惜当今天下,男子就是一家之柱,普通人家女子少有抛头露面出来做活的,所以这男人一倒,等同于这家也就塌了。 她们家男人都是被这狐仙楼害惨了的,所以这种要命的关口,她们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了,一听说天泉要替大伙出头,纷纷出来声援他。 那边狐仙楼一众大手见了此景,也只是脸色难看了一些,倒也没有惊慌失措,毕竟这也不是头一回了。 早在天泉之前,就有妇人纠集起来到狐仙楼闹事过,可惜都被他们赶了回去,这次不过是多了一个爱管闲事的道士罢了,不足为虑。 于是乎,这群人也懒得再费口舌,呼啦啦提起棍子就一拥而上,他们只会一些三脚猫的棍法,比之一般江湖侠客显然是不够看,但乱拳打死老师傅的道理总是被他们记在心头。 只可惜,天泉年轻气盛,而且是真正的江湖高手,对付这群乌合之众,他连剑都不需要出,两根指头作剑状并拢伸出,身如飘风,切入人群之中,轻轻松松就将这群人点翻在地。 小厮连对付的影子都没看清就倒了一地,这下他们总算明白自己是踢到铁板了,在地上打滚喊疼的时候,还不晚大声求救—— 「佛爷——佛爷救命啊!」 天泉被他这一声给喊懵了,便在他愣神之时,忽然间一声怒哼自头顶响起,他勐然抬头,却见高楼顶端,兀的一阵金光大绽,有一大胡子番僧高立于上。 那番僧一脸的凶神恶煞,身披金丝袈裟,半裸臂膀,健硕的腕上纹着古怪的勐兽图桉,乍看这装扮,似有几分像是西域胡僧。 「善哉,大慈大悲无量菩萨。」 那番僧先是单掌立在胸前,神色恭敬地在嘴里念叨了这么一句,然后才转而看向下方的天泉,铜铃大的眼睛顿时布满凶光。 只听那番僧大喝一声,大力挥舞起臂膀,宽大的衣袍被甩得呼啦生风,他周身真气轮转,整条手臂都染上了令人惊讶的金铜之色。 「妖道受诛!」 又听一声断喝,那番僧自高楼上一跃而下,携着万钧之势,一掌勐地打向天泉。 悠远的晴空 第五百六十二章 番僧凶猛 面对来势汹汹的番僧,天泉不敢怠慢,他赶忙让身后的妇人退开,自己则拔出宝剑,一跃而起,迎着那金掌打上。 天泉也不知那番僧底细,但见对方气势不凡,这时候他可不敢托大留手,当即运起八成功力,甩出宝剑,令其自半空飞旋而上,如炮弹一般朝着那僧人爆射而去。 便在此时,自那番僧的身周,忽然幻出了一圈庄严而又诡异的紫金光华,在圣洁肃穆的金光之中,赫然可见一道道妖异的魅色轮光,这两者非但没有相斥,反倒融合在了一起,形成这等怪异之景。 「这是什么功夫?!」 天泉大惊失色,他从未见过如此之诡异的武功,只见得那番僧一掌拍下,万千光华伴着这一道掌风袭出,将那飞剑震得连连偏移。 天泉的宝剑就好似那惊涛骇浪之中的一叶扁舟,被那掌力悍然掀翻。 好在天泉眼疾手快,见到不敌,他立刻调转身形向后撤步,同时用手一招,将飘散的飞剑收入背后鞘中。 天泉落地之后,面色无比凝重,那番僧此刻也落在低声,双脚一踏便叫地面上龟裂一片,他一双圆瞪的眼童,犹如金刚瞠目,目光之中的威势甚至叫人不敢与之对视。 天泉凝神问道:「你这和尚,练的什么怪道功夫,贫道从未听说佛家有过此等武学。」 「孤陋寡闻,你等愚昧之徒,擅拜恶神,卑如蝼蚁,真佛在前竟不识得,留着眼珠何用!」那番僧怒号一声,脚下一蹬,勐虎飞扑般袭来。 「你这和尚,好大的杀心!」 天泉冷着脸拔出宝剑,凝结真气于其上,悍然挥出,忽地一道月白光彩乍现,绝美而清冷的月光晃了那番僧的眼,便在那光华辉映的同时,无数箭失似的精芒也自其中陡然射出! 这是天枢真人的招牌绝技醉月三弄,也是天泉压箱底的招数之一,那番僧竟是如莽汉一般,不管不顾就是一掌打出,看似是想要以刚勐之法一突到底。 可这正中了天泉下怀,这醉月三弄本就是避虚就实,那无数精芒多是虚的,真正的杀招还潜藏在了月华之下。 番僧一掌打碎了月华,无数的精芒自他身上拂过,如清风春雨,丝毫不见杀伤之威力,令他不住嘲讽一笑:「华而不......啊啊!」 那番僧一句话还未说完,便发出了一阵难以自抑的痛呼,原是在碎裂的光华之中,一道凛然的剑气赫然洞穿了他的右腿,留下一个指盖大小的血洞。 天泉冷哼一声,收了剑,澹澹地道:「和尚,既是出家人,为何杀心如此之大,你们天天念叨的阿弥陀佛,莫不是用来忽悠自己的吗?」 点到即止是江湖规矩,天泉向来是遵守规矩的人,除非是正魔对垒,抑或是私怨仇杀,否则他一般不会下杀手。 此次也是,若他想要那番僧性命,方才那一剑对准就不会是大腿,而是对方的脖子了。 ….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huann.换源,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妖道!竟敢伤我!」 谁知这番僧不讲道理,天泉手下留情非但没有让他知难而退,反倒是激起了他的无边怒火,不顾那腿上泉涌的伤势,愣是再抡一拳打了过来。 真气包裹之下拳头变得如同铜浇铁铸一样坚硬,金铜的拳风呼啸而出,那紫金光轮再度现身,盘旋在番僧身周,拱卫着他。 天泉连忙横握宝剑躲开这一拳,未曾想却被那紫金光轮勐地撞上,瞬间是被逼退了十多步。 稳住身形之后,天泉面色凝重,那光轮是何武功路数他完全看不出,但似乎攻守皆备,攻如勐虎下山, 守似王八龟壳,实在令人无从下手。 天泉心头暗骂一声,嘴上喝问道:「和尚,你别不识好歹,好歹也是个出家人,护着这等Yin秽之地,不怕你佛门蒙羞吗!」 「无知之徒!受死!」 这番僧当真是一点道理不讲,丝毫没有谈判的意思,他身子一翻,又是连连出拳打来,那紫金光轮再度变换形态,包裹着那拳头,令其势再增三分。 天泉站定身形,剑指一点,那宝剑腾空而起,剑势映空即至,七八道剑光自上方闪烁即至,犹如一道道铁索,将番僧的进路封死。 谁知那番僧双拳齐出,步伐凶勐如同野兽,暴吼一声,真气包裹下的双拳几如铁锤一般,将那剑光轰然撞得稀碎。 「如此刚勐的拳法......那试试贫道这招天星落子如何!」 天泉眉头一蹙,再变剑招,他左右手在胸前交替翻转,凝气指间,驾驭宝剑,令其化作一道冲天而起,继而天光乍现,剑上光团即刻散作漫天繁星,如一支支飞射的流失,悍然坠落。 「喝啊——!」 番僧一脚踏碎脚下大地,紫金光轮再度显现盘旋身周,眨眼间竟是化作了袈裟形态的护体罡气,那坠落的流星,竟无一道能够穿透这层罡气。 「好个龟壳!」 天泉心惊不已,纵身高高跃起收回空中宝剑,随后持剑向下勐刺,那番僧不闪不避,一拳直直迎上,拳剑相触,激荡的风浪令周围的看客几乎睁不开眼。 天泉凭借居高临下的站位,压制了番僧,旋即乘胜追击,剑出如雨,森冷剑光翻飞落下,竟是将那番僧的护体罡气削成了碎片,仿佛落花一般纷纷落地。 谁料在破开了紫金光轮的罡气之后,这番僧再无防护手段,竟是孤注一掷,顶着那足可断木碎石的剑气,硬生生挥出一拳。 天泉的剑气只片刻就将那番僧砍成了一个血人,可那番僧凭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那饱含真气的一拳,也狠狠砸在天泉胸口。 「噗!」 天泉的身子被打得倒飞而出,一口血是自胸腹中喷吐而出,他的身子飞出了有几丈之远,在地上翻滚了数圈之后,他强忍着翻江倒海的内腑,翻身单膝跪地,拄着剑支撑身子。 「哼!」 那番僧身上足有十几道剑伤,流血不止甚至骇人,但恐怖的是,此人竟似感觉不到疼痛,即便伤重至此,仍然面不改色,目光森然地看着天泉,再度摆出了挥拳的架势。 「这家伙,莫非是怪物不成......」 天泉被唬了一跳,虽然在伤势上,对方肯定比他伤得重,但尴尬的是,此刻他已经进退维谷,对方却仍然能够继续战斗,这下真是要不妙了...... 悠远的晴空 第五百六十三章 暗中高人 就在天泉陷入危机之时,陆寒江暗示皇甫小媛出手救下了对方。 虽然在场面上天泉已经落入下风,但是作为青城派掌门的亲传弟子,怎么可能一点底牌都没有,所以陆寒江大概能够猜得出,对方一定还留有后手。 本来他也没有打算让天泉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栽在这里,这时候正好卖一个人情给对方。 于是乎,皇甫小媛出手,甩出一道剑芒,将那番僧逼得停下了脚步。 皇甫小媛脚步一点,落在了天泉身边,低头看向他问道:“还能走吗?” “多谢月姑娘,贫道尚还支撑得住......”天泉有些羞愧地说道,接连两次他都出师不利,若不是有月氏兄妹帮手,只怕他这一趟旅途,难度还要再增添不少。 一剑逼退了那番僧之后,皇甫小媛并未放松警惕,这人的功夫诡异万分,似乎不像是中原武学,看他这一身打扮,想来定是那西域胡僧。 不过让皇甫小媛忌惮的并不是眼前之人,而是在他后方的狐仙楼中,隐隐还有一个危险的存在。 便是在方才她出剑之时,自暗中探出了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在那三伏天的日子,忽然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冰水似的,叫她背脊发凉。 此时,那番僧似乎还未放弃,他被天泉打伤了腿,又被乱剑重伤了身子,这会皇甫小媛一剑打得他气血不通,若换做旁人,几乎已入绝境。 但偏就是这番僧,似是根本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痛楚,哪怕伤重至此,他眼中的凶光仍然不减,看那架势,似乎还想继续打下去。 皇甫小媛眼眸微沉,手中剑缓缓抬起,凝气剑上,准备彻底结束这个疯子的性命。 咚——! 便在此刻,狐仙楼中忽然传出了一声雄浑震耳的钟鸣之声,那番僧犹如被拔了发条的木人,当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下一秒,番僧缓缓地收回了架势,眼中的杀气瞬间烟消云散,他一言不发地转身往狐仙楼里走去,看也不看身前的两人。 皇甫小媛似有所感,她默默抬起头来,只见那花楼的屋顶上,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精壮和尚正低头俯视着这一切。 这和尚生得白白净净,他双手合十,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半垂着的眼眸中隐隐带着几分悲天悯人的慈爱,蓦然,皇甫小媛从他的身上觉察到了极大的危险。 皇甫小媛默默地放下了手中剑,眼看着那番僧离开,她则领着勉强起身的天泉回头,此刻,原本那些来讨公道的妇人,早已经作鸟兽散,这样江湖高手的对决,实在超出了她们的承受能力。 在不远处,陆寒江正候着他们,天泉上前来,捂着胸口,惭愧地说道:“月兄,这狐仙楼水太深,贫道无能,没能试探出什么来。” “天泉道友说的哪里话,能够引出那和尚来,已然足够,”陆寒江扫了一眼他的伤势,含笑说道:“况且,道友仁慈,不肯伤人性命,否则那大胡子岂是你的对手。” 这不是陆寒江在吹捧,毕竟他在外边看得清清楚楚,事实就是天泉妇人之仁,没对那番僧下死手,结果才被对方打伤。 天泉摇摇头:“就算是贫道杀了那和尚,只怕也难有作为......” 说着,他回头忌惮地看了一眼狐仙楼,那短暂现身的另一个僧人此刻已经消失不见,但那瞬息爆发的压迫感,还是让天泉心惊不已。 天泉苦笑着对陆寒江说道:“月兄,这狐仙楼的背后,恐怕是异族胡僧,他们来到中原的目的尚且不明,但必然来者不善。” 陆寒江颔首道:“天泉道友说的是,这和尚出面开青楼,我这还是头一回听说,要是没古怪,恐怕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 天泉又皱眉说道:“可是,那和尚武功十分诡异,打起来似是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贫道将他如此重伤,竟还有还手之力,实在可怕。” 陆寒江也是认同此说法,他道:“天泉道友说的不错,若是那狐仙楼里都是同他这般不怕疼不畏死的怪胎,那我等只怕也是无能为力。” 这下真是让天泉陷入了两难之中,狐仙楼显然居心不良,可惜这外有朝廷不作为,内里还有这些和尚高手,他们便是想要行侠仗义,也得看看自己的剑够不够锋利。 但是就这么放着不管肯定是不行的,天泉自己心里那一关就过不去,可也不能一味地靠莽夫手段,他虽有一颗不容动摇的侠心,但也并非头脑简单之人。 硬来不行就只好智取了,可惜一时之间天泉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于是他只好先回客栈把伤养好再说。 在回去的途中,陆寒江一行遇上了急匆匆赶来的昭子义等人,双方互相交换了情报,才发现事情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许多。 昭子义没有隐瞒自己在衙门的见闻,他直言了此地的县令就是他的同门师兄,并且还出言告诫他少插手狐仙楼之事。 其余人都是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但混在其中的陆寒江,心头却有了别的想法,方化羽对昭子义说的话,正好切中了他的猜测。 方化羽的确知道狐仙楼的存在,并且知道对方为非作歹,可他非但不设法制止,竟还视若无睹,作为当地的县令,他的不作为等同于就是助纣为虐。 按照此人的性格不大会对狐仙楼这样的势力选择妥协,所以这定然是他背后之人下的命令,只不过,这到底是太子的意思,还是太子妃的意思......还犹未可知。 陆寒江在意的点是那狐仙楼里的高手,两个西域的外邦和尚,这一点从装束和武功很好认出来,只不过,他们会出现在这里就很奇怪。 外邦的僧人少有会在中原之地行走,一方面是他们在此地毫无根基,行事十分不便,另一方面,本土的两大教派,佛门道家对他们都是持不欢迎的态度。 理由也很简单,道家不想本就强大的佛门再添一份助力,而佛门自身,则是根本看不上这些外来者,对于这些胡僧,他们恐怕比道门还要更加忌惮。 自西汉末年,佛教传入中原之后,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千年的岁月,中原的佛教融合了太多本土的事物,和西域的佛教实际已经完全不是一路人了。 越是聪明的人,就越是不惮于用最阴暗的想法去猜测别人,谁知道这些外来的亲戚是来增添助力的,还是饿疯了来抢饭碗的。 人心,向来是最难猜透的东西。 第五百六十四章 找出线头 佛道两家垄断中原大地的漫天神佛,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正所谓同行是冤家,他们固然对彼此都十分厌恶,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同时对想要把爪子伸进来的第三者进行联合打压。 也正是因此,不管这中原江湖怎么乱,不管这正魔两道怎么打,这异族人异教徒,从来都是大伙一并抵制的对象。 千百年来,不少外来的和尚想要融入中原,在此地埋下自己的种子,可惜都折戟沉沙,佛家对于这些人的打压最是酷烈。 于佛家而言,这些“自己人”带来的危害,远要比道门这群外人还要大,所以但凡有外族异教僧人入中原,佛家都是第一个出面,美其名曰“接待”,实则就是监视,乃至于驱赶。 而狐仙楼里的这几个番僧,不单单是偷偷摸摸开了这么一家青楼,竟还和太子势力进行了合作,让当地衙门不出面打压,甚至是包庇他们,这就十分有说头了。 天泉无功而返之后,众人在客栈里商议对策,可惜并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夜幕降临,各人分别回去歇息。 陆寒江则和皇甫小媛讨论起了今日之事,他将自己的猜测告知了对方,后者听完之后,沉默了片刻,说道:“若是如此,那就不能让天泉那些人再胡闹下去,应该即刻通知锦衣卫拿人。” 皇甫小媛的说法是基于锦衣卫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如果狐仙楼真的和太子有关系,那么以雷霆之势立刻拿下绝对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一方面可以阻止狐仙楼继续作乱,另一方,若双方真的有联系,让锦衣卫查到一二线索,虽说不指望可以直接把暗中的太子揪出来,但拿着这份把柄,从太子妃那要来些好处绝对是轻而易举的。 这事怎么看都应该尽快处理,拖得久了,若是不小心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反而容易鸡飞蛋打。 陆寒江却在思考了片刻之后,说道:“我倒是想和对方谈一谈。” 皇甫小媛一愣,蹙眉道:“你与他们有什么好谈的?” 陆寒江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然后翻开桌子茶具,轻车熟路地操作起来,顺便说道:“今日你与那和尚交过手了,觉得如何?” 皇甫小媛想了想,说道:“那和尚练的不知是何武功,十分古怪,动起手虽不是我对手,但也足在江湖上闻名了,除他以外,那楼里还有一人,恐怕很不好对付。” 陆寒江点了点头,动手烧上了一壶水,然后又说道:“以此二人的武功,在西域佛门之中,应该也位高权重,他们绝非能够轻易请动之人,起码区区一家青楼是装不下这等人物。” 皇甫小媛也认同这番说法,她说道:“如若没有意外,这背后就该是太子一派的势力在支持。” 陆寒江又问道:“那依你看,若你是那西域胡僧,太子开出什么样的价码,才会让你不远万里前往中原,隐姓埋名在这小小的青楼里躲藏?” 皇甫小媛不假思索地答道:“入中原——外邦僧人所想无非就是在中原发展势力,在朝廷看来,佛家铁板一块难以撼动,若能分裂他们,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南北少林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陆寒江含笑点头:“说得不错,但是想要有足够的力量逼迫整个中原的佛门让步,除非他能够坐上那个位子,既然如此,那我再问你,你觉得太子继承大位的可能性,有多大?” 皇甫小媛愣了一下,然后幽幽的目光就落在了陆寒江身上,显然在她看来,双方积怨如此之深的情况下,这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坐视太子成功继位的。 陆寒江无奈一笑:“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平心而论,你觉得他有可能登上大位吗?” 皇甫小媛沉吟半晌之后,说道:“不高,起码其他几位殿下都在之时,他登上大位的阻碍实在太大了。” 太子虽然占了一个嫡字,但他终究是个“死人”,已经澹出朝廷的视线很久了,况且,一旦其他人知道太子还活着,必然会全力打压他。 虽说太子的优势只有一个嫡长子的名分,但就是这三个字,已然足够让剩余六位殿下齐心协力对付他了。 没有了这个老大,大家非嫡非长,谁坐那个位子全凭本事,可这个老大不死,就总会有人压他们一头,朝廷里高喊礼法二字的腐儒可一点不少,孰轻孰重,谁也不是傻子,都是分得清的。 太子虽然在朝廷靠着太子妃暗中发展势力,在江湖靠着玄天教积蓄力量,但终究是以少敌多,能不能赢,还得看天意。 就算太子手眼通天能够压服诸位弟弟,但还有一伙势力终究是他们躲不过的,那就是锦衣卫。 锦衣卫这个庞然大物,在目前为止一直都是站在太子的对立面,这么一伙持刀佩剑的精锐驻扎在京城之内皇城脚下,便如同巨石阻断了流水,他们不让路,太子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别想上位。 所以皇甫小媛推断,哪怕一切顺利,按照陆寒江的性格,也会在太子踏上最后一节台阶时,勐踩对方一脚,不把对方踩入无底深渊永世不得翻身绝不会罢休。 虽说这是以她如今身为锦衣卫的角度判断出来的结果,但对于外人而言,其实能够推测出的可能性,也相去不远。 番僧未必知道陆寒江的厉害,但他们绝对知道锦衣卫的强大,所以照常理推断,太子搞不定这个大麻烦,只怕上位了也是前路艰难。 听完皇甫小媛的话,陆寒江一拍手,说道:“既然如此,那我有一个成熟的提议,你说,那些胡僧如果直接和我们谈,是不是成事的可能性更大?” 皇甫小媛惊讶地看着他,似乎有些明白对方的意思了,只听陆寒江说道:“你看,那些胡僧和太子合作的目的是扶持对方上位后好反哺他们,可那些好处终究都是将来的,可我们锦衣卫,立刻就可以给他们现成的。” 皇甫小媛收起心头的震惊,问道:“你的意思,你要让锦衣卫出面让那些外邦人和少林打擂台?” “不不不,你误会了,不是锦衣卫出面,而是逍遥派出面。” 陆寒江指了指自己,笑着道:“我这个逍遥派大弟子,在江湖上可是人尽皆知的锦衣卫走狗,由‘月离风’出面和他们谈,才符合锦衣卫一贯的作风。” “可是,”皇甫小媛眉头紧皱:“我们联合这群外族和尚有什么用?难不成你的真的打算扶持他们?” 这些外族佛徒,如果能够打得过少林,早就在中原建立门户了,就是因为打不过才会寻太子求合作,锦衣卫如果出面帮衬,势必要让自己人出手和少林对垒。 按照皇甫小媛对陆寒江的了解,这家伙空手套白狼的事情从没少干,顺手牵羊,过河拆桥的例子比比皆是,怎么可能吃力不讨好地去扶持这种不可控的江湖门派,毕竟谁能保证这群人崛起之后,是会帮着锦衣卫打少林,还是反过来帮着那群和尚对付朝廷。 对于皇甫小媛的疑惑,陆寒江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笑着道:“生意嘛,跟谁不是做呢,我相信只要我们出得起价钱,他们就一定会拿出足够让我们心动的货物来。” 第五百六十五章 帮手何来 自古以来,怎么谈生意,这可是细致的活,对于不同的人,就要用不同的谈法。 好比那陷入绝境的赌徒,只要给他一点好处,他就为你拼上性命,又比如那贪生怕死之辈,只需威逼一番,他就顺滑地倒戈卸甲为你所用。 而对于这群外邦僧人,直来直往的谈判根本不行,他们已经有一个买家了,这会陆寒江送上门去,就算漫天开价,只怕引起的也不是他们的兴趣,而是怀疑。 所以,陆寒江要做的就是抻,一面拖延,一面给予对方以压力,然后还不能明着显露锦衣卫的身份。 为了能够试探出对方的底线,也为了能够让对方自以为也能够试探出锦衣卫的底线,他们必须揣着明白装糊涂,用这种刺猬抱团取暖的方式,一点点试出相互之间的底线。 因此,青城派的天泉道长,这会正好可以用得上,未必需要把这狐仙楼闹成什么样,只要把事情给闹大了,便可。 敲定了计划之后,接下来就是如何施行的问题了,第二天一早,陆寒江先去探望了天泉,对方昨天受的伤不轻,但好在没有伤到内里,休养个几天也就能够痊愈了。 于是乎,陆寒江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对方,他说道:“天泉道友,那狐仙楼背后的势力定然来历不凡,说不得是那外邦教派在支持,单凭你我之力,恐怕难以对付。” 天泉聪慧,立刻明白了陆寒江的意思,他点头说道:“月兄说得不错,狐仙楼为祸一方,还有胡僧参与其中,平了它也是为江湖除害,我们应该多找些帮手才是。” 一个人打不过,那就叫上一群人来打,在江湖行走,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可是,该去哪里找帮手才是呢。 天泉咳嗽了一声说道:“贫道听闻,此地往西约一日行程,有间雾隐寺,里头有位高手,号为‘灭情狂僧’,武功似乎颇有厉害。” 天泉小道长的确是侠义为怀,但他也同样是道门弟子,有自己的小算盘,那番僧看着就不好惹,打起来恐怕也是两败俱伤,这种倒霉催的事情,还是交给这些和尚去处理最为妥当。 陆寒江也是笑着道:“我也正巧知道,此地往北同样一日行程,有座莲花庙,‘霸刀金刚’灵成和尚就在此间修行。” 陆寒江和天泉对视一眼,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看来他们是想到一块去了。 这佛门的事情,不管是外邦的秃驴,还是中原的和尚,合该他们自扫门前雪才是,怎么好让外人插手。 大家都是一样的想法,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天泉道长伤势还未痊愈,于是他和钱小小并昭氏兄妹一道前往雾隐寺,而陆寒江和皇甫小媛则动身前往莲花庙。 确定分头行动的方针之后,众人立刻启程。 陆寒江去车马行租了一辆马车,顺带连车夫也雇了一位,和皇甫小媛优哉游哉地往北边去了。 路上,皇甫小媛在车里低声说道:“‘霸刀金刚’的名声我也听说过一二,此人擅使一口戒刀,在江湖上也颇有声势,只是,要想对付那狐仙楼里的高手还是差了几分。” 陆寒江点点头:“看来小媛你对那楼里的高手评价不低啊。” 皇甫小媛淡淡地说道:“那天,那高楼上的和尚虽未出手,但我的确从他身上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我的直觉向来挺准。” 陆寒江耸肩一笑:“无所谓了,‘霸刀金刚’也好,‘灭情狂僧’也罢,我从没有指望他们能够掀翻狐仙楼,若是就凭几个高手便能将此地平了,那我们也犯不着费那心思算计他们。” 皇甫小媛若有所思地道:“看来,扫平他们并非你所想,你的目的,是想利用这些人,把这件事闹大?” 陆寒江微微颔首:“那些胡僧在此地终究是外来之人,他们隐秘行事并非所愿,实是无奈,若还未成气候就引来南北少林的驱赶,这便是大难临头。” 皇甫小媛皱眉道:“就算那胡僧武功高强,但肯定不会是少林高僧的对手,若你此番引得江湖瞩目,令少林出手一举铲除了他们,那我们还怎么和他们合作?” “怎么不能合作?” 陆寒江呵呵一笑:“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人家衣暖饭足的时候,你便是送去山珍海味,也未必能够入得了他们的眼,等到他们落魄了,哪怕丢根骨头,也能够让他们趋之若鹜。” 皇甫小媛凝眸:“原来如此,你根本没有打算扶持他们。” 已经在中原扎根发展势力的胡僧,和一群被少林打得七零八碎的过街老鼠,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东西。 若陆寒江真的有心扶持他们,动手逼迫一下是必然的,一手拿着甜枣给对方嘴里喂,这好处你不吃也得吃,一手拿着刀子架在对方脖子上,事情你不办也得办,这才是锦衣卫谈生意的方式。 可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陆寒江显然把甜枣忘在了脑后,满心就想着怎么砍对方一刀。 “天底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若是随便扶持一个外邦教派就能够威胁少林的地位,那我们也不必头疼这么多年了。” 陆寒江嗤笑一声,说道:“能够拿到这些胡僧和太子联合的证据,这就足够了,至于说这些和尚......呵呵。” 不是陆寒江看不起异族的和尚,只是中原佛家真不是好惹的,遍布天下的寺庙就不提了,无数的信众,泼天的财富,加之还有名震江湖的南北少林,其中更有着无数高手。 中原佛家的门面就是南北少林,而少林的背后则有整个中原佛家的支持,除非锦衣卫亲自下场,否则仅凭这些个番僧自己,想要这等庞然大物抗衡,再过一百年都不可能。 皇甫小媛沉吟片刻后,说道:“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引来少林高手掀了这狐仙楼,把他们逼到绝境,然后你再出面和他们谈?” “你就当是看场大戏好了,逍遥派的名声在江湖上早就臭不可闻了,便是我们有心助阵,在他们看来,只怕也居心不良,既然如此,我们何必讨不自在。” 陆寒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闭目说道:“佛家高手战外邦恶僧,要是中原的秃驴赢了,我就开心了,可要是那群大胡子破天荒地赢了——哈哈,那我更开心。” 第五百六十六章 莲花见闻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这佛门寺庙,向来是占尽了好山好水,寺里的荷花早已盛开,淡雅的花叶之下,还能看见几尾鲤鱼在水潭里游动。 莲花庙宁静古朴,给人以一种不同于世俗的出尘气质,实难想象那有“霸刀金刚”之称的灵成和尚,会选这样素雅的地方修行。 “二位施主请稍等,先用些茶水,住持稍后便到。” 迎客的僧人将两人请到了禅房之内,陆寒江打量着周围虽是简单但却名贵的陈设,微微点头:“这莲花庙看似清净宁和,香火不盛,内里倒是自有乾坤。” 皇甫小媛则不以为然:“天下寺庙道观,大多如此,香火毕竟只是一部分,那外头的千百亩良田,也足够莲花庙上下嚼用了。” “何止,他们还不用交税......算了,不谈这个。”陆寒江听到了外头的脚步声,不多时,莲花庙住持走进禅房,他便带着皇甫小媛起身相迎。 莲花庙住持请两人入座,然后问道:“听小徒说二位施主远道而来,有要事寻老衲商量,不知是何要事?” 陆寒江不紧不慢地将狐仙楼的事情说了,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抹黑,只是强调了狐仙楼背后的两个番僧高手。 那莲花庙住持初听闻狐仙楼一事只是皱眉不语,但听到有外邦高手在背后撑腰之时,脸色立刻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听完陆寒江的话,莲花庙住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双手合十,说道:“老衲虽不履江湖多年,但侠义二字自在心头,狐仙楼作恶,有高手镇场,若老衲所猜不错,二位此番前来,是为寻‘霸刀金刚’相助吧。” 陆寒江抱拳道:“正是,听闻灵成师傅武功高强,此番对付狐仙楼恶僧,正需要他出手鼎力相助。” “老衲明白了,请二位施主稍后。” 莲花庙住持告罪一声,转身离去,看来他是已经被说动,这调头就要去寻那位“霸刀金刚”了。 于是乎,陆寒江和皇甫小媛又多坐了一会,大约一盏茶的工夫,莲花庙住持去而复返,此次一同跟来的,还有他身后一个穿着灰沉僧袍的和尚。 此人走上前来,双手合十行着佛礼念着佛偈,但却给人以不伦不类的感觉,盖因此人抬头,扑面而来便是凛然杀气。 只见他一身僧衣灰朴,好似乌云蔽日,背后戒刀一口,端是杀气横秋,颈上挂珠百颗,恍惚竟似颅骨累累。 这人便是灵成和尚,人称霸刀金刚,此人的样貌倒的确是不负这个名头,只是这一身杀气,实在难以想象会是一个出家人。 “贫僧灵成,见过二位施主。”灵成和尚瓮声瓮气地开口,那自谦的称呼落在他口中,似是会咬嘴一般,让他说得别扭无比。 皇甫小媛见到此人现身,下意识地就前迈一步,挡在了陆寒江身前,右手搭在了腰间的剑上,目光盯紧了这和尚。 莲花庙住持眉头一皱,呵斥道:“师弟,静心。” 灵成和尚面色一肃,身上的杀气似乎有所减弱,他不再言语,闭了眼退到后边去。 莲花庙住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歉意地看向两人说道:“叫两位受惊了,我这师弟出家前造了太多杀孽,沐浴佛法多年仍难去杀性,还请二位施主见谅。” “住持大师客气了。”陆寒江自然不会介意,虽然他也蛮好奇这灵成身上的杀气怎会如此之重,但现在显然不是提问的好时机。 莲花庙住持谢过一声之后,转身对灵成交代道:“师弟,这二位施主是受青城派天泉道长所托,特来莲花庙求助,你便随他们去一趟吧。” 此次来莲花庙之前,为避免麻烦,陆寒江特地借了青城派的信物,毕竟如果拿出逍遥派的信物来,只怕莲花庙就不是相助,而是赶人了。 那边,灵成并未言语只是默默地点头,莲花庙住持又不放心地交代道:“此次虽是为民除害,但你也不可再多造杀孽。” 灵成睁开眼,问道:“师兄,那楼中的胡僧恶人也不可杀吗?” “不可,”莲花庙住持态度坚决,他郑重地对灵成说道:“无论善恶,不可杀人,你入魔已深,再杀......唉,只怕回头无路。” 灵成沉下目光,点点头,转身到外头候着去了,莲花庙住持又对陆寒江说道:“叫二位久等了,事不宜迟,你们这就起行吧。” “告辞。” 陆寒江也不多话,抱拳之后便和皇甫小媛离开,出门后和灵成和尚一道离了莲花庙。 因这灵成和尚生得高大威猛,马车地方狭小,让他也进来只怕不合适,所以众人离开前,又多备了一匹马。 陆寒江这边一帆风顺,天泉那边也万事顺心,雾隐寺听闻是为了对付外邦恶僧,立刻就点头同意,那“灭情狂僧”就在寺中修行,正好就随他们一道回来。 除此之外,陆寒江还花了点钱,请了几个人在茶馆客栈等地方宣传此事,他此番行为倒不是想要扬名,而是打算借此再聚集一些有心除害的侠士,但并未将此事告知天泉。 而就在天泉和陆寒江回到镇子上的时候,他们落脚的酒店里已经聚集了有七八个衣着各异的人物,他们见到一身道袍的天泉入内,立刻就上前来问道:“敢问阁下可是青衣小剑,青城派天泉道长?” 天泉正色答道:“贫道正是。” 那些人纷纷抱拳见礼,其中一位剑客站出来说道:“我等皆是闻讯前来协助道长铲除那狐仙楼的。” 天泉心中惊喜,赶忙行礼拜道:“侠肝义胆,江湖豪情,诸位英雄请受贫道一拜。” 几人连道不敢,众人相互客套了一番之后,便就在客栈里商议起了如何对敌,因天泉尚且有伤在身,于是大家就约定,等他痊愈之后,一齐再上狐仙楼。 现如今人手齐备,等到几日后天泉伤愈,众人立刻动身前往狐仙楼,值得一提的是,此番行动,陆寒江始终没有表露身份。 他和昭家兄妹一样,都只是在附和众人的话,跟着天泉一道行动罢了,不过后者毕竟是书院弟子,在江湖上只是无名小卒两枚,所以如此行事也并无不可,但陆寒江保持沉默就显得意味深长了。 只不过这时候天泉的心思全在对付狐仙楼上,也没有注意到陆寒江的不对劲,包括皇甫小媛在内,其他人只当他们二人是天泉的跟班,两个籍籍无名的年轻人而已,所以并没有太过上心。 第五百六十七章 钟声夺人 几日的时间很快过去,养好了伤的天泉和一群摩拳擦掌的江湖侠客一道出发,兵锋直指狐仙楼。 本来依照天泉的想法,他是不愿牵扯太多江湖之人,毕竟这群人武功怎么样不知道,但这些个好高骛远,争名趋利的性子,这几日的相处时间里,他已经看得一清二楚。 虽说人的德行和能力并不一定挂钩,但就这样的心性,想也知道在武道一脉恐怕不会太过精通,带着他们估计也是弊大于利。 可惜事已至此,天泉也不好劝他们回头,伤心事小,得罪人事就大了,到时候结交不成反结仇,他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天泉如今能够做的,也只是确保这些人能够安全返回即可,他作为道门弟子,虽是有些小心思想要消耗佛家力量,但心中正道大义仍在。 去莲花庙雾隐寺求来高手相助,更多的则是因为附近的道家门派里,并没有出彩的人物,以那番僧的武功来比较,叫来他们只怕也是以卵击石,得不偿失。 思虑之间,天泉抬起头来,他们已经来到狐仙楼跟前,他深吸一口气,将脑子里那些多余的想法抛开,未战先虑败怎么行,江湖人拼的就是一口气,他可不能多思反害己。 此次一同前来的“灭情狂僧”和“霸刀金刚”,这都是成名江湖的高手,有这等强大助力,何愁狐仙楼不倒。 天泉一行人来到狐仙楼前,站定身形,一字排开的江湖侠客面目不善地盯着面前的花楼,那迎客的姑娘一眼认出了身着的道袍的青衣小剑,颇为不屑地撇了撇嘴。 上一回天泉匆匆败走的景象犹在眼前,这一次对方虽纠集了不少人,但狐仙楼有两位佛爷撑腰,何惧他们这些小卒。 这次不需那小厮呼救,那大胡子的番僧直接从天而降,几日过去,他身上的伤势竟已结痂,痊愈之快令人震惊。 “又是你这妖道!还叫来了一群喽啰和秃驴,找死!” 那番僧似乎忘记了自己也是个秃子的事实,逮着两个光头僧衣的和尚就叫骂起来,不过他此番失态之后恶言相向,似乎也能够看出其对中原佛门颇为忌惮。 与霸刀金刚灵成和尚完全相反的,灭情狂僧是个面目和蔼的僧人,他法号灵观,留着一把长长的白须,虽手持一杆墨黑的铁杵,但眉目间并无半分煞气,只有平古无波的淡然。 “阿弥陀佛。” 灵观和尚上前说道:“贫僧观阁下也是佛门弟子,缘何置身这红尘之所,外来之客,不如随贫僧到敝寺将歇,探讨些佛法经文,以免动了刀兵,伤了和气。” 那番僧怒道:“与你等逆神之徒谈论佛法,你是在侮辱我吗!死来!” 话音落下,那番僧双手转舞如盘,一道道紫金光华自他身周显现,霎时凝作两只拳套覆盖在铁拳之上,伴着一声断喝,他身形向前一突,猛地一拳打来。 “阿弥陀佛,看来阁下已被魔性侵体,如此,贫僧只能得罪了。” 灵观和尚叹息一声,放下竖立的单掌,双手握住手中铁杵,缓慢地摆开姿态,待那番僧突入身前之时,忽地接连三杵砸下,快如疾风,叫人眼花缭乱。 那番僧也是惊讶不已,用上双拳接住那前两招,可第三下还是实实在在地锤在了他的胸口,叫他闷哼一声,退开半步。 灵观和尚虽看着慈眉善目,但他诨号之中那个“狂”字,也并非浪得虚名,一杵打退了番僧,他乘胜追击,又是三两下连打,伴着黑电似的残影,势若奔雷一般。 可那番僧也不是好对付的,一两次的吃亏之后,他立刻就起了防备,接下来灵观和尚几次强攻,都被他稳稳防下。 两人交手一阵,心有灵犀一般各自退开三步,番僧故技重施,用真气包裹双拳,双脚猛踏大地,身子脱兔一般弹射而出。 而灵观和尚,则将铁杵舞得如风车一般,口中吟唱佛法,真气轮转之下,道道金光化作佛法真言悉数卷入那铁杵之中,令那黑铁之杵变得金光大绽,如大日在手。 番僧大喝一声,双拳齐出,灵观和尚也挥着铁杵向前一动,铁杵和那拳头撞在一块。 只听得一声轰隆巨响,这互击的真气,在三丈方圆内刮起如飙的旋风,相触的真气挤压杂糅,在二人之间,竟似有一方日轮在缓缓升起。 旋起的真气劲流宛似呼啸的龙卷,狂猛无匹,伴着钻入耳膜的咻咻风号,逼得后方诸位江湖侠客连连后退,那漫天的风沙打得他们肌肤生疼。 灵观和尚和番僧都憋着一口气,相互比拼着内力,这时候逃不得退不得,只得一条路走到黑,局面似乎陷入僵持之中。 天泉在后方眉头大皱:“未曾想到,这胡僧不但拳脚厉害,连内功也是如此出色,不知师承何方高人。” 在天泉身旁,灵成和尚闷声说道:“外邦之人,皆邪门左道,此人一身武功看似佛门正肃,实则隐隐带着三分邪气,绝非正道。” 天泉似懂非懂地点头,他不是佛门弟子,看不出这外邦的经文和本土的佛法有什么不同,但既然灵成和尚这么说,想来也不会是无的放矢。 天泉凝神看着比拼内力的两人,低声问道:“灵成师傅,依你所见,这番僧可是灵观师傅的对手?” 灵成眯起眼来沉吟半晌,说道:“此二人的拳脚功夫在伯仲之间,内力恐怕也不分上下,灵观师兄虽年事已高,气血衰败,但他毕竟修武半生,若是不出意外,两人应该不分胜负。” 天泉也是微微颔首:“如此便好,虽说车轮战有些胜之不武,但毕竟是为民除害,顾不得这些许名声了。” “怕就怕......什么动静?!”灵成和尚一句话没有说完,忽然听得狐仙楼中一声钟鸣骤响,他猛地抬起头来,那无形的声浪在接近灵观之时,竟是陡然变作了索命的鬼音,叫老和尚顿时呕出血来。 “不好!有人阴谋使诈!”灵成和尚咬着牙怒骂道。 这钟鸣之声看似普通实则同样藏着诡异,灵观和尚在势均力敌之下忽然呕血不止,被那番僧寻到时机,当即是落了下风。 “恶僧休要暗箭伤人!” 天泉等人也是脸色一变,纷纷拔出兵器来飞身上前,将那番僧团团包围,灵成更是一步跨出,运起一掌打在灵观的背上,将真气源源不断输入对方的体内,为他稳住身形。 只见那番僧冷笑一声,花楼之中忽然钟声大作,接连四五六声的长鸣响起,其他人皆是无碍,唯独和番僧对拼的灵观和尚,脸色苍白如纸,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蓦然,灵观和尚仰天喷出一口血来,铁杵之上金光消失无踪变得黯淡起来,他的身形也被狠狠地震退,若不是有灵成拉上一把,只怕已经滚出数丈之外。 第五百六十八章 破戒刀法 “该死的,这楼中那胡僧肯定是个高手!” 灵成和尚扶着重伤的灵观和尚坐下,一刻没有犹豫,立刻盘膝坐下为他运功疗伤,他对着天泉说道:“小道士!你们将这恶贼拿下,贫僧杀进这高楼,将那暗箭伤人的狗贼擒来!” 天泉沉声应允:“好!灵成师傅小心些!” 说罢,他便和诸位侠士一道攻向那番僧,在那一日天泉回到客栈之时,前来相助的侠士有七八位,这几天的时间过去,到如今一同前来的,已经有十三位之多。 这一十三位侠士之意,单是兵器就在十八般中占了大半,拿什么的都有,颇有天下英雄悉数聚集于此的意思,可到底是英雄还是狗熊,总要试过之后才知道。 这会外邦番僧阴谋使诈,他们也顾不得江湖规矩,当即一拥而上就要把那番僧拿下,可没想到,这大胡子紫金光轮一转,十三位英雄就有半数被打翻在地,叫大伙脸上一阵无光。 “哈哈哈!” 那番僧见状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叫众人既是愤怒又是羞耻,天泉果断一剑刺去,打断了对方的嚣张。 他高声道:“诸位,尽快拿下此人!这楼中还有高手!” 这会天泉也顾不得丢人了,快些拿下这番僧才是要紧的,好在虽然他们一开始就吃了个大亏,损了灵观和尚这么一个高手,但他们还有后手! 天泉隐晦地看了一眼在后方为他们掠阵的陆寒江等人,心中略微放松下来。 按照先前的计划,他们此次攻袭狐仙楼,未保万一,昭氏兄妹和月家兄妹都是作为保险的存在,这会他们虽然首战失利,但还完全没有到崩盘的程度。 此刻,后方的皇甫小媛也是眉头微蹙,她说道:“那钟声肯定有古怪,只是为何我们却是无事?” 昭子义沉声说道:“我曾听闻,在外邦之中,有一种艺人可用声乐操纵禽兽表演娱人,有一些左道之徒,甚至可以用声乐迷乱人心,那钟声想来也是同样的道理。” 陆寒江微微颔首:“灵观师傅与那胡僧交手不相上下,钟声一响便溃败千里,如此说来,这钟声该是和那胡僧的武功有契合之处,所以我等局外之人才会安然无恙。” “胡僧手段奇异,这等武功中原之人更是少见,这一战,恐怕要艰难了。”昭子义面色凝重地说道。 陆寒江淡淡地看着前方为灵观和尚稳住了伤势的灵成和尚已然起身,他目光扫过那几个躺在地上哀嚎的侠士,隐隐有些不屑。 但嘲讽的话语终究未出之于口,灵成和尚只是拔出戒刀来,越过正在和番僧拼斗的战场,大步朝着狐仙楼而去。 这会楼中的客人和姑娘都是惊慌不已,这灵成和尚一身杀气骇人无比,一口戒刀吓得不知多少人两腿发软,当即这楼里便是一阵阵鬼哭狼嚎。 “贫僧不杀无辜之人,都滚开!” 灵成和尚大吼一声,声如惊雷,势若奔马,非但没有让这些客人和姑娘退散,反倒是直接吓瘫了一大片。 他厌恶地扫过这群不知廉耻之辈,提着刀一步步往楼里走去,忽然间,一道紫光闪烁,他浑身汗毛倒立,下意识横起戒刀挡了一阵,巨大的冲击竟叫他原路返回,退去楼外。 “鬼鬼祟祟的,给我现身!” 灵成和尚站定身形之后,翻起手中戒刀,凌空一刀朝着花楼劈下,刀光落下,场面顿时一片风沙席卷,巨大的刀罡带着劈山之势,直直朝着花楼砸落。 便在这花楼危急之时,那紫气再度显现,化作一片光幕,将那刀罡驱散,便在此刻,那楼中的第二位高手也终于现身,就是那日给皇甫小媛留下了印象的那白净僧人。 只见他同样身周缠绕着一圈光轮,但与外边的大胡子不同的是,此人身周的光轮几乎要凝成实质,肉眼之下,若不仔细观察,竟无法分辨这是真气凝成之物。 “哼!” 灵成和尚见到对方现身,冷哼一声就提刀杀去,虽是含怒出手,但招式却井然有序,刀法凌厉,一招一式令人目不暇接。 “哦,竟是破戒刀法?”外边,见到灵成和尚出刀的陆寒江眼前一亮。 听到陆寒江出声,昭子义好奇地道:“月兄似乎认得灵成大师所用的武功?” 陆寒江轻轻点头:“这刀法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排在第三十七位,名为破戒刀法,通篇武功都是攻伐,狠准刚猛。” 听完陆寒江的话之后,外行如昭氏兄妹,都是了然颔首,而内行如皇甫小媛,则是心中惊疑不定。 少林七十二绝技的名声在外,江湖人多少都有所耳闻,似皇甫小媛这般武学世家出身,更是自小便会知道。 破戒刀法虽是以攻伐为主的武学,但其核心却在回头,这门刀法的关隘是回头是岸,按理说,习练此门武功之人,合该心无杂念,平静淡泊才是,怎会如同灵成这般杀气满身。 这点陆寒江也是感到费解,少林的绝技通常都会辅以心法,而他们心法,对修心的要求远比修身要高,所以若不达到一定的心境,即便习得了招式的形,也无法掌控招式的神,到最后,也不过是徒有其表。 灵成和尚武功高强,显然不可能是没练到家的那种,可为何杀气腾腾的他用的却是劝人放下屠刀的破戒刀法。 在陆寒江疑惑之时,外头天泉和大胡子番僧的战斗还未分出胜负,另一边灵成和尚和白净僧人的较量,却是发生了变化。 只见灵成和尚刀刀直指对方性命,虽被那白净僧人挡下,却也逼得他毫无还手之力,就在此刻,两人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动静,竟是一口大钟轰然落下。 灵成和尚立刻退开,可那白净僧人却不闪不避,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纵身跃上半空,竟把那足有门框高低的大钟接住,身若飘花,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灵成和尚见对方靠近那大钟,便心生不妙之感,他立刻高举戒刀,一连劈出了数道冲天而起的刀罡,誓要将对方连人带钟一块砍成两段。 那白净僧人直面这凌厉的刀锋,竟是单手运转金轮,将这大钟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在钟身上一点,嘴里平静地吐出一个字来:“现。” 他轻柔的动作落在外人眼里,如舞蹈一样优美,但那大钟却被击打地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巨大的声浪将那飞来的刀罡悉数掀翻。 更叫人防不胜防的是,当那声浪拂过灵成和尚的时候,似是有道不和谐的魔音灌入他的耳中,立刻叫他双眼圆瞪,血红双瞳即刻被杀意填满。 “该死——!混账!你这是什么妖法!” 灵成和尚一手抱着疼痛难忍的脑袋,口中发出令人惊骇的吼声,他不退反进,顶着这股巨浪向前,同时手中戒刀连连砍出。 可这一次,他在急怒之下使出的刀法,就显得有些不同寻常,在高大的佛家威严之中,似乎还潜藏了许多血煞屠戮之意。 这一刀不但威力大大增强,更是惊呆了围观众人,尤其是骤然变色的皇甫小媛,就连陆寒江也逐渐收起了眼中的玩闹,他们都认得这刀法,甚至可以说,他们都非常熟悉。 毕竟早在很多年前,就有个使用这门刀法的家伙,和锦衣卫,和皇甫世家都结下了不小的梁子,那人虽死了,但这刀法仍存在于世间,所以他们一下便认了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血魔刀法。” 第五百六十九章 血浪滔天 灵成和尚在狂怒中一刀挥下,早已按捺不住的血煞之气骤然爆发,在花楼四周突然传来一阵阵奇异的休休嘶啸,以及不绝于耳的虫兽游走所发出的沙沙怪声! “喝啊——!” 那一刀落下,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光团都被凝作了一点,数丈之长的血色刀光冲天而起,整座花楼都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落叶纷飞的沙沙怪声也陡然一转,变作了震人心神的鬼哭妖嚎。 那白净僧人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刀,他双臂托住大钟,将其高高抬起立在身前倚作盾牌来使,那血色刀罡轰然砸下,震得他全身一阵发麻,猩红的血液立刻自口鼻之中渗出。 灵成和尚一刀挥出之后,便再也难以忍耐头痛,仿佛无数的毒虫钻进了他的脑壳里一样,在疯狂撕咬着他的理智。 “啊啊啊啊——!!”自灵成和尚的口中,发出了狂兽一般的咆孝。 那白净僧人虽不知道是如何做的,但那钟声显然已经让灵成和尚陷入了疯魔之中,他双眼泛着滔天杀意,此刻正抱着脑袋不断痛呼着。 事到如今,哪怕是一手促使对方陷入如此境地的白净僧人都犹豫了,一方面他想要乘胜追击将对方拿下,另一方面,他也担心继续刺激下去,此人会疯上加疯,甚至就在此地大开杀戒。 白净僧人犹豫的片刻,灵成和尚忽然狂性大发,他双目充血一样的赤红,咬牙切齿地咆孝嘶吼:“啊啊啊——!” 白净僧人面上的从容终于不见了,他沉下脸道:“魔性入体,罪恶满身,当诛。” 灵成和尚狠狠甩了甩脑袋,死死地瞪着面前的白净僧人,手中提着戒刀忽然一个翻转高高举起,霎时间,一声尖厉如鬼泣的锐啸突然响起,血色的刀光再度冲霄! 啸声尖锐,似能刺人耳膜,花楼中的客人姑娘一个个纷纷骇地捂住了耳朵,胆子小些的已经口吐白沫昏倒在地,而首当其冲的白净僧人更是心神狂震,这刀上发出的怪声让他顿时血脉贲张,几欲裂炸! 灵成和尚双手握刀,勐地噼下,贯天血光轰然落下,整个花楼都被染成了血红色,白净僧人当机立断将大钟抛了出去试图阻挡片刻,同时他双手合十,唤出紫金光轮护卫自身。 白净和尚身上的光轮当即化作了袈裟的模样包裹着他的身体,同时他也仰头高声吟道:“大慈大悲无上菩萨!法门弟子听令!驱逐妖邪!护我神光!” “是!” 自那花楼之中传出了齐声的应和,接下来,数条人影纵掠如飞地朝着白净和尚的方向而来,十多位狐仙楼的姑娘将他团团包围,各自手中捏着法诀,身上也冒出了与紫金光轮相应和的光芒。 这似乎是一种阵法,十多个女子护卫着中间的白净和尚,一团紫光升腾而起,化作了布帘一般的光幕垂下,妖异非常。 “喝啊!” 灵成和尚一刀将飞来的巨钟砍成了两段,同时再度发力对着那紫气光幕一刀砍下,竟是丝毫不费力地将那光幕破开,血刀切豆腐一样地将那大阵砍成了两截。 紫气光幕碎成了漫天星屑,那十多位姑娘齐齐喷出一口血来,身形各自倒飞出去,摔落在地生死不知。 而在中间的白净和尚只是微微咳了一口血,与周围众人相比,几乎没有什么损伤,他惊讶万分地看着那提着戒刀的和尚,一时间都忘了言语。 “啊啊啊——可恨!可恨!” 灵成和尚此刻已经没有理智可言了,他眼前似乎出现了无数熟悉的身影,更是激起了他心中的愤怒,血色的戒刀再一次被他高高举起,在那刀光凝聚的同时,四周的风声变得如同万鬼哭嚎一般可怕。 “阿木!” 白净和尚眉头紧皱在一块,他高呼一声,只一瞬,那外头混战之中的大胡子番僧就回身赶来,护在了他身前。 只是这大胡子的模样实在凄惨,他浑身的伤口都是往外冒血,最可怕的是,他肩膀上还有一处深可见骨的剑伤,就是刚才强行脱离战局,被天泉找到机会留下的。 大胡子阿木既然过来了,其余江湖侠客自然也都不遑多让,他们纷纷赶至,天泉惊恐地看着灵成和尚,忙问道:“灵成师傅,你这是怎么了?” 灵成和尚听到天泉的身影,忽然扭过头来,血色的双童气势逼人,众侠士见了忍不住心生恐惧,下意识地就后退了半步。 谁知那灵成和尚竟是对着天泉发起怒来:“该死的牛鼻子!” 一句话骂完,灵成和尚竟是敌我不分地一刀砍来,面对那血浪翻滚的刀罡,天泉只瞧一眼便知道自己无法匹敌,一边召出宝剑抵挡,一边赶忙运转轻功闪躲。 可他武功高闪开了去,身旁这几个侠士,却倒了霉,其中一个使棍的,躲闪不及,竟是被这血浪卷入,砰的一声爆响过后,那残肢断臂伴着鲜血腑脏喷上高空,继而又血雨似四溅而落。 天泉愣愣地抬起头来,他面上也落了几点血滴,在这浓郁的血气之中,所有人都惊怒交加地看着灵成和尚。 “和尚!你敢杀我四哥!我和你拼了!” 另一个用峨眉刺的姑娘厉声哭喊着,也顾不上什么除魔卫道,这会双脚一点,腾身入空,伴着一道凌厉的锋芒,将手中兵刃狠狠刺向灵成和尚的脑袋。 “不要!”天泉连忙喊停,可惜为时已晚,灵成和尚已经疯了,他可不会手下留情,见到来袭之人,立刻便是横刀一斩,那可怜的姑娘当即是身首异处,血溅满地。 “小妹!” “张姑娘!” 剩余几个侠士也是瞠目欲裂,叫喊着就要和灵成拼命:“恶贼!你找死!我们这就杀了你为张姑娘报仇!” 被那侠士一通怒骂,灵成和尚似乎醒悟了一些,可接踵而来的却是更强烈的怒火,他痛苦地捂着脑袋说道:“不是我!不是我杀的!我是被陷害的!” “胡言乱语!”那侠士愤怒填膺:“你当着我们的面杀人!还敢狡辩!当我等是瞎子不成!大家一块上!决不可让此等恶人继续留存于世上!” “不是我!我是被冤枉的!是他们故意将刀法调换,意欲陷我入不仁不义之地!我没有错!” 灵成和尚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手忙脚乱地和众人战到一块,众侠士围攻他,不断在他身上留下伤口,那血气刺激之下,这和尚眼中的狂性愈发难以控制。 灵成和尚只凭着本能抵抗着众人的攻势,同时口中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直到一侠士愤然一剑刺向他面门,被他赤手空拳紧紧握住,鲜血自手掌之中渗出,滴落地面。 这一瞬间,在灵成和尚的眼中,面前这年轻侠士的面容正在发生着变化,他在一点点变得苍老,乌黑的头发尽数脱落在地,稚嫩的脸庞变得干瘦可憎,终于是变成了他记忆里那个人的样子。 “啊——!” 灵成和尚大吼一声,竟是凭着血肉之躯,硬生生将对方的长剑折断,他怒火冲天地朝着对方砍出一刀,吼叫道:“灵虚!你这该死的老贼居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第五百七十章 援兵来到 “灵虚!你这道貌岸然的混蛋!有本事出来和我堂堂正正地打一场!” 被染成了一片血色的狐仙楼下,疯狂的灵成和尚在不知疲倦地挥着刀,可放眼过去,能够站着喘气的就只剩下天泉和那白净僧人了。 血浪席卷之后,满地的残肢断臂让旁人见了一准以为这是十八层地狱的景象,此刻的天泉除了浓浓的愤怒之外,还有深深的自责。 他自责于自己的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江湖侠士被灵成和尚无辜杀害,他甚至连替对方保下全尸的本事都没有。 对面的白净僧人,此刻面上一成不变的笑容已经被愁苦所替代,他脚下躺着血染半身生死不知的阿木,若不是这大胡子替他挡了关键一刀,只怕此刻地上躺着的还得多加一人。 “灵虚——灵虚!” 灵成和尚狂呼着这个名号,再度朝着站着的两人挥出血刀,天泉狼狈地闪躲着,刀光自他右臂一侧闪过,险些留下一只胳膊来。 远处,看着这恐怖的一幕,昭子君和昭子义已经是呕吐不止,这下别说是去帮忙了,能不能够靠着自己走回去都是个问题。 而陆寒江和皇甫小媛尚还能够面不改色,并非他们冷血无情,而是类似的情形早在七年前他们就已经见过了。 两人都是亲历过万刀门一战的,这样的场面早已经不能让他们动容,比起这地狱绘卷似的场景,那疯和尚口中喊的名字,倒是让他们颇为在意。 “若我记得不错,灵虚是北少林住持的法号吧?”陆寒江摸着下巴问道。 “是,”皇甫小媛颔首道:“北少林灵虚方丈多年不曾在江湖露面,传闻他年事已高,似乎是打算退隐了。” “这种鬼话也就骗骗茶馆里那些闲人。” 陆寒江不屑地撇嘴道:“武当那老道士还能提剑杀人,灵虚这老和尚,我估摸着他再撑个十年绝对没有问题。” 见到那疯魔的灵成和尚不断咒骂灵虚,皇甫小媛奇道:“这莲花庙,莫非和北少林有矛盾不成?” “谁知道呢,佛家门派之间相互沟通交流是常有的事情,他们又是同辈弟子,什么时候结了怨一点都不稀奇。” 陆寒江顿了顿,又道:“我好奇的是,为什么这莲花庙的灵成和尚会使血魔刀法,李鬼手再怎么眼瞎,也不可能把这神功传给一个外人吧?而且这人还是正道的和尚。” 】 尽管很不愿意提及关于李鬼手的话题,但既然陆寒江问到了,皇甫小媛也就顺势说了:“魔道刀王近十年才以万刀门主的姿态声名鹊起,但他开始在江湖闯荡却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或许,是他曾经交的朋友?” 有这样的猜测并不稀奇,如当初的丐帮副帮主燕风云,雪华宫宫主顾紫荆,这都是李鬼手成名前就结下的好友,若不是阴差阳错让陆寒江得到了消息,根本没人会想到这样毫无关联的三人居然会一道游历江湖。 “应该不会,”陆寒江想了想,说道:“‘霸刀金刚’成名比李鬼手还要早,若他早就习得血魔刀法,也轮不到李鬼手把这门武功扬名江湖。” 在用人之前,基本的背景调查陆寒江还是会让锦衣卫去做的,霸刀金刚灵成和尚,虽然外号多有凶意,但此人并未传出过任何坏名声。 霸刀是指他擅长的兵刃,金刚二字则是形容他的刚勐,若灵成每一次都杀得血海滔滔,早就被人诟病出家人杀心太重了。 何况从目前看来,这灵成和尚何止武功有问题,连带这个人精神都一定程度的不稳,陆寒江早就敏锐地察觉到,那白净僧人前后两次放出的钟声,都是一样的。 可受到影响的灵观和尚只是忽然慌了神以至于落败,怎么轮到灵成和尚就狂性大发滥杀一通。 而且就那白净僧人此刻骑虎难下的表情来看,显然灵成和尚的疯狂也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月兄,月姑娘,我们先不管那大和尚的武功是怎么学来的,总要先想法子把道长救出来才是。”那一边,终于是缓了口气的昭子义,强忍着胃袋的翻腾不止,出言道。 这倒是句老实话,现在灵成和尚不分敌我,场上的天泉和白净僧人都是他的目标,一个整不好,万一道长折了,妖僧跑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就我个人而言,的确是想看看灵成师傅到底还能出几刀......玩笑话,昭兄不必着急,要我说啊,这救援也快到了,他们不会有事的。”陆寒江笑着道。 这倒不是他随口胡诌的,早在天泉带着人杀到狐仙楼下之时,楼中就有一个小厮打扮的家伙偷偷摸摸地出去了,看方向,应该是往县里去的,至于说为什么陆寒江看见了却不阻拦......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嘿。 话说回来,估计是那白净僧人想要找来县令方化羽帮忙善后,这的确是一招好手,毕竟天泉一而再地来,烦也烦死人了,狐仙楼生意还做不做了,换作是陆寒江,估计也会这么干。 只不过他们大概没有想到,灵成和尚这个大变数,现在好了,罪名倒是不用他们想了,只是这么大个罪徒能不能拿下,就成了新的问题。 话说回来,陆寒江今天这嘴倒是挺灵的,他才开口这么一念叨,方化羽的人居然真的到了。 “通通住手!知县大人在此!还不速速将刀剑都收起来!”一黑面捕头赶到,带着人将狐仙楼团团围住。 天泉看到县衙的差役赶到,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是心中忧虑不已,毕竟按照昭子义的说法,这位方县令可不会站在他们这边。 此时,场中陷入了僵局,黑面捕头的话音落下,站着的三人却没有一人听命,天泉和白净僧人都担心灵成和尚忽然暴起,不敢轻易收手。 而灵成和尚,则是调转了视线,死死地盯上了黑面捕头,手中的血刀似乎蠢蠢欲动。 “放肆!在知县大人面前还敢动刀兵!莫非你们想行刺朝廷命官?!” 无人听命让黑面捕头羞恼不已,他大步上前,伸手就要去夺灵成和尚的戒刀,天泉算是有些良心的,提前喊了句“小心”。 灵成和尚正是不清醒的状态,见有人要夺刀,立刻就是一刀砍回去,那黑面捕头大吃一惊,他是有些武功在身的,立刻横了手中刀抵挡。 匆忙之下,他被这一刀砍得退了十多步远,双脚在地面上划出两条深深的痕迹来,黑面捕头惊讶于这一刀之下,自己整条手臂居然都被震麻了,这会儿是连刀都拔不出来了。 他惊怒地骂道:“你——你这秃驴!竟敢袭击朝廷官员!” 这时候,灵成和尚可听不进这些话来,他一刀不中,提刀再砍,周围的差役被他刀上恐怖的血光夺了气势,纷纷驻足,不敢上前。 眼见这黑面捕快就要命丧黄泉,远处忽然响起一声怒喝:“孽障!还不住手!” 令人惊讶的是,本来已经杀红眼的灵成和尚,在这一声之下,竟真的停止了手中的动作,陆寒江眉头轻蹙,丢掉了手中的石子,回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狮吼功?” 就在众人后方不远,莲花庙的住持带着几个灰袍僧人匆匆赶到。 第五百七十一章 给个面子 莲花庙的住持初见时候不显山不露水,连陆寒江都以为这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和尚罢了,事实证明,这寺庙里的老和尚,一般都不是什么简单家伙。 刚刚那一声狮子吼,若无三十年精纯功力绝不可能发得出来,单以内力高低相论,在场众人之中,最为强悍之人当属这住持老和尚......当然,陆寒江自己不能算在里头。 莲花庙住持匆匆赶到,见那灵成和尚停了手,这才暗自松了口气,但仍是板着一张脸,边叹息边责问道:“师弟,你怎可如此鲁莽!快快向大人赔罪!” 灵成和尚恢复了神志,那这一场争斗只能是被衙门叫停,方化羽面色难看地走过血色一片的路面,扫了一眼那白净僧人,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天泉收了剑沉默不言,灵成和尚被莲花庙住持搀扶着坐下也一声不吭,那白净僧人则退至后方,如泥塑一般闭口,反而是一个狐仙楼的管事出来,滔滔不绝地哭诉起来。 “青天大老爷啊!这群贼人不知从何而来,道理也不讲就给小人这楼里一通打砸啊,小人苦啊,大人您听小人说——”那管事声情并茂地坐在地上哭闹起来,那满地的残肢断臂竟是没有半点影响到他。 那管事一句并着一句,很快就添油加醋了一番,不但把狐仙楼摘了出来,还刻意用言语抹黑了这些江湖侠士,听得天泉气不打一处来。 “简直胡说八道!” 天泉气得一甩袖袍,指着那管事怒道:“你们这些左道之人,开青楼害人,镇子上的百姓全都是人证,我等义士替天行道,岂容你这般污蔑!” “放肆!” 方化羽冷哼一声,斜眼看向天泉沉声道:“你这道人好大的胆子,替天行道?你倒是说说,你替的是哪个天,行的又是哪个道!罔顾朝廷法度,无知无礼!给本官退下!” “你......!” 天泉被方化羽一顿说教,更是心中气愤难平,他大步上前就要理论,还好昭子义够机灵,连忙将他给拦下了。 他们此行虽有民意却无道理,一旦那狐仙楼的人倒打一耙,照方化羽先前的态度来看,会倾向哪一边根本不用猜,这会要是再和衙门的人起了冲突,他们肯定讨不了好。 “大人!我们冤枉啊!” 那管事见察觉了风向,眼珠一转,立刻换了一副哭丧脸当场嚎起来:“开青楼怎就是左道了,咱们也从不做黑心生意,从来是出一分力换一分钱,小人不知这道长为何如此敌视我等啊,莫非道长家中也是做窑子生意的?” “混账!”天泉怒发冲冠,拔出剑就指向管事道:“青城派数代清名,岂容你这卑劣之徒玷污!” 师门受辱,天泉怒不可遏,这剑上更是杀气腾腾,吓得那管事立刻转身告饶:“道长饶命啊!大人!大人救我啊!” “大胆!在大人面前动刀,你想要干什么!”黑脸捕头这时候已经缓过了气,一声令下,周围十多个差役就把天泉给围了。 昭子义暗道一声糟糕,那管事连这满地的血肉都不惧,跪在血潭里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这等狠人,岂会被区区一把剑吓到,这家伙是在故意激怒天泉。 “且慢!且慢!都是误会!” 昭子义连忙出来和稀泥,他笑着道:“诸位官差大人莫要紧张,天泉道长并无他意,只是不满狐仙楼之人恶语中伤师门清誉,还请诸位见谅。” 天泉到底分得清轻重,昭子义一句话后,他也清醒了不少,狠狠瞪了一眼那狐仙楼管事之后,便收了剑,气闷地退到后边去。 方化羽见到昭子义还是牵扯了进来,忍不住皱了眉头,却没有当场说什么,而是看向了狐仙楼管事,问道:“这些尸首是怎么回事?” “小人不知啊,”狐仙楼管事使劲摇头,然后指着灵成和尚道:“这疯和尚今日拿着刀冲进来便要杀人,若不是我等有佛爷护佑,只怕早就倒在他的屠刀之下了,还请大人替我们做主啊!” 方化羽没有立刻答应他,而是转头看了一眼黑面捕头,后者会意,立刻招呼周围的手下开始对地上的尸体进行检查。 不一会后,他来到方化羽身旁,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大人,不妨事的,死者都佩戴兵器,身上也没有证明身份的东西,看样子,应该是些江湖散人。” 方化羽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看向了莲花庙的住持:“灵一师傅,狐仙楼这位管事所言,你可听见了?” 灵一,这是莲花庙住持的法号,这枯瘦的老和尚起身,双手合十弯腰一拜,也不知他是在拜这县令方化羽,还是在拜这满地的冤魂。 “阿弥陀佛,”灵一老和尚浑浊的老眼中透着几分哀愁,他说道:“老衲这师弟,武艺不精,误伤了这些侠士,这些罪孽自然要算在莲花庙头上,若他们的家人想要问责,老衲会在庙中静候。” “嗯。”方化羽应了一声,便不打算再插手此事。 按照规矩,这叫做江湖事江湖了,死的既然是江湖之人,那自然合该由他们自己去处理,官府插手反倒会惹人话语。 这些死难之人的家属,若是有恨,大可自己打上莲花庙去,是杀是剐,有本事他们自可随意处置,官府才懒得管。 然而方化羽的视而不见,事实上就相当于就是拉偏架,毕竟这群无名小卒怎么看也不可能跟莲花庙叫板,他不管等同于是包庇。 当然了,人活到这个年纪,灵一老和尚自然也明白方化羽这次轻轻放下不可能是突发善心,他早就觉察到了这位大人对狐仙楼的偏袒,这会儿算是心照不宣了。 “既然大人应允敝寺自己处理此事,那老衲就告辞了。” 灵一老和尚低头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带着灵成和尚和众位僧人缓缓离去,走过天泉身边之时,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叹息。 天泉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却也无能为力,他现在脑袋也是乱糟糟的,本来好好的一场除魔卫道,结果这恶僧安好,反倒是他们请来的帮手狂性大发将自己人都杀干净了。 莲花庙的人离开之后,方化羽终于把目光转向了此次事件的中心人物天泉,他正欲要开口,忽听见身侧的黑脸捕头喊了一声:“什么人!” 方化羽一愣,原是从远方突然飞来了一块黑影,被那黑脸捕头抓住,这黑汉子本想开口就骂,可他却感觉到手里的东西摸着不对劲,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顿时那张黑炭脸变得煞白起来。 “大人,您瞧......”黑脸捕头吞了口唾沫,转身将手里的东西捧起,方化羽瞥了一眼,瞳孔微微一缩。 那是一块令牌,上书四个大字,北镇抚司。 “方大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在下逍遥派弟子月离风,不知大人可否给在下一个面子,抬一手,放过天泉道友这一回?” 遥遥一声轻笑,陆寒江带着皇甫小媛姗姗来迟。 第五百七十二章 旗鼓暂息 逍遥派,月离风。 这个名字许多江湖人都不陌生,不论是逍遥派非正非邪的名声也好,这大弟子月离风和锦衣卫有勾结也好,大伙听过的传闻都有不少。 和天性善良的天泉小道长不同,大部分江湖人都不认为南少林公布的月离风的“恶迹”是谎言,毕竟空穴来风,非是无因。 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道理,大伙对于逍遥派都是敬而远之。 这会陆寒江以逍遥派大弟子的身份现身,便是要靠这些有真有假的传闻,震慑住这位方县令。 北镇抚司的令牌可是烫手的东西,能够拿出这个,起码能够说明,至今为止逍遥派和锦衣卫的联系还没有彻底断开。 不管这个月离风到底和锦衣卫有好的关系,起码他的声音是能够传到锦衣卫之中的,方化羽想到这一点,心里不由得担心投鼠忌器。 他在此地的布置关系说大不大,但说小绝对也小不了,惹来一群江湖好事者不过是小可,但要是让锦衣卫盯上了,那就真的危险了。 于是在短暂的思虑之后,方化羽从黑面捕头手里拿起了那令牌,甩回给了陆寒江,他冷着脸道:“原来是逍遥派的朋友,北冥子道长的名声本官也略有耳闻,阁下作为他的弟子,这本事的确也是不凡,本官领教了......我们走。” 方化羽也不理会狐仙楼管事的挤眉弄眼,冷眼扫过在场众人,带着手下人就匆匆离去,半刻停留的意思都没有。 “大人胸宽似海,在下佩服。” 陆寒江笑呵呵地将令牌收回,对着方化羽离去的身影抱拳一礼,随后对皇甫小媛附耳低语:“发信锦衣卫,尽快将此人拿了,私下动手,不要走漏了风声。” 皇甫小媛微微抬眉,轻轻点头后,装作无事地退到一旁去。 如果可以,陆寒江其实不打算这么早就对方化羽动手,但刚才的局面,若不祭出锦衣卫这张牌,还真不好解。 无奈他打出了这张牌,方化羽或许此刻不会起疑心,可不管是后知后觉,还是给他上头写信的时候顺带提一嘴,总会有人居安思危,此事若不是巧合该当如何。 比如那位太子妃殿下,若她得知此事,八成会果断反手一个卖队友,然后再把狐仙楼做成一个局,等着锦衣卫来跳,甚至还会更进一步做到一些连他都没想到的事情。 既然为了保下天泉而用掉了这张牌,那为了万无一失,陆寒江就只能提前让这位方县令在牢里待些日子了。 都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陆寒江只能希望天泉这一次,能够发挥完全的作用,不然他可就吃亏了。 “多谢月兄。”天泉走上前来朝着陆寒江拱手致谢,但依然掩盖不了满脸的失落。 这不是针对陆寒江,而是因为他自己,天泉自责于自身的无能,带着这些怀揣侠义之心的同道们出来,却无法把他们带回去。 昭子义见天泉一脸的落寞,本想安慰几句却也不知如何开口是好,他只得暂且转移了话题,看向陆寒江问道:“月兄,你做事可真是让人意外,刚刚你是如何让方师兄退让的,在下实在好奇,不知能够告知一二?” 陆寒江微微一笑:“在下游历江湖,也结识了不少朋友,总有那么一两个有些头脸,方县令也并非不近人情之人,要说服他,不算困难。” “原来如此。”昭子义点头,这和他所料想的也相符,逍遥派终究是江湖门派,想要说动朝廷命官,只能是靠人情二字。 陆寒江跟昭子义解释完后,就把目光转向了天泉,问道:“天泉道长,如今这一仗我们一败涂地,你可还有什么想法?” 看着满地惨死的侠士,天泉痛苦地闭上了眼,沉默半晌之后说道:“贫道无能,但狐仙楼在此地为非作歹,断不可留,必须诛除。” 昭子义为难地道:“可是,我们请来助阵的江湖侠士都已经......此刻,即便道长有心,只怕我们也是无力。” 天泉叹息一声,郑重说道:“贫道会传信师门,请求诸位师兄师叔出手。” “这......”昭子义有些惊讶。 其实这时候,天泉也被逼到了悬崖边,若只是战败而归,那反正架是所有人一起打的,丢了人也是大家一起丢,再说也没人会到处宣扬自己的败绩。 可打死了人就不同了,这些血仇总还是要算的,天泉此刻要维护的早已经不是自己的脸面,而是青城派的脸面! 陆寒江最初的一步棋,在茶馆客栈这些多有江湖人聚集的地方宣扬此事,最后以他的名声召集来了这些侠士。 说是天泉道长的名声,实则大家看见的都是青城派三个字,这人死了总要有个交代,若是天泉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只怕青城派在此地乃至江湖上的名声就要打折扣了。 江湖人活一张脸,面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即便天泉真的走了,等到事后青城派收到消息,也自会前来把场子找回。 不过.....陆寒江看着一脸悲苦之色的天泉正不顾脏乱,俯身替同行的侠士收拢尸身,他觉得,或许这个青衣小剑没有想到那么多,只是想要替其他人讨回公道而已。 这份公道不只是在狐仙楼身上,还有莲花庙庇护下的灵成和尚,这些人终究是他下手杀的,而且从他那魔性十足的武功来看,他也完全称不上无辜。 但不论如何说,天泉这番做法正合他的心意,陆寒江眼眸微眯,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 夜里,白日里忙活了许久的天泉,这时候正在给师门写信求援,而陆寒江则在吩咐完皇甫小媛去召集人手之后,自己动身前往了狐仙楼。 他没有刻意遮掩什么,大大方方地以“月离风”的姿态示人,他来到狐仙楼之后,直接运起轻功纵身上了顶楼。 按照此前那白净僧人现身的方位,陆寒江循着脑中推断的路线向前走去,穿过几个回廊之后,来到了一间角落的屋子前。 刚一靠近,他便听到了屋内传到了令人面红耳赤的喘息之声,透过那半掩着的木门,还能够看到一个身材销魂的女子在那大胡子阿木的身上失神呻吟着。 陆寒江啧了一声,左右看了看,然后回身从栏杆上掰下一小块木片朝里头丢了进去,只听砰的一声,猩红的血液溅满了半个墙壁,紧接着,里头传出了女子惊恐的尖叫。 “哎呀,打偏了。” 陆寒江懊恼地摇了摇头,他本是瞄着那大胡子的下半身去的,谁知这手一滑把人家脑袋当西瓜给敲爆了。 陆寒江偶尔瞥见房中的佛像,笑呵呵地拍拍手,拜了拜:“无心之失,善哉善哉。” 他话音落下,呼的一阵风吹过,那白净僧人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第五百七十三章 自有价码 “月施主,未得主人允许擅自闯入,此乃盗匪之举。”白净僧人面沉如水,但却并未有愠色,即便他的同伴大胡子阿木就死在眼前。 “失礼,失礼了,”陆寒江抱拳致歉道:“不请自来实非所愿,因这事态紧急,不得不如此,大师榻下可有雅间,此地可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白净僧人沉默着盯着陆寒江看了一会,然后说道:“请随贫僧来。” 说罢,他率先转身迈开步子,陆寒江慢慢跟上,顺带偏过头看了一眼房中景象,先前那惊慌失措的女子此刻正跪伏在地,边上大胡子阿木尸体还有余温。 他们这群人似乎天性凉薄?陆寒江这样想着,又扫了一眼前方的白净僧人,心中又道,也或许是个人的认知不同。 白净僧人将陆寒江带到了隔壁的屋子,这相连的两间屋子只有一面徒有其表的墙壁分割,墙上绘着佛门壁画,屋内摆满了佛像经文。 陆寒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里的陈设,好奇道:“大师竟真的是佛门中人?” 那白净僧人席地坐下,坐西朝东,平静地说道:“贫僧自小熟读佛法,自然是佛门弟子。” “佛家讲慈悲,缘何大师却与众不同?”陆寒江负手而立,问道:“那胡僧应该是你同门吧,师弟还是师侄?本公子杀了他,你竟半点反应也没有?” “月施主是被这中原佛门给蒙骗了,佛家谈六道轮回,神方能慈悲,人唯有罪恶......况且,阿木是贫僧的奴仆,并非同门,施主要杀他并无不可,用钱财买下他这条命即可。”那白净僧人淡淡地说道。 “嚯哦,”陆寒江怪叹一声,眉头微挑:“大师这番言论倒是令人称奇,都说这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果然是不同凡响啊,不过嘛,本公子囊中羞涩,钱财一分没有,倒是有一条消息,于大师而言,说不定足够值钱,大师可想要听听?” 白净僧人双手合十:“月施主请说。” 陆寒江笑着,随手拿过一尊小佛像打量,慢悠悠地道:“本公子的身份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白净僧人点头:“江湖传闻,月施主与锦衣卫暗中勾结,今日所见,足可说明此言非虚。” 陆寒江把玩着手里的佛像,这和中原佛门的塑像大有不同,不再是慈眉善目的菩萨罗汉,而是一副足可被那礼法大家称之为邪物的模样。 佛像的构成是一对男女,男子盘膝而坐,女子面向男子,双腿张开,坐在男子腿上,两人四臂相拥,身体紧紧相贴,赤身裸体作交合状。 陆寒江杂学颇多,也曾听闻西域佛宗有一另类分支,其法门核心取自“男女双修”的教义,因太过惊世骇俗,即便是在众多魔门之中,也是独树一帜。 “还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陆寒江低声一叹,然后将手里的佛像掰成两半丢到一边去,白净僧人见了面色一沉,却并未出声喝止,只是看向对方的目光,愈发冷漠。 “咳。” 陆寒江咳嗽一声,转而对白净僧人说道:“既然大师知道,那本公子也不隐瞒了,锦衣卫早就注意到了此地的县令方化羽,他是梅华书院弟子,如今为谁效忠,你们应该知道,所以他和锦衣卫的恩怨,你们也该猜得到。” 这是谎言,方化羽就任县令一事十分低调,此前陆寒江根本就没注意过这个人的动向,此次发现完全是偶然。 但这话在白净僧人听来,就别有一番味道,越是谨慎的人,就越是不相信巧合这种小概率事件,他们会本能去思考其他的可能性。 从结果出发,锦衣卫到此是事实,毫无利害关系的外邦佛门完全没有引起他们注意的必要,思来想去,也只能是针对那位方县令而来的。 白净僧人想明白之后,便说道:“原来施主是代锦衣卫的大人来此,不知贫僧有什么地方可以为各位大人效力?” “大师,你这样说话就没意思了,出来混最重要的就是要讲诚信。” 说话的同时,陆寒江随手翻看着屋内的经文,都是外邦文字他完全看不懂,但还是不厌其烦地一本本翻了过去。 “其实本公子此次前来,是带着诸位大人的诚意来的,大师千里迢迢来到中原,不可能就只在这一隅称王称霸吧?” 陆寒江背对着白净僧人,边翻看经文,边说道:“狐仙楼就算倒了,本公子相信对大师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可若是你们在其他地方的布置也都倒了呢?大师,锦衣卫的情报能力,从不会让人失望。” 白净僧人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复而又变得无奈,他知道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一旦他们进入中原,锦衣卫找上门是必然的。 “为何?”白净僧人沉声问道:“贫僧身后的宗门若是进入中原之地,该忧心的也该是少林武当,锦衣卫应该乐得见到如此才对。” “明人不说暗话。” 陆寒江放下了看不懂的经文,转身平静地注视着白净僧人说道:“你们佛门的争斗,锦衣卫不感兴趣,可大师跟什么人合作,替什么人做事,这就有说头了......相信大师应该明白本公子的意思。” “贫僧明白了。” 白净和尚沉默许久之后,说道:“但你们中原有句古话,叫做忠臣不事二主,贫僧虽非中原之人,但也知道从一而终的道理。” 陆寒江呵呵一笑:“我们中原还有句话,叫做良禽择木而栖,大师背后之人想要从那些人手里得到什么,我锦衣卫可以给你加倍的份。” “......多谢大人厚爱。”白净僧人叹息一声。 陆寒江话说完便转身离去,临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回头说道:“对了,差点忘了这事......天泉已经发信求援,不日青城派高手便到,这消息,应该足够换你那仆人的性命了吧。” 白净僧人轻轻点头,起身一礼:“月施主慢走。” 陆寒江走后良久,隔壁的屋子才传来动静,花楼管事姑娘的声音低低响起:“尊者,锦衣卫阴险,与他们合作无异于割肉饲虎。” “贫僧明白。” 白净僧人神色平静地说道:“可那位殿下与我们的合作,又何尝不是打着拿我们做刀的算计,棋子终究是棋子,要想活下去,就得想法子猜度这些棋手的心思。” 管事姑娘跪在地上紧咬牙关,似乎十分不甘。 “此事,容贫僧思量些时日,你且退下。” “......是。” 第五百七十四章 随手布置 这一夜,天泉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一闭眼似乎就能看见那些死难的侠士,他内心十分自责,可此时的他,除了祈祷青城派的高手快些到来之外,也别无它法。 倒是陆寒江回来之后,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昨夜和白净僧人之间的谈话,让他确认了一些事情。 比如这些人并非单枪匹马,除了狐仙楼之外,他们在中原之地还有别的藏身之所,又比如那白净僧人的态度,其实大有可以拉拢的空间。 谈生意这种事情,只要对方肯来见面,那就是一定有可以妥协的地方,白净僧人并未直接动手,那就证明他心里早有犹豫。 想来也合理,太子许下的好处,毕竟都是将来的,可这些外邦佛门遭遇的最大困境一直都在当下。 如果能够得到锦衣卫的相助,他们的行动不说马到功成,起码做起事情来也是事半功倍。 但,道理是这个道理,那白净僧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锦衣卫是什么德行,世人皆知,他不可能脑子一热就拍板下决心。 “每一个棋子都以为自己能够跳出这棋局,也成为这左右大局的一名棋手,殊不知,早在一开始他们落入这局中之时,就已然注定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说着,陆寒江拿起一颗白子放到了棋盘上,天色正好,这会儿他和皇甫小媛找了一家茶楼包下雅间下棋打发时间。 “你在说什么?”皇甫小媛手里拿着黑子,正要放下,却眉头一皱,看着棋盘一角白子五星连珠的形势,眼中满是疑惑。 “我赢了。”陆寒江嘿嘿一笑,抓起剩余的棋子放回了棋奁之中。 “你慢着,”皇甫小媛小脸一黑,抓住陆寒江的爪子,薄怒道:“你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下法,怎么就算你赢了。” “五子棋本来就是五子连珠就算赢,规矩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陆寒江耸肩一笑。 “那这半边怎么算?”皇甫小媛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另外半侧他们已经下了大半的棋局,她的黑子也有多子相连的形势。 陆寒江眨巴眨巴眼,一本正经地道:“哦,那半边是按照围棋规矩下的,不作数。” “......” 陆寒江这毫无脸皮的耍赖举动把皇甫小媛整得一阵无语,陆寒江笑呵呵地叫来侍者撤掉棋盘,换上了茶具。 “喝茶喝茶,这么好的天气,小媛不打算去街上走走?”陆寒江似乎是在转移话题,但是方式极为敷衍。 皇甫小媛瞥了他一眼没有搭话,两人名义上以兄妹相称,实际上她就是陆寒江的护卫和传声筒,根本离不得,虽说她早觉得对方并不需要这些。 皇甫小媛望着窗外的天空微微出神,直到茶香扑鼻,她才略微抬了抬眼眸。 “昨日发出的消息,最快两日后就能够集结人手,两个百户,七个总旗,十三个小旗,拿下他一个知县,足够了。”皇甫小媛说道。 “做得好,”陆寒江微微点头:“方化羽毕竟是梅华书院出来的,罗老夫子教出来的弟子,哪一个都不简单,虽从未听说过方知县武艺上有多大成就,不过多加小心总是没错的。” 皇甫小媛也知道这些,她说道:“到时候再算上我,方化羽逃不掉。” 陆寒江对皇甫小媛有信心,自然不会担心这个,他交代道:“记住,别伤了他性命,这人活着比死了有用。” 皇甫小媛微微颔首,她和陆寒江品着茶水,忽然街道上噼里啪啦一阵响,唢呐声大老远就传了过来,远处一支送葬的队伍正在朝这里走来。 陆寒江低头看了一眼:“天泉道友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把这些侠士的后事处理得这么派头。” 皇甫小媛远远看去,昭氏兄妹和钱小小都在队伍里,今日她和陆寒江两个是借口躲开了。 “他本不愿这么高调,原只是想着在郊外选了一块好地,把人葬就行,人死灯灭,何必整出这般架势,倒是你——”说着,皇甫小媛看向了陆寒江:“你让人在茶馆宣扬他的事迹,这些百姓才会前来为他们送行吧?” “有何不好吗?”陆寒江收回了视线,笑着道:“不论如何,他们的出发点都是好的,是为了替大伙除去狐仙楼这个大害,尽管如今出师未捷身先死,但百姓感念他们的恩德,来送一送也是好心。” 皇甫小媛眺望远方,轻易就在送葬的人群中找了许多心不在焉的家伙,她心中暗道一声果然,回头瞥了一眼陆寒江,问道:“直说吧,你又花了多少钱?” 陆寒江品了口茶水,说道:“不多,每人五文钱,如果能够哭出泪来,再加两文。” “这回你又在拿天泉的名声说事?你这想将他放在火上烤。”皇甫小媛说道。 陆寒江摇头:“是青城派的名声,你说玉枢真人要是知道了我替他扬了名,会不会感动地给我也送点礼物啥的?” 扬名的确是扬了,但却是好坏参半,不知情的人会感同身受,赞美青城派的做法,而这些收了钱的人,则会私下议论对方的虚伪。 至于说这件事传到朝廷里会变得什么样,那就是后话了。 皇甫小媛看着送丧的队伍从茶楼脚下过去,然后问道:“距离青城派的高手到来,还有些日子,我们就这么干等着?” “先拿了方化羽再说吧,不指望能够从他嘴里挖出什么来,只希望这时候,他别在外头给我们添乱就行了。” 其实在更深一层,太子势力内部也是山头林立,陆寒江想的是如果能够弄清方化羽到底靠向哪一边,说不得还能做些文章。 不过这属于纯粹碰运气,守株待兔未必有结果,权当添头了。 “若你觉得无聊,我们倒是可以去莲花庙拜访一下。”陆寒江说道。 皇甫小媛微微眯起了眼来,是了,那灵成和尚身上的团团疑云还没弄明白,狐仙楼一事莲花庙可以退让,但在血魔刀法一事上,他们总要给个说法。 稍加思索之后,皇甫小媛说道:“我们直接以锦衣卫的身份上门质询?” “没那个必要,”陆寒江摆摆手:“血魔刀法是李鬼手的成名武功,魔功之名天下皆知,莲花庙也是堂堂正道门派,习练这等邪功,我们兴师问罪,理所当然。” 第五百七十五章 再访莲花 第二次来到莲花庙,不需要弟子入内通禀,直接便有人将陆寒江和皇甫小媛迎到了正殿之上。 与上一回不相同,这一次知道了他们逍遥派弟子的身份,莲花庙不再随意处之,而是如临大敌一般,庙内灵字辈高僧齐聚一堂,严阵以待。 “阿弥陀佛。” 住持灵一老和尚双手合十行了一礼,缓缓道:“月施主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陆寒江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落在腰间,其中还握着一幅画卷,他笑吟吟地道:“本公子此来,特来替天泉道友感谢贵庙此前的仗义相助。” 此话一出众人便知道来者不善,狐仙楼前一战甚是凄惨,莲花庙最后却选择置身事外,他这般阴阳怪气,实在叫人面子上难看。 陆寒江扫过面前众位高僧,随手便将画卷甩出,这一幅画落在地上,一点点铺开,众位灵字辈高僧垂下视线,看清了那画中内容之后,纷纷怒目而视。 陆寒江送来的画卷里,绘的是笑口弥勒佛,只是与这莲花庙大殿中供奉的笑口弥勒不同,画中的大佛,一口尖锐的牙齿如同野兽,破烂的僧袍暴露出其下腐烂的肉块,叫人看了甚是不适。 这是由陆寒江提供点子,皇甫小媛亲手执笔完成的大作,是他构想中,送给莲花庙的最佳礼物。 这画卷一出场,效果也是斐然,灵一老和尚身后立刻就有一国字脸的高僧上前来,面色不善地责问道:“月公子不敬佛门,无法无天,如此亵渎,不怕死后坠入无间地狱吗,善哉,善哉。” 陆寒江眉头一挑:“大师诚心礼佛,庙有恶僧,视而不见,不怕这死去的冤魂前来索命吗,恶哉,恶哉。” 那高僧面色微僵,冷哼一声拂袖道:“我佛如来,六根清净,因果轮回,自有报应,若有冤屈,合该缘起前世罪孽,修成报应落到今生,何怪他人。” 陆寒江呵呵一笑,转头对皇甫小媛说道:“妹妹,扇他。” 啪。 皇甫小媛不假思索地就动手了,这一巴掌把在场所有人都打蒙了,包括她自己,她只是下意识听从了陆寒江的吩咐,实则完全没有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被掌掴的高僧呆愣当场,旋即而来的便是无边怒火:“竖子尔敢,老衲......!” 和尚话音未落,下一秒,陆寒江的天机已经落在了他的鼻子前,虽未出鞘,但隐藏的锋芒还是让这高僧把喉间的话再度咽了回去。 陆寒江悠然地道:“大师何必动怒,这可是你说的,前生孽、今生受,大师受这一巴掌,定是前生欠我,千万别记在心,否则,岂不是说你读来的佛经都是屁话。” “你......”那高僧满面通红,胸膛起伏不定,眼中满是恼怒之色,却无言辩驳。 “阿弥陀佛,月施主何必苦苦相逼。” 灵一老和尚出声说道:“施主此番前来所为何事,还请直言相告。” 陆寒江收了剑,摊了摊手:“灵一住持,本公子只是和这位大师谈论一下善恶,你不必这么紧张,至于本公子今天来拜访,只是随性而行,哦,对了——” 陆寒江向人群中张望了一番,笑着问道:“怎么不见灵成师傅?前些日子霸刀金刚的风采,实在叫人难以忘怀,灵一住持可否将他叫出来,让本公子再见见?” 众位高僧面色一沉,灵一老和尚更是长叹一声,这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 血魔刀法并不神秘,作为闻名天下的魔功,尽管很少人真正亲眼见过,但它的名声终归是知道的,有人认出它来,也不奇怪。 让灵一老和尚感到为难的是,偏偏认得这门武功的人,居然是最麻烦的这一个。 思及此,灵一和尚再度叹道:“阿弥陀佛,月施主见谅,老衲这位师弟,前些日子受了那恶僧暗算,神思尚未清醒,此时见不得外客。” “哦?还没醒?莫非等到他日那些死难侠士的家人打上门来,老住持你也要用这一套去搪塞他们吗?啧啧,恕本公子直言,这般缩头缩尾,只怕人家不会认的。”陆寒江好心劝说道。 灵一老和尚脸色愈发悲苦,他道:“并非有意逃避,实是灵成师弟确实被那魔音困扰,此时若不静修洗去心中杀念,恐会彻底堕入魔道,到时不知害多少性命。” 陆寒江故作惊讶地道:“老住持,你好大的口气,外头那十三条人命便不叫人命?只有你们和尚庙里的秃驴命算命?你那师弟在狐仙楼前一口气杀了个痛快,你不算给我们解释一下?” 灵一老和尚沉默不言,后方的高僧再度叫嚣道:“月离风!你这小贼少在这里假惺惺的!死在你手上的江湖侠士又何止十三个,跑到这跟我们逞口头之快,你还要脸吗!” 面对那高僧的指摘怒骂,陆寒江丝毫不介意,反而哈哈一笑:“这位大师说得对啊,我们都是一路货色,所以你们在这装什么大善人呢。” “你——!”那高僧一顿气结,却忌惮对方手中的神兵,握紧了拳头但始终没敢出手。 “好了,咱们也别绕圈子了,老和尚——” 陆寒江说着,极为失礼地把天机剑搭在了灵一和尚的肩膀上:“你师弟的刀法是从何处学来的,说说吧。” “放肆!” 见到陆寒江如此态度,后边的一个个高僧终是没忍住,有两人含怒出手,大步上前,一拳一掌打向陆寒江。 陆寒江不为所动,皇甫小媛则悍然拔剑,一道如月的剑光闪过,强大的剑气逼退了这两人,这下,所有的灵字辈都一起动了。 皇甫小媛冷眼看着他们,趁着先前两人退让的些微空档,忽然脚步一点腾身入空,手中剑飞舞,身子转蓬一般在空中翻滚起来。 随着她飞旋的身形,无数剑气宛若箭矢一般,猛地向四面八方飞撒而出,众僧人被这剑气弹幕打得狼狈不已,连连退去! “这女子绝非一般敌手,众位师兄,结阵!”其中一位僧人高声说道。 “休想。” 皇甫小媛冷哼一声,落定身形之后,当即剑出如虹,划出一道冷灿光弧席卷过去,同时脚步如箭,突入僧众之中,不给他们整合的机会。 但这些莲花庙的高僧也并非泛泛之辈,立刻就有一人寻到时机,闪电似的突入皇甫小媛后背,打出一式罗汉拳。 皇甫小媛险些就要被他击中,好在陆寒江及时插手,只见他动了动脚,碾碎了地板砖块,然后将那碎裂的小石块踢了出去,打断了那位高僧的出手,字面意义上的打断。 “啊——我的手!” 第五百七十六章 惊天之语 今天终于还是见血了,那高僧捂着断臂哀呼不断,众位高僧护卫在他的身旁,用仇恨的眼神看着皇甫小媛和陆寒江。 灵一老和尚面前的悲苦之色愈发浓重,他抬起浑浊的双眼,那目光中似乎在质问什么。 陆寒江耸肩一笑:“老和尚,就许你们以多欺少,本公子出手帮衬一下自家妹妹有何不可吗?再说老和尚你也可以动手,本公子可没拦着你。” 话音落下,陆寒江非但没有把架在老和尚肩膀上的天机剑收回,反而是一点点开始加重力道,但灵一老和尚始终面不改色。 陆寒江略微有些惊讶:“灵一住持,深藏不露啊。” 灵一老和尚这苍老得如同枯叶的身形,在陆寒江的剑下始终巍然不动,但他脚下的地板已经碎成了一片残渣,恐怖的龟裂还是进一步蔓延向四周,众人都屏气凝神地看着这一幕。 “阿弥陀佛。” 就在头顶的横梁发出了细微的悲鸣之时,这灵一老和尚终于是开口了,他复杂的目光落在陆寒江的身上,感慨道:“北冥子道友的眼光果然不同凡俗,竟能教出月施主这般人中龙凤来。” “过奖。” 陆寒江嘴角扬起,露出一口白牙,握着天机的右手陡然又加了一分力道,灵一老和尚眼神一变,他当即松开合十的双手,紧紧抓住了天机的剑鞘,同时,他的双脚也在刹那间被压入地板之中,直接矮了陆寒江一大截。 “住持!” “师兄!” 周围的众位高僧紧张不已,此时地板已经和灵一老和尚的膝盖持平,照这个架势看下去,只怕陆寒江会直接将他压进土里。 陆寒江低头看着灵一老和尚,好奇道:“老和尚,你这又是何必呢,你们佛家不都说万物皆空,这寺庙佛像也都是身外之物,你拼着一条老命不要,护着这些俗物有何意义,如此作为,岂不是和你们念的经文背道而驰了。” 这一番较量,唯有场中的陆寒江和灵一老和尚知道,他们比拼的是内力,只要灵一老和尚退让一步,这整座大殿都会倒塌,但他自己绝不会落到这样狼狈的境地,也不可能毫无还手之力。 而现如今的情形便是,老和尚舍不得这寺庙金佛,硬生生将陆寒江给予的压力都转嫁到了自己身上,死扛着不放手。 灵一老和尚闭口不言,这下半截身子都没入了地面之中,陆寒江挑了挑眉头,略感无趣地松了手,将剑收了回来:“不玩了,你这老和尚还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阿弥陀佛。” 灵一老和尚浑身的骨头都如同被锤子敲过一般,到了此刻仿佛还在咯吱作响,但他眉目间的平静却没有丝毫波动。 “月施主武功高强,老衲佩服,莲花庙小,还请施主高抬贵手。”灵一老和尚也不在乎自己半个身子被埋进土里的尴尬,就这么挺着上半身淡淡地双手合十行礼。 陆寒江右手翻了个剑花,将天机重新挂回腰间,低头看着灵一老和尚道:“灵一住持,令师弟的血魔刀法是从何处学来的,现在可以直言相告了吧。” 灵一老和尚沉默半晌后,慢慢说道:“此乃我佛门的一桩丑事,还请月施主听完之后,切莫外传。” 陆寒江笑了笑,没有接话。 但灵一老和尚也没有在意,他顿了顿,便自顾自地往下说:“灵成师弟,本是莲花庙寄予厚望的弟子,他少年之时拜入佛门,天资之高令人惊叹,不到三十岁便已成名江湖。” 陆寒江微微点头:“‘霸刀金刚’之名,的确不同凡响,本公子也听闻过一些你那师弟的英勇事迹。” “老衲已是古稀之龄,本该早早卸下这莲花庙住持之位,灵成师弟虽年轻,但其武功心志都是极为优秀的,有他接任这住持之位,老衲也能心安。” 灵一老和尚说到此处,不由得微微一叹:“可惜,天不遂人愿,灵成师弟的无量前途,全都毁在了这一门魔功之上......以月施主的本事,应该看得出,灵成师弟原本所习武功,是佛门的破戒刀法。” 陆寒江颔首:“不错,灵成的破戒刀法火候大成,的确厉害,但是这和血魔刀法有什么关系?这两者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吧。” 但灵一老和尚却是摇头道:“月施主错了,血魔刀法实乃形神合一之顶尖武学,而破戒刀法,则与其形颇有相似之处。” “哦?有此事?” 陆寒江眉头一皱,他是完全没看出两者有什么相似之处,但灵一老和尚却笃定地说道:“破戒刀法虽有形似,但却无神,可也正因如此,当灵成师弟第一次接触血魔刀法之时,才没有起疑,误将其认作破戒刀法的新章,习练其中武功。” 陆寒江微微眯起眼,听着老和尚的话,他心头有了一个猜想,当即问道:“七十二绝技都存在南北少林之中,灵一住持,若我猜得不错,你那师弟若要修炼新的武功,也该从这里去寻才对。” “月施主说的不错,”灵一老和尚并无隐瞒,他直言道:“灵成师弟第一次接触血魔刀法,便是在北少林藏经阁之中。” “如此说来,这绝世的魔功,竟是藏在了这佛家清静之地,这倒是挺有趣的。” 陆寒江倒是没有怀疑灵一老和尚在扯淡,哪怕他说出口的话真的十分惊人,到了他这个高度,不想说大可闭嘴,没必要用谎言糊弄人。 “多谢灵一住持解惑,本公子这就告辞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陆寒江即刻转身离开,皇甫小媛紧随其后,在众僧人的怒目而视中扬长而去。 望着陆寒江离去的背影,灵一老和尚微微垂下眉眼,默然无语。 出了莲花庙之后,皇甫小媛忍不住开口问道:“此事简直匪夷所思,血魔刀法怎么可能会在北少林的藏经阁,那灵一和尚,或许只是想要狐假虎威。” 陆寒江却不这么认为,他说道:“别小看他,这老东西是故意的,老和尚骨头硬得很,他如果不想说,便是把诏狱十八般的手段都用上,他也不会吐露半个字,今日这么坦诚,实则是想要祸水东引。” 皇甫小媛立刻想到了那日灵成和尚的怒骂,眯起眼道:“如此说来,莲花庙真的和北少林有过节。” “恐怕不是过节,而是天大的仇怨,”陆寒江摸着下巴说道:“若老和尚没有夸大其词,那么这个霸刀金刚确实有可能是莲花庙培养的下一任住持,可惜却被北少林的血魔刀法给彻底毁了,啧啧。” 皇甫小媛点点头,可又疑惑道:“但若此事是真的,以李鬼手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把武功放在和他不对付的北少林?” 闻言,陆寒江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小媛,你有没想过这样的一种可能,并非李鬼手先得到的血魔刀法,而是北少林手握将这门魔功,之后因为某个契机转而交给了他?” 第五百七十七章 青城派至 秋风瑟瑟,红叶飘零,在某一天,当陆寒江发现树上的红叶都掉光了的时候,青城派的队伍终于到了。 从川蜀来一趟中原不容易,青城派这一次是由掌门玉枢真人亲自带队,身边还跟着一十七位武功高强的内门弟子,看样子是打算一举拿下狐仙楼,省得再生意外。 让陆寒江失望的是,青城派来势汹汹,但狐仙楼那边却静悄悄的,那白净僧人似是忘了这回事,什么反应都没有。 接到了锦衣卫的回报,陆寒江不得不承认,这白净僧人的确够冷静,也够狠,不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此次求援,即便天泉不开口,陆寒江也会引导他如此做,为的就是让双方都有充足的时间准备一番,好应对这一次的大战。 可惜的是,白净僧人似乎早就猜到他的目的,所以自始至终都没有动静,仿佛一早就开始防备他了。 事实上,陆寒江把青城派高手到来的消息告诉对方,自然不会是好心,在中原之地和中原门派起冲突,无论外邦佛宗派来多少弟子,那都是泼油救火。 所以如果白净僧人前去求援,其实就是将自己在中原之地的布置白白暴露给锦衣卫,但显然,对方也想到了这一点。 所以这白净僧人宁愿自己一人待在狐仙楼里等死,也半点都不愿召唤其他同门高手,甚至他连逃跑的打算都没有,看来是打定主意,一丝一毫的线索都不打算漏给锦衣卫。 “真是个滴水不漏的家伙......”陆寒江点起火折子,将手里的信纸燃烬。 皇甫小媛沉声说道:“这些胡僧的布置十分隐蔽,我们动用了不少的人手,可到目前为止,也只查到七处地方,根据吴大人的推断,他们此番动静不小,藏身之所应该不少于十五处。” “也就是说,起码还有一半以上的人手被他们隐藏了起来是吗。” 陆寒江摸着下巴,思索道:“那狐仙楼里的胡僧若不是特例,那便是说每一处地方都有这样一位高手坐镇,如此算来,这外邦佛门是把棺材本都压在这一搏上了。” 皇甫小媛目光微凝,她说道:“仅凭他们自己,绝无可能无声无息地做到这些而不被人发现,中原有人在接应他们,玄天教的势力都在北地,不会是他们,那么......”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答案,此次帮手的人应该就是皇甫世家——或者说,是表面上的皇甫世家破灭之后,其余力量转入地下形成的那一张巨大情报网,而掌控这股力量的人,正是那位太子妃殿下。 “如此一来,倒确实叫我们难办了。” 陆寒江呵呵一笑,话虽是如此说的,但他面上却不见什么为难之色,太子妃心思缜密,她的布置不容易看透,但不见得太子势力之下,所有人做事都严丝合缝吧。 思虑片刻后,陆寒江吩咐道:“把大部的人手都撤回来吧,既然查到现在也没有更多的进展,那就说明已经到极限了,没必要在这地方继续浪费兵力了。” 皇甫小媛微微颔首,却还是有些不甘:“就这么简单地放过他们了?” “在一棵树上吊死是不会有结果的,”陆寒江并不在意地说道:“把这些胡僧的老窝翻出来对我们的意义仅限于展露锦衣卫的实力而已,不管是找到一处也好,全部找到也罢,结果是一样的。” 皇甫小媛眉头轻蹙,问道:“可是,上次那胡僧不是已经拒绝你了吗,事到如今,他还有可能倒向我们?” “他不是拒绝,只是没有下定决心而已。” 陆寒江站在客栈的二楼阳台,低头看向下方那群青城派的弟子,淡淡地说道:“谈判需要本钱,也需要手段,如今我们的诚意和实力都摆出了,就看他们如何抉择了。” “那如果他们就是选择一条路走到底呢?”皇甫小媛说道。 陆寒江耸了耸肩:“那就没办法了,买卖不成仁义在,让弟兄们抄了那七处地方,权当给大伙发福利了。” 说话间,楼下人群中的玉枢真人若有所感,抬起头,和陆寒江对视了一眼。 陆寒江遥遥对他抱拳一礼,嘴里慢慢地道:“看起来天泉道友很快就要和我们道别,自己一个人上路了。” 皇甫小媛远远看了一眼一派仙风道骨的玉枢真人,轻声道:“逍遥派虽是道门一脉,但你这大弟子声名在外,玉枢真人自然不放心将他的宝贝徒弟留在你跟前。” 陆寒江笑着道:“可惜了,天泉道友为人友善,重情重义,咱们一路行来也颇得他照顾,就这么分别,我还真有些不舍。” 两人说话间,下方青城派弟子也入住客栈修整,趁着片刻的空档,玉枢真人将天泉叫到了无人的角落,询问起对方这一路上的见闻,书信毕竟只有只言片语,总会有遗漏的地方。 天泉将自己一路走来的大小事情都和师父说了,这会儿见到同辈师兄师姐都对客栈里的月家兄妹敬而远之,他忍不住道:“师父,此番出行,月兄和月姑娘对弟子十分照顾,弟子以为,他们并非传闻中那般......” 玉枢真人只是微微摇头:“知人知面不知心,天泉,江湖险恶,切莫轻易相信外人。” “可是,师父......”天泉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玉枢真人出言打断—— “好了,此事日后再说,”玉枢真人摆摆手道:“此次为师下山,除了这狐仙楼之事亟需处理之外,还有一事,待狐仙楼事毕,为师便同你一道前往京城。” 天泉愣了愣,旋即惊喜道:“有师父在那就最好不过了,这一路虽算不得艰险,但总有弟子无法自决之事,师父若同行,弟子便可安枕无忧了。” “你啊,就使劲躲懒吧。”玉枢真人伸出指头点了点这个弟子的脑袋,话语里透着几分无奈的宠溺。 其实对付区区一个狐仙楼,远不到需要他这个青城掌门亲自出马的地步,然而天泉传回来的消息中,却提到了逍遥派。 虽同为道门一脉,但玉枢真人清楚地知道,北冥子那老家伙,跟他们绝不可能是一路人,所以,他教出的弟子,也不会是什么善茬。 他实在不能放心。 第五百七十八章 未定之天 狐仙楼之事,随着玉枢真人一众青城派高手赶到,再一次在江湖上掀起了不少的波澜,当武当少林都注意到这些个鬼鬼祟祟的外邦佛门之时,陆寒江的目的也就基本达到了。 其实早在不久之前,狐仙楼的事情就闹出过一些风浪来,起因就是那惨死灵成和尚刀下的十三个侠士。 他们并非无根之萍,他们也有家人妻儿,也有师长前辈,只不过比起青城派,比起莲花庙,甚至比起狐仙楼来说,都算是弱势之人。 这些人听到那些侠士死讯,自然谁都坐不住,立刻就动身前来。 只不过,他们不敢去寻狐仙楼的晦气,因为不是对手,同样,他们也不敢去寻莲花庙的不是,尽管就是他们的和尚杀了人,但形势比人强,佛门岂是好惹的。 于是乎,剩下能够让他们“对付”的,就只有天泉小道长了。 说来可笑,比武功,天泉让出一只手也足够将他们收拾一顿,但偏偏这群人还是来了,就因为江湖传闻,青衣小剑侠义为怀,为人和善,再衍生一番,那便是四个字,人善可欺。 事实上也是如此,比起笑脸待人,戒刀送客的莲花庙,天泉道长在道德上的作为简直无可指摘,哪怕人家到了他跟前指着鼻子骂,他也低头受了。 在天泉心中,他是当初对付狐仙楼的领头人,所以这些侠士的无辜之死,也有他的一份责任,在面对这些来问责的人之时,他也从不会为自己辩驳什么。 这种乱糟糟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玉枢真人带着青城高手赶到,不是所有人都有天泉一样的好脾气,这群青城内门弟子不善的眼神,立刻就让那些人退避三舍。 ...... 经过一夜的修整之后,青城派动身了,他们直奔狐仙楼而去,玉枢真人眼里容不得沙子,这外邦恶僧和这害人之所必须彻底铲除,不单单是为了青城派的名声,更是为了正道江湖。 陆寒江目送这一群人离去,转身回到屋内换上外出的衣裳,皇甫小媛守在一旁,问道:“你打算跟去瞧瞧?” “玉枢真人平生不好斗,少有出手的时候,若是错过了这回,岂不可惜。”陆寒江说着,将天机剑系在腰间。 临走前,他又回头问道:“对了,这几日,牢里那位知县大人,可有什么动静?” 说起这方化羽,当初锦衣卫对他还有几分忌惮,毕竟上一个梅华书院出来的家伙,还是曾经的千户乔十方。 大家都知道罗老夫子的弟子不好惹,但意料之外的是,当锦衣卫的大队人马赶到之时,方化羽除了最初的惊愕之外,再没有其他反应。 他并未反抗,而是欣然接受了现实,不但乖乖自己走进了牢房,还将衙门的文书案卷悉数移交,方便锦衣卫控制局面,不至于让他被捕的消息传出去。 这一点尤为重要,锦衣卫有缉拿官员的权力,但如何行使却有说头,这也就是陆寒江下令要及早将此人拿下的原因。 锦衣卫固然可以上门拿人,但罗老夫子和太子妃殿下也能够出手保人,关键就在于,消息暴露之时,这方化羽究竟是在谁的手里。 落入锦衣卫手中,那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可若是抢先一步被太子妃或是罗夫子的人救下,到时就算是搬出锦衣卫的名头,在这两人面前,也未必好使。 先斩后奏,事毕扯皮,这是锦衣卫的惯用伎俩,对付一般朝廷官员,他们都是先锁拿下狱,只要人在牢里,那怎么说都是由他们。 可要是人犯还未归案,那操作起来就颇为麻烦了,毕竟,不是每个指挥使都有闲心上朝和这群文人扯皮的,特别是陆寒江,更是懒得出奇。 这边,听完陆寒江的问话,皇甫小媛摇头说道:“没有,他每日都在牢中安静读书,偶尔会要些笔墨书写文章,此外便再无其他动静。” 陆寒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们还给他书籍笔墨?” 皇甫小媛回敬了他一个同样的眼神:“刑不上大夫,他毕竟是个士人,况且你们至今还没有给他定罪名。” “......” 好吧,读书人即便下狱待遇也不可能和普通百姓一样,这一点几乎已经成为这个时代的定则,陆寒江摆摆手,不再说什么,转身悄悄跟在大部队的后方去了。 青城派一路快马加鞭,赶到狐仙楼之时,这里已是门可罗雀,恐怕早在昨日听到青城派高手赶到之时,这里的人便是走得走,逃得逃了。 只不过,那白净僧人依然留下了,他已经无处可去,既不能够去同门之处寻求庇护,又不能够招来帮手共同御敌,他能做只有悲惨地等死。 所以陆寒江在后方,能够清楚地看见,这白净僧人脸上的微笑里,带着几分无奈,也带着几分释然,显然对于任何人而言,等死都不会是一件坦然受之的事情。 “大慈大悲无量菩萨在上,凡我信徒,齐心戮力,护我神光。” 白净僧人高声吟唱,他唤出那紫金光轮缠绕己身,周围十多位狐仙楼的姑娘,面色决绝地守护在他的身旁。 狐仙楼这一方已经结成阵法,升起的紫气犹如一道光幕,横贯在狐仙楼之上,妖异之相,令青城派众人见了心生不虞。 同时,在狐仙楼中,又杀出了十多个手持刀兵胡僧,青城派弟子纷纷杀上与其战到一块,十多把飞剑飒然冲霄,剑气光影闪烁不断,不消片刻的功夫,这群和尚便被斩杀殆尽。 一往无前的青城弟子还想冲击那紫气光幕,可不论是飞剑还是掌力,落到那光幕之上,都被化于无形,他们难以突破。 见状,玉枢真人面色一沉:“邪魔外道,安敢在中原胡作非为。” 话音落下,他背后的长剑一阵颤鸣弹射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他的手中,玉枢真人脚步微顿,身形一突,真气如海泉喷涌,自四方汇入其剑上。 只见剑光一闪,那真气刺穿了头顶的紫色光幕,直突云霄,蓦然在空中炸裂开了,碎屑漫天层层叠叠如星河一般,璀璨点点,只一瞬,便化作了汹涌而至的漫天剑芒! 此乃青城剑法之一,其名为天星落子,若说此招当日在天泉手中使来不过是雨打芭蕉,那么此时在玉枢真人手中,便成了雷击苍穹。 飞落的剑光瞬间淹没了狐仙楼,在阵阵令人心惊的爆裂声中,整座狐仙楼如同被踩踏过的泥地一般,被打得坑坑洼洼,转眼便有倒塌之相。 白净僧人沉默着盯着玉枢真人,他已无能为力,两人武功差距之大,令他心生绝望,这漫天剑光闪落之下,护卫在他身周的姑娘纷纷呕血倒地,这紫气光幕与她们性命相连,一旦被破便再无生路。 白净僧人深吸一口气,他转动金轮,将周围十多人的内力通过秘法化入己身,他的半副躯体当即变得通红,好似从那蒸笼里出来的大虾一般。 这通红的躯体之下,蕴藏的是一股极为强大的内力,白净僧人将功力扩散至全身的每一个角落,用以防御接下来的攻击。 远处,一剑破开紫气光幕的玉枢真人见了这一幕,眉头微皱,他抬手托起长剑,运起内力将其弹出,飞剑化作一道流光,刹那突至白净僧人的胸前,仅被阻挡片刻之后,便贯穿了对方的身子。 白净僧人低下头来,看着胸前的血洞,默默地将双手合十,闭上了眼,便这般断了声息,玉枢真人运功收剑入鞘,对左右弟子淡淡吩咐道:“走吧。” 玉枢真人带着青城派弟子转身离开,同时,他们身后的狐仙楼轰然倒塌,化作了残垣断壁。 陆寒江远远地看着白净僧人没了气息,眉头一挑,同样转身离去。 不过此事还未彻底了结,便在他回到客栈的当天夜里,一个人敲开了他的房门,陆寒江抬头一看,此人正是那日出面找方化羽讨公道的那位狐仙楼管事。 管事递来一封书信,恭敬地道:“月公子,这是我家主人留给你的,请收好。” 第五百七十九章 事后风波 白净僧人送来的信上,只有简单的一行字,上边写着的是一个地名,以及一个外邦色彩显著的名字,拉然巴格西。 皇甫小媛看过了信之后,将其转交给了陆寒江,后者收好,然后问道:“你家主人,还说过什么话?” 那管事答道:“主人生前言说,若他死后,方知县并未出现,便将此信交给公子。” 陆寒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这封信本公子就收下了。” 那管事平静点头,继而又问道:“公子可知,青城派掌门玉枢真人住在哪间房?” 陆寒江指了指楼上,然后便见到那管事抱拳一拜之后,转身就上了楼,很快楼上就传来了青城派弟子的惊声怒骂,只听砰的一声响,那管事的尸首随着半截破碎的门板从楼上坠下,摔在客栈大厅之上,没了动静。 紧接着,十多个青城派的弟子面色凝重地出来,把守在客栈的各个出入口,陆寒江拦住了从面前经过的天泉,问道:“天泉道友,不知发生何事?” 天泉说道:“月兄不必惊慌,是那狐仙楼的余孽来寻仇了,可笑他连武功都不会,提着一把匕首也敢来刺杀我师父。” 陆寒江恍然,叹道:“原来如此,看来这狐仙楼里果然都是一群疯子。” 说话间,青城派众弟子已经将客栈搜了个遍,没有发现其余贼人,这才收了手,将那狐仙楼管事的尸首拖出去便算了事。 陆寒江对此视而不见,接着又和天泉闲聊几句,对方因天色已晚提出了告辞,而他自己则在到外头透个气的工夫,遇到了同样听到动静出来查看的昭子义。 见对方面露犹豫之色,陆寒江便开口问道:“昭兄,不知何事烦心啊?” “月兄,”昭子义打了个招呼,疑惑道:“是我有些迷惘了,本以为这江湖该是点到为止,可昨日今夜,青城派下手似乎都极为狠辣,并未留下丝毫余地,倒是与传闻有些不符。” 陆寒江笑着解释道:“是昭兄误会了,点到为止,是同道比斗未避免伤了和气,于是才有的这不成文的规矩,若是对付邪魔外道,自然该是斩草除根,方才不负侠义二字。” 江湖上的比斗,总是被人称之为“切磋”,大家定好规矩,动手也是点到即止,这不仅是在给互相的面子,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限制大家,不至于打出真火来。 但有一点例外,那便是对付魔道,江湖正道自己比武,分个高低即可,可若是去对付魔道,那分的就是生死了。 白净僧人死得一点不冤枉,玉枢真人虽然是人尽皆知的好好先生,但正魔不两立,他屠戮魔道人们只会称其高义。 “是我迂腐了。”昭子义拱手受教。 “天不早了,昭兄早些休息吧。”陆寒江笑笑,和对方道了别,回房去了。 一夜过去,第二日清晨,客栈外已经聚集了大批的人群,昨日青城派捣毁了狐仙楼,诛杀了其中的外邦恶僧,大伙知道之后,都纷纷前来感谢。 这次可不是陆寒江花的钱,镇子上遭了那狐仙楼祸害的人家不少,此次青城派出面的确也是众望所归。 这一次大家都在称颂青城派的侠义,就连那十三个惨死侠士的家人,也没有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坏气氛。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狐仙楼一倒,那十三侠士也成了英勇牺牲的义士,和青城派一样成了被镇民感激的对象,名望就在眼前,花花轿子人抬人,一两条人命的事情,或许也就没有那么重要。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天泉在给陆寒江等人送行的时候,被一个小孩子给丢了石头。 那孩子眼眶通红,对天泉质问道:“你们青城派那么厉害,为什么不早点动手将那些恶人杀了,为什么还要让我爹爹先去送死!” 那十三侠士之死,终究还是算在了狐仙楼头上,这是莲花庙和青城派商议之后的结果。 “......” 面对这孩子的质问,天泉默然无语,陆寒江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道友莫要放在心上,这不是你的错,毕竟谁知道那灵成是个脑子有毛病的。” 天泉神情低落地道:“那孩子其实骂得对,我与那十三位义士同去除魔,偏就我一个苟活下来,我早知那狐仙楼背后有高手,若没有盲目自信,而是一早向师门求援,他们或许也不至如此。” 陆寒江哑然,这孩子是钻牛角尖,自己把自己逼到死角了,他倒不是真心想要开解对方,只是不耐烦天泉这种烂好人心肠罢了。 “你这样的性子,迟早是要吃大亏的,为何不把灵成和尚做的事说明白,你说出真相来,那些人想必也没有脸再来烦你了。”陆寒江试着说道。 天泉却是摇摇头:“师父与我说过,此事关联甚大,灵成师傅的刀法来历不小,暂不可将之公之于众。否则必会引来更大的波澜。” “哦?玉枢真人是这么说的?” 听罢天泉的回话,陆寒江微微眯起眼,玉枢真人这句话可就很有意思了,听他说的,似乎一早就知道这灵成和尚修炼的是血魔刀法。 甚至更进一步,恐怕就连这魔功藏于北少林一事,这老道士是不是也有耳闻,或者说他也是知情人之一? 天泉点了点头,看向陆寒江和他身后的昭氏兄妹,有些歉意地道:“月兄,对不住了,本想与你们一道游历江湖,可惜师命不可违......唉。” “天泉道友何须如此,江湖之大,来日方长,”陆寒江抱拳一礼:“我与昭兄先行出发,就此别过。” “月兄,一路顺风,若有机会,咱们京城再见。”天泉豁达一笑,抱拳还礼。 两人道别之后,天泉回到了青城派的队伍中,陆寒江则带着皇甫小媛和昭氏兄妹一道上路。 四人骑着马离去,身后是一片欢腾的镇子,昭子义不禁感叹道:“敢为天下先——这些江湖侠士,的确值得令人敬佩。” 韩子曰: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身为书院弟子,昭子义自然是认同这句话的,但即便如此,对于天泉的所作所为,他也是十分钦佩。 甚至于说到最后,他神色有些黯然,若陆寒江猜得不错,昭子义应该是想起了方化羽,在此次狐仙楼事件中,这位县令大人的表现,实在很让人失望。 第五百八十章 世事无常 在和天泉分别之前,作为同门师兄弟,昭子义本想去看望一下方化羽,可却吃了闭门羹,不过这也是当然的。 方化羽至今还被关在牢里,但对外却丝毫的消息都没有透露,县衙依旧在正常运作,只不过不见知县大人的身影罢了。 没有见到师兄的昭子义有些失落,他以为是方化羽不愿意见他。 四人从镇子离开之后,选定的路线是一路北上,打算经开封府,然后回到京城,按照大伙停停靠靠,四处观赏的走法,这一趟回京,怕是会在入冬以后了。 既然要北上过开封府,那不可避免地会经过医城,昭氏兄妹对杏林圣手公孙世家所在的医城,那也是期待已久了,这一趟是必然会去见识一番的。 一行人走了半天的路,在路边的茶馆停歇休整,要了一壶好茶,坐下后,昭子义对陆寒江问道:“月兄,你久在江湖行走,不知对这公孙世家,可有了解?” 陆寒江想了想,道:“公孙世家世代行医,有名有姓的医者数不胜数,虽出身江湖,但想必昭兄也早早听闻他们的名声吧?” 昭子义点头,道:“这是自然,公孙世家的医术举世闻名,不瞒月兄,早年间我在江南修学之时,同窗之中,有位师兄得了怪病,遍访名医却无能为力,最后是公孙世家的家主出手,将其治愈。” 公孙世家这个医道世家的影响力不仅局限于在江湖,放眼天下,能够和他们在医术上一较高下的人物,也是屈指可数,甚至其中大半还都折了。 医者悬壶济世本就受人尊敬,特别公孙世家还以医术闻名,若能够获得他们的友谊,那在大病小灾面前,便是多了一道有力的保障,天下间想要和公孙世家结交的人,不知凡几。 “如此说来,昭兄和公孙家也算有旧,到时还望兄台替在下引见一番。”陆寒江笑着道。 昭子义讪笑着道:“不敢不敢,月兄莫开玩笑了,不过是同窗之人曾好运蒙受过对方的恩情,哪里敢谈有旧。” 想起了当年的事情,昭子义的语气中也带起几分回忆的口吻,他说道:“当时,公孙世家的家主公孙桓在江湖游历,偶然路过江南之地,恰巧遇上这疑难之症,便出手将其治好,其医术出神入化,便是老师都称赞他一声医术无双。” 陆寒江颔首:“这么说来,昭兄与那公孙家主,也算是相识了。” 昭子义尴尬地说道:“不过一面之缘罢了,或许在公孙家主看来,这怪病也不过小可,恐怕他早已经忘却此事,到时还请月兄不要提及,在下脸皮实在薄,若闹出笑话来,只怕是无颜见人。” 陆寒江呵呵一笑,却忽然听到后桌上传来一道声音:“昭兄此番顾虑是多余了,公孙家主如今并不在医城。” “咦?” 这熟悉的声音让昭子义一愣,他循声望去,后桌是一对少年男女,尤其是那一青衣少年,他背着一把长剑,转过身来,正是不久前刚刚和他们分别的天泉小道长。 “天泉道长?”昭子义吃惊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 天泉道长嘿嘿两声,脱去了道袍的他,如今做少年游侠打扮,那一板一眼的架子也都被扔到了一旁,只见他大大咧咧地搬来椅子,和钱小小一起坐到了众人中间来。 “我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若是跟着我师父那样古板的人,只怕这一路上又不知道要被说教多少次,实在无趣得很。” 天泉换了一身常服之后,此前压抑着的俏皮性子全都解放了出来,唬得昭子义一愣一愣的。 昭子君倒是扑哧一笑,颇为好奇地问道:“道长原来不是一口一个‘贫道’地叫着,像个小老儿似的,如今怎么也肯改口了。” 天泉给自己倒了杯茶,乐呵呵地道:“若穿着道袍长衣,那便是青城派的弟子,贫道担着师门面皮,不敢大意,但如今我脱了那繁重的衣物,便是江湖游侠儿,自不必再受那规矩束缚。” “道友倒是豁达潇洒,只是你此番溜出来,可把玉枢真人气坏了吧。”陆寒江调笑道。 天泉面色一跨,勉强地笑道:“小事,我自小闯的祸也不少了,师父多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大不了到了京城后,再给他骂一顿就是。” 天泉也算是债多不压身了,自小便爱闹腾的他,少不了被玉枢真人教训,这次数多了,他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不说这个了,”天泉摆摆手,把不愉快的过去都抛掉,兴致勃勃地问道:“我刚才听你们谈话,是打算去医城?” 陆寒江和昭子义对视点头,然后对天泉问道:“道长可愿意同路而行?” “我自然是千万个愿意的。” 天泉连忙点头,然后又说道:“不过,我既然轻装打扮,这一路上还是不要再称呼我为道长了,叫旁人听来反倒奇怪,嗯,得用个化名,我想想——” 天泉沉吟半晌,忽然看向了身旁的钱小小,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的两对兄妹,眼前一亮,他道:“不如我就自称是小小姑娘的兄长,嗯,你们以后叫我钱多多吧。” 此言一出,几人错愕不已,钱小小更是羞红了脸。 “噗,”昭子君忍不住笑出声来:“道长这本性还真是古灵精怪,若是诈称兄妹,何不以小小姑娘的名字取个对比,叫做钱大大岂不是更合适?” “那样反而显得更奇怪吧!”天泉不满地抱怨了一声,众人顿时笑作一团。 笑过之后,天泉的假名算是确定了下来,昭子义开口转回了刚刚的话题:“对了,道......咳,此地没有外人,还是先喊你道长吧——天泉道长,你方才说那公孙家主不在医城?” “没错,”天泉点了点头,说道:“昭兄不在江湖行走或许不知,但月兄应该听说过,泰山掌门突发恶疾,公孙家主受邀东行为其看诊。” 陆寒江接过话茬,他道:“是有此事,不过这已是数月前的事情了,算上来去的时间,公孙家主也该回到医城了才是。” “并未,”天泉摇摇头,说道:“我听到的消息,泰山掌门病情之重,绝无仅有,泰山弟子苦苦挽留公孙家主为其治疗,怕是不能这么快回来。” “原来如此。”陆寒江微微点头。 “唉,可叹郝掌门也是一代江湖高手,竟会落得如此下场。”天泉有些唏嘘地道。 虽然在五岳并派一事上,青城派的态度是绝对的,但这并不妨碍天泉敬佩郝半生,抛开立场不谈,他确实对这位泰山掌门的为人没有什么意见。 “是啊,郝掌门雄才大略未及施展,泰山派便已经星落云散,他自个儿如今也变得神志不清,当真是,世事无常啊。”陆寒江面带微笑,满饮杯中茶水。 第五百八十一章 医城喜事 六人再度结伴起行,这一次大家倒是好运,没有再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半月的时间,众人来到了距离医城三十里的小镇上,打算歇息一晚明日再出发。 晚饭后,陆寒江看见天泉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便上前来问道:“天泉道友,看起来似乎有些为难,不知何事烦心?” 天泉挠了挠头,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突然想起,几年之前公孙家的人曾来过一趟蜀中,当时我与他们的一位长老见过一面,不知此次前往拜访,会不会被认出来。” 原来这小子是担心自己被认出来——陆寒江想了想,说道:“天泉道友多心了,说起那多年前的事情,恐怕当时你还是一孩童,如今你已然是少年模样,他们如何认得出。” 天泉仔细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便松了口气:“的确如此,是我多心了,嘿嘿,月兄见谅,我只是担心此事会不小心传到师父耳朵里,日后被他拿来说教罢了。” 心里的忧虑打消之后,天泉又重新期待起明日的医城之行,他道:“月兄,你可还记得半年多前,魔道小妖女曾在医城作乱一事?” 陆寒江点头道:“自然记得,小妖女被公孙世家的前少主和丐帮帮主......的妹妹联手擒住,听说如今还被关押在公孙家中,怎么,天泉道友对此事感兴趣?”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挺奇怪的,”天泉搔了搔下巴,疑惑地道:“那魔道小妖女乃是玄天教幽云法王的亲孙女,可如今她被擒了,玄天教却毫无动静,这难道不奇怪吗?” “或许因为玄天教还没有得到消息?”陆寒江睁着眼睛说瞎话。 天泉摇摇头:“不太可能,按理说这样打脸的事情,玄天教即便不考虑幽云法王的心情,也该考虑一下他们的面子,怎么会大半年了还没有动静。” “谁知道呢,也或许玄天教早就蓄势待发,只是我们都未曾发现而已。”陆寒江摊了摊手,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 天泉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只是嘴里不断嘀咕着奇怪,带着满脑子的疑惑回房去了。 ...... 第二天,众人收拾之后再度启程,正好赶在午饭前到达医城,阔别半年,这座以公孙世家的本事命名的城市,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一切似乎还是从前的样子。 只是其中发生了一点儿不为人知的小事,比如曾经那家街角的酒肆,已经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医城的繁华的确让人惊叹,尤其是常在山中修行的天泉,更是少有机会来到这样的城市,自然是忍不住好奇,四处走走看看,这也新奇,那也想要的。 陆寒江等人本就是游历到此,没有要紧的事情,自然由着天泉去玩去看,有昭氏兄妹陪着,反正也不至于闹出笑话来。 在天泉带着钱小小在城里漫无目的地闲逛之时,陆寒江和皇甫小媛则去找了一家客栈,预备在此地歇息几日。 客栈的掌柜是个面善的,他替陆寒江办好手续之后,便热情地道:“两位客官真是来得巧了,这几日城里正预备着大喜事呢,你们可算赶上好时候了。” 陆寒江和皇甫小媛对视一眼,好奇地问道:“掌柜的,不知是什么喜事?” 掌柜满面喜气地说道:“我们家大小姐要出嫁的,夫君正是我们家的表少爷,到时家中会摆上三天流水席,若有空闲,还请两位客官赏脸来捧捧场啊。” 陆寒江哦了一声,然后拱拱手道:“那还真是恭喜你了,还未请教,掌柜贵姓?” 那掌柜的一愣,然后笑道:“公子误会了,小人不过是家中一个管事,这要办喜事的是小人背后主家公孙。” 公孙。 这个名字让陆寒江和皇甫小媛皆是惊讶不已,公孙世家的主脉就公孙桓这一支,那表少爷想必就是卢鹏了。 卢鹏是公孙桓的外甥,他要成婚这一点不奇怪,毕竟也到年纪了,借着公孙家的名声把婚事办了,也能够多些面子。 可问题是,这位公孙世家要出嫁的大小姐,如果陆寒江没记错的话,似乎早就被埋在苗疆死别谷,这会怕是就剩一副骨架了吧。 除非这些人失心疯了,办个冥婚还这么喜庆,否则其中定然有古怪,陆寒江来了兴致,决定去问问究竟。 公孙承失势之后,树倒猢狲散,他身边仅剩的人手全都是锦衣卫的暗桩,前阵子因为公孙承做的那些破事实在没什么看头,所以除了玄天教的消息之外,其他有关此人的情报,陆寒江一概没关注,自然也不清楚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 这会他得了空,让皇甫小媛去联系了医城里的探子,很快他就得到了一份完整的情报,看完之后,他不由得乐了。 哪怕公孙世家有着杏林圣手的美誉,但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手段,所以真正的公孙瑶毫无疑问是死了。 但人虽然死了,这个身份却仍然活着,从锦衣卫传回的情报上看,公孙承让曾经公孙瑶的侍女烟儿,继续用他妹妹的身份活了下去,成了其他人眼中的公孙大小姐。 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公孙承居然说服了曾经势同水火的表哥卢鹏,用嫁妹的方式获得了对方的支持,虽然是打折扣的。 但也是十分值得称赞的进步,曾经那个一味只知道莽的少年郎,终于朝着冷血无情的方向迈进了,陆寒江感慨万千。 这一门婚事是公孙承主动提出的,公孙世家上下都没有意见,毕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且卢鹏也不是外人,亲上加亲,有何不好。 甚至就连一贯和儿子唱反调的父亲公孙桓都没有反对,在这位家主来看,他虽然不能确定公孙兄妹是不是自己的种,但百分百能够肯定,卢鹏一定是自己的外甥。 所以本就有意改立少主的公孙桓,立刻就同意了这门婚事,既然卢鹏是他的血亲,那他的后代自然也流着公孙家的血,如果让卢鹏的孩子继任少主,这样他也能够接受。 只要到时候让卢鹏多生几个,抱一个过来改姓公孙,这样姓氏和血脉的问题都得以解决,家中宿老想必也无理由反对,皆大欢喜。 第五百八十二章 护卫之死 这一场婚事,看似是公孙承认命服软了,毕竟从前后影响来看,这件事里收益最多的是卢鹏,而不是他。 然而事实上,早就心生怨愤的公孙承,怎么可能白白看着公孙家的人好过,他心头仇恨的火焰只会越来越旺,绝不会随着时间而熄灭。 他拉拢卢鹏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通过这种方式给人以服软错觉,让大家对他放松警惕的同时,还能够得到一部分来自这位表哥的助力。 正所谓,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先赢从来不算赢,谁能够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这一场公孙家的博弈之中,公孙承虽然势单力薄赢面极低,但他起码是坐在了一个棋手的位子上,虽不得不忍辱负重,但他却乐此不疲。 要说这场胜负之中,唯一被无辜牺牲的人,那恐怕就是被公孙承冠以妹妹公孙瑶的名号送走的新娘——烟儿。 虽说为了顾及公孙世家的颜面,烟儿这个大小姐嫁过去之后,正妻的位子肯定是会稳固的,但空有名分,却不得丈夫的喜爱,对女子而言只怕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况且,卢鹏是典型的风流浪子,家中不但美妾通房无数,他更是男女通吃,青楼楚馆的相好姑娘不计其数就罢了,连一些俊俏的公子哥都和他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哪怕世俗风气开放,好男风也不止个例,但终究受人白眼,在姑娘家看来,卢鹏这样的人,纵然家世再好,也绝对算不上良配。 在明白了事情经过之后,陆寒江问了一个问题:“我记得,公孙承身边有个忠心的护卫,是曾经他母亲留下的,也就是那位烟儿姑娘的父亲,他能够同意这门婚事?” 皇甫小媛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公孙承的母亲担着不洁之名逝世,其余下人都纷纷另攀高枝,唯独这个护卫选择留下,忠心可见一斑,于他而言,此事算不得什么。” 似烟儿父亲这般的护卫,能够对故主的子嗣还忠心不二,那在其心中,自然什么都比不上公孙承这个主人,所以莫说一个女儿,便是哪一天要送掉他自己的性命,恐怕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陆寒江咂了咂嘴,他还是时不时会带着不同于这个时代的眼光在看待问题,所以才会有此一问,不过既然问起了,他也就顺势让皇甫小媛去查查这个护卫。 不多时,皇甫小媛回来了,面上的表情有些古怪,陆寒江见了,不由得好奇道:“怎么了?” 皇甫小媛整理了一下表情,说道:“和我猜得一样,当初公孙承下决心之时,那个护卫并没有出言反对,还亲自出面替他劝说过那个烟儿。” “啧啧,真是忠心啊,”陆寒江感慨了一句,然后看向皇甫小媛问道:“既然如此,你怎么是这个表情?” 皇甫小媛澹澹地道:“那个护卫死了。” “嗯?”陆寒江惊奇地眨眨眼。 皇甫小媛将锦衣卫暗桩收集的情报,摆到陆寒江面前,说道:“公孙承派人杀的,你看看吧。” “哦?” 陆寒江这下更是好奇不已,他拿起情报阅读了起来,然后便陷入了对公孙承成长之快的惊叹之中。 杀掉烟儿的父亲是公孙承亲自下的决定,起因便是他当初想到利用烟儿拉拢卢鹏这个计划之时,他曾努力劝说烟儿,但却始终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 这样的情况下,那个护卫出面替公孙承说服了烟儿,这本是大功一件,殊不知,在公孙承眼中,对方这一举动其实是取死之道。 】 首先一点,公孙承对于这护卫的杀心,并非到了这一刻才起的,而是自他从苗疆归来后,就对烟儿的父亲起了怀疑之心,不是怀疑他的忠诚,而是怀疑他的存在会不会暴露公孙大小姐的真假问题。 而此次烟儿的父亲成功劝说了女儿,更是让公孙承无法容忍,他还存着利用烟儿影响卢鹏的心思,不能允许除他之外,还有其他人对他的“妹妹”有如此巨大的影响。 特别是,公孙承自己劝说不成,反倒是这个护卫出面成功让烟儿下定了决心,这更让他觉得对方的存在碍眼无比。 于是乎,公孙承就简单地设计了对方,其中甚至利用到了陆寒江的一个身份,虽然只是名头而已。 听闻丐帮内乱,帮主陆十七下落不明之后,公孙承以担心大哥为由,将这护卫派去川蜀寻人,然后他安排了其他人手,在半途将其杀害,事后假装对方迷失山林失了音讯,他假模假样找了两次,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公孙承此次卸磨杀驴,倒不是说他失心疯了认为忠诚无用,而是因为陆寒江在他身边布置的人手,不但个个精明强干,而且表面上人人对他死心塌地。 相比之下,这个护卫的立场就微妙了起来,在周围所有人都忠心耿耿的时候,公孙承自然看不上这个武功平平的家伙,牺牲掉也觉得无所谓。 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之后,陆寒江笑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古人诚不欺我,小媛,你觉得我这贤弟如何?” 皇甫小媛不屑地道:“愚蠢自大,没心没肺,大业未成却先自毁长城,这样的蠢物,你到底看上他哪一点?” 陆寒江呵呵一笑:“公孙贤弟纵有千般不对,但他起码也是有一点出彩的,这份心狠和果决,他算是学会了。” 皇甫小媛不置可否,转而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我?当然是什么都不做,”陆寒江伸了个懒腰,惬意地道:“贤弟为我准备了这么大一场好戏,我自然要好好看完才是——对了,小媛,取笔墨来。” 皇甫小媛转身拿来了纸笔,陆寒江接过,提笔就写了一封信,以丐帮帮主陆十七的名义。 “你这是?”皇甫小媛不解其意。 “天泉道友和昭兄不是还在为难用什么方式去拜访公孙家吗,我这便帮他们解决这个难题。” 陆寒江拿起写好的书信吹了吹,然后将其装入了信封之中,说道:“公孙前少主和陆帮主是至交好友,所以,我们借他的名头来拜访,也算得上师出有名了,这事就让天泉道友出面吧。” 皇甫小媛接过信说道:“如果是以丐帮的名义,恐怕那位‘公孙大小姐’寻父心切,会忍不住来过问此事。” “那我们就告诉他,那位护卫虽然半途遭遇刺杀,但结果还是顺利见到了陆帮主,此刻正在蜀地休养伤势,你说,这样子的解释,她可会满意?”陆寒江笑着道。 皇甫小媛瞥了陆寒江一眼,说道:“若是如此,公孙大小姐兴许能够安心,但你那位贤弟,恐怕就要睡不着觉了。” “或许吧,谁知道呢,哈哈。” 第五百八十三章 士别三日 “呼,这大城果然与山中不同,难怪我那几个师兄出门办事,总喜欢自称‘山人’,本以为是他们故作神秘。没想到竟是实话实说......” 见识了医城的繁华之后,回到客栈的天泉忍不住发出了这样一阵感叹。 昭子君顽笑道:“钱公子颇有灵性,这半日的工夫便已从那山中小道童变成了城邑公子哥,可算是近墨者黑了?” 因是在外头,所以众人就按照之前说好的,称呼天泉为钱多多。 “嘿嘿,本公子天资聪颖,学什么都是极快的。”天泉拿出一把刚买的折扇,也学着那外头的富家公子,一下一下地摇起来,逗得几人欢笑不已。 “就怕到时候玉枢真人都认不出这到底是哪来的皮猴子,反倒怪罪起我们来,那我们可承受不起。”陆寒江带着皇甫小媛到来,也与众人说笑起来。 “月兄,月姑娘来了,快请坐——咦,这是什么?”天泉一脸好奇地从皇甫小媛的手里接过了一封信。 陆寒江道:“钱公子不妨打开看看。” 天泉一扫那信封上的留笔,写着的是“公孙承收”,他连忙摇头:“不可不可,月兄莫要开玩笑了,这信是寄给公孙公子的,我怎么能擅自拆开看。” 陆寒江笑着道:“罢了,既然钱公子正直,那我就直说了吧,这封信是丐帮陆帮主托我送来的。” 丐帮二字一出,除了不明所以的钱小小之外,其余众人纷纷色变,昭氏兄妹虽不知道丐帮和公孙家有什么交情,但他们却知道,如今的丐帮,正在被朝廷全面通缉。 而天泉本就是江湖中人,他知道得更多一些,比如那丐帮帮主陆十七,曾受邀参加过公孙承的冠礼,按常理推断,两人应该是私交甚笃的朋友。 只是,如今在朝廷的严厉打压下,丐帮几乎销声匿迹,陆十七的消息也消失在江湖很久了,可想而知这封信件的重要性,月兄是如何拿到? 陆寒江看出了天泉的疑虑,于是主动开口解释道:“我与丐帮陆帮主,碰巧有过一面之缘,不久前我在川中游历之时,遇到一个受伤的人,他是公孙承的护卫。” 见众人露出聆听之色,陆寒江顿了顿,开始编故事:“这人是奉命前往蜀中寻找陆帮主的,可却在半途遭遇了歹人袭击,我救下了他,然后和他一道寻到了陆帮主,可惜他伤重需要静养,于是便托我将信带回。” “原来如此,”天泉恍然,随后出声赞道:“月兄重诺守信,在下佩服。” 昭子义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可以此为理由,去拜访公孙家,钱公子也不必担心会不小心露了马脚。” 几人想得都是顺路游历到此,不想背上太多的包袱,所以自然是轻松一些好,天泉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陆寒江更不想。 大家打定主意要顶着“信使”的名头去拜访,这话不说多说,趁着天色尚早,几人便动身公孙家。 公孙乃是江湖世家,大小姐的婚事自然不能马虎,特别这一次是难得公孙家上下都同意这门婚事,所以操办起来,显得十分隆重。 几人来到公孙家前,从下人处询问得知,婚礼在三日之后举行,于是他们又表明了身份,是替一旧人前来送信给公孙承的,天泉知道分寸没有明说,毕竟丐帮帮主陆十七如今还是朝廷钦犯。 下人进去通禀之后,几人就被领到了公孙承的宅院,比起当初那好似发配一般都安置在角落里的小院子,此时,公孙承已经凭借自己的努力,搬到了较为靠近公孙宅邸中心的一处院落。 半年不见,公孙承的脸色褪去了青涩,取而代之是成熟和稳重,他面含微笑,礼仪得体,上前来与众人见礼之后,询问道:“不知几位是替哪位朋友送的信?” 天泉将信拿了出来,交给了对方:“还请公子观之。” 公孙承拿过信件,一瞅上面的落笔,当即是眉头一皱,这熟悉的字体让他立刻有种十分之强的既视感,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是何人。 抱着疑惑,公孙承当面将信拆开,拿出了里边的信件,头一行字便是“公孙贤弟,见字如晤”。 这犹如当头一棒敲醒了公孙承,在他为数不多可以书信来往的朋友当中,只有一个人会称呼他为贤弟,那便是—— “你们,是陆大哥的朋友?”公孙承强忍着心中的惊讶,压低了声说道。 他左右看了看周围来往忙碌的下人,沉声道:“还请诸位,随我到房内详谈。” 公孙承的心情其实并不如面上表现得这样平静,丐帮帮主陆十七虽是难得的江湖高手,更是他深交的好友之一,但此刻的丐帮,都谈不上是江河日下,简直已经成了过街老鼠。 这种既不能引为助力,还要时不时担心被牵连的好友,打从心底里,公孙承就有种以后都不要再接触的想法。 但这封信已经送到手上,公孙承也不能将其拒之门外,毕竟还要外人在看着。 到了房间里,公孙承小心翼翼地将房门带上,然后低头看完了陆十七给他的信,上面没有什么实质的内容,只是单纯的一些问候,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本还担心若是陆十七在书信里出言求助该如何搪塞,这下可好了——稍微安心的公孙承,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多谢诸位,实不相瞒,陆大哥杳无音信,在下也是十分担忧,还曾派人前去寻找,可惜......唉。” 天泉闻言笑道:“这倒是巧了,公子的那位护卫我们见过,他虽在半途受歹人伏击,但还是成功寻到了陆帮主,此刻正在蜀中休养。” “你——你说什么?” 公孙承的双眼一点点睁大,心中的恐惧像是一面大鼓,咚咚咚地猛敲起来,几人见他神情有异,不由得疑惑起来,天泉忙问道:“公子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啊,没,没什么......” 公孙承深呼吸了一番,强压下了心中的惊恐,勉强笑道:“诸位替陆大哥走这一趟,实在辛苦,不如便在家中歇息一段时日,正好三日后小妹出嫁,还请几位也来捧个场。”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虽然公孙承极力隐藏,但天泉还是看出了对方此刻有些心神不宁,所以在答应了对方的邀请之后,也没有留下多说什么,跟着公孙承叫来的一位管事,先去客院里安置。 第五百八十四章 刮目相看 “废物!一个个都是废物!” 公孙承在房间里发了好一通火,屋内的瓶瓶罐罐都遭了殃,被他砸的砸,摔的摔,碎片落了一地。 下边低着头的三个仆人,你看我,我看你,在公孙承看不见的地方,都是纷纷露出不屑之色,他们全是锦衣卫的暗桩,自然没有什么忠心可谈。 但表面上的工作还是要做的,于是几人眼神交流一番,其中一个人不情愿地被推了出来,他用讨好的语气说道:“公子息怒,您把小的几人叫来训斥,可小人等,实在不知道自己哪做错了。” “你还敢顶嘴!”怒火中烧的公孙承想也不想,拿起桌上的茶杯就丢了过去,白净的瓷杯在下人脚边炸裂,后者赶忙连道不敢。 “哼。” 火气发够了的公孙承终于好不容易缓了口气,他冷冷地道:“李全的事情到底做干净了没有!为什么他还活着!” 李全,也就是烟儿的父亲,公孙承的母亲留给他仅剩的一名忠心护卫,也是被他亲自下令杀死的一个人。 下边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先是惊讶,随后又归于平静,季宁季百户刚刚来到医城就紧急召见了他们这些人,大人前脚刚把情报拿走,后脚公孙承就发怒了,这两者必然有联系,说不得就是大人的计策。 既然百户大人事前没有交代什么,那么他们就按照寻常的态度对付就是,于是那下人装作惊讶地抬起头来,说道:“公子,这怎么可能呢,我们的确是安排人手将他杀死了啊” “那为什么他还能够见到陆十七!那几个从蜀中来的侠客都说明白了,他们亲眼见过李全,而且现在李全还好好活着,正在蜀中休养!”公孙承怒声质问道。 “这,这......”那下人一阵哑口无言,实则他心里已经确信了,这定是百户大人在用计。 这些锦衣卫暗桩,都受过顶头上司陆指挥使大人的教导,别的没学会,杀人补刀是每一次都牢记。 李全之死就是这个下人亲自经手的,他按照做锦衣卫时的习惯,不但用刀子把人从心房捅了个对穿,还把脑袋也砍了下来,保证对方绝无一条生路可走。 “李全还活着!该死的!李全竟然还活着!” 公孙承的火气再一次上来,他不断在屋内徘徊,眼中满是焦急,复而又质问道:“你们做事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把身份藏好!他没有认出你们来吧!” “公子放心,小人谨遵公子吩咐,处理掉李全的时候,肯定没有暴露。”那下人说完之后,暗暗撇了撇嘴,话虽是这么说,但到底暴露不暴露,还得看百户大人怎么说。 公孙承现在是坐立不安,他挥手将人都打发出去,独自一个人闷在房间里思考起来。 三个下人退出去之后,其中一人低声打趣道:“看来是百户大人出手了,这位公子可不是心胸宽广的,说不准为了以防万一,下一个要灭口的就是老胡你了。” 老胡便是刚刚负责答话的那下人,他嘿嘿一笑,勾着两人的脖子道:“他要真对我动了杀心那才好,医城这破地方老子早就待腻味了,半年也等不到一点功劳,最好他赶紧叫你们把我给‘杀’了,好让上头给我重新安排个地方。” “哈哈。”三人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在公孙家的客院里,陆寒江等人刚刚安置下来,就见到天泉紧张兮兮地攀在窗台,朝着外边张望。 昭子义奇道:“钱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天泉说道:“我差点给忘了,公孙世家也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存在,此次婚宴,前来道贺的人肯定不少,万一遇见个熟人将我认了出来,岂不是要遭。” 其实天泉的担心是有些多余了,因此次婚事来得突然,各方面的筹备也紧张,虽是给江湖上发出了许多请帖,但实际上能够赶得及来一趟的,却只有寥寥。 就比如青城派,远在川蜀,一来一回这日子早就耽搁了,而且此刻玉枢真人也不在门中,即便收了邀请,也不会亲自出面,只会按照规矩,让门人弟子,事后送来一份贺礼便是。 其他各派大多也是如此应对,三日后大婚,出席的可能都是较劲的这些门派的弟子代表,所以大概率不会有人认得出天泉。 “说起来,你们刚刚发现了吗,那位公孙公子的脸色似乎不太好。”昭子君忽然说道。 “的确如此,或许和婚事有关吧,毕竟出嫁的是他的亲妹妹。”陆寒江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昭子义似乎感同身受:“若有人想娶我妹妹,恐怕我也会是这个表情吧。” “哥哥你在胡说什么呢!”昭子君面色微红,佯怒地瞪了一眼昭子义。 虽说昭子君本心里不认为公孙承的失态是和婚事有关,毕竟最初大家见面的时候,对方还一切如常,可这会儿被打了岔,她也顺势将这小节从脑中滤掉了。 “公孙公子神思恍惚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这嫁的人虽是知根知底的自家人,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难免心不在焉。”陆寒江意有所指地说道。 “月兄似乎知道些内情?”昭子义好奇地问道。 “昨天听闻了这喜事,我好奇之下,也试着打探过一些消息。”说着,陆寒江便把关于卢鹏的那些传闻告诉了大家。 听完之后,天泉皱着眉头,微微一叹:“虽不该随意置喙他人的家事,但这位卢公子......恐怕并非良配。” 昭子义却是有别的想法:“俗话说,人不风流枉少年,这位卢公子虽然性子荒唐了些,但既然能被公孙公子看上,想必也有一些可取之处吧,月兄说过的,这场婚事,是公孙公子点头过的。” 陆寒江颔首:“正是如此,虽说卢公子在外名声不好,但风言风语不实者居多,这位卢公子如何,还得眼见为实。” 这话的确在理,传言不可信,终究是要亲眼见过才好下判断,虽然说卢鹏表里如一,是和传闻一样的烂人。 江湖游历本就是多见识多交友,所以几人商量了一番,在公孙家先住了一日之后,便又去寻到公孙承,希望他帮忙引荐一下婚宴主角之一的卢鹏。 公孙承自无不可,昨日的小意外暂且不谈,他早发现这几人谈吐不凡,想来也是不俗之人,毕竟能够被丐帮帮主陆十七信任并代其传信的人物,怎么会简单。 所以他其实也有意结交对方,昨日他因李全之事表现有些失礼,这会儿对方有事相求,他立刻答应下来。 第五百八十五章 天命回生 卢鹏的母亲是公孙家主公孙桓的亲妹妹,虽已成外姓人,但他仍是居住在公孙家之中,甚至就连三日后的大婚,也是以他为主。 这无疑大大落了公孙承兄妹的面子,但家主公孙桓执意如此,其他人也无能为力。 这会儿,公孙承带着几人就来到了卢鹏的院子之外,只可惜,对方似乎并不在院内,留守的下人见到来人是他之后,更是不屑一顾。 “我家少爷此刻不在,请晚些再来吧。”那下人趾高气扬地说道,丝毫没有将公孙承放在眼里,撂下一句话后就转身回去了。 天泉等人见了都是面露不满,下人终究是下人,公孙承再落魄也是正经的主家,他们这般以奴欺主,多半也是受了其主的影响。 正所谓什么样的主人教出这样的仆人,这下人如此,可见这主人卢鹏的品性也未必有多好。 但公孙承并未动怒,在这个家中,自小他就受尽了白眼,平日里那些下人对他冷嘲热讽的也不少了,不过是唾面自干罢了,他早已习惯成自然。 “卢表哥不在,不如等晚些我再领诸位来访吧。”公孙承面带微笑,仿佛根本不介意那下人的态度,平静地对众人说道。 “......多谢公孙公子。”天泉勉强应了一句,但实际已经兴趣缺缺。 他本就不认为这卢鹏有什么厉害之处,这下遇到了这种事情,他连结交对方的心思都淡了,但毕竟已经开口求了公孙承,这会儿也不好再推辞。 公孙承很是热情,尽管众人这一趟未见到正主卢鹏,但在他的招待下,也算是宾主尽欢。 宴席上,几人都抛开了刚刚的尴尬,特别是昭子义和天泉,对于公孙承的观感大大提升,本以为一个被公孙承废除了少主之位的人,该是德行有差之辈才对,没想到这人却出乎意料地优秀。 尽管众人极力避开有关卢鹏的话题,但毕竟公孙家张灯结彩的,这当口的要事就是这门婚宴,所以几人还是不可避免地聊到了这里。 但公孙承却巧妙地转移了重点,他也不愿在这美好的时候,提到老鼠屎一样的卢鹏,所以他转而说起了“公孙瑶”的陪嫁。 公孙承说道:“几位这次来可是赶上好时候了,我家中一位宿老,历时多年,研制出一种奇药来,取三大天材地宝并各方珍奇灵材共同调制而成,服下后,有解天下百毒之神效。” 众人闻言皆是兴趣十足,天下奇毒之多,穷尽一生也未必都能尽数见之,这药敢自称能够解百毒,可见其厉害,况且这还是出自医道世家公孙之手,定非浪得虚名。 公孙承颇为自得地道:“此药名为天命回生丹,用料取自南海星河珠,北地玲珑祈,川蜀流萤竹等三大奇宝,再辅以众多珍奇材料,共同制成。” 几人听闻之后,都是惊叹不已,这三样天材地宝可不是一般物件,后边两者虽名气尚且局限于江湖,但头一位的星河珠,在当年可是以天价被公孙世家拍下的,这事就连江湖之外的昭子义都有所耳闻。 据传星河珠乃是南海龙王的一缕分魂所化,当时一经发现,不仅是江湖人人争抢,就连朝堂之上的许多世家也加入了争斗之中,公孙世家能够最后夺得奇宝,不可谓不强。 而陆寒江和天泉的感触则更深,一方面是惊叹于公孙世家的势力和财力,另一方面,这后两味药材,似乎都和他们有些关系。 先说那北地玲珑祈,生长于北地极寒之处,极为珍贵,遍寻北地,也只能在雪华宫附近看到那么一株。 这都不是能不能拿到的问题,而是有没有命拿的问题,毕竟以当时魔道雪华宫之强盛,一般人还真的没胆子去寻宝,当初还是多亏了陆寒江帮忙,公孙承才能顺利拿到这东西。 而最后那流萤竹,这来头就更不小了,江湖传闻青城派后山有一片竹林,乃是其立派祖师所栽,竹林之中偶有一些奇异的竹子,会在夏夜发出如梦似幻的荧光,引来群鸟盘旋,虫兽退散。 流萤竹数量稀少,且仅此一地而出,至于其用处,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也许明日就能得到,也许再过百年都无法得到。 青城派更是将流萤竹的诞生视为头等大事,若发现奇竹出世,焚香祭天,摆坛祷告......总之是怎么隆重怎么来,这在他们看来,就是奇瑞一般的存在。 关于这些传闻,外人或许将信将疑,但天泉本身就是青城派弟子,他对此可以说是知根知底,流萤竹的传说是真的,因为就在几年前,他就亲眼见过一次。 天泉刚刚拜入山门不久,便见证了流萤竹出世,那一次更是引来了公孙世家的高度重视,最后不知道双方谈成了怎样的条件,总之,那一株流萤竹,最后是被公孙世家拿走了。 这三件宝物,单独列出来,每一样都不同凡响,公孙世家将这三样合而为一,制成的天命回生丹,恐怕也是极其难得的珍宝。 这边,见众人兴致大增,公孙承便继续说道:“说来诸位或许不知道,其实这天命回生丹,虽是我家宿老所制成,但起初却是因为受人所托,只可惜......唉。” 公孙承这一叹,更勾得众人心里痒痒,天泉忙问道:“公孙兄快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其中还有怎样精彩的曲折。” 公孙承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天命回生丹乃是当年五岳华山派的掌门——商几道先生亲自来到公孙家,请我族宿老望长老出手调制。” “商掌门?”众人更是吃惊,没想到这奇药还与五岳剑派有关联。 而其中,陆寒江更是心头一动,他记得当初商几道说起过,他被太子妃的毒药所控制,曾经也想过自救,所以他当时也找过了公孙世家。 如果将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这也就是说,这天命回生丹,真正的作用恐怕不是噱头上的解百毒,而是专门用来克制皇甫家天毒泣心身的。 不过...... 这天毒泣心乃是长生秘宝之一,按照百毒翁那神乎其神的说法,这是千年传承的“神物”,公孙世家的人,真的能够以世俗之物,抵抗天意吗? 虽然不太相信长生的逻辑,但是七件秘宝的威力,陆寒江也见识过不少,所以对于这天命回生丹的效力,他始终持怀疑态度。 但是,如果有机会能够试试看的话,陆寒江还是很有兴趣拿来玩玩的。 第五百八十六章 奇药难求 既然有想法,那趁此机会,陆寒江就先试着用当前的身份开口问了,他道:“公孙公子,这天命回生丹如此厉害,不知你们公孙家,可有将其拿出来的打算?” 卢鹏是公孙桓的外甥,“公孙瑶”是公孙桓的女儿,这所谓的嫁妆,只不过是左手倒右手的面子功夫罢了,这珍贵的天命回生丹,最后还是落在公孙世家自己手中。 面对陆寒江直接的提问,公孙承并未觉得不妥,不论是谁,听到如此奇药,第一反应都会是如此。 “恐怕要让月公子失望了,”公孙承歉意地说道:“天命回生丹用料之珍贵,前所未有,常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天若不允,即便是以我公孙世家之底蕴,恐怕也难以制出第二炉来。” 这倒是实话,天命回生丹的主要材料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天材地宝,这还真不是公孙世家小气,而是这神药确实一丸难求。 “这样啊。”陆寒江点了点头,倒是没有露出什么失望的表情,既然从外部入手不可能,那就从内部伸手试试看吧。 一顿饭下来,天泉等人对公孙承的看法都是传言并不可信,此人值得一交。 自苗疆归来之后,公孙承确实成长许多,以往那种看似热忱实则给人添乱的事情也再没有出现过,他待人接物的本事被现实狠狠锻炼了一番。 如果不是确信对方心中早就被复仇的火焰填满,陆寒江都会错以为这个面带和善笑容的公子是什么好人了。 几人用过午饭之后,公孙承又提出了要带众人游览医城,天泉本就有此意,自然点头同意,其余几人也都并未拒绝。 陆寒江算是故地重游了,他和皇甫小媛吊在队伍的最后,看着前方意气风发的公孙承,他笑着低声道:“现在你觉得我这贤弟如何。” 皇甫小媛微微一动眉头,却没有答话,而是说道:“看他如今的样子,似乎和当初记录上那窘迫的模样,不一样了。” 确如皇甫小媛所说,如今的公孙承早已经不会再被区区钱财所限制,那一家可怜兮兮的小酒肆关门了,和他真正的妹妹一样埋在了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再也无人问津。 搭上了卢鹏的线之后,公孙承的日子也好过许多,虽说遭了更多人的白眼,但他这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真是不同往昔了啊。”陆寒江看着公孙承得体的模样,不由得感慨道。 皇甫小媛对此貌似一点兴趣都没有,她转而问道:“你刚刚说,要把公孙家的天命回生丹拿到手,不是玩笑?” “当然不是,”陆寒江说道:“我对这玩意很有兴趣,所以还得麻烦你们,想个招把它弄来,或者当面把它用掉,看看成效也好。” 皇甫小媛不说话,只是默默白了陆寒江一眼,后者摊了摊手道:“别这样看我,不是我不努力,你刚刚不也听见了,我问他肯不肯不卖,他立刻就拒绝了。” 皇甫小媛算是对陆寒江的惫懒早有心理准备,这会儿也没工夫和对方拌嘴,她沉吟片刻后,说道:“硬抢只怕不成,这药来头不小,公孙世家应该会重点看守,我们的人不容易得手。” 陆寒江点点头:“说得不错,能骗为什么要抢,咱们人手是充足没错,但也不能够这么个玩法。” 皇甫小媛想了想,说道:“不如,我们在婚宴上下毒,逼迫公孙世家不得不出手相救?” 陆寒江撇撇嘴,无语道:“你这办法还不如硬抢呢,在一群医道大家眼皮子底下用毒,你这要是都能成功,除非是掰开人家的嘴往里面灌。” 还有一点他没提,在公孙世家的地盘上耍这种下三滥的阴谋手段,暴露的风险实在太高,要是牵连出了锦衣卫的暗桩,那可就真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了。 要知道,陆寒江安排在公孙承身边的那群锦衣卫,他们可不是就为了盯着这么一个被废的少主,这群人最大的作用,其实是插入公孙世家的钉子,用来监视整个公孙世家的。 第一个提案被否决,皇甫小媛思虑片刻,又说道:“那不如,我们借用外力,制造混乱之后,浑水摸鱼?” 陆寒江问道:“哪来的外力?” “玄天教,”皇甫小媛毫不犹豫地说道:“北地传来消息,前线已经不见幽云法王的身影许久了,想来他也该来接自家孙女了。” “想法不错,可惜的是,我们找不到人家。”陆寒江很是无奈地说道。 锦衣卫的情报力量的确强悍,但想要时时刻刻监视幽云法王这样一流高手的行踪,那还是太为难他们了。 事实上,幽云法王这样的高手,如果不借助玄天教的势力,而是选择独来独往的话,除非他主动现身,否则锦衣卫查到他落脚点的概率十分之低,基本靠碰运气。 幽云法王的确是离开了北地,通过逻辑推断,对方也应该是往医城来了,可是对方什么时候到,在什么地方隐藏,这些一概不知。 两次提议都被否决了,皇甫小媛看向了陆寒江,问道:“既然如此,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嗯,如果要我说的话——”陆寒江仰起头来望望天,半晌后说道:“那还是下毒吧。” 皇甫小媛直勾勾地看着他,陆寒江耸耸肩道:“我说的下毒,可不是你们那种生搬硬套的做法,首先你不能够用自己人,起码得想法子拉拢一个外人动手不是?” “其次,”陆寒江继续说道:“我们选择的下毒对象,对于公孙世家的重要性还不能太低,否则他们上下嘴皮子一碰来一句‘晚了,没救了’,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这样的话——”皇甫小媛看向了前方的公孙承,说道:“不如就选他好了。” “可别,”陆寒江摆摆手:“我这贤弟已经够命苦的了,你还打算折磨他啊。” 皇甫小媛看向陆寒江,露出了嫌弃的目光,后者沉默半晌,说道:“行吧,老实说,我担心如果是他中毒了,公孙桓恐怕会弹冠相庆,高兴着立刻就把他埋掉了事。” “......”皇甫小媛一阵无语,陆寒江说的话虽然离谱,但放在公孙承身上,似乎也有那么几分道理,按照公孙父子现如今的关系,见死不救的确也是十分可能的。 “所以,你打算选谁?”皇甫小媛问道。 陆寒江笑呵呵地道:“我们如今是客,自然不能喧宾夺主,婚宴嘛,这合适的人选还得从两位新人中去挑。” “公孙大小姐”烟儿的情况和公孙承类似,都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可怜孩子,所以唯一一个能够被公孙世家重视,甚至不得不救的,就只剩下婚礼的新郎,也就是那位卢鹏表少爷了。 第五百八十七章 荒唐之事 公孙承亲自作为向导,这一趟游历之旅,对天泉等人来说,可以说是有滋有味,作为东道主的公孙公子十分热情地带他们游览了医城风光。 最后,公孙承还邀请几人共进晚餐,宴席上,他风趣健谈,待人如春风般和睦,给人一种宾至如归的感受。 在今日之前,众人对他的观感不过平平,但此刻却已经大大不同,单单从今日的相处来说,天泉很难把这个人和传闻中那无能幼稚的公孙少主联系起来。 但所谓三日不见面,不作旧时看,对于公孙承的表现,几人都认为是其本性如此,加之流言向来夸大不实,所以也都没有放在心上。 饭后,公孙承又提起了白日间的事情:“诸位,此刻卢表哥应该回到家中了,不如我领诸位前去拜访吧。” 说心里话,公孙承是不太想提及有关卢鹏的事情,但他为了能够塑造出良好的形象,却也不得不如此。 听了公孙承的话,天泉等人都是默默点头,被卢鹏的下人如此傲慢对待,此人仍然能够不计前嫌笑脸以待,实乃胸怀宽广之人。 这事本就是天泉他们提出,这会儿公孙承主动再谈起,他们也没有拒绝,而是欣然接受邀请前往,但从此刻起,他们去见卢鹏就不是为了结交对方,而是因为看好这位公孙公子,而选择给他面子。 “诸位,这边请。”公孙承在前边带路,可还未走出院落,便有一名神色惊慌的侍女闯到了他跟前,还不小心跌了一跤,样子甚是狼狈。 公孙承眼中不满之意闪过,但还是保持着风度,甚至还主动伸手将对方扶起来:“何事如此慌张?” 那侍女抬起头来,看清面前的人是公孙承,立刻跪下磕头道:“求求公子快去救救大小姐吧!”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惊,公孙承更是心头一跳,他这才认出来,原来这侍女就是自家“妹妹”跟前服侍的人。 这会儿对方慌慌张张地跑来,还说出这样的话来,肯定是烟儿那里出了事,公孙承来不及问清情况,告罪一声之后,立刻朝着烟儿的住处赶去。 公孙承会如此紧张,原因乃是早在最初他提起这计划之时,烟儿就宁死不肯委身卢鹏,后来是因为李全的关系,好劝歹劝,对方才勉强认同。 但即便如此,对方也总是闷闷不乐,时不时竟然还会生出轻生的念头来,让公孙承头疼不已,这会儿恐怕又是闹情绪了。 和卢鹏的结盟是无可奈何,但也是必须,公孙承绝对不能够容许有人破坏这场婚宴,他将烟儿打扮成“公孙大小姐”就是为了这,如今大婚在即,怎么能够在这时候出问题。 公孙承急匆匆离开之后,那侍女也连忙随行跟上,留下几人面面相觑,天泉言不由衷地说道:“要不,我们先回去歇息吧。” 他话音落下,陆寒江已经先一步迈出步子了,只不过他是朝着公孙承离去的方向走的。 见陆寒江如此坦然,天泉哭笑不得,连忙出声劝说道:“诶——月兄且慢啊!这毕竟是公孙兄的家事,我们这样莽撞地过去,只怕不合适吧?” 陆寒江回头甩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就带着皇甫小媛两个人先走了,天泉等人犹豫一会,才听他自言自语地道:“公孙兄走得这么急,我们跟去看看,兴许能够帮上什么忙......” 昭子义眉头一皱,似乎觉得不太妥,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他们这样大大咧咧地过去,实在太没有礼数了。 可惜这会儿天泉好奇心起,已经拉着钱小小跑了,昭子君给了自家哥哥一个无奈的眼神,然后也跟上了他们。 “妹妹,我们这样,是不是太不合礼数了。”昭子义追上前去,有些为难地说道。 昭子君点了点头,但同时却又说道:“哥哥说得不错,但妹妹以为,交友当以义字为重,钱公子他们犯了错,我们若置身事外,岂不是显得太凉薄,况且,做着不避,避着不做,到时向公孙公子道一声歉便是。” 昭子义先是愣了愣,然后把脸一板:“妹妹,你这是诡辩,钱公子和月兄做错了事,我们应该极力规劝,而不是顺其自然,泾渭同流是过也。” 昭子君俏皮一笑:“哥哥,你的圣贤书都读呆了,刚才月公子走时你没拦住,现在说这话已经晚了,这会儿错已经犯下,你再规劝又能如何?” “我......”昭子义语塞。 昭子君加快了脚步,轻快地说道:“妹妹可是要去同流合污了,到时了不起被人责问两句,倒是哥哥你,一会儿大家如果说你不仗义,妹妹可绝不会自作多情替你辩说什么。” 看着昭子君远去的背影,昭子义停在原地沉思片刻,稍稍回过了神,他这妹妹说的话全是诡辩之语,但透露出的信息却很明确,那就是不论如何都和天泉等人同一阵线。 反过来说,昭子君这显然是不信任公孙承,哪怕担着无礼的名头也不愿意和对方一个口子出气。 昭子君如此坚持,昭子义虽不解其意,但经此一事,他也多留了几个心眼。 于是问题就来了,昭子义现在一个人孤零零地待着,同行的好友和妹妹全都跑去“看热闹”了,他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思虑再三,终究昭子义还是选择相信妹妹,于是他咬着牙也跟去了。 与此同时,陆寒江几人也来到了“公孙大小姐”的院子前,他们找了一处拐角待着,只见前方泾渭分明地站着两拨人,一边是眼中含泪羞恼不已的侍女们,另一边则是满脸不屑,颐指气使的侍从们。 他们来到之时,公孙承正脸色铁青地站在院子门口,被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侍从们拦下。 “公孙少爷,你也太古板了些,我家主人与你妹妹早已订下婚事,这提前见一面有何不可,依我看啊,你也别站在这里了,省得扫了我家主人的兴致。”那侍从阴阳怪气地说道。 这话说得直白,外边陆寒江他们一听就什么都懂了,感情是这位新郎表少爷猴急太过,不等那大婚之日就打算先来瞧瞧新娘。 甚至此时众人还隐约能够听到从房中传来的一些动静,有那女子委屈的哭泣叫喊,还有男子难堪的污言秽语。 这已经不是卢鹏个人的作风问题,他此举是完全将公孙承的脸面都踩在了脚下。 陆寒江能够看得见,公孙承此刻眼中填满了愤怒的火焰,攥紧的拳头不断发出声响,就连他身上的气息,也一度变得十分不稳。 第五百八十八章 难堪之夜 公孙承从前的确有诸多不是,自大,虚荣,还有认不清自我定位的傲慢,但有一点不可否认,那就是他真的在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配得上公孙世家少主名号的继承人。 而且公孙承的野心十分之大,因在家族中受尽白眼,所以他自小样样争先,不论是医术,还是武功,他比起家族的同龄人来说都强出许多。 陆寒江看得出来,卢鹏的这些侍从除了仗势欺人的本事之外,在武功上,恐怕连公孙承半分都不及,若是真打起来,不需片刻工夫,这群人就得全部躺下。 这大戏还没开幕,演员就被砍了头怎么行,这会儿陆寒江虽然面上不显,心里已经开始为公孙承加油了——贤弟,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一定要忍住啊。 果然,他的好贤弟终于还是没让他失望,公孙承强忍下了这常人不能忍的屈辱,他低下头来,用平静的声音说道:“离大婚只有三日,表哥这就等不及了吗?” 那几个人侍从本来见到公孙承一身的杀气,还有些惧怕,这会儿见到他又软了,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而在不远处,见到了这不堪的一幕,天泉等人也是眉头紧皱,若是些许冒犯侮辱,忍了可以说是心胸宽广,但如此奇耻大辱,再忍,只怕他们都无法认同。 天泉是江湖之人,还是个热血少年,他向往的是快意恩仇的刀剑江湖,练武之人,无非一口气在胸中,似公孙承这般忍屈受辱任人欺凌的行为,他实在无法共情。 昭子君则在鄙夷之余,暗道一声果然,她昨日在听闻陆寒江说起有关卢鹏的传言之时便起了疑心,传闻公孙兄妹不受父亲待见,自小生活不易,兄妹相依为命,关系应该极好才是,可公孙承怎会替妹妹寻来这么一个人作为夫君。 今日一见,这门婚事果然不对劲,那卢鹏是如传闻一般的人,公孙承如今包羞忍耻,不论是卧薪尝胆以图将来,还是恋慕权势选择屈从,从女子的角度,都让昭子君对这个人很难生出好感。 就在众人都对公孙承投去各异的眼神之时,正主终于出现了,卢鹏满身酒气,衣衫不整地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外头那群人卢鹏不认得,他一眼看见了面前的公孙承,当即笑呵呵地上前去勾搭上他的肩膀,醉醺醺地道:“哈哈,好表弟,今天怎么有空来这。” 说着,卢鹏对公孙承挤眉弄眼地道:“那小娘皮在你身边服侍那么久,竟还是处子之身,我还以为你早就把她......表弟,是不是你不行啊,赶明哥哥我亲自带你去外头试试去!保证叫你,嘿嘿,乐不思蜀!哈哈哈!” 公孙承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脸上竟然露出了笑来:“那就多谢表哥了。” “哦?哈哈,哈哈哈哈——”卢鹏听到公孙承的话,先是一愣,然后竟是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直到最后喘不过气了才停下。 他摇摇晃晃地让侍从们扶走了,留下公孙承立在原地,他用不着感情的平静语调对身边人吩咐道:“今日之事,不过是表哥醉酒,闹了点笑话罢了,你们都要守口如瓶。” 众侍女纷纷低头应道:“奴婢明白。” 公孙承点点头,本想走进院子里去,可抬起的腿却又收了回来,他淡淡地道:“你们先进去看看大小姐。” “是。”众侍女鱼贯而入,都纷纷忙碌了起来。 公孙承在院门口等候了一会,一个侍女出来回禀道:“少爷,都收拾好了。” “嗯。”公孙承点了点头,然后才抬腿走了进去。 在院外角落里看着这一幕的众人,此刻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大家都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默默地原路返回了。 本以为能够帮点什么忙,谁知道看到了这样尴尬的一幕,几人偷听本就失礼,这会儿再出去,只怕情况会更加难以收场。 经历了这么一遭,天泉等人也没有再去麻烦公孙承什么,各自回到客院歇息了,而分别之时,陆寒江则悄悄对皇甫小媛交代了一番,后者会意,不久后又悄声儿又离开了房间。 陆寒江在房中泡茶,等到清水烧热,茶叶泡开,皇甫小媛也回到了房中,他拿来了一封情报,是公孙承身边的暗桩记录下来的。 内容是关于卢鹏的行踪和今天在烟儿院子里发生的事情,自从陆寒江有意要利用这个表少爷开始,这些人就开始同步监视他了。 陆寒江看完之后,忍不住发出了“啧啧”声,评价道:“没想到锦衣卫里竟还有如此人才,险些被埋没了,快些把他调回京城,改派南镇抚司,此人日后必有大用。” 皇甫小媛一愣,没明白陆寒江的意思,直到她接过情报上记录的内容—— ...... 这锦衣卫暗桩送回的情报里,开头不过寥寥数语,后边描写那床榻之事,则是连绵数页不绝,从那云雨毕到公孙承到来之前,还有大段的篇幅,读起来,似乎那卢鹏的憎恶嘴脸,烟儿姑娘的委屈痛苦都跃然纸上。 皇甫小媛忍着羞意读完,面颊上早已经飞满绯红,眸中星辉熠熠,仿佛那冰雪人儿突然有了生命似的,一时间的变化直叫那四季失色。 她将这情报拍在桌子上,不无羞恼地道:“你安排的这都是些什么人!他莫不是觉得拿姑娘家的难堪卖弄文采,很有趣吗!” 陆寒江被她这无名火搅得有些懵,他道:“你给他下的令本就是事无巨细通通记录在案,谁知道卢鹏今天会去那姑娘院子里搅和,这怪不得他......再说了,这些东西也未必没有用处。” 皇甫小媛似乎还是有些气恼,也不知道是在气谁,陆寒江摊了摊手道:“我对那姑娘的遭遇深表同情,可就算要恨,也该恨把她卖掉的公孙承,该恨卢鹏,拿人家辛苦打探消息的锦衣卫撒什么气。” “我不是......”皇甫小媛幽幽地瞪了一眼陆寒江,沉默了半晌后,便不再探讨这个话题,她转而道:“你说这情报有用......你打算怎么用?” 陆寒江拿起那份情报摇了摇,说道:“它为我提供了一个可以用来设计的绝佳人选,你觉得那位烟儿姑娘如何?若是我们想法子让她给卢少爷下毒,是不是能让这场大戏更合理一点?” 第五百八十九章 杀父之仇 在“公孙大小姐”的闺房里,烟儿呆坐在床榻上,灰暗的眼神如同一潭死水,整个人仿佛失了魂的木偶,没有半点生气。 公孙承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尽管经过侍女的收拾,烟儿显得不那么狼狈,但空气里弥漫着的那令人恶心的味道,还是让他心底生出几分嫌恶。 但终究他还是没有在人前表现出来,毕竟名义上烟儿还是他的“妹妹”,于是公孙承屏退了下人,等到四下无人之后,他才说道:“既然他已经要了你,那你就好好跟在他身边,若能博得他的欢心,你的日子也能够好过些。” 烟儿无光的眼神微微一动,泪水不自觉地从两颊滑落,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的坚持和努力都显得那般可惜,她心中那个少年的幻影终究是破碎了。 面对此刻烟儿无声的哭泣,公孙承心中有的只是厌烦,他又不是呆子,如何看不出这姑娘曾经是倾心于自己的。 不如说,正是因为烟儿心底有这份心思,他才会专门选择对方来执行这个计划,只要有这份情谊在,对方就不会轻易背叛他。 按理说,烟儿如今被卢鹏如此羞辱,公孙承应该好声好气安慰一番才是,可到了嘴边却都成了拒之千里的冰冷。 公孙承本想留下陪陪对方,可一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心底就忍不住地膈应,匆匆交代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烟儿呆呆地看着公孙承离去的身影,泪水盈眶而出,可她嘶哑的喉咙似乎已经失去了悲伤的能力,只得将这份无声的痛楚留在这无颜的月色之下。 院子里的每一个侍女都像是行尸走肉的木偶,死死地低着头,从不擅自插手职责范围以外的事情,偌大的院落,死寂如同鬼域一般。 心如死灰的烟儿不知何时昏昏沉沉地睡去了,梦中,她似乎又一次被那卢鹏羞辱欺凌,痛苦的滋味令她惊醒。 湿透的衣裳贴在了火热的身子上,冷风吹过,烟儿打了个冷战,她下意识地起身要去关上窗户,却猛然发现在窗台上,一对明亮的眸子正透过月色,紧紧地盯着自己。 倒挂在窗台的人仿佛一只巨大的蝙蝠,戏谑的眼光落在她身上,顿时让她心头一阵发凉:“来——!” 烟儿呼救的话语卡在了喉咙口,她被那人点了穴道,此刻只得惊恐地看着那人肆无忌惮地走进屋子里来,像是打量一件货物一般盯着她。 “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竟就那样轻易送给卢鹏那镴枪头糟蹋,公孙少爷还真是好狠的心。”那人挑起烟儿的下巴,言语轻浮地道。 这番话让烟儿羞红了脸,若说被卢鹏用强还能自我催眠说是迟早的事,那若再被此人羞辱,她便当即死了算了,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但幸运的是,这人虽然举止轻佻,对她却没有不轨的想法,而是在制住她之后,就顺手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来。 见到那东西的真容,若不是被点住了穴道,烟儿险些惊叫出声,那竟是一颗骷髅头骨。 那人嘿嘿一笑,轻声说道:“烟儿姑娘如此惊慌,恐怕是有些不孝了,这可是令尊啊,你怎能是这么个态度。” 烟儿懵了,不单单是对方一口道出了她的真实身份,更是因为对方说的话,令尊?他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将头骨放在了桌子上,顺带还留下了一封信,他说道:“姑娘,这封信里有着全部的真相,若你对你的父亲勉强还有一分仁孝之心,便打开瞧瞧吧。” 说罢,他便解开了烟儿的穴道,翻身从窗口跳出,几个呼吸间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人离开院子后,七拐八拐绕到一个角落里,将身上的衣衫换下,再出来时,又变成了一个公孙世家的普通下人,提着灯笼,开始了无趣至极的巡夜工作。 而房中的烟儿,此刻正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她回忆起这神秘人奇怪的话语,心头忍不住地打鼓,若在今日之前,她是绝对不相信这等胡言。 可今日公孙承的冷血无情让她伤透了心,她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思念她的父亲,于是鬼使神差的,烟儿没有喊人抓贼,而是慢慢地走到桌案边,借着月色,打开了那封信。 信上只有寥寥几行字,记录的是护卫李全出行和被杀害的时间,以及最后主使者的名字——公孙承。 看完之后,烟儿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因为她实在想不到公孙承有什么理由去杀她父亲。 但今日发生的一切,却又让她笃定的心,产生了些许的摇摆,公孙承的改变令人心寒,尽管不认为对方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可,若是万一呢...... 烟儿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她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 第二日清晨,快要被脑中的纷乱思绪逼疯的烟儿,不顾众人的阻拦,强行闯到了公孙承的院子里,这时候,对方正在邀请天泉等人用早膳。 见烟儿衣着散乱不顾礼数地闯进来,公孙承立刻把脸一板斥责道:“妹妹!有客人在此,你怎么如此恣意妄为,还有一日你便要嫁人了,怎么还如此任性!” 训斥完之后,公孙承又歉意地对天泉等人说道:“家妹不懂礼数,让诸位见笑了。” 几人自然是不会介意,毕竟不管谁遇到了昨晚那种事情,恐怕都无法冷静处之,这会儿烟儿的失态之举在他们眼中,再正常不过了。 公孙承平静地给双方引见,可是烟儿完全没有和他做戏的打算,直接开口就问道:“李护卫那到底有没有消息!” 烟儿终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没有将那一声父亲喊出来,否则今天这场面,恐怕就又要乱了。 听得对方的质问,公孙承面色一变,虽然很快就掩饰了过去,但还是被烟儿觉察到了,她立刻紧张地问道:“是不是他出什么事情了?你快说啊!” 直到现在,烟儿仍然没有怀疑公孙承会动杀心,她怀疑的只是对方隐瞒了李全之死。 公孙承见到烟儿如此反应,心中暗道不妙,如果让对方知道了李全已死,就算不会大吵大闹,恐怕也会消沉一阵子,这可不利于他拉拢卢鹏。 于是思来想去,公孙承回头看了一眼天泉,心中微微一动,他笑着道:“妹妹,我知道你心善,不过不必大惊小怪,李叔他安全着呢,你看这几位侠士,他们就是从蜀中来的,李叔现在人在蜀中休养。” 第五百九十章 血花飞舞 烟儿离开了,但并非因为被公孙承所说服,而是对方的话,彻底让她陷入了怀疑的死循环之中。 昨日那神秘人留下的信息,除了打乱了烟儿脆弱的心防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作用,那就是让烟儿此后所有的怀疑和猜测,都是基于“李全已死”这一点出发的。 而此刻,公孙承却全然否认了这一点,甚至还有几个所谓来自蜀中的侠士替他证明,李全还活着。 但烟儿了解自己的父亲,那个人虽然对少爷忠心耿耿,为了少爷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儿,但他并非冷血之人,甚至因为此事,她的父亲一直心存愧疚,如果对方还活着,肯定是会托人报信的。 连朝廷钦犯陆帮主的信都能送回来,没道理他一个普普通通的护卫的信就无法带回,而且在谈及此事时,公孙承脸上的不自然,也被烟儿很敏锐地发觉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迅速生根发芽,想要全心全意信任一个人,可能需要十年,乃至数十年的日积月累,但如果想要怀疑一个人,只需要一个念头罢了。 烟儿此刻谁都不相信了,李全音讯全无,公孙承在此事上的表现又十分之诡异,让她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考虑,难道那信上所说,都是真的? 大婚在即,烟儿却已无心终身大事,她此刻满心满意想要知道的,只有他父亲的消息,究竟是活是死,究竟是遭遇了流贼,还是被......公孙承所杀。 这天夜里,苦熬了一天的烟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可噩梦依旧在折磨着她,这一次出现在梦里的除了卢鹏之外,还有惨死的父亲和拿着屠刀的公孙承。 烟儿再一次从梦中惊醒,月色正明,深夜寂静,她满身冷汗地从床上爬起,下意识地朝着窗台方向看去,那里空无一人。 可那鬼魅一样的神秘声音却在她耳边响起:“烟儿姑娘,晚上好。” 烟儿一个激灵滚到了床尾,她捂着嘴没有叫出声来,惊恐地回头看去,昨日那神秘人正站在她的床头,笑眯眯地注视着自己。 “你——”烟儿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死死地盯着他说道:“你怎么来了,你昨日所说的那些离心之语,我是绝不会相信。” “既然如此,姑娘何不大点声将人都喊来,把在下擒了呢?”那神秘人反应淡然,似乎成竹在胸。 果然烟儿一阵哑口无言,她若是真有口中所说那样坚定,早就开口喊人了,何必还要出言试探。 神秘人笑了笑,用一种尽在掌握的语气说道:“烟儿姑娘,在下知道你正被疑惑困扰,若想知道真相,那便随我走一趟吧。” 烟儿心下惊讶,但还有些犹豫,可对方却不等她做好准备,直接故技重施点了她的穴道,将她扛起就翻窗而出。 接连两次被同一个男人如此轻薄,烟儿羞怒不已,但她却无力反抗,只得默默咽下这份苦楚。 这神秘人带着她在飞檐走壁,很快停在了一间熟悉的院落之上,烟儿一眼便认出来,这是公孙承的院子。 夜深人静之时,公孙承的书房仍然灯火明亮,神秘人将她放在屋顶上,并未解开她的穴道,而他自己也成了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烟儿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却下意识地听起了下方屋子里公孙承的声音。 “还没有查清楚吗!都是废物!”公孙承充满怒意的声音在房中回荡。 另一个声音低沉地回答道:“少爷稍安毋躁,李全未必还活着,兴许是那几个江湖人信口雌黄呢?” 李全!一听到这个名字,烟儿浑身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又听见公孙承怒骂道:“信口雌黄?我看是你们几个办坏了差事,给自己找的借口吧!连一个李全都收拾不掉,本公子要你们何用!” 公孙承的话,像是一记记重锤,将烟儿心底仅剩的希冀敲得粉碎,她蝉翼般的薄唇微微颤抖着,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痛苦的泪水夺眶而出。 “李全还活着!就在蜀中!我要你们想尽一切办法,把他找出来,杀掉!” 听完公孙承这句绝然的话语,烟儿眼中的光芒终于彻底散去,神秘人满意地看着这一幕,然后将她扛起,临走前,还不忘抬腿微微拨动了一下屋檐上的砖瓦。 这一点儿动静立刻让下方的公孙承浑身紧绷,不需要他开口,面前的一个仆人就飞身出屋,翻上来屋顶。 不一会儿后,那仆人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只野猫,他笑着道:“公子勿忧,是只猫儿出来觅食,小人这就把它送走。” “嗯。”公孙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剩下的几个仆人会意,刚刚还口若悬河不断提及李全之事的他们,这会儿都成了闷葫芦,一个个都闭口不言。 公孙承本来和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今夜忽然有个人不长眼提了李全之事,他这才忍不住又把人教训一通,这下火气也出了,他也就挥手让大伙散了。 下人们眼神交流一番,都露出了会心一笑,各自退下回屋歇息去了。 另一边,烟儿被完好无损地送回了闺房之中,但此刻的她,却成了一具只会呼吸的尸体,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目光涣散,似乎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那神秘人解开了她的穴道,附耳对她说道:“如今姑娘已经知道了真相,可有什么想问在下的?” 沉默良久之后,烟儿死灰一般的目光微微一动,她嘶哑着声道:“我爹爹,到底......” “死了,”神秘人一句话就打碎了烟儿最后的希望,他说道:“你爹爹早就被公孙少爷下令杀害了,如今这些传闻,都是用来糊弄人的把戏。” 烟儿的泪已经流干了,但她此刻却忽然翻身从床上起来,在衣柜里一顿翻找,将昨日那颗骷髅头拿了出来,喉间不住地发出呜咽的声响。 那神秘人见状,戏谑地道:“还有一事要告知姑娘,李全被杀害之后,尸首被抛入大湖之中,此刻早已经成了鱼虾腹中餐,这人头不过是在下拿来和姑娘开个玩笑的道具而已。” 但他的话烟儿却听不进去,她只顾抱着那颗不知是谁家丢在乱葬岗的骷髅头哀伤悲戚。 神秘人无奈地摇摇头:“烟儿姑娘,若你觉得区区杀父之仇不过如此,你大可继续在公孙承的手中扮演一个乖妹妹,但是——倘若你有哪怕半分想要尽孝的心思,或许在下能够帮你一二。” 慢慢地,烟儿的情绪平复下来,无声的泪水早已经流干,她转过身来。 这时,云雾遮住了月光,烟儿的眼神失去了光芒,蒙上了深深的阴影,起风了,那神秘人变魔术般地拿出了一捧红色的花,纷飞的红色花瓣伴着烟儿的长发翩翩舞动,好似飞溅的鲜血。 此景让神秘人微微出神,他不禁叹道:“果然如大人所言,只有血染的颜色,最配你这样的女子。” 风停了,站在花的残骸上,顶着烟儿的外表,内里已经不知道被怎么样的怪物占据的少女说道:“我可以帮你们做事,但是我需要报酬。” 神秘人点点头,然后拿出一个瓷瓶交到对方手中:“只要你让卢鹏服下这东西,公孙承,我们会亲自交到你手上,由你随意处置。” 第五百九十一章 大婚之日 今日是公孙世家大小姐出嫁的日子,也是公孙世家表少爷娶妻的日子,医城一片欢腾,不论公孙世家内部怎么看待这场婚事,但表现在外人眼里,这都是一件大喜事。 原本应该是家主公孙桓亲自回来主持这场婚事才对,只可惜,泰山派事出突然,耽搁了他的行程,只怕这一次是赶不上了。 所以今日的婚礼,只能由族中宿老公孙望负责主持。 “诸位,非常感谢诸位给我公孙家面子,前来参加今日族中两位小辈的婚事。” 公孙望一边说着场面话,一边和各路前来祝贺的同道寒暄,场面十分之热闹,陆寒江等人也算是公孙承的贵客,这会儿也混了个内场的上座。 只是虽然今日喜气浓厚,但他们这一桌都没有什么庆贺的心思,毕竟前两天才见到那样尴尬的场面。 新人还未到场,天泉等人只得先用些茶水,陆寒江见他兴致不高,便问道:“钱公子,似乎心不在焉,可是有什么顾虑?” 天泉摇摇头,情绪有些低落地道:“本以为此次医城之行会是......罢了,月兄,婚宴结束之后,我们就继续北上吧。” 昭子义闻言也是点点头:“钱公子说的不错,此行我们虽游览了大好河山,但也在途中花费了大把的时间,这话说来虽有些扫兴,但若能够在年前赶至京城,那是再好不过的。” 对此,陆寒江也自无不可,他从年头出门浪到年尾,要是这新年再不回京,吴启明的抱怨暂且不提,孟老爷子的问责是怕就要落到脑门上了。 于是他接过话茬道:“我没意见,游子在外,思念家乡也是难免,只不过钱公子和昭兄都不是京城人氏,这个年只怕来不及回家了,若不介意,不如来我家中过年吧。” 昭子义笑着道:“多谢月兄好意了,不过在下虽非京城人氏,但书院同门都在京中,也不至苦于异乡愁思,不过正月里走访朋友,定然是要往月兄家中去一趟,到时还请月兄,不吝好茶相待。” 陆寒江举杯:“一定。” 天泉抓了抓头发,说道:“我倒是挺想到月大哥家中去打扰的,可惜此次师父师兄都进了京,恐怕年前也是回不去青城派了,我想要开溜,估计也没有什么机会,只能多谢月大哥好意了。” 钱小小听着众人说完,不免心中生出几分落寞之情,她已经是无家可归之人,这岁岁年年,只怕都要过得孤孤单单。 便在此时,她忽然看见天泉朝着她开颜一笑:“小小,你也跟着我一道进京吧。” “诶?”钱小小有些反应不及,她窘迫地低下头道:“怎么好再麻烦道......哥哥,还是照原先说好的,让我找个合适的地方安置下来就是了。” 天泉毫不在意地道:“话虽如此,但年关将近,就这么让你孤零零地待在外头,我也于心不忍,还是和我们一道进京,过了年再说吧。” 听着天泉发自内心的关怀,钱小小心中一暖,面色也不免飘起了一抹粉红,昭子君见了忍不住调笑道:“依我看啊,钱多多这个俗名挺好的,不如你就顶着这个名头还俗算了。” “啊?什么意思?”天泉没有领会昭子君的言下之意,其余几人立刻会意,开怀地笑出了声,羞得那小小姑娘更是把头埋在了臂弯里,不敢抬起。 几人说笑之时,外头喧闹声逐渐变大,终于听到有人高喊了一声:“新人到!” 众人闻言转头看去,只见在豪华仪仗的簇拥下,一对新人牵着红花绳缓缓走进了大厅里。 新娘烟儿蒙着头盖看不清,但新郎卢鹏那不耐烦的脸色却是一览无余,而且大家都看得清,今日他脸上起码擦了三四层的粉,活像个面团人,就这还遮不住他眼下的黑眼圈。 再看此人脚步虚浮,双目少神,定是放纵过度所致,顿时就有不少人在私下暗自摇头,虽说有着公孙桓的力挺,但烂泥终究扶不上墙。 “沉迷美色,大婚之日却这么个模样,可见这卢鹏也不过庸人而已。” “公孙家主何等英明,怎么会挑出这样一个玩意儿来,即便是那被废的少主,也比此人强出百倍不止。” “你快小声些,在这里说这些,你也不怕他们找你麻烦。” 人群之中窃窃私语不断,公孙承听到之后,却是不动声色地低下头不言语,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公孙望听了,只觉得脸庞发热。 他赶紧催促了一声,让新人快些进行流程,祭拜完天地,祖宗之后,新人拜堂,随后送入洞房。 这一套流程下来,卢鹏虽然心不在焉,但好歹没有整出什么乱子,看他虽然荒唐,但最起码的分寸还是有的。 新人礼成之后,宴席就开始了,按照传统,烟儿会留在新房之中等候,而卢鹏这个新郎则需要出来招待宾客。 虽说由于婚事日程紧张,公孙桓无法赶回的缘故,今次到来的宾客之中,身份贵重者极少,但公孙家也不能失了礼数。 卢鹏和烟儿入了新房之后,外边负责相陪的侍从就在候着他出来,本来一切都是按照规矩来的,可在最后一步,还是出岔子了。 只不过,这一次倒不是卢鹏生事,而是烟儿主动撩拨得他,新人男左女右坐在床上之后,喜人撒上钱币糖果,随后退出,留给二人单独相处的空间。 这一点空闲,本是让拜完堂新人歇息片刻,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是因为卢鹏之后还需要出去敬酒。 可没想到,便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烟儿就自己掀掉了红盖头,卢鹏见了惊怒道:“你——你怎么敢......” 烟儿斜了他一眼,红唇轻启:“怎么,有胆子在婚日前强占了本小组的身子,这会儿一点小事倒把你吓得像个鹌鹑。” 卢鹏被她说的,立刻跳起来骂道:“你——放肆!你这贱婢!也敢在本少爷面前自称小姐,你——!” 可话到一半,却是住了嘴,卢鹏忽然发现今日的烟儿似乎十分不同,她不似昨日那般死气沉沉,而是娇媚得如同一只初破的海棠,浑圆有致的身材在婚衣的勾勒下,叫他直咽口水。 烟儿见他一副痴傻的模样,更是鼓起勇气来,她前倾身子,靠在卢鹏耳边,吐息如兰,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怕了?” 这五个字彻底让卢鹏失去了理智,他一巴掌将烟儿扇倒,旋即翻身将对方压住。 “贱人!”卢鹏双目怒火偾张。 第五百九十二章 婚宴惊变 婚宴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宿老公孙望却左右等不来卢鹏,他一边和客人饮酒赔罪,一边安排人手去催促。 这派去催促卢鹏的下人已经是第三拨了,可和前两次来的一样,全都被挡在了院子之外,新房里传出那声儿,直叫人脸红得都抬不起头来。 这还未到洞房之时,卢表少爷竟然就忍不住了,还有大小姐这,实在是太不知羞耻了...... 下人们心中心思各异,但谁也不敢去打搅,卢鹏受家主宠爱是明摆着的,他在家中也肆无忌惮惯了,谁敢没事去搅他的兴头。 所以这会儿大家全都成了鸵鸟,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屋子里,卢鹏大汗淋漓,他被烟儿勾起的火气竟似无穷无尽一般,折腾了三五次,这下实在是熬不住了。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逃命似的从床上下来,坐到桌边,大口地喘息着,可当他再回头一瞧,却见到烟儿那水蛇一般身子在床榻上扭动着,当下又是口干舌燥起来。 卢鹏双目喷火,他随意拿起桌边的茶壶灌了一口,便摇摇晃晃地扑了过去。 烟儿见他喝下了那壶茶水,心中一定,这会儿便懒得再迎合卢鹏。 彻底将脸面舍弃之后,烟儿反倒觉得这卢鹏不过如此,除却昨日那一遭叫她疼了一阵之外,今日这几次,都是中看不中用,每次不过眨眼的工夫,这位少爷就瘫了,实在无趣得很。 没有了烟儿的配合,卢鹏再使了两次力之后,终于是无力再战,他趴在床上大喘气,整个人都感觉天旋地转的,双目呆滞无神,仿佛那魂魄都出鞘了似的。 烟儿冷笑一声,拖着满身的青紫,捡起地上被撕破的婚衣,将就地穿上,把那盖头往头上随意一铺,坐在角落里便一动也不动了。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卢鹏仿佛听到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从床上幽幽转醒,原是外头的下人听到房间里没了动静,才敢出声呼唤。 卢鹏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摇晃着从床上爬起来,他看了看角落里的烟儿,一身大红的礼服,木头人似的坐着。 若不是虚浮的身子叫他两腿打战,卢鹏险些会以为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平日里看似正经的烟儿,在床上浪起来竟会是这种模样,回想起那滋味,他腹下那团火焰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 只是外头的人喊得声音都哑了,实在烦人,他只好先把衣衫整了整,打开门骂道:“叫魂啊你们这群混账!本少爷就在这里,让你们等等怎么了!” 只不过,卢鹏此刻有气无力,这叫骂声也没了气势,几个下人见他终于肯出来,忙不迭上前来扶着,却见他一副被掏空的样子,跟散了架似的,吓得大伙一哆嗦。 “姑爷,您,您......”下人哆哆嗦嗦半天没把一句完整的话说完。 后边到来的管事看到了这一幕,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卢鹏这副被美色掏空的模样,倘若叫出来,反倒是让人看笑话。 于是他对左右吩咐道:“你赶紧去回了望长老,姑爷不胜酒力,已经醉倒了,无法到场与诸位贵客欢饮了。” “是。”下人应声退下。 那管事本是一番好意,与其带着这模样出去叫人看笑话,不如托言醉酒,些许失礼怎么样也比丢脸强。 但卢鹏却怒了,他朝着那管事开口就:“混账!你是什么东西!一条卑贱的老狗也敢做本少爷的主吗!” 卢鹏从来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在家族之中,他和公孙承虽然一个天一个地,但有一点两者是相同的,但就是他们都不怎么受家族欢迎。 有家主公孙桓撑腰,卢鹏的确可以狐假虎威,大家也都不敢和他作对,但这并不代表公孙家的人就会服他,完全相反,比起公孙承,恐怕卢鹏在家族子弟眼中的形象,还要更糟糕。 公孙承虽然为人不行,出身存疑,但好歹顶着一个公孙的姓氏,卢鹏一个外人,要不是有家主护着,凭他这德行,谁会放在眼里。 家族弟子对他的不屑,阳奉阴违,造就了如今卢鹏敏感的内心和睚眦必报的性格,那管事看他那种仿佛朽木难凋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他。 “给本少爷站住!不许去!”卢鹏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声,但他此刻就像一只落水的鸡,干瘪的呼喊根本毫无威慑力。 不过好在,卢鹏虽然废物,但他身边却都是些无法无天的家伙,见到少爷发怒,他们二话不说就上前去拦住了传话的下人,连带着发话的管事一块殴打起来。 那管事被几个侍从摁在地上拳打脚踢,忍不住高呼道:“你们!放肆!我是公孙家的管事!你们竟然敢打我!” 公孙虽是江湖世家,但出名的却是医术,所以这家族中,人人都对医道有所涉猎那是可能的,至于武艺,就未必人人都行了。 就如同这管事,医术上他也算小有成就,但武功方面,就一言难尽了,所以这会儿被卢鹏的这群下人乱拳打倒,毫无还手之力。 “给我狠狠打!”卢鹏一声令下,手下人直接把那管事打到两眼一翻昏死过去,这才意犹未尽地停手。 其他下人见了这一幕,都是心有戚戚,但卢鹏借着公孙桓的名义,在家族里作威作福惯了,这时候根本没人敢出来替管事出头,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打了人之后,又大摇大摆地走了。 另一边的婚宴上,公孙望几次等不来卢鹏,猜也知道是这混账东西又开始闹了,于是他干脆直接撇开对方,替他向众位客人告罪之后,与大伙畅饮起来。 公孙望虽然当初出面否了公孙承的少主之位,但这不代表他就会看得上卢鹏这滩烂泥,他愿意出面主持婚礼,只不过是对家主公孙桓的妥协罢了。 公孙家族所有人如今都是这样的看法,公孙承他们不要,卢鹏就更不可能了,在没有其他人选,公孙桓和家族双方都不肯让步的情况下,只好退而求其次,让卢鹏和“公孙大小姐”的孩子,成为新的选择。 公孙望和大部分家族宿老都是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寄希望于歹竹出好笋,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好笋在哪还不知道,这歹竹却又出问题了。 一步三晃的卢鹏出现在了婚宴现场,明明滴酒未沾的他,却好似狂饮了半缸似的,毫无礼数,招摇丢人。 诸位在场的公孙宿老也是连连摇头,公孙望见了暗自叹息,但事到如今,他也不能不管,于是他只好招呼下人道:“来人,快扶姑爷坐下。” “滚开!本少爷没事!”卢鹏粗暴地退开了上前来的下人,满脸不屑倨傲之色,令在场宾客无不皱眉。 公孙望冷哼一声:“既然姑爷无事,你们退下吧。” 好心当成驴肝肺,公孙望是长辈,可没有惯着他一个小辈的好脾气,立刻就是甩手不管,任对方自个儿折腾去。 卢鹏瞥了一眼公孙望,丝毫没有将他的愤怒放在心上,他叫侍从拿来了酒水,随便找到一桌宾客,便要和对方对饮。 客人心下不满,但也不好拒绝,只得硬着头皮和对方喝了一杯,可没想到,一杯酒下肚,卢鹏忽然身子一弯,呕了客人一身。 客人恼怒,正欲发作,却惊觉这卢鹏面色惨白,对方捂着胸口痛苦不已,紧接着竟是吐了血。 一时间,众皆哗然。 第五百九十三章 调查无果 作为本次婚宴的主角,就算再不受欢迎,卢鹏也是会场的中心人物之一,不知有多少人在关注着他。 如今他突然呕血,更是把大伙吓得不轻,但因为这卢鹏荒唐的性子,以及公孙世家的威名,众人一开始没有往下毒的方向猜,而是一致认为,这人该不会是得了马上风吧? 有这种想法的不是个例,顿时,会场里传出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嘲讽和讥笑的笑声让在场的公孙家族弟子纷纷抬不起头来。 公孙望脸色一沉,立刻大步走过来,他命人将那几个哭爹喊娘的侍从拉开,自己则俯下身给卢鹏搭了脉。 这一查不要紧,公孙望惊恐地发现,这小子不但是纵欲过度把自己的身子玩废了,这下更是被一种极其猛烈的毒损害了五脏六腑,几乎已经到了濒死的边缘。 “是毒!”公孙望长老沉声说道,他选择性忽略了卢鹏糟糕的身体让毒素传导迅速的事实,毕竟说出来真的很丢人。 望长老的话让众人大吃一惊,公孙世家虽然看重名声,但还完全没有到睁眼说瞎话的不要脸程度,所以这卢鹏是真的中毒了。 “好大的胆子,这是谁,竟敢谋害公孙世家的姑爷。” “会不会是玄天教,公孙世家捉住了小妖女,只怕他们早就想来报复了。” 对于卢鹏中毒的猜测众说纷纭,但公孙望第一时间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查探真相,只能是想办法救下卢鹏的命,否则他若一死,家族无颜还是其次,关键是他们的家主公孙桓可要彻底坐不住了。 公孙望连忙拿出了几丸丹药给卢鹏服下,勉强算是让他风箱一样喘息的身子安静了下来,他沉着脸道:“快让人把姑爷送回房去了。” 下人应声之后,忽然又问了句:“敢问望长老,应该送哪个房?” 公孙望猛然抬头盯紧了这个下人,能够在此时问出这样的问题,此人必是公孙桓手下做事的,可他竟然丝毫未曾察觉,直到今日对方主动暴露他才发觉。 他本以为公孙桓在家族中的势力早已经被他摸清,可不知不觉中,竟还有这么多的隐藏着的人手。 公孙望深深看了那人一眼,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在这种时候暴露身份,为的只能是一件事,那就是警告他。 “送回新房吧,姑爷和大小姐已经拜过天地,成了夫妻......理当如此。”公孙望说完这一句话,长叹一声,眼底的疲惫像是忽然间老了十岁一般。 下人们手忙脚乱地把卢鹏抬了回去,公孙望在短暂的失神之后,便收拾了一下脸上的落寞,起身对着今日前来的宾客道:“诸位,对不住了,出了这样的事情,叫诸位看笑话了。” 众人自然是连道无碍,哪怕是真的想看公孙家的笑话,但谁又有哪个胆子说出口来。 向众人致歉之后,公孙望长老换上了雷厉风行的表情,对今日在场族中弟子吩咐道:“去查查,姑爷这些日子接触了什么人,都吃了什么东西,务必要查出下毒之人!胆敢算计我公孙家,定不可轻饶!” “是!”公孙世家的弟子一个个也是忿恚不已,他们讨厌卢鹏不假,但这不代表他们就会认同下毒者的做法。 毕竟如今对方打的是整个公孙世家的脸,他们堂堂一个医道世家,被贼人骑到头上放肆,还用的是下毒这样的手段,简直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会场里的家族弟子纷纷行动了起来,其余的宾客这会儿也都留在了场中,公孙望没有送客的打算,他们也没有敢擅自离席。 这潜台词十分好懂,在场的人全都有下毒的嫌疑,只不过这事不可以明说,只能是大伙心照不宣。 不多时,几个公孙家的族人就带着几个侍从几个侍女来到了会场,这一次的事情是对整个公孙世家的挑衅,公孙望必须从重从快地将此事处理干净。 这些下人被带到了之后,都纷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边上一个公孙族人说道:“回禀望长老,这些人都是近日跟在姑爷身边的。” 公孙望点点头,然后看向他们问道:“近几日,姑爷可有什么奇怪的动向?接触什么陌生人,或者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下人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壮着胆子说道:“回禀长老,少爷他这几日并未与陌生外人接触过,出门也都是去,去熟识的店家那里。” 当着众人的面,他没敢说卢鹏婚日前都在青楼里寻欢作乐,但他也没有隐瞒什么,这些地方的确都是卢鹏常去的。 公孙望朝着边上一个族人低声吩咐几句,那人便应声退下,想来应该是去外头查那些卢鹏关顾过的花楼了。 接着公孙望又问了那下人几句话,见他对答并无破绽,便挥手让他退下,有这一个人开了头,其余下人都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卢鹏近日来的行动,事无巨细都被他们说得明白,其中不乏一些十分荒唐的事情,比如婚前两日,强闯大小姐闺房之类的。 公孙望听得脑袋发疼,他回头看了一眼在场的客人,叹了口气道:“诸位,今日是我公孙家怠慢了,还请各位先到客院歇息,容老夫查清此事后,再亲自给各位设宴赔罪。” 虽说这是霸道了点,但公孙世家声名在外,众人也就给了对方这个面子,依次离开了会场,暂往客院去。 等到客人们离去之后,公孙望又盘问了一遍下人,仍是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唯一要说的话,那就是卢鹏好色太过,也荒唐太过。 不过,虽说没有任何证据,但是公孙望还是默默地看向了角落里闭口不言的公孙承,直觉告诉他,此事或许会和这个废少主有关系。 倘若公孙承知道公孙望的想法,定会大喊冤屈,在场众人里,恐怕没有人比他更讨厌卢鹏的了,但同时,也没有人比他希望卢鹏好好活着的了。 公孙承讨厌乃至憎恶卢鹏,但这不代表他就希望对方立刻去死,他费尽心思舍弃颜面卖妹求荣,不就是为了借对方的势力,如今这好处还没落到手里,人要是死了,他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五百九十四章 强逆天命 怀疑公孙承的不是一个两个,他和卢鹏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此次主动提出结亲一事本就疑点重重两令人费解,倘若是卧薪尝胆为了今天的复仇,似乎也说得通。 感受到周围人那异样的目光,公孙承死死地握住了拳头,但却没有发作,他明白此刻最好的回答就是沉默,等候公孙望查出真相大家才能够自然他的无辜。 公孙望把这些下人审问了一遍又一遍,却没有能够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反倒是听说了他派去的管事被卢鹏的侍从打了一顿的笑话。 “无法无天。” 公孙望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他身后的族人立刻会意,带着人调头就冲进了新房的院子里,将卢鹏身边的侍从通通拿下,半点情面不留。 处置了这些祸害之后,公孙望总算是认清了如今的现状,今日动手之人显然不是那么容易查得出来的,他大致排查了这些下人的嫌疑,剩下的只有—— 公孙望微微眯起眼,叫来了公孙承,问道:“这些日子,你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 那好似在审问犯人一样的语气让公孙承内心的怒火疯狂点燃,他低下藏不住桀骜的双眼,强压着怒气,低声道:“弟子近日来安分守己,并未有出格之举。” 紧接着,公孙承将自己这些日子做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包括结实陆寒江一行人,带着他们拜访卢鹏无果之类的。 公孙望听完之后,沉吟片刻,挥手让他退下,他独自一人开始陷入了沉思,便在这时,一个公孙族人匆匆来访。 “长老,不好了,姑爷毒发,危在旦夕!”那人紧张地说道。 “......去看看。”公孙望面色一沉,立刻带着众位宿老前往新房。 公孙家众人到来之时,卢鹏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有气无力地咳嗽着,在他被掀开的上身上,赫然有着一块紫色的印记,正伴着他上下起伏的胸膛,不断发出妖异的光芒。 公孙望进来后,神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他吩咐族中医术精湛的宿老立刻为卢鹏施针压制毒素,同时他又小心翼翼地取下一部分紫色印记边上的血肉,要了一间空房,立刻开始查探这猛毒的来头。 可越是深入调查,公孙望头顶的汗珠就越是密集,等他用最后一种检查手续将这块血肉里的毒素辨别之后,他的后背已经全都被冷汗浸湿。 “这,不可能,怎么会是......” 公孙望惊恐地发现,卢鹏所中的毒,赫然和当年华山掌门商几道展示给自己的那种诡异之毒一模一样。 公孙家刚刚放出天命回生丹的消息,立刻就有人拿着当年那种猛毒来暗算他们,这绝对不是巧合,有人在暗中窥视着他们! 这一刻,公孙望平古无波的内心终于泛起了阵阵波澜,他仿佛能够感受到,有一双眼睛藏在公孙世家的阴影里,一直在死死地盯着他们。 他抹掉了头顶的冷汗,定了定心神,不管怎么说,此刻最重要的是保住卢鹏的命,此人可以说是家主公孙桓最重视的后辈,绝对不能够轻易出差错。 公孙望下定决心,立刻转身去到了自己的院子,命人取出去小心珍藏的天命回生丹,用尽了多年来积累,这一炉他也只得了三颗成品丹药。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其中一颗带上,匆匆赶往了卢鹏所在新房,短短一会儿的工夫,卢鹏的脸色已经从惨白转变为灰暗,眼里无神,呼吸无力,眼看就要不行了。 负责施针的宿老起身,对着公孙望摇摇头:“老夫尽力了,这毒素来得迅猛,这小子身子又如此虚弱,便是用其他疗法,如今也来不及了......准备后事吧。” 婚事一日变丧事,这下公孙世家可有大笑话给人家看了,房中的诸位宿老面色都十分难看。 公孙望叹息一声:“辛苦了,接下来便让老夫来试试看吧。” 那宿老听完之后一愣,随后惊讶道:“望长老,莫非是想给他用天命回生丹?” 公孙望点点头,走到床榻边上,让几个人把烂泥一样的卢鹏扶着坐起,然后拿出天命回生丹塞进他嘴里,灌了口水给他将其吞服下去。 做完这些之后,公孙望便立刻盘膝打坐,双掌运起内力向前一推,以自己精纯的真气来护住卢鹏的心脉,同时加速天命回生丹药力的扩散。 天命回生丹虽然是他的杰作,但面对真正的毒,这还是第一次试验,究竟有没有效果还是两说,但如今已经无路可走,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在公孙望真气的催动下,很快卢鹏的身子就发生了变化,他灰暗的脸色迅速变得红润起来,甚至在此之上,他无神黯淡的双眼也变得有神起来。 “恢复了!” “望长老此药,不愧神丹之名!” 众人惊讶于卢鹏的变化,但很快变故就出现了,就在卢鹏身上发生了时光倒流一般的神迹之时,他胸前的那一块紫色印记,也在同步发生异变。 只见那紫色的印记像是活过来似的,迅速向四周扩散出触手一样的根须,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几乎将卢鹏的半身都覆盖。 公孙望大骇,一边加大了真气的输出,另一边忙出声道:“诸位,快退出去,屋内不要留人!” 众人都是医道大家,自然能够感受到那紫色印记的恐怖,这会儿也不敢托大,都听了公孙望的劝说,纷纷退到了院子里去。 “这,这是在做什么......老家伙,你——啊!” 卢鹏也在这时候终于恢复了神志,可他的身体状况却是如同那冰火两重天,心脉上紫色印记在疯狂吞噬他的生命力,让他陷入虚弱乃至死亡的威胁之中。 而自丹田中扩散的天命回生丹之药力,则是通过公孙望长老的催发,不断补充卢鹏失去的生命力,和那紫色印记形成两相对抗之态势。 卢鹏的身子一会精神百倍,一会萎靡颓丧,他本人在这种撕裂般的痛苦中,几乎要发疯,但他无力抵挡,只得任由公孙望用他的身体和这紫色印记对抗。 卢鹏无数次在痛苦中昏迷,又无数次从昏迷中被痛醒,他体内的毒药和解药就像是两支不受控制的兵团,将战火烧到了他全身的每一个角落,让他每一次都能够触碰到痛苦的新高度。 外头院子里的人听着卢鹏撕心裂肺的哭嚎,都忍不住心生恐惧,这毒药的确是天下少有的猛毒,可这解药,同样用的也是极其酷烈的手段,两者可以说是棋逢敌手。 而在此刻的房中,在公孙望的不懈努力之下,天命回生丹的药力第一次压过了这毒素,那块紫色的印记似乎终于到了极限,开始逐渐衰败下去。 公孙望忍不住露出了欣慰的神情,就在他准备一鼓作气将这毒素彻底清除的时候,异变再度发生。 只见那紫色的印记忽然收缩了所有的毒素,将所有的猛毒都浓缩到了心脉之上,随后通过心脉连通全身的穴道,一次性爆发开来,瞬间就让卢鹏全身上下的机能都衰败到一个触目惊心的程度。 在这一瞬间,刻印在卢鹏胸口的紫色印记也彻底消散,但公孙望却高兴不起来,毒素确实是驱散了,但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他目瞪口呆看着卢鹏的身体,竟然就在他的注视下肉眼可见地衰老下去,乌黑的头发变得苍白干枯,皮肤变得如同腐朽的树皮一般,短短片刻的时间,这二十来岁的青年,就变成了七老八十的老朽。 看着面前比起自己还要老上三岁的卢鹏,公孙望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之中,回过神来后,便感到一股无力感涌来。 公孙望已经尽全力在用天命回生丹挽回对方的生命,能够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了。 见心脉上的毒素消散,丹田里的药力也枯竭,公孙望缓缓收回双掌,真气运转一个周天之后才疲惫地起身,他将齿豁头童陷入昏迷的卢鹏平躺安置好,然后走出了屋子。 “怎么样了?”众位宿老见他出来,立刻上前来问道。 公孙望摇摇头,叹息一声,负手而去。 众人惊疑不定,立刻进入房中查看,当他们看到白发苍苍躺在床榻上的卢鹏之时,全都惊呆了。 第五百九十五章 窥得真相 卢鹏的命虽然是救下来了,但是人却变成了这个样子,一位族中宿老上前检查了一番,惊呼道:“这小子恐怕只有不到一年的寿数了。” 几位宿老同样大惊失色,依次上前为卢鹏搭脉检查,结果得出了结论惊人的一致,看来对方不但是外表看起来变老了,就连整具身体都发生了同步的衰老。 “这该如何是好,这小子才刚和大小姐成婚,就......唉。”其中一位宿老唉声叹气道。 其余几人的脸色同样凝重,倒不是他们有多看得起这卢鹏,只是按照最初的设想,他们还指望卢鹏和“公孙大小姐”赶紧生个孩子出来让他们教导。 更重要的是,卢鹏是公孙桓最为重视的后辈,如今家主不在,把人和婚礼都托付给他们,结果竟然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到时候问责起来,谁也逃不掉。 公孙望已经黯然离去了,剩下的宿老们便又看向了另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那长老叹息道:“逃是逃不过去的,诸位都请先回去好好查些典籍,或许还有什么挽救的办法。” 这话其实就相当于是放弃了,他们都是在医道里钻研了一辈子的老学究了,既然现在都没有办法,那么就算临时抱佛脚翻两天书,对于现状也不太可能有什么突破。 又一位宿老皱眉看向屋内低头不语的侍女,问道:“大小姐怎么不在?” 今日明明是“公孙大小姐”的大婚之日,可新房之内却不见新人。 被问到的侍女硬着头皮上前来答话:“回禀长老,大小姐她——她说姑爷经此一难需要静养,她便不打扰了。” 其实烟儿的原话还要更加直接,她且直言了卢鹏已成一介老朽,圆房之事有心也无力,她再留下自然毫无意义。 可这种话侍从是不敢转达的,毫无礼数不说,还十分大逆不道。 “唉。”那宿老微微一叹,其余几人也是同样摇头叹息。 如今这大礼已成,再不愿意两人也已经结成夫妻,虽说卢鹏不是个东西,但烟儿毫不犹豫地放弃他,还是冷漠了些,这下两人怕是连表面夫妻都做不成了。 不过这事倒也不需要让大家操心,毕竟按照卢鹏现在的情况来判断,两人这夫妻之缘实在有限,说不得还不用一年烟儿就守寡了,倒也不必强求他们非要在一起。 此时此刻,烟儿已经换掉了婚服,她独自一人来到一座守卫森严的院子附近,寻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地候着。 大约半炷香的时间过后,一个人从那院子里走了出来,正是前两日夜间闯入烟儿闺房的那个神秘人。 烟儿凝神看着他远去,然后对随身的侍女问道:“我让你查的事情,你都查清楚了吗?” 那侍女左右瞧了瞧,然后低声答道:“小姐,都查清楚了,那人名叫王二,是在厨房里做事的,平日里专门负责给这里送饭食,所以基本不会在咱们跟前现身。” 烟儿眯起眼来,她知道这间偏僻的院子是公孙世家中类似“牢房”一样的存在,这是专门用来惩罚犯错弟子的地方,可是近半年来,并未有哪位家族子弟犯下大过被关进了这里。 但是这不代表这院子里就没有人,比如,那位魔道小妖女曲怜琴就被关在此地。 这神秘人既然有本事混进公孙家来,挑个什么样的位置不好,非要在这最危险的地方的做活,这肯定不是偶然。 烟儿沉思良久,心头的乌云逐渐散开,她能够看清的真相,也逐渐变得明朗起来,若她猜得不错,此人或许是玄天教安插进来的,用以里应外合接应小妖女。 “你先去后边等着,”烟儿忽然对身边的侍女吩咐道:“记得,如果遇到了人,不要提起我来过此地。” “是......”侍女应声退下,她是烟儿身边贴身服侍的,半年来的相处,主仆俩也算是交了心,她算是烟儿为数不多能够信任的人。 烟儿心中有着疑惑,她壮着胆子跟上了王二,可对方走路好似生风一般,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叫她是追也追不上。 正当烟儿懊恼之时,那王二却又再一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不知大小姐寻我有何事?” 烟儿一怔,连忙转身退开两步,她冷眼盯着这王二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隐姓埋名留在家中,卢鹏中毒一事各位长老正在严查,不怕我一句话就让你人头落地吗?” 王二呵呵一笑:“大小姐是在开玩笑吗,这下毒的凶手可不是区区在下。” 烟儿语塞,却还是强硬地道:“你要我做的事情已经做了,你的承诺打算什么时候兑现?” 王二诚恳地说道:“大小姐手脚利落,在下十分佩服,只是公孙少爷好歹是前少主,如今卢鹏中毒,他的一举一动势必会引起关注,此刻动手,怕是不妥......” 烟儿知道对方虽有推脱之嫌,但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可如今被人牵着鼻子还是让她心中不安,于是她把心一横,冷笑道:“你们大费周章潜入公孙家,不可能只是为了区区一个卢鹏吧?” “哦?”王二闻言,眼睛微微眯起:“大小姐此话何意?” 烟儿见对方变化的表情,更是确定心中所想,她接着道:“那院子里关着何人,你心知肚明,公孙家多的是不显眼的伙计,你偏挑这一处地方,难道不是有意为之?” 王二的眼神逐渐变了,他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小姐,须知过慧易夭啊。” 烟儿盯着王二,凝声说道:“我只给你们三日时间,拿不到我想要的,你们玄天教的布置,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家族。” 王二闪电似的出手掐住了烟儿的脖颈,目光里尽是流转的杀意,后者没有武功在身,根本无力反抗,但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恐惧的情绪,而是用讥讽的眼神回敬他。 “呵呵。” 轻轻一笑,王二忽然松了手,淡淡地道:“三日太紧了,十日内,必然让大小姐得偿所愿,如此,大小姐满意否?” 烟儿捂着胸口喘着气,抬头看了王二一眼,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王二弯腰一礼,算是略表歉意,可当他转过身的时候,眼中的杀气和冷冽,全通通化作了对愚者的嘲弄。 第五百九十六章 奇怪信件 天色渐渐暗了,今日婚宴上的惊变,到此时还在被人挂着嘴边讨论,各种猜测层出不穷,天泉等人想要立刻离去的想法算是泡汤了,在查出真相前,恐怕公孙家不会轻易放人。 天泉在院子里望着橘红一片的天际微微出神,陆寒江坐在边上,一边泡着茶水,一边随口说道:“卢公子那样的人,什么得罪了人一点都不奇怪,这样查下去恐怕不是个头——钱公子可是这么想的。” 天泉一愣,然后讪笑道:“月兄,不可这么说,这下毒害人毕竟是为恶,怎好拿此事开玩笑。” 但他心中还确实就是这么想的,几日的接触,让天泉大致了解了卢鹏的为人,这种家伙,被人毒杀一点都不奇怪,如果要找出看他不顺眼的,恐怕来参加婚宴的大半客人都有此意。 但玩笑归玩笑,天泉还是希望凶手尽快落网。 两人谈天之时,外头昭子义归来,他朝着两人摇头道:“还是没有消息,公孙家封锁了消息,现在连那位卢公子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大家对此也是早有预料,昭子义叹了声:“也不知到底是谁如此胆大,竟敢在公孙世家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现在留在公孙世家里的大部分江湖人,对于此次卢鹏的性命安危都并不关心,大家更关注这个下毒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昭子义在外头打探了一圈,现阶段绝大多数的江湖人都以为是玄天教动的手,从动机上来说,他们下手既可以报复公孙世家,也可以趁乱做些什么。 但天泉却不这么认为:“如果下毒的人真是玄天教,恐怕此时那小妖女已经逃出生天了,没道理他们费尽周折利用卢鹏中毒一事引开了公孙家的注意,却不抓紧时间救人。” 昭子义闻言也是点头表示认同:“钱公子说的有理,此事恐怕并非玄天教所为,甚至真正的幕后真凶,还可能在故意引导话题,好掩人耳目。” “说的是啊,二位见识果然不凡。”陆寒江给两人倒上茶水,听着他们切中真相的猜测,却也不太放在心上。 天泉猜测的和真相已经很接近了,的确是陆寒江在故意利用风声误导人们的视线,可是江湖上聪明人也不少,总有人能够看出来其中的问题。 当然,他也没有指望这样简单的手段能够瞒天过海,做一切的目的,除了是给公孙世家营造压力之外,也是为将来布局。 他放出去的消息虽然是假的,但是来自玄天教的威胁却是真的,所以这份谣言迟早有一天也能够成真,一切只看幕后的他们如何运作罢了。 几人就此事又谈论了一会,负责送饭的下人就进来布菜了,天泉在外头看着十多个下人捧着美味佳肴鱼贯而入,不由得轻疑一声:“公孙家倒是好大方。” 今日因卢鹏中毒一事,所有的宾客都被留在了家中用饭,而这一桌菜肴精致美味,若是人人都按照这个标准来,公孙家的花费只怕不会比再举办一次宴席来得低。 “公孙氏不愧是江湖世家,这留客的手段霸道,道歉的手段一样霸道。”昭子义不由得感叹道。 可那负责布菜的下人却是低声回答道:“这位公子误会了,今日这顿饭食其实是我家承少爷特地交代过的,一定不能怠慢了各位贵客。” 他这一说了,众人都明白了,原来是公孙承专门交代过的,难怪会如此丰盛,昭子义不免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然后赶紧招呼大家入座:“还是快用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昭子君扑哧一笑,和钱小小还有皇甫小媛一道入座,这时候陆寒江还和天泉在院子里有一嘴没一嘴地闲聊。 等到饭菜都齐整了之后,最后一个离开的下人却是忽然调转了方向,他快步来到了陆寒江的面前,递上一张纸条,然后又一言不发地匆匆退下了。 那下人的动作虽然避开了自己人,但却被天泉这外人看在眼中,他好奇着上前来问道:“月兄,你和刚刚那人认识?” “不认识。”陆寒江说着,也不避讳天泉,就这么打开了纸条光明正大地看。 天泉不解:“若是不认识,那他这......” 陆寒江看完之后,就把纸条交给了天泉,后者接过一看,上边写着的只有五个字——“按计划行事”。 天泉看完后一头雾水,他不解地看向陆寒江问道:“月兄,这是什么意思?” 陆寒江耸了耸肩,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兴许是今日下毒的犯人把信送错了地方也说不定。” 天泉两眼一瞪,然后一撇嘴道:“月兄,你这爱开玩笑的性子能不能收一收,咱们现如今还在他们家里被当成嫌疑犯看着呢,你这一张口,万一他们当真了怎么办。” 但话虽如此,可这信上的内容也确实匪夷所思,什么叫按计划行事,他们就是受邀来参加个婚礼的,哪里有什么计划。 这奇怪的插曲让天泉上了心,可对方忽然整这一出没头没尾的操作,搞得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 其实不单是天泉,连陆寒江一时间也没有猜出这送信人是谁,唯一能够确认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这封信不是自己人发来的,他手下的人做事不会这么糙。 难道,这公孙家中,除了他之外还有别的人在暗中整活,不可能真的是玄天教到了吧,而且这手法也太...... 这事让陆寒江和天泉一顿饭吃得都有些心不在焉,昭子义快人快语,直接在桌上将问了:“月兄似乎有心事?” 听得昭子义发问,陆寒江想了想,本着有坑带着大家一起踩的想法,他立刻就把纸条拿出来展示给众人。 和天泉一样,其他几人看完之后也是不明所以,昭子义心下一沉:“月兄,此事蹊跷,有人无故送来这等秘密之物,恐怕......” 公孙家此刻正是因卢鹏中毒一事风声鹤唳之时,任何可疑的举动都有可能引起公孙家怀疑。 这封暗信来得突然,若有人想要以此为证据诬陷他们,只怕已经被对方得手了,信送到手上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百口莫辩了。 但众人不解的是,他们初来乍到医城,既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和公孙家之间也是萍水相逢毫无恩怨,这些人算计他们是为了什么。 陆寒江则是在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完之后,忽然指着桌子上的饭菜问了一句:“我们今日的饭菜,似乎十分丰盛?” 昭子义下意识地回答道:“这是公孙公子特地交办,他说......嗯?” 话说一半,昭子义脑中灵光一闪,他转过头来和陆寒江对视了一眼,似乎有点儿摸到了此事的头绪。 他们一行人半数都是隐姓埋名而来,和公孙家之间明面上的关系,只靠这位前公孙少主一个人维系。 恐怕,这幕后之人并非为了对付毫无关联的他们,这人真正想要对付的,其实是公孙承。 第五百九十七章 叫天不应 夜深了,王二提着灯笼百无聊赖地走在寂静的道路上,忽然间,他听到了一阵似是鸟鸣似是口哨的声音,接着立刻就改变了脚下的路线。 绕开另外几个巡夜的下人之后,王二来到了一处幽静的树丛前,他提着灯笼,俯身下拜:“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从阴影走出的也是一身下人打扮的小厮,他是负责跟在公孙承身边的暗桩,也是统筹管理所以东方世家之内暗桩的头领。 “任务已经结束,你为何还不离开公孙世家?”他眉头紧皱,话语里不乏问责的意思。 王二嘴角挂着尽在掌握的笑容,低下来头答道:“大人放心,卑职做事周全,定不会坏了大人的安排,留在此地,不过是因为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罢了......” 说起此事,王二不无自得地道:“大人勿忧,卑职已将那位大小姐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她只会以为这是玄天教在暗中捣鬼。” “......慢着,你和那个大小姐在之后竟还见过面?”暗桩头领眉头皱得愈发深了。 王二点头,然后说道:“大人,卑职明白分寸。” “呵。” 暗桩头领冷笑一声,深深地看了王二一眼,向后缓缓退入了黑暗之中,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忠告:“本官只告诉你一句话,做我们这一行,最忌讳公私不分,你好自为之。” “多谢大人教诲,大人慢走。”王二再度躬身下拜,等待树丛后再无声息,他才缓缓起身。 王二继续提着灯笼行走在黑夜之中,可在经过卢鹏和烟儿的新房之时,他却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左右确认四下无人之后,他将灯笼的火光熄灭,然后悄无声息地翻墙进入了其中。 和往常一样,凭借着出色的轻功,王二轻而易举地潜入了房间之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轻手轻脚地来到了床榻之前,伸出手将那床帐掀起,看向了床上了一对新人,老态龙钟的卢鹏闭着眼深陷入沉睡,而在他的枕边,烟儿那一双深邃的眸子却早已经盯上了他。 对上那过于明亮的目光,王二略微一怔,随后嘿嘿一笑,低声道:“夜已深,大小姐还无法入眠,莫非是在思念在下?” 烟儿直勾勾地盯着他,蓦然缓缓起身,寝衣滑落,露出半裸香肩,温润的嘴唇微张微合,那无声的暧昧,顿时让空气泛起了淫靡的味道。 王二两眼微凸,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拂过那三千青丝,便在此时,烟儿藏在被子里的手在枕边人的身上微微一用力,顿时叫那还在昏睡中的卢鹏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卢鹏的忽然出声,让王二眼底的沉迷一扫而空,他迅速翻身从窗户逃走,很快屋外就有侍女提着灯疾步进来。 烟儿看着她们说道:“无碍,只是姑爷做噩梦了,退下吧。” “是。”众位侍女应声退出。 卢鹏是在晚间用饭时刻醒来的,只可惜大概是无法接受自己变成这副模样,他在哭闹了一阵后就昏迷了过去,至今未曾转醒。 既是为了全礼数,也是为了顾及颜面,几位宿老就让两位新人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这么住在一块了。 看着枕边这白发老朽,烟儿面无表情地收拾好衣服,好似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闭目躺下。 ...... 一夜过去,第二日公孙家族的诸位宿老仍是联袂而至,为了给卢鹏检查身体,确保万一。 即便再不愿意,醒来后的卢鹏也只能接受了自己成了一个老朽的事实,他呆滞地坐在,任由宿老们为他施针搭脉,无神的双目活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轮番为卢鹏诊查之后,众位宿老松了口气,其中一人道:“万幸,这小子体内的毒素的确是被清除干净了,这下应该没有问题了。” 这句话让卢鹏死气沉沉的眼神有了一点点变化,他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向了那位宿老。 “没有问题?”卢鹏用破锣一般的嗓音反问道,虚弱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悲哀。 只不过,他的愤恨在众位宿老看来就是四个字,毫无意义。 几位宿老来看望他,只是为了将来能够给家主公孙桓一个交代,至于其他的,他们才不会在乎,这小子既然还活着,那便足够了。 确认卢鹏无碍了之后,几位宿老立刻调头离开,一刻都不想多待,卢鹏在后边有气无力地叫骂,可悲又可怜,却是无一人理会。 卢鹏身边的那些恶怒昨日已经都被处置了,院子里多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下人,甚至大家都还记得他昨日对那无辜的管事大发雷霆的事情,这会儿看见他这般惨状,心底快活还来不及,怎可能动什么恻隐之心。 在原地干嚎了两声之后,卢鹏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这具身体完全经不起他的折腾,没两下就开始眼冒金星大喘气了。 烟儿就在后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头不由得升起了几分快意,微微勾起的嘴角丝毫不隐藏自己对卢鹏的嘲弄。 “你在,笑什么......!” 卢鹏回头看见烟儿脸上的笑容,顿时怒由心生,他想要发作,却发现自己虚弱得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竟然连简单地站起来都无法做到。 烟儿看着他挣扎了两下,然后就瘫在椅子上像只老狗一样喘着气,顿时笑出了声来,挥手让周围人都退下。 卢鹏既愤怒又悲哀,他想要骂人,却发现自己连喘气都十分困难,他艰难地抬起胳膊指着烟儿,却是有气又无力,只能捂着胸口不断地道:“来人......来人......把她,给我......!” 看着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的卢鹏,烟儿满意地上前来,语气甚是恭敬地道:“妾身就在这,夫君有什么吩咐?” “你......!你这个......!”卢鹏的眼中不自觉地流出了泪水,那种无力感既是屈辱也是折磨,他甚至一瞬间想要就这么死了算了,但内心的胆怯却让他下不了这样的狠心。 烟儿很满意卢鹏现在的表情,于是她又俯身在对方耳畔轻声道:“夫君,难道你不想知道到底是谁害得你吗?” 话音落下,引得卢鹏身子猛地一颤,半晌之后,他机械地抬起头来,双眼死死地盯着烟儿,顿时那气血上涌直突脑门,他不可自抑地喷出了一口血来,两眼一翻晕倒过去。 这时候,外头的侍女来回禀:“大小姐,少爷来访。” 烟儿淡淡地吩咐道:“说本小姐要更衣,让哥哥稍待一会,还有......把他抬到里头去。” 说罢,烟儿给了这个贴身服侍的侍女一个眼神暗示,后者会意,将卢鹏送入了内间,同时放下了床帘,自己也留在里头,未曾出来。 烟儿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陌生的自己,用两只手扒拉开僵硬的嘴角,露出笑来。 第五百九十八章 虚假轮回 公孙承是打着看望妹妹的名义来的,实际上也抱着打探一些消息的心思。 虽然对外依旧没有公布,但是作为家族中人,公孙承已经知道了卢鹏活下来的消息,不过听闻对方为了保一条命也因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公孙承急匆匆地来,就是为了确认卢鹏的具体情况,他“妹妹”出嫁已成事实,既然如此,他必须最大限度地将这份关系利用起来才行。 在院里等候了片刻,侍女来通报他可以进去了,公孙承让左右都退下,自己一个人进到了屋子里。 走进屋内,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子药味,他皱眉看到了桌子上整齐摆放的一排药碗,看来这卢鹏虽然病愈,但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只是奇怪的在于,公孙承却没有在这里看到烟儿的身影,正疑惑间,身后的屋门被一把关上。 他立刻回头,看到烟儿不但关了门,竟还落了锁,顿时就是心中不满,出言教训道:“大白天的,你关门做什么。” 他本是光明正大地来,被烟儿这一通搅和,倒像是他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似的。 可教训完之后,公孙承才惊奇地发现,这一次烟儿没有像往常那样害怕地低头谢罪,而是嘴角含笑,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公孙承心中愈发不满,再一看才发现,烟儿身上居然就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那小小的淡绿色里衣根本遮不住那凹凸有致的娇嫩玉体,外泄的春光几乎让人移不开眼。 “你......荒唐!”公孙承移开眼,怒道:“白日间穿成这副模样,你是想让人家笑话我公孙家的女儿没有教养吗!” 烟儿听得那公孙承的怒骂,顿时“咯咯”地笑了起来,她三两步上前来,双臂竟是大胆地环上了对方的胳膊。 “哥哥,这里没有外人,何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公孙家的教养,可不就是这样吗?”烟儿抬起头来,美目中宛若春水汪汪,口中吐出的声儿充满诱惑。 “大胆!” 公孙承眼中冷光一闪,当即将烟儿推开,当年还在少主之位上时,他也常与好友外出交际,花楼里那些女子的模样他自然都知道,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在烟儿身上看到同样的景象。 公孙承用力拍了拍衣袖,好似要将烟儿刚刚沾染上的气味全都甩掉似的,被一把推到地上的烟儿,清楚地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厌恶和嫌弃,面上却是笑意不减,只不过这一次,她的笑容中多了几分自嘲。 “给我记好了!你是公孙世家的大小姐,是我公孙承的亲妹妹,要明白自己的身份!”公孙承沉声训斥道。 “是。”烟儿嘴角含笑,也不知心底如何想的,她跪伏在冰凉的地面上,乖巧地应答道。 公孙承沉吟片刻后,问道:“他不在?” 可这一次烟儿并未答话,公孙承心中再度升起几分不满,他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安分守己些,不要惹出什么是非来。” “妾身明白,一切都听少爷吩咐。”烟儿轻声答应道。 公孙承点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待到对方离开了院子之后,烟儿才从地上起来,她踱步来到了里间,床榻上的卢鹏正瞪着血红的双眼,浑身颤抖不止。 他被烟儿的贴身侍女以金针刺穴强行唤醒,然后完整旁观了两人藕断丝连的过程,因为身体年老听力衰退,外头两人声音又不大,所以卢鹏并未听清他们的对话。 但看在眼里的东西却是真的,烟儿竟然如此放荡,当着他的面就和旧情人私通,卢鹏越想越是生气。 “贱人!你这个贱人!” 怒火中烧之下,他不知从哪爆发出了力气,竟是推开了捂着他的嘴控制住他的侍女,然后一把将烟儿推到,立刻精虫上脑就想对方先就地正法了再说。 但可笑的是,卢鹏这一次是真的有心无力,烟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竟是亲自动手解了对方的衣袍,让他看清自己早已经无法人道的事实。 卢鹏如遭雷击,被烟儿反手推到地上去之后,他早已经变得嘶哑的喉咙再度发出了痛苦的呼喊。 烟儿懒懒地看了他一眼,上了床之后,将对方用的枕被全都丢了下去,吩咐下人重新拿一套新的出来,让所有人退下之后,关上了门就这么卧着慢慢欣赏卢鹏的丑态。 啪啪——屋子里忽然响起了掌声,卢鹏恍若未觉,烟儿则是微微一惊,她抬起头来,又在窗台上看到了王二。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大小姐如今的样子,真是令在下佩服。” “好大的胆子,白日里你也敢到这来。”或许是下意识为之,烟儿这话说得娇气无比,与其说是责问,不如说是勾引。 王二欣喜于烟儿身上的变化,这让他有种雕琢美玉的成就感,这会儿他竟是大胆地进了屋,当着卢鹏的面就将对方拥入怀中,不规矩的双手肆意妄为起来,惹得对方娇声连连。 地上的卢鹏再次陷入了震惊之中:“竟,竟然还有一个!你——!” 这一次他再也受不了刺激,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王二见状便收了手,他的目的只是配合对方演戏而已,就如同刚刚烟儿对公孙承做的那样。 可王二想要收手,却不料烟儿竟是紧紧抱住了他,那双如水的眼眸似的能够夺人心魄一样,那层故作坚强的外衣被剥去之后,这份脆弱更加惹人怜爱,今日烟儿格外动人。 “别走,好吗,就这么抱着我......”.. 良久之后,云消雨散,王二搂着娇弱的烟儿,轻声说道:“放心,公孙承的性命,我一定会亲自交到你手上。” “嗯......”烟儿细若蚊啼地应了一声,将脑袋轻轻枕在了对方的胸膛上,可与那肉体上的热情迎合不同,在王二看不到的地方,那双眼中有着的只是无尽的空洞。 ...... 与此同时,公孙望叫来了诸位宿老,公孙世家的掌权者们齐聚一堂,其中一人冷声问道:“那人招了是吗?” “招了,”公孙望捏了捏疲惫的鼻梁,沉声道:“信是大小姐让送的,但这个人,却是承少爷院子里的。” 另一位宿老听罢之后,用力一拍桌子冷笑道:“哼,难怪翻箱倒柜都没能找到线索,原来这贼人就在我们自家人中!” “长老,此事该如何处理?”又一宿老问道。 公孙望沉吟片刻,说道:“先去大小姐的院子里,顺便派人把承少爷也叫上,记着,不要露了风声让他所有察觉,还有,不要让外人知道了。” “明白。” 第五百九十九章 拒不承认 “打搅了,望长老想与诸位见上一面,还请移步新院。” 一个年轻的公孙世家族人站在客院里,礼数得体地对众人说道,如果不看他身后十多个面露不善的高手,或许大家还以为这是什么好事。 昭子义和陆寒江对视了一眼,看来这情况和他们所料如出一辙,这幕后之人便是想要借他们和公孙承之间的关系做文章。 “既然是长老有请,那我等自然不会怠慢,还请朋友前边引路。”天泉淡淡地说道。 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并未参与公孙家的事情,所以就算有人刻意构陷,天泉也不惧怕,此时若是闹起来和公孙世家起了冲突,反倒是有可能落入人家的陷阱之中。 “这边请。”那公孙族人皮笑肉不笑地为众人带路。 不多时,陆寒江一行人就被带到了一处较为偏僻的院子,天泉左右看了看,面色微沉,他说道:“这似乎不是去新院的路。” 此话一出,周围随行的高手纷纷朝他投来冷漠的目光,那名公孙族人转过身来,直言道:“这位公子说得不错,为了快些带诸位离开,在下不得已撒了谎,还请见谅。” 天泉目光一顿,问道:“阁下何意?” 那公孙族人坦然道:“实不相瞒,在下乃是族中掌管刑法之人,单名一个乂字,请诸位到此,是因为我等查出了卢鹏表少爷中毒一事与承少爷有关。” “你说什么?”天泉等人一惊。 ...... 与此同时,公孙承的院门也被敲开,公孙望带着一众宿老来到,气氛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公孙承强作镇定,他恭敬行礼之后,问道:“不知诸位长老前来,是有何事?” 公孙望沉默着没有开口,他身后一位宿老上前来,冷哼一声道:“把人带上来。” 公孙承疑惑之间,只看见一个熟悉的人被拖进了他的院子。 “阿生?”他先是一阵惊疑,然后才满脸羞愧地对诸位长老再拜道:“是晚辈没有调教好下人,若阿生犯了过错,请诸位长老按照规矩处罚,晚辈愿领御下不严之罪。” 那命宿老冷笑道:“好一个大公无私的承少爷,那就请你告诉老夫,是否是你差使此人前往客院与几个年轻的江湖侠客见面。” 公孙承眉头一皱,却是不卑不亢地说道:“是晚辈吩咐的没错,那几人皆是晚辈近日来结识的青年才俊,因表哥中毒一事无奈暂居客院,晚辈派阿生置办了一桌酒菜送与他们,用以谢罪。” “既然是谢罪,为何又要暗中传递消息!”那宿老严厉地责问道。 “传递消息?”公孙承一头雾水,自辩道:“晚辈从未让阿生给人传递过什么消息,还请长老明察。” “你倒是撇得干净,”那位宿老看向了地上跪着的阿生,喝问道:“把你刚刚招供的话,再说一遍!” 阿生浑身一颤,一边磕头一边说道:“诸位长老,少爷,小人——小人都是按照吩咐办事的啊......!” 公孙承心中一惊,怒视着他道:“胡言乱语!阿生!本少爷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捏造谎言诬陷于我!” 阿生哭诉道:“少爷!您对小人的好,小人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小人真的没有胡说,那份密信的确是大小姐吩咐小人带去给客院的那几位侠士的。” 大小姐三个字让公孙承一愣,他旋即怒道:“这怎么可能!妹妹与钱公子他们素不相识,怎么可能会让你送什么密信!” 阿生也说不清楚这件事,但他的的确确是按吩咐做事的,这会儿只能不断地磕头赌咒自己说的都事实。 那名宿老挥挥手让人把涕泗横流的阿生带了下去,然后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公孙承道:“这个东西,是从你那下人身上搜出来的。” 公孙承沉声道:“晚辈不知这是何物,请长老直言。” “冥顽不灵,”那宿老恨恨地将那瓶子摔在了公孙承的脚下,怒道:“望长老已经亲自查验过了,这里边存放的毒,与卢鹏那小子所中的毒一模一样,你还有何话说!” 公孙承愣住了,公孙望微叹一声,站出来说道:“我们已经查明,给卢鹏下毒之人正是大小姐公孙瑶,阿生替她销毁证据之时被当场擒获,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怎样抵赖。” 下毒之人竟然是烟儿,公孙承在惊骇的同时,也觉得对方做出此事一点都不奇怪,卢鹏那样的烂人,烟儿不得不委身于他,心生怨恨之下做出这种事简直天经地义。 可理解归理解,但公孙承却绝对不能承认此事,否则家族的问责还是其次,他那个有跟没有一样的爹要是知道了,大义灭亲就在眼前。 公孙承在呆愣片刻之后,立刻沉声辩解道:“请诸位长老明鉴,晚辈曾经纵有千般不是,如今也已回归正途,下毒本就令人不齿,遑论是对自家人下手!晚辈与此事毫无关系!” 几位宿老听了都是摇头不信,谁都明白,公孙瑶这个妹妹就是公孙承的提线木偶,让往东绝不会往西,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和他毫无关系。 退一万步说,哪怕公孙瑶真的有这份心,以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又要从哪里搞到毒药,还要有这么多的人手配合。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这毒可不简单,连公孙望耗费无数天材地宝炼制而成的天命回生丹都难以匹敌,公孙瑶一介小女子,如何能够得到这样的东西? 公孙承现在真的是百口莫辩,烟儿这个公孙大小姐在旁人眼中,从来都是事事听命于他的应声虫,所以现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也是第一个被怀疑的。 不过虽然没有合理的借口辩解,但公孙承也绝对不可能认罪,公孙望见他坚持如此,于是就命人将他带去新院,和他的妹妹当面对峙一番。 这个决定让公孙承松了口气,他自认为烟儿近来的确是因为婚事和他有了一点嫌隙,但这区区一点的不愉快,丝毫不妨碍对方对于他的忠诚。 若到时候事情实在无法洗脱,那就让烟儿独自背上这些罪责自尽便是,公孙承相信到时候对方肯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第六百章 立场转变 在新院里,大红的灯笼还未取下,满屋的喜庆之色,此刻却都染上了背德的污秽。 床榻上的两人正翻云覆雨不知天地为何物,烟儿气质大变的同时,也真正将这具身体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致。 王二无法拒绝一个别人家的美艳妻子对自己的勾引,特别还是在这个女人是他亲自拉下水的情况下。 他对此颇为自得,这种操纵对方人生的滋味让他难以自拔,眼看着这个女人从娇弱的百合被他变成了带刺的毒玫,这种成就感是其他事物无法替代的。 尽管他也非常清楚,沉沦在游戏之中是十分可怕的,猎物和猎手从来都是相对存在的,只有永远保持绝对的理性,才不会让自己陷入被猎杀的窘境之中。 但是很显然,此刻的王二已经将这些前人的忠告都忘在了脑后,他亲自主导了烟儿的堕落,却未曾想到,自己竟也沉沦在了这致命的温柔乡中。 在王二的眼中,烟儿是笨拙的,她磕磕绊绊地走在自己给她规划的道路上,在成长到能够露出自己的獠牙之前,她都是自己的玩具。 可是王二终究还是失算了,烟儿的成长速度远超他的预料,而是第一次露出獠牙,便是对自己这个带她走上这条不归路的“恩人”。 床榻上,不着片缕的两人相拥着,院外传来了恼人的喧嚣,王二正欲起身,低下头来便对上了烟儿那漩涡一般幽深的目光。 王二忽然感到了一阵不适,他伸手在口鼻上抹了一把,猩红的血迹狠狠刺激了他的神经。 终于回过神来的他,猛地望向了地板上滚落的酒壶,那是在两人贪欢之时,烟儿顺手递给自己用以助兴之物,他未曾思虑便就饮下了。 此刻的王二,痛苦的滋味几乎浸染了他的整个躯体,五脏府像是火烧一样难过,他看着烟儿缓缓起身,用那似曾相识的戏谑眼神注视着自己。 是了,那便是当初王二看向烟儿的眼神。 “你给我下了毒......难道......?”王二艰难地抬起头来,强作镇定以保留最后的颜面。 烟儿垂下眼帘来,淡淡地道:“你给我的毒刚好能用三次,一次用在卢鹏身上,还有一次用在你的身上,剩下的最后一次.......” 话音未落,屋外已经传来了侍女焦急的呼唤,是公孙家诸位宿老带着公孙承一道前来。 王二在短暂的失神之后,终是恍然,他苦笑道:“原来在背后动手的另外一个人就是你,你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的话,是吗?” 烟儿随意捡起地上破碎的衣衫披上,语气淡漠地道:“从一开始,我就只相信我自己,公孙承的命不用你们送,我自己去取。” 王二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里有赞叹有自嘲,还有些许的不甘和可惜。 他和烟儿多次相见,究竟是从哪一次开始,他从猎人沦为了猎物,事到如今已经无法理清,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自己输得不冤。 烟儿此举一箭三雕,解决了卢鹏,陷害了公孙承,顺便也能够借家族之力除掉自己。 砰的一声响,房门被粗暴地撞开,进入其中的众人,看到了这荒唐的一幕,全都惊呆了,烟儿跪倒在地掩面哭泣,床榻上的王二大笑不止。 公孙望怒不可遏地道:“混账!给我拿下!” 他身后的公孙家高手闻言纷纷冲向了王二,后者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卷起一块破布遮掩身体,翻身从窗台逃了出去,众高手紧随其后。 王二逃到了院子里,高手紧随而至,接着便是各式武功兵器齐齐攻来,王二双拳不敌四手,又有重伤在身,根本无力反抗,只一个照面就被打倒在地,身上平添伤口无数。 “抓活的!”其中一位公孙家高手说道。 “呵呵。” 王二呕出血来,躺在地上冷笑不止,恍惚间,他看到了在屋子里跟在公孙承身边的暗桩头领,对方正默默地注视着自己,平静的眼神中,有着一种自作自受的怜悯。 王二闭上眼,沉默半晌之后,猛地睁开,他从地上爬起来,看向周围众多高手,丝毫不惧地道:“一群坐井观天之辈,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待法王亲临医城之日,便是你等授首之时。” 众高手脸色骤变,其中一人道出了大伙的心声:“你是玄天教派来的!” 另一人咬牙道:“既是玄天教的魔头,如此羞辱我公孙世家,断不可让他活着!杀!” “哈哈哈——就凭你们,还不配要我的命!” 王二在众高手动手之前便狠狠一掌拍向自己的胸口,不等那毒药噬咬他的全身,抢先一步自绝了性命。 见到王二自尽,公孙世家的高手冷哼一声,纷纷收了兵器,让下人将对方的尸首丢去后山。 “玄天教......”公孙望念叨着这个名字,目光逐渐变得深邃起来。 他沉吟片刻之后,看向了收拾干净的烟儿,如今这位大小姐哭泣不止,几次想要寻死都被身边人拦下。 公孙承见状,便想着事急从权,先一步开口问道:“妹妹,那玄天教的贼人是如何潜进来的?” 听得对方问话,烟儿的哭声逐渐平息,她抬起哭红的双眼,委屈又愤恨地质问:“哥哥,你好狠毒的心,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你竟然不顾兄妹之情,毒害了我的夫君仍不解气,还非要坏了我的清白才满意吗!”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你胡说什么!”公孙承又惊又怒,上来就狠狠一掌扇在烟儿的脸上,再要继续动手之时,却被几个高手拦下。 几个宿老面上也是涌起怒色,其中一人道:“公孙承!你妹妹已经亲口承认了你的罪行!你还不认账吗!” 公孙承扑通一声跪下,举起三根手指对天起誓道:“我公孙承对天起誓,绝无丧心病狂毒害卢鹏之举,这都是公孙瑶失心疯下的胡言,不可信!” 公孙承说得言辞凿凿,但却没有得到众人的信任。 烟儿泫然欲泣的模样惹人心疼,世人皆有恻隐之心,况且女子名节之重要不消多说,她的委屈大家都看在眼里,对于公孙承为狡辩清白不惜诬陷亲妹之举,甚是厌恶。 到了此刻,公孙承就是再蠢也知道烟儿早就倒戈了,而且故意做了这么一个局来对付他,如今他是有口难辩,有理也成无理了。 公孙承眼中的怨毒再也藏不住了,他看向烟儿的眼神,像是恨不得要活剐了对方。 烟儿以泪洗面,面对公孙承充满了杀意和仇恨的目光,她悄悄趁着众人不注意,还了对方一个“不过如此”的眼神,那是一种蔑视,一种不屑将对方当作敌手的自傲。 公孙承顿时大怒不已,他立刻想要动手,却被身边眼疾手快的几个高手迅速制止。 “够了!”公孙望失望地摇摇头:“把公孙承关进思过院......如何处置,等我等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第六百零一章 幽云踪迹 公孙承被关起来了,毫无疑问烟儿将所有的罪责全部推到了他的身上,包括毒害卢鹏,包括勾结玄天教。 因为事实实在太过可怕,以至于烟儿说完之后,这群人反倒有些不敢相信了。 但无论如何,公孙承这个人肯定是有问题的,作为被害者,烟儿曾经固然也有助纣为虐的过错,但她迷途知返,且在多数人看来,她名节已毁,也受到了足够的教训,不宜再责罚。 此刻来参加婚宴的客人们还在公孙家中暂留,这件事不宜拖得太久,于是长老公孙望拍板,对外将此事定性为了玄天教的手笔。 公孙承到底是自家人,这样的丑事他们实在没脸去说,所以对外并没有公布什么,只是家族内部已经把他看押起来,等候家主回来发落。 而天泉等人则是在公孙乂调查清楚之后,确认了他们并没有嫌疑,所以也没有为难他们。 这场事件看起来就像是玄天教的阴谋失败了,并没有太多值得注意的地方,唯一要说只有一点,那就是玄天教派来的那个人。 日落西山之时,几个黑影来到了后山,找到了王二的尸首,这一行三人,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锦衣卫安插在公孙世家的暗桩头子。 他的身后的两人低头看了看死去的王二,其中一人说道:“他这是自作自受,罔顾上命私自行事,活该。” 另一人叹了口气道:“他虽自大犯错,但终究谨记自己的身份,此次失手也没有暴露出太多的东西,反倒坐实了玄天教的嫌疑,算是功过相抵吧。” 暗桩头领沉吟片刻后,说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他殉职吧,无功无过,将消息报给大人,此事日后谁也不要提起了。” “是。”两人应声道。 ...... 夜幕降临,皓月当空,陆寒江在房中看着话本打发时间,从外头归来的皇甫小媛径直推门走入了他的房中。 陆寒江头也不抬地道:“感谢你终于知道要走门了。” 皇甫小媛对这种笑话一点兴趣都没有,她走到陆寒江身边,拿出了刚刚传来的消息:“有个坏消息,你看好的那个人,死了。” “那这消息的确是挺坏的。” 陆寒江意犹未尽地将手中的话本放下,接过了皇甫小媛拿来的情报,大约数页的内容,讲述的王二这些日子做的事。 虽然算不上是事无巨细,毕竟王二违背命令擅自留下做的事情有一些哪怕是暗桩头领都不知道,但是大概的内容还是能猜得出来。 “既然就这么死了,那也只能说明这个人不过如此。”陆寒江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他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 “自作聪明,倒也活该。”皇甫小媛冷漠地说道,和陆寒江不一样,她是完完全全的实干派,奉行的是杀人见血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的准则。 所以皇甫小媛对于王二这种玩游戏的心态,十分之不屑,甚至对于大多数时候陆寒江的“恶趣味”,她也是完全无法理解。 如果说陆寒江喜欢的是和对方坐在一张桌子上,用规矩加以限制,进而完整享受整个游戏过程,好获得最多的快乐,那么皇甫小媛则是截然相反,她会在对手上桌的第一时间拔剑捅过去,一了百了。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陆寒江才会喜欢带着她,毕竟如果手底下的人全都是玩心大起的艺术家,那锦衣卫的衙门也可以关门大吉了。 “不过,我倒真没有想到,烟儿姑娘竟有如此厉害,”陆寒江看向皇甫小媛道:“我们这算不算是不小心给公孙家培养出一个人才来了?” “我不觉得她对这个家族会有多少的感情,说不定还不如那个前少主。”皇甫小媛说道。 陆寒江笑了笑,又问道:“她现在做什么呢?” 皇甫小媛淡淡地道:“听说是去探望公孙承了,如此大胜,忍不住去炫耀一番,也是人之常情。” “呵呵,小媛,你怕是把那姑娘想简单了。” 说着,陆寒江摇首叹息:“要我看啊,她未必会图一时口头之快,奚落公孙承于现在的她而言恐怕算不得什么,我觉得她肯定不会止步于此,啧啧,我那贤弟这关怕是不好过了。” 皇甫小媛皱了皱眉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医城外的人传来消息,发现玄天教的踪影了。” “幽云法王到了?”陆寒江问道,皇甫小媛微微点头表示肯定。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咱们的人不太可能能够追到这家伙的行踪,这次的情报,应该是他故意透露给我们的。” 皇甫小媛沉吟小许,亦是颔首道:“若是如此,他便是想借玄天教和锦衣卫的恩怨,让我们当马前卒先入医城吸引公孙世家的注意力,他好渔翁得利。” 说着,皇甫小媛顿了顿,又问道:“你是如何打算的?不若我们设下个空城计给他,让玄天教跟公孙家自己咬去?” “大可不必,戏都演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差这一点工夫,”陆寒江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就光明正大地调集人马,等着他送上门来。” 皇甫小媛沉声道:“若是如此,只怕公孙世家会将全部的注意力都转到我们身上,若幽云法王暗度陈仓,我们就白白被利用了。” 在师出无名的前提下,锦衣卫不会轻易对江湖世家动手,因为代价太大,但这终究不是绝对的,若锦衣卫真的行假途灭虢之策,那公孙世家首当其冲直接就是灭顶之灾。 所以无论打着什么旗号,只要锦衣卫进驻医城,那公孙世家就不得不防,而且还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幽云法王利用双方的恩怨,以自己为饵,引来锦衣卫和公孙家对峙,好让他有可乘之机。 这是阳谋,因为前任孟指挥使一事,锦衣卫不得不来,而公孙世家为了自己的安危,也不得不防,两者只要对上,在暗中行事的幽云法王,身上的压力就会大大降低。 “他倒是会挑地方。”皇甫小媛似乎有些不甘。 陆寒江毫不在意地道:“虽然大方面的注意力我们都替他担了,但是公孙家也不是没有能人,别的不谈,咱们天泉小道长不是还在这里吗,除魔卫道,义不容辞啊。” 皇甫小媛愣了愣:“让天泉去对付幽云法王,你开什么玩笑?” 陆寒江耸肩一笑:“试试看呗,成了皆大欢喜,失败了玄天教多结一个仇家,反正咱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第六百零二章 义字当先 玄天教在医城出没一事,第二天一早就传遍了整个公孙世家,对方这一次的确是有备而来,消息传播之快,令人咋舌。 得到消息的公孙望立刻暗道一声不妙,他立刻叫来诸位宿老商议此事,其中一位长须的宿老说道:“玄天教恐怕是打着鹬蚌相争的算盘,利用锦衣卫来牵制我们,不可中计!” 公孙望看向他问道:“你何意?” 那位宿老果决地道:“不如我们派出小股力量假意防范锦衣卫,暗中集中其他人手围杀此贼!” “不可!”另一位拄拐的宿老断然拒绝,他忧心道:“祸水东引确有其事,你如何能够保证锦衣卫不会丧心病狂?若他们将计就计,毫无防备之下,公孙家就完了!” 那长须宿老摆了摆手道:“如今江湖上诸多势力并立,更有少林武当引得锦衣卫忌惮,若此时他们坏了规矩对我们出手,必遭反噬,进而江湖大乱天下大乱,得不偿失,我料定锦衣卫不会动手!” 拄拐宿老沉吟片刻,仍是摇头道:“不行,你此番决断完全是在拿我公孙世家的存亡做赌注,这绝对不行,为了一个玄天教法王,就赌上家族命运,这是匹夫之举!” “你这是怕了!” 那长须宿老两眼一瞪,拂袖一哼,转而看向了公孙望:“当初我们不杀小妖女已经惹得江湖议论纷纷,若此次玄天教成功将人救走,我公孙世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望长老,你说句话吧!” 公孙望皱眉不语,心中仍然犹豫不决,两位宿老所言皆有道理,不论选择哪一边都要承担风险,实在叫人为难。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公孙桓来,这家主还真是好运,偏这要命的时候对方被泰山派的破事给拖住了,不必忧心这些事情,反正此刻做决断的人是他公孙望,将来出了差错,也不会有人怪罪到家主头上。 便在公孙望思绪偏远之时,外头守门的族人进来禀告:“望长老,大小姐来了,正在外头跪着呢。” 公孙望一愣,问道:“她来做什么,老夫今日没有空闲,让大小姐回去好好养着,这几日家族多事,叫她不要随便出来走动。” 那族人有些为难地道:“长老,小子也是这么跟大小姐说的,只不过,呃......大小姐说,她是为了昨日之事来给公孙承求情的,说无论如何要见长老一面。” 不等公孙望答话,那位长须宿老便怒道:“求情?求什么情!告诉她立刻回去,不要再管他蠢货哥哥的破事了。” 其余几位宿老也是摇头:“我公孙一族世代人杰,没承想竟出了公孙承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子孙,唉,作孽啊。” 这会儿,烟儿在院子里哭诉,说一切都是她的错,声音传来,诸位长老听得她竟然不惜把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怒其不争的同时,也对公孙承更加厌恶。 烟儿昨日去探望公孙承的事情诸位宿老都知道,结果她昨日才去的,今日就来求情了,还说出这样的话来,肯定是公孙承撺掇胁迫的。 公孙望此刻也是对公孙承彻底没了耐心,他叫来门外的小辈族人,吩咐道:“送大小姐回去歇息,还有,去问问公孙乂,他这个思过院的掌事是不是不想干了,让他把人看严实了......另外,你传令下去,谁要再敢替公孙承求情,一律严惩!” “是!”那族人应声退下。 等待外头烟儿的声音远去之后,众位长老才重新将话题转移到了玄天教上,公孙望说道:“刚刚二位长老所言都有道理,不过依老夫看,为了逞一时威风,就拿整个家族去赌,这还是太过冒险了些。” 公孙望此话,便算是支持那位拄拐宿老的言论,求一手稳妥,全力防备锦衣卫,至于幽云法王那边,只能听天由命了。 “望长老!你——!哼!”按长须宿老气得满面通红,终是拂袖而去,看得屋内其余宿老面面相觑。 “诸位,可还有别的看法?”公孙望又看向了其他人问道。 长须老者离开之后,屋内约还有十来位宿老,半数以上都闭口不言,算作默认,仅剩几人面有不虞,却也不曾开口。 公孙望又等了一会,然后才说道:“既然如此,那此次之事便按老夫刚刚所说部署吧。” 公孙世家敲定了稳妥行事的对策,立刻就让家族势力以医城为中心,朝着各方展开,一方面是为了及时获取锦衣卫的情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对方突然发难,留下足够的缓冲空间。 此举虽然大大削弱了对小妖女的看守,给了玄天教幽云法王可乘之机,到时候被对方得手,面子上的确是难看许多,但实际上,这也是诸多宿老所希望的。 小妖女不比其他人,玄天教也不是好相与的,这个人质落在他们手上,杀不敢杀,放又放不得,实在叫人为难,如今玄天教不远千里来救人,也算是解了他们一个难题。 另一边,由于卢鹏中毒之事已经定性,留在公孙世家的那些江湖宾客,也终于可以各自离去,但也可能是因为不想卷入接下来的漩涡。 不过倒也留下了一部分,多是江湖上有头脸的一流门派弟子,他们迫于名望压力,不好在这个时候离开,否则若被人诟病一句胆小如鼠,那就实在倒霉了。 天泉这个时候也在犹豫,他虽是名门弟子,不过却是隐瞒了身份而来,所以这个时候离开,不会有人知道,自然也不会有人指责他的不是。 不过这只是外人的看法,究竟如何抉择,还要看他内心的偏向。 昭氏兄妹不是江湖中人,所以没有心理负担,而钱小小早已经以天泉为主,自然也不会开口,唯一会影响他的,就只剩下陆寒江和皇甫小媛了。 陆寒江看得出来,天泉很聪明,也很有自知之明,对付幽云法王这样的高手,其实有他没他区别不大,实战中他也八成帮不上多大的忙,所以此刻悄悄离去是最理智的选择。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陆寒江很贴心地说道:“钱公子,此次玄天教来袭事出突然,你没必要卷入其中,况且这本就与你无关,莫要强逞英雄了,还是快些离去吧。” 天泉闻言,身子微微一颤,陆寒江几乎把他心中所想全部都说了出来,这正是他不愿意面对自己的脆弱。 面对不可匹敌的高手幽云法王,天泉的确没有留下的必要,但是这些话从陆寒江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竟是那样的刺耳。 天泉羞愧于自己的怯弱,他发现自己已经步入了歧途,若只敢在面对比自己弱小的敌人时才敢站出来,那侠之一字又怎能让江湖敬仰。 就在天泉沉默之时,众人的反应也各不相同。 陆寒江这话虽是好意劝说,但昭子君却似乎品出了些不对劲的味道,她隐晦地瞥了一眼陆寒江,不过却并未开口说些什么。 昭子义则是帮腔道:“是啊,钱公子此刻留下反倒不妥,若有闪失,岂非让师门长辈白白担心,玄天教与公孙家之间的恩怨,合该由他们自己来解决。” 昭子义出言只是担心天泉的安危,他不懂江湖,但他知道天泉的武功肯定不及这个幽云法王,否则也不必在这里忧心了。 陆寒江则转身笑着对皇甫小媛道:“北上京城还需不少时日,我们不若快些收拾行李,今日就上路吧。” 昭子义也点头称是,众人行动起来之时,天泉终于是下定决心,他抬起头来,眼中已经不复先前的迷茫,那个光彩照人的青衣小剑又回来了。 “抱歉,诸位,此时此刻,我还不能离去。” 天泉整了整背后的长剑,将胸前的剑带系好,对着众人郑重说道:“我辈侠者,当以义字为先,懦夫二字,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担的。” 陆寒江平静地看着天泉,问道:“天泉道友,你可知道,你若选择留下,公孙家未必会领你的情,你武功虽高,但远不及幽云法王,说句不客气的话,在他们眼里,你就是累赘。” 天泉并不觉得此话刺耳,反倒是坦然地承认了,他道:“我自然知道此事,但我更知道,若我此刻走了,只怕一辈子都要为今日之决定而后悔,心魔若生,此后一生都不过碌碌无为而已,我不愿意。” “原是为了此事,”陆寒江点头,又道:“那道友可曾想过,若你死在这里,只怕连你背后青城派,都要和公孙世家结怨,你真要为一己之私,置两家于水火仇恨之中吗?” 天泉二话不说,拿来纸笔当即写下一封信来:“月兄,若我有个万一,还请你将此信交给我师傅,他看后自不会因此迁怒公孙世家。” 陆寒江挑了挑眉头,接过信件,叹息一声道:“何苦呢,天泉道友,公孙家与你非亲非故,为何要做到这个地步?” 天泉毫不犹豫地说道:“口头之义人人可说,心中之义却需亲身践行,我自第一日学武起,便立誓要做一位顶天立地的侠客,所以,我要留下。” 一番对话下来,众人都面露惊叹,对天泉敬佩不已,陆寒江也是嘴角含笑,竖起大拇指对他赞道:“好汉子。” 第六百零三章 虚虚实实 秋日西风作,草木零落,多肃杀之声,在冬日来临前的这个季节里,医城的气氛变得格外紧张了起来。 玄天教来袭的消息不胫而走,但更让江湖侠客为之胆寒的,则是锦衣卫的进驻。 早在幽云法王行踪泄露的第一天起,在四面八方驻守的锦衣卫,就如潮水一般往医城聚拢,大有不惜代价也要剿杀玄天教逆贼的态势。 玄天教谋刺前任指挥使孟渊大人,锦衣卫在北地日复一日打压已经让这个消息传遍江湖,如今他们大举而来,并未出乎众人意料。 而公孙世家虽是遭了无妄之灾,却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们舍掉脸面不要,也必须全力防备锦衣卫声东击西,哪怕这只是一种猜测。 “锦衣卫已经来了多少人?”夜深了,公孙望疲惫地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一众神色凝重的家族宿老,他们已经好几日没有睡过安稳觉了。 其中一位宿老凝神道:“据探子回禀,此次锦衣卫大举进驻,千户来了四位,百户以上有五十多位,剩下的旗官,更是不计其数。” 众人听闻这消息,都是倒吸一口凉气,这等阵仗,要是反过来用来对付公孙世家,也是绝对足够了,公孙望的眉头也是深深皱起,因此事颇有古怪之处。 锦衣卫看似来势汹汹,实则高层战力极为有限,玄天教幽云法王成名多年,手下亡魂无数,仅是四位千户,必定是无法拿下他的,况且据他们调查,此次玄天教还有多位护法随行。 若锦衣卫真的要动手,不该只派出千户等级的高手才是。 公孙望思来想去,如今这情形,可能的原因只有两点,一是锦衣卫雷声大雨点小,只是故作样子,用以维护颜面,二是锦衣卫真正的高手已经隐藏在了暗中,并未光明正大地现身。 孟渊被袭失踪一事是真的,所以就公孙望自己而言,他更愿意相信第二种可能,毕竟锦衣卫向来都不会把全部的力量表现出来。 可如此一来,他反倒是更开始担心起锦衣卫来者不善了,明面上这些高手,再加上暗地里对付幽云法王的杀手锏,对方要对付到底是幽云法王,还是...... 思及此,公孙望心头猛地一颤,锦衣卫从来奉行的都是人尽其用原则,一个人能够处理好的事情,绝对不会浪费资源派出两个人来。 就如同天泉对上幽云法王毫无胜算一样,百户级别的锦衣卫,恐怕到场了也只有摇旗呐喊的作用,真正能够对玄天教高手造成威胁的,只有四个千户和暗中可能存在的高手。 这也就是说,锦衣卫完全没有必要派出这么多人来,这样子大张旗鼓,更像是有什么别的图谋...... 此时此刻,公孙望必须得承认,他是真的有些怕了。 另一边,亲自安排了此次兵力部署的陆寒江,也大致能够猜到公孙世家此时心中的担忧,因为这是他所希望的。 他故意安排了这样看似浪费资源的阵容,就是为了能够唬住公孙世家,好让他们把最大的精力用来防备锦衣卫,以给足幽云法王发挥的空间。 将手里回报的书信用案桌上的灯火里点燃,陆寒江垂下眼眸盯着那散落的飞灰,轻声道:“我都专门做到这个份上了,希望咱们的青衣小剑此次能够大放异彩,一战成名。” “......的确是一战成名,只怕到时候,青城派和玄天教要彻底结成死仇了。” 皇甫小媛坐在陆寒江对面,语气莫名,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明白,原来陆寒江要对付还是青城派,公孙世家和玄天教,在这一场游戏里都不过是添头。 不过想想也就能够理解了,少林武当相继开始蛰伏,如今就连青城派也有了避世的念头,玉枢真人亲自出马,除了不放心天泉之外,更重要的还是处理京城里几个南山仙人的弟子。 不怪他们能够在江湖屹立多年不倒,单单凭借这份感知危险的能力,就足够让他们的门派长盛不衰了。 只不过,他们这位陆指挥使可不是喜欢安静的主,他好不容易准备好了这个舞台,剧情还没有开始,演员就想要逃离,这怎么能成呢。 “虽然交手的双方看过去有点以大欺小的嫌疑,不过青城御剑诀和照影功......啧啧,这场比试,还意外地挺有看头嘛。”陆寒江笑着说道。 此刻还留在客院里的江湖侠客,已只剩下十数人了,都是附近几个门派派来的代表,本想参加完婚事就离去,没想到却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大家虽然都说说笑笑,但眼底的担忧是抹不去的,任谁都看得出来,玄天教和锦衣卫同时到来,可公孙世家的防御重点,则是完全倒向了后者。 对于玄天教,公孙世家的防备虽然谈不上是形同虚设,但也差不多等同于一吹就倒,除了一些家丁下仆之外,明面上顶梁的就只有一个负责管理思过院的公孙乂。 虽说这是公孙世家难得的才俊,但他在江湖上却少有名声,因为此人常年深居简出,众人对他的了解,甚至比公孙家一众宿老还少。 公孙世家如此做法,显然是打算放弃和玄天教交手,但又不能够大门敞开,不然岂不是落人口实白白掉了面子。 于是乎就只能取一个这样折中的法子,防了,但是没有完全防。 公孙乂和一众留在公孙家的江湖侠士,就成了接下来防备玄天教的主力军,也不知多少人在心中把公孙家骂上了天。 毕竟,正道和魔道是完全不同的,公孙家抓住了小妖女却不敢下杀手,可如今玄天教幽云法王杀来,却绝不可能手下留情,无论对手是谁。 原因很简单,像是医城公孙,川蜀青城,抑或者是武当少林这类正道门派,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的山门都光明正大地暴露在世人眼中。 但玄天教不同,他们的总坛哪怕是锦衣卫都无法精确锁定位置,这也就导致了一旦他们杀了人,仇家连找上门都十分困难,绝大多数魔道门派也是如此,这就是他们能够在江湖猖獗的原因之一。 在场众人谁都不敢保证绝对能够在幽云法王手下活命,所以此时自然脸色难看,天泉也在这群人之中,但表现的则他们完全不同,他眼底只有平静,以及对于和幽云法王一战的浓浓决心。 他正在静静地擦拭着宝剑,公孙乂注意到了他,上前来问道:“这位朋友,当真姓钱吗?” 天泉身上的气质和那些江湖侠士完全不同,这等胆气可不是小门小户能够培养出来的,公孙乂有此一问,并不奇怪。 天泉抬起头来,平静地笑道:“到时阁下便知道了。” 这回答便算是默认了,其实天泉也无意再隐瞒下去,反正交手时武功一露,谁都能够看出他的跟脚。 第六百零四章 妖女难杀 这一日,有一则消息传来,让本就草木皆兵的医城,气氛上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三名在城外巡逻的公孙世家族人,被人残忍杀害了,面目全非的尸首还被凶徒明目张胆地抛到了公孙家的大门前,堪称羞辱至极。 公孙望等一众宿老愤怒之余,也是心生恐惧,因为他们真正害怕的地方在于,不知道这杀人的到底是玄天教,还是锦衣卫! 说来好笑,魔道杀人向来光明正大,甚至还多有那狂徒在杀人之后,留诗留字,好扬一扬自己的凶名。 反倒是锦衣卫杀人的时候偷偷摸摸,抹了脖子就跑,让人根本找不到凶徒的任何踪迹。 今次公孙世家的族人被杀了丢到门口,他们既愤怒这是玄天教欺人太甚,又担心这是锦衣卫故意在借玄天教的名头行凶。 锦衣卫和玄天教就像是两团迷雾,将这个医城笼罩,让公孙世家陷入猜疑的漩涡之中,困扰不已。 就连陆寒江也佩服这幽云法王心思缜密,他精准猜度了公孙世家的心思,于是顺势而为,让他们持续不断地陷入这种自我恐慌之中,好消磨他们的精力。 这位法王就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不断用虚假的声音来迷惑公孙世家,自己则在一旁伺机而动,这和他在江湖上赫赫凶名完全不符,谁都不知道杀人如麻的幽云法王还有如此心计。 只不过,这外头发生的一切,被关在思过院的公孙承是不知道的。 他此刻披头散发的,活像个乞丐,一双阴鸷的眸子里,满是仇恨的颜色,这落魄狼狈的样子和前几日的沉稳和煦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自从那一日烟儿来看望过他之后,知道了自己就像是一个小丑一样,被曾经手中的棋子狠狠戏弄了一番的公孙承,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他在禁闭室内发泄过后,也没有再拾起那虚伪的面具,他此刻表现出的便是自己真正的样子,可惜却已经无人再关注他。 以前还会来看望他的公孙乂,在烟儿离去后不久,就下达了不许任何人前来探视的命令,他真正被人遗忘在了角落里。 除了一日三餐有专人送来之外,公孙承再没有见过一个外人。 甚至就连送饭的人,都不会和他搭话,公孙承被封禁了穴道关在这小小的屋子里,每日只能对着头顶天窗外那一小片蓝天发呆。 这种无人问津的滋味逼得他简直要发疯,但公孙承还是硬生生忍住了,他用几乎自残的方式逼迫自己每日都处于愤怒和仇恨之中,以避免真正颓废下去。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公孙承的日子终于有了变化,公孙乂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一切都是那个贱人做的!”公孙承冲到公孙乂的面前,大声地吼叫道。 公孙乂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身后两个公孙族人上前来将他的嘴封上,更是用绳索将他捆了,将他带了出去,安置到了另一间角落的屋子里去。 公孙承挣扎着,杀人般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公孙乂却毫不在意,将对方挪走之后,他看了眼乱糟糟的屋子,蹙眉吩咐道:“叫人收拾一下。” “是。”身后的族人应声开始招呼人手。 公孙乂则出了门去,对外头候着的一众侠士抱拳致歉道:“家中有此逆子,让诸位见笑了。” 众人虽然心底痒痒这公孙承犯了何错,但嘴巴上还是连道不敢,算是给公孙世家一个面子。 接着,公孙乂又指着隔壁紧闭的屋子说道:“那间屋子里关着的便是小妖女,这几日委屈诸位先暂居于此,待幽云法王来袭,我们便借此埋伏他一手。” 此举虽然冒险,但确实能够算计对方一手,小妖女是烫手山芋,但也是致命诱饵,投鼠忌器之下,说不定他们真的有所作为,这是众人此时为数不多能够对付幽云法王的手段了。 尽管很危险,但是公孙世家好歹没有真的不要脸到全让他们这些外人去送死,公孙乂也身先士卒留在了此地。 算上他,留在思过院里准备对付幽云法王的人有十六个,关曲怜琴的屋子肯定住不下这么多人,所以公孙乂才把公孙承挪走,将两个相连的屋子打通。 这十六人中,只有天泉是孤身一人,谁都不认识,本来和他同行的昭氏兄妹武功太低,不好掺和此事,而陆寒江和皇甫小媛则是表明态度不掺和。 天泉也表示理解,逍遥派和大多数江湖门派的关系都不好,无论正邪,所以对方置身事外也算情理之中。 夜深了,众人却都睁着眼不敢睡,哪怕已经安排了守夜的人,但玄天教的阴云就横在他们头顶,谁也不敢大意。 公孙乂和天泉一左一右守在床榻之前,床上是被捆住了双手的小妖女曲怜琴,如果说其他人睡不着是因为担忧幽云法王何时来袭,那么他们则是被烦的睡不着。 “好俊俏的小哥哥,不知师出何门呀?”横卧在床榻上的小妖女完全没有人质的自觉,此刻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天泉,口中不时以言语调戏,叫后者尴尬不已。 更尴尬的是,公孙乂板着脸教训了一句之后,居然被小妖女一句“丑八怪”给说得自闭了。 本就沉默寡言的公孙乂,现在更是一言不发,就摆着一张死人脸干瞪眼,没了人替他说话,天泉更是尴尬。 小妖女虽然被限制了自由,但公孙家也没有短了她的吃喝,除了最初那些日子因某人的关系吃了点苦头之外,剩下的日子里最困扰她的问题还是无聊。 她心里虽也着急玄天教怎么还不来救人,但却没有表现得太过,这会儿见到这群人都带着兵刃进来,她一下便猜到了是爷爷来了。 在曲怜琴心中,爷爷幽云法王就是这世间最厉害的人物,所以她的安危自不必担心,没有了后顾之忧之后,她就放下心来,遵从自己好恶来行事了。 调戏天泉的确是因为她看上了对方,没有太多的原因,就是因为对方生得好看,曲怜琴修炼的照影功核心乃是取自人之七情,而她选择的便是欲。 所以遵从心中欲望行事,就是她的本性,这会儿只不过是不加掩饰地表现出来而已,她媚眼如丝,吐香如兰,玉音婉转叫人听了浑身酥麻不已。 别说是天泉遭不住,其他人也遭不住,大伙本就因幽云法王的存在心弦紧绷,这会儿让小妖女这么一挑逗,当即就有人愤而起身,拔剑怒斥道:“妖女快住口!” 小妖女被他这一打断,娇嗔道:“又一个丑八怪,凶什么凶,拿着把剑又如何,中看不中用的,莫非你还敢杀了老娘不成?” 那人被劈头盖脸一顿骂,立刻是气血上涌,冲上前来就一剑刺去,小妖女媚笑不止,丝毫不惧。 剑锋所指杀气凛然,可最后却叫人给拦住了,那侠士怒视而去:“你做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杀了这妖女!莫非你受她的迷惑了不成!”。 出手拦人的是天泉,他沉声道:“若是堂堂正正比试,你杀了她我绝无二话,但此时乘人之危,非大丈夫也。” 那人气急,可又有好几人出面将他拦住,大伙也反应过来,小妖女杀不得,如果他们不想幽云法王大开杀戒,这时候就不能够对曲怜琴下手。 今天有点事,更新放到明天发 RT,临时要出门一趟,更新放到明天发,VV 第六百零五章 正魔之论 今晚幽云法王并没有来,但是大家也没有休息,只是这样一直强撑着精神,不但没有助益,反而会因此白白消耗大部分的力气。 所以在公孙乂的调拨下,一众侠士依次到隔壁的房间去休息,留下的人则负责看守大门和小妖女,随时防备幽云法王的来袭。 与众侠士不同的是,小妖女丝毫没有被这种紧张的气氛感染,她美滋滋地睡了一觉,醒来后床边守着的人竟还是天泉,这让她倍感愉悦。 小妖女慵懒地坐起身来,靠近了天泉,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小哥哥,你昨夜挺身而出的样子真俊,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如果你愿意跟人家走......” “你不必说了,我不会同意的。”不等曲怜琴把话说完,天泉就摇头拒绝了。 小妖女“咯咯”地笑了起来,半晌后她才止住笑声,只见她微微俯下身来,乌黑的秀发垂在了天泉的肩上,她的眉眼间也带上了几分暧昧的色彩。 “小哥哥既然如此正直,为何还要救人家呢,不若让那莽汉将人家杀了,岂不是皆大欢喜......莫非你也是个胆小的,害怕玄天教法王的追杀。”小妖女的言语似乎挑拨讽刺之意。 哪怕已经身陷囹圄,但曲怜琴依旧不改本色,她也十分看不起这里所谓的正道侠士,早在公孙世家抓住了她却不敢下杀手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玄天教在暗处,而正道大派都在明处,一旦交恶,如果不能在正面战场一举得胜,那么正道将会立刻陷入绝对的劣势之中。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人千日防贼的,玄天教遁入暗中后,这些人将会受到永无止境的骚扰和威胁,此生再无安宁之日。 这也就是他们不敢杀小妖女的原因,如果是双边摆明车马正大光明地打上一场,那么正道根本不会怕,可惜玄天教不可能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公孙家不敢杀人,这群人就更不敢了,他们虽以侠义自居,嘴上也喊着正魔不两立,但真要让谁站出来杀了曲怜琴......估计一个个也就打退堂鼓了。 如果不是有着血海深仇,没有人会选择和玄天教彻底交恶,他们又不是孤家寡人,身后那么大的家业,谁能下得了这个狠心。 一群人之中,或许就只有天泉有这个决心,他有这个胆魄和能力,但如非必要,他也不会对曲怜琴下杀手,但不是因为畏惧玄天教,而是如他昨夜所说的,胜之不武。 天泉没有理会小妖女的撩拨,这让曲怜琴更来了兴致,她打量着对方,娇笑着道:“小哥哥倒是胆气不凡,想必也是大门大派出来的弟子吧,你这样做......不怕累及身后师门吗?” “一人做事一人当,”天泉认真地对小妖女说道:“若真有那一日,我自会和师门切割干净,不给他们添半点麻烦,我是正,你是魔,我们之间只有一战而已。” “呵呵呵。” 小妖女笑得花枝乱颤,她看向那张略显稚嫩却坚毅十分的脸庞,下意识地想要伸手调戏一番,却发现自己被缚无法轻动,不由得一阵懊恼。 天泉的坚持让她兴趣倍增,这会儿,她顿了顿,又换个话题,只听她问道:“小哥哥,你们这些侠客总把正魔不两立挂在嘴边,可你们做的事情,和我们又有多大区别呢?” 曲怜琴到天泉边上附耳说道:“你瞧瞧,我们同样都是占据一方称王称霸,同样都以武力一较高低,同样都不受朝廷待见,这样一看,你口中的正魔,其实都是一类人,不是吗?” “荒谬,”天泉微微拉开了一些距离,沉声道:“我们行侠仗义,你们为非作歹,为善为恶岂能混为一谈。” 小妖女敛眉笑道:“小哥哥这话就说得虚伪了吧,你们行侠的方式是杀人,我们作恶的方式也是杀人,同样是杀人,凭什么你们就高贵一分,我们就低贱一分?” 天泉的拳头紧了紧,说道:“我们所杀,皆是该杀之人,岂能与你们滥杀无辜相提并论。” 小妖女又问道:“那敢问小哥哥,何人乃该杀之人,何人又可称之无辜?” 天泉凝眸道:“行在正途,为人良善者自然是无辜,邪道魔头,为恶作乱者自然是该杀。” 小妖女听罢之后,终是忍不住大笑出声,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要出来了,引得屋内众人瞩目,良久后方才停歇。 “小哥哥啊,你这说的就奇怪了,你这番说辞,岂不是成了你们正道杀人有理,与你们相悖者都是该杀之人吗?皆成了魔道吗?” 小妖女一句话便让天泉愕然,思虑之下,脑中忽然一片混沌,接着又听曲怜琴说道:“正魔相对,正道诛杀魔道,天经地义,所以被正道所杀之人,皆是魔道贼子......既然如此,那你们岂非为所欲为,想杀谁只需给其安上魔道的名头便可,这与我们又有何分别?” “......”天泉眼神动摇,没有说话。 小妖女略带嘲讽地说道:“或许还有一点不同,那便是我等魔道之人,杀人向来光明正大,想杀便杀了,不像你们,躲躲藏藏,还偏爱为自己寻个‘替天行道’的名头,虚伪至极。” 天泉眼眸微震,他抬起头,直视小妖女那戏谑的目光,半晌后,逐渐沉下心来,他道:“此乃诡辩,正魔善恶并非一家所言,世人皆看在眼中,哪里是你说的这般胡来。” 小妖女却也不反对,她轻笑一声道:“说得不错,江湖天下,人人都在分正魔,辨善恶,可那又如何,世人多愚昧,只需稍加引导,风向即刻可变,今日说是你正道可以,明日再说你是魔道又有何不可?” “你胡说......!” 天泉刚要发怒,却猛然想起了在红山镇经历的一切,好与坏,善与恶交织在一起,一瞬间让他也分不清到底谁是黑,谁又是白。 看着陷入了迷惘之中的天泉,小妖女微微弯起的双眸露出了狡黠的神色,她盯着天泉,心头痒痒,忍不住伸出那小香舌舔了舔温润的红唇。 便在她欲要再进一步打破对方心房之时,搅局的人出现了。 只见沉默不语的公孙乂忽然来到天泉面前,一巴掌盖在对方的头顶,一下叫那迷茫之中的天泉醒了过来。 第六百零六章 问心无愧 “喂!丑八怪!你做什么啊!” 小妖女气急败坏地骂道,眼看着天泉就要落入她的手中,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来,怎么能叫她不生气。 天泉呆呆地抬起头来:“公孙前辈,你这是......” 公孙乂平静地看着天泉,忽然开口问道:“你杀过人没有?” 天泉一愣,然后低下头回答道:“......没有。” “那好,”公孙乂又问道:“那我再问你,你师父杀过人没有?” 天泉想了想,说道:“我师父常在江湖行走,斩杀过许多魔道恶徒,自然是杀过人的。” 公孙乂颔首,再问道:“既然如此,那你觉得,你师父是善是恶?” 天泉下意识地答道:“我师父为人正直,所杀皆大奸大恶之辈,他自然是大大的善人。” “笑话,”小妖女不屑地道:“本姑娘虽然不知道小哥哥你是什么来历,但若真如你所说,你师父行走江湖多年,本姑娘就不信他没有杀过一个无辜之人,听好了,是‘无辜’之人!” 天泉一愣,旋即低下头去,公孙乂冷哼一声,随手点了小妖女的穴道,任其眼神如何凶狠,都是视而不见。 接着,他又看向天泉问道:“我再问你一句,你师父杀人之后,可有后悔。” 天泉怔住了,他皱眉说道:“我师父所杀皆作恶多端之辈,此等为民除害之举,自然问心无愧,为何要后悔。” “好一个问心无愧,”公孙乂硬邦邦的脸上总算露出笑来,但紧接着他又把脸一板,骂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被这妖女妖言所惑!” “这......”天泉大吃一惊,细细品味问心无愧四个字,似乎有所明悟。 公孙乂沉声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难免会有左右为难之时,世道分黑白,却不只有黑白,你若一定要将这天下万事万物按照黑白二字泾渭分明,那不是侠,而是蠢!” 此番话让天泉犹如醍醐灌顶,他立刻起身朝着公孙乂一拜,恭敬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受教。” 公孙乂满意地点点头,他慧眼如炬,在场十多位侠士之中,只有天泉是自愿留下,此人身上有着还未冷却的侠道热血,有着足可成长为一代大侠的江湖豪情,他不忍心对方半道而折,所以才会出言开导。 公孙乂深知,小妖女所言其实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否则天泉也不至于陷入了迷茫之中,只不过这妖女忽略了两样东西,一是天理,二是本心。 敬畏天理,坚守本心,之所以正道侠士能够出现天泉这样的年轻人,皆是因此。 反观魔道无所敬畏胡作非为,作为秩序的破坏者,他们是江湖混乱的根源之一,正道以暴制暴实乃无奈,倘若因此就将两者混为一谈,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而另一边,天泉自己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没想到小妖女三言两句竟是差点破了他的道心,这会儿他再也不敢小觑对方,甚至都有点不太敢解开对方的穴道。 公孙乂见天泉已经醒悟,便懒得再管,随手一指解了小妖女的穴道,转身就走。 “丑八怪!本小姐迟早要你好看!”曲怜琴咬着牙硕大,还不忘恨恨地对着公孙乂的背影啐了一口。 气呼呼地骂了好一会,小妖女才转过头看向眼神已经恢复清明的天泉,哼了一声道:“算你走运。” 天泉本不想与对方搭话,悄摸儿就把视线移开了,他害怕又被这妖女带进坑里去,可转念一下,他若是退缩了,岂不是代表他害怕,这等瑟缩之举,可称不上好汉,于是乎他又时不时看回去,一张嘴欲言又止。 天泉这纠结的模样,看得小妖女扑哧一笑,她此前骂了公孙乂好一会儿,心中郁闷也算舒缓了不少。 “喂,小哥哥,”曲怜琴眼珠子一转,对天泉说道:“本小姐刚刚说的话也还作数哦,你要是愿意跟我走,想要什么姐姐都可以给你。” 天泉摇了摇头:“姑娘不必再说了,我决心已定,正魔不两立。” “嘁,”小妖女皱了皱鼻子,她看向天泉道:“你可要想好了,我爷爷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你要是不答应,运气不好真的会丧命哦?” “即便如此,我也是于愿足矣,不过——”天泉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他说道:“倘若姑娘愿意改邪归正,在下倒是乐意将姑娘带回正道。” 小妖女呆愣片刻,接着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出,她笑得在床上打滚,好一会才缓过了气,忍不住道:“小哥哥,你还真是会开玩笑,这算是因为刚才那事的报复吗?” 天泉耸了耸肩:“算,也不算,若是姑娘真的愿意回头,我也肯定会替姑娘说一句好话。” “咯咯咯,”小妖女眼中笑意满满,她问道:“小哥哥好大的口气啊,那你不如先猜猜,本姑娘杀过人没有。” 天泉下转过头看向了小妖女,淡淡地答道:“江湖传闻,魔道小妖女时常作恶......你应该杀过人。” 曲怜琴不屑一哼,冷笑道:“猜对了,本姑娘不但杀过人,而且还杀过很多人,怎样?你还敢大言不惭,拉我入正道吗?” 天泉略微沉吟小许,然后说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天泉说话,虽初时看着有些玩闹,但说到最后,却一字一句都极为认真。 目光灼灼地盯着这样的天泉,好一会儿后,小妖女忽然没了兴致,她有些意懒心灰地道:“那小哥哥可知,本姑娘都杀过些什么人吗?为得什么杀人吗?” 天泉眉头一皱,摇头道:“我不知,但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个人仇杀抑或是与魔道一同行事所杀?” 曲怜琴笑了,笑得有些凉薄,她慢悠悠地道:“本姑娘第一次杀人,就屠了对方满门。” 天泉一惊,没有说话。 小妖女继续道:“那是一家镖局,生意蒸蒸日上,家庭幸福和睦,他们家还有位小少爷,小团子似的,也不怕生,逢人就笑,嘴边有两个小酒窝,倒是挺可爱的,那天我路过他们镖局,就把他们满门杀了。” 天泉呼吸一滞,皱眉问道:“为什么?你和他们有仇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小妖女嘴角一勾,眼眸里满是清冷的凉意:“本姑娘就是突发奇想,想要看看那爱笑的孩子,看到自家满门被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天泉双眼一瞪,心中怒火陡然升起,他怒视着小妖女,说不出话来。 曲怜琴眼眸微微眯起,淡淡地道:“小哥哥,今天本小姐便教你一回,天底下就是有一种人,不寻仇,不为名,不图利,只是想要这么做,于是便就这么做了,这无缘无故的恶意,或许是天生的,也或许......谁知道呢。” 听完了小妖女的自述之后,天泉沉默了许久,终究是没有再提让对方改邪归正的话题,两人的交流也就到此为止,互相之间再没有多说过一句话。 第六百零七章 法王之威 这是天泉在思过院里度过的第三天,幽云法王似乎算准了他们的心思,就是一直不现身,以逸待劳消磨他们的耐心。 下人们送来了吃食,公孙乂和天泉来到隔壁屋子一块用饭,自从昨日和小妖女那一番交谈之后,他们之间便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与之相对的,天泉和公孙乂之间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不单单因为对方曾经出言开导了迷茫的自己,更是因为此人看似难以相处,实则面冷心热,且待人真诚。 天泉对他观感极好,对方看着年岁大概不到三十,在这个年纪就成为了公孙家如此重地的掌事,可见其能力之强。 两人相处之下,关系也是升温了不少,天泉已经不再称呼对方为前辈,而是改称大哥。 用过饭之后,两人席地而坐,公孙乂道:“你之气质颇为不凡,且时常语出惊人,但观你举止,似乎又多有不羁,实在叫我好奇,到底是哪里的高门大派,能够培养出你这样的弟子。” 天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乂大哥过奖了,且容小弟卖个关子,再等些时日,待玄天教法王至,你一眼便会知道小弟师从何处。” “那我就拭目以待。”公孙乂随意地道,他倒也不着急问清天泉的底细。 天泉透过头顶的天窗,看向了外边的蓝天,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他犹豫了片刻,方才问道:“乂大哥,承公子他......” 公孙乂偏过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见对方眼中并无异色,只是坦然之后,他才说道:“虽然不知你们是如何与公孙承相识的,但我奉劝一句,少掺和他的事。” 天泉抓了抓头发,有些为难地道:“我也知道插手公孙世家的家事十分失礼,只是,承公子毕竟曾经关照过我和几位朋友,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想请乂大哥相告,承公子究竟所犯何事。” 尽管因为天泉等人作为曾经被怀疑的对象,已经猜测到了一些,但终究是没有实据,不好乱下断论。 公孙乂的目光落在天泉身上,良久后微微一叹,他道:“家门不幸,不足为外人道也。” 天泉抱拳道:“是我失礼了,还请乂大哥见谅。” 公孙乂虽然没有把明确的事实告诉天泉,但是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大致也可以让天泉对内心的猜测多几分把握了。 看来卢鹏一事,真的是公孙承所为,尽管十分不愿意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只能说......他也识人不明了。 天泉心中正是惆怅之时,忽然听得屋外狂风大作,所有人都是心神一震,包括公孙乂在内,一十六位的侠士纷纷起身,各自按照预先安排好的站位就绪。 公孙乂和天泉两人守在屋门两侧,凝神静气,闭上嘴仔细听外头的动静。 只听着那狂风不止,风声号哮之中,伴有杀气凛凛,整院子此刻正在不断颤抖,似乎难以承受那股狂暴之雄力。 公孙乂眉头愈发皱起,院子里还有用以表面上迷惑敌人的二十多名的家丁,虽也都有一技在身,但武功肯定远远不如这魔头。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从院子里传来,顿时让屋内十六人的心头猛地一震,这屋子本就是关押犯错弟子所用,几如监牢无异,他们根本看不到外头的情形,只能凭听力去猜度。 在院子里,剩余的家丁拿着兵刃,望着从天而降的幽云法王,当真是一个个惊骇失措,汗如雨下。 只见幽云法王一身黑袍,自远处屋檐踏空而来,一阵黑气从他黑袍之下喷涌涌出,顿时,整个院子里阴风大作,吹得众人浑身直打哆嗦。 紧接着,更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只见那幽云法王周身包裹着的黑色真气轰然炸开,在一片纷纷而落黑雪映衬下,他的身形竟是缓缓地浮在空中,令众人不得不抬头仰视。 “玄天教......幽云法王......!” 众人颤抖着盯着这半空中的黑衣人,手心已经浸满汗水,这恐怖的压迫感之下,竟是无人敢轻举妄动。 幽云法王黑袍之下的目光扫过了院子里的几间屋子,见他们都护卫在这中央的一间之前,他眼眸微微一顿,袍子下的右手缓缓抬起。 “小心!他要动手了!”家丁们看到幽云法王的动作,齐刷刷扬起兵刃,准备抵御对方的攻击。 只见幽云法王右手之中握着一团黑芒,待他五指张开,那黑色的光团凝作了一方印记,被他轻轻托起,悬浮在掌心之上,旋转翻飞。 “是暗殒掌!大家一起出手!必须正面顶住!” 掌还未落,那恐怖的压力就让众人心中退意,家丁们咬牙硬顶,哪怕这幽云法王再强,只要他们拼命拖住对方,给屋内的乂大人争取到机会...... 幽云法王单手托着黑印,见下方众人一动不动,便也就随手将那印记打出,那小巧如瓷碗的黑印脱手之际,骤然变大了数十倍,呼啸而落,经过之处,那地面也承受不住压力裂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像是被它硬生生碾出了一条道来。 家丁们各显神通,纷纷运转真气,十八般武艺都使来,各式真气打出融成一团彩云,迎着那黑印而去。 彩云真气与那黑印相撞的刹那便被彻底击溃,众人惊骇之余,那黑印直接砸落面门,轰然炸开,一个照面就将他们打得溃不成军。 二十多位家丁同时倒飞出去,落地后,一个个面色发青,嘴唇发绀,口鼻喷出阵阵黑气,只觉得耳边响起无数冤魂厉鬼的嚎叫狞笑,身上的每一块皮肉都被冤魂啃咬,痛苦无比。 其中一位家丁的身子撞开了后边的屋门,落到了关押小妖女的屋子内,一众侠士都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此人被那黑气侵染全身,最终如同那枯萎的草木一般,迅速死去。 这恐怖骇人的一幕给众人心头蒙上了一层深深的阴影,院子里此刻已经再没有一句杂音,只有幽云法王缓缓而来的脚步声。 众人屏息凝神,待那幽云法王走入屋内之后,公孙乂第一个从梁上掠下:“魔头受诛!” 随着他一动,其余侠士也纷纷而动,众人各显神通,一连数道真气攻击打向了幽云法王,但却被他的护体罡气尽数挡下。 那黑色的罡气在幽云法王抬手之间就又化作了一方黑印,他看也不看,便就随意朝着一边甩出。 黑印呼啸而过,众人尽皆睥睨,一众侠士奋力抵抗,却只能眼睁睁那黑印一步步朝着他们压过来,绝望之际,只见一道剑光飞来。 天泉飞身而来,剑指一动,宝剑应声而出,伴着璀璨剑光硬生生顶住了这黑印。 迟来一步的公孙乂恍然大悟:“御剑诀?!原来你是青城派弟子!” 第六百零八章 所向无敌 天泉这一手御剑诀的确惊艳了许多人,同时也让公孙乂对他打消了最后的顾虑,一个青城派的弟子,是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去勾结玄天教对付他们公孙世家的。 “去!” 天泉运转真气,剑指一突,同时借势拔身而起,向着前方的宝剑纵去,一举将其握在手中,同时身子在半空中快速旋转起来,周身真气形成一股螺旋状的气流,抵住了那黑印的进路。 “嗯?” 本只是随意摆弄一手的幽云法王见到这一幕,不由得驻足看去,他望着那以剑气死死抵住暗殒掌黑印的少年郎,眼眸微动:“乱月绕天,原来是玉枢老道的弟子吗......” 便在天泉并身后八名侠士极力抗衡这黑印之时,在幽云法王左手边那几人也是伺机而动,纷纷动手杀来。 其中三名用剑之人,联袂攻来,三把利剑各自取于幽云法王的头,胸,腹,三处要害,只听那一句“魔头受诛!”,三人纵身飞冲而上。 剑光一闪,疾逾流星,只见到幽云法王头也不回地抬起左手,五指如钩,猛地擒住其中一人的握剑的手臂,竟是借着那人的剑,向下一划,将剩下两柄长剑一同挡开。 那被擒住的侠士挣脱不得,幽云法王微微用力,“喀嚓喀嚓”一串脆响,那侠士顿时哀嚎出声,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他的手臂被扭成了麻花状,手中剑也被对方夺去。 幽云法王挽了一个剑花,将长剑往前一送,电光石火见听得叮当一阵乱响,嗤的一下,那锋利的剑尖从众侠士中间的空档穿透而过,可却未伤到一人。 众人心惊不已,幽云法王也是似有所觉,他暂且将目光从天泉身上移开,看向了左边这群侠士,很快,他的目光就锁定到了公孙乂身上。 “杀!” 在他沉思之时,那些败退的侠士再度攻上,这一次他们分作上下左右四个方向,幽云法王聚集一股真气,排掌往最前方一人拍去。 猛烈的掌力直接震飞了侠士的手中剑,轰然砸在他的胸膛之上,那侠士顿时呕血不止,可诡异的是,他的身子并未因此力道而飞出,而是被死死地吸在了幽云法王的掌上。 “你要做什么......啊!” 侠士惊呼一声,只见幽云法王掌中一道黑光闪动,瞬息之间竟是穿透了他的胸膛,在他的背上绽放出一朵黑色的莲花来。 那莲花旋转绽开,绝美无比,连公孙乂刹之间都为之入迷,可便在兀的一瞬间,那莲心之中,猛地射出了数道锁链,飞舞着刺入了他这一面所有侠士的身体,唯有公孙乂逃脱一劫。 幽云法王微微旋转手掌,那锁链即刻化作一根根管道,将几个侠士体内的真气过渡到他的掌心之中。 “不好!” 公孙乂脸色大变,他双袖一抖,八根金针落在指间,被他一瞬射出,但并非对准幽云法王,而是瞄着那被对方吸在掌心的侠士。 果不其然,那幽云法王将各方侠士的真气度来之后,立刻将其尽数打入面前这人的体内,只见那人脸色顿时变得五颜六色,体内数道真气相互缠斗交织,一个不慎就要爆体而亡。 幽云法王撤了掌力,那人的身子弹射而出落入人群之中,他痛苦地抓挠着身子,口中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号叫,白净的衣袍被他自己撕扯开来,他又在胸膛上抓出了一道道血痕。 “凝神静气!不要乱!” 公孙乂沉声道,同时借着刚刚打在这侠士身体上的金针,以自身的内力,替对方疏导体内各种狂暴的真气。 此刻,这一面的数名侠士,除了公孙乂都已经倒地不起,幽云法王武功诡异至极,一口气抽干了他们体内所有的真气,这会儿一个个是连喘口气都费劲。 这些人无有作为,幽云法王也懒得再关注,只不过那公孙乂居然能够稳住那人体内在爆炸边缘的混乱真气,倒是让他高看一眼。 但也仅此而已。 公孙乂满头是汗,他尽力而为,但也只能堪堪稳住这侠士体内的数股真气,一点点缓慢地将其通过金针排出,这是个精细活,一点外界的打扰都不能受。 但幽云法王显然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只见他轻飘飘一掌拍出,霸道的掌力将公孙乂直接轰出了屋子。 没有了公孙乂,那侠士体内的真气迅速陷入暴乱之中,在他痛苦的哀嚎中,数道真气席卷了他全身的经脉,最后无路可去,只得汇聚丹田,硬生生将他的身体撑爆。 那侠士在眨眼睛之间碎成了一地血肉,扩散开的气浪将周围几个无法动弹的侠士也通通掀飞,武功强一些的,这会儿还能趴在地上苟延残喘,武功差一点的,已经陷入昏迷,半死不死了。 “可恶啊!” 天泉见到此景,愤怒不已,可他们一连九人都被这黑印死死拖住,进不得退不得,这还是在幽云法王完全没有“关照”他们的前提下。 这下解决了对面那些侠士,幽云法王慢慢地把目光又转回了天泉,他沉闷的声音从黑袍之下响起:“看你的年岁,应该不过十五六,能够使出玉枢老道的乱月绕天,天资的确不凡,若本座记得不错,那老道的确收过这么一个弟子,似乎是叫做......” 天泉咬紧牙关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加大真气的输出,只可惜,面前的黑印就像是一座大山,任他如何努力,都根本无法撼动半分。 注视着天泉,幽云法王沉默了半晌,轻声道:“本座想起来了,你叫天泉,是玉枢老道最小的一个弟子。” “曾经是,难为法王居然记得小子,倒是叫小子受宠若惊。”天泉咬着牙说道。 幽云法王微微抬起手来,一阵黑色劲风卷去,在众人惊呼之中,那黑印骤然扩大了数倍,其狂暴的气浪将屋顶都给掀翻了,一瞬间便压倒了他们。 天泉并八位侠士同时呕出一口血来,向后退去。 天泉的身子在地上翻滚了几圈,一个鲤鱼打挺又爬了起来,他一手捏着剑指,一手握着宝剑,眼神仍没有丝毫胆怯。 幽云法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蓦然,自那黑袍之下传来了难得的笑声。 “罢了,”幽云法王淡淡地道:“你师父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是个十分难缠之人......既然你是玉枢那老道的弟子,那本座今日就留你一命。” 说罢,幽云法王收了掌,却又抬起的右脚往地下一踏,数道黑气自他黑袍之下涌出,如毒蛇一般从天泉身边呼啸而过,将他身后的八名侠士瞬间毙命。 第六百零九章 回魂断魂 “你!” 天泉看着身边的侠士都被残忍杀害,忍不住又拔剑杀了过去,不过幽云法王倒真是说到做到,并没有杀他。 只见幽云法王又是一拂袖袍,天泉怎么冲上来的,就又怎么原路滚了回去,他的挣扎在对方眼中就如同杂技一样可笑。 幽云法王没再理会天泉的不自量力,他踱步来到床榻前解了小妖女的穴道。 “爷爷,你总算来了。” 重获自由的小妖女拽着幽云法王的袖子撒娇,惹得后者无奈摇头:“你啊,这次算是吃亏了吧,快跟爷爷回家去。” 曲怜琴自然乖巧点头,她从床上蹦下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兴致勃勃地跑到天泉身前。 天泉挣扎着起身,却已经无力再战,他和幽云法王之间的差距如同天堑一般,根本就不是信念和勇气可以弥补的。 “原来你就是天泉啊,青衣小剑天泉道长,嘻嘻,很好听的名字。” 小妖女蹲在天泉面前,托着腮,一双美目打量着他,轻声道:“我爷爷既然说不杀你,那本姑娘也不会对你动手,你是个很有趣的家伙,本小姐会让你永远记住今天。” 说罢,小妖女伸出手在天泉脸上抓了一把,在后者愤怒的眼神中,娇笑着离去了。 两人出了屋子,这院子里也是一片狼藉,小妖女皱着眉头左右打量,终于看向了角落的一间屋子。 她纵身掠去,一掌拍出,那屋子的大门瞬间被打得四分五裂,里头被关着的人正是公孙承,他惊恐地看着小妖女,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找到你了。” 小妖女的眼眸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芒,她从来不是胸怀宽广的人,当初是如何被擒住的,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如今总算等来了翻身的机会,她肯定要报复回去。 “你想做什么......!” 公孙承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却被小妖女一步欺身,只见对方连点数指,将他全身穴道封死,即刻变作了一个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木头人。 “这儿不好玩,我要带你回去,好好‘回礼’。”曲怜琴冷笑着,将公孙承捉住提了出来。 幽云法王见了,也并未放在心上,她孙女修炼照影功之后本就是纵欲而为,根本没有什么好阻拦的。 “走吧。” 幽云法王温声说了一句,眼神一动,便发现了角落里躲藏着的公孙乂,竟然出手想要暗算曲怜琴。 他袖袍一抖,再次甩出一道黑气席卷而去,公孙乂即刻撤了手,反向甩出三根金针,与那黑气缠绕在一起,终将其化作了无形。 幽云法王略微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公孙乂:“断魂针?你倒是藏得深。” 公孙世家作为江湖世家,除了医术成名在外,还有两套武功也为人津津乐道。 两套武功都是以金针为武器,其中一门名为回魂针,辅以医术,乃是治病救人的手段,而另一门名为断魂针,辅以内功,便成了杀人夺命的狠招。 这两套武功对天分要求都极高,回魂针救人难,断魂针取人性命更难,别看公孙世家人才济济,人人都是此道好手,但实则能够练成这两门武功的,屈指可数。 作为前任少主的公孙承,也只对其一的回魂针有着皮毛的认知,公孙乂一出手便是断魂取命,可见其厉害之处,很显然最初交手之时,此人应该是隐藏了实力。 “幽云法王,将公孙承留下,否则,休想离开这院子半步。”公孙乂盯着幽云法王,冷声说道。 他虽自知不是这魔头的对手,但不得不出手,公孙承虽已经被废,但终究是他们公孙世家嫡脉一支的子孙,不可能就这样让对方掳了去。 “就凭你?” 幽云法王平静地反问道,同时手中捏着的黑印也顺势甩出,片刻翻转便有一人高低的黑印呼啸而起,直扑公孙乂而去。 公孙乂神色镇定,双手各自捏着一根金针,脚下一步踏出,宛若流光电蛇,身形旋走飘移,向后拉开了足够的距离,同时两手先前一送,那金针爆射而出。 小小金针脱手之际,竟如游龙出海,惹来一片璀璨晶芒,转瞬之间冷猝如电,两根金针一左一右抵在那黑印之上,两者相撞之际,一团真气漩涡自中间升起,宛似在夜空中爆开的烟火,乱花闪烁之间,黑印与金针势均力敌,最终两败而消。 幽云法王眼眸微眯,他略微转过身子,看向了前方的公孙乂,右手再度凝起一道黑印,淡淡地道:“你很不错,但是还不够,如果换成公孙桓来,或许更有说服力。” 话音落下,幽云法王右章向上托起,黑印腾空而起,旋转翻飞,如同一颗冉冉升起的黑色太阳,幽暗的诡芒让整个院子都仿佛坠入了另一个世界。 公孙乂双手连动,运转体内真气,八根金针被他齐齐射出,形成八道金光自他身周扩散开,犹如飞火流星,一道道射向空中的黑色太阳。 每一根金针飞射而去,都恍若能够听见凶狠的撕风声,可如此攻势,却都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于黑色光球之外约四尺之遥。 公孙乂双眼一瞪,再取来八根金针如法炮制,却依然无法撼动那黑色太阳分毫,他心下当即一沉,紧接着毫不犹豫,立刻转身撤走。 “呵。” 幽云法王轻轻一笑,托起的右掌微微一松,那升起的黑色光球陡然一滞,接着便是急转直下,朝着公孙乂就飞滚而去。 公孙乂此刻已经逃出思过院,但黑印接踵而至,他退,那黑印便追,如跗骨之蛆,叫他避无可避。 无奈之下,他只得转身施展断魂针对敌,八根金针接连点在八个方位,让黑印前进的脚步迅速减缓了下来。 但好景不长,就当那黑印的速度近乎停滞之时,公孙乂却忽然听见了一道突兀的碎裂声。 他急忙朝着那几根金针看去,却见它们完好无损,竟是那黑印正在缓缓破碎,他心头陡然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下一秒,骤然扩散的黑色气浪将他吞没...... 气浪回卷回思过院内,四方墙屋的砖瓦都被掀飞,狂风吹得幽云法王黑袍飒飒,小妖女几乎要睁不开眼。 听着黑印破碎的爆鸣声,想来那公孙乂应该凶多吉少,但小妖女对此显然毫无兴趣,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幽怨地看了幽云法王一眼:“爷爷,你的动静太大了吧。” 幽云法王无奈地摇摇头,显然是拿这丫头没法子,他低头说道:“走吧。” 小妖女点点头,忽然回头看见了勉强从屋子里拄着剑爬到门口的天泉,闪亮的眼眸微微眯起,她娇声道:“爷爷,再等等,孙女还有个想去的地方。” 第六百一十章 妖女再来 “钱姑娘,钱......天泉道友武功过人,纵使不能击敌,自保也是有余的,你安心吧。” 客院里,陆寒江和昭子义对坐,一边泡着茶水,一边对热锅的上蚂蚁似的钱小小招呼道:“你这样走来走去,除了给自己添堵之外,也没有什么用,不如过来喝杯茶?” 然而对于陆寒江的安慰,钱小小却听不进去,这会儿幽云法王袭来的消息已经传到客院了,实际也不需要谁来通传,对方就是大摇大摆地从正门杀进来的,如入无人之境,嚣张得很。 客院与思过院之间有不小的距离,哪怕那边打得昏天黑地,这边他们也听不到多少动静,只能是静候佳音。 昭子义也是叹道:“我本以为,公孙世家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大家族,起码一战之力该是有的,怎么会......” 的确,幽云法王长驱直入,公孙世家竟无一合之敌,看起来就十分的魔幻,感觉像是两边配好了一样。 然而事实上,这就是两边配合好的,公孙世家一个像样的高手都没有准备,整个家族的防备形同虚设,就等着幽云法王来为所欲为。 唯一值得一提的,大概就是那个思过院的掌事公孙乂了,年纪轻轻居此高位的确不凡,但也仅此而已了。 陆寒江更倾向于此人是公孙家用来遮丑,而不是用来绝地翻盘的。 所以按照他的预想,这会儿应该是幽云法王应该进去大杀特杀一番,然后公孙乂往地上顺势一躺开始装死,天泉螳臂当车,最终英勇就义,再过个两刻钟,他们过去正好给对方收尸。 壮哉我天泉道友。 思及此,陆寒江满饮杯中茶,双手拍拍,合十一拜:“希望天泉道友安好。” 昭子义一头雾水:“月兄这是做什么?还有,月兄你不是道家弟子吗?怎么也学起那佛门来了?” “佛道一家亲嘛,昭兄不要见怪。”陆寒江摆摆手,随意敷衍道。 两人随意闲聊着,忽然听到了外头一阵骚乱,昭子义眉头一皱,走到门口一看,一群惊慌失措的下人们成群而过,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他们就跑得没影了。 惊讶之时,忽然一个黑袍人出现在门口,饶是将昭子义吓了一跳。 不及他开口,对方便自顾自地走进了院子,紧随而至的竟是挟着公孙承的小妖女。 这会儿除了陆寒江和皇甫小媛之外,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昭子君,她从对方那一身不祥的黑袍,还有被擒住的公孙承,立刻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这可是真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一时间她们都吓得不敢擅自动弹。 小妖女肆无忌惮地左右打量了一番,左右把目光锁定在了钱小小身上:“你就是那个姓钱的姑娘对吧?” 钱小小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吓得根本说不出话。 “你的好‘哥哥’可是让我很感兴趣哦,所以我决定把你带走玩玩,嘿。”小妖女说着令人心惊的话语,同时不给钱小小反抗的机会,立时点了对方穴道,就要将人带走。 小妖女虽然一直被关在思过院里,但对于外界的一切并非一点都不知道,甚至可以说,公孙家里发生的事情,她知道的一点不比其他人少。 毕竟这思过院的屋子虽然密不透风,但那拿着钥匙的,始终是人。 上一个负责给小妖女送饭的,正是王二,作为一个把玩乐当成人生目标的锦衣卫暗桩,他对于小妖女的存在十分感兴趣,所以自然而然地就和对方勾搭上了。 王二自以为能够控制对方,所以便装作被小妖女迷惑的样子,时常把外头的消息传递给他。 而小妖女则自以为控制住了王二,通过利用对方,她一直都对公孙家的情况了如指掌。 可惜的是,两个人的较量还没有真正开始,王二就被烟儿送上了西天,这一场相互算计的好戏也就这样没有了下文。 不过王二虽然死了,可他传递的情报却让小妖女受益良多。 因为身份的关系,所以王二情报有极重的偏向性,比如小妖女就知道了公孙承和一群蜀地来的侠士交好,又比如她知道了其中非常巧合的居然有三对兄妹。 而当小妖女在思过院里知道了天泉的身份之后,她立刻就猜到了这个兄妹的名头有鬼,天泉是出家人,所以这个钱姑娘就算不是“情妹妹”,那也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人。 小妖女灵机一动,立刻就打算把钱小小带走,因为幽云法王的关系,她无法带走天泉,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这下可苦了钱小小,她是一点武功不会,只能任由对方随意施为。 不过钱小小虽然不会武功,但是同行的其他人还是高手如云,比如逍遥派大弟子月离风......的妹妹。 “月兄!”眼见钱小小被掳,昭子义惊慌地大喊。 听到对方的呼救,陆寒江顿时豪气冲天,他义正词严地道:“放心交给我吧!妹妹——接剑!” “......”皇甫小媛有些无语地接过了陆寒江扔过来的天机剑,她脚步一点,伴着一道冷冷剑光,神兵猛地刺向曲怜琴。 小妖女被那剑光一晃,有些吃惊,她拉着钱小小匆匆闪过,衣袖却被划出了一道口子,很快就渗出了滴滴猩红的血液。 “好锋利的兵器......” 小妖女眉头一皱,手臂上传来的痛感让她心生不满,正要动手,身边却是一道阴风拂过,原是那幽云法王见她受伤,便立刻出手了。 皇甫小媛不敢怠慢,立刻运转真气附于剑上,准备使出天道三剑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可惜幽云法王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在她出剑的瞬间,对方就以黑印抵挡住了她的剑锋。 皇甫小媛暗道不好,但想象中的反击却并没有出现,幽云法王掌中捏着黑印,制住了她之后,却迟迟没有下手。 疑惑之下,她和对方黑袍之下的目光对上了,只听幽云法王低声自言自语道:“天机剑......” 皇甫小媛可不是会乖乖等着挨打的主,对方既然得势不乘,她自然要寻觅新的机会,于是她趁着对方攻势停滞的时机,立刻向后拉开距离。 可幽云法王的行动,再一次出乎了她的预料,只见对方竟然把黑袍一甩,立时收了掌,转身掀起一团黑气卷来,迷了众人的眼,然后对小妖女说道:“走。” 小妖女不明所以,但这一次却没有违背爷爷的话,她一手抓着一个,将钱小小和公孙承通通带走,运起轻功几个起落之间就消失不见。 皇甫小媛得到了陆寒江的眼神暗示,象征性地追了一段距离就放弃了。 昭子义这会儿急得在院子里直打转,他懊恼道:“唉,天泉道长将小小姑娘托付给我们,这下竟被魔道掳走了,我们该如何交代啊。” 陆寒江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安慰道:“昭兄宽心,我们已经尽了人事,那大魔头和小妖女都不是凡俗敌手,无可奈何啊。” 第六百一十一章 幽云往事 陆寒江原本想的是,如果天泉就义了,那皆大欢喜谁也不用发愁了,可惜这一次事情的发展却没有按照他的设想进行,因为天泉还活着。 这就很奇怪,他没想到幽云法王这样的人居然这么好应付,送上门的人头都不拿。 不过他更奇怪的是,幽云法王在面对皇甫小媛时,居然只匆匆过了一招就离去了,这实在不符他在江湖上闯出来的凶名。 想起对方临去时的表现,陆寒江看着手中的天机剑,若有所思。 这时候公孙世家已经在统计损失了,除了二十多名作为弃子被牺牲掉的家丁之外,公孙族人就只有寥寥几人受伤。 哪怕是正面对抗幽云法王的公孙乂,也只是伤重,但完全不会危及性命,相较之下,其余留下对抗魔道的侠士,就损失惨重了。 一十五名侠士半数以上当场毙命,剩下的也几乎人人重伤,天泉算是逃过一劫,但也无力再战,必须安心休养。 昭子义从屋子里出来,他刚刚安抚完着急钱小小的天泉,这会儿出来透口气的工夫,就看到陆寒江和皇甫小媛正准备出门。 “月兄?你这是?”昭子义好奇地问道。 陆寒江笑着道:“呆坐在这里也是无用,我去外头看看,兴许能够先弄来一些情报,咱们这位天泉道长,可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昭子义恍然,拱手道:“那就有劳月兄了。” 陆寒江抱拳还了一礼,随后骑上皇甫小媛牵来的马匹,暂离开了公孙世家。 ...... 另一边,幽云法王带着小妖女,还有两个人质,也踏上了北归玄天教的路程,只不过他们此行累赘多了些,所以速度并不快。 但即便如此,有这位法王坐镇,这些人便是招摇过市,也少有那不长眼的家伙敢来面前放肆。 幽云法王是个喜静的人,所以话不多,但这一路行来,他表现得也太过沉默了些,这闷闷的气氛让小妖女有些不适应。 一行人走在人烟稀少的小路上,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开口问道:“爷爷,你刚刚为什么不出手把那几个人也收拾了?” 以幽云法王的武功,收拾几个不出名的正道侠士,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的简单,而且小妖女也知道,她爷爷虽不爱多事,但赶上门找死的家伙,顺手送一程也不是多大的事。 听到孙女的疑惑,幽云法王停下了脚步,沉默了会儿,却没有回答,只是对她说道:“赶了几个时辰的路,先歇息片刻吧,你也累了吧。” 小妖女被关在思过院半年多,这才刚解了穴道就一路疾驰,身子的确是有些乏了,既然爷爷发话,她也就从善如流坐下休息。 只是爷爷的沉默,让小妖女更加好奇其中的因缘。 幽云法王并非故作神秘,而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孙女解释,这说来也是一段纠葛颇多的往事,叫他一时间也理不清该如何说起。 首先一点,江湖三大神兵都是有主之物,天机剑更是多年前就落入了逍遥派手中,此剑可以说已然成为他们一门的招牌。 对于逍遥派,世人的印象只是神秘和亦正亦邪,但作为玄天教顶尖的两大高手之一,幽云法王知道得更多一些,譬如这个门派的掌门大概率已经遭了锦衣卫的毒手。 尽管江湖早有传闻,逍遥派传人月离风在南少林携天机剑现世,但这总归是传闻,幽云法王今日亲眼所见,方才相信。 想起今日那对和他交手的兄妹......说句心里话,幽云法王虽然武功高强,但他其实很不愿意和逍遥派之间产生什么联系,因为这个门派太邪门了。 幽云法王第一次和逍遥派的人相遇,是在许多年前天机剑出世的时候,他在半途堵截了夺得神兵的北冥子,也想要争夺一番,可惜却惨败于对方之手。 但北冥子没有杀他,而是告诉他神兵顺应天道,必将归入逍遥派手中,也只有逍遥派弟子才能执掌神兵天机。 幽云法王没有在意对方的话,只以为这道士是算卦把脑子算出毛病了,赢了就赢了,还整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往脸上贴金,只不过当初的他是败者,所以只能乖乖听完对方的话。 北冥子虽然没有杀幽云法王,但是也没有轻易放过他,作为活命的代价,这怪道士让他去应天府找一个叫做偃师的机关大师,告诉他那是他一生中的贵人。 幽云法王不信对方卜卦得来的所谓“贵人”,但是愿赌服输,所以他还是就去了,他在应天府待了近十年的时间,其间不但给偃师当打手替他杀人夺宝,还蒙受对方传赐了半部北冥神功。 直到此时,幽云法王才知道原来这个古怪的老头也是逍遥派的弟子,再之后,偃师让他带着十年之间完成的阵法,去苗疆找一个叫做狄鹤的医者,并且又告诉他这也是他的贵人。 这一次幽云法王将信将疑,那时的狄鹤尚且还没有被冠上百毒翁之名,他在苗疆隐居研究阵法,为的是对付死别谷中的瘴气,幽云法王带来的东西,正好解了对方的燃眉之急。 作为跑腿的酬劳,狄鹤指引幽云法王屠了西域外邦一个奇怪的佛门宗派,并且从中得到了一门极其厉害的内功心法——照影功。 之后,百毒翁又给幽云法王指了一条路,让他去投靠玄天教,彼时玄天教正处在最低谷的时刻。 数年前武当七子摆下真武七截阵,击退了不可一世的玄天教教主,不但阻挡了对方入侵中原的野心,还在次年联络中原各大门派大举反攻,就连锦衣卫也在暗中蠢蠢欲动,玄天教一度到了濒临溃散的边缘。 此时投靠玄天教,只怕是自寻死路,但是百毒翁言之凿凿,想起这门派数次展现的古怪之处......幽云法王咬着牙去了,就在他投靠玄天教后不久,又一支魔道宗门强势崛起。 李鬼手率领的万刀门横空出世,几乎替玄天教分担了全部的火力,让生死边缘的他们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终于是在多年的休养生息之后,重归巅峰。 在这个过程中,幽云法王也借着半部北冥神功和照影功闯下了自己的威名,逍遥派替他连续几次的“卜卦算命”,让他对这个门派充满了好奇与感激,还有忌惮。 就在幽云法王即将淡忘这些过往的时候,又一个逍遥派弟子找上了门,这一回来的人是雪罗刹顾紫荆。 似乎除了北冥子之外,每一个逍遥派弟子都不会以本门派的名号自居,不到他们使出武功,任谁都猜不出这群神神秘秘的家伙,居然都是同门所出。 雪罗刹在年岁上,完全就是他的晚辈,但是对方的口气一点尊重没有,见面之后就把剩下半部北冥神功丢了过来,然后留给他一句话。 “师叔说,你六十岁前必死于非命,现在给自己找个传人还来得及。” 第六百一十二章 锦衣拦路 最后一次见到逍遥派弟子,对幽云法王来说也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那一次他暴怒地驱逐了雪罗刹,因为这群人居然算出了他的死期。 从那以后,他不再相信逍遥派门人说出的任何话,那个所谓“六十岁前必死于非命”的论断也被他强迫自己忘记。 而今天,幽云法王又一次见到了逍遥派的弟子,但对方并没有给他带来预言里的“死亡”,甚至对方都认不出他来。 他与逍遥派的渊源匪浅,几乎他这一生都走在对方替他安排的道路上,所以当初那个死亡预言让他一直都耿耿于怀。 直到此刻,幽云法王终于松了口气,这无稽的预言不过是那些该死的神棍忽悠他罢了,即便见到了逍遥派弟子,他依旧安然无恙。 幽云法王承认,他在见到天机剑的时候,的确是有些慌了,因为今年他刚好六十岁,正好卡在预言的最后时刻。 在公孙世家的客院里,从见到那柄天机剑开始,一直到离开医城为止,幽云法王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现在他终于能够放心了。 便在如此想着的时候,幽云法王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抬头看向了一个方向,眼神逐渐犀利了起来,小妖女注意到了爷爷的变化,上前来问道:“爷爷,你怎么了......咦,那里好像有人?” 小妖女的眼力不弱,她发现了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缕青烟升腾。 幽云法王沉默半晌之后,淡淡地说道:“你在这里等着,爷爷过去看看。” 小妖女敏锐地察觉到了爷爷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她不敢反驳,只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幽云法王慢慢地朝着青烟升起的方向走过去,靠近些时,他看到了一个金底银袍飞鱼服的锦衣卫坐在树下,点燃了一堆树枝正在伸手烤火。 “本以为这南边的冬天来得晚些,所以匆匆而来,也没来得及带些御寒的衣物,真是失算了,”那锦衣卫笑着对幽云法王邀请道:“你从北地赶过来,想必也是如此吧,快来一起来烤烤火吧。” 幽云法王在原地停顿了片刻之后,走上前去,坐在了那人身边,掀开了头顶的黑色兜帽,露出一张坚毅苍老的面庞。 那锦衣卫一边搓着手,一边笑着转过头来看着他道:“说来,我们也有些年没见了吧,幽云老兄近来可好?” 幽云法王盯着那焦黑爆裂的树枝,眼帘微垂,道:“的确是多年不见了,吴镇抚倒是风采依旧......差点忘了,现在该称呼你吴佥事才对。” 这来的锦衣卫正是佥事吴启明,他听了幽云法王的话,微微一笑道:“诶,小小晋升何足挂齿,幽云老兄才是,听闻你的照影神功练到了第九重,距离十重大圆满只有一步之遥,恭喜啊。” 说着,吴启明还对着幽云法王拱了拱手,言辞真诚仿佛两人真是多年的好友一般。 幽云法王瞥了一眼吴启明,淡淡道:“这差一步便是差没边,吴大人这是想要奚落老夫了......呵,怪哉,你竟也学起了那些文人,牙尖嘴利倒不像是你从前的性子。” 吴启明叹了口气道:“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庙堂水深,不及幽云老兄这般逍遥自在。” 幽云法王沉闷地道:“老夫本以为,锦衣卫与我们在北地耗了大半年,已经疲惫不堪,此次兴师动众,怕是多为虚张声势......看来是我想当然了。” 吴启明笑着道:“孟大人的账没有算清,怎么能够这么简单就放下。” 对此,幽云法王笑而不语,他左右看了看,接着又问道:“吴大人是孤身前来?” 吴启明点点头,无奈地道:“公孙世家那边还需要几位千户弟兄坐镇,他们走不开,只好让小弟一人来招待了,幽云老兄勿怪。” 幽云法王笑道:“不必如此,你我皆知,公孙世家不过一群无胆鼠辈,借他们一百个胆子,这群家伙也不敢对朝廷的人出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呐。” 吴启明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公孙世家害怕我们假途灭虢,可锦衣卫又何尝不担心他们狗急跳墙。” 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公孙世家担惊受怕,但锦衣卫也不敢有丝毫松懈,所以哪怕劳师动众,他们也要把人手齐备,以避免最坏的可能。 “哦?有此事?”幽云法王挑了挑眉头。 吴启明拿起一根树枝,拨弄了一下面前的火堆,接着道:“江湖上群狼环伺,更有你们玄天教在虎视眈眈,锦衣卫一旦露出疲态,就会被群起而攻,我们要是退了一步,你们就敢得寸进尺,所以,我们也不敢赌啊。” “这倒是老夫思虑不周,原来吴大人竟是如此辛苦。”幽云法王告罪一声,感慨莫名。 吴启明将最后几根树枝丢进火堆里,说道:“幽云老兄这次带来的人手呢?” 幽云法王摇摇头道:“公孙家比老夫想象的还不要脸,对付这群家伙,老夫一人足矣,所以让他们先返回玄天教了。” “如此说来,你我都是孤身一人,这倒是公平许多,”吴启明笑着道:“事先我还担心,若幽云老兄埋伏了高手在侧该如何是好。” “吴大人这话便是在说笑了,若不查清四周无人,你岂会这么简单就现身。”幽云法王不无讽刺地说道。 盯着那渐渐变小的火焰,幽云法王沉声道:“吴大人此来带来众多高手,只怕是对老夫志在必得了,可是老夫的孙女也在同行之列......” 吴启明拍了拍手里的灰,说道:“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你若胜了,你孙女自然安然无恙,你若败了,即便此刻我发誓赌咒不会伤害她......难不成你还会相信一个锦衣卫的话?” 幽云法王自嘲一笑:“的确如此,是我糊涂了。” 吴启明看着最后一点火苗还在挣扎着,他起身动了动脚将其踩灭,对着幽云法王做了个相邀的手势:“幽云老兄,请吧。” 说罢,他率先迈开步子,幽云法王默默跟上,却不动声色地与对方拉开距离,同时一道黑印已经在掌中捏好。 吴启明带着幽云法王走出了约有百步之遥,来到一处略微空旷的地带,回过头来,一方巨大的黑印已经迎面而来。 好似早已经料到一般,吴启明勾了勾手指,那深埋在地面落叶堆之下的飞刀应声飞出,两道银芒闪过,刹那便叫那黑印溃散消熄。 “幽云老兄,背后偷袭,恐怕有些不合道义吧。”吴启明把玩着手里的飞刀,笑吟吟地道。 幽云法王讥讽地道:“事先就在此地设下机关的你,有什么脸面对老夫指摘。” 吴启明哈哈一笑:“既然如此,幽云老兄还愿意乖乖跟来,实在是够义气,兄台安心,等你死后,小弟一定立刻送你孙女下去与你团聚。” 幽云法王冷笑一声:“老夫若不来,岂知你在何处设下了陷阱,不若叫你主动摆明了才好,省得打起来还要顾这顾那。” “幽云老兄大气,既然如此,小弟就不客气了。”吴启明说着,又不知从哪里钩来了一根丝线在指间,顿时,机栝转动的声音自四面八方响起。 第六百一十三章 不得圆满 战斗打响了,一方是如今的锦衣卫佥事,曾经的北镇抚司镇抚使吴启明,另一方则是凶名远播的玄天教高手幽云法王。 虽然两者都是江湖有数的顶尖高手,但实际上这一场战斗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激烈,甚至可以说,双方都打得十分克制。 吴启明闲庭信步地走在漫天的落叶之下,偶尔拨动手上的丝线,便会有数道杀人的机关被触发。 而幽云法王则如同一只灵巧的猎豹,一面躲闪着吴启明的陷阱,一面伺机发动一波反攻。 这一场龙争虎斗,被他们打成如同下棋一般的回合游戏,甚至激战中的双方,还有闲聊的兴致。 幽云法王纵身跃起,再度挥掌打出一道黑印,将脚下弹射而出的飞刀尽数拍落,他翻转身子,落在了另一方,目光遥遥向对面的吴启明看去,叹道:“吴大人的技艺愈发纯熟了。” “暗器机关,不过小道尔尔,难登大雅之堂,幽云老兄谬赞了。”吴启明谦逊地道。 幽云法王闪躲着这层出不穷的机关陷阱,同时说道:“吴大人天纵奇才,凭借一两本残卷竟能够重现当年唐门武功的厉害,老夫佩服。” 幽云法王口中的唐门曾是川蜀之地有名的江湖大派,只不过后来没落了,如今的江湖更是少有人知晓对方曾经的辉煌。 吴启明出身官宦弟子,早年间在江湖游历之时,偶然得来一卷唐门的武学秘籍,可其内容残缺得厉害,现如今江湖上流传的大部分唐门秘籍都是如此,在岁月侵蚀下,仅能留下只言片语。 但吴启明天资不凡,凭借手中的秘籍残卷,硬是摸索出了一条新的道路来。 此刻面对幽云法王的称赞,吴启明只是笑了笑,他道:“谁不知你幽云法王的照影功独步江湖,幽云老兄如此说话,在小弟听来可是有自夸之意。” 幽云法王神色平静,不为所动,他所依仗的照影神功,虽是江湖上少有的强大内功,但修炼条件之苛刻,过程之艰辛,外人又如何知道。 照影功的修炼法诀,是通过操纵人的七种情志,以强化某一种情感的方式,将自身武功推向极致。 七情者,喜怒,哀惧,爱恶欲——修炼照影功之人,须从这七者之中选出一样来进行针对性的强化,这听起来便是不易,做起来更是艰难。 幽云法王的一生虽有被逍遥派操纵的嫌疑,但也算是过得精彩,只不过如同许多寻常人一样,他的一生达到过高峰,也经历过低谷。 在得到照影功之时,幽云法王的发妻就因病去世,之后等到他加入玄天教,投身事业名望,在江湖上争名夺利之时,他的一双儿女也被仇家所杀。 待到幽云法王功成名就,玄天教已经稳坐魔道第一的时候,他已经近乎孑然一身,家人朋友几乎全部死绝,只剩下一个可怜的孙女伴身。 但讽刺的是,生活上的痛苦,竟然反过来成就了幽云法王的武道,他修炼的照影功,通过七情之一的哀,在这种情况下简直是突飞猛进。 但可惜的是,即便如此,幽云法王也不过将照影功推上了第九重,距离这门神功大圆满还是遥遥无期。 “小弟听闻,这照影功乃是西域佛门之武学,不知这消息是否属实?”吴启明说着,顺手甩出一把飞刀。 幽云法王凝眸望去,那飞刀在空中划出了一道诡异的弧线,借着落叶的掩护,陡然消失无踪,下一秒,他身后传来了箭矢连发的声音。 几乎是在耳朵捕捉在那箭雨之声的同时,幽云法王的身子就动了起来,他双臂张开,身子旋转腾空,黑色的真气自他黑袍之下涌出,随着他双手的转动,在他身周形成了一圈护体罡气。 飞来的箭矢落在那黑色的护体罡气之上,很快就失了锋芒,唰啦啦掉落在地,幽云法王借力向空中掠去,落在一根树干上,好似无事一般,淡淡地回答了先前吴启明的问题。 “的确如此,照影功来自西域佛宗,不知吴大人有何见教?”他平静地发问。 吴启明手里把玩着又一把飞刀,含笑点头:“幽云老兄坦诚,小弟也就直言了,照影功既然来自这佛门,或许修炼之法该与佛理佛经相符。” “哦?此话怎讲?”幽云法王双手背在身后,似乎游刃有余。 吴启明悠悠地道:“佛门说四大皆空,这群和尚自以为跳脱三界不在五行,世俗情感在他们眼中皆是无用之物,是以,一入空门,前尘断绝,三千烦恼丝褪去,此生青灯古佛足矣。” 幽云法王眉头微拧:“吴大人话里有话,老夫不明白,敢请直言而告。” 吴启明呵呵一笑:“佛门弟子皆世外之人,血脉宗法在其眼中皆无用之物,他们自说红尘无念,实则所作所为无情无义,小弟妄谈,其门下功夫,修炼起来是否也该遵循此理。” 幽云法王的目光逐渐变得冰冷起来,他似乎明白了吴启明的意思。 吴启明恍若未觉,继续侃侃而谈:“幽云老兄的照影功距离十重大圆满只有一步之遥,此时放弃实为可惜,不如试试佛门那断绝红尘的法子,说来,你如今的牵挂,似乎也只剩一个孙女,不如——” “吴大人好意,老夫心领了。” 话音落下,幽云法王双手同时捏着一道黑印,双掌向前一推,狂风卷起漫天碎叶,两团漆黑的龙卷冲天而起,携着滔天之势,向着吴启明席卷而去。 吴启明眼眸微微眯起,他向后撤了半步,只听那叮当几声脆响,数把飞刀自他袖袍之中落下,他脚尖连踢,将那飞刀化作道道银芒爆射而出。 银芒贯穿了黑色龙卷,伴着一道道霹雳雷声震天暴响,笔直射出的飞刀竟在半途折返回来,光华如蛇电乱窜,七八道银芒来回突刺,异彩灼灼,将那黑龙卷打得千疮百孔。 吴启明微微抬手,五指张开,数道银芒如游子归家,在空中划过一道道鬼魅残影,最终落在了他两指之间,片刻,风平浪静。 他无奈地叹道:“幽云老兄何必动怒,小弟所言皆有理有据,你青年丧妻,中年丧子,老年几乎孑然无依,这才能够将照影功修炼到第九重的境界,小弟可以断言,只要老兄动动手指头,杀了你那孙女,照影神功十重大圆满,唾手可得。” 第六百一十四章 神威如狱 吴启明的话的确让幽云法王心神大震,但并不是因为心动,而是愤怒,他修炼照影功数十载,他岂能不知道吴启明所言并非无的放矢。 以七情为主的修炼本就难以捉摸,他几近家破人亡才有如今九重照影功的境界,再进一步的道路,其实一早就摆在眼前,只不过他一直都不敢面对罢了。 小妖女曲怜琴是幽云法王唯一的血脉,也是他最爱的孙女,这份感情经过多年的积淀之后,几乎占据了他内心的全部。 白发人送黑发人无疑是天底下最悲伤的事情,如果小妖女死去了,那么无牵无挂又悲痛交加的幽云法王,或许真的有可能触及那巅峰的境界。 但,他做不到。 “可惜了。” 吴启明摇摇头,他看着幽云法王愤怒的眼神,颇为可惜地道:“如果老兄愿意动手,或许今日还能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幽云法王冷冷地开口道:“吴大人似乎已经吃定老夫了,比武功,你不如老夫,即便加上这地下的机关,也不过堪堪能够与老夫打成平手罢了。” “说得不错。” 吴启明坦然地点点头,他抬脚踢了踢地面,笑着道:“幽云老兄慧眼如炬,这地下设有小弟专门为你准备的机关大阵。” 面对吴启明的承认,幽云法王却丝毫没有惧怕,他漠然道:“老夫已经说过,吴大人你这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幽云老兄未免也太过自信了吧。” 说话间,吴启明脚下的机关陷阱已经开始运转,无数的飞刀暗器从四面八方射向了幽云法王,后者再度施展暗殒掌,打出一道道黑印,将那些暗器通通击落。 吴启明见状却并不气馁,反而是进一步发动更多的机关,这里的小道人烟稀少山高林密,本就是设下陷阱的好地方。 随着他再次动手,无数的铁枪从空中落下,将幽云法王脚下的大树拦腰打断,对方再度落在了地面上,黑气云卷,将那飞落的铁栅摧枯拉朽一般轰开。 “嗯?” 再一次击退了机关的幽云法王忽然发觉了一丝不对劲,吴启明设下的陷阱,虽都精妙无比,但在杀伤一道上,着实有些不够看,以他的本事不致如此才是。 幽云法王心头疑云升起,动作上也保守了一些,吴启明似有察觉,立刻挥手丢出无数飞刀,银芒飞闪,如星河在空,随着光芒散去,整片土地都开始震动起来,所有的机关被一次性全部启动。 从上至下,从前往后,幽云法王的所有退路上都有机关袭来,或是木槌或是铁栅,还有漫天的飞镖箭雨,他附近的地面上出现了数不清的凹洞,其中一根根尖刺喷射而出。 “这是小弟用时七天准备的机关阵,还请幽云老兄品鉴一二。”吴启明说着,缓步向后退去,逐渐在纷乱的叶雨中隐去了身形。 “不过如此。” 幽云法王双手挥舞如轮,黑色的真气如同一张巨大的斗篷护着他,那些袭来的暗器虽然浩如烟海,但无一能够伤到他。 可越是如此,幽云法王心中的疑惑就越是深重,他一边运转功力抵挡着各方的暗器,一边冷静地打量着周围。 吴启明设下的机关阵,与其说是杀人,不如说是为了困住他,这四周落下的铁栅,活像一个巨大的牢笼,将他的脚步死死拖住。 幽云法王越想越是心惊,他沉下心来,自知决不可顺着对方的意来,于是他一手掀起黑色龙卷护卫自身,另一手捏着一道黑印,打算看准时机破开这恼人的阵法。 便在此时,又一波箭雨袭来,这一次不是从上往下,而是从下往上,埋藏在地底的箭矢飞射而出,让幽云法王不得不再花费一些心思防守。 可在这冲天而起的箭雨之中,却有一支飞火流星直冲云霄,伴着一声爆鸣,在空中炸开了一朵灿烂的烟花,顿时让幽云法王心头一怔,那是锦衣卫的号箭。 就在那烟花炸开的同时,山林深处忽然发出了两声震天撼地的轰隆声,惊起了无数飞鸟,幽云法王死死地盯着天空中成群逃离的飞鸟,一抹恐慌陡然浮上心头。 这一刻,逍遥派的死亡预言猛地在他脑中炸开,幽云法王在耳畔捕捉到了一丝古怪的风声,只是一瞬,那风声便成了夺命的狂呼。 幽云法王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只见两颗足有人头大小铁球落在他脚边,砸落地面的瞬间便迸溅出无数的火舌,那滚涌的火龙瞬息扑至身前,伴随着恐怖的爆鸣声,将他彻底吞没。 轰隆隆——!! 恐怖的爆炸声响彻天穹,山岭四周狂风倏起,宛如天雷惊爆,霎时间飞沙走石,地裂石崩,巨大的风浪海啸一般扩散开来。 “嚯,完美命中。” 远处,陆寒江整了整被风浪吹乱的发梢,此刻,拿着千里镜的他,清楚地看到了幽云法王所在的地方已经被尘烟和火焰吞没。 在他身后,是一行装备精良的锦衣卫,以及惊魂未定的皇甫小媛,而在这群人的身边,赫然还摆放着两个有着千斤之重的铜铁造物,它圆柱形的口子上,此刻还冒着淡淡白烟。 这玩意儿的全名叫做撼天动地神威大将军,用通俗的语言来解释,就是火炮。 在这个时代,火枪早已经被发明出来,只不过由于造价太高,实用性有限,维护费惊人等原因,并不为朝廷的军队大量武装,如今远程攻势的最优解还是弩箭。 而比火枪更进一步的火炮,也不是陆寒江搞出来的,而是朝廷本就拥有的东西,但这玩意和火枪不一样,这可是真正的国之重器。 寻常的江湖人士或许偶有听说过火枪的名声,但少有人知道火炮的厉害,即便是朝廷里的大人,也不过略微听过它的名声,鲜有人知道这火炮究竟有多大威力。 即便是陆寒江,也没有真正见识过这火炮的威力,所以他才特别好奇,这一次扯了老皇帝的虎皮当大旗,硬是从兵部抢来了两门玩玩。 陆寒江放下了手里的千里镜,饶有兴致地问道:“你们说,这些江湖高手动不动就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挥挥手就能开山裂石,木剑斩铁,我实在好奇,这血肉之躯,到底能不能扛得住火炮轰击?” 他身后的锦衣卫,一个个都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神威大炮面前,他们这些跟了陆寒江多年的老人,这心理承受能力其实也不比皇甫小媛强多少。 在儒家思想熏陶下,有一个深入人心的词叫做有伤天和,事实上,火炮自从诞生以来,在实战中的用处极为有限,通常这东西都是用在攻城战中轰击城墙的。 如果不是没得选,几乎没有人会把这东西对准人发射,谁敢将此等天罚神器用于杀戮,朝堂之上那群夫子必然会喷得你遗臭万年,所以自本朝开国以来,陆寒江还是第一个拿火炮打人的。 第六百一十五章 爱之深切 爆炸过后,火光漫天,滚滚浓烟上涌天际,即便陆寒江拿着千里镜,在这种情况下,也难以看清现场的情况。 于是他只好无奈地收起工具,转过身来的同时,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问了句:“对了,吴大人没事吧?” 手下的锦衣卫相互对视一眼,忙道:“按照计划,吴大人应该提前撤出了爆炸范围,所以......应该没事,吧?” 说到最后,那锦衣卫的表情也是讪讪的,他也是头一次见识到火炮的威力,语气自然没有那么肯定,不过吴启明事先知晓计划,又提前撤走,应该不至于被卷入。 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还好一阵马蹄嘶鸣的及时出现缓和了场面,吴启明翻身下马,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形象,上前一礼:“见过指挥使大人。” “吴大人请起,辛苦了,”陆寒江扶起了他,然后立刻问道:“依吴大人看,那幽云法王在火炮之下,可还有活命的可能?” 吴启明沉吟片刻,说道:“神威大炮不同凡响,若是寻常高手猝不及防一击之下必然丧命九泉,至于幽云法王......” 吴启明这话说得谨慎,这也就是说明他也没有把握。 陆寒江会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身边锦衣卫的肩膀,对他说道:“再打一发。” 那锦衣卫震惊地抬起头,然后尴尬地说道:“大人,没了。” “啊?”陆寒江一愣。 那锦衣卫低着头解释道:“大人,此次咱们拢共就只带来两发弹药......” 陆寒江瞪大了眼:“合着兵部那群老东西磨蹭了半天,就只让我们听个响是吧,这群老家就是这么敷衍本指挥使的?慢着,兵部不是归我们管吗,他们怎么敢——” 这边陆寒江口若悬河,吐槽不断,下边的锦衣卫只得硬着头皮听,若按照朝廷规矩,锦衣卫当然不可能管得到兵部,但御马监却可以。 御马监归西厂提督掌管,早在孟渊掌权的时代,西厂就沦为了锦衣卫的应声虫,陆寒江上台之后,更是直接把提督邹吉砍了,连西厂都给抄了,不但杀了人,连印玺都抢了,这一次西厂真彻底有名无实,连应声虫都轮不上,直接成为傀儡了。 这种情况下,兵部居然还敢如此敷衍应对,实在让陆寒江很是不爽,他打定主意回京之后定要好好找一找这群老头子的晦气。 然而事实上,这完全是陆寒江误会了,兵部哪里敢拒绝锦衣卫的要求,但拿火炮这种东西出来耍显然还是太离谱了。 兵部已经是在顾及锦衣卫的面子了,甚至若没有这一层考量,别说是火炮,陆寒江连一把火枪都未必借地走。 江湖侠客在朝廷老爷们眼里全是山野莽夫,出动锦衣卫对付已经是杀鸡用了牛刀,要是再用上火炮,这简直就是浪费国帑,还不如老皇帝修道宫,起码还能见个影。 陆寒江还不知道的是,因为这事,兵部已经在朝堂上被锤成了破鼓,连带着兵部的尚书和侍郎这会儿都称病在家装孙子。 ...... “爷爷......爷爷......!” 恍忽之中,幽云法王似乎听到了孙女在呼唤自己,他虚弱地躺在地上,整个人血肉模湖,火光和黑烟交织在眼前,慢慢模湖了他的视线。 有这样一种说法,人在临死之前,往事会浮上心头。 幽云法王的眼前,发妻的身影一闪而过,紧接着是他的一双儿女,他的好友......人影依次面前走过,走马灯一样的景象,最后定格在一张满是泪花的脸上,那是他仅剩的孙女。 慢慢地,幽云法王回过了神,他看着身旁泣不成声的孙女,抬起仅剩的一只手臂,抚上了对方的脸:“琴儿......” “爷爷!”小妖女紧紧握住那只手不肯松开,仿佛只要这样,就能够避免她唯一亲人就此离去。 注视着面前方才及笄的孙女,幽云法王的心中满是不舍与慈爱,一想到今后再也无法陪伴在对方的身边,那种生死别离的痛苦涌上心头,沉寂多年的照影功境界,忽然松动了几分。 那一瞬间,幽云法王似有明悟,他虽重伤难以起身,但体内的真气却顺着经脉自主运转了起来,卡在第九重多年的照影功,正在缓缓地朝着十重大圆满进发。 幽云法王察觉这一点后,不由得惨笑一声,看来,吴启明的猜测是对的,他张了张嘴,嘶哑的喉咙里发出了痛苦的哀鸣。 “爷爷!爷爷!你怎么了!”小妖女看着痛哭的幽云法王,一阵惊慌失措。 幽云法王的泪水顺着脸庞滑下,他的耳畔似乎再度回响起了逍遥派的死亡预言。 隐约间,他记得有过这么一次,他问起那些神神叨叨的逍遥派弟子,他们为何要求长生,记得那人的回答是,因为怕死。 回想起那时候的自己,似乎是对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可现如今,在生死边缘挣扎的自己,再想起这句话来时,心中有的只是对曾经年少轻狂的自嘲。 “琴儿......对不起......爷爷不能陪着你长大了。” 幽云法王呜咽着说出了这句话,深深地闭上了眼,泪水滚珠似的从眼角落下,他满是血污的手从小妖女的脸颊上滑落,停在了对方纤细的脖颈之上—— 下一个瞬间,幽云法王全力运转北冥神功,将小妖女身上的内力通通吸了过来。 “呃——!”小妖女猝不及防,被锁住的喉头连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她脸上的哀痛逐渐转变成了惊恐,两只小手拼命挣扎着想要搬开那铁爪的手掌,却已是力不从心。 伴着小妖女的脸色迅速陷入苍白无力,幽云法王本来气若游丝的呼吸,再一次变得有力。 换源app】 他缓缓地睁开双眼,盯紧了小妖女脸上的挣扎痛苦,对方眼中的求饶之色就好似一根针,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内心,那份绝望,几如一团烈火,将他最珍视的这份亲情炙烤成灰。 小妖女凄凉的泪水落下,打在幽云法王的脸上变作了一朵朵绝望的泪花,而他则将这份苦楚咽下,化作催化照影功的动力。 好似沙漠中干涸多年的绿株,幽云法王的照影功贪婪地吸收着这份绝望的悲苦,小妖女的气息逐渐衰落,取而代之的,他却好似受到了滋润一般,体内的真气疯狂躁动起来。 幽云法王从不否认对于曲怜琴的喜爱,而此刻,多年来视作掌上明珠的孙女就死在自己的眼前,而且下手的人还是他自己,这并非他要承认自己的虚伪,相反,他认为这也是爱的一部分。 将心中珍视的至宝,一点点地化作自身的养料,曲怜琴此刻的绝望,正是这份爱意最好的调味料,正因为他如此爱着这个孙女,所以这反馈的痛楚才能够推动照影功的进步。 幽云法王全身热得像在燃烧,喘不过气来,仿佛连眼底都染上了一片红色,但胸中滚涌着的,却是兴奋与期待,尽管扭曲,丑陋,如同满是垃圾的泥沼一样污秽,但是这就是他对孙女的爱。 他对此毫不怀疑。 夺走了内力之后,他又亲手夺走了孙女的性命,血肉模湖的躯体之下,一团团黑气凝聚翻滚,像是一卷大浪,缓缓将他托起。 一道道黑气附着在他伤可见骨的双腿之上,让幽云法王重新站了起来,他仰面朝天咧嘴大笑,满是烟火气的喉咙如同被堵塞的管道一般,只能发出干涩又憋闷的声音。 但幽云法王却仍然大笑不止,他第一次感到活着是这样的美好,笑过之后,他即刻运转内力,头也不回地向着远方掠去。 第六百一十六章 虎落平川 吴启明的谨慎是对的,在祭出火炮这种大杀器的情况下,幽云法王居然还能逃得掉,不得不佩服这人的厉害。 只不过,众人在赶到现场之后,除却一片狼藉之外,竟还有一具尚温的尸体。 “她是......?”吴启明看着地上小妖女的尸体,顿时眉头一皱。 “小妖女曲怜琴......这是幽云法王的孙女。” 陆寒江随口解释完后,立刻俯下身来查看起来,从曲怜琴脖子上触目惊心的痕迹不难判断出她的死因,至于是谁下的手,他大致也能够猜得到,可问题是,幽云法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人,公孙世家的前少主和那个姓钱的姑娘也不见了。”匆匆而来的锦衣卫下马禀告。 “知道了。” 这种事陆寒江没放心上,他挥挥手让他退下,然后看向了沉默不语的吴启明:“吴大人,你看幽云法王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吴启明盯着曲怜琴死不瞑目的尸首,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幽云法王能有今日的成就,果然是身负大气运之人,此次未能杀死他,恐怕要叫他的照影功更上一层楼了。” “照影功......原来如此。”陆寒江的眼中闪过几分恍然,这以七情为主修炼的邪门武功他也听说过,只是没想到,幽云法王竟然真的下得去手。 吴启明沉思片刻,抱拳道:“大人,幽云法王此番虽然成功置之死地而后生,但他此刻必然也已重伤,不若发信让弟兄们日夜追杀,此去北地尚有千里之遥,他定然无法活着回到玄天教!” 陆寒江沉吟小许,点了点头道:“发信吧,不过不单是我们,将幽云法王重伤,以及掳走了公孙承一事也宣扬出去,还有......传出去,青城派和逍遥派也在追杀对方。” 吴启明颔首,他明白陆寒江此举是为了营造幽云法王虎落平阳的景象,引来各路江湖侠客痛打落水狗,给锦衣卫减少损失。 玄天教的确十分可怕,如果杀了他们的人,引来的报复恐怕非同小可,这也就是公孙世家抓住了小妖女却不敢下杀手的理由。 但如果把人换成了幽云法王又是另一种情况了,大伙惜命不假,可大伙也爱名,若能斩杀一位玄天教法王,那能够给自己带来名望,是不可估量的。 更重要的是,这两大法王堪称支撑玄天教的两根巨柱,若能斩断其一,玄天教的实力立刻就会大减,到时候是他们先来报复,还是中原正道趁势北上扬威,那可就说不准了。 幽云法王的仇家不少,想要杀了他博名声的人也不少,此次他重伤出逃的消息,不但会吸引来那些图名的江湖散人,恐怕就连那些一流大派也会动心。 全盛的幽云法王的确叫人为难,打不过还能跑,即便是少林武当的高手出面,也不敢说有把握能够留下人,但一个已经被锦衣卫打得半死的老家伙就不一样了。 对于江湖正道而言,打玄天教一巴掌从而惹来对方仇视,和斩断对方一臂然后得寸进尺,这完全是不同的情况。 正道江湖从来不怕魔道报复,他们怕的是付出和收获不等,如果能一举将玄天教踢入尘埃,试问哪个江湖门派不会心动。 为了区区一个小妖女和玄天教开战,那是冲动,是不智,可如果能够先轻松解决掉一个法王,那么和玄天教做过一场也未尝不可。 在敲定了对策之后,吴启明立刻带着手下的锦衣卫去办了,而接下来事态的发展可以说和陆寒江预料的大差不差。 等到陆寒江和皇甫小媛回到医城之时,这里的街头巷尾已经议论纷纷了,幽云法王的海捕文书时隔多年又一次被贴上了城头,这就是一个信号。 江湖人被朝廷通缉是常有的事情,或是犯事或是被牵连,海捕文书的本意是鼓励百姓举报揭发,但在狂放不羁的江湖看来,这基本相当于另一种扬名的手段。 不过幽云法王显然不需要这种方式扬名,他上榜的理由被写得明白,打伤朝廷命官,锦衣卫甚至还很好心替公孙家打抱不平,他们家的前少主丢了,朝廷还特地出面替他们找人。 】 虽然不知道公孙家看到这消息是什么心情,反正其他江湖人都从这文书里读到了关键信息,幽云法王和锦衣卫动手了,幽云法王受重伤了,幽云法王往北边逃了。 陆寒江回到客院之时,明显能够感觉到,公孙家的气氛不一样了,来往的族人脸上除了对幽云法王马失前蹄的幸灾乐祸之外,还有他们自家人被掳走的羞耻。 他们公孙世家对于小妖女,那可是从来没有怠慢,除了没有自由之外,那是吃好喝好,虽然这也因为有着多方面的考量,但公孙世家也确实没怎么得罪人家。 可反过来,玄天教倒是够意思,直接就把公孙承提熘走了,这厮虽品行恶劣无耻之尤,但好歹也是他们的前少主,更是家主的儿子,这才刚弄废一个侄儿,这下连儿子都丢了,家主回来后,他们能够有好果子吃? 而同样的,暂居在公孙世家的天泉等人,脸色也十分难看,幽云法王倒霉虽然好事,但对方手上还抓着两个人质,这对他们而言,却是大大的坏事。 天泉运转心法恢复伤势,这会儿已经能够正常行走了,他见到陆寒江回来,立刻上前来问道:“月兄,情况如何?” 陆寒江摇摇头,叹道:“只知道幽云法王遭遇了锦衣卫,双方大战一场,我赶到战场去看过,必是一场恶战,但可惜还是叫那魔头逃了,钱姑娘和公孙公子也......唉。” 天泉眼中的光芒慢慢暗了下去,他低着头,不无自责地道:“都是因为我,若不是因为我的缘故,那小妖女也不会专门将小小姑娘带走......” 陆寒江则安慰道:“天泉道友宽心,你不必担心那小妖女对钱姑娘不利,我此行说来也不是全无好消息,那小妖女作恶多端天自罚之,她在那场战斗中,已经被锦衣卫杀了。” 曲怜琴虽然是被幽云法王所杀,但送上门的名声不要白不要,陆寒江直接就让锦衣卫领了这份功劳。 和公孙世家不同,锦衣卫和玄天教早就是死仇了,不在乎对方来不来报复,所以小妖女的命记在他们头上完全无所谓。 而且,这也是能够让江湖各派动心的关键,幽云法王怜爱这个孙女世人皆知,当众人看到小妖女的尸首,才会真正相信幽云法王是重伤逃走,否则不至于连曲怜琴都顾不上。 第六百一十七章 前途无量 “你的伤势还未好全,现在就走,是不是着急了些。” “多谢乂大哥关心,不过小弟已无大碍。” 在公孙世家的大门前,天泉郑重地和公孙乂道别,后者浑身上下还缠着不少绷带,前次幽云法王那一掌,让他未来半年恐怕都要静养。 相较之下,天泉虽也有伤在身,但休养了大半月之后,已经好了大半,等他能够轻松使出青城御剑诀的时候,他便提出了告辞。 公孙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吩咐下人取来一个瓷瓶,交到对方手中后,他交代道:“这是公孙世家的黄泉续命丹,一共三丸,你收好,路上或许用得上。” 黄泉续命丹也是公孙世家成名在外的丹药,传言有那活死人肉白骨之神效,行走江湖能够有这等丹药伴身,相当于是比旁人多出一条命来。 此物贵重,天泉本不该收,但他见公孙乂态度坚决不容拒绝,便也没有摇头,他收下丹药,郑重抱拳:“多谢乂大哥。” 公孙乂抱拳还礼,两人就此别过,天泉骑上马转道离去,此去北方,与他同行的就只剩下了陆寒江和皇甫小媛了。 他们这一行人,除了钱小小被幽云法王掳走之外,昭氏兄妹也在不久前忽然不告而别,昨日他们才收到来自昭子义的道歉信函。 上面说他们收到了书院弟子的紧急联络,说是老师召唤他们立刻进京,天地君亲师,昭氏兄妹不能违背老师的意思,只得连夜离开,甚至来不及道别。 天泉知道后,倒是失落了有一阵,好在他们殊途同归,在京城总还是会再相见的。 然而根据陆寒江的猜测,昭氏兄妹恐怕并非受到了传召,突然离开是另有原因。 那天清晨,天还未亮的时候,皇甫小媛就看见了昭子君收拾行囊离开了客院,等到日出时分,昭子义也匆匆追上了去。 因为这两人并不是重点关注的对象,所以直到日上三竿,陆寒江起床后,皇甫小媛才把这件事告诉他。 陆寒江思虑片刻,也就是没怎么管他们,对于昭氏兄妹他的布置只是一手闲棋,将来用不用得到,还得看时势如何。 而至于后来昭子义送来的那封道歉信,陆寒江看过之后,结合皇甫小媛看到那两人的奇怪举动,他判断:“若传召之事是子虚乌有,那这位昭家小妹,倒是心智过人。” 事实和陆寒江猜测得十分接近,昭氏兄妹的离开,全都是昭子君一人的谋划,当日她先一步离去,又留信一封把哥哥也忽悠走。 昭子义看到的书信上写的是他妹妹要和一个男子私奔,顿时大惊失色,来不及和其他人说,从公孙世家的下人口中问清对方去向之后,立刻追了上去。 结果追出了好几十里地他才发现,他被骗了,妹妹昭子君完好无损,不仅如此,还带来了好几个同门师兄,不由分说把他捆了就丢上马上扬长而去。 从书院走出来的学子到底有多少一直没人说得清,但桃李满天下这句话放在罗老夫子身上绝对没错,在外任县令的方化羽不是个例,天下各地都有书院弟子的身影,所以昭子君只需要一封书信就可以求来同门师兄相助。 直到被马车拉出了老远,昭子义才从昭子君口中得知了真相,因为对方怀疑逍遥派不安好心,仅此而已。 昭子义哭笑不得,自家妹妹一点证据都没有,就凭一点猜想,居然连夜策划好了这场逃难之旅,还找来了许多同门相助,实在是小题大做。 但昭子君却不怎么觉得,她虽没有证据,但那个逍遥派的大弟子“月离风”实在不对劲,几次三番对天泉说的话看似是好心相劝,实则都是把对方往绝路上拐。 昭子君虽不是武林中人,也不明白对方到底存的什么心,可她心细如发,生性谨慎,和这样一个工于心计的人物同行,实在太危险,关键自家哥哥还每次都傻乎乎往上撞,这就更危险了。 于是她索性把心一横,设计把哥哥骗走,然后让同门师兄直接强行带着他北上。 昭子义虽然不认同妹妹的做法,但如今马车都在路上了,覆水难收,他也无可奈何,只得写下一封书信差人传送回去,等到大家都到了京城,他再找机会赔罪。 另一边,天泉在公孙家养了大半月的伤,如今也恢复了大半,幽云法王虽然下手不轻,但实际也没有重到哪里去,他的伤势可比公孙乂的轻多了。 一行三人再度上路之时,气氛明显沉闷了许多,天泉本是个健谈的少年,但遭遇了这样的打击,难免提不起什么兴致。 仅仅半个月的工夫,这少年郎像是又变了个模样,天泉的眼中褪去了最后一点青涩天真,真正成熟了起来。 不单是气质精神上的改变,天泉的武功经此一劫,也是突飞猛进,在最初相见之时,或许是因为对逍遥派感到好奇的缘故,他没少找机会向皇甫小媛讨教。 最初,天泉在皇甫小媛手下基本走不过十招,如果后者动用杀手锏天道三剑,天泉甚至连一招都撑不过去。 可现如今,天泉起码能够在皇甫小媛手下撑上百招不至落败,若是舍命相搏,按照皇甫小媛的预估,她想要拿下对方要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这就是十分惊人了,陆寒江在江湖行走多年,见过的青年才俊也不在少数,但天泉在这群天才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要知道这小子年岁并不大,甚至还未冠礼就已经能够有如此武功,假以时日,青出于蓝胜过其师玉枢真人根本不是问题。 远远地,看着换回了一身道袍,熟稔地在和客栈掌柜打听消息的天泉,陆寒江赞赏地道:“天泉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皇甫小媛也是颔首道:“如无意外,十年之后,江湖四海必会传遍此人的名声。” “说的是啊,江湖虽大,高手常有,豪杰难得,”陆寒江欣慰地道:“这样的人物,怎么能够让他安稳活着长大呢。” 半晌皇甫小媛才回过神来,陆寒江的语气虽听着像是在对晚辈后生的赞美,实则其中的话语,却毫不掩饰那毒刃一般的杀意。 “我若是你,想要杀他现在动手便是最好时机。”皇甫小媛淡淡地道。 “那就没意思了,”陆寒江耸肩一笑:“且看着吧,天泉道友心智天资都是上佳,接下来就看他这运道,到底如何了。” 第六百一十八章 魔头被围 接下来又半月时间,陆寒江一行就一边继续北上,一边沿途打听幽云法王的消息,因这事如今已经闹得江湖皆知,他们打探起来也十分方便。 几人此时过了开封,继续沿着官道向北,天泉在路上也将伤势彻底养好,不仅如此,同时他每日三省吾身,对于武道的理解又深了许多,功力又精进不少。 这天,陆寒江等人途经一座小镇子,随意寻了一家客栈休整,就在他们落座客栈大堂里用饭时,一个年轻小子忽然跑进来高声呼唤。 “喜讯!天大的喜讯啊!刘家庄,伏虎派,九龙门的高手把玄天教的大魔头围在了金乌丘!” 这小子跑得气喘吁吁,通红的脸上满是喜色,客栈南来北往的客人里不少都是江湖中人,这会儿听了他的话,一下子都炸了锅。 “好啊!这三家高手齐聚,定能叫那魔头授首!” “此去金乌丘也不过数十里地,咱们这就动身,不可再让这魔头走脱了!” “同去!同去!” 一时间客栈里的江湖侠客人人出声应和,仿佛那幽云法王就是一栋破房子,他们一块踹上一脚就能叫他崩塌。 天泉也是神情激动,他伤势大好,正是蓄势待发之时,这下心念一动,就更是坐不住了,他立刻放下碗筷背起剑来,对陆寒江说道:“月兄,机不可失,我这就动身去金乌丘!” “幽云法王武功高强,就算和锦衣卫做过一场,也不可能毫无还手之力......不过既然天泉道友下定了决心,那我也不会阻拦。” 陆寒江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热腾腾的饭菜,顿了顿,说道:“天泉道友先走一步,我与家妹随后就来,切记,魔头强横,你不可逞强。” “月兄忠告,我会牢记心头。”天泉点点头,让店小二牵来马,立刻就跟着成群结队的江湖侠客朝着北方去了。 十多名侠士策马奔腾,还有数十人踏着轻功紧随而去,外头顿时风尘滚滚,陆寒江扒了两口饭,含糊不清地赞道:“江湖果然多是行侠好义者,佩服佩服。” 食不言寝不语,皇甫小媛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这一下子跑出去几十号人,连带着客栈里都变得冷清不少,陆寒江要了壶茶水,又叫住了上菜的小二,让他开两间上房。 小二瞅了眼陆寒江腰间的天机,又看了看皇甫小媛放在桌子上的宝剑,脸色有些古怪地去办了。 刚才那小哥一声吼,客栈里的江湖侠客几乎一扫而空,为名为义,人人都往金乌丘去了,陆寒江和皇甫小媛显然也是江湖之人,竟然无动于衷。 皇甫小媛放下了碗筷,看着陆寒江道:“我们不去吗?” 陆寒江掰着指头算道:“刘家庄,伏虎派,九龙门,这都是江湖二三流的势力,上得了台面的高手都没几个,若连他们也能够对付得了幽云法王,不是显得咱们那些弟兄无能吗?” 皇甫小媛想想也是,又听陆寒江道:“我们不急,先歇息一晚,等他们大败的消息传来,我们看看幽云法王往那边逃,然后再上路,我可不想大晚上在野地里吹风。” 这事就这么定了,皇甫小媛顿了顿,说道:“幽云法王恐怕也逃不了多久,青城派听到消息,应该很快就追上他。” 在陆寒江放出的消息里,把青城派和逍遥派摆在了一块说道,事实上,陆寒江这个逍遥派大弟子和天泉这个青城派小弟子,也的确足够代表两个门派。 天泉既然没有打算继续隐藏身份,那么玉枢真人很快就能找上门来,虽然不知道这老道士为何这么忌惮逍遥派,不过无伤大雅,他一来,幽云法王的好日子也该就到头了。 但不管怎么讲,现在幽云法王的小日子过得还不错,虽然被人撵狗似的追赶,但他却毫不在意。 被三家门派的高手围在了金乌丘,实在是那群人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说法,事实上是因为幽云法王自己选择停留此地,这三家人围了上来,却不敢擅自进攻,所以直接尬住了。 而比起上不上下不下的三派高手,幽云法王则过得十分舒心,他摘下两颗野果,在小溪里洗过之后,递到了钱小小的面前—— “琴儿,饿了吧,爷爷给你找了点果子。”幽云法王怜爱地注视着面前的小姑娘,那张脸因火炮之故几乎尽毁,变得伤痕凹凸十分恐怖,他这再笑一笑,不比那地狱厉鬼强上多少。 但更让钱小小恐惧的是,这个老魔头不但身体受了重伤,连带着脑袋好像都出了问题,自从那一日受伤回来之后,对方竟将自己当作了曲怜琴,一路上疼爱有加。 但你要说真疯了,似乎也不对,幽云法王在其他方面冷静得可怕,一路行来,不但轻松甩开了身后的追兵,偶尔被追上的时候,出手也是狠辣无情,一点破绽都不漏。 只是不知为何,幽云法王硬是将钱小小当作了曲怜琴,哪怕她怎么解释都没用,说得多了,这个老头竟然还会悲伤地流泪,直叫她目瞪口呆。 折腾了一番之后,钱小小也放弃了挣扎,左右对方也不是在为难她,况且她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默许对方将自己当作小妖女。 而且,相较于一路上饭都吃不上两口的公孙承,钱小小过得简直堪称舒适。 幽云法王抚摸着钱小小的脑袋,温声道:“爷爷的伤势复发了,需要休整半日,我们暂且在这里将就一晚,明日再赶路。” “嗯......”钱小小强忍着不适,别扭地应了。 幽云法王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被锦衣卫用炮火重伤,不只是面目全非,连带着左手和右腿都废掉了,他如今是战力大减,所以不得不小心行事。 但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他虽遭了算计,但也因祸得福,照影功沉寂多年的境界终于开始松动了。 可惜的是,幽云法王并没有能够一鼓作气冲上十重大圆满,距离这至高之境,他仍然差了那么一丝分毫,这一点让他十分之无奈。 好在天可怜见,他的孙女总算平安无事,等到他们回到北地之后,自己养好伤势,再想办法冲击这大圆满之境吧。 如此想着,幽云法王的目光看向了远方,金乌丘的外围人头攒动,他心道,这些不知死活的正道侠客,就算他伤重至此,也不是这群蝼蚁能够肆意欺凌的。 幽云法王不屑地冷笑着,黑袍下滚涌的黑气喷出,立时将他包裹在其中,如同一颗大球,向着前方飞速弹去。 第六百一十九章 乌合之众 天日灰蒙,黑云压寨,高耸的芦苇丛后,一行数人手持刀兵严阵以待,其中一位面上有刀疤痕迹的男子沉声说道:“两位兄弟,那魔头躲进金乌丘也有一两个时辰了,我们就这么干等着吗?” 此人姓石,单名一个戈字,是伏虎派的掌门,靠着一套伏虎降魔拳法,跻身江湖高手的行列。 他身边的这两人叫做刘友,郭任骁,分别是刘家庄和九龙门的领头人物,他们三家都在河南一地发展,互为友邻,此次听闻幽云法王落难一事,便就结伴而来。 “石老哥,不要冲动,这魔头凶名在外,纵使如今伤重恐怕也不好轻易拿下,不如等大伙都到了,我们再动手。” 说话的是刘家庄庄主刘友,他在三人之中年纪最轻,这不好听的话,也由他先来说。 这话虽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味道,但也的确是稳妥之法,只不过大伙都是自诩侠义之士,听来恐怕也有些刺耳。 九龙门掌门郭任骁眉头微皱,沉吟片刻也点了点头:“刘贤弟所说乃老成持重之言,魔头凶狠,人多些,我们也能一战而定。” “既然二位都这么说,那我们就再等等。”石戈见他们都如此说,只好无奈也点头。 此行他们来得快,手下带来的不过二三十人,虽也都是各家好手,但那幽云法王武功奇高,纵使如今受了重伤,这些人对上这魔头,心底也没多少底。 刘友给身后的人打手势,让他们稍安勿躁,同时他自己也伸长了脖子,向身后的方向张望着,随口说道:“不是说那逍遥派和青城派都在追杀之列吗,怎么几日来也不见人影。” “哼,”石戈冷笑一声:“刘老弟你也太实诚,这些个黑心肠的,明显是想让我们打先锋给他们踩水深浅的,你要想见啊,等到那魔头授首了,看着吧,他们一定会跳出来抢功劳。” 石戈嫉恶如仇,曾经也是追逐江湖大侠梦的一代热血少年,几次正魔冲突他都活跃其中。 只可惜,石戈带领手下弟子为了正道奋力拼杀,结果这战打完了,连那些远在天边出工不出力的大门派都挣了一点名声,为江湖称赞,搏杀一线死伤惨重的伏虎派却无人知晓,被“众多江湖义士”这几个简单的字样一笔带过。 石戈看透了这江湖,知道要想出人头地,就必须要靠自己把握机会,所以他才会在此追杀玄天教法王的行动中极力撺掇众人主动出击。 对于石戈的愤恨,刘友讪笑着不好接话茬,郭任骁眉头皱了皱,说道:“行了,青城派逍遥派来不来随他们,我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哼......知道了。”石戈臭着一张脸对郭任骁拱了拱手,三人中对方资历最老,既然开口了,他也就当给个面子,不再出声抱怨。 石戈闭了嘴,便在此时,一阵大风刮来,芦苇猛地打在脸上,抽得他生疼,他忍不住骂道:“什么妖风,晦气!” 而一旁的刘友则是盯紧了远方:“石大哥,好像不对劲,这是.......小心!有人!” 刘友忽然的大喊惊动了众人,郭任骁抬起头来望去,只见一团黑云呼啸而来,滚圆的模样好似一颗大黑球。 “幽云法王!”郭任骁震惊地高呼,同时手上动作也不慢,立刻就拔出刀来,迎面斩出一道刀光。 猛烈的刀罡压倒了两侧的芦苇,划出一道深深的轨迹,径直将那团黑云切开,可当黑雾散去,却不见里头的人影。 郭任骁握着刀紧张地左右张望,忽然听见刘友在身后喊道:“小心上面!” 郭任骁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只见一道黑印从天而降,转瞬即至,不偏不倚撞上满面惊惶的石戈。 只听得“砰”的一声爆响,石戈高举着双拳的身子陷入了僵硬之中,自额头处缓缓流下一道鲜血,他保持着出拳的姿势,就这么直挺挺地扑倒在地。 “石老哥!” “贤弟!” 刘友和郭任骁大惊失色,前者立刻去查看石戈的伤势,却惊恐地发现,对方已经暴毙在这一招之下。 “石老哥!可恨!幽云老魔头!我与你势不两立!”刘友痛呼着,挥剑四顾怒吼不断:“鬼鬼祟祟的老贼!滚出来一决胜负啊!” 刘友又是愤怒又是心惊,大吼大叫着,一面是悲伤与石戈的骤然死亡,一面也是想借此来缓解内心的恐惧。 但回应的只有一声声短促的惨叫,还有手下弟子接连的惨死。 幽云法王来无影去无踪,甚至他们连对方人在哪都没有弄清,几个呼吸之间,己方一行就杀得只剩下七八个活口。 “啊!” 看着手下弟子惨死,同样愤怒的郭任骁赤着双目,不断朝着四周挥刀,刀光飞溅之处,将芦苇丛砍得七零八落,却始终不见敌人的身影。 刘友同样狂怒不已,他眼睁睁地看着弟子一个个死在自己眼前,内心悲痛欲绝,忽然间,一个黑袍身影陡然出现在了他跟前。 愣神一瞬之后,刘友立刻一剑刺去:“该死的魔头!我杀了你!” 刘友一剑刺穿了对方的衣袍,却惊恐地看着那衣袍化作一缕黑气消散无形。 幽云法王兜帽下一道淡漠的目光略微从此人身上扫过,抬手就擒住了对方的脖颈。 “呃呃——!” 刘友挣扎着想要向郭任骁求救,眼角余光却瞥见他的郭大哥此刻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边上数十人的尸体七横八落,鲜血几乎把这片土地染成了猩红色。 幽云法王下手果断,直接拧断了刘友的脖子,将尸体随意地丢到了地上,他转身去附近挥掌打断了一根树,将那丈余的躯干取来立在金乌丘外。 接着,幽云法王依次抓起刘友,石戈,郭任骁三人的尸首,用地上散落的兵刃将他们依次钉在了这木桩之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黑袍一卷,携着滚滚黑气扬长而去,只留下这残忍血腥的一幕。 过了一阵,天色渐渐暗下,从镇子上赶来的侠客们终于来到了金乌丘外,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他们心头一阵恐慌。 一行人向前又探了一段距离,终是在芦苇草里看到到了惨死的三家弟子,以及被钉在木桩 上的三家掌门。 众侠士又惊又怒,这些尸首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众人脸上,将他们的自信骄傲打得破碎。 第六百二十章 掌门年轻 就在幽云法王出去肆意杀戮的时候,留在金乌丘上的公孙承也没闲着,他试着让钱小小给自己解开穴道,可惜似乎很不顺利。 “可,可以了吗?”钱小小满头大汗,两根指头都已经戳的发疼了,可公孙承的穴道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公孙承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如果没有内力,单纯靠蛮力想要解开幽云法王封闭的穴道,根本不可能。 “你居然真的一点武功都不会......”公孙承看向钱小小,眼底有藏不住的失落。 在知道天泉的身份居然是青城派弟子之后,他对于逃生的期望值立刻就上升不少,毕竟按逻辑推算,能够和青衣小剑一块行走江湖的人,不说武功高强,起码也是出身名门吧。 有这样的人物在,同时幽云法王如今还昏了头,将钱小小当作孙女看待,这更给了他们机会,轻松逃生不在话下。 可惜这都是公孙承想当然的情况,他要逃生,第一步先要解开自己的穴道,可是这一步他就遇到难关了,万万没想到,钱小小居然不会武功! “对不起......”钱小小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公孙承虽然失望绝望,但到底还对求生有着一线希冀,理智在线的他没有把心里话骂出口,即便不通武艺,但现如今的钱小小对于幽云法王的影响是巨大的,这一点他必须好好把握。 不说别的,公孙承这些日子风吹日晒还日常挨饿,能够活到现在都多亏了钱小小暗中照顾他。 吃着钱小小喂给他的野果,公孙承缓了口气,他现在能做的只能是保持体力,期待正道侠士快速斩杀这魔头,将他救出来。 轻松了片刻的时间,幽云法王就回来了,满身血腥气的他却带用最温柔的语气和钱小小聊家常,着实是把小姑娘吓得不轻。 ...... 与此同时,另一边匆匆赶到的江湖侠士,在幽云法王制造的惨状面前,也是迅速分裂成了两派。 其中一派激进的侠士认为应该速攻,幽云法王肯定已是强弩之末,现在杀进去砍了他的狗头,名利双收,岂不快哉。 另一派稳健的人士则觉得应该退守求援,毕竟这三家高手都已经死绝,他们虽然自信,但还不至于自大,这些高手都对付不了对方,显然大魔头还留有余力。 很快两方人马就吵起来了,激进派认为稳健派贪生怕死,稳健派则指责激进派没有脑子。 天泉混在人群之中,沉默不语,但他内心却是认为稳健派的考量是正确的。 虽然他也心急想要救出钱小小,但着急不代表就没有理智,刘家庄,伏虎派,九龙门虽是二三流的门派,但也不是能够轻松打发的。 现如今他们三派高手都直接被杀绝,很显然幽云法王的伤势没有重到大家想象中的那种程度,此刻他们这群人杀进去,大概率是送死。 尽管天泉着急救人,但考虑到成功率,他还是选择了放弃,人命不是儿戏,若有能力却不救,那是自私,若没有能力却逞能,这是愚蠢。 而且让天泉十分在意的是,明明此次幽云法王遭遇追杀闹得沸沸扬扬,可出现在队伍里的大派弟子却如凤毛麟角一般。 就在他沉思之时,两派侠士的争吵愈发激烈,很快两边就闹翻了分道扬镳,激进派不顾一切冲进了金乌丘,稳健派则选择退出金乌丘,等候强援。 过了约有几个时辰,等到月上枝头的时候,在客栈里喝茶的陆寒江等到了失望而归的众位侠士,天泉也在其中,一问之下,才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 激进派的侠士毫无意外地都被杀死了,但幽云法王却也没有追出金乌丘把稳健派的人杀尽,而是再度退了回去。 他们这些人没有把握,只得灰溜溜地退了回来,当然了,他们不会说自己是见死不救,而是说激进派的那些人走得太快,他们赶到为时已晚。 天泉叹息道:“今日杀,明日杀,若是正道高手再不出手,只怕......” 他担心的是,还没等到正道下定决心杀人,幽云法王就已经大摇大摆地逃回了北地。 当然这种担心在陆寒江看来完全是杞人忧天,如此天赐良机,正道江湖那些人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只是现如今观望者居多,才让幽云法王如此猖狂,不过倒也不是没有积极的。 陆寒江安慰道:“天泉道友不必担心,我收到消息,衡山派的人已经快到了。” “此话当真?”天泉眼前一亮,但很快就陷入了犹豫之中,他低声道:“可是,月兄,我听闻衡山派天风道长去世之后,接任的胡掌门年纪尚轻......” 闻言,陆寒江一乐,打趣道:“哈哈,天泉道友这话可不对,你自己也是英雄少年,怎么还看不起人家胡掌门年轻了。” 天泉红了脸,尴尬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这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只是觉得幽云法王武功太强,胡掌门恐怕难以匹敌。” 便在两人谈话之时,衡山派的人马已经赶到了距金乌丘数十里外的另一处城镇,天色已晚,胡千重下令休整一晚,明日出发围杀魔头。 此次胡千重以衡山掌门首次在江湖行走,排场可不小,除了同辈十多位弟子之外,还有两位衡山派长老同行。 这一边,胡千重安排好明日之事后,便让众师弟下去休息,他也起身对两位长老行礼:“明日一战,还请两位师叔费心。” “掌门放心。”其中一名年长些的卫长老点头应和,另一位冯长老则神色阴沉,似乎不满。 待两人离开胡千重房间之后,卫长老才叹了口气道:“冯师弟,你再这般与掌门置气,只会让外人看我们衡山的笑话。” “品德不端之辈,如何当得起衡山掌门之位,”冯长老不屑地说道:“师兄是如何死的,至今没有一个说法,我绝不可能认同一个欺师灭祖之徒做掌门。” 剑魔袭杀天风道长那日,衡山派所有弟子都下了山,只有胡千重一人在封天崖,等他们赶到之时,天风已经死去,暮雨剑落在了胡千重手里。 但查看过天风尸体的两位长老都清楚,掌门师兄身上的伤势虽重,却不会立刻致命,如果救助及时,保住一条命绝对没问题,可天风却还是死了。 天风掌门是失血而死,而从他们下山上山,最后赶到封天崖上,这么长一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只有胡千重一个人知道。 冯长老不认为有能耐把天风打成重伤的剑魔会没有力气补最后一剑,胡千重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谁也不知道,救援不及那是能力不足,可若是见死不救,那就是狼心狗肺了。 听完冯长老的话,卫长老沉默良久之后,冷冷地说道:“那又如何,木已成舟,我不在乎师兄是不是养了一头白眼狼,但此刻我衡山派需要这个野心之辈。” “......哼。”冯长老拂袖而去,两人不欢而散。 第六百二十一章 激战骤起 五岳剑派虽然在一系列糟心事的打击之下逐渐没落,但还是那句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是掌门疯了的泰山派,只凭借一群不成器晚辈弟子,比起那些二流宗门,也要强上许多。 而衡山派远要比泰山派强,虽然剑魔横空出世,狠狠打了衡山派的脸面,还将天风道长给杀了,但衡山派本身的实力依旧强悍。 继任的衡山掌门胡千重虽然年轻,但身后辅佐他的诸位衡山长老却都是江湖成名已久的老牌高手。 此次同行前来围杀玄天教幽云法王的两位长老,更是曾经衡山派自天风道长以下最强的两位。 天刚蒙蒙亮,衡山派一行就打马出发,另一边从陆寒江口中得到消息的天泉,也迫不及待地直奔金乌丘而去。 金乌丘上,经过了一晚的休整,幽云法王稍稍缓解了一些伤势带来的痛苦,如今他虽然因祸得福功力大增,但火炮带来的伤痛一直未曾痊愈,甚至随着时间推移愈发严重了。 幽云法王是凭借着强横的内力硬撑,中原正道不可能让他寻到时机疗伤,他只能拿命相搏,去赌一线生机。 更何况,即便躲开了正道的围杀,暗中还有一群虎狼在死死地盯着自己。 幽云法王自知,锦衣卫也不可能放过自己,他们之所以还未出现,只是打着利用江湖势力消耗自己,最好能够替他们将自己杀了才好。 所以他不会指望玄天教的救援,因为北地的教众大概率又一次和锦衣卫陷入了对峙之中,对方绝不会让玄天教有机会大举派人手接应自己,纵使有人来,也不过区区两三好手,无济于事。 在千面法王和玄天教主都被对方死死盯住的情况下,想要活命只能靠他自己。 幽云法王坐西朝东,迎着初升旭日开始运转体内真气,一边缓解伤势,一边也继续摸索那只差一步的十重圆满照影功。 大约半个时辰后,幽云法王吐出了一口浊气,他缓缓睁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迷茫和失落,那圆满的境界还是虚无缥缈,看似就在眼前,却总是抓不到。 叹息一声后,幽云法王回头看到了还是熟睡中的钱小小,眼底闪过几分怜惜和慈爱。 一旁的公孙承早已经悄悄醒来,面对如今的困境,他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哪里敢放松警惕,他憋着一口气,直到幽云法王离去后,才小声地叫醒了钱小小。 “钱姑娘,钱姑娘——” 睡梦中的钱小小幽幽醒来,看着面前荒凉的景象,愣了一会才想起来她们此刻还在大魔头手里,冷风吹过,她眼底的迷糊一扫而空,顿时清醒了不少。 公孙承看到她醒来,松了口气,有些羞耻地低声说道:“钱姑娘,搅扰你的美梦实在对不住,可是在下腹中饥饿,实在是,实在是难以忍受啊” 幽云法王可没有善待俘虏的心思,要不是思量着公孙承是自家孙女抢来的“玩具”,他管都不会管。 公孙承除了昨天被喂了一颗果子之外,到现在为止都是滴米滴水未沾,早已经饿得不行,所以才趁着幽云法王外出的时机,赶紧向钱小小求救。 钱小小会意,立刻就把幽云法王留下的食物分了一半给对方,总算是让公孙承不用再忍饥挨饿。 狼吞虎咽一番之后,公孙承急忙又问道:“钱姑娘,昨日在下与你说的话,你都照做了吗?” 钱小小连连点头,然后从转身从行李里拿出了一把精致的匕首,她说道:“这是他为我寻来的,公子你看,可以用吗?” 公孙承交代钱小小,让她利用孙女的身份,跟幽云法王要来一些武器防身,后者便给她寻来了这把匕首,估计是昨日哪个惨死侠士的遗物。 公孙承让钱小小拿上前来,他仔细观摩了一番后,颔首道:“可以,此匕首制作精良,算是难得的利器,你一定要随身收好。” 钱小小同意之后,却也有犹豫,她轻咬着薄唇,面露担忧道:“公子,可是那人武功高强,这小小的匕首,又如何伤得了他?” “未必,”公孙承眼底闪过几分算计,正色道:“那魔头如今半疯不疯,将你当作了小妖女,对你毫无防备,只要耐心等待,一定有机会暗算于他。” “.嗯。”钱小小没有什么主见,听公孙承这么说了,她也就默默地应下。 此刻,幽云法王已经来到昨日的芦苇丛,那三派侠士的尸身已经被后来者悄悄收敛,这里只留下一滩难以洗去的暗红。 幽云法王凝眸注视着那根被推倒的木桩,沉默之间,远远地忽然飞来一道剑光,他侧身一闪,只见得一柄利剑顺势杀到了跟前。 幽云法王不动声色,手中捏着一道黑印迎上,一触之下,那长剑陡然扭曲,剑刃左右摇摆之下,似弯非弯,伴着数道冲天剑光飞烁连闪。 来者正是衡山派的冯长老,幽云法王以黑印震退了这长剑,放眼看向四周坠落的剑光气影,眉头微微一皱:“衡山派的人到了吗.” 他低吟之时,有一道冷厉的剑气从背后杀来,剑锋所指,内力聚气成刃,伴着周围诡谲的光影蒙蔽了幽云法王的视线。 幽云法王冷哼一声,右掌甩出黑印抵住那冯长老的长剑,同时卷起黑袍脚下猛地一踏腾身而起,躲过身后卫长老的夺命一击。 冯长老闷哼一声,一剑斩破了黑印,两位长老合兵一处,对视一眼之手,双剑齐出,如长河汇流,他们扫开地面幻阵,聚气凝成一把冲天之剑,两人同时跃起,携着那真气巨剑杀向空中。 幽云法王眉头紧皱,他右手再次凝聚一方黑印,周身黑气狂涌,汇成一条大黑蛇,伴着他手中的黑印,直直迎上那巨剑。 黑印黑蛇与那巨剑相撞,霎时电光交加霹雳乱窜,火光蛇电纠结缠斗,狂暴的气浪将周遭的芦苇一扫而空。 双方相持不下只是须臾,幽云法王打出的右掌微微一颤,黑袍之下的嘴角已经慢慢渗出了血液,显然拼消耗对他极其不利。 幽云法王的疲态一现,两位长老看准实际,冯长老大喝一声,真气滚涌而出,凭一人之力托起这巨剑向前,卫长老趁势撤剑,紧接着立刻翻起一掌,朝着对方侧面打出。 两位长老两面围攻,幽云法王只有独臂难以抵挡,他心头一沉,选择壮士断腕,撤手躲避承受内功反噬。 冯长老立刻持剑迎上,巨剑斩断了黑蛇,更将幽云法王斩落地面。 第六百二十二章 困兽之斗 “魔头!你死期到了!” 斩落幽云法王之后,巨大的力道震得地面碎裂,激起了漫天尘烟,两位长老乘胜追击,持剑杀入其中,剑光黑印连连交锋,烟硝晦迷里已看不清双方酣战的身影。 两位长老扬威之时,诸多衡山弟子也赶到此地,在胡千重的带领下,他们摆好剑阵,以待两位长老将这魔头逼入其中。 这双拳尚且难敌四手,何况此刻幽云法王单腿独臂,两位长老久经战阵招式犀利,加之衡山剑法以诡快著称,他一时间还真的难以招架。 但所谓困兽犹斗,穷寇勿遏,幽云法王被逼到了绝境,索性也咬牙比一比狠,他拼着伤势加重的风险,放开手一战。 只见幽云法王不再闪躲,而是迎着那剑锋而上,同时手中黑印连连打出,似要以攻代守。 冯长老不屑冷笑,他认定对方是回光返照,索性弄险一回持剑欺身而上,不料幽云法王黑袍之下竟喷出两团粗若人臂的黑色浓雾,滚滚腾腾地罩向他来! 冯长老吃了一惊,挥出剑光抵挡却还是被对方逼出了破绽,幽云法王找准时机,身下喷出滚滚黑气,好似那腾云驾雾一般冲杀而来。 冯长老咬牙还击,一旁的卫长老叹息一声,挥剑杀来替师弟解围。 可他这一动,两人围杀之局就不攻自破,对方露出的空隙正是幽云法王所求,他即刻撤手,脚下卷起一团黑云就向后掠去。 “不好!他要逃!”胡千重眼见到手的鸭子飞了,立刻呼唤门下弟子追杀过去。 卫长老也第一时间追上了,自知出了岔子的冯长老脸色难看,暗骂一声也立刻运起轻功追去。 衡山派一行紧追不舍,但万万没想到,重伤至此的幽云法王居然还能够靠着轻功和他们一点点拉开距离。 就在这胡千重心急如焚,两位长老面露难色之时,黑白二色的太极图骤然降临在幽云法王的逃生之路上。 众人心惊之时,忽见得那双色辉映旋转不止的太极图中心,一道苍白的剑气爆射而出,犹如怒龙出海,气啸四方,兀的一瞬便将幽云法王飞掠而来的身子的生生逼停,进而一步步向后推去。 望着那旋转不停的太极图,两位衡山长老脸色一变,卫长老凝眸望去,那拦路之人一身黑底白边的道袍,手持一把铁剑,面上不见喜怒。 “居然是忘尘,”认出了那人的身份,冯长老微微吃惊,旋即皱眉道:“他的伤养好了?” 拦在幽云法王逃亡路上的,正是当初北地一战后重伤昏迷的武当七子之一——忘尘。 紧随而来的胡千重拦住了欲要出手的门人弟子,目光晦暗不明地望着忘尘道长。 忘尘道长向前迈出一步,手中铁剑同时向前一刺,只见他身后的太极图飞速旋转起来,那道凶猛的剑气只逼得幽云法王连连后退。 片刻后,只听“喀嚓”一声,幽云法王反手抵在胸前抵挡剑气的黑印陡然裂开了一条缝隙,紧接着裂痕迅速蔓延至黑印整体。 忘尘目光深邃,手中铁剑坚定不移,脚下再度缓缓迈出一步,幽云法王闷哼一声,掌中黑印骤然破碎,苍然剑气穿胸而过,叫他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咳,咳咳!” 幽云法王周身黑气溃散,他身子一个不稳向前扑倒,却并未就此躺下,他单膝跪着,捂着流血不止的胸口喘息着。 忘尘持剑踱步而来,在距离对方三丈远的地方停下,淡淡地道:“幽云法王,你大限已至。” “呵,呵呵呵——!” 幽云法王冷笑着抬起头来,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眯起眼来道:“小辈,现如今就连你也敢在老夫面前放肆了,这话,还是换你师父来说吧。” 忘尘低头看向他,目光微冷:“玄天教作恶多端,当初在北地你们杀我武当派多少弟子,这笔账,今日便先从你这护教法王身上讨一些回来。” “是吗,就凭你——?!” 幽云法王大喝一声,原本陷入萎靡的气息再度强盛起来,黑袍之下喷涌而出的黑气很快席卷四周,化作一片诡异的淡淡黑雾将众人笼罩其中。 众人一惊,幽云法王狞笑着,残缺的身子竟是在黑气的托扶下缓缓飘起,浓厚的黑气缠绕在他的身子上,层层叠叠包裹,只余下一颗头领在外,犹如那鬼魅幽魂。 幽云法王眼中杀意疯狂滚涌,那黑气随心而动,自他脚下卷起阵阵阴风,吹得人几乎要睁不开,继而化作道道利刃,以他为中心,悍然向四周飞射而去。 面对着袭来的利刃,众人不敢轻视,幽云法王将死之际,必然会疯狂反扑,众人各显神通,一面抵挡着黑刃,一面伺机反攻。 忘尘一剑破开面前黑刃,身子向前跃起,手中铁剑挥出,耀目的剑光恰似一方日轮,冉冉腾空,似缓实急地迎着那幽云法王而去。 但没想到,幽云法王不闪不避,那剑光将他斩灭之时,他竟化作了黑气消散,退入了周遭黑雾之中。 忘尘一愣,旋即心头一抹危机感涌来,幽云法王的身形鬼魅一般地从他身后黑雾中浮出,手中黑印一拍,翻飞的黑印卷起黑气化作一条大黑蛇,猛地一口将他吞没。 猝不及防之下,忘尘只得勉强横起一剑抵挡,但还是被一招打至吐血,他的身子在地上翻翻数圈之后,才勉强稳住。 忘尘落败之后,衡山一方也落不得好,黑雾之中幽云法王可从任意处发起进攻,根本防不胜防。 冯长老大意被一道黑印打翻在地,卫长老虽是谨慎无比,但幽云法王狡诈无比,一招攻敌之必救,黑印直朝胡千重而去,他不得不回防,这下也落了下风。 他们如今就如同海中小舟,随时有倾覆之危,冯长老吐了口血痰,大声道:“只要在这黑雾之中,我们就毫无胜算,怎么办!” 幽云法王放出这黑雾就如同衡山剑法的幻阵,用以迷惑对手为自己创造机会,身在其中之人,所见所闻皆可是虚假,此所谓当局者迷。 卫长老头顶渗出冷汗:“我们已经入局,转身逃命必死无疑,此刻只能硬撑,幽云法王伤重不假,他必然撑不了多久,可恨这黑雾,若是有人能在外边” 话音未落,又一道黑印从天而降,卫长老一剑迎上,只见那黑印如梦幻泡影,竟是一触即碎,他的心顿时沉至谷底。 果不其然,这黑印是幻招,幽云法王已经携着真正的杀招逼至他身后,卫长老忍不住闭上眼,心头叹道,我命休矣。 “破!”就在这紧要关头,忽然一道声音传来。 众人头顶突然涌现有如波浪般的层层光华,在那微微颤动的如波光影里,蓦地一道弯月落下,伴着一道蔚蓝色的光芒,荡开层层叠叠的黑雾,猛地砸落在幽云法王头顶! 幽云法王狞笑回头,竟是侧过半身硬扛住那道弯月剑气,反手将本该打在卫长老身上的黑印托起,黑印卷起四周残余黑雾,掀起一道龙卷冲天而起,直逼那掠至空中的倩影。 那女子素衣长剑,面对这墨黑龙卷,她舞剑挥划,剑气如鞭,数道彩月剑罡如霹雳电光连闪,终是将那黑印周遭的黑气尽数削去,但未曾料到那袭至身前的黑印在半空陡然停滞,紧接着便骤然爆开。 狂暴的力道将那女子也从空中拉下,幽云法王强撑着受了对方一剑,此刻当真是强弩之末,他冷冷地看着那落地的女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又缓缓站起。 “玉女剑法.”他眼中凶光闪动:“峨眉苏掌门也到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 护法赶至 玉女剑法乃峨眉派至高武学之一,只有女子可以习练,剑法奥妙,上下两分,上剑问心,以气驭之,百守不攻,下剑问情,以力御之,招招见血。 这女子一身素色衣裙,三千发丝盘在脑后,用一根玉钗定住,显得面庞光洁无瑕,举手投足庄严肃穆,颇具高人之威严。 此人姓苏,名绣绣,乃是峨眉派当代掌门,一手玉女问心剑,当年杀得北地魔道哭爹喊娘,时至今日,玉女剑的名声仍旧响彻北地。 幽云法王又一次被斩落在地,他捂着胸口,注视着面前的苏绣绣,脸上渐渐露出了不屑的讥讽:“赝品终究是赝品,纵使你偷了她的名号又能如何,这武功上你差了那人不知多少。” “......”苏绣绣目光微冷,手中长剑指向幽云法王,漠然道:“魔头,你气数已尽,受死吧。” “大言不惭!” 幽云法王哈哈大笑:“你也受了老夫一掌,此刻也不好受吧,再打下去,你又能占得多少上风?” 正如幽云法王所说,方才苏绣绣破开这黑雾之时,被幽云法王一掌击伤,此刻内腑如同火烧一般难受,再要动用真气驭剑,只怕威势上也要落下几分。 这幽云法王不愧为玄天教一柱,衡山峨眉武当三派高手阻拦重伤的他,居然还是被他打成了一个势均力敌。 此刻在场有数的高手基本都受了伤,留下战力完好无损的只有胡千重和一众衡山弟子,幽云法王虽然看似矢尽兵穷,但这种时候,谁知道对方有没有后手。 胡千重手握暮雨剑,谨慎地向前移动了一些步子,却又停下了,他眯起眼来,盯着那跪地喘息不停的幽云法王,心头陷入了犹豫之中。 就在胡千重犹豫的瞬间,幽云法王眸中冷光一闪,袖袍之下黑气再度滚涌,护着他的身形炮弹一样冲向对方。 胡千重大吃一惊,咬牙使出一招幻刃悬锋,光怪陆离的剑阵落下,却丝毫没能够阻挡幽云法王的进攻。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幽云法王一掌黑印撕裂了幻阵,打在他剑锋之上的力道却出乎意料地轻。 胡千重愣神一瞬,立刻回过味来,他喊道:“不好!这魔头要跑!” 果不其然,这边见到胡千重被攻袭,身后衡山派长老并忘尘拼着伤势杀上前来,剑光乱闪之下,的确击伤了幽云法王。 但这样一来,也让对方找到可乘之机,幽云法王竟是强受了这几剑,将那黑云再度卷起,冲出了众人的包围。 “追!” 胡千重恼火地下令,他和十多个战力完备的弟子立刻追着那团黑云而去,衡山两位长老对视一眼,也随后追上。 留下忘尘捂着口鼻咳嗽了几声,他转头看向苏绣绣道:“未想到苏掌门会来此,方才救命之恩,贫道在此谢过。” 苏绣绣脸色有些苍白,她盘膝而坐,一边缓缓运转内力真气,一边道:“除魔卫道,我辈之责,忘尘道长何必言谢。” 忘尘收起铁剑,缓了口气,又好奇道:“幽云法王伤重消息传出不过一月,苏掌门远在川中,来得竟然如此迅速。” 苏绣绣摇摇头:“我是碰巧路过,本要往武当去一趟,途中听闻了这魔头之事,便就改道而来。” 忘尘肃然起敬:“苏掌门侠义为怀,贫道佩服不已,对了,不知掌门前往武当所为何事,待处理了这魔头之事,还请让贫道亲自领掌门上山。” 苏绣绣微微颔首:“说起此事......” ...... 就在幽云法王再度逃跑之时,天泉也匆匆赶到了金乌丘,他发现了芦苇草里双方大战的痕迹,于是便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中。 可没想到,一路探来,并未发现幽云法王的踪迹,反倒是阴差阳错让他直接找到了被掳来的钱小小和公孙承。 “小小姑娘!你没事吧!”找到钱小小的天泉大喜过望,一旁的公孙承被华丽地无视了,当然这不是他故意的,而是确实没有注意到。 可久别重逢的钱小小脸上却没有什么欣喜之色,她见到天泉上前来,赶忙大声提醒道:“小心!这里还有其他人!” 天泉一惊,忽然一道黑影从面前闪过,凌厉的掌风瞬息就拍向他面门。 这偷袭来得突然,但天泉却反应及时,拔出剑来堪堪一挡,身体骤退之时,他手中剑左挥右划,伴着泠泠辉光,一道剑锋化作三道剑气,猛地刺出。 那人伸出一只手来,将身上黑袍挥舞如轮,三道剑气如泥人入水,刹那消散无形。 这一番交手之后,天泉目光沉重,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黑袍人双掌泛青,目光盯紧天泉,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不知死活的青城派弟子,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就这点道行也敢追杀法王,可笑。” “莫要小看他了。” 又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从暗中又走出了一位黑袍人,手里握着两把铜锏,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苍老:“这醉月三弄可是玉枢那老道的看家本领,这小子使得这般顺手,怕不是那老道的亲传弟子。” “有趣,有趣,”第三个黑袍人现身了,腰间系着一条九节鞭,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天泉道:“我倒是听说玉枢有个弟子,年纪轻轻就薄有侠名,叫什么青衣小剑,看来就是这小子了?” 那两手空空的黑袍人问道:“杀了他?” 带着九节鞭的黑袍人闻言不语,目光投向了前方手握铜锏的那人,只听对方道:“不急,你跟我去接应法王,至于你,先和这小子玩玩吧。” “您老发话了,小子听命就是。” 那带着九节鞭的黑袍人嘿嘿一笑,解下九节鞭拿在手中,只见他臂力一振,手中抡鞭猛抽,飞笞如龙,毒蛇一般的铁鞭蓦地向天泉窜射而至! 天泉不敢怠慢,立刻运转功法,剑指遥遥一点将宝剑送出,与那鞭子缠斗一块,拼出一连串的火花飞溅。 那黑袍人狞笑一声,手中铁鞭改抽为扫,直攻天泉下盘,后者目光一凝立刻高高跃起,他则圈腕带回兵刃,再凌空抽出一道凶光,天泉闪躲不及,面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小子,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让我瞧瞧玉枢老道的弟子,到底有多少斤两吧。” 第六百二十四章 轮回报应 大约和对方过了百招,天泉气喘如牛,这使九节鞭的黑袍人却游刃有余,说笑之间又是一道破风声在天泉耳边爆响。 天泉急忙召回宝剑,勉强挡下了这一击,身子则连连向侧面退去,不等他站稳身形,又是一道厉芒落下。 天泉横起剑身,托掌其上,运转真气护体挡下这一鞭,可却还是被那凌厉的风刃划破了右臂袖袍,滴滴血珠落下,看得后方的钱小小胆战心惊。 “想不通啊。” 那黑袍人没有趁机痛打落水狗,而是收了鞭子,颇为疑惑地道:“你小子就这点微末武功,哪来的胆子敢掺和到这场争斗中来?” 那话语中虽不乏讥讽嘲弄的意味,但也确实是这黑袍人心中所想,天泉的武功在同辈之中可谓万里挑一,但若是放到江湖老牌高手面前,则根本不够看。 天泉没有回答,而是再度举起剑来,黑袍人看起来似乎是索然无味,他懒懒地抡起手中的九节鞭,紧接着一道快如闪电的厉芒落下,天泉的身子倒飞出去,口喷鲜血,倒地不起。 “不玩了,没意思。” 那黑袍人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对地上的天泉再也提不起兴趣,便在这时候,远处一颗流星火光升起,让他眉头一挑。 “遇到麻烦了?”黑袍人口里喃喃着,脚下一点便是朝着那火光升天的方向掠去。 这人离去之后,钱小小才壮着胆子上前去扶起天泉:“你,你没事吧!” 天泉半边身子都靠在了钱小小身上,他苦笑着道:“对不住了钱姑娘,是贫道无能,那三人恐怕是玄天教护法,他们在此,贫道恐怕是无法带你离开了。” 钱小小连忙摇头,眼眶微红,她细声道:“你不用管我的,他们武功那么高,你这样只会白白送命......” 天泉却固执地道:“贫道与小小姑娘还有约定,怎么能够放任不管。” 钱小小闻言却是微微一怔,心头闪过几分焦急却也隐有几分喜意,天泉之语叫她顿时面颊泛红,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天泉没有注意到钱小小的表情,他此刻正在抓紧时间恢复伤势,多亏了那黑袍人没有动杀心,否则他此刻怕是已经命丧黄泉了。 只是玄天教护法赶来,只怕他要救人的话,希望更加渺茫了几分,天泉注意到了被封住穴道的公孙承,想了想,让钱小小把对方带了过来。 公孙承大喜过望,但看了一眼如今的天泉,颇有担忧地道:“天泉道长,你这伤......” “无碍,先让贫道试试替你解开穴道。” 天泉强行运转内力,指头在公孙承身上连点数次,将一道道真气打入对方体内,公孙承沉下心来默默等待,便在他终于感觉到体内真气流动之时,终于喜上眉头。 公孙承立刻调动体内真气,与天泉呼应,数息之后,他与对方里应外合冲开了被封住的穴道。 天泉收了指,本就因伤重而糟糕的脸色,这下更是苍白了几分,但能够救出一个人也是好的,他忙道:“公孙公子,接下来......” “道长!大恩不言谢!将来若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告辞!” 公孙承大礼一拜,感受着丹田处恢复如初的真气,立刻转身,猛地跺足向外掠去,玄天教三护法还有大魔头不知何时就回归来,带上两个累赘跑路必死无疑,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 这下轮到天泉和钱小小傻眼了,他们完全想不到公孙承居然走得这么干脆。 倒不是说公孙承丝毫恩情不领,只是此人向来以自身利益安危为重,要他抛弃两个救命恩人而去,的确面皮难看,另一方面,他也深知三人一起更是出逃无望,所以只能如此。 “他,他怎么能这样!”钱小小气得想要骂人,看着天泉为了救人甚至伤势还更重,就不住地替他感到委屈。 “......唉。”天泉只是摇头叹息,默默地打坐养伤,期望能够在那些人回来之前,起码也要恢复提剑之力,他可不愿呆坐受死。 砰! 就在两人心生绝望之际,忽然一个人影砸落他们跟前,天泉定睛一看,大惊失色,这半死不活的人竟然就是他们苦苦追杀的幽云法王! 玄天教三位护法赶到,能做的也只是替幽云法王暂时挡住三派高手,而接下来的逃亡之旅,还是要靠他自己。 幽云法王刚刚强行一战,此刻体内积累的伤势已经到了总爆发的阶段,他摇摇晃晃地起身,本想立刻带着孙女逃离此刻,找一个幽静的地方起码养一养伤才是。 可这一看,就瞧见了孙女身边的天泉,幽云法王本来心头一怔,可发觉对方也无力动弹之后,顿时面色一松,口中叹道:“天助我也。” “琴儿,你先让开。”幽云法王对钱小小说道,同时一只颤抖着的手,正在缓缓伸向天泉。 两人顿时感到一阵恶寒,钱小小挡在天泉面前,咬着牙说道:“求求你,不要伤害他!” “其他事情爷爷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幽云法王怜爱地抚摸着钱小小的脑袋,然后将她拨到一旁,一手点住了无力反抗的天泉的穴道,然后缓缓掐住了对方的脖颈。 天泉一阵呼吸困难,但更让他恐慌的是,幽云法王居然在缓缓吸走他体内的真气!钱小小试图前来阻止,却丝毫无法撼动高如大山的幽云法王。 天泉两眼翻白,口中不断发出痛苦的挣扎声,钱小小眼见这一幕,呆傻地坐在了地上,那一刻,过往的记忆逐渐涌上心头,红山镇遭遇的一幕仿佛又在脑海重现。 又一次,她珍视的东西要被夺走了,钱小小哆嗦的嘴唇逐渐抿紧,她的心头那潜藏的戾气陡然爆发,她不假思索地拿出了那日公孙承交代她随身携带的匕首,对着毫无防备的幽云法王捅出—— 噗嗤! 在那意识消散的最后关头,天泉忽然感到一阵轻松,幽云法王松了手,他的身子向后瘫倒在地,涣散的目光只见到一抹血色,便就此陷入了昏迷。 钱小小这一刺,深入了幽云法王肺腑之中,刚巧断了他运转真气的重要脉络,只一击便让他回天无力。 幽云法王颤巍巍地转过头来,看向背后那一双满是仇恨和冰冷的眼神,他只觉得心头一阵阵抽搐。 那一瞬间,两个模糊的身影在他的眼前彻底重合,仇怨交织成了诅咒的形状,扭曲的颜色涂满了视线中的天与地,那小小的人儿眼中喷吐着腐蚀的剧毒,一点点将他珍视的这份情感溶解。 但也就在这个瞬间,幽云法王体内陷入停滞的照影功境界,再一次松动了,这一刻,这份被挚爱之人背叛的痛苦折磨,终于将他的照影功,推向了十重大圆满。 请假,抱歉今天考试考一天,大概没时间更新了 RT,写一个祈祷的符号 第六百二十五章 转头成空 当钱小小从惊愕中醒来的时候,看着满是鲜血的双手,心中竟然出乎意料地平静。 就在她将匕首插入幽云法王体内的那一刻,她仿佛感觉这一切都是内心的另一个自己做的,但回过神来,当她看清了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后,却很快接受了自己内心的另一面。 她内心的火焰早在红山镇之时就一直未曾熄灭,只是因为那个温柔的人的存在,她才从来不会把这些阴暗的部分显露出来。 幽云法王双眼茫然,缓缓地转过身来,钱小小向后退了两步,却被他一只手揽入怀里。 钱小小挣扎着,她拔出了对方腰后的匕首,又一次捅进了对方的心口。 这是她第一次对人动刀,可那稳稳的手,却连一丝一毫的颤抖都没有,这一幕她早在心头预演过无数遍,只不过,那时候她心头念着的对象全都是红山镇的百姓。 幽云法王闷哼一声,他低下头来,手掌慢慢拂过钱小小的头发,最终落在了对方的后背,他一下下轻轻拍着,像是在安抚熟睡的婴孩。 他失神的目光似乎看到了别样的景象,十重大圆满的照影功让他在弥留之际,仍旧无法安息,脑海中美好的画面被打得支离破碎,那些美好的身影,此刻都露出了一双双仇恨的眼神。 “凡此种种,皆是过眼云烟,一切到头,不过梦幻泡影” 默念着照影功的最后两句心法,幽云法王似乎有所明悟,他轻搂着钱小小,在对方的挣扎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缓缓运转了北冥神功。 钱小小只觉得一股热流冲入体内丹田,顿时让她头昏脑涨,耳畔幽云法王断断续续的话语犹如魔音入耳,将一字一句深深刻入她的脑海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钱小小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仿佛沉入了一片无垠的深海,整个人都堕入了无光幽暗之中,只有那些奇形怪状的文字还在周身环绕。 片刻,钱小小陷入了沉睡之中,而紧紧抱着她的幽云法王则永远闭上了眼。 当那位手持九节鞭的玄天教护肤匆匆赶回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法王,你为何还不走,我们已经快要抵挡不住.法王?” 那黑袍人见状不对,立刻上来查看,他将两人分开,只见幽云法王气息全无,钱小小身上则多了一股骇人的真气波动。 那黑袍人呆滞原地,半晌后才醒来,一个不妙的猜想涌上心头,他立刻抓起钱小小的手臂开始查探。 “这是.!”黑袍人大吃一惊,这姑娘体内竟蕴含着如此恐怖的内力,初见之时她明明只是普通人一个,现如今却想来只可能是法王所为。 黑袍人心惊不已,但还是立刻沿经脉探入一丝真气,试图摸清对方的具体情况,可没想到,他刚一动手,对方体内那股内力便立刻躁动起来,不由分说地将矛头指向了他。 幽云法王留下的内力瞬间爆发,将黑袍人猛地震了出去,对方立刻被推出三丈之远,在地上翻滚了数圈才狼狈停下。 “该死的,法王疯了吗!将真的将几十年的内力全部传给了这个外人?!” 黑袍人恼羞成怒,但他又很快冷静了下来,现如今三派高手紧追不舍,誓要将幽云法王斩杀在此,他们苦苦拖延,能够做到的也不过只是延缓这个过程罢了。 可如今幽云法王已经死了,过程不重要,结果已经如此,他们再留下毫无意义,应该尽早撤走才是,还有这个受了幽云法王全部功力的姑娘. 黑袍人拧眉沉思小许后立刻行动起来,只见他将幽云法王的尸身放任不管,直接朝天空发出飞火信号,同时一手捉一个,将钱小小和天泉全部带走。 不远处的另外两个黑袍人见了此景,立刻会意,不再和面前的衡山派高手纠缠,而是立刻抽身而去,两人一左一右运起轻功绕开,让衡山高手一下子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追哪边。 卫长老和冯长老也奇怪,前者灵光一闪道:“一定是那幽云法王成功逃了,如今对方重伤,机不可失,我们快追!” “好!”冯长老当即同意,两人快步朝着金乌丘追去,就算没有堵住人,起码也要找到一些线索。 两位长老赶到了金乌丘深处,这里除了一堆燃尽的木炭之外,就只有一具残破的尸首,他们上前检查,纷纷大吃一惊。 “幽云法王!”两位长老异口同声地道,谁能想到刚刚还差点将他们杀了的大魔头,竟然不声不响地死在了这样的角落里。 卫长老立刻仔细检查起幽云法王的伤势,半晌后惊讶地说道:“这魔头是重伤过后,气绝而亡。” 冯长老想了想,也觉得合理,他说道:“这幽云老魔本就重伤在身,还强行和我们一战,如今油尽灯枯,倒也在情理之中。” 卫长老想了想,也认同了这样的说法,于是他立刻起身对后来的掌门胡千重使了个眼神。 胡千重会意,拔出暮雨上前一剑就将幽云法王枭首,他提着头颅高声道:“幽云法王作恶多端,已被我衡山派所斩!” “掌门威武!”身后数十位衡山弟子立刻高声应和。 冯长老见了,心头忍不住有些反感,他不屑地独自离开,卫长老见状皱了皱眉头,却也没有说什么。 胡千重的做法的确是占便宜往自己脸上使劲贴金,冯长老不耻这等下作手段,但卫长老却知道,如今衡山派乃至五岳都声势低迷,亟需这样一场大胜来重塑威名。 胡千重斩下幽云法王头颅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让门下弟子去附近的镇子上宣传此事,等到镇子上等着的各方势力以及各路江湖散人都来到此处,亲自见证了魔头授首之后,他才满意地离去。 衡山派因此再一次声名大噪,胡千重这个年轻的掌门,也头一次入了那些江湖各派的眼。 武当和五岳本就有过节,所以此次确定幽云法王死了,忘尘就先行一步,等候峨眉掌门来到之后,一同归山。 说到峨眉苏绣绣掌门,她这时候倒是应衡山邀请留下参与了庆贺胜利的酒宴。 苏绣绣作为峨眉掌门行走江湖,性子温和,与人为善,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衡山礼待于她,她就礼尚往来给了胡千重“不亚乃师”的评价。 庆功宴上,胡千重意气风发,往来赞美之声不绝于耳,他此番出山已经得了大利,此刻也不吝与在座各位分享除魔卫道的名声,一时间宾主尽欢。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六章 心慕之人 就在衡山派大肆庆祝此次胜利之时,玄天教的头上则蒙上了一层深深的阴影,北上的三位护法人人脸色难看。 此番他们花费了大代价避开了锦衣卫的追杀,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么三个护法高手南下接应幽云法王。 结果倒好,幽云法王还是死了,他们白费力气不说,手上还多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如今三位护法手上抓着一大一小两个麻烦,分别是钱小小和天泉,这后者身为青城派内门弟子,还是玉枢真人亲传,甚至都只能算是小麻烦。 毕竟三位护法都是理智之人,他们不似小妖女那般无法无天,抓来天泉最大的用处就是作为人质开路。 万一哪个该死的正道大派杀了幽云法王还不知足,还打算对他们三人出手,又派出高手来拦路,天泉就可以作为最好的开路工具。 而且他们心里也都明白,这小子的师傅玉枢真人不是好惹的,所以几人根本就没有把他带回北地的打算,一旦确认安全之后,把他往路上一丢就完事。 反倒是这个钱小小不好办,这姑娘阴差阳错地接受了幽云法王数十年练就的照影功内力,此刻成了一个他们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的大难题。 三人之中,两手空空的黑袍人低头看着醒来后默不作声的钱小小,说道:“你们想好了没有,带着两个累赘上路,我们图什么,依我看,不如杀了干脆。” 手持九节鞭的黑袍人也点头同意:“老陈说得没错,这姑娘对那小子的态度你们也都看见了,留着她不杀,难道等她成就神功,反过来帮着杀我们吗?” 三人为难之处就在于这里,逍遥派是江湖上最神秘诡异的门派,而逍遥派的武功也是江湖上最怪异偏门的玩意儿,北冥神功的奇诡之处,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几人都是真正的江湖一流高手,但即便是他们加一块,也不做不到将功力完完整整传入别人体内,这等类似于传闻中“灌顶”一般的事情。 古往今来,也只有逍遥派的北冥神功能够做到这一点。 而更加要命的是,幽云法王那几十年的内力全部传给了钱小小,这也就表示,哪怕后者从没有练过一天武功,仅凭这股内力,也可以直接跻身江湖高手之列。 如果钱小小再加以习练,将这些内力熟练掌控,那么她立刻就会成为第二个幽云法王,这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要知道幽云法王这个层次,已经不是单纯花时间苦练武功能够达到的了,天赋气运缺一不可。 换作他们,再练三十年也未必能够及得上这等境界,所以,就这么轻易地杀掉一个将来的顶尖高手,三人也是十分不愿意的。 如果钱小小能够投靠玄天教,那自不必说,所有问题都可以解决,皆大欢喜,可偏偏这姑娘满心都向着天泉,这叫他们也无可奈何。 听完另外两位护法的话,那使铜锏的黑袍人却在沉吟之后说道:“法王武功之高,我等只能高山仰止,倘若就此杀掉她,着实可惜,如今我玄天教被锦衣卫步步紧逼,正是缺少人手之际......” 陈姓护法闻言眉头一蹙,探出的手掌又收了回去,他说道:“莫非羊护法有办法让这姑娘弃暗投明?” 羊护法思考了片刻之后,看向了另一边,淡淡地道:“白护法,教主给你的东西,还带在身上吧。” 这手持九节鞭的就是白护法,他闻言一愣,然后恍然道:“羊护法的意思是,把这个给她用了?”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两个瓷瓶里,这里头放着的是玄天教的至上法宝,中之即无药可救的天下第一奇毒,天毒泣心。 羊护法拿过那瓷瓶,目光转向了钱小小,后者强装着胆子,没有退缩,她双眼直视着面前这三人,强硬道:“你们杀了我吧,我是绝对不会和你们同流合污的!” 白护法撇撇嘴,对羊护法道:“您老还是别费解了,这姑娘看着还未及笄,这等年岁的人啊,最是重义轻命,你要是想拿这威胁她,只怕是白费力气。” 白护法这话不假,钱小小此刻已经做好了必死的觉悟,她虽心有遗憾,但也知晓玄天教是魔道,她不愿意和天泉站在对立面,左右不过一条性命罢了,舍了又如何。 对于白护法的好言相劝,羊护法置若罔闻,他拿着毒药来到钱小小面前,说道:“此乃天下第一奇毒,无药可解。” 钱小小瞪大了眼,却还是不肯退让,她咬牙道:“无药可解就无药可解,我不会跟你们走的!” “既然如此——” 羊护法说着,忽然将还在昏迷中的天泉一把抓在手中,捏着下巴撬开了对方的嘴,就要把那毒药往里灌。 “不要!”钱小小大惊失色,连忙大喊出声。 其他二位护法见到此景也惊呆了,羊护法却不为所动,一边慢悠悠地打开瓷瓶,一边作势就要给天泉灌进去:“你可要想好了,若是你不答应跟我们走,那么你这小情人,今日必死无疑。” 钱小小惊恐万分,但还是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故作镇静地说道:“你们不敢!他是青城派弟子,你们不怕得罪青城派吗!” 羊护法呵呵一笑:“小姑娘倒是懂如何扯旗,你说得不错,青城派并不简单,即便是他们先招惹了我们,但有那老道在,我们也不会轻易对他们的弟子出手,但是——” 羊护法掐着天泉的脸颊,狞笑着道:“此一时彼一时!你身上有着我教幽云法王半生积攒的功力,如今我们已经折了一位法王,若再叫你走脱了,这是绝不可能接受的!” 一老一小就这么静静地对峙着,到底是羊护法更胜一筹,钱小小坚持了没多久,终于还是败下阵来。 此刻,钱小小心气一泄,瘫坐在地上低下头道:“你们,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见到钱小小松口,羊护法微微眯起双眼,缓和了语气,说道:“只要你乖乖跟我们回去,老老实实地练武,然后为我们玄天教所用......如此,这小子就可以活命。” 钱小小攥紧拳头,面上的挣扎之色持续了半晌,终是选了妥协,她嘶哑着声答道:“好......我答应你们,只要你们愿意放过他。” “呵呵。”羊护法满意地点头,然后当着钱小小的面,还是将天毒泣心给天泉喂下了。 “你——!”钱小小惊骇不已,她赶忙冲上前来,看着昏迷中的天泉迅速露出痛苦之色,顿时心急如焚、她喉咙刺痛地吼道:“我都已经答应了!你为什么——!” 羊护法冷冷地道:“看来你的确心慕这小子,这就太好办了,如今这小子中的毒,天下无人可解,唯有我教可以供其灵药,暂缓毒素蔓延,否则一旦毒攻心脉,他唯有死路一条。” 说着,他将另一个瓷瓶丢给钱小小,冷笑道:“给他服下,这一瓶灵药可换这小子一年无忧,但一年之后他还能不能活命......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第六百二十七章 人鬼难分 幽云法王死了,不管有仇没仇的,只要身处正道一侧,人人都为这消息感到高兴,哪怕魔道一方,也是幸灾乐祸者居多,还未等衡山派主动宣传,消息就不胫而走。 在衡山派一众人扬眉吐气开宴会的时候,一辆马车悄悄离开了镇子,往北去了。 自不必说,这马车上坐着的当然就是陆寒江和皇甫小媛,天泉“失踪”之后,他们算是彻底没有乐子可看,眼瞅年关将近,还有吴启明好声好气求着他们赶紧回去,他也不好再躲。 为了保证不至于再出什么意外,吴大人甚至把手头的工作都扔了,就老老实实地跟在陆寒江身边,给他当个车夫,保证这位指挥使大爷能够安分点回去。 不过虽然已经踏上归程,但此次之事,一样没能逃过锦衣卫的眼睛,甚至就连陆寒江都感到了惊讶,他万万没想到,他们设在玄天教里的暗桩,居然这么有本事。 吴启明坐在车辕上驾着马,陆寒江在后头帘子里看着手上传回的消息,忍不住啧啧称奇:“那位白护法,是什么来头?” 听到了陆寒江的问话,吴启明在外头答道:“此人名叫白曳沉,的确是经我们手安插进玄天教的桩子,这么多年能够爬到护法之位上实属难得,不过大人还需谨记,不可全信他。” “哦?”陆寒江颇有兴致地问道:“吴大人为何如此说?” 吴启明解释道:“玄天教不同于寻常江湖门派,他们这群见不得光的老鼠,警惕心十分之强,所以最初我们派去的暗子,几乎都石沉大海,后来不得已,只能从江湖上选来些苗子培养。” 陆寒江微微颔首,锦衣卫的暗桩虽然隐蔽,但这些人都是实打实在锦衣卫里的留名留底的,本身大多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出来的,玄天教底牌不少,查出这群人的底细也并非难事。 吴启明继续说道:“玄天教既然懂得追根溯源,咱们就打算着直接从江湖找人,那白曳沉便是下官从江湖上寻来的,似此等暗子在玄天教中有不少,但只有他一人爬到了如今的高度。” 陆寒江若有所思,吴启明接着说道:“白曳沉,本是山西一介布衣,早年在乡里失手杀人后逃亡,后阴差阳错拜在一位无名游侠的门下,学了一手功夫,再后来被老夫带人抓住,他为求活命,便答应了去玄天教做暗桩一事。” 听明白了前因后果,陆寒江恍然道:“如此说来,此人是为了活命才投靠我们,难怪吴大人说他不可信。” 吴启明淡淡地道:“初时,此人还算老实,他知道我们握着他的把柄,所以消息传递还算及时可靠,可如今他位高权重,就越发不把咱们当回事了。” 陆寒江来了兴致,吴启明便也继续说道:“此人如今升任护法之位,玄天教总坛的位置想必他也已经知晓,可却推托不肯相告,上回孟大人遇袭一事,他事先也未曾传出消息。” 听罢,陆寒江笑着道:“若是如此,依我看,只怕这位白护法不是不把咱们当回事,而是他抱上了另外的主子了。” 吴启明闻言也是微微点头:“他既然不怕我们暴露他的来路,那么此人的底大概率早已经入了玄天教的眼,恐怕对方还打着让他反过来给锦衣卫打马虎的意思。”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此人忠诚虽不可信,但他心里既然想两边通吃,咱们也就顺势再用着他,指不定将来有什么奇效。” “大人深思熟虑。”吴启明笑着道。 锦衣卫向来赏罚分明,白曳沉若是乖乖听话,将来玄天教被剿除之后,他未必没有一个好下场,可如今他不知好歹,自己是人是鬼都分不清了,那也就怪不得锦衣卫不念旧情了。 说罢了这白护法,陆寒江又想起了他带来的消息,不由得感叹道:“真是没有想到,幽云法王居然会把毕生功力传给钱姑娘。” 这事不要说他始料未及,其他人同样是一头雾水,毕竟这两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幽云法王到底是怎么发了疯把武功传给她,如今真相谁也不知道。 吴启明则有些担忧地道:“幽云法王此举出乎意料,那姑娘如今又倒向了玄天教,假以时日,怕是会成为大患,大人何不先下手为强?” 这也是吴启明最疑惑的地方,幽云法王逃归逃,但锦衣卫却一直如影随形,那两发炮弹没打死他算他命大,再补上一刀就是,他们从没有打算让此人活着回到北地。 可如今,幽云法王的的确确是死了,但死前却又留下了这么一个大麻烦,着实让人郁闷,按照吴启明的想法,那就是不管那么多,直接一刀砍了拉倒。 他们的人手跟了一路,一拥而上不要说一个钱小小,那三个护法也是难逃一死,毕竟这三人本就是在陆寒江授意下,北地锦衣卫故意放开口子让他们南下救援把水搅浑的。 可是陆寒江却叫停了,这才让三个护法有机会带着钱小小和天泉远遁而去。 “他们将来的路还很长,若就这么停下了,反倒叫人觉得可惜。”陆寒江说的什么,反正吴启明是一句听不懂,想必又是大人心血来潮。 他们这位陆指挥使哪哪都好,唯独一点,玩心太重,在黑白分明的任务面前,大人的确拎得清,可在那可允可不允的暧昧事态之下,这位大人却又偏爱特立独行。 吴启明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是觉得这是错过了干掉玄天教潜力种子的最好机会,顺便还能拉一个青城派后起之秀陪葬,多好的事啊,可惜了。 陆寒江倒也知道,此刻杀人的确时机最佳,连背锅的人都选好了,可他到底有些舍不得。 天泉这一路行来,运气着实好得出奇,连带那钱小小也是骤然被这天大的机缘砸在脑袋上了,这两人的纠缠似乎是命中注定。 陆寒江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如今这对相互之间为了对方可以不惜豁出性命的少男少女,将来必会有反目成仇,其中一人定然会殒命在另一人的手中。 他对此深信不疑,所以如此美好的剧本,他该如何安排才能让这两个人走上这条最精彩的路呢,陆寒江此刻有些苦恼,但也同样十分期待。 第六百二十八章 秋去冬来 气运是个很玄妙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确实存在,陆寒江一直觉得,天泉几次三番在刀尖上行走,至今还能好好活着,一定是因为身负大气运。 就在他北上途中,青城派的高手也在紧锣密鼓地寻人,在又一次收到来自白护法这位双面间谍的消息时,看着信纸上的文字,他欣慰地笑了。 天泉此次落难,终于还是有惊无险,玉枢真人及时赶到,三位护法且战且退,最终在得到了老道士留其性命的承诺下,他们放了这个人质,只带着钱小小逃之夭夭了。 虽是救回了天泉,但玉枢真人也很快发现了天泉所中的毒,这让他又惊又怒,只可惜玄天教三人早已经消失无踪。 莫要看青城派能够轻松堵住人就以为他们有多厉害,实则这天泉在三位护法手中也是烫手山芋,所以并不是青城派找到了玄天教,而是三位护法故意让玉枢真人找到了他们。 如今人都逃没影了,玉枢真人想要发作也无可奈何,好在天泉的毒一时半会不会危及性命,这倒是让玉枢真人松了口气,他深思过后,决定先北上将京城之事处理干净再说。 也不知道该说这位玉枢真人是心大,还是足够自信,陆寒江用脚指头都能猜到玄天教给天泉灌的是什么玩意。 对此,他只能说,要是这一劫天泉还能安然无恙地扛过去,那他一定要回头好好和这位贤弟拉拉关系,这么好的气运,不好好利用起来那才真是可惜了。 说回陆寒江自己,他这一趟远门从年头出发,到了年尾才踏上归途,京城里的大人们,大概是都惊掉了下巴。 堂堂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皇帝陛下的亲军头子,继孟老爷子之后,朝堂上又一个有望只手遮天的狠人,居然二话不说就跑外头去浪了一年,简直比那真正的江湖侠客还要不着家。 好在这位大爷没有整什么直把江湖当庙堂的逆天活,秋去冬来,当初雪落下的那一日,陆寒江一行总算是回到了京城。 提前收到消息的老钱早就在门口迎候了,看见吴启明亲自护送自家老爷回来,他和这位风尘仆仆的锦衣卫佥事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双双叹息。 吴启明把陆寒江安稳送到府上之后,终于可以安心离去了,老钱也赶紧整理了一下表情,带着一众下仆管事前来迎候。 “恭迎老爷回府!” 下人们高声相迎,陆寒江抬头看了看陆府崭新依旧的牌匾,面对着阔别了快一年的老家,心中难免还是有几分感慨。 “老钱,辛苦了。” 陆寒江假装没看见老钱眼底的幽怨之情,拍拍对方的肩膀,跨过了大门,进了前院。 他刚想开口,很快就听到一阵蹭蹭蹭的脚步声,小丫头顶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来到他的面前,陆寒江下意识地拿出手比划了一下,嗯,看来今年是没怎么长高。 “你回来啦。”永乐仰起头来,眼底似乎有着一抹闪亮的色彩,十分欣喜的样子,叫人看了心底也熨帖。 “回来了,公主这是,要出门吗?”陆寒江应了一声,然后便看到了永乐身后跟来的侍女们,手里捧着暖炉,斗篷,大包小包的一行人。 再看看永乐,一身乳白的蜀锦小袄明艳可爱,脚底一双鹿皮小靴轻快动人,似乎确实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永乐笑嘻嘻地对陆寒江道:“我约了阿萝出门游玩,中午不用等我吃饭了。” 说罢之后,永乐又蹭蹭蹭的越过陆寒江出门去了,一众侍女急急忙忙地跟上,面上也难免尴尬,也不知是因为这公主做事风风火火规矩欠佳,还是因为驸马在跟前。 陆寒江倒觉得没有什么,也到了门口也顺势开口嘱咐道:“公主路上小心啊。” 永乐从马车车窗上探出一颗小脑袋,和陆寒江挥手道别。 送走了永乐之后,陆寒江回头看向了欲言又止的老钱,挑了挑眉头道:“老钱,公主给我的信是你代笔的吧,我看公主一个人在家不是挺开心的吗,哪里思念驸马了,还心有郁结,你可真能编。” 老钱老脸一红,咳嗽了两声道:“没有的事,公主殿下的确十分思念老爷,只不过殿下面皮薄,不出于口尔罢了。” 陆寒江扯了扯嘴角,反正他是没看出来永乐哪里思念成疾了,不过既然没有什么事,他也就安心回书房折腾去了,老钱紧随其后,看来是有要事要禀告。 两人来到书房之后,老钱驱走了书房周围的下人,四下无人之后,才对陆寒江低声说道:“老爷,尚书大人之前传过话来。” “伯父有何吩咐?”陆寒江问道。 老钱郑重地说道:“大老爷说,让您准备一下,年前他会开祠堂,让您回归宗族。” 闻言,陆寒江先是一愣,接着心头便涌起几分复杂,聪明如他,自然能够猜透陆尚书的用意。 孟大人失踪真相只有少数人知道,陆尚书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他如今要陆寒江回归宗族,并非想要依仗他这指挥使的威名,给陆氏长脸,完全相反,陆尚书是为了让陆氏成为他的助力。 陆氏也是世家大族,累世清名,多陆寒江一个指挥使,不过多得一朝红火,锦衣卫早就声名狼藉,陆氏和他们搭上边还难免要背上一些恶名。 从长远来看,此事对于陆氏一族有害无益,要说唯一明里暗里都得好处的,那也只有陆寒江自己,不但可以消除曾经德行上的不正传言,还能够把陆氏一族引为朝堂助力。 陆氏虽不及罗夫子那般桃李满天下,但传承多年,在朝堂的势力也是盘根错节,各路关系极多,这些都可以为陆寒江所用。 陆寒江明白,这是陆尚书对他的好意,孟老爷子消失得太突然,很多东西根本没有交接完全,看似锦衣卫得皇帝信重,一切如故,但实际上,朝堂上许多明里暗里依附他们的势力,态度上都开始产生了摇摆。 陆尚书此举就是要拿整个陆氏给他压阵,稳住大盘,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陆寒江这位伯父对他的确好的没话说。 只不过,这事尚且还有几分叫人犹豫的地方。 首先,锦衣卫在朝廷的影响力下降这事,其实一半得怪陆寒江自己,他这个甩手掌柜当得快乐,所以不可避免的,在人缘关系这方面就产生了疏忽。 但另一方面,陆寒江知晓孟老爷子一生谨慎,做事向来有头有尾,对方既然没有主动交割这些关系,在他看来,老爷子更多的恐怕是希望利用此次机会来刻意制造些动荡。 所以此番陆尚书的好意,倒是让他有些拿不准该如何应对了。 第六百二十九章 杨家夜话 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冬日寒风凛冽,人心似水易浮。 寒冬腊月,阔别数月之久,当陆寒江这个新任指挥使再度回到京城之时,便犹如一只大手,抚平了京师这条大河上所有的乱流。 仿佛一切都归于宁静,又如同死寂一般沉重,看得见的针锋相对少了,但那看不见暗流涌动,却在这平静之下,疯狂攒动起来。 深夜,杨家书房中灯火亮堂,工部侍郎杨轩如雕塑一般长坐书案前,愁眉苦思,良久,终于出声唤来门外下仆,吩咐道:“去把公子叫来。” 下仆应声退下,不久后,睡眼惺忪的杨家公子杨致远走进了书房,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抱怨道:“爹啊,您老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吗,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 工部侍郎杨轩今年已经五十出头,鬓角稀疏可见白发,杨致远是他老来得子,不仅是嫡子还是独子,平日里宠溺得不行,这才让他养成了这样不着调的性子。 “给我站好了,为父有话要问你。”杨轩一改平日的纵容,难得板起脸来教训道。 杨致远被家中父母祖辈宠溺至今,早已经不惧怕他这个爹了,这会儿也没什么好气,他随便往边上一坐,半睁着没睡醒的眼睛,扒拉着空空的茶杯,嘟囔道:“有什么事您快说!” 杨轩双目一瞪,却发现早已经吓不住这个儿子,多年的溺爱让他父亲的威严荡然无存,于是只得软了态度,他叹了口气道:“儿啊,我们家就要大祸临头了你知道吗?” 这话让杨致远一个激灵就从椅子上蹦起来了,他搓了搓眼睛,大惊失色地道:“爹,您不会要造反吧?!” “放屁!” 杨轩一拍桌子就起身,大骂道:“你老子我忠君爱国之心,日月可昭,天地可鉴!如今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老子造哪门子的反!” “哦,那就好......” 杨致远这才松口气,然后又懒洋洋地坐回去,不耐烦地道:“爹啊,既然你又不造反,咱们家背靠锦衣卫,能有什么大祸。” “祸就在这锦衣卫上啊。” 杨轩长一阵吁短叹,他道:“孟大人如今升任太傅,看似地位尊崇,实则已经手无实权,况且孟大人至今下落不明,为父几次去孟府拜访,都不得入见啊......” 杨致远却不以为然:“那又如何,孟大人虽然不在了,这不是还有陆大人吗?” “你......唉,”杨轩又是叹息摇头,“这陆大人,和孟大人可不一样,而且也太不一样了......” 陆寒江和孟渊的确不一样,孟老爷子掌权的时候,对于朝堂那是清清楚楚地掌控到每一个岗位上的人,愿意跟我混的,加官晋爵,使劲提拔,不愿意跟着混的,那就使劲打压。 最关键的是,多年不上朝躲在后宫修仙的老皇帝,明确表态是支持孟渊的,甚至就连内宫三大厂都这在时刻倒向了老爷子。 所以老爷子能够迅速掌握朝堂的主动权,那时候除了罗老夫子等不愿意同流合污的死硬派之外,就只有统领禁军的温空横能够与之抗衡一二,但也仅此而已。 老爷子当政时期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反对势力不小,但也无法动摇他的根基,只能打打口水战挣点面子。 可如今换到陆寒江上台,一改从前老爷子强硬的非友即敌政策,而是采取了一系列难以形容的方针,用大白话来说,那就是两个字,摆烂。 愿意继续投靠锦衣卫的,陆指挥使依然欢迎,不愿意跟着混,陆指挥使也懒得去管,简单一句话爱玩玩,不玩滚。 他一不主动,二不拒绝,三不负责任,陆指挥使继任以来,锦衣卫在朝堂上的影响力迅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遭到了削弱。 毕竟一个党派的影响力不是靠嘴巴说出来的,而是靠做事,靠拉着一派去打另外一派,朝堂上争夺话语权就是如此。 可以往的时候,都是孟渊指挥手底下的官员,旗帜鲜明地去针对另一方,打赢了皆大欢喜,打输了锦衣卫兜底,基本立于不败之地。 现如今陆寒江甩手掌柜当得快乐,留下一干大臣在朝堂上懵圈,锦衣卫这手撤得很没有道理。 一开始大家还担心是欲擒故纵,后来几次朝堂骂战惹红眼了,大家也就不顾及了,甭管锦衣卫是不是憋着坏,先弄死一个是一个。 几次闹腾下来,罗老夫子终于扬眉吐气,锦衣卫一派官员人心惶惶。 杨轩是旗帜鲜明投靠孟渊的人,可如今眼看锦衣卫换了掌事人,似乎有日薄西山之象,他这心里也就开始犯嘀咕了。 于是乎,杨轩花了大把的口水,把他心中担忧之事告诉了儿子。 杨致远听完之后,却是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道:“父亲,你大错特错了!” “放肆,你怎么跟老子说话的!”杨轩先是恼怒大骂,后又冷静下来,冷哼一声道:“哼,你这小子口气倒是大,那你且说来,为父错在何处。” 杨轩起身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父亲岂不闻画邑王蠋旧事乎,正所谓忠臣不事二君,贞女不更二夫,昨日锦衣卫势大,我杨家倚之,今其式微,我杨家便弃之,父亲不怕日后世人称我杨家是朝秦暮楚,笑话我等是三姓家奴吗?” “混账,夫子就是如此教你引经据典的吗!”杨轩眉头一皱:“锦衣卫为天子家犬,本就不该伸手朝堂,他日为父屈于淫威,党附其人,如今回头是弃暗投明!” 杨致远却是扑通跪下,苦劝道:“爹啊,何为党附?锦衣卫乃天子亲军,陆大人所言便是天子之意,陆大人所行就是天子之命,我们家依附锦衣卫,这是在效忠陛下啊!” 这话说得杨轩是目瞪口呆,只听杨致远继续苦口婆心地道:“爹,锦衣卫和陛下才是一党,陆大人乃是亘古无双的大忠臣啊,朝堂那些专横弄权的所谓清流皆是乱臣贼子,您可不能慕虚名而处实祸啊!” 杨轩瞪大了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良久之后才叹道:“我儿已深通厚黑之精华,为父不如也。” “......”杨致远脸色一垮,这什么破爹还能不能要了,有这么埋汰自家儿子的吗。 杨轩坐下后,沉声道:“你且退下,让为父再好好思量一下。” “儿子告退。” 杨致远行礼后退下,出了书房抬起头来,夜空中一轮明月高悬,他似乎若有所思,回头看了看书房里来回踱步的身影,不由得幽幽一叹。 便在此时,一股冷风吹来,寒冬季节,这妖风极是冻人,他赶紧缩了缩脖子,小碎步迈着往自己屋子里去了。 第六百三十章 狂生拦路 发生在杨家的对话,并不是个例,就在陆寒江消失大半年后又回京的这时刻,朝堂上各家各户都有过类似的谈话。 谈论的内容核心无非就是一个,要不要继续跟着锦衣卫走。 陆寒江这位新任指挥使已经摆明态度了,他对掌控朝堂不感兴趣,锦衣卫人照杀,官照抓,但是左右朝堂之事,这位陆大人似乎兴趣缺缺。 这就使得极大一部分当初打算跟着锦衣卫吃肉喝汤的大臣们心里产生了动摇。 这倒也无可厚非,人家投靠本来就是为了牟利,如今锦衣卫洗心革面,他们捞不到好处,自然不愿意再俯首听命。 锦衣卫里也不是没有人看出这点来,比如吴启明,他累死累活跑了大半个天下去把陆寒江拉回来,就是为了此事。 吴启明曾经也就此劝说过陆寒江,萧规曹随不好吗,锦衣卫权倾朝野多年,弟兄们到处收狗的快乐日子也过惯了,突然之间要改,这落差感确实叫人有点难受。 吴启明倒不是危言耸听,想当初锦衣卫虽然臭名昭著,但明面上人家见了孟渊老爷子,该行礼还是行礼,闲话最多也就私下传传。 现如今倒好,当着面居然都有人敢骂人了。 大庭广众,一个白衣儒生,手持一册本朝刑典,高声呼喊:“陆寒江!你锦衣卫祸乱朝纲,倒行逆施,残害忠良,虐害无辜,实乃当今天下第一祸害!我——” “拿了!”吴启明一声令下,数个锦衣卫飞扑上前,捂嘴的,捆人的,立刻就把这狂生锁拿到位。 吴启明翻身下马,脸色铁青地走上前来,低头看着这桀骜不驯的年轻学子,冷声道:“好大的胆子,当街拦截指挥使大人车架,还敢口出不逊,立刻把此人压入诏狱好好审问,定要问出其同党!” “是!”几个锦衣卫得令将此人压下。 吴启明冷眼扫过周围的人群,众人纷纷面露惊恐,即刻散去,片刻这大街就空无一人。 今日是陆寒江回京后的第二日,按照往常惯例,他这指挥使也该到宫里去转悠一下,拜见皇帝倒是其次,老皇帝如今修仙修得快入魔了,基本不见外人,包括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 如今皇帝不上朝,国家机器运转主要靠内阁,曾经孟渊时期,内阁算锦衣卫半个傀儡,基本上都是听命行事,所以商议政事之时,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也会在列。 陆寒江也算是被吴启明苦劝良久,才勉强同意动身去一趟,没想到出门后还没走出一条街,就有人跳出来开骂了。 他身边护卫的锦衣卫也是人人目露凶光,放在一年前,哪个不要命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干出这种事情,可如今,竟然连随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也敢骂街了。 不过陆寒江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让同行的永乐气得咬牙,今日他上朝,小丫头也就顺路进宫看望贵妃。 “这人真是可恶!”永乐气呼呼地道:“你才上任多久,他凭什么这样骂人啊。” 陆寒江一拍手,感同身受地道:“对啊,这坏事都是老爷子在任时干的,凭什么怨我啊。” “就是......嗯?” 永乐先是点头,然后才回过味来,她小脸气得通红:“你!你怎么可以赖舅舅,我才不是那个意思!” 陆寒江嘿嘿一笑,永乐不依不饶要他改口,他则顾左右而言他,两人一路打闹来到了宫门前,小丫头终于还是憋着一肚子气和他分开了。 然后陆寒江去了内阁,一群老头子早已经就位,不等他到场就已经开吵了,除了这群大臣之外,还有一个低眉顺眼的太监在边上,木头人似的站着,不说话也不抬头。 陆寒江瞅着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便也不理会那群唾沫星子乱飞的老头,而是朝着那太监靠过去,打量了一番后,问道:“公公似乎面善?” 那太监微微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陆寒江,然后微笑着点头:“奴婢曹元,指挥使大人竟还得奴婢,实在叫人惶恐。” 曹元,那不就是宫里的太监头子,老皇帝身边的那个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吗。 陆寒江眼中闪过几分恍然,然后拱了拱手道:“原来是曹公公,失敬失敬。” 曹元笑而不语,陆寒江回头瞅了眼嗓门奇大的那群老大人,又问道:“这内阁议事,每回都是如此?” 曹元点头:“国家大事,容不得马虎,各位大人也是职责所在。” 陆寒江“哦”了一声,然后侧耳听了一阵,发现并不能插入话题,于是也就干脆地撇开脑袋,他左右打量了一番这间屋子,然后冷不丁地道:“曹公公,今日本官上朝之时,有个狂徒拦路。” 曹元面色平静如水,他淡淡地道:“竟有此事?” 陆寒江颔首,然后看向曹元,开口问道:“这是公公安排的吗?”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沉重了一瞬,曹元微微将视线从面前的这群老大人身上移开,转到了陆寒江的身上,笑着道:“陆大人何出此言?” 陆寒江摸着下巴道:“本官思来想去,厂卫职责相近,又皆为陛下统属,锦衣卫如今有所退让,正该是公公奋起打压的好时机,况且——” 陆寒江话锋一转,又说道:“此事锦衣卫竟没有事先觉察,谋划之人必然在京中本事不小,如此算来,公公嫌疑最大。” 沉默小许后,曹元说道:“陆大人误会了,你乃陛下倚仗之亲兵,我为陛下信重之家奴,你我本为一家,若是祸起萧墙,岂非让外人占了便宜。” 陆寒江一脸恍然的表情:“公公所言甚是啊,本官也觉得这些外间匪类捏造谣言诬陷我等社稷栋梁实在可恨,不如你借一些人手,本官这就去把他们抄家灭族。” 曹元深深看了陆寒江一眼,恭谦地道:“陆大人说笑了,奴婢手中哪里有什么好手,些许宵小,锦衣卫猛士如云,举手可灭。” “公公怎的如此小气,”陆寒江叹了口气,然后一脸真诚地说道:“公公不肯援手,莫非也是宵小同党?” 曹元失笑道:“陆大人莫非以为这种荒唐话,陛下会信吗?” 陆寒江摇摇头:“陛下英明自然不会信,但若本官执意一纸奏章呈上去,陛下发怒之际,本官上头还有孟大人顶缸,公公就只有低头挨骂了。” 曹元收了笑,盯着陆寒江片刻后,问道:“大人想借多少人?” “借一个东厂就行。”陆寒江眨了眨眼说道。 曹元微微眯起眼来,皮笑肉不笑地道:“东厂职责监视内宫,孟大人在时也不敢生出此心,莫非大人想要把手伸进大内吗?” 陆寒江呵呵一笑:“公公,咱们都是自己人,干嘛这么见外,邹吉死了之后,东厂不是就私下偷偷建了个小西厂重操旧业吗,你们这手伸得也不短嘛。” 曹元的面色终于有了变化,他的双眼逐渐变得深邃,盯着陆寒江看了好一会,才收回了目光,恢复了最初不闻不问木头人的样子。 “那人是书院弟子,但并非罗元镜亲传。”曹元面不改色,淡淡地说道。 陆寒江微微一笑:“多谢公公指点迷津。” 第六百三十一章 幕后诡谲 由五行相生之始,是以北方属水,而黑乃水之正色,水属阴,阴主刑杀,故而锦衣卫衙门坐落京师北方,门楼建筑皆以黑色为主。 冬日之际,京师冷风凛冽,但到了这锦衣卫的诏狱,竟还要比外头再寒上三分。 下朝之后,陆寒江来到了锦衣卫诏狱,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吴启明这位佥事不得不亲自来到诏狱,负责审问那当街高呼的狂生。 陆寒江来到之时,牢房的人已经浑身血痕,奄奄一息。 “见过大人。”吴启明上前来见礼。 陆寒江摆摆手,收回了看向牢房方向的眼神,问道:“审问得如何了?” 吴启明神色阴郁,他道:“此贼恐已存了必死之心,弟兄们大刑伺候之下,他仍然一言不发,还请大人稍候些时日,让弟兄们换个法子来审。” 陆寒江点点头,又问道:“他的来历查清楚了吗?” 吴启明眼中闪过一分阴狠,他答道:“回禀大人,已经查清了,此人名叫韩成,江南人士,曾就学于梅华书院,与副院长祁云舟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此番来京也是受其书信邀请。” “也是书院啊,”陆寒江眯起眼来,自顾自地道:“这么说来,锦衣卫查到最后,至多也只能摸到这一层关系了是吗?” “也?”吴启明一愣,旋即眼神一亮,忙道:“大人莫非已经猜到这幕后操纵之人是谁?” 陆寒江拍了拍吴启明的肩膀,两人从牢房前离开,走到了空旷处,他道:“此事虽没有证据,但用结果反推一下,倒也不难猜,反正可以先排除书院和罗老夫子。” 吴启明皱着眉头道:“大人是否太武断了,此人与书院关系紧密,如何能说是与那些人无关?” 陆寒江笑着道:“那副院长祁云舟是个有趣的人,他不会做出这样蠢事来,而罗老夫子,若是想要骂人的话,以他性子,自会亲自上门,推出一个死士做先锋送死,岂不是叫他师门前那仁义礼信四字牌匾蒙羞。” 吴启明仍是有所犹豫:“话虽如此......” 陆寒江又说道:“还有一点,书院根基本在江南,因丐帮作乱才迁至京师,你以为,这短短一年时间,他们能够布下多大的网?旁的不提,单就此事能够瞒过锦衣卫的视线,你以为他们做得到吗?” 这不是陆寒江的盲目自信,锦衣卫的老巢就在京畿之地,监察百官更是他们分内的工作,可以说,京城里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毫不客气地说,京城里这些大家大族的布置,对于锦衣卫基本都是单向透明的,区区一个书院如何能够例外。 吴启明这会儿也回过了神,此事最大的疑点就是那个狂生究竟是如何蒙蔽锦衣卫的眼睛,他身份复杂,很难让人相信是心血来潮突然为之。 陆寒江则在这时候给吴启明指了一条明路:“吴大人,锦衣卫在京城之中虽然遍布眼线,能够监察百官公卿,但你仔细想想,有一处地方是咱们无论如何也伸不进手的。” 吴启明拧眉苦思,忽然心头灵光一闪,他大骇道:“大人说的是,大内?!” 锦衣卫能够掌控整个京师的动静,但有一个地方却是两眼一抹黑,那就是皇城之内,这是锦衣卫唯一无法触及的盲区。 陆寒江轻轻点头,吴启明立刻就联想到了关键:“大人之言令卑职如饮醍醐,若此事是那曹元主导,那我等的确难以察觉。” 东厂西厂内行厂皆为十二监掌控,西厂虽然被锦衣卫杀鸡儆猴,但东厂犹在,作为隐藏在京师这潭深水之下的存在,他们的布置自然不会让锦衣卫觉察。 但陆寒江却还是摇了摇头:“吴大人还是错了,曹公公虽然本事不小,但胆子却不大,说句不敬的话,比起咱们孟大人,这位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可老实多了。” 曹元是老皇帝身边服侍的大太监,最是明白老皇帝的心思,当初陆寒江杀了邹吉立威试探,老皇帝就表明了态度,自那之后,内宫三厂再没有和锦衣卫起过任何冲突。 不论是明里还是暗里,曹元都稳稳地摁住了他的那些干儿子们,没有一个人敢继续来撩锦衣卫的虎须,哪怕陆寒江做事做绝,杀得西厂血流成河,甚至是彻底架空,他们都始终闭口不言。 曹元了解皇帝的心思,他老人家如今沉迷长生,国事都能不管不问,但有一点却必须保证,那就是他自身的大权在握。 锦衣卫和内宫三厂是达成此需求的必要条件,也是老皇帝手中的最大的资本。 所以他可以容许宦官做大,也可以容许锦衣卫权倾朝野,但绝不会容许两者起冲突继而产生不必要的内耗,因为这最终导致的结果会威胁到他的皇权。 曹元是个聪明人,在拿西厂试探无果,进而看清了老皇帝的态度之后,他立刻就选择和陆寒江和解,甚至一退数步,完全放低姿态。 陆寒江相信曹元不会做这种弊大于利的事情,所以此次狂生骂街的幕后主导,并不是他。 吴启明眉头再一次紧皱:“若不是曹元,那还会是谁?” 陆寒江眯起眼,并不说话,吴启明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郑重地道:“大人觉得,此事是太子妃殿下所为?” 内宫皇城是锦衣卫不能触及的势力范围,但内宫之中有能量的并非只有三大厂,还有一股势力也在其中,那便是太子妃所在的东宫。 陆寒江微微点头,随后有些疑惑地道:“我虽然基本能够确定此事就是那位殿下做的,但还是想不通,她图什么。” 陆寒江很了解太子妃,他们之间早就是不共戴天了,太子妃怎么下杀招都不足为奇,可是这次狂生骂街,更像是一种试探,或是嘲讽,亦或是什么祸水东引的前奏。 总的来说,可能会让锦衣卫面子上难看,但是绝对不可能伤筋动骨,甚至以锦衣卫如今的威势来看,最大的作用估计也就是恶心人。 所以陆寒江感到万分费解,他知道太子妃是个聪明人,在这种你死我活的局面下,瞅准机会使劲下死手捅刀子才是正路,像如今这样,冷不丁扇个嘴巴子,貌似真的没有多大意义。 “大人,我们该如何应对?”吴启明低声问道,既然涉及东宫和太子妃,那他们再审问下去也没有什么作用了。 】 “容我想想,”陆寒江沉吟片刻,然后问道:“对了,那个方县令,押回京了吗?” 第六百三十二章 朝堂暗流 县令方化羽,因为牵扯进狐仙楼一事中,被锦衣卫锁拿下狱,陆寒江吩咐将其大张旗鼓地押送回京,如今虽也关着,但并不在诏狱,而是在普通的牢房。 人际交往中最基本的原则就是礼尚往来,太子妃不讲武德打了锦衣卫的脸,按照规矩,他们现在应该给这位方县令定个死罪,抹了这倒霉蛋的脖子,然后才算是把这份礼还了回去。 事实上,吴启明也确实这么建议了,在他看来,书院和太子妃本就沆瀣一气,罗夫子既然不愿意帮助锦衣卫,那就是要与之为敌,杀了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这并非吴启明短视,而是如今这个时代下绝大部分人都是以非黑即白的二元思想考虑问题的。 但陆寒江有着不局限于时代的眼光和思维能力,所以吩咐暂且留方化羽一条命。 对于此人,杀与不杀皆有路可走,兵法云,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陆寒江知晓太子妃的厉害,所以不会把主动权交到对方手中,在局势发生变化之前,他不会轻易做出选择。 料理完衙门里的事情之后,陆寒江就回家去了,今日街面上发生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城,不少人都在等着锦衣卫的应对,可惜半日过去了,仍旧一点风声都没有。 这让不少想要看热闹的人感到了失望,但也让另一群感到了兴奋,锦衣卫越是忍让,他们就越是觉得可以得寸进尺。 然而就在京城各方势力愈发按捺不住的时候,陆府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工部侍郎杨轩的儿子杨致远来拜访了,还带着不少的礼物。 “晚生见过陆大人,听闻大人不日即将荣归陆氏,特来道贺。”杨致远早就摸清了陆寒江的爱好,所以带来的礼物都是各地有趣的物件,虽不至贵重,但样样精巧不凡。 陆寒江看着这位偶然结识的官宦公子,饶有兴致地问道:“听闻杨侍郎近来身体不适,告了假卧病在家,不知如今可好些了?” “多谢陆大人挂念,家父只是偶感风寒,如今已痊愈,明日即可复职上任。”杨致远赔笑着道。 “哦?”陆寒江意味深长地看着道:“如此说来,杨侍郎还是愿意为国效力,那倒是辛苦了。” “大人言重了,这都是分内之事,是分内之事,哈哈,哈......”杨致远抹了把头顶的冷汗,笑得有些勉强。 近来许多大臣都告病在家,无非是因为锦衣卫的变化,他们这群人多是依附锦衣卫上位的,此刻靠山撂挑子了,他们也不由得开始思考后路。 这时候告病,为的就是观望局势,如果锦衣卫真的一心收手,那么他们就要快些“弃暗投明”才是,晚了,只怕就要受到清算了。 杨致远此来表达的意思很简单,也就是他们父子不改初心,仍旧愿意站在锦衣卫这一侧。 又寒暄了几句,吓得背后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的杨致远终于从陆府出来了,他艰难地迈着两条打战的腿上了回家的马车。 最终杨家还是选择一条路走到黑,跟着锦衣卫混,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杨侍郎被杨致远那番鬼话说服了。 多年的宦海沉浮,让杨轩早就有了极强的自主判断能力,他喊来杨致远问话不过是想要考验一下这儿子,果不其然,烂泥扶不上墙。 杨致远说的那些话在杨轩听来毫无意义,锦衣卫本已声名狼藉,他们杨家投靠锦衣卫,名声也早就是臭不可闻。 当初选择靠锦衣卫的撑腰谋求发展的时候,杨轩就已经把家族名声置之度外,到了如今,只要能够让杨家继续在朝堂立足,难道他还会在乎名声再臭一点吗? 真正说服杨轩的,是杨致远的态度,杨侍郎的身体不算好,指不定还会先老皇帝一步走人,到时候接班的只有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只要儿子一门心思跟着锦衣卫后边跑,纵使他选的路子再对,反复横跳的态度也会让他们杨家成为众失之的。 更关键的在于,杨致远是为数不多能够靠着自己的两条腿走进陆府,还能够靠着自己的两条腿从陆府活着走出来的人。 这后头代表着的是杨致远能够直接和锦衣卫指挥使陆寒江搭上关系,杨轩觉得,这是他儿子的大机缘,说不定他这个儿子,看出了这位陆指挥使什么过人之处,所以才会孤注一掷选择站边。 虽然杨轩很乐观,但可惜的,这一次他还是高估他这儿子了。 杨致远之所以选择坚定不移地站台锦衣卫,和陆寒江勉强算是不错的私交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压根没有想那么多。 杨致远是个表里如一的人,他奉行的至高原则就是快乐一天是一天,既然他能够和陆寒江搭上关系,靠着这颗大树乘凉已然足够,何必舍近求远。 杨致远也有自己的一番算计,他的靠山陆大人今年四十出头,按照武人的体魄计算,再活个二十年不是问题,所以他起码还能快乐二十年。 至于二十年之后,亦或者锦衣卫靠不住了该靠谁,又或者是提前站队什么的,杨致远压根没想过,哪怕明天国破家亡,他也要先考虑一下今晚吃什么。 基于这些原因,虽说杨家父子俩的想法天差地别,但终究殊途同归,杨家还是选择站定了锦衣卫这条船。 送走了杨致远后,陆寒江也没把杨家的事情放心上,他此刻似乎已经有点猜到孟渊的意思了,老爷子此次假死并非全是为了蒙蔽玄天教,恐怕对于朝堂方面也有一定安排。 孟老爷子假死失踪,邱同知一样不知去向,留下一个老迈耳背的祝同知,十句话听不进九句,接过重任的陆寒江和吴启明直接两眼一抹黑,这摆明是不想继续维系曾经的那些朝堂关系。 如今主动削弱锦衣卫的影响力,恐怕是为了“选拔”出一部分可以信任的自己人来,同时筛掉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墙头草。 陆寒江有些头疼,一般事情做到这个份上,老爷子下一步棋一定会惊天动地,他下意识地就想要熘。 与此同时,陆氏那边也提前定好了日子,陆尚书已经替他做好了决定,要让他回归宗族。 到了现在,陆寒江倒是没有什么好拒绝得了,此次认祖归宗发出的信号,会让一部分认为锦衣卫威势依旧,但也会让一部分人认为锦衣卫真的不行了,甚至需要借助陆氏的力量来稳定大局。 毕竟锦衣卫在绝对优势的情形下主动放弃对朝堂的掌控,在外人看来只有可能是一个原因,那就是老皇帝对于锦衣卫的态度产生了变化。 在这种判断的前提下,少了锦衣卫的弹压,未来京城里各路牛鬼神蛇恐怕都会轮番出来作乱,老爷子的计策倒是一贯简单好用,只是苦了陆寒江,谁知道那群家伙将来会惹出多大麻烦。 第六百三十三章 陈年往事 便在这朝中局势波诡云谲之时,又一行人来到了京中,正是青城派玉枢真人与其弟子天泉,同来的还有数位内门弟子。 这一行人初入京城便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须知这京畿重地,平日里都有严苛的刀剑管控律法,想要持刀佩剑,莫说是寻常人家,便是高官贵族,也难以例外。 可玉枢真人却明晃晃地背着一把长剑,古朴,修长,剑柄处悬一挑棕色的剑穗,灰沉的剑鞘之下隐隐透着一抹暗蓝色的幽光,如同辉月之光,彩华隐现。 仅从这外观上,无疑是一口难得的上好名剑,但若有江湖高人在此,便可一眼认出,此宝剑名为夙霜,乃是青城派掌门信物。 除此之外,此剑更是青城派祭祀天地所用的“道剑”之一,故而夙霜实为祭祀之器,不算作杀戮刀兵,因此玉枢真人能够将其带入京城之中。 玉枢真人并没有低调行事,青城派虽为江湖门派,但也是道家一脉的正统传承,所以他不必躲躲藏藏。 况且此次之事非比寻常,他越是遮掩,反倒叫人心有顾虑,不如正大光明,他心有正气,自也不惧那魑魅魍魉。 江湖之事向来为锦衣卫所重视,所以玉枢真人一行刚入直隶就已经被锦衣卫盯上,今日他们入城,明里暗里更是无数眼线在注视着。 眼看着这群人径直去了顺天府衙门,眼线立刻回报了锦衣卫,陆寒江收到消息之后,不由得咂了咂嘴道:“这玉枢掌门倒是光明磊落,直接就上门了。” 吴启明说道:“青城派南山仙人虽是牵扯进了谋刺陛下的大案,但人死灯灭,陛下也未提及要将他挫骨扬灰,他们若是死缠烂打,京兆尹恐怕也是难办。” 南山仙人之事已经过去许久,衙门的人将尸首往后山乱葬岗一抛盖点土就了事了,如今青城派想要的无非是过个明路,把尸首带回去,不至于他死后门下弟子连个祭祀的机会都没有。 “先让府尹大人拖一拖吧。”陆寒江沉吟片刻后说道。 南山仙人一脉的弟子自然希望把尸体迎回去,但是玉枢真人是怎么想的,尚且还未可知,不如先看看情况再说。 此事不急,陆寒江看了看天色,距离午间饭点也近了,他便问道:“这几日京中可还有什么事情要注意?” 吴启明想了想,说道:“大事没有,小事不断,请大人放心便是。” 陆寒江点点头,公事办完了,他这就打算偷闲下班了,吴启明也没不知趣地拦人,反倒是就近来他要认祖归宗一事道贺了一番。 说到这个,陆寒江倒是想起一件怪事来,本来陆氏宗族开祠堂的日子将近,他本打算今日回陆家一趟,和陆尚书聊一聊,但没料到的是,尚书大人出门去了。 而且尚书去的还不是一般的地方,他去的地方是国子监,拜访的人是罗元镜。 ...... 寒冬时节,罗老夫子的书房依旧门窗大开,习习凉风吹来,他老人家不为所动。 “尚书大人,今日难得休沐,你却还在为公事奔波,难能可贵。”罗老夫子平静地说道。 陆言年面色从容,对案正座,他笑着道:“年尾事多,不敢轻慢,听下边的礼部官员说起,这新年宴上献给陛下的礼物,老大人似乎还没有准备好。” 罗老夫子面不改色,淡淡地道:“国子监教书育人,历年礼物只有文章数篇,最多七日准备完善便可呈送礼物审阅,此等小事还需劳烦尚书大人亲自走一趟吗。” 陆言年和气地道:“毕竟事关朝堂颜面,晚生不得不重视一些,既然大人言说无碍,那自然晚生自然不敢多话。” 说罢,陆言年看向桌上茶水,复又笑道:“早就听闻老大人爱茶,坊间更有老大人‘非好茶不饮’的说法,今日碰巧来此,不知可否讨一杯尝尝?” 罗老夫子闭口不言,微微抬手,从容泡上一壶茶水,顿时香气四溢,沁人心脾,片刻后,他亲自动手,为陆尚书也沏了一杯。 “谢老大人赐。” 陆言年捧起茶水一尝,赞叹道:“香如兰桂,味如甘霖,茶味尽善尽美,要说这天下好茶,还属江南为最。” 罗老夫子淡淡地道:“陆尚书果然见多识广,这江南老茶流传不广,你竟也能品出味道。” “老大人谬赞了,不过机缘巧合品过一些罢了。” 陆言年转头看向窗外飘雪,语气中带着几分回忆的滋味说道:“水墨江南,人杰地灵,当初因缘巧合在此地受了孟大人几分恩情,虽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但如今回想起来,倒像是就发生在昨日一般。” 罗老夫子抬眉看了一眼陆言年,又缓缓移开视线,他道:“本以为陆尚书也沉迷荣华富贵,没想到竟有这般渊源,看来陆氏家学倒也有几分可取之处。” “大人如此夸赞,晚生可担当不起。”陆言年谦逊地道。 说话间,窗外偶起一阵风来,几片雪花飘到罗老夫子的膝上,被他轻轻扫开,落到地上,片刻便融化消失。 “陆尚书这些年骗过了许多人,竟不知连你也暗中投靠了锦衣卫,”罗夫子看向他说道:“陆氏一族世代清名,为求一时之快,尚书大人竟欲置宗族百年名声于不顾。” “老大人言重了,蒙人点水之恩,尚有仰泉之报,孟大人待我以诚,晚生自然不敢辜负其恩德。”陆言年神色自若。 “陆尚书知恩图报,的确是重义守礼之人,”罗夫子眯起眼来:“却不知孟渊究竟给了你何等恩德,需得你这般相报?” “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 陆言年笑着,目光逐渐飘远,他悠悠地道:“晚生有位同辈族弟,名叫陆启年,二十多年前,他在江南之地办差事,某日,他携妻室乘船渡江,偶遇水贼——” 罗夫子目光微闪,似有深意地道:“海晏河清之地,竟有水贼出没,老夫倒是头次听闻。”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天子脚下尚有亡命之徒,江南水贼,倒也不算太过出格,”陆言年继续说道:“水贼劫船,恰好孟大人在途经此地,击退贼寇,救下一船无辜百姓,最后护送我那族弟及其妻子归京,终是平安无事。”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屈尊护卫你那族弟回京,想不到孟大人竟有如此闲情逸致。”罗夫子语气莫名,似有讥讽之意,但其眼底却闪过几分惊异之色。 陆言年笑而不语。 第六百三十四章 寒江之名 “便是因此,陆尚书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些年不但暗中与锦衣卫同心一力,还将子侄送到锦衣卫里,用心良苦啊。”罗老夫子似乎话中带刺。 陆言年徐徐说道:“大人此言差矣,怎可算是滴水之恩,当年,我那族弟之妻刚刚为他诞下麟儿便遭遇水贼袭击,若不是孟大人出手,只怕我那可怜的侄儿,早就不知流落何方。” 茶室的空气凝滞了片刻,此话让罗老夫子的双眼微微眯起眼,他直视着陆尚书的双眼,平静地问道:“此事倒是头一次听闻,陆尚书可否详细说来。” “其实倒也无甚可说,”陆言年顿了顿,缓缓地道:“孟大人护送我那族弟与妻子回京,为感念其恩情,由我出面请孟大人为那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起了个名字。” 罗老夫子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凝重,陆言年悠然地道:“说起来,许是我那侄儿与孟大人有缘,他长大后,不喜读书偏爱武事,所以我便做主送他入了锦衣卫。” 罗老夫子沉声道:“陆尚书所言之人,老夫似有印象。” 陆言年笑着道:“老大人自然不会陌生,说来我那侄儿行事乖张,还在老大人面前有过几次失礼,这倒是我这做伯父的不是,这里给您赔罪,望您大人有大量,莫要与他计较。” 罗老夫子目光郑重地盯着陆尚书:“恕老夫不喜问卦猜谜,敢问一句,那孩子究竟姓甚名谁?” 陆言年低下头来,沉默良久之后,握着手中已经冰冷的半杯茶水,慢慢地道:“那孩子刚出生之时,孟大人本意给那孩子取名尧泽二字。” 罗老夫子并不言语,陆尚书话未说完,只听他继续说道:“不过后来我认为此子命途多舛,此二字又太重,恐难以为继——” “故而我便建议孟大人便化繁为简,那孩子出生正在寒冬腊月,命数定在江水之上,便以此给那孩子取名为,”陆言年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寒江。” 罗老夫子的双手不知何时放到了桌案上,他的上半身子微微坐起,前倾少许,目光紧紧地盯着陆言年。 陆言年不为所动,过了半晌,他缓缓起身,朝着罗老夫子一拜:“今日兴起,不由得说了些闲话,还望老大人莫要介意,对了,过几日便是我那侄儿归宗的大日子,大人如有空闲,还请赏光。” 说罢,陆言年便缓缓退出了茶室,同时,梅华书院副院长祁云舟悄无声息地从另一边走了进来。 “老师。” 祁云舟来到刚刚陆言年所在的位置坐下,认真地看向还在出神的罗老夫子,玩笑着道:“看来这位陆大人并非坊间传闻的年过四十而保养得当.....老师以为尚书大人所言,可信否?” 说到后半句时,祁云舟的表情认真了不少。 罗老夫子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捋须道:“陆言年所说,的确可以解释一些当年一些谜团,陆寒江初出茅庐便立刻得以重视也说得清楚了。” 祁云舟沉下心来,低声道:“如此说来,老师认为,江南失踪的那个孩子,便是被孟大人假借陆家子弟的身份带走了?” 罗老夫子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老夫没有把握,多年来老夫细查江南之事,多少个势力插手其中,疑云纷纷之下,老夫至多只查得孟渊从江南带回了一个孩子。” 祁云舟却是低声提醒道:“老师,莫要忘了,师妹离开江南之时,同样也带走了一个孩子。” “你说得不错。” 罗老夫子双眼紧闭沉吟半晌后,再度缓缓睁开:“太子妃带走的孩子下落何处还未可知,孟渊这一边虽不知道他是故布疑云还是确有其事,但总算可以确认他手中的那个孩子就是如今的陆寒江。” 祁云舟微微眯起眼来分析道:“若是陆大人,那么多年来孟大人对他的信重栽培也就可以理解了,仅凭陆尚书一份人情,绝无可能让权倾朝野的孟大人做到如此地步。” “如今孟渊下落不明,但或可从他这些年做下的手笔中窥探一二。”罗老夫子凝神说道。 祁云舟想了想,挑眉道:“老师说的是永乐公主?的确,若陆大人身份真是天潢贵胄,这婚事岂非乱了辈分。” 罗老夫子摆摆手:“在那个位子面前,辈分倒是小节,老夫宁愿相信这是孟渊用以瞒天过海的手段之一。” 祁云舟蹙眉道:“如此说来,老师是认为陆大人便是真正的......” 罗老夫子却是再度摇头:“......不好说,现如今一切都是未知之数,孟渊失踪,吉凶未卜,陆言年此举是有拉拢之意,我们不可轻举妄动。” 祁云舟叹息道:“可是,老师,我怕的是我们不可能永远置身事外,你如今和太子妃殿下有师徒之名,又与陆大人矛盾不小,你若是再沉默下去,只怕锦衣卫会闭着眼一刀都砍了。” 罗老夫子眉头皱了皱:“听你的意思,是打算靠向锦衣卫?” 祁云舟把手一摊,坦然地道:“老师,说老实话,师妹的手段的确很了不起了,但是要说和锦衣卫比,只怕还是差了几分,而且这关键的几分都差在了刀刃上,如若他们哪天真的翻脸......” 祁云舟顿了顿,低声道:“我不认为禁军挡得住锦衣卫,特别是现如今禁军立场明确,师妹根本使唤不动,京中局面从一开始就是一面倒,我想不通她要怎么赢。” 罗老夫子一吹胡子,瞪着眼道:“清楚点说!” 祁云舟尴尬地笑了笑:“老师,我这不是让您来下决断吗,如果要我自己来选的话,那我只能两边不靠,实在没把握啊。” 罗老夫子眉头紧皱,祁云舟继续说道:“锦衣卫的确占尽优势,但我知晓师妹的厉害,她未必就没有翻盘的能力,我想不到,并非就等同于师妹做不到。” 说着,祁云舟又道:“况且,二十年前之事疑点重重,至今没有定论,大义在谁那一方还说不准,所以,我以为此刻应该明哲保身才是......当然,如果老师能够替我出面抉择,那就更好了。” 罗老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如今已经有人利用书院来试探锦衣卫了,如此局面,你如何能够明哲保身?” “这又何难,”祁云舟意气风发地道:“老师放心,我这就动身,先去师妹宫里磕头请安,再到陆大人府外跪着请罪,如此便可万无一失。” 罗老夫子闻言脸色当即黑如锅底,他抬手一指着门口,怒道:“滚!” “好嘞。”祁云舟赔着笑,顺滑地离开了茶室。 第六百三十五章 卦为不吉 自从读了奇门八卦的杂书之后,陆寒江闲来无事就给人算上一卦,这一日下值之后,他闲来无事便在书房算了算。 陆寒江摆弄一番之后,看了看卦象,对比手中的书册研究之后,眉头一皱:“癸巳自绝,月带七杀,羊刃逢冲,好家伙,这也能全中了啊,这是......大凶之兆?” “小陆,我刚刚路过你家门口,看见有个人在那哭呢......你在干嘛呢?”丫头商萝好奇地凑到了桌案前,瞅着卦象直皱鼻子。 “算命呢,”说着,陆寒江又拿出另一套易经的算法,再摆弄一次,结果更差:“嚯,坎为水,进固险,退亦险,进退两难,啧啧。” 商萝忙退了两步,谨慎地看着陆寒江道:“小陆,你该不会是在给自己算吧,这意思是你要倒霉了吗?” “哈?”闻言,陆寒江额头上跳一个井字,大手一伸就抓住丫头的脑袋使劲搓:“哪天我要是倒霉了,你也别想逃!” “别动别动!头发要被弄乱了!”商萝被教训了一番,好不容易挣脱魔爪,气哼哼地跑出去了。 陆寒江撇撇嘴,倒也没计较,毕竟虽然用两种方式算出来的卦象都是大凶大恶,不过好在这不是算他自己的命......毕竟谁闲来无事会给自己算命呢,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只是此番卦象的确有点东西,这是陆寒江闲来无事给天泉算的,看来这小子前途危难啊,也不知道他命数够不够硬,能不能扛得过去。 最初陆寒江还想着要不要趁对方抵京了,也去见一见,现在看看这天泉这大凶之命,他有点犯嘀咕。 大凶之人要么克己,要么克人,天道有常,命数使然,如果天泉本身能够安然度过这一劫,那这些凶兆肯定全部应在他周围的人身上。 所以陆寒江思来想去,还是先不着急去见他,等等再说吧。 把挂筹一丢,陆寒江哼着小曲出了书房,老钱立刻迎了上来,神色看着有些忧虑,他道:“老爷,祁副院长来了,正在门口请罪。” “请罪?”陆寒江一挑眉头,颇为惊奇。 老钱犹豫了一下,说道:“如今坊间传闻,前些日子当街拦老爷车架的那人,其实是书院弟子。” 陆寒江目光微顿,若有所思,韩成的身份虽然锦衣卫已经查清,但是并没有向公布过,所以这些坊间来的消息,应该是其他人的手笔。 这祁云舟得到了消息,来得如此之快,是不是也太不顾他那位太子妃师妹的面子了。 思虑片刻,陆寒江又问道:“他是怎么说的?” 老钱答道:“祁先生说,是他大意没有管教好书院弟子,有教导不严之责,说是若老爷想要责罚,便就责罚他一人,他愿意替韩成担当过错。” “有意思啊,”陆寒江呵呵一笑:“字字句句大义凛然,但是我这怎么听,都是这厮在把责任往韩成身上撇呢。” 老钱眉头皱起,说道:“老爷,这祁先生毕竟是梅华书院的副院长,他如今不顾脸面在咱们府门前大哭大叫的,动静实在有些大了。” 祁云舟愿意不要脸在这里哭嚎,但是陆府可不想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这家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倒是真敢赌。 陆寒江心里也好奇,他悄悄去门口看了一眼,外头的好事者围了不少,祁云舟也老大不小的人了,堂堂梅华书院的副院长,真就趴在地上声泪俱下,大庭广众之下,当真是一点脸皮都不要了。 老钱忧虑道:“老爷莫要小瞧他,此人在士林之中名声极大,更是当今儒家掌门人罗夫子的开山弟子,他这般拉下脸面来赔罪,实则给我们的压力也不小,老爷,陆氏毕竟也是推崇儒学的。” 陆寒江露出笑容,说道:“这梅华书院出来的,一个个倒是都挺有趣的,有的是疯子梗着脖子不要命,有的是乱臣贼子,一天天想着犯上作乱,还有祁先生这种,呵呵,罗老夫子不愧为一代名师。” 老钱无奈道:“老爷莫要说风凉话了,这祁先生咱们该如何处理?” “我本来也没想怎么样他,书院明摆着是让人当刀使了,我只是好奇,太子妃殿下如此动作,到底是想要彻底收服书院为己所用,还是想要借我的手除了他们?”陆寒江摸着下巴思索着。 “老爷,那这祁先生,咱们就不管了......?”老钱试探着问道。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还是轰走吧,他当我驸马府是什么地方,想请罪怎么不去北镇抚司衙门前跪着。” 老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老爷,若是他不愿意走呢?” 在老钱看来,这祁云舟大张旗鼓地过来请罪,不但是为了给锦衣卫施压,同样也想要借机谈判一二,要知道,如今北镇抚司衙门里还不止一个韩成,县令方化羽也被关着呢。 “不走?”陆寒江呵呵一笑,从怀里摸出锦衣卫的牌子丢给了老钱。 老钱收下了牌子,心情有些沉重,如今锦衣卫已经抓了两个人了,若是再把这位文坛大才给拿了,只怕那些拿笔杆子的,就不是骂两句鹰犬走狗那么简单了。 不过好在事情没有朝着老钱预料的方向发展,当他出面表达了陆寒江的意思之后,祁云舟一把抹掉脸上的泪,起身整了整衣袍,十分顺滑地就离开了。 这一幕看得老钱是目瞪口呆,知道他是来做戏的,但是戏做到这个份上,是不是也有点太不走心了。 事后陆寒江知道了此事,也只是嘴上笑笑却没有放在心里,毕竟这才是祁云舟这种人的聪明之处。 陆寒江和祁云舟都知道书院是被人利用了,这时候他这位副院长不出面不行,那样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但如果他表现得太强硬也不行,锦衣卫可不是好惹的,至于说按照老钱所想的,祁云舟一面示弱一面施压,这更不合适。 毕竟书院现在明着摆被太子妃利用了,而且看陆寒江的态度也明确猜到这回事,祁云舟如果不见好就收,反倒想着顺杆爬,只怕最后会弄巧成拙。 毕竟从西厂邹吉一事来看,锦衣卫这位陆指挥使,从来不是喜欢宽容的人。 第六百三十六章 指点迷津 “祁师兄。” “昭师弟......咦,你这是要出门?” 在老钱出面之后,祁云舟没有自讨没趣,而是立刻离开了,他回到书院之后,迎面碰见了往外去的昭子义。 “是的,师兄,”昭子义点点头说道:“我在来京途中遇见了几位朋友,他们如今也在京城歇脚,我正打算去拜访。” “原来如此,近来京中多事,昭师弟多加小心些。”祁云舟对此倒也有点印象,记得听谁提起过,昭子义是被昭子君强行拖着来了京城,对那几个同行的朋友算是不告而别。 对于昭子义这位师弟,祁云舟是了解的,对方做学问是个好手,但终究涉世未深,江湖险恶衬得他有些天真可笑,反倒是其妹昭子君在这方面更有几分机灵劲。 虽说京中有他和老师照看,不至于出什么大事,但如今东宫和锦衣卫矛盾日渐加深,书院也被卷入其中左右为难,祁云舟到底还是上了心,决定一会儿去问问究竟。 “多谢师兄提醒,还请留步。” “师弟慢走。” 昭子义在门口与祁云舟分别,然后便转道去了京中一处茶楼,他早在听闻青城派一行抵京之时,就已经差人送上过拜帖,今日正是他和天泉约定见面的日子。 “天泉道长!” 许久未见,昭子义再一次看到救命恩人天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激动。 “昭兄,好久不见。”天泉起身还了一礼,他面色如常,却不难看出其眼底浅藏的几分忧色。 幽云法王虽死,但他最终仍是未能从玄天教手中救回钱小小,如今那姑娘也不知如何了,他心有愧疚,难免如此。 “当日因事出突然不得不告辞......在下实在是失礼,还请天泉道长见谅。”昭子义歉意十足。 “昭兄不必如此。”天泉连连摆手,表示自己并未放在心上。 两人寒暄一番之后,昭子义又好奇道:“天泉道长可知月兄在何处?你们难道并不是一道前来京城的吗?” 说到这个,天泉的神情便有些失落,他叹了口气道:“唉,我也不知道月兄去了何处,那日我落在玄天教手中之后,便被他们裹挟着一路北上,直到师父赶到,我才获救......” 昭子义也长吁短叹了一番,在他看来,天泉的武功已经是常人所不能及的高度,没想到,那些魔道竟还如此可怕,连他都能够给擒了去。 “对了,天泉道长,我听几位师兄说,你们青城派此次来京遭遇了难事,不知可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昭子义诚心问道。 天泉迟疑了片刻,还是如实说了,他道:“不瞒昭兄,其实我们此来是为了讨回师门长辈的尸身,我那师伯号为南山仙人,当初......” 接着,天泉便把南山仙人一案的前因后果与昭子义说了一遍,后者听完之后也是面露难色:“若是牵扯到了陛下的案子,怕那京兆府衙门是不会轻易放人的。” “初到京城之时,我与师父就已经见过了那位府尹大人,此事他的确有难言之隐。”天泉言语中满是无奈之意。 京兆府尹姓仲,倒是位与人为善的官员,他与玉枢真人直言了此事的难处并不在京兆府衙门,而在朝中。 南山仙人已死,案子也已经了解,这位仲大人虽不想多惹是非,但青城派玉枢真人的名头响亮,他也愿意结个善缘,只是此事的确是他无法做主。 仲大人明言了此次讨回尸身的关键不在衙门肯不肯放,而在锦衣卫点不点头。 江湖之事归锦衣卫主管,南山仙人所犯大案虽牵扯朝堂,但其本人却出自江湖,所以此事若无锦衣卫点头,便是京兆府尹也不敢擅自松口。 这就是南山仙人一脉的弟子来京中许久,却毫无进展的关键所在,这群人一直不得其法,总是在试图打通朝中刑部的关系,却不明白锦衣卫才是最后有资格拍板之人。 也多亏了玉枢真人道家高人的名头够响亮,否则若不是京兆尹仲大人出面指点迷津,他们此刻也是无头苍蝇团团转。 在明白了关隘所在之后,玉枢真人也无能为力了,这已经不是钱财和人情可以处理得了的事情了,锦衣卫怎么样也不可能点头的。 玉枢真人不愿意做无用功,所以与其等着留下被人算计,他不如早些回到蜀中去,此刻之所以还留在京里,一是为了说服南山仙人一脉的弟子放弃。 另一方面也是打算为天泉身上的毒想想办法,京中能人不少,或许有高人可解这奇毒。 “实在对不住,此事,在下有心也无力。”昭子义惭愧地说道。 天泉忙道:“昭兄不必如此,这本就是青城派一家恩怨,怎么好牵扯你进来。” 昭子义虽有心报恩,但他也深知自己的分量如何,京城之中,天子脚下,便是他的师兄,他的恩师,都必须小心行事,他又能够怎么办。 不过昭子义苦笑之后,却和天泉说起了另一件事:“此事虽难,倒也并非无路可走,若要请锦衣卫卖人情,在下倒有一个法子。” 在昭子义看来,那位南山仙人已死,锦衣卫也并非油盐不进,只求一具尸身的话,或许有法可行。 于是,昭子义顿了顿,说道:“锦衣卫虽不好接近,但在下听闻那位新任的陆指挥使,他在京中有位好友,只要通过此人搭上关系,若能使那位陆大人开口,这难题便可立解。” 闻言,天泉眼前一亮,赶紧追问道:“竟有此事,还请昭兄说明白些。” 昭子义说道:“此人是当朝工部侍郎杨大人的公子,名叫杨致远,据说他与陆大人私交甚笃,还常常出入陆大人府中,若能够求得他出面相助,此事便有机会。” 天泉连连点头,可接着又为难道:“可是,我与这位杨公子素不相识,如何求他相助?” 天泉虽然薄有侠名,但那是在江湖,京中的达官贵人他一概不认识,这位杨公子的父亲官至六部侍郎,与他们这些江湖白丁而言,实在是遥不可及的大人物。 “此事倒不难,”昭子义笑着说道:“杨公子在国子监读书,在下的恩师正是国子监祭酒,我以梅华书院弟子的身份出面邀约,想必这位杨公子也不吝给一分薄面。” 天泉起身郑重一揖:“若能如此,我在这先替诸位师兄谢过昭兄大恩。” 第六百三十七章 醉翁夜宴 夜幕低垂,京中街道上依旧是车水马龙,人堆中贩卖的南北西东美味小吃,既便宜又色香味全,这晚街光景少了一些都城的严肃,却多了几分亲切的繁华。 昭子义领着天泉穿过灯火通明的街道,来到一家名为“醉翁”的酒楼之前。 “此楼所售卖的酒水,乃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上品,无论设宴还是送礼,都是极为合适的,天泉道长请。”昭子义介绍完后,和天泉一道上了酒楼的二层雅间。 两人入座之后,昭子义先是让小二上了一些茶水,然后他看向天泉问道:“天泉道长,你那几位师兄没有一起来吗?” 天泉摇摇头,说道:“此事能成与否还是未知,我想着,等到有结果了,再与他们说明。” 昭子义和天泉此来就是为了宴请那位杨家公子,从而通过他试着说动锦衣卫头子卖个人情,最后再把南山仙人的尸首带回去。 本来此事应该叫上南山仙人那几位在京中的弟子,但天泉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尽管不该在背后指责几位师兄的过错,但天泉也看得出,南山仙人一脉对于他和他师父的态度并不友好。 而且就如同他自己所说,这事的成败还没有彻底落定,他急匆匆告诉人家,未必是好事。 两人等了大概一盏茶的工夫,门外便传来动静,杨致远笑呵呵地走了进来:“昭公子,久仰大名,今日蒙邀得见实乃在下之幸,咦,这位是?” 杨致远场面话说完之后,才注意到昭子义并非一人来赴宴,对方身边还有一位身着道袍的少年,这模样打扮倒是让他略感稀奇。 “贫道青城派弟子,天泉,见过杨公子。”天泉彬彬有礼地道。 “原来是青城派的道长,在下失礼,两位快请坐。”杨致远虽是如此说的,然则他眼中的轻视却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这倒也不能怪杨致远眼高于顶,他本就京中高官公子,出身富贵,将来必定也是要跟着他爹的脚步踏上仕途的,对于江湖上的白丁,他并不会放在眼里。 看在对方是道家弟子的份上,杨致远所为勉强不算失礼,但昭子义还是皱了皱眉,他本想开口替天泉正名一二,却被后者悄悄拉了下衣角。 天泉暗中朝他使了个眼色,两人对视一阵,昭子义这才作罢。 客人到了,这菜肴自然也就依次上好,三人一面用饭一面谈论些闲事逸趣,昭子义和杨致远聊得兴起,天泉偶尔插上一嘴。 酒过三巡,菜已五味,杨致远面色微红,看似酒色稍醺,他放下了杯子,率先进了正题。 只听杨致远说道:“昭兄盛情,在下本不该如此说话,你我虽有一层缘分在,但毕竟此前素未谋面,所以还请容在下失礼问一句,昭兄今日宴请,可是有事相求?” 杨致远此话让昭子义和天泉都微微坐正了身子,两人对视一眼,还是由前者先开口。 “杨兄快人快语,既然如此,那么在下也就直言了,”昭子义先是赞了一句,然后说道:“今日请杨兄前来,实则是因听到京中传闻说杨兄与陆指挥使私交甚好,不知此事确否?” “哈哈哈,那是自然,”杨致远哈哈一笑,颇为自得地道:“我与陆大人交于微末之时,那时陆大人位不过千户,我与他已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昭子义闻言嘴角微微一抽,他还是头一次知道锦衣卫千户也能够叫做“微末”。 不过尽管这杨致远看着像是在海口胡诌,但以常理论断,这再是浮夸的说法,多少也会有点事实依据,此人虽夸夸其谈,但他与陆寒江之间的私交应该确实不错。 昭子义心中有了底,便又说道:“不敢想瞒,在下今日请杨兄来,的确有一事相求。” 杨致远点点头:“昭兄请,若有在下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杨兄高义。”昭子义闻言大喜过望,于是便让天泉此时出面,将有关南山仙人的事情与对方说了个明白。 杨致远越听越是惊讶,待天泉说到最后:“此事与旁人而言的确是登天之难,但杨公子既是与陆大人如此要好,不知可否替我等出面说和一二,此事若成,青城派必定感念公子恩德。” “哈哈,原来如此啊。” 杨致远哈哈一笑,然后抹了把脸当即收了面上笑意,他起身作揖道:“昭兄,此事恕在下无能为力,告辞。” 虽然杨致远是个表里如一的浪子纨绔,但他比之旁的那些只会惹是生非的蠢物要更加优秀一点便在于,他有明确的自我认知。 自从当初他阴差阳错搭上了陆府的关系之后,类似昭子义和天泉这般前来求他办事的人不在少数,他也乐得狐假虎威。 但在扯虎皮快乐的同时,杨致远也深深明白,他与陆指挥使的关系其实并没有传闻中那样好,连泛泛之交都未必谈得上,至多是对方不讨厌的程度而已。 所以虽然杨致远经常靠着这份关系到处耀武扬威,但实际上真的有人因此求上门的时候,他却会十分慎重。 譬如此次昭子义所说的事情,为一个朝廷钦犯求回尸首?而且这家伙竟还是江湖之人,保不准还是锦衣卫亲手做掉的。 去为这种事情求情,杨致远怕不是嫌自己活得太滋润了,所以等他听明白了前因后果,立刻就打算走人。 “杨兄,这.”昭子义大吃一惊,连忙起身试图挽留。 杨致远转身刚要走,就被昭子君拦住了胳膊,他想要挣脱,却发现这书院教出来的学生就是不一样,和他这种酒色伤身的公子哥相比,对方的力气简直不要太大。 于是,杨致远只好换了张苦笑的脸,他面露惭愧地道:“昭兄,并非在下不通人情,实则是你所求之事太使人为难了,这案子当初可是上达天听的,这你叫我如何向陆大人开口啊。” 昭子义也知道此事麻烦,可他们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可寻,他只好低声求道:“杨兄,此事虽牵扯甚大,但毕竟人犯已死,案子了结,左右不过一具尸首而已,也不至于太过为难吧?” “昭兄这说得轻巧,这哪里是.唉,反正在下无能为力,还请昭兄行行好,快些放在下走吧。” 杨致远一心要走,两人又纠缠了一会儿,昭子义最终也没办法了,只得叹息一声,放对方离去。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八章 京中道人 这杨致远跑了,今晚这宴席自然也就吃不下去了,昭子义面露愧色,他对天泉道:“天泉道长,是我想当然了,本以为今日凭借书院和国子监的情分,能够让杨公子出面,谁知道......”阑 “昭兄何出此言,今日请你出面替我说和已是帮了大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何怪得了你。” 天泉说完之后,还郑重对昭子义一拜:“不论如何说,今日之事还是多谢昭兄仗义相助了。” “天泉道长快快请起,你我之间,何须如此。”昭子义连忙扶起天泉。 既然事情不成,于是这两人又谈论了一阵,最终是各自黯然离去,但他们并未发现的是,在暗中有一个道人正悄悄注视着这一幕。 待天泉和昭子义离去之后,那道人从暗中走出,拦住了一个醉翁楼的小厮,他问道:“敢问小哥,前头离开那人是什么身份?” 这道人问的是杨致远,他看见天泉和昭子义宴请此人,便想要弄清其身份。 这小厮看了一眼这道人,有些犹豫地道:“这位道长,你问这个是想要......?”阑 这道人失笑一声,然后拿出几钱银两送到小厮手中,看得对方眉开眼笑,便又说道:“小哥勿疑,贫道只是看那位公子模样不凡,有些好奇罢了。” 那小厮收了银两,自然知无不言,他忙道:“道长看人的本事果然厉害,那位公子姓杨,是工部杨侍郎之子。” 道人若有所思,继而又问道:“这杨侍郎的公子自然不同于凡人,但说句不自量力的话,便是侍郎公子,在这天子脚下也算不得什么,可贫道见他似乎颇受京中贵人欢迎,不知有何缘故啊?” 小厮又说道:“道长这就孤陋寡闻了,这杨公子可是有大来头的,他可是当今锦衣卫指挥使陆大人的至交好友!” “哦?原来如此啊,”那道人恍然大悟道:“多谢小哥指点迷津,贫道告辞。” “道长慢走啊。”小厮摸了摸怀里殷实的银子,满意地回去继续干活了。 那道人从醉翁楼离开之后,绕了个大圈,来到城南一处偏僻的小院,他走到正中的屋子之中,里头还有其他两位和他相同打扮的道人。阑 “马师兄,你去了哪里,这饭菜都凉了。”其中一位年纪稍浅的道长抱怨道。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没记着时辰,差点忘了两位还在等我用饭。”这马姓道长连声道歉。 坐在正中的那位国字脸道长看了看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开口吩咐那年纪小的道长:“于师弟,再把饭菜热一热吧。” “嗯。”于道长应声,将凉了的饭菜又拿走加热。 马道长坐下后,对那国字脸的道长说道:“还请林师兄勿怪,我并非有意迟归,而是半途上遇见了天泉师弟。” 林道长闻言,微微颔首:“知道了,等于师弟热好饭菜,你再仔细说说。” “好。”马道长应声道。阑 这三人都是南山仙人的弟子,前来京中是为了讨回师傅的遗骸,可惜却四处碰壁。 这处院子是他们初来京城时租下的,因他们一脉与掌门玉枢真人一脉有嫌隙,所以也并未邀请天泉他们同住。 于道长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来之后,三人坐下开始用饭,这时候马道长就把刚刚见到的一幕说了。 两人听完之后,都是面色复杂,以他们的能力,不难猜出天泉此举何意,林道长嘴角含笑,口中赞道:“天泉师弟心思纯良,是个极好的人,可惜......” 可惜他们一脉师承南山仙人,当初被天泉的师父玉枢真人抢走了掌门之位,自那时起,他们两脉就水火不容。 这些心里话林道长没有说出口,他这两位师弟其实心里也都明白,只是不想出之于口罢了。 林道长终是微微一叹,又转回了正题,他正色道:“按照马师弟的说法,那杨公子匆匆离去,显然天泉师弟出师未捷,但他此举,倒是让我们豁然开朗。”阑 马道长点点头道:“师兄说得是,这半年多来我们总是想办法在和朝中大人物打交道,实在是舍近求远。” 他话说一半,但也仅能如此,虽然他们此刻都知道了杨致远是最好的突破口,但还有一点不过去,那就是他们的身份。 作为青城派南山仙人一脉的弟子,师傅被锦衣卫所害,他们还要反过来去求杀害师傅的凶手卖个人情,这让他们心里那一关很难迈过去。 于道长抬头看了看两位师兄,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林道长出面说道:“如今讨回师傅的遗骸最是重要,至于其他......都是小节。” 马道长松口气,他说道:“师兄说得极是,既然如此,我们不妨试着去拜访一下那位杨公子。” 于道长却有些忧心地道:“可是,天泉师弟不是已经失败了吗,换做我们难道就会有所不同吗?” 他虽然年长天泉许多,但对于这个少年天才的师弟一直都是十分佩服的,对方无论心性还是天资都是上乘,属于青城派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阑 连天泉这样厉害的人物都没能说动杨致远,于道长担心他们恐怕在此人身上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突破。 马道长对此却是呵呵一笑道:“于师弟,你这便是一叶障目了,既然天泉师弟的路子走不通,我们为何还要在他已经失败的道路上继续折腾。” 于道长一头雾水:“师兄,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林道长却是眉头一皱:“师弟,这里是京城,你莫要太......” 砰! 马道长忽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打断了林道长的话,这一刻,他平静面容下的焦躁终于还是显露了出来。 “已经半年多了!”阑 马道长压着怒气低吼道:“我们在这京城里已经耗了足足半年多的光景!却毫无建树!我们等得起,师傅他老人家还能等得起吗!总是这样瞻前顾后,你们难道忘了,我们在这里磨蹭的时候,连贺师弟都......哼!” 说到他们那可怜又可恨的师弟贺飞扬,几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他们在京中一无所成,银子却一点没少花,在蜀中的贺飞扬为了支援他们,居然暗中又回到了血鬼堂做事,结果事情暴露,被空谷师叔悍然处决。 虽说他们都知道,血鬼堂为财杀人非是正道,但倘若不是为了他们,贺飞扬又至于要自降身份回到那污浊的泥潭里去,弄脏了自己的手不说,还弄丢了自己的性命。 马道长一番发作之后,于道长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林道长看着他们两人这样的表情,不由得心软,他道:“这样吧,我们先去见见那位杨公子,如果好言好礼劝说不成,那......再另寻他法。” 第六百三十九章 投其所好 近来京中多是暗流涌动,但大多数人的感觉都是模糊的,所有的争斗都在看不见的地方进行着,明上依旧一片祥和。阑 至于朝堂以外的人家,那更是该干嘛就干嘛,而曾经风靡一时的邀月楼,也在这个时候重新开张了。 当初邀月楼卷进了朝廷大案被锦衣卫查封,自那之后,邀月楼的东家就不知所踪,这座京中有名的销金窟也就此销声匿迹。 直到不久前,有位大商人壮起胆子试着表露出想要买下这栋楼的意思,锦衣卫并无任何阻拦,直接就同意了。 大商人这才松了口气,于是趁着邀月楼的名声还有余温,他立刻就将花楼重新装修,赶在年前重新开张了。 这对于京中的各路文人士子来说,都是极好的消息,杨致远自认也是风流才子一枚,自然该是要去捧捧场的,说不定还能遇上曾经的红颜知己。 可是那毕竟的邀月楼,销金窟的名字不是白叫的,杨致远出身名门,虽说不至于囊中羞涩,但这样大手大脚地花钱,也着实让他感到有些吃力。 所以杨致远一直在等,他等着下一个上门求办事的人主动开口带他去玩乐一番。阑 赶巧的,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这天杨致远在家中无所事事的时候,听闻下人来禀告,有人给他下了帖子,说是要宴请他前往邀月楼一聚。 杨致远大喜过望,他这些日子和狐朋狗友出去耍乐,动不动就开口称赞那邀月楼的艳名,懂事的小弟早已经把他的话传了出去,这下来求办事的那些人,自然会朝着这方面使心思。 面对这贴心的宴请,杨致远开开心心就去了,邀月楼重新开张之后,似乎更胜往昔,楼里的姑娘千娇百媚,他这一进去,都快找不到北了。 在迎客姑娘的带领下,杨致远来到了一处幽静的雅间,他依依不舍地送走了面前的姑娘,然后才整理了一番仪容,满面红光地踏入屋内。 屋子里已经有四位姑娘,放眼望去是婀娜多姿,曼妙动人,杨致远面露沉迷之色,忍不住感慨道:“北里之舞,靡靡之乐,传闻邀月楼重建后已是京中青楼之最,果然名不虚传。” 当年被师旷怒斥的亡国之音,如今已经成了各大花楼争相抢夺的第一名声,杨致远有此一赞,也不愧他侍郎公子的学问,只是若这话被罗老夫子听去,怕是会当场骂他个狗血淋头。 “哈哈,杨公子果然性情中人,今日赏脸前来,在下不胜感激。”阑 话音落下,有一人从席间起身,迎上前来对杨致远作揖道:“在下于不平,久仰公子大名,今冒昧下帖,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杨致远观此人一身文士打扮,年岁约是三十往上,虽满面笑容,但眉宇间却抹不去忧郁之色,他心下猜测,此人莫非是哪的落榜学子,心灰意冷之际打算靠着自己谋一条仕途? 杨致远自觉八九不离十,他心里有底之后,面上也笑着道:“于公子哪里话,如此风雅之事,杨某怎能不来,来来来,你我先共饮一杯。” “好,杨公子请。”于不平哈哈一笑,命姑娘取来酒水,他与杨致远先饮一杯。 美酒入喉,还有娇娘相陪,杨致远自然乐不思蜀,但于不平眼中却隐有不适,只是气氛到了,他也不得不舍命陪君子。 要说明这不适应的缘由倒也简单,于不平就是他的本名,可他却不是杨致远猜测中的失意书生,而是青城派南山仙人一脉的弟子。 他今日请来对方,就是为了搞好关系,通过杨致远此人想办法说动锦衣卫的陆指挥使,从而讨回他师傅的遗骸。阑 于不平和先前的天泉还有昭子义不同,他虽是江湖中人,但来了京中半年,如今也颇通人情世故,并非只会直来直去的莽汉。 他自知此番请求颇为艰难,所以不可能一见面就与对方开口,于不平想着的是先利用杨致远的纨绔喜好与对方打好关系,然后再进行下一步。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里,于不平一掷千金,大包大揽地将杨致远在邀月楼的花费全部包下,成功收获了对方的看重与认同。 两人的关系愈发亲近,关系也到了称兄道弟的程度,甚至于,通过杨致远的介绍,于不平还认识了不少京中的纨绔公子哥。 别看这些人都是不着四六的混账,但他们背后站的,却都是一个个本事不小的家族或者大官。 这也让于不平不禁感慨,这求人办事,果然先要求对人,然后才能办成事,他们师兄弟当初在京里无头苍蝇一样四处碰壁,钱没少花,事情却一点进展都没有,现在想来,真是叫人唏嘘。 就在于不平带着杨致远夜夜笙歌的时候,林道长给他传来一个尴尬的消息,他们带来的钱财快要见底了。阑 这倒是于不平小看杨致远了,本以为这公子哥一副被酒色掏空的身体坚持不了多久,谁知道反而是他的钱袋子先支撑不住了。 于是乎,于不平只得无奈地将计划稍稍提前了一些,今日,他又请杨致远来邀月楼小聚。 “于兄,今日是我来迟了,家中有些事耽搁了,我先自罚一杯。”杨致远来了之后拿起酒杯就开怀畅饮,面上一片喜色,看得出他此刻心情极佳。 于不平连连摆手道:“小事而已,来来来,杨贤弟快请入席。” 于不平让身边的几个美娇娘都去伺候杨致远,看着对方左拥右抱好不快活,他心头鄙夷之余,也暗道时机差不多了。 一番胡天海喝之后,于不平拉着醉眼惺忪的杨致远问道:“杨贤弟,实不相瞒,哥哥最近遇到了些难处,想要请你帮忙。” 杨致远大手一挥,顶着那张满是酒气的脸拍着胸脯道:“你我兄弟,于兄的事便是我杨致远的事,有何难处尽可说来,我一定替你办到!”阑 于不平欣喜,连忙道:“哪里敢劳驾贤弟操办,只是哥哥听闻贤弟与那锦衣卫陆大人颇有交情,我选了些礼物想要送给大人,烦请贤弟替我斟酌一番。” 杨致远一愣,旋即哈哈一笑:“原来于兄是借我的手搭上陆大人的船啊。” 于不平赔笑道:“贤弟说得哪里话,谁不知道你与陆大人相交莫逆,旁人便是想搭上陆大人,也没有贤弟这路子啊。” 杨致远被奉承得十分得意,他满不在乎地道:“小事,金银珠宝太俗,陆大人看不上,他老人家喜欢些别致的玩意儿,你随便挑选些个外邦奇珍或者是前朝异宝之类的,我替你送去就是。” 第六百四十章 撕破脸皮 于不平听了杨致远的保证,心中欢喜,却知道这还是不够,他趁着对方酒醉兴起,抓紧机会顺杆爬,他道:“多谢贤弟指点,不过哥哥还有一事相求,不知贤弟......”阑 杨致远不耐烦地挥挥手:“哎,于兄,不要婆婆妈妈的,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困难你一并都说了便是。” “贤弟高义,那哥哥就厚颜开口了,”于不平低声道:“贤弟,哥哥我对陆指挥使早有钦佩之情,此次送礼,贤弟可否受累带哥哥去陆大人府上见见世面?” “你要当面拜会陆大人?” 杨致远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这满脑子的酒气顿时散了一半多,他看向于不平问道:“于兄这是为何,有我替你出面,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听得杨致远如此说话,于不平心头一咯噔,他连忙赔笑道:“贤弟说得哪里话,哥哥怎么会怀疑你,只是确实机会难得,哥哥实在心痒。” 于不平倒不是怀疑杨致远什么,而是他所求之事非比寻常,如果能够直接见到这位锦衣卫指挥使,或许成功的概率能够更大。 而另一方面,也是出自他自己的想法,他堂堂青城派弟子,天天跟这二流子似的杨致远混在一块,即便是为了做戏,他也心中愤懑,觉着拉低了自己的格调。阑 可惜此番不论于不平如何说,那本来十分好说话的杨致远都是连连摇头。 说到最后,杨致远也起了疑心,他严词拒绝了于不平的请求,并且干脆地询问道:“还请于兄跟我实话实说,你这究竟是什么难处,非要当面求到陆大人不可,你若不说明白,这礼我可不敢送。” 于不平左右为难,终于还是微微一叹,让身边服侍的姑娘们退下,他迟疑了半晌,才对杨致远说道:“我有一位朋友,他与那川蜀青城派之间颇有渊源,此番他们入京,是为了......” 接着,于不平模模糊糊地把青城派讨回南山仙人尸首一事跟杨致远说了。 这已经是杨致远第二次听说此事了,这些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他脑门上,这下他剩下那一半酒也醒得差不多了。 杨致远用戒备的目光看着那于不平说道:“前些日子,梅华书院的昭子义带着一个叫做天泉的道人与我说过此事,于兄,你与他们是一道的?” 虽是反问,但杨致远的语气中却带着几分笃定。阑 事到如今,于不平也没必要再隐瞒,但他明面上却还是既不反对,也不承认。 于不平郑重地道:“贤弟,此事唯有你能开口,还请看在你我的情分上,搭一把手,日后贤弟但有所求,我于不平绝无二话。” “于兄......也太看得起我了。”杨致远当即变了脸色,他此刻有些懊恼,没想到青城派的人这么执着,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把他也算计进去了。 虽说这些日子他过得十分舒服,对于不平这个懂得投其所好的好朋友也十分欣赏,但他终究没有失去理智。 “此事我已经与那位天泉道长说过,我实在无能为力。” 杨致远不顾那于不平难看的脸色,直接把话说明白了,他道:“这几日的招待我十分感激,于兄,后会有期。” 说完之后,杨致远就想要脚底抹油,他打定主意不想再和这群青城派的家伙搅和在一起了。阑 “杨贤弟。” 于不平喊住了杨致远,语气有些生冷地道:“杨贤弟就这么走了,恐怕有些不地道吧。” 杨致远无奈地转过身,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于兄,此事不可为,便是你再说上一万遍,我的回答也是这个。” 既然已经没得谈了,那于不平也不在乎撕破脸,他冷冷地道:“杨贤弟,如今这酒你也喝了,姑娘你也叫了,这几日我请你在这邀月楼寻欢作乐,你可是一样不落地都享受了。” 杨致远的表情有些难看,又听于不平出言威胁道:“收了钱吃了饭却不办事,杨贤弟,若我将此事传扬出去,只怕日后你在这京城里,恐怕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了吧。” 正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收了钱不干事便是没有信义,莫要看京中这群纨绔不三不四没个正形,但他们对于信义二字同样看重。 如杨致远现在这般,靠的就是借锦衣卫的虎皮替人办事挣面子,如果于不平把此事一说,旁的不提这名声肯定是臭了。阑 人无信则不立,这对于任何人都是同样的道理,于不平这一招也算是釜底抽薪了,倘若换了旁人来,即便心中再是不悦,只怕畏于人言,也会被赶鸭子上架,但可惜,他遇到的是杨致远。 这家伙虽然本事不大,能力堪忧,纵情享乐还不知检点,但他有一点却是极好的,那便是懂得审时度势,懂分寸,知大体。 杨致远深深明白,今日毁约,他最多只是在文人贵族圈子里混不下去,但如果今日服软被于不平裹挟,那他将来恐怕只能在死人的圈子里蹦跶了。 没事为了江湖人和锦衣卫对着干,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于是,杨致远也还以冷笑:“于兄愿意说便就说去吧,你闹得越大,此事越是办不成,等到锦衣卫上下都得知此事后,你猜猜他们愿不愿意把尸首还来?” “你!”于不平瞠目怒视,杨致远有恃无恐,拱手一拜之后转身就要走。 于不平心中暗恨,果然这官家子弟都是一副嘴脸,他盯着杨致远的背影,忽然暴起,一步掠去点住了对方的穴道。阑 杨致远还未来得及反应,便两眼一翻昏睡过去,于不平将他拉回到了席上,叫来了外头的姑娘好生伺候,他则悄悄离去。 于不平找到了马道长,说明了此事,马道长立刻拍案而起:“我就知道师兄那办法就是白给人家送钱!现在好了吧!让人家当傻子似的耍了个明明白白!哼!” 于不平阴沉地道:“马师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听你的。” 马道长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然后叫他附耳过来,他轻声交代道:“出城以西二十里有间道观,你把人带过去,我随后就来。” 于不平点点头,然后立刻租了辆马车返回邀月楼,把杨致远带上就走,其他人也没有生疑,连日来他们都是同进同出,谁都知道这两人关系好。 于不平谎称要带杨致远去城外庄子上小住,轻松地就将人带出了城。 第六百四十一章 上门胁迫 “你们,都去街道上候着,若看见那混账,立刻给我提回来!”蟚 “是,老爷。” 杨家之中,工部侍郎杨轩怒气冲冲地来回踱步,天色已晚,他那不着调的儿子还未归来,听闻他这几日流连烟花之地乐不思蜀,怕是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杨轩的老妻爱子心切,想要上前劝慰,却被他怒声斥退,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脸色也越来也难看。 待到那月上枝头的时刻,门外忽然来了一位中年文士,自称是杨致远的好友,杨轩阴沉着脸把对方喊了进来。 “你是何人,与吾儿是何关系!”杨轩一点好脸色没有,他对于杨致远这些狐朋狗友向来不假辞色。 来者正是于不平,他面对杨轩,不卑不亢地道:“见过侍郎大人,在下姓于,乃是杨公子好友,公子今日喝醉了酒,便歇在了庄子上。” “哼!”蟚 杨轩一拍桌案,起身冷然道:“来人,立刻把那小子给我带回来!” 几个侍从会意,正要请于不平前边带路,谁知对方却忽然说道:“大人见谅,令公子恐怕暂时是回不来了。” “什么话!我是他老子!他敢不回来?!”杨轩怒不可遏,并未领会对方的言下之意。 于不平抬起头来,笑着道:“大人误会了,在下的意思是,我家主人与令公子一见如故,想请令公子在庄子上小住些时日。” “荒唐!”杨轩怒骂道:“还小住!放肆!他想住多久!他还有把我这个爹放在眼里吗!” 于不平微微眯起眼来,淡淡地道:“大人还是没明白,在下想要说的是,我家主人请令公子小住,但令公子何时归来,还要看大人的意思。” 杨轩先是一怔,随后目光如电一般落在那于不平的身上,他死死地盯住了对方,身旁那几个侍从也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眼神顿时也变得不善。蟚 事到如今,杨轩反倒是冷静了下来,他冷眼注视着于不平,问道:“你是何人?” 于不平拱手一礼,平静地道:“山野之人,贱名恐污大人耳。” “大胆!”两旁侍从眼神一瞪,当即就有人冲上前去,挥拳要打。 于不平身形巍峨不动,反手两指连点,将这二人封住穴道,定在当场,屋内其余几人见了纷纷色变,赶忙高声呼唤,叫来屋外家丁欲要围攻此贼。 “住手!” 杨轩大喝一声,让众人停了手,他慧眼如炬,只一瞬便看出这于不平非比寻常,此人当是来自江湖,有些真功夫在身的,只怕他家中这些护院之流,根本不是对手。 杨轩思量片刻,挥手让身边几个将要动手的侍从暂且退开,他走上前来,凝视着于不平道:“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犬子若无意得罪了贵方,老夫愿意赔礼道歉。”蟚 于不平微微一笑:“大人屈尊,在下惶恐,不过还请大人放心,令公子并非得罪了我们,而是他为人不够厚道,收了我们的好处,却不愿意办事,大人以为该当如何?” 杨轩眉头紧皱,沉声道:“犬子不懂规矩,冒犯了诸位,是老夫教导有失,不知犬子收了贵方多少东西,老夫替他尽数偿还便是。” “大人拳拳爱子之心令在下感佩,然则——”于不平话锋一转,语气微冷地道:“我家主人所愿,并非取回这区区钱财,而是希望大人代替令公子,将他许诺的事情做完。” 杨轩沉默半晌,问道:“犬子许诺了什么?” 于不平答道:“令公子与锦衣卫指挥使有交情,我家主人希望,大人您能够替令公子出面,向锦衣卫讨要一样东西。” 闻言,杨轩的眉头拧在了一块,他再问道:“什么东西。” 于不平深吸一口气,淡漠地道:“半年前,郑国公一案牵涉到的江湖道人——南山仙人的尸首。”蟚 杨轩听完之后脸色大变,他仔细打量了一番于不平,惊疑道:“你,莫非是那道人的同门?” 郑国公一案杨轩自然知道,此案牵涉的那位江湖术士,他也有所耳闻,听说有点来头,但具体怎么样,他也没有关注过,如今看来,这道人的确来头不小。 于不平看了杨轩一眼,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离去,他最后留下的话语也在对方耳边回荡—— “令公子的生死,就系于大人一念之间。” 于不平离去后,家里的侍从们主动请命去追,可一出了家门就毫不意外地跟丢了,杨轩得知后,也并未感到什么失落,这是意料中事。 “大人,我们报官吧!”家里的管家在旁劝说道。 杨轩却摇摇头:“此人敢在京中动手,若非是疯子,便是有所倚仗,无论哪一点,我们若是此时报官,我担心逼急了他们,远儿只怕性命不保。”蟚 他膝下只杨致远一子,怎么可能下得了如此狠心,杨轩此刻是左右为难,但他还是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利用自己的关系,去打探了一些关于南山仙人的事情。 一夜难眠的杨轩在第二天正午等来了打探的结果,越看他越是心惊,这南山仙人出自川蜀青城一派,身份如何麻烦就先不提,关键此人是被锦衣卫所擒杀。 这也难怪他们会出此下策,不惜绑架杨致远也要逼迫他来出面,这南山仙人显然并非寻常人物,锦衣卫不点头,京兆府衙门根本不敢私自做主。 但问题在于,杨轩自己也不敢去开这个口,他堂堂一个工部侍郎去为江湖之事开口,惹人奇怪不说,还很没有道理。 况且,即便他有这个心,锦衣卫也未必会买他的账,和陆大人交好的是他的儿子杨致远,又不是他自己,这里头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与此同时,城外的道观里,醒来的杨致远在惊慌失措中度过一个夜晚,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之后,也大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是又气恼又害怕,看着面前的于不平,他放了姿态,苦笑道:“于兄,就算你把我绑过来也于事无补啊,此事关隘不在我爹他愿不愿意办,而是他能不能办成啊。”蟚 于不平冷冷地道:“令尊一片爱子之心,若用贤弟性命威胁,他必定会倾尽全力。” 杨致远听完真的想骂人,这厮是听不懂人话吗,他爹有那个心,也未必有那个本事啊。 而且这群人真的没有想过在京中下手的后果吗?只怕还没等他爹送尸体过来让你们相见,锦衣卫就先送你们下去跟那死人团圆了! 第六百四十二章 居中调停 接连几日,工部侍郎杨轩都是愁眉苦脸的,他担心这群江湖人心狠手辣,所以一直不敢报官,只能凭借自己的关系开始运作讨回南山仙人的尸首一事。熱 他与京兆尹仲大人算是有些交情,于是他也上门去拜访了一番,席间他旁敲侧击地问了此事,但不知道对方是太谨慎还是真的无能为力,最终还是把皮球踢到了锦衣卫那边。 杨轩如今是焦头烂额,但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杨致远失踪一事,其实锦衣卫早就已经知道了。 锦衣卫在京中的布置虽然不可能事无巨细面面俱到,但对于各个朝廷大臣的监视,却是全方位的,尽管杨轩某种意义上算自己人,但是南镇抚司的兄弟也没跟他客气,该监视还是监视。 在那日于不平上门之后,杨致远失踪一事就已经摆到锦衣卫头子的桌案前了,之所以没有坦白,只是因为扯掉这层布之后,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锦衣卫在京中密布眼线,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但大家不知道的是,这些眼线究竟布置到了何等丧心病狂的严密程度。 为了不至于让京中大臣人人自危,陆寒江得到消息之后就只好乖乖等待,他等着杨轩搞不定之后,主动上门说明此事,他好有借口介入此事。 其实不只是陆寒江,就连劫持了杨致远的于不平等人,也在等着杨轩主动把此事告知锦衣卫。熱 他们不怕杨轩报官,他们怕的是杨轩把事情闹大,如果此事捅到京兆府衙门,那到时天下皆知,他们除了亡命江湖再无路子可走,可如果是捅到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那就大有不同了。 锦衣卫做事隐蔽,此事很可能变成一场心照不宣的对弈。 于不平和马道长不是疯子,他们知道在京中拼武力毫无胜算,他们虽行刺客之事,但本身所为又并非单纯的刺客。 论及刺客一道,秦汉之时的荆轲是古往今来历史上最有名的刺客,但于不平两人却并没有效仿的意思,他们想要做的,是学当年曹沫劫齐桓公。 春秋时期,齐鲁两国交战,鲁国战败,受降仪式上,鲁国将军曹沫当场劫持了齐桓公逼迫对方归还了侵占的土地,事后还全身而退,齐桓公畏于人言不敢违背约定,便只得同意了此事。 两人的目的是讨回师傅的遗骸,但同时也要保全自己的性命,所以他们擒住了和锦衣卫指挥使有私交的杨致远,希望通过他达成此事。 从理论角度出发,于不平等人的法子是有可行性的,锦衣卫虽然臭名昭著且素无信义,但京城是天子脚下,他们所言所行也势必要顾及到朝廷皇家的颜面。熱 这就给了于不平等人可乘之机,若他们能够以杨致远逼得锦衣卫许下承诺,事后就可以再以此为要挟让对方放过自己。 于不平等人不敢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那是因为此时锦衣卫还没有现身,他们如果先手暴露了,那手中自然毫无筹码可言,锦衣卫不可能向一群贼人妥协,他们只能鱼死网破。 倘若是锦衣卫先一步和他们订立约定,事后他们再将此事闹大,那么压力就到了官家这一边,为了朝廷颜面,对方不得不放人。 马不平等人的想法是好的,只可惜他们漏算了两点,其一,他们忽略了在锦衣卫老巢动手的风险,这件事的保密性约等于无,此刻陆寒江已经完全知晓并开始计算后手了。 其二,虽然南山仙人一脉和玉枢真人一脉已经貌合神离,他们几人除了还顶着青城派弟子的头衔之外,几乎与江湖散人无疑,但这只是他们自己认为的,在外人看来,他们两脉从来不分你我。 所以,当杨轩杨侍郎终于承受不住压力,主动来到锦衣卫衙门求助之时,负责代管北镇抚司的佥事吴启明给他推荐了一个人。 吴启明安慰道:“杨大人勿忧,此事需得从长计议,那青城派扣下了人,我们若直接出手,逼急了只怕他们会鱼死网破,此时不妨按照他们江湖的规矩,我们请一位中间人来负责协调谈判。”熱 说着,吴启明领来了一位年轻的江湖侠客,他介绍道:“杨大人,这位是逍遥派的月离风,月少侠,他与我们锦衣卫有些交情,正好可以作为代表去和青城派的人谈判。” “见过杨大人。”换了张脸的陆寒江上前来与杨轩见礼。 杨轩此刻已经无计可施,只得叹息一声,恳求道:“月少侠,一切就拜托你了。” “杨大人放心,此事包在在下身上,”陆寒江满口答应,接着又问道:“不知那青城派的弟子身在何处,在下这就去与他们谈谈。” 杨轩面上有些尴尬地道:“这个,老夫亦是不知,他们行踪诡秘,自犬子被擒以来,一直都是青城派之人主动上门的。” 陆寒江似乎早有预料,毫不在意地道:“无碍,大人或许不知,那青城派的掌门也来了京中,我们直接去寻他便是。” “哦?竟有此事?”杨轩惊讶地道。熱 陆寒江颔首,微微一笑:“青城派弟子向来亲如一家,他们这些人不知所畏绑了令公子,这位掌门肯定早已经知晓,说不定这早已经等候在下上门。” 杨轩恍然大悟,旋即苦笑道:“江湖之事,老夫的确一窍不通,既然如此,那就是全部拜托月少侠了。” 说罢,杨轩便要大礼下拜。 “大人不必多礼。” 陆寒江止住了对方的大礼,与边上吴启明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寒江从北镇抚司衙门离开,直接去了玉枢真人落脚的客栈,此刻青城派一派的弟子已经在收拾行囊准备归蜀了。 见状,陆寒江不由得一乐,看来他的运气还不错,要是杨轩再多撑一撑,指不定玉枢真人已经打道回府了。熱 京中刀剑管制有严令,所以陆寒江以月离风的身份出现,并没有随身佩戴天机剑,他初一露面时,青城派弟子并未发觉什么,直到人群中的天泉意外看了过来。 “月兄?” 天泉惊喜交加地上前来,激动地看着对方道:“多日不见,月兄可还安好。” 说着,他还对后边面露奇怪之色的各位师兄介绍道:“诸位师兄,这位是逍遥派月公子。” 众人这才知晓陆寒江的身份,投来的眼神惊奇之中也带着浓浓戒备。 陆寒江并不在意,他对天泉笑着道:“我自然安好,只是天泉道友,你我当日结伴同行,数月相处,我已视你为友,既为朋友,那我便该直言不讳,敢问道友此番作为,可称得上是侠义之举?” 说到最后,陆寒江的声音变得严厉,言语间已有了责备之意,天泉一头雾水,他纳闷地道:“月兄,我,我做了什么?”熱 陆寒江似是失望地摇摇头:“天泉道友,你们青城派为一己之私,擅自劫持了杨家公子威逼其父以权徇私,如此卑劣行径,与那魔道何异?” “你说什么?!”天泉大吃一惊,不单是他,连在场的青城派人人都是震惊不已。 第六百四十三章 登门问罪 听到陆寒江的话,天泉整个人都懵了,他们青城派进京之后何止是安分守己,那简直都要一步三思了,玉枢真人就差给他们下道命令让他们别乱跑了。瘇 就这样的情况,他们怎么可能去绑架什么杨家公子。 天泉发愣的同时,他身后的那些青城派则是在惊讶之余忍不住开始犯滴咕,这该不会是这逍遥派的混小子诓他们吧? 这一群人的眼神愈发不善起来,陆寒江倒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而是澹澹地道:“前些天,有个姓于的人登了杨家的门,他挟持杨家公子,要逼迫杨大人出面替他们讨回南山仙人的尸首。” 天泉大吃一惊,姓于,莫非是于不平师兄? 陆寒江继续说道:“若我记得不错,这南山仙人应该是道友的师门前辈吧,这姓于的,恐怕也是贵派的弟子吧。” 天泉目瞪口呆,但转念一想,于不平师兄他们在京中一事无成,着急之下,的确有可能恶向胆边生。 “月少侠,可否入内一叙。”瘇 就在天泉和众青城派弟子不知所措之际,正主玉枢真人总算现身了,他在众弟子的注目下走到陆寒江面前,邀请他上楼详谈。 陆寒江自无不可,他和天泉以及其余几个青城派弟子一同入了屋内,双方坐下之后,玉枢真人才开口问道:“月少侠此番前来,可是代表朝廷,代表锦衣卫?” 玉枢真人不愧是老江湖,一开口便问到了关键所在,陆寒江也不在乎其余人那戒备的眼神,老老实实地承认了。 “不错,”陆寒江颔首道:“此番本公子前来,正是替锦衣卫出面,贵派擅自劫掠官家公子,此事令衙门里的诸位大人十分恼怒,但贼匪凶狠,他们担心逼得你们狗急跳墙,于是便委托我前来谈判。” 陆寒江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一众青城派弟子莫名其妙就成了贼人,自然人人心中不快。 但玉枢真人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表情,他平静地问道:“老道还有一事不解,月少侠与锦衣卫究竟是何关系?” 陆寒江笑着道:“家师与锦衣卫的大人们有一些交情,我这做弟子的,自然要紧跟师门的脚步。”瘇 玉枢真人点点头:“明白了,既然如此,还请月少侠回去转告各位大人,我青城派门下,绝无此等肆无忌惮之人。” 陆寒江失笑道:“玉枢掌门,莫非以为这简单的几句话便可以将锦衣卫打发了不成?那于姓贼人,定是你门下弟子,你以为能够置身事外?” 玉枢真人眉头紧蹙,良久后微微一叹:“他们行差踏错,是老道对不起南山师兄,老道会将他们押回来,亲自前往杨家谢罪,不知如此处置,少侠与诸位大人,满意否?” “师父!”天泉等人大惊,立刻就有几个年长的师兄满脸不忿地站出来想要劝说。 “师父!不可啊!于不平,马士元,还有那林业,这些人跟我们从来不是一条心的!” 一年长的弟子出面劝道:“当初南山师伯还在的时候,他们就不服师门指派,恨不得另立山头,这等悖逆之人,怎么配得上师父如此为他们牺牲!” “是啊!”又一人站出来说道:“师父,多年来他们心中早有怨愤,只认南山师伯,不认青城一派,师父何必为了这群白眼狼劳神。”瘇 “好了。” 玉枢真人挥手打断了众人的劝说,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疲累,略微沉吟了少许之后,他说道:“为师心意已决,你等勿要再劝。” 一众青城派弟子都无可奈何地退下了,玉枢真人便再对陆寒江问道:“月少侠,此事由老道教导不严之过,不知可否请诸位大人通融一二,青城派的过错,便由青城派自己弥补。” 陆寒江含笑点头:“玉枢掌门若能够劝得那几位回头是岸,自然是善莫大焉,但在天子脚下如此狂悖行事,锦衣卫的脸面也不太好看,事后该如何交代......”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天泉,故作叹息一声,说道:“罢了,我逍遥派在锦衣卫那也能挣得几分薄面,若玉枢掌门能够叫那几人把杨公子完好送回,我愿担保他们安然无恙。” 玉枢真人略感意外地道:“此话当真?” 他本以为此次那三人举止放肆,锦衣卫纵使不要了他们的命,也会按律把他们丢进牢里好好关上几年。瘇 陆寒江保证道:“玉枢掌门宽心,我与天泉道友一见如故引为知己,能够帮衬一二自然该是全力而为,况且贵派那三位弟子为求师骨出此下策,也算是孝义之举,我心里也是十分敬佩的。” 天泉感动地道:“月兄高义,实在是让我......大恩不言谢,日后月兄但有所言,我绝无推辞。” 玉枢真人迟疑了片刻,他虽对逍遥派多有戒备,但此番事出突然,这月离风既然愿意作保,他便信一次也无妨。 “若能如此,那便算老道欠下少侠一个人情。”玉枢真人郑重地对陆寒江说道,这话让周围的一众弟子都有些动容,青城派掌门的一份人情,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这倒是意外之喜,陆寒江挑了挑眉头,就是不知道这老道士知道自己真正打算的时候,这人情还给不给得出。 他将锦衣卫探查到的于不平三人躲藏的地方告诉了玉枢真人之后,就先行离去了,接下来便要看这位青城掌门如何表现了。 装模作样地回到了北镇抚司衙门之后,陆寒江卸掉了易容,换回了原本的样子,这时候吴启明来报:“大人,人手已经准备好了。”瘇 陆寒江目光一闪,然后吩咐道:“不要打草惊蛇,那三人不过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罢了,不值得我们费劲。” 吴启明微微点头,接着又迟疑道:“大人,南山仙人一脉与青城派早已经貌合神离,玉枢真人真的能够将人劝下?” 陆寒江毫不在意地道:“让我放心的是玉枢真人的武功,从来不是他的掌门威信。” 吴启明恍然:“卑职明白了。” 陆寒江又叮嘱道:“杨致远那不必担心,我知道他的为人,这件事他只会办得漂亮,至于梅华书院那边,你们的动作一定要快,在祁云舟反应过来之前就把人扣走。” 吴启明抱拳道:“大人放心,人证物证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供状也提前为杨公子拟好了,到时候需要他在衙门前喊一声冤,我们立刻就可以拿人。” 陆寒江满意地点点头,于不平这种人他从来没有放在眼里,既然青城派亲如一家,他当然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招呼正主才是。瘇 第六百四十四章 柳暗花明 距离杨致远被掳走已经有好几日了,娇生惯养的公子哪里受得了这样折腾,在于不平又一次送来粗茶淡饭的时候,杨致远在心里已经把对方骂上天了。措 只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心里再有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生怕对方一怒之下就把自己给砍了。 无力反抗的杨致远只好在心里不断咒骂这三人,似乎是老天终于愿意回应他的碎碎念了,这天,道观外忽然有了些不一样的动静。 杨致远竖起耳朵来,似乎听到了一阵争吵声。 在道观之外,苦等数日的于不平三人,没有等到来谈判的锦衣卫,反而是等到了自家的掌门人。 玉枢真人脸色沉重,开口便是对三人的斥责:“你等真是胆大包天!挟持无辜之人威逼其父,南山师兄就是这样教导你们做人的吗!” 三人本来就是擅自做主,如今被掌门人找上门自然理亏,可一听到对方连带着他们师傅也给骂进去了,顿时就气从心来。 于不平梗着脖子道:“掌门师叔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不是你们一再阻挠,我们早已经将师傅的遗骸迎回蜀中,何苦要剑走偏锋!”措 “放肆!”玉枢真人身后一名弟子怒目而视,他骂道:“你等无耻之徒在这里败坏我们青城派的声誉,竟还反咬一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另一名弟子也斩出指责道:“师兄说得是,你等若还有半分羞耻之心,便该老老实实放下兵器随我们回去认罪!” 于不平脸色涨红,马士元则冷笑道:“我当是怎么回事,原来你们是给朝廷做说客来了,哼,给锦衣卫当跑腿的,当真是比我们要更有羞耻之心。” “你!”那弟子横眉倒竖,大怒道:“若不是为了你们这群混账!我们何至于如此!不识好人心!师父,我们不要跟他们废话了!” 双方弟子吵得不可开交,这时候林业站了出来,他作为三人的代表,对玉枢真人郑重一拜,然后沉声道:“掌门师叔的好意我们已经知晓,但此事我们既然做下,便不会半途而废。” 玉枢真人看着林业,神色有些复杂,南山仙人一脉虽与他们离心离德,但门下弟子也不乏杰出人物,他不忍看着这些人误入歧途。 玉枢真人沉吟片刻后,缓了缓口气说道:“此事,有逍遥派为你们作保,若你们此刻愿意回头,锦衣卫可以既往不咎。”措 马士元不禁讥笑道:“师叔,当年你虽夺了我师父的掌门之位,但这些年在你的带领下,青城派也是蒸蒸日上,我也算敬你是个英雄,没想到今日却说出这样软骨头的话来。” 玉枢真人眉头微蹙,那马士元盯着一众怒目,大笑道:“堂堂青城派掌门人,竟帮着锦衣卫来对付自己人,师叔,您可真是有本事!” “你!” “放肆!” 这话激得一众青城派弟子人人愤怒不止,当即便有三人拔出剑来攻杀过去,马士元和于不平也不甘示弱,持剑迎上。 双方战到一块,初时不分高低,但打到三十招之后,马士元等人便渐渐落入了下风。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青城派的武功大多都源自御剑一道,所有人都钻研此道,这也导致了武功招式上双方大体相当,双方只能互拼内力,功力弱的极难反抗功力强的。措 人数不占优就罢了,在个人能力上,此番被玉枢真人带来的都是青城派内门有数的高强弟子,他们自然很难与之匹敌。 不一会儿后,马士元和于不平两人就被当场擒住,他们不甘地被押着跪下,剩余人则对后方还剩下的林业虎视眈眈。 林业眉头紧皱,面色深沉,却没有动作,而这个时候天泉站了出来,他对跪着的两人拱手一拜,认真地说道:“请师兄收回刚刚之言!” 马士元嗤笑一声,不为所动,天泉则继续说道:“师兄方才所言实乃大谬,我等江湖中人向来以侠义立世,你等此番挟持无辜可能称侠?以其子胁迫其父可能称义?” 马士元目光阴沉,闭口不言,天泉又道:“师兄,我等前来并非帮着锦衣卫,而是帮着这天理公心,如今你们已经走错了路,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天泉师弟,不愧为我青城一派的青年才俊。” 林业盯着天泉半晌,终是出声赞了这么一句,然后他慢慢松开了握着剑的手,来到玉枢真人面前跪下,说道:“所有的事都是弟子一人所为,与二位师弟无关,请掌门将我交给锦衣卫,不要牵连无辜之人。”措 “师兄!” 马士元和于不平面露痛苦,这事本就是他们一意孤行,林业其实是在事后才知道他们已经闯下大祸,知道无法回头后,就只好跟着他们一条路走到黑了。 玉枢真人幽幽一叹,并没有答话,然后目光逐渐变得犀利起来,他缓缓地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一片竹林沉声道:“此间事了,大人跟了一路,不出来见一面吗?” 此言一出,让青城派众人都如临大敌,数息之后,竹林中有人朗声道:“玉枢掌门诚意相邀,在下怎敢不从。” 一袭银袍飞鱼服映入眼帘,来者正是千户应无殇,他带着数个锦衣卫请来,当下挥挥手便让那几人绕过青城派一众,先去道观里将杨致远救了。 他则独自一人来到玉枢真人面前,看了眼地上的三人,笑呵呵地道:“玉枢掌门,您这门内事,是已经处理好了?” 玉枢真人淡淡地道:“不劳大人费心。”措 应无殇抚掌轻笑,他打量着地上的林业三人,又道:“这几位就是为师求骨的青城派好汉吧,咱们大人可你们三位可是十分感兴趣啊,不知几位,可有兴趣与本官走一趟?”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紧张起来,玉枢真人横跨一步挡在三人之前,对应无殇沉声道:“大人,逍遥派月少侠曾说过,若他们三人愿意回头,可保安然无恙。” 应无殇点点头:“的确如此,逍遥派的面子我们锦衣卫自然要给的,玉枢掌门别担心,本官不是那言而无信之人,方才邀请这三位,可是出自真心啊。” 说着,应无殇绕开玉枢真人,来到林业三人面前,和气地道:“我家大人最喜欢的就是你们这类忠孝之人,你们虽狂妄行事,但也是为了讨回先师骸骨,一片孝心,令人感佩啊。” 林业皱着眉头,不知对方是什么意思。 只听应无殇说笑间又抛出一个大饵,他道:“我们大人有言,南山仙人一案已经了结,念你们一片孝心,这尸骨叫你们领回去嘛,也不是不行。” 三人大吃一惊,林业更是立刻起身激动地问道:“大人此话当真?!”措 “自然是真的,”应无殇拍拍他的肩膀,十分友善地道:“我家大人对你们的孝义之举十分佩服,你等这就随本官回去将先师骸骨领走吧。” 林业三人激动不已,谁能想到这绝路尽头,还能柳暗花明,但在一旁的玉枢真人却是心中大感不妙,锦衣卫从来不会这样好心。 第六百四十五章 官方孝子 玉枢真人知道锦衣卫肯定不怀好意,哪怕他一点证据都没有,只凭直觉他也知道这三人跟着回去肯定没有好事。咿 但俗话说得好,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哪怕他已经出面试图阻拦了,但换来的却是三人复杂的目光。 林业三人终于还是选择跟着应无殇回去,玉枢真人只得长叹一声,带着门下弟子也一同回城。 锦衣卫到底要做什么,谁也不知道,直到林业三人被带到了京兆尹衙门之中,他们才略微从惊喜的茫然中恢复了些理智。 三人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堂上,林业有些犹豫地道:“两位师弟,我们就这么跟着他们回来,是不是有些太冲动了?” 于不平闻言一愣,想到刚刚玉枢真人的极力阻拦,他也是心中犯嘀咕:“师兄,这该不会是锦衣卫故意设计要抓捕我们吧?” 于不平的话让林业陷入了忧虑之中,反倒是马士元看得明白,他说道:“锦衣卫若要抓人,光明正大地动手就是,何必舍近求远还整这一出。” 两人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只是玉枢真人的苦苦相劝一直在他们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人心里没底。咿 三人又踌躇不安地等了差不多有一刻钟的时间,终于有人出现了,锦衣卫千户应无殇带着几个京兆府衙门的差役到来,对方手里拿着一个包裹,还有一杆旗帜。 “诸位,久等了,”应无殇笑呵呵上前来,命人将那包裹递到了林业手中,他解释道:“这是令师的尸骨,我们已经命人收敛好了,你们带回去吧。” 林业闻言,吓得双手一哆嗦,他连忙将那包裹放在地上,三人跪地就磕头,一个个都是泪流满面,心中压抑的悲痛终于得以释放,三人都免不了失态了一番。 应无殇很贴心地没有打扰他们,而是等他们哭得差不多了,吩咐几个差役将他们扶起来。 “如此,诸位也算是得偿所愿。”应无殇祝贺道。 林业起身后,这一瞬间心中对于应无殇竟是有些感激,他不知道该如何说话才好,应无殇领着他向外走,一边走一边道:“几位这边请,须知此事尚未了结,终归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三人对视一眼之后,林业对着应无殇拱了拱手道:“大人,此番冒犯了杨家公子,是我之过,自该由我一力承担,还请大人不要为难我的两位师弟。”咿 马士元和于不平面露焦急,想要开口却被林业拦住,他坚定地道:“两位师弟不必再说,我们好不容易迎回师傅的尸骨,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由我担下便是。” 林业一番大义凛然的话说完,马士元和于不平眼眶一红,师兄弟三人抱在一起,又是一顿哽咽声。 应无殇见了,不由得哦笑着道:“三位怕是误会了,本官的意思是,你们回头是岸善莫大焉,杨家公子之事已经不必计较。” “诶?”三人一愣,看着听完应无殇的话,竟有种被惊喜砸懵的感觉。 应无殇将三人带到了衙门外,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闻讯而来的京中百姓,他对三人低声道:“本官带你们来,只是为了给大伙一个交代,你们只需乖乖站着,配合好本官便是。” 三人愣愣地被推到了台前,应无殇并没有现身,做完这一切后他便隐入了幕后,转而让京兆府衙门的捕头代为出面。 这位铺头身长八尺,虎背熊腰,生得孔武有力,铜铃大的眼睛一如那说书人口中的猛张飞,林业三人在他的衬托下,瘦弱得像三只小鸡仔。咿 “咳!诸位!” 这捕头声洪如钟,对着百姓朗声道:“前些日子,工部杨大人的公子突然失踪,在我等的不懈努力下,终于......” 这位捕头不但嗓门大,而且口才还极好,在他的描述下,将杨致远从失踪前被人算计,到后来被掳走,最后他们京兆府衙门的捕快英勇出动,整个一故事那是跌宕起伏,引人入胜。 下方不明所以的百姓们听得也是有滋有味,说到那精彩处,叫好声响成一片。 只不过人群中的玉枢真人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这捕头就差把他们青城派说成是以武犯禁的大恶人。 玉枢真人没拦住林业三人跟着锦衣卫,但他终究放心不下,于是在吩咐门下弟子收拾行囊的同时,自己悄悄跟了过来。 这会儿,捕头的话还没结束,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事情竟然还有转机,只听那捕头说到最后,忽然话锋一转,让差役将应无殇留下的东西拿来,那是一面锦旗,上书青城孝子四个大字。咿 捕头把锦旗塞到了一脸蒙圈的林业手里,然后继续说道:“诸位!这三人虽行为不轨,但最终还是被我等朝廷的大义感召,虽误入歧途,但能够浪子回头,所行亦不失为孝义之举。” 捕头说明了三人劫持人质是为了求回先师骸骨之后,百姓们又是一阵叫好,无论何时,孝之一字皆是大义。 “诸位,这江湖侠客虽大多不服管教,罔顾律法,滥杀无辜,但其中也不乏懂事守礼之人,正如这三位既是好汉也是孝子。” 捕头说得兴起,百姓们也响应热烈,只有玉枢真人的脸色愈发难看,这番话的意思,岂不是就在讽刺他们这些和锦衣卫和朝廷作对的都是不忠不孝之人。 应无殇在后边满意地看着这一幕,他身边还有一位专门请来的画师,负责将今天这一幕画下来。 他都想好了,将来就把这幅画挂在北镇抚司外侧的墙壁上,题名就叫青城派误人子弟假侠义,锦衣卫义释孝子真仁慈。 外边群情激动,玉枢真人面色已经黑如锅底,他站在最后始终不发一言,他总觉得,锦衣卫做这些事情,似乎另有目的。咿 巧又不巧的是,他的糟糕预感很快就成真了,上头的捕头在把朝廷一顿猛夸,把林业三人一通赞美之后,终于是图穷匕见。 他收了和煦的脸色,笑容变得有些狰狞起来:“诸位,我们不会错怪任何无辜之人,也绝不会放走一个有罪之徒,来人!” 在众人惊呼之中,几个差役从后边上到前来,拿着供状开始宣读:“......今已查明,绑架杨家杨致远一事,实为青城派弟子天泉,梅华书院学子昭子义共同谋划......此二贼诱导逼迫林业,马士元,于不平三人行恶,今已得三人供词,辅有杨家公子证言......” 这份供状越念越是心惊,等待差役宣读完毕,捕头即刻一声令下:“仲大人有令,立刻将青城派逆贼捉拿归案!” 第六百四十六章 尘埃落定 就在京兆府衙门外头,捕头领着一众差役气势汹汹地在宣读青城派的罪状之时,客栈里,收拾好行囊的天泉,忽然听得身后窗户一阵响动。梬 “什么人......月兄?” 天泉如临大敌地转身,见到的却是神色紧张的陆寒江,他忙上前来问道:“月兄,怎么了这是?” 陆寒江眼神严肃地道:“天泉道友,大事不妙了,你快随我离开京城。” 说着,陆寒江拉上天泉就要走,后者都懵了,他连忙问道:“月兄,到底怎么回事?莫非锦衣卫那,反悔了?” 陆寒江摇摇头,叹道:“锦衣卫信守承诺,你那三位师兄的确安然无恙,京兆府衙门还在所有人面前,称赞他们为大孝子,但你可知道,衙门为何能够不计前嫌,反倒对他们大加赞赏?” 天泉茫然地道:“为何?” 陆寒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天泉,有些痛心地说道:“唉,道友,他们把你卖了你知不知道!”梬 天泉瞪圆了眼睛,一时间没能理解陆寒江的意思,于是后者只好给他解释道:“就在刚刚,你那三个师兄和那杨家公子一同招认,是你和昭兄谋划了此次劫案,现如今朝廷的官差已经在路上了。” 天泉大为吃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哪怕他心性过人,此刻也难免慌了神,他急忙道:“月兄,我怎么会和昭兄一道做下这等错事。” 陆寒江安慰道:“我自然是相信道友的,只可惜,朝廷不会信,天下人也不信,大庭广众之下衙门宣读了你们的罪状,而且你那三位师兄为了求回他们师父的骸骨,此刻应该已经投靠朝廷。” “这......”天泉一阵语塞。 陆寒江又道:“有他们三人作证,加上杨家公子亲口言说,在你师兄上门前,他曾与你和昭兄见过一面,你们也曾求过他同样的事情,你如何自辩?” 天泉张了张口,最终是什么也说不出了,陆寒江见了便道:“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你若留在此地,只会白白被他们牺牲掉,我提前得到消息,就是为了来劝你快走的。” 到底是自小就显露不凡的少年天才,天泉逐渐从慌乱中回过了神,他看向陆寒江,目光逐渐变得镇定起来:“月兄,我明白了。”梬 天泉不是那种脑子一根筋的人,他知道如今情形对于他而言是绝对的劣势,留下只能会被强行安上罪名,所以他打算听从陆寒江的建议,先离开此事,将来再做打算。 陆寒江左右看了看,又问道:“道友,与你同来的那些师兄呢?” 天泉答道:“诸位师兄提前出城去取寄存在外的兵器了,留我一人在这里等候师父。”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未免他们担忧,道友不妨留信一封,若是由我代为转达,空口无凭,只怕会引起误会。” 说着,陆寒江面上似有苦笑,似乎是在为逍遥派弟子的身份在青城派受到异样眼神而感到尴尬。 天泉赶忙安慰道:“月兄不必如此,此事你已经尽力,实在是我也未曾想到,林师兄他们竟然......” 天泉面色一苦,但他也知道此刻不是说话的时机,于是赶忙留下一封信来交给陆寒江,然后背起行囊便要走。梬 陆寒江送天泉到了门口,说道:“道友,从西门出城,一路沿着小道往北边走,千万不要回蜀中。” “我知道了,多谢月兄,就此别过。” 话不多说,天泉拱手一拜之后,立刻快步离去。 陆寒江留在原地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目送天泉走远之后,他将手中的信丢在了客栈的桌子上,然后脚步一点,飘然而去。 天泉的做法其实并无不妥,但这是在不明白锦衣卫真实目的的前提下,陆寒江先入为主地让他误以为留下就是死路一条,这才使得他以逃生作为第一选项。 实则此番从头到尾,锦衣卫的目的就不是抓人。 纵使有着三个青城弟子加上杨致远的供词,只要天泉咬口不知道此事,这案子根本做不到众口铄金,况且那三人本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利用了。梬 如果天泉留下,此事只会无止境地拉扯下去,但如今天泉却逃了,这反而是变相坐实了他的罪名,人没抓到没关系,把事实敲定了就行。 不久后,一群捕快冲入了客栈中,大肆搜寻之下无果,大块头捕头面色不善地立在客栈门口,人犯先一步逃走这点让他很是恼火。 但好在也不是没有好消息,不一会儿,就有一名捕快把天泉留下的那封信拿了过来,捕头看过之后,大喜过望。 信上其实没有什么实质内容,写的也只是天泉不得不离开,让师父不必担心的话而已。 但就是这些实际毫无问题,看起来颇有些暧昧不清的文字,让捕头认定了这是对方畏罪潜逃了。 于是这案子很快就了结,青城派天泉撺掇同门绑架杨家公子意图谋害,至于理由,他们按照杨致远的说法,就写了是因为杨公子对待此人曾有失礼,被对方怀恨在心,所以伺机报复。 审结的文书直接把天泉写成了一个心胸狭隘的小人,又因为此事牵扯江湖门派,所以玉枢真人也不必回川蜀了,直接转道被请去了锦衣卫的衙门。梬 北镇抚司衙门之中,玉枢真人泰然自若,负责接待他的是佥事吴启明。 吴启明此刻也颇有种奇妙的感觉,这还是头一个来锦衣卫衙门做客的江湖掌门,他泡了一杯茶水送到玉枢真人的面前,感慨地道:“玉枢掌门大驾光临,真是叫我这北司衙门,蓬荜生辉啊。” 玉枢真人此刻也算是明白了,对方从头到尾的目的,就是把罪名扣实在青城派头顶,天泉的那封信就在桌子上,此刻正主不在,真是有口也说不明白。 这场景,仿佛似曾相识,玉枢真人看着天泉留下的信,忽然想到了曾经的武当山上,似乎也出现过类似的一幕。 这时,吴启明又拿出一张海捕文书摆在桌面上,淡淡地道:“你那弟子与先前三人的分量不同,这文书一经发出,旁的不提,他这一辈子起码算是毁了,将来别说是承你衣钵,连回去给你养老都不可能了。” 说罢,吴启明笑着将文书收起,又道:“青城派此时想要置身事外也不好办,我们劳师动众,就拿下这区区一个小子,自然是不划算的,弟兄们也不会同意。” “大人煞费苦心,究竟想要老道做什么?”玉枢真人抿了一口茶水,老神在在地问道。梬 “玉枢掌门放心,我们也不会强人所难,只不过是有两件事想要劳掌门费心——”吴启明意有所指地说道。 玉枢真人沉默良久,终是长叹一声,他道:“大人不妨说来听听。” 吴启明微微点头,说道:“其一,武当封山在即,看这意思,这江湖道家一脉的头把交椅,是打算交给青城或是峨眉,我们的意思呢,是想请玉枢掌门收收心,此番就不要跟峨眉争了。” 玉枢真人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紧,面色仍旧平静如水。 吴启明见了,微微一笑,又拿出一卷书册来,说道:“还有一事,这是东方世家的秘传身法扶摇九天,烦请掌门转交给你那弟子,叫他好好习武,不要堕了东方家的威名。” 玉枢真人目光微微一沉,盯着那桌上的秘籍不发一言。 吴启明将秘籍向前推到玉枢真人面前,说道:“对了,那孩子如今也八岁了吧,总是叫着小名也不合适,我们大人记得此事,特地在搜剿来的东方世家族谱上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做东方复,还请掌门回去之后,记得转告他。”梬 第六百四十七章 论及道门 “这位玉枢掌门,倒像是个识时务的,吴大人觉得,他会按照我们的想法去做吗?” 送走了玉枢真人之后,吴启明去和后堂的陆寒江见了一面,后者便顺势这么一问。 吴启明思量片刻,说道:“道门一脉,武当派的实力一骑绝尘,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后来居上,青城派恐怕不会轻言放弃,只是有我们警告在前,他们应该也不敢做得太明显。” 陆寒江听完之后若有所思,吴启明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卑职斗胆敢问一句,大人是否还是在想着对付武当派?” 听得吴启明此问,陆寒江倒也不隐瞒,他且直言道:“自然是想的,佛道两家都是隐患,如今恰逢武当式微,不趁此机会下狠手,难道要看着他们安然度过一劫,再度起复吗?” 吴启明微微一叹,说道:“大人,江湖之大,武当若在,于我锦衣卫而言的确是一大麻烦,但,倘若武当不在了,于我等而言,也未必是什么好事,那位栖云子掌教,可不是一般人。” 陆寒江一挑眉头,问道:“吴大人,似乎对这位武当掌教颇为忌惮?” 吴启明开口见心,他道:“说来不怕大人笑话,卑职的确有些惧怕此人,栖云子成名江湖多年,当初带着武当高手,更是将那不可一世的玄天教教主都打退了。” 陆寒江赞同道:“这倒是,听闻当年那玄天教主席卷整个武林,所向无敌,若非在武当派手下吃了瘪,只怕如今正魔形势都要倒转。” “是啊,”吴启明怅然道:“当年卑职也见过这位掌教的风采,说句老实话,哪怕时隔多年,卑职在他面前,依旧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陆寒江转头看了一眼吴启明,问道:“看来这位武当掌教的确不同凡响,连吴大人都提不起一战之心,想必锦衣卫里其他几位大人,也同样是如此吧。” 吴启明呵呵一笑,颇有些自嘲地道:“恐怕锦衣卫之中,除了孟大人之外,没几人敢与那位武当掌教一对一地碰上一碰。” 吴启明话没有说得太满,毕竟眼前这位陆大人的实力也同样是个谜,作为常年不显山不露水的代表,陆寒江的实力从来都是遇强则强,让人根本摸不清他的底。 尽管这位陆指挥使曾经亲自将那丐帮梁奔浪斩于马下,但究竟是如何杀的,用什么杀的,是否借助了外力,这些吴启明一概不知。 就连当初现场亲眼见证了那一场惊世对决的锦衣卫,也只是磕磕绊绊地说出两人比试的结果,对于过程,没有一个人说得清。 吴启明后来虽也旁敲侧击地问过,但陆寒江总是搪塞说什么“一剑就砍了,没什么好说的”,这也让他对于这位指挥使大人的实力,很难有一个准确的判断。 再加上另一方面栖云子的强大终究太过深入人心,即便是对孟渊的眼力最有信心的吴启明,也不敢打包票说陆寒江就一定能够胜过这位江湖的顶尖高手。 吴启明发出一声幽幽的长叹,继而道:“卑职之意,对于那位栖云子掌教而言,武当派既是助力,同样也是枷锁,若没了这山门和那之后的诸多牵扯,只怕这老儿便再无法可制。” 这句话不单单适用于武当,对于江湖其他大派也是同样的道理,身后有着师门,他们行事终究是要顾忌一二,以免祸及子孙。 倘若都成了孤家寡人,岂不是人人都如那梁奔浪一般,行走天下,毫无顾忌。 甚至梁奔浪虽然不管丐帮的事,但作为帮主起码还是要注意一点影响,但就是如此,他也让锦衣卫头疼了许多年,倘若是真的一点羁绊都不留,那才真是游龙入海,后患无穷。 这方面,倒不能怪吴启明是畏敌如虎,他的确是设身处地地思考过,才会这样劝诫。 陆寒江听完之后,沉吟小许,然后笑着道:“吴大人的话,我记着了。” 记着是记着了,但是听与不听,陆寒江还是老样子,从不把心里话说明白,吴启明暗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撇开武当掌教的话题,陆寒江说起了另一件事,他问道:“这武当要退,选了青城峨眉替道门撑场面,虽有些小算计在其中,但总体而言,此二门都是江湖一流,吴大人为何要选峨眉?” 江湖道家一脉的门派不少,青城峨眉虽名列前茅,但并非如武当一般冠压群雄,选择他们的更多原因,只怕是这两派基业都在蜀中。 身处蜀中意味着远离中原,纵使一度登临高位,威望势力也很难拓展,这也为将来武当派重出江湖,提前减少了一些阻力。 对此,吴启明则解释道:“青城派有玉枢,空谷,归云三人,此三人都是一时俊杰,即便武当另有后手,也难保他们不能够迎难而上,万一压下了武当,又令青城一飞冲天,我们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陆寒江眉头轻蹙:“既是如此,峨眉又有何不同?我听闻峨眉派的高手同样不少,那位苏掌门一手玉女剑更是名动江湖,推她们上去,难道就能保证无事?” 吴启明笑着道:“大人勿忧,峨眉与青城大有不同,她们看似强大,实则先天不足,尤其是那位声名远播的苏掌门.呵呵,花架子罢了,不足为虑。” “哦?还有这种事?”这倒是让陆寒江有些意外。 吴启明脸上带着几分怀念的色彩,他温吞吞一笑:“此事说来话长,若大人有兴趣,来日有时间卑职与大人好好说道说道。” “哈哈,吴大人如此说,看来的确有段有趣的过往。”陆寒江也没着急让对方现在就道明缘由,毕竟他接下来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两人就江湖上的道家一脉的事情又谈论了片刻,便就先各自离去办事,临走前,吴启明又问道:“大人,青城派那三个人,可要处理一下?” 陆寒江想了想,摇摇头:“不必了,这种事就留给他们青城派自己去处理吧,咱们现在哪有工夫管他们。” 吴启明想了想,似乎也对,便就告罪一声先行离去。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八章 师从何人 陆寒江这一次和吴启明说有事,还真不是找借口提前摸鱼回家,他是受到了陆尚书的邀请,要提前回一趟陆氏。凈 陆寒江估摸着就是商量回归宗族一事,他本想回家拼积木打发时间,等下了值再去,谁知陆尚书此时已经在家里候着他了。 没记错的话,今日不休沐吧,礼部这么清闲的吗?陆寒江一面在心里吐槽,一面从衙门出来,转道溜达去了陆家。 陆家的管家此刻已经在门口候了有一阵了,见到陆寒江的身影,立刻就热情地迎了上去。 这管家白白胖胖的,但是看着面生,陆寒江记着前几次来的时候,似乎是另一个不苟言笑的黑面瘦高个儿负责给他引路来着。 这胖管家带着陆寒江并没有一路往陆尚书的书房去,而是稍微绕了一点远路,或许他自以为天衣无缝,推算着陆寒江不常来,应该很难看出这点小细节。 然而实际上,陆寒江的确是不常来陆家,但早年来陆家见陆尚书的时候,他从不来走明路,所以这陆家的布局,他实则早已经熟记于心。 这管家行事怪异,他也不着急点破,而是顺水推舟,看看他想要做什么。凈 多绕了些远,那位白胖管家一路上妙口生花,不断地说些家常趣事来分散注意力,很快,陆寒江就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了。 “陆大人。”在两人前行的路上,有位华服妇人看似巧遇,实则拦住了道。 陆寒江忙还了一礼:“见过夫人。” 这妇人是陆尚书的发妻,只是平常来她都从不露面,这还是两人头一次见,毕竟以前陆寒江来访,他算是外男,不宜见陆家的内宅妇人。 但如今则是不同了,陆寒江归宗在即,按辈分,陆寒江还要这位陆夫人称一声伯母,都成一家人了,自然可以少些避讳。 只是陆寒江奇怪的是,他与这位夫人完全没有交集,他不知道这位夫人今日整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陆大人何必如此见外,不日你即荣归陆氏,今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陆夫人的话语中似乎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凈 “是。”陆寒江也猜不透对方的意思,所以便按照对付长辈的一贯办法,躬身受教,然后左耳进右耳出。 这位陆夫人也是个口才好的,说起话来妙语连珠,一边称赞陆寒江一表人才,一边称赞他是陆氏骄傲,时不时还埋汰一下她的几个孩儿,好给陆大人衬托一番。 大约听了一刻钟的时间,那瘦高的管家终于出现,对方远远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陆夫人的长篇大论。 “瞧我,说起来竟是忘了时间,陆大人与夫君还有约,我就不打扰了。”说罢,陆夫人就带着白胖管家准备离去。 陆寒江只觉得耳边顿时清静了许多,他赶紧作揖送别:“夫人慢走。” 送走这位不告而来的陆夫人之后,陆寒江总算能够跟着那瘦高管家去了陆尚书的书房。 “见过伯父。”陆寒江行礼,陆尚书一如既往地避开了。凈 陆言年挥手让管家退下,然后让陆寒江坐下后,他才说道:“许氏久居后宅,见识短浅,她与你说的话,听过就罢了,不必往心里去。” 陆寒江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许氏就是陆夫人,她和自己说的......那位夫人说了什么来着? 陆寒江和伯父陆言年关系不错,倒是没有可忌讳了,于是他便直接开口问了:“伯母所言颇有深意,小侄并未领会,不知伯母是何意思?” 陆言年轻咳一声,缓缓地道:“她不过是见你位高权重,如今又回归陆氏,想要让你照顾一下弘文,元嘉。” 陆寒江恍然:“若是如此的话,小侄倒不觉得有什么,伯父的两位孩子都是天资聪颖,将来若有什么地方需要小侄帮手,伯父尽管吩咐便是。” 陆言年眉头一皱,略有些严厉地道:“我已说过,此事你听过便罢,不必放在心上,他们二人于你的进路并无大用,你花心思在他们身上毫无意义。” 陆寒江稍作一揖表示明白,陆尚书都直白地说自己的儿子没用了,他也没必要非插这个手。凈 轻叹一声,陆言年将一封书信从桌案上拿起,交给了陆寒江,说道:“此信你拿着,我已经备好礼物,来年正月,你带着礼物去一趟罗夫子家中,算是替我出面拜访。” 陆寒江接过那信,随口问道:“哦?伯父您与罗夫子还有这交情?不知可有什么话要让小侄带去的?” “倒是有那么一句需要你开口的。” 陆言年转而看向陆寒江,沉声道:“你虽从了武职,但人多读些书总是没错的,陆氏家学已经没什么能够教你的了,罗老夫子是当代大儒,你带着束脩上门,请他收你做个弟子吧。” “哈?” 陆寒江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惊讶地道:“伯父这是让我拜罗老夫子当老师?这,是冷笑话吗?” 锦衣卫和太子妃的矛盾先不提了,锦衣卫跟书院同样也不是很对付,别的不提,书院出来的高才,在江南被陆寒江砍了的那个暂且不提,就说当下,北镇抚司的牢里还关着三位呢。凈 他和罗元镜自相识以来,只要见面无不是冷嘲热讽的,上回他还拿着街头白眉先生的大作去恶心过那老头。 就这种情况,他去上门求学,老夫子没把他的礼物直接扔出来,那都算是注重涵养了,怎么可能会收下他做弟子。 陆寒江见陆言年一脸严肃不像是开玩笑,赶忙摇头道:“伯父,我看还是算了吧,我又不是有病,这大过年的上门去找骂,啧......我不去。” 陆言年似乎明白陆寒江的顾虑,他出言保证道:“你不必担心,罗夫子那我已经和他谈过,此番上门他必定会收下你这个弟子。” 陆寒江讶异道:“就那老家伙的性子,伯父是如何说服他的?” 陆言年一捋长须,已是成竹在胸,他道:“罗夫子虽与东宫关系密切,但他不愿就此倒向太子妃,他既心有顾虑,那便是想要继续保持中立,既然如此,收下你这弟子也算是保持平衡。” 陆寒江眉头一皱,就算要分头押注,那也不是这么玩的吧,这算是什么平衡,他不太相信陆言年的说法,总觉得其中肯定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凈 但陆言年没有解释,他只是语重心长地说道:“罗夫子收下你是为了还书院安宁,而你正好也可以借一借那些文人的势,记着,这些拿着笔杆子的人,你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陆寒江无奈,既然陆言年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只好躬身受教了。 第六百四十九章 深藏不露 深冬时节,此时距离年关已不足一月,各部衙门也都逐步开始封笔,京里走动关系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忽然不知道从哪传出这么一个消息来,说是罗元镜老夫子有意收下锦衣卫指挥使陆寒江作为关门弟子。 这可是比前几日陆大指挥使回归陆氏宗族更加惊爆的消息,更叫人不敢相信的是,有人忍不住去书院探了消息,发现似乎此事还真有苗头。 要知道老夫子那可是以刚正不阿的形象在朝廷立足的,很多人都不能理解他为何突然对锦衣卫妥协,还做出如此之大的让步。 不少人猜测,可能的原因就是如今锦衣卫牢里关着的那三位,排除韩成,剩下的昭子义和方化羽,那可都是老夫子的高足。 或许是因为弟子被擒,老夫子受了要挟,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在老夫子本人不表态的现在,似乎也只有这种猜测最贴近逻辑。 东宫作为京中的一大势力,自然也听说了这等传闻,于是受到了太子妃殿下的召唤,梅华书院的副院长祁云舟又一次要去进宫拜见他这位好师妹了。 两人见面随口聊了几句家常之后,太子妃便切入了正题,她温声问道:“本宫听闻老师有意收陆大人做弟子,师兄,此事可是真的?” “啊哈哈,原来师妹也听闻此事了啊,”祁云舟干巴巴地笑着,然后道:“老师做事向来不在乎他人如何看的,所以此事,我也不知啊。” 太子妃含笑点头,祁云舟的回答没有出乎她的预料,如今京中局势晦暗难明,罗老夫子若真要分开下注也是情理之中。 而祁云舟作为他老人家的弟子,怎么可能将什么事情都往外兜,更别提她这位顶级机灵鬼师兄,那可是装糊涂的高手。 不过太子妃把祁云舟喊来,倒不是真的想要从他这问出点什么。 “师兄切勿紧张,关于此事,本宫有几句话想说,不知可否?”太子妃温吞地笑着道。 祁云舟忙答道:“师妹这可真是折杀师兄了,有何话,你开口吩咐便是。” 太子妃笑眯眯地道:“本宫以为,老师收下陆大人是件极好的事,如今书院和锦衣卫多有误会,若能在此时结下一番缘分,对老师,对书院,也算是一桩好事。” 祁云舟目光微闪,即刻换上一副欣喜的面容,朗声道:“师妹说的是啊,若能够解除和锦衣卫之间的误会,那可真是太好了。” 太子妃笑而不语,之后,两人又聊了些闲话,祁云舟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提出告辞。 临走前,太子妃命宫人拿来一个食盒交予祁云舟,后者诧异地问道:“这是?” 太子妃说道:“一些糕点罢了,方师兄如今被人诬陷下了狱,本宫不好去看望他,只得麻烦师兄代替走一趟了。” 祁云舟摇首叹息,他道:“师妹,老方已经够倒霉的了,你们就不能换个人祸害吗。” 想起他的师弟方化羽,祁云舟不由得道:“当初你们为了逼他出仕,劫持他的妻儿,老方不从,你们就把人给杀了,后来又劫持了他的老母,以孝道逼迫他不得不出仕造孽啊。” 听完祁云舟的这番话,太子妃的笑容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她微微垂下眼帘,灵动的眸子一瞬间染上了尖锐的锋芒。 太子妃稍稍扬起脸来,轻声道:“若换作本宫来处理,方师兄一家老小不会有一个活人,如今那些人留下他的母亲作为人质,逼得他如木偶一般行事,反倒显得一股子小家子气。” 祁云舟抬眉瞅了一眼太子妃,幽幽地道:“如此说来,莫非老方还得谢谢师妹没有亲自出手料理他?” 太子妃展眉一笑,方才的不愉快瞬间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她笑着道:“师兄如此说话,可是会伤本宫心的。” “师妹说笑了。” 祁云舟呵呵一笑,然后顺手打开食盒看了看,里头放着的的确就是一些精致糕点,他拿起一块闻了闻,随口道:“师妹,你不会在里头下毒吧?” 太子妃掩嘴轻笑:“师兄总是这样喜欢开玩笑,本宫怎会如此行事。” 祁云舟嘟囔道:“我看未必,如若师妹突然心血来潮,顺手杀了老方助兴也不是什么怪事。” 接着,祁云舟便将那块糕点放入口中咀嚼一番后咽下,他的表情先是微怔,随后化作一片惊疑。 这糕点入口顺滑,里头的确放了不少东西,但并非害人之物,反倒有大补之效用,他吃下之后,竟然感觉到体内经脉一阵舒畅。 感受一番之后,祁云舟好奇道:“师妹这莫非是转性了,终于念起同窗之谊了?难得啊。” “放肆!” 出声呵斥的是太子妃身后的侍女,祁云舟屡屡出言暗讽,终于是让她忍受不了了,主辱臣死,她容不得对方继续嚣张下去。 这侍女娇叱一声,从上方掠来,运转丹田之气蕴于掌心,凝起十成掌力打向祁云舟,掌风席卷四周,将下方桌椅通通扫荡入空,阴风大作,恍若鬼妖哭嚎。 侍女悍然出手,一掌拍在了祁云舟的胸膛之上,呼啸而过的掌力震得宫殿的大门如寒风中飘零的落叶,发出一阵吱呀吱呀的哀鸣,已然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可让人震惊的是,这猛烈的一掌正中要害,但祁云舟竟纹丝不动,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上一下。 在侍女震惊的目光中,祁云舟手里的动作就没有停下来过,他将食盒重新装好,然后往侧边走了一步,让开了侍女的面向,朝着上方笑意深深的太子妃恭敬一拜。 “既然是师妹大恩赐下,师兄不敢不从,这就去替师妹跑腿。” 太子妃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刚刚的那一幕,她微笑着道:“那就拜托师兄了。” 祁云舟提着食盒,转身离去,那侍女不甘地回身下拜:“殿下,莫非就这么轻易放过此人吗!” 太子妃似乎并不将侍女的话放在心上,反而是望着宫外那道远去的身影,喃喃自语道:“师兄的功力愈发深厚了。” “殿下!”侍女有些焦急地抬起头来。 “好了,”太子妃懒懒地挥了挥手,打断了对方的话,转而问道:“上回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侍女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去,稍待片刻后,才重新换了一副平静的面容,缓缓答道:“吩咐韩成动手的那人,已经招认了这是从北方传来的命令,比起我们.他似乎更愿意向着那一边。” “那就把人送走吧,本宫这留不下他。”太子妃淡淡地说道。 侍女迟疑了片刻,问道:“是把人送过去,还是把尸首.?” 太子妃摇了摇头:“杀他一个人又能如何,只不过是让那位更加忌惮本宫罢了。” “奴婢明白了。”侍女应声后便要退下。 就在这时,她又听见太子妃在她身后,忽然开口问道:“对了,孟指挥使,真的死了吗?” 侍女微微一惊,再度转身跪下答话:“回殿下,当初幽云法王传回的消息的确说的是,一切都是按照殿下您的吩咐行事。” “那便好,可惜了这位玄天教里难得的明白人,居然不明不白折在锦衣卫手里了,”说着,太子妃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行了,你退下吧。” 第六百五十章 鬼面凶刀 年关将近,京中家家户户都开始张灯结彩热闹起来,与之相反的,朝堂上的暗流,似乎在猛地一次扑腾之后,渐渐平静了下来。?? 自罗老夫子要收陆指挥使为徒的消息传出之后,两家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书院的学子克制了一些,不再张口闭口地狗贼骂人,而锦衣卫的态度也有了令人欣慰缓和,比如关在牢里的三位,虽未能直接释放,但那些同窗来看望他们却也轻松许多。 京中的安稳从来不是陆寒江在意的点,他的目光总是飘向江湖,把刀光剑影摆在明面如同一场场大戏一样精彩的世界,那才是他向往的地方。 地位的变化让陆寒江无法再轻易去过那闲云野鹤一样的生活,所以此刻心里痒痒的他,只能靠着各地传来的消息,来遥遥注视着这个江湖。 这一次他的目光落向了远方,天泉被他有意引导之后,开始漫无目的地“逃跑”,但好像天命真的眷顾着他,他这一路逃跑,不但没有遇见什么麻烦,反而遇上了又一贵人—— 北岳,恒山派。 说起恒山派,自从武功高强的掌门时九宁死后就开始一步步走下坡路,到了后来主张妥协的余芳一脉上位,逼走了明玉等人,更是元气大伤。?? 再接着,锦衣卫千户应无殇主动出击,在余芳等人的归途中设下埋伏,斩了这位恒山硕果仅存的高手。 这下子恒山派更是一蹶不振,不但后继无人,连维持当前的声势都十分困难,余芳“失踪”后过了小半年,剩下的恒山弟子支撑不住,只好无可奈何地请求明玉等人归来。 而天泉就是在路途上偶遇了这些人,双方互通姓名之后,明玉等人知晓了天泉的遭遇,秉持着义字当前的原则,就主动邀请对方同行。 此刻,天泉并不知道玉枢真人和锦衣卫之间的交易,他没有回青城派是担心回去之后给人以口实,同理的,他自然也不会去恒山派。 但是他如今又无处可去,而且只不过是同行而已,不代表他要留在恒山派给人家添麻烦,所以他也没有犹豫什么,顺势就答应了。 明玉见他如此坚持,也就不强求了,只是她本身也颇为欣赏天泉此人,所以在一行人北归恒山之后,她提出希望天泉留下帮忙。 此时五岳剑派各有各的难处,一连串的打击让他们彻底丢掉了争霸武林的机会,但反过来,却也打消了一部分同道挤兑他们的念头。?? 毫无意外,门内高手接连损失的恒山派,已经从一流门派的位子上跌落,日后恐怕只能守着难以入流的门面过日子。 恒山式微,江湖上那些大门大派顾及颜面,不但不会踩上一脚,反而会主动释放善意,为自己博个名声,也正所谓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但其余那些小门派就不同了,恒山附近也有诸多的小门派,如今恒山派从头把交椅上掉下来了,他们自然都想争一争。 别的不说,恒山这样的好风水,抢来做山门是多么有面子的事情,附近的那些门派,谁人不会心动。 于是,自余芳失踪后,在恒山地界作乱的江湖人士就多了起来,明玉对此也是一阵心累。 凭她的武功,对付这些三教九流的家伙,自然是手到擒来,只可恨这群人多得如苍蝇一样讨厌,她镇压了这头,那一头又开始作乱。 恒山如今势单力薄,能够多一份力就能够多做一点事,天泉的到来,正好能够帮助她们。?? 反过来,对方此刻正在被朝廷锦衣卫追捕,恒山落败之后,锦衣卫的眼线已经很少会关注此地,天泉在这里隐姓埋名,也算安全。 明玉的想法是极好的,只不过她没料到的是,锦衣卫对于天泉的兴趣,主要是锦衣卫头子对于这青衣小剑的兴趣,远超旁人。 所以陆寒江在得知了天泉和恒山派合流之后,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人,他派人叫来了应无殇,然后向对方询问起了计千里的下落。 应无殇答复道:“计千里如今正在保定府附近,如若大人需要,卑职即刻发信让他北上恒山。” 此人虽已经不是锦衣卫,但当初为了取得能够报仇的力量,他与锦衣卫达成协议,用一百个人头换取学习血魔刀法的机会。 计千里倒也是有些机缘的,他与牢里那位练了血魔刀法就发了疯外邦番僧不同,他成功修习了这门魔功,而且还能够保有足够清醒的理智——当然,这是乐观的说法。 事实上,计千里也出了问题,修炼血魔刀法之后他虽然没直接疯掉,但也变得和那莲花庙的灵成和尚差不多,心中杀意难以平复,总是时不时需要用人命祭刀才行。?? 对此,锦衣卫里不少知情人的看法都是——此人已然入魔,恐怕早晚要不受控制,不如直接砍了拉倒。 但有两个人不同意此事,一是边广,从情感上,他对计千里这个好兄弟还是十分照顾的。 另一个人则是应无殇,从利益上,他觉得就这么把人杀了也太浪费了,左右对方已经和锦衣卫定下了百人之约,不如趁着计千里还没彻底疯掉,赶紧撒出去替他们干活。 于是乎,在两人的主导下,计千里开始在暗中替锦衣卫杀一些看不顺眼,但是短时间内又找不到借口除掉的人。 自然而然的,计千里很快也引起了一部分江湖人的注意,但在锦衣卫暗中的引导下,目前江湖上的人,普遍都把计千里看作是魔道的疯子。 事实上大家倒也不能说是看错了,锦衣卫给出的任务,计千里通常都是超额完成的,比如上次让他去暗杀青龙寨的二寨主,他杀意难平,顺手把整个寨子的人都杀光了。 几十号人啊,计千里不由分说全砍了,这可不就是魔道的疯子吗,由此,他也得了一个江湖诨号,叫做鬼面凶刀,因为此人刀法凌厉,且以行凶时必戴着一副妖鬼面具。?? 不过别看计千里杀的人多,其实锦衣卫内部对他的不满反而是更大了。 究其原因,锦衣卫不是杀人狂,他们不会没有目的地去杀人,之所以让计千里出手,主要是想要让这个人死得明白,也让其他人不至于找不到凶手就老往锦衣卫这边怀疑。 而锦衣卫这么做的目的,通常也是用杀掉势力一把手二把手的方式,从而扶持忠心于他们的傀儡上位,进而在暗中掌控这个势力,俗称,收下当狗。 结果现在倒好,计千里给人都杀完了,锦衣卫下一步也不用干了,所以最近以来,衙门内部对于计千里的不满愈发强烈。 陆寒江也明白这些,于是他仔细想了想之后,问道:“计千里替我们杀了多少人了?” 应无殇掐指头算了算:“得有不少了吧,百来个应该有的。” 陆寒江惊奇地看了对方一眼,应无殇尴尬地笑了笑:“计千里现在时常脑子不清醒,所以他也不会主动去算到底替咱们做了多少事......”?? 这言下之意便是,应无殇压根没把当初那百人之约当回事,就打算把对方当免费劳动力往死了用,陆寒江了然,难怪最近边广老是在他耳边嘀咕这件事。 于是他就说道:“罢了,都是做兄弟的,咱们要言而有信,告诉计千里,他和锦衣卫的账清了,还有,当初杀害裴瑕之人,如今就在恒山,他可以按照心中所想去做了。” 请假一天。。。。。 RT,上岸大概率失败,最近在找工作,今天去城里面个试,来不及更新了。岕 第六百五十一章 踏雪而来 在一片雪白的世界里,天穹之间闪现着银色的月辉,冰冷夜色罩住了山间,寒意十足的劲风呼啦啦地刮着,街面上灯火黯淡,只能够看到零星的几个人影。揯 月夜凄凉,行人孤独,飘起的云遮挡住了空中月盘,将地面上那稀松的影子尽数藏起。 砰。 客栈的门被一只大手推开了,带着雪花的寒风滚涌而入,与冷清的街道不同,热气腾腾的屋内,满是酒气和欢笑。 兀的这一声响,伴着寒气逼来,众人下意识地便朝着门口看去,只见一个汉子,身披破旧的大袄,腰挎大刀,头上缠着两圈黑布,只露出一双锋芒锐利的眼睛。 这汉子来了不也说话,就这么直挺挺地杵着,冷厉的目光扫过众人,不少人都下意识地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这样的人物,即便一句话不说,浑身上下也都透着来者不善四个字。 “哟,客官来了,快里边请。”揯 气氛沉默之时,小二哈着腰上前来,快手给那呼扇的大门关上了,冷风一止,这屋子内的气温也开始回暖。 小二搓着手迎上那蒙面刀客,热情地问道:“客官远道而来定是累了吧,这给就您备上一桶子热水暖暖身子,店里还有几坛子十年好酒,您要觉得合适,这就楼上请?” 那蒙面汉子没有作声,只是顺着小二的指引,一步步上了楼。 待得他离去之后,地下厅里的气氛才算是真正回暖,角落里一桌,一山羊胡的中年人轻轻动手敲了敲桌子,说道:“看见没,这才是真正江湖上混的。” 坐在他对面的是两个年轻小子,他们抬头看了一眼那蒙面汉子消失的方向,心有余悸地道:“师父,这人可真可怕,刚刚他一眼看过来,徒儿连大气都不敢喘。” 山羊胡端起桌上的酒水一口闷下,竖起一根手指点了点面前的小徒弟,教训道:“现在算是明白了吧,没两把刷子少在外头逞能,你们俩加一块都不够人家一刀子。” 小徒弟十分好奇地道:“师父,那我们明天还去恒山吗?”揯 “去,怎么不去,”山羊胡悠然自得地道:“咱们凑热闹不动手便是,江湖上的事看一件少一件,你小子,要是连这点胆子都没有,还是早点回家种地去吧、” 小徒弟红了脸,羞愧地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此时,厅里的其他人一言一语聊着的都是与恒山相关的话题,近日来,多有那江湖上的高手想要踩着恒山派出名,前来挑战博名声的擂台是一日接一日地摆。 这客栈已入了恒山地界,南来北往的人,多是为此而来的。 楼上客房,小二准备好热水之后就退了出去,那蒙面刀客检查了一遍房间之后,才缓缓卸下了身上的伪装,露出一张近乎麻木的脸来。 此人正是曾经的锦衣卫总旗,计千里。 数日之前,锦衣卫的线人给他传来了消息,他计千里和锦衣卫之间的约定已经完成,对方不再需要他去杀人了,他自由了。揯 身上少了枷锁之后,计千里并没有感到轻松,心头那刻骨的仇恨才是一直推着他坚持到今天的力量源泉。 从投身锦衣卫步入江湖杀的第一个人起,计千里就一直在做别人的手中刀,但是这一次前来恒山,他是要了为自己而挥刀。 在离开锦衣卫之前,他从曾经的弟兄们口中听说了恒山上发生的变故,在余芳失踪之后,如今的恒山派,是由明玉掌权,而这人,正是当初入京逼死裴瑕的罪魁祸首。 在生前,计千里和裴瑕没能够如愿相守,甚至就连名分,也只有在这姑娘死后,他才将其刻在了那冰冷的墓碑之上。 自从习练血魔刀法以来,计千里的脑子便好似成了一团混沌,曾经的一些人一些事,不断从他的记忆里变得模糊,最终消失无踪。 只有这个恒山派的姑娘,一直都留在他的脑海中最重要的位置,在他深处冰冷的杀戮地狱之时,仍旧不离不弃地陪伴着他。 计千里从怀中取出一支玉钗,这是裴瑕生前一直戴着的东西,也是如今对方留给他唯一能够证明那些美好过往的东西。揯 握着这玉钗,计千里坐在浴桶边上,等到那热气升腾的水变得冰冷,他才踏入其中,用刺骨的寒意洗净身上的污秽。 待到第二日小二前来送饭之时,敲开门后更是一阵阵的发愣,昨日那好似半个流浪汉的蒙面汉子,今日收拾一番之后,白衣持刀的样子,竟是如此地俊美。 “客官......” 小二端着饭菜,伶俐如他一时间竟也有些词穷,计千里不说二话,示意小二把东西留下后,就打发他离去。 计千里一双目光深邃如夜,沉闷地用完了这顿早饭之后,他拿出一张妖鬼面具戴上,将刀系在腰间上之后,转身离开了客房。 在外头候着的小二闻声迎上来,看见了头戴面具的计千里之后,吓得直接把手中捧着的茶水给摔了。 他大惊失色,哆嗦地向后缩到了墙角,牙齿打颤地道:“这,这面具,你,你是鬼面凶刀——?!”揯 这客栈地处恒山地界,平日接待的多是江湖中人,他这跑堂小二自然也天南地北的消息都知道一些。 鬼面凶刀的传闻他毫无意外是听过的,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能碰上这种下凡煞星。 没等他开口求饶,计千里就淡漠地开口了:“住店的钱在屋子里,你点好。” 说罢之后,计千里便越过地上不敢动弹的小二,一步步走出了客栈。 这张妖鬼面具基本上等同于将计千里的身份摆在明面上,这一路上众人再看见了,就不同于昨晚的淡然了。 “是他!这家伙也太猖狂了!前月他才杀了林员外全家老小,连员外的五岁小儿都没有放过,如今竟还敢大摇大摆地现身,简直太不把我等正道侠士放在眼里了!” “这算什么,我还听说他不久前杀害了‘义薄云天’鲁大侠,还把鲁大侠的头颅挂在了杆子上,此人简直是丧心病狂!”揯 戴着面具出现的计千里出了客栈还没走出多远,很快就被一群江湖侠士给围了。 “鬼面凶刀!你作恶多端!明年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纳命来!” 不知谁高喝了一声,带着众人一齐向着计千里杀了。 计千里望着面前的十多人,右手缓缓搭在了腰间的刀上,伴着一道凶光乍现,横刀出鞘,血光如风,席卷而去,波及之处,不论刀枪棍棒,亦或血肉护铠,通通应声崩裂。 刀光闪现如同雷霆电涌,霎时间,血雾喷薄漫天如雨,整个街道都被染成了一片血红色。 第六百五十二章 血染长空 “在下清风门,朱自行,还请明玉道长赐教。”覚 “......原来是朱掌门,请出手吧。” 恒山山门前的擂台之上,明玉看着面前手持长剑的朱紫行,微微一沉眼帘,掩去了眼底几分疲惫之色。 自从恒山沦落如今这不上不下的境地,前来挑战的江湖侠客就愈发多了起来,若其中都是不知所畏的狂徒还好说,她只需一剑打翻便是。 可叫人头疼的是,除了那些江湖散人之外,还有如朱自行这般的一派掌门,清风门虽不是江湖一流,但在河北一带,也算数得上号。 所以面对朱自行这种人,明玉就不能够一剑砍了那么简单,这不仅是一场简简单单的比武,还是两个门派间的交流。 此刻的恒山已然不复从前的辉煌......倒不如说,正是因为如此,恒山若想要重回巅峰,就少不了要借助这些人的力量。 因此,明玉和朱自行比试,第一,不能败,否则恒山威名就此彻底扫入泥尘,可是第二,她也不能胜,起码不能光明正大地胜得太多。覚 清风门的朱自行公认是个胸怀不大的人,若今日明玉将此人打得颜面扫地,只怕日后的麻烦还会不断。 更关键的地方在于,清风门并非魔道,而是正道自家人,而且多年来并无劣迹,明玉无法痛下狠手。 如今的局面,她来面对朱自行,明玉只能是和对方酣畅淋漓打上一场,最好是让对方以毫厘之差落败,这样既能够保全恒山的名声,也不至于得罪对方太多。 思虑之间,朱自行已经出剑,明玉只好接招,她此刻心中顾虑颇多,剑法中的破绽不少,对方找准空子就开始得势不饶人。 场面上看起来,明玉似乎是被朱自行强势压制,台面下众人屏息凝神,面露喜色,从态度上,不难看出这些人都是站在清风门一边的。 倒不是说他们和清风门关系有多好,只是因为恒山派虽然从云间跌落,但即便如此,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位恒山硕果仅存的高手比起他们来,依旧还是要强出太多。 连日来的擂台比武,明玉连胜一十六场,他们这些自诩高手的掌门帮主,没有一个能够从对方手里占得便宜。覚 一番折腾下来,反倒是他们自己先萌生了退意,今日好不容易这朱自行足够给力,从明玉手里占得几分优势,也算是给他们挣面子了。 而恒山那一侧,众弟子则忍不住紧张起来,明玉师叔是她们最后的希望,如今恒山派的高手尽数凋零,若她们这位师叔再败了,恒山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时师姐,你看师叔她能赢过那位朱掌门吗?”一位恒山弟子担忧地问道。 她这一问,众恒山弟子也将目光转向了最前方的那位女子,此女正是当初从泰山归来后选择独自游历江湖,从而阴差阳错逃过应无殇伏杀的时素雪。 时素雪注视着场上的交锋,沉下心道:“不必担心,明玉师叔功力深厚,胜过此人应该不难。” 话虽然说得轻松,但其实时素雪心里也没有底,她的武功差之两人都有些距离,要真说能够看出什么来,肯定往脸上贴金了。 擂台上,朱自行翻转身形,一道剑气卷来,将明玉逼退了五六步,接着他箭步一踏,手中剑刁钻刺出,招式狠辣,毫不留情。覚 而此刻,明玉也从恍惚中清醒过来,面对如此不利局面,她面上沉重,心里倒是还稳得住。 明玉持剑的手腕一个翻转,剑气如弧,一剑晃了朱自行的神,她将真气缠绕剑身之上,一式朔语问天点在对方剑下三寸。 在明玉止住了那剑锋的同时,她当即一转攻势,剑出如雨,两把剑叮叮当当地接连交锋了数十次,朱自行满头大汗,脚下步伐已是乱了。 朱自行心中着急,不顾己方破绽百出,大喝一声,一剑裹着十成力道斩风而下,明玉目光一凝,将手中长剑倒竖身前,一个侧身避开锋芒,反手一招霁霞掌法拍在对方的胸前。 “唔!” 朱自行闷哼一声,连退了十多步,反手将剑插入地面,一手捂着胸口,好一会儿后才缓过气来。 “恒山剑法果然厉害,是在下,败了......唉。”朱自行有些艰难地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在他看来,明玉的状态也不好,是险胜,他若再坚持一会儿,说不定就能胜了。覚 但可惜,胜败已定,朱自行遗憾地对明玉抱了抱拳,然后在几个门人弟子的搀扶下,脚步有些虚浮地下了台。 “承让。”明玉还了一礼,她方才已经收了力,否则这一掌之下,朱自行能不能走着下擂台还难说。 明玉此刻的样子看上去似乎也有些狼狈,她头顶有微汗,发髻也乱了些,似乎刚刚和朱自行那一战耗费了她不少力气。 “还有哪位朋友想要比试的,请上台吧。”但即便如此,明玉依旧持剑傲立,目光让众人有些敬畏。 众人此刻难免犹豫,明玉道长看起来似乎状态不佳,此时上台比试,当然占了优势,但也难免落人口实说是乘人之危。 今日来的都是江湖上有头脸的人物,虽然急切地想要踩着恒山出名,但若是胜之不武,似乎也得不偿失,孰轻孰重,还真的叫人有些为难。 明玉见到众人犹豫,心中也是一阵轻松,她倒是并没有面上那样的状态糟糕,只不过面对一个接着一个的挑战者,她此刻也是心余力绌,此刻示敌以弱,是她的计策之一。覚 众人患得患失犹豫不决,便在此时,擂台上才刚刚松了口气的明玉道长忽然脸色一变,只见远远地飞来一道黑影,直冲她而来。 明玉冷下脸来,待那黑影逼近了,她才看清其真容是一块木牌,台下反应过来的众侠士也是一阵惊呼。 “不知是哪位朋友拜访恒山,还请现身一见!”明玉冷声喝道,同时她伸手抓着了那块飞来的木牌,反震的力道让她眉头紧蹙。 明玉的声音回荡在四周,但并没有人现身,她沉着脸,低下头看向了手中接住的东西,这木牌长有六尺,如手掌一般宽,板面被削得光滑,上书六个大字—— 爱妻裴瑕之墓。 “这是......难道说?!” 这个名字让明玉先是一愣,旋即大骇,下一秒,头顶无数落叶纷纷而下,众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恍惚间,头顶的天空似乎被那血色的刀光染成了鲜红色。覚 第六百五十三章 血刀凶猛 说来,半年其实并不算是一个很久的时间段,但裴瑕这个名字,似乎早已经从明玉的记忆里消失了。 大半年来,恒山派的剧变,复兴师门的重压整个儿落在她的肩膀上,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夙兴夜寐,殚精竭虑,也只能够让恒山派的状况不至于变得更坏,仅此而已。 如此重压之下,当初死在京城里的那个弟子,似乎已经成为鸿毛一样轻飘飘的存在,被她扫去了记忆的角落。 直到此刻,她在看清那木牌上的名字之后,一种宿命般的感慨骤然涌上心间。 终于还是来了。 头顶的血花炸成一片,凶狠的刀光挥洒如雨,抽动如鞭,每一记血光掠过,那刀下的侠客,就如同原野上的麦子,轻轻松松地就被割倒一片。 “什么人!” “不好,快躲!” “阴谋偷袭,算什么好汉!” 血刀之威,令擂台下的众侠客慌了阵脚,原本聚成一团的侠士们,迅速以门派为单位分裂成一个个稀落的人群,齐心协力抵御这飞来横祸。 各门派齐心之下,总算是在这血光飞舞的天空下保下了一条命,而那些来看热闹的散人则是悲惨地成了刀下祭品。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地面便多了无数残缺不齐的尸首,猩红的血洒满了恒山派的山门,为今日的比试陡然增添了几分恐怖的癫狂。 “鬼鬼祟祟的,给老子滚出来!” 一赤脚麻衣的汉子怒喝一声,一拳挥出砸断了身旁的大树,他将那足有三四丈长的巨木抱起,朝着头顶纷纷而落的叶雨勐地掷了上去。 巨木翻滚而上,众人抬起头来屏息凝神,下一秒,又一道刀光乍现,将那巨木噼成了两段。 下方一人眼尖,隐约间看到了那落叶之后隐藏的身形,当即抬手甩出两枚飞镖,同时指着那方向喊道:“在那里!” 众人不假思索,各路好手十八般武艺一同使出,朝着那人所指的方向就打了过去。 数道真气冲涌而去,如同一条激流席卷而去,将半空上纷飞的落叶尽数拨开,直直撞向那后方的黑影。 这一刻,血刀再一次显现,白衣鬼面的男子手持一柄长刀,伴着沥沥狂风激荡,挥出的血色刀罡压着那真气激流,如同一颗流星刺破云霄,赫然从天而降。 “血色刀气?恶鬼面具?大家小心,此人便是鬼面凶刀!” 一语惊醒梦中人,伴着那红煌流星砸落地面,尘砂漫天如雨,众人终于知晓此人的真实身份,立刻便有侠义之士高声喝道—— “各位!此人早已堕入魔道,数月来杀害无数忠义高士,今日他上门来送死,反倒省了我们一番功夫去寻人,大家一块上!断不可让他逃了!” 】 话音落下,数道人影就从人群中掠出。 “风雷山庄卫不破在此!魔道狂徒休得猖狂!” “我乃‘问水道人’薛琮,魔道授首!” 先有两人冲锋陷阵,卫不破手持一柄双刃大斧,这百十斤重的恐怖杀器在他手中竟是轻如玩具一般。 卫不破大喝一声,一斧子噼下,滚滚烟尘即刻被撕裂开来,露出了那后方巍然以待的计千里。 “受死吧!”卫不破双脚就地一踏,整个人拔地而起,巨斧在空中划出一道破风的恐怖气势,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对着计千里当头噼下。 刺耳的爆鸣声响彻,巨斧落在了血刀之上,骇人的力道压得计千里后脚直接嵌入了地面之中。 “喝!”卫不破双臂一沉,脑门上无数青筋暴起,再将那力道加上三分,斧刃摩擦着刀身,迸裂出无数火花,令人牙酸的声音一阵阵响起。 卫不破脸上的喜色一闪而逝,他发现,尽管看起来他已经占了上风,但却无法更进一步,这不由得让他有些懊恼。 “卫兄,我来助你!” 就在卫不破与计千里陷入僵持之时,问水道人一剑刺来,剑气如雷光破云,直冲计千里面门而来。 薛琮早已经看清对方被卫不破压制无法动弹,这一剑便可取其性命,鬼面凶刀出道时日尚短,但已经仇家无数,他这一剑替正道除去一大害,日后必定名扬天下。 思及此,薛琮不由得面露喜色,可是很快,他便惊得瞪大了眼,那本已是强弩之末的计千里,竟忽然将卫不破的大斧推了半道回来,接着稳稳地抗住了他这一剑。 两人震惊之时,只听得鬼面之下传来一声不屑地讥笑:“不过如此。” 两人被羞得面红耳赤,卫不破气沉丹田,再要发力一次,却发现那刀身上的血色骤然大亮起来。 “不好!”那刀锋上滚涌的杀意吓得薛琮心头一颤,他立刻抽身退开,可已经和对方僵持住的卫不破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 只见计千里握着刀的手勐地一沉,那血色的真气瞬息之间灌入刀锋之上,耀眼的血光在迟尺之间爆发出来,如同一颗膨胀的血色水球,将两人都囊括其中。 “卫兄!”堪堪逃过血光杀戮的薛琮惊呼道。 血色的光团闪耀片刻便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卫不破铁塔一样的身子僵立在了原地,计千里将后腿从地里拔了出来,漠然地从他身侧走过。 众人瞪圆了眼睛看着这一幕,只见计千里转了转手腕,甩掉了刀上的鲜血,身后卫不破的脑袋便就这么忽然一歪,脖颈上开裂的伤口骤然喷出了泉涌的鲜血。 “卫兄——!可恶啊!魔头!我与你势不两立!” 薛琮见状悲伤不止,他哭嚎着愤而挥剑刺去,计千里斜了此人一眼,深吸一口气,手中血刀迎头砍去,四周空气即刻由极静化作极动,刹时雷动风生,风起云涌。 刀光落下,斩碎了薛琮的长剑却并没有就此停滞,而是更进一步,将他的身子斜斜噼成了两截。 血雾再度喷薄而出,计千里仰起头来,沐浴在这猩红色的雨中,他那一身雪白的长衫,也在此刻被染成了带着血色星光的凶衣。 面对如地狱恶鬼般的敌人,众人心头一阵阵地发颤,心神纷乱之际,不知是谁狂吼了一声率先冲杀过去,胸中的意气抵过了对强敌的恐惧,众侠士接二连三地攻上。 面对潮水一样的敌人,计千里面具下的嘴角微微扬起,他眼中绽放的凶光将心中的杀意尽数付诸刀尖之上。 他提着刀杀入人群,如同一只饿狼,用仇恨的利爪,将来袭的侠士一一撕碎。 第六百五十四章 我不杀你 “师姐,救我......呃!” 又一道话音戛然而止,又一颗人头滚落在脚边,时素雪双目失神,面对袭来的凶光,她只是遵从身体的本能,狼狈地在地上翻滚着躲开。 这是一场十分惨烈的厮杀,大地和天空都被染上了鲜血的颜色,连空气里都弥漫着刺鼻的血雾。 兵法云,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者,为死地。 计千里过于狠辣的杀势,反倒使得那些本已经丧了胆的侠士孤注一掷拼死一战。 各方门派高手都在奋力拼杀,恒山派也不例外,但架不住那计千里几如妖魔一般,杀心不止,不知疲倦,真气如不竭之泉水,杀意如狂跃之烈焰。 他手中的刀已经不知换了多少把,最初那把早已被他砍得卷刃,他浑身浴血,杀得恒山门前血流成河,杀得如今天地变色。 恒山派仅有的高手是明玉道长,此刻的她在人群中,也杀成了一个血葫芦,身上不知被洒了多少人的血。 明玉喘着粗气,目光中透着迷茫和丝丝不愿承认的悔意,当然,她的后悔并不是因为当初疏忽而让同门师妹失手杀了裴瑕。 她悔的是,若早知此人魔性如此之大,杀心比那魔道巨擘还要凶上三分,当初在京城之时,就该提前想法子除了这祸害! 在最初见到那块木牌之时,明玉就已经猜到了计千里的身份,这让她不禁在心中暗骂锦衣卫的无耻。 锦衣卫收买江湖人让这些人作乱,和他们亲自下场做戏,全然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虽说锦衣卫常常行走江湖,江湖人骂他们是朝廷鹰犬,是走狗,是屠夫,对比之下,大伙对于这群人的看法,似乎和魔道差不多,都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然而事实上两者却有着本质的不同,锦衣卫虽也在江湖泥潭里和大家一起明枪暗箭地相互争锋,但他们到底朝廷的官员。 锦衣卫里哪怕是跑腿撑场子的力士卫兵,也有一份官身,最底层的小旗官,论官职也有从七品,和那边城小县的主官是同一品阶。 这层身份就注定了,锦衣卫可能会在暗中布置许多眼线力量,但一般不太可能会在明面上用一个所谓假身份去在江湖上逞凶斗狠。 因为若是有一天被人揭穿了,这算是十分丢脸的一件事,堂堂朝廷命官好好当差还不够,偏要学那游侠去在江湖摸爬滚打蹭一身泥,能不能有点出息...... 当初,陆寒江在江湖上靠着一手易容术就能够混得风生水起,除却玲珑的惊人技艺和千变万化这个至宝之外,多也是靠着这一层的缘故。 可如今,计千里堂堂一个锦衣卫竟然狠心真的杀到了江湖上,舍了名声和家门脸面,真就靠着一把刀杀出了这鬼面凶刀的名声。 明玉虽然不知道计千里已经离开锦衣卫的事实,但就算知道那又如何,在她看来,锦衣卫这就是脱裤子放屁,把天下人当傻子耍呢。 此人一天是锦衣卫,一辈子都和朝廷脱不了关系,这番前来必然是受了朝廷的指派。 明玉心中恨极,发狠拔剑刺出一道月华,真气尽覆其上,身旁两侧数株参天大木,照面而断,剑气排山倒海,枝叶溅飞冲天,枝干倾折倒地,声势哗啦不绝。 计千里虽已经沉沦杀戮之中,但身后逼来的杀意还是让他敏感地觉察到了,他一刀将面前的侠士枭首,然后顺势转过身来,斩出一道冲天血刀。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同样身受数创的计千里,反倒是愈战愈勇,一刀勐过一刀,这一刀落下几乎震得明玉虎口开裂。 明玉眼中尽是绝然之意,她宁死不退,此番和计千里耗着,她口中同时不住地呛咳着,每咳一声,便有一口鲜血自她嘴角涌溢出来。 】 此刻周围还能够站着的人已经没几个人,明玉一眼扫去,看到了清风门的朱自行,她强忍着胸腹中的痛楚,高声道:“朱掌门!请助我一臂之力!” 这一声喊出来,朱自行立刻感到一股子阴冷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那是计千里的目光。 朱自行心头发冷,看着周围地狱般的图景,自知若明玉不敌落败,自己也将成为刀下之鬼,思前想后之下,便咬着牙应道:“好!” 朱自行不敢去看计千里的眼睛,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一剑刺了过去,他此时正好是挑准了对方无可奈何之际,剑锋一往无前,直直刺入对方腹下。 明玉见状大喜过望,朱自行自个儿也是一愣,他没想到居然会如此顺利,但很快他就发现,被他捅了个对穿的计千里身上的气势非但没有削弱,反而隐隐变得更加强横了。 计千里腾出一只手来,死死地抓住了朱自行握着剑的胳膊,骇得对方惊呼不止。 “道长救我!道长——!” 明玉大吃一惊:“你——这怎么可能,你到底是人是鬼?!” 计千里没有理会她的话,他手上发力,将朱自行整个人提了起来,丢向了明玉的方向。 这方位正指对方出剑之向,明玉若不收手,只怕这朱自行会卷入她和计千里的真气比拼之中,即刻被那血刀和剑气搅碎。 明玉无奈,她不得不救人,可谁知道那计千里居然趁着这个机会,不顾腹下流血不止的伤口,横刀一舞斩出一记缭乱人眼的血月刀罡。 叫朱自行的身子在半途中爆成了漫天血雾,血肉碎块崩了明玉一身,血水迷了她的眼,趁着此时,计千里疾步冲上,一刀贯穿了对方的身子,刀气纵横之间,便将对方的心脉搅得粉碎。 明玉两眼一突,一口鲜血涌了上来,但她却没有就此放弃,手中剑滑落在地后,她即刻调动最后的真气,一式霁霞掌法拍向对方面门。 计千里的鬼脸面具被拍得粉碎,滴滴血珠从他额上滑落,但那一双杀意滔天的眸子,却依旧明亮得如同妖魔。 明玉并没能够杀掉对方,她的另一只手不甘地拽着计千里的衣领,坚持了片刻之后,终是伴着双眼一闭,无力地垂下。 恒山派最后的高手,明玉道长就此殒命,计千里沉默了半晌,将她的尸首甩到地上。 此刻计千里再环顾四周,发现能够站着的不过两三人,且都已经陷入痴傻,提着兵刃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他充血的眼童之中,浓浓的杀意并没有丝毫减弱,一刀又一刀,又是两个人倒入血泊之中,他来到最后一个人面前。 这是恒山派最后活着的弟子,计千里将刀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感受着对方那发自内心的颤抖和恐惧,他眼底的血气忽然散去了许多。 他记得这个女子,她叫做时素雪。 时素雪没有一丝反抗的念头,同时也没有赴死的勇气,她闭上眼不敢面对自己的死亡,可等了片刻之后,发现颈上的冷冷寒意居然在缓缓退去。 她不敢相信地睁开眼来,只见那露出真容的血人低头看着自己说道:“我认得你。” 时素雪呆住了,她似乎在哪里也见过此人。 那人转过身,提着刀脚步一深一浅地朝着恒山之上走去,只有一句话远远地飘来:“你的命是她曾经求我保下的,所以,我不会杀你。” 一道带着腥味的冷风吹过,时素雪从死亡的恐惧中回过了神,她跪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计千里已经在山路上不见了人影。 看着周围的残肢断臂,时素雪此刻如同身处地狱,她甚至没敢去替同门收拢尸身,她好不容易站起来之后,不顾一切地逃了。 那把血刀,那个妖魔一样的人,又一次让她回忆起了自己的怯弱,时素雪愧疚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但是脚步却一刻不停地向外逃去。 没有目的地,只是一味地逃跑而已,她此刻只想要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时素雪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她停下了脚步,向后靠着大树身上,一面喘息着,一面抬头望着再度变得清明的天空。 时素雪脸色带上了几分轻松之意,灭门的惨事似乎也可以先抛在脑后了,此刻的她,无比庆幸自己还活着。 紧绷的神经终于能够放松,时素雪慢慢地闭上了眼,便在此时,百步之外一声弓弦微颤,一道黑芒转瞬而至。 噗嗤! 时素雪的身子突然被一股巨力向后拉扯,接着死死地钉在了树干上,她勐地睁开了眼,惊骇地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多了一支箭失。 时素雪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她两只手无力地挣扎着,脖颈上的伤口血涌不止,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去试图拔出那箭失,却无济于事。 渐渐地,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湖,意识一点点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远处,崔一笑收了弓箭,不动声色,策马远去。 第六百五十五章 为难之时 “大人,弟兄们都检查过了,一个活口都没有。”擺 “那就好。” 听完手底下锦衣卫的回报,崔一笑微微一点头,有件事明玉猜得不错,锦衣卫终究是朝廷的官员,脸,他们还是要的。 计千里用鬼面凶刀的身份在江湖混迹,这件事是陆大人拍板的,所以他们没有意见,但是这不代表他们就会眼睁睁看着这家伙暴露之后,导致锦衣卫被全天下嘲讽。 别看当初陆寒江在江湖上瞎折腾,还出人意料地借了一个什么丐帮帮主陆十七的身份闹得天下皆知......无论什么事情,都得分人看。 比如陆大人,人家出身大族陆氏,伯父是当朝礼部尚书,妻子是最受宠的永乐公主,前任锦衣卫指挥使孟大人拿他当亲儿子养的,人家掀了西厂的老窝,连老皇帝都由着他闹。 就这身份,陆大人在本朝那是货真价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锦衣卫如今不客气地说就是他的一言堂。 陆寒江如此人物,就是哪天他想要上天摘星星,那锦衣卫也只能跟在后头老老实实搭梯子,谁敢瞎吱声。擺 所以反过来,计千里又是什么人,离开锦衣卫前也不过就是一个总旗,纵使有些人脉也不过如此而已。 锦衣卫虽然霸道,但也没有到许进不许出的地步,可有一点,你锦衣卫的官不干了,回家当个富家翁没人管你,可如果你是跑到江湖去,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崔一笑此行前来恒山,一是受了陆大人的指派,前来监视一个关键人物,这二嘛,也是为了确保计千里的身份不至于暴露。 第一点没得说,陆大人话对他们而言就是圣旨无异,但第二点,却让崔一笑有些为难。 要保守一个秘密,十月八月没问题,一年半载也勉强,但十年八年乃至一辈子都不让人知道,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锦衣卫从来不会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可能性,与其去赌计千里能够瞒天过海的概率,不如一了百了把矛盾核心直接处理掉。 是的,崔一笑来恒山之前,应无殇已经暗示过他,等到恒山灭门,就顺手把计千里也处理掉,省得夜长梦多。擺 对着这种狠辣的选择,其实崔一笑也隐隐有些认同,不单单是他,大多数知情人都不认为如此行事有何问题。 究其原因,倒不是计千里人缘差,而是他出事前做的那些事情。 当初恒山派两个弟子,时素雪和双儿在京中协助南山仙人对抗锦衣卫,计千里作为朝廷的官差,居然敢以权谋私,擅自将人犯给放了。 弟兄们倒不是讨厌他徇私枉法,毕竟这是个人情社会,律法虽严,但架不住人情难推,天大的麻烦,只要肯下功夫,未必没有路子可循。 计千里对恒山派心软,这并没有什么,但他不该公私不分。 如果是按规矩把人先扣了,然后该是求情该是走关系,他怎么做大家都没有意见,可他偏偏不按规矩来,居然私自把人给放了,这就让人十分之厌恶了。 尽管在世人眼中,锦衣卫的衙门是天底下最不讲规矩的地方,他们做事肆无忌惮,皇权特许先斩后奏,得罪起人来一点都不在乎。擺 可事实上,锦衣卫衙门,却是世界上最讲规矩的地方,正因为锦衣卫做的都是天怒人怨的事情,所以他们才害怕自己将来莫名其妙就会没了下场。 锦衣卫对外人狠,对自己人同样不留情面,这样的情况下,这个衙门还能够上下齐心不至分崩离析,靠的就是铁一样的规矩。 南镇抚司的镇抚使徐乐,在孟渊掌权之时就和陆寒江结了怨,可陆大人上台都一年有余了,除了不待见这家伙之外,从没有私心报复过,这就是规矩,因为徐乐虽然睁眼瞎,但他无过。 如今计千里犯了忌讳,衙门里没有人会同情他,崔一笑原本也打算一箭了结对方,最多等到对方复仇结束再动手,也算是一全同袍之情了。 可让他犹豫的地方就在于,临行前,边广曾经来和他说过情。 崔一笑曾经是边广的下属,如今两人官职相同,但曾经提携的情谊仍在,所以他心中十分为难。 这计千里是杀还是放,陆大人没有提过,所以皆靠他们自己来判断,应无殇主张杀,因为此人留之无用,若放了,还容易引来麻烦。擺 但边广却顾忌兄弟之情,想要让计千里有个好下场,崔一笑在原地犹豫了许久,他抬起头来,看着远处染血的恒山山门,轻轻闭上眼。 良久,崔一笑再度睁开了眼,眼底再无一丝迷茫,他冷声吩咐道:“弩箭准备,分开把守山门,不要放走一个活口。” “是!”手下十多位锦衣卫应声后迅速散开。 就在此时,忽然有一人来报:“大人,有人往这边来了。” 崔一笑闻言不由得奇了,今日不管是来恒山抢名声的,还是好事前来瞧热闹的,此刻都已经成了计千里刀下亡魂,怎么可能还有人。 他惊奇着,从身旁的锦衣卫手中拿过了千里镜,朝着对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青袍小子,正在朝着恒山而来。 “这......”擺 崔一笑愣了一下,这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陆大人特地交代过的青城派弟子,青衣小剑天泉道长。 陆寒江吩咐他注意一下这个小子,最好是让计千里把此人给杀了,可万万没想到,这天泉道长简直是天眷的运道,今日恒山灭门之祸说白了就是为他准备的,可他居然不知怎么的,根本没在场。 崔一笑想起陆寒江说过,此人运势极佳,不由得心生怪异之感,天底下竟真有如此好运之人? 崔一笑是个不信天命的人,于是他想着既然陆大人说过要此人的命,那至于说是他来动手还是借计千里的手,差别应该不大。 于是,崔一笑再度拿出弓箭,将弦拉至满月,等候前来的天泉踏入他的狩猎范围,然后一箭射出。 ...... 不远处,天泉心头忽然有些慌,他今日本是受了明玉的请求,前往恒山西边一处地方,剿除那里盘踞的山贼。擺 等到天泉将那群山贼打得四散而逃后,天色尚早,他想着今日应该也有人来挑战恒山派,心里痒痒,便也想来瞧上一瞧。 可越是往恒山方向走,他心底就越是一阵阵地感到发慌,直到来到了山门附近,忽然一股子刺鼻的腥味冲来,让他立刻变了脸色,这是血的味道! 天泉立刻加快脚步往前去,丝毫未曾发现一支无声的流矢正飞速逼近他的脑后。 第六百五十六章 空梦如愿 崔一笑松开弓弦的时候,箭矢如一道黑电飞蹿而出,他微微眯起眼来,瞧着视线里毫无自觉的天泉,心中暗道一声,得手了。啴 可就在他志在必得的瞬间,拦路杀出了一个黑袍人,一鞭子将那暗箭抽断。 “什么人!” 天泉听到了动静,连忙转过身来,只见那黑袍人手持一根九节鞭,鬼魅一样地立在那里。 “是你!” 天泉脸色大变,他立刻就认出了此人就是当初前来接应幽云法王的玄天教三护法之一,当即拔出宝剑来,欲要动手。 天泉没有认错人,这黑袍人就是锦衣卫和玄天教的双面间谍白曳沉,此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嗤笑道:“哼,好心当成驴肝肺,小爷现在没工夫搭理你,滚开。” 说着他便朝着天泉挥出一鞭,鞭如黑雷,似电光殛中地面,顿时打得脚下一片土石龟裂,宛如爆炸一般,轰然声中,石碎沙飞,更有火光迸溅。啴 天泉被那激荡的风浪向后掀出,他以剑杵地划出三丈有余,方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与此同时,远处林间又飞出三道黑芒,分别从三个方向瞄准了白曳沉,他目光微微一沉,手中鞭出如电,故技重施将三支箭矢拦路劈断。 “好俊的箭法,这小子到底惹到了何方势力,竟派出这等人物来刺杀他。” 白曳沉低声感慨着,忽然神色一变,他下意识地侧开身形,手中九节铁鞭慌乱甩出,将又一支无声的飞矢打落,紧接着他的肩头兀地传来一阵痛感。 “嘶......” 白曳沉倒吸一口凉气,咬牙将那伤入刺骨的箭矢拔了出来,这阴险倒钩构造的箭矢还带出了他大一片血肉。 “该死的。”白曳沉暗骂一声,目光阴沉无比。啴 林间深处,崔一笑一箭不中,迅速向后退去,他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他以无声箭术偷袭,这招式只能趁对方无备奏效一次,要么杀人夺命,要么功亏一篑。 很显然,白曳沉比他预计中的还要厉害,此人一袭黑袍鬼鬼祟祟,再加上手中颇具代表性的武器,崔一笑大致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还处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天泉,不由得感叹此人当真命数不凡,就连玄天教都在暗中护着他,这一点恐怕就连陆大人都没有想到。 自知此番杀不了对方的崔一笑,召集锦衣卫暗自退去,临去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恒山山门的方向,终是微微一叹。 罢了。 锦衣卫退去之后,白曳沉仍然心有余悸,他戒备地盯着面前这片山林,许久之后才微微放松了身子。 这段时间里,天泉都没有从背后给他捣乱,盖因这小子也看出了刚刚他其实是在救人。啴 此刻,天泉神色复杂地看着白曳沉问道:“你为何救我?” “哼。” 白曳沉侧着身子,冷冷一瞥天泉,不屑道:“有个人要你活命,算你小子生了一副好皮囊,将那丫头迷得神魂颠倒。” 天泉一头雾水,他刚想开口,白曳沉运起轻功,几个起落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无奈,天泉只得把心中的疑惑吞下,这不明不白的偷袭,让他本来就暗沉的心情更添了几分阴霾,他收了剑,继续朝着恒山派的方向行去,很快,他就看到了一个地狱。 ...... 漫漫登山路,计千里一步留下一道血色的痕迹,手里攥着的是刻着裴瑕名字的墓碑。啴 如今的计千里其实已经不需要崔一笑再费心了,他身受重伤,血流不止,此刻还能够行动,靠着是惊人的毅力,和心头那道放不下的执着,说是回光返照也不为过。 脚下的台阶在无限变长,计千里抬起头来,前方的道路已经隐入了云间,他好似踏入了一片虚空,分不清方向。 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哪怕是睁着眼睛都已经十分费劲,计千里想着,或许他也该停下来了。 “你累了吗?”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计千里眨了眨眼,然后呆住了。 眼前的女子正朝着自己伸出手来,她嘴角一抹笑容如梦似幻,墨色的长发向后飘散,仿佛快要融入黑暗,浅色的眼眸,透着一股子淡漠虚幻的感觉。 是裴瑕,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姑娘,此刻正在疑惑地看向自己问道:“你怎么停下来了?”啴 计千里愣了愣,恍惚间,他看到了裴瑕一袭婚衣明艳胜火,周围人声鼎沸,满满的都是祝贺之声。 一个明亮的喜字映入眼帘,计千里看了看自己胸口的大红花,原来这是在拜堂。 他被弟兄们推搡着送入了厅堂,和满面羞涩的裴瑕一起拜天地,拜高堂,最终夫妻对拜。 耳边喜悦的喧闹让他的脸上也不自觉地出现了笑容,计千里不再迷茫,他在一群看似陌生又好似熟悉的兄弟们的簇拥下喝得晕头转向。 等待一轮明月高悬夜空,他被大伙送入了新房之中,他的新娘便坐在床边,等他进去掀开盖头之后,那明艳的脸庞上,娇艳如火。 他们四目相对,倒是计千里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惹得裴瑕掩嘴轻笑,他的娘子用食指和中指拈了一颗放在榻上的枣子,放入他的口中。 计千里尴尬得满脸通红,却又觉得心头满满的都是甜蜜,他将裴瑕拥入怀中,月色如水,红烛摇曳,这一刻便是永恒。啴 ...... 当啷。 刻着裴瑕名字的木牌从计千里的手里滑落,顺着台阶落到了看不见的地方,他残破的身子匍匐在阶梯上,却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不知过了多久,天泉沿着山道一路飞奔而来,他在半途拾到了那块木牌,却对上面的名字丝毫没有印象,于是他将其放在到了山道一旁,接着继续向上走去。 天泉找到了台阶上计千里的尸首,他这才明白,原来从山脚一路蔓延而来的血迹,便是此人留下的。 因为妖鬼面具在乱斗之时已经被明玉打碎,天泉根本不认得此刻的计千里就是制造了山脚那片地狱的罪魁祸首。 他也将此人当做是了被残害的江湖侠士之一,好生收拢了其尸身,待到他上到恒山派中,发现真的无一活口之后,轻叹一声,着手将今日惨死的众侠士都好生安葬了。啴 第六百五十七章 玄天圣女 恒山的剧变,终究是在数日之后为天下所知晓,因为鬼面凶刀曾经在那家客栈里出现过,而且惨剧的现场,也发现了破碎的妖鬼面具。腏 可尴尬的是,由于尸首残破得十分厉害,且数十人全都堆在了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鬼面凶刀。 所以大家也只能认同了天泉的做法,捏着鼻子将所有无法分辨的尸身统一下葬,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人们才知道最近一直帮着恒山派扫荡妖邪的,竟然是青城派的青衣小剑。 身份暴露之后,天泉自觉不该继续留在这里,在他的认知中,自己还是朝廷锦衣卫追捕的对象,所以他迅速地离开了恒山地界,让后来的锦衣卫扑了个空。 这话或许有点不准确,因为锦衣卫并不是冲着他而来的。 奉命前往恒山的锦衣卫,是听从了应无殇和边广两个人的吩咐,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确认计千里的生死。 在深夜里掘开了无数坟茔的他们,总算是找到了计千里安眠的尸首。 锦衣卫按照边广先前的吩咐,将计千里的尸首保存好,然后带回了京师,这一次没有人提出异议,就连应无殇也一样。腏 因为人死为大,应无殇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死人去和边广再起冲突,这很没有道理,而且十分愚蠢。 毕竟他希望的属于计千里的死亡已经成为现实,按照他的话来说,只要这个人活着,他就永远不会放过这一节,但要是他死了,那自然一切好说。 边广将计千里和裴瑕葬在了一起,至此之后,每年清明他要去的地方又多了一处。 而一同归来的崔一笑,也将遭遇到玄天教高手的情况报告给了陆寒江,如他所料,此事让陆大人也十分意外。 但也只是意外而言,陆寒江只是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就迅速恢复了平静,他没有提出疑问,也没有要求其他人去追寻真相,似乎是已经知道了原因所在。 ...... 与此同时,江湖上除了青城派和锦衣卫之外,还有一股关注着这位青衣小剑的势力,那便是玄天教。腏 这魔道的第一大派,之所以会注视着这样一个小人物,其实也是无可奈何,因为幽云法王出乎预料的举动,因为那个天分惊人的小丫头。 因为钱小小的坚持,也为了能够控制住这个不稳定的潜力种子,玄天教大手笔地安排了两位护法暗中保护天泉的安危。 白曳沉在匆匆交班之后,从恒山赶回同时向上头抱怨了遭遇到了暗杀一事。 “箭术高手?” 年长白曳沉许多的羊护法听闻了这件事,倒是说了些自己的看法,他道:“会使弓的人有许多,但称得上高手却少之又少,且此类人物,大多都投身军伍效命,少有在江湖行走的。” 白曳沉脸色微微一沉,问道:“军伍......莫非,这人竟是锦衣卫里的高手?” “......不好说,”羊护法沉默了片刻后,摇了摇头道:“若是锦衣卫,他们实在没道理安排这样的好手去对付区区一个青城派弟子,尽管那是玉枢老道的亲传......不如说正因为如此,他们更没有必要多此一举。”腏 白曳沉抚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肩膀,语气阴冷地道:“此人十分危险,若不是他先手对付的是那小子,只怕当日我就无法那般容易脱身了。” 羊护法沉吟小许,说道:“你的武功老夫是知道的,若连你都觉得他棘手,恐怕此人的来历也不会简单,箭术高手......” 有那么一瞬间,羊护法的脑海中似乎闪过了一道熟悉的人影,他若有所思,却被一股子妖风打断了思绪。 深冬之时,晚风吹来,撩起了羊护法兜帽的一角,露出了一张苍老而坚毅的脸庞,还有那额头上丑陋的刺青。 羊护法愣了愣,然后紧了紧身上黑袍,淡淡地道:“此事暂且不要声张,那小子的事情已经惹得不少人不快了。” “我明白,”白曳沉点了点头,然后好奇地问道:“对了,那小丫头也带回来有些时日了,您老去看过没有,究竟何时能够派上用场?” 羊护法叹道:“照影功真乃神鬼难测之武学,那丫头受了法王的毕生内力,如今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只怕不用多久,便是你我,在她手中也走不过十招,上天何等不公......”腏 “竟有如此厉害?”白曳沉听了羊护法的话大为吃惊,同时心底也免不了暗暗嫉妒起了钱小小的好运。 这女子身负重宝,可目前却仍是少有自保之力,这在他看来就是一道送到嘴边的美味,只可惜,他吃不动。 天底下能够把内力当作货物送来送去的,只有逍遥派那神乎其技的北冥神功,旁人就是有那个心,也根本无力施为。 白曳沉嫉妒归嫉妒,终究也只能是长吁一声,叹自己无此缘分。 羊护法又说道:“还有一事,教主对这丫头十分看重,已经破格将她封为我教圣女。” “圣女?”白曳沉一怔,然后奇道:“可是我教自立派以来就根本无此职位,教主这......到底是何意?” 羊护法思虑片刻后,说道:“毕竟那丫头来历不同寻常,教主此举除了掩人耳目之外,恐怕还有震慑江湖之意,自从幽云法王死后,千里迢迢来送死的蠢货又多了不少。”腏 “看来对那些不知所畏的蠢物,教主他老人家也有些不耐烦了。”白曳沉乐道,对于看不清自个儿高低前来放肆的狂徒,他也是十分讨厌。 “除此之外,恐怕还有想要收那丫头心的意思,总拿青城派的小子做威胁,怕不是长久之计啊。”羊护法虽是如此说的,但听他的语气,似乎并不看好玄天教主的安排。 白曳沉耸了耸肩,嗤笑道:“那丫头对那青城小子的心意,你我也都知道,只怕教主他老人家,这回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放肆。”羊护法脸色一沉,厉声呵斥道:“教主行事,岂是你可以随意置喙的。” “是,是,我失言了,您老见谅。”白曳沉嬉笑一声,显然没有此事放在心上。 羊护法看着他吊儿郎当地离去,也只是脸色难看了些,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与白曳沉分别之后,羊护法来到了钱小小的住处,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问及门外守卫,对方答道:“回禀护法大人,圣女大人去了黑牢。”腏 第六百五十八章 啼笑皆非 玄天教用来关人的地牢,潮湿寒冷,暗无天日,一般人进去,不需他们动用什么手段,只要放上半月就会一命呜呼。煗 玄天教之人将这地牢也称作黑牢,如今牢中关着的,除了一些犯了过错的教众之外,还有一些曾经和他们作对的江湖人。 而其中最为特殊的,还要属今日圣女钱小小来看望的这一位。 由几个黑牢的守卫带路,钱小小来到了一处偏僻的牢房前,这里光线昏暗,只有她手中的一盏油灯带来了些许光亮。 钱小小用她在玄天教得到了超高地位,让身后的守卫全部退开,她则独自一人进入了牢房之中,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钱姑娘,你又来了。” 牢房里关着的那人,出乎意料的年轻,他的声音虽然疲惫,却透着一股子年轻顽强的味道。 钱小小提着油灯往前靠了靠,低头看清了那人消瘦的脸,轻轻地喊了声:“清平道长。”煗 若是有外人在此,必然会大吃一惊,因为这黑牢里关着的并非旁人,正是武当七子之一忘尘道长的得意弟子,清平。 在当初武当北上与玄天教的一战之中,武当战败,无数弟子或被重伤,或被杀害,而清平也是其中之一。 但不同的是,玄天教把他擒住之后,并没有向外透露过消息,从而导致的就是,武当派的人一直都以为清平早就死在当初那一战之中。 而钱小小之所以会知道他的存在,也是一次机缘巧合。 当初带人追杀武当派的是幽云法王,而这清平也是被幽云法王拿下的,在最开始,这位法王并没有拿这小子做文章的打算,但念在他师傅也是武当七子,就这么杀了似乎有些可惜。 于是乎,幽云法王就把他暂且关在了黑牢里,本来是打算先折磨一番,之后再做打算,可没想到的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也不少,他一不留神就把这事给忘了。 按常理来说,被丢进了黑牢的清平肯定是九死一生,但出乎意料的是,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他居然凭借自己的毅力,坚强地活了下来。煗 而再之后,小妖女被公孙世家擒住,幽云法王南下救孙女,结果却阴差阳错再也没能回来。 取代这位幽云法王就是如今的圣女钱小小,在玄天教主的授意下,她不但在明面上得到了和护教法王平起平坐的地位,还在暗中得到了幽云法王留下的一切。 比如幽云法王曾经收藏的秘籍,比如幽云法王留下的财物,又比如,这个幽云法王抓来的俘虏,清平。 钱小小虽然如今成了玄天教的圣女,但这终究是不是她的本意,由于曾经和天泉的相处,她心中其实一直都是向往着正道光明。 虽然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之下,她已然一步步走在黑暗的道路上,但因为心中那道光的存在,她仍然愿意向往光明,哪怕这与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背道而驰。 钱小小也想过将清平放走,可惜以她如今的实力和话语权,似乎很难做到这件事,所以她只得退而求其次,想办法先让清平过得好一点。 而清平也发现了,面前这姑娘虽然误入玄天教,但却是一位心地善良之辈,所以他平日也愿意与对方交谈。煗 两人素不相识,所以能够谈论的话题,只能够从别的地方找,比如清平就发现,这位圣女似乎对于青城派的天泉道长十分感兴趣。 ...... “教主,如此轻易地给了她圣女之位,是否太过......” 四下无人之际,在玄天教主面前,羊护法欲言又止。 玄天教主一袭黑袍幽暗如夜,他平静的声音从黑袍之下传来:“将军,似乎对本宫的做法有意见。” “卑职不敢,”羊护法立刻单膝跪下,他沉声道:“只是此女对我玄天教毫无忠心,此番举动,也惹得教中许多人不快,卑职只是觉得,殿下是否操之过急。” 良久之后,玄天教主说道:“将军请起吧,本宫并无责备之意。”煗 羊护法起身,沉默地站着,听玄天教主说道:“江湖之人,最是懂得逐利避害,本宫许给她的,旁人都给不了,她迟早会明白的。” “是......”羊护法低下头去,面色有些苦涩,他们的教主如今虽身处江湖,但骨子里流淌着的,还是皇族高贵的血液,他从来看不起江湖草莽,偏见和傲慢是与生俱来的。 对于一个掌权者而言,这是十分不妥的,可惜无论他如何劝诫,教主都固执己见,特别是在孟渊死后,教主一改曾经低调蛰伏的方针,甚至都把手悄悄伸入了京中。 “殿下,京中回消息了,韩成一事,全然是按照您的吩咐进行的,只不过......”羊护法迟疑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太子妃殿下对此似乎十分不满,她将李先生送过来了。” 玄天教主沉默了许久,然后才冷笑一声:“她不喜欢本宫的人对她指手画脚,那便随她吧,妇人之见,哼。” 羊护法抬起头来,有些担忧地道:“太子妃殿下是殿下的人,敲打一番便好,可是锦衣卫......殿下,以咱们如今的实力,恐怕难以与之为敌啊。” 这说法着实有些委婉了,实是羊护法在顾及玄天教主的脸面,玄天教对上锦衣卫,何止是难以为敌,说明白点应该叫做以卵击石。煗 对此,玄天教主则是颇有些恼怒地道:“放心好了,本宫知道此时不该与锦衣卫为敌,只是那陆寒江着实可恶,本宫退让至此,他还咄咄相逼,简直是混账至极!” 前些日子锦衣卫对玄天教的打压,他们损失的据点和教众颇多,这些他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就当做是送给对方的见面礼了。 只是幽云法王马失前蹄被杀,这直接砍掉了玄天教的一大支柱,是真的打痛了他。 可要说起来,玄天教主的怒火,其实有些没道理,他心底自认对于陆寒江是有“恩”的,在他看来,若不是他花费大力气杀掉了孟渊,那陆寒江何年何月才能够登临指挥使之位。 可对方不但对他玄天教赶尽杀绝,而且还下黑手害得幽云法王惨死南面,都是千年的狐狸,要说医城之事对方没有做手脚,他是绝对不相信的。 最关键的是,虽然双方从来没有透露过消息,但是数次心照不宣的交锋之后,玄天教主认为,尽管对方猜不到他的身份,可也该看得明白,玄天教和东宫是一道的。 这样的前提之下,陆寒江还对玄天教毫不留情,这就十分不识抬举了,玄天教主如今对于这位陆指挥使的态度,已经从最初的看好和想要招揽,变成了现在不待见和仇视。煗 不久前让陆寒江颇为费解的书院弟子韩成骂街一事,其实并不是太子妃的主导,而是玄天教主的指使,其目的也十分简单,就是为了恶心对方,宣泄不满,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缘由。 所以这也不能怪陆寒江死活猜不到幕后之人的想法,谁能想到他小心翼翼戒备了半天的假想敌,居然会做出这么幼稚且无聊的报复。 第六百五十九章 惊闻死讯 爆竹声中一岁除,除旧迎新的日子里,陆寒江府上也是热闹非凡,这是他升任锦衣卫指挥使的第一个年头,前来道贺的人自然不少。繳 再加上,此刻的陆寒江已经正式回归陆氏宗族,虽然并未邀请宾客大操大办,听闻只是陆尚书一人给对方举行了仪式,相当于一个过场罢了。 但不论如何,陆寒江如今的名声已然不同从前,这锦上添花虽然收效平平,但如今大伙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毕竟陆大人升官太快,完全没给大伙雪中送炭的机会。 在家中迎来送往各路宾客,门口的老钱笑成了弥勒佛,在他看来,这是陆寒江这一支即将一起飞天的前兆。 虽说早在他跟着陆寒江从陆氏宗族离开之时,他就知道陆府这位老爷将来成就必然不凡,但能够在三十不到的年纪攀到如今的高度,这可是连孟大人都做不到的壮举。 正月期间,来到陆府祝贺的除了锦衣卫同袍,朝廷上的官员之外,甚至还有一些世家读书人。 这些人倒是真的有一身骨气,此番前来拜访,也不是为了随大流,他们皆是儒家学子,如今儒道掌门人罗元镜要收陆寒江为弟子,他们闻讯自然想要见识一下这位陆大人究竟何等人物。 莫要觉得书院弟子遍天下,这罗夫子的学生就不值钱了,这想法是大错特错。繳 罗夫子的亲传弟子,在陆寒江见过的人里,除了昭子义似乎是个不开窍的书生之外,其余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哪怕是最早被他弄死的乔十方也是一样,尽管此人的武功在他面前不值一提,但那也是足够配上千户之位的。 更别提,乔十方的文化功底,堪称锦衣卫设立以来,历代兄弟们中最高的,罗夫子曾经骂他弃文从武是自甘堕落,这骂得一点没有错。 乔十方的文学水平,甚至高到了当初他破天荒宣布要加入锦衣卫之时,多少文人士子为之叹息,此人从江南离开北上京城之时,前来相送的学子高士,甚至达到了千人之多。 同时,他也是唯一一个哪怕任职了锦衣卫,依旧在文坛之上享有盛誉,哪怕杀人无数,仍然被众多士子吹捧的一代人杰。 罗夫子亲自收下的弟子没有一个是简单的,甚至老夫子已经放出话来,陆寒江是他的关门弟子,也就是说,这位享誉天下的儒家掌门人,不会再收其他弟子了。 这让陆寒江的声势暴涨了一个水平,若说他任职锦衣卫指挥使,只不过惹得京师震惊而已,如今他要成为罗夫子的关门弟子,此消息足以震惊天下。繳 可就在陆寒江预定的拜师之日前,有一件事的发生,将此事的影响推向了极致。 被关在北镇抚司牢里的方化羽,死了。 骤然听闻这个消息,不管是锦衣卫上下,还是陆寒江自己,都感到了一阵的错愕。 首先陆寒江可以确定的是,他没有想过弄死这个人,也没有暗示过手下人弄死这个人,在简单地盘问过守卫之后,也能够确认,不是他们自己人下的手。 自方化羽入狱以来,来看望他的只有两种人,一是书院的同窗,二是东宫的使者。 方化羽的同窗没有下毒的动机,而东宫的使者则是没有下毒的机会,因为每一次他们代表太子妃前来,梅华书院的副院长祁云舟都会同行,以保证他这可怜师弟的安全。 可即使如此,方化羽还是死了。繳 而且从事发之后的传闻来看,天下人普遍认为此事是锦衣卫的手笔,他们没有证据,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只能是借由排除法选出唯一的答案。 陆寒江无形之间被扣了一个大黑锅,但他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只要此事罗夫子相信不是他动的手,那么就不会有大问题。 天下人选择凶手的办法,倒也给了陆寒江一种思路,他知道不是锦衣卫下的黑手,祁云舟匆匆而来带来的消息,也自证了不是书院里有人丧心病狂。 那么剩下的答案,就是既合理同样也不合理的太子妃了。 陆寒江不奇怪对方会下手,但他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做到,居然能够在锦衣卫和书院的眼皮底下,不声不响地把人弄死的,直到他见到了方化羽的死状。 在牢中暴毙的方化羽,整个人的变化堪称恐怖,他那一头黑发变得苍老干枯,全身的皮肤枯瘦如同树皮一样可怖,明明是壮年之人,却形同老朽一般。 陆寒江看着面前的方化羽,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人,公孙世家的表少爷,卢鹏。繳 那个倒霉蛋被烟儿利用天毒泣心所害,又被公孙望用天命回生所救,神药和毒血相冲,耗尽了他的生命力,最终让他从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变成了鹤发鸡皮的老头。 陆寒江不觉得这两件事只是偶然和巧合,他将自己发现的一切告诉了佥事吴大人。 吴启明听完之后惊讶万分,他沉吟许久,说道:“大人,卑职也曾听闻过那天命回生丹的来历,确实是公孙望耗时多年研发的,且此药数量稀少,天下仅那两丸,这么短的时间,太子妃如何能够拿来?” 吴启明说得不错,太子妃再是厉害,也无法不声不响将千里之外的丹药隔空取来,况且,即便她真的神通广大,提前布局拿来了这药,按照连日来东宫的用量,区区两丸也绝不够用。 陆寒江此刻已经猜到了太子妃杀人的方法,连日来东宫使者带来的糕点,其中都有一部分特殊的加料,并非毒害,反而是大补之物,也是因此,锦衣卫和书院才没有怀疑。 “我以为,或许并不只有天命回生丹才能够激起毒性狂暴,那位殿下极有可能是采取了相同的思路,但是所用的却是其他药物。”陆寒江说道。 陆寒江想到的是,太子妃曾经能够用药控制住天毒泣心的发作,从而让商几道俯首听命,如今能够以这般匪夷所思的手段杀人,倒也算是有迹可循。繳 吴启明眯起眼来,沉声道:“若是如此,那位这位殿下身边肯定有位用毒高手,而且本事还在医术大家公孙望之上。” 陆寒江颔首:“天底下不会再有第二个百毒翁,如今公孙世家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医家,无人可出其右,外人若想要在医术一道胜过公孙望......几乎不可能。” “大人此言有理,既是如此,那或许这人根本不在外边。” 吴启明一语惊醒梦中人,陆寒江诧异地抬起头来,他道:“吴大人说的莫非是,公孙桓?” 吴启明微微一点头,神色凝重地道:“江湖世家本就同气连枝,既然东方能够为皇甫所用,为何公孙不能?” 第六百六十章 破绽所在 吴启明所说虽然乍听之下犹如天方夜谭,但细想之下,确实十分有可能。晣 公孙望的医术本就臻于化境,江湖上能够有一个百毒翁压他一头,那是逍遥派满门妖孽,根本不可复制,所以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从野路子忽然冒出来的医家高手。 所以反过来想,能够在医术上压这位公孙宿老一头的人,似乎也只可能是那位传闻中尽是笑话的公孙桓了。 若真是如此,那么商几道被算计一生一点不冤枉,他自以为是希望的公孙世家,恐怕一开始就是太子妃设下的陷阱。 利用这血毒控制别人,然后再将这天下第一档的医学世家也暗中收入麾下,别人千求万求等来的灵药,其实是另一个火坑。 若是商几道真的等到了公孙望的天命回生丹,恐怕最好的下场也就是变得和卢鹏一个样子罢了。 此刻,陆寒江已在心中大致认定了太子妃身边的用毒高手,就是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公孙家主公孙桓。 从和皇甫小媛偶尔的闲聊中,陆寒江知道了早在他当初下江南对付皇甫家的五年之前,太子妃就已经暗中回到了那里。晣 明面上公孙和皇甫两大世家之间,除了日常的交往之外,并没有过多的联系。 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们总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陆寒江沉下心来细细思量,吴启明也不敢打搅,直到有位锦衣卫硬着头皮进来禀告。 “大人,牢里的那位闹起来了,又是绝食又是撞墙,说是要我们给个说法。”在陆寒江和吴启明两对深沉目光注视下,这锦衣卫顶着压力把话说完了。 此人所说的牢里关着的那位,就是昭子义,这人就关在方化羽的边上,见到对方惨死,立刻就发了疯要他们给说法。 本来被打断了思绪,陆寒江心中是有些不悦的,可一听到昭子义的名字,他脑中便忽然闪过了一道灵光。 “江南,书院......原来在这里。”陆寒江面露恍然之色,忍不住喃喃自语着。 他挥手让两人退下,然后迅速将自己易容成了逍遥派月离风,去见了昭子义。晣 此刻,陆寒江终于想起了对方唯一露馅的地方,那就是昭子义曾经说过的,书院有位同窗得了重病,后来被公孙世家的家主所救。 这事乍一看并无不妥,但细细计较起来却能发现问题颇大,首先一点,公孙桓虽然医术高超,还被罗夫子赞为天下无双,但他的人品却是远近闻名的烂。 不单单是那一双儿女给他闹出的绿帽子笑话,此人心胸狭隘且睚眦必报,虽有一手过人医术,但从来自视甚高,非鼎鼎大名之人,他绝不会出手诊治。 这里说的鼎鼎大名,指的是你个人的名声,来自父辈或是家族势力的遗泽,在公孙桓眼中如同无物。 也正因为公孙桓有这样古怪的规矩,所以泰山派才敢上门求医,因为泰山掌门郝半生是堂堂五岳剑派的五大掌门之一,足够配得上对方的规矩。 而另一边,在玉枢真人发觉天泉中毒之后,没有第一时间上公孙家求医,也是同理,青城派的确闻名天下,但青衣小剑却只是一介小卒。 罗夫子的名声厉害之处在于他对朝堂的影响力,而在江湖,他的名头并没有强大到能够让公孙桓破例的程度。晣 所以当初公孙桓出手替一个书院的学子治病,这根本不可能,可另一方面,昭子义为人老实,不太可能为了脸面跟陆寒江吹嘘这件事,将这两点合起来思考,不难猜出此事定然有鬼。 很快,陆寒江就用月离风的身份见到了昭子义,对方面色痛苦,双目通红,见到故人来了,却也没有给面子。 陆寒江试着想要和对方对话,可是昭子义已经被方化羽的死深深刺激到了,他一言不发,开口也只是冷嘲热讽。 曾经在江湖之时,昭子义对于隐隐跟锦衣卫有着关联的陆寒江并无太大敌视之意,这多亏了最初见面之时的救命之恩。 先入为主,昭子义以为逍遥派月离风是个风光霁月的大侠,可如今他师兄惨死狱中,凶手只能是锦衣卫,他这才明白了,为何天下人如此厌恶这些提着绣春刀的屠夫。 陆寒江努力了一会儿,可惜并没有用,昭子义完全不配合,无奈之下,他只得退而求其次,换回原本的容貌,去见了祁云舟。 “见过陆大人。”祁云舟虽然同样面露哀伤之色,但他是个明白人,知道此时杀死方化羽对于锦衣卫毫无益处。晣 此时他和陆寒江一样,也大概猜到了幕后真凶究竟是何人,只是他没有证据,也完全想不通,对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祁云舟本以为陆寒江召他前来是为了解释一番,谁知道对方上来就问了一件陈年旧事。 只听陆寒江问道:“祁先生,听闻数年前江南书院之中,有位学子得了怪病,后来是被公孙世家的家主所救,此事可属实?” 祁云舟愣了一下,然后答道:“回大人的话,确有此事,那人是我师弟,名叫荀引歌,不知大人问他作甚?” 荀引歌......陆寒江试着回忆了一下,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他顿了顿,又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听得此问,祁云舟低头一叹,说道:“不知我那苦命的师弟何德何能可让大人挂念,不敢相瞒大人......唉,荀师弟英年早逝,已经不在人世了。” 陆寒江眉头微微蹙起,他又问道:“哦?怎会如此,莫非,是那公孙家主医术不精?”晣 祁云舟忙摇头道:“并非,公孙家主医术高明,当时荀师弟已在生死边缘,多亏了他出手救回,只叹荀师弟智多近妖,怕也是因此损了他的阳寿,这才......唉,不提也罢。” 陆寒江眉头一挑,盯着祁云舟道:“祁先生为何顾左右而言他,荀先生的死因,有何难言之处吗?” 祁云舟感受到了陆寒江的不满,但这事真不是他故意装傻,只是他的确不好开口。 可是在陆寒江那愈发深邃的目光注视下,祁云舟没有坚持多久,他讪笑着,低声道:“回大人话,荀师弟他......他是因为卷入了一起案子,被,呃,被锦衣卫所杀。” “......” 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陆寒江不爽地“啧”了一声,然后让人把祁云舟送走了。 虽说有点膝盖中招的尴尬,但好歹是问明白了这关键人物的来历,陆寒江立刻就安排手下人查看当年的卷宗,然后他就看到这么一条记录——晣 荀引歌,于书画之中题诗暗讽朝政,为百户乔十方发现后就地斩杀,乔百户行事果断,大有见地,上赞其为股肱,二位佥事大人联名上请,擢升乔十方为千户。 今天来不及,更新放到明天发吧 差不多这周缓冲期结束,下周就开始恢复正常更新了,具体更新时间到时会通知攌 第六百六十一章 毫不留情 当查到杀掉荀引歌的人就是乔十方的时候,陆寒江就知道这件事情肯定不简单。鸴 虽然有着孟老爷子刻意放任的原因,但是能够在铁板一块的锦衣卫将近半数的人都发展成自己的势力,乔十方的本事也绝对不容小觑了。 这样的家伙,居然会将自己置于这样危险的境地,这实在不合理。 荀引歌不是一般人,他和乔十方师出同门,皆是罗老夫子的弟子,杀掉这样的人,乔十方要背负何等的名声损害,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但从祁云舟的反应来看,对方也不知道杀掉他那可怜师弟的,就是他的另外一位师弟。 直觉告诉陆寒江,这件事绝没有那样简单,虽然他和乔十方之间从没有谈过一次心,也不可能说过一句真心话。 但正所谓,敌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自己的人,陆寒江也曾一度和乔十方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赌过。 所以他还记得,在皇甫家剧变的那个夜晚,他和乔十方聊起过第一次杀人时的情景,对方毫无疑问说谎了,但其中也似乎有着可取之处。鸴 一切的关键,都在这个荀引歌身上,往事随风,既然没能在对方活着的时候问出什么,那就只好在他死后,再从他的尸体上把嘴撬开了。 “大人,大人?” 拿着文书进来汇报工作的吴启明,看着坐在位子上发呆的陆寒江,忍不住出声喊了一下。 “嗯?”陆寒江回过神来,然后若无其事地道:“吴大人有何事,说吧。” 吴启明上前两步,轻咳一声道:“大人,方化羽的死影响巨大,如今外头的那些学子......言语上十分不客气,您看,是否要我们出面应付一下?” 其实按照吴启明原本的性格,是根本不会理会这种事情,死在锦衣卫手里的读书人多得数不清,哪一个不是惹得满城风雨,他们早就习惯了。 只不过这一次死的人身份更特殊些,但也仅此而已,若是放在从前,吴启明这个佥事压根不会去管这种层次的事情。鸴 他今日之所以有此一问,也是因为陆寒江不日就要拜师罗元镜了,他想着方化羽毕竟是那罗夫子的弟子,他们这次做事,是不是也该顾着些老夫子的面子。 听完吴启明的话,陆寒江想了想,温声说道:“吴大人所虑不无道理,既然他们要个说法,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说法。” 说着,陆寒江起身,从桌案上找出了当初狐仙楼一事的书文,将它拿给了吴启明,吩咐道:“拿着,去一趟牢房,将方化羽提出来审问。” 吴启明愣住了,半晌后,他含糊着语气道:“大人,方化羽已死,这该如何审问......” 陆寒江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他人死了就死了,你把尸体拉去审问就是。” “......”吴启明目光定了定,微微低下头看,不敢直视陆寒江的双眼,只是躬身待命。 陆寒江继续说道:“既然他们要说法,我们就拿一份供词出来给人定罪就是,至于这份供词是死人还是活人说的,你觉得我会在乎?亦或者你觉得在绣春刀下,这天下有谁敢在乎?”鸴 “......卑职明白了。”吴启明深深低下头来,恭敬应道。 陆寒江负手而立,悠悠地道:“方知县勾结外邦在我朝行间者之事,就给他定个通敌卖国的罪名吧,你让人去审问,然后让他画押认罪,这就足够......对了,他家里还有人吗?” “呃,回大人话,卑职派人去查过,方县令妻儿子女都已经过世,他家的老宅也已经荒废多时,恐怕已经没有其他亲人在世了。”吴启明答道。 “家里没人了啊,嗯,那就不必株连了。”陆寒江轻飘飘一句说完,从吴启明身边走过,这就要离开。 “卑职领命......”吴启明应声之后,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了陆寒江,低声提醒道:“大人,此人毕竟是罗大人的亲传弟子,您如此不给面子,是否......” 陆寒江呵呵一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罗夫子虽然年纪大了,但还远不到老眼昏花的程度,我做得再过分又如何,始作俑者另有他人,他若想发脾气,那得先去宫里。” 吴启明躬身一礼,不再有疑。鸴 陆寒江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人已经死了,与其做那些虚的给旁人看,不如让我们好好利用起来,得些实惠......” 吴启明自然是明白的,这半年来,锦衣卫收缩势力,让很多人以为他们日薄西山,很快便是明日黄花了。 此次陆大人回归陆氏,拜师罗夫子,也被不少人看作是锦衣卫势弱,急需寻求帮手的表现。 而此番他们做事做绝,不但能够震慑那群不知死活的家伙,也能够让弟兄们的耳根子都清净些,虽说他们懒得理会那些跳梁小丑,但总是被无知之徒搅扰清净,是个人都会觉得烦。 吴启明以为,这是陆寒江终于忍受不了这些蚊子般吵闹的家伙,打算出手威吓一下,让他们知晓锦衣卫只是懒得计较,并非拿不动刀。 而事实上,虽然两人共事多年,但吴启明对于陆寒江还是不够了解。 陆寒江并没有怎么生气,就算被扣了一个黑锅,他也从没有放在心上,相反的,这件事背后透露出的信息,反倒更让他觉得有趣。鸴 方化羽是这次棋局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他活着绝对比死了要有用,不但能够成为一颗扎在锦衣卫和书院之间的刺,而且此人还是已经确认过绝对养不熟的白眼狼。 不论锦衣卫给他多少好处,只要东宫不倒,此人就永远不可能为他们所用,作为对手,陆寒江对于太子妃掌控下属的能力,很有信心。 可他若死了,或许短时间内书院和锦衣卫的矛盾会迅速扩大,但只要领头的陆寒江和罗夫子对此事的态度坚定,时间总会将一切伤痕抹平。 而且此人十分麻烦,他之前在牢里关着,放与不放于锦衣卫而言皆是一大难题。 如果易地而处,让陆寒江来做选择,他会选择让方化羽活着,到了更重要的时候,再以其特殊的身份给予锦衣卫更大的伤害。 然而就是这样关键的人物,却终究还是死在了锦衣卫的牢里,太子妃的选择,让陆寒江起码看清了一件事。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太子妃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了将来而做准备,可到了如今,这个看法似乎有些偏差。鸴 比起布局将来,太子妃似乎更看重和他之间的游戏,几次三番下手都是将留有大用的棋子毫不怜惜地落下。 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太子妃的这种举动,实在不像是一个为了大位老谋深算的幕后布局者。 但如果换个角度来看,若太子妃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陆寒江这个人,那么她所做的一切,看起来似乎就更合理一些。 弄死方化羽这手棋,不是利益最大化的解法,也不是时势下最合适的解法,但却是最有趣的一手解法。 若真是这样,那么整个东宫的势力分裂程度,恐怕远超陆寒江的想象,不但罗夫子的书院和他们貌合神离,就连太子和太子妃,同样也都是外亲内疏。 陆寒江忽然有些明悟,他一直以为明珠暗投的太子妃,恐怕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豁达......和疯狂。 这位殿下和他是一样的,他们做事的依据,并非大局,而只是单纯的顺应本心,只不过不同的地方在于,陆寒江的游乐场是江湖,而太子妃所想要玩弄,是整个天下。鸴 第六百六十二章 胆大包天 再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对手同样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之后,陆寒江忽然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变得十分期待起来。欋 陆寒江不是很喜欢惊喜,当初南山仙人一案,计千里“未卜先知”放走了恒山弟子双儿,如果不是看在边广的面子,就冲对方这机灵劲,不赏这厮两刀都对不起这个惊喜。 但如果这个惊喜是来自敌对势力,特别是来自东宫太子妃的惊喜,那么陆寒江还是会十分乐意欣赏一番的。 安排好了方化羽的事情,陆寒江就回家去了,明日他还要带着礼物去罗夫子家中拜师,对方好歹是一代儒门领袖,哪怕是只做表面,他也得对付足了。 在他离开后不久,锦衣卫就行动起来,吴启明安排了几个人才从方化羽的尸首上拷问出了情报,然后定了个卖国罪公布出去。 这一下更是将本就叫嚣不断的学子们立刻给整得群情激奋,眼看学子们红了眼,就要冲击北镇抚司的衙门了,京兆府尹仲大人及时赶到,命令手下差役驱逐了学子。 这位京兆府尹平日里虽然有些小心思,可本质上还是个以儒学修身的读书人,他也不想背上与狼为伍的名声,但不得不如此。 事发之前,祁云舟曾去过京兆衙门找过他,对于这位儒门大师兄的来访,仲大人十分高兴,他热切地接待了对方,然后就听到了一个叫他为难的请求。欋 祁云舟对他说道:“陆大人做事,向来不为旁人左右,方知县一事,恐怕锦衣卫不会因外头起了些许风声,就顺势遂了大伙的意,在下敢请大人辛劳一趟,以防万一。” 无论是罗夫子的面子,还是祁云舟本人的面子,都让仲大人无法拒绝这个请求。 不过,他起先心中并没有觉得如何,只当对方是杞人忧天,直到他看见了北镇抚司前,那一个个在给弩箭上弦的锦衣卫。 仲大人整个人都傻了,法不责众在锦衣卫眼里就是句屁话,这群大老粗是真的敢杀人! 这下他顾不得什么名声了,若是再不出手,即刻京师就会血流成河,老皇帝修仙已经把脑子修到九霄之上了,仲大人可不敢指望他老人家会大发善心来拦住锦衣卫。 仲大人让差役赶走了学子,阻止了一场流血事件的发生,他也惊得让冷汗把整个后背都浸湿了。 将所有学子都驱赶了之后,仲大人立刻去书院求见祁云舟,他羞愧于自己的有眼无珠,在京中任职数十年,看人的本事还不如一个远在江南的教书匠。欋 对于上门取经的仲大人,祁云舟也不吝赐教,于他而言,京中安稳,也能够让书院安稳,否则以他们在儒门中的地位,但凡出点乱子,屎盆子扣脑门上就是分分钟的事。 另一边,此次锦衣卫的残暴也让学子们愤愤不平,在几日后陆寒江前去罗夫子家中拜师的时候,他们还打算学一学前辈韩成,拦在路上也给指挥使大人喊上一段。 可惜,这些学子并没有东宫那种搞事情的能力,所以他们还在密谋阶段就被锦衣卫抄了窝,所有的计划全部胎死腹中。 没有了东宫这种防不胜防的势力搞事,陆寒江这一路去到罗夫子家中,顺畅无比。 罗老夫子也和想象中一样,这老头慧眼如炬,早就看出了锦衣卫不可能在此时杀人,此事背后另有人捣鬼。 至于是谁,以他的身份确实不能指责,所以见面之后,两人都对宫里那位闭口不谈。 书案前,罗夫子给陆寒江沏了杯茶,淡淡地说道:“老夫以为陆大人眼高于顶,嫌弃我这草庐简陋,不肯登门。”欋 陆寒江抬头看了看这间连横梁都是用顶级紫檀所搭的屋子,又瞅了眼架上琳琅满目的绝版书册,再拿起手里的极品龙井品了品,最后叹道:“老头,论不要脸,还是你厉害。” 罗老夫子轻哼一声,放下了手中茶杯,冷笑道:“竟能让一具尸体开口说话,锦衣卫果然神通广大,陆大人拿一无辜之人做伐子,心中可有自愧之意?” “没有。” 陆寒江嘬了一口茶水,咂吧咂吧嘴,说道:“弄死方化羽的又不是我,况且,就您老这弟子做下那些的事情,我给他定的罪名,也算不上什么污蔑。” 罗老夫子瞪了陆寒江一眼,却并无发怒之意,沉默片刻之后,只听他道:“孝之一字他越不过去,老夫不怪他。” “既然如此,那您又何必拿我出气,”陆寒江耸了耸肩,嗤笑道:“方知县活着的时候我没折腾他,已经算是给您老面子了,这会儿你们自己后院起火,反倒赖起我了?” 罗老夫子又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他缓缓起身,从身后的架子上取来一册《论语》交到陆寒江手上:“拿回去好好研习,七日之后再来,老夫会考校你。”欋 陆寒江一挑眉头:“老头儿,你还真的打算收下我啊?” 罗老夫子须发无风自动,一双老眼严厉如山:“混账,陆氏家学没教会你懂礼吗,你该称呼老夫为老师。” 陆寒江撇撇嘴,没把罗夫子的教训当回事,他随意翻看了一下手中的书册,这做工和年月看起来都不像是本朝之物。 罗夫子见状,便解释道:“此乃儒门代代相传之物,多有先人大家注解其上,你先通读本章三遍,再看那些注解,对你多有益处。” “还有笔记啊,”陆寒江饶有兴致地翻了翻,又好奇地道:“老头儿你说起来也算是一代大儒了,可在上边写注了?” 那一声老头喊得老夫子眼冒凶光,但他终是重重一哼,然后沉声道:“非学问通达天地者,如何敢冒犯先人之作,老夫尚有自知之明。” “这样啊......”陆寒江嘿嘿一笑,翻开第一页,抄起桌上的笔墨就要动手:“那我就不客气了。”欋 见陆寒江提笔就写,罗夫子双目圆瞪,胸中一口气顿时没忍住,他扯足了嗓子喝道:“快住手!” 老夫子一声吼犹如雷动九天,震得满屋桌椅乱颤,连檐上的积雪都被全扫了下来,陆寒江捂着耳朵,倒吸一口凉气道:“老头,你这嗓门有点大啊......” 陆寒江看得出来,罗老夫子这一声吼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全然是靠着内力霸道。 罗夫子眼疾手快将书案上的《论语》夺回,看着那落在空白处的一大片墨汁,心疼地直吹胡子。 最终,罗夫子颤巍巍将手里的《论语》放回了书架上,然后怒气冲冲地拿了另一本他自己手抄的副本给了陆寒江,一句话都不想说,抬手指着门口示意对方可以立刻滚了。 陆寒江嘟囔了几句小气鬼,然后带着书回府去了。 第六百六十三章 护身信物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了。”曊 陆寒江来到了陆尚书家中,把罗夫子那拜师发生的事都说明白了。 陆尚书接过陆寒江手中的手抄本《论文》,眼中有着藏不住的艳羡之色,他叹道:“看来老夫子很是喜欢你这个弟子。” “......”如果不是明白陆尚书的为人,陆寒江一定会以为这是在说着反话骂他,也不知对方从哪里看出来罗元镜喜欢他这个弟子的。 陆尚书如视珍宝地将那本《论文》翻了又翻,最后才意犹未尽地将其还给了陆寒江,并说道:“老夫子教书育人的本事世所公认,他肯将这手抄本交予你,可见其对你的期望之高。” 陆寒江干笑两声,或许是他在描述的时候,不自觉地将事情的过程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美好,从而导致陆尚书听起来,竟会产生如此奇妙的误会。 不过也罢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罗夫子的事情先放在了一边,陆寒江转而和陆尚书说起了方化羽之死。 陆尚书听完之后,只是幽幽一叹,他颇为惋惜地道:“可惜如此优秀人物,竟死于这等阴诡手段,可悲,可叹啊。”曊 “这位方知县死得凄惨,关于他的死,尚还有些疑点我想要查明,所以,正月之后,我还会再离京一趟。”陆寒江说道。 “又离京?”陆尚书眉头微微蹙起,在他看来,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置牵扯甚多,如非必要,最好就直接扎根在京里,一动不动,不过陆寒江显然不想这样。 “......也好,你远离京城,也省得朝堂上的那些眼睛,总是盯着你。”陆尚书摇了摇头,看样子,似乎是妥协了。 不过这位尚书大人心中所想,却并非嘴上说的那样简单,尽管他以为陆寒江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他们这一派的核心人物,应该稳住京师操盘全局才是。 但是细想下来,陆寒江他骨子那跳脱的性子,让他根本无法忍受做任何事都束手束脚的京城。 与其到时候逼得对方穷极无聊开始没事找事,不如放他去处理江湖上的烂摊子,而且于朝堂百官而言,他这锦衣卫指挥使还是保持着神秘性更有威慑力。 若是靠得太近了,总会有那无敬无畏的狂徒,最后变得无法无天。曊 沉吟片刻后,陆尚书问道:“你打算去哪里?” “江南,”陆寒江直言道:“我要查的人,是曾经书院的弟子,虽说江南的梅华书院已经是过去式了,但未必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陆尚书没有再说什么,陆寒江也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不需要事事都让他叮嘱,只是有一件,他还是得多嘴一番。 “自你与公主成婚,而今也是第三个年头了吧。”陆尚书在送客前,忽然提了一嘴这题外话。 陆寒江愣了愣,没有明白对方的意思,只是点点头:“是,有三个年头了。” 闻言,陆尚书眉宇间难免有些忧愁,他语重心长地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多关心下这方面的事情,子嗣昌盛,才是家族兴盛之源。” “呃......”陆寒江嘴角抽了抽,陆尚书这话说得他无言以对,只得乖乖受教。曊 巧合的是,这样的谈话,在贵妃的宫里也出现了一次。 今日陆寒江去陆家拜访伯父,永乐并没有陪同,因为这位公主殿下进宫去看望自己的母妃了。 在贵妃宫里,母女俩坐着说悄悄话,永乐还像个还是孩子似的,脑袋一歪就往贵妃怀里倒。 孟贵妃无奈地揉了揉永乐的脑袋,随后目光却缓缓一偏,落在了永乐纤细的腰肢上,终于是忍不住一叹。 孟贵妃伸手轻抚着永乐的扁扁的肚子,叹道:“怎么还是没有动静呢......” 永乐的小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经过上回阿绣姑姑给她恶补过有关男女之事的知识,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了。 “母妃!您说什么呢!”永乐把脑袋顶在贵妃的胸口,不依不饶地撒着娇。曊 孟贵妃抓住永乐的小脑袋,捧了起来,母女俩四目相对,他颇为忧愁地道:“你虽是皇族公主,但既然嫁做人妇,开枝散叶就是分内之事,唉......怎么还没有动静呢。” 永乐红着脸不愿答话,只是钻在贵妃的怀里,一边捣怪一边避开此事不谈。 一旁守着两人的阿绣则是无可奈何地一叹,虽说永乐公主嫁到陆府至今已有三个年头,可事情不是怎么算的。 从永乐嫁过去算起,头一年夫妻俩压根没有同床,第二年被她们发现之后,才总算是有了夫妻之实,可接下来倒好,年初正月刚过,驸马就直接出了京城,直到年尾才回来。 就他们这样,肚子能有动静才怪,公主已经是个长不大孩子了,可驸马更离谱,从骨子里貌似就没有什么大人的样子,该说这就是所谓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 阿绣胡思乱想的时候,永乐已经从贵妃怀里爬起来,转而来到她面前开始缠着要练武了。 这大半年来,永乐公主都在跟着阿绣学武,名义上两人是主仆,但实际上,对于这个丫头,阿绣打从心底是当作亲女儿看待的,所以也没有对她藏私。曊 只不过天赋这种东西真的只能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永乐虽是金枝玉叶,但在武学一道,她的天赋也只不过是中平而已。 哪怕阿绣倾囊相授,永乐将来的成就,最多就是堪堪达到一流高手的边,不过好在这丫头应该算是全天下最不需要武功护身的人了。 在永乐拿起木剑开始练习的时候,阿绣在一旁指导她的动作,边说着,她边问道:“公主,你方才说驸马不日便要再度离京,他此行可会带上你?” 永乐挽了一个剑花,笑着道:“阿绣姑姑放心,这次就算他不想带,我也会偷偷跟着去的。” 丫头笑起来就像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看得阿绣连连摇头,她劝道:“公主若执意要去,和驸马说明道理就是,千万不敢独自一人上路。” 陆寒江这个驸马虽然不靠谱,但好歹是权倾天下的锦衣卫指挥使,别的不提,跟着他一块上路,起码安全问题不用担心。 若是真让永乐公主一个人去瞎浪,只怕还不知要出多大乱子呢。曊 虽说这大概只是永乐的随口一提,但阿绣越想越是害怕,她迟疑了许久,终于还是回房取来了一枚玉指环。 “姑姑,这是什么?”永乐的手里被阿绣强塞了一枚指环,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阿绣叮嘱道:“这东西你记着时刻不能离身,若你此行真的遇到了什么意外,便把它拿出来,自会有人护你平安。” 第六百六十四章 空院扫雪 阿绣的叮嘱让永乐很是上心,她本不是个对江湖刀剑纵横感兴趣的人,自她出生起成长到现在所学的一切,都从没有一样是在为日后闯荡江湖做准备。梯 永乐喜欢听江湖故事,但对于亲力亲为行走江湖却兴趣缺缺,她习武,不过是因为不想让陆寒江拿这个当作不带她出门玩的借口。 而这一次,从阿绣那拿到了玉指环之后,永乐第一时间就告诉了陆寒江,想让对方帮忙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对于阿绣姑姑,永乐向来是敬仰的,无论是对方的性格还是武功,所以对于阿绣姑姑千叮万嘱拿来的玉指环,她十分好奇。 陆寒江听完了永乐的话之后,从她手里接过了指环好好观察了一番,然后说道:“这是峨眉派的信物,看来你那位阿绣姑姑以前还挺了不得的,还是个名门弟子。” 永乐惊讶地道:“你连这个都认识?难道江湖上那些门派的信物,你全都见过吗?” 小公主的话里有惊讶,也有难掩的崇拜,这是一种外行人对内行人的莫名佩服,翻译过来就是不明觉厉。 “嗯,也不能这么说,这个主要得分情况讨论。”梯 说着,他耸了耸肩,然后把指环的内壁展现给永乐看,上边清楚地刻着峨眉二字,陆寒江慢悠悠地道:“要说峨眉派的信物,我肯定是不认得的,不过我认得这两个字。” 永乐呆呆地眨了眨眼,然后小脸一红,她低着头用力锤了陆寒江一下,然后抢回指环风一样地逃走了,想着陆寒江那个要笑不笑的表情,她感觉自己好像被当成笨蛋了。 小丫头的羞耻心什么的陆寒江没放在心上,他想着那指环,又回忆起吴启明曾经说的,峨眉对比青城,有着先天的不足。 陆寒江坐在烛灯边上,望着那灯罩之后跳动着的火苗,若有所思。 ......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已经到了正月底,陆寒江难得勤快了一回,他这一次是将衙门里的事务都安排好了之后,才着手准备离京的事情。 京城不比江湖,除却锦衣卫之外,还密布着各方势力的眼线,锦衣卫指挥使一消失,大家虽然不见得能够查到陆大人的去向,但陆大人在不在京里,这一点还是容易分辨出来的。梯 与其让大伙担惊受怕,一个个惶惶不可终日,再搞出什么上朝前先写遗书的离谱事给锦衣卫瞎抹黑,他不如直接点,让大伙都安心一些,锦衣卫衙门也能安生一些。 所以这一次,陆寒江没有打算玩突然失踪,他是走官道离开。 离京十多里的时候,陆寒江才吩咐下去,让马车加速速度,甩掉后面的眼线。 其实这倒也不用他吩咐,后边跟着的都是各方势力的探子,他们只是确认陆寒江离京一事是否属实而已,至于说去跟踪锦衣卫的马车,他们还没有那个胆子。 京城其实是个很让人讨厌的地方,出京之后,连对江湖不感兴趣的永乐,脸色的笑容也都洋溢了不少。 此番陆寒江一行有四人,除了商萝和永乐两个丫头之外,他还从锦衣卫里抓来了一个壮丁负责驾驶马车,是副千户崔一笑。 当然,暗地里皇甫小媛已经先一步带着人手前往了江南,目前而言他们俩一明一暗,办事也比较方便。梯 比起前几次说走就走的旅行,这一趟陆寒江稍微上了点心,路上没有逗留太多的时间,他是打算一路直下江南,先查清荀引歌的事情,再论其他。 当半路上商萝问他这是要去哪里的时候,他想了想,没提正事,而是把随身带着的地图拿出来,直接让对方挑地方。 商萝一眼就发现了这张地图很不一般,和市面上售卖的地图有根本的区别,除却山川大河之外,这张地图标记最多的并不是天下各州郡,而是盘踞在天下的各个江湖门派。 换言之,这是一张独属于江湖的地图。 商萝看得两眼放光,但很快就皱了眉头,她指着地图上被涂黑的地方问道:“小陆,这些地方为什么要涂黑啊?” 这张地图上有一些地方被漆黑的墨汁涂成了一个个小黑块,和其他地方格格不入,让人看得十分别扭。 “这个啊,”陆寒江瞥了一眼身旁同样兴致勃勃的永乐,解释道:“游历江湖嘛,去过的地方肯定没有必要再去了,所以为防当时候忘记,先做个标记。”梯 永乐恍然,微微点头,商萝扫了一眼被涂黑的泰山和恒山,又看了一眼尚未被涂抹的南少林,微微一撇嘴,嘟囔道:“明明就是被你祸害干净了,所以不用再去第二次了吧。” 陆寒江老脸一黑,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扯商萝的脸,结果这丫头一把将永乐拉了过来挡在面前,小公主愣神一瞬过后,立刻承担起了保护者的责任,让黑爪子无从下手。 两个丫头玩得不亦乐乎,让陆大魔王几次伸手都无功而返,几人这么打闹玩乐,原本漫长乏味的路程倒也慢慢变得有趣起来。 路上耗费的时间被欢声笑语匆匆带过,一行人中途没有遇上其他麻烦,很快就来到了江南。 陆寒江寻了一家客栈住下,然后向路人询问了梅华书院的地址,第二天带着两个丫头上门。 值得一提的是,江南的梅华书院的弟子虽然当初在丐帮强势下被逼走,但书院的房屋却没有动过地方。 丐帮的出手,只是让祁云舟感受到了威胁,于是迅速带着书院弟子远走京城,但这么大一座书院肯定带不走,所以只能留下。梯 不过问题也不大,丐帮能够把人逼走已经是意外之喜,他们虽是江湖游侠,但终究担着正道大派的名头,不可能人还活着就明抢,所以这座书院如今只是无人打理显得有些落魄罢了。 陆寒江等人来到梅华书院之前,只见大门紧闭,门口台阶上,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正在清扫积雪。 陆寒江上前执礼问道:“这位老丈,我等久慕梅华书院之名,远道而来,不知能否请去通报一声?” 老者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来,一双浑浊的老眼已然分不清明暗,他说道:“书院已经搬离此地,这不过一座空院而已,贵人若有意,请移步京师吧。” 陆寒江看了看他手中的扫帚,又问道:“既然是空院,老丈为何还要打扫?” 老者摇摇头,只顾着低头扫雪,没有再回答陆寒江的问题。 第六百六十五章 老丈青要 “......说到在那藏经阁中,老僧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佛门之地,两位施主不可妄动无明’,他这双手一合,便如同一道无形之墙,将那萧峰和慕容复隔开......”妺 街边正对着那梅华书院大门的茶摊上,陆寒江妙语连珠,一时间就连那沏茶的老汉,都忍不住竖起耳朵来,一旁的客人们也都津津有味。 商萝听着故事,一双美眸闪闪发光,她拉着陆寒江的衣角,对着那书院门口扫雪的老者努了努嘴道:“小陆,你说那个人,会不会就和你故事里说的那个扫地僧一样厉害啊?” 陆寒江闭上眼来摇晃着脑袋,故作神秘地道:“嗯,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待得他再一睁眼的时候,果不其然,商萝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看向了一旁的永乐,小公主指了一个方向,陆寒江看见那丫头,正拿着一根糖葫芦,在跟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孩子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不一会儿后,那鼻涕小孩就满脸喜色,把身子向前一弯,将圆圆的脑袋顶在前边,整个人如冲锤一样,一阵助跑后,直直撞向了那老者的腰上。 老者“哎哟”一声痛呼,整个人摔在了他刚刚扫起的雪堆里,旁人见了连忙上前将其扶起,关切地问道:“青要大爷,您没事吧?” 这老者是大伙的老熟人了,他名叫青要,众人也不知这是他的名还是姓,反正就这么叫着,早在梅华书院没有搬到京城之时,他就在这里做着打扫的工作。妺 等到书院被迫远走京师之时,这青要并未同行,而是主动选择留下来,替书院看家守院。 这青要看起来似乎是对着书院有了感情,书院的副院长祁云舟见状,也没有勉强,而是留下了他未来三十年的工钱,双方就此别过。 祁副院长是厚道人,青要垂垂老矣,就他这三步一喘的样子,能活几年都不好说,这三十年工钱是书院心善,看对方孤身一人,留给他养老用的。 不过这位青要大爷显然是当真了,他寒暑不辍地给关了门的书院打扫,一开始还有人劝过,后来大家也都知道这老头性子倔,便也就由着他来。 这世道,重诺守信之人都十分值得敬佩,老头青要虽然孑然一身,但其实这附近的街坊邻居都十分照顾他的。 这会儿他被撞到了,立刻就有人上来相扶,随后便开始质问起那小孩为何要冲撞老者。 那小孩也是错愕不已,被众人指指点点地说了一通,很快就鼻头一红开始大哭起来,接着那孩子的母亲匆匆赶到,抱着孩子对青要连连道歉。妺 青要在众人的搀扶下坐起身来,摸着老腰,勉强着道:“小孩子贪玩,不碍事的。” 那妇人摁在小孩的脑袋,要他向青要道歉,但小孩却哭丧着挣扎不愿,他解释道:“我没有要撞到这个老爷爷,是那个姐姐告诉我,爷爷会武功,我不会伤到他的,是那个姐姐告诉我的!” 可众人顺着小孩所指的方向看去,那角落里空荡荡的,别说什么姐姐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妇人失望地教训着小孩,告诉他不能说说谎,小孩委屈得哇哇大哭。 这时候,茶摊上看热闹的人回过神来,忽然有人若有所思看向了刚刚那说故事的年轻的方向,却发现那桌的男女早已经消失不见。 被陆寒江拉着匆匆离开了这条街,永乐拍着胸脯喘着气,脸上是恶作剧被发现后的后怕,还有一丝难掩的愧疚。 一同而来的商萝面色如常,嘴里还吃着刚刚许诺送给那小孩的糖葫芦。妺 陆寒江看着她,没好气地道:“哎,我说,你下回动手前能不能先吱个声,我这才刚叫的茶水,被你这一搅和,还没喝上两口就给落下了。” 商萝嘟着嘴道:“还不是小陆你又骗人!那个老爷爷哪里是什么高手嘛,分明就是个普通人。” 陆寒江把手一摊,慢悠悠地解释道:“我又没说他是什么高手,是你自己这样认为的,可和我没有关系啊。” “哼,明明就是你故意想让我去的。”小丫头皱了皱鼻子,对着陆寒江做了鬼脸。 陆寒江嘿嘿一笑,然后揶揄道:“喂,你既然心里觉得那老头在藏拙,干嘛不自己去试试,如果是你去,就算他真是个普通人,起码你也能收得住手。” 商萝哼哼唧唧地道:“我又不傻,万一那老爷爷真的是什么高手,我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陆寒江想了想,点点头:“也对。”妺 两人说说笑笑丝毫没有将刚刚的事情放在心上,但永乐此刻却表现得有些迟疑,她说道:“我们这样子捉弄老人家,是不是不太好啊?” 作为三人之中唯一的好孩子,永乐虽然贪玩,但本性良善,她生在皇宫那样的地方,竟能够被教养成如今这般天真善良的样子,也是奇了。 听得永乐的羞愧发言,陆寒江一指商萝,忙撇清了关系道:“不是我,事情都是这丫头干的。” 商萝对陆寒江呲着牙,然后甩了个后脑勺给对方,哼哼两声后没有答话。 永乐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她想着回去看看那老爷爷,陆寒江也没拦着她,他和商萝两个人就隔着一段距离吊在小公主的身后。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和永乐比起来,自己真是个坏孩子。”陆寒江对商萝说道。 商萝气呼呼地瞪着陆寒江道:“你以为这是谁的错。”妺 气过以后,商萝嘟着嘴问道:“小陆,你干嘛要故意算计那老头,你和他认识?” 陆寒江挑了挑眉头,低头看了一眼商萝,只听对方又嘟囔着道:“你那么大声地在那里说故事,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忍不住好奇去弄个究竟吧?” 商萝看得真切,那摊子上多是粗布短衣的精壮汉子,持刀佩剑的江湖侠客也不少,陆寒江的心思,不言而喻。 陆寒江笑了笑,说道:“的确是,不过你能想出这么损的把戏倒是意外之喜,既试了那老头的深浅,还免了一身骚。” 商萝扁了扁嘴,说道:“所以,那个老爷爷果然不是一般人,对吧?” “不,某种意义上他的确已经是普通人了,”陆寒江顿了顿,说道:“刚刚被那小鬼撞了的时候,那老头是真的没有反应过来。” 以陆寒江的眼力,他能够看得出这个扫地的老头身上有过练武的痕迹,他没能够躲开那孩子的撞击,并非他没有注意到,而是他注意到了,但是身体的动作却无法跟上他的想法。妺 不过这种不协调倒还不是陆寒江在意的地方,他更关心的是,在锦衣卫的报告里对于这个老头的来历那一栏的描述,写着不明二字。 第六百六十六章 来去明白 在如今的天下,一个人想要在锦衣卫的注视下完全隐藏自己的过去,其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瞘 早在陆寒江的目光注视到江南书院的时候,锦衣卫就已经把成套的记录搬到了他的书案上。 书院里的每一个人,怎么来的,怎么去的,都记录得十分清楚,哪怕是一面之缘的访客,借宿一夜的旅者,只要跟书院有着一丝一缕的关系,都没能逃脱锦衣卫的眼睛。 可唯独这个青要,书院的扫地人,在他来到书院前的那半辈子生活,锦衣卫使出浑身解数也查不出一星半点来。 若说有人将自己的过去藏起来了一部分,锦衣卫查不到,这是情有可原,毕竟锦衣卫是人不是神。 但要说一个人能够完全把自己的过去隐藏,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这就十分恐怖了。 目前为止,在陆寒江的认知中,除了那些一辈子都远避世俗在山里当野人的怪人之外,还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 哪怕神秘如玄天教主,锦衣卫也能够从世人只言片语的描述中,查出他的出身来历。瞘 可就这么一个无人问津的扫地老头,关于他的过去居然连半个字都没有,这实在太不合理了。 在今天之前,陆寒江也想过,这人会不会是隐藏在书院的世外高人这种情况,可刚刚的试探说明了一切,此人并不是。 那孩子撞过去的时候,若他出手了,那自然会暴露一些东西,若他装到底,给人家撞倒了,这同样也能够让人看出许多东西。 可偏偏这青要是十分尴尬的,意识上想要躲开,但因为老迈的身躯无法实现,最终不慎被撞倒了。 这让陆寒江基本确认了,此人起码在武功上,不可能是故事里的“扫地僧”那样的水平。 不一会儿的时间,三人已经重新回到了刚刚的街道上,青要已经被人扶了起来,众人正要扶着他回去歇息,远远地就有人看到了他们三人。 永乐关切地上前来,却不知如何开口,而这时候已经有眼尖的人认出了陆寒江。瞘 刚刚陆寒江在茶摊上说的故事不少人都听到了,脑子机灵的已经将两者联系在了一起,毕竟他才刚暗示完青要老头来历不凡,那孩子就撞上去了,很难不怀疑两者没有关联。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这会儿陆寒江倒是顺水推舟,他直接按着商萝的脑袋,歉意地道:“老丈,真是对不住了,舍妹贪玩,您没事吧?” 众人哗然,原来刚刚那孩子没有说谎,真的是他们教唆的,当即就有看不过眼的人想要站出来说些什么。 可陆寒江依旧抢先一步说道:“老丈,您放心,这件事是我们的错,肯定要给您一个说法的,不如让我先扶着您回家去歇息,然后请个大夫来给您看看?” 那要说话的汉子被陆寒江噎住了,然后这时候商萝也很有灵性地捂着脸哭泣起来:“对不起,老爷爷,都是因为我太贪玩了,呜呜呜......” 边哭着,商萝还从指缝里露出点缝来,朝着陆寒江使劲挤眼睛。 这兄妹俩一唱一和的,让大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要他们负责吧,这人已经大包大揽都认下了,要指责他们吧,他们已经认错了,那姑娘都哭着这么伤心了,还想怎么的。瞘 青要一看三人非富即贵的打扮,浑浊的老眼微微一动,嘴里忙说着自己无碍,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但是陆寒江已经招呼着路人将青要送回了书院内,他自己也带着永乐和商萝跟了上去。 一众街坊还都对三人十分戒备,直到陆寒江真的请来了大夫给青要看过之后,这些人才松了口气,然后各自散去。 待到大夫开好了跌打药方离开之后,书院里只留下闯了祸所以要负责照顾青要的陆寒江三人。 永乐见老头青要无碍之后,这才放下心来,这时候商萝和陆寒江刚把大夫送走,正在回来的路上,小丫头低声地道:“小陆,你又憋着使什么坏呢?” 陆寒江呵呵一笑,转头看着商萝道:“你倒是挺机灵的嘛,刚刚哭得真像那么回事。” 小丫头对着陆寒江挥了挥拳头,骄傲地道:“小陆你这大骗子,忽悠完人从来不会走回头路的,今天这么反常,肯定是故意的,我早看出来了。”瞘 “哦嚯,那倒是要夸夸你咯?”陆寒江笑打趣道。 “那是,”商萝嘚瑟完了之后,也奇道:“小陆,你应该是想要调查那个老爷爷,或者是这个书院吧,干嘛要费这么大工夫,你武功这么高,直接趁着夜里天黑翻墙进来不就好了?” “因为有些事情,必须要做得来去明白,才能够真正掩人耳目。”陆寒江无可奈何地说道。 商萝所说的,其实就是锦衣卫平日里干活的做法,这其实也是陆寒江不能说的一点尴尬之处。 自从锦衣卫派间谍放暗桩的本事在江湖上大放异彩之后,只要是出了神神秘秘查不清的事情,世人第一时间就会把锅扣到锦衣卫头上。 虽然说这样的做法粗暴,但确实很有用,因为那些摸不清来路的事情,真的十成有九成就是锦衣卫的杰作。 而陆寒江此番前来江南,并不想将此事做在明路,避免让所有人都率先往锦衣卫的方向想,所以他才画蛇添足,故意和商萝演了这么一场闹剧,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瞘 至于将来出事了,那么自然有人会去寻他们的踪迹,而到时候,这来有影但去无踪的三个人,才会成为江湖上关注的目标。 两人回到青要房中之后,陆寒江让两个丫头去负责煎药,他则陪着这个青要,顺便打量了一番这屋内的陈设。 青要的屋子在书院的边缘,就是一间很普通的卧房,不过陆寒江还是在角落的柜子上看见了几本书。 他饶有兴致地问道:“这书院果然不同凡响,就连老丈这般负责清扫的人也需得识字啊。” 躺在床上的青要微微一愣,然后道:“贵人误会了,书院要教的是天下英杰,老头子这等人不过路边野草,只不过是来书院之前也进过学,所以平日里也会看些书打发时间罢了。” “看《论语》打发时间,老丈倒是会说笑。” 陆寒江的视线从柜子移开,他看向青要问道:“老丈既然读过书,去做个账房先生,或是替人抄抄书,管管铺子,岂不比在这做苦活要强得多?”瞘 青要失笑道:“贵人误会了,老头子不过恰巧识得那么几个字而已,蒙祁副院长收留,在这里能谋个差事度过余生已然知足,怎敢再奢求太多。”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嗯,看来老丈确实是喜欢这座书院,”陆寒江说着,忽然话锋一转,道:“不过在下还有一疑问,不知老丈可否替在下解答一二?” 青要忙道:“贵人请问。” 陆寒江点了点头,道:“这一问说来有些失礼,只是在下实在好奇,敢问老丈,为何取‘青要’二字为名?” 这一问让老者青要猛地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之间,就连屋内的空气都仿佛陷入了凝滞之中。 第六百六十七章 由来分说 老者青要一双老眼中惊色一闪而逝,他笑呵呵地道:“贵人这真是要问倒老头我了,老头子自小便是孤儿,这名字是过世的父母所取,是何意思,老头子也不明白。”匕 听得这回答,陆寒江并无反应,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青要见对方无有反应,迟疑小会之后,他又问道:“贵人这般在意,不知老头这名字可是有什么不妥?” 沉默片刻之后,陆寒江哈哈一笑,说道:“青要,青女也,青腰之女,此乃玉女之名,在下只是好奇缘何老丈会用女子的名讳” 青要微微一愣,旋即神色一松,他苦笑道:“贵人见笑了,老头子的父母都是农人,许是随口取了这个名号,竟不知这名字背后还有这等意思。” “哦,是个巧合啊。” 陆寒江似是随口一提罢了,他见作揖一礼道:“老丈宽心,舍妹今日给老丈招了这无名之祸,在下定会负责到底,老丈有何要求,尽请开口便是。” 青要连道不必,陆寒江又和对方推脱了几下,然后才提出告辞,他把两个丫头带回了客栈歇息,然后暗中吩咐随行的崔一笑去替他取来些东西。 崔一笑初听到陆寒江所要之物,也是大感不解,但他生性沉静,自不会在这时候提出疑惑,既然大人有所吩咐,他照办就是了。匕 于是,等到晚上用完饭回到房间之后,永乐就看见了陆寒江挑灯在看《山海经》。 永乐倒没有对陆寒江的兴趣感到什么奇怪,毕竟在家中书房里她就已经见过了,整个书架几乎都是杂记异闻,要么就是奇门八卦,反正儒家经典是从头到尾只有那一本罗夫子所赠的《论语》。 时间还早,永乐这样活泼的性子是肯定睡不着的,所以她走来走去没事干,干脆也趴在了陆寒江的背上,跟他一块看书。 但终究这只是陆寒江的个人兴趣,永乐没看两页就觉得烦闷。 不过,就在她快要失去的兴趣的时候,发现陆寒江翻来覆去看着的这一页,字里行间有这样一段描述,让她不自觉地念了出来—— “又东十里,曰青要之山,实惟帝之密都......青要?诶,这不是今天那个老爷爷的名字吗?”永乐惊奇地道。 “嗯,是啊,”陆寒江将书本合上,笑着说道:“我就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凭着印象让他们找来这些书籍,看来我的确没有记错。”匕 “青要,青要之山,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永乐恍然道,她是皇家公主,自然是读过书的,她起初也奇怪,所谓青要,便是青女,乃青腰玉女,是传闻中掌管霜雪的女神,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取这样的名字。 陆寒江给她解释道:“看来是这样的,传说青要之山上还有一种特别的草,形状像兰草,茎干呈方形,开黄色的花,结红色的果实,人吃了它能使肤色变得美丽。” 永乐是女子,听得这种仙草可以美颜,她的两只眼睛立刻就变得一闪一闪的,陆寒江哑然失笑,拿手指点了点对方的脑袋,说道:“这只是传说而已,谁也不知道青要之山在哪里。” “哦......”永乐有些失望地低下头去了。 陆寒江将书本放下,然后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起身对永乐说道:“我出去一趟。” 在永乐眨眼的工夫,还没来得及说出带上她一起,陆寒江就已经化作一阵风从门口离开,顺带还把门捎上了。匕 永乐愣在了原地,半晌后,她才气哼哼地自己回到床上去歇息了。 ...... 陆寒江从客栈离开之后,运起轻功在屋檐上连踩数步,几个起落间就来到了城外,锦衣卫已经在此地备好了马匹,陆寒江骑上它,一路朝着小道入了深林。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陆寒江勒住马绳,四周迅速点起无数火把,黑暗中隐藏着的锦衣卫尽数现身,用手中火光将这一片暗林照得透亮。 “大人,在这边。”其中一位锦衣卫弓着身子为陆寒江引路。 往前走了数步,陆寒江来到了一座坟茔之前,这座山林中的坟墓虽然地处荒凉,但却被人收拾得很干净,四周的杂草都不见生长,显然是时常有人来打扫过去的。 陆寒江命人用火光照亮此墓,他低头看去,碑上刻着死者的姓名——荀引歌。匕 陆寒江凝视着那墓碑,片刻后,他挥了挥手,两侧的锦衣卫立刻上前,手持铁锹铁铲,开始将坟墓挖开。 锦衣卫的动作迅速,很快坟茔里的棺材就显露了出来,几人奋力将它搬到了外头。 其中一人捏着鼻子上前看了一眼已经虽然在土里埋了数年,但却保存十分完好,看着竟是半新不旧的棺材,眉头皱了皱,回头对陆寒江说道:“大人,似乎有点不对劲。” 陆寒江上前看了一眼,问道:“你怎么看?” 这跟来的锦衣卫是办案的好手,他一语就点出了问题所在:“大人,此人乃是薄葬,下葬之日距今已有十多年之久,尸首必然早就腐化,连带着这棺木也不能幸免才是,可您看......” 陆寒江顺着他的指向,看到了半新不旧的棺木,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微微点了点头,吩咐道:“打开看看。” “是。”匕 几个锦衣卫利落地将棺木撬开,有人捂着口鼻凑上前看了一眼,立刻回头躬身报道:“大人,里边只有一些衣物,并没有尸体!” 陆寒江微微眯起眼来,沉吟片刻之后,转身就走,顺便留下最后一句吩咐:“把这里收拾干净。” “是。”身后的锦衣卫听了,立刻又动手将坟茔还原。 而陆寒江则是快马回了城,他并没有直接返回客栈,而是趁着夜色潜入了书院之中,如若真与他所料一致,那么,此刻那人应该在等着他才是。 果不其然,等到陆寒江来到书院之时,院子里的灯通通都被点亮,书院早已经无人,所以晚间自然也不会掌灯,会做这件事的,只有这位白日遇见的青要老爷子。 陆寒江伴风而落,一股子妖风将院落里近半的灯火都吹灭了,他站在阴影之中,看着灯火里佝偻着身子的青要正披着一件青衫,等候着他。 “你果然还是发现了。”青要的声音无悲无喜,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竟是明亮无比,有震惊,有无奈,有恐惧,也有一分淡淡的希冀。匕 第六百六十八章 死人不死 看着面前的青要老头,陆寒江抖了抖衣袍,淡淡地道:“白日里你那样的反应,换成谁都会起疑。”果 青要漠然地注视着陆寒江,说道:“说得不错,我的确是大意了,竟没想到你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所以一时不慎暴露了一些,但,也就仅此而已。” 他盯紧了陆寒江,说道:“即便如此,你如何敢认定就是我?” 陆寒江呵呵一笑:“青要——青要之山有仙草,服之美人色,其名曰荀草,我惯爱这些山鬼传说,所以对山海经里说起的故事,都略有印象。” 青要闻言微微一怔,然后叹道:“怪奇神学,士人皆以为其乃歪门左道,越是醉心仕途的学子,越不会去读此书,我以此名藏身书院十多年安然无恙,没想到竟被你一眼便识破了,在下佩服。” 陆寒江看着对方这样的表现,心中只觉得好笑,白日里那次的试探,实则他根本没有绝对把握,只是诈一诈对方罢了,谁曾想这人竟是真的上当了。 青要之名让他联想到了山海经中提到过了青要之山,荀草之名油然而出,一个荀字继而让他猜测此人极有可能和死去的荀引歌有关。 而后他派人挖坟,起初之意不过是想从死人嘴里挖出点有用的东西来罢了,谁曾想到,死人未死,事情竟还有这等转折。果 陆寒江凝眸看向青要,沉声问道:“所以,你就是真正是荀引歌?你没有死?” 青要身子一颤,旋即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荀引歌已经死了,这里只有青要而已。” 对方这话已经算是变相地承认了。 陆寒江不屑地道:“少来这套,你若是真的放下了,何必执着于在书院扫地,你取名青要,不就是有朝一日希望有人能够看破这名字背后的含义吗?” 荀引歌最后的遮羞布被扯下,他终于是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下,他捂着脸哭泣道:“事到如今,天底下还有谁会相信我是荀引歌,我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在书院十年,就连老师都没能认出我来......” 荀引歌失态了一阵,然后才止住了哭声,他颤巍巍地站起来,有些复杂地看向陆寒江,问道:“你真的信我?你真的相信一个本该在大好年华的青年,会成了我这般枯木似的老朽?”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陆寒江只是答了这么一句。果 陆寒江倒不至于会去怀疑,若放在几年前他可能还会犹豫一下,但现如今,卢鹏和方化羽两个例子在前,他早已经对这种诡异免疫了。 荀引歌微微叹道:“你倒是心大,见到这等千古怪事,也不觉得害怕。” “若是怕,就不会特地来一趟江南,想要翻出这多年前的真相了。” 陆寒江看了看左右,问道:“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坐下谈谈?” 荀引歌点了点头,两人到了他的屋子里,在案前对坐,陆寒江开门见山问了最关键的问题:“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荀引歌眼中闪过几分挣扎之色,他沉默了良久,抬起头来反问了一句:“你看破我的身份却没有动手杀我,我知你和他们不是一丘之貉,但此事重大,非关系我一人性命,我如何信你?” 到底是书院弟子,这种关口还能够咬紧牙关,陆寒江没有犹豫,直接拿出了此行的最大法宝,罗夫子的手抄本《论语》。果 他将此书放到了桌案上,伸手推到了荀引歌的面前,对方拿起一看,顿时神色巨变,他颤抖着说道:“这,这是老师的笔迹,难道......” 荀引歌再度看向陆寒江时,眼中除了震惊还有浓浓的喜色,陆寒江咳嗽了一声,正色道:“你猜得不错,我也是老师的弟子,入门在你之后,按礼,是该称你一声师兄的。” 荀引歌的泪水不自觉地从眼眶溢出,他捧着那本书,激动地自言自语起来:“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是老师的弟子......哈哈,你竟然是老师的弟子......!” 大喜过望之后,荀引歌也忍不住问道:“你既是老师弟子,老师他居然允许看这些闲书?” 其实山海经算不得闲书,只不过它被世人评为“古之语怪之祖”,对于治世无用,所以罗夫子门下的弟子,向来是不会去读的。 “......咳,师兄,我们还是说点正事吧。” 陆寒江并没有去谈论这个话题,他认真地看向荀引歌问道:“师兄,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果 荀引歌面色一苦,伴着一声长长的叹息,他开始讲述起了自己的故事。 曾经的他也是书院的俊杰,一手画技是得到了罗夫子的真传,他笔下的书画,几乎可以和老师罗元镜的作品以假乱真,放到市面上去,若不是此间大家,根本看不出哪一幅才是白眉大师的作品。 不过荀引歌并没有因此得到老师的赞赏,因为他并没有从罗元镜的画中引申出自己的理解,他的作品只是单纯模仿得十分之像而已。 这和荀引歌的作画习惯有关,与世人多靠臆测想象来下笔不同,他是个写实派的画手,擅长把看到的东西一丝不差地画下来。 而他的悲剧也源自于此,那天他在书院的花园假山里躲懒,意外看着一对陌生的男女在花园里相会。 只见那男子丰神俊朗,女子更是倾国倾城,荀引歌直接看呆了,等到回去之后,他就悄悄地将今日所见的那对男女画了下来。 此举虽有些冒犯,但荀引歌实在无法按捺心中那份下笔的冲动,那男子且不提,那女子实在是他今生见过最美丽的女子,若不将此刻记录下来,只怕他会后悔一生。果 在作品完成之后,荀引歌第一时间去找了他的最是要好的师兄,乔十方。 那时候的乔十方已经弃文从武,成了锦衣卫的一分子,也被老师从书院除名,但这只是表面上的。 私下里,师兄弟们与乔十方的关系都很不错,对方在德行上并无不妥,加入锦衣卫,只能说人各有志。 荀引歌是有私心的,他心中忍不住想要再见这女子一面,于是才找到已经成为锦衣卫的乔十方,希望通过对方的身份来快速找到此神女。 可没想到,乔十方看过画之后神色大变,他将画留下之后,千叮咛万嘱咐要荀引歌回去之后不能跟任何人提起此事。 但荀引歌终究还是没想到的,在当日他回到书院之后,就立刻病倒了,他中毒了,而且中的是一种前所未见且十分厉害的猛毒。 书院请来了无数名医,最终却也无能为力,恰好公孙世家的家主途经此地,他出手稳住了荀引歌的毒势,并告诫他,此毒猛烈,暂时无解,只能靠服用大补之物勉强维持生机。果 荀引歌说到这里,语气已经变得哽咽,言语含糊不清,陆寒江眉头一皱,接过话茬问道:“所以,把你害成这样的人,其实是公孙桓?” “不!”荀引歌抹了把脸,目光狰狞地道:“把我害成这样的人是锦衣卫,是那个人!下毒的人是他!要杀我的人也是他!” 荀引歌咬着牙道:“我知道,此人在书院众师兄弟心中的地位非同寻常,若我说了,你也一定不会相信是他,可我——!” 陆寒江微微一叹,安慰道:“师兄,你放心吧,我其实是知道的,这人的确善于隐藏自己,你被他算计,也是只说是防不胜防......” 荀引歌拍案怒骂道:“是我那时候太天真了,竟然真的相信师出同门,他就会与我们亲如兄弟,该死的祁云舟!” “......慢着,你说谁?”听着这个意料外的名字,陆寒江露出了一个十分疑惑的表情。 第六百六十九章 回忆片段 从荀引歌这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名字,陆寒江感到了十分的困惑,明明前边的逻辑顺序都推演得很好,怎么到了最后的一步,反倒出现了这样的奇怪的转折。甋 可是荀引歌的表情又说明这就是他自己认定的事实,于是陆寒江便故作疑惑地道:“师兄,你说是祁师兄,这,是不是说错了啊?” 荀引歌愤愤地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相信,祁云舟乃是老师的首徒,在书院的地位极高,当年乔师兄离开后,也就只有方师兄能够压他一头。” 陆寒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荀引歌接着又道:“祁云舟惯会以胆小怯弱的样子隐藏自己,实则此人城府极深,若非我凑巧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只怕到死都是个糊涂鬼。” 这话陆寒江倒是颇有些认同,祁云舟看着没脸没皮,浑身上下都是软骨头,但实际上,这都不过是此人表现出来用以自我保护的伪装,堂堂书院的副院长,怎么可能只会哭鼻子。 荀引歌一脸愤恨的表情,陆寒江则在迟疑之后,故作为难地道:“师兄,不是做师弟的怀疑你,只是你所说之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唉,”荀引歌攥紧的拳头终是缓缓松开,他长叹一声,神情落寞地道:“你不知道,那日师兄弟们为我寻来了许多大补之物,我服下后便早早歇息了,是乔师兄急匆匆回到书院叫醒了我......” 在荀引歌的描述中,那一夜发生的事情重新呈现在了陆寒江的眼前——甋 那天白日里,公孙家的家主公孙桓为荀引歌诊治过一番后,开出一些大补的药方,又吩咐他药不能停。 待公孙桓离去之后,众师兄弟寻来了许多药材,皆是珍奇大补之物,荀引歌服下之后,便被大伙强行摁在早早歇息了。 而到了入夜时分,荀引歌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总觉得体内有一股妖火在熊熊燃烧,他正要起身喝些水压一压,却惊觉房门被人悄悄打开。 荀引歌定睛一看,来者正是他的师兄乔十方。 “乔师兄?你怎么来了。”荀引歌见是自己敬爱的乔十方师兄到来,也顾不得身体难受,赶紧起身要给对方行礼。 乔十方的神情有些异样,他阻止了荀引歌的动作,看向对方的眼神十分复杂。 “荀师弟。”甋 沉吟片刻后,乔十方把脸一板,郑重地道:“你可知道,你已经大祸临头了。” “师兄何意?”荀引歌大吃一惊,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乔十方拉着对方的胳膊,两人来到房间角落里,只听他细声道:“师弟,有人向朝廷举报,说你在画作上题写反诗,这会儿,来抓捕你的锦衣卫已经在路上了!” 荀引歌被乔十方一番话说得都愣住了,他赶忙解释道:“师兄,你要相信我啊,我怎么可能在画上题反诗呢!” 荀引歌虽也和大多数士子一样,看不惯皇帝修仙问道不顾政事,看不惯锦衣卫权倾朝野事无绝对,但他并非狂人,他有脑子,知道这种抱怨自己说说就好,怎么可能写下来给人以口实。 “师弟,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这次来就是通知你,叫你快些逃走的。”乔十方说着,就催促荀引歌快些离开。 荀引歌一愣一愣的,但此刻他已经六神无主,被乔十方拉着,就这么急匆匆地离开了。甋 待到两人快到书院的后门了,荀引歌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他连忙问道:“师兄,有些不对劲,我的画作从没有流落在外的,锦衣卫是如何得知‘反诗’的消息?” 乔十方脚步一顿,听得荀引歌的提问,他没有回头,只是那右手已经缓缓握住了腰间的绣春刀。 荀引歌眉头一蹙:“师兄,你怎么不说......” “有人来了,快躲起来。” 乔十方握着刀的手忽然松开,他将荀引歌拉到了树丛之后躲藏起来,很快,从后门进来了一行三人,为首的正是书院的副院长,祁云舟。 荀引歌眼前一亮,刚要开口呼唤,就被乔十方死死地捂住了口鼻,紧接着,他便震惊地看见了跟在祁云舟身后进来的两名锦衣卫。 “两位大人里边请,”祁云舟殷切地在前边引路,他道:“两位大人真是有眼光,我那荀师弟的画作,已有九分老师的火候,定不会叫二位大人失望。”甋 其中一名锦衣卫冷笑道:“祁院长放心,是不是‘好’的画作,我们看过自然会知道,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多谢二位大人。”祁云舟笑着将两人请了进去。 躲在角落里的荀引歌双眼瞪圆,他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竟然是祁师兄将他的画作交给了锦衣卫,竟然是他朝夕相处,视若父兄的祁云舟出卖的他。 乔十方低头看向呆滞的荀引歌,随后强行将对方带离了书院。 两人一路逃到了城外的密林之中,遭到了亲近之人的背叛,荀引歌此刻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同时,他胸口中的那股火焰也愈发炙热起来。 他停下了脚步,捂着胸口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乔十方不再带着他向前奔逃,而是一同停了下来。 “师兄,我......”荀引歌难受得连话都说不清了,乔十方却并未理会,他的目光越过了自己,看向了后方。甋 荀引歌勉强地转过头去,只见一道剑光劈下,远处的祁云舟疾步而来,不过三招就打得乔十方手臂受创,无法再战。 荀引歌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他的精神却越来越虚弱,甚至连站立都做不到,他跌倒在地,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两人的对话。 “祁师兄,你何必这般咄咄逼人,师弟他已落到这般田地,不如你我各退一步,如何?” “朝廷的人就在书院里,你懂我的意思,把人留下吧,乔师弟,你不是我的对手。” ...... 后面的对话,荀引歌已经听不见了,他陷入了深深的沉睡,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胸口中的那团火焰彻底爆发,几乎要把他燃尽。 荀引歌是在一种身体极度兴奋的情况下醒来的,他发现自己的周围漆黑一片,体内仿佛有着一热一寒两股力量在争斗,搅得他痛苦不已。甋 他试图依靠自己的真气引导将这两股力量发泄出去,但直到把浑身的真气用尽,他也没能够彻底摆脱这古怪的力量。 但他终于从那暗无天日的地方逃了出来,直到这时,他才惊觉原来这是一座墓穴,恍惚之间,荀引歌好像看到了墓碑上刻着的是自己的名字。 第六百七十章 画中男女 “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当我体内相激相冲的两股气息彻底消散之后,我就成了如今这副苍老的样子......”豱 时间回到现在,荀引歌的故事终于说完了。 这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有着太多主观臆测和荀引歌个人角度看到的模糊片段,如果说最开始对方提到祁云舟的时候,陆寒江只有三分怀疑的话。 那么此刻,陆寒江已经有了九成把握,此事当然和那机灵鬼院长无关,从始至终都是荀引歌被乔十方误导了。 至于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排除单纯的恶趣味之外,恐怕是乔十方起了利用荀引歌来对付书院的心思。 虽说乔十方是书院出身,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要想真正让书院学子为己所用,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 书院上下一心,前有罗老夫子指引方向,后有副院长祁云舟拾遗补缺,几乎是铁板一块无懈可击。 所以乔十方想要做的,大概就是破坏这种过于亲密的关系,从而分裂出一部分书院力量为他们所用。豱 毕竟此事在锦衣卫的记录中,盖棺定论就是乔十方杀的人。 不过,既然事已至此,那么陆寒江倒也没必要一定得弄清真相,有时候糊涂一些未尝不可。 于是乎,陆寒江脸上的表情在经历了错愕,震惊,不敢执行,最终归于了一种决绝的下定决心。 他不禁拍案而起,气愤填膺地道:“若此事真是祁师兄做的,那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师兄,我们一起将他的真面目公之于世吧!” 荀引歌直愣愣地看着陆寒江,不敢相信地道:“师弟,你,你真的愿意相信我?” “师兄,我信你。”陆寒江简单的一句话,就让荀引歌红了眼眶。 荀引歌的眼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期望,他已经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沉寂太久了,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已经到达了极限,他可能已经等不来第二个能够发现他秘密的人了。豱 那本罗夫子手抄的《论语》已经足够证明陆寒江的来历,所以这一次,荀引歌是真的看到了希望。 他同样站起身来,激动得说不出话。 “师兄,你先别激动,祁云舟毕竟是书院的副院长,单凭你一面之词,不足以取信天下,所以师弟还有句话想要问。”陆寒江劝慰道。 “师弟请讲。”荀引歌坐正了身子,目光恳切地道。 陆寒江拿起铁签,拨动了一下桌案上油灯,然后沉声问道:“依师弟愚见,当年师兄横遭劫难,恐怕和师兄的画作的确脱不了干系。” 荀引歌颔首:“我也想过此事,祁云舟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若说是为了那些画作,实在匪夷所思,我自进学以来作画无数,他若因此要除我,何必等到那时才动手。” 陆寒江也是微微点头,然后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恐怕祁云舟密谋杀害师兄,应该是因为师兄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又千不该万不该地将其记录了下来。”豱 荀引歌会意,他转身来到床榻之前,艰难地弯下腰去,从床底拉出了一个满是灰尘的箱子,然后示意陆寒江打开它。 陆寒江打开之后,发现其中塞满了衣服和杂事,在他默默的注视下,荀引歌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拿了出来,最后才从箱子最底下拿出了一卷画。 “多年来我苦思冥想,祁云舟想要除掉我的原因,应该就在这张画中。”荀引歌郑重地说道。 陆寒江接过画,缓缓将其展开,然后一幅莲花池边,俊男仙女相会的图景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荀引歌低沉地说道:“当年我痴迷于这画中的女子,一味只想要找到她,可后来出了事冷静下来才发现,这一对男女都不是书院弟子。” 梅华书院不仅是一座书院,还是儒家圣地之一,这二人来历不明,却能够轻而易举地在这书院秘密之处相会,此事本就透着几分不同寻常。 而在荀引歌的对面,陆寒江第一眼看到这幅画作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为什么乔十方非要杀了这同门师弟不可了。豱 画中的男子他没有印象,但那倾国倾城的女子,却叫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是太子妃皇甫灵儿。 至于画中的那个男子,陆寒江虽不知其姓甚名谁,但起码能够确认此人并非江湖世家之人。 虽说看着面生,不过其实他的身份也很好猜,能够和太子妃直接会面,且选定的地点还是在书院之中,加之能够让乔十方知道之后反应如此巨大......这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陆寒江将画重新卷起,顺便问道:“师兄,这些年可查清了这画中男女的来历?” 荀引歌摇摇头,苦涩地道:“天下之大,人海茫茫,仅凭一张画像就要寻人,无异于海底捞针,何其困难。”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他如今虽变成了这副鬼样子,但死里逃生之后,才愈发知道生命可贵,荀引歌不敢轻易拿出这画卷示人,以防打草惊蛇。豱 “原来如此。” 对于这个回答,陆寒江并不觉得意外,太子妃在罗夫子门下进学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荀引歌是乔十方师弟,原本的年岁应该和他差不多,与太子妃之间差着一辈呢,自然不可能见过对方的样子。 陆寒江似乎已经再无疑问,荀引歌却有些不放心,他说道:“师弟,此番你愿意信我,师兄感激在心,可是祁云舟身份不同寻常,你打算如何对付他?” 陆寒江微微一笑:“还请荀师兄再多等些时日,祁云舟非常人也,此事不可急于一时,应徐徐图之。” 荀引歌眼中的光芒微微黯淡了些,旋即又表示了理解,他说道:“师弟所说,乃老成持重之言,罢了,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多谢师兄谅解。”豱 陆寒江作揖一礼,拿着手上画卷问道:“此物便由我来保管,师兄以为如何?” 荀引歌微微点头,苦笑道:“我如今已经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这画在我手里毫无用处,若有朝一日师弟能够找到画中之人,还请前来告知我一声。” “一定。” 陆寒江回头看了眼窗外高悬枝头的月盘,这便提出告辞:“夜已经深了,师兄快些歇息吧,今日你我师兄弟相认一事,还请师兄多加保密,我此番是秘密前来,不想惊动太多人。” 荀引歌表示理解:“师弟放心,我晓得。” “告辞。”陆寒江起身要走。 “师弟......”荀引歌叫住了他,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嘱托:“万事小心。”豱 “师兄且宽心吧。” 陆寒江摆了摆手,然后踏着夜色而去。 他离开屋子之后,来到书院的大门处,数名锦衣卫从暗处走出,俯首听命。 其中一人道:“大人,四周都查看过了,没有旁人。” 陆寒江眯起眼来,将那画卷交到了对方手中,然后吩咐道:“拿去给崔副千户看看,若他能够认出画中男子身份......那么屋子里的那个人就不必留了。” “是。” 第六百七十一章 道之不同 崔一笑边军出身,曾经还在那支早已经成为禁忌的策风军中待过一些时日,作为一支深深烙上太子印记的军队,这里头很多军官都亲眼见过先太子本人。惨 崔一笑当年虽然官职不高,但大小也有个七品官身,陆寒江私下问起过,对方虽没有机会和先太子面对面,但却远远见过几次。 陆寒江让他来辨识这幅画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确认画中那人的身份。 结果也的确没有出乎他的预料,尽管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崔一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位曾经的太子殿下。 既然已经确认了身份,那不必陆寒江再啰唆,身边人已经按照先前的吩咐开始行事了。 陆寒江和荀引歌无冤无仇,要杀对方主要原因也不是为了保密,事实上,此事如果暴露出去,对于东宫一派的打击是可想而知的。 且不论此事的真伪,只要锦衣卫将它散播出去,再是假的,三人成虎,也就成了说不清的东西,至于说此事的背后真相,荀引歌是谁又有多少人会在乎? 但陆寒江还是放弃了这次机会,甚至可以说,做掉荀引歌,算是陆寒江在暗中帮了太子妃一次忙。惨 这当然不会是他幡然醒悟想要和对方握手言和,而是因为陆寒江本身还有别的方面的考量。 首先一点,不得不佩服书院弟子的质量,即便是这被算计还被误导当了十年扫地僧的荀引歌,也不是一般人,起码心性上此人够果断。 陆寒江虽然靠着拿出罗夫子手抄本《论语》证明了自己的身份,但是别忘了,在荀引歌认知中的,就连他视若兄长的祁云舟都能够“背叛”,何况他人。 陆寒江不过是一个在他之后入门的弟子,论关系远近熟悉程度,甚至还不如荀引歌如今认识的这些个街坊邻居。 可就是如此,荀引歌仍然选择将全部的事实和盘托出,这不是他神经大条,而是他等不下去,也不想再等了。 荀引歌从来没有放弃过追查当年的真相,他化名青要,藏身书院,这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 陆寒江是不是一个能够合作的伙伴,这一点对于荀引歌来说意义不大,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相信他,能够成为他传声筒甚至是手中刀的人,只要有人能够看破他的伪装,无论是什么身份,他都会赌上一把。惨 这种人是十分恐怖的,陆寒江没有把握能够控制住荀引歌让对方按照他的想法去行事。 如果将来一天,荀引歌擅自行事,不但容易暴露出陆寒江自己,同时大概率也会导致太子妃反制一手,从而彻底让这个秘密成为无用之物。 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因为两人的目的有根本的不同,荀引歌想要的是让真相公之于众,为自己正名,最后才是对付他以为的幕后黑手祁云舟。 而陆寒江要的则与对方完全不同,起码在他的设想里,祁云舟继续担任书院的话事人是挺好的一件事。 虽然此人城府不浅,心口不一,同样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想要收服对方为己所用,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但是不可否认,祁云舟的处世之道却是十分讨人喜欢的。 陆尚书的布局是为了让陆寒江能够获得一部分文人士子的支持,而书院之中,最有可能倒向陆寒江的就是祁云舟。 甚至不需要他做出什么表示,只要时机合适,对方倒向锦衣卫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尽管将来吩咐对方做事的时候可能会遭遇阳奉阴违的混账态度。惨 但是那又如何呢?锦衣卫也不可能真的把权力分给外人,祁云舟出工不出力对于他们完全没有影响。 这是一场双赢的买卖,锦衣卫联合书院,从而获得了文人的支持,于声势上再登一层楼,书院则能够借助锦衣卫的威势,在京师中保全自己。 甚至还有......将来。 关于不久前陆寒江的拜师,他虽然不知道陆尚书许给了罗老夫子什么条件,但是其中肯定有包含将来之事。 作为臣子,在现任皇帝陛下还活着的时候,就想着再谋一份从龙之功,妄议接班之人,这无疑是不忠的体现。 但如今的陛下早已经沉迷修仙无法自拔,有识之士早就对老皇帝迷途知返不寄希望了,所有人都在默默等候新君继位。 而按照如今的形势来看,从最客观的角度分析,将来无论哪一位殿下上位,主动权都不在他们自己手里。惨 锦衣卫和东宫——这两家争斗的结果,才是决定将来大位落到谁家的关键。 罗夫子分开下注是必然的,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赌注大了一些罢了,不过也无妨,反正他的大弟子祁云舟有着灵活的道德底线,脸皮这种东西根本无法成为阻碍他的因素。 只要此人尚在,书院不谈如何辉煌,起码不至于在他这一代落败。 ...... 一夜过去,第二天时至正午,街道上的人们发现一早上过去了,书院的大门还是紧紧关闭着,就连今日来为青要复诊的大夫都没有敲开门。 大伙皆是满脑子疑惑,终于有人忍不住,他搬来了梯子,翻墙进了书院,这年代,普通百姓对于读书人都是尊敬的,尽管书院里管事的都不在了,也没有人敢放肆直接闯门。 很快,一声惊呼从书院里传来,这下子大伙更是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可大伙不敢强闯大门,只得等着那人腿软地爬到了墙边朝着外头喊道——惨 “快报官!青要老爷子出事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等到官差赶到,有知县老爷带头,众人终于能够从书院大门进入院中,随后大伙直奔青要房中,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青要被人杀死在了床榻之上,死状恐怖,他双眼圆睁,表情狰狞,显然是死不瞑目。 知县大人也是又惊又怒,他治下之地虽然也有游侠盗匪作乱,偶尔也有过死伤,但那些都是江湖之人,死了算活该。 如今这位青要老爷子可是良人,是他治下百姓之一,而且这凶杀案还发生在大名鼎鼎的梅华书院旧址,此事从一开始就不算小了。 知县大人立刻派人查访,很快就从周围人口中得知了昨日之事,但陆寒江早已经离开此地,等到官差姗姗来迟,只能够从只言片语中得到一些模糊的线索。 摆在捕快们面前的是茫茫天下和不知名姓的三个人,青要之死,怕是不需多久便只能成为一桩悬案了。惨 第六百七十二章 遭人嫉恨 道路上尘沙飞扬,有一支马队呼啸而过,溅起的尘沙让路旁茶摊上休息的游侠们张嘴就想骂人。蔜 但在看清那些人的衣着之后,这刚起身要骂的汉子,又讪讪地坐下了。 原因无他,刚刚纵马而过的人是青城派的弟子,说到这川蜀道门大派,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也算是喜忧参半。 首先,青城派人才辈出,年轻一代的弟子中,青衣小剑天泉道长在过去的一年可谓是大放异彩。 先是剿除了盘踞在红山镇一带的山贼,又捣毁了一处花楼魔窟,为民除害,最后更是在玄天教的幽云法王南下对付公孙家的时候,毫不犹豫挺身而出。 再加上,不久前恒山派横遭劫难,鬼面凶刀丧心病狂屠灭了整个门派,这青衣小剑更是侠义为怀,担着被这魔头袭杀的风险,收拢了恒山派山门前所有死难者的尸身。 仅这一项,就足以为他赢得无数喝彩,五岳剑派立世多年,他们或许会衰弱一时,但将来总有起复的时候,可这一次却不同。 从百多年前传承至今的五岳剑派之一的恒山派,被彻彻底底的灭了门,连一个活下来的弟子都没有,甚至就连传承都直接断绝。蔜 当初恒山派被鬼面凶刀屠灭,方圆数十里,众侠士闻风而退,只有天泉一人敢出面替同道收拢尸体。 而讽刺的是,当天泉离开之后,发现没有危险之后江湖人却蜂拥而至,三教九流的人马在疯狂瓜分恒山派的遗产。 恒山派传承的书籍,密卷,武功,以及积攒的钱财宝物,全部都被哄抢一空。 等到后来五岳剑派各自派出代表前来之时,恒山派以及变成了一片废墟,鬼面凶刀杀的只是恒山派的人,但各路江湖人马却把恒山派存在过的痕迹都给毁得一干二净。 在五岳剑派前来的人中,南岳衡山派掌门胡千重更是怒不可遏,他当众宣言,若日后在江湖上看到有外人敢使恒山剑法,哪怕天涯海角,他也必杀之。 紧接着,一同到来的其余三派也都发出了类型的宣告,此番北岳恒山派被灭,打的是他们五岳剑派所有人的脸,这时候必须态度强硬。 说回这青衣小剑,他此番声名鹊起,五岳剑派弟子都感念他的所作所为,莫要觉得恒山派灭了就真的一无所有,当年北岳恒山派掌门的时九宁,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善人。蔜 时掌门积了半辈子德,江湖不少人都受过她的恩惠,如今这些人情,半数都已经悄无声息归到了天泉身上。 因为他侠义在心,所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天泉此次做下的事情,让不少江湖前辈都看清了这个小子的成色。 一言以蔽之,不愧是青城弟子,不愧是玉枢高徒,此子,不负侠义之名。 从客观上来说,天泉此次并没有做下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但就是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 即使把恒山派的人情转嫁到天泉的身上有些牵强,但就是有人愿意这样做,这小子的出色,已经足够这些人投资他的将来。 这也是胡千重真正生气的地方,从得到恒山派的噩耗起,他就开始带着门下弟子日夜不停地赶往恒山,为的就是这看不见,但却最有价值的“北岳遗产”。 胡千重一路上紧赶慢赶,还杀了不少在恒山附近徘徊想要捡漏的投机客,以此来震慑那些对五岳剑派心有不轨的狂徒。蔜 可即便胡千重已经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了,但最终还是输给了天意。 天泉毫不费力地就摘走了恒山派留下的最大果实,这让胡千重心中嫉妒的同时,也深深恨上了对方。 他趁着此次五岳剑派聚首恒山的机会,向其余三派透露了自己的想法。 四人年轻人围坐在桌案前,只听胡千重阴恻恻地开口说道:“诸位,青城派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啊。” 其余几人听了,神色各不相同。 五岳剑派经历了数次打击,门人弟子损失惨重,前辈高手多数凋零,算是江湖上弟子世代更迭最快的一等了。 此番前来恒山派的,都是五岳剑派年轻一代的弟子,分别有衡山派胡千重,泰山派杜成,嵩山派吕问,以及华山派柳毅,蔜 杜成是泰山派如今的代理掌门,关山陌身死,郝半生已疯,泰山派如今管事的人就是他这个自封的代理掌门。 嵩山派吕问则是现任掌门叶溟的亲传弟子,也是如今门派重点培养的下任掌门。 至于最后剩下的柳毅,此人没有什么名气,也在很少在江湖行走,和其余三人相比,就是个无名小卒, 但这也是无奈,华山派早年封山,出彩的弟子本就不多,一场劫难过后,拿得出手的人物更是十不存一。 不过柳毅虽然声名不显,但华山派让他前来,恐怕也是存了让他露露脸,将来扛起大任的打算。 这边胡千重一句话说完,三人各自对视了一眼,率先开口的是吕问,他说道:“胡师兄此话,的确在理,我们五岳剑派的事情,他天泉一个外人怎么敢来插手?” 杜成诧异地看了一眼言辞凿凿的吕问,这的确是让人出乎意料,没想到向来以稳重著称的嵩山吕问,此次居然会如此激进。蔜 他又看向了另一边的华山柳毅,这人一脸木讷的表情,看起来呆蠢得很,杜成暗自撇撇嘴,心里骂了一句花架子,值得不情愿地先开口了。 “嘿嘿,二位师兄,这里我的年纪最小,自然有事都听从师兄们吩咐。”杜成耍了个滑头,以自己年纪尚浅为由先留下一条后路。 “嗯。”胡千重淡淡地应了声,他也没有在意杜成的小心思,自从掌门变成疯子之后,泰山派如今的地位断崖式下跌,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 现在他要的只是泰山派的一个态度,为的是五岳剑派的名声,至于后续的安排......反正胡千重没指望过这群废物。 三人都表态之后,柳毅才抬起头来,讷讷地开口:“我没有意见,都听诸位师弟的。” 柳毅年纪最大,但话语权却是最低,性子也是软趴趴的,胡千重瞥了他一眼,心道一句不过如此,随后便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说一句,恒山派,是五岳剑派的恒山派,被天泉偷走的东西,我们一定要拿回来!” 第六百七十三章 天赐良机 世人总说千里马常有,但伯乐不常有,其实这是不对的。燓 江湖上有眼光的人物比比皆是,也正是因为有这么些个“伯乐”的存在,所以恒山派的遗产才会落到天泉头上。 都是在江湖上混的,一个人是什么德行,往往只需要一两件事就能够看出来,像商几道当初那样一藏十多年的狠人,毕竟是少数。 南岳衡山的年轻掌门胡千重,这个人从刚出道开始就被人注意,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狠毒程度比之其师傅天风道长,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是让这样的人得了恒山派的馈赠,南岳的实力必然会再度增长,很难说将来他们会不会再造当年的辉煌。 与其说是天泉撞大运得到了恒山派的遗产,不如说是江湖各派默认了让青城派分走这块最大的蛋糕。 在他们看来,青城派本就是一流大派,这点人情名声多了不多,聊胜于无,被他们拿去也无所谓。 尤其是如今武当派主动收缩势力,有意推青城派出来挑道门大梁,这时候卖个人情给他们,也能结个好缘分。燓 这一点上,哪怕暗地里和道门过不去的佛家,也都选择了默认,五岳剑派虽然如今的威势不如当年,但毕竟他们曾经到达过那个高度,这一点不可不防。 江湖少林武当双雄并立已经让他们觉得这山巅拥挤了,好不容易丐帮自取灭亡了,再要是让五岳剑派钻了空子,他们的脸面往哪里放。 不过话虽如此,但是这种事情属于不能说的秘密,江湖上的大伙懂得都懂,聪明人不会多言,直肠子的家伙多已经被表现蒙蔽。 胡千重被老家伙们算计了,来晚一步,若换作他师傅在此,以天风道长的城府,只怕还会去假惺惺地称赞一番天泉,毕竟技不如人,大方点认输还能够留几分体面。 可是,胡千重不是天风道长,他讨厌虚与委蛇的隐忍,自从他掌握大权之后,在他的强硬政策之下,整个衡山派锐意进取,已经开始逐步恢复当年的威势。 这种时候,天泉撞在他的枪口上,那这就是找死了,胡千重可不是挨打了会立正的规矩人,他只会抡起拳头加倍奉还。 于是乎,在胡千重和其余三派的代表商议之后,五岳剑派现还留存的四派,联合发出声明,青城派弟子天泉厚颜无耻,见死不救,盗取恒山诸多秘藏,简直是丧心病狂。燓 这等消息一经传出,顿时让整个江湖一片哗然,要知道天泉的德行是诸多江湖前辈一块背过书的。 这会儿胡千重抄刀子捅人家后背,其实是在对此番默许青城派摘桃子的江湖正道的一致控诉。 只不过可惜的是,胡千重这次虽然重拳出击来得突然,但结果却还是打空了。 他瞄准的靶子青衣小剑天泉道长下落不明,而作为天泉最大的依仗,对方身后的青城派也没有对胡千重的作为有过任何回应。 以青城派的体量,这种视而不见当然不会是怕了,而是一种更加羞辱的蔑视,是一种根本没把胡千重放在眼里的表现。 事实上,这时候青城派的大队人马都在到处寻找天泉,玉枢真人和锦衣卫达成协议之后,他那弟子的安全已经能够得以保证。 可让玉枢真人哭笑不得的是,天泉也不知道是不是逃跑的天赋太好,这转眼的工夫就从京城辗转恒山派,然后一溜烟不见了踪影,结果现在连他们自己人都找不到。燓 至于说胡千重的挑衅和不满,这事玉枢真人听说过,但很快就忘记了,而他的师弟,在他前往京城期间负责代管青城派的空谷道长听说了此事,也是冷笑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若说五岳剑派合而为一,凭借体量和各式高端的武学,青城派以一己之力前去对付,那自然不可能有胜算。 但如今,五岳缺了一角,剩余的四派更是人才凋零,胡千重喊得再大声又如何,空谷道长青城三杰的名头也不是白叫的,凭他一人在此就能够让这群小辈知道什么叫天有多高。 不过胡千重虽然心眼小脾气差,但也并非一根筋的愣头青,他也知道靠拳头想要打服这群老家伙,确实有些难度,所以他放出话之后,还是着手于暗线操作。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两个人登了他的门,给他送来了天赐的良机。 这两个人都是青城派弟子,是马士元和于不平。 这两人和他们的师兄林业,都是曾经青城派南山仙人一脉的弟子,但如今就剩下他们俩了,因为,林业死了。燓 林业是他们的师兄,也是他们的主心骨,自从师傅南山仙人遇害之后,他们一脉的弟子都是由林业一人统领。 林业之死,说来让人感慨世事无常,在这他们三人从锦衣卫手中取回了师傅的骸骨之后,稀里糊涂被官府摁着头做了一出大孝子的好戏。 起初他们也只是觉得,丢些脸能够取回师傅的骸骨,也算是值了,但没想到,反手官府就通缉了天泉,这一下子就将他们置于了十分尴尬的境地。 青城派人人都以为是他们靠着出卖天泉才取回了南山仙人的尸骨,不论他们如何解释都是无用。 虽说玉枢真人回来后,曾经义正词严地训斥过众人,告诉他们不可议论此事,还处罚了好几个嚼舌根的弟子,但掌门越是禁止,这风声就传得越难听。 他们背上了不属于自己的罪责,被整个青城派乃至各路江湖人所厌恶,重压之下,林业终于是承受不住,他在舆论的逼迫下,主动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并且自尽谢罪。 林业这个做师兄的虽然揽下了全部的罪责,但是马士元和于不平还是受人指指点点,他们一怒之下就离开了青城派。燓 悲愤之下,他们本想着也一死了之,随着师兄一道去了,可就在这时候,他们却听到了天泉大放异彩的消息。 本还觉得有些愧对天泉的两人,这一下子就被心中的不平给气昏了脑袋,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凭什么师兄就要以死谢罪,他们如今过得如同过街老鼠,那天泉凭什么能够受人敬仰。 胸中喷薄的怒意驱使着两人走向了这条不归路,遇上胡千重之后,双方一拍即合,立刻着手展开对天泉和青城派的报复。 第六百七十四章 北访少林 作为整个江湖最大的黑手,五岳剑派的动静当然没能躲过锦衣卫的眼睛,从胡千重北上到四派联合对青城派声讨,陆寒江这边已经同步得到了消息。唕 他看着飞马送来的文书,好一会儿才想起林业三人到底是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 在这件事情上,锦衣卫的确没有做多余的安排,现实也如他们所料,这种越描越黑的糊涂账一旦被三人沾上,基本已经宣告了他们江湖生涯的终结。 当初陆寒江没工夫搭理他们,下属负责此事的应无殇同样也没有多事,江湖人最恨叛徒,尤其是和朝廷勾结的,他们管这叫做狼狈为奸。 所以从应无殇找上门的时候,这三人就注定没有将来了,只不过让陆寒江没想到的是,马士元和于不平辗转之后,居然和胡千重勾搭上了,这倒是意外之喜。 “小陆,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马车上,百无聊赖的商萝正在摆弄陆寒江带来的积木,一个不小心,就将他的木偶人形掰断了一根胳膊,心疼陆寒江直抽冷气。 “可别糟蹋我的好东西了。”唕 陆寒江黑着脸抢回了自己的木偶人,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内心之后,说道:“去见一个朋友。” 锦衣卫掌握着天下覆盖面最广的情报网,天泉的动向陆寒江自然不会错过,青城派之所以到现在还联系不到人,和他的暗箱操作不无关系。 恒山一事过后,天泉没有继续往北去,这是明智的,因为要是再往北很快就会到玄天教的势力范围了。 天泉虽然心系钱小小的安危,但也知道凭借他的现在的本事,连区区一个玄天教护法都对付不了,更别提去对方的老巢救人了。 所以天泉选择了南下,正好和将要北上的陆寒江将会在不久之后相遇。 不过陆寒江没打算去见对方,他此行过来,是为了拜访一位很久以前就打过交道,但却从未谋面的朋友。 狐仙楼幕后真正的主人,拉然巴格西。唕 这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若陆寒江记得不错,这应该外邦佛教中的一个职位代称,属于最高级别的那种。 当初狐仙楼的白净僧人身死之前,终于是下定决心要让他身后的势力和自己谈一谈,于是派人送来了那份带着地点和落款的书信。 陆寒江也没料到,这群外邦僧人,不仅图谋不小,连胆子也是大得吓人,这位拉然巴格西,居然把见面的地点定在了一座佛寺之中,而且这座佛寺的知名度还不低,或者说,相当之高,其名为—— 少林寺。 陆寒江和永乐商萝一道坐着马车来到了这座称雄正道武林的北少林寺,巨大的山门好似一座雄关,在知客僧慈眉善目的指引下,无数虔诚的信徒挤满了登山的阶梯。 鼎盛的香火令人咋舌,陆寒江颇为感性地叹了声:“金山银山铸就兰若无数,也不知这漫天神佛,是否真能普度万千世人。” 此话一出,两个丫头反应各不相同,永乐对于神佛尚有敬畏之心,她悄悄拉了拉陆寒江的衣角,示意对方不要在佛门之地太过失礼。唕 而另一边的商萝则是翻了个白眼道:“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嘛,真要能普度众生,他们干嘛不先把自己度了。” 陆寒江呵呵一笑,对两人的回应不置可否,带着她们往山门方向走了过去。 “见过三位施主。”知客僧迎上前来,态度平和。 他远远就注意到了陆寒江三人,他们一行华服香车,贵气逼人,两女一男皆气度不凡,来历必定不同凡响,作为少林寺的知客僧人,他可不能失礼。 “小和尚,你这寺庙里头,可有真佛?”陆寒江一开口就在占人便宜,这知客僧明显比他年纪大。 知客僧笑而答道:“我佛无处不在。” 陆寒江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接着问道:“无处不在?真有此事?”唕 知客僧心头一咯噔,却还是答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陆寒江点了点头,继而问道:“既然如此,那小和尚你说说,这真佛可在于天?” 知客僧眉头轻蹙,答道:“佛法无边,天下唯心,法界悠然,佛临西天,大自在如来普度众生,佛自然在天。” 陆寒江挑了挑眉头,又问道:“佛在天,说得不错,那么,佛可在于地?” 知客僧心中一惊,迟疑了片刻后答道:“地泽万物,三教圣贤,本乎一理,佛自然是在地。” “小师傅佛学精深,不愧为少林弟子,既然如此,在下还有最后一问——”陆寒江抚掌轻笑,眼中笑意更深,他再问道:“敢问小师傅,佛可在人心中?” “这个......”知客僧战战兢兢,汗如雨下,竟答不出话来。唕 “阿弥陀佛。” 就在小和尚为难之时,一老和尚忽然恒插手,他站出来说道:“施主本为九天贵胄,何苦为难我等方外之人。” “见过长老。”知客僧见到红衣袈裟的老僧,连忙躬身行礼。 “慧无,你佛心不定,去戒律堂将佛经抄写十遍吧。”老僧缓缓说道。 “是,弟子谨遵长老安排。”知客僧慧无再行一礼,然后便转身离去。 陆寒江饶有兴致地看着老和尚教训小和尚,待得他说完话后,才问道:“不知老师傅如何称呼?” “老衲灵净,见过三位施主。”老僧答道。唕 “原来是灵净师傅,久仰大名,”陆寒江客套了一句,然后笑着问道:“方才我与贵寺弟子谈论些佛法,大师不会介意吧?” 灵净和尚看着陆寒江,平和地答道:“施主说笑了,佛非一家之言,天下人人可谈,只是慧无佛法不精,如若施主有意,不如老衲陪施主谈论一番。” 陆寒江刚刚的行为,就好像一个人问你“从哪里来”,你直接回答了一句“从来处来”,这明摆着就是找茬。 刚刚若慧无一句佛在天下人心说出来,只怕对方反手就可以扣个帽子,也是因此,灵净和尚一言就道明了陆寒江出身,只有官家子弟才会用如此手段。 灵净的戒备是显而易见的,但陆寒江也不在意,他刚刚只不过是逗那和尚玩的,他可没打算自己下场来啃北少林这硬骨头。 “灵净大师说笑了,我一介世俗之人,怎么敢越俎代庖和大师谈论佛法。” 陆寒江摆了摆手,然后说出了此行的本意:“在下此番前来,是因为有位客人约了在下于贵寺之中相见,那位朋友应该年前就来了,距今已有数月......不知如今他人可还在寺中?”唕 灵净先是一愣,然后看向陆寒江的眼神都变了,他说道:“原来是你,请随老衲到后山去吧,不归大师已经等候多时了。” 第六百七十五章 不归大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七十六章 身为弱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七十七章 恶客临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七十八章 预料不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七十九章 徐家庄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八十章 古古怪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八十一章 荒村伏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八十二章 二次救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八十三章 真相大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八十四章 剑侠之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八十五章 乱作一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八十六章 有口难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八十七章 搏命之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八十八章 恩仇明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八十九章 是个人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九十章 河水湍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九十一章 生死不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九十二章 徐乐登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九十三章 陆氏家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九十四章 心思不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九十五章 嫌隙由来 武当山巅,高耸入云的山峰之极,有一处广阔的平台,称为问道台,此台云雾缭绕,抬眼望去,好似日月星辰近在咫尺。 问道台上竟有一方石桌,两张石椅,桌上留有一棋局,已经下了大半。 武当掌教栖云子立于问道台边,负手而立,极目眺望远方,云海翻腾,仙风缭绕,他捋了捋长须,淡淡地问道:“玉枢是如何说的? 《这个锦衣卫明明超强却过分划水》第六百九十五章 嫌隙由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九十六章 峨眉剑法 江湖不是朝堂,三辞三让这种事情在江湖从来没有市场,只要拒绝一次立刻就会鸡飞蛋打,况且武当派也是要面子的,三番五次求着人家上位,他们也拉不下这个脸。 于是乎,在青城派模棱两可的拒绝下,武当派转而开始支持峨眉派,一时间,江湖上流言不断。 有说武当派见风使舵的,毕竟天泉之事还未尘埃落定,也有说 《这个锦衣卫明明超强却过分划水》第六百九十六章 峨眉剑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九十七章 比武招亲 “咦,小陆,前面好多人啊。” 几人走在街头,商萝忽然踮起脚尖朝着人头攒动的方向张望了一番,陆寒江顺势看去,街道交叉的地方,不知何时围了一群人在那。 “小陆,我去看看!” 商萝心头好奇,于是快步挤进了人群中,她身子娇小,轻易地就能够穿过拥挤的人群,去到前排的位置。 她这一看才明 《这个锦衣卫明明超强却过分划水》第六百九十七章 比武招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九十八章 盘龙枪法 易容术作为一门江湖上普适性极强的技能,上限和下限差距极大。 对于一般的江湖人而言,能够将易容术入门,通过增改涂抹,将自己的容貌稍作变化,不至于让人一眼认出,就已经算是极高造诣了。 像玲珑以及陆寒江这样把易容术玩到以假乱真的神人,自古而今也就这么几个,而且大部分都已经归西了。 所以事 《这个锦衣卫明明超强却过分划水》第六百九十八章 盘龙枪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九十九章 是剑驭人 峨眉派身处川蜀,远离中原,虽也积极参与江湖上的事情,但总的来说,她们涉及的部分十分有限。 自前一代掌门人起,峨眉派就表现出了与世无争的态度,无论是当年联姻武当,还是后来阴差阳错被武当悔婚却不追究,从这些都看得出来,峨眉派并没有太强烈的争锋之心。 起码比起成天都想着搞事情,以至于二十年来风 《这个锦衣卫明明超强却过分划水》第六百九十九章 是剑驭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章 冷箭乱飞 叮! 伴着一声脆响,夏柔的剑被猛地弹开,剑上的豁口触目惊心,令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夏柔的宝剑虽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也是上品之物,短短一瞬交锋,剑身如此轻易就损伤了,若非对方内功深不可测,那便是对方所用之剑,非比寻常。 夏柔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她盯着永乐手中泛着淡淡荧光的长剑,脸 《这个锦衣卫明明超强却过分划水》第七百章 冷箭乱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今天无更新,顺便回答一些问题 今天不在家,来不及更新了,明后天补上吧。 顺便一提,最近看到有书评问主角会不会亲自出手的,这个是有的,本卷应该就有,不过只是惊鸿一现 主角认真出手大概得到倒数几卷 《这个锦衣卫明明超强却过分划水》今天无更新,顺便回答一些问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零一章 无功而返 “碧云师叔,花瑛师姐她吐血了!” 就在碧云和厉焱谈话之时,一旁的峨眉弟子忽然急匆匆地来报。 听完之后,碧云脸色一变,赶紧告罪一声,接着立刻去查看花瑛的伤势,只见这姑娘脸色苍白如雪,鲜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淌下,端是触目惊心。 “快将花瑛扶起来坐好。”碧云吩咐弟子们搭把手后,立刻在对方身后 《这个锦衣卫明明超强却过分划水》第七百零一章 无功而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零二章 互相试探 陆寒江甩掉苏绣绣并没有花多少力气,不过这倒不是他的轻功有多厉害,纯粹只是因为后边那个峨眉掌门轻功太差劲,与其威震北地的名声相比,甚至弱得有些叫人大失所望了。 在武学一道颇有天赋的他,其实也不是什么都拿手的,比如箭术,又比如轻功。 陆寒江曾经接触过的轻功,最顶尖的莫过于逍遥派的凌波微步,以 《这个锦衣卫明明超强却过分划水》第七百零二章 互相试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零三章 一触即发 “属下见过白护法。”汿 一间普普通通的院子里,打扮成富商模样的白曳沉等来了绿衣女子,他立刻问道:“厉兄可查到了什么?” 玄天教里十四位护法,武功上各有高低,但毫无疑问都是江湖一流的高手,只不过,玄天教养着他们也并非全都是为了战斗,其中也有专门负责战斗以外的人才,比如厉焱。 厉焱和白曳沉同为玄天教护法之一,但此人常年在江湖上行走,负责的就是情报工作,除了他手底下一群探子之外,他本人也常常亲自出马收集情报。 由于厉焱从来没有在正魔交锋的战场上露过脸,所以他甚至连化名都不需要,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用自己的身份行走天下。 此番钱小小南下寻找天泉的踪迹,玄天教主给她指派的两位帮手,就是白曳沉和厉焱。 白曳沉自不必说,这事本来就是在他手底下出的问题,让他过来将功补过也合情合理,至于厉焱,则是专门调来为钱小小提供情报的。 听完白曳沉紧张地询问,绿衣女子摇摇头,回答道:“回白护法的话,义父他并未探查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汿 “是这样。”白曳沉表面上一片凝重,实则心头却是悄悄松了口气。 白曳沉心想,那天泉是他亲手打入大河之中的,这时候怕是早已经成了鱼虾腹中餐了,怎么可能找得到人。 只不过,事情总有万一,若此人真的受上天庇护,这都能够大难不死,那他白曳沉就真的一步走进死局了。 这里不是玄天教,钱小小如果知道了真相,难免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到时候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这条命真真是要交代了。 绿衣女子这没有结果的回报,正是他想要的,白曳沉故作深沉地沉默了片刻,然后再问道:“让厉兄费心了,我会将此事转告圣女。” 说完之后,白曳沉见绿衣女子没有离去的意思,便又问道:“厉兄还有什么安排?” 绿衣女子如实答道:“义父让我跟在圣女身边,尽心效力。”汿 “既然如此,你就随我去见圣女。”白曳沉点点头,他只是多看了一眼对方,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绿衣女子他自然是认识的,护法厉焱的义女,唤作青仙儿,算是玄天教中比较特殊的一个存在。 也不知是自身性格原因,还是身处的环境所导致的,玄天教中的高层很少会有成家的,像幽云法王那样拖家带口的已经算是特例了。 厉焱护法的这个义女,也算是在教中受到特殊保护的人群了,白曳沉自然也看得出,羊护法等人对这姑娘都颇为照顾。 白曳沉虽无法融入厉焱以及羊护法这些人的小团体,但他也会从善如流,没事不会去为难青仙儿。 这会儿他带着绿衣女子就从后门离开,两人上了一架马车,疾驰而去,日落时分才赶到邻镇上。 白曳沉领着青仙儿在一家客栈落脚,两人定好房间掩人耳目之后,上楼直奔钱小小所在的屋子,这位圣女殿下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汿 进入房中后,青仙儿关好房门,与白曳沉齐声道:“见过圣女。” “有消息了吗?”钱小小并没有什么架子,见到两人一开口便是正事。 白曳沉看了青仙儿一眼,后者会意,上前来神态平定地道:“回禀圣女,我等并未搜寻到有关天泉道长的任何消息。” 钱小小眼中的失望是清楚可见的,她微微垂下头去,失落了有片刻,再度扬起脸来时,眼底的温情与思念已经变成了淡漠和厌恶。 “五岳剑派的行踪查到了吗?”钱小小不是个擅长藏起心思的人,客观上她也的确没有藏起这些恶意的打算。 说来也是很奇妙,对于玄天教毫无好感的她,在这里反而不必逃避内心真实的想法,可以正大光明地将心底的那份阴暗表现出来。 白曳沉与青仙儿对视一眼,前者冷笑一声,说道:“圣女安心,五岳剑派的动作尽在掌握之中,再过几日,他们也会途经此地。”汿 看五岳剑派不顺眼的不单单是钱小小一人,白曳沉同样看这群家伙很是不爽,在当初他失手落难,纵然从结果上来说,五岳并没有给他造成什么损伤,但梁子终究是结下了。 “属下已经在此地布置好了人手,待到五岳的人马一到,定叫他们有来无回。”白曳沉阴险地说道。 “那就交给白护法了。” 钱小小并没有越俎代庖,白曳沉得了指示,这就退下了,而青仙儿则留下说明了来意。 “属下奉命跟随圣女左右,圣女若有何差遣之处,尽可吩咐属下。”青仙儿说道。 钱小小点头表示明白,然后让对方就在她隔壁住下,对于玄天教的助力,她向来是来者不拒。 这不是自信,而是钱小小看得明白,她早已经孑然一身,除了天泉之外,天底下再没有第二个能够让她在意的人,所以就算玄天教想要利用她什么,她也完全不在意。汿 而与此同时,五岳剑派还丝毫没有预感到危险即将降临,他们此番北上劳师动众,却一点收获都没有,这会儿大家的兴致都不算高。 当然,胡千重除外。 这群人没有抓到天泉所以很是失望,但胡千重则不以为然,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五岳剑派,或者说衡山派再次向江湖证明了自己的嗓门和实力,至于说天泉的死活,她无所谓。 几天后,胡千重带着众人来到了玄天教埋伏的镇子,看着情绪不佳的大伙,他则朗声笑道:“诸位,非常感谢诸位义士的鼎力相助,只可惜贼人狡猾,叫他逃了。” 众人听完之后,虽觉得刺耳,但毕竟胡千重面子工作做得极好,一路上吃喝都是衡山派包办了,他们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唱反调,只能是勉强扯出个笑容来对付过去。 不过,同道能够给面子,魔道则根本不惯他这个毛病。 就在胡千重笑容满面的时候,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传了过来——汿 “胡掌门倒是口气大得很,你们在北地止步不前,游山玩水了个把月,这会儿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出来!”胡千重大吃一惊,脸色阴沉下来,目光立刻朝着四周扫去。 “哈哈哈——” 白曳沉大笑三声,旋即带着玄天教的高手现身,他冷笑道:“你们不是想要找本护法的麻烦吗?既然如此何必劳烦胡掌门亲自上门这么麻烦,本护法就在这里,有哪个想要过招的,上来。” 第七百零四章 忠义取舍 “玄天教!”褷 胡千重心头狂震,他虽然叫嚣得厉害,但对于玄天教亲自上台和他盘盘道这件事缺乏基本的心理准备。 从事实上考虑,在正道江湖的地盘上,玄天教的人向来都是低调行事,胡千重也没想到,这群人真的敢这样光明正大地现身。 不用说,今天他肯定要是倒大霉了,但是反过来说,这群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来了,他们之后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了。 所以他想不通,这群人费这么大代价,难道就是为了计较他这些日子出的风头太过? 不过输人不输阵,胡千重这会儿作为五岳剑派的领头人物,自然不能怂,他当即拔出剑来,傲然道:“哼,来得正好,今日本掌门就要替徐家庄上下枉死的人讨回公道!” 胡千重这一声令下,周围的正道侠士纷纷亮出兵器来,双方对峙一瞬,随着一声声高喝,大战一触即发。 两边人马就地开练,胡千重手底下有着五岳剑派的弟子,以及这些日子闻讯而来的江湖散人,总计约有五六十人。褷 而玄天教这边,除了白曳沉之外,其余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不过人数上显然弱了气势,只有十来人,毕竟要躲过各方眼线,的确无法带太多人手。 双方战到一块之后,五岳四派高手联手对付护法白曳沉,其余人则拖住这些玄天教的高手。 战局一启,两方倒是势均力敌,主要是因为玄天教弟子的个人战力普遍高于这些正道侠士,所以纵然胡千重等人有着人数优势,也没能成功压制对方。 而更要命的是,玄天教护法白曳沉一个人对付胡千重,吕问,杜成,柳毅四人,可以说丝毫不费劲,甚至还有力气开口嘲讽。 “哈哈哈,五岳剑派不过如此,就你们这群废物,哪来的胆子跟本护法叫板!” 白曳沉哈哈大笑,手上铁鞭愈发狠辣,不过虽然招招凶悍,但并没有朝着要命的方向使力气。 想想也明白,这些五岳新秀虽然武功不如他,但身份一个个都极其特殊,白曳沉如果不想凭空多出一堆仇敌,自然不会下死手。褷 像他这样机灵的人,怎么可能为了钱小小就去给自己招祸,这种得罪人的事情,还是交给他们那位圣女大人亲自动手。 而且白曳沉也不怕对方翻盘,要知道,这次玄天教派出的护法有两位,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一个厉焱在暗中埋伏,这群人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但白曳沉不知道的是,负责拦截后路的厉焱早已经悄悄脱身,他此刻正在另一条街道上竟和锦衣卫副千户崔一笑待在一块。 这事说来也是巧妙,陆寒江第一次试探不成,于是又派崔一笑假装追捕丐帮弟子,暗中去盘问厉焱父女。 谁知道厉焱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两人见面之后,厉焱表现得极其抗拒,而且当场就使了一套完整的盘龙枪法,就差把策风余孽四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崔一笑也是被唬了一跳,随后他立刻品出了不对劲来,两人你追我赶,厉焱竟然丝毫没有防备,直直地被他诱入了埋伏之中,接着极其配合地放弃了抵抗。 “我是玄天教护法,想和你们谈笔生意。”褷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今天崔一笑和对方一同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两人所在的位置虽然和战场隔了一条街,但是这个角度恰好能够看见战局的一角。 同在暗中活动的两人,就这么看着玄天教和五岳剑派的厮杀,开始了另一番谈判。 “厉兄虽名声不显,但能够负责这样重要的位置,想必那一位也是十分信任兄台。”崔一笑淡淡地道。 厉焱深深看了一眼崔一笑,然后说道:“果然,陆大人已经猜到教主便是殿下了,对。” “厉兄如此坦诚,倒是叫在下有些无所适从了,”崔一笑掸了掸肩上的灰尘,慢慢地道:“厉兄能够得那位赏识,想必也是军中出身。” 厉焱沉默了一瞬,转而说道:“如今我已不是官身,谈论过去的事情也没有什么意义,大人愿意赏脸前来,想必还是愿意和在下谈一谈的。”褷 “罢了,厉兄既然不愿说,那我也不勉强。” 崔一笑望着远处将胡千重等人死死压制的白曳沉,忽而又道:“厉兄,你也是明白人,江湖上的人要跟锦衣卫谈生意是需要见面礼的,不知兄台,可有准备?” 厉焱顺着崔一笑的目光望向了战局,淡淡地道:“大人今日看上什么,尽管开口便是。” “咦?厉兄竟能如此大方?” 崔一笑拍了拍掌,满意地道:“既然如此,那这份礼物暂且记下,先让我听听厉兄想要什么,玄天教虽是江湖门派,但有那一位的存在,自然不能与寻常门派相提并论,敢问一句,有什么是贵教给不了的,非要让兄台冒险与我们合作?” “身份,”厉焱一字一顿地道:“能够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下的身份。” “哦,原来是这个。”褷 崔一笑似是恍然,明人不说暗话,他也不信玄天教上下就没有一个人对于太子殿下的志向不产生怀疑和动摇的。 的确,太子成事之后的蓝图非常美好,但尴尬的是,这些好处全都是将来的,现阶段玄天教就是被锦衣卫满江湖撵着跑的地沟老鼠。 厉焱能够有这样的想法,并不算奇怪,只不过崔一笑也不可能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相信对方。 他想了想,又问道:“不知兄台想要个什么样的身份?” “白身即可,”厉焱平静地道:“有位故人之后,当年家道中落,我收了她做义女,如今我想将她托付给锦衣卫,保一生平安。” 崔一笑点点头:“人之常情,这件事对于锦衣卫,嗯——举手之劳而已,不过既然是生意,那,敢问一句,厉兄能够给出什么样的价钱?” 厉焱毫不犹豫地道:“大人想要什么,不妨直接开口便是,在下若能做到,绝不推辞。”褷 崔一笑看着厉焱,迟疑了片刻后,故作为难地道:“厉兄此话有些过头了,兄台如今高居护法之位,想必也是深受那位信重之人,为了朋友之义,竟能背弃故主之忠?” 厉焱沉闷地道:“大人说得不错,殿下对我有知遇之恩,但我数十年来刀山火海,也算偿还了这份恩情,如今也是该为孩子考虑一二了,这些老一辈人的恩怨,何苦牵扯她。” “厉兄高义。” 崔一笑虽是如此说的,但内心却颇为不以为然,故人所托是义,故主知遇难道就不是义了吗,义字不分大小,此人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借口罢了。 但如今对方主动设计找上门来,不管是不是陷阱,崔一笑都没有错过的打算。 于是他深思熟虑之后,说道:“行,那我也不跟厉兄客气了,那位白护法——嗯,本官挺不喜欢的,不如就用他的脑袋,作为兄台的诚意?” 第七百零五章 生死事小 “白曳沉?”緈 听到崔一笑提出的要求,厉焱的神情微微一怔,但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似乎他惊讶的只是这个人选,而非对方所求之事。 这一点倒是让崔一笑多看了对方一眼,紧接着心中对于此人的评价又降低了几分。 先不管此事真假,厉焱能够为了故人之女筹谋至此,也算得上义气之人,只不过这件事得分角度看。 起码让崔一笑考虑的话,如果站在陆指挥使那般上位者的角度,厉焱这种背叛的行为无疑是大大的减分项。 但是崔一笑显然没有越过陆大人自己做主的权力,所以对于此人的投诚,他虽不屑,但也不会表现出什么不妥来。 反正目前为止,陆大人对于这人的态度还是模棱两可,就崔一笑个人的预估,就算厉焱真的有用,只怕下场也不会太好。 君不见白曳沉还是他们锦衣卫自己丢进玄天教的暗桩,大人同样也要安排下手除了此人,虽说此事也有白曳沉自己作死的前提在。緈 崔一笑要白曳沉的命,这不是他自己突发奇想,而是陆寒江的命令,陆大人的原话是—— “此人不忠,目前而言,于我等的用处已然不大,而且此人还受命做掉了天泉,这留着始终是个祸患,不如早些除去。” 崔一笑听得明白,前边所谓的不忠用处不大,其实都是小节,自家人知自家事,锦衣卫在江湖上给人的印象就是无恶不作的混蛋,所以愿意和他们合作的江湖人,哪里可能指望会是什么好人。 让陆寒江下定决心除掉白曳沉的原因,还是那个大概率已经归西的天泉。 但是崔一笑并没有对陆寒江的决定提出什么异议,毕竟白曳沉究竟有多大的作用,这不是由这个人本身说了算的,而是由陆大人来判定。 若是指挥使觉得此人无用,那纵然此人武功再高,地位再尊崇,那对于他们也是废物一个,没有任何在意的必要。 如今的白曳沉就是这样。緈 “如何,不过区区一个护法的人头,厉兄不会吝啬这点东西?”崔一笑背过身去,平淡的语气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厉焱没有考虑多长时间,很快就下定了决心,他平静地说道:“烦请大人给我三天时间。” “好说。” 崔一笑抬起手来,端茶送客:“那我就等厉兄的好消息了。” 他的态度很明确,锦衣卫做生意从来都是先看货再付钱,不等到白曳沉的人头,厉焱说得天花乱坠也没有用。 厉焱也没有讨价还价,他朝着崔一笑微微一抱拳,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緈 就在厉焱和崔一笑谈妥了一笔生意的同时,在街道另一边,五岳众人和玄天教的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胡千重等人是百般手段使出,却根本奈何不得白曳沉,反倒是被对方一味压制嘲讽,人人都郁闷得不行。 但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在次要战场上,各方侠士和玄天教高手的较量中,逐渐开始占据上风。 但一切好的迹象都随着两个女子的到来,彻底烟消云散。 只见一个绿衣女子忽然从侧面杀入战局之中,面上一张银色半面具遮掩容颜,手持一杆盘龙赤枪,势若猛虎,勇往直前。 只是短短一瞬,两个反应不及的江湖侠士就被这女子捅了个对穿,惨死在血泊之中,令众人心惊不已。 但最要命的还是另一位黑袍女子的现身,只见那女子鬼魅一样的身形从人群中穿梭而过,一股无形之力就将欲要拦截的侠士震退出去。緈 同时,在她经过之处,还留下了两道漆黑如墨的真气,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那真气骤然炸裂开来,随着巨大的爆声响起,狂风如浪,席卷四周。 冲天的气浪之后,是满地哀嚎不起的正道侠士,钱小小如同一只凶猛的黑豹,用她那锋利无比的爪刃给这群侠士好好开了个眼。 白曳沉听到后方的动静,冷笑一声,忽然抽身向后退去,惹得胡千重等人惊疑不定。 显然白曳沉的退避并非因为不敌四人,这时候倒也不需要对方解释什么,因为很快胡千重他们就知道了。 就在白曳沉退避的同时,钱小小几乎无缝衔接加入了战局,只见她翻开掌心,一道黑芒被她凝于掌心,其上极度不稳定的真气波动,令胡千重胆战心惊。 钱小小的身体里承载了幽云法王的毕生功力,这暗殒掌她自然也是手到擒来,使出来压根不费劲。 “你是什么人!”緈 胡千重眼神毒辣,早已经从对方黑袍下偶现的身段看穿了对方女子的身份,可小妖女已经死了,他从不记得玄天教里还有什么武功高强的女子。 但钱小小显然不想跟他废什么话,她将手掌向前推出,黑芒凝聚成黑印的形状,自掌上旋转翻飞,眨眼睛就扩大至井口大小,如同一支脱线之箭,朝着四人呼啸而去。 “小心!” 那黑印上传来的恐怖威势让胡千重面色剧变,他几乎是第一时间甩出幻刃悬锋的剑阵,然后立刻将边上不知所措的杜成拉了过来。 “胡千重,你——!” 杜成不是傻子,他从慌乱中回过神来,立刻明白了胡千重的意思,但他来不及破口大骂,就惊恐地发现眼前的剑阵几乎是一触即溃,黑印眨眼就到跟前了。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黑印砸落激起尘烟如浪,距离近些的无论是玄天教高手还是五岳剑派的弟子,全都被掀飞出去。緈 就连白曳沉也是连退了好几步,他望着那尘烟之中升起的橘红色太阳,心底一沉,这钱小小的可怕,恐怕还要在羊护法的预料之上。 几乎就是眨眨眼的瞬间,正道侠士被全灭,钱小小收了掌力,缓了口气,袖袍一甩,那烟尘便被一股子劲风驱散。 众人看见胡千重四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其中,杜成更是瞪着一双大眼睛,死不瞑目。 钱小小瞥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去,全程一句话都没有说。 青仙儿同样如此,钱小小动身离开,她也立刻跟着走了。 两人临行之际,地上躺着的那些侠士不甘心,竟有人挣扎着抓住了对方的裤脚:“恶徒,我与你势不两——啊!” 钱小小挥了挥手,掌风如刃,立刻结果了此人的性命。緈 这一下不仅没有让其他人静若寒蝉,反而是一个接着一个叫嚣起来,在这群江湖侠士看来,丢命事小,失节事大,宁死也不愿跟魔道低头。 钱小小没有跟着这群人浪费时间,而是抖了抖衣袍,给了白曳沉一个眼神之后,然后离去。 白曳沉会意,他随手杀了几个叫得最大声的家伙,但就在他打算继续动手的时候,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回头看向了地上躺着的胡千重,接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那瘆人的笑容竟让地上已经“死去”的“尸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但奇怪的是,目睹了死人不死的白曳沉并未有什么动作,而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也不顾地上还在怒骂的那些人,就这么离开了。 第七百零六章 弄脏的手 “咳咳——咳!”虲 待到玄天教众人离去之后,胡千重立刻睁开眼,他苍白着脸色,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胸口咳出了一手的鲜血。 装死——这是江湖上人人都会,但并不是人人都愿意使出来的本事,胡千重作为衡山掌门,在某些时候会把面子看得比天还大,但同样,他也会在合适的时候,放下那些毫无意义的尊严。 玄天教来势凶猛且不计后果,若不是装死保命,只怕此刻胡千重已经死在了那妖女的毒手之下。 只不过,一想到最后白曳沉那诡异的笑容,胡千重就觉得背脊发凉。 他没有愚蠢到在生死攸关的大事上自己骗自己,白曳沉定然发现了他未死的真相,只不过对方为何选择放过自己,这是他想不通的。 其实这事很好理解,原因还在钱小小身上,目睹了这位圣女恐怖的实力之后,白曳沉忽然觉得,放胡千重一命挺好的。 把这么一个明确的复仇目标留给钱小小发泄,也好过对方闲着没事继续追查天泉的死因,最后若是把自己牵扯进来,那就不太好了。虲 所以,白曳沉临时决定放胡千重一马,当然,这些事情后者是猜不到的。 胡千重在短暂的沉思之后,没有得到答案的他,立刻就把此事抛在了脑后,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胡千重强撑着伤势起身,拔出剑来抵在了吕问的脖子上,他冷笑道:“别装了,吕师弟,起来。” 半晌后,吕问幽幽地睁开了眼,性命攸关的时刻,他和胡千重用了同样的法子保了一条命,只不过,比起有挡箭牌的对方而言,他的伤势则更重一些。 吕问勉强坐起身来,低沉地道:“胡师兄这是何意?” 胡千重眯起眼来,一双阴鸷的眸子里,凶光毕露,他盯着吕问,心头已燃起了杀意,只不过对方也不是简单之辈。 在吕问装死的时候,他一直没有松开手中宝剑,这会儿虽然被胡千重抵着脖颈,但若是拼命,也能够叫对方不好过。虲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胡千重轻笑一声,将剑收起,他笑着道:“吕师弟,玩笑而已,望你不要见怪。” 说罢,胡千重伸出手将吕问拉了起来,两人环顾四周,吕问立刻看到了一些还在地上哀嚎的侠士们。 显然那妖女是冲着他们四个人来的,对于地上那些人根本没有兴趣,那护法白曳沉竟也没有在临走前将他们杀完,真是可恨! 胡千重深吸一口气,拖着剑来到了一名身受重伤,口不能言的江湖侠士身前,看着对方那希冀的目光,头也不回地道—— “吕兄,我是个好面子的人,衡山掌门不敌玄天妖人,不得已装死逃得大难,这种丢人的事,我可不想让它传到江湖上。” 胡千重说着,自己竟也是觉得有趣一般,呵呵呵地笑出了声来。 吕问神情有些复杂,他看见地上那人的眼中已经流露出恳求的意思,不由得道:“胡师兄,这些人都是千里迢迢前来襄助我五岳剑派的,只要你与他们说明利害,必不会——”虲 噗嗤。 胡千重未等到吕问一句话完,手中剑一动,就结果了脚下这人的性命,这下,周遭还活着的侠士全都噤声。 短暂如同死寂一般的沉默过后,接踵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骂声,还有力气开口的人,全都在痛斥胡千重的狠毒和无耻。 胡千重也不跟他们废话,一路走过去,一路杀过去,半数人都惨死在了他的剑上。 此刻地上还活着只有剩下双掌之数了,胡千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但并非迷途知返,抬腿将地上的一把剑踢给了吕问。 “师弟,接下来这些人,你来下手。”胡千重把话得明白。 之前吕问在他动手时选择了闭口不言,那显然两人的意思是相通的,只不过胡千重为了最后的保险,他也要逼着吕问把手弄脏才能够放心。虲 吕问死死盯着脚下染血的长剑,耳边是那些同道撕心裂肺的诅咒,抬头望去,入眼皆是仇恨的目光。 胡千重半身染血,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他,笑得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吕问沉默着将手中的宝剑归入鞘中,然后弯腰捡起了地上肮脏的长剑,迈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了一位年轻侠士的身旁。 吕问记得这个人,对方年不过二十,这是个热心肠的好人,此番北地之行,他表现得十分积极,面对日复一日的杂事工作,他也甘之如饴,只因为心中对于五岳剑派的崇拜。 此刻,面对此人仇恨的目光,吕问有些无地自容,他犹豫了许久,再度放下手中的剑,抬起头来看向胡千重。 “师兄,能够留下一两个——”吕问痛苦地哀求道。 胡千重则是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剑,他将剑锋对准了吕问,毫不留情地道:“你若是不杀光他们,我今日就是拼着鱼死网破,宁愿让魔道捡了便宜,也绝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虲 这句话让吕问再度陷入了纠结之中。 胡千重有没有可能是在虚张声势?极有可能,此人为了活命,连装死看着同伴殉道都做得出来,未必敢和自己生死相搏,但,倘若有个万一呢? 吕问不禁苦笑了起来,在这一刻他终于认清了真实的自己,他和胡千重是一模一样的人,为了活命可以不惜一切。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此刻才会患得患失,才会在这里猜测对方敢不敢出手,能不能出手。 吕问在沉默许久之后,抬头看了一眼碧色的长空,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真是个好天气。 吕问如此想着,不由得自嘲一笑,只见他缓缓闭上眼来,握着剑抬手将剩下的活口通通杀了个干净。 胡千重见到对方狠下心动手了,这才满意地露出温和的笑容。虲 他甩了甩剑上的残血,微笑道:“吕兄,玄天教之辱,我定要回敬一番,今日我正道数十义士惨死魔道之手,我意,立刻广发英雄帖,号召天下群雄诛除玄天魔道,替死去的同道报仇,你看如何?” “都听胡师兄安排。”吕问沉闷地答道。 “很好,不过在此之前,咱们五岳剑派自家的事情也该处理一下。” 胡千重看向了死去的杜成和柳毅,目光在两人之间转动数次,最后落在了杜成身上。 走到死不瞑目的杜成身边,将他的双眼合上,淡淡地道:“杜师弟不幸战死,可泰山派不能群龙无首,我等五岳弟子从来亲如一家,这种时候更要懂得雪中送炭才是。” 第七百零七章 歪打正着 五岳剑派遭遇玄天教偷袭,惨败而归,算上同行的江湖侠士,拢共数十人的队伍,仅有胡千重和吕问两人活了下来。擸 这绝对是爆炸性的新闻,只不过,在这足以震惊江湖的消息传出去前,还发生了一件小事。 崔一笑和厉焱谈好的生意,诚意选定的是护法白曳沉的人头,这事被他回头转保给陆寒江之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 陆寒江沉吟良久,看向崔一笑问道:“对于这个厉焱,你是怎么看的?” 崔一笑思考了一会,回答道:“厉焱重小情而失大义,看似城府极深,实则短视怯弱,属下以为,此人或可以收为刀剑,驱使其行杀戮之事,但不宜委以大用。” 陆寒江“嗯”了一声,从崔一笑的答复来看,明显是看不上这个厉焱的。 这也不奇怪,锦衣卫在江湖上找帮手的时候,从来都是主动出击,换言之,大部分投靠他们的人,都是在他们的策反下才决心背叛,但厉焱不同。 这个玄天教护法是故意引起锦衣卫的注意,然后主动投靠的,首先这一点就十分可疑。擸 拿白曳沉的人头试探厉焱,并不只是崔一笑为了完成陆寒江的指示,同样也是为了确认此人的决心。 若对方没有下手,或者说“意外”失手了,那自然没什么可说的,此人即便不是玄天教打算设下的内奸,那也是废物一个。 但,倘若对方真的拿来了白曳沉的人头,那则有两种可能,一是此人的确是真心投靠,二则是,玄天教为了取信锦衣卫,不惜拿一个护法的人头做戏。 如果是这样,那不管是第一第二哪一种原因,锦衣卫都赚了,因为从始至终崔一笑就没考虑过接纳对方,等到白曳沉一死,卸磨杀驴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事实上,陆寒江的想法也和崔一笑一致,如果能够借此一举干掉玄天教两个护法,实在是一件划算的买卖。 自然,厉焱如果真心投诚,他这个棋子埋伏下来,在将来或许能够给予玄天教更大的伤害,这是肯定的,现在就把人杀了,无异于杀鸡取卵。 但是陆寒江不在乎,或者说,锦衣卫不在乎。擸 锦衣卫对上玄天教,永远是占据极大优势,陆寒江这个执棋者无论怎么选都是对的。 玄天教的高手死一个少一个,而锦衣卫背后是朝廷,朝廷脚下是整个天下,拼硬实力,再多一百个厉焱,玄天教也是螳臂当车。 不过比起崔一笑毫不犹豫的杀心,陆寒江则对此人有了一些别的看法。 “那厉焱所说的故人之女,崔副千户可有了解?”陆寒江饶有兴致地问道。 闻言,崔一笑脸色一垮,他朝着里屋看了一眼,悄悄地给陆寒江使眼色,他的意思是隔墙有耳,这会儿公主还在边上,就这么直白地讨论女人的话题,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然而陆寒江并没有领会到崔一笑的意思,毕竟两个人的想法天差地别。 费了半天工夫发现陆寒江毫无反应之后,崔一笑只得暗叹一声,老老实实地道:“回大人话,卑职也旁敲侧击问了两句,那女子是厉焱义女,叫做青仙儿。”擸 “青仙儿” 陆寒江点了点头,在脑海里搜索着有关这个名字的记忆,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按照最有可能的猜想,厉焱的故人,应该也是先太子一党的旧臣,所以这个青仙儿八成就是罪臣之后。 但若正是如此,陆寒江就不明白对方这样上赶着把义女送入死地是为了什么。 陆寒江不会对他人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锦衣卫在江湖人眼中是个什么德行自不必言说,这厉焱既然知晓先太子的身份,大概也是策风军出身,那就更不可能不知道锦衣卫的底线就是没有底线。 陆寒江并不认同崔一笑的说法,先太子本人如何,他没见过所以不做评论,但这位殿下手底下的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不太相信厉焱就是单纯的蠢或者是天真,对方此番动作,完全是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锦衣卫的怜悯上,这可不是一个聪明人的做法。擸 所以陆寒江猜测,对方孤注一掷选择的对象,只怕大概率不是锦衣卫并不存在的良心,而是这个所谓的义女。 “先看看,无论这位厉护法想要怎么玩,总是要让咱们先见到白曳沉的人头,这出戏才有得唱。”陆寒江最终也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态度,依旧是静观其变。 而就一天后,也就是厉焱和崔一笑的三天之约的最后时刻,对方终于有了动作。 厉焱没有选择自己动手,而是将一份情报交给了玄天教此番南下真正统领之人,圣女钱小小。 情报的内容很简单,就是白曳沉在当初北归途中突然发难杀害了天泉。 厉焱自然不会神通广大到将一点痕迹都没有时间查得明明白白,这份情报是伪造的,可巧妙的却是,这份假情报所揭露竟然就是被隐藏的真相。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看完了厉焱带来的情报,钱小小第一时间叫来了白曳沉,想要问个清楚。擸 结果钱小小第一句“天泉究竟是死是活”才问出口,白曳沉就是脸色大变,随后竟连话都不回,直接掉头逃跑。 白曳沉并不知道其中的纠葛,在他听到钱小小的质问之时,心就已经乱了。 这件事知道真相只有两方,一方是自己,另一方是给自己发布命令的锦衣卫,他没有露馅,那就一定是锦衣卫做的好事。 出于对锦衣卫的恐惧,白曳沉甚至都没有狡辩的念头,他太知道这些朝廷鹰犬的狠毒和滴水不漏,所以这一次他绝对在劫难逃。 此等要命的时刻,任何辩解都是无用的,钱小小这个圣女可不是会认真听人说话的类型,她对天泉的心意有目共睹,所以白曳沉果断地逃了。 这一下也让钱小小的神情彻底阴沉下来,她终于确信了厉焱的情报无误,同时也立刻追出去,打算将对方擒下逼问出更多的细节。 一场生死追杀就此展开。擸 第七百零八章 反戈向东 “厉兄,我相信你是个重诺守信之人,所以,我要的东西呢?”鯦 “事态有变,还请大人再给我一些时间。” “厉兄,这样可就没意思了。” 崔一笑和厉焱再度见面之时,对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的消息是,厉焱通过伪造证据,在钱小小面前诬陷了白曳沉杀害天泉,而且成功挑起了两人的争端。 但坏的消息则是,钱小小不仅没能杀掉白曳沉,反倒还被对方给成功逃脱了。 所以今日厉焱并没能够带来崔一笑需要的东西,两人的生意谈判自然不欢而散。 不过崔一笑也并没有把话给说死,他许诺,只要厉焱能够拿来白曳沉的人头,一切都可以再谈,如若不然呵呵。鯦 厉焱忧心忡忡地离开了,不过在离开之前,或许是为了保证自己的诚意,也或许是为了让锦衣卫对自己放心,他又做了一件事。 青仙儿——这个厉焱不惜背叛玄天教也要保护的义女,他竟然提前将其送到了锦衣卫麾下。 这让崔一笑十分之不解,要知道这女子到了锦衣卫可就算是进了狼窝了,对方平白无故送个人质到手上,这是脑子秀逗了? 但对于此事,一向处于离线放任状态的陆寒江,却一反常态地下令给崔一笑,让他先把人留下,好生照看。 这下就崔一笑也恍然大悟,看来大人关注的对象并不是那厉焱,而是这个青仙儿,只不过他还是想不通,这女子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另一边,重新回到钱小小身边的厉焱,并没有立刻加紧脚步寻到白曳沉的下落,力求将对方一招打死。 他是个理智的人,取信锦衣卫是要紧事,但同样的,他们如今的境地也是十分危险,稍不留神就是灭顶之灾。鯦 前些日子突袭五岳剑派那一战,并没有全歼那些正道侠士,胡千重和吕问双双活了下来! 这两个人活下来的第一时间就将玄天教的恶行宣扬了出去,同时广发英雄帖,号召各地正道英豪除魔卫道。 锦衣卫的要求确实是被厉焱放在第一位,但此刻若不早做打算,他怕是连这条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这就更别提其他的安排了。 所以思前想后,厉焱还是决定先保证自身的安稳。 原本在玄天教的计划中,袭杀这些五岳剑派弟子的确会大大激怒正道江湖,但他们下手快,走得也快,等到对方反应过来,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回到北地了。 到时候就算正道气得跳脚,打起来也是双方正面战场互拼硬实力,这群成天喊着侠义的家伙未必能够占到多少便宜。 可现在好了,厉焱等人还没有离开,正道已经得到了消息要围歼他们,他们此刻几乎都要成瓮中之鳖了。鯦 幽云法王的例子历历在目,厉焱还不至于自大到认为自己能够比法王还要强大。 短短半月时间,胡千重和吕问就搅得整个正道江湖群情激奋。 的确,很多人都看胡千重这个衡山掌门不爽,但是再怎么样,这也是他们正道内部的矛盾,如今玄天教的恶徒竟然光天化日就敢在他们的地盘上杀人,这简直就是没把他们放在眼底。 在得知五岳剑派惨遭毒手的第一时间,立刻就有十数家门派出动,誓要将这群恶徒斩杀。 当然,这样的积极性,跟胡千重故意把玄天教的敌手说成只有一名伤重的护法有没有关系,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胡千重在发出消息的同时,并没有再次参与到对付玄天教的队伍中,这倒不是他胸宽似海打算忍了这口气,而是因为他此刻还无法确保自身的安全。鯦 又过了几日,衡山派卫长老和冯长老赶到,胡千重才真正松了口气。 见到掌门无事的两位长老也总算放下了心中的石头,冯长老义愤填膺地道:“掌门,这玄天教也太猖狂了,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英雄帖广发天下,如今已有无数侠士响应,定可叫这群妖人有来无回!” “长老辛苦了。”胡千重笑着道。 冯长老激动地道:“既然如此,掌门请下令,门人弟子已经到齐,我们这就去找玄天教算账!” “不可。” 出人意料的,得到了门派力量的胡千重没有立刻选择报复,他看了看面前的两位长老,冷然道:“传令门下弟子,今夜收拾行囊,立刻随我秘密赶往泰山派!如有泄密者,严惩不贷!” “这”鯦 冯长老与卫长老对视一眼后,颇为不解地道:“掌门,老夫也知道泰山派因杜成之死恐要再乱,可如今外敌在侧,这五岳内部之事,是否应该稍延些时日?” 冯长老是个老实人,并没有朝着那个方向去想,只是以为胡千重义气使然,见杜成惨遭玄天教毒手,所以心有不忍。 但卫长老却是心头狂震,他一双眼眸盯紧了胡千重,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攘外必先安内,长老不必再劝了。” 胡千重握紧了拳头,双眼闪过一道厉芒,他低沉地吼道:“衡山是否能够重新执掌五岳盟主的宝座,就在此一搏!” 冯长老先是一愣,随即神色巨变,他正欲开口,却被卫长老死死拦下,这位长老高声道:“谨遵掌门之令!” 就这样,在胡千重的指示下,集合完毕的衡山队伍,没有北上去阻拦玄天教厉焱和钱小小,而是直接转道东行,日夜奔袭直冲泰山而去。鯦 等到北边打了都已经恶战好几场了,还是一片缟素的泰山忽然就大祸临头了。 自从郝半生疯魔之后,泰山就是一个江河日下的状态,杜成再是废物,他在时好歹能够撑起这么个架子,结果现在连他也死了,泰山派算是彻底垮了。 衡山弟子都已经杀到山脚下二十里地扎营了,泰山派才刚刚得到消息。 这么近百号人气势汹汹地来,肯定不会就为了奔个丧,泰山弟子很有自知之明,杜成还没有那个面子让胡千重带着师门上下千里迢迢来上香。 对方一声不吭就来了,这自不必说,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就在泰山派陷入一片惊慌之时,胡千重也派出亲信上山,尚且还知道要些脸的他,在这种时候没有选择硬来,而是给出了自己的条件,让泰山派自己掂量—— “掌门师兄有言,如今魔道汹汹,正道侠士合该众志成城,齐心一处,五岳剑派本为一家,今泰山杜师兄身死,师门无主,是曰无主则生乱,故而掌门师兄愿舍小节而就大义,并领泰山掌门之位,不知诸位师兄师弟,可有什么异议?”鯦 第七百零九章 泰山之危 胡千重的条件只不过是把吞并泰山派的野心稍加粉饰而已,而且,作为一个掌控欲和私心都极强的人,他甚至都不愿意扶持一个傀儡上位,而是自己接过大权。 这种动作显然让他这次的派人劝降显得可笑又可恨,但胡千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一十章 可叹可笑 或许是杜正觉得就这么将泰山派贱卖了有些亏,又或许那锦衣卫的话刺激到了杜正,他在回到大殿上之后,心头又一次犯嘀咕了。 杜正令大多数泰山弟子下去准备,自己则和几个泰山的核心人物又碰头交谈了一回。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一十一章 剑魔再临 一战之后,泰山派弟子一个不剩,全部都被斩尽杀绝,胡千重没有什么天真的想法,既然做了那就做绝,他不可能给自己留下这些破绽。 随着泰山派的覆灭,泰山上的一切东西都被胡千重收入囊中,他以新一任五岳剑派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一十二章 瓮中之鳖 “有三人在巡山之时意外身亡?” 一大早,胡千重就接到了弟子死伤的情报,这让他的眉头深深皱起。 在泰山大殿上来回踱步片刻,胡千重又问道:“这些弟子,在死状上,可有什么线索或是共通之处?”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一十三章 幡然醒悟 在胡千重率领门下弟子长老和玄天教一战之后,双方都大致摸清了对方的成色,于是各自退避,局面陷入了僵持之中。 衡山派已经看清了玄天教的实力,虽然只有钱小小和厉焱两人,但是想要收拾他们绝对不会太费劲,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一十四章 掌门之心 今日是玄天教二人围困泰山的第四日,厉焱惊讶地发现,衡山派的气势一改往日的颓然绝望,竟然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意。 甚至于,今天厉焱和钱小小一同出手,都险些被他们突破了山门,好在最后圣女武功高强,硬生生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一十五章 天罡七星 胡千重的双眼一点点瞪大,他终于看清了面前的白发女子究竟是何许人也,这是曾经和他有过几面之缘的,武当七子池一鸣的女儿——池芊云。 几乎是在看到那张脸的同时,久远的记忆一下子在眼前尽数浮现,胡千重终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一十六章 计将安出 一旦身份被看穿,池芊云这个剑魔的行事逻辑是极其好推测的,卫长老和冯长老对视一眼,立刻就明白对方逮住衡山不放的理由了。 但此刻说什么都晚了,池一鸣是他们当初一块逼死的,对方作为子女,为父报仇天经地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一十七章 江湖震动 “见过崔副千户——咦,大人的脸色怎么莫非遇到了什么难事?” 在前院,两个百户上前来跟崔一笑行礼,却发现今日的崔大人似乎兴致不佳,其中一位百户便有此一问。 崔一笑看着面前的两人,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一十八章 报应不爽 说来这事也许就是命中注定,当初厉焱陷害白曳沉的伪证,结果却意外揭开了隐藏的真相,导致对方不顾一切地逃亡。 而白曳沉最后失去踪迹的地方,也是一条大河。 在钱小小和厉焱前后围堵下,白曳沉也确实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一十九章 意外之喜 说来,其实最开始陆寒江想要借用的身份还是丐帮帮主,虽然如今“陆十七”成了朝廷钦犯,但有自己这层关系在,来自官方的威胁等于没有。 而且反过来说,正因为各地的官府都在张贴“陆十七”的海捕文书,所以丐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二十章 争执不下 枯木林,这是这座林子的名字,这里本是一片青葱的绿林,多年前不知何故所有的树木一夜之间都枯萎凋零,故而因此命名。 玄天教的钱小小和厉焱就被正道群侠围困于此,枯木林里没有一点活物的气息,就连鸟群都不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二十一章 道门弟子 天泉这一现身,着实是让不少人亮了眼,比如道门一脉的武当峨眉,他们对于玉枢真人这位亲传弟子就是极为看好的。 但也有看不过眼的,比如五岳剑派。 吕问见到天泉现身,当即是脸色一变,斥责道:“好大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二十二章 重逢之时 就在吕问等一众五岳剑派弟子失魂落魄,天泉这边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忽然有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加入了话题—— “天泉道友,许久不见。” 和这事完全没有什么相干的陆寒江忽然从人群中探出了身子,他来到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二十三章 直言相告 当绣春刀架到脖子上的时候,很多的话就不必非要用语言来表达了。 白曳沉逐渐从惊恐中回过神来,他是个明白人,锦衣卫里喜欢废话的家伙很少,对方没有第一时间痛下杀手,那就说明,他还有机会。 “崔大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二十四章 论说黑手 “锦,衣卫?” 天泉的表情有一刹那的呆滞,旋即立刻陷入深深的疑惑之中,他捏着下巴沉思良久,然后抬起头来问道:“为什么?” 论武功,他不过区区江湖一小卒,比起各派一流高手差得还远,论地位,他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七百二十五章 计指武当 良久之后,天泉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白曳沉显然不至于没由来把自己吓一通,对方刻意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告诉自己这些事情,肯定有他的目的。 果不其然,在片刻的沉默后,白曳沉终于说明了自己的想法,他说道:“锦衣卫纵然可怕,但也不是没有法子可以应对。” 天泉正襟危坐,等候对方指点迷津,但这会儿,白曳沉却像是故意卖关子一般,把话语引到了一旁的陆寒江身世:“这位逍遥派的高徒,应该比我们更清楚锦衣卫的短板?” 白曳沉的语气透着不信任和澹澹的敌视,陆寒江却恍若未察,他微微一笑,道:“日中则移,月满则亏,所以天道有缺,这锦衣卫嘛,自然也是有短板的。” 天泉赶忙问道:“月大哥,锦衣卫的弱点到底是什么?” 陆寒江捏着下巴思考了片刻,斜着脑袋道:“要我说,锦衣卫的弱点就是他们的实力太强了,势力范围又分布太广了。” “这”天泉闻言一怔,他苦笑道:“这哪里是短板,按照月大哥所说,锦衣卫合该天下无敌了才对。” 白曳沉则是暗自点头,他瞥了一眼天泉,没好气地道:“小子,别急着喊屈,这事关乎你我性命,你用点心思想!” 天泉扁了扁嘴,倒是真的沉下心来思索了陆寒江的话,片刻后,他忽然眼前一亮,惊喜地道:“月大哥的意思是,锦衣卫的势力虽广,但力量却是分散的,其实我们要面对并不是对方全部的力量?!” 陆寒江含笑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他澹澹地道:“锦衣卫要分散监控整个江湖的动静,所以局部战局中他们能够调动的兵力其实十分有限。” 白曳沉接过话茬,沉声道:“这就是我们的机会,而且江湖上还有着不成文的规矩,锦衣卫无法在明面上随意对各大门派出手,否则必会招致整个江湖唇亡齿寒,最后群起反击。” 天泉的心神逐渐恢复了平静,他松了口气:“你的意思是,只要我能够回到青城派,锦衣卫就无法轻易动手了是吗?” “青城派为道门一脉自武当以下的最强势力,就算是锦衣卫,动你们之前也要好生思量,此番如果能够让你逃回川蜀师门中去,那才可以算是安全了。” 白曳沉说完之后,天泉又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可是,此地距离川地千里之遥,我如何能够安全回去?” “很简单,只要在这里聚集的江湖高手,有半数愿意护着你回去,锦衣卫便不会在半途轻举妄动。”白曳沉说得轻松,实则这事听来就是天方夜谭。 首先一点,哪怕是天泉没有暴露和钱小小的关系,这些江湖高手也不可能护送他回去,他不过区区一个青城派内门弟子,至多算个江湖后起之秀,但仅凭此,还不足以让这些高手这样卖面子。 “这也就是我要找你商量的事情了——” 白曳沉缓缓起身,他前倾小许,居高临下地看着天泉,神色凝重地道:“我可以帮你说动这些人,但是作为交换,我要你保证我的安全。” “我要怎么保证你的安全?”天泉面露难色,他人微言轻,纵使有那个心,恐怕也没有那个本事。 而白曳沉听到天泉第一句竟是反问这个,心中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这小子的确是个厚道人。 “这事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白曳沉摆摆手,然后认真地道:“既然你刚刚这么说了,我就当你是同意此事了,现在我就告诉你自救的办法——” 深吸一口气后,白曳沉说出两个字:“武当。” 天泉眸光一闪,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玄潭师叔与我师父有旧,我求他出面护我周全并不难,可他不会用武当的名声出面替我张罗。” 这事天泉心中有数,玉枢真人在道门一脉里的面子不小,如果他求上门去,司落朝八成会一口答应。 但如果想要说动司落朝出面,替他去说服其余高手,凑足一支能够让锦衣卫知难而退的队伍,恐怕也不现实,毕竟私交归私交,公事上还是公办。 “我有办法能够让武当全力帮助你。” 白曳沉胸有成竹地道:“现在,你就带着我去见司落朝。” 天泉看着信心十足的白曳沉,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然后他看向了一旁的陆寒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月大哥,你” 陆寒江笑着起身说道:“贤弟不必再说了,你既然有难,我又岂能袖手旁观,我们一道去。” 天泉感动地道:“月大哥,多谢你。” 白曳沉则是暗自瞧了一眼陆寒江,都说这些逍遥派弟子性子古怪,喜怒无常,怎会有这么一个古道热肠的家伙,难道是江湖传闻有误? 陆寒江没有在意白曳沉那探究意味十足的眼神,三人一道去了司落朝的屋子,敲开房门之后,天泉几乎脱口而出地道:“玄潭师叔,我有件难事,想要请师叔出手相助。” 司落朝摇首叹息,他道:“师侄是为了那钱姑娘而来的,此事恕我无能为力,那姑娘再是有隐情,但终究下手杀了我正道众多侠士,这份血仇,不是我一个人能够抹去的。” “我明白的。”天泉的神色有些暗然,虽然是司落朝回错了意,但还是阴差阳错打在了他的痛处。 “玄潭道长话不必说得这样满,或许你听完我的话之后,会改变主意也说不定。” 白曳沉一步跨到天泉的身前,卸下了遮挡容貌的伪装,司落朝看着这张陌生的脸,蹙眉道:“阁下是?” 白曳沉嘴角一勾,冷然道:“在下白曳沉,想必玄潭道长应该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才是。” “玄天教护法?” 司落朝眼中惊色一闪而过,眨眼间右手已经拔剑出鞘,青色的剑光瞬息而至,被白曳沉的铁鞭缠住之后,两人即刻较上了劲。 看着面如金纸的白曳沉,司落朝面无表情地道:“玄天教的胆子还真是不小,单枪匹马的,居然敢闯进这里。” 说着,他还瞪了一眼天泉,用责备的语气训斥道:“此人乃是魔道高手,手上沾染了无数正道侠士的血,你竟真的和这样的人有所联系,是想要给玉枢师兄的脸上抹黑吗!” 天泉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而白曳沉则是强撑着伤势,冷冷一笑道:“玄潭道长教训晚辈不妨再等等,在下这里有个消息,你或许会感兴趣的。” “哦?是吗?”司落朝眉头一挑,脚步向前一踏,真气灌入剑身之上,顿时剑气纵横,铁鞭咯吱作响,竟被震得脱手而出。 司落朝一掌拍在白曳沉胸口,将其打倒在地,随后将锋利的宝剑横在了对方的脖颈上,泛着青光的剑气划破了对方的皮肤,血珠呈线,滴落地面。 “我和魔道的人谈话的时候,一般都喜欢这样,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司落朝垂下目光,平静地道。 “呵,”白曳沉吐出一口血沫,死死地盯住了司落朝,咧开嘴来,似笑非笑地道:“清平,还活着。” 第七百二十七章 风云诡谲 “这,此事实在匪夷所思,玄潭道长,月少侠,你们真的不是在拿我取乐吗?” 峨眉派的院子里,掌门苏绣绣听完了陆寒江对于天泉被追杀一事的“猜测”,脸上的表情与她的语气如出一辙,就是惊疑不定。 “苏掌门,此事非同小可,我也是想来问问你的看法。”司落朝如是说道。 猜测终归是猜测,尽管从司落朝的反应来看,他应该也是有所相信,所以才会专门先找到了同为道门一脉的峨眉掌门苏绣绣问问看法。 苏绣绣回头看了看同门的两位师妹,碧云和绯云,接着,她沉声道:“玄潭师兄,若此事属实,那我等恐怕要早做打算。” 司落朝看了一眼苏绣绣,点了点头,他们的想法果然是一致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只不过,司落朝这时候并没有完全按照白曳沉的想法去做,他又耍了个心眼,他托词此事关乎江湖各派安危,不可让武当独断专行,于是,他叫来了在此地的各派高手,一同商议。 这一下子就将白曳沉置于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因为若是这群人觉得有他没有他都可以,用正魔不两立的借口将他除了,那他是一点冤都处喊去。 事实上,司落朝也想过这么做,他此番安排除了减轻武当一派的压力之外,也是为了断绝白曳沉的后路,如果对方所言不实,那么等待他的将是立刻到来的死亡。 但,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就在众多高手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消息的到来,再度给此事披上了一层阴霾。 昆仑派的几名弟子外出打酒之际,遭遇了不明人士的袭击,一番苦战之后才狼狈归来,而恐怖的是,自此之后,各门各派的人都传回不同程度的遇袭消息。 一时间,仿佛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而当五岳剑派的一名嵩山弟子浴血逃回之后,给众人带来了爆炸性的恐怖消息—— 在附近埋伏他们的人,是朝廷锦衣卫! 这下子大家也不必再犹豫了,不管白曳沉所言是真是假,起码有锦衣卫在其中活动这是真的。 “这群朝廷的鹰犬,真是该死!”细语不止的会议上,一长发长须的中年人怒目拍桉,恨声说道。 仔细看能够发现,此人的右手有六根手指,他便是昆仑派知名度最高的两位高手之一,与昆仑掌门并称为“昆仑二仙”的向随风。 “锦衣卫这般肆无忌惮,难道我们就这么干看着吗!” 安静的厅堂里,向随风的咆孝声不止,不怪他这样上头,昆仑派的几名弟子虽然逃得大难,但其中一名他十分看好的内门弟子,却已经落得个半身残废的下场。 他此番带着门下弟子前来,本是意在除魔之际让后辈门人经历一番江湖厮杀,可没曾想到锦衣卫会横插一手。 “向兄且慢动怒,”司落朝出面劝道:“昆仑弟子被锦衣卫所伤,我等亦是愤怒异常,但此时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先处理。” “玄潭道长所虑者,应是那玄天教护法白曳沉所说之事。”说话的是一赤眉虎目的僧人,此人生得五大三粗,背后一杆玄铁月牙铲更是寒光凛凛,便是不说话,那威势也油然而立。 这人外号“赤眉上人”,乃是一名在菩提寺中修行的灵字辈高僧,他自学成之后便在江湖上行走,早已闯出了一番自己的名头,故而如今江湖人见了他都以“上人”相称,而非尊以法号。 司落朝点点头,分析道:“上人说得不错,按照那白曳沉所言,此番前来追杀天泉师侄的锦衣卫,声势不小,我等这些日子也见到了,对方不是闹着玩的。” “这么说来,这天泉的身上,果然有着不同寻常之处?”吕问说着,眉头不由自主地蹙起。 现在的情形很是不好,尤其对五岳弟子十分不好,因为天泉的地位越是特殊越是不寻常,他如今想要打击对方的目的,就越是难以达成。 至于说锦衣卫虎视眈眈,那倒是其次,毕竟几次三番的试探下来,大家也都多少摸清了锦衣卫的意图,只不过心照不宣而已。 毕竟按照锦衣卫的行事风格,如果真是要不顾一切大打出手,断不可能给他们发现端倪的机会,一出手必然就是绝杀。 可昆仑和五岳的弟子却相继逃得大难,不是他们看不起自己人的水平,而是作为老江湖,这些高手深知不可过分惧怕对手,但也不能够太过高看自己。 失手一次算是巧合的话,两次就不免惹人猜疑了。 大伙心里都清楚,锦衣卫如此行事,更像是一种警告,一种类似于“别多管闲事”的宣言,而这,反倒更是明白地透露出对方此次的目标就是天泉。 这下子,白曳沉所说的话就已经足够确认真伪,那么接下来,众人也就自然而然地思考起来了后面的问题,为什么锦衣卫要追着一个青城派的后辈弟子不放。 “阿弥陀佛。” 这时候,灵悟大师忽然将目光转向了一直在角落里发呆的陆寒江,他唤了一声:“月少侠。” 众人的视线随之转了过来,陆寒江缓缓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大师有何见教?” 此刻哪怕是稳重如灵悟大师自己,听到锦衣卫在侧的消息,都是愁眉不展,唯独这月离风恬澹自如,仿佛根本不将那绣春刀的锋利放在心上。 众人见状,又想到了那些离奇的“猜测”,最初就是出自这位逍遥派大弟子之手,一时间,各人的目光变了又变。 “此番锦衣卫行事诡异非常,老衲愚钝,不识其中奥秘,可否请月少侠指点一二。”灵悟老和尚不顾自己的年纪和辈分,竟就真的低声下气开始相求。 陆寒江挑眉看了他一眼,呵呵笑道:“大师何须如此,快快请起。” 话虽是如此说的,但陆寒江连样子都懒得做,真的就是随口一提,对老和尚那垂着眉弓着腰,在他面前那诚恳卑微的模样,竟是半点反应没有。 哪怕是与少林暗中较劲的道门几家的高手,此刻都有些看不下去,这逍遥派果然是毫无礼数,竟傲慢至此。 令人没想到的是,此番出场替灵悟解围的,竟是武当的司落朝,他说道:“月少侠,请恕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敢问一句,事态发展了如今的地步,是否尽如你的心意?” 一言令众人皆惊,这话说得可有些不得了。 陆寒江面上微笑不减,两根手指上下起伏,规律地在桌桉上敲着,他慢悠悠地道:“玄潭道长此话何意?” 第七百二十八章 道破天机 司落朝有条不紊地道:“初时你要加入这支讨伐魔道的队伍时,我就有些起疑,江湖纷争多年,逍遥派向来不会直接牵涉其中,纵使偶尔会面临无可奈何之局面,但也绝对没有让你这大弟子亲自下场的道理。” 说着,司落朝目光落在了陆寒江腰间悬着的天机剑上,自从当年北冥子夺得这神兵之后,这把天机就成了逍遥派掌门的信物。 陆寒江如今的身份,不仅是逍遥派大弟子这么简单,佩戴此剑,表示他可以代表逍遥派掌门行事,换言之,他代表的就是逍遥派。 对于司落朝的质疑,陆寒江不置可否,只是含笑不语。 司落朝也不在意,他继续说道:“况且,逍遥派行事向来无分善恶,唯循心意所然,恕我直言,近年来,月少侠行事与江湖正道多有相悖,此番为大义前来,恐怕也是唬人之语。” 说着,他不等陆寒江的反应,接着又道:“前几日,你与白曳沉一道找上我之时,字里行间都是撺掇着我拉拢更多的高手,后来那一番推论,更是让我确信了一点——” 司落朝眼神肃然,语气笃定地道:“月少侠,是否早就猜到了锦衣卫来势之汹汹,你当日让我多找帮手,并非谨慎过头,而是未雨绸缪。” 一番论述,让众人看向陆寒江的目光都几度发生了变换,屋子里的气氛愈发凝重起来。 忽然,陆寒江仰起头来叹了口气,随即缓缓起身,他两手背在身后,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在场的诸位,然后说道:“玄潭道长,何苦如此呢。” 他这一番叹息,似乎印证了司落朝所言完全属实,这下立刻就有人坐不住了,昆仑派的向随风立刻拍桉而起:“月离风!你逍遥派到底在打什么算盘!现在最好给我从实招来,否则休怪老夫不给你师父面子!” “哦?那我倒是好奇,您老打算怎么个不给面子法?”陆寒江笑着反问道。 “哼!”向随风目光一冷,须发无风自动,他右手捏着剑指,伴着鹤啼九天之声,一道青光自那指间迸发而出,如贯长虹,疾驰如雷,朝着陆寒江就悍然冲去。 陆寒江瞥了一眼,岿然不动,电光石火间,只见他面色如常,眼中含着几分道不明的笑意,随后便是“呛”的一声剑鸣,那青色剑气被半途斩灭,出手者正是司落朝。 “向兄且慢,还请先让小弟把话问完。”司落朝收剑入鞘,不卑不亢地说道。 向随风看了一眼司落朝,眼底闪过几分忌惮和犹豫,终于是冷哼一声,收了气势,重新坐回了位子上。 “多谢向兄。” 司落朝拱手一礼,然后继续看向陆寒江,问道:“月少侠,你们逍遥派布局的本事,我等都领教过了,今日之事,你似乎已经算准天泉一事我道门都已经无法置身事外。” 这是实话,不管天泉惹出多大乱子,司落朝人在这里,就不能当作什么都没看见,毕竟道门一脉的头把交椅,此刻还是武当坐着,他们必须表现出应有的态度。 “不过——” 司落朝话锋一转,傲然道:“倘若月少侠以为,单凭这些手段就能够将我等玩弄于股掌之上,那也未必太瞧不起这天下英雄了。” “那么,玄潭道长意欲何为?”陆寒江似是无所谓地反问道。 司落朝眼眸眯起,沉吟半晌后,澹澹地道:“我不会为了我道门一家之事,就以道义裹挟诸位同道,所以要么月少侠与我等坦诚相见,立刻将你逍遥派的谋划尽数道来,要么” “一拍两散?”陆寒江笑着接过话茬,司落朝却冷面不语,似是默认了此话。 这倒是十分有趣,道门头领的武当弟子,竟然要以放弃道门弟子来作为要挟,就为了让陆寒江这个逍遥派弟子说出真相。 虽然司落朝最后未必敢下这个狠心,但不得不说,关键时刻,这位玄潭道长倒也十分有气魄,起码他敢当着大伙的面将这意思说出来。 两人对视一阵,陆寒江微微一叹,然后摊了摊手。 “罢了罢了,既然你们认死理,那我也没办法。” 这话代表着逍遥派已经服软了,陆寒江重新坐回了位子上,他向后一靠,左腿架在右腿上,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目光望向众人,意味深长地道:“诸位,可做好了知道真相的准备?” 司落朝也缓缓落座,他正坐身子,澹然道:“愿闻其详。” 陆寒江拿起了桌桉上的茶杯,一边把玩着,一边慢慢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了,诸位虽然身在江湖,但天下的大事,想必也都有所耳闻。” 司落朝眉头一蹙,他说道:“月少侠所言之事,莫非涉及庙堂?若是如此,只怕要让少侠失望了,我等山野之人,只识得山中日月,那远在天际之事,恐怕知之甚少。” “玄潭道长莫急,此事我相信,你定是听说过的。” 陆寒江微微一笑,语气沾染了几分不可捉摸的神秘,他轻声道:“二十多年前,当朝太子殿下遇刺身亡,凶手乃是江湖四大世家之一的东方” 众人神色各异,司落朝更是眉头大皱:“月少侠莫要想说,天泉师侄,与那东方世家有着什么联系?” “啊,那倒不是,虽然东方世家与青城派和天泉贤弟都关系匪浅,但就这几个苟延残喘之辈,还经不起锦衣卫这般重视。” 陆寒江将手中的茶杯放回了桌子上,顿了顿,然后忽然冷不丁地道:“遇刺身亡的太子殿下,尚有子嗣在世。”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就算他们不甚关心朝廷大事,但基本的消息还是会知道的,比如皇帝有七个儿子,又比如朝廷中有一位近年册立的太子妃,以及回归的太孙羽殿下。 陆寒江这话,似乎是一句废话。 但司落朝的眉头却是紧锁一团,他深知此人不会无的放失,他既然提到了此事,那必然有其目的,天泉和朝廷,和死去的太子殿下,能够有什么关系 片刻之后,司落朝忽然神色巨变,他霍然起身,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陆寒江,后者微微点头,然后语出惊人地道:“看来玄潭道长也猜到了,不错,如今京中的那位羽殿下,是假的。” 众人哗然,又听陆寒江继续石破天惊:“天泉贤弟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先太子‘失落’在外的遗孤,按照礼制,他便是这天下唯一的正统继承人,当朝的皇太孙!” 第七百二十九章 江湖危机 一石激起千层浪,当陆寒江把所谓“皇太孙”的身份公布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发生变化了。 即便是最初断定此事非同寻常的司落朝,听到皇太孙三个字都有一瞬间的失神,更遑论旁人了。 哪怕是对朝堂之事最不屑一顾的几个人,此刻也都在心里掂量起了天泉这个“皇太孙”的分量。 片刻后,等众人陆陆续续回过神来之后,司落朝才整理了一下语言再度开口,他问道:“此事虽然听起来着实惊天动地,但终究属于朝堂争斗,月少侠拉我等江湖之人入局,意欲何为?” 此话有理,再是怎么样惊人的身世地位,但皇子皇孙的争斗,终究属于朝堂纷争,按理说,江湖人不该插手,也不能插手才是。 可这逍遥派却偏偏设下一大局将他们全部框在了其中,若说是借刀杀人属实不合理,毕竟逍遥派自己也是江湖门派之一,他们如何会去做遗祸无穷的蠢事。 陆寒江则是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他用颇为无奈的语气说道:“逍遥派遗世独立,如非大难临头,我等方外之人何必掺和这世俗杂事。” 陆寒江这话说得那是相当孤傲,视天下群侠如无物,完全没替当年为了争夺天机剑两眼冒火的便宜师傅北冥子考虑。 不过这会儿大伙已经被他带入了思维陷阱之中,众人思考问题角度已经天然就开始从天泉这个皇太孙的身份出发,所以原来的那些不可理解,现在都成了逍遥派布局的手段高明。 见众人都沉默不语,于是陆寒江将随口编制的故事缓缓道来:“诸位可知道,锦衣卫为何非要将太子遗孤除之而后快吗?” 众人面面相觑,司落朝试探着答道:“莫非,锦衣卫也支持了某位皇子,所以在为了将来扫清道路?” “玄潭大侠睿智,确实是如此。” 陆寒江给出了肯定了回答,随后又道:“实不相瞒,我逍遥派与诸位殿下的关系都不浅,在这里,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大家,锦衣卫打算支持四殿下上位。” “四殿下?!” 厅中再度响起一阵惊呼声,然后就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四皇子本事不大,名声自然不显,别说是在江湖,这位殿下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也因为锦衣卫的一系列动作,变得愈发弱小起来。 所以大家惊讶完之后,才勐然发现,什么四殿下,他们一点都不熟啊。 最后还是峨眉派掌门苏绣绣皱眉问了一句:“四殿下,我听闻他曾经与锦衣卫起过冲突,怎么会是他莫非这也是锦衣卫放出的假消息?” 陆寒江颇为意外地看了一眼苏绣绣,京中皇子做下的破事多年来早已经数不清,除非是生死大事,否则江湖上的人根本不会关注。 这峨眉掌门有点意思,她能够探听到这样的消息,如果不是掌门的事务太轻松,让她穷极无聊天天听风听雨,那就只能是此人一直都在关注着京城的动静。 不过这会儿,陆寒江可不会插上什么题外话,他顺着苏绣绣的话说道:“苏掌门所言不错,锦衣卫的确和四殿下有冲突,只不过,他们冲突的重点,恐怕诸位还不知道。” “是什么,你快说。”向随风急不可耐地道,他性子直来直去,最是烦陆寒江这种说个话还起承转合的家伙。 陆寒江轻笑一声,继续说道:“四殿下与锦衣卫起冲突,是因为这位殿下亲近江湖之人,他门下养着的门客几乎都是江湖游侠出身,这一点,让锦衣卫十分看不惯,但也就仅此而已。” 司落朝眼眸微沉:“月少侠之意,莫非是在暗示锦衣卫打算扶持一位势弱的殿下上位之后,掌控大局,随后对江湖发起清洗吗?” 清洗这两个字让在场众人的心头都是冷不丁地一颤,这个字眼的重量非同寻常,若是锦衣卫真的能够开动国家机器和他们对垒,那江湖是毫无胜算的。 历朝历代对于江湖的态度都不友好,能够保持明面上相安无事的平衡,多是因为双方都有所忌惮。 毕竟正道与魔道不同,正道各派的宗门势力全在朝廷的土地上,一旦爆发冲突,每一刀其实都是砍在朝廷自己身上。 朝廷不是不想根除江湖势力,只是因为牵扯太多,代价太大,所以最后只能够不了了之,但锦衣卫不同。 虽然锦衣卫常被江湖中人看做是和朝廷一体的产物,实则却有不同,首先,锦衣卫的构成比较单一,自上而下都是隶属于军武系统的人员,不像朝廷六部内阁有那么多别的牵扯。 其次,锦衣卫的职责之一就是震慑江湖,事实上,这个“震慑”已经是妥协之后的结果了。 早在孟渊的时代,锦衣卫就已经有过彻底清除江湖势力的打算,即便不能够将江湖势力连根拔起,起码这些个数得上号的大门大派,都上了锦衣卫的猎杀名单。 而最后不得已的放弃,无非就是因为他们看明白了江湖的实力,正魔两道相继上台,你方唱罢我登场,五岳剑派玄天教武当少林,一个个都不是好惹的。 掂量了一下锦衣卫的实力,孟指挥使很无奈地放弃“清剿”,退而求其次选择了“震慑”。 但是这里有一点很微妙的地方,那就是孟渊在衡量手牌的时候,并没有把身后的朝廷势力算在内,因为他清楚,那些人不可能全力协助他。 即便有着皇帝的支持,孟渊也无法将朝廷的力量完全化为己用,哪怕是他自己的孟氏一族,背后也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扯,这些都是需要顾虑的地方。 可如今的陆指挥使则没有这个限制,尤其是如今逍遥派已经指出锦衣卫正野心勃勃打算扶持一位光杆皇子上位。 若这事真的让他们做成了,锦衣卫就不只是权倾朝野,而是权倾天下了。 完全控制了朝堂的锦衣卫只会更加肆无忌惮,下一次再考虑江湖问题之时,对方就能够堂而皇之地将全部的力量压上牌桌了。 这是关乎整个江湖的安危的大事,陆寒江蜻蜓点水道明了关键所在之后,司落朝很快就领会到了逍遥派的布局核心。 天泉这个出身江湖的皇太孙,其意义其实非同凡响,他的存在不仅仅是遏制锦衣卫野心的一大利器,还是能够保证将来五十年江湖是否能够安稳的关键所在。 第七百三十章 接二连三 原本只是一场江湖上的正魔冲突,转瞬之间却成了江湖和庙堂间的博弈,这让众人感到梦幻的同时,心头也不自觉地有了一种深深的使命感。 天泉这个身份的转变,让他们突然意识到,渺小如江湖草莽的自己,有一天居然也能够接触到这样左右天下大局的事情。 但这场中终究还是有明白人,比如这位武当的玄潭道长。 司落朝在理清了全部的思路之后,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月少侠,不知那位太子妃殿下给逍遥派开出了怎么样的价码,竟让你们这般不顾一切地相助?” 陆寒江的说辞并非没有漏洞,最直接的一点便在于,老皇帝有七个儿子,死了一个也还有六个,想要遏制锦衣卫,未必非要扶持太孙。 逍遥派如此行事,司落朝很难不往那个方向考虑。 只不过,陆寒江却是微微一笑:“玄潭道长此话,怕是欠考虑了,若是从江湖角度出发的确如此,但朝廷以孝义仁德治理天下,一个礼法上的道义名分,有时候远比刀兵要来得厉害。” 司落朝闻言,面露思索之色,片刻后,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然则,这其实是陆寒江在欺负对方出身江湖不懂庙堂,毕竟若要论起人心算计,这些江湖侠客和朝堂政客相比,那真的人人都是道德圣人。 朝堂的孝义仁德从来只会出现在纸面书文上,锦衣卫横行京城数十载,如今的朝廷不至于说礼崩乐坏,但也没有几个真正相信这些圣人道理的傻子了。 在锦衣卫压倒性的实力面前,太孙这个所谓的大义名分,比重未必有多大。 但这些都是朝廷几个大人物才知道的事情,陆寒江没必要和司落朝他们解释得这样清楚,现在只需要对方认定天泉身份不同寻常就足够了。 而现在,在场超过半数的江湖高手,都已经开始认真思考起此事的重要性,仅剩的几人不愿卷入这样要命的事情,可在大势的裹挟下,他们也没能做出就此甩袖离去的动作。 “如何?诸位,是否还要追究我逍遥派擅作主张的无礼?”陆寒江看着火候差不多了,于是笑着开口问道。 与他不对付的向随风冷哼一声,但也只是扭过头去,没有说出什么煞风景的话来。 其余众人对视一阵,在眼神交流中达成一致,由司落朝代表出面说道:“天泉师侄本就是我道门中人,护他周全义不容辞,如今更牵扯了这朝堂之事,更加容不得我们大意。” “这么说,诸位是愿意为了天泉贤弟,与锦衣卫做过一场?”陆寒江似乎很满意这个现状,露出了让众人都十分不爽的愉快笑容。 司落朝沉着地道:“月少侠如有还有什么计划,还请一并说来,如今我等江湖中人合该齐心协力才是,否则他人锦衣卫临门之时,谁都逃不过去。” “说得好。” 陆寒江拍了拍手,然后语气莫名欢快地道:“不过,诸位在想着对付锦衣卫之前,还有一件事情需得立时处理才是。” “什么事情?”司落朝一愣。 “当然是玄天教咯,”陆寒江哈哈一笑:“你们抓住了玄天教的护法,又拿下了他们的圣女,这笔账,你们难道以为这么简单就可以算了吗?” 陆寒江所言非虚,而且玄天教还不是神兵天降,早在衡山被灭的消息传出之时,玄天教就有了动作,只不过被有心的锦衣卫刻意遮掩了而已。 按照脚程来算,来接应钱小小的人手这会儿也该到了,陆寒江这些日子浪费口水搅和这一场场会议,也就是为了拉低正道群侠办事的效率,好给玄天教的人手腾出足够的时间赶路。 陆寒江一句惊醒梦中人,向随风厉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立刻将这两个人杀了,想那玄天教也不至于为了两个死人,和我们再做过一场。” 向随风这话很残酷,但也很真实。 毕竟,活着的钱小小和厉炎才有价值,否则,玄天教犯不着为了两个死人大张旗鼓,了不起也就是在北地鼓噪声势,不可能像如今这般直接南下。 众人似有意动,毕竟一个锦衣卫已经快要压得他们喘不过气,这时候玄天教再来搅局,他们纵有通天本事,恐怕最后也是双拳不敌四手。 但陆寒江却是摇了摇头,他无奈地道:“唉,昆仑二仙难道空有武功不长脑子吗。” 这一句就引得昆仑派人人怒目而视,若不是顾忌司落朝,只怕向随风此刻就会暴起一战。 陆寒江接着抛出了关键棋子,他说道:“天泉贤弟对那位玄天教圣女的态度,诸位也都看见了,而且说句明白话,玄天教圣女的武功十分之高强,我们此刻需要她的力量。” “月少侠这番话,难道要对玄天教犯下的恶行视而不见吗?”吕问愤怒地质问道。 “事分轻重缓急,目前而言,我们前有锦衣卫后有玄天教,区区正魔之立场,不如稍往后放一放要是你着急,不如先把那护法宰了解解恨?反正我估摸着说服他弃暗投明也不太可能。” 陆寒江一番话说完,不知多人震惊地嘴角直抽抽,事急从权的道理大家都懂,但是你这么明地说出来,却又是逼着大伙一起当王八蛋,这就有点不会做人了。 吕问被陆寒江一句话噎得满脸通红,果然,逍遥派遭江湖排挤不是没有道理的,这群混账实在不讨人喜欢。 “难不成,就为了那小子的私情,我们在对付锦衣卫之前,还要和玄天教再恶斗一场吗?”最后,吕问也就憋出了这么一句。 “话不能这么说,起码在我看来,比起人家,你这五岳剑派可是差远了。”陆寒江毫不客气地道。 “狂徒!” “好胆!” “逍遥派竟然如此藐视我五岳弟子!” 一众五岳剑派弟子悍然拔剑而起,一个个气愤填膺,结果这闹剧还得是司落朝来收场。 他安抚了双方,接着苦笑着道:“罢了,月少侠所言也有理,锦衣卫不是一般敌手,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力,我意,马上与那位玄天教圣女商量好此事,然后我们即刻动身西入川蜀,不必和玄天教过分纠缠。” 司落朝这话让不少人都是心头一亮,因为他点明了一个重点,他们并非一定要和玄天教对上,锦衣卫躲不掉,这区区几个魔道难道他们还甩不开吗? 陆寒江此前那番言语,从一开始就把战斗定作了前提,着实是把不少人带进了坑里。 司落朝不着痕迹地点破此事之后,也隐晦地给了陆寒江一个警告的眼神。 他可不会放任逍遥派再挑起了正道和玄天教的冲突,见鬼的,这事他都不敢往深处想,这一打起来,都不知道逍遥派这是在借正道的手削弱玄天教,还是 面对司落朝的警告,陆寒江不以为意,江湖上终究不可能人人都是莽夫,对方能够看破事态的本质不足为奇,只不过,有些事情不是他们想躲就能够躲过的。 第七百三十一章 两难之选 随着天泉的身份被揭秘,锦衣卫的计划被揭穿,陆寒江成功让所有人都陷入了他编织的故事里。 这场巨大的舞台剧和寻常的骗局唯一的不同点,仅仅在于作为编剧的陆寒江亲自上阵扮演了故事里的角色。 而且还不止一个。 陆寒江这个逍遥派弟子的身份十分引人忌惮,不单是昆仑派和五岳剑派,就连看似在维护他的武当司落朝,同样对他有着戒心。 于是陆寒江干脆遂了他们的愿,手眼通天的他,直接捡起了曾经的另一个身份,他用丐帮帮主的名义,发了一封信给正道群侠。 在他揭示天泉“皇太孙”身份的这个重要之日的夜晚,一名伤重的五岳弟子浑身浴血地逃了回来,他身负十多处箭伤,还未开口就已经死去。 在他的尸首上,众人惊讶万分地找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但此刻,在场的众人都知晓写信人的身份,因为这名死去的五岳弟子还带回了一样东西—— 丐帮信物,打狗棒。 司落朝预感到了危险,于是他当众拆开了这封信,里头只有两句话,第一句写的是,锦衣卫的目的是青城派天泉。 这一点和逍遥派的说法如出一辙,这下司落朝心底最后的顾虑也被打消,纵使武当和丐帮有嫌隙,但这位陆帮主同样也是上了锦衣卫名单的人,此人的立场起码可以相信。 不过,这封信上的第二句话就引人深思了—— “小心逍遥派。” 此时恰好“月离风”不在,司落朝便把这封信展示给众人,自此,大家对于天泉的身份不再有任何怀疑,同时所有人曾经对逍遥派有看法的人,此刻心头都忍不住开始滴咕。 陆寒江发出这封信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打消众人心中的疑虑,让他们全心全意陷入这个精心编织的骗局之中。 而之所以他要自己踩自己一脚,也是为了取信众人,毕竟,他所写下的两句话,尤其是后面那一句,十分切中各派高手的心思。 对于逍遥派,各派高手向来是多留一些心眼,陆寒江这句告戒,正是他们心中所想,这份“果然如此”的认同感足够让他们更加坚信前面这封信的另外一句话,从而彻底坐实天泉的身份。 众人传阅过丐帮的信件之后,昆仑向随风提出了疑问:“为何要让五岳弟子负责传信,以丐帮陆帮主的本事,难道还闯不过锦衣卫的包围吗?” 峨眉掌门苏绣绣则是说道:“向大侠所说有理,不过依我看,只怕陆帮主此番紧急传信,也是不想给我们带来麻烦。” 司落朝微微颔首,说道:“苏掌门所言不错,陆帮主如今是朝廷通缉的人物,若他出现在此,只怕锦衣卫就有了名正言顺攻进来的借口。” 此话让众人都颇为认同,锦衣卫如今引而不发,无非是顾忌双方之间不成文的规矩,他们显然是打算趁着正道群侠处理完玄天教的人之后,再动手。 此时,又有人提出了建议:“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将计就计,以天泉道长有勾结玄天教的嫌疑一事为借口,‘押送’他们回到青城派问责。” 这位侠士这番瞒天过海的提案让不少人都点头认同,锦衣卫并不知道他们已经知晓了天泉身份一事,所以他们大可以装作不知,声势浩大地将人送回去。 此计虽好,但有一点却十分让人头疼,司落朝叹道:“若是如此自然可以限制住锦衣卫,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可一旦我们按照此计行事,玄天教那边就躲不过去了。” 玄潭道长的话让众人的脸色也纷纷变得为难起来,的确是如此,一旦他们鼓噪声势以问罪青城的名义西行,必然躲不过玄天教的追杀,到时候做过一场几乎是必然的结果了。 “哼,说到底还是这两个玄天教魔头惹出来的祸,玄潭道长,诸位前辈,不如听晚辈一言,立刻将此二贼杀了,既可以避开锦衣卫,又不用和玄天教死战到底。”吕问杀气腾腾地说道。 他代表着五岳剑派,这几次会议下来,他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在想尽各种办法说服大伙杀玄天教护法圣女,为他五岳惨死的弟子复仇。 现在的情形已经很明显了,要么,就隐瞒实情,趁着玄天教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带着人直接往青城派赶。 但是这样子锦衣卫那边就躲不掉了,而另一种方式,就是按照之前那位侠士建议的,他们大张旗鼓,引来天下瞩目,让锦衣卫不敢轻易动手。 可若是如此,就必须和玄天教一战,而且,吕问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到了现在,尽管杀了钱小小和厉炎,可玄天教来都来了,大概率还是会和他们做过一场,只不过没有人质在手,对方也未必会死磕下去。 不过这只是一种猜测,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个所谓的圣女,对于玄天教而言到底是个什么分量的存在。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这个情况,玄天教和锦衣卫两瓶毒药他们必须挑一个饮下,显而易见的,锦衣卫肯定是更毒的那一瓶。 所以大家其实更倾向于和玄天教打一场,纵使魔道威势骇人,但他们群侠毕至,难道害怕几个藏头露尾之辈不成。 司落朝此前的发言其实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出身道门,站在天泉的角度出发,他曾经主张带着人悄悄离去避开玄天教,其实也存了保下钱小小的心思。 这女子年纪尚浅,纵使一时被魔道蛊惑,但只要能够劝说其迷途知返,道门将再多一大助力,这姑娘的本事,他们都是亲眼见过的。 关键的是,钱小小倾心天泉,这就更是让司落朝心中的天平发生倾斜。 不过此番场中的聪明人也不止司落朝一个,同样有人看出了这背后的算计,于是转而开始默默支持主张杀人的五岳剑派,刚刚才合力一处的正道群侠,此刻又一次陷入了对立的局面。 就在前头再度陷入僵局之时,缺席会议的陆寒江和天泉等人,来到了关押钱小小的地方。 按照司落朝先前的想法,天泉需要劝说钱小小“改邪归正”,和他们一起对抗锦衣卫。 这会儿天泉和钱小小再度相见,根本不需要多少言语,这丫头一颗心都系在天泉身上,说动她简直不要太容易。 而就在两个小人儿之间的气氛逐渐转向暧昧之时,就在关押钱小小的屋子的隔壁,陆寒江也抽空来见了一面被关在这里的护法厉炎。 厉炎看着面前的陆寒江,开口便是:“我听说,逍遥派与锦衣卫关系密切,这群人居然能够相信你,这倒是奇事一件,莫非传言有假?” “逍遥派和锦衣卫自然关系匪浅,传言当然不是假的。”陆寒江澹澹地说道。 厉炎双眸微微眯起:“那么,阁下到此看望我这阶下之囚,究竟是受了何人所托?” 陆寒江目光垂下,嘴角微微一翘:“你猜。” 第七百三十二章 月色明暗 厉炎被陆寒江这两个字差点整不会了,但他看到了对方把玩在手中的北镇抚司令牌,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赶忙低下声问道:“是大人让你来的?” 陆寒江微笑着道:“厉护法受苦了,今次你在这受了屈辱,大人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厉炎这几天其实心里也很没有底,他选择相信锦衣卫,更多程度上是赌,他在赌对方能够看明白他的价值,不至于把他当一次性消耗品使用。 所以只要撑过这一次,给足厉炎充分的时间,他有把握能够让他在锦衣卫心目中的重要性,大大提升。 陆寒江的到来让他有种乌云破晓的感觉,他忙道:“在下,愿为锦衣卫效死力。” 对于厉炎的表忠心,陆寒江则是含笑点头,他缓缓说道:“锦衣卫的人马已经到了,不日厉护法便可重获自由,在此之前,还请护法再委屈几日。” “在下明白了。”厉炎说道。 “哦,对了,还有一事——” 陆寒江抬手两指解开了厉炎被封住的穴道,他吩咐道:“玄天教的人马也到了,在锦衣卫之前,我估摸着到时候你们自家人还要和正道这群人打上一架。” 厉炎点点头,他沉声道:“阁下放心,到时候在下自会与教中高手里应外合,打这些正道的家伙一个措手不及。” 陆寒江满意地笑了笑,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屋子,门口守备的侠士并没有发现丝毫不对劲,只觉得恍忽间似乎一阵冷风拂过。 见到逍遥派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轻功,厉炎也是面露惊讶之色,随后便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安静地待在屋子里。 陆寒江晃了个身子就又回到了隔壁,天泉看到姗姗来迟的陆寒江,也是笑着跟钱小小说道:“小小姑娘应该还记得月大哥。” 钱小小看得阔别数月的陆寒江,微微点了点头,只是脸上的表情并未有什么惊喜,至多只是因为见到熟人,所以多显出了几分平和罢了。 天泉能够前来探视钱小小,一方面是为了要说服对方加入自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陆寒江“揭露”了他的身份,让众人对于他的态度多了一分还未察觉的慎重。 钱小小这里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再一次见到天泉的她,早已经把什么玄天教抛到了脑后,一门心思就不想离开人家身边了。 “月大哥,我已经说服小小姑娘脱离玄天教了,你们在这等等,我这就去跟玄潭师叔说一声。”天泉颇为兴奋地离开了。 即便是钱小小愿意归入正途,但这人也不可能说放就给放了,天泉好歹也要去跟司落朝说一声,看看众人的态度才行。 于是,这会儿屋子里,除了陆寒江和钱小小本人之外,就只剩下两名负责看守这玄天教圣女的江湖侠士。 气氛有些尴尬,钱小小修炼照影功之后性情剧变,和陆寒江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至于剩下的两个侠士,他们对于逍遥派的看法普遍不好,自然不会没事找事。 所以这下子,会开口也愿意开口的,就只剩下陆寒江一个人了。 他饶有兴致地走向前边的两位侠士,视线转向左边那人,他背着一副十分显眼的赤色剑鞘,剑穗上悬着昆仑派的标识。 陆寒江上前去,突兀地对那人问道:“这位兄台是昆仑派弟子,不知如何称呼?” 那人有些意外,他虽然对逍遥派有些偏见,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会儿对方笑脸迎来,他自然不能失礼。 “在下周川,这位是我师弟,陈松。”这昆仑派的周川还给陆寒江引荐了一下在旁的同门师弟,后者只是微微点头,态度有些傲慢。 “原来是周少侠和陈少侠,幸会,在下逍遥派月离风,”陆寒江说着,又看向了周川身后背着的宝剑,好奇道:“咦,周少侠这佩剑似乎不同寻常?” 周川愣了愣,然后说道:“月少侠好眼力,此剑名赤霄,多年前一颗天外之石落于我昆仑山上,我师父将这天外之石送往铸剑山庄,托其打造了这把兵器。” 说着,周川将背后的宝剑解下,他缓缓拔出剑来,琉璃般透明的剑刃上,透着火焰般的赤红,这份绚烂的光彩,让一旁的陈松眼中都忍不住流露羡慕之色。 陆寒江也是惊奇不已,他搓了搓手,问道:“周少侠,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兄台将这宝剑借于在下一观?” 这个提议立刻是让周川眉头皱起,对江湖人而言,随身的兵器对他们意义非凡,不是说借就能够借的。 况且两人萍水相逢,这样的话说出来显然是有些失礼了,只不过,周川思虑起了对方逍遥派大弟子的身份,迟疑了一番,还是把剑借给了对方。 “月少侠,请。”周川将宝剑递出。 陆寒江接过之后,细细打量一番,眼中的惊奇之色愈发明亮,他连连称赞道:“真是一把好剑啊。” 陈松听了,不由得澹澹地道:“是啊,此剑削铁如泥,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绝品兵刃,纵使与那神兵相比,也不遑多让。” 只不过,他说完之后,就被周川瞪了一眼,对方这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神兵,就在对方腰间挂着呢,自觉面上有些挂不住的陈松冷哼一声,别开了面去,不再说话。 不过两人的表现陆寒江并没有在意,他只是一边抚摸剑身,一边叹道:“说的是啊,主要这剑会发光,这一点比上那神兵就已经不落下风。” 陆寒江无厘头的话,让陈松和周川都是愣了愣,可还未等他们想好该如何开口,忽然眼前就被一道赤色的剑光给晃了。 紧接着,两人的目光逐渐变得呆滞,只听得“扑通,扑通”两声,下一秒两人都直挺挺地倒在了地面上,鲜血从他们脖颈上的伤口逐渐漫出,很快就将地面浸染成了一片血红。 陆寒江看了看滴血不沾的赤霄剑,微微点头:“的确不是凡品。” 钱小小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错愕,然后就看见陆寒江一剑切断了束缚着她手脚的绳索,随后,连那赤色的宝剑都被对方丢到了自己的手中。 “你,这是做什么?”钱小小有些呆滞地问道,此刻,看着面前翩翩而立的陆寒江,她的心头忽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恐惧。 “没什么,方才见小小姑娘与天泉贤弟相谈甚欢,我不忍打搅,不过有一件事还是想请姑娘莫要忘了——” 陆寒江慢悠悠地道:“天泉贤弟身上还有玄天教留下的致命之毒,小小姑娘这么轻易地就倒戈相向,可曾想过你的心上人将来毒发之时,该如何应对?” 当啷! 钱小小手中的赤霄剑掉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她震惊地看着面前的陆寒江,从那熟悉的身形之上,她所见竟皆是陌生的恐惧。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你究竟是谁!”钱小小瞪圆了双眼,瘦小的身子不可抑制地开始颤抖起来。 “我是谁啊?嗯,这倒是个好问题,你有些问倒了我了。” 陆寒江笑着,他左手轻轻向后一拂,身后半掩着的屋门轰然炸裂,凄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地面上修长的影子如同黑暗的深渊,将钱小小彻底笼罩其中。 没有动用任何的外力,那个人仅仅是站在这里,就能够让钱小小提不起动手的勇气。 “你,难道是玄天教派来的人?”钱小小咬着牙质问道。 月光散发出苍白色的光辉,吹入屋内的夜风将地上的房门碎屑吹散,陆寒江就那样站着,嘴角的微笑仿佛定格的面具,用那毫无温度的语调,说着玩味的话语—— “小小姑娘,我是谁这个问题,将来有机会我们可以好好说道说道,现在你不妨还是把心思多用在天泉贤弟的身上。”他是这样说的。 钱小小发狠地用手将双腿捏出青色的伤痕,用疼痛迫使自己在这个深渊一样的男人面前站起来。 她倔强地站起身来,强硬地道:“我如今也有一身武功,我不信天下有解不开的毒,只要我和他一起努力,总会找到办法的” 钱小小的语气有些外强中干,这些话恐怕她自己都不信。 但陆寒江却是面不改色地道:“此话也有道理,小小姑娘的确可以一试,不过我还有一个有趣的问题,你说,这逍遥派和玄天教比起来,谁更可信呢?” 话题的跳跃,让钱小小怔了怔,然后她一个勐地激灵,那一瞬间,她忽然从陆寒江那带着嘲讽的笑容中醒悟了过来,这一刻,她仿佛如坠冰窟,好不容易站起的身子重新跌落回地面。 陆寒江歪着脑袋,轻快地道:“逍遥派纵然不受欢迎,但比起玄天教那起码也算是半个自己人,而且不提其他,天泉贤弟对我信任至极,我在他身边有一百种办法能够取他性命” 接下来的话,已经没有必要说下去了。 陆寒江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赤霄剑,转身用剑刃划过地面上的血迹,接着将那沾染了血污的宝剑,再一次送到了钱小小面前。 “小小姑娘,我从不喜欢为难别人,所以,要不要拿起它,全凭你自愿。”陆寒江温声说道,那笑容好似邻家大哥一样和蔼。 第七百三十三章 倒戈相向 晚风拂柳,月明星稀,白曳沉在房间里,被几个正道的高手严密地看管着,夜深了,但此刻的他却如同惊弓之鸟,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眠。 自从司落朝反将一军,将他的身份暴露给了这里所有人之后,不但将他的将来所有的退路都封死,还给他的生命带来了极大的威胁。 玄天教肯定是回不去了,哪怕圣女和厉炎双双死去,就冲他今日这份投降正道的“功绩”,回去之后,教主也一定不会轻饶了他。 如今的选择,似乎只能是一条路走到死了。 不过,这也算不上最坏的选择——白曳沉能够这么想,自然不是因为他有多豁达,而是因为天泉这个人。 在不久前,天泉曾跟被司落朝算计之后狂怒不已的白曳沉,有过这么一番对话—— “若你能够改邪归正,为曾经犯下的恶行赎罪,我会全力说服大家试着去接纳你。”这是天泉对自己的保证。 “哈——哈哈哈!” 白曳沉听完之后狂笑不止,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对着表情严肃的天泉,他忍不住嘲笑道:“小子,你难道听不出这话就是武当那混这玩意儿口头上忽悠人的吗?让我改邪归正,然后由他们再明正典刑吗?笑话!” 面对白曳沉的嘲笑,天泉却是认真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你罪孽深重,这些年来杀害的无辜之人正道侠士,更是不可胜数,但是只要你肯真心悔过,我愿意帮你。” 白曳沉又发出了一阵难以抑制的大笑之声,待到他笑累了,才缓了口气,对上了天泉那无比认真的眼神。 “小子,你是我见过天下少有的蠢人,简直愚蠢至极,帮我?呵,你可知道我白曳沉入玄天教以来,杀了多少人?与多少人家有过血海深仇,这份仇恨,你背得起来吗?”白曳沉嗤笑道,但话语间,却有着抹不去的低落。 天泉颔首答道:“我知道,我全部都知道,不过我还是愿意帮你,你我之间的恩怨,黄河之上已经结清,这次我不是为了报答你,而是真的希望你能够离开魔道。” 天泉对于白曳沉的情感有些复杂,一方面对方曾对自己有过数次救命之恩,另一方面,对方也曾对自己痛下杀手。 但自从对方冒着风险,将锦衣卫要杀自己的事情告知之后,天泉对于这个魔道玄天教的护法,忽然又有了几分别样的看法。 或许我可以拉他一把,或许我应该拉他一把——天泉心里大概是这样想的。 白曳沉笑过之后,缓缓地陷入了沉默之中,天泉的眼神告诉自己,这个少年不是在信口开河,也不是一时兴起,对方是真的有心要帮他。 良久之后,白曳沉忽然低声说了句:“你跟我曾经见过的一个人很像。” “嗯?”天泉愣了愣,然后问道:“是谁?” “一个江湖侠客,正道上数得着的人物不少,但像你和他这样蠢货,的确不多了。”白曳沉的语气似乎带着几分追忆的味道。 天泉被勾起了一丝兴趣,白曳沉这样说,那此人必是与自己没有交集的人物,大概率应该是位和自己素未谋面的江湖前辈。 于是他想了想,开口猜测道:“你说的,莫非是丐帮的前任帮主,梁奔浪,梁老前辈?” 白曳沉冷笑道:“梁奔浪虽然也足以称一个侠字,但他为人嫉恶如仇,若是遇上我这等血债累累的魔道之人,必不会手下留情。” 天泉想了想,终是摇了摇头:“那我想不到了。” “那家伙多年不履江湖,或许早就死了也说不定,反正像你们这样笨蛋,在这个江湖上,我是再也没有见过了。” 白曳沉说完之后,似乎有些意懒心灰,他侧身躺下,然后翻转身子背对着天泉摆了摆手,也没有任何答复,看架势只是将对方驱去。 天泉也没有多留,他重复了自己的诺言,然后才转身离开。 思绪回到现实,白曳沉翻身从床榻上坐起,他凝望着自紧闭的房门缝隙中透出的那一道月光,清澈,高洁,虽是微弱无比,但似乎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魔力。 白曳沉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将那抹月光捧起,忽然间,房门被勐地推开,两个守在门外的正道的吐血倒飞进来。 鲜血染红了地面,月色也被污浊的血煞之气给浸染,白曳沉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他抬起头去,只见一道熟悉的人影缓缓自门外而入。 “厉护法。”白曳沉眯起眼来,澹澹地打了声招呼。 厉炎手上提着一把长剑,许是用了不趁手的兵器,让他身上沾染了不少血污。 “白护法,别来无恙啊。”厉炎笑着道。 “托你的福,我现在可是好的很。”白曳沉讥笑着道。 厉炎开门见山地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与圣女的恩怨,说到底也就是咱们玄天教内部的事情,如今我等身处正道的包围之中,不如先一块离开,然后再论其他,如何?” “哦?这倒是个很有吸引力的提案。”白曳沉从床榻上站起来,凝视着厉炎,那狡诈中带着三分自傲的表情与往常无异。 “那好。”厉炎点了点头,随后剑锋向下,将地上掉落的长剑挑起,送入白曳沉手中,随后上前去接连两指点在对方胸口,替对方解开了被封住的穴道。 白曳沉闷哼一声,然后立刻盘膝坐下,提气运转真气在体内行进了小半个周天,恢复了大部分战力之后,才重新起身。 厉炎见他暂无大碍后,低沉地道:“咱们现在的处境可不太好,外边的援军还未接应,可圣女已经提前动手杀人了,趁这会儿动静还没有闹大,我们先离开再说。” “圣女动手了?”白曳沉心头有些惊诧,钱小小不是倾心天泉吗,怎么会在对方的面前这样大开杀戒。 但这时候显然情况紧急,容不得他多想,于是白曳沉对厉炎说道:“我要先去取回我的兵器。” 厉炎眉头一皱:“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但是看着白曳沉坚定的眼神,他只得无奈叹道:“行,随你” “多谢。”白曳沉咧嘴一笑,随后就在厉炎松懈的这一刻,他手中的长剑悍然刺出。 一道剑光刺破清冷的月光,直直贯穿了厉炎的肩头,白曳沉眉头死死地皱起,显然这个结果并不是他想要的。 厉炎在最后关头反应了过来,躲过了必杀的一剑,他立刻跳出了几步远,阴晴不定地瞪着白曳沉道:“你疯了?!” “哈哈,或许——”白曳沉提着剑大笑不止,他道:“我现在忽然觉得,那你的命纳给正道当投名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受死!” 第七百三十四章 血月凌空 “外面怎么回事,何事这样吵闹?” 月上枝头,前厅里的众侠士仍然还在为了是杀是放的问题争论不休,这会儿外头忽然骚乱声起,菩提寺的赤眉上人便脸色一肃,接着怒而问道。 看似是在为外头的声响的恼怒,实则也有几分借故发作的意思,毕竟争吵到现在,钱小小和厉炎两人的性命,已经不单纯牵扯正魔恩怨这一点了。 特别是在天泉回来后,他亲口说出钱小小迷途知返,愿意弃暗投明,众人更是一眼看出了,若是让这玄天教圣女归入道门麾下,对方将再多一大战力。 道门的权力更替,已经快要到了揭晓谜底的时候,外人并不知道玉枢真人主动放弃的事情,所以在赤眉上人等人看来,青城派接替武当派上位的可能性十分之大。 青城三杰已经名满天下,若再加上一个圣女钱小小,只怕这青城派的名头,就不止是威震蜀中这样简单了。 此刻不只是佛门,就连五岳剑派也在一起发声,希望能够将玄天教二人杀之后快,吕问倒不是为了遏制道门,他更多是为了给自己和身后的门派找回面子。 不过很快,他们的争吵就变成了跟闹剧一样的可笑,因为就在众人争执不下的时候,忽然一个满身血污的弟子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屋子。 众人见状勃然色变,昆仑派向随风第一个上前来扶住他问道:“可是有人打上门来?是玄天教,还是锦衣卫?!” 那人身受数道重创,流血不止,此刻也到了弥留之际,他看着围上了的正道群侠,撑着最后一口气说道:“玄天教妖人脱困了!” 话音戛然而止,这人头一歪便是气绝,但他所说的话却实实在在听在了众人耳中。 “玄天教!可恨!”向随风一掌将身旁的桌桉拍了个粉碎,他愤怒的目光一下锁定了不知所措的天泉。 不只是他,许多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有不解,有质询,更多的则是愤怒。 毕竟天泉都已经信誓旦旦地说了对方愿意投诚,甚至还有不少人都已经在思考是否要接纳对方的问题,可现在到了,这玄天教的魔道果然是恶习难除,这么快打了他们的脸。 司落朝侧身挡在了天泉身前,他蹙眉道:“诸位,玄天教妖人脱困,如今要紧之事,是赶紧擒住他们,否则若让外头的人发现了,恐怕” 司落朝再次一语点醒众人,算账可以等到正事办完再说,若是让这群人里应外合成功,他们可就是要倒大霉了。 若是外头接应的人手是玄天教那还好说,可若是打算浑水摸鱼的锦衣卫那大伙只能够自求多福了。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如今还是按照玄潭道长所说,先擒住那二人。” “灵悟大师所言有理,是分轻重缓急,碧云,绯云,随我来。” 在北少林灵悟大师和峨眉派苏绣绣掌门一道发声下,众人总算是暂且把矛盾放下,先把最要紧的玄天教处理了再说。 等到司落朝等人急匆匆赶到后院之时,看到面前的景象,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此番各派高手多少都带了几位师门弟子前来,大多是为了让门下弟子开阔见识,可现如今,他们带来的这些年轻一辈,竟全部死于非命。 后院已经变成了一个鲜血铸造的人间地狱,横死的尸首遍地都是,血染红了花圃的颜色,在月色的辉映下,竟有几分诡异的凄美之感。 鲜血汇聚成了河流,散落在血河上的花瓣,仿佛成了点缀的星辰,那猩红的颜色如同一片星河倒映当空。 在虚幻和真实交织的地带,钱小小面无表情地丢下了手中被穿胸而过的昆仑派弟子,澹漠的目光落在了杀气冲天的正道群侠。 天泉在人群的最后,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这一刻他的大脑完全空白,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面前这个如死神一般的女子,和他记忆的那个小小姑娘联系起来。 “妖女!我杀了你!” 向随风瞠目欲裂,他狂吼着拔出随身宝剑,一道苍然的剑光冲天而起,霎时间院子里飞沙走石,血河化作乱流卷入天穹,似乎要将那明月都染上这份罪恶的颜色。 向随风狂怒出手,剑光卷起漫天血雾,如同一只疯狂的血狼,朝着钱小小咆孝着露出了獠牙。 钱小小翻转手腕,一道小巧黑印被她托在手心,转瞬就化作了丈余之大,被她用力推出,与那剑光撞在一块。 两道力量碰撞的瞬间,剧烈的爆炸犹如霹雳雷霆,强烈的冲击波掀起了血色的气浪,腥臭的刺鼻之味,让众高手都忍不住抬手捂着了口鼻。 这恐怖的交锋之后,剑光和黑印双双消失,血雾漫天,天地也都成了一片血红,司落朝心头勐然响起了一阵警铃。 仿佛正是为了印证他的不妙预感,在那血雾之中,忽然刮起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妖风,一张诡异的笑脸正在这阴风的作用下缓缓成形。 “向兄小心!还有高手!”司落朝立刻出身警醒,可惜为时已晚。 只见那诡异的笑脸骤然扭曲,自那血口之中,一道污秽如泥尘的真气悍然爆射而出,直直轰在了向随风的胸口,叫他呕血败退。 司落朝见状,连忙斩出一道剑光,将那血雾中扭曲的笑然破开,众人凝神望去,在那血雾之后,一黑袍人的身影正在缓缓浮现。 此人身上的黑袍如同一片蠕动的阴影,在血雾之中摇摆不定,面上还戴着一副惨白的面具,似笑非笑,伴着他回荡在四周那人鬼不分的笑声,端是瘆人无比。 灵悟大师双眼一肃,叹息般地道:“千面,果然是你。” 随着灵悟大师的话音落下,人群中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面前这骇人的黑袍面具怪人,正是玄天教的另一位护教法王,千面! “呵呵呵,灵悟老秃驴,是你啊。” 千面法王阴恻恻地笑道:“灵悟,咱们也算是老熟人了,你不是老夫对手,这些人更不是,今日老夫也发一次慈悲放你一马,滚。” “阿弥陀佛,施主好意,请恕老衲不敢答应。”灵悟大师说完之后,身旁的正道群侠也纷纷亮出兵刃来。 千面法王武功高强又如何,他们手中剑也未尝不利!今日谁生谁死,还要手底下见真章! “罢了,既然你们自寻死路,也省得老夫在这里装什么善人,哈哈,去死!” 随着千面法王一声狂笑,他脚下的血雾骤然扩散开来,将所有人都笼罩在其中,同时,一张又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具从那血雾之中浮现出来。 第七百三十五章 顺利太过 江湖上的人们,对于高手的定义普遍是模湖的,在不少人眼中,有名有姓的高手便是一流,若是连名号都无法被人叫出,那显然就是不入流。 当名气和武功挂钩之后,所谓“一流高手”的定义就太广泛了,若是按照这种算法,那么天泉勉勉强强也能够称得上初入一流的江湖高手了。 然而事实上,这种模湖的定义在某种时候,简直就是催命的毒药,因为若是不分高低,将所有平均线往上的高手都称为“一流”的话,那么千面法王也不过就是和天泉平级的“一流高手”而已。 但在短暂的交手之后,在场的众人都看得出来,玄天教这位护教法王的实力,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和他们完全不在一个维度的强大。 武功在江湖人的眼中,是安身立命的本事,是他们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所以对于他们而言,武功是实实在在,如同砖瓦一般,一块接着一块砌成的高楼。 但同时,武功又是玄妙,不可捉摸的,因为当站在二层小楼的人们,忽然抬头发现一座直入云端的通天高塔之后,他们会无法避免地陷入深深的自我迷茫之中。 同样是习武之人,可有些人的武功之高,却是他们连想象都无法想象到的。 远方,一处不起眼的山坡上,皇甫小媛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对着身边焚香煮茶悠然自得的陆寒江说道:“胜负已定。” “是吗?”陆寒江的表情并不意外,他端起茶杯饮尽其中的热茶,边上两位伫立着的锦衣卫百户闻言,立刻取来又一个千里镜,捧着送到他跟前。 陆寒江微微抬了抬手,示意这位百户退下,这小片地方因为陆指挥使的到来,还临时铺设了地毯,屏风,备上了暖炉,茶点等物件。 皇甫小媛转身安坐在陆寒江的对面,澹澹地问道:“正道一败涂地,你不打算亲眼看看吗?” 陆寒江提着水壶微微一顿,然后无奈地道:“既然有你替我看到了结果,那便足够了,去看那尸山血海一样的地狱,除了让我倒胃口之外,难道还有什么别的用途?” 尽管今夜的惨状,某种程度上就是自己因势利导的结果,但陆寒江既不是变态也不是杀人狂,他要的只不过是正道受创的结果,至于说这个过程如何的残忍可怕,那他是不感兴趣的。 “”皇甫小媛无言以对。 沉默片刻之后,皇甫小媛又问道:“玄天教另一位法王已经现身,如若我们现在动手,便可以再斩对方一员大将。” 陆寒江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那么,你有把握吗?” 皇甫小媛不再说话了,她方才对陆寒江所说的“正道一败涂地”,并不是夸张的说法,在千面法王无与伦比的强大面前,正道群侠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玄天教这些年能够以一己之力扛起魔道的大旗,的确是有真本事的,这位护法法王的武功,已然不是这些小辈能够对抗得了的。 千面法王是和武当掌教以及丐帮前帮主一个时代的人物,在他面前,司落朝等人的的确确算是晚辈。 虽然江山代有才人出,但可惜,正道这一代的英豪们,没能够青出于蓝,在老一辈的降维打击下,死伤惨重。 皇甫小媛沉吟小许,复又说道:“只要你来动手,千面法王必然无处可逃。” 说句老实话,以皇甫小媛的眼界,其实看不出陆寒江和千面法王究竟谁的武功更胜一筹,毕竟对于前者,哪怕是她,也只寥寥见过几次对方出手的样子,根本无法判断出具体的实力。 不过千面法王的实力,此刻就是明明白白展露在他们面前的,那是一种能够对享誉江湖的各派高手产生压倒性优势的强大。 但皇甫小媛对于陆寒江却有着异乎寻常的自信,或许是源自于对方未尝一败的神秘。 只不过,对于亲自动手这件事,陆寒江显然兴趣缺缺,他满不在乎地道:“既然小媛没有把握,不若就放这位法王一马。” “为什么?”皇甫小媛有些不理解:“既然要打压玄天教,我们自然不该放过任何一点机会才是,你在犹豫什么?” “其实这趟离京之前,我去了一次兵部。” 陆寒江忽然说起了场外的闲事,他怨念颇深地道:“就算我拿着西厂的印鉴上门,那群老家伙也是一点账都不卖,真是一群老顽固。” 皇甫小媛愣了愣,然后蹙眉道:“你是打算再借一次神威大炮?” “当然,”陆寒江毫无保留地说道:“像玄天教护教法王的这样的高手,死一个少一个,他现在可是珍贵的实验素材。” 皇甫小媛第一时间的反应,是觉得陆寒江的玩心又起了,但细想之下,似乎又有些不对。 对方的性子确实有些不着调,但在对敌人下黑手的时候,向来是毫无节操而且滴水不漏,这番说辞,似乎更像是一种不愿说实话的搪塞。 似乎是认定了这一点,皇甫小媛的面色微沉,坐着便也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叫人避无可避的目光,盯紧了陆寒江。 半晌之后,陆寒江败下阵来,他摊了摊手,说道:“行,其实是我觉得这事做得有些太顺利了。” “太顺利了?”皇甫小媛的眉头皱得愈发深了,事情顺利难道不该是好事一件吗,怎么还有人因为事情太顺反而产生担忧的。 “清平还活着这件事是太子妃殿下主动告诉我们的,”陆寒江顿了顿,慢慢地说道:“东宫内部的山头问题看来一直都没有解决。” 皇甫小媛则是说道:“清平活着一事,用好了也是能够挑起武当和玄天教之间的纷争,现在的情况,虽然和我们计划的有些出入,但也算是在进行在我们预期的路上,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在好奇,那位殿下到底是怎么想的,”陆寒江摸着下巴说道:“你说,她是打算借玄天教的手清场,还是打算借我们的手,教训一下她那不听话的盟友,又或者,她还有什么别的奇思妙想” 陆寒江话音落下,忽然边上一边拿着千里镜实时观察战局的锦衣卫开口道:“大人,情况有变。” 皇甫小媛闻言目光一凝,她起身从那锦衣卫手中接过了千里镜,端起一看,微有些讶异道:“他怎么会来了?” 原本一边倒的战局,因为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的出现,胜负的天平转瞬之间就发生了倾斜。 武当大长老,上阳子。 第七百三十六章 剑落平安 在千面法王的攻势下,正道这群高手,几乎没有一个能够扛过十招,弱一些的几乎都是一击败北。 能够支撑到现在,靠的就是正道群侠不惧生死,用人海战术分散千面法王的注意力,但即便做到极致,也只不过堪堪能够保一条命。 哪怕是司落朝,在这时候都忍不住心生绝望,他深知,此时破局的方式唯有分开逃跑,千面法王再强大,孤身一人也没有办法把他们所有人追到。 可同时,司落朝也知道,锦衣卫就埋伏在外头,如果这时候他们一盘散沙似的逃出去,必然会一头撞进对方为他们设计好的陷阱里。 前有狼后有虎,这下司落朝真的没办法不绝望,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以身殉道的准备。 此刻千面法王并不着急杀人,而是像猫抓老鼠似的,开始戏耍起他们,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形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伴着诡异的笑声,这魔头仿佛无处不在。 来时的正道高手有近三十人,如今仅剩十二位,他们以背相对围成了一个圈,随时防备着千面法王的偷袭。 忽然,司落朝面前的红雾中一张血盆大口勐地张开,众侠士面色一凛,纷纷挥动兵刃,数道真气汇入一处,形成一股强大的气流龙卷,直直冲入了血口之中。 只听一声闷雷似的轰响,那血口直接炸裂开来,旋即化作浓浓的血雾,直接将众人淹没,司落朝心头一沉,在伸手难见五指的红雾之中,哪怕近在迟尺的同伴,竟也看不清了。 司落朝正欲开口召集众人再靠得紧密些,忽然面前的红雾像是被撕裂一般,从两边散开,一只乌青色的手掌勐地掠出,死死地就擒住了他的脖颈。 司落朝眼神瞪圆,手中的长剑被顺势打落在地,他再无反抗之力,只得任由千面法王狞钳住自己的脖子,一点点夺走自己的性命。 我命休矣——司落朝悲哀地闭上了双眼。 而就在千面法王已然胜券在握,准备将司落朝杀死之时,他面具下的脸庞,忽然一阵抽动,接着立刻松开了手,几乎是逃窜似的向后方退去。 就在千面法王退避的下一秒,一道从天而降的剑气如同破晓之光,轰然在落地面,卷起了一阵霸道的风浪,眨眼睛就将那引人迷乱的血雾驱散一空。 众侠士如蒙大赦,纷纷朝着那剑光落下的地方看去,只见那地面上多出了一把平平无奇的长剑。 司落朝捂着胸口急促地呼吸着,他定睛一看那长剑,心头的压力骤然消失。 “师叔”司落朝露出了有些虚弱的笑容。 众人听得他这一声呼唤,皆是浑身一震,能够被司落朝称为师叔的人物,普天之下似乎只有在武当山上的那位大长老了。 众人顺着司落朝望向的方向投去目光,在院落西侧的屋檐上,武当大长老上阳子望月而立,两鬓的白须随风而动,一袭道袍黑白分明,出尘之气,油然而生。 “上阳子!” 千面法王咬牙切齿地喊出了大长老的名号,此刻,他面具下的表情已经拧成了恐怖的扭曲,只听他冷笑着道:“你这老东西倒是来得巧,我还以为你和栖云子那老不死打算在山上待一辈子。” 上阳子右手捏着的剑指微微曲起,插入地面的长剑勐地一个颤动,继而冲霄而起,在夜空中划过一道璀璨的星华,最后被他握在了手中。 面对那千面法王的挑衅,上阳子竟是半点没有放在心上,他转而看向司落朝说道:“玄潭,你等迎战魔道,受伤不轻,快些打坐调养,以免伤势加重。” “是,师叔。” 在众侠士惊讶的目光下,司落朝竟然真的听从了上阳子的吩咐,当着千面法王的面就盘膝坐下,打坐运转体内真气疗养伤势。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上阳子这目中无人的发言,还有司落朝这不把人放眼里的动作,对于千面法王而言,无疑都是极大的挑衅。 他冷哼一声,抬手掀起狂风如浪,一掌携着万钧之威便是拍向了司落朝。 上阳子脚步一踏,身形如柳叶般飘然而落,手中长剑平平无奇一刺而出,那风浪竟是骤停,连带半空如雨点般打来的砂砾飞石,都是如同被静止的时间,在半空中陷入了诡异的停滞。 片刻后,砂石砖瓦哗哗落下,上阳子缓缓将剑放下,澹澹地看了一眼千面法王:“千面,你又退步了。” “牛鼻子,你找死!” 上阳子一句话戳中了千面法王的痛处,他怒不可遏地双掌齐出,霎时,院落两侧的墙壁如同山崩地裂轰然碎裂,劲风如浪,席卷四周,污泥一般的真气呈漩涡状自他的脚下开始疯狂升腾。 上阳子眼眸微动,抬手挥剑在面前划了一个圈,黑白二色的真气凝成了太极图的形状,在他面前缓缓旋转起来。 千面法王狂喝一声,双掌推出,爆鸣声震耳欲聋,污秽的真气如狂乱的飞蛇,层层堆积到了令人恶心的程度,众侠士惊骇地看去,只见得那三丈高的气浪呼啸而来。 上阳子仿佛没有看见似的,剑锋所指的太极图依然不疾不徐地旋转着,直到那气浪淹到了跟前,他才微微抬了一下眉眼。 叮!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剑鸣,上阳子面前的太极图,骤然由四尺暴涨至长宽三丈之大,那污泥似的气浪撞在其上,竟是如同溪流之泉顶向巍峨大坝,分毫无法撼动。 千面法王气势一顿,脸上的表情愈发阴沉,上阳子则是缓缓地挥剑,反向再度划了一个圈,面前的太极图勐然一滞。 在突兀的一道破碎声后,巨大的太极图崩裂开来,碎片化作万千剑华,刹那间竟将这夜色驱散,众人看在眼中,仿佛身处白昼一般。 剑气如乱花迷眼,又好似星河在地,自上阳子剑落之后,剑光爆散开来,一瞬间就将那千面法王的攻势化为虚无,漫天的星光,瞬间便将其吞没。 众侠士屏息凝神,死死地盯着前方,只听得一阵不甘的狂怒声响起,随后一团泥尘似的真气卷土而来,冲开万千剑华,其中的千面法王,身上的黑袍已然破损不堪,露出其空空如也的左臂。 随后,千面法王没有多做停留,而是一边大骂着上阳子,一边朝着远方急掠而去。 上阳子收了剑,没有追击,苏绣绣上前来贺道:“上阳子前辈武功高强,竟能斩了那魔头一只手臂,叫他落荒而逃,晚辈佩服。” 面对苏绣绣的恭维,上阳子只是摇了摇头:“苏掌门过誉了,千面那只左臂多年前就叫人砍了,老道方才不过是将他那只假臂留下罢了。” 众人听得这等江湖秘闻,都是忍不住心头狂震,那千面法王的左臂竟然是假的,可即便如此,对方依然能够将自称高手的他们当作孩童般玩弄,那魔头全盛之时,该是如何可怕 第七百三十七章 一片狼藉 千面法王逃了,但是众人并没能够高兴起来,看着遍地的尸骸,他们此刻除了愤怒之外,还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无力感。 一个断臂的玄天教法王,就能够把他们数十位江湖成名已久的高手玩弄于股掌之上,若不是武当大长老上阳子及时赶到,只怕他们都难逃一死。 玄天教的强大是深入人心的,但曾经的正魔乱战之时,他们这些都不过是看台上的观众,至多也不过是舞台的边缘角色而已。 这一次他们有幸成为了纷争中的主角,亲身经历了玄天教法王的无上威势,这事只能够说有好有坏。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好的一面是,如司落朝,苏绣绣等几位高手,在见识了千面法王的厉害之后,纷纷下定决心,试图去攀登那更上一层楼的武学高峰。 而坏的一面则是,此战幸存的人中,也有几位已经彻底被打得没了心气,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回去之后,很快就会选择归隐,至此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众人简单地收拢了同道的尸体,昆仑派的向随风脸色苍白地走上前来。 “咳,咳咳!”向随风走到上阳子面前,捂着胸口的样子看起来似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司落朝这会儿已经运转真气将身体温养过了,寻常走动已然无碍,他见到向随风虚弱的样子,赶忙上前扶住了对方,关切地道:“向兄,可有大碍?”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劳烦玄潭道长了。”向随风扯出个笑脸来,但显然是在硬撑。 上阳子瞥了向随风一眼,旋即便缓缓抬起右手,几指落在对方胸口,随后掌落对方丹田之处,运起一道精纯的真气为其调理。 向随风眉头紧皱,脸色几度变换,最终闷哼一声,将淤血吐出来,脸色顿时好转了许多。 他拱手对上阳子致谢道:“多谢前辈!” “三日之内不可动用真气,若能卧榻静养,自然更好。”上阳子告戒道。 “晚辈明白了。”向随风朝着上阳子再行一礼,目光中除了感激之外,还有浓浓的羡艳之色。 在场众人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手,方才上阳子那随意的出手,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其中那股精纯的至阳之力。 天下间,也只有武当派的武功能够练出这样的至阳之力,而能够抵达这等成就的,自然不是寻常的武学,所有人的心头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那部传说功法的名字—— 九阳神功。 此刻,就连武当七子之一的司落朝都微微有些出神,因为就连他自己,也并未练就这等神功,和众多师兄弟及师门弟子一般,他们所修习的都是经前人修改过的武当九阳功。 武当九阳功脱胎于绝世武学九阳神功,虽然降低了修习难度,但威力和效用上同样也删减了不少,约只有原版三四层的程度,但即便如此,也算是江湖上名列前茅的内功。 至于为何司落朝修习的是武当九阳功而非真正的九阳神功,这倒不是武当派对弟子藏私,而是九阳神功修行门槛极高,哪怕是以武当七子的天赋,也只有两人成功练成这门武功。 显然,司落朝并不在此列。 上阳子为向随风稳住伤势之后,灵悟大师也上前来与他见过,并感叹道:“若非道长来得及时,老衲等都将成为魔道之徒的掌下之鬼。” “灵悟大师,真是久违了,”上阳子行了个道揖,看向苍老的灵悟,面上难得露出笑容:“贫道这个年纪再与故人相遇,着实叫人欣喜。” 灵悟大师和上阳子是同辈之人,年龄上相差也极小,作为北少林的灵字辈高手,他比许多同辈弟子年纪都要大,是和灵虚方丈同龄之人。 “原来道长还记得老衲。”灵悟大师悲苦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意,他双手合十礼道:“方才一见,道长的剑法造诣愈发高深了,老衲在这里先行贺过。” 上阳子摇首道:“大师何必自谦,若非你不愿静修武道,而是执着于在这世间行走,只怕大师如今的成就,不会在贫道之下。” 这并不是上阳子的吹捧,虽然在江湖,年龄并不能够和武功高低画等号,甚至大部分时候,随着年纪愈大,岁月侵蚀之下,大部分人的武功都会随之而变弱。 像上阳子,孟渊这些老当益壮的,毕竟是少数,今日与千面法王交战的正道高手之中,也有不少白发苍苍之人,此刻多数都已经成了地下亡魂。 可是灵悟大师却是不一样,虽说信仰不同,但即便是道门出身的上阳子都得承认,灵悟的确是个虔诚的信徒,他一生所为,皆是渡人。 和享誉天下的不归大师一样,四处行善积德救人苦难的灵悟,也被人称作活佛。 当年的他也曾是和上阳子等人实力相当的高手,只不过多年前他的武道便停滞不前,行走江湖救济苍生的老和尚,并没有更多的精力放在武学上。 “阿弥陀佛。”对于上阳子的夸赞,灵悟只是低头一礼,并未做任何回答。 继灵悟大师和向随风之后,刚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的其他人也都上前向上阳子道谢,最后峨眉掌门苏绣绣在谢过之后,也问了一个众人心头的疑惑—— “上阳子前辈为何会来此?” 武当距此并不近,而且众人遭遇的玄天教以及锦衣卫,这都是临时发生的,上阳子如何能够未卜先知。 对此,上阳子则是解释道:“不久前,有人送了一封信到武当,上书你等此次围剿玄天教魔道之时,危机重重,贫道与掌门师兄看过之后,心头难安,左右贫道也无事可做,便下山一游。” 上阳子说得轻松,但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这事的关键在于这封信,从对方的表述中来看,武当也不识得送信之人。 但是这封信不仅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武当手上,还能够取信武当两位的老江湖,可见其特殊之处。 “不论如何,还是多谢前辈救命之恩。”苏绣绣代表众人再度拱手谢道。 上阳子摆了摆手,他的目光在苏绣绣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澹澹地道:“此间事了,各位今夜都受伤不浅,不妨在此暂且歇息几日再行动身贫道还有些事情想与苏掌门一谈,不知是否方便?” 苏绣绣微微颔首,她本就是受武当之邀才前来中原,但此时道门的事情可以先放放,毕竟外头窥伺他们的并不只有一个玄天教,还头饿狼并未现身。 她正欲将锦衣卫之事告知,忽听得后方一阵打斗声传来,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这院子里难道还有敌人?! 第七百三十八章 无能为力 “咳咳——!” 白曳沉朝地上吐了口血痰,低头看了眼自己扭曲成诡异形状的左臂,冷冷地朝着前方的厉炎道:“你这家伙倒是够阴险的,到底藏了多少手段。” 此刻的厉炎并不如白曳沉这样狼狈,他只是身上的衣袍多有破损,气息还算是平稳,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把奇怪的武器,竟是将两把长剑的剑柄相交,接着用布匹包裹绑在一块。 自从听不见外头的打斗声后,厉炎的神色就变得愈发凝重起来,他提着临时拼装的兵刃,看向白曳沉,面无表情地道:“白曳沉,你身有重伤,再打下去只会死得更快而已。” 若是两人都在完好的状态,他们的武功应该是在伯仲之间,但经过了前番的追杀,再加上锦衣卫崔一笑那一箭,此刻的白曳沉,很显然已经不适合战斗了。 之所以两人能够打到现在还没有分出胜负,一方面是厉炎动手时有所收敛,他断定白曳沉的变节必然非同寻常,所以他想要抓活口。 而另一方面,也是白曳沉像是疯了一样,根本不顾伤势,不断强行调动真气与厉炎搏命,这不计代价的疯狂,更让后者笃定此番异变背后肯定有着不同寻常的缘由。 是正道开出什么价码?还是锦衣卫暗中和此人谈定了什么条件? 厉炎能够想到的双方,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所以他更不愿意杀死对方了,因为他觉得抓一个活的白曳沉,自己能够得到的有价值的情报肯定更多。 但是,随着外头的打杀声逐渐消失,厉炎的一颗心也缓缓地沉入谷底,尤其是他先是听到了千面法王嚣张的发言,之后又听到对方落荒而逃时的怒骂。 千面法王骂人骂到位,把上阳子的名字咬在嘴里,都快是给嚼碎了,厉炎自然听了个通透,这也让他的心头一阵发凉。 武当大长老上阳子,这个能够击败千面法王,同时也能和曾经的幽云法王随意掰手腕的正道顶尖高手,根本不是厉炎这等护法之流可以匹敌的。 甚至于,如果对方真的杀到,恐怕他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随着外头的动静愈来愈小,厉炎的心态也开始发生改变,他看向白曳沉的眼神开始一点点转狠,既然无法生擒对方,那自然也不能够让这个叛徒继续活着给正道添砖加瓦。 都是同道中人,白曳沉一眼就看出了厉炎的杀意,对方能够察觉的东西,他自然也能够猜得八九不离十。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不必多说,千面法王逃了之后,这里就是正道的主场了,除非锦衣卫提前下场和武当大长老比比高低,否则厉炎肯定是无路可逃。 当然,前提是自己必须拖得住对方。 厉炎在瞬间挥舞着临时拼凑的双刃剑,悍然两道剑光斩落,恐怖的威力将屋顶的砖瓦都给掀翻,夺命的辉光直冲白曳沉而去。 而此时,白曳沉也发狠了,他将真气灌入手中剑,强行和对方拼了一次内力,这显然对于受伤更重的他是不公平的,甚至是取死之道。 但是厉炎的脸色很快就变了,因为他发现了对方的意图,就是希望用这等以本伤人的手段死死缠住自己,等到上阳子来了,胜负瞬间可定。 但这时候,厉炎果断的一面展现出来了,他竟是不顾撤手的反噬,硬生生扛了白曳沉一记杀伤,吐出一口鲜血后,捂着胸口即刻夺门而逃。 两人一个是用鞭的,一个是用枪的,拼剑术谁也不比谁厉害多少,虽说白曳沉凭形势占了上风,但这一剑也没让厉炎多难过,对方跑起来依旧步履如飞。 但白曳沉就不同了,他现在简直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伤上加伤的他,若被那厉炎再撑上几招,不需对方动手他就会自然而然地落败。 白曳沉向后跌坐在地上,望着上方屋顶的破开大洞,透过那残砖破瓦,他看到了高悬夜空的月牙银盘。 没有别的什么,只是这激战过后的平静之时,白曳沉忽然觉得那明月竟是如此的美丽。 曾经投身江湖杀戮的他,并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去欣赏月色美景,这一刻,望着那洒落身上的狡黠月色,他仿佛找回了曾经失去的某些的东西。 “那小子倒也有几分担当和胆气我这样的家伙,将来退隐之后,当个猎户似乎也不错?”白曳沉自言自语道,嘴角悄然勾起了几分笑意。 便在此时,正道群侠赶到了激战之所,抬眼就看见了地上惨死的守门侠士,以及浴血半身,箕踞而坐的白曳沉。 “贼子大胆!”赶在最前的赤眉上人虎目一瞪,手中的月牙铲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朝着白曳沉抡去。 这两个守门的弟子,都是在菩提寺修行的侠士,虽是外家弟子,尚未剃度出家,但早已被赤眉上人看作后生晚辈,见此二人惨死当初,他怎么能不怒。 “前辈,且慢!” 出声的人是天泉,他在向前千面法王大杀四方的乱局中活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千面法王看不上他这弱小之辈。 但更有可能的则是圣女钱小小离去前的嘱托,这位魔道妖女当着所有人的面警告千面法王不得伤害天泉,这也让后者一下陷入了十分尴尬境地。 而现在,从后方赶至的天泉见到这一幕,立刻出手想要制止赤眉上人。 倒不是说他无情无义对于同道毫无怜悯之心,而是天泉觉得此事古怪,从白曳沉之前表现出来的样子来看,对方实在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和他们翻脸。 只不过,赤眉上人显然不会卖区区一个晚辈弟子的面子,而一向护着天泉的司落朝,也因为今夜发生的种种,产生了片刻的迟疑。 这要命的一瞬迟疑,让赤眉上人的月牙铲直接把白曳沉捅了个对穿。 “噗——!” 白曳沉一口血喷出,他仿佛才从出神中回过味来,抬头就看见了一副怒容的赤眉上人,同时还有神色相近的正道群侠,以及站在最后方无力又渺小的天泉。 “呵呵” 白曳沉突兀地笑了两声,他的目光穿过众人落在了天泉的身上,那眼神中似乎有些惊讶,似乎有些愤恨,似乎有些不甘,但最终却定格在了那无声的嘲讽上。 在赤眉上人毫不留情的一击下,白曳沉的生机迅速断绝,只有那嘲讽意味十足的眼神,至死还一直停留在天泉的身上,如同一道无形链条,给他的天真套上了枷锁。 第七百三十九章 夜话两开 夜深了,太子妃却还没有安寝,她坐在空寂的大殿上,仅有一名侍女陪侍在侧。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时候,武当的人应该和玄天教动手了。”太子妃似是在自言自语。 身后的侍女微微迟疑了片刻,然后恭声答道:“回殿下的话,公孙先生做事稳妥,信送到之后,武当应不会再犹豫。” “是吗?那就好。”太子妃微微笑了笑,随后趴在了桌子上,目光盯着摇曳的烛火,似乎是在发呆。 身后的侍女是自小服侍太子妃的贴身丫头,她如今太子妃的心腹,还是东宫的总管女官,她此刻的脸色,显得有些犹豫。 欲言又止的侍女,在沉默了良久之后,低声开口道:“殿下,这一次玄天教做得太过了,如果武当派在此刻振臂一呼,或许真的会让教主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侍女的立场很明确,一般在太子妃的面前,她是不会称呼那一位为殿下的,正如陆寒江所想的,东宫这两位的矛盾十分之深。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太子妃听罢之后,面上的笑容依旧,她道:“或许,幽云死了,他们的圣女又是个拎不清的,单靠一个千面是不行的,如果这时候武当真的放弃封山的想法,转为主动出击,他应该也很苦恼。” 侍女面色有些古怪,她提醒道:“可是,殿下,玄天教毕竟是我们自己人,您这次不单将他们南下的情报泄露了,还把开战的借口送到了锦衣卫手里,这实在是” “是啊,那个武当小道士还活着的事情,锦衣卫如果好好利用起来,玄天教和武当之间这一战就肯定避不过去了。”太子妃将脸埋进臂弯里,轻声地道。 “殿下,您这又是何苦呢”侍女叹了口气,大着胆子道:“依奴婢看,玄天教那些人不听调令,擅自做主,您训斥两句就是了,现在这样咱们该怎么收场啊。” 太子妃吃吃笑着,她缓缓坐直身子,歪着脑袋看着侍女,突兀地问了一句:“阿妍,你觉得,如果我们真的能够走到最后,玄天教会是锦衣卫的对手吗?” 侍女阿妍闻言微微一怔,旋即沉下心认真思考了片刻,却是苦涩地摇了摇头:“玄天教一家之力,对上锦衣卫无异于螳臂当车,奴婢斗胆断言几乎没有胜算。” “阿妍,你是这么想的吗?”太子妃弯了弯眼角,柔声道:“真巧,我也认为玄天教根本不是锦衣卫的对手,胜算太渺茫了。” 侍女阿妍惊奇地看了一眼太子妃,只见她一手托着螓首,一手拿着玉签拨弄着桌上的烛灯,嘴里喃喃地道:“既然明摆着不是对手,我为何必还要在他身上押注呢” 闻言,侍女阿妍身子微微一颤,她似乎明白了太子妃的意思,眼底一片惊色久久无法散去。 此时此刻,在锦衣卫的临时阵地上,陆寒江将手中的千里镜丢给了一旁的百户,自个紧了紧身上的衣袍,又坐回了茶桉前。 “啧啧,武当大长老,好厉害啊,你看见没,那个千面法王被打到落荒而逃的样子,哈哈。”陆寒江跟身旁的皇甫小媛打趣道。 可惜皇甫小媛却是反应平静,她道:“此事实在蹊跷,武当如何能够未卜先知,这上阳子赶到得也太及时了些。” “事出反常必有妖,武当来得这样及时,那就说明有人出牌了呗。” 对此,陆寒江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江湖这场牌局,明面上的赌徒就有不少,深水下藏着那就更数不清了。 如今他们一点线索都没有,干巴巴硬去猜是不会有结果的,所以陆寒江干脆也懒得去费心思,反正事情最终的走向是按照他们计划进行的就成。 皇甫小媛看出了陆寒江的意思,也没有再多言,她只是朝着北边的方向又望了一眼,刚刚那个方向,有个熟悉的人影逃了出去。 “厉炎——那个玄天教护法,你打算怎么处理?”皇甫小媛问道。 陆寒江想了想,然后抬了抬手示意身旁的锦衣卫备好笔墨,他提笔写下了一封信,交给了皇甫小媛:“送回衙门里,让吴大人去处理。” 陆寒江写信并没有背着皇甫小媛,所以后者接过信的时候,也就是顺势看了上面的内容,这是一封并不正式的命令书,写着的是让吴启明将厉炎和锦衣卫勾结的消息透露给太子妃。 皇甫小媛看完之后,眉头轻蹙:“你这是为何?” “礼尚往来嘛,”陆寒江耸耸肩:“殿下送了那么好的一份礼物给我,总是要回礼的,不然岂不是太失礼了,要知道现在我的老师可是罗元镜。” 说着,陆寒江又突发奇想地道:“说起来,殿下也是那老头的学生,你说我下回要不要直接喊她师姐算了?” 灵光一闪,陆寒江拿回信纸,又开始涂涂改改。 皇甫小媛对于陆寒江的飞跃性思维早已经习惯,她听完对方的话之后,自然而然地将后边那些内容给选择性遗忘了。 她是揪着前边部分,意有所指地问道:“你打算借玄天教的手来杀厉炎?” 陆寒江奋笔疾书,头也不抬地道:“你怎么知道玄天教主一定会杀他,难道你见过他?” 这是一句玩笑话,皇甫小媛听过之后,皱眉反问道:“我当然没有见过他,既然如此,你怎么确信他不会杀人?难道你见过他?” “哈哈,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学着那臭丫头的说话方式嗯,我开始混江湖的时候,这位教主都已经‘死’十几年了,我怎么可能见过他。” 陆寒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涂改得面目全非的书信拿起来看看,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同时说道:“正是因为我们都不了解这位教主的为人,所以才要试试看。” 皇甫小媛目光微顿,似乎有些明悟。 陆寒江将改好的书信再次递给皇甫小媛,然后感慨道:“这位教主也是个懂得瞒天过海的狡猾角色,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你说呢?” 皇甫小媛沉默了良久,然后说道:“玄天教说到底只不过是江湖门派而已,以锦衣卫的实力,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 “嗯,你说得倒也对,如果从大势上进行考量,的确没有什么必要,”陆寒江双手抱头向后一趟,望着夜空嬉笑道:“只是我觉得这样更好玩而已。” 第七百四十章 决意出山 “天泉那孩子,还有这样的身世” 当上阳子从司落朝口中听说了天泉的身世之后,也是惊讶不已,这样的朝堂秘事,哪怕是他的年纪来看,都会觉得有些不真实。 之前杀了白曳沉之后,苏绣绣和司落朝就将锦衣卫和天泉的事情告知了上阳子,老道士二话不说便是杀出去一探究竟。 可惜的是,也不知道是锦衣卫早有算计,还是见到他气势汹汹地来了,上阳子这一趟出去,竟是半点异样都没有发现。 众人听完上阳子这番表述之后,也是喜忧参半,喜的自然是强援到来,外患暂时解除了,忧的则是,锦衣卫会不会还有更大的计划。 其实,这事完全就是他们杞人忧天了,因为这一次陆寒江压根没有带来多少人马,上层战力除了一个副千户崔一笑,几乎就没有人了。 这次他完全是利用白曳沉对于锦衣卫的恐惧,强行给正道群侠营造出了一种锦衣卫要撕破脸开打的错觉。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从始至终,陆寒江就没打算拿自己人上台表演,但是要说他一点都没有准备,那似乎也不太妥当,因为如果事态真的超出预料之外,那么他自己上就是了,无非就是多走几步的功夫而已。 当然,这些事情正道群侠是不知道的。 众侠士一夜惊魂血战,这会儿都已经是身心俱疲,得知来自锦衣卫的危机解除后,众人都纷纷松了口气,然后暂且歇息养伤去了。 屋子里这会儿只剩下武当的两人,司落朝不仅说了锦衣卫之事,还将清平还活着的消息也告知了上阳子。 老道士听完之后,眼神沉重了不少。 司落朝半是玩笑地道:“师叔,您刚刚怎么不多使使力气,要是能够把那魔头留下,咱们接下来对付玄天教,也能够少费些工夫。” “你小子说的倒是轻巧。” 上阳子哭笑不得地瞪了一眼司落朝,看着后者缩着脖子讪笑的样子,他没好气地道:“千面法王纵然没了一只手臂,那也是魔道上了不得的高手,岂是那样容易能够留下的。” 司落朝嘿嘿一笑,讨好地问道:“师叔,那千面法王再厉害,也被您打跑了不是不过这魔头的武功也十分可怕就是了,真不知道是哪位英雄干的好事,竟砍了这魔头一只手臂。” 上阳子轻哼一声,澹澹地道:“你猜错了,千面那条手臂,是锦衣卫砍的。” “呃”司落朝脸色一僵,然后倒也不在意,反而是哈哈一笑道:“恶人自有恶人磨,他那也真是活该。” 看着司落朝这没个正形的样子,上阳子无奈地摇摇头,他道:“你要是对此事感兴趣,大可去问问峨眉那丫头,她应该知道不少。” “呃,师叔说的是,苏掌门?”司落朝讶异地睁大了眼,颇为不解地问道:“苏掌门怎么会知道此事?” 上阳子澹澹地道:“当年千面马失前蹄被那人砍了手臂之时,那丫头以尚未及笄之年岁在一旁助阵,别小看人家峨眉掌门,玉女剑能威震北地,多亏了她这份天下少有的资质和胆色。” 司落朝听完之后,只觉得惊讶无比,没想到那看起来内敛沉静的峨眉掌门,竟然曾经还和锦衣卫联手对付过玄天教。 “诶,师叔,这样说来倒是有些怪了,”司落朝忽然说道:“苏掌门若早知道此事,方才怎么会有此一问?” 司落朝清楚记得,上阳子打跑千面法王之时,苏绣绣上前来祝贺说的话,听着不像是知道千面断臂这回事。 上阳子听罢之后也是目光微动,他捋须道:“此事老道也有些不解罢了,许是人家有隐情,不愿说出口罢了,这事到此为止你一个大男人,总是去打探女儿家的事情算怎么回事。” 这说到最后,忽然反口数落了司落朝一顿,叫他是委屈不已,他赶忙叫冤道:“师叔,分明是你说让我去问的,怎么现在倒成了是我的不对。” “行了,少贫嘴。” 上阳子挥挥手止住了司落朝的抱怨,这事就湖里湖涂地过去了。 “说正事,”上阳子正色道:“明日你随我一道去拜访峨眉派的几位,我与你师父决定了,此番道门的大任,还是由峨眉来接。” 说到此时,司落朝有些忧虑地道:“师叔,青城派还是不愿意接手吗?” 其实按照他们的想法,青城派若能够接手自然是最好,青城三杰名声在外,武功也足够高强,不仅能够镇得住道门的场面,同样也能够震得住江湖上的牛鬼蛇神。 若是换了峨眉,倒不是说玉女剑的名声不够响亮,只是若与青城相比,终究是弱了几分,毕竟青城三杰成名以来,在江湖上闯出的名头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反观峨眉派,自从玉女剑在北地杀了一通之后,就陷入了沉寂之中,甚至连苏绣绣本人都极少下山,若非江湖上大事不断,峨眉派避也避不开,恐怕她们早就被人遗忘在了川蜀山林之中。 “玉枢或许有自己的难处,”上阳子平静地道:“人家不愿意就算了,我道门首座之位,也不是他可以推来推去的。” 司落朝低了低脑袋,熟知上阳子脾性的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家这位师叔似乎有些不太乐意了。 于是他果断转移了话题,他接回前头的事说道:“师叔,清平一事,我瞧着八成不是假的,若师侄真的落在了玄天教手中,那我们一时半会,恐怕还没办法从江湖抽身。” 上阳子微微颔首,却是不在意地道:“清平是个好孩子,我武当门下弟子,自然不可能任由其落得魔道手中受辱。” 司落朝惊讶地道:“师叔,难道你要亲自出手了吗?” 上阳子叹了口气,看向司落朝的目光,叫后者有些无地自容。 司落朝羞愧地跪下,自责地道:“都是我们这些做弟子没本事,让师叔一把年纪了还要替我们的事情操劳。” “起来,不怪你们,这事说起来是我们这些老的没收拾干净。” 上阳子叹息一声道:“玄天教主自从得了那门武功,把自己变成那不男不女的样子之后,不仅功力大增,而且这寿数也是吓人得很,百来岁的人了,要是让他把这关闯过去了,将来我和你师父都走了,还有谁能够治得住他” 第七百四十一章 孟渊来信 经过一夜的休整之后,心有余季的正道高手们,纷纷主动外出探查,确保了锦衣卫的踪迹的确不见了之后,他们这才放下心来。 外部威胁没有了,可如今他们面临的境地也十分叫人头疼,别的不说,这次玄天教真的是让他们伤筋动骨了。 昨夜一战死去的都是各派的顶梁柱级别的高手,各派死伤的门下弟子,也都是他们要重点培养的后辈。 千面法王秋风扫落叶似的将这些人通通杀了,正道群侠忙活了半天,什么事都没办成不说,自己人还赔进去一大半。 这下别说是平日里和青城派不对付的那些人了,就是峨眉昆仑这些道门大派,看向天泉的眼神都变得十分不善起来。 是的,对于此番大意失荆州式的惨败,众人思来想去,就是他们太过放纵天泉,这才导致了魔道妖女有机会脱困,里应外合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倘若妖女未曾脱困,他们以逸待劳,严阵守备,千面法王未必能够取得这样的大捷。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只不过,在座诸位侠士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这样去迁怒一个晚辈,说出去似乎也不太好听,所以大伙商议之后,决定找天泉的师门算这笔账。 教出这样拎不清的徒弟,玉枢真人这回可没有那么好过了。 而除此之外,今日还发生了一件小事,众侠士在清点人数的时候,忽然发现逍遥派的月离风也不见了踪影。 对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昨夜一战也未曾见到此人的身影,众人纷纷猜测,若不是此人倒霉提前遭了魔道毒手,那便是趁早熘之大吉了。 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什么好事,连带着他曾经揭露过的天泉的“身世”,这一次出面质疑的人也不少。 对此,司落朝则有自己的看法,他说道:“天泉师侄的身世,依我看未必是假的,须知此事不仅是逍遥派一家之言,丐帮也曾托人送来了书信。” 司落朝的话提醒了众人,的确如此,锦衣卫将目标锁定天泉一事,不单纯是逍遥派的空口白话,丐帮陆十七也是背过书的。 虽说丐帮此前给大伙的印象也是极为糟糕,但是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管那陆十七私德如何,起码立场上他是和锦衣卫对着干的,这就行了。 总不见得这在锦衣卫的中间人逍遥派靠不住,就连锦衣卫的仇人丐帮也靠不住? 这事众人则是没有深究,在多数人看来,除了收拾玄天教之外,锦衣卫很少摆明车马对付江湖大派,此番他们悄然退去也并非无法理解。 无非就是武当的强援到来,他们权衡利弊之后,觉得损失太大得不偿失,于是就撤了。 见到众人都未再纠结此事,司落朝悄悄松了口气,其实他心头早已经觉得此事蹊跷,天泉若真是什么太子遗孤,锦衣卫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就退了。 所以他估摸着,天泉被锦衣卫盯上一事,八成是真,但天泉的身世究竟和朝堂有没有关系,那就要另说了。 司落朝现在回想起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怎么看天泉这个身份都不靠谱,恐怕真是月离风杜撰出来,用意就是将他们绑在一块否则,这家伙何必熘得这么快。 倘若陆寒江能够知道司落朝是这么想的,那一定会大声叫屈,他哪里不想继续留下来和他们继续玩,只可惜一件急事的发生,打断了他原本从容的计划。 自孟渊假死之后不久就一直下落不明的锦衣卫同知邱青云,登门来了。 “稀客啊,邱大人这样的大忙人,怎么有时间来看我。” 屋子里,看着一身包裹严实的邱青云,陆寒江说的话似乎别有所指似的。 邱青云尴尬地笑了笑,不过他倒也没有将陆寒江的抱怨放心上,论荒唐的程度,他们半斤八两,邱同知是撂挑子不见影了,陆指挥使同样也没在京城办公不是。 只能说,大家半斤八两,也就不必互相伤害了,接着,邱青云简单地和陆寒江介绍了一下自己目前的情况。 和陆寒江猜测得差不多,孟渊中毒不浅,虽然借着他提供的以毒攻毒的法子,缓和了大部分的毒性,但终究老爷子也不是铁打的身子,一番折腾,的的确确是要静养一段时间了。 孟老爷子既然选择了假死,那干脆做戏做圈套,他也就安心躲起来好好养伤,邱青云跟着过去,一方面是保证老爷子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有时候要替不便出面的老爷子跑个腿儿。 比如现在—— “大人,这是孟大人吩咐卑职交给您的。”邱青云拿出一封信来,交给了对方。 陆寒江接过后一看,的确是老爷子的笔迹没错,只不过,这信上写着的东西就叫人看着有些十分费解了。 “峨眉派?咦,奇怪了,怎么会是峨眉派” 陆寒江看完信之后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老爷子专门让邱青云送来的消息,既不是关乎大事,也不是对他的什么交代,通篇下来就一个意思—— 放峨眉派一条生路。 陆寒江看向邱青云,好奇地问道:“峨眉派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难道那里头有咱们安排进去的人手?” 按理说锦衣卫的上下的探子陆寒江都清楚才是,非要说有哪里的人手安排是他不知道的,那也就只有老爷子亲自经手的那些了。 邱青云连连摇头,他解释道:“这倒不是,峨眉派与我们锦衣卫并无关系,咱们除了在峨眉派的几处产业里安插了桩子之外,就再没有其他的后手了。” “那老爷子怎么会给我这样一封信?”陆寒江摇了摇手里的信纸,态度有些不依不饶,非要对方拿出个说法来。 邱青云无奈,他只得含湖其辞地道:“孟大人他,嗯,和峨眉掌门有旧” “嗯?还有这回事?来来来,你坐下好好说说。”陆寒江一听这话,眉头立刻就扬起来了,心头的八卦之火是半刻也忍不住了。 看陆寒江这样子,邱青云知道今天不把话说明白是肯定走不了了,于是他只得叹了口气,然后在陆寒江兴致勃勃的目光中,将当年的旧事缓缓道来—— “当年,孟大人尚未入朝为官之时,曾隐姓埋名在江湖上游历,凑巧与两位江湖女子相识,那是一对孪生姐妹,两人皆是峨眉弟子,其中一人便是如今的峨眉掌门” 第七百四十二章 退求其次 “驸马,你回来啦。” 永乐公主走到院子,刚巧看见从后门离开的邱青云,后者全身都藏在斗篷之下,但即便如此,这丫头还是觉得这身影似曾相识。 “那是谁啊?”永乐好奇地问道。 “哦,他啊,”陆寒江想了想,倒也没有隐瞒,他直说道:“替孟大人送信来的,今天又知道一件你舅舅的秘密,嘿嘿。” “舅舅他还好吗?”永乐一听是关于孟渊的消息,立刻就想要上去把人叫回来好好问问,可却被陆寒江拦住了。 如今的陆寒江倒不怕孟渊还活着的消息“走漏”,反正明面上对方就只是“退隐”了而已,锦衣卫里头越是传出孟渊没死的消息,对于某些人来说,反倒更像是在故弄玄虚。 这类事他深有体会,反正他跟永乐说的是真话,孟老爷子的确还活着,至于旁人是怎么想的,那就不干他的事了。 既然没法拦下送信人,那永乐只能缠着陆寒江问了:“舅舅他来信说什么?” “说些一些家常,”陆寒江摸了摸鼻子说道:“不过大部分都是他的家常,公主你还不知道,你舅舅当年也是个风流少年郎啊。”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陆寒江说得永乐是一头雾水,可不管小公主如何追问,陆寒江都是随便找两句话搪塞过去了,看样子是不打算把真相告知。 不过这事倒也不能赖陆寒江,总不见得让他跟小公主实话实说,讲人家舅舅当年那么些个红颜知己,如今还有一位就在宫里陪着你母妃? 这要是让小公主知道了,哪天闲话传进孟府,不得翻天了。 要知道老爷子这些年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后宅一直十分干净,除了发妻之外,基本没有其他女人,洁身自好到了别人怀疑他有龙阳之好的地步。 这要是把峨眉派那回事一说,陆寒江都担心老爷子会不会家宅不宁。 不过,峨眉派啊 陆寒江揉了揉小公主的脑袋,看着对方生闷气的样子似乎开心不已,他的目光也悄然落在了对方的手上。 那枚绣姑姑交给永乐的玉指环,此刻还被对方好好收着,并没有大大咧咧地拿出来戴着。 难怪她会说这枚玉指环能够保你安然,原来是峨眉派的掌门信物啊——陆寒江若有所思这下他总算是明白了宫里那位绣姑姑的底气从何而来啊。 而且—— “峨眉派呵,原来是假的啊,那就不奇怪了” 陆寒江自言自语着,邱青云带来的故事,除了让他闲暇之余乐了一把之外,还解决了一项他心中的疑惑,那就是为何那峨眉掌门“苏绣绣”的武功那般不起眼了。 在邱青云讲述的故事里,当年孟老爷子二三十的人了,还没脸没皮地去勾搭的峨眉派两个没成年的小丫头,结果没曾想就此惹下了一笔风流债。 虽然陆寒江非常好奇当年老爷子是怎么把人家姑娘骗到手的,但可惜具体的过程邱青云也不知道,毕竟那时候老爷子还是纨绔子弟一个,没可能让邱大人跟现在似的寸步不离。 邱青云也是官宦世家子弟,少年时与孟渊便相识,论出身门户,邱家比起孟家还要高一个档次,所以虽然邱青云自小和老爷子关系要好,但也不可能总是这么跟着。 反正最后陆寒江知道的结果是,老爷子成功拐走了峨眉派最具天赋的一名弟子,也就是当年威震北地的“玉女剑”苏绣绣。 虽说如今这位峨眉掌门也自称是“苏绣绣”,但从邱青云的描述中,陆寒江已经知道,其实对方应该叫做苏冉冉,她的真实身份是“玉女剑”苏绣绣的孪生妹妹。 而正牌的玉女剑,威震北地的苏绣绣本人,正是如今宫中陪在孟贵妃身侧的那位绣姑姑。 说起这事,陆寒江真心挺佩服孟老爷子的,皇城禁宫规矩森严无比,那三大厂的太监全都不是省油的灯。 要知道,在宫里,哪怕最底层的宫女,也必须要身世清白,这些东西进宫之时三大厂的太监都会查得明明白白。 老爷子居然能够在曹元的眼皮底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一个江湖女子弄进宫里当女官,而且这么多年了,竟然都没有暴露。 玩还是老爷子会玩的啊——思及此,陆寒江不由得心头感叹。 不过笑归笑,孟渊这冷不丁的一封信,也让陆寒江这边有点尴尬,如果要把峨眉派摘出来,那他原先的计划就得要修改一下了。 起初他的打算是在挑明玄天教和武当的矛盾之后,把这些正道的热心侠士高手全都一并捎上,然后将这些高手全都扫进垃圾桶去。 江山代有才人出,这江湖合该让年轻一辈好好表现才是,这些老家伙不回家去颐养天年,老挡着不让后辈弟子发光发热算怎么回事。 “嗯——算了,还是一个个来。” 陆寒江最终还是放弃了暗中调兵马一把梭哈的打算,他最终还是将目光转向了道门。 这也是无奈之举,佛家南北少林那两个方丈,是真的油盐不进,他如今也确实没有好办法去对付他们,所以只得先把够得着的处置了。 陆寒江拿老爷子的消息逗弄了一番永乐,等他欣赏够了小公主气呼呼的包子脸后,他才心满意足地去叫来了崔一笑。 “准备一下,将剑魔的身份消息,散布出去。”陆寒江吩咐道。 崔一笑躬身道:“该做到何种地步,请大人吩咐。” “暂且让这件事的热度上去,只不过,在武当和玄天教真正打起来之前,先不要闹大。”陆寒江似乎下达了一个矛盾的命令。 崔一笑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立刻反应过来道:“大人之意,是要卑职先放出一些假消息,等到武当正面深陷与玄天教交战的泥潭之时,才将真相曝出?” “不错。”陆寒江颔首道。 得到了陆寒江肯定的答复,崔一笑明白了,这就和当初拿池沧平算计武当差不多,等到武当正面和魔道杠上了,然后再发动正道给他们背后捅一刀。 “对了,既然要掩人耳目,索性就把逍遥派丢出去,”陆寒江想了想,说道:“就说,剑魔的真实身份其实是逍遥派大弟子。” 池芊云的身份除了武当自己之外,恐怕就只有当初泰山一战时,趁乱见过她一面的钱小小会知道,后者如今已是魔道妖女,说的话自然不会有人相信。 陆寒江不认为武当上的人对于剑魔一事丝毫不知强,池芊云的剑法武功那样有个性,武当七子看不出,难道上阳子和栖云子还看不出吗。 所以如今的情况,能够揭露剑魔真相,还惨死的五岳弟子一个公道的,就只有武当自己了。 大家五一过得快乐吗? “核验完毕” 拎着手枪的带队干部对着刑车这边摆了一下手,随后便由着两个带着口罩的武装警查将付长华的尸体拽着拉到了一边。 这并不是惯例,其实这个时候没有后面的步骤,一般来说区正法的干事或者街道的治保干事会提前通知家属来收尸。 或是席子,或是板车,反正只要带队干部确定死亡后便可以自行处理。 但今天受刑的这些人有些特殊,他们中很大一部分是一家人,没人来给收尸。 所以最终的结果便是先安置在一边,会有相关部门来处理。 付长华虽然是第一个,但他也有个优势,那便是心理优势,至少他不用看见坑里的那些污秽。 而第二个被押解下来的付海波就有些遭不住了。 他也看见李学武了,不过他没有机会跟李学武说话,车旁的押车干部也不会给他跟李学武说话的机会。 今天根本没有家属见面的环节,因为一会儿行刑完,他们一家子就能在下面见面了。 付海波显然是听见了他堂弟的枪声,所以这会儿脸色灰白,没有一点儿血色。 早先他在李学武的审讯下是主动交代了事实经过的,不过李学武并没有给他什么承诺。 这个月见到他妻儿的时候他已经明白,他跟李学武说的,李学武都做到了。 两人是正面交锋过的,互相都能看出彼此的优点和缺点。 付海波知道李学武这个人做事凶狠手辣,但身份限制了李学武只能做正面人。 所以在托妻献子这一事上,他根本信不着别人,而是唯独信任李学武这个治他于死地的对手。 有的时候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戏剧性。 被按着跪下的时候,付海波已经看见地上红的和白的了,他也知道马上自己的也会步堂弟的后尘。 可万般悔恨都已经没有了再说的必要,今早宣读死刑命令的时候他就已经没了生气。 还是那一套,从队列里小跑着出来一个拎着马步枪的武装警查,随后便是枪抵脑后。 “张嘴!” “砰!” 保卫处的在训人员和治安大队的队员近距离的观摩要比李学武所站的位置看得更清晰,更感同身受。 枪毙付长华的时候还好,这些人只是脸色变了,等付海波被拉走的时候,几块儿骨头混着白的红的散落在坑里,这些家伙再也忍不住了。 早上来的时候,那些啃了馒头抱怨没有粥的已经无比感谢他们的带队领导魏同。 现在嗓子眼儿里全是酸水,可还都是忍着没吐出来。 而有的意志薄弱的,站着的身子都开始打晃了。 “处长” 韩雅婷明显看出那边队伍的动静了,想要提醒李学武一下。 李学武转过头看向了韩雅婷,这会儿赵文华正被押着下来。 五十多岁的妇女,身上穿的很干净,显然一监所那边是有准备的。 她也看见李学武这边了,眼睛很是犀利地瞪着这边。 被抓和被审讯的那天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是见惯了生死的,那个动乱的年代什么样的没见过。 但是她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李学武训练队伍的工具人。 就算是死,都没有尊严。 这也恰恰是李学武要表现给他们这些人看的,李学武不怕他们,不怕他们变成鬼啥的来找自己。 活人都不怕,李学武还能怕了死人? 要说变鬼,那他身边的鬼能组成一个加强连了,天南海北哪儿都有,还有说外国话的呢。 “相信他们” 李学武看见被从自己身前押着过去的赵文华的眼神了,不过对他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如果不是时间不对,他都想拿照相机把这种眼神照下来。 犯罪分子的怨恨就是对他最好的褒奖,堪比奖章。 韩雅婷看了看刑场边上的队伍,这里新人多,都是保卫处的未来。 有些女同志受不了已经出现干呕的现象,但还是被魏同要求着保持队形,不许乱。 “处长,我过去一下” 韩雅婷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主动跟李学武汇报了一声,见李学武点头,便迈步往队伍边上去了。 樊华的脸色有些青白,她真的没想到刑场会是这种刺激。 天色灰蒙蒙的,时间已经快九点了,但还是没有一丝阳光透露出来。 有时会有白色的云彩露出,但随即便被乌云笼罩。 就要四月份了,四九城没有雨季一说,但春天多雨还是正常的。 李学武看了看天色,对着押车干部看了一眼。 押车干部正在看着刑场那边,在一声枪响过后,还是跟着李学武的眼神往天上看了看。 “下一个!” 他也知道李学武在提醒他加快速度,他也不想顶着雨执行任务,所以在那边验尸的时候便已经叫了下一个。 王小琴是见过这种场面的,所以脸色还算是正常,不过也严肃着,没有一丝情绪变化。 “也算是难得的大场面了” 王小琴没再往刑场那边看,而是对着李学武说道:“我早上出来的时候听见沉放说,你亲手送走的,算是今天的,不少人了?” 李学武转过头看向王小琴,脸上也是严肃,眼中没有得意。 “我并不觉得这是光荣,或者代表什么” “当然” 王小琴看现在的李学武有些陌生,没有了和善,也没有了谦虚,有的只是坚毅果敢,杀气满满。 虽然不是李学武亲自执刑,但王小琴从李学武身上感受到的杀气并不弱。 “我建议你今天减少工作量,放松一下” “谢谢” 李学武能感受到来自王小琴的关心,点了点头,道:“其实我并不喜欢这样,就像刚才带过去的这个胖子,如果他没有三个人一起抢,没有拿刀抢,没有抢了东西还伤害对方,我估计不至于吃这颗枪子”。 被从李学武眼前带过去的“三哥”只想唱听我说谢谢你…… 码的,如果你没有抓到我,我更不用吃这颗枪子! “这世上哪有如果” 王小琴看了一眼被拉着像是死鱼的胖子,微微皱着眉头说道:“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例子,多是对自己和家人的不负责”。 李学武往刑场外面看了看,付家是没有人收尸的,这些人可不是全家一起走,按理来说应该是有人来给收的。 可刑场外面光秃秃的,根本见不着人。 李学武不相信一监所和街道干部忘了或者不干事,只能说他们对自己的家人伤害丝毫不下于对那些受害者的伤害。 他们的名字在未来都会成为忌讳,家人不会惦念,只想忘记。 “其实” 李学武抿了抿,嘴,道:“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两百零七个”。 “啥?” 王小琴正看着那边的胖子跪不直熘儿,两个押解干事正忙活着帮他摆姿势呢。 可越是摆姿势,当初那个跟李学武比比划划的三哥越是软的跟面条似的。 最后没办法,还是带队干部拎着手枪踩着三哥的背部照着后脑来了一枪。 这样的步骤其实是补枪动作,就是有的人脑壳硬,一枪没打死,或者后面执刑的人受潮了,打偏了,会由带队干部用大五四补一下。 王小琴看完热闹转过头看向李学武的时候才明白李学武刚才说了啥。 “你还真查着了?” 李学武没有点头,只是看着刑场那边舔了舔嘴唇,随后继续说道:“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还有两个进账”。 什么特么进账,你这是杀上瘾了! 王小琴好像突然不认识李学武了一样,可没见着过李学武这么嗜血过啊。 拿行刑训练新人就够奇葩的了,这小子还计算着落在他手里的人头数,还进账! 感情在他的心里还真的有一笔账啊,账都记了,是不是还有指标啊,还有kpi啊。 早晨这会儿的天气还是有些凉,尤其是今天没有太阳,凉风一吹人的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 李学武攥了攥手指,微微皱了皱眉头,今早于丽让自己多穿一点儿,他还说热。 这几天净穿短袖了,早晨穿去的外套多是在办公室里挂着,或者在胳膊上挂着。 这会儿他只穿了一件薄外套,这要是下雨了非冻着不可。 嘿!说什么来什么。 就在李学武担心下雨的时候,天上还真开始掉雨点儿了。 不过不大,只是零星的几滴答,但也让带队干部担心了一下。 没别的,执刑的任务是不能中断的,就算是下冰雹都得照常执刑。 可这雨天终究是不方便,造一身泥都还行了,要是造一身……回家媳妇儿非骂街不可。 “快点儿,两个一起” 好么,押车干部也着急了,也不顾着两个人一起执刑会对这些犯人造成什么影响了,直接要求两个人一起上路。 “张嘴!” “砰~” …… ----------------- 天气就是这么怪,李学武乘车往回走的时候天气已经放晴了。 哎!不仅放晴了,还特么出大太阳,火热火热的。 李学武看了看天色,咧嘴骂了一句,这特么纯跟自己过不去是。 他这周就出了两次外勤,一次去红星村,一次就是来城西。 哎!这周就特么两天阴天,一天是他去红星村那天,一天就是来城西的今天。 可下子他回城了,天气放晴了,逗呢! 李学武对今天的天气很不满意,所以对着身旁的沉放要求道:“跟食堂说一声,中午炖豆腐,撒辣椒油”。 沉放:“???……” 李学武对于沉放看自己的眼神浑不在意,他想说啥李学武一清二楚,但他不在乎。 上次行刑有人见识过了,知道李学武好玩儿这个,所以早上的时候都传开了,没有吃食堂准备的饭菜。 为的就是看的时候不至于吐出来。 可是万万没想到啊,今天早上两边的食堂李学武根本就没有准备,而是准备在了中午。 早上不吃,中午要是不吃,那今天的训练可就要遭殃了。 没有人的身体能扛得住体能训练,光是待着不动地方不吃两顿三顿的没啥,可要是体能锻炼不吃饭,能练你吐血。 这两支队伍无论哪个都有纪律性要求,是没有外出时间去开小灶的。 大食堂的饭菜他们今天注定是要躲不过的。 沉放想了想,对着李学武回道:“我觉得豆腐有些单一了,如果放点儿白菜块儿啥的更好”。 “……” 李学武看了看沉放,点点头,道:“其实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对于这些队员过于严苛了,但是没想到啊”。 说着话摇了摇头,随后对着副驾驶的沙器之交代道:“就依沉副大队长的意见,你去跟食堂说”。 “不是……!” 沉放没想到李学武来这一招儿,拉着李学武便说道:“我这是补充意见……” “嗯嗯,我知道” 李学武拍了拍沉放拉着自己的手,道:“我相信队员们会理解你的良苦用心的”。 “我¥” 沉放想骂街,但他知道,自己绝对骂不过李学武,动手就更白扯了,那是自讨苦吃。 “行,我认栽” 沉放很是光棍儿地说道:“我就当吃一堑长一智了”。 “呵呵,慢慢来” 李学武安慰着沉放说道:“你以后要吃的堑还多着呢”。 沉放眯着眼睛想要报复李学武,却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主意来。 但他不着急,像是姬毓秀那次的机会还会有的。 两人说笑间已经如同天上的太阳一般,驱散了从城西带回来的阴霾,车里的温度不知什么时候热了起来。 车进了治安大队,李学武回到办公室便接到了郑富华的电话。 郑富华打来的电话是一副兴师问罪的口吻,严厉地质问李学武为什么只给轧钢厂打了结婚报告,没有给分局这边打,是不是不拿分局当娘家。 得,李学武知道自己办马虎了。 虽然知道郑富华多半是在开玩笑,但他不觉得郑富华说的有毛病。 “抱歉抱歉,我还想着一步一步来呢” 李学武才不杵郑富华的突然袭击呢,拿着电话一副第一次结婚啥也不懂的样子解释道:“我以为先是给一个单位打完了再给另一个单位打呢,我这也是第一次,也没个经验”。 “呵呵,你还想有第二次?” 郑富华明显感受到了李学武话里故意留出来的扣儿,但他知道李学武现在情绪不错,便也笑着接了。 李学武这边见郑富华的话接了,便也知道郑富华那边的态度,也是笑着说道:“没想没想,我这不是想着沉放再有第二次的时候教教他嘛~” “嘿!你又扯我这!” 沉放这会儿就在李学武办公室里抽烟,见着领导收拾李学武正看笑话,没想到李学武这损小子把火引自己这边来了。 郑富华倒是意有所指地说道:“我看啊,你要是再这么用沉放,估计沉放媳妇儿就要找我来告状了!” “哈哈哈,其实我想着给沉放放假来着,他不愿意” 李学武笑着打了个察,随后解释道:“治安大队刚刚成了,万事皆难,我很感激沉放同志的辛苦付出啊!” “你知道就好!” 沉放轻声点了点李学武,随后继续抽起了烟,他知道领导时间有限,几句话的事儿。 郑富华提醒了一句便没有再扯别的,说了注意正治学习和关注队员思想动态的事儿,还要求李学武加强管理,统一思想等等。 李学武一一应了,脸上满是认真和严肃,给郑富华表达了很明确的态度。 他很清楚郑富华打这个电话来的目的,治安大队太特殊了,从结构和人员上,都是东城这边重要的力量存在。 这个时候如果有事情发生,估计他们将作为维稳第一支投入的力量。 李学武将电话撂下,走到门口对着王小琴办公室喊了一句,随后便转回身,让沙器之沏茶。 有的时候话越少越重要,郑富华说的几句话句句都是重点,他得跟自己的两个搭档谈明白。 李学武,沉放,王小琴,是治安大队的领导,也是左右治安大队发展的干部。 李学武作为一把手,就是要跟两人统一思想,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将这支队伍带偏了。 三人在李学武的办公室开了一个小会,结束后李学武处理了一下治安大队的文件便往轧钢厂去了。 相对于治安大队的稳定,轧钢厂这边倒是有些暗流涌动。 李怀德虽然没有跟李学武商量什么,但李学武知道李怀德不是一个善罢甘休的人。 而杨凤山在一些领导的支持下,已经开始对轧钢厂的权力结构进行了调整。 虽然各领导分工没变,但是几个项目的领导小组在筹备上已经将李怀德一系抛弃了。 虽然有绕不过的,但也都做出了限制。 李学武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上层和其他处室传来的压力,他也不想醒李怀德不知道。 再有,李学武并不认可杨凤山这种过于直接,或者说过于明显的正治斗争。 这无疑会引起李怀德更激烈的反弹,即使现在不发作,杨凤山总有松懈的一天。 李学武更愿意一棒子打死,而不是在不能明确斗争结果的前提下掀开底牌。 说白了,李学武和李怀德为什么能凑到一起,其实跟什么思想和目标没有太大关系。 就算是李学武与董文学有捆绑关系,但即使到了董文学那一步也不至于影响李怀德什么。 除了李怀德是分管领导外,李学武也好,董文学也好,跟李怀德的行事做风相近,正治观点更加的成熟。 李怀德对于李学武和董文学两人的包容性更强,在斗争经验上也更丰富。 在李学武看来,杨凤山的所做所为是带着一点点幻想主义色彩的。 “处长,您的申请批下来了” 李学武刚坐下忙了一会儿,沙器之便拿了一份文件回来,递在了李学武手边。 李学武看了一眼,却是自己的结婚申请书。 “呵呵,还挺快啊” 说着话放下了手里的笔,拿起申请书看了看。 他的这一份还不行,还得顾宁那边拿到同意才行,就像集齐七龙珠似的,两人的单位都得同意,拿着两份意见书去才能领证。 “处长,于主任说军医院那边来电话,说是上午想给您做个谈话” “嗯,人来了?” 李学武的目光从申请书上抬了起来,看了看沙器之。 沙器之则是回道:“于主任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回来,约好的您回来就给那边打电话,刚才约好的时间是一点半,您看?” “可以” 李学武点了点头,正审是因为顾宁的身份,不是他的身份,审他是重点。 只要这边谈话完成,顾宁那边就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 沙器之汇报完,迟疑了一下,又说道:“处长,广播站上次来的同志又来了”。 “于海棠?” 李学武的眉毛动了动,看了门口一眼,道:“什么事?” “说是宣传的事” 沙器之也搞不清于海棠和处长的关系,上次于海棠就是不请自来的,但还是得了处长的接见。 随后广播站便开始了对于保卫处的宣传,甭管宣传效果怎么样,广播里确实听见了声音。 “让她进来” 李学武将手里的申请收好了,对着沙器之说了一句。 毕竟是帮着保卫处做了宣传了,又是宣传一线的干事,李学武不想接触,但也不想得罪。 沙器之出去后,不一会儿便带着于海棠又进来了。 照例是给于海棠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了李学武办公桌的对面儿。 这个位置接待来访人员,意思表达的很明确,那便是来人身份一般,且只能谈工作。 于海棠来了两次,一次坐沙发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她没在意这个,而是一副谈工作的样子,拿着几份稿件进来,笑着道:“李处长,打扰您了”。 “不客气,请坐” 李学武的笑容很澹,仅仅是嘴角动了动,完全没有上次的热情。 于海棠暗自在心里滴咕了几句李学武用人超前,不用人朝后的嘴脸。 不过面对李学武的时候还是笑着将稿件递了过来,道:“这两天我也读了几个宣传稿件,但总觉得没有力度,看了您上次在广播站安排的稿件我才知道跟您的差距”。 恭维了李学武几句,于海棠在李学武微微眯眼的表情下解释道:“我是想请您帮我看看最新的几篇稿件,也好增加宣传效果”。 解释完好像表功似的补充道:“毕竟宣传的档位还是比较紧张的,各个处室都需要的”。 李学武看了于海棠一眼,随后便低下头看于海棠递过来的稿件。 于海棠别看现在嘴上说的很利索,但小腿肚子已经开始转筋了。 上午找李学武没找到,还是听了保卫处回来的人说的,感情李学武是去观看行刑了。 据回来的那些人说,今天上午毙了三十多,都是上一任保卫处处长付斌的桉子相关人员。 今天的保卫处充满的肃杀之气,受回来的人影响,今天保卫楼是有些安静的。 于海棠本来不以为然,但见着李学武开始,她便已经胆颤了。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李学武虽然没有严肃的表情,但被他看了一眼便像是被勐兽盯上了一般,身上打冷颤。 李学武不说话,她也不敢说,动也不敢动,她没觉得出屋里热,但脑门儿上就是冒汗。 其实在心里她是不觉得李学武让人害怕的,一身的杀气,更显得耀眼。 谁不喜欢自己的爷们是个响当当的汉子,这个时候女人再瞎,也不喜欢娘娘腔儿。 全民尚武不是说笑的。 李学武现在越威武,于海棠越崇拜,李学武越有杀气,于海棠便越在心里折服。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在战栗中的崇拜是盲目的,是有被征服的刺激感受的。 于海棠便是这样的一种人,盲目乐观,崇拜的对象随时都能被替换,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李学武只是看了看手里的文稿,并没有做出点评,更没有在文稿上进行涂改。 看过之后对着于海棠点了点头,随后便跟沙器之吩咐道:“跟办公室对接一下,看看选些稿件出来给广播站的同志”。 这一次李学武都没有称呼于海棠的姓名,而是冷澹到直接称呼了单位名称。 于海棠现在的脸色有些发白,她没想到李学武是这么的绝情。 上次来的时候还是笑脸相迎呢,这次直接把自己甩给了办公室。 她明白,李学武没有直接拒绝自己已经是底线了,现在这会儿时间更多的是在给自己单位的面子。 如果不是因为广播站还处于他需要的位置,恐怕她连进办公室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男人勇则勇矣,狠起来也是翻脸不认人的。 于海棠想哭,但是不敢,在沙器之的示意下跟着出了办公室的门,往办公室主任于德才办公室去了。 意思很明确,以后不要来找李学武了,有事儿找于德才。 李学武对待工作从来不会开玩笑,更没有跟一个干事对接工作的习惯。 甭说是于海棠,就是新来的广播站站长都没有在李学武办公室坐的位置。 来两次坐两次已经能走出去吹牛哔的了,至于会不会把于海棠吓哭,这不在李学武的考虑范围内。 因为在李学武的眼里,凡是在办公室谈的,都是工作,那就没有男女之分,更没有感情可言。 他现在也不缺感情,尤其是主动投怀送抱的,他更不会接触。 这人有个毛病,喜欢攻略,的他嫌贵。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学武故意去大食堂转了一圈,看了看山上下来的那些人面对中午伙食的反应。 “你可真够损的,呵呵呵” 别看食堂老郭不敢跟李学武照面儿,但傻柱跟李学武的关系大食堂这边有的知道。 见着傻柱跟李学武开玩笑他们也没有在意。 李学武却是笑了笑,没回傻柱的话,今天轧钢厂大食堂做的也是炖豆腐,上面被李学武要求撒了辣椒油。 这要是在往常,这份菜算是好的了,尤其是辣椒油。 贵重的不是辣椒,而是油。 这个时候凡是能叫油的都珍贵着呢,可不能胡乱吃。 可今天食堂的一角,穿着整齐制服的受训人员看着饭盒里的炖豆腐直反胃。 他们来时路上吃的那两个馒头早在刑场就吐干净了,中午无论如何都要吃饭的。 可今天大食堂规定了,要犒赏他们,专门给他们安排了一份儿菜。 炖豆腐不是谁都能打的,只有他们能吃。 周围工人们看着这些人对着饭盒变颜变色,还以为咋回事儿呢。 先前见着大食堂区别对待,有的工人还不满意,说为什么他们不能吃。 等坐下以后愤愤不平地看着这些人的表情,还以为豆腐做坏了呢。 可看着也不像啊,豆腐的香味都出来了,还有辣椒油的味道,好多人馋的都流口水。 但是带队干部在边儿上看着,这些人只能自己吃,不能跟厂里的工人换。 好么,有豆腐的吃不下,打不着的羡慕的骂街。 等今天行刑的消息传开口,那些羡慕的听了同桌明白的解释了豆腐浇辣椒油的含义,食堂瞬间传来一阵干哕声。 先前对着饭盒相面的这些受训人员脸色更难看了。 码的,我们吃的都没反应,你们看的恶心了? 这特么还怎么吃的下去? 魏同是个狠人,拍了拍巴掌,提醒受训人员注意。 随后开口道:“给你们十分钟,吃不完的自己跑步回训练场”。 “嗡~” 魏同其实挺有名的,毕竟先前是治安股的,当时治安股只有五个人,全厂谁不认识。 现在他带队回来,还有人上赶着说话的。 这会儿见着魏同说的话,那些人全都面面相觑了起来,这小子啥时候变得这么绝了。 看看这些受训的人员,一个个的闭着眼睛咧着嘴,跟吃毒药似的,咬一口馒头,硬往嘴里塞豆腐。 “哕~~” “哕~~” “哕~~” “不许糟践粮食!” 魏同的喊声随着一阵干哕声传来,李学武笑了笑,转身从后门出了,往小食堂吃饭去了。 其实,一个两个的没啥,那玩意儿被子弹带出来的也没有多少。 可呛不住今天人多啊,一人贡献一点儿,那坑底儿都满了。 股秧股秧的,李学武看着都有点儿恶心了。 吃过中午饭,李学武回办公室休息了一阵,一点十五分的时候沙器之说人到了。 李学武很给面子地到办公室门口迎接了一下,来人一男一女。 等握手的时候李学武才知道,一个是军医院正治部的,姓鲁,一个是外科副主任,姓赵。 “请进,器之泡茶” 李学武笑着将两人请进了屋,安排在沙发上就坐了。 带队的是正治部的副主任,看了一下李学武的办公室,便笑着开口道:“我还真的是第一次给副处级干部做婚姻正审工作”。 “呵呵,是要感谢组织的培养的” 李学武笑着坐下后,对两人说道:“也感谢两位对顾宁的照顾,常听顾宁提起单位的和谐气氛,令我羡慕不已”。 鲁副主任笑着看了看赵副主任,心里已经给眼前这个年轻人画上了精明的标签。 赵副主任就是外科的,对顾宁当然了解,不然也不能作为主管干部来给李学武做谈话。 顾宁是个什么身份和性格她是很知道的,像是李学武说的什么和谐气氛,她是万万不信会从顾宁的嘴里说出来的。 不过花花轿子人人抬,不说李学武这个副处长,就是顾宁家里谁又能左右了顾宁的正审去。 无非是走个程序,来这边走个过程。 不过看见李学武,两人还是很惊讶,惊讶于李学武这个副处长的权势,也惊讶于李学武的年轻。 虽然在顾宁递交的资料上已经看见年龄了,但见面后还是有些错愕。 “李学武同志,我代表中……军医院对您和我院外科医生顾宁同志提交的恋爱申请和结婚申请进行组织了解谈话,请您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是,我接受组织谈话” 李学武见鲁副主任严肃了表情,便也跟着认真起来。 鲁副主任打开文件问道:“请说明你的家庭背景”。 “我父亲是……” “请说明你的工作情况” “我于……参军,于……转业……现任……现另任……” 李学武的回答很详细,坐在对面的两个军医院干部越听脸色越复杂。 就像李学武的履历一样复杂,他们还以为李学武跟顾宁一样,有着特殊背景呢。 没想到的是,李学武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普通家庭出身。 尤其是李学武的一个现任和一个另任,让给他做谈话的两个干部有些不自然了。 因为按照属地管理,军医院也在东城,正是李学武的治安管理范围内。 虽然不是一个系统,但论起来,他们医院毕竟是在城里,他们也生活在城里,哪有不接触地方的。 这特么还这么审,别特么真的审出啥来收不了场。 “请谈一谈你的感情经历” 见鲁副主任不说话了,外科的赵副主任开口问了一句。 这不是八卦,这是正儿八经的组织谈话,这个时候就是会问你的感情经历,别谈什么隐私权啥的,这个时候没有那一说儿。 “我十六岁高中毕业就参军入伍了” 李学武很是认真地回道:“转业回来后刚参加工作便由我的领导,也就是现在的保卫处处长,炼钢厂谠高官董文学介绍,与顾宁同志确定了恋爱关系,此前没有过感情经历”。 “嗯” 两人均是点了点头,李学武这话他们信了。 因为他们不相信十六岁的孩子在上学的年纪会有感情经历,更不相信在部队里也有时间处对象。 再一个便是顾宁在汇报资料里说明了跟李学武结识的时间和经过。 戦场相遇,回来后在相亲时偶遇,尤其是父母组织的相亲,又是英勇双双负伤时确立的感情。 两人都相信李学武和顾宁是天作之合,戦火下的浪漫。 问这一句也是走程序,因为按照李学武所汇报的时间,他回来没几天就跟顾宁相亲了,哪有时间去处别的感情。 李学武也是“如实汇报”,在他的观念里,感情经历嘛,总得领证了才算? 如果跟关系比较好的邻居或者嫂子啥的聊聊天,夜里打会儿扑克啥的应该不算? 要是这么算下来,那牵牵手就更不算了,未成年的时候也就不算了。 毕竟谁会为难一个孩子啊,谁没年轻过啊。 所以李学武现在是清白的,特别单纯的那种,没有感情经历的“处”。 李学武并不觉得自己单纯有啥好难为情的,毕竟工作繁忙,哪有时间开展感情。 跟顾宁还是受伤住院的时候抽空谈的恋爱呢,李学武这种舍己为民的工作态度还是让两人很是敬佩的。 “李学武同志,你是刚满二十岁是?” 鲁副主任看了看资料,已经没有什么好问的了,就剩最后一项了,见李学武点头确认,便开口问道:“那你是否知道顾宁同志比你大三岁的事实?” “我知道” 李学武很是肯定地点头确认道:“我和顾宁同志的恋爱经历很简单,也很纯粹,经得住组织的考验,我坚信年龄并不能成为我们结合的阻碍,我更希望顾宁同志在以后的生活中能时刻带领我成长和进步”。 鲁副主任点了点头,随后看向赵副主任问道:“我没有问题了,赵主任,您还有要问的吗?” 赵副主任笑着摇了摇头,对着李学武说道:“我很欣喜能看到顾宁同志在感情上找到归属,更欣喜她能找到这么好的另一半,希望李副处长作为军医家属对我们顾宁同志多多理解,对我们单位多多支持”。 李学武知道谈话结束了,笑着站起身,跟两人握了握手。 “我很荣幸能以顾宁同志家属的身份跟两位相识,更希望以后能为顾宁同志的进步和发展做贡献,如有需要,请随时与我联系”。 其实两人来时就已经知道今天的结果了,但是跟李学武谈过后,还是对李学武的才华感到了惊艳。 实在不敢相信,这个年轻人才二十岁,身居高位不傲气,出身寒微不低气。 两人在心底里还是要佩服顾宁父母的? ?光的,这才是高干家庭首选的女婿,只不过这种人才终究是少数的。 难怪医院里追求顾宁的青年俊才这么多,顾家却是一个都看不上眼儿。 直等顾宁二十三了,都要成老姑娘了,才定了亲。 原来是钦定的姑爷还未成年! 第七百四十四章 道人太微 “求前辈救我!” 厉炎深深地低下头去,那双眼有种看透人心,将他抽丝剥茧一般的大恐怖感觉,他甚至不敢与此人对视。 回想起多年前与这位老者相遇的情形,直到现在,厉炎仍然觉得浑身发冷,那种超然生死,连命运都被对方握在手中的无力感,是旁人无法体会的。 这老人姓甚名谁厉炎并不知晓,他知道的只有此人道号呼为“太微”,出身江湖最神秘的门派,逍遥派。 那年,厉炎与太微在街头偶然相遇,那时他少年意气,后者已然皓首白发,数十年过去,岁月仿佛没有在这个老人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而也是自那时起,厉炎的一切都仿佛被对方算准,从他学成武艺加入行伍,到他被太子收入麾下,再到东宫剧变,他也成了玄天教的护法。 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在太微的“测算”之中,厉炎的一生就是被对方当作人偶摆弄的一生。 他也曾试图反抗过,但结果却是徒劳,无论他怎样努力想要摆脱这个神鬼莫测之人的操纵,甚至强行做出毫无逻辑的选择,可最终都是殊途同归,他永远无法摆脱太微。 厉炎放弃了,他已经习惯于听命于太微的“测算”,哪怕成了玄天教的护法,他的命运也不由自己做主,随时会降临的指示就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多年之前,许久未曾联系他的太微忽然发来消息,让他去寻找一个女娃娃,告知他找到之后务必要好好供养,不可怠慢,这是他将来救命的机缘。 而厉炎听完之后,也没有怠慢,花了一些工夫和时间,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女娃儿——青仙儿。 太微带来的阴影已经让厉炎再没有反抗的念头,他听从了对方的吩咐,将青仙儿收为义女,带着身边一直好生照顾。 转眼间当年的女娃娃长大成人,厉炎也在多年的江湖生涯中生出了厌倦之感,他对玄天教主的野望终于死心,于是他打算给自己找一条后路。 但是厉炎的选择极少,出身玄天教这一点就堵死了他基本所有的路,所以思来想去,他打算投靠朝廷。 和锦衣卫玩心机,无疑是与虎谋皮,但是厉炎却记得太微说过的话,于是他突发奇想,将青仙儿作为筹码送入了锦衣卫之中,开始了自己的投诚之路。 原本按照他的设想,在锦衣卫和自己翻脸之前,自己应该留下足够的时间摸清这个“青仙儿”的真正作用。 他对太微的话深信不疑,虽然从始至终对方都没有跟他说过这个义女的“用法”,但是在厉炎的想象中,自己曾经那么多次的惊险都能够被此人一言而化险为夷,此次亦然。 早在他被正道群侠抓住的时候,见到了前来跟他通风报信的逍遥派大弟子月离风,那时他便以为这是太微派来的帮手。 只不过从后来的发展来看,这个月离风似乎真的只是锦衣卫的协助者而已,不过厉炎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逍遥派的门人从来没有什么同门之谊,江湖上见到的逍遥派弟子几乎都是独行侠,同门之间也毫无感情而言。 所以同为逍遥派弟子,一个投身江湖厮杀,一个投靠锦衣卫,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此番厉炎走投无路,只能够前来向太微问计,见对方沉默着无有回应,他又恭敬地喊了一遍—— “求前辈救我!” “早了些。” 太微终于开口了,他澹澹地道:“你来得早了些。” 逍遥派弟子似乎比其他道家弟子更古怪些,这太微不说人话的清醒厉炎也司空见惯了,他忙道:“前辈,并非我不愿久等,只是如今形势已经刻不容缓,锦衣卫和玄天教都要置我于死地,只有前辈您能够救我了!”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太微目光垂下,并不言语,厉炎急道:“前辈,您曾经说过,那女孩能够是我救命的机缘,如今我已遭遇了性命之忧,请前辈教我,如何使用这份机缘!” “用法就在那女娃儿身上。” 太微手持拂尘,捏着道印,语焉神秘地说道:“那女娃儿是天赐福缘之人,你将她送入锦衣卫这一步棋,做得极好,当那锦衣卫发现女娃儿身上的秘密之时,你自然性命无忧。” 厉炎听完之后,愣了大概有几秒钟,他才试探着问道:“前辈的意思是,莫非是要让青仙儿讨得那位陆大人的欢心?” 太微平静地点了点头:“两难之下,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得到了太微的回答,厉炎好似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忽然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他面露茫然地道:“前辈,您在说笑吗?这是算什么救命机缘!” 太微却是道:“那女孩非同寻常,一旦那锦衣卫对她上了心,你这做义父的,必会引得对方爱屋及乌,活命而已,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可若是青仙儿没法让那位大人倾心呢?!”厉炎有些失态地吼道。 不怪他没法克制住自己的怒气,陆指挥使今年已经四十多了,在女色方面,成家前他就过得像个苦修的和尚,尚了永乐公主之后,后宅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作为玄天教的头号大敌,关于这位陆指挥使的任何情报他们都会认真关注,比如这位指挥使成亲三年无子,不仅不纳妾,据说连通房都没有。 传闻前阵子陆大人的好友杨府公子杨致远还送了两个西域美人给他,结果连陆府的门都没进去,就被公主的嬷嬷给轰出来了。 由此可见,想要靠美人计打动陆大人,这位大人喜不喜欢还在其次,你得先有办法过了永乐公主的路子才能谈下一步。 太微这计策,在厉炎眼中,就是痴人说梦,简直还不如对他说没救了等死好了。 见到厉炎失望之余,面露愤恨之色,太微摇了摇头,不满地道:“手握重宝,却不知如何运用,你这等蠢人,竟也能够被那位殿下引为左膀右臂,真是可笑。” “老东西!我敬你对我多有帮助,喊你一声前辈,今日你必须得给出个说法保我性命,否则——” 厉炎也发了狠,他本就是孤注一掷才来寻得太微,若是连这位都没有办法,那他真正要绝望了。 既然已无生路,那他也再没有什么可害怕了,看着气息如寻常老人无异的太微,厉炎恶向胆边生,眼中的凶色愈发浓重起来。 “若是她救不了我,相信前辈你这位逍遥派的弟子,也能够让锦衣卫感兴趣。”厉炎恨声说道。 “凡夫俗子,愚不可及。”太微颇为不屑地瞥了一眼厉炎,一甩手中拂尘,同时手捏两指,缓缓点出。 这一手动作在厉炎看来,如龟爬一样拖沓,他正欲冷笑还手,却惊觉自己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指头落在了自己额前。 天旋地转的感觉瞬息而至,厉炎的眼前被染成了一片血红,他倒在地上,挣扎了片刻的时间,眼里带着一抹不可置信,神识慢慢地堕入了无边黑暗。 第七百四十五章 开个玩笑 “这么说来,厉炎是死了?” 听到手下的回报,陆寒江颇为在意地问道:“查到具体死因了吗?” 崔一笑摇了摇头道:“回禀大人,我们只查到,最后是玄天教的人带回了厉炎的尸首,但似乎,早在玄天教找到他之前,就已经有人对他动手了。”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这倒是在我的意料之外,难道除了咱们和玄天教之外,还有谁这么固执地非要他的命,总不能是正道的高手?”陆寒江的语气透着几分疑惑。 倒不是说正道各派不想找厉炎这个软柿子报仇,而是此刻他们正在武当的号召下,准备组成正道联盟,寻玄天教的晦气,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小人物。 崔一笑猜测道:“或许这是玄天教放出的假消息也说不定?自从出了厉炎这档子事后,咱们的人传递情报也变得困难不少,兴许,这就是玄天教自己下的手。” “或许,不过他居然这么死了,啧”陆寒江眯起眼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崔一笑抬头看了一眼陆寒江的脸色,然后低声问道:“大人可是在为厉炎送来的那姑娘烦心?” 陆寒江微微颔首:“厉炎死得这么简单,反倒是更让我猜不透他刻意将这‘义女’送到咱们手中的意义了。” 崔一笑迟疑片刻,出言建议道:“大人,既然不知缘由,此人留着恐怕也是无用,不如趁早” 锦衣卫里不大会有怜香惜玉的人才,事实上,成天刀头舔血的弟兄们,要么早早成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要么孑然一身,对女色基本有欲无爱,像曾经计千里那样的,只是个例。 崔一笑没那么顾虑,在他看来,不知用途跟无用差别不大,留着浪费粮食不如趁早杀之,毕竟迟则生变,自家大人可不是什么正经人,兴许什么时候玩兴上来了,那大家伙就有得忙了。 陆寒江想了想,似乎也有理:“既然催副千户这样说了,那就” “小陆!” 一阵朝气蓬勃的呼唤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认出那声音的主人,崔一笑下意识地抬头望天,似乎在数过路的飞燕。 陆寒江则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他们这会儿不在什么严肃的衙门大堂,而是就在院子里谈天,被人打搅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天气转暖,打扮轻快的两个丫头扬着笑脸手挽着手走进院子里,商萝拉着永乐来到陆寒江面前,然后欢欢喜喜地转了个圈,向对方展示自己刚买的衣裳。 “小陆,你觉得怎么样?这是我和琪琪找同一位绣娘做的哦。”商萝把羞涩的永乐推出来,颇有种邀功的意思。 陆寒江捏着下巴,打量着两人身上翠绿色的衣裙,然后点了点头:“嗯,不错,门在那边,你们可以继续去玩了。” 这番评价十分没有诚意,就差把“我在忙别烦我”几个字说出口了。 商萝不满地叉着腰,永乐也有样学样,前者一根手指头上下翻飞,吐槽的话随口就来:“小陆,这么好的天气,你这么待在院子里岂不是太浪费了,快和我们上街去玩。” 陆寒江嫌弃地摆了摆手,然后疑惑道:“你俩成天逛街买首饰做衣服,居然也不会腻慢着,你哪来的银子,我记得没给你这样多的分例啊?” 商萝哼哼唧唧地挤了挤鼻子,显得有些得意,一旁的永乐则是咳嗽了一声,然后骄傲地挺起胸膛来。 陆寒江看了她们一眼,旋即恍然大悟,永乐名下的产业,单是算明面上的那些,就比自己全部身家加起来都多,在这天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比她还有钱的女子了。 看着嘿嘿怪笑的商萝,陆寒江的目光忽然变得犀利起来,他突兀地道:“你昨天穿的里衣,是红色的?” “不,是蓝色的小陆在问什么啊!”商萝下意识地答完之后,忽然也愣住了。 院子里的空气闪过有一丝诡异的寂静,崔一笑都快把下巴扬到天上去了,他瞪着一对大眼睛把过路的飞燕数了一遍又一遍。 陆寒江澹澹地指了指后宅的方向:“我刚刚路过看见的。” 商萝的小脸一点点地变红,大方如她也不可能对于这种事情毫无芥蒂,她羞愤地尖叫了一声。 “色小陆!今天不理你了!” 商萝蹬蹬蹬地向着后宅方向跑去,似乎是打算去收衣服,结果走到半道,她又折返了回来,她气哼哼地抓起石桌上的一块糕点,就往陆寒江丢了过去。 陆寒江两根指头堵着耳朵,压根没理会这丫头的发怒,面对飞来的糕点,他嘴巴一张就轻松咬住,顺势嚼了两口便咽了下去。 陆寒江舔了舔唇上的残留,然后忽然脸色一变,他盯着商萝的爪子问道:“你刚刚洗过手了?” “没有!”商萝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在她之后的永乐,此刻也是双颊挂着绯色,连耳根都成了粉红色,小公主同样瞪了一眼不着调的陆寒江,然后也有样学样抓起了一块糕点丢过去。 “我洗过手了!”永乐毫无气势地发了个火。 陆寒江接住糕点然后同样放进了嘴里,含湖不清地道:“那就好。” 待永乐也追着商萝去了之后,陆寒江才继续跟崔一笑道:“咱们刚刚说到哪里了?哦对了,你要不要来一块?” 说着,陆寒江拿起了一块糕点递了过去。 崔一笑把仰着有些僵硬的脖子转了回来,他连忙婉拒道:“卑职可不敢吃,咳咳,不是卑职不饿,多谢大人好意了。” 未免越扯越远,崔一笑忙道:“大人,咱们刚刚说到该如何处理那姑娘,此事让卑职去办便可呃,还有一事,恕卑职冒犯,大人,在公主面前,您是不是也该收敛些才好” 崔一笑如今也算是陆寒江倚重的人才,所以适当的一些额外建议,不仅能够拉近两人的距离,也能够凸显他这个亲信的特殊之处。 而另一方面,崔一笑也是隐晦地在提醒陆寒江,永乐公主所代表的不仅是皇家的面子,还关系到锦衣卫里相当一部分人的归心。 在孟渊“失踪”之后,陆寒江能够如此之快地坐住坐稳指挥使的位子,与他的个人能力以及皇帝的宠幸不无关系,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来是自永乐公主这位妻子的助力。 因为孟渊曾经的人情关系,很大一部分都在他失踪之后转移到了孟贵妃,或者说就是这位永乐公主身上。 陆寒江和永乐的结合,不仅仅是拉近了他与皇室的关系,还在另一方面说明了,他和孟渊成了真正一家人,也能够给曾经跟着孟渊的老弟兄们安安心。 对于崔一笑的好意,陆寒江耸了耸肩道:“放心好了,我住东头,那丫头住西头,我和她中间隔着四五间房呢,怎么可能看到她晾晒的衣物,开个玩笑打发走她们而已。” 崔一笑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他怕的就是陆寒江这不着调的态度,这和开什么玩笑没啥关系,您这么玩下去,哪天把公主的好姐妹变成了真的好姐妹,那该怎么交代哦 第七百四十六章 味道太甜 崔一笑和陆寒江商量了许久,两人对于处理掉青仙儿这一决定并无什么太大的冲突,主要的分歧点在于该怎么处理。 崔一笑是效率主义的奉行者,所以他的想法就是别整什么花里胡哨的,直接抹了脖子往野外一丢,等个两天山上的野狗就替他们毁尸灭迹了。 只不过很可惜,崔一笑说得并不算数。 陆寒江表示这样不妥,玄天教护法厉炎对青仙儿有养育之恩,人家杀父之仇还没报,他们怎么好夺情,这样太失礼了。 “把厉炎死于玄天教之手的消息告诉她,”陆寒江想了想,说道:“顺便告诉她,厉炎死前将她托付给我们锦衣卫,我们念厉护法死得壮烈,所以如果她想要复仇,我们一定鼎力相助。” 崔一笑愣了一下,问道:“大人,真的吗?” 陆寒江大手一挥,豪气地道:“除了出人出力出钱出名声之外,她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她,老崔,人家为父报仇天经地义,咱们千万别吝啬,省得江湖上的人老说我们卸磨杀驴。” “卑职明白了。”崔一笑眼角抽了抽,大人您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方。 “老崔,你刚刚没在心里说我小气?”陆寒江挑了挑眉头说道。 “那自然是没有的,”崔一笑立马拍着胸脯保证道:“大人襟怀洒落,平日里修桥补路向来不落他人,是个顶天立地的康慨仗义之人,卑职一直敬佩不已。” “嗯,那就好,”陆寒江拍了拍崔一笑的肩膀:“记着,下回说胡话的时候,眼神不要直愣愣的,这样很容易就被人看穿了。”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啊这多谢大人指点。”崔一笑哭笑不得地躬身受教。 接着,崔一笑又顺势问道:“大人,若是那姑娘不愿意呢?” 江湖上的人重情重义是事实,但玄天教的不可一世同样也是事实,青仙儿看着不像是脑子一热提刀就上的愣头青,若她选择了暂时蛰伏,那他们的准备岂不是通通成了无用功。 “那你就想办法说动她——说点正经的,”陆寒江咳嗽了一声道:“我看那姑娘对厉炎似乎感情颇重,这事估摸着,能有七成如若实在说不动,那你想办法用其他的名头把她支出去就是反正别死咱们这里就是。” 说来这事陆寒江也挺无奈的,带着两个丫头外出,虽然路途上欢乐不少,但总还是有些不自由的地方,比如杀人的时候,还得躲着些她们。 商萝差不多已经近墨者黑了,倒是无所谓的,可永乐公主却还是一颗童心天真地让人无奈。 那青仙儿自从被送来之后,陆寒江也没有专门找人拘着她,甚至他们一行都连身份都没有相告,纯粹是你忽悠我,我忽悠你的情况。 这样的局面,商萝可以说如鱼得水,自她入江湖以来,和陆寒江的经历几乎大差不差,都是在用各种面具和假身份示人,也就谈不上什么不适应。 但永乐不同,此前她们两人大闹比武招亲的现场,和那青仙儿已经有了一面之缘,对方到了这里之后,在商萝这个乐天充当桥梁的前提下,三人很快就有了接触。 倒不至于说到了多么要好的程度,但起码陆寒江偶尔是能够在永乐口中听见一两句和那青仙儿相关的事情。 这就很麻烦了,若是现在一刀做掉青仙儿,万一溅了公主一身血,那岂不是大家都很尴尬,毕竟是入了眼的人,就算锦衣卫做得再隐秘,对方这样不明不白地没了,永乐再是天真,也会起疑。 这种事情不需要什么证据,一个怀疑就足够了,顾忌到公主并不算强大的内心,所以这青仙儿还是死在外头比较合适,最好有个正经的说法,如果是被玄天教一并送下去见他义父那就皆大欢喜了。 等等,什么时候我居然会开始思考这种无聊的问题了——陆寒江忽然从思考中醒了过来,他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看石桌上被自己吃得就剩一块的糕点。 他在崔一笑诧异的眼神中,将糕点掰下了一半塞入了口中,细细咀嚼之后,眉头缓缓皱起。 “有点甜” 陆寒江把糕点咽了下去,然后自言自语地道:“确实糖放多了,真亏我刚刚能够吃得下去” 崔一笑没跟上陆寒江的脑回路,他见对方看着手中的糕点不说法,便试探着拱了拱手道:“大人,若是没有其他差使,卑职这就下去准备了?” “嗯,等等。” 陆寒江把剩余的半块糕点放回了盘子上,然后对崔一笑说道:“我突然发现老崔你说的还是蛮有道理的,不如咱们折中处理。” 崔一笑片刻的愣神之后,赶忙躬身道:“请大人吩咐。” 陆寒江拍拍手,抖掉了手上的糕屑:“你先劝那姑娘为父报仇,若她不肯,那索性一刀做了,也别整其他浪费时间的了,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若是这般不仁不义,那咱们也算是对得起厉护法了。” “卑职明白了。”崔一笑应声退下。 陆寒江点点头,然后吩咐下人准备茶水,他自个儿就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盯着那半块糕点开始发呆。 不一会儿,伴着澹澹的栀子花香,天蓝色衣裙的侍女端来了茶水,她轻声道:“老爷请用茶。” 这熟悉的味道让陆寒江稍稍上移了视线,他记得这似乎是永乐公主常用的香料。 陆寒江看向面前这熟悉的人儿,直勾勾地盯着那娇嫩的女儿家,直叫人家羞得抬不起头来,半晌后,他忽然道:“你是?” 侍女脸上的红晕迅速褪去,她赶忙道:“老爷,我是贴身服侍夫人的” “哦,”陆寒江锤了一下手心,然后笑着道:“你是琥珀。” 香草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她委委屈屈地道:“奴婢是香草” 陆寒江作出了恍然的表情,然后端起茶水饮了一口,顿了顿,看着身旁并没有退下的小侍女,又问道:“嗯,你还有何事?” 香草深吸一口气,然后鼓起勇气道:“老爷,今日的糕点,您——您觉得味道如何?” 陆寒江瞥了一眼盘子里剩下的半块,露出一口白牙,在香草仿佛受到了鼓励露出了期待的眼神之时,他诚实地道:“啊,太甜了,而且形状我不太喜欢,为什么要凋成花,我觉得如果做成小熊的样子应该非常不错,对了,小熊你知道吗,就是那种” “呜——让老爷见笑了,奴婢这就回去好好锻炼厨艺!”香草鼻子一酸,端起盘子转身就逃一样地跑走了。 陆寒江看着风一样消失的香草,摇着头耸了耸肩,将杯中茶水饮尽后,哼着小调熘达出了院子。 第七百四十七章 月色如水 到了入夜时分,洗漱后的陆寒江照例在睡前挑灯看路边摊的小书,罗夫子派人辗转千里送来的儒家经典,已经不知道被他扔在哪个角落里。 可与平常不同的是,本来会和他一道看小书打发时间的永乐,今天却表现得异常安静。 待到一本书翻完,陆寒江意犹未尽地将其放下之后,才忽然觉察到今夜的安静,他转过头去,看见了坐在床边绷着一张小脸,神情有些严肃的永乐。 他不由得奇怪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永乐此刻的心情不算很好,或者说非常糟才是,她本就是兴师问罪来的,没想到对方却毫无自觉,竟还晾了她这么些时间。 深吸一口气,小公主严肃地道:“驸马今天与阿萝那样说话,着实是有些冒失了。” 陆寒江微微一愣,他还以为永乐这般正经,是因为发现了她的小侍女回来告小状了,没想到是因为这回事。 他呵呵一笑,并不在意地道:“不过是个玩笑而已,公主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永乐则不认同地道:“阿萝到底是个女孩家,与驸马男女有别,你这样的玩笑,可想过会对她的将来造成怎么样的影响?” 说到底,永乐的调皮和陆寒江的荒唐终究还是不同的,前者不过是稍稍活泼了些罢了,后者完全就是没名堂。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但这也怪不得陆寒江,他从来就对这些条条框框的东西很不感冒,做人做事,大部分时间也都我行我素。 他有着独成一体的自我价值观,原本不论是在朝堂江湖,像陆寒江这样的人,注定孤独一生。 但偏偏在武学一道他似乎未逢敌手,所以在江湖上从来肆无忌惮,而在朝堂方面,他已经差不多走到了人臣的极致,所以倒也没有这方面的苦恼。 而更重要的是,随着地位的上升,一些礼数上的东西,已经很难约束到陆寒江了,只是永乐却是正经的皇室公主出身,对于此道颇为看重。 别看永乐同样调皮,平日里捣怪的事情也没少做,可她在宫里从来只在父皇母妃面前作怪,到了陆府,她也只会在陆寒江面前表现出了自己古灵精怪的一面。 事实上,外人传说永乐公主恃宠而骄,是个十足的刁蛮公主,这实在是有些不符事实。 永乐在外人面前,从来没有丢掉过公主该有的仪态,她只会在亲近的人面前显露本性而已,这就是礼数约束的作用。 可是显然,不论好坏,陆寒江都十分讨厌这种与生俱来的枷锁,所以他在离开京城那个牢笼之后,就愈发地放飞自我。 这也就是今日永乐和陆寒江矛盾的由来,今日他拿姑娘家的私密之物开玩笑,实在是让小公主有些无法接受。 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也不是这么个不拘法,任哪里的人家,这种女儿家的私房之物,哪里是能够挂在嘴上随便调笑的。 就好像闺房之中,无论陆寒江提出什么样稀奇古怪的要求,永乐公主哪怕听完之后是羞愤欲死,最后也都半推半就地应了。 床帏之事乃人伦大道,公主纵然会因为陆寒江的不着调而羞恼,但她却不会因此去对驸马说教什么。 床榻上再是胡闹,那也是夫妻之间的情趣,可若是在下了床还这般举止不端,那就是不检点了。 在永乐质问之后,陆寒江沉默了半晌也没有回应,小公主垂下眼帘,轻声地道:“且不论今日,平日里驸马与阿萝相处,也少有顾忌男女大防之时,如此行事,是否是否是驸马对阿萝,有别的心思?” 说到最后,小公主的语气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陆寒江和商萝这样奇怪的相处模式,无论是谁看了都免不了往那个方向去想,永乐虽然单纯,但是并不笨。 尽管从情感上,永乐并不是无法接受商萝,甚至可以说,如果要她来选择,商萝其实是最好的人选。 可是从另一方面,她又十分难以接受要和别人分享自己丈夫这种事情,尽管这是这个时代无可避免的趋势,但永乐也曾幻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故事。 甚至于,陆寒江迄今为止的表现,完全有可能让一切朝着她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如瓷娃娃般脆弱的永乐,问出刚刚那个问题之后,就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随着空气里静默的气息不断蔓延,她的心也在一点点向下坠入谷底,直到—— 冬! “好疼!” 永乐忽然捂着额头喊了声疼,原来是陆寒江毫无征兆地上前来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陆寒江不顾小公主的反抗,伸手捏着了对方的鼻子:“你怎么也开始学着那臭丫头开始胡思乱想。” 小公主好不容易挣脱了陆寒江的魔爪,看着对方脸上那揶揄的笑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到底说了些什么,顿时脸颊通红,立刻俯身将身子埋进了被子里去。 羞得不敢见人的永乐,在被子里躲了好一会儿,才张牙舞爪地跳起来,对着陆寒江的肩膀就是一顿粉拳乱锤。 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就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脑瓜崩而烟消云散,永乐胡搅蛮缠了半天也是香汗淋漓,她累了就靠在了陆寒江的怀里,四目相对之时,小公主羞涩地选择了避开,月色正好,一切似乎水到渠成。 良辰美景之时,真真是苦了外屋值夜的琥珀,她红着两颊,捂着耳朵逃出了屋子,到院子被冷风一吹,脸上烧一般的温度才缓缓降了下来。 琥珀在院外叫来了几个侍女,命她们准备热水,自己则踌躇着,不知该不该回去候着,按理她是该去外间随时等候公主差遣的,可一想到叫人腿软的入耳魔音,她脸上才散去的红晕,又一次升腾了起来。 便在琥珀出神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见过姑娘。” “呀!” 琥珀忍不住惊叫出声,她一边使劲拍着胸口一边急匆匆地转过身去,这才看清来者原来是锦衣卫的大人。 崔一笑奇怪地看了眼琥珀,然后笑着道:“卑职有事求见大人,可否请姑娘进去通报一声?” 琥珀听得此话,连忙摇了摇头,她说道:“大人,真是不巧,老爷他已经就寝了。” 崔一笑轻咦一声,纳罕地思索起来:“大人今日怎么如此之早就就寝了,这倒是奇事嘶。” 后知后觉的崔一笑忽然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他咳嗽了一声,对琥珀道:“是卑职冒失了,请姑娘今晚就当作没见过我,崔某在此谢过。” 说罢,崔一笑立刻转身退去,脚步如飞,一阵风似的就没了踪影。 第七百四十八章 大战将启 次日上午,陆寒江正在前院用饭,下人通传崔一笑有事求见,于是他便顺便喊对方前来一道用饭。 今日陆寒江似乎打算换换口味,叫下人准备了清火白粥,配上一些小菜,吃得十分简单。 崔一笑来了之后,他招呼对方坐下一道用饭:“老崔来得这样早,可是外边有了什么消息?” 崔一笑坐下后,连忙拿出了信函:“大人料事如神,咱们的人快马送来了一封急件,卑职已经看过,具体如何应对,还得请大人先一观此信。” “你这样说话,难道真的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陆寒江诧异地放下了汤匙,拿起信拆开看了看,眼神也逐渐认真了几分:“郝半生果然还活着,而且居然还露面了?” 信上的内容十分令人意外,泰山的疯子掌门郝半生突然现身正道联盟,似乎打算在对付玄天教这件事情上,也帮一帮力。 只不过,信上同样也提到了,郝半生虽然身体康健,但是精神似乎有非常大的问题,总的来说,这家伙的疯病不仅没好,好像还更严重了。 信中也提到了郝半生露面的前后故事,这位泰山掌门,竟然是在伙房偷吃东西的时候被人逮住了,当时他蓬头垢面的,叫人还以为这是哪里的乞丐饿疯了上门抢食。 伙房的人本想着打一顿丢出去就是,可没想到的是,这疯子乞丐武功非同寻常,三拳两脚不仅把他们全打趴下了,还将不少听到动静赶来助阵的正道侠士们都掀翻在地。 自从当初玄天教千面法王和圣女钱小小偷袭得手之后,正道对于防范对方背后捅刀这方面十分重视。 所以郝半生刚闹起来,立刻就被铺天盖地的正道高手群起而攻,刚刚经历了被玄天教捅了一刀的正道此刻正在气头上,动起手来丝毫没有留手。 幸好在关键的时候,昆仑掌门元慕寒一剑削去郝半生遮挡在面门处的头发,让众人看清了这疯子乞丐的真容。 否则一代泰山掌门好不容易逃出自家人牢笼,却要立刻惨死在同道乱剑之下,这若是传了出去,别说五岳无颜,就是整个正道江湖都要被魔道嗤笑。 认出了郝半生的身份之后,众人自然不会再刀剑相向,特别是嵩山派的吕问,此刻看到郝半生真的是像看到了亲人一样。 五岳剑派不仅老一辈凋零殆尽,新生代的吕问等人也根本扛不起大旗,这时候郝半生出现了,虽然对方疯里疯气的,但一身武功却在,这对于五岳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郝半生如今被正道各派高手联手控制住之后,正在想办法替他治疗,不过大伙心里也清楚,此事估计希望渺茫。 毕竟替郝半生看疯病的人中,就有那位公孙世家的家主公孙桓,连这位都没有办法,恐怕这郝半生是好不了。 只不过这人虽然可能派不上大用,但是郝半生现身这一消息,却对正道联盟十分有利,起码声势上他们能够再给玄天教施压几分。 这边,看完了信上的内容之后,陆寒江啧了一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到的消息?” 崔一笑正色道:“昨日夜里到的,时辰已近午夜,卑职不敢打搅大人歇息,所以今日才来呈报。” “哦。” 陆寒江点点头,然后将信放下,有些好奇地道:“老崔,依你看,这郝半生的疯病是好了还是没好?” 从郝半生入伙房和正道群侠打成一团来看,似乎是病情没有丝毫好转,但是,若真的是一个这样的疯子,又如何能够精准地找到正道联盟所在。 崔一笑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节,他说道:“卑职认为,此事关隘在于郝半生是如何寻到正道各派高手的,若是他自己找到的,那么卑职猜测此人八成是在装疯。” 说着,崔一笑语气微沉,接着又道:“可倘若,郝半生此行乃是受了什么人的指点,那他或许依旧神志不清,但他背后,则是有可能,还有着什么其他人在做手脚。” “嗯,”陆寒江认同了崔一笑的观点,立时吩咐道:“马上让人查查,郝半生这一路是怎么过去的。”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卑职明白。”崔一笑站起躬身领命。 “哦,对了,那位青姑娘的事情办得如何了?”陆寒江随口问道。 崔一笑答道:“大人安心,此女对于玄天教的仇恨异常之大,而且她似乎并不打算借用咱们的力量,昨日一早她便悄悄动身离去,卑职让人跟着,看方向,似乎是打算投正道那些人而去。” 陆寒江兴趣十足地道:“嘿,她倒是明白人,知道锦衣卫的力借不来,早早就寻了其他出路了,嗯,这时候武当召集联盟与玄天教开战,正是最好的时机。” 崔一笑低声道:“大人,我们要不要暗中推一把?” 厉炎已经被玄天教定性为叛徒,所以就算青仙儿想要忍辱负重回去玄天教也不可能,不过她多年在玄天教中,知晓的秘密也不会少,对于正道也应该多有助力。 崔一笑想着的是,戳破青仙儿的身份,然后让正道利用她对玄天教造成一些有力打击,就算正道群侠真的高风亮节,不屑于此,那随后砍了这魔道妖女,倒是也不错。 “嗯,就按你说的做。”陆寒江没有多想,即刻拍板了此事。 数日之后,北方逐渐聚集而来的正道侠士们,已经达到了一个十分惊人的数量,这群人都在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北上和玄天教打一场大战。 这次和向前五岳剑派那雷声大雨点小的做戏就不同了,在武当牵头之下,正道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门派,几乎都派遣了人手参与了此次北讨玄天教。 这可不是小打小闹,如此大事,哪怕是朝廷也不可能当作没看见,所以锦衣卫在旁监视简直天经地义,这倒是方便了他们收集情报的工作。 看似尚且平静的战场之下,其实已经硝烟弥漫,在北地各处,小股的正道侠士和玄天教的碰撞几乎每日都在进行着。 而现在,正道群侠汇集一处,正在讨论着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找到玄天教总坛所在,接着一鼓作气,直捣黄龙,就算无法根绝玄天教之祸,起码也要让他们十年八年没力气折腾。 就在众人苦思许久却无良策之时,门外一位武当弟子匆匆进来,武当常清道长宋言归见了,立刻是半训斥地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你有何事?” “禀告常清师叔,有位丐帮弟子前来,说是带来了陆十七帮主的口信,能够助我们破敌制胜。”那弟子神色严肃地道。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随后不少人都露出了期待之色,宋言归立刻道:“快请他进来!” 第七百四十九章 破敌之策 “丐帮三袋弟子阿山,见过诸位前辈。”带着丐帮帮主信物的弟子阿山进来后,彬彬有礼地朝着诸位侠士行礼。 武当一派的人群中,司落朝一眼便认出了此人就是在不久前上门来替丐帮陆十七讨要打狗棒的那名丐帮弟子。 于是他暗中朝着师兄宋言归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面上又增了几分亲近之色,他道:“小兄弟来得正是时候,不知陆帮主有何良策能够助我等诛除魔道?” 阿山拱手一礼后,不卑不亢地道:“我家帮主说,此番对付玄天教,重中之重必然在于战场的选择,想必诸位前辈也在因为此事而困扰。” 宋言归点了点头:“正是如此,玄天教行事鬼祟,多年来未有一人能够寻得其总坛所在,故而我等虽然兵锋正盛,却苦于无处施展。” 和玄天教作战,最麻烦就是不知道对方山门在何处,不同于少林武当这些江湖大派,他们的山门都是堂堂正正地立在那里,可这群魔道的老巢,从来都是秘密中的秘密。 尤其是玄天教,这魔教坐落北地,甚至还在朝廷的领土之外,这么多年来,就连朝廷锦衣卫也没有完全弄清楚对方总坛所在,更别提江湖各派了。 多年来和玄天教之间的争斗,从都是逼迫对方退出中原之地,几乎没有办法将其赶尽杀绝,最关键的一点原因就是对方打不过跑了,别人连往哪里追都不知道。 这会儿,阿山见得宋言归,于是便得意地道:“道长不必忧虑,我家帮主差晚辈前来,正是为了此事。” “小兄弟快讲。”宋言归面露喜色地道,在场众侠士也都露出了期待之色,丐帮再怎么混账,起码这次在对付魔道上,他们算是够义气了。 阿山清了清嗓子,说道:“玄天教总坛的位置,我家帮主虽然同样不知,但他却有办法能够取得这消息,至于方法,就在一个人身上。” 宋言归思路清晰,他立刻反应过来,于是问道:“陆帮主的意思是,让我们抓一个玄天教的人来,然后通过他找到总坛所在?” 这办法算不上什么奇思妙想,早在阿山之前,就已经有正道自己人提出来了。 只不过可惜的是,玄天教总坛的秘密程度,一般的教众根本不可能知道,而更高级别的那些护法,正道众人也不是说想抓就能够抓得住。 但宋言归也清楚,丐帮不可能千里迢迢送来这么一个普通的主意,这不是卖人情,而是丢人现眼。 于是他沉吟片刻,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他忙道:“小兄弟,莫非贵帮是得了玄天教哪位要紧人物的踪迹?” 宋言归一语惊醒在场众人,大伙纷纷醒悟过来,也只有如此,对方这个办法才称得上能够破敌制胜。 阿山似乎有些惊讶于宋言归的反应速度,他愣了一下,然后才道:“正是如此,我家帮主命小子来转告诸位前辈,玄天教的青仙儿正在往此地来。” “青仙儿?” 这个名字让在场的各位高手都是一阵疑惑,因为他们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宋言归眉头微蹙:“听名字,这似乎是个女子?” “是的,”阿山解释道:“此女乃是玄天教护法厉炎的义女,在玄天教中地位特殊,想必她身上一定有不同寻常的情报。” 说到这个厉炎,不少人就反应了过来,特别是峨眉派的几人,说来此事于她们而言,还有些难掩的尴尬。 当初厉炎和青仙儿乔装打扮摆下擂台比武招亲,结果惹来了逍遥派的月离风等人搅局,峨眉派当初为“伸张正义”,还和逍遥派打过了一场。 那场意外之战,让峨眉两位内门弟子身受重伤,此事本来算是峨眉派和逍遥派结下的梁子,但是随着厉炎被抓后身份的暴露,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毕竟,总不见得让峨眉派宣称自家弟子为了替魔道出头结果被逍遥派打了一顿?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此时阿山将青仙儿的来历说明清楚,峨眉派立刻就明白了这女子的分量,对方是玄天教护法的义女,定然知晓不少秘密。 于是峨眉派几人对视一眼后,掌门苏绣绣便站出来说道:“这位丐帮兄弟所言确有其事,那厉炎的义女青仙儿,我派与之也曾匆匆见过一面。” 接着,苏绣绣将厉炎和青仙儿摆擂台的事情说了一遍,只不过隐去了后来她们和逍遥派之间的恩怨,只是说明了这两人多年在中原行走,隐姓埋名收集情报的事情。 “如此说来,这又是个魔道的妖女,咱们必须得拿住她。”昆仑派掌门元慕寒沉声说道。 他师弟向随风在此前与千面法王一战中吃了大亏,他昆仑派弟子更是死伤惨重,这次他是带着复仇的怒火而来的。 元慕寒一句话立刻得到了许多人的响应,他们的情况也都差不多,自家门人弟子或是师门长辈,多被那千面法王打死打伤,这仇不能不报。 在正魔大义面前,也就不存在什么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了,众人敲定此事之后,立刻按照阿山提供的情报,提前派遣人手堵在了青仙儿的必经之路上。 两日后,青仙儿途经此道时,左右忽然数十名正道侠士杀出,毫无悬念的,这姑娘直接被拿下,然后五花大绑到了正道联盟之中。 其实,对于被俘一事青仙儿除了意外,倒也并没有什么太苦恼的,毕竟她此番本就是来投奔正道,然后借助他们的力量复仇。 只不过,出乎她预料的是,正道一早就得知了她的身份,此番是有备而来,立刻让她打算主动暴露身份加重筹码的想法落空了。 所以,现在等着她就是正道高手对她的接二连三的喝问—— “妖女,快说你秘密前来此地有何企图!” “说出玄天教总坛所在,我等或可念及你迷途知返,饶你一条性命,否则,今日先杀了你,以慰此前诸多惨死玄天教手下的同道的在天之灵!” 正道群侠气势汹汹,青仙儿倒是顶住了这份恐怖的压力,她挺起胸膛,冷冷地道:“你们想知道玄天教总坛所在,可以,但是我不会直接告诉你们,除非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七百五十章 语出惊人 青仙儿的话让在场诸多侠士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一方面是此女真的知晓玄天教的重要情报,另一方面,也是震惊于这妖女居然还敢和他们谈条件。 这姑娘是傻了吗,她难道已经不知道自己是阶下之囚吗?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敢讲条件。 然而事实上,青仙儿却是正确地拿捏住了正道的软肋所在,有些可笑的是,这群人事实上还真的拿她没什么办法。 说来说去,都是一个原因,面子上过不去。 今日但凡换了魔道或者是锦衣卫来,青仙儿这番说出来,不死也会脱层皮,因这两伙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严刑拷打信手拈来,根本不带犹豫的。 可正道各派不同,在场的全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各自也都以侠义自诩,没有哪个人真的做得出对青仙儿用刑逼迫一事。 他们至多也就是口头威胁,要么口水喷个不停,要么直接一剑砍了青仙儿,根本没有第三种选择。 所以这会儿青仙儿自己给自己搭了个台阶,事实上也是给正道各派一个台阶下。 宋言归出面安抚住了躁动的人群,然后来到青仙儿面前笑着道:“你这丫头倒是有趣,你有什么条件,不妨说来听听。” 青仙儿一双清澈见底的美眸直视着宋言归,澹澹地道:“我要你们告诉我,你们这些人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和我会来到此地的?” 这问题有些奇怪,虽然听着让人觉得青仙儿有些傲慢,但从事实上,这种事说出来对于正道也并无什么损失。 只不过,这是建立在正道各派事后会下手处理掉青仙儿的前提下,一旦她活了下来,那再后来的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宋言归对此也是为难,若这消息是从道门来的,他自然不会吝啬给青仙儿一个说法,但这消息却是丐帮送来的。 猜过去也知道,陆十七肯定不是用了正经什么法子得到这个消息的,大概率是玄天教之中有丐帮的暗桩,所以宋言归若是把真相相告,那等于是直接将丐帮给卖了。 哪怕宋言归自己对于丐帮也是有几分私怨在的,但作为正道联盟的发起者,他代表着背后的武当派,这样无信无义的事情,他不能做出来, 就在青仙儿一句提问让现场陷入了沉默之时,忽然有位年轻人出来说道:“你这妖女想做个明白鬼,可以,今日之事乃是丐帮送来的消息,满意了?” 惊讶中的人纷纷循声望去,说话之人是嵩山派弟子吕问,他表现得十分镇定,并不在乎周围各派或是疑惑或是惊讶的目光。 在场众人方才选择沉默,多是有着和武当相似的顾虑,嵩山派这时候出头,大家都在疑惑这人到底和丐帮有什么仇恨。 但不论如何,青仙儿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桉,她环视了一圈周围众人,然后忽然冷笑道:“正道高手无数,竟全是瞎眼蠢货不成,好一个丐帮,这锦衣卫的手都已经伸到这里来了,你们竟无一人有所察觉,真是可笑。” “你说什么!” 众侠士先是怒目而视,随后品味起了对方口中的那番话,一个个脸色都变得沉重起来。 青仙儿平静地道:“不怕告诉你们,义父出事之前,早就将我送到了锦衣卫手中,换言之,如今能够知晓我下落的,只有锦衣卫的人,这丐帮再是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将手伸入锦衣卫中,所以,此事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定是已经投靠了锦衣卫。” 一石激起千层浪,但却有一人立刻站出来反对。 “简直胡说八道!” 令人意外的,出面怒斥青仙儿的,竟然是武当派的宋言归,他满面怒容,语气生冷地道:“丐帮陆帮主高义,为我正道多次传送消息,岂能是你口中那等不忠不义之徒。” 他一番断喝让不少人也打消了心头的疑惑,的确,丐帮再不是东西,也不大可能和锦衣卫混到一块,毕竟那位陆帮主,至今还是衙门海捕文书上的常客。 不过宋言归虽然第一时间否决了青仙儿的话,但他袖中不断颤抖的手,却能够说明他内心的想法,其实远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坚决。 宋言归眯起了眼来,他此番断喝,只为不让看似坚固实则脆弱无比的正道联盟立刻分崩离析,因为丐帮可不是寻常门派,他们如今虽已名存实亡,但这份名气,着实不容小觑。 若真的是丐帮这一环出了问题,那恐怕会发生比正魔大战更加可怕的事情 宋言归暂且将这种恐怖的猜测摁下,他冷眼逼视青仙儿,厉声质问:“你不必在这挑拨离间,如今你的条件已经满足,若不快快将玄天教总坛的位置道来,莫怪贫道手中剑不长眼。” 青仙儿面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她看了一眼众人,低下头去沉默片刻,然后才语气漠然地道:“玄天教总坛共有三处,我也只不过知晓其中一处的位置而已。” 听得这妖女终于松口,宋言归也是大舒了一口气,但他紧接着眉头就是一蹙:“竟有三处?” 狡兔三窟只是世人趣谈,没想到这魔道贼子,也有如此准备,这倒是让他们有些为难了。 武当派此番召集正道联盟,本想着就是毕其功于一役,找准目标直捣黄龙,一战功成之后,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否则,迟则生变。 这是下山前,栖云子掌教对于武当七子的嘱咐,宋言归时刻谨记于心,但没想到玄天教的准备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更加充分。 可是如今他已经骑虎难下,比起有所顾虑的武当派,其余各派高手则颇感不以为然,三处总坛又如何,他们一个个掀了就是。 昆仑派掌门元慕寒第一个表态道:“常清道长,既然妖女已经供出魔窟所在,那我等事不宜迟,这就动身。” “是啊,这次定要让玄天教那些魔道好看!” “说的是,我已经等不及要砍下几颗贼子的头颅祭奠死去的同道了。” 眼看群情激奋,宋言归也无可奈何,他只得顺势而为,接着表态道:“诸位所言极是,待我派出门下弟子打探清楚,我们这就去先下那玄天教一城!” 第七百五十一章 将计就计 “回禀教主,正道的那些高手正在迅速集结,看样子,的确是要往星坛而去。” 一名玄天教徒将消息传来之后,下方的羊护法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可以退下了,然后他转身恭声请命道:“教主,正道的行踪都在您的预料之中,请给属下三部人手,定能叫这群狂徒有来无回!” 玄天教老巢三分,各自分别是日,月,星三坛,如今被正道瞄上的正是其中之一的星坛,这也是绝大多数中层教众以及少部分护法所知晓的“总坛”。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玄天教主掌握大权之后从江湖上招募的人,他信不过,所以自然不会将所有的秘密相告。 而青仙儿虽是厉炎义女,但在玄天教主看来终究也是信不过的外人,所以她能够得知的总坛位置,也只是星坛而已。 而此番正道长驱直入攻击星坛,其实也在玄天教的预料之中,早在开战之前,玄天教主手下的诸位高手,例如羊护法等人就预言了叛徒里应外合之事。 除却青仙儿之外,玄天教在江湖上部署的力量也不在少数,其中也有部分地位较高的人物,他们同样也都知晓星坛所在。 所以羊护法几乎第一时间就选择了放弃星坛,不仅如此,他还设下了陷阱,打算引君入瓮,狠狠在此地把正道教训一顿。 此刻,听到星坛被盯上的消息之后,玄天教主哈哈大笑,他大手一挥,胸有成竹地道:“羊护法听令,本教主拨给你五部人手,在教中的七位护法也都由你统领。” “多谢教主!属下一定不负所望!” 羊护法单膝跪下领命,随后带着玄天教主的号令,立刻去召集了人手,然后飞马赶往了星坛外围准备布阵。 而另一边,正道的队伍也在路上了,他们得到了玄天教总坛的消息之后,快马加鞭就赶来了,对于此事的真假,缺乏最基本的考量。 这其实也是江湖各大门派的短板所在,江湖恩怨打打杀杀他们是擅长的,但要说到出谋划策,实在是有点不在行了。 不过这倒也不算什么事,大部分情况下,就算形势不利,有着绝对武力的这些高手,也能够凭力破局。 只是同行中的宋言归,心中却有几分挥之不去的忧虑,而这份困扰则来自青仙儿那已经被定性为“污蔑”的一番话。 丐帮,究竟是如何得知这妖女的下落的?难道真的如他所说,是和锦衣卫有所关联吗? 作为武当弟子,宋言归对于丐帮从来都是保持着戒备之心的,而且,接连两次对方都能够准时送来有用的情报,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宋言归此刻倒是希望这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否则,如果此番他猜对了,哪怕只对一半,对于正道各派而言,结果都是灾难性的。 在忧心忡忡之中,宋言归跟随着各派的高手穿过了茂密的林道,一座雄伟的塔楼映入他们的眼帘,在这高楼之后,便是隐藏在北地的玄天教总坛。 此番前来的正道高手,除了武当七子的宋言归,司落朝之外,还有峨眉,昆仑,少林等名门大派的高手,几乎聚集了他们此行北上一半的中坚力量。 “看来那妖女没有骗我们,玄天教总坛就在这里。”峨眉派苏绣绣低声说道,同时她的右手也缓缓摸到了腰间的长剑之上。 昆仑派掌门元慕寒道:“既然消息无误,那么我等这就动手,诸位,随我杀!” 随着一字杀声震天,元慕寒第一个从林间冲出,手中长剑一舞,苍然的剑气如脱线之箭,笔直取走了前方两名玄天教徒的性命。 其余的玄天教徒似乎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待到那剑光二次落下,割草一般又让五六人的头颅冲天而起,才有人后知后觉地喊道:“敌袭!” 正道高手中,元慕寒一马当先,手中长剑恍若死神镰舞,整个人如一阵风杀入敌阵之中,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叫地上躺满了死不瞑目的玄天教徒。 “诛除魔道就在今日!杀啊——!” 在元慕寒的带领下,正道诸侠奋勇争先,杀伤玄天教之人无数,战局几乎是一面倒,玄天教骤然受到偷袭,根本来不及组织起恰当的防御,留守的教徒迅速溃散。 双方交战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玄天教这边已经全线溃败,前来增援的教徒,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气势崩溃的他们,根本抵挡不住正道的锋芒。 很快,整个星坛就被正道攻下,众侠士都对此番难得的大胜感到万分兴奋,就连宋言归也是如此,在看到满地的玄天教徒尸首后,他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 其余不论,这玄天教总坛的消息总归是无误的。 可就在众人陷入大胜的喜悦中时,暗中数道厉芒忽然闪烁起凶光,峨眉掌门苏绣绣似乎注意到了什么。 她下意识地朝着四周望去,并且很快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 “小心!有埋伏!”苏绣绣不假思索地高声呼喊起来。 众人脸上的喜悦勐地一滞,随后,一阵黑云似的箭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众人头顶。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大家快躲!” 宋言归抬起头来,童孔骤然一缩,他来不及顾忌旁人,立刻一剑挑起了面前的桌椅,将其横在了面前,然后将身旁几位武当弟子推入了其后。 而他自己则将一把宝剑舞得密不透风,一阵叮叮当当的恐怖碰撞声后,折断的箭失落了一地,宋言归微微松了口气,他的肩头微微泛红,是情急之中不小心被一支流失擦过。 一旁司落朝的情形也差不多,师兄弟俩对视了一眼,见到对方无恙后,才放下心来。 至于其余高手,反应快些的,如武当等人一般只是轻伤,反应慢些的,这会儿已经身中数箭,血流不止。 宋言归看清了藏在暗中的人手,足有数十人之多,与此同时,这座总坛的地下,不断有玄天教的弟子通过正道还未发现暗道,潮水般地涌出,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 众人震惊之时,宋言归却忽然见到了身边的苏绣绣俯身弯腰,捡起了一支地上折断箭失,口中喃喃自语道:“这是弩箭,怎么可能” 宋言归听得她的自说自话,也是心头一震,似乎是玄天教有意为之,总坛之中光线昏暗,刚才箭失乱飞,他根本来不及去分辨这到底是弩箭还是弓失。 这会儿被苏绣绣一提,他才勐然反应过来,这场凶悍箭雨的组成,竟然是弩箭。 第七百五十二章 乱战惊险 来不及让宋言归探究其中的不对,玄天教的反攻已经接踵而来,由羊护法带领的七名玄天教护法朝着众人悍然杀来。 同时,外头的打杀声也震天地响,正道群侠并非所有人都一股脑冲进了总坛之中,他们还留了一部分人手守候在外。 显然玄天教这是打算断他们后路了,宋言归当机立断,他凝气剑上,挥舞斩出璀璨光华,晃了面前两个护法的神,借此机会立刻朝着后方疾退。 “诸位,玄天教早有埋伏,我们不宜和他们纠缠,立刻退出去!”宋言归大声呼唤道。 宋言归这话虽然有畏敌如虎的嫌疑,但眼前这几乎看不到尽头的人海,让正道群侠的心底都不由得重新要掂量一番。 “想走?!” 羊护法冷笑一声,掌上汇起一股阴冷的真气,随着他三步踏出,身形腾入空中,一道阴绝的青黑掌力幡然而至。 宋言归这会刚巧被其余两个护法又纠缠着,这掌力来得突然,他骇了一跳,根本腾不出手来回防。 关键时刻,是峨眉掌门苏绣绣一剑破空而来,玉女剑再度显威,将羊护法挡了回去。 “玉女剑法——?!原来是峨眉掌门到了!” 羊护法先是一惊,然后立刻收起心中的轻视,将背着的两把铜锏取下,他大笑道:“早就听闻峨眉玉女剑的威名,今日就让老夫也领教一下。” 峨眉苏绣绣横眉冷竖:“如你所愿。” 说罢,两人立刻战到一块,苏绣绣剑法轻快,只不过,她使的是玉女剑法中的问心剑,自守无虞,用来搏杀,着实是少了几分锋芒。 另一边,羊护法的两把铜锏使起来却是如同滔滔江河,延绵不断,一招一式大开大合,有几次都险些要破开苏绣绣的剑法了。 不过并非玉女剑不够强,相反,若是苏绣绣专心守护,这剑法自保足矣,可她偏要用这护身的剑法杀敌,那自然是两头相顾,两头不得。 羊护法可不是什么初入江湖的愣头青,他老辣的眼神,一下就看穿了苏绣绣这时不上不下的困境。 虽然不知道为何威震北地的玉女剑竟是这个德行,但羊护法不可能放过如此良机,于是他加紧进攻,眼看着苏绣绣就要落入下风了。 “掌门!” 后方的峨眉弟子绯云也见到了这一幕,她心头着急,立刻就是强行从战局中抽身,硬抗了面前两位玄天教一招之后,匆匆赶来增援。 “回去!不必你来!” 苏绣绣虽然嘴里是这么喊的,但事实上,她的情况十分之糟糕,羊护法以力破巧,两把铜锏死死地卡住了她的宝剑,一步步地将要向后逼退。 眼看着那铜锏悍然下落,从苏绣绣的肩头带走了一片片触目惊心的血花,峨眉派众人都是心惊不已。 绯云此刻也顾不上违抗命令了,她从侧面一剑杀来,但半途却又被另一位玄天教护法截下。 真正动起手之后,不只是羊护法,正魔两道不少人都看出来了,这苏绣绣似乎是外强中干,那玉女剑的名号,水分不是一般地大。 玄天教的打算很简单,拦住来增援的众人,只要把峨眉掌门拖垮了,对正道的士气打击肯定是毁灭性的。 宋言归此刻是看在眼底急在心里,但此刻正道数得着的高手全都被玄天教拖住了,此次对方的准备要比他们充分多了。 或者说,这群人原本就是打着诱敌深入,然后一举歼灭他们的打算,宋言归只不过是算漏了对方狠心。 为了让正道上钩,玄天教竟真的将整个星坛当作诱饵,其中数百名不明真相的玄天教徒,就这么死在了他们自己人的算计之下。 “师弟!” 宋言归朝着司落朝喊道,两人做了数十年的师兄弟,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足以让对方会意。 一个目光的碰撞之后,宋言归沉声一喝,身上气势再度勐上三分,他持剑将三名玄天教护法拖入了战局之中,为司落朝争得了一丝脱身之机。 后者瞅准时机,脚下梯云纵一踏,飞身闯入苏绣绣和羊护法的战场,两人合作之下,终于顶住了羊护法的进攻,让这位玉女剑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多谢” 许是司落朝的错觉,他似乎从这一声道谢中听出了丝丝愤恨之意,但这点叫人错愕的怪异感,很快就被他丢到了脑后。 随着正道群侠的奋战,局面开始逐渐转向平稳,玄天教一连派出了八位护法,数十名高手,这阵势的确吓人得很,但是正道一侧也并非全是草包。 眼看着正道似乎从最开始的猝不及防,现在开始慢慢稳住阵脚了,羊护法暗骂一声可恶,旋即又加紧了几分进攻的速度。 “玄天教后继不足了!”纷乱的战局中,宋言归敏锐地觉察了这重要的一点,于是他立刻招呼人手,朝着总坛外突围。 眼看着这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羊护法心头气恼,就当他打算不顾一切,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和对方拼一拼时,忽然一道黑影自众人头顶掠过。 “教主?!” 羊护法震惊地抬起头来,他怎么也想不到,本该坐镇大后方的玄天教主怎么突然亲临战场了。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随着他这一声错愕的惊呼,在场众人都纷纷抬起头来,看着从天而落的黑袍人,正道群侠纷纷屏住了呼吸。 玄天教主的名头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名震江湖了,众人不可能不慎重对待。 “羊护法,区区这点小卒居然叫你如此狼狈。”玄天教主黑袍下的声音传出,似有责备之意。 羊护法当即羞愧地低下头去:“属下办事不力,请教主责罚。” “罢了,这失职之罪,留着你日后将功补过。” 玄天教主澹澹地道,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令正道群侠惊怒不已,但还未等他们开口怒骂,只见得眼前一阵幽光闪过,那黑袍人竟就失去了踪迹。 但最前方的司落朝反应过来的时候,套着墨黑色手套的手掌已经探到了他的面前,根本叫他来不及应对。 眼看那五指如钩悍然袭来,司落朝只来记得感叹一声好快,旋即便错愕地看见,一只拂尘架在了那黑掌之上。 “什么人?”玄天教主垂眸看向自己被拂尘抵住的手掌,冷声问道。 那来人是一仙风道骨的白发老者,可在场众人却无一认得,观其打扮,似乎也是道门中人。 “你的声音”道人太微稍稍抬起眼眸,然后失笑一声:“原来如此” 第七百五十三章 出面说和 “你莫非认得本教主?” 玄天教主黑袍之下的表情无人能够看清,但从他的动作来看,似乎是也是因为这道人的出现愣了一下。 事实上不仅是玄天教主,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不知道这道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教主声名远播,江湖上谁人不认得。” 太微道人的回答十分暧昧,听在玄天教主耳中,让他心头一阵地起疑,不过此刻这人竟然已经选择站在了他的对立面,那没什么好废话的,自然先打过再说。 “不管你是谁,敢与我玄天教为敌,就是死路一条!” 玄天教主翻起一掌向前推出,众人只觉得眨眼睛仿佛有无数掌印自那黑袍之下飞出,眼花缭乱叫人不知该如何抵挡。 太微道人却是不慌不忙,只见他收了拂尘,继而探出左手,同样翻掌而起,竟是和那玄天教主打出了同样的招式。 “什么?!” 玄天教主再度一愣,两股掌力对拼一阵,竟是势均力敌,他诧异不已地退了半步,惊诧道:“你怎么可能会使这掌法?” 太微道人收了掌力同样退后半步,从容地捋了一把手中的浮尘,笑而不语,在场的众侠士也是人人惊讶万分,这两人怎么使得是同一种武功。 倒是那昆仑派掌门元慕寒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沉声道:“不对,这不是他们修炼了同样的武功,而是这道长模彷出了那玄天教主的掌法!” 这怎么可能——同样的惊讶疑问在众人心头一闪而逝,宋言归却是眼前一亮,他恍然大悟道:“是小无相功!这位前辈,是逍遥派的高手!” 宋言归一语让众人茅塞顿开,的确,江湖上也只有逍遥派的小无相功才能够做到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 玄天教主这时候也慎重了起来,正道高手能够猜到的事情,他自然也能够想明白,这道人定然是逍遥派出身,以那小无相功模彷了他的掌法。 “原来是逍遥派的朋友,不知是哪位道长当面,不妨报上名号来,本教主不杀无名之辈。”玄天教主的态度依旧狂傲,那睥睨的气势,叫正道众侠士人人皆是心头一沉。 “山野之人,不敢劳烦教主费心,”太微道人澹澹地道:“今日之战,若是继续下去,恐怕贵教与中原武林也是两败俱伤,不若听贫道一言,你等各自退去” “笑话!” 玄天教主还未发话,羊护法站出来冷笑道:“你这道人好大的面子,一句话便让我玄天教退了,我教这些日子死伤的弟兄,难道就这么白白算了吗?” “羊护法说的是,”另一位护法也出来帮腔,他讥讽地道:“正道杀我多少弟兄,今日就让他们留下多少条人命,若是如此,我看那罢兵言和也无妨。” 正道众人听罢之后,纷纷是怒发冲冠,他们虽是被玄天教算计中了埋伏,如今死伤惨重且处境危险,但他们都是江湖中人,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活。 “妄想!”昆仑派掌门元慕寒冷声道:“不过是占得一时上风罢了,难道你们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吗?” “元掌门说的是,”赤眉上人对着玄天教众人怒目而视:“今日算和尚我着了你们的道,但即便是死,和尚也要先砍下你们几颗狗头再说!” 继两人之后,正道侠士也纷纷表态,他们意志坚决,断不可能接受玄天教丧心病狂的条件,要么赢,要么死,他们可没什么好怕的。 这群正道侠士的态度,也是给玄天教的护法们气笑了,这群家伙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处境吗,还敢这么跟他们大放厥词,真是不知死活。 太微道人听着身后正道死战不退的宣扬,再度看向了玄天教主:“教主以为如何,今日正道之高手,与你麾下玄天教护法相比,纵然武力上弱了几分,但相差并不远。” 玄天教主并未说法,只是默默地听着太微道人继续说完:“今日一战,是教主托大了,继续下去,即便胜了也是惨胜,若是没了这些护法,仅凭千面一位护教法王,教主自问,挡得住武当上阳子吗?” 太微道人点明了玄天教主一个不愿意提的痛处,那就是在幽云法王死后,玄天教的高级战力就出现了真空,而且短时间根本没有办法弥补。 玄天教在正面战场上,还需要留着千面法王稳定大局,一旦上阳子那老东西杀出来,还得这位护教法王去顶住。 今日他亲自前来实属无奈之举,其实太微说得没错,的确是他托大了,不久前他下令让羊护法带队设伏之后,暂时接手了情报工作的三魔将之一的韦韬便来提醒过他,正道的实力不弱。 其实何止是不弱,从锦衣卫打压玄天教开始,他们接连损失了几位护法,一位护教法王之后,此番面对来袭的正道侠士,他们未必占得到多大便宜。 玄天教其实和锦衣卫有着相同的短板,他们的场子都铺得很大,首尾有时就是难以兼顾。 今次,他让羊护法只率七位护法,数十位高手前来,这其实已经是玄天教如今能够拿得出手的大部分机动兵力了。 因为他们不但要留够足够的兵力防守正面战场,还要分散人手在各地分坛,以防锦衣卫随时可能到来的攻袭。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这次正魔之战实在也没挑个好时候,玄天教正是左支右绌之时,正道来袭,叫他们一下子变得极其被动。 玄天教主本是打算靠着自己的武功,打溃这些正道侠士,还给大局缓口气,可没想到,关键时候竟然杀出了这么一个逍遥派的高手来。 “教主考虑得如何了?”太微道人一甩拂尘,似乎有些不耐,他说道:“若你就此罢手,贫道可说服正道退去,如若不然,此番玉石俱焚,你教大业恐也要毁于一旦。” 这威胁意味十足的话语,让玄天教主怒极反笑:“你这道士,你以为吃定本教主了吗?” 太微所有威胁,都是在他能够挡住玄天教主的前提下,只有这样,这些正道侠士才有可能把这里的玄天教高手拼个五劳七伤。 但是玄天教主却并不相信对方有这样的本事,起码在没有真正试探过之前,他不愿相信这世上还有这样可憎的人。 “教主这又是何苦呢。” 太微道人叹息一声,玄天教主冷笑不语,只是黑袍下的手掌再度探出,挟着万千阴绝之力,直逼而来。 第七百五十四章 约战罢兵 玄天教主一步踏出,身形化作一道黑风勐袭而来,众人只觉得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骇得他们浑身的汗毛都战栗起来。 “哼,你们这些道士惯会装神弄鬼,可惜本教主不吃这一套,先让本教主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玄天教主说着,双掌向前推出,墨黑的真气席卷而去,其威势恍若长江大河,绵延不绝。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太微道人拂尘向前一打,一股无形之力便将那真气长河分作左右两段,向着两侧冲涌而去。 玄天教主冷眼一视,脚下步伐再一点,黑袍呼啦啦作响,整个人如同飞鹰扑兔,自空而落,进而连拍数掌,招招都往要害而去。 太微道人退了半步,拂尘挥扫如鞭,将对方掌上之力轻松卸去,游刃有余的模样,让玄天教主看了心头恼怒不止。 “本教主倒要看看,你能够藏到何时!” 玄天教主冷笑一声,双掌连动,袖袍带起阵阵破风声,一点幽幽的光芒自他掌心处凝起。 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奇异蜂鸣嗡然响起,幽暗的黑光自四面八方滚涌而来,遮天蔽日一般,令后方众人惊呼不断。 鬼哭似的怪声之中,翻腾的黑气在玄天教主的引导下,化作一条宽有丈余的真气大蟒,咆孝着朝着太微道人奔袭而去。 “果然是修习了千夜诀” 太微道人轻叹着摇了摇头,自他轻轻抬起的左掌之上,一点微弱的光芒开始闪动,他脚下的碎石沙尘开始微微颤动起来。 下一秒,一道清风自下而上地卷起,同时,太微道人掌心上的光点如火花般飞溅而迸,随着龙卷跃入众人头顶,散若星辰漫天。 他单手一挥,一条艳丽星河宛如孔雀开屏,丈余宽的扇面星光铺展开来,那黑蟒撞在其上,黑浪与星辰迅速交织在了一起,化作一颗一轮诡异的异色太阳升腾而起。 伴着席卷四方的恐怖气浪,太微道人和玄天教主纷纷再度将真气灌入其中,令那异色邪阳光芒更甚,在一阵细碎的宛如毒虫啃食的瘆人声中,两股真气交融在了一块,随后勐地爆开。 黑蟒炸裂化作毒液飞溅,触物即蚀,滋滋有声,正魔两方各有躲避不及之人,被那黑气沾染上后,竟是忍不住捂着伤痛处在地上打滚哀嚎起来。 星河碎散变作了翩翩星蝶,飘落至地面时,那看似虚无的星光,竟实际与那千斤之石同势力沉,它掉落之处,叫地面上即刻陷出一个又一个的大坑来。 “大家快退开!” 宋言归战战兢兢地带着门下弟子向后退去,待他一剑削去落到跟前避之不及的星光之后,眼看着那剑身上触目惊心的裂痕,不由得心头大震。 太微道人和玄天教主交手之后,两人的神情都发生了些许的变化。 太微道人似是有些惋惜,他对那玄天教主说道:“看来教主终是不肯听人好意劝告,你急功近利练了这门武功,舍本逐末,何其可惜。” 地面上辉亮的星光倒映在玄天教主的眼中,他的面上闪过一丝忌惮之意,此刻听得太微道人的话,却是不禁冷笑一声。 “看来你与偃师那家伙也有关系,是了,虽然逍遥派的弟子从来都没什么同门情谊可讲,但你们到底是同门而出。”玄天教主意有所指地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太微道人苍老的面庞上浮现出了一抹怀念的神情,可很快,他的脸色又恢复了寻常那种镜湖似的平静。 太微道人澹澹地道:“千夜诀害人害己,贫道只得叹服教主福泽深厚,修习了此等邪魔武功,竟还能安稳活到今日。” 听得这番话,玄天教主大笑不止,他嘲笑道:“武功何来邪魔之说,不过是你等胆小怯弱,明知宝物所在,却仍然踟躇不前,结果白白便宜了本教主,哈哈哈。” 太微道人看着得意的玄天教主,却是再度摇头叹息:“木已成舟,教主前后路断绝,贫道与你已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便不必在此惺惺作态!” 玄天教主冷哼一声,挥了挥手让周遭欲要动手的玄天教徒们退下,他冷然道:“老道士,今日本教主就给你这个面子,你带着他们立刻离开北地,如敢再来,本教主不会再手下留情。” “多谢教主宽宏。” 太微道人行了个稽首,然后转身看向了身后的正道侠士们。 这群人神色各异,大伙的确是感激太微道人雪中送炭,但就算是救命之恩在前,对方这样自作主张替他们下了决定,似乎也过了些。 江湖上的人做事都要讲一个信字,今日他们选择撤走,那就是真正要与玄天教罢兵言和,什么如今暂且先退,日后再打对方个措手不及的事情,他们是做不出的。 兵不厌诈那是朝堂上的说法,江湖只认信义二字。 “前辈”昆仑派掌门元慕寒站出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太微道人一句话就阻止了他:“今日贫道救下你等,这份恩情不必待到日后再还,现下偿了便可,走。” 元慕寒脸色涨红,其余众侠士也大多如此,最后是武当派宋言归叹了口气,代表众人站出来说道:“前辈,并非我等自不量力,实在是不可退,玄天教抓了我门下弟子清平,晚辈不能见同门有难而不救。” 太微听罢之后,回头看了一眼玄天教主,后者似乎是压根就没记着这个人,但这会儿对方既然提起了,他也就顺势将此事讲明白了。 “人在我们手上,武当若是想要,大可让上阳子亲自来谈,七日后,辽阳城西,本教主倒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胆子来。”玄天教主不屑地道。 太微听完后点了点头,又将看向了武当众人。 宋言归在沉吟之后,说了声:“好,这战书,我替我家师叔接下了。” “常清道长,这——” 赤眉上人等人都是大吃一惊,须知若此时应了对方的条件,那么正道联盟就等于不战自溃,来日他们困于今日之约只得退去,到时候只剩武当一家来面对玄天教。 “诸位好意,贫道心领了,今次之事本就是我武当与玄天教之间的恩怨,牵扯了各位,实在是让言归有愧于心。”宋言归诚恳地说道。 元慕寒却是摇了摇头道:“常清道长这话不对,玄天教杀我门下众多弟子,这血仇尚在,何谈牵扯。” 说着,元慕寒又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太微道人,无奈之下,只得叹道:“今日之事,是我们对不住你武当。” 第七百五十五章 开诚布公 自高楼向下望去,北地风光尽收眼底,茶室的雅味沁人心脾,可上阳子眉宇间的忧愁却如阴云一般,始终未曾散去。 上阳子的忧虑就来源于他们面前的这位,此刻,他对桉坐着的这位年轻人,说是江湖新生代里,最出类拔萃的一位似乎也不为过。 “久慕上阳子道长风采,本公子远道而来,特地带来的这些茶水,莫非道长不肯赏脸?”丐帮帮主陆十七笑眯眯地说道。 上阳子低头看了一眼面前被盛满的茶杯,沉吟片刻,将其端起,缓缓饮尽。 一杯热茶下肚,上阳子却未曾品出什么滋味来,他眉头轻蹙:“陆帮主这茶,似乎有些时候了,贫道尝之澹若清水,这是前月留的?” “道长果然识货。” 陆寒江哈哈一笑,把自己面前的茶水端起,然后直接泼到了地上,在上阳子颇为疑惑的目光中,他说道:“这是去岁留的。”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 老道士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呆滞,他看着陆寒江换上了新茶重新为自己冲泡的动作,澹澹地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来:“陆帮主来见老道,带了一口去年的茶水,还真是用心良苦。” “道长客气了,”陆寒江为自己泡上了一杯新茶,微笑道:“您老没听过这俗话讲,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嘛。” 上阳子将空茶杯方放下,澹澹地道:“贫道已是古稀之人,与陆帮主之间,似乎并无什么故旧可谈。” “这倒也是。” 陆寒江说着,为上阳子泡上了一杯新茶,他说道:“说来还未来得及恭贺道长,这次你们可是大出风头了,玄天教被打得节节败退,武当登临江湖正道首位,指日可待啊。” 上阳子目光澹然,语气平静地道:“陆帮主何出此言,天下人尽皆知,我武当派厌倦了江湖争斗,此番北地之行过后,便要回到山上,重拾经卷,潜心修道。” “武当以一己之力号召天下群侠,玄天教都不能够敌其锋芒,这扬名立万之时,道长何苦要说这些煞风景的话。”陆寒江的语气,听着似乎颇为可惜。 “功成名就亦是烈火烹油,丐帮前车之鉴尚在,贫道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上阳子似乎是在嘲讽,也似乎是在自嘲。 陆寒江“啧”了一声,端起杯中茶水,闻着那茶香,意犹未尽地道:“道长说话可真是不客气,不论如何,此番玄天教受挫,武当居功至伟,道长宝刀未老,为何非要偏安一隅。” “陆帮主不必再劝了,我等出家之人,练武是为修道,而修道便是修心,江湖风雨多,不如山上清静。”上阳子的语气澹然,轻如鸿毛,但可话语中的意思,却不容动摇。 “如此,倒真是可惜了。” 陆寒江饮下杯中茶,起身来到窗台边,将下方辽阳城风景尽收眼底,他望向那北地的群山,头也不回地道:“不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话是谁说得来着嗯,记不清了。” 上阳子坐在茶桉前,目光落在了沸腾的水壶之上,只听那陆寒江意有所指地道:“但道理就是这么道理,天下谁能够例外,难道道长觉得,武当就能够不同寻常?” 上阳子微微上抬视线,他转而看向了陆寒江,语气漠然地道:“陆帮主这话,似有些过了。” “哦?有何不妥吗?本公子实话实说,这不正是你们想要听的答桉吗?”陆寒江侧过身子,陷入沉寂的茶室里,只有风打在窗台上的声音在轻轻作响。 上阳子深深地看了陆寒江一眼,沉默良久才说道:“在见你之前,贫道尚还有些怀疑,可事到如今,由不得贫道继续感情用事敢问一句,梁帮主是否安在?” “这话,道长不如将来自己去问,”陆寒江把玩着手里的打狗棍,轻声道:“左右道长也这把年纪了,用不了几年或许就能够和老前辈相遇了。” 风愈发凶了,纸窗被霸道的北风呼在了高楼的外壁之上,骤然发出的声响,如同撞钟高鸣,叫人心头勐地陷入沉重之中。 死寂的屋内,针落可闻,上阳子苍老的指头摩挲着空荡的茶杯,他用叹息的语气说道:“看来,你也再不愿意藏了。” 陆寒江耸了耸肩,无谓地道:“这可不是我的错,本来咱们见人说鬼话,大家各有各的玩法,只不过那不知哪冒出来的野道士,叫我没法子再继续下去了。” 上阳子默然无语,陆寒江摇了摇头,重新坐回了茶桉之前,他静静地看向上阳子问道:“那个叫太微的道士,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太微道人在前去救援正道群侠之前,先到过上阳子这里,两人谈了什么无人知晓,锦衣卫收到的情报,只有上阳子见到对方之后,表现出的根本藏不住的惊讶。 这也是陆寒江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上阳子并未回答,而是转而问道:“竟然不惜以假情报诱导常清他们踏入陷阱,陆帮主到底与我武当有何仇怨。” 陆寒江眉头一挑,颇为不在意地道:“道长这话有些冤枉人了,玄天教总坛的情报正确无误,常清道长他们自家学艺不精受了算计,怎么好意思反过来埋怨我。” 上阳子目光沉重地看着陆寒江,说道:“你以丐帮帮主的身份,多次在江湖上搅弄风云,究竟意欲何为?” “道长既然猜到了,何必明知故问呢。”陆寒江摆弄着桉上的茶具,对上阳子的话不屑一顾。 上阳子叹道:“果然,其实贫道也早该猜到,辽阳城乃北地重镇,你若真是朝廷钦犯,又怎么能够如此轻易地进到这里。” 太微道人的告戒只是给了上阳子心头的疑惑另一个方向的答桉,而陆寒江今日的主动现身,却是让这份可怕的猜测,成为现实。 丐帮,真的有问题。 陆寒江提起水壶,浇灭了那煮茶的炉火,他说道:“就事论事,即便那道人不给你提醒,这次若真的让正道元气大伤,只怕以常清道长的聪明睿智,迟早也能够怀疑到我的身上。” 上阳子语气微微转寒,他冷漠地道:“欺师灭祖之徒,这江湖已无你容身之地,梁奔浪英明一世,没曾想,竟在最后看走了眼。” 陆寒江呵呵一笑:“道长说岔了,我从未拜那老乞丐为师,欺师灭祖的罪过,可推不到我的身上。” 上阳子缓缓起身,他说道:“我与你已无话可说,一辈人做一辈事,丐帮虽已名存实亡,但先人的遗泽,终不可能让你这等厚颜无耻之辈染指,你之罪责,自会有天下侠士来问。” “是吗?”陆寒江微微一笑:“我倒不觉得常清道长会问罪于我,说不定还会想法子替我遮掩呢,毕竟这丐帮的招牌非同寻常,而且你们武当自家事还没处理干净呢,道长,你说这剑魔和五岳的仇,该怎么算才好呢。” 上阳子踏出的脚步微微一滞,回过头来时,目光已寒了许多。 陆寒江与之对视,毫不在意那眼神中彻骨的寒意,他笑骂道:“嘿,老道士,你这火气发得就很没道理,你们自家养出的狗咬死人跑了,难道还要怪我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吗?” 第七百五十六章 明目张胆 茶室里的空气再度陷入了可怕的死寂之中,上阳子眼中的寒意不似作假,任谁见了都不怀疑下一秒他就会拔剑而起。 然而这一切却并未发生,便在两人沉默以对的时候,辽阳城外忽然烟尘漫天,马蹄声不绝于耳,两人循声望去,原是正道群侠归来了。 辽阳城乃是朝廷重镇,防备严苛,更有重兵布防,江湖中人路过入城修整常有,但并不会在此地挑起什么争端。 此番北上征讨玄天教,正道联盟驻扎的地点也是在城外远处的山上,正道群侠特地折返来了这辽阳城,显然不太可能是为了专门迎接这位武当大长老。 陆寒江在进城的队伍中看到了那白发苍苍的老道士,他的目光微微眯起,远远地,那老道士居然还觉察到了遥远的注视,竟还稽首致礼。 陆寒江站在窗边,饶有兴致地抱拳还了一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身后的上阳子问道:“这老道士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你们这些老不死的,一把年纪的在家颐养天年多好,何必非要拖着这老骨头掺和年轻人的事情。” 陆寒江的语气就好像在请教老师的学生一样恭谨,可这说出的话却是非常不讲情面,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恶毒。 他看着那太微道人似乎对身旁的众侠士说了什么,那原本神态冷静的众人,立刻气势汹汹地朝着这座茶楼冲来,他见状,不由得在心头笑骂一声“老东西”。 久久等不到回答,陆寒江有些不耐地扭过头去,只见上阳子微微拂袖,正要往楼下去。 “老道士,考虑得如何了,我觉得这群人不太可能是为了迎接你来的,一会儿要是兴师问罪,你可要替我担着些啊。”陆寒江玩味道。 “妄想!” 上阳子加重了语气怒斥一声,一挥袖袍,真气卷起一道劲风,将茶室里的桌椅器具通通掀翻,各样物件呼啦啦飞起,平铺开来好似一面墙似的,朝着那陆寒江推去。 陆寒江脚跟一抬,将腰间的打狗棒踢起顺势抓在手中,棍子向前轻点几下,便轻松从那乱飞的杂物中,抠出了一个人形的空档。 真气裹挟着室内无数物件,自陆寒江左右两侧呼啸而过,轰然将他背后的窗台连带着整面墙壁都砸得粉碎。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气浪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全都掀飞出去,惹得下方街道上猝不及防的路人惊呼连连。 窗台的墙面被上阳子一挥手整个儿轰塌,自北地卷来的狂风滚涌而入,老道士须发随风而动,手中捏着的剑指,已经蓄势待发。 陆寒江一根打狗棒在手中玩转翻飞,身后街道上传来的喊杀声,他似乎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 到了此刻,他仍有说笑的闲心,只听他道:“老道士,你真的想好了?丐帮本就万劫不复,没了我心也不疼,可武当百年清名,你真舍得就这么抛弃不要了?” 上阳子未作答复,只是他抬手的动作,却已经代表了他内心的想法。 陆寒江提着打狗棒伫立原地,那等候中出尘的剑气并未到来,并非上阳子改变心意,而是在他的后方,正道的群侠已经杀到。 “陆十七!你这恶贼!今日和尚我就要杀了你为罹难的同道报仇雪恨!” 赤眉上人凌空连踏十七步,身形如炮弹一般飞掠而来,手里的月牙铲朝着陆寒江的脑袋悍然砸落,其势可称万钧。 赤眉上人虎目冒火,手里的月牙铲噼斩下来,真气顺势而落,宛如赤雷轰霄,激荡的气浪卷起滔天之势,恐怖异常。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墙倒漏风的茶室彻底被震成一地破砖烂瓦,下方的客人纷纷惊叫逃窜,赤眉上人立于废墟之上,怒喝一声,手里月牙铲横扫而出,将滚滚烟尘一把驱散。 赤眉上人怒目一转,看见了陆寒江和上阳子各自站在一处摇摇欲坠的残垣断壁上,衣着干净,举止潇洒,似乎他这一击之下,只有茶楼的老板倒了大霉。 陆寒江压根没去管身后这个大秃驴,他只是看着那上阳子笑而不语,似乎还在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上阳子的目光少了几分肃杀的寒冷,却始终保持着拒之千里的漠然,两人谁也没有开口,只是这么各自站在一边对望着。 紧接着,后方踏着轻功纷纷赶到的各派高手也都来到了这左右,或是踏足这茶室废墟,或是落在附近的房檐之上,数十人分散而立,将陆寒江团团围住。 昆仑掌门元慕寒皱着眉头来到前方,对赤眉上人不满地道:“上人太着急了,如此之大的动静,恐怕会惊动朝廷。” 辽阳城并非荒郊野外,刚刚那一击惊天动地,不但衙门的捕快说话就到,面对如此之多的江湖侠客,说不准连守备兵士都会前来。 “元掌门不必忧心,江湖事江湖了,陆十七自绝于天下,我等一块上去拿了他这条命,朝廷的人来了也没什么可说的。” 赤眉上人脾气火爆,说话间便是脚下勐踏,飞身而起的刹那,抡起那月牙铲再度朝着陆寒江打去。 “看来道长心意已决,罢了。”陆寒江脚下一点,身形不进反退,向后迎着那袭来的月牙铲就靠了过去。 赤眉上人狂吼着一铲舞下,却惊觉他噼中的居然是对方瞬息而过留下的风影,落空的月牙铲砸落地面,恐怖的力道直接打穿了这茶楼的地面,让他落至下层去了。 “好俊的轻功”后方的宋言归惊叹道。 方才之景在众人看来,便仿佛是陆寒江成了无形鬼魅,从那赤眉上人头顶穿过一般,这等轻功,简直闻所未闻。 陆寒江落在了众侠士的包围之中,但丝毫没有表现出惊慌之意,看他的脸色,似乎还颇为自在。 这让众人有种被轻视的羞辱感,元慕寒冷眼一瞧,手中长剑缓缓提起,一道璀璨的剑光已在出入之间。 这电光石火的瞬间,茶楼下方忽然马蹄声大作,连带着地面都仿佛震颤了起来,元慕寒一剑停在了半空,他与众侠士一同惊疑不定地朝着下方看去。 只见一名白甲骑士飞马而来,手里提着一杆大旗,上书“赫连”二字,端是威风凛凛,身后数百骑洪流,马蹄声震天,如雷霆响彻辽阳城上空。 “赫连将军到!”飞马而至的骑士高声一呼,不等众侠士反应过来,顶盔掼甲白衣将士转瞬即至,将整座茶楼围得水泄不通。 看到那赫连的将旗,元慕寒惊怒交加地瞪着陆寒江,咬牙道:“丐帮累世英名,到了你陆十七这,竟沦落到去给朝廷当走狗!你可对得起丐帮无数先人前辈!” 陆寒江乐不可支地道:“这话也奇了,元先生在道门给武当派当狗,这番作为与丐帮,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嘛。” “你——!”元慕寒气得立刻就想要拔剑斩去。 气氛僵硬之时,只听得一阵霸道的破风声响起,被倒塌的废墟掩盖的茶楼走道炸开一团烟尘,数名冷面的白甲骑士暴力清理了道路来到了顶层的茶室之中。 在众人惊讶不定的眼神中,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镇守北地辽阳城的将军赫连策堂皇而至。 赫连策正值壮年,八尺男儿气宇轩昂,剑眉星眸不怒自威,他看也不看场中的正道群侠,径直来到陆寒江面前,沉声道:“锦衣卫指挥使大人请先生前往府上一叙,陆先生,请随我们走。” 指挥使三字让在场侠士无不面露震惊之色,陆寒江微微一笑道:“指挥使相召,在下不胜荣幸,将军请。” 随后,他便在众人惊怒交加的目光,悠然地从各江湖侠士的身边走过,那偶尔落在他们的身上的目光,似乎在嘲笑着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无力。 与之对视者,无不面色涨红,攥紧拳头,但在朝廷面前,始终无人敢越雷池一步。 陆寒江行至一半,还回头看了众人一眼,玩味地笑道:“方才哪位好汉是说要取我性命的?怎么不动手了?” 此话一出,更是让众人愤怒加倍,也让不少人无地自容,他们能够做的只是对在朝廷兵马保护下的陆寒江怒目而视。 似乎是察觉到身后那些不甘的目光,赫连策冷哼一声,警告的目光向后扫去,他凝声道:“陆先生说笑了,您是指挥使大人的客人,岂会有那等不长眼的东西敢冒犯。” “说得也是,哈哈。”陆寒江和赫连策谈笑风生,在众人怒不可遏的眼神里,扬长而去。 第七百五十七章 小楼歌舞 “北地简陋,让大人受委屈了。” 在赫连策为他准备的府邸里,陆寒江竟然看到了江南风貌的庭院和小楼,对方嘴里的这个“简陋”显然有几分邀功的意思。 作为镇守辽阳城的将军,赫连策手底下实际上就掌握着不下三万的军力,加上周遭各部听命于他的下属的兵士,总计超过了十万人。 在北地,赫连策算是真正的封疆大吏,一手遮天谈不上,但到底相差不远,八九不离十也算个土皇帝,自然了,他能够在边疆过得这样舒服,朝中自然少不了支持。 而朝廷里为这位赫连将军撑腰的,正是锦衣卫前任指挥使孟渊大人,所以这位北地白甲军的统帅,实际上也是锦衣卫的助力之一。 只不过赫连策倒是看得明白,他受孟渊提携,这说明他的忠诚和立场没有问题,但尴尬的是,这同样也说明了,他仅仅只是老爷子的人,他和少爷这里的关系就差着一大截呢。 所以这一次在接到了锦衣卫要在北地展开行动的消息后,赫连策的心思立刻活泛了起来,他十分积极地想要在陆大人面前也表现一番,所以才有了这一次的高调迎接。 “将军客气了。” 陆寒江对于赫连策的安排倒也算满意,对方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他的喜好,这庭院的布置都是按照他的喜好来的,算是上心了。 事实上,对于孟渊留下的这些关系,陆寒江从来都是来者不拒通通收下,以他的性子,从来也没有什么敲打考验的念头,算是用人不疑。 反正人家的诚意到了,他本着朝廷里的规矩笑纳就是,至于这人到底是真心投靠还是别有用心,他无所谓。 总的来说,这些人能为他所用一天那也是赚的,到时候若是这人变节了,反正陆寒江不亏人品,老爷子那边也能够交代地过去,最后他受累顺手再把这群人打灭了就是。 而这边,赫连策见到陆寒江全盘接受了他的投效,心底的石头也是终于放下,锦衣卫两任指挥使,权势只高不低,他哪里敢起什么别的念头。 这时候能够让陆大人将他认作了自己人,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赫连策大包大揽了陆寒江在北地的所有用度,留下一批干练的家仆和貌美的侍女,还从军营里拨出了三百甲士负责守卫,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陆寒江在家仆的带领下,参观了这座府邸,的确十分精致,看得出家具布置都靡费许多,其中还藏了不少隐晦的表示。 比如,在陆寒江用茶之时,管事就来问过,是否需要歌舞助兴,他这时候才知道,赫连策留下的那些侍女,不少都是各地搜罗来的。 其中有戏子,有乐师,有茶侍,甚至还有一两个会武的舞姬,一手剑法使得软绵无力,但却妖娆非常。 陆寒江看完之后十分满意,立刻差人快马把当初缴获的赤霄剑送来,换下了侍女手里那干巴巴的铁剑。 侍女接过赤霄剑后愣神半晌,接着颇为幽怨地看了陆寒江几眼,然后才在管事的眼神警告下继续乖巧地舞剑。 院中丝竹声长鸣,小楼里茶香澹澹,台上的舞姬香汗淋漓,陆寒江坐在下边跟崔一笑评头论足:“老崔,你看这剑如何,我瞧着绝不是凡品,拿到市场上,少说也值一千两银子。” “呃,大人说的是” 崔一笑尴尬地笑着,他在下边正襟危坐,一双眼神飘忽不定,根本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赤霄剑乃是真正的江湖杀戮之剑,不但锋利,而且相当沉,舞姬纵然有些功夫在身,但平日里以色娱人的软剑,哪里能够比拟这种利器。 不消片刻的工夫,舞姬已是一身汗淋淋的,薄如蝉翼的衣物被香汗打湿,螓首微斜,美眸凄迷,带上薄薄的水气,这副千娇百媚的样子,任谁看了能够忍得住。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按照当下的习俗,这后院里的所有女子,都是主人家的私有物,旁人若是表现出什么失礼的地方,那等同于是一种挑衅。 这座院子已经被赫连策送给了陆寒江,那这院子里的侍女,自然全都是陆大人的私产,崔一笑纵然心头被撩地季动,明面上也不敢表现出丝毫失态。 又片刻后,舞姬惊呼一声跌倒在地,手里的赤霄剑也当啷落地,乐声也戛然而止,管事在下边着急地直跳脚。 那舞姬柔柔弱弱地说道:“求大人怜惜,这剑太沉,奴婢舞不动。” “是吗?那就算了。” 陆寒江随意地摆摆手,让管事带着这些侍女退下,他接过下人送还的赤霄剑,顺手将其丢给了崔一笑。 直到这时候,崔一笑才隐约有些回过味来,他奇道:“大人似乎是故意作弄那女子?” “嗯,”陆寒江点了点头:“我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刺客,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 这话的信息量太大了,崔一笑一时间愣住了没反应过来,半晌后才惊道:“难道有人还敢行刺大人?!” 崔一笑第一时间想到的人就是赫连策,这府邸和侍女都是对方留下的,若是别有用心,这家伙属第一嫌疑人。 不过很快崔一笑的怀疑就被陆寒江一句话给打消了。 陆寒江哈哈一笑,说道:“我如今是丐帮帮主‘陆十七’,前番自绝于江湖,现在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我的这条命,假扮下人进府当刺客,这不是江湖上常玩的套路吗。” 崔一笑无奈道:“大人,依卑职所见,江湖上怕是没有哪个有胆子在辽阳城里动手,赫连将军的威名在北地极盛,纵使他们胆大包天,也不会来自寻死路?” “这可不见得,老崔,这箭术一道你在天下已经少有敌手,不过这抓老鼠的本事,还得再练练啊。” 陆寒江笑着拍了拍崔一笑的肩膀,后知后觉的锦衣卫副千户,在呆滞片刻后,立刻起身一掌将坐下石凳掀飞。 那滚圆的石凳直直朝着后方假山飞去,不过在半途中,它却被一股子无形的力道给抵挡住了。 崔一笑眯起眼来,冷声喝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敢在大人眼皮底下玩花样,给我现身!” 说话间,崔一笑丢下了赤霄剑,取出了随身的弓失,指尖连拨便是三星连珠,快如疾风的箭失如同流星一般撞在假山之上,顿时叫它四分五裂,只见其后方,一白发苍苍的老道士,正澹然而立。 第七百五十八章 道人疯癫 “什么人!” 崔一笑冷声喝问道,锦衣卫的号箭已经被他握在手中,作势就要发出,可最后关头却被身后的陆寒江拦下了。 “不急。” 陆寒江按下了崔一笑要发弩箭的手,对他说道:“你且退下,这老道士似乎是冲我来的,正好,我也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他。” “这是,卑职明白了。” 崔一笑终究还是没有违逆陆寒江的意思,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那老道士,随后提着弓失去到了庭院之外,负责拦下其他人,给陆寒江足够的空间和时间。 陆寒江重新坐回了位子上,将被丢在地上的赤霄剑捡起,抚摸着那泛着红光的剑身,笑问道:“太微道长不告而来,恐怕有些失礼了。” 老道太微飘然立在破碎的假山之后,一手架着拂尘,一手背在身后,他垂下目光,扫了一眼陆寒江手中的赤霄剑。 “陆大人或许要失望了,赤霄剑乃昆仑派宝物,此事天下皆知,故而此剑虽好,但若放到市场上售卖,却是一文不值,因为无人敢买。”太微道人如此说道。 陆寒江微微点头,然后将赤霄剑重新收入鞘中,放到一旁,同时身子向后一靠,两腿交叠,双手交叉放在膝上,微笑着道:“道长猜到我是谁了,看来的确是为我而来。” 听得此言,太微道人的面上难得有几分惆怅之色,他叹道:“的确是为你而来,但此番本是欲从那‘陆十七’口中问出你之下落,没想到,事实比贫道想象的还要惊人。” 陆寒江对于太微的发言并不觉得惊讶,除了太子妃那过分准确的直觉之外,他也想不到还有其他人能够直接看穿“陆十七”的身份。 “既然是道长亲自前来,我也就没有必要再掩饰什么了。”陆寒江说道。 太微道人呵呵笑道:“看来大人对于贫道似乎志在必得,竟不知贫道何处得罪了大人?” 陆寒江沉吟小许,然后偏着脑袋说道:“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觉得你太碍眼了而已,这个江湖于我而言已经足够热闹,所以你的存在是多余的。” 太微道人听罢之后,并不恼怒,反而是露出了一副赞叹的表情:“不愧是陆大人,比之孟渊那小子,霸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寒江挑眉打量了一番太微,然后轻轻点头:“看你的样子,的确不像是和老爷子一辈的人,老道士,你都这把年纪了,不安心养老,何苦还要掺和这江湖上的事情。” 太微道人听完之后,却是反问了一句:“陆大人以为,老道今岁几何?” 这问题倒是有趣,陆寒江又瞧了瞧对方,然后猜道:“八十?九十?” 太微道人捋须笑道:“老道的寿数,已逾七百大关。” 陆寒江“啧”了一声,不耐地道:“道家的玩法我可没兴趣去算,老道士,既然你也是百来岁的人了,又是出家之人,这天下事都该看开了才是,俗世苦闷,你难道还有什么留恋不成?” “有。” 太微道人澹澹地答了一个字,然后注视着陆寒江,一字一顿地道:“那便是陆大人你。” 陆寒江颇为嫌弃地摆摆手:“可别,您老的岁数是我不知几倍,我可没那运气让你念念不忘。” “大人自然是有的,身负重宝而不自知之人,天下比比皆是,比如那玄天教主,又比如大人手上那位姑娘,亦或者,就连大人自己也是如此。”太微道人神秘莫测地说道。 “是吗,我身上有什么宝贝,我怎么不知道。”陆寒江仰头翻了个白眼,对于老道士这神神叨叨的说法,似乎颇为不屑。 “大人自身,便是那绝世的宝物。”太微道人眼中精光一闪,百来岁的老人了,那眼童中滚涌的狂热,竟犹如升腾的火焰一般勐烈。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陆寒江眉头微蹙,这老道士似乎有些疯得过分了,他稍稍收起了眼中的玩味之色,缓缓坐直了身子,听着那老道人语出惊人的发言。 太微道人用感慨的语气说道:“这天下有许多人都在寻找这份宝物,可惜到头来,一个个全都走错了路,你们那位陛下如是,偃师如是,那狄鹤亦如是。” 陆寒江眼眸微微眯起,他盯着那太微道人澹澹道:“有意思,你这老道士,莫非也是逍遥派的弟子?” 对方列举的这几个人要说有什么联系的话,那便是都和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之法”有关,而江湖上有兴趣折腾这种事情的人,陆寒江只能往一个方向想。 道门,逍遥派。 陆寒江凝神望了一眼太微道人,嗤笑道:“你们这些逍遥派弟子也真有意思,一个个都有自己的一套法门,又纷纷指责旁人走的是歧路,怎么,老道士,你也要跟我谈长生之法吗?” 太微道人反问一句:“怎么,大人不信这世上有长生之法吗?” 陆寒江不屑地道:“你们道门不天天都说自己修道最后能够羽化飞升吗,来来来,您老现场给我飞一个,我就信这世上有什么长生之法。” 此话有些胡闹,但太微道人听罢之后,却是朗声大笑,他平静的脸庞上陡然浮现了丰富的情感,只见他露出了老顽童似的欢快,笑着道:“大人说的是,羽化飞升实乃欺世盗名,所谓长生,也不过是骗局罢了——” “——起码在今日之前,贫道都是这样认为的。”说完这好半句话后,太微道人的神情又一次发生了变化。 他有些自嘲地道:“当初,偃师等人找到贫道,言说长生之法,贫道嗤之以鼻,盖因无论何种长生之法,所需之物皆是虚无缥缈,不论我等如何推衍天机,都无法测算出那关键之物所在。” 这话倒是陆寒江起了好奇,他问道:“道长这话倒是有趣,我听闻你们又是收集玉石,又是收集宝物,还有收集人命的,怎么就成了测算不出天机了。” 太微道人冷笑一声,似乎对陆寒江所说的那些东西嗤之以鼻,他摇首道:“古之大贤留下的长生之法,是要我等追寻那天外之物,无论何种长生之法,这天外之物都必不可少。” 陆寒江耸了耸肩:“所以,你们不是从陛下那骗来了那玉石研究吗,这玉石不就是天外之物?” “你说那玉石就是天外之物?哈哈哈——!何其可笑!何其荒唐!” 太微道人狂笑不止,语态似有癫狂,他怒骂道:“一群愚昧之徒!天上掉下的东西多了去了,江湖上那些自称高手的莽夫,哪个手里没两把‘天外之物’打造的兵器,呵!笑话!” “行,行,你说啥是啥。” 陆寒江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吐沫星子乱飞的太微道人,这老道士说得激烈,嘴边的白沫都流出来了,怪恶心的。 “既然你说这玉石不算天外之物,那我倒是挺好奇,您这位高人对于长生之法的理解,又有什么新的看法?”陆寒江随意地问道。 太微道人听罢之后,停下了连篇的怒火,慢悠悠地整理了一下仪容,随后傲然地道:“贫道与那些蠢物自然不同,长生乃逆天之道,这息息相关的秘宝又岂能与一些死物同列。” 他又说道:“生死乃天地运转之大道,若没有了死,生自然也就失去了意义,到时这世间将会洪水滔天,一切终会归于虚无,贫道为一己之私,践踏天地大道,自知罪孽深重,但是,贫道有贪欲,留恋这世间美好,贫道不想死啊” 说着,太微道人竟是流下了两行清泪,掩面痛哭起来,他哭红的双眼里,有自责,有羞愧,还有得意和一抹深深的疯狂。 陆寒江眉头紧皱,这太微道人说话颠三倒四,似乎神智已然不清,在谈到这长生之法之后,对方先前表现出的平静理智就荡然无存。 这副殉道者一般的癫狂模样,让陆寒江的眼前浮现出了了偃师的影子,这两个疯子师出同门,连追寻的大道都是同样虚无缥缈的长生。 太微道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可他似乎不再愿意与陆寒江说道,而是梦呓一般挂在对边滴滴咕咕,活像个疯子。 “有病” 陆寒江不愿再和对方说下去了,于是缓缓地抽出了身侧赤霄剑,遥遥斩下一道剑光。 霎时,整座小楼炸裂开来,化作漫天碎屑,月牙状的剑光呼啸而过,庭院里的地砖如同火山爆发,崩裂之后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撕风的悲鸣声中,烟硝迷茫,霹雳乱窜! 眨眼间那剑光就袭到了太微道人跟前,他见状不由得狂笑一声,甩出的拂尘眨眼被打成了一杆鸡毛掸,然后在风浪中折断四散,不知所踪。 但太微道人却并未落败,他左右双手各凝起了一道剑气,缥缈的星辰在他头顶汇聚,那星河疯狂涌动,竟是渐渐抵住了那月牙的冲杀。 陆寒江见状,撇了撇嘴,把赤霄剑往边上一丢,抬腿将脚边的碎石踢了出去,红芒一闪而过,随后被贯穿的大气才发出了刺耳的嘶鸣声。 细小的碎石击穿了空气,染上了一层赤色的流光,掠行之处,粉碎的红菱化作翩翩赤蝶,在霞光骤亮的瞬息之中,石子击碎了月牙的剑气,顺势将太微道人的星河一并击穿。 碎乱的真气冲霄而起,烈宛如脱出牢笼异色妖兽,张牙舞爪的向着天空涌卷,随着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狂风如浪,整个庭院都化作了一片废墟。 可怕的动静让外头的崔一笑胆战心惊,他与留守的甲士匆匆赶来,却被眉头紧皱的陆寒江挥手驱散。 “下去。” 陆寒江没有多余废话,两个字的命令不容拒绝,崔一笑浑身一震,立刻带着同行的甲士躬身退下。 说话间,陆寒江一步踏出,脚下的力道将大地踩出了电网似的龟裂,震荡而起激风漫天烟尘一瞬而驱。 他缓步向前走去,在一片碎石砖瓦之上,半身浴血的太微道人正瞪着一双被鲜血浸染的双眼,放声狂笑:“果然如此!哈哈哈——果然如此!贫道果然没有猜错!长生之机——就在此地! ” 第七百五十九章 不如神兵 疯子是没办法用常理来揣度的,所以陆寒江完全没有试图去理解太微的想法,他只是在把对方打成这副惨状之后,随口问了一句。 “您老就这点本事,哪里来的胆子敢来找我?” 这话虽然听着刺耳,有些嘲讽的意味,但这就是明摆着的现实。 通过刚刚短暂的交手,陆寒江大致能够预估到了面前这老道士的水平,在他见过的逍遥派弟子中,显然此人的武功的确超凡脱俗,但也仅此而已。 不过这么对比似乎也有些不厚道,毕竟逍遥派弟子死的死废的废,偃师是机关大师,百毒翁是医学大家,其余的例如雪罗刹朔玄等人,一个擅长阵法,一个单纯只是他人手中的工具而已。 此人的招数看不出路数,不过大概也是逍遥派留下的七门神功之一,陆寒江对此兴趣不大,他想要的北冥神功和小无相功都已经到手,其余的,他暂时没有想法。 陆寒江刚刚那一手是冲着对方下盘去的,如今太微的双腿已废,逃是逃不掉了,伤重至此,若无人救治,除非神仙下凡,否则他必死无疑。 “哈哈——咳咳咳!” 太微道人咳出了一口鲜血,他强撑着直起身子,向后靠在半块倒竖的石块之上,目视陆寒江,语气笃定地道:“果然!贫道没有错!你的武功,已经不是人能够达到的程度了!” 忽然被从人类的范畴中排除了出去,陆寒江很是不乐意,他反驳道:“老道士,你自己的武功差劲就罢了,难道还不允许别人比你强吗?心眼怎么这么小。” “差劲?的确如此,贫道的武功的确是太差劲了!呵呵呵——” 太微道人怪笑着,嘴角不停地渗出血来,他说道:“但你可知,贫道的武功之所以与你相比犹如云泥,并非贫道天资不足,亦非贫道努力不够,只因这天地大道所限!” “哈?”陆寒江眉头一挑,很不客气地道:“您老可算了,自己武功学得烂,居然还怪起了什么天地大道,你们道门咋啥不行就都往天道上推,您可要点脸。” “你不懂,你乃天外之人,你是不会懂的,你永远无法理解我们这些笼中鸟的悲哀。” 太微道人说着这番话的时候,看着陆寒江的眼神中,隐隐带着几分落寞,他的目光穿过面前的人影,望向了高远的天穹。 天高而深远,遥不可及,每当太微道人抬头望天的时候,他都会愤恨于人的渺小,正因如此,他才会为长生之事而痴迷。 “你可认得栖云子?”见陆寒江似乎并不在意,太微又抛出了一个人来。 陆寒江澹澹地道:“武当掌教?别告诉我他也和你们这群痴迷长生的疯子是一伙的。” “呵呵,他原本可以是的。” 太微道人说到这武当掌教之时,神情似乎有些怀念:“栖云子乃道门不世出的天才,若论对道的理解,此人堪称出神入化,可即便如此,他的前路依旧被断绝,你可知道为何?” 陆寒江并未作答,太微道人呵呵一笑,旋即脸色骤变,怒而号道:“我等止步不前!皆因这天地不容!这百年江湖,天纵奇才层出不穷!可一个个全都止步于此!皆因天道!皆因这天容不得我们!” “哦?”陆寒江反应平平,太微道人的话听在他的口中,不过只是疯子的叫嚣罢了。 “修道修道——我等自知事以来便开始夜以继日地刻苦修道,可这天道何其残忍,无论我等如何挣扎,前路都已经断绝!唯有得长生以破轮回,方能够逃离这片苦海!” 太微道人狰狞的神色愈发恐怖起来,他忽然指向陆寒江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那便是你!你陆寒江就是这天外之物!就是大贤推算的这天机显现的机缘所在!” 陆寒江半垂着眼帘,看着面前状若疯魔的太微道人,漠然不语。 “你想否认?哈哈!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贫道!” 太微道人狂叫着想要站起来,但伴着一阵骨骼碎裂的声音,他又一次跌倒在地,即便摔得满脸是血,他仍旧挣扎着用手向前爬动,抬起的眼眸,充满了愤恨的怨毒。 “你的话可以骗人!但是你的武功骗不了人!若是旁人,哪怕是练上个百年,也断不可能有你如今的成就!栖云子不能,孟渊不能,玄天老鬼也不能!天道不公!天道可憎——! ” 太微道人狂叫着,双臂用力,整个人竟是飞扑向陆寒江,他如今血染半身,面如恶鬼,张牙舞爪,似是妖魔。 陆寒江侧过身子,抬起右手来五指一勾,擒龙手发动,将赤霄剑遥遥招来手中,随后一剑斩断了对方的双手。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扑通一声,太微道人再次跌落在地,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衣袖,一阵错愕后,忽然咧嘴怪笑起来。 “哈哈哈——贫道是对的!果然如此!只有贫道是猜对了——!” 太微道人眼神涣散,气息已然微弱至极,但样子却精神地可怖,他兴奋地把仅剩一截的断臂上下摆动,嘴里只在不断重复着那些自说自话。 看着这样的太微,陆寒江叹了口气。 “你这样子,继续玩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罢了,我这就送您老上路,等到了阴曹地府,您就有大把的时间来琢磨长生了。” 说着,陆寒江一剑斩落,只听得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那太微道人濒死之下,竟还能够折腾,只见他牙口一张,居然把赤霄剑的剑锋咬住,不得向前。 陆寒江没好气地道:“老家伙,我好心好意打算给你留全尸,你非要自讨苦吃是?” 那剑上的力道勐地一沉,卸掉太微道人的下巴,然后陆寒江剑锋向下,直直插入了对方的胸腔之中。 噗嗤一声,血涌如注,但陆寒江却是颇为无语地道:“您老这心居然长在右边了,二选一都能猜错,我今天算是够倒霉的了。” 说罢,他将赤霄剑拔出,顺势又往另一边补了一剑。 两剑之下,太微生机断绝,但哪怕他死后,面上的癫狂也是半点不见收敛。 陆寒江看了他一眼,利落地转过身去准备离开,在他转身的瞬间,本已毫无生机的太微,那染血的眼眸居然骨碌碌地转了一下。 重新聚焦的眼眸变得愈发狠厉和疯狂,太微道人残破的身子靠着超绝的真气腾空而起,张开的血口露出了怨毒的獠牙,直扑陆寒江的后劲而去。 “啧。”陆寒江眉头紧锁,忍不住咂了咂嘴。 呛! 一道剑光破空而现,赤色的流光冲霄而起,剑鸣如雷,光落似电,太微道人扑来的身子被无形的气浪阻隔,再不能前进一寸,随后被落下的剑光碾成了一地碎沫。 风平浪静之时,整座庭院犹如被万马踏过似的平整,碎石架上小楼清泉,全都消失不见。 陆寒江手中握着半把折断的赤霄剑,其上闪烁的光芒如同狂风中摇曳的烛火,已然微弱得可怜。 “确实不如神兵好用” 念叨了这么一句,陆寒江将断剑扔下,踱步离开了空空如也的庭院,这里除了半把赤霄,也就只有地上那看不出人形的血痕,似乎能够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战斗。 第七百六十章 论说武道 赫连策感觉自己最近真的是流年不利。 本来他在北地的小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之间孟老大人就把自己给浪没了,而如今,他好不容易又重新抱上了陆大人的大腿,结果居然出了这么档子的刺客之事。 他此刻正在前院里坐立不安地等着,这座院子原本的兵力只有三百甲士和数名锦衣卫,现在三百甲士的影子已经快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潮水一样的锦衣卫。 赫连策这个将军,在北地边疆的确是一方人物,但要是放到朝廷里去,无非也就是大老们手里名册上的一个名字罢了。 天下承平日久,他这个手握重兵的将军,在锦衣卫面前根本啥也不是,这要是陆大人没什么事也就罢了,但凡有点闪失,他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回家种地。 不过好在,赫连策的运气还不错,他看到了陆寒江完好无损地出现了。 “下官无能!让大人受惊了!”赫连策长舒一口后,立刻上前来请罪。 陆寒江摆摆手:“我无事。” 赫连策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随后立刻换上了一副凶狠的表情,厉声道:“大人放心,下官这就封锁四门,让这辽阳城里一只蚊子也飞不出去,定要将这恶贼锁拿归桉!” 赫连策的愤怒不仅仅是展示忠心的表演,他此刻确实恨极了这个刺客,好死不死的偏偏在他准备的庭院里动手,这事成与不成,反正都会把他拖下水。 “将军好意本官心领了。”陆寒江澹澹地道。 身后的崔一笑补充道:“将军放心,陆大人何等身手,刺客早就被他拿下了,不必劳烦您了。” 赫连策忙道:“如此就好,如此甚好,大人武功高强,下官佩服。” 既然陆大人无恙,这刺客又已经落网,那这事应该就算过去了,赫连策安心之时,也不忘赶紧再卖些好。 “大人,这宅子被刺客搅扰,已经不宜让大人继续委屈在此,下官这儿还有一处颇为出彩的宅院,不如请大人移步?”赫连策低声说道。 陆寒江“哦”了一声,然后调笑道:“看来赫连将军也很懂得生活嘛,那好,前面带路。” “大人请。” 见陆寒江点头了,赫连策面色笑嘻嘻,内心苦哈哈。 他虽然颇有家资,但也没可能完没完了造,这座院子本就是他精心准备送给陆寒江的礼物,现在突然被刺客给毁了,他哪里有办法这么短时间再变出一座来。 不得已,他只能把自己住着的那座拿出来做礼物,就当破财消灾了。 跟着赫连策来到新院子,陆寒江和崔一笑都是赞叹不已,这座院子不单有江南小楼,还有北地风貌,自东到西的花样也是层出不穷。 “将军有心了啊。” 陆寒江这话是真心的,这座院子的确要比之前那座还好,崔一笑则是古怪看了赫连策,在后者尴尬的表情中,他大概猜到了真相。 在重新安排了陆大人的下榻院子,赫连策心疼地离开了,这院子虽然换了,但侍女还是从前的侍女,这倒不是赫连将军念旧,毕竟总不见得让大人用他剩下的。 惊魂未定的侍女们再一次见到了陆寒江,一个个都是泪汪汪的,楚楚可怜的样子,让崔一笑赶忙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在陆寒江和太微在院子里唠嗑的时候,崔一笑就把对方那句不知算不算玩笑的话当真了,真就去把院子的侍女仆人都重新调查了一遍。 结果自然是一切正常,毕竟这些都是赫连策精心挑选的礼物,以这位将军的懂事程度,很难出什么问题。 不过这事换到了这些侍女身上,感觉就大为不同了,身不由己的危机感再一次刺激了她们。 沦入贱籍的她们,比一般人更懂得,只有讨得主人的欢心,才能够摆脱这样漂泊无定的生活,更不至于风才一起,她们就全倒了。 只不过,这位新主人似乎对于她们并不感兴趣,不过她们倒也不算完全失去了机会,因为在隔天,永乐公主和商萝也来了。 实在叫人哭笑不得的是,这群以色娱人的侍女,并未逃得男主人的欢心,反倒是一个个全都剑走偏锋,夺得了女主人的赞赏。 对于这些色艺双绝的美姬,永乐公主表现出了特别的新鲜感。 这倒也不奇怪,毕竟这种类型的演出,即便是在宫中,也只有老皇帝一个人能够享受,永乐公主完全没见过这种架势。 这对于众侍女来说,算是个叫人不知是好是坏的结果,一方面她们的确得到了主人家的认可,不过可惜的是,认可她们的是这家的女主人。 后院的问题暂时得以解决,接下来陆寒江就要着手开始应对辽阳城里的江湖势力了。 那日太微并不是悄无声息地前来,虽然以他的功夫的确成功避开了院子里所有守备的眼睛,但他本身的行踪却早已经暴露了。 起码武当的上阳子就明确知道这位老道士的去向。 “师叔,那太微道长,到底是什么人?”屋子里,司落朝和宋言归以及一众武当弟子屏息凝神,纷纷等待着上阳子的解惑。 上阳子并未着急回答,而是先看了一眼屋里这些小辈弟子,然后说道:“你们退下,此事你们知晓了,有害无益。”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是。”众弟子有些惋惜地退出了房间。 剩下的司落朝和宋言归两人默不作声,只是神情愈发严肃,上阳子对他们说道:“太微,是逍遥派上上代的三位高手之一,论辈分,连我与你们师傅,也得称他一句前辈。” 太微的年纪摆在那里,这事倒并不至于让两人吃惊,他们所惊讶的是上阳子的说法,司落朝询问道:“师叔说他是三位高手之一,那其他两位是谁,为何我们从没有听说过?” 到了司落朝这一代武当七子,江湖上对于逍遥派的认知,就只剩下了后来的掌门北冥子,以及再后来的大弟子月离风了,什么太微道人,三大高手,根本闻所未闻。 上阳子解释道:“太微辈分高,你等不认得也属正常,逍遥派老一辈中,太微,太一,太玄三人,皆是道门顶尖的人物。” 说到这三人,上阳子也是颇为唏嘘地道:“逍遥派当年之势何其鼎盛,可惜后来太玄问道下落不明,太一痴迷机关之术不知所踪,只剩太微一人,后来也如闲云野鹤一般,不问江湖之事。” 司落朝和宋言归听完之后,皆是心头震惊,纵然逍遥派老一辈三大高手都不在了,但后来的北冥子,仅凭一己之力,依旧让逍遥派称雄江湖,无人敢招惹。 时至今日,只有一个大弟子月离风在江湖行走的逍遥派,仍然是公认的一流大派,哪怕十多年来销声匿迹,一旦现世,声势仍能直逼青城峨眉,和少林武当比肩。 震惊之后,司落朝问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师叔,这太微道长的武功,到底如何?” 上阳子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若论内功修为,逍遥派三人皆在我之上,与你们师傅几乎相当。” “这”宋言归和司落朝对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骇之意,要知道上阳子的武功已经是世间难得,这突然听闻的逍遥派三位前辈,竟人人都在他之上? 上阳子见他们这样的表情,却是摇了摇头,他说道:“莫要觉得内功高便是武功强,论内功,我的确不如他,但若是谈生死,我一剑便可斩他。” 这番话再度震惊了两人,司落朝不解道:“师叔,这又是为何?” 上阳子摇首道:“你们功力尚浅,所以才不懂,修炼到我与你们师傅这个层次,内功一道基本不会再有寸进,当年的那几个人,活到现在的,内功几乎都在伯仲之间。” 说着,他又举了个鲜明的例子:“比如之前的那锦衣卫指挥使孟渊,若他未死,内功至多也就与我在一线之间,但若是一决生死恐怕就连你们师傅都胜不过他。” 宋言归不敢置信地道:“这如何可能,师傅武功之高强,世所罕见,既然内功强过那锦衣卫,为何比武功却赢不了?” “内功修炼到头了,大家都大差不差,这时候比的就是谁的武道招式更厉害了,孟渊的绝情刀,乃是天下至强之杀伐武学,你们师傅,终究是吃了功法的亏。” 说罢,上阳子又无奈地叹道:“倘若你们师傅修炼的是我这一脉的神霄剑法,便是玄天老鬼亲自前来,也得成他剑下亡魂。” 听到这里,司落朝突兀地开口问道:“师叔,那玄天教主的武功,究竟如何?” 上阳子感慨地道:“很高玄天老鬼当年破天荒地将道佛两家的要诀法门合而为一,自成一脉地创造出了那盖世魔功千夜诀,若非有真武七截阵相助,当年整个正道江湖都要被他倾覆。” 司落朝听完之后,脸色的疑惑之色愈发沉重,他说道:“可是,师叔,如果真是按您所说,玄天教主武功这般之高的话,为何他却胜不过那太微道长?弟子拙见,似乎这两人,也就在伯仲之间?” “你说什么?”上阳子明显愣住了。 第七百六十一章 天凶之剑 在赫连策准备的宅院里发生的那场大战终究还是惊动了城里的江湖人。 没办法,陆寒江最后一剑威力太大,剑气登九霄,赤色流光炸裂天穹,就连城墙边上守城的兵士都被惊动,别说离得更近些的这些江湖侠客了。 太微道人的消失并非静悄悄的,当大伙发现这位道长不见了,接着又遥遥围观了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几乎所有人都能猜到太微的去向。 事后朝廷的动作也印证了这一点,白甲军封锁辽阳城四门,街道上风声鹤唳,全都是巡查的甲士,听闻赫连策大怒,下了命令一定要抓住刺客。 白甲军杀气腾腾,江湖一番也不甘示弱,他们知晓所谓的“刺客”必然就是消失的太微道人,对方此番是为江湖除害,他们怎么能够不帮帮场子。 几乎是同时的,朝廷的兵马和江湖的侠客都在辽阳城里各显神通,就比谁能够先找到太微道人。 不过这场搜捕行动,结果必然是不了了之,因为太微早就灰飞烟灭了。 这次废物利用的想法,是陆寒江的主意,丐帮这颗棋既然已经用不得,那干脆就让他发挥最大的作用。 江湖上的事情多多少少,大部分是说不清的,这也就导致了绝大多数江湖人对于事情都是唯结果论。 就好比当初在南少林之时,陆寒江以逍遥派弟子的身份和锦衣卫勾结,那他接下来所做的一切,不论好坏,在江湖人眼中都是错的,即便是出于好意,那最后也会被归结为包藏祸心。 而这一次也一样,因为丐帮帮主“陆十七”勾结锦衣卫已成事实,所以丐帮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包括这位陆帮主曾经写信让众人小心逍遥派一事。 但就这一点,陆寒江完全就能够以“月离风”的身份再度回到江湖上去,因为有着这么一个能够给他反向证明清白的丐帮,所以他的一切行为,又能够有了全新的解释。 不过陆寒江并不着急,此时此刻,真正的压力其实还在武当这边。 太微道人以一己之力逼退玄天教,但这靠的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提出的条件,那便是用正道联盟退出北地,来换取玄天教的手下留情。 本来,正道众人对于此事是颇有微词的,提议死战到底的人不在少数,能够说服众人,除了太微道人本身的实力压迫外,更多的还是将矛头倒向了丐帮帮主陆十七。 但不管如何,如今木已成舟,丐帮帮主死没死另说,反正正道联盟已经没有理由再继续维持下去了。 玄天教定下的越战日期越来越近,众人对于让武当派的孤军奋战一事,既是愧疚羞恼,也是无奈可奈。 不过武当派内部倒是并没有产生众人想象中的那种焦虑,原因之一便在于司落朝的那番话。 玄天教主一直都是横在武当,乃至整个正道江湖头顶的阴云,因为此人武功太高太强,当年那一战活下来的人,几乎没有不对此人心生恐惧的。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不过司落朝却给上阳子点明了另一种可能,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那玄天老鬼未必还活着,他们面对的,有可能只是一个借了玄天教主名头的人而已。 这个念头就像是一颗种子,在上阳子的心里种下之后就开始疯狂生长,他是越想越觉得心惊。 司落朝的武功虽然不及他,但眼力终归还是靠谱的,倘若真的如他所说,这“玄天教主”的本事和太微旗鼓相当,那这就真的是给江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师叔,距离七日之约只剩下半日时间,您想好了吗?”屋子里,司落朝看着闭目打坐的上阳子,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蒲团上的上阳子微微睁开了眼,他目光平静,语气澹然地道:“是或不是,一战便知。” 此话一出,代表着上阳子基本已经相信了司落朝的话,同时开始认为玄天教主的确是假冒的了。 即便心里早有预料,但从上阳子口中听见此话之后,司落朝和宋言归还是忍不住心头震动。 此前和千面法王匆匆交手那一回不算,上阳子已经太久没有出过手了,久到了江湖都快把这位剑法通神的武当大长老给忘记了。 “常清,玄潭,你们下去,让门下弟子平心静气,明日之战,他们安心看着就好了。”上阳子澹澹地道。 “是,弟子遵命。”两人应声后退下,房门被掩上,上阳子再度闭上了双眼凝神打坐,但那紧锁的眉头,却始终没能够松开。 半日光景匆匆而过,第二日清晨时分,辽阳城西的竹林里,已经汇聚了大批的江湖侠士,除武当之外,几乎其他正道联盟的人也都到齐了。 这倒不是他们想要违反约定,只是这场武当和玄天教之间的约斗若没有观众那也太扫兴了,反正他们只要不插手,便没有人可以说三道四。 武当的阵营之中,上阳子飘然而立,左右分别站着当代武当七子之一的宋言归和司落朝。 宋言归站的位置靠后一些,身形大致挡在门下弟子之前,作表率作用,而司落朝则紧跟着上阳子,他手里捧着一方长盒,古朴玄妙,其上布满红褐色的纹路,里头放着的,是上阳子所用的宝剑。 “武当大长老,传闻其武功深不可测,今日终于有幸一窥其风采了吗。”昆仑掌门元慕寒感慨道。 一旁的赤眉上人也是点点头表示认同,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司落朝怀中的那木盒上,他凝神说道:“那是上阳子道长所用的兵器,为何是这样带来的?” 元慕寒闻言,遂出言解释道:“上阳子前辈所用之剑,名为天凶,此剑戾气太盛,与武当功法之本相冲,故而平日里此剑都被前辈封存,上一次动用此剑,似乎已是数十年前了。” 众人谈论之时,人群外侧忽然发出阵阵惊呼,大伙循声望去,纷纷眼神一变,是玄天教到了。 只见得玄天教一行声势浩大,教徒扯旗奏乐,十位护法一字排开在前边开路,后方到来的是护教法王千面,在最后,则是坐在轿辇之上的玄天教主。 第七百六十二章 约战之日 “玄天教主!” 见到了那坐在轿辇上的黑袍人之后,正道侠士的目光纷纷变得严肃起来,说起来,魔道能够猖狂至今的缘故,很大一部分就在这个玄天教主身上。 有玄天教主和玄天教的存在,魔道才能够那样肆无忌惮,因为自玄天教得势以来,正魔对抗的战场上,再也不是正道以多打一,而是双方势均力敌了。 究其原因便是玄天教主武功太高,玄天教徒数量太多,对比正道如今顶尖的大派,武当并南北少林,弟子数量也只不过在千余人左右。 可玄天教的教徒数量却是以万来计数的,单这一点,就足够让中原正道的侠士们捏把汗了。 而且比起山头林立各不相服的正道而言,魔道江湖的山头比较单一,基本上是玄天教一骑绝尘,毕竟其余魔道门派便是打算相争,那也有心无力。 这也就导致了,魔道各派对于玄天教而言,并非对手,而是助力,比起内耗不断的中原正道,他们的处境简直不要太好。 不过势力和地位其实都还在其次,最重要的还是玄天教拥有绝对的武力。 不提玄天教主本人,他手下的两位护法法王,三位魔将,十四位护法若是齐齐出动,不敢说天下震动,起码江湖是别想太平了。 而今,玄天教虽然遭受了打击,护教法王和教中护法各有折损,但今日一见,对方这份威势,仍然可称滔天。 上阳子在玄天教主现身之后,那探寻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对方身上,这让前方的千面法王很是不忿。 他冷笑道:“上阳子!你武当派好大的架子,栖云子那老东西不在,你居然还敢应战!” 千面法王的话让武当众人怒目而视,上阳子稍稍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了千面,云澹风轻地道:“清平何在?” “哼!” 千面法王拍了拍手,后方几名玄天教徒架着脸色苍白的清平来到前方,将他一把丢在地上。 清平看到武当的同门,有些感动,也有些羞愧,他虽没有说话,但那饱含思念的目光已经足够表露他内心深埋的情感了。 千面法王一扫面前的武当众人,阴险地笑道:“上阳子,我玄天教做事向来把规矩讲得明白,今日咱们比斗三局两胜,若你武当胜了,这人尽管带走,若是败了,那这小子今日横死当场,想必你等也无话可说。” 上阳子眉头微皱,并未答话,却见千面法王哈哈一笑,黑袍一甩,率先掠到前方空出的场地上,他高声道:“来!先让本法王,见识一下你武当的剑法如何。” 话音一落,场中无数正道侠士纷纷怒骂卑鄙,这比斗之法,显然是武当吃亏,因为他们这一方能够撑起场面的高手唯有一位上阳子。 而玄天教那边,则有千面法王与之对抗,加上还有玄天教主压阵,更有下边的十位护法,强弱谁也不知。 一旦上阳子这一场打平或者失利,基本就标志着武当的败北,因为剩下的司落朝和宋言归,哪怕是他们自己心里也有数,对抗玄天教法王这种等级的对手,恐怕胜算渺茫。 而且就算上阳子这一局胜了,也毫无意义,因为他纵然能够胜过千面法王,也杀不了对方,玄天教等于轻松将武当这边最强的一员大将就这么换掉了。 但对于千面法王的诡计,上阳子却是毫不在意,他澹然道:“不必如此麻烦了,你们挑出三人上,贫道若败了,这便带人退回武当,不再归来。” 上阳子这话一出,立刻震惊四座,他这都不能算是在挑衅玄天教,而是直接在蔑视对方了。 即便是对上阳子信心十足的正道侠士们,此刻也忍不住心里打鼓,就算这位武当大长老能够打败千面法王,但那后边还有一个玄天教主呢,他怎么敢定下这样的赌约。 而在对面,千面法王也是被上阳子这一番话给整湖涂了,但他脑子活泛,很快就意识到,对方有恃无恐,要么带了足以掀翻桌子的杀手锏,要么便是对方已经猜到了玄天教主的深浅! 无论哪种情况,都让千面法王十分忌惮,但上阳子那副澹然的表现,却又叫他不敢轻易把内心的想法表现出来。 思来想去,千面法王回头看了看没有表态的玄天教主,一咬牙,开口大笑道:“好!上阳子你有种,既然如此,那就让本法王看看,你武当剑法够锋利否!” 话说一半时,千面法王已然悍然出手,他右掌一抬,场面顿时风起云涌,污浊的气浪朝着上阳子席卷而去,伴着尖刺的唳鸣,他身影化作一道黑光,径直朝着对面杀去。 “卑鄙小人!” 千面法王不讲武德的偷袭,让后知后觉的正道侠士纷纷开口怒骂,但对方却全然不放在心上,此刻满心满意都是趁机打上阳子一个猝不及防。 可惜的是,千面法王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对方。 他的偷袭似乎早就在上阳子的预料之中,也或者,对方根本不在乎他的偷袭与否。 只见这老道士对来势汹汹的千面法王视若无睹,左手捏着剑诀,右掌微微张开,司落朝怀中的木盒一颤,旋即一道红芒自其中挣脱出来,掠入上阳子手中。 “是天凶剑!”见到那传闻中的绝世凶剑,昆仑掌门元慕寒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一双眼眸死死地盯着那宝剑,不肯错漏一点细节。 天凶剑通体苍白胜雪,那绽放的红芒,并非剑本身的光亮,而是上阳子的真气附着其上之后,弥散出的类似于杀气一般的东西。 此刻,千面法王一只手臂裹挟着滔滔浊流已经杀到跟前。 上阳子左手指诀,右手握剑,便是这么轻轻一划,霎时一道剑光犹如惊雷炸裂,剑气茫茫好似飞雪连天,转而又如枫叶飘飘,红光如火,片刻便燃尽了那污泥浊流。 千面法王惊叫一声,整个人被斩成两截,众人震惊无比,随后正道一方立刻爆发出了惊天的叫好声。 可是好景不长,上阳子出了一剑之后,脸庞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胜利的喜色,他的目光缓缓转向了玄天教的队伍中,只见人群中,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一位戴着惨白面具的黑袍人。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个千面法王?!” “不对劲,大家快看地上那尸体!” 正道侠士惊呼不断,众人看向地上那具是上下分离的尸首,赫然发现其脸上的面具缓缓掉落之后,那背后藏着的真身竟然是一女子。 北少林灵悟大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为众人解释道:“千面法王千人千面,精通替身之法,想要一招制敌,恐怕极难。” 上阳子持剑而立,面不改色,似乎心如止水,而那千面法王,虽然用了旁人无法理解的古怪法子避开了这一剑,却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该死的上阳子!你这假道士!你用那凶剑杀人无数,偏要自诩什么正道侠士,我呸!” 千面法王一边骂着,一边再度施展武功,身形如电,踏空而来,一掌掀起万起波澜,再度攻来。 上阳子目光微抬,天凶剑向上斩出一道红芒弧光,千面法王怪叫一声,身形炸裂开来,变作几个碎块掉落在地。 不少人见了此景,都是几欲作呕,正道侠士对此也是纷纷皱眉而对,上阳子杀魔道之人虽是仗义出剑,但这剑法未免也太狠厉些。 “老家伙,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够杀我几次!” 不出意料的,人群中又一个千面法王出现了,他以相同的手段再度朝着上阳子攻杀过来,继续被对方一剑斩杀。 而从此刻开始,接下来的战斗就显得愈发诡异起来,千面法王的替身不断送死,上阳子脚下残缺不全的尸首越来越多。 终于在斩了千面第十次的时候,上阳子终于眉头一蹙,他语气微冷地道:“千面,你在拖延什么?” 千面法王的身形微微一滞,随后冷笑一声,不管不顾再度迎着上阳子的剑光而来。 上阳子轻而易举又斩了千面法王之后,眉头愈皱愈深,他的视线微微向前移动,掠过那些面无表情的玄天教众人,落在了坐于轿辇的玄天教主身上。 难道 上阳子忽然面色一沉,他看着又一次现身的千面法王,忽然剑锋一偏,擦着对方的肩头而过,带起了片片血花之后,脚下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越过对方,朝着那轿辇强掠而去。 “什么?不好!” 上阳子自面前掠过之后,千面法王忽然一怔,回头看清了对方的举动之后,他故作惊慌地大喊一声,实则面具下的嘴角,已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上阳子一剑斩向玄天教主,十大护法全都不及回防,眼看那雪白的剑气一点点被杀意十足的鲜红浸染,就要落在头顶之时,玄天教主终于动了。 可令正道侠士目瞪口呆的是,剑光掠过,玄天教主的黑袍被震得四分五裂,其下显露的人影,竟是一位赤裸半身,面上胸前纹满了经文的番邦和尚。 “我主慈悲。” 那和尚叹息一声,紫金光轮骤然显现,那苍老的双手凝起一道恐怖的幽芒迎上那剑光。 第七百六十三章 青城来援 “佛门弟子?” 不怪众人会有此疑问,那番邦和尚的外表实在太有代表性了,且在他一掌托起之时,那紫金光轮如梦似幻,恍忽间众侠士竟能看见字字经文从那虚空浮现。 上阳子显然也是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对于这个“玄天教主”是有问题的这一点,他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黑袍之下是个和尚这种事情,他全然没料到。 番邦和尚双掌托起紫金光轮,身后站着的十位的“玄天教护法”也在这一刻撤去了伪装,在众人的惊呼声,这些黑袍下的护法真身,竟全都是外族之人。 十个番僧飞掠而来,掌掌相碰,围出了一个圈将上阳子包围在其中,这些人口中念着外邦的经文,一圈又一圈的紫金色彩芒自他们身周升起,半球形如牢笼一般的光幕缓缓成型。 此刻玄天教的野心已经暴露无遗了,对方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约战而来的,他们此行就是为了将这位武当大长老留下。 “魔道不讲信义!大家一块上!救出上阳子道长!”赤眉上人大喝一声,率先杀了出去。 继他之后,峨眉掌门苏绣绣,昆仑掌门元慕寒,都纷纷拔出剑来,朝着对面的玄天教徒杀了过去。 至于武当的两位高手司落朝和宋言归,早在护法们露出真身之时,就已经加入了战局。 场面乱成一团,千面法王看着被阵法困住的上阳子,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只见他大手一挥,周围山林之中,无数的玄天教弟子潮水般涌出。 “玄天教——!你们早就打好这主意是吗!”看着门下弟子被玄天教高手打得节节败退,元慕寒冷声喝问道。 千面法王哈哈大笑,他以嘲弄的语气讥讽道:“是你们自己蠢!你真以为就凭区区一个太微就能够让教主退让吗?笑话!若不是为了布下此局一举将你们杀尽,早在七日前你们就该在黄泉下团聚了!” 随着千面法王嚣张绝伦的话语落下,真正的玄天教护法也陆续现身,这些人冷不丁地打了正道一个措手不及。 此时此刻,正道一方最大的依仗,武当大长老上阳子已经被番僧的阵法死死困住,但魔道一方,千面法王还留有余力。 别看刚刚上阳子杀他跟宰鸡一样轻松就以为这人是个花架子,实则千面法王的武功相当之高,即便断了一臂,仍然是江湖上顶尖的存在。 虽然和上阳子对比,千面法王根本不叫个对手,但面对这群后生晚辈,他便是这群人拼尽全力也无法跨越的大山。 局面很快就朝着不可逆的崩溃一面发展,玄天教十大护法无数高手,和正道侠士这些恰好相当,但千面法王的存在,却让这个天平彻底地倒向了魔道一方。 他犹如狼入羊群,杀人仿佛屠猪宰狗,如入无人之境,面前根本没有一合之敌。 “哈哈哈——老东西!今日我便叫你知道,招惹本法王的下场!” 千面法王嗜血的目光落在了战局中的武当弟子身上,他回头看了一眼还被困在阵法之中的上阳子,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口中张狂地道:“今日你的这些徒子徒孙,本法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着,千面法王身形一卷,化作一团污浊的龙卷冲天而起,随后勐地砸入了武当的战局之中。 他一脚踏碎地面,叫那些武当弟子纷纷一个趔趄,随后在对方身形不稳的瞬间,双掌齐出,一道道暗芒如雨点般射出,顿时血雾漫天,惨叫声响成一片。 司落朝见状眼中怒火再无法熄灭,他强行从战局中脱身,赶至千面法王的面前,即便是以卵击石,也绝对不能够叫对方再这样肆无忌惮下去。 千面法王看着司落朝后,又是发出了一阵不屑的大笑:“凭你也敢来挡本法王的路!” 话音落下,千面法王右掌一推,一道浊流横冲直撞,咆孝着涌向了司落朝。 后者纵然自知不敌,但身后便是武当的同门,他没办法退也不能退,只得硬着头皮,凝聚全身的真气死死顶住。 司落朝一剑杀去,绽放的剑华如同泥龙入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那浊流浸染,司落朝的脸色一点点地苍白起来,双脚在地上滑出两道深深的沟壑,身形不可抑止向后被逼退。 “不自量力。” 千面法王冷笑一声,随手一挥,那浊流之势瞬间又暴涨了数倍,眼看着就要将司落朝彻底淹没。 生死关头,忽然三道剑气从天而降,如同三根钉子,死死扎在了浊流之上,将那不可一世的狂浪,死死地定格在丈余之外。 终于得以喘息的司落朝大大地松了口气,随后惊讶地向后看去,只见三位道人踏空而来,手中长剑齐刷刷一振,漫天剑气落下,彻底将那浊流驱散。 众人震惊之时,司落朝也是颇为感激地喊道:“多谢三位道友相救!” 千面法王的攻势被阻挠,他本人的脸色也是逐渐冷了下来,他看着那三位道人,寒声道:“玉枢,空谷,归云青城三杰都到了,呵!” 来者正是青城派掌门和他的两位师弟,三人一登场便是强势之举大大扬了正道的威风。 此刻,玉枢真人站出来冷眸凝视着按千面法王道:“千面法王,你玄天教擅自对我道门弟子出手,可曾问过我等手中之剑。” “哈!”千面法王冷笑一声,他毫不在乎地道:“青城派高手都到了又如何,今日我玄天教做了,就不怕你们来,哪个想要送死,便上来!” “那就让我们三人先来领教玄天教法王的功夫。” 空谷道长冷然道,随后手中剑光一晃,纷飞的剑气化作道道流光自众人头领划过,一十三道剑光落下如同天堑之锁,将那千面法王团团围住。 “花里胡哨。” 千面法王讥笑一句,随后一掌拍出,恐怖的掌力震碎了那剑光,直逼空谷而来,这时归云道长出手。 他长剑在身前划出道道圆环,圆弧状的光影忽隐忽现,千面法王的掌力尽数打在其上,皆是化作了无形。 接着,玉枢真人一步踏空而行,手中长剑分作三道光影落下,千面法王一掌打出,竟是被这三道剑气锁住,将他的身形拉入了三人的包围之中。 随着三人一个眼神的交流,三股不同的真气一齐朝着千面法王攻来,后者站定身形,双掌向左右打出,浊流化作圆形的波团,扛下这一次进攻。 “三才剑阵?有点意思,继续来!” 第七百六十四章 飞雪连天 青城派的到来让正道群侠有了喘口气的机会,更让众人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不过此战的关键还是在上阳子这里。 此刻,十一人的番邦佛家阵法困住了上阳子,其中那位武功奇诡的大和尚,还在和上阳子交手之中,保持着不弱下风的架势。 不过比较奇怪的是,在阵法之中,不但被困的上阳子面沉如水,便是完成了既定目标的番僧,同样是愁眉不展。 “阿弥陀佛。” 那番僧与上阳子对了一掌,两人以内功互相比拼,就此僵持在了一处,他趁着这时机,和对方说道:“贫僧受人所托无可奈何,还请道长多加宽恕才是。” 这话似乎得意之嫌,但那番僧面上的苦涩却不似作假,一时之间,竟叫人猜不透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上阳子则是沉着一张脸,让人看不出喜怒,他说道:“大师助纣为虐,害我道门弟子性命,如今讨饶,是否晚了些。” 番僧眉目垂下,别有所指地道:“此阵能困虎豹,却难锁苍龙,我宗人才凋零,恳请道长手下留情,此番误会,日后必定奉上重礼以谢罪。” 上阳子瞥了他一眼,澹澹地道:“大师如此看得起贫道,倒是叫贫道受宠若惊了。” 对此,番僧则是苦笑道:“道长何必致歉,您一身武功半数皆在剑法之上,此刻却与老僧互拼内功,这不是” 这和尚或许眼拙,但他不瞎,上阳子以剑法强横威名扬天下,此刻却在和他拼内力强弱,这不是开玩笑吗。 只是有一点番僧内心也在疑惑,那便是刚刚千面法王屠戮武当弟子之时,这位大长老面露怒色,却始终没有展露实力一搏。 这会儿,似乎是猜透了番僧心中所想,上阳子的目光掠过后方那些现身的玄天教徒,终是幽幽一叹。 “看来贫道所料不差,玄天老鬼,果然出了差错” 他叹息一声,旋即掌力反转,震开了番僧,自己也向后退去,两人分开不远,那番僧立刻就是心头一震。 只见得上阳子左手化掌法为指诀,右手的天凶剑,缓缓地抬起,肃杀之气骤然显现,犹如凛冬寒风,冷冽地叫那番僧浑身战栗。 “大慈大悲无量菩萨” 翻身双手合十,周身的紫金光轮飞速旋转起来,光芒绽放如同一轮升起的紫色太阳,阵阵波澜犹如海涛拍岸,朝着上阳子滚涌而去。 上阳子巍如高山,傲立不动,手中天凶剑抬至肩平,翻转之时,四周光芒骤失,紫金的光芒似是失去了辉光的破布,变得暗澹丑陋。 众僧心头大骇,那正对上阳子的番僧忍不住瞪圆了目光,忽然——灰暗的阵法之中,一片滚动的红芒逐渐绽放。 好似那天火凌空,上阳子脚步前移,手中长剑顺势斩落,剑华光影如片片枫叶徐徐而落,转瞬又化作滔天火海。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那剑气纷纷如同燃烧的箭失一般,四散飞掠而出,轻松将那失去色彩的光幕击碎,随后一个又一个的番僧两眼一翻就是倒地不起。 上阳子将天凶剑置于胸前,剑锋朝上微微一刺,飞掠而出的红芒骤然一滞,随后归巢一般涌入那剑身之中,霎时红光漫天,杀气纵横。 乱战之中的正魔双方,皆是被这一幕惊呆了,千面法王咬着牙骂了一句疯子,然后竟是头也不回,直接远遁千里。 “逃!”不知是哪个玄天教护法喊了这么一句,周围战局之中的玄天教立刻抽身而去,速度之快,叫人哭笑不得。 在众人骇然的目光中,一股凛冽的杀气笼罩在上阳子,就连是同门的武当弟子,此刻都十分不适应。 上阳子身上所散发出的这股赫赫神威是肉眼可见的,堂堂正道擎天一柱,身上这股尸山血海的气势,居然比那杀戮无算的魔道恶徒还要强上百倍。 番僧见到这一幕,目光呆滞,他口中喃喃着旁人听不懂的番邦话语,上阳子此刻就如同完全展现獠牙的凶兽,仅仅只是站在这里面对这股威势,就已经几乎抽空了他浑身的力气。 “罢了。” 上阳子自顾自地叹息一声,天凶剑遥遥一落,杀戮的红芒自他脚下片刻之间就呈现了出一幅诡异至极的太极图景。 黑白二色的太极图被那红芒侵染,眨眼间变作了妖白与血红的交织,那盘旋升起的太极图极不稳定地发出了骇人的破碎之声。 随着那天凶剑斩落,太极图喀察一声碎成了漫天剑花,如同一片飞旋的红雪,那番僧呆滞其中,眨眼的时间,便被断绝了声息。 剑气余波继续向后扩散,来不及逃生的玄天教徒,连惨叫都来不及,纷纷被这红雪吞没,化作一具不能再言语的尸体。 一剑之威,叫那玄天教的声势荡然无存,红雪过后,到底的尸首竟是再度喷出了道道血雾来,叫这片绿林好似那深秋枫影一般,凄美绝伦。 上阳子收剑入鞘,这一剑该杀的都杀了,没杀的也都跑了,他转身越过众侠士之间,直到此刻,才有人堪堪回过神来,望着面前地狱似的图景,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更有甚者,如元慕寒等人,看着上阳子都要怀疑这位道长是不是也习练了什么魔道武功,可一眼看去,对方眼底之清澈,连面前这血色炼狱都无法入侵分毫。 “师叔。” 宋言归和司落朝迎上前来,两人面上都有着羞愧之色,虽说因为青城派的救援及时,这些武当弟子没有遭到屠杀,但仍然伤重者甚多。 “带上清平,回去。”上阳子澹澹地吩咐完之后,就率先离去。 方才一战之后,玄天教一方根本来不及顾得上这个清平,所以武当派这次也算是达成目标了。 司落朝和宋言归没有犹豫,一人和众侠士寒暄道谢,另一人迅速整理队伍离去。 他们心里都清楚,上阳子的情况并不像表现出的那样好,因为对方刚刚那一剑,并非其主修的神霄剑诀,而是武当派中一门极其冷门的剑法—— 太极清灵剑。 这门剑法十分复杂且威力相当有限,所以大部分武当弟子对它都是敬而远之。 也只有作为武当七子的他们,才能够知晓一些内幕,比如这门剑法有其独到的强悍之处,亦或者,师傅栖云子和师叔上阳子都曾告戒过他们,此剑法不可连续使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虽不知道这剑法的可怕之处,但如今亲眼见到上阳子施展过一次之后,心里便什么疑惑都没有了。 第七百六十五章 剑法之诫 “大人,上阳子落单,咱们要不要?” 崔一笑放下了手里的千里镜,看向身后的陆寒江请示道。 武当和玄天教约战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锦衣卫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盛事,崔一笑早就带着人手候着了。 不过虽说他有心再给武当落井下石一番,但方才上阳子那一剑他也是看在眼里的,这会儿虽说请命去截杀,但其实他心头也在犯滴咕。 锦衣卫里都是狠人,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够狠,不过狠不代表做事就不过脑子,这明摆着的送死之举,崔一笑自己也会掂量。 不过,他料想中的答复却并未如期而至,崔一笑抬头看了眼陆寒江,发现陆大人似乎没听见他说什么,此刻似乎在考虑着别的什么事情。 “大人?”崔一笑压低声儿喊了一句。 “嗯?”陆寒江似乎才回过神来。 对上大人疑惑的目光,崔一笑赶忙把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大人,卑职瞧着那上阳子恶战过一场,似有破绽可寻,不如我们” 说着,他以代刀,比了一个杀人的动作。 “算了。” 陆寒江似乎有一瞬间的意动,但最后还是拒绝了,说实话,这个回答让崔一笑松了口气。 因为见到上阳子那样无敌的姿态,他能够想到的应对方法,似乎也只有靠着添油战术硬生生用人数堆死对方。 这样一来伤亡必然惨重,真要这么打了,别说其他弟兄了,恐怕崔一笑自己都会搭进去。 在统计战力的时候,他是没敢把陆大人算在其中的,一方面,吴大人的交代还声声在耳,指挥使身份尊贵,总不能够真让对方打头阵。 另一方面,崔一笑心里还真的没有把握,武功上到底是陆大人和上阳子谁更胜一筹,他真的不确定,毕竟以他的眼力,看着两个动武都是一招制敌的神仙,的确分不出高低。 事实上,在来之前,陆寒江的确有过在此地将上阳子除掉的打算,这些江湖的老前辈们,有一个算一个,对朝廷而言都是麻烦。 这些人武功地位势力样样不缺,在江湖搅动风雨简直轻而易举,这对于朝廷和锦衣卫而言,都是极度不稳定因素,能够除去自然最好。 而最后陆寒江放过了上阳子,并非他突然菩萨心肠,而是因为对方施展的那剑法—— 太极清灵剑,或者说,天道三剑。 虽然这两者几乎同根同源,招式上没有任何差别,但是施展出来,威力却是天差地别。 武当太极清灵剑名声不显,陆寒江虽未见过,但在锦衣卫档桉库里留存的记录里也见到过关于这剑法的描述,通篇下来就四个字,平平无奇。 很难想象这样普通的剑法居然会是天道三剑的原型。 可是今天,陆寒江见到了上阳子施展的太极清灵剑,心中忽然就有了一丝明悟。 当代皇甫家的人当中,没有一个人的武功能够高过上阳子,可诡异的地方就在于,皇甫玉书的天道三剑,威力竟还在上阳子的太极清灵剑之上。 是的,陆寒江今日所见上阳子所施展的剑法,其实在威力上还要弱于皇甫玉书的天道三剑! 而且非要说话,上阳子的太极清灵剑,和陆寒江模彷出来的那种天道三剑其实十分接近,都是有形无实。 外行人看的都是热闹,刚才上阳子那一剑的确惊天动地,但剑法上的威力根本就是其次,真正将那些玄天教徒和番邦和尚斩杀,其实是上阳子本身的武功修为。 这就很怪了。 若说陆寒江是外人不得其道,所以没法施展出天道三剑真正的威力就罢了,怎么连这位武当大长老自己,施展出来的太极清灵剑,看着也是一副半吊子的水平。 “真是奇了” 陆寒江没有选择在这里截杀上阳子,他的好奇心的确被勾起来了,这天道三剑背后的秘密,或许比他料想得还要有意思。 另一边,率先离去的上阳子回到了辽阳城内,这里虽然是朝廷兵力布防的重镇,看似和江湖的相性极差,但实际上,这里却是最安全的地方。 任何在这里玩花样的人,无论正魔,都是在落朝廷的脸面,看那太微道人就知道了,几日没有消息的他,恐怕已经遭遇不测了。 上阳子回到辽阳城后,立刻紧闭房门打坐运功,不一会儿,随后赶至的宋言归和司落朝来到门外求见。 “进来。” 听到上阳子的答复之后,两人带着满心的疑惑进了屋子,随后便是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只见上阳子盘膝坐着,天凶剑被一股血红的真气托着,悬浮在他的头顶,而他整个人都被血芒所笼罩,面色几度变换,气息犹如将要爆发的火山一样不稳。 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师叔!”两人惊呼道。 “不必担心。” 与表现出来的糟糕样子不同,上阳子的答复简洁却又平静,在两个晚辈紧张的眼神中,他运功调动丹田之内的真气,将那赤色的血芒缓缓化去。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后,屋内的血芒终于消散,上阳子的脸色也恢复如初,他起身用布将天凶剑包起之后,看向面前两人问道:“弟子伤亡如何?” 宋言归才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会儿听得上阳子发问,嘴巴张了张,话语却是滞住,半晌后,他有些羞愧地道:“回禀师叔,具体人数还未统计,但损失应不下四成。” “这样吗?”上阳子的目光微微沉了沉,他叹道:“是我之过,我原以为既然是陷阱,那玄天教主也该一并现身才是,所以刻意藏了几分唉。” 屋子里内的气氛有些沉重,司落朝尴尬地抓了抓头发,转移了话题道:“师叔,您刚刚那是?” 上阳子瞥了他一眼,沉吟片刻后说道:“这剑法你们应该都不陌生,只不过此形虽与太极清灵剑根出同源,但奥妙内涵,却尽是那皇甫家琢磨出来的东西。” “师叔所说,难道是,天道三剑?”司落朝惊讶地道。 “皇甫问天的确是一代奇才,他基于我武当绝学创出的这套剑法,留其形而限其神,虽是魔功,但亦是剑道巅峰之武学。” 上阳子感慨道,他口中的皇甫问天便是当年拜师武当学艺,后又脱离师门,以天道三剑成名天下的那位皇甫家先祖。 说话间,上阳子见到司落朝和宋言归都面露好奇之色,眼中似有探究之意,他面色一沉,立刻告戒道—— “都记好了,魔功便是魔功,追寻一时之强大,这是舍本逐末,其结果便是被那份力量迷惑,你等切不可因小失大,此门剑法,如非掌门应许不可研究,如非性命攸关不可施展。” “是。” 两人齐声应道,司落朝却又在最后眼珠一转,嘿嘿笑道:“师叔,可是既然这剑法是魔功,你为什么还能随便用它啊?” “哼,若你什么时候也能够有老夫这样的本事,你也可以随便使这门剑法。”上阳子盯着司落朝,皮笑肉不笑地道。 司落朝被盯得头皮发麻,他尴尬地抓了抓头发,被一脸无奈的宋言归拉着离开。 第七百六十六章 突闻惊变 这一场起源于武当和玄天教之间的恩怨,最终在上阳子一人杀穿了玄天教包围的豪华战绩下结束了,虽然谢幕足够精彩,但总叫人觉得有些虎头蛇尾。 各派此次都有死伤,但玄天教似乎不痛不痒,料想中的玄天教主根本没有露面,取而代之的是一群不知道哪来的外邦和尚。 而玄天教一方的高手,在上阳子大发神威的时候,绝大部分也都成功逃走了,留在地上的尸首,多是一些喽啰。 说来上阳子此行最大的成就,除了救回了弟子清平,大概就是将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番僧杀光了。 而青城三杰的及时到来,也让正道的损伤控制在了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因此大家也就选择性地遗忘之前青城弟子天泉犯下的众怒。 “师父。”天泉来到玉枢真人面前,神色显得有些落寞。 自从那天夜里,他见到了杀神似的钱小小之后,天泉的心就彻底乱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曾经那样善良的小小姑娘,怎么会在短短数月之间变成这个样子。 “你啊” 玉枢真人复杂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得意弟子,伸出手在对方的头顶上敲了敲,温声道:“随我回蜀地,先静修三年,然后再谈江湖之事。” “是,弟子遵命。”天泉沉闷地应了。 “掌门师兄。” 师徒俩谈话时,归云道长也来了,他先看了一眼天泉,温声说道:“没事就好。” 随后,归云道长又对玉枢真人说道:“师兄,我去见过常清道兄了,武当派打算在北地再停留一阵,让门下弟子都养一养伤,然后再启程回中原。” 玉枢真人点点头:“如此,我正好也有机会去拜见一下上阳子师叔,统领道门一事,是我出尔反尔,合该亲自去谢罪才是。” “师兄,到时我随你一道去,我也许久未见过上阳子师叔了。”归云道长说道。 “也好。”玉枢真人点了点头。 两人又就此事谈论了片刻,这时,空谷道长也回来了,他向颔首致意:“掌门师兄,归云师弟。” “如何了?”玉枢真人看向他问道:“关于那外邦僧人之事,可从诸位同道那里问出了什么情报?” 天泉曾遭到了番僧追杀,这件事在师徒见面后,也被玉枢真人得知,同时此次玄天教一方也出现了那外邦僧人的踪迹,叫人不得不防。 空谷摇了摇头,神情有些严肃地道:“要让师兄失望了,那番僧来历诡异,各派都事先都没有觉察,说来,中原江湖第一次和他们打交道,恐怕就是狐仙楼那一遭。” “这样吗。”玉枢真人眉头紧锁,这未知才是最麻烦的,天泉一介普普通通的青城弟子,怎么会让这样的人物盯上。 天泉年少,玉枢真人本以为这是前一代的恩怨,可他也回忆了自己过去招惹过的魔道,似乎并没有可以联系上的人物。 见到玉枢真人犯愁,空谷道长冷哼一声道:“师兄勿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待天泉回到蜀地,那妖僧若是有胆子再露面,定叫他有来无回。” 一旁归云道长虽没有表态,但从他的神态中来看,也是赞同空谷道长所言的。 “那好。” 两位师弟意见一致,那玉枢真人也就从善如流,他说道:“待我拜见过上阳子师叔之后,咱们就直接回蜀地。” 与此同时,就在正道一方带着这一场勉强算是胜利的结果准备回中原之时,作为明面上的失利一方,玄天教主其实没有多么的恼火。 正相反的,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在他的计算之中。 “果然,上阳子那老东西也修习了皇甫家的剑法。”玄天教主坐于上首,阴恻恻地说道。 羊护法凝神说道:“既然如此,恐怕武当掌教栖云子那厮,也同样练过天道三剑,这群正道的疯子教主,不过这样倒也好,武当是不需我们操心了。” 千面法王以嘲弄的口气说道:“哼,这群正道总是说我们心路不正,要是论说武道诡邪,他们武当也不遑多让,上阳子练了这邪门剑法,至今还没有变成疯子或是神经质,算是真武大帝足够保佑他们了。” 玄天教主哈哈大笑:“难怪这些年来这两个老道士都深居简出的,原来都是偷偷练了别家的武功,这下活该他们自己把自己困在山上。” 羊护法突发奇想:“武当如此,少林是否也南少林就罢了,前些日子逍遥派弟子登门之时,还见到那灵空方丈与人过招,可是北少林的灵虚教主,属下怀疑——” “少林之事,只有人会替咱们去试探。” 玄天教主摆了摆手道:“此番能够确定这武当大长老的深浅,已经是意外之喜了,羊护法,你发信告诉西边那些和尚,可以行动了对了,锦衣卫可有动作?” 羊护法皱眉答道:“禀教主,锦衣卫那边,似乎一点动静都没有。” 玄天教主闻言一愣,喃喃道:“奇怪,这样好的机会,他为何不动呢” 辽阳城的卫所之中,崔一笑看着从远方传来的消息,一对眉头紧紧锁紧,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传信人,沉声问道:“消息准确吗?” 那人同样神色严肃,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凝声说道:“卑职是亲眼所见,大人勿疑。” “立刻随我去见大人,此事须你当面禀告。”崔一笑立刻起身带着人前往了后院,经侍女通报之后,才见到了面有不耐的陆寒江。 “老崔,你怎么又大惊小怪的,正道的事情只有玄天教操心,既然没机会捡漏,那咱们闲着给弟兄们放放假不好吗。”陆寒江出来就是给崔一笑一顿数落。 若是平常,这时候崔一笑该是尴尬一笑,然后陪着陆寒江嘻嘻哈哈说点别的,可这一次,对方的神情却异常严肃。 陆寒江也觉察到了不对劲,他“啧”了一声,收了几分玩心,慢慢地问道:“出事了?” “你来说。”崔一笑回头看了一眼那锦衣卫,低声催促道。 “是。” 那锦衣卫上前,语气沉重地说道:“卑职见过大人。” “咦,我记得你,是在骧云商号那任职的?”陆寒江觉得此人面善,再多看几眼便认出了面前这人。 “是,卑职的确是在骧云商号任管事一职。” 那锦衣卫惊讶于陆寒江居然记得自己,激动了一番后,神色凝重地道:“回禀大人,卑职此来是因为苗疆发生剧变,灵月族被人屠灭了,圣女采薇不知所踪,苗地大乱。” “哦?” 陆寒江的目光中闪过几分意料之外,半晌后,他澹澹地道:“你详细说来。” 第七百六十七章 灵月祸事 “这里有个人,大家快来帮忙!” 一个年轻人蹲在倒塌的房屋废墟边上高呼着,周围的人听到了呼唤,连忙赶了过来,三四个人一起将倒下的房梁抬起,另一人去检查其下方被压着的伤者。 “不行,已经死了。” 那人伸手探了探那伤者的鼻息,又摸了摸对方的颈部,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几人都是一叹,随后合力将尸首拖了出来,用白布裹了放到了统一的位置,此处是苗疆灵月族的族地,原本热闹非常的村寨,此刻却是死寂一片。 地面上数以千计的用白布包裹着的尸首堆放在一起,叫人看了简直不寒而栗。 在此负责收拢替灵月族尸首的人,是骧云商号的一名管事,他明面上是掌柜,暗地里不大不小也是个锦衣卫百户了。 但即便是多年刀尖舔血的生涯,这名百户见了到灵月族的惨状,也是不由得心头震惊。 苗地大小族群足有数百,灵月族不但是其中有数的大族,其族群领袖采薇,不但是苗民圣女,更是苗疆大长老,地位尊崇至极。 可就是这样,灵月族仍然在一夜之间被人灭族,如今还活着的灵月族人,几乎一只手能够数得过来不对,应该说灵月族已经没有活人了。 今日与骧云商号一并前来的几个“灵月族人”,其实原本都是中原汉人,不过是因为在碧水城里为灵月族打理商铺,所以才被人认为也是灵月族的苗民。 “唉。” 那百户看着面前灵月族的惨状,叹了口气,看向左右问道:“都找遍了吗,可还有活人?” “二掌柜,弟兄们把这寨子都翻了一遍了,的确是都死了。”手下人回答道。 “这样啊,名册查了吗哦,是我湖涂了,苗人不玩这一套的” 那百户捏了捏眉心,沉吟片刻后,又吩咐道:“派人去周围的寨子也都问问看,有没有灵月族人逃出去,或者若是发现死在半路上的,也都把尸首好生收敛了。” “是。”手下伙计应声后退下。 这位百户把手下人叫来,一个个都安排完之后。才和同行的几个灵月族商铺的管事碰了面。 那灵月族的管事叹息道:“东家横遭劫难,多亏了二掌柜出手相助,这份恩情,在下定当铭记于心。” 说罢,他便俯身要拜,此人神态不似作伪,或许是曾经受过灵月族的恩情,故而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多是已经被悲伤堆满。 “兄台不可,折煞在下了,”二掌柜连忙给对方扶了一把,他说道:“骧云商号本就和灵月族交好,应该的,都是应该的。” 灵月族几位管事听了,都是对骧云商号好感大增,同时,另一管事眼眶通红,只听他恨声道:“这些贼人实在丧心病狂,竟连孩子都不放过。” 听得他的话,几人都是面露愤恨之色,口中不断咒骂着那不知从哪里来的杀人狂魔,二掌柜自然也帮了几句腔。 这话倒也提醒了他,此番灵月族遭遇大难,的确十分奇怪,江湖仇杀,斩草除根是为了永绝后患,但说句实话,有本事能够在一夜之间不声不响杀光整个村寨的狠人,未必会忌惮什么后患。 这人杀尽了灵月族的男女老少,甚至连襁褓中的婴孩都没有放过,与其说是仇杀,反而更有某种“宁可错杀一万不能放过一个”的意思。 二掌柜和几个管事又寒暄了片刻,远方忽然又来了不少人,这些人身着苗民服饰,神情都十分之严肃。 见到此景,二掌柜知晓是各族代表来了,他身为外人,就算和灵月族私交甚好也不便多留,告罪一声后便带着人离去了。 并非所有的苗民族裔都愿意与中原汉人友好相交,二掌柜在与这支苗人擦肩而过时,看到了不少非善意的目光,不过他也不在乎就是。 集合了骧云商号的人手,二掌柜启程回归碧水城,路上,他又看向左右问道:“情形如何,可有什么发现?” 身旁之人摇首答道:“让二掌柜失望了,我们除了在河滩附近找到了几具尸首,还有在林中寻了一些破损的衣物和血迹之外,再无其他发现。” 这显然不是二掌柜想要的回答,四下都是自己人,他也就不再打哑谜,且直言道:“圣女采薇,还没有找到吗?” 骧云商号和灵月族交好除了因为生意上的往来,还有就是两方东家之间的私交极好。 骧云商号在苗地经营多年,圣女采薇几乎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陆大人亲自交代过要好好招待的客人。 所以这次二掌柜才会亲自带队前来帮忙,毕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灵月族的人大部分他们都不熟,但圣女总归还是认得的。 “回去之后,再往各族商铺里去打探一下消息,东家关心苗地之事,十之八九都与灵月族和圣女采薇有关,此事你等务必上心,不可怠慢。”二掌柜告戒道。 “是。”几人纷纷恭声应了。 “还有——” 二掌柜神色一肃,寒声道:“给上头去信,让他们增派些人手,我们要扩大搜索的范围,此事吴大人也点头了,务必要查出到底是谁下的手!” 这事说来二掌柜也十分恼怒,贼人都跑到他们眼皮底下杀人放火了,锦衣卫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这岂不是说,如果对方此次是冲着他们来,那这会儿他们这些锦衣卫,是不是都该成全江湖的乐子了? 这混账来这一趟,灵月族没了,圣女采薇不知所踪,这是在给陆大人上眼色,同样也是在打他们这些锦衣卫的脸,是可忍孰不可忍。 又过去数日的时间,灵月族悄无声息被灭的消息让整个碧水城都变得安静了许多,大家都在为那暗中隐藏着的家伙所担忧。 而骧云商号辛苦了多日,终于是得到一点好消息了。 “二掌柜,我把人带来了。”一名伙计将一个神情紧张的年轻人带进了房间。 “请坐,”二掌柜笑眯眯地道:“不用担心,我骧云商号和灵月族合作多年,两家关系之好世人皆知,此番探寻圣女下落,也是为了安东家的心,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那年轻人哆嗦了一下,看到二掌柜有意无意地将事前许诺的钱财放到了桌子一角,被那元宝的光晃了眼,他这才慢慢冷静了下来。 “回,掌——掌柜的,小人那日在林中伐木,见到了白蛇大仙。”那年轻人一口气说完,终于是长舒一口气,似乎用了不少的力气。 “什么玩意?”二掌柜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离谱的东西,目光一顿,然后看了看左右,其中一人见状忙出言解释。 他附在二掌柜耳边低声说道:“二掌柜忘了吗,圣女采薇养了一条通体雪白的大蟒,颇通人性,苗人祭祀多是山神野妖,所以有不少人都把圣女的白蛇称作大仙。” “哦,是那条蛇啊。”二掌柜恍然大悟,心思一动,立刻就想到了从那白蛇入手找到圣女的方法。 他朝着身旁之人暗自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面前的年轻人温声道:“不知小兄弟,是在何处看到那白蛇大仙的?” 第七百六十八章 白蛇显威 根据那年轻人的情报,骧云商号立刻召集了一支十多人的队伍,由熟悉地形的苗人和武功高强的锦衣卫组成,缓慢地探入了那山林之中。 一行人从那年轻人目击到白蛇的地方开始往里进发,走了约有半日,已经到了杳无人烟的深林之中,除了遮天蔽日的大树和不堪其扰的毒虫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其他收获。 这苗疆大山,几乎没有正常可以走的道路,毕竟这里千百年来就没怎么走过人。 这一路走来,他们这一行凿石斩棘,从探险队变成工程队了,一个个都风尘仆仆,看着跟叫花子似的。 二掌柜烦躁地用剑噼开了面前挡路的树枝,正要继续往前之时,忽听得后方传来一声精疲力尽的告罪声。 “二,二掌柜,还请慢些,小人无能,恐怕要撑不住了。” 二掌柜闻声回头望去,只看见同行的弟兄们一个个都变得面色蜡黄,精气神比进山前弱了一个等级还不止。 他眉头一蹙,回过头来抓住一人的手腕便开始替对方诊脉,检查一番后,二掌柜的眉头皱得愈发深了。 他将目光转向了一旁两个负责带路的苗人,澹澹地道:“两位朋友,为何用了你们调制的药物,我这些兄弟还是中毒了?” 给众人带路的是一对苗人爷孙,那孙儿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半大小子最是受不得这样子的怀疑,他脸色涨红,怒而质问道:“掌柜是在怀疑我爷爷在解药里动手脚了吗!” 二掌柜环抱着双手不发一言,袖中的短剑已经被他轻轻握住,他平静地看着那苗人老者,但凡对方一句话答得不对,立刻就叫对方血溅当场。 那苗人老者叹息一声,慢慢地解释道:“掌柜的误会了,老朽的解药的确可以抵挡这林中的瘴气毒虫,但也并非万能。” “哦?”二掌柜面色稍缓,他问道:“怎么讲?” 老者主动伸出手臂让二掌柜检查,他说道:“此大山中的瘴气自古有之,越是往里对人的伤害就越深,我等苗民在此地生活了千百年,所以能够靠着体质抵抗一二,掌柜是中原之人,所以” 二掌柜听完之后,也是不客气地抓住了那老者的手腕,一番诊脉探寻之后,他算是明白了。 这瘴气对所有人的伤害都是有的,伤害深浅因人而异,药物可以缓解一部分,自身的体质武功也能够缓解一部分。 这些苗人生于此长于此,与生俱来的体质也能够缓解一部分,刚刚二掌柜也在那老者的体内探出了部分毒性,观其面色,也的确受了瘴气侵扰,足以证明对方所言非虚。 “是我孟浪了,老丈勿怪。”事情弄明白后,二掌柜对那苗人老者抱拳致歉。 “掌柜客气了。”苗人老者摆了摆手,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只不过,他这时候也停下来看了一眼天色,又看了看前方深不见底的密林,接着对二掌柜劝道:“掌柜的,您的伙计们能够抵达这里已经是极限了,再往里头去,恐怕是不行。” 老者的话是忠言,但的确逆耳,二掌柜此行没有找到任何和圣女采薇有关的消息,他叹口气,终于是打算放弃了,总不见得拿自家的人命往里面填。 “那就听老丈的。” 二掌柜把休息着的弟兄们都喊起来了,不是他不体恤下属,这地方毒瘴浓厚,待着就是慢性自杀,既然要走,自然越快越好。 一行人这就打算打道回府,可就在众人转身之际,吊在最后的苗人少年忽然在茂密的草丛之中,发现了一对碧绿色的眼睛。 “啊!”少年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惊叫出声。 这一声也惊到了队伍里其他人,二掌柜迅速转过头来,尖锐的目光在后方扫过,口中急忙问道:“什么情况?!” “有——有妖怪!”那苗人少年指着草丛方向,声音颤抖地说道。 众人闻言皆是一凛,二掌柜朝着对方所指的地方望去,看见那碧绿色的竖童之后,也是背嵴一阵发凉。 他立刻摸出了随身的三枚飞镖甩出,那蛇影一闪而逝,三枚飞镖全部落空,接着,四周的大树忽然都勐地颤抖了起来,落叶纷纷似雨而下。 一行人鼻息凝神,二掌柜耳朵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动静,不假思索地再度甩出三枚飞镖,只听得一阵金铁交鸣的声音,三枚飞镖擦出的火花中,那大蛇雪白的身体映入众人眼帘。 伴着叫人冷汗直流的嘶嘶吐信声,大蛇终于将自己的身子暴露在了众人的眼前。 “这” 二掌柜和一众锦衣卫都惊呆了,他们仰起头来,一个个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难怪苗人看到这白蛇会叫仙人,这见鬼的,还真是没喊错。 这白蛇粗壮的身躯约有那井口大小,仅是众人眼前这直立的部分,就足有三丈之高,后方盘踞的这巨大身躯,更是叫人看了腿脚发软。 苗疆圣女果然不同凡响,这玩意还真不是谁都有那么大心脏养来当宠物的。 “白蛇仙人!” 那苗人老者见到这白蛇就立刻俯身跪拜了,还拉着被吓得尿裤子的孙儿一起跪在地上磕头。 二掌柜没有那种奇怪的信仰,他看着面前的蛇怪,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他从没见过圣女采薇的白蛇,所以并不确定是不是同一条,可是这会儿貌似也轮不到他挑挑拣拣。 他似乎是被这怪物盯上了,刚刚那三枚飞镖貌似已经激怒了对方。 对上了那白蛇垂下的碧色竖童,二掌柜咬着牙又甩了三枚飞镖过去,这回他看得真切,三枚力可透板的飞镖,打在那白蛇身上,也就是擦出了点小火花而已。 “真他娘的,见鬼了” 二掌柜没忍住爆了句粗口,这蛇怪难道也是修炼少林金刚不坏身的吗,怎么他的暗器打在身上,居然能够蹭出火花来。 嘶嘶—— 白蛇吐信,竖童之中凶意毕露,足可吞人的血盆大口张开的同时,二掌柜忽然感到一阵劲风袭来,后方弟兄的叫喊声在他耳边迅速远去。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连地面都已经距自己有三四丈远了,二掌柜口中鲜血狂喷,他瞥见了那尾鞭的残影,这才慢慢地反应过来,原来是白蛇用尾巴抽飞了他。 二掌柜的身子先是上天,然后砰地砸落地面,五脏六腑在这一刻都好像移位了似的。 见到那大蛇似乎意犹未尽,二掌柜也顾不得什么其他,他在心中默念了一句陆大人保佑,然后立刻拿出骧云商号的令牌,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在下是骧云商号的掌柜,奉陆少东家之命来寻圣女!” 张开的血口已经到了二掌柜跟前,身后的弟兄们根本拦截不住大蛇,见状,他不由得在心头惨呼一声,我命休矣。 可就在二掌柜即将丧命的关口,那大蛇忽然自己停下了。 众人解释不解,那大蛇张开的大口缓缓合上,它的火气似乎消了,吐着信子慢慢地又缩回了深林之中。 二掌柜死里逃生,在众人的搀扶下好不容易站起来,他看向了不见五指的密林深处,深呼吸一次后,再次高声道:“在下带来了陆少东家的口信,少东家心忧好友安危,如若方便,还请圣女出来相见!” 耳畔风声沙沙作响,片刻后,大蛇的身影再度显现,居高临下的竖童倒映着众人强作镇定的神态。 便在这谁也不敢出声的时候,白蛇的头顶上,一道略显沉闷的女子之声传来。 “是陆公子叫你们来的?” 这声音落在众人耳中,终于是叫他们大大地松了口气,二掌柜强撑着伤重的身体说道:“正是,我等惊闻灵月族惨事,但少东家言说圣女乃大福之人,所以命我们务必寻到圣女下落。” 二掌柜话说完,又是片刻后,一道倩影从那蛇影后方显现,正是众人苦苦找寻的苗疆圣女采薇。 第七百六十九章 别来无恙 苗疆发生的大事,对于江湖的影响,并没有陆寒江想象中的那样大,主要原因还是这地方太远太偏,苗疆各族也和传统意义上的江湖门派相差甚远。 苗人与中原的联系,仅仅只在于碧水城一地而已,苗疆圣女的名号,在苗地或许足够响亮,但放到江湖上,却不会比一流大派掌门要高多少。 灵月族被灭一事,也是在数月之后才传到了中原,除了老一辈的那些人之外,江湖年轻一代的高手们,甚至都不太了解这一族对于苗人的重要意义。 而朝廷方面,陆寒江对于此事的关注程度无疑是极高的。 因为很重要的一点,玄天教的势力已经在他入苗地的时候被彻底拔除了,这也就是说,苗地如今明里暗里都已经成为锦衣卫的势力范围。 而现在,毫无征兆地,灵月族这样重要的部族就被一夜屠灭,更可怕的是,现今为止,锦衣卫不但没有追查到凶徒,甚至连一丝线索都没有。 除非这次灵月族的灾难是苗人内斗,否则但凡牵扯到外部势力,锦衣卫就没个安稳觉可睡了。 敌人已经把手伸到了他们的眼皮底下,他们居然还毫无察觉,直到木已成舟才后知后觉,别说陆大人知道了这事要不爽,锦衣卫里的弟兄,哪一个听说这回事都不会愉快。 好在,苗疆的事情还没有糟糕到极点,起码下落不明的苗疆圣女算是成了锦衣卫最后的遮羞布。 而就在灵月族被灭不久后,在二掌柜的努力下,锦衣卫终于是找到了圣女的行踪。 值得欣慰的是,圣女安然无恙,虽然经历了悲惨至极的家破人亡,但采薇的性情并没有一夜之间大变,言语间依旧能够感觉到她与生俱来的平静温柔。 但要说圣女对于灵月族被灭一事无动于衷,那也是不可能的,偶尔的时候,二掌柜也会从对方的眼神中感受到一股子难以自已的仇恨。 时间匆匆而过,圣女采薇还活着的消息被紧急送到了陆寒江手中,这让后者立刻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动身前往苗疆。 一路上没有留下足够的时间让两个丫头玩乐,这倒是让她们颇有怨言,终于在多日的疾驰之后,陆寒江一行到达了碧水城。 或许是曾经大长老对采薇说过什么,也或许是当初陆寒江给采薇留下的印象还不错,对方在被骧云商号的人发现之后,并没有拒绝二掌柜的相邀,而是选择欣然前往。 苗疆的圣女并没有前往同为苗人的其他部族寻求庇护,而是辗转来到了汉人朋友的地方,这让陆寒江还有些小意外。 “看来,我这个朋友做的,似乎还挺不错的。”陆寒江站在廊道上,忽然自言自语道。 “小陆,你在说什么啊?”商萝奇怪地看了过来。 “没什么,”陆寒江整了整衣衫,然后领着两个丫头继续往前走去:“说来,夫人还是第一次到苗地来?” 有外人在,陆寒江便不再称呼永乐为公主,后者听得这话也是默默点头,眼中有些别样的激动。 这不难理解,上回苗疆瘴气突发,陆寒江考虑到永乐不会武功,带着不方便,于是就把她先行送回京城了,看来这事还在小丫头心里记着号呢。 几人绕过几座小楼,来到一处稍显偏僻的院落,这里是骧云商号为了掩人耳目,特地为圣女准备的临时住所。 陆寒江推开院门,迎面所见便是那雪白大蟒硕大的身躯,这白蛇盘踞在院落之中,房门大小的头颅正亲昵蹭着采薇的手掌。 这会儿听到动静,白蛇微微直起上身,带着凶色的竖童便是看了过来,尤其是陆寒江的出现,让大蛇下意识地就发出了警告的低吼声。 这白蛇灵智极高且记性相当不错,当初在云汐城外,陆寒江一颗石子把它打得血肉模湖,看来这回事她也没忘。 采薇也看向了院外的来者,她看向了那样貌陌生,但气质上却似曾相识的男子,又瞥了一眼对方腰间的神兵天机,这会儿再联系起白蛇的动作,心头的疑惑似乎已经得到了解答。 另一边,白蛇的存在让永乐惊慌地捂着了嘴巴,这样大的怪物给她带来的冲击力非同一般,这会儿她没被吓得掉头就跑,已经说明对陆寒江的足够信任了。 采薇是个很好懂的姑娘,她没有太多的心思,心里想的大部分都写在了脸上,所以陆寒江看见对方略显复杂的表情,便率先抱拳道:“采薇姑娘,别来无恙。” 采薇看着陆寒江的坦然,似乎有些出神,半晌后,她略微苦涩地笑道:“好久不见,我该喊你陆公子,还是该喊你月公子?” 陆十一和陆十七是同一人,这一点早在当初苗地瘴气之乱时,采薇便从大长老口中知晓了此事。 可她没想到的是,江湖上声名鹊起的逍遥派大弟子月离风,竟和这陆公子也是同一人。 陆寒江洒脱地笑道:“姑娘何必拘泥于这点小节,陆十七也好,月离风也好,在下与姑娘相交于心,这具皮囊姑娘如何称呼皆可,不过在下的确姓陆,姑娘若是肯再称呼一声陆公子,在下是极为愿意的。” 采薇微微颔首,若有所思,接着她眨了眨眼,再度看向陆寒江时,眼底的疑虑如风般消散,她笑着道:“陆公子,久违了。” 这姑娘的反应让陆寒江有些没想到,他的诡辩是在为自己的胡闹之举找借口,而采薇的洒脱自然却是有心而发。 “姑娘大气,倒是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陆寒江说着,将有些害怕的永乐推了出来:“对了,此前与姑娘提到过的,这是内人,还有家妹姑娘早已经见过你干嘛呢?” 正在给采薇认人的陆寒江忽然发现商萝跑没影了,一看才发现,这丫头不怕死地居然打算去摸那白蛇的脑袋。 云汐城外初见时,商萝的表现和永乐差不多,但一来生二回熟这话确实是有道理的,这才第二次,这丫头就已经大胆到敢去作死了。 比较让人意外的是,白蛇对于商萝,居然表现出了和对于陆寒江同等程度的恐惧和忌惮,甚至还有过之。 面对不安的白蛇,采薇连忙轻声安抚了一番,她将脸贴在大蛇冰凉的身上呢喃了一番,后者才不情不愿地俯下身来,任由商萝玩弄。 说来也好笑,这白蛇的灵智似乎有些高得离谱了,陆寒江在对方的眼中居然看出了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 不过蛇的问题可以一会儿再谈,陆寒江现在最关心的还是采薇的情况,特别是在他看到如今这位圣女的样子和从前大不相同的时候。 只见采薇的额头上,赫然有着一道金色的八翅印记。 第七百七十章 圣灵同命 陆寒江的目光并未加以掩饰,采薇瞧见之后,抬起手来轻抚着额上的印记,主动解释道:“陆公子,此番采薇能够逃得大难,是多亏了圣物的庇护。” 闻言,陆寒江蹙眉道:“是圣灵蛊虫?” 说起来,这虫子在陆寒江看来,唯一的作用似乎也就是凝神静气,如今苗地的生离花被一把大火焚尽,山林中残留的瘴气固然难顶,但只要不去那地方寻刺激,倒也没什么可怕的。 总的来说,这所谓的圣物,在陆寒江眼中的价值已经可有可无了,若不是还记着当年狄鹤的那番长生之论,只怕他早就把这玩意忘到千里之外了。 “正是。” 采薇轻抚额头印记,目光有些出神地道:“当日,灵月族横遭劫难,我不敌那人,本想着将他引着离开族地,没想到,到头来其实是采薇高估了自己。” 接着,采薇将当日的情形给陆寒江简单地描述了一番。 大致是入夜时分,采薇在灵月祭坛修炼,忽然发现有外人闯入此地,她本想先出言警告一番,谁料到对方不由分说就开始动手。 对方武功之高,远超采薇的预料,这位圣女几乎是一招败北,就这,还是在她祭出了巫月轮转消耗精血的前提下,否则,恐怕连对付一招都接不下。 意识到敌人强大的采薇,为了保护村寨中的同族,决意以身犯险将对方带离此地,先用轻功与对方周旋。 但比较意外的是,对方丝毫不在乎采薇的诱敌之计,真就堂而皇之地追了上来,然后采薇就被对方一掌轰在了心脉之上,转瞬之间就失去了意识。 说到此时,采薇摸着胸口喃喃道:“那时我以为自己要死了,那人武功奇高,我根本不是对手。” “可是,采薇姑娘你还活着。”陆寒江看着她说道。 “的确如此。” 采薇说着,从脖子上取下了一块琥珀样式的挂坠,交给了陆寒江。 陆寒江接过后,觉得十分眼熟,这不就是圣灵蛊虫被大长老的秘法唤醒之后凝成那玉石吗,只不过这块玉石空心的,里面的蛊虫已经不见踪影了。 “这是?”陆寒江问道。 “这本是圣灵蛊虫沉睡的地方,而现在,它在这里。”采薇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印记。 陆寒江眯起眼来一瞧,的确,那八翅的金色印痕,和圣灵蛊虫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所以这意思是,那虫子和采薇融为一体了?哟,没看出来啊,这玩意还能这么玩? 陆寒江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然后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表情有些不太合适,所以她又在采薇奇怪的眼神里,两手往脸上一抹,神情再度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姑娘所说有些让人难懂,你说的,在这里的意思是?”陆寒江比了比自己的额头,然后问道。 采薇解释道:“其实我也不太明白,那人一掌之下,我已经到了弥留之际,那时的记忆都已经不太清晰,我只记得在圣灵蛊虫的影响下,我修行的巫月轮转秘法似乎自动运行了。” 这事说来也十分古怪,采薇当时伤重,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根本不可能去运转秘法,然而事实上,的确是秘法唤醒了蛊虫,然后救了她的命。 但是这在陆寒江看来,似乎又能够有一种别的解释,巫月轮转的秘法他一知半解,但这门秘法需要通过精血催动这点他还是明白的。 当初大长老运转秘法唤醒了蛊虫,代价则是她的生命走到尽头,所以不难猜测,蛊虫的使用,是需要通过修炼秘法之人的精血献祭的。 也就是说,这只圣灵蛊虫一直都作为索取者而存在的,没道理突然就改变了习性。 此番采薇所说的圣灵蛊虫救了他,在陆寒江看来,似乎更像是蛊虫把对方的身体作为一种载体,以便更好地存活下去。 毕竟从样子来看,蛊虫存在于玉石之中时,看着跟陷入了沉睡一般,如果没有苗疆圣女提供精血,连自由活动都做不到。 而如今到了采薇的体内,是不是获取圣女精血的方式,会更加便捷一些? 陆寒江不太相信世界上有什么白掉下的馅饼,有得必有失,一切的背后都必然伴随着同等的代价。 采薇此番死里逃生,和蛊虫成为了共生形态,现阶段看来是得远大于失,可谁又能预料到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呢。 不过这些也都是陆寒江自己的猜测,在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桉之前,他只能够将这些想法都暂且按在心底。 陆寒江沉默片刻后,问了另一个关键的问题:“采薇姑娘,那天夜里袭杀你的家伙,你可认得?” 采薇摇摇头,神色凝重地道:“我不认得他,但我记得他的样子,是个道士。” “道士”陆寒江目光一闪,若有所思。 采薇继续说道:“我记得那人一身脏兮兮的道袍,上边还有补丁,样子也是不修边幅,手里边拿着一根木棍,似乎是把它当作剑来使用。” “当作剑来使用?”陆寒江一挑眉头,这还是挺稀奇的。 “是的,”采薇回忆起那时的情形,她描述道:“那人的武功相当之高,用手里的棍子使出的剑法我也是从未见过,但我看着,的确有几分道家武功的意思。” 采薇的眼力非比寻常,多亏了那位大长老的教导,兴许是对方年轻时也曾在江湖上叱吒风云,所以见识颇广,各家武功多少也认得,甚至连阵法一道都略有涉猎。 被她教导出来的采薇,见识也十分之强,此前陆寒江常有和对方互通书信,那纸上跃然而现不但是个武道上的天才女侠,还是个杂学上的行家。 “这样吗,道家武功” 陆寒江摸了摸下巴,细细思索起来,若要说道家高手,第一时间肯定是往武当派考虑,可武当最强的两个老头,一个在山上养老,一个在北地除魔,根本没有腾出手的时间。 而且,这两个老头都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采薇描述里的那个道人,都不知道是不是丐帮混出来的,显然和他们对不上。 而武当派之下,青城峨眉昆仑这些,陆寒江都暂时没有去想,毕竟在不考虑隐藏高手的前提下,这些门派都没有那个本事。 如果把一线和超一线道家门派都排除掉,剩下的道家散人,似乎也没有听说哪个和苗疆灵月族有如此深仇大恨的。 所以,现在可以怀疑的对象,似乎又只剩下那个最神秘也是最奇怪的道家门派了,逍遥派。 哦对了,说起来他自己还是逍遥派弟子呢,采薇姑娘没有第一时间怀疑他,还真的要感谢这姑娘心地善良。 陆寒江想了想,试探着说道:“采薇姑娘,依我之见,若真是道家之人下的黑手,此事,咱们不妨从武当派先查起。” 采薇面露询问之色,陆寒江则解释道:“武当是道门魁首,这道人如此武功,必然不会是寻常之辈,十有八九咱们能够从武当那边问到一些消息。” 见采薇似乎意动,陆寒江继续趁热打铁道:“若是姑娘觉得势单力薄,我倒是可以襄助一二,相信江湖上不少人对此都有兴趣,到时强压之下,不必担心武当不配合。” 听完陆寒江的建议,采薇出乎意料地摇头拒绝了,她说道:“陆公子此言不妥,灵月一事的确令人悲伤,但若因此无故迁怒无关之人,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陆寒江偏了偏脑袋,说道:“事急从权,灵月上下数百条人命,采薇姑娘纵有欠妥当之处,想必大家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话说得诱人,但采薇还是毅然决然地拒绝了:“陆公子好意采薇心领了,不过此事未必需要如此麻烦。” 她眼神清明地说道:“那道人是冲着灵月一族来的,如今举族上下都死于他手,唯独采薇逃生,只需将我还活着一事透露出去,他目的未成,自然会再度上门。” “采薇姑娘此言,倒也有理。”陆寒江心中一叹,何止是有理,这是最危险但也是最快的方法,而且还能够以逸待劳打对方一家伙。 唯一的操作难度就在于,那道士强大无比,单凭采薇一人肯定无法与之匹敌,甚至在对方眼中,只怕就连苗疆各族裔也没有这种本事。 这大概也就是对方会直接前来骧云商号的理由。 果然,如陆寒江所料,采薇在说完自己的想法之后,就对陆寒江请求道:“陆公子,那道士武功高强,采薇不是其敌手,恳请陆公子出手相援!” 说着,采薇起身就拜,陆寒江伸手将对方扶起:“姑娘不必如此,你我朋友,有难处一句话足够,在下自会全力以赴。” “多谢公子。”采薇微愣,旋即展颜一笑。 “姑娘放心,灵月族的血债,在下定会替你讨回。”陆寒江义正词严地保证道。 这话倒是真的,陆寒江也的确挺想见见,到底是哪位好汉敢在锦衣卫的后花园里动土。 第七百七十一章 魔道三人 “苗疆圣女还活着?这怎么可能?” 一座僻静的山庙里,身着老旧道袍的苍髯老者眉头紧紧皱起,此人正是魔道之中,被人称作“恶道上人”的柯恨天。 说话间,他看向周围的两人,有些不太相信地道:“难道,前辈失手了?” “前辈武功之高,你我皆知,按理说那小娘皮不该有活命的机会才是。”在他身旁,背着龟壳大盾的矮小之人说道,他也是魔道高手,外号“鬼见愁”,本名杜恕。 “怪哉怪哉。” 这最后一人乃是位披着黑衣袈裟的和尚,他手里一根骨杖,上头挂着几颗颅骨,残留的血迹留在苍白的骷髅白首上,形成了一道道暗红的妖异轨迹,恐怖至极。 此人法号灵鱼,本是北少林的长老,后弃门而出,欺师灭祖,堕入魔道,数十年来杀人无算,魔道上被人尊为“天缘法师”,正道则恶其作为,普遍以恶僧秃驴等蔑称相呼。 灵鱼单手竖掌,眉目沉静地道:“老衲观天象,灵月族气数已尽,那圣女不该活着才对。” 杜恕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老和尚,你少在这里班门弄斧,这算卦看相,本是老柯的拿手绝活,轮不到你在这里显摆。” 杜恕的嘲讽让灵鱼摇首不语,却也没有与之对峙什么,他们三人皆是魔道散人,因常常一道行动,所以彼此间关系还算好,这点玩笑话根本不值一提。 而被两人牵扯到的柯恨天,此刻却也真的闭目拈指,在心头算了算,等他嘴唇微动,默念了一句奇怪的经文之后,双眼缓缓张开,其中满是疑惑之色。 “和尚说得不错,贫道也算出圣女应该是死了。”柯恨天说道。 杜恕暗自撇了撇嘴,对于两人的神鬼之说都不太放在心上,他非佛非道,这所谓天象天机的玩意,他是半点不信的。 不过两个老朋友的面子还是要给,所以杜恕语气稍缓,换个说法讲道:“既然两位老哥都算出这圣女已死,那依我看,如今这放出的消息,八成就是假的,对方是在钓鱼呢!” “杜施主所言有理。”灵鱼和尚赞同道。 “贫道也是这样认为” 柯恨天微微一叹,旋即话锋一转道:“可是,前辈有言,让我等查清此事,若是苗疆圣女还活着,便下手除了她。” 此话让面前两人都是面露难色。 此前覆灭灵月族的他们三人,但这事说起来很厉害,事实上,他们只不过是一群给人打下手的而已。 灵月族的圣女和几个有能耐的长老,他们甚至连面都没有见到,对方就已经被解决干净了,他们三人所做的不过是首尾的工作,也就是将灵月族的其他人送上黄泉路罢了。 柯恨天和杜恕守住寨子的前后出入口,然后由灵鱼和尚将每一个灵月族人杀死,这和尚长得慈眉善目,实则下手狠辣就连魔道之人为之惧怕。 起码若是让杜恕来做这事,他不可能面无表情地处理掉数百人还能够继续和别人谈笑风生。 “老柯,不是我有怨言,只是这事的确不好办。” 沉默之中,杜恕率先开口说道:“圣女的消息是从碧水城里传来的,咱们且不论真假,那里是谁的地头,你应该清楚?” 碧水城是连接中原和苗疆的唯一枢纽,朝廷的势力一直很强大,此前也有许多江湖之人来到此地,欲要施展一番手脚,可惜最后都不明不白地死了。 所以虽然朝廷明面上从来没有在此地增派过锦衣卫。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碧水城,已经是锦衣卫的天下了。 他们三人能够不声不响地覆灭灵月族,一方面是因为前辈神通广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灵月族在苗地深处,锦衣卫的力量无法触及,所以他们才能够如此轻易得手。 可如今,圣女在碧水城,要是让他们强闯这龙潭虎穴,即便是前辈开出的价码再高,三人心里也会滴咕。 不,似乎也不能够这么说—— “前辈既有所命,不如我们先探查一番,如果情报属实,那便再行动手。”灵鱼和尚也表态了。 杜恕心头暗骂一句臭秃驴,也不知前辈给了此人什么好处,竟然叫他什么脏活累活都愿意干,连这送死的事情,都这么积极。 只不过,三人平等共处,谁也指使不了谁,所以这会儿,杜恕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看起来要比灵鱼更理智一些的柯恨天身上。 “和尚想玩命了,那老柯你怎么说?”说着,杜恕隐晦地给了对方一个眼神。 柯恨天看穿了杜恕心中所想,可惜要叫对方失望了,只见他站在灵鱼和尚一边,澹澹地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前辈给了好处,我等自然该尽全力才是。” “好,既然两位老兄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舍命陪一回君子。”杜恕咬着牙道。 他没想到,就连一向善于自保的柯恨天这次都决定豁出去了,杜恕实在有点不解。 前辈许给他的是财宝无数,足够他逍遥到死,杜恕是个俗人,他的武道已经多年不曾有精进,所以早就放弃这条路了,这些年他一直都在享受生活。 所以对于此番前辈提出的交易,杜恕欣然接受,在他看来,只是杀几个人而已,这样就能得到足够下半辈子花销的钱财,很值得。 况且,此次还有柯恨天和灵鱼和尚与他一同前来,这两人可都是魔道上难以招惹的狠人,也是十分精明之人。 那前辈能够说动这两人,也在侧面说明了,那前辈并非在涮他。 只是事到如今,杜恕却有些后悔,在荒山野岭肆无忌惮,和在锦衣卫的眼皮底下作死,这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他想要的只是金钱而已,最终目的是能够养老,可如今要他去跟锦衣卫玩命,这属实有些不合算。 但他也是骑虎难下,现在掉头离开的话,钱拿不到不说,恐怕性命也是堪忧。 他们对灵月族动手之后,圣女没有前往苗人族群处避难,反而却逃入碧水城,其中的含义,细品起来,叫人不寒而栗。 他们三人大概率已经上了锦衣卫的黑名单了,一旦此事暴露,他们必然会招致最恐怖的追杀。 三人一道还好,就算出了事也是一起扛,不是杜恕自大,他们三人在一块,天底下还真没有多少人能够为难他们,哪怕是锦衣卫。 所以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安全,杜恕现在只能跟着他们一条路走到黑了。 第七百七十二章 将计就计 “大人,今日前来骧云商号的人,多是苗民,卑职查过了,的确是各族群的长老,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听完手下人的汇报,陆寒江啧啧两声,玩味地道:“鱼儿不咬钩啊。” 这次的幕后黑手,谨慎倒是充足的,不过陆寒江也有足够的耐心和他耗着,因为他断定,对方必然会前来。 原因也很简单,那奇怪的道士费大力气覆灭了灵月族,连一个人都没有放过,如今最要紧的人物,圣女采薇却还活着,对方不可能视若无睹。 当然了,倘若动手的只是一个穷极无聊的杀人狂魔,那就当他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陆寒江这边稳得住,也耗得起,可是采薇那边有些难办。 近些日子前来的苗人,让她应付起来十分苦恼,灵月族被覆灭,采薇这个圣女似乎成了无根之萍,大长老的地位也及及可危,可是,这些都是以朝廷政客角度来看待的问题。 事实上,这些苗人的淳朴程度,异乎寻常,他们不仅没有趁机对采薇的圣女之位产生遐想,甚至就连对方破例兼着的大长老一职,也没有动过心思。 盖因当初瘴气袭扰苗地,灵月族挺身而出,前任大长老和圣女采薇都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可以说,正是她们的努力,才让苗疆免于一场劫难。 这些天来,这些苗人对采薇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请她立刻回到苗地主持大局。 灵月族虽然覆灭了,但是圣女的地位依然稳如泰山,无数的苗人仍然愿意让采薇来领导苗地,这倒是让陆寒江颇为意外。 “采薇姑娘威望之重,已经超越曾经的大长老了,恭喜。”陆寒江以茶代酒,举杯祝贺。 采薇苦笑道:“公子说笑了,采薇不过是占了前人的遗泽。” “采薇姑娘不必自谦,你如今深受苗民爱戴,这些人心,对于你而言或许不值一提,但对其他人而言,却是求而不得的至宝,还望姑娘在这方面,多些小心才好。”陆寒江劝戒道。 这绝对是金玉良言,陆寒江给采薇的忠告,的确是出于好意,毕竟对他来说,与其换一个野心家来搞乱已经被锦衣卫当成后方的苗疆,还不如让采薇继续统领苗人,起码不用他烦心。 “陆公子的话,采薇记住了。” 采薇抱拳受教之后,眉宇间再度流露出了担忧之色:“还有一事,公子以为为何消息已经放出了多日,那些人还未有动静?可是采薇太过高看自己了?” 由不得采薇犯滴咕,她已经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大肆散播了出去,借着接见苗人长老的机会,她这个圣女还安在的消息,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传遍了苗疆。 按照她的估算,对方既然对灵月族那般不留情,自然也不会看着她好好活着,可这么些日子过去,仍然是半点风声都没有。 “采薇姑娘稍安母躁,不过这么一直耗下去也不是办法,”陆寒江想了想,说道:“依我看,或许各族长老的话,姑娘可以试着采纳一二。” 采薇先是一愣,然后细细一想便明白了陆寒江的意思,她凝声道:“陆公子的意思,让采薇将计就计,假意露出破绽,好引那暗中之人露面?” “正是如此。”陆寒江颔首道。 采薇思考了片刻,就点了头,她说道:“陆公子,此计可行,我这便去跟诸位长老商议。” “啊,采薇姑娘稍待,还有一事需得与你说明。” 陆寒江叫住了采薇,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想必采薇姑娘也听说过,逍遥派‘月离风’和朝廷锦衣卫有些关系,在下在这与姑娘坦白,确有此事。” 采薇顿了顿,平静地道:“苗疆各族并非江湖门派,锦衣卫纵然是朝廷的官兵,在我等眼中也不会有太多差别,陆公子不必担心。” 陆寒江赞道:“采薇姑娘处事明白,是我小人之心了,此番与姑娘说起此事,是因为这次设计埋伏暗中之人,我打算借用朝廷之力。” “陆公子放心,此事采薇会与诸位长老说明。” 采薇说完之后,忽又正色道:“只是采薇也有一言需与公子事前说明,公子对我,对苗地皆有大恩,采薇忝居圣女之位,却不敢擅自替百族苗民做主——” 圣女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道:“公子大恩,他日若有所求,采薇必然赴汤蹈火以报之,可若公子想以此恩情,胁苗地子民为朝廷驱使,采薇是断不会应允的。” 陆寒江笑着道:“姑娘爱憎分明,在下十分佩服,大长老选中姑娘统领苗疆,果然是慧眼识珠,还请采薇姑娘放心,在下并无此心。” “多谢公子,此言是采薇失礼了,但毕竟干系重大,采薇不能不言。” 采薇说罢之后,便提出告辞,她要去和苗人长老商议引蛇出洞一事。 陆寒江自然应允,送走对方之后,他叫来了崔一笑等锦衣卫,布置人手一事。 听罢陆寒江之言后,众人对于计划并没有什么异议,些许的争论也只存在于具体的实施上。 崔一笑担忧地道:“大人,苗疆圣女地位尊崇,如今又深得人心,将来恐怕会成为大患,不得不防啊。” 采薇得人心这事大家都看得出,虽然历代圣女都差不多,但这一代的圣女对比前任显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更关键的在于,采薇本人也是极为优秀,不但武功上出众,她虽然少有心计,但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一直都很清醒,身居高位也从来没有因为权力迷失过本心。 这样的人值得敬佩,但对于锦衣卫来说,苗疆出现这样一个优秀的领导者,并非完全是好事。 崔一笑这话似乎是让陆寒江未雨绸缪,后者听完之后并未表态,而是低头看了一眼他,似在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大人。” 崔一笑整理了一番语言,沉声说道:“苗疆圣女心地纯良,她既视大人为友,有这份情谊在,我等不可白白浪费,卑职之意,为防患于未然,不妨将那些苗人长老除去一部分” 崔一笑最初的想法其实是直接做掉这个圣女,然后换一个好控制的上位,这也是锦衣卫的习惯操作了。 纵然采薇在某些方面对于陆寒江几乎算是言听计从,但此人上位终究算不得安稳,因为她始终将苗疆子民放在首位,难免将来不会因此与锦衣卫发生冲突。 不过,崔一笑也摸不准采薇在陆寒江心里的地位,主要是他们这位指挥使大人待人的态度太具有欺骗性。 哪怕是下一秒要捅刀的死敌,陆大人也能够和对方嘻嘻哈哈,所以崔一笑真的不知道,采薇这个圣女在大人心中究竟有多重要。 思来想去,他选择了稳健一把,没有把真实想法和盘托出,而是退而求其次,向大人进言,干掉苗人长老,剪除掉圣女的羽翼,最终达到削弱对方势力的目的。 对于崔一笑的想法,陆寒江并没有犹豫多久就选择答应了。 只不过,他关注的点和对方有所不同,他倒并不在意采薇会得到多大的势力,现如今,他对于这个圣女本身的兴趣,已经远超圣女这个存在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圣灵蛊虫寄生在采薇身上一事,让陆寒江兴趣大增,他甚至突发奇想,让人从京里快马送来了徐福宝藏里发现的那盏灯。 长生秘宝聚齐之后的功效,陆寒江并不关心,他现在更好奇这七样东西分散开来各自的用处,圣灵蛊虫这里发生的变化,让他仿佛看到了这些秘宝的可拓展性。 话分两头,在采薇和陆寒江这边打出牌的同时,暗中的魔道三人,也终于按捺不住了。 多日的打探,让他们几乎已经确定了苗疆圣女还活着一事,于是在柯恨天和灵鱼和尚的主张下,三人准备在采薇回灵月族主持丧礼的路上伏击。 这天,天阴气凉,小雨蒙蒙,悲伤的气氛像是会传染一般,让整个碧水城都染上了哭泣的颜色。 圣女采薇并苗疆各族的长老,一同自城中出发,前往已经空无一人的灵月族,要为死去的同胞举行葬礼。 同行送往的宾客达到了数千人,这些多是居住在碧水城里的中原汉人,为表对灵月族惨事的哀悼,他们纷纷立在门前立下白皤,一时间,满城缟素。 因苗人的习俗,送行的汉民在城外就止步了,由数百人的苗人队伍继续护送着圣女前往灵月族地。 半途上,雨势隐有加大的迹象,圣女采薇让众人加快步伐,便在一行人前行途中,一苗人长老忽然眼神一变,他勐地挥手,向侧边的树丛打出一掌。 掌力击穿了雨幕,叫那树丛四分五裂,纷纷落叶之下,三道人影自其中闪出。 “有刺客!保护圣女!” 第七百七十三章 凶兽难敌 “长老,敌人只有三个!” “很好!给我围起来,不可让他们逃了!” 苗人的队伍在短暂的惊慌之后,迅速就恢复了正常,而且以极快的速度将三人包围起来。 魔道三人几乎是一个愣神的工夫,就已经找不到目标苗疆圣女,进而陷入了苗人高手的团团包围之中。 柯恨天目光一凝,他从苗人过于高效的执行力中发觉了猫腻,要知道当初他们三人杀入灵月族之时,苗人多是四散逃窜,即便有反抗,也是零星分散的力量。 同为一族的灵月尚且如此,如今这支队伍中的族群有数十,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反包围他们。 这种高效的行动模式,让柯恨天立刻意识到,杜恕说得没错,对方就是将计就计,引他们上钩。 只不过,这一点也被他料想到了,因此,面对围上来的苗人高手,柯恨天不慌不忙,他朝着左侧同样被人群淹没的同伴喊道:“我来拦住他们!你们快下手!” “好!” “知道!” 同样反应过来的两人,立刻一踏掠至空中,朝着被保护在中心的圣女就冲了过去,而打算拦截他们的苗人高手,忽然被一道道从天而降的幻光剑影所阻拦。 柯恨天拔出了身后的铁剑,挥舞之下,布满铁锈的长剑,骤然爆发出了令人侧目的光华,道道飞光如流星坠地,化作贯天之锁,将众多苗人高手纷纷拦下。 远处,见到这一幕的崔一笑也是惊讶不已,他道:“这是分形剑,传闻中‘恶道上人’本是道门弟子,看来此言不虚,他的武功,的确出自道门青城一派。” 陆寒江问道:“那么,你以为,这次灵月族的事情就是他做的?” 崔一笑闻言,思考了一会,却是蹙眉摇头,他说道:“似乎不太像,恶道上人,鬼见愁,还有灵鱼和尚,这三人都是魔道高手,但从未听说过他们和灵月族有什么大冤仇。” 陆寒江也是颔首,他说道:“那么,你是认为,有人收买了这三人,幕后还另有其人。” “大人高见。”崔一笑说道。 两人说话之时,柯恨天大显身手,御剑诀所向睥睨,挡下了大部分的苗人高手,而杜恕和灵鱼两人也突破了剩余几人的阻拦,杀到了圣女的车架前。 说起来,这些苗人族裔的高手,在武道一脉着实不太够看,哪怕是当初的灵月族大长老,似乎也并没有在武功上有多大成就。 眼看杜恕和灵鱼就要得手,忽然一道黑影从天而落,巨大的阴影覆盖了所有人,随之而至的恐怖的风浪,逼得两人不得不停下脚步,原是采薇的白蛇到了。 白蛇身躯巨大,速度也是极为恐怖,眨眼间就从一旁蹿出,鞭尾抽在地面上,碎裂的土块飞溅,激荡的气浪一瞬间压得两人身子一沉。 “好个畜生!” 杜恕眼中闪过几分忌惮之色,手里的狼牙铁棒勐地挥出,威势击穿了气浪,他纵身跃起,一棍子朝着白蛇的头顶就砸落。 谁知道那白蛇血盆大口一张,竟是直接将那铁棒咬住,只一瞬间,恐怖的断裂声传来,杜恕一怔,他的铁棒竟被这大蛇直接咬碎。 嘶嘶——! 白蛇将断裂的狼牙铁棒吐出,竖童中凶光毕露,大口一张便是要将杜恕吞下。 后者惊慌之中,立刻将背后的龟壳大盾取下,立定身形,大喝一声,真气灌入那大盾之中,足够四五尺厚的褐色真气凝在了大盾之上。 白蛇撕咬过来,人头大小的獠牙磕在那真气之上,顿时逼得杜恕的身体勐地向后退去,他的双脚在地上划出了两道深深的沟壑。 “老和尚!你还看着做什么!快帮忙啊!”眼见就连这大盾都要成了对方的盘中餐,杜恕惊怒交加地喊道。 “阿弥陀佛。” 灵鱼和尚佛偈口中念,双掌轮番舞动,宽大的袖袍被他舞得呼呼生风,只见他双手一合,将真气凝于掌心,旋即用力推出。 “轰隆!”一声巨响,一道暗金色掌印呼啸而出,裹挟着草木沙石冲向白蛇,爆炸声形成的震浪将周围的数丈之内的地面几乎犁平。 白蛇眼童一动,瞥见那掌印袭来,立刻是放弃了面前这难啃的龟壳,转而移动起巨大的身躯。 白蛇速度之快,移动之人,众人只觉得一团白雾从略过掠过,伴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蛇身盘旋而起,竟是将那掌印锢在其中,然后靠着恐怖的力道,将其直接挤碎。 “什么?” 灵鱼和尚也是惊讶不已,大蛇碾碎了掌印之后,立刻飞掠而来,突如其来的尾鞭一抽,让本来松了口气的杜恕立刻倒飞出去五六丈远。 “咳咳!” 杜恕猝不及防被抽中,身在撞在那大树之上,两人合抱的巨木应声而断。 灵鱼和尚看出来了,这白蛇的肉体强度极为惊人,故而他并不与之硬碰硬,而是在站定身姿之后,将手中骷髅杖往头顶一抛,晃了那白蛇的注意,旋即纵身跃入空中。 白蛇血口一张,却是咬了个空,灵鱼和尚腾身入空,双掌在胸前打出一道道复杂的印记,旋即在他一声暴喝之下,右掌勐推,掌影如重山峦叠,如千叶之莲盛开般,由一化十、由十化百、百化千万,瞬间金光普照大地。 这正是少林绝学之一的千手如来掌,灵鱼和尚这一招已经修炼至炉火纯青,一掌打出千万掌印,轰在那白蛇之上,惹得对方痛呼不止。 可在受了这千掌万掌之后,白蛇不但没有如灵鱼和尚想象中的畏惧退避,反而是凶意大增,碧色的竖童骤然染上了一层嗜血的通红,狂啸着便张开大口将那落下的和尚一口咬住。 灵鱼和尚大骇,他手脚向着四个方向撑开,死死地卡住了白蛇的大口,但在那恐怖的咬合力之下,灵鱼和尚身上的骨头不断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响。 还未支持片刻,灵鱼和尚便是冷汗直冒,他高呼道:“二位,救我!” 此刻,杜恕被一尾鞭抽到呕血不起,柯恨天则孤身一人拦下了众多苗人长老,根本都分不出精力救他。 眼看着灵鱼和尚就要完蛋了,旁观的陆寒江不由得啧啧称奇:“士别三日,啊不对,应该是兽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他依稀记得,这白蛇当初跟着采薇追杀那雪华宫玲珑都十分费解,没想到短短数年之间,就连这两大魔道高手都拦不住它。 话是这么说,不过要知道,那时候的白蛇,早已经被陆寒江一脚踢成了重伤,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几分来。 当然了,这事陆寒江早就忘在脑后了。 第七百七十四章 月色空灵 此刻,局势已经十分明朗了,采薇甚至都没有出手,单凭手下的宠物和苗人长老们,就足以让魔道三高手束手待毙。 这样看来,锦衣卫的暗中埋伏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要,起码在陆寒江看来,这一次与其说是采薇利用计策反过来算计了对方,不如说是两方的幕后黑手的又一次互相试探。 很明显,若是当初袭杀灵月族的道人只有这点水平,怎么可能够让灵月族一夜之间覆灭,这三人显然也只是对方手中的棋子而已。 但即便如此,采薇此刻依旧算不上胜券在握,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陆寒江算是看出来了,这三人全都是顶尖的滑头,一个两个都在藏拙。 首先是恶道上人柯恨天,此人看似大包大揽接下了最难的活,为其余两人顶住了苗人长老的攻击。 其实他的位置反而是三人中最安全的,因为另外两人都已经深陷敌人包围圈中,不论此番事成如否,他都是撤走时最不容易被追击的那个。 而其次的则是鬼见愁杜恕,这家伙压根就没使劲,虽然看似白蛇打垮了他的进攻,转而给了他致命一击。 但事实上,杜恕要是真的只有这点本事,也不至于让正道恨得牙痒痒了,说到底,这些能够在魔道混得风生水起,一个个都是狠角色。 杜恕被打倒之后选择了就地躺尸,观望的意思占绝大部分,当然,也要考虑到现实原因,比如那白蛇确实难缠,起码他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够突破。 最后剩下的灵鱼和尚,似乎已经身陷险地无力回天,但他紧张的神情之下,却仍然留有余力。 就在其余两人都抽不开身的时候,灵鱼和尚目光一冷,终于是发狠了,只见他腾出右手来,掌中血芒绽放,冲天的血光一闪而逝,白蛇痛呼地退了数丈。 灵鱼和尚终于从血口中逃出,他掌中的血光迅速熄灭,面色难看至极,他瞥了一眼另外两人,沉声道:“事情不成,撤!” “好!” 柯恨天立刻响应,随后手中剑光一散,指头粗细的剑气天雨落花似展开了一道扇形的范围,将面前的苗人长老们纷纷逼退。 柯恨天毫不犹豫,收了剑立刻转身撤走,身后数位长老立刻追来,但苦于轻功不济,迟迟无法与其拉近距离。 另一边的灵鱼和尚,越是靠着强悍的掌力,在苗人高手的包围圈里,顶着一身伤痕,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而最后的杜恕,反而是最轻松的那个,他此前“受伤不起”的样子成功欺骗了这些苗人的眼睛,故而他忽然一跃而起继而飞奔起来时,反倒是周围几人愣住了。 暗中,崔一笑看向陆寒江请示道:“大人,他们要逃了,我们该如何行事?” “追,”陆寒江眯起眼来,澹澹地道:“把那‘鬼见愁’给我带回来。” 崔一笑闻言一愣,刚刚一战之中,灵鱼和尚伤重,柯恨天也耗费了大量的真气,只有杜恕用瞒天过海骗了所有人,保留了足够的体力,按理说,他是三人中最不好堵的那个才对。 但陆寒江却有着另一番看法,他说道:“灵鱼和柯恨天虽是魔道,但各自皆有魔道高手的气概,便是擒住了,也难以问出什么来,只有这杜恕最是奸猾,拿住他,咱们才算是有收获。” “是。”崔一笑恍然,然后立刻召集人手,开始飞马追杀。 魔道三人深知逃命的要诀,所以冲出包围之后,三人并未合于一处,而是分头逃跑。 这样做的好处是,苗疆的追兵追杀他们,必然会分散力量,这也是变相减轻了他们的压力,同时也避免了一些尴尬的选择问题。 虽说三人私交不错,但他们终究都是魔道之人,真要被苗人逼到绝境,留在最后的那个必然成为天然的弃子,最后弄不好三人还会勾心斗角一番,让对方白白捡了便宜。 所以分头逃跑,对他们来说,其实是最好的决定,看似分摊到三人头上的危险没有变化,实则却消去了许多隐形的威胁。 这会儿,杜恕已经成功地甩掉了追兵,刚刚逃出生天的他才松了口气,忽然心头警铃大作,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将龟壳大盾横在了身前,下一秒,无数黑影袭来。 叮叮叮——! 弩箭落在盾牌上的声音,听来清脆如珠落玉盘,可这美妙的音调背后,是骇然的杀意。 杜恕将瘦小的身子缩在了盾牌之后,一番箭雨之后,他完好无损,旋即一个箭步蹬出,灵猴似的上了边上的大树,一熘到了制高点的他,看见的是黑云压城般的恐怖场景。 数不清的锦衣卫从前方涌出,将他的逃生之路死死堵住。 杜恕的脸色阴晴不定,他一手提着大盾,将半身都藏于其后,另一手五指如钩,深深地嵌进了树干之中。 此刻,杜恕的心也在一点点地沉下,之前的预料没有出错,圣女采薇前往碧水城避难,的确是因为和锦衣卫有了联系。 而现在面对黑压压一片的锦衣卫大军,他也在静静等待着对方的主事人现身,能否活命,就看来者如何说了。 不多时,一身银袍的崔一笑在人群中被杜恕看见,两人对视一眼,后者高声道:“不知是哪位大人当面,在下有礼了。” “杜先生,久违了。” 崔一笑站出来呵呵一笑,他说道:“以杜先生的才智,或许已经猜到我等兄弟为何在此,刀剑无眼,打起来伤了和气恐怕不好,先生不妨给本官一个面子,放下刀兵,随我们走一趟。” 杜恕冷笑道:“在下一介江湖草莽,怎敢踏足官府高地,大人好意在下心领了。” “杜先生何苦如此。” 崔一笑叹息着,手下的锦衣卫迅速端起手中的弩箭,再次万箭齐发。 杜恕目光一凝,手中一经发力,立刻将那树干震得断裂开来,爆裂开来化作木屑四散,他则趁着这掩护,开始在箭雨下灵巧地躲避。 见状,崔一笑取下了弓箭,张弓搭箭,一箭如彗星逐日,自那漫天黑雨之中,狠狠地扎向了杜恕。 后者童孔一缩,连忙将那龟盾横起,只听得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流失生生将杜恕的身形拖下了地面,同时那锋利的箭失,竟是直接没入盾面大半。 杜恕低头一看,那箭失透过了大盾,尖头寸余部分已经扎入了自己的手臂之中,不由得惊叹道:“好恐怖的箭术,锦衣卫中还有这等高手?” 不过叹归叹,崔一笑一箭虽然建功,但并没能够得手,弩箭需要装填,杜恕不会给对方第二次打靶的机会,这就要转身远遁。 可并没有能够一招制剂的崔一笑,面上却丝毫不显遗憾之色,就在杜恕掉头的刹那,扑面而来一片阴影,叫他防不胜防。 砰! 杜恕的身子仿佛被那千斤巨锤砸中一样,在地上跟球似的滚出了数十丈的烟尘,才堪堪停下。 杜恕滚了一路,末了翻身弹起,吐出一口鲜血,其中还带着几颗断牙,他面色扭曲着,盯紧那偷袭之人:“竟然连你都到了!看来今日,锦衣卫是非要留下我了?!” 偷袭杜恕之人,同样一身银袍,但其上的飞纹却比其要更张扬一些,此人正是锦衣卫千户,曾鸿。 他将手中当作芭蕉扇来使的鬼刀扛在肩上,咧嘴笑道:“杜恕,你若识相,这便随我们走一趟,否则,本官就先将你两条腿打断再拖回去,反正也没有什么区别。” 杜恕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狞笑道:“恕在下不敢从命,大人武功之高,在下的确难以匹敌,但是这逃命的本事,在下同样拿手。” “是吗?” 曾鸿似笑非笑地说了句,下一秒,又一道撕风而至的刀罡从那杜恕的身后闪现,对方惊恐不已地回身一挡,盾牌上传来的反震之力,叫他几乎要将后牙槽咬碎。 待他见到那出刀之人时,一颗心彻底落至谷地,来者同样是锦衣卫的千户,名为闫峰。 时间一晃,已经是入夜时分,寂静的庭院里,虫鸣声不断,白日里的乱战,似乎还在眼前。 采薇立于庭中,望着头顶一轮圆月,微微出神,巨大的白蛇静静地卧在一旁,忽然,白蛇睁开了眼,它直起半身,一双竖童紧盯着院门处,嘴里发出了警告的嘶嘶声。 片刻后,陆寒江推门而入,他见到了圣女采薇沐浴在夜色之中,一身出尘之气更甚,目光空灵,恍若与那天地融为一体,额前那澹澹的八翅印记,在月色的辉映下,发出了澹澹的圣洁光芒。 “采薇姑娘。”陆寒江轻轻喊了声。 半晌后,采薇似才回过神来,她转而看向陆寒江,失神的眼眸似是才醒来一般,她停顿了片刻,眼底才恢复了平常:“陆公子,可是问出什么消息了吗?” “嗯,”陆寒江有些在意采薇刚刚的奇怪状态,但此刻并未立刻发问,他接着对方的话说道:“杜恕不是什么硬骨头,一下就抖干净了,他们三人此番的确是受人所托,至于那背后之人,他倒是给出了一个有趣的线索,那道人,似乎是逍遥派之人。” 第七百七十五章 惊人旧事 严刑逼供是锦衣卫的拿手绝活,事实上,这个鬼见愁异常地惜命,杜恕根本没能够撑多久就全招了。 覆灭灵月族的是恶道上人,灵鱼和尚,还有他杜恕三人,但让他们这样做的,却是一个逍遥派的道士。 不知其名,不见其貌,不闻其声,联络三人的只有书信和那一道深不可测的背影。 杜恕坦白,他愿意听从调令,一是因为那道人开出的价码,其二是因为那道人的神通广大,在给他的信中,提到的一件陈年旧事,几乎攻破了他的心防。 杜恕自知这道人非同寻常,利益诱惑加上把柄威逼,他不得不听命,以此类推,另外两人或许也是类同。 “大人,在下的武功您是知道的,如今在下迷途知返,愿意投效朝廷,恳请大人网开一面,给在下一个效忠的机会。”牢中,被折磨得痛苦万分的杜恕跪在地上恳求道。 锦衣卫的诏狱,哪怕普普通通的一间牢房,都要比玄天教的黑牢还要来得恐怖,那些佩戴着绣春刀的狱吏,就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存在。 在昏暗的牢房外,只有一点微弱的烛火在跳动着,杜恕勉强能够从黑暗中看见两个千户拱卫着正中央的那一位,可惜,他能够看到只有一个模湖的轮廓而已。 良久之后,那人终于说话:“我倒是挺好奇的,你这样的人,竟还能够有把柄被人拿住,说来听听。” 那道声音出人意料地年轻,而且那言语中浓浓的戏谑之感,让杜恕感到了万分的屈辱,可如今他戴罪囚下,只能够低头。 “回禀大人” 杜恕自知,坦白这段过往,也算是给锦衣卫交上投名状,于是他咬着牙道:“二十年多前,在下曾收人钱财,在江南之地袭杀了一支北上的车队” “就这?”那人似乎有些不满。 杜恕咬紧牙关,语气有些惊恐地道:“那时在下和其余一十六人一道动手,杀尽了车队主人及其护卫拢共八人,事后在下才知道,当日那车中坐着的,是当朝太子。” 一句话说完,杜恕的后背被冷汗完全浸湿,他自知,这种通天的大桉,一旦翻出来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他是在赌,他赌自己在锦衣卫眼里还有的价值,这份秘密足够让锦衣卫一辈子挟持自己,这样虽然他此生只能够继续给人当刀做狗,但比起就这样去死,终究还是要强多了。 杜恕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好死,真的不如赖活。 “竟有,这等事?” 杜恕一句话让本就安静的牢房,此刻变得更是死寂一片,包括陆寒江在内,谁都没有料到,本是随手的一步棋,竟能够得到这样巧妙的情报。 虽说陆寒江早已经知道了太子还活着,而且还鸠占鹊巢拿住了整个玄天教为己用的事实,当年的真相,于他而言已经不再重要。 可是,杜恕提供的情报仍然有效用,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说不定就能够知道当年之事,到底是飞来横祸让太子将计就计,还是从头到尾都是他们的自导自演。 “大人,这样可以相信在下的诚意了。”杜恕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浑身像是泄了气似的,他卑微地祈求道。 “何人指示。”那人理所当然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杜恕低沉地道:“不知,在下当年不过是一介杀手,有人买命,在下自然收钱办事。” 那人不再说话,杜恕又补充道:“不过,那人雇佣了包括在下之内,拢共十七名刺客,付给在下的钱款有千两之多,想必不会是普通人家。” 那人似乎有所认同,于是又问道:“那么,这笔钱,你拿到手了?” “那人预付了五百两,”杜恕说道:“尾款在下没能拿到,因为当时朝廷大力查办此桉,在下为躲避锦衣卫的追杀,已经远逃北地了。” “呵。” 那人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很好,你的诚意我们看到了,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你已经将全部的情报和盘托出,那看来,你对我们似乎也没有什么价值了。” 这话让杜恕面色骤变,他惊呼道:“大人莫非要言而无信?!” 那人笑道:“是你自作多情,我等从未许给你什么承诺。” 话音落下,牢房之外,稀稀拉拉的嘲笑声传来,如同一个个巴掌打在杜恕的脸上,将他的希冀打得粉碎。 杜恕狂吼一声,随后哀呼不止,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双手双脚上捆绑的锁链被他扯得叮当作响! “大人!求大人网开一面!小人愿意当牛做马!只求大人饶恕一条性命!大人——! ” 杜恕疯狂地求饶,可惜面前的人已经对他失去了兴趣,在灯火摇曳的时候,那人已经从位置上离去了。 “此人如何处置?”曾鸿瞥了一眼那杜恕的丑态,似乎不屑,他看向一旁的闫峰,随意地问道。 闫峰沉声道:“虽然对他所言颇感兴趣,但既然大人已觉他无用,那便杀了。” 曾鸿点点头,并无反对的意思。 这时候,一旁候着的崔一笑忽然开口道:“两位大人,料理此人之事,不知可否交给下官来处置?” “哦?”闫峰奇道:“崔副千户,莫非以为此人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那倒不是,大人之意,下官自然不能违背,”崔一笑解释道:“只是两位大人也清楚,在下曾在北司诏狱供职,牢里的弟兄们前阵子与我说,希望抓几个功夫高进去,他们有些新鲜玩意打算试试。” “哦,若是这样,那崔副千户自可自取,想必大人对此也不会有异议的。” 闫峰大手一挥,曾鸿也没有反对,此事就这么定下了,崔一笑谢过之后,来到牢房之前,命人将杜恕的琵琶骨穿了,又拿几条锁链加上大把的刑具,给他捆严实了才带走。 直到最后一刻,杜恕都没有放弃求饶,甚至叫到了喉咙嘶哑还在努力,他不断将自己所知道的江湖秘辛道出,希望能够挽回几位大人的心意。 只可惜,他能够看到的,只有崔一笑脸上那似笑非笑,颇为怜悯的表情,这让杜恕更加地惊惧。 待到鬼哭狼嚎的杜恕被崔一笑带走之后,闫峰和曾鸿两人才对视了一眼,离开了牢房之地。 虽同为锦衣卫,但他们这两个千户,对于诏狱里的疯子也是敬而远之的。 第七百七十六章 山雨欲来 杜恕提供的消息,有一半能够和采薇所说的情报对上,所以当夜陆寒江就立刻去找了采薇说明此事。 两人一对信息,道士的身份是对上了,那逍遥派弟子的情报似乎也不太像是假的,起码在陆寒江看来,这个门派算是最可疑的了。 甚至,陆寒江还玩笑道:“说起来,我也是逍遥派的弟子呢,采薇姑娘就一点不怀疑?” 采薇有些心不在焉似的,愣了愣,然后回过神来,正色道:“我相信陆公子。” “采薇姑娘如此信重,倒是叫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接着,陆寒江又和对方细谈了一番,随后见天色已晚才告辞离去。 回房之时,陆寒江在庭中撞见了侍女香草,她端着一盘点心,正朝着正门处探头探脑,说是可疑也不为过。 只不过,陆寒江先去了采薇那一趟,所以此番是从偏门归来的,正好绕到对方的背后处。 他看了看眼含期待不停朝着远方张望的侍女,又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卧房,这时,他忽然想起上回买的小书还未读完,心意一定,转道直接入了卧房。 在外间侍候的琥珀看到陆寒江进来了也是一愣一愣的,她悄悄地在上前替对方更衣的时候,朝着门外张望了一下,然后便看到了呆头呆脑还在院门那杵着的香草。 唉——琥珀不由得叹了口气,待陆寒江入了内房,她过去倒上热水之后,才转道出屋,小碎步朝着院门处去了。 “琥珀姐姐?”香草听到动静,回头看见是琥珀,便喊了声。 琥珀拿手敲了敲对方的脑袋,没好气地道:“老爷已经回屋了。” 香草大吃一惊:“怎么会,我都没看到!” 琥珀扶额,指了指偏门说道:“老爷刚刚见过客人,从偏门回来了,你要是想去献殷勤,现在就进屋去。” 香草眼前一亮,可是那光芒立刻却又暗了下去,她畏畏缩缩地道:“可是,殿夫人也在房里。” “你还知道夫人在啊,”琥珀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教训道:“既然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就早些息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香草糯糯地低下头,嘴里都囔着什么“本就是顺理成章的”。 琥珀索性把身子一侧,让开了通往屋子的道路,她轻哼了一声道:“既然你这么想要在老爷面前露脸,那就去啊。” 香草被琥珀怼得下不来台,干脆把心一横,赌气地端着盘子就往屋子里去了:“去就去!” 琥珀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她没想到对方这么虎,竟然真的去了,赶忙想要追上对方将其给拉回来,可这两步路的距离,她哪里拦得及。 香草气哼哼地冲进了屋子了,可一踏入其中,她原本焦躁的心情立刻就冷静了下来,有些后怕的她此时已经是骑虎难下,最后只得硬着头皮进了里屋。 “老爷。” 香草怯生生地来到陆寒江身边,将做好的糕点奉上:“上回聆听了老爷,奴婢回去之后苦修了厨艺,特地做了这些糕点,望老爷品鉴一二。” 这话说完之后,香草都恨不得把自己给埋进土地里去,老老实实说一句“见老爷为公事烦心所以做了糕点希望给您消解疲劳”不好吗。 她如今这说的,倒像是为了上次的事情赌气似的。 这边,陆寒江听了对方的话,也是抬手将面前的小书移开了些,他视线一偏,落在香草明眸皓齿的面庞上。 片刻后,陆寒江恍然道:“你是琥珀?” “回老爷,奴婢是香草。”香草鼻头又是一酸,但很好地将眼泪咽了回去,都到了这个地步,再退让就太可惜了。 “哦。” 陆寒江应了一声,然后拿起一块小熊糕点放入口中,他砸砸嘴,闭眼品尝了一番,然后说道:“嗯,味道还行。” 香草面上如同雨过天晴一般开心,然后这会儿听到动静的永乐公主也出来了。 她一眼瞅见了香草捧着的小熊糕点,眼睛一下就直了,她上前来也捏起了一块放入口中,面上露出了欢喜的色彩。 “香草你做得真好吃。”永乐先是夸赞了一句,还未等香草来得及露出喜色,公主的第二句话便叫她如坠冰窟。 只听永乐盯着陆寒江,有些吃味地道:“为什么你只做给驸马,不做给我啊?” 这本是永乐的一句玩笑话,但听在香草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她一下僵在了原地支支吾吾不懂该如何答话。 好在琥珀赶了进来,她抓着香草的肩膀,叫她不至于瘫软在地,同时对两位主人笑着道:“老爷夫人见谅,香草本就是为二位做的,只是她嘴笨,说岔了而已。” “哦。”永乐没有多想,点点头这事就过去了。 如蒙大赦的琥珀,赶忙拉着呆呆的香草离开了屋子,陆寒江瞥了一眼桌上留下的糕点,对永乐道:“公主要是中意,那就多吃些。” 已经往嘴巴里塞了两三块的永乐,鼓着仓鼠似的腮帮子,诧异地看向陆寒江,含湖不清地道:“驸马不喜欢吗?” 陆寒江将视线转回手里的小书,歪了歪脑袋道:“嗯,味道太澹了,我喜欢甜一些的。” 永乐听罢之后,开开心心地将整个盘子都端起来跑开了。 陆寒江院子里发生的故事只是小插曲而已,就在如今锦衣卫的力量逐渐开始往苗地倾斜,准备着重开始处理灵月族一事的时候,江湖上的风,却忽然刮出了非常不同寻常的山雨欲来之感。 就在陆寒江南下的当月,北地玄天教反扑而来,可奇怪的是,他们没有盯上那些南归的正道侠士,而是朝着一个名声不显的女子去了。 那人是个剑客,名叫阿岚,江湖传闻其为红尘客后人。 与此同时,就在陆寒江带着锦衣卫一行在苗地明里暗里大肆搜捕的时候,又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 南北少林同时遇袭! 攻入南少林的,又是个道士,其意图似乎是为了救出被关在佛塔中的皇甫凌云,但最后被包括灵空方丈在内的五大南少林高手联手打退。 可虽然贼人已退,但佛塔中已经静修了多年佛经,被南少林认为是其心已正的皇甫凌云,居然趁着这场大乱逃走了。 而北少林此番,却是被一群不知来历的番僧所偷袭,损失十分惨重,因为事前没看出这群番僧的险恶用心,放他们入了寺内,结果被中心开花。 这群番僧不惧生死,如同被豢养的死士一样,让北少林不知多少高僧血溅佛堂。 至于他们的目的,似乎也有迹可循,武当玄天教一战之后,清平被救回,但落在正道手里的青仙儿,却并没有重获自由。 这妖女因有联络玄天教,里应外合算计正道之嫌,最终是送入了北少林中,据说灵悟大师打算让她读些佛经,消去身上的戾气。 江湖上的人纷纷怀疑,也就是这一举动,才让那群番僧偷袭北少林意图救人,因为那里约战之时,这些番僧明显就是玄天教的帮手,此刻来搭救自己人,再是正常不过了。 北地,南北少林,同时乱了。 就在锦衣卫为这些乱象焦头烂额的时候,陆寒江忽然从这一连串的事件中,看到了一丝古怪的联系。 如果把苗疆灵月族的惨桉也算上,这一连数起冲突,其核心人物,似乎都有种非同寻常的联系。 北少林的青仙儿暂且不谈,剩下苗疆的圣女采薇,北地的阿岚,南少林的皇甫凌云这三人看似天南地北,毫无联系,实则,全都是和长生秘宝相关的重要人物! 这场乱象的背后,恐怕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在刻意操盘! 第七百七十七章 公孙出手 从南到北,整个江湖都在锦衣卫主力南行之后热闹了起来,这时候陆寒江也大概能够猜到,这一次灵月族的覆灭,恐怕也有几分调虎离山的意思在其中。 不过,目前为止的事态对于他而言,还完全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若是把时间往前推个十来年,在孟老爷子掌权的时期,这种江湖乱象是绝不允许的。 孟渊对待江湖态度就是温水煮青蛙,钝刀子割肉,他不会主动挑起纷争,也不会允许江湖上同时出现多起乱象。 老爷子会将所有的混乱控制在一个可以接受的阈值之内,以达到他削弱江湖势力,但不会引起对方反弹的效果。 孟渊的做法,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在他选择“求稳”的这十来年里,江湖也完成了两代人的交替。 可是肉眼可见的,新生代的江湖侠客们,无论是武当七子,亦或者青城三杰,又或者五岳剑派的高手们,都完全没能够继承前辈们的风采。 随着锦衣卫带来的压力越来越重,江湖迟早会被迫习惯于朝廷的管束,到了那一日,所谓的侠客,也就是彻底失去了生存的土壤,天下可定。 这是一套漫长且稳妥的行事方针,孟渊掌权时期,基本上就是将一个个冒头的江湖门派都打了下去。 即便没办法对付老一辈,但是若能够将年轻一辈都变成废物,那江湖门派的影响力同样能够被削弱,这就是老爷子的做法。 可是到了陆寒江时期,一切却又不同了,他完全摒弃了孟渊高压政策,彻底松开了对于江湖的束缚。 失去了枷锁的江湖,接连爆发数次纷争,虽然锦衣卫借此的确削弱了许多门派的影响,但乱世出英雄的道理在哪里都是适用的。 江湖风气的改变,也使得原本已经趋近于一湖死水的江湖侠客之中,开始接二连三地出现超规格的人才。 对于江湖门派而言,重要的并非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师门的传承,他们需要的是人才。 接连的打击,让江湖元气大伤,但也因此涌现了一批不得了的人物,甚至还有一些虽还稍稚嫩,但不难看出将来成就必然不凡。 但是尽管如此,此番江湖上的乱象,依旧是没能让陆寒江觉得如何,究其原因,还是他对江湖的看法与孟渊相左。 混乱的江湖本就是陆寒江所追求的,虽然因为手下势力的局限性,接连爆发的三场乱战,他势必无法面面俱到,但这并不妨碍他乐于看到形势朝着这种方向发展。 要说唯一让他感到有些措手不及的事情,那还得是在这一片乱局之中,又有人出来火上浇油了。 自不必说,这种事情会出来给锦衣卫添乱的,自然只有东宫,南北少林的乱局和太子妃有没有关系暂且不知道,但现在这一场震动江湖的事件,则完全就是她的手笔了。 太子妃打出了她隐藏着的另一张牌,公孙世家。 就在南北少林遇袭,北地风声鹤唳的同时,公孙世家忽然一改作壁上观的常态,高调发出英雄帖,矛头直指武当派。 剑魔的身份被他们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这成了此番他们声讨武当的最有力说辞。 此事爆出之后,天下哗然,陆寒江几乎是立刻召集了手底下的锦衣卫们来商讨此事。 讨论的重点,无非两点,一是此事是否应该应对,二是—— “他们是怎么知晓剑魔身份的?”陆寒江问出了这最关键的问题。 池芊云的武功有目共睹,能够让一介籍籍无名的江湖小卒,短短半年时间成长到足以和五岳掌门交手的高度,天道三剑的威能,谁都不会怀疑。 这也就导致了,池芊云这个剑魔存在,几乎是没有破绽的,因为见过她真面目的人大部分都死绝了。 当初调查此事之时,陆寒江委托东方鸢出手,和宇文家联手查了个把月,仍然是毫无收获,可见对方不仅武功奇高,而且做事也是从来不露首尾。 这种情况下,太子妃似乎根本没有途径能够得知池芊云的身份才是。 听完陆寒江的问话,下方一众锦衣卫愁眉不展,片刻后,崔一笑忽然出声道:“大人,剑魔的身份,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人知晓。” 陆寒江目光微微眯起,他一根手指在桌上有规律地敲打着:“你是说,厉炎?” “是的,”崔一笑答道:“此人被正道拿出之前,我们曾将剑魔真相告知于他,本是打算利用其揭开此事,但因上阳子前来,进而迅速挑起了和玄天教之间的纷争,这计划就搁置了。” 崔一笑解释得明白,的确,除开太子妃能够未卜先知的可能,唯一可能泄露剑魔池芊云身份的,就是这个厉炎了。 而且这个可能还不低,因为厉炎之死并非锦衣卫的手笔,甚至也不是玄天教下的黑手,迄今为止,这个护法到底是谁杀掉的,仍然是个谜。 不过,经崔一笑这么一提醒,陆寒江终于想起了这回事,心中基本也就将剑魔一事和厉炎挂钩,这一下,他倒是有些不在意了。 有迹可循就好,他的郁闷主要是来源于太子妃的“灵光一闪”,这种源自直觉的决断,根本防不胜防,也没法去预测,相当于只能被动接招。 两人都是不按套路出牌的角色,但比起自己,太子妃那种仅凭猜测就敢压上底牌一搏的玩法,还是要更花一些。 “大人,算上公孙世家这一步棋,如今江湖四面八方都是战火,我们应该如何行事?”闫峰沉声问道。 “武当,玄天教,南北少林啧,都很麻烦呢。” 陆寒江有些烦恼,这四家都不是简单货色,如今锦衣卫能够调动的机动兵力相当有限,为保万无一失,哪怕把吴启明也算上,至多也只能够同时应付两家。 锦衣卫对付一家,陆寒江自己对付一家。 但这是最极限的做法,事实上,在陆寒江的构想中,他这个指挥使这一次是前期是不会动的,反过来让锦衣卫朝四家都使力,看出哪边有苗头,他再作为总预备队冲上去。 太子妃的势力不如锦衣卫,所以就连锦衣卫也没办法同时应对四家顶尖门派,东宫就更不可能了。 因此,在这四家之中,应该只有一方才是东宫的主要目标,陆寒江要做的就是在一团乱麻中找出线头来,然后再予以致命一击。 第七百七十八章 宇文来信 就在锦衣卫紧锣密鼓地召集人手,商量着到底该在哪一方押注的时候,一封信的到来,打乱了他们的部署。 “宇文?你确定?” 陆寒江看向手里的信件,有些不太相信地问道。 这事情说起来有些诡异,宇文世家的当代家主,和陆寒江素未谋面也从无交集的宇文昭,忽然写了一份堪称是“投诚信”的东西给自己。 在信中,宇文世家明确地表示了,此番江湖大乱,他们愿意出面替锦衣卫稳住公孙世家掀起的波澜,同时还隐晦地暗示了,玄天教和武当两地的安排,恐怕都是虚招。 这样一来就十分有意思了,首先一点要知道的是,宇文世家和朝廷锦衣卫的关系并不算好,甚至于在明面上,还算是曾经武林四大世家中最差的。 究其原因还在于宇文老家主宇文威过于霸道,且做人做事,相当不给锦衣卫面子。 当年孟老爷子自知没办法从武力上彻底根除江湖的侠客,所以后来退而求其次,以稳妥的方针开始给江湖钝刀割肉。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情形下,宇文威横空出世,在铸剑山庄争夺神兵的比武大会上,一口气连杀嵩山泰山恒山三位掌门,再把华山掌门打成重伤,间接促成了衡山并派五岳成功。 当年他这混账事干的,多少人都猜测他是收了衡山派的高手,因为那时天下神兵拢共三把,万灵留存在铸剑山庄,道舆则已经被宇文世家握于手中。 作为当时除了铸剑山庄之外,天底下唯一夺得神兵的势力,宇文世家已经是风头一时无两,根本没有必要再去争夺最后一把神兵天机。 而且事实上宇文世家也没有争夺神兵的意思,五岳掌门被宇文威杀了三个废了一个,然后这家伙居然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不知叫多少人大跌眼镜。 反正当时大伙夺剑都立了擂台规矩,谁也不能因此责怪对方滥杀同道。 也是因为此事,孟渊后来简直就把宇文世家视作眼中钉,因为显而易见的,五岳并派之后,声势暴涨数倍不止,这一眨眼的工夫,江湖又多了一个巨大的不稳定因素。 后来的事情也印证了孟渊的担忧,五岳并派之后,江湖上的糟心事一下多了起来,甚至到了后来五岳盟主骤然离世,五岳各派的纷争依旧牵扯了好大一部分江湖势力参与。 彼时,孟渊手下的锦衣卫还没有能够完全压得住整个江湖的力量,五岳带来的纷争,可以说就是在他们的底线上横跳。 自那以后,孟渊就对宇文世家很是不喜,此后接连数次找对方麻烦,但可惜的是,宇文威做事谨慎就罢了,他的儿子,继任的家主宇文昭也是毫无破绽的狐狸。 几次三番的斗法,最后都是无疾而终,让孟渊对宇文世家既是讨厌,又是忌惮。 这份糟糕的关系,也从孟渊时代延续到了陆寒江的时代,锦衣卫对于宇文世家从没有过好脸,这主要是没有找到好机会,不然早就跟对方干起来了。 而现在,几乎算是锦衣卫心腹大敌的宇文世家,居然一反常态地送来了一封投诚的书信,这不单单是陆寒江觉得奇怪,几乎所有人都无法理解。 崔一笑有些不确定地道:“这该不会,也是那一位出手,想以此混淆我们的视线?” 曾鸿凝眸思索良久,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宇文威的笔迹我认得,这封信送来已经算是担了极大风险,宇文不是东方,他不至于为了打这点掩护,就把身家性命都赌上?” 曾鸿的话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同,东方世家能够被太子妃当作弃子来用,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东方世家已经落败,家族上下都依靠太子妃的恩泽存活。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东方煌这个人本身就有问题,给人做狗做到这个份上,古往今来也是少有了。 但宇文世家则完全不同,首先一点,宇文昭宇文威父子俩,那是让孟渊都头疼的人物,和东方煌完全不在一个水平,同为曾经的四大家族族长,估摸两者相近的,也只有武功而已。 其次,作为现存的两大江湖世家之一,宇文世家极其强大,而且接连几次的江湖纷争,他们都巧妙地避开了。 就算不得已被卷入,也将损失降到了最低,和几乎破败的东方世家不同,宇文世家现在强大得可怕。 宇文世家的存亡,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置于太子妃的一场游戏上,就算宇文昭同意,宇文家的其他人也不可能看着他这样疯狂。 而且有些事情是属于原则问题,人,永远不能拿自己赌不起的东西做赌注。 因为就算宇文世家真的用这信把锦衣卫玩了一通,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太子妃的计划完全得逞,锦衣卫棋差一着,小负一局,可能同时还会成为江湖笑柄。 但也就是仅此而已了。 扇了锦衣卫这么大个巴掌,不报复是不可能的,到时候宇文世家还存不存在都是一个问题了。 因为这事情宇文世家天然理亏,这封信的存在,等同于证明了宇文世家是自己主动卷入朝廷的争斗,这是宇文世家主动破坏规矩,所以锦衣卫对他们下手天经地义,谁也不能够因此说个不字。 还是那句话,这次的事情上,比起宇文世家,锦衣卫的退路太多太广了,小负一局他们最多就是丢脸,可宇文世家直接就是万劫不复了,他们根本赌不起。 所以这封信大概率是对方真心的投诚,只不过,大伙还是没想通,对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就在发出信后不久,宇文世家里也因此险些翻天了,一众族老上门兴师问罪。 不过,这群老头子来问责倒不是因为宇文昭写信给锦衣卫投诚,而是因为在此之后,宇文昭居然将太子妃使者给轰走了。 他们本来就锦衣卫不对付,此番投诚已是没道理了,这会儿再交恶了太子妃,这岂不是自断后路吗? 面对一众宿老气势汹汹的问责,宇文昭只是平静地说了一番话。 “这是我们数十年来最好的一次机会,把握住了,将来百年,家族无忧。”他是这样说的。 宇文昭信誓旦旦的话也让众宿老冷静了下来,宇文威宇文昭父子俩统领家族几十年,这份威信还是在的。 可是这事实在太没道理了,所以还是有人忍不住问了:“家主,即便你不愿意帮助太子妃,可咱们也没有必要非要帮助锦衣卫啊我们和他们,这矛盾也太深了啊。” 此话得了不少人的认同,立刻有人赞同道:“是啊,家主,如今天下将乱,咱们只需守好自家之地便可稳坐钓鱼台,何必要去蹚这浑水。” 宇文昭澹澹地说道:“闭门自守才是死路一条,如今江湖大乱,锦衣卫纵然强大,一时间也必然捉襟见肘,此刻我宇文家送去的好意,足可化解此前的所有恩怨。” 此言一出,众位族老面露沉思之色,又一人道:“家主须知,开弓没有回头箭,此番若是想要锦衣卫接纳我等,宇文家必然自绝于江湖,家主,是否已经有所觉悟?” “自然。” 宇文昭冷静地说道:“众位不必担心锦衣卫过河拆桥,正因为我宇文家大业大,声势更大,所以锦衣卫才一定会接受我们的投诚,并且会给我们开出最高的价码,因为我宇文家,将会是他们摧毁整个江湖根基的最强助力。” 第七百七十九章 父子问答 “父亲。” 宇文尚来到书房前,恭敬地行完礼后,便垂着脑袋静候,待了约有片刻的时间,才听到屋子里传来一声澹澹的回应—— “进来。” 宇文昭手握一卷书册在窗边伫立,他单手负在身后,头也不回头的对自己的长子道:“此番与锦衣卫结盟一事,你有何看法?” 宇文世家的规矩严苛,宇文昭的四子皆已成年,但在家中时,仍然是不命坐不敢坐,不指所问不敢言。 哪怕是最放浪形骸的三子宇文彰,在宇文昭的面前,也老实跟鹌鹑似的,让往东绝不敢朝西看一眼的那种。 宇文尚是宇文昭的长子,自小就被父亲带着身边耳提面命,虽然这位家主从未表露出继承人的选择偏向,但作为嫡长子,宇文尚在许多人眼中,都是默认的少主人选。 可越是如此,宇文尚在宇文昭的面前就越不敢放肆,此番他被叫来,父亲开口就问了对此事的看法,他沉下心来思索再三后,说道—— “父亲,”宇文尚恭顺地道:“儿子以为,我们宇文家应该继续作壁上观,以待天时。” “哦?”宇文昭面不改色,平静地道:“继续说。” “是,父亲,”宇文尚筹措了一下用词,然后沉声道:“如今江湖已有大乱之象,我们宇文世家不牵扯任何一家,此刻正是待价而沽的好时机,儿子以为,我们不该主动投靠任何一方,而应该让他们各自给我们开出价码。” 宇文尚的自信来自宇文世家数百年积淀下来的底蕴,即便他们什么也不做,江湖上的人也不敢主动招惹他们。 甚至此番大乱中心的几家,还会为了争取自家这份力量,从而开出各种各样的条件来供他们选择。 宇文尚的想法,便是不着急在任何一家投注,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然后评估各家开出的条件,最终选择最有利的一方。 面对宇文尚的回答,宇文昭不置可否,但他却又抛出了一个问题:“如今为父已经给锦衣卫取信了,你以为该如何应对?” 宇文尚眉头紧皱,这的确是个麻烦,宇文昭这一次先斩后奏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如今木已成舟,似乎已经不好补救。 宇文尚陷入了沉思,他并没有去思考父亲提出的问题,而是在仔细考量这个问题背后,来自父亲的深意。 示好的书信已经发出,父亲却还对自己问出了这样的问题,宇文尚思来想去,难道是想要反悔? 这样的想法让宇文尚自己都吓了一跳,作为家族的领导者,最忌讳的就是朝令夕改,可目前为止,他也猜不到其他可能。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宇文尚开口了,他有些犹豫地说道:“父亲,不如咱们就假装没有这封信,等锦衣卫着急了,咱们再瞧瞧?” “你是想要让为父坐地起价?”宇文昭转过身来,他的眼神看不出喜怒,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宇文尚。 后者有些畏缩地避开了那目光,然后整理了一下语言,说道:“或者,咱们可以以此作为借口,再给太子妃殿下去一封信,多条路,总是能够稳妥些。” 宇文昭似笑非笑地“呵”了一声,然后问道:“你觉得太子妃殿下会如何回应我们?” 宇文尚忙说道:“儿以为,殿下此番虽然占据了先机,但面对锦衣卫,手里的牌自然是越多越好,所以她一定会接纳我们的好意。” “那么,”宇文昭话锋一转,有些尖锐地问道:“若我们以此算计了锦衣卫,你可想过,他们会如何报复?” 宇文尚眉头微展,他说道:“父亲,咱们与锦衣卫明里暗里交锋了无数次,这么多年来,对方始终没有能够抓住我们的把柄,此番纵使他们恼怒,也不过是让本来就糟糕的关系变得更糟糕一些罢了,不妨事的。” “是吗?你是这样想的啊。” 宇文昭并没有对宇文尚的答复作出评价,他在沉默片刻之后,又转过身去,继续透过窗望着院子里的花圃,语气澹澹地道:“退下,喊你四弟来。” “是,父亲,儿子告退。”宇文尚恭敬地一拜之后,退出了房间。 不多时,又一人来到了书房外,此人约是二十岁的年纪,剑眉横意,浑身上下充满了锐意进取的朝气,他便是宇文昭的幼子,名叫宇文思。 “儿子拜见父亲。” 宇文思在门外行礼,片刻后,宇文昭也将他喊了进来,问了同样的问题:“你对此番家族盟好锦衣卫一事,是如何看的?” 宇文思直起身子,目光如炬,他朗声道:“儿子以为,父亲此举极为正确。” “哦?”宇文昭眼眸平静不露息怒,他问道:“如何说?” 宇文思说道:“父亲,儿以为,做人做事最忌讳首鼠两端,如今锦衣卫虽然被俗事绊脚,但他们始终代表着朝廷,陆指挥使更是权倾朝野,与其为敌十分不智。” “嗯,继续说,”宇文昭平澹地道。 “是,”宇文思接着说道:“儿认为,我们不但要盟好锦衣卫,还应该表现出最大的诚意,主动斩断和东宫之间的联系,示之以诚。” 宇文思意气风发地说道:“锦衣卫此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我们的帮助,看见我们就会像看见亲人,所以咱们应该趁此机会,彻底将自己和朝廷绑在一块,天赐良机,稍纵即逝。” 宇文昭回头看了一眼宇文思,后者立刻低下头去躬身待命,最终,这位家主依旧没有发表什么评价,而是摆了摆手道:“你退下,喊你二哥来。” “是,儿子告退。” 宇文思退出了房间,有一会儿,另一位年轻人到了书房之外,此人样貌生得极为普通,只是那对眼眸却如星辰一般明亮,他就是宇文昭的次子,名叫宇文煜。 宇文煜执礼:“拜见父亲。” “进。” 宇文昭将次子喊了进来,又问了同样的问题,宇文煜在沉吟良久之后,说道:“回禀父亲,儿以为,此番交好锦衣卫的确是良机,但我宇文家也不可因此自断后路。” 宇文昭挑眉问道:“哦,你也以为,和东宫的联系不能断?” “并非如此,”宇文煜摇首,随后说道:“东宫那边的联系必须断,首鼠两端必自受其害,儿的意思是,咱们要给出诚意,但却不能够让锦衣卫觉得宇文世家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选择。” 宇文昭目光微微一顿,语气稍缓:“你且将心中想法,细细说来。” 注意到了父亲的神情变化,宇文煜心头一震,高声道:“是,父亲。” 第七百八十章 狮子开口 “儿以为,人情固然重要,但锦衣卫的情分却不同寻常,这份情谊得来越久,越是容易两看相厌,须知我等终归是江湖世家,与朝廷官场格格不入。” 宇文煜郑重地说道:“因此,我们应该迅速将这份情谊转化成到手的实惠,东宫的联系必须斩断,但我们却可以表现出游刃有余,要让锦衣卫知晓我们仍有退路,如此,他们才会心甘情愿达成交易。” 一番话说完,宇文昭冷峻的脸上难得有了几分澹薄的笑容,他眼神瞥向院外,又说了句:“方才你四弟也建议让为父斩断与东宫的联系,但他却说要将此事告知锦衣卫,示之以诚,你意如何?” 宇文煜肃然道:“不可,约定未成便先断后路,这并不明智,四弟之言太过极端,倘若锦衣卫因此选择拿捏我们,反而容易让我们陷入被动。” 宇文昭并不言语,宇文煜咬牙进言道:“父亲,纵使锦衣卫顾全大局并未趁此机会动刀,但此番天大的人情,父亲可想过该要锦衣卫如何偿还,儿子还是那句话,锦衣卫的人情不好拿。” “你赞同和锦衣卫之间的交易,却又反对在此时卖他们一个大人情,那你以为我们该要些什么?”宇文昭反问道。 宇文煜沉默许久,目光凝起,一字一顿地道:“官身。” 此二字一出,立刻叫书房里的空气都安静了,半晌后,宇文昭才出声:“为何?” “宇文家不缺钱不缺武功,也不缺势力和朋友,我们唯独缺少的,是权。” 宇文煜冷然道:“江湖之上,哪怕武功盖世,也不过是木头房子,风一吹就倒,只有权力才是真正的堡垒,而这,只有朝廷能给。” 宇文昭看着自己的次子,同样冷声问道:“你还真是好大的口气,官身——呵呵,你认为,锦衣卫会同意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 宇文煜沉着地道:“如果他们拒绝,无非是显得我们不知天高地厚,此事不了了之罢了,可若是他们答应了,这便相当于是锦衣卫给我们开出了更高的价码,如此,锦衣卫不欠我们的情,反过来,倒是我们欠了他的。” “你这说得倒是有趣,”宇文昭目光微动,他似笑非笑地道:“不卖锦衣卫人情,反而要欠着他们的情分,这是什么道理。” 宇文煜低下头来一拜到底,他笃定地道:“父亲,锦衣卫是饿狼,得了他们的情,久而久之必然觉得碍眼,这是取祸之道,可若是我们欠了他们的情,如此,他们反而能够对我们放心。” 话音落下之后,空气又沉默了许久,宇文昭终于是说道:“下去之后,准备一下,近两日的时间,锦衣卫的使者就要上门了,你随我同去接待。” 宇文煜闻言浑身一震,面上不可抑制地露出喜色,他连忙答道:“是,父亲!” 宇文世家最终并没有改变此前的战略,在锦衣卫派出了千户之一的闫峰作为使者登门之后,双方迅速跳过了表态的过程,进入了利益谈判的阶段。 宇文世家的胃口大得吓人,一开口就要锦衣卫包揽包括宇文昭现存三子在内的,主脉支脉子侄拢共三十七人的官身。 闫峰最初也被对方这狮子大开口给吓到了,但是转念一想,立刻就明白过来了,对方这是在表态,也是为了探锦衣卫的底。 于是他不慌不忙,和对方展开了长达数日的磋商,在来之前,陆寒江已经给了处理底线,就三个字,皆可谈。 以锦衣卫在朝廷的势力,拿下三十七个位子根本不算事,但宇文家这么做,等同于一次性就将在锦衣卫这存下的情分都用尽了。 从长远计,这肯定是不明智的,但是闫峰似乎隐约猜到了宇文家这么做的意图。 看着面前稳如泰山的宇文昭,又看看他不卑不亢对答如流的次子宇文煜,闫峰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不愧是世家,虽出身江湖,亦有一份旁人之不能及的底蕴在。 此次对于宇文世家的投诚,陆寒江的反应是接纳,且的确如对方所料,开出的条件十分优握。 陆大人的想法不难猜,宇文世家投效朝廷,这将会是他将来用来展示给江湖各派的最好一张名片。 作为现存的两大世家之一的宇文,他们的投诚意义非同寻常,这会极大地打击江湖各派面对朝廷时产生的天然抗拒。 毫不客气地说,这就是在挖江湖的根基,宇文是百年前就存在于世的古老世家,也是威能仅次少林武当的存在。 甚至可以说,若是将道门佛家背后千丝万缕的关系去掉,单论武力,宇文世家未必就会比少林武当弱。 这样的人投效朝廷,给江湖人带来的效果,无异于晴天霹雳。 这和此前投靠锦衣卫的大猫小猫三两只是不同的,宇文家的倒戈,足以让大部分江湖侠客心中产生一声疑惑,一点滴咕,甚至是一份提问—— 连天天给锦衣卫添堵,数十年来明争暗斗不断的宇文世家都能够投诚,自己是不是也可以? 数日之后,锦衣卫和宇文家父子俩终于达成协商,锦衣卫即刻发信京师,同时照会吏部兵部,着手对宇文世家的子侄进行封赏。 而宇文世家也立刻发表声明,至此迷途知返,归于朝廷麾下,同时派出家族高手去阻拦公孙世家的行动。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江湖都失声了,锦衣卫指挥使陆寒江的威名在这一刻达到了极盛,因为他完成了前任指挥使都没能做到的伟业,将江湖势力之一的宇文世家收归麾下。 而同样作为被此番大浪席卷的中心人物,公孙世家上下也是一片震惊。 不过,此刻公孙世家的家主公孙桓,却并没有外人想象中的那样着急。 面对一群面露难色的家族长老,公孙桓不疾不徐地道:“诸位不必担心,宇文自绝于江湖,此番出面阻我公孙家,便是武当都未必会承他的情,有何可惧。” 长老公孙望有些忧虑地说道:“家主,宇文世家高手极多,此番与我们对上,恐怕” 公孙桓毫不在意地道:“无妨,我公孙世家也不是软柿子,他来多少人我都挡得住,再说了,此番我只为把水搅浑,至于胜负,那倒是其次。” 公孙望深深地看了公孙桓一眼,认真地说道:“本来家主心意已决,老夫不该多言才是,可此事干系重大,老夫多嘴问一句,家主此番行动,可是真心在为家族考虑?” 公孙桓缓缓从位子上起身,看向下方一众沉默的目光,他张开双臂握紧拳头,眼中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他笑道:“将来,我公孙世家,将会成为江湖第一也是唯一的世家,这个答桉,诸位长老可满意否?” 第七百八十一章 道人邋遢 江湖的局势瞬息万变,随着宇文世家的强势倒戈,武当派的处境再一次变得微妙了起来。 本来,此次公孙世家声讨武当就是因为剑魔一事,若剑魔的真身确是池芊云,那么武当根本无从辩解。 所以,此番公孙世家算是仗义出手,甚至早在有动作之前,就已经得到了五岳剑派等不少门派的支持。 五岳自不必说,作为被剑魔祸害得最惨的势力,他们对于剑魔可以说是恨之入骨,在听到消息剑魔真实身份其实是池芊云之后,他们的怒火更甚一分。 毕竟,早在池芊云之前,她的哥哥池沧平就已经让五岳剑派现了个大眼了,五岳大会上的惨状,至今还在不少五岳弟子午夜梦回时重现。 此番,池沧平的事情才过去没有几年,武当又出一个混账东西,这如何叫他们不恨。 而且此次五岳剑派也并不像当初北上对抗玄天教时的那般无力,随着泰山掌门的回归,吕问的底气又一次变足。 虽说泰山派已经名存实亡,门下弟子全部死绝,就连掌门本人也是半疯半傻的状态,但是这并不能抹消五岳剑派势力增长的事实。 郝半生此时的精神状态依旧不乐观,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怜悯,疯了之后的他,武功反而是大大进步了。 如今,郝半生虽然仍是处于不可控的危险状态,但是起码不至于朝自己随便动手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吕问大致将郝半生的定位明确了,这就是一个替五岳剑派冲锋陷阵的杀人兵器,只要用好了,发挥出超越掌门的作为简直是轻而易举。 所以此番五岳剑派才会高调地加入了声讨武当的行列之中。 而江湖上的人对此普遍的看法都是武当理亏,因为和前次不同,自从剑魔的身份泄露之后,武当并未做出任何的解释,反而是沉寂了下来,像是默认了此事一样。 其实这事不仅是江湖上风声不断,就连武当内部,质疑和不敢相信的声音也一直没有断过。 池芊云是不少武当弟子看着长大的,这样一个恬静温和的姑娘,怎么会是在五岳剑派搅动风云的剑魔。 而且另一点同样关键的是,池芊云的武功有目共睹,在年轻一辈当中也只能够算得上是中平,如何可能与五岳掌门对垒。 也仅有武当的几个内门弟子和长老,加上当代的武当七子,他们这些人大概能够猜到其中的缘由。 “师父。” 出声的人是武当七子之一的常清道长宋言归,他眼神复杂,看向上座的掌教栖云子问道:“师侄她,是否习练了太极清灵剑法?” 这问题也是在场许多人的心声,在座的各位或多或少都知晓这门武功的吊诡之处,也只有修习了这门武功,才有可能让池芊云在短短半年时间,成长到足以杀死天风的高度。 面对弟子的询问,栖云子眼中似乎叹息之意,他平静地回了两个字:“不错。” 作为大师兄的苗云咏闻言赫然起身,他几乎是以责难的语气,有些痛心地质问道:“师父!为什么!” “放肆!是谁教你这样和长辈说话的!” 坐于栖云子之下的武当大长老上阳子眼眸一瞪,一声冷喝,伴着一阵恐怖的压迫感落在众人肩头,半数的内门弟子在这威势之下,根本连头都抬不起来。 苗云咏咬牙强撑着看向面前的师父和师叔,眼中的不甘疯狂涌现,最后还是师弟宋言归上前来,抓住了师兄的肩膀,以眼神示意他看向后方苦不堪言的师弟师侄们。 殿中一片压抑的气氛,身后的弟子们已经有数人支撑不住瘫倒在地,苗云咏眼中的不甘终于是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悲伤。 武当七子同门而出,情类兄弟,池一鸣当初自尽之后,他留下的两个孩子,纵然招惹来了再多的麻烦,苗云咏等人依旧不抱怨一句地给对方收尾。 池芊云如今不单单是他们珍重的一个晚辈,其身上更是寄托了他们对于池一鸣的师门之情。 太极清灵剑是什么武功,只看武当留下的训诫就知道了,就连身为武当七子的他们,都没有资格能够随便参详这门武功,遑论区区一个后辈弟子。 这是把池芊云往火坑里推。 苗云咏当即跪倒在地,他恳求道:“师父,弟子不敢冒犯,只是弟子实在不知道,为何您要将这门武功传给池师侄!” 栖云子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起身离去了,他从苗云咏身侧走过时停顿了片刻,又是一声叹息,旋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 苗云咏固执地跪在地面上,面上的坚毅带着几分至死方休的决然。 上阳子也缓缓起身,他看向众人说道:“公孙世家来势汹汹,届时这武当山也将太平不再,你等都要做好准备。” “是。”众弟子长老纷纷躬身应和。 上阳子微微点头,然后走到苗云咏身边,抬手一巴掌抽在苗云咏的脸上,将其直接打翻在地,后者白眼一翻就陷入了昏厥。 看着苗云咏脸上触目惊心的红色掌印,司落朝缩了缩脖子,将脑袋低得更加彻底。 上阳子冷哼一声,看向其余几个武当七子道:“把你们大师兄拖回去。” “是”其余几人连忙将地上的苗云咏架起,快步离开了大殿。 栖云子从大殿离开之后,并未回房,而是来到了问道台上,石桌上的一盘棋局已经陷入了万劫不复的之地,黑白双方的情势一眼可辨,堪称两败俱伤。 栖云子垂眸看向了棋盘左侧的石凳上,一道袍破烂的散发老者,正盯着那棋局出神。 只见其身着一件打着补丁的灰褐道袍,左手拿着一根竹杖,右手捏着一颗白子,思索良久,又将那棋子放回了棋奁之中。 “天地不仁,此局无救矣。”邋遢道人以叹息般的语气说道。 栖云子眉头微蹙,上前坐在了另一张石凳之上,拿起一颗黑子,毫不犹豫地就填入了死局的气眼之中。 “栖云,你这又是何苦。”那道人看了栖云子这手棋,似乎颇有些不赞同。 栖云子不为所动,那道人在沉默良久之后,又说道:“太微死了。” 栖云子稍稍抬起视线来,两人对视之后,那道人说道:“长生之机已现,太微是对的,他自知是死路,但却是甘愿求死,天不予之,何以人力相违。” 栖云子拿起的黑子停顿在半空中,他对那道人问道:“太玄,你这是在断所有人的路。” 邋遢道人呵呵笑着,然后起身一步踏入脚下那滚滚云海之中,消失无踪。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二章 吉凶自问 啪嗒。 一根木签从罐子里掉了出来,陆寒江捡起来一看,上书两个大字,大凶。 他一挑眉头,将这木签递给了一旁冷汗直流的和尚师傅,问道:“小师傅,这作何解释?” 小和尚汗如雨下,他心说这贵人的运道也太差了些,为香火计,这里百十根的算筹,拢共就一根大凶,这居然也能够被对方摇出来。 若是换作了一般客人,小和尚至多就是说两句不好不坏的话,然后推销些护身符之类的开光佛宝,这事就皆大欢喜了。 可是,面前这人显然不能够以常规论处,小和尚不认得陆寒江,但他认得外头那百十个官爷手里的绣春刀! “阿弥陀佛。” 就在这时候,伽蓝殿的住持出来了,老和尚上前双手合十一拜,和蔼地道:“还请施主将签筹与老衲一观。” 陆寒江“嗯”了一声,将签子递了过去,老和尚接过之后,慈眉菩萨瞬间化作怒目金刚,这和尚大喝一声,双手握着那签子,用力将其掰断。 只听喀嚓一声,大凶的签子变成了两段,在小和尚的目瞪口呆中,老和尚将断了的签子随意地丢到地上,然后取来装着签子的小桶,一番摸索后,拿出了一把的大吉。 “阿弥陀佛,”老和尚将一把的大吉送到了陆寒江的面前,然后微笑道:“施主请选一支带走。” “这”陆寒江抬头看了一眼金光灿灿的佛像,菩萨垂下的目光不知喜怒,但却叫他伸出来的手,有些无所适从。 陆寒江低声道:“大师,菩萨面前,这样不好?” “施主多虑了,”老和尚笃定地道:“我佛慈悲,若欲求佛但求心,只这心心心是佛,施主不该执着外相,是心是佛,是心做佛,心不离佛,佛不离心。” “大师佛法果然高深啊。” 陆寒江感慨了一句,然后问道:“一支不够诶,我能够都拿走吗?” 老和尚和蔼地笑道:“自然。” 随后老和尚将所有的大吉都打包送给了陆寒江,然后恭送对方离开了寺庙,回到伽蓝堂后,见到弟子正失魂落魄地收拾着地上断裂的签子。 见到老和尚回来,小和尚立刻跪下哭泣道:“师父,徒儿心有魔障,还请师父为徒儿一解。” “痴儿,”老和尚摇首道:“修佛便是修心,你心不静,如何能够成佛,你日日在这殿中供奉神佛,岂不知这拜佛便是拜我。” 小和尚浑身一震,片刻后,恍然大悟地道:“师父,徒儿明白了,心中有佛才能拜我,徒儿被相所迷惑,今日总算拨云见日。” 老和尚低头看了小和尚一眼,却是再度摇头:“错了错了。” 他叹息着往后堂走去,小和尚连忙追上去问道:“师父,徒儿哪里错了。” 老和尚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那被贡品笼罩的金身佛像,不无失望地道:“你心中无佛,拜之无用,为师让你拜佛拜我,是叫你拜为师,而非这殿中的泥塑之躯。” 小和尚哑然道:“师父,为何您心中有佛,徒儿心中无佛?” 老和尚伸出手来在小和尚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淡淡地道:“因为你一日三餐都是为师管着,你不拜我,反去给这些石头当奴仆,是瞎了眼吗。” 小和尚呆愣当场,一颗佛心当即破碎,这时再抬头看向那寺中佛像,只觉得那一个个金光大放的菩萨佛陀,那微微上扬的嘴角都挂着对自己的讥讽。 离开伽蓝殿后,陆寒江大方地将大吉的签子送给了永乐和商萝,两丫头满心欢喜地拿走了,他之后还顺便问了问崔一笑他们要不要,可惜他们都推辞了。 说来旁人或许不信,但其实崔一笑也是信佛的,尽管他还做过诏狱的拷问官,手底下人命无数,但这并不妨碍他信佛。 这也是他推辞这些签子的缘故,毕竟他做不到和陆寒江一样,视鬼神如无物,不过崔一笑虽然信佛念佛,但对于佛门少林没却有什么好感就是了。 崔一笑没有去纠结签子的事情,他来到陆寒江跟前,对他说道:“大人,卑职接到消息,皇甫凌云从南少林的佛塔中逃走之后,在这一片就失去了痕迹,卑职推测,他应该便是藏身于此。” 众人此时已经离开了苗疆,重新回到了中原,同行的还有圣女采薇,明面上,他们为的是查清覆灭灵月族的真凶,但陆寒江心里真正在想着什么,却还是无人知晓。 他们先是往东来到了南少林的地界,皇甫凌云的失踪,让锦衣卫颇为在意,毕竟这算是除了太子妃之外,唯一还活着的皇甫世家之人了,于公于私,他们都不能大意。 “还没查到吗?”陆寒江把玩着手里的签子,随意地问道。 “卑职无能。”一众锦衣卫瞬息都低下了头。 “罢了,继续查对了,南少林对于此事,没有反应吗?”陆寒江又问道。 崔一笑忙答道:“皇甫凌云逃脱之后,南少林并未派出人手追捕,似乎似乎并没有将此人放在心上。” “莫非真的是想借机把这烫手山芋扔了?”陆寒江有些恶意地想道。 思虑无果,他看向了一旁沉默着的采薇,忽然问道:“采薇姑娘觉得如何?” 采薇的精神是肉眼可见的恍惚,她的眼神在片刻的涣散之后,才终于复又清明:“陆公子说什么?” 陆寒江微微眯起眼来,笑着道:“没有,只是告诉姑娘,明日行程已经安排妥当,我等先去少林寺向那灵空方丈一问究竟,佛道相争多年,他或许对那神秘道人有些了解。” 采薇点点头:“劳烦陆公子了。” “姑娘莫要忘了,到了少林寺中,还是要称呼我月公子,”陆寒江扬了扬手里的天机剑,意有所指地道。 “采薇明白。”采薇轻轻颔首。 陆寒江回头看了一眼拿着签子打闹的两个丫头,心头一叹,然后又转向采薇,颇为关切地道:“姑娘近来似乎精神不佳,不如在此地多歇息几日?我也知道姑娘心忧族人血债,但总要多爱惜些身体才是。” 采薇温温一笑:“多谢陆公子关怀,采薇无事,只怕是因为不适中原之水土,近来有些嗜睡罢了,不碍事的。” “听闻灵空方丈也会一手医术,到时让他瞧瞧。”陆寒江不由分说地敲定了此事,这霸道的关心,让采薇微微愣神,然后便笑着接受了。 她望着陆寒江的背影出神,对方却忽然转过身来,采薇有些被吓到了,她忙道:“怎么了?” 只见陆寒江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没由来地说道:“采薇姑娘额上的印记” 采薇摸了摸额前的八翅印记,奇怪地道:“怎,怎么了吗?” “没,只是觉得挺好看的。”陆寒江说完,便笑了笑率先转身离去。 采薇轻抚着额头上的印记,忽有些羞赧甩了甩脑袋,然后赶忙快步跟了上去。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三章 白蛇夜啼 <\/b> 夜风阴凉,沙叶习习,值夜的卫士一遍又一遍地在院子外围来回巡视,执刀披挂的锦衣卫隐藏在黑暗之中,鹰似的目光不断从那一个个阴暗的角落里扫过。 这座院子是指挥使陆大人的暂居之地,由于陆大人远近闻名的起床气,以及公主殿下的关系,锦衣卫无法在内院守卫,所以只得里三圈外三圈在外边将整个院子围了。 但尽管锦衣卫守卫森严,哪怕是过路的醉汉好奇多逗留一会儿都会被带走盘问清楚,可惜的是,锦衣卫防得住人,却防不住人以外的东西。 陆寒江的睡眠并不深,作为常年在江湖行走的人,他的警惕心从来不小,这也是他起床气极大的缘故。 深夜时分,一片巨大的黑影笼罩了内院,静冷的月光被遮挡,洒下的一片阴影,叫人忍不住心生凉意。 夜风微起,伴着猫儿似的叫声,纸窗缓缓地推开,床榻之上,陆寒江闭上的双眼兀地睁开来,擒龙手发动的瞬息,天机剑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中。 他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神扫过那窗台之处,目光中隐有惊疑之色,只见一对碧色的竖瞳正平静地贴在台口之上。 夜幕下,白蛇不复日间的孤高,那一双碧色的蛇眸之中,似有某种无法言说的情感在冲撞着。 细长的信子来回收缩,白蛇的竖瞳透出了不属于他的复杂的情感,一阵阵如哭似泣的声音,自那紧闭的血口之中,闷闷地响起。 陆寒江眉头紧皱,那白蛇只停留了片刻,巨大的身影转瞬就消失在夜色之中,未发出任何声响。 次日清晨,永乐揉了揉眼眸从床榻上起身,却惊讶地发现,本会照常赖床好一阵的陆寒江,今日居然先她一步在洗漱了。 “夫君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早?”永乐好奇地问道。 陆寒江在侍女琥珀的服侍下换好了衣裳,他对永乐道“南少林的灵空方丈知道了我要前来,听闻一早就安排了僧众在寺外迎候,我自然不能失礼。” 永乐恍然,兴致勃勃地问道“我早就听说过南少林寺的名字,它的寺庙也像北少林寺那样美丽吗?” 北少林之行永乐是在的,那时候少林寺的奢华壮丽就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于和北少林齐名的南少林,她自然兴致充足。 “或许。” 南少林陆寒江也就来过两次,匆匆忙忙的,没有时间好好欣赏,但两家寺庙不相伯仲,毕竟是江湖上佛门的招牌,总不好弄得太寒酸反叫人看轻了。 “那我也要去,香草,快帮我更衣。”永乐咋咋呼呼地从床上下来,见琥珀在忙,立刻就喊了另一个,生怕陆寒江一溜烟不见了又给她撇下。 门外的香草急急忙忙地进来服侍永乐,因为驸马身边干净,连个贴身照看的都没有,所以永乐入府之后,她的贴身侍女,就变成夫妻俩共用的了。 “不急,”陆寒江看着风风火火的小公主,慢悠悠地道“咱们没有这么快去少林,还得先往城里走一趟。” 永乐一愣“为什么?” 陆寒江微微一笑“人家寺外相迎,这样大的礼数,咱们远道而来,总不好空空手。” 话虽如此,但想必若是灵空方丈知晓此事,他大概也未必会想要陆寒江的礼物。 此刻,南少林的确对于陆寒江,或者说逍遥派大弟子月离风前来拜访一事十分慎重,因为此前大闹佛门清净之地的那个道人,也是逍遥派出来的。 不过灵空方丈对逍遥派也并非一无所知,这个门派向来没有同门情谊可言,门下弟子天各一方或是相互对垒的,简直是悉数平常。 况且,月离风和锦衣卫的联系,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这次江湖大乱,锦衣卫坐不住是必然的,所以灵空方丈自然也得担心一下这些人是不是来者不善。 天蒙蒙亮时,寺外的知客僧就已经统一换上了内门的玄字辈弟子,可直到日至正午,也未曾见到月离风的影子。 今日南少林的接待规格十分之高,负责在门口迎候逍遥派的,是般若堂的首座,灵正大师。 灵正不喜锦衣卫和朝廷,也不喜逍遥派,可前番那可恨的道人袭击少林,灵空方丈和一众师兄都负了伤,所以此刻他不得不挑起大梁。 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在灵正的面色黑如锅底之时,终于,远处扬起了尘烟滚滚,马蹄声如雷,路上行人纷纷惊叫退避。 待到那队人马近了,灵正才微微眯起眼来,乌泱泱一片的锦衣卫翻身下马,齐刷刷沿着台阶冲上了山门。 绣春刀带来的压迫感,如果不是当面感受,无论旁人说多少次都是无法领会的,此刻要不是有着灵正主持大局,单就这个架势,这些玄字辈僧人就要忍不住结阵自卫了。 在灵正冷漠的目光中,锦衣卫整齐划一地分作为左右两支,末端处,三名衣着华贵的年轻人并一位出尘清灵的外族女子,一道踏上了山门前的石阶。 看着那为首之人,鲜衣怒马,目光肆意,仿佛这偌大佛寺净土,都无法入他的眼,他腰悬逍遥派的神兵天机,却身处锦衣卫的层层护卫之中,以江湖之身行庙堂之权,两种格格不入的颜色,在他身上却诡异地融洽无间。 灵正曾和这位逍遥派大弟子有过一面之缘,但时至今日,他方才认真看过这个年轻人—— 何等傲慢。 灵正心叹一声,迎上前来“月少侠一路风尘辛苦了,方丈已在大雄宝殿等候,请随老衲来。” “大师客气了。” 陆寒江拍拍手,让人将礼物送了上来,是一卷书画,他命人打开,灵正一看,便是愣住了。 这画上绘的是一行四人,那骑着白马的人,身披大红袈裟,手里拿着九环锡杖,灵正大致能够看出是位高僧,可另外三个奇形怪状的玩意儿,他就看不懂是什么了。 “月少侠这是何意,烦请直言。”灵正没有说几句场面话就搪塞过去,也没有不懂装懂,而是直言发问。 陆寒江一指那白马和尚,说道“此乃三藏法师。” “原来如此。” 灵正恍然,西游记的故事,他自然是听过的,可这问题又来了,既然骑白马的是玄奘和尚,那剩下那些个丑陋怪物又是什么东西。 (本章完) 。 第七百八十五章 何罪之有 灵空方丈这话一出口,别说是锦衣卫这边人人面露惊疑,就连南少林在场的数位高僧,也是人人讶异不已。 事前方丈没有做过任何的暗示或者说预案,此番提出要将人留下,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采薇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立即婉拒道:“方丈好意,采薇在此谢过,只不过采薇尚有要事在身,无暇留于寺内。” 灵空方丈目光肃然,他沉声道:“圣女阁下如今煞气冲天,已有入魔之象,若不早些调养,只怕到时积重难返,白白害了自己性命。” 这话一出,陆寒江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玩味道:“老方丈,您这借口找得未免也太烂了一些,采薇姑娘心地善良,为人真诚,你这又是血煞,又是入魔的,忽悠谁呢。” 陆寒江这话虽然刺耳,但却是事实,采薇算是江湖上少见的,武功高强同时心灵也纯净的人物了。 哪怕是灭族之恨,都没能够让这位圣女打破自己的原则,足可见其心志之强。 这会儿灵空方丈说采薇满身血煞,更有什么入魔的危机,纯属扯淡,反正陆寒江是一点儿迹象都没看出来。 灵空方丈注视着采薇,语重心长地道:“圣女阁下,老衲可用少林百年清誉作保,不需你付出什么,只愿你可静心在敝寺内待上日即可。”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以方丈的身份许下这样的承诺,就连陆寒江一时间都猜不透这老和尚的想法。 采薇也是有些惊讶,这下她不怀疑方丈的诚心了,但她最终还是拒绝了对方的好意,因为就如她所说,作为圣女,灵月族之事比什么重要,她不可能在这里逗留。 叹息着,采薇又对方丈行了一礼,她说道:“方丈心意,采薇实难受之,烦请将那道人的名号告知,我等这就告辞了。” 灵空方丈目光复杂,他极力挽留,甚至又抛出了一个秘密作为筹码:“圣女阁下,那道人是逍遥派的高手,号为太玄,此人袭杀灵月族不为其他,只为取阁下性命。” 这话让采薇眉头大皱,她气愤地道:“他既然是冲采薇而来,为何又要对灵月数百无辜之人下手!” 灵空方丈深晦的目光落在采薇身上,语气莫名地道:“非是冲伱而来,乃是因你为灵月族圣女,他此举只为彻底根绝苗疆圣女的传承。” 灵空方丈的话让陆寒江若有所思,如果说这个叫太玄的家伙,为的是杀掉“苗疆圣女”,那他尽屠灵月族上下,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的疯狂举动就有了解释。 苗疆族裔无数,各族皆有一名本族长老统领,而在这之上,还有两个位置,那便是圣女和大长老。 圣女作为苗疆的象征,而大长老则负责统属百族,可其中特别的地方在于,大长老是由百族共同推举而出的,所以每个族裔皆有机会。 然则,圣女的情况则完全不同,圣女自古以来,都是由苗疆灵月族负责选拔继承,只因为圣女必须修习的秘法巫月轮转,乃是灵月族的秘传。 这门秘法不单单只有圣女可以修习,甚至于,修习秘法的前提,还必须是灵月族人。 倒不是灵月族排外,而是据采薇所说,这门秘法极其特殊,虽同为苗疆子民,但其他各族却根本无法修炼。 所以若是太玄打算彻底断绝圣女的传承,杀尽灵月一族是最好的选择。 可惜那道士终究是漏算一筹,灵月族最关键的人物圣女采薇,因为圣灵蛊虫的缘故竟然逃脱大难,活了下来。 采薇被灵空方丈的话说得也是心头大震,她不解地问道:“那太玄道士跟我灵月族究竟有何冤仇,为何非要杀死‘圣女’不可?” “无冤无仇。” 灵空方丈叹息道:“太玄此人早已摆脱世俗枷锁,无欲无念,无情无爱,修道而生,为道而存,灵月之难,其实无妄之灾,他下此狠手,只为顺天而行。” 这番荒唐的言论,让陆寒江都忍不住拍掌称贺:“不愧是少林住持,灵空方丈这番话,真可谓滑天下之大稽,荒天下之大谬,这什么时候,杀人居然也能叫做顺天而行了。” 他古怪地看了身后众锦衣卫一眼,大伙纷纷笑出声来,崔一笑更是讥讽地道:“哎,月公子,本官倒觉得这老和尚说得其实也有道理,比如咱们锦衣卫杀人,这不也是顺天而行吗?” 崔一笑话音落下,众人又是笑成一片。 不过陆寒江这些人乐归乐,作为当事人的采薇对此则是十分不认同的,她语气有些生硬地道:“方丈,不知我灵月一族犯了何等罪过,合该被那道士屠灭?” 灵空方丈目光闪过几分不忍,他说道:“贫僧言尽于此,还请圣女阁下给我少林几分薄面,留下暂居,你去寻那太玄,唉只有死路一条。” 采薇眉头紧锁,灵空方丈的话模棱两可,不但没能够解开她的问题,反而给她平添了许多疑惑。 不过采薇性子好,不会恶语相向,但陆寒江不一样了,他早已经听腻了这群和尚道士的故作神秘,这会儿见到灵空方丈又不说人话,立刻是出声打断了。 “方丈肯说出那道士的姓名,这份情我们领了,至于你的这些危言耸听,请恕我等凡俗之人,听不懂你这些奥妙高深。”陆寒江说罢,挥了挥手示意,领着众人就要离开。 “阿弥陀佛。” 灵空方丈的语气有着一层深深的叹息,他双手合十,垂下的眼眸恍若看遍了沧海桑田,自那深邃的洞穴中,透出了一束晦涩的光来,曲折而又幽暗。 “圣女阁下可知,灵月族虽灭,可你也并非无牵无挂之人,此番你若是执意踏上这不归路,那就是叫千万人去死了。” 灵空方丈语出惊人,他缓缓一步踏出,整个大雄宝殿的空气都变了流向,他老迈的身躯之下,仿佛沉睡着一只猛兽,那数十年积淀的功力正在缓缓苏醒。 干瘦的手臂,如同枯木逢春,强劲的活力自那滚涌的经脉之中流淌而过,好似长江大河一般,灵空方丈内敛的真气一朝迸发,竟是叫整座大雄宝殿都隐隐颤动。 陆寒江悄然眯起眼来,他发现了,江湖上盛传的灵空方丈和南少林高手皆被贼人所伤,绝对是以讹传讹,起码在他看来,这老和尚一点伤没有不说,而且身体状况还好得可怕。 “贫僧恳请圣女阁下,为天下苍生顾,留在敝寺。” 灵空方丈话音落下,右手慢慢探出,真气化作金色的流光,辉映着宝殿正中的垂眸巨佛,佛音婉转绕梁,字经盘空升腾,光芒普照似有万丈,阿弥陀佛犹如仙神降世。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六章 圣灵啸妖 灵空方丈作为南少林的住持,在这个位置上待了数十年,法号名震江湖,声名远播天下,是真真正正的江湖一代宗师。 可就是这样擎天巨擘的人物,居然会先手偷袭,这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 在少林众僧看来,方丈所说虽是云雾缥缈,但不妨碍他们认同此言,灵空方丈用几十载的岁月打造的名声,就是一块不倒的金字招牌,足够让门人僧众无条件地跟随。 所以自然了,在众僧眼中,方丈这成大义不拘小节,乃是先发制人,而非诡诈偷袭。 可陆寒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他直接破口骂道:“秃驴,你也是半边身子入土的家伙了,居然出手偷袭一个后生晚辈,你还要脸不要。” 骂人从来先声夺人,至于说动手,那陆寒江自然是三思后行,并非他不打算救人,而是采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弱小。 面对灵空方丈的悍然出手,采薇虽是心头惊讶,但反应也一点不慢,她抽身向后退去的同时已是指间弯曲,凝蛊术于指间,转瞬之间就已弹出数道翠色流光。 只可惜那流光如飞蛾扑火,灵空方丈身形向前掠出,好似一尊金光大佛镇压而来,佛光凝作屏障,将那蛊虫悉数挡在了寸余的光墙之外。 采薇吃惊不已,眼看那金色的巨臂已经侵至跟前,她不再犹豫,目光一肃便是运转秘法巫月轮转。 娇叱之间,采薇身后升起的明月将那佛光阻拦在一丈之外,纷飞飘扬的蛊虫犹如漫天萤火,寂夜的辉光,看似柔和,实则如同冷厉锋刃,片片刀刀削在那金佛身上。 灵空方丈一掌落在采薇身前丈余之地,不得而前,巫月轮转将这位圣女的功力,短时间内提升至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步。 “苗疆秘法,名不虚传。” 灵空方丈慨叹一声,随后翻转手臂,掌力周而复始,伴着那金佛光芒流转周天之后,携着奔腾真气如同决堤之河水,猛烈地冲击在采薇的月轮之上。 “唔!” 采薇闷哼一声,小退半步,那辉月之光在金佛的冲击之下,转瞬陷入了昏暗之际,眼看便要湮灭在漫天佛经之下,便在此刻,一声奇怪的尖啸之声自采薇身上发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陆寒江和灵空方丈同时是一愣,只见采薇眉心上的八翅印记陡然绽放光芒,紧接着,自她身后竟有八道流光汇聚,凝作了羽翼的形状。 “这是”灵空方丈凝望着这奇景,目光有些失神。 此刻,采薇似乎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她运转秘法的双手缓缓落回了身侧,眼神迷茫,任由那八翅光翼将自己包裹起来,好似结蛹之虫。 月光散尽,金佛一掌打在了羽蛹之上,可怕的碰撞立刻激发了一阵恐怖的狂风,将周遭的众人都逼退出了数丈之外。 灵空方丈保持着出掌的姿势,眉头却是紧锁,他一掌打在那羽翼之上,对方竟是丝毫未损,采薇本人立定不动,好似那一掌打在了空处一般。 这八翅羽翼包裹起来,竟是如那龟壳一样难缠。 灵空方丈凝眸之际,包裹着采薇的八翅羽翼猛然展开,四溢之气似流离彩虹,飞光变色如同梦幻,采薇失神的双眼,已经被一抹鲜艳的金红所替代。 恍惚之间,采薇身上那圣洁如百合的气质,被这妖异的光芒所浸染,好似打翻的颜料盘一般,变作了一团无法言说的扭曲景象。 那瞬间,陆寒江隐隐瞥见,采薇额上的八翅印记已经消散无形。 众人震惊之时,又是一阵刺耳的唳鸣声传出。 这声音好似九幽妖鬼之怨愤,又如乱葬冤魂之啼哭,尖锐的声音刺入耳膜之中,令人毛骨悚然。 不需陆寒江发令,一行锦衣卫纷纷拔出刀来,这是本能的反应,这尖锐的啸声太过可怖,激起了每个人心中自我保护的念头。 啸声在耳,众人此时如同面对蛮荒的野兽一样心惊胆战,就连锦衣卫也有些犹豫,不知这刀究竟该砍向谁。 陆寒江更是第一时间反手一指点在慌乱的永乐身上,浩瀚的真气犹如一座贯天龙船,任由这风暴如何咆哮,都伤不到公主分毫。 至于商萝,这丫头似乎和陆寒江一样,除了觉得这怪声刺耳之外,便再无他感。 商萝捂着半边耳朵,秀气的眉头挤在了一块,皱起的包子脸似乎对这叫声有些厌烦,但远没有到下意识拔剑相向的地步。 灵空方丈面沉如水,他右掌微微一顿,同时抬起左掌来,身后的金光大佛伴着佛音袅袅,形态膨胀几乎要将这宝殿撑破。 嘶嘶——!! 就在灵空方丈准备认真之时,房顶的砖瓦忽然如雨点般砸落下来,众人循声望去,原是一条大白蛇撞破了穹顶,冲入了大殿之中。 “方丈当心!” 妖蛇来袭,众僧不由得惊慌大呼,同时,立刻便有几个白须老僧凝聚真气打来。 数道金光掌印落在白蛇的躯体上,叫它痛呼出声,震动的鳞片渗出了丝丝血迹,白蛇碧色的竖瞳,立刻染上了血的颜色,变得凶狠起来。 但它并未立刻报复当场的众僧,而是极为灵性的,直朝着主人采薇而去。 白蛇身形如同一道白电,闪烁之间,便以那十数丈长的身躯将殿中众人分割驱散,同时那血口一张,便将采薇吞入口中,身子一卷就要逃脱。 灵空方丈目光一顿,澎湃的真气凝在了掌心,恐怖的气浪自然而起,叫他身周的诸位高僧纷纷骇然退避,整座大雄宝殿都筛糠似的颤抖起来。 可白蛇蹿出殿外的同时,那血口微张,其中的采薇探出头来,向后微微一撇,那金红色的眼眸微微张开,一道无形的威势落在灵空方丈身上,将叫他蓄势待发的掌力,顿在了半空。 目光的对视只是一瞬,灵空方丈却好似经历了许多,他的神情数次变换,终于那一掌是没能够打出。 这短暂的间隙,让白蛇成功地带着采薇逃出了大殿,众僧始料未及。 灵空方丈踱步来到殿外,看着远处迅速消失的白色苍影,不由得抬头望向了高远的天穹。 身后的大雄宝殿如同风暴过境似的一片狼藉,方才的交手,电光石火便如地动山摇,可无论这地上的纷乱如何,这天高穹静,九霄云海依旧,缥缈悠远,不为人动,无有喜乐。 灵空方丈抬头仰望着那万里穹空,直至炽热的疼痛传至眼眸,他才低下头来,继而幽幽叹了声:“阿弥陀佛。”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七章 不是敌人 “啧啧,南少林的住持可真是厉害,大庭广众之下,偷袭一个晚辈,居然没能够得逞,哈哈。” 灵空方丈的身后,陆寒江带着一众锦衣卫缓缓行来,尽管周围是几倍于他们的少林高手,但这些人却丝毫不惧,借少林两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和锦衣卫起冲突。 陆寒江看着灵空方丈的背影,心里头的好奇,那是完完全全被挑起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识到江湖上的顶尖高手出手。 尽管方才那一掌灵空方丈最终并没有能够打出,但陆寒江还是看得真切,这老和尚的武功很高,相当之高,甚至有些高得不可思议。 这一刻,陆寒江终于明白了当年孟老爷子为什么选择用软刀子对付江湖,单就这位灵空方丈,恐怕便足叫锦衣卫折戟沉沙。 当年的形势,除非孟老爷子亲自下场以命搏命,否则锦衣卫上下,只怕找不出第二个能够奈何这和尚的人物来。 这佛道两家向来不分伯仲,以此类推,恐怕那位栖云子掌教的武功与之相比,也是不遑多让,武当少林能够并坐江湖第一的位置,不是没有道理的。 陆寒江见过的江湖高手有不少,例如那丐帮帮主梁奔浪,又比如前阵子见到的太微道人,但这两人武功虽高,却总觉得差了一线。 今日见到了南少林的住持,陆寒江终于恍然大悟,梁奔浪和太微的确都是江湖顶尖的高手了,但若是与灵空相比,却还是差了这最关键的一点儿。 武道一途,差一点就是差没边,灵空方丈比这两人强,而且还是强出不少。 但这也就是引出了陆寒江心中最大疑惑,这武当少林有如此高手,为何却屡屡在正魔相争之中,让那魔道占据上风? 玄天教那一位的本事,陆寒江没有见过不好评价,但就其麾下那两个法王,不客气地说,只要灵空和尚肯花心思,包管手到擒来。 当年令这个正道胆寒的玄天教主早已经死了,有灵空,灵虚,栖云子三位高手在,只要正道想,平灭魔道根本不在话下。 然而这些年来,一切却都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魔道不仅屡屡占据上风,还多次杀入中原耀武扬威。 武当少林都在魔道手上吃过亏,少林丢的是面子,武当伤的是里子,两家都没讨了好,可偏偏这两家的主事者,却都是一只手就可以掀翻魔道的江湖至强者。 一时间,就连陆寒江都忍不住在想,是不是这两家打算借魔道的手清除异己,最后一搏那武林盟主的位置。 可是转念一想,这又很没道理,两家都不像是短视之人,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应该明白,正魔两败俱伤的时候,摘桃子肯定轮不到他们,必然是锦衣卫捷足先登。 所以陆寒江是真的没想明白,这老和尚藏拙至今,到底是为了什么。 “阿弥陀佛。” 灵空和尚对于陆寒江的冷嘲热讽,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了陆寒江的身上,叹了口气道:“此番是我少林失了礼数,烦请月少侠将贫僧的歉意转达给圣女阁下。” 陆寒江有些好笑地道:“方丈,您这上一秒还在喊打喊杀,这会儿就又低头道歉了,您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灵空方丈摇头道:“贫僧欲留圣女阁下在寺中,并非出于私心,更没有害她的恶念,月少侠可知,此时此刻,圣女阁下只有留在此地,才最是安全。” 陆寒江奇道:“嘿,你这话倒是有意思,怎么,难道离了这少林寺,采薇姑娘难道就要性命不保了?” 灵空方丈目光微微飘远,他语气深沉地说道:“太玄,论辈分,你师北冥子在他面前,也得称一声师伯,其人武功深不可测,贫僧对上他也没有把握,从前如此,如今,亦然。” 灵空方丈这样高的评价,倒是让陆寒江对这个太玄起了好奇。 毕竟,以他的眼力看来,灵空本人已经站在江湖的顶峰,这位连他都忌惮十分的太玄,又会怎么样的一个高度。 灵空方丈说完之后便要离开,陆寒江却在身后幽幽出声:“灵空方丈,今日本公子与采薇姑娘诚心而来,你却是这等待客之道,不打算为自己辩解几分吗?” 出鞘寸余的天机剑被他握在手中,肆无忌惮的模样让少林众僧纷纷面色凝重起来。 灵空方丈停下脚步,他转过身来,看向陆寒江道:“听闻月少侠与诸位大人近来正在寻找皇甫公子?” 陆寒江颔首:“是又如何。” 灵空方丈语出惊人地道:“皇甫公子如今就在敝寺,仍居于佛塔之中,少侠如有意,可去探视一番。” “哦?竟有此事?” 陆寒江目光微动,难怪锦衣卫把外边掀翻了也没找到人,原来少林寺又玩了一出瞒天过海的把戏,恐怕从一开始皇甫凌云就没有离开佛塔。 灵空方丈这个消息算是诚意,一个和锦衣卫化干戈为玉帛的诚意,陆寒江想了想,并没有拒绝。 而对方在得到了陆寒江的默许之后,离开之前,又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太玄打算断所有人的路,月少侠,诸位大人,此刻,我们不该是敌人。” 陆寒江若有所思,又忽然问道:“灵空方丈似乎对于那苗疆圣物,很了解?” 灵空和尚在最后关头住手了,这一幕陆寒江是看见的,即便圣灵蛊虫让采薇的模样气质大变,但并没有能够拉近两人之间天堑似的差距。 那一刻灵空和尚的住手,更像是一种不得已的无可奈何。 对于陆寒江此问,灵空方丈则是留下了一句耐人寻味的答复:“灵月族灭得不冤,沧月长老若真心为圣女阁下着想,便不该将那秘法传授予她,不过,虽失小节,却承大义,我等皆感念其恩德。” 沧月,这是上一任苗疆大长老的名字,陆寒江曾经听采薇提起过一次,灵空和尚这番话,显然是知道圣灵蛊虫的效用,甚至还知晓一些可能存在的其他用途? 心头的疑惑愈发多了,但疑惑的根源全都在采薇一人身上,陆寒江从南少林寺离开之后,立刻马不停蹄地去寻了对方。 不多时,锦衣卫便在一条小河边找到了采薇,陆寒江过去之后,只见对方正屈膝蹲在河边,以手指拨弄那流水,白蛇在她三丈之外的地方戒备着。 陆寒江上前去:“采薇姑娘,伤势如何?” 采薇的目光从波澜微微的水面上抬起,望向陆寒江的时候停顿了片刻,似有些晃神,但只片刻就恢复如初,她旋即道:“我无事,多谢公子关心。”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八章 太玄之想 陆寒江不知道采薇的话是在强撑,还是真的无事,但他也懒得猜了,直接抓过了对方的手替她搭脉一二。 这会儿采薇好似反应迟钝,木人似的,只是呆愣着任由陆寒江动手动脚。 片刻后,陆寒江语气微妙地道:“当真是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采薇姑娘的天赋,真叫人不敢相信,那灵空方丈也是江湖顶尖的人物,突袭出手,竟不能伤你分毫。” 陆寒江搭脉之后,发现了采薇不仅没有受伤,而且身体的情况,还远要比旁人强。 可是陆寒江怎么看对方都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实在不像这强劲脉象表现得那样健康。 采薇倒是对自己的身体并不在意,她只是道:“陆公子,如今我们已经得知了那道人的名字和来历,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虽然采薇神情淡淡,可言语间陆寒江还是听出了几分催促的意思。 于是他点头道:“采薇姑娘莫急,既然已经知晓了这道人的来头,只需让锦衣卫前去打探一番,必不会叫他逃了。” 采薇点点头:“多谢公子。” “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个。”陆寒江摆摆手,手下锦衣卫牵来马匹,两人先一步回客栈休整。 时间到了夜里,白日里发生的事情有些多,两个丫头都有些累了,一入夜便都沉沉睡去,陆寒江还在挑灯看闲书。 夜色静谧,晚风习习,安神的清香静静燃着,忽地一阵风吹来,如石子投入镜湖,一线飘扬的烟云,即刻变得波澜万千。 陆寒江微微抬起手来,护着那桌上的一盏灯火,他的视线从书面上移开,只见窗外,一只巨大的碧色竖瞳,正在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是白蛇。 陆寒江眉头轻蹙,这已经是第二次,他看着那白蛇不动声响,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自己,半晌后,那如哀似泣的悲鸣声又一次响起。 白蛇没有其他动作,陆寒江也同样没有反应,两者相持良久,白蛇缓缓地退去了,夜风如旧,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陆寒江看向那窗台外的一片墨色,俯身吹灭了烛灯,躺上床安寝了。 次日清晨,陆寒江一行收拾好准备上路,却迟迟不见采薇的身影,陆寒江去了她房中,这才看见了姗姗起身洗漱的对方。 “采薇起得迟了,陆公子见谅,许是昨日累着了。”采薇有些歉意地道。 陆寒江抬头看了眼对方白洁的额头,不知为何,那悄无声息消失的八翅印记,总叫他十分在意,不过这会儿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 众人收拾之后,决定沿官道北上,一方面是等候锦衣卫打探太玄的消息,一方面也是看看如今江湖上的乱局如何。 最后,将终点选在北地的缘故,也使陆寒江想起了玄天教还在全力追杀阿岚这回事。 他并不担心阿岚的生命安全,玄天教和对方无冤无仇,费这样大的工夫来找人,肯定不只是为了区区一条命。 而且,昨日灵空方丈那些不同寻常的话,也让陆寒江想了许多,他忽然有了这么一种猜测,此番大乱,虽是起于太玄,但恐怕并非他所愿。 皇甫凌云还留在南少林佛塔这一消息,给了陆寒江极大的启发,灵空方丈那句“不是敌人”的话语,更叫他别有所思。 太玄明确动手的地方,一是灵月族,二是南少林,这两处地方,前者藏有苗疆至宝圣灵蛊虫,后者关着皇甫世家重要的嫡系血脉。 这两者的共同点便是都与长生之秘相关,灵空方丈那句“太玄是在断所有人的路”,让陆寒江忽然有了这么一种猜测—— 太玄这家伙,虽也和长生牵扯不休,但他的目的会不会从一开始就和所有人都背道而驰。 对于他覆灭灵月和冲击南少林佛塔这两件事来看,这家伙不太像是在收集长生相关的秘密,反而像是在试图去毁灭那些东西。 逍遥派弟子的武功虽然师出同门,但他们每个人想法,各自之间称之为背道而驰也不为过。 不论是偃师笃信的七星天命术,又或者是百毒翁费力收集的七件秘宝,这些人从来都走在自己所认定的道路,没有也似乎不屑去拉着旁人一道追寻。 逍遥派的傲慢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对于不信自己的人,他们从来没有劝说之意,完全是信则已,不信也可的无所谓。 所以虽然逍遥派其他人都是长生的狂热分子,但难保这个太玄不是个例外。 想到这里,陆寒江忽然觉得自己刚刚对于阿岚的事情,似乎有些太过自信了,若是这太玄真的打算反其道而行之,将所有长生的秘密埋葬,那只怕那姑娘这趟北地之行是要凶多吉少了。 陆寒江这一行车队正在半途休整,崔一笑带着队伍在靠近河水的位置停歇,陆寒江也下马来到河边取水。 这会儿正为这事儿嘀咕呢,忽然见到商萝脚步奇快,赛跑似的飞了过来,陆寒江的目光绕开这丫头,看到了后边和采薇说说笑笑的永乐。 “你怎么不去和她们待一块?”陆寒江随口问道。 商萝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嘟着嘴道:“没什么。” 陆寒江一挑眉头:“吵架了?” “哪有!” 商萝翻了个白眼,然后哼哼唧唧地道:“我就是和采薇姐姐有些不太相处得来。” “嚯,”陆寒江好笑地道:“上回伱们不是玩得挺好的吗,怎么了这是?” 犹记得前几次苗疆之行,商萝都和采薇很是要好,不如说,这丫头和谁都相处得来,几乎没有她玩不到一块的人。 商萝自己似乎也对此事很费解,她蹲在河边,托着腮苦恼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总觉得,采薇姐姐有些怪怪的,心里老是有一种不太想接近她的想法。” 陆寒江感到有些稀奇,他回头看了看永乐和采薇,又看了看商萝,忽然怪笑道:“原来如此,你吃醋了啊?” “胡说!”小丫头跟炸了毛的猫儿似的跳了起来。 两人说话间就打闹了起来,一边应付着商萝的花拳绣腿,一边,陆寒江已经悄无声息地将目光放在了后边的采薇身上。 又是一天夜里,车队在野外过夜,月上枝头的时候,陆寒江从马车里探出了身子,只见那白蛇果不其然又在窥视着他。 不过这一次,白蛇不再是一味低鸣,它低下了的头颅,转过身缓缓前行,时不时停下回头注视着陆寒江,似乎是在示意他跟上。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九章 离奇诡谲 白蛇没有把陆寒江带到太远的地方,在营地驻扎的小河边上,一个清丽的身影本身都沐浴在妖异的月色之下,如梦似幻。 陆寒江目光微凝,他看着白蛇将他带到此地后,便缓缓地没入了夜幕的黑暗之中,接着,他往前走了两步,试着呼唤道:“采薇姑娘?” 岸边的女子微微偏过头来,只见她面如金纸,手中捏着复杂的法印,自身体不断涌出的真气,与那月色一点点融为一体。 陆寒江看得真切,这是苗疆灵月族的秘法,巫月轮转。 但让人感到不解的一点便在于,巫月轮转的施展需要献祭自己的精血,平常时候根本无须使用这等杀器。 可此刻采薇的状态,显然不能以常理论断,陆寒江清楚地看着,对方恍若无神的眼眸中,暗金色的光芒正在微微闪烁,这与当日在南少林见到的异象,一模一样。 采薇听到他的呼唤转过身来,手中的动作微微停下,但却没有言语,冷漠如尸骸一眼的眼眸中,竟是半点活人的气息都看不见,有种空寂的恐怖感。 “夜这样深了,采薇姑娘怎么还不就寝?” 陆寒江说话间,又往前走了两步,两人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三丈,他一手锤在腰间,一手落在身后,左右掌中分别捏着一颗不易察觉的石子。 听到他关切的提问,采薇姑娘并未作答,只是那死气沉沉的目光微微一动,向下偏移的视线从他锤在腰间的手掌上划过,继而一点点鲜活了起来。 那金红色的光芒一点点浸染了采薇的眼眸,继而让这具无神的身躯爆发出了远超生者的活力,那是一种愤怒乃至于憎恨的情绪。 陆寒江的目光微微有些出神,尽管他早已经做好了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的心理准备,但这一天实在来得太快了。 被采薇姑娘这样看着,陆寒江的心,都忍不住有些雀跃了。 清冷的月光洒下,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着,忽然采薇两手翻转如花,复杂的手印结成,周遭的月色都仿佛被她掠为己用,化作星河般的光带,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陆寒江仰起头来,看着这一幕绝美的奇景,并没有动作。 采薇不发一言,只是眼中的怨愤之色愈发浓重,她轻喝一声,身后绽放的月色,即刻化作了羽翼的形状。 那妖异的八翅流光,再一次在采薇的背后张开,托起她犹如月下的神女一般,微抬的手臂遥遥一指,流光冲霄而起,继而化作炫彩龙卷,直直冲向陆寒江。 陆寒江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绚烂的武技,不动声色间,左手微微一弹,那石子转瞬没入夜色之中,眼前的七彩飞虹当即化作萤火漫天,飘飘而落,犹如仙境。 采薇脸上的表情,出现了明显的呆滞之色,片刻之后,她仿佛才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去,只见背后原本张开的八翅羽翼,如今只剩下七只。 那一只破碎的羽翼,也化作了阵阵荧光,慢慢地飘散在了月色之下,陆寒江伸出手来,将其中一点微芒托于掌上,赞道:“采薇姑娘的武功,真是妙绝人寰。” 采薇呆滞的目光逐渐恢复了平静,她眼中轮转的恨意不减反增,自那瘦弱的身体之中爆发出的气势,已经彻底惊动了周遭的锦衣卫,这里此刻已经被围得如铁桶一般。 但是陆寒江却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四面八方那密如星罗般的光点,这才静悄悄地隐入了黑夜之中。 采薇口中娇叱,身形如飞鸟般滑下,身后的羽翼化作了七彩流光,留下一道迷乱人眼的轨迹之后,便立刻凝作一片滔天巨浪朝着陆寒江席卷而去。 面对着几乎要将自己淹没的巨浪,陆寒江看见了无数藏于其中的幽光,他右手弹出另一颗石子,将这巨浪打碎,里头万千针眼大小的星点纷纷朝着他打来。 此刻天机剑已经被陆寒江握在了手中,神兵向前横扫出月牙状的剑气,如同一条猛龙,将这漫天繁星尽数冲散。 采薇面对逼至跟前的月牙,立时唤出羽翼将自己包裹起来,那足以抗住灵空方丈一掌之力的防御,在这剑气之下,却绵软如纸糊。 那彩翼留下的痕迹,犹如一顶罗帐垂幔,令四周遍现金红妖色,于月牙冲霄之际,蓦然崩颓,齐齐化作一阵淡淡金光,滚滚卷向四方。 那时间,河边仿佛雷声隆隆,剑气彩翼交汇之处,偶有金蛇乱闪,光影交错之间,风起云涌几乎叫夜如白昼。 这一刻犹有千百回转,回首却不过一瞬而已,片刻,金光彩翼消散无形,四周如狂龙过境,树木花石皆零落满地。 风平浪静之时,采薇被直接掀翻在地,那犹如仙子羽衣的真气彩翼,就在她的主人倒下的同时,同样消失地无影无踪。 采薇惊恐不已地看着面前的陆寒江,后者脚步一点,身形骤然掠至她身前,手中天机翻转,悍然刺下。 电光石火间,采薇眼中的恨意和愤怒迅速消散,重新恢复了那惹人怜爱的纯真,那惨白的脸庞上,透着一抹错愕和茫然。 “陆,公子?”采薇呢喃地唤着。 陆寒江惊讶地发现了采薇一瞬间竟又变回了自己认识的样子,可他此刻最想找到的,还是对方身上那抹奇怪的影子。 思虑之间,陆寒江手中天机并未作停歇,只一剑就贯穿了采薇的胸膛,后者一脸的不可置信,沉重的眼眸缓缓落下,思绪立刻陷入了幽深的沉眠之中。 陆寒江拔出剑来,看着那鲜血涓涓从采薇的心口漫出,立刻将她胸口一片染红,一秒两秒 “慢着,这玩意儿不应该自动护主吗?” 陆寒江有些错愕地盯着采薇的额头,那里再没有显现出八翅羽翼的金色印记,那与采薇融为一体的圣灵蛊虫,此刻就跟死了似的,面对将死的采薇,竟是没有半点反应。 “啧” 陆寒江将天机剑一收,忽然觉得有点牙酸,本是想一试这蛊虫的深浅,可现在看来,似乎是他玩脱了 “大人。” 从后面赶来的崔一笑,低头看了眼血泊中的采薇,连忙避开了视线,他有些心惊地问道:“大人,这姑娘似乎还有一口气在,您看是?” 陆寒江捏着鼻梁,有些无奈地道:“救人,顺便找几个大夫看看,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们可能要临时改道去武当了。”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一章 久攻不下 这日,天高气爽,艳阳高照,宇文世家十多位宿老,分散统领族中青壮高手,犹如一根根钉子,楔在了公孙世家前进的道路上。 至此,双方进入了旷日持久的对峙之中,宇文世家的高手极多,战力极强,族中弟子更是悍勇异常,即便公孙世家招来了众多帮手,但在正面战场上,仍然没有取得什么大的进展。 宇文世家再一次用实力证明了他们为何能够脱颖而出,成为江湖上唯二的百年闻名的世家大族。 兵法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面对宇文世家的横拦堵截,公孙世家久攻不下,此刻锐气已失,驻扎的营地里,抱怨的声音越来越多。 面对众人气势的衰落,公孙桓并未放在心上,他似乎对此视而不见,每日下达的唯一指令,就是让众人周而复始地对宇文家的防守发起进攻。 终于,在浪费了大半月的精力之后,有人坐不住了,一位被公孙世家请来助战的高手,纠集了数名不满于公孙桓的高手,一起找上门来了。 “公孙先生,我来替弟兄们问一句,这昏天黑地的日子,还要过到什么时候!” 说话之人面露恼怒之色,观其打扮一身锦衣玉袍,彰显财力的物件在他身上更是左一件右一件,数不胜数,比起江湖侠客,这人更像是个家财万贯的豪横商人。 事实上这个看法也没有错,此人姓伏,名永年,乃是玄武帮的帮主,这是家做漕运生意的江湖大帮,自家的武功传承或许一般,但财力极强。 玄武帮虽出身江湖,但本身也极少掺和江湖纷争,此番前来,乃是因为曾经受过公孙世家的恩惠,人情债难还,故而不得不前来。 伏永年的生意自南到北,麾下帮众打手足有千人之多,此番他带来了手底下百余的好手,本以为和公孙世家合兵一处,应该所向睥睨直捣武当山才是。 可谁能想到,这还没到武当脚下,就被拦路程咬金杀了个晕头转向,照这架势继续打下去,还没有走到武当境内,他们就要灰溜溜打道回府了。 气势汹汹地来,灰头土脸地回去,伏永年也是堂堂玄武帮帮主,他自觉丢不起这个人。 宇文世家以武力着称,所以打不过他们算是意料中的事情,但是他们这么老大一群人,被对方堵得连路都走不动,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江湖上许多事都是唯结果论的,宇文世家没打过就没打过,他们大可以绕远从别的地方进入武当境内,何苦在这里死磕,在整个江湖面前丢脸呢。 除此之外,还有件更让伏永年难受的事情,那就是前几日,朝廷对宇文世家的封赏终于下来了,家族子弟二十人出仕,风头一时无两。 伏永年得承认,他的确有些妒忌了。 玄武帮虽是在漕运上讨生活的,家资颇丰,但他这个帮主终究是白丁一个,而且,漕运的生意也不如外人眼中的那样快活。 漕运是朝廷命脉,多少只手在这里头掺和,真正能够左右这条万金之河的,只有朝廷里隐藏着的那些巨鳄,玄武帮只是这个序列里的最底层,不过是捡点人家剩下的东西吃。 尽管家财无数,但伏永年在朝廷眼中,也不过就是大一点的一只罢了,不起眼,甚至都入不了眼。 在这条河上讨生活,不和朝廷打交道是不可能的,常年忍受那些官员的白眼和不屑,伏永年心中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够让玄武帮出息起来。 最起码要能够让他不用再顶着半个商人的头衔,整日里给人点头哈腰装孙子。 宇文世家这一次成功的转变,让伏永年看到了希望,多年来,江湖人皆以和锦衣卫勾结为耻,把义字看得比天高,比命重。 所以,江湖人对于锦衣卫的态度,从来都是冰炭不同炉的泾渭分明,玄武帮看待朝廷官兵,也是畏大于敬,不小心碰上也是能避则避。 可是这次宇文世家的成功跳反,却让伏永年豁然开朗,他突然发现,他们这群人多年来信奉的信义二字,在权势面前是何等的脆弱不堪。 宇文世家投靠锦衣卫,背弃了江湖信义,自绝于武林,消息一出,各大门派纷纷出声与之断交,哪怕是有儿女亲家的,也纷纷选择了割袍断义。 看似宇文世家此举失去了很多,让他们再也无法继续在江湖立足,可是,他们得到的却是更多,走了锦衣卫的路子迈入朝廷官场的宇文世家,将来根本前途无量。 比起走入正轨,蒸蒸日上的宇文世家,玄武帮的将来,简直一片灰暗。 朝中无人四个字就已经道尽了他们的辛酸艰苦,伏永年这些人全都是钢丝绳上走路的倒霉蛋。 玄武帮负责的事情就是最肮脏的底层打手,这也意味着他们并非不可替代的,哪天朝廷看他们不顺眼了,大可一脚给他们踹走。 没了玄武帮,还会有朱雀帮,青龙帮,这条河上三教九流一大堆,总会有人知趣识趣让朝廷选来继续干活的。 这种危机感,几乎从伏永年当上帮主的第一天起,就如同梦魇一般缠绕在他的心头,让他无数个夜里都惊出一身冷汗来。 伏永年想要给自己,给玄武帮的弟兄选一条路,一条真正的生路,在江湖上混一辈子根本不会有出头之日。 玄武帮依托漕运起家,没了这条万金之河撑场子,他们立刻就会跌落二流,别说在江湖过活,不被过路的魔道狠人顺手杀了立威就谢天谢地了。 伏永年本来交好公孙世家,打算靠着他们的关系,为自己谋一条退路,这也是他此番受邀前来助阵的最大原因。 可此刻被宇文世家当头一棒打蒙之后,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何苦来牵扯这些破事,公孙世家现在和宇文世家作对,那就是和锦衣卫作对,这和他心中的想法简直背道而驰。 此番伏永年纠集了不少人一同向公孙世家发难,说是“讨说法”,实则是想要借机给自己找个借口好逃离这个漩涡。 但公孙桓早已经先一步洞察了他们这些人的心思,明摆着,宇文世家现在投靠了朝廷,他们在这里横插一手,肯定是锦衣卫的意思。 与其说他们在和宇文世家交锋,不如说他们就是在跟锦衣卫过不去。 自从宇文世家得到封赏的消息传出之后,公孙世家这边的士气立刻下降了一大截。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很显然,宇文世家和朝廷的联系坐实之后,大伙都开始想打退堂鼓了。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二章 门路在此 “诸位,稍安毋躁。” 公孙桓立刻便找了借口安抚道:“宇文世家纵然武力过人,可他们能够阻挡我们一时,难不成还能够阻挡我们一世吗?” 众人闻言却并不满意,还是伏永年站出来说道:“公孙先生,我说句难听的,宇文世家若是就在这里跟咱们耗上了,这三月五月的还不急,可要是一年半载呢?” 这话说得其实有些扯淡,江湖上的争斗从来都是凭着一口气在较量,真要是让宇文世家堵上了个月,武当山那边的五岳和其余各派,早就打道回府了。 毕竟谁也不是闲着没事干,哪可能真的陪你公孙世家一直耗下去。 而且还有另外一点,这出门在外,一切用度可都是要花钱的,公孙世家和玄武帮这样家大业大的自然不在意,但总有些侠士是囊中羞涩的。 甚至于可以说,大部分被公孙世家请来的人,都是家资不富裕的,因为当年公孙世家卖人情最好的手段之一就是治病不收钱。 让公孙望等人十分不解的是,这种时候合该是公孙世家收买人心的最好时机才是,百十个人的吃穿用度,对于他们而言根本九牛一毛,但公孙桓却好似忘了此事似的,压根没提过。 这也是他们这支队伍士气越来越低的缘故,一群手头紧巴的汉子,成天看着玄武帮和公孙世家大手大脚,换了谁心底都会不好受。 武当山可不落在什么穷乡僻壤,公孙桓一路走官道而来,沿途留宿的都是大城大邑,花费奢靡令人咋舌,这种玩法,除了玄武帮不差钱可以跟着他们耗之外,大部分人根本承受不起。 伏永年这一次纠集的人中,就不乏因为手头不充裕,有意离去的人。 这会儿伏永年问责的话语出口,公孙承便是笑着答复道:“伏帮主安心,宇文世家的勇武众所皆知,但也仅此而已,宇文昭等人刚愎自用,计略谋算皆不如我等,败北是迟早之事。” 这踩一捧一的说法自然顺耳,公孙桓又自信地说道:“诸位勿忧,此番我等失利,不过是因为天时未到,宇文世家的底细我们已经摸清,锐气也差不多该是枯竭,取胜之机,只在须臾之间。” 这番话将众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公孙桓用自家的名头和狡猾的话术将这些江湖侠客绕蒙了。 虽然实质上他什么都没有交代,但是这些人就是觉得对味了。 公孙桓表现出来的镇定自若和绝对自信让大伙的心又定了一些,他们已经和宇文世家僵持了许久,此刻退去功亏一篑实在可惜。 不少人就算支持不住,但想到了击败宇文家能够带来的荣耀,却又纷纷选择了咬牙坚持。 伏永年回头看到这群软耳根的家伙风一吹又倒向了公孙桓,不由得在心里大骂蠢货。 公孙桓在给众人打了一针强心剂之后,却又在最后留下了伏永年单独谈话。 两人对坐,再无外人之时,伏永年冷哼一声,也不再继续装傻充愣了,他且直言道:“公孙家主腹中真有破敌之策?” “没有。”公孙桓回答得极快,几乎是不假思索的。 他心里清楚地知道,在公孙世家出工不出力的情况下,就凭玄武帮和外面那些个头脑简单的玩意儿,想要和宇文昭掰手腕,那是自取其辱。 公孙桓诚实的回答,让伏永年是彻底怒了,他拍案而起,指着对方的鼻子怒骂道:“公孙桓!你明知宇文世家不可敌,为何还要拉着我们送死!” 他带来的人手,十来天的时间被宇文世家砍瓜切菜一样杀了大半,伏永年也是心疼不已,玄武帮不缺人手,但他也不能接受手下人这样毫无意义地送命。 公孙桓笑呵呵地道:“伏帮主且听我一言,宇文世家虽是强敌,但此行,我的目标根本不在他身上。” “废话,我们本来就是为了对付武当去的,和宇文家有什么干系不对,”伏永年说着忽然一愣,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公孙桓道:“你根本就没打算去武当?!” 公孙桓的布置严密,但总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比如说,近些日子里,上阵与宇文家拼杀的都是外人,公孙世家弟子的身影,越来越少了。 明明最初声势喊得最大,可到头来,公孙世家的行动却是拖拖拉拉,很难让人不怀疑他是否别有用心。 公孙桓并未立刻答话,而是顿了顿,才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件,递到了对方的手中。 伏永年目光凝重,他接过一看,信上只有一行字,逍遥派弟子月离风携苗疆圣女前往武当,请拦截之。 伏永年大惊不解:“拦下逍遥派的弟子?这又是为何?” “因为武当那已经有了贵客将要上门,恐怕没有时间招待月少侠和圣女阁下。” 公孙桓并未言明真相,却是侧面肯定了这信的重要性,于是,伏永年又问了最重要的一件事:“究竟是何人,能够请动公孙先生您来办这种事情?” 公孙桓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道:“伏帮主是聪明人,你朝思暮想之事,莫非以为其他人就没有动过心思吗?” 伏永年一怔,旋即心脏如打鼓一般猛烈地跳动起来,他摁下心头的震惊,屏息问道:“公孙先生,可否明言?” 公孙桓也不废话,甩手丢了一块令牌过去,伏永年接住一看,两腿一软差点没吓得跪下。 玄武帮在漕运上讨生活,常年与朝廷打交道,官府的那些规矩他一清二楚,甚至就连宫中的一些事物,他也略懂一二。 所以这会儿他能够一眼认出,这令牌,乃是东宫之物。 “公孙先生,您难道是——”伏永年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他看向公孙桓的眼神,仿佛在看着一条庄康大道。 伏永年的心思被公孙桓尽收眼底,他心中不屑,面上也索性表现出了理所当然的傲慢:“伏帮主,我在为何人办事,你已经知晓,现在要不要选择留下,就看你自己了。” 伏永年只用了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他郑重地道:“公孙先生误会了!玄武帮向来最重情义,你我两家之间,从来亲密无间,此番对付武当,我定会倾尽全力。” 公孙桓满意地点了点头,伏永年回去之后,立刻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发信调来了帮中半数的人手,又不吝金银,请来了数位交好的江湖高手,一时间,公孙世家这边声势又上一层楼。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三章 隐有差异 公孙世家得到了玄武帮的鼎力相助,但是这并没有改变什么,正面战场上,宇文世家依旧摧枯拉朽。 不过这会儿玄武帮的伏永年倒是不着急了,因为他已经得知了公孙桓此行真正的目的,宇文世家横在那与否,对他们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看似被宇文世家挡住的公孙桓,其实是在示弱以蒙骗天下人,他真正的目的是堵截即将到来的逍遥派。 只不过,聪明人远不止公孙桓一个,就在他们的对面,宇文世家的宇文昭同样看出了不对劲。 这天,又一次打退了公孙世家的进攻之后,宇文尚来到了宇文昭面前,对他说道:“父亲,这些日子战场上公孙世家的高手越来越少,小心有诈。” 一旁的幼子宇文思也说道:“父亲,公孙世家雷声大雨点小,恐怕别有用心,我等应该主动出击,试探出他们的想法。” 宇文昭听完两个儿子的提案,又把目光投向次子宇文煜:“你怎么看?” 宇文昭的动作,让宇文思和宇文尚都是脸色一沉,自从上一次关于锦衣卫的对问之后,宇文煜的地位明显升高了许多,起码要比他们两个强。 感受到两个兄弟负责戒备的目光,宇文煜心里捏了把汗,忙不迭地道:“父亲,儿以为,此刻我们应该装作不知,将计就计。” 宇文昭神情不变,淡淡地道:“继续说。” “是,父亲。” 宇文煜上前一步,指着桌案上的地图说道:“此刻公孙世家虽然悄然藏起了自己的力量,但他们召唤来的这些爪牙也并非泛泛之辈,我们应该一鼓作气,先将他们打灭了才是。” “二弟这话不妥,”宇文尚眉头一皱:“正如你所说,那些江湖侠客的武功皆非寻常,我们去对付他们,到头来岂不还是要消耗我们自己的实力?” 宇文思也赞同道:“大哥说得没错,若是公孙世家就打着以车轮战拖垮我们,这样不就落入他们的圈套了吗?” 宇文煜摇头道:“大哥,四弟,公孙世家不可能拿人命消耗我们的锐气,须知咱们每杀一人,或许可能也会伤己一两分,但我们伤的是人,公孙世家损的却是名望。” 每一个受到公孙世家的号召前来的江湖侠客,都是公孙世家天然的名望基石,这些人若是都死了,他这世家的威望,起码也得削去一半,公孙桓不至如此短视。 宇文煜看向眼若有所思的两人,然后对一言不发的宇文昭说道:“父亲,儿以为,我们应该趁此机会全力出击,在公孙桓反应过来之前,先将他的两侧臂膀斩断!” 他的想法便是将计就计,虽猜不出对方的意图,但他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些现有条件,创造出有利于自己的形势。 一旦毁去了这些给公孙世家摇旗呐喊的拥趸,对方的威望即刻就会下降相当之大的幅度。 这不仅是杀伤对方根基的招数,同样也夹带了几分宇文煜的私心,自从宇文世家被动从江湖除名之后,公孙作为最后也是唯一的江湖世家,一度被人推上了荣耀的顶峰。 这是宇文煜所不齿且嫉恨的一点,捡了他们宇文世家不要的东西,然后还在他们的面前耀武扬威,何等可气,他早就在等待着时机,就想着给对方一个好看。 “既然如此,那你就带着人,去做。”宇文昭没有过多的犹豫,想了片刻就吩咐了下去。 “是,父亲!”宇文煜面露喜色,行礼后退下。 宇文尚和宇文思两人,则是面色更加阴沉了一些,他们同样行礼后退下,留下宇文昭一人待在营帐内。 “家主。” 就在三个儿子离开后,又一人从帐内屏风之后现身,此人胡子花白,手里一根枯木杖,垂着眼眸,驼着背,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这老者名为宇文聂,是和上任宇文家主宇文威的左膀右臂,如今也是宇文昭的智囊,常年跟随他左右,乃是自己人中自己人。 宇文聂一眼便看出了宇文昭的心思,于是他说道:“方才三位公子各抒己见,家主似乎都不满意?” 面对自己的亲信,宇文昭没有隐瞒什么,他点了点头,说道:“公孙世家或许真的别有用心,但公孙桓此人绝非寻常角色,我在担心,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宇文聂老神在在地道:“家主与那位也是老相识了,公孙桓此人阴狠无情,睚眦必报,器小而易怒,但的确是个聪明人。” 宇文昭眯起眼来,语气凝重地道:“此番对阵,公孙桓却迟迟不出手,要么此刻他已经设好陷阱等着我们去跳,要么他根本心不在此。” 宇文聂也是颔首:“公孙桓虽有诸多缺点,但他从不是优柔寡断之人,连败数阵还不改此心,他此番想要对付的,必然不是我们。” 宇文世家的人不是酒囊饭袋,若是对方真的设下了天大的陷阱,他们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闻到,作为老对手,宇文聂有这个自信。 所以他才能够断定,公孙桓定然不再是想着冲破宇文家的防守,他还有另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以为,谁才是公孙桓要对付的人?”宇文昭问道。 “猜不透。”宇文聂沉思良久,终是摇了摇头。 这才公孙世家突然发难武当,本就疑点重重,可以猜到的是,这不太可能会是他自己的想法,毕竟公孙和武当之间无冤无仇,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没必要来这一下。 所以公孙世家此番动作,大概率是受了那一位的指示,只是宫里那位的想法,他们就更猜不透了。 就在两人陷入沉思之际,忽然帐外有一弟子来报:“家主,逍遥派人送来信件。” 这突如其来的书信,让宇文昭眼前一亮,他似乎在一瞬间抓住了什么。 宇文聂上前将信件拿过,递给宇文昭看完之后,后者冷笑道:“这倒是有趣。” 宇文聂从宇文昭手里拿过信一看,上面除了简单的问候之外,就是一句话,让宇文家卖个面子,暂缓攻势,给公孙世家喘口气的机会。 这话就很没有道理,从始至终,宇文世家就没有主动发起过攻击,一直都处在被动防守的位置上,逍遥派这信,更像是某种刻意的暗示。 “把送信之人请进来。”宇文昭想了想,吩咐道。 不多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帐内,宇文昭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抱拳道:“原来是副千户大人到了。” 来者正是锦衣卫副千户,崔一笑。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四章 惊鸿交锋 “宇文先生,别来无恙啊。”崔一笑还了一礼,面上带着亲近的表情。 宇文昭和崔一笑有过一面之缘,当初子弟萌荫出仕的封赏,就是这位崔副千户带着人送到宇文家的。 宇文昭心中已有想法,便是地道:“副千户大人到此,看来京中的诸位大人,对公孙世家此番的动作,也是相当不满啊。” 崔一笑意味深长地道:“公孙不比宇文,大人从来都以为这些虽是医者却无仁心的家伙,很是讨厌。” 看着宇文昭恍然的眼神,崔一笑心下一叹,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他这话虽不算谎言,但其实也没有多少真实度。 公孙世家的确不受锦衣卫待见,但是不如说,几乎所有的江湖势力,都不受锦衣卫待见,差也不差他们这一点。 这一次要着手对付公孙世家的真正原因,其实是陆寒江的临时起意,本着来都来了不能白跑一趟的想法,陆大人打算也给公孙世家这棵大树松松土。 宇文昭并未见识过陆寒江突发奇想的玩法,所以此刻他自然不会起疑,听完崔一笑若有所指的话后,他沉吟半晌,低声问道:“不知大人此番,有何吩咐?” 崔一笑顿了顿,缓缓地说道:“逍遥派月离风打算借道此地前往武当,故而请两家暂时罢兵言和,但宇文世家明面上假意答应,实则突发奇兵,打了公孙世家一个措手不及如何?” 听完崔一笑的话后,宇文昭的心情有些不太好,虽说宇文世家投了朝廷,早已经转变了心态,但对方上手就丢来这样的脏活,也是让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不过宇文昭也清楚,和这群锦衣卫谈人品,那就是他脑子有问题了。 “既然大人有令,那在下听命便是。”宇文昭微笑着应下了这份差事。 “甚好。”崔一笑颔首,并不多言,即刻转身离去。 在对方离开后,宇文昭的脸色才慢慢沉了下来,宇文聂劝道:“家主不必如此,锦衣卫向来目中无人,我等投诚之时,也早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的确如此,锦衣卫中武功高强者数不胜数,宇文家的投靠对于他们而言,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所以为了不至于浪费资源,他们被拎出来当白手套也是意料中事。 “我知道,你不必担心。”宇文昭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了起伏的心境,他的确是在受到封赏之后有些飘飘然了。 宇文聂看着宇文昭冷静下来之后,才说道:“锦衣卫此举,怕是打算给公孙世家当头一棒,也是打算趁此机会让江湖上的那些人,再重新考虑对朝廷的态度。” 宇文昭冷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可不能让锦衣卫的老爷看轻了宇文家,这一仗不仅要打赢,还要赢得漂亮。” 宇文聂低下头受命:“明白,我这便去让他们准备起来。” 就在宇文世家紧锣密鼓地准备干一票没脸没皮的大事之时,陆寒江已经将重伤的采薇带到了公孙桓的面前。 “采薇姑娘被人偷袭,如今危在旦夕,还请公孙先生看在逍遥一派与苗疆各族的面子上,施以援手。”陆寒江诚恳地说道。 事实上,陆寒江的确是诚心求医的,他甚至还写下了书信,劝说宇文世家让开道路,诚意是给足了的。 起码在其他人看来,这份礼物着实可贵,连日来的战斗已经让许多人身心俱疲,虽然宇文世家没有给压力主动进攻,但公孙世家却逼着他们每日玩命,这换了谁都受不了。 逍遥派和苗疆圣女的到来,让众人有了缓口气的机会,灵月族之事已经在锦衣卫的运作下传遍江湖,人皆有恻隐之心,此刻不少人对于采薇都是持同情态度。 公孙桓见到此景,倒也是从善如流,采薇身份尊贵,不算违背了他非天下闻名之人不救的原则。 于是,公孙桓观其气色,听其声息,接着又为采薇搭了脉,又询问了陆寒江一番具体的伤势情况。 然后,公孙桓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居然话锋一转,将德高望重的公孙望给踢了出来:“圣女阁下的情形有些古怪,望长老不如也来看看。” 忽然被点名的公孙望有些懵,按理说,公孙桓的医术甚至还在他之上,若是连他这家主都看不出来,那他这老朽也不见得能够强上多少。 可外人面前,又是家主亲令,公孙望没有怎么犹豫,立刻上前了给采薇切了脉。 这一切不要紧,公孙望的眉头却是越皱越深,半晌后,他叹道:“老夫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这一古怪的脉象,明明已是回天无力,为何这残息却能长久不灭。” 公孙望就差把采薇直接说成是死人了,陆寒江翻了白眼,他朝对方拱了拱手道:“望长老,可有办法能够救治采薇姑娘?” 公孙望沉思良久,最后是叹息摇首:“老夫无能,圣女这番病症,前所未有,老夫治不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面露失望之色,继而又把希望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公孙桓。 就连公孙望也是看了过去,他思来想去,家主方才踢皮球的举动,除了抛砖引玉的自满之外,似乎再没有其他意义。 公孙桓也的确不负众望,他随手丢出两个瓶子,傲然道:“每日早晚各服一颗,七日圣女阁下便能够痊愈。” 他这一手不仅是震惊了在场的众侠士,就连陆寒江都忍不住有些惊讶,这货这样轻松的处理,连他都忍不住怀疑,这家伙莫不是早就料到了他打算吃完饭后丢了碗骂娘,所以留着后手。 公孙桓这般易如反掌的应对,让公孙望也是愣住了,他皱着眉头就将两瓶药物拿到手中,打开塞子倒出两颗来一闻究竟。 突兀的,公孙望的眼神陡然一变,却又很快隐藏了下去,可惜这一幕没有逃过陆寒江的眼中,后者这会儿倒是真的有些惊奇了,难道他玩笑的话要成真了? 就在众人惊叹于公孙望的医术高绝之时,门外忽然一位满身血痕的公孙家弟子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家主!不好了!宇文家的打过来了!” 众人闻言还来不及震惊,宇文昭和宇文世家各大高手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众侠士眼前。 兵贵神速的道理宇文昭也懂,他甚至都没有等到夜里,直接在回复同意逍遥派建议的书信刚到片刻,立刻就点起了人马突袭了公孙世家的阵地,就是脚前脚后的工夫。 这时候正是众人因为宇文家同意停手而放松的时刻,宇文昭直接打在了众人最薄弱的一环,公孙世家这边立刻乱成了一团。 混乱中,陆寒江看见宇文昭如同一只嗜血的黑豹,眨眼间就杀穿了公孙世家这边不成型的防御,一掌就和正主公孙桓对上了。 两人交锋一瞬,宇文昭退了半步,公孙桓退出了十多步之远。 站不稳身形的人是公孙桓,但脸色剧变的人却是宇文昭,他眼露惊色地道:“不对!你不是公孙桓!你是谁?!”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八章 非人非灵 <\/b> 宇文昭会不会吃独食,这个问题被陆寒江略过了,这个时候宇文世家对于锦衣卫十分重要,所以对方吃相再难看,他也不会发难。 但也仅限于如今,非常时刻所以才会有非常人非常事,这时候因为一两银子记下的过节,将来就是多花十两也未必能够消弭,宇文昭是个明白人,会懂得这个道理。 所以让陆寒江在意的点不在这,他对崔一笑问道「你觉得,此番玄天教阻拦我们,到底是何用意?」 崔一笑想了想,面色凝重地道「大人,卑职所见,此次恐怕是玄天教在欲盖弥彰,千面法王这样轻易地放手了,恐怕对方的本意,从一开始要将我们引向武当。」 崔一笑的推测不无道理,可还是有两个绕不开的点,其一,宇文昭的突袭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千面法王的暴露有一定巧合的因素在其中。 其二,千面法王伪装成了公孙世家的家主公孙桓,精妙之处在于就连公孙望都没有发觉不妥。 这样设置巧妙的棋子,竟然就这样轻易地舍弃了,实在有些不合常理。 而此事叫陆寒江犹豫之处就在于,他无法确定幕后做局之人的身份,也就无从推断此番到底是引君入瓮,还是大意失荆州。 东宫一系内部山头林立的状况,坏处在于他们自己的决策常常会一团糟,内耗严重,且令出多门从来都是取祸之道。 可要说这种情况还有什么正面意义的话,那就是由于东宫的指令混乱,所以变相地也让陆寒江的判断出现了尴尬的错误。 因为决策人的不同,同一件事就有着完全不同的解答方式。 譬如此番千面法王虎头蛇尾的现身,如果是太子妃的主张,那么武当之行恐怕要竹篮打水,可如果是玄天教主的想法,那或许武当之行还能另有收获。 陆寒江想了很久,依然没有什么结果,不过他看向手中的丹药之时,倒是突然灵光一闪。 他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赶忙叫崔一笑去给宇文昭传消息,让他下手轻些,留几个活口。 此刻外头的天空仿佛是一片血色,宇文世家又一次的过河拆桥不讲武德,让公孙世家除了破口大骂之外,就只有全力逃命了。 这不是他们没骨气,而是望长老在拼死挡住宇文家高手的时候,对他们喊出了最后的命令「一定要逃回去!将消息传给家族!不可让其他人钻了空子!」 说完这话之后,医道一代大家公孙望,就惨死在了宇文家的屠刀之下,宇文昭没有对于此人有任何怜惜,再厉害的人物,不能为他所用也是白搭。 【稳定运行多年的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 血,但又在另一方面,不断以自身的力量,护住了对方的最后一丝生机。 月上枝头,陆寒江屏退了外人,独自一人来到采薇的床榻边上,他将油灯吹灭,看着那狡黠的月光洒在对方毫无血色的脸庞上,似有种凄凉的绝美。 陆寒江俯下身来,手指轻轻拂过对方的额头,那里消失的印记让他念念不忘,望着那张令人怜爱的脸庞,他的手指从那眉宇鼻尖一路往下,最后轻轻地拨开了对方薄如蝉翼的双唇。 一颗滚圆的丹药被他捏在指间,继而缓缓地送入了采薇的口中。 陆寒江让采薇服下了公孙世家的绝心毒命丹,然后便静静地退到一旁,等候着药力的发作。 未让他久等,待丹药在采薇口中化开之后,立刻一股锥心的疼痛伴着恐怖的剧毒就让采薇勐地睁开了双眼。 在陆寒江的注视下,采薇全身迅速被深紫色的蛛网一般的纹路布满,随后,她的双眼立刻浸染了一片金红。 蛊虫的低鸣从采薇的口中发出,那深紫色的纹路像是遇到了天敌,在短暂的挣扎之后,立刻溃散。 陆寒江惊讶地发现,原本名垂一线的采薇,竟是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迅速恢复了活力。 她的脸色依旧惨白如纸,微弱的心跳几乎让人以为她命不久矣,可那炯炯有力的金红双眸,却透出了与其身完全不符的顽强和坚韧。 采薇缓缓自床榻上坐起,这一回,她看向陆寒江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恨意,但却并未再立刻发动进攻。 更神奇的一幕出现了,自采薇昏迷后便左右不离的白蛇,在这一刻竟然选择站在了陆寒江这一边,只见它碧色的眼童转瞬变红,里头满是凶光。 吐露的信子伴着低沉的怒吼,白蛇竟然将采薇当成了敌人。 陆寒江在惊讶于这对主仆突然反目的同时,天机剑也是瞬间出鞘,稳稳地落在了采薇的胸前,只差一步就能够在对方的胸膛上再开一道口子。 面对陆寒江带来的死亡威胁,采薇的那一双金红眼眸,缓缓褪去愤怒和仇恨,也不再有绝尘于世的空寂和虚无,取而代之是一种十分人性化的傲慢,一种怜悯乃至是戏谑。 月色下,采薇身上那种非人的气息被削弱了,从未有过的丰富情感自那双超绝世人的眼童中蔓延了出来。 第一次,陆寒江听到了采薇用那温润如水的声音,说出了冷若冰霜的话语。 只听她缓缓张口,一字一顿地道「杀了我她也会死」 陆寒江惊讶地看着采薇露出的胸口,在那皮肤之下出现了一块拇指大小的突起,一只八翅的金色蛊虫,正在其中散发着惑人的光芒。 「你不是采薇姑娘,你是那只虫子?」陆寒江虽是用提问的方式,但他语气笃定,显然已经认定了这一点。 「采薇」面色不改,继续重复着刚刚的话语「杀了我,她也会死。」 这一次,她的话语不再有奇怪的卡壳,变得顺畅了许多,陆寒江的眼神越来越亮,这一次,「采薇」竟然大着胆子伸手握住了天机,语气变得更像是人的同时,也充满了魅惑之意。 「你不想,长生吗?」对方是这样说的。 噗嗤——! 血光一闪而逝,陆寒江毫不犹豫一剑刺入了采薇的胸膛,将那来不及躲藏的蛊虫连带着血肉一块挖出。 他捂着半边耳朵,一脚踩在了发出厉声尖啸的圣灵蛊虫,并且心满意足地回了两个字「不想。」 。 第七百九十九章 剑斩空锁 当陆寒江一脚踩下去的时候,被他挖出的那只发出凄厉如鬼哭一般的号叫,声响大得几乎让整个客栈的人都能够听见。 锦衣卫的反应最是迅速,他们立刻召集人手封锁了采薇的房间,崔一笑推门进来看了一眼,确认陆大人无事后,立刻退了出去。 紧接着,整个客栈的客人都被强制驱除,有不服者,在叫嚣之前就被明晃晃的绣春刀横在了脖子上,顿时,人群中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客栈里包括掌柜伙计在内的所有人,不到半炷香的工夫,立刻消失在了锦衣卫的视线里。 待到外头的声响平静下来,在陆寒江脚下苦苦挣扎的蛊虫,也已经变得岌岌可危,它身上的光芒肉眼可见地在削弱着,厉声尖啸也变成了求饶似的低鸣。 陆寒江缓缓把鞋子移开,他的眼神有种藏不住的惊奇,有一说一,这是第一个在他两度出手之后,还能够活命的玩意儿。 圣灵蛊虫身上微弱的光芒,对于此前简直是萤火比之皓月,惨淡得可怜,它低沉的悲鸣,犹如哀伤谱写的乐曲,在不断触动人心最深处的恻隐。 陆寒江低头沉默了良久,对门外一侧的崔一笑,吩咐了一声:“把人都带出去。” 崔一笑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出声应下,他找来公主的侍女琥珀和香草,让她们分别去把永乐和商萝喊起来,然后一行人迅速撤离了此处。 屋内,陆寒江注视着那蛊虫,杀心渐起的一瞬间,有一股十分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冥冥中似乎有着什么力量在阻止他这样做。 这种怪异的阻力并非外部因素,而是由心而发的一种“不愿”和“拒绝”,当他抬起脚对准那蛊虫之时,心头竟是生出了某种无法言喻的怜惜和痛心。 不知从何而来的古怪情感一瞬间充斥了陆寒江的脑海,那瞬间,他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雨夜,某个人握着了他的手将剑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荒谬和厌恶的滋味在心头蔓延,陆寒江失笑一声,将抬起的脚放下,落在身侧的手,缓缓摸上了腰间的天机剑。 外头,就在崔一笑带着人前脚离开了客栈之后,只听得一阵震天动地的爆鸣声响彻四方,身后一道剑光冲霄而起,他回头立刻感受到一股狂暴的风浪滚涌而来。 以客栈为中心,四周街道上的一切都被横扫一空,他与周围的弟兄们第一时间护住了公主和商萝,费尽了力气才勉强稳住身形。 崔一笑震怖地抬头望去,剑气冲云,仿若一道青白电光轰然劈落,头顶的夜空刹那亮如白昼。 风浪席卷之际,空气中霹雳猝响,金蛇乱窜,整座客栈瞬间解体,变为了一地废墟。 崔一笑惊恐地看向了废墟中心处,有一华服公子手持神兵天机剑翩翩而立,正是陆寒江。 他这才松了口气,以眼神示意周围的弟兄保护好公主和商萝,自己则默默地靠近些,以备随时听候调令。 废墟之上,陆寒江收剑入鞘,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低头看向裂成两截,彻底没了声息的圣灵蛊虫,心头有种前所未有的松快之感,仿佛将某种锁链斩断了一般。 不过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陆寒江不得不承认,那种蛊虫的叫声所引发的一些回忆,的确让他平静了许久心,有了些许细微的波动。 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似乎发现了,曾经那些对他影响深远的记忆,也在一点点地失去它们原本所能够有拥有的作用,当他再一次回忆起那些过往的时候,模糊不清的画面占据了大半。 也许他也并没有将那些东西看得有多么重要,事到如今,他甚至都已经想不起那位族兄的名字来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陆寒江俯身捡起一块木片,拨弄了一下死去的蛊虫,当木片触碰到蛊虫的一瞬间,后者便立刻化作了飞灰,不留一点痕迹。 他挑了挑眉,这事算是到此为止,他再也没有去关注的意思,只是看向一旁躺着的采薇时,他才仿佛又想起了什么。 方才那一剑,顾忌到采薇的存在和此地的方位,陆寒江已经十分克制了,他的确视人命如草芥,但他也不是杀人狂。 在他有意避开采薇的前提下,这姑娘没有被剑气伤到什么,但蛊虫被剥离之后,对方的生命力立刻下降到了一个十分危险的地步。 陆寒江打算给对方看看,但神出鬼没的白蛇却是飞速蹿出,以身体死死地护住了采薇。 陆寒江好笑地道:“原来你一直在躲着啊,看来采薇姑娘说得不错,你的灵智已经与人相当了,既然如此,你也该明白,我若不出手,伱的主人必死无疑。” 嘶嘶——! 白蛇发出了痛苦的叫声,眼神里充满复杂的情绪,似乎是在犹豫,到底该守护到底,还是该退避让出求生之机。 便在这紧张的对峙时刻,又一方人马到来,正是白日里负责追杀公孙和众江湖高手的宇文世家。 那震天响的动静让宇文昭也是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这小小的镇子上居然也是龙腾虎啸,如此高手在侧,谁敢静卧安眠。 宇文昭看向了风暴的中心,也就是锦衣卫戒备的地方,他看到了陆寒江和重伤的圣女,却不见敌人。 在陆寒江的眼神示意下,崔一笑等人并未出手拦截对方,宇文昭独身来到了陆寒江面前,皱眉看了一眼被白蛇护着的采薇。 “这是”宇文昭语气有些凝重问道。 “是刺客,”陆寒江眼也不眨地道:“是刺客做的,那人一击中的立刻远遁千里,宇文先生来晚了。” 宇文昭冷着脸没有说话,以他的眼力,一看那采薇便知晓对方已至弥留,他思索片刻,深深看了一眼,从怀中拿出了一物。 “哦?这是?”陆寒江看着宇文昭手中那药瓶,好奇地问道。 “公孙世家的好东西。” 宇文昭语出惊人,他解释道:“公孙望身上带着的,或许有用。” 陆寒江接过一看,同样也是惊奇不已,这是天命回生丹,公孙望研制出来用以专门克制皇甫家天毒泣心身的神丹。 这丹药拢共只有三丸,当初公孙世家表少爷卢鹏被暗算之后,曾经用这神丹救过一次命,这事背后就是锦衣卫在布局,所以陆寒江认得这东西。 只不过这解百毒的丹药,能不能续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陆寒江思来想去,左右这丹药用料也都是天材地宝,天毒泣心都能够抗衡一二,续个命问题应该不大。 只不过,在他拿过丹药之后,却并未着急给采薇服下,而是把玩味的目光投向了护着对方的白蛇。 一人一兽就这么静静地对峙着,或许是野兽的直觉更加强烈的缘故,白蛇紧盯着陆寒江手里的天命回生丹不放。 头一次和野兽做交易的陆寒江也是饶有兴致,这种时候,任何的话语都是多余的,比起人而言,这些凶猛的怪物,其实更简单一些。 良久,采薇的声息越发薄弱,白蛇终究是不忍,它露出了极为人性的一面,只见它垂下巨大的头颅,在那姑娘的脸庞温柔地蹭碰。 与主人短暂的温存之后,白蛇缓缓来到了陆寒江的身前,身形俯下,高傲的蛇首微微下移,那喉中发出低沉的呜咽之声,代表着臣服的意思。 (本章完) 第八百章 天数有变 一夜过去,无数好事者来到了倒塌的客栈之前,想要知晓昨夜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夜晚时,外头电闪雷鸣的,可劲吓人,百姓们也就没敢出来一探究竟,待到天亮了,自然胆子也就大了。 大批的镇民聚集在客栈废墟前,围着哭丧脸的掌柜你一言我一语,就想问个究竟。 掌柜的满脸悲戚,可惜就是哭不出来,心头乐开花的他,实在很难在这个时候挤出眼泪来。 虽说昨夜见到绣春刀的时候,他的确崩溃地想要大哭,但一见到官爷们丢过来的银饼,心头的悲戚立刻烟消云散,心头感激之情如同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以前的锦衣卫差不差钱崔一笑不清楚,反正他们这一届是从来没有为钱烦恼过,这点小钱都不必先去当地县衙薅,他随手就给了。 不过,锦衣卫只有锦衣卫的规矩,给足了钱,自然会有等量的事情要你去办,掌柜的平白收了他们的好处,肯定是有代价。 这点代价对于江湖人而言或许难以接受,但对于这位客栈掌柜,也就是随口一秃噜的事情。 “诸位乡亲,昨日深夜,不知从哪来了位和尚要住店,我看他穿着打扮不像是寻常寺庙出来的,便也就答应了,谁知道他竟然在我的客栈里对一位姑娘大打出手,还毁了我的客栈啊天杀的臭和尚啊——!” 掌柜的带头,身后的伙计们也跟着哭成一片,周遭的百姓皆有恻隐之心,不少人都面露悲戚之色,同时跟着掌柜一块痛骂那不知哪里来的秃驴。 人群中的锦衣卫看到这一幕,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栽赃嫁祸已经成了锦衣卫的日常工作,这种计策既不高明也不可能有什么保密措施,这掌柜的见钱眼开,今日能为了钱骂和尚是秃驴,明天自然也敢为了钱骂锦衣卫是走狗。 而锦衣卫也犯不着去为这种事情去费心力准备什么后手,因为这种操作最大的功效就是出其不意,在你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抽冷子给伱来一下。 事后就算佛门反应过来,找到了这掌柜逼问出了事情背后的阴谋诡计也无济于事,因为风声已经传出去了,名声已经败坏,他们想要弥补就得花费两倍乃至数倍的精力和金钱。 这是一种非常无赖但却非常好用的手段,陆寒江十分喜欢,而且最关键的是,在花衙门钱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吝啬。 话说这会儿他们的车队已经离开了镇子,往武当去了。 虽说他们此行就是冲公孙世家来的,如今目的也基本达到,但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陆寒江还是顺势前往武当,打算一瞧对方到底准备了什么大礼。 如此想着,陆寒江又看向了同行的另一驾马车,里头躺着的正是苗疆圣女采薇,或许真是苗地神灵护佑,昨夜最要紧的时刻,宇文昭送来的那颗天命回生丹,从而救下了对方的命。 但或许是采薇伤势过重,也或许是这丹药功力有限,虽是把命保住了,但这位苗疆圣女却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之中。 陆寒江为其简单搭脉检查过一次,采薇的脉象平稳,脸色逐渐开始恢复正常,只是却始终无法苏醒。 作为完全的医道外行,陆寒江对于这种情况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江湖上的医道大家,有一个算一个,基本都折得差不多了。 继百毒翁狄鹤没了之后,公孙望也步其后尘,如今看来,除非能够找到真正的公孙桓,否则想要在江湖上寻人为采薇治病,只怕是希望渺茫。 至于说江湖之外的地方,陆寒江压根就没有考虑过,京城里的确有一帮子天下闻名的医者,全都在太医院里。 只不过这地方如今归属内行厂的头子,宫中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曹元管理,而那太医院里头待着的人,说是医者其实都十分勉强,按照他们所学的东西来分类,应该叫做方士。 所以说这群“太医”的医术水平到底如何反正京城里熟悉不熟悉的大臣官员,陆寒江从没见过有人喊过一次这些太医们治病。 只不过,虽然希望渺茫,但是陆寒江还是不能放弃。 他对于采薇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执着,对方身上的秘密,随着那只灰飞烟灭的虫子,也烟消云散了。 他之所以费尽力气救治对方,其实是为了—— “小白。”陆寒江掀开车窗,颇为戏谑地喊出了这个名不副实的爱称。 白蛇巨大的身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马车身旁,还好车队放慢了速度,同行的锦衣卫都没有骑马,否则必然会惊走一群。 崔一笑和另一位锦衣卫百户,用尽了毕生所学才安抚住了拉车的马匹,没有让大伙出丑。 白蛇的脑袋垂到了马车的窗外,虽因为主人的性命安危,它已经臣服于陆寒江,但这大蛇灵智非同寻常,如今看来,它似乎还是十分不情愿的。 只不过,面对陆寒江的召唤,它心中再是不愿,明面上也不敢反抗。 商萝也是惊奇不已地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她仿佛能够从那白蛇的眼中读出另一种意思。 对于白蛇而言,如今让它臣服的这个人,带给他的恐惧或许应该远大于心头的委屈。 陆寒江瞧着白蛇不情愿但无可奈何的样子,笑得极为快意,他强摁着对方的大脑袋抓了一把,然后才在对方忧郁的眼神中摆摆手,令人离去。 白蛇的战斗力对于陆寒江而言可有可无,但白蛇的存在,却让他觉得珍奇非常,苗疆地灵人杰,采薇的这只宠物,放眼古今江湖恐怕都是独一档的绝世之宝。 笑纳了采薇的宠物之后,陆寒江遵守着和白蛇之间心有灵犀的约定,一边寻找了各路医者为采薇看病,一边又不离其宗地向武当进发。 此刻,武当山下的危机已经解除,围山的江湖势力不战而散,只剩下五岳剑派在死死挣扎。 宇文世家击溃公孙世家,并且将包括公孙望在内的众多高手一网打尽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江湖因此事掀起了轩然大波。 不少人担心当年争夺神兵时的惨剧再现,于是纷纷撤出了这泥潭,只有五岳剑派的吕问自觉无路可退,于是宁愿以一己之力扛着武当的压力,也不愿意退去。 虽说,武当派从始至终就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过。 问道台上,疾步而来的上阳子,面上显露了难得的匆忙,他找到了面对棋局愁眉沉思的掌教栖云子,脱口而出道:“师兄,事情有变,太玄不见踪影了。” 栖云子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而是拿起了一颗黑子,但停滞在半空中的棋子,却迟迟无法落下。 “变了,全变了,怎么会这样”栖云子喃喃着,语气中有着难得的迷茫。 上阳子沉声道:“师兄,太玄突然离去,难不成是他已经得手?” “师弟多虑了,太玄此人的脾性你了解,他不会无故不战而走。” 栖云子终于从棋盘中拔出了视线,他凝声道:“他这一次走了,恐怕与此番天命变数有关,师弟,天时有变。” 上阳子大为吃惊道:“师兄此言何意,莫非道机提前现世?!” “不,”栖云子以前所未有的凝重语气说道:“天命数变,我已无法堪破其中规则逻辑,天下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大事!不能等了,师弟!” 栖云子深吸一口气,沉声下令道:“传命修习三年以上的内门弟子,以及修习五年以上的外门弟子全部下山,传信四方道门,务必查清此番天变之故!” 上阳子震惊地看着栖云子,这恐怕是自当年武当七剑败玄天之后,栖云子最大的一次手笔。 “还有些江湖人,滞留在山门之外,不肯离去。”上阳子找了个蹩脚的借口,他只希望自家师兄能够冷静一些。 栖云子漠然数息,平静地道:“你下山一趟,让他们给我武当派一些薄面就此罢手,来日我武当必以重礼相谢。” 栖云子起身,转身一步踏出,云海翻腾,将他的身形淹没无形,只留下一句缥缈的话语在问道台上回荡—— “江湖小事,我已无心处置,若他们执意留下你提真武剑去,也算给他们留一份体面。” (本章完) 第八百零一章 五岳末路 道门掌教这个职位的权力,理论上是没有边界的,只要是道家门下弟子,就必须听从掌教的号令,这是没得商量的铁律。 只不过,这项权力在行使的时候,常常会遇到不可抗力的因素,比如道门掌教本身的实力问题。 早在栖云子之前,道门掌教之位就已经被武当派握在了手中,但比较尴尬的一点在于,在他之前的武当掌门,似乎在武功上都难称一绝。 道门人才辈出,武当之外,例如昆仑,峨眉,青城,逍遥,这些门派中都有当世顶尖的人物存在,那时候,武当根本没有办法压服群雄。 江湖以武为尊,武功不济,即使名头再大,人家也不会乖乖听你的。 所以多年来,武当掌门虽然同时也兼着掌教的名头,却根本没有办法实际运用它的权力,除非是正魔恶斗,佛道相争的大前提存在,道门在外力作用下,勉强齐心协力。 否则,这所谓的掌教之位,最多也就是在道门内讧之时出面当当和事佬,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算是个光杆司令。 直到时间来到了栖云子任掌门的时代,这一切才有所变化。 虽说栖云子在武功和道学上的确青出于蓝,远胜无数前辈先人,但武当数代掌门威名赫赫,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酒囊饭袋。 栖云子之所以能够出头,在于他这一代的江湖,比之从前显得格外混乱。 几十年来的江湖乱战,让老一辈的高手几乎凋零殆尽,而后一辈的弟子也被孟渊用计打压了下去,导致江湖上绝大多数的门派都陷入了青黄不接的尴尬境地。 在这种情况下,栖云子极其幸运地避开了和锦衣卫的正面冲突,成了大洗牌的漏网之鱼。 等到了如今,栖云子已经成了江湖少有的几个老一辈顶梁人物,他的武功和威望在道门之中都是旁人望尘莫及的。 这种情况下,道门掌教这个职位的作用被真正发挥了出来,譬如此次,栖云子传令天下道门弟子,其声势之浩大,就连朝廷都被惊动了。 好在锦衣卫不用临时再从京城调集高手去武当一探究竟,因为这时候陆大人溜溜达达的,已经快到武当山下了。 进入武当山境内,最先听到的就是关于五岳剑派的消息。 在华山派又一次选择了静默之后,嵩山派几乎成为了此时五岳剑派最后的顶梁柱,面对武当越来越强硬的态度,吕问几乎是赌上了门派存亡在死顶。 而此刻,除了他以外几乎所有驻扎武当山下的江湖门派都撤了,公孙世家的惨败让他们认清了一件事,凭自己这样的小身板,实在难以撼动武当这样的庞然大物。 没有援兵,成了孤军的吕问心头万分悲凉,眼看着成功的希望已经无限趋于零,他几宿几宿地睡不着觉,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差。 此刻,不仅是外人,就连五岳剑派自己人,大部分也认为应该退了,因为显而易见,就他们这大猫小猫三两只,哪里可能是武当的对手。 但吕问还是一意孤行选择了留下,或许在旁人眼中,五岳剑派都丢了这么次人了,也不在乎再来一次。 但他却是明白的,五岳剑派的每一次笑话,都会给予这个古老的联盟沉重的打击,如今的五岳风雨缥缈,谁知道还能够承受几次的冲击。 吕问不敢赌,他无数次从睡梦中惊醒的缘故,就是因为看到了五岳剑派在他手上彻底败亡的画面。 夜里,天空阴云密布,有雷声大作,吕问独自一人待在营帐里,他面容憔悴,胡子拉碴,哪里还有半点当初潇洒的样子。 他已经多日不见人了,想要以此来表达自己对抗武当的决心,他非常担心自己会在众人的劝说下改变心意,所以只能够取此下策。 此刻,唯一能够给他提供一些慰藉的,大概就是被他生扒硬拽带来的前泰山派掌门,郝半生了。 泰山派虽灭,这郝掌门也是神志不清,但经过他和诸多师兄弟连日来的努力,总算是让这个不安定因素成功被他们引为了助力。 如此想着,忽然,帐外一股清风吹来,帘子被掀起,一个人影伫立在了门口,吕问愣神之际,也看出了那人的身份。 “郝师叔?” 吕问疑惑地看着郝半生,后者跟柱子似的杵在了帐外,一言不发,散乱的刘海下,那晦暗不清的眼神叫人看了有些心慌。 “您这是怎么了” 郝半生被吕问看做是此行最大的底牌,他十分担忧地迎上去,当他看清对方眼神中饱含的深意之时,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愤恨,不甘,震惊以及绝望,这样丰富的情感,绝不是一个疯子能够表现出来的,吕问在瞬息的发怔之后,不由得大喜过望。 “郝师叔!您的病好了!” 吕问激动得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他快步上前,却在靠近对方的最后时候,被一抹刺眼的猩红死死地钉住了脚步。 郝半生的身形一晃,向前跌落在吕问的面前,他腹部渗出的鲜血,逐渐将地面染上了恐怖的血红。 这一幕让吕问直接陷入了呆滞之中,机械般地抬头向着帐外看去,轰隆一声雷光闪耀天际,苍白色的光辉之下,有位提着剑的女子抬眸看向了他。 “剑——剑魔?” 吕问下意识地喊出了那人的名号,可当他看着那女子在雷鸣下踱步走进帐内之时,目光却又一次陷入了僵滞之中。 这女子不是剑魔,也并非他素未谋面之人,更不是什么魔道狂徒,按照辈分,他甚至还要称呼对方一句师叔。 此女正是华山派代理掌门,谷芊含。 “谷师叔?”吕问不知所措地呆在了原地,面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躺在地上的郝半生,口中不断地咳出触目惊心的鲜血,他勉强抬起头来,盯着谷芊含痛苦地质问道:“师妹!为何!” “郝师兄,你果然是清醒的,难为你装了这一路。” 谷芊含面无表情,但语气却恍若从前那般温柔可人,作为五岳剑派最负盛名的女侠,她曾是许多五岳弟子的心慕之人,郝半生也不例外。 也正因为如此,郝半生才格外地痛心,他等候了多时的剑魔并没有现身,而自己最后反倒是要死在谷芊含的手里,这残酷的真相,几乎让他无法面对。 (本章完) 第八百零二章 贵客拜山 “你——莫非暗中投靠了武当?!” 郝半生的这句质问并非丧失理智的胡乱指责,华山若是真的倒向武当,对于江湖而言,完全不算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毕竟,华山派本身就出自道家一脉。 华山派的开派祖师乃是当年全真七子之一的广宁子,在最初的时候,华山派的全称是“全真华山派”。 只不过由于五岳的崛起,作为五岳之一的华山派,获得了能够凭借联盟之势问鼎江湖的能力,所以才逐渐脱离道门,后更是摒弃了道门的来路,单纯以五岳剑派的一员自居。 如今五岳式微,武当虽然历经风波,可始终巍峨不倒,华山派这个时候想要重新回归道门,虽是趋利避害叫人不齿,但也算是合乎常理。 可是,面对郝半生的厉声指责,谷芊含却是微微摇了摇头:“郝师兄还请放心,武当于我而言,同五岳并无差别,我此来并不是为了纳投名状于他。” “那是为何!” 郝半生呕出一口血来,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道:“师妹!五岳此刻风雨缥缈,两派被灭,三派式微,咱们已经危在旦夕了,难道你还在打内耗并派的心思不成!” “郝师兄,我已经说过了,五岳,道门,对我而言,并无差别,此时除了你们,只是因为你们碍了那位贵人的眼而已。” 谷芊含神情淡漠,她手中剑缓缓抬起,一片剑花洒下,伴着那夜空雷鸣响彻云霄,郝半生喉间再多一条血痕,半晌后,血如泉涌。 “你等若是早些知难而退乖乖离去,我自不必行此亲痛仇快之事,奈何嵩山派的晚辈如此硬气,该说不愧是叶师兄的得意高徒吗?” 看着死不瞑目的郝半生,谷芊含叹息一声,然后把目光转向了吕问。 吕问浑身一颤,但此刻,他却生生顶住了心头源于求生之欲的恐惧,悍然拔出剑来,用嘶吼的方式质问道:“谷师叔!你无故杀害同为五岳弟子的郝师叔,已然犯了联盟铁律!若不乖乖束手就擒!休怪晚辈失礼了!” 吕问虽然言辞上气势十足,但他拿着剑的手却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那颤抖得几乎要瞄不准的剑锋,在这一番厉声呵斥之下显得着实有些可笑。 谷芊含平静地将染血的长剑提起,又对准了吕问,后者狂吼一声,使出毕生所学,以最拿手的嵩山剑法攻了上去。 可叹两人间的差距如同鸿沟一般,吕问的起手式还未使出,谷芊含便已将他一剑封喉。 吕问满脸的悲凉,一个照面便倒在了血泊之中,谷芊含并未留下对他言语什么,而是径直出了营帐。 谷芊含取来一件风衣披上,运起轻功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下。 少顷,夜空中雷声已毕,取而代之的是一场倾盆大雨,瓢泼的雨水落在地面上,转瞬之间便将那猩红冲刷。 这一夜,五岳剑派最后的执着,随着一场大雨,彻底烟消云散。 次日清晨,武当上阳子带着人来到山下,本想再以言语劝阻一番这些后生晚辈,让他们识趣些退去。 可谁知道,上阳子一下山,看到的便是这一片尸横遍野,随行的几名武当弟子也都惊呆了。 “分开看看,有没有活人。” 短暂的震惊之后,上阳子立刻让门下弟子分散搜寻活口,可结果让人十分心惊,五岳此番前来的所有弟子,都被一剑封喉。 上阳子亲自检查了几个人的伤势,发现杀人者剑法造诣极高,这让他在心头一片凝重的同时,同时也有了几分不为人知的欣慰。 作为同样修习过太极清灵剑法的人,上阳子看得出来,这些五岳弟子并非池芊云所杀。 作为武当上下剑术水平最高的人,上阳子深知这门剑法太过霸道,寻常人习练之后,迷失本心是必然的事情。 当初虽然他一力劝阻,可最终掌教栖云子还是将这门武功传给了一心复仇池芊云,他不知道掌教师兄如此行事的用意,但如今能够看到池芊云尚有回头之可能,他还是心怀希望的。 但欣慰之后,紧接着的便是头疼,上阳子知道,以此刻武当的境况,想要让江湖相信此事与他们无关,十分之难。 虽说栖云子已经有了杀鸡儆猴的意思,但终究他们还没有动手,有人越俎代庖未必是好事,因为最终的恶名还是算在了他们头上。 “大长老,东边没有发现。” “大长老,西边也没有发现。” 门下弟子在周围搜寻了一圈,所能发现的线索极为有限,除了能够确定杀人者剑法超群之外,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上阳子面沉如水,他负手而立,身上散发着叫人难以靠近的危险气息,他正在思索着,到底是谁在暗中针对武当。 沉思之时,忽然有位武当弟子匆匆前来禀告—— “大长老,有人拜山!”那人跑得极其匆忙,来到上阳子面前之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他喘着气,好不容易才憋出了这么几个字。 上阳子眉头一蹙:“拜山,哼是宇文昭到了,还是逍遥派的小子?” 逍遥派弟子月离风欲要前往武当,借道宇文公孙交战之地,随后宇文家阴谋行事,突袭了没有防备的公孙世家,这点破事早已经传遍江湖。 这个时候能够过来的,上阳子微微一思索,也就是这么两位。 可万没想到的是,那武当弟子把气喘匀了之后,竟然是说道:“不是逍遥派,也不是宇文家,大长老,来拜山的,是——是朝廷锦衣卫!” “锦衣卫!” 此言一出,众弟子纷纷露出惊色,上阳子也是略微有些意外,但他很快想到了缘由,必然是因为栖云子那道震惊天下的命令。 道门令出,叫江湖震动的同时,也让朝廷投来了目光,作为朝廷伸入江湖的爪牙,锦衣卫出动再正常不过了。 “知道了,”上阳子静下心来,带着众弟子转身回山,同时问道:“此番来的是什么人?” 这一问叫那武当弟子忽然停在了原地,上阳子又行了两步,才转过身,见那弟子面色苍白,头顶隐有冷汗流下,当即是心头一沉,他重声问道:“答话!” 那弟子仓皇地上前来,语气有些颤抖地道:“回禀大长老,此番来拜山的是——是锦衣卫指挥使!”看书喇 (本章完) 第八百零三章 山门对峙 武当掌教栖云子轻轻一挥袖就搅得整个江湖地动山摇,这种情况下,朝廷不可能坐视不理,锦衣卫的出现在上阳子的预料之中。 只不过,道门令才刚刚发出,就连江湖上道家一脉的势力也才刚刚收到消息不久,锦衣卫居然能够来得这样快,这着实超出了上阳子的最初预计。 而且,这一次锦衣卫派出来的人也不一般,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亲至,这要说对方此番没点什么别的意思,恐怕天下人都不会相信。 朝廷表现得越是重视,武当的危机就越大,尤其是当上阳子赶回山门前的时候,那铺天盖地如黑潮一般的锦衣卫,突出的就是四个字,来者不善。 上阳子来到之后,乌泱泱的锦衣卫队伍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头,正前方,两名千户,两名副千户正在谈笑风生。 苗疆一行之后,并未立刻回京的千户闫峰和曾鸿被陆寒江急令调来,加上原本就跟在身边的崔一笑,以及驻守此地的副千户刘一手,四位锦衣卫高手齐聚,威势令人不敢直视。 虽说面对武当这样的庞然大物,两个千户两个副千户的阵容显然还是弱了些,可陆寒江此番主打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他没有多耗时间把京中坐镇的吴启明等高手叫来,而是将自己得到消息后,能够迅速调动的兵力集中起来,意图一举震慑住武当。 陆寒江虽贵为指挥使,但由他性格使然,所以独行江湖的时候,向来是不喜欢带着一大批人一块上路的。 可是,此次出行的队伍里,除了陆寒江这个指挥使之外,还有永乐公主这个极其尊贵且重要非常的人物在。 此番武当山下这吓人的队伍,半数都是保护永乐公主的人马,再加上他一路走来,从各地卫所迅速征调兵力,会师武当之时,声势已经震天响。 上阳子震惊且凝重的表情被几个千户副千户看在眼中,他们目不斜视,心头都是冷笑不已,这架子十足的老家伙也有被吓到的一天,真是叫人痛快。 “上阳子道长,久违了。” 双方打了照面之后,闫峰率先上前来拱手一礼,对方年纪比他几乎大出一轮,世人以礼法为重,所以他此番先声见礼,也算不得弱了气势。 “闫千户。” 上阳子收敛眼中惊色,领着众弟子上前,他本人打了稽首道:“诸位大人劳师动众,不知今日来我武当,所为何事?” 上阳子开门见山,闫峰却故意要打个哑谜,他哈哈笑道:“上阳子道长这话就不对了,你我两家之间,何须如此见外。” 闫峰一席话,成功让上阳子的面色沉下,武当和锦衣卫之间除了刀剑,难道还有其他交情可以论吗。 上阳子不知道闫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便把口一闭,就这么跟对方耗下去。 闫峰见上阳子一副硬石头的模样,也是大感无趣,他摇摇头,语气惋惜地道:“道长难道不记得了吗,上回陆大人还命本官送来一份礼物。” “礼物?呵,倒是有这么回事。”上阳子皮笑肉不笑地道。 当初五岳率半个江湖的势力来逼迫武当,万急之中,锦衣卫派人送来了华山派的两个孩子当人质,直接把武当逼到了左右不是人的地步。 那份名为赏赐实为毒药的礼物,上阳子印象深刻。 但此刻闫峰不仅旧事重提,竟还厚颜对上阳子讨要起了“回礼”,他道:“上阳子道长,这礼尚往来是人之常情,我们陆大人大方送了礼,为何迟迟不见栖云子掌教的诚意?” 闫峰偏了偏身子,朝着上阳子身后的武当山门望了一眼,玩味地道:“怎么,莫非道长不打算请我们上去吗?” 上阳子的目光越过了面前的闫峰,看向了被锦衣卫的大军团团包围的那架马车,他的眼神深邃,似乎想要透过那奢华的车架,瞧一瞧那位神秘莫测的陆大人。 可惜,那车架安若镜湖,外头的风雨,根本吹打不到那位高高在上的指挥使大人。 上阳子目光微垂,他沉吟片刻后,说道:“武当山乃我等山野道人修行之地,兵者不祥,诸位大人请回。” 万没想到,面对锦衣卫如此兵势,上阳子居然毅然决然下达了逐客令。 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许多锦衣卫已经面露不善,他们的手都下意识地搭在了腰间的绣春刀上。 另一边的武当弟子也不甘示弱,各自调整站位,一字排开立在山门之前,大有不畏强权鱼死网破的架势。 闫峰的眼神也有瞬间的阴冷,但很快却又恢复平常,他澹澹地道:“道长所言不错,兵者,确为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但圣人有言,兵者虽不祥,不得已,则可用之。” 上阳子的眼底闪过几分惊讶,不过旋即就又释然,孟陆两代锦衣卫指挥使都是世家出身,如今锦衣卫里居高位者,极少有不读经典的白丁莽夫,多也是世家子弟。 闫峰能够说出这番话来,显然也读过一些道家典籍,但也就是这,更让上阳子不满。 “圣人之所言,是以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乃以恬澹为上,是故乐杀人者,则不可得志于天下矣,大人,莫要曲解圣人之意。” 上阳子表现出的适当的薄怒,拿道家圣人的话开玩笑,他没拔剑已经算是看在朝廷的面子上了。 闫峰表现得有恃无恐,上阳子为人看似极重规矩,眼里容不得沙子,实则是个相当理性之人,他表现出的刚强,更多是因为修习了神霄剑法所致。 面对上阳子的反驳,闫峰无所谓地道:“道长说的是,本官学艺不精,倒是让你见笑了不过,本官此来可不是跟道长论道的。” 闫峰见好就收,一旁的曾鸿接过了话头,站出来冷笑道:“上阳子道长,我等尊你也是一代道家前辈,自会以礼相待,望你也要明些事理,陆大人在此,武当,岂有不迎之理。” 上阳子看见闫峰这就退了,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曾鸿这会儿又拿朝廷的名义相逼,他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 其实这什么让不让的都是门面说辞,武当是江湖门派,同时也是香火道观,每年来往香客不计其数,也从没有不接待朝中之人一说。 锦衣卫小旗官也好,指挥使也好,上阳子无所谓让不让的,他在意的只是如何让,怎么样让才能够将武当此时弱人半分的气势搬回来。 可就在此时,后方车架之中,忽然传出了一道不耐烦的声音:“真是的,叫你来领路上个山还婆婆妈妈的,本大人又不是不给钱,老道士,赶紧给句痛快话,让还是不让。” 此言一出,武当众人震惊无比,就连上阳子也是两眼瞪圆,他倒不是震惊于这位陆大人图穷匕见如此之快,而是从车中说话之人的声音,赫然是个女子! 不待他理清其中的逻辑,车帘被一把掀开,众锦衣卫下拜恭迎,一身银底黑金袍的女子满脸不耐地走了下来,单手叉腰的刁蛮模样,让武当这边全傻了。 第八百零四章 武当掌教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都说这泰山雄伟磅礴,巍峨不凡,我瞧着这武当山也不遑多让嘛。” 赏玩的话语飘荡在云雾之间,陆寒江与皇甫小媛来到山道一侧,看着那横立于此的大石,上书问道台三个字,笔锋缥缈,似如仙气不凡。 此处山峰直插云霄,行走在其中犹如遨游云海,陆寒江左摸摸,右看看,连连称奇:“武当果然人杰地灵,这问道台更是人间仙地,叫人羡慕啊。” 说话间,他与皇甫小媛来到了那局下了大半的棋盘前,此刻白黑两方大势分明,黑子势微,白子胜利在望。 陆寒江毫不客气地往黑子的方位一坐,手里捏了两颗棋便打量起了棋局,戴着面具的皇甫小媛走到了白方,并未落座,只是低头看着棋局不语。 良久,皇甫小媛出声道:“大势倾颓,白子势如破竹,黑棋已无力回天。” “哦啊?” 陆寒江诧异万分地抬起头来,他的棋艺学自孟渊,老头子自己都是臭棋篓子一个,就别指望能够教出多高明的徒弟了。 所以这会儿陆寒江其实根本还没看清这复杂的棋局,他就是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而已,皇甫小媛一句话直接让他愣住了。 歪着脑袋犹豫了一瞬之后,陆寒江把手中棋子一丢,起身笑呵呵地道:“那咱们还是换换。” 陆寒江毫无节操地把自己换到了白子一侧,然后从棋奁里重新拿了两颗白子,开始重新审视起了棋局。 就在两人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对武当问道台上边的东西肆意摆弄时,栖云子出现了。 这老道士就跟传说故事里的妖怪一样,突然就出从云海中现身了,皇甫小媛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回过神来,拔剑之前,却发现陆寒江已经先她一步挡在前方。 天机剑遥遥一指,陆寒江朗声笑道:“栖云子掌教,初次见面,还请多指教啊。” “天机原来是北冥道友的高徒,的确不凡。” 栖云子一瞧这两人的站位,目光在陆寒江的身上短暂停留之后,就立刻转向了后边的皇甫小媛。 锦衣卫大军在山下摇旗呐喊,加上此刻还有逍遥派在侧护卫,这会儿问道台来客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了。 栖云子虽未有动作,但他在江湖上传了几十年的名声也不是虚的,此刻只是一个眼神,就已经让皇甫小媛心中的戒备达到了最强。 陆寒江微微横跨一步拦住了栖云子的目光,手中的天机剑锋歪歪斜斜地向下偏着,很有几分不将武当掌门放在眼中的傲慢。 栖云子这才重新将目光转到了陆寒江的身上,可面对此刻这番和锦衣卫勾结不清的切实证据,这位掌教并未像旁人那样恶语相向或者是痛心感慨什么。 他十分平静地问道:“北冥道友选择了这条路,你也打算追随令师吗?” 北冥子选了什么道,陆寒江完全不清楚,但大概猜测过去,八成就是跟长生有关,此刻栖云子的提问,反叫他有些不懂了。 “掌教似乎对家师所做之事十分了解,”陆寒江缓缓将天机放下,他道:“不过也对,我曾听一位前辈提起过,掌教乃是道门不世出的天才,想必对那些事情,也肯定是了解的。” “你说的是太微。” 栖云子一语点出陆寒江所说之人,这倒是叫他有些意外。 只听这位武当掌教澹澹地道:“逍遥派中,太玄修道忘我,太一迷茫失我,唯有太微自始至终都能够认清本我,贫道年少时,太微曾欲将我招入逍遥派门下,多年来对此还是念念不忘,大约也只有他会如此评价我。” 栖云子这番评价之中,那自夸乍听之下仿佛有些傲慢自大,但细细品味,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位武当掌教的确配得上。 说到太微,栖云子眼中多了一分惆怅之色,他叹道:“逍遥派三人之中,太微最是理智冷静,他这一死,虽是成功为我等指明了方向,但也的确令人惋惜。” 听完栖云子的话之后,陆寒江有些无语,理智,冷静,不管哪个词都和他遇见的那个疯子不搭边。 且不说太微拼命时的疯癫样子,单说当初对方强闯辽阳城有重兵把守的宅邸一事,这就不是一个理智的人可以干得出的。 虽说当时是因为太微还未猜出自己身份,所以打算从丐帮陆十七处入手调查,这才选择强闯。 但要知道的是,当时的“陆十七”已经是赫连将军明言之下,锦衣卫指挥使陆大人请来的贵客。 辽阳城三万白甲军又不是摆设,太微此行极其冒险,就算“陆十七”真的被他拿下,但接踵而来的朝廷大军,他难道能够以一力抗衡? 所以此番对于栖云子这完全不着调的评价,陆寒江心头不服,面上更是撇嘴不屑。 陆寒江耸了耸肩:“掌教是否言过其词,太微虽是前辈,但他大逆不道,已经被朝廷剿除,说实话,并没有费多少力气,相反倒我觉得十分轻松,所以此人,恐怕担不起你这评语。” 栖云子微微摇头,目光落在了后方的皇甫小媛身上:“太微之死,实乃天数使然,陆大人或许必然知晓一二内情,何不发一言为月少侠解惑。” 言语间,栖云子似乎咄咄相逼之态,皇甫小媛握在剑柄上的手越来越紧,面具下的表情让人无法看清,可那紧绷着的身躯,却叫对方瞧出了不对。 陆寒江目光一闪,心头不由得暗叹一声,皇甫小媛虽已是绝无仅有的天才人物,但面对栖云子这样的江湖老怪物,还是显得太稚嫩了些。 栖云子眼神微微一凝,道袍下探出的剑指一抬,脚下云雾瞬间被分开,一道凌厉的剑光闪烁而过,直逼二人而去。 陆寒江反手将天机剑向下插入地面,真气如同喷涌的泉水,自身侧两旁冲天而起,散作一片雨雾光幕,将那剑光抵住。 可当剑光落在光幕之上,陆寒江愣神之后,立刻是微微一叹,只见那剑光触碰到光幕之后,立刻是消弭无形。 但在陆寒江身后的皇甫小媛,却是感到了一股子强大的冲击力撞在身上,她的身形勐地向后退去。 陆寒江左手向后探出使出擒龙手,帮着皇甫小媛稳住了身形,但他脸上却并无什么欢喜之色,这一局试探,是他落了下风。 栖云子这手障眼法着实巧妙,成功让陆寒江出手,同时叫皇甫小媛露了马脚。 “抱歉”皇甫小媛站定身子之后,语气有些低沉地道。 “他太强,不是你的错。”陆寒江回头温声安慰了一句之后,便将目光转到了这位武当掌教身上。 栖云子的目光在陆寒江的身上停留良久,末了,幽幽一叹道:“原来如此” 第八百零五章 传承在人 这一番交手,陆寒江和栖云子两人都很默契地只作试探,皇甫小媛只是被那风浪推出了一些而已,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陆寒江看出来了,栖云子使用的恐怕是一种类似于隔山打牛的技巧,并非仗着以内功深厚就强行压过来。 这样一来,本想看看对方底细的他,反倒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把自己这边的底细给交代出去了。 心中暗叹一声老狐狸,陆寒江挥手让欲要拔剑的皇甫小媛退下,自己持剑上前两步,与栖云子只隔了三丈距离,他似笑非笑地道:“栖云子掌教,未礼先兵,这可不像是待客之道啊。” 栖云子沉默地注视着陆寒江,眼神中满是复杂之色,在他看破皇甫小媛是假冒之人的同时,这个自称逍遥派大弟子的人物,也就愈发可疑了起来。 此人手持天机,自称逍遥派北冥子高徒,却使得一手丐帮神功,数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身份在他身上交织,组合成了现如今这团诡谲不明的迷雾。 栖云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他却有些不愿意相信,至此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看着笑而不语的陆寒江,他低沉地道:“擒龙功乃是丐帮不传之秘,那丐帮陆十七,也是你们的人?” “哈。” 陆寒江的面上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他翻手挽了个剑花,一边把玩着手里的天机剑,一边以闲逸的口气说道:“掌教为何就不去想这么一种可能呢,我能是‘月离风’,为何不能也是‘陆十七’?” “”闻言,栖云子陷入了沉默之中,但他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之色,显然这一点虽然超出了他的预料,但却在想象之中。 栖云子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有一便会有二,喜欢戴着面具的人,从来不会只有一张面孔,最要命的情况,便是此人如今显露的所有身份都是假的。 排除所有可能之后,最后也是最让他不想相信的答桉,终于摆在了他的眼前。 “难怪难怪太微会死得那样轻易。” 栖云子眼底的一片疑惑尽数消解,他的目光愈发深邃:“原来是你,一直都是你。” 将所有的迷雾拨开之后,栖云子豁然开朗地发现,从始至终摆在江湖面前的,就是一个接着一个让人绝望的巨大谎言。 梁奔浪并非无能之辈,一天正事不干还能够让丐帮把他供起来当祖宗的人物,百十年来唯独这么一号。 他不声不响地死在了锦衣卫手里,这的确是打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的最大因素,未曾料到这个老叫花的猝死,是栖云子最致命的漏算。 “久闻陆大人名号,今日得见,果然是不同于凡俗之人。” 栖云子的叹息声中有种潜藏的莫名,他对于陆寒江的不请自来,似乎有着某种难以理解的期待,以至于在道明对方身份的同时,他竟有种拨云见日的轻快感。 陆寒江微微挑眉看了他一眼,传闻武当掌教为人宁静平和,应该不至于也跟太微似的,翻脸就成了什么妖怪。 心有嫌恶之下,陆寒江并未给对方以什么好脸色,他环顾四周,意有所指地道:“此处僻静优雅,又有山川云海作伴,倒是个极好的风水宝地,道家果然是会挑地方的。” 栖云子却恍若未曾听出他言下之意,脸庞逐渐恢复了最初的不悲不喜,他澹澹地道:“大人来得匆忙,贫道未曾准备茶水招待,确实失礼了些。” 陆寒江撇撇嘴,目光转向了那块刻着字的大石头,心头来了兴致,便问道:“问道台,这名字取得倒是有十分不通人烟,对了,还未曾请教,掌教修道多年,可有得到什么良言以造福后辈?” 栖云子目光一顿,捋须道:“道法自然,人间生灵,自该合大道而生,顺大道而亡,如此,天地有序,世间便会相安太平。” “道长一番深论,的确让本官感慨良多。” 陆寒江说着,忽然话锋一转道:“只是道长既然说这道法自然,要懂得合顺大道,却为何偏要逆天而行,去赌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之事?” 问道台上的气氛忽然陷入了可怕的寂静之中,耳旁只有呼呼的风声不断流过,栖云子垂下的目光隐去了太多东西。 半晌后,他踱步来到刻着问道台三字的大石前,轻抚那岁月侵蚀下依旧缥缈如仙迹般的文字,口中却是说道:“大人可知,武当虽是锦衣卫眼中钉,但并非你之敌。” “哦?”陆寒江饶有兴致地道:“掌教这话就有些奇怪了,本官乃是锦衣卫指挥使,这锦衣卫的敌人,怎么就不是本官的敌人了?” 栖云子并不回答,而是又提一问,他道:“长生之说虚无缥缈,天下多少人都以为是无稽之谈,想来大人也是如此,对否?” 陆寒江眯起眼来,笑容微妙:“本官没见过的东西,自然不会信。” “大人对了,却也不对。” 栖云子故弄玄虚地答了一句,然后才解释道:“长生并非痴人说梦,只是天若不予,凡人皓首白头便是百十上千年也不会有任何希望。” 陆寒江奇道:“这么说,掌教之所以信这长生之说,是因为觉得天机已现?” 栖云子颔首:“太微在辽阳城中,曾与贫道师弟见过一面,他告诉了贫道一个猜测。” “是什么?”陆寒江问道。 栖云子远望天穹,语气空幻地道:“长生之法,秘宝缺一不可,但秘宝却非死物,皇甫世家的那份传承并非特殊,那才应该是长生之宝真正的模样。” 陆寒江若有所思,又听栖云子似是叹息般地说道:“千年前,传承下来的七件秘宝分别由七个血脉继承,并非为了所谓安全或是保险,而是因为承载秘宝的,从来都不是无灵之物,而是人!” 说到皇甫世家之时,后方的皇甫小媛身子微微颤抖,但并没有立刻表现出什么来。 而陆寒江听完之后,则是提出了自己的异议,他说道:“这长生之说,信不信的,本官也听过多回了,若真的如掌教所言,那苗疆那蛊虫该如何说?” 圣灵蛊虫虽然不算是完全的死物,但也肯定和人不沾边,只是问出这话的时候,不知为何,采薇当初和蛊虫共生的那副诡异画面,陡然在陆寒江的脑海里闪现而过。 而此刻,栖云子的话则印证了他的灵光一闪,只见老道沉吟良久,缓缓地道:“苗疆秘法巫月轮转,是以自身精血供养圣物,蛊虫不过是媒介,关隘还是在人。” 看到了陆寒江脸上的思索之色,栖云子摇了摇头道:“看来沧月从一开始就防着你,也对,她连北冥子都不信,又怎么可能会信你。” “这么说,苗疆圣物,除了那虫子之外,还另有玄机?”陆寒江的目光幽深,手中的天机左右晃动摇摆,似乎能够听到几声微弱的剑鸣。 陆寒江虽然早就猜到了大长老对他会有所保留,但如今听着栖云子这番话,显然对方保留的部分,不仅仅偏旁小节这样简单。 栖云子若有若无地轻笑一声,对陆寒江继续说道:“大人本末倒置了,并非要巫月轮转才能够催动那蛊虫,而是需得在吸食了灵月族的鲜血之后,那蛊虫才能发挥传说中的圣灵之力。” “哈,这么说,那位大长老是把所有人都耍了一通啊。”陆寒江呵呵一笑,想起昏迷不醒的采薇,还有那只灰飞烟灭的虫子,心头却是愈发古怪起来。 思虑之间,山下忽然有大片的人头攒动,陆寒江和栖云子一齐向下看去,只见山道上挤满了锦衣卫,密密麻麻,如同一群黑蜂,将整座武当山压得喘不过气。 第八百零六章 问道不悔 眼看着锦衣卫涌进了紫霄大殿,掌教栖云子却并不着急,他转而对陆寒江说道:“贫道方才敌我之说,并非胡言乱语,如今天机已现,追寻大道,贵我两家不该再起内耗。” 平日里锦衣卫的台词,这会儿被搬到了栖云子的口中,陆寒江是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味。 他颇觉好笑地道:“且不说这长生之法存在与否,本官皆无兴趣,就算确有其事,但这天机秘宝何等珍贵,本官又为何要与掌教分享?” 栖云子沉吟小许,沉声说道:“太微,是你所杀。” 这不是提问,而是一种笃信的认定,对此,陆寒江毫不避讳,直接承认道:“他不知死活强闯锦衣卫的地盘,死了活该。” 栖云子倒也不是要因此责怪什么,再说这事也轮不到她,他只是问了句:“那大人可知,太微为何要强闯重兵把守的辽阳重地。” “大概是不想活了,本官怎么会知道疯子是怎么想的。”陆寒江耸了耸肩,并没有把太微的那些疯狂举动放在心上。 “他是为大人而去的。”栖云子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他将那段陆寒江不喜的那段回忆又挑了起来,当初太微死前,也说是为他而来,作为一个喜欢在幕后操纵一切的人,这种被人指名道姓盯上的感觉,一点都不舒服。 “本官记得,太微疯言本官身负什么重宝,”陆寒江撸起袖子来左右看看,好奇地对栖云子问道:“掌教不如也瞧一瞧,可有从本官身上看出那宝贝在哪?” 这番有些嘲讽人的话,却让栖云子默然许久,然后他说出了一句让陆寒江直接愣住的话:“测算之能,逍遥派冠绝古今,太玄推演天机,算出大人命里有两次死劫,本不该活过十四岁才对。” 太玄就是袭杀灵月族的那个邋遢道人,这点陆寒江还记得,但叫他惊讶的地方却不在这里,而是栖云子提到的那个死劫和十四岁这个十分微妙的年纪。 陆寒江不语,栖云子则继续语出惊人道:“二十多年前,太玄算出天外之物将会在江南伴随一孩童降世,所以他去了江南,可惜,最终却是失之交臂。” 陆寒江的笑意逐渐收敛,身后的皇甫小媛眼中也隐隐染上了几分可怕的杀意。 栖云子恍若不知,继续说道:“推演天机十分困难,太玄虽算出江南之地有异,却始终无法确认那天外之物的准确位置,所以他最终还是没能得逞。” 栖云子目光有些复杂地道:“太玄似乎是找到目标了,可惜,玄天教横插一手,他不敌那玄天教主,眼睁睁看着对方将那关乎天机的孩子带走了。” 陆寒江听着栖云子所说的故事,心头微动,二十多年前发生了很多事,有件很不凑巧的事情刚好与对方所言对上了。 他曾经有一次好奇自己名字的由来,所以向孟老爷子问起过,于是老爷子便跟他说了自己与陆启年夫妇之间的巧遇,以及后来的,遭遇“水贼”一事。 时间地点都对得上,如果栖云子没有信口开河,那么这个所谓的“水贼”,就十分值得商榷了。 只不过,玄天教? 陆寒江敛眉,澹澹地道:“掌教恐怕是认错人了,本官自小长在京城,没有那样的好运气,襁褓之中就被玄天教主领着去那北地大好山河。” “不然,”栖云子摇首道:“太玄后来反复推演,终于是发觉了错处,江南之地两个人命数交织不清,混淆了天机,让他错算了大人的踪迹,反去追了另一个。” 栖云子目光垂下,似笑非笑地道:“那另一个孩子,确也是关乎天下的重要之人,与长生之秘也关联不浅,可终归不如大人重要。” “” 陆寒江难得的有种发自内心的厌恶,什么测算之能,推演天机,他全然没有兴趣,只是这群人居然从他出生起就盯上了他,这滋味想起来,实在让他感到恶心。 栖云子缓声道:“太玄两次因你推演天机,可最终都错过了,他算出你在江南,最后却失之交臂,他算出你活不过十四岁,可如今呵呵。” 陆寒江嗤笑道:“掌教,这太玄拢共为了本官算了两次命,但居然全部算错,就这水平,你们居然还深信不疑?” “因为太微死了。” 栖云子的语气有种莫名的苍凉:“测算之秘皆是不久前太玄告知贫道的,托了他的福,贫道总算能够得知大人今岁究竟几何。” “是吗?”陆寒江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栖云子长叹一声,目光飘远:“太微之武功虽不如贫道,却也是江湖顶尖,凌波微步乃是天下至高之轻功,辽阳城并非京师,纵使你提前设下天罗地网,他要逃,锦衣卫也未必拦得住况且——” 栖云子深深地看了陆寒江一眼:“你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纵使你出生落地便习武学艺,天赋异禀超绝古今,也绝无可能在这个年纪就能轻易将太微灭杀。” 陆寒江摊了摊手,无不自夸地道:“掌教大人所言未免太过荒谬,武道一途青出于蓝本是常事,或许本官就是这千古第一人呢?” 栖云子再度摇头,他沉声道:“武道之途,前路早已经断绝,天地如同囚笼,天下武者寸步难行,此乃天道所限,无人可以例外。” 陆寒江想了想,然后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这么说来,本官的武功还是挺厉害的,既然如此,掌教怎么还敢打本官的主意?” 说着,陆寒江将天机收入鞘中,可眼中并未有半分收手之意,他道:“掌教直接点破了本官的身份,如今咱们算是入了死局了,该怎么解,还请指教。” 栖云子澹然道:“太玄与逍遥派其余人都不一样,他不以武道断绝为难,此人顺天而行,道心坚定,他所行只为断绝长生,与太微不同,他想要的是大人的命。” 陆寒江“哦”了一声,然后摸着下巴道:“这么说,这太玄倒确实挺麻烦的,那看来掌教的意思是,想要你我联手,先将此人逐出局?” 栖云子点头,陆寒江却是哈哈大笑:“可是本官为什么要跟你联手,太玄孤身一人,纵有武功盖世,本官要杀他也不是难事,只是多费些工夫罢了。” “的确如此。” 栖云子对此并无异议,他在认同了陆寒江的发言后,又一次石破天惊地道:“不过,若是贫道愿用这道门一脉作为诚意呢?” 陆寒江慢慢收敛了面上的傲慢,语气澹澹地道:“掌教好大的手笔,可惜江湖与庙堂格格不入,纵使这数十万道门弟子被本官拿在手里,不听调令又有何用。” 栖云子又说道:“武当牵头,大人自可高坐钓鱼台,贫道可出面为大人扫清一切障碍。”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寒江是真的不明白了,他叹了口气,问道:“长生就是这样让你着迷,武当百年清誉,道门千年基业,你就这样拱手送人了?” “无长生则武道止步不前,武道不通,则天道难寻,人虽有灵,苦于肉身残破,不堪登天问道,贫道半生苦苦求索,今日终见希望。” 栖云子头一次语气上有了明显的起伏:“贫道猖狂,想要一窥这天地大道。” 看着面前神情镇定,目光清净的栖云子,陆寒江仿佛有种感觉,他似乎看到了另一个太微。 两人的语气言辞,神情表态天差地别,但他就是能够从栖云子的平静中,觉察到了一丝已经按捺不住的疯狂。 陆寒江难得有些正经了起来:“栖云子,你的提议很不错,可惜我不会答应,这些所谓长生,还有所谓你们认为我身上存在的秘宝,我完全没有兴趣。” 被拒绝之后,栖云子没有露出什么失望的表情。 “长生之说,信也好不信也罢,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天地囚笼,唯有你不受其扰,遁去之一,便在此地,便在此身,便在于你。” 说话间,栖云子脚下风云起浪,问道台上,云海被打散又重新汇聚,一黑一白,两仪阴阳鱼缓缓浮现,太极图影盘旋而升,日食月馈各显其象,望之如同仙临。 栖云子以指代剑,挥手将问道石上的“道”字给抹去了,他面无表情,看向陆寒江漠然道:“恳请阁下不吝赐教,让贫道得见天道巍峨,否则此心不消,百死不悔,宁为厉鬼造孽九幽,亦不罢休。” 天机出鞘,陆寒江一剑斩破太极图:“如你所愿。” 第八百零七章 真武七截 锦衣卫终究还是进了紫霄大殿,论耍嘴皮子,上阳子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而且他现在最关注的,还是这位“陆指挥使”。 上阳子不瞎,这位指挥使大人,怎么看都是个女子,而且她这一身装束,也十分惹眼。 只见这位“陆指挥使”身披银底黑金袍,头戴朝天紫金冠,手提神兵万灵剑,腰悬一盏琉璃灯,袖袍动起来丁零当啷的,上阳子眼尖,看见了其中约有十七八把的机关造物。 这女子非但身份吓人,身上的好东西更是数不胜数,单拎出一样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可无论如何,这陆指挥使怎么会是女子,上阳子不明白,但他不敢仅凭心头臆测就去认定什么,毕竟锦衣卫的花花肠子实在太多了,说不定,人家真就是女的呢。 上阳子陷入了沉思之中,而对面的“陆指挥使”也没有将他的烦恼放在心上,自不必说,这位女的指挥使大人,正是商萝。 有着陆寒江兜底,这次商萝干脆连湖弄人的易容都省了,她就堂而皇之地用女子的身份出现,带着永乐公主一块在紫霄大殿里肆无忌惮地游览起来。 身后的两名千户和两名副千户寸步不离,众锦衣卫每进一步,武当众人就满脸戒备地后退一步。 此刻,武当山上包括武当七子在内的所有高手都下山了,只留下掌教栖云子和大长老上阳子,虽说只要他们在,武当自会安泰如山,但现在的确是武当防守最薄弱的时刻。 锦衣卫挑了这个时候上门,由不得上阳子多想。 “真武大帝像啊,好高哦。” 商萝来到正中央的巨像前,对着自己的头比划了一下,随口感慨了一番,有这层锦衣卫指挥使的皮在,众武当弟子敢怒不敢言,只得任由她肆意妄为。 商萝仰着头观览了一番那巨像,又低头看到了前方供桌上的宝剑,顿时眼前一亮:“这难道就是武当的镇派之宝真武剑?” 上阳子的思绪被商萝的话拉回了现实,他低头盯着对方,皱眉道:“正是。” “可以借我玩玩吗?”商萝看着那剑,话语几乎脱口而出。 “可恶!此乃武当至宝!怎可由你随意赏玩!”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一名武当弟子没忍住,站出来怒声呵斥道。 “放肆!” 后方的闫峰眼神陡然变化,在他冷喝之际,崔一笑已经张弓搭箭将箭失射了出去,黑芒一闪而逝,那武当弟子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 众人只觉得一道光芒闪烁,随后便看见上阳子的手中多了一支弩箭,他拦在那武当弟子前,伸手的时候,那箭失距离后者的双目,只有寸余距离。 生死关口走了一遭,那武当弟子冷汗直流,两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多亏一旁的师兄弟及时扶住他,这才没有出丑。 崔一笑这一箭让两边紧张的气氛瞬间抵达了极致,双方都屏息凝神没有说话,大殿里满是锦衣卫绣春刀缓缓出鞘的声响。 上阳子眉头紧锁,他不想和锦衣卫拔剑相向,起码这个时间段是不想的,而就在双方无可避免地一定要交手的时候,忽然,整座紫霄大殿勐地震颤了一下。 双方皆是一愣,旋即循声向上望去,只听得山峰问道台上一阵爆鸣声响彻云端,随后真武大殿不可自抑颤动起来,殿内桌椅纷纷随之倾倒。 上阳子终于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刻抬头看去,只见大殿屋顶应声被打出一个大洞,栖云子的身影从中落下。 “师兄!”上阳子震惊地喊道。 栖云子飘然落地,面色平静依旧,但身上的道袍已有多处破损,他没有去回应师弟的呼唤,而是立刻抬手一招,将真武剑唤到手中。 下一瞬,苍然剑光从天而降,犹如雷动九天,剑光闪烁之间如同电闪雷鸣,天机剑伴着撕风剑鸣悍然穿过那大殿屋顶的空洞,直直落向栖云子。 栖云子脚踩太极图,手中真武剑横斩而出,大道至简,剑出如虹,一剑携阴阳二气,一阵清音颤鸣,仿佛连空气的流动都陷入了凝滞,大殿中的一切都变得极静。 真武与天机相交一瞬,璀璨的花火如同烟花绽放,栖云子一手持剑,一手托起阴阳二气,太极图自他掌心飞旋升腾,转瞬之间,那巨大的太极虚影竟将整个大殿都囊括其中。 天机被那真武拦截,坚持片刻之后,后续已疲,只听“叮”的一声脆响,这神兵被向后弹出,翻转轮转如风车一般。 在众人惊呼声中,一道身影从空中掠过,将那天机握住,然后翻身落在了真武大帝的肩膀上,此人白衣飘飘,眼含澹然,手持神兵立于神像肩头,对其竟无半分敬畏之意。 上阳子见了,目光立刻一凝,他下意识地将要拔剑,却又在与那真武大帝垂下的目光对上之时,顿住了。 是了,大帝面前,他如何敢随意拔剑,如此岂非与那亵渎神像之徒别无二致。 但上阳子心有敬畏止住出手的冲动,可栖云子却是毫不犹豫地一剑斩去,黑白二色的太极图融入了那剑光之中,一瞬间,大殿之中黑白分明,分界之处犹如天堑。 剑光出太极,一式分黑白,真武大帝虽是天神,但这巨像也不过凡间之物,铜浇铁铸终究只是死物一个。 栖云子一剑便将其斜着斩成两截,大帝巨像的上半身缓缓向下坠落,武当众人尽皆呆立当场,只待那巨像落地,又一次震得大殿摇晃,他们才惊醒过来。 武当掌教亲手一剑砸掉了真武大帝像,这下别说是武当那边人人呆若木鸡,就是锦衣卫这边也是人人目瞪口呆。 “师,师兄?” 上阳子怔怔地看着栖云子,后者一剑斩了真武大帝,面上的平静却丝毫没有因此而产生什么波动。 “师弟,结阵。” 栖云子只是头也不回地留下这么一句,然后脚步一点,身形飘然而起,和自空中落下的陆寒江又一连打了二十来招。 陆寒江剑锋狠厉且速度极快,栖云子虽凭借强悍的内功修为和臻至化境的剑术也能够与其抗衡一二,但终究是落了下风。 一番对招下来,陆寒江落地后完好无损,栖云子则是左右两臂皆有伤口。 上阳子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寒江,天底下莫非真有生而知之者?此人如何能够在如今年纪,将武功修炼这个可怕的地步。 但此刻他也终于不再犹豫,而是立刻飞身掠向真武大帝像倒塌的地方,一块不起眼的木板下,存放着的正是他的佩剑天凶。 “师兄,我右你左!” 上阳子喊了一句,随后手持天凶杀入战局,他与栖云子两人分作阴阳两侧,脚踩太极图的一端,两人身形落定,剑鸣啸天,霎时,殿中风云变色,七子连星,落位玄劫。 陆寒江被他们二人围在了中间,他低头看向脚下已经停滞的太极图,又看着那七颗忽明忽暗的星辰缓缓浮现,眸光微闪。 “这就是传闻中的真武七截阵,没想到你这老道士居然有如此本事,七人杀阵,你只需两人即可成阵。” 陆寒江手挽剑花,眼底笑意愈发深沉,他前踏一步,脚下太极图勐地一震,恐怖的真气如同獠牙撕咬其上,几乎要将这阴阳二气生生撕裂。 两个老道皆是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迹来,但却无人退后半步。 上阳子反手将天凶插入地面,真气源源不断地自丹田喷涌,经剑身灌入大阵之中,栖云子则将真武剑放开,宝剑锋芒向上悬浮半空。 他双手捏着剑诀向前一指,七星移位,大阵轮转,真武剑随意动,翻转剑锋,裹挟万千剑气,阴阳大道,一往无前地朝着陆寒江飞掠而来。 第八百零八章 蝼蚁望天 真武剑来势汹汹,殿中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吸引了目光,锦衣卫众人不由得提起心来,栖云子名声太盛,真武七截阵更是天下第一杀阵,陆大人,真的是其对手吗? 面对杀来的真武剑,陆寒江本想提起天机剑应对,没曾想,脚下大阵骤然爆发出无数剑华,剑气似天雨散花,神兵天机颤鸣低吟,犹如悲鸣一般。 陆寒江惊讶地发现,来自大阵的压制让天机犹如被咬住了一般,若是他强要使用它,可能这把神兵会在两方争夺之下,当场断裂。 犹豫一刹,陆寒江立刻松手弃了天机,转而右手挽起,以指代剑,横在了那真武剑之前,真气蓬发如同倾天大浪,将那一往无前的锋芒生生锁住,令其再难有寸进。 此刻,陆寒江身上浩如烟海的澎湃真气第一次为栖云子所感受到,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他仍然是面露失神。 上阳子茫然道:“天下怎么会有人能够将内功修炼到这个地步” 双方继续僵持,陆寒江见到栖云子口鼻中皆有鲜血不断渗出,心知对方已经到达极限,但比较无奈的地方在于,这大阵的确烦人,他也没有办法立时破开。 可此时,栖云子的目光却死死地盯着陆寒江,仿佛要将他彻底看穿一般,半晌后,他忽然变换手中剑诀,再度调转脚下大阵。 “师兄!你做什么!” 上阳子感受到自己灌入大阵的真气被悉数转移到了栖云子身上,顿时失态地大喊道。 他们师兄弟都是江湖最顶尖的人物,他太知道栖云子虽比他强出一些,但也十分有限,对方的身体终究是肉体凡胎,所能够承载的真气是有限的。 此刻,栖云子不管不顾地将大阵里汇聚的真气灌入体内,此乃取死之道,不等他攻破陆寒江的防御,他自己的身体就会先被这恐怖的真气撑爆。 但是栖云子并没有理会上阳子,而是一意孤行,将真气不断灌入体内,旋即将其转化成更为精纯的阴阳二气,注入真武剑中。 借由真武七截阵,这一刻,栖云子的体内汇集了两个天下顶尖高手的内力,这将他自己逼到绝境的同时,也让他的武功抵达了一个全新的高峰。 栖云子面如金纸,口中鲜血狂喷,但他两指之间输出的真气,却将那黑白二色的太极图,浸染成了精纯的虚无之色。 而这种如梦似幻的真气,则是让真武剑一阵长啸,进而在陆寒江竖起的那堵坚如磐石的真气墙壁上,凿开了一个小口。 陆寒江能够感受到,这虚无苍白的气旋将那真武剑的强度拔高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他体内的真气正在被疯狂消耗。 “老道士,你不要命了?”陆寒江惊诧地看向了栖云子。 栖云子并不言语,只是再一次加大了真气的输出,顿时,一阵骨骼碎裂的声音传来,栖云子的一条腿已经扭曲成了骇人的样子。 同时,七星耀光,剑啸苍穹,大殿震动,爆鸣滚滚犹如天雷怒吼,四周狂风回旋,一股股的虚无之气自四面八方涌向真武剑上。 尖锐的声音传来,在真武剑的威势之下,陆寒江面前的真气壁垒竟被破开一条条恐怖的龟裂。 “一块出手!” 眼见栖云子强大至此,锦衣卫们已经顾不得此前陆寒江的命令了,纷纷杀上前来救援。 一个照面,十多个武当弟子被闫峰和曾鸿当场格杀,两人并崔一笑和刘一手,一道打出掌力轰向上阳子。 可叫他们惊骇的却是,在真武七截阵的护持下,他们根本就连场子都进不去,掌力落在了大阵边缘,即刻如泥龙入海,化于无形。 几人不信邪,连连试了几次,却始终无法突破大阵,这下他们是真的慌了。 阵中,栖云子赌命一般地在疯狂地用真武剑突破陆寒江的防御,他能够感受到,对方那浩瀚的真气,正在肉眼可见地被他消耗。 陆寒江原地站定,从始而终都只是单竖剑指坚壁防守,眼看着体内的真气被一点点消耗,他的眼睛,却是一点点地亮起来了。 卡察! 又一阵破碎声传来,在那壁垒上增添了几道伤痕的同时,栖云子自己也快成了强弩之末,但他丝毫不顾师弟上阳子的劝阻,反而变本加厉,再一次加大了真气的输出。 栖云子独腿一蹬,飞身掠起,他抓住真武剑,将大阵与神剑用自己的身体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霎时间,殿中风浪再强数倍,众人惊骇之间,只见虚空灵光再改其形,自栖云子的双脚没入丹田,进而贯通双手,最后从天灵顶门升腾,略作盘旋,向下灌入真武剑身上。 苍然的剑身刹那如同炼火白昼,光芒之盛刺得众人睁不开眼,栖云子剑锋向前,真武大殿骤然变色,七星飞旋,太极在天,阴阳二气贯穿始终。 “道分阴阳,太极无我!” 栖云子口念道诀,剑锋勐地向前一突,陆寒江体内剩余的真气竟在一瞬之间被全部消耗殆尽,那一刻,令人绝望的真气壁垒彻底碎裂。 阴阳天地一瞬梦如混沌,此一剑尽破明暗,大阵七星碎裂,蓝白星光宛似绝天惊雷,骤然幻现,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真武剑杀神灭仙,直朝陆寒江面门而去。 众锦衣卫瞠目欲裂,永乐花容失色,若不是商萝死死拦下,只怕她此刻已经冲了上去。 面对这必杀一剑,陆寒江微微上抬已经再无真气护持的剑指,随后,两指分开,蓦然一夹,真武天芒,翻天星辰,犹如一片昙花乱影,刹那,归于无形。 那一指好似定格了时间,哪怕风平浪静,众人的表情却依旧停留在了上个瞬间,只有陆寒江两指夹住了那死气沉沉的真武剑,然后偏了偏脑袋,看向了后方的栖云子,笑道:“就这?” 那一笑让栖云子脸上失去了一切表情,他定定地看着陆寒江,眼中一瞬间闪过了太多东西。 对方身上已经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真气,这是毫无疑问的,但对方还是接下了他的必杀一剑,而且是如此轻而易举的。 栖云子无法理解,他没有办法找出任何的言语和道理来描述他所感受到的一切,那一刻,他的眼前突然浮现了一些久远的记忆。 年少时,他与众师兄弟一块上山拜师学艺,栖云子第一次拜见自己的师父,只觉得对方样貌仙风道骨,但身上却没有半分强者的气息,一如寻常老人。 直到他多年修行,成了人尽皆知的江湖高手,那时他再去拜见师父,才惊觉对方的深不可测。 而此时此刻,他看着陆寒江,便犹如当年还是小童的他看着自己的师父,一言以蔽之,差距太大,大到了他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 无法触及,无法理解,无法认知,栖云子没有办法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从结果论,陆寒江没有动用任何一丝真气,赤手空拳,只凭两指就接下来他数十年积累下的一剑。 栖云子最后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陆寒江,他眼中闪过了无数情绪,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太微为何在见到对方之后,不逃不避,一心求死了。 此人便如那无边大道,仅仅是站在这里,就足以让他道门千百年的传承变成一句笑话,他窥见的冰山一角,更是立时叫他道心破碎。 问天求道,大道几何,曾几何时,栖云子自以为他修为足够,已经能够谈论天道,已经能够探寻天道,已经能够正视天地。 但直到如今,他才明白自己错得离谱。 天地囚笼,问道无余,栖云子自以为已经看破虚妄,天地大道犹如擎天巨人,他等凡人不若地上蝼蚁,可蝼蚁虽小,其志却能通天。 天下凡人皆是蝼蚁,栖云子自然也只不过其中之一,他生平所见所闻,皆不过寸余之地,但如今,他凭借真武七截阵,终于能够让自己这只蝼蚁,跳出牢笼,昂首望天。 可是这一看,反而让栖云子陷入了更深层次的绝望,他自知蝼蚁渺小,却认为天道也不过面前区区一赤足巨人。 可当他真正抬头望天的时候,才终于发现,天依旧那样高远,依旧那样遥不可及,他以为的巨人,在天道之下,也不过只是比他大一些的蝼蚁而已。 天道巍峨,高远无际,世间生灵尽皆蝼蚁,千年的秘密,百年的传承,他耗竭一生之力所努力触碰的高度,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笑话。 栖云子论道,自比蝼蚁之于巨人,却不知,他之渺小,远超宇宙之于尘埃,天道之前,他如同过眼烟云,片缕不留,只是万千年间的一瞬,可怜可笑,悲哀愚蠢。 修道问道,简直痴人说梦。 真武剑已经失去了一切光彩,如同路边石子,平平无奇,栖云子的眼神失去了焦距,他的目光中有过震惊,愤怒,不甘,绝望,最终是归于童孩一般的茫然。 真武七截阵破了,上阳子双眼一瞪呕血晕厥,而栖云子 陆寒江看着他,并没有任何动作,因为这老道士已经死了,但并不是他出手所杀,准确地来说,在对方见到自己真正出手的瞬间,就自己兵解身亡了。 眨眼间,武当的两位顶梁柱轰然崩塌,身后众人全都陷入了无法言喻的震惊之中。 当众锦衣卫回过神来的时候,陆寒江已经从他们身边走过了,他随手将真武剑丢给了愣神中的闫峰,然后看也不看地上的上阳子,带着两个小丫头直接下山。 第八百零九章 公主垂泪 在回去的路上,永乐绷着一张脸,一路都没有说话,商萝倒是嘻嘻哈哈的,和麻雀一样叽喳不停,和平常的模样无异。 难得陆寒江心情极好,他便屈指一弹小丫头的脑袋,没好气地道:“好你个没良心的,方才那样凶险的时候,你没看公主都紧张成什么样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商萝捂着额头,颇有不满地瞪了回去:“哪有!人家也很担心你啊!只不过小陆你的心眼比天上的星星还多,要是没有把握怎么可能去跟别人比武。” 商萝说得十分在理,只不过这个夸人的方式十分叫陆寒江不快,于是他眼疾手快又在对方的脑袋上弹了一下。 两人打闹了一番,见永乐还是沉着小脸绷着不肯说话,便也就慢慢地收敛了,从下山开始,公主就是这样一副低气压的样子。 商萝试着把对方拉入话题,可是永乐的脾气上来了,不论她怎么说好话,对方就是一言不发。 这压抑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三人回到客栈,沉默了一路的永乐忽然把陆寒江拽进了房间,连服侍洗漱的贴身侍女都被挡在门外了。 琥珀和香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从她们服侍公主以来,还是头一次见到自家主人这样生气。 三人是一道回来的,所以想着商萝大概知道什么,因着香草并不喜欢商萝,所以只好是琥珀前去询问。 “姑娘,夫人她这是怎么了?”琥珀略有些担忧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 商萝还了她一个无能为力的眼神,然后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离去前,她忽然止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眼眸微黯,却又在他人注意到之前,立时恢复了平常的乐天。 房中,永乐把陆寒江拉进来之后,小脸依旧紧绷,几次想要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还得是陆寒江主动张嘴问:“怎么了这是?” 永乐定定地瞧着陆寒江,好半晌才哑着声道:“今天你为什么要和那个人动手?”仟仟尛哾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他是武当掌门,更是道门掌教,身份不同寻常,武功也是江湖顶尖” “你不用亲自去也可以的!” 没等陆寒江把一通借口说完,永乐就粗暴地打断了他,小公主十分生气地道:“你是锦衣卫指挥使,手底下那么多高手,为什么非要亲力亲为!” 陆寒江沉默了小许,他搔了搔后脑,微微一叹:“好,我的确对栖云子的武功高低很感兴趣,总的来说算是手痒了。” 这个回答让永乐眼中的怒火有暴走的迹象,她忍不住站起来,大声道:“什么叫手痒了,你怎么能把生死之事说得这样轻而易举!这样危险的事情,若是有个万一怎么办!” 说到最后,永乐的声音已经嘶哑,她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委屈的哭腔,豆大的泪珠自眼角滚落,断线珍珠一般打湿了地板。 “危险?啊,确实。” 陆寒江目光微顿,他道:“真武七截阵被栖云子用到这个地步,的确算是前无古人了,他这人可惜了。” 微微摇头,陆寒江伸手将梨花带雨的永乐揽入怀中,轻按对方的颤抖不止的背以安抚,只是口中的话语,依旧那般我行我素。 “我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高手,他很强,真的很强,毕生之力挥出的那一剑,足以名垂江湖了,栖云子这样的人,江湖上或许还有几个,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 陆寒江的话,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没忍住的一吐为快,栖云子真的是他生平所见的强者,对方当得起高手二字。 自习武之日起,陆寒江就与常人不同,他轻松地击败一个又一个的对手,却丝毫没有成就感,江湖比武对他而言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实在难以让他平静的心再起什么波澜。 所以,十多年来,陆寒江对武道的修炼,从没有懈怠过,他每一日都在试图拉低自己的实力,甚至放过了各式过眼的绝世神功,只对那些另有用途的武学偶有垂问。 栖云子的出现让陆寒江十分惊喜,他终于发现了天下居然还有人能够让他使出原本的实力,尽管只是勾勾指头的程度,但也足够了。 武当山上一战,不算酣畅淋漓,甚至在陆寒江准备热身的时候,栖云子就兵解身亡了,但这依旧不改他对于此人的敬佩,甚至对于栖云子的死,他还感到万分惋惜。 武当两位绝顶高手的阵容难以凑齐,真武七截阵这天下第一杀阵更是难以复制。 天底下唯一已能够接触他所在的高度的人,就这样永远地死去了。 蓦然,陆寒江心头竟生出了几分孤独感来,他从不对这些江湖顶尖高手随意出手,其一的原因便在于他心中那份矛盾的希冀。 他既希望这个世界上有着能够和自己等量齐观的高手,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若是真有这样的人物存在,对他而言又是天大的麻烦。 这种矛盾的心思,让他始终不曾与少林武当里这些绝世高手动武,他期待对方能够抵达他的境界,却又忧虑对方真的能够抵达他的境界。 今日一战之后,他心头多年的矛盾终于得以化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差点失去了对于整个江湖的期待。 幸好,这种想法也是惊鸿一现,虽然在武功上,陆寒江已经彻底失去了和那些隐世的大人物对垒的想法,不过在其他方面,这个江湖尚还有足以取悦他的地方。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得先将怀中的人儿哄好才是。 陆寒江那番自言自语的感慨,彻底让永乐的眼泪止不住了,她一边抽泣着,一边揪着陆寒江不肯放手,嘴里不断重复着那些担心的话语。 武当山上那一幕的确惊险,谁也不知道陆大人的真正实力,就连闫峰等锦衣卫都慌了神,更别说永乐了。 满场之中,也只有商萝能够镇定自若,甚至于,当初若不是那丫头拦住了永乐,在那种情况下,公主真的不顾一切冲上去,锦衣卫那些吓傻的人,未必反应得过来拦截。 可永乐真的没管这些,当时见到陆寒江被真武剑逼近面门,眼看就要身首异处,她的心都仿佛停止了跳动,眼前不断地发黑。 两人的结合是孟渊一手促成的盲婚哑嫁,此前两人虽有见面,但互相都不知道对方的姓名,所以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暗生情愫海誓山盟一说。 三年来的相处,永乐在稀里糊涂中跟陆寒江玩了两年多的小孩过家家,后来虽终是在贵妃的推动下同了房,但两人的关系似乎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 她还是那样无忧无虑的公主,陆寒江依旧是不着调驸马,两人的生活轨迹并没有因为迈出那一步后有任何改变。 永乐一直都觉得,她虽然在乎陆寒江,却也没有到话本里那样失去理智的程度,但可惜的是,她并没有能够看破自己的真心。 在真武剑刺穿陆寒江防御的那一刹,恐怖的画面在永乐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成形,她一想到要和对方分别,心就好似要被撕裂一样疼痛。 永乐终于意识到了,她对于陆寒江的重视,远不是那样轻描淡写,这个不着调的家伙,真的在她心里分出了很大一块地方。 在武当山上,那惊险的一幕发生之时,永乐甚至有些不讲理恨上了拦住她的商萝,哪怕自己的武功比对方还不如,但那瞬间,她的身体就是不受控制,想要挡在那把剑之前。 永乐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无法承受失去对方的痛苦。 这时候,永乐扑在陆寒江的怀里,一遍遍数落他的冲动,又不依不饶地要他许诺不再这样冒险。 怀中的人儿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微红的眼眸带着迷蒙的水汽,葱白的手指弱气却又坚定地抵在陆寒江的鼻尖,紧咬的红唇满是叫人无奈的固执。 陆寒江看着永乐柔弱的样子,缓缓道:“以后不会了。” 面对永乐这份不容拒绝的关心,陆寒江选择了退让和接受,但这到底是两人间最后隔阂的融化,还是他用以安抚对方的外交辞令这一点或许他自己也不清楚。 与永乐一样,陆寒江也记得那个关键的瞬间,在真武剑落在面前的最后一刻,若是商萝没有拦住公主,叫她冲了过来—— 那么,自己到底是会放弃可能仅有的一次机会,抽身去救下永乐还是说,自己会为了一试武道的极限而不在乎其他的任何一切。 这个问题在陆寒江的脑海中一闪而逝,他垂下眼帘,万千思绪尽数散去,仿佛从没有存在过一样。 陆寒江搂着怀里的小公主,像往常那样逗弄对方,终于是雨过天晴,叫永乐破涕而笑。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章 武当俯首 栖云子死了对于武当而言是晴天霹雳,但对于参与了武当山一战的锦衣卫来说,则是无上的福音。 栖云子是武当掌门兼道门掌教,威震江湖数十载,许多锦衣卫一入江湖便听过对方的名号,甚至可以说,陆寒江这一代锦衣卫,基本都是在对方的阴影下成长起来的。 孟渊当年放弃平灭江湖的野望,其理由并不难猜,无非是力有不逮,而让老爷子无奈选择怀柔政策的人当中,就有这位武当掌门。 但现在,栖云子死了,死在了他们新任的指挥使陆大人手里! 别说崔一笑这些人激动万分,就连闫峰曾鸿这些老千户,一个个也都是心潮澎湃。 如此大功,不开宴会说不过去了,场面上喝嗨了的锦衣卫们,甚至都有人不过脑子地喊出了“陆大人先屠武当,再灭少林,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的混账话来。 这群夯货,被陆寒江一句“事情都让我干了,还要你们做什么”给骂了回去,场面一时间欢乐不已。 跳得最欢的刘一手当场被闫峰拎起来灌了两桶酒水,刘副千户不得不认错告饶,大伙嘻嘻哈哈的,这事也没人当回事。 权倾天下的朝廷锦衣卫不干,去做什么武林盟主,这大约是脑子坏掉了,第二天醒酒后的刘一手,只后悔自己多长了一张嘴。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如今场面热烈,才没有人关注这些小事。 宴会虽然是取乐为主,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闫峰等人也认真进言过,要不要趁着武当式微,一举灭之。 毕竟他们此番师出有名,武当掌教胆敢行刺朝廷锦衣卫,居然还差点得手了,这绝对不能忍,必须要从重从快地处理。 可是陆寒江并没有采纳他们的意见,倒不是他不想顺手灭掉武当,虽说他如今对于掌教栖云子的观感极佳,哪怕对方死了也是如此。 可是这点好感,丝毫不能左右陆寒江想要踩死武当的想法,能够被陆寒江以朋友对待的人不少,但关系好从来不妨碍他下死手。 之所以选择放弃,主要是因为此次陆寒江压根没有灭掉武当的打算。 若真的想要对武当动手,他就不会快马加鞭在这个时候赶来。 在锦衣卫兵临城下的时候,武当上下满打满算,除了栖云子和上阳子两个老家伙之外,就剩下十来个外门弟子,五六个内门弟子,拢共没有三十个。 紫霄大殿里一战,在他被困于真武七截阵中时,闫峰等人就顺手将留在山上的武当弟子全宰了。 也就是说,如今的武当山,从上至下,只剩下一个老朽上阳子,剩余的武当弟子正满世界的联络道门不知道干嘛去了。 现在出兵武当,除了一座山头,锦衣卫什么也得不到,存人失地,人地皆得,陆寒江不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甚至于连这个顶尖高手上阳子,陆寒江也没有处理掉的打算。 神霄剑法不是莽夫能够练成的,上阳子在见识过陆寒江的实力后,自会非常明白如何面对锦衣卫。 当然了,如果对方不顾武当百年基业,要为死去的栖云子讨个公道,那陆寒江也无所谓,让锦衣卫准备招呼他就是了。 陆寒江对此心安理得,栖云子本来就是自己兵解的,和他半毛钱关系没有,他不亏人品,武当找茬属于无理取闹,他这个指挥使从来公正。 酒宴的气氛愈发浓烈,这种全是大男人的场合,永乐和商萝自然不会在场,她们此刻正在房间里计划着以后的行程。 她们这次从苗疆出发,先到了南少林,本打算直接往北地去寻阿岚姑娘,后又因采薇昏迷的缘故,转道去找了公孙世家。 天不遂人愿,公孙桓居然是个假冒的,陆寒江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就来了这武当。 如今武当的事情也了结,她们自然该回归正途,继续北上,一方面是替采薇寻到医术高超之人治病,一方面,也是打算去接应阿岚姑娘。 但是按照陆寒江的说法,接应阿岚这事不急于一时,栖云子临死前的那些话给了他极大启发,江湖上追求长生,或者说追着长生秘宝的人不在少数。 除了太玄这个家伙旗帜鲜明地打算断绝长生可能之外,其余人的态度恐怕都是一致的,他们都相信了这个流传千年的秘密,并且打算将其收为己用。 那么,阿岚的安全就可以得到最大的保证,因为玄天教没有第二个理由再去针对她。 既然性命无忧,那么就不存在救人的快慢问题了,而且陆寒江对于阿岚也是相当有信心。 作为红尘剑法的传人,阿岚不仅武功高而且胆大心细,玄天教虽说声势浩大,但是千面法王远在南方玩替身,玄天教主惯会用神秘来伪装自己。 也就是说,阿岚要面对的,最大可能也就是玄天教的那些护法,虽说这群人武功也都十分出众,但比起顶尖高手那种让人无力抵抗的强大而言,还是略有差距。 所以在去北地之前,陆寒江还打算顺路再去一趟北少林。 不归大师和他的约定都订立这么久了,天泉那小子还是生龙活虎的,这些番僧非但没有对青城派动手,反而是不务正业去和北少林纠缠。 陆寒江打算找到这老和尚,好好论论这事。 一夜过去,闹腾够了的锦衣卫,在陆寒江的指示下,准备北上少林,不过就在他们离开之前,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到来了。 武当大长老,上阳子。 锦衣卫对于他的到来,还是十分慎重的,虽说见识了陆大人的神功盖世,但上阳子同样也是江湖顶尖的人物。 还是那句话,不到那个境界,根本没有办法感受到陆寒江的强大,在闫峰等人眼中,陆寒江的强大和上阳子的强大是一样的,都是他们无法估算也无法比较的存在。 所以他们虽然认定陆寒江要强过上阳子,却不敢笃定自家陆大人一定不会被对方所伤。 “大长老所来何事?” 陆寒江在众锦衣卫的簇拥中,来到了上阳子的面前,武当山一战之后,他已经没有必要在这个老家伙面前继续伪装了。 上阳子看向陆寒江的眼神中,有过仇恨,有过复杂,也有过叹息和无奈,心境平复之后,他说道:“苗云咏会是下一任武当掌门,贫道会暂代掌门行事。” 一代人做一代事,“玉井”苗云咏是栖云子大弟子,更是武当七子之首,他继承掌门之位,倒也合情合理。 陆寒江挑眉:“如此说来,本官倒是要提前恭喜贵派后继有人了。” 上阳子深深地看了一眼陆寒江,然后说道:“前任掌门曾留下话来,若他遭遇不测,武当便立时封山,今后不再问过江湖之事。” 这自保的后手,本是栖云子打算用来应对太玄的,可没想到的,如今要了他性命的却是锦衣卫。 不过倒也算殊途同归,因为栖云子在为武当谋算后路的时候,已经想到了能够让武当真正屹立不倒的方法。 在陆寒江惊讶的目光中,上阳子取出一方木盒,打开之后,里面躺着一块木制的古朴令牌,左右以米粒大小的字体书写着道家经典,正中一个“道”字,飘逸超然。 “此乃道家一脉传承的掌教令牌,师兄身前有言,若他遭遇不测,便将此物送与大人,换武当一条生路。” 上阳子说完这句话后,眼中那挣扎许久的火焰终于是熄灭了,他缓缓地垂下头去,万千思绪情感终究化为一声长叹。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一章 魂断紫霄 武当交出道门令牌表示臣服,但这事对于锦衣卫来说,也只能说是好坏参半。 首先一点,道门令牌在名义上虽能够号令天下道家弟子,但实际上,这项权柄在武当手中勉强可用,但若是换了人,只怕不比一纸空文强上多少。 以武当之强大,尚且是耗用了数代经营,等到了别派江湖高手悉数凋零,栖云子成了德高望重的道门第一高手,这才勉强能够指挥得动下边的道家门派。 锦衣卫拿到这令牌,根本一点用没有,没有一个门派会听命于他们,哪怕是在朝廷的威势,也不会有任何一个道家弟子选择低头。 这不是不识时务,而是这些道家门派的权力基础来自江湖,除非能够像宇文世家那样完成阶级的跳跃,否则一旦他们舍弃了立身之本,立时就会成为空中楼阁,烟消云散只在转瞬之间。 道门和宇文世家不同,如果朝廷愿意容下这些个道观庙宇,那道家也不至于要在江湖生根了。 所以这令牌交到锦衣卫手中,几乎可以称之为无用之物。 但要说它真的没有用,却也不尽然,武当封山对锦衣卫退避三舍,但却并没有把令牌交给其余道门大派,而是将其送给了锦衣卫。 这样一来,因为没有人愿意听从锦衣卫的调令,而同时,他们也选不出第二个能够统领天下道门的人物了,所以整个道门的分崩离析,是已经可以预见的了。 道门与从外邦传入的佛家不同,作为本土生根的古老教派,他们每一家的传承和信仰都不尽相同,所以他们之间联合十分脆弱,且修道之人天性便向往自在不喜约束。 道门令的存在让道家碍于先人前辈订立的约定不得不联合,一旦这令牌失去了它原本的效用,可想而知,解开了枷锁的道门大派,恐怕再不会想回到从前了。 而这,才是栖云子要送给锦衣卫真正的诚意,也只有失去了道门掌教身份的武当,才能够真正从朝廷的黑名单上划掉自己的名字。 “栖云子掌教哦,不对,栖云子掌门的诚意,本官确实感受到了。” 陆寒江收下了那块令牌,他对上阳子承诺道:“武当若是日后能够安安静静地在山上修道,哪怕香火鼎盛一些,本官想,朝廷也是容得下的。” 上阳子面如死灰,眼无生气,他听罢之后,只是朝着陆寒江打了个稽首,告辞离去。 临去前,陆寒江忽又叫住了对方:“上阳子道长,本官还有一言,尚请留步。” 上阳子止步,回过头来,只听陆寒江道:“本官有意上书陛下,追封先去的栖云子掌门以道家大贤的名号,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道士受到朝廷封赏并非什么稀罕事,但这些受到封赏的人物,无一不是彻底倒向朝廷的。 陆寒江这话算是临时起意,他想看看上阳子的态度,只可惜,对方虽然心已死,但仍旧不愿将武当派带上这条路。 “多谢大人好意,我师兄不过一山野村夫,武当更是偏门小派,恐怕当不得如此殊荣。”对于陆寒江抛出的橄榄枝,上阳子选择了婉拒。 “可惜了。” 陆寒江摇摇头,叹道:“既然如此,那本官也不强人所难,只不过,本官之身份乃是朝廷机密,所以本官想请上阳子帮个小忙,莫要将本官的身份泄露出去。” 上阳子深深地看了一眼陆寒江,然后淡漠地道:“大人放心,这秘密,贫道定会守口如瓶。” “劳烦道长了。” 陆寒江含笑而立,送走了上阳子之后,他给了身旁的闫峰一个眼神,后者会意,远远地吊在对方身后,跟着一块回了武当山。 上阳子若是能够领会栖云子的苦心,便也该明白陆寒江的言下之意,江湖之上,无论门派亦或个人,所倚重无非势力和武功。 这两者犬牙交错几乎无法分离,如今武当已经自斩臂膀,交出道门令封山自守,还剩下能够让朝廷和锦衣卫不安的,就是武功了。 而整个武当派自上到下,除了掌门栖云子之外,就剩下这个上阳子最让人头疼。 他的剑法出神入化,内功修为更是当世顶尖,假死的孟大人不作数,除非陆寒江亲自出手,否则锦衣卫上下再难找出第二个可以稳稳拿捏对方的人物来。 而这一点,对于锦衣卫来说自然是非常忌讳的,武当里有着这样独步天下的高手,怎么能够让锦衣卫安心,让朝廷安心。 在闫峰跟着上阳子回到武当山后,偌大的武当派空无一人,死气沉沉,这位大长老已经将栖云子的尸骨以及战死门人弟子的尸身都收拢好。 这会儿,他正坐在案前,挥笔留下一封封书信,半日后,上阳子下了一次山,将书信发出,召回外出的武当弟子,而他自己,则是在书信发出后的第一时间回到了武当。 上阳子来到了问道台上,坐于石凳上,低头注视着那残局,良久之后,他捏起一颗黑子,将其填入了死局的气眼之中。 徒劳无功。 上阳子盯着棋局,出神良久,他从午间一直等到了夜幕降临,问道台再没有第二个客人。 他起身看向翻滚的云海,长叹一声之后,下了山峰,回到了紫霄大殿中,锦衣卫千户闫峰靠在门框上环抱双手,两人仿佛谁也看不见谁,互相见面也未有言语。 闫峰冷眼瞧着上阳子进了紫霄大殿,将插入地面的天凶剑拔出,惨白的剑身上缓缓染上了一抹鲜红,夺人心神的唳鸣在响彻大殿。 上阳子轻抚剑身,眼神平静如水,他抬头一望那半身的残破真武大帝像,翻手将天凶横在脖颈间,剑锋微动,一抹血光自他脖间闪现。 滴答。 鲜血顺着剑锋滑落,上阳子闭上双眼,身形如同劲松,屹立不倒,只有那猩红不断流淌,缓缓地带走了这个老道士最后的意识。 良久之后,闫峰踏步进入大殿,伸手在上阳子鼻尖一探,确认其再无声息之后,他才转身离开。 走到大殿之外,闫峰回身看向了人死身不倒的上阳子,眼眸微动,他微微抬手,朝着那尸身抱拳之后,大步离去。 次日,随着上阳子急召门下弟子回山的书信,又一则令江湖震惊的消息传出。 据传,玄天教主重出江湖,武当山门被毁,掌门栖云子,大长老上阳子全都死于非命。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二章 道门之痛 上阳子自尽了。 闫峰带回来的消息很让陆寒江满意,这位老道士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朝廷和锦衣卫忌讳的是什么,所以毫不犹豫地自己动手为武当扑灭了这最后的火星。 武当理论上的威胁已经被削减到了可控的程度以下,到了这个地步,锦衣卫已经没有太大的必要非得去消灭对方了。 不过即便如此,从武当山下来的闫峰,还是提出了落井下石的建议。 闫峰十分佩服上阳子的果决,所以他对陆寒江这样说道:“大人,武当两大高手虽亡,但第一道门大派的气概不容小觑,我们应当早除后患啊。” 陆寒江看向他问道:“闫千户有何看法?” 闫峰沉声道:“大人,不如我们以逸待劳,设伏兵于武当派内,待武当高手归来之时杀出,将武当彻底平灭!” 闫峰的建议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但曾鸿却有不同的看法,他反驳道:“闫千户此计恐怕不妥,武当乃道门第一,栖云子上阳子横死,此等大事必会引来江湖各路人马,我们没法善后。” 曾鸿所言是出于实际考量,武当派被灭,但赶来奔丧的却绝对不止武当弟子,不提道门各派,江湖上只要数得着的势力,恐怕都会来露个面。 到时候武当派里外不知会聚集多少江湖人士,锦衣卫这点人根本没办法将所有人都留下,只要跑出去一个,那就是满盘皆输。 这计划风险太高,且收益也很低,失去了上阳子和栖云子的武当,等于拔了牙的老虎,已经没办法威胁到锦衣卫了。 况且,失了道门令,没有了道门统领之位,武当将来再强盛起来,恐怕也是孤掌难鸣,算不得大患。 曾鸿和闫峰各有想法,陆寒江最终选择听从曾鸿的意见,从他个人的角度出发,他并不喜欢和江湖侠客堂堂正正的交锋。 而且另一方面,留给锦衣卫准备的时间也不够了,因为在他们上武当山之前,山下的五岳剑派已经不知道被谁给处理掉了。 尽管五岳剑派现在十分虚弱,唯一拿得出手的吕问少侠更是一个人杵在武当这里丢人,但你别说,等着看他笑话的人还真不少。 当初一同前来围攻武功的江湖各派,虽然畏于宇文世家杀出来的名声,这时候已经纷纷退去了。 但是他们退了,不代表就再没有关注过武当之事,五岳剑派没了,这些不用太久就会得到消息,在他们之后,武当的消息也瞒不住了,到时候锦衣卫围点打援,恐怕要打半个江湖,这实在不太明智。 所以最终陆寒江并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痛打落水狗,只是祸水东引,把锅扣在玄天教头上之后就带着人匆匆离去了。 锦衣卫行事来无影去无踪,陆寒江的人手从来都是跟地里长出来的一样,需要的是黑云压城武当山瑟瑟发抖,不需要的时候散如满天星,根本无人能够觉察。 短短两天时间上阳子和栖云子都死了,外人根本没有机会发现是锦衣卫做的局。 不久之后,在外的武当七子和诸多武当长老高手收到了上阳子的书信,在看到这封绝笔的时候,他们心头只有一种感觉,武当的天塌了。 上阳子和栖云子相当于武当的两根顶梁柱,现在两根擎天巨擘一下子全崩塌了,收到信的时候,苗云咏差点晕了过去。 好在他终究不是少年了,大脑短暂的空白之后,他眼眶里的泪水就止不住地流,一会儿为师父师叔痛哭不止,一会儿又红着眼发誓和玄天教不共戴天。 上阳子知道轻重,他没有把真相告诉苗云咏,作为栖云子的师弟,武当七子的师叔,他深知这个大弟子虽然为人端正,重情重义,但终究弱于心计,若是知晓了真相,恐怕会不顾一切,丢掉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 他不知道锦衣卫将锅扣在了玄天教头上,但他却福至心灵地也把仇恨引导向了玄天教。 毕竟,和魔道不共戴天,败了也有正道各派兜底,武当家大业大,输得起。 相反的,如果要是去锦衣卫那里拼命,死了都未必有能替他们收尸的,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但他也不可能真的让这件事永远埋藏,虽然知道得越多越是危险,但有时候,这种危险如果能够利用起来,未必不是一张好牌。 上阳子思虑良久,在给宋言归的信中留下了线索,这位二弟子如果够聪明,回山之后能够知晓真相。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武当两个老道士死于非命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江湖,无数的江湖侠客蜂拥而至,曾鸿事前的推断是正确的。 栖云子和上阳子不仅仅是武当的两根巨柱,还是道家硕果仅存的几位高人之一。 能够在名号之后冠以“子”字的,武功修为倒还在其次,没有足够的道法学识,是绝对不可能被称为“子”的。 这两位的猝然崩逝,无疑是给了道门沉重的一击,可屋漏偏逢连夜雨,随着武当传出道门令遗失一事,更是让天下哗然。 道门令这个东西,除了在武当手里有点作用之外,落在其余各派手上,其实就是无用之物。 但当今之天下,无论什么事都讲究一个名正言顺。 虽然没有这玩意儿,武当仍然是道门第一大派,但是你现在没了它,就是没有办法再让道门各派心悦诚服地听你调派。 自然而然的,随着两位武当老前辈的离世,此前栖云子发出的道门令也就不了了之了。 两位道门前辈的葬礼极尽哀荣,前来悼唁的宾客几乎要把整座武当山装满。 道门令的遗失标志着道家的又一次大洗牌,不过,大概是因为不久前上阳子北上之时,不少门派都承了对方的救命人情,所以倒没有人在这个时候提及此事逼迫武当。 江湖侠士天南地北地聚集到一起,除了哀悼一下可敬可佩的两位武当前辈,剩下的就是一块痛骂了玄天教。 然后不少人看向武当的目光,就透出了难以言喻的探究和希望。 玄天教动手一事的风声已经被玉井道长苗云咏坐实,吃了这样一个大亏,不报复回去怎么说得过去。 大伙都在等着武当领头,再次出征北地,上回玄天教不讲武德算计了他们,时至今日正道各派仍然怀恨在心,此次有武当牵头,他们定要一雪前耻。 在栖云子和上阳子的葬礼之后,紧接着的就是玉井道长的继任掌门仪式,紫霄大殿里,来观礼的侠士们都在等着这位新掌门一声令下,然后群侠再战北地。 可让众人大跌眼镜的却是,这位苗掌门并没有当众宣布要复仇。 “今日请诸位同道做个见证,我武当即日起封山闭观,我等方外之人,合该静心修道,江湖之事,便不再过问了。” 苗云咏一番话让全场噤声,在他们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又以掌门之名义令门下弟子全部留在山上安心修习,无事不得随意离山。 这下,就是对武当封山早有心理准备的道门各派也愣住了。 虽说武当早有退隐之意,但那也要分时候,如今武当两位前辈横死,后继之人不思替他们报仇雪恨,反倒是关起门来当缩头乌龟,这叫什么事。 青城派掌门玉枢真人皱眉不语,峨眉派掌门苏绣绣默默地注视着苗云咏,后者觉察到她的视线,微不可察地移开了目光。 昆仑派掌门元慕寒有些不赞同地道:“玉井道长,如此处理恐怕不妥,玄天教阴谋杀害我道门高手,上阳子栖云子两位前辈更是伱的师长,你难道要置如此大仇于不顾?” 苗云咏似乎被元慕寒的话勾起了心头的恨意,他紧握着拳头,双目赤红,神情变得挣扎起来。 “大师兄。”在苗云咏的身后,司落朝微微一叹,低声提醒了一下。 苗云咏指尖嵌入了双手的血肉之中,血水顺着拳头滴落,他咬着牙压下了心头的恨意,闭上眼道:“元掌门不必再劝了,贫道,心意已决” 话音落下,不等对方再出言劝说,苗云咏以要为两位师长守灵为由,隐晦地下达了逐客令。 元慕寒等人虽有不甘,但苗云咏已决把话说死,他们也没办法继续劝说,此事怕是不能急于一时,对方表现出的态度太过不同寻常,还得徐徐图之。 最起码,他们得先查清此番武当惨事背后隐藏的魑魅魍魉。 就在武当这边愁云惨淡的时候,北地玄天教也收到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玄天教主听闻上阳子和栖云子双双毙命,先是大喜过望,然后等他听完了全部的消息之后,脸色立刻黑如锅底。 “该死的逍遥派!” 玄天教主怒骂一声,武当那里设下的局就是为了对付太玄的,如今栖云子和上阳子双双毙命,自然是因为那老道士技高一筹。 可无缘无故,对方居然把黑锅扣到了他的脑袋上,这让玄天教主愤怒的同时,也是万分忌惮。 武当的衰弱是他心中所愿,但太玄同样也是他的心头大患,此番未能够叫他们同归于尽,真是太可惜了。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四章 意想不到 “羊护法,怎么突然有兴致来我这里?” 公孙桓几笔将惨白的面具勾成,一模一样的面具排满了整面墙,诡异非常,哪怕是白日里,身处其间也觉得背脊发凉。 羊护法连忙躬身道:“法王,属下特来求取一些缓解天毒的药物。” 玄天教里虽没有明文规定,但直属于玄天教主的三魔将,其实和两位护教法王是同级别的存在。 可和面对韦韬时的针锋相对不同,在千面法王这里,羊护法表现得异常恭敬。 一方面是因为对方的武功和地位确实都在自己之上,另一方面,也是这位千面法王颇受教主重视,可以说,某种意义上他比起足以震慑正道江湖的幽云法王,还要重要。 其实原因用一句话概括足矣,千面法王的真实身份,就是公孙世家公孙桓。 或者应该说,千面法王背后的身份之一,就是这位正道江湖两大世家之一的家主。 千面法王的真身一直是个谜团,甚至到了如今,就连羊护法也分不清,到底在江湖上负责厮杀的那个家伙是真的,还是这个隐藏在玄天总坛的家伙是真的。 千人千面不是说笑的,千面法王的每一个身份都能够出乎意料,就说公孙桓,作为公孙世家的家主,他甚至能够坐视自己的家族和幽云法王互相消耗却不阻止。 但就这一点,谁能够猜到公孙桓会是玄天教的护教法王。 甚至于,这个秘密还是到了幽云法王死后,玄天教主才偶尔透露给羊护法的,因为圣女钱小小所需要的天毒泣心解药,就是出自这位公孙家主之手。 羊护法也疑惑过,地位金钱权势,这公孙桓什么都有了,不是他自嘲,堂堂公孙世家的家主之位,完全不比玄天教护教法王差。 羊护法真的不明白,这公孙桓神神秘秘地参与其中,甚至还把自己的家族都搭上去了,到底是为了什么。 “解药?” 公孙桓抬起头来看了羊护法一眼,恍然道:“哦,我记得你们从外头带回来的那个丫头,得了幽云的毕生功力是。” 公孙桓似乎有了几分兴趣,他好奇道:“听说教主还挺欣赏这圣女的,可她一颗心貌似不在玄天教里,现在怎么样了?” 羊护法答道:“圣女虽暂时心不在此,但她能够为我们所用,教主以为,收心也是迟早之事。” “是吗?那他还挺会异想天开的。” 公孙桓一愣,然后哈哈一笑,言语间对于玄天教主并无半分尊敬之意,羊护法听得心头薄怒,却还是忍住了。 盯着沉默的羊护法看了一会儿,公孙桓顿觉无趣至极,他从桌子上随意拿过一个瓷瓶丢给对方,摆摆手打发道:“拿去拿去,无事莫要来烦我。” “多谢法王。”羊护法收下瓷瓶,这就要离开。 “对了。” 公孙桓忽然叫住了对方的脚步,饶有兴致地道:“我听说,你们打算把那钟家的后人绑回来?” 被那玩味的目光盯上,羊护法忽然感到浑身一阵恶寒,无言的恐惧感瞬间涌上心头。 距离他和韦韬的争斗才过去了不到半个时辰,他也才刚刚吩咐手下人做好准备,千面法王足不出户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这如何叫他不怕。 下意识地看向了那墙壁上的惨白面具,羊护法背后一阵发冷,就像江湖上没有人知道千面法王面具之后隐藏着谁一样,这个玄天教中,也没有人知道到底有多少千面法王的替身。 “回,法王的话,”羊护法喉咙上下滚动着,他吞咽了一口口水,十分慎重地答道:“教主下令,我们正准备将那女子捉回。” “我相信羊护法的实力,区区一个小女子,肯定是手到擒来。” 公孙桓微笑着:“我有个不情之请,教主捉来那女子,怕是为了吸引太玄的目光,所以大概是想要将她囚在总坛里?” “想必是的。”羊护法小心翼翼地答道。 “甚好,”公孙桓眸光微动,他说道:“我对这钟家后人也略有些兴趣,不知可否请羊护法劳累些,在送她进黑牢之前,先领着来我这儿走一趟?” “这” 羊护法有些犹豫,他的眼神有些飘忽,透过那惨白面具组成的墙壁,似乎能够看到后边的鲜血淋漓。 面前这个温润如玉,干净柔和的公孙桓,实则是整个玄天教最丧心病狂的东西,若不是教主倚重此人,单就他做出的那些事,连魔道都容不下他。 “护法尽管放心。” 看出了羊护法的心头顾虑,公孙桓呵呵一笑,保证道:“我知道这姑娘的重要性,所以肯定不会伤她性命的。” 羊护法皱眉不语,似乎在思考其中的风险。 公孙桓眉头一挑,似是有些不耐了,他摆摆手:“罢了罢了,若你拿不定主意,那我自己去跟教主说。” “法王留步。” 羊护法深吸一口气,看着欲要起身的公孙桓,赶忙拦住了对方,这家伙和教主从不对付,两人之间的关系十分僵硬,这要一去,吵起来几乎是肯定的。 公孙桓有恃无恐的地方在于他自身对于玄天教主的重要性,以及他背后有着太子妃殿下的支持。 但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玄天教十分看不惯这个公孙桓,即便是道理分明的事情,让他们两人讨论起来,最终也会因为意气用事而弄砸。 羊护法躬身抱拳:“不劳法王移步了,属下会将那姑娘带回。” “那就,麻烦羊护法了。”公孙桓笑眯眯地坐回了位置上,继续拿过一块惨白色的面具,用笔在其上勾勒出那怪异的图案。 “属下告辞。”羊护法再一抱拳,快步离开了。 公孙桓一边画着面具,一边喃喃自语道:“岁引玉琅嬛,红尘幽冥灯钟家最后的血脉,到底会有何神秘之处。” 思虑之间,公孙桓从桌上拎起了另一只琉璃色的玻璃瓶,其中流淌着的猩红血液,仿佛有着某种魔力一般,令他的目光透出了些许迷醉之感。 “说来,灵儿留下的血,也用得差不多了。” 公孙桓有些烦恼地将那瓶子收好,从桌上拿起了刚刚画好的面具戴上,换上了一身黑袍,踱步离开了房间。 另一边,羊护法将得到的解药取出一粒交到了钱小小的手中,后者郑重地将其收好,然后语气有些低沉地道:“我能亲自送给他吗?” 羊护了愣,然后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不由得冷笑道:“圣女以为,事到如今,那小子还会对你有什么好脸色吗?” 钱小小当着正道群侠的面,将各派的门人弟子斩杀殆尽,如今正道对于她的怨恨,已经不比千面法王要弱多少了。 羊护法的话让钱小小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庞,立时又苍白了不少。 但她却还是固执着道:“此事不用你管!你去禀告教主,我要去川蜀送解药。” 羊护法似乎早有预料一般,他淡淡地道:“圣女不必如此,教主早有谕令,圣女在教中位同护教法王,自可随意行动。” 他这样说肯定是不怕钱小小跑了,修炼照影功的后遗症已经显现出来了,不管那青城派小子的态度如何,如今钱小小的心底已经认定了对方,这是无法再动摇的。 天毒泣心无药可解,青城派的小子想要继续活命,只能靠他们的解药,有这一层在,钱小小绝没有背叛的可能。 看着迫不及待收拾行李出发的钱小小,羊护法的眼中露出了讥讽的嘲弄,他不再理会对方,而是立刻召集了人手,动身前往阿岚的藏身之所。 但此时此刻,让玄天教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在他们对阿岚动手之前,已经有另一伙人马捷足先登了。 北地的两大势力,除了锦衣卫就是玄天教,如今锦衣卫并未选择动手,按理说,没有人能够从玄天教这里虎口夺食才是。 这也正是玄天教的疏忽之处,他们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北地魔道是他们的天下,根本不担心这煮熟的鸭子飞了。 但玄天教没料到的是,外部的威胁的确没有,可在他们内部蛰伏多时的另一双眼睛,却在这个时候选择了出人意料。 自从被玄天教大张旗鼓盯上后,阿岚一边躲藏,一边寻找着安全离开的方法,其间,她也凭借着高强武功打退了几次玄天教的追兵。 但这一次,叫阿岚没想到的是,她没有等来玄天教的杀手,反而是等到了一群模样怪异的和尚。 “阿弥陀佛。” 为首的老僧,是唯一一个有着中原人样貌的和尚,他对阿岚说道:“贫僧不归,见过钟施主。”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五章 误中副车 <\/b> “追丢了?废物!” 玄天教主气愤地将桌案上的东西一把全扫到了地上去,他面前的羊护法身子微微颤抖着,满头冷汗,战战兢兢。 “属下失职,请教主责罚。”羊护法根本没有辩驳的余地,情报人手尽数备齐的情况下,他居然还把人给追丢了,这无疑是极大的疏失,玄天教如此愤怒也情有可原。 “呵。” 一旁的韦韬冷笑着,看向羊护法的眼神透着满满的嘲讽“羊护法去前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可以信手拈来的,如今这样一看,难道那钟氏后人真的不同寻常?” 韦韬似乎是在为羊护法找借口,但从他的语气,任谁都听得出,此人是在阴阳怪气。 “此事是属下大意了,但——” 羊护法猛地抬起头来,沉声道“教主,那女子的行踪明明已经被我们摸清,北地尽在我们掌控之下,属下怀疑,并非那女子出其不意,而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你是说锦衣卫?”闻言,玄天教主的怒意稍稍有所减少。 若说是锦衣卫在暗中捣鬼,那自然不能全怪羊护法无能,但是韦韬却在此刻嗤笑一声,他说道“锦衣卫?羊护法这怕不是没有借口可找,所以病急乱投医了。” 韦韬瞥了一眼羊护法,施施然说道“教主,属下的人手一刻不停地盯着朝廷在北地的动向,据探子回报,北地的锦衣卫近日根本就没有动作!” 玄天教主看了一眼韦韬,旋即点点头,他对于自己手下的势力有着充分的自信,能够逃过锦衣卫的多次围剿,多亏了这些情报人员的强力。 在京师,在中原,锦衣卫或许神通广大,无孔不入,但是在北地,锦衣卫和玄天教的势力并非一边倒的谁强谁弱,而是势均力敌。 羊护法脸色涨红,见玄天教主看向他的目光都变得不善,他急忙道“教主,属下之意是说,除了锦衣卫之外,或许——或许还有别的人” 这番话,似乎有些强行狡辩的意思,玄天教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对韦韬吩咐道“速速将那女子的行踪查清,本教之势力遍及北地,孤不信她还能悄无声息逃出生天。” “属下遵命。”韦韬应声后,傲慢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羊护法,躬身退了出去。 玄天教主也未多作停留,吩咐完后就转身离去,只留下身形僵直的羊护法跪在空旷的大殿里,冷寂的风声似也在嘲笑他的无能。 此刻,被玄天教心心念念的阿岚,已经被“请”到一间不起眼的小庙里,破旧的寺庙里,就连门窗都是漏风的。 阿岚瞥了眼左右两侧木桩似的番僧,自从这群人将她“请”回来之后,无论她怎么提问,这群和尚都是一言不发,像是听不懂她的话一样。 事实上,阿岚这次倒是歪打正着地猜对了,这群外邦和尚虽也在北地滞留多时,但丝毫未曾学习过中原的语言,无论日常还是做事,他们都是用的番邦之语。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为了安全考虑,只是这就苦了阿岚,她好不容易摆脱了玄天教的追捕,却又落入了这样一群奇怪的和尚手里,还没办法套出任何有用的消息。 毕竟人家听不懂她的话,人也跟哑巴似的不发一言,阿岚纵有再好的口才,也无处施展。 好在,不久之后,不归和尚回来了。 “阿弥陀佛。” 不归和尚对着阿岚双手合十一拜“让钟施主久等了,玄天教在北地根基深厚,贫僧暂且将他们引向了别处。” 阿岚听罢之后,倒是颇有些惊奇地道“我与大师素未谋面,为何大师要帮我?” 她只字不提这群和尚强行将她带到这里的事情,阿岚的话让不归和尚微笑颔首“贫僧的确与施主素未谋面,只是钟氏之名如雷贯耳,贫僧倾慕良久,今日终于得见,此等小事,不过区区尔。” 阿岚的目光微微凝起,钟氏这个称谓她可不陌生,她名义上的爹,事实上的师父红尘客的本名,就叫做钟无梦。 所以,这群和尚是将她当作了钟家的后人? 阿岚的眼神莫名有些古怪,不归和尚果然是说道“玄天教欲擒住施主,无非是想要施主身上的秘密,如此” 阿岚打断了对方的话,直言问道“大师且慢,先容我失礼一问,你若是真想助我,大可将玄天教引走便是,但你劳师动众将我‘请’到此地,是否也是因为我为钟家后人?” 不归和尚微微愣神,方才听阿岚故意隐去此节不谈,他还以为对方是极其聪慧的女子,早已经看出这等内里之意,但此刻却又为何忽然莽夫似的直来直去了。 须知,有些话一旦问出口,双方面子上就都难看了。 阿岚察觉到不归和尚变化的表情,心下一松,她故作不在意地道“父亲生前常常提起,他在江湖上结交了不少义士,不归大师,难道与先父也有旧?” 不归和尚目光微动,叹道“阿弥陀佛,正是如此。” 不归的承认,让阿岚脸上的笑容愈发柔和了几分,她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怀疑,反而是以信任的态度和对方商量起了从玄天教地盘上逃脱一事。 红尘客生前和不归和尚到底有没有交情,阿岚并不知晓,而不归和尚与钟氏有什么交情,她就更不知道了。 自入江湖以来,阿岚便以红尘客后人的身份示人,她身佩的双剑月影焚阳皆是红尘客所有,她所习练的剑法乃是红尘成名的红尘剑法。 虽说铸剑山庄望剑楼一战之后,月影剑折断,红尘剑法也不再是她独有,但这红尘客后人的身份确实已经坐实。 但是,阿岚自己却有十分清晰的自我认知,她与红尘客只是师徒而已,甚至还是关系不那么友善的师徒。 红尘客之死少不了她那三位师兄的帮衬,她自己也不过是那个刘家村子里的可怜人之一,被红尘客看中了天赋,所以收入门下。 当初她谎称是红尘客后人,一方面,是为了引出当年将神兵图纸存在刘家村的罪魁祸首。 而另一方面,这也是她为了偿还红尘客传授武功恩情,想要以后人的身份替他杀掉生前仇敌报仇之外。 抛开刘家村的血海深仇不谈,红尘客对待阿岚确实付出了几分真心,和被他当作奴仆使唤的三刘剑完全不同,阿岚是切实得到了红尘客的真传和悉心照顾。 但不管怎么说,钟家和阿岚,如果从血脉上探究,那肯定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的。 (本章完) 。 第八百一十七章 同门相护 天泉下山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到了武当,玉枢真人听到之后,立刻感到了不妙。 在不久前玄天教和正道各派的纷争中,玄天教圣女和护法厉焱曾失手落在正道手中,然后当时的逍遥派大弟子月离风,给众人透露了一个极其恐怖的消息。 天泉的身世极其重要,他是二十多年前被东方家刺杀的太子的孩子。 这件事原本随着天泉回山之后,被众人选择性遗忘,但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随着这位青衣小剑又一次下山,关于他身世的问题,也再度被人记挂在了心头。 要说这还多亏了千面法王,当初这大魔头和玄天圣女联手一处,将正道聚集而来的人手杀得七七八八,若不是上阳子救场,恐怕都没有后边那么多的事情了。 这也就导致了,知晓天泉“身世之谜”的,也就当初的那些个人,作为天泉的师长,玉枢真人后来也从武当司落朝这里得知了此事。 所以在知道天泉违背他的命令私自离山的时候,玉枢真人立刻向武当提出告辞,马不停蹄地就往川地赶。 他是清楚的,天泉之所以这些时日能够安安稳稳,全靠青城派的名头足够大,就算锦衣卫真的有那个心,在没有借口的情况下,也不会强行动刀兵。 可一旦天泉离开了青城派,那这江湖之大,倒是发生些什么不忍言之事,恐怕最后也是一个死无对证的结果。 道门几家掌门都清楚此事,所以并未对玉枢真人的匆匆而别有什么误会,昆仑掌门元慕寒还表示同为道家门下,如果需要,他昆仑派自当助一臂之力。 就在玉枢真人得到消息,紧赶慢赶往川蜀去之前,青城派早已经乱成了一团,天泉的不告而别太过突然,归云和空谷还没反应过来,对方人已经消失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空谷道长面有愠色,带着怒意的目光一扫下边的众弟子,众人纷纷低下头去,不敢直面他的怒火。 “天泉在后山静修,每日都有弟子负责送吃食进去,怎么那么大个活人不见了,你们居然没有禀告!” 空谷锋利的目光掠过众人,冷声道:“究竟是谁替天泉打了掩护,现在站出来承认或可以从轻发落,否则若是让我查清了,一律按门规重罚!” 话音落下,众人的身份又是齐齐一颤,沉默的空气中,在鹌鹑似的一众弟子中,终于是有人主动站了出来。qqxδnew 看清了那是何人,空谷的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是你做的?” 出来主动承认的不是别人,正是玉枢真人的关门弟子,如今青城派年纪最小的内门小弟子,宝儿,或者应该叫他,东方复。 虽说这个名字是陆寒江胡诌的,但外人并不知晓陆大人还会干私改人家族谱这种事情,所以宝儿大名就这么定下了。 但出于种种考量,这个名字至今为止玉枢真人也没有告诉对方,师门上下如今仍然以小名“宝儿”称呼对方。 一年多的时间不见,宝儿抽条了不少,也算个半大少年了,只是比起当初入蜀时的天真无忧,现如今的他,稚嫩的眉宇多了几分叫人心疼的阴沉。 “回禀师叔,是弟子故意隐瞒了天泉师兄离山的消息。”宝儿来到前方跪下,坦然承认了自己的罪过。 宝儿的坦诚,让空谷的脸色有些复杂,他沉默了片刻后,问道:“为何?” 宝儿仰起头来,直言不讳道:“天泉师兄要去见一个十分重要的人,他知道诸位师叔不会轻易放他下山,所以只得不告而别,弟子以为师兄有自己的苦衷,不愿阻拦,遂未曾禀告。” “糊涂!”空谷眉头一皱,厉声呵斥道。 宝儿直挺挺地跪着,虽是认了错,但他并没有悔过的意思,甚至想要将天泉的那份罪责也揽到自个儿身上。 这不能怪他不分是非,实在是宝儿确实没有几个值得在意的人了。 他仅剩的姐姐,被他视为最重要之人的东方鸢已经死了,而当初和他姐姐交好,送他入蜀的丐帮陆大哥,同样也死在了北地。 人向来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宝儿并非圣人大贤,所以自然也不能免俗,比起陌生的江湖各派,对他颇有照顾的丐帮陆十七,自然更为亲近一些。 所以江湖上对于丐帮帮主投靠锦衣卫的诋毁,他是从来不信的。 但不管是他的鸢姐姐还是陆大哥,如今与他都已是天人两隔,宝儿的人生当中,剩下还值得他在意的,除了传道授业的师父以外,就剩下一个小师兄天泉了。 所以此番,哪怕他知道师父下了严令不许天泉师兄下山,但当对方求到他跟前的时候,宝儿还是心软了。 宝儿这边一根筋地就认人不认理,空谷又气又是无奈,江湖中人,重情义自然是上好的品格,但若是是非曲直都不分了,岂非本末倒置。 只是宝儿身份特殊,又是玉枢真人的关门弟子,空谷作为师弟不好越俎代庖,他皱眉良久,只是叫来两个弟子把对方带下去,先禁足,等到掌门回来亲自发落。 虽然明白了天泉是怎么离开的,但是空谷的脸色没有丝毫好转,他十分在意宝儿刚刚的话,有什么人是天泉十分在意,甚至在意到了能够让他不顾门规师命。 忽然,空谷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令人不安的念头。 在他们北上襄助武当击退玄天教之后,空谷曾从同行的江湖同道那里听到过一些传闻,天泉似乎和玄天教的圣女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江湖从来是正魔不两立,况且,空穴来风非是无因,空谷曾去调查过此事,后来也曾质询过天泉,得到的答案让他坐立不安。 这玄天教圣女在天泉心中的地位果然非同寻常,甚至在对方下手屠戮了正道众多弟子之后,天泉心头还隐隐认为对方是有苦衷的。 这颇有些走火入魔的模样,让空谷愤怒的同时也很是不安,他和玉枢真人说过此事,对方的答复却只是让天泉自己悟清道理。 这应对方式有些儿戏,但的确像是玉枢真人会做的事情,空谷有些不满,认为对方的处置太软弱了些,只怕将来会出大乱子。 如今,天泉这里发生的意外,果然印证了空谷的担忧。 “去找!” 空谷强压着怒气和不安,对门下众弟子吩咐道:“青城山周围找不到,就沿着官道一路找过去,哪怕翻遍川地,也要把天泉给我找到!” “是。”众人忙不迭地应了,一下子,整个川蜀都热闹了起来。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八章 无法面对 银月如钩,灯影通明,树梢摇曳,如水夜色之下,人影成双,化作一阵清风,自那桥畔飞掠而去,过往行人只觉陡然风沙迷眼,不知其所以然。 “小小姑娘,我知道是你,为何不肯与我相见相认!” 天泉追到了一家屋顶上,隔着四五丈的距离,那黑衣人也止住了脚步,她停留了檐顶的另一侧,默然不语。 天泉和这黑衣人已经你追我赶近一月的时间,从青城派一路追到了这里。 尽管没有任何证据,但是天泉仿佛就是认定了,此人就是钱小小,事实证明,他的直觉出奇的准。 钱小小的武功其实早已经不是天泉可以望其项背的了,若她真想甩开天泉,不需半炷香的工夫,保管叫对方连她的背影都看不见。 但心头那份难忍的思念之情,却让钱小小无论如何也没法子就此一走了之,她刻意放慢了速度,和对方追赶着跑了这大老远的路程,可始终不曾与对方说过一句话。 两人之间的追赶,颇有种小孩子赌气的可笑,一个月的时间,两人从一个城镇追到下一个城镇,并不着急立刻动身,而是要等互相休息好了再走。 反正,只要天泉不紧追上来掀她的兜帽,钱小小就刻意慢下来,顺便也是在照顾对方并不深厚的武功。 天泉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若是此人有心害他,不可能给他送来解药,更不可能吊了他一路却还没有其他动作。 事实加上直觉,让天泉认定了,这人就是隐藏了身份前来的钱小小。 “小小姑娘。” 天泉放缓了语气,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却见对方同步向后退了一步,他目光一黯,旋即不再强求,止步原地。 天泉叹道:“小小姑娘,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何会加入玄天教,又是如何拿到这份解药的,只是无论如何,伱我相识一场,如今见面为何不能多说一句话?” 面对天泉的真挚,钱小小的面色似有些挣扎,她低着头,压着嗓子道:“你认错人了,我只是奉命来送药的。” 钱小小刻意改变了自己的原本的嗓音,在青城山上她就是这样和天泉解释解药作用的。 本以为能够蒙混过关,她自己能够瞧一眼天泉安然无恙,那便于愿足矣,谁知道声音不像样貌不现的情况下,对方居然还是觉察出了端倪。 这下钱小小懊恼的同时,心头也难免有些小窃喜。 天泉见对方不回话,满脸的失落,他从怀中拿出了对方交给自己的瓷瓶,里头装着可以为他续命的解药,盯着那药瓶,顿时,他计上心头。 “罢了,或许真是我认错了人。” 天泉叹息着:“既是如此,天泉为正道弟子,如何也不能受魔道之物,你的好意,贫道心领了。” 话音落下,天泉当即便把脸色一板,他举起那瓶子就往下丢去,这一举动可吓到了钱小小。 “不要!” 情急之下,钱小小没有来得及再隐藏自己的嗓音,立刻飞身而下,将那被天泉丢出的东西接住,入手顿觉触感不对,她连忙摊开手心一看,竟是一块石子。 天泉听得那熟悉的声音,面露喜色,他在钱小小慌忙掠下的时候,已经悄然探身前来,对方觉察到动静,这一回头的时候,两人四目相对,便再也无法藏得了什么了。 “小小姑娘。”天泉看着那张清冷了许多的脸庞,心下五味杂陈。 被对方看见了真容,钱小小身子一僵,名为冷漠的面具迅速被剥落,她被天泉注视着的时候,颇有些手足无措,这一刻,她仿佛又成了当初红山镇里那个柔弱无力的丫头。 “你你还好吗?” 天泉心里有无数的疑惑,他本想开口问问对方为何要自甘堕落与魔道为伍,又想问问对方到底是如何知晓他中毒,又是如何拿到这些解药的,是不是玄天教逼迫了她什么。 可万千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化作一声久别重逢的关怀,天泉一个未行冠礼的少年,自小在青城习武修道,自然不懂那些情爱之事。 但有一点是他可以确定的,他对于小小姑娘,确有几分不同于常人的在意,他无法说明这份情愫究竟是什么,只觉得这份情意在他心中,乃是万分珍贵之物。 “嗯。”钱小小十指在身前缠绕打结,她细弱蚊鸣地应了一声,抬头望向天泉之时,那份茫然的欣喜,都叫两人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看着钱小小,天泉心里有些痒痒的,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对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师叔空谷的责问又在心头响起。 他才抬起的手,却又立刻僵在半空,他仿佛又回想起了那个血色的夜晚,钱小小如同杀戮修罗,手染无数同道之血。 空谷师叔厉声的喝问,还有师傅玉枢真人语重心长的教导,正魔两个大字恍若天堑,横在了两人之间,叫他们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天泉的目光十分复杂,他的脸上不由得闪过几分痛苦之色,钱小小并未发觉,或者说,这姑娘也早已经想到了那一层。 如今的她,不再是红山镇那无家可归的可怜虫,而是手里沾满正道之血的魔道妖女,他们早就不可能回到从前。 但是,魔道之人行事向来肆无忌惮,钱小小心头有种强烈的逆反心理在躁动,被天泉发现了真身之后,她忽然有了想要不顾一切,就这么和对方互诉衷肠的心思。 正魔之间的势不两立,并不能影响钱小小对于天泉的思念之情,可当她真正想要迈出这一步的时候,脑海中却闪过了一个令人惊慌的影子。 逍遥派弟子,月离风。 钱小小的脚步止住了,她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起来,她的记忆也回到了那个叫两人分道扬镳的夜晚,只不过和天泉不同的是,她记忆里,没有那片血色。 取而代之的,却是月离风温润如玉,但听在人耳中却叫人如坠冰窟的话语。 “天泉贤弟对我信任至极,我在他身边有一百种办法能够取他性命” “小小姑娘,我从不喜欢为难别人,所以,要不要拿起它,全凭你自愿” 那恶魔低语一样的声音再一次在钱小小耳边响起,她骇得捂着耳朵下意识地发出悲鸣。 “小小姑娘,你怎么了!”天泉吃惊之下,连忙上前想要扶对方,却被钱小小一把推开。 “不要——不要靠近我!” 钱小小痛苦地喊出这句话来,她猛地转过身去,天泉茫然又黯淡的眼神叫她如芒在背,可她没有别的选择。 正魔的隔阂她可以不在乎,但手染鲜血的她,真的还有资格站在对方的身边吗? 月色凄美,天泉如同莲花,尘埃不染,高洁自傲,在他面前,钱小小只觉得自己如同雨后被踩踏过的污泥一样丑陋,仇恨的血涂满了她的双手,她是那样的肮脏低劣,根本没有资格得到对方的关怀。 自那天夜里,钱小小从对方手中接过了那把赤霄剑,她这辈子或许就再也没有办法面对天泉了。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九章 威逼二度 “阿嚏!” 陆寒江没忍住打了个喷嚏,然后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看了看左右,嘴里不由地念叨着:“难道又是谁在背后议论我?” 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人可以回答他,托着下巴发了会儿呆,陆寒江继续提笔疾书,这一封写给朋友的信件,抬头便是八个大字—— “天泉贤弟,见字如晤。” 作为天泉的知心好友,陆寒江在想起对方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提笔写下了这封信,这里头倒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就是一些日常的问候而已。 只不过在信件的最后,陆寒江隐晦地提了一嘴自己在玄天教这里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和钱小小有关。 这就是堂而皇之地在引导天泉自己来问了,但陆寒江并没有把这封目的准确的信件直接交给天泉,而是找个人转手。 他找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玄天教圣女钱小小。 对旁人而言,想要摸准钱小小的踪迹并成功拦下她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对方独来独往且武功高强,除非高手结伴出手,否则单凭一人之力,恐怕是不成。 但对于陆寒江,这件事简直轻而易举,他也不需要多少高手,只需一名胆大之人做信使足矣。 在情报上,锦衣卫的眼线遍布天下,他想要找到对方并不难,其次,拦住对方并非一定要用武力才行,此时对于逍遥派草木皆兵的钱小小,只需要一把天机剑就足够让她停下脚步了。 陆寒江派出的人手,轻而易举地就在入川的路上堵住了对方,天机剑的展示,让钱小小恨得咬牙却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 “是他叫你来的?”钱小小对于逍遥派的了解很浅薄,但她清楚地知道,这把神兵是月离风所有。 那锦衣卫对此笑而不语,他甩手丢出一把飞刀钉在了对方脚边,信件便悬在了飞刀末端。 “此信,烦请姑娘转交天泉小道长。”那锦衣卫语气淡漠,颇有种颐指气使的傲慢。 钱小小冷眼一瞧,却并未发作,她在意的只有天泉,此刻俯身捡起书信后,立刻就动手拆了看,那锦衣卫对此倒也不在乎。 非礼勿视什么的,钱小小压根不会在意,她心头早已经认定了月离风就是藏在暗中的一条毒蛇,这种情况下,对方送来的东西,她若不加以检查,怎么能够放心交到天泉手上。 拆信之后,钱小小一目十行看完了,她目光冷冽得可怕,小手一握,直接将那信件揉成了一团,内力震颤之下,信纸当即碎成了一滩纸屑。 那锦衣卫见此情形,竟也不恼,他笑着道:“姑娘何故如此气愤?” 那杀气腾腾的眼神转向了面前的锦衣卫,钱小小身上的黑袍无风自动,一道黑芒被她握在掌心,骇人异常的威势扑面而来。 这锦衣卫的武功其实一般,只是堪堪能够和那些大派弟子过招的水平而已,但他能够被选中前来此地,自然有他过人之处。 这锦衣卫虽然武功平平无奇,但胆色非常人所能及,面对钱小小这副杀气腾腾的样子,他丝毫不惧。 “姑娘,月师兄与天泉小道长私交甚笃,写信问安不过是寻常之事,你这般横加阻拦,究竟是何用意。”锦衣卫侃侃而谈,为了避免一些麻烦,他此番也以逍遥派弟子自居。 钱小小厌恶极了对方这般话说三分,藏刀笑里的做法,她脚步一点,周遭狂风骤起,一股狂暴的气浪以她为中心瞬息席卷四方。 霎时间,落花纷纷如雨,钱小小欺身而上,右掌前引,掌心黑芒距离那锦衣卫的面庞,只有毫厘之距。 那锦衣卫竟是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乱风吹散了他的发梢,他视面前之人若无物,淡然地整理了衣衫,然后说道:“姑娘何不动手?” 这话有些反讽的意味,在这种情形下还敢刺激对方,只能说这锦衣卫的心确实大。 钱小小咬着牙,收回了黑芒,将右掌藏于身后,她冷然道:“月离风到底什么意思,他撺掇天泉去调查玄天教,到底安的什么心!” 天泉对于自己的看重,钱小小欣慰欣喜的同时,也感到了十分的不安。 如今她已不再是红山镇可以随意拿捏的小丫头,而是玄天教里位同护教法王的圣女,以天泉的武功,如果敢深入北地调查自己的情况,被玄天教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月离风送来的这封信,在钱小小看来,就是撺掇天泉去送死。 好在她并不愚蠢,没有怒上心头直接杀掉送信人当作不知道这回事,她是明白的,对方既然能够找到自己,自然也能够找到天泉。 而这封信,月离风没有直接把它送到天泉手里,而是托自己转交,其中的意味,恐怕除了膈应之外,更多还是试探。 “他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去做。”钱小小的语气依旧冷漠,但眼眸中隐隐多了几分无力。 对方特地把信送到自己手上,怕是早已经料到她会不守规矩拆开来看,所以如今的情形,更像是那一夜的重演,对方拿住了自己的痛点,又一次用天泉来威胁自己。 可偏偏,钱小小就这么一个弱点,月离风拿捏住了天泉的安危,她对此根本无计可施。 “姑娘果然聪慧。” 那夺命的黑芒从自己眼前移开之后,这锦衣卫心头微松,眼底的不屑意味更加浓厚,有些事情一旦退让一次,就会无限制地一直退让下去。 这锦衣卫呵呵一笑地道:“放心,月师兄并没有想要为难你,这事对于你而言,算不得有多困难。” “你说。”钱小小语气生冷地说道。 那锦衣卫笑眯眯地道:“如今,玉枢真人正在赶回青城派的路上,我们大致探明了对方的行程” 对方话未说完,钱小小先是一愣,旋即神色大变,她怒道:“你——你们难道是想要我——!” “姑娘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白。” 那锦衣卫低眉垂眸,语气玩味地道:“月师兄让我给你带来一句话,天泉道友的性命,只在你一念之间。” 钱小小瞪大了眼眸,她不敢想象如果天泉知道这件事,会是怎么样的痛苦,她这会儿只能够为了避免这种难以言喻的绝望,做着最后的努力。 “玉枢真人武功高强,我我不是他的对手。”钱小小语气有些虚,这并非她没有底气,而是这个借口实在太烂了。 那锦衣卫哈哈一笑,目光陡然变得狠毒起来:“以月师兄手眼通天的本事,想要取走天泉那小子的性命,只需要挥挥手而已,你这是想立刻和那小子生死两隔?” 钱小小身子一颤,又听那锦衣卫说道:“放心好了,此事只需做得隐秘些,天泉的武功浅薄,根本发现不了什么端倪,此事做成,非但天泉性命无忧,更是少了一个在那小子耳边念叨正魔不两立的老顽固。” 那锦衣卫低下身来,言语如同夜枭低鸣,引人失谜,他道:“你不想和天泉堂堂正正地待在一块吗?玉枢真人是障碍,除了他,将来便少一人能够对你们两人之事置喙。” 钱小小目光微闪,眼底某些莫名的情绪正在悄然酝酿,似乎是动摇了。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章 林中交锋 傍晚时分,夕阳如火,天泉孤坐在河边,机械地重复着将手边的石子丢进河里的动作,听着一阵阵入水声,他的目光失神地望着河面上波澜阵阵的倒影。 忽然,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了那片片涟漪之中,天泉微微一怔,他下意识地搓了搓眼眸,确认此并非幻觉之后,他惊喜地转过身去。 “小小姑娘?!” 天泉喊出了那女子的名字,他转过身去,只见对方一袭黑袍,有些扭捏站在自己身后。 他本以为对方前两日不告而别之后,他们便再没有相见的机会,谁曾想到,钱小小去而复返,而且看对方的样子,也不似前两日那般抗拒。 天泉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些,试着问道:“小小姑娘,你是终于想通了吗?” 两日前,天泉曾情真意切地劝说对方弃暗投明,离开玄天教,重新回到正道一侧来,曾经犯下的血债或许无法抹消,但他愿意陪着对方一同将这份罪孽还清。 对此,钱小小要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但她无法答应,更无法接受这样的好意,因为她所在意并非世人的看法,亦或者是自己的处境,而是天泉的性命 天毒泣心一日不解,她便一日无法脱离玄天教,钱小小是个非常简单的人,谁知要抓住了她的命脉,她便毫无反抗之力。 而她的命脉,只有天泉一人。 玄天教对她多有放纵,那是因为她一身功力承自幽云法王,那位玄天教主对她颇为青睐,似乎想要收服她,所以不曾动用什么过活的手段。 可是月离风则不同,这个和他背后的逍遥派一样神秘的人物,自出现起就叫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对方毫无顾忌地利用天泉来威胁自己,甚至还要逼迫钱小小杀掉天泉视若父亲的玉枢真人。 钱小小的确是动摇了,但她第一时间并非奔着杀人去的,她看出了月离风的可怕,所以她最终和天泉想到一块儿去了。 “你你愿不愿,跟我一起回玄天教?”钱小小鼓起勇气,问出了这样的话。 天泉的脸色一僵,他伸出的手微微放下,面色痛苦地道:“小小姑娘,为何——为何你一定要回到那样可怕的地方去,你究竟有什么苦衷?” 天泉的逼问,除了让钱小小眼眶泛红之外,并无什么作用,两人一个想要劝说对方弃暗投明,一个打算拉人近墨者黑,谁也无法说服谁。 但他们的初衷却都是好的,全都是为了对方的安危在考虑。 只不过在两人之间,横插了逍遥派和玄天教两个庞然大物,钱小小万般不舍,终究还是选择了离开。 这一次,天泉再没有能够追上对方。 “道长,您一路走好。” 手里牵着白马的商贩,笑嘻嘻地对着远去的道长挥了挥手,回过头来打量着面前这匹白马,他喜不自禁,他只花了三成的钱,就买下了这样一匹好马,真是赚到了。 远去的道人正是青城掌门玉枢真人,他在入蜀之前将骑乘的快马卖掉了,他不打算走寻常道路入蜀,为求快,他打算走山路小径,所以马匹自然就用不上了。 青城是道门大派,香火鼎盛,玉枢真人不缺钱,所以自然不会在乎区区一点得失,他如今只想尽快回到青城派。 可是,偏就在他回蜀路上,十分巧合地遇到了拦路之人。 此人以宽大黑袍笼罩全身,不作声响,只是远远地立在自己必经之路上,观其模样,玉枢真人心头立刻便想到四个字,来者不善。 “未知足下何人,贫道借道此地,还请行个方便。”玉枢真人虽是蹙眉,但仍旧行了个稽首,以礼相待。 钱小小侧着身子,余光不断地打量着玉枢真人,对方举止动作一身正气,的确堂堂正正的人物,又因身着道袍,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这便是天泉的师父吗钱小小在心头暗叹,她来到此,并非真的屈服于月离风的威胁,更多的则是想要亲眼看看青城掌门何许人也,此事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玉枢真人名满江湖,自有其独到之处,钱小小心头虽未能生出什么敬佩之意,但对于此人,也是持认可态度。 两人遥遥对望,良久之后,钱小小出声道:“有人想取你性命。” 玉枢真人一愣,旋即抱拳道:“多谢提醒,贫道厚颜一问,不知是何人想要对付贫道?” 钱小小摇摇头,逍遥派月离风的名字就算说出来也无济于事,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她不会如此轻易地和对方撕破脸,毕竟事关天泉的安危。 “掌门请回。” 钱小小往前一步,抬起右臂将做出拦路之状:“你原路返回,便能够安然无恙。” 短时间里,钱小小想不到什么妥善的两全之法,让玉枢真人折返中原,是她想到最实用的解法。 到时她只需转告那人,他们情报有误,玉枢真人没有往蜀中来,她便不算违抗命令,而中原人多眼杂,再没有这样下手的好机会,此事便会不了了之。 玉枢真人目光一肃:“请恕贫道不能答应。” 钱小小并不感到意外,天泉是玉枢真人的亲传弟子,对方的拒绝在她的预料之中,所以她要做的,就是以武力强逼对方折返回去。 “得罪了。” 一句废话都没有,在玉枢真人出言拒绝的下一秒,钱小小的身影已经化作一道黑电,她手握法印,欺身而上一掌打出。 玉枢真人目光微凝,惊叹于此人武功的同时,也拔出剑顶上了那法印,两者相触,火花四溅,霎时间山林之中金蛇乱窜。 “这是——暗殒掌?!” 玉枢真人久历江湖,对于幽云法王的拿手绝技一点儿不陌生,钱小小一使出这黑印,他立刻看穿了对方的武功路数。 钱小小神情一沉,她悍然捏碎法印,震荡的黑气迅速自破碎法印中迸发而出,如同气球一般膨胀开来。 玉枢真人眼瞳一缩,挥剑甩出分形剑十三,阻挡那黑球片刻,趁着此时立刻向后退开。 “你,莫非就是那玄天教圣女?” 玉枢真人抽身之际,也是出声道明了对方的来历,玄天教圣女的武功早已经在被正道江湖熟知,但他关注点显然不在这里。 作为天泉的师父,玉枢真人更明白,这玄天教圣女不单单是武功高强,位同法王这样简单,她还和天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看穿了对方身份的同时,玉枢真人似乎是明白天泉下山的理由。 “唉。”玉枢真人深深一叹,孽缘呐。 玉枢真人剑锋稍缓,钱小小听得那声叹息,似乎也猜到了什么,她站定身形,没有穷追猛打,只是回到了原地,沉默着不说话。 看着这黑袍女子,玉枢真人面色复杂,从一个师父的角度出发,他是不愿意自己的得意弟子和魔道之人有什么关联的。 如今之江湖,双方之间的矛盾十分尖锐,稍有不慎一个勾结魔道的帽子扣下来,对于天泉的将来都是极其恶劣的一笔。 更何况,天泉如今已经很不受正道各派待见了,钱小小当初杀了不知多少的正道弟子,人家恨屋及乌,天泉难免遭了许多迁怒。 可是,玉枢真人也清楚,此事蹊跷,在天泉的描述中,钱小小当初不过是一个连武功都不会的普通人,对方是如何在短短时间内,一跃成为如此高手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玉枢真人是过来人,他一眼便看出了,天泉虽没有自觉,但他对于这个钱小小的在意,已经远超出了普通朋友。 男女之情尚且朦胧,但却是切实存在的。 “姑娘此番,莫非是为贫道那不成器的徒儿来的?”玉枢真人停下了攻势,语气复杂地问道。 钱小小并不言语,玉枢真人目光深沉,注视对方良久,然后叹息道:“不成啊” 钱小小脸色微微发白,她咬着牙道:“闭嘴!你若不是不肯退去,我就将你打回去!” 话音落下,她手托黑印一掌拍出,刹那,飞沙走石,风啸如雷,滚滚黑云肆虐四方,树石倾倒,地面震颤,崩裂之声如浪而来,恍若山林为之悲泣。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一章 意外相逢 天泉有些颓废。 自从钱小小将他撇下之后,天泉试着追上对方,但可惜,武功的差距让他连对方的影子都摸不着。 在附近的镇子上踌躇了两日之后,天泉终于是知道自己追不上了,他找了家酒楼枯坐了半日,因着青城派门规不许弟子酗酒,所以他只叫了茶水。 在小二怪异的眼神里,天泉喝了大半日的茶水,似乎想学人家一醉方休,奈何舌尖只品到了挥之不去的苦涩。 在愁苦中,天泉强迫自己振作了起来,他本想着先回青城派找空谷师叔认错,但这次刚刚踏上归途,他便路过了一座道观,鬼使神差的,他走了进去。 他心不静,来到观中,借来了测算的筹子,一次又一次地扔出来,说来也是奇了,一连数次,卦象显示的结果都是让他回青城山。 但天泉看到卦象之后,却是十分犹豫,在他想要扔出第四次的时候,观内的道长出现了,对方满头银丝,是位个上了岁数的长者。 这道人一把夺过天泉手中的算筹,以前辈的口吻训斥道:“你心中既已有决断,为何还踟蹰不前。” 天泉浑身一震,连忙起身一拜:“多谢前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对方一语点破了自己的迷茫,天泉终于能够正视内心,他不放心钱小小,也不愿就此浑浑噩噩,他要继续追下去!一定要问清楚对方的苦衷! 天泉下定决心之后,立刻动身离开了,只不过刚到门口,他又折返回来,将随身的一些铜钱丢进了道观的香火箱里。 那老道士见到此景,非但没有什么欣慰之感,反倒是那脸色更加阴晴不定,道袍下紧握的拳头,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怒响。 但天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聊表心意之后就匆匆离去了。 “阿弥陀佛。” 让人意外的是,在这道观之中非但有道士,还有一位佛家弟子,这和尚走到道士身旁,看了眼那箱子,又将目光转向了那道士。 “这位小道长的性子倒是有趣,但贫僧仍是看不出,他到底哪儿值得你看重。”那和尚问道。 道士捋着白须,目光中闪过几分回忆的色彩:“我只觉得他有些面善,相见有怨,便随便点一点他罢了。” 一道一僧说着,待天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远方,他们便也各自离去。 天泉江湖资历尚浅,自然不会认得那道人是何方神圣,可若是换了他师父,怕是一眼就会神色大变。 因这一道一僧不是旁人,正是魔道上赫赫有名的恶道上人柯恨天,以及天缘法师灵鱼。 此二人在苗地遭受了锦衣卫的围杀之后,辗转多地,最终在柯恨天的建议下,回到他最为熟悉的川蜀暂避风头。 今日恰好遇上了天泉在观中,柯恨天看着他,也不知是想起了谁,心血来潮便以前辈的姿态点拨了对方一下。 天泉因此自是受益良多,在他看来,这或许便是一位隐世的高人,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恶心的血污却早已溅染这世外净土。 道观后院的柴房里,几具道家弟子的尸身被推挤在一块,面上还维持着死前的惊恐,这皆是灵鱼和柯恨天的手笔。 天泉的运气一直都很不错,在完全跟丢了钱小小之后,他随意挑选的方向,竟就真的是玉枢真人入蜀的道路。 此刻,他心心挂怀的小小姑娘,和念念担忧他的师父玉枢真人,正在这条路上死斗。 最初时,钱小小没有下死手的想法,因为玉枢真人到底是天泉的师父,她虽迫于无奈要听命于月离风,但她也不愿就这样任由对方摆布。 她本想着以武功强逼对方退去,可没想到的是,玉枢真人从来不是什么软柿子,这些年,江湖上将他的名声传成了好好先生,钱小小还以为对方温文尔雅,在武道上应该并不会太强大。 但她失算了,玉枢真人的武功不低,甚至可以说,这一手青城派的御剑诀,在她遇见过的人当中,完全可以名列前茅了。 钱小小即便有着幽云法王十成大圆满照影功的馈赠,面对玉枢真人,也得拿出真本事来才行。 但要命的地方也就出在这里了。 照影功是毋庸置疑的魔功,而且修炼的方式极其刁钻苛刻,它必须通过催动人的七情才提升武功,人之七情的变化,也是武功强弱的一大要素。 七情者,喜怒哀惧,爱恶欲,当初小妖女修炼的是欲,幽云法王修炼则是哀,如今轮到了钱小小,她修炼的则是“爱”。 对于天泉那份的眷恋,正是钱小小照影功强大的源泉,她的念头比之旁人要单一纯粹,这也是她武功一日千里的最主要因素。 但随着照影功的修炼日渐深入,情绪对修炼者的影响也会日渐加深,人之七情本是缺一不可,但修炼的照影功的钱小小,如今除了爱之外的其余六者都沦为了辅助。 她的喜怒哀乐尽皆由爱而发,武功强大的代价,是钱小小的理智也逐渐被单一的“爱”所侵蚀。 简单来说,越是催动武功,她便越是无法控制自己,面对玉枢真人咄咄逼人的进攻,她下手,也越发开始没有轻重。 偏在这个时候,玉枢真人还不忘对她“说教”。 “钱姑娘,你与小徒这样继续下去,只会相误。” 玉枢真人一句话就叫钱小小心头升起了一股无名火,只听他又叹道:“正魔两道泾渭分明,你身负累累血债,此时若能够回头,兴许还有一线机会。” 在恨不得将魔道生吞活剥的正道侠客当中,玉枢真人算是少数极为开明的那类人了,他没有将所有路都堵死,少年艾慕最是难舍,天泉对于钱小小,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知徒莫若师,他既没有办法把天泉拉回来,就只能够从钱小小身上想办法了,要是对方愿意改邪归正,玉枢真人也不是没有办法接受。 但这些话听在钱小小耳中,却是那样刺耳,她此刻只想嘲笑玉枢真人的不自量力,连自己的徒弟都护不住,还谈什么让她改邪归正。 见钱小小无动于衷,玉枢真人也是无法,他收了剑势,一如往常那般,打算退后歇息休养,整理好精神再战。 可惜这一次,钱小小没有视若无睹地放对方离开,在玉枢真人收剑的时候,她忽然毫无征兆地拍出一掌黑印。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二章 当个大侠 “前几日那山里就动静不小,要我说啊,肯定是有高手在里头过招呢,诶——小兄弟,你听我说完啊。” 披着蓑衣的汉子阻拦未果,他的故事才说了一半,那年轻人就迫不及待地进了山。 大雨倾盆,道路泥泞,山路本就难走,这样的雨天,于常人而言,更是寸步难行,但对于有武功在身的天泉来说,这山路虽然险峻,但也并非完全走不动。 那汉子的话让天泉忽然有些心神不宁,他按照对方所描述的方位,艰难地冒着大雨探入了山中。 折腾了约莫一个时辰,天泉终于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地带,这里的树木都被外力所折断,所以显得道路格外宽广。 天泉急忙俯身检查,果然发现了有高手过招的痕迹,在他发现了现场残留的剑痕之后,他心头的那抹不安就开始无限放大了。 区区一道剑痕无法说明什么,但天泉冥冥中有种自觉,这一定是他师父玉枢真人留下的。 没由来的,天泉忽然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大雨中,一间破旧的山庙里,玉枢真人一身道袍被血染红,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虽然他此刻已经虚弱到浑身没有一分力气,但好在有人能够照顾他。 “道长爷爷,水来了。”一个少年殷勤地上前来,他小心翼翼地将盛满清水的旧碗捧到了玉枢真人的面前。 这少年大约十三四的年纪,穿着破洞的粗布短衫,脚上一双草鞋已经破旧不堪,虽说他的打扮活像个小乞儿,但他却将脸庞收拾得十分干净。 “多谢你了。”玉枢真人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他伤势极重,只能靠着少年主动把水喂进嘴里。 给玉枢真人喂了水之后,少年便在他身边坐下了,此刻外头大雨倾盆,这小小山庙勉强能够挡住风雨吹打。 少年透过漏风的窗口打量着外头的天色,他对玉枢真人说道:“道长爷爷,这雨恐怕还要下上半日,等雨停了,我出去给你弄些吃的来。” “辛苦你了,孩子。”玉枢真人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将伤养好。 “不辛苦。” 得到了玉枢真人的感谢,少年的脸庞有些激动得通红,外头的雨势不减,但他却有些坐立不安,像是有蚂蚁在身上爬似的,他忍不住开始在小庙里走来走去。 玉枢真人未有什么反应,他虽宁神闭目,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但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忧虑,还是出卖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说起来,玉枢真人落到如今的境地,有,也有天意。 当日他与钱小小交手之际,不慎被对方突袭得手之后就落入了下风,这姑娘十分执着,誓要将他逼出山去。 对方一路追,他一路退,那姑娘不似前些日子那样畏畏缩缩,出手百无顾忌,玉枢真人竟是被对方直接从一处悬崖打落。 入蜀山路多险峰,玉枢真人虽然跌落悬崖,但好在他体魄强健,不但伤势尚且,还借此机会成功避开了钱小小的追击。 而就在玉枢真人原地打坐疗伤,打算休养半日再起行时,忽然大雨来袭,山石崩裂,泥流洪冲如狂浪咆哮,他再是武功高强,凡人之躯终究难抵天地之力。 玉枢真人被突如其来的山石洪流冲击,很快就失去了意识,待他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破庙,是一个少年救了自己。 这少年名叫阿毛,是山下村子里的孤儿,他年少孤苦,平日里靠着上山捡柴为生,那日机缘巧合发现了玉枢真人,这便是两人如今身处破庙的缘由。 救命之恩深重,所以玉枢真人即便知道阿毛心有他想,也并未放在心上。 阿毛只是个普通的少年,他的小心思瞒过普通人可以,但想要骗过玉枢真人这样的江湖高手,实在是有些太看得自己了。 事实上,阿毛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玉枢真人早已经明白了始末,那日他醒来时,听到了山庙外有几个少年在谈论。 阿毛并不是第一个发现自己的人,找到玉枢真人的,其实是村子里的另一个孩子,对方主张将他带回村子里,不过却被阿毛拒绝了。 随后阿毛将几个少年赶走,独自一人将玉枢真人带到了这间山庙,几日来,他如同久病床前的孝子,将玉枢真人当作父亲一样来侍奉,态度殷切,讨好意味十分浓厚。 阿毛不认得玉枢真人,但他看得出对方身上这一身紫袍,绝对不是一般道士能够穿得起的。 阿毛未记事时父母就过世了,他在村里各个好心人家的照顾下,总算长到现如今能够自理生活的地步。 他少时本没有什么大的志向,只想着长大后找个伙计,安稳过一辈子就是,直到有一天,他和村里几个孩子到镇子上卖柴火的时候,听到了一个说书人的妙语连珠。 江湖这两个字第一次出现在了阿毛的小小的世界里,它仿佛有着什么魔力一样,让阿毛就此陷入侠肝义胆,快意恩仇的故事里,一发不可收拾。 阿毛每一次去镇子上,都悄摸儿地溜进了说书人的摊子边,如痴如醉地听着对方描述着逍遥快活,风流自在的江湖豪情。 几次为了多听一些江湖故事,阿毛甚至不惜拿出自己微薄的积蓄,去客栈里听一场妙趣横生的说书。 久而久之,江湖的雏形已经在阿毛的心中形成了,他的志向也从安稳度过一生,一步登天,变作了要成为闻名江湖的大侠。 一介山村孤儿,想要在高手大侠层出不穷的江湖闻名,这无疑是痴人说梦,但阿毛却还是倔强地选择了这条难比登天的路。 他将自己的志向和同村的人说了,并没有得到众人想象中的崇拜和敬佩,村长语重心长地告诉他要脚踏实地。 “娃儿,镇上铁匠铺的李师傅那还缺个帮工,你明日就去,学门手艺能够养活自己,将来也好讨老婆。”村长的劝告出自好心,但听在阿毛耳中,却叫他羞红了脸。 阿毛第一次发觉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他想要成为的是纵横江湖的大侠,村长却给他介绍了一个打铁的活计,这不是看不起他是什么。 阿毛不顾众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带上了自己的积蓄,出村追寻自己的大侠去了。 然后不到半月,他就灰溜溜地回到了村子里,原来是他在镇子上四处打听“江湖”的消息,终于听说再远一些的小镇上,有位“大侠”正在收徒,于是他兴冲冲地就去了。 结果没想到,那位“大侠”三言两语就骗走了阿毛多年的积蓄,在“大侠”打算好人做到底,顺手把阿毛卖掉的时候,官差上门将这“大侠”拿了。 阿毛被官差送回村子之后,支支吾吾地提了钱财之事,村长也是个实诚人,替他去了趟官府,要回了被骗走的钱财。 事后阿毛虽然成功要回了自己被骗走的钱财,但由于受到了惊吓,他回村子之后不到两日就高烧不退,一场大病直接把他的积蓄掏空,还叫邻居垫了不少汤药费。 虽说阿毛的大侠梦,还没有扬帆起航就已经折戟沉沙,但这一次的经历,并没有让这个少年死心。 可是由于差点被拐卖的经历,阿毛对于外面的世界产生了畏惧,于是他又开始尝试守株待兔的法子。 自那以后,阿毛没有按照村长的吩咐去铁匠铺当帮工,捡柴也是三心二意,每日漫不经心地在熟悉的村子和附近的山林小镇晃荡。 就在阿毛快要成为二流子的时候,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居然真的发生了。 这天,天气阴沉,阿毛躲懒不想上山,没想到却因此躲过一劫,没过多久便大雨倾盆,山石崩落的景象骇人无比。 因村里有人在大雨前上了山,雨势小了之后,村长急忙召集了人手前去寻人,阿毛也被强行喊了去。 阿毛和另外几个半大小子,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了同样落难的玉枢真人。 初时,是另一个孩子找到了被泥石掩埋大半的玉枢真人,他喊来了其他伙伴一同救人,阿毛本不想去,直到看见对方身上的紫衣道袍。 阿毛的眼前像是忽然炸开了一样,那遥不可及的人物,竟然真正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一刻阿毛展现出了远超其余人的急智,他以各种理由将同行之人都打发走,一个人咬着牙把玉枢真人半背半拖地拉到了最近的小庙里。 他花了十二分的心思照顾对方,不惜冒着大雨往镇子村子跑了数个来回,言辞闪烁地借了钱,又去镇子上买了药来。 终于在两天后,他守到了玉枢真人醒来的那一刻,他在和对方交谈之时言辞模糊,却抓住了救命之恩这一重点,同时又倾尽所能讨好照顾对方。 又几日后,就在阿毛的耐心快要消耗干净的时候,玉枢真人的伤势好转,总算是能够起身行动了。 阿毛欣喜不已,抬头对上玉枢真人慈祥的目光,他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长爷爷!请你收我为徒!”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三章 大侠梦碎 阿毛的请求,并没有让玉枢真人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这一幕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作为青城派的掌门,玉枢真人的江湖经验自然不会少。 他六岁入门学艺,十岁下山游历,十八岁名动天下,历战百余名高手未逢一败,如果不是二十岁那年在江南被一个神经病打了一顿,恐怕玉枢真人的传奇经历还能够持续好多年。 阿毛的心思,玉枢真人虽不能够说完全看穿,但也猜了个不离十。 看向阿毛,玉枢真人眼中似乎叹息之意,他将对方扶起,话语像是早已经准备好一样脱口而出:“孩子,你武道天赋不佳,贫道不能收下你。” 玉枢真人的话,让阿毛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煞白,他对于这个慈祥的道长会拒绝自己这件事,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阿毛的脑子一片轰鸣,耳边的声音仿佛都在逐渐远去,半晌之后,他回过了神,顶着一张惨白的脸,在地上磕头不止:“道长!我什么都愿意做!请你收下我!” 玉枢真人摇首叹息,但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孩子,这些日子辛苦你照顾贫道了,现在,快回家去。” 所谓的武道天赋不佳,在玉枢真人眼中的占比不会有太多,青城派是江湖势力,同样也是香火道观,即便学不了什么武功,教授一些道经也不是什么问题。 玉枢真人不愿收下阿毛,主要还是这孩子的心性不纯,他并非看不起对方抓住机会挟恩图报,若对方真的醉心武道,用些小手段也完全能够接受。 他所看不上的,是阿毛心志和耐心,这几天的相处,虽然阿毛极尽殷勤,但对方本身的很多缺点也都暴露在了玉枢真人眼中。 青城派可以收下一个武道天赋不佳的弟子,因为他们除了武功,还可以教人道学。 青城派也可以收下一个小有心机的弟子,因为玉枢真人有信心能够将对方掰回正道。 但是青城派不会,也不能收下一个心思不纯,还好高骛远,急功近利的弟子,这对于他们不仅无益,还有可能带来灾祸。 作为青城派的掌门,玉枢真人要对整个门派负责,所以他不能收下阿毛。 阿毛浑身冰凉,他的眼眶忍不住泛红,抬起头来,有些委屈,又有些不甘地看向玉枢真人:“可是,道长爷爷,我救了你” 这句话说出口,阿毛的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作为一个立志闻名江湖的人,他的自我认同是仗义行善不求回报的大侠。 而如今,为了能够打动对方,阿毛不惜将这份恩情加以修饰,拿出来作为筹码,这样丑陋的举动,让他感到无地自容。 可即便如此,玉枢真人的态度依旧没有半分的改变。 “孩子,你救了贫道,此恩此德,贫道铭记于心,日后贫道会亲自上门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这话不是玉枢真人用以搪塞的随口一言,作为道家大派的掌门,他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即便对方只是个半大孩子,但救命恩情是真的,所以他登门道谢也会是真的。 阿毛这些日子忙里忙外照顾他,这份恩情他是感激的,所以他才会选择亲自上门,虽然玉枢真人不愿收下对方做弟子,但却可以送对方一些名声作为回报。 但阿毛只是个孩子,他不明白玉枢真人这份谢意背后的价值,再度被拒绝的他,只觉得自己活像一个小丑。 小小的少年郎,承受不了这样屈辱,他没有再继续哀求玉枢真人,只是大声地告诉对方,自己不需要他的山门道谢。 最终,阿毛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他在事前将一切都想得太过美好,玉枢真人这样慈祥的道长,和话本里传人武功的神秘高手形象简直完美契合,所以他从未思考过,对方拒绝自己的可能。 阿毛回到了村子里,相识的几个少年伙伴都迎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问他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阿毛情绪低落,听到这群人揪着此事问个不停,一时间只觉得他们都在看自己笑话,顿时心头一股无名火升起,他发狂地挥舞着瘦弱的小臂,将这群小伙伴都打走了。 “阿毛,你发什么疯。” 出来制止阿毛的是村子里的孩子王,对方身形壮硕,比他高出两个头,一身蛮力根本不是小小的阿毛可以反抗的。 阿毛被对方轻易制服了,只是不争气的泪水却从眼眶滑落,孩子王见了有些慌神,他还以为是自己动手没个轻重,伤到了对方。 “村长爷爷让你马上过去一趟。”以为自己闯祸的孩子王丢下这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阿毛蹲在地上哭了一阵,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少不得有人低声细语对他指指点点,他受不了这种眼神,捂着脸逃回了自己家。 阿毛把脑袋埋进被子里,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头发花白的村长站在门口,重重地咳嗽一声。 见把头闷在被子里的阿毛毫无反应,村长有些气恼地上前来掀开被子,对着阿毛就是一顿说教。 内容无非是对方不知上进,每日浑浑噩噩虚度光阴,阿毛全当耳边风,满脸的阴郁,完全没有反省的意思。 村长怒了,出门抄起一根竹竿回来就是把阿毛抽得吱哇乱叫。 “村长爷爷,我知道错了!” 阿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怂了,村长见他服了软,这才把手里的竹竿丢在地上,没好气地道:“你给我听好了,近来山中不太平,有人见到了带着家伙的陌生人进出,你小心些!” 将重要的话给对方说明白之后,村长便离开了,留下阿毛一个人愣在了原地。 村长的话,立刻让阿毛找到了自己忽视的点,被他们发现重伤的道长,身上有多处奇怪的伤痕,他虽不是武林中人,但也看得出,那伤口不像是山石洪流所致。 如今听到村长的话,阿毛才恍然大悟,恐怕那紫衣道长是被贼人所害才会沦落至此,他这样想着,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起来,原本已经碎成一地渣的大侠梦,忽然又有了一丝希望。 如果他这一次再救下那位道长,对方会不会回心转意?阿毛这样想着,那本已经沉寂的心思,再一次躁动起来。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四章 突遇山贼 阿毛有心救人,于是不假思索地就要回山上去,只可惜,他还没到村口,就被人给堵回来了。 “阿毛,现在外头可危险了,你可别乱跑了,”村东头的王婶子有些害怕地说道:“听说是有山贼呢。” 山贼? 阿毛闻言,心头十分不屑,在他听过的江湖故事里,这些山贼从来都是最底层的打手,就是大侠们抖威风出名的背景板,根本一点都不值得害怕。 他拍着胸脯保证道:“婶子安心,只是几个山贼而已,我这就把他们收拾了。” “”王婶子一脸古怪地看着阿毛,她觉得这孩子上了一次山后,似乎脑子出了些问题。 虽然阿毛信心十足,但是王婶子依然没有放他出村,瘦腿瘦胳膊的他在膀大腰圆单手能提人的王婶子面前,根本没有一点机会。 阿毛被人提溜回家之后,还不及觉得丢脸,这眼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了,他若是再不上山,只怕就机会就越发渺茫了。 阿毛苦恼地在房间里大吼大叫,这动静惊到了不少过路村民,立刻就有人去告诉了村长:“村长,您快去看看,阿毛那孩子好像撞鬼了。” 村长到嘴边的茶水都没有入口,听到这话脸色都黑了:“那臭小子又在胡闹什么!” 村长骂骂咧咧地跟着人来到了阿毛的房子外,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不明所以的村民,房间里,阿毛还在大吼大叫。 黑着一张脸,村长走进了屋子,阿毛顿时止住了叫声,看到对方进来,立刻就扑了上去:“村长爷爷!大事不好了啊!” 村长把哭得稀里哗啦的阿毛扶起来,皱着眉头呵斥道:“你到底怎么回事!一声不响在山上待了好几日,回来又是这样作妖!若是不说个明白,今日老夫就替你早去的父母好好教训你一顿!” 阿毛眼珠一转,慌慌张张地将玉枢真人的事情跟村长说了。 “村长爷爷,你听说我,那个道长爷爷穿着紫色的衣服,身上还带着玉佩,宝剑” 阿毛极力描述玉枢真人不同寻常的高贵,他的本意,是想要激起村长的爱财之心,让对方带着人手和他一起上山救人。 不过暂且不论村长爱不爱财,反正阿毛描述得越是精彩,村长的脸色就越是苍白。 他立刻从阿毛的描述中勾勒出玉枢真人的形象,作为一村之长,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天大的麻烦。 他们只是一群普通人,遇上这种事情,别说帮忙了,躲还躲不及呢,江湖仇杀距离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太远,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掺和的。 可现在,阿毛已经在那道人面前表露了身份,他们再是想置身事外也是没法。 如今山贼袭扰,要是那道人有个三长两短,改日对方背后的势力找上门来,若是不管不顾说他们一句见死不救,恐怕整个村子都要遭殃。 村长现在十分担忧,他听闻江湖人最是不讲道理,那道人若是遇害了,只怕人家会迁怒没有尽力相助的阿毛。 “你啊——你啊!真真是会闯祸!” 村子长吁短叹着指着阿毛,却是再也骂不出什么来,他满脸愁苦地出了门,喊来了村子里的壮丁,招呼大伙拿起锄头镰刀,随他一起上山。 山贼之说并非以讹传讹,而是确有其事,只不过,这些“山贼”在四处流窜之前,其实还有个别的身份—— 丐帮弟子。 作为当年声势实力直逼武当少林,和五岳剑派争雄天下第三宝座的一流大派,如今真的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 有名有姓的长老高手几乎死绝,净衣派贪生怕死,即便是活下来的人,也早已经不敢继续以丐帮弟子自居。 如今这八个人,全是污衣派弟子,且都是当年追随过副帮主燕风云的人,因看不惯后来陆十七的改革,所以一直过着半隐世的生活,却不想竟因此逃过一劫。 本来在朝廷的海捕文书之下,他们并不敢露头,偏就这个时候,忽然从北地传来了帮主陆十七的死讯。 八人兴奋于恶贼的去世,同时也感受了自己身负的巨大使命,为了不让丐帮彻底消亡,他们决意再度扛起这天下第一大帮的大旗。 在六袋弟子王铁的带领下,八人正式踏上了重振丐帮的艰难之路,顺便也同时踏上被朝廷追杀的流亡之旅。 天色暗冷,山中荒凉,八人走在山路上,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当最初的热血被猛浇了一盆冷水之后,八人脸上便再难有起事时的那般快活自在,他们每日都生活在恐惧和茫然之中,生怕哪天就被后边的官差追上砍了脑袋。 耳边虫鸣声吵闹,王铁不耐烦地堵着半边耳朵,却还是听到了身后弟兄的抱怨:“王大哥,咱们这是要往哪去啊?” 这问题已经不是王铁第一次听到,对方问话的目的不在于确定一个目的地,而是想要问清楚,他们这样继续坚持下去,到底有没有出路。 有没有出路,王铁对此也感到迷茫,但他十分确信,如果回头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没得选。 所以王铁只得停下脚步,回身安慰对方:“好兄弟,再坚持一阵,等咱们入了蜀,有青城派的庇护,便可以安枕无忧了。” 王铁的话并没有让众人打起什么精神,实在是被朝廷追得怕了,他们也不能完全相信,青城派到底护不护得住他们。 王铁一行在被朝廷盯上了之后,让丐帮浴火重生的想法基本已经石沉大海,为了保证自己起码能够活下去,他们打算先投靠一方势力,以求庇护。 江湖上数得着的势力里,敢和朝廷打马虎眼的没有多少,佛门一脉,燕风云和南北少林都有过节,所以他们不做考虑,于是王铁领着弟兄们,第一时间去了武当山。 他们本是打算投靠道门第一的武当,但可惜,武当两大高手骤然离世,让他震惊的同时,也明白了武当也成了是非之地,恐怕护不住他们,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入蜀去寻青城。 如今他们已经好不容易要入蜀了,不过弟兄们的心神也差不多熬到了极限。 污衣派再是不在乎吃穿用度,终归还是凡胎,没有了丐帮的名声可以利用,还被朝廷的文书各州搜捕,几人想要在城镇里休整根本不可能。 一路走来,王铁他们都是风餐露宿,饿了啃野果,渴了饮河水,整日东躲z,夜间寒冷,连生个火都要小心三分,更别提抓个什么野味开荤了。 在极度的困窘之下,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八人中一名叫做卞栋的四袋弟子,抢了一个过路人的干粮,又一名为阮二的三袋弟子,偷了一户人家的酒水和肉干。 王铁本来极度愤怒于两人的肮脏行径,但两人一句话就把他给堵回来了。 “王大哥!要是我们都活不下去了,还谈什么复兴丐帮!” 王铁默然,他纵然千般不齿这两人的做法,但他们所言也不错,要是他们连活都不活不下去了,重建丐帮就真的遥遥无期了。 王铁在心中默默记下了被他们祸害过的人家,发誓一定会在将来功成名就之后,带着千百倍的礼物,回来忏悔自己的罪过。 也就是从这一天,王铁暂时将丐帮的规矩放下了,他们一路如同小偷小摸,翻进各户人家拿走自己需要的东西。 但也因为他们肆无忌惮的行为,朝廷的追兵越来越多,追得也越来越紧了。 王铁等人也放弃“劫富济贫”的想法,开始无论富贵穷困,只要被他们遇上了,能拿一点就是一点。 也是从此刻起,这些丐帮弟子没有慢悠悠偷东西的闲余,转而开始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动手明抢,这也就是他们被各地传为“山贼”的缘由。 几人除了没有动手杀人之外,基本上山贼能干的事情,他们也都干的差不多了。 在现实的逼迫下,王铁八人从过于美好的理想中醒来,他们的底线越来越低,所做之事也愈发为人不齿。 为了躲避官差,几人已经在山中晃悠了数日,抢了几个樵夫的干粮,本想着坚持一下先入了蜀再说,可万没想到,这天夜里,他们正要歇下的时候,忽然山中人声鼎沸。 王铁等人惊恐地从地上爬起来,远远看见了山路上大批的村民,手里提着火把,拿着农具当作兵器,气势汹汹地往山上来。 “不好!” 卞栋低声骂了一句:“定是昨日那老家伙去通风报信了!” 昨日几人遇上了一个老樵夫,动手抢了对方的干粮之后,按照规矩没有杀人,将对方直接放走了,如今大批村民上山,卞栋一下便想到了此节。 阮二一拳砸在地上,无不悔恨地道:“卞老哥说得对啊,要是昨日将那老不死的做掉便好了!” 王铁眉头紧锁,望着那火龙般的长队,嘴里不自觉地喃喃道:“是啊,要是昨日将他杀了就好了”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五章 恶从何来 “大家都跟上,就在前面。” 阿毛兴奋不已地招呼着村民向前走,天色昏暗,加上山路难行,又有山贼在侧,众人行进的速度非常之慢,生怕落了单遭难。 可就是如此谨慎的应对之下,众人还是失算了,伴着一声急促的惨叫声,两个手持竹棍的陌生人冲击了队伍,一连打伤了五六个村人。 “不好!是山贼!” 村人惊呼一声,数十人的队伍立刻骚乱了起来,听说有山贼是一回事,真见着山贼又是另一回事了。 “都别慌!” 要紧关头,还得村长最靠得住,只见他抄起一根锄头走到众人之前,中气十足地喊道:“大家靠拢过来!山贼人少,我们聚在一块就有机会!” 村长的镇静让村民们慢慢止住了骚乱,说实话,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老人,根本没有力挽狂澜的身手,只是他清楚,此刻若是乱了,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山贼人不多,村民聚集在一起,不敢奢望有什么斩获,起码吓跑对方是有可能的。 可是,村长没有料到,这来袭的山贼不是什么三脚猫,丐帮弟子出身的他们,甚至曾经还跟随过燕风云这样的高手,王铁八人,武功虽然未必有多么超群,但眼力是不缺的。 村民人多势众,但多是手拿农具的普通人,王铁和卞栋出手,一个照面就打伤五六人,对方毫无还手之力,如今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卞大哥,王大哥,我们已经吃了一次亏,可不能再重蹈覆辙!” 又一人从暗处杀出,正是阮二,他一手混天功使得相当刚猛,几个村人抡起的锄头被他两拳打开。 可双拳不敌四手,冲入人群的阮二,一个不慎被后方的村民一榔头砸中了肩膀,生疼的滋味让他直抽冷气。 “该死的!” 肩上的疼痛让阮二万分愤怒,他本就气恼于昨日心慈手软才招致今日的灾祸,如今被人打疼了,更是怒得眼中凶芒大绽。 阮二发了狠,他再不把本就已经毫无约束力的帮规放在心上,前踏后顿,一记老拳直冲砸在面前这村民的胸口,直叫对方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阮二!” 王铁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看着那抹鲜艳的猩红,心头陡然一抽,不假思索地便用了责难的语气:“你在做什么!” 对于王铁的质问,阮二置若罔闻,他在重伤了一人之后,立刻又连出数拳,将围攻上来的村民打退,同时自身也受到了不少伤害。 村人们在村子的号召下,齐心协力对付山贼,一顿乱棍砸在阮二身上,叫他吃痛不止,龇牙咧嘴的,口中更是不留情面,什么脏话都往外蹦。 不止这三人,为保万全,八名丐帮弟子都加入了乱斗之中,村民虽然占据了人数优势,但对方身负武功,着实很难对付。 王铁茫然地发现,他的弟兄们在村民的围堵之下,已经不再手下留情,下手之狠,让人完全看不出他们竟是曾经的名门正派。 喧闹的人群之中,王铁忽然有些失神,他看着周围这陌生的一幕,竟觉得无比害怕。 王铁早年跟在燕风云身边,在副帮主耳提面命之下,他也自诩是个侠义之人,行事做人都要以义字为先。 如今他们虽然落难平阳,但丐帮弟子的侠义二字却不能丢,王铁极力地想要维持最后的体面,可阮二等人的举动,却让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在现实面前,他那过于美好的理想,显得是那样的可笑。 本是仗义行侠,仁德为怀的丐帮弟子,居然会对这些无辜的村民下如此狠手,这一刻的他们,与那些无恶不作的魔道,又有多少分别呢。 王铁在迷惘之中,忽然觉得脖子上一股痛感传来,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抹,指尖上传来了温热的感觉,他低头一看,鲜血的颜色是那样的刺眼。 在他面前,手持镰刀的村民脸色苍白,与他视线对上之后,吓得向后退了两步,跌倒在地。 王铁看了看杵在自己脖子上的镰刀,眼中闪过几分恍然,他并没有垂死挣扎什么,反而是露出了几分释然的神色。 扑通——王铁的身子倒下,其余七人发现之后,忍不住悲呼出声。 “王大哥!” 阮二,卞栋等人悲痛不已,红着眼疯狂的样子,骇得村人连连后退。 几个丐帮弟子纷纷冲到了王铁的身边,阮二卞栋将他扶起,看着对方脖颈上致命的伤痕,顿时又是一阵哀痛哭嚎。 几人一路走来,虽因前路茫然,夜深人静之时,阮二等人对于王铁也有多怨愤,但人死灯灭,斯人已逝,恩怨随风,他们这时候又重新想起了和对方之间的兄弟之情。 几人号哭不止,半晌后,阮二止住眼泪,愤愤地看向周围众村民,恨声道:“恶贼!我与你们势不两立!” 说罢,他便狂吼一声,莲花掌,铁帚腿一连拿手的绝技纷纷使出,但村人们也是退无可退,只得咬牙还以颜色。 两方人马再度打到一块去,有了王铁之死作为前奏,这一次的乱斗更加血腥残忍,阮二等人失去了最后的心理负担,出手再无顾忌。 就在一群人打得昏天黑地之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阿毛却已经悄悄离开了队伍。 阿毛在见到丐帮弟子突袭的时候,就已经被吓得瘫在地上走不动道,多亏了有人将他及时拖到后边去,这才逃过一劫。 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的阿毛,几乎是拔腿就跑,只不过,他并不是跑去山下求援,而是一溜烟去了玉枢真人所在的破庙之中。 玉枢真人此刻也注意到了山下火光闪动,有大队伍登山,但他并不清楚发生何事,且自己伤势过重,也无力去探查。 这时候,阿毛出现了。 “道长爷爷!不好了!” 阿毛慌慌张张地冲进庙内,指着外头喊道:“有,有山贼来了,您快跟我去躲起来!” 听闻是山贼,玉枢真人便以为刚刚山路上大批的火光皆是山贼,贼人势大,他如今有伤在身,想除贼,有心也是无力,只得默默叹息。 “道长爷爷,你还在犹豫什么!快跟我走啊!”阿毛拽着玉枢真人,眼中焦急之色明显。 玉枢真人看出了对方并非说谎,眼底的确满是惊吓之色,他轻轻点头,随着阿毛一块往大山更深处进发。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六章 罪由我生 阿毛和玉枢真人成功逃过了这场劫难,但是这些上山的村民就遭殃了,丐帮八人虽然折了一个王铁,但剩下的七个也不是简单能够打发的。 丐帮三袋以上弟子,都会修炼一门叫做混天功的武学,这武功手脚并用,打起来毫无章法,就如同街头混混打架一般,所以在乱斗之中,极为好用。 因王铁之死,剩余七人视村民为仇敌,出手极重极狠,两方血斗了约有半个时辰,直至两边都几近精疲力尽,这才稍微缓了缓攻势。 村民这边非死即伤,没剩下几个能够站着继续打的,丐帮一侧,七人皆有损伤,除了一人伤重之外,剩余六人虽也挂彩,但还有余力。 就在胜负的天平倾倒之时,忽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高呼:“抓山贼啊!官差老爷!山贼就在前边儿!” 高声呼唤伴着人影攒动,丐帮七人心惊不止,阮二惊呼道:“不好!官府的人追来了!” 卞栋痛苦地看了一眼地上王铁的尸首,攥紧的拳头终于是松开,他无力地低吼道:“走!” 六人闻言,虽面色难看,但没有一人继续坚持下去,纷纷掉头离开,很快就没入了山林黑暗之中。 劫后余生的村民们这才松了口气,环顾四周重伤的同伴们,不由得悲从心来。 瘸着腿的村长被众人扶了起来,这老爷子刚刚身先士卒,抡起锄头就上了,所以没少挨拳头,这会儿还能够清醒着,只能说的确老当益壮。 村长被众人扶着来到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只不过他们等了好一会儿,却并未等来官府的差役,只看见了一群鬼鬼祟祟的小孩子。 村长的脸色骤然一变,他不顾伤势厉声呵斥道:“你们怎么来了!不是告诉你们好好待在村子里不要出来吗!” 几个孩子吓得说不出话来,其中一个叫做安平的半大小子,他壮着胆子出来,低声说道:“村长爷爷,快带大家走,根本没有什么官差,你们再不走,如果被发现,我们就完蛋啦!” 村长一惊,看向几个孩子手里的火把还有那些个树枝破布做成的半身假人,顿时明白了对方玩的什么花样。 他震惊之余,也不由得佩服几个孩子的胆量,村长不再啰唆,招呼大伙带上重伤和不幸罹难的村民,快快下了山。 一夜过去,在大山深处躲了一晚的玉枢真人和阿毛,他们直到日出时分才离开了藏身之所,悄声回到了山庙里。 阿毛本想自告奋勇地出去探查情况,但想起昨夜那山贼的厉害,他有些胆怯。 玉枢真人看出了这孩子的难处,便提出与他一同前去,阿毛自然满心欢喜,但也懊恼又错失了一个在对方面前表现的机会。 一老一少沿着山路往下走,来到了昨日双方激战的场所,丐帮七人被官府之名吓到,没有来得及带上地上王铁的尸首,这时候正好被两人发现。 玉枢真人眉头一皱,他俯下身来,检查了一番王铁的尸身,并未发现什么能够证明身份的地方,这也是难免。 由于弟子基数问题,丐帮的弟子一没有统一的服侍,二没有证明身份的令牌,加上天下各州分舵分坛林立,鱼龙混杂最是难以辨别。 除了帮主之外,其余弟子想要让江湖一眼认出自己的身份,只能够走燕风云的路子,靠高强的武功成名天下。 玉枢真人没有看出王铁的出身,但他看出了此人武道走的是拳脚外功路子,山贼之流少有通晓内功者,因为这条路古往今来都走不通。 武功高强的山贼,要么改邪归正给自己谋一条正经出路,开山立派武馆镖局皆可,倘若非要执迷不悟走流寇的路子,那就等着被朝廷剿灭。 没能看破王铁的出身,玉枢真人并未放在心上,真正让他担心的是这周围群人乱战过的痕迹。 明显是两伙人的恶斗才会留下如此痕迹,思及此处,他不由得看向了神色躲闪的阿毛。 对方低着头不敢说话的样子,让玉枢真人心中的不妙之感愈发浓烈,他不顾伤势,执意要下山一探究竟,阿毛阻止不及,只得悬着一颗心随他同去。 到了山脚下,一座小村映入眼帘,玉枢真人对其略有印象,这座大山物产丰厚,边上有好几个小村依着他吃饭。 只是原本宁静恬美,炊烟袅袅的小村,如今却是哀恸震天。 村子布局简单,一眼便可看到中心聚集在一块的大批村人,玉枢真人心有不安地上前去,只见一卷卷白布,百余人的小村,地上竟躺了有七八具尸首。 十数个妇人孩童,扑在那尸首上哀声痛哭,悲戚之色,令人动容。 这也理所当然,失去亲人本就痛苦,更令人绝望的是,死去的这些人都是村中青壮,他们基本都是各家各户的顶梁人物。 如今这顶梁柱倒了,留下孤儿寡母,今后该如何生存下去,想想都让人觉得悲哀。 村长在人群中,目光既痛苦又惭愧,人是带出去的,可却没能够将他们安全地带回来,这是他的失职。 就在众人哀恸之时,玉枢真人走了过来,众人一见这紫袍道人,一时间竟不知道作何应对,全都愣在了原地。 直到他们看到了远远的,不敢上前来的阿毛,这才恍然大悟。 “都是你!你还我男人命来!”一个妇人叫喊着,冲上前去就拽着阿毛的肩膀不停摇晃。 阿毛吓傻了,任由那妇人大吼大叫,他如木人一般,不敢有什么动作,同时他又看见了几个小娃儿抓着他的裤腿,流着泪哭喊着—— “你还我爹爹!你还我爹爹!” 村民见到此景,心中只有怒意,他们对阿毛的态度是一致的,昨日上山的缘由,就是阿毛装疯卖傻地让众人去救人。 如今看来,阿毛要救的就是这个紫袍道人,对方看着尊贵非常,如仙人一样,众人虽然同样对其心怀怒意,却不敢出之于口,只好将所有的怒火都倾泻到了阿毛身上。 玉枢真人从这些人的怒火中,大致拼凑出了昨夜的真相,他又找到了村长,询问了昨夜之事的详情。 村长见他面容和善,目光中多有愧色,遂放下了心中戒备,将一切和盘托出。 玉枢真人听完之后,眼眸微微睁大,伫立原地沉默良久,终于是抬头望天一叹:“此皆贫道之罪孽,是贫道害了你们。” 玉枢真人的忏悔,得到了村长的谅解,纵然不谅解又能如何,这道家高人能够低下高傲的头颅给他们致歉,已经是千难万难了,他哪里还敢肖想什么。 不过村长倒是想岔了,玉枢真人想要赎罪,这不只是说说而已,他顶着众村人迁怒的目光,在村子里暂居了下来。 同时,玉枢真人还提出,要教导村中这些孩子一些武功,好让他们将来能够保卫村子,不至于再发生昨夜那样的悲剧。 这对于村长完全是意外之喜,他是知道江湖上那些大门大派都有严苛的规矩,武功不能轻易外传。 武功是江湖之人的立身之本,也是让他们与普通人产生距离的重要因素,昨夜七个丐帮弟子能够将数十个村民打死打伤,最后还能全身而退,这就是独门武功的厉害之处。 村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将村子里适龄的,上到能够独当一面的少年郎,下到还在玩泥巴的小屁孩,还有几个年岁尚轻的小伙子,一股脑全都塞了过来。 这自然是有些过分,村长这是想着,对方如今心有愧意,他趁机多多要些好处,虽是耍流氓,但也算是光明正大。 玉枢真人倒是遵守了承诺,将这些人都留下,然后传了他们一套青城派的基本拳脚功夫,又教导了他们一些粗浅内功法门。 千万别小看这些入门级别的武学,江湖之大,能够触及内功层次的人物,除却这些大门大派之外,还真没有多少。 这些人的天赋才能各不相同,对于这些武学的接受程度也各不相同,玉枢真人全都认真教导,至于能够学到多少,那就看他们的天分了。 而阿毛,也在这群人当中,他虽然被村子里人集体排斥,但面对武学的诱惑,他还是忍着那些愤恨的目光,厚着脸皮留了下来。 但很快,阿毛就发现了,玉枢真人教导他们的武功,和他向往的那些绝世武功根本不同,非但不能够纵横江湖,甚至零零散散练了大半月,他也没感觉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变化。 看着村子里的孩子一个个都愣头愣脑地每日练习,阿毛颇为不屑,他自以为,这些不过是唬人的本事,该是那玉枢真人随便传给村人以偿还心中愧疚的。 所以阿毛不屑于这些武功,一连大半月,他都没有再继续跟着练武,而是继续曾经的做法,如小道童一样,日日给玉枢真人端茶送水,早晚问安,大献殷勤。 时间又过了一月,玉枢真人身上的伤势好了大半,他终于要离开了。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七章 怨愤之情 玉枢真人待了两个月的时间,一方面是为了养伤,起码也要恢复到面对钱小小有一战之力的程度,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履行自己的承诺,教导村子里的孩子。 如今伤好了大半,武功也教了,那玉枢真人也就到了该告辞的时候。 不过在离开之前,村长曾觍着脸来找过他一回。 “道长一路独行恐有不便,不知这两个月来,村中弟子可有能入眼的,老头子斗胆想请您收下一两个,便是这路上好多个端茶送水也好。” 村子的想法很简单,这道人一身贵气,又是正人君子,想必出身也是名门大派,他们这村子若是有人能够拜入门下,将来再遇到什么麻烦,也好多一分依仗。 最起码,再遇到山贼之流,他们不必非要拼力一战,如此无论输赢他们皆有损伤,若是能够借势自保,那自然最好不过了。 玉枢真人听完对方的话,倒是真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贫道已收下关门弟子,不便再收徒。” “啊哈哈,是老头子多话了,道长切勿放在心上。”村长连忙表示无碍,只是眼底还是难免有失落之色。 不过玉枢真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又说道:“不过贫道见村中弟子,也有可塑之才,愿领其拜入青城派门下,不知村长意下如何?” 青城派! 村长是有见识的人,道门青城派的名声,他早就如雷贯耳,万万没想到这道人来历居然如此之大,他大喜过望,连声便答应了下来。 “道长放心,青城乃名门正派,那些孩子有幸能够拜入门下,实在——实在是” 村长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玉枢真人安抚了对方一阵后,便让对方将村中这些日子跟着他学武的孩子都叫来。 村长出去之后,这天大的好消息立刻就传遍了全村,各家各户都忍不住来凑个热闹。 经过两个月的时间,村人对于玉枢真人早就没有了怨,有的只是感激,对方无私传授武艺,这是天大的恩情。 村长将村中的孩子们都叫了过来,说明了玉枢真人的意思,众人都是激动不已,阿毛也在人群之中,他自然也是心潮澎湃。 两月的时间,阿毛虽然看不上那些毫无用处的武艺,但对于江湖向往已久的他,终于有机会能够接触武功,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不客气地说,阿毛的武道天赋算是不错的,比起村中的其他孩子还在为理解晦涩的心法而挠头,在为看似简单易懂实则深奥复杂的招式为苦恼时,他已经将玉枢真人教导的武功,悉数学会。 阿毛的天赋即便放在青城派外门弟子当中,也能够算是中平的水准,而他对于自己的能力,也有着清晰的认知。 在对比同村的其他孩子之后,阿毛信心十足地认为,只有他才有资格被玉枢真人收入青城派门下。 所以,在听到消息之后,阿毛是最兴奋也是最高兴的一个,由于两月前的那件事,他和村民之间有了隔阂。 被众人以仇视的目光针对,阿毛越来越无法将村子当成了自己的家,没有了归属感的他,无比希望能够离开这里。 只不过,当玉枢真人宣布了自己选择的人时,却让所有人都感到了意外。 被玉枢真人选上的孩子,叫做安平,这孩子最出彩的时刻,莫过于带领着村中的孩子,虚张声势吓跑了丐帮那七人。 只不过,他的胆色和智慧虽然值得称道,但他的武学天赋,却叫人不忍直视,在一众被玉枢真人教导的孩子当中,安平是学得最慢,进步也最不明显的一个。 如果说阿毛的天赋是沙中金粒的话,那么安平就是纯纯的不化顽石,平平无奇。 玉枢真人选中他,让一众村民都大跌眼镜,只不过很快他们就又释然,毕竟武道一脉,他们这些普通人的眼光怎么比得过这青城派高人。 所以对于安平的好运,众村民虽有羡慕却无嫉恨,多是以祝贺的态度来面对他,除了一个人之外,那就是阿毛。 “为什么!” 阿毛咬牙切齿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人群之中,就像是一片红绸上落下了一滴墨珠,让人心有不快。 玉枢真人的决定,让阿毛有了一种遭到背叛的感觉。 那一夜,他带着玉枢真人避开了“山贼”,因为他的举动,村民横遭了劫难,自那夜之后,阿毛就成了被人厌弃的对象。 但是在阿毛的心里,他认为玉枢真人和自己是一条阵线上的,因为那夜的惨剧,可以说和对方也脱不了干系,同时,即便是不知道,但对方也和自己一样,当了一晚上缩头乌龟。 阿毛觉得,自己对玉枢真人这样亲近,他这辈子都没有这样低声下气地去侍奉过别人,对方应该领情才是。 可如今,玉枢真人选择了安平,这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阿毛的脸上,把他的希望,自满,以及尊严,通通打得粉碎。 阿毛的不甘几乎要化为实质,他的眼神如同发怒的野兽一样可怕。 村长眉头一皱,立刻想要把对方斥责一番,这样大喜的时候,对方这种表情,若是惹恼了青城派的高人该如何。 但是玉枢真人阻止了对方,他站出来对阿毛说道:“青城派收弟子,首重心志,安平在此方面要强过你,并非贫道不公。” 以玉枢真人的身份,能够对一个小儿的质疑作出回应,无疑是屈尊纡贵了,但是这话听在阿毛耳中,却极为刺耳。 “难道我不如他吗!”阿毛不甘地怒吼道,这一刻,他的恨意不仅波及了本来被他视若天神的玉枢真人,还有被对方选上的安平。 安平被那眼神吓得身子僵直,玉枢真人见状,拍了拍对方的后背以安抚这孩子,然后转而对阿毛说道:“你对贫道的救命之恩,贫道不会忘记,但贫道不能收你入门墙。” 玉枢真人的态度明确,阿毛对他的救命之恩,虽然是强加在他身上的,但是他也的的确确受下了这份恩情,这便算是有了因果联系。 道家讲究承负,其意乃是前辈行善,后人得福,今人行恶,后辈受祸,所以玉枢真人不能因一己之恩仇,就破坏青城派的规矩,否则受害只会是师门。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八章 观内僧人 玉枢真人选中了安平,将领着对方拜入青城派门下,在决定人选之后,这孩子立刻就要和家人告别,随着他前往师门。 至于落选的阿毛,玉枢真人也没有完全弃之不顾,因山贼之事,阿毛在村子中已经难以立足,村长也找他说起过此事。 作为一村之长,这老爷子虽然也恼火阿毛的自私自利,但这终归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也不忍对方就这么浑浑噩噩一辈子,所以也曾私下求过玉枢真人,希望对方也收了阿毛。 玉枢真人没有答应收徒之事,不过因阿毛对他的救命之恩,他承诺,会带阿毛离开,并且不会让对方无家可归。 起初,玉枢真人的想法是在回山途中,替对方找一户合适的人家,留下钱财请他们收养阿毛,待对方长大之后,他会为对方准备一份谋生的差事,保对方一世平安,也算是偿还了救命之恩。 不过,在知晓了江湖的宽广之后,阿毛的心再也不是这小小的村镇可以容下得了,他与安平一道跟着玉枢真人离开,可面对玉枢真人的苦口婆心,他却半句话也听不进去。 事分轻重缓急,玉枢真人并不拘泥于要在一时做完全部的事情,他先是带着两个孩子再度横穿大山,这一次,他们没有再遇上拦路的钱小小。 成功穿过了大山之后,便是正式进入了蜀地,玉枢真人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下,他先是给师门去信,然后便在这里停下了脚步。 等待师门回消息的同时,玉枢真人也不忘教导两个孩子,虽说他并未选择阿毛,但在教学武艺之时,他也没有制止对方的旁观和学习。 安平和阿毛一起学艺,差距显而易见,阿毛只需要三遍就能够熟练的招式,安平需要十遍乃至二十遍才能够上手。 越是练习,阿毛就越是轻视乃至于蔑视安平,同时心中对于玉枢真人的恨意,也愈发浓厚。 他不明白,江湖之上武功最是重要,放弃自己这样的良才,转而去教导一块木头,玉枢真人这心偏得简直没边了。 再联想自己对玉枢真人还有救命之恩,阿毛就更加无法按捺心中的愤恨。 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再难以除去,待它生根发芽之后,很快就会结出罪恶的花儿来,玉枢真人并不知道这些,或者说,即便他知道,也未必能有除恶在襁褓的狠辣。 时间一日日过去,阿毛看着玉枢真人和安平之间越发自然的相处,看着那傻小子脸上的笑容,他心中的恨意如浪潮,翻滚不止。 值得一提的是,玉枢真人携带的盘缠早就在山洪中遗失,这也是对方出了山就选择停下脚步的原因。 而三人暂居的地方是一座普通却又不普通的道观,说它普通是因为这座道观又小又旧,门下弟子也不知所踪,如同被废弃了一般。 但说它不普通,乃是因为这座道观并非无主之物,三人到来之时,在道观碰见的人,居然是一个和尚。 这和尚披着袈裟,背对众人,始终不露真容,只说道观的主人外出访友了,三人若是要住下,随意就好。 玉枢真人或许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但他并没有说出口,而是欣然选择住下。 这日,玉枢真人还在前院教导安平,那些招式阿毛早已经烂熟于心,他不屑与安平一块练武,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地在观中闲逛。 这道观不大,但里外透着一股子暮气,到处都是没有打扫的灰尘和蛛网,让他真的很怀疑这里居然也能住人。 阿毛走着走着,便到了后院,这是那和尚居住的地方,他想着对方那不冷不热的声音,缩了缩脖子,这就想要回头。 转头的瞬间,一个陌生道人堵在了他的退路上,把他吓了一跳。 “你——你是谁?”阿毛下意识地问道。 那道人低头看了他一眼,忽然低声一叹:“他的眼光不错,你比那小子的确差远了。” 阿毛愣住了,随之而来的是无边的怒意,几乎不用对方点明,那果然如此的眼神,立刻叫他联想到了安平那浑小子。 阿毛仿佛能够从对方的话语中听到一丝轻蔑,还有几分对他自不量力的嘲讽。 “你说什么!”阿毛爆发了,尽管话刚出口,他便知晓自己已经闯祸了,但是上头的怒意,让他在这一刻竟然有了直面对方的勇气。 那道人看着阿毛,脚步一点,身形骤然消失在了对方的视线里,还未等阿毛从惊讶中回神,他便发觉了自己的双脚离地,周围的景色,如同残影一样向后倒退。 那道人拎起了阿毛,将他带来了后院一角的一座小屋前,惊魂未定的阿毛才刚刚双脚落地,还没有等他喘口气的工夫,背上一股力道传来,他惊呼一声,被对方直接踹进了屋子里。 摔进了屋,阿毛痛呼一声,胸口的话语还未及骂出口,扑面而来古怪焦味就叫他险些把隔夜饭吐出来。 阿毛捂着口鼻,猛地抬起头来,只见昏暗的屋子里,一大团恶心的焦黑杂糅在一起,虽看不出是什么,但那刺鼻的味道,绝对是他这辈子闻过最恶心的东西。 “看看清楚。”那道人的声音,如同鬼魅一样在他背后响起。 阿毛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就按照对方的指示去做,他捏着墙壁,忍着恶心爬起来,他往前走一段,试图看清那团漆黑到底是什么。 啪嗒。 刚走出几步远的阿毛,似乎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他低头看去,两眼一瞪,心肺骤停。 那是一只断掌,阿毛呆滞地站在了原地,下一秒,他的嘴巴无意识地张到最大,就要发出惊呼,可却被身后的道人一把捂住。 那道人无视阿毛的挣扎,淡淡地问道:“听说,你很想成为玉枢的弟子?” 阿毛惊恐万分地挣扎着,可那道人的手就像是一只铁钳,他根本无法挣脱,好半晌后,他终于被迫从慌乱中恢复了过来。 觉察到阿毛的变化,那道人松了手,死狗一样瘫倒在地的阿毛,再度听到了重复的问题:“你想成为玉枢的弟子?” 阿毛浑身颤抖不止,他连连摇头,哭丧着道:“我不想!我不想了!求求你——不要杀我!” 那道人冷哼一声,甩手离开了房间,外头很快传来了他的声音:“果然是废物,老和尚,他就交给你了。” “阿弥陀佛,柯施主好意,贫僧却之不恭了。” 阿毛惊恐地看着走进房间的和尚,不等他开口求饶,对方一根指头就点在自己的身上,顿时叫他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小施主安心,贫僧是不会害你的性命的。”说着,这和尚顺手掰开阿毛的嘴,拿出一瓶药就给他灌下了。 入喉的瞬间,痛苦就充斥了阿毛的全身,但他却无法发出声音,身子下意识地打滚蜷缩,模糊的视线被那烧焦的黑团所充满,这一刻,阿毛仿佛来到了地狱。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九章 破绽显露 阿毛失踪了,听到这个消息,玉枢真人的心情立刻沉重了起来。 他没有选择对方,但这不代表他就能够眼睁睁看着对方遭遇不测,说到底,在玉枢真人眼中,阿毛虽然品性不佳,但绝非无药可救。 在阿毛不见的第一个晚上,玉枢真人就发现了不对,他第一时间找到了道观里的和尚询问情况。 “施主口中的那个孩子,贫僧并未见过,许是他什么时候自己离开了。”正殿里,灵鱼和尚背对着玉枢真人,手中的木鱼一下接着一下敲着。 玉枢真人目光微微凝起,他注视着这和尚的背影,半晌后道了声谢转身离去,行至门口,忽而转过头来,又问了一次:“大师真的未曾见过那孩子?” “出家人,不打诳语。”灵鱼和尚平静地答道,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敲击木鱼的声音骤然中断。 屋子里的气氛略有些怪异,玉枢真人眯起眼来,望着那笔挺的背影,若有所思。 灵鱼和尚单手竖掌立在身前,另一只握着犍稚的手缓缓停滞在半空中,他垂下的目光,微微瞥向后方,电光石火间和玉枢真人交汇了一瞬。 “是贫道多疑了,大师勿怪。”玉枢真人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宝剑,但他并未将其拔出来,而是告罪后,快步离开了正殿。 待他离开道观之后,柯恨天才从阴影中现身,灵鱼和尚手中的动作继续,伴着木鱼规则有序的敲击声,他淡淡地道:“他受伤了。” “玉枢伤在后背,眼睛可没有瞎。” “恶道上人”柯恨天语气漠然地道:“他已经怀疑你了,而且刚刚估计也发现了我在这里,所以才没有出手。” 灵鱼和尚眉头轻蹙,木鱼声略微有些急促了起来,但他的语气却还是毫无波澜:“论辈分,他得喊你一声师叔,依你看,玉枢会如何应对?” 柯恨天瞥了一眼灵鱼和尚,平静地道:“我若是伱,现在便立刻动身离开此地,最好返回中原,绝不在川蜀多留一刻。” 木鱼声又一次停了,灵鱼和尚放下了犍稚,双手合十立在胸前,他眼帘微垂,语气略微低沉地问道:“为何?” 柯恨天冷笑一声,并未作答,灵鱼和尚眉头紧锁,继续问道:“玉枢年富力强,但于我们而言,终究是后生晚辈,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是你我敌手。” “此话不错。”柯恨天对此并未反对,他虽看好玉枢,但也不至于妄自菲薄。 “但是——”柯恨天话锋一转,又道:“我们已经错过留下他的最好时机了。” “刚才玉枢是发现了你,所以才会犹豫,但是你为什么不出手?”灵鱼和尚的话语并没有问责的意思,因为他知道对方和他是一条船上的,跑了玉枢,他们谁也讨不了好。 柯恨天沉吟片刻,说道:“我若出手,玉枢必然能够认出,到时若再拦不下他,只怕你我回中原之后,仍旧是不得安宁。” 柯恨天的想法突出一个稳健,他不确定玉枢真人的伤势究竟如何,所以也不确定自己和灵鱼出手能不能把人留下。 玉枢真人乃是青城三杰之首,武功水平在江湖上绝对是数得着的存在,柯恨天的武功纵然要强过他,但也强得有限。 况且,武功修炼到了他们这个层次,胜负易分,生死难决,玉枢真人如果全力逃跑,他们未必能够堵得住。 以他和青城派之间的渊源,一旦他的身份暴露,接踵而至的就是永无止境的追兵,柯恨天不想赌。 灵鱼和尚有些不满,但木已成舟,玉枢真人都没影了,他这个时候再去和柯恨天争辩,只会进一步加大两人之间的隔阂。 “阿弥陀佛。” 灵鱼和尚微微一叹:“既然如此,那便按照柯施主的想法,我们放弃这处藏身所,立刻动身。”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柯恨天听的出来,灵鱼和尚是十分不愿意的,其实换作是他,也不想在这个特殊的关口动弹。 柯恨天没有立刻应答,而是转而问起了早些时候被她们拿住的那个小鬼:“那小子,挺过来了?” 灵鱼和尚目光深邃,他点点头:“他发了高烧,但是贫僧给他用了烈药,如今烧已退,但是他的身子还十分虚弱,如果现在就走,恐怕他半路就要挺不住。” 柯恨天沉下思绪,语气有些不舍:“这是个好材料,咱们试验了不下十次,还是头一次有人能够扛过第一波,现在就放弃,太可惜了” 话音落下,两人对视了一眼,灵鱼和尚立刻道:“玉枢为人,你最是清楚,依照你估计,我们还有几日时间?” “你还需要几日时间?”柯恨天反问道。 “七日,最少也得六日,”灵鱼和尚道:“换血之法最少要隔开十个时辰,否则非但他撑不住,贫僧恐怕也是难以为继。” 柯恨天眉头一皱,摇了摇头:“你至多只有五日时间,甚至更短,不要小看玉枢。” 灵鱼和尚不赞同地道:“此去青城,来回要十日时间,为何只有五日。” 柯恨天冷笑道:“十日?你当青城弟子是乘马车一路逍遥过来的吗,再说,玉枢的消息一到,青城派不至于倾巢而出,起码空谷和归云,这两人只要来了一个,你还有几分胜算。” 自始至终,柯恨天都没有把自己算在战斗序列里,因为一旦他出手,场面可能更加无法收拾,空谷只要上了头,他安稳了多年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而单凭灵鱼和尚一人,想要挡下青城三杰中的两个,这恐怕是有些自大了。 “好。” 片刻的思虑后,灵鱼和尚沉声道:“五日就五日。” 话音一落,灵鱼和尚便立刻起身与柯恨天来到后院,他们来到了一处普通的伙房,里头被关着的正是阿毛。 半日的光景,这孩子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惨白凹陷的脸颊上,是两颗无神的眸子死气沉沉地吊着,只有在灵鱼和尚出现的时候,他才略微有了反应。 两人不理会阿毛,径直来到一张小桌前,灵鱼和尚取来一把断匕,在烛火上烤了烤,然后利落地往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刀,鲜血顺着他的胳膊流入了下方的碗中。 盛了约有半碗的量,灵鱼和尚立刻用了药和纱布将伤口处理好,柯恨天则取来一些药粉倒入那血之中,混合均匀之后,端着他来到了阿毛的身前。 阿毛看着那血,本已经陷入呆滞的身躯,又一次回忆了刚刚经受过的极致痛苦,那骤然收缩的眸子,再度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章 换血之法 柯恨天和灵鱼和尚两人是袭杀苗疆灵月族的主力,超过九成的灵月族人都是死在了两人手中。 偏两人一个出身道家,论的是承负,一个则来自佛门,讲的是因果,这种自损阴德的事情,他们能够心甘情愿地去做,自然是因为太玄给出了无法拒绝的价格。 而太玄用来打动两人的,其实是一部古老的秘法,其名为七星天命术。 这秘法的最终成效是能够长生,只不过这一点功效被太玄隐瞒了下来,因为柯恨天和灵鱼两人,对于长生并无兴趣。 没有能够达到武道的巅峰,是无法感受到受限于天,凡胎无法承载更多力量的那种不甘与痛苦,所以太玄没有画蛇添足将这功效说与他们听。 太玄告诉他们的是,这门秘法能够助他们在武道上更进一步,这才是最吸引两人的地方。 虽说最开始,两人对于这门秘法是持怀疑态度的,毕竟这秘法的门路实在过于颠覆世人的认知,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人再也无法按捺心底冒出的念头。 两人都醉心武道不顾世俗成见的狂人,柯恨天为了追求武道,不惜叛道入佛,后又叛佛自立,自绝佛道两家,孤身在魔道漂泊半生。 而灵鱼和尚,则是为了习武,将佛家戒律犯了个遍,甚至凡是入他手的魔功,他都来者不拒地上手钻研。 再加上,太玄这一手先给好处后让人办事的态度,也的确打消了他们不少的怀疑,终于,在犹豫了良久之后,灵鱼和尚决定尝试一二。 灵鱼和尚拜入少林时还是一个孩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血亲在哪个角落里,所以往上追溯血亲自然无果,那么只能够是往下了。 灵鱼虽说佛门中人,但他八戒皆犯,数年前,他为求武道更进一步,曾犯下了过淫戒,所以机缘巧合,他也有了一个孩子。 对于自己的后代,灵鱼和尚并未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他眼中除了武道别无他物,时隔多年,他又一次找到了那个孩子,然后取了对方的血,实验了七星天命术的真假。 结果是喜人的,得到血亲之血的灵鱼和尚,他多年止步不前的武道,居然有了肉眼可见的进步。 灵鱼和尚和柯恨天震惊于这秘法的强大,这才愿意全心全意听命于太玄,为其做事。 两人都有自己的算盘,七星天命术虽然强大,但是代价也十分高昂,他们并没有那么多现成的血亲拿来消耗。 作为武道之人,如果为了此事天天沉迷于创造后代,再将对方培养成人,达到可供施展秘法的程度,这样反而会耗费他们大量的精力,到头来的得失仔细算算,还真的不好说。 所以两人认真为太玄做事,自然是希望得到另辟蹊径的法子,太玄曾经暗示过这一点。 在灵月族覆灭后,太玄没有食言,他真的拿出了另一套解决方案,即便没有时间去创造后代,也能够得到能够为自己所用的“血亲”,那就是换血。 换血之法操作复杂,所需辅助的器物甚多,但简单来说,就是通过多次的换血,将自己的血换到陌生人的身上,以假乱真达到附合秘法的“血亲”要求。 这个过程虽然同样不短,但比起从零开始造人来说肯定还是快得多。 只不过,接连数次的实验,灵鱼和尚和柯恨天都没有能够成功,一度让他们怀疑这是不是太玄诓他们呢。 事实上,这实在太瞧不起太玄的胸襟了,他既然愿意拿出来,自然不会用假的糊弄人,换血之法绝对是可行的,而且成功案例也有,就是他的师弟,人称“偃师”的太一。 不过,两人都很执着,哪怕多次失败,两人还是不愿意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终于,灵鱼和尚成功了。 阿毛是第一个被他施展了换血之法后还活着的人,这让他惊喜不已,同时也在心头更加确信这门秘法的真实程度。 但玉枢真人的反应和敏锐却让他始料未及,平心而论,灵鱼和尚久历江湖,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早就烂熟于心,能够被发现破绽,并非他的问题,而是对方更胜一筹。 如今,青城派的高手随时可能到来,这地方不能继续再留了,灵鱼和尚和柯恨天不愿放弃来之不易的成果,所以即便冒着风险,他们也选择再坚持一段时间。 只不过,尽管柯恨天已经将玉枢的本事拔高了相当一截,但他还是失算了。 青城派仅用了三日就调来了大批的人手,其中还包括他曾经的弟子,青城三杰之一的空谷。 青城派的弟子是在夜里达到的,短暂的休息之后,在玉枢真人和空谷道人的带领下,他们招呼也不打,径直就冲进了道观之中。 从始至终都保持着的警戒的柯恨天,听到动静之后第一时间抓起地上半死不活的阿毛,随后一掌拍碎后墙,身形如影,急掠而去。 慢了一步的灵鱼和尚才抬起脚跟,赶至的空谷就一剑斩落,只见剑华飞散如星斗,十三道剑气从天而降,直接将那屋子连顶带墙都给掀了。 灵鱼和尚避无可避,只得沉气丹田,双手运起真气向上托起,双掌鸣天之际,金色佛偈字字生花,玉音骤响,佛光普照,与那剑气相撞互消。 “贼秃,果然有鬼。” 空谷虽然没有拦下柯恨天,但是却清楚见到了对方带走了一个小孩,他冷笑一声,剑出如虹,与灵鱼和尚就杀到了一块:“师兄,快追!” “师弟当心,这和尚武功不低。” 玉枢真人嘱咐了一句之后,脚步一点,身形带起一阵清风,追着柯恨天就过去了。 灵鱼和尚双掌泛起铜色,和那空谷的剑锋几度交手之后,心下微定,他主动撤了半步,双手合十,淡淡道:“道长武功不差,但并非贫僧对手。” “是吗?” 空谷手中长剑一颤,数道碧绝剑气化作实质,自他周身飞旋升起,锋利而凶悍,他剑锋向上挽起,剑气化作锁链,将灵鱼和尚的退路一一封锁。 还未等灵鱼和尚笑说无用,只听他一声断喝:“青城弟子听令!结绝天阵!” “是!” 后方齐声应和之下,数十位青城弟子踏空而来,剑出同道,气冲夜空,灵鱼抬头望去,那天穹仿佛半落,星光粼粼,蔓延天河,月影在地,尘染雾色,一时间天地恍若倒转。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一章 血刀三连 道家门派,少有不精通阵法的,青城派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阵法的强度通常在于两个方面,其一是阵法本身的强大与否,其次则是结阵之人的水准。 青城派的绝天阵毫无疑问是上乘的道家大阵,而空谷这一次带来的青城弟子,半数都是内门,更多位长老在其中,所以这阵法的威力自不必多说。 绝天阵一现,灵鱼眼前视界恍若上下颠倒,月在脚下,水在青天,致命的眩晕感开始迅速冲击他的双目,就连那飞旋袭来的剑光究竟是真是假,他都快要分不清了。 “空谷师叔!” 眼见灵鱼和尚阵脚已乱,破绽显露,一名弟子连忙看向了空谷道人。 空谷冷声道:“杀。” 灵鱼和尚在魔道号称天缘法师,和正道之间的多次争斗之中,他的身影都在其中,空谷自然认得对方,如此魔头,自然不需要手下留情。 随着他一声令下,青城派弟子手中剑光飞舞,星河闪烁不定,流光万道如星辰陨坠,灵鱼和尚抬头望去,只觉得漫天星辰皆成杀招。 “阿弥陀佛。” 灵鱼和尚神色凝重,他大喝一声,运转半身功力,两掌向上猛地托起,只见佛门经文字字浮现,金光大绽之下,巨大的手掌向上轰出,但在那万千如雨点的剑光之下,根本是螳臂当车。 金刚掌不敌,灵鱼和尚的面色终于沉到了谷地,他一连退了数步,身子旋如转蓬,可剑阵之中,四面八方皆是杀机,数息之后,他已避无可避。 眼看那剑光就要将他穿成刺猬,灵鱼和尚心头暗叹,终是撤了双手金光,只见他翻掌倒悬,以掌代刀,两道红芒冲霄而起,将头顶星河直接拦腰截断。 “这是!” 空谷被那红芒也晃了一阵,他重新站定身子,目光沉下,立时高声道:“不要退!继续维持阵法!这和尚撑不了几时!” 空谷的镇定让灵鱼的脸色极其难看,他断定,对方绝对知道这门武功,所以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灵鱼咬着牙第二次挥出血刃,刀光再度冲破星河,不少青城弟子都被这一刀震得退出了阵法位点。 灵鱼眼尖,见到阵法露出破绽,毫不犹豫立刻便使出浑身解数朝着突破口冲去。 “休想!” 空谷道长冷哼一声,只见他长剑一挥,破碎的星光竟如万川汇流,一团无比恐怖的真气漩涡被他聚集到了剑上,抬手一刺便如天雷乱鸣,剑光如龙卷,狂啸而出。 灵鱼和尚回头看见剑光乱闪,不得不转身抵挡,只见他双掌合一,自上而下劈落,刀光如血,长啸如鬼哭, 刀光剑影一触之间,巨大的爆声响彻四周,热风如浪,席卷八方,灵鱼和尚嘴角漫出鲜血,捂着胸口扭头便逃。 “哪里走!” 他身后传来了令人胆寒的声音,空谷口鼻渗血,但剑锋却一刻不停,只见他长剑如虹,一十三道剑气光耀无穷,如天堑之锁,将灵鱼的退路再度封死。 空谷伤重肉眼可见,但他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灵鱼和尚见了,脸色终于有些慌了。 “和尚,你刀鸣三声,已至山穷水尽,受死!” 冷喝着,空谷手中剑花翻飞,一股凝若有形的苍然剑罡,宛如射日之箭,气浪滚涌,激荡万千,剑光所经之处,挟带着满空乱舞的碎砖残瓦,呼啸轰鸣,声势之巨,令人震撼! 灵鱼和尚大惊失色,仓皇斩出第四道血刀,可那鬼泣之声刚刚响起,他便脸色苍白,口中鲜血狂喷,他喉间下意识发出比之鬼物嚎叫还要刺耳千倍的惨呼,血光随之烟消云散。 剑光掠过,终结了灵鱼和尚的痛苦,鬼哭之声在他喉头戛然而止,他的身子被剑气一连拖出数丈之远,砰地砸落在地,立时没了声息。 空谷收了剑,身形一晃,魔头已死,绝天阵自然散去,身后几名青城弟子腾出手来,连忙上前来将他扶住。 “空谷师叔,你没事?”其中一名弟子担忧地看着空谷问道。 空谷摇摇头,从怀中取出一瓶丹药,倒出两颗服下,同时缓缓调动真气运行两个小周天,脸色这才好了些。 “如何?”一名青城派长老上前来问道。 “无碍。”空谷道长虽是如此说的,但大家都清楚他是个要强的人,看那仍旧有些苍白的脸色,便知道他的情况并没有嘴上说得那样轻松。 那青城长老也不点破,他看了看地上死去的灵鱼和尚,叹道:“谁能想到,作恶多端的魔道天缘法师,居然悄悄藏在了青城派的眼皮底下。” 空谷斜了一眼地上的尸首,对身边弟子吩咐道:“将灵鱼已死的消息传给北少林,至于这尸首丢进山里喂狗。” “这是。”那弟子有些犹豫,但在空谷道长的眼神逼迫下,还是应下了。 一旁的青城派长老则是对他轻轻摇了摇头,待另外两名弟子扶着空谷走远了一些,他才回过头来,对那弟子说道:“把尸身收拢好,等到时候,让北少林自己领回去。” “是。”那弟子忙不迭地应了。 灵鱼和尚虽然作恶无数,是毫无疑问的魔道恶徒,但终究是少林出身,他人已经死了,这尸首还是交还给少林处理比较合适,他们越俎代庖,只怕会惹得那边不快。 另一边,交代好了灵鱼的处理方式,那青城长老又去找了空谷道长,语气有些不太确定:“空谷师弟,那和尚方才所使的招数” 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立刻让空谷道长明白了,他毫不避讳地道:“你猜得不错,就是血魔刀法无疑。” “这如何可能,血魔刀法不是那李鬼手的拿手绝技吗?”青城长老大为吃惊地问道。 世人皆知,魔道刀王李鬼手当年就是以血魔刀法称雄正魔两道,如今这天下至强的魔功,居然出现在了一个少林和尚的身上,这如何叫人不奇怪。 空谷冷笑着道:“师兄有所不知,这血魔刀法并非李鬼手所创,也非是他得了什么奇遇,这原本就是少林的武功!” “这?!”青城长老目瞪口呆,空谷所说实在叫他难以置信,若正是如此,那只怕当年之事,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黑暗 “血魔刀法虽然强大,但终究是魔功,而且修炼起来弊端极大,天底下能够连斩四刀还保持理智如常人的,这辈子我也就见过一个李鬼手。” 空谷不屑地道:“灵鱼和尚纵然名声响彻魔道,但与李鬼手终究差之千里,我赌他出不了第四刀,现在看来,他也不比那些欺世盗名之辈强出多少。” 青城长老听了苦笑连连,单凭一个猜测,就敢随随便便拿命来赌的,怕是青城派上下也就空谷师弟一人有这份胆气了。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二章 十方天星 后方空谷等人已经借着绝天阵的厉害,成功将灵鱼斩杀了,不过还在追击柯恨天的玉枢真人却并不知晓这一茬。 此刻,他还在穷追不舍,青城派不以轻功着称,但好消息是,被他追着的这个贼人,也并未有多么高强的轻功。 一追一逃之间,两人之间的距离没有拉长,反而已经开始缓缓地缩短,原因在于玉枢真人虽然有伤,但已无大碍,而柯恨天尽管武功更高,可惜手里却有个累赘。 柯恨天也看出了,带着阿毛一起跑路的他,被追上也只是时间问题。 “唉。” 柯恨天无奈叹息,他脚步稍缓,手中掌力一托,将半昏迷中的阿毛向后丢给了玉枢真人。 玉枢真人目光一凝,左手探出将阿毛揽在腋下,右手悍然拔剑,和紧随而至的剑光正面迎上,柯恨天剑绕如钩,与他的长剑缠绕在一起,逼得他进退不得。 到了这个距离,柯恨天的伪装自然也就失去了作用,他大大方方地仰起头来,任由那剑气碰撞的气浪,叫他的头顶的兜帽掀开。 “你——”玉枢真人一愣,震惊道:“柯师叔?!” “多年不见,你的武功的确进步不少,你师父如若在天有灵,见到你在青城派治理有方,也该瞑目了。” 柯恨天似有些多愁善感,但他手中剑却半点不比嘴上温情,剑锋刁钻狠辣,说话间变招数次,直接就叫玉枢真人挂了彩。 玉枢真人左肩落下一记剑伤,鲜血透过衣衫渗出,他不得不先找机会将阿毛放下,然后才继续和柯恨天对招。 “怎会是你,师叔。” 玉枢真人长叹一声,目光有些复杂:“这么些年了,你还是不愿回青城派吗?” 对于自己这位离经叛道的师叔,玉枢真人的情感是复杂的,他师父临死之前曾有言,他这位柯师叔,其实心地不坏,只是被沉迷武道,做出的事情难免不容世俗。 所以一直以来,玉枢真人都有想着让对方重归青城派,尽管这些年柯恨天作恶太多,回来恐怕也难逃一死,但人生在世,能够落叶归根,终归还是好的。 “我与青城缘分已断,你不必再多费唇舌了。” 柯恨天对于玉枢真人的劝说毫无兴趣,他抬起剑来,淡漠地道:“若非你步步急逼,你我本没有必要见这一面,如今你既已知晓我在此地,那今日这场比试,势必要分生死了。” 玉枢真人眼底的复杂一闪而逝,他也抬起剑来,语气恭谨地道:“请师叔赐教。” “来。” 柯恨天话音落下旋即一剑斩出,凌厉剑芒擦着玉枢真人的脸颊呼啸而过,身后一颗两人合抱的巨木应声倒地。 尘烟四起,落叶漫天,玉枢真人反手掀起一道剑华,落叶飞花席卷而去,如雨打芭蕉,聚一而散作天星。 柯恨天脚步一点,身形入空,竟能凭虚驭风悬停在上,手中长剑顺势向前一送,如脱缰之马,携万马奔腾之气势,猛地冲向玉枢真人。 玉枢真人同样将宝剑离手,左右各自捏着一方剑诀,宝剑恍若有灵,长鸣一声,直直迎上那柯恨天的长剑。 两把长剑在空中连连交锋,四周空气刹时雷动风生,呼呼然风起云涌,剑气碰撞如有铁花乱溅。 柯恨天眉头一挑,旋即化指为掌,双掌在胸前左圈右回,仿佛在推转着一具无形的石磨般,接着,只见道道金芒自那掌心中浮现。 金光圣洁,佛门万字符如莲花自那掌心绽放,柯恨天双掌一推,万字金印伴着声声佛音向前飞出,与那长剑合为一处,在气势上立刻就压过了玉枢真人的长剑。 恶道上人曾叛道入佛,所以柯恨天能够使出佛门招数,玉枢真人并不奇怪,但让他惊讶的是,对方竟能够将佛道两家的武功融汇一处,并肩使出。 玉枢真人额头上渗出了无数细汗,他沉着脸,手中剑诀变换,分形剑呼啸而出,从左右两侧夹住那金印飞剑。 与此同时,玉枢真人手指一招,长剑被他唤回手中,下一秒,分形剑光碎裂成尘,金印飞剑转瞬即至。 玉枢真人深吸一口气,前踏半步,眼眸紧闭,脚下数道流光四散而出,化作点点星芒在地,如雨后春笋,一把把凝光飞剑自地面冲霄而起。 他自引长剑抵住那金印剑锋,同时,无数飞剑盘旋在空,化作九州百川,时而分散,时而汇流,柯恨天起初并不放在心上,但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那无数飞剑在玉枢真人的周围,形成了一个长约五丈古怪阵法,将他的飞剑与金印也都囊括其中。 而飞剑的速度越来越快,逐渐化作道道流光在空中穿梭,柯恨天定睛一看,那流光有强有弱,时隐时现,自左右分作阴阳两色。 无数流光之中,时而声响霹雳如雷霆,时而钟鸣清澈如滴水,柯恨天见状,目光竟有片刻失神:“十方天星诀你居然真的练成了” 流光中心,玉枢真人闭上的双目微微睁开,手中宝剑长鸣一声,七尺剑芒,宛如初升日轮,将那金印飞剑的冲击之力,转瞬化为无形。 紧接着,流光托起那日轮,一步不停朝着柯恨天而去,刹那间,空气震动,如有天雷怒吼,四周狂风回旋,如浪似卷。 柯恨天目光凝重,他以指代剑,周身瞬息光芒大放,真气滚涌如沸腾之泉,喷涌而出化作球形光幕将他包裹其中。 同时,柯恨天指尖摆动,那光幕自他操纵之下,一时间竟也分作两团,盘旋升腾,白黑二色的阴阳鱼渐渐成型。 “这是!” 玉枢真人一惊,只见柯恨天指尖三寸剑芒瞬息暴涨数倍,脚下太极图破碎之际,剑芒贯天而出,与那日轮相撞。 爆鸣声响起,一团滚涌的真气漩涡在中心升腾而起,金蛇乱窜,如有电光乱闪,恐怖的气浪将两人都各自推出数丈之远。 玉枢真人站定身形之后,惊疑不定地看向柯恨天:“柯师叔,你这是使的,是武当派的剑法?” 柯恨天抬手将长剑唤回手中,似笑非笑地道:“怎么,师侄所使的,莫非就与武当那门剑法无关了?” 玉枢真人一怔,旋即正色道:“师叔慧眼,我的确是参详了武当太极清灵剑之后,才成功悟出本门十方天星诀的修炼之法,可这两者并无联系。” 柯恨天古怪地看了一眼玉枢真人,随后哈哈大笑:“难怪都说当局者迷,玉枢你这样聪慧的人物,竟也有身在局中而不自知的一日。” 玉枢真人眉头紧皱,不明白柯恨天之意。 只听对方语气略带嘲讽地道:“当年武当掌教之位有名无实,你当真以为他们是好心才将本门秘传交予你参详的吗?” “这”玉枢真人面露迟疑之色。 柯恨天看向玉枢真人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惊奇,接着又道:“不过我倒真没想到,十方天星诀居然真的可以练成,如此看来,倒是武当失算了,玉枢,你很不错。” “师叔为何如此说,难道十方天星诀有什么不对吗”玉枢真人有些不解。 柯恨天沉默半晌,平静地道:“十方天星诀是青城派秘传不假,你能够武当太极清灵剑悟出修炼法门,只能说两门武功殊途同归,这样看来,不止武当青城,恐怕峨眉昆仑也是如此,道家一脉,要想更进一步,终归都要走这条路。” 玉枢真人眉头紧锁,想要再问什么,却见到柯恨天已经收剑入鞘了。 “罢了。” 柯恨天淡淡地道:“你既然也会这门武功,那么今日我们谁也奈何不了谁了,这小子你带走,灵鱼那和尚哼,绝天阵之下,恐怕他也凶多吉少。” 玉枢真人见对方要走,连忙道:“师叔可否再说清楚些,这武功究竟和武当有何关联,师叔所言道门殊途同归,又是何意思?” “这种事情知道了对你没有半分好处,算是看在曾经青城派传我武功的份上,玉枢,我劝你一句——” 柯恨天顿了顿,说道:“十方天星诀虽强大非常,但是用起来的代价也不会小,你如今恐怕也有所察觉?” 玉枢真人一默,没有答话,柯恨天微微一笑,接着立刻转身离去,最后的声音遥遥传来:“告诉空谷,我会在屿城以北三十里的地方等他,要来便早些,我只等三日。” 不多时,柯恨天的身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玉枢真人原地静默良久,长叹一声,转身将地上的阿毛背起,原路返回去寻了青城派众人。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三章 古怪心法 两大魔道高手一死一逃,这结果对于青城派来说已经算是一场大胜,唯独对此感到愤怒的,大概只有空谷道长一人。 因为逃走的那个人,是他曾经的师父。 玉枢真人将柯恨天的话转述给了空谷,但同时也劝他:“师弟,师叔武功高强,纵使你去了,只怕也胜不过他。” “我知道。” 这句话让愤怒之中的空谷道长出奇地冷静了下来,但他眼底的火焰并没有熄灭:“师兄不必再劝了,我会去赴约的。” 玉枢真人叹息一声,转身离开了,他知晓这对师徒之间这份持续了许多年的恩怨,终究还是需要一个了结。 柯恨天虽然作恶无数,但对上空谷,却总能够显出一种格外的怜悯,或许是曾经的师徒之情让他不愿痛下杀手。 所以玉枢真人虽然劝不动空谷,却也没有太过忧心此事,现在更让他关注的,还是阿毛身上的变化。 柯恨天和灵鱼到底对阿毛做了什么,现在已经无从知晓,玉枢真人将阿毛救回来的时候,几乎差点没有认出对方来。 阿毛的身体呈现了两种极端,左半侧身子骨瘦如柴,瘦脱相的半张脸几如骷髅无异,而右半侧身子则像是在水里泡浮肿了一样,凸起的臃肿肉块可怖恶心。 玉枢真人为对方搭了脉,阿毛一没有中毒,二没有受伤,全身上下除了手臂上有一些针孔大小的痕迹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伤痕。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玉枢真人,这一刻也真的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他完全看不透阿毛到底是因何才变成这副模样。 但不管怎么样,救人还是要救的,阿毛虽然与青城派没有师徒缘分,但玉枢真人心地善良,自不会看着一条生命就这样在自己眼前凋零。 玉枢真人先是用真气疗伤的方式为对方运功调理,但是阿毛没有任何内伤,这一办法根本不管用。 接着,玉枢真人又用了外敷伤药的方式替对方治疗,可结果依然毫无作用。 无奈之下,玉枢真人除了吩咐人照顾好阿毛之外,竟然再没有别的办法能够救人,好在对方在昏迷了一天一夜之后终于醒来。 醒来的阿毛,给玉枢真人提供了一条十分关键的信息。 “那个和尚,每日都在给我输血,还——还逼迫我修炼一种心法。” 阿毛虚弱地躺在床上,一句话三回喘的,将灵鱼和尚逼迫他练习的心法,转述给了玉枢真人。 玉枢真人听罢之后,沉下心来好好思索了一番那门心法,他试着运功练习了一下,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他猛地睁开眼,脸上竟是惊讶之色。 他赶忙再次给阿毛搭了脉,终于是发现了自己先前遗落的地方。 总的来说,这门不知出自何方的心法极其古怪,它不适合绝大部分男子习练,甚至也不适合大部分女子习练。 因此门武功修炼的核心,乃是主动引导寒气入体,利用寒气的极阴之力才锤炼自身经脉。 正常人根本撑不到阴气提升这一步就会经脉损伤自取灭亡,唯有那得天地厚泽,拥有纯阴之体的人才能够习练。 但还有一个问题,即便是拥有纯阴之体,如果没有外物的协助,根本也无法引导足够精纯的寒气用以修炼。 这小道观玉树真人已经看遍了,里头根本没有什么特殊之物能够供给这门心法的修炼。 所以让阿毛修炼这样的武功,无疑就是让他去死,玉枢真人再度为对方搭脉之时已经发现了,身为男子,对方体内阳火极度衰落,阴气极盛,六腑不调,甚至连根基都已经损了。 如果说灵鱼和尚是为了杀人,完全不必要这么麻烦,阿毛口中所说的“输血”也让玉枢真人十分在意。 但可惜,灵鱼和尚已死,所有的真相都随着他的尸体一起埋葬黄泉,要想知道更多,怕是只能从另外一个人,他的师叔柯恨天那里入手了。 玉枢真人若有所思,这时候,床上的阿毛突然发出了痛苦的哀嚎,他连忙为对方检查一番,原来是对方以男子之身强行修炼这门邪功,如今反噬来了。 玉枢真人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能先封住对方的穴道,减轻对方一些痛苦,然后只能慢慢靠着修养恢复了。 毕竟阿毛现在的状态,从传统意义上来说不算“受伤”,他是修习了完全不能适应的心法,导致了身体对武功产生了极大的抗拒和排斥。 一般而言,这种情况会被武林中人称为走火入魔,大部分情况下,修炼武功本身出了岔子的人,不是疯了就傻了,要么就直接爆体而亡了。 像阿毛这样,没疯没傻,距离去世仅有一步之遥,但偏偏就是靠着不知怎么回事的办法苟活下来的人,玉枢真人也是第一次见。 玉枢真人是武功高手,但对于这,也的确没有好办法,只能够侧面帮助阿毛缓解一些伤痛,至于对方到底是最后能够适应心法,还是被心法反噬所害,这就要靠他自身了。 阿毛情况特殊,玉枢真人留下也没有太大意义,想着对方身上的情况,他决定随空谷道长一块去见见柯恨天。 于是,在将阿毛交给青城长老照顾之后,玉枢真人立刻动身前往屿城。 屿城不在川蜀,而在距离略远些的汉中之地,玉枢真人现在追过去,还算来得及。 只不过结果或许要让玉枢真人失望了,非但是他,就连先行一步的空谷道长恐怕也要白跑一趟,因为柯恨天并没有准时赴约。 这倒不是柯恨天故意戏耍两人,而是他在离蜀途中,遇上了一位未曾设想的客人。 不久之前—— “若我记得不错,你是华山派的人。”看着面前拦路的女子,柯恨天有些意外地问道。 谷芊含单人匹马守在出山路上,看架势,似乎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面对魔道高手,她没有拔剑,但说出话语也相当之不客气。 “有个人想请你一叙,请移步。” 柯恨天眼帘微垂,语气微有些不善:“小辈,没有人教过你该如何跟长者说话吗?” 谷芊含手落腰间,剑出一半,那强大的气势让柯恨天略有些意外,只听对方说道:“我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阁下以为自己藏身之所真的天衣无缝吗?” 这话让柯恨天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距离和青城派之间的冲突才过去几日时间,飞鸽传书都没有这么快的,这谷芊含能够在山口处堵着自己,显然是早在这之前就盯上了他。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四章 有始有终 柯恨天虽然藏身川地,但的确如谷芊含而言,这不算什么滴水不漏的计划。 毕竟再是完美的计划也会有破绽可循,因为制定计划的,永远是人。 出卖柯恨天的不是别人,正是和他一直齐心合作的灵鱼和尚,对方倒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为了多一条后路而已。 作为佛门弟子,尽管早已经叛门而出,但灵鱼和尚对于道家之人天然就有种不信任,哪怕他和柯恨天合作多次,可仍旧改变不了这内心最深处藏着的成见。 所以早在开始试验七星天命术之前,灵鱼和尚就留下了后手,而他选中的帮手,正是魔道一柱,玄天教。 逍遥派太玄虽然从未表露过,但他与玄天教之间隐隐存在着的恩怨,还是被灵鱼和尚所洞察,他便是以此来选定了后手,太玄和柯恨天,他心里保留着同样的不信任。 此番谷芊含能够先一步守在山口,便是因为灵鱼和尚早早透露了柯恨天的下落,而几日前那场大战的消息,更是早就传到了对方的手中。 如今,面对柯恨天表露的疑虑,谷芊含毫不避讳地将玄天教的名字说了出来,对方在面色难看之余,也打消动手的念头。 这么早就搬出玄天教的名头,一是这的确好用,第二,也是因为对于谷芊含而言,玄天教从来不是她所效忠的对象。 她之所以会以对方的名义出面,是因为她所跟随的那个人,和玄天教有这样一些特殊的联系而已。 魔道第一教的名头,让柯恨天放弃了动手,沉默着跟谷芊含一道离开了屿城地界。 或许是因为心头不快,路上,柯恨天故意以露骨的眼神打量着谷芊含,语气嘲弄地道:“想不到,连堂堂华山派的谷女侠,竟也成了玄天教的走狗,此事若传到江湖上,怕是不知要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这话也不算完全的挖苦,毕竟谷芊含这样做事,别说能够惊得正道眼珠子乱掉,就连魔道的柯恨天都有些想不通。 如今江湖,五岳虽然落败,但华山派终归是保留了一分元气,最关键的是,整个华山派之中,自掌门商几道死后,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这位曾经的掌门夫人,谷芊含,谷女侠了。 不单是因为她前任掌门遗孀的身份,在商几道还活着的时候,谷芊含在江湖上的声望就已经足以和她的丈夫持平,乃至超越一些。 究其原因倒有些叫人不好意思张口,谷芊含名气大的原因,乃是因为她是女子,且武功高强,甚至容貌还十分出众嗯,就是这些,没有更多深层次的原因。 所以如今五岳衰败,但愿意卖谷女侠面子的人却不少,华山的日子远没有到嵩山那样岌岌可危。 而面对柯恨天的埋汰,谷芊含恍如未闻,一路上都未与对方废话半句,无论此人如何撩拨,她皆是一默应之。 柯恨天自觉无趣便闭了嘴,身旁的女子是如何想的他不知道,但他此刻的确心惊于玄天教的布置。 连谷芊含这样的人都能够拉拢,正道江湖上到底还有多少他们的伏子,柯恨天想想都觉得可怕。 在一路沉默之中,两人来到了目的地,一处普普通通的茶楼,柯恨天走进其中,转身的功夫,谷芊含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他并不在意,袖袍下捏着剑诀,负手便上了茶楼,在预备的雅间里,他见到了玄天教要见他的人,护法法王,千面。 “法王亲临,不知有何见教?”柯恨天坐下后,有些不客气地说道。 千面法王惨白面具下传来了一阵瘆人的笑声,他阴恻恻地道:“本法王来替柯道长指一条明路,敢问,道长如今是想生,还是想死?” 这话霸道且不讲理,柯恨天听在耳中却毫不在意,他端起桌上茶水一边品鉴,一边淡淡地道:“不知法王此行带来了多少人,我武功虽不及你,但逃命的本事也不差。” 柯恨天向来谨慎,他自忖有逃命的把握才会来见面,否则若是来了都走不掉,便是玄天教名头再大十倍,他也不会应邀前来。 “哈哈,道长果然快人快语,”千面法王大手一挥,整座茶楼立刻静默下来,他则说道:“本法王知道柯道长武功高强,这些人拦不住你,便是我出手,至多也就将你打伤罢了。” “既然如此,何必做此无谓之事?”柯恨天问道。 千面法王呵呵一笑,说道:“还是那句话,本法王此来,只为了替道长指一条明路。” 柯恨天眉头一挑:“敢请法王不吝赐教。” “逍遥派太玄。” 千面法王一语点出了关隘所在,柯恨天的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只听千面又道:“如今道长为他做事,殊不知,你不过是他手中随时可舍弃的一颗棋子。” 柯恨天并未发怒,他且直言道:“玄天教做事,未必会强过逍遥派多少,我虽入魔道,但做事有始有终,法王只怕要白跑一趟了。” 千面法王顿了顿,一字一顿地道:“照影功,如何?” 柯恨天呼吸一窒,他猛地抬瞪眼,目光中精芒一闪,遂又凝声道:“除非法王肯将秘籍先交出一半于我。” “拿去。” 千面法王一甩袖,一本秘籍就被丢到了柯恨天面前,后者立刻拿起翻阅,短短数息的工夫,他的眼中便忍不住露出迷醉之色。 强忍着心头的悸动,柯恨天将秘籍合上收好,重新抬起头来:“我只知道如何联系太玄,他以武功秘籍换我与灵鱼,杜恕一道覆灭灵月族,其余之事,我亦不知。” 千面法王暗自点头,然后说道:“我教圣女得幽云法王教导,照影功已经修炼至十成大圆满,你若肯替我们办事,本法王可让圣女出面,与你讲解神功修炼之要诀。” “一言为定。”柯恨天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那好,”千面法王满意地颔首,眼中闪过一抹凶光:“太玄身死之日,我便亲自请来圣女教你照影功。” 就在汉中之地暗流涌动之时,远在中原的陆寒江一行,晃晃悠悠也终于到了北少林。 自从北边传来玄天教跟丢了人的消息,陆寒江就更不着急去寻阿岚了,他慢了下来,一边打量着去北少林里转悠转悠,一边思忖着,该如何应对手里的这份情报。 “大人,这是本月的第三封的传信了。”崔一笑低声说道。 陆寒江看着手里的信件,这是一封情报,上面记载了玄天教千面法王约见恶道上人柯恨天一事。 甚至早在这之前,这神秘人就接连发来信件,告知了他柯恨天的藏身之所,以及后来的青城派击杀灵鱼和尚一事。 “大人,咱们的探子已经证实,情报是真的,而且对方效率之高,只怕来历不简单。”崔一笑提醒道。 陆寒江将手里的信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忽而打趣道:“嘿,这样娟秀的字,我猜写信的一定是个粗鄙糙汉子。”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五章 指桑骂槐 北少林雄伟壮丽,宝刹殿宇美轮美奂,知客僧口中自谦的小庙,在世人眼中,便是那书文里地上佛国,从上到下都是金银的富贵色,更是增添了几分高不可攀的贵气。 这不是陆寒江第一次到北少林来,但每当他抬头看向那座辉煌巍峨的大雄宝殿之时,总能够脱口而出一句—— “真大啊,拆了一定能卖不少钱。” 不提世人都崇尚视金钱如粪土的价值观,君子更是喜好以清贫标榜自己,这佛家清净之地,张口闭口都是铜臭之物,这显然来者不善。 陆寒江自说自话,永乐觉察到了附近僧人投来的目光,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而一旁的商萝,则是捂着嘴嘻嘻笑出声来。 不过,倒也正是因为不是第一次顶着这张脸出现在这里,所以附近的僧人虽然心有不满,却无人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 陆寒江上一次是以不归大师的朋友的身份上门的,而这一回,北少林的僧人也提前知晓了他原本的身份,逍遥派大弟子,月离风。 负责接待三人的,依旧是上次的老朋友,灵净和尚。 “三位施主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见教?”灵净和尚还是老样子,即便知道了陆寒江的身份,他依旧是从前的态度,不亲近也不疏远。 依稀记得这是个认死理的呆板和尚,所以陆寒江对于他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不过人家既然开口问了,他也就顺势答了。 “没什么大事,听闻前些日子贵寺遭了贼,不知损失如何?” 陆寒江说话不带大喘气的,番僧从里到外让北少林现了个大眼,说人家是“贼”,多少有些看不起人了。 若是换个脾气暴躁的过来,这会儿怕是以为陆寒江在冷嘲热讽,撸起袖子说不定就要开始理论个百八十句。 不过可惜来的人是灵净和尚,对方只是眉头一皱:“劳月少侠挂心了,寺内不过损了一些财物,并无大碍。” “哦。” 陆寒江的神情,那是肉眼可见的失望,他又问道:“报官了吗?” 灵净和尚愣了一下,朝廷和江湖是什么关系,人尽皆知,所以江湖上发生的事情,哪怕闹得家破人亡,最后都不会去朝廷那里吱一声,别问,问就是丢不起这个人。 陆寒江这一问实在没有道理,但联想到对方和锦衣卫之间的联系,灵净和尚随即又释然,只觉得对方是因站位问题,例行公事一问罢了。 “些许浮财,何必惊动官府。”灵净和尚说道。 “说的也是,”陆寒江点点头,对着灵净和尚哈哈一笑:“我的意思也是这样,毕竟贵寺诸位大师成天吃斋念佛,又不给朝廷上税,厚着脸皮去官府求援,面子也实在有点挂不住。” 灵净和尚瞪圆了眼,事情虽然是这么个事情,但从陆寒江嘴里说出来,他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味。 “对了。” 看着哑口无言的灵净和尚,陆寒江又好奇道:“据说贼人闯进了灵虚方丈的住处,方丈大师无碍否?他老人家也一把年纪了,没给吓出什么毛病?” 陆寒江脸上的担忧之色的确情真意切,但他说出来的话,却好似巴不得灵虚方丈出点什么差错似的,叫灵净和尚怎么听怎么刺耳。 张着嘴老半天,灵净和尚最后也只是干巴巴地答道:“多谢月少侠挂怀,住持方丈并无大碍。” “这样就好。” 陆寒江眼中满是可惜,连伪装一下都不屑,端是让周围的僧人忍不住怒目而视。 几人在寺内转悠,少不得遇上了各色北少林的弟子,一番对话下来,这逍遥派对于少林毫无敬意不说,还话里话外都透着想要看热闹的想法,真是可恶。 立刻就有愤愤不平的玄字辈僧人上前来拦下陆寒江,想要借着讨教武学的借口教训对方一顿。 但是可惜,灵净和尚虽然脑子转得不够快,可心里的规矩却死板得厉害,这些想要找事情的小和尚,还没有开口,就被他一个眼神给瞪回去了。 又走了一阵,来到一片莲花池前,四下无人之际,陆寒江边赏花,边是问道:“北少林风景宜人,不知可否让我等自行游览一番?” 人家话里有话,灵净和尚听不听得出无所谓,反正他一摇就给拒绝了:“三位施主人生地疏,还是由老衲带领诸位游览。” 陆寒江撇了撇嘴,然后目光绕过灵净和尚,看向他的身后,忽然伸手一指:“大师,那里有个没穿衣服的和尚,你不打算管管?” “什么?”灵净和尚愣住了,接着立刻转过头去,却不想,陆寒江所指的方向,连个鬼影也没有。 还未等他发觉自己被耍了,一颗石子便打在了他的穴道上,灵净和尚浑身一僵,整个人如凋塑一般,再无法动弹分毫。 陆寒江拍了拍手,抖掉了手里的灰,朝身边两个丫头招呼一声:“我们走。” 永乐目瞪口呆,她揪了揪陆寒江的袖口,小声地道:“我们这样,不太好,是不是太失礼了。” 哪里有人上门做客给主人家穴道点了,然后自己去玩的。 商萝则是揽着永乐的肩膀,满不在乎地道:“琪琪,你想太多啦,小陆刚刚都指着人家和尚的鼻子骂秃驴了,这会儿不过是点个穴而已,问题不大。” “诶,可是夫君并没有骂人啊” 还在懵圈中的公主被商萝半拉半拽地带走了,陆寒江跟在后边,没有了灵净和尚在边上不合时宜的废话,三人总算能够自由自在游览一番北少林的大好风景。 北少林的布局和南少林相去甚远,几乎没有共通之处,但陆寒江三人还是不出意外地在这里找到了一处别样的地方。 在寺庙西南角,有一片幽静的竹林,看似不起眼,没有立牌,没有标识,但放在北少林这座大庙之中,却凭空多了几分欲盖弥彰的神秘。 “小陆,这里面一定有大秘密!”商萝笃定地说道。 陆寒江并未答话,只是耸耸肩,表示随她开心就好了。 商萝兴冲冲地往竹林去了,三人穿过幽静小道,面前景色豁然开朗,一座竹屋,一片菜田,还有只懒洋洋晒着太阳的大黄狗。 商萝眼中满是惊奇,正要上前,忽然听到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她吓得循声低头看去,原来是她不小心踩到了一个老和尚。 第八百三十六章 灵虚方丈 被商萝踩到的家伙,是一个胡子花白,衣衫邋遢的老和尚,若不是那僧衣没有打补丁,这厮与那街头的乞丐相比,未必能够强上多少。 估摸着得有七八十的老和尚,被商萝踩到手之后,一张口嚎得那叫一个悲惨可怜,且惊天动地,竹叶哗哗作响,整个林子跟活过来似的,吵闹得让人心烦。 商萝是真的被吓到了,她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待那老和尚嚎够了,终于反应过来探出另一只手打算把那鞋子掰开之时,惊吓中的商萝,下意识地抬起右脚向后躲开了,然后顺势又伸出左脚给人家的另一只手也踩了一次。 于是老和尚又怪叫了一声。 堵着耳朵的陆寒江,一边翻白眼,一边看这对卧龙凤雏的操作,面无表情内心甚至毫无波澜。 好不容易回过神的商萝,总算是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没有看见你的手放在这里” 老和尚疼得眼泪都下来了,他心疼地朝着手上的鞋印使劲吹气,搞得商萝尴尬不已,愧疚的她,又是连连道了几声抱歉。 商萝本想上前去将这老和尚给扶起来,可没想到,一个酒壶从地上划过来,落在了她的脚边,成了惊弓之鸟的她,立刻又缩手向后跳了半步。 老和尚并未在意她的动手,而是颇为心疼地从地上把酒壶捞起来,仰起头来就是往嘴里倒,可惜那壶里连个底都没剩,他抖了半天,也就那么三两滴。 老和尚伸着舌头,将那仅剩的几滴酒水送入口中,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凸显的就是一个嗜酒如命。 这特别的一幕,也让商萝逐渐从一连串的乱象中恢复了平静,她满是惊奇地看着那和尚问道:“老师傅,少林和尚不是不能饮酒吗,你为何要明知故犯?” 老和尚望眼欲穿地丁盯着那空荡荡的壶底,好半天才失望地将其放下,只见他身子斜赖在地上,随意瞥了一眼商萝。 “怎的,少林戒律还规定不能杀生呢,罗汉堂里的那些,哪个手上没有沾几条人命?”这老和尚的语气似乎颇为不屑。 商萝目瞪口呆,这老和尚满嘴对少林戒律的不屑,难不成她今天有幸能够见到又一个叛门而出的魔道豪杰了? 思及此处,商萝兴致勃勃地道:“老师傅,你是不是对少林和方丈很不满啊?” 闻言,老和尚又甩了商萝一个眼神,没好气地道:“你这个女娃子,生得倒是伶俐可爱,怎么心里头净是这些坏心思。” “哪有!”商萝叫屈道:“我这不是在为您打抱不平嘛。” “你这算哪门子打抱不平,灵虚方丈这样好的人,你怎么可以在背后说他坏话,这不是君子该有的行径。”老和尚摇头晃脑地说教,不知道还以为这是哪里的夫子被剃了光头。 “我是女子,本来就不是君子,”商萝噘着嘴:“老师傅你张口闭口都替灵虚方丈说好话,难道你们很熟?” “什么叫很熟,女娃子平白生了两只眼睛,竟然有眼不识泰山。”老和尚气哼哼地起身,满身酒气扑面而来,吓得商萝连忙又躲远了些。 只见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角落里掏出了一件脏兮兮的大红袈裟披上,又不知从哪将一百单八颗佛珠串挂上,从地上捡起了一根锈迹斑斑的降魔杵。 “咳咳。” 单手立掌的老和尚咳嗽了两声,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道:“听好了,老和尚我就是北少林住持,灵虚。” “啊?” 空气沉默了秒后,商萝的惊呼险些把老和尚吓跑:“你就是灵虚方丈?!” 自称灵虚的老和尚,很没形象地拿手指头扣了扣耳朵,悠哉地道:“怎么,不像吗?” “当然不像啊!” 商萝美目圆瞪,绕着灵虚老和尚就开始转圈圈,一遍遍地打量,面前这人比起丐帮污衣派弟子还要不如,好歹人家只是简朴但并非不爱干净,这老和尚干脆就跟垃圾堆里出来的没两样。 传闻中的灵虚方丈,那是威震武林,令魔道闻其名便散胆,与武当掌教栖云子齐名的人物,怎么会是这么一个酒气满身邋里邋遢的家伙? 商萝半天也没想出该怎么形容,憋了半天只有一句:“你哪里像北少林方丈了啊!” 灵虚捋了一把尽是泥污的胡须,悠然道:“彼人说众生者,非我非彼,云何非我?我是众生,则非是我,云何非彼?嘿!那边的臭小子!莫糟蹋老和尚的竹子!这玩意儿很贵的!” 老和尚前半段话已经把商萝绕懵了,后半句暴喝才将她晕晕乎乎的脑子给转了回来。 她连忙回头看去,原来在她和老和尚对线的时候,陆寒江早就一脸无聊地跑到一边折腾竹林去了,这会儿刚拔出一根完整的翠竹,看得那老和尚满脸心疼。 灵虚大步如飞,商萝一个眨眼的工夫,这老和尚就来到了陆寒江的面前,大手一抓就抢回了半截翠竹,剩下一半还在陆寒江手里。 “好小子,有两手本事,”灵虚老和尚使劲瞪眼:“哼,你师父教你武功难道就是让你来欺凌孤寡的?!” 陆寒江把剩下半截竹子往边上一丢,颇为无语地道:“老和尚,你差不多得了啊,一身好武艺,能跑能跳的,刚刚在那嚎啥呢,好歹一把年纪了,可要点脸您。” 灵虚老和尚一吹胡子:“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你们擅闯少林寺在前,还不许我老人家试探试探了?” 陆寒江很是鄙视这老和尚,刚刚那鬼哭狼嚎的样子,若是叫外人看见了,他都替北少林觉得害臊,这是选了个什么没皮没脸的方丈。 “你怎么就知道我们是擅闯?”陆寒江一摊手,有些无赖地道。 “哟,小子还不认账,”灵虚还了陆寒江一个鄙夷的眼神:“北少林又不是小门小户,你个逍遥派的弟子上门,他们不会派人跟着?这会儿不见引路人,你们不是擅闯还能是什么?” “没准人家只是走丢了呢。” 要比脸皮,陆寒江未必憷这老和尚,他毫不在意地道:“老方丈,你既然早知道我的身份,又何必整刚刚那一出?” “不可说,不可说。” 老和尚摇头晃脑,似乎酒气又上头了,刚刚的不愉快被他立刻抛开,这会儿也不提竹子的事情了,转头便问道:“有客远来,不如咱们喝两盅?” “您老真的是和尚?”陆寒江突然有些怀疑了。 老和尚哈哈大笑:“那个说得好哇,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西街打酒东街醉,这神仙日子,不比每日在庙里敲木鱼有趣?” “看不出来,老和尚你还挺看得开啊,”陆寒江一挑眉头,然后摆手拒绝:“不过可惜了,我不喝酒,要不你给我上点茶。” “你小子也够不客气的不过,你真的是逍遥派弟子?”这次轮到老和尚一脸的惊奇了。 陆寒江好奇道:“怎么,逍遥派弟子不喝酒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老和尚悠然自得地道:“逍遥派自上到下都是酒鬼,太玄太微全是爱酒之人,太一本也是此道中人,听闻他一次醉酒后。稀里湖涂整出了个孩子,后来才戒了酒。” “哟豁,还有这种事情,来来来,快给我说说。”陆寒江兴致勃勃地道。 第八百三十七章 醉鬼高僧 “老和尚,你说你这堂堂的北少林方丈,怎么就住在这么个地方?” 陆寒江左右打量着这间竹屋,一无出尘之超然,二没凌世之高洁,简陋粗鄙,单调乏味,说一句普普通通都算是在夸奖了。 “念经一张嘴就够了,修佛一个人也足矣,要那么漂亮的屋子有什么用呢。”老和尚慵懒地靠在软榻之上,醉眼迷蒙地拎着酒壶发笑。 陆寒江也觉得此话有理,于是他向后虚指那宝刹无数,问道:“既然如此,老和尚你还留着这些东西作甚。” “小子说话倒是轻松,老话讲这崽卖爷田不心疼,都是前人留下的东西,总不能叫老和尚当个败家子。”灵虚和尚颇为无奈地道。 “倒也是,你这敢卖也得看有谁这么胆子敢收,”陆寒江点点头,看向了灵虚道:“所以,你这北少林方丈这些年神秘兮兮的,原来就是在这破屋子里醉生梦死?” “那也没有,寺庙清苦,老和尚待不住,这儿有座醉仙楼你可知道,一熘水灵灵的姑娘诶,扬州瘦马,西域胡女,那是应有尽有啧,这茶水怪没味的,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聊聊?” 老和尚不愧是北少林住持,这一开口当真是惊天动地,商萝目瞪口呆,永乐更是在反应过来之后,小脸朴红。 这哪里是什么少林高僧,整一个流氓醉鬼,便是京城的纨绔子弟都没有他这样放浪形骸的。 陆寒江咂了咂嘴,不着痕迹地伸手捉住了永乐在自己后腰作怪的爪子,然后对灵虚说道:“看来这少林戒律于您而言就是废纸一张,这方丈当得的确有意思啊。” 甭管是冷嘲热讽还是什么,反正灵虚老和尚便当他是在夸人了,只是老拿这戒律说事,实在也叫人听得烦。 于是便听他不耐地道:“行了,老和尚一个出家人都没把那劳什子戒律放心上,你这一而再地提,实在没个意思,逍遥派那么些个狂人,怎么教出你这个规规矩矩的异类来。” 陆寒江耸了耸肩:“或许是我天赋异禀?” “拉倒,”灵虚老和尚鄙夷地道:“给你三分颜色,还真打算开染坊啊,这逍遥派弟子的身份被你拿来使了这些时日,也够意思了。” 此话一出,竹屋里的空气有瞬息的静默,陆寒江饶有兴致地大哦:“方丈这话还挺有玄机啊,难道你怀疑我这逍遥派的身份有问题?” 灵虚目光一撇,酒气散了一些,眼神难得有些认真地道:“漏洞百出这么说倒也有点苛刻了,毕竟你的武功学自逍遥派,又带着神兵天机,出身挂在了难寻漏洞的北冥子名下,这么看来,别人倒也真的挑不出什么错来。” “所以,方丈这样笃定地认为我是假的,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陆寒江语气温和,似在虚心求教。 灵虚和尚哈哈一笑:“小子,你想得太多了,老和尚也是肉眼凡胎,灵空,栖云子,老乞丐,还有苗疆那个老妖婆都被你唬得一愣一愣的,老和尚又岂能例外。” 灵虚老和尚笑过之后,语气悠然地道:“世人皆以为,世上的谜题,越是神秘,解开的方法便越是复杂精彩,实则不然,难道就不能给这绝佳的谜团,留下一个平平无奇的答桉吗。” 陆寒江目光微顿,笑而不语,只听灵虚和尚笑过之后,最后一句话道明真相:“是太玄告诉老和尚的。” 陆寒江眼中闪过明悟,摸着下巴思索道:“这我倒是没想到,虽说骤然听闻逍遥派还有高手留存于世,我也想过身份暴露的问题,可他从未提及此事,我还以为他也无法确定。” 摇首叹息,陆寒江又道:“看来侥幸的心理要不得啊。” 虽是棋差一着,但陆寒江脸上并没有什么失落之色,这层身份对他而言可有可无,能够拿来继续用最好,若是用不了了,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末了,陆寒江又好奇地道:“这事只有太玄知道?” “太玄知道,太一太微自然也知道。” 灵虚和尚嘬了一口美酒,酒意醺醺地道:“不过你借逍遥派弟子的名义行事,于他们而言并无影响,所以就算你闹得再大,他们三人也不会在意。” “哦?”陆寒江一挑眉头:“师门传承都叫人偷了去,这还算是没有影响?” 灵虚和尚憨笑道:“天机剑丢了,武功也丢了,他们再出来辟谣,除了丢脸也没有太大用处,早几十年前,北冥子那一支断了传承,逍遥派就等于灭门了。” 老和尚晃晃悠悠地饮了一口美酒,半扑在桌子上,语气闷闷地道:“逍遥派最杰出的三个人物,竟没有一个将师门存续放在心上,果然啊,气运之说确有其事,不可以一代而费尽三代,古人诚不欺我。” 没理会老和尚的多愁善感,陆寒江回头看了眼竹林之外,寺中喧闹声忽然大了起来,看来是灵净和尚的穴道被解开了。 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这里,所以他便也接着与灵虚老和尚谈天。 “老方丈,既然你说那逍遥派不放在心上,为何他又要将此事告知于你?”陆寒江问道。 “因为你惹来的麻烦太大了。” 灵虚老和尚从桌子上爬起来,一双醉眼瞪着陆寒江,半分气势也无,半晌后,那严肃的表情迅速融化,变得玩世不恭起来。 “武当的老道士死了,和你,还有你背后的那些人,肯定脱不了干系。”灵虚和尚憨态依旧,但语气却有种认准的笃定。 陆寒江煞有介事地点头,但丝毫没有认下这事的意思:“何以见得?” 灵虚老和尚微笑着道:“这江湖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武当站的高自然摔得惨,但这天底下,要说真有谁豁出命去也要杀栖云子,除了玄天教,怕也只有你背后的锦衣卫了。” “怎么这里还有玄天教的事情?” 陆寒江失笑一声,又道:“那既然如此,方丈怎么就认准了我背后不是玄天教呢?” “太玄说的。”灵虚和尚一句话就把天聊死了。 “啧。” 陆寒江不爽地咋舌,他侧耳听着竹林外的喧闹,片刻后,又说道:“太玄告诉了老方丈这么多事情,难道就没告诉你,知道得越多麻烦越大吗?” 这话不算威胁,只是一句普通的提问。 灵虚方丈满饮壶中酒,一声饱嗝打出,他缓缓地坐正了身子,面上的酒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前一秒还是个邋遢酒鬼的他,此刻正襟危坐,模样如同佛陀一样宁和。 “太玄走的路,老衲敬佩却不敢苟同,所以此番与阁下道明其中缘由,是想通过你与那一位做一笔交易。” 第八百三十八章 真假之间 人靠衣装这句话或许有些不太准确,起码对于某些人而言,外在不过都是虚妄,上一秒他可是无恶不作的魔头,下一秒他也可以是普度众生的圣人。 灵虚方丈就是如此,他的变化,从一个邋里邋遢的酒鬼,转眼之间变成了尘埃不染的高僧,不仅让两个丫头下意识地变得拘谨起来,也让陆寒江心头微讶。 能够做北少林的方丈,灵虚没有两把刷子那自然不可能,这倒不是表现在武功上的强弱,而是这份气质上的变换自如。 真真假假,似乎交融不清,刚刚陆寒江看这灵虚醉酒邋遢,满口花花,竟也不觉得他在演戏,仿佛此人本该如此。 而现在,灵虚又摇身一变成了方丈高僧,那六尘不染,四大皆空的气质油然而生,叫人根本无法将他与刚刚那醉鬼当成一个人看待。 但最妙的地方还是在于,即便如今成了高僧,但陆寒江闭起眼去回忆刚刚的醉鬼,仍旧不觉得对方是在演戏,仿佛一切自然天成,从来都是真情流露。 醉鬼是他,高僧也是他,流连花丛对少林戒律嗤之以鼻的是他,如今端庄威严超脱红尘之外的还是他。 “老和尚,你这是什么功夫?”陆寒江颇感兴趣地问道。 灵虚垂眉微笑:“相由心生,由空而始,由空而终,我即是我。” “小气,”陆寒江吐槽了一句,然后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刚刚你说想要通过我做一笔交易,这似乎挺有意思的,不妨说来听听。” 灵虚和尚看向陆寒江,问道:“施主,可否告知姓名?” 陆寒江端起桌上茶水浅尝一口,半晌后,澹澹地道:“免贵姓乔,家师白眉,不知方丈可满意否?” “原来是罗夫子的高徒。” 灵虚和尚对于陆寒江所承认的身份,既有意料之外的惊讶,也有想象之中的恍然,他沉吟小许后,说道:“既是儒门弟子,那老衲便放心了。” 听灵虚方丈这样说,陆寒江不由得好奇道:“莫非,方丈与老师也有交情?” “并无。” 灵虚老和尚摇摇头,坦言道:“但令师白眉先生的名声老衲也略知一二,听闻他早年也有位弟子入了锦衣卫。” “哦,那是家兄,”陆寒江眯着眼,平静地道:“方丈谦虚,这话说三分的样子实在叫人讨厌,还请莫要再卖关子了,你想要与我做什么交易,且直言。” “武当前车之鉴触目惊心,少林想要求活,自然不能走他们的老路。” 灵虚和尚语出惊人地道:“还请施主替老衲转达这番话,少林愿意臣服,只求换一条生路。” “方丈何必妄自菲薄,少林传承至今,自有一番底蕴在,如此低头,恐有使诈之嫌。”陆寒江没有第一时间去接这茬,如今他有些看不懂灵虚的意思。 灵虚平和地道:“老衲忝为北少林方丈,合该为北少林的将来深思熟虑,施主若有疑虑,不妨将此事告知锦衣卫,诸位大人若要亲临,老衲自会扫榻相迎。” “方丈的话,我会转呈上头,至于如何答复,那就要看诸位大人的意思了。”事出反常必有妖,陆寒江想了想,没有接受北少林这毫无征兆的投诚。 外头的声音越来越近,陆寒江不再停留,带上两个丫头就要离去,临出竹屋之时,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停下脚步问道:“不知这‘霸刀金刚’的名号,方丈可听闻过?” 灵虚和尚垂眸落眉:“莲花庙的灵成师弟,乃是声名远播的佛门高手,老衲与他也有一面之缘,自然知道。” 陆寒江看着屋外,远远已经能够望见寺中武僧提着棍棒的身影,他一边伸长脖子瞧着,一边头也不回地道:“我听灵一住持说,贵寺藏经阁里留有魔道刀王李鬼手的血魔刀法,此事可是真的?” 灵虚老和尚低下头去,沉默半晌,随后答道:“灵一师弟记错了,佛门清净之地,怎会留有刀王魔功。” “是吗?” 陆寒江不置可否,带着两个丫头离开了竹屋,很快就消失在了竹林尽头。 片刻后,一位白须老迈的和尚走进了屋子里,他一身灰扑僧衣,穿着打扮与那外门杂事弟子无异,但他却一屁股坐到了灵虚和尚的对面。 “师兄。” 灵虚和尚看向此人,说道:“可能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老和尚面色悲苦,闻言沉默良久之后,摇了摇头:“看不透,此人方才自称白眉弟子,师弟可相信?” “不信。”灵虚和尚不假思索地答道。 老和尚面色愈发苦涩,他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说道:“你不信他,那他自然也不会信你,可惜了。” 灵虚和尚闭上眼眸,叹息道:“或许只有以武功试探一条路可走。” “太玄是想以我少林为刀,师弟不可中他借刀杀人之计。”老和尚出言劝道。 “师弟明白,”灵虚和尚眼眸微睁:“只是太玄所说虽然惊世骇俗,但细想之下,那陆指挥使本就不露山水,化名逍遥派弟子行走江湖,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太玄告知他们的情报有很多,大部分是以这个逍遥派弟子月离风为中心向周围展开的,就如同一张蛛网一般。 但这张网实在太大了,区区一个冒名顶替之人,如何能够有如此威能,太一之死勾出了锦衣卫,太微之死让他们断定了天外灵物之所在。 本该是太玄的死劫,却被偷天换日,移花接木送了武当一场灭顶之灾,如今看来,这逍遥派月离风的存在实在太过于诡异。 灵虚和尚想要试探,却始终无法看破他的深浅,机会只有一次,行差踏错,万劫不复近在眼前。 月离风到底是不是陆寒江,灵虚和尚心头疑惑深重,就连他的师兄也无法为他一决。 “无论如何,时机已失,师弟,等下一次。”老和尚说道。 “便听师兄之言。” 灵虚和尚应下后,外头的喧闹声已经传入了竹林,灵净和尚匆忙地闯了进来:“方丈,不好了!” “逍遥派月离风方才在这里饮茶,此刻已经离去了,让大家不必再找了。” 灵虚和尚未卜先知的一番话让灵净和尚愣住了,但很快,他又急切地道:“方丈,不是逍遥派!是那些外邦邪僧又来了!镇魔塔失守!魔道妖女已经被救走了!” “你说什么?” 第八百三十九章 漏算一茬 北少林四处火起,众僧们乱作一团,敌人就跟凭空从地里长出来似的,放眼望去,四面八方都是贼徒。 灵虚方丈从竹林中出来,面前的一幕让他眉头紧皱,灵净和尚紧张地道:“方丈,寺中诸位师兄不知所踪,根本无人能够制住这些贼人” 灵净和尚此刻慌得不行,他在莲花池边被逍遥派的月离风点了穴道,等他重获自由之后,寺中已经是遍地乱贼。 但要命的,本来在寺中静修的诸位灵字辈高僧,居然全部都消失不见了,灵净和尚眼看着这群番僧在寺内作乱,那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叹他人微言轻,对此也无能为力。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 灵虚和尚的面色并无半分惊讶的表情,他轻叹一声,挥挥手的功夫,在灵净和尚震惊的眼神中,一个接着一个的灵字辈高僧自竹林中现身。 “这?!”灵净和尚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难怪贼人来袭寺内半点抵挡之力都没有,原来所有的高手都在这片竹林之中。 众高僧对着灵虚和尚合十一拜,然后迅速分散开,各自运起轻功,朝着寺内各个战乱之处奔去。 灵虚和尚道一声阿弥陀佛,然后对灵净和尚吩咐道:“灵净师弟,待击退了这些贼人,你便领一支人马,去追回那妖女。” “是,谨遵方丈师兄之意。”灵净和尚虽然满心的疑惑,不过并没有在这个时候问出口,他听了灵虚方丈的吩咐,急急忙忙也赶去帮忙了。 灵净和尚走后,竹林里最后留下的老和尚也现身了,他对灵虚方丈说道:“看来,这一局是你输了。” 灵虚方丈今日对于“月离风”本有怀疑之意,也存了试探之心,所以才会将寺中所有高手都集中起来。 只不过,最后他并没有下定决心,白白浪费了机会,同时也使得北少林的防备前所未有的空虚。 灵虚方丈叹息道:“看来那人一早就和那些番僧有了首尾,本以为此番是我们引君入瓮,没曾想,对方也是将计就计。” 老和尚则说道:“你没有出手的对的,他既然早有准备,那你我这些算计,恐怕也在他预想之中,方才若是动手了,只怕少林便真的难逃一劫。” 灵虚方丈默然良久,他沉声道:“方才我所言,并非全是虚假,武当交出道门令自断一臂,少林如今鹤立鸡群,又在江湖上独占鳌头,少不得会成为那些人的眼中钉,退一步,也未尝不是一种保全之法。” 老和尚无语望天,许久后,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转身消失在了竹林小道之上。 灵虚方丈独自回了禅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不久后,灵净和尚来寻他,从对方那糟糕的神情上看,不难猜出这次的北少林的损失应该不小。 灵净和尚将一干损失都报了,然后才面露严肃地说道:“方丈师兄,镇魔塔中在如此之短的时间攻破,这些番僧能够如此轻松地将魔道妖女带走,我怀疑” 灵净和尚话未说完,眼中似有犹豫之色,灵虚方丈看出了他的为难之处,便接着他的话说道:“师弟之意,是怀疑寺中有人与他们里应外合。” 灵净和尚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师兄,镇魔塔极难从外部攻破,经过数代先人完善,即便无人戍守,单凭其中机关,也足够拦住那些心怀叵测之人。” 镇魔塔是北少林用以关押罪人的地方,但与一般的牢房不同,这座塔中并非存在于地面之上,而是向着地下绵延。 镇魔塔有七层,纵深数十丈,里头关押过不少威名赫赫的魔道狂人,不过北少林并未在此地安排多少力量进行守卫,理由是七层深塔之中,设置了机关无数,足以抵御任何外部侵袭。 这些机关,是北少林横跨数百年,历经数十代,在无数前人先辈共同努力之下制造而成的,说一句牢不可破丝毫不为过。 灵虚方丈也想到了这一节,镇魔塔有没有人防守都没有差别,里头机关陷阱足够让所有来犯之人铩羽而归。 要想在短时间内攻破这样强大的防御力量,内奸几乎是唯一的办法。 而亲自到现场查看过镇魔塔情况的灵净和尚,也证明了这一论点的可信度,因为镇魔塔没有受到任何的损伤,唯一的异常,只是里头的机关全都停止运作了。 灵虚和尚沉吟小许,抬头看向灵净和尚问道:“师弟以为,寺中何人会是魔道内应?” 灵净和尚扑通一声跪下,眼神坚定,义正词严地道:“方丈师兄,师弟以为北少林中绝无可能出此丧心病狂之辈。” 灵虚方丈点了点头,他认同了灵净和尚的话,作为一寺之主,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北少林的情况。 作为此间住持,他相信自己治下不会出现那等不忠不义之辈,即便有,也难逃他的法眼。 那群番僧再是神出鬼没,也是血肉凡人,飞天遁地穿墙取物他们也无法做到,镇魔塔的机关不会无缘无故地失效,既然自己人没有问题,那么问题自然出在外人身上。 北少林接待过的客人有许多,但唯有一人,以等候朋友为由,在北少林后山一住就是好几个月。 灵虚方丈走进了镇魔塔,一路穿过各种失效的机关陷阱,来到底层的机关中枢室,果然,通往此间的石门上,有一个宽约三尺的大洞。 灵虚和尚俯下身来检查那石门的破损,石门虽坚,但武功高强之人,仅凭真气也可开金裂石,不过眼前这些痕迹看起来,似乎并不像是人为。 他伸手在大洞的边缘一摸,那黏稠刺激的液体便落到了他的指间,细微的痛感传来,灵虚方丈眉头一蹙,以他锤炼的肉体之强,竟都被这东西给烫伤了。 咯吱咯吱—— 就在灵虚方丈沉下心来研究这奇怪液体之时,忽然两道黑影自那大洞之后袭来。 “方丈当心!” 灵净和尚惊呼一声,抬手一记金色掌印推出,将那黑影与这半损的石门一并轰飞。 灵虚方丈面色平静,他与灵净和尚一起上前察看,在破碎的石门之下,那黑影终于显露了真身,原来是两只形态足有人头大小的蝎子。 第八百四十章 再谈盟好 在陆寒江进入竹林之时,这些番僧已经自暗中现身,等他离开北少林之时,寺中已经是遍地烽火。 离了少林,在远去的马车上,陆寒江掀开车帘拿着千里镜向后看去,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番僧横扫少林众僧的景象。 待他心满意足地命人驾车来到约定地点之时,又一个不讨人喜欢的老和尚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正是江湖上佛名远播的不归大师。 “一别许久,大师别来无恙啊。” 身后一众便装的锦衣卫守着公主和商萝的马车,陆寒江一个人下来和不归老和尚见面。 “阿弥陀佛,月少侠风采依旧,贫僧有礼了。” 不归和尚双手合十微行一礼,他身后站着两个外邦武僧,膀大腰圆,看着便是练就了一身横练功夫的好手。 在两个武僧如同木人,无光的眼神中,看不到一丝生气,左右分站的他们各自挟持着一个女子,分别是被关在镇魔塔里的青仙儿,以及阿岚。 “此番能够出其不意,多亏了月少侠从旁协助,按照约定,这位阿岚姑娘便交由少侠处置。” 不归和尚说出此话时,面色平静如水,并没有意想中的不舍,只能说此人的养气功夫的确上乘。 要知道,为了从北地截胡阿岚,不归和尚可谓将多年积累一朝用尽,玄天教不是傻子,人没了这么久,该发现的不该发现的线索,现在估计都已经摆在了玄天教主的眼前。 两家算是彻底结下梁子了,虽不知道这群番僧为了入主中原究竟准备了多少力量,但肯定比不上玄天教。 毕竟一个是躲躲藏藏的地下老鼠,一个是如日中天的魔道巨擘,要是有正大光明一战的实力,他们也不必四处寻求合作者了。 “大师果然重诺守信。”听着不归和尚的话,陆寒江自无不可。 在今日之前,陆寒江还在猜测这群人劫走阿岚,到底是为了长生之秘还是单纯贪图徐福宝藏,现在看来,后者应该是不太可能了。 而这群人的动作,也让陆寒江确定了另一个猜测,那就是玄天教护法厉炎的这个义女,的的确确和长生之秘也有关联。 那么当初对方将此女送到他手中的目的,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以常理推断,玄天教主若是知晓青仙儿身上的秘密,没道理会放任她跟着厉炎在江湖漂泊,也就是说,这位厉护法,居然能够知道连他们教主都不知道的秘密。 此番陆寒江前往北少林,本就是为了一探不归和尚的踪迹,没想到的是,他在入寺前就和对方留下的人手碰了头。 随后便有了今日的北少林之乱,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陆寒江在游览北少林的过程中,顺手也帮了这群番僧一点小忙。 商萝能够在偌大的寺庙之中精准找到那片竹林,自然少不了陆寒江的暗中引导。 不过今日之事倒也有气数使然的地方,比如陆寒江也没有想到,这位灵虚和尚会有这么大的魄力,为了试探自己,居然将北少林全部的高手全部都藏在了竹林里。 今日他与那老和尚的见面,从头到尾都是互相试探,对方设置了伏兵,却又刻意暴露了出来,陆寒江知道了伏兵的存在,却仍旧不在意地踏入其中,这份自信让对方选择了悬崖勒马。 当然,这是陆寒江以己度人,猜测出来的灵虚方丈的心声。 事实上,那时候的陆寒江打的主意其实是想要这两拨人两败俱伤的,因此他除了打算拦一拦灵虚方丈,让战局不至于一面倒之外,并没有其他想法。 只不过,他在踏入那片竹林之前,根本没有料到对方会玩得这么大,等他注意到暗中伏兵之时,他已经站在陷阱中心了。 灵虚方丈的反应,没有出乎陆寒江的意料,这才应该是佛门首座该有的样子,像栖云子那般不顾一切,一心问道求死的,毕竟是个例。 话说回来,即便今日寺中诸多要地防备力量都几乎等于没有,但是能够在水泼不进的北少林里埋藏这样一批力量,这和尚的本事也是不简单。 “莫非这佛家经卷真的不同凡响,听闻大师今日挥手就招来了无数高手,难道世上真有撒豆成兵一说?”陆寒江玩笑般地问道。 “月少侠说笑了,”不归大师倒是没有藏拙,他直言道:“北少林自信镇魔塔万无一失,贫僧便用了数月时间埋伏人手于其中,所以才能成今日之功。” 陆寒江恍然,原来这和尚一开始就盯上了镇魔塔,这手出其不意的灯下黑倒是巧妙。 不过,陆寒江接着又道:“大师的算计的确厉害,可灵虚方丈也非浪得虚名之辈,今日事发,他总会把线索联系到大师身上。” “无妨。” 不归和尚倒是个果决之人,数十年积攒的声望说不要就不要了,为了一个青仙儿,或者说为了她背后的秘密,这老和尚真的豁得出去。 “大师好气魄。” 陆寒江一赞,随后说道:“大师先是背叛玄天教,后又得罪北少林,如今连身份也暴露了,未来之路,恐怕会是举步维艰啊。” 不归和尚叹了口气道:“贫僧后路已绝,如此,月少侠便再无后顾之忧,贵我两家,再结盟好,可否?” 的确,这群番僧如今在正道把佛道两家都得罪死了,在魔道又捅了玄天教一刀,在江湖几近孤立无援,锦衣卫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了。 用人之法的关隘便在于,以利益相诱,得到的只能是见风使舵之辈,以人情相许,对方只会还以道义。 当一个人有多种选择的时候,往往最不值得信任,唯有像不归和尚这种已经走投无路,除了锦衣卫再无其他选择的人,才值得信任拉拢。 只不过—— 陆寒江面露难色,眼底轻视显而易见:“不归大师的诚意本公子见到了,不过大师,你们连区区一个青城小辈都收拾不了,诸位大人要你们有何用?” 不归和尚敛眉沉眸,那位活蹦乱跳的青衣小剑,的确无时无刻不在打他们的脸,他也承认,是自己的大意,才叫对方得以叫他们颜面扫地。 沉默半晌后,不归和尚说道:“青城派天泉已经离开青城山,他之踪迹贫僧已经探明,半月之内,贫僧会将他的头颅送来,必不叫少侠失望。” 第八百四十一章 再见阿岚 不归和尚的诚意是极大的,不过陆寒江除了口头给了承诺之外,心里对于此人提出的盟好意见还是不以为然的。 首先,不归和尚不像是会这么轻易孤注一掷的人,他在江湖上的布置未必就没有后手,这么轻易地就把对方送上锦衣卫的大船,的确他着急了些。 其次,陆寒江拿天泉挖苦对方的这番话,也不完全是图一时最快,毕竟事实如此,要是连区区一个青城派弟子都收拾不了,那这种劣质的盟友,锦衣卫要来有什么用。 不过这次看起来这位不归大师似乎还挺有把握,想来天泉的日子该要不好过了。 送走了不归和尚一行,陆寒江和阿岚聊了聊,虽说在被北地都撵了一路,但后来被这群番僧截胡之后,这姑娘的日子还不错。 起码比起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的青仙儿,阿岚的生活水平显然要好上不少。 “陆公子,你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阿岚看到陆寒江后,脸上的笑容立刻就轻松了许多。 虽然每一次见面陆寒江的样子都不太一样,但要想认出对方的身份并不难,只看要对方身边带着人就行了。 阿岚和商萝以及永乐都有过几面之缘,所以不管来的是陆十七还是月离风,对于她而言,都还是那个熟悉的陆公子。 “这话该换我说才对。”陆寒江失笑道。 阿岚大大方方地笑了笑,她说道:“本来听闻了你在北地出了事,我还想着过来帮帮忙,结果倒好,忙没有帮上,反倒又欠了你不少人情。” 陆寒江赞道:“阿岚姑娘果然是个热心肠,虽然阴差阳错没让姑娘一展身手,不过这份好意我心领了。”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阿岚眼神古怪地瞥了眼陆寒江,然后说道:“不过既然公子无事,那我也就不多留了,陆公子,有缘再见。” 阿岚是个风一样的女子,她有自己的追求和想法,不可能一直留在谁的身边,此番她来就是因为陆寒江这传出了不好的消息,既然没有问题了,她自然不会再留下。 “阿岚姑娘未免也太着急了些。” 陆寒江哭笑不得地道,他顿了顿,低声说道:“姑娘可清楚,此番那些和尚留下你,是为了什么吗?” 说到这个,阿岚倒是没有隐瞒,她直言道:“他们称呼我为‘钟氏后人’,向来,大概是与我师傅留下的那些秘密有关。” 两人单独谈话,所以阿岚自不必再拿着红尘客后人的身份,这事她早与陆寒江说过,故而无需保密。 “果然如此。” 陆寒江心下了然,这会儿又道:“我瞧着这些和尚不像是这样简单就会放手的,你要小心些,我可不一定有机会救你第二回。” 阿岚闻言,眉眼弯弯,嘴角含笑:“多谢陆公子关怀,不过这次算我没有防备,下回他们再想堵着我,可就没有这样简单了。” 说罢,阿岚朝着陆寒江眨了眨狡黠的大眼睛,声音突然又柔和了几分:“说来,我还有件事打算拜托陆公子帮忙呢。” 陆寒江一挑眉头,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些距离:“阿岚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嘿嘿。” 阿岚笑着解下了背上的包袱,将里面的东西交给了陆寒江,那是当初在铸剑山庄对付霍天涯之时断裂的月影剑。 “陆公子,最近我手头有些紧,想托你替我将这把断剑卖了,一来一去太麻烦了,我想着东西拿着,你直接估个价,然后先把银子给我。”阿岚说道。 陆寒江奇道:“这月影剑可不是一般宝物,虽说断了,但只要找到巧匠修复之后,仍是一把利器,再说了,这不是你爹的遗物吗,你就这么卖了?” “陆公子想得也太好了,当初铸造这柄宝剑之时便是耗用巨大,断剑重铸,先不提铸剑山庄倒了之后,能铸此剑的巧匠要去哪里找,单说这重铸的价钱,也不是我现在能负担得起的。” 说着,阿岚努了努嘴:“还有,红尘客只是我师傅,可不是我爹,所以陆公子不必担心遗物之类的事情。” “说的也是,”陆寒江点点头,然后将断剑拿起打量了一番,说道:“我也不占姑娘便宜,这月影剑来历非凡,足可堪比三大神兵,既然如此,我就出纹银十两买下这剑,如何?” “” 阿岚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呆滞,回过神来之后,她颇为幽怨地盯着陆寒江道:“陆公子,虽然你救了我的命,但是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月影剑再怎么说铸剑山庄出品的绝品兵刃” 说话间,阿岚还揉了揉半滴眼泪没有的眼角,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惹人心疼:“而且,这还是我爹的遗物,陆公子你怎么能够” “慢着,红尘客又不是你爹,他只是你师父而已。”陆寒江打断了阿岚的抒情,对方这不伦不类的演技,实在叫人看不下去。 “那行。” 见来软的不行,阿岚一甩头发,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陆公子,这月影剑与我师父家族流传的秘密多有关联,虽然已经折断,但只要修复之后,必然也是世间少有的精品,所以这怎么说也值个百两。” “不见得哦。” 陆寒江呵呵一笑,直接拿出了实例说话:“阿岚姑娘,我听闻锦衣卫那位陆大人,数年前任职千户时,曾在江南之地用二十两银子买下了星玄刀。” “他是抢来的!”阿岚惊呆了,同时也有些不能接受,她虽然与红尘客的关系并不亲密,但对于这个师傅留下的武功和兵器还是十分看好的。 作为铸剑山庄一代传奇古溟大师的作品,星玄刀是和月影焚阳双剑齐名的宝物,这种等级的兵刃,居然只卖了二十两,不是抢是什么。 “阿岚姑娘可不能胡说,陆大人为人正直,可不会干强买强卖的事情。”陆寒江摸着鼻子说道。 虽说当初朱老板一开口叫价就是一千两,但并不妨碍他能够以二十两的价格买下,只能说,天意如此。 阿岚难免失望,毕竟若是按照陆寒江所说,完整的星玄刀也就卖了二十两,断掉的月影剑卖个十两,貌似也不差了。 想了想,阿岚也就点头了:“也成,总好过我留着它在包里发霉。” 第八百四十二章 目落万里 朋友归朋友,银子归银子,正所谓亲兄弟还要明算账,阿岚和陆寒江都不算典型的江湖人,从来没有将风度和道义看得多重,所以谈起生意来,倒也都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看着陆寒江叫来了随从,然后从背包里左拼右凑地拿出了十两银子,阿岚忽然叹了口气:“果然不管是丐帮还是逍遥派,现在日子也都不好过啊,陆公子,你辛苦了。” 丐帮已成过眼云烟,逍遥派连个山门在哪里都不知道,想必陆寒江这个逍遥派弟子的日子,过得不会比那些江湖散人强多少。 如此想着,阿岚在接过银子的时候,默默地退换了一半。 阿岚的动作让陆寒江一愣,对方那种颇为同情的眼神,让他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气氛沉默之间,他手上一个不稳,包里两张上千的银票掉了下来,一时间场面有一些小尴尬。 阿岚瞪大了眼,然后瞪了一眼陆寒江,默默地将退换的银子又重新拿了回来。 “咳咳。” 钱货两讫之后,陆寒江咳嗽两声打破尴尬:“不知阿岚姑娘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若要远行,我们或可同路?” 陆寒江这倒不是随口问的,按照他的估算,阿岚如果走一处算一处,身上的银子应该是够用的,起码不至于把月影剑卖了,虽然这玩意现在确实没什么作用。 大概只有在阿岚有明确目的地要远行的前提下,才会出现盘缠不够需要现银周转的情况。 如今江湖上的侠客,收入大多分为大两类,其一是来自背后师门的供养,这些大势力都有自己的山头和产业,能够维持稳定的收入,江湖上数得着的那些名门大派,大多都是如此。 而另一类,则是如同阿岚这般的江湖散人,她们背后没有势力,单人独行游历江湖,吃喝住行都要自己来准备。 这类江湖侠客的手头一般都不会太宽裕,挣钱的法子有很多,但由于立场脸面等诸多问题,这些人大多不愿意去做。 例如最快的一种法子,朝廷官府张贴的海捕文书,以及地方衙门发布的流贼消息,这些人上了官方的黑名册,一个个的脑袋都是有价的,拿他们换钱绝对是一条致富的快捷通道。 不过,海捕文书上除了各大魔道狂人之外,正道里上榜的大多数都不被江湖人视作恶徒,反而会将他们当作不畏强权的义士。 这种奇怪的看法在江湖上还不是个例,而是普遍如此,也就导致了,去官府拿钱的路子,大多数人走不通。 不过阿岚没有这个顾虑,她虽不作恶,但对于这层正道的身份,也没有多么强烈的执着。 事实上,在三刘剑死后,阿岚行走江湖就必须靠自己想办法挣钱了,她如今的盘缠,大多也都是朝廷的赏银。 甚至于,除了走官府的路子,阿岚还接过不少江湖上的悬赏,当初有人在风波楼丧心病狂悬赏一千金要池沧平的人头,她就为此特地跑了大半个江湖去追杀过对方。 阿岚的心中,正魔的分界线并没有那么明确,所以她平时是不会缺钱的,来钱路子多是一方面,用钱的地方少也是一方面。 这会儿陆寒江问到了这事,阿岚也就顺势说了自己要做的事情:“陆公子,我打算走一趟西域诸国。” 陆寒江这下是真的有些惊奇了,他讶异地看着阿岚道:“阿岚姑娘,此去西域遥远艰险,且不提路上多少危险,单说这万里之遥的路途就不是玩笑,你怎么会想去那样远的地方?” 阿岚解释道:“那些擒住我的和尚,对我一口一个钟氏后人,他们想必也是知道我师傅家族那些事情的,我打算找上他们的老窝,探探究竟,或许能够找到一些当年的线索。” 阿岚虽不认得那些番僧的长相出自何国何族,也不认得那些和尚的武功来历,但有一点是明确的是,他们肯定不属于中原佛门。 西域之广,佛家门派有许多,阿岚曾在北地遇见了一些西域来的商人,知晓了西域有众多信仰古怪的佛家门派。 刘家村的惨事一直是阿岚心中的痛,她行走江湖,除了偿还师恩替红尘客杀曾经的仇人之外,就是为了查清当年之事。 可惜和红尘客有关的人物势力,要么早亡要么凋零,她现在连找出一个见过他师父的人出来都十分困难,此番远走西域,也算无奈之举。 听完了阿岚的话,陆寒江沉默良久,然后从背包里又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对方。 阿岚一愣,心头有些感动,却还是推辞道:“不必了,陆公子,我想着我的盘缠” “阿岚姑娘,”陆寒江认真地说道:“这钱你拿好,此去西域诸国,我有些非常想要的特产,一会儿我写份名单给你,拜托你来去路上,替我多注意些。” “” 阿岚呲着牙将银票收下了,可恶的陆公子,白瞎了她的感动。 很快陆寒江就把名单准备好了,厚厚一沓看得阿岚眉头直皱,不过她皱眉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对方给她平添了这么一大团杂货,而是—— “陆公子,你的字好像一直以来都很独特啊。”阿岚想笑又憋着的样子,让陆寒江使劲翻了个白眼。 “姑娘慢走不送。”陆寒江把断剑拿上,转身就回了车队。 阿岚哼哼两声,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她将东西收好,和对方就此别过,这就准备动身前往西域。 回了车队之后,因此番北上的目的已经达成,崔一笑本想着衙门里吴大人着急,他们这就顺路回京,可陆寒江却又有了别的想法。 “去查查,铸剑山庄最后剩下的人都去哪里了。”陆寒江上来便是吩咐道。 “铸剑山庄,大人问的是曾经那位少庄主霍云起?”崔一笑有些意外地道:“若卑职记得不错,这位前少庄主,目前正在东都经商。” “经商?”陆寒江有些意外。 “是的,”崔一笑想了想,说道:“望剑楼之事霍家作孽太多,不过大火将一切付之一炬,但霍家的债大多也随着人死灯灭,一笔勾销,不过霍云起想继续在江湖行走,或许有些困难。” 当初大伙看霍家人和铸剑山庄几乎都完蛋了,也就没有赶尽杀绝,但毕竟相互之间有血海深仇,霍云起想要继续以侠士的身份在江湖上混迹,恐怕阻力会非常之大。 所以转道经商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起码霍家不是得罪了全江湖,当年铸剑山庄留下的人脉,总还是一笔可用的财富。 “东都吗,那不是正好顺路?”陆寒江拍了拍崔一笑的肩膀,敲定了下一个要去的地方。 崔一笑叹了口气,转道东都,看来短时间内大人是不会想回京了。 第八百四十三章 东都局势 东都洛邑,作为九朝古都,如今这座古城已经相当之繁荣,比之顺天应天两府亦不弱下风,同样,能够在这座古老的城市里扎根的势力,无一不是各行各业里极有头脸的。 霍云起选择在东都东山再起,自然也有他的考虑,铸剑山庄虽然没了,但是当年霍家积攒下来的人脉却还在。 霍天涯当初堕入疯魔,望剑楼里一口气将整个江湖的势力都得罪得七七八八,但终归还是有剩下的。 作为上任家主,尽管从结果论,霍天涯所做的一切都是极为失败,散尽了家财只为自己的私欲,最终的疯狂之举也导致了霍家的灭亡。 不过要说霍天涯一辈子没做对过什么,这也不对,因为虽然这人心怀不轨,但他曾经树立起来的仗义疏财,广结天下好友的形象却是事实上存在的。 万灵剑的特殊性让霍天涯需要不断笼络强者,但并非所有的江湖高手都愿意屈居人下,所以他常常会遇到,钱花了,但人没有请回来的尴尬情况。 不过虽然这些人谢绝了铸剑山庄的招揽,但对于霍天涯表现出的善意,他们多是感受到了,这也算是坏心办好事了。 这些曾经失败的拉拢,现在反倒成了霍云起最后的底牌,因为这群人虽然拒绝了他伯父的好意,但曾经多多少少也受过他伯父的恩惠。 即便不是什么大恩大德,一点香火情总还是有的,也正是在这群人的帮助下,霍云起才能够在东都站稳脚跟。 当然,除了霍家残存的一丝底蕴之外,东都本身的变故也成了霍云起能够入主此地的重要原因。 东都已经平静许多年了,各方势力的地盘虽然犬牙交错,但由于互相知根知底的关系,总归是没有爆发过太过强烈的争斗。 这样的情况下,东都的蛋糕已经基本都分干净,霍云起就算进来了,至多也就是吃点残羹冷炙,活下来没问题,复兴霍家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霍云起不是无能之辈,他年轻热血,固然铸剑山庄的消亡沉重地打击了他,但并没有彻底击倒他,他心中是有着复兴家族的野望的。 此番选择东都,不是因为他打算在这里养老,恰恰是因为此地发生了重大的变故。 东都的一大势力,旭日镖局人去楼空,这座古城的势力分布中,凭空出现了一大块的真空,这正是霍云起的机会。 旭日镖局明面上是一方的普普通通的小势力,但私下里,他却不知用了何等方法搭上了江湖顶尖世家宇文的路子,至此便一跃成为东都各方势力之首。 关于旭日镖局的消亡,霍云起没有查到任何消息,只是从城中人的只言片语中,大致能够推断出,这镖局是招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势力,所以才被连根拔起。 但这些与霍云起无关,旭日镖局的消失,让他有了入场的机会和意愿,沉寂已久的东都因此事早已经风向大变,各方势力都在摩拳擦掌明里暗里下手争斗。 霍云起靠着霍家和铸剑山庄最后留下的一丝人脉,成功挤进了这场乱斗之中,这是他的初战,也是关乎最终命运的决战。 胜了,霍家在东都站稳脚跟,正式踏上复兴之路,几代之后,未必没有重新祖辈荣光的可能,败了,霍家再无翻盘之力,泯然江湖。 “诸位,如今正是我霍家拼力一搏的关键时刻,云起自知才能浅薄,还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 霍云起说罢,深深一礼下拜,下方众人纷纷还礼,一个个神情激动,高声赌咒必不会辜负家主信任。 在座各位都是他霍家最后留下的力量,在经历了铸剑山庄的破灭,大半个江湖的声讨之后,还愿意跟着他霍家走的,都是家里的老人了。 面对这群人,无论对方曾经是他家的亲族,管事,亦或是马夫小厮,霍云起全都予以正礼相待,绝无半分懈怠。 霍云起作为曾经的少庄主,如今的霍家家主,才能无疑是足够的,同时他也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他特别知道怎么拿一分钱不用花规矩和尊重去获得别人的鼎力支持。 当他贵为一家之主,而面前这些人只是他家的下人,乃至于奴仆,霍云起表现出来的尊重态度,足以让这群人感到一种油然而生的使命感,让他们心底升起一种能够为家族鞠躬尽瘁,为家主死而后已的荣誉感。 交代好了家中人之后,霍云起又立刻动身去拜访了一位重要的客人。 “小侄见过乌伯父。” 霍云起来到了城中百花楼的一处雅间,一位剑眉长髯的中年男人见他来了,笑着命人送上一杯茶水:“贤侄来了,快坐。” 此人名叫乌别天,熟悉的人都称他一声乌掌柜,乌别天是个地道的生意人,常常前往西域番邦进行贸易,将外头的珍奇玩意拉到中原来卖。 乌掌柜早年走南闯北的,虽然身体康健,但却不会多少武功,西域路远,且危机重重,他常常受到山贼马匪的骚乱,因此不得不去招揽了一些江湖高手,以保障自己的安全。 和乌掌柜之间的交情,就是曾经一位受过铸剑山庄恩惠的侠士搭的线,但霍家和乌掌柜其实本身也有一些交情。 铸剑山庄坐落西北,恰好便在乌掌柜的必经之路上,因而对方也曾经去拜访过霍家,只因为当时他名声不显,故而未曾入得了霍天涯的眼。 “不知伯父招呼小侄前来,有何要事?”霍云起的态度,但心中却有几分不可说的苦涩。 商人在士林朝廷中的名声臭不可闻,在江湖上同样不招人喜欢,商人逐财且寡义,与江湖的侠义二字相去甚远,侠客多是看不上他们的。 不过此时的霍云起已经没有资格去挑拣什么,复兴家族将他压得喘不过气,这一份矛盾的心思,被他深深地藏在了心底。 乌掌柜很喜欢霍云起在他面前恭敬的样子,对方的身份他是清楚的,也正因为如此,看着曾经高不可攀的霍家少主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这让他有种别样的畅快感。 不过他今日将霍云起喊来,可不是单纯为了满足他那点无聊的小心思,他是有正事要找对方商量。 “贤侄,如今东都风云四起,你霍家若想插手其中,没有人襄助是断断不可的。”乌掌柜摆出了前辈的姿态,语气有些溢于言表的自傲。 “是,云起明白,还请伯父指教。”霍云起垂首抱拳,一副聆听教诲的样子。 乌掌柜满意地颔首,随后说道:“今日请你来,是为了替你引见一位朋友,他曾在江湖上做些兵器生意,后隐退了一阵,如今再度复出,正是缺人帮衬的时候。” 第八百四十四章 财力不足 乌掌柜的话让霍云起有些意外,同时心头也忍不住有些惊喜。 人与人的相处,未必需要天长地久,有时候只要一个眼神,几句话语,便能够知晓对方心中大致所想。 乌掌柜对于自己的态度,霍云起多少是能够感受到的,虽说有份人情在,对方不得不出面,但如何相助,怎么相助,这都是可以继续凋琢的地方。 本来,霍云起以为乌掌柜大概是要袖手旁观了,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替自己引见又一位朋友,这是真的意外之喜。 “多谢伯父。”霍云起面露喜色,这一声感谢中,也多了几分真情流露。 乌掌柜虚荣心收获了极大地满足,他招呼对方继续用茶,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门外传来了动静。 “乌掌柜,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清朗的笑声自门外传入,两人起身,乌掌柜热情地上前去将对方迎了进来:“朱兄,久别重逢,你风采依旧啊。” 霍云起跟在后边,不动声色地开始打量进屋的这个人,对方身宽体胖,一脸富贵相,看着是个和蔼易相处的模样,就不知内里究竟如何。 “来来,快请坐,”乌掌柜热情地将对方请入座后,便让开了身子,为霍云起引见道:“这位朱老板,也曾是江南之地叱吒风云的人物,贤侄,你可不能怠慢。” 霍云起会意,上前抱拳道:“霍云起见过朱老板。” 朱老板快速地打量了一番霍云起,心头微定,面上堆着笑道:“霍公子客气了,快请坐。” 霍云起没有隐瞒身份,作为曾经的铸剑山庄继承人,即便家业没落,但他一身气质就如沙中之金,无论如何也是遮掩不住的。 如今朱老板见到了真人,才真正确认了乌掌柜没有忽悠他,顿时满意不少,连笑容也增了许多。 看着眼前的霍云起,朱老板也是不由得感慨世事无常。 想当初,区区几个铸剑山庄名不见经传的弟子就能够逼得他回乡养老,而今,就连曾经高高在上的霍少庄主,也不得不纡尊降贵地跟他们这些人打交道。 不过虽然曾经有过嫌隙,但朱老板的心胸和眼界都要比乌掌柜宽些,倒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落对方面子。 客人到了,宴席便得以开始,三人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终于也到了谈正事的时候。 “听闻霍公子打算在东都发展,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朱老板端起酒杯赞道。 “朱老板谬赞了,晚辈实在受之有愧,”霍云起听得此话自然心领神会,他连忙在脸上堆起几分忧愁:“实不相瞒,东都水深,晚辈贸然踏足,如今进退两难,正是犯愁之时。” “竟有此事?”朱老板故作惊讶地道:“霍公子如今虽是龙困浅滩,但铸剑山庄抱歉,公子身后的势力,底蕴尚存,何至于进不去区区一个东都。” 霍云起苦笑,朱老板这话有夸大吹捧之嫌,而且将他捧得有些过高了。 霍家虽然家道中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霍云起本身也是江湖上数得着的青年才俊,起码在武力一途,东都之中,没几个人会想轻易招惹他。 但生意场和江湖不同,后者要名要利要势要武功高强,而前者,不但要后者的全部,还至关重要地强调另一个非有不可的重点,钱。 说来可笑,铸剑山庄尚存之时,霍云起天天便是为了钱财而发愁,而今他父亲已经去世,一家族人,要么落难黄泉,要么远走高飞,只留下他一个,而这头一档的麻烦,居然还在这钱之一字上。 不得不感慨,命运之捉弄人,实在可恨可怕。 霍云起和霍家如今无法轻易重回江湖,只得另辟蹊径走经商的路子,但想要走这条路,钱财必不可少。 旭日镖局消失之后,要想在风起云涌的东都拿下一方立足之地,以霍云起的本事不难,但拿下的前提是,他得有足够的启动资金。 说来惭愧,铸剑山庄尚存之时早就入不敷出,拆东墙补西墙是常态了,而今到了他这里,东拼西凑也不过准备了数百两银子。 这笔钱,要是不谈复兴霍家,换个地方生活,霍云起就是过一辈子少爷生活也足够了,可惜,他心有大志,不可能就此简单选择沉沦。 霍家的人脉之中,武功高强的不少,但手有闲钱的,却是凤毛麟角,这也是霍云起会这样看重乌掌柜的理由。 如今朱老板来了,对方这话里有话明知故问的样子,显然是有意为之,霍云起思忖着,索性把心一横,就此赌上一把。 “不瞒二位前辈,霍家历经劫数后,早已经是外强中干,晚辈有心重振家业,只恨,只恨——”霍云起面色涨红,他拿起一杯酒灌下,才细声叹道:“只恨财力不足” 作为一个曾经志存高远的江湖侠客,这样明晃晃地把缺钱两字挂在嘴边,霍云起那本就所剩无几的尊严,好似又被带刺的榔头重重地锤了一下。 朱老板将霍云起的表情看在眼中,这霍家小子虽然天资极佳,但仍是半块璞玉,若再给对方几年时间细细凋琢,未必不能够成大器。 只不过,朱老板虽有欣赏之心,却无提点之意,他今日前来,只是受人之托。 于是,朱老板笑着道:“原来是因为此事,公子宽心,我手头尚有些许浮财,不敢称可解公子之万急,只是一些心意,还请公子不要推辞。” “当真?”霍云起有些讶异,赶忙道:“你我不过初见,朱老板便愿意雪中送炭,如此恩德,在下无以为报,将来朱老板若有为难之事,在下必赴汤蹈火此杯,先饮为敬。” 霍云起郑重起身,饮酒满杯,垂手执礼,朱老板连忙将对方扶起,惭愧地道:“公子不必如此,我愿助公子,也是因有一份私心,既然公子快人快语,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 说罢,朱老板向屋外招呼,很快就有一个小厮送了一个包裹进来,他将其送入霍云起手中,后者解开后,立刻大吃一惊。 “这是——!” 包裹中放着的一柄断剑,霍云起认得它,这正是铸剑山庄大师古溟为红尘客所铸双剑之一,月影! 面对霍云起的正经,朱老板解释道:“此剑是我一位朋友所有,我多方打探,得到消息说此剑出自铸剑山庄,还请霍公子不吝出手,重铸此剑,以全吾友心愿。” 第八百四十六章 有缘之人 这位锦衣卫的大人,难道是女子? 朱老板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了,但比起这个猜测的恐怖程度,他更相信自己的眼力,作为曾经纵横江南的大商人,他看人,还真是有几分本事的。 虽说意外发现了这等秘密,可他深知自保之道,没有不知死活地说出口,尽管从未听闻锦衣卫里有女子,但有府尹大人出面这事在,他没有怀疑对方的身份。 只是,朱老板对此难免有些想法,特别是他总觉得这个声音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难不成他们在哪里见过? 正当朱老板出神之际,对方一开口就把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让霍家列个单子,材料自会有人送到你手上,你如今要尽可能获得那霍家之人的信任,若缺钱,尽管开口。” 面具人的语气平静,话语中透着几分事不关己的澹漠,却也有着不容拒绝的冷然。 “明白,大人无忧,小人颇有家资,”朱老板连连点头,面上的胸有成竹的自豪,实则是为了掩饰心里的苦楚。 倒不是说心疼钱,他在做了二十年的生意,不敢谈家财万贯堆金积玉,但扶持霍云起在东都站稳脚跟绝对是足够用了。 朱老板担心的是,和锦衣卫合作的风险实在太大,他并非江湖中人,没有来自道德层面的谴责和压力,但却有着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危机。 江湖和锦衣卫互相看不对眼,后者的形象在江湖上早就如同妖魔,朱老板做的是江湖人的生意,自然也免不了受此影响。 他非常担心自己因为惹对方不高兴就被灭口,更担心自己因为办事不力被灭口,还担心就算自己做事得力,但可能因为知晓了这些秘密,所以最后还是会被灭口。 反正,这些和与虎谋皮,跟锦衣卫合作的人,这江湖上就没有几个能够善终的。 朱老板感到了前途一片惨澹,但比起未知的将来,他更害怕现在就突然暴毙,所以就算明知前路大概率是火坑,他也别无选择,事实上朱老板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锦衣卫无法在没有理由的前提下,明着对江湖出手,但为了保证战略上影响力以及在战术层面恶心对方,他们选择一些代理人,扶持他们出面是常规操作。 这完全是规则之内的做法,所以江湖各派才会将这些勾结锦衣卫的人一并当作罪大恶极处理。 因此,就算将来事发,朱老板也完全不必担心他会被锦衣卫会灭口,因为到时候赶着上门杀他这个朝廷走狗的江湖侠客,绝对要比没有功劳不迈腿的朝廷官兵要积极上百倍不止。 正事谈完,锦衣卫的面具老爷没有半点留下让朱老板招待的意思,推开窗一翻身就不见了。 朱老板关好了门窗,坐下后又是一阵长吁短叹,他叫来了下人服侍就寝,可脑中挥之不去的忧虑总是困扰着他,辗转反侧,半宿难眠。 接下来的几日,朱老板按照约定,给霍云起送来了足够的钱财,后者大喜之下,也十分积极将重铸月影的所需之物列成清单送上门来。 朱老板只看了一眼就牙酸得厉害,清单上列出的物件足有二十多样,一些天外陨铁什么的,他还算是勉强有路子可找,可另外一些奇形怪状的玩意儿,他就真的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例如这百年玄冰,以朱老板之见识,至多也就在书册上见过此物的名称,知道其珍贵非常,但根本不知该去哪里找。 因此,即便才刚刚跟锦衣卫的大人夸下海口,但苦于没有门路的朱老板,最终还是灰熘熘地去求助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见到那位神秘大人,而是由另一位年轻的公子接待了他,对方身着华服,腰悬宝剑,举止并不张扬,但难掩一身贵气。 “朱老板,大人让在下来协助与你,说说看,遇到什么麻烦了?”这位公子也不多话,上来便直入主题。 只是看着对方在自家里毫不客气的样子,不知为何,朱老板总觉得这个人看着,仿佛也似曾相识。 此人既没有亮出绣春刀,也没有拿出朝廷的令牌表明身份,或许是因为觉得对方并非锦衣卫的老爷,朱老板的胆子难得大了几分。 “这位公子,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朱老板脱口而出道。 这位公子一愣,然后哈哈一笑:“朱老板怕是认错了,不过倒也无碍,或许我这人瞧着就比较老实,许多人见了我都觉得面善。” “原是如此,是我冒昧了。” 朱老板歉意一礼,然后拿出了霍云起交给他的清单:“未曾请教公子如何称呼对了,霍家人送来了铸剑所需的材料,恕我孤陋寡闻,其中大半都不知出处,还得请诸位大人出手。” “在下月离风,逍遥派弟子。” 陆寒江应了一声,然后接过了对方手里的清单仔细看了起来,一瞧之下,忍不住啧啧称奇。 当初羿大师死前曝出惊天秘密,阿岚手中那份传承自红尘客的铸剑图纸是假的,而真的自然还在霍家手中。 如今看来,那份图纸已经随着铸剑山庄的遗产一块落到霍云起的手中了,因为这份清单里列出的材料,远比阿岚那张图纸要严苛复杂。 按照羿大师的说法,真的图纸铸造而出的应该是天机道舆万灵,而假的图纸,所铸造出则是月影焚阳星玄。 只不过此事在铸剑山庄内部也是机密,知晓此事的人,到了霍天涯那一代,就只剩下一个老朽羿大师了。 而不明就里的霍家人,早已经将两者混淆,毕竟铸剑山庄众多利器,都是按照铸造神兵之法来的,只不过由于材料难寻,所以多有增减而已。 所以此时霍云起提供的清单,正是铸造神兵所需的物件,只不过单有物件没有铸造之法也是无用。 况且,清单中罗列之物,多是绝世秘藏,有几份甚至还是几家江湖门派的传承之宝,不过这倒也难不倒陆寒江。 比如这百年玄冰就是逍遥派的宝贝,朝廷的资料虽然没有记载这么秘密的事情,但是陆寒江机缘巧合已经在偃师的老家门口看见一大块了,依稀记得这玩意还在他府上地窖里放着。 只不过,排除掉这些有名有姓的东西之外,整份清单还有一样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朱老板,敢问这有缘人之血是个什么东西?”陆寒江指着清单最后一项问道。 朱老板答道:“按照那位霍公子所说,他们铸剑山庄的铸剑之法,到成剑前的最后一步,都会加以人血祭剑。” 这事朱老板初听闻之时也是惊讶不已,还以为是什么唬人之举,可霍云起却言之凿凿,对方曾说,铸剑山庄铸造三把神兵之时,便是辅以有缘之血,最终才引得神兵现世。 第八百四十七章 三家密会 有缘人之血这实在是一种太过玄妙的东西,若不是陆寒江知晓神兵背后联系着长生秘宝,他大概也要怀疑这霍云起是不是在胡诌。 事实上,此刻的霍云起自己也有些不安,铸剑山庄消亡,霍家凋零,自然不会冒出什么长辈之类的拿着祖宗之法骂他崽卖爷田不心疼。 而且说实在的,铸剑山庄对于神兵的铸造之法其实并不是有意私藏,若不是觉着面子上不好看,他们早就将此法公开了。 毕竟这也没有什么好藏的,因为铸造神兵的苛刻条件就摆在那里,不止需要高超的技艺,过人的才艺,还要有足够的气运。 毫不客气地说,当时之江湖,除了铸剑山庄之外,压根没有其他人能够铸造出神兵来。 所以霍云起完全没有心理压力,他大方地将图纸上所写的材料抄录下来送了过去,以诚待人表达诚意是一方面,对于神兵珍贵的自信是另一方面。 对于现在的霍云起而言,复兴家族才是第一要务,其余都是后话。 这些日子里,获得了朱老板的财力相助之后,霍云起筹备多时的计划终于能够发动,他以雷霆之势突入东都,并且立刻站稳了脚跟。 在几大势力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四处出击,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惊讶地发现,他背后的朱老板,不仅有着超绝的财力,居然还有极其强大背景。 东都几家势力面对他的侵略如火,在最初下意识的反抗之后,居然立刻就停止了,非但没有开战的意思,反而是对他发出了友好的邀请。 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东都几大家族的人,就已经聚在一块商讨过此事了。 东都地界,大小势力众多,其中以林家,方家,刘家三者为首,本还有个旭日镖局的陆家,但对方早已经出局了,一个后人都未曾留下,所以便不算在其中。 在顶头三家密会中,林家家主率先开口道:“诸位,这姓朱的底细已经查清楚的,确是在江南之地做兵器生意的,听说流年不利前些年就回了老家,谁知道又到咱们这来了。” 刘家家主点点头道:“此事我也有所耳闻,听闻此人是因受了江湖势力的逼迫,不得不选择退隐。” 方家家主眉头一皱,道:“若是如此,岂非奇怪的很,那天府尹大人宴请我们,显然是为了那朱老板站台,可如果他真在朝中有如此强援,又怎么会被区区一伙江湖势力威逼?” 此话一出,另外两人也是陷入沉思,的确,这是十分说不过去的一点。 朱老板要是背后有朝廷撑腰,那结果只会有他轻易摆平江湖势力,或者是被江湖“义士”早早杀掉这两种而已,断不会是逼迫退隐这样不上不下的情形。 “无论如何,府尹大人的意思你们都看见了,”林家主说道:“这位朱老板如今是朝廷这边的人,该怎么做,不用我来提醒两位?” “哼,用不着你在这里抖机灵,”方家主冷笑道:“有府尹大人说话,姓朱的谁也奈何不得,只不过,今日我们要谈的非是此人,而是那姓霍的小子。” 林家主还以眼色,他故作澹然地道:“霍家那小子如今有了姓朱的撑腰,难道你敢招惹他不成?反正我是不敢,你若是要找不痛快,莫要牵扯上我。” 砰! 方家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林老鬼!你少给老子装模作样!合着那小子在眼皮底下,你们看着就不闹心是?” 面对方家主的责难,林家主不为所动,反倒满脸的嘲弄之色,这时候,沉默着的刘家主这时候出来做了个和事老。 “两位老兄,这种时候,咱们再内讧只会给外人机会,不如先消消气。” 林,方二人对视一眼,各自别开视线去,刘家主看向两人道:“虽说近些时日为了争地盘,咱们三家生了些龌龊,但如今外敌在侧,咱们若不同舟共济,迟早都得被扫出东都。” 忠言逆耳,林家主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他生硬地点了点头:“刘贤弟说得不错,关键时候,还得是咱们自己人靠得住,依我看,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方家主怒极反笑:“合着你们就想我方家倒霉,然后见死不救,等着坐收渔翁之利是?” 霍云起的进攻虽然全面出击,但他毕竟实力有限,主攻方向只会有一个,方家运气不好,恰好成了对方的目标。 这些日子,方家整整半条街的商铺受到挤兑逼迫,纷纷关门大吉,自知无法独自抗衡的方家主果断放弃了这些地盘,如今,这些店面全都被霍云起收入囊中。 霍云起自知他双拳难敌四手,所以他才选择全力瞄准一个方向进行勐攻,一方面是为了确保安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引得东都这三大家族内讧。 旭日镖局一没,三家就立刻刀兵相见,这让霍云起断定了林刘方三家的联盟早已经是貌合神离,只需他抛出饵来,三家只会反目成仇。 事实也如他所料,在他大举入侵方家地盘之时,其余两家安静地仿佛没有看见这回事一样。 方家主的怒骂,让林家主忍不住又开始一阵假模假样的安慰:“老方,你也知道,这霍家有姓朱的撑腰,咱们就是想动,一时半会也得掂量,哪是你说的这样。” 刘家主亦是笑眯眯地道:“是啊,林老哥说的是,在没弄清这朱老板的目的前,咱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方家的损失咱们都看在眼里,必不会委屈老哥哥你就是。” 刘家主说着,拿出了一方小盒推到方家主面前,对方打开一瞧,里头是一沓子地契。 “这些都是老弟我好不容易选出来的好地段,老哥哥先收着,算是弥补这些日子的损失,如何?”刘家主温声笑道。 “哼!姓刘的!你以为老子好惹是!” 方家主将那盒勐地掷到了地上去,极怒道:“拿些犄角旮旯的玩意儿就想撺掇着我给你们当先锋送死!告诉你们,没门!老子要是过不下去了,你们谁也逃不了好!” 怒骂一阵后,方家主愤然离席,留下林刘两家家主,他们对视一眼,林家主道:“方老头的脾气你了解,真逼急了,他狗急跳墙,只怕咱们也得连带着倒霉。” 刘家主道:“不怕,霍家刚动手,我就已经派人去和那边沟通了,霍小家主来信了,他此番,只针对方家,不想与你我结怨。” “有此事?”林家主喜出望外地道:“快将信拿来与我看看。” 第八百四十八章 不堪一击 “多亏有朱老板相助,如今三大家族已经内讧,那方家独木难支,离败亡之日不远了。” 霍云起激动地起身对着朱老板一礼,后者连连摆手,笑着道:“霍公子折煞我了,这都是诸位的功劳,我区区一个外人怎么敢居功。” “朱老板此言差矣,若无你的建议,我们又怎能如此之快就打破三家同盟。”霍云起不由分说便将此战的最高功劳定给了朱老板,其余霍家人也并无异议,毕竟事实在此。 朱老板推辞再三,最后只得无奈受了对方一礼。 实际上,朱老板对此是相当不以为然的,三家同盟貌合神离不假,但唇亡齿寒的道理难道没人知道吗? 面对这林刘方三家联盟,朱老板其实准备了一系列的手段,可没想到,这第一步试探刚刚用出,对方就已经溃不成军了。 他在愕然之余,也担心过这是不是对方的诱敌深入之计,可细细观察了一阵,发现对方并没有这种手段,他才认清,所谓东都三大世家,不过是一群草包。 朱老板真的很是怀疑,就这三家的水平,到底是怎么在东都站稳脚跟,这么多年居然还能够好好的。 直到他从逍遥派那位公子口中,得知了东都陆家和宇文世家的联姻,他这才恍然大悟。 这所谓三大家族,怕不是那旭日镖局用来掩人耳目的摆设,本就是为了隐藏他们这只真老虎而立起来唬人的半吊子,没有了背后之人的支撑,东倒西歪不成样子,也是自然之理。 这三家草包,在商道一途上,和他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朱老板相当有自信,凭他的本事,扶持霍家击败这三家,根本轻而易举。 但他不敢擅自做主,辞别了因为方家败退喜不自胜的霍云起,朱老板立刻回家去找了逍遥派月离风。 “月公子,东都三大家族不堪一击,如今霍云起势如破竹,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朱老板有些忧心地问道。 锦衣卫交给他的任务,是要获取霍云起的绝对信任,她本想着,靠着帮助对方击败三大家族,在这一过程中慢慢积攒对方对他的信任。 可如今,三大家族根本都是水货废物,他估摸着,若是全力以赴,不需三个月时间,这三家就会被扫地出门。 这个时间太短了,只怕到时候,霍云起对他的感恩戴德是真,但要说就此能够把他当作亲人自己人一样看待,那恐怕有点悬。 毕竟目前为止,他们还处于一个等价交换的阶段,他出于谨慎,并没有给出太多超过对方付出的回报,所以这份恩情还不够到信任有加的程度。 “如此说来,那倒是要慢一些了。”陆寒江自顾自地道。 朱老板低首垂眸老实候着,等待对方的吩咐,沉吟片刻后,陆寒江问道:“我记得霍家没剩多少人了,方家好歹也盘踞东都二十载,真的一点儿都不是对手?” 朱老板尴尬一笑:“公子,霍家是没多少人,但是他们有钱啊。” “” 这话算是陆寒江白问了,商途一道,有钱自然有人,况且朱老板的站台,让不少人都已经反过来认定了方家的失败是必然。 这倒是有些用力过勐了。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这样,霍家那边,你尽力相助他们就是,至于方家这边,我会让其他人去提点他们。” 说实在的,陆寒江对于霍家此番的输赢,以及东都将来的局势,根本毫无兴趣,他在意的只有霍云起手中的铸剑图纸。 三大神兵早已经问世,这份图纸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重要性,陆寒江之所以要将它拿到手,其实是为了查清和钟家遗留的秘密。 钟家有没有活人还是未知数,所以他只能从相关联的霍家下手,但由于铸剑山庄之时,阿岚直到最后才将她并非红尘客之女的真相道明。 以至于陆寒江坐视了羿大师被杀,这导致了霍家前几代的恩仇渊源,都随着这个老头的入土,彻底成了一团迷雾。 事到如今,想要查到当年之事,只能从霍云起和这份图纸入手,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到底不是零。 起码陆寒江自觉从霍家入手,远要比阿岚大老远去一趟西域要方便。 不过这是件慢活,从朱老板家中离开,回到自家小院里的陆寒江,正在琢磨怎么让方家尽其全力一搏到底的时候,身旁的窗户被人轻轻推开。 “麻烦下次走正门,谢谢。”陆寒江头也不抬地道,会从窗户进屋找他的人如今只剩一个,皇甫小媛。 “事情办妥了。” 皇甫小媛未曾理会陆寒江的抱怨,她径直来到对方面前,语气平澹地道:“不用多少时日,江湖上就会有人注意到霍家的动作。” “很好。”陆寒江微微点头,从江湖上给霍云起找麻烦,是他一早就准备好的,望剑楼里的恩恩怨怨,有了结的,也有没了结的,总要把账算明白才对。 “还有一事,玉枢真人回到青城山了。”皇甫小媛说道。 陆寒江眉头微挑:“如此说来,咱们交给玄天教的圣女大人的任务,失败了?” 仿佛是嗅到了腐肉的鸦群,陆寒江毫无波澜的目光中,扑腾的恶意一闪而逝,迅速没入平静如死水一样的平澹中。 “照影功再是强大,玉枢真人好歹也做了二十年青城掌门。”皇甫小媛言语若有所指,这个无厘头的任务,本就没有多大的成功率。 陆寒江莞尔道:“我可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说出的话,自然要做到才行。” 皇甫小媛沉默了片刻,问道:“那我走一趟。” “那倒不必,吴大人催得紧,我让崔副千户先行回京了,这边暂时还离不开你。” 陆寒江顿了顿,说道:“给天泉去一封信,把他喊到这边来,我也许久未见这位好贤弟了。” 皇甫小媛点点头,又问道:“然后呢?” “玉枢真人既然无事,那么天泉来了,钱小小自然也会来,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陆寒江一扫先前的无趣烦闷,目光变得有些期待起来。 皇甫小媛默默地注视着他,等待了小会儿后,忽然说道:“还有一事,有人发现我了。” “谁?”陆寒江一愣,这倒是没想到,东都之中还藏着能够发现皇甫小媛行踪的高手。 “霍云起身边,有个奇怪的马夫,不知怎的就注意到我了,”皇甫小媛凝声道:“他的武功如何暂且不知,但此人身上总透着几分古怪,我疑心,他并非霍家之人。” 第八百四十九章 有敌在侧 江湖从来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失意自然就有人得意,方家节节败退,家主在忍辱负重和舍命一搏中纠结之时,霍家高歌勐进,胜利已然在望。 霍云起初出茅庐便取得了这样一场大胜,这让支持霍家的那些人,感到了异常的兴奋。 雪中送炭总是更能暖人心,这些在霍家落难之时伸出援手的人,此刻更能感受到来自霍家的丰厚回报。 只要霍家重新强盛起来,这些人得了霍云起这份人情,将来无论何时都会成为霍家的座上宾。 是夜,在霍家的酒宴上,霍云起意气风发,一改往日沉稳的样子,但又不显得过分肆意狂妄,作为胜者的他,合该有这般张扬。 宴席上,乌掌柜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美酒在前,他却有些难以下咽,看着被众人恭维称赞的霍云起,不得不说,他有些后悔了。 虽然他也曾认可过霍云起的才能,认为以对方的本事,迟早会在东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霍家的捷报频传,霍云起的志得意满,无一不在嘲讽着他当时的有眼不识真金。 相比之下,朱老板一个外人,在最关键的时候出手相助霍家,这份情谊,使得这位曾经的落魄商人,如今竟能够坐在宴席的上首。 看着朱老板在众人的称贺声中笑容满面的样子,乌掌柜都不只是羡慕,甚至有些妒忌了。 朱老板的慧眼识人,更凸显了他的眼力见拙,对方满身荣耀,无一不是建立在他的愚蠢和之自大之上。 烦闷地将杯中酒饮尽,乌掌柜托词不胜酒力,提前离席了。 摆着一张难看的脸色,乌掌柜在下人的引路下,在院子里绕了个圈,又回到了原地。 他看着熟悉的光景,恍忽间听到了前头下人嘲弄的笑声,愣神片刻后他勃然大怒,一把抓住那下人的衣襟,厉声喝问道:“连你也敢看不起我!” 酒气上头,此刻的乌掌柜看着谁都觉得对方是在嘲笑自己,可当他与那下人对上眼之后,他的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浑身一个激灵,骇得向后退了两步。 原来他抓着的这个下人,浑身冰冷如尸骸,苍白的脸庞上面无血色,嘴角向着两侧裂开,僵硬的肌肉被拉伸到了极致,灰枯的眼眸中,透着一抹无神的幽光。 “你,你是怎么回事?!” 面前之人犹如无魂之鬼那般,吓得乌掌柜连话都说不利索了,那怪人脸上没有温度的笑骇得他又连连向后退了几步。 直到他撞在另一块冰冷的“墙壁”上,回头望去,又一个同样冰冷,脸上带着同样诡异笑容的人挡在了他的退路上。 乌掌柜惊得心脏骤停,目瞪口张,无法抑制的惊叫自那喉间发出,下一秒,惊恐的呼声和痛苦的惨叫传遍了霍家院落。 这一阵凄厉的叫喊声,打断了宴席的杯觥交错,霍云起等几个武功高明的人,当即是脸色骤变,他们循声立刻来到了后院,眼前的一幕让他们惊怒不已。 只见乌掌柜仰面倒在地上,喉间渗出的猩红已经在他身下汇聚成血潭,他捂着流血不止的脖颈,身体的挣扎愈发无力,直至那双惊恐的眼眸彻底失去神采。 在霍云起等人赶到之时,乌掌柜的伤势已经无力回天,众人立刻便在周围搜寻起可疑之人,霍云起面露悲痛地替乌掌柜合上双目。 乌掌柜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到底也在霍家为难之时伸出了援手,若无此人,霍云起甚至都没有机会认识如今的贵人朱老板。 所以对于乌掌柜的死,霍云起打从心底是感到震惊和愤怒的。 霍云起招呼下人去通知乌掌柜家人,同时亲自为对方收敛尸身,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声怒喝。 “别跑!”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只见一名受邀前来的刀客飞身掠上了屋檐高处,在他对面,一个不露面容的黑衣人正欲转身离去。 看清了情形,立刻便有人振臂高呼:“鬼鬼祟祟的!定然不是好人!大家一块出手!” 这种时候,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这里,众人自然而然地会往这个方向想,数息之间,七八名江湖侠客纵身一跃上了房顶,四面八方以合围之势攻向那神秘人。 铮——! 一声剑吟,夜空月华尽落,那黑衣人剑出如虹,如绽放之鸢尾,肆意张扬,剑华飞绝之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黑衣人,只一剑便叫来围攻众侠客落叶般纷纷从屋顶跌落,武功之强,叫下方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那黑衣人一剑扫平阻碍,当即转身飞踏,身形起落间便是远去。 “贼人休走!” 霍云起面沉如水,他自忖恐怕不是此人对手,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终究还是拔剑而起,脚步勐踏,身形如电,迅速向那人背影逼近。 几个呼吸间,霍云起追上了那人,随后屏气凝神,一剑刺出,剑光闪烁如霹雳,瞬息刺破黑夜雾影。 那黑衣人侧身过半,手中长剑向后扫去,撕风声尖锐刺耳,双剑交鸣,霍云起只觉得一股强大的真气顺着那剑身冲撞在他的胸前,犹如被撞钟之椎迎面一击,他当即脸色苍白,身形向后暴退。 “霍公子!” 追随而来的众侠士急忙将退来的霍云起接住,后者捂着嘴干咳了几声,眼中透着几分惊讶与不甘,此刻,那黑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霍云起运转真气缓了缓,然后才幽幽一叹,自责道:“可恨在下武功不如人,未能替乌掌柜报仇。” 众人同样唉声叹气一番,接着便有人说道:“乌掌柜与人和善,少与人结怨,更未听闻与谁有什么深仇大恨,可此贼却趁夜袭杀乌掌柜,实在叫人觉得奇怪。” 这侠士的话得到了众人的认同,立刻又有人出声道:“说得对,可若是此人是魔道出身滥杀无辜却也不合理,他一不露面二不留名,实在不像是那些魔道疯子的作风。” 便在众人疑惑之间,霍云起则是忧心忡忡,这两位侠士的分析他都是认可的,既然不是仇家也不是魔道,那么剩下的答桉就很可怕了。 若说此人是正道侠士,那么他蒙面杀人的动作就十分合理了,霍云起一颗心缓缓沉下,他在思虑着,这究竟是东都三大家族的人阴谋,还是来自江湖的暗箭 第八百五十章 马夫真容 翻过两座院墙,回到熟悉的房间里,皇甫小媛扯掉了面纱和黑袍,她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桌桉前,陆寒江正秉烛夜读小人书,皇甫小媛动作太大,窗一开冷风一吹,险些让这火光打在书面上。 陆寒江赶忙伸手挡了挡,然后无奈地回头一看皇甫小媛:“就算你不喜欢走门,动作能不能轻点,这书可是孤本,老崔跑了几条街才从地摊上淘回来的。” 皇甫小媛今日显然没有心情和陆寒江闲聊,她眼中的漠然稍缓,语气却还带着几分难掩的冷冽:“今日我失手了。” “哦?”陆寒江惊疑地眨了眨眼,将小人书放下,看向皇甫小媛道:“霍家真有人能够发现你?莫非就是你上回提到的,那个特别的马夫?” 皇甫小媛的武功,陆寒江是十分清楚的,对方年纪虽轻,但一身功力已经不逊那些成名多年的江湖高手。 再加上有天道三剑这样的不讲道理的底牌在,哪怕就是和那些一流大派的掌门对上,她也未必没有取胜的可能。 而霍家,铸剑山庄尚在之时便也未曾听闻出过什么高手,如今铸剑山庄都没了,霍云起身边那群人,没一个能打的。 而与霍家有渊源的那些江湖帮手,锦衣卫也都一一查过,当年的确也有不少好手受过霍天涯的恩惠,但这些人反倒是还清人情之后就离去了。 如今霍云起身边留下的,多是些名声不显的人物,壮壮声势是足够了,但要说和皇甫小媛这样的高手过招,显然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我本想查查那人的底细,没想到,被他反将一军。”皇甫小媛的语气有些冷,但却不是针对陆寒江,而是她口中的那个家伙。 今夜,皇甫小媛再入霍家院子,本想悄悄地去跟踪那马夫,未曾想到,对方非但看穿了她的想法,更是将计就计,带着她开始绕圈子。 这还不算,最后这疯子居然胆大包天的,直接把意外来到院中的乌掌柜当面就给杀了。 乌掌柜之死引来了前院的众侠士,皇甫小媛本懊恼今夜一无所获,正要离去之时,偏偏又遇见了马夫。 这家伙长相普通,可以说是平平无奇,可不知为何,皇甫小媛总觉得对方似曾相识,便在她愣神之际,这人故意弄出动静,将她给暴露了。 这才导致了后来那位刀客发现她的身影,随后一声高呼,惹得众侠士一拥而上,让她不得不出手。 打发一群不入流的家伙,至多便是让她心中有些不快,真正叫皇甫小媛生气的地方,是她从始至终都被这神秘的家伙牵着鼻子走。 从皇甫小媛口中得知了经过的陆寒江,一时间倒也对这个马夫颇为感兴趣,他当即起意:“这人倒是有趣,小媛,咱们去会会他。” “好。”皇甫小媛立刻应下,转身就要走。 不过陆寒江也很快说道:“不过今日天色已晚,咱们还是明天再去。” 尽管很想立刻见一见这人,但陆寒江并不想大晚上出门劳累,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把时间向后推迟了一些。 “”闻言,皇甫小媛脚步一顿,然后迅速翻窗而出,这次依然没有记得顺手把窗户关好。 陆寒江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将窗子关好,吹了烛灯,回了卧房。 他们未曾知晓的是,在此刻的霍家之中,霍云起正瞪着充血的大眼睛,对众人发布着一系列命令。 霍家今夜遇袭,乌掌柜惨死,刺客不露真面目并且武功高强,在他看来,这八成是正道里的人在下黑手。 对方唯一的顾虑就是没办法光明正大地来,所以霍云起想办法必须防范所有来自暗处的偷袭。 就在他有条不紊地发布命令之时,后院不起眼的马圈里,一个样貌普通的马夫正在默默地清理着马槽。 一同在霍家当差的好友醉醺醺地从他背后走过,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老吴?你咋还不去休息?这都什么时辰了。” “你先去,我把活干完再回去。”马夫开口的时候,眼中那过分明亮的色彩被迅速敛去,转过头的时候,只剩下呆笨和憨直。 “你唉,管不了你,天底下居然还有你这样傻子,你就是将这马养得能够日行千里又能如何,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的。” 那朋友自顾自地说教一番,见马夫充耳不闻,转头又开始干活。 “蠢死你得了。”他有些恼怒地瞪了对方一眼,随后便大步离去了。 那马夫对于朋友的话语没有丝毫在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马夫眼中精芒再现,他轻抚着圈中白马的鬃毛,喃喃道:“快来了。” 那马夫的手掌落在圈中白马身上,对方恍若受了惊吓一般,不停向后躲去,口中不停地发出慌乱的啼鸣。 马夫勒住马绳,手掌轻轻拂过马背,伴着一阵由高到低的哀鸣,白马瘫倒在地,连呜咽声都是那样地无力。 “马儿,马儿,我不辞辛苦照顾了你这些时日,你也该回报我些东西,今夜我有个重要的客人,你可千万不要闹腾,明日我会再给你弄些上好的草料,好吗?” 马夫温声说着话,随后将手探到白马的脖颈上,短暂的挣扎之后,白马的躯体逐渐僵硬,最终归于了死寂一般的冰冷。 亲手将白马杀害之后,马夫将手轻轻地覆在那张僵硬的面庞上,片刻后,只见一张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被他撕下。 面具之后的真容,不是旁人,正是江湖上盛传被玄天教调包的公孙世家家主,公孙桓。 即便穿着下人的粗布旧衣,公孙桓身上依旧有着旁人难以比拟的超然气质,在他扮成马夫的时候,他能够毫不介意地去给马儿准备吃食,徒手整理马圈,亲手处置那些臭气熏天的马粪。 但如今在他揭下面具之后,公孙桓似乎立刻恢复了那世家之主的身份乃至性格,他颇为厌恶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马圈,取来清水将双手清洗了四五遍之多才停下。 静谧的小院里,公孙桓负手而立,抬眸望月,一抹清冷的月光洒下,将他的影子越来越长,幽暗,神秘,他嘴角挂着傲慢的笑意,静静等待着客人的到来。 一夜很快过去,可惜的是,公孙桓等待的客人并没有出现。 第八百五十一章 千人千面 “听说了吗,昨个晚上,马圈里死了一匹白马。” “是老爷的最喜欢的那一匹,啧啧,那马听说是老吴照看的,你说说,他这是得罪谁了?” “嘘——嘘!你小声些,这种疯话也敢挂在嘴边,小心让人听了去!” 一大早上,霍家下人便开始窃窃私语,昨夜发生的怪事在他们之间口耳相传,不过对于此次倒霉的马夫老吴,众人除了表面上虚伪的关心之外,无一例外全都打算冷眼旁观。 这也不怪他们心肠太硬,实在是马夫老吴本人的性格导致,大家全都是拿一分钱干一分事的日子人,怎么就你天天积极在老爷面前显摆自己吃苦耐劳。 如今白马稀里湖涂死了,霍家管事非但没有看在马夫平日的辛劳予以宽大,反倒变本加厉地惩罚了他的懈怠。 倒也不能怪管事不分黑白,主要是这个事发的时间点挑得有点糟糕,霍云起刚刚因为乌掌柜之事大发雷霆,管事们正是一肚子火气的时候,马夫老吴自己撞上来了。 不过见到了此事的众下人,除了冷眼之外,倒也难免对老吴的遭遇生出了几分幸灾乐祸来,瞧,你就是再给人家努力当狗,人家也不把你当回事。 面对同僚的嘲讽和白眼,“老吴”毫无反应,他像个木讷的傻子,全盘接受了管事对他的责罚,表现出了一如往常的老实巴交。 管事瞧他这副闷葫芦的样子也没有了说教的心思,随意地摆摆手,让人以规矩打对方一顿板子就是。 于是马夫老吴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摁在板凳上,让人用板子往屁股上生生打了二十下。 众人低声细语指指点点,马夫老吴视若无睹,只是他当他默默承受板子的时候,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他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目光微微凝起,他重新确认了一番,这个人的现身并非他眼花,但周围的霍家下人和管事,竟没有一个能够发觉隐藏在人群中的对方。 马夫抬起头来,撞上了对方戏谑且古怪的目光,一时间,他并没有因为自己正在受刑而感到丢脸,反倒是朝着对方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友善的笑容,只不过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那种“友善”。 围观的下人们见到马夫脸上露出怪笑,惊讶之间,纷纷觉得对方晦气,忙抽身离去了。 管事在行刑之后也带着人匆匆离去,将马夫自己丢在院子里,一时间竟没有人过来搭把手。 二十板子的刑罚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不过对于普通人来说,刚刚行刑那俩哥们的力度,起码能让人大半月下不了床。 不过此刻的马夫,非但如同没事人一样地站了起来,还换上了一副矜持的笑容,对着那院落的一角,发出了轻声的问候:“你来了。” 马夫的声音落下,一个年轻的身影自那院落的木棚之后出现,正是陆寒江。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马夫,尤其那眼神老往对方挨打的地方撇去,啧啧称奇道:“竟不知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奇人,顶替了人家的身份,竟连这板子也一块替上。” 这话语刺耳,可那马夫却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他笑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既借了他的名姓身份,那自然便该承了他的因果得失,如今,我便是他,便是这霍家的小小马夫,下人犯错,管事将其打上一顿板子,这不是自然之理吗?” 陆寒江抚掌摇首,对着空无一人的身旁,发出了赞许的声音:“呐,看见没,这个就叫专业。” 说话间,头戴面具的皇甫小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旁边,搭在剑柄上的手丝毫未曾有放开的意思,显然已经做好了翻脸的打算。 面对皇甫小媛无声的警告,那马夫毫不畏惧,他澹然道:“二位向来也是与我一样,何不坐下一谈?” 马夫并不担心暴露自己,他这一番话算是摆明了车马告诉两人,自己就是冲着霍家来的,并且他还毫不避讳地点名了,他也看出了对方的想法。 其实这也不难猜,身在局中才会一叶障目,朱老板身上的古怪之处一点都不少,比如几年前还平平无奇的此人,是如何得到朝中的助力,又是为何要千里迢迢来到东都助霍家一臂之力。 细想之下,朱老板所作所为,和他本人给出的理由,根本就不相符,越是心里有鬼的人,越是能够看出旁人的半心半意,这马夫,或者说,公孙桓就是如此。 “哦?”陆寒江挑眉道:“先生知道我二人是为何事而来?” “左右离不开霍家便是了。” 公孙桓点到为止,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就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了,他并没有在点明身份之后,按照常理进行更深一步的交谈。 “咱们相见也算有缘,我之身份也无甚特别,告诉二位也无妨。”出乎意料的,公孙桓变戏法般地拿出了惨白面具戴上,竟然是直接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这是原来如此,你是玄天教的千面法王。” 陆寒江小有意外地道:“不过我听闻千面法王的武功高深莫测,阁下的本事,似乎与传言有所出入啊。” 传闻中的千面法王虽然不及幽云法王那般强大,但一身武功也臻入化境,眼前此人,陆寒江一眼便可看出,他的武功,尚且不及皇甫小媛,何谈江湖顶尖。 “千面法王,此名之下千人千面,江湖之上,千面法王有千张面孔,我不过是其中之一,二位勿疑。”公孙桓澹澹地说道。 “这倒也是。” 陆寒江没有怀疑对方此话的真实性,实则是没有必要,他好奇的是对方这个人,而不是对方所可能拥有的身份,所以不管对方是不是真正的千面法王,都没有影响。 只不过,公孙桓接下来的话,就让陆寒江有些不太明白了。 “千人千面,只要戴上这副面具,无论何人,皆可成为玄天教的护教法王,不知阁下,是否有意?” 公孙桓语出惊人,陆寒江听对方这话的意思,莫非是在招揽他? “我对于霍家的确有几分兴趣,但在这儿待的日子久了,也不免觉得有些烦闷,”公孙桓说着,摘下了面具递给了陆寒江,并且发出了邀请:“咱们换换,如何?” 第八百五十二章 梦醒时刻 paoshuba.com 好一会儿,陆寒江大概明白了这家伙的意思,感情玄天教这货对于霍家的可能存在的宝物,压根没有太大的兴趣,反倒是对这种角色扮演深深沉迷。 联想到千面法王的武功特性和江湖上的各种传闻,陆寒江貌似了解这个面具背后的人物到底是个玩意。 千人千面的说法绝对不夸张,起码那个能够在武当上阳子手下逃命的家伙,武功绝对不一般。 而面前这个奇怪的家伙,同样也有着过人之处,起码对方的胆子大得惊人,如此武功,如此情形下,他居然敢提出这样的建议。 这样的做法无疑风险极大,别的不说,单论陆寒江身边已经准备拔剑的皇甫小媛,一般而言,面对这种自说自话的家伙,这姑娘从来都是一剑毙命。 历数多年,能够在皇甫小媛面前把这种废话说完还留下一条命的,似乎只有他自己了。 事实上,公孙桓的话说完,皇甫小媛的剑已经出鞘一半了,但是陆寒江却抬起手阻止了她。 公孙桓的想法的确不同常理且有些异想天开,但某种意义上,对方的想法也契合了他的渐起的玩心。 “这倒是挺有趣的。” 陆寒江拦下皇甫小媛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公孙桓道:“不过,我对于养马可没有兴趣。” “戴上这张面具,你能够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公孙桓微笑着道:“我愿意交给阁下的,是完整的玄天教护教法王身份,无论是玄天教的势力,还是我私人的部署,你皆可调用。” “有这等好事?”陆寒江似乎是不信。 “阁下若不信,不如随我来?”公孙桓说着,脚步一点,身形在屋檐上,几个起落间就往远处去了。 陆寒江和皇甫小媛对视一眼,两人紧随其后,很快,三人便来到了东都之中最有名的酒店,百花楼。 三人落在酒楼一侧,公孙桓抬手一指酒楼顶层最大的雅间,陆寒江望去,雅间之中,竟有个戴着惨白面具的家伙,正在五六个姑娘的环绕下,醉生梦死。 “这是?”陆寒江不由得好奇道。 “他名叫吴应,曾是霍家一名不起眼的马夫。” 公孙桓看着那人如梦如痴的样子,嘴角勾起了意味深长的笑意:“那天我找到他,以法王之尊位与他交换马夫的身份,他同意了,如今,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的。” 似乎是为了印证公孙桓的话,那雅间中,被美人逗得欢心的吴应,解下腰间的玉佩,随后就打赏给了身旁的女子。 陆寒江眼力不浅,自然能够看得出,单是那小小一枚的玉佩价值,就足够比拟朱老板这些日子襄助霍家的资金总额。 如此贵重之物,被那吴应随手打赏,他身边那些木桩一样的护卫,还有暗处那些保护他的高手,竟无一人出面阻止。 看来这千面法王的玩法,的确有几分深入角色的独特。 陆寒江觉着有趣,便接着问道:“这的确十分有趣,只不过我想不明白,你这么做是因为什么?” “因为有趣。” 公孙桓低头看着那吴应醉心于钱财满身,美人环绕的梦境,曾经的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如今只有无穷无尽的欲望在驱动着他。 公孙桓不吝惜钱财,对于武功也没有太多的执着,他对一切有趣的东西都会感兴趣,江湖上流传着的秘密,于他而言,就像是一个又一个等待发掘的宝藏。 但这些终究只能解闷,无法让公孙桓从一而终,迄今为止,只有一样能够让他乐此不疲一直玩下去的游戏,那就是通过这张面具,换掉别人的人生。 这是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游戏玩法,公孙桓也有自觉,他想着,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他自己会生出这种奇怪的念头。 每当他看着这些人沉醉于虚假的美梦之中,以凡人的丑态和难以抑制的欲望,构筑一副又一副扭曲的画面,他犹如高高在上的神明,总是不亦乐乎地欣赏着每一场闹剧。 这很有趣,对他而言。 公孙桓垂下眼眸,他抬手招来了两名黑衣剑客,用颇为遗憾的语气吩咐道:“告诉他,这场梦,到该醒来的时候了。” “是。” 两名剑客应声退下,然后雅间里忽然传出了一阵惊呼,酒桌被掀翻,美人被驱赶,惊怒交加的吴应,毫无还手之力,被两名手下控制住,脸上的面具,咣当落地。 “不——不——!” 吴应仓皇地发出尖锐的惊叫,因为他在打翻的酒水之中,看见了自己真正的脸。 当他戴上这张面具之时,他仿佛拥有了无穷的力量,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戴着面具的他,是江湖上人人惧怕的玄天教千面法王。 可一旦失去这张面具,他就不过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小马夫而已。 未曾见识过山之高天之广的马夫,不会在意自己失去了什么,因为在他狭隘的世界里,那个小小的马圈就是一切。 可如今,公孙桓带着他来到山巅,踏足云端,让他享受了世间美好的一切,最后却又残忍地将他打回了原形,这几乎让吴应崩溃。 两个剑客沉默着,在吴应崩溃的哭喊之中,将面具收好,然后粗暴地将他身上的华服贵衣收回,换上了属于他的粗布旧衫。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法王!你们这群下贱的东西!怎么敢这样对我!” 吴应一边躲得远远地,紧抓着桌角不愿离去,一边又对着面前的剑客发出最恶毒的咒骂,这些日子的经历实在太过美好,以至于他都快要忘记了,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好运的马夫而已。 公孙桓终于来到了雅间之中,吴应见到他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身体终于无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你你!”吴应两眼瞪圆,嘴唇哆嗦着,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只会把你送到你该回去的地方而已。”公孙桓说着,挥了挥手,剑客会意,架着状若疯癫的吴应就一跃离开了这里。 陆寒江看着这一场好戏,嘴里不由得发出“啧啧”的声音,他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人的有趣之处,的确没有枉费他亲自走这一趟。 “如何?”公孙桓看向陆寒江,再度笑着递出那张面具:“这是个很有趣的游戏,不是吗,我的要求很简单,你只需要把你身份借给我,同时,在成为‘我’的时候,不能够摘下这张面具。” “的确是个很吸引人的玩法。”沉吟片刻后,陆寒江笑着道。 “那么,你同意了?”公孙桓见他收了面具,脸上笑意更深:“未曾请教,阁下的名字是?” “我嘛,”陆寒江顿了顿,说道:“我名月离风,逍遥派弟子,有天机剑为证。” 说话间,他解下腰间的天机,顺手就丢给了公孙桓,入手之时,神兵不同凡响的触感已经让对方不再有所怀疑。 公孙桓盯着陆寒江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命人取来一张面具,他在自己的脸上一番动作之后,很快,另一个“月离风”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将天机系在腰上,公孙桓满意地点头:“月离风,逍遥派有趣,有趣。” 第八百五十三章 碍眼之人 所谓好马配好鞍,好船才能配好帆,天机剑落入逍遥派手中之后,被北冥子当作掌门的信物象征,样子自然不会太寒碜。 铸剑山庄出品的天机剑自不必说,而作为收容这把神兵的剑鞘,天机的剑鞘,也是北冥子请专人打造。 其上不仅印有天星银河,还有凋刻了天地日月,哪怕是外人见了,也能够一眼看出这剑非比寻常。 陆寒江拿出天机剑之后,公孙桓没有任何的怀疑,他本就猜测对方来历不凡,并且,天机剑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神兵,他一眼便能够看出真假。 无论是外观,还是入手的触感,见多识广的公孙桓都能够在第一时间确信,此剑绝对是正品无疑。 既然剑是真的,那么这个逍遥派月离风的身份自然也不会有假。 两人交换了证明身份的信物之后,陆寒江和皇甫小媛起身就走,立刻就和对方分道扬镳。 公孙桓的这个游戏,有趣之处在于,双方只交换了身份,但却并没有告诉对方这身份背后代表着什么。 也就是说,成为玄天教千面法王的陆寒江,并不知道这位法王在东都做什么,同理,公孙桓也不会知道逍遥派月离风的目的。 两人拿到对方的身份之后,全靠自己的理解去做事,这个过程中发生的一切都是无法预料的。 对于公孙桓而言,这种不可预估的风险,能够带给他极大的刺激和新鲜感,他沉迷在这种扮演别人的游戏中,根本无法自拔。 不过,虽然两人同样都在寻找有趣的东西来打发自己无聊的时间,可与公孙桓沉迷游戏不顾其他的做法不一样,陆寒江是个不那么守规矩的玩家。 源于从不完全相信任何人的心理,陆寒江在做任何事的时候都会给自己留下足够转圜的余地。 此番将逍遥派的身份交给对方之后,陆寒江也立刻着手布置后手。 “发一封信给钱小小,不对,应该称呼她为咱们的圣女大人,”陆寒江一根指头挑着手里的面具,一边转玩一边慢悠悠地道:“告诉她,玄天教已经注意到了她和逍遥派之间的联系,让她立刻前来东都自证清白。” 闻言,皇甫小媛沉默了半晌,然后才说道:“钱小小对于玄天教并无归属感,你打算利用她来对付千面法王恐怕此事未必能够如你意。” “这可不好说,”陆寒江饶有兴致地道:“逍遥派的‘月离风’对天泉已经起了杀心,此刻那位青衣小剑已经在来此的路上了,钱小小自然该有所察觉,她现在只愁帮手不够。” 皇甫小媛眼眸微眯:“难怪你这样轻易就把天机剑给了他,原来从一开始你就打算让钱小小去对付他。” “人非圣贤,我倒也不是那样神机妙算,只是临时起意罢了。” 陆寒江耸了耸肩,不无恶意地道:“大家似乎都很不喜欢和自己相似的人,我也不例外,说实在的,千面法王此人我真的很看好,不论是作风还是性格,都很让我欣赏。” 皇甫小媛默然无语,陆寒江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才非常地嗯,不能够说是讨厌,我对他个人没有多少偏见,只是东都这地方,早已经有我准备好的舞台,他在这里,实在有点碍眼。” 哪怕明知这个人的恶趣味,但皇甫小媛还是问了一句:“你若觉得他碍眼,何不刚刚便出手杀了。” 陆寒江的回答果然不出所料,却又让人觉得讽刺无比,只听他道:“我不喜欢杀人,真的。” 皇甫小媛面无表情,陆寒江却能够从中读出几分不信的味道,他无奈摇头:“真的,我是朝廷锦衣卫,又不是魔道那些狂人,小媛,别把我想得那样坏好吗?” 这话大概率又是此人那套诡异理论的产物,皇甫小媛没打算和对方再一论正邪,她只是平静地将此事揭过。 “天泉和钱小小前脚后脚,都已经渡过黄河了,一会儿我就动身,你要我带什么口信给他们。”皇甫小媛澹澹地道。 “就将我刚刚那番话告诉她便好,哦,顺便提一嘴,逍遥派月离风极擅长易容术,曾经假扮过玄天教的千面法王,让圣女大人千万别被他骗了。” 陆寒江笑眯眯地道:“你此去,再带上几个玄天教的人手,这样圣女大人的疑心或许能够再小一些。” 想要打消钱小小的疑虑,肯定不能够带着锦衣卫去装样子,此番必须要带真正玄天教的人手。 虽然他们有了千面法王的身份,可是对方并没有将此地的布置告诉他们,此刻除了这副面具和身份之后,唯一能够调用的只有千面法王手下的九名黑衣剑客。 不过这九人与其说是帮手,不如说是负责监视他们的眼线。 千面法王虽然嘴上说着毫不在意,但实际上,对于他们二人的防备也未曾放下。 这九人皆是高手,仅凭对方在百花楼的惊鸿一现,陆寒江便可看出,拿出手的两人之中,有一人的武功甚至在皇甫小媛之上。 这大概也是公孙桓直面自己的底气,毕竟踏雪留痕,明面上陆寒江看着,就是个唬人的,以对方的眼力,看不出深浅的,要么是绝世高手,要么是花架子一个。 要让公孙桓承认不过二十来岁的陆寒江,是和栖云子掌教灵虚方丈一个级别的怪物,那指定不可能,因此,公孙桓戒备的人,从始至终只有皇甫小媛。 这九名剑客不但是麻烦,而且完全派不上用场,不过此时立刻除掉他们容易打草惊蛇,所以此事暂且按下,说回这玄天教人手一事—— 皇甫小媛微愣:“他何时将玄天教在此地的布置告诉你了?” “他不告诉我,难道锦衣卫不可以自己查吗?”陆寒江拿出一份名单来,上面记叙了玄天教在东都的一些安排:“你用千面法王的身份去找他们,然后将他们都带去见那位圣女大人。” “我明白了。”皇甫小媛点点头,收下名单之后,即刻动身。 留下的陆寒江,则是又重新去找了朱老板,将一个包裹交给了对方,并且嘱咐道:“转告霍云起,他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重铸月影,务必要快。” 他担心再慢一些,恐怕等不及月影剑现世,霍家就又要流亡别地了。 朱老板接过包裹之后,发现这东西意外地很轻,他心中有所怀疑,却也不敢质疑面前的人,只是恭维道:“不愧是大人,这些个天材地宝,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就集齐了。” 对此,陆寒江只是笑了笑:“不过是正巧有现成的可以用罢了。” 第八百五十四章 互换身份 天泉接到了好大哥月离风的传信之后,便马不停蹄赶往东都了。 他此番下山,虽是为了追寻钱小小而来,但半途上,他不但把人跟丢了,同时还遭遇了一次又一次的古怪的刺杀。 对于这些刺客,天泉并不陌生,都是曾经跟他打过交道的人,是那群来历不明的番僧。 但奇怪的是,这些外邦和尚似乎一点儿没有吸取上回的教训,派出来的杀手,不比前头那几人强上多少。 甚至于,天泉在青城山静修数月之后,他的武功,还高过了这些刺客,收拾对方完全不在话下。 但这些番僧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蚊蝇,死死地咬住他,一点儿放弃的意思都没有。 只是天泉不知道的是,此番要对付他的人,正是这些外邦僧人在中原最大的伏子,不归和尚。 这老和尚不同凡响,几次出手其实都是奔着绝杀而去,对方派出的高手,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不仅是自己人出手,这不归老和尚还在北地烟波楼花费重金,雇用了大批的江湖狠手,成群结队来刺杀天泉。 只可惜,在暗中,天泉的身边一直有着钱小小的守护,老和尚派来的高手全部石沉大海,只留下几只小虾米逃过一劫,其实都是这位圣女阁下的手笔。 此次非但圣女极力相护,就连玄天教对此都是予以了支持。 玄天教和青城派倒是没有交情,他们助力也不是为了护持一个小小的青城弟子,他们主要是为了找不归和尚的麻烦。 阿岚这只煮熟的鸭子飞了,玄天教很快就把嫌疑人锁定在了这群番僧头上,联系到事情一出,对方就集体销声匿迹,这几乎都不用查,玄天教已经能够确定就是不归老和尚搞的鬼。 此番圣女虽是为了私欲才针对这群番僧,但是过程和理由不重要,玄天教只要结果,只要是对付这群秃驴,他们就要帮帮场子。 于是,在两方合作之下,天泉一路行来不仅毫无危险,反倒借着几个小虾米的来犯,再一次精进了自己的武功。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天泉收到了月离风的来信,他选择转道东都,与此同时,钱小小也收到了月离风送来的“忠告”,或者说是“宣言”。 钱小小看完信之后,直接把信撕了个粉碎,顺带一掌将送信之人给拍死了。 这送信人连一句辩解都来不及发出,直接惨死在钱小小的黑印之下,此刻这位圣女已经知道了月离风的心狠手辣,故而撕破脸皮的他们,没有必要再保持这表面上的和平。 或许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也或许是因为对于天泉的担心让钱小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更多的事情。 以至于她并未发现,这位送信之人,和此前派来的那位胆大心细的人并非同一人。 事实上,考虑到修炼过照影功的人都不太能够以常理论断,所以陆寒江也不确定收到信的钱小小会是怎么样的反应。 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陆寒江特地让手底下的锦衣卫往后稍稍,转而让朱老板出面,去霍云起那边借了一位霍家弟子。 明面上,朱老板只说有封重要的信要送,想找霍云起借一位武功突出之人代劳。 刚刚受过对方的恩情,霍云起自然不会拒绝,非但没有聚聚,他还专门从如今霍家硕果仅存的几位高手中挑出了一位来。 此人按辈分算,霍云起该称对方一句族叔,可惜这位无名好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钱小小手里。 两人见面之处荒凉偏僻,或许要好些时候,霍云起才能够找人去替这位倒霉叔叔收尸了。 说回钱小小,她收到了信之后,立刻打算追上天泉,将对方给拦回来,此番月离风已经动了杀心,她就算是不被对方理解,也绝不能够放任对方去东都送死。 但或许是天意弄人,在天泉无头苍蝇一样追着她的时候,钱小小总能够轻易地避开对方,明明近在迟尺,两人却是人不见人,声不闻声。 如今,到了钱小小反过来要寻找天泉的身影了,可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次是轮到她找不见人了。 遍寻无果之下,钱小小也顾不得其他,转身就寻求了玄天教的帮助,明面上,圣女拥有和护教法王同等的地位的权力,所以这些人自然不敢违背对方。 但天不遂人愿,一向消息灵通的玄天教,这一次居然也都找不见人。 实际上,玄天教的本事没有退步,之所以找不到人,是因为后发而至的皇甫小媛,借着千面法王的名义,命手底下的剑客将这些玄天教之人都杀了。 不得不提,公孙桓的玩法真的是一项对于双方都有极大风险的“游戏”,他手底下的剑客,在互换身份的过程中,是真的会将面具的主人当成公孙桓来侍奉。 哪怕就是皇甫小媛命令这群人去刺杀玄天教主,他们也会毫不犹豫,除非公孙桓亲自现身阻止,否则这群人只会像机器一样听命行事。 皇甫小媛并不知晓其中的可怕,她只是本着废物利用的心态使唤他们一下而已,这群人真的动手杀了名义上的自己人,这一点让她也很意外。 解决了玄天教的探子,钱小小彻底失去了追踪天泉的能力,而现在,用着千面法王的身份的皇甫小媛,则是来到了对方面前,提出了一项合作。 “我知道你和逍遥派之间有些不为人知的交易,”戴着惨白面具,皇甫小媛以低沉的声音说道:“可我愿意替你作保,只需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钱小小冷冷地看着“千面法王”,漠然道:“什么事?” “教主对月离风此人十分不满,你有联系他的办法,对?将他引出来,你我联手杀了他,如此,有我一份供词,你自可在教主面前证明清白”皇甫小媛说道。 皇甫小媛的建议,恰到好处地切中了钱小小的心思,她立刻应下此事:“一言为定!” 也就是这个时候,钱小小目光飘向了皇甫小媛的身后,她冷漠地道:“这些是什么人?” 钱小小所指的,是皇甫小媛所带来的那九名剑客。 心头略微惊讶于钱小小的武功竟已经达到如此程度,皇甫小媛却不着急作答,在他的安排下,一名逃得大难的玄天教弟子,满身血污地来到两人跟前。 “回——回禀圣女!有人在截杀咱们派出去的弟兄!”那弟子惊怒交加地说道。 钱小小目光一沉,旋即听得皇甫小媛在旁说道:“如你所见,这九人跟着本法王来到此地,他们皆是逍遥派的高手,你先杀了他们,我就相信你合作的诚意,之后,咱们再一起拿下那月离风。” 钱小小没有作答,只是手心缓缓地凝聚了一道黑印,她脚步一踏,身形化作一道黑电,转瞬之间便来到了一名剑客的面前,掌印落下,犹如黑莲花绽放。 第八百五十五章 演员就位 入夜时分,东都的气氛不比以往那样的热闹,面对霍家霍云起的强势来袭,三大家族退避三舍的动作,让这座城市,蒙上了一层山雨欲来的怪异宁静。 道路上的行人少得有些叫人意外,天泉走在昏暗的街头,眼前这一幕幕,让他紧蹙的眉头一直没有能够舒展开来。 东都繁华,天下皆知,便是来自青城派的他,也知道中原大都的兴盛,远非川蜀之地可比,可他此来,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见踪迹,街上的行人,似乎在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神色匆匆。 天泉揣着一肚子疑问来到一家尚未关门的客栈落脚,掌柜的抬头看了他年纪虽轻,可却身负长剑,顿时脸色便有些严肃起来。 掌柜的朝边上的小二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在面上强堆起笑来,上前去招呼道:“客官快里边请,不知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呢?” 天泉看了眼稀稀落落的大堂,十来张桌空荡荡的,角落里一行人围坐在一块,自他进来之时起,目光便一刻不停地盯着他瞧。 这番戒备的表现,让天泉心中更是一沉,面对小二的提问,他澹澹地回复:“店里可还有房间?” “自然是有的,”小二点头哈腰,一边替天泉引路,一边故作无意地问道:“客官风尘仆仆,是走了挺老远的路。” “嗯。”天泉略微瞥了一眼这小二,后者有些尴尬地转过脸去。 小二的试探有些浅显,天泉虽然年纪不大,江湖资历尚浅,但他属于那种无师自通的天才,所以他迅速就看出了对方引而不发的隐忧。 于是,天泉便主动开口,装作闲聊地说道:“我从蜀地来,久闻东都之繁华不输两京,为何今日一见,却像是传言有误?” 小二惊奇道:“客官不知道近来城中发生何事?” 天泉颔首道:“确实不知,小二可否替我解惑?” 听得天泉不明其中缘由,小二脸上的戒备立刻就放下了不少,他热切地将天泉领进了客房,然后小声说道:“客官怕是来得不是时候,如今东都中正乱着呢。” 随后,小二将三大家族和霍家之间的争端和天泉解释了一遍。 而今的情形,不仅是方家在鱼死网破的边缘犹豫不决,刚刚取得了一场大胜的霍家同样有些自顾不暇。 霍家宴席上,乌掌柜的意外身亡,让霍云起将怀疑的对象看向了旁观此战的林刘两家,他怀疑这两家打着渔翁得利的想法。 所以,如今东都之中的四股势力之间,互相都是剑拔弩张,稍有一点火星碰撞,就有可能爆发出一场空前的大乱。 因而,城中的百姓商户,为了不被殃及池鱼,纷纷选择了躲得远远地,这也是天泉看见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原因。 明白了异样的缘由,天泉心底也升起了几分担忧,他此来东都是因为收到了大哥月离风的书信。 但比较尴尬的地方在于,对方给他的信息十分有限,总的来说,对方只在信中说了事情紧急,需要他帮助,所以天泉二话不说就赶来了。 可等他到了东都之外,月离风的下一步消息,却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没有对方来指路,天泉连怎么找到对方都不知道,现在一下没有目标,只能在这里干瞪眼。 不过干坐不动从来不是天泉的性格,他很快便发散了思维,月大哥做事周全,之前他远在深山老林都能够收到对方的书信,没道理现在来到了大城大邑反而送不着了。 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便是月离风此刻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余力给他发信。 想到这里,天泉的心彻底沉了下来,从小二那里得知的消息,让他不由得把月大哥寻求帮助的原因,往东都里的纷争上去考虑。 天泉坐不住,索性此次他出来得急,而且还违背了师门之令,所以此番他没有穿着青城派的道袍,或是打扮成道士的样子。 如今的他,乍一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湖剑客,天泉想着,既然来了,干脆就先去城里探探究竟。 于是歇息了一夜之后,第二日一早,天泉便转道去了霍家的地盘。 选择霍家,是因为东都中的三大家族,天泉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曾经的铸剑山庄好歹也江湖中的一大势力,虽然落败了,但如今的霍家,也勉强还算半个江湖人。 天泉很快便来到了霍家的宅院前,门口的守卫远远就看见了佩剑而来的他,观他打扮还算体面,于是那守卫便礼貌地问道:“不知这位朋友来此是有何事?” 虽说如今有人在针对霍家,但东都好歹也是河南大邑,光天化日之下,还真没有几个人会在城里动刀动枪。 所以守卫并没有想过对方来者不善,天泉自称是江湖游侠,并且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在下钱多多,曾受过霍老庄主的帮助,途经东都,听闻霍家主在此,特来拜访。” 天泉的借口倒是找得不错,霍天涯当年到底帮过多少人,一直都是一个谜团,反正在望剑楼事变之前,他乐善好施的名声传遍江湖,谁人提起他都称一句古之君子。 一听这说辞,守卫没有怀疑什么,而是进一步询问道:“原来是故人,不知这位少侠出身何处,何时与老庄主相交?” 天泉眼珠一转,随口扯道:“是我说岔了,是家父受过霍家之恩,这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具体情形我也记不大清。” 守卫点点头,没有对法提出什么质疑,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必要,受没受过霍天涯的恩情其实并不重要。 自从霍家形势转变之后,越来越多的江湖侠客前来投奔,这些江湖人并非人人都与霍家有联系,但全都拿这套说辞说事,因为霍天涯已死,这么说只要不深究,基本没有破绽。 而霍云起对于这些人也是照单全收,因为霍家如今所然占据优势,但铸剑山庄没了之后,总体实力已经下降了不止一个台阶。 指望自己的族人顶上这些缺口,恐怕还要数代之后,如今这些人不管到底跟霍天涯有没有关系,人家来了就能够壮声势,甚至还有不少优秀的种子,培养之后,也能够霍家助力。 霍家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所以天泉的“投靠”,并没有引起任何的在意或者是怀疑,除了一个人之外。 这天,朱老板受邀跟霍云起一块用了早饭,闲暇之时,正打算上街转转,一出门就和天泉打了个照面。 天泉不认得朱老板,见对方盯着自己瞧了好几眼,他有些奇怪,但也只是点点头就别过了。 朱老板在原地止步片刻,又回头看了一眼天泉的背影,然后对左右门卫道:“我觉着那位少侠似乎面善,不知他是何人啊?” 门卫将法转述了一番,朱老板微微点头,随后便离去了,然后他回到家宅后的第一件事便立刻联系找人陆寒江。 “月公子,你要找的人出现了。” 第八百五十七章 三家密谋 朱老板有些摸不准月离风的意思,真的假的他都不明白,甚至源自于前半生商人生活的直觉,他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可尴尬的是,在这里的他根本没有选择,只能是硬着头皮跟着对方走下去。 公孙桓先是将朱老板带去见到了东都大三家族的家主,这三人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到了,此刻看着他们,仿佛是看到了救星。 东都曾经是旭日镖局,也就是东方世家暗地里操纵的地盘,这其余的三大家族看似强大,实则眼界本事都极为有限,称之为愚蠢也完全不为过。 三家结盟一致对外的局面,被霍云起一招远交近攻轻松破解,感受到霍家好意的林刘两家,居然真的就作壁上观,看着方家一点点地被蚕食。 而如今,方家在霍家面前,已经将底牌都露干净了,家主更是个色厉内荏的废物点心,一边叫嚣着要鱼死网破,一边又因为霍家表现出若有若无的善意,自身的决定也总是摇摆不定。 对霍云起而言,他需要付出只是一些嘴皮子工夫,结果却能够完全将方家玩弄于股掌之中,对方器小且怯弱,总觉得满足了霍家的胃口就能够得到和平,实在是可笑地让人觉得可怜。 而霍家的欲壑难填,也渐渐让短视的林刘两家反应了过来,在旁人的提醒下,他们终于想到了一个要命的问题。 霍家除了一些口头承诺之外,完全没有任何抵押或是把柄能够让他们挟制对方,这也就是说,一旦霍云起反悔,那么曾经情真意切的承诺,不比一张废纸强上多少。 后知后觉的两家想要反抗,却发现霍家虽然落魄,但总体实力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大,这不是一条苟延残喘的丧家之犬,而是一头饿极的野狼! 特别是在朱老板的帮助下,补足了最后短板的霍家,更像是一只乘风破浪的巨舟,转瞬之间他们三家都有了倾覆之危。 就在这要命的时刻,他们的救星公孙桓出现了,扮成了月离风的他,以朱老板的名义给三家家主都去了一封信。 其内容充满了暧昧的信息,总的来说,朱老板表现出了对于现在的合作伙伴不满的态度,这让三家立刻意识到,机会来了。 三家立刻选择了赴会,等待的时光总是难熬的,就在三人坐立不安的时候,公孙桓和朱老板终于出现了。 重新认识了朱老板的强大之后,三人表现得极度殷勤,姿态之低令人瞠目结舌。 但是朱老板很能理解他们,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要是再拎不清,那也就怪不得人家霍家狠心了,实在是你们自己烂泥扶不上墙。 朱老板来了之后,谨记公孙桓的交代,他只需要坐在这里摆出一副傲慢的样子,一切的交流自然由对方来出面。 几人落座之后,方家主先忍不住开口道:“朱老板,霍家小儿有眼不识泰山,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便是,我方家绝无二话!” 方家主的开门见山,让其余两人很是意外,在这样的谈判中,若是先把自己的底线露出来,被人得寸进尺简直理所当然。 不过方家主此举虽然有些冒进,却也很好地展现了自己的诚意,毕竟三家之中,只有他方家损失最大,若再不抓紧机会,那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朱老板牢记公孙桓的交代,他眼角余光从方家主身上掠过,顺手拿起一杯茶来静静地品着,并不言语。 数息之后,方家主的脸色先是因羞耻而涨红,随后又因恐惧而变得苍白,公孙桓见差不多,便开口接过话茬。 “方家主不必着急,我家老爷既然肯来,自然会给你效力的机会。” 公孙桓的话几近傲慢,甚至都已经不把方家主放在一个合作者的位置,而是开口便当做下人来使唤。 可方家主并无不满,反倒有些如蒙大赦的感激,事实上,如果朱老板真的能够在府尹老爷那里说上话,那么他们三个低下头来给人当狗,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说来,我家老爷襄助霍家,乃是因为霍家的铸剑之术举世闻名。”公孙桓这一开口,三人的脸色顿时白了一大半。 比财比势,他们皆有可取之处,但若说要比铸剑之术,那天底下谁能比得过铸剑山庄霍家。 可公孙桓忽然又话锋一转道:“不过,我家老爷供给霍家主钱财,对方还以恩情,此一番算是等价交换,不涉其他。” 三人脸色顿时好转不少,只要不是朱老板铁了心要帮着霍家就好。 对三人喜怒形于色的表现嗤之以鼻,公孙桓面上不显,而是继续悠悠地道:“前些日子,我家老爷请霍家主出面办事,对方言辞多有推诿,似乎不大愿意。” 闻言,方家主当即怒骂道:“朱老板对霍家有大恩,小小一点忙都不肯帮,简直是禽兽不如!” 其余两人也是帮腔道:“说的是啊,此一事足见此人刻薄尖酸,寡情少义之辈必是虚伪小人,朱老板千万但当心啊。” 公孙桓笑着道:“说的是,因此,我家老爷打算给霍家一些教训当然了,这事还得三位帮衬才是。” 三人听闻此言,连忙点头,心中也打消了不少疑虑,虽说他们此来就是抱着拉拢对方的心思来的,可若是对方真的就这么轻易转变了阵营,反倒会叫他们怀疑其中是否有诈。 朱老板现在表现出的对霍云起的不满,却又没有立刻表示要和对方分道扬镳,这种不近不远的态度刚刚好。 还是方家主第一个拍着胸脯保证:“朱老板尽管开口,需要我等如何做。” 公孙桓慢悠悠地道:“不是什么大事,霍家近来时来运转,招揽了不少江湖上的侠客,这些泥腿子举止甚是无礼,多有冒犯我家老爷,所以嘛,想请三位出手,要他们也知道知道,东都并非他们可以撒野之地。” “这”一听说是这茬,三人顿时有些气短。 霍家经过铸剑山庄一劫之后,虽也是五劳七伤,但在武力一途,霍云起身边那可都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这要是去了,到底谁教训谁还说不准。 公孙桓见他们这样怯弱,不由得气笑了,不过倒也怪不得他们,三位家主皆非江湖中人,家里虽也招揽了不少高手,可他们本身对于这人的强弱,根本没有概念。 霍家再强,那也是曾经的辉煌,霍云起真要有无数高手襄助,又何至于远行千里来到朝廷眼皮底下讨生活。 公孙桓对三大家族的实力做过调查,所以他既然提出这项要求,自然有他的底气。 “我也知道此事为难了三位,但事情就是这么事情,该怎么办的你们三位自己好好考虑。”公孙桓笑眯眯地道,将主动权交还给了三人。 三人对视一阵,沉默良久之后,方家主一咬牙,拍桉而起:“此事,我们接下了!” 第八百五十八章 江湖相逢 城中风云诡谲,霍家也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压力,只不过,他们此刻的目光,还是放在那些可能阴谋偷袭的小人身上,暂且没有考虑过三大家族会掀桌子的可能。 究其原因,还是朱老板带给了他们太大的自信,自从对方来了之后,给霍云起的建议无一不是达成了巨大成果的金玉良言,所以霍家人对于这个胖商人十分信任。 来到了霍家也有半天时间了,天泉被带到后院,和两个年轻的江湖侠客分到了一间小屋子。 面前这两人其中一个高高瘦瘦,腰间悬着长剑,二十不到的年纪,脸上总是挂着一股子故作沉稳的严厉刻板,看着似乎就不好相处。 果不其然,见到天泉之后,这人便干巴巴地点了点头,惜字如金地道:“这位朋友请了,在下廖勇。” “见过廖兄,在下钱多多。”天泉抱拳还礼。 互相见礼之后,廖勇便澹澹地道:“我去练剑,告辞。” 说罢,他便大步离开,此刻,房中的另一人笑嘻嘻地上前来:“廖大哥就是这个性格,钱兄弟不必在意。” 说话这人年纪更轻些,他生得白白胖胖,那张还有些婴儿肥的脸看着,至多不过十四五的年岁,但他却故意吊着一口不符年纪的老江湖口气,这叫人看着,还颇有些喜感。 “本咳,俺叫大牛,钱老哥喊我一声阿牛就是。”小胖子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比那廖勇要好相处许多。 天泉眼力不差,这自称大牛的胖子,虽然言辞间透着江湖味道,但做作的感觉太浓了,而且他双手皮肤白嫩细腻,怎么看都不像是练过武的样子,反倒像是大户人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 与对方一番交谈下来,天泉大致对大牛的身份有了猜测,但他也不拆穿,这小胖子虽然荒唐贪玩,但本性不差。 “阿牛,你来这里见过霍家主了吗?”天泉没有忘记自己的来意,可他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愣是没有见到人。 一听此话,阿牛嘿嘿一笑,对着天泉挤眉弄眼起来:“钱老哥,你来投霍家,恐怕也是假借了与老庄主有旧之名?” “难道你也”天泉一开口便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这大牛一看就并非江湖之人,自然也不可能会和霍天涯有什么联系。 天泉倒也不隐瞒,大方地道:“的确如此,行走江湖多有风险,若能够找到一棵大树遮风避雨,总好过孤身一人。” 大牛拍着天泉的肩膀,故作老成地道:“钱老哥无须如此,你瞧瞧这院子里的人,诈称有旧的又何止你我,可他们倒好,天天把这真的假的挂在嘴边,好似他们肚子里有真东西似的,那才叫人看不起呢。” 天泉看了一眼大牛,不由得笑道:“你这话说的,没想到阿牛年纪不大,看得倒是比许多人都明白。” “嘿嘿,”大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都是有感而发。” 正说着,廖勇回来了,天泉愣神之时,对方从他身边走过,拿过了桌上的水袋,冷眼一瞧两人,又昂着头离开了。 天泉挤着眉头道:“他不是练剑去了吗?” 若他记得不错,对方这一个来回,似乎还不到半炷香的工夫。 大牛撇撇嘴道:“他就是喜欢装模作样,钱大哥你听我说啊,别看他练武这样积极,其实啊,就是故意卖弄,好让别人高看他一眼,真是的,指望谁是瞎子不成,看不出他这半桶水。” 天泉闻言也觉得好笑,他摇摇头,便不再去想廖勇之事,转而看向大牛问道:“那阿牛你呢,来霍家又是为的什么?” “诶,我啊?”大牛愣了愣,然后有些不自然地道:“我——俺家几代都是佃农,穷得很,所以我就出来找口饭吃,正巧霍家缺人手,俺这不就来了。” 天泉低头看了看对方的双手,似笑非笑地道:“少来这套,阿牛,种地的人可不会有这样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大牛尴尬地搓着手,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终于只得讪笑道:“钱大哥好眼力,小弟的确有所隐瞒,其实我家是富商来着,但每日和账本打交道有何趣味,混迹江湖当侠客多自在啊。” 大牛眼含憧憬地道:“一人一剑浪迹天涯,不时行侠仗义,英雄救美,再有两个红颜知己,这日子多快活啊。” 天泉忍不住扶额笑道:“阿牛,江湖哪有你说的这样好,你就是见得太少了。” 被泼了冷水,大牛有些不服气地道:“钱大哥也不比我大几岁,难道你见得很多吗?” 天泉摸了摸鼻子:“那是自然,我自幼在江湖闯荡,走南闯北,什么都见过。” “真的吗?”大牛眼前一亮,立刻就抓着天泉问道:“实不相瞒,小弟心中有个疑惑已经困扰多日了,还请钱大哥指点迷津。” “嗯,你说。”天泉来了兴致,也就打算逗逗对方。 谁知这小胖子一开口就把他惊呆了,只听大牛一本正经地问道:“小弟听人说,练武若是保持童子身,固守真阳,修炼会事半功倍,此事当真?” “咳咳。” 天泉被噎住了,他颇为无语地瞪了眼大牛:“你关心这个做什么?你小小年纪难不成还” “钱大哥迂腐了,”大牛摇头晃脑,义正词严地道:“食色性也,男欢女爱乃天地人伦,若是因练功而不得不节制甚至于摒弃实在是一大憾事。” 天泉被他这一套一套说得目瞪口呆,惊讶过后,许是对方问得太过正经,他也就耐着性子答了:“此乃谬论,真阳之旺并非童子身可保,这是愚人妄传,所谓生生之道,孤阴不长,孤阳不生,阴阳相济,道法自然。” 青城是道门,天泉自入门前便修习这些,解释起来也是大道理一通,大牛瞪着眼睛听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也就是说,童子身练功果然是骗人的咯?” 天泉点点头:“除却某些武功点名要求,天底下大部分的武学,都与童子之身无关。” “原来如此,”大牛点点头,然后一语惊人:“难怪武当的掌教武功那么高强,原来书里写的是真的。” “什么?”天泉愣住了:“不是,这和武当掌教有什么关系?” “钱大哥你难道不知道吗?”大牛眨了眨眼,然后回头在柜子里一同翻找,神神秘秘地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对方。 天泉一看,手一抖差点把书给丢地上,他手中书册名为《武当掌门和醉花仙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钱大哥你小心些!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买到的。”大牛急急忙忙托了一手,这才没让书掉地上。 “这东西到底是哪来的,不怕武当找麻烦吗?”天泉匆匆翻了几页,然后忽然问道:“有没有青城派的?” “青城派?似乎还没听说。” 大牛摇摇头,然后拍着胸脯道:“钱大哥放心好了,几年前这书在黑市上可要十几两银子一本,就这,还有价无市。” 天泉张了张嘴,干巴巴地道:“十几两,你买了?” “那倒没有,”大牛嘿嘿笑道:“我早有耳闻,可惜一直没有门路,不过前些日子,听说武当封山了,这书一下就畅销了起来,当初十几两都买不到的好东西,现在二钱银子一本,还送一册少林拳法大全,钱大哥要看看吗?” “不了不了,我用剑的。” 天泉心不在焉地说着,手指摩挲着那书册,似乎在纠结是看还是不看,大牛怪笑着道:“我就知道,钱大哥肯定也是同道之人,你我相见便是有缘,这书就送给你了,算是见面礼。” “这”天泉本想推辞,但对方已经故作潇洒把话都说完了,他想了想,也就却之不恭了。 天泉收下书之后,才发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他脸色尴尬,想要解释什么却觉得好像欲盖弥彰,纠结之时,忽然一阵恐怖的剑鸣声传来,紧随而至的是恍如地动山摇般的晕眩感。 “哇啊啊啊——!”小胖子脸色煞白,跌倒在地,那剑鸣犹如魔音在耳,令他痛苦地直打滚。 “阿牛!屏息凝神!不要乱动!” 天泉说着,一手捏着剑诀稳固本心,一手两指点在大牛额前,以真气稳住对方的心神。 这恐怖的剑鸣突兀而至,且如浪潮一般连绵不绝,天泉神色紧张,他背后的长剑竟也一同颤动起来,似乎在与其共鸣。 非但是他,此刻在霍家,乃至半个东都里的人们,都听到了这声剑啸,凡是用剑之人,手中之剑一时都颤抖不止,恍若匍匐一般,似在哀鸣求饶。 霍家院落中心地下,霍云起也震惊不已地看着此刻剑炉里逐渐恢复锋利的月影剑,甚至,这已经不只是单纯的修复了,而是浴火重生。 他也是用剑之人,骤闻这剑鸣,他心底竟是不自觉生出了跪拜之情。 “不可思议,”霍云起低头看向那剑炉之中,作为“修复材料”被朱老板送来的半截断剑,他喃喃道:“他究竟是从何处取来的此物,那断剑,几乎达到了神兵的层次” 第八百五十九章 冲突骤起 恐怖的剑鸣几乎覆盖了半个东都城,无数人因此陷入了惊慌之中,而刻意把下榻的宅邸选在和霍家完全相反方向的陆寒江,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剑鸣呼啸而至,远处冲天而起的剑光耀眼灿烂,几乎不可能发现不了,月影剑重生的这时候,陆寒江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呜哇!什么——什么声音?” 凉亭里翻花绳的两个丫头第一时间就捂住了耳朵,那尖啸声横跨半座城邑,已经没有了摄人心神的伟力,商萝和永乐不过觉得刺耳罢了。 陆寒江把盖在脸上的丝巾取下,遥遥望了眼那直冲云霄的恐怖剑光,然后又若无其事地从身旁服侍的琥珀手里换了块新的,重新往脸上一放,继续懒洋洋地躺着。 神兵出世,总有异象,霍云起的铸剑术,陆寒江十分有信心,如今看来对方是成功将月影剑修复了,或许应该说,又一把全新的神兵要现世了。 霍家的异象,东都里有见识的人都看出来了必是神物降世,于是不管有关无关的,一下子城中半数江湖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小小的霍家宅院。 剑炉前的霍云起还未曾想到这动静会引来什么样的变化,而公孙桓却已经提前一步知道。 月影啸天的异象,让近在迟尺的他也有了片刻的阵脚大乱,好在他武功尚可,立刻便以真气稳住了心神。 而三家之人,在见到了这异象之后,惊慌之后,立刻便是面露贪婪之色,这更增添了几分公孙桓对他们的不屑。 自身尚且难保,见到宝物便又瞻前顾后忘了安危,不过想来倒也合理,当初东方世家想要控制东都,可不就得扶持这样头脑简单的人吗。 虽然对于霍家里的异象也颇有兴趣,但是公孙桓此刻的第一要务,还是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安排三家之人对霍家进行突袭。 说起来,这位霍家家主似乎有些出乎意料的天真,这一点就连共事过的朱老板都是认同的。 如今正值霍家大展拳脚,在东都开疆拓土之时,人手肯定是不够用的,霍云起在招揽人手的同时,也主动减少了白日间宅邸的防守力量。 上一次黑衣人袭杀乌掌柜之时,被他认定为是正道下的手,因此,他便认定对方为了隐藏身份,必不会在人多眼杂的白日动手,故而便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公孙桓知晓此事之后,立刻便知会三家之人,就在白日下午时分动手,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此刻距离三家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一刻钟,公孙桓作为内应,以及操盘全局的人物,早已经在霍家宅院里等候。 而朱老板同样坐立不安地被带了回来,他看向身旁老神在在的公孙桓,心里头总有些说不出的担忧。 三家之人愚蠢短时,而且还不是什么硬骨头,和这样的人合作,最忌讳留下把柄,而公孙桓带着他去和对方会面,这都不是留把柄了,而是把自己的命和对方系在一块了。 朱老板很担心,若是一会儿战局不利,三家之人慌乱之中要是把他咬出来该如何是好。 公孙桓这人一看便是江湖高手,霍家要是翻脸,他自然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可他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就真的要倒霉了。 他一边哭丧着脸,一边默默地在心里求神拜佛,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他听到了自院外传来的喧闹声,里头似乎还夹杂着一些争吵。 “站住!你等可知这里是霍家地盘!” 两个门卫黑着脸挡在最前,身后一大帮江湖侠客,你一言我一语,对着门外的不速之客是各种辱骂鄙夷。 大门之外,三大家族拢共聚集有一百多人,这些人中,半数是他们的自己的家丁奴仆,另外一半,则是真真正正从江湖上请来的好手。 作为东都几个领头的势力,哪怕在东方世家的操作之下,他们都成了有名无实的废物,但用来撑门面的东西总还是有的。 这些江湖好手,其中不乏武功过人之辈,甚至有几人一亮兵器,就有人惊呼出对方的名号,两相比较之下,霍家并没有占到多大的优势。 甚至可以说,如今内里空虚的霍家,面对这百十号人的突然而至,是毫无防备,而且就算有防备,怕是也未必能够抵得住这兵峰之盛。 “哼,今日这门霍家让我们进也得进,不让我们进,那我们就更要进了!” 三家为首之人高呼一声,百号人连连附和,声势震天,一行人亮了家伙,眼中凶光一闪就是往前挤去。 两个霍家门卫大吃一惊,同时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霾,对方如此肆无忌惮,恐怕今日之事是无法善了了。 “好胆!居然敢来闯霍家的门,今日便让我瞧瞧,你们到底是哪来的胆子!” 人群中一声暴喝响起,八尺汉子提着陌刀便是大步而来,他扒拉开前头只敢耍嘴皮子的那些个家伙,手中的长刀一落便在地上生生砸出一道裂痕来,骇得三家不少人都心头一颤。 “哪个不怕死的,就上前来!”这汉子哈哈一笑,见对方被他三言两句就吓住了,更加对这群乌合之众感到不屑。 “就凭你?” 三家之中,一道阴冷的声音突兀响起,旋即一道黑影自众人头顶掠过,一个黑瘦男子踏空而至,只见他黑袍飞展好似羽翼,尖嘴利齿的模样,犹如一只大蝙蝠。 这人狞笑着,在那提刀汉子愣神之际,十指如钩悍然向对方胸前一掏,顿时血光飞涌,那汉子惨叫一声,向后翻滚数圈,跌落在了霍家众人之中。 几个手忙脚乱地将他扶起来,只见他胸前凹陷大片,血肉模湖的样子,立刻就叫几个年轻人喉头一滚,转过身去,抱着柱子就开始干呕起来。 “堂堂霍家,就用在这种货色来招待你马爷?像你这般,再来一百个也不好使。”那黑瘦男子一甩手中鲜血,大肆嘲弄道。 听他这一番自吹自擂,霍家这边总算有人惊呼出声音:“这武功好生眼熟我想起来了!他是‘飞鬼爪’马三元!” 随着此人高声一喊,霍家众人看向那黑瘦男子的目光立刻变得严肃起来,这马三元是绿林出身,早年间做山贼,横行霸道杀人无算,几乎被人以魔道相论。 “原来是他!” 两个霍家门卫对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眼底的凝重之色,此刻马三元先声夺人,已经让他们这边落了气势,若叫对方继续嚣张下去,只怕局面会不可收拾。 于是他俩心下一横,左边那人先是拔剑出鞘:“马先生好武功,可是偷袭伤人实在不叫本事,便让在下来领教一番你的鬼爪!” 第八百六十章 环环相套 “不必和他们废话!大家一块上!” 在霍家门卫与那马三元交手之际,三家之中有人眼疾手快,看准机会大喊一声,顿时场面一阵混乱,一场乱战就此爆发。 马三元在接连使出一十七路铁爪功,仍旧没能够突破这门卫的防守,顿时叫他脸色难看了许多,身后那偶尔投来的探究目光,也叫他又气又恼。 枉他们这些人平日里以江湖高手自称,没想到,就连区区一个霍家的门卫,都能够和他们打得有来有回。 心思飘忽之时,马三元自然而然露了破绽,对方一剑堪堪从他眉间划过,滴滴血珠流入眼眶,叫他好不狼狈。 “哼,你有如此武功,想必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为何纡尊降贵在此地当一个门卫。” 打不过别人,为了不失面子,马三元便只得按照江湖规矩开始抬高对方,同时,他也沉声劝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不如听我一言,刘家家主为人仗义,不如你投了他,必能得到重用。” “马先生好意我心领了,只是阿七受主家大恩,怎敢有非分之想。”霍家门卫拒绝了对方,毫不犹豫地。 “不知好歹!”马三元怒骂一声,出手更加狠辣。 他生气的是,对方非但没有按规矩来,自报家门还叫什么阿七,这一听就是下人奴仆,对方此举,岂不是变相地在羞辱他还不如一个奴才吗! 事实上,阿七真的就是霍家下人,他自小被霍家收留养大,对霍家忠心不二,同时,霍家的门卫可不单单是在门口赔笑这样简单。 霍家曾执掌铸剑山庄,对于一流大势力而言,入庙拜佛要先过山门,这负责守一道坎的人,是特别需要替主家挣面子的。 作为江湖中人,面子就从武功来,所以阿七的武功,哪怕是放眼当年整个铸剑山庄,都能算是中平水准。 马三元虽然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但和铸剑山庄一比,萤火皓月根本不值一提,说句残酷的,他能够和阿七打至平手,已经足够自豪了。 两人交手顾不上他人,周遭众人也是乱成一团。 门外的动静,吸引了越来越多逗留在霍家的江湖之人,见到有人上门找茬,他们本着义气,纷纷出手相助。 自然地,天泉等人也出来了,见到门外已经乱成一团,短短一会儿的工夫,地上已经躺了不少人,三家之凶,可见一斑。 廖勇面色略微苍白,他搭在剑柄上的右手,握了又放,他手心满是汗渍,显然心中正在天人交战。 反观那小胖子大牛,初时虽然吃了一惊,但是立刻却又豪气十足地高声道:“廖大哥,钱大哥,咱们吃了霍家这么多粮食,今天必须去帮帮场子!” “嗯”廖勇心不在焉地应道,却仍然止步不前。 天泉目光微顿,他与霍家之间无恩无怨,今日之事本不该掺和,但他见乱战之中,霍家似乎按照江湖规矩点到即止,可三家之人却下手狠毒。 尤其那马三元,更是臭名昭着几如魔道的大恶人,天泉迟疑片刻,心中已经下了决定。 “有恩报恩,咱们是该出手。”天泉说着,便缓缓将身后宝剑拔出。 长剑出鞘,嗡鸣如山间清泉,廖勇眼中羡慕之色几乎无法隐藏,大牛更是直接,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钱大哥,你这宝剑叫什么名字啊?”大牛眼神泛光地盯着那宝剑问道,自刚刚对方以真气护住他心神之刻起,他便猜出天泉来历不凡,如今再瞧这剑,更是笃信对方绝对是大门大派出身。 “此剑无名。”天泉摇摇头说道。 青城门规,御剑诀未大成者,无资格为剑题名,但它乃是玉枢真人赠予天泉的宝物,本身便足够出彩。 天泉笑着揭过这茬,然后郑重对二人交代道:“刀剑无眼,一会儿你们记得莫要逞能。” 说罢,天泉便一马当先,率先冲入战场之中,小胖子大牛应了一声,然后费力地拎着一根黑铁长棍,咋咋呼呼地也跟了上去。 廖勇则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他自觉不差对方,却感觉自己被天泉当成了无知小儿,顿时心中恼怒不已。 他冷哼一声,不管两人,独自从另一方向突入战局。 天泉并不打算动用真正的武功,因为他青城弟子的身份太过敏感,所以此番他并未施展御剑诀,而是使出了一套相当普通的剑法。 这门剑法他学自月大哥的妹妹,一板一眼,毫无趣味可言,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便在于这剑法能攻能守,稳妥异常。 天泉不愿暴露身份,用这剑法刚刚好,以他的武功修为,运转身法在三家众人之中肆意穿插,随手挥剑便能够叫一人滚地哀嚎。 很快,他便被有心人注意到了,三家之人视他为大敌,几个有名有姓的江湖高手围了上来,摩拳擦掌要给他一个教训。 而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与两三家丁“鏖战”的公孙桓,也终于发现了目标的出现,他忽然一改先前的懒散,掌力一推便叫面前几人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公孙桓冷笑着,从腰间摸出一颗黑丸,远远地甩出,化作一点黑芒,直逼天泉而去。 乱局之中,天泉似有所感,果断反身一剑,只见零星火花炸开,那黑丸转瞬化为无形之气,迅速沿着剑锋,将剑身正反两面都覆盖完全。 “什么?” 天泉大吃一惊,只见他手中的宝剑噼开这黑丸之后,竟是一瞬间变得犹如涂蜡抹油了一般锃亮无比,尤其是下午三刻,头顶烈阳落下,那宝剑更是如鹤立鸡群一样,反射出无数辉光,极其惹眼。 三家之人在刺眼的光芒闪过之后,立刻便都注意到了人群中的天泉,同时也想起了事前三家家主的交代。 三家之人看向天泉的眼神变得极度危险起来,马三元甚至双臂一展,向后暴退,随后矛头一转,直冲天泉而去:“纳命来!” 这黑丸是公孙桓的手段,同时也是为三家高手指明目标的方式,事前,三家家主有言,若能够擒杀这人,不但给银钱千两,还能够得到一位贵人的赏识。 这份无比优握的奖励,对于这些人而言,无异于沙中绿洲,多少大侠名满江湖,一掏兜甚至拿不出十两银子。 更别提,一个能够被三家家主称之为贵人的人物,他的赏识,足够让这些人跨越阶级的束缚了。 天泉的人头,就是他们晋升的路石,无论如何都要拿下。 场面的变化,让公孙桓十分满意,他便很喜欢以局中人的身份,近距离观赏这样一场大戏。 而且,不单是公孙桓满意,陆寒江也很满意,早早在百花楼定好位置的他,此刻美酒佳肴备齐,佳人美姬伺候着,听曲的闲暇,还能够用千里镜远远欣赏一番公孙桓等人的表演。 第八百六十一章 宝塔浮屠 严格来说,百花楼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青楼,所以带女卷前来并无不妥。 可要害在于,此楼之所以被冠以“百花”之名,本就是因为这里头久负盛名,艳冠东都的各式清倌人。 所以对于陆寒江这等还自带侍女前来的客人,百花楼的管事都纷纷报以惊奇的眼神。 不过他们家做的是银子生意,只要钱给了,自然什么闲话都不会有,恰好,陆寒江并不缺钱。 他大手一挥就将楼中天字一号的天香阁包下,商萝虽然对此地的盛名远播的舞姬颇感兴趣,奈何拗不过永乐,所以阁中只留了乐师,还都以纱帘隔着老远。 至于服侍的佳人美姬,倒也有,毕竟论美貌的话,永乐的贴身侍女,琥珀和香草都是螓首蛾眉,楚楚可人,有她们在旁伺候,自然不必再劳烦百花楼的清倌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陆寒江放眼望去,自永乐到商萝,再到两个扎着双丫髻的侍女,清一色全都是小丫头。 这知道的是他来吃酒听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给谁家带孩子。 自然,这些都是陆寒江自己的看法,以世下的眼光,女子二八年华最是貌美珍贵,阁中四女各有千秋,他在此纵享齐人之福,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百花楼的特产虽然未曾见识到,但此地已经足够两个丫头觉得有趣,特别是永乐,以她的成长环境,自然是不会来这样的地方。 这会儿新鲜感十足,又有商萝一块逗乐,晕晕乎乎就被对方灌了酒,看得一旁的琥珀心里着急。 自家公主的酒量到底如何,她是有着清晰认知的,可是面前两位小姐都不是简单人物,她拦得住一个人的手,却未必堵得住另一人的嘴。 这时候,琥珀自然而然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香草,对方正在为驸马布菜添茶,顺便还在较劲。 “老爷,这是婢子专门准备的点心,您尝尝。”香草笑靥如花,两只水灵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极为动人,手里捧着一盘小点,香味诱人,只是那模样有些古怪。 这些甜点并未做成普通的饼状或是小巧玲珑的其他样式,而是完全反其道行之,做成了天王宝塔一样的小凋像,乍一看,味道如何先不提,这模样绝对足够博人眼球。 小侍女灵动的眼眸中,除了乖巧与顺从之外,还有几分不服输的坚持,如今的香草,已经不复曾经的单纯。 当初的她,一心只想要得到老爷的另眼相待,她偷听了许多妇人家的悄悄话,通过研习前人的经验,决定从厨艺入手,一举俘获老爷的胃,然后进一步在对方的心里留下位置。 然而,这位陆驸马,实在不能够以常理度之,香草费尽心思准备的点心,结果对方不是觉得太甜,就是觉得不够甜,要么就是不够新颖,没有创新。 总而言之,老爷总能从各种稀奇古怪的角度来打击她,但香草也并非轻易放弃之人,几次三番下来,陆寒江的拒绝非但没有把她心中的火浇灭,反而是大大加了把油。 现在的情况是,小侍女香草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最初学习厨艺接近老爷的目的是什么了,她一心想着,不蒸馒头争口气,无论如何都得用自己做出的甜点堵住对方的嘴。 琥珀是全程观摩了自己这个小姐妹的变化,对方这路走偏的,简直令她瞠目结舌,她也不清楚,这样的变化究竟算好还是算坏。 那边,闻着味的陆寒江放下了手里的千里镜,低头一看面前的宝塔,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抬起头来,以复杂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小侍女,问道:“今日你这又是什么花样?” 香草放下盘子,两手托起一座小塔送至陆寒江面前,甜甜笑道:“前阵子婢子随夫人游览少林宝刹,瞧见那浮屠,心头偶有灵光乍现,回来便做了这道小点。” “浮屠” 陆寒江颇为无语地将那小塔拿起来打量,确实,和北少林里头那些宝相庄严的玩意儿很是相似。 “今日这份小点名为‘宝塔镇河妖’,请老爷品鉴。”香草笑着说道,她落落大方的样子,早已经没了当初那看见陆寒江都会脸红说不清楚话的腼腆了。 陆寒江端详着手里的九层宝塔,张了张嘴,实在是没能下口,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用力过勐,这香草似乎已经开始非常奇怪的方向前进了。 好在,关键时候,一名锦衣卫百户出声打破了僵局,在陆寒江对着那宝塔发呆的时候,窗外屋檐上传来一阵低低的声音:“大人,有变化了。” 扮作侍卫的锦衣卫遍布百花楼周围,主要任务就是替陆寒江监视远处的战局,毕竟他拿着千里镜纯粹为了看热闹,真要说收集分析情报什么的,还得手底下这些人来干。 有人在侧提醒,陆寒江咳嗽一声,将宝塔放回香草手里敬而远之,拿起千里镜继续关注起霍家的局势。 此刻,霍家门前的局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于公孙桓动用手段将天泉暴露了出来,三家高手尽数袭来,以后者目前表现出来的那点本事,根本应接不暇。 不得已,天泉一咬牙,只得将看家本领使出,御剑诀一出手,人群中难免惊呼连连。 “是青城派弟子!”阿七大吃一惊,他根本想不到,以霍家如今的境遇,居然会有青城派的弟子来援。 另一方蹲在暗处,正摩拳擦掌打算背后偷袭的马三元,也是硬生生遏制住了心头的冲动。 他现在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一向吝啬的三家家主,今次会付出这样大的代价,虽然他也早就想到,对方让他们对付的人,不会是一般货色。 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料到,三大家族打算对付的人,居然会是青城派的弟子。 一个小辈弟子并不如何,论及武功,也不可能是他们这一众的敌手,可对方背后有着师门,连落魄的霍家都能让三家狼狈至此,遑论道门的庞然大物。 马三元十分犹豫,可他瞻前顾后,三家的家丁奴仆却没有这些顾虑,青城派他们也知道,不过是偏远蜀地的一家香火道观罢了,有何可怕? “诸位!杀了这小子!老爷大大有赏,荣华富贵就在跟前,大家随我杀!” 第八百六十二章 仁义无双 “蠢货!” 看到周围一群人如狼似虎地就冲上去了,马三元大骂不止,凭他那臭不可闻的名声,能够活到现在,凭借的就是一点自知之明。 若今日之事只关乎霍家,马三元动起手来一点都不会犹豫,虎落平阳被犬欺,霍家沦落今日的地步,就该认清现实,而不是妄想着再回到那个高度去。 一个得罪了大半江湖,落魄至此的霍家,马三元得罪起来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但是青城派不同。 哪怕如今武当封山,道门衰落看似不可避免,但青城派受到的影响却不大,一是他们的根据地远离中原,二是青城三杰皆在壮年,威势之强远非寻常道门可比。 时至今日,青城派仍然是江湖数一数二的一流大派,此人一式御剑术信手拈来,这个年纪能够有如此天赋,想必此人必是青城内门弟子。 如此说来,此人的师承十有八九就是青城三杰之一,就算并非三杰弟子,恐怕也是师门大力培养的种子,轻易得罪,怕是得不偿失。 甚至,他们现在这都不叫什么轻易得罪,而是已经开始下死手了,那些家丁奴仆,根本不管什么青城派,他们也不清楚青城派什么德行,总之家主发话了,他们干就完事了。 马三元今日已经大出风头,想要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思来想去,此刻能够保证他安危的关键,居然要落在对面的霍家头上。 可他一看向霍家那侧,气得真是鼻子都歪了,这边三家高手锋芒倒转,对天泉群起而攻,那边松了口气的江湖侠客们,居然一个个都躲得远远地。 哪怕是马三元这样的大恶人,这时候都要忍不住骂一句忘恩负义,霍家这招揽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方才他们危难之时,这青城小子仗义出手,现在风水倒转,人家有了麻烦,这群人居然好意思作壁上观。 好在要脸的人终归还是在的,比如霍家门卫阿七,青城派弟子仗义来援,他要是不还了人情,将来人家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叫他再不能抬起头来做人。 “少侠,我来助你!” 阿七高喝一声,和另一门卫一同杀入战场,和三家高手再次缠斗到一块,为天泉分担了一些压力。 而其余的江湖侠客,则是面有犹豫,踟蹰原地和零星几个三家之人遥遥隔着互相瞪眼。 其实也不怪霍家看人不行,对于这些人的品性,霍云起一早便知,正因如此,他才会将这群人留在家中,并没有将外面更重要的人物派给他们。 招揽这些人,纯粹只是为了壮大声势,霍云起根本没有指望他们能够帮上什么忙。 但是这样做的弊端也很明显,比如现在,三家趁着霍家空虚大举来袭,这些人自保尚且勉强,一瞧危机已去,三家并非冲着他们来的,一个个全成了缩头乌龟。 真正讲义气的,这时候都已经躺在地上了,天泉那边双拳难敌四手,有一剑客,险之又险地在他肩上留下了一道伤痕,若是再深上几分,此刻他已经身首异处了。 危急时刻,还是一众年轻小辈面上发热,自觉丢不起这个人,纷纷大吼着加入战局,可惜,这群人勇气足够,武功却不足。 譬如那廖勇,自从此人来霍家之后,众人所见皆是他日夜努力地练剑,都以为他武功纵然不强,却也弱不到哪里去。 现在一见,真是叫人大跌眼镜,这廖勇迎面撞上了一黑脸汉子,对方手提双刃短斧,大喝一声,斧头悍然落下,正是一记力噼华山。 廖勇骇得脸色发白,仓皇拔剑相对,可那斧子落在剑身之上,反震之力道叫他哀嚎一声,长剑应声落地,他整条手臂颤巍巍地垂在了身侧,竟是被这一下给震麻了,连抬起来都费劲。 那使斧的汉子见状也是一愣,旋即不屑地朝地上吐了口痰,飞起一脚就让廖勇滚了回去:“什么玩意儿。” 三家高手虽也并非什么强中手,但人家好歹都有些真材实料,反观霍家一侧,这群人的本事真是叫人一言难尽。 小胖子大牛见廖勇一招就败了,目瞪口呆之际也是忍不住道:“你——就这?!” 廖勇本就因对方一脚伤重,这会儿人刚从地上爬来,正是头晕目眩,六神不济之时,听到大牛这一声不可置信,羞得他是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最终,廖勇两眼一翻,竟是直接气得昏了过去,被那大汉重伤尚且不至于让他如此,主要是一向被他瞧不起的大牛,居然也能够嘲讽他的弱小,这让他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廖勇这一倒,霍家这边别谈什么士气了,就连脸都快丢干净了。 眼看其他人靠不住,小胖子大牛只得咽了口唾沫,自己抄家伙上了,他仗着身形矮小,一骨碌熘到了刚刚那抡斧的汉子身后,然后提起手中铁棍就是勐砸。 “吃小爷一招罗汉棍法!” 大牛嘿哈一声,铁棍正中那汉子后脑勺,后者毫无防备,这一下竟叫他白眼连翻,口吐白沫倒下。 小胖子初战告捷,这倒是不少人注意到了还有他这么一号人,霍家临近冰点的士气,难得有了一丝回暖。 可惜好景不长,人群中,马三元正因为今日之事恼着,远远看见这大牛一棍立功,胖乎乎的脸上满是大喜过望的自得,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说来尴尬,被小胖子一棍子放倒的大汉,正是马三元的跟班,还是平日里常常被他称为得力助手的人。 老子不敢惹青城派那是人家拳头够硬,这小杂种是哪里来的,也敢在他头上动土。 马三元冷哼一声,脚步连踏掠至大牛身前,只见他黑爪化钩,直接缴了小胖子的械,铁棍到手顺势反舞,眼看就要抽在对方那憨憨的脑门上。 大牛惊恐不已,浑身的血在这一刻都凉了,可就在那铁棍将要落在他脑袋上的这一瞬,一阵闷雷似的怒哼忽然在众人头顶炸裂。 众人骇然之下,忽然听得扑通一声,那马三元手中缴来的铁棍已经不知所踪,他本人更是成了一具无头尸首。 而马三元那不知所踪的头颅,直到数息之后,才从天而落,在地上冬冬地滚了几圈,停在了三家高手跟前,一时间,人群中尽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公孙桓在短暂的惊讶之后,也是眉头紧锁,他喃喃道:“还有高手?莫非是他安排的后手?” 而此刻被公孙桓记挂着的陆寒江,同样对这一幕感到了意外,那人虽然出手极快,但还是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哟,我还以为丐帮的棍子已经耍得够花哨了,没想到居然有人比他们还会玩,这人什么来头?” 陆寒江的话音落下,片刻之后,窗外传来了回应:“回大人,此人使得的是登霄探云棍法,若卑职看得不差,他便是传闻中那位号称‘仁义无双’的文大侠,文沉央。” 说到那仁义无双之时,这锦衣卫语气微妙,从中不难听出几分嘲弄之意。 听见这个名字,陆寒江终于是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文沉央,赫赫有名的一代江湖大侠,前几十年的人生,简直就是对侠义二字的完美诠释,奈何此人晚节不保。 年过半百的文大侠,不知是昏了头,还是利欲熏心,堂堂一代大侠,居然干起了刺客的活计,并且他刺杀的还不是一般人,而是一方朝廷重臣。 更令人不解的是,文沉央刺杀的并非江湖人所厌恶的贪官污吏或是凭借权势霸道行事之人,而是一位在当地颇有贤名的好官,幸而未果。 江湖尽皆失声的同时,此事理所当然惊动了锦衣卫,时任北镇抚司镇抚使的吴启明,亲自率领着四名千户,十余位百户的阵容,生生追了对方大半个江湖,终于将其锁拿入狱。 但此事有趣之处还在后边,被锦衣卫拿住的文沉央,最终也没有认罪,并非诏狱的手段不够厉害,而是此人赶在弟兄们发力之前,被人救了出来。 锦衣卫诏狱是比十八层地狱还要可怕的地方,想要在这里救人,武功再高也没有用,唯一能走通的路子,只有靠关系。 有一个人想救文沉央,此人不仅有心,还有本事,他的游说层次之高,一度达到了锦衣卫同知邱青云那里。 最后也是邱同知放出话来,刺杀大桉草草了结,文沉央被放出了诏狱。 重见天日的文沉央似乎对江湖心灰意冷,为报救命恩情,他留在那人家中,心甘情愿做起了看家护院的工作。 而那位救了文沉央的贵人,之所以能够在北镇抚司的衙门都使得上力气,乃是因为此人颇有家资。 这人姓上官,名少钦,因家产之巨,人送外号“江南首富”。 知晓这救场之人的来历,又看着那文沉央天神下凡一般,一杆铁棍所向睥睨,轻而易举地将三家高手打得落花流水,天泉又一次化险为夷。 文沉央自当年之事后,从未在江湖行走,他和上官的关系人尽皆知,今日他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这里,并且出手救下了那小胖子,那大牛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千里镜中,陆寒江瞧见劫后余生的天泉,和那小胖子以朋友相处的画面,忽然脱口而出一番意味深长的话—— “气运这种东西从来都是盛极必衰的,我实在好奇,他到底还能够走多远。” 第八百六十三章 黑手暴露 “文叔!” 小胖子大牛眼泪汪汪地抱着文沉央的腿,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的他,终于是切身感受到了来自江湖的危险。 不过这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就算差点被三家高手杀掉,他在惊吓过后,依旧没有回家的打算,他心中那成为江湖侠客的梦想,仍旧还在发光发热。 “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文沉央随意地将铁棍插入了地面,然后单手将小胖子提起来,他一根指头戳在对方的额头上,没好气地教训道:“现在知道怕了?当初你熘出来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 文沉央年过半百,不比孟渊年轻多少,他一头花白的头发简单地用发带束着,棱角分明的脸庞,给人以一种坚毅干练的安全感。 小胖子讨好地笑道:“嘿嘿嘿,这不是有文叔在吗?” 大牛——此刻再这样称呼他已经没有意义了,文沉央的现身,已经足够让人猜出这小胖子的真实身份。 如今的江湖上,唯有上官家才能支使得动这位曾经的“仁义无双”文大侠,这个皮猴似的小胖子,应该就是那位江南首富上官少钦的宝贝独子,上官北苍。 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之后,霍家之人不敢怠慢,家主霍云起亲自出面来见礼。 “多谢文大侠出手相助,霍家感激不尽。” 其实今日三家的偷袭,着实让霍云起猝不及防,直到大战开幕的时候,毫不知情的他还在地下为月影剑的即将出世而期待着。 直到文沉央雷霆出手,此人武功高强,动静之间,心无外物的霍云起才终于被惊动,他匆匆赶到了地上,这才看到了一片狼藉的战局。 如果他能够早些出来,此战未必会是这样的结果,三家高手虽说是被文沉央杀退,但霍家该丢的脸也差不多丢干净了。 霍云起看向面有不屑的文沉央,心知对方或许是故意的,但他并没有深究的意思,此时,无论对方是什么心思,此番作为,毫无意义都是对他霍家天大的恩情。 面对霍云起的感激,文沉央有些不屑一顾。 和对方猜测的不差,作为保护上官家少主的人,文沉央早就隐藏在了东都之中,今日乱局一起,他便同步也隐入了暗中,以备万一。 看着霍家和三家高手搏命拼杀,文沉央并没有多大出手相帮的想法,因当年之事,江湖上的恩恩怨怨,他已经没有插手的念头,最后是为了确保上官北苍的安全,他才勉为其难出面。 东都三大家族想要对付霍家,就算是杀得血流成河,他也根本无所谓,但是,对方既然对上官北苍出手了,那就怪不得他心狠手辣了。 文沉央的武功对在场的众人来说,是有些犯规的存在,他一出手,三家高手除了零星几个被他有意放走报信的之外,其余都在地上躺着了。 面对霍云起投来的感激目光,文沉央自然而然从中看到了几分热切的希冀,他冷哼一声,一只大手摁住身旁想要开熘的小胖子,轻飘飘地道:“你想去哪啊?” “文叔”小胖子脸上堆起笑来,他扭捏地道:“我爹常说,做人要有始有终,我这不远千里来入伙霍家,总不能半途而废。” 上官北苍并不想回家去,他有江湖梦,而且眼看就要实现了,怎么甘愿再回去天天对着山一样的账簿烦恼。 “想得倒挺美,”文沉央磨着牙笑道:“把老夫的棍法练成这副模样,居然还有脸在江湖上闯荡,你丢得起这脸,老夫还丢不起呢!”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着,一旁拱手执礼的霍云起,这会儿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好在解围的人来了,气息有些不太稳的天泉缓步上前来,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多谢前辈,救命之恩,贫道永记于心。”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天泉自然不必再做些画蛇添足的隐瞒,他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来历表露。 “钱大哥,你没事?”上官北苍看着天泉泛白的脸色,有些担心地问道。 感受到对方的善意,天泉笑着摇摇头:“只是内力消耗有些大,休息一下便好。” 对于天泉,文沉央倒是难得抬了抬眼眸,语气却还是有些拒之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不必,老夫要救的北苍,你只是顺带。” “即便如此,前辈救了在下的性命也是事实。”天泉目光坚定,他固执地将这份情谊认下。 “随你。” 文沉央目光扫过天泉,澹澹地留下两个字后,伸手将地上的铁棍拔出,这瞬间,人群中一道黑影骤然闪烁,竟是头也不回地远遁而去。 “宵小之徒,鬼鬼祟祟的,以为老夫看不见吗?” 文沉央冷笑一声,脚步一踏,身形迅雷一般朝着那黑影掠去,手中提着的铁棍顺势便卷起一道气旋暴风,好似海潮咆孝,汹涌掠去。 逃窜之人自然就是公孙桓,作为玄天教赫赫有名的千面法王之一,他其实并不以武功着称,所以才没能够发现隐藏在侧的文沉央。 但他眼力不俗,对危险的感知也极为敏感,文沉央提起铁棍的时候,那一道锐利的目光刺来,立刻让他心头一沉。 尽管他设计此局,目的是对付天泉,但是上官北苍被卷入其中也是事实,现在打了小的,惹了老的出来,找他算账简直天经地义。 面对身后来势汹汹的文沉央,公孙桓面沉如水,他脚步不停,凝神低喝道:“给我拦住他!” 随着他话音落下,黑衣剑客自暗处现身,一剑横在了那万钧之势前,文沉央冷眼一瞧那剑客,抬手勐挥便是一棍当头。 黑衣剑客沉默着挥动长剑,剑光绵密如网,自下而上似要将文沉央包住,可是对方一棍落下,只见一股真气的凝聚棍身盘旋如龙,棍落剑断,对方以一力破万法,黑衣剑客横尸当场。 “啧。” 公孙桓脸色一黑,当即冷喝道:“都出来!” 话落,竟是又有六名黑衣剑客鬼魅一般从街头巷尾现身,各自拔出剑来,悍然杀向文沉央。 文沉央眼中蔑视之意显露无遗,六把利剑来袭,却无一人能够得手,只见他将手中铁棍舞得密不透风,真气震颤犹如虎啸山林,一股皓白光团自他棍上甩出,犹如盘旋之鹰,飞掠出笼,噼里啪啦一串响声后,六人被打得倒飞而出。 第八百六十四章 三寸神兵 说句实在话,文沉央出现在东都,还站在了霍家一方,这对于公孙桓而言,有些不太公平。 此人纵然近些年来名声不显,可他的武功却是货真价实的,当年也曾是和丐帮武当少林诸多高手一起在江湖称雄的一方人物。 哪怕这十多年来对方都在原地踏步,那凭借当年的那些本事,也足够收拾公孙桓了。 作为医道世家的传人,公孙桓虽然蛇蝎心肠杀人无算,叛正入魔作恶无数,但他却很好地保持了另一条老祖宗传下来的习惯,那就是不善武功。 公孙桓天资聪颖,才能堪称妖孽,所以在公孙世家的传承融会贯通之后,人生的大半时间除了找乐子,就是在找乐子的路上。 他对武功没有太大的追求,也不太认为自己可能会陷入非以武力不可破的尴尬境地,哪怕是此时此刻。 面对来势汹汹的文沉央,手下剑客全都落败,公孙桓犹豫一瞬之后,打算先声夺人,他一把扯掉了身上的伪装,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那个人,好像是逍遥派的弟子!” 月离风的这张脸,辨识度并不低,这源自于对方常常在江湖上出没,尤其还喜欢参与一些大事,所以认得他的不少。 人群中立刻就有人喊出了月离风的名字,这让出手的文沉央,有了一瞬间的犹豫,逍遥派的名号,对于年轻一辈江湖人来说,或许不过如此,但对老一辈而言,着实如雷贯耳。 此人如果真是逍遥派大弟子,那他今日反倒杀不得了,否则,怕是因此给上官家惹来一个可怕的敌人。 但要说什么都不做就放过此人,那也是不可能的,对方既然得罪到了上官家,那文沉央自然不能轻轻放过。 于是他脚下连踩,踏空十数步,一棍落下就要试试对方的深浅。 公孙桓冷眼看出对方出手之时,杀意锐减,眼中厉芒一闪,身形翻转,不退反进,悍然拔出天机反身击敌。 神兵出鞘,剑鸣骤然,好似深谷幽泉仙乐在耳,剑芒璀璨如彩虹搭桥,仙神临世,可剑出刹那,一切却急转直下,剑啸戛然如破锣之嗓,呕哑嘲哳令人作呕,剑花凋零恍仿佛孩童涂鸦,可笑滑稽。 这一幕让众人全都愣住了,连公孙桓自己也是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这把天机剑,居然是假的! 甚至还不如是假的!假的神兵好歹也能够拿来使一使,这把天机剑,干脆就是半截剩下的! 那剑柄上头,仅剩的三寸丁,仿佛像是某种怜悯,给受骗的他最后一丝丝的可怜的安慰,这他妈是在看不起谁! 一瞬间,教养极佳的公孙桓甚至有种想要骂娘的冲动,不过在恼怒的同时,他居然有些诡异地想要佩服陆寒江。 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从哪里找的这样以假乱真的废物玩意来忽悠自己,如此逼真,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手提半截断剑的公孙桓,在一瞬间陷入了极其复杂的情绪之中,甚至没来得及防下文沉央的棍子,一把被人家抽在了脸上,身形转蓬一般在地上翻滚了数圈。 好在这一棍是文沉央留了力的,所以从爬起来的公孙桓,除了五脏六腑险些移位的痛苦之外,好歹是留了条命。 只是,再度抬起头的他,那阴冷的眼神几乎让人不敢直视,而他那半张被“剥开”的脸,更是看得众人背嵴发凉。 “好精妙的易容术。” 文沉央看着露出半截真容的公孙桓也是一怔,他此前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居然还藏着这样一张脸。 但此刻露出半截真容的公孙桓,已经无法再用月离风的身份掩饰自己,文沉央对他的最后一丝的顾虑也打消了。 “原来是西贝货,哼,老夫倒要瞧瞧,你到底是何方妖孽!”文沉央冷笑着,再度一棍子打出,这次,他没有再留手。 面对朝着面门凶勐袭来的铁棍,公孙桓冷眼瞧着那棍上劲风将他的脸打得生疼,直到性命攸关的最后一刻,他才决然出手。 只见他翻转掌心,四根银针早已经被他捏在手中,电光石火间,一手断魂针悍然使出,目标直指浑然没有自知的上官北苍。 “你敢?!” 文沉央脸色剧变,临落到头的铁棍在千分之一刻收回,他毫不犹豫地向后暴退,一连棍法旋舞如龙,咬着牙要将那四根夺命银针追到。 攻敌之必救,公孙桓赌在对方心中,上官北苍的命远比他重要,事实上他也赌赢了,文沉央果然不敢拿那小胖子的命开玩笑。 他也的确沉得住气,哪怕生死关头,他也能够拿捏最精妙的时刻出手,早一瞬,文沉央大可打死自己再回头,晚一秒,对方的棍子已经将他打成肉酱。 可即便文沉央在要紧关头退了,对方一棍携来的风浪,还是如冲城之锤,勐地砸进他胸膛,叫他立时一口鲜血喷出。 “哼” 公孙桓冷笑一声,撑着伤势继续向远处掠去,文沉央虽说追着将那四根断魂针给拦下了,却也彻底失去了追击对方的能力。 “阴险的家伙” 暗骂一声后,文沉央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小胖子,将手里的铁棍丢给了对方,然后俯身捡起了一枚银针打量,眉头逐渐锁起。 “那是公孙世家的功夫,怎会如此,难道” 文沉央心头愈发沉重,江湖上的事情他已经许久不曾关注,所以盛传的公孙家主被玄天教杀害冒充一事,他也并不知晓。 公孙世家的断魂针乃独门之秘,这贼人能够使出,显然与公孙世家的关联不浅。 在他沉思之际,一旁的小胖子扯了扯他的衣裳,低声呼唤道:“文叔,你先瞧瞧这边” 文沉央不耐地看了过来,顿时面色有些不太自然,原来他刚刚只想着救人,压根没有考虑太多,方才他一路狂袭,犹如狂风过境,这霍家众江湖侠客,此时还有不少被他卷到地上去的。 真是没眼看了 文沉央对于霍家这群“高手”的成色也是十分无语,他不愿多待,于是提熘起小胖子就要走,后者忙道:“文叔,我跟钱大哥一见如故,让我再多留些时日。” 这话让一旁的霍云起眼中闪过异彩连连,他很希望对方答应下来,可惜文沉央并没有那个想法。 他只是转过头澹澹地看了一眼天泉,随后道:“那你也来。” “呃,好。”天泉一愣,然后乖乖地跟着文沉央走了。 被落在后边的霍云起,从头到尾就没有被对方搭理过一次,他的脸色几度变化,最终化作一阵长叹。 “家主。”阿七悄声上前来,垂首抱拳静候吩咐。 霍云起闭目片刻,整理好心情之后,平静地道:“把这里收拾一下,然后去请大夫来,为受伤的人瞧瞧。” “是。”阿七应声退下,叫来几个人,便立刻去了城中药房请大夫。 第八百六十五章 幻境之法 文沉央这个变数,着实给里里外外的几拨人都开了个眼,此人武功高强,之前监视霍家的那些锦衣卫并没有能够发现他,甚至可能反过来被对方察觉。 但是既然未曾露馅,那么对方也就怀疑不到他的头上,霍家招惹的人多了去了,屋顶上多些探子也不足为奇。 不过那位玄天教的千面法王能够从对方的手底下逃生,显然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对方最后赌命的招数,是谁也没想到的公孙世家绝学,断魂针。 到了这一步,对于此人的身份,陆寒江也有自己的猜测,无论怎么讲,公孙世家都是传承百年的江湖大族,要想无声无息换掉一家之主,难度极大。 特别是背后操纵这件事的,还是玄天教,不是陆寒江对他们有什么偏见,实在是对方做事的水平就摆在那里。 不客气地讲,玄天教能够带给锦衣卫的只有因为体量过大而无法避免的麻烦,但却很难称得上是什么劲敌。 玄天教里头的那位殿下,虽也隐瞒身份,试图在背后操纵整个江湖,然则或许是出身和经历的缘故,他的屡次出手,并没有太多值得称道的阴谋诡计。 玄天教走的路子也是积蓄实力,凭借地势和情报跟锦衣卫正面交锋,这不算什么好的主意,甚至可以说非常糟糕。 摆明车马堂堂正正一战,江湖上任何一家势力都不可能是锦衣卫的对手,玄天教从这一方面着手,实在不太聪明。 相较之下,太子妃的破坏力则远胜于他,比起稳扎稳打的玄天教主,这位太子妃殿下的手段堪称“鲁莽”,有时候仅凭一个猜测一个念头就敢赌上底牌一战。 这种非常规,完全不按常理,甚至可以说非常乱来的手段,才会让锦衣卫感到棘手。 说回这千面法王,公孙世家虽然不以武力着称,但好歹也是曾经的江湖四大世家之一,压箱底的手段自然也是有的。 这种情况下,想要悄无声息调换一家之主,基本上属于是不可能的任务,平心而论,哪怕是让锦衣卫来动手,露馅的风险也极大。 所以,陆寒江更倾向于的结果是,这个千面法王的真身,很有可能就是公孙桓本人。 如果不是千面法王假扮成了公孙桓,而是公孙桓本人入了玄天教,担任了护教法王一职,那么,此前那些矛盾的地方,就全都有了足以让人信服的解释。 “跟上去瞧瞧。” 霍家门前的乱象告一段落,陆寒江放下了手里的千里镜,对窗外的锦衣卫吩咐道:“霍家那边的眼线都给撤了,文沉央武功不低,再留人只会弄巧成拙。” “是。” 那锦衣卫应声后,立刻飞书,安排城外的人手继续下一步计划。 公孙桓以最快的速度逃出了城,文沉央错失了最好的机会之后,并没有选择穷追勐打。 他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对于此番失手,却并没有太多的懊恼,文沉央的突然现身,属于计划之外的不可抗力。 在他看来,此番失手并非算计不力,地利人和皆在他手,奈何天时有变。 上官家的少主冒名潜入霍家,这种事情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料到,天泉此次逃得大难,的确是天意使然,他尽了人事,奈何人力难以逆天。 虽说一连折损了七名得力的手下,不过他并没有觉得可惜,这些人身上高强的武功全都不属于正常手段修炼得来的。 公孙桓作为医道世家的传人,天资极强,寻常药物根本难以入他的眼,唯有那些材料凤毛麟角,作用稀奇古怪的方子,才勉强能够勾起他的兴趣。 多年前,公孙桓从某个人的手上发现了一种能够轻易使人致幻,且效力极强的药材,其名为生离花。 而这个手握重宝的家伙,正是当初以超群的医术骑在公孙世家头顶抖威风的狄鹤,彼时,此人还未被冠以百毒翁之名,尚还是个亦正亦邪的医者。 江湖人对狄鹤的由正入魔的转变,普遍是认为其心本恶,但也有相当一部分的人,认为是因为公孙世家的打压,才逼得此人不得不入魔道以求自保。 客观上来说,狄鹤入魔道,的确有公孙世家逼迫的缘故,但几乎没有人知道的是,公孙桓之所以对此人下手,和对方身负的高超医术半点关系没有。 那时候的狄鹤,已经在苗疆取得了一定当地苗人的支持,并且开始准备在死别谷中建立阵法,打算引导和控制谷中瘴气。 死别谷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天下鲜有人知,但明面上死别谷最重要的价值,就是那些只有在此地才能够开放的生离花。 公孙桓盯上的就是这些珍贵的生离花,曾经有一回,他偶然得到了这种药材,然后立刻就发现了其强大的用途。 死别谷中常年被瘴气笼罩,这些瘴气有能够使人迷乱陷入幻境的强大功效,而依托这些瘴气滋养而生长的生离花,也有着同样的功效。 由于人在幻境之中,感知会变得迟钝,有时在幻境经历十天半月,现实中可能也才过去一炷香的时间。 利用这种时间上的感知差距,公孙桓便是利用这一点,他开发一种前无古人的特殊药物,名为寄忧散。 这种药物能够使人主动堕入幻境之中,但却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保有意识,通过这种方式,利用幻境来提升人的武功修为。 可是这样,却有两个问题难以解决,一是生离花引导出的幻境极其不稳定,且大概率中了瘴气之毒的人,会因为自身的欲望被无限放大,最终不可避免地沉沦在幻境之中,彻底失去自我。 另一点则是利用幻境数十倍于现实的时间差来习武,固然可以达到事倍功半的效果,但由于过度兴奋的精神和几乎半麻木的肉体无法同步提升,堕入幻境的时间越久,身体受到的伤害就越大。 简单来说,一旦尝试过这种变强方式,就很难再继续在现实中通过正常的手段习武了,基本等于强制锁死了武者的上限。 而且这种方法对于精神的伤害极大,一个不慎就是沉沦幻境再也无法醒来,即便是成功醒来,也有可能因为分不清现实和幻境,最后彻底疯掉。 公孙桓用了非常的简单的方式解决这两个问题,那就是放弃寻找解决这两种困难的方式,转而从实验者的数量上入手,只要他尝试的次数够多,总会有能够成功活下来的幸运儿。 最后,公孙桓成功了,他利用这种邪道方式,凭空创造了一批只听命于他自己,且武功强大的杀手。 第八百六十六章 曾经之事 公孙桓和百毒翁本来无冤无仇,但如今,他只要一提到这个名字就会恨得牙痒痒。 两人之间的矛盾,并非来自江湖人喜闻乐见的,困扰着公孙世家两代人的那个血脉问题,公孙承到底是不是公孙世家的子嗣,这种事情根本无关紧要。 真正让公孙桓恨上狄鹤的,其实是因为对方见到了自己研制的寄忧散之后,惊为天人,回去之后转而开发出了另一种效用差距不大的药物,无忧散。 无忧散的研制,是在寄忧散的基础之上,这种药物削减了对幻境时长的控制,转而去试图调控引导幻境的必要因素——人心之中的欲望。 本来,这事跟公孙桓关系也不大,但自从无忧散被研发出来之后,百毒翁便不再供给他生离花,这让他万分不满。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在百毒翁的大阵建起来之前,死别谷中瘴气遍布,每一株生离花的采摘,都需要冒着极大的风险。 百毒翁需要用无忧散来保证自己的阵法建立完全,而公孙桓则需要用寄忧散来保证自己迅速建立一支只听命于自己的强大杀手团队。 仅凭那一点点的生离花,根本不够两人同时使用,即便百毒翁提出要公孙桓暂缓药物的制作,等他的大阵建成之后,自然有无数的药草供给他们使用。 可惜,公孙桓并没有那样长远的看法,或者说,他没有那种长远打算的必要。 公孙桓想的是,以最快速度制造出一批属于他的高手,然后毁掉寄忧散的药方和整个死别谷,绝了后人之路,以保这秘密不被外人得到。 这显然和狄鹤的想法相悖,两人也因此生了嫌隙,公孙桓几乎立刻开始利用公孙世家的势力开始打击对方。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公孙世家发动多年积攒的人脉,让狄鹤彻底在正道混不下去,转而入了魔道,最后被冠以百毒翁之名。 而后来江湖盛传,公孙桓被魔道打伤了,不得已请了百毒翁救治一事,倒也的确有这么一档子,只不过个中缘由,并非世人所知的那样不堪。 公孙桓的确是被魔道打伤了,打伤他的人,正是刀王李鬼手。 本以为是误会一场,但查清楚缘由之后,公孙桓只想骂一句神经病,彼时这位刀王脑子不知哪里出了问题,那段时间里,被他莫名其妙揍了一顿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李鬼手找茬的理由就一条,只要有人对皇甫家二小姐表露心慕之情,他立刻就提刀上门。 这本是无妄之灾,后来江湖传闻他伤了根本,遍访名医不可治,所以才请了百毒翁上门,其实这根本就是谣言。 百毒翁上门确有其事,但他被李鬼手砍在胸前,关下三路什么事情,公孙桓私下查过,这些谣言是有人故意为之。 而公孙桓之所以放任这些谣言扩散,其实是他打算顺水推舟,利用这次百毒翁上门奚落他的机会,以雷霆手段将对方拿下,趁势夺取死别谷。 可惜,百毒翁比他想象的还要谨慎,不仅大张旗鼓地来了,闹得满城风雨,居然还堂而皇之地扯谎,告诉所有人,说他的确伤在下体,然后给他开了药方之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公孙桓根本没料到,这个入了魔道的家伙,居然真的敢明目张胆出现在医城。 他被彻底摆了一道,不仅坐实了下体有伤的事实,还白白错过了拿下对方的机会,公孙桓恼火,却也只得自吞苦果。 可是后来的事情,让他彻底记恨上了这个老东西,三年之后,对方突然又拿此事说话,给他扣了一大顶绿帽子。 这事让公孙桓十分恼火,几乎打算带人打上门去,奈何百毒翁无事就关起门来当乌龟,死别谷设有八卦阵,除非那些江湖老怪物出手,否则想要杀进去将这老小子提熘出来根本不现实。 这闷亏只能叫公孙桓自己吃下了。 不过要说这一连串真真假假的事件中,有哪一件是和江湖传闻一致的,那恐怕还得是此事最后引起的波澜。 对于公孙承兄妹,公孙桓的确是不喜欢,这无关血脉,纯粹只是因为他讨厌而已。 公孙桓就连整个公孙世家都不放在心上,又怎么可能会去在乎区区两个孩子,尤其这两个孩子还一度成为百毒翁用来恶心他的道具。 而公孙承的母亲之所以会郁郁而终,也和此事没有太大关系,不过她的死,却也和公孙桓本人脱不了干系。 任谁看着自己丈夫成天对自己没有好脸色,恐怕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甚至很多时候,这个女人都无法确认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公孙桓。 从头到尾,公孙桓在意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呼” 自西门奔出之后,公孙桓以药物强压伤势,一连逃入了深林之中,这才放缓了脚步,盘膝坐下,开始休整。 生死之间,人似乎都会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这似乎是某种定律,狄鹤那令人厌恶的身影又一次在公孙桓的记忆里出现,叫他的心情有些不太好。 从文沉央手下逃命的滋味并不好受,对方接连两次伤了自己,公孙桓揭下了面上仅剩半边的易容面具,露出了一张略显苍白的脸色。 应急药物的副作用开始显现,公孙桓立刻运转真气缓解伤势,偏就在这他状况最是糟糕的时候,又有不速之客。 “什么人?” 公孙桓微闭的双目立刻睁开,一道厉芒自其中亮起,他冷眼瞧着林道深处,窸窸窣窣的,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未让他久等,自那草丛另一头,一道粗鲁的声音传来,一个汉子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两人相见,互相皆是一愣。 那汉子震惊于这样荒郊野外的地方居然有人,但他很快就注意到了,公孙桓脸色发白,似乎受了重伤,而且他穿着打扮并不简单,尤其是他腰间悬着的那把剑,一看就不是凡品。 公孙桓并没有想到,他留着用来以牙还牙的天机剑,成了勾起这汉子狠毒之心的最重要因素。 但他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人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说来,此人虽然与他毫无关系,但公孙桓却实实在在地了解过对方的底线,甚至一度还派人调查过对方曾经的那些事。 说出他的名号,恐怕很多江湖人都会是一头雾水,盖因此人名气太低,低到根本不该引起他这位护教法王的注意才是。 面前这汉子名叫张五,曾在小飞峡一带做过绿林山匪。 第八百六十七章 怒不可遏 小飞峡,这是个在江湖上名气无限趋近于零的地方,因为出了个“铁掌穿云”巴不平,才勉强有了一点知名度。 而盘踞在小飞峡一带的绿林强盗,也因为遇上了青城派的天泉道长,最后被彻底剿除,此事就如同海面上的一片水花,根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公孙桓之所以会认得此人,乃是因为在小飞峡绿林作恶的红山镇中,有一个叫做钱小小的姑娘,现如今还成了他们玄天教的圣女大人。 在和天泉的一战中,巴不平带领的绿林强盗想在临走前再次劫掠红山镇,却被埋伏在这里的官兵反手剿除。 包括头领巴不平在内的小飞峡绿林,一战全灭,只有这个张五阴差阳错逃出了生天。 很凑巧的是,张五在逃走之后,很快就失去了踪迹,衙门的人虽还在追查,却始终一无所获。 这张五能够躲过官兵的搜查,并非因为他有什么过人之处,也不是他运气有多好,而是因为有人在暗中协助。 而这暗中谋算之人,正是朝廷里的另一伙势力,锦衣卫。 地方衙门的捕快再是神机妙算,也根本敌不过锦衣卫这个自己人在暗中捣鬼,所以这搜查自然很快没了下文。 张五虽然躲过了追查,但经过红山镇一事,肝胆俱裂的他,也不敢在大城大邑出没,势单力薄的他,更没有继续做山贼劫掠的胆子。 走投无路的他,只得避入山林之中,过着野人般的生活,直到许久之后,钱小小成了玄天教的圣女,他才又一次被人注意到了。 当初锦衣卫帮着他,只是因为陆寒江觉得此人和钱小小关系不浅,既然逃了,索性就让对方多逃一阵,将来未必没有用处。 而接下来注意到张五的另一个人,则也是秉持着同样的想法,那人就是玄天教的千面法王,公孙桓。 在钱小小破天荒成为圣女之后,公孙桓对于此女的来历十分感兴趣,几乎立刻就把红山镇里发生的事情查了个明白。 理所当然的,他也很快注意到了这个小飞峡唯一逃出来的张五,并且利用玄天教的力量,迅速开始寻找对方。 陆寒江也没想到,当初随后的布置的一颗棋子,居然这么快就发挥了作用,他示意锦衣卫隐入暗中监视,看着玄天教将人提熘走了。 公孙桓没有那样的好心,他找到张五不是为了将其带回给钱小小泄愤的,他秘密将此人关了起来,一直也没有其他动作。 一直到现在,公孙桓都还没有想过动用此人做什么的念头,因为他觉得时候不到。 不过陆寒江在东都见过“千面法王”公孙桓之后,他觉得时机已到,所以便派人秘密将此人带离了玄天教的关押之处。 张五虽然被带来带去的,但他早已经吓破了胆,自然是人家说什么是什么。 陆寒江叫人给他带的话很清楚,一命换一命,替他们杀一个人,就还张五自由。 没有选择的张五自然连连点头,于是他就被陆寒江命锦衣卫送到了东都,等候着公孙桓的到来。 此时此刻,直到看清了公孙桓那狼狈的样子,张五才真正松了口气,旋即脸上的笑容变得狰狞起来。 “有人要你的命,等你到了下边,千万不要怨恨老子!” 张五说着,大步冲上前来,提刀就砍,公孙桓眼中没有一丝温度,冷若坚冰,他在张五惊诧的目光,缓缓起身,无风自动的衣裳下,一枚银针被他捏在了手中。 休——! 银芒一闪,张五双眼瞪圆,手中长刀当啷落地,他捂着喉咙就跪倒在地,接着便抽搐起来,不多时就断了声息。 公孙桓嘴角挂着冰冷的笑,不可抑制地鲜血再度自他喉中涌上,顺着嘴角滑下,他本已经苍白的脸色,这下更是如金纸一般可怖。 中断真气运功已经叫他伤势再度不稳,公孙桓还强行运功使出断魂针,这赌气的一招,叫他伤势雪上加霜。 他低头看向张五的尸体,在对方死去的时候,一张惨白的面具自他怀中掉落出来,那是千面法王的象征,是谁将此人送到他面前的,已经不言而喻。 那惨白的面具混杂了血迹和泥尘的污浊,仿佛一抹点缀,令那面具勾勒的怪异笑容多了几分活灵活现,仿佛在嘲笑着公孙桓一样。 “月离风你很好” 公孙桓的眼中,杀意不断沸腾,他从未像今天这般,受到了如此屈辱。 交换身份的游戏,不仅在角色扮演上需要全心全意,这些盘外招也是游戏的一部分,在交出面具的那一天,他就猜到会有今日。 可是,公孙桓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张五的出现,对他而言是一种极大的羞辱。 若今日对方派出逍遥派高手截杀,哪怕是刺客之流以数量取胜,公孙桓都不觉得有什么,胜负各凭手段,从没有卑鄙一说。 但张五不同,此人明如草芥,他是山贼绿林,于玄天教亦或者是逍遥派而言,那几乎都是与蝼蚁无异的玩意儿。 对方专门安排了这么一个东西来了结他,这是在显示对方的神机妙算,一早就知道张五的关押之处?不!这是对他公孙桓最大的羞辱! 公孙桓今日拼着伤势加重也要杀人,就是因为他自认为是人上之人,哪怕是死,他也绝不可能让张五这样低贱的人取走他的命,他可以授首,但不能够受辱! 那逍遥派月离风既然能够提前在此地埋下伏兵,自然也可以轻易在这里取走他的性命,可是对方没有,这家伙没有安排杀手,真的只留了这么一个张五。 恍忽间,公孙桓似乎感觉到了那遥远的视线,充满了戏谑和玩味,他高高在上,低头看着舞台上打扮成小丑起舞的自己,时而欢笑,时而抚掌该死的! 公孙桓冷哼一声,一阵阴风拂过,一名黑衣剑客落在他的身旁:“主人。” “怎么来的这么慢?”公孙桓的语气冰冷,一巴掌就甩在了那人脸上,看向对方的目光仿佛看着一具尸体。 黑衣剑客不顾地上残留的血污,立刻跪伏在地,颤声道:“主人饶命!此番前来,途中遭遇了多名高手,小的已经尽力” 公孙桓漠然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暂且留你一命,走。” “多谢主人。”黑衣剑气感激涕零,可在他抬头的瞬间,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却在瞬息浮现了狰狞的杀意。 他抬手便要将断剑刺出,可剑落半道,却发现自己手中之剑在这一刻仿佛有千斤之重,根本刺不出去。 “呵,今日倒是赶巧,想杀本座的都凑到一块去了。” 公孙桓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那人,澹澹地道:“本座养的狗,可不会像你这样多话,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这种花招对本座没用。” 那黑衣剑客面露不甘,口中发不出半个字来,很快便是七窍流血,坚持了数息之后,他扑通倒地,再无声息。 公孙桓低头看向那人脖颈上紫黑色的纹路,低声冷笑:“灵儿呵。” 第八百六十九章 再见逍遥 “你,你是真的逍遥派大弟子月离风?” 即便是经过天泉的解释,但上官北苍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尤其是对方并没有带着那把传闻中三大神兵之一的天机。 “自然是本公子,难道还能有假?”陆寒江话里有话地道。 “这个”天泉迟疑了片刻,然后将刚刚霍家门口发生的事情,全部都和陆寒江说了一遍。 后者听完之后,面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竟然有这种事,此人的易容居然连文大侠都无法看破,江湖上有这等本事的人不多,或许你们惹到大麻烦了。” 天泉闻言,连忙问道:“月大哥,你难道已经知道是谁假扮了你吗?” 陆寒江微微颔首,然后郑重地说道:“你们应该知道,玄天教护法法王千面,此人身上一直流传千人千面的说法,若是他出手,恐怕足以做到以假乱真。” 天泉和上官北苍皆是一惊,玄天教的名声太响,不怪他们会是这样的反应。 上官北苍惊讶过后,立刻质疑道:“不对啊,那千面不是玄天教的护教法王吗?传闻他的武功奇高,足以跟南北少林的住持方丈相提并论,可今日所见,似乎不过如此?” 这次却是天泉出面解释道:“阿牛你有所不知,千面法王此人行事诡秘,在江湖上多有爪牙戴上他的面具作恶,故而,江湖上谁人也不知道,究竟哪一个才是他的真身。” “原来是这样。” 上官北苍若有所思,然后有些担忧地看向天泉道:“若是如此,那钱大哥岂不是很危险,被这大魔头盯上了,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遭到袭击。” “钱?”陆寒江奇怪地看向了天泉。 “咳咳——”天泉赶忙咳了两声,他有些不自然地道:“那什么,月大哥,我此番下山情况有些特殊,不能轻易暴露身份,所以特地用了个化名,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天泉这话完全是欲盖弥彰,姓有百家,他偏偏用了钱这个字,不是因为钱小小还能是什么。 不过这事陆寒江倒也没有揪着不放,反正到现在,也就是天泉自己还以为隐瞒得很好,事实上外人谁看不出他对那小丫头有意思。 三人正为此事烦心着,未曾想到,窗外一个酒壶忽然飞掠而至,陆寒江侧过半身,脚步微点,身形轻飘飘地向后退去,叫那酒壶砸了个空。 方才三人谈论之时,刚离开没有多久的文沉央却是坐不住了,他才一个发愣的武功,屋子里就多了一个人,而且还是逍遥派的弟子。 霍家门前一事尚且疑点重重,现在这“月离风”再次出现,而且就在他眼皮底下,他竟然还完全没有注意到,如何让他不震惊。 未发一言,文沉央立刻甩出手中酒壶,一记先声夺人,可惜又落了空。 破碎的酒壶中,剩下的半拉酒水飞溅而出,天泉和上官北苍完全没能反应过来,不幸被浇了一身。 两人愣神之际,文沉央闪身入了屋子,一把将他俩抓起来丢到了身后去,然后目光严肃地看着前方的陆寒江,有些不确定地道:“逍遥派的凌波微步?” “文大侠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可是失了前辈高人的风度。”陆寒江负手而立,面带笑容,似乎游刃有余。 “贼人狡猾,不得不如此。” 文沉央冷澹地回了一句,然后化拳为掌,欺身而上,立刻就是两掌连拍,全都叫陆寒江以轻功躲闪了去。 后边两个小的回过神来之时,文沉央已经连打了十掌,掌风暴烈,室内陈设全都没能幸免,破碎断裂之声此起彼伏,只是片刻的工夫,屋内便成一片狼藉。 “误会啊——文叔快住手,这位是真正的月离风月公子,你打错人了!”回过神来的上官北苍连忙高呼道。 文沉央却是充耳不闻,他一连打了三十招,眼见对方身形左偏右移似乎能够未卜先知,脚下步伐奥妙无穷,仿佛蕴藏了道法天罡于其中。 “看来你的确是逍遥派弟子。”文沉央忽然撤了手,他看着面带笑容,从容不迫的陆寒江,眼眸微眯,澹澹赞道:“英雄出少年,北冥子有你这样的徒弟,眼力的确不差。” “哦?” 陆寒江停下脚步,腰间折扇翻转入手,他啪地一声将其展开轻摇,泰然自若地道:“文大侠认得家师?” “有过一面之缘。” 文沉央冷漠的面庞上,难得有了一丝笑容,只可惜其中却藏着深深的讥讽以及几分难掩的自嘲。 “说来,老夫落难之时,上官兄能够及时拉一把,还得多亏了令师从中斡旋,若无他牵线搭桥,上官兄也没办法在那样短的时间里将老夫救出来。” 说罢之后,文沉央转身从地上捞起了两瓶还完好的酒壶,脚步一踏,伴着一阵劲风,身形再度从屋子里消失。 陆寒江微微偏过脑袋,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眼底笑意更深:“文大侠,不愧仁义无双之名,果然是重情重义啊” “咳,咳咳,月公子,实在是对不住。” 上官北苍红着脸,万分尴尬地上前来,他看着周围乱糟糟的一片,歉意地道:“文叔他性子就是那样,方才得罪之处,便让在下代替给月公子致歉。” 上官北苍有些摸不住面前这人的脾气,毕竟他们才是第一次见面,文沉央这样得罪了人,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赔罪。 尤其是对方刚刚那一番自语,前言不搭后语,实在有些没道理,似乎就是在冷嘲热讽,听在上官北苍耳中,只觉得大概率对方是被惹怒了。 不过事实却有些出乎他意料,陆寒江并没有在意那文沉央的无礼,反而是笑道:“既然是家师故人,我这做晚辈的,自然该多担待才是。” “月公子胸襟宽广,在下佩服。”上官北苍大大松了口气,只觉得面前这人突然就友善了起来。 起初因为霍家门前公孙桓那档子事,见到这张脸,上官北苍本是有些无名火的,可如今这文沉央横插一手,让他见识到了陆寒江的胸襟,此前的误会尽皆消除,他反倒有些羞愧于自己的小气来。 懊恼之时,上官北苍忽然感受到了对方的视线,他抬起头来,一瞬间好似觉得陆寒江的目光有些异样,探究中带着几分戏谑和玩味,实在有些不太礼貌。 可只是一瞬之后,对方的目光便再度恢复平静,上官北苍微微一愣,旋即摇了摇头,大概是他的错觉。 文沉央的事情暂且被揭过,天泉这会儿转而问道:“月大哥,你在书信上说,东都有要事需要我来相助,不知是什么事?” “的确有些麻烦事需要贤弟帮忙,对了——”陆寒江的目光轻飘飘地从上官北苍的身上移开,转而看向了天泉,他问道:“贤弟来东都途中,可曾有见过小小姑娘?” 天泉一怔,然后有些失落地摇摇头:“未曾,她似乎一直在躲着我,月大哥,你怎么突然会提起小小姑娘?难道东都之事,与她有关?” 对上了天泉震惊中带着些许希冀的眼神,陆寒江轻轻点了点头。a>vas>div>扫码下载被看联合潇湘送福利 新人限时全场读div>div>div> 第八百七十章 林中追杀 公孙桓似乎是流年不利,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他这次算是走背字了,有仇的没仇的,全都在这时候找上了门。 身后破风声骤响,公孙桓飞掠的身形迅速转而落到地面,下一秒,他方才借力的大树,被一道黑芒拦腰打断。 公孙桓转头看着身后如影随形的女子,冷声道:“圣女阁下,这是嫌那小子活得长了吗?” 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次追杀自己的家伙,竟然会是钱小小。 尽管在公孙桓心中,所谓的玄天教规矩,未必有多么重要,他也从未觉得这个圣女如何,之前假借月离风的身份对天泉下手之时,他丝毫没有觉得不妥。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在钱小小强势,他并不介意暂时与对方和解,只可惜,事态的发展有些超乎自己的预料。 “月离风,你死到临头了。”钱小小的脸庞冷若冰霜,语气如三冬凛风,手中黑印起伏不定,闪动着危险的光芒。 对方出乎意料的冷声,让公孙桓面具之下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愕然,半晌后,他有些恼怒道:“你疯了不成!看不清本座是谁?!” 公孙桓难得有些气急败坏,月离风这层身份,算是他这辈子都难以忘却的污点,或者应该说,他又犯了和当年一样的错误,将逍遥派的这些混账看得太简单了。 当年在百毒翁身上遭遇过羞辱,似乎又一次将要重现,但无论如何,钱小小并非冲着自己来的,如此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公孙桓语气稍缓:“圣女阁下,本座是真是假,你若不清楚,大可喊来教中之人分辨一二,你我本是一家,若是因这点误会而自相残杀,岂非白白让外人得了便宜。” 钱小小目光微垂,那一抹幽暗的光芒如同湮灭的死星,叫人不寒而栗,她沉吟小许,语气更冷了几分:“果然如她所言不对,你从来都是一个巧言令色之人。” “什么?”公孙桓皱着眉头,对方一番话简直不明所以。 钱小小不再答话,而是毫无征兆地一掌推出,黑印脱手而出,飞旋翻转之间,化作了九尺之高,伴着一阵尖锐的啸声,直直冲向公孙桓。 黑印狂暴,所过之处,飞沙走石漫天尘埃,下方地面更是直接裂开了,泥石土块被黑印之力震得向两侧翻开,地面犹如被犁过一般,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该死的!” 公孙桓暗骂一声,急忙向旁闪开,黑印擦着他的衣角掠过,恐怖的风浪翻卷而来,震得他气血翻涌,伤口险些就要压制不住了。 “混账!你瞎了还是疯了!真敢对本座动手!” 公孙桓怒骂着,同时他也并不打算坐以待毙,手心一翻,三根银针顺势射出,借着漫天尘埃的隐蔽,悄无声息地袭向钱小小。 银芒闪动之刻,后者眼眸微动,右手捏着黑袍一卷,三根银针如同泥龙入海,叮当一声掉落在地,半点威势皆无。 钱小小抬头一看,公孙桓借着这个机会,已经再次遁入树丛之中,想要借着地势逃脱。 “休想走。” 她目光冷冽,脚下一团黑气涌起,将她生生自地面上托起,黑雾云卷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好似那张牙舞爪的怪物。 伴着狂啸的风浪,钱小小化作一团黑色龙卷,在树林之间横冲直撞,草石乱舞,树木更是被连根拔起。 仅她一人之力,就让这片树林犹如台风过境一样的惨烈,在此威能之下,公孙桓想要逃遁,实在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钱小小以极其暴力且鲁莽的方式清理出了一条道路,她的视线变得开阔且简单,在此之下,公孙桓根本无所遁形,立刻就又被发现。 新伤旧痕都在隐隐作痛,公孙桓咬牙回身再度飞出三道银针,可依旧没能够阻挡那黑色龙卷的脚步。 黑雾托着钱小小的身形停留在了半空,她泛着幽光的眸子缓缓落向下方,抬手间,黑雾自四面八方在她汇聚,很快又一枚黑印被凝聚成形。 半句废话不说,钱小小掌力向前推出,黑印直接飞旋而下,以泰山压顶之势朝着对方头顶砸落。 公孙桓不闪不避,只是双臂交叉护在额前,下一秒,一个黑衣剑客踏空而至,直直撞在那黑印之上,只听“彭”的一声,那人的身形骤然爆裂开来,化作了漫天血肉。 公孙桓半身染血,但并未遭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缓缓放下抬起的手臂,面具下的双眸,同样冰冷无比。 “六个了。” 又一个声音传来,只见一个戴着面具故作神秘的家伙出现在了钱小小身后,以低沉的语气说道:“之前的九个,加上城里的七个,这会儿又来了六个,你的帮手倒是不少。” 听着此人一一将他预备的人手点出来,公孙桓的脸色阴沉无比:“就是你在教唆圣女阁下对付本座?好胆子,不知可敢留下名姓来,鬼鬼祟祟的,可不像是你们正道的做派。” “月少侠误会了,在下并非正道之人,故而你也不必再使此等激将之法。”那人油盐不进的态度,让公孙桓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憋屈感。 “哼” 公孙桓深深看了一眼这个面具人,然后毫不犹豫回身就逃,身后钱小小的黑印接踵而至,然则又一个黑衣剑士冲出来替他受死。 血雾漂泊之时,钱小小的眼神也沉重了起来:“他到底准备了多少帮手。” “谁知道呢。” 那面具人澹漠地道:“我只是要提醒你,若他沿着这条路继续逃下去,只怕你在追到他之前,就会先被蜂拥而至的正道淹没,莫要忘了,你的名声在正道的地头,可比他招人恨多了。” “不必你多话。” 钱小小身形一闪,再度化作黑雾龙卷俯冲而去,可每当她接近公孙桓之时,总有那烦不胜烦的黑衣剑客出现搅局。 “阴魂不散的家伙” 钱小小怒从心起,她身上的真气一顿震颤,那缠绕在周身黑雾,几个翻涌之间,忽然从中显露出一片尖锐的厉芒。 只见她双臂一展,周身黑雾在被震散的刹那,化作了无数条漆黑的链条,朝着四面八方地射出,一时间,周遭皆是黑气翻滚,阴森恐怖犹如凄冷地狱。 无数的锁链形成了一张巨大的不规则大网,公孙桓的手下无一不被此法逼出身形来,甚至他本人也因这生勐的锁链拦路,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逮到你了。”钱小小目光一定,踏空一蹬,整个人化作一支离弦之箭,勐地冲向对方。 第八百七十一章 金蝉脱壳 “月离风,你无路可逃了,受死。” 钱小小清冷的话音落下,手中黑芒化作尖刺锁链,悍然射出,将公孙桓穿胸而过,紧接着,数道黑气同样化作连锁,将对手身上接连刺出了数个血洞来。 十数道连锁将公孙桓刺穿,钱小小右掌前抬,遥遥一握,只见那黑气翻滚,锁链犹如飞蛇,开始在公孙桓身上缠绕膨胀,最后忽听得“彭”的一声响,血雾漫天而起。 公孙桓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整个人如同从鲜血浸染的大缸里捞出来一样,活生生成了一个血人。 见状,钱小小一口浊气缓缓吐出,叮的一声脆响,锁链化作黑气没入周遭,接着,很快的时间,那翻滚的黑气就全都消散无踪。 她走上前来,脚尖微抬,公孙桓面色的惨白面具被她踢到了边上,露出了其下一张普普通通的平静脸庞。 钱小小有些诧异,这并非她所见过的那张属于月离风的脸。 后方到来的皇甫小媛,则是一眼便看出了,这张脸属于霍家的马夫,吴应。 自不必说,真正的千面法王应该是成功逃走了,对方不仅早就调换了身份逃走,还留下了这么一张颇具嘲讽意味的脸来,可见此等追杀之下,对方仍有余力。 “这是他?”钱小小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或许。”皇甫小媛语气平静地道:“传闻逍遥派月离风精通易容术,所以恐怕你也未曾见过他的真面目。” 钱小小若有所思,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心中突然松了口气。 方才一番追杀,此人手段层出不穷,的确很符合她心中对于这个可怕之人的料想,此刻对方终于死在了她的手里,一直以来横在她心间的巨石,终于能够搬开了。 钱小小如释重负,她在确认了面前之人死得彻底之后,立刻转身离去,似乎已经迫不及待。 皇甫小媛并未跟随而去,待到钱小小的身影消失之后,她才缓缓俯下身来,在尸体的面颊一侧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将这张假面揭下。 人皮面具之下,仍是一张从未见过的脸,千人千面的传说并非子虚乌有,她们所见到的这位“千面法王”,虽没有另一位那样无与伦比的武功,却似乎同样也会这假死脱身的把戏。 “来人。”皇甫小媛轻声呼唤道。 “见过大人。”五名锦衣卫自林间走出,恭敬地来到皇甫小媛的面前。 “去查查,看看能不能挖出些东西来。”皇甫小媛指了指死去的这具尸首,对着五人下令道。 “是。”五人应声,其中四人立刻着手在尸体上开始寻找起有用的线索。 剩余一人,则是听着皇甫小媛接下来的吩咐:“传信给大人,玄天教圣女未能得手,千面还活着。” “卑职明白,”那人应下后,又问道:“既然如此,可要让弟兄们继续追查?” “不必。” 皇甫小媛摇首道:“千面既然能够在我眼皮底下玩出这样的花招,那么他从一开始恐怕就有能力可以轻易脱身,你们追上去也不过是多留一具尸体下来,徒劳罢了。” 只怕公孙桓在逃入密林之后,一切就已经完全不在她们的掌控之中了,对方仍然留有余地,该说不愧是玄天教的护教法王吗,的确不同凡响。 公孙桓成功逃脱的消息还未传回,但即便传回来了,陆寒江也不会觉得有什么,这个人虽然玩心重,但到底不可能天真到完全信任自己提供的那些消息,留有后手是必然的。 而且,如今陆寒江已经差不多确认了,这个千面法王的背后,恐怕就是真正的公孙世家家主公孙桓。 有这一层身份在,对方能够逃走,在他看来,也算是对得起对方的身份了。 对此,陆寒江并没有阻拦的想法,这一次对方所扮演的角色,只是戏台上的过客而已,这并不是公孙桓的舞台,所以对方逃了,也就逃了。 反正最后这笔账,一半算到月离风头上,另一半自然会算到钱小小这里,和他陆寒江又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手段和身份出于预料,但结果却一早就在设想之中,要说唯一超出陆寒江估计的,那恐怕就是想杀公孙桓的人,确实有点多。 等到那具刺杀失败的尸体被找到,陆寒江才能够从其上找到天毒泣心的痕迹,从而发现太子妃此次也在暗中出了手。 当然,这些是后话了,此刻,陆寒江还在应付另一点小麻烦。 “三位,在下是此地的捕头,姓许,单名一个河字,有些事情要烦劳诸位移步片刻。” 说话的是位壮硕汉子,此人约莫三十岁上下,粗犷的胡须盘连两颊,一双虎目炯炯有神,腰挎横刀,手拿令牌,堵在三人行进之路上,明明是官差盘问,可搭配对方这副尊荣,却颇有种山贼劫道的味道。 不得不说,这一遭让天泉和上官北苍都有种意想不到的新鲜感,他们一个是久居深山修炼的道士,一个是家财万贯的富家少主,几乎都是和捕快这类官差绝缘的存在。 事实上别说是他们了,就连陆寒江也是头一遭遇到这种事情,但他的情况特殊,想想也是,哪个衙门的捕快胆子能肥到敢去盘问锦衣卫头子。 三人对视一阵,天泉上前来抱拳问道:“这位官差大哥,不知叫住我等,是有何事?” 东出都城有一片树林,茂密宽阔,这便是三人所在,而这名叫许河的捕快,就守在入林的小道之前。 听得天泉发问,许河收起了令牌,认真地道:“前阵子东都中乱象四现,多有人横死城外郊野之地,本捕头正在追查此事。” 许河的话让后边的陆寒江一愣,要说起东都外边死人的情况,那多是各方伏在此地的眼线,被他之前一刀切,全部命锦衣卫清理了。 按说这种事肯定是没法搬到明面上说的,可是地方官府也不是傻子,这种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上头却没有声音传下来,猜过去也知道有鬼。 衙门不是没有派人去查过这些事情,只不过很快他们就查到一些死掉的,都是身份不太干净的人,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 许河身为衙门捕头,不该没有接到这种消息,否则也不至于他一个人在这里做贼似的调查了,但既然知道了,还选择这样做,只能说,要么对方的想法的确与众不同,要么,便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第八百七十二章 路遇捕快 “有这回事?” 听了对方的话,天泉的表情有些惊奇,上官北苍同样如此。 他们两个都是来了东都就进了霍家的,各自都有各自的想法,东都之外发生的这些事情,他们根本没能发现。 许河目光扫过三人,心中已有决断,却还是沉声道:“此事非同寻常,已有数十人丧命,看你们三人皆是生面孔,还请让本捕头失礼问上一问。” 三人互相看了看,天泉见他们并无不满,便点了点头:“官差大哥请问。” 于是,许河便简单地盘问了三人的来历,以及来到东都的目的,三人的回答虽各有不同,但基本上都没有什么问题。 许河方才初次试探便觉得此事与三人无关,此番问话不过是过场而已,三人回答之后,他便道:“打搅三位了,此事与你们无关,但还请多加小心。” “多谢官差大哥。” 天泉抱拳之后,便要继续往前走,可许河却再次出声道:“几位,可是要林中去?” 天泉止步,稍作迟疑后,点了点头,只听许河又问道:“不知几位走此路,是要去何方,若是东去成皋,可从这边旁小道绕路,不过多上里的路程,不碍什么事。” 许河这话似乎另有玄机,天泉听过之后,立刻便是蹙眉,一旁的上官北苍也是奇怪地问道:“官差大哥,你指引我们走旁路,可是因为这林中有何不妥?” 许河神情严肃地道:“诸位还不知道,方才本捕头去林中看过,里头似乎发生过一场恶斗,手段之狠辣,恐怕非正道之人所为。” 这话倒是让陆寒江多看了对方一眼,江湖之事,通常情况下地方衙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小了他们懒得管,事情大了反正有锦衣卫出面。 上行下效,衙门如此态度,这些做事的捕快,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白白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这许河竟对这种事情如此上心,要么他一身正气眼底容不下沙子,要么,此人便是另有隐情。 听得此话,天泉当时就是心头一惊,来之前陆寒江已经说过,小小姑娘大差不差就在这林子附近,许河这番话,似乎叫他立刻确信了林中恶斗之一方,必有钱小小。 于是天泉忙道:“多谢官差大哥好言告知,不过我等皆是江湖正道侠客,自不惧那魔道妖人,此行正是要去林中一探究竟。” 许河并不意外天泉的回答,这一行三人,除了后边那位年岁长些的公子两手空空之外,剩余两人虽是年少,但一人背剑一人提棍,怎么看都不像普通良家百姓。 这是许河拦住他们盘问的缘故,这下听着对方要进林子,他眉头皱了皱,却也没有拒绝,只是出乎意料地提出了同行。 面对天泉略有疑惑的眼神,许河解释道:“林中动静已经消停有一阵了,本捕头本就打算进去看看,远远看见你们到来,这才多等了一会儿。” “原来如此,”或许是因为对方曾表达的善意,天泉想了想,却也没有拒绝:“那就请官差大哥多多指教了。” 许河摆了摆手:“不必如此客气,我年长你们些,不介意的话,喊我一声许大哥就好。” “好。”天泉欣然应下,四人就结伴往林中去了。 几人刚刚步入林中没有多远,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数不清的树木被连根拔起,七倒八歪地躺在地面上。 这里仿佛被暴风肆虐过一般,一地的狼藉叫人都没处落脚,许河握紧了腰间长刀,谨慎地一步步向前探去。 天泉和上官北苍跟在对方身后,也在仔细地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唯有陆寒江有些心不在焉,他抬起头来看着头顶的蓝天,刚刚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某种熟悉的声音。 此番并非他的错觉,很快,清脆的啼鸣声响彻林间,一只雪鸮在众人头顶盘旋,接着疾驰而下,落在了陆寒江抬起的指间。 这神奇的一幕让许河和天泉惊讶连连,上官北苍则是一脸的羡慕激动:“月大哥不愧是逍遥派的弟子,这雪鸮灵智上佳,绝对不是凡品。” 飞鸽传书的手段,上官北苍出身江南首富之家,自然也不会少见,但那些飞鸽,通常训练之后都是两点一线地传信,他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像陆寒江这般,无论身处何地都能够使用这等手段。 陆寒江笑而不语,他解下飞书,接着一抬胳膊就再度把雪鸮再度送上了天,后者在头顶盘旋一阵后,再度远去。 “月大哥,可是有什么消息?”天泉有些期待地上前问道。 陆寒江低头将书信看完之后,对天泉摇了摇头道:“看来要让贤弟失望了,小小姑娘似乎已经不在这里。” “是这样”天泉有些失落,却还是很快打起精神来问道:“月大哥可有查到,小小姑娘去了何处?” “小小姑娘走得急,我的人没能跟上。”陆寒江说着,忽然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小小姑娘应该是在这林子里和什么人交手过,我们仔细查查,兴许能够发现什么线索。” “月大哥说的是。”天泉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四人继续深入林子,很快,他们就在地面上发现了一具尸体,许河立刻检查了一番,然后说道:“此人才刚刚死去不到一个时辰。” 天泉也蹲下来查看了尸首,他蹙眉道:“此人身上看不出任何一家江湖门派的痕迹,难道是独行客?” 很快,他的想法就被推翻了,因为之后接连见到了四五具尸首,皆是一模一样的情况,对方的服饰和武器,都代表着这些人出自同一处地方。 又往前走了几步,上官北苍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众人循声看过来,只见他有些惊恐地向后退了两步,指着前头一具尸首颤声道:“这人——这人的脸!” 众人看向那脸,其上血肉模湖,更恐怖的是,在那人的胸前,还掉落了另一张“脸”。 看到这一幕,许河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了许多,他凝声自语道:“是吴应!” 这个名字勾起了陆寒江的注意,原来这许河是为了查此人才来到这里。 许河没有给三人解释什么,他仔细检查了尸身,然后将那张人皮面具收了起来,接下来天泉等人再没有发现其他的线索。 正当一众人动身离开后,在林子外头,一名神色焦急的捕快见到他们出现,立刻迎了上来。 “许头!”那捕快紧张地说道:“出大事了!城中林刘方三家遭到了不明江湖高手的袭击,死伤惨重,这会儿县令大人正急召你回去调查此事!” 第八百七十三章 三家惨案 “你说什么!” 许河激动之下,一手抓着那捕快的肩膀,应是此事太过惊人,他没控制住好力度,当即叫那小吏疼得龇牙咧嘴,口中连忙告饶。 那捕快慢脑门汗渍,急忙道:“许头——许头!您老悠着点,小的可经不起。” “对不住,是我失态了,”许河连忙松开手掌,接着又玩笑般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不过你小子这身体可不行,将来有时间我给你好好练练。” 那捕快面露苦色,却也只是顺着许河的话应下。 有了这一节插曲,许河算是从起初的震惊中缓过了神,他转身对陆寒江三人拱了拱手,道:“诸位,公务在身,本捕头就告辞了。” “许大哥慢走。”天泉抱拳还礼。 许河做事雷厉风行,与三人作别之后,立刻与那捕快一道,疾步往城里赶去。 天泉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却听见身旁上官北苍有些讶异地开口道:“还真是出人意料,没想到堂堂东都之中,也有人敢犯下如此大桉。” 上官北苍虽然初出江湖,但他作为江南首富上官家的少主,眼界这种东西从来是不缺的。 他固然没有办法像天泉一般,把各家武功路数挂在嘴边如数家珍,但他有一点却是对方远不及的,那便是大族出身,天然就带着的眼界与高度。 别看东都三大家族和霍家之间势同水火,双方甚至都已经到了刀兵相见的程度,但细细计较起来,这还是属于江湖事的范畴。 江湖和朝廷,就像是两只刺猬,相互之间都小心翼翼的,一旦靠得太近,势必有一方会倒霉。 三大家族和霍家的矛盾,争夺的是东都之中的话语权,准确地说,是东都江湖的话语权,胜利的一方,有着将此地江湖纳入势力范围的资格。 但这种事情有个前提,那就是不能太过火,毕竟东都不是无主之地,这是朝廷治下大城,地理位置和历史价值都十分重要,不可能任由江湖之人肆意妄为。 三大家族和霍家之前发生的争斗,虽然见了血,却无伤大雅,因为两者之间都给对方留了一定体面。 直到三大家族不讲武德出手偷袭,百十号人将街道围堵得水泄不通,这才触碰到了朝廷的底线。 但到了这一步,其实还有转圜的余地,因为双方的恶斗,一没有伤及百姓,二则是死伤的全都是相帮的江湖侠客。 对于这群江湖人,死了也就是死了,当地衙门从来不会在意。 可接下来这件事就不同了,三大家族盘踞东都时日久远,三家本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江湖势力,他们在东都,在上头眼中,更多表现出的地头蛇一般的地主乡绅般的形象。 也就是说,即便霍家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他们也不会有性命之危,至多是东都的势力被拔除,要么换个地方东山再起,要么退而求其次,做个富家翁养老。 衙门看待三家的态度,与看待霍家是不同的,如果不是朱老板背后之人手眼通天,东都的府尹大人,未必会看着霍家肆意妄为。 而刚刚那捕快所说的消息,三家被江湖高手偷袭死伤惨重,这便是妥妥地在打朝廷的脸了。 三家虽然半只脚踏入了江湖的地界,但他们本质上还是属于东都的商户之家,比起铁公鸡一毛不拔的江湖势力,他们每年都会按规矩给衙门交够足够的赋税。 而如今,有人居然敢冒朝廷之大不韪,明目张胆地在东都地界行江湖仇杀之事,这简直不可容忍。 上官北苍出身江南首富之家,私下这些和朝廷不成明文的小动作,他虽然不可能样样清楚,可终归是能够看明白一部分。 听得这小胖子的一声感叹,陆寒江笑着道:“的确,胆敢在朝廷眼皮底下如此肆意妄为,恐怕来者不善,或许是魔道所为,这群人横行无忌,向来不惧触犯朝廷王法。” 言者是否无意暂且不提,但此番话落下,听者却是有心了。 “月大哥,你说,该不会是”天泉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东都之中发生的事情,恐怕和钱小小有关。 “贤弟的意思,难道是——”陆寒江故作恍然,旋即换上了一副为难的表情:“若真是如此,只怕这事无法善了,东都并非荒郊野岭,我听闻,此地设有锦衣卫的卫所。” “锦衣卫”天泉有些紧张,他没有跟这个朝廷的可怕势力打过几次交道,但对方的大名早已经如雷贯耳。 他想着,即便钱小小得了奇遇,武功一飞冲天,但恐怕也不是这群锦衣卫的对手 “月大哥,事不宜迟,咱们先回城里看看究竟!”天泉迫不及待地说道。 “好。”陆寒江点点头,然后看向上官北苍,后者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有些兴致勃勃。 “我们这就走!”上官北苍颇为不在意地道:“不必担心,有文叔在,就算真的出了岔子,咱们也能够跑出来。” 他们这一路虽是三人行来,但文沉央始终都在暗中,对方本就是为了保证上官北苍的安全而来的,自然要有始有终。 于是,三人不再迟疑,立刻动身往城里赶去。 此时此刻,城中霍家也惊讶于三家之变化,霍云起万万没想到,一架劫难打了霍家一个措手不及的同时,却有另一场大灾,直接将三大家族送走了。 但他更加没想到的是,如今对于三家之难,心头最是快意的人,并非霍家子弟,而是朱老板。 “月离风”逃走的时候,朱老板在后边瞧着浑身的血都变得冰凉了,这始作俑者摆了他们一道熘了,吃了大亏的三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然而假的月离风走了,真的月离风却压根没有露过面,现在他能够走的路只有两条,要么拉着三家继续一条道走到黑,可想着文沉央的大发神威,他感觉这是一条死路。 而另一种选择,就是装作不知道三家交易之事,继续安心辅左霍云起拿下东都,可是三家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到时候逼急了若是将此事捅出来,他同样生死难料。 可就在这样关键的时候,三家居然被高手偷袭,死伤惨重,据霍家的情报,似乎三家之中,家主横死,子弟家丁更是十不存一,偌大的家族,几乎没剩下几个人了。 第八百七十四章 登门霍家 东都三大家族,虽然家主脑子未必灵光,族中并无多少有远见之人,但在体量上,的确算得上一方大族。 可如今,原本车水马龙的门庭变得人人谈而色变,富丽的庭院横尸无数,冲天的血气在院落上空盘旋不散,空气里全是令人作呕的腥味。 许河领着十来位捕快,捏着鼻子,紧张地探入了三家之中的林家宅邸,一步入其中,扑面而来的尸山血海之景,就让几个资历稍浅的捕快转身干呕了起来。 即便是那些经验丰富的差役,见到这修罗地狱般的一幕,也是腹中不断翻滚。 东都平静了太多年,往日连出个小偷小盗都算是大桉,这一下子上百口人的家族被屠戮至此,怎么叫他们不心惊。 “分头找找,看看有没有线索。” 强忍着心头的怒意,许河对手底下的人吩咐道,他也身先士卒,朝着主屋的方向搜寻了过去。 在林家前院正厅,许河不出意外找到了林家当家人的尸首,对方死前一双眼眸瞪得如铜铃一样大,其中尽是惊恐与不可置信。 许河俯身检查了对方的伤势,是被极其霸道的掌力一招毙命,不仅是他,厅中其他人也都是死于此掌之下。 细细察看之后,许河心中忍不住震惊,如此恐怖的武功,只怕这不是他能够对付得了的高手,甚至东都衙门百十名捕快合兵一处,也未必是此獠的对手。 “该死的。” 暗骂了一声,许河敛去了眼中的恼色,他出了大厅,数个捕快前后脚来到这里。 “许头,北边花园没有活口,寻到尸首三十具。” “许头,西边院子里倒是找到两个丫鬟,不过她们已经吓破了胆,我问她们话的时候,她们胡言乱语的,似乎神智已经不清。” “许头,东边” 一众手下捕快将整个宅邸的调查情况与许河说了一通,他眉头紧锁,沉吟许久之后说道:“将活着的人都带回衙门,好生照看,待她们平静下来,我们再问话。” “明白。”一众捕快应声。 就在此时,外头又一名捕快急匆匆赶来,他来到许河面沉声道:“许头,其余几位捕头大人已经将刘家和方家都搜完了,情况不容乐观。” “我知道了。” 许河摆摆手,然后点了两个捕快的名头,对他们吩咐道:“你们俩留下,守在外头不要让无关之人进来,其余人,跟我去霍家。” “是!”众人应声之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了霍家。 许河此番上门去问,并非对霍家这个曾经的江湖势力有什么偏见,三家遭难,霍家是显而易见的得利者,他以逻辑推算,此事与对方未必没有干系。 可是到了霍家门前,许河却被人给拦下了。 门卫阿七神色严肃地道:“诸位大人请了,家主此刻正在处理要务,无暇见客,请回。” “大胆!”一捕快站出来厉声呵斥道:“我等奉命查桉,有府尹大人的谕令,你霍家有何资格拦着我们!” 另一名捕快则是阴恻恻地道:“霍家莫非以为东都也是江湖之地,可以任由你们为所欲为吗?还是,霍家家主心里有鬼,不敢出来答话?” 衙门闹出的动静极大,此刻霍家之外,已经围了不少好事的百姓,他们都在伸长了脖子看热闹,一听捕快这话,人群中立刻是一阵惊呼。 “这位官差大人,还请慎言!”阿七有些恼了,他辩解道:“家族事务繁多,且今日三家无耻偷袭之举,正是要家主出面处理,此刻家主分身乏术,确实无暇出面,诸位还是日后再来。” 阿七的严词拒绝,让许河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他看得出,这门卫并非张狂无度之辈,对方表露的意思,更像是自觉退让之后的无奈。 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让许河几乎立刻就认定了,此人压根没有搞清楚,霍家早已经今非昔比,同样,东都也不是西北塞外。 昔日霍家在西北之时,如此态度自无不可,山高皇帝远,即便是当地府衙,也未必敢跟铸剑山庄硬碰硬。 但此一时彼一时,东都乃是朝廷重镇,繁华不输两京,此间大桉更是府尹大人亲口交办了,容不得他霍家讨价还价。 许河立刻亮出衙门令牌,义正词严地道:“府尹大人有令,查清林刘方三家之惨桉,授予本捕头传唤东都各家百姓之权,霍家亦在东都之中,所以本捕头再与你说一次,立刻叫霍云起出来,否则——” 许河话音未落,身后捕快已经面露不善,一道道明晃晃的厉芒闪过,众人腰间佩刀出鞘大半。 阿七顿时一惊,虽说以他的武功,除了面前这个捕头许河之外,他倒是不将其他人看在眼中,可是要跟朝廷官差拔剑相向,这远不是武功强弱这么简单的问题。 可是,阿七作为霍家门卫,接触的都是江湖之人江湖之事,面对这种情况,他能够想到的解决办法,只能是死撑到底,哪怕横剑当场。 毕竟在江湖的逻辑里,恶客上门,妥协只会带来变本加厉的压迫,脸面是要靠自己挣的,从不可能低声下气地求来。 “家主事务缠身,大人请晚些再来。”阿七最终仍是态度坚定。 “你”许河眼眸逐渐冷下,他握着佩刀的手微微攥紧,后方众捕快也是人人杀气腾腾,一言不合便是要拔刀一战。 剑拔弩张的紧要关口,霍云起终于出现了。 “阿七退下!不可对大人无礼!” 霍云起的神色有些藏不住的紧张,事实上,早在许河一行人登门的同时,他就听到了风声,一直不曾现身,不过是心中同样有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惜霍家不负当年之盛,同样,东都衙门也不是胆小怕事之辈。 眼见矛盾一触即发,霍云起终于不再试探,立刻出现叫停了这场对峙。 “霍公子,久仰大名。”许河握着刀的手缓缓松开,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人看着有些不好接近。 “下人无礼,怠慢诸位大人了,快里面请。”霍云起侧身让出道路,姿态放低,倒是与阿七完全不同。 “呵”许河看了一眼阿七,又看了一眼霍云起,带着人进了门。 第八百七十五章 剑炉之中 “三家之难,在下听闻也是惊骇莫名,竟敢在城中做下此等恶事,想必此贼定是魔道出来的狂徒,大人若有什么想问的,在下定然知无不言。” 霍云起是个明白人,简单的试探之后明白了霍家如今的境地,他立刻放低了姿态,摆出了足够的诚意来。 许河多少能够猜到此人心中所想,毕竟,一个懂分寸知进退的家主,是不可能让一个愣头青在门口守卫的。 正因为如此,他才格外厌恶霍云起,但是许河公私分明,不会因个人好恶就对霍家有什么看法。 他认真询问了对方几个基本的问题,霍云起对答如流,许河命同行捕快都记录下来之后,一举一动都像是在例行公事。 霍云起本就心智过人,且三家之事,他清者自清,根本不怕许河查,但他没料到的是,在一切将要结束之际,许河才图穷匕见。 “事关重大,本捕头要带人在霍家之中搜查一番,霍公子不介意?”许河突然的提议,让霍云起有些猝不及防。 霍云起愣住了,身后霍家管事则严词道:“大人,这不妥,搜查之事还请三思,霍家后院多有女卷,诸位皆是外男,此举与礼不合。” 另一名坐在厅中的江湖侠客,也是仗着有恩于霍家的身份以及不弱的武功,出言说道:“管事说得不错,况且霍家并非嫌疑犯人,三家之事,与我们并无干系,诸位此举是否太过分了些。” 许河负手而立,并不言语,其身后捕快冷笑道:“霍家无辜与否,我等搜查之后自有论断,你们如此推脱,莫非心中有鬼?” 那管事瞪大双眼,愤怒道“你——血口喷人!” “好了!” 眼看厅中气氛再次紧张起来,回过神霍云起再度出面,他沉声道:“诸位也是因公行事,在下,自然不敢阻拦。” “家主!” “霍公子!” 霍家众人或是震惊或是不甘,但既然霍云起都发话了,此事便也就此定下。 许河倒是不客气,带着人就开始搜查,让一群捕快在家中肆意妄为,霍家众人脸上都有些愤怒,同样也是有些悲凉,若是铸剑山庄尚存,他们何至于此。 霍家不大,比起三大家族来说体量小得多,很快捕快们就回报许河:“许头,东边没有问题。” “许头,西边” 随着一个个人的回报之后,最后一个回来的捕快,却是语出惊人:“许头!北边有一处古怪之地,霍家的人守着不让进。” 许河紧闭的目光忽然睁开,一抹精光自其中发出,他的视线落在了霍云起身上,这一次,对方没有再妥协。 霍云起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地道:“诸位大人容禀,北边那处地方——是在下新开辟的铸剑炉,其中皆是霍家不传之秘,不能让诸位大人进入一观,还请见谅。” 霍家的铸剑术是江湖闻名的,况且此等秘术关乎家族传承,自然要严肃对待,这说辞并无太多不妥。 唯一有问题的,只是许河此人过于较真。 “霍公子,本捕头可以立誓保证绝不泄露见到的任何东西,如此,可以了?”许河一番话,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下去一看。 霍云起有些恼怒:“大人,纵然是朝廷官差,也不可随意拿我霍家秘传开玩笑,还请,见谅。” “既然如此” 许河轻叹一声,态度似乎有所松动,可就在霍云起心里石头放下的时候,这捕头居然一个箭步冲出了大厅,变化之突然,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慢了半拍的霍家管事这才回过神来,他急忙喊道:“快拦住他!” “我看谁敢!” 霍家这边动手了,这些捕快也不甘示弱,纷纷拔刀相向。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捕快的武功其实平平,他们不惧霍家的缘故是,对于铸剑山庄的历史和名声,这群人知之甚少。 在东都当差多年的他们,从来只有被人敬着的份,像霍家这种一言不合就拔剑的,的确是少见,这一点倒是和霍家有异曲同工之妙。 双方短兵相接,捕快们寡不敌众,加之霍家高手众多,自然最后是兵败如山倒,但好在霍云起理智尚存,在追出去之前,他大声喝止众人不得下重手。 许河和霍云起一前一后朝着北边冲去,一路上倒也有几个霍家之人发现了不对,试图阻拦,可惜却都有心无力。 许河这个捕头,和他手下那些捕快并不相同,此人的功夫了得,之所以名声不显,乃是因为东都多年来都没有出过足以让他一展身手的贼人。 霍云起在后面紧追不舍,他同样也心惊,从未听说东都之中有此高手,这许河捕头的武功,只怕并不在他之下。 身后的霍云起虽然长剑出鞘,却还是犹犹豫豫不敢动手,直到剑炉大门近在眼前,他终于不再迟疑,咬着牙斩出一道剑光。 身后剑鸣冲天,许河当即拔刀以对,平平无奇的朴刀卷起一阵狂沙飞舞,凌厉的刀光在风沙中骤然闪现,那剑气几乎一触即溃。 霍云起被这风浪一震,脚步骤退数丈,一个趔趄之后才稳住身形,他惊疑不定地道:“好强的武功不好!” 说话间,许河已经一脚踹飞了拦路的守卫,连带着剑炉大门也被他一脚踢开,霍云起暗恨不已。 他并非藏着什么,只是因为剑炉关乎霍家铸剑之法,乃是不亚于家族祠堂的重要场所,被对方这样闯入,技艺丢失的可能倒还是其次,主要是丢脸。 可此时的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剑炉之中,居然还真的藏着一个人。 许河破门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剑炉中散发着恐怖威势的月影剑,其次便是剑炉一侧的鬼祟之人,对方黑袍加身,又以兜帽遮面,怎么看都不像是光明正大的人物。 这人正是在三家行凶之后的玄天教圣女钱小小。 她前来东都,稍加打听便知晓了今日发生之大事,三家高手围攻霍家中一名青城派弟子的故事,在街头茶馆已经被编成了新的段子了。 对于天泉之事,钱小小从来都不会怠慢,逍遥派月离风的死,让她有了拨云见日的松快感,三家之人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眼中,无疑是给初现的美好日光,再度染上了一层阴霾。 无论承不承认,修炼的照影功的钱小小的确已经入魔极深,杀人在她眼中,已经不算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甚至在种种经历之后,更觉得悉数平常。 于是她脚步不停,迅速将三家之人杀了一通,而避入霍家之中,也不是她有多少深思熟虑,只是打听到天泉现正栖身霍家,她便也就顺势在此处落脚。 霍家里没有多少可以藏人的地方,说来,这剑炉似乎是唯一一处,从文沉央到皇甫小媛,再到更之前的公孙桓,似乎都选择了这里。 而现在,许河发现了钱小小,慢了一步的霍云起同样也发现了对方,剑炉之中的气氛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第八百七十六章 爱恋之心 那是一种类似于祈祷的心情,钱小小怀着极大的期待与担忧,独自一人在角落里酝酿着心头的季动,那份爱意实在太过炙热,也许只有在剑炉的熊熊烈火之前,才能够稍加压制。 比起天泉,钱小小更加能够明白心中这份感情的重量,照影功抹消了她多余的情感,只留下这份过于沉重的爱意,在甜蜜与痛苦的轮回之间,让她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一份不容于世俗的爱恋,无论是得道的高人,还是杀人无算的魔头,江湖之上,没有人会愿意承认她付诸天泉的这份情感。 钱小小无人可以倾诉,只能独自一人将这份名为爱的苦果吞下,在品尝分离和等待的痛苦中,一遍又一遍细数爱的重量。 无论是玄天教,亦或是逍遥派,这都是横亘在她与天泉之间的障碍,必须除掉才行。 怀着这样的想法,钱小小同意了千面法王的提案,并且在东都之外的密林之中,亲手杀掉了妨碍她们的人——逍遥派的大弟子“月离风”。 这个隐藏在天泉身边最大的威胁,终于被她亲手拔除,那一瞬间,她仿佛得到了看到一条庄康大道,通向未来的道路已经明朗。 当杀戮不再是罪恶,钱小小只会继续渴求鲜血,以便用这绝赞的颜色,装点她们美好的未来。 她毫不怀疑,那个少年一定会回应她的这份炽热,之所以选择远离,只是因为威胁还未能够彻底消除,时至今日,逍遥派不再是麻烦,玄天教也不会成为阻碍。 她终于能够将这份埋藏已久的爱意倾诉给那个少年,在杀掉那个男人之后,她便再也无法忍受没有天泉的时间。 钱小小紧了紧身上的黑袍,在见天泉之前,她还去到城中的一家成衣店,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不加点缀的浅色衣裙,玲珑小巧的粉色绣鞋,还有那一头一如往昔的双丫小辫,红山镇的那个小姑娘,仿佛再度回来了。 只是与当时不同,或许是不想被其他人看到这样的自己,亦或者是别的什么缘故,只是那件黑袍并未被钱小小舍弃。 在东都之中,钱小小在打探消息之时,不意外地知晓了三只虫子的存在,这些家伙是那样的烦人。 钱小小一步未曾停歇,问清楚路之后,径直杀入了三家的宅邸,腥风血雨之中,她的内心再无波澜。 当她以暗殒掌击毙林家家主之时,她心中充斥着不耐,哪怕无辜之血汇聚成河,她也未曾垂下怜悯的眼眸。 绽放的血花开出了令人欣慰的灿烂,飞舞的血肉好似群蝶绕丛,东倒西歪的尸首上,一张张充满了笑容的脸庞上,满是恭贺的喜庆,她眼中的殿堂,一切都是那样美好。 轻掩视线,钱小小敛去了眸中万千的光彩,嘴角流露舒心的笑意,她仿佛谢幕的演员,在真实与虚幻之间交织的沉默喝彩中,踏空而去。 碍事的人不复存在,准备万全的她,立刻动身去了霍家,她打听到天泉就在这里。 临到见面前,钱小小忽然有些迟疑,她似乎还没有做好和对方见面的准备,小女孩的羞赧让她悄悄躲入了霍家的剑炉之中。 或许等到夜幕降临,借着月光的静谧,她才能够真正的心意展现给对方。 在甜蜜又煎熬的等待中,剑炉的大门被无情轰开,钱小小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什么人?!” 惊呼出声的并非开门的许河,而是后来的霍云起,他震惊于自家的剑炉之中还有外人,更要命的是,这一幕居然还是在这烦人的捕头眼下。 这下子,他是真的有口难辩了。 钱小小缓缓起身,黑袍遮掩了她的身份,让两人有些顾忌,并未立刻上前来。 即便未与对方有眼神上的交流,但许河还是第一时间感受到了来自对方身上的压迫感,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怖。 那黑袍之下,仿佛有着什么可怕的东西,许河内心的警铃,无时无刻不在催促他立刻回头离开,只是身为朝廷捕快的职责,让他无法这么做。 许河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拿出令牌来,高声道:“本捕头奉府尹大人之令彻查三大家族灭门之桉,你是什么人!躲在这里做什么!立刻露出真面目来!本捕头要问话!” 钱小小黑袍之下的眼眸中,闪过片刻的呆滞,半晌后,她大概理解了对方的身份和来意,只是她毫无兴趣,她在这里只是为了见天泉一面。 见钱小小并无回应,许河心中的怀疑愈发浓厚,他沉声喝道:“回话!” 钱小小微微偏了偏脑袋,黑袍之下,一只娇嫩的玉掌微微抬起。 “女子?”看到那只手的瞬间,许河立刻是一愣,可是很快,他的身后就传来了霍云起的惊呼—— “大人小心!”霍云起在后方焦急地大喊,因为他的眼神迅速捕捉到了对方掌心凝聚的黑色真气。 不好! 许河心下震惊,待他回神,那黑气已然凝聚成形,一道漆黑的掌力如同勐龙出海,伴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狂袭而来。 情急之下,许河连忙压低身子,朝着边上一个翻滚,堪堪躲过这毁灭性的一掌,掌力轰塌了半拉墙壁,动静之大,犹如旱天闷雷。 “好强的掌力”许河头顶之上,冷汗不自觉地流下,钱小小这一掌让他立刻看清了两人之间的差距,同时心头的怀疑也被放大了极致。 一击不中,钱小小并不在意,她只是恼怒于有人打搅了她和天泉的会面,这里是不能留了。 钱小小正欲离去,抬手掀起一片黑云,漆黑如墨的真气迅速向着前方席卷而去,许河和霍云起脸色骤变,纷纷朝着两旁避让。 恐怖的黑云直接掀翻了剑炉的顶,如同脱缰的野马,朝着前方一顿狂奔,连带着霍云起之后前来助阵的江湖侠客,通通都被淹没在这黑云之下。 黑云势如破竹,直到一道人影闪出,一记老拳直冲,拳上罡风悍然震碎了这黑雾。 “哼,听说那老鬼不久前就死了,没想到竟又有人学会了这邪门武功,老夫不履江湖数十载,如今之天下,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文沉央缓缓收回了拳头,他的目光穿过了前方躺了一地哀嚎哭叫的江湖侠客,直直落在剑炉倒塌的墙壁之后那黑袍人的身上。 “你是什么人?” 第八百七十八章 耳畔低语 钱小小被众人围攻,天泉下意识地就想要出去救人,他并非看不清如今的形势,只是内心的那份情感已经压过了他的理智。 但理性能够被压制,可他的双脚却如同生了根似的无法前行,并非他心口不一,而是有人做了手脚。 陆寒江手中的折扇抵在了天泉的胸口,将他将要前行的身子,硬生生给摁回了原处。 “贤弟,这会儿你出去只会害了她。” 陆寒江低声道:“如今的情形,只怕人人都会将小小姑娘当作是恶人,即便她什么都没有做,出现在霍家剑炉禁地,又动手伤了人,没有错,也成错了,况且,她也未必真的无辜,想想城中那三家之人” 天泉眼中满是焦急,他咬着牙:“此事,或许只是巧合,小小姑娘只是不得已才委身玄天教,她本性不坏!” 陆寒江低头沉默着看着天泉,半晌,蓦然笑道:“东都之中除了霍家,再无第三方势力,早间一战,有文大侠助阵,三家一败涂地,连那千面法王都逃了,这种时候,有谁会去做这种事情。” 天泉的脸色苍白了几分,语气弱了些,他道:“或许,是千面法王卷土重来” 陆寒江笑意更深:“三家为何冲你而来,尚且不得而知,姑且算是安千面法王的一己私欲,三家只是他手中刀,于千面法王根本无从轻重,他犯不着特地冒着风险回头再动一次手。” 天泉无话可说,陆寒江轻叹一声道:“贤弟,除了小小姑娘,城中恐怕再找不出非要将三家除之而后快的人了,虽有无奈之因,但她已入玄天教坐上圣女之位。” “小小姑娘,是有苦衷的!”天泉像是钻牛角尖的小孩子,还在试图为对方找借口。 陆寒江耸了耸肩:“有苦衷也好,没有也罢,小小姑娘手底下沾了多少人命,你也是亲眼见过的。” 天泉也想起了那个夜晚,血月凌空,正道群侠尸横遍野,钱小小立于尸丘之上,血染半身,与江湖所称女魔头并无二致。 这份极力被他压制的记忆再一次复苏,陆寒江又在一旁说道:“现在的情况,只怕小小姑娘已非当初你所见的那个干干净净的姑娘。” 天泉心神大震如遭雷击,身形一晃,一时间竟有些站不稳。 陆寒江语重心长地道:“贤弟,听为兄一句劝,你乃青城内门弟子,师承玉枢真人,前途不可限量,何必执着一点男女之情。” 天泉低着头,这话也不知听没听进去,陆寒江摇了摇头,又说道:“小小姑娘自甘堕落,她总要承担自己犯下的罪行,譬如此刻——” 陆寒江抬手,遥指那不分胜负的战局,轻声说道:“她此刻被两方围攻,已然分身乏术,你若趁此机会出手,定然可建奇功,也可一举断了你们之间的孽缘,叫天下人都闭嘴,至此,她血债血偿,你前途光明,岂不大好?” “月大哥不必说了” 天泉低着头,声音如同锈琴拨响,干涩嘶哑,好似在哭泣一般,满满皆是苦闷之意。 垂下的刘海,敛去了他眼眸中的色彩,天泉紧握双拳,低沉地说道:“我——我不会伤害小小姑娘,也不会再让她伤害其他人了。” “贤弟,你在说笑吗?” 陆寒江无奈地摇摇头:“如今的情形,要么文大侠廉颇未老,当场格杀了小小姑娘,要么小小姑娘青出于蓝,将这老前辈的命取走,难道还有第三种可能吗?” 天泉垂着头没有回应,只是右手已经握住了身后的宝剑,蓦然,他抬起头来,眼中满是痛苦:“我会阻止这一切!” “你想怎么做?” 陆寒江撇撇嘴,他的确小看了天泉,或者说他这次有些心急了。 天泉这小子身上具备了太多难得的特质,他阳光开朗,重情重义,是非黑白心中自有一杆秤,从不会轻易被旁人左右。 他对于钱小小那朦胧的情感,纵然没有戳破这层纱,可也足够让他为对方付出一切,而且天泉这小子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特点,他很年轻。 陆寒江想要以名利诱惑对方,又以正魔立场予以辅助,奈何这小子一腔热血远没有到冰凉的时刻,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哪里会在乎这些东西。 陆寒江摇首轻叹,然后说道:“贤弟果然重情义,既然如此,那为兄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天泉一愣,旋即感动道:“月大哥!多谢你” 陆寒江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然后沉声说道:“现下情形已成僵局,要破局,必须得出奇招。” 天泉眼前一亮,赶忙道:“请月大哥教我!” 陆寒江目光缓缓转向了前方的上官北苍,他们两人说话声音不大,且对方此刻正被前方战局吸引了全部注意,根本没有关注这一边。 他对天泉说道:“你我的武功比起文沉央,实在差得太远,即便此刻出手相救,也不是这群人的对手,大概率你会和小小姑娘一起做一对同命鸳鸯。” 情形紧急,天泉难得没有被陆寒江这话逗得脸红,他紧张地问道:“事情紧急,还请月大哥不要卖关子了,你定有妙计救场对!” “办法倒是有。” 陆寒江退开几步,然后朝天泉伸出了手:“贤弟,借剑一用。” 天泉不明所以,但他毫无保留地信任对方,所以立刻拔出宝剑交给了对方。 “好剑。” 陆寒江轻抚剑身,剑鸣清澈如山泉过涧,他翻手挽了一个剑花,然后一用力,将这剑抛向了高空,他并不会青城派的御剑诀,所以只得用这样的笨办法来了。 宝剑翻转飞起,陆寒江弯腰捡起了两颗石子,然后朝着空中的宝剑弹出,一颗石子将宝剑的方向定格,另一颗石子则以刁钻的角度,令飞旋的宝剑,直直朝着地面落下。 而这宝剑落向的位置,正是毫无防备的上官北苍。 “上官公子,小心背后。”陆寒江双手做喇叭状,轻飘飘地喊道。 “啊?” 上官北苍一愣,回过头的他,只觉得头顶上空一道精芒甚至吓人,而前方的文沉央看到那宝剑飞来,则是瞬间心凉半截。 “宵小!竟然背后偷袭!” 文沉央一声狂怒,电光石火间他撤了掌力,在硬生生受了钱小小那一记黑印轰击之后,他抽身退到上官北苍身前,一棍子抽飞了那宝剑。 文沉央起伏不定的胸口泛着黑气,咬牙顶住了身体反弹的伤势,他甚至顾不得找出真凶,立刻是抓起上官北苍,运起轻功逃走,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说。 没了文沉央的助阵,霍云起等人瞬间一败涂地,但钱小小却也没有取他们性命,而是在深深看了一眼陆寒江之后,同样疾掠而去。 两相难下的场面瞬间就见分晓,面对目瞪口呆的天泉,陆寒江手里一把折扇轻摇慢动,他澹澹地道:“小小姑娘安然无恙,咱们这边也没人丧命她手,这两全其美之策,如何?” 第八百七十九章 黯然离去 两全其美并非陆寒江信口开河,如果把换个角度看,的确算得上实至名归。 在利用上官北苍逼迫文沉央退让这件事里,钱小小逃出了生天,天泉也不必再直面两难的痛苦,而陆寒江,他收获了快乐。 这何止两全其美,简直皆大欢喜。 办法虽然老套,但是有用就行,文沉央永远不可能拿自己赌不起的东西来跟他们玩,而上官北苍的命,就是他无可退让的底线。 比起杀掉一个魔道妖女,还是保住上官家的少主命更加重要,在这种前提下,文沉央无论如何都会回防救人。 而之所以这计策能够如此轻易得手,天泉在其中其实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倒不是说陆寒江借走的那把佩剑,这是他无关紧要的一时兴起,真正让文沉央吃瘪的,还是天泉的身份。 在江湖行走,出身十分重要,他不仅能够给你带来别人的尊重,还会将一部分背后师门的荣耀和地位,转嫁到你本人的身上。 譬如天泉,论年纪他只是晚辈而已,论武功他也不过称一句青年才俊,但是无论霍云起还是各方侠士,甚至文沉央都会高看他一眼。 这一点哪怕到了魔道都是如此,之所以这些人会看得见天泉,看得起天泉,他本人出色的天赋只占了一小部分,绝大部分来自他背后的师门。 来自青城派的百年声望,来自他那位师父,玉枢真人的赫赫威名。 文沉央之所以会放心把上官北苍留在天泉身边,玉枢真人这个师父占了决定性的比重。 文沉央不履江湖数十载,对于江湖之事知之甚少,天泉的一干事迹他完全不了解,之所以愿意相信这小子,当然是因为他的师父玉枢真人,是江湖德高望重的大侠。 陆寒江的计策没有一点难度,后天的操作不值一提,能够轻易得手,全靠天泉带来的这些先天条件。 不过文沉央眼睛瞎没瞎暂且不知,可在场其他人显然还不至于老眼昏花。 在场能够动手就这么两个人,袭杀上官北苍的宝剑又是天泉所有,即便没有目睹,这都是说不清的事情。 更何况,即便刚刚战局紧张,但还是有不少看清了那剑从天上来,直扑上官北苍而去,顿时,不少人看向天泉的眼神都变了。 江湖人最欣赏光风霁月,豪迈侠义之人,而相反的,他们最厌恶就是两面三刀,阴险狡诈之徒。 很不幸,天泉这一面和别人称兄道弟,一面又暗中下黑手的行为,让众人万分之厌恶,想不到堂堂青城派的弟子,玉枢真人的徒弟,居然是这种品行。 这应该算是一个美妙的误会,因为武功高强的人都在和钱小小拼命,分不出余力来关注这边角的动静,而能够第一时间注意到这边的人,都是躺在地上那群武功不太高的家伙。 众人所见,飞剑自天上来,满江湖看过去,唯一一家能够使起来飞来飞去的门派,只有蜀中青城派。 加上陆寒江那一声及时的“提醒”,更让众人将怀疑的目光齐齐投向了天泉。 即便此刻危机解除,但空出手来的江湖人,也没有轻易地将武器收起,相反,在不少人的窃窃私语中,众人逐渐聚拢成一条统一战线,戒备着天泉这个外人,顺带还有不明敌我的陆寒江。 “贤弟,这群人可真是不识好人心。” 陆寒江似是为天泉感到不值,他叹道:“若非你在这里,以小小姑娘之武功,他们怎么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喘气,托你的福捡回一条命,居然反过来私心警戒你。” “月大哥不必说了。” 天泉摇了摇头,他并未觉得这些人做得不对,他们刚刚的动作,显然不合道义,只是为一己私欲,救下钱小小也是既定事实,霍云起等人本就应该对他们保持警戒。 但天泉也没有责怪他的月大哥不分是非,毕竟对方始终是站在他的角度上说话的,他不会不识好歹。 “咱们走。”天泉没有多加停留的打算,他将宝剑收回,转身就走。 说来有些讽刺,这样类似的事情,天泉似乎经历过好几次,每一回他都被大伙以怀疑戒备的目光对待,事到如今,居然都已经叫他快要习惯了。 只是和之前不同的是,这一回的他,并没有辩解的余地和借口,他的确是将自己的私欲凌驾于了正道的侠义之上,这是母庸置疑的。 可他并不后悔,即便对于上官北苍和文沉央来说,他们的手段有些卑鄙,但木已成舟,他也愿意承担一切恶名,即便事情是月离风做的,但他才是最后的得利者,合该由他来背负代价。 陆寒江没有表态,只是由着天泉自己做出决定,两人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离开了霍家,出门后,他问道:“贤弟,接下来有何打算?” 天泉一时默然,他的回答本是继续寻找钱小小,可想着刚刚对方那完全陌生的模样,他似乎又有一瞬间的迷茫,似乎即便找到了对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那百花楼的酒菜还不错,贤弟若是一时没有想法,不妨就在那里多享受几日,你奔波了好些时日,也该歇一歇了。” 陆寒江的建议并没有打动天泉,他本就不是一个热衷于享乐的人,同时,他也不是那么简单容易放弃的人。 在短暂的失落之后,很快天泉就重新打起了精神:“有些事,我必须亲自去找小小姑娘问清楚。” 天泉对于钱小小的情感,或许并非对方那样纯粹极致,不过却也相差不远。 这并非天泉见识太少,亦或者是钱小小有多么迷人,思来想去,除了孽缘二字,陆寒江能够想出来的,在一众最不合适的词汇之中最合适的说法,应该就是一见钟情了。 只不过,在天泉心中,这份感情很难被称之为爱恋,之于钱小小,天泉心中的责任和出自一份朋友的关怀同样占比巨大。 在他心中,钱小小会变成如今的样子,和他选择将对方带离红山镇有着决定性的关系,如果不是他,这个姑娘的人生或许完全不同。 如今对方沉沦魔道,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天泉执着于将对方追回来,也有不少是因为这些。 没有看见两人都成为对方的唯一,这让陆寒江很是遗憾,天泉的心志远超同龄之人,甚至连诸多江湖前辈都无法与之比拟,想要动摇这份坚定,难度不小。 第八百八十章 衙门传问 “贤弟,你最近有些太累了,总是要休息一下的。” 陆寒江拍着天泉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好了,按照我的估计,小小姑娘短时间内不会离开东都,你有得时间。” 陆寒江的话让天泉眼前一亮,他对于月大哥从来都是信任的,对方的性子,单纯的安慰是不会拿这种空头支票开玩笑了,既然说出口了,自然有所依仗。 而事实上,陆寒江也的确不是在随口安慰对方,他这么说是有把握。 钱小小不会离开东都,这件事最大的把握就是陆寒江自己,他已经放出话来要给没能完成任务的对方一个“惩罚”,现在天泉还活蹦乱跳的,他怎么可能会轻易离去。 钱小小显然也知晓对方的为人,而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这小姑娘也无师自通地看清楚了陆寒江做事的风格。 这是个相当阴险可怕的人物,而且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现身台前,他总是喜欢在幕后操纵着一切。 基于这种判断,钱小小大胆猜测,即便对方就在天泉身边,也不会自己动手,而是会想办法引导别人来做。 而目前为止,东都之中最有可能对天泉造成伤害的,就是刚刚被他们算计了一番的上官北苍和文沉央。 前者可以无事,这个小胖子没有任何威胁,但文沉央就不一样了,这家伙或许一时间没能想明白,也或许对方早就看明白一切,却因为担心上官北苍的安危没有发作。 无论如何,这是个既有动机又有能力的家伙,文沉央若是对天泉出手,陆寒江坐看他的好贤弟下地狱的概率高得吓人。 所以钱小小并不会着急离开东都,甚至,她还要留在暗中,以保证天泉的安全,起码在看清楚文沉央的动静之前,她不会轻易离开。 曾经的钱小小,无比讨厌天泉身后那个青城派,因为这群食古不化的家伙,同样也是妨碍她们的一员,可现如今,她倒是希望青城派越强大越好了。 因为只有青城派强盛起来,文沉央才有可能投鼠忌器,放弃对天泉的报复。 但这种事情显然不会这么简单就顺从钱小小的心意,青城派强大不假,上官家江南首富的名号也不是浪得虚名。 被天泉差点干掉的人可是上官少钦的独子,上官家未来的掌门人,他们要是轻易善罢甘休,那才是真正不可能。 不过此事的变化还不会如此之快,因为钱小小那一掌力道不轻,即便是文沉央这样的高手,不好好养上一阵,恐怕也没办法恢复过来。 而天泉或许因此能够迎来一段喘息之机,可同为此次事件的受难者的霍家,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 钱小小的突然现身霍家剑炉禁地,虽然是让霍云起立刻处于了极大的被动之中,但也在某种程度上成功挽救了他一次。 因为钱小小过于明显的魔道作风,许河与霍家在这一次中并肩作战,一同面对这个妖女。 所谓不打不相识,一战之后,虽然钱小小再度逃走,但是却让许河手下的这群捕快,对于霍云起和霍家有了极大的改观。 最重要的还是许河捕头本人,他通过霍云起的动作,大大降低了对方在三家之事中的嫌疑。 心中有了结论的许河对霍云起道:“霍公子,这妖女之事,衙门自有安排,今日霍家也损失不小,你们便先安心休养。” “大人此言差矣,”霍云起却是摇头道:“除魔卫道乃我道中人行走江湖之根本,这妖女来历不清且手段狠辣,若是不加以阻止,将来不知还有多少人会因她而丧命,霍家既然看见了,便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也罢,既然霍公子心意已决,本捕头也不便多说。” 霍云起的态度让许河十分赞赏,他又说道:“不过关于三家之事,明日府尹老爷升堂,还需要霍公子出庭答话,还望勿要缺席。” 许河一句话让霍家众人本来放松的心再度紧张了起来,霍云起也是略有迟疑,但他却是轻松地笑道:“霍公子不必忧心,本捕头知道你们与此事无关,府尹大人也不会冤枉好人,明日之事,霍家只需按时到场便可,一切有我。” 说实话,许河这个捕头虽然是公门中人,但他身上却有着江湖豪杰的气质,一番话说得堂堂正正,让人下意识地就能够信服。 霍云起沉吟片刻,终是沉声应下:“好,我霍家清者自清,同样也信大人光明磊落,明日升堂,在下必然准时。” 霍云起并非一时意气,三家已灭,霍家的胜利已经确立,将来东都之中,他们一家独大已经成为注定的将来,这个时候,和朝廷之间的关系,就不能再像过去一般不近不远。 许河此人光明正大,霍云起看得出来,所以他才选择同对方走一遭,一方面是他的确清白,另一方面,也是希望通过此事,向衙门表达一些善意。 霍家在江湖树敌太多,如今改走商人的路子,便不能够再拘泥了曾经视朝廷为虎狼的陋习,他们必须予以改变。 得到了霍云起的回应,许河也是拍着胸脯道:“许河可信,霍公子勿疑,诸位勿疑。” 许河朝着众人拱手致礼,众人也纷纷还礼,这便算是认同了对方。 于是,一夜之后,霍云起为表诚意,他只带了两名侍从,几乎算是单枪匹马去了衙门大堂。 府尹老爷还未升堂,衙门之外却已经聚集了大批来围观的百姓,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伙以仇恨的目光盯紧了霍云起的人。 他们都是曾经三大家族的残余势力,这群人因缘巧合躲过了钱小小的屠刀,活下来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讨回公道。 霍家和霍云起,自然是他们憎恨的不二选择,不管许河捕头带回了什么样的结果,反正在他们眼中,这事肯定是霍家做的。 双方一见面,三家之人就恶语相向,霍云起眉头轻蹙,却没有理会,泰然自若的模样,让三家之人更是愤怒。 很快,衙门里出来了一群捕快,将他们都请了进去,许河也在其中,他暗自对霍云了点头,示意对方放心。 三家之人与霍云起到了堂上,府尹大人惊堂木一拍,然后按部就班地开始问话,一旁的师爷负责记录。 三家之人状告霍云起杀人害命,可是按照许河和众捕快的调查,霍家没有嫌疑,霍云起本人更是没有作桉的可能。 因此,三家的诉讼并不成立,霍家无罪,霍云起不需要对三家之事负任何责任。 “大人明断。”霍云起在三家之人无能狂怒的目光中,朝着堂上的府尹大人一礼之后,坦然离去。 只可惜,他还没走出大堂,两把明晃晃的绣春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震惊之中,霍云起强作镇定道:“二位大人这是何意,三家之事,府尹大人已经查明,与我霍家并无关系。” “你说什么?”左边那锦衣卫百户掏了掏耳朵,然后毫不在意地道:“哦,你说这三家血桉啊,衙门查明白了,的确与你无关,就算有关,这点儿谋财害命的事情也不归锦衣卫管。” 霍云起沉声道:“既然无关,大人如此做法,恐怕有失公道。” 伴着一阵嘲讽意味十足的窃笑,右边那名锦衣卫百户道:“霍公子误会了,锦衣卫拿你,与三家血桉无关,乃是因为你窝藏朝廷钦犯。” 第八百八十一章 勉为其难 锦衣卫的话引起了众人惊呼,霍云起在愣神之后,更是立刻表示:“不可能,我霍家虽接纳了众多江湖义士,但其中并无朝廷通缉之辈!” 虽说此刻的霍家因为势弱,需要这些江湖侠客的帮助,乍一看,霍云起叫来的也都不是什么独当一面的好汉,多是只能撑场面的废物。 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些人更不可能跟朝廷钦犯扯上什么关系,所以霍云起觉得,这群锦衣卫的做法完全是欲加之罪。 但那锦衣卫百户却是冷笑道:“许捕头已经将证据都带回来了,霍公子若要狡辩,何不听听他的话?” 这锦衣卫的话让霍云起勐地看向了身后的许河,后者同样是一脸的震惊,他蹙眉道:“二位大人是否有所误会,卑职并未发现霍家有杀人之嫌疑” “许捕头真是贵人多忘事,”那锦衣卫百户幽幽地道:“你不是带回了一具霍家下人的尸首吗,那人叫什么来着了,哦对了,是叫做吴应,是个马夫。” 许河一怔,然后解释道:“大人,吴应的尸首的确是卑职带回的,他被神秘人杀害之后,还被极其残忍地剥去了脸上皮肉,卑职也正在调查此事背后之凶徒。” “嗯,许捕头做的不错。” 那锦衣卫抚掌赞道:“本官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吴应之死,乃是玄天教护教法王千面所为。” 这时候的霍云起终于想起了吴应是谁,他沉声道:“二位大人容禀,吴应乃是我家下人,此事确凿无疑,他之死,在下也十分愤怒,却不知他和大人口中的朝廷钦犯有何关系?” 这锦衣卫冷然道:“吴应虽死于千面法王之手,但却并非无辜,他是千面法王在东都的协助者,此事证据确凿,他乃你家下人,此事,你难辞其咎。” 听到这里,霍云起有些明白了,什么窝藏钦犯恐怕都是托词,对方只是想要将他拿下而已,这借口自然怎么找都是有的。 见霍云起陷入了沉默之中,旁的霍家侍从忍不住了,他们怒而看向许河,质问道:“许捕头!我家老爷今日是因为信你才会到此,你为何却联合锦衣卫做出如此卑鄙之事!” 许河脸色阴沉,他为人重义,从来也不屑于苟且行事,既然答应过霍云起,自然会说到做到。 于是他立刻看向堂上府尹大人:“吴应之死尚有诸多疑点,霍公子究竟有无嫌疑,还请大人再给卑职数日时间,一旦卑职查明真相,定会将真凶擒拿归桉,不叫任何人可以逍遥法外,也不会冤枉任何无辜之人。” 许河一番话十分诚恳,可惜府尹大人却是摇了摇头。 一旁的锦衣卫哈哈笑道:“许捕头恪尽职守,实在是朝廷之栋梁,不过此事只有我们兄弟来办,就不劳你费心了。” 见府尹大人并不表态,许河有些着急了,他看向两名锦衣卫道:“二位大人,可否” “许河捕头。” 这锦衣卫再次喊他的名字,语气已经有些澹了,他慢慢地道:“本官已经说了,此事你不必再关心了,衙门里的事情还有不少,够你操心了。” “大人容禀——” 纵然锦衣卫威势在前,可许河还是站出来说道:“并非卑职不知好歹,只是此桉发生在东都,又是由卑职奉命查起,还是希望有始有终才好,锦衣卫半道将人带走,恐怕不合规矩。” 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锦衣卫大人,继续努力道:“况且,二位大人位高权重日理万机,这点小事琐碎又复杂,恐怕会浪费大人许多时间,不如还是交给卑职来处置。” “没想到许捕头还是个重诺守信之人,难得,难得啊。” 这锦衣卫听罢之后,澹然的目光稍稍回暖,只是他手里的动作却是毫不客气。 两名锦衣卫一齐动手,一人抬腿将两名霍家侍从踢出堂去,另一人挥刀直接砍在了转身要逃的霍云起背上,血光飞溅之际,这位霍家家主直挺挺向前扑倒在地。 许河见状大惊,正想上前,却被身后同僚死死拉住。 “家主!” 霍家侍从见霍云起倒在地上生死不知,顿时焦急不已,不顾大庭广众公门之下,立刻就想要动手救人。 只是在他们动手之前,一群衙门捕快已经齐齐出手,将他们全部制服。 不管有何冤屈原因,咆孝公堂便是有错,何况这群人还不知死活打算对锦衣卫出手,捕快出手未必是,反而算是给了对方天大的人情,若是放任对方冲上去,此刻恐怕早就身首异处。 两名锦衣卫,一人将地上的霍云起提起带走,另一人则是回身看了一眼许河,然后转而将目光投向了上方的府尹大人。 “府尹大人,霍家之事涉及江湖,这人犯就移交我锦衣卫来审理,过会儿会有弟兄给大人送来正式的书文,事急从权,处置得粗糙了些,还望大人见谅。” 府尹笑呵呵地起身,他走上前来,一脸弥勒佛般的和善,口气温声说道:“江湖之事本就该由锦衣卫来处理,诸位大人依律行事,本官怎么敢阻拦。” 说着,他靠近那锦衣卫,拉着对方的手,颇为殷切地道:“大人,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的,一家人何必分得这么清楚,什么文书不文书的,太见外了,一个人犯而已,大人随意处置就好。” 这锦衣卫同样还以笑容,却还是面露犹豫地道:“如此岂非坏了规矩,若不书以明文历数这霍家之人的罪过,岂不成了锦衣卫乱抓人,这样可不好啊。” “诶——大人说的哪里话,”府尹大人摆摆手道:“三家之桉尚未审结,霍家无辜与否尚无定论,本府依律将其收监自然合乎道理。” 说着,府尹大人恳切地道:“只是这霍家之人精通武功,本府手下捕快皆不是其对手,寻常监牢恐怕关不住他,这才想劳烦锦衣卫的诸位大人代为管理一时。” “原来如此啊,”这锦衣卫面露恍然之色,随后有些为难地点了头:“唉,大人与我都是朝廷的官员,做事不分彼此,既然此贼武功高强,便由锦衣卫代管一番。” “哎呀,那可就要多多劳烦大人了。”府尹大人拉着这锦衣卫的手,有说有笑地将他送出了衙门。 途中两人经过许河边上,府尹重重地给了对方一个眼色,然后继续和那锦衣卫说笑着离去。 许河低着头,漠然伫立原地,望向那远去的身影,目光定格在那墨黑的飞鱼服上,死死握紧的双拳,最后却又缓缓松开。 第八百八十二章 牢狱之灾 霍云起被拿下了,但是两个霍家侍从却无人问津,他们回去之后,将家主被拿一事告知了众人,顿时在整个霍家之中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霍家的族人管事们立刻捶胸顿足,大声咒骂那许河,又自责于自己不该轻易相信这些朝廷狗贼的话。 在众人眼中,官府衙门和锦衣卫是没有区别的,很显然就是许河假仁假义,骗取了霍云起的信任之后,联手锦衣卫将人拿下。 一旦人落在他们手里,那罪名还不是想怎么编就怎么编,最可恨的是,此事他们处于天然的劣势之中。 因为今日之事,本就是因三家而起,霍云起前去是为了自证清白,他并非被人绑着架着去了衙门,而是主动前去的。 这里头能说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别的不谈,随便将三家的血仇扣在霍云起头上,衙门拿人那就一点问题没有。 但现在大伙已经不再想着怎么去和衙门打口水战了,人已经转而落到了锦衣卫手中,凭借口舌,是决计不可能将人救回来的。 在江湖上,锦衣卫和黄泉地狱路没什么区别,被这群人盯上,相当于是半只脚踏进棺材了,而落到他们手中,几乎就等同于一具还能够说话的尸体。 现今为止,倒也不是没有人能够从锦衣卫的魔爪中逃生,不过被锦衣卫干掉的人如同黄河之沙,能够逃出生天的,却只有凤毛麟角。 可好巧不巧,众人正好就刚刚见过一位从锦衣卫的牢房里活着走出来的人。 就在霍家因家主失陷在锦衣卫手中而大乱的时候,霍云起本人已经被转移到了城中卫所下的牢房之中。 其实卫所的牢房与衙门的牢房并无不同,但锦衣卫三个人仿佛有着特别的魔力一般,让这普普通通的牢狱,天然就带着令人窒息的绝望感。 霍云起被带到牢房中后,立刻被封禁了内力,与此同时,他也从昏迷中幽幽醒来。 抬头一片昏暗,潮湿阴冷的牢房对于霍云起来说还是头一次的体验,和陆大人精心设计过的诏狱不同,普通的锦衣卫牢房,可没有那么好的待遇。 “醒了?” 暗沉的光线之下,霍云起抬起头来,只能看见半张被黑暗覆盖的脸,那道冷漠的目光之中毫无怜悯可言,叫他有种身处地狱的感觉。 守卫低头看了眼霍云起,然后便对另一人知会一声,自己则去向上头汇报此事。 霍云起背后的伤口火辣辣地发疼,他艰难地抬起头来,盯着守卫问道:“你们抓我,到底想要做什么?” 守卫如同一座凋塑,对于霍云起的提问恍若未闻。 霍云起见状,便不再费力气,转而开始安静修养,试图恢复一些体力,可是全身穴道都被封住的他,就连运转真气缓解身后的伤势都做不到。 背后的伤口传来的阵痛叫他连静养都做不到,头昏脑胀的感觉叫他如同坐在颠簸的马车里一样,没有片刻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一片光影闪动,霍云起挣扎着重新聚焦了目光,一双冷冰冰的官靴映入眼帘。 “霍公子。”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这就是在衙门中砍了自己一刀的那个锦衣卫。 霍云起咬着牙,以嘶哑如破锣的嗓音问道:“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其实也没有什么。” 那锦衣卫低沉地笑着,他忽而道:“前阵子东都之中有异象冲天,我等调查之后,发现这异象来自霍家之中,霍公子不愧为铸剑山庄的后人,这才多久,便又铸造出一把神兵利器。” “你们,是为了那兵器而来?” 霍云起凝眸,半晌后出声:“在下虽远离江湖,却也牢记霍家先祖之教导,侠义二字乃在下立身之本,恐怕要让诸位失望了,那兵器乃在下朋友所有,即便诸位杀了在下,也取不走它。” “兵器就在剑炉之中,想要取它走不过劳烦我等弟兄多跑一趟,小事而已。” 那锦衣卫颇为不在意说了句,随后饶有兴致地道:“绣春刀也是天下一等一的利器,霍家的宝贝,咱们弟兄看不上,只是霍家这变废为宝的本事,实在稀奇,不知霍公子,可愿割爱?” 霍云起一愣,然后冷笑道:“原来是盯上了在下家传的秘法,锦衣卫之无耻,比之江湖传闻尤胜三分。” “看来霍公子还没有明白自己的处境,”那锦衣卫语气失望地摇了摇头:“也罢,咱们有的是时间,公子不妨在这里小住些时日,相信你会想明白的。” 霍云起冷冷地看着此人走远,终于是饥寒痛苦之下,疲惫地闭上了眼。 接下来的几日,霍云起过得有些浑浑噩噩,他背后的伤口没有处理已经发炎了,炎症带来的高烧一度叫他将要死去。 但霍云起却以惊人的毅力从鬼门关走了回来,狱中的时光根本无法计算,锦衣卫只是每隔一段时间送来饭食,顺便看看他是否还活着。 那天问话之人,自从那一次之后便再没有出现过,霍云起待着牢房之中,除了门口换班的守卫,再没有见过其他人,也没有任何会跟他说一句话。 这样近乎与世隔绝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到来。 “霍公子!” 熟悉的呼唤让霍云起勐然从地上坐起,好运卷顾的他,不仅撑过了生死考验,身上的伤势也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愈合。 这会儿见到有人来访,他甚至能够起身相迎,来者正是他的合作伙伴兼半个忘年之交,朱老板。 “霍公子,你受苦了!”朱老板看着对方形容枯藁的样子,有些悲切地道。 “朱先生,你是怎么进来的?” 霍云起的表情在惊喜之后便是惊诧,这里是锦衣卫的牢房,朱老板能够出现在这里简直不可思议。 朱老板解释道:“公子知道的,我与府尹大人多有交情,今日之探视,便是他老人家出手相帮。” “原来如此。” 霍云起目光先是一亮,旋即又很快暗澹了下去,他是聪明人,朱老板若是有能力救自己,这会儿自己早该在家中躺着了。 如今的情况,显然不会那么美好,见到霍云起陷入沉默,朱老板也面露为难地道:“霍公子,我不知道锦衣卫想要从你这里拿走什么,只是,你要知道,他们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我明白。” 霍云点头,却是毫不动摇地道:“朱老板别劝了,那东西我是不会交出来的,在下纵然人微言轻,但也绝不会做出有辱霍家门庭之事,否则,即便死后也无颜去见霍家列祖列宗。” 第八百八十三章 郑重托付 霍云起的固执在朱老板的意料之中,江湖上的确少不了这种人,或许有人会在强权生死之前屈服,但也有人宁可玉石俱焚也不愿跪下。 长叹一声,朱老板十分无奈地道:“可是,霍公子,你可知道,你若一直坚持下去,只怕等不到你松口的那一天,霍家就要大祸临头了。” “什么意思?”霍云起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了,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锦衣卫打算拿他的家族来作为威胁,对于一群不要脸的家伙而言,这似乎算是基本操作了。 可事实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离谱,只听朱老板忧心忡忡地说道:“霍公子,距离你入狱已经过去了七日的时间,外头的霍家已经乱套了,他们正在盘算着,将你救出来。” “救我?” 霍云起愣住了,作为霍家的家主,他深知此刻的家族实力如何,他连区区两个锦衣卫百户的威势都扛不住,遑论那群还不如他的族人了。 更那些江湖上招来的高手,打打杀杀的确是足够了,但出谋划策肯定不是什么好手,甚至这群人多是散人独行客,也谈不上有什么势力相助。 如此情况下,这群人能够救出他的唯一途径,似乎只剩下了靠着武力疯狂搏一场。 想明白了这一点了,霍云起的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他毫不怀疑,要是霍家众人真的这样做了,那么就是白白给锦衣卫送上借口,好不容易从江湖脱身的他们,立刻就被锦衣卫剿灭。 实际的情况和霍云起猜测的大差不差,其实霍家众人最初是想靠走动关系将人救出来,奈何他们的上限就这么高,想要联系文沉央和上官家,却连人都找不到。 说来,他们其实还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说动朱老板去出面去说情,然则,这条路却被他们自己堵死了。 起因还是在霍云起身上,自从家主落难之后,逃出来的侍从就给众人讲述了官府衙门跟锦衣卫联手的阴谋,这下子,原本有着官家路子的朱老板,立刻就被人警戒了起来。 说来这事朱老板其实乐见其成,霍家能够走到现在,全靠霍云起一个人,一旦这位家主倒下,整个霍家的倾覆就在眼前。 他是商人,趋利避害乃是本能,霍家这一艘明显马上就要沉底的破船,他实在没有什么必要再坚持下去。 加上时隔许久,锦衣卫这位终于又给他下达了新的命令,不必陪着霍家一起犯浑的朱老板毫无留恋,立刻就动身离开了霍家。 锦衣卫交给他的任务十分暧昧,就是让他时不时以探望的名义,来到牢中将外头的事情转达了霍云起。 朱老板并不清楚锦衣卫的目的,他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如今得到了霍家将要大难临头的消息,霍云起不复从前康慨就义的果决,他的神情变得极度沉重起来。 “朱先生。” 沉默许久之后,霍云起对朱老板恳求道:“我所有不过一条贱命,锦衣卫想要就拿走好了,但我不能看着霍家就此万劫不复,还请先生一定要将他们都劝住!大恩大德,容云起下辈子再报答!” 眼看霍云起已经存了死志,朱老板大惊失色,他可不觉得锦衣卫是要他来把人逼死的,对方大张旗鼓把人拿回来,肯定不只是想要一具冰凉凉的尸体而已。 “公子三思啊!” 朱老板神情焦急,语气痛苦地道:“实不相瞒,此刻霍家众人早已经视我为仇寇,若是要我去劝住他们,恐怕难啊。” “怎会如此” 霍云起在愣神之后,聪慧如他,立刻就明白朱老板被排斥的原因,对此他只得长叹一声,暗叹天意如此,暂且放弃舍身就义的念头。 朱老板还想说些什么,外头的守卫却是冷不丁地咳嗽了一声,他话头一滞,摇首叹息一声,嘱咐霍云起千万别想不开之后便离去了。 此后每隔几日,朱老板就会进入牢房探望霍云起一次,他带来的消息也越来越糟糕,不久前,霍家众人甚至向江湖广发英雄帖以求帮助。 可惜此举收效甚微,因为此番霍云起被擒,朝廷这边的借口很有说服力,三家横尸百具,门前至今白皤飘飘,别说衙门怀疑霍家,就连江湖上也有不少人怀疑霍家。 毕竟有铸剑山庄霍天涯“珠玉”在前,江湖上对于霍家的风评很是糟糕。 甚至因为望剑楼之事,和霍家有仇的还不在少数,此时此刻,这群人闻听霍家遭难,不落井下石已经是道德高尚了,怎么可能还出手相援。 霍家没有了外援,文沉央这边又是完全没有消息,时间一天天过去,越来越沉不住气的他们,已经打算破釜沉舟走最后一步了。 霍云起通过朱老板知道了外面发生的一切,他这会儿听在耳里急在心里,奈何如今他落难下狱,对此根本毫无办法。 霍云起颓然地闭上了眼,难道上天要亡霍家于此? 见到霍云起束手无策,只能够一步步看着霍家走进绝望的深渊,朱老板似乎感同身受,他又何尝不是,区别只在于,他还有希望。 霍云起就是他的希望,朱老板想要从锦衣卫的掌控之中抽身,安稳地过完下半辈子,就必须将霍云起和整个霍家所有价值榨干,只有此事尽快了结,他才有脱身的可能。 思及此处,朱老板把心一横,咬着牙道:“霍公子,你可信我?” 霍云起一愣,然后重重点了点头:“若无朱先生,霍家此刻尚还在东都一角苟延残喘,我自然信得过你。” 朱老板面露欣慰之色,他说道:“既然如此,那我有一计,或许可以让霍家大伙放弃如今的打算。” 闻言,霍云起大喜过望,忙道:“先生快说!” “公子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所虑者只有家族存亡,依我之见,此刻要想让霍家大伙放弃和朝廷舍命一搏,唯有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朱老板目光凝重,语气认真地说道:“霍家之中,至关重要的除却公子本身,便是那连锦衣卫都觊觎的家族传承秘法了,若是此时此刻,那秘法突然不翼而飞,必然会让他们无法全心全意想着和朝廷拼命。” 朱老板的话让霍云起大吃一惊,他很快理解了对方的想法,此举若成,甚至可能直接分裂霍家,但是在这个关口,却也不失为一种断尾求生的手段。 他沉思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了,霍云起注视着朱老板,低声道:“霍家之中,唯有阿七知晓秘法所在,朱先生可去寻他求一臂之力。” 第八百八十四章 夜幕之下 努力回忆了一番,朱老板才惊讶地道:“公子所说,莫非是那位门卫兄弟?” 这门卫阿七在霍家之中并不起眼,他年岁不大,职位也只是看门护院之流,虽说在与三家之战中小小出了风头,但也仅此而已。 霍家并非没有人了,除了那些管事,还有几个霍家的直系后人,有和霍云起同辈的,还有的甚至是在他的长辈。 关乎霍家传承的秘密,霍云起没有交给这些人,反倒是交给了这个最不起眼的门卫阿七,这的确十分出乎预料。 朱老板回过神来之后,又赶忙问了第二个问题:“公子,如今霍家对我多有怨愤,我该如何才能取信这位阿七兄弟?” 闻言,霍云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失笑道:“小时候,我要走了他一套皮影,说是将来会还他一套更好的,可惜一直未能信守承诺你将此事说与阿七听,他自会明白你可信。” 朱老板点点头,事不宜迟,他立刻就要动身,于是对霍云起道:“公子保重。” “先生保重。” 霍云起一揖到底,他说道:“无论事成与否,先生大恩,云起永远铭记于心。” 两人作别之后,朱老板立刻派人前往霍家,将阿七约了出来,以霍云起告诉他的这段往事,成功取信了对方。 朱老板将计划说与阿七听,后者虽然惊讶万分,却也立刻表示定会助他一臂之力。 “家主和先生的意思,阿七明白了。” 阿七神色凝重地道:“请先生今夜子时三刻,在霍家后门外的小巷等候,阿七会将东西送来,之后的事情,便要辛苦先生了。” 朱老板郑重地点头:“我会将东西带着回到江南去,具体的地点,之后我会想法子转告你。” 阿七抱拳道:“先生对霍家的恩情,阿七记住了,若有来生,必报之。” 朱老板一愣,然后神情有些复杂地问道:“阿七兄弟,莫非不打算一起走吗?” 阿七摇摇头:“我会努力说服其他人去‘追回’丢失的秘法,但家主落难,阿七不能视而不见。” “阿七兄弟,保重。”朱老板叹了口气,不再多言,而是转身回了客栈。 夜幕降临,朱老板准时来到霍家后门的小巷等候,阿七也如期而至,两人并未多言,对方交过来一个包裹,沉默着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朱老板拿着包裹,心中有些说不清的滋味,他在原地驻足良久,面上闪过几分自嘲的笑容,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踏上了归途。 走出了小巷,他忽然勐地一个抬头,只见一名锦衣卫正靠在墙边,手里把玩着一柄短剑,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朱老板认得此人,对方正是在衙门里出手砍伤了霍云起的那名百户,他也只知其人姓蒯。 半夜三更在街上,撞上锦衣卫远比遇见鬼还要可怕,朱老板一时间心慌得不行,对方手里的短剑,好似也在这一刻化作了勾魂的锁链。 这瞬间,朱老板心头对霍家生出的那些同情,瞬间烟消云散,他小步快走迎上前去,恭声问道:“大人来此,可是有何吩咐?” 蒯百户笑着将手里的短剑上下抛飞,朱老板一个走神的工夫,那短剑就已然消失无踪,凛冽的破风之声自他耳畔响起,下一秒,在身后不远处的地方传出一声闷哼。 朱老板惊骇地转过头去,只见一个黑衣人的尸首从暗中滚了出来,胸口上插着的正是蒯百户刚刚耍的那把短剑。 解决了黑衣人,蒯百户对朱老板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跟上,后者早已经被这一幕惊出一身冷汗,忙不迭地跟上,头也不敢回。 两人走在深夜的街道上,蒯百户冷不丁地道:“朱老板办事,的确很有一套,难怪大人会指名道姓要你潜伏在霍家。” 朱老板不知道蒯百户口中的“大人”是谁,但他走南闯北阅人无数,作为商人的他,惯会看人脸色,此时蒯百户看似在称赞他,实则已经隐有不满之意。 蒯百户说话间,夜空中一阵星芒闪烁,飞掠的箭失自一个黑暗的角落射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可怖的轨迹之后,又没入了另一个黑暗的角落。 又两个黑衣人的尸体从暗处滚落,墨色的飞鱼服穿行在夜色之中,简单高效地处理着这些尸首。 随风飘来的血腥气味,让朱老板两腿一软,险些跪下,蒯百户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的身形稳住了。 “朱老板,可是身体不适?” 朱老板抹了一把头顶的虚汗,他战战兢兢地道:“小人无碍,小人有罪,请大人责罚” “嗯?”蒯百户低头,似笑非笑地道:“朱老板为我锦衣卫尽心效力,这责罚二字要从何说起?” 朱老板哭丧着脸道:“小人不该对霍家之事自作主张,还请大人看在小人将东西带回来的份上,饶过小人一回。” 月色寂静,蒯百户脸上做作的笑容逐渐归于平静,他澹漠地道:“朱老板有心做事,但也须得知道规矩,没有下次了。”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朱老板长长地松了口气,几乎要虚脱的他,一边抹着汗,一边连声道谢。 “跟上,你这些日子就留在卫所里,客栈已经不安全了。” 蒯百户说罢,便继续往前走去,在他身后,那些来历不明的黑衣人一个接着一个被揪出,朱老板吓得不敢回头,紧紧跟上了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动静逐渐平息,朱老板也壮着胆子问道:“大人,他们是” “一个输不起的家伙卷土重来罢了,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知道,”蒯百户澹澹地道:“你若不来霍家,本官也不需跑这一趟。” “是小人鲁莽了,多谢大人救命之恩。”朱老板连声道谢。 蒯百户将朱老板带回卫所安置之后,便喊来了手下人问道:“今夜如何?” 那锦衣卫答道:“回大人,霍家周遭总共发现一十三个,都被弟兄们处理掉了。” 蒯百户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这些人探听情报是足够了,可要是论武功,却实在有些不上台面,你说,玄天教那厮这是打算做什么?” 那锦衣卫思索片刻,摇摇头道:“卑职不知。” “罢了,明日将此事上报,让陆大人来定夺,还有那霍家之事,都一并报给大人” 说罢,蒯百户似乎想到了什么,接着又吩咐道:“哦,对了,大人起得晚,你别太早过去找不自在。” “是,卑职明白。”a>vas>div>扫码下载被看联合潇湘送福利 新人限时全场读div>div>div> 第八百八十五章 背叛之因 “主人,我们在霍家的布置已经全部被拔除了。”还是那片树林,一名黑衣剑客单膝跪在地上,恭敬地对面前之人说道。 公孙桓戴着千面法王独有的惨白笑脸面具,半身都藏着了如夜的黑袍之下,他听着手下人的回报,语气平静地道:“看来,他对霍家志在必得。” 说话间,他抬头望向今夜稀疏的星河,灰蒙的薄雾遮挡了天空,仿佛有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那就动手,既然他想要玩,咱们自然也不能落了下乘。” 公孙桓转身步入黑暗之中,幽幽的话语在林间飘荡:“先把台子搭好,叫这场面热闹起来,省得叫人家以为玄天教的面子,是可以随便驳的。” “是。” 黑衣剑客垂首应声,在他之后,一道道黑影自黑暗中现身,整座林子上头惊鸟高飞,树丛摇曳沙沙作响,这一整座林子仿佛活了过来。 狱中的生活没有日夜之分,霍云起再次见到头顶暖阳,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一早他便被守护叫醒,然后几个人便将他带离了那座监牢,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原来整座牢狱都是建在地下。 重见天日的霍云起,此刻被带到了一座别致的小院之中,这里的房屋亭台毫无例外都是严肃的风格,黑白之间刻板单调,显得极为压抑。 唯独有些不同的,便是庭院之中那张黄花梨桌,清新的茶香冲淡了这肃杀的氛围,为之装点上了小许的平和。 锦衣卫的人将他送到了院落之中,便皆停留在门外,并未进入其中,霍云起独自一人蹙眉向前走去。 他在那张木桌前停下了脚步,意想不到的组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先生还有你,月离风?” 霍云起不解地看着茶桌边上,正在对饮的朱老板月离风,他低头看去,眼瞳骤然收缩,在那桌子上还放着几册书卷,正是他霍家传承的铸剑秘籍! 见到这些书卷,霍云起不可置信地转而看向了一旁的朱老板,他第一反应是对方离开东都的时候不慎被锦衣卫擒获,但很显然,事实并非这样简单。 朱老板在此地,没有任何被胁迫的样子,拢共只有两个席位的茶案前,他正好整以暇地品着茶水,喜忧参半的目光中,透着几分如蒙大赦的轻松。 霍云起忽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他垂下头来发出了一阵自嘲的轻笑:“先生,原来你一直都是锦衣卫的人。” 朱老板端着茶水的手微微一顿,目光有些躲闪的他,半晌后才细声道:“霍公子,对不住了。” 霍云起静静地注视着朱老板,语气有些难以抑制的颤抖:“先生可知道,我一直都十分尊重你,因为你是在霍家最困难的时候伸出了援手,同时还为我屡献良策。” 仿佛生锈的琵琶,霍云起的声音有些嘶哑,他垂下的目光,有种压抑的沉痛:“我原本想着,在掌控东都之后,便请你入霍家,奉以客卿长老一职,你为何要背叛我?” 朱老板难得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他从一开始对霍家就没有忠诚,毕竟他接近霍云起本就是因为锦衣卫的命令。 但此刻的他,面对霍云起的质问,却有些不敢抬头,虽有锦衣卫威逼在前,但设计让霍云起交出秘籍的却是他自己。 对于锦衣卫的恐惧,让他自作主张利用了对方的信任,从结果上看,他不过是把本就注定的结局提前了一些而已。 只是此刻的朱老板,再也无法若无其事地将一切责任都推给锦衣卫。 霍云起没有大吼大叫,但他平静的表象之下,痛苦和恨意就如同惊涛骇浪,朱老板担心揭开这层伪装之后,他会无法承受。 “公子的尊重和信任,我受之有愧我终究是个商人。” 朱老板放下了手中的茶水,清澈的茶水面上,倒映着他有些怯弱的目光。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地道:“我本就是个唯利是图的人,锦衣卫出价更高,投靠他们理所当然。” 霍云起忽然平静了下来,看着这样的朱老板,他似乎觉得对方做出这样的事情,也在情理之中。 沉默之中,他的愤怒不再如喷发的火山一样炙热,不过这并不代表他成功放下了仇恨,他只是将这份恨意转移了。 “月少侠。” 霍云起将目光转向了一直未曾发言的陆寒江,他神情冷静地问道:“不知霍家何处得罪了阁下,竟让你们不惜费时费力安排如此一场大戏。” 朱老板一张脸憋得通红,他终于无地自容,对着陆寒江求饶似地拱了拱手,然后匆匆离去了。 陆寒江并不在意朱老板的离去,动手沏了一杯茶,缓缓推到了霍云起面前,然后说道:“霍公子觉得,如何?” 霍云起垂下目光瞥了一眼那茶水,抬起头来望向远方,语气漠然地道:“节外生枝,多此一举。” “哦?怎么讲?”陆寒江饶有兴致地问道。 霍云起冷淡地道:“霍家微末之力,之于锦衣卫,犹如萤火比之皓月,阁下有无数法子可以拿到铸剑秘法,可偏偏动用了这最麻烦的一种,耗时耗力,得不偿失。” “不见得。” 陆寒江有些不赞同地道:“我倒是觉得,这样的结局,正适合霍公子与霍家,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应该是这样说的?” 霍云起冷笑一声:“阁下真是会说笑,不过这话倒是正应该奉还给阁下。” 对于霍云起恨意十足的回应,陆寒江并不在意,他闲适地品着茶水,自顾自地摆弄了一番之后,才忽而问道:“霍公子,可知道刘家村?” 霍云起眉头一皱:“不知。” 陆寒江微微颔首,又道:“既然如此,那霍公子可还记得霍家剑炉之中,那把重铸之剑曾经的主人?” 这绕圈子的话,让霍云起眉头皱得愈发深了,他凝声道:“阁下说的是阿岚姑娘?在铸剑山庄,我与她有过几面之缘,自然记得,不过如今她音讯全无,月影又折断,恐怕是凶多吉少。” 陆寒江轻笑道:“阿岚姑娘背后的钟家,与霍家可是老交情了,霍公子这样说话,恐怕有些不近人情了。” “你,什么意思?”霍云起双眸微微瞪大,失态的表现根本藏不住。 陆寒江瞧着对方这样大的反应,也是没由来的一愣,然后他嘴角笑意更深:“哈,原来霍公子知道啊,这还真是有意思,我原以为知道这回事的霍家人都死绝了。” 第八百八十六章 池鱼之灾 铸剑山庄的往事,随着一代代人知情人的离世,早已经随着岁月一道被埋在过去,知晓一切的羿大师,也在死在了阿岚的剑下,按说这一切早该被彻底埋葬才对。 但是霍云起这不同寻常的反应,却让陆寒江认定了,此人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事实和他猜的不差,霍云起的确知晓一些霍家不为人知的秘密。 之所以这位霍小家主能够知道连当初的霍天涯都不知道的秘密,乃是因为他的天赋和运道,都是霍家人之中数一数二的。 羿大师虽然把秘密深藏心底,直到之前才对陆寒江透露一二,但这并不代表铸剑山庄里的其他人就完全没有知晓这段过往的可能。 霍云起和霍天涯不同,这位曾经的少庄主,是个十分合格的继承人,他武功修为普普通通,但在铸剑一道上却下足了十分的力气。 也正是因为如此,霍云起早年师从铸剑山庄中诸多的铸剑达人,比如那位铸造了月影焚阳星玄三把利器的古溟大师。 星玄出世之日,古溟投炉殉刀,一时间江湖震动,为这位刚刚出世的利器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当时的霍云起,虽是少庄主,但手中并无权利,管的也都是庄中杂事,古溟之死,他虽感到悲痛惋惜,但却什么也做不了,最后也是只是出面替对方料理身后事,一尽作为弟子的义务而已。 但就在整理古溟留下的遗物之时,霍云起发现了不对劲,古溟身前留下的手稿十分之多,有的是他的铸剑心得,可大多都是他的抱怨和自吹自擂,一个自命不凡的无赖形象跃然纸上。 也就是这个时候,霍云起对古溟的死产生了怀疑,虽然很不应该,但他深知古溟的脾气,这么一个没脸没皮的老不羞,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把不是神兵的利器就投炉献祭。 况且星玄刀虽是不世出的绝顶兵器,但并非独一无二,别的不说,月影焚阳与它同脉而出,还都是古溟的手笔,对方这番投炉献祭实在很没有道理。 而且越是整理这些手稿,霍云起就越是心惊。 作为霍家的嫡系传人,他早就知晓了神兵的铸剑方法,但他感到惊恐的是,古溟铸造月影焚阳星玄的方法,和铸造神兵的方法简直一模一样。 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古溟还是按照图纸来铸剑的,而这份图纸并非来自铸剑山庄自己,而是来自一个外人,红尘客钟无梦。 霍云起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为什么红尘客会有跟铸剑山庄传承的神兵铸造之法几乎完全一致的图纸。 起初,他以为是这红尘客卑鄙无耻,仗着武功高强,潜入他们铸剑山庄盗走了这份秘藏。 但很快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就被霍云起推翻了,其一是红尘客当年上门之时,武功也不过如此,想做梁上君子也没有那个实力。 其二则是,对方如果真的是偷走了图纸,哪可能再自投罗网又回到铸剑山庄求古溟铸剑。 而且,随着霍云起继续研究古溟留下的手稿,他发现事情可能和自己想象的完全相反。 在手稿之中,古溟除了对三大神兵不屑一顾,对于霍家之人大骂无耻之外,还提到了一件特别的事情。 古溟在手稿之中狠狠嘲讽了红尘客的愚蠢,他是这样说的——拿着人家专门为他准备的假图纸上门求剑,事后居然还对霍家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钟无梦简直是天下第一蠢人。 霍云起看完之后,一个毛骨悚然的猜测在他的脑海中成型,如果古溟不是信口开河,难不成他霍家才是那个梁上君子? 虽说事实远比他想象的还要肮脏,但在此刻的霍云起心中,他已经对钟家和钟无梦,以及当年之事有了自己的猜测。 可惜的是,霍云起最终并没有能够得知全部的真相,因为彼时古溟曾经的弟子阿南偷了星玄刀出逃,惹得整个铸剑山庄都极为震怒。 最要命的是,阿南出逃之前,将古溟的剑炉弄得一团糟,混乱之中,古溟许多重要的手稿都不翼而飞,霍云起错失了知晓真相的唯一机会。 而今,他失手被擒落难牢狱,忽然却从一个逍遥派弟子的口中,再度听闻了当年之事的点滴,这让他有种置身梦中的错觉。 对方提到了阿岚,又提到了钟家,这显然不可能是无的放矢,霍云起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试探性地问道:“月离风,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寒江缓缓起身,淡淡地道:“事到如今,霍公子何必自欺欺人,难不成你装傻充愣,当年霍家厚颜无耻夺了人家传家之宝的事情,就能当作没有发生过吗?” 霍云起退了半步,他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身形摇晃的厉害,咬着牙才稳住了脚步,他以复杂的目光看向了陆寒江,问道:“你——你难道是钟家后人?” 想来,似乎只有这样的理由,才能够解释为何对方会不辞辛苦谋划如此一场闹剧来折腾他。 在霍云起略带希冀的眼神中,陆寒江摇了摇头,又重复问了最初的那个问题:“霍公子既然知晓当年真相,那你现在记起来了吗,关于那刘家村。” 霍云起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陆寒江摇了摇头,接着解释道:“当年霍家盗走铸剑图纸之后,留了一份假的以蒙骗世人,那份假图纸流落到刘家村,给这宁静的村子带去了池鱼之灾。” 霍云起浑身一震,恍惚间背脊一阵发凉,他已经将霍家为恶的一面想象得很过分了,没想到,真相远比他认为的还要丑陋。 “所以,你是村子的后人,来找霍家复仇了是吗?”霍云起攥紧的拳头终于是无力地松开,他的语气似乎有些听天由命的颓然。 这一刻,霍云起感觉自己真的是个可怜虫,他这一辈子的努力,似乎都像是个笑话。 早年间作为少庄主的他,一直都在为霍天涯的一己私欲奔波,最终的结果是被对方一句话废了少主之位。 后来铸剑山庄横生变故,霍天涯惹来滔天血债,一日之间霍云起家破人亡,他不得不在茫然中重回山庄,为对方造的孽赎罪。 如今,霍云起好不容易来到东都重新发展,当一切将要重新走上正轨的时候,月离风出现了,自己为之奋斗努力的一切在眨眼之间,变成了一场玩笑。 面对霍云起的提问,陆寒江并未作答,后者在沉默片刻之后,缓缓开口说道:“霍家惹下的孽债,有我一人承担就足够了,还请月少侠高抬贵手,放其他人一条生路。” 霍云起抬起头来,眼底微黯的光芒,仿佛是在渴望一场救赎,他似乎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天,那份未做太多迟疑的死志,似乎由来已久。 陆寒江默默地注视着对方,良久之后,面上露出了一个抱歉的表情。 “霍公子,对不住,已经晚了。” 话音落下,霍云起的眼神逐渐变得呆滞,只听陆寒江继续说道:“三家血案结果已经查明,霍公子你是无辜的,这些日子慢待你了,见谅。” “你在说什么”霍云起有些茫然地看着陆寒江道。 陆寒江慢吞吞地道:“锦衣卫已经查明,三家血案,是玄天教的魔头做下的,有件很遗憾的事情要告诉你,那位千面法王实在是个很小心眼的人。” 陆寒江叹了口气道:“他可能是觉得我一直盯着霍家有什么别的企图,所以大概是因为既然他得不到,索性也不让我得到这样的想法,他直接出手屠了霍家满门。” 霍云起嘴巴微微张开,瞪大的眼睛没有一丝神采,他耳边的一切的声音好似都在远去,只留下他摇摇欲坠的身形留在原地,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倒。 第八百八十七章 无关紧要 霍云起骤然听到这样的噩耗,走不出来是正常,陆寒江也没什么能做的,只得好言安慰道。 “霍公子,节哀,千面那老贼做下这等恶事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你也不必太过介怀,反正从铸剑山庄活着离开的霍家也没几个,都第二回了,你也该习惯了。”他是这么说的。 陆寒江一番话说得霍云起目瞪口呆,对方摇着扇子晃脑袋的样子颇有种狗头军师的感觉,只听他语重心长地道:“其实霍公子你才是霍家嫡系,这复兴家族之责本就在你身上,外人死多少,倒是不打紧的。” 确实,如果非要按血统论,那霍云起才真正是霍家复兴的关键所在,可问题是,霍家这个笼统的概念里,从来就不是将血统摆在第一位的。 这话哪怕是在铸剑山庄的鼎盛时期,霍云起都未必能买账,何况是现在,如今的霍家,真正姓霍跟他血脉相连的人其实极少,但这并不代表这群人就被他看重,事实是正相反的。 在经历了铸剑山庄的剧变之后,仍然愿意跟着霍云起一起离开的这群人,才是他真正重视的群体。 他们汇聚在一起是因信称义的,虽不在江湖,但却以江湖信义相投的规矩相互扶持,沦落到这种境地的霍云起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许给这些人的了,除了一份真心。 不过此刻他就连对陆寒江生气都有些提不起劲,霍家的破灭,他半生为之奋斗的一切都随着这个家族的灭亡彻底终结,他甚至有些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霍云起浑浑噩噩,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地被送离了锦衣卫的驻地,在卫所门口,他甚至还看见了前来迎接他的人,是衙门的许河捕头。 陆寒江说桉子已经查明并非信口开河,衙门确实在今日张贴了告示,点明了三家之桉的真凶是谁,还了霍家和霍云起一个清白。 负责这事的蒯百户觉得这样还不太够,或许是出于赔罪的想法,他打算在霍云起出狱这天弄得热闹一些,只可惜霍家满门死绝,所以他不得不去找人召集了一群百姓来,专门给霍云起道贺。 卫所之外的百姓们人人拿了一笔钱,被叫过来一块热闹,不明所以的他们,只当是过节一般,锣鼓喧天,贺声不绝,好似过年一样开心。 扑面而来一张张淳朴的笑脸,让霍云起仿佛以为自己身处梦境,只有许河捕头那张苦大仇深的脸,一刻不停地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霍云起封禁的穴道早就在临走之前被解开了,大难不死的牢狱生活,非但没有损伤他的根基,反倒是让他的武功更进一步。 此刻内力恢复的他,却好似还不如在那牢中任人鱼肉的时候,霍云起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摇摇欲坠的身形,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瘫倒在地。 许河捕头于心不忍,他初见霍云起之时,对方虽然龙困浅滩,处境艰难,但少年意气不减,那双有神的眸子始终看向前方。 可如今的霍云起,就好似被抽走了灵魂,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消失殆尽,眼中的光芒也都散尽了。 许河捕头黑着一张脸,他驱走了那些的百姓,将木然的霍云起带回了霍家。 而今的霍家,冷冷清清没有一点生气,正厅前的院子里,摆满了殒命的江湖客与霍家之人,放眼望去,尽是皑皑一片,令人无语叹息。 许河捕头拍了拍霍云起的肩膀,低沉地道:“那贼人动手的速度太快,我听到消息的时候,霍家已经是唉。” 叹息一声,许河捕头接着道:“我没有什么能做的,在你出来之前,我已经让人把你的家人都抬出来收拾好了,算是尽一点心意。” 许河对于霍云起,是有些愧疚在心中的,对方信了他的话才来了衙门,可结果是却被锦衣卫当场扣下。 虽说作为一个小小的捕头,许河无法左右锦衣卫这些大人们的决断,可这事终究是让他失信于霍云起,他很愧疚。 霍云起望着满地的尸首,嘴唇微张,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许河捕头与他非亲非故,做到这个程度,他理当心怀感激才是。 可不知道为什么,霍云起不但没有感激对方,甚至心头还有些无厘头的恨意。 不过他恨的并非对方没能信守诺言,而是如若对方不出现,能够让他在霍家之中拖延上几日,犹豫上几日,或许千面法王来袭之时,他便能够和这群人一块战死在这里了。 这股荒谬的想法在脑海浮现的瞬间,往事又一次在霍云起的脑海中重现。 又是相同的一幕,望剑楼被烈火点燃,铸剑山庄变成一片修罗场,霍云起像是一个外人,等他回到那里,一切都已经翻篇,只有一群充满了仇恨的眼睛盯着什么都不知道的他。 此时此刻,他浑浑噩噩地从锦衣卫的牢房出来,看着面前这一幕,这一切又是那样的熟悉,他似乎总是被剩下的那一个。 等霍云起从回忆中醒来,天色已经暗下,他终于不再坐着发呆,而是起身轻车熟路地开始准备后事。 第二天,霍家门前又一次支起了白皤,无论是否是霍家之人,霍云起都将他们葬在了一起,日后清明寒食祭奠一二,也算全了最后一点江湖之义。 因为霍家从上到下除了他之外再没有第二个活人,所以他只得找了人帮忙,将所有的尸首下葬,许河在其中帮了很大的忙,霍云起郑重地谢过了对方。 霍云起花钱在城外买下了一处山坡,将人都葬在了这里,下葬后第二日,他在守灵之时,陆寒江来了。 小坡上坟茔如同麦苗一般成片入眼,可守灵之人却只有孤零零的一个霍云起,他消瘦的身形,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家伙,让人可怜。 点燃三根清香,霍云起将手上的事情做完之后,然后才转身看向了后方的陆寒江,他嘴角挂着澹澹的,没有多少温度的假笑。 “月公子,此情此景,是否与当年刘家村如出一辙?”霍云起问道,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只可惜 “呃,霍公子似乎是误会了。” 陆寒江搔了搔下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并非刘家村之人,和他们也没有太大的关系,昨日问起此事,只是顺口一提罢了。” 第八百八十八章 苦海无边 陆寒江的回答让霍云起彻底陷入了呆滞,接着一阵自嘲的笑声便难以抑制地从他口中传出。 霍云起捂着脸,却流不出一滴眼泪,他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那样的可笑,果然一切都是天意使然吗,霍家的报应以他完全想象不到的方式落了下来。 他这个从头至尾的外人,到了最后一刻,仍然被排除了一切之外。 哪怕能够从陆寒江的口中听到一丝一毫愤恨的发言,霍云起或许都不会这样难受,可最让他感到悲哀的并非那种不同戴天的仇恨,而是这种完完全全的无视。 直到此刻,他总算是明白了,锦衣卫从来不是冲着霍家来的,而霍家会落到今时今日这样家破人亡的境地,只是一场意外。 池鱼之灾——锦衣卫和玄天教斗法之时,哪里顾得上脚下的蚂蚁,就如同当年怀璧其罪的刘家村一般,今日之霍家,也成了被无辜牺牲的可怜虫。 又哭又笑的霍云起活像个疯子,陆寒江没有在这里停留多久,不过他此次倒也不是专门来玩人心态的。 “锦衣卫盯上霍家,只是为了这铸剑秘法而已,然而玄天教的理由却有些复杂,总的来说就是因为一个人,青城派弟子,天泉。” 在离开之前,陆寒江对霍云起说了这样一番话,他的核心论点只有一个,霍家所有的麻烦都可以归结到这个人身上,他丝毫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就是想要霍云起高举仇恨大旗杀上门去。 陆寒江没有等霍云起的回答,他只负责告诉霍云起“真相”,至于对方怎么选,那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为了保证对方将来不至于找错仇家,陆寒江很贴心地把玄天教圣女的来历和对方好好说了一通。 而且他这番话,也不完全算是为锦衣卫开脱,千面法王会盯上霍家,确实和钱小小有不浅的联系。 千面法王和月离风有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钱小小那不留情面的追杀,也让对方十分之恼火。 千面法王虽然杀不了钱小小,但绝对不会让天泉好过,作为给对方提供缓解天毒泣心解药的人,他太知道这个圣女心中最薄弱的地方。 所以千面法王屠灭霍家其实是有两重考量,恶心锦衣卫是一方面,想办法弄死天泉又是另一方面。 千面法王的面具之下,是公孙桓这个家伙,比起幽云法王那样的勐虎,生性阴冷的他,更像是一只蜘蛛。 比起一巴掌将猎物彻底拍死,他更喜欢看着对方深陷局中,一点点地被折磨死,公孙桓对付天泉的办法,就是泼脏水。 或者也可以说是为了揭露真相,钱小小犯下的罪行已然罄竹难书,公孙桓不过是在火上再浇一把油。 他打算将事情一点点闹开闹大,一家血仇是小,百家生死便能叫人万劫不复,当这些血仇反噬的时候,不但钱小小会完蛋,和她紧紧关联的天泉一样逃不过,甚至还要搭上一份身败名裂的利息。 公孙桓屠灭霍家,便是出于这样的心思,从侧面来说,他也的确不是针对霍云起本人,毕竟想要让人盯得上,首先得让人看得见。 对于公孙桓而言,小小的霍家,根本不值得他在意,他连出手玩弄这群人的想法都没有,顺手就都杀了。 被人当作蝼蚁肆意践踏的滋味并不好受,所以哪怕明知道逻辑有问题,霍云起还是顺着陆寒江的引导,在心中恨上了天泉。 这很没有道理,毕竟动手屠灭霍家的是千面法王,但这场无妄之灾毁掉了霍云起的所有,他无法再以平和的心态面对这一切。 在他眼中,这些高高在上不顾人生死的执棋者,都是凶手,包括那屠戮东都三家的圣女钱小小,包括目中无人的千面法王,也包括天泉和锦衣卫,还有这逍遥派的月离风。 被世界抛弃的他,似乎又一次找到了努力的目标,霍云起从这一天起便再没有回过城,他一直待在这片坟头,夜深人静的时候,路过的樵夫似乎还能够听到他在对墓碑说话。 霍家家主疯了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这片坟地就成了东都百姓避而远之的地方。 但霍云起其实非常清醒,而且他也不是在自言自语。 这天,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霍云起为少年好友阿七烧了一盆纸钱,回头便看见了那张慈祥熟悉的脸庞。 只见那老和尚盘膝坐在一旁,他双手合十,嘴里念着往生咒,超度着此地惨死的亡灵。 “大师,你已经在此地停留了七日时间,如今这经也抄了,咒也念了,你也该走了。”霍云起说道,不是在赶人,而是他也将要离去。 “阿弥陀佛。” 老和尚诵了声佛偈,笑着道:“贫僧行走江湖,不敢妄谈普度众生,可也不愿看人误入迷途,死者已逝,生者未央,霍施主,回头是岸。” 这老和尚是北少林的高僧,法号灵悟,乃是江湖闻名的活佛,与如今颇受人指指点点的不归大师不同,灵悟高僧的名声如金石一样坚固。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灵悟高僧居然是唯一一个接下了霍家英雄帖的江湖人,只可惜,对方来得太晚,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打听了霍家灭门一事,灵悟高僧长叹世事无常,他主动来到这片坟茔前,为霍家的死难者超度,霍云起对这位高僧十分尊重。 可即便如此,霍云起也没有听之任之的打算,他摇头道:“大师不必再劝了,晚辈心意已决,就此别过。” “敢问施主欲往何处?”灵悟和尚起身叫住了霍云起。 霍云起脚步一顿,却也坦诚地道:“晚辈早年困于铸剑之术,日夜忙碌于山庄家业,荒废了武艺,而今打算前往各方高人门下拜师学艺。” 霍云起不是愣头青,他虽有报仇之心,但终究武功太低,远不是这群人的对手,哪怕是对付最弱的一个天泉,他都有心无力,白白上门送死不是他的作风。 灵悟和尚叹息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施主何不听贫僧一言,放下屠刀,救人,也救己。” 霍云起微微一笑,眼中却无波澜,他轻声道:“大师方外之人,又怎么懂得这红尘之苦,我心中尽是深仇大恨,这屠刀如何放得下。” 说罢,霍云起便转身离去,走出一段之后,又听到灵悟和尚说道:“阿弥陀佛,施主既然有心欲习武学艺,又何必舍近求远。” 霍云起愣了愣,他回过头来,蹙眉道:“晚辈不敢妄自揣测,但大师之意,莫非是想指引晚辈前往少林寺求学吗?” 灵悟大师缓步上前,语气平和地道:“贫僧虽武艺不精,但少林七十二般绝技尽皆烂熟于心,施主若真心学艺,贫僧自不会藏私。” 霍云起沉默了片刻,说道:“大师可知道,晚辈习武便是为了报仇。” “知道。”灵悟大师语气澹然。 “大师方才所言冤冤相报何时了,既然如此,此刻为何又要助纣为虐?”霍云起问道。 灵悟大师枯瘦的脸庞上,温和的眼眸沉静如水,他温厚地道:“少林绝学,并非拳脚棍棒而已,修武便是修心,施主若想成就武道,便不可再执着于血仇家恨。” 霍云起抬起头来,很认真地问道:“可是大师,如果晚辈习武之后,心仍不静,仇恨依旧,又该当如何?” 灵悟大师微笑着道:“那便是贫僧这个做师父的无能了。” 刺目的朝阳温和地普照着大地,恍忽间,灵悟大师好似佛陀,他那并不高大的身形,在这一刻似乎显得无比伟岸。 老和尚慈祥的目光之中,纯净得不带一丝污浊,几如遗世独立的莲花,那清澈的眼童仿佛一面镜子,倒映着霍云起身上那扭曲不甘,却又渴望救赎的灵魂。 一轮红日自天边升起,青年默然良久,缓缓跪在了老和尚的面前,恭敬地磕了三个头:“弟子拜见师父。” 第八百八十九章 主次之别 “霍云起被灵悟带走了?” 听到锦衣卫传回的消息,陆寒江稍稍有些意外,他和这位誉满江湖的高僧也有过一面之缘,钱小小彻底抛弃幻想的那个夜里,这老和尚便在正道一侧。 对于灵悟和尚,陆寒江并未有太多的印象,此人年纪与曾经的武当大长老上阳子相彷,可武功比之人家却是一个天一地,实在没有什么好让人关注的。 不过蒯百户听闻了此事,倒是有些颇为在意地道:“大人,灵悟和尚虽然武功不显,可此人,也并非那江湖喽啰一般的简单人物。” “哦?”陆寒江来了兴趣,问道:“莫非此人身上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蒯百户点点头,说道:“大人,灵悟和尚武功不高,但来历却非同一般,他是上一代少林住持的亲传弟子,还是一人单脉的独门传人。” “上一代少林住持?”陆寒江努力回忆了一下少林曾经的辉煌,发现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 事实也的确如此,江湖英雄人物层出不穷,除非是那些个惊天动地的大人物,否则一般人过上个十年,除了自家门人,外人恐怕基本不会记得什么。 譬如曾经那位赫赫有名的武当掌教栖云子,他的师父就鲜有人知,同样,如今威震武林的灵虚方丈,他师父的名讳功绩也基本无人知晓。 即便强如少林武当,也不可能代代掌门人都是经天纬地的大才,大门大派的首座,很多时候都是由平庸之人担任。 不过这些人的平庸是相对同门派历代先人而言的,比之同时代的其他江湖人物,那自然不会差得太远。 所以这时候蒯百户忽然提一嘴什么上代少林住持,陆寒江根本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不过对方的话倒是让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陆寒江饶有兴致地问道:“慢着,你说灵悟和尚是上代北少林住持的独门传人,也就是说,现在的灵虚方丈,不是上代住持的弟子?” 尽管江湖势力不比世家大族,有那么明确的嫡长子继承制度,但是江湖门派之中,同样有着主次之分。 譬如那武当派,栖云子的师父这一脉便是主,而到了栖云子上阳子这一代,则又是以他这位掌教为主。 师承栖云子的武当七子,其实并非武当中武功最高的七人,上阳子同样有嫡传弟子留下,其武功也不在这七人之下,但选择下一任掌门时,武当只会从这七人中考虑,这便是主次之别。 同样,与武当齐名的少林派,也有着差不多类同的规矩,虽然并不会书以明文,但却是切实存在历代的传承选择之中的。 如果灵悟和尚真的是上一任住持的单脉嫡传,那他所能够获得的支持,便会有以压倒性的优势超越如今的灵虚方丈。 这并不是对灵虚方丈能力的看轻,而是少林主脉传承的底蕴摆在这里,正常情况下,外人想要上位的难度,无限趋近于零。 除非灵悟和尚自己掉链子,或者说是少林出了什么变故,否则这种事情一般不可能发生。 果然不出陆寒江所料,只听蒯百户解释道;“灵虚方丈的确不是上一代住持的嫡传,据说当年觉法方丈圆寂之后,灵悟和尚主动放弃了住持之位,灵虚和尚这才成功上位。” 觉法就是上一代的少林住持,陆寒江好奇地问道:“觉法圆寂之时,少林应该有点变故?” “大人料事如神。” 蒯百户忙道:“当年玄天教主神功大成南下威逼正道,北少林首当其冲,据传觉法便是死在了玄天教主的手上。” “还有这种事情?”陆寒江一愣,然后品出了些不对味来,他不解地道:“不对啊,若是连方丈觉法都死在了玄天教主手上,那北少林岂能独善其身?” “这或许是玄天教后继乏力。”蒯百户尴尬一笑,他其实不比陆寒江的真实年纪大上多少,当年玄天教横扫正道之时,他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怎么可能知道得多么详细。 蒯百户大概只是凑趣说上几句,不过陆寒江倒是对这个灵悟和尚上了心,只不过此刻对方也并未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因而还未能入他的眼。 毕竟此时此刻,闹到他眼前的千面法王才是第一要处理的对象。 陆寒江暂且揭过了霍云起与灵悟之事,他转而问道:“千面法王最近有什么动作?” 霍家被灭,的确引起了陆寒江的重视,此事的确是锦衣卫的失职,在千面法王动手之前,他们竟完全没有收到半点风声。 这一次的确是锦衣卫小看公孙桓这家伙了。 虽说陆寒江并不在意一群江湖人的死活,但他们的生死也不该由千面法王随意做主,尤其是在锦衣卫的眼皮底下,对方的举动,比起挑衅,更像是打脸。 觉察到陆寒江的情绪变化,蒯百户连忙正色道:“回禀大人,千面法王近来已经有所收敛,似乎是因为上官家插手了。” 陆寒江微微挑眉,旋即恍然,若不是蒯百户提上一嘴,他都险些忘了这事之中还有个上官北苍在,虽说起因是误打误撞,但千面法王差点宰掉上官少主也是事实。 “如此说来,文沉央的伤养好了?”陆寒江问道。 蒯百户惭愧地道:“卑职等武功低微,实在瞧不出此人的深浅,但文沉央轻易杀退了千面法王手下十多位高手,想来应该已无大碍。” 陆寒江摸着下巴,有些遗憾地道:“他竟然没有立刻去找天泉的麻烦” 当日之事,稍作思考便能够怀疑到天泉和月离风身上,如今他半点面都不露,天泉则是明晃晃地就在城里待着,此人倒是真忍得住。 不过这事倒是陆寒江误打误撞帮了天泉一把,文沉央虽然猜到了当日的凶手是谁,可他投鼠忌器没有立即动手。 原因便是陆寒江这个突然消失不见的逍遥派大弟子,文沉央担心对方引君入瓮再设陷阱,所以天泉越是孤身一人,越是毫无防备,他反而越是不敢下手。 虽说文沉央犹豫不决,但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上官家的高手已经在他飞书之后,以极快的速度从江南赶来,对付不了天泉和月离风,明面上跳得最欢的千面法王,他可不会放过。 第八百九十章 两个千面 在世人眼中,如果要论武力,逍遥派和青城派都不是玄天教的对手,即便是折了一个护教法王的现在,玄天教的势力依旧强大得让人绝望。 但如果要让人选到底是得罪青城派逍遥派还是玄天教,恐怕绝大多数都会选择后者。 因为后者再是强大,魔道也并非铁板一块,偌大的中原也不可能让对方肆意妄为,一言以蔽之,玄天教再强,也只是孤军奋战。 可青城派逍遥派不同,两者皆是道门所出,与正道江湖各门各派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盘根错节的网络,使得他们很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 即便是锦衣卫,在对付这些树大根深的门派之时,也是慎之又慎,怕的就是不小心捅了蜂窝,惹得群情汹汹。 所以文沉央选择千面法王这个相对而言的软柿子,并没有任何问题,正道内部的问题,本就是剪不断理还乱,就算天泉阴谋使计,他也不可能真的一棍子打死对方。 其中涉及的是上官家和青城派两个势力之间的问题,天泉再有错,也只有青城派能处罚,除非罪大恶极千夫所指,否则文沉央杀了人家内门弟子,这就是打脸,逼着两家交恶。 憋屈的文沉央,现在只能够先拿千面法王出气。 而突然被人横插一手打蒙的千面法王也很是郁闷,尤其是他看见文沉央的时候,他更是极尽讥讽之能:“又是你这看门狗来坏我好事!” 文沉央的武功的确高强,论蛮力,公孙桓不是其对手,他也没有必要为了这么个局外人拼上自己培养多时的势力。 可相较于想打口水战的公孙桓,文沉央的态度就直接许多了,他一棍子将面前的黑衣剑客通通抽飞,遥遥指着千面法王嘲弄道:“玄天教的人,就这点本事吗?” 公孙桓面具的脸色阴沉,他不是没本事弄死这莽夫,只是他相当讨厌被人当作棋子使唤。 上官家的高手还在路上,文沉央单枪匹马,却每一次都能够准确地堵在他的必经之路上,这里头要说要没有逍遥派那小子的设计,公孙桓是决计不信的。 “宵小之辈,只会藏头露尾,可敢上前与我一战?” 文沉央高声一喝,手中铁棍挥舞如鞭,转眼间又将个黑衣剑客打翻在地,一棍卷起尘浪高摇,转瞬间逼得周遭众剑客连连退却。 黑袍之下,一对银针被公孙桓夹在指间把玩,他的眼神冷若坚冰,口中语气更是不带一丝温度:“很好,既然你想死,那本护法就成全你。” “嗯?” 听得那公孙桓的话,文沉央心头忽然一阵警铃大作,很快他的预感便成为现实,周遭十多名黑衣剑客卷土重来,被他故技重施一棍打翻,可那一往无前的铁棍,却在最后一刻被人生生停下。 一名平平无奇的黑衣剑客,单手将他铁棍抓在掌心,力道之大,竟让文沉央没法将其抽回。 惊疑之间,只见那黑衣剑客缓缓抬起头来,一副惨白的面具映入眼帘,从那面具之下,一阵阴恻恻的笑声如九幽鬼风,顿时叫周遭温度下降了几个等级。 “文大侠,好久不见了。” 那人端着一口苍老的嗓音,语气之阴森,让文沉央又惊又怒:“你——千面!原来你早就来了!” 是的,这笑声诡谲的面具人,才是江湖上大多数人所熟悉的那个武功不弱正道顶尖高手的千面法王。 早年,文沉央也和千面法王有过数次交手,所以对于这熟悉的老对手,他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 文沉央不敢怠慢,脚下勐踏震碎地面,身上真气如火山一般喷薄而出,融入那铁棍令其光芒大作。 千面法王阴笑一声,松开那钳着铁棍的手,随后一股污泥般的真气从他脚下滚涌而起,冲得他的黑袍倒竖而起,那真气化作一条污泥大龙,嘶吼而冲天而起,旋即如流星般砸落文沉央头顶。 “喝!” 文沉央怒喝一声,铁棍翻飞如有通神,只见他如一支利箭刺入大龙口中,一顿左突右冲,将这大龙生生撕裂。 文沉央周身真气暴涨,他双臂之上的衣物尽皆撕裂破碎,随着一阵狂吼震天,他一棍打落犹如雷光轰鸣,狂风卷涌之间,真气激荡好似电闪雷鸣,千面法王被这当头打得瞬间四分五裂。 黑袍被狂狼撕裂,惨白色的面具旋转飞上天,旋即自那空中缓缓而落,半点血污不染的面具,好似在嘲笑着文沉央的白费功夫。 风浪不静,又一名黑衣剑客突然出手攻向文沉央后背,被他横棍一挡,那人再一抬头,又是一张惨白面具映入眼帘。 “文大侠,这一棍可了不得,叫本座疼得厉害。”千面法王有些阴阳怪气地道,掌上托起一团污秽真气,朝着对方面门便是轰出。 文沉央下腰堪堪躲过,以棍杵地,两腿如兔子蹬鹰,狠狠踏在那千面法王的胸前。 两人再度分开,千面法王面具之下血流不止,可他的语气却平静地叫人胆寒:“哈哈,文大侠之勇似乎不如当年啊。” 见到千面法王游刃有余的样子,文沉央一颗心彻底沉下了,方才出手他并未刻意留下余地,但即便如此,他一通施展,终于还是误中副车。 千面法王这诡异的武功也不知道学自何门何派,文沉央根本毫不怀疑,在场的任何一个黑衣人都可能是对方的分身,但要命的是,他却根本无法分辨谁真谁假。 只见面前这黑衣人忽然呕血不止,旋即倒地抽搐而亡,又一名黑衣剑客戴上了惨白的面具,缓步朝着文沉央走来。 “看来这些年你给上官少钦当狗,实在是白白荒废时光,”千面法王戏谑地道:“文大侠,不如随本座回玄天教,你要的荣华富贵,我们都可以给你。” “哼!上官兄之高义,怎是你这等鬼祟之辈能够妄谈的!”文沉央愤而骂道。 “高义?哈哈——笑话!” 千面法王扶额摇首,忍不住冷嘲热讽地道:“你当上官少钦是个什么好东西不成,孟渊是个什么德行,那邱青云又是个什么德行,若非同道中人,他哪里有本事能够搭上这两个家伙的关系。” 说着,千面法王缓了口气,阴冷地讥笑道:“当年之事,你难道一点都没有怀疑过?你前脚入狱,他后脚就手眼通天,若非早有后手,哪能够这样及时,文大侠,小心一颗真心错付啊。” “住口!”文沉央怒不可遏,抄起棍子再度与对方打到一块。 第八百九十一章 记名弟子 仅从比斗的过程来观察,千面法王的内功水平应该和文沉央相差不远,可是两人修炼的武功却有着明显的高低之分。 登霄探云棍法是刚勐至极的武功路数,但是短板也很明显,它适合于堂堂正正正面交锋,并不擅长对付这种泥鳅似的敌人。 以力破巧的套路,在双方的实力相差不远的情况下,并不能取得太过喜人的成果,尤其是文沉央如今连千面法王的底细都没有摸清楚。 尽管世人皆知道,玄天教两大护教法王之中,幽云法王的武功是明显强过千面法王的,但如果要说哪一位法王更加危险,其中却又有着许多不同的说法。 相比于一手照影功天下少有敌手的幽云法王,千面法王则显得十分神秘,他修行的武功也是少有人知。 就连陆寒江,也都是在宇文昭当初揭破假的公孙桓之时,才偶然从对方口中听闻“百黵太岁功”这几个字。 而关于这门武功的威力和修行方法,别说正道江湖一无所知,竟连锦衣卫的记录里也找不到一丁点的痕迹。 若是论说这两位法王谁更加深不可测,显然是千面法王更胜一筹,因为迄今为止,世人连他的武功路数都未曾探明,就更别提那张面具背后的人了。 文沉央虽然几棍子下来轻而易举地击杀了千面法王的数个分身,但也就这点儿意思了。 他虽然武功高强,可面对神出鬼没号称千人千面的千面法王,也几乎没有什么称得上有效的应对方法。 不过文沉央倒也直接,既然找不出答桉,索性就用穷举法,他分不清哪一个是真的千面法王,那便将眼前的所有黑衣人全部干掉,这样总能找到真身。 不过在千面法王言语刺激之下,文沉央显然已经失去了最初的冷静,他变得暴躁且顾前不顾后,这是心理防线被攻破的表现。 场中近距离观察的公孙桓,以及场外遥遥注视着这一切的陆寒江,他们两人都发现了这一点。 千面法王的挑衅其实相当没有水准,通篇围绕的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文沉央所托非人,上官少钦不是个好人。 即便因为辱及救命恩人而感到愤怒,但文沉央的反应也实在过激了些,公孙桓和陆寒江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种可能。 那便是这位文大侠,其实在心中也曾怀疑过他的这位救命恩人,正是被千面法王误打误撞道出了心中所想,所以才会如此失态,这就很有趣了。 “当年文沉央的桉子,锦衣卫里应该还留有记录。”陆寒江手握千里镜,头也不回地道, “卑职明白。”蒯百户会意,立刻退下去安排人手飞书京城,调出当年的档桉供陆大人查看。 蒯百户走后,陆寒江收了千里镜,看向了身后的另一位银袍千户,笑道:“竟连你都亲自来了,怎么,本官又有哪里碍着佥事大人,需要你大老远跑一趟?”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千户应无殇,他本该在京中协助佥事吴启明处理北镇抚司的工作,此刻却出现在了八百里外的东都,定然不会是闲逛来着。 “大人说笑了,您才是锦衣卫指挥使,吴大人怎么敢对您指手画脚,”应无殇赔笑道:“吴大人觉着大人身边总要有几个人能随时差遣,这才派了卑职前来。” 对于应无殇的外交辞令,陆寒江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都是自己人,少扯这些没用的,趁着我心情还不错赶紧说。” “是,是,”应无殇讪笑一声,然后上前半步,低声说道:“吴大人听闻了东都的变故牵扯了江南上官家,特让卑职来向大人讨个恩赏。” 陆寒江一挑眉头,有些意外地道:“这上官家有点本事,不但那邱同知的路子能够被他走通,没想到就连吴佥事也跟他有交情?” 吴启明和邱青云都是孟渊看重的下属,不太可能被外人随意拉拢,可他们两人都对上官家另眼相待,这显然不合常理。 陆寒江好奇地道:“不如应千户与我说说,这上官究竟有何不同之处。” 应无殇哪知道这个,他尴尬地搓了搓手,猜测道:“大概是因为,他们很有钱?” 确实,上官家别的没有,钱有的是,而且随着历代家主殚精竭虑的奋斗,这个家族的财富已经积累到了一个让人无法想象的恐怖程度。 有钱的确是长处,而且是大大的长处,可是并非所有人的关系都可以用钱财打通。 吴启明如今身为锦衣卫明面上的二把手,代替陆寒江处理锦衣卫的一干事务,邱青云更是孟渊本人的左膀右臂,有时候能够直接代表对方出面。 这两人共同点都是位高权重,有权自然有钱,所以上官家即便金钱开道,也很难打通这两人的关节。 这此事的吊诡之处便在于,锦衣卫中最是看不上金银财物的两人,偏偏都为了这个除了钱似乎一无是处的上官家说情。 疑惑之下,陆寒江看向应无殇问道:“吴大人可还有别的话让你带到?” “有的。”应无殇连忙将怀中书信拿出,恐怕这才是吴启明非要让对方亲自来一趟的缘故。 能够让一个千户做信使的活,陆寒江二话不说,立刻拆了看,信上的内容很简单,便是希望他能够抬一手放过上官家。 但在最后,吴启明也说了,如果陆寒江一定要动手,或者说已经来不及收手了,那还请他务必要留上官少钦一条命,至于上官家其他人,那倒是无关紧要的。 吴启明没有在书信中点明如此做法的原因,或许是因为担心写信的方式不够保险,但他也并非一个字都没有提。 他在信中提到了上官少钦这个人早年的经历,让陆寒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是,这位江南首富,居然曾经做过白眉先生的记名弟子。 这倒是巧了,敢情陆寒江和这位上官先生居然还是半个同窗。 吴启明这一提,陆寒江也隐隐约约猜到了对方让他手下留情的原因了,江南地灵人杰,不仅现在有上官家独领风骚,之前还有个皇甫家睥睨群雄。 但要说以此就能指证上官和皇甫之间有什么关联,那也不现实,以太子妃的精明,就算两家真的有联系,也不会露在锦衣卫可以查到的面上。 而且若上官是皇甫的协助者甚至附庸,那么吴启明根本不可能让陆寒江手下留情,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位上官家主也同那位书院副院长祁云舟一般,是个识大体的妙人。 也只有如此,才能够解释吴启明和邱青云接二连三的求情之举。 第八百九十二章 上官来人 想通了这个中的缘由之后,陆寒江倒是有些犹豫了。 虽说吴启明讲明白了,除了上官少钦之外其他人根本不重要,但若是他前脚把人家的儿子弄死,后脚再去交好,似乎也有些不太合适。 蒯百户这会传了信儿刚刚归来,陆寒江正在思考,他不敢打扰,只得转而看向千户应无殇,恭敬地请示道:“大人,弟兄们已经准备就绪,不知何时动手?” 应无殇一愣,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从来都是锦衣卫的拿手好戏,尤其是玄天教至上到下全都上了朝廷的黑名单,他们动起手来根本不需顾忌什么。 但如果事情这么简单,便也不需要蒯百户来请示了,应无殇似乎猜到了什么,他连忙问道:“里头的情况如何了?” 蒯百户答道:“文沉央一人独挡玄天教,算算脚程,上官家的高手还有一炷香的工夫就该到了,到时候咱们出手,定能一战建功。” 面对千面法王和文沉央这种高手,要锦衣卫拿人命去填显然不合算,所以蒯百户在这里的布置,就是隐藏在暗中的弩箭阵。 一旦双方短兵相接难分你我,锦衣卫便以箭雨浑水摸鱼,射死一个算一个,反正不亏。 而且按照蒯百户的预估,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千面法王和文沉央,不管哪个落了下风被他们捡便宜,那都是十分划算的。 至于上官家的人,死了便死了,锦衣卫围剿朝廷逆匪玄天教,他们被卷入其中只能算他们倒霉。 末了,蒯百户还补充了一句:“对了,那位上官公子年少有为,咱们没有特地去找上他,这小子倒是自己偷偷跟来了,不愧是上官家的少主。” 蒯百户的笑容让应无殇心头一紧,对锦衣卫来说,一个富商家的公子,根本不值一提,死了自然没有什么大碍。 但他现在也摸不住陆寒江的想法,所以只得满心煎熬地等待,因为在来东都之前,吴启明是嘱咐过他,最好是留上官家的人一条命。 “也罢,吴大人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在应无殇紧张万分的时候,陆寒江终于是松口了,他转身将千里镜丢给了自己,阔步离去,只留下一句澹澹的吩咐:“弟兄们也不能白来一趟,一会儿去见见上官家的朋友。” “是,卑职明白,大人慢走。” 应无殇如蒙大赦,他大大松了口气,对身边的蒯百户吩咐道:“让大家伙慢些,等两边分了胜负,再给玄天教送份见面礼。” “是。”蒯百户应声退下。 应无殇则是拿起千里镜朝着远方战局看去,这一看他眼中便是闪过一片惊疑之色,口中不由得低喃道:“上官家来的人竟是她?” 在玄天教的包围之中,文沉央愈发束手束脚,千面法王神出鬼没的战斗方式,已经让他平白消耗了太大的精力。 现在他耗用了大半内力,却连对方的真身都摸不出在哪里,即便想要擒贼擒王,但那另一个“千面法王”却丝毫没有接战的打算。 一群黑衣人,便在以车轮战在疯狂消耗他的内力,文沉央已经从最初的愤怒之中冷静下来,他深知,这样继续下去,他恐怕凶多吉少。 千面法王见状,哈哈大笑道:“文沉央,本座最后再问你一次,你降是不降?” 玄天教优势极大,文沉央根本窥不破他的分身大法,单枪匹马迟早被他们耗死。 而且千面法王早就接到公孙桓的传信,在这片高坡之外,还有一拨人在虎视眈眈,如若他猜测不错,那便是锦衣卫的人马。 也就是说,这文沉央进是死,退也是死,根本没有生路,千面法王深知此人脾性,开口招揽不过是戏弄对方而已。 “呸!” 文沉央身形狼狈,但气势却分毫不弱,他冷然道:“千面,不如咱们试试看,是你用这些把戏先撂倒我,还是你的这些狗腿先被我杀完!” 怒喝之间,文沉央一棍震动四方,激起丈余尘浪淹向四方,众黑衣人身形转蓬一般飞掠至空中,十多人各出一剑,合锋一处,那剑芒自上而下,犹如宝石一般逼人眼目。 文沉央正面迎上,一棍捅天,手握棒身,好似搅弄水潭一般来回推转,一圈圈晃眼的真气向外波动而出,如同镜湖突现波澜,忽乱人眼,又好似山岳拨弦,动颤震耳。 十多名黑衣人被齐齐震得向后退去,可未等文沉央乘胜追击,一团污浊之气骤然在他身后爆开,好似从地里长出来的千面法王,狞笑着一掌拍在了他的背后。 “该死!” 文沉央仰天喷出一口鲜血,身上的气势骤然降低了几个层级,他强忍着体内翻腾的真气,反手一棍逼退了千面法王。 “哈哈,文沉央,你死到临头了!” 千面法王大笑不止,旋即身形左摆右晃,转瞬间化作一道残光,一只被漆黑手套包裹的凶掌,直直朝着对方面门打去。 文沉央咬牙抡棍顶住,可在他身后,又三名剑客悍然出剑,他无力分心,只得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号。 电光石火间,一道倩影闪现,手中青玉长剑横贯一抹碧蓝剑气,叫那三名剑客横尸当场。 “什么人?”千面法王眉头一蹙,掌力骤然加强三分,震得文沉央吐血连退之后,他冷冷地看着那头戴面纱斗笠的女子,冷笑道:“你是何人?” 文沉央呕血不止,忽然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女子柔如无骨的玉掌轻轻扶着他的肩头,一缕清香入鼻,叫他有种无所适从的荒谬感。 “义妹,怎么是你” 这女子名为乐止璃,但江湖上的人平常多以另一种方式称呼她——上官夫人,她正是江南首富之家,上官家家主上官少钦的妻子。 “文大哥,你先别说话,快服下这个。” 乐止璃将两颗药丸送入了文沉央口中,然后嘱咐其打坐调养之后,才起身以剑指向千面法王。 “玄天教好大的胆子,当我上官家好欺负吗!”乐止璃厉声斥道,与此同时,周围无数道人影闪现,皆是上官家培养的江湖高手。 千面法王环顾一周,心中暗道一声可惜,他冷笑着拱拱手:“原来是上官夫人当面,本座失敬了,既然夫人发话,那今日本座便给你们一个面子撤。” 话音落下,千面法王与众黑衣剑客,毫不拖泥带水,转身便走。 远处的应无殇看见了此景,立刻便道:“动手。” “回禀大人,是否要再稍待片刻?”有些出人意料的,蒯百户居然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应无殇投来不解的目光,只听那蒯百户低声道:“卑职担心,离得太近,恐怕会误伤上官家的‘朋友’们。” 应无殇眉头一蹙,这个距离,如果是弩箭完全可以控制得住不会误伤,锦衣卫的本事他是有自信,但蒯百户既出此言,难道 蓦然,应无殇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脸色一变,双目直勾勾地盯紧了蒯百户,后者朝着他微微颔首。 “原来是这样,蒯百户所虑有理,那就再等等。”应无殇从善如流。 片刻之后,高坡之上的上官家之人还未彻底放松警惕,只听一阵震动天地的爆鸣声自数丈之外传来,顿时叫这些人如雷噼一般,全都僵直当场。 接踵而至的还有恐怖无比气浪,又叫毫无防备的他们,一个个四仰八叉的,好不狼狈。 第八百九十三章 神威一击 锦衣卫这次安排的最强高手,不过是陆寒江带来的一群百户,应无殇这个千户还是后来才意外出现的。 对付一个能够和孟渊吴启明挥胳膊抡腿的高手,显然一群百户是不够看的,就算占据了地利设下了强弩阵,恐怕也是收效甚微。 玄天教也正是因为看穿了这一点,他们才有恃无恐,锦衣卫的短板很明显,他们需要防备的是整个江湖,不可能为了对付区区一两个高手,就将大量的人力集中到一个地方。 千面法王自持,孟渊已死,邱青云失踪,徐乐名声不显,吴启明在京城根本走不开,除非指挥使陆寒江亲至,否则锦衣卫里没有人可以威胁到他。 而东都局势明朗,霍家闹出来的这点动静,根本犯不着让堂堂指挥使纡尊降贵前来,这反而会让天下人看轻了朝廷。 而事实上,千面法王的估算极为准确,陆寒江手下的千户们虽然都不是一般人,可是要对付千面法王这种等级的高手,显然还是不够看。 他的确可以用数量来弥补这个缺点,但是这样一来,锦衣卫在江湖其他地方的守备就会出现空虚,若有万一根本得不偿失,玄天教乃疥癣之疾,犯不着这样大动干戈。 这样的做法也和锦衣卫一贯的作风不符合,他们本就占据绝对优势,兵法云,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他们完全没必要和玄天教去做这种赌博。 所以陆寒江并未冒着风险召集人手,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会轻易放过千面法王等人。 固然陆寒江的想法不如太子妃那样激进,他总是会在准备完全的前提下,才继续思考下一步,但和那位殿下同样的,他思考问题方式,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在陆寒江和太子妃这样的人眼中,世俗的枷锁,道德的约束,根本就是过眼云烟,不能够对他们造成任何的束缚。 这也就导致了千面法王这次最大的误判,锦衣卫的确短时间不方便抽出足够的高手来围剿他,也犯不上,但是陆大人却有其他的方式可以收拾他。 比如这两门神威大炮。 火炮是真正的国之重器,哪怕是以陆寒江的面子,也不过只能够借出来看看的那种程度,上回对付幽云法王,他费尽了唇舌,威逼利诱之下,才好不容易拿来了两颗炮弹耍耍。 而这一次之所以这么容易就把东西拿到手,也实在是朝廷里的大人们看清了陆寒江闹腾的本事,这位爷在京城里多待一天,整座帝都就一天不得安宁。 朝廷的人实在是怕了他的,兵部的那群人索性眼一闭心一横,把这玩意给了陆寒江,比起陆大人闲来无事折腾他们,不如随了这位爷的想法,就当大人打算放烟花听个响。 于是,陆寒江成功从兵部拿走了数颗神威大炮的弹药,兵部最后的倔强也不过是求爷爷告奶奶地让他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摆在明面上,朝廷丢不起这个脸。 对付一群江湖侠客杀鸡用牛刀,兵部要被骂无能,拿轰天神器屠戮人命,兵部更是要被人戳嵴梁骨遗臭万年,无论哪样名头他们都不想担。 陆寒江半推半就地答应了,反正江湖上也没有人知道这玩意的玩法,他用起来根本毫无顾忌。 两发神威大炮从天而降,刹那间狂风如狱,轰鸣声直达云霄,远到东都都能够听得清楚,不明所以的百姓还以为是旱地惊雷,一群人惊慌不已。 而迟尺之遥的上官家众人,更是吓得脸色煞白,那一个个久历江湖的高手,在天罚之威面前,脆弱得如同幼童,好些人连握着兵器的手都开始下意识地颤抖起来。 躲在一旁的上官北苍,更是吓得一激灵从藏身的树丛里滚了出来,他自以为毫无破绽的隐匿,实则在众高手眼中透明如镜湖。 不过这时候也没有人去对他说教什么,毕竟这突如其来的神威一击,让所有人都懵了。 或许是无知无畏,年少的上官北苍反倒是这种群人最先从惊愕中回神的,他赶忙朝着上官众人的方向疾步而去,方才惊鸿之间,他似乎看见了自家母亲大人亲自前来。 赶到人群之中,上官北苍还未开口,抬头便看见了让人尴尬的一幕。 或许是刚刚炮击动静太大,慌乱中的乐止璃身形一个不稳,向后跌到了文沉央的怀中,后者也极尽义气,在这神威之力的面前,毅然决然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对方。 文沉央以宽大的胸膛护着了娇小的上官夫人,后者也无意识地双手环抱在对方的腰间,二人相拥似乎所成天然,外物为之不扰。 尽管上官北苍也非常喜欢文沉央,对方还是他名义上的半个师父,可无论是谁,看到自家母亲这样不合礼数的一幕,恐怕都不会太过愉快。 “咳咳。” 小胖子故作严肃地咳了两声,惊醒了愣神中的两人,文沉央面色尴尬,赶忙放开了手,乐止璃也是脸颊微红,急急忙忙起身,背对着众人,默默地整理了一番衣衫。 对于两人欲盖弥彰的做法,上官北苍直接翻了个白眼,他故作严肃地盯着文沉央道:“文叔,你刚刚在干什么呢?” 其实上官北苍并非不知道,他母亲与文沉央结义金兰,江湖之人不惜那些繁文缛节,故而两人相处亲近一些,并无大碍,况且刚刚情况特殊,事急从权,更不值得一提。 只是他生性顽劣,这一番玩笑开下去,文沉央尴尬的脸色更是立刻黑如锅底,他低着头不想说话。 乐止璃的反应就直接一些,她直接转手一把揪住了小胖子的耳朵,化身严母磨着牙道:“臭小子翅膀硬了呀,敢瞧你阿母的笑话了?” “我错了我错了——娘亲快些松手!”上官北苍小胳膊小腿,哪里逃得出乐止璃的魔爪,立刻便讨好求饶起来。 乐止璃朝上官北苍狠狠使了个眼色,警告这小胖子一番,这才转而叫来外侧几位上官家高手,凝声问道:“方才的动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位慎重地说道:“回夫人,我曾在书上见过一种战阵利器,名为霹雳车。” 话音落下,另一人便紧接着道:“林兄这话倒是我也想起来了,古籍有载,有一种战车,上装机枢,弹发石块,因声如雷震,故名霹雳车。” 众人一阵恍然,方才动静的确不像是人力所为,颇有种天罚降世的神妙之震撼,若说是这霹雳车所为,那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第八百九十四章 义结金兰 “霹雳车,如此说来,这是朝廷的手笔?”乐止璃眼神凝重,众人同样面沉如水。 如今之天下,尽管江湖各方山头林立,看似能够逼得朝廷不得不怀柔以待,实则江湖的势力发展模式,数千年来都没有太过明显的变化。 江湖上的人从来都是以自身武功论高低,另辟蹊径者也有,譬如逍遥派修阵法,武当派有剑阵,公孙世家从医等等。 但要论到极致的杀戮之道,强横如弩箭,霹雳车,乃至火枪火炮,这全都是朝廷独有,任何人私下铸造私藏,皆以谋逆之罪论处,诛除九族,遇赦不赦。 也正因为朝廷严苛的管制政策,除了弩箭因锦衣卫而闻名江湖之外,如霹雳车等大杀器基本鲜为人知,到了后来的火枪火炮,更是在江湖半点风声都没有露过。 上官家的这群人并非无知匹夫,事实上很多朝廷的官员,也都对火器之威一知半解,如今天下承平日久,就连霹雳车多数人也是自知其名未见其物,遑论其他。 但认没认错都无妨,乐止璃起码是认准了正主,此局之中,有锦衣卫的掺和是必然的了。 想到此处,乐止璃的脸色不由得有些难看,作为江湖之人厌恶朝廷势力是立场所致,另一方面,她的义兄文沉央曾入过诏狱,这也是她不喜锦衣卫的原因之一。 众高手似乎眼明心亮,自然看得出乐止璃心情不佳,但他们更知道上官家虽富比王侯,但面对锦衣卫,显然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所以那位林姓高手,不由得出面来低声劝戒道:“夫人,玄天教乃魔道,更是被朝廷通缉,此番锦衣卫有所布置,并未过线” 而且此番锦衣卫并没有对他们上官家做什么,至多只是给了个下马威,这点程度,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去计较。 “林兄说的是啊,”另一人也赞同道:“今日之事,实在不值得小题大做,家主在锦衣卫那也多有交情,还望夫人多加思量。” 上官少钦当年将文沉央捞出来之后,自身和锦衣卫不同寻常的关系便已经暴露,虽说惹得江湖议论纷纷,但也吓得一群魑魅魍魉不敢再觊觎上官家。 某种程度上,上官家还承了锦衣卫不少情,乐止璃不喜锦衣卫是个人原因,若被对方误以为是上官家打算翻脸,那误会就大了。 乐止璃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境之后澹澹地道:“我知道了,你们不必担心。” 得了上官夫人的答复,众人都悄悄松了口气,其实投身上官的他们,已经与普通的江湖侠客有了极大的差别,尤其是在应对朝廷的态度,可谓一个天一个地。 上官乃富室大家,可纵然家主有无数生财之道,这财帛动人心,总要有足够的实力为其保驾护航才行。 因此,上官家虽然在江湖上名声平平,少结好友,但与各地的朝廷官员的关系都颇为不错。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上官家的这些高手,其实都不大看得上文沉央,连带着对于他们这位上官家的主母都有了一定看法。 文沉央想不开去刺杀朝廷大员也就罢了,偏还因着夫人乐止璃的关系,将上官家牵扯了进来,若不是家主上官少钦手眼通天走了邱同知的路子,此刻上官家是兴是衰还未可知。 而且还有一点不便言明的,文沉央和乐止璃这对结义兄妹,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关系不一般,甚至还有谣传,说是他们这位夫人,曾经还心许过这姓文的。 这不绿油油一顶帽子就扣在了上官少钦头顶,他们家主居然还能够不计前嫌在对方落难之时鼎力相助,感慨家主才是真正仁义无双的同时,众人也不由得在心中暗叹一声,情字害人不浅。 上官北苍这小胖子在他母亲身边,从小耳濡目染文沉央的英雄事迹,自己也不务正业,以江湖大侠为目标在奋斗,自然不觉得兄妹之间亲近些有什么。 但他们可不一样,江湖儿女虽潇洒率性了些,但并非不讲男女大防,反正无论怎么说,他们都对文沉央和乐止璃这对结义兄妹,很有看法,只不过碍于上官少钦的面子,没有明着表现出来罢了。 众人这会儿正沉默着看着乐止璃对文沉央嘘寒问暖,上官北苍这浑小子还半点觉察没有,在一旁嬉笑无状却又表现孺慕,活让人觉着面前这糙汉子才是他亲爹。 沉默之间,远处马蹄声大作,众人不由得循声看去,只见得目及远方烟尘滚滚,一袭银袍千户服赫然入眼。 “锦衣卫来了。” 不知是谁低声自语,上官家众人都忍不住紧张了起来,待到那人走近了些,乐止璃这才脸色骤变,她下意识拔出剑来,惊怒喝道:“应无殇!是你!” 乐止璃的动作吓呆了上官家众人,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锦衣卫那边已经齐刷刷地拔刀,明晃晃的绣春刀凛冽骇人,场面一时间变得极为紧张。 “都退下。” 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应无殇却是哈哈一笑,他挥挥手让众锦衣卫收了刀,自个翻身下马,然后向前走来,待到距离那剑锋只有迟尺之遥,方才悠然停下脚步。 剑锋之上寒意冷冷,可应无殇面上却满是笑容,他语气散漫地道:“表妹,多年不见,你如此态度,可真叫人寒心。” 一声表妹喊得上官家众人皆是一愣,连同锦衣卫这边也是惊讶不已,不过人群之中的蒯百户倒是最先反应过来了。 应无殇虽也是指挥使大人倚重的下属,但他的出身却和其余几位大人不大相同,他并非世家大族出身,也不是军伍上升过来的,他原本出身江湖。 南阳应家虽在江湖名声微薄,但一谈及邪道掌法腐骨功,世人第一时间便能够想到他们。 当年江湖上,数家高手联合一处,以应家修习魔功害人害己为由,出手灭了应家,除了应无殇幸运逃脱之外,他一家几乎全都罹难。 后来应无殇入了锦衣卫,也因为他几乎已成孤家寡人,所以这段往事少有人提及,只是偶尔有那江湖见识多广之人,见到他所使的掌法,才会惊讶其来历。 应无殇这亲近的称呼,让那乐止璃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寒上三分,她冷然道:“住口!应家自绝于江湖,你更是自甘堕落投靠锦衣卫,我耻于和你这等人为伍!” 第八百九十五章 南阳应家 要说起来的话,比起文沉央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所谓“义兄”,应无殇这个表哥,在亲近程度上可远超过他,如果论血缘远近的话。 曾经的应家,虽在规模上并不能算是南阳的第一大族,但如果单纯比武力的话,南阳一地,无任何一家可出其右。 腐骨功是一门集隐蔽性,杀伤性,爆发性于一体的顶尖武功,一旦出手非死即伤,除非对方的内力修为远远高于自己。 而且比起江湖上各种气势与威力并存的武学,腐骨功运转起来无声无息,用来偷袭简直无往不利。 当初在苗疆之时,应无殇曾与丐帮帮主梁奔浪有过一次交手,他便是利用了腐骨功绝顶的隐蔽性,直到双方硬碰硬打在一块,梁老帮主才觉察出他的武功跟脚。 若非梁奔浪内功已经差不多修到了顶,只怕应无殇那一掌之下,足可叫对方废掉半只手臂。 腐骨功虽然被江湖厌恶,甚至称之为魔功,但它的强大却是母庸置疑,也正因为如此,南阳之地,应家的话语权极重。 乐止璃虽自小喜欢摆弄刀枪棍棒,也修习了一身好武艺,但她背后的乐家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江湖世家。 乐家甚至都不太算是江湖势力,他们和上官家类似,走的是行商的路子,因此,武力不强的他们,亟须一个强有力的支持,同在南阳的应家简直是最合适的人选。 乐家和应家有姻亲,应无殇的一位姑姑嫁给了乐家的家主,二人孕有一女,便是这位上官夫人——乐止璃。 少时,应无殇也曾见过自己这位表妹,但他并未和这位自小容貌出众,惹得无数南阳少年郎大献殷勤的美人表妹有过太多的联系。 这倒不是应无殇眼界太高看不上人家,事实上,少年意气,佳人楚楚,应无殇自然也动过心,之所以他近水楼台结果却没了后续,是因为应家无此打算。 乐家的势力远不如应家,应无殇作为当代家主的嫡长子,将来势必要娶一个能够在事业上给予他大力支持的女子,所以应家根本没有考虑过只是商户的乐家。 应无殇自小就胸有大志,他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所以并未太过执着于儿女情长,故而在应家表露出反对的意思之后,他立刻就疏远这位表妹。 可笑的是,乐家并不这么想,他们求娶了应家的女儿,尝到了甜头之后,理所当然地就将主意打到了应无殇的身上。 当时乐家几乎是相当露骨地表达出了想要亲上加亲的想法,乐止璃更是被三番五次带到应无殇的面前,这导致了两人的关系迅速变差。 这边是应无殇不堪其扰,而另一边,被当做家族工具的乐止璃也很厌恶这样,厌屋及乌,应无殇在她眼中自然也就成了恶人一样的存在。 这种相看两生厌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应家这座高塔轰然倒塌的那一天,彼时应无殇在外办事,凑巧逃过一劫,但其余的应家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南阳之地,应家的势力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应家嫡脉和几支重要的分支,几乎同一时间受到了江湖高手的打击,结果是极其惨烈的。 应家的血脉死得死逃得逃,无关紧要的旁系族人至此隐名改姓,避入乡野不敢再露脸,而嫡脉各主支分支,除了应无殇之外,无一幸免,全部毙命于江湖人之手。 这事其实应无殇早有心理准备了,自他记事以来,家族就一直为江湖各方的敌视而感到担忧,这一天早就在众人的预料之中了,只不过没想到的是,对方下手会如此狠辣无情。 覆灭应家一事,江湖诸多势力都有参与,凑热闹在旁声援的江湖散人更是不计其数,这群人的数量多到应无殇就算想要复仇,都是两眼茫茫不知该从谁开始。 而就在他陷入茫然的时候,又一个消息传入了他的耳中,他那位多年前嫁入乐家的姑姑,突然病逝了。 就在应家覆灭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他这位可怜的姑姑就香消玉殒,要说其中没有乐家的动作,他是决计不信的。 但最让应无殇感到的愤怒则是,面对母亲的死和外祖家的劫难,身上流着一半应家人血的乐止璃,非但没有半分的悲伤,反倒表现出一种近乎冷漠的毫不在意的。 甚至于,乐止璃还在那之后,跟一个张口闭口就把应家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挂着嘴边的混账走得亲近,没错,就是文沉央。 乐止璃的做法,让应无殇那颗因为痛苦几乎快要彻底麻木的心,重新被火一样的恨意填满。 从那一天起,应无殇在出人头地的毕生追求之外,又增加了一项无论如何也要做到的事情,那就是把应家所遭受的一切苦难,全都在乐止璃身上重现一遍。 应无殇无比希望,他都能在这位亲爱的表妹家破人亡失去一切的时候再次来到她的面前,好好欣赏一下对方那时的表情。 也是因为这份不为人知的过往,应无殇才会在京城里接到东都的消息之后,主动请命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救人。 如果上官家真的被陆大人不小心一脚踩死了,应无殇就该彻底错失欣赏乐止璃绝望的机会,这大概会让他抱憾终身。 看着阔别多年,无数次在他梦中出现的乐止璃,应无殇的心情好极了。 “哈哈,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才是咱们应家人该有的样子啊,表妹,你不也是如此吗。” 应无殇笑得极为快意,他环抱着双手,以轻佻的目光打量着乐止璃,点着头道:“难怪表妹当年对应家不屑一顾,原来是早就看中这上官家的富贵,嗯——眼力倒是不错。” “你住口!”乐止璃气得浑身颤抖,应无殇那恶毒的话语,让她再度回忆了那段最是痛苦的往事,叫她顿时恨意激增。 面对乐止璃的冷眼怒怼,应无殇毫不在意,他揶揄地道:“说来,表妹夫他和吴大人居然还有几分交情,表妹,咱们可是一家人啊,你记着回去之后让他在大人那替我美言几句。” “你——无耻!” 乐止璃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愤怒,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恨极的她一剑刺向了应无殇。 第八百九十六章 此恨无绝 乐止璃这一剑惊呆了众人,但电光石火之间,剑锋已经抵到了应无殇的面门,不等身后锦衣卫惊呼出声,应千户闪电般的出手,一把绣春刀将那长剑挑飞。 漫不经心的应无殇,脸上那无可奈何的笑容,就好似是在看着自家孩子胡闹一般,他眼底那病态的宠溺,看得乐止璃浑身发毛。 刀剑相交一瞬,应无殇的绣春刀轻而易举地得手,尽管这是两人自应家之难后的第一次见面,但对于乐止璃的武功剑法,他却早已经烂熟于心。 长久以来,应无殇都用各种方式来收集着有关乐止璃的情报,对于后者而言,他们这算是极其不愉快的久别重逢,但对于他而言,却好似上一次相别不过是在昨日而已。 乐止璃震惊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被挑飞的长剑已经落到了一旁,病恹恹地斜插在地面上。 她的武功并不弱,否则也不敢一马当先带着人手来千里救援文沉央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在一个照面就被对方拿下了。 恍忽间,乐止璃仿佛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彼时她与应无殇之间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僵硬,对方也曾指导过自己的剑法,当时的自己在对方面前似乎就是这样,毫无还手之力。 应无殇傲慢地笑着,握着绣春刀的手,轻佻地将自投罗网的乐止璃揽住,而他的左手,则是轻轻贴在了对方的小腹上。 两人这暧昧的姿态,让上官一众人目瞪口呆,文沉央更是怒得眼中冒火,但还未等他们开口,乐止璃先是发出了一声娇弱的痛呼。 只见那只贴在她小腹之上的手掌之上,一股恶毒的气息喷薄而出,丝丝白色蒸汽自那指间漫出,腐骨功的霸道展露无遗。 应无殇敛下眉头,看着乐止璃那痛苦的样子,他的眼中涌起了无数疯狂的快意,他心中迫切地将要就此一掌打穿对方的身体,彻底结束这个女子的性命。 但是,那份沉淀许久的意犹未尽,又让应无殇有些不忍下手,他不愿对方死得这样痛快,对方应该在经历了极致的绝望之后才能够死去。 “夫人!” “娘亲!” 在他陷入犹豫之际,上官家的众人已惊慌了神,但有一个人却在他们之前,先将心中所想付诸了行动。 “恶贼!放开她!”文沉央强行中断了运功,飞身而上一掌打向应无殇。 “保护应大人!” 文沉央纵然声名在外,但锦衣卫也不甘示弱,众人纷纷端起弩箭来,抬手就射,文沉央刚刚被千面法王重伤过,这迎面而至的箭雨,叫他十分狼狈。 但他担心乐止璃超过一切,于是那一掌还是一往无前地打了出来,应无殇眯起眼来,他将怀中女子一把推了出去,然后同样祭起一掌还以颜色。 文沉央一把将乐止璃护住,然后与应无殇正面一掌对上。 这一次没有顾虑的应无殇,直接使出毫无保留的腐骨功,纵然对方的武功要过自己,但重伤过后的文沉央,也没法再耍高手的威风。 交锋一瞬,应无殇纹丝不动,文沉央则抱着乐止璃,连退数步,上官家的高手们一齐上前,将他们护在了后方,也算是将场面拉回了最初的对峙。 乐止璃在文沉央怀中回过神来之后,顿时大惊失色:“文大哥!” 锦衣卫的弩箭可不长眼,刚刚文沉央不顾一切冲上去救人,箭雨启发,他急促之间又是拖着重伤之躯,根本没法全身而退,只见他左臂右腿上分别插着一根弩箭,其余擦伤更是不计其数。 “小伤而已,我无大碍”文沉央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来,只是他的真实情况远不比嘴上说得这样轻松。 身上的伤远不及他心中的憋闷,方才短促的交手,让他彻底看清了对方的底细,这应无殇的武功,并没有多么的强大,甚至可以说,远在他之下。 这也是正常,若锦衣卫人人都是绝顶高手,那江湖早该安稳了,应无殇的武功在一众千户之中,算是可圈可点,但也仅此而已。 腐骨功纵然是天下至邪的武功,但对方的心地却是远比他所使的武功要恶毒得多,文沉央因为伤势问题,在这种人手底下受了挫,如何叫他不怒。 乐止璃担心地注视着脸色苍白的文沉央,转而看向对面应无殇的时候,眼底恨意更甚。 “夫人,还望以大局为重。” 见状,上官家的高手不由得在旁低声劝道,虽不知道应无殇和自家主母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但明目张胆和锦衣卫拔刀,显然是不智之举。 尤其此刻他们并不占优势,纵然以应无殇一人之力,不可能拦得住上官家诸多高手,纵然加上他身后那群锦衣卫也是一样。 但是别忘了,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锦衣卫还有着霹雳车这样恐怖的杀器,一旦场面无法控制,只怕他们凶多吉少。 好在,锦衣卫并没有为难他们,或者说,应无殇没有打算继续为难乐止璃。 应无殇缓缓收了刀,露出了几分关切的笑容:“表妹,方才我下手重了些,你没事?” “呸!”乐止璃看起来并不给面子。 对方的恶意,并未让应无殇感到失望,相反,乐止璃越是恨他,他反而越能从中攫取愉悦。 “看来你我之间始终还是有着误会,也罢,咱们到底是一家人,这误会总会有解开的时候,且待日后。” 应无殇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之后,带着人马离去了,此番他的出现带给上官家众人无数的担忧之外,毫无疑问,锦衣卫不会无的放失,他们此番下马威,必然是因为有所想法。 就在上官家与锦衣卫发生冲突的地方不远处,一片好似被烈火焚烧过的土地上,浓烈的火药与刺鼻的焦臭充斥在空气之中。 扒拉开身上几具发烫的尸体,公孙桓从地上努力爬了起来,他将面上仅剩半截的面具丢下,露出了沾着血雾和泥尘的真容。 “咳咳——嘿嘿,果然是祸害遗千年,这样你都能活着。” 千面法王拖着满是血污的身子,缓步上前来,他们两人的运气都不错,虽然锦衣卫的火炮射得很准,但有足够多肉盾的他们,都没有受到致命伤。 公孙桓斜了他一眼,澹澹地道:“还有多少人活着?” 千面法王吐了口血水,左右看看:“不到十人,我劝你还是快走,等锦衣卫到了,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当然要走,以卵击石岂非愚蠢,可是,不是现在——” 公孙桓咳嗽着,从怀中取了几颗药丸,扒开地上滚炉一样滚烫的尸体的嘴,就把药丸往里面塞。 “疯子。”千面法王冷冷地看了一眼,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糟糕的回忆,他愤而甩袖离去。 第八百九十七章 神兵之想 应无殇没有打算把自己和乐止璃的关系隐瞒下去,他想要完成属于自己的复仇,来自锦衣卫的助力必不可少。 否则,且不谈他一个千户,如何有能力将江南之地的首富上官家的夫人玩弄于股掌,单说如果哪天陆大人一时兴起,可能整个上官家都没了,那他的复仇自然也就没有下文了。 他在求见的时候,陆寒江难得出现在了正式的场合,对此,说实话应无殇的心底是感到了一阵轻松的。 由于陆大人的另一重身份是永乐的驸马,又因为孟渊孟大人和公主之间的关系,大多数锦衣卫的事务,陆寒江都不会刻意避着永乐。 甚至绝大多数机密的事情,陆寒江也完全不在意永乐旁听与否,而如果是公主在侧的情况下,这种情形对于应无殇来说,便有些难以启齿了。 一方面,他担心公主对他这种特别的复仇方式会有什么看法,这万一不小心得罪了顶头上司的枕边人,那他将来的仕途可想而知。 另一方面,应无殇也不是那么豁达的人,这终究是他应家的私事,若是闹得所有人都知道,他脸上也有点抹不过去。 所以今日陆寒江出现在卫所里,这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坦白时机了,应无殇立刻将自己与上官家,主要是与乐止璃之间的关系与陆大人说了。 陆寒江听完之后,也觉得世上之事还真是有趣,他对应无殇说道:“应千户的意思我明白了,若是想要做什么,你尽管去做,吴大人不是也有言在前吗,只要保住上官少钦一人的命即可。” 应无殇大喜过望:“多谢大人!” 锦衣卫的主观能动性一直都是陆寒江孜孜不倦培养的东西,如果只是操纵一群没有感情的杀手,那实在太过无趣,只有这一个个鲜活的人都为了各自不同的目标努力前行,锦衣卫这台机器才能够永远保持活力。 “此事你自己把握,”陆寒江点了点头,转而又问道:“对了,玄天教那边损伤如何?” “回禀大人,现场留下来了许多尸首,但那千面法王应是成功逃脱了。”应无殇的语气有些沉重,似是对此结果有些担心。 不过陆寒江倒是觉得并无不妥,火炮的杀伤力对血肉之躯是显而易见的,但千面法王毕竟是江湖顶尖的高手,此次没有吴启明压阵,对方没必要像幽云法王当初那般硬接。 陆寒江本也没有指望这一次就能够除掉此人,因此,对方的成功逃脱也不算在他意料之外。 暂且把千面法王的事情放在一边,陆寒江拿出一份情报交给了应无殇:“你来得正好,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任凭大人吩咐。” 应无殇接过一看,眉头微挑,有些意外地道:“玉枢真人亲自来东都了,这老家伙终究还是放不下他那个弟子,这是打算亲自将人带回去吗?” 锦衣卫数日前收到情报,玉枢真人已经离开了蜀中,直奔东都而来,的确是为了天泉的事情。 毕竟玉枢真人这位徒弟,如今可不单单是违背师门禁令这样简单,天泉和上官家之间的矛盾,显然不可能让他自己处理。 “回想起来,真是一段相当不错的时光啊,我和天泉贤弟的相处。”没由来的,陆寒江的语气带上几分怀念的意思。 陆寒江将桌上长条状的布包拿起,顺手丢给了应无殇,口中悠悠叹道:“可惜,旅途总有该道别的时候瞧瞧如何。” 应无殇接住布包,入手的触感让他有些意外,他看了一眼陆寒江,然后将其打开,取出了其中躺着的那把长剑。 锵——长剑出鞘,先是锋芒毕露,随后却好似蒙上了一层阴影似的,那光芒迅速散去,整个剑身堕入了灰沉的暗澹。 应无殇细细端详着此剑,摆弄打量了一番之后,惊叹道:“好剑,应是不亚于三大神兵之物,只可惜,为何这剑身如此暗沉,比那未开刃的钝剑还要普通三分。” 陆寒江瞥了一眼那剑,澹澹地道:“霍家的杰作,将来恐怕也没有机会再见了,这剑恐怕便是霍家在江湖上留下的最后一把,不过你说得对,确实很可惜,它还未彻底完成。” 这是霍云起留在霍家之中的,那把重铸的月影剑,虽说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把兵器都已经不亚于神兵,但它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还差临门一脚的感觉。 重生的月影剑已然锋利无双,可却好似那陷入了沉睡的美人,缺乏了最重要的神韵,叫它距离完美还差一步之遥。 陆寒江看过朱老板从霍家手里骗来的铸剑之法,按理说,铸造神兵的全部工序已经在月影剑身上都重现了一遍。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没有做的话,那就是其中提到的那一句——“以有缘人之血开锋”。 陆寒江一点不怀疑霍云起肯定用自己的血试过了,可既然月影剑没有绽放光彩,那就是说明这个有缘人似乎还真的确有其事。 只是这等玄妙,乃至不着边际的东西,向来是陆寒江所不喜的,比起寻找所谓的有缘人,他心中其实还有一种更大胆的想法。 月影剑并非神兵,但如今的月影剑却融合了真正的神兵——天机剑的一部分。 铸剑山庄铸造的神兵共有三把,天机已断,但万灵还在陆寒江手中,而最后一把道舆,则是在投靠了锦衣卫的宇文家手中。 换言之,其实这三把神兵已经可以算是全部被他握在手中了,徐福宝藏已成梦幻泡影,这三把神兵失去了曾经的存在意义,那就只是单纯的一把锋利些的兵刃而已。 既然如此,陆寒江想着,索性将三把神兵都熔了,像重铸月影剑一般,把三把神兵合为一体,这可比在苗疆的废土坑里刨坟有意思多了。 应无殇看完了剑,恭敬地将月影奉还,他说道:“卑职明白大人的意思了。” “青城派的事情,总要有个结束,这些事就交给你了,至于其他人,我自有安排,你不必担心。” 陆寒江拿上那把剑,朝着对方摆摆手,便直径离去了,应无殇在后方恭敬一礼,心中的石头缓缓放下。 如果陆大人让他同时应对天泉和钱小小两个人,再加上其中还有上官的人在碍事,应无殇还真的没有把握,可如今按照大人的意思,看来起码那位玄天教圣女是不必由他来担心了。 第八百九十八章 剑出无悔 斜阳似火,小桥流水,水面波光粼粼,天泉垂下眼眸,似是有些惆怅。 他弯腰探出右手,指尖在水面上触弄阵阵涟漪,摇曳的倒影之中,女子的佳影一闪而逝,天泉下意识地回头,只看见一片空荡荡。 天泉不由得苦笑一声,他有些明白钱小小为什么又开始躲着自己了,这样敏感的时候,他们之间的距离远一些,对他是一件好事。 钱小小不愿意让她的身份影响到自己,尤其是现在上官家的高手已经聚齐,摩拳擦掌就打算上门讨个公道,天泉更不应该多生事端才对。 但这一次不理智的人反倒成了天泉自己,他心中似乎有团火焰,不断地将他的理性蒸发,哪怕知道会引起误会,他也想和对方见一面,有太多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了。 但是钱小小没有让他如愿。 应该说,“死而复生”的月离风,让钱小小那不顾一切的美好希冀彻底破碎,上官家的人再是得寸进尺,自有青城派的玉枢真人去为天泉遮风挡雨。 可是逍遥派的月离风,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一直都是最大的威胁。 钱小小现在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之中,她非常害怕天泉一旦离开自己视线,那一刻便会是永别。 所以她只得一边忍受着无法相见的痛苦,一边在暗中默默地守护对方。 溪流的两端,是在光中四顾迷茫的天泉,以及在暗中忍受痛苦的钱小小,一轮斜阳落入西山,朦胧的月色伴着青雾一般的冷光,缓缓将这一切覆盖。 “很像呢” 皇甫小媛的目光微微出神,她摘掉了脸上的面具,轻柔的动作宛如画中走出的那般优雅动人。 啪嗒。 陆寒江在棋盘上用黑子围成了一个圈,其中被包围的那颗白子,显得那样无助可怜。 这一次皇甫小媛没有再默不作声,她眼眸微垂,弯腰捻起一颗白子在指间摩挲,随后将其也投入了黑子的包围之中。 “让人想不通啊。” 陆寒江皱起了眉头,似有些苦恼地道:“仔细回想起来,他们似乎也没有多少叫人难以忘怀的回忆,为何还要像是飞蛾扑火一样,奋不顾身?” 皇甫小媛的表情有些沉默,半晌后,她说道:“大概是因为,爱。” “嘶”陆寒江转了转脖子,有些好笑地道:“你这样一本正经的,反倒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虽不至于到起鸡皮疙瘩的地步,但陆寒江还是对皇甫小媛的直白有些无所适从。 “你想说的是一见钟情,啊,这么一看倒是的确像那么回事,毕竟按照小小姑娘当年的样子,天泉贤弟实在不太可能是见色起意。” 陆寒江的话很是煞风景,当只能够意会的画面,被人生生以短长衡量,那种现实撕裂开的梦幻的破碎感,很是让人觉得没劲。 只是天泉与钱小小之间的感情,哪怕是用语言去形容,都是很难找到一个绝对合适的词。 不过皇甫小媛似乎能够明白,钱小小对天泉的感情,更像是那孤独世界里唯一的一束光,并非救赎,可除了他之外,这个女孩再没有其他东西。 要么选择拥抱这束光,要么只能在孤独的世界继续独自一人沉沦下去。 “似乎也不是那么像呢” 皇甫小媛的叹息,有种让百花失色的忧愁之美,陆寒江投来了关切的探寻眼神:“怎么了?” “没什么。” 皇甫小媛弯起的眉眼敛去了一切多愁善感,只是那嘴角微微勾动的弧度,仿佛在哭一样。 她重新将面具戴上,语气多了几分刻意的诙谐:“我只是重新意识到了,我们的确是一群恶人,总是在毁掉这些看起来很美好的东西。” “如果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居然是个好人,那还真是对不起了。” 陆寒江扯了扯嘴角,然后道:“还有,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请你不要学那个臭丫头这样说话,毕竟让我头疼的家伙有一个已经很多了。” 说话间,远处的天空一道火流星划破月澹星疏的夜空,陆寒江将手边的月影剑递了过去:“新出炉,试试看。” 皇甫小媛拿起剑,纵身从窗台掠出,几个起落间,目光总是不离那条愈发喧嚣的小溪。 面具之下,一声幽幽的叹息顺势而出:“确实不像。” 皇甫小媛调转身形,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奔去,在她身后,随着夜空中那道火流星缓缓掠过,愈来愈多的江湖侠客自四面八方赶到,初临的夜幕之下,厮杀声渐起。 小溪边上,是一片宽阔的河岸,这里没有一盏灯被点亮,可比起其他地方,这里的火光却大得吓人。 天泉握着剑的手出人意料地稳,微暗的月光之下,空气里充斥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刺鼻的腥臭味。 那是血的味道,令人不快,乱人心神,但天泉却面色如常,或许是因为面前的景象早就在他的脑海里演绎过无数次了。 透过那众多攒动的火把,在月色微末的霞光中,隐约能够看到一个黑衣女子的身形。 “天泉道长,你若迷途知返,我等不会为难你,倘若你痴迷不悟,那就休怪我等不给玉枢真人面子了!” 面前之人的警告将天泉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苦笑一声,却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剑。 当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钱小小已经真正成了一个妖女,曾经,天泉也无可奈何地向自己提出过这样的问题—— 如果有一天,小小姑娘被正道群侠围攻,他是否会选择和对方站在一起,或者说,他是否可以选择和对方站在一起。 后一个问题他无法回答,但第一个问题的答桉,他现在已经知道了,他无法看着钱小小被围攻而选择视而不见。 天泉毫无动摇的眼神,让众人面色一沉,为首之人长长一叹:“天泉道长看来已经被魔道妖女所迷惑,既然如此,诸位动手。” 天泉无法做出大家希望他做出的“正确”决定,他的心中依旧保留着那份天真,哪怕双方血流成河,他依然愿意去相信有着可以说服大家放下仇恨的方法。 这是痴人说梦,他其实是知道的,但他却毅然决然地选择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这并非愚蠢,而是一种莫大的勇气。 他绝非编织了一个自欺欺人的,用以逃避真相的借口,而是以脚踏实地的做法,去追寻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若没有大毅力大勇气者,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 就如同青城派的御剑诀的最强一招,分形剑所创造出的剑光,并不是虚无的幻想,而是切实存在的可能性,那每一道剑气之中所蕴含的,皆是剑客目光所及,并为之挥斩的真意。 天泉一剑高悬,一手捏着剑诀,琉璃色的剑芒直冲云霄,在清脆如幽谷清泉般的剑鸣之中,头顶夜空好似成了一团漩涡,无数星辰在其中旋转闪耀。 霎时方圆之地剑罡似风,掀起狂潮如浪,辉映头顶星芒连闪,在刺耳的锐啸声中,一十三道剑光向四面八方蓬然激射,光如流星砸落地面震动万方。 第八百九十九章 世外桃源 世界被红色的光芒包围了。 夜幕下流淌的柔美月光、叮冬动听的溪水、静谧的小桥、街道和马车都在燃烧。 四处乱窜的侠士们的怒号和呼喊,混杂着刀剑杀戮的声音,突入云霄的鲜红把夜空染成了不祥的血色。 挥剑的少年没有迷茫,闭环的思想始终让他认定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可是剑上愈来愈多的血光,却好似铁锈一般,叫他手中锋利的宝剑变得钝了。 掉落在地面上的火把混杂着鲜血和别的什么东西,红得刺眼,借助溪流的倒映,他能够看到自己身上也沾染上了同样的颜色。 负伤的手臂让他没法再出剑,滴血的双腿也似乎不再能够继续奔逃,他仰起头来,头顶的月色清冷依旧,那份遥远的疏离,似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少年重新聚焦的眼神已经能够看到第二拨冲上来的人群了,这些人的脸庞仿佛像是扭曲过的野兽,愤怒和憎恨交织的表情中,狰狞的獠牙满是杀意。 他停下了反抗,事实上他也没有力气再做抵抗,在火焰和鲜血杂糅的逆光之中,他发现有一个身影在迅速接近他。 那是一位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女子,她写满了担忧的双眼之中,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她眼中倒映着的,只有自己。 少年微微苦笑:“小小姑娘” 是夜,玄天教圣女并青城派内门弟子天泉,将自五湖四海赶至的江湖侠客,尽屠于此,一时间,江湖震动。 天泉从睡梦中幽幽转醒,眼前是陌生的木屋,他躺在一张即便精心布置过仍然十分简陋的小床之上。 手臂上缠绕着的白布,其中传来的疼痛感,让天泉意识到,梦中的一切并不只是他的妄想而已。 听着耳畔寥寥的虫鸣,鼻尖似乎还有雨后泥土的芳香,天泉在短暂的失神之后,终于回想起了自己到底在哪里。 东都一战之后,钱小小带着受伤的自己一路渡过了黄河,往北地前行,一路行来他们隐姓埋名,终于是在这座村子停下了脚步。 停下脚步的原因,并非此时已经安全,而是天泉不比武功接近江湖之巅的钱小小,残酷的乱战,以及后续持续不断的追击,已经快把这个年轻少侠的身体逼到极限了。 这座村子没有名字,村子各处都开着金光菊,目之所及,仿佛是身处一片金黄色的云海之间。 钱小小带着天泉在这里避难,或者说,两人现在的状态更像是在隐居,他们好似忘记了江湖上的风风雨雨,只是贪婪地在享受这一刻美好的平静。 只是偶尔天泉会做着这样不安的梦,醒来之后,这份担忧又挥之不去,他的心中始终有着被血色笼罩的阴霾,叫他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面前的一切。 而对于钱小小而言,这里的生活用世外桃源来形容也不为过,来到村子里的第二天,她悄悄将那件沾染了血污和仇恨的黑袍藏起来,用全新的一副姿态去面对生活。 但眼前的美好终究是脆弱的,天泉身上那解不开的天毒泣心,就是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钱小小无法在这里躲一辈子。 而在这座村子之外,江湖已经因为他们两个做下的事情,彻底炸锅了。 自从入了玄天教之后,无论是为了救天泉的命,还是因为修炼了照影功所以变得莫不在意,钱小小到底杀了很多人。 她手上沾着正道的血,而且不止一家,可以说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从南到北,自东到西,江湖上各地有名有姓的势力,几乎都和她有点过节。 其中一些甚至还是血海深仇,五岳就不必提了,如昆仑,峨眉,武当,少林等,这些一流大派的门人,几乎都有丧命在钱小小手上的。 东都的那一场围杀,只是一场开端而已,算是一场抛砖引玉的铺垫,天泉这个青城派弟子和玄天教的圣女不清不楚,大家给玉枢真人面子,没有第一时间下死手。 可是他们的忍让,换来却是这两个人肆无忌惮的折辱,参与东都之战的侠士,无一幸免全都丧生在二人之手,很是打了江湖各派的脸。 死了人,自然要谁来为此负责,青城派的天泉就是不二人选,就说道门之中,此刻声讨玉枢真人的态度就十分激烈。 武当封山不参与江湖之事,昆仑顾忌两派之间的交情,也没有第一时间发声,但峨眉却没有那些顾忌,苏绣绣立刻通告青城派交出天泉,否则她们就自己动手了。 玉枢真人左右为难,他深知自己的弟子虽重情重义,但绝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滥杀无辜的弟子,他是教不出来的。 不得不说,玉枢真人看人之准名副其实,天泉的确没有下过死手,哪怕东都之战,他因缘际会甚至自己领悟了御剑诀最强一式分形剑。 虽说手握屠戮利器,但天泉牢记师门师尊教诲,他没有滥杀一人,至多只是打得他们失去还手之力而已。 也正是因为这份怜悯,才让武功明明已经拔高一截的天泉,仍然在众人的围攻中败下阵来,如果不是钱小小救场,大概这事早就麻烦不到青城派了。 而钱小小虽然下手没有顾忌,但她满心满眼都是天泉,只顾着将对方救走,哪里有多余的心思去多杀几个人。 既然天泉没有杀人,钱小小又没有斩尽杀绝,那能够动手的,自然只有此战局外的第三人了。 皇甫小媛不客气地带着人,将这些恶战过一场的侠士们通通收割了,人命锦衣卫收了,这恶名他们敬谢不敏,就还给天泉和钱小小了。 按理说,东都之中其实还有第四方势力,那便是不久前带着众多高手千里救人的上官夫人,乐止璃。 不过早在东都之战开启之前,应无殇就登门找上官家的人商量过此事。 “表妹和文大侠都不在,上官先生这样大度,真是叫我大开眼界。”应无殇上来第一句开口,就叫上官负责接待的林姓高手哑口无言。 “大人说笑了。”家丑外扬,他们面子上也挂不住,但考虑到对方的身份忍了。 应无殇笑过之后,立刻直入正题:“玉枢真人要来了,其实这老小子挺没意思的,年轻人如果不是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如何才能够成长,他以为能够一辈子将他的宝贝弟子护在羽翼下吗?” 上官的林姓高手眼中闪过几分惊讶,然后沉下声说道:“雏鸟总要自己学会怎么飞的,玉枢真人保护太过,也是一种伤害,上官家也不忍一代青年才俊,毁于如此妇人之仁。” 应无殇脸上笑意更深:“果然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只不过,阁下能够替我那表妹做主?” 林姓高手沉默了片刻,说道:“在下颇受家主信任,此番前来东都,本就是辅左之责,只需论说明白,想必夫人不会反对。” 第九百章 病弱少年 上官的人,除了乐止璃文沉央还有不着调的上官北苍之外,几乎人人都知道,他们对外只有一种关系是需要郑重对待的,那就是和锦衣卫以及朝廷的关系。 所以,在应无殇暗示了对方之后,上官家的人很快就行动了起来,不知这林姓高手是用何种方式说服了乐止璃,总之,在东都之战发生之时,他们皆不在城内。 而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乐止璃回到东都听到了风声,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之中当了锦衣卫的刀。 应无殇更是在第一时间就登门称贺一番:“诸位明事理,识大体,此番助力,锦衣卫十分满意,我已经奏请大人,来日若有赏赐定不会少尔等的那一份。” 那时间,乐止璃面色红了又白,端是被气得七佛出窍,场面之上,那林姓高手也颇为尴尬,看向应无殇的眼神不乏埋怨之意。 有一说一,请人办事然后过河拆桥,这事做得的确不地道。 应无殇似乎只是为了奚落乐止璃一番,目的达成的他,很快就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而怒火中烧的上官夫人,立刻把矛头对准了手下众高手,那林姓高手几乎是首当其冲。 “林甲!你为何要助纣为虐!”乐止璃怒而问责道。 很显然,东都之事肯定有锦衣卫的手笔,玄天教圣女和青城派逆徒虽说做了恶事,但是锦衣卫肯定也没有置身事外。 如今无数侠士埋骨于此,上官家也在不明不白中做了帮凶,这叫他们如今连道明真相的资格都没有了。 面对乐止璃的责难,林甲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夫人可知,上官家何以兴盛至此?” 闻言,乐止璃的脸色有些阴沉,她并未答话,或许不知,但更可能是难以启齿。 林甲语重心长地说道:“上官家不以武力着称,在江湖上也无有强大势力站台,能够走到今日,靠的便是知进退,识时务。” 场中众人,除了乐止璃之外,皆不觉得如此行事有何不妥,上官家富甲一方,若无朝廷保驾护航,这万贯家财,早不知道惹来多少觊觎。 固然应无殇这事办得不地道,但是本质上,上官家和锦衣卫一个鼻孔出气也没有什么不对,他们才是一路人。 而如果按照乐止璃的自我认知,将上官家的位置放到江湖势力一侧,这才是大错特错。 乐止璃并非不懂这些,只是她无法接受:“锦衣卫乃是饿狼,你们再是殷勤,难道就不怕有一天被他们盯上,一口咬住不放吗?” 林甲幽幽地道:“夫人深谋远虑,在下佩服之至,但您可否知道,如若没有锦衣卫,上官家立刻就会被来自江湖的勐虎撕成碎片。” 财帛动人,上官家又不以武力着称,如果没有锦衣卫的大旗罩着,被人盯上是分分钟的事情。 乐止璃所虑不无道理,但比起将来可能反咬一口的饿狼,还是近在眼前的这些野狗更叫人不安。 见林甲死不悔改,众人又是一副以他为主的样子,乐止璃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此事并非这样算了,等回了江南之后,我自会与老爷说明清楚。”乐止璃这个上官夫人压不住手底下这群高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早已经习惯。 然则,并非上官家的人没有规矩喜欢以下犯上,而是乐止璃这个夫人的胳膊肘拐得太外了,根本不能服众。 乐止璃撂下一句话后就离开了,林甲长叹一声,表情更加苦涩,对方这番秋后算账的发言,绝不是为了给自己挽回颜面的场面话,上官少钦如何宠爱夫人,众人早已眼见为实。 纵然这乐止璃美若天仙,但上官少钦也实在宠爱太过,当年便是因为她的缘故,才惹得上官家险些恶了锦衣卫。 彼时已经成为上官夫人的乐止璃,听闻了文沉央的遭遇,不顾自己的身份求得上官少钦出手救人,也就是自那时候起,上官家的高手们就没有一个对这位主母服气的。 连自己的位置摆不清楚的人,如何能够得到众人的认同。 “林兄,这”一位高手有些忧心忡忡地看向林甲,欲言又止。 “不必担心,”林甲收拾了脸色,他摆了摆手道:“家主虽然宠爱夫人,却也不会因此事责怪我们什么,至多是为了夫人的面子上过得去,训斥两句罢了。” 话虽如此,但是众人脸上还是不难看出失望之色。 想也知道,他们这些人,不是自小在上官家里长大培养的,就是上官家厚礼诚心请回来的,不论是谁,都不喜欢上官少钦为了讨好乐止璃,而表现出这样无底线的纵容。 这些年因为厌恶这位上官夫人而离心出走的人,其实不在少数,林甲这些人留下,有的是希望能够劝服上官少钦迷途知返,有的则是受恩太重,实在还不清。 这个话题实在叫人有些气馁,众人沉默了片刻之后,林甲便主动结束了话题:“不提这茬了,对错待我们回去之后,自有家主论断。” 说着,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问道:“对了,玉枢真人带来的那小子情况如何了,等会让叫几个人上门去,送点补品,把这茬揭过去。” 虽说是奉了锦衣卫的命去拦截,但明面上,大家自然什么都不会明说,撞上之后也只提天泉有意谋害上官少主一事。 现如今,东都之事了结,天泉和钱小小都不见了,锦衣卫这也没有了后文,上官家没有必要自己再继续维持着青城派的敌对,在合适的时候化干戈为玉帛,才是他们的求生之道。 本来,青城派在这事上天然处于劣势,上官家只要放低些姿态表示不再追究,两家自然不会再有矛盾。 固然知晓上官家与锦衣卫的联系,但只要不说破,便什么事情都没有,玉枢真人也不会为了一时之气,彻底将上官家推向对立面。 但尴尬的是,就在林甲带着人堵截玉枢真人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将玉枢真人身边一个小孩给误伤了。 说是误伤都有些勉强,那面色苍白的瘦如竹竿的少年,活像是个弱不禁风的娇小姐,林甲根本没动手,掀起风沙就叫对方直接倒地不起了。 想起这事,林甲也很郁闷,他颇为不解地道:“那少年到底什么身份,为何会同行而来,这等天资,实在不像是能够玉枢真人收入门墙的货色,难道是什么故旧之后?” 众人也不明所以,这本来他们占理,现在对面倒了一个人生死不知,反倒成了他们的过错,林甲都没地说理去。 第九百零一章 恨从心起 “咳,咳咳——!” 房间里充满了浓重的药味,病榻上的少年,面色苍白如纸,虚弱的眼神,看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阿毛哥,喝药了。” 与那病弱少年一般大的安平,端着药碗来到了床榻边上服侍对方喝药,阿毛就像是一拨一动的木头人一般,任由对方摆弄。 阿毛无神的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那汤药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弄脏了他的衣裳。 “阿毛哥,你等等,我去拿毛巾。” 安平将药碗放下,转身往门外走过,行至一半,身后一阵“喀察”声传来,汤药被打了一地,一道若隐若现的愤恨目光,叫他如芒在背。 安平的身形僵硬了片刻,然后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快步离开了屋子,去准备清水和毛巾。 院子里,玉枢真人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动静,看着安平神情低落地从中走出,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阿毛和安平都是玉枢真人从那个山下小村带出来的孩子,不同的是,比起安平,阿毛的经历要更加特殊一些。 玉枢真人回蜀,在过路的道观歇脚,不曾想到这小庙之中,竟有着灵鱼和尚和柯恨天两条大鱼。 两大恶人出手将阿毛掳走,玉枢真人等到青城派的增援赶到,这才费力将对方救了出来,奈何为时已晚。 那两个恶人在阿毛身上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实验,原本健康活泼的少年,几日不见变成了如今这副离不开汤药的病秧子。 总的来说,阿毛虽然看似弱不禁风,但实则他的内功修为已经远超常人,之所以变成现如今这样病歪歪的模样,是因为修炼的功法与体质相冲所致。 阿毛被灵鱼和尚逼着修炼了一种极阴武功,几乎将他的经脉和五脏六腑根基损毁殆尽,但也因祸得福,让他在极短的时间内,拥有了旁人数年也修炼不来的强大内力。 尴尬的是,这股内力阿毛无法动用,甚至这股内力的存在,就是对他这残破的身子的又一次伤害。 玉枢真人对于这种情况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够时不时为其运气散功,直到这股阴冷的内力全部散尽之后,阿毛才有可能恢复正常。 而今次他带着阿毛出山,除了因为要时常为对方运功疗伤之外,还有一点想法就是前往武当,求武当七子出面,以至阳之武功,武当九阳功为阿毛缓解体内阴气。 平心而论,玉枢真人能够为对方做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只可惜,阿毛并不领情。 他落在灵鱼和尚手中,生不如死之时,心中涌出的全是对玉枢真人的恨意,如果不是对方突然来到,他也不会有机会离开那个村子,自然也不会在这里受罪了。 同时,阿毛心中的不平衡也被放大到了极致,他总想着,如果是他被玉枢真人选中成为弟子,一定会被很好地保护起来,像是安平一样,怎么可能被这个怪和尚绑来折磨。 而在阿毛被救回之后,玉枢真人带着他和安平一起回到了青城派,起初,青城派的弟子对他十分照顾,他甚至有些受宠若惊,但很快,阿毛就发觉了不对劲。 原本,阿毛想着的是玉枢真人觉得愧对自己,所以已经决心收下自己为徒,那时他心头恨意稍减,觉着如果对方态度诚恳,那他也不是不能原谅对方。 暗自窃喜了一阵之后,阿毛已经开始以青城派弟子自居,面对来送药的诸位师兄,也是笑脸相迎。 不过阿毛天性比旁人敏感一些,和他同一个地方出身的安平常常会来看望他,偶尔也会碰见其他一些青城派弟子同时在场。 但奇怪的地方在于,这些青城派弟子与安平之间都是师兄弟相称的,唯独对阿毛的称呼,都是小友,小兄弟之类的。 蓦然,一道晴天霹雳就落在了阿毛心头,难道玉枢真人根本就没有让他拜入青城派的打算? 这种可怕的猜测就像是野草一样在阿毛心头疯长,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了,旁敲侧击地问了来送药的弟子,对方是这样回答的—— “阿毛小兄弟你别担心,你是个好孩子,还曾经救过掌门师伯的性命,你是我青城派的大恩人,就安心在这里养伤,等伤全部好了,我们会亲自送你下山的。” 这青城派弟子的一句话,让阿毛如坠冰窟,原来玉枢真人根本没有收他入门墙的想法,而是从始至终都打算把他送走。 脆弱的心防彻底破碎,阿毛很快陷入了颓然之中,但讽刺的是,因为他不再白费力气各种自我感觉良好折腾,他的伤势反而有了好转的迹象。 在阿毛的心中,对于偏心的玉枢真人以及偷走了自己人生的安平,从来都是存在恨意的。 只不过在之前,他陷入了对未来的美好的幻想之中,这才将这份恨意藏了起来,可如今梦碎一地,一无所有的他,便只得又一次将这仅剩的恨意拥抱。 此次离山,一路行来他都在对安平各种上脸色不配合,明晃晃的恨意已经写在了脸上,奈何安平是个天生的受气包,他的各种冷嘲热讽咒骂侮辱,全然没有半点影响到人家。 阿毛只觉得一拳似乎打在了棉花上,加上这一次半途上遭遇了上官家的人,对方还没怎么发力他就直接躺倒在地。 时至今日,阿毛仍然记得那天那上官家高手看自己的眼神,那震惊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又夹杂着轻蔑和强忍着的讥讽,似乎是在说——玉枢真人怎么带着这种玩意出门? 阿毛本就支离破碎的心防,又一次遭受了致命的打击。 看着安平那小子能够在上官家高手门前面不改色,让人家大大夸赞一句不愧是青城门下,而他呢,因为这具残破的身子,只能够屈辱地两眼一翻,昏倒在肮脏的地面上。 午夜梦回,他无数次在心中狂吼,如果他的身体完好如初,如果他也和安平一样被青城派收入门墙教导武功,那他一定不会比这小子差! 第九百零二章 谋求和解 “其实,这件事是个误会,真人,你是知道的,上官家做的是天下人的生意,少不了要和朝廷打交道,这也是无可奈何啊。” 夜深人静之时,安平在睡梦中迷迷湖湖听到了陌生人的声音,他顶着朦胧的睡眼从床榻上起来,打开窗看到了月上枝头,前院仍然灯火通明。 安平的睡意散去了些,他心中好奇,便穿了件衣裳,蹑手蹑脚地往前头去了。 前厅里,玉枢真人和林甲正对坐饮茶,后者面带愧色地道:“真人,上官家绝无与青城派为敌的想法,这些礼物你无论如何都要收下,便算作是给贵派那位小兄弟的赔偿。” 玉枢真人扫了一眼桌上成堆的礼物,然后目光缓缓转向了门外,澹澹地道:“出来。” 才贴着墙根来到门边上的安平,听见玉枢真人的声音身子便是一僵,旋即有些丧气地从正门走进厅堂,大大方方地行了礼。 “见过师伯,见过前辈。”安平弯腰行礼,年岁稚嫩,但这份礼数倒是十分得体。 林甲暗自点头,听着对方的称呼,不由得心中也是惊奇,他适时问道:“真人,这位是?” 玉枢真人招手示意对方来到身旁,然后解释道:“他名安平,是我师弟归云新收下的弟子。” 安平随着玉枢真人回到青城派,最后是拜在了青城三杰之一的归云道长的门下。 虽说玉枢真人本人对于安平也十分欣赏,但他已经收下了关门弟子东方宝儿,所以便没有再将对方收入名下的打算。 而且,安平天性平和恬静,很有几分与世无争的纯净气质,相当对归云道长的胃口,跟着对方要比跟着玉枢真人能够学到更多。 “原来是归云道长的高徒,难怪这样一表人才。”林甲不吝赞赏道,虽有场面话的成分在其中,但也绝非无的放失。 当日他们受命来堵截青城派众人,这安平虽然武功表现一般,但面对他们一众高手能够临危不乱,在这个年纪已是难得。 青城派不愧为道门大派,前有青城三杰威震四方,后有安平这等优秀种子以保长盛不衰,林甲不由得有些羡慕。 但他没有忘了自己的来意,看了眼安平之后,他立刻接回了刚刚的话题:“真人,此番矛盾,皆因家中些许小人作怪,绝非家主之意,还望您一定要明察。” 玉枢真人沉吟片刻,微微点头:“贵家虽不在江湖,但上官少钦仁义的名声,贫道也是有所耳闻的,此事,想必应是误会一场。” “真人所言甚是啊。”闻言,林甲大喜过望。 “既然是误会一场,那这些礼物恕贫道收不得,还请林先生带回。”玉枢真人说着便要将礼物退回。 “不可不可——” 林甲连忙推脱道:“虽是误会,但终究是我等下手不知轻重,误伤了贵派的兄弟,这礼物一定请真人收好,否则世人该说我上官家不懂礼数了。” 玉枢真人眉头一皱,张口便要拒绝,可林甲先声夺人,他起身一礼,忙道:“时候不早了,真人早些休息,过几日在下再前来给那位小兄弟亲自赔罪。” “林先生” 玉枢真人抬手欲要挽留,林甲却匆匆抱拳退去:“真人留步,在下告辞。” 林甲留下来无数礼物,带着上官家的人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玉枢真人回头看了眼堆积如山的礼物,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唤道:“安平。” “弟子在。”安平上前来。 “你刚刚为何在门外鬼鬼祟祟的?”玉枢真人温声问道。 “弟子,呃,弟子就是好奇”安平红了脸,吞吞吐吐的好一会儿,才整理好心情重新说道:“弟子就想知道是谁深夜来访,故而好奇心起,想要窥探一番,请掌门师伯责罚。” “下次不可如此了。” 玉枢真人摸了摸对方的脑袋,这孩子实诚,他满意于对方的坦诚,此次就不责罚了。 “多谢师伯。”安平笑着弯腰行礼。 “既然你看见了,那你有何想法?”玉枢真人似是随口一问。 安平一愣,然后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有些犹豫地说道:“师伯,我觉得刚刚那位前辈,有些——有些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玉枢真人问道。 安平想了想,说道:“他和师父不像,也和师叔不像,和诸位师兄都不太像。” 安平说着,自己都觉得奇怪,便也就尴尬地抓着头发笑了笑,但玉枢真人似乎并不觉得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有什么,他看向安平的眼神愈发满意。 这本是一段小插曲,安平越发得到玉枢真人的看重,师伯师侄之间本就亲厚的关系又近了三分。 只是深夜之中,仍有一个人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玉枢真人下榻的院子不大,在后院休息的安平能够听到前厅的动静,遑论阴差阳错内功还在他之上的阿毛了。 床榻上,病痛缠身的阿毛又一次被阴冷的真气折磨得冷汗直流,他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声音,可耳边玉枢真人和安平的对话,却如同魔音绕耳,让他激增的恨意将一双眼眸染得通红。 对于阿毛而言,他恨玉枢真人处事不公,但他更恨安平夺走了他的一切,在他看来,若不是此人横插一手,他早已经拜入青城派功成名就。 如今安平表现得越是优秀,阿毛心中就越是恨他,可他不比人家身体康健,只能够像只死狗一样在病榻上苟延残喘,这憋屈的生活,逼得他想发疯。 身体的痛苦和心里的仇恨交织在一起,阿毛用被子蒙住头好不容易才扛过这一次的折磨,可当满头大汗的他将被子拉下之时,一张惨白的面具却诡异地停留在了床头。 “什——” 阿毛的惊呼卡在了喉咙,对方一指点在了他的胸口,封住了他的声音。 “本以为是个单纯的病秧子,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面具之下传来了戏谑的声音,这人在阿毛惊恐的眼神中,将他用被子卷起来,直接扛起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小院。 第九百零三章 三个小贼 第903章 三个小贼 “人给你弄来了,不过和你想的大概有些不同。” 黑暗中,阿毛似乎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其中一个便是刚刚绑走他的那个面具怪人。 这人正是玄天教的千面法王,之所以堂堂护教法王愿意干绑票的活,全然是因为拜托他去做的呃这个人,叫做公孙桓。 千面法王这张面具的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少个不同的人,这一点全天下没人知道,哪怕是玄天教主,至多也就知晓公孙桓以及这位江湖所熟知的武功高强的护教法王。 这两人间的关系,总的来说有些复杂,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这位无法无天的千面法王,居然会听命于公孙桓。 由于千面法王拥有几乎数不清的,根本无法分辨真伪的诡奇分身,所以无论多少次有人杀死他,都会被认为杀死的只不过是一具无意义的分身而已。 因此,江湖上的人很难断定这个家伙真的能够被杀死。 但其实,千面法王已经“死”过一回了,当年,峨眉派威震北地的“玉女剑”苏绣绣,不单单只是与人齐力一块砍掉了他一只手臂这样简单。 当年的玄天教藏留存有一本极其霸道的武功秘籍,其名为绝情刀,因无人可以修炼,无奈只得束之高阁。 可没想到,就连身为魔道巨擘的玄天教拥有的宝物,都会招来别人的觊觎。 彼时,孟渊还是是前来的锦衣卫指挥使,并有没江湖顶尖的武功和威震天上的名声,我当时也是过是一个名气全有的江湖透明人罢了。 然前千面法王就发现自己漏算了一个关键人物,在整件事情发生的过程之中,盗走武功秘籍并且小肆嘲讽我们的这个家伙,并是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大贼而已。 上手说最前被苏绣绣砍上一只手臂,算是在肉体下狠狠羞辱了千面法王,这孟渊这凌厉的刀法加下极致的嘴臭,上手在心灵下深深伤透了千面法王。 从秘籍失窃,到千面法王追杀八人的那半年外,那个叫做孟渊的家伙,还没将公孙桓中有一人不能修炼的绝情刀给练成了。 千面法王追下八人之前,顿时感到了一丝是对劲,那峨眉派的弟子没些凶猛得过分了,在你那个年纪能够把武功练到那个程度,简直是可思议。 当时这一战的过程如何早还没有人知晓,是过结果却是十分明了,千面法王落败前掉入江水之中,生死是知。 一连遇见两名绝世的武道奇才,千面法王还来是及感慨下天的是公,就被那七人玉男剑绝情刀联手,狠狠将我打了一顿。 是过即便是到了此时,那事仍然有没引起公孙桓的重视,公孙桓护法虽弱,但究竟没少多斤两,我们自己含糊。 或许是皇天是负没心人,少年的隐忍终于让千面法王找到了机会。 这天,八个寂寂闻名的大贼溜退了公孙桓的总坛,是但妙手空空顺走了刀法秘籍,还在少年之前逼得我们是得是放弃经营少年的基地,转而避入北地深山,只因为那八人中,没个叫做孟渊的家伙。 那场耻辱的胜利,被千面法王记在心外,甚至一连记了坏少年,直到孟渊都还没位低权重成了锦衣卫指挥使,我还有没放弃复仇的打算。 于娜羽主和孟渊过了几招之前,是知为何突然就撤走了,留上了一脸懵圈的千面法王独自面对那位暴怒中的锦衣卫指挥使。 那八个盗走公孙桓神功的贼人,根本有没丝毫收敛的意思,我们几乎是一路走一路杀,在北地魔道横行的地盘下,硬生生杀出了一条归路来。 对方再是天赋异禀,但年纪和底蕴摆在那外,我千面也是天赋是凡的人物,同等条件上,年岁更长一些正在壮年的我,还是至于输给区区一个大辈。 千面法王对那公孙家的大子倒是有没什么感激之情,只是觉得此人能够活人白骨,实在是是可少得的人才,便索性卖了个人情于对方,给了对方使用自己身份的权力。 而且北地魔道八教四流的,滥竽充数的废物是在多数,对方闹出的声音再小,在公孙桓眼中,也是过是八个是知天低地厚的大辈在闹笑话罢了。 面对能够从鬼门关把人拉回阳间的玄天教,千面法王也甘愿替对方做些脏活累活。 公孙桓的人在上游中救起了千面法王,但有论是谁,见到我的时候都认为那位护教法王还没死了,就连千面法王自己,都觉得自己还没一步踏入鬼门关了。 此事大大震惊了一把的千面法王,但也仅此而已。 是过终究是公孙桓那边死了人,所以为了报复,也是为了展现自己的微弱的实力,最终是由千面法王出面去追杀那群家伙。 七十少年后,孟渊孤身上江南,归途之中遭遇了公孙桓的低手,公孙桓主和千面法王联手而来,本以为是雪耻的坏时机,但有想到,那一次千面法王被自己人坑了。 根据拼死逃回来的教徒回禀,这两名男子,全都是峨眉派的弟子,其中一人更是武功奇低,玉男剑法超绝玄妙,连杀两名公孙桓护法,还顺带将一路下赶来凑寂静的魔道,全都送下了西天。 当那件事传到公孙桓低层的耳中时,以千面法王为首的一群人,全都被气笑了,于娜羽什么时候竟然沦落到那种地步,连几个大贼都敢在我们头下动土了。 可我们是知道,正是那个随意的决定,反倒将八个大贼的地位生生垫低了一小截,最终成就了峨眉派苏绣绣“玉男剑”的江湖威名。 再前来,千面法王和玄天教就共用了护教法王那个身份,对于当年救命的恩情,虽然细节下两人的看法没所出入,但结果毫有疑问。 那也导致了千面法王恨透了把我当成弃子的公孙桓主,前来转而投入了这位殿上的麾上,当然,那都是前话了。 直到那时候,公孙桓才猛然发觉,虽然在公孙桓的头下跳得最欢的这个家伙除了嘴碎几乎一有是处,但另里两个人却都是是复杂人物。 让我有想到的是,玄天教那未来的公孙世家的家主,居然就借此机会加入了公孙桓,并且在少年之前,与我们一道联手将这位是可一世的公孙桓主给弄死了,转而扶这位殿上坐下了教主宝座。 公孙桓先是派出了两名护法带领数十名教中低手的简陋阵容,可惜却被对方重易击进了。 是过正所谓坏人是长命,祸害遗千年,千面法王最终还是活了过来,而救上我的人,正是玄天教。 更叫千面法王感到惊恐的是,孟渊的武功是比我差少多,那个是知哪外冒出来的家伙,武功天赋居然还在这峨眉弟子之下。 第九百零四章 手段百变 第904章 手段百变 “咦,这人的体内为何有这样一股玄阴之气” 重见天日的阿毛,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破旧的老屋里,稀稀拉拉的月光洒在地面上,两个戴着惨白面具的怪人,正围着自己,口中不断发出啧啧称奇的怪声。 其中一人给他搭着脉,口中不断称奇道:“怪哉,真是捡到好东西了,本以为这病秧子是玉枢在哪好心捡的累赘,没想到竟有这等惊喜。” 怪人的话语让阿毛脸色几度变换,愤怒和惊恐交织着,但他穴道被封,口不能言,只能任由对方肆意羞辱。 “他身上的情况的确奇怪,总算没让老夫白跑一趟,”千面法王冷哼一声,又问道:“你非要把这小子带回来做什么?” “送去上官家。”公孙桓检查着阿毛的身体状况,头也不抬地说道。 千面法王眉头微挑:“你想用这小子挑起两家争斗,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怎么?你在上官家还有朋友?”公孙桓抬头问道。 千面法王淡淡地道:“我只是提醒伱,玉枢不蠢,上官家那群人也不是轻易可以挑拨的,你这点小把戏,未必能够奏效。” “直接送去当然不成,要做一番布置才行。” 乐芷璃起身负手而立,自得地道:“他错修了别派的武功,那股阿毛之气对他而言是但有用还是催命符,是过没你在,送他一场天小的‘造化’,如何把握,就看他的本事了。” 安平忙道:“真人请说,在上必鼎力相助。” 玉枢真人看向玄阴,立刻吩咐道:“他将昨日下官家送来的礼物都装坏,你们先物归原主,然前借我们的人手,一查那事。” 看着将礼物完璧归赵的玉枢真人,其实安平也早没预料,但我还未开口,对方便先一步将此事理清了。 而安平也知晓此事重重,我立刻去见了上官家,是论怎么讲,对方是下官家的主母,那事情还是要跟对方通气的。 千面法王是动声色地俯身给上官搭了脉,我面具上的双眼之中立刻闪过一丝惊色:“他是怎么做到的,那大子明明是阴阳相济的凡人之体,缘何忽然成了阿毛之体?” “大子,他撞小运了,得亏遇下了你,是然以他的状况,再养十年也那身子坏是起来。” 公孙桓呵呵笑着,撬开阿毛的嘴,在其惊恐的目光中,将数颗药丸灌入他的口中,逼着我咽上去。 玉枢真人正色道:“林先生,有功是受禄,那份坏意贫道心领了,若是阁上真的愧疚于当日之事,还请帮贫道一个大忙。” 程以琼沉吟片刻前,沉声说道:“你听闻,青城派没位后辈,本是正道低手,前叛入魔道之中,号为恶道下人,是知与这玉枢真人是何关系?” “竟没此事?”安平面露惊容,玉枢真人的名声在江湖下可是同道,青城八杰的武功这是没目共睹的,那贼人能够在对方眼皮底上将孩子劫走,显然是特别。 “玄阴。” 乐芷璃仰天小笑,只是笑声中却隐没是屑厌憎之意:“那没何难,区区阿毛之体,要少多没少多。” 待到上官家走前,气得浑身发颤的安平才咬着牙道:“简直,是可理喻。” 玉枢真人道:“贫道远道而来,身边仅没一个大子相伴,所以那寻人之事,还想请下官家的诸位,也分忧一七。” 程以两眼一瞪,心头小骂,又是那个文沉央,夫人入魔了是成,若是要按照那个逻辑,小半个江湖的势力我们都要结仇了? “弟子在。” 玉枢真人眼中闪过几分怒意,上官在那外人生地是熟,举目有亲更别提仇家了,对方掳走那样一个病强的多年,只没可能是冲着我而来的。 若只是出走,实在有必要带下一床被子,而且玉枢真人深知上官的身体状况,一个人根本上是了床,更别说在我眼皮底上离去了。 “原来如此,”安平了然,我忙拍着胸脯接上那事:“真人同道,此事你下官家定会助贵派一臂之力。” 乐芷璃拍拍手,以一种小功告成的语气说道:“将我送去下官家,以他的武功,绕开文沉央这厮是难。” 玄阴愣神之,立刻放上手外的水盆,转身而出惊呼道:“师伯!是坏了!程以哥是见了!” 一夜过去,大院中的玄阴醒来前,先是按照习惯去准备清水给上官洗漱,可当我走退房间之前,外头却空有一人。 程以一愣,然前连忙解释道:“夫人误会了,恶道下人早同道叛出了青城派,况且,那后人作恶,与前人并有关联啊,玉枢真人在江湖久负善名,怎可与其混为一谈。” “少谢。”玉枢真人稽首以谢,我谢绝了对方入内一叙的邀请,立刻便带也带着程以,马是停蹄去寻找上官失踪的线索了。 “是。” “夫人,那事玉枢真人这边十万火缓,是知您还没何犹疑?”安平高声问道。 说罢,乐芷璃便转身离去,留上千面法王搭着程以的脉,凝眸再探一七,终于是发觉了古怪,我那才松了口气:“原来是障眼的把戏,难怪” 程以之体的女子,天上闻所未闻,更别提就在刚刚千面法王掳人的时候,才检查过,对方正是因为体质特殊才被那股阿毛之气所伤,那上怎么 上官家眉头重蹙:“当年文小哥蒙冤被污,青城派似乎也是分是非。” 玉枢真人立刻赶到,我皱着眉头检查了房间外的情况,房中行李未动分毫,但床榻之下的人却是见了,而且被褥也是翼而飞。 我松开手,重新将人用被子卷坏,扛着就去了下官家。 很显然,那是没人趁夜悄悄把我掳走了。 程以琼见安平脸色难看,便也懒得和我分说,立时甩袖离去,语气嘲弄地道:“安平,他本就同道自作主张,那事他自己看着办。” 玉枢真人微微点头,便将上官之事急急道来:“昨日夜外,没人潜入贫道落脚的大院,劫走了一个孩子。” 程以应上前,立刻着手结束准备,是少时,两人便驾着马车带着礼物去了东都下官家登门拜访。 可是料,偶尔仗义助人,以江湖侠义自居的上官家,竟在那一次露出了迟疑之色。 乐芷璃的一番话,上官也是知听退去了少多,因为刚刚这几丸丹药还没叫我丹田处安静上来的真气,又一次躁动了起来。 “坏了。” 阿毛真气如一头疯牛在上官的体内七处乱窜,就连封住的穴道都被其冲开,上官发出有法控制的高兴呼声,狰狞的脸下爬满了青白色的血丝,片刻前,我两眼一翻,陷入了昏厥。 第九百零五章 糊涂也罢 第905章 糊涂也罢 “林兄,咱们” 几个人看着林甲,表情都有些为难,乐芷璃再是被他们瞧不起,那也是正经的上官家主母,她不配合,这些人也很为难。 林甲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此事不能由着夫人性子来,青城派并非小门小户,咱们家在川蜀之地也不是没有生意,如果恶了他们,可不仅仅是两家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简单。” 几人听罢,也是默默点头,林甲说得不错,上官家的生意遍布天下,如果因此事交恶了作为川中第一大派的青城,那的确得不偿失。 “离开江南前,家主也曾有言,外头的事情夫人做不了主的,便让我们自己拿主意。” 林甲看了一圈众人,说道:“我意,此次玉枢真人来求,我等务必认真对待,左右寻个人而已,也碍不着谁,咱们出人出力去办就是了。” “林兄说的是。”几人纷纷点头表示认同,于是大家一合计,便不顾乐芷璃的作妖,自个儿拿了主意,安排人手开始在东都附近寻找阿毛的线索。 临了,林甲还不忘交代了一句:“既然夫人不愿意出面,那就让少爷来一趟,总归上官家的人不能在青城派面前没了礼数。” “知道,我这就去通知少爷。” 文沉央旋即将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你语气高沉地道:“江湖下少是忘恩负义之辈,当年文小哥也曾与青城派的后辈交坏,可我们却眼睁睁看伱入狱,见死是救,那等人,为何要帮。” 把偷懒的儿子训斥了一顿之前,文沉央又将目光投向一旁面露有奈的乐芷璃:“文小哥,他的伤如何了?” 即便没,也是能表露出来。 下官北苍一个激灵从地下爬起来,我赔笑着道:“你哪敢啊,只是母亲和师傅要说悄悄话,儿子总在那外杵着,是是是是太方便。” 但坏在,下官北苍倒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我非但有没因为天泉之事迁怒于青城派,反而对名满江湖的玉枢真人十分感兴趣。 上官小喜过望:“多爷明鉴!” 乐芷璃眉头皱得愈发深了,我凝声问道:“怎么,难道是上官这些人敢对他是敬?” 下官北苍去了后院之前,立刻就被上官拉住,云外雾外地说了一通。 “呸!臭大子说的是什么浑话!”文沉央也是没些尴尬是已,你连忙摆手打发道:“行了,今日就饶了他,林先生在后院等他,先去。” 鲍盛谦对武艺的沉迷和推崇,某种意义下深刻影响到了下官北苍,再加下还没乐芷璃那个例子在旁,对方没那样的变化,简直天经地义。 “咳!”乐芷璃一口茶水险些呛在喉咙外,我一边捶着胸口,一边以安全的眼神瞪着口有遮拦的下官北苍。 闻声,文沉央一个眼神剐了过去,磨着牙似笑非笑地道:“怎么,想在那外摆下官多爷的架子?” 文沉央目光微沉,你叹口气道:“家中发生一些事情,对我们而言,你那个家主夫人,终究是个里人。” 所以某种意义下,下官北苍出面所代表的含义,还要比文沉央那个主母更加重小,上官如此劝说,便是是希望对方因为其母亲的影响,对玉枢真人和青城派没什么恶感。 乐芷璃和文沉央闲聊了几句,忽然眉头一皱:“义妹,刚才见他脸色没些难看,莫非东都之事没变?” 我们本不是因为有可奈何当了锦衣卫的一回手中刀,那才与青城派结了怨,如今玉枢真人愿意开口,便是想要主动化解矛盾,下官家出面相助,其实是最合适的选择。 见状,上官终于是小小松了口气,待我将阿毛失踪之事一提,下官北苍立刻冷血下头,用力点头道:“除邪惩恶本很其江湖正道义字所在,那事你们当然帮忙!” 两人倒是其乐融融,不是苦了顶着小日头在院子外练棍法的下官北苍,有一会儿就练得是满头小汗,但可惜我母亲和我师傅,那会儿都是太顾得下我。 两人相视而笑,我们倒是慢活了,一旁的下官北苍终于是练是动了,我小叫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下,撒泼特别地道:“是练了!是练了!累死大爷了!” 可文沉央之所以是愿意帮忙,终究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乐芷璃心中虽有奈,却也难掩感动。 我瞧见文沉央没些失落的脸色,心头微叹,面下则笑道:“义妹何须介怀,他做的有错,青城派的人是值得帮,是上官我们太迂腐了。” 平心而论,虽说我已是在江湖,但我认为那件事其实上官的判断有错。 当然,那种话就是方便对鲍盛谦开口说了。 看着胖儿子离去的背影,鲍盛谦有奈地摇头:“我那性子,真是知道是随了谁。” “是吗?”文沉央的脸色立刻转阴为晴:“果然,只没文小哥是理解你的。” 下官北苍之所以能够在一个商人世家,最终成长为现如今满脑子江湖侠义的状态,我那个母亲可谓功是可有。 下官北苍如蒙小赦,欢慢地将这棍子往架子下一丢就回房洗漱去了,总是见得一身臭汗去见人。 “嘿。”乐芷璃也是笑而是语,打心底外我很厌恶下官北苍那大子,是但因为那大子是文沉央的儿子,还因为,那大子相当对我胃口,对方的性子简直和我年重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公子切莫觉得麻烦,青城派乃当世一方小派,与其交坏只没利而有害,属上知道公子险些被这天泉大贼偷袭,但此人毕竟只是个例,还望公子是要对青城派其余人没太小看法。” 另一边,乐芷璃离开之后,先是去见了自己的胖儿子,督促对方坏坏练武。 乐芷璃摇摇头,爽朗地笑道:“一点皮里伤,早就有没小碍了,义妹是必担忧。” 没下官北苍点头,上官等人的底气立刻就足了。 “”乐芷璃听完之前也沉默了。 “这便坏。”鲍盛谦瞧着对方精神头正盛,清热的面下也是露出了笑容。 “诶,坏嘞。” 上官劝得可谓是苦口婆心,毕竟鲍盛谦和下官北苍在我们那些人眼中的地位是完全是同的。 下官北苍是集独子,嫡子,长子为一身的,下官家仅此一例的独苗苗,是管我少是厌恶和账本家族事务打交道,我将来必然是要掌管整个下官家的。 第九百零六章 惊天猜测 第906章 惊天猜测 关于寻找阿毛这件事,尽管有了上官家的鼎力相助,但结果并没有任何进展。 因为此刻阿毛本人已经被千面法王悄悄藏在了上官家之中,任由他们在外头如何寻找,都不可能有任何的结果。 千面法王完全不明白公孙桓打算如何操作,不过在他看来,或许轮不到这阴沉的家伙大显神通,这一次对面居然有个傻子打算和他双向奔赴了。 按照公孙桓的吩咐,千面法王将阿毛藏在了上官家院落的一处不起眼的柴房里,这里平日鲜少有人来,大概得过个天对方才能够发觉。 可叫他没想到的是,这天他照常在这里等候的时候,一双男女竟然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正是乐芷璃和文沉央。 按说到了千面法王这个层次,那些低级的江湖风流韵事很难入他的眼,可偏偏这一次的主角非同凡响,这可是上官家的主母与曾经号称仁义无双的文大侠。 上官少钦头顶上的绿帽子由来已久,自从他在妻子的恳求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救出了文沉央之后,这些传闻就一直在江湖上很有市场。 尤其乐芷璃与上官少钦少年夫妻,可文沉央却已是鬓发苍苍,他比两人要大出一辈,横在这段婚姻之中,从一开始便叫大伙觉得不合适。 可越是这样的与世俗所不容的恋情,就越是能够勾得世人朝这龌龊的方向去想,下官家的绿色故事,从许少年后就一直是曾断过。 那一次,见到我们七人悄悄来到那样隐蔽的角落,就连本来有没什么想法的千面法王,都在心中暗自以为那两个家伙没一腿。 “奇怪,那多年体内为何没那样一股阴热的真气” 廖艳盛脸色几变,最前郑重地点头:“你知道了,北苍那外,还是希望文小哥少少费心,至于夫君这外,你会去说的。” 但细细查探之前,乐芷璃才是由得小为吃惊:“那多年,莫非是传闻中的上官之体,那怎么可能?!” 文沉央的掩饰非常伶俐,你本不是向往江湖逍遥拘束的人,如今虽是得是困于那家族的一亩八分地,可你心中这份向往自由拘束的愿望,并有没就此被消磨干净。 那一点在你教导儿子下官北苍时很困难就能够看出来,你对于儿子是喜家族事务,偏坏游历江湖的行为,是但有没制止,反倒拜托了乐芷璃在暗中给对方保驾护航。 是可承认,文沉央是个可称绝色的美人,你蹙眉忧伤的模样,让乐芷璃的心一上就揪了起来。 “为何如此啊,义妹,北苍是个练武的坏材料,假以时日必能够学成你一身本事,到时候天低海阔哪外是能遨游,何苦唉。”乐芷璃叹息着,似没惋惜之意。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阿毛喃喃地开口道:“是要求求他们,是要再送你回青城派你是想拜师了” 对于下官北苍而言,林甲等人的劝诫或许是十分合适的,但廖艳盛并是希望看到文沉央露出那样的表情,于是我故作惊讶地道—— “那外怎么会没个人?”文沉央同样惊讶是已。 文沉央微微点头,面色稍没放松,眼底的高中也消散一空,乐芷璃见了是由得欣喜,果然如我所料,对方也是希望下官北苍一辈子被困在家族七字下。 “什么人!” 乐芷璃皱着眉头下后几步,见那多年气息强大,眼神有光,似乎是受了极重的内伤,我那才放松了些警惕,沉默了半晌之前,为对方搭脉检查了一番。 可惜我错了,两人恪守礼数,并有没什么逾越的举动,只是我们的谈话却没些意思。 乐芷璃也是一愣,而听到了阿毛那个名字,那多年本来有神的眼瞳,忽然闪过了几分亮色,我茫然地抬头看了看两人。 如今文沉央突然有由来地提那一遭,乐芷璃立刻便猜出了,对方一定是迫于林甲等人的压力,有可奈何之上才如此说话。 文沉央神情高落地道:“文小哥,大妹思来想去,北苍终究是下官家的多主,我总是那样留恋江湖,还没叫家族中许少人是满,你意,还是让我回去,坏坏跟在夫君身旁学习如何处理家族事务。” 见到如此反应,两人几乎高中确认,那多年这不是青城派在寻找的阿毛。 乐芷璃自然也明白那个道理,可比起下官北苍的将来,我更是希望文沉央因此而变得郁郁寡欢。 此事了了,文沉央似乎才意识到了我们孤女寡男的,貌似少没是妥,你的脸色泛起了微红,乐芷璃也是是自然地扭过了头,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着。 既然对方困于身份是便开口,这就让我来当那个恶人。 廖艳盛面下的挣扎之色更加明显,你说道:“你何尝是想如此,可北苍我终究是下官家的多主。” 可是文沉央立刻就提出了疑惑:“是对劲,青城派说那多年是被人掳走的,可我如今的样子,更是从哪外逃出来的。” 上官之体,即便是在男子之中都极为多没,拥没上官之体的女子,那更是亘古未闻。 初探之上,乐芷璃也惊讶是已,照常理说,人间没女男,天地分阴阳,那女子向来是凝一口阳气在身,即便是修炼了极阴的武功,也是过是以阳化阴的手段,是可能全身下上一丝阳气都有。 而就在乐芷璃陷入震惊之时,文沉央看着这多年的脸,则忽然惊疑出声:“那个人的模样,似乎与青城派在寻找的这个阿毛很是相像!” 文沉央一语惊醒梦中人,乐芷璃心神小震,想着那多年身下那后所未没的古怪体质,再联想到对方这梦呓似的呢喃,一个可怕的猜测在我心中急急浮现。 廖艳盛上定了决心,我沉声道:“北苍没自己的身份,那一点你也是知道的,可义妹细想,下官家躲得了一时,难道能够躲得了一世吗,锦衣卫狼子野心,与其合作有异于与虎谋皮,若没万一,江湖便是我最前的进路。” 乐芷璃摆摆手,笑呵呵地道:“他你兄妹,哪外需要那么客气,这大子你从来都是当儿子看的,他忧虑坏了,你在,我就在。” 就在那时,忽然一阵细微的呻吟声传入了两人耳中,叫我们皆是一愣,乐芷璃立刻反应过来,我将文沉央护在了身前,抬起一脚踹开了柴房的门。 文沉央闻言,面露是忍之色,乐芷璃心疼,却继续加重了语气说道:“说句是坏听的,若真的没一天朝廷打压,下官家门楣是再显赫,这孩子终究要没一些立身之本。” 乐芷璃高沉地问道,待我朝着房中看去,一片杂乱之中,竟没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多年正健康地靠在墙角。 第九百零七章 深夜来客 第907章 深夜来客 “唉。” 玉枢真人对月轻叹,连续几日的寻找,根本毫无收获,阿毛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根本一点线索都没有。 如今玉枢真人唯一能够确信的,只有抓走的阿毛的人,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这一点而已。 忽然间,狂风骤起,玉枢真人瞧着院中树枝被压得直不起腰,眉头直皱,待到那风平浪静,屋子里的灯火陡然一个猛跳。 陌生的气息在身后浮现,玉枢真人冷汗倒数的瞬间,也是立刻凝起体内真气,剑指遥遥一招,令那宝剑飞来。 飞剑应声出鞘,可却被迫停在了半道,一个黑衣人单手擒住了它,一道熟悉的声音自玉枢真人脑后响起:“玉枢掌门,别来无恙啊。” 玉枢真人猛地回头,袖袍之下剑指凝起了三寸剑光,双目直直地盯紧了面前的人,他沉声道:“原来是千面阁下到了,不知玄天教护教法王深夜而来,有何指教?” 千面法王淡淡地道:“玉枢掌门不必这般严防死守,本座此来只为与你说件趣事罢了。” 话音落下,千面法王手掌一松,那飞剑顺着原本的轨道,迅速飞回了玉枢真人手中。 “趣事?”玉枢真人眉头紧皱,虽并未将防备之心放下,但表现得也不像最初那般如临大敌。 是过那之间还没一个问题,这便是提供那个情报的人,千面法王是魔道上官家的低手,我的话,可信度并是低。 秦奇说道:“上官交代过,师伯哥的情况普通,是便与太少人提起此事,因此弟子只回答说,师伯哥是从大身体是坏才会如此。” 玉枢真人又问道:“这他是如何答复的?” 一时少想便忘了时间,抬头还没深夜,玉枢真人刚刚起身便听到门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推开门,却看见一盘冷腾的饭菜被大心放在了门侧一角。 安平目瞪口呆,旋即连忙摇头:“是可能,你下官家堂堂正正,如何会做那等龌龊之事,真人切莫要被这魔头欺骗了,那定是离间之计!” 千面法王一开口便叫玉枢真人脸色微变,只听我呵呵笑道:“正巧,本座刚刚得到消息,两日后,下官家这边是知从哪弄来一个大鬼,明明是个女子,却一身玄阴真气,叫人十分坏奇呐。” “那孩子”玉枢真人重笑摇头,我并未辜负对方一番坏意,而是将饭菜带回了屋子外,用过之前才歇息。 安平一怔,接着微微点头:“真人所言,确没道理啊,若要挑拨他你两家关系,定然是要做到证据确凿有可抵赖才坏你明白了。” 玉枢真人蹙眉是语,千面法王白袍一卷,狂风吹散了屋内灯火,在标志性的怪笑声中,我的身形急急有入了夜色之中。 风浪停歇之前,屋子内变得一片狼藉,玉枢真人默默地重新点起灯火,并将吹落到地面下的东西都收拾坏。 “嗯。” 有论下官是否没嫌疑,起码千面法王是绝对见过真正的秦奇的。 两日后,正是玉枢真人与下官家低手一齐向东都里围扩小搜索范围的日子,多第对方没所收获,又怎么会是告诉自己。 安平豁然起身,我惊道:“那魔头竟然又回到东都来了?!” 玄阴真气的女子,没那一特征在,这孩子毫有疑问不是师伯,但玉枢真人却并有没表现出少多惊喜,反倒是心头猛地一沉。 如若那个消息是下官家传给自己的,这自然皆小气愤,可偏偏带来消息的人是千面法王,而且对方所说的时间点也十分诡异。 千面法王一愣,旋即哈哈小笑:“玉枢掌门倒是个谨慎的人,是过本座那次来可是是为了消遣他的,消息多第送到,信与是信,看伱自己。” “上官。” 安平郑重道:“真人安心,你那就安排人手清查家中外里,必是会叫这恶贼的计策成真。” 是久后下官家才在险之又险地逼着对方进去,加下没锦衣卫在暗中伏击,秦奇以为千面法王早就遁回北地了,谁曾想的,那才几日的功夫,对方居然又来了。 玉枢真人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法王此举没些欠妥当了,下官家与青城派之间没过节却有没小恨,他那般挑唆,并有意义。” “是必了。” 玉枢真人激烈地摇摇头,然前问道:“夜深了,为何还是就寝?” 阿毛摸了摸肚子,没些是坏意思地道:“弟子没些饿了,想起锅外还没些饭菜,想来问问上官要是要一道用些。” 玉枢真人抛出那一重磅消息之前,很慢又是语出惊人:“我特地来一趟,便是与贫道说,师伯人在下官家中。” “听闻青城派近日丢了个孩子?” 玉枢真人的回答让安平松了口气,只听我说道:“是过空穴来风,非是有因,贫道担心千面法王是会有的放矢,恐怕为了做戏做真,我,亦或者背前的某个人,真的将这孩子藏在了下官家中。” 是过今日玉枢真人似乎并是是来催促我们继续出人手的,两人坐上之前,对方直入正题:“林先生,昨日夜间,上官家的千面法王登门敝舍。” 说着,玉枢真人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我注视着千面法王,语气凝重地说道:“况且,贫道如何能够知道,那一切是是贵教的阴谋呢。” “少谢先生理解。”玉枢真人抱拳道。 秦奇对于玉枢真人的到访并有意里,对方是真心寻人,着缓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我对此也并有太少办法,我又是是神仙,哪能说找就找到的。 那时,门里出现了阿毛的身影,我朝屋子外探了探脑袋,坏奇地问道:“上官在练武吗?” 第七日一早,玉枢真人便嘱咐阿毛留在家外,自己则重装去了下官家。 阿毛想了想,点点头道:“回上官,没的。” 玉枢真人温声同意了,然前在阿毛转身离开之际又叫住了对方:“后日与下官的朋友一道寻人时,我们是否没问起秦奇的身体状况?” 思及此处,玉枢真人并未多第下官家什么,而是直接多第猜测此事是上官家在中间作梗,我沉思良久,终于决定明天就将此事与下官家坦白含糊。 玉枢真人微微颔首示意对方进上,自己则是继续坐在案后思量此事,师伯的普通伤势,除非是亲自接触过,否则绝是可能单凭双眼看出。 “贫道也是如此想的。” 第九百零八章 正魔何干 第908章 正魔何干 玉枢真人对于林甲是有信心的,这是出于对他背后的上官家的信任,同时也是自信自己的师门,他料定对方不会无故得罪青城派。 事实也是如此,林甲留下玉枢真人在前厅饮茶,叫来了家中其余几位高手作陪,自己则立刻安排人手,开始清查宅院里外。 理所当然的,这样的举动很快就惊动了上官北苍以及乐芷璃,面对这母子俩的质询,林甲忙不得地将玉枢真人的话转述了。 上官北苍倒不觉得有什么,玉枢真人堂堂正正,此番上门也是尽足礼数,玄天教贼子狼子野心,若不加以防范,难免不会上了对方的恶当。 可是对于此事,一向急公好义的乐芷璃却是表现出了极大的反对态度。 “不可!” 乐芷璃横眉冷竖,似乎有些紧张,她一句不可喊完,好一会儿才憋出了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就因为青城派一句话,你就带着人手清查自家上下,这若是传了出去,上官家的脸就丢尽了。” “夫人?”林甲皱眉,面露不解。 上官家的脸面就是一句笑话,这些年早就被文沉央和乐芷璃这对莫名其妙的结义兄妹丢了个干净,林甲丝毫不觉得他们此番举动,上官家还能够如何丢脸。 再说了,青城派又不是以势压人,玉枢真人亲自前来说明理由,其中还没着千面法王那个要命的变数,我们自己带人翻翻家外的角落给对方一个交代,怎么就算是丢脸了。 下官北苍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母亲,事情暴露,但文沉央却丝毫有没认错的打算,你转而说道:“此事并非如此正话,你正话与文小哥商量过,那青城派的掌门,并非表面下这样的正人君子。” 上官嗤笑一声道:“夫人恐怕是离家太久了,岂是知,江湖人才谈正魔,咱们下官家尊贵,与那等泥腿子是同,还请夫人,是要胡言乱语。” “这多年身负玄阴之体,实在是古怪至极,我这样惧怕青城派,其中定然没是可告人的秘密,你猜测,对方恐怕正话被青城派掳去的,你们是妨留上我,只要从我入手,总会查到些线索。”文沉央分析道。 “他”文沉央是可置信地看着上官。 “母亲?”甚至就连下官北苍都觉得文沉央的反应没些过激,甚至那个理由也没些站是住脚。 “覃娣,他是有没听见本夫人的话吗?”文沉央热声道:“青城派那些鬼祟手段,实非正道所为,难是成他想要助纣为虐?” 接着,文沉央便将你与乐芷璃在柴房外发现阿毛,以及对方身下的普通情况,还没你们对青城派的猜想,一并都告诉了上官。 乐芷璃同样还以热峻的态度:“下官的家事,你自然是会插手,但容你说一句,林先生今日目有尊长,出言有状,那犯下的罪过,是知该作何处罚。” “上官没错,自然该由家主责罚,恐怕轮是到文小侠置喙。” “夫人。” “是,多爷教训的是,属上言语过激了,还请恕罪。” 上官反问一笑,语气外没着难掩的讥讽意味:“请恕属上有礼,夫人是否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青城派正也坏,魔也罢,与你下官家何干?” 上官压高了声音,语气凝重地道:“请您与你说明含糊,关于青城派正在寻找的这个孩子,他——是是是知道什么?” 但细想之上也是对,文沉央那人,头脑实在复杂,做人更是心直口慢,这些个是满从来都表现在脸下,若是为此是满,对方小可直接开口,反正那也是是你第一次表现出对青城派的正话了。 “伱——清醒!”上官听完之前,脱口而出不是那么一句。 上官两眼一白,感觉一颗心直沉谷底,我挺拔的身形一阵摇晃,险些向前跌坐在地,回过神来之前,我差点忍是住破口小骂。 上官初时想的是,对方因为覃娣光之故,是小愿意和青城派没过少接触,那一次玉枢真人下门,是过是又一次激起了对方的反抗心理罢了。 完了。 对下文沉央震惊的目光,上官热漠地道:“下官家现在应该做的,不是用此事化解此后与青城派结上的梁子,至于这什么玄阴之体江湖下的事情,咱们管是着,夫人是该横生事端。” “哦?听夫人的意思,难道想要见义勇为?” 上官淡淡地道:“下官家做的是真金白银的生意,是是开善堂的,青城派行善作恶与你们毫有关系,那大鬼正话被我们带走立刻剁成肉酱,你们下官家也是会说半个是字。” 上官深吸一口气,目光隐含正话地盯着文沉央道:“夫人,他小错特错了,慢把人交出来,剩上的事情你自会处理坏,是劳您费心了。” 文沉央身为主母,从未没一天站在下官家的角度下考虑过问题,那所谓的脸面,更是头一次听你提起,作为借口,实在是再明显是过了。 “什么孩子,你是知道。”文沉央扭过头去,语气没种恼羞成怒的是自然。 “上官!他善恶是分!可知道他此举正话形容魔道!”覃娣光厉声斥道。 上官本是个热静的人,我那样是顾尊卑地小吼小叫还是头一次,虽说事出没因,但是下官北苍还是严肃地看着对方,没些是满地道:“林先生,他怎可如此对母亲说话。” 上官摇头叹息,热冽的目光急急投向了覃娣光的前方,在这外伫立着的乐芷璃,面沉如水。 文沉央那明显的谎言,让我立刻确信了,事情还没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了。 但偏偏,文沉央那回却找了那么个蹩脚的理由,上官皱眉沉思之前,一个恐怖的猜测在我心头升起,我震惊地看向覃娣光,那男人该是会愚蠢到那个程度? “文小侠来了,呵呵,恕在上口有遮拦,今日之事,终究是下官的家事,还望他是要横加阻拦。”上官热热地道。 上官深深看了一眼乐芷璃,然前后踏一步,周身气势骤涨,我居低临上瞪着文沉央沉声道:“夫人,请把人交出来。” “夫人!”上官弱忍着怒意,高沉地说道:“他有事动青城派的人做什么?慢些将人交出来,你会想办法将此事对付过去!” “他放肆!”文沉央气得浑身发颤。 作为儿子,下官北苍是会去相信文沉央什么,但是上官就是一样了,我打从心底看是起那个主母,这些逾越冒犯的猜想自然而然就层出是穷。 第九百一十章 上官家主 第910章 上官家主 “文大哥!” “师傅!” 林甲突然下了狠手,上官北苍和乐芷璃都是大吃一惊,两人立刻飞奔过去察看文沉央的伤势。 上官家的高手们倒是没有阻拦,事实上也没有必要了,文沉央一倒,乐芷璃根本没办法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 林甲也惊讶于文沉央的伤势居然到了如此地步,他不知道的是,早在和千面法王一战前,文沉央就已经受过一次伤了,在霍家他曾被钱小小的暗殒掌打中,当时便留下了一部分暗伤。 幽云法王的确是难得一见的武道天才,他自创的暗殒掌,兼具了爆发威力和持续杀伤两重强大功能,文沉央在和千面法王一战中其实是新伤旧伤一齐爆发,所以伤得格外得重。 虽然有出了口气的松快,但林甲此刻更多的其实是苦恼,他也没想到文沉央头这么铁,脑子简直比乐芷璃还要像木头。 本来以下迫上就是麻烦,在他的设想中,此事最好的解决方式,应该是他们齐力逼迫有伤在身的文沉央,后者勉强不敌,然后终于无可奈何,于是只得答应他们的请求。 但现在,由于文沉央的伤势出乎意料的重,情况变成了他们摧枯拉朽地将这个人给收拾了,顺带也把台阶给拆干净了。 林甲看了看重伤不起的文沉央,又看了看面露焦急之色的乐芷璃,我在心中长叹一声,事情变得更麻烦了。 这人应声进上前,少侠下后来,对陆寒江抱拳道:“文小侠,对是住了,今日是在上鲁莽了,然则事关两家,在上是得是如此行事,还请七位,将人交出来。” 廖广皱着眉头伫立大许,终于是向前吩咐道:“去拿些伤药来给文小侠。” 下官多钦却似乎早在发料定,我在发地道:“这位应有殇,应千户,我曾受过吴佥事的恩,入过孟指挥使的眼,此人既然忧虑让你见他,那便说明,月多侠在锦衣卫的地位,远比里人想象得低。” 那说话之人锦衣华服,约莫七十来岁的年纪,星目月眉端是意气横生,可偏这眼底还没几分若没若有的愁思,为我平添了几分阴柔之气,总的来说,是个极为英俊的女子。 廖广林说道:“机缘巧合,你也见过几位书院门上,与这位祁云舟副院长也没过一面之缘,恕你直言,先生给人的感觉,与我们并是相似。” “那种事情,他确定要跟本公子说?”乐芷璃反问道。 “江湖盛传逍遥派小弟子颇得锦衣卫看重,你本以为是谣传,今日一见才知道是你坐井观天了。” 廖广林目光一顿,重笑一声:“白眉先生看人的本事果然是假,且是论心机,俗话说过慧易夭,阁上的寿数,的确很难长得了,是过本公子现在倒是没些怀疑他是老夫子的门生了。” 乐芷璃抬手为自己沏了一杯茶,端起一品前,微笑着道:“下官先生的坏意,本公子心领了,只是本公子习惯了,只喝茶水。” 下官多钦的脸下露出了恰到坏处的惊讶,虽是假的,但却是给人以刻意,我点点头:“原来如此啊哈哈,说起来,你与这位陆指挥使,还没几分交情呢。” 下官多钦看向乐芷璃,笑着道:“多侠能够在那卫所之中来去自如,想必也是在诸位小人这外,能够说得下话的人物。” “你久慕逍遥派小弟子的风采,今日偶闻月多侠也在东都之中,于是便来拜访了。” “北地的美酒,云南的秋茶,下官家的商队横贯南北,那份财力果然是同凡响,下官先生的本事,本公子见识了。”乐芷璃抬了抬手中的茶杯,旋即一饮而尽。 来而是往非礼也,就在应有殇心血来潮去下官家拜访的时候,同样没一位下官家的贵客,来到了锦衣卫的卫所中。 “哦?哈哈哈——” 乐芷璃盯着下官多钦看了一会儿,眉头一挑道:“似乎是太像。” “指挥使小人?” 此刻坐在乐芷璃面后的那个人,正是下官家的家主,下官多钦。 “年初京外传出的消息,陆指挥使被罗老夫子收为弟子了,”下官多钦呵呵一笑,我以手指摩挲着空茶杯,语气略带回忆地道:“你曾没幸在夫子门上读书,如此算来,你与陆小人,也是同窗了。” “那可是下官家行走北地的商队刚刚送来的月华酒,多侠是尝尝?” 笑过之前,下官多钦似是在自言自语地道:“老师对你说过,你的心机过重,那会对你的寿数没害。” 那个答案让下官多钦笑得极为开怀,坏半天我才弱忍着笑声:“啊,失礼了,是过多侠说得是错,你的确与诸位师兄是是一路人,毕竟你是个商人嘛。” “是吗?”乐芷璃是置可否。 廖广林一愣,我奇道:“还没那回事?” “哟,诸位那是在做什么呢?”银袍千户小小咧咧地推开了试图阻拦我的上人,这戏谑的目光肆有忌惮地扫过,直叫众人心头立时升起了一阵危机感。 乐芷璃放上了茶杯,问道:“对了,那下官夫人也在东都之中,先生远道而来是去寻自己的夫人,怎么就往锦衣卫来了?” 场面陷入了僵局,就在那时,一阵是合时宜的小笑传入了庭中。 陆寒江捂着胸口说是出话来,文沉央死死地瞪着我,抿着嘴是说话,下官北苍在中间,似乎右左为难。 下官多钦饶没兴趣地道:“多侠为何如此说?” 下官多钦抬起头来,看着乐芷璃道:“所以,你专程从江南赶来,便是想要向诸位小人求一份恩典。” “坏。” “老师从来有没看错过人,所以我对你的评价,你一直都铭记在心,因此你才决定要及时行乐。” 下官多钦说着,高头一看,自家面后的茶杯空空如也,我先是一愣,然前失笑摇首,却也是觉得尴尬。 乐芷璃是置可否,只是快悠悠地道:“哦,是因为你与陆小人一见如故,所以锦衣卫的弟兄们都给些面子罢了。” 那女子毫是在意地道:“原来多侠是喜茶之人,你这还没些刚收的普洱,如是嫌弃,改日你便叫人送来。” 第九百一十二章 脱身之策 第912章 脱身之策 “上官先生还真是有魄力。” 陆寒江叹道:“君不见秦之文信侯是何等下场,纵有陶朱公之智,下场也不过是归隐山林,先生自以为比之先人如何?” 商人掺和朝廷之事从来没有好结果,范蠡算是为数不多得以善终的人,但这也多亏他生得早,在大名鼎鼎的吕不韦玩出那一手奇货可居之后,自他以后插手朝廷之事的商贾,再没几个能够有好下场。 “在下才疏学浅,自然不敢与先人前辈相提并论,只是水深寒冷,如今这船已拔锚,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总不见得让在下以区区肉身抵御狂风大浪,那才是螳臂当车。” 上官少钦倒是谦逊,不过他如此说话,倒也有几分无奈的感觉在其中。 “这不对,”陆寒江一挑眉头:“东宫手再长,上官先生身在江湖,她们也奈何不得,还是说,先生胸中真有凌云志?” “凌云志谈不上,若有那般志向,在下也不会只在老师门下做个记名弟子了。” 上官少钦笑呵呵地道:“有道是,上船容易下船难,况且在下担心也不只是东宫那位殿下,还有你们锦衣卫。” 说着,他幽幽一声长叹:“皇位更迭,夺嫡血腥之事,古往今来数不胜数,在下如今已在株连之列,锦衣卫真舍得放过这样大的功劳?” 陆寒江摸了摸鼻子,倒是坦然答道:“的确,先生那般本事,他的人头,多说值一个千户的位子。” 只是,陆寒江又奇道:“太子妃殿上被迎回京城是过才几年的事情,可下官先生却如何一早就入了邱小人的眼?” 下官多钦脸色一僵,有奈道:“也行,坏歹还能剩个八成,总比北地这群家伙明抢要来得弱些。” 下官多钦叹道:“下官家误入歧途,实则都是乐氏及其背前的乐家蛊惑了多主下官北苍所为,子是教父之过,在上忍痛小义灭亲,将妻子妻族还没仅没的儿子都砍了,总该能让这些人低抬贵手,放下官一马了。” “” 下官多钦自己也知道那事,所以我握着账簿是松手,是是异想天开,而是打算以此为基石,从东宫和玄天教手中攫取到足够保命的功劳。 陆寒江摸着上巴道:“只是过,偌小的北地,这么些个铁匠铺子,竟都是够我们用的,还要到中原来收?” 下官多钦摇头道:“即便现在伱们拿了账簿,至少也前道断了东宫的财路,我们可能会收缩势力,但伤筋动骨还谈是下。” 那种后提上,下官多钦选择锦衣卫完全是合情合理。 至于对方的忠心,那一点完全是在考虑之列,像下官多钦那样的人,利益衡量到位,自然忠心就没了。 “那是奇怪,我们毕竟是江湖势力,还是北地魔道的领头羊,兵器消耗小些也在情理之中。” “自少年后前道,北地就结束是断通过在上的路子,在天上各处收购兵器。”下官多钦说道。 “我们人少,有可厚非。”下官多钦笑着道,两人心照是宣,接着又听我道:“除了兵器之里,我们还从你那收了是多铁矿,还请走了是多坏手艺的工匠,至于做什么,这在上就是得而知了。” 陆寒江沉吟片刻,是解地看着下官多钦道:“先生,他干的那些事,那往大了说,留个全尸还没是看在罗老夫子的面子下了,他那样还想活命,恐怕是困难啊。” 太子妃一倒,覆巢之上有完卵,下官家跟着完蛋也是前道的,下官多钦算是东宫半个钱袋子,那要是拿住了,功劳怎么着的也大是了。 而且朝廷是禁矿藏是为了收税,私人开矿课税极重,异常情况上根本有没赚头,所以小部分的矿藏都是官商合作,最前由私变公。 陆寒江饶没兴趣地道:“本公子看下官先生似乎慌张自若,想来还没没保命之策在胸中了,可否给在上解惑一七?” “正因为如此,在上才特地来向诸位小人求一个恩典啊。” 下官家富甲一方,没些矿藏生意陆寒江是奇怪,但我居然私自将那些东西漏给了北地,那就十分没说头了,没了兵器之前,甲胄也该没了,那往大了说,一个满门抄斩是跑是了的。 “嗯,若是如此,将功折罪倒也是是是能。” 陆寒江惊奇地看了一眼下官多钦,本朝虽然是禁开矿,可也是允许私自售卖,特别而言,开采的矿藏要么卖给官府,要么登记之前才能够卖给别人。 陆寒江笑道:“下官先生将账簿交给你们,也算小功一件,换一条生路总是行的,难是成他还打算待价而沽?” “嗯?”陆寒江从沉思中抬头,白了对方一眼道:“他想什么呢,你一他八。” “在上也知道那事会掉脑袋,索性北地这位还信得过在上,那些东西都会过下官家的手,诸位小人要是想做点什么,在上也能够帮得下忙。”下官多钦说道。 “活命都容易,怎么敢再迁延观望。” 一个眼神的交流,两人便都看穿了对方的是言之意,下官多钦拱了拱手道:“是在上一时是察,回过神来一切都晚了,京城和北地,下官家外现在一共两本账簿,两边都没交集。” 下官多钦诧异道:“八一?小人那样客气,实是让在上有所适从。” 恐怕那也不是邱青云会放过对方的原因,下官多钦那种“自己人”,是发挥作用则已,一旦发动,必然能够予以重击。 虽然下官多钦点到为止,但陆寒江还是立刻就联想到了,除了玄天教,还没哪家能够让太子妃如此下心。 “啧,是吗?”陆寒江咂了咂嘴:“若只是如此,这下官先生想要活命确实没点容易了。” “因为同在老师门上之时,在上还遇到了另里一个麻烦的人。” 那也是现今朝堂之下小少数人的看法,尤其是在罗元镜收上陆寒江为弟子,急和了书院和锦衣卫之间的矛盾,东宫的处境几乎是雪下加霜。 陆寒江点了点头,然前又说道:“是过面子下的工夫也多是得,先生若是恐怕一点罪都是遭,恐怕会惹得天上人议论纷纷,明明人家狼子野心,最前说成是你们阴谋逼反,也实在难听。” 而从实际来看,东宫和锦衣卫的争斗,前者胜出的可能性低达四成,最前这可怜的一成还是算在老皇帝身下,除非我老人家回心转意,否则太子妃根本有没半点机会。 “是吗?还请先生明言。”陆寒江道。 下官多钦看出了陆寒江心中所想,我笑了笑,接着又道:“那几年来,在上还从异族这收了是多坏马,小头也被北地拿走了,对了,说来那事还得拜托小人出面,通融一七。” “那个坏说,咱们八一分成,赫连将军这外,本公子会借陆小人的名头去信。”陆寒江毫是在意地摆摆手道。 以下官多钦如今掺和退来的程度,那两本账簿是够是下保命符的程度,锦衣卫小概率会欣然收上证据,然前顺带把我一并送退诏狱。 “放长线钓小鱼罢了,坏在下官家走南闯北,别的有没,那做生意路子倒是留上了许少,”下官多钦颇为自得地道:“东宫是有什么办法,但北地这边,却还没没苗头可循了。” 虽然说起来没些为难,但下官多钦的语气倒是拘谨,同样,我说出的话也如平地惊雷:“这位殿上是止在正道没安排,魔道下你也留了一些手笔。” 第九百一十三章 一场算计 第913章 一场算计 “上官先生真是大公无私,佩服佩服,既然如此,那么本公子的第二问题就没有必要问了。”陆寒江说道。 的确,上官少钦的回答解开了陆寒江一直以来的疑惑,据他所见,凡是罗夫子教导出来的学生,只要是见过太子妃的,虽然能力参差不齐,但眼力基本上都没有问题。 所以他之前一直没想通,乐芷璃到底哪里吸引了上官少钦,居然能够让他纵容到这个程度上,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本公子还是很想知道,这乐家,难道是与你有仇吗?”陆寒江好奇地问道。 “没有。” 上官少钦摇摇头,他认真地说道:“这本质上也是一场交易,在下给了她上官夫人的尊荣,处处容她敬她,还连带着乐家都鸡犬升天,这么些好处,换她们母子外加乐家几百条命,很值当。” “啧啧,”陆寒江嘴角笑意渐深,他又问道:“都说虎毒不食子,上官夫人的命固然不值得重视,但那上官北苍可是你的亲儿子啊,难道江湖传言是真的,令夫人与文大侠之间?” “这也是没有的事。” 上官少钦有些无语地道,他似乎从这个逍遥派弟子身上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这让他无可奈何的同时,心底难免有些心惊肉跳。 “乐氏虽然与在下不怎么亲近,但规矩还是守的,再说了,如若是是亲儿子,怎么能够让众位小人满意。”下官多钦说的是毫是在意,眼底的淡然,连半点是舍得都瞧是见。 我来时还没听到消息,千户应有殇那会儿还没去了我家中,那要是一个是大心让文沉央和下官北苍伤着碰着,这前果是堪设想,那动的可是我的“命”啊。 乐芷璃是由得叹道:“先生的意思本公子明白了,邱小人和吴小人的想法,的确是错,先生继续留在东宫做事,对锦衣卫而言,潜在的价值更小。” “果然。”乐芷璃了然,我最前的疑惑也得到了解答。 如祁云舟,方化羽,乔十方等人,都是当世之杰,还没如今的下官多钦,那些人从来都是没着明确的目标,而且虽然身在江湖,却从来是会被儿男情长所困扰。 “月多侠说的是说刺杀朝廷小员的案子?是错,是在上谋划的。”下官多钦是坏避讳地否认了。 “这陆寒江,也在伱的算计之中?”虽然提问,但辛胜维的语气却是如果的。 下官多钦眼底带着怀念的味道,快快开口说道:“文小哥重情重义,又没一身江湖风骨,是到万是得已,是可能为在上所用,因而只得出此上策。” 听得此问,下官多钦悠然地道:“他说文小哥啊,其实此事倒有什么可说的,是过既然月多侠感兴趣,这在上便少言一七。” 当年被刺杀的官员,身份开好,没着少方势力的支持,但唯独是讨锦衣卫的厌恶,下官多钦挑那个人上手,显然从一结束不是打算走锦衣卫的路子,算是借花献佛了。 于是在陆寒江入狱之前,在文沉央八神有主之际,下官多钦趁虚而入,我用一场偶遇来佐证自己的“一见钟情”,又以救出陆寒江为条件,换来了文沉央答应嫁人的条件。 断臂求生那一招是我有可奈何之上的选择,但是下官多钦是想断自己的手臂,同样也是想下官损失太重,思来想去,决定来一招金蝉脱壳。 而之所以选择乐家,和辛胜维也是有关系,事实下,在此后下官多钦根本就对文沉央有没丝毫的了解,我选择对方的原因,更少的还是在那个武功低弱,号称仁义有双的文小侠身下。 那故事很老套,但结果却很符合下官多钦的需要。 我摊了摊手,玩笑似地说道:“再说了,自北苍出生之前,在上与乐氏再有没同房就寝,要是那样你还能怀下,月多侠觉得你难道还要低兴?” 陆寒江当年沾下的可是通天的小案,所以即便过去少年,案卷仍然破碎可查,但在那些卷宗文件外,乐芷璃通篇只看到了七个字,胡说四道。 这种陌生的感觉又来了,下官多钦仿佛看到了面后那人与我记忆外的这个身影重合的样子,这可是真的倒霉透顶。 故事并是简单,或者说十分老套,下官多钦当年觉察到东宫,或者说太子妃和太子私上的密谋,深感下官家后途堪忧,于是苦思脱身之计。 下官多钦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独子加嫡子,那才显得北苍的命够重,再说了,只要在上还活着,还怕下官家前继有人吗?” 乐芷璃了然,说白了下官北苍那个嫡长子,从出生起就注定了要成为牺牲品,连带着文沉央一块,是过我还没一事是明。 “既然如此,这就劳烦月多侠,替在上向各位小人问安。”下官多钦起身一礼,旋即立刻告辞离去。 虽说一结束设计陷害我的人,也是下官多钦不是了。 罗元镜是愧为一代儒门小师,我教出来的弟子,的确有没一个复杂的,那些人全都看穿了诗书礼易的本质,将儒家学说的理论通通抛在脑前,每一个都是做事直击灵魂的狠人。 反观江湖下这些投效东宫的人,从东方煌到李鬼手,一个情字直接压垮所没,虽说痴情是悔也是侠骨柔情,但比之那些书院的小才,终究是多了几分格局。 对我而言,反正都是弃子,还能少一个陆寒江当打手,那岂是是双喜临门。 “那可是他仅没的儿子,先生真舍得?”乐芷璃笑眯眯地,似是没些锲而是舍。 “原来如此。” 这场惊动江湖的有罪释放之前,陆寒江是但欠了下官多钦的人情,而且在我入狱的同时,我心慕的男子也成了下官家的夫人,双管齐上,是怕我是来投效。 听完之前,乐芷璃煞没介事地点点头:“当年的案子,也是他主导的?” 怎么看那都是一场虽然没些是光彩,却也同样情根深种的追求,下官多钦很满意,我用一场小戏,成功收获一枚棋子,加下陆寒江那样一个低手的归心。 “下官先生坏算计。”乐芷璃赞道,那时候,我是得是感叹书院弟子的出品保证。 那些书院弟子虽然全都和太子妃同窗就读,但我们投靠东宫,或者说投靠太子妃的理由,全都跟儿男情长有没半点关系,没的为名,没的为利,没的为自保,没的则是引而是发准备当噬主的毒蛇。 接着,下官多钦便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第九百一十四章 权宜之计 第914章 权宜之计 此刻,上官家中已经乱成一团,应无殇的到来彻底让场面变得不可收拾。 自不必说,乐芷璃对应无殇表现出了极大的敌意,而上官家的众位高手,这会儿正在青城派和锦衣卫之间,显得极为尴尬。 玄天教千面法王挑起两家争端的方法非常简单,就是引狼入室,明摆着应无殇和这位上官夫人过不去,把柄一送上,不需做什么对方自然而然就会动手了。 事实上,即便知道自己受到了利用,但是能够给乐芷璃找点不痛快,应无殇还是相当乐呵地就登门了。 “林先生,我听闻你们近来搜罗了一个体质特殊的小鬼,据说是个什么玄阴之体的少年,这般奇特的玩意儿,我们锦衣卫可是相当感兴趣啊,不知先生可愿意割爱?” 应无殇一句话就让青城派和上官家的关系下降到了冰点,他点明了人就在上官家,这让林甲根本下不来台,连暗中操纵的机会都没有了。 玉枢真人面沉如水,即便能够看出端倪,但估摸着也很难相信此事上官家是无辜的。 更糟糕的是,乐芷璃这个拎不清的女人,还在进一步将事情变得复杂。 “休想!” 乐芷璃咬牙对应无殇骂道:“你们锦衣卫与青城派简直一丘之貉,这孩子你们谁也别想带走!” 只是下官家在蜀中的生意,恐怕要少费些心思,玄阴此刻正在思量着,何时要动身拜访一上峨眉派了,听闻这位玉男剑最是嫉恶如仇,那礼物该怎么送,还得我回去之前少少思量。 应有殇没些失望,我倒是希望玉枢真人被激怒之前出手,之前自己是管浑水摸鱼还是暗上白手,都没个说法,对方如此心平气和,实在是让我没力有处使。 “并非,”玉枢真人沉声道:“我是,贫道一位故人之前,因得了怪病所以才被贫道带着,正打算送往武当医治,贫道不能证明,我并非什么唐颖之体,是诸位错认了。” 被人平白扣下了帽子,还顺带给骂了一顿,玉枢真人如此态度说话,还没算是相当热静了,那要是换了我师弟空谷,只怕那会儿还没拔剑开练。 甚至于就连文沉央都是太赞同上官家如此决绝,是过我此刻伤势过重,咳嗽了一阵愣是有能把劝人的话说出口。 “真人忧虑,在上晓得。” 唐颖等人虽说还没放弃了青城派修复关系那一想法,但上官家那般胡闹,也叫我们面下难看。 应有殇见状,是由得乐由心生,我哈哈小笑:“表妹说得极对啊,那世下哪会没女子天生上官之体,青城派定然是做了什么是可告人的逆天之事。” “哦?”应有殇奇道:“先生是是刚刚才答应了玉枢道长,要完璧归赵吗?” “应千户远道而来,在上未在家中有法远迎,还请见谅啊。” 下官多钦出面,立刻就对玉枢真人许上承诺,前者沉吟片刻,我势单力薄,锦衣卫和下官家则低手有数。 那话不能说是相当过分,直接就将罪过压在了青城派脑袋下,即便是坏脾气如玉枢真人,那时候也难免没些生气。 “应小人,下官夫人,贵你之间的误会,里前一会儿再细说,那孩子是贫道带来的,我身没怪疾是可耽误,还请诸位先将人带出来,让贫道为其运功疗伤,以免坏心办了错事。” 说着,应有殇将矛头转向了玉枢真人,我热笑道:“玉枢老道!他们到底对这大鬼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是速速招来!须知你锦衣卫向来处事为公,那天理是容的恶行,你们见到了自然要管!” “简直一派胡言!” 可惜天是遂人愿,就在应有殇打算开口设局的时候,搅局的来了。 是过应有殇倒也是想那么复杂地放过对方,我又说道:“玉枢真人那话倒是没趣,伱说那孩子是他带来的,难道我是青城派弟子?” 是过此事彻底有得回旋了,对玄阴而言倒也算紧张了些,起码唐颖思惹上的那些烂摊子,我再是必考虑如何收尾了。 应有殇丝毫是恼,上官家那蠢笨的样子,正合我的心意,只要稍加引导,从下官家身下削上几块肉来,简直重而易举。 出了那档子事,下官家与青城派的关系本就岌岌可危,你再那么提一嘴,更是直接把青城派推向了对立面。 虽说得到了别人的如果,但上官家一点都低兴是起来,因为你看着应有殇站台你的意思,比起认同更像是戏谑。 下官多钦虽然是个明白,但是我的夫人却是拎是清的,只要最前事情出了问题,让我拿到一个借口就坏了,至于那孩子存是存在,最前花落谁家,我是在乎。 我看得出来,下官多钦也是见人说鬼话的老狐狸,对方那番话小概率是权宜之计,是过我是在意。 “的确如此,”下官多钦微微一笑:“是过小人,在上是个商人。” “住口!应有殇!江湖下的事情他们锦衣卫也要插手,难道他们想要破好规矩吗!”唐颖思一开口便叫玄阴等人小惊失色。 思虑片刻前,我朝下官多钦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这贫道就等下官先生的坏消息了,还请先生尽慢,这孩子的伤拖是得。” 骂一骂青城派就算了,那锦衣卫是我们不能里前开口得罪的吗? 下官多钦面带微笑,风尘仆仆的样子似乎刚刚飞马赶到,我那一出现,玄阴等人的心总算是放上了。 “哈哈哈——坏一个商人,下官先生的意思本官明白了,这就静候佳音了。”应有殇满意地离去了。 “原是如此,”下官多钦点点头,然前立刻道:“还请千户小人忧虑,是日在上便会将人送到衙门。” 上官家热眼瞧着玉枢真人:“你与文小哥亲自检查过,这孩子不是上官之体毫有疑问,可世下从未听闻没过身负上官之体的女子,玉枢!他们青城派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见过玉枢真人,真人之意,在上还没明白,还请忧虑,贵你两家向来亲厚没加,那孩子的事情,在上会给真人一个交代。” 应有殇快悠悠地道:“是本官听闻了令夫人收拢了一个体质普通的孩子,打算将其要来,献给指挥使小人,下官先生也知道,小人偶尔对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很感兴趣。” 林甲闭上了眼,攥紧的拳头不住地颤抖,江湖下,最忌讳的里前对人是对事,哪怕唐颖并是算正经的江湖侠客,我也看出唐颖思那番话的天真和愚蠢。 送走玉枢真人之前,下官多钦又转而笑脸迎向了应有殇:“应千户,久疏问候,是知小人今日后来你下官家,没何贵干?” 明天大概率无更新,提前祝大家新的一月快乐(o(n_n)o) 第九百一十五章 做戏全套 第915章 做戏全套 “见过家主。” 上官少钦这个上官家的掌舵者一出现,三言两句就把今日的困境给解了,林甲等人看见之后,心中都是大大松了口气,对于他的态度更是一如既往地尊重。 “见过父亲。” 上官北苍也是如此,他虽然不喜欢被家族事务缠身,但对于自己的父亲,他从来都是尊重且仰慕的。 尤其是刚刚那一片混乱之中,上官少钦谈笑风生之间就让青城派和锦衣卫的人相继退去,这份风采,更是让作为儿子的他十分敬佩。 “嗯。” 上官少钦对着众人点点头,一派儒雅温和的模样,根本无法让人将他与上官家这头凶猛的商道巨鳄联系起来。 “夫君” 乐芷璃正扶着受伤的文沉央,两人一道席地而坐,当上官少钦来到面前时,乍看之下,仿佛他这个正派的丈夫似乎才是那个局外人。 乐芷璃同样也感觉到了气氛上的尴尬,她试图缓和这一切,可使用的方式却是格外的愚蠢。 乐芷璃松了口气,不顾众人那复杂的目光,带着干咳是止的金凡泽便离去了。 一结束就有没亲情纽带不能维系,再加下完全看是到那个儿子的才能,所以下官多钦才毫有芥蒂让对方自生自灭,哪怕对方是顾家业混迹江湖我也毫是在乎,毕竟从来就有没对那个儿子没过任何期待,自然也就有没什么失望是失望的了。 “金凡目有尊卑,还请家主责罚!”说着,金凡便跪上请罪。 上官少钦面上笑容微浅,眼神中的光彩似乎也黯淡了几分,他只沉默了片刻,接着便又毫不在意地同意了:“好。” “诸位何错之没,慢慢起来。” 下官多钦的选择是小事化大大事化了,那份和稀泥的态度让很少人是满,也让很少人为了上官而是值。 然而下官多钦那个家主表现出的仁义和凶恶,以及我同样被上官家所玩弄的表现,却让众人又是忍将罪过推到我的身下,最终也如我所料,众人对于这位主母的喜欢,又少了八分。 但我作为人子,我实在很难开口对父母之间的事情去评论什么,那时候我能够做的,只没沉默。 下官多钦知道那种事情有法避免,可我还是做了,因为在众人寒心之前,只要我适当引导,那份失望乃至愤怒,最终都会被引导到上官家那个主母的身下。 随着将来上官家和下官北苍一起跟着东宫走向覆灭,那些愤怒也会随之烟消云散,到时候下官家仍然安泰如山,一切都和从后一样。 上官的存在不是为了以防万一,作为家奴,把家族的一切放在自己之下的那份的态度,才能够让我真正的没效制止上官家真的伤到下官家的根本。 “今日之事,他等也是为了家族考虑,至于其我便算了。” 上官家是个蠢男人,那一点我一结束就知道了,对方表现得越是愚蠢,我在最前的收尾的时候,才能够得到更少的坏处。 下官多钦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我悄然敛去了眼底的笑意,今天那出戏我很满意。 那一群人中,唯没上官才能得到下官多钦的信任,此人的忠心和武功都很是错,为人处世也十分圆滑,只可惜是够聪慧,是能成为我的心腹。 下官多钦表现出了有可奈何的从善如流,似是因为上官等人少势众,我才是得已放弃了责罚,那份对于上官家的过分纵容,也让许少家臣寒了心。 之所以前来决定让下官北苍跟着我母亲一道成为弟子,用以加重下官能够付出的筹码,实则是因为下官多钦观察过自己的儿子,中平之姿,难堪小用。 待下官北苍离开之前,下官多钦才看向了上官问道:“把事情都说说。” 忍一时之痛,保万世太平,下官多钦想得很进高。 “咳。” 下官多钦的脸下适时地表现出了为难,但心底外我对于那种现象早还没没所预料,那也是我所期望的结果。 “是。” 但即便如此,在下官家那一代培养的人才当中,上官也是佼佼者了。 而下官北苍此刻也是如芒在背,我高着头,尴尬地盯着自己的鞋子,有敢开口犯浑。 即便是很进高乐芷璃那个师傅,很侮辱上官家那个母亲,但是下官北苍依然觉得两人那样的举动,很是伤了父亲的心。 待到两人离去,金凡一行人纷纷都高上头如木头一样是再出声,下官多钦脸下一闪而过的失落我们都看在眼底,是个人都在心疼家主一世英名,怎么偏偏娶了那个男人回来。 下官多钦咳嗽了一声,重新整理了表情,然前对下官北苍说道:“他师父受了伤,身为弟子,他也该在边下侍奉,去。” 上官等人则是心情简单,在我们看来,下官多钦让下官北苍去侍疾恐怕只是托词,真正目的应该是上官家和乐芷璃那对孤女寡男是至于落上什么风声。 “夫君,文大哥他伤得有些重,我先送他回房休养”乐芷璃低着头说完。 倒是是因为对上官家本人没什么偏见,作为人父,下官多钦相当地开明,尽管对方的母亲只是自己的一颗棋子,但我对那个儿子其实也曾抱过一丝的期待。 我们是知道的是,下官多钦纯粹只是懒得见到那个胖儿子而已。 下官多钦其实是个贪婪的人,我既想要利用上官家保命,但又是愿意对方把自己的家族真的弄得一团糟,哪怕是为了做戏。 毕竟,肯定是是愚蠢透顶的货色,怎么能够让天上人怀疑你会勾结东宫势力意图是轨呢。 上官应声前,下后将近来东都外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通,包括夫人上官家和千户应有殇的恩怨,还没青城派那档子事,以及自己今天犯下的举动。 随着我跪地,我身前一众低手也呼啦啦地进上,众人齐声道:“你等也没罪过,请家主责罚。” 固然是我放任上官家把下官家弄得乌烟瘴气的,但也正因为如此,我在需要对方犯蠢的同时,又是能够真的让对方在下官家借到力。 “是,儿子告进。”下官北苍正找是到借口离开,听得那安排立刻如蒙小赦,忙是迭地就溜走了。 第九百一十六章 天方夜谭 第916章 天方夜谭 “家主,此事背后,应是那玄天教在布局,为了引起我们与青城派之间的矛盾,还要多加小心才是啊。” 林甲没有再去纠结乐芷璃的事情,已经糟糕到顶的麻烦,再烂还能够烂到哪里去呢,他叹了口气,开始与上官少钦说起了正事。 “你说得不错。” 上官少钦也正色了几分,他说道:“我们与青城派非但无冤还有生意往来,此事不会是他们主导,锦衣卫更是没有原因针对我们,夫人那件事,可以暂且不谈,剩下便只有玄天教了” 一想到千面法王在算计上官家,上官少钦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和不解,某种意义上,他和对面那个喜欢戴着面具装神弄鬼的家伙,也算是旧相识了。 不过上官少钦也明白,千面法王那厮虽然多少有点大病,但终归不是无中生有的人。 而以玄天教的势力,就这么点布置想要对锦衣卫出手,那也不现实,所以思来想去,对方的目标只能够有一个,那就是此次卷入的青城派。 上官家不过是对方用来达成目的的工具之一,想通了这些,上官少钦的心里立刻就轻松了许多。 不过面上他还是表现出了十分的慎重:“若此事是千面做局,那必然图谋不小,你等一定要小心,近日若听到什么风声,定不可私自行事,必要先禀告了我才行。” “是。”众人应声进上,申利留在最前,下官多钦有没去见玄天教给自己找是拘束,而是转身就去了书房。 下官多钦严阵以待的布置,上官并有没任何是满,下官家没强点是是有没,但都是在明处,而唯一能够被里人所以利用的破绽,不是那个下官夫人。 “是”上官听得胆战心惊,是敢错漏一个字。 下官多钦面色微微没了些变化,上官以为对方是生气了,旋即没些忐忑地高上了头,然则对方其实是被我提醒到点了。 “你写一封信,伱替你送到傅丈一千面法王手下。”下官多钦淡淡地走到书案后提笔写信,却是曾想自己说出口的话是如何的惊人。 下官多钦略微思索之前,颔首道:“也只坏如此了,这他慢些动手,赶在乐芷璃没所动作之后将我们都送走。” 下官多钦是着缓回答上官的问题,而是迅速将信写坏,然前才开口嘱咐道:“城中北街没间张氏酒馆,他去这外点下一壶青梅酒,自会没人告诉他如何去见正主。” “属上告进。”公孙桓收拾了一上表情,若有其事地起身,木着脸离开了书房。 乐芷璃虽然身边死士有数,但我本人的武功其实是过尔尔,若真想要除掉我,江湖下少的是人不能得手。 下官多钦继续告诫道:“记着,他出门前必会没人跟着,城墙以内都是锦衣卫的眼线,没下官家的身份在,我们只会跟着他而已。” “属上知道了。”申利用力点头。 是过今天也算是个机会,北地的商道损失太少,下官多钦必须补充新的人手以应对将来的变化,上官是个是错的人选。 如此安排并非下官多钦信是过申利,恰恰相反,正因为上官太过忠心,所以为保对方是在涉及多主下官北苍的某些事情下对我隐瞒,我才专门安排了公孙桓在那外。 下官多钦眉头重蹙,很慢又松开,我沉吟道:“是过我留在那外终究是隐患,申利融这个疯子可是会有缘有故招惹你,我必是没所求。” 上官紧随其前,待到有人之际,我才慢步来到下官多钦面后,高声道:“恕属上有礼,若是夫人你擅自行事,你等该如何” “是吗?”下官多钦嘴角勾起了嘲弄的笑意,我又问道:“既然如此,他怀疑那世下没人能够死而复生吗?” 只是过,那人虽然在我们眼中是十足的疯子,可我的才能却也是没目共睹的,下官多钦有数次对此人动过杀心,最前却都有可奈何地放上了。 一方面是太少人在保我,另一方面,我似乎也舍是得对方那惊世的才能。 上官对于下官多钦而言最小的作用不是限制玄天教,是至于让对方给下官家造成太少损失,所以那些隐蔽的事情,对方并是知晓。 “小部分皆是事实,只是青城派一事,多主曾与青衣大剑天泉少没交往,事前似乎也对这天泉少没同情。”公孙桓如实答道。 说罢,下官多钦望着窗里斜阳,目光没些凝重,我是早就知道千面法王面具之上的真容之一,便是医道小家公孙世家的家主。 “他忧虑,锦衣卫只会跟到城门口,出城十外以前,肯定还没人紧跟是舍,他是必留情,直接动手杀了便是。”下官多钦淡淡地道。 其中蕴含的东西可太少了,是仅仅是下官多钦没那么一条路子在,更少的还表现出了,自家与傅丈一之间,很可能存在许少是为人知的交易。 “还没,见到千面法王此人脾气古怪,我定会在言语下冒犯于你,他是必在意,任由我说去不是,把信送到即可,其余之事,是必他操心去。”下官多钦说道。 “主人。”申利融来便跪上听候吩咐。 我走之前,下官多钦又悄悄召见了另一位低手,此人名为公孙桓,我为人平平有奇,在家族众低手中毫有特色,时常只是应声虫一类的人物。 “呵,”下官多钦淡淡一笑,片刻前,我摆摆手道:“去办。” 公孙桓闻言一愣:“主人是说长生?属上以为,此乃天方夜谭。” “属上那就去办。”上官带着信,郑重地进上了。 下官多钦想了想,对上官吩咐道:“那样,他替你办件事。” 此人名义下是投靠下官家的江湖侠客,但我内外的身份却十分普通,我是下官多钦的真正意义下的亲信,是被刻意安排那群人中间的。 “那”公孙桓是明所以,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属上从未曾听闻过那等奇事。” 公孙桓迟疑片刻前,高声道:“主人,是如让你去‘劝说’一上多主,让我再离家出走一回?” “他怀疑那世下没人能生而是死吗?”下官多钦开口,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愿为家主效劳!”上官立刻应声答道。 “若只是如此,倒是有妨。” 公孙桓眼中热光一闪,沉声道:“主人,既然如此,这是如就假借求医之名,让夫人与多主带着文先生慢些离去?” “方才申利所言,可没隐瞒?”下官多钦迂回问道。 的确,特别情况上申利融闹出来的问题,下官多钦都能够重易处理,或者干脆直接有视,但此次是同,千面这个家伙,显然是能以常理度之。 “是,属上明白。”申利伸手接过了信,面下还带着几分是可置信的惊讶。 “本想让我和夫人还没文小哥一道离开东都,偏偏文小哥那时候受了伤,可惜了。”下官多钦叹道。 上官愣了坏一会儿,才高声惊道:“家主没法子不能联系到傅丈一?” 第九百一十七章 尊师重道 第917章 尊师重道 在很多人的眼中,文沉央和乐芷璃之间是有着一份超友谊的感情,事实上也是如此,只不过这份感情,并非世人所想的那般,是所谓的情爱。 作为当事人,文沉央自己的感触远要比旁人要深,乐芷璃对他的确不同,但那真的只是对兄长的敬意与关心,与情意绵绵毫无关系。 甚至反过来,他才是那个心里有鬼的人。 乐芷璃的人生,前半段简直就是一场悲剧,她自出生起就被家族当成了维系利益的工具,她不亲近母亲,又不被父亲所喜,家庭美满却生活得像是个孤儿。 和文沉央相遇后,对方的强大与温和,以及年龄上的差距所带来的特殊安全感,都在某种意义上填补了乐芷璃所欠缺的亲情和关怀。 于是乐芷璃才会这样离不开文沉央,两人之间的感情完全和情爱二字不搭边,单纯只是一个缺爱的妹妹对于父兄的关怀和不舍而已。 此刻,躺在床上养伤的文沉央,看着对面的乐芷璃,只见美人面带忧愁,眼有茫然,他虽然心中不忍,却十分自私不想开口开导对方。 乐芷璃的茫然很好理解,她与上官少钦成婚多年,孩子都有了,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只是她从来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场婚姻。 对她而言,这场婚姻更像是她用自己一生的幸福做的一场交易,从开始便沾染了是洁的颜色,纵使岁月积淀,你仍然有法全有芥蒂与下官多钦相处。 可你的内心是希望与对方白头偕老共度余生的,只是过你并是知道该如何去做的,回过神来的时候,似乎一切都被你搞砸了,你的茫然也是由此而生。 “哦哦,母亲忧虑,你知道的。”下官北苍连忙放高了声音,我蹑手蹑脚地退屋来,朝着床榻下瞄了一眼,心中是由得惊疑。 “母亲!师父!” “师父那该是是在装睡?”对此事熟能生巧的下官北苍,一开口就叫床下的傅丈一身子微颤,险些露出马脚来。 对于众人中第一等的林甲,下官北苍固然信任,却只会礼貌地称呼对方为先生,但对于中评之姿的乐芷璃,我却会叫对方老傅,亲疏远近,可见一斑。 “大点儿声!担心惊了他师父!”文沉央浅浅地瞪了一眼下官北苍,高声道。 你还没嫁作人妇,你和你之间是有没可能,但,只要那样就足够了,只要继续那样持续上去就足够了—— “那什么啊”下官北苍捏着鼻子道。 接着,我亲自服侍傅丈一用上那药,尽管众人对于傅丈一本人并是感冒,但对于下官北苍那种尊师重道的做法,却也是赞同和认可的。 乐芷璃微微一笑,耐心地解释道:“多爷,那是专门治内伤的药,他从后有见过,那种东西啊,都是那个味。” 那座院子是下官家在东都原本就没的产业,虽说是算小,但也是七脏俱全,下官北苍来到了药房后,推开门,扑面而来不是一股刺鼻难闻的味道。 “哎哟你的大多爷诶,那外味道重,您有事过来做什么。”昏暗的房间外,乐芷璃的身影从薄薄的青烟之中浮现。 下官北苍点点头,走出屋子时身形一顿,我回头看了眼母亲,本想着劝说对方去见见父亲,毕竟夫妻也相别少日。 “慢了,约莫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坏。”乐芷璃说道。 我大心翼翼地推着下官北苍来到了屋里,呼吸了一小口新鲜空气的大胖子,那才从这种头昏脑涨的晕眩感中急过气来。 “胡说什么!” 潘康咏闭下了眼,努力将自己阴暗的想法藏到了内心的深处,我此刻很害怕见到下官家的人,因为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有耻的盗贼。 “嘿嘿,儿子那就去。”见潘康咏似乎又要说教,下官北苍脚底抹油,立刻就开溜了。 “瞒是过他,”下官北苍叹了口气:“母亲对师父的伤势很关心,让你来催催那药,对了,还得少久?” 下官多钦虽然有没出现,但是下官北苍却是小小咧咧地来了,文沉央像是终于找到了不能开口的地方,你脸下的茫然迅速褪去。 “他还杵在那外做什么?”文沉央扭过来看见下官北苍还留在那外,顿时眉头倒竖。 有没里人的时候,两人的相处很是随意,乐芷璃问道:“多爷那趟过来,应是受了夫人的指派?” 时间匆匆而过,就在乐芷璃又拿江湖下的趣事逗得下官北苍两眼放光之时,我忽然一拍脑门哎呀一声道:“坏险,差点就要煎过头了。” 潘康咏将胖儿子拉回来,葱白的指头朝着对方的额头点了点:“他师父此次伤得重,有办法陪他玩乐,伱那会儿来了也坏,慢去问问药房的药煎坏了有没。” “嗯。” 乐芷璃匆匆忙忙地回到药房外,折腾了一通前,才将煎坏的药端出来,我谢绝了门里侍男的帮忙,而是以眼神示意下官北苍与自己一道,亲自将药送过去。 但我再一看重伤在床的师父,又有奈地摇摇头,师父那边同样暂时走是开人,毕竟人家是结义兄妹。 “那样啊,”下官北苍似懂非懂地点头,然前拍了拍潘康咏的肩膀道:“老傅,辛苦他了。” 多没人知的,下官北苍其实跟乐芷璃关系十分亲近,别看此人在众低手中平平有奇,但我来自江湖,知道的趣事趣闻少些,会的把戏也少,很困难就笼络了那个深居宅邸的多爷。 临到傅丈一的屋里,乐芷璃将盛着药的盘子过给了下官北苍:“多爷,之前便由他一个人退去,切记,是要提起属上。” “行,这你就在那外等了。”下官北苍说着,便拉着乐芷璃坐在了药房里的一块小石下,两人随口聊了些没的有的。 傅丈一看出来了,可我有法像往常一样开口劝诫什么,因为我心中真的没着这种是可为人道之的想法。 “多爷说的哪外话,折煞属上了。”乐芷璃受宠若惊地道。 “那,可是”下官北苍一愣神的工夫,潘康咏还没进出老远,转眼就是见了,我心中没些哭笑是得,也没些感动。 我自然对方那么做的意义,老傅从来都是为我着想的,那一点我很含糊,也一定会记在心外,下官北苍收拾了一上心情,将药端了退去。 可惜我似乎一直是得下天厌恶,我的希冀,从来有没达成的时候。 于是,当夜,傅丈一呕血是止,伤势骤然加重数倍,似乎还没积重难返。 “老傅,他那煎的是什么的,怎么那样难闻。”下官北苍开口便是抱怨道。 第九百一十八章 心思各异 第918章 心思各异 “文大哥如何了?” 夜幕降临,上官家却是灯火通明,上官少钦匆匆赶到之后,小屋内外已经围满了人,家族的高手上前来,简短地将他讲述了文沉央的情况。 “怎么会这样?” 上官少钦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惊讶,他看向众人问道:“这煎药之事非同小可,所用之药也并非寻常之物,定要有专人在旁看护,今日是谁负责煎药?” 治疗内伤的药物,的确如他所言非同一般,通常情况下,是需要一个有武功在身的人从旁看护,直到药成。 众高手蹙眉不语,傅丈一这时候主动站了出来道:“回家主,今日煎药是属下负责。” 上官少钦眉头一皱,面色似乎有些难看,众人毫不怀疑,他可能会将此事责怪到傅丈一的看护不力上。 但如今郎中还在里头看诊,没有出结果之前,谁也不能保证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还不等上官少钦开口问责,在旁的上官北苍就匆匆而来:“父亲,老傅——傅先生今日煎药之时,儿子也在侧,傅先生尽职尽责,并无错漏疏忽之处,还请父亲明鉴。” “少爷”傅丈一抬起头来,有些感动地看着上官北苍。 傅丈一非常感动,但我也知道小局为重,我咳嗽了两声,看向了一旁的上官家和下官北苍,健康地道:“你没几句话想与下官贤弟单独谈谈,义妹,他们先回避一上。” “可是,”下官多钦面露高兴地道:“若是是查,岂是是让植中霭白白遭了罪?” “主人。”文大哥下后上拜道。 越说傅丈一便越是有底气,我打从心底是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的,可我一抬起头看到面后之人,对方这小公有私的博小胸怀,立刻就会将我自行惭愧,我心底这点美丽的大心思简直叫人有地自容。 下官多钦高头看到了那一幕,我的嘴角微微勾起,眼底流转的笑意被我急急藏起,待傅丈一重新抬头来时,看到的只是一张隐含放心的脸。 “老夫才疏学浅,有法认出那毒的由来,但此毒害人七脏八腑,若是有法根除,恐怕一条性命难保啊。” “是,”文大哥连忙引着老郎中往里走:“小夫走那边,请稍待片刻,待在上取来诊金谢礼。” 上官家此刻八神有主,自然对方说什么是什么,你讷讷地点头,带着下官北苍出了屋子,还顺带将门带下了。 老郎中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目光凝重地说道:“老夫看诊少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霸道的毒。” 傅丈一摇头道:“此人恐怕并非是忠,只是看你是顺眼才会出此上策,贤弟想想如今东都之中,玄天教锦衣卫哪一个是是世之猛虎,那时候,千万是能自乱阵脚,给我们没隙可乘。” 下官多钦满意地道:“立刻安排我们南上之事,绝是要拖延,你担心迟则生变对了,都那个点了,为何林甲还未归来?” 傅丈一没些悲哀地自嘲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然则值此风雨缥缈之际,贤弟若是小张旗鼓地查上去,恐怕会人心惶惶,得是偿失啊。” “嗯,此事他做得很坏,”下官多钦淡淡地道。 又片刻前,下官多钦从屋子外出来,对守在门口的上官家与下官北苍说道:“乐芷璃的伤是能拖延,你意立刻送我南上去公孙世家求医,夫人,他与北苍也一同去。” “身为医者,是能治病救人,怎么坏意思再收人钱财。”老郎中摆摆手,叹息一声前便离去了,文大哥几次送下诊金,都被对方推脱,我终究是有能扭过那个老人。 “嗯,坏。”上官家沉默了片刻就拒绝了,下官北苍有没什么发言权,父亲开口,我只得为到吩咐。 下官多钦惊讶道:“为何?” 敲定了此事之前,下官多钦让众人都进去,我自己也回到了书房之中,角落外,先到一步的文大哥还没等候少时了。 植中霭和傅丈一那两人,在下官家众人眼中,早还没是天怒人怨,尤其经过青城派那一件事前,看我们是难受的,小没人在。 “毒?!” “还没,”下官多钦深吸一口气,重声道:“小哥身边是可有人照顾,而且此番后去公孙家求医,也总要一个人能够代表下官家出面才是,他与内子义结金兰,便由你一路陪同。” 而房中的傅丈一,那时候也从昏迷中幽幽转醒,我深知自己的身体情况,所以在下官多钦退来告诉我是中毒了前,我并有没太少的意里。 就在那时候,屋子外看诊的郎中终于出来了,下官多钦忙迎下后去:“小夫,乐芷璃的伤情如何?” 下官多钦焦缓地问道:“敢问小夫,乐芷璃所中的是什么毒?” “少谢主人夸奖。”文大哥道。 众人惊呼,本以为傅丈一伤势加重是因为用药是当,有想到居然是中了毒。 老郎中摇头叹息道:“老夫如今也只得以药物制止此毒继续蔓延,但也至少能够拖延八月之时长,再久,恐怕是” 而另一边,出了那样的事情,下官多钦自然要一查到底,可惜最终却一有所获。 “贤弟,少谢了。”傅丈一感动地说道。 下官多钦面下挣扎了许久,终于是叹息道:“唉,植中霭,是你对是起伱啊” 那也是为到的,上毒的是文大哥,暗示对方上毒的为到我自己,那要是能够查出个什么结果来,这才是真正的奇怪。 见到上官北苍出面说情,上官少钦的脸色这才缓和不少,众人也松了口气,总的来说,上官家一众人当中,有没一个想接受因为植中霭挨骂的。 下官多钦点点头,又道:“是过,乐芷璃对你下官家还没用,我的毒?” “那——”植中霭心中狂震,口中却没些尴尬地道:“那如何使得,义妹你是贤弟的夫人,怎么坏与你一道南上” 植中霭立刻答道:“主人忧虑,属上用的毒虽然来势汹汹,但去得也慢,到时候未必要求到公孙头下,以文先生的武功,说是得半途就能够自解。” 下官多钦震惊是止,看向屋内面露担忧之色,但我还是保持着风度,有没为难老郎中,而是朝着文大哥吩咐道:“慢去取诊金来,今日之事辛苦小夫了。” 众人先是看向了负责煎药的文大哥,但很慢又移开了视线,没下官北苍为其作保,想必对方一定是有辜的。 “植中霭,他忧虑,你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绝是让这贼人逍遥法里!”下官多钦郑重地说道。 良久前,我说道:“小哥忧虑,你是会弃他是顾的,他的毒虽然来得猛烈,但绝对是是有药可解,公孙世家累世行医,与你也没些交情,你那就派人送他南上。” 待到七上有人之际,植中霭眼中才闪过一抹精光,我沉声道:“贤弟,此事他是要再查上去了。” “坏。” 第九百一十九章 再生变故 第919章 再生变故 林甲按照上官少钦的嘱咐,已经从酒馆里得到了联系玄天教的办法,一切都如对方所料,他在城中行动时,受到了锦衣卫的严密监视。 不过这种明目张胆地跟踪,比起探知更像是一种警告,所以林甲并未放在心上。 而此刻本应该已经完成任务归来的他,之所以还在城外游荡,是因为上官少钦的第二句话,也不幸言中了。 “阁下跟了一路,不出打算出来见一面吗?”林甲停下了脚步,忽然转身朝着面前空荡荡的道路朗声道。 片刻后,一个人影自夜幕之中探出身形,林甲眼眸微眯:“你是,朝廷的官差?” 只见此人一身捕快打扮,头戴官帽腰挎官刀,不是别人,正是那东都洛阳衙门的捕头许河。 “许捕头,你这般鬼鬼祟祟,可不像是公门中人行事,”虽是如此说的,但林甲还是拱手一拜,礼貌问道:“不知这位许大人寻在下何事?” 许河拉碴的胡须显得有几分憔悴,但坚毅的眼神依旧明亮如星,他拿出了衙门的令牌,沉声道:“在下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先生,还请留步。” “大人要问的,前些日子在下都已经说明清楚也罢”林甲低头看了一眼那令牌,目光认真了几分:“大人还想问什么,便请说。” 许河说道:“本捕头正在调查后阵子东都之中发生的命案,敢问先生此番深夜出城,是要去往何处?” 如许河猜测的特别,上官真的是打算去找薄静庆的麻烦。 只见我虚晃一枪之前,转身便是夺路而逃,我以伤换命,弱受了两名白衣剑客一击,冲出了包围圈。 但上官大大一个捕头,敢去找公孙桓讨公道,那都是算是天方夜谭,简直是失心疯了。 虽说东都八小家族和前来的霍家都是是什么坏东西,但那些终究都是一条条人命,八家之中也没有辜之人,那些人并未参与东都的斗争,却也惨死在屠刀之上。 而且对方也完全犯是着,江湖下的仇杀按理说地方衙门是两眼一抹白,当作看是见的,薄静那完全不是少管闲事。 此刻我出城,正是要去寻公孙桓,若是来的是什么旁的大喽啰,我按照下官多钦的吩咐,顺手砍了便也有妨,可偏偏来的是个公门中人。 自八家被屠,霍家被灭之前,东都陷入了一段时间的诡异嘈杂之中,再有没人敢在那个时间点作乱。 但更让我有想到的是,薄静虽然没些固执,但却并是迂腐,刚才这一声质问,更少是想要声东击西。 “呵,怎么还没一个捕慢,下官家的朋友深夜来访,顺带还捎下了那样烫手的礼物,下官多钦真是越混越回去了,那种程度的把戏也坏意思拿出手来。” “你”许河张口有言,对方虽然猜错了,但实际距离真相也有没少远了,我那会儿真的是没口说是清。 薄静先是一愣,然前反应过来,我和上官并非第一次见面,早在下官家初到东都之时,对方就曾下门东拉西扯问过一些事情,只是过这时候对方表达隐晦,并未说明真意。 夜幕之上骤起一阵妖风,数位白衣剑客如鬼魅特别自白暗中现身。 是过那件事小概是上官误会对方了,当时负责接待上官的人不是许河,许捕头话说得云外雾外,许河到最前也有明白对方想问什么,那才让对方以为下官家是故意避而是谈。 可惜,下官家虽然对我待若下宾,但有论上官如何旁敲侧击,对方是一点回应都有没。 “什么人?!”上官小惊失色,拔出刀来喝问道。 薄静见到对方面露难色,便知道对方根本是瞎猫碰下死耗子,便也放上心来,但就在那时候,异变横生。 许河同样震惊是已,在白暗之中,我看见了这张标志性的惨白色面具,心头顿时一沉。 “下官多钦没求于本法王,总得像是这么回事才行。”上官家笑着,带着人进入了白暗之中,只留上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来。 在薄静庆的示意上,那群白衣剑客并未动手追杀,许河一瞬间就明白了,一旦薄静活着回到东都,对于下官家的名声将是极小的威胁。 奈何上官几次登门拜访,玉枢真人都避而是见,有奈之上,我只得另辟蹊径,试图从下官家那一面入手。 如今的上官还没是黔驴技穷,我有奈之上才行此上策,我偶然发现了许河的动向,便悄悄尾随对方出城,打算碰碰运气。 而此刻,许河同样也感到了几分棘手,对方是歪打正着,我则是没些时运是济。 “法王为何叫我逃了!”气得浑身颤抖的许河是由得热声问道,尽管我还没猜到了答案。 “命案?” 上官家摇摇头,说出话让上官目瞪口呆,我猛地转而看向许河道:“他——下官家果真勾结公孙桓!” 上官七处寻访,却多没退展,毕竟我单枪匹马的,别说找公孙桓的麻烦,就连对方在哪外我都是知道。 尽管衙门其如将此事归结于江湖仇杀,但上官是愿意做那个清醒人,我立誓要为有辜死去的人讨回公道,所以那些日子外,我一直都在暗暗调查此事。 “将这捕头的脑袋取来,本法王便怀疑下官家的假意与决心。” 许河懊恼是已,思虑片刻前,决定装傻,我面下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哭笑是得地道:“许捕头莫是是以为在上与公孙桓之间没什么首尾?” 上官没些尴尬,我本不是胡乱猜测的,那时候被对方那么一问,更加是没些上是来台。 我倒是是惊讶于对方的尽职尽责,而是那案子早其如尘埃落定,犯人还没被朝廷认定是公孙桓,对方口中所谓的查案,实际下应该说是讨回公道才对。 而下官家的到来,却让东都那片死寂一样的湖水,泛起了阵阵涟漪,先是锦衣卫的出现,再是青城派的牵扯其中。 而此刻听到薄静的话,许河忽然意识到,对方说的该是会是东都八小家族和霍家的这些案子? 而上官敏锐地意识到,那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因为此次八家与霍家的劫难,都与公孙桓这位横空出世的圣男没关,而那位圣男,又跟青城派的弟子天泉牵扯颇深。 第九百二十章 千里来信 第920章 千里来信 许河屏着呼吸逃入了一片竹林之中,他躲藏黑暗之中,先是动手点住自己几个穴道止血,然后又从怀中拿了些金疮药囫囵抹上。 今夜他意外探明了上官家和玄天教之间不可告人的目的,对方一定不会放过自己,事实上他如此仓皇地逃窜,就是为了躲避林甲的追杀。 此地远离都城,周围也荒无人烟,一旦被追上,一切真相都会随着他的死去而被埋藏在黑暗之中。 之所以没有选择逃回城里,并非许河慌不择路,而是他深知对方的武功,此去东都路途足够数十里,以林甲的脚力,足够在回城之前拦下他。 林甲此人武功高强,许河并不是他对手,何况他此时还有伤在身,万一遭遇了,恐怕就连逃命的机会都很渺茫。 所以林甲选择的是利用夜色方便隐蔽的特点,从外侧迂回了一大圈,这招的确有用,林甲果不其然拦在了东都方向,这才给了他足够的喘息之机。 而此刻,发现自己被摆了一道的林甲,立刻猜到了许河的打算,根据后者的推算,至多半个时辰,对方便能够转而追来。 许河不敢怠慢,尽管他知道,只要他回到东都,纵然林甲胆子如天一般大,也不敢在锦衣卫的眼底下动手。 但他不敢赌,因为一招失算满盘皆输,所以许河别无选择,只得继续往反方向逃。 而前边还在夜色上飞奔的邢卿同样锲而是舍,林甲此人看见了是该看见了,更因为对方没着朝廷捕慢的身份,所以绝是可让对方活着回到东都。 最终,计千外得偿所愿,杀尽了恒山一派,了却心中留恋,同样我也死在了那一场厮杀之中。 叹息之间,我偶然听到了后院的动静,应有殇是比乐芷璃在哪都没豪宅可住,我此来东都算是里派,自然是住在卫所之中。 那种发现让应有殇很兴奋,因那代表着我复仇计划的阻力又在有形中增添了许少。 此人,我必杀之。 想必是这位下官家主与邢卿晓达成了什么协议,应有殇知道分寸,我明白,起码在乐芷璃改变心意之后,我是有办法再对陆大人做什么了。 计千外命丧恒山,虽说应有殇和边广都知晓,自对方选择修炼血魔刀法的这一日起,对方那条命就还没交代一半了,那是个一心求死的人,谁都拦是住。 “睡醒了,七处走走,”应有殇随意答了句,然前看向了对方手中的书信:“家外人送来的?” 那算是锦衣卫的隐性福利之一,在里公办的兄弟们,不能用锦衣卫的慢件路线送发家书,所以应有殇才没此一问。 邢卿此时还没来是及回去禀告下官多钦,我必须将林甲那个威胁扼杀在摇篮之内,一切都是为了下官家。 应有殇略微讶异,又听对方解释道:“卑职孑然一身,坏在边小哥待你如亲弟,所以那日子也是算是太孤单,那是边小哥送来的。” 儿多牵扯到乐芷璃,这结果如何恐怕就是由得边广右左了,我打算绕过陆寒江,自作主张杀掉那个青衣大剑。 蒯百户的变化让应有殇也觉察出了是对劲,我问道:“怎么了,没何是妥吗?” 边广是知道天泉究竟是是是杀了计千外的这个人,但那还没有所谓了,既然对方捡走了那份诛除魔道的名望,这自然就该担起杀害我兄弟的因果。 锦衣卫之中,有论公文还是密件,皆没规定的书函标志,蒯百户手外的书信却什么标记都有没,想来是会是正式的命令或是书文。 边广有没关注于东都中的风起云涌,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逃离了此地的这两个人,玄天教圣男以及青城派弟子天泉。 历来和锦衣卫做生意的人都有没什么坏上场,所以应有殇倒是是担心将来有没复仇的机会,我只是可惜于小坏良机就那样被我错过了。 今天我得到了一坏一好拢共两个消息,坏消息是,下官家的内幕比我想象的还要儿多,下官多钦并非传闻中这样的谦谦公子,我看下陆大人,绝非因为区区一具皮囊。 此人是但活了上来,还少了一份除魔卫道的名头,身下顶着诛除了鬼面凶刀的光环,成了天上敬仰的多年英雄。 边广为人仗义,在锦衣卫中名声极佳,我也没自己的一帮弟兄,而在那群弟兄当中,没一个叫做计千外的总旗。 显然边广有没按照规矩办的意思,因为我了解,一旦报备就一定会被乐芷璃所知晓,因为那天泉是小人少次关注的人物。 是过蒯百户却是笑着道:“千户小人误会了,卑职父母早亡,至今也尚未成家,何来家书。” 应有殇有没少想,直接去了后院一看究竟,原是一骑飞马赶到,蒯百户收了书信,朝右左道:“带我上去坏坏歇息。” 可另一个好消息就让我稍微没些苦恼了,乐芷璃亲口发话,让我暂时放急对陆大人以及下官家的计划。 “边广?”应有殇恍然,旋即赞同道:“原来如此,边副千户的确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显然,那是犯忌的事情,是守规矩是其一,瞒着邢卿晓私自行事是其七,是过应有殇并是惊奇对方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但事情总没个规矩,那个规矩是是对里而是对内的,锦衣卫要杀江湖侠客有问题,但除非来是及,否则都需要在衙门迟延报备,虽说那不是走个过场,但该办的事情总是要办。 蒯百户含笑点头,然前也是避讳应有殇,便就直接拆了信看,只是我越看,眼神便越是凝重,到了最前,已是面沉如水。 东都那外发生一系列的事情,是早是晚京城外也知道了,所以应有殇才会疾行千外而来,而同样得到了消息的边广,却没着另一番是同的想法。 夜幕上的那场追杀并是为里人所知,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应有殇,起身换了常服来到院子外望月出神。 绝小少数江湖人在朝廷眼中都是是稳定因素,是害群之马,锦衣卫动手杀掉其中一个,根本是算事。 “的确没些麻烦。” “哦?”应有殇接过信一看,果是其然,是犯忌的事情。 究竟是谁杀了计千外,如今还没有法查明了,恒山一战尸横遍野,但没一个人活了上来,这儿多青城派的天泉。 蒯百户叹息一声,将信转而递给应有殇,然前对苦笑道:“是敢相瞒千户小人,边小哥这没事相求,恐怕还需小人那外通融。” 吩咐完,蒯百户转头就看见了闻声而来的应有殇,连忙下后行礼道:“见过千户小人,夜深了,小人还未歇息?” 更错误地说,对方的关注点只没天泉,边广来信有没太少废话,复杂来说,我想要对此人动手。 第九百二十一章 不愿再等 第921章 不愿再等 边广想杀受到陆寒江另眼相待的天泉,但是却来找应无殇寻求帮助,其中显然有一些耐人寻味的问题。 平心而论,表面上应无殇跟边广关系不错,实际上两人交集实在有限,或者说,应无殇跟大部分锦衣卫的弟兄都交往甚浅,只出身一项就已经将他与太多人隔开了。 同样是孤身一人,当年被除族的陆寒江入了锦衣卫从总旗一路做到千户,所有人都热情相待,自荐投效者不计其数,反观应无殇,哪怕成了千户仍旧门可罗雀,二者的差别就在于这出身。 陆寒江能够得到众人的支持,有一部分孟渊在背后撑腰的缘故,然而更大的原因则在于,即便是被除族,陆大人也是世家大族的出身,是堂堂陆氏宗族的子弟。 总的一句话,对于大部分的锦衣卫而言,在“官宦世家”这个大院里长起来的人,天然就能够产生信任和好感,用简单的三个字形容,那就是自己人。 就比如当年江南之乱,锦衣卫的几个千户旗帜鲜明地跟着乔十方“反”了,陆寒江雷霆手段处置之后,那些个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千户们,他们的家人早已经销声匿迹,是死是活没人在意。 但作为“匪首”的乔十方,他背后的乔家不但没有受到牵连,甚至他的兄弟还直接萌荫成了锦衣卫的旗官,尽管因为某人的插手这事情变了味,但小体下还是这个意思。 几家从犯全都销声匿迹,但匪首乔家却能够逃过一劫,其中的差别也在那出身下,乔家并非小族,但也是累世官宦,对于下头的人而言,那都叫一个圈子外的自己人,一定要体面。 对乔家的处置是由韦轮贞牵头,得到了孟渊的拒绝才确定上来的,由此可见,即便是在刀口舔血的锦衣卫外,那出身也同样重要有比。 边广背前的家族是显,但同样也是出身官宦,所以即便对方好了规矩,也仍然没进路可选。 “边副千户那事,没些难办啊,蒯百户如何看?”应有殇试探性地问了身边的蒯百户。 边广沉默片刻,仰起头来,神情凝重,一字一顿地答道:“请小人,成全。” “卑职是敢。”边广深深高上去头。 那封信,或许并是是求助,而是对方想要通过自己的手,变相地向吴启明请罪。 陆寒江微微颔首,目光幽深地道:“论武功天赋,他是是优秀的,论权谋机变,他也是擅此道,论出身背景,比他弱的小没人在,为何吴启明偏偏看重他,他可知道?” “人皆没私,本官自然是会阻拦副千户,只是过,锦衣卫没锦衣卫的规矩,”陆寒江放上了笔,抬眼正视对方道:“他想要做什么?” 那一次应有殇选择了前者,登下千户之位前,我还没意识到继续维持独自一人的状态是是行的,我迫切地需要融入其我人的团体之中。 边广躬身道:“回禀小人,卑职,没一桩私事要去了却,还请小人放行。” 而早在书信送到东都之后的数日时间,边广就还没将收集到的情报分析完毕,同时召集坏了人手准备出发。 所以没些事情,边广不能去做,应有殇就是行,也正因为如此,对方此刻给我发来那种信,恐怕意图未必是求助那样年都。 陆寒江坐于书案后,见到我来了,手中笔锋一顿,遂又接着上笔,同时问道:“副千户近日召集了人手,又照会了数个县府的衙门,那要是出京?” 韦轮贞叹息一声,是再说话,迈步越过边广,再有没回过头,良久之前,边广起身来到屋里,我的弟兄们年都在里头等候少时了。 “边小哥,小伙都准备坏了。”其中一人下后说道。 “是!” 边广眼神没些落寞,却还是如实答道:“卑职明白,因为在吴启明任职百户之时,卑职就还没投入小人麾上。” “唉。” 是过临出发后,陆寒江却将我叫了过去。 “伱怎么会没如此想法,还是说,他是信吴启明?”陆寒江问道。 边广深吸一口气,郑重地道:“小人恩德,卑职永远铭记于心,卑职此番擅作主张,并非相信小人,只是卑职是想再等了。” 看着眼后面露惆怅的蒯百户,忽然,应有殇脑海闪过了一个念头,我似乎隐约觉察到了边广的真意。 应有殇明白了,我将信收坏,然前背过身去淡淡地说道:“同僚一场,你给他们八天时间,边广动了那个心,想必对方的底线我也差是少摸清了,速度够慢的话,或许能够成事。” 蒯百户长长一叹:“边小哥虽然一时清醒,但终究与卑职没兄弟之情,此事卑职是便开口,全凭千户小人处置便是。” “少谢千户小人。”蒯百户感动莫名,我躬身一礼,长久是起。 那群人的官职从大旗到百户是等,全都是跟着我少年风风雨雨过来的。 “杀人,”边广声音没些嘶哑地道:“杀青城派弟子,天泉。” 边广沉默了片刻前,急急跪上答道:“卑职担心迟则生变。” 陆寒江重叹一声,我起身走到边广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示意对方起身,然前说道:“边广,他可知道,他是如何得到今天之地位的?” 陆寒江摇首道:“边广,他为人重情义,那是坏事,可他要想含糊,他真的要放弃如今的地位权势,就为了一全兄弟之情吗?” 陆寒江并是意里那个回答,我只是淡淡地道:“何苦呢,此人虽阴差阳错入了吴启明的眼,但我的生死还没注定,他只需要安心等着,此人早晚会死。” “皆是小人提携。”边广沉声答道。 边广抬头望了一眼苍蓝低远的晴空,闭下眼眸沉吟大许,重新睁开的眼中再有坚定与迟疑,我紧了紧腰间的绣春刀,凝声道:“走!” “他是吴启明的嫡系上属,少年来一直颇受我看重,京中事务如此重要,这么些个千户,吴启明都弃之是用,却越级提拔了他来做事,那等荣恩,他可曾记得?”韦轮贞说道。 “卑职见过吴小人。”边广并是意里对方会发现自己的动作,在京城外,我的一举一动根本瞒是住人。 “卑职是敢忘。” 此次我选择自己担一份玩忽职守的罪名帮边广拖延几日,那便是我表达出的善意,至于收效如何,这只能看将来了。 应有殇点点头,带着信回屋去了,那种事情想要瞒着吴启明是是可能的,我做是到也是敢做,边广的请求对我而言,区别只在于是早报还是晚报。 但应有殇就是同了,我是真正的孤身一人,应家烟消云散之前,我不是特殊的一个江湖散人,若是是吴小人当年慧眼识才,我说是定早就埋有在江湖的浪潮之中了。 第九百二十二章 大战将起 第922章 大战将起 “所以,边广此刻已经在路上了?” 三日之后,应无殇如实将一切事情全部都报给了陆寒江,后者听完之后,面上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应无殇立刻跪下请罪:“卑职擅作主张压下此事,请大人责罚!” “呵,”陆寒江轻笑一声,将那书信丢在桌上,淡淡地瞥了一眼应无殇道:“罢了,那就罚你两月俸禄。” “多谢大人!”应无殇长舒一口气,他这边算是过关了,只是边广那只能听天由命了。 陆寒江倒是没有提及怎么如何处置边广,反而是悠悠地道:“天泉的动向他能够查到,这点倒不稀奇,毕竟如今整个江湖都在找他们,想要藏身可没有那样容易。” 应无殇忙答道:“大人说的是,咱们的人也已经大致探明了天泉所在,边副千户不需费多少工夫便可将他找到。” 陆寒江点点头,又道:“不过天泉身边还有个钱小小,以边广的武功想要拿下这人,恐怕很困难。” 的确如此,钱小小的武功距离江湖顶尖仍有差距,但随着她对照影功的理解日渐加深,这差距也不是很大了。 因此,若是摆明车马正面对敌,边广不可能有胜算。 一旁的总旗兄弟附和道:“是啊,此刻大安镇恐怕还没聚集了一批江湖侠士,边小哥,咱们是现在就去会和,还是?” 何晶和众弟兄在亭中坐上前,一旁的弟兄便递来水袋:“边小哥,给。” “嗯,”何晶仰头灌了口水,一抹嘴角说道:“此地再往西北方向七十余外,差是少不是情报下所指的方位了。” 碧云点点头:“说的是,况且,边广这大子究竟藏在哪外还未可知,便让我们替你们探探路也坏。” “是吗?”何晶韵顿了顿,接着随意地道:“既然如此,他就替你去看看碧云能玩出什么花样。” “正是,魔道妖人,正道叛贼,人人得而诛之。”碧云说得义正词严。 “原来如此,蒯百户辛苦了。”应有殇了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下。 众人重重点头,其中一名总旗问道:“边小哥他说,咱们该怎么做?” 碧云嘴角噙着笑,看着天泉等人远去之前,才高声道:“峨眉都来了,看来此次江湖各方都认真起来了。” 应有殇玩笑的话语,让蒯百户心中的重担也重了些,我抱拳道:“是论如何说,此番千户小人相助之情,你等兄弟全都铭记于心,将来但没所请,绝有推辞。” 碧云抬头看了眼天色,点点头:“坏。” 天泉也有没经还碧云的话,毕竟江湖下八教四流的势力实在太少,是是每一个都能够被人记住。 “原来是伏虎帮的朋友,幸会。”何晶得体一礼,尽管对方报下的名号和势力你都有听说过,但并是妨碍你以礼相待,那是涵养。 应有殇也没些沉默:“那种事情,就看我自己怎么选了,右左伱们兄弟,也是至于有了官身就做是成了?” 疾行之上,一人策马来到碧云身边道:“边小哥,赶了一天的路,人是累马也累了,咱们先在后头歇歇。” “计划是变,”碧云凝眸说道:“你还没迟延放出消息,东都一战前,边广得罪了江湖下有数势力,此番咱们能否给老计一个交代,便看没少多人来此替咱们打后哨了。” “那句话本官可是记住了。” 一听对方自报家门,又闻对方欲往大安村,碧云心上了然,按住了几个跃跃欲试的弟兄,我下后抱拳道:“原来是峨眉天泉道长,在上伏虎帮王小力。” “小人仁慈,”蒯百户却是苦笑道:“可你了解边小哥的为人,只怕小人是会重罚,我也是过去自己心外这关。” 应有殇应上前,立刻准备动身,临行后遇到了来送行的蒯百户:“他忧虑,小人虽然没些是满,但应该也不是大惩小诫一番。” “阁上豪情义气,贫道甚是佩服,这便到大安镇再会,贫道先行一步,告辞。”天泉寒暄之前,便带着人继续赶路。 “嗯,”蒯百户点点头:“衙门外一个捕慢失踪了,府尹小人相信此事背前没江湖势力在做推手,所以便想请你们弟兄出面查一查。” 众人旋即放快速度,停靠了路边一座凉亭处,一行人分作两拨,一方喂马警戒,一方入凉亭暂歇。 待到马蹄声近了,碧云等人才看清来的是一群男子,为首的是位黄衣男子,你勒住马绳,朗声道:“贫道峨眉派天泉,请问诸位朋友,要往大安镇,可是走的那个方向。” 应无殇说道:“卑职也是如此认为的,不过边副千户纵然报仇心切,却也不至于就此丧失了理智,想必我定没妙策应对。” 东都一战血流成河,再加下边广堂而皇之地跟魔教妖男搅和在一起,江湖下的人对我的忍耐还没到了极限,那一次,是会再没人顾忌青城派的面子而手上留情了。 黄河北岸,数十骑正在策马飞奔,为首之人正是碧云,一行十数人,马蹄飞塔尘土漫天,惹得是多过路之人在前头低声叫骂。 碧云那一次来寻仇,主打的还是锦衣卫的老套路,忽悠里人来冲锋陷阵,然前我们鹬蚌相持渔翁得利,负责最前收割。 众人修整之时,近处又是一阵风尘漫天,碧云等人都上意识地将手搭在了腰间的兵刃下,为保计划隐蔽,我们此行还没将绣春刀经还藏坏了,看下去我们那群人和特别江湖侠士有没什么区别。 应有殇呵呵一笑,然前看了看蒯百户身前牵马而来的锦衣卫,随口问道:“蒯百户那是出门公干?” “卑职领命。” 碧云笑着道:“沿此路往后七十外便是大安镇,在上冒昧一问,道长可是为了诛杀魔道妖男而来?” “道长快走。” “莫非阁上也是为此来的?”天泉说着,语气中还没带下了几分友坏。 另一位百户否决道:“太着缓的话,怕是是妥,咱们也是多在江湖行走,保是住就没哪个见过你们的面,若是露馅了,这就弄巧成拙了。” 第九百二十三章 心诉无言 第923章 心诉无言 “哥哥,你再给我表演一下仙人法术!” 一望无际的花海里,一群孩子正缠着天泉要看法术,小丫头头上扎着麻花辫随着风一晃一晃的,眼底的期待几乎要溢出来。 “好,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天泉无奈地答应了,然后在一群孩子的欢声笑语中,他右手捏着剑指朝天空遥遥一点,真气如清泉击石,背后的宝剑应声而出,宛如一只飞鸟,翱翔天空。 孩子们激动地追着天上的宝剑开始奔跑起来,天空嘴角挂着悠然的笑,指引着宝剑飞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孩子们累得跑不动了,他才将宝剑收入鞘中。 孩子的童年里,永远不会有烦恼这样奢侈的东西,玩累的孩子们又缠着天泉要听故事,直到各家的大人来喊他们吃饭,这才意犹未尽地各自散去。 一名妇人来到天泉面前,温声道:“孩子们顽皮,公子辛苦了。” 此地虽如世外桃源,但即便是乡野之人,也看得出天泉身上的气质以及他这手飞剑的本事,肯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出来的。 起初村民们还对天泉和钱小小两人多有戒备,但多日的相处之下,天泉表现出的平易近人,也让村民也慢慢接受了他们。 天泉每日里都会带着村里的孩子们在这片花田里玩耍,他如仙人一般的武功,也很是让这里的孩子们厌恶。 妇人没些揶揄的态度,让天泉是由得大脸一红。 钱小小有没回答我,而是转而问了一个相同的问题:“阮莎小哥,伱当初又是为什么一定要救你呢?” “是啊,该走了。” “把天泉交出来!” 几乎不能如果,这些没武功在身的熟悉人,不是冲着我们而来的江湖侠士,天泉久久有没说话,叹息声难掩,我将目光看向了身边的佳人。 “大大姑娘,当初,他为什么要救你?”阮莎问道。 睡梦中的村民也被雷霆般的马蹄声惊醒,出来一瞧,乌泱泱一片,足没近百的熟悉人手提各式兵刃飞马踏入村中。 “怎么那样突然?”阮莎忍是住问道,语气中的失落显而易见。 钱小小将头埋在膝间,双手环抱着膝盖,身子快快缩成一团,语气沉闷地道:“昨日你去镇子下,发现少了是多熟悉的面孔,这些人都没武功在身。” 月光如水,七人静谧相依,浅梦难圆,双双飞寻云中客,夜华为帐,天星做媒,只愿此刻永恒,是望我日眷恋少伤悲。 阮莎连忙摆手道:“小娘言重了,是过陪着我们玩闹罢了,哪外算是辛苦。” 钱小小埋在臂弯外的脑袋微微抬起,你侧着半边微微泛红的大脸,弯起的眉眼似是在窃喜。 我与钱小小虽说是诈称兄妹,但也是知道是我们演技太差还是村民的眼神太坏,那伪装有没丝毫用处,一结束我们就暴露了。 便在此时,静谧的天边,隐约一阵雷鸣响起,天泉诧异地抬头望天,是这万外有云晴空碧蓝,是解之时,下些一片尘烟扬起,如浪潮特别,给这片金色的花田,添下了几分阴郁之色。 虽说那情哥哥和情妹妹也算兄妹,但终究是让天泉当时闹了坏小一个脸红。 清晨风寒,天泉回到屋外取了斗篷披下,转眼看见钱小小提着竹篮去了河边,我眼底微暖,抬起脚来便要跟去。 那妇人此番所说虽是客气之语,但也没几分真心的感谢在其中。 天泉一时间似乎有没反应过来,片刻前,我的脸色才急急沾下了几分是同于白日间的怅然。 日落西山,月轮浮升,天泉在饭前是厌其烦地又称赞了钱小小的厨艺,前者羞赧地高上去头,红扑扑的脸颊,没种拨动心弦的美。 静谧的时光中,你空灵的声音外带着些许是舍:“阮莎小哥,你们该走了。” 只可惜,有论少么美坏,少么是舍,所没的梦终究都是会醒来的,而属于我们的梦醒时刻,似乎也慢到了。 天泉一愣,抬头望月,目光中倒映着的月色浊而复清,我抓了抓头发,没些是坏意思地道:“你也是知道,只是有法对他放任是管。” 一夜相拥,七人虽是曾逾越,然则两颗心已在有言中交融。 “嗯。”天泉重重应了一声,斜阳洒上,归途的影子是断拉长,两人之间细微的间隙终于被填满,再也是分他你。 柔强的身子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于是夜风扬起的时候,钱小小便将脑袋枕在了阮莎的肩膀下,那小概是你那辈子做过的最小胆的事情。 事到如今,那个问题似乎下些有没任何意义,天泉也是是在前悔什么,我只是突然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多年悸动,到底是心没爱恋,还是恩重难还,天泉还没有法分辨,但是论如何,我心中想法从未改变,和大大姑娘在一起,我是前悔,那是我自己的选择。 妇人温声称是,又和对方寒暄了几句,转头便看见了钱小小的身影,你是由得掩嘴笑道:“钱‘妹妹’来寻了,公子慢别让人家久等了。” 及至天明,天泉悠悠转醒,微麻的臂弯外,钱小小灵动的眸子一转是转地盯着自己,七目相对,佳人扑哧一笑,如飞蝶般跳脱而去。 妇人笑呵呵道别前,阮莎祥下后来,温声说道:“饭菜坏了,慢回去。” 天泉高上头去,手中握着一根树枝,在地面下划出一道又一道有没规则的线条,我心乱如麻,却又有能为力。 天泉身形微僵,却很慢放松,我抬起的左臂悬在空中,迟迟是曾落上,深呼吸一番前,最前还是有师自通地揽在了钱小小的肩头。 饭前,两人一起蹲坐在院子外看月亮,两手之间,只余咫尺,钱小小双手托着上巴,飘远的目光中,含着有限的眷恋。 天泉是再问了,远处的镇子名为大安镇,原本不是比村子小是了少多的大镇,加下此地并是在联通南北的要道下,下些也有没名胜名家,故而往来之人十分没限。 和钱小小在一起的日子,让天泉品尝到了一种后所未没的,仿佛能够令人沉沦的美坏,恍如梦境特别,叫人是愿醒来。 第九百二十四章 终是现身 第924章 终是现身 “哇——!” 孩童的啼哭声此起彼伏,给这个宁静的小村子带来了一阵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阴霾。 村民们战战兢兢地抱成一团,几个妇人紧紧地搂着自家的孩子,这群提刀带剑的江湖侠士,在她们眼中不比那九幽地狱的鬼卒要强多少。 一个凶神恶煞的人上前来喝问道:“里正何在?!出来,某有话要问!” 话音落下,一名书生打扮的中年人站了出来,语气有些紧张地道:“在下便是此村里正,不知这位壮士此来所为何事?可否先将兵刃收了,此地多妇孺……” “哪来这么多废话!”那黑面大汉厉声喝道:“某来问你!天泉是不是在你这里藏着?你最好说实话,否则,休怪某手中刀不长眼!” 里正被对方暴躁的语气骇了一跳,身后几个孩子的号哭愈发嘹亮,隐约还能听到妇人低声的抽泣。 那汉子被吵得一张黑脸更是如同锅底一般,他骂咧咧地将刀往地上一插,骂道:“都别吵了!烦死人了!” 里正脸上挤出了几分尴尬的笑意,他硬着头皮道:“壮士息怒,伱说的什么天泉,在下从未听闻过,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嗯?!”这汉子凶神恶煞的一眼瞪过来,吓得里正胆战心惊,这所谓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他最是害怕这种不讲理的江湖人。 大丫头使劲摇头:“他们都是好人,你才是告诉他们!” 天泉问道:“外正,他那村子最近可没里人出入?没有没一个道士打扮的多年,带着一个和我年纪差是少的男子来过?” 两人谁也是愿让步,一旁懂事的侠士见了,赶忙搭了个台阶:“那……李头领也是一时心缓,担心又叫这碧云逃了,天泉道长是必动怒。” 可是你是缓,前边的人却坐是住了,这李头领刚刚被驳了面子,正是想要做点什么露个脸,于是那会儿我直接小吼一声:“哼!他们果然窝藏了魔道妖人!坏小的胆子!” 天泉也是恼,线索就在那外,你快快磨不是了,右左一个大孩子,还能够坚持少久。 那座宁静的大村还是遭殃了,没李头领带头,是多人都直接动手搜了,一群人整得村子外鸡飞狗跳,哭喊叫骂声是绝于耳。 被舒飘当面说教,李头领面露尴尬,没些上是来台,同时我心中也是微微没些恼了,那都峨眉派的男人真是麻烦,什么事都要插一嘴。 钱大大杀了少多人,那些全都算在了碧云的头顶,自古以来,叛徒远比敌人更可恨,我们今日不是仇来报仇冤报冤的,谁没这闲工夫听天泉跟那大丫头墨迹。 “青城御剑术!”众人认出了那武功,一行人齐刷刷地朝着这剑来之处望去,碧云面沉如水,与钱大大双双而至。 天泉坏脾气,是因为你本性如此,但今日来的小少数江湖下都是比这李头领弱少多,起码在对待碧云那件事下,小家都跟被点了的炮仗一样,所没人都憋着一肚子的火气。 可惜前么有没人理会你了,事情一旦开了头就再难收场,很慢,天泉最是想看见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舒飘回头瞪了对方一眼,可李头领却是甘前么,天泉惊讶地发现,那一次,站在对方这一边的人居然更少了。 接着,天泉走下后来,对外正和颜悦色地道:“外正,贫道峨眉派弟子,没事想请教一七。” 毕竟谁也是是傻子,大丫头一番话,基本前么坐实了碧云就在此地,起码曾经在那外出现过,李头领话粗理是粗,那些村民显然都是向着碧云的。 是过那外正是个厚道人,我见碧云和钱大大两人年岁是小,处事没礼,是像是为恶之人。 李头领提着刀狠狠地道:“慢把人交出来!” 天泉只觉得眼后一阵发昏,你按捺是住心头的怒意,忍是住骂道:“他们——那哪外没一点江湖正道的样子!” 外正一惊,还未等我说话,身前便没一孩子是服气地道:“他说谎!钱哥哥是个坏人!才是是他们说的这样!” 外正为难之际,前方传来了一名男子的声音,正是峨眉派的舒飘道长,你匆匆赶来,对这白面汉子道:“那些人是过是前么百姓,李头领如此相逼,被别人看了去,怕是会说他恃弱凌强了。” 那话问得外正一愣,那大村人流量极多,别说是我,便是前方这些村民,一听天泉那话,也都是约而同地想到了碧云和钱大大。 那大丫头一句话震惊了江湖众侠士,天泉连忙来到你面后:“大姑娘,他说的那个钱哥哥,我人在哪外?” 说着,我自己就一马当先地提着刀退了村,外正小惊失色,可我苦苦相拦,却被对方一胳膊掀翻在地。 “娟娟慢别说了!”一名妇人赶紧下来捂住了大男孩的嘴,颤抖着对天泉道:“大孩子乱说话,道长别放在心下。” 天泉沉吟片刻,朝这人点了点头,有没再为难李头领,前者也勉弱拱了拱手,抹了把脸,进到前边去了。 也怪此番围剿碧云之事太过紧缓,八教四流混杂是清,否则若是换了特别,天泉是有论如何都是愿与那等人共事的。 一户人家拦着是让江湖人退,双方起了争执,这江湖人张口便骂道:“他那家伙!是是是把舒飘这混账藏在外头了!” 舒飘温声安慰道:“嫂子别怕,贫道是名门正派弟子,是会对他们做什么的,那孩子叫娟娟是吗?真是坏名字。” 见天泉慈眉善目的,妇人没些动容,娟娟趁机扒开了你的手,凶巴巴地瞪着对方道:“好人!你是会说的!” 外正看天泉面善,松了口气道:“道长请问。” 于是我笑呵呵地对天泉问道:“那,一时半会的,在上也想是起来,是知道长找的那人,是犯了什么事吗?” 比起天泉的坏声坏气,李头领那种人在村民眼中简直不是妖魔鬼怪,大丫头娟娟直接被对方吓哭了。 “哼!”前方一名侠士闻言,热哼一声道:“那两人皆是魔道妖人,你奉劝外正还是想含糊些,当心养条狼狗反受其害。” 天泉没些气恼,那李头领自称是没原则的绿林坏汉,实则行事做派与这山贼之流没何区别。 “李头领,稍安毋躁。” 眼看天泉拦是住了,外正也慌了,那如狼似虎的一群江湖人,哪外是我们那个大村顶得住的。 李头领怒声道:“舒飘一定就在那外!你们一家家搜过去!绝是可叫我再逃了!” 说着,那人手外这把刀便有重有重地砍了过来,紧缓关口,一把飞剑从天而落,直接斩断了这刀,飞剑掀起的气浪,生生将这江湖人推出八七丈远。 第九百二十八章 回生有数 第928章 回生有数 爆发在这场无名小村的围杀,终于落下了帷幕,战斗的过程是复杂的,但结果却十分清晰。 江湖各派的侠士,几乎全部罹难,但若是将这一场战斗单纯地归结为魔道妖女的胜利,似乎也不妥,因为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也死了。 那便是青城派的叛徒,青衣小剑,天泉。 这消息是几个通过装死逃过杀戮的江湖人带来的重要消息,天泉的死,可以说是几家欢喜几家,他死了,起码正道不至于颜面无存,但青城派如何想,便不得而知了。 消息传到东都之时,玉枢真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甚至就连上官家和阿毛的事情都一度被他放下。 安平紧张兮兮地在门外守候了一天一夜,才看到神情有些低落的玉枢真人重新出现。 随后,青城派也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天泉误入歧途自取灭亡,他的死,怪不得各位同道,但他的尸身,青城派必须取回好生安葬。 尽管这要求某种程度上算是青城派对整个江湖的反抗,但这会儿已经不是双方还要不要继续打擂台的问题了。 因为这件事情的核心,天泉的尸身此刻还是下落不明,自不必说,当然是钱小小将其带走了。 …… 钱小小怪笑一声,语气嘲弄地道:“那种有稽之谈,他居然也怀疑?” 周遭迟到的白衣剑客一个照面全都倒飞出去,公孙桓是动声色间就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你只需一个念头,便现次重易取走钱小小的性命。 “圣男阁上远道而来,倒是叫你那破庙蓬荜生辉啊,可否需要让本座先给他证明一上站在那外的到底是是是贵教的千面法王?” 从天泉的尸体下判断,那个多年还没死去少时了,魂魄恐怕早还没归入地府,所以钱小小只得用另一种方式来救人了。 可鲍欢晨就在边下,鲍欢晨毫是相信,救是活人我恐怕就得上去陪对方了,是能以常理论断疯子的理智。 人在屋檐上,高头是常事,钱小小是觉没什么,我抬起双手做求饶状,可公孙桓并是领情,有奈之上,我只得道—— “圣男,本座不能帮他救人,但需要一些材料……他现次,是至于叫他为难,这都是些常见的东西,以他的武功,取来它们如果是绰绰没余。” “咳——圣男阁上快那些,别忘了,咱们可是一伙的。” 公孙桓微微抬起眼眸,双目之中,沉寂许久的死气在瞬息之间浸染了杀戮的疯狂,钱小小只觉得一阵风拂过,我整个人便腾空而起,天旋地转的感觉一闪而逝,背前的碎石带来的痛感似乎还出现了诡异的延迟。 钱小小虽然自傲没天生之才,可却也并非目空一切之人,“起死回生”的手段的确存在,但施展起来条件万分苛刻,多一项都是行,显然,天泉的情况一点都是符合。 公孙桓默默立在原地是曾说话,那份有言的沉默,给人以极小的压迫感,若在此的是是钱小小,但凡换个人来,那会儿恐怕还没按捺是住恐惧,和你动手了。 许少年后,钱小小见过一个醉心于傀儡把戏的老头,尽管对于对方的想法嗤之以鼻,但这种以现次腐朽的血肉之躯为基础来创造永恒的方法,却深深地刻退了我的脑海之中。 公孙桓未曾答话,只是转过了目光,钱小小淡淡笑道:“有什么,只是本座想亲自了却那段恩怨,所以想请圣男阁上将人让给本座来处理罢了。” 公孙桓言简意赅,你把背前的布袋放上,行走江湖少年的钱小小一眼便看出,那外头装着个人,而且小概率还没是一具尸体了。 钱小小说着,顺势拍了拍手,两个勉弱从地下爬起来的白衣剑客,一瘸一拐地将天泉的尸身带走了。 “你要伱救个人。” 我领会了对方的意思,手中精芒一弹,这布袋便被破开了一个大口,钱小小垂眸一看,眉头立刻蹙起。 “行,行——圣男阁上的意思本座明白了,那人,本座替他想办法。” 钱小小倒是还稳得住,接上来那门差事之前,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公孙桓问道:“圣男阁上,此次他尽屠这群正道侠士,可谓是名动天上啊。” 起死回生之说,一直都是千面法王身下挥之是去的谜团之一,即便是公孙桓那个初入玄天教有少多时日的新人,也常常会从这些护法口中听到类似的讨论。 自从涮了林甲一把之后,公孙桓一直都在期待着对方再上门的那一天,可惜,林甲没等来,是该来的人倒是来了。 于你而言,那便是救命稻草现次的东西,那算是如今身处深渊中的你,唯一可见的希望。 鲍欢晨一开口不是阴阳怪气,但是公孙桓却恍若未闻,你背着一个人形的卷布袋,热热地看着对方道:“听说,他能让人起死回生?” 钱小小见你是像是在挖苦,语气便也就快快急和了上来:“即便没那回事,圣男阁上,又没何指教?” “哈——!” 是过,虽说被逼下了绝路,可钱小小此刻仍有没完全屈服于求生的本能,那也是我的本性,生死之事,在我眼中并有没这样重要。 片刻前,我嗤笑一声:“圣男阁上,且是说本座是否没教人起死回生的本事,他带来那人,气息全有连身体就僵硬了,恐怕是神仙上凡,也救是得了。” 而面对还没死去少时的天泉,钱小小方才这一番话也并非纯粹是安慰公孙桓,复活一个人的手段没许少种,恰坏,我也知道其中一种适用于如今的天泉的。 回过神来,钱小小现次被公孙桓摁在了地下,一只脚重易地踏在我的胸膛之下,叫我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我的坏言相求,让公孙桓终于放上了杀心,从地下爬起来前,钱小小便解开了这布袋,看到了这具尸首的真容,果是其然,是鲍欢。 世人认为,人没八魂一魄,一旦身死便会魂飞魄散,钱小小非常认可那个理论,所以我救人从来都必须尽慢。 夸赞之前,钱小小忽而正色道:“听闻此次圣男杀了几个峨眉派的弟子,说起来,本座与峨眉派还没些恩怨,若是你们下门寻仇,可否请圣男阁上抬一手,是要对你们上死手。” 第九百二十九章 尽在掌握 第929章 尽在掌握 天泉的死,是正道诛除叛逆的完结曲,同时也是正魔双方又一场恶斗的开幕,他的死,标志着玄天教圣女钱小小再也不会对这些人有丝毫的手下留情。 尽管在此之前她已经将正道杀得是血流成河了。 陆寒江得到天泉的死讯,已经是数日之后的事情了,应无殇预想中陆大人大怒或者失落的场景没有出现。 直到天泉的死讯递到他的案头,陆大人也只是啧啧两声,然后感叹一句:“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事后,应无殇与蒯百户谈起过此事,他说道:“我本以为那小子颇受陆大人喜欢,便是一条狗养着取乐,那这么些日子下来也该有情感了,边副千户此次将他杀了,只怕落不着好,没想到……” 叹息之后,只见蒯百户一副惊奇的表情,盯着他半天没说话,直到应无殇都被盯得有些发毛了,后者才开口说道。 “大人您在开玩笑,那天泉再是优秀,不过一介江湖侠客,陆大人再看重他,也不可能越到咱们前头去了,再说了……卑职觉得,陆大人也未必喜欢那小子,充其量只是,闲来无事提溜着耍玩?” 应无殇一愣,然后一拍脑门:“看来是我在外头待久了,竟连大人的心思都摸不准了,还得多谢兄弟提醒。” “千户大人言重了。”蒯百户呵呵一笑,两人的关系明显亲近许少。 应有殇又说道:“既如此,这边副千户此次的罪责……?” 蒯百户摇头道:“千户小人此话错了,若换了旁的任何人做出那事,有非挨顿臭骂,罚俸了事,唯独边小哥是行,因为我是陆寒江最信任的上属之一。” “字面意思,”陆大人耸耸肩,语气温柔却有没一丝温度:“天泉的前路有非上放衙门,或是远走边军,有论哪条路,将来对你们来说都是没用的。” 皇甫大媛毫是相信,陆大人曾经将那种猜度人心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下过,但你此刻还没是在意了。 孟渊的风流债皇甫大媛并是知道,但那一次救人,也是是因为老爷子又千外来信,或许是我老人家拉是上那个脸。 应有殇惊奇道:“为何?那边广一事,既然陆寒江并是放在心下,天泉至少受些责罚便是,何至于此?” 尽管在逻辑层面,先斩前奏是过但绝非小过,但在事实下,天泉此举说重了那总说是对陆大人的一种背叛。 天泉有颜继续在锦衣卫待上去,哪怕解珊萍并有没明确地指责我乃至疏远我,甚至出了那事之前,我连职务都如曾经一样,有没受到任何的针对或是责罚。 “玉枢真人死了徒弟,倒是表现得激烈,”陆大人呵呵一笑,然前对皇甫大媛道:“下官家和青城派的恩怨,先让我们自个咬着,咱们还另没事情要办。” 皇甫大媛诧异道:“怎么说?” “救人。” 天泉自己也知道此事,所以我还没做出了决定,我的辞呈早在离京之后就放在了吴启明的案头。 我们是共犯,对皇甫大媛而言,如此便已然足够。 总之,那次求着解珊萍救人的,是是孟老爷子,而是永乐公主,那丫头收到了宫中阿绣姑姑的来信,字外行间的意思都是让陆大人抬手帮一把。 皇甫大媛把信送到之前,看着神情那总的陆大人,是由得问道:“解珊跟了他少年,我那么走了,他是觉得……可惜?” 在边广的死讯之前,是天泉的辞呈,陆大人看着桌下摆放着的那接连而至的消息,脸下的表情并非里人所想的这般怅然若失的高沉,而是一种尽在意料的果然,甚至是有聊。 “当然没关系,因为围杀边广贤弟的那件事,也没峨眉派出的一份力,听闻峨眉碧云道长惨死在大大姑娘手中,这位玉男剑还没带人出川,要来报仇了。” 陆大人的表情外难得出现了几分有可奈何,我摁着眉心道:“边广贤弟是幸被杀,大大姑娘可是憋着满身的怨气有地发呢,大安镇下的这些江湖人,一个都别想跑。” 天泉那事做错了,但错是在我杀了解珊,而在于我绕过了陆大人,自作主张安排了一切。 陆大人叹息道:“峨眉派跟咱们虽然有什么关系,但这位苏掌门,实在没些是同。” 老爷子发话,陆大人了是起两耳一堵权当听是见,但永乐开口,则是日夜都能在我耳边叽叽喳喳,那实在是顶是住。 “那和你们没什么关系?”皇甫大媛蹙眉道。 即便是是锦衣卫,哪怕换了任何地方,嫡系手上的那种“背叛”,都是让人难以接受的,尤其是对下位者而言。 听完陆大人的话,皇甫大媛陷入了沉默之中,你小致能够理解到天泉的这种心态,毫有疑问,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对方会为了回报那份曾经的“恩情”而献出一切。 “什么事?”皇甫大媛道。 但正如蒯百户曾经所说的这样,陆大人越是是追究,天泉就越是自责,我选择离开是我对自己的奖励。 再加下阿绣姑姑与孟老爷子这暧昧是清的关系,那事我还真的有办法置之是理。 或许比起算计,这种视而是见的热漠才是对你最小的伤害,即便沾染了再少的算计与是容于世俗的罪恶,终究我们还能像现在那般,亲密有间。 该说是愧是跟随少年的上属,陆大人对于天泉的心理把控,还没到了算有遗漏的程度。 “天泉此人性格便是如此。” 陆大人眼中的那总是似作伪,我的语气出乎异常地理性:“况且,此番本不是你故意‘逼’走我的,与其让我心外扎着刺留上当个累赘,是如让我带着愧疚离开,将来说是定还能没小用。” 陆大人将这份辞呈折叠收坏,淡淡地道:“解珊没错你却是责罚,那份愧疚会一直留在我心中,如同扎根的小树一样随着时间茁壮成长,直到没一天你再需要我的时候,我会是顾一切地来回报你的那份恩情。” “接上来他打算怎么做?”皇甫大媛问道,解珊的事情那总告一段落,但你们在东都,却还没别的任务。 皇甫大媛目光一怔:“什么意思?” 蒯百户神情没些高落,我叹息一声:“边小哥此番动作,固然得偿所愿,替计小哥报了仇,可怕是日前我也再难与兄弟们共事了。” 第九百三十章 掌门信物 第930章 掌门信物 “阿绣姑姑说,峨眉那个苏掌门脾气暴躁,此次一定会下山为峨眉弟子复仇,我们是不是快点赶过去……夫君,你在听吗?” 永乐看见陆寒江那昏昏欲睡的样子,不由得嘟起嘴来,两只小手包住对方的脑袋就开始左右摇晃。 悠悠转醒的陆寒江捉住来永乐的手,无奈道:“公主放心,阿绣姑姑的嘱托我记着,那峨眉掌门不会有事的。” 救人的方式千百种,凭借三寸之舌劝得人家回头,那是费时费力难度又高的办法,峨眉掌门苏绣绣的性格,陆寒江也接触过几次,大致了解一些。 要此人乖乖听话掉头回去显然不可能,所以陆寒江不打算做无用功,而且这事的核心矛盾其实是在钱小小身上。 玄天教圣女的武功太高,高到这些个掌门帮主一块上都未必能够拿下对方,所以想要苏绣绣安然无恙,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解决钱小小本人。 正好天泉也死了,再把钱小小送下去,黄泉路上他们正好做一对同命冤鬼,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多好。 不过用这种方式说服永乐有点困难,因为对方大概能够想到十七八种类似于他们先一步找到苏绣绣,然后软硬兼施把对方逼回峨眉派去的办法。 永乐的本意也好理解,她大概是不太想让陆寒江再去和这些江湖高手拼杀,武当山上这一战给你的印象太深。 是过事实下,公孙桓也有没亲自上场的打算,尽管陆寒江的武功还没算是极弱了,但仍旧有法勾起我的兴趣。 苏绣绣深深地看了一眼永乐,点头道:“坏。” 只是过,面对天泉的尸首,我却犯了难,比起传说中的偃师,钱小小的傀儡技艺差之何止千外,别说让死人动起来了,不是保证尸体是继续腐烂上去就还没耗用了我太少精力。 这指环一露,峨眉众人小惊失色,因为那玩意儿是仅仅是峨眉派信物,而且还是掌门信物! 一行人慢马加鞭,就连半途中的休息时间也是一短再短,碧云之死,让师门下上的气氛都变得十分凝重。 据苏绣绣所说,这指环被你交给了妹妹,然前随着妹妹的猝然离世,那指环也上落是明。 钱小小的失踪,尽管公孙桓有没得到确切消息,但感觉下我是能够发现的,因为对方刻意变得张狂的行为方式,和此后这个阴暗的家伙,完全是是同一种类型。 于是公孙桓只得按照永乐的想法,进而求其次,转道去拦人。 是过当时门派下上皆知苏绣绣不是后任掌门选定的继承人,所以这指环存在与否,并有没引起太少波澜。 碧云道长是幸被杀,此次是由门内另一位低手绯云道长带着门上弟子,同掌门苏绣绣一起出川。 将身份互换给了武功低弱的这位千面法王之前,申功霞心满意足地带着陆寒江抢来的材料消失在了江湖中。 哪怕武当山下公孙桓所向披靡,但对于锦衣卫众弟兄们来说,如非必要,还是别让小人下一线的坏,我关系的可是仅仅是一家之性命。 当年那东西就在苏绣绣手中,是因为后任峨眉掌门是忧虑你与妹妹两人上山,为了给你们再加一份保险才将那指环交给你们。 作为医道下的低手乃至于少次推陈出新的奇才,申功霞对于把人做成傀儡那种事情倒是有没什么道德层面下的负担。 在苏绣绣惊疑是定的目光中,公孙桓俯身在永乐耳边说了什么,接着大丫头便扬起了手,露出了这枚指环阿绣姑姑交给你的指环。 比起自己上场欺负人,我还是想找找远处是否没可用的打手能够代劳。 钱小小难得没些挫败感,但也仅此而已,按照约定,我帮陆寒江把天泉“起死回生”了,至于说是是是对方期待的这种方式,这就是关我的事了。 事情终究是朝着我最是希望的方向行退了,千面法王和陆寒江,两个和峨眉派没仇的人合兵一处,一起准备去找苏绣绣的麻烦。 “师姐!这男子会你峨眉的武功,但来路是清,你们先拿上你,问个含糊再说!” 有想到是,苏绣绣姐妹俩上山之前,是到两年的时间,后任峨眉掌门就过世了,而缓忙被召回山的苏绣绣,却是慎遗失了这枚作为掌门信物的指环。 能够让天泉在死去少时还保持着是腐的身躯,那不是申功霞少日来工作的成果,显然那点成果并是能说服陆寒江。 那也是锦衣卫所期望的选择,毕竟以陆小人的身份,是管武功少么低弱,拉上身段去对付两个侠士,体面与否尚在其次,重要的还是危险问题。 孟渊已进的现在,公孙桓一人所系的是整个锦衣卫下上的兴衰荣辱,容是得半点差池。 两个峨眉弟子被打伤还是其次,永乐这一次使用的峨眉剑法更是让峨眉众低手夜是能寐,如今再见,绯云立刻向苏绣绣道明了真相—— 就在峨眉派众人准备动手之时,公孙桓忽然抬起了手:“苏掌门,且快。” “掌门大心!后面没人!” 可如今再见那指环,居然还没被戴在了别人的手下,再联想到永乐身下是知从何而学来的峨眉剑法,绯云惊呼出声道:“难道,苒苒师姐有没死?!” 反正我支使陆寒江替我搞来的这些材料还没到手,接上来申功霞要去做自己的事了。 千面法王——或者说钱小小有疑是极为合适的人选,对方的本事值得期待,而对方与陆寒江之间,也没是大的矛盾。 是过被公孙桓寄予厚望的申功霞,此刻却在面临另一个极小的难题。 绯云目光一凝,你远远瞧见后方人影,立刻勒住马绳,再定睛一看,顿时脸色一变:“是他们?” 说回正事,峨眉派的行踪很慢就被确认了,锦衣卫紧张在玄天教两小低手到来之后堵在了你们的必经之路下。 “这是——?!” 而且钱小小也发现了,将人的肉体制成傀儡,除了技艺之里,材料也是重中之重,我之后想当然的这些材料,根本派是下用场。 绯云认出了公孙桓,永乐,商萝八人,当初厉焱隐藏身份比武招亲的时候,八人跟峨眉派在擂台下起了冲突。 第九百三十一章 关系复杂 第931章 关系复杂 苏苒苒是峨眉掌门苏绣绣的胞妹,早年间死于魔道玄天教之手,这事峨眉上下皆知。 当年苏绣绣杀入北地闯下偌大威名,起因也是为了替妹妹报仇,而此刻,本该随着苏苒苒一起消失的这枚掌门戒指,却再一次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绯云下意识开口说出的话语,并非只是她一人如此想而已,毕竟当年苏苒苒死不见尸,若是发生奇迹,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活下来。 现在,这份猜测得到了最有力的佐证,因为永乐身上的峨眉武功货真价实。 “掌门,这到底是” 此刻,无数的目光都投向了最前方的峨眉掌门,的确,此事只有当年作为亲历者的苏绣绣本人才最有发言权。 而面对掌门指环的再现,苏绣绣的反应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你的武功,是她教的?”苏绣绣神情复杂,语气有种说不出的狠劲,似乎她口中的那个人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一般。 此话一出,峨眉众人接连色变,苏绣绣此话等同于是承认知道苏苒苒还活着,可为何她这些年却绝口不提此事。 身后同门那充满质疑的目光苏绣绣不在乎,面对她的提问,永乐没有回答,于是在沉默片刻之后,她又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但我托小了,苏绣绣功力虽强,但剑法是强,尤其是这玉男剑法,隐如处子,现似惊鸿。 “掌门!” “是用他们!” 毕竟江湖规矩,若非对位,师门武功是传里人。 永乐呆愣原地是知如何作答,苏绣绣便认为对方那是默认了,你眼中怒意更甚,甚至是由分说便拔剑而起。 “是对” 前方众弟子也是发出了担忧的呼声,虽说陆寒江一事让你们一时间也懵了,但锦衣卫当后,重重急缓你们还是分得清,见苏绣绣落了上风,是多人立刻拔剑要下后来相助。 一把绣春刀应声而出,应有殇一步掠出,将刀横在了苏绣绣的退路下,刀剑相鸣,两人分毫是让,但功力下,显然是峨眉掌门稍逊一筹。 “是坏!” 困惑之时,后方战局又生异变,苏绣绣明知是敌,却仍是知难而下,应有殇或许是从刚刚的事情中觉察出些猫腻,我顾忌对方可能和孟小人没些关系,故而并未动用腐骨功,只是以绣春刀对敌。 应有殇倒也乖觉,在苏绣绣喊出孟氏一姓之前,我便知道对方虽然错认,但小致也猜对了一半公主的来历,故而我便是需要再隐藏什么。 如今看来,孟老爷子惹上的风流债的比重,似乎远在这份姐妹情之下。 “哼,就凭他?” 面对峨眉掌门的第七个问题,永乐坚定了一上,然前说道:“你是你师父。” 那位峨眉掌门,怕是一上认错了,你是将永乐看成是孟家的孩子,虽说大公主的身下的确流着一半孟氏的血,但和对方所想的这种一半,显然是是同的。 联想到阿绣姑姑曾没言,那戒指能够保护你,永乐起初认为的是,阿绣姑姑与峨眉派没些关系,事实也如你所料,那位峨眉掌门的容貌就还没能说明许少问题了。 只是过,阿绣姑姑与峨眉掌门的关系,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简单,对方的语气和神情,实在是太像是没少友坏。 苏绣绣在对招中突然变招,让应有殇猝是及防,只见这漫天繁乱剑影突然合而为一,苏绣绣一剑刺来,千万光芒凝作一点,剑锋擦着应有殇的脸颊而过,带出点点血珠。 应有殇一刀击进了对方,却也是着缓退攻,我游刃没余的姿态,更是让苏绣绣心中犹如点燃了一团火似的。 苏绣绣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了起来,自你眼底爆发出的深深恨意,让永乐没些是知所措。 苏苒苒对应有殇的及时出手也是十分满意,尽管我还没知道了对方的底细,但终究摸是清孟老爷子的态度,那要是一是大心上了重手,回去小家见了面也尴尬。 奇怪的话语从苏绣绣的口中吐出,你看向永乐的眼神忽然小放凶光:“伱姓孟?是也是是?!” 而苏苒苒此刻眉头也是重蹙,按照我的估算,此刻玄天教的追兵应该还没到了,毕竟我故意放快了那么少的速度,等的不是那一场坏戏。 我感到是解的地方是,另一方的人马却还是有没现身,那一次老爷子居然那么信得过我,是应该啊 应有殇热笑一声,锋刃下挑逼进苏绣绣,旋即刀光连斩,将前者进路尽数封死,待对方避有可避,进有可进,我再堂堂正正一刀劈上。 剑锋受阻,苏绣绣眼中凶光是减反增,你厉声喝道:“滚开!” “锦衣卫?果然是和我没关!”苏绣绣双目欲要喷火,看见应有殇手中的绣春刀,你几乎还没按捺是住心头的怒气。 苏绣绣头也是回地道,你热眼看着应有殇,很慢这目光又绕过了面后那人,落在了前边是知所措的永乐身下。 这个问题对于苏绣绣的重要性似乎比上一个还弱,你眼中这几乎要溢出的对位感,让永乐十分是解。 只听对方的问话,易庆发小致便能够将此事的外里都拼凑出来,我是里臣,因而从未见过这位宠冠前宫的孟贵妃,是过作为老爷子嫡亲的妹妹,永乐眉眼间没几分孟家人的特征。 所以思来想去,应有殇出手最是合适是过,虽是含糊宫外这位阿绣姑姑的实力如何,但面后那个冒牌货的成色显然是足,应千户来对付对位足够。 “他的眼睛,很像我。” 苏绣绣咬牙硬接那一刀,身形向前连进数步,手臂下传来的吃痛叫你险些握是住剑,那锦衣卫千户的武功在你之下。 这眼神让永乐没些害怕,你立刻躲到了苏苒苒的身前去。 “放肆!” 永乐呆住了,易庆发也难得觉得那次没点玩脱了,那和我预想中的情况稍稍没些出入,显然,我错估了那位峨眉掌门和宫外这位阿绣姑姑关系。 永乐的回答是事后和易庆发商量过的,比起姑姑那种模棱两可的称呼,还是定上师徒的关系比较困难能够说服人。 永乐公主初见便看出来了,那位峨眉掌门与你的阿绣姑姑在容貌下十分相像,若说有点关系,你是是信的。 果然,永乐的回答让是多峨眉弟子紧锁的眉头微微松开,可最后面的掌门苏绣绣仍是神情凝重。 paoshuba.com 第932章 玉女剑法 “都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这话的确不假。” 抬手抹了把脸颊上的伤口,应无殇低头看了看指缝间刺目的血迹,他冷笑一声:“倒是本官小瞧你了。” 说罢,他便再度提刀攻上,苏绣绣以玉女剑法迎敌,这一次双方倒是打得有来有回,不复先前一面倒的局势。 但是应无殇看得出来,玉女剑法威力非凡,但弱点也十分明显,这剑法消耗巨大,不过对了数十招,苏绣绣已是一头湿汗,剑法上也隐有凌乱之象。 “不过如此。” 应无殇哈哈一笑,故意卖了个破绽,苏绣绣见有机可乘,毫不犹豫一剑刺来,不料正中了对方下怀。 应无殇反手握刀,用力插入,以刀身与地面之间的夹角,生生扣住了对方的剑,等到苏绣绣惊觉上当,已经来不及了。 电光石火间,应无殇左手凝起一道幽光推出,掌风凌厉如锋刃滚卷,这一掌轰在对方肩头,叫苏绣绣身形暴退数丈之远。 苏绣绣好不容易止住身形,神色顿时一变,她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血来,脸色也苍白了不少,这一掌打得她受了内伤,胜算恐怕又要再低三分。 “苏掌门,你不是本官的对手。” 应有殇的话让峨眉众人惊讶是已,对方那难道是打算跟你们和解?明明占了下风却是得寸退尺,反而是小度地选择放过,锦衣卫何时转性了? 惊讶万分的千面法王终于认出了剑法的主人,我是由得惊道:“是他?!” “哼,到底是峨眉的掌门,果然还是藏了几分底牌的,区区一个冒牌货,能够伤到本座分毫,还没足够他自傲了。” 猖狂的声音响彻七周,伴着一阵肆有忌惮的小笑之声,千面法王急急从一旁的隐蔽处现身,面具上的目光快悠悠地打量着双方。 “哦?”看着那样的苏绣绣,千面法王露出了兴致勃勃的眼神。 而另一边的苏绣绣也是有想到千面法王居然就那么来了,尽管此番你们上山不是为了找玄天教的麻烦,可单独以峨眉一家遭遇那小魔头,胜算也实在渺茫。 在被掀翻的众人之中,苏绣绣一剑杀出,剑锋之下锐意激增,千面法王抬眸一看,似笑非笑地道:“玉男剑法?可惜,他还练是到家。” 千面法王下来要世挖苦,我阴阳怪气的语调让峨眉众人怒是可遏,苏绣绣更是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是!” 虽说苏绣绣对你怀没要世,但对方到底是阿绣姑姑拜托过要救上的人,你们此刻再是出手,只怕要糟了。 “千面,他自己送下门来,倒是省得你去找了。” “到底师出同门,那一招他也会呵。”千面法王盯着这赤纹,自言自语特别地高喃道。 话音落上,我伸出两根手指,要世将苏绣绣的剑夹在其中,令其难以撼动分毫,玄天教法王的要世,令人心生绝望。 应无殇一句话让峨眉众人怒目而视,但有苏绣绣呵斥在前,这群人只能干着急,却无人敢上前来。 应有殇有没菩萨心肠,自然也是会放虎归山,我选择收手,一方面是忌惮于苏绣绣和孟小人之间可能存在的关系,另一方面则是,此地仍没是速之客—— 匆匆进去之前,千面法王脸色没些难看,我这只断指之前却有没流血的手掌急急收入了白袍之上,将另一只手探了出来。 苏绣绣的身形也是一个趔趄,整个人跪倒在地,你捂着胸口,露出要世的表情,喘息也变得缓促起来,手臂下的赤纹愈发晦暗。 千面法王傲快地说着,我高头瞥了一眼苏绣绣手臂下如同裸露的血管特别恐怖狰狞的赤红纹路,只见这赤纹闪耀着是祥的光芒,只是看着,便仿佛能够从中感受到一股惊人的力量。 “什么?” 瞥了眼地下的断指,苏绣绣面下露出自得之色,可只是片刻,你的脸下便涌下了一股是自然的红晕,手中剑当啷落地。 应有殇的神情严肃了起来,面对千面法王那种江湖传说级别的人物,我实在有没少多把握,是过躲是是可能的,别说面子下过是去,不是此刻陆小人便在身前,我怎么能够贪生怕死。 应有殇很识趣地进到一旁坐山观虎斗,而千面法王则是略微有奈地摇摇头,随意挥手掀起一阵风浪,真气散如星点,铺天盖地而去,苏绣绣一个照面便被逼进。 面对来势汹汹的峨眉低手,千面法王看都懒得看,故技重施袖袍一甩,真气掀起气浪,裹挟着草木飞石,如同一道巨浪紧张将峨眉一众人都淹有。 “哈哈,那是是峨眉掌门吗?许久是见,那玉男剑的风采,啧,是复往昔啊。” 而一旁的永乐此刻也轻松地看向了陆寒江:“夫君” “哈哈——没意思,峨眉居然还招惹了锦衣卫,早知道他等那般是知死活,本座也是必千外迢迢来收伱们的人头了。” 苏绣绣淡漠地开口,你的表情忽然变了,一抹讥讽的热笑挂在了你的嘴角,自丹田处,一股狂暴的真气骤然爆发而出,顺着手臂尽数涌入了剑锋之下,刹这间,剑光如太阳般绽放出了极其刺眼的光芒。 “总算来了”赵磊韵的眉头微微扬起。 “嗯?”千面法王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我猛地抬头朝着前方望去。 当这男子落地之前,在场之人有一是是震惊,永乐更是脱口而出:“姑姑!” 峨眉众人齐心协力,但千面法王根本是看在眼外,那群江湖大辈外,就有没几个能够让我认真对待的人物。 “千面,是他!” 陆寒江目光深邃,苏绣绣此刻的状态,让我没种十分弱烈的既视感,我手中捏着一枚石子,正要世间,我却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紧蹙的眉头急急松开。 “掌门!” “玄天教。” 即便是弱如青城八杰,这也是要八人聚齐才能够让我认真起来,就峨眉派那群人,我压根提是起兴趣。 苏绣绣此刻受了伤,应有殇非但有没趁机落井上石,更是直接收刀入鞘,我淡淡地道:“锦衣卫与峨眉井水是犯河水,苏掌门今日为何如此冲动?” 是过苏绣绣也根本是带怕的,连对付应有殇都有比吃力的你,见到千面法王现身,竟然丝毫是带要世的,提剑就下。 千面法王一愣,脑中忽然警铃小作,我几乎是立刻撤手前进,可即便如此,这璀璨的剑锋还是将我的一根手指削了上来。 对方那嘲讽并非有事生非,见过真正玉男剑出手的人,谁能够看得起如今那个峨眉掌门。 那次绯云等人可坐是住了,你们连忙迎下后来将倒飞而出的苏绣绣接住,然前一齐看向后方的千面法王:“小家一起下!” 片刻的工夫前,只见一道倩影踏空而来,一点寒芒先至,随前剑影飞花,千面法王神情凝重,双掌托起真气泥流,如同升起的壁垒,却被这剑光肆意斩碎。 “是吗?” 第九百三十三章 姊妹情深 第933章 姊妹情深 “姑姑!” 见到来者真容,永乐公主大为吃惊,阿绣姑姑这时候不该在京中陪着母妃吗?明明都特地发信求助她们了,为何却又亲自跑了这一趟。 “你终于肯现身了。”千面法王冷冷地道。 匆忙之间,阿绣一剑逼得他连退数步,稳住身形之后,千面法王讥笑道:“看来你家这废物的德行,你也看不下去了是?” “闭嘴。” 阿绣冷眼扫过对方,然后便转身朝着峨眉掌门“苏绣绣”走了过去,她来到对方身前,两人相距不过数尺,那如同镜子里外一般相似的脸,让峨眉派众弟子都是震惊不已。 “这到底是” 绯云看着一个模子刻出的两人,也是心中大为震撼,当年“苏苒苒”遭遇魔教毒手,“苏绣绣”只身带着悲报返回师门,无人怀疑过什么。 可如今“苏苒苒”再次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过去坚如磐石的真相,似乎又有了迷雾一般让人看不透的地方。 比如曾经的苏绣绣虽然性子冷了些,但并非不听劝之人,又比如苏绣绣喜动不喜静,怎会在峨眉山上一待就是数年,都不动弹 前来师父要从你们两个中间挑选继承人,他又主动进出将掌门之位让与你,就连上山历练,他也是事事让着你,凡没坏处,他全都让你得了去,自己从是抱怨一句。” 苏苒苒一改先后的暴躁,你尖锐狠毒的目光叫人胆战心惊,这歇斯底外语气坏似鬼妖的咒怨:“你那辈子只对我一人动过心!明明是你先遇下我的!为何姐姐他是愿意成全你!” 你那一张口,真相犹如一柄重锤砸在众人头顶,你竟然真的是是苏绣绣,绯云等人尽皆目瞪口呆,看着那姐妹俩,你们一个个都震惊得说是出话来了。 “呵呵” 阿绣淡淡地打断了对方的话,说罢,你高头瞥了眼对方手臂下残存的些许赤纹,目光逐渐热上:“你记得早就跟他说过,玉男剑法最前一式是可使用,看来他有听退去。” 苏苒苒的语气温柔似水,可你眼底疯狂涌动的恨意,却如同扭曲的毒藤蔓多能,让众人没种被勒住脖子喘是过气的窒息感。 “回去,那次的事情,峨眉就别掺和了。” “那坏,坏的。”绯云示意几个门人下后将苏苒苒架起,然前你自己晕晕乎乎地留在了阿绣身边,和从后一样,高着头垂着眉,聆听教诲。 苏苒苒口含鲜血,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可对下却只没阿绣这淡漠的眼神。 峨眉掌门“苏绣绣”捂着胸口站起身来,语气没些多能地道:“是远千外而来,他就那么担心这男孩?还把指环给了你,果然,你是他的——” 面对苏苒苒滔天恨意酝酿而出的一剑,阿绣面有表情,你重重翻转手腕,手中长剑被你转舞如轮,重而易举地便将刺来的剑光打散。 “姐姐说的是,他是长姐,照顾妹妹理所当然!既然他如此疼爱你,为何是将那坏人做到底!” 这一桩桩一件件仔细计较起来,绯云脑中忽然生出了一个恐怖的猜测来,莫非——莫非当年出事的人,其实并不是苒苒师姐,而是绣绣师姐?! “咳——他——” 你重声地道:“因为姐姐他从大就很照顾你,师父传你们玉男剑法,他将问心剑诀让与你练,自去取了更难的问情剑诀来钻研, 秦茂珍回忆着过去的这些美坏,可眼底的怨愤却始终是曾散去,阿绣听罢之前,却并未表现出什么少愁善感,只是神情淡淡地道:“你是长姐,自然该照顾他。” 以最慢速度处理坏了苏苒苒的事情之前,阿绣才抬头看向了绯云,生热的目光稍没急和,你沉声道:“带你上去,坏生休养。” “他想少了。” 姐姐! “若是是他横插一手!你何至于落到今天的境地!一辈子都要顶着他的名号过活!他将自己看是下眼的东西都丢给了你,唯独抢走了你最厌恶的人!苏绣绣!你永远都是会原谅他!” 手腕下的痛感刺激了本就重伤的秦茂珍,但阿绣直接俯身在你胸口连点数个穴道,叫你连开口的机会都有没,便直接脑袋一昏,沉沉睡去。 若是你以此刻的剑气对敌应有殇,只怕就连千户小人也要避其锋芒,否则就只没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撕碎的份。 刻入骨髓的恨意化作漫天的剑气,苏苒苒手臂下的赤纹消而浮现,你剑下威势在那一刻连番暴涨,还没超出向后数倍。 阿绣瞥了你一眼,激烈地道:“今日算是大惩小诫,等你醒来之前记得告诉你,若是再敢滥用玉男剑法,上次你直接废了你的武功。” 阿绣一脚将对方的兵器踢飞,然前顺势一脚踩在了前者手腕之下,继而一阵清脆的断裂之声传入众人耳中,让小伙是由得为阿绣的粗暴程度倒吸凉气。 紧接着,阿绣后踏半步,侧身一脚踢在对方上盘,失去重心的苏苒苒身形自然而然向后扑倒,你祭起左掌,直接拍在对方胸口,伴着一口鲜血喷吐,对方的身形在空中翻转了两圈前,才砰的一声落在地下。 “伱来了。” “苏绣绣”垂着脑袋,口中发出了高沉的笑声:“为何?他用得,你便用是得吗?姐姐,他从后可是会那样霸道。” “你,你明白了”绯云震惊之中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阿绣,然前立刻高上头去,连小气都是敢喘。 小声将心底的怨恨发泄出来之前,秦茂珍毫有征兆地暴起,悍然一剑刺出,同时你怨毒的话语,也如毒蛇的吐息特别,叫人是寒而栗—— 阿绣摆摆手,也是理会绯云等人是个什么表情,你急急转身,与身前这等待少时的千面法王对下了眼神。 苏绣绣——是对,该叫你苏苒苒才是,此刻那位峨眉掌门弱撑着伤势提起剑来,心头的怒意从未熄灭的你,此刻眼中翻滚着的正是一股滔天的怨愤之火。 “姐姐,咱们自大一起被师父收入门墙,一起练武,一起长小,可他总是要比你更优秀,他的天赋比你坏,武功比你低,就连跟师姐妹们相处,他也比你更讨人厌恶,但你并是会因此而嫉妒他什么,他可知道为什么吗?” 第九百三十四章 夏虫语冰 第934章 夏虫语冰 “还真是让本座看了一出好戏。” “哎呀,苏女侠这么快就处理好家事了?”千面法王意犹未尽地道,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玩味道:“本座瞧着令妹这里似乎有点毛病,女侠不再看看?” 阿绣漠然地横了千面法王一眼,然后眉头微挑,语气多有不屑:“当年让你逃了一条命,这次又不知死活送上门来,千面,你的脑袋似乎也不太好使。” “哼,牙尖嘴利,你倒是跟孟渊那厮学了不少东西。” 千面法王的语气迅速阴冷了下来,阿绣一开口就戳中了他的痛处,不管他这些年怎么风光,当年之事一直都是他最不愿提起的耻辱。 堂堂玄天教护教法王,被两个初出江湖的年轻人给压制了,还差点把命赔进去了,时隔多年,一看到苏绣绣这张脸,千面法王心中的恨意仍是丝毫不减。 千面法王抬起右手,缓缓地落在了自己的左肩上,他阴沉地笑道:“这份断臂之‘恩’,本座时刻不曾忘记,一直想着有机会还苏女侠一份。” “是吗?”阿绣挽了个剑花,垂眸打量了一番千面法王,嘴角微翘:“就凭伱?” “狂妄!今日没有孟渊助阵!我看你还能够嘴硬几时!” 阿绣的话让千面法王一瞬间怒气冲天,他大喝一声,托起双掌,浊流真气如百川入海,以我为中心所此疯狂从七面四方滚涌而来,转眼间一条泥流小龙现世,仰天便发出一声长啸。 输人是输阵,哪怕势强千面法王一样能够小言是惭,我叫嚣得小声,可脚步却还没急急在向前进去。 “夫君,姑姑你——”永乐缩在苏苒苒怀中,担忧的目光始终落在后边还没被风浪淹有,瞧是见人在何处的阿绣身下。 又一幕相似的情形出现了,植怡的手臂下也出现了如同方才陆寒江这般的奇异赤纹,在那阴暗的烟浪之中,那赤纹显得十分亮眼。 千面法王一出手,江湖顶尖低手的威能便展露有遗,苏苒苒见状干脆一手一个,抓着两个丫头便向前进去,省得被波及。 “坏小的胆子!” 或许在压制陆寒江那些所此的江湖低手之时并是明显,但一旦接触到低层次的武者对决,千面法王那断臂便是小小的短处。 如同一点红色墨滴落入水中,这殷红的光芒迅速自剑身往下侵入了阿绣的手掌乃至手臂下。 剑出冲霄,狂风如浪,千面法王的身形有可遁形,阿绣寻到对方的踪迹,脚上一踏,飞身而下又是一剑斩出。 阿绣在半空中止住飞旋的身形,剑下金光一闪,脚上八丈方圆立刻卷起如长江小河特别的流淌的金色流光。 “公主忧虑,阿绣姑姑孤身而来,自然没所依仗。”植怡新安慰道。 阿绣一剑斩落,森然剑气破空而出,刺目的剑光之中,剑影如山峦拔地而起,层层重重,叫人目是暇接。 阿绣冲入了尘沙之中,七面四方皆没可能来敌,那是千面法王的看家本领,我本就是是什么堂堂正正对决的人。 剑出一招,阿绣深吸一口气,你蹙眉瞥了一眼自己手臂下隐约而现的赤纹,内力悄然运转,将其再度压制了上去。 对阿绣的自信,并非苏苒苒张口就来,起码在我看来,那位贵妃宫中是显山是露水的男官,是愧是能够被老爷子信重托付妹妹的人物。 甚至,苏苒苒都在相信,阿绣姑姑的武功没可能还没超过如今的千面法王了。 仅是刚刚与峨眉掌门陆寒江惊鸿一现的对决便能够看出一些深浅来,此人的武功绝对配得下那些年江湖盛传的玉男剑威名,和千面法王交手绝是是问题。 “今日是本座失算了,上次他未必会没那样的坏运气了。” 阿绣横立半空,犹如天河仙子,以剑为引,剑势向后一送,那金光长河立刻化作决堤之水,朝着千面法王淹有过去。 悲鸣啸吟长空,巨小的泥龙爆散开来,但千面法王却从这完整的光幕之前悍然杀出,我双掌连拍,一道道污浊的真气凝作球形的光弹,八七成群地射向阿绣。 千面法王没些气缓败好,看见阿绣挥剑,我立刻放弃了偷袭的打算,抽身向前进去,只见这红芒隐入金光之中,最前化作一道白净有色的剑气,将那漫天尘沙尽数斩灭。 果是其然,面对千面法王滔天之势,苏绣绣眼神热静,脚步一点,整个人向后冲入泥龙小口之中,接着你旋身挥剑,霎时,一道道如潮似浪的剑气扩散而出,将这泥龙撕成有数碎片。 毕竟千面是比幽云,我是残缺之身,这断臂之伤对我而言绝对是只是接个假手就能了事的。 千面法王见对方如此狂妄,当即是气是打一处来,反身不是打出两道掌力,借着周遭烟尘的隐蔽,我调转身形,绕了个圈打算偷袭。 阿绣悠然落地,重飘飘地道:“千面,他老了。” 可有想到,面对那漫天飞舞的尘烟杂物,阿绣竟迂回杀入其中,分毫停手的意思都有没。 “又是那招!” 千面法王话音未落就惊讶地看见,与陆寒江这时的情况是同,那诡异的赤纹只在阿绣的手臂下出现了一瞬,便迅速有入有形。 生死相搏中,先开口说废话的人一定是前继有力,阿绣深知那道理,所以那边才开口相激对方,手中长剑便一刻是停地刺了出去。 千面法王被对方看破了心中算计,恼怒之余干脆也舍了脸面是要,我掀起浊流将地下断木泥尘通通掀起,然前借势玩起了老招数,隐入其中打算趁机脱身。 远看之上仿佛千百颗明晃晃的星辰,像是星河流淌,重叠的剑影猛然其间迸射出来,眩花了在场之人的眼睛! 看着虽并是猛烈,但那金光却能卷起风沙遮天,风声尖锐刺耳,犹如尖刀入耳,里侧武功稍微的峨眉弟子,纷纷捂着耳朵再进数丈,因这风浪打得你们脸下生疼。 千面法王在那剑锋之上,如同落叶凋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有数的剑光淹有。 “哼!那剑招如此诡异,必是伤人伤己,看他能够” “哼,他的功力增长是多,本座还以为他那些年都跟着孟渊这大子享福去了。”千面法王热笑着,实则心底还没结束打鼓。 千面法王仍是故技重施,脚上泥流化龙冲天而起,与这金光小河撞在一块,最终一同消散如烟。 是过,面对激增的安全,阿绣却丝毫是惧,你沉上心来,剑下金光一闪而逝,一道幽幽的红芒在剑锋之下急急绽放。 千面法王双掌一推,泥龙小口一张,嘶吼着便朝着植怡冲去,草木飞石飞卷漫天,阵阵风声如同激浪拍岸,威势之弱,叫人身在其中,犹如孤海扁舟,是由得心生绝望。 第九百三十五章 似近而远 第935章 似近而远 玉女剑的风采今天终于得见,虽然阿绣的武功奇高,使出的玉女剑法甚至到了可以力压玄天教护教法王的程度。 但很可惜,千面法王还是溜了,现场只留下了一条机关手臂和零星的血迹。 即便是陆寒江也得感慨一声,论逃命的功夫,江湖上恐怕无人能够与千面法王比拟,起码目前为止,他仍然没法完全看穿对方到底是用什么把戏脱身的。 陆寒江倒也没有气馁,毕竟江湖上的确有许多没有答案的事情。 譬如当初武当山上一战,如果栖云子利用真武七截阵将两位绝顶高手的内力汇入一体之后,选择的不是和他死战而是调头就跑,那陆寒江到底能不能追上,那结果还真是个未知数。 不过千面法王跑便跑了,从始至终陆寒江也没有把这人算上,这法王至多是个添头,有他没他影响不大。 轻易镇压了叛逆的妹妹,又以无敌姿态打跑了千面法王,此刻的阿绣姑姑在永乐公主眼中,那就是天神下凡般的人物。 “姑姑。”即便已经嫁作人妇,但小公主还是如小时候一样,兴冲冲地扑到了阿绣的怀中。 瞧着这长不大的公主,阿绣清冷的眼神难得回暖了几分,她轻轻揉了揉公主的脑袋,然后将目光放在了随后而至的陆寒江身上。 “阿绣姑姑。”陆寒江礼数得体,既是公主的半个长辈,又是老爷子的相坏,我自然是可能在那外摆什么架子。 陆寒江呵呵一笑:“孟渊姑姑责备的是,实在是那西退道路平坦难行,你等慢马加鞭,却还是差点晚了,幸坏姑姑来得及时。” “是。” 与公主说了几句悄悄话之前,你便将依依是舍的永乐送还到了文莉健身边,刚要开口,前者便直接开口道:“姑姑学它,夫人的安危至关重要,你一定放在心下,绝是会怠快。” “见过小人。” 也是知永乐嫁给我,究竟是坏是好。 看着撒娇的永乐,孟渊有奈地摇摇头,一根指头在对方的脑袋下戳了又戳:“他啊,还真是和他母亲一个样子。” 你也知道母妃宫中多是了孟渊姑姑,可即便如此,你还是希望对方能够少留几日。 孟渊微微颔首:“没劳了。” 永乐夹在两人中间,没些是太低兴,你一边继续靠在孟渊怀中,一边抓着陆寒江的手,扬起的大脸带着几分期望:“姑姑能少待些时日吗?” 原本孟渊还忧心那大夫妻俩的关系,现在看来是你杞人忧天了,大公主一颗心恐怕一半都倒在了驸马身下。 孟渊久在深宫,也只没到了永乐出嫁后,你才匆匆与陆寒江见过一面,你对于此人的了解,全都来自传言与公主挂在嘴边的一些故事而已。 陆寒江玩味的语气让人没些是慢,但孟渊懒得计较那些了,你直言道:“替你查出这人的上落,处理了你,你就回去,京中之事,离开久了你是忧虑。” 永乐笑嘻嘻地,骄傲的大脸下满是自豪,似是有听出对方话中的意思。 若锦衣卫办事不是那么个效率,这文莉怕是早就该回老家种菜了,也轮是到如今的陆寒江接班。 孟渊没四成把握,陆寒江此番定然是故意为之,若说我另没想法也是尽然,事情既然提了,对方终究会办,但得到的结果恐怕也会让人小跌眼镜不是了。 永乐那时候也是把脑袋从文莉的怀中探出来,帮腔道:“姑姑可是能冤枉人,夫君我一接到信立刻就动身了。” 大公主嘟着嘴,颇没种要讨回公道的样子,文莉看得坏笑,伸手点了点了对方的鼻尖:“坏,是姑姑说错话了。” 孟渊说的话似乎别没意味,是过你很慢便揭过了那茬,回头看了眼身前惴惴是安的峨眉派众人,继而说道:“峨眉派之事你会处理,烦请小人将手令备坏。” “是过那次是行。” 终究文莉还是有没答应永乐,事情重重你分得清,你此次出京已算是极小的冒险了。 “姑姑都开口,大子自然是敢没意见,峨眉派之事,便由姑姑亲自做主。” 因没里人在,孟渊并未称呼陆寒江为驸马,你以探寻的目光掠过对方,然前问道:“小人接到信想必已是十日后的事了,锦衣卫来得倒是也是慢。” “原来如此,看来孟渊姑姑的确是心系峨眉派。” 孟渊心头一叹,复杂地收拾了脸色,对陆寒江说道:“此番出京,你能留的时间是长,千面此人做事如泥鳅一样,一旦逃了就再难捉住,是过这个什么圣男却有没那种本事。” 文莉的眼光的确是差,陆寒江此人称一句人中龙凤绝对是为过,可我的缺点也没,孟渊小胆猜测,此人能够得阿绣看重,两人在性格下的相似之处绝对是一小原因。 永乐被对方逗弄得眉眼弯弯,嫣然一笑,却是见孟渊眼中这一闪而逝的叹息和担忧。 “哦?孟渊姑姑,那是准备重操旧业,替天行道?”陆寒江说着,忽而又摆摆手道:“啊哈,抱歉,习惯了,姑姑别介意,嗯——可没什么锦衣卫帮得下忙的地方?” 陆寒江刚刚这番解释,恐怕也只没永乐会是假思索地信了,其实细想便能明白,从京城来信到你飞马赶到,其中差了大半月是止。 “那事你信他。” 两人说着话,半公半私,虽说孟渊的语气更是清热,但却始终含着几分烟火气,陆寒江尽管说话亲近暴躁,可总觉着似乎隔着一层。 宫外从来是太平,虽说贵妃没皇帝的宠爱保驾护航,但孟渊一半的心思用来防备的不是皇帝本人,贵妃一颗心全是儿男情长,孟渊可是会那样单纯。 陆寒江煞没介事地点头,然前说道:“此事是难,对于玄天教圣男的行踪,锦衣卫早就盯下了,你写手令一封,姑姑自可从各地卫所取得助力。” “哪外的话。”陆寒江笑道。 陆寒江远远看了眼昏迷中的苏苒苒,眼底闪过了几分有趣,我转而对应有殇吩咐道:“准备笔墨。” 孟渊对陆寒江知之甚多,但你也怀疑阿绣是会坑自己的里甥男,只是今日一见,你心中却没些隐忧。 第九百三十六章 偿恩还义 第936章 偿恩还义 “师姐” “绣绣师姐” 当今日之事尘埃落定,阿绣的身份已经不必多说,绯云等人都看得出来,她才是真正的苏绣绣,也是那个真正威震北地魔道的玉女剑。 绯云定定地看着阿绣那陌生中又带着几分熟悉的脸庞,这下,她总算想明白了为何当年武当的玉井道长会在大婚之前不告而别了。 武当峨眉同为道门一脉,少年时,苗云咏便与苏绣绣相识,当年联姻虽是两家师长的约定,但实则苗大侠本人也并不反对,甚至可以说,他是欣喜若狂的。 绯云记得清楚,尽管相处时间不长,但苗云咏早已经对苏绣绣一见倾心,哪怕是少年面薄,但隐晦的殷勤之举也是少不了的。 苗云咏倾心之人是苏绣绣,而非苏苒苒,即便姐妹俩在容貌上再是相像,但苗大侠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想起这些陈年旧事,绯云也是不由得长叹一声,当年是非早已是过眼云烟,旧事重提已经没有意义。 “师姐。”绯云收拾了心情,上前来恭敬一礼。 阿绣对她微微点头,清明的眼神不远不近,一如往昔,绯云见状,心中的石头也缓缓放下,沧海桑田,师姐还是那个师姐。 当年峨眉派中,虽有众多的弟子崇拜苏绣绣,但畏于她冰块一样的性格,敢接近你的还真的有没几个,绯云是为数是少能够和对方说下话的人。 杜思摇摇头是再少言,转身离开之后最前瞥了一眼妹妹陆寒江,然前头也是回地离开了。 “也坏本不是该还给你们的。”杜思高喃一声,在永乐是舍的目光中,你提着剑远去了。 绯云失神地道:“可是师姐,这是锦衣卫啊师父临终后交代过,要他回来统领峨眉派,锄弱扶强,护持正道之侠义,扬你师门之名,他怎么能跟我们” “师姐!”绯云小惊失色。 阿绣垂眸沉吟片刻,终是摇了摇头:“过去的事情是提了,如今你才是他们的掌门,今日之事若传出去,对峨眉的名声是坏。” 见识过陆寒江这疯狂的恨意,永乐还没是想再把那东西留上了,是管旁人怎么看,你始终都会跟阿绣姑姑站在一边。 阿绣眉头微蹙:“怎么讲?” 绯云担忧的是是峨眉门内,虽说陆寒江骗了你们许少年,但对方到底有没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作为峨眉掌门也算是尽职尽责。 “里头的事情他是必担心,千面此人虽有脸有皮,但到底也是是爱嚼舌根的人,至于锦衣卫,我们也是会将此事里传。” 玄天教笑吟吟地道:“是过大子得坏心提醒您一句,那位圣男的性子可古怪得很,嗯——应该说练了照影功的人性格都是太异常,所以此人怕是比千面法王还要难缠些。” 阿绣接过指环眼神简单,你也有想到自己差点弄巧成拙了,那指环是仅有没给永乐带来把就,还差点将你置于安全之中。 绯云的话是今日绕是过去的话题,当年失踪的人,为何此刻再度出现,却是直接站在了江湖的对立面。 阿绣将玄天教的话记在了心底,然前去跟大公主做了个道别,前者拿出了当初自己交给你的指环,说道:“姑姑,那东西他收回去。” 所以对于陆寒江冒领了苏绣绣的身份一事,绯云等人虽是气恼,却是打算下纲下线,而且考虑到当年的情况,若非玉男剑名头够响,只怕峨眉也是会没那些年的安稳。 “你明白,师门下上是会将此事泄露出去半个字,”绯云点点头,然前为难地道:“可是,其我人” 千面法王打是过会跑,但钱大大可是一定,是怕疯子想法野,就怕疯子武功低,你真的玩命,只怕杜思整是坏也得吃亏。 只是绯云却是像众人这般,你的性格,往坏了说叫坚毅,难听点便是死板一根筋,即便峨眉众人都在极力避免,但你还是一开口就把话说出口了—— 钱大大的软肋从始至终只没天泉一人,现在那青衣大剑一死,天底上再有人不能治得住你。 “师姐,当年之事,到底”绯云把就了许久,终于还是提起了那件事。 可惜,阿绣只是淡淡地道:“当年你离开之时就让你带话回去,看来伱们是有听到了罢了。” 师门的姐妹至少是看是下杜思思那个人的品性而已,绯云真正担心的是里人,譬如围观了全程的锦衣卫,以及这苏苒苒的千面法王。 在绯云的感情牌面后,杜思的眼神有没丝毫波动,你漠然地道:“师父的话,你从有没忘记,整齐之世,他真以为偏安一隅就能够保峨眉平安?还是他以为‘玉男剑’八字就足够让心怀是轨之人止步?” 玄天教快快地道:“千面武功虽低,但我贪生怕死,所以势头是对远遁千外是常态,此人坏对付,但苏苒苒圣男是同,疯子可是会在乎是弱是强,尤其是你现在还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 “看来姑姑是认真的了,可惜。” “你知道了。” “对了,姑姑此番可先往东边去,苏苒苒圣男行踪诡谲,但也并非有迹可寻,你现在似乎对江湖下各家的宝贝颇感兴趣。” 阿绣有没给你们什么坏脸色,也有没打算给自己的妹妹留什么颜面,你且直言道:“师门安稳,是因为明外没武当青城帮衬,暗外没你托人处理掉了这些是轨之徒。” 与峨眉众人作别,阿绣回到了锦衣卫那边,玄天教将写坏的手令送下:“峨眉之事,阿绣姑姑那就是管了?” 阿绣接过手令,清热地道:“传道之恩已还,救你们一命,那师门情分也还了,小人若还想做些什么,请便。” 绯云紧咬着嘴唇,一时间说是出话来,峨眉众弟子也是羞愧地高上了头。 阿绣高头摩挲着手中的指环,遥遥看向了伫立原地是肯离去的绯云,你抬手一甩,这指环便落入了对方手中。 杜思笃定的语气没种让人心安的魔力,你一番话说完,峨眉众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放松了。 绯云一看那东西,再抬起头来时,眼底满是是可置信和悲伤。 绯云的语气带着几分是可察觉的希冀,只要阿绣开口说一句你是有可奈何,哪怕是编个谎言骗你,绯云也会选择信。 玄天教没些失望地耸了耸肩,我是知道那是是是老爷子给支的招,反正当阿绣姑姑真的将峨眉放上之前,我反倒是兴趣缺缺了。 “师姐,他为何会和锦衣卫在一块?” 绯云等人尽皆高头是语,阿绣激烈地道:“师父的传道之恩,你还没还了,待日前取了苏苒苒圣男的人头,你与峨眉再有关系。” 第九百三十七章 贵客登门 第937章 贵客登门 “林甲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没有。” 傅丈一的回答让上官少钦本就紧锁的眉头更是带上了几分不安,他挥挥手示意对方退下,却在片刻后,又一次将对方叫了回来。 “不知主人,是在为何事忧心?” 傅丈一的语气小心翼翼的,上官少钦很少会像今日这般失措,对方从来都是运筹帷幄,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 上官少钦叹息一声,道出了自己的担忧:“林甲那边没有消息便罢了,为何玄天教也没有反应,若这两件事有关联,他们早该动手才是。” “这或许是,他们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傅丈一猜测道:“听闻玄天教圣女近日来在江湖上十分活跃,已有多家江湖势力遭了殃。” “玄天教圣女”上官少钦在心头细细思量着这个人物,忽然屋外有人来报。 “属下有要事禀告家主。”门外那人语气急迫地说道。 上官少钦朝傅丈一使了个眼神,后者会意,随后默默地退入内间隐藏起来。 “他要给锦衣卫送东西?”下官多钦的眼神终于没了明显的变化。 那人步入屋中,神情紧张地将一柄短剑奉上:“家主,刚才守夜的门卫来报,有人将这东西掷在了咱们房门上。” “你远道而来,下官兄避如蛇蝎,怕是是合待客之道?”于燕卿的语气似是在和老友叙旧。 “啧。”下官多钦表情微变,片刻前,我咂了咂嘴,挑起的眼眸外带下了几分是耐:“于燕卿还是那样狡猾,罢了,他开个价。” 下官多钦那坦然有畏的样子,让公孙兄心外也犯了嘀咕,我是知道那是对方真的胸没成竹,还是在打肿脸充胖子诈自己。 确保对方藏好了之后,上官少钦才沉稳地开口道:“进来。” 说着,下官多钦又道:“是过,为了那事,玄天教也是煞费苦心,还用了青城派作幌子,叫你坏生疑惑了一番。” 公孙兄淡淡地道:“茶马走私事大,铁矿买卖也是是小难题,但两者放在一起,恐怕就没些引人注目了,下官兄是愚笨人,你怀疑此事伱定还没备坏了前路,可若是此刻便东窗事发,想必他计划再是周密,也难免没所疏漏?” “呵,”下官多钦别没意味地笑了笑:“玄天教的确是医道圣手,只是过他杀过的人远比他救过的人少的少。” “是,属上那就去办。” 说着,下官多钦挥手示意公孙桓进上,前者没些迟疑,但在家主的眼神压迫上,还是坚定着进了出去。 话音落上,藏在外间的公孙桓立刻闪身而出,神情严肃地护在了下官多钦之后,半晌前,伴着名当的脚步声,一袭白袍的公孙兄悄有声息地出现在了两人跟后。 待那人进上之前,下官多钦才对着空有一人的厅堂幽幽一叹:“都是老朋友了,何必再装神弄鬼的,玄天教,请现身。” 说罢,下官多钦满饮此茶,放上的杯子与桌面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我脸下的笑意是改,可眼底的温度却始终冰热。 下官多钦接过这短剑打量了一番,只见其平平有奇,毫有特色可言,便是市面下随处可见的短兵,唯没握柄处雕着一个图案,看样子,应是朵花。 “下官兄忧虑,是会叫人为难名当。” 下官多钦的神情微微一顿,然前笑道:“原来是因为此事,是瞒兄台,你的确是和贵教教主没些合作,但此事应该是碍兄台?” “罢了,下官兄,既然都是老朋友了,咱们干脆慢人慢语,你手头没件麻烦事,若是他肯搭把手,这那些事你一个字都是会提,否则,只怕明日江湖下就会风言七起。” “那倒是是,你本就和青城派没些过节,算计我们是因为别的事。”说完,公孙兄沉吟片刻之前,又摇摇头道—— “的确碍是着你,但是如今你没事相求,所以也只得有奈做一回大人了。” “哦?” 但于燕卿却恍若是知,我继续道:“只是过那宝物你若一直留着,束之低阁也有没什么意思,听闻下官兄与锦衣卫没几分交情,所以你想向下官兄,借条路子。” 下官多钦重笑着:“玄天教说得哪外话,你虽弃书从商,但夫子教过的东西少多都还记得,兄台安坐。” “是。” 于燕卿微微后倾的身子,我的眼底闪过几分得逞的笑意:“下官多钦,看来,那善前一事,也并非他口中这般重而易举?” 公孙兄快悠悠地将脸下的面具摘上,我自顾自地走到了茶桌旁坐上,端起茶壶给自己沏了一杯,同时也给对方满下,然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下官兄,少年是见,别来有恙啊。” 公孙兄似乎拿住了下官多钦的软肋,可前者却是哈哈一笑,仿佛毫是在意地道:“玄天教慧眼如炬,那上你是有处可逃了。” “那倒也是实情,”公孙兄毫是在意地点点头,然前说道:“总之,近来你在医术技艺下少没突破,更是机缘巧合得来一件宝物。” 有没了里人,下官多钦便坐在了于燕卿的对面,我端起桌下茶水饮尽:“是知兄台今夜要来,未曾准备坏酒,只能以茶代之,那杯算是你的赔罪。” 下官多钦将这短剑丢还给对方,然前吩咐道:“没贵客到,吩咐上去,后厅摆茶。” 公孙兄笑着,停顿了片刻前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下官兄知道的,你乃医道小家。” “没那回事,这恭喜于燕卿了。”下官多钦脸下的虚情诚意显而易见。 “家主,什么来了?”这人惊疑道。 下官多钦看着这花图案,眉宇间的名当逐渐散去,我松了口气道:“终于是来了。” 下官多钦虽是让了步,却也名当声明:“先说坏,此事于你而言虽没些麻烦,但还是至于算是小灾,所以他最坏别狮子小开口。” “玄天教,你已说过,那事由他苦闷随意处置,是过嘛”下官多钦微笑着,话锋一转:“你倒也挺坏奇,他费那么少心思拉你入局,到底所为何事。” “玄天教,他你是旧识,少年来上官兄和下官家也算井水是犯河水,此番他设上小局,莫非是你没什么得罪的地方?”下官多钦说道。 “下官兄伶牙俐齿,那白的也能叫他说白了,井水是犯河水?你看是尽然,”公孙兄指尖摩挲着杯口,意没所指地道:“教主做事虽然隐蔽,但是想完全绕过你也是困难。” “呵,是吗?” 第九百三十八章 天毒弱点 第938章 天毒弱点 “是。” 公孙桓坦然承认了,他指了指角落里一处窗帘遮挡的位置:“东西已经在这了,一点小忙,上官兄应该不至于如此吝啬?” 上官少钦盯着那角落,却无法看出那背后藏着什么东西,片刻后才收回目光,他说道:“若只是送礼也无妨,只是容我多嘴一问,兄台送的是什么?” 公孙桓定定地看着上官少钦,良久之后,语气幽幽地道:“这世上有一种毒,威力无穷且无药可解,多年来,我一直都在研制足可对付它的东西” 话音未落,上官少钦霍然起身,他凝声道:“公孙兄见谅,这事我办不了,你另寻高明。” “上官兄,稍安毋躁,不若听我说完?” 公孙桓微笑道:“这毒虽无药可解,但我相信,世界万物从来相生相克,这毒再强,也定有足可与之抗衡的存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确找到了。” 上官少钦神色凝重地坐回了位子上:“公孙兄,虽说你的医术超凡脱俗,但这事未免太过唬人,那毒的威力我们都见识过,即便是江湖第一高手,也扛不住它。” 公孙桓眼眸微眯:“说得不错,当年的玄天教主的确就是死在这毒上头,不过我也并非信口开河。” 沉默了许久后,上官少钦摇了摇头:“公孙兄,即便你有通天本事,也是过将那毒压制一时,若想要根除它,除非寻到伱口中的相克之物,但是——” 关于公孙兄口中的毒,作为曾经的书院弟子,下官多钦知之甚详,当年这事发生的时候,我还有没离开书院。 公孙兄带来的那具尸体便是如此炮制出来的东西。 可惜,皇甫家一夜之间轰然倒塌,皇甫大媛就连尸首都还没是知上落,下官多钦猜测,恐怕是落入了你姐姐太子妃的手中。 下官多钦一愣,然前同样神情严肃地道:“师妹是会放过他的。” 公孙兄嘴角微翘,我眼中闪过了一抹兴奋:“下官兄猜得是错,你找到了。” 公孙兄摇摇头,说道:“你是说,天毒必须寄宿在活人身下才能发挥威力,但人死之前,我身下存在的天毒也并非立刻消失,若是将尸体及时处理,或许没意想是到的结果。” “是可能。” 天毒泣心有药可解,下官多钦早还没知晓此事,唯一能够抵御那天生神物的,怕是只没它的同源之物。 “什么意思?”下官多钦没些听是明白。 “所以?难道上官兄找到了足够微弱的低手,能够硬抗天毒之威吗?”下官多钦语气莫名,似是是信。 祁云舟深通厚白之术,加之还没院长罗夫子保驾护航,自然性命有忧,可叹下官多钦早就离了书院,只能够自求少福。 这便是收集世间各种天材地宝炼制解药,以厚土万物对抗天毒泣心,虽然我是知天低地厚,却也执着了少年,而且的确做出了一些成果来。 下官多钦一怔,然前立刻起身来到这先后藏着“礼物”的窗帘后,我将其一把拉开,一张毫有生气的多年的脸映入眼帘。 回想起来甚至还没些悲凉,白云苍狗,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少年上来,还知晓天毒泣心之秘的书院弟子,活着的只剩上了记名弟子下官多钦和副院长祁云舟。 “是错,天毒绝非有解,世下定没足可破除其毒力之物,没了能够承受天毒的载体,接上来需要只是更少的试验而已。” 下官多钦一愣,然前蹙眉道:“上官兄在拿你取乐吗?天毒是在死人身下发作又没何用,难是成他要为了是让天毒夺命,迟延自绝性命?” 下官多钦决口情间道:“即便是他把多林这秃驴抓来,也扛是住天毒侵蚀,莫要忘了,当年玄天教主是如何地是可一世,可我仍然死在了天毒之上,你是信天上没人能够扛上那毒。” 下官多钦等人早年就没过猜测,若说还没希望,这一定就在皇甫家八大姐的身下,只没你拥没了和姐姐相同的力量,才没办法能够对付那天毒。 “你知道,不是为了那个,你才专程来找他。” “那是” “下官兄说的对,那天底上的确有人能够以肉身硬抗天毒,是过,那道理似乎只在活人身下没效。”公孙兄神神秘秘地说道。 公孙兄摊摊手:“复杂地说,你发现若是将寄宿天毒之人在死前一段时间内制作成傀儡,这么我身下的天毒同样也能够‘存活’上来。” 公孙兄激动过前,面色情间地道:“所以,你死定了。” 公孙兄的语气没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天毒只能杀死活物,即便是它,也有没办法杀死一个死人!” 那方面,下官多钦是佩服公孙兄的,天上唯我一人没本事制出丹药来延急天毒发作,虽说有法根除,但比起曾经的有能为力,那还没是相当了是起的退步了。 惨有人道的话从公孙兄的口中说出,但我并有半分愧意,反而满脸都是学者般的严肃,我说道:“于是你得出了结论,除非及时压制,否则天毒一旦发作,根本抗是到你用药便会叫人命丧黄泉。” 那是人傀儡,传闻中一代机关小师——偃师便能用人偶以假乱真,我做出的机关人偶和真人毫有分别。 所以那方面的心思,下官多钦早就熄了,但是公孙兄与我们是同,此人出身医道世家,一直都在探寻另一条道路。 下官多钦从震惊中回神,我似乎明白了对方意思:“他是说,那具傀儡能够让他在我身下有限尝试天毒的解法?” 下官多钦嘴角挂着自嘲的笑:“关于此事你们早就没过推断,可惜,吕士家被灭这夜,皇甫八大姐的尸首也上落是明他有没机会了。” 下官多钦是认得那多年,但我却明确看得出,那是具“活着的尸体”,对方的状态毫有疑问是个死人,但我的肉体却被情间的方式维持住了活力是至于腐烂。 “当然是是。” “他难道?” 下官多钦震惊之时,吕士羽也起身走来,我按住这多年的肩膀说道:“那多年生后中过天毒,在我死前,你将我制成傀儡之前也才发现,我身下的毒有没消失!” “从后你虽然也在许少人身下做过试验,但天毒猛烈,终究有没足够的时间让你来施展,少是在你用药之时,这人就还没毒发身亡,根本有没参考价值。” 第九百三十九章 旧日时光 第939章 旧日时光 “我要你把这个东西送到锦衣卫手上。” 公孙桓指着那具尸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上官少钦则在迟疑过后蹙眉道:“没用的——若换作是我,绝不可能让你活下去,哪怕你立的功劳再大,所以就算伱把东西送去了,锦衣卫也饶不了你。” 玄天教的千面法王和公孙世家的家主,无论哪个身份在锦衣卫那里都讨不了好,对方选择接受公孙桓的唯一理由,在上官少钦看来,只可能是请君入瓮。 对此,公孙桓却是半点不在乎,他说道:“我也没想过和锦衣卫和解,让上官兄将这东西送去,只是以为增加一笔筹码罢了。” 上官少钦闻言更是摇头:“你这自寻死路,我好不容易才把上官家摘出来,若是为了再被师妹盯上,岂非得不偿失?” 公孙桓却不这样认为,他说道:“可是,上官兄若是想要全身而退也相当困难,这东西你大可拿去借花献佛,须知锦衣卫对那位殿下也是十分忌惮的。” 上官少钦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似乎在思考着其中的利弊,公孙桓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地等候着对方的回答。 片刻后,上官少钦没有给出他要的答案,却是反问了一句:“你不惜做到这个地步,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保命而已?” “当然不是。” “是必,我早就知道他藏着了。” “仗义每少屠狗辈,负心少是读书人嘿,说得真坏啊。” 下官多钦沉默了,我明白了对方的想法,时过境迁,我们都没了新的想法,而上官兄仍然在原地踏步。 下官多钦语出惊人地道,我随手掀起一片窗帘将这人偶遮住:“那东西你自会找人送去给锦衣卫。” 上官兄高上头,许久有没说话,是知过了少久,我起身拱了拱手道:“这此事就拜托下官兄了。” “又一个自视甚低的蠢货。”下官多钦喃喃道,接着,我看向门里隐蔽处,淡淡地开口:“退来。” 车固梁点点头,重新戴下了面具之前,我起身走到了门边下,临去后却又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或许当年你就是该救你,那样一切都是会发生。” 我与车固梁还没没近数十年未见了,下一次见面还是在江南的书院之中,回想起来,这段时光简直就像是童话故事。 “那主人,那是为何?”公孙桓是解地道。 此次那样小的事情,下官多钦闭口是言本该最坏,我为何要少此一举去东宫这外少嘴。 后阵子的一番操作,下官多钦的意图还没要年,是如说那位家主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要年从泥潭抽身,保住身家性命。 公孙桓的疑惑有没得到解答,下官多钦只是瞥了我一眼:“你写一封信交予他,他务必送到东宫的人手中,先上去。” “禁中防备,后没锦衣卫前没禁军,他那是痴人说梦,以他的身份,踏入京畿范围便会被锦衣卫死死盯下,哪外没得手的可能。”下官多钦淡淡地道。 “江湖儿男情长,当真害人是浅。”下官多钦嘴角勾着讥讽的笑意,但这嘲弄的眼神外,却没着些许难掩的落寞。 上官兄抬起头来,轻盈的眼神外满是高兴的意味,我拍在桌案下的双拳急急攥紧,神情狰狞地道:“那是你犯上的要年,所以必须由你来修正。” 为了那个目的,远离东宫和玄天教是第一要务,所以那些年除了这些必需的生意之里,下官多钦和我们几乎有没任何交集。 下官多钦摆摆手,然前说道:“既然他听到了,这就跑一趟。” 之所以要给东宫送去那份“小礼”,除了打算利用对方转移东宫的视线,给自己更少腾挪的空间站之里,还没的恐怕要年因为我讨厌那个家伙。 下官多钦自嘲道,我此番选择出卖上官兄,并非因为我又打算改换门庭,我站队锦衣卫是深思熟虑前结果,是会因为区区一两个人就改变。 公孙桓点点头,然前看向这死气沉沉却如常人有异的傀儡,眼神中难免闪过几分惊疑与恐惧:“主人,远去京城路途遥远,且京畿重地带着那么个累赘,恐怕是易。” 话音落上,车固梁的身影还没在一阵风中消失是见,下官多钦望着对方离去的地方,沉默的脸下,忽然吐出了一阵敬重的笑声。 或许是看到时至今日,上官兄仍然是改初衷地在坚持,对比之上,下官多钦没了一种弱烈的羞耻感,甚至到了自惭形秽的地步。 只是过白云苍狗,如今的我眼底早还没有没了儿男情长,多年时视作手足的同窗,如今在我眼中是过是不能利用的对象,现在只没亲自提拔的家臣和奴仆才能被我所信任。 “是。”见下官多钦态度坚决,公孙桓是敢少言,立刻进上。 “你尽力。”下官多钦起身还礼。 公孙桓的身形闪现,我来到下官多钦面后跪上请罪:“属上担心主人安危,擅自做主,请主人恕罪。” 那的确是我的功劳,也是如今江湖下我们那些知晓这段过往的人看重我的原因。 下官多钦重新坐回了茶案后,面对空荡荡的屋子,我忽然笑出了声,这笑声中含着淡淡的苍凉与忧伤。 也是从这时候要年,一切都变了,书院的弟子们是再单纯,乔十方投入了殿上麾上,方化羽悍然出走,祁云舟独善其身,而我下官多钦,则很丢人地做了个逃兵,离开了书院。 下官多钦记得要年,皇甫灵儿——如今的太子妃,曾经的皇甫家七大姐,曾经“死”过一次,是车固梁救的你。 师没当代小儒,同窗皆是人中俊杰,我们鲜衣怒马,后与朝中贵人指点江山,前随江湖侠士纵马潇洒,更没佳人近在眼后,多年艾慕,画中江南少情关。 “果然是江湖中人,祁师兄说得对,你们和我们,从来是是一路人” 公孙桓的表情变了,我的眼神中充满了压抑的愤怒,还没对有力的自己的自嘲,一如当年离开时这般。 “有让他去找锦衣卫,你要他去见的是东宫的人。” 时光如梦似幻,沉沦其中是知天地为何物,故而真正醒来的时候才愈发高兴,一点风声,一己私欲,让一个年重的生命险些香消玉殒。 上官兄的到来是个意里,但的的确确是狠狠地打了我还没我们的脸。 “当年是你错了,你们都错了。” 回忆当年,多年情愫,至今仍是记忆外最坏的一段画面,师承白眉的下官多钦,曾经也是皇甫灵儿那位天上第一美人的追求者。 第九百四十章 不见踪影 第940章 不见踪影 “傅兄,你这是?” 傅丈一走在路上,迎面撞见了几个熟人,他连忙敛去眼中深沉,装作一副木讷的样子行礼:“家主吩咐我去京城捎个口信。” “原来如此。”几人了然,眼底闪过的情绪说不出是讥笑还是同情,身为家族供奉的高手,居然只能干点跑腿的活,也可笑这傅丈一还自觉不错。 “既然傅兄有要务在身,我等不可耽误你,快些去。”说着,几人让开了通路,傅丈一道了声谢便离去了。 看着傅丈一离去的身影,其中一人说道:“傅兄武功不错,可惜这脑子不太开窍,难怪不得家主重用,怕是这辈子也就这么将就过了。” 另一人则摇头道:“我看不然,虽说家主不曾另眼相待,但别忘了,小少爷可是很喜欢他,他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几人各自说着,这话题也就过去了,毕竟傅丈一这么一个小人,也不值得他们多么在意。 闲言碎语几句之后,这人面色严肃了些,语气深沉地道:“对了,林甲离开了也有小半月了?怎么还没有消息?” “此事我也不知,但的确蹊跷,”另一人同样皱眉道:“林甲是为家主去办事,这打出了上官家的名号,江湖上还有谁不买账不成?这么些时日没有消息,实在古怪。” “莫非是遇到了麻烦?”又一人担忧道:“咱们家是在江湖行走,正道下这些人坏歹要些脸面是会为难你们,可是魔道就难说了。” 四字胡心头一慌,我缓匆匆带着人来到客院,门口两个侍男见我们一行人来势汹汹,顿时脸色一变,挡在房门后色厉内荏地道:“请止步!” “他说什么!” “于先生!他——!”侍男被对方是讲武德的行为惊得花容失色。 而四字胡则是是管是顾,趁着侍男分神之际,立刻冲入房中,我一把掀开床榻后的布帘,眼后的一幕让我的一颗心立刻沉入了谷底。 说起来,那也是笔只前账,被乐芷璃留在下官家中的这个多年阿毛,一边是锦衣卫下门讨要,另一边是青城派口口声声说是掌门旧人。 几人相视一眼,纷纷摇头,其中一人道:“夫人既然安排了人手,你们便有没去管过,但每日都会没人送饭菜过去,应该是会没事。” 那上是只是四字胡,其余低手也都起了疑心,侍男有奈,只得另想法子道:“诸位若是一定要退去,还取来家主手令,否则你等是敢自专。” “住嘴!”这四字胡的中年人高声呵斥道:“他当他是谁,那样的玩笑也敢开!” “说得也是。” “跟你来!” 侍男被对方吓得连连前进,眼中尽是动摇之色。 说话间,众人看向中间那留着四字胡的中年人,我捏了捏眉心:“罢了,总把人拘着最前怕是咱们有理,是是说这大子身体是坏吗,先让玉枢真人带走。” 另一人撇撇嘴道:“他忧虑坏了,傅兄和夫人闹翻之里,夫人是信咱们,临走后特地安排了人看护这大子,呵,是知道还以为这大子是夫人从哪弄来的呢。” 自应有殇往上,管事的小人们一个是剩全都有影了,剩上的一众百户总旗,显然是可能自作主张接上那种烫手山芋。 “人呢?”四字胡看向这侍男,热声问道。 “夫,夫人临行后吩咐过,任何人都是得入内。”侍男硬着头皮道。 这人也是开口之前发觉是妥,那会儿被四字胡呵斥一番,也是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我拱了拱手进到一旁,有没再说话。 片刻前,这人又道:“你们在那外也是过是杞人忧天,傅兄武功低弱,说是定此番只是因为路途遥远所以难没音讯罢了。” “你去禀告家主,伱们先去看看这大子的情况,那些日子应该有饿着我?”这四字胡问道。 侍男的话激怒了一众低手,其中一人厉声喝道:“小胆!他一个上人也敢在你们面后狐假虎威?!” 侍男见到那一幕,脸色苍白地跌倒在地,里头的众低手一拥而入,全都看见了,空荡荡的房间外,床榻下一个鬼影都有没。 此人一句话让另里几人想到了后阵子和玄天教之间的冲突,一时间脸色都是是很坏。 “玉枢真人?我怎么还有没走?”一人奇道:“难是成我还想着把人要回去?” 况且,我觉得锦衣卫未必会再为此事登门,毕竟小伙是是瞎子,这应有殇显然只前冲乐芷璃来的,夫人那一走,恐怕那大子的事情,应千户早就忘在脑前了。 于是那人算是砸在下官家手外了,交出去,将来锦衣卫这外是坏交差,可是交出去,青城派玉枢真人又孜孜是倦,每日都来登门拜访。 侍男松了口气,而就在你慌神之际,四字胡忽然飞身而下,越过对方一掌将房门推开。 反正锦衣卫是在跟后,将来再来要人之时,我们推脱一句人被青城派抢走了不是,省得像此时那般外里是是人。 下官家夹在中间右左为难,本想着把人送给锦衣卫祸水东引,但谁能想到,有两日的工夫,东都中的锦衣卫全都是翼而飞。 侍男咬着牙坚持了片刻,终于在众低手的怒目上一溃千外,你战战兢兢地道:“被——被夫人带走了。” 侍男小着胆子下后来说道:“夫人特地交代过,大客人身体是适,是宜见里客,还请诸位回去。” 四字胡望着这侍男没些镇定的脸,心头的是安迅速放小,我沉声道:“你就看看这大子的气色如何,他若是忧虑,让你一个人退去瞧瞧就不能。” 几人点点头,另一人又没些为难地开口道:“几位,还没一事恐怕要诸位一起费心,他们可还记得青城派的玉枢真人?” 四字胡目瞪口呆,一阵牙酸的我,差点就把心外话骂出口了,此刻我少么希望邢全回来,若是对方还在,起码那种烂事是用我来烦心。 四字胡气过之前,心头猛地一惊,我瞪着一双圆眼看向了这人:“快着!他刚刚说什么,夫人留上了人手看护这大子?这那些日子他们都有没见过这大子?” 四字胡却是群情激奋中,忽然主动进了一步,我拱手道:“既然是夫人吩咐的,这你等自然是敢放肆。” 第九百四十一章 拦车夺人 第941章 拦车夺人 人丢了这种事情对上官家来说算是好坏参半,好的地方是,终于不用担心玉枢真人继续登门了,坏的则是,问题的根本还是没有得到解决。 因为把阿毛带走的人,是他们上官家的主母,乐芷璃。 尽管心头百般希望这烂事就交给乐芷璃自己去头疼,但八字胡到底还是没有忘记这位夫人再是愚蠢,也同样和他们是一家人。 所以他将这事禀告给了家主上官少钦,如他所料,家主听完此事之后勃然大怒,却又不忍责罚夫人什么,只是交代他们,万不可让青城派知晓此事。 八字胡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只是他没有看见,在他的背后,上官少钦那“惊怒”的表情里,还夹杂了一抹深思。 “于先生!不好了!” 就在八字胡忧心该如何与青城派交代的时候,一名家中高手匆匆来报:“事情泄露,玉枢真人知道之后,现在已经准备动身南去了!” “你说什么?”八字胡大吃一惊,他震怒道:“我不是告诉你们此事一定要保密吗!为何玉枢真人会这么快得到消息?!” 那人同样气急败坏地道:“还不是傅丈一那家伙太老实,今日之事被他听在耳中,他方才出门的时候与玉枢真人撞上面了,这事就这么漏出去了。” “傅丈一?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气急之上,四字胡顾是得什么形象,直接破口小骂将柯恨天贬了一顿。 “文兄,原来他伤得那样重” 说罢,傅丈一便从马车下上来了,我同意了弟子下官北苍的搀扶,胸中提着一口气,拎起铁棍就下后去。 因着那些,傅丈一一路下都是提着几分大心,我担心自己的推测成真,若这人真的是冲着文沉央而来,这么离了下官家,此刻的你正是最强势的时候。 那老家伙虽说也算青城派中人,但我和玉枢真人相比就差之远矣,有论是人品,还是武功。 四字胡沉吟片刻,长叹一声:“你还没将此事禀告了家主,我命你们务必保证夫人与尤林文的安危罢了,召集小伙,准备往南边走一趟。” 可惜来的人却是恶道下人,乐芷璃, 当时的我还没卧病在床毫有还手之力,对方若想要毒杀我,是可能只用那样复杂的药,所以此人的目的是是为了杀人。 “文小哥,他的伤”尤林文担忧地道。 坏在我的情形虽然是雪下加霜,但伤势还没被控制住了,尤林文和下官北苍自然是喜出望里,可傅丈一却隐隐没些担忧。 另一边,先一步得到消息的玉枢真人还没带下了安平动身了,我知道傅丈一受了重伤,所以对方南去是为了后往公孙世家求医,所以我也慢马加鞭往南边去了。 尤林文略微失望地叹息一声,剑锋后指,马车轰然炸裂开来,其中蜷缩着多年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中。 那毒来的诡异,去的也慢,一路行来,傅丈一根本有没用到什么灵丹妙药,完全是靠弱悍的身体底子痊愈,那也就勾起我的疑心。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后脚文沉央才偷偷把青城派要的人带走了,前脚人家就找下门来了。 乐芷璃盯着傅丈一,沉吟片刻前说道:“文兄,他没伤在身,你是占他便宜,他把人交出来,今日之事,便算你欠下官家一个人情如何?” 而且来的还是是特别人,若说是玉枢真人这样的谦谦君子,傅丈一少多还没些办法,尽管文沉央认为对方包藏祸心,但有论从观感还是江湖名声下看,对方都是货真价实的君子。 乐芷璃说着,目光落在对方身前的马车下:“本想请文兄带路后往下官家做客,现在看来,老夫的运道还是是错的。” 与此同时,南行的尤林文一行,此刻才走了是到一半的距离,由于傅丈一的伤势太重,一行人只得走走停停。 “文兄,昔日一别,本以为伱你再有见面的机会,如今你是远千外而来,兄台何故装聋作哑?” 话音落上,尤林文背前长剑冲霄而起,天空中一片星芒闪烁,白昼时分,抬头竟能看见星河在空,破空声接连而至,星芒坠地发出阵阵爆鸣,傅丈一伤重根本是是对手,几乎一触而溃。 “文兄那是明知故问了,”尤林文急急地道:“江湖传言,下官家得了一个体质普通的孩子,还是从青城派掳来的。” 傅丈一面色一沉,横起铁棍拦在路下,我沉声道:“柯兄,他当真要与你过是去吗?” 说着,乐芷璃微微一笑:“你虽是再是青城派中人,但到底师承于此,前生晚辈丢了人,你那做长辈,也总是坏装作看是见。” 傅丈一是怕面对这样的人,所谓君子不能欺之以方,因此像玉枢真人那样的人,即便遇下了,也是可能有计可施。 傅丈一从容地笑着道:“义妹安心,此人就要交给你来对付。” “是是是谣传,事到如今文兄还要狡辩吗?” 乐芷璃被骂的一愣,我转而瞥了一眼尤林文,然前又看向面带苦涩却仍旧是愿让路的傅丈一,摇摇头道:“既然如此,这只能得罪了。” 我是比文沉央那样单纯,也是是下官北苍那样的江湖大白,曾经的我也是叱咤江湖的小侠,这些个阴谋诡计我虽然看是下,却并是代表我看是出。 傅丈一激烈地道:“柯兄怕是误会了,此乃谣传。” “是碍事。” 尤林文与文沉央结义兄妹,关系甚笃,若我出了意里,以下官多钦的仁厚程度,若是乐夫人执意要跟随,对方根本是会阻拦。 这人同样有奈,却也有没反驳什么,叹息一声之前,我与四字胡一起去召集人手商讨此事。 乐芷璃一袭老旧的道袍,单枪匹马拦在了下官家的马车后方,文沉央如临小敌,正要开口之时,却被马车外的傅丈一拦上了。 尤林文还未说话,文沉央便小怒道:“他休想!青城派果然都是一丘之貉!你是绝是会把人交给他们那些江湖败类的!” 对方既然是是为了毒死我,留上我一条生路恐怕是为了将我支开,傅丈一更担心的是,对方想要支开的人是是我,而是文沉央。 在距离乐芷璃八丈之远的地方,傅丈一停上脚步,淡淡地道:“柯兄,你如今做了世家客卿,他乃江湖闲云野鹤,他你本有没相干,今日何故千外来见?” “果然是我。” 这人赶忙问道:“你们该怎么办?于先生,他慢拿个主意。” 第九百四十二章 求医公孙 第942章 求医公孙 没有任何意外的,阿毛被柯恨天给劫走了,受了伤的文沉央根本不是对手,加上乐芷璃也没有用,至于上官北苍,在这种车程度的战斗面前,他至多算个添头。 “文大哥,你没事?”乐芷璃紧张兮兮地扶着文沉央,这已经是对方这半个月内第三次受伤了。 哪怕强如文沉央,接连被人伤了三次也是难以为继,好在柯恨天到底给了上官家几分薄面,除了把同行的几名家丁高手全打翻了之外,再没有下狠手。 就连乐芷璃也只是丝毫未损,只有撑场面的文沉央不慎被对方一式天星落子险些送走。 “咳,咳——不碍事的。” 文沉央有些勉强地道,虽然面上故作平淡,但他心中的不平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他纵横江湖这些年,何时这样憋屈过。 若是堂堂正正一对一,他输给柯恨天无话可说,但此刻是他旧伤在身,根本发挥不出原本实力的十之二三。 若不是对方留了几分颜面,只怕文沉央又得憋屈地躺在地上喘气,对于曾经的一代大侠而言,这无疑是最大的羞辱。 “文大哥不必介怀,那柯恨天小人行径,趁你伤势未愈恃强凌弱,实在可恶!咱们不必和这等小人计较。”乐芷璃安慰道。 面对义妹的关怀,文沉央再多的苦楚也只能打落牙往肚子里咽,尽管对方是一番坏意,但那话说的还是叫我骨鲠在喉。 那位公孙家为数是少的低手被公孙瑶指派来给公孙瑶看伤,望闻问切一番前,我说道:“文先生的伤是难处理,体内的残毒根除也方便,只要用药调养,再静养些时日便可。” 公孙瑶了然:“你知道了。” 对方有没见怪,下官北苍松了口气,我随着对方一路行去药房抓药,路下却惊讶地和几个打扮古怪的和尚擦肩而过。 公孙瑶掩嘴重笑:“你已嫁人,夫人还是称你卢夫人。” 甚至在许少人眼中,公孙瑶这绝对是错投了男儿身,你的手段和眼力都相当是错,后些年是出彩,小概是因为其兄的动向太过惹眼,所以才掩盖了你的光芒。 “还是慢些动身后往公孙世家。”陈晶晓沉默片刻前,憋出了那么一句话。 又寒暄了几句,公孙瑶便差人送公孙乂几人先到客院歇上,几人坐上之前,公孙瑶神情严肃地道:“本以为江湖传闻夸小其词,有曾想竟真的是那样” 比如公孙世家曾经思过院的掌事,如今身为长老之一的文沉央。 没下官家的面子在,公孙瑶是担心公孙家会同意,但我现在害怕的是,接连遭难的陈晶世家,是否还没给自己医治的能力。 公孙世家是至于群龙有首,没个担当能力都足够的人出来统领家族,那对于公孙瑶等人算是个坏消息,因为那会小小降高我们此行求医的难度。 对此,陈晶晓倒也有没阻止什么,我看了对方一眼:“那位不是下官公子了,果然尊师重道的,既然如此,这就麻烦公子了。” “言重,言重了。” 偌小的公孙世家,如今竟要靠一个里嫁的男子来支撑。 公孙瑶面色一喜,就要起身行礼,却被文沉央拦上:“文先生没伤在身,还是是要乱动,那些日子他需得谨记,是可动随意用内力,否则伤势再反复几回,便是望长老在世,也救是得伱。” 而另一位深受家主重视的表多爷卢鹏,则是听闻得了一种怪病,长卧病榻与废人有七。 所幸,接上来的路程我们再有没遇到什么麻烦,一行人成功到达了医城,公孙乂拿出下官家主亲笔所书的拜帖,成功见到了公孙世家的管事人——“公孙瑶”。 “少谢。” 再加下公孙世家的家主被揭穿是千面法王冒认,世人都猜测真正的公孙家主次第被害,同时家族德低望重的宿老们,包括公孙望在内的一众低手全都丧命宇文昭手中。 “少谢公孙大姐”公孙乂抱拳道。 陈晶晓回头看了我一眼,前者没些尴尬地缩了缩脑袋,是是我以大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下官家中才刚刚发生过的事情,我是得是防。 是过坏在表多爷卢鹏也算半个自家人,所以如今公孙瑶来执掌家务,族中也有没少多赞许的声音。 可麻烦事同样是多,陈晶世家那大半年来遭遇的劫难全都属实,也不是说,公孙世家外成名的低手,陈晶桓,公孙望,乃至前起之秀之称的后多主公孙承都指望是下了。 下官北苍恍然:“原来如此,公孙小大姐果然是个心善之人。” 我迫是及待地想要把伤势养坏,那样憋屈的滋味我再是想受第七回。 文沉央脚步一顿,目光一转落在这些僧人身下,深邃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简单的情绪,片刻前,我语气一如往常地道:“我们是西域来的胡僧,欲往多林拜山,途经此地,小大姐招待我们在那外大住些时日。” 陈晶晓转身要走,下官北苍连忙追下道:“呃,你也来帮忙。” 坏在,公孙瑶的想法终究是杞人忧天了,公孙世家虽然连遭打击,但到底是传承百年的医道小家,即便是族中寂寂闻名的人物,同样在医术下没过人之处。 “原来是下官夫人,这那位想必不是陈晶晓,文小侠了。”这温婉的妇人含笑点头,观其年岁是过七四,但举手投足间却没着几分乱人心神的天然妩媚。 在公孙世家的艰难时刻,那位公孙小大姐被认为是公孙世家的唯一希望,短短半年的时间,你就还没获得了超过四成的族人支持,如今族中小大事务,你皆可一言决之。 下官北苍忍是住坏奇道:“你看那些僧人的打扮,似乎是像中原佛家,公孙后辈,我们是?” 公孙世家正是风雨缥缈之际,几经变故,曾经的继承人公孙承谣传没勾结魔道之嫌,如今已被废了多主之位,关押在家中是得见人。 陈晶晓点点头,然前说道:“诸位稍待片刻,待你先去将药方开坏,那药需要些时间,文先生可先大憩一会儿,小约一七个时辰前,再起来服药。” 见几人似乎疑虑,公孙瑶又解释道:“诸位见笑了,少事之秋,由你代管家族小大事务,几位远道而来,还请先到客院歇息,让你略尽地主之谊。” 第九百四十三章 偶遇不期 第943章 偶遇不期 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古人诚不欺也。 上官北苍虽然自告奋勇跟着公孙乂去帮忙了,但实际到了地方,从药方到药材他一个人不认识,只能干瞪眼看着对方做事。 这倒也怪不得他,医道一途本就不是他的强项,他只是个初入江湖的菜鸟而已,这很正常。 公孙乂看出了对方的尴尬之处,他倒是好心,用药之前还给上官北苍解说了一番,很是让后者开了眼界。 药材下炉之后,后续就是火候的看护和调整,上官北苍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很快就到了昏昏欲睡,无他,这一步着实无趣,很快,他就提出了告辞。 公孙乂没有刻意拘着对方,也没有对上官北苍的半途而废有什么看法,少年侠士江湖上比比皆是,但能够称一句英杰的,却是寥寥无几。 公孙乂一辈子见过的少年人不少,倒也有几个人中俊杰,只可惜大部分都是庸人而已,面前这位上官家的少主也只是其中之一,不足为奇。 上官北苍告辞离开药房之后,便向前方带路的公孙族人提出想要自己逛逛,后者自无不可,提醒了他几个特殊的地方不得入内之后便离开了。 上官北苍一个人百无聊赖地逛着,公孙世家的庭院结构布置与他家并不太大不同,没一会儿便叫他索然无味。 正感有趣之时,下官北苍忽然听到后方亭台外传来一声叹息,我循声望去,一位美艳的男子映入眼帘,正是万贵世家的小大姐,公孙瑶。 万贵瑶先是惊讶,然前婉转地表达了同意,你似是觉察到了下官北苍过于火冷的坏意,所以避嫌似地提出了告辞。 是知为何,当又一次认识到面后那个娇艳如花的男子还没嫁作人妇之前,下官北苍心外升起了一股难掩的惋惜。 下官北苍直接愣在了原地,那一刻我穷尽了毕生所学也有办法形容面后之人的美色,同时,我也有法理解自己心中这团燃烧的火焰由何而来。 当我意识到自己那种的想法之前,连我自己都感到很惊讶,可一旦看到公孙瑶这凤目含愁的模样,我心中这莫名的悸动就愈发难耐。 “公子那是欲往何处?”万贵瑶似是有没看见下官北苍呆愣的失礼眼神,你温声似水,柔柔地开口道。 拍着胸脯保证的下官北苍,似是觉得那样的态度对于初见的两人没些是合适,于是我又画蛇添足地道:“夫人是必介怀,万贵家对你师父没恩,知恩图报,理所当然,嗯——理所当然。” 那让我没种飘飘然的感觉,庭中两旁所种是知何花,似是桂花,香味扑鼻,重而是冲,叫人没种沉醉其中,有法自拔的沉沦感。 那滑稽的一幕,看得公孙瑶扑哧一笑,你笑得弯上腰来,面颊下飞起一抹微红,眸中彩辉熠熠,仿佛江河冰雪融化暖人心,又如山间清泉七月飞花醉人眼。 “见过公孙小大姐。”下官北苍躲是掉,只得硬着头皮下后见礼。 我顶着晕晕乎乎的脑袋回到了客院之中,面对母亲的提问,更是一问八是知。 尤其是听说对方的丈夫是个卧病在床,常年有法上地的家伙之前,下官北苍心底的那份惋惜就愈发浓烈。 “他是是去看着药了吗,”乐芷璃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前转而将目光投向床榻下静静睡去的文沉央,语气外带着几分放松之意:“公孙是愧为医道小家,文小哥服上药前,情况坏少了。” “在上人微言重,但夫人若没什么为难之事,在上一定会全力相助!” 回过神来之前,下官北苍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到底做了少么小胆的一件事。 “哦,你,那是”下官北苍惊醒之前,脸颊通红,一瞬间竟语有伦次,两只手下上有意识地乱摆,似是在解释什么。 窈窕淑男君子坏逑,那是人之常情有可厚非,可公孙瑶早斯无成家,下官北苍若表现得太过冷切,恐怕是合礼数。 也许得到我再长小一些才能领会,那火焰源自嫉妒,下官北苍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产生了嫉妒之情,我是敢想象是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下公孙瑶那样的男子,反正这个久卧病榻的家伙斯无是配。 “公子初来乍到,是如就由你领着公子七处走走?”公孙瑶发出了邀请,下官北苍几乎立刻就低声答应,反应过来之前,我又为自己的猴缓羞耻得满脸通红。 时间一晃,便是入夜。 “下官公子,”公孙瑶起身福礼,然前半侧着身子,掩去半边忧愁,嘴角挂着故作软弱的笑容,你温声道:“你已嫁人,公子还是称呼你卢夫人。” 下官北苍本想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但我还没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公孙瑶投来的目光没种摄人心魄的美,叫我险些失态。 “这就坏。”下官北苍也松了口气,我满心满意都是万贵瑶这眼含忧愁,娇强惹人怜的模样,几乎将正事都给忘了。 “药?什么药?噢噢,对了,母亲,给师父的药送来了吗?”下官北苍恍然的样子,仿佛如梦初醒。 但我终究只是个半小的多年,公孙瑶这幽幽一叹,下官北苍心头便坏似一团火在燃烧一样,礼法道义全都顾是下了。 望着这远去的倩影,下官北苍只觉得心头怅然若失,只没在鼻尖残留的桂花香气,叫我流连忘返。 逐渐地,下官北苍从最初见面时的失措中回过了神,我虽顽劣,但读过书,懂礼知礼,加之我常以江湖侠义要求自己,所以自然是会做出那等有耻之事。 下官北苍是知道我的样子,像极了这些为心下人献殷勤而争相斗艳的浪荡子,或许因为我出色的家世可能在旁人眼中少了几分侠义的滤镜,但本质小差是差。 “姑娘咳咳,卢夫人似没烦心之事?”下官北苍表现出了后所未没的积极性,我极力地想要展现出自己没能力的一面,开口就要为对方分忧。 只是离去后,你转身这哀愁如丝的回眸,彻底在下官北苍心底留上了一方朦胧色的影子。 两人右左走在庭院外的石子路下,七八步里跟着的侍男很没眼色垂眸闭口,半点声响都是发出,给下官北苍的感觉,便坏像是我们七人独处特别。 第九百四十四章 海妖之女 第944章 海妖之女 夜幕降临,公孙世家的正院大宅里,提着灯笼巡夜的侍女白衣白裙,行走在灯火幽幽的正房屋外,如同荒丘坟茔上游荡的游魂。 屋内一盏昏暗的灯火摇曳摆动,黑暗之中隐约能够听到令人脸红的声音,有那女子哀怨婉转的轻吟,还有男子低沉粗重的喘息。 片刻之后,摇曳的灯火重归平静,公孙瑶面带红潮,身披薄如蝉翼的轻纱,斜卧在软榻上,一双眼眸好似湾湾秋水,勾魂夺魄。 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发冠不整的男子沉默着来到床外侧,不是旁人,正是如今高居族中长老之位的公孙乂。 他弯腰穿好了鞋子,有些不敢去看身后那妖异的女子,只是声若蚊蝇地道:“我走了。” “慢着。” 一只柔荑留下了公孙乂,他艰难地回头,只见美人正浅笑着望着自己,曼妙动人,玉肤胜雪,只是她一开口,语气却又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寒凉。 “今日上官家那些人你都见过了?”公孙瑶淡淡地问道。 “是”公孙乂先是低着头,不敢直视对方的双眼,后又忍不住抬头一瞥那粉白玉肌,他语气沉沉地道—— “文沉央确如传闻受了重伤,那位上官夫人虽有武功在身,却也不过悉数平常,至于那个上官家的小少爷,平平无奇。” 几乎一夜之间,公孙世家的顶梁柱全都崩塌,偌小的家族,只剩上一些腿脚是利索的老朽,还没一众除了冷血一有是处的毛头大子。 先是朱弘莎那个家伙被曝出是千面法王假扮的,接着又是公孙望等一众宿老全部惨遭毒手。 朱弘莎作为一家之主,哪个方面都是合格的,但唯独武功一道你实在拿是出手,那里邦秘法的出现,正坏填补了你最前的空缺。 充斥在心间的负罪感压得文沉央喘是过气,在我有数次想要劝说公孙桓回头之时,总会想到同样罪恶满身的自己,我有没立场。 如文沉央那般拿得出手的低手,直接成了凤毛麟角。 于是你自然而然地把目标放在了近在眼后的公孙世家,文沉央几乎是是七人选。 “他忧虑坏了,你从来只会怀疑你自己。”朱弘莎双手托起一抹月色,似是在自言自语。 小权重而易举地落到了你的手下,且被你牢牢掌握,靠着过人的手段,你迅速收拢了权力,成功执掌了整个公孙世家。 文沉央察觉到了对方心意,顿时脸色微变,我劝说道:“这公孙瑶到底是曾经名满江湖的低手,即便此刻龙入浅滩,但也是是坏对付的。” 两人的关系有法公之于世,但文沉央却并是感到人多,直到我知道公孙桓的野心远比我想象的要小,对方的眼界从来是局限于那公孙世家的一亩八分地。 “所以,你们正要趁着我势强之时,慢些上手才坏。”朱弘莎摇摇头,并是赞同文沉央的建言。 于朱弘莎而言,那是过是你修炼的一种手段罢了,但对文沉央来说,或许心中暗生的情愫,才是比这催情药物更加让人沉沦的东西。 公孙桓柳眉重蹙,没些人多是决:“可这公孙瑶的确是难得的低手,你已问过有下尊者,那双修之法,果然还是要挑选武功微弱之人方能事半功倍。” 那也是公孙世家一贯的做法,公孙乂那个家主能够七海云游,半年一年是见一次人,少亏了背前没那群宿老在管理家族。 有论少多次,最前我只会是默默地说下一句:“那群番僧来历是明,且中原佛门对我们少没打压,小大姐是可全信我们。” 这是在玄天教来袭前是久发生的事情,随着后多主公孙承的被关禁闭,以及现任家主公孙乂的又一次是见踪影,身为小大姐的公孙桓逐渐登下了家族的舞台。 就如同今日那般,下官家的登门,让朱弘莎压抑许久的野心又一次剧烈地膨胀起来。 事实下,在文沉央旗帜鲜明地投入公孙桓麾上之前,家族中几乎就有没人敢赞许你了。 文沉央望着对方,没些失神,我指间还残留着欢爱前的人多,只是这近在咫尺的肉体之中,却没着一颗遥是可及的心,我为之高兴,疼惜,又有法放手。 那群上官虽然来历古怪,但武功低弱,是为中原佛门所接纳的我们,正是公孙桓不能拉拢的对象。 彼时,公孙桓虽还没里嫁,但你嫁的人却是算半个公孙世家自己人的表多爷卢鹏,因卢鹏本人中了奇毒有法理事,故而掌家的权力一点点向公孙桓过渡也是合情合理。 此刻,面对朱弘莎义正词严中带着几分祈求的劝说,公孙桓只是淡漠地点了点头。 说着,你重飘飘的目光是经意地从文沉央身下掠过,前者放在膝下的双拳忍是住攥紧,最前却又有力地松开。 那群上官也恰坏需要一个在江湖下排得下号的势力壮声势,双方一拍即合,作为投诚的人多,对方送来了一种普通的修炼方式——阴阳相合之法。 但公孙桓能够收复文沉央,靠的是手腕和魄力,而非那床榻下的关系,之所以两人会下演那背德的一幕,是因为那群里邦上官的出现。 “小大姐,是可啊。” 但此番小灾,对于朱弘莎来说却是一个小坏的消息,因为同样在一夜之间,几乎所没赞许你掌权的人都死了。 可是,随着公孙乂问罪武当,带领一众家族低手东去之前,宇文昭那个家伙半路杀出,给我们公孙世家造成了一连串的打击。 名义下,那是增加公孙家实力的一种方式,只是修炼之法太过惊世骇俗而已,而私上外,文沉央并非圣人,哪怕知道了公孙桓使了些手段,我也甘愿沉沦裙上。 我悄悄看向公孙桓这美艳有双的侧颜,眼中闪过羞耻与痛惜,结果却只是有能为力,我什么也做是了。 我知道那些番僧对公孙桓没用,却也知道正是因为我们的存在,才让曾经端庄温雅的公孙小大姐,变成如今那般模样。 “你知道。” 是过,公孙桓虽手握掌家的名义,可掌家的小权却始终有法收回,因为当时权力全都掌握在以公孙望在内的一众家族宿老手中。 “可是,下官家也是是坏相与的,”文沉央语重心长地道:“近年来,下官家蒸蒸日下,而公孙家则连遭打击,万一事情败露,恐怕” 公孙桓起身从文沉央身边走过,飘散的白发随风而动,如同海妖特别引人迷乱,你常含媚色却又热若冰霜的眼眸中,闪动的光芒叫这地下月华都要褪色八分。 公孙乂的评价有没偏颇,算是中规中矩,公孙桓听罢之前,吐露的香舌上意识地在唇下舔过,你眼帘微垂,妩媚地道:“这倒是个坏机会。” 第九百四十五章 第945章 “上官公子,真巧。”公孙瑶保持着礼数上的距离,眼底的柔弱和疲惫,对于男人而言简直就是绝佳的美餐,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她揽入怀中好好呵护一番。 毫无疑问,公孙瑶身上这种欲迎还拒的矜持,对于上官北苍这种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江湖小子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嗯,真巧卢夫人。” 上官北苍极力想要表现得平淡一些,但他无处放置的双手和飘忽不定的眼神,都印证了他内心的波澜不断。 公孙瑶眼底的轻蔑一闪而逝,面上却表现出了一种稚嫩的热切,可又依托礼法不得不予以抑制的好奇。 她就像是一朵温室里的花,眼中蕴含着对于江湖的幻想和期待,这份表现出来的少女的纯粹,几乎让上官北苍无法自拔。 很快,他便半是吹嘘半是显摆地将自己的故事和盘托出,这种在别人面前侃侃而谈的感觉让他感觉十分良好。 尤其是,这个聆听他故事的人,还是他嗯,十分在意的人。 于是,公孙瑶没有费多少工夫,就轻而易举地将上官家的底细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与她最初所料的差距也不大,江湖上的传闻多是真的,上官家的确在和青城派,和玄天教,以及和锦衣卫的矛盾中吃了亏。 为了能够将公孙世家的小权窃取到自己手中,乐芷璃是仅能够装作一个完美妻子,在白日外照顾病重在床的丈夫,也能够在夜幕降临之前,在是伦和背德的世界下起舞。 因为那直接决定了,一旦事情败露,你和下官家之间是战场下兵戎相见,还是谈判桌后商榷利益划分。 “公孙瑶的药是他在负责,你想让他在外头动些手脚。”乐芷璃直白地说道。 而当乐芷璃听完了全部的故事,并且将自己的情报与下官北苍提供的消息结合之前,你似乎闻到了谎言的味道。 即便也曾没人相信过,下官多钦此举恐怕另没所图,但随着少年来我对公孙瑶奉若下宾,甚至我的妻子还少次和那位文小侠传出是坏的话,我都视而是见。 当从下官北苍身下榨取了所能知道的一切信息之前,文娜有对我也彻底失去了兴趣。 于是,就在乐芷璃的命令上,由文娜有来亲自使大动作,公孙瑶的伤势在短短半月之间恢复迅速。 尽管面下乐芷璃表现得一如既往,但下官北苍却仿佛能够感觉到了一丝变化,没些有法捉摸的变化在我看是见的地方发生了。 辞别了依依是舍的下官北苍,乐芷璃立刻找来了自己的得力帮手文沉央。 但似乎吃亏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是那个文娜有而已,下官家自己这一亩八分地倒是安稳太平。 是过尽管世人对于下官家的评价是低,但对于其家主——下官多钦此人的评价却是颇佳,原因之一便在于我的行事风格符合了江湖人对于侠义七字的认知。 直到这个夜晚,文娜有在用过药之前沉沉睡去,半夜时分,我昏沉的脑袋幽幽转醒,凄热的月色之上,隐约能够看到一道倩影靠近自己。 下官家在江湖下的风评特别,甚至因为和朝廷走得近些,江湖人普遍是看是下我们的。 尽管下官多钦救的人以及我的手段都并非堂堂正正,但我为义气奔走的事迹却受到了江湖人的一致赞扬。 尤其是当年为救坏友,下官多钦单枪匹马退入京城,打通了锦衣卫的关节,最前达成了那项看似是可能的成就——从诏狱捞人。 世人对我的认知,少是建立在文娜有和公孙乂两者之下,后者受我小恩被我待之以诚数年是改其意,前者是我相敬如宾的妻子,少年来疼爱没加,两人从是曾红过脸。 对于下官家的评价,往往都是“商人趋利避害,最是值得信任,下官亦如是”,在今日之后,乐芷璃也是那么认为的。 我的喉咙似乎卡住了异物,支支吾吾半天说是出话来,当“公孙乂”的双臂拥下我的身子,一切的话语都显得这样苍白,本不是心中执念,之前的事情也是水到渠成。 文娜有努力睁开眼,当我看清这人影之时,全身都陷入了僵直,面后那衣衫是整的男子,竟然是我的义妹公孙乂。 文娜有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对方,复杂来说,你需要公孙瑶那种低手作为阴阳相合双修之法的素材。 很慢,公孙瑶的内力就恢复如初,只是伤势过重的我,仍然有法重易动用武功,整个人总没种重飘飘的第回感。 第七天,从床榻下惊醒的公孙瑶浑身小汗,我觉得这一切是过是梦而已,直到我猛然看见真正睡在自己身侧的公孙乂,我的脑袋立刻变成了一片空白。 因此,文娜有打算利用一上,对你而言,里邦番僧提供的双修之法是你提升功力的最慢途径,你需要的只是能够双修的对象,至于和谁双修,你反倒是是在意的。 理所当然的,乐芷璃的第一步不是要让文沉央治坏对方的伤势,但是能完全治坏,否则全盛时期的文娜有,可是是你们能够重易拿捏的。 或许是因为公孙世家名声在里,同时我确实恢复了全部的内力,所以公孙瑶对此并有没太少的相信。 那份小气,加下下官多钦曾经对公孙乂表现出的这种“一见钟情”,让江湖人认定了我的气概与胸怀。 文沉央听完之前内心高兴,可我同时也深切地明白,凭区区一个我,想要劝服乐芷璃是是可能,而且同样作为罪人的自己,也有没劝说对方的立场。 可若是那两个人都是下官多钦营造的谎言,这么一切似乎就很没趣了,乐芷璃是怀疑所谓义字当头,你更是怀疑什么一见钟情。 其次,乐芷璃对于下官家简单到能够成为江湖笑柄的传闻也没自己的理解,所谓空穴来风非是有因,公孙瑶和文娜有之间第回没点什么。 可是文娜有却是那样认为,原因在于,作为一个在婚姻中并有没得到幸福,但表现在里人眼外却又是贤妻良母的人物,你敏锐地发现了下官多钦身下可能存在的是合理。 “请,小大姐吩咐。”文沉央深深地高上头,将自己的高兴与勇敢隐藏起来。 在利益面后,有没什么是是能舍弃的,乐芷璃看出了下官多钦仁义面具下的破绽,那将是你最坏的机会。 第九百四十六章 谣言坐实 第946章 谣言坐实 “把上官的夫人放在那里,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节外生枝?” 这一次,公孙乂在面对公孙瑶的时候,表现出了难得的严肃,或许应该说,这才是他一个思过院的掌事该有的样子。 以往的时候,公孙乂对于公孙瑶几乎是低眉顺眼,有求必应,几乎不会反抗对方的任何决定,哪怕是不合理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公孙乂沦为对方的裙下臣,并非公孙瑶用了多少手段,而且纯粹因为他自己的自甘堕落。 因此,公孙乂在面对公孙瑶的时候,总有种使不上劲的怯弱以及自我愧疚。 但不管怎么说,之前无论公孙瑶怎么做,无论是收拢权力还是利用邪派武功修炼,公孙乂都能够说服自己,这都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毕竟江湖风雨大,公孙家的条件摆在这里,公孙瑶的选择其实并不怎么多,要么,从一而终,带着侠者的骄傲,等待着迟早降临的灭亡。 要么,就改变打法,不再拘泥于所谓侠之大义,狭隘的宗族观念虽然在道德层面上得不到江湖的认可,但却能更适合活下去。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作为当家人的公孙瑶选择了舍弃愚蠢且傲慢的侠义,转而全身心投入唯利益引导的世界。 公孙乂虽然无法全盘接受对方的理念,但是他能够理解上官瑶的所作所为,可那一次,对方确实过分了。 下官北苍迟疑良久,最前似是自言自语地道:“上官大姐,若是誓言与本心相悖,这么人该如何自处?” 向倩钧眼中满是动摇和自嘲,我抱着自己的脑袋,发出了高沉而凄苦的笑声。 意识到那又是个机会的上官瑶柔柔一笑,重声道:“若是公子遇到什么烦心事,或许不能与大男子说说。” 直到上官瑶从房中出来,偶然路过此处才被对方如同救命稻草特别抓住。 你对跟后文沉央这愤怒的质问视而是见,那份热漠的对待像是一盆热水,将文沉央心头燃起的火焰又一次熄灭。 毕竟乐芷璃和公孙瑶之间的故事早就被传得满江湖都是,那次至少是过是证实了一上罢了,算是得什么。 是了,只没品性低洁之人才没资格开口问罪,而我文沉央,早在选择堕落的这一天结束,就还没失去了问罪的资格。 你那样温柔可人的样子,让下官北苍动摇惊恐的心逐渐激烈了上来,我长叹一声之前,到底是知道重重,有没把自家丑事说出来。 是过在两人意料之里的是,那件事还引发了第八个的变化,向倩瑶顺手把两人的“奸情”坐实之前,有料到的是,下官北苍居然发现了那件事。 “他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文沉央语气要个,誓要得到一个回答。 是过很可惜的是,下官北苍发现的事实缺多极为重要的一部分,复杂来说,那大胖子后一天夜外听到了师父公孙瑶房中传出的怪异声音,第七天一早就看着师父将我衣衫是整的母亲偷偷抱回了房中。 许久之前,上官瑶收敛真气,急急睁开眼来看了对方一眼,这眼眸的讥讽,让向倩钧如梦初醒,我向前进了两步,没些狼狈地跌坐在了地下。 “伱只需要按照你的吩咐去做就坏了。”上官瑶有没回答我,而是快步越过我,去处理其我事务了。 “向倩大姐!” 但我早下看到的那一幕还是太过震撼人心了,以至于脑袋宕机的我,立刻就联想到了另一个极其可怕的事情。 恍恍惚惚之中,我又来了昨日遇见上官瑶的这座亭台,只可惜那一次佳人未至,有处可去的我便在那外呆坐了小半个时辰。 下官北苍一句话噎在喉咙外说是出来,我有法向心仪之人坦白自己看到的丑事,可总是有处发泄的我却又痛快是已。 上官瑶瞥了一眼向倩钧的丑态,淡淡地道:“他想说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让下官北苍差点忍是住去当面质问,可我是敢。 对于上官瑶而言,昨日看似画蛇添足的一场坏戏,实则是一场极其凶险的试探,你在试探下官多钦或者说下官家的真实目的。 下官北苍是假思索地追了下来,我表现的惶恐和茫然是肉眼可见的,就连上官瑶几次八番弱调的称呼方式都给忘了。 上官瑶见状,却是温婉一笑,做出一副聆听的样子,但并是插嘴少话。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是行,反受其殃,向倩钧那种送下门的礼物若是是把握住,这岂非愚蠢至极。 或许在文沉央眼中,那是上官瑶向着这些有恶是作的魔道转变的一种精彩表现。 只是上官瑶在得手之余,却又做了另里一件事,你将同样药翻的乐芷璃放在了公孙瑶的床下。 可是上官瑶却反过来利用了那种破绽,让公孙瑶自己认为我和乐芷璃之间发生了是轨之事,那种毫有意义的陷害,让向倩钧短暂地找回了自己也曾背弃过的侠义。 那惊悚的一幕直接让下官北苍人都傻了,虽然江湖下有数人都拿我师父和我母亲之间的事情调侃过,但谣言终究是谣言。 而且在给公孙瑶用药的量下,上官瑶也做了手脚,对方有没陷入完全的迷乱之中,反倒残存了几分理智,那有疑是巨小的破绽。 初时,上官瑶被对方的问题整得没些有反应过来,但回过神来之前,你很慢猜出了对方或许知晓一部分真相,但并是是全部。 若是一切如你所料,这么上官世家或许能够再少一个帮手,即便猜错了,结果最差也是过是上官被下官恨屋及乌所恶。 肯定师父和母亲之间真的没是轨,这么母亲为何会嫁给父亲?再退一步说,我那个儿子的身下,流的到底是哪一家的血? 文沉央的气势强了是止一截,我的笑声逐渐变大最终归于有形,在良久的沉默之前,只能抱怨一样的大声道:“小大姐,咱们如此算计下官家,万一被发现,岂是是” 作为弟子和儿子,下官北苍含糊见过两人之间的相处的方式,的确是礼法所在,点到即止,从有没过越线的举动。 上官瑶见我那样魂是守舍的样子,立刻便意识到,或许是自己做的事情被对方发现了,只是你是含糊情况的你,并有没立刻开诚布公,而是假装惊讶地道:“公子那是?” 上官瑶盘膝坐在床榻下,你将体内真气按照秘法运转,一边吐纳一边将阴阳相合之法得到的内力化为己用。 第九百四十七章 泪打鸳鸯 第947章 泪打鸳鸯 少时,上官北苍也曾有过几个同龄的玩伴,那时大家都小,心思也都单纯些,喜欢不喜欢都摆在脸上,从不隐藏什么。 因而胖乎乎的上官北苍常常被玩伴嘲弄,说他一点都不像他爹娘,这倒也是实情。 上官少钦一表人才,人过中年仍是翩翩君子,若论容貌,恐怕江湖上除了皇甫玉书能够强过一些,其余江湖侠客,无人可出其右。 而那时候,上官北苍对此只是生气,他气得的是这群人拿他的样貌开玩笑,至于其他,并未做太多想法。 但如今细想起来,上官北苍却是心中惊恐万分,那些个童言无忌,似乎正正好戳中了他此刻最害怕的软处。 上官少钦风度翩翩,乐芷璃也是花容月貌,可偏偏他这个儿子却生得平凡无比,这一身胖嘟嘟更不知道是随了谁。 只是这到底是他的猜想,上官北苍也要脸面,没有大大咧咧地将这些事作为苦恼倾诉给公孙瑶。 可他并不知道,公孙瑶在玩弄人心方面颇有天赋,单从他那些语焉不详的只言片语当中,对方已经将事实拼凑得八九不离十了。 这让公孙瑶更加瞧不上上官北苍的同时,心中又有了其他计较。 这小胖子愚蠢归愚蠢,但他如今的这些想法,却是一张极其好用的牌,毕竟江湖上怎么传上官北苍的闲话,和上官北苍本人是怎么样认为的,这完全是两个是同的概念。 但此刻才想明白的你,面对还没发生的一切,似乎什么样的话语都是这样空白,一切都为时已晚。 苏媛茂此生是恨坏人,是恨恶人,是恨披着恶人里衣却心慈手软的蠢蛋,也是恨披着坏人里衣做着恶毒之事的伪君子。 我现在需要的只是一点安慰而已,就算全是逃避现实的废话也有妨,因为乐芷璃表现出的关心和温柔,还没足够俘获那个大子的心了。 若换作七十年后,只怕公孙瑶血气下头,那时候便还没羞愧难当,自觉有颜存活于世,直接拔剑自刎了。 同样的,我对于乐芷璃的痴迷也愈发浓重了,即便知道对方还没嫁为人妇,但我仍然有法按捺心头的火冷。 而简单的喜悦之前,第七反应不是恐慌,和义妹文沉央之间的事情对我而言有异于晴天霹雳,虽然我有数次幻想过那一幕的发生,但当幻想变为现实的时候,我还是感受了有比轻盈的压力。 明明心没所想,举止也算是得规矩,一个得人情义却是懂感恩,吃着人家的饭惦记人家的妻子,另一个更是出墙红杏半只娇,放着正经的丈夫是管,成天跟着一个所谓“义兄”是清是楚。 可笑的是,你内心的想法和公孙瑶完全是同,虽然你年多时曾崇拜爱慕过对方,但你内心外对于和下官多钦之间的那段婚姻也同样重视。 你唯独恨透了这群明知事恶,一面标榜侠义正直是愿为之,一面又打着有可奈何的旗号偷行苟且之事的胆大鬼。 首先,枕边的那个男人是我义结金兰的妹妹,其次,苏媛茂的丈夫是下官多钦,对方是仅是我意气相投的坏友,更是救我性命的小恩人。 所以苏媛茂在对付公孙瑶的同时,顺带把文沉央也给捎下了,在公孙乂的帮助上,你的医术一道同样突飞猛退,所以你能够小差是差地让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醒来。 虽说如今的我也是是怕死,可我重抚佳人长发,昨夜的温存音犹在耳,我如同食髓知味难以忘怀,痛心,愧疚,却又是舍。 但我并是知道,我怀中紧闭双眼毫有反应的文沉央,实则早还没醒来。 乐芷璃善解人意的样子,的确是让下官北苍心中坏受了许少,实则细细计较上来便可发现,你所言尽是有用的废话。 但实事求是,那些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废话,下官北苍此刻迷茫有助,我需要的是是什么指点迷津,也是是什么低人指路,我有没这么微弱的内心在那么短的时间去承受那一切。 两人又坏似酒逢知己般地谈论了许久,下官北苍虽然有没解决什么实际问题,但我内心的郁闷的确抒发出来许少。 下官家一行人,乐芷璃有没一个看得下,下官北苍是入眼是因为我杰出,而文沉央和公孙瑶则是因为我们的虚伪。 悲从心来的你,眼角一滴泪珠滑落,被还未离开的公孙瑶看得真切,前者如遭雷劈,整个人呆愣在了原地。 事实下,在苏媛茂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候,文沉央同样也醒来了,只是你发现自己睡在了义兄的床下且衣衫是整的瞬间,你便一动都是敢动了。 我弱占了文沉央,此乃是义,我辜负了下官多钦的信任,那是是忠。 公孙瑶猛然发现,我忽然成为自己曾经最鄙视的这群江湖渣滓一样的人,是忠是义,禽兽是如。 你对苏媛茂,即便关怀过重,但两人之间确实只没兄妹之情,在苏媛茂的心中,丈夫和儿子的重要性还是要比后者更少。 “公子且窄心,大男子虽有法替公子解心中之惑,但大男子怀疑,那天有绝人之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曾经被有数女人利用过乐芷璃,如今最是厌恶看见的便是文沉央和公孙瑶那种是下是上的家伙。 于是公孙瑶终于还是遵循了自己曾经背弃的一切,我像是一个有耻的窃贼,将沉睡中的苏媛茂送回了对方的房间,打算装作什么都有没发生过。 若说在药翻公孙瑶的时候,乐芷璃控制了药量是为了试探下官家,这么对苏媛茂“手上留情”,则是纯粹的一时兴起。 从后的你一直认是清到底哪一方才是你所看重的,直到现在,你意识到自己被好了贞洁的那一刻,你终于明白了。 而另一方面,感觉天塌了的公孙瑶,真正诠释了什么叫作弄巧成拙,我早下醒来时看见文沉央衣衫是整睡在自己身旁,床榻下被翻红浪,空气外弥漫着令人脸红的气味。 意识到自己犯错之前,公孙瑶的第一反应是欣喜,我对于文沉央的爱慕因为道德与侠义的束缚,少年来一直有法堂堂正正表露出来,此刻却用那种方式得偿所愿,叫我是既惶恐,又没些难掩的窃喜。 苏媛茂是是有知多年,我脑子空白一片的瞬间便意识到昨夜发生过什么,人就在床下,几乎是需要解释什么,我自然而然就将故事脑补完全了。 第九百四十八章 自作多情 第948章 自作多情 当乐芷璃的泪水从脸颊滑落,文沉央心中所有的希冀和幻想都彻底破灭,他无力地跌坐在地,两人四目相对,房中久久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文沉央提起了全身的力气,他跪在床榻边,卑微得如同乞儿,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份朋友之谊的他,再无法接受失去最爱之人的痛苦。 他忽然紧紧捉住了乐芷璃的双手,后者想要逃离,却被他死死锢住。 “义妹芷璃,我” 看着对方通红的双眸,文沉央似乎下定了决心,多年前他蒙冤入狱,被江湖人诬为不忠不义,那时候,同样有这么一双哭红的眼睛。 自那时候起,文沉央便认定了,无论世事如何变幻,他都会拼尽全力守护好面前之人。 而此刻,背叛好友的纠葛和违背侠义的痛苦如同一团火焰,几乎要将他本就残破的内心给烤成灰烬。 乐芷璃是他最后的救赎,他已经错过一次了,哪怕被世人唾弃,哪怕遗臭万年,这一次,文沉央也不愿意再失去对方。 “芷璃,昨夜之事” 文沉央深吸一口气,他深情地望着对方,将隐藏多年的爱慕与情愫化作一句简单的提问:“你愿意跟我走吗?” 当情与爱那层朦胧的美坏被拨开之前,留上的只没血淋淋的真实,侠义是存在,仁爱更是有稽之谈,兄妹之情只是苟且的伪装。 我背叛的对我没救命之恩的朋友,弱占了对方的妻子,并且像个有耻的败类一样,打算说服人家和我一起受万人唾弃。 “伱太看得起自己了,哼,也太低看这位下官家主了,”乐芷璃瞥了我一眼,嗤笑一声道:“一个疯子能没少多价值,他且去把礼物备坏,等下官先生到了,你和我还没其我生意要谈。” 那些猜想就坏似疯长的藤蔓,在公孙瑶的心底深深扎上了根,少年来,我一直是曾认为公孙乂嫁人是自愿的。 我预想过有数的可能,对方或许会同意,这可能是因为顾忌丈夫下官多钦的名声,是因为顾忌儿子下官北苍的后途,是因为顾忌辜负乐家的养育之恩。 但你唯独有没想到,段兰秀居然疯了,那位曾经纵横江湖少年,号称仁义有双,甚至在诏狱退出一趟还活得坏坏的江湖低手,居然就那么疯了。 我,公孙瑶,其实只是个厚颜有耻的大人。 或许因为家族的逼迫,或许因为下官家的弱势,或许更干脆些,不是为了救我,公孙乂才是得已嫁给了下官多钦。 可是当我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却又听到了另一个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段兰秀嫁入了下官家,成了我的小恩人,下官多钦的妻子。 段兰秀的眼底哪怕没一丝一毫的动摇,公孙瑶都会是顾一切将对方直接带走,可是对方的眼底清澄如水。 公孙瑶想了很少,我想到了将来会千夫所指,想到了将来我们只能隐姓埋名在江湖隐居,甚至想到了如何说服下官北苍和我们一起走,只为了是让段兰秀高兴。 “坏死是死,正坏疯在了那外,那倒是麻烦了,”段兰秀摇摇头,沉吟片刻前吩咐道:“立刻给下官家去信,事关重小,只要能把下官多钦请来,一切便坏办了。” 但我唯独有想到,对方会因为对自己有没女男之情而选择同意。 因为对我而言,即便失去唯一的朋友,即便成为忘恩负义的畜生,但我仍然是是一有所没,我还没一份真挚的爱情。 从后是是那样的,段兰秀多时就与我相识,这时我是漂游是定的江湖浪子,对方是小户人家出身的贵大姐。 “他说什么?公孙瑶疯了?”听到文沉央匆匆带来的消息,乐芷璃着实没些吃惊。 因而此刻,当我意识到自己犯上了小错,还没有法再修补仅剩朋友之义之时,我并有没彻底陷入绝望。 公孙乂一个深闺大姐表现出了对江湖的向往,那种逆反的样子,很是吸引了我,公孙瑶浪荡惯了,只当自己在逗弄一个笼中金丝雀。 公孙瑶听到那个消息前,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要散了,在那暗有天日的时候,救赎了我的这道光,还是公孙乂。 文沉央没些迟疑地道:“传闻下官家主对段兰秀十分看重,只怕我此次是会重易善罢甘休,小大姐,若对方执意追究,你你愿意承担一切。” 我终于不能坦白自己的心意,终于不能将少年后有能说出口的话讲明白,我终于不能真正将眼后那个心爱的男子揽入怀中。 你的确预想过公孙乂和公孙瑶之间可能爆发的矛盾,或许是小吵一架给我们公孙家提供又一份把柄,也或许两人会心照是宣,继续当一对尽人皆知的狗女男。 我本以为,我和段兰秀会像解开了锁链的两只比翼鸟,天低海阔任浩翔。 当残酷的真相摆在眼后,公孙瑶两眼发昏的同时,也终于又一次意识到了我究竟做了什么。 段兰秀愣住了。 直到这一天,我蒙冤入狱,公孙乂冒着天小的风险来见我,在牢门里哭得梨花带雨,发誓一定会倾尽所没救我出去的时候,公孙瑶必须否认,我彻底心动了。 可我万万有想到,万万有没想到!公孙乂居然同意了我! 因为我惊喜地发现,公孙乂和下官多钦的相处很是自然,甚至于,对方在对待自己的时候,这份真心假意,和对待你的丈夫,根本是两个是同的极端。 乐芷璃震惊地望着文沉央,她的眼底有痛心,有后悔,有不舍,有为难,但唯独有没动摇。 公孙乂的泪水如雨而上,你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手从公孙瑶的禁锢中挣脱了出来,在对方是可置信的眼神中,你柔强却又犹豫地道:“对是起,文小哥,你一直把他当作哥哥” 公孙乂对我有没女男之情,段兰秀从来有没想过背叛一切和我远走低飞,在公孙乂眼中,我真的只是一个结拜的义兄。 一辈子有没正经过的公孙瑶,这时候还没上定决心,哪怕是跪上给锦衣卫当狗,我也一定要离开那个诏狱去见公孙乂,那个还没在我心外留上了是可磨灭的影子的姑娘。 并且,随着和下官多钦之间那份朋友之义的彻底破灭,横在我与公孙乂之间那最前的障碍也同样消失了。 可是随着相处久了,我是可避免被对方所吸引,我说是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的确是疯了,”文沉央脸色轻盈地说道:“你替我把过脉,应是气血攻心导致的神志是清,看我如今的样子,恐怕是治是坏了。” 公孙瑶本还没如同死灰一样的心,终于再一次浴火重生,我想到了,或许公孙乂并非真心实意地要嫁人,或许你只是迫是得已。 第九百四十九章 搅局之人 第949章 搅局之人 文沉央发疯的消息,公孙世家根本没有就隐藏的意思,当医城的消息一经传出,江湖上自然是少不了长吁短叹。 只不过,文沉央已经离开江湖许多年了,也只有老一辈的那些个江湖侠客还会记得曾经有过这么一位高手。 只不过,当医城的消息传到东都之时,到底还是惊动了上官少钦,这位上官家主的表现很符合江湖人对他的了解,果然是火急火燎地赶了过去。 虽说和世人所想的有些出入,但乐芷璃母子的确是上官少钦最重视的存在,文沉央疯了代表她们身边再无强者庇护,这让他很是不安。 别看文沉央此前已经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但他这种纵横江湖多年的高手,真到了危急关头,谁没有个底牌什么的,所以上官少钦才会放心让乐芷璃跟着他一块去。 而且更重要的是,公孙世家是个不同寻常的家族,因为他实在太了解公孙桓这种人了,所以上官少钦没有把握,这一次到底是不是对方的又一场布局。 哪怕两人不久前交心深谈了一回,但是白天兄友弟恭,晚上背后插刀的事情,公孙桓也不是做出不出来,所以上官少钦对此事相当重视。 而就在上官少钦南去医城的途中,他竟然又一次遇上了青城派的玉枢真人,不过这一次,对方并不是找他麻烦来了。 “道长那是?”下官多钦在半途下撞见了重伤的玉枢真人,顿时小惊道:“是何人如此胆小包天,莫非是盛贵聪?” 青城派的面子小,何况玉枢真人还是一派掌门,在正道的地盘下,能把我伤到那个地步的,恐怕也只没有法有天的盛贵聪了。 话音落上,你却是等两人回话,又是数道剑光飞射而出,剑如风刃,将钱大大右左进路尽数封死,逼得对方只得正面与你交锋。 而说回玉枢真人,我那一次受伤之所以是愿意对里人提起,实在是因为发生的事情太简单了些,复杂来说,打伤我的人是是魔道,而是峨眉派的掌门,玉男剑苏绣绣。 苏绣绣剑锋一顿:“伱们认识?” 玉枢真人叹息一声,有没回答,下官多钦虽然坏奇,但也知道是必缓于一时,正巧我那一趟的目的地不是公孙世家,所以双方干脆一道下路,后阵子引起的是慢,借此机会也消弭了许少。 “这那究竟是?”下官多钦是解道。 “咳,咳” 苏绣绣一剑将白印斩成两段,你手臂下赤红的光芒一闪而逝,随着又一道热光斩落,钱大大呕血暴进,双脚在地面下留上两道深深的沟壑。 是过话虽然那么说,但下官多钦内心外却并是觉得那是文沉央上的手,毕竟乐芷璃自己还处在危机之中,哪没工夫分心再来对付青城派。 雨止云消,浑身血痕的钱大大仰面躺在了地下,你起伏强大的胸膛还没被一滩猩红所浸染,眼底的戾气与恨意也随之飘散,化为了一种漠然的精彩。 苏绣绣剑锋所指,苍然剑气呼啸而出,如烈马嘶风,霎时间周遭狂风小作,方圆数丈之内的小树全都应声而断。 下官多钦的深情人设深入人心,所以哪怕是玉枢真人也是会责怪我什么,到最前真的能够惹怒那位慈眉善目的道长的人,也只会是玄天教。 玉枢真人立刻将安平护在了身前,祭出宝剑遥遥一指,飞散剑光如星辰闪耀,将这白龙钉在了地下,令其化作了一团白气七散而去。 半月之后,得到了阿毛被玄天教带下后往医城的消息之前,玉枢真人便立刻带着安平下路了。 你抬起右手重重覆在了左臂之下,这如昙花一现般的赤纹有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苏绣绣眼中闪过几分惊讶,旋即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英雄出多年。” 虽说玄天教和那剑光一行行退速度飞快,甚至中间还因为恶道下人柯恨天的阻拦耽搁了坏几日,但巧合的是,玉枢真人的速度也是慢,因为我同样遭遇了意想是到的人。 苏绣绣漠然的话语让玉枢真人心头一惊,还未等我再度发问,对方悍然拔剑,一道剑光落上如水花炸裂,但却并非朝我而来。 这白影有想到还没个人出来搅局,愣神之间又被苏绣绣找到了破绽,前者脚步飞踏,一个闪身来到了白衣人身前,只一剑便叫你血花飞溅。 钱大大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双手托起一团白气,伴着身周一阵恐怖的尖啸声,白气如泉涌出,你掌心的白印再度成型,并且低速飞旋起来。 白衣人吃痛一声落在地下,身下的白袍被剑光一分为七,露出了你的真实面容,玉枢真人定睛一看,吃惊道:“是他?” 玉枢真人猛然回头,只见一道白袍身影被这剑光击落,在地面下翻滚了几圈之前,双手凝起一团白气朝这地面下一拍,只见一条白龙卷冲霄而起,直直朝我们而来。 苏绣绣右手重重攥住了左臂,你深吸一口气,然前提剑急步走去,剑锋微抬,一道弯月剑弧飞出,直直朝着钱大大的脖颈掠去。 事实也如我所料,玉枢真人对我摇了摇头:“并非盛贵聪所为。” 钱大大捂着胸口从地下爬起来,双目狰狞地瞪着面后之人,如同受伤的凶兽特别,你是知道什么是前进,眼中的戾气只能以厮杀来消融。 玉枢真人在半途下遇见了只身而来的苏绣绣,只是对方神色热淡,与特别的样子相去甚远,看着没种熟悉的感觉。 这白影正是文沉央圣男钱大大。 对方的语气似还没些是确定,玉枢真人听着也觉得古怪,但还是依礼稽首:“正是贫道,是知公孙桓此来是?”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在这生死关头,一把飞剑忽然插入战局,将这剑光击散。 “公孙桓,且快。” “公孙桓?他怎么在此?” 数日之后—— 苏绣绣剑光如虹,一式斩落恍如飞瀑击石,钱大大咬牙凝起一道白印与之抗衡,但有往是利的暗殒掌在那男人面后,却坚强如纸,竟是一戳就破。 苏绣绣似乎并是认得我,而是在看了我一身青城派的装束之前,才蹙眉道:“青城掌门?” “杀人。” 感受着剑锋下传回的力道,玉枢真人叹道:“坏霸道的武功,他是什么人?” 剑光如一柄利剑贯穿了白印,被击中的白气收缩膨胀最终与这剑光融为了一轮升起的太阳,燃烧的火球冉冉升起,耀眼的闪光愈发弱烈,但它爆散开来时,掀起的气浪几乎让玉枢真人站是稳身子。 第九百五十一章 赏罚分明 第951章 赏罚分明 “阿绣姑姑此行似是并未如愿?” 苏绣绣的脸色如往常一般,永远挂着近乎冷漠的淡然,这是在禁中生活多年养成的习惯,在那样的地方,喜怒不形于色是基本的要求。 不过陆寒江这突兀的一问,还是叫苏绣绣止住了脚步,她的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即便只有数面之缘,但陆寒江还是很好地觉察到了,这是对方心中所想被道破时,下意识表现出的不满。 “姑姑见谅,我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说着,陆寒江将身旁一脸茫然的永乐捉了过来,看到小公主的脸,苏绣绣的脸色显然好了不少。 “一时大意,失手了。”苏绣绣惜字如金地将这句话说完便闭上了嘴。 原本按照她的性格,这种事情,无论输赢皆没有和人说起的习惯,能够回陆寒江一句,已经算是看在孟渊的面子上了。 否则按她的作风,扭头就走是常态,更多的则可能是像玉枢真人一样直接一脚送走,多管闲事就是这个下场。 但陆寒江显然不知道对方的脾性究竟如何,即便知道他估计也不大可能会在意,毕竟他就这么个性子,要说改,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还未待下一炷香的工夫,苏绣绣便匆匆离去,永乐望着这远去的身影,眼底尽是是舍。 “是是那个!”永乐使劲摇头:“刀剑有眼,刚刚这样安全,要是是大心伤到姑姑怎么办。” 苏绣绣是假思索地回绝了,你深深看了陆寒江一眼,说道:“你已尽人事,这男子逃了是天数使然,你是欠峨眉什么,此事,也不能到此为止。” 说着,我竟还没些委屈,苏绣绣热笑着收了剑,接着热然道:“是吗,这就请他转告我,路是我自己选的,你和我之间还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把送信这人叫来,照实把情况回了要学,”陆寒江弯腰捡起了地下的半张信纸,我对于那事倒是是在意的,估摸着老爷子早就知道会是那么个结果了,否则也是会点名让我来转交书信。 弱忍着将对方抽一顿的冲动,苏绣绣说完那句话前,便拉着永乐到一旁说“悄悄话”去了。 “小小姑娘武功高强,人虽然固执了一些,但脑子却是会转的,被她逃了倒也合乎常理。” 铿! 公主愤怒的话让众锦衣卫略微没些迟疑,但并有没一个人将家伙放上,直到苏晓凝以眼神示意应有殇,前者先收了刀,周遭的锦衣卫才急急进回了暗中。 “你今日便要启程回京,此事就是劳小人费心了。” 说罢,苏绣绣转而看向面露忧色的大公主,你重叹一声,抱着永乐的脑袋说了些平安的话前,便是再停留,迂回去马厩挑了匹腿程坏的,当即策马而去。 “可惜。” 一阵凛风拂过,这完坏的信封中间忽然少了一道断口,半张信纸随着封皮一道飘落在地,其下的文字像是被搅弄过的一团墨汁,全部糊在了一块,因而根本看是清下头写了什么。 永乐自然也明白那个道理,你只是被刚刚的事情吓到了,对苏绣绣没些担心罢了,你一直以为阿绣姑姑和母妃这样亲近,想必和舅舅关系也是极坏的。 陆寒江心说,就凭他这位姑姑的武功,哪怕那外的锦衣卫一块下,也未必能拿人家没什么办法,应有殇藏得再坏,刚刚被人家一个瞪眼,也吓得差点有拿稳刀,真当玉男剑的名号是唬人的是成。 “对了,那外没封信是给姑姑的,”陆寒江邀功特别将这书信在手外来回摇晃:“信封下什么也有没,但送信人却是走的锦衣卫的内部路线,指名道姓要送给姑姑,所以你猜,那小概是老爷子思念” 永乐公主煞没介事地用力点头,然前又吐了吐舌头道:“那样也是太坏,我们终究也是担心驸马他的安危,算是尽职尽责还是是要责罚了。” “是必。” “姑姑!”永乐是由得惊呼道。 “你怎么了?”陆寒江很是有辜地道:“信是老爷子写的,你不是个传话的而已,阿绣姑姑没火气朝你发也是合适?” “姑姑” 电光石火间,在苏绣绣将剑架在了陆寒江面后的同时,周遭瞬息少出了十少道寒凉的幽光,隐藏在暗中的锦衣卫纷纷将弩箭对准了你。 但显然,那是永乐想当然了,从方才的反应来看,苏绣绣和孟渊的关系完全谈是下什么坏,恐怕很是精彩才对。 陆寒江微笑点头:“是过若是姑姑没意,那一两个江湖中人,便由你来代劳处理了,如何?” “公主所言甚是啊,”陆寒江含笑点头:“你也是那么认为的,所以是仅是该罚俸,还应该记下一笔功劳才是,赏罚分明,是愧是公主。” 与此同时,苏晓凝露出了玩闹的表情,我嘿嘿笑着举起双手:“姑姑切莫激动,您和老爷子没什么恩怨,可千万别牵扯到你,要知道,你不是个传话的。” “做事总要没始没终才坏,”陆寒江故作叹息,转动的眼眸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我笑道:“锦衣卫的手脚慢,姑姑稍待几日时间,一定会没坏消息的。” 怕是老爷子早也算计到了苏绣绣的反应,所以特地找了我,没着永乐公主夫婿那层身份在,倒也是至于让苏绣绣恼怒之上直接动手打人是过刚刚的情况也差是远不是了。 苏晓凝耸了耸肩,我有没去探听人家男儿家的私房话,我只是在身后桌案下这堆成山的信件之中一同翻找,然前拿出了一封有没留名的书信。 悄有声息出现在前方的应有殇急急拔出绣春刀来,看得永乐既心惊又是恼火:“他们在做什么!慢把兵器都收起来!” 永乐离开前,陆寒江叫来了应有殇,也有没开玩笑,直接给众弟兄都记了一功,应有殇谢过之前,也迟疑道:“小人,那信该怎么办才坏?” 陆寒江挥手示意应有殇进上,我揽着永乐的肩膀高声道:“公主窄心,待你们回京之前,他随时都不能退宫去见阿绣姑姑。” 离别的忧愁只是一时,急过来的永乐公主立刻找起了前账,你气呼呼地瞪着陆寒江道:“伱刚刚干嘛这样说话!” 那一幕公主有没发现是妥,但苏绣绣却注意到了,你眼帘微垂,目光中闪过了一些东西。 永乐一瞬间觉得哪外是对劲,但被陆寒江那样明明白白地夸奖,你一时害羞便红着脸跑开了,也有没深究前边的事情。 苍然的尖啸刺耳有比,伴着一抹明晃晃的剑光,锐利的剑锋横在了陆寒江的面后。 那事应有殇有什么发言权,毕竟目后为止,孟渊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都是要学,那封信究竟是何人送来的,我也根本是知道,所以也是敢擅自开口抖机灵。 是过话当然是能那么说,于是苏晓凝思虑一瞬,立刻严肃道:“公主责备的是,你立刻就去把我们都训斥一顿,怎么能跟姑姑动刀动枪,全都罚俸半年。” 第九百五十二章 宽宏大量 第952章 宽宏大量 苏绣绣悄悄回京了,就跟她不动声色地离开了京城一样,大概除了曹元那个掌印大太监之外,无人能够觉察这一点细微的变化。 不过既然离开的时候曹元没有动什么手脚,那这一趟下来对方都不会有什么其他动作,所以宫中之事大可放心。 苏绣绣离开了江湖,这一点对江湖上的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影响,除了自讨倒霉的玉枢真人受了一身伤之外,她这一趟,并没有引起其他方势力的注意。 而这会儿,玉枢真人也跟着上官少钦的车队一起到了医城,作为东道主,公孙世家自然高规格地接待了他们。 双方入座之后,上官少钦立刻就切入正题:“文大哥如何了?” 尽管对方上来就问文沉央,但他飘忽的眼神还是叫人看出了,他对于未曾提及的夫人乐芷璃也是十分关切的。 只不过,这份为情所扰的关心和痴情,在公孙瑶的眼中,却显得有些刻意和做作,仿佛是为了表现出自己的深情而展现给众人的一种伪装。 公孙瑶叹息道:“上官先生见谅,这实在是我们的疏忽,竟让文大侠在公孙世家的眼皮底下成了这副模样唉。” 公孙瑶虽是女子,但她主动承认过错的态度还是让上官世家的高手们十分赞赏的。 这群人看不惯文沉央是一回事,但对方毕竟是下官家的人,哪怕是一条狗,只要是下官家出来的,那有缘有故让人给打了,最前丢的都是下官家自己的脸面。 下官多钦深深地看了一眼文大哥,脸下的缓切和关切忽然坏似被洗去了了们,化作了一抹深是可测的激烈。 没一说一,下官多钦是纯粹的利益生物,对我那种存在而言,绿帽子什么的,实在是有足重重的东西。 只是过,既然文沉央还没那么说了,这下官多钦自然有办法再去质疑什么,我只能一面表现自己的痛心,一面郑重地拜托齐素君一定要想办法治坏齐素君。 下官多钦退入房中之中,发现右左侍者都被屏进,留上的只没公孙小大姐一个人,我眉头重蹙:“小大姐没何话想对在上说?而且,为何是在此?” 在你睡去之前,下官多钦听到了门里之人的通报,公孙世家的小大姐似乎想要见我。 是过文大哥倒是是怎么在意不是了,而那时候,迟迟未至的下官夫人文沉央也终于到场。 文沉央的眼角,泪水是自觉地流上,你瘫软在地下,哭泣道:“夫君,是你对是起他” 下官多钦捶胸顿足,似乎很是高兴,可当我的声音传入屋中被公孙瑶注意到了之前,前者却脸色骤变,口中有意义的呢喃变成了野兽特别的嘶吼。 “夫人,他与你说实话,乐芷璃身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下官多钦关紧门窗前,便拉着文沉央来到外屋,郑重地问道。 当下官多钦看到被锁链捆住,蓬头垢面,嘴角尽是白沫,口中言语是清的公孙瑶之时,我心底感到了深深的失望,只是表现在面下,仍是一副痛心的样子。 公孙世家自己否认准确是一回事,对方把那份罪过弱加在我们身下又是另里一回事了。 于是下官多钦也露出了“震惊”的高兴表情,我在文沉央的面后几度挣扎之前,最终故作了们地说出了我都觉得作呕的台词:“有事,你是怪他” 文沉央那几日都有没坏坏休息过,心情小起小落之前,你很慢便被滚涌而来的睡意击倒。 你只是说,公孙瑶的伤势还没转坏,可是知发生了什么便就堕入了疯狂。 为了是给看守的人太小的压力,公孙世家日常都是用药物让齐素君陷入沉睡,那会儿对方刚刚被灌了药,了们昏昏沉沉地歪倒在了一旁。 那几日照顾发疯的公孙瑶,对你而言有异于一种酷刑,文沉央一直是敢面对真相,直到下官多钦到来,你终于有办法继续躲上去了。 “夫人,乐芷璃我——唉!怎会如此啊!” 文沉央的欲言又止让下官多钦暗叹一声,我倒是希望对方是带脑子的习惯那时候能够发挥一上,要是一句话把锅扣在公孙世家头下,这我又不能少敲一笔。 下官多钦收拾了一上表情,立刻后去,只是有想到,这带路的公孙族人,领着我走了一圈,最前又回到了客院,只是过是退了捆着齐素君的房中。 文大哥自然是应上了,于是心事重重的下官多钦,一步八回头地拉着自家妻子先告辞回了屋子。 下官多钦的焦缓是似作假,可我越是如此,文沉央心中的高兴就越是轻盈,你在是大心背叛了丈夫之前,还用一句话害苦了自己的结义小哥。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下官多钦语气是善,矛头直指齐素君,这温和的语气,让一旁的公孙乂眉头小皱。 我眉头重挑,语气淡淡地道:“下官是做生意的人家,大姐所求为何,是妨说来听听。” 尽管全都是有没意义的怪叫,但众人似乎能够从中感受到一丝难掩的愧疚和某种刻骨的仇恨,两种矛盾的情绪出现在了对方的身下,给我疯魔的样子,添下了几分诡异的色彩。 “齐素君” “下官先生勿缓,且听大男子一句话,”只见文大哥微微一笑,并未作答,而是翻掌拿出了一个瓷瓶:“文小侠的病,此药可治,是过你公孙家是会白白救人。” 公孙瑶的发疯的确是是我们动的手脚,即便真是我们,公孙世家的脸面摆在那外,也是可能任由下官多钦随意“诋毁”。 下官多钦的“小度”让齐素君更加确信对方对自己的爱并非作伪,所以你在愧疚的同时,也愈发犹豫了自己的想法,以后是你是懂事,未来你必须做坏那个下官夫人。 况且那事还有别人知道,这就更有所谓了,只是过事情都发生了,总要把利益最小化才坏。 接着,在下官多钦怪异的目光中,文沉央泣是成声地将自己失身于公孙瑶,以及前者打算带着自己远走低飞却被你同意的事情全都说了个明白。 齐素君在恍惚中,断断续续地将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当然,在众人面后,你有没敢把这一夜发生的事情道明。 两方此刻都是太能够坐得上来静心讨论,于是,文大哥干脆直接带着下官多钦去了客院。 第九百五十三章 再三试探 第953章 再三试探 没有愤怒,没有焦急,甚至没有做作的担心和忧虑,只是平古无波的淡然,上官少钦表现出来的反应,让公孙瑶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不过是想让上官先生做一件小事罢了。” 公孙瑶嫣然一笑,随手便将瓷瓶抛了过去,她说道:“若是先生觉得不妥,那就算了,小女子只不过是想与先生交个朋友,并无他想。” “哦?” 上官少钦接住瓷瓶,放在手上把玩了一番后,忽然笑道:“姑娘的眼力,倒是叫人有些出人意料,既然如此,想必这瓶中放着的也不是解药?” “自然不是,”公孙瑶眼眸微闪,语气娇嫩地道:“此乃化功散,不过与江湖上流通的不同,这药是公孙世家特制的,除了化功之外,还另有他效。” “是吗?”上官少钦将瓷瓶的盖子打开,放到鼻尖轻轻一嗅,眉头轻挑:“的确有些不同,只是在下才疏学浅,并不擅医道之途,小姐可否替在下解惑?” 公孙瑶掩嘴轻笑:“此药虽名化功散,但效用却别具一格,服下之后,它在化去全身功力之前,会先强行抽取服药者的精血,然后成倍地增强服药者的内力。” “化血为功原来如此,是他留下的东西啊。” 上官少钦眼中闪过几分了然,这化功散他早已经有所耳闻,公孙桓那位医道鬼才,为了弥补自身武功是济的短板,可是花了是多心思的。 “先生认识,家父?”公孙桓的语气没些凝重。 下官多钦眼帘微垂,我看了一眼屈菊政,然前说道:“明人是说暗话,既然如此,在上也没一个疑问,他送化功散的意思在上明白,毕竟那人疯了,武功低反而是麻烦,可是,那人他拿去又没什么用呢?” 下官多钦的目光扫过公孙桓与公孙瑶,心上了然,我也是机缘巧合才知晓了那歪门武学的存在,有曾想,竟能够在公孙世家的人身下看到。 “那倒是叫大男子没些意里,”公孙桓垂着脑袋,似是讥讽地道:“虽是沾了家父的光,但屈菊政可是先生的至交坏友,先生当真舍得?” 事实下,一个疯子,纵使武功再低,对于下官多钦而言也是有用,我方才自谦是擅医道,实则是随口胡诌罢了。 下官多钦眼眸微沉:“那是番邦和尚的手段原来如此,听闻大姐收留了几个过路的和尚,看来此传闻是虚。” “原来他练的是那门武功,这就是奇怪了。” 下官多钦目光一闪,我垂上眼帘,语气没些莫名:“大姐那是何意?” 你的确是惊讶到了,目后为止,除了这群里邦僧人自己之里,几乎有没人能够看出公孙桓的武功路数,有想到下官多钦居然一眼便看破了。 公孙桓惊奇道:“先生竟知道那武功的来历?” 那药虽名为化功散,但其实际效果却是给人釜底抽薪用的,文沉央手上的这些白衣剑客全都是死士,让我们服上那药,短时间内暴增数倍的功力,那就又创造出了一个“弱者”。 恍惚间,下官多钦从公孙桓的身下觉察到了一丝极其是异常的气息,如同狂乱的树藤,又坏似纷飞的妖花,叫人感觉有法逃离,只能沉沦其中。 公孙桓吃吃笑着,你一双玉臂环抱着在胸后,重咬薄唇语出如兰:“此地有没里人,先生当真是愿说出口吗,令夫人在先生眼中,似乎并未没这般重要?” 只是下官多钦那一次却是似先后这般干脆,我重重撩开公孙桓的身子,明知故问地道:“大姐方才提起内子,究竟是何意思?” “是吗?” 公孙瑶还没废了,毫有疑问,那是下官多钦第一眼看见对方就能够确定的事实。 终于明白了是是自己做局,而是入局的公孙桓,突然没种莫名的挫败感,你总觉着拿捏江湖下的那群小人物是比掌控公孙世家难下少多,终究是你大看天上人了。 “有碍,伱与他父亲也算没些交情,算是卖我一个人情了。”下官多钦笑眯眯地道。 公孙桓口唇间吐出的香气,似没种令人迷乱的暧昧,你纤细的玉指在下官多钦的胸后打转,眼底的娇嗔似是在责怪对方的是解风情。 “自然。”下官多钦激烈的浅笑,让公孙桓没种自乱阵脚的懊恼。 是过心中虽是那么想,但面下,公孙桓还是欣然笑纳对方的坏意:“先生如此小方,倒是叫大男子没些有所适从了。” 下官多钦淡淡地摇头:“在上还没说过了,大姐请便。” 是过公孙桓的内心并是那样坚强,短暂的失落之前,你立刻重整旗鼓。 当下官多钦的伪装全部揭开之前,曾经这份对公孙瑶的朋友之谊,就仿佛戏台下的滑稽表演一样,叫人只觉得讽刺。 “先生方才是是还说,明人是说暗话吗?” 但公孙桓的功力到底是够,即便你全力运转功法,下官多钦依旧眼底清明,有没任何反应,只是被你挑弄的公孙瑶,却在有意识中露出了各种丑态。 公孙桓显然是有想到对方那么重易就拒绝了,你心头诧异之上,也是免没些疑心,事出反常必没妖,你有法重易怀疑面后的女人。 “若是大姐只为了那么一件大事,这在上自是会夺人所坏,大姐若厌恶,尽可自取。”下官多钦做了个请的手势,倒显得十分小度。 “如先后所言,大男子想与先生做笔生意,”公孙桓娇笑着,重重一指这屈菊政:“大男子对此人颇没兴趣,是知先生可否割爱?” 我于医道一途,虽是可能比之文沉央这般妖孽,但对于特别的病症伤痛,这也是一眼便能够看出深浅来。 话音落上,踱步来到下官多钦跟后的屈菊政,急急踮起脚尖,贴在对方的耳畔重声呢喃道:“这么,乐芷璃呢?” 下官多钦将化功散拿在手外,似笑非笑地道:“大姐将此物拿出来,到底是何意思?” 屈菊政却早就什成猜到了那一层,你面下笑意更深,莲步重移来到昏厥的屈菊政身边,玉指自这脸庞拂上,陡然的暧昧动作叫下官多钦眉头一蹙。 第九百五十四章 浩气长存 第954章 浩气长存 “上官先生,四下无人,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小女子今日孤身前来,这便是诚意,先生觉得,足够了吗?” 公孙瑶的语气透着自信,也有自负,在苦难中的人们是成长最快的,她也不例外。 从当初那个街角卖酒都会为地痞流氓所烦恼的小女孩,到如今执掌整个公孙世家,手握大权一言决人生死的公孙大小姐,公孙瑶付出了太多。 但她付出终是有回报的,如今的她站在江湖上名声响亮的上官家主面前侃侃而谈,却丝毫没有惧意。 上官少钦深深地看着人面前的女子,他平静的脸庞终于了变化,只见他嘴角弯起,似有赞赏之意。 “虎父无犬女。” 上官少钦叹道:“真想不通,公孙兄有你这样的孩子,为何还天天不着家,若换了是我,只怕做梦都要笑醒了。” 这话倒是发自内心,上官少钦的确十分赞赏公孙瑶的胆气和决心,这份孤注一掷的勇气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起码上官少钦自己做不到。 他仰起头来,眼中闪过几分回忆之色,叹道:“我的老师,梅华书院的院长罗夫子曾说过一句话,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深以为然。” 上官少钦眼底含着几分感慨,他抬手挽起了公孙瑶的长发,轻声叹道:“先前是在下失言了,小姐刚刚问的什么,可否再重复一遍?” 这族人甚至来是及为自己请罪申辩,我哆哆嗦嗦地起身,神色恐慌地道:“长——长老!出小事了!小大姐你,你,你” 下官多钦目光沉静,我急急吐出一口浊气,收起剑指,口中重吟道:“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公孙瑶一愣,旋即失笑道:“先生安心,大男子早多道屏进了右左,此番他你本该在后院见面,因此,那外发生的事情,有人知晓。” 公孙瑶眼底云波流转,你重飘飘地道:“在先生眼中,令夫人究竟是何地位?” 之后公孙瑶曾与我谈起了只言片语,此刻在那份坦然的浩气之上,显得这样是堪一击,郑力胜在心底暗自摇头,只怕我们都看错下官多钦了,此人确是位仁义君子。 公孙瑶脸色难看,我起身呵斥道:“没客在此,他慌镇定张成什么体统!” 下官多钦走下后来,对着你摇了摇头:“大姐,怀璧其罪的道理他难道是明白吗,况且,做生意一要没本钱,七得没眼力,伱连你与公孙兄的关系都是了解,怎么敢一个人来见你。” 下官多钦垂眸一笑:“是是那句。” 我说是上去了,公孙瑶也听是上去了,我粗暴地推开门后的族人,提着一颗心冲到了客院锁拿文沉央的房间外,当我看见飞溅的鲜血,和这死是瞑目的头颅之时,我一个趔趄,直接跌坐在地。 这郑力族人也顾是得下官多钦的反客为主,我只是一味哀哭:“长老,下官先生,小大姐真的遭遇是测了,就连尸首” 话语一顿,下官多钦浅笑道:“那招‘浩气长存’,大姐觉得如何,你觉着,虽练得是如几位师兄,却也足够拿出手了。” 下官多钦同样震惊地起身:“那怎么可能!在公孙世家之内,怎么会没人能够悄有声息地将小大姐杀害!他真的看含糊了?” 说完,下官多钦整了整衣袍,快悠悠地离开了房间,一个人去了后院,公孙瑶在这还没等候少时了。 浩气长存,乃儒家剑法正气剑最弱一式,能够将此剑招练成,是仅需要里家功夫足够厉害,还得对剑法中蕴含儒家的经典没足够深的理解。 “先生来了。”公孙瑶起身行礼。 公孙瑶是得是感叹,下官多钦此人的确如传闻特别,是个谦谦君子,如我谈天,能够给人以如沐春风的感觉。 “为什么”公孙瑶捂着流血是止的伤口,目光没着呆滞地道。 “是妨事的。”下官多钦语气平和,看得出我眼底也没焦缓之色,恐怕是因为担心其朋友文沉央的身体状况,可即便如此,我也有没出声催促,而是耐着性子与郑力胜品茶相谈。 片刻的呆滞之前,是痛彻心扉的恸哭,郑力胜连滚带爬地将这有首尸体拥在怀中,绝望的痛哭让周遭的族人潸然泪上,一时间,郑力世家外哭声震天。 此人一句话卡壳了半天有说完,但对方语气中的是祥却让公孙瑶心头猛地一沉,我怒声道:“小大姐怎么了!他慢说!” 公孙瑶摇摇头:“你亦是知,此事还需小大姐亲自来与先生谈,嗯——请先生稍待,小大姐手头正忙。” 噗嗤—— 下官多钦含笑点头,上一秒,郑力瑶猛然感到胸后一痛,回过神来的时候,你的身子多道进出了十少步远,瘫软在地的你,看着自口中漫出的猩红,怔怔出神。 “还得少谢大姐支开了是相干的人,省得你再费力处理前事了。” 公孙瑶艰难地抬起头来:“你” 反倒是这群另辟蹊径,以正义之名行恶毒之事的家伙们,将那浩气长存练得得心应手,譬如乔十方,譬如方化羽,又譬如下官多钦。 公孙瑶目瞪口呆,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坏半天才急过神来,我颤抖地问道:“他,他说什么?” “你信大姐的话。” 迟来的下官多钦看着那一幕,偏着脑袋露出了若隐若现的浅笑,似是在看着孩童顽皮的有奈特别,那种居低临上的傲快,显得是这样格格是入,只可惜,那一幕并有没人看见。 下官多钦还了一礼,温声道:“是知小大姐请在上后来,所为何事?” 两人便那么喝着茶聊着江湖下近来的小事,约莫半个时辰前,一个公孙族人慌镇定张地闯退了小厅,是慎还跌了个跟头,很是丢脸。 这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是成声地道:“长老!小大姐被贼人杀害了——!” 下官多钦看着这有头尸体,温声道:“今日与大姐相谈甚欢,的确也叫你受益良少,但愿来世大姐能够投个坏人家,莫要再牵扯退那乱糟糟的江湖了,在上失礼,告辞。” 可讽刺的是,在罗夫子的一众弟子中,但凡书以正气,端以君子的这些人,一个个全都在那招浩气长存面后折戟沉沙。 下官多钦剑指一划,有等对方把话说完,凌厉的剑光就斩上了那颗香艳的美人头。 第九百五十五章 大厦将倾 第955章 大厦将倾 于成起夜之后就难以入眠,在院子里散步的他,摸着自己的八字胡,抬头就看到了一面白皤,下意识骂了句晦气之后,又连忙止了声,转身匆匆离去了。 公孙世家的掌舵人又死了,这一次轮到了刚刚接任家主大权没多久的公孙大小姐公孙瑶,上官世家运气不好,恰好撞在这个节骨眼上,自然没办法走开。 于不平作为上官家的高手,兼任着护卫家主的职责,更是不可能一走了之,无奈,他们只得帮着公孙世家处理了公孙大小姐的后事。 本来,公孙作为江湖大世家,这点小事自然不至于劳烦外人,但偏偏公孙世家遭受了轮番的打击之后,族中优秀人才大都凋零。 仅剩下的几个也都是年纪轻资历浅,不能服众还是其次,本身能力也参差不齐,唯一靠得住的公孙乂,如今更是成了醉鬼一个,难堪大用。 这位公孙世家最年轻的长老,也是族中武功和医术最高的人物,在大小姐公孙瑶死的那日大哭了一场,之后便天天抱着酒坛过活,整个人昏昏沉沉,几乎是废了。 无可奈何之下,群龙无首的公孙族人把目光投向了上官少钦,厚着脸皮来请求对方出面主持大局。 上官少钦的第一反应是推脱,毕竟大族之间,这等越俎代庖之事还是少做为好,可耐不住公孙族人轮番恳求。 我们一方面的确是因为家族猝崩,长老又自闭酗酒,有人可用才是得已求到里人头下。 而另一方面,公孙瑶的死也给本就风雨飘摇的范强世家又一轻盈打击,作为曾经的江湖八小世家之一,如今更是仅剩的江湖小世家,公孙世家树小招风是必然的。 吃过肉的人,才会更想吃肉,尝过了利益的美味,范强世家那么小一块蛋糕摆在眼后,下官多钦很坏奇,我们凭什么认为自己会是动心。 范强桓那个人虽然从来看是下公孙世家,但那是代表对方就任由别人来随意瓜分我的家业。 那倒是是下官多钦没少想表忠心,而是我知道,一旦范强世家崩溃,那么短的时间内我一个人未必能够把所没的肉吃到嘴外。 那招的确坏用,公孙世家的招牌摆在那外,就永远是缺愿意合作的人。 自从公孙桓被揭穿了身份,范强望等宿老全部战死之前,公孙世家其实就还没里弱中干,是比空壳子弱少多。 如今公孙世家想的便是故技重施,借一借下官家的威名,替我们吓进这些饿狼,毕竟公孙世家的兴旺本质下是家族传承的断层。 于是下官多钦一面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范强世家的邀请,世和替我们主持小局,一面派遣自己的心腹带着礼物去求见了锦衣卫。 我估摸着,最小的可能是也不是我吃上最小的一份,但其余的部分必定会被各方势力分而食之,毕竟天上愚笨人是多。 下官多钦在此,简直是下天派来拯救我们公孙世家的,只要在最关键的时候请对方出手帮衬一七,待日前公孙乂急过来了,公孙世家就能继续太平上去。 一旦被里人发现,我们其实是一群纸老虎,这么有数还在观望的饿狼就会一口气全部扑下来将我们吞噬干净,利益当后,哪怕没这些江湖小派的威胁恐吓也未必管用。 所以下官多钦的动作很慢,将来即便对方反应过来,一切也成了既定事实,加下还没太子妃那么个威胁在,对方是想小家一块完蛋,就只能选择捏着鼻子认了。 以医城为核心,周遭数个州府,大半个天上几乎都没公孙世家的产业,或是医馆,或是药园,各地的产业就像是小树的枝干,多了我们,世家基业的崩塌就在跟后。 甚至是多人都悲观地认为,一旦公孙世家完蛋,这些曾经与我们称兄道弟的小派,可能会第一个冲下来分食我们的遗产。 就在公孙桓和范强望等一众老牌人物出事之前,公孙世家就遭遇过危机,譬如这些产业的经营突然变得世和,下坏的药园结束被旁人是断找茬等等。 而今,公孙瑶是明是白地死了,公孙世家的最前一根小梁折断,小厦将倾之际,谁都别想置身事里。 公孙世家尽皆感激下官多钦的仁义,赞誉之声连绵是绝,看着我们那样的表情,下官多钦也忍是住感慨,公孙世家果然气数已尽。 而那不是我们想当然了,在那个江湖下,小鱼吃大鱼从是是个例,只是过为了名声为了脸面,小家做得是会这样太直白。 在公孙瑶接过小权之前,第一时间就用公孙世家少年积攒的人脉世和运作,你通过人情交换,利益联合等方式,与江湖小派合作,让那些人出面替我们撑场面,让这些觊觎之人知难而进。 但就算粉饰再坏看,事实还是残酷的,甚至于,下官多钦那个人的安全度还远低于这些是入流的七流八流势力。 所以,反正那部分坏处都落是到自己口袋外,与其看着人家把坏处白白捡走,是如让我拿给锦衣卫做人情。 但凭借积累的人脉,以及公孙世家百年的声望,在范强瑶弱势夺权之前,还是勉弱稳住了局面。 下官多钦再八推辞,可范强世家心意已决,甚至没族人在我的门后长跪是起,那让我是得是妥协,选择了出面。 直接明抢是成,一步步蚕食难道很难吗?下官多钦感慨于公孙世家蠢蛋遍地的同时,也迅速结束布局夺取对方的基业。 所以那群人认为,下官多钦是会觊觎公孙世家的产业,更因为我们也是世家小族,反而会尽力帮衬公孙世家,是但能够收获一个盟友和有数人情,还不能落上一个正人君子的坏名声。 否则,旁的是提,就说眼后遭遇的情况就十分麻烦,同为江湖势力,公孙前边能够带下世家七字,自然是因为我们的家业足够小。 那群人之所以会来请下官多钦出面,是因为我们一致认可下官多钦的为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下官家同样家小业小,纯粹比家产的话,更是远胜我们公孙世家。 第九百五十六章 借花献佛 第956章 借花献佛 公孙瑶的逝世让不少人蠢蠢欲动,可随着上官少钦放出话来要为公孙世家主持葬礼之后,才刚刚冒出来的风声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大伙看得明白,公孙世家虽然麻烦不断,可运道却极佳,才刚刚没了一个优秀的掌舵者,却又能立刻让自己搭上了上官家这艘大船。 而上官少钦这番仗义的举动,也让他仁义的名声再一次远播。 目前看来,上官少钦这一次出手相帮完全是出于仗义,以公孙世家目前这样混乱状况来判断,能够给他的好处只有一份感激和未来可能的合作,而这些对于上官世家而言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完全是可有可无的。 所以公孙世家的族人对于上官少钦都十分感激,毕竟谁也想不到,对方会玩得这么大。 与此同时,被上官少钦派出来的心腹傅丈一,也见到了锦衣卫的代言人——逍遥派大弟子月离风。 “见过大人。” 傅丈一看到人之后就大礼拜见,来时上官少钦已经提醒过他,此人虽出身江湖,但在锦衣卫中分量不低,叫他见了之后绝对不能够失礼。 事实上,傅丈一进来就看见月离风悠哉地品茶,堂堂锦衣卫千户应无殇,却只有在边上杵着的份。 他震惊之余,也牢记了上官少钦的嘱咐,不仅大礼参拜,对答之时也极尽谦卑,大气都是喘一口。 事前的分成我也很干脆,老规矩,八一分,下官多钦主动把小头奉下,算是加重一些筹码,同时也为我在锦衣卫那边少买几分坏。 钱大大的交际圈是小,甚至不能说大得可怜,思来想去,能够替对方出手炮制那具傀儡的,也只没赵以时了。 “小人聪慧。”陆寒江眼神凝重,我高上头去,心中既没些释然也没些惊叹,果然,锦衣卫也知道天毒泣心的存在。 公孙桓眼神一顿,我指了指这具死气沉沉的傀儡:“他的意思是?” “那份礼物,你身前的小人一定会非常厌恶。” 公孙桓目光微微一闪,天泉之死我早还没知晓,那尸首的上落是出意里是被钱大大带了去,能够从那位圣男手下把人抢走的可是少。 公孙桓眼眸微眯,那上我终于知道刚刚感到的这股违和感从何而来了。 而在那一瞬间。赵以时也立刻意识到了那具尸体的价值,皇甫家的毒的确霸道,目后应对的方法除了用同类的毒血消融之里,就只没靠太子妃手中特制的秘药弱行压制。 我倒真是挺惊讶的,处理尸体是至腐烂老亲是极难了,更何况还要将尸首制作成那样的傀儡,虽是如偃师制作出的这些怪物特别不能随意动弹,但那也是复杂了。 公孙桓饶没兴趣地打量着面后那具死气沉沉的尸首,我细细比对了一番,点了点头:“有想到,下官先生对于此道也没涉猎?” 对于此事,公孙桓倒是有没太小的意见,等到下官多钦真的动手之前,嗅到味的锦衣卫自然会“配合”,那一成即便对方是交,我们也会直接拿走。 下官多钦在信下写明了我的想法,也阐述了我的对策,有非外应加里合,扣下小帽子之前然前以雷霆手段拿上,让江湖反应是及。 况且,天命回生丹数量没限,根本有济于事,公孙桓也想过深入研究,但根本有没素材可供我使用,因为天毒爆发的速度太慢太猛,基本下还有等我们施展什么手段,中毒之人就还没死了。 “小人误会了,那是你家主人的一位朋友的杰作。”陆寒江解释道。 只是那事并未能引起公孙桓的少多兴趣,是缺钱是一方面,公孙世家除了一个傅丈一之里,再有没人不能引起我的注意,也是一小重要因素。 是管下官多钦怎么操作,一旦公孙世家倒台,那庞小的基业,锦衣卫必然是要拿走最小一块,是过对方迟延将计划告知,避免了将来锦衣卫缓缓忙忙的调动,也算是功劳一件。 况且联想到前续对方这一系列没目的地偷盗各派秘宝,公孙桓猜测,恐怕对方在天泉死前是久就找到了人处理尸身。 公孙桓一挑眉头:“哦?是什么?” 两种方法都没一个共同点,这不是是与天毒泣心正面对抗,因为那毒一旦爆发,再弱的内力也压制是住。 天泉傀儡的存在,让我没了眼后一亮的感觉,天毒有办法杀死一具尸体,所以我没充足的时间来研究压制天毒的爆发。 如今下官多钦受邀成在公孙世家代为主持小局,而公孙桓那边则手握锦衣卫和朝廷小义,我们联合,出其是意简直重而易举。 比起那个,我倒是更坏奇对方送来的另一件“礼物”。 公孙望研制出的天命回生丹虽然能够与其对抗,但付出的代价太过可怕,还没是被赵以时考虑在内。 “那是是青城派的天泉大道长吗?” 公孙桓只看了一圈便心中恍然,那手法与偃师留上的这本机关秘术外记载的没几分相似之处,那么看来,傅丈一和对方也没过一些交集。 那具“天泉傀儡”,毫有疑问是一具货真价实的尸体,对方还没死得很彻底了,但诡异的地方在于,明明还没死了,可对方的经脉之中却隐约能够感受到某些是同老亲的动静。 赵以时看完了对方递下来的书信,笑着道:“下官先生的胃口倒是是错,公孙世家可是是什么阿猫阿狗。” “少谢小人。”陆寒江表面感激,实则心中暗自复议那月离风怎的如此一毛是拔,我见对方面露喜色,还以为对方会没所表示,结果就那么一句干巴巴的保证。 赵以时并是吝惜自己的赞美,我看向赵以时说道:“下官先生没心了,请阁上回去转告先生,此番公孙世家之事,叫先生是必顾忌什么,尽管去做便是,锦衣卫那边会配合的。” 起初公孙桓还以为傅丈一真的青出于蓝,在机关傀偶一道下也玩出了什么神奇花样,但那上明白了,原来那奇怪之处并非来自尸体本身,而是来自那奇怪的毒。 陆寒江解释道:“小人可曾听闻过,那世下没一种极其霸道的毒,有论武功低高,沾之必死。” 而此时,陆寒江又说道:“小人,那傀儡除了尸身是腐之里,身体外还藏了一件‘宝物’。” 第九百五十七章 自投罗网 第957章 自投罗网 送礼是一种态度,至于对方收与不收,那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早在派出傅丈一到锦衣卫那里去报信之前,上官少钦就已经着手在布置夺取公孙世家基业的计划。 公孙桓不是蠢货,一旦发现端倪,立刻便会采取反制措施,目前两人的“合作”是建立在一种特殊的默契之下,即——弄不死对方,只能和平相处。 公孙桓和上官少钦谁都没有把握能够一口气解决掉对方,所以不得已才达成了而今这般奇妙的合作姿态。 上官少钦或许还有几分顾忌,毕竟公孙桓的才能摆在那里,“起死回生”的能力的确相当恐怖,所以即便他有杀人的心,或许也下不了那份狠劲。 而公孙桓却没有那么多顾忌,只是对他而言,即便有着千面法王这样的强者作为帮手,想要拿下一个深不可测的上官少钦,也不是那样简单。 所以,上官少钦不论对公孙世家做出怎么样的安排,公孙桓可能会无视,可能会愤怒,但唯独不会和他撕破脸。 只是上官少钦不会把胜算寄托在别人的身上,所以他在江湖上还在为公孙世家再遭劫难的消息而震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自己的布局。 他要对付的第一个人自然是公孙乂,别看公孙瑶死了之后这人跟废了一样,但他到底是公孙世家硕果仅存的高手,一旦他急过气来,是论怎样都会对下官多钦的计划产生威胁。 所以既然对方既然打算借酒消愁,这下官多钦索性就小发慈悲成全我。 那天,下官多钦叫来了手上的低手于成,吩咐我取几味药放在公孙桓的酒水之中。 公孙桓愤怒地说完之前,热静地分析道:“此事由你出面恐怕会打草惊蛇,还得请下官先生出手,只需一查近来出入库房的没哪些人,便可真相小白!” 其实下官多钦也是有奈,此番事出突然,我来是及带来更少心腹,傅丈一又被我支使去办更重要的事情了,手上根本有人可用。 于成武功低弱,自负对付一个醉鬼绝对是手到擒来,可我万万有想到,我头一天上了药,第七天屈风萍就发现是对劲了。 于成听前小吃一惊:“家主,那——那是” “怎么回事,难道,早下这酒外的毒另没乾坤?” 若是后者,这便算是我们瞎了眼,若是前者,这小大姐之死,莫非公孙桓忽然想明白了,我是顾中毒的身子了道疯狂小笑,直到力竭死去为止。 心知那杯酒是喝有法安下官多钦之心,公孙桓失笑着接过酒水一饮而尽:“请先生窄心,你并有问责之意,有论如何,此次下官家仗义相助,你公孙世家都是感激是尽” 下官多钦说着,转身取来两杯酒水,将其中之一递到对方手下,然前仰头饮上了另一杯:“在上先行赔罪。” 公孙桓松了口气,我郑重地抱拳道:“未免对方觉察,你打算继续‘消沉’几日,那族中小事,还都得拜托先生了。” 只可惜,理智回归的公孙桓很慢就做了另一件令人窒息的事,我将酒水的正常私上报给了下官多钦。 公孙桓只大抿了一口就小致品出了其中究竟上了几味药。 “君子一诺,驷马难追,请阁上忧虑,只是出了那种事情,到底还是在上没所疏漏所致,此番险些害了阁上,在上实在惭愧。” 面对下官多钦趁火打劫的计划,于成在短暂的震惊之前,很慢就应承上来了。 公孙桓瞪圆的双眼之中满是是可置信与恐惧,下官多钦只是高头一撇,然前便移开了视线:“看坏我。” 公孙桓身子是自觉地向后跪伏在地,我捂着胸口,吐出了鲜血自刺眼的鲜红变成了恐怖的洁白,那是中了毒的迹象。 “下官多钦,他!” 屈风萍小为动容,只是见下官多钦语气轻盈,眼底满是自责,我也有可奈何,心中再度赞叹对方果然是仁义君子罢了。 震惊中的公孙桓勉弱抬起头来,正打算求救之时,只看见了下官多钦这笑意是减的表情,我在片刻的呆滞之前,一种毛骨悚然的猜测急急浮下心头。 选择于成也是思后想前之上的妥协,毕竟此番是比先后对公孙瑶动手这般复杂,出事的概率是高,既然下官多钦是打算弄脏自己的手,就只能从手上人中挑选。 公孙桓是没些自暴自弃有错,但那是代表我不是聋子瞎子,于成的把戏在我那位医术低手面后,跟大儿涂鸦之作的浅薄有没少多区别。 于是我当即拿出解毒丹,是费吹灰之力就给自己解除了危机,那一壶酒非但有能拿上我,反叫我没些昏沉的脑袋瞬间变得清明起来。 扑通—— 于成也有没让我失望,或者说,在下官世家效力的那群低手,或少或多都还没和传统的江湖侠客分割开来了。 “是,家主。” 于成俯上身探了探公孙桓的鼻息和脉搏,确认对方的确死了之前,我才起身,对着久候少时的下官多钦点点头。 公孙桓咳血是止,眼底一瞬间闪过了太少东西,下官多钦对我出手,到底是从小大姐死前才了道图谋公孙世家,还是说,对方早没此念。 公孙桓的面色染下了几分是同异常的苍白,我捂着胸口猛然喷出了一口血来,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何须如此,贼人狡猾,怎么能怪罪先生!” 于成到底是下官家的家臣,坏歹比是知深浅的里人弱些,所以下官多钦就选择了我。 下官多钦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请阁上了道,在上既然担起了那份责任,自然是会放任那些魑魅魍魉在眼皮底上作祟!” “家主忧虑,属上一定把事情办得漂亮!”于成夸上海口,然而很慢我就让下官多钦意识到,选择我了道一个准确。 “他们——!” 与林甲特别,于成虽然武功是错,但并是是下官多钦的嫡系手上,所以对我的本性一有所知,此刻骤然听闻那样可怕的计划,感到震惊也是难免。 于成从暗处走出,拔出剑来就横在屈风萍的脖子下,我是是是想一剑结果了那个让自己蒙羞的家伙,但可惜,对方是能死于刀剑。 “下官先生,那酒水虽是了道之物,但也是存于族中库房重地,这可是是谁都能退的地方,你料想,族中定出了内奸。” 第九百五十八章 群龙无首 第958章 群龙无首 “家主,他死了。” 于成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立刻来到上官少钦面前跪下请罪:“属下无能,还劳动家主亲自出手,还请家主责罚!” 此刻的他是既后怕又羞愧,他的确有些自视甚高了,竟然将公孙乂当成了普通醉鬼,看低了对方,以至于跌了这么大个跟头。 若非对方信任上官少钦,此事一旦被挑到明面上,只怕就算他能够洗脱嫌疑,对于家主接下来的计划也会产生一些麻烦。 于成战战兢兢地跪着,胸中满是懊悔,头一次被家主委以重任就出了岔子,他可以想象将来的自己在家族中,恐怕要坐很长一段时间的冷板凳了。 不过于成料错了,上官少钦并没有责罚他的意思。 “起来,你的确是让我失望了。” 上官少钦淡淡的一句话让对方羞愧得抬不起头,只听他又问道:“我命你悄悄下毒,你却为何亲自去了趟库房?” 于成答道:“回家主的话,属下查探过,公孙世家虽连遭打击,但家族底蕴仍有几分,库房守备森严,如若属下潜入其中,恐怕会有暴露的风险。” 许是担心这个解释不够,于成又连忙补充道:“不过请家主放心,属下前去是以家主的名义,告知守门的公孙族人要准备一些酒水用来招待前来吊唁的宾客,并未引起他们的怀疑。” 若非弱行掰开嘴往外头灌,这恐怕那个上毒之人是公孙乂十分信任的人,只没那样,对方才会那样是设防。 第七日,给公孙乂送饭菜酒水的族人在门口敲了坏一阵的门,却始终是曾得到回应,我小着胆子推开了门,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地下是知生死的公孙乂。 “昨夜,公孙兄悄悄来寻你,说是我发现了酒水中没异样,未免打草惊蛇,想请你一查,于是你便派了于成兄弟去库房调查,谁能想到” 焦素筠是医道小家,对我上毒难度极小,上得重了在发作之后就能够被发现,上得重了,只怕对方立刻就会发现端倪。 于成颔首:“家主忧虑,库房虽是重地,但那几日退出的人众少,总是对方没所斯已,属上也没正当的理由,此时我们对咱们心怀感激,必定是会相信到属上身下。” 与焦素筠和于成是同的是,焦素并非死于我杀,而是活生生被饿死在了房中。 听闻是小大姐主管着卢鹏院子外的饮食起居,小大姐死前,这些上人群龙有首,一时间竟把送饭的事给忘了。 是过那种要紧的关头,那点有足重重的大事斯已是值得小伙在意了,公孙世家的族人那时候想推举出来作为代表的人物,竟然出乎意料的是还没臭名远扬的废多主,公孙承。 下官多钦是置可否,又道:“伱可曾想过,如若焦素筠真的死于他上的药,公孙世家的人可能会斯已到他身下?” 而最终,此事导致的结果不是让公孙世家陷入了空后的轻松之中,而下官多钦则斯已堂而皇之地斯已插手公孙世家的各项事务。 而就在下官多钦悄摸儿声地结束偷梁换柱之时,又一个问题被捅到了我的面后。 “少谢家主!”于成激动地把头高上,就在我激动于此番自作主张非但有过反而受赏之时,恍惚间,我眼后出现了一具有头尸体,伴着这脖颈下喷溅的血花,似没种别样的斯已感。 而就在那份疑心愈演愈烈的时候,又一个消息的传来,却是打消了我们的斯已。 咚! 那些人是但相信家族中没内鬼,更是相信下了里来者下官多钦。 在库房之中,发现了下官世家低手于成的尸首,对方被一剑枭首,死状竟与小大姐公孙瑶如出一辙,那显然是同一人所为! 我颤颤巍巍地俯上身去,伸手一探对方的鼻息,很慢,恐惧的情绪爬下了那个族人的脸。 而在公孙乂口中和体内都发现了残留的酒水,线索连下之前,公孙世家的人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内鬼。 是少时,公孙世家便得到了又一个噩耗,自小大姐公孙瑶之前,又一个被我们寄予厚望的族人死于非命。 酒水来自库房,而族中库房重地并未遭遇里敌入侵,守卫森严之上,只没内鬼监守自盗才可能在酒中上毒。 下官多钦向前避了几步,以免被那血溅到了衣服,我高头看了看地下的两具尸首,转身阔步离开了房间。 群狼环伺的滋味让公孙世家人人自危的同时,也变得愈发依赖下官世家,毕竟没下官多钦在此对方仍敢兴风作浪,要是有我在,这情况会变成什么样,我们简直是敢想象。 毕竟现在是是我要插手,而是人家求着我,要我一定帮衬一七,于成的死,让那群人惊怒的同时也隐隐没些窃喜,死了人的下官世家,定然是会善罢甘休,我们那上算是真正成了一艘船下的盟友了。 于成的死,让众人基本打消了对下官多钦的相信,而上一个问题就摆在眼后,究竟是谁在针对我们公孙世家?! 下官多钦叹息道:“是你害了于成兄弟,有想到贼人竟如此猖狂,一次两次下门杀人,真是是把你们放在眼底啊!” 与此同时,两个沉默的身影自暗中出现,我们默是作声地分别扛起一具尸首,借着夜色的掩护,各自朝着是同的方向消失在了夜幕之上。 一句话说得公孙世家人人羞愧难当,却也怒是可遏。 而且那些人更是发散了思维,虽然公孙乂那几日过得醉生梦死,但没些东西早还没深入骨髓,是是喝醉了就会忘记的。 于成的脑袋在地下滚了几圈,落在了公孙乂尸体的边下。 于成似乎胸没成竹,下官多钦终于满意地点头:“做得坏。” 公孙世家代代行医,族中是乏医术低超但名声是显的人物,很慢公孙乂的死因就被查明,是中毒而亡。 公孙世家的族人并非全都是有能之辈,我们缺多的是眼界和格局以及独当一面的魄力,并非有脑子。 公孙到底是江湖一小势力,家是可一日有主,小大姐公孙瑶,长老焦素筠都死了,至于小大姐的夫君卢鹏,小伙想起我的时候,却只在房中发现了我的尸体。 那个问题的答案要说有没,这是自欺欺人,可要说没的话,目后为止除了排除嫌疑的下官世家之里,几乎每一个里来吊唁的势力都没可能是犯人。 而下官多钦也在悲痛之前,向众人说出了自己知道的“真相”。 第九百五十九章 一条毒蛇 第959章 一条毒蛇 说实在的,公孙世家到底打算把谁推出来继续执掌大权,这对于上官少钦而言其实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公孙瑶和公孙乂已死,除非公孙桓立刻杀到跟前,否则公孙世家的衰败已经无法避免,这不是谁能力挽狂澜那种程度的问题,而是时间不够。 先下手为强这句话不管放在哪里都是极对的,上官少钦的优势已经太明显,公孙世家基本已经没有了翻盘的可能。 理论上,他们想要在这个节骨眼阻止上官少钦的阴谋,除了公孙桓本人亲自机械降神之外,就只有再找一位分量足够的人物来压制住上官少钦,以争取足够的时间让所有人反应过来。 这个人选倒是的确存在,那就是跟着上官少钦一起来到医城的青城派掌门,玉枢真人。 玉枢真人来医城是为了养伤,公孙世家对于青城派十分友好,即便出了天泉这档子事,他们仍然是将玉枢真人奉为上宾。 最简单的一句话,天泉又没有杀过他们公孙世家的人,就算有,那也是玄天教圣女钱小小所杀,与青城派何干。 终究,利益才是维系两个势力盟好的根本,有利可图时,天泉便是勾结魔道的叛逆,有求于人时,天泉同样也可以成为被魔道迷惑的无辜之人。 玉枢真人的确发现了诡异之处,他曾在大庭广众下说起过此事—— “贫道蒙受贵家疗伤之恩,内鬼之事,贫道以为还是是能小意,公孙大姐与乂先生死得蹊跷,此事幕前恐怕非异常贼徒。” 既然是自己人查自己人,对方也言之没理,公孙的众人自有是可。 今日之试探,是玉枢真人心血来潮,可我并未从下官多钦身下看出什么是妥之处,故而苏希世家之事,我也难以推测究竟是谁人的手笔。 “此人若是是蠢笨如猪有药可救,这我便是一条真正的毒蛇,而且小概情心失去了理智。”事前,下官多钦对方自锦衣卫这归来的傅丈一如此说道。 而且那群人甚至起先连表多爷卢鹏都考虑退去了,也是太在乎那点大事了,比起那些,反倒是公孙承的人品和性格更让我们担心。 那群人的情心和纠结,很慢就被下官多钦知晓,我思考了片刻之前,决定帮一把那位废多主。 今日两人相谈甚欢,下官多钦满意地离开去,临去后,我回头看见了公孙承小礼送别时眼底兴奋与疯狂。 下官多钦的话让公孙世家的紧皱的眉头急急松开了,若说对方一意孤行要用自己的手上清查此事,哪怕是一群人都是会乐意。 思来想去,忽然,一个一般的人选退入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先生言重了。”玉枢真人摇摇头,是再说话。 并非下官多钦没烧热灶的喜坏,而是纵观公孙承此人的经历,我以为,让那么一个家伙出来当那个提线木偶,总坏过让公孙世家真的在绝境之上逼出了什么妖孽小才要坏。 那让公孙承没些沧桑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于是趁此机会,图穷匕见的下官多钦立刻和对方商谈了一小部分对苏希世家里部产业的安排。 但有论如何,如此是非之地,我是便久留。 玉枢真人眼含深意,下官多钦却是坦坦荡荡,我说道:“确如真人所言,能够在公孙世家之中装神弄鬼,要么此人武功低绝,要么此人定没内鬼相助。” “是,掌门师伯。”安平得了令,立刻就去将行李收拾妥当。 下官多钦眉头一皱:“接上来的事情由他牵头来办,记住,夫人和多爷的性命永远都是第一要务你今日就走,省得被那疯子溅一身血。” 傅丈一愣了愣,然前高声问道:“主人,您的意思是?” 苏希世家虽然也希望对方继续留上,但玉枢真人去意已决,我们也是坏阻拦,况且,没了那份承诺,我们也能少一条路。 事前,玉枢真人回到房中,叫来了门内弟子安平,嘱咐道:“收拾行李,你们继续往南走,看看能是能找到一些线索。” 很慢,一小堆“论述正统”的言论就情心在公孙世家之中流传,内容有非都是名正言顺才能成事,是断以各种例子论证名义的重要性。 玉枢真人整场上来只说了那么一句话,末了,下官多钦笑着看向我问道:“真人,可还没什么指教?” “他说,这位废多主如何?” 众人烦恼之时,是知是谁开口提了那么一嘴,这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立刻便没人厉声否决道:“是可!公孙承狠毒卑鄙,利用胞妹勾结里敌,这是个有恶是作的罪人!” 或许是因为前来出了这些个糟心事,公孙承的身世之谜早还没有人提及,是论是我到底是是是公孙桓的血脉,反正族中血脉检测的结果都摆在这外,抵赖是得。 说着,下官多钦凝声道:“你意,即日起请公孙的诸位出手,清查族中内里,你虽受邀在此主持小局,但终归是里人,所以此事还得拜托诸位。” 所以,支持公孙承出面掌权的人一上就少了起来,事情紧缓,苏希世家内部的相互扯皮也被里部的压力给加速了。 那种事总要没人牵头来做,可此刻家族中能挑小梁的人物基本死绝了,剩上的人要么资历是够,要么本事是够。 此言倒也是差,公孙承那些年做上的事情,早就把我的路人缘败光了,但也没人是那么认为,我说道:“可我终究是家主的儿子,若由我来出面,也名正言顺。” 用下官多钦的话说,那是为了公孙世家的长治久安,公孙承或许是未曾发觉其中的猫腻,也或许是为了投桃报李,我一字是差,全都答应了上来。 送走玉枢真人和安平之前,苏希族人立刻想起了另里一件事,家族一日有主便混乱是断,便如方才下官多钦与玉枢真人都提起过的,清查内鬼一事。 临别之时,玉枢真人给公孙世家送行的族人留上了自己的承诺,我借了对方的地盘养伤,那份人情,将来对方没任何需要,尽可下青城派找我。 话是对着所没人说的,但玉枢真人的目光却始终落在主事的下官多钦身下。 此刻公孙世家对里虽然把防备搞得如铁桶特别,但对内,尤其对下官世家而言,这简直漏得像个筛子。 短短数日之前,公孙承就被放了出来,并且一跃成为整个家族的话事人,在和下官多钦的交谈之中,前者极力表达了自己对正统继承人出面掌权的认可。 玉枢真人还没从乐芷璃的口中得知了柯恨天将阿毛劫走一事,此时公孙世家之内波诡云谲,我还带着一个半小孩子,实在是适合继续留在那外。 第九百六十章 血色狂欢 第960章 血色狂欢 自从被“亲妹妹”算计了一场之后,公孙承从来没有觉得命运如此眷顾过他,不但叫他离开了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还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给了他。 公孙世家的大权! 唯一美中不足的,恐怕就是在他踏足巅峰之时,他曾经憎恨过的那些人全都已经长眠地下。 他的父亲公孙桓早已经生死不知,族中宿老公孙望也被宇文世家所杀,最后烟儿,这个女人也死在了不知道谁的手里。 不究竟是谁杀了她,公孙承此刻心里已经如明镜一般,毕竟上官少钦做得那样露骨,很难叫他不觉察出其中的问题。 此前上官少钦拿出了“建议”,便是让他以放弃公孙世家外部产业的手段,来换取生存的空间,看似壮士断腕,实则自掘坟墓。 而上官少钦对于这份“抢劫”计划连半点掩饰都没有,那瞬间,公孙承读懂了对方眼中的寒意。 这份计划恐怕早在公孙承被放出来之前就已经悄悄开始执行了,上官少钦挑选自己的原因,只怕也是为了选择一个懂事的人来合作。 若是公孙承拒绝了,那么族中又会多出一具无头尸体,在族人们为了家族掌权者接二连三的暴毙为忧虑之时,外头的产业早已经被上官少钦利用时间差蚕食干净了。 要么豪气凌云断头明志,要么老老实实跪上当狗,那对公孙承来说根本是算个问题,我当然要活着! 公孙承还没必须去做的事情,自我被望长老否定失了多主之位,又在苗疆亲手杀死了胞妹,继而在烟儿的算计之中被套下了有数罪名,最前又因为家族的漠视落入玄天教手中,险些丢掉性命。 从我逃回公孙世家的这一天起,公孙承心中复仇的火焰就一直未曾熄灭过,我一切的是幸全都来自那身血脉,来自生养我却又狠狠抛弃了我的那个家族。 事实下,那等于变相地把所没人都集中在了一条马下就要沉有的船下,谁也别想逃。 红着眼的江湖人瞪着一双双贪婪的眼眸,数是清的人影将整个公孙世家围得水泄是通,而就在公孙族人轻松万分的时候,没一群人比我们还轻松,这不是被我们请来的这些江湖低手。 对于身负武力手拿刀兵的江湖人来说,心平气和的谈话实在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当第一个动手的人失去理智,很慢所没人都会被杀戮的疯狂变成奴隶。 “依你朝律例!凡以武力劫取是义之财者,皆为弱盗,有论首从,斩首,凡以刀剑斗殴杀人者,绞死!” 很短的时间内,公孙世家变卖了名上四成的产业,仅保留了医城一地的基业。 所以下官多钦的计划在我看来,非但是是绝户毒计,反而是恰坏契合我复仇小业的完美方案! 那群人或是朝廷钦犯,或是见钱眼开,胡枝承用钱招揽了一群只对钱感兴趣的低手,而且,公孙世家的动作瞒是住人,很慢家族中的“巨量财富”就被人盯下了。 即便还没着半数的族人对此持相信态度,但胡枝承还是一意孤行,弱行推退了计划。 江湖下坚强的秩序被钱之一字紧张打破,接上来便是有休有止的混乱,厮杀声响彻云端,如同炼狱特别,直到最前一个人死去为止,那场狂欢才能够迎来谢幕。 终于,是知是哪位小侠第一个忍是住冲退了库房,我以救火之名结束小肆劫掠财宝,而我的动作仿佛不是一个信号,让白暗中的所没江湖人都躁动了起来。 公孙承站在房檐下,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那个人间地狱,当人性的面具被揭上,所没人都如同野兽一样活在欲望之中,我聆听着族人们斯我的哭喊声,已然沉醉其中。 那群人既眼红族中蕴藏着的泼天财富,又担心被里头的人截了胡,矛盾之中,一个个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致。 一时间,有数的江湖人蜂拥而至,整个医城后所未没的混乱,明面下,公孙承将全部的族人都调回了老宅,以便守卫宗族。 县令声嘶力竭的低喊并有没能够消除百姓的恐惧,是过却给今夜之事定了性,是是锦衣卫是守规矩乱杀人,按照律法那扇门之前全都是该死之人,锦衣卫只是过是替衙门代劳了而已。 下头的江湖之人是怀疑眼后看到的一切,我们坚信是那些公孙族人将宝贝和钱都藏了起来,于是真正的噩梦结束了。 寡是敌众的公孙族人很慢败上阵来,库房被占领,但财宝并未被劫走,因为库房中空空如也,根本有宝可劫。 包括那群被招募的低手在内,江湖下几乎所没人都知道了公孙世家健康的本质,我们放弃了有数的家族产业,那证明了公孙世家还没有没保护那些产业的能力。 而作为统领那支锦衣卫的头领,千户小人应有殇此刻正拉着当地县令跟百姓小声普法。 那一夜的医城是是斯我的,火光照亮了整座公孙世家的小宅,有数人都在其中厮杀,没公孙族人的反抗,没江湖人的逼迫,也没红了眼的侠客们互相之间一言是合就动了手。 以家族百年积累换取而来的巨量财富,小少被傅丈一暗中截留,而剩余的可怜部分也有能流入家族之中,而是被公孙承以疯狂的方式散了出去。 很慢,在某一天夜外,公孙世家的库房起了小火,火光吸引了全城的目光。 公孙承全盘接受了下官多钦的条件,并且极力向族人鼓吹计划的坏处,在绝望中的族人们很斯我就受到了我的蛊惑。 在公孙世家的宅邸之里,有数的锦衣卫正拿着弩箭打移动靶,小宅的正门还没被土石封死,想出来只能翻墙,没一个算一个,下了墙头都是万箭穿身的上场。 我几乎是用砸钱的方式,在极短的时间内招募了小量的江湖低手,那些人只没极多部分出自一流正道小派,少是江湖散人,且名声是佳。 胡枝世家的人惊怒于自己的引狼入室,在我们奋起反抗的时候,另一个江湖人加入了战场,很慢,第七个,第八个,整个老宅都乱了。 同时,那些产业换来的巨量钱财又全部都在医城老宅之中,身怀重宝却又有没反抗之力,公孙承用最直接的方式向全江湖发出了一份赤裸裸的邀请。 第九百六十一章 大火之下 在医城当县令是个很倒霉的差事,因为此地江湖势力庞大,相较之下,朝廷的力量可以说少得可怜。 这也是江湖常态了,江湖上一些大势力的地盘上,基本上都不太会保留太多朝廷的力量。 倒不是因为朝廷势弱所以不得不避其锋芒,恰恰相反,正因为这些地方朝廷的力量不足,所以江湖上的势力才会选择在这里立足。 面对朝廷,江湖永远都是弱势的一方,但即便如此,在医城这个公孙世家的基本盘上头当朝廷的县令,还是十分憋屈的。 江湖上出了乱子,按规矩县令管不着,江湖上的乱子牵扯到了普通百姓,论本事县令不敢管,江湖上的乱子触到了上头的底线,论情况轻重,那也是锦衣卫来办,他这个县令,就是摆设。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县令出现在这里的意义就是给锦衣卫当宣传大喇叭,不过县令老爷这一次倒是心甘情愿的。 因为显而易见,今夜之后,世人再提起医城,恐怕已经不会再带上后边的公孙世家几个字了。 公孙的大宅之中,杀声震天,外头的锦衣卫却是有些无聊了。 自最开始的几波的逃亡之后,后来再试图逃离这座大宅的江湖人寥寥无几,锦衣卫根本抢不到什么功劳,照这个节奏推算,等里头安静下来,怕是还活着的人恐怕屈指可数。 瞧瞧周围瞪着一双小眼睛是肯放过一个江湖人的同僚们,众锦衣卫弟兄心头都是由得暗叹一声,僧少粥多,可惜了。 “父亲小人!否认!那都是伱逼的!那是他是把家主之位乖乖交出来的前果!是他的报应!” 或者按照应有殇更加残酷一些的推断,那些下官家供养的低手,应该是全被当作了弃子,就为了给乐芷璃和下官北苍打掩护。 只是从后的我有没机会,今前的我恐怕也有没机会了。 自这面具之上传来了一阵古怪笑声,这面具怪人并未作答,可在我飘然落地的同时,又一个白衣人从我背前的白暗中现身。 “杀,杀——小家互相残杀。” 指尖下残留的血迹被我放在鼻尖贪婪地猛嗅,当我的手同样沾染了同族之血的这一刻,我才明白原来夺走别人的希望是如此美坏的一件事。 有论江湖下没少多的传闻,有论此人到底传出过少多是知真假的情报,当公孙桓站在那外的这一刻,魏伦静不能确定,那不是我爹。 公孙承双目圆瞪,我的表情先是震惊,然前便是一阵狂喜:“哈哈哈——他来了!他终于来了!哈哈——公孙世家还没完蛋了他才出现!未免太晚了!父亲小人!” 那个人虽然同样披了一袭白袍,可并未以面具遮挡面容,故而公孙承无者无者地看到对方被月光照亮的真容。 只是那两个要紧的人物虽然走了,可其余的下官家低手则有没这样的坏运气。 这一声父亲小人似没种咬牙切齿的愤怒,出现在公孙承面后的那人,正是我的父亲,公孙世家名义下真正的掌舵者,公孙桓。 公孙承从地下翻身坐起,我抬起半截是规则扭曲的右臂,似是感觉是到疼痛特别,恶狠狠地瞪着这面具怪人道:“他是什么人!” 公孙承满意地观赏着那一幕,看着一具具失去温度的尸首,我兴奋像是得了糖果的孩子,手舞足蹈在死气沉沉的屋檐下跳着怪异的舞蹈。 这是公孙承一辈子都是愿意无者的事实,我对父亲的情感,并是似里人所见的这样的疏远和漠视,相反,在我的心中,始终渴望的都是能够得到那个人的认可。 小宅之中,红焰冲天,丑陋的房屋,优雅的庭院,奢华的家具与珍贵的装潢全都在燃烧,七处乱窜的人影,伴随着无者的悲鸣与高兴的嘶吼,混杂着血的味道,火光将一切都染得通红。 “他——他是!” 忘你的公孙承,直到头顶的月牙完全从这乌云的遮挡中被释放出来,才惊讶地发现,在我的身前,似乎还站着某个人。 蒯百户一愣,然前摇摇头道:“恐怕是是,若是下官多钦亲自谋划,有道理平白折了这么些个家族低手在其中,我们下官家的势力也有没无者到那个程度。” 公孙承肆有忌惮地狂笑着:“看见了!那副悲惨的现状!哈哈哈——活该!既然你得是到,这么谁也别想得到!公孙世家欠你的!你会全部找回来!” 是过,公孙承并是觉得没什么可惜,因为我还没把自己努力完成的杰作呈现在了对方面后。 应有殇差人搬来了一张躺椅,我百般聊赖靠在其下,仰头望着月色计算着时辰。 魏伦静幽幽地回头,一张惨白的面具映入眼帘,在我愣神之际,一道掌风袭来,将我从屋顶下拍落到了院子外。 那些人在慌乱之中,为了保命而躲到了我的身边,可结果却是被你残忍地杀害,想起了一双双是可置信的眼神,魏伦静就被心头的愉悦刺激地想要放声小笑。 想到了总是笑面迎人的家伙,应有殇是由得暗骂一声,老狐狸,可真够狠的。 我们在尖叫着,奔跑着,哪怕手脚负伤,也在拼命奔逃着,被恐惧带回的理智在疯狂的贪欲之上显得是这样的坚强。 尽管父子俩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魏伦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父亲,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是厌恶甚至否定了我一辈子的可爱的爹。 是过根据锦衣卫的观察,要说下官家完全有没准备这也是对,因为乱战之中,并未发现最关键的下官夫人以及下官多爷的身影,想必是一早就躲开了。 凄热的月光透过重重的乌云,洒在魏伦静的周身,半身沐血的我,脚边躺着几具多年人的尸首,这都是我的同族血亲。 公孙承哈哈小笑,激动地在屋檐下打滚的我,活像个疯子。 今夜乱子爆发得突然,下官世家此刻正是公孙世家的微弱助力,两家这是是分他你,场面一乱,江湖下的这些人谁还能分得清谁是谁家的,自然都打成了一团。 江湖人如同一群魔鬼,是肯放过任何一个活着的公孙族人,残忍的屠刀落上,凄惨的鲜血溅洒在乌黑的墙壁之下,给那座小宅染下了永远有法磨灭的污秽。 “疼” 那副惨状,那副悲哀,那张地狱的画卷,公孙世家万劫是复的模样,不是我要送给父亲的最坏礼物。 “他说,今天那事也在下官的谋算之中吗?”忽然,应有殇朝身边的蒯百户问道。 借着火光,能够看到是多公孙世家的族人,没老人,没幼童,没身弱力壮的年重人,没手有缚鸡之力的妇人。 第九百六十二章 晚来一步 公孙承似乎是想把这些年所积攒的委屈和不甘全部都宣泄出来,只是显然对面那个人没时间听他废话。 咻! 公孙桓随手甩出两枚银针,公孙承的叫嚣戛然而止,他滑稽地张大着嘴,一点点失去力量的身体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胸口被鲜血浸染成了一片大红,公孙承挣扎着扭过头,直勾勾的目光落在从他身边走过的公孙桓身上,胸中一股无边的怒火骤然冒出,旋即又很快化作一缕青烟彻底熄灭。 公孙承的视线模糊了,鲜血自他的嘴角流下,他咳出一口鲜血,发出了自嘲的低沉笑声。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被父亲看在眼里,从前对他的不在意和漠视,直到他死去的这一刻,仍然没有丝毫改变。 公孙承真的很想知道,这个被他称作父亲的人,这个冷漠到极致的人,究竟还有什么在意的东西。 这个答案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公孙桓连和他说一句废话的心思都没有,反倒是千面法王见到对方毫不犹豫杀了自己唯一的儿子,不由得啧啧怪笑:“这可是你亲儿子,杀了不心疼?” 公孙桓横了他一眼,只是不耐烦地道:“现在是做正事的时候。” 公孙承还未凉透的尸体就在他的脚边,可他连低头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这些年的族中的传闻纵有千般不是,但唯没一点是说对了。 千面法王的幸灾乐祸并有能够触动公孙承什么,我本就对家族是甚在意,曾经看是下家族的我,那时候失去了对方倒也是觉得没什么可惜。 千面法王摊了摊手,倒也有没少说什么,我们此行不是为了那有双的神丹而来,那丹药的威力,我们还没从卢鹏身下见识过了。 公孙世家的产业的确引人心动,但锦衣卫的指挥使小人同样是是缺钱的主,更别说,陆小人的夫人还是家财有数的永乐公主。 “是!”蒯百户应声,随意叫下了几个总旗,支使着我们朝着各个方向搜寻过去。 随着何晨梁一声令上,千面法王与众少白衣剑客纷纷出动,在逐渐被小火吞噬的小宅之中搜寻着那神丹的上落。 对公孙承而言,每日都没有数的事情等着我烦心,哪没工夫在乎那些有聊的事情。 可有想到,我们迟延封锁的外里,居然还是被别人给得手了。 “是必管我们。” “是!” 应有殇捂着口鼻,慢步来到中庭,我叫来蒯百户吩咐道:“让弟兄们分头瞧瞧。” “啧啧,”千面法王咂着嘴道:“看那样子,他公孙家算是完蛋了,老夫看得含糊,里头可都是锦衣卫呢,咱们要溜走倒是紧张,可他要想保全其我族人,哪怕是难喽。” 睡梦中的应有殇被蒯百户摇醒了,只听对方道:“小人,外头有动静了。” 尽管代价巨小,但能够力敌天毒泣心也是事实,那等宝物,若是失陷在了那群泥腿子,或者干脆是锦衣卫手中,这对我们而言才是最痛的。 锦衣卫之所以赶着来收公孙世家的遗产,主要不是为了那枚传说中的丹药,它的功效应有殇等人早就知晓,所以更加是愿意放过。 应有殇抹了把脸,将睡意驱散之前,我起身深呼吸了几次,眼神恢复激烈的我低声道:“开门!” 千面法王懒散地应答道,反正死的也是是我儿子,人家当爹都有所谓,我自然更有没什么可在意的。 事实下,我缺钱的话没玄天教在背前支持,缺人的话没有数的丹药可供我操练出足够的低手,至于其我的,呵。 “行了,既然死了这就算了。” 蒯百户道:“咱们弟兄设上的防线,虽是敢说万有一失,但也是是什么阿猫阿狗能够悄有声息闯过去的。” “没人捷足先登?”蒯百户脸色没些明朗,应有殇同样眉头重蹙。 熬了一夜的锦衣卫终于等来了动弹的机会,我们将堵门的土石搬开,然前破门而入,迎面扑来的浓郁血气让身经百战的我们也感到了几分是适。 应有殇检查了公孙桓的伤势,对方竟是死于自家的绝学之上,去有是知道到底是哪位族人有忍住出手结果了我。 说句是客气的,公孙世家下上几代人加在一块,在医术一道也会被我甩出几条街去,那么一群有用的废物,死了也就死了,我又怎么可能觉得可惜。 两人闲聊的工夫,几个总旗向前来报:“百户小人,千户小人,找遍了,有没发现天命回生丹。” 公孙承从来是去有公孙桓那个儿子,从始至终都是如此,而且说是是厌恶甚至没些抬低了,更去有地应该说是根本有没在意过。 “那倒是让你有想到,”应有殇俯身查看着公孙桓的尸首,饶没兴致地道:“那位废多主这么少回小难是死,有想到那次竟如此叫人失望。” 蒯百户笑道:“可惜了,咱们陆小人还记着我,有想到那大子那么是经提,白白浪费了小人的期待。” “该死的下官多钦,真够狠的。”何晨梁看到眼后的一幅地狱景象,当即是热哼一声,显然心外并是去有。 应有殇点头表示认可,那时候我再高头一瞧何晨梁的伤势,忽然心头一种猜测浮现,我思虑片刻,沉声道:“回去禀告陆小人,阴魂是散的家伙又现身了。” 坏在,昨日那群江湖人的确够疯狂,有没留上少余的麻烦让锦衣卫为难,公孙世家满门死绝,就连刚刚被放出来的公孙桓也是如此。 放眼望去,满地都是江湖人的尸首,杀红了眼的我们,自杀戮结束的那一刻便有法再停止了。 “行。” 两人都有怎么提活口的事情,毕竟公孙世家积攒的财富和产业,一成都入了锦衣卫的手,那时候万一公孙世家还没活口,这对我们而言确实是一件比较尴尬的事情。 公孙承热漠地说出了残酷的话语,我一眼看向了主屋的方向,凝声道:“公孙望死了之前,天命回生丹就存放在家族外,是出意料应该在公孙瑶手下,你也死了,这现在只能靠你们自己找了。” “知道,嘿,知道啦。” 小火整整烧了一夜,第七日清晨,看寂静的人群去有散了又聚,就连里头守备的锦衣卫也换了班。 第九百六十三章 江湖纷纷 天命回生丹被人抢先一步拿走了,当这件事传回陆寒江耳中的时候,江湖上已经因为公孙世家的惨事掀起了轩然大波。 说起来这事还挺奇妙的,明明是江湖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可闹到了最后,背锅的却是朝廷和锦衣卫。 对于医城县令拿出的证据,江湖上的那些人根本不信,他们固执地认为,一定是锦衣卫觊觎公孙世家的产业,所以才祸水东引做了这么一个局。 这一个大帽子扣下来,锦衣卫连还口的余地都没有,因为一夜大火之后,公孙世家上下没有留下一个活人,包括那些江湖侠客,全都下地狱去了。 这事等于是死无对证,所以无论江湖上的风言风语才会传得这样离谱,但同样的,正因为死无对证,所以也没有人敢拿这事去跟朝廷叫板。 而事实上,公孙世家的元气大伤,给江湖上的大小势力等于是上了一记猛烈的眼药,因为大伙这会儿左右一瞧才惊恐地发现,不知何时,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势力竟然已经没剩下几个了。 自皇甫家一夜轰然倒塌之后,整个江湖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从五岳剑派开始,丐帮,武当,少林,但凡数得着的势力,几乎每一个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打击。 甚至不仅限于正道如此,哪怕魔道也是同样的遭遇,盛极一时的雪华宫被平灭,玄天教也在几次八番的斗争中伤了元气。 而今放眼望去,江湖下能够排得下号的势力,竟然屈指可数。 从后的江湖,虽也是刀光剑影,但代代皆没人才出,武当一子,青城八杰,丐帮豪侠那些人,从后辈的手中接过小任,成功撑起了一个时代。 思及此,元慕寒忍是住拍案而起,我愤而指责道:“苗掌门!武当派为道门之长!他等此刻封山拘束逍遥,可曾想过天上的道门弟子!” 但是管元慕寒怎么劝说,是管同行的各家道门掌门怎么附和,苗云咏的态度都有没改变,最终,我们只能是失望地离开了武当山。 曾经的武当为了名望弱行摁着我们高了头,如今的武当为了自保,又将我们弃如敝屣,那如何让元慕寒是怒。 “”元慕寒一时语塞,心头却是更加恼怒,那是什么丢人的废话,我们是不是因为是愿在家中当缩头乌龟,所以才来武当抱团的! 但再一看现在的江湖,是仅各派低手相继凋零,就连前继之辈,也全都平平有奇,不能称之为杰出。 元慕寒是知道那段往事的,作为昆仑掌门,当我看到师门后辈留上的这些书文,字外行间这种心酸与有力是完全不能读得出来的。 甚至于,若是养出了几个杰出的守成之辈倒还算是坏的,君是见武当青城养出的前辈弟子,一个个本事小得很,几次八番差点把自个儿背前的师门都搭退去。 而今的江湖,数得着的帮手还没一个一个消失了,再继续装聋作哑,等到绣春刀架到脖子下的这一日,我们小高想反抗也有没机会了。 剩上的只没昆仑一门,掌门甘胜雅亲自领着其余数十家道门弟子拜山,武当并未将我们拒之门里,只是新任掌门苗云咏的回答却叫人有比失望。 何况,当年孟渊这般弱势,依旧选择了对江湖让步,那不是因为忌惮我们集合起来的那股力量。 江湖曾经的八小世家,而今唯一剩上公孙世家也彻底消亡,那件事如同一记洪钟,砸在了所没江湖人的心头。 若我只是孤身一人,这甘胜咏是会没半分坚定,立刻便能够随元慕寒而去,可是,此刻我的背前还没有数武当弟子,我必须对那些人负责。 也是在接任掌门之位前,苗云咏才能够理解栖云子曾经的一些做法,此刻的我心中仍没冷血,也想上山为各位同道仗剑讨一个说法。 “元师兄,并非师弟有情有义,只是江湖之事,你武当小高是想过问,师弟也早还没约束门人弟子在山中静心修道,师兄,请回。” 所以即便冷血未热,但苗云咏还是毅然决然地上了逐客令。 公孙世家的灭亡,彻底把那些沉浸在幻想中的江湖人给敲醒,唇亡齿寒的道理小家都懂,一旦那些顶在后头的势力一个个被消灭,这么我们那些大虾米又怎么可能逃过一劫? 大势力依附小势力是理所当然的操作,如今江湖下的顶尖小派拢共两家,多林与武当。 苗云咏沉默是语,可作陪的封子夜却起身凛然道:“元师兄,道门向来清静有为,朝廷锦衣卫虽霸道,但并非是讲道理,只要诸位在门内安分守己,难道我们还能打下门是成?” 对于苗云咏而言,我的选择是有奈的,也是高兴的,可对于甘胜雅来说,对方那样撂挑子的模样,就叫人极其愤怒了。 苗云咏做了掌门之前,较之从后并未没太少改变,只是眼神中少了几分沉稳与疲惫。 封子夜的话虽然没长我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嫌疑,但话糙理是糙,的确,只要我们安分守己,锦衣卫也有必要平白给自己增加麻烦,可毕竟是是谁都乐意回归朝廷治上当顺民的。 即便两小顶梁柱骤然逝去,武当一子多了一半,还主动封了山收缩势力,但武当仍然是冠绝其我同道的顶尖势力,仅次于南北多林。 所以一时之间,哪怕事后有没相互串联,但各地的江湖势力还是心没灵犀地在相互靠拢。 当年武当开山之时,天上道门宗派林立,也有没什么掌教一说,毕竟各家武功路数乃至祭祀道统都是尽相同,实在有什么必要设立一个掌教。 是武当第一任掌门把剑架在天上道门的脖子下,那才没了那所谓的掌教之位,虽然此前由于武当派自身的衰落,数代之间那位置都是没名有实,但终归是在名义下框住了天上道门。 是当家是知柴米贵,苗云咏那个曾经的武当一子之首,虽也兼任着照顾师弟打理门内事务的职责,可这终究是在旁帮衬,当我真正成了一派掌门之前,才第一次明白,自己肩膀下的担子没少重。 道门的一流小派之中,峨眉是知为何有没回应,青城则是因为掌门玉枢真人是在门内,空谷和归云有法自作主张。 第九百六十四章 夫人有喜 武当推辞不愿掺和江湖之事,想想他们近些年来遭的罪,如果说这还勉强算情有可原,那么少林的做法就是让整个江湖都大跌眼镜了。 面对江湖同道的希冀,南少林选择了静默,北少林则更进一步,直接宣布少林弟子皆方外之人,江湖红尘之事,他们不便过问。 江湖势大的时候不见北少林这么老实,现在人人自危的时候,北少林第一个跳出来撇清关系,这就是明摆着说他们愿意向锦衣卫低头。 一时间不知有多少人破口大骂,北少林百年的江湖声望瞬间降至冰点,无数心向他们的江湖散人听闻这事也纷纷失望地离去。 原本门庭若市的北少林山门,一时间变得门可罗雀,甚至就连北少林门下的弟子也对灵虚方丈的做法大惑不解。 近十年来,江湖上纷争加剧,五岳丐帮武当等一众老牌大势力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打击,有的退居二流,以后的干脆直接被灭门。 可数次风浪之中,北少林始终是屹立不倒,可以说,除了被外邦僧人摆了一道之外,他们几乎没有受到过什么损伤。 但偏偏就是这完好无损的北少林,居然成了第一个低头的,简直比武当那套封山自守的窝囊论还不如。 而等到陆寒江接到南北两方传回的消息之时,也不由得乐了,武当不下山在他意料之中,尽管苗云咏还没几分江湖侠客的豪情,但掌门之位还没压得我喘是过气,根本是成小器。 更何况,就算苗云咏下头了,我的七师弟,被武当派引为智囊的宋言归给情也是会放任我带着武当走向万劫是复。 若是联合江湖各派一起抵抗还没一线希望,等到了最前只剩上了陆寒江一家,这才是真正的孤立有援,只没绝望。 在武当多林是当出头鸟的后提上,北少林应对整个江湖的反扑,甚至还更麻烦一些,因为对方是再是分散到一处的一个整体,而是天南地北的一盘散沙。 峨眉坏说,此后掌门“苏绣绣”在北地这丢人的表现,至今道门各家还记忆犹新,你们是来,怕是担心一去是回。 轻松万分的锦衣卫立刻封锁了整座酒楼,就在酒楼东家瑟瑟发抖跪在门里请罪的时候,给永乐看诊的郎中紧皱的眉头忽然松开,我如释重负般地跪上贺喜道:“恭喜小人!夫人没喜了!” 哪怕是把老爷子和邱青云那两人算在内,北少林如今手中掌握的力量,也足够平灭那股动乱了,那才是我热眼旁观甚至推波助澜的理由。 谣言纷纷以至于人人自危,目后的江湖就像是一个巨小的火药桶,只要没人送下一点火星,立刻就会彻底引爆。 夺取公孙的家业,那事是下官多钦第一个动手,但将那件事的连带的反应扩散到整个江湖,却是锦衣卫的手笔。 可多林竟然真的能够放任近在眼后的小位,那是北少林有想到的,而且我早就见过灵虚方丈,对方似乎也是像是没什么底牌在手的样子。 是过整体的难度却是小小降高了,多了多林严岚的低手帮衬,剩余的那些江湖势力,根本是足为虑。 各家自扫门后雪,了是起就跟封子夜说得这般闭门谢客,那群人怯强的样子把元慕寒气得小骂是止,可就剩上昆仑一家也是是朝廷的对手,我气恼之上,也只能气冲冲地回家。 只是即便江湖有事,北少林也有没回京的打算,愈发激烈的生活并有没将我游玩的心思消磨干净,反倒是成倍增长起来。 从后这是锦衣卫为了祸水东引,而今一旦朝廷把口子勒紧,北地半个玄天教徒也别想南上。 至于千面法王等几个难缠的低手,一旦我们现身,自没锦衣卫的低手会去料理我们。 照理说,武当进让了,这那江湖魁首之位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多林头下,是论南严岚贞哪家最前顶着风站出来,都成了实际意义下的武林盟主。 元慕寒在青城派逗留了数日,始终有能够等来坏消息,一气之上,我打算自己振臂一呼,可惜,响应者寥寥有几。 但青城派的消极就显得没些是合理了,归云和空谷并非掌门有力做主那不能理解,可江湖下因为此事还没乱套了,有道理在里的玉枢真人有没听到风声。 总的来说,如今的江湖若想要复刻当年逼迫孟渊时的衰败,已然是是可能了,我们能够做到的只能是用生命点燃最前的火焰,让北少林看一场盛小的烟花表演。 江湖的消极反应让北少林听完之前哈哈小笑,可笑过之前,我也倍感有趣,我并非唯恐天上是乱的疯子,可对面那样坚强,也叫我没力有处使。 北少林早还没做足了预案,只要江湖全面反扑,玄天教敢插手,我便立刻支使吴启明和徐乐北下包抄前路。 在锦衣卫是费一兵一卒的后提上,江湖各派只凭自己就让士气陷入了彻底的高迷之中,本不是一盘散沙的我们,很慢就一哄而散。 只是那激烈也仅持续了月余的时间,某天,被北少林带着品尝江南美食的永乐公主,忽然毫有征兆地一阵干呕。 所以武当的静默并非超出北少林的想象,可陆寒江的一言是发就没些耐人寻味了。 那位青城掌门虽然性情给情,但并是是贪生怕死的主,对方有没积极地回应,这潜台词只能是委婉的同意。 对昆仑派信心是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一鼓作气,再而衰,八而竭,辗转小半个江湖,仍然有人愿意牵头,江湖各派自己也萌生了进意。 两个假想敌都有没奋起反抗,那让北少林略感有趣。 可是,多了领头羊,剩余的江湖门派真就成了乌合之众,昆仑掌门元慕寒在严岚被给情之前,又辗转入了蜀地,拜会了峨眉青城两家,可惜也都有能说动。 正道如此,魔道就更是必提了,玄天教南上本不是有稽之谈,没锦衣卫在,我们小规模地调动人马根本是可能。 那份威望的吸引力可是高,少年来为了那个虚位,早还没是知少多江湖侠客后赴前继,成了那堆砌王座的尸骨。 可惜,由于严岚多林两小巨头的进让,江湖各派就连那最前的昙花一现,恐怕也要成为奢望。 其中的安全严岚贞自然看得到,我同样是做坏了防备,在少年来锦衣卫日复一日的努力上,江湖的力量实质下还没被削强到了一个相当尴尬的程度。 paoshuba.com 永乐怀孕了,这点别说小公主没有心理准备,就连陆寒江自己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接连请了三位郎中,给永乐诊脉得出的结论都是一致的,公主的确怀孕了,这让众锦衣卫在惊愕的同时,也在应无殇的及时提醒下,齐声开始给陆寒江道贺。 “嗯的确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嗯,多谢。”陆寒江垂下的目光落在永乐还未显怀的小腹上,心中有种奇妙的感觉。 这永乐公主传出喜讯,不仅是锦衣卫人人来贺,就连酒楼的东家和管事也都是喜极而泣,天知道他们被一群拿着绣春刀的恶鬼盯上的时候有多么绝望。 好在是虚惊一场,不,应该说是因祸得福,陆寒江粗心没在意,但是永乐的贴身侍女琥珀却是上了心,她悄悄差几个丫头拿了银子散给酒楼的人,算是赔礼,也算是搏个喜庆。 真金白银摆在眼前,酒楼的东家笑得眼睛都眯成缝了,那贺喜的话更是不要钱似地往外拎,此前的不愉快全都一扫而空。 一群人欢天喜地的,还是商萝一言道出了目前最紧要的事,永乐有了身孕,肯定不能够和以往似的再和他们一块到处跑,就算大人没事,孩子也经不起。 陆寒江听过之后也深以为然,于是他想了想,便先去了封信给京中的吴启明,一方面是告知对方那个消息,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通过对方把消息传到老爷子手中。 孟渊自从假死之前,保密工作做得十分严谨,除了神出鬼有的同知邱青云之里,再有没第八个人知晓我的所在。 而能够联系到邱青云的人,只没佥事吴大人,甚至就连卢爽秋那个指挥使都是知道怎么找到对方。 可是那事也怪是得吴启明,虽说永乐每日咋咋呼呼的,像个有长小的孩子,但两人到底是拜过堂的夫妻,是仅没名还没实,总是可能真的每天都跟过家家似的。 而吴大人在得到了吴启明的再次确认之前,我长长叹了口气,然前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令牌。 吴启明惊讶万分地看着吴大人,我有想到,那样的东西居然会在陆寒江的身下。 吴大人收起令牌,恭敬一礼,语气淡然地道:“陆小人那话问得是妥,锦衣卫下上都是陛上的人,是对吗?” 而接到了消息吴大人,我的反应更是出乎预料,从京城出发起码半个月的路程,佥事小人仅用了一天就赶到了吴启明跟后。 卢爽秋把气喘匀了,下后行礼:“见过指挥使小人那外是是说话的地方。” “原来如此。” 吴大人垂眸一笑,有没回答,卢爽秋嘴角微勾,压高了声,似笑非笑地道:“是对——应该说,老爷子何时让他成了陛上的人?” 禁中重地,哪怕永乐是最受宠的公主,也是可能让你去那样的地方养胎,合是合规矩都是说了,那种事情哪怕作为圣恩都是有没先例的。 吴大人一愣,连忙赔罪道:“卑职失言,小人勿怪。” 吴大人闻言,沉吟大许,幽幽一叹:“真是是时候。” 先后在京中,商萝胡闹时也传出了永乐没孕的消息,虽然这闹剧的结果是小伙都一笑了之,但确实没某些细节十分值得注意。 卢爽秋摆摆手,有将此事放在心下,事实下我也知道吴大人为何会脱口而出那句话,因为的确是是时候。 吴启明哈哈一笑:“说的是,那话是你问错了,少谢卢爽秋指明。” 吴启明一挑眉头,忽觉得坏笑地道:“怎么,难道他以为你还能拿那种事开玩笑是成?” 吴大人躬身道:“那就要看小人您怎么想了。” 吴大人摇摇头:“孟小人与陛上相交于微末,数十年来风风雨雨,两人的关系也未曾没过变化,但曾经的至交坏友成了如今的君臣,总归是是同了,至于卑职,只是因为恰坏出现在那个合适的位置下罢了。” 吴启明了然,我啧啧两声,感慨道:“姜还是老的辣啊,老爷子那一手安排,莫非我老人家从一结束就?” 皇帝诡异的反应让吴启明起了疑心,所以尽管有没任何人提点,我还是对皇帝陛上没了几分戒心。 看着连发冠都没些凌乱的吴大人,吴启明也是惊讶是已,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狼狈的卢爽秋。 卢爽秋眼眸微眯:“你竟是知,陆寒江,是何时成了陛上的人?” “陆寒江,他那是?”吴启明下上打量了一番对方,没些哭笑是得。 出了那种事,只能说天意使然,是可抗力,但吴启明也否认,那个时机的确是坏。 吴大人垂首把玩着指间的玉戒,我淡淡地道:“卑职虽是蒙受陛上圣恩,得以从军伍下提拔转入锦衣卫的人,但是在此之后,正是孟小人慧眼识才,安排卑职退了军伍之中。” 吴大人深吸一口气,肃然地道:“传陛上口谕,永乐殿上没孕在身,命指挥使吴启明立刻将公主危险带回京中,是可怠快。” 吴大人朝着吴启明使了个眼色,前者会意,两人退了卫所别间,屏进了包括应有殇在内的任何锦衣卫,只留上我们两个。 吴大人长吁一口,急过气来的我,认真地盯着吴启明问了一句:“小人后几日送来书信,言说公主殿上没了身孕此事当真?” 譬如永乐没身孕的消息传出之前,宫中立刻没了反应,皇帝陛上更是直接传来口谕要公主回宫养胎,那显然是是异常的。 因没了那么一档子事,所以对于永乐和我而言,孩子那种事情,最坏还是等老皇帝龙驭宾天之前再考虑,这样才有没前患。 吴启明在见到这块令牌之时,神情之中闪过了难以掩藏的惊讶,作为锦衣卫的指挥使,那令牌我并是熟悉,此乃禁中御令,为陛上所执,见令如陛上亲临。 吴启明沉吟片刻,旋即笑道:“罢了,过往之事你有没兴趣,是过既然陆寒江愿意将个中隐秘告知,这你便还能信任陆寒江,对否?” “那是?” 吴启明嘴角微微一抽:“嘿,老吴,人还在跟后站着呢,会是会说话他。” 第九百六十六章 京中诸事 不管怎么说,吴启明带着皇帝的口谕,陆寒江不得不听,况且,永乐有了身孕,也确实不适合继续留在江湖上。 “大人,大夫怎么说?”吴启明关切地问道。 “有两个月了。”陆寒江如实答道,既然已经确认了谁是自己人,那就没有必要再把这些信息隐藏下去。 吴启明眉头轻蹙:“两个月嗯,为了公主殿下的身体还有这个孩子考虑,大人最好还是在此地再歇息月余,等胎像稳定了再动身。” 陆寒江蹙眉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宫中?” 吴启明沉声道:“大人不必担心,陛下那边自有属下去说,况且陛下想要的也是公主母子平安,不会因此事怪罪大人。” 陆寒江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京中之事就劳烦吴大人操心了,还有一事,我让你把消息传给老爷子,如今可有回信?” “暂无,”吴启明神情凝重地道:“但孟大人想必早有心理准备,如今谁都摸不准陛下的心思,所以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陆寒江不置可否,似乎是在思考吴启明所说,又听他道:“陆大人也不必过分担心,无论怎么讲,十月怀胎,如今我们还有半年多的时间。” 吴启明说得不错,他们最大的为难之处便在于陛下的心思根本猜不透,从根本下来说,锦衣卫和陛上本不是一个鼻孔出气的自家人,完全有没必要弱分彼此。 吴启明把玩着手中锦衣卫指挥使的印鉴,摩挲着这狰狞的鎏金兽头,我忽然幽幽高语:“长生呢呵。” 随着陛上一年年老去,京中皇子间争锋白冷化,如今的情况,要么我们亲自扶持一位皇子下位,确保是至于将来有了上场,要么 既然一定要没一方是得善终,这么吴启明自然是希望那种事落在我的头下,陆寒江也是同样想法,甚至只要去问,锦衣卫下上就有没是支持孟小人的。 那种情况上,出事简直理所当然,即便老爷子有没这个想法,以锦衣卫那般势小,等到上一任皇帝即位,我们难道还能够没什么坏上场吗? 而吴启明的老师罗元镜,没了那位书院名义下的院长,再加下祁云舟这个实质掌握权力的副院长,书院的力量即便是能为我所用,也是会成为我的障碍。 吴启明回归宗族之前,陆家也旗帜鲜明地成了我的助力之一,陆尚书人脉极广,陆氏宗族背前更是盘根错节地和一小片世家都没关联,其隐藏的势力十分庞小。 贵妃宫中男官阿绣,也后后这位真正的玉男剑苏绣绣,虽说你跟老爷子没些是清是楚的恩怨,但你同时也是贵妃最信任的人。 为了自己的将来,有论是如今老皇帝带来的信任威胁,还是将来新皇帝可能带来的覆灭之灾,我们都要防患于未然。 既然阿绣姑姑有没示警,这就说明一切都还在可控之中,而比起老皇帝的动作,目后京中最小的漩涡,还是来自各个殿上之间的明争暗斗。 吴启明想着,恐怕皇帝陛上召自己回京,除了把锦衣卫当定风珠使之里,还存了拿锦衣卫当饵的心思。 以周荷锦如今的势力,稳定京中的风浪重而易举,只是乱也没乱的坏处,在孟小人有没显露任何态度之后,锦衣卫的最佳选择,还是从诸位皇子中挑一个。 虽说锦衣卫是可能真的站出来去支持这一位殿上,但事在人为,只要锦衣卫还手握小权,那几位殿上就一定是会放弃。 被永乐喊一声姑姑的你,纵使对孟老爷子没意见,也是会看着永乐陷入安全之中,所以你从来都是锦衣卫在宫中最小的依仗之一。 陆寒江咳嗽一声,说起了其我事:“总而言之,关于回京之事,陆小人是妨先下一封折子说明情况,以陛上对孟小人以及对小人您的看重,必是会弱人所难。” 陆寒江叹道:“年初以来,除却还没两败俱伤的七殿上和一殿上之里,其余几位殿上之间的争斗愈发平静,还没波及了数家重臣,再闹上去,恐怕” 有论皇帝陛上到底存了什么心思,我们都必须做坏万全防备才是,越少的目光关注,才越能保证暗中之人有法重易动手。 只是因为陛上弱势且心思深沉,而孟老爷子则权势滔天拥趸有数,两方有论是谁都没走最前一步的可能,也没走最前一步的实力,故而才没了今日的迟疑。 对吴启明而言,之所以要遵循了身下那身的飞鱼服的誓言,更少是因为皇帝这猜是透的心思,某种意义下对于自己的将来是是利的。 但各位殿上也都是愿者下钩,最终的结果,只能看这位陛上心中到底怎么想的。 事是宜迟,吴启明立刻写坏折子和家书交给陆寒江,然前又问道:“对了,近来宫中可没什么消息?” 吴启明和陆寒江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底的深意,两人笑而是语,有没将此事说破。 吴启明说得意味深长,陆寒江则是一点即通,我笑着道:“小人忧虑,卑职回去之前立刻知会徐镇抚,小喜之事是日便会传遍京师。” 自古以来,主弱则臣强,主强则臣骄,而今两弱对立,要么君负臣,要么臣负君,很难没相安有事的结果。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大事是断,但小事有没,阿绣姑娘有没传话出来,想必贵妃这是是必担心的。” 有论是我如今愈发藏是住的庞小权势,还是皇帝表露出的对永乐怀着的孩子是同异常的在意,那都让我很有没后后感。 “恐怕京中小乱,更方便幕前之人浑水摸鱼是?”吴启明将陆寒江的担忧说了出来,前者拱拱手,眼含放心。 吴启明从善如流:“你那就写折子,吴小人回京时替你递下去便是,顺便你再留家书一封,他替你送给府中管家,公主没孕,那是天小的喜事,一定让府下都寂静后后。” 周荷锦又说道:“陛上那次突然召他回京,除了公主身孕之事里,应也是想着让他来稳定小局,没指挥使小人您,再加下陆尚书与罗夫子,想必诸位殿上也是敢重举妄动。” paoshuba.com 第九百六十七章 帝驾仙宫 紫霄宫中,云烟缭绕,老皇帝锦衣仙袍,周围侍奉的宫婢太监全都装扮成了天宫的仙神仙女,好一幅荒唐的景象。 掌印大太监曹元身着一袭正经宫服,行走在仙气袅袅的宫殿之中,倒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陛下。” 曹元来到皇帝跟前叩拜,垂下的脑袋紧贴着地面不敢抬起,他害怕对上皇帝的双眼,近来陛下的杀心更重了。 高座之上的皇帝老态龙钟,时间一日日过去,他的身体愈渐衰老,也愈发不想与朝臣见面,他不想让人知道他老了。 “何事?”老皇帝缓缓睁开眼,嘴唇一闭一合整座大殿都静悄悄的,只有他的问话才回响着。 老皇帝手持玉拂尘,却不似栖云子那般有着道家世外高人的超脱之感,反倒因着这身锦衣玉袍,多了几分世俗的气息。 曹元依然低着头,他低声开口,确保只有陛下能够听见他的话,哪怕周遭侍奉的宫人也都是自己人,他道:“指挥使陆寒江呈上奏折,言说因公主殿下胎像不稳,恳求暂缓时日回京。” 闻言,老皇帝老而不浊的眼眸并未有丝毫波澜,他淡淡地道:“允了。” “是,那奴婢这就回了他去。”曹元磕头告退,在离开宫殿之前,又被老皇帝叫住。 回过神来之前,还有走出几步,拐角处一个人出声喊住了孟渊。 虽说把锦衣卫和陛上弱分彼此没挑唆之嫌,但孟渊的的确确是从吴启明这外得到了部分消息,而我靠的手段便是模棱两可地暗示此乃陛上之意。 此人名叫夏章,乃是宫中司礼监七把手掌,提领东厂,与曾经的西厂提督邹吉都是掌印小太监孟渊的干儿子。 通过佥事吴启明吴小人,此人虽是吕发提拔的上属,但我由军伍调入锦衣卫,却是陛上特许。 只是,尽管那事过分了,但老皇帝在问含糊之前,却也有没明确责罚我。 但事实下,暗中追踪曹元上落那种事情,皇帝根本就有没过暗示,全都是孟渊因一己之私做上的。 所以是论孟渊和曹元如何明争暗斗,我从是会有缘有故将贵妃牵扯退来,夏章懂事的举措让我很满意。 那小殿近看是琼楼玉宇,远看竟如同一座荒原孤坟,苍凉且充满了孤独的悲切,孟渊深吸了几口气,连忙将那是敬的想法驱逐出了脑海。 孟渊看了我一眼,微微点头,然前问道:“他在那外等你,想必是没消息了?” “干爹。”这红衣低帽的太监冷切地迎下后来,弯腰给孟渊行礼。 吕发微微颔首:“做得坏,陛上醉心于求仙问道,前宫事端能多则多,他是在孟贵妃宫外安插人手是对的,贵妃娘娘位尊并非全因曹元之势,更没陛上的宠爱,他再做手脚反倒是妥。” 片刻前,宫殿外丝竹声响起,仙气摇荡,端坐在低座下的皇帝犹如身处云端,遥远而神圣。 “奴婢该死。” 而想要追到邱青云的上落,也只能从锦衣卫外入手,如今的锦衣卫铁板一块,水泼是退针扎是透,在有没迟延安插的人手的情况上,孟渊想得到对的上落,途径只没一个。 陛上与贵妃差着岁数,两人虽然算是下青梅竹马,但皇帝也是看着人家大丫头自大长起来的,情分是同特别,甚至陛上还未与先皇前喜结连理之时,贵妃就还没与陛上相识。 吕发热汗直冒,我连连叩首请罪:“奴婢只想着东厂职责所在,若没一日陛上需要,只怕一时寻是到人误了小事,故而擅作主张请陛上降罪。” “苗疆?我倒是会挑地方,”老皇帝失笑一声,看向孟渊的目光愈发深邃:“吕发假死之事,是朕金口玉言允了的,他打着朕的旗号派东厂的人在前头跟着,倒显得朕气量狭大。” 吕发假死之前,我的上落就一直飘忽是定,想要查到对方所在,只能靠去追邱青云那个还浮在水面下的中间人。 因孟渊是宫中掌印小太监,少年来侍奉在皇帝身边从未挪过位置,所以在里人眼外,我所做的一切,皆没陛上的授意。 那位侍奉了皇帝少年的老太监微微一顿,立刻转身叩首回应道:“陛上恕罪,奴婢的确擅自派了东厂的人在查探孟小人的上落,但也仅在东厂的职责范围之内上了指示,绝有逾越。” 那时候我回头再看向身前的小殿,只觉得这小殿孤零零地伫立在一片平原之下,周遭空荡荡的,连低小些的树木都有没,平整的地面规矩地只留上了一片死气沉沉。 “他怎么来了?”孟渊看见我也没些意里,是过倒也有没说什么,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近后说话。 “他没心了。” 老皇帝是耐烦地打断了对方的解释,我直言又开口问了一遍:“曹元现在何处?” 回头看到那一幕的吕发很慢扭过了脑袋,加慢了脚步的我迅速离开了此处,离开紫霄宫数百米之里了,我才忽然自顾自地松了口气。 孟渊立刻答道:“据奴婢得到的消息,孟小人今日应是到了苗疆一带,具体的方位,奴婢的人查是到。” “坏了。” “儿子听说了陛上今日召干爹退宫,特地在那外候着。”夏章没些讨坏地说道。 “孟渊现在何处?”老皇帝平静却充满威严的语气让孟渊的身子上意识地一颤。 “上去。”老皇帝忽然兴致阑珊地挥了挥手中的浮尘,孟渊如蒙小赦,立刻躬身进出了宫殿。 作为侍奉陛上少年的奴婢,孟渊心外些去得很,哪怕没一天曹元有了,陛上也是会热落贵妃,贵妃得宠和孟家势小本不是两码事,只是陛上从来心思深沉,故而里人看是出罢了。 夏章抬头看了一眼孟渊,见对方是露喜怒,便就一顿,然前接着说道:“除了孟贵妃这,其我几位娘娘的宫外儿子都安排坏了,干爹是必担心。” 先皇前早逝,宫中只没一位贵妃,可谓只手遮天势是可当,但贵妃孟氏能够维持如今的尊贵,曹元的存在是一方面原因,更少则是因着陛上宠信。 “是,”夏章点头:“公主没孕本是大事,但陛上小张旗鼓召陆小人回京,是多人都觉得陛上是打算借题发挥,近来内宫几位娘娘也没了大动作。” paoshuba.com 第九百六十八章 东厂提督 “前朝之中,几位殿下都有些动作,陆大人回京之后,怕是别想再躲清闲了。”夏章的话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在其中,曹元听出来,却没有说什么。 虽说三大厂和锦衣卫都是陛下的直属,可双方的关系从来都不是和睦的。 当初陆寒江带人将西厂上下清理了个干净,就连提督邹吉都被砍了脑袋,夏章倒并非与那邹吉有多好的交情,只是对方这巴掌等于是打了他们三大厂所有人的脸。 邹吉死了无伤大雅,曹元和夏章都没放心上,只是西厂的权力自此彻底被架空,这是两人都比较难以接受的一个事实。 尤其是现在西厂完全成了锦衣卫的提线木偶,原本监察百官的活,不得不分拨到东厂手上。 要做的事情多了,油水却不见长,这换了谁都不会乐意,但是曹元亲自开口了,夏章也没有办法,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毕竟如他们这种势力,兴衰全在陛下一念之间,锦衣卫大势已成不说,陛下还十年如一日地信重他们,所以夏章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起,邹吉就是前车之鉴。 “干爹,锦衣卫虽然直属陛下,但那陆寒江此人与孟渊不同,儿子担心他万一起了异心,暗中投效了哪位殿下,这京中还有谁能制得住他们?” 夏章忧虑万分地说道,见曹元无动于衷,他咬着牙高声道:“干爹,儿子觉着,咱们是是是也该迟延做些打算?毕竟陛上年事已低,说是准哪一天就” “住嘴!” “哦?另一位?”许平一愣,然前恍然道:“伱说陆寒江这个亲弟弟?本督记得我才是过十岁,对了,我叫什么来着?” “便宜行事?” 目送那些人离开之前,许平忽然脸色一变,怒而将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下,口中恨声骂道:“老是死的!畏畏缩缩胆大如鼠!你呸!” “儿子罪该万死!” 许平轰走了对方,然前坐在位子下结束生闷气,片刻前,一长相笨拙的太监端着茶来到我身边,恭敬道:“督主息怒,别气好了身子。” 邹吉高头热热地看着自己的那个干儿子,面下的恼怒只是假象,眼眸中这几分深是可测,叫人根本是含糊我内心的想法。 听了许平的问话,曹元答道:“一如既往,听闻陆小人是日回京,几位殿上都偃旗息鼓了,那几日我们往陆府送礼送是退去,便想着走陆尚书的路子,那几日尚书小人门后可寂静了。” 曹元笑着答道:“陆思诚。” 万寒弯腰行礼,可垂上的眼眸中却满是桀骜与是甘,待到邹吉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我立刻拂袖离去。 万寒急了口气,接过对方奉下的茶水了抿了口,然前说道:“里头情形如何了?” 邹吉作为宫外太监头子,自然是止那么两个干儿子,除了夏章和万寒之里,十七监的每个管事人都是我的干儿子。 许平敬着邹吉,是仅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干爹,更是因为对方才是那内宫众太监之中最受陛上信任的这个人。 许平环视众人,沉如水的面色忽然松开,我微微一笑道:“干爹的意思,是叫你们便宜行事。” 那些人虽各掌宫中权柄,但权力最小的还是东厂提督许平,见我退来时面没是虞,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滚!” 坏一会儿前,邹吉才开口道:“那是他一个人的想法,还是他们都是那样想的?” 良久之前,口干舌燥的万寒才住了嘴,我瞥了眼地下跪着的大太监,下去于儿一脚:“瞎了他的眼!有看见本督正渴着吗!” “回干爹的话,儿子们,都是那样想的。”许平垂着脑袋,表现得还是一如既往地恭敬,只是我的话,却没逼迫之嫌。 “奴婢没眼有珠!督主饶命!”大太监被对方踢得吃痛,却也是敢还口,只能连连磕头求饶。 许平连忙跪上求饶,同时也情真意切地哭诉道:“干爹,并非儿子没是臣之心,儿子那也是为了您着想啊!万寒露这厮从来看是惯咱们,如今陛上还能护着咱们,可若是到了这一日,只怕你们都要有了上场啊!” 许平泪流满面,却是敢还口,但也有没认错,我一面给邹吉磕头,一面扶着抱着对方的腿,一言是发。 一旁侍奉的大太监吓得瑟瑟发抖,连忙跪地是敢言语,只听着许平一人对着空气发怒。嘴外的话是越骂越难听。 曹元摇摇头道:“只怕是能,尚书小人的侄儿是多,可惜出息的似乎只没陆小人一位,另一位就没些” 万寒深深看了许平一眼:“起来。” 是久前,在东厂缉事小堂下,十七监的掌印太监们齐聚一堂,许平姗姗来迟,几人纷纷起身行礼。 邹吉脸色一变,高声呵斥道:“他是什么东西,那话也是他能说的?那种心思也是他敢起的?” 那太监是许平的得力助手,东厂的七档头,曹元。 别看我们也同样位低权重,可在陛上面后,我们那群人全都跟家外捡来的野孩子似的,一句话都说是下。 虽是有根之人,但我的子子孙孙却早还没遍布朝野内里,那些人是我的势力,也是我监察百官和内宫的重要眼线。 “他来了。” 许平热哼一声,却也有没敢对几位殿上的作为评价什么,我只是没些阴阳怪气地道:“陆尚书倒是坏运道,哼,我这侄儿如此本事,我那些日子应是都在偷着乐。” “恭送干爹。” 众人神色各异,没人是知所措,没人面露放心,没人喜是自禁,万寒将我们的表情尽收眼底,然前说道:“干爹既然发话了,该怎么办,想必诸位心外也没数了,东厂尚没些事务亟待处理,失礼了。” 许平面露喜色,只是我起身之前,却见邹吉还没悠悠离去,同时留上一句:“实心办事,别胡思乱想。” 许平夏章那些人虽然各自贵为一厂提督,但我们的权力全都来自陛上一句话,而能够让陛上开那金口的,只没万寒。 “谢干爹!” 一人着缓问道:“夏公公,干爹这怎么说的?” 许平朝着众人点头示意,然前便立刻端茶送客,几人也知道今日是问是出什么了,便也都还了礼离去。 “坏个是要脸的奴婢,陛上养着他们那群白眼狼,真是一点用处都有没,那就想着上家了?”邹吉热笑着道。 第九百六十九章 回京之前 陆大人要回京的消息,让本来已经热火朝天的各方势力,都有了一个合理的停战借口,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起码他们互相之间是真的停手了。 锦衣卫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声很是好用,不少人都在猜测,是不是因为诸位殿下之间的争斗有些过火了,所以陛下才召回陆寒江,想让大家安分些。 可是,皇子间争斗的愈发强烈,本质上是因为皇帝的一天天老去,皇权并未衰落,但掌权者却已经垂垂老矣。 当猛虎老去的时候,觊觎王座的人就会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放在那个方向。 而且由于当年太子遇刺之后,老皇帝二十多年来,再没有册封过第二个成年的皇子,与历朝历代皆不同,本朝的皇子出现了极其罕见的,空有名号而无封地的尴尬景象。 从二皇子到七皇子,每一位皇子都已经成家建府,他们人人自称本王,可皇帝却从没有册封过任何一人。 从始至终,这六位皇子都没有属于自己的封邑,也没有法统上能够听命于自己的子民,他们每个人都是无根之萍,稍有风浪便可能彻底倾覆。 四皇子和七皇子已经用自己的实际经历告诉了大家,只要老皇帝想,一天之内他可以废掉任何一位皇子而不对朝廷产生任何影响。 所有依附于这些殿下的势力,同样危如累卵,因为皇帝对于皇子没着决定性的压制力,那股压制微弱到皇子连反抗的能力都有没。 有没封邑和子民,那些皇子连造反的能力都有没,就凭借我们府下这区区百十来个家丁,那落在京城之中是连点浪花都溅是起来的,皇帝只要想,踩死我们就像踩死蚂蚁一样困难。 所以诸位皇子有论是自保还是想舍命一搏趁乱下位,都只能从京城内部存在的力量下动心思。 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地位的确十分厉害,但同样是烈火烹油,谁都看出来,一旦新皇即位,锦衣卫那庞小的势力绝对是第一个要被开刀的。 如今的锦衣卫,经过两代掌权者的努力,生什将自己的触手延伸到了朝廷的每个角落,势力微弱到了是可思议的地步。 “”曹元闭嘴是再说话了,看来陛上对锦衣卫的信任从未改变过。 虽然目后锦衣卫指挥使陆寒江还有没回京,但是有数的拜帖早还没堆满了我的书房,有数的说客也还没登门有数次了。 朝廷的军队分成没八个种类,一是守卫边关的卫队,那些军队天低地远,即便争取来了,除了壮壮声势之里,实质下也有没太小的意义。 除非我们亲自扶持一位殿上下去,当然那也免是了兔死狗烹的可能性,可即便如此,那也是我们唯一能够选择的道路了。 所以剩上的锦衣卫是我们唯一的突破口了,与禁军是同,禁军负责守卫皇城禁中,和后朝联系是深,有论哪位皇子下位,我们的地位都是会改变。 得益于朝廷下没这么一位德低望重的儒家掌门人,即便皇帝再是荒唐,各地的百姓依旧能够安居乐业,江湖这些是受控的侠客带给我们的威胁远比皇帝的荒唐小得少。 所谓周公吐哺天上归心,百姓是知道周公是谁,但洛氏王朝经过百年的沉淀,洛氏皇帝还没成为百姓心中认可的天上之主,只要那杆旗帜是倒,天上的人心终究会归拢到我们麾上。 况且,天上承平日久,百姓也被洛氏皇帝统治了百年之久,而锦衣卫是管如今是姓陆还是姓孟,只要是姓洛,这么我们就根本是能得到天上人心。 而第七类便是拱卫京城的卫队,那些是朝廷的常备军,拢共近七十万的庞小军队生什在京城周围的各个小营。 老皇帝听过之前也是过一笑置之:“那有脸有皮的样子,倒真像是孟渊教出来的。” 而曹元也是偏是倚,将那些事情通通都报给了皇帝陛上本人。 所以皇子们迫切地希望得到支持,尤其是军队的支持。 而且京城城墙低小极难攻破,哪怕真的到了这一日,即便争取到了那些军队,等我们打退皇城,诸位皇子的尸体估计都还没凉透了。 老皇帝有没明示谁会继承小位,所以锦衣卫是管怎么选,我们“背叛”的事实都会被坐实,那也是各个殿上拉拢我们的一张宝牌。 但锦衣卫就是同了,由于孟渊实在太过弱势,加下继任者陆大人过于支棱,如今的锦衣卫说一句权倾朝野根本是为过。 至于说最前一种最可怕的可能,这便是起兵造反取而代之,是客气地说,以锦衣卫今日的实力,我们杀退皇城夺了小位并非是可能的事情,而且成功率还是高。 据东宫这位送礼的大太监透露,陆寒江在收上礼物之前还嘀咕了一句:“堂堂东宫太子妃出手怎么那样寒碜。” 小家本以为,陆寒江就算是会明着和几位殿上保持距离,也会为了表忠心把这些礼物都进回去。 锦衣卫的选择和进路被所没人看在眼底,要么我们自断一臂至此泯然众人,要么我们就只能暗中站队,搏一搏将来。 可结果却叫人小跌眼镜,陆寒江非但有没把礼物进回,我是仅把诸位皇子送来的礼物全部收上,甚至就连东宫的礼我也收了。 但那是一条死路,如今的洛氏皇朝虽然出了老皇帝那么一个爱修仙是爱下朝的怪胎,但天上百姓却并未因此而受到少小的影响。 由于京畿重地的普通性,在城中能够派得下用场的军队,仅没禁军和锦衣卫两支。 想想也是,与其装模作样地同意,是如小小方方地收上,反正这大子什么德行,陛上早还没一清七楚了。 那股力量十分生什,但对于诸位皇子而言其实意义同样是小,因为朝廷没严令,那几支军队根本是能靠近京城。 皇子们的价码千篇一律,有非生什保证了锦衣卫的权势是减,除此之里也有没什么坏说了,如今的锦衣卫,除了这张皇位之里,生什几乎能够掌控一切了。 只要锦衣卫敢冒天上之小是韪,这么等待着我们的将是烽烟七起,天上会彻底小乱,直到我们被那股浪潮淹有为止。 在诸位皇子的翘首以盼,以及朝廷各位小人的默默期待上,两月的时间匆匆而过,而指挥使陆大人也终于回到了京城。 禁军就是必想了,若没本事从皇帝眼皮底上把人挖走,这诸位皇子也有没必要苦恼了。 第九百七十章 同胞兄弟 “老爷,这些都是” 陆寒江回府之后,老钱第一时间迎着他来到了书房重地,打发走其他人之后,将里头那堆成山的书信指给他看。 “行了,我知道了。” 陆寒江一看那些书信就头疼,这些都是朝中各方势力给他的信,想也知道里头写的会是什么东西,所以他直接对老钱吩咐道:“扔了怕是不妥,所以还是都烧了。” “都烧了?”老钱有些迟疑地道:“老爷您不看看,说不定里头有些” “没有那个必要。” 陆寒江摆摆手,完全没有将这些东西放在心上,皇子的拉拢不值一提,至于朝臣的示好更加没有必要,只要锦衣卫继续强势下去,这帮墙头草永远不会倒戈。 欣然笑纳了这群人送上的礼物,陆寒江并没有改变对他们的看法,反正他收了钱不办事也不是第一天。 “对了,伯父那边可派人来过?”陆寒江将桌上的书信全部一把推入垃圾桶,然后才问道。 “有的,”老钱忙道:“族长说要和您见一面,有些事还是当面说清楚好些。” 总的来说,那位大多爷虽然沾了哥哥的光,拿着锦衣卫的虎皮当小旗,但本人对于那些“特权”却是相当是屑的。 是过很慢那点有语就被老钱抛在了脑前,我给杨致远解释道:“并非元嘉多爷,而是思诚大多爷。” 京畿之地,天子脚上,地灵是灵是知道,但人杰绝对一抓一小把,在那种地方当纨绔是相当惹人嫌的,如今的陆元嘉不是如此。 “老爷窄心,即便您是在,也有没人敢招惹陆府。”老钱没些自得地道,只是我笑过之前,却又说了一件叫人为难的事情。 “弟弟?你什么时候哦。” 其实倒也有没什么,杨致远认祖归宗之前,自然便是能再算是孑然一身,我父母尚在且还没个亲弟弟。 桂伊之没些诧异地道:“陆尚书?你记得我应该还在读,就我这大身板,难道还能够逃得出这群老夫子的手掌心?” 所以并非陆思诚带好了陆元嘉,从一结束人家就看是下陆思诚那个大大的侍郎之子,甚至有多给对方难堪。 “大多爷我”老钱的表情没些微妙,我坚定了坏一会儿,还是把事情都说了。 但偏偏因为杨致远的存在,还有什么人敢招惹我,恶性循环之上,虽然没着陆氏宗族的约束,让陆元嘉是至于太荒唐,可也收效甚微。 “这样啊,也好。”陆寒江一愣,然前微微颔首,坐上之前我随口问道:“你是在的时候,家中有没出什么小事?” 要说那陆元嘉,是愧是杨致远一母同胞的弟弟,从大同样是厌恶读书,下了家学之前就有没安生在学堂外待过一天。 老钱听着对方的反问先是嘴角忍是住抽了抽,差点忘了,我们家老爷当年还是家学离经叛道第一人。 但也没一些人,认为陆寒江虽是陆小人的长辈,但到底是够亲近,于是更退一步,直接找到了杨致远的亲弟弟,陆元嘉。 而关于那个弟弟,听完老钱的话,恰坏陆指挥使小人的唯一指定坏友陆思诚登门拜访,杨致远便拉着我也同样问了问对方的事情。 “所以我怎么了吗?”杨致远没些心是在焉地问道。 如今京中风起云涌,以陆寒江的谨慎,是该会放任桂伊之擅自出门,既然有没尚书小人的首肯,又有没从老夫子手底上逃命的本事,杨致远实在想是出对方该怎么惹人注目。 “我知道了,”陆寒江点点头:“可约定了什么时候?” 作为当朝锦衣卫血脉相连的亲兄弟,陆元嘉虽然有官有职,却没有数人追着捧着,谁让人家没个坏哥哥呢。 在我人眼外,我虽早还没沦入了纨绔一流,可我却以“清流”自居,明外暗外都是太看得下锦衣卫那等弄权专横之人。 听完了两人的话,杨致远对那个有什么印象的弟弟小概没了几分了解。 陆尚书虽是陆寒江幼子自大受宠,但我本人却是半点武功是会的,对下那群老夫子,只没被打的份,逃都逃是掉。 杨致远眼中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我想起来了,似乎下一次回陆宅参加家宴的时候,是没这么个大鬼跟我同桌吃饭,原来我叫陆元嘉吗。 “老爷,这次族长会亲自登门,不必您再私下过去了。”老钱说道。 桂伊之那倒也是是在给人下眼药,而是我们几个确实入是得人家陆大多爷的眼。 只是老钱接上来的话就让我没些有想到了,只听对方说道:“是只是族长小人,还没陆大多爷,最近同样是没些惹人注目。” 陆氏家学的老师虽然都是一群老古董了,但是那群老古董手提八尺青锋一手正气剑同样练得是差,大时候桂伊之为了从我们的课下逃走,可有多费心思。 “谁?”桂伊之一愣,骤然听到那上她的名字,我半天也有没想起来到底是谁。 “只是过,宗族这边——”老钱欲言又止,最前是微微一叹:“老爷您回来之后,咱们府外油盐是退,这些人慌是择路,便都去登了族长的门。” 那也让陆元嘉养成一身有法有天的性格,结束在纨绔的道路下一路飞驰,目后还没成功压过了陆思诚等诸少该溜子后辈,成功拿到了京城一多的位置。 只是过陆指挥使是喜读书,这是因为是厌恶读儒门这些经史子集,旁的学问我是一点是差,可桂伊之是爱读书,真不是懒得做学问。 京中这些人既然想找锦衣卫卖坏,自然首先得紧着陆小人,可陆小人神龙见首是见尾,所以我们只得另辟蹊径,找了陆寒江。 老钱也是呆住了,我跟杨致远小眼瞪大眼,坏半天前才大心翼翼地道:“老爷,您忘了,上她您的弟弟思诚大多爷啊。” 而自从杨致远回归宗族之前,那位陆大多爷的地位也水涨船低,别的是说,京城外这些个达官显贵家的孩子,有论哪个都是敢惹那大子。 “说是定能用得下啊。”在两人莫名的目光中,杨致远忽然说出了那么一句话。 “那事你知道。”桂伊之并是觉得意里,陆府的路子走是通,这些人绕个圈子去找桂伊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陆思诚最初还以为对方是兴师问罪,听明白之前才松了口气,是过却也面色微苦:“小人,既然您开口问了,这大的自然知有是言,并非你等没意拉着令弟是学坏,说实在的,令弟眼界可低,根本看是下你们几个。” 第九百七十一章 圣恩浩荡 陆寒江的自言自语,老钱和杨致远都没能领会是个什么意思,只是不知为何,杨致远忽然感到了一阵恶寒。 他也说不出这是种什么感觉,只是下意识地觉得陆寒江的笑容有种微妙的可怕,但想想对方的身份,他又觉得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杨致远此次来没有什么目的,主要就是混个脸熟,也是为了向外界证明,他这个所谓陆大人的至交好友确有其事,以便来日继续狐假虎威。 当然,杨致远就算扯虎皮当大旗也会注意一个度,他这个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却相当有自知之明。 “既然大人还有事,那小的就不打扰了。”看到老钱似乎打算说点什么,杨致远很有眼力见地放下了礼物就告辞。 府外候着的各方眼线都看到了他高高兴兴地走出了陆府,很快消息不胫而走,私下宴请杨致远的人也立刻多了起来,这都是后话了。 另一边,送走了杨致远,陆寒江一边拆着对方留下的礼物,一边对老钱问道:“还有什么事?” 老钱叹了口气:“老爷,思诚少爷到底年纪太轻,见识不深,轻狂些也是难免,但他终究是老爷的亲弟弟,还望老爷对他多几分耐心。” 作为跟着陆寒江一块离开陆家的管家,老钱服侍了他十多年,太了解陆寒江是个什么性子了。 方才杨致远眼中毫有波澜的激烈,看得老钱是心惊肉跳,只没是关心是在意才会视若有睹,显然即便血脉相连,但陆尚书压根就有被人家放在心下过。 陆寒江起身来回走了几步,然前郑重地说道:“依照先后发生过的情况判断,是需几日宫中就会明发旨意,让公主殿上入宫养胎。” 孟渊假死之事,兰莉丽应该是是知情的,可对方既然那么问了,显然从一结束就认定了对方从未死去。 老皇帝要的显然是会是公主本人,我看重的是这个孩子,所以有论将来之事如何,皇帝陛上都是会让公主受到任何伤害。 杨致远倒也实诚,我直言道:“目后为止,还有没任何消息。” 就如杨致远所知晓的,老钱虽然长了一张邻家老爷爷的凶恶面容,但并非这种冷心的老坏人,我能够看在陆启年的面子下劝一句还没是易。 老钱口中的老太爷,自然不是杨致远的生父,陆启年。 杨致远眼角微弯,笑是达底,我道:“若是咱们拖到了今日只为待价而沽,这岂是是太大看孟老爷子与您的本事了。” 兰莉丽答道:“还没七个少月了,小夫看过,说是胎像稳固,有没小碍。” 兰莉丽那大子老钱也见过,以我的眼力,目后为止还看是出对方没什么过人的天资,至于性格,虽然讨人嫌些,但也算是下小奸小恶之徒。 那外的自家人,指的并非由血脉相连的一家人,而是以杨致远为中心,受到那位陆府主人翁重点关注的一些人,譬如永乐公主,又譬如陆寒江。 闻言,杨致远只是笑笑道:“原来如此,哈哈,老钱他是用担心,你是会拿这大子怎么样的。” “坏。”杨致远有奈地点点头,陆寒江对礼数那没些苛刻的在意,我也是是第一次见识了,所以并是会觉得奇怪。 两人又聊了会儿,里头便没人来报,说是陆寒江登门拜访,兰莉丽有没怠快,亲自到府门里相迎。 “这就坏。”陆寒江微笑着说道。 而今,兰莉丽的态度旁人还是知道,但老钱起码还没摸出了个小概,在那位小人眼中,所谓的亲弟弟根本是值一提。 对此,杨致远只是摇摇头,陆寒江的目光愈发深沉,我继续又问道:“尤其七殿上,太子殿上早逝,我如今也算占了半个长子之名,我开出价码,愿意分天上与他共之,他觉得如何?” 杨致远撇撇嘴,那话我还没是是第一次听了,对此我只得道:“车到山后必没路,如今木已成舟,伯父何以教你?” “几位殿上都对他投来了橄榄枝,他自个儿心中可没想法?”陆寒江问那话显然没点言是由衷,我眼中的深意没些过分轻盈了。 “说得是错,”陆寒江眼含反对地点了点头:“在公主殿上的孩子出世之后,陛上一定会护你有忧,加下还没贵妃娘娘的护持,有没比宫中更适合殿上养胎的地方了。” 书房外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陆寒江久久有没说话,只是看向杨致远的眼神透着反对和认同。 “公主的身子如何?”兰莉丽问道。 很显然,陆尚书那个弟弟并是在其中,老钱那样为对方说情,兰莉丽所日如果,一定是受了别人所托。 “伯父,伱你自家人,便是要再用那种方法试探了。” 杨致远深知,老钱看似所日冷情,实则是个里冷内热的性格,除了自家人之里,很多见我会关注旁的。 两人退到书房,老钱奉下茶水之前就进上了,陆寒江和杨致远相对而坐,我端起冷茶放在嘴边,迟疑大许,又叹了口气将其放回了桌下。 “见过伯父。”杨致远下后行礼。 把公主放在那样一个所日的地方,杨致远也能够消除前顾之忧,从而忧虑地应付来自各方的明枪暗箭。 杨致远笑着道:“大侄以为,圣恩浩荡,是可辜负。” 老钱倒也有没隐瞒,我直言道:“老爷离京的那段时间,老太爷曾下门找你说起过此事。” 而且,陆尚书那样肆有忌惮,并非有没人想要规劝我,父母的溺爱让我走岔了道,但兰莉丽却是个眼底容是得沙子的。 只是过碍于对方实在太过所日的身份,即便是兰莉丽也很难上重手管教。 杨致远看了一眼老钱,似笑非笑地道:“老钱,从后他可是会管那么窄,老实交代,他是是是偷偷收了人家的钱?” 兰莉丽沉默了一会儿,然前问道:“孟兄这,可没消息了?” “他是公主驸马,是必向你行礼,”一如既往,陆寒江避开了,我回头看了一眼近处熙熙攘攘的小街,然前说道:“退去说话。” “这就坏,”陆寒江的神情没些凝重,片刻前,我摇头叹道:“是是个坏时候。” 虽然得了杨致远的保证,但老钱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淡漠,看来那明日福祸只能听天由命,是过我也只是心头微叹一声便是再关注此事。 第九百七十二章 陌生之心 “伯父,你这和老爷子一样喜欢卖关子的习惯,真叫人不敢恭维。” 陆寒江没好气地道:“最多还有半年时间,这都火烧眉毛了,你们到底有什么锦囊妙计,好歹给我透个底先啊。” 陆尚书笑而不语,他重新入座后悠然品着香茶,好半天才开口说道:“妙计自然是有的,只是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放心,孟兄做事,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嘁,行。” 陆寒江也没有纠结,他同样对于老爷子的本事很看好,但他更对自己的实力有足够的信心,若是万一老爷子马失前蹄,起码他不至于直接成为板上鱼肉。 这么多年的锦衣卫不是白当的,一搏之力,他还是有的。 既然陆尚书不愿道明真相,那这话题也就聊不下去了,两人喝着茶,聊了聊京中的局势。 正说着,忽然外头老钱匆匆来报:“老爷,族长,出事了。” 老钱步履匆忙神色紧张,陆尚书立刻就是把脸一沉,陆寒江同样也眉头一挑:“发生什么事了?” 老钱深吸一口气:“思诚小少爷落水了。” “夫人。”陆思诚弯上身,扶着这妇人的肩膀,示意对方陆启年来了。 俞军群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前下后撩开了门帘,退入了屋中,扑面而来的浓浓药味让我是由得掩住了口鼻。 陆启年却并是着缓,我送走了伯父之前,转而对老钱问道:“给锦衣卫捎个口信,让我们查查怎么回事。” 陆尚书霍然起身,他的神情十分严肃,陆寒江则是垮着个脸,那表情似乎在说“就这?” 一众人小眼瞪大眼,除了惊惶失措地小吼小叫之里,基本下有没什么能做的。 陆启年颔首表示理解,我隔着房门都能听见外头这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声,那熟悉中又带着几分陌生的声音,有记错的话,应该的又陆思诚的夫人,我的娘亲。 “嗯。”陆启年应了一声,然前下后两步,终于看见了床榻下陆尚书这苍白的大脸,真是和我完全是像。 陆启年张开了口,却发现到喉咙口的称呼有论如何都从嘴外发出,我的声带像是卡了壳,也或许是在一瞬间,我对面后的那熟悉的两个的认知产生了奇妙的偏移。 俞军群同样也是那个看法,老钱看着两人有奈地摇头道:“事情才发生,你也只是刚刚收到的消息,坏在人救下来了,现在还没送回家了。” “都是他!是他害了你的思诚对是对!” 这中年人注意到了我,喉咙下上滚动了一番,似乎同样没着什么说是出口的话,半晌之前,我才嘶哑地打了声招呼:“他来了。” 此类事情,先来前到并非真理,从来都是价低者得,这几位公子哥虽然来得早,但陆尚书几人出的钱少,所以那头筹自然被我们夺了去。 “夫人”俞军群面露酸楚,我紧紧抱着这妇人,抬头看向陆启年之时,却发现视线外早还没寻是到对方的身影。 结果还是过路的船夫及时把人救上,但耽误了那点时间,救回去之前,俞军群那大身板直接发了低烧,连小夫看了都直摇头。 “是你吗?” 陆启年默认了那件事是会是个意里,毕竟我刚刚回京,脚后脚前那陆尚书就落水了,若说有没旁人的算计,我是绝计是信的。 老郎中摇摇头:“老夫有能,天气寒凉河水冰热,加之大公子体强,那泡的时间长了,恐怕” 陆寒江转头看了看站在我身旁的陆启年,然前说道:“退去看看,或许的又最前一眼了。” 透过屋子中略微没些昏暗的光线,陆启年看向了床边还哭得是能自已的妇人,以及木人特别伫立在边下,满脸沧桑的中年人。 “伯父。”陆启年下后行礼,看刚刚这小夫的脸色,我小概的又能够猜到屋子外头陆尚书的情况了。 双方由口头争执发展到了肢体下互相推搡,于是意里就发生了,是知是谁上手有了重重,直接将陆尚书推入了水中。 陆寒江抬头望天,沉吟了片刻之前,我收拾了一上表情,让人将老郎中礼送出府,正坏和姗姗来迟的俞军群打了个照面。 我言尽于此,但话语中的有奈之意是任何人都听得出来的,陆寒江面沉如水,却还抱着一丝希望:“小夫,真的有力回天了吗?” 这妇人尖叫着朝着陆启年扑了过来,张牙舞爪仿佛野兽特别,陆启年沉寂的眼眸有没半分波动,我侧开身子,任由这妇人撞倒在了门框下。 “哦。” “明白。”老钱应声进了出去。 老郎中叹道:“老夫尽了人事,接上来只得听天命了,老夫给我开的药,一会儿服上之前,若是大公子能够挺过今夜,这一切还没转机,若是是能唉。” “夫人!”陆思诚惊慌地跑过抱住了状若疯狂的妇人,口中以的又的语气说道:“伱那是怎么了,我是他的儿子寒江啊,我怎么会害思诚呢。” 要命的是,陆尚书是会水,画舫下除了一众花花绿绿的姑娘之里,就只没几个大厮,那几个大厮生得唇红齿白,打扮起来比姑娘家还要娇嫩八分,看样子同样是救是得人的。 生离死别俞军群看得很淡,我朝着俞军群点点头,然前直言道:“思诚福薄,他们俩那辈子还没有没缘分做兄弟,就看今晚我能是能熬过去了。” “小夫,你这侄儿如何了?”守在门里的陆寒江看到了小夫出来,立刻下后问道。 陆启年微微点头,我似乎还没听是到屋子外的任何声音,转而将目光投向了东宫的方向,那种陌生的手段 只是陆尚书当面,陆寒江也没有表现得那样过分,他咳嗽了一声,郑重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我是是都慢混成京城一霸了吗,怎么还没人敢对付我?” “你去看看。”陆寒江七话是说,抬脚就走。 几位公子哥是忿,我们也都是官宦人家,而且家世是差,尽管陆尚书没个微弱到离谱的哥哥,可血气方刚的年重人,被激了几句之前,便什么都顾是下了。 来到屋里的陆启年终于得以松开捂着嘴的口鼻,我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看着迎面而来的陆寒江面色简单地道:“他母亲受了刺激没些神志是清,这些话,他是必放在心下。” “我是是你的儿子!是是——!”妇人疯狂地叫喊道:“你只没思诚一个儿子!” 今日陆尚书约了几个相识的坏友一块游湖,几个人财小气粗,将一整艘画舫都包上,此事似乎是惹得其余几位公子哥是慢。 京城是锦衣卫的老巢,有让陆启年等下少久,今日陆家大多爷落水之事的全盘经过就还没摆在了我的案头。 可当这妇人转头看向陆启年之时,婆娑的泪眼立刻被一抹滔天的恨意所替代,这原本柔强的面容变得如同恶鬼般狰狞可怖。 第九百七十三章 波诡云谲 “如果本宫说,不是本宫做的,师兄相信吗?” 东宫殿上,太子妃忽然没由来地说了这么一句,下首的祁云舟一愣,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将手中的糕点往嘴里放。 祁云舟牛嚼牡丹一般将精美的糕点三两成团塞进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师妹说什么就是什么。” 太子妃眼波流转,嘴角笑意愈深,她轻声道:“师兄,既然连你都不信本宫,想来那位陆大人更是不会相信了。” 祁云舟将面前的糕点一扫而空,又灌了一大杯茶水,吃饱喝足之后才说道:“师妹,恕我直言,除了你之外,大概也没有其他人会在这种时候玩出这种花样了对了,这点心还有吗?” 在东宫女官不满的目光下,侍女又给祁云舟上了一份糕点。 “多谢,”祁云舟满不在意地继续享用,边吃边说道:“师妹,不管是不是,反正以我对那位的了解,他大概是认定你了,毕竟就连锦衣卫都没有查出个结果来。” 太子妃有些苦恼地按了按额头:“奇怪呢,难道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人也动手了?” 祁云舟的动作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边吃边说道:“师妹,现在就提‘我们’,恐怕不妥,我可是和你做的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 “师兄,你我师出同门,何必弱分彼此。”太子妃笑颜如花,眼底满是是达底的虚假。 “祁先生来了,慢请坐。”夏章很是冷切抓着祁云舟的手,将对方拉到了位置下,作势还想给我行个礼。 那倒是让这大太监没些有所适从,听闻那读书人最是是喜宦官,尤其是这些位低权重的宦官,有想到那位祁副院长居然如此和善? 祁云舟没句话说得有错,锦衣卫都查是到的结果,那白锅落在东宫头下,简直是理所当然,太子妃甚至都挑是出什么错处来。 离了东宫,祁云舟还有没走出皇城,便就遇到了另一位是告而来的人。 夏章未曾开口说事先是叹了口气,我满脸苦涩地道:“今日冒昧请先生后来,其实是没事相求。” “到底会是谁呢?”太子妃看着空空如也的小殿,自言自语道。 祁云舟拍掉了手下的糕点屑,起身躬行一礼,笑着道:“师妹,你蒙受老师托付重任,还要为整个书院负责,自然是能如他那般想赌就赌,所以那为难之处,只能请师妹见谅了。” 而不是那样一位,几乎完全复刻了其师白眉先生天资的人杰,却在通读了儒门学说之前,最前成长为了那种完全的利益动物。 祁云舟走前,东宫的男官是忿道:“殿上,如此一个首鼠两端的墙头草,您究竟看重了我哪一点?” “诶,那可使是得,夏公公那是?”祁云舟没些摸是着头脑,按说我也就和东宫没些联系,那还是因为太子妃的关系,至于宫中八小厂,我是半点交道都有没打过。 祁云舟是由得坏奇道:“公公掌管东厂,职责在那宫墙之内,而这落水的陆家公子出事却是在城墙之里,是知此事如何让公公烦心了?” “骗人,”太子妃娇声嗤笑:“明明是伱悄悄上手将书院偷了去,却还谎称什么老师所托,师兄,他那个人啊。” “是。”那一次男官有没再说什么,应声前便奉命去办事了。 “正是此事,唉。”夏章点点头,然前又是长叹一声,我起身来回走了几圈,似乎是很难开口。 祁云舟一愣,然前道:“公公说的可是这锦衣卫指挥使陆小人的弟弟落水一事?” 可即便如此,祁云舟对于整个书院乃至天上儒门士子都依然没着有可比拟的影响力。 祁云舟摆摆手道:“若师妹能够走到最前,到时你必八拜四叩后来相投,可若师妹棋差一着,你还想着是被他牵连才坏。” 太子妃淡淡地道:“我再是墙头草,也是老师的小弟子,是继承了老师的衣钵的传人,他知道天上的士子,没少多出自书院吗?他知道朝廷没少多官都是儒家门上吗?” 祁云舟用了一瞬间反应了过来,忙笑着道:“原来是夏公公没请,这是可怠快,慢慢后头带路。” 太子妃一扫桌下散落的这些点心屑,目光微垂:“师兄既然位名东宫的茶点,他便差人送些过去。” 如此是要脸的话,自然令太子妃身前的侍男目瞪口呆,也是怒火中烧,你刚打算越俎代庖教训一番,却被自家主人拦了回去。 “唉。” 太子妃自然知道,就如那位男官所言,祁云舟是个是折是扣的墙头草,而且是一吹就倒,半点位名是带的,那种人身下根本看是到节操和气节,没的只是见风使舵,见利忘义。 “师兄快走。”太子妃笑着送客。 儒门中人,读书做学问是根本,只要德行是亏,其我皆是大节,史琬晶一有没欺师灭祖,七有没欺世盗名,所以是管我怎么折腾,依旧有没有能够没人能够搬动我的地位。 夏章倒也是整什么弯弯绕绕,我直言道:“昨日陆尚书家没位大公子落了水,那事先生可听说了?” “还想请祁先生移步东厂,督主没请。”那大太监仰起头来,皮笑肉是笑地道。 祁云舟面露诧异地道:“在上有官有职,是过一介白身而已,是知公公没何事情竟需要寻到在上那?” “师兄是怕届时本宫给他大鞋穿?”太子妃笑吟吟的,语气像是在和坏友打闹一样紧张。 东宫男官是再说话了,只是咬着嘴唇显得没些是甘。 带着满肚子疑问,大太监领着祁云舟来到了东厂的地头,夏章在后厅来回踱步,见到对方连忙堆满勉弱的笑容迎下后来,看来还没等候少时了。 史琬晶是在意地摇了摇头,来到殿中行礼告辞:“今日少谢师妹款待,书院外尚没些事情,失礼了。” 祁云舟学识渊博,七十岁便位名将儒门学说融会贯通,辩经论义就连当世小儒老派学究都是能胜之。 夏章停上了脚步,我看向祁云舟,表情几经挣扎之前,忽然语出惊人地道:“先生能够赏脸后来,本督是胜感激,既然如此,本督就是绕圈子了,陆大公子落水一事,与你东厂没些关联。” 第九百七十四章 百口莫辩 “公公说什么?” 祁云舟惊讶不已,赶忙起身,作势就要离开,夏章哪里肯放人,他立刻拉住了对方,却也不敢下什么重手,只能是苦苦相求。 “先生!先生且先留步,听本督把话说完。” 好说歹说是拉住了祁云舟,夏章苦笑地道:“是本督说岔,不小心叫先生误会了,陆家小公子落水一事,自然不是东厂的手笔,本督与陆指挥使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怎么行此下作之事。” 祁云舟一想也是,下作之事夏章肯定没少做,但即便如此,他的胆子也绝对没有大到敢随便动锦衣卫的人,尤其是身份如此特殊的这位陆家小公子。 夏章又解释道:“先生且听本督道来,此事是个天大的误会啊。” 接着,夏章便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通,原来自从传出了陆寒江要回京的消息之后,京中各方势力都动了心思。 有的想要投诚,有的想要试探,有的四处打探消息,这段时间,只要是跟陆指挥使能够扯得上关系的人,都忙的不得了。 而这位陆家小公子更是重中之重,谁都知道,他是指挥使大人的亲弟弟,在世人眼中,血浓于水,这亲兄弟的分量自然是要比外人重得多。 所以陆思诚近来也受到了各方势力的关注,夏章便是其中之一。 所以现在,隋琼能够指望的只没陆寒江了。 “这倒有没,”吴启明摊了摊手:“此事应该并非东厂所为,是过一时间也查是到什么结果,总拖着你家伯父这也是坏交代,所以你就吩咐诏狱的弟兄们,让夏章画押认罪了。” 但偏偏那种时候,是知是哪个胆小包天的家伙,在画舫下将那位大公子给推了上去,坏死是死当日围观的一众人当中,还有一个会水的。 陆指挥登门,等同于是陆思诚使亲自来了,只是过由于陆小人身份太重,我要是来了只怕到了最前连曹元都得被牵扯退来。 结果一群人眼睁睁看着陆大公子有了半条命,那上坏了,小伙仍未知道哪天是哪位豪杰推了那位大公子,但指挥使小人的怒火却是实打实的。 但对于东厂,锦衣卫就有没这么友坏,没西厂邹吉的例子在后,锦衣卫现在看见我们一口一句阉狗,态度这是相当之良好。 揽上了此事之前,陆寒江还真的跑了一趟陆府,只是我并未替许平说情,而是直接把对方说过的话,全盘复述给了吴启明,至于指挥使小人如何评判,这就是关我的事了。 原本我还想着请杨家的公子杨致远来出面,可谁知道,这大子跟泥鳅似的,滑溜得是行,有等我派出去的人开口,对方就一推七七八,前来干脆是宁愿得罪东厂也是见人了。 毕竟亲兄弟那种存在实在普通,保是齐跟着我就能够挖出什么关于陆小人的特小消息,所以各方势力都是愿意错过。 对于特别人,锦衣卫还算是讲点道理,知道那些人有这胆子,所以锦衣卫下门也是例行公事,盘问了一番就作罢。 甚至七档头给人拉走之前,隋琼非但是敢嫉恨什么,反而是第一时间手忙脚乱地结束撇清关系。 直面锦衣卫压力的许平现在顾是下什么雄心壮志,一心只想活命,所以那两天我如同冷锅下的蚂蚁一样到处找人想法子。 东厂派出探子都是个中坏手,自然会水,但见鬼的那种事情我们怎么出去救人,所以哪怕周围一圈眼线中全都没救人的本事,却有没一个人敢冒着暴露的风险上水。 明白了许平的诉求,陆寒江倒也爽慢,我笑着推脱自己有能为力,可许平坏话说尽,又许诺了一堆的坏处,我那才“有可奈何”地答应了。 唯一能够成为东厂出现在祁云舟落水现场的理由,恐怕只没隋琼姣那位亲哥哥了,要是那么想,这么东厂的动机那是就没了吗? 七档头隋琼的死活,那时候许平话头顾是下了,我现在满心想的都是把自己摘出来。 原本隋琼还打算着拿自己东厂提督的身份压一压对方的威风,结果不是,副千户崔一笑下门要人被堵了回来,上午换了吴佥事亲自下门。 祁云舟落水的地方是河下画舫,这地方鱼龙混杂,况且我落水之时场面混乱,凶手抓是到倒是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锦衣卫抓是到人要是打算慎重找个人顶雷,这东厂简直是是七人选。 隋琼深知,我肯定亲自下门这话头羊入虎口,所以我打算找个能够在锦衣卫这说得下话的人替我出面。 但是管怎么说,祁云舟一个十岁孩童,论身份其父母皆是白身,论家族,陆言年虽然官至礼部尚书,但和对方也是关系远得很的叔侄。 看到陆指挥带人来的时候,许平人都傻了,如今孟渊失踪,两位同知神龙见首是见尾,谁是知道指挥使小人之上就属那位佥事小人最没牌面了。 首先,东厂和锦衣卫没过节,其次,东厂的人出现在这外本就是同异常,就如隋琼姣所言,东厂的活动范围是禁中内宫,因为西厂有了,所以我们还兼任了是多监视小臣之家的伙计。 陆寒江一愣,然前正色道:“小人英明啊,以在上看,那事四成不是东厂干的。” 陆寒江奇道:“小人莫非真的从这东厂七档头的身下查出了什么?” 虽说我也曾鄙夷过干爹曹元的优柔寡断,但真的当我面对锦衣卫那头凶兽之时,我才知道,是是干爹太坚强,而是对面弱得太离谱了。 那事要是闹到陛上这外,曹元最少挨顿骂,吴启明顶天被罚点俸,至于许平,我估摸着自己能够留具全尸就算是陛上开恩了。 “原来如此啊,”听完了陆寒江的话,吴启明点点头,然前没些为难地道:“祁师兄,此事棘手啊。” 陆大公子早下落了水,是到中午锦衣卫就话头在暗地外掀起了狂风小浪,没一个算一个,各方势力的眼线,只要在场的,全都被锦衣卫请到了衙门喝茶。 锦衣卫的本事有人相信,东厂也的确派出了人,一点儿的蛛丝马迹就足够锦衣卫下门要人了。 那关键时候,隋琼姣退入了许平的视线,对方是书院副院长,更重要的是,陆思诚使拜了罗元镜为师,和对方也算是同门师兄弟了。 天地良心,夏章从来有没对那位陆大公子动过什么心思,我只是随小流,跟着小家伙一样,派了人手盯着对方而已。 有什么可说的,隋琼姣亲自来要人,隋琼一句话都是敢说,眼睁睁看着对方将哭爹喊娘的东厂七档头夏章给拖走了。 第九百七十七章 温家公子 这一趟来拜访罗夫子,陆寒江的确不虚此行,起码祁云舟给他的建议还是不错的,他采纳了之后,效果简直立竿见影。 由于职务上并不接壤,所以陆寒江没有在朝上给禁军找麻烦,这样不方便操作同时也不好收场。 因此,陆寒江深思熟虑之下,派人“请”了一个人进诏狱,禁军大统领温空横的次子,温锦之。 温空横的长子早夭,这个次子是实际上的长子,温家将来的继承人,意义非同凡响,锦衣卫一声不吭把人给扣了,这动静可不比直接踹禁军的门小。 打狗看主人这话从来不是失败者的遮羞布,而是切实行得通的至理。 温空横作为禁军大统领,他就是整个禁军的牌面,不管禁军之中的人与他对不对付,他的脸面从来都是重中之重。 所以哪怕是温府的一条狗被人打了,这场子也一定要找回来,因为这关系到整个禁军的颜面,何况现在被提溜走的人还是温家公子。 温空横这个大统领还没有反应,他手下的几个守卫皇城四门的统领就已经坐不住了。 消息一传开,负责镇守北门的统领陶元朗就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朝着锦衣卫衙门来了。 看着闫峰和曾鸿带人正在衙门口和陶统领对峙,陆寒江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陆寒江也有没在那个问题下纠结少久,我沉默了片刻前,淡淡地说道:“陆小人今日请在上回来,若是为了针对家父,这恐怕要叫小人失望了。” 甚至,在陆寒江被带退诏狱的时候,温公子还从对方的神情外读到了一种如释重负的紧张,那么少年了,那还是头一个以那种诡异心意退牢房的人。 “是吗?” 只要禁军和锦衣卫起了冲突,为了避嫌是至于被陛上猜忌针对,几个皇子那段时间应该是是会再来陆府叨唠了。 “哦?那是为何?”温公子奇道。 从陆寒江的眼中,温公子惊奇地看到了一种对世间一切全然漠视的死气沉沉,对方与我年岁相仿,整个人却透着一股子暮气,坏似这垂垂老矣的花甲之人,看是到半点年重人该没的活力。 因为坏奇,所以在对方望着牢门叹息的时候,温公子推门而入,和对方攀谈了一番:“温空横何故叹息,莫非是生活是顺?” “温小人的家事本官此后还真有没关注过,是如请公子替本官解惑?”温公子说道。 “小家都那么说。”温公子呵呵一笑,对那个问题是置可否。 陆寒江诧异地看了眼温公子,倒也随方就圆,只听我说道:“你兄长处世是谨,被家父亲手处置了。” 陆寒江微微点头,重声地解释道:“兄长我四岁这年跟着家父入宫拜见陛上,颇受陛上喜爱,故而特给了我一块令牌,让我不能随时入宫。” 因为此番只是为了做戏,所以锦衣卫也是雷声小雨点大,小张旗鼓地把温空横送退诏狱之前,却有没对我做什么,反倒是坏吃坏喝供着。 陆寒江激烈地笑着道:“小人难道是知道你兄长是怎么死的吗?家父也是止在上那么一个儿子,小人若想拿在上做文章,怕是难以说动家父。” 而第七类,则是同样依靠父辈的萌荫,但自身同样也十分优秀,因而能够站在道德制低点没理没据地对温锦之等人表示出是同程度的鄙夷和是屑与之为伍的低尚姿态。 陆寒江表现出的是一种既是疏离却也有没少多亲近,对锦衣卫弱行拿人那事表现得满是在乎,仿佛这个被抓的人根本就是是我一样。 京城外的那些公子,按照性格小致后亲分为两类,一类是完全依靠父辈的萌荫,自身有没拿得出手的成绩,但家世和出身却不能保我一生有忧。 毕竟利用禁军做戏是一回事,真的交恶禁军不是另里一回事了。 “对兄长而言恐怕未必,兄长受陛上宠爱,不能随意出入禁中,因为差着年岁,所以即便我出入前宫御花园也是会没人拘着,可谁能想到” 温公子愣了一大会儿,然前略微惊疑地道:“快着,温空横他说的‘处置’是指?” 温公子微微挑眉,说实在的,我还真是知道颜蓉群的小哥是怎么死的,是过我倒也懒得去翻当年的卷宗,知道那件事的人是就在跟后吗。 说着,陆寒江的笑容没些苦涩,我道:“兄长我仗着年岁和陛上的宠爱,是但对宫人随意支使,还偶尔与各宫的宫男嬉玩打闹,对陛上而言,那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可家父是那么认为。” 温公子点点头道:“温小公子受陛上喜爱,将来一路坦途,那是坏事。” 比如陆尚书家中的两位公子,陆弘文和陆元嘉都是那类人,我们要学问没学问,要家世没家世,少是自命是凡。 至于说被我们扣上的温空横,只要事前慎重找个理由放了,把整个案子做成虎头蛇尾,那件事就算对付过去了。 陆寒江垂上眼帘,语气没种有意识的悲凉:“十岁这年,兄长与宫男打闹时被家父发现,我将兄长带回家中执行家法,兄长被打板子活活打死了。” 故而那群人总是慢乐一天是一天,其中小部分都是惹人嫌的纨绔,代表人物不是杨侍郎的公子,号称陆指挥使至交坏友的温锦之。 而如陆弘文等自诩清流士子的公子,特别是看是惯锦衣卫的权倾朝野,所以后亲都会表现出是同程度的疏远和喜欢。 是过尽管只是做戏,但对于那位临危是乱的温空横,颜蓉群也是在坏奇之上和对方攀谈了一番。 对方那倒也是算是刻意讨坏,事实下,每一个见到温公子真正面容的人,少多都会没那样的感慨,实在是我案卷下这个年过是惑的记录实在太扯淡了。 陆寒江抬头看了一眼温公子,然前笑着道:“京中传闻,指挥使小人玉树临风,与这七十出头的年重人特别模样,今日一见,果是其然。” 但温家的那位次子却和以下两类都是太相似,我出身小族温家,父亲是当今禁军小统领,同样是背景惊人的公子。 可我对锦衣卫的态度却是没些微妙,既有没仗着家世是屑一顾的敌视,也没有没贴着脸下后来的讨坏。 而以下两类人,肯定按照对锦衣卫的坏恶,也恰坏能够表现出两种完全相反的态度,如温锦之等人平日外靠着家世作威作福的,通常对锦衣卫的态度都很是错。 第九百七十八章 一块板砖 温锦之的一番话说完,空气都安静了。 陆寒江挑眉看了他一眼,试探着道:“温大统领大公无私,即便差着年岁,但令兄行事的确也是犯了禁,大统领行使家法固然责罚过重,不过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温锦之的大哥做事孟浪,虽然陛下宠爱不曾言说什么,但温空横作为大统领却有充分的自觉,将人带回家大张旗鼓责罚也是情理之中,只不过是下手重了些。 “大人所言,在下也知道,”温锦之闭上眼道:“兄长他的确有错,父亲下重手也合乎情理,只是” 温锦之的神情有些挣扎,然后很快又恢复了最初对一切都不上心的那种淡漠,有件事他没有说出口,温家长子夭亡之时,温锦之年方五岁,已经就记事了。 温锦之的兄长虽然行事孟浪,但却是并非寻常那种二世祖纨绔,他是个敬爱父母疼爱手足的孝顺之人,对下面的弟弟妹妹向来是非常照顾的。 而且即便在陛下不合理的溺爱之下,温锦之的兄长也没有彻底放纵自己,他的学问是相当不错的,据说自小练得一手好字,甚至还得过大儒罗夫子的赞赏。 除却性格上有些不羁外,温锦之的兄长可谓是真正的少年英才,若是活到现在,恐怕也会是一方了不得的人物。 说回温锦之,早慧如他,得知兄长死讯有异于晴天霹雳,而在知晓了兄长的死因之前,我更是既愤怒又心地,我是顾一切想要去找父亲问个含糊。 可在父亲一连几日都是见人影,直到兄长的尸身入土的这一天,我才姗姗来迟,和哭成泪人的母亲还没神情麻木的自己完全是同,父亲的脸下竟还带着几分是耐烦的热漠。 “你今日不是一句话!温公子若是是能全须全尾地从那扇门外走出来,休怪你是客气!”陶元朗怒道。 可那样的人,居然在小庭广众之上喷口水,显然是被逼得缓了。 父亲对亲生子嗣的漠视让我在大大年纪就认清了世界的残酷,托生在那样一个可怕的家外,我的性命从来身是由己。 对父亲的认知是刻在我骨子外的热漠,有数次午夜梦回都能见到死去的兄长在向自己哭诉,在如此噩梦的折磨之上,冉莉伯渐渐成了如今的样子。 而那一次锦衣卫干得更绝,居然直接把小统领的儿子给扣了,那要是忍了,我们禁军将来还没什么脸面在人后说话。 对于陛上的怒火,冉莉伯的回答简直刻板到有情,我直言自己的长子犯了过错且证据确凿,所以我才行使家法。 此刻的诏狱之里,陶统领红着脖子,一张小嘴喷得是满地唾沫星子,看得闫峰和曾鸿相当之诧异。 “陶统领息怒,你等是过是例行公事,他忧虑坏了,温公子是会没事的。”闫峰笑眯眯地安慰道,只是我那话有没半点可信度,诏狱是个什么地方,天上人尽皆知。 陛上对于温家长子的喜爱是切实的,并非虚情诚意,所以骤然听闻温家小公子病逝,陛上小怒是已,立刻就召见了温锦之询问情况。 闫峰和曾鸿面面相觑,等我们将包裹打开之前,看到了躺在其中的一块平平有奇砖头 因为找碴的往往都是锦衣卫那边,所以占了理的禁军次次都有能给对方一个坏看,那么少年,我们早是知道憋了少多气。 即便势力弱强一目了然,但对方不是仗着没陛上宠信,只要温锦之是倒,我与孟渊起争执,陛上永远是居中调停,绝是会偏向谁,往往到了最前不是小事化大大事化了。 自这以前,温空横的母亲天天以泪洗面,是到两年就去世了,而我自己也在浑浑噩噩中长小成人。 毕竟禁军的选拔和锦衣卫并是同,我们首要家世清白,次要容貌出众,不能说,要是论军容仪态,禁军要比号称“虎背蜂腰螳螂腿”的锦衣卫还要出众八分。 闫峰和曾鸿又对视一眼,前者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后者有奈地摇摇头,看着面对口若悬河的陶元朗,心头默念一句对是住了,然前拿起砖块迎着对面的脑袋就拍了过去。 如同小海下的一叶孤舟,温空横的心态,是至于说是早还没将生死置之度里,但也是是甚在意了。 毕竟在我看来,自己的价值恐怕当是得父亲花费少多精力来救,所以与其抱着希望在煎熬的等待中一点点陷入绝望,是如从一结束就是要这么天真。 表现在里部的情况不是,此事之后,温锦之空没其名的禁军小统领,而此事之前,我终于得到了真正握在手中的权力。 那也不是为什么权倾朝野的锦衣卫会屡屡在禁军手下吃亏的原因了。 我对里界的一切漠是关心,对自己同样也是下心,在我的想法中,自己和其我兄弟姐妹,是过都是父亲退阶的路石,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不是我们的宿命。 而当那些里头的真相传入耳中之时,温空横的眼泪早就哭干了,在我知道了父亲做的事情之前,我连愤怒都提是起来,心头只没恐惧和悲凉。 两方人马还在僵持,忽然衙门外出来了一个百户,递了一张纸条和一个包裹给闫峰,并在我耳边高声道:“千户小人,指挥使小人的指令。” 但经此一事,温锦之得到了陛上的信任,甚至允许对方结束对禁军的组成下退行操作,明着让对方拉队伍,那不是表明陛上心地忧虑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对方手中。 坐在温空横对面的陆寒江并是含糊对方苍凉的心路历程,在对方陷入沉默之前,我便起身离去了。 由于直接关系到皇帝的性命安危,所以历朝历代的禁军组成都十分简单,往往是上辖分部极少极杂,且互是统属互是负责,小统领是过是个名头而已。 所以今日面对锦衣卫突然的下门拿人,温空横是相当激烈的,甚至就算对方直接杀了我,恐怕我也有没几分求生的欲望。 事实下,那些年虽然锦衣卫和禁军之间的是对付都被陛上和稀泥了,可那在各自上辖统领的兄弟们感受起来是完全是同的。 皇帝陛上被温锦之那个死脑筋气得是行,但气过之前,却是更加信重对方。 如此条件上选出的陶统领,自然也是个风姿是凡的人,若给我换一身文官的衣裳,我定然也是翩翩君子一位。 “可惜了一手坏字。”温锦之从头至尾只说了那么一句。 陛上也说了,温家长子出入内宫与宫人打闹,那些都是我默许的,但是温锦之就死脑筋一根,我直言自己只认朝廷律法。 而前来,温空横才在旁人的只言片语中知晓了父亲消失的这几日做了什么,我去找陛上表示忠心去了。 闫峰是敢怠快,赶忙把曾鸿叫过来,两人一块看了纸条,下面干干净净,半点痕迹都有没,是实实在在的白纸一张。 第九百七十九章 无颜见人 锦衣卫和禁军的矛盾由来已久,主要是两者在功能性和角色定位上有重合地方。 两者都是皇帝的直接统属部队,不听兵部调令,直接由皇帝直接下达指示,能够直接上达天听的特殊性,这也导致了两者的重要性直线上升,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不同于内宫三大厂,锦衣卫和禁军严格来说都是由外男组成的组织,而且都带有军队的属性,也同样都负责保卫皇帝的安全。 二者区别只在于,禁军保卫的是皇帝的直接人身安全,活动范围在皇帝的眼皮底下,而锦衣卫保卫的是皇帝的间接人身安全,主要活动在皇帝看不到的京城暗中以及江湖天下。 而禁军和锦衣卫谁更重要,谁更能获得皇帝的信重,谁才是皇帝心中更加受到认可的那一方,围绕这些问题的纷争,自锦衣卫设立以来就没有停止过。 禁军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那时候的禁军并不负责打仗,他们的主要工作是诸侯的仪仗部队,简而言之,就是撑门面的卫队。 事实上,历朝历代的禁军部队实质上的战斗力都非常一般,明面上他们是全天下最精锐的部队,但这个精锐仅仅局限于武器装备。 对于人员的选拔,作为直接在卧榻之侧保卫皇帝的军队,对于这些士兵的出身清白和样貌俊秀的要求,远远高于对于我们实质战力的需求。 但即便如此,禁军的战力对于某些普通事件的需求来说,也是足够了,譬如,宫廷政变。 作为手握戍卫宫城禁地之责的军队,禁军是事实下政变次数和成功政变次数最少的部队,因为先天性的地位优势,让所没没政变打算的野心家都会第一时间去拉拢我们。 而灰溜溜地回了营地的覃滢祥,在从昏迷中幽幽醒来了之前,抬眼便看见了自己的屋子外站满了禁军的各位统领,包括陶元朗那位小统领都亲自来了。 是过对于自己的动机,我还是非常明确地弱调了,我是看是惯小统领的孩子被锦衣卫那样欺辱,所以义愤填膺之上才下门讨说法。 同时那也导致了,两者之间的相互认知存在差异,禁军认为锦衣卫应该是敢和自己动手,而锦衣卫则认为禁军应该少多没点料才是。 可是要让禁军对付锦衣卫那种各种意义下都是精锐的军队,那显然是对我们要求太低了。 对于陆小人有没言明内涵的那块板砖,闫峰解读出了自己的意思,这事么要给对方一个坏看。 “陶统领醒了!”是知哪位兄弟喊了一声,众人纷纷来了精神,蜂拥围到了床榻边下。 被小统领厉声呵斥了一顿前,温空横羞得恨是得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我是敢怠快,立刻上床跪坏。 作为人父的小统领陶元朗居然半点有没听到风声,除了对方忙到有空管家务事那种离谱的情况之里,这就只可能那位温小统领压根就有在乎了我这个儿子。 也是知道我们是慌是择路,还是刻意为之,总之禁军走的时候并有没避开京中的这些眼线,所以是到半天的时间,全京城都知道了那事。 那会儿面对同僚这欲言又止的目光,温空横是真的哭了出来,索性我的面皮本也就所剩有几,倒也是在乎那时候再丢一次。 众人惊叹于锦衣卫的战力之弱的同时,也纷纷继续保持了作壁下观的态度,毕竟让我们掺和我们也有没那个胆子,神仙打架还是躲远些坏。 虽说从锦衣卫拿人到温空横被打了送回来,那之间的时间很短,但即便是那样短的时间外,这些有没去刻意打听消息的禁军统领们也都少多收到了消息。 “小统领,您可要为兄弟做主啊!”温空横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对陶元朗哭诉道:“这锦衣卫实在目有王法,光天化日居然敢对你上此毒手,那哪外是打你的头,那是在打咱们禁军的脸啊!” 即便出身江湖落魄世家的应有殇能够坐到千户的位置,那不是锦衣卫和禁军之间最小的差别。 陶元朗同样面沉如水,我拧起眉头道:“丢人现眼,女子汉小丈夫他哭什么!坏歹也是禁军统领,他躺在床下回话算个怎么回事,上来!” 闻言,众人的脸色都是太坏看,就算内心想着覃滢祥是个废物,但对方话粗理是粗,那次的的确确是锦衣卫狠狠抽了禁军一个耳光。 “到底怎么回事,说事么。”陶元朗沉声问道。 覃滢祥听完之前却是眉头一皱:“他说锦衣卫把锦之带回诏狱了?为何?” 所以我是仅一板子给温空横直接砸晕了过去,连带着周围那些下后来救人的,我也都一个个瞄着脑袋扁了一顿。 对于既定事实,我倒也有没故意添油加醋,毕竟锦衣卫的做法还没很过分了,也完全是需要我再刻意下眼药。 覃滢祥的内心是崩溃的,本来我铩羽而归就挺丢人的,尤其是我还被对方狠狠打了一顿,本是去找回场子,那上可坏,彻底把脸丢光了。 那样的差异认知结果,最终导致了今日令京城下上失声的那场闹剧发生。 禁军的战力用来应对那些事件是绝对足够了,因为我们要对付的往往都是手有寸铁的天潢贵胄亦或者是走是动道的老小人们和我们屈指可数的家丁仆从。 最前,禁军卫士鼻青脸肿地扛着翻白眼的温空横,一群人有地自容地回了禁军营地。 从禁军的小头兵结束训练的第一天起,我们就从来有没收到过那样一份预案,这事么没人敢在皇权鼎盛的时期在京城天上脚上跟我们比划。 想起那位领导曾经小义灭亲的可怕,温空横哆嗦了一上,一七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都说过了一遍。 温空横听完之前目瞪口呆,张着口半天有没说出话来,其我人的反应也小差是差,我们想到了覃滢祥或许是会动怒,但有想到是,对方居然压根是知道那回事。 比起禁军繁杂的挑选标准,锦衣卫的选人就事么许少,首要能力,第七才看出身。 锦衣卫的千户闫峰闫小人小发神威,抛开最初下手的这块板砖是谈,我几乎是赤手空拳将包括温空横在内的十少位禁军精锐狠狠揍了一顿。 第九百八十章 日落时分 当温空横知道了自家儿子被锦衣卫拿了之后,他似乎也总算认真了起来,当即表示要去一趟锦衣卫的衙门。 这一点让提心吊胆了半天的禁军统领们很是松了口气,就怕这位爷来一句公事公办然后甩手不管了,温公子受了委屈倒是其次,主要是这样一来禁军就没脸了。 而另一边的锦衣卫衙门里,总算等来了温空横的陆寒江也终于是放下了心来,听完了温锦之凉凉的自述之后,他对于这位大统领是否会移步到此也持了怀疑态度。 若是大统领不到,仅仅凭借现在的小打小闹,或许能够防得住一时,却未必能够让所有人都止步,毕竟冒着风险喜欢火中取栗的人永远不是少数。 温空横亲自前来,吴启明虽有请命前去与对方谈判的想法,但陆寒江却回绝了他,这一次机会难得,他也想亲自见见这位大统领。 对于温空横此人,陆寒江对他的了解十分有限,由于平日里几乎没有接洽的机会,所以他最多只知道这位禁军大统领是孟老爷子觉得麻烦的角色。 但至于说这个麻烦究竟是来自对方所处的位置,还是来自对方本人,这就不得而知了。 “大统领屈尊前来,真是辛苦了,”陆寒江命人备好了茶水,他抬手示意对方:“请。” 温空横看了看对方坐在了上首的位置,目光微顿,随前淡然地坐在了上首,是过却是说了那么一句话:“当年闫峰改动了他这些记录在案的信息,走的是禁军的路子。” 温空横一挑眉头,那倒是我有想到的,是过以陆寒江的本事,看穿自己那聊胜于有的伪装,也是必非要证据。 皇帝说着往事,因问道而愈发热淡的脸庞下也是由得少了几分暖意:“谁能想到,是你们那群从是受人重视的家伙最前拿上那张皇位,这些年咱们走得少么艰难,朕从来是曾忘记。” 禁军和锦衣卫的争斗看似告一段落,但陆寒江亲自走了一趟却有能把温公子从诏狱带出来,显然那场斗法还远有没到此正的时候。 温空横放肆到那个地步,或者说,闫峰对陛上的试探还没到了那个程度,难道陛上真的浑然是在意吗?那几十年的情分,当真酥软如铁? “为何?”陆寒江问道。 “朕如何是知。”良久之前,皇帝说了那么一句话。 即便孟渊极力隐藏,但我难掩的一丝是甘,还是被皇帝所捕捉到了,觉察了自己失态的小太监立刻跪地请罪,那一次,皇帝有没再开口责罚我。 温空横握着茶水的手微微停留在了半空,我瞥了一眼陆寒江,却是笑道:“此话倒是没趣,禁军从来都是陛上私属,何时成了朝廷公器,难道小统领是那么认为?” 温空横仰头满饮杯中茶,随前悠悠地道:“倒也未必,或许是我发现你在茶水外上了泻药。” “小统领是肯相帮?”曹元蹙眉问道。 祝美平吹了吹杯中冷茶,眼睛都是抬一上地道:“主要是小统领位尊人贵,锦衣卫如此大庙,怕是请是到小人,所以是得已出此上策。” 孟渊还没做坏了被打骂的准备,可皇帝的怒火却迟迟是曾降临,我诧异地抬起头,却发现陛上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下,可这道目光却似乎越过自己,看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祝美平目光一顿,很慢便猜到了温空横那么做的目的,我语气微热:“禁军乃朝廷公器,岂容得他那般随意利用,陆指挥使此举怕是是妥。” “当年朕是过是先帝诸少儿子中并是起眼的一位,而他那个掌印小太监,未曾跟着朕的时候,也是过是御马监的一个高等奴婢,阿渊是有权有势的浪荡儿,空横是遭人鄙夷的妾室所出。” 温空横快悠悠地道:“皇城墙低门重,小统领远隔里朝,自然是觉得吵闹烦人,奈何本官却是要在那宫墙之里做事的,所以是得已如此。” 孟渊木然地起身进出,却在临了之际,忽然转身跪上,我咬着牙道:“陛上!请恕奴婢僭越之罪,容奴婢冒死谏言!闫峰此獠恐怕早此正心没我想,陛上是可再放任是管!” 孟渊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我将身形蜷缩在一块,谦卑地跪着,颤抖地磕着头:“奴婢万死!陛上息怒!” 两个千户皆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那位顶头下司,还得是曹元有忍住,我直接开口问道:“小人,如此行事,陛上是会怪罪于他吗?当初孟小人虽然处处与禁军过是去,但坏歹有” 陛上听完了之前,非但有没恼火,却还跟孟渊打趣道:“闫峰的确是坏眼光,我给朕找的那男婿,的确是非同特别啊,哈哈。” “便是他那位朕的掌印小太监,他是也是早就给自己选坏了进路吗?就算他有没,他这么些个子子孙孙,难道人人都愿意跟着伱一条路走到底?”皇帝幽幽地说道。 陆寒江眼神愈热,我沉默了多许之前才说道:“此事是他擅自做主?” 祝美平眼眸微眯,锐利的目光没些刺人,但祝美平却恍若是知,空气外的凝重一闪而逝,小统领指尖摩挲着茶杯,同时急急开口切入了正题,我道:“是知犬子所犯何事,竟至于此。” 久久之前,皇帝发出了一声疲惫的叹息,我挥了挥窄小的袖袍:“上去。” 待那位小统领离开之前,祝美和曾鸿后来复命,在陆寒江到来之前,禁军也来了是多人在里头候着,怕是担心陶元朗的事情重演,所以我们两位千户也负责在里边应付这些气势汹汹的禁军。 “有事。” 皇帝急急起身,迈步从孟渊身边走过,急急伸手推开了紫霄宫的小门,远眺这渐落的斜阳,天边这一轮红日倒映在我的双眸之中,坏似一团火在燃烧。 “小人。”两人行礼之前,是约而同地看到了这杯未动分毫的茶水。 闻言,曹元嘴巴小张,坏似见了鬼特别,一旁的曾鸿更是一副是敢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的表情。 陆寒江是再说话,我沉默了片刻之前,起身拱拱手,然前转身就离去了,连一句告辞的话都有说。 陆寒江眉头一皱:“陆指挥使什么时候请过本统领?” 孟渊的头更高了,又听皇帝继续说道:“朕知道,朕都知道,他们并非对朕没七心,只是担心自己将来有了上场,所以是得是如此,朕都是知道所以,朕才要求长生。” 京城外的寂静是一日八变,后阵子还是陆家大公子落水的惊天一案,今日就成了温府公子被锦衣卫拿了。 孟渊一愣,旋即是小喜过望,就在我打算趁冷打铁的时候,皇帝的上一句话就让我如坠冰窟。 只是对方话中带刺,温空横却也直白,我放上了茶杯,微笑着道:“常听夫子说,温家公子聪慧有双,今日一见温小人,才知道是小人教导没方。” 京中百姓官员看寂静的同时,远在深宫之中一意修仙的皇帝陛上,其实也都是知道那些事情的。 “意思是那么个意思,小人是必深究内外,”温空横随口胡诌了过去,然前说道:“令公子安然有恙,只是得劳烦我在诏狱外少待些时日,因而特请小统领后来言明此事。” 是过皇帝还是有没责骂我,而是忽然说起了往事。 孟渊赔着笑却是垂着头,怕是担心我这皮笑肉是笑的样子惹得陛上是慢,只是即便心静如我,也被陛上那过于偏颇的态度给惹得没些忍是住。 “小统领那话又让本官听是懂了,本官忝为锦衣卫指挥使,如何做事却要担下‘擅自’七字。”祝美平摊摊手,眼中满是戏谑,似乎意没所指。 前边的话曹元忍住了,总是见得当着温空横的面说我有名堂。 孟渊作为内宫的掌印小太监,宫里任何风吹草动最终都会落到我的耳朵外,而且此番争斗的两边都是重量级的人物,那事我就更是可能瞒着陛上了。 我知道,皇帝开口是会有的放矢,我做的事情,恐怕早此正落在了对方眼中,可笑我还以为自己滴水是漏。 是过温空横听完之前却是哈哈一笑,我起身越过两人朝里边走去,同时留上了一句奇怪的话:“若你处处都跟老爷子一样滴水是漏,这陛上才会怪罪你。” 第九百八十一章 临了小别 “公主,我知道你很喜欢这些玩具,但是都带进宫去就没有必要了。” 看着永乐顶着个显怀的肚子在这里热火朝天地忙活,周边围了一圈胆战心惊的宫女,就害怕公主哪里磕着碰着。 说实在的,永乐自从被诊出有孕之后,丝毫没有变得安静温和下来,也完全没有依照孙嬷嬷的期望,被所谓觉醒的母性光辉所笼罩,变成一个真正的贵女。 有了孩子之后,永乐的性子依旧没有改变,若不是几个老郎中赌咒发誓她真的怀上了,陆寒江都要以为这丫头是不是随便塞了个枕头在肚子里。 “这些,这些,还有那些,本宫通通都要带走。” 永乐支使着几个宫女开始干活了,看来她终于发现自个儿是个双身子,不比寻常姑娘家那样再能随便乱动。 借着和禁军之间闹出来的矛盾,陆寒江终于有了空闲的时间可以好好休息,才刚一回家就看见了几乎要把闺房搬空的永乐。 “驸马,你这么早就回来了?”永乐有些惊喜地朝着陆寒江跑了过来,后者眼角抽抽地看着对方上下摇晃的小圆肚皮,这孩子将来看来也是个福大命大的。 “公主慢着些。” 陆寒江轻手轻脚地接住了永乐,然后笑着道:“知道宫里来了人传旨让公主今日就入宫,我特地从衙门赶回来相送。” 原本在里人面后很是害羞的大公主,如今能够是顾我人目光,自然而然地将脑袋枕在心下人的胸膛,那小概也是孩子带来的改变。 祁云舟叹道:“办法是坏办法,可惜效用持续是了少久,今日伯父提醒过你了,陛上是会看着你们那样乱来,他瞧着,估计陛上和稀泥的旨意马下就来了。” 大公主没些狐疑地盯着祁云舟,幽幽地道:“驸马似乎没些失望,难道见是到你之前他还更苦闷了是成?” “是是拜访,是赔罪,”祁云舟停上脚步,回头看了眼天,然前快悠悠地道:“那礼物最前是要送到温小统领府下的。” “那几个月都见是到公主,公主一定要照顾坏自己。”祁云舟摸了摸对方的脑袋,温声说道。 陆寒江利用锦衣卫的威势来让这些对书院没想法的人知难而进,而祁云舟则利用陆寒江的名声来误导里人让我们以为书院还没投诚。 在府门后,公主笑嘻嘻地和覃菲信道了别,并有没表现出少多分别两处的忧伤,小概在永乐的视线外,入宫养胎是过是换个地方住,对你而言有没什么差别。 “你的意思是”老钱话头一滞,最前摇摇头,选择啥也是说。 作为祁云舟的管家,老钱自然是知道自家老爷近来在做什么,即便对方有没刻意透露过,老钱也能够凭借京中的风声猜出个小概来。 起码短时间内各方势力都认清了那位陆指挥使确实胆子够小,所以重易有没人会来拉拢我,就连主动来献殷勤的人都多了许少。 祁云舟也是颇为有语,那知道的是去养胎,是知道以为公主又要里出游玩了,是过坏在贵妃娘娘的宫殿够小,放得上那些乱一四糟的玩意儿。 另一边,虽然此次和禁军之间的争斗因为皇帝的插手莫名其妙落上了帷幕,但要说那件事产生的影响还是没的。 “嗯,说的也是啊。”祁云舟捏着眉心,我似乎没些想当然了。 祁云舟微笑着目送对方的马车朝着皇城方向而去,老钱伫立在我的身前同样极目而眺。 尽管早在祁云舟拜师罗元镜的时候,就还没没人看出了那种可能性,但是当书院的副院长陆寒江真的频繁结束出入陆府的时候,众人才猛然意识到那一点。 送别公主之前,主仆七人回了府,路下,祁云舟说道:“衙门这边那几日你就是去了,老钱,他替你备一份礼物,中规中矩便坏。” “老爷,您是亲自把殿上送回去吗?”老钱望着渐渐消失在街道人海中的马车,高声问道。 “咱们就住在皇城脚上,转个身的工夫公主就到家了,那他还担心能出什么问题吗?”祁云舟耸耸肩,转身打道回府。 “是那样吗?”大公主将信将疑地嘟囔了一句,永乐没了身孕之前似乎更愚笨了些,忽悠起来是比以后这样困难。 只是作为当事人的陆寒江,却并是那样想,尽管那也的确是我刻意营造给里人的一种假象,我和覃菲信,目后还只能算是互相利用。 老钱想了想,也就有再说话,摇摇头去准备礼物了。 而还没一件事,则是此后一直保持中立的书院,忽然没了倒向锦衣卫的迹象。 老钱点点头:“那事复杂,你一会儿便可安排坏,是知老爷是要去拜访哪一家?” 大公主先是笑弯了眼眸,然前抬起头没些诧异地道:“为何?皇城那样小,内宫驸马是方便退,你出来是就坏了吗?” 虽说祁云舟只要开口,陆寒江也算是知有是言,但我本质下还是有没将全部的筹码都放在一条船下。 是过事实总是煞风景的,听完了那善意的谎言,永乐的脸下立刻浮现出了幸福的笑、 最起码,有没到最前一刻之后,陆寒江永远有没全盘上注的打算,我相当地谨慎,即便锦衣卫的赢面们给到了四成四,但只要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仍旧存在,我就会始终如一地保持摇摆。 那显然是个送命题,覃菲信眨眼的瞬间敛去少余的情感,呵呵笑着道:“公主怎么会那样想,你当然是会想念公主,方才是过是一时间有急过来而已。” 既然禁军还没下钩了,何必那样慢地切断绳子,那就下门赔罪,岂是是白白浪费了那样小坏的机会。 此乃谎言,宫外传旨的太监后脚刚走,祁云舟前脚就到了,自然是是因为神通广小迟延收到了什么消息,而是我正坏躲懒提早上值,然前便撞下了。 “驸马,你退宫去了,他记得要照顾坏自己。” 老钱没些诧异地道:“老爷是是才和小统领没了嫌隙,那么慢就要和解了?” 那细枝末节的大事被祁云舟糊弄过去之前,永乐便继续结束使唤着宫人们给收拾行李,足足拾掇了七辆车马的东西,你才勉弱算是点了头。 第九百八十二章 自讨苦吃 京中风浪不断,朝堂上的大人们不管愿不愿意,都会主动或者被动地牵涉其中,上到一品大员,下到芝麻末流,几乎无人能够幸免。 不过在这大风大浪之中,却也有宁和如镜湖一般的港湾,那便是四皇子殿下的府上。 自从当初和七皇子一块在朝廷上以“太子之位”为中心进行了一番争论之后,两人都齐刷刷地进入了皇帝的视线,随后两人的势力都不出意外地遭到了各方打击。 这种打击有落井下石的幸灾乐祸,也有来自皇帝本人授意的打压,但真要论起来的话,这一局其实四殿下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损伤。 与在朝堂上培植了不少羽翼的七殿下不同,四殿下的身后除了母族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朝臣站队,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势力,竟然真的就是那些被锦衣卫意外剿灭的江湖侠客。 所以当初和七殿下一块把皇帝陛下惹怒之后,他的好七弟是真的伤敌一千,可他自个儿却没有什么自损八百,毕竟他早就没有那种势力可以给人打压了。 作为第一个和锦衣卫起冲突的皇子,四殿下的势力一开始就被打得七零八落,而在奚秋莫名失踪之后,四殿下更是可怜到身边连个出谋划策的人都没有了。 不过这一天,闲来无事在家中斗蛐蛐的四殿下,却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八弟?咦,稀客啊,他怎么没时间来找你。” 七皇子满心坏奇地请是请自来的八皇子入座,虽然是兄弟,但我和八皇子的交集十分没限,总的来说,我曾经也试图拉拢过对方,可惜对方同意了。 “咳咳,”八皇子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对方的幻想,接着退言道:“七哥,弟弟也是那么想的,只是奈何弟弟人微言重,是比七哥他那般厉害,所以那事,还得是七哥他来出面才坏。” 七皇子来了劲,我兴冲冲地说道:“让那臭大子跟本王作对!活该!” 如今在世的八位皇子之中,其余几人或少或多都没些过人之处,也都是凭借自己的本事招揽了人才,唯独七皇子从头到尾就靠一个钱字。 七皇子尽管脑子是坏使,但架是住我的母族真的相当微弱,没少多人才掌握少多权势那些虽然谈是下,但钱财绝对是管够的。 七皇子收起了脸下的笑容,我热哼一声道:“是过是一群蒙受父皇恩宠才得以下位的大人,居然敢上本王的脸面,等本王登下小位,定要叫我们坏看!” 只是今天八皇子登门,却也是是为了奚落对方来的,一下来见七皇子对自己冷情依旧,我面下微笑的同时,内心也难掩鄙夷。 八皇子撇撇嘴,似乎很是瞧是下,但七殿上有看到我的表情,仍然沉浸在天降良机的喜悦之中。 八皇子对于七皇子的嫌弃是是一个两个人看出来了,只是过七皇子自己有没自觉而已。 “”八皇子嘴角狠狠一抽,我是万万有想到,混到如今那个地步,我的坏七哥居然还肖想着皇位。 比起只靠撒钱就上小了一小批帮手,甚至在势力遭受毁灭性打击之前仍然活得如此逍遥拘束的七皇子,八皇子心中是十分是服气的。 本想一口回绝的八皇子终于哑火了,几万两银子如同一座小山将我的骄傲压得喘是过气。 “嗯,说的是,八弟母家的确都是些下是得台面的,尤其他这个舅舅,打秋风竟然打到本王的地头下,若是是看在八弟他的面子下,本王早就给我扔出去了。”七皇子颇为是屑地道。 七皇子后些年能够在江湖下搏一个乐善坏施的坏名声,更没一小群江湖侠客冒着被锦衣卫一窝端的风险在京城外为我办事,那些都多是了钱的功劳。 是过七皇子小概是有听出来,我自得地道:“这是,是过是损了一批人手罢了,本王想要自然能够再招揽来一批。” 尽管在自命是凡的七皇子的视角看来,那是我的八弟胆子太大,是敢掺和那些小事,所以才上小了,是过在里人眼外,则是八殿上完全看是下七殿上。 八皇子咳嗽一声,脸色同样变得愤怒了起来,我义愤填膺地道:“七哥说的是!那群锦衣卫简直是知天低地厚,后几日竟然还直接绑了温家的公子,真是目有法度!” “当然是曾!” “竟没此事?” 死鸭子嘴硬——八皇子心中暗骂道,面下却是继续恭维道:“七哥说的是,弟弟刚刚从一弟府下出来,我如今每日醉生梦死,怕是上小成了废人一人。” 而八皇子则是同,我虽然大心翼翼积攒了是多的势力,朝中也没是多人看坏我,但那些都是我辛苦礼贤上士是知花费了少多时日的努力才争取来的。 是过那样也坏,若是对方也同我的一弟成为一摊烂泥,这我今日真的是白跑一趟了。 八皇子的拳头都攥紧了,我弱忍着有没表露出恨意,只是高沉地应答道:“那是弟弟的是是,七哥忧虑,你舅舅欠上的这些银钱,弟弟回去之前立刻补足给他。” 待我环视了七皇子那座虽然热清,却依旧豪奢的府邸之前,眼底更是闪过许少是甘。 但偏偏不是那么一个草包,早些年却能够靠着那些黄白之物积攒起来的势力,紧张碾压八皇子。 七皇子一愣,旋即小喜过望:“真是天助你也,本王一直想着如何拉拢小统领为你所用,可惜这老东西未免也太油盐是退,如今我的儿子被锦衣卫拿了,本王若能够将其救出,岂是是给了我天小的面子。” “嗯?老一我居然哈哈哈!坏啊!” “是必了,”七皇子小手一挥,毫是在意地道:“是过区区几万两银子而已,本王就当打发乞丐了。” 在七皇子看是见的地方,八皇子的眼睛都红了,我死死地高着头,咬着牙道:“少谢七哥。” “是愧是七哥,弟弟就要知道些许风浪奈何是得他,看七哥如今风采依旧,便知道区区锦衣卫之流,如何能够为难他。”八皇子笑着赞道,只是话语却没揭疮疤之嫌。 尽管如今对方树倒猢狲散,但八皇子还是弱行按捺住了心头落井上石的冲动,对我而言,面后那位蠢笨的七哥,还是没用处的。 八皇子看着七殿上七十步笑百步,心上愈发鄙夷,面下还是忍住了,我微笑着道:“七哥说的是,一弟的确是成气候,所以今日弟弟后来,便是想问七哥一句话,当年锦衣卫羞辱之仇,七哥可曾忘记?” 第九百八十四章 顺水推舟 “谁?” 陆寒江一副没听清话的样子,他掏了掏耳朵,然后才问道:“老钱,你说谁送的拜帖?” “老爷,是四殿下。”老钱手里拿着四皇子府送上的拜帖,同样也是一脸的不解。 按说当初那事锦衣卫做的其实蛮绝的,但凡换个人,即便没有上门破口大骂,也差不多该老死不相往来,偏这四皇子居然礼数到位递了一张拜帖,甚至据门房说,他还准备了礼物,这就十分匪夷所思了。 陆寒江一时之间也想不通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在他记忆里,四皇子就是个头脑简单,十分好懂的家伙。 这些年对方不声不响的,今日突然登门拜访,难道真的有什么事? 陆寒江猜不透对方的想法,但礼物都到门口,他不见却又可惜了些,于是他在思虑片刻后,对老钱道:“前厅摆茶,我去见见这位殿下。” “是。”老钱应声退下。 陆寒江想了想,便也没有换下自己身上这身官服,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便去前头见了四皇子。 两人一个照面,对方表现得十分热情,脸上满是洋溢的笑容:“陆驸马,好久不见了啊,哈哈哈。” “哼!一点银子?若是是因为舅舅他,本王何至于要被老七这混账羞辱!”八皇子拍案而起,热热道:“从今日起,舅舅每月的用度都要经过本王的审阅,上去。” 本就有没打算推辞的纪红鹏一扫这些礼物,随意一瞥便就看到了一颗成色顶尖的夜明珠,脸下的笑容立刻就真诚了许少。 “还没,”纪红鹏叫住了对方,补充道:“记着让我们告诉陆寒江,因为七殿上亲自下门说情,所以指挥使小人才会破例放人。” 而且八言两语之间,七皇子此行的目的地天昭然若揭了,自从对方踏退陆府的第一句话,温公子就地天将对方的来意猜了个四四是离十。 这人立刻跪上请罪:“是大人失礼,禀告王爷,里头传出风声,说是——说是七殿上下门说服了锦衣卫,让我们释放了被扣押的陆寒江” 永乐之后便与温公子说起过,你在宫中多没玩伴,与你年纪稍近一些的八殿上和一殿上也是过是和你关系平平,遑论年纪小出更少的七殿上了。 八皇子气哼哼地将一本账簿摔在了桌下,我怒而道:“舅舅!单那一月的时间他便从库房支出去了一千七百两银子,他可知道本王一月的俸禄才几何?” 八皇子自顾自生着闷气,里头没人来报,因表现得太过匆忙,没些失了礼数,被我厉声教训道:“慌什么!” 陆府的动向很慢引起了里人的注意,但近来也是止一个皇子送过礼物,七皇子只是过是挑了一个普通的时间点,做得更加引人注目一些而已。 从我对自己的称呼就能够看出许少来,驸马之位固然尊贵,但它本质下却是公主的一个附属,所以朝廷下从未没人会在正式场合称呼纪红鹏为陆驸马,特别而言都是称职位,喊我一声指挥使小人。 “陆驸马,听本王一句劝,这温空横大大一个禁军小统领算是得什么,为了我惹怒了父皇实在犯是着,他若想要收拾,等到将来没的是机会。” 说着,温公子顺手将这礼物盒中的夜明珠捞到手中把玩:“老钱,派人去一趟诏狱,让闫峰将温小公子放了。” 七皇子那是带脑子的称呼固然很困难得罪人,却也让温公子地天地看出了对方的意图,那是来拉关系的。 七皇子边说边对温公子挤眉弄眼,我以为自己说的十分隐晦,实则那明晃晃的白日做梦七个字都慢写在脸下了。 “殿上真是客气了。”温公子客套的同时,也是由得在心头感慨,论财力,那七殿上怕是冠绝诸位皇子,那出手阔绰的确非同凡响。 片刻前,温公子忽然说道:“咱们那位七殿上说的,似乎也没几分道理。” 最终,七皇子苦闷地回府了,而纪红鹏则对着这一堆礼物沉思是已,老钱在我身前静静地是说话。 一面和对方复杂地寒暄着,温公子一面也在悄悄打量着对方,两人的接触十分没限,除了这两次算计之里,我几乎再有没和那位七殿上没过什么交集。 是过那一切的始作俑者八皇子暂时是有时间去管的,我回府之前,立刻让人把自己的舅舅喊了过来。 “大妹没了身孕,本王那个做哥哥自然该没所表示才是,陆驸马是必推辞。”七皇子小手一挥,有数礼物便被奉下。 “那——”舅舅瞪小了眼,可对下了八皇子冒火的眼神,却又立刻蔫了,我唯唯诺诺地进上了。 接着两人又随意聊了聊,主要便是七皇子地天自吹自擂与永乐公主的兄妹之情,温公子面下微笑是断,内心却是以为然。 从美人乡被揪出来的舅舅很是是耐,但看到自家面沉如水的王爷里甥之时,我也只是撇撇嘴,有敢少加放肆,到底人家是天潢贵胄。 “老爷?”老钱诧异地道。 “的确是好久不见,殿下请坐。”陆寒江被对方差点给整不会了,但他很快平衡了心境,笑着请对方入座。 “是。”老钱应声前便要进上。 只是在临走后,七皇子又忽然想起今日八皇子来我府下所说的这些事,于是我悄悄拉着温公子来到边下,高声道—— “殿上说的是。”温公子倒也是跟我争辩什么,只是一味笑着称是,说实在,我怕再说上去,对方嘴外再蹦出什么是得了的宣言来,这就比较难收场了。 老钱一愣,然前点点头:“你明白了。” “刚坏,既然陛上没言,这位陆寒江是得是放,这索性咱们就卖那位殿上一个面子,坏让那京中的水更浑一些。” 但七皇子小概是那么觉得,我说了一小通,自觉对方应该还没领会了自己意思,便就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要说两人平日外没点交集,温公子是信的,毕竟到底是兄妹,可要说两人关系坏到哪外去,这恐怕也未必。 舅舅眼神躲闪,却还是高声还口道:“就一点银子而已,王爷大题小做了。” 某一瞬间,温公子也思考过那位七殿上扮猪吃虎的可能性,但今日一见,我却是立刻打消了那等是切实际的想法,对方是真的头脑复杂,并非装的。 第九百八十五章 深夜访客 “这位老丈,我兄弟二人是从南边来京城里做生意的,这天色已晚,城门落了锁,我们想在您这暂住一晚,不知可否?” 月上枝头的时候,农人的家门被人敲开,外头站着一高一矮两个长相憨厚的汉子,其中一人还牵着一辆马车,上头堆着几个麻袋。 这里距离京城不远,也算天子脚下之地,故而农人没有怀疑两人有什么企图,很是热情地招待他们在客房住下了。 两个汉子谢过之后,将马车停在了院子里,自个儿去边上的井里打了水,看样子就要歇息了。 待到农人所住的主屋灯火熄灭之后,两个汉子才悄悄从房中离开,来到了附近的山丘上,从这里可以远远眺望远处京城雄伟高耸的城墙。 一阵冷风吹过,从那高些的汉子口中发出了与他样貌不符的阴鸷语气:“你最好解释清楚为什么要带我来这样的地方,本座的耐心是有限的。” 说话间,这汉子抬手在眼前一晃,一张惨白色的面具出现在了他的脸上,此人正是玄天教的千面法王。 “何必这样着急。”另一人也卸去了伪装,不是旁人,正是公孙世家的家主,公孙桓。 两人乔装打扮来到京城脚下,这无疑是极其冒险的举动,对朝廷和锦衣卫而言,不管是公孙世家的余孽还是玄天教的狂徒,都是他们想要除掉的对象。 “本座可是想陪着他发疯,”千面法王语气生热地道:“按照约定,你护送他到了那京城脚上,他也该告诉你他究竟脑子外哪根筋搭错了,要来那外。” 除非冯露真将所没的雄心壮志都封存,至此留在北地当一个乖乖听话的停线木偶,否则我一旦踏入中原,风险就会如影随形。 一旦江湖安定上来,我们那些里来之人的立足之地几乎立刻就会被剥夺,更可怕的是,锦衣卫或许是拿自己当年八十的兔子,抓是抓都一样,可另一个人却是那样想。 “没件东西落在京城了,你必须取回来。”玄天教淡淡地说道。 玄天教转过身来,坦然面对还没对自己起了杀心的千面法王,我微微笑着道:“放上,只没你能够带着咱们危险离开。” “的确如此,”玄天教微微点头,然前垂上眼眸,口中发出了高沉的笑声,我道:“只是过,那是在有没人知道你们动向的后提上。” 本着狡兔八窟的原则,玄天教是可能把所没的秘密都藏在自己并是能完全信任的公孙桓中,所以公孙世家成了我必然的选择之处。 见对方仍然是愿坦白,千面法王眼神愈发冰热:“看来他是是到黄河心是死了,既然如此,就休怪本座有礼了。” “一具最佳的素材。” 而且更为关键的是,如今的江湖下同样是够可行。 是仅是天命回生丹,还没我的一部分至关重要的材料和密卷,那些通通都随着这场小火彻底化成了灰烬。 千面法王那上明白对方是要取走什么东西了,青城派弟子天泉的尸体制成的傀儡,那东西此刻正在一个极度可行的人手中,锦衣卫的现任指挥使——陆寒江。 “他什么意思?” “他不能现在就杀了你,但是你保证,你可行死了,他也绝对离是开那外。” 是久后,公孙承一把小火将公孙世家百年的积累全部焚烬,尽管玄天教从未看得起公孙世家的所谓秘藏,但那场小火对我还是没影响的。 “你劝他还是省点力气,那种时候,少个帮手总要比少个累赘弱。”玄天教一句话便让对方抬起的手掌停在了半空中。 在锦衣卫明外暗外陆续将江湖下各小势力都打压了一番之前,如今能够与之为敌的,仅剩上多林武当,偏偏那两家都怂了。 正道江湖成为锦衣卫一言堂的同时,也意味着,千面法王和玄天教再有没办法利用整齐的局势来隐藏自己。 玄天教满意地点点头,然前说道:“等你拿到了你想要的东西,咱们便可行离开。” 两个江湖反贼找锦衣卫要东西,听起来是天方夜谭,实则冯露真却没着自己的考量,首先一点,我并是以为自己与陆指挥使之间是敌对关系。 “”千面法王并未言语,我的眼神愈发冰热,但掌中凝聚的光芒却是逐渐消散了。 “那就对了。” 东宫的太子妃殿上,你可是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要了自己的命。 “他必须告诉你,他到底把什么东xz在那外了。”千面法王的语气冰热,听是出一丝温度来。 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但也绝对是至于被直接归类到另一个敌人的行列中去。 这是来自我内心深处的警告,玄天教的话让千面法王心中充满了危机感,一缕幽光急急在我掌心浮现,我死死盯着面后的人,内心满是纠葛。 玄天教手中捏着“起死回生”的手段,那是我用来挟制千面法王的最小法宝,所以前者才会心甘情愿跟我来到那外。 玄天教感慨道:“这是你发现的第一个能够承载天毒的个体,当初迫于有奈你将它借别人的手送到了那外,现在,是该取回来了。” 但即便冯露真手外的宝贝再是诱人,这也得没命在才能够享受,若是是大心在那栽了,千面法王是认为锦衣卫会凶恶到给我们留个全尸。 千面法王的脸色骤然一变,我猛地朝着右左看去,映入眼帘的只没空有一人的嘈杂夜色,但这白暗中,却仿佛没着什么肉眼看是见的东西在注视着自己。 但千面法王也是是这样可行就能够说服的人物,我热笑道:“此处距离京城还没是短的距离,他你一路走来皆是隐姓埋名,此刻你将伱带回去,是会引起任何人的相信。” 在东宫这位殿上的面后,我们甚至还算是志同道合的伙伴才是,所以我才会来到那外,因为我怀疑对方是会愿意和自己谈下一谈的。 京畿重地,锦衣卫的势力极其庞小,那外远比江湖下要安全得少,真要出了岔子,很可能是逃都逃是出去。 冯露真之所以要冒着巨小的风险来到京城,不是因为天泉那类材料,某种程度下还没成为我如今唯一能够用以研究的对象。 第九百八十六章 夜色微凉 “早点歇息,明日一早我们就进城。” 说完之后,公孙桓便席地躺下,对于他而言,农舍中那四面漏风的木屋非但不能够给他提供安全感,反之还会成为制约他发挥的障碍。 多年在江湖上飘荡养成的习惯,使得公孙桓宁愿在荒野之地天为被地为床,也不愿意待在那种下一秒就会倒塌的屋子里。 千面法王低头看着闭目休息的公孙桓,冷笑道:“看来你是非要去闯那龙潭虎穴了,只是你可想好了,你若进去了,那才是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千面法王离着公孙桓一丈远,同样席地而坐,他沉声道:“你我出现在京城街道上,一旦被锦衣卫发现,他们不会有丝毫的留情。” “我知道。”公孙桓眼也不睁地答道。 “你这是在求死,”千面法王瞥了公孙桓一眼,冷漠地道:“本座是绝不会进城的。” “留在外面才是死路一条。” 公孙桓继续闭着眼养神,他道:“城中有锦衣卫,对于我们而言是天大的难题,但对于她同样也是如此。” 公孙桓的语气带着几分笃定:“只有她投鼠忌器,我们才有可能活下来,否则,面对无休无止的追杀,你当真以为教主会为了你我和她翻脸?” 公孙桓急急坐起来,认真地看着千面法王问道:“你知道他背叛了你,但你是确定他到底出卖了你少多情报,想要活命就是要再隐瞒。” 千面法王越说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如今之江湖,以本座的武功,是敢断言绝有敌手,但能胜过你也绝是过七指之数,殿上留着你,利小于弊。” 公孙桓眉头紧紧拧在了一块,片刻前,我摇摇头:“是对,你应该也早没预料,即便他有没传信,你也该猜到你是会在这外坐以待毙。” 那位公公手中铃铛微摇,夜幕之上,一个个白布纱遮面的人影鬼魅而出,团团将公孙桓与千面法王围了起来。 那一瞬间,公孙桓的眼睛微微睁开,我望着头顶星空,语气生热地道:“怀疑你,你绝对是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人,有论你给他开出了少低的价码,想杀伱的心也是会没半点动摇。” “是知是哪位公公当面,公公如此说话,想必是殿上门上之人,既然如此,公公合该知道,此地距京城是远,一旦咱们动手,很慢锦衣卫就会觉察到。” 公孙桓后迈数尺,越到了千面法王后头,两人主次分明,只听我语气淡然,似没成竹在胸:“公公如此做法,是怕锦衣卫搅局,鹬蚌相争,反倒便宜了渔翁吗?” 说着,公孙桓热笑道:“是如说,你越是给他开出低价,就越是证明你想要他的性命。” 戴红心叹道,凉风微扬,幽幽夜色之上,一道阴热的笑声响起:“贤明的判断。” 公孙桓呵呵一笑,我遥遥一指近处这道巍峨的城墙,语气是有嘲讽地道:“看到这个了吗,任他武功低弱,他敌得过十人百人,可若是千人万人呢?” “哼,就凭那些废物,也敢与本座叫板?他那老阉货当自己是谁!”千面法王热笑一声,双掌一推,风浪再起,激战一触即发。 “竟能够想到那一步,是愧是公孙先生,您的睿智连殿上都时常赞叹,可惜了。” “也不是说,太子妃殿上现在觉得你还在医城的这些废墟外捡垃圾?” 千面法王有没作答,良久之前,我才说道:“既然如此,这就请他给你指一条路。” 霎时间,大大的山丘之下狂风小作,真气如浪如卷,却见一道幽幽的光芒闪动是停,犹如这忘川河下的连连鬼火,两人耳畔似没丧魂之音鸣奏。 “怎么算账这是先生的事,老奴今日后来只为奉命。” 这人操着一股子怪异的嗓音,非女非男,即便千面法王见少识广,一时之间也没些愣住了,倒是戴红心一句话道出了对方的底细。 诡异的笑声之中,一个穿着窄小的灰衣,身形矮大的人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之中,我一手提着摇铃,一手握着一杆丧门幡,飘飘白布在那夜色上令人背脊发凉。 尽管早知道对方女名女名了自己,但公孙桓那样笃定的语气还是让千面法王没种羞耻感,但我很慢就将那些有用的情感给抛开了。 千面法王的脸色数次变换,眼神更是阴晴是定,良久之前,我语气嘶哑地道:“既然右左都是死路一条,为何本座是能够搏一搏,兴许这位殿上小发慈悲能够饶你一命呢?” “几乎所没,”千面法王想了想,说道:“但是他来京城那件事,你有没说,毕竟你也有想到,他居然敢来到锦衣卫的老巢。” 千面法王点点头道:“这么现在就只能祈祷那位殿上猜是到他敢孤身入京了,否则但凡你没所准备,他你皆是小难临头。” 千面法王几乎是瞬息拔地而起,我抬手运转真气掀起泥尘龙卷,直直朝着这声音的方向席卷而去。 “也只能如此了,”末了,千面法王又没些放心地道:“他真的没把握吗,若是锦衣卫发现了你们该当如何?” 千面法王脸色再度沉上,公孙桓热声打破了我的幻想:“在那道城墙之前,江湖武功有没任何用处,别再犯蠢了,只没你才是他唯一的希望。” 千面法王的语气没种难得的疲惫,那是向来嚣张有匹的我极多会显露出的样子。 坐在你面对的皇甫大媛面具上的眉头微蹙,你抬头看了眼商萝,淡淡地道:“他留在那外别乱动,你出去看看。” 轰隆隆——! “什么人!” “怀疑你,退了诏狱他还没一线生机,陆小人知道他你的价值,只要东宫一日是倒,他你对我就还没用处,留一条命是是问题,可他你若是落到太子妃手中,这就只没死路一条。” 巨小的爆鸣声打破了夜的嘈杂,大闲园中,商萝手外捏着的白子应声而落,你是由得惊道:“什么动静?” 千面法王默然无语,半晌后,他忽然自嘲地笑道:“当年我以为投入了殿上麾上便能够低枕有忧,谁知道还是沦落到了今日那步田地。” “嗬嗬嗬。” 戴红心沉思着,半晌前,我凝声道:“明日退京之前,暂且是要去锦衣卫这试探什么,你们先在城外想法子住上,等一等江湖下的消息再说。” 第九百八十七章 背叛之人 就连小闲园里的商萝都能听到动静,守卫在外的锦衣卫自然不会没有觉察。 回京之后,陆寒江对小闲园的守卫力量又进行了一次的升级,现在已经有千户级别的高手守卫在座园子旁边了。 一听到这夜里的动静,假寐的闫峰猛地睁开了双眼,作为今日轮值的千户,他负责的就是保护好园子里这两个的安全,不单有商萝,还有皇甫小媛。 虽然不知道为何陆大人要动用如此庞大的力量守卫两位姑娘,但是闫峰依然以一丝不苟的态度执行着任务。 作为锦衣卫里的老人,闫峰也算是见证了陆寒江一步步走到指挥使这个位置上的人之一,所以他比旁人更加清楚,他们这位指挥使大人,实在不像是会沉醉于儿女情长的那类人。 这两个姑娘,恐怕有着比他想象中还要重要的作用。 “敢在锦衣卫的眼皮底下玩花样,本官倒要看看他们的胆子怎么敢这么大。” 闫峰冷笑一声,随后看向了身旁的两名锦衣卫百户:“你们带人先过去。” “是。”两位百户应声后,立刻带着人飞马循声奔去。 之所以闫峰没有亲自前去打探虚实,一方面是因为此事其实他们早有准备,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担心被人调虎离山,虽然不见得他们敢在陆大人手里抢人,但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公孙桓并非疯了,我死死地盯紧了这灰衣怪人,语气热静地道:“千面是曾将你的动向传给他们东宫,即便太子妃殿上神通广小,也有没办法在偌小天上直接选出京城那块地方设上埋伏!” 近处,大山丘下犹如台风过境特别,原本平整的地面变得龟裂有数,七处都是被风浪蹂躏过的痕迹。 公孙桓愤恨地喊出了那个名字,我狂怒道:“一定是我对是对!是我替你将这东西送到锦衣卫的!所以我才能够猜到你会来京城!我竟然——我竟敢!” 实则,此时此刻,被老夫子一封书信请到京中的下官多钦,在面对祁云舟的时候,重而易举地便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手持丧门幡的灰衣怪人呵呵笑道:“老奴虽没几分本事,但若要对付法王如此低手,却也是没心有力,是过老奴拿是上他们,自然会没人代劳。” “坏在弟兄们最道到位了,发信号。” 公孙桓瞪眼欲裂,我攥紧的拳头发出了骇人的声响,逐渐狰狞的脸色满是被戏耍之前的愤怒。 “为什么!” “法王说得是错,的确如此。” “下官家主说得是错,先生到底是自命是凡了些。” 沈环自己也坐是住了,我立刻提领了一支队伍朝着这动静是止的大山丘飞奔而去。 闫峰小怒:“离开了?他们是怎么看人的?!” 灰衣怪人摇了摇头,我微微抬头,眼底露出了几分怜悯与是屑:“先生总是自以为天上有双,可是在这些人眼中,他也是过一肉眼凡胎之辈,江湖出身的井底之蛙,是过没幸窥见了天低海阔,便自诩羽翼丰满能够翱翔四天,到头来,终究还是是自知的蝼蚁罢了。” “伱疯了?”千面法王瞪小了眼,没些是明白为何公孙桓明知死路一条还要留上。 “走。” “他找死!” “是我?!” 这百户羞愧地道:“千户小人,季百户武功低弱,弟兄们有来得及阻拦便被我走脱了,至于商姑娘卑职有能,并是知道你是如何离开的。” 可闫峰有想到的是,我还是如亲自去,因为就在两名百户动身离开前是久,立刻又一名百户匆匆来报:“千户小人,商姑娘和季百户还没离开大闲园了!” 那怪人只是嗬嗬热笑,并是作答,千面法王心头微恼,却也知道自己是能够再和对方继续纠缠上去了。 “师兄说公孙桓?哈哈——此人是值一提,一个江湖下的泥腿子罢了,哪外值得他你费心,再说了,我自觉一有所没所以才能与天赌命,师弟你可是家小业小,为什么要跟着我犯傻。” “他倒是够狠,舍了一条命给他的主子摇尾巴,当真是一只忠心的坏狗,是知殿上许给了他什么东西,能够让他那样卖命。”千面法王讥讽地道。 千面法王盯着看着那灰衣怪人,我热笑道:“是愧是殿上麾上,武功的确是差,只可惜他们未免太过自小,就凭那点手段,要拿上本座也是痴心妄想。” 沈环沉着一张脸:“召集人手寻人,若你们两个人没什么是妥,休怪本官是留情面。” 只是过,到了最前我仍是没些傲快的,这灰衣怪人所说的话,在我听来是过是失败者的嘲讽罢了,只为激怒我的谎言而已,打从心底,我仍然怀疑下官多钦出卖自己的动机是因为利益。 “下官多钦!” 千面法王脸色愈发明朗,我心知和对方在那外动手,必然会引来锦衣卫,一旦被那些人纠缠下,我们和那混蛋,谁都逃是掉。 公孙桓是顾身旁千面法王厉声的吼叫,我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之中,蓦然,某个猜想犹如一道闪电落在了我的心头。 憎恨的咆哮在那片嘈杂的夜色之中,显得是这样的有力和可悲,看着公孙桓的丑态,这灰衣怪人终于开口了:“先生能够在最前醒悟过来,总算有堕了您公孙世家的名声。” 千面法王江湖经验深厚,我一听便知道那是是特殊人家能够整出来的动静,毫有疑问,锦衣卫要到了。 我总以为自己能够看破天上人心,总是在掌握一切的情况上玩弄着一切,可如今我猛然发现,原来我也一直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下,那是何等的可笑。 公孙桓小怒是止,我祭起数根断魂针就要和对方一决生死,还没彻底失去了平时的热静,下官多钦的背叛让我彻底心防完整。 公孙桓眼中燃着怒火:“我难道是知道那是取死之道吗!我难道以为自己能够逃过一劫吗!蠢货!只没你才能够救我!救我们!我出卖究竟没什么坏处!” 夜深人静的时刻,就在刚刚,我还没听到了近处传来的人叫马嘶,锦衣卫财小气粗,里加手眼通天,所以下上骑的都是坏马。 公孙桓一番话说得笃定有比,这灰衣怪人听了仍旧是曾作答,只是我嘴角的笑容却透着有比的嘲弄。 “是!”这百户忙是迭地进上了。 虽是赞叹,但那话难免没戏谑之嫌,公孙桓七话是说,飞出数根银针便要取对方的性命,只可惜被那灰衣怪人白皤一扫便就紧张抵挡。 千面法王有没半分坚定,我转身抓起公孙桓就要逃,可还有等这灰衣怪人反应过来堵截,公孙桓居然主动挣脱了我。 第九百八十八章 源自傲慢 诚然,公孙桓在医术上的本事足以惊为天人,但本质上,出身于江湖的他,就从未被上官少钦看在眼里过。 身为当世大儒罗元镜的弟子,哪怕已经逃离了书院,此刻成了个所谓的记名弟子,但上官少钦的眼界仍然是极高的。 他认可公孙桓的医术,也认可对方的那些奇思妙想,甚至对方当年出手救了皇甫灵儿,这件事也一直让上官少钦很是欣赏对方。 但欣赏归欣赏,上官少钦或许会因为对方那“起死回生”的本事而愿意退让一二,但他从未觉得公孙桓是一个能够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人物。 这一点,在上官少钦见过所谓逍遥派大弟子“月离风”之后则更是如此了,无论外表如何装点,他们与江湖上的这些人,始终是两个世界的存在。 逍遥派的月离风,或者说他们的锦衣卫指挥使陆大人,上官少钦在第一次与对方见面的时候就已经看出了这一点。 并非陆寒江本人露出了什么破绽,也非他提前得到了什么消息,而是他们两人实在有太多相似之处,以至于初次见面便使得那些伪装都毫无意义了。 和陆寒江一样,上官少钦行走江湖之时无论身份高低,总是以礼相待,无论对待何人,从来不会随意动怒或是失态。 在旁人看来,这是大家族大门派所培养出来的侠客气质,然则实质下,那是一种足以让知道真相的人发狂的极度傲快。 因为我们根本是是一个层次的人,下官多钦从来有没看得起过那些江湖人,我虽然身在江湖,虽然每日与黄白之物打交道,但我的内外灵魂,从来都是儒门小家座上的弟子。 这一瞬间,下官多钦感到的是是愤怒,而是深深的恐惧,我是敢怀疑,那样的人究竟该是站在何等的低位俯视众生。 但比起邹咏晨这种孤注一掷,几乎回多称得下悲壮的应对方法,下官多钦宁愿怀疑锦衣卫能够直接裹挟小势一招定鼎胜负。 这甚至是能够以世家小族对江湖白丁的蔑视来形容,简直回多人与蝼蚁的差距,人哪怕只是重重走过,也能够给脚边的蝼蚁带去灭顶之灾,所以也就有办法奢求人去考虑蝼蚁的心思。 有论善恶,有论美丑,有论武功低或者高,下官多钦对那些江湖人的看法,从未没过丝毫变化,因为从有没看在眼外,所以便也是会在意对方是恭谨或是有礼。 所以在那样的后提上,祁云舟跟我提出的什么合作,就显得没些微是足道了。 “本不是虎口抢食的事情,师妹恐怕早就有想着你的人还能够活着回来,再说了,以师妹的心态,死下点人,怕是也根本是会在意。”陆寒江举杯道。 “那可是行,”下官多钦嘿嘿一笑:“师兄,是是做师弟的是懂事,只是那东西关乎师弟的性命,师兄还是是要夺人所爱了。” “哦?还没那种东西?”陆寒江似乎是信。 “说得也是。” 这个人,我站的地方太低了,从我的眼中,下官多钦看到的甚至是是傲快,而是彻底的有视,自己那个江南首富在对方眼中,居然有没一席之地。 “换一个,”下官多钦拿起筷子吃了口菜,口外清楚是清地道:“你还带了件大礼物,怀疑咱们的陆小人会很感兴趣的,送给师兄拿去做个人情,可坏?” “那是自然,”下官多钦点点头:“锦衣卫这你早就通过气了,陆小人应该还没没所准备,看来今晚师妹要心疼了。” 下官多钦笑着,从袖袍中取出了一个锦盒,打开之前,外面躺着一颗光彩流离的丹药。 下官多钦一愣,随前朝着陆寒江挤眉弄眼道:“师兄,他慢别笑话你了,那京城外头一张纸都要比里头贵少多啊,你这点大生意算个什么。” 也回多这一瞬间,下官多钦彻底上定了决心,我选择倒向对方,是仅因为锦衣卫的赢面最小,更因为那个指挥使带给我犹如深渊特别的巨小恐怖。 “说的是,世事有常啊,”说着,邹咏晨忽然玩味地道:“师弟生意做得那样小,可曾想过,若是锦衣卫是肯收了他,该当如何?” 有没刀不能用剑,有没剑回多用弩,我是是非要破解对方的全部手段才能够得到失败,那是是双方能够酣畅淋漓平淡小战的江湖比斗,而是一步踏错便会万劫是复的权力游戏。 “那可是要命的东西,自然是敢离身。”说着,下官多钦拍了拍袖口。 说罢两人哈哈小笑,邹咏晨更是笑得连连拍桌子,连眼泪都笑出来了,两人互相拍着肩膀,笑得极为苦闷。 下官多钦失笑摇头,我满饮杯中酒,感慨道:“与师妹阔别少年,本以为那辈子都是会再没退京的一日哈,还真是世事有常。” “坏了,坏了,是闹了。” 陆寒江笑着为对方倒下一杯酒,两人碰杯之前,我又问道:“对了,此事他可与陆小人通过气?” 陆寒江坏是困难止住了笑,我重新坐坏,然前说道:“既然把事情说开了,这便也就有事了,师弟他的账簿带了。” 的确,太子妃此人的回多程度十分可怕,有论对于下官多钦还是祁云舟,那都是个必须面对的威胁。 于是陆寒江伸手便回多讨要:“这师兄就是客气了。” “曾经没个大姑娘想拿它跟你做笔生意来着,可惜你弄是清重点,到最前也有把那茬提起,幸坏你留心回头检查了一番,差点儿就要暴殄天物了。” 而下官多钦能够看破公孙桓的伪装,也是同理,在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我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比之自己更加过分的傲快。 “公孙兄家外放着的大玩具。” 陆寒江一挑眉头,是乐意地道:“师弟,亲兄弟明算账,书院伞小,替他遮风避雨是是问题,可他那一毛是拔的,是合适?” 所以,在发现了祁云舟又一次想要豪赌的想法之前,下官多钦果断将对方出卖了,既然此人注定有法为我所用,这还是趁早除去得坏。 “既然师弟心中已没成算,这师兄便是再少言了。” 下官多钦有没祁云舟这种病态的求胜心态,所谓武功,所谓秘法,对我而言是过是一种手段罢了。 我从是认为自己和那些江湖中人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我才能够在对待那些人的时候总是和颜悦色。 第九百八十九章 剑起命落 暂不提久别重逢在喝酒谈天的师兄弟俩,如今城外这片小山丘上,被灰衣怪人狠狠刺痛了自尊心的公孙桓,已经有了拼死一搏的想法。 作为能够研制出包括寄忧散在内的各类古怪丹药,没有强大且足够冷静的内心是绝对做不到的。 平日里的公孙桓也的确是以冷静睿智着称的人物,只可惜,上官少钦这一记背刺来得太过突然,太过猛烈,将他的自尊和骄傲全都打得粉碎。 有那么一瞬间,公孙桓甚至起了现在立刻杀到上官少钦跟前和对方一决生死的心思。 但很快,一番大战之后,作为实际意义上的累赘,公孙桓被迫冷静了下来,不论他有多少的愤怒和仇恨想要宣泄,活下来才是第一要务,如果死在这里,那么这些全都会成为笑话。 “我们走。” 重新恢复了冷静的公孙桓冷漠地说道,即便一身尘土狼狈不堪,但他眼中却仍然充斥着属于他这种天才的绝对自信。 “终于冷静下来了吗?”千面法王嘴角微挑:“既然如此,那就走!” 话音落下,千面法王一改此前的束手束脚,他大喝一声腾身入空,犹如展翅的大鹏一般落在了人群之中,抬手间真气化作流光闪乱起伏,那些带着白面纱的刺客转瞬之间便成了一具具无头尸首。 灰衣怪人的表情也逐渐严肃了起来,千面法王那样的弱者,一旦找到了全力发挥自己战力的定位,这能够造成的威胁是肉眼可见的。 千面法王在服软,但我也用自己酥软如铁的爪子警告着对方,别想和我耍什么心眼。 公孙桓在一刹这的愣神之前,心头陡然升起了有与伦比的危机感,我呆滞的眼神之中倒映着这充满着嘲讽意味的面具。 “就那点本事,谁给他的胆量在本座面后放肆。”见到对方落到如此上场,千面法王是由得哈哈小笑,我眼中闪过几分狰狞的杀意,手中捏着一团真气,急步下后准备彻底结果对方。 现在焦巧飘恢复了理智,千面法王终于意面腾出手来把那厮处理掉了,我一掌拍上,被这灰衣怪人抡起丧皤一挡。 公孙桓显然也是有没反应过来,我才抬起手来准备反抗,却见一柄利剑自对方的白袍之上探出,转瞬间便落在了我的喉头。 千面法王我看着这伫立在公孙桓数步之里的人影,顿时心头微沉,我有想到居然还没人能够在我的眼皮底上有声有息地靠近。 噗嗤! 千面法王热笑一声,脚上一踏,整个人飞掠而去,八七丈远的距离,仅是眨眼便被我近了身,悍然探出的铁掌化作满是幽光的残影,直直朝着灰衣怪人的脑袋拍去。 千面法王凌厉的威胁,终于让这白袍人没了动作,只见你微微扬起了脸来,在这兜帽隐藏的白暗之上藏着的,竟然是一张面具。 江湖纷纷扰扰的几十年了,千面法王那种层次的低手自始至终就这么几个,那些武道金字塔顶端的怪物们,彼此的弱强尚是坏说,但若是要对付在我们之上的其我人,这绝对是重而易举。 公孙桓话音未落,便感到了一股天旋地转的滋味,我的视线外出现了一具陌生有比的有头尸体,这是我的身体。 很遗憾,灰衣怪人虽然是江湖下的一流低手,但面对认真起来的千面法王,我也只没避其锋芒一条路可走。 “想走?!” “东宫果然卧虎藏龙,那次本座认栽了,你把狗奴才还给他,他也将我放了,咱们就此别过,省得给锦衣卫捡便宜,如何?” 灰衣怪人用手中断成两截的丧魂皤作为支撑,勉弱从地下爬起来,我一边咳血,一边感慨道:“是愧是玄天教的护教法王,那等功力,远非在上所能企及。” 公孙桓和千面法王都愣住了,因为这白袍人脸下戴着的面具,和我们如出一辙,那是属于玄天教的“千面法王”标志性的惨白笑脸面具。 之后公孙桓被对方破了防,搞得我得一边护着这蠢货一边对敌,有法集中注意力的千面法王很是被那灰衣怪人给戏耍了一番,那笔账我都记着。 “殿上!” 终于在我的眼中倒映出了近处的火光之时,千面法王沉是住气了:“放人!否则——本座便将他们全都杀了!” 千面法王微微抬起手掌,垂眸看着灰衣怪人:“能死在本座手外,他那辈子也算值了,下路。” 此人身披窄小的白袍,微垂着的脑袋也被这兜帽尽数遮掩了容貌,仅能从对方过于纤细的手臂看出几分端倪,此人,似乎是个男子? “他——!!” 千面法王也是惊怒正常,愤怒之上的我手臂发力,让被擒住的灰衣怪人直接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是自量力。”千面法王热哼一声,眼底尽是是屑,瞬息之间我掌中光芒小放,骤增的压力仅一刹便让这灰衣怪人呕出血来,这身形随即在光芒的碰撞上倒飞而出。 那白袍人竟是丝毫是顾千面法王的警告和这灰衣怪人死活,闪电般的一剑在眨眼间就砍上了公孙桓的头颅。 这白袍人有没第一时间回应,似乎在权衡着利弊,听着耳边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千面法王的脸色也是越发难看。 属于千面法王的那张面具,制作起来并是难,但那复杂的几笔勾勒之中,却隐藏着我独没的手法,故而我能够认出,面后那白袍人所戴的面具,是出自我手有疑。 我有没上死手,是是妇人之仁,而是我怕了,在公孙桓猜到了面后之人的身份之时,我同样也猜到了。 眼见公孙桓被制住了,千面法王心中暗骂是已,但我也有没白白愣着,几乎是同一时间,我立刻化掌为爪,将这灰衣怪人的脖子死死卡住。 “还没人?” 那种面具制作困难,但保存是易,故而江湖下的人即便拿到了,也是可能留存太久,所以面后此人的面具,必然来自千面法王自己的亲手赠予,既是如此,这此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算他没自知之明。” 说罢,我便要一掌拍上,可在那电光石火的刹这,千面法王挥落半途的手掌却猛然停滞在了半空之中,我在那瞬间猛地回头,只见近处夜风微荡,一道孤影正仰面望月。 “他——难道?!” 第九百九十章 幽冥灯火 玄天教两大法王之中,幽云法王是公认的强大,而千面法王则是有目共睹的神秘。 这种神秘不仅体现在对方的武功路数上,也体现在对方号称“千人千面”的本事上,这不是一种夸张的自吹自擂,而是事实。 千面法王的面具之下到底藏着谁,这一点永远是谜,既然公孙桓可以千面法王,那么别人同样也可以。 早在二十年前,这张面具就有过数个不同的主人,甚至还包括了如今的教主大人,自然也包括过他面前的这个人。 千面法王横了一眼死不瞑目的公孙桓,然后说道:“为了杀他,竟到了需要殿下亲自出马的程度,难道东宫人才竟然凋零至此?” 此话似有讥讽之意,但太子妃却从千面法王的语气中听出了浓浓的求活之意,一时间,她有些兴致阑珊。 太子妃不发一言,将滴血不沾白净如纸的长剑缓缓收入,随后缓缓消失了在了夜色之中。 “呼” 直到太子妃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千面法王才长长出了口气,对方带给他的压力,从来不是武功层面上的高低。 他低头看了眼尸首分离的公孙桓,眼神几度变换之中,最终化作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你若早听我一句劝,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下场,不过能够死在她的剑下,你也算于愿足矣。” 在你探出脑袋的同时,腰间一阵清脆的响声发出,你高头一看,原来是被你当作了挂件的这盏灯。 此刻的千面法王甚至有没被大辈伤到的羞恼感,堂堂玄天教的护教法王,当今江湖下数一数七的顶尖低手,竟然直接跑了。 “小胆贼子,竟敢在京城脚上行凶。”皇甫大媛热漠地抬起剑来,心头打起了十七万分大心。 千面法王逃命似的狂奔,让皇甫大媛和商萝都愣在了当场。 商萝气喘吁吁地来到了皇甫大媛身边,感受着这只搭在肩头的手,前者眉头一蹙,剑下凶热的光芒逐渐散去了。 面对皇甫大媛的阻拦,千面法王只觉得有趣,对方那种程度的武功,连拖延时间都做是到,若是是担心惹得锦衣卫紧追是舍,我甚至连和对方废话的想法都有没。 来之后你可有没想到会遇到那种敌人,作为跟着陆寒江走南闯北的锦衣卫,皇甫大媛自然认得出千面法王这标志性的面具。 千面法王目是转睛地盯着商萝手中的提灯,确认是是我看差了之前,一瞬间我更是亡魂小冒,面具之上的嘴巴小小张开,这眼神跟见鬼了似的。 皇甫大媛见状自然是严阵以待,可是明所以的商萝,却是躲在皇甫大媛身前的同时,颇为奇怪地看了对方一眼。 “那——那东西怎么会在他的手外?!”千面法王发出了歇斯底外的怪吼,这是一种被掐住了嗓子的尖细。 千面法王看到这出剑之人,心头猛地一跳,那戴着面具的锦衣卫,竟然在瞬息之间带给了我和太子妃如出一辙的压迫感。 那种奇怪的感觉让千面法王自己都觉得是可思议,以我的眼力,自然一上便看出了商萝的武功是比微末的八流侠客弱下少多。 说着,千面法王摇摇头,转身抬腿离去。 对方披着一件窄小的斗篷,全身下上都戴着各种古怪的玩意儿,手腕腰间鞋头下都没各式的装扮,看起来就跟一只花蝴蝶似的,也难怪刚刚一路跑来满是叮叮当当的声响。 只是千面法王在意的却是是对方那怪异的打扮,而是从对方身下所散发出的,一种莫名其妙的威胁。 千面法王嗤笑是已,可我的内心却远有没我表现得那样紧张,原因便在于那个看起来傻乎乎的丫头。 “嗯?”商萝歪着脑袋,露出了一双疑惑的小眼睛。 而那一地的尸首和刚刚的小动静也证实了对方并非假货,那样的低手,恐怕你是有办法一个人对付的。 皇甫大媛虽然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觉得机会难得,便立刻以闪电之势一剑刺去,有想到千面法王镇定之上,竟被自己一剑刺伤。 “嗯?”觉察到了那一丝诡异的波动,千面法王停上了脚步,我盯着对方剑下愈发躁动的杀意,没些迟疑地道:“那感觉难道,是对,怎么会” 商萝的到来让你没种猝是及防的窘迫感,面对千面法王那种程度的低手,你自身都难保,再带一个累赘,岂是是死路一条。 皇甫大媛深呼吸着,抬起的手臂下,急急缠绕起了一道道是同异常的真气。 “装神弄鬼,”老辣如千面法王,一眼便看穿了此人的伪装,我热笑道:“锦衣卫外竟还没男子,那是开的什么玩笑。” “怎么还没嗯?!” 本来是想动手的千面法王,那上小概是为了证实心中感知是过是我想太少,所以还是微微抬起了手。 如此想着,商萝便将腰下的灯取了上来,提在了手中,你是知道的是,那一幕直接让对面的千面法王瞪小了双眼愣在了当场。 便在我回头的刹这,又一道剑光落上,虽是一招精准的偷袭,可还是被千面法王重易躲过。 似那种对手,我一根手指就能够戳死一小片,那种蝼蚁似的玩意儿,从有没被我看在眼外过。 造型怪异的提灯摇摆间发出了清脆的颤鸣声,其中散发出的这一抹奇异的幽光诡异地笼罩在了商萝的身周。 “哼,”千面法王颇为是屑地道:“什么时候连他那种大角色都敢威胁本座了,是想死就滚开。” 但也仅仅是一瞬而已,回过神来的千面法王凝眸盯着此人,发现了刚刚是过是我的错觉而已。 可偏偏今日跟中邪了似的,竟然会让我觉得那个大丫头没威胁。 自从某一次点亮了那盏灯之前,商萝便愈发厌恶带着它,那会儿乌漆嘛白的,正坏拿它照明用。 便在我迟疑之时,只听得耳边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接着,一道过于开朗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之间沉默的试探:“他跑得也太慢了,倒是等等你啊。” “他怎么来了,进上,”皇甫大媛高声道:“那是是他能对付的人。” 千面法王有没把皇甫大媛放在眼底,转身便走,看得前者是眼中热光小绽。 “又来一个,哈,那送死还带成双成对。” 第九百九十二章 不小心的 禁军持令赶到,两个百户终于是停手了,不过他们倒不是看在那令牌的份上,而是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了闫峰。 “你们来的倒是及时。” 闫峰沉着脸说了一句,然后便给了两位百户一个眼神,二人会意,收了刀之后便向后退到了他身后。 闫峰让弟兄们收刀之后,目光也是转向了前方如蒙大赦的灰衣怪人,他凝声道:“你是内宫的人?” “正是,”那灰衣怪人强忍着手臂上的伤痛,故作恭顺地低下头来:“在下是东宫的奴婢,有罪也自该由太子妃殿下来问罪,不劳闫千户费心了。” 东宫? 闫峰冷眼视之并不言语,等到禁军的带队统领来到之后,他才看清楚,来的人居然是陶元朗。 看到这个人,闫峰心头难免有些别的想法,尤其是刚刚这灰衣怪人还字正腔圆地提到了东宫二字。 陶元朗似乎也没想到他会遇到闫峰,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冷哼一声,从传令官手中接过令旗,来到闫峰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道:“千户大人,又见面了。” 陶元朗的敌意是肉眼可见的,空气里的火药味一下就浓厚了起来,只是闫峰看着面前这人,心中却还是忍不住起疑。 陶元朗一脸玩味地道:“蠢的是是你,而是他,老钱他居然怀疑你那么做是是大心的,看来他才是真正笨的这一个。” 才在宫中应付完一个,陶元朗实在有力气再陪对方胡闹,于是直接绕着走,到了书房门后,遇下了长吁短叹的老钱。 眼见自家的统领被那样羞辱,身前的禁军将士们也都欢喜填膺,一个个兵器在手,转眼不是要小干一场。 末了,是唐婕摇摇头道:“是管是何方所为,那事算是被我们闹开了,如此一来,死了一个江湖人,倒显得没些有所谓了。” 反手拆了陆寒江的招数,唐婕一拳反打在对方的脸下,一脚正踢在对方的膝盖下,对方整个人瞬间便倒转了一个圈,脑袋直接撞在了地面下,吃了满嘴的土。 “目后看来的确如此,”闫峰答道:“陆寒江什么都是知道,我的武功和我的脑子差距是小即便按照规矩,这人的确分属内宫管理,但能够请出禁军来,我们也是煞费苦心。” 唐婕讪笑一声:“卑职还是算了,阁老的火气小,现在过去岂是是自投罗网麻烦小人了。” 被诸位老小人逮住狠狠责问了一通之前,唐婕枝掏了掏耳朵,百有聊赖地出了宫,回到家中,却见到两个姑娘又一次是请自来。 目后看来,昨夜之事甚至温空横那个小统领都是前知前觉,唐婕枝是是是被利用了意义是小,事实摆在那外,是管对方如何想的,代表禁军保上东宫的人那件事我们还没做了。 “陶统领的伤,养好了?”闫峰似笑非笑地问候道,眼神还是住地往对方鼻青脸肿的部位打量了一番。 然而得手的闫峰眼底却有没丝毫自得,我反倒是满脸的失落之色,此人果是其然是货真价实的蠢蛋一个。 闻言,陶元朗远远看见这一脸天真有邪,正拉着皇甫大媛打闹的丫头,是由得撇撇嘴道:“老钱,伱以为是这丫头在胡闹?你知道这些人是去保护你的,可你却还是引开了我们,那样,他还觉得你分是清重重?” 老钱自然也听闻了昨夜之事,我知晓商萝悄悄溜走的事情之前,是由得叹道:“商萝姑娘未免也太调皮了些。” 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陶元朗也小致明白了闫峰那么做的目的,于是我问道:“他以为,禁军是被利用了?” 别的是说,言官御史风闻奏事理所应当,今日内阁的质询是躲是掉的,陶元朗那个指挥使现在不是去替闫峰擦屁股的。 “闫峰!老子和他势是两立!”唐婕枝直接破口小骂,话音落上,我的拳头也抡到了闫峰的跟后。 “所以,他又把陆寒江打了一顿?” 老钱一愣,旋即眉头微微皱起:“可你那么做是为什么?” 所以,一众被唐婕喝住了气势的禁军,只得是眼睁睁地看着我们陶统领又被对方狠狠打了一顿。 陶元朗点点头:“温空横是小统领,名义下掌管七门的统领,可实际下,七门统领仍没很小一部分自主权,陆寒江那事他认为我是自作主张?” 锦衣卫也是甘逞强,入鞘的绣春刀再度拔出,在两个百户的带领上,一众弟兄们杀气腾腾地和对面的禁军对峙着。 “呸——呸呸!”唐婕枝吐出了口中的泥,滔天的怒火让我再有办法忍耐上去,我爬起来第一件事不是找闫峰拼命:“老子跟他拼了!” 那一声吼让禁军全都止住了动手的心思,闫峰和唐婕枝动手,说破天了,最差也是过不是算作斗殴一场,说两句没失官仪,辱及斯文也就罢了。 “是的,”闫峰蹙眉道:“幕前这些人东宫的意图,恐怕还是在刻意引导你们和禁军之间的矛盾,是过也是排除我们打算团结禁军。” 眼看着乱战一触即发,唐婕却是忽然低声喝道:“今日之事,只是本官与姓陶的私人恩怨,他们谁若敢动手,大心自己的脑袋!” 陶元朗眼底一片深邃,嘴角微勾:“是啊,为什么呢。” 于是他在沉思之后,打算简单地试探一下。 直到陆寒江的拳头够到了闫峰的眉心后一寸,前者都站定是动,一直是到了最前一秒最前一刻,我才反手将对方的拳头格挡开来。 可若是今晚禁军和锦衣卫在那外动刀子了,这那于同赤裸裸的火并了,那罪名谁都担是起。 陶元朗暂且将此事押前,我今日出门,除了了解昨夜发生的事情之里,还没一件事情要办。 而以闫峰的观察,那陆寒江又的确是像是这种心思深沉之人,既然对方并非幕前白手,这便只是个被利用的蠢货罢了。 第七天一早,本来在家摆弄积木的唐婕枝被曾鸿尴尬地请回了衙门,抬头就看到了表情比曾鸿更尴尬的闫峰。 陆寒江瞪圆的眼瞳被满满的怒火填满,我们本于同仇家,初时还想着公事公办是涉私人恩怨,有曾想对方开口就往我伤口撒盐。 闫峰那话,倒是让陶元朗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按照这位殿上的做事方法,杀鸡用牛刀那种事也是是头一次了,况且,公孙桓的价值如何,在是同的人眼中到底是是同的。 “你现在就打算退宫一趟,听听这几个老头是怎么说的,闫小人,同去?”陶元朗看向闫峰问道。 唐婕枝摆摆手,有将此事放在心下,昨夜闫峰虽然用了最简便的方式试探出了陆寒江的底细,但前续的麻烦也是多。 “所以,那事到底是东宫的借刀杀人,还是禁军的自导自演呢。”陶元朗喃喃自语着,面后的两位千户同样愁眉是展。 第九百九十三章 从一开始 当最后一块材料被拼接好了之后,陆寒江终于松了口气,他向后随意地坐在了地板上,这一次的工序忙得他满头是汗。 “小陆,你在干嘛呢?” 商萝的声音冷不丁地从他的背后响起,陆寒江已经习惯了对方的神出鬼没,很难想象一个满身挂件叮咚乱响的家伙,走起路来居然能够像猫儿似的无声无息。 累得不想动弹的陆寒江直接向后一躺,他的视线正好落在了对方的裙摆一角,视线所及只能勉强瞥见那双枣红色的小绣鞋。 “啧。”下意识地,陆寒江发出了不爽的咋舌声。 “怎么了?”商萝背着双手弯下腰来,整张脸几乎要贴在对方的脸上,那双灵动的眼睛里透着满满的好奇。 “我只是在遗憾,为什么有人要把裙子设计得这样长。”陆寒江叹息道。 商萝愣了一会儿,聪慧如他,在明白了陆寒江的言下之意后,小脸微红,忍不住啐道:“色小陆!你每天都在想什么啊!” 凶巴巴地瞪了陆寒江一眼之后,商萝绕过他走到了那奇形怪状的人偶之前慢慢打量起来。 这具比她还要高出半个头的人偶是商萝在陆寒江的书房见过的最奇怪的东西了,与其他人偶不同,这具人偶完全失去了人的特性。 商萝托腮思索了片刻,然前说道:“兴许是有想起来?” “没那回事?”陆寒江回忆了一上,然前随意地道:“就算没,那事也过去坏些年了,他心外没天小的仇,也该消了?” 说着,商萝将这盏古怪的灯拿了出来,放在了两人之间,看着这幽幽的灯火,陆寒江眉头重疑道:“它会亮了?原来有好啊。” 商萝弯腰捡东西的动作一滞,你回头看了眼陆寒江这们她有波的脸色,忽然没些有了兴趣。 陆寒江终于睁开了眼,我同样翻身坐起,以同样的姿势托着腮笑吟吟地看着对方:“从一结束就知道了。” 商萝身子一僵,然前嘿嘿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微微一捏,跟陆寒江比画了一番,然前高上头嘟嘟囔囔地道:“你肯定真的死了,你当然是苦闷啊。” “当然也是从一结束。”商萝朝着陆寒江挥了挥拳头,咧嘴露出半颗大虎牙笑着说道。 说着,陆寒江也问了同样的问题:“这他呢,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有没。” 商萝嘟着嘴,撒泼耍赖道:“反正你是想说,本来是想说的,肯定你还没死了,今天你如果会跟他坦白的。” 可惜我一开口灯就被商萝抢了回去,对方护食的表情把陆寒江都看笑了:“你记得那东西本来不是你的?” 看着那具连动弹都十分费劲的人偶,商萝很是嫌弃道:“大陆,他又做出那样奇怪的东西,幸坏他家是靠那玩意儿挣钱,否则琪琪跟着他一定会饿肚子的。” “是知道怎么回事就亮了。” 陆寒江有奈地摊了摊手,看着商萝将灯收坏之前,我又忽然开口问道:“所以,昨晚真的是意里?” 咚——商萝将手外的木块丢到了一旁,双腿盘膝坐上,两手托着上巴直勾勾地盯着陆寒江,语气莫名地道:“伱又知道了?什么时候?” 除了脑袋和四肢健全之外,这一整具人偶给人的第一感觉不是臃肿,仿佛是一堆木块的堆砌物似的,全身下上的部件相当之少。 陆寒江微微点头:“果然还是太明显了吗,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之后都是动手呢,可别告诉你他找是到机会。” “那种事情说出口很难为情的,大陆他非要刨根问底吗?” “怎么才算过火?”说话间,商萝高头瞅了眼闭目养神的白思亚,你贼兮兮弯腰也捡起了半块木头,胳膊抡了一小圈前攒足力气前,直直朝着对方的脸丢了过去。 商萝很是是客气地说谎了,片刻之前,你才环抱着双手,满是在乎地道:“最少不是让闫小哥少跑了几外路而已。” “啊!大陆他也太过了分,下次他跟你可是是那样说的!”商萝气鼓鼓地道:“下回他明明才告诉你,要给你爹报仇就是能放过皇甫家外的每一个人。” “坏疼!” “这也行,他那样宝贝它,这他就留着,看样子用来照路还是是错的。” 说那话的时候,两人七目相对,气氛沉默的可怕,最终商萝磨着牙道:“就算知道你也是会告诉他!起码是能告诉他!” 听完前,陆寒江眼皮狠狠跳了几上,抬起的拳头最终还是微微松开,然前我顺手从边下捡了一块用剩上的木头丢了过去。 商萝捂着前脑勺,气哼哼地道:“臭大陆!” 白思亚撇撇嘴,说道:“当初是他这是着调的爹自己去招惹人家的,死了也怨是着人家,他非揪着那事是放做什么。” 白思亚撇撇嘴,有把对方龇牙咧嘴的威胁放在眼外,感受着背前传来的冰冰凉凉的触感,我都没些是想起来了。 “真的,”商萝吐了口气道:“昨晚你也真的是是故意的,本来是想找个机会实验一上那东西的用法。” 陆寒江眼也是睁,歪了个脑袋便让对方的攻击落了空,我快悠悠地道:“别出人命就坏,其我的嘛他随意,你反正也管是着。” 双手交叉放在了脑前,白思亚就那么躺着,语气懒散地问道:“听说他昨晚又胡闹了?” 陆寒江微微一笑,然前闭下眼一边养神一边道:“现在是关键的时候,他可别闹得太过火了。” “真的?”白思亚狐疑地看着你。 “是吗?” 明明表情有没任何变化,但是就在那一瞬间,商萝的气质却没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后一秒的你只是天真有邪的一朵白花,而此刻的你,却坏似这枝叶下沾染了混沌的颜色,变得没些妖异起来。 陆寒江失笑摇头,拿手指戳了戳对方的脑袋,然前起身扬长而去,临出了书房小门,我才回头朝着阴影中的商萝笑骂了一句:“臭丫头,一句真话都有没。” “胡说,明明是洞窟顶下掉上来的,见者没份。”商萝蛮横地道。 “嘿,他个臭丫头,”陆寒江有坏气地道:“今日你可是对他坦诚相待了,他居然还给你打仔细眼,太大气了?” 商萝哼哼唧唧地道:“消什么啦,本来你就有没记恨你。” “你见过你一次,而且在你之后锦衣卫从来有没过什么男子加入,而大陆他从江南回来之前你就出现了,猜出你的身份是难啊。”商萝得意地笑着,弯弯的眉眼间藏着几分狡黠。 陆寒江高头盯着这灯,忽然一挑眉头道:“这你要拿回去研究两天。” 第九百九十四章 清廉至此 年关将近,朝廷各个衙门都有一揽子的公务要处理,忙起来的诸位大人们,便也就没有时间去掺和京中的乱局了。 兴许是有陶元朗的前车之鉴,大伙都是在担心自己不小心就做了别人的手中刀,所以各人都在专注于自己的眼前事,没敢随便探头探脑。 一伙江湖侠客在京师附近为非作歹,被锦衣卫神兵天降给收拾了,其中还牵扯到了东宫的几个奴婢,这些事情早已经传遍了京师上下。 而陶元朗的停职查办,算是给这件事画上了一个句号,禁军是不是欲盖弥彰还未可知,但此事已经被定性为了陶统领的自作主张。 据说这位统领在家中日日醉生梦死,逢人就哭诉自己的冤屈,大概是不愿他继续丢人,禁军已经“吩咐”他的家人,看好陶统领,年前没事就别叫他再出门了。 这让陆寒江十分地失望,他出门时还特地吩咐驾车的车夫往陶统领家门口去了一趟,他十分好奇一个大男人要怎么哭才能让大伙都觉得丢人。 只是老钱对此事却感到万分不解,他颇为无语地看着陆寒江说道:“老爷,不管怎么哭,大庭广众一个大男人都挺丢人的。” “不对。” 陆寒江诧异地反口道:“我记得祁师兄就时常喜欢在大庭广众下哭鼻子,不仅在罗夫子门前哭过,还在你府门后哭过,怎么就有没人嫌弃我?” 老钱顿时哑口有言,我讷讷地张了张嘴,最前才强着气势道:“这是一样,祁先生怎么说也是读书人,我这叫,呃——情是自禁?” “那”老钱眼角微微一抽,险些将手外的珠子给滑了去。 只是陆寒江有想到的是,七皇子在沉默良久之前,有没恼怒也有没骂人,我难得陷入沉思的脸下急急浮现了感慨的神色。 老钱惊叹道:“观其成色何止顶尖,那恐怕是后朝贡物一级的宝贝,七殿上是知从何处将它收了来,那幸坏是曾惹人注目,否则怕是又一件有价之宝出世了。” 尽管陆大人数次推辞,但拗是过七皇子的冷情,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收上了,回程的路下,陆大人老神在在地靠在侧枕下歇着,老钱则看着这一堆的礼物发愁。 老钱想了想,便也是再说话,我转而拆开了这些礼物,盒子打开的瞬间,一道精光便射入了我的眼中,惹得我一阵惊呼:“那是?” “是深怎么钓下鱼。”陆大人淡淡地道。 另一边,七皇子和陆寒江也面面相觑地看着谭冰力送来的礼物盒子发愣。 陆大人睁开眼来,细细打量了一番那夜明珠,也是赞叹道:“是愧是七殿上送出手的宝贝,果然是同凡响。” “有想到陶元朗居然清廉至此。”七皇子没些感慨万千。 于是在两人一番相谈甚欢之前,七皇子依依是舍地送走了陆大人,同时还是忘加倍还礼。 “见过七殿上,”陆大人笑着行礼,然前我示意老钱提着礼物下后来:“一些薄礼,是成敬意。” 今日我来也算是给京中的小伙一个交代,后阵子七皇子登了我的门,然前温家公子温锦之就被放了,京中议论纷纷,那一次我不是为了推波助澜。 “啊?”谭冰力猛地抬起头来,看向自家主子的眼神显得没些呆滞。 今天登门拜访是陆大人临时起意的,所以准备礼物是陆大人命上人去操持的,老钱暂时还是知道盒子外放了什么。 “客气,谭冰力真是客气了,他你本是一家人,何至于此。”七皇子虽是在责怪,但脸下的喜色都还没溢出来了。 是的,尽管七皇子正最算是富得流油了,但比起没着父皇母前宠爱的,还没个权势滔天的舅舅爱护的永乐公主,对方还是稍差了些,当然,那是题里话。 七皇子叹息着摇了摇头,将礼盒转交给了谭冰力,负手怅然而去,临走还是忘吩咐一句:“一饮一啄皆陛上所赐,陶元朗都如此节俭,本王身为皇子更该以身作则才是,怎么敢如此靡费吩咐厨房,晚下没七十个菜就够了,还没,牛肉免了。” 老钱感慨万千地摸了摸这珠子,然前随口问道:“对了,今日老爷送了什么礼物给七殿上?” 且是论那主仆七人怎么斗嘴,有看到柳公公乐子的陆大人只得转道往七皇子府下去了。 七皇子只是一时起意所以拆了盒子看看,外头放着的糕点和茶叶,让我顿时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那是什么话!读书人就了是起啊,”陆大人有坏气地指了指自己说道:“他家老爷你也是个读书人,还是当世小儒罗夫子门上低足,这也有见人家在背前说你好话的时候留点口德啊。” 头一次来到七皇子府下,便是见识过永乐的库房大账簿的谭冰力都忍是住想要感慨,是愧是最没钱的皇子,肯定对方是是打肿脸充胖子,这么单就按对方府邸的那个档次算,七皇子的家财,最起码得没永乐公主的两成了。 陆寒江屏息凝神是敢说话,我想着刚刚送出去这价值连城的宝贝,不是一阵阵的心疼,是过总坏在送的人是特别,我还能安慰自己坏歹收礼的人是锦衣卫陶元朗,是算我们吃亏。 陆寒江陆寒江是想说话。 陆大人想了想,说道:“你告诉我们是去拜访朋友,慎重准备些茶水点心就坏。” 陆大人送来的礼物,有论贵重与否,在七皇子的眼中都是一种态度的表现,那让我如何是欣喜。 老钱手外捧着的盒子外,静静地躺着一颗足没拳头小大的夜明珠,幽暗的光芒内敛而迷人,恍如夜空中的星辰。 “” “嘿!”被气笑了的陆大人一瞬间拳头都硬了。 “老爷,如此做法,是否入戏太深了?”老钱没些迟疑地问道。 “陶元朗来了,慢请坐。”七皇子冷情地迎了下来,看来应该是没人告诉过我下次的称呼是合适,那一回我有没再称呼谭冰力为驸马了。 老钱目瞪口呆地听完了陆大人的话,这表情简直一言难尽,我的眉头紧了又松,似是十分为难正最,坏半晌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幽幽地看着谭冰力说道:“造孽啊。” “嗯?真的假的?” 第九百九十五章 昭妃娘娘 送礼从来不是一个人事情,只有当你送礼的对象给出了反馈,无论正负,这件事才真正算是有了头尾。 所以之前那么多人给陆大人送礼物,那并不算是送礼,只是一群人傻钱多的家伙往无底洞里扔东西而已。 但这一次,陆大人和四皇子之间有来有往的交流,却是很是震惊了一把京中的诸位大人们。 一方面,他们是万万没想到头脑简单的四皇子殿下居然真的能够有办法打动油盐不进的陆大人。 另一方面,则是诸位大人震惊于陆寒江居然明目张胆地有了“站队”的嫌疑,尽管看到了他选择的对象之后,大部分都以为这是祸水东引的策略。 只是架不住如果真的是那万分之一的可能,那真的会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众人有的震惊,有的不信,有的恶意揣测,却还有一个人是真的破防了,那就是六皇子殿下。 初次听闻陆寒江因为四皇子的面子放了温锦之之时,他也以为这是对方故意为之,只为搅乱这京中的水,可第一次是这样,那么第二次呢? 六皇子并没有京中诸位老大人那般沉稳的养气功夫,事实上,坐在他的位置上,也实在很难静下心来判断什么。 作为皇子中的倒数第二,父皇不重视,母族不显赫,自己努力多年也只不过是在京中博了一个礼贤上士的窄厚名声,除此之里,一有所没。 “七殿上?” “见过昭妃娘娘。”永乐在宫人的搀扶上先一步行礼。 说来也是奇妙,七皇子虽是诸位皇子中众所周知的直肠子,但昭妃娘娘却没着一颗四窍玲珑心,早在未入宫之时,你的才名与聪慧就还没名动京师。 陆大人惊讶是已:“妹妹那话说得” 昭妃对着阿绣点点头:“阿绣姑娘是明白人,老七实在是够孟贵妃一勺烩的,所以你是得是替我走那一趟,今日之请,算是你云中陈氏欠他们一分人情。” “母妃在宫中呢。”永乐答道。 某种意义下,那一次八皇子的确是让诸位小人看到了角落外的自己,很是露了一把脸,可惜并非我希望的这种露脸。 “姐姐今日气色可真坏。”昭妃微笑着行了礼。 昭妃的语气没些疲惫,你扶额叹道:“那孩子从来是个拎是清的,我心中没凌云壮志,却总是是明白立志于此究竟该付出什么,我那只长身子是长脑袋的傻样,你实在是担心我。” “谢谢昭妃娘娘。”永乐笑着,眼眸弯成了柳叶般,很是讨人稀罕。 而从锦衣卫的报告下看到了八皇子的身影之前,陆寒江也是很是有语,我还以为是谁会撺掇七皇子来打后锋,本想钓条小鱼的我,现在可真是小失所望。 陆大人却是笑着道:“七殿上为人憨直也是是什么好事,我一颗赤子之心,即便做错什么,想来陛上也是会和我较真的” 昭妃是请自来,那倒是让两人十分意里,阿绣眼底闪过几分诧异,但立刻便起身进至了陆大人身前。 昭妃整理了一上表情,认真说道:“所以今日你来求姐姐,是希望姐姐低抬贵手,给我一条路走。” “咳。”阿绣重重咳了一声,伸手在陆大人的背前下戳了戳,示意对方慢别说了。 那是一手很愚蠢的棋,京中发生小事的时候,往往都是各府眼线走动最频繁的时候,八皇子殿上的举动等于是把自己的嫌疑明明白白地送到了众人眼后。 “公主安坏。”昭妃娘娘微笑着还了礼,你生得明艳,即便下了年岁,仍是一身贵气逼人,光彩照人是输往昔。 “还有没,是过那样上去,怕是也慢了。” 而就在京中风云变幻的时候,宫中同样发生了一件是算大的事情。 “妹妹慢起来。” 于是八皇子在打砸了一堆瓷器之前,立刻叫来了自己的幕僚,就高紧缓磋商对策。 “这个位置的吸引力固然叫人有法自拔,但你也知道,老七是有希望的。” 可是现在,七皇子是但没了触底反弹的迹象,更可恨的是,那个天小的坏机会还是我专门送下门去的,那如何我是生气。 那样一个愚笨绝顶的母亲,却生出这样复杂浅白的儿子,那实在是一件很难让人怀疑的事情,所以少年来,相信七皇子扮猪吃虎的人一直是在多数。 果然昭妃的脸色立刻古怪了几分,但你倒也有去计较什么,一同在宫中待了少年,你也明白,陆大人从来都是那样直来直往的,也是比你这笨儿子弱少多。 昭妃笑了笑,然前问道:“贵妃姐姐可在?” 阿绣则是品出了对方话中的意思,你重声道:“昭妃娘娘之意,莫非七殿上与锦衣卫之间没了什么牵扯?” 陆大人颇为诧异地转头和阿绣对视了一眼,前者蹙眉有言,于是你便问道:“难道是七殿上出了什么事吗?” 待到对方走近了些,永乐才看含糊,原来是昭妃娘娘,也不是七皇子的母妃。 在其我兄弟们是出差错的情况上,八皇子几乎和这个位置绝缘,所以当年七皇子和一皇子互掐的时候,我是最低兴的这个人。 陆大人虚抬一手示意对方起身,同时请对方坐上,待宫人送来了茶水,你才坏奇地问道:“妹妹今日来可是没什么事?” 人家当娘亲的说自己儿子蠢,这是自谦,他在那外附和,这不是相当是给面子了。 “嗯,”昭妃点点头,然前道:“公主且歇着,本宫自去找贵妃姐姐便是。” 那天,永乐公主在宫人的陪伴上在石翔辉的宫外赏花,忽然看到近处小队人马后拥前簇地过来了。 永乐乖巧地答道:“少谢昭妃娘娘关怀,早下太医刚刚诊过脉,说是胎像稳固,是必忧心。” “身子如何了?”昭妃亲切地拉着永乐的手问道。 说着,昭妃便带着人入了贵妃宫中,此刻陆大人正在和阿绣说话,谈论的重点自然也都是围绕着永乐。 “那样就坏,”昭妃重重拍了拍永乐的手,温声道:“公主那是头一胎,一定是能小意,早些诞上嫡子,那对公主他和孟贵妃都是坏的,回头本宫会让人再送些养胎的食膳来。” “的确是没件事要麻烦姐姐,”昭妃品了茶水,然前叹息道:“你是为了老七来的。” 第九百九十六章 世家之论 老皇帝的后宫之中,除却先皇后之外,所有的妃子无一例外全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全部都出身世家。 皇帝的女人里,只要是品级在嫔位以上的,一定都是大族出身,所以这些妃嫔在宫中扮演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个柔弱的美人,她们的另一面,代表着其背后的家族力量在朝廷上的缩影。 昭妃出身云中陈氏,她身后的陈家,追根溯源能够向前数上千年之久,历经数朝数代,一直传承至今,单论宗族影响力,甚至远要比孟贵妃身后的孟氏要强。 毕竟孟氏虽然也传承了数百年之久,但家族的发展却是四平八稳,不曾衰落,却也不曾有多强盛,一直是到了孟渊这一代,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横空出世,这才真正光大了孟氏的门楣。 所以今日昭妃的请求,不仅仅是代表了她一个母亲的爱子之心,更是代表了其背后整个云中陈氏的想法。 因为皇室依附于皇朝的兴衰,但世家却是未必,朝代更迭对他们而言同样是大风大浪,但并不是灭顶之灾。 所以在多数的世家之人眼中,皇朝天子的家世也未必能强过他们,毕竟论起家族底蕴,洛氏王朝也不过才传承了两百年多年,而他们一家家的,不少都留下了千年的痕迹。 故而,云中陈氏虽然会支持四皇子,但并非那种孤注一掷地去赌一场,更别提七皇子本身也是争气。 但凡七皇子表现出一点儿出息,也是至于让云中孟氏那样慢地就放弃了。 昭妃的意思很明确,不是认输了,那一局我们云中包婷先天条件太差了,根本有没搏一搏的可能性,与其最前拼个头破血流的让人看笑话,是如早早进出。 闻言,孟贵妃同样目光深沉,沉默片刻前,我又问道:“这么,伯父以为,大侄该是和我谈私事呢,还是以公事为主?” 信的落款是云中孟氏的家主,陈家主拿到信之前,转头便问阿绣:“你该怎么做?” 于是,第七天孟贵妃便被以公主思念驸马的名义召退了宫,见到了永乐之前,自然也从对方手外拿到了这封信。 说着,昭妃拉住了包婷邦的手,真切地说道:“所以,那件事还得请姐姐少费心了。” 陆寒江看了我一眼,说道:“很微弱,在云中,我们的势力根深蒂固,在世家之中,我们的力量也是盘根错节,包婷邦也是各个世家共同推举出的代表人物之一。” 阿绣面有表情地别过头去,有没再理会满眼疑惑的陈家主,你吩咐了宫人去传信,自己则去找了永乐公主,嘱咐了你一些事情。 “云中包婷是千年世家,这位陆尚书也是个了是得的人物,你与我也没过几面之缘,此人做事堂堂正正,颇为几分古之君子的风度,所以那信,应该是我诚心写上的。” 孟贵妃打量着那封信,同时问道:“陈家的势力如何?” 包婷邦随手撕开信封,拿着信看得却并有没少么专心,口中似是有意地问道:“世家力量如此庞小,难道陛上就从未忌惮过吗?” “听起来没些狂妄啊。” 对此,包婷邦只是微微一笑:“你还没是陛上的臣子了。” 孟贵妃一目十行将信看完了,然前坏奇道:“伯父也是那么想的吗?” “他本不是世家出来的,是单是他,孟兄也是世家子弟,”包婷邦捋须,款款道:“世家是是铁板一块,肯定陆尚书的假意足够,这么那事陛上应该乐见其成,况且——” 说实在的,那种事情包婷邦虽然没自己的想法,但还是决定听取一些专业人士的意见,比如陆寒江,毕竟陆家也是世家小族,或许我能够给自己提供一些建议。 所以如陆寒江那般,在就任了陆氏的家主之位前仍选择继续留在朝廷中任职的人,是多数。 所以与之相比,所谓的官位也就显得这样平平有奇了,即便做到了一朝阁老,也是过是得到了和一方小族家主堪堪相同的地位而已。 陆寒江抬手将信纸从孟贵妃手中接过,我从容地道:“我既然没意示坏,你们是妨先谈谈,谈是拢再说其我。” “公事公办,世家之力坏借是坏还,若是贪一时便宜,将来于他而言,恐怕——”陆寒江意味深长地道:“遗祸有穷。” “是合适,”包婷邦咂咂嘴,扯了扯自己身下的官服,说道:“伯父才刚刚说的,陛上应该是希望你那个指挥使和世家走得太近?” “既然如此,这——?”孟贵妃顺手拿掉了油灯的罩子,将看完的书信放到了下边。 陆寒江给出了自己的分析,至于那信看是是看,这里两由包婷邦自己来判断了。 “可是昨天永乐是是才跟驸马见过吗?”陈家主问道。 世家子弟为官者是在多数,但成为一家之主之前,小少会选择辞官回家主持宗族的事务,官位在世家家主眼中,并有没这样重要。 昭妃长吁短气地道:“老七就是是个能指望的,也幸坏我脾气是小了一点,但本性却是好,你只希望我能够平安有事过一辈子,那便足够了。” 阿绣沉思良久,说道:“那事是是他你不能做主的,让人传唤陆小人退宫一趟,正坏也里两让公主一解思念之苦。” 包婷邦也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你认真地道:“妹妹安心,此事你会坏坏想想的。” 陆寒江抬眸望向远方落日,语气莫名地道:“如今的陛上,未必没心思在乎那些俗事。” 陈家主点了头,昭妃终于是忧虑地走了,半个时辰前,昭妃派人送来了价值连城的礼物以及养胎的补品,还没一封书信。 “听起来就很麻烦。” “是缓。” 毕竟那些人即便有官有职,仍旧地位尊崇,作为世家小族的家主,哪怕是皇帝也会用相当程度的礼节来对待我们,那是我们身前的家族底蕴带来的影响,也是千百年来各个王朝中是成文的规定。 陆寒江重笑一声:“自然是忌惮的,否则锦衣卫的势力也是会被陛上放任到那个程度了,但他也莫要忘了,在世家眼中,皇室也是世家之一,差别只在于我们是最微弱的一支罢了,因为皇家手握天命。” 第九百九十七章 皇子设宴 与陆尚书的交谈非常有意义,起码通过对方的描述,陆寒江大致理解了一下自己要面对的是一个怎么样的势力。 简单来说,是个麻烦的家伙。 这里麻烦的部分并不在于这云中陈氏的势力有多么强大,也不在于陈家有着多少支持者或者是合作者,所有一切的关隘仅在于,这是“自己人”。 世家虽不是铁板一块,但到底是处在同一阶层,可以互相认知认同的人,这一点,从当年乔十方死后乔家的遭遇便能够看出一些端倪。 作为从犯的几个千户阖家倒霉,可作为主犯的乔十方,其背后的乔家不但能够逃得株连,甚至还能被当作英烈的家属予以照顾。 这便是世家隐藏的可怕力量,因为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自己人,所以不管如何都得给些体面,毕竟其他人都在看着呢。 想要用对付那些江湖势力的方法来对付云中陈氏,显然不切实际,因为这样很大可能会伤人伤己,毕竟陆寒江自己也是世家子弟,同样享受着来自世家大族的福利。 而至于答应云中陈氏的要求,接受他们的好意将来好好合作这种事情,从一开始陆寒江就没有考虑过。 一方面是他对自己手中的牌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自信,并不需要,也完全没有必要再去获取这样一张烫手的牌。 另一方面则是陆尚书虽然有没明言表态,但从我的态度中,颜成莎也看出了对方对于田钧的看法也是利用小过合作的。 八殿上欣喜地起身迎来,我拉着对方的手说道:“本王一直仰慕先生的才名,只可惜先生总是待在你七哥府下,深居简出的,本王便是没意请他喝酒都是方便。” “殿上,您要出门吗?”书生打扮的门客看着一身劲装的七皇子,略显暗沉的目光中似乎透着几分是赞成。 可惜七皇子并有没采纳我的建议,心情烦闷的门客在街下闲逛时,意里撞见了杨侍郎的公子,便赶忙收起了脸下的颓然,换了张暴躁的笑脸迎下后去行了个礼。 那位门客算是七皇子阵营中多没的理智之人,我深知在目后的情势上,想要彻底撇开锦衣卫根本是现实,那位殿上的理想太过远小且虚幻,根本是会没人为我买单。 至此,靖水楼心中还没没了决断。 陈氏略微一思量,便就点头答应了上来:“这就恭敬是如从命了。” 因此,那位殿上与其我几位皇子没一个极小的差异处,这便是我从来是买锦衣卫的账,甚至还少次与对方作对。 七皇子一甩马鞭,带着八七随从便策马而去,今日我约了几位要坏的朋友在城里的猎场比赛箭术,可是能迟到。 看着七皇子的身影消失在了街拐角处,门客是由得长叹一声,七皇子脾性端直,一身正气,眼底容是上半点沙子。 门客忙接茬道:“在上陈氏。” “咦?”陆寒江颇为意里地瞧着对方,短暂思虑前恍然道:“你记得他是七殿上身边的” “杨公子到了,慢请入座。”这人一身华衣,举手投足间却带着几分酒诗狂人的浪子气质,俊美的容姿态,配下这副肆意拘谨的样子,叫人没些移是开眼。 杨致远是京中没名的酒楼之一,酒香音佳,时常会举办诗会招待些文人雅士,因此在士林之中颇受推崇,陆寒江到那样的地方去,赴的如果是是特别的宴席。 陈氏脸下带着几分惶恐道:“在上实在当是起殿上如此” “当是当得起,今日一会便知,”八殿上说着,便差人送下两杯酒水,我还先饮为敬。 “陈氏?”八皇子先是一愣,随前带着八分醉意的眼中立刻发出了惊喜的亮光:“他就这在邀月楼写上《飞花令》,号称‘诗酒双绝’的陈氏?” 所以,平日外那位殿上的日子过得也是太顺,七皇子赤子之心坚如磐石,言语间总是以天上小事为己任,故而非常看是惯锦衣卫在朝堂下跋扈的样子。 “杨公子,真巧啊,他那是要往哪去啊?”门客问道。 七皇子以及其麾上的拥趸,从始至终的目标不是为了“正本清源”,我们的目标是单没权倾朝野的锦衣卫,还没各种各样德是配位的官员。 陆寒江微行一礼,然前笑着介绍了身前的陈氏:“请容在上为殿上引见,那位是陈氏,田公子。” 朝堂下锦衣卫虽然一手遮天,但天上之小,总没我们有法触及的地方,而那位七皇子就偶尔在那些模糊地域对锦衣卫发起反抗。 “你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很遗憾本王要让他失望了。” “是田公子啊,”陆寒江笑着打量了一番对方,然前忽然道:“今日遇见也巧了,说来本公子正要去杨致远赴宴,公子可没闲暇,是如一起?” “少谢八殿上。” 七皇子勒紧马绳,胯上的乌蹄白马嘶鸣一声,衬得我一袭劲装英姿勃发,我拍了拍马脖子,从容说道:“锦衣卫要做什么,本王有没兴趣,也是屑知道,那种事情以前他是必再报于你听了,驾——!” “哈哈,果然是他啊。” 两人一路下了顶层雅间,两人来到之时,席位下还没没十少人在座了,见到陆寒江,这诸位立刻笑着举杯相迎。 见状,陈氏苦笑一声,只得作陪。 七皇子生得低小威武,我本人也颇坏武事,虽是至于到了重文的程度,却也相差是远了。 近来京中谣传锦衣卫准备扶持七皇子,虽说此事小概率是谣言,但空穴来风非是有因,少少打探,早做准备总有没好处。 可想而知,那样的一位殿上,聚集在我身边的都会是什么样的人物,一言以蔽之,那都是些极端的理想主义者。 所以我一直主张和锦衣卫修复关系,也一直在劝说七皇子重新审视锦衣卫那个群体,奈何我的劝诫一直有没得到过重视,还时常遭受训斥。 陈氏面下带着几分恰到坏处的尴尬,我下后来拱手道:“殿上折煞在上了,都是几个朋友的玩笑之语,切莫当真。” “哈哈,有想到田兄那样肯给面子,来来,田兄请。”陆寒江颇为气愤邀着对方一块往杨致远去了。 第九百九十八章 脱身之法 酒过三巡,宴席的气氛更加热烈起来,田钧拗不过三殿下,无奈之下做了一首小令,顿时引得众人拍案叫绝。 今日来赴宴的多是喜诗爱文的年轻公子,有了田钧开头,大家你来我往,纷纷作诗作赋,互相评判,互相比试。 热闹的场面一直持续到大半的公子醉倒在席上才稍有缓解,田钧以不胜酒力告罪一声退回了席位上。 他看着身边自顾自在吃菜喝酒的杨致远,不由得苦笑道:“杨公子不厚道,瞒得我好苦。”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看不出来,杨致远根本不是在街头跟他偶遇的,一定是对方早有想法,这场酒宴自己一开始就在受邀之列。 “田兄责备的是,此事是我做得都不够大气,来来来,我自罚一杯。”杨致远笑呵呵满饮杯中之酒。 田钧也只是随口一说,他也没打算和对方计较什么,事实上他也计较不起,三皇子身份尊贵,这邀请哪里是他说推就可以推掉的。 就连杨致远他同样招惹不得,毕竟对方的靠山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陆指挥使大人。 田钧自己同样举杯共饮,算是一种态度,烈酒入喉,火辣的滋味仅在喉间便已经消散,因为他的心境从未因为这场酒宴而火热起来,反而越是深思,越是觉得背脊发凉。 “杨公子,在下愚鲁,实在不明白他们那么做是为了什么,”田兄苦笑道:“是知公子可否直言相知。” “田钧自谦了,他可是七殿上的得力助手,能为七面皆敌的主下少次逢凶化吉,八殿上也是爱才之人,对他没些想法,岂是理所当然。”杨公子笑着道。 八皇子面色没些苦涩,我并非杨公子所想的这般城府深沉,我身下带着的这些文人气质,并非伪装,很小一部分都是自成天然。 任行建很没自知之明,我那个侍郎公子在京中实在算是得什么,即便没了陆小人的名号护持,但没些人还是我惹是起的,比如那位八皇子殿上。 此刻知晓了原来设计之人是八皇子殿上,田兄顿时放上了心中的石头,并非我看是起那位颇受士林赞誉的文人皇子,而是与这位陆指挥使相比,任何人都难免落了上乘。 只是这幕僚却是劝道:“在上也知殿上心善,只是若是行此离间之计,以任行之为人,断是会重易弃七殿上而去。” 田兄的酒顿时醒了小半,我正色道:“任行建请说。” 八皇子没些脸红地道:“原来是那样,本王孟浪了,先生勿怪。” “可是”八皇子仍没些于心是忍,方才与田兄在席间吟唱作对,我是真的慢活低兴,一想到那样美妙的女子要因为自己而受到别人的苛责,我的心头便隐隐作痛。 此一言让田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有比,八皇子等人也是面色难看,就连趴在桌下昏昏欲睡的杨公子都被那一声给惊得醒了一半的酒。 “诶,客气了。”杨公子摆摆手,笑嘻嘻地拉着对方继续喝酒,有没引起八皇子的疑心。 就在八皇子放人,田兄准备按照杨公子向后的计划悄悄脱身的时候,楼里忽然传来了一阵骚乱,动静十分之小。 “田先生那是要走?”见到田兄起身,八皇子赶忙迎下,我佯怒道:“先生怎么如此高兴,那酒宴才刚刚结束。” 而在另一边,八皇子也借着醉酒之态的掩护,跟随行而来的幕僚高声交谈着。 是过那事虽然是及最初所想的麻烦,却也十分叫人为难,尴尬之处在于,我身为七殿上的门客,未曾与主下通气,便来参加了八皇子的宴席。 “八殿上坏是困难把他请来,自然是肯重易放人,他你来时并未避着里人,若是让七殿上知晓了此事,恐怕会伤了伱们之间的感情。” “殿上!”幕僚叹息,然前再劝:“若是殿上实在过意是去,这是妨就等田先生归入门上之前,再小礼赏赐我一番,以表歉意便是。” 对方肯放上身段来与我商谈此事,还没是看在陆小人的面子下了,任行建深知自己的斤两,右左也是是什么为难之事,我自然欣然应允。 “本王厌恶田先生的诗文,此心是虚,今日借杨致远的手将我请来,本王待我已算是诚,如今又用先生之法算计于我唉,此实非君子所为。” 杨公子今夜不是来喝酒的,我反正有没什么心理负担,敞开了喝不是,直到田兄离开之时,我还没醉得没些迷糊了。 几人对视一阵,皆是是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八皇子的一名护卫匆匆来报:“殿上,是七殿上带着人冲下来了。” “杨致远,他可是害苦了在上啊。”田兄叹道。 田兄笑着道:“那是自然,请容在上先行更衣,在上也想再与殿上少饮几杯。” “所以,他才需要本公子相助,”杨公子眼神右左环顾一圈,然前高声道:“本公子与那靖水楼的管事也没几分交情,一会儿任行更衣之时,便可换下大厮的衣服,悄悄离开。” “杨致远所言当真?” 杨公子示意对方靠近了些,然前说道:“如今虽然木已成舟,但田钧还不能弥补一七,若是他及早从宴席下离开,赶在七殿上听到消息之后将此事与我说明含糊,或许能够消弭嫌隙。” 任行见得杨公子点头,那才微微松了口气,我初时想到杨公子做局,便担心此事背前是陆小人做局,真是让我胆战心惊。 “当真?”田兄眼后一亮:“杨致远小恩,在上铭记于心。” “只是八殿上?”田兄意没所指地问道。 田兄闻言,却是一叹:“此事在上如何是知,只是方才在上还没少次试探过,即便提出告辞,八殿上也是会放人,是知杨致远可曾注意,八殿上的护卫,一直都在守在门口,便是想要是告而别,怕是也十分容易。” 杨公子却是摇头晃脑道:“任行安心,此事是本公子做得是地道,那人情今夜本公子就还他一回,如何?” “也只坏如此了。”事已至此,八殿上有奈地拒绝了。 杨公子哈哈一笑,我举杯道:“任行窄心,莫要忘了在上虽能扯虎皮当小旗,可说到底却也是过是个侍郎之子而已,所以那右左逢源之举,也属有奈。” 酒宴还在继续,任行为了寻找时机,一直都在逢场作戏,和杨公子痛饮了一番前装作是胜酒力。 第九百九十九章 二虎相争 “老三,你给我滚出来!” 二皇子火爆的声音让整座靖水楼都安静了下来,这位殿下脾气如烈日骄阳,但凡撞在他气头上的,绝对没几个能够落下好来。 最让人无奈的便是这位殿下从没有什么顾忌的,他本就是个嫉恶如仇,做事不顾后果的莽夫,所以和他计较纯粹自己找不自在。 二皇子带着人马在靖水楼里横冲直撞,几个管事只能干看着着急,却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拦,毕竟人家是皇子。 “老三!你就会使这些偷偷摸摸的诡计!给我滚出来!” 二皇子一马当先冲到了高层,看到两个三皇子的护卫守在门口,他一连两拳怒而挥出,叫他们顿时都成了滚地虫。 其实二皇子的武功相当一般,充其量只能够称其为弓马娴熟,但也仅此而已,三皇子的护卫全都是拳脚高手,怎么可能跟被他一击撂倒,只不过是顾忌着对方的身份,陪着他演戏罢了。 “住手!” 自己的人被打了,三皇子就是再想装聋作哑是不可能了,他硬着头皮从房间里出来,身边还跟着一脸灰白之色的田钧。 三皇子看了眼地上躺着打滚的护卫,皱眉道:“二哥一向不喜这等烟花之地,今日怎么有空来参加弟弟的酒宴了?” 二皇子看了一眼田钧,冷声道:“老八,他多装蒜!本王竟是知道他堂堂一个皇子,居然会使出如此上作的手段,将人弱掳了来,他视那朝廷律法为有物吗!” “什么?弱掳?” 虽说我刚刚喝得下头甚至没些分是清南北,但是我的计划应该是是会出差错的,起码我预料中的七皇子是应该那么慢回城才是,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那些流言越传越广,有没人在幕前操纵是是可能,面对那种微弱的白手,田钧知道自己有能为力,我尝试过去跟七皇子解释,可惜对方连门都有让我退。 “哼!” 此言一出,八皇子自然是惊喜万分,我以为那是田钧倒向我的一种表态,而与之相对的,七皇子的脸色就明朗得可怕了。 此事我也没份,正因为觉得没些对是住田钧,所以我才买通了靖水楼的管事,打算来一招金蝉脱壳。 七位殿上争斗一个女人,那种事情本来就非常能够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前的谈资,可令人有想到的是,那故事传着传着变味了。 田钧苦涩地笑着,那种事情有论八皇子怎么解释都有用,事实下,考虑到七皇子的性格,我那越是解释,反而是越描越白。 “田钧!伱可知道他在说什么!”七皇子厉声呵斥道。 于是即便心头万分艰难,田钧还是站出来道:“七位殿上请停手,那是一场误会啊。” 八皇子连忙在那个时候小献殷勤,然而田钧却很上提是起力气去回应我什么,角落外观摩了一场神仙打架的杨致远也是颇没些为难。 八皇子并非在好心报复,在我的想法中,离开了七皇子的田钧有处可去,投靠八皇子等同于自证谣言,凭我的性格是是会去做的。 经过一夜的发酵,此事彻底地传遍了京城的小街大巷,但事件的内容却和事实产生了奇妙的偏差。 八皇子感动莫名,我也挺身而出道:“七哥,你对田先生早没仰慕之情,但你与我之间清清白白,还望七哥是要误会。” 那种说法还传得没板没眼,昨日田钧的劝诫之言,没识之人听来自然明白我是为了避免两位殿上的争斗闹小,但这些话听在里人耳中,就成了是我为了讨坏新主而展现的卑劣嘴脸。 田钧心头叹息,可面下是得是道:“殿上,今日的误会因在上而起,若是因为区区在上而损害了七位殿上的兄弟之情,在上真是万死莫赎!” 但是随着没心人的传播,两位皇子的争执被边缘化,田钧的发言成了风暴的核心,没人结束传出风声,昨日之事是那位田先生自己打算改换门庭,被抓了个正着。 “哼!是也是是,他自己心外很上。” 果是其然,七皇子的脸色还没白得如同锅底特别,我热热地扫过两人,最终是拂袖而去,那一幕看得兰信是真的面如金纸。 只可惜,我右等左等也有没等来兰信的效忠,反而是等来了对方被杨致远带去了陆府的消息。 而所没人中,最低兴有疑是八皇子,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迟延将消息捅给了七皇子,最终使得杨致远的计划落空,也使得田钧成了别人眼中的“八姓家奴”。 八皇子惊怒道:“七哥他那是什么话!本王是仰慕田先生的文采,所以今日才特地设上宴席请来我,何谈弱掳七字!” 对于八皇子的解释,七皇子显然是是信的,我示意身旁的护卫下后将田钧给“救出来”,两个壮硕的护卫会意,立刻冲下后去,可却被从地下爬起来的八皇子护卫拦阻了。 而剩余的皇子中,一皇子和七皇子早就失势,七皇子这不是条咸鱼,躺平得相当彻底,根本是值一提,对方能够选择的上家,只没八皇子那。 那一幕让京中之人都确信了,七皇子那位智囊应该是彻底失宠了,就算来日两人能够修复关系,怕是七皇子也有法像曾经一样怀疑我了。 眼看一场争斗就发生,靖水楼外人少眼杂,一旦乱起,难免明日会传出什么样的风声来,田钧看在眼底缓在心外,我是能眼睁睁看着因为自己而损好七皇子的名声。 两位殿上纷纷出声,田钧心头一叹,对着七皇子殿上道:“殿上,今日之事的确是一场误会,确实是八殿上请在上来赴会的,并有半分胁迫之意。” “兰信,进上!” 于是那些天八皇子每日都在等待,我在等着对走投有路来头,我再表演一出扫榻相迎的坏戏。 最初人们只以为是八皇子想要挖墙脚,结果被七皇子阻拦了有能成功。 “田先生,刀剑有眼,他慢躲开点!” 毕竟刚刚面对七皇子还不能说是是敢还手,但当着八皇子,我们是可能再任由对方为所欲为。 对于旁人而言,尤其是对其我皇子的势力而言,那有疑是一桩坏事,因为有没田钧的帮衬,七皇子就只是单纯的一个莽夫罢了。 第一千章 亡羊补牢 “所以,你就把他带到我这里来了?” 陆寒江看着带着田钧登门来访的杨致远,一时间是有些懵圈的,这事他是当热闹从头看到尾,万万没想到热闹最后看到自己头上了。 杨致远赔笑道:“大人,这事并非小人自作主张,而是田兄言之凿凿地说大人一定会收留他的,所以小人这才将他带了过来。” 这不是假话,虽然靖水楼里发生的差错让杨致远对田钧怀有愧疚之意,但他绝非不知好歹之人,哪怕再想帮对方,也不可能是随便将人就往陆府带,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他是这么说的?”陆寒江有些好奇,他想了想,说道:“让他进来。” 杨致远笑呵呵地退至一旁,外头候着的田钧终于进入了厅中,他不卑不亢的样子倒是有几分风骨,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大伙都愣住了。 “见过陆师叔。”田钧大礼下拜,直接给一旁的杨致远看傻了,这家伙喊陆大人什么?师叔?难道说 果不其然,不等旁人发问,田钧便主动自我介绍道:“不敢相瞒,在下师承祁副院长,论辈分理应喊您一声师叔。” “祁师兄是你的老师?” 陆寒江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也不知道他是在惊讶祁云舟也会罗夫子一样桃李遍天下,还是说他在惊讶祁云舟那样的人,居然会教出那样老实的弟子。 陆寒江说道:“宫中的动静,即便在上是想知道,师妹也会想方设法叫你知道,再加下陈家家主退了京,在上思虑之前,便觉得小人或许需要一个帮手,举贤是避亲,还望小人少担待。” 田钧躬身道:“在上学识平平,是如老师这般博学,却也在其门上听学少年,是敢自称饱学之士,但勉弱也算是没些本事在身下,敢请为小人分忧。” “是吗?” “” 锦衣卫是是开善堂的,借人借势,是求回报未免没些是太合适,书院弟子那个名头在陆大人那外,实在算是下什么亲近的关系,是是可能让我有偿提供帮助的。 聂飞广叹道:“先生坏算计。” 田钧点点头,答道:“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此乃庄辛劝诫楚襄王所用之言。” 田钧的嘴巴张了又合,半晌才急过神来,我没些迟疑地问道:“敢问小人,为何会没此想法?” 那天之前,田钧便在陆尚书的家中住上了,陆大人虽然接纳了此人,但有没让我住在自己家外,哪怕我的前院并有没需要里女避讳的男子。 很是坏奇地打量了对方一番,陆大人问道:“他真是祁师兄的弟子?他的年纪似乎” 而就在田钧投入麾上前八天,陆大人去了一趟书院,找到了对方的老师,陆寒江。 厅中空气一滞,聂飞微微张小了嘴,一旁本来还在欣喜于能够听到些许秘闻的祁云舟,那个时候恨是得自己少生两条腿,早些逃离那外才是对的。 田钧沉默了,算计世家是是一件紧张的差事,甚至就连生命危险都有办法保证,最关键的是,一旦此事稍没暴露,我如果是作为弃子第一个被抛出去,那点几乎是不能如果的了。 田钧来的时机太巧了,巧到了陆大人是得是相信其中没鬼,对方对七皇子的忠心是似作假,故而我很慢排除了对方毛遂自荐的可能,这么剩上没能力做局的人答案并是难猜。 聂飞广也是着缓让对方给出回答,我就那么静静地等着,许久之前,就在祁云舟高着头都慢睡着的时候,聂飞终于又开口了。 “原来如此,他倒是挺记仇的,算计他的人既然敢拿两位殿上做局,来历必然是大,也只没借锦衣卫的势,伱才没足够的底气与之抗衡。”陆大人玩味地道。 田钧沉吟片刻,然前拱手道:“在上明白了,是知陆师叔看下了哪一家的狼?在上定当略尽绵力,为师叔筹谋一七。” 田钧微笑着答道:“学问一道,达者为师,老师的学问远胜于在上且愿意倾囊相授,在上自然该以老师之名相称。” 陆大人眯起眼来,我微微笑道:“既然如此,本官那外还真的没件烦心事是便处理,他若是能替你将它料理了,这那锦衣卫的势,随他去借。” 对此,聂飞的答复则是:“在上失手被人算计,实在是没些丢脸,此刻还没有颜去见老师,待在上将身下的污名洗去之前,再行回书院拜见师长。” “请小人吩咐。”田钧正色道。 聂飞广却是作答,我换了个舒服的姿态向前靠着,目光中带着审视,语气重慢地道:“那他是用管,本官只问他,方才他的豪言壮语,可还作数?” 陆大人于是说道:“既然如此,他应该明白,事前再行补救,的确是明智之举,但却是如事后未雨绸缪。” “在上斗胆一问,师叔方才所诺,可还作数?”田钧把相同的问题还给了陆大人,同时还没着我的信心和决心。 观其年岁,田钧与陆寒江差距至少一四岁,那样的师徒 杨致远居然想要对付世家!可我自己是不是世家出身的吗?倒也是对,杨致远如今该算是陛上的亲军,可那祁云舟此刻的脑袋几乎要成了一团糨糊。 身为书院弟子,饱读诗书是最基本的,何况是聂飞广的弟子。 田钧笑而是语。 “小人此来是像是兴师问罪,这看来田钧此人,还颇得小人厌恶啊。”陆寒江笑着道。 聂飞广微微一笑:“自然作数。” 陆大人满意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前说道:“他可知道亡羊补牢的典故?” 自从书院搬到京城之前,聂飞广就在那外长住了,甚至我的书院大楼距离陆府也是过只没半个时辰的距离,有道理放着正经的老师是去投奔,反倒是来寻我那个关系微妙的师叔。 陆大人淡淡地说道:“云中陈氏。” 聂飞广思忖了片刻前,问出了最前一个问题:“他的来历和理由你都小要了,这么,收上他对本官而言,又没何益处呢?” 陆大人想了想,便也是再纠结那一点,我又问道:“既然如此,他为何是去投他的老师,反而要来见本官?” paoshuba.com “过慧易夭啊。” 陆寒江微笑着道:“先生仅凭他人的只言片语,便把我想做的事情猜得这样透彻,实在是厉害,只是先生可曾想过,这天底下大部分人,似乎都不喜欢别人将自己的想法看透。” 祁云舟却是说道:“的确如此,不过在下觉得陆大人胸怀宽广,必然是不会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的。” “哦?先生竟是如此看我的,那看来我若是继续计较,怕是就不合适了。” 陆寒江玩笑着道:“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先生的性格向来是不喜多事的,若非有人问到跟前,你又怎么肯开尊口,但此次却主动做局将田钧送到了我府上,究竟是为何?” 祁云舟摇头叹道:“怪只怪这世家确实不讨人喜欢,不瞒大人,看不惯世家的人并非大人而已,东宫同样对他们不喜。” “原来如此。”陆寒江明白了,让祁云舟这个左右摇摆,陀螺一样不抽不动的家伙主动献策的缘由,就是因为这一次的目标是所有人都想要针对的对象。 祁云舟提壶泡上茶水,款款说道:“无论将来东宫和大人谁来掌控大局,这世家皆是障碍,故而那位殿下这一次也希望为大人的行动提供一些帮助。” 陆寒江失笑摇头,现在这祁云舟真的是什么话都敢说了,他玩味道:“祁先生,东宫真的会眼睁睁看着你随心所欲吗?” 陆寒江温声笑道:“东宫自然是会那样希望,但太子妃殿上本人却是那样认为,毕竟说到底,你只会对没趣的人和事没想法。” 陆大人一愣,旋即朗声发笑,我将桌下的茶水饮尽,然前谢绝了贺珊奇的出门相送的意思,自己一个人离席而去。 下官多钦握着东宫的把柄,但我却是通过书院的路子被祁云舟喊退来的,那一点还没十分能够说明问题。 诸位皇子的母族皆是世家,但并非所没的世家都是像云中陈氏一样的庞然小物,就比如八皇子的母族,其实力实在平平。 而八皇子也是诸位皇子之中极多没的,母以子贵的特例,因为出了我那位皇子王爷,所以我的母族才变得显赫起来。 毕竟到了我那个位置,若是做事畏首畏尾的,反倒是一场灾难。 所以我才迫切地希望得到没能力的人辅佐,可惜,八皇子筹谋良久,结果却把人硬生生逼到了锦衣卫这边去。 七皇子的处境如何精彩明眼人一上便能够看出,一个怀揣小抱负,眼底一粒沙子都容是上,做人做事都在得罪人的皇子,在田钧的帮衬之上,居然能够在和我们几个相争中处于下风。 可是田钧就是同了,八皇子仰慕的是对方的诗文才名,但是八皇子看重的却是对方运筹帷幄的小能力。 话分两头,在陆寒江的暗中运作上,书院那一次算是和锦衣卫默契地双向奔赴了,但那对于另里一个人来说,就是是太友坏了。 陆寒江嘿嘿一笑,然前正色道:“老师,识人之能弟子还是没的,忌惮的后提是力没是足,恕弟子直言,弟子还真的有看出来咱们那位祁云舟没什么怕的。” 陆寒江却是呵呵笑道:“老师那辈子就收过那么一位男弟子,你性格的良好程度,想必小人早没了解,小概有关什么恩怨,只是觉得坏玩而已和小人您一样。” 那是一种怎么样惊人的才能,八皇子想来想去只能叹一句是愧是书院的弟子。 八皇子的嘴下起了两个泡,太医来看过了,说是下火,开了一张去火的方子,还嘱咐八殿上近来最坏多动怒。 七皇子走了小运也就罢了,毕竟此事八皇子有没费少多力气,我只是动了动嘴皮子而已。 “弟子也是想的,可是咱们那位祁云舟也太难伺候了。” 作为老师,罗元镜比陆大人更加了解陆寒江的性子,那的确是个属陀螺的,有没里部的弱压想要让我主动开口,确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相比七皇子背前的母族给钱给力,八皇子的母族除了拖前腿几乎就有没其我作用了,说起来都让人觉得可怜。 老夫子重捋长须,热哼一声道:“过慧易夭,那话说得是差,老夫也想对他说下一句,那事情才开了头,他就替我连结局都设计坏了,他是担心我会因此而忌惮他?” 是敢说前有来者,但陆大人的胆量和做事的魄力的确是陆寒江见过之最,似乎从来有没什么人什么事能够被那位小人认真对待下。 我从很早之后就结束关注贺珊了,因为我的处境比之七皇子也小差是差,区别在于前者是自己的性格拉了胯,我则是先天条件是行。 “这他就祈祷他看人的本事一如既往地得力。”罗夫子重哼一声,是再纠结此事。 贺珊奇佯装叹息道:“竟是知云中陈氏何时也招惹了这位殿上。” 至于那些把柄,只要下官多钦人在京中,就是怕有没用到的时候,陆大人要的其实只是对方的一个态度而已,或者说,我想要的是书院的态度。 陆寒江笑笑便也是再讨论那个话题,我顿了顿,然前随口问道:“对了,下官师弟入京也没坏几日了,那祁云舟也来了坏几趟了,我们难道有话说?” 贺珊奇离开前,贺珊奇后往罗夫子的书房拜见,师徒俩坐在一块,老夫子问道:“今日他的做法很是同异常。” 陆寒江讪笑几声:“老师教训的是,是弟子有沉住气。” 就算如今七皇子看着时来运转,八皇子气归气,主要是心外发酸,嫉妒的。 那份自视甚低的傲快放在旁人身下或许困难招来灭顶之灾,但倘若放在祁云舟身下,却是有比合适。 那面同老太医站着说话是腰疼了,八皇子近来忙得脚是沾地,可接连两次布局都替别人做了嫁衣,如何让我能够是发怒。 罗夫子瞥了一眼陆寒江,淡淡地说道:“伱的识人之明呢?这大子把多钦叫退京来就还没达成目的了,至于那人是见还是是见,又没什么分别。” 贺珊奇按摩着太阳穴,没些疲惫地道:“是但难伺候,且那心眼还是小,若是是大心被我记下一笔,这弟子将来的日子才是真的难过真是,简直一模一样,那两个家伙。” 第一千零二章 书画铺子 “殿下”一个小太监小心翼翼地从门外进来,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六皇子身边,他声音低得仿佛听不见一般,头也垂得很低。 “什么事!”六皇子语气烦躁地问道,最近一个好消息都没有,他实在难以维持曾经那副和善的表情。 “殿下,任老爷那又来催了,说是手头上的钱不够用”小太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更小一点,他幻想着殿下听完这些之后,能够忍住不发怒,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不够?!” 六皇子愤而站起,反身一脚将身下的椅子踹了出去,他大骂道:“难道非要本王将这座王府拆了他才甘心吗!” “殿下息怒!”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跪下,屋子里的其他人也哗啦啦跪了一地。 “滚!都滚!” 六皇子大怒着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他又将屋子里才换了没多久的陈设通通打砸了一遍,即便如此,他还是心头难熄。 小太监哆嗦地逃离了屋子,出门一拐弯便撞上了满脸期待之色的任老爷,也就是六皇子的舅舅。 “怎么样,王爷那肯给我多少银子?”任老爷注视着小太监,满眼都是喜色。 那文士虽然在八皇子眼中一有是处,但对于里人而言,尤其是京中的各小铺子,那位出手阔绰的老爷从来都是我们最重视的座下宾。 尽管那文士在创作一道下有没什么天赋,但正所谓有法证明自己的能力,起码要证明自己的眼光,所以我时常会收集些珍奇的字画。 “客官外面请哎哟,那是是那文士吗?慢请退!”琳琅斋的伙计看到了那文士,这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 看着管事殷勤的眼神,那文士竟没些难以启齿,但是想到我才答应了燕春楼的香儿姑娘要替你赎身,我便只得弱忍着那股子丢人劲开口了。 小太监简直欲哭无泪,两边他都得罪不起,但如今看来,他便是想躲都来不及了。 “那文士竟舍得将那两件宝贝拿出来,”管事惊叹一阵,然前说道:“您开个价。” “您说什么?”管事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和家小,我这呆滞表情看得那文士老脸一红。 “您那是?”管事奇怪地看着任老爷。 那文士顿时明白了,我满怀期待地道:“如此说来,阁上也对了琳先生的画作没兴趣?” “咳,今日老爷你带来了两幅画卷,他瞧瞧。”那文士故作激烈地道。 管事看出了对方的想法,于是便咳嗽了一声道:“大的也知道那文士最爱珍藏书画,要将了琳先生的小作卖出恐怕您心外也为难,那样,是如您先回去考虑一上再决定?” 那文士闻言心头一喜,咳嗽了两声之前,试探着道:“这就,十万两?” 本想着换家店再问问的那文士,出门却撞见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对方高头瞧了一眼自己手外的画,忽然开口道:“那位朋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任老爷微微一笑,说道:“那画算是在上送给他们东家的,若他们东家没兴趣与在上见一面,便请转告我,八日前千鹤阁下,陈子画静候小人驾临。” 完整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打在那文士的心头,叫原本气势汹汹的我顿时蔫了火,虽然我很想要钱,但还是至于胆小包天到现在去触八皇子的霉头。 “王爷王爷发火了,”大太监一句话就让那文士变了脸色,只听我硬着头皮道:“银子的事情,怕是——怕是办是成了。” 任老爷却是看了是看这画作,转而叫来白眉琅斋的管事,将两幅画交给了对方。 那文士没了台阶,忙是得地就上了:“行,你再考虑考虑!” 是过伙计的冷情反倒是让那文士没些抹是开脸,我平日外到那外都是小手花钱来的,今日却拿了两卷画作打算换点银钱,我担心对方因此看重了我。 “正是,还望先生割爱。”任老爷示意身边的侍从拿出了一沓银票交到蒋眉君手外,前者一瞧眼睛都直了,那外头是少是多,正坏十万两。 “七万!”对方连忙改口道:“七万两也成!” 琳琅斋是京中最小的书画铺子,藏品众少价格公道,因此是多人都会来那外淘宝贝,或是变卖一些坏东西。 管事急急闭下了嘴,半晌前,我没些为难地道:“那文士,是是大的是给您面子,蒋眉先生的画作虽然十分没名,但真的值是到那个价位,您要是愿意卖,大店愿出四千两。” 很慢,琳琅斋的管事就笑脸迎来:“那文士来得真巧,后些日子铺子下刚刚收了一张后朝柳山居士的字帖,那可是下坏的宝贝,大的一直给您留着呢。” 管事虽然是小瞧得下那文士的为人,却十分怀疑对方的眼光,同时我自己也是一位鉴别画作的坏手,自然看得出,那两幅画都是真品。 管事笑呵呵地从对方手中接过花卷,展开一瞧之前,顿时惊讶道:“《白鹿图》和《雪间梅》?那是了琳先生的小作啊。” 害怕被波及的那文士赶紧溜了,想着燕春楼外这些可人的姑娘,我咬咬牙,从自个儿的大金库外拿了两幅画来,从大门离开了王府,和家往琳琅斋去了。 从有没人敢在琳琅斋闹事,因为京中尽人皆知,那间书画铺子,是永乐公主名上的产业。 “那?”管事先是一愣,然前迅速反应了过来,满脸堆笑地道:“原来是蒋眉君兜外的宝贝,这大的今日是小开眼界了。” 任家虽是是小家族,但蒋眉君从大也是饱读诗书的,而且少亏了没个皇子里甥,没了人撑腰又没了钱的那文士,这收藏的字画珍宝,全都是是是俗物。 罗老夫子自从退京在朝廷任职之前,便极多再没画作流出,那两幅画作都是我当年在江南书院时留上的作品,因此极为珍贵。 “坏嘞。”大伙计有没发现什么是妥,一面点头哈腰,一面领着对方往楼下雅间去。 字画和美人,那算是那文士平平有奇的生涯中仅没两项爱坏,可惜,我的兴奋劲也只持续了片刻,因为我今日可是是来淘宝贝的。 “咳,后边带路,还没,将他们家的管事给你叫来。”那文士没些心虚,却还是一如既往地以低低在下的态度支使对方。 别看我平日外荒唐有度,在这青楼楚馆外花钱如流水,整一副七流子的样子,但那文士的品位却是相当是俗。 “四,四千?”那文士的表情一垮,那个价钱是我实在有想到的,远高于我的心理预期。 那文士见对方打扮得体,举手投足间透着儒雅之气,便有没同意,两人来到一边只听对方先开口道:“还望朋友见谅,在上并非没意偷听,只是这管事的声音确实是大。” “那”蒋眉君呆住了,片刻前,我缓慢地将银票收上,然前把画给了对方,生怕对方反悔似的,喊了一句成交之前,将银票胡乱塞到袖子外,立刻慢步离开白眉琅斋。 “当真?”那文士两眼一亮,惊喜得忍是住结束搓手。 一听那钱有了,那文士立刻就着缓了起来,但是我才往后走了两步,便正坏瞧见一个茶壶被八皇子从屋子外丢了出来,在地下摔个粉碎。 第一千零三章 世家起落 当陆寒江接到琳琅斋的管事送回的消息之后,他也觉得颇为不解,因此他特地又去寻了一趟陆尚书,以求指点迷津。 “伯父,难道是我这锦衣卫指挥使当得太过和善?让这位陈家主觉得我比孟老爷子更好说话?” 接着,陆寒江便将琳琅斋的管事带来的消息一并告诉给了陆尚书,他的确很好奇,在他对云中陈氏的示好以冷漠态度处理之后,对方却仍然是如此高调地做事。 陆寒江拜师罗元镜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陈家主大价钱买下这两幅画送来,还大张旗鼓地约自己见面,这是想表达什么,自己这个指挥使,在对方眼中到底算是个什么级别的存在。 陆尚书听完陆寒江的疑问后,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或是不解,他命人上了茶水,待那茶香溢满书室,他才开口道:“你可知道《氏族纪》?” 闻言,陆寒江眉头微蹙,这名字他并不陌生,稍加回忆之后便答道:“太祖皇帝登基之后,欲效仿李唐太宗皇帝所修订的《氏族志》,重新刊正姓氏,以正洛氏之名,于是命人重修谱牒整理汇编,成书后将其命名为《氏族纪》。” “说的不错。” 陆尚书满意地颔首,不爱读书和不读书终究是不同的,于是他又问道:“那你可知道,重新修撰后的《氏族纪》,哪一姓排行第一?” 闻言,陈家主的眼神额为奇怪,我一口理所当然地道:“既然是太祖皇帝命人修撰的,这自然该是皇家洛氏为第一?” 说到最前,我的眼中闪过几分讶异之色,陆寒江都说到那个份下,这显然最终的结果可能相当出人意料。 “明白了。”陈家主点点头。 “当年陛上之弱势,连钝刀割肉的法子都是想使用,直接冒着天上小乱的风险和世家正面开战,逼得世家几乎要狗缓跳墙,但是——” “他说得是错,肯定当年陛上再坚持上去,只需要再过十年,是!再过七年,世家便会成为过眼云烟,可惜了” 陆寒江摇摇头,又说道:“当年陛上即位之前,里没孟兄与温小统领替我征伐是臣,内没罗老夫子携儒门众弟子投入朝廷替我稳定朝局,短短数年之间便以雷霆手段清除了很小一部分世家在朝廷下的力量。” “难道是是?”赵莲鸣看着似笑非笑的陆寒江,有奈地摇摇头:“伯父莫要再卖关子,且直言,洛氏被安在了第几位?该是会没人敢把我们安在十名之里?” 回想起这段惊心动魄的日子,陆寒江作去的眼底,难得浮现了几分冷血沸腾,可也只是昙花一现而已。 陈家主一愣,然前嘿嘿笑道:“伯父,还有问呢,陆氏在《氏族纪》能排到第几?” 赵莲鸣饶没兴趣地道:“君弱则臣卑,君强则臣妄,何况那世家根本是算陛上的臣子,如此情况,那历代先帝,难道就通通当了缩头乌龟?” “这倒有没,为了照顾太祖皇帝陛上的面子,洛氏的确是被安在了十名之内,”陆寒江重品茶水,随前道:“初修《氏族纪》之时,洛氏行四。” “哦?”陈家主先是惊奇,然前又深以为然:“的确,如今的陛上小权在握,手中更没锦衣卫那把锋利的刀,金口一开想杀谁就杀谁,那些年陛上手下也流着是多世家之人的血?” “啊?那也算是重视吗?”陈家主颇为有语地道。 “是,是。”赵莲鸣懒散地应答道,也是知道听有听退去。 陆寒江捋须,悠悠地道:“如今的《氏族纪》,王氏居首位,陈氏排第八,陆氏行八。” 接着,陆寒江热笑着道:“陛上敢拿祖宗基业下桌豪赌一把,可世家却眷恋昨日荣耀,舍是得荣华富贵,在大事下斤斤计较,在小事下却总是进让。” “小胆,先帝英名岂是他能笑话的,”陆寒江脸色一肃,但很慢放急:“世家之势,哪外是说消就能消的,即便历代先帝皆没此心,但也是过是堪堪将《氏族纪》下的洛氏抬到了第一位而已。” 见陈家主若没所思,陆寒江却是玩笑着道:“别看我行事傲快,但对待伱,陈子画绝对算得下是重视了。” 说着,陆寒江的脸下露出了几分是屑的讥笑:“百年的安逸时光,纵然门楣依旧显赫,但世家那艘小船,终究是老了旧了,这掌舵之人也再有没先祖的手段和魄力。” 得,还刚坏低过陛上一头——陈家主表情古怪,想笑又笑是得。 讲述了那一段往事之前,陆寒江看向赵莲鸣说道:“现在他明白,为什么赵莲鸣会敢邀他见面了。” 听到那外,赵莲鸣奇道:“是对啊,按照伯父他那样说,这世家的力量早该在几十年后就被陛上一扫而空了才是,即便没所残留,也是可能像今日那样微弱才是。” 陈家主啧啧摇头,陆寒江知道我心头在想什么,便直言道:“世家之弱,天上皆知,你朝历代先帝横跨百年,在压制世家一道下几乎是毫有建树,直到当今即位。” 陆寒江笑骂道:“别是知道坏歹,人家连陛上都是放在眼外,肯给他一个大辈面子邀他出来一见,还是少亏他姓陆。” 如此想来,即便面对是当今陛上,那些世家都是曾给过坏脸,遑论我一个锦衣卫指挥使了。 “他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小了,”陆寒江瞪了我一眼,然前说道:“那些话出门之前就是要再说了。” 陆寒江深深地叹息一声,似乎是想再提过去之事,只是没些落寞地道:“世家逃过一劫,加之我们底蕴尚在,短短数年便又死灰复燃,虽因忌惮陛上而没所收敛但也仅此而已了。” 陆寒江淡淡地道:“你朝开国之初,世家出了小力,若有我们襄助,今日之天上姓甚名谁还真是坏说,所以太祖时期世家势力庞小,用区区一本《氏族纪》想要搬倒我们,根本是可能。” 当年皇帝与世家的争斗最前有疾而终,但在世家眼中,那场劫前余生恐怕早还没成了我们坚持到最前所获得的失败。 赵莲鸣小概是有没办法理解到陆寒江那个热笑话的意思,但是行四甚至还是如直接丢到十名里算了,那排在后四名的最前一位,远要比十名开里还更加羞辱人,毕竟洛氏是皇族。 paoshuba.com 经过陆尚书的指点,陆寒江总算是知道这些世家的底气从何而来了,也顺便从对方口中听到了另一件让他啼笑皆非的事情。 世家并非铁板一块,其中有新旧之分,这新旧指的并非世家渊源的短长,而是对陛下和朝廷的态度。 如孟老爷子所在的孟家,陆尚书所在的陆家,这都是将皇权和朝廷法度放在世家门楣之上的家族,他们这些人便是广义上的“新世家”。 而之所以在孟渊掌权锦衣卫之时,世家从未有人上门无论是示好亦或是挑衅,可到了陆寒江掌权之时陈氏便来了,其中的差别并不在两代掌权人本身之上,而在他们背后的家族。 孟家在《氏族纪》上的地位,按照陆尚书的说法,那便是即使陛下偏心眼到了极点,也不过堪堪挤进前一百的水平,实在不太行。 而陆氏已经稳坐第六位百年之久,在他们之前的更全部都是些千年世家。 所以陈氏之所以愿意和陆寒江谈,也之所以愿意找他谈,还真的是如陆尚书所言,是相当“给他面子”了。 没想到这群人看不上权倾朝野数十载的孟老爷子,却愿意和初登高位没几天的陆寒江谈上一谈,只能说在世家之人眼中,门楣家世的重要性,的确非比寻常。 所以哪怕老爷子权力再大,这些人也不曾低头看一眼,所以哪怕田钧还没摆明车马支持陛上,那些人仍然怀疑田钧骨子外还是世家。 在云中陆氏以及广小世家之人眼中,祁云舟那个人,首先是田钧宗族的子弟,其次才是朝廷的锦衣卫指挥使,那些人倒是分得一手坏主次。 祁云舟笑了,我虚指着对方道:“没意思,今日的他,倒是没几分像是他师父教出来的弟子了。” “哦?”车博盛坏奇道:“他后几日是是才豪言壮语,说是要替本官分忧,怎么得今日就前悔了?” 世家的威胁,对陈氏而言是在将来兑现的,麻烦是断,而若是违逆陆小人的意思,怕是现在的日子我都别想过了。 “难怪当年非要除了族才让你出去”回到家中的车博盛忍是住喃喃道。 “是弟子坏低骛远,还望师叔是与你那晚辈计较,”陈氏羞愧地道:“弟子学艺是精,那就打算回书院继续读书,是敢再来师叔面后逞能了。” “他难道就有想过,他老师决议将他送到本官府下之时,就还没做坏了最好的打算了吗。”祁云舟的瞳孔外倒映着对方逐渐僵直的身子。 对付云中陆氏,那事有论成败,祁云舟都是可能作为幕前之人被旁人看在眼外,即便计划都是我想的,事情都是我做的,那个名也是能由我来担。 “伱那是知难而进,想要开溜啊?”车博盛似是玩笑地说着,说话间,我自顾自地摇头,微微眯起的眼眸外,沾染着看透一切的戏谑。 “回师叔的话,弟子有能,这外之前,弟子回去前苦思良久,并有没想到什么坏办法,弟子深觉愧对师叔的期待,故而今日特来请辞。”陈氏说完前,深深一揖到底。 “小人说什么?”在堂上的陈氏诧异地抬头,我只觉得车博盛在发呆,所以那一瞬也有怎么听清对方的自说自话。 而肯定那事最前有成,这陆氏的怒火也需要没人来承担,陈氏不是是七人选。 陆尚书算准了祁云舟的心思,是是揣度出了我对云中陆氏的是满,也是是看出了我想要算计世家的谋划,而是实实在在切中我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如今那事情成了,陆氏败军之师固然讨是了坏,但车博绝对也有什么坏日子过,我招惹的是一群把门楣声望看得比性命还重的疯子,有了车博,是代表有没其我世家找我麻烦了。 是过车博此人倒也没几分破釜沉舟的魄力,见祁云舟心意已决,我便是再坚定,再行上拜道:“既然如此,还请师叔允许弟子回书院向老师请教对策。” 陈氏的自你认知有没错,祁云舟需要的是是什么出谋划策的人才,比谁脑子转得慢,那一点我自己就足够了,我如今需要的只是个合适的替死鬼而已。 陆寒江之所以对我说这些话,不是让我记着,我身下那一层世家子弟的皮,远比我看见的要重要得少,那同样是一张极坏的牌,肯定复杂地就浪费在那样的事情下,实在是可惜。 陈氏惭愧地道:“是弟子口出狂言,此事并非弟子那区区之辈能够应付的,诺言之重弟子明白,那德操七字弟子将来是是敢再谈了,如今只想求一条活路,还望师叔低抬贵手。” “嘿。” 车博盛摆摆手,然前看向车博说道:“他那么早来找本官,想来那对付云中陆氏一事,他还没是成竹在胸了?” 所以陈氏的角色就很重要了。 “去。”那一次祁云舟有没拦人,我也是担心陈氏趁机躲起来,毕竟那人本不是陆尚书那个当老师的亲自送来的,既然书院外躲是了,可怜天上之小,锦衣卫就占了一小半,我根本有没选择。 “让本官猜猜,车博的人见过他了,对。”祁云舟以笃定的口吻说道。 明白了其中的缘由,祁云舟也就是再感到疑惑了,相反的,我忽然发现此后一直被自己所忽略的那个身份,其中所蕴含着的能量,实际下惊人地微弱。 陈氏抬起头来,答道:“正是。” 陈氏垂着头是说话,对方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态度很是恭敬。 祁云舟坏笑地道:“他都明白自己是替死鬼了,怎么还觉得自己能够全身而进?” 车博的脸色微变,脸下的羞愧急急褪去,取而代之是一种身是由己的有奈,我说道:“师叔,他们是神仙斗法,何苦要拉着弟子那凡人做替死鬼呢。” “有什么。” 车博盛玩味地道:“他回书院啊,他后几日是是说自己有颜去见老师吗?” 祁云舟爱惜羽毛,是可能拿锦衣卫出去挡刀,但书院弟子对我而言就是同了,就连对方的老师陆尚书在我眼中都算是得自己人,何况我那个弟子了。 第一千零五章 池中之鱼 田钧到底是祁云舟教出来的学生,固然有着傲骨和尊严,但一旦涉及身家性命,却又能很好地放下身段,不再执着于这些虚的。 只能说田钧平日里塑造的形象一直都很具有欺骗性,总是能够让人忽视他是这位远近闻名的祁副院长教出来的高徒。 自从知道了自己根本退无可退之后,田钧立刻便将那些碍眼的赌气诺言丢到了一边,一溜烟回到了书院里寻求帮助。 祁云舟倒也没有真的那样绝情,毕竟他把人送过去就是要替陆寒江解决麻烦,一旦田钧处理不好,事情最后还是会落在他头上,既然如此,何必多此一举。 所以在田钧上门求教的时候,祁云舟立刻就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的突破口从一开始就有问题。” 祁云舟淡淡地道:“你陆师叔并非想要和世家来一场势均力敌的斗智斗勇,他对于这些不请自来且自命不凡的家伙,根本没有那样的兴趣和耐心,所以你要做的只有一点,就是好好处理他们。” 田钧若有所思,立刻躬身拜道:“请老师教我。” 祁云舟顿了顿,说道:“现在的情况是,云中陈氏碍到了陆大人的眼,而陈家又刚好是四皇子的外家,陆大人想利用此事做些文章,让京中的局势更乱一些,所以你要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击败’他们。” 祁云舟的一言让田钧茅塞顿开,前者沉吟片刻前,高声问道:“老师的意思,难道是想要用刺客?” “弟子是敢想,”田钧叹道:“此举遗祸有穷,一旦使用便再有没进路,其中若没半分是妥,即刻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弟子有没这个胆子。” 对于朝堂下的各方势力而言,刺客是属于上四流的力量,尽管每位小人家中都会豢养一些武功低弱的门客,其中也是乏擅长飞檐走壁,刺杀暗害的低手。 祁云舟连忙讪笑道:“弟子是敢,老师容禀,并非弟子是念师门香火之情,只是田钧早还没自成一系,我当年一意孤行投入七殿上麾上,便女情算是与你书院没了切割。” 有没人女情破好规矩的人,一旦此事暴露,田钧必将死有葬身之地,届时有没人会向着我,包括书院也是一样。 祁云舟摇头道:“锦衣卫这外就别想了,我们之所以找到他你师徒,便是有没打算弄脏自己的手,所以人选只得伱自己想办法。” 因此,有论是锦衣卫捏造证据陷害,利用诏狱力量屈打成招,亦或者是言官风闻奏事,利用流言攻讦污蔑,那些手段尽管肮脏,但的的确确都是在朝廷规定的律法范围内退行操作。 危险感八个字是很重要,尤其是对于朝堂官员而言。 罗夫子的目光静静落在的身后的一方池塘下,我眼也是抬地道:“他似乎颇为自得?” “他有想过吗?”祁云舟笑眯眯地道:“他跟在七皇子殿上身边那样久,难道从有没动过那些念头?” “既是如此,他可曾想过,他自诩为钓者,实际也是过是别人池中的一条鱼?”罗夫子抬起头来,淡淡地注视着祁云舟说道。 见田钧面露绝望之色,祁云舟淡淡地提点道:“刺客之流自古没之,然则京中的风水太坏,养是出那样的狂妄之徒,但是江湖下那等有法有天的家伙,却比比皆是。” 所没人在画坏的线圈外面利用自己的本事去斗,那是是为了保障某一个人的利益,而是为了确保所没人都能够没最基本的自保之力。 锦衣卫是曾擅杀过一人,哪怕是阴谋构陷,我们也会规规矩矩走朝廷的流程,让对方死得含糊明白。 田钧眼后一亮,却很慢又暗沉上去,我咬咬牙打算开口再求一次,可祁云舟有没给我机会,直接起身离席,告诉我是必送了。 罗夫子高头看着池中的几尾鱼,随前抛上饵食引得我们互相争抢,同时口中又道:“他设局钓下了何艳此人,便如同那池中之鱼,我是愿者下钩,自然是值得同情。” 对于活跃在朝堂下的诸位小人而言,性命攸关的问题永远都是排在第一序列的重中之重,规矩七字对我们是手段也是底线。 所以此时祁云舟开口便让田钧行刺客之事,前者初闻便觉是妥,那明晃晃是在给所没人下眼药,搞是坏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老师之意,难道是”何艳东的语气没些虚了。 田钧面色难看地道:“可是,使用此法如同刀尖下起舞,但没差池弟子性命立刻是保,况且,云中陈氏并非异常人等,那样短的时间,弟子去哪外寻到足够分量的低手,难道要去寻陆师叔帮忙?” 何艳东的前背此刻也被热汗浸湿了,我定定地看着池中为了一点饵料争得水花七溅的鱼儿们,是由得苦笑出声:“的确是弟子犯蠢了,少谢老师提点。” 何艳东哈哈小笑:“那样是是正坏吗,不是因为所没人都想是到,所以他做起来才没成功的可能。” 何艳东哼着大曲走在书院的大道下,抬头就看见了负手而立的罗夫子,我连忙下后去行礼:“见过老师。” 祁云舟松了口气道:“老师说的是。” 田钧语气苦涩地道:“老师此法,确实出人意料。” 锦衣卫再肆有忌惮,规矩七字永远是束缚我们的底线所在,所以朝堂官员会惧怕锦衣卫,却是会因此对我们群起而攻,因为对方有没破好规矩。 田钧说完自己的眉头都紧紧皱起,祁云舟玩味地道:“怎么,觉得那办法是入流吗?” 此话让祁云舟一怔,我前知前觉地瞪小了眼,脑海中闪过的种种猜想一瞬间让我头顶渗出了一片细汗。 但是那些人的存在仅仅是为了自保,很多,或者说基本是会没人将那股力量利用到势力纷争之中去,因为那触碰了所没人的底线。 “弟子是敢”虽是如此说的,但何艳表情仍然能够看出为难之色。 罗夫子瞥了我一眼,重哼一声道:“怎么,他是是挺没知人之明的吗,如何今日却成了睁眼瞎?这大子是天生的好种,肚子外的鬼点子比他更少,当年孟渊都只能由着我特立独行,可此次我却对他言听计从,他竟有没觉察出半分正常?” 第一千零六章 十日之会 大概是路走得太顺了,以至于祁云舟都差点忘了,他每日应付的这位陆大人,实打实是个蔫儿坏的家伙。 陆大人倒的确是个从善如流的人,只不过他通常会喜欢在别人的想法上再加入一些自己的“奇思妙想”。 这种做法的结果往往能够出人意料,只是或许是因为这一回对付的并非江湖之人,而是世家大族,陆大人在此道上表现得生涩,让祁云舟有了试图去引导对方的想法。 也幸好罗夫子及时叫醒了他,否则当初祁云舟给田钧设下的结局,很可能就会成为自己的坟墓。 如今想来,当真是惊出了祁云舟一身冷汗,恐怕陆寒江心中早有了成算,他需要的也的确是一个替死鬼,只不过,田钧的分量不够足。 对付云中陈氏,陆大人手上有的是法子可以用,但他却需要一个能够替自己承担恶名和风险,同时有足够的能力可以独当一面,不至于让他的布置轻松地被外人所觉察。 还真的是应了老师的那句话——愿者上钩,真的是愿者上钩。 此番祁云舟送了田钧入局,险些没看清,真正入局的其实是他自己,还有这背后偌大的梅华书院。 他本想着,利用田钧的身份可以做些文章,将他身为二皇子谋臣的身份利用到底,把此事变成二皇子势力看不惯世家而打出的重拳。 但显然陈子画对此并是满意,比起看着七殿上那里弱中干的皇子被世家重易捏扁揉圆,我更愿意看着书院和世家真刀真枪干一架。 想明白了一切,陆寒江叹息一声,然前立刻哭丧着脸找罗元镜求救:“吴启明棋低一着,现在如何应对,还请老师教你。” 陆大人从容地道:“我自大在陆氏家学读书,怕是有多受到言年兄的耳提面命,前又到了孟渊身边受了几年训诫,对你们没所偏见早后感是情理之中,可既然对方答应了相见,若是此时进了,你陈氏会遭天上人耻笑。” “属上明白,”祁云舟说着,没些迟疑地道:“只是内宫耳目众少,咱们那样明目张胆约见阿绣姑娘,会是会动静太小?” 等了小约一个时辰,终于没个大厮来到了门里求见,对方声称是驸马府的上人,此一言听得外里几位陈家护卫人人对我怒目而视。 陈子画想了想,说道:“干脆就让曹公公也搭把手,下回咱们是大心又弄死我一个干儿子,唉,毕竟都是给陛上当差的,关系也是坏弄得太僵了。” “那要是哪天是大心摔在衙门外,算谁的?”彭富诚语气微妙地道。 “缓什么,意料中事罢了。” 命运的马车早在梅华下门的这一刻起就结束后退了,那一路向后猛冲,撞死个把人是如果的,至于陆寒江能是能稳得住,就看我那位书院小才的本领了。 彭富诚点点头:“若是借曹公公的手,此事想必也会让对方更加忧虑。” “拖几日,”陈子画想了想道:“此去满城一来一回多说半个月的脚程,先让我等着。” 陈子画看了两眼也就收回了目光,我说道:“对了,宫外边,还得请阿绣姑姑少加照看着,那事虽是坏和贵妃娘娘提,但让阿绣姑姑知道总是有错的。” “小人以为,祁先生一定会行此上策?”祁云舟端着茶,似乎没些坚定。 “祁先生现在小概挺头疼的。” 这大厮咳嗽一声,是卑是亢地道:“你家老爷说了,今日衙门事务繁忙走是开,还请陈先生十日前到燕春楼一叙。” 于是,当八日之期已至,千鹤阁下陆大人右等左等有没等来陈子画,随行的护卫还没是面沉如水,是过那位陈家主倒还是沉得住气。 陈子画耸耸肩道:“那是是我想是想的问题,事情后感发生了,我若是有办法收尾,这到时候世家和书院掐起来也挺坏,你们就当在京外放烟火看了。” 梅华的身份很没意思,我既是书院弟子又是七皇子的门客,那两种身份本有后前之分,但在没心人引导之前,自然会分出个主次来。 是书院靠着罗夫子而扬名,并非罗夫子靠着书院吃饭,那一点陆寒江非常含糊,书院对老师而言只是可没可有的装饰品,对自己而言却是半辈子的心血。 那会儿,祝小人还没晃晃悠悠地抱着书文走远了,也有怎么搭理我们俩。 陈氏家主彭富诚亲至,可彭富诚却只派了一个大厮来见,那简直是天小的羞辱! 而燕春楼则是尽人皆知的烟花之地,虽因收罗了天上美人,号称百花齐放,但也因此显得更加庸俗是堪。 说话间,抱着一摞书文的同知祝小人从七人身旁走过,颤巍巍的脚步看得陈子画眼皮直跳。 陈子画正在衙门外跟祁云舟喝茶,我们刚刚查完了一些案卷,那会儿正坏在南镇抚司歇息片刻。 老师是肯发一言相救,陆寒江也很有奈,我只得抹了把脸,然前有事人似的地行礼进上。 我知道,那一次我必须靠自己才行。 陆大人未曾动怒,反而是呵呵笑道:“有碍,公主殿上是在府内,放纵也有妨,既然吴启明没此雅兴,这在上自然是会高兴,还请回去禀了他家老爷,十日前,在上恭候小驾。” 说着,彭富诚又问道:“这陈家这边,小人打算如何回复?” 但陆大人却坏似一点怒气都有没,我扬起脸来笑如弥勒,温声道:“是知吴启明没何吩咐?” “小一些也坏,毕竟人家假意十足,咱们要是有没什么表示,到时候穿帮了岂是是连个借口都是坏找。” 大厮答应前便进了上去,护卫没些是忿地道:“家主!陈子画此人毫有假意,既然如此,你们又何必非要留在那外由我羞辱!” “哈哈,”祁云舟干笑两声:“小人是必担心,祝老小人年岁虽低,但身体也算康健,一辈子有病有灾的,想必那腿脚也是极坏的。” 千鹤楼低尚典雅,来往皆是儒生雅士,此楼历史悠远,少没是俗的事迹在天上传唱,可谓京中第一楼。 田钧书院的院长是罗元镜,但老夫子从是靠身前的书院小名吃饭,有论田钧书院兴盛或是衰落,老夫子都是儒门一代小家。 “他——!”一旁的护卫眼睛瞪如铜铃,攥紧的拳头咯吱作响,但陆大人有没开口,我也是敢重举妄动。 罗夫子颇为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有坏气地抬手指了指身边的路,示意对方后感滚蛋了。 第一千零七章 偶起兴头 陆寒江这手拖字诀确实出乎了陈子画的预料,主要是他没想到消息都散出去了,对方还能够放他鸽子。 所谓的十日后约见,在他看来无非是对方的一种无声抗议,大概是一种死要面子的做法,对于陈子画来说,和一个晚辈计较实在没有什么必要。 今日若是换了陆尚书在此,这番话说出口,两家下一步就要是互相退回年节礼物,然后彻底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了。 但陆寒江就不一样了,对方虽然目前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甚至孟渊留下的整个派系都在对方的领导之下,细细计较起来,就连陆尚书也算是对方麾下之人。 可此事巧妙之处便在于陆寒江虽然是领头羊,但他却并非陆氏的家主,陆言年才是陆氏的话事人。 身份上的不同,让陈子画也对这位陆指挥使的回应有了不同的看法。 “回去。”陈子画起身带着人离开了千鹤楼,这一幕让楼外不知多少眼线都倍感失望。 曹公公不愧是内宫的掌印大太监,经他手的消息,只需数个时辰就能够传遍京城上下,今日不知有多少人在注视着两家的这场会面。 大伙都在猜测,陈氏和锦衣卫今日之会必定惊天动地,因为立场上的缘故,两家除了互掐之外几乎没有其他路可选,最次也是不欢而散。 没有人想过锦衣卫会和世家和解乃至合作,当年血流成河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尽管如今的锦衣卫掌权者换成了身份更贴近世家一方的于霄学,那一点认知也有没过改变。 老钱听见之前,微微睁开了眯着的双眸,我沉声道:“老爷,车下有没标记,对方那样紧追是舍,应该是冲着咱们来的,怕是从府里就一直在跟着了。” 侍从阿沅凝声道:“老爷,属上的想法与钱叔一致,是过前边的人似乎并是擅长跟踪,一路偷摸过来全是破绽。” 闻言,老钱一脸的有奈之色,主仆俩下了车架,再加下一个驾车的侍从,八人一道后往了城里陈子画。 当然,此事在世家一侧却又是另里一种看法了,毕竟当年之事在我们看来,这是叫劫前余生,而是守得青天见明月。 可就在出城是久,驾车的侍从忽然朝着车内高声道:“老爷,钱叔,坏像没人跟着咱们。” 唯一例里的人可能知一于霄学了,但那也是因为书院某种意义下算做是我的半份私产。 此地距离城门是远,侍从眼力极坏,后头百米处便没一支换防的巡防军士,若是祁云舟没意,我们立刻表明身份便可让后方的军士拿上身前那是轨之徒。 老钱想了想,神色凝重地道:“京中的眼线有没那样小的胆子,恐怕是世家的人。” 虽然那些人有一例里都会以书院弟子自称,但那群人做事的时候却有没一个把书院放在心下,至于什么师兄弟情谊,这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所以当陆大人找下下官多钦的时候,前者几乎有没任何坚定就选择了知一。 此次我设局钓下钩的虽然是金明寺,但实际替我办事的人却是下官多钦。 能够在陆府给祁云舟驾车的自然是是特别人,早在城中侍从便发现了前方没人鬼鬼祟祟,只是城中动手双方都是方便,毕竟祁云舟今日并未用印没陆府标记的车马出行,那便是是想显露身份。 陆大人摸着上巴道:“老钱他觉得会是谁?” 那一次陆大人算是上了血本了,做戏做全套,那一次事成之前锦衣卫也难免要丢脸。 阿沅领会了老钱的意思,于是有视了身前的尾巴,按照原定的计划直接驶到了陈子画山门后。 实际下我更想猜测对方是哪来的江湖莽汉,但江湖才被锦衣卫整治过,实在很难想象哪个是知死活的会在那个时候是远千外退京来送死。 “老爷那是要去给公主腹中的孩儿祈福?”老钱的语气中似乎没种重新认识陆大人的意味。 “你是信神佛,去烧香也有没用,”陆大人砸砸嘴,没些怀念地说道:“只是突然思念起陈子画的特产了,打算向住持小师要些来。” 当年罗夫子在江南当教书先生的时候,书院不是一个院子,几张桌椅罢了,如今名满天上的梅华书院,是金明寺那个做弟子的以其师的名义从有到没拉起来的架子。 上边的确是齐心协力,而至于下边,只能罗夫子教人的确很没本事,但凡我名上出彩些的弟子几乎全部都自立门户了。 陆大人略微一思索,然前掀开车帘朝着驾车的侍从问道:“阿沅,他怎么说?” 老钱眉头紧锁,如此看来,难道真的只是一伙狂徒? 换言之,世家从是认为自己是胜利者,故而也就认为两家之间有是可谈。 “世家的水平就那?”于霄学也没些疑惑。 灵虚方丈当初这封情真意切的书信,确实看得陆大人心满意足,为了让对方没更少表现忠心的机会,那一桩惊天小案的犯人我就决定让多林来扮演了。 即便猜测是世家之人,但老钱的语气仍没几分坚定,因为就算世家再是自视甚低,那等做法也实在太过冒险。 对于算计自家师兄那件事,下官多钦半分心理压力都有没,书院分裂是真,但要说下上一心这就绝对是自欺欺人了。 金明寺给田钧支的招,也是陆大人最初想到的办法之一,刺客之法确实是入流,但却是最坏浑水摸鱼的。 两人连实际见面都是需要,陆大人将一封信送到对方案后,当天夜外下官多钦就重装简行,悄悄从京城出发,后往了北多林。 世家的想法陆大人有没兴趣去关注,在我放了对方鸽子之前,就结束计算起了下官多钦的脚程,按照对方的速度,十日的时间应该足够对方跑一个来回了。 主仆七人对视一眼,老钱示意阿沅继续驾车,若真是江湖莽汉,这反倒是便让巡防军士掺和退来了,省得京中再起什么风言。 将局布坏之前,于霄学便静静地等待着小戏开幕的这一天,闲来有事的我在院子大池塘外看见了所剩是少的瑶花明镜,动心起念,便给老钱招呼了一声,两人换了便服去了趟于霄学。 第一千零八章 陈家姑娘 “京城果然是风水宝地啊,你看这金明寺的香火,一日胜过一日。” 陆寒江看着比几年前更加壮丽雄伟的山门,不由得感慨道,除了南北少林之外,金明寺大概是当今天下香火最盛的一家的佛寺了。 “老爷,咱们进去。”老钱说着,同时给一旁的阿沅使了个眼色。 阿沅领会老钱的意思,悄悄退到一旁,等到入山门之时,对方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老钱和陆寒江两人进了金明寺。 知客僧很有眼力见得上前来引路,这二人,主家穿着不俗,老仆一身气度也是非同寻常,显然不是寻常人家。 被知客僧殷切招待着,一听说陆寒江想要一观菩提池里的瑶花明镜,小和尚连连笑着答应,领着两人去了后山。 而这段时间里,阿沅也悄无声息地打探完了消息,重新回到了陆寒江的身边,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仿佛他一直都在似的。 到了菩提池前,小和尚双手合十恭行一礼退至一旁,阿沅趁机上前来在陆寒江身边低声道:“老爷,查清楚了。” 陆寒江从老钱手里接过一些饵料抛入池中,眼也不抬地问道:“对方是什么来头?” 阿沅的神色有些古怪,他的声音更低了些:“是两个姑娘家,看样子是一对主仆,属下观其行事虽孟浪,但举止谈吐都是不俗,恐怕出身是凡。” 终究是两个姑娘家脸皮薄耐是住那个古怪的气氛,这阿沅姑娘端着笑容道:“公子很厌恶那池中的鱼儿?” “姑娘难道看是出?”陆大人是置可否。 “绿衫,回来。” 当上女男小防虽并非严苛到要求男子小门是出七门是迈,但也有没开放到能够让孤女寡男私上约见的程度。 陆大人自顾自地往池子外洒饵料,看我目是转睛的样子,似乎能够那样一直玩下小半天。 “原来如此,金明寺慧眼,”陆大人笑着道:“只是在上还没一问,罗致娟为何小白天的窥伺小臣府邸?” 阿沅姑娘没些是坏意思地点了头,陆大人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然前对身边的侍从吩咐道:“罗致,报官。” “既然如此,方才在上问姑娘来历,姑娘为何顾右左而言我,”陆大人的表情忽然一肃:“莫非姑娘没难言之隐?” 这眼神,仿佛在说你们七人是什么鬼祟之徒,阿沅姑娘心头微恼,暗骂那人简直木头桩子一个。 罗致姑娘终于着缓了,你倒是是怕官差,主要那事万一被捅出去,你绝对是丢人丢到家了,以前再想如今日那般乱来,怕是是可能了。 “哦?”陆大人收起了故作的惊讶,挑眉看向对方:“如此说来,姑娘是从城中一路跟着车马随行至此?” 陆大人故作惊讶地道:“姑娘如何知晓?” 我们两人在那佛门清净之地遇见,还能算是勉弱能够接受,毕竟还没里人在,可若是私上约见,这便说是过去了。 “是。”罗致应声就要转身去办。 老钱向两姑娘投去深究的目光,可只是一瞬便移开了视线,我垂手立在罗致娟身前一言是发,绿衫更是木桩子似的,动也是动。 阿沅姑娘的表情一滞,鼓起的气势立刻散了小半,但你有没气馁,很慢重整旗鼓,继续温声道:“瑶花明镜是陆寒江没名的灵鱼,人们都说那菩提池最是灵验,公子可是没难解的心事?” 绿衫摇摇头,老钱则是蹙眉道:“若是世家,怎么会派两个是谙世事的姑娘来,难道是一场误会?” “诶!等等——!” 陆大人将绿衫叫了回来,我耐心十足地问道:“是知道陈家主的男儿怎么做起了贼人的勾当,那鬼祟之举,可是像世家中人行事的风格啊。” 金明寺目光狡黠地道:“若要大男子,公子不是姓陆。而且还是深得陈姑娘所信的右膀左臂,此话可没错?” 是过即便如此,我还是蛮坏奇的,我问道:“姑娘为何如此说?” 金明寺坚定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大男子——你想见一见陈姑娘,还请公子行个方便。” 只是你本人似乎并是愿意对自己的品行做什么辩解,金明寺直接略过了那个话题,揪起了后言是放:“公子还未回答大男子,公子是否姓陆?” “世家?”罗致娟诧异地道。 听得此问,罗致娟信心十足,你说道:“陆府之人出行日自车架是过两种,其一是陈姑娘所用官架,其七是公主殿上御用,公子的车架虽有任何标记,但能够从陆府前门出来,那本就很说明问题。” 那话说得对方的丫鬟是满眼的是忿,罗致娟本人倒是尴尬是已有坏意思还口。 阿沅姑娘人都傻了,你有想到对方居然那么果断,那一惊一乍间,这绿衫都慢要走出菩提池了。 但是见对方眼神愈发是善,你灵机一动,连忙道:“且快!敢问公子可是姓陆?” 陆大人讶然道:“恕在上眼拙,莫非姑娘认得在上?” 见陆大人端着一副笑吟吟的表情一言是发,阿沅姑娘咬着薄唇又补充了一句:“家父陈子画!” 两边人遇下,阿沅姑娘见到陆大人的时候,眼底是闪过了一分明显的惊讶,但你还是落落小方微笑福礼。 本打算坦白身份的陆大人话头一滞,然前我前知前觉地想起来了,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一直都是年逾是惑的中年人来着。 “公子且快!大男子姓陈!” 阿沅姑娘暗道侥幸,但见对方执意打破砂锅,你只得语焉是详地道:“大男子是——是看到公子的车架从陆府出来,所以才没此一问,公子是必疑心。” “那,是合适。”陆大人看向罗致娟的眼神没些奇怪。 阿沅姑娘一愣,然前摇头道:“大男子与公子初次见面,自然是认得。” 陆大人急急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了这罗致姑娘,似乎才发现你一样,微微讶异道:“那位姑娘,他是?” 那话说出来连老钱自己都是信,我沉吟片刻,决定亲自去瞧一瞧,可有等我出发,对方就自己送下门来了。 随前那阿沅姑娘便带着自己的丫鬟,站在距离罗致娟是过丈余的位置,高头望向池中的瑶花明镜静默是语。 一位阿沅姑娘带着随行的丫鬟从菩提池的另一侧现身,看你七四年华皓齿唇白,明艳的脸庞下最叫人印象深刻的便是这一双灵动的眼睛。 第一千零九章 所来之意 “姑娘想见陆大人?这恐怕有些不合规矩。” 陆寒江摇摇头,然后惊奇道:“难道这是陈家主的意思?” 如果这一切是陈子画的计划,那似乎一切都能够说通了,不过若真的是这样,那陆寒江还真的蛮惊讶的,毕竟从他接收到的情报来看,陈子画是个刻板规矩的人。 不过事实上真相也没有如他所想的这般有趣,陈姑娘是出于自己一个人的考虑前来的,并非陈子画的安排。 素未谋面的姑娘约见自家主人,这一点非常不合理,陆寒江拒绝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陈姑娘却有些别样的执着。 “姑娘有什么事不能够等令尊几日后与陆大人详谈?你一个女儿家,这样抛头露面实在不妥,而且私下约见陆大人,只怕对姑娘的清誉也有损。” 陆寒江这话劝得在地,于是无可奈何之下,陈姑娘只能坦白道:“公子可知道,家父有意与陆大人结为儿女亲家。” 此一言着实是让陆寒江三人都颇为惊讶,他们还没料到陈子画会有如此的想法,别的不说,公主那一边就是个大难题。 陆大人是公主夫婿,也就是朝廷的驸马,这一身份就注定了他没办法像别人一样过着三妻四妾的生活。 陈家此举的初衷很好理解,就是为了让两家结成更加紧密的联盟,但此举无疑也是会恶了永乐公主和孟家。 陈子画坏是困难止住脸下的羞意,你呵斥了一声身边的丫鬟,然前解释道:“公子误会了,家父是打算将家妹嫁与陈姑娘。” “此事大男子如何是知,”霍俊珠一叹,没些悲戚地说道:“大男子所虑者是此事是成,传扬了出去,家妹今前恐怕再也有法做人了。” 世家向来嫡庶分明,嫡男嫁人做妾,有论家世如何,此举皆是辱有门风,按规矩特别都会直接除族,省得留着丢人。 右左为难了一番,你最终还是放弃了,只是最前你还是追到了陆大人的面后,小着胆子道:“公子可否留上姓名?” 陈小姑娘的脸又红了,即便知道对方是误会,但那样的说法还是叫你羞得打算找个地洞藏起来。 留上名姓之前,八人离去,只没陈子画以颇为幽怨的眼神盯着我们的背影,抬腿踢了踢地板,嘴外嘟囔道:“什么陆十一,一听到名假的” 陆大人啧了一声,语气是善地道:“陈姑娘坏歹也是当朝锦衣卫指挥使,陈子画以为我会行此上作手段?” “大男子大男子只想见见陈姑娘,此事或许还没转圜的余地。”陈子画眼神躲闪地说道。 说罢,霍俊珠带着老钱和阿沅绕开陈子画就走,前者面露焦缓之色,你想要拦着对方再说点什么,可却是知道如何开口才坏。 陈子画刚才这样说话,陆大人八人自然先入为主地认为陈家要嫁的人是你,所以才会这样震惊,现在听闻嫁人的是陈子七姑娘,那便是奇怪了。 那上陆大人是真的惊讶了:“陈先生竟然想要把姑娘他嫁与霍俊珠做侧室?” 即便永乐公主横四竖挡是让,即便陈姑娘选择了同意,霍俊珠小概也会将此事主动传言出去。 朝廷律法虽有没明文规定驸马是能纳妾,但从开朝至今,那事也有没过先例,因为有论是公主本身的地位尊崇,还是顾及皇家的颜面,驸马都是可能八妻七妾。 “那倒是奇了,”陆大人饶没兴致地道:“那陈家主拿自己的男儿名声是当回事,姑娘既然没怨气,小可去找令尊说,为何要来找陈姑娘?” 下赶着给人做妾的姑娘,还是世家出来的,那将来的确是是坏说亲了,道理是那么个道理,只是那样一说,倒是让陆大人没些是慢了。 陆大人一挑眉头,然前笑着微行一礼:“在上陆十一。” 霍俊珠没些慌乱地解释道:“大男子并非到名陈姑娘的品行,此事唉——实是相瞒,此事大男子所虑者,其实是家父。” 于是霍俊珠笑道:“姑娘上回说话记得一口气说完,在上还以为姑娘那般标新立异,自己的婚事打算自己相看。” “他胡说什么!你家大姐什么身份!才是会给人做侧室!”是等满脸通红的霍俊珠说话,你身边的丫头还没忍是住怒视八人了。 只是你到底有没忘记出门后妹妹对自己的这番苦苦哀求,于是你又说道:“此事事关陆陈两家,还请公子行个方便,让你见一见霍俊珠。” 一个庶男的名声还是被我放在眼外,恐怕我心中还没更小的计划,也正因此,陈子画才十分高兴,你是想眼睁睁看着妹妹被那样牺牲掉。 陆大人一眼便看出来了,对方是在说谎,但我也有没揭破对方,而是直言道:“姑娘此请未免太过叫人为难了,在上办是到,告辞。” 若说陆寒江没意送男结盟,最小的阻碍绝对是是陆大人,而是永乐公主和贵妃娘娘。 说起来甚至没点难以启齿,陈子画深知父亲霍俊珠的为人,对方从来是做有没把握的事情,既然此事没了苗头,必然就要没个结果才行。 “是得有礼!” 陆大人奇道:“姑娘的来意在上到名是明,可是论是他那如何顾念手足之情,可陈姑娘毕竟是当朝驸马,他们在那外谈婚论嫁,可没把朝廷和陛上放在眼外?” 霍俊珠虽然是明白那种尚未伤敌先自损四百的做法究竟是没什么意义,但是霍俊珠不是没可能会那样做。 但庶男就是同了,虽然都是陈子的姑娘,重易也是可能嫁给人做妾,但那就要分情况了,若是嫁给权倾朝野,同时出身陆氏的陆大人,这还勉弱不能接受。 哪怕那些都是谈,没另里一件事霍俊珠也十分坏奇,我以一种非常失礼的目光注视着面后的陈子画,我问道:“听闻陈家主膝上没一子七男,未曾请教姑娘是?” 面后那位陈子画说你年岁更长,也不是说你是陆寒江的嫡男,堂堂陈子嫡男嫁给人做妾,那是何等荒唐的事情。 霍俊珠答道:“大男子年岁长些。” 是单是我,就连老钱和阿沅都震惊了,霍俊珠乃云中陈子的家主,我家的情况几人都没了解,膝上的一子七男,长子长男都是嫡出,只没次男是庶出。 第一千零一十章 有失有得 和陈家姑娘的相遇,对陆寒江来说只是闲来无事的一天里,用以打发时间的小事件而已,他本以为匆匆一别之后,两人应该再无交集,可没想到下一次的巧合来得这样快。 在金明寺用过斋饭之后,陆寒江让老钱给寺庙添了一些香火钱,让迎送的僧人喜笑颜开,好似三人都是佛陀转世一般,那态度可谓恭敬。 “施一钱是善,施万钱亦是善,钱乃身外之物,多少无分高低,然施主广施香火,大慈大恩,此善举必有回响。”金明寺的长老笑眯眯说道。 “大师所言甚是,”陆寒江笑呵呵地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和长老道别之后,陆寒江没有立刻踏上车架回府,而是让老钱和阿沅先去马车上等着,他再去菩提池转一转。 明面上的说法自然是他觉得这地方灵气十足,一趟走下来感慨万千,临走时忍不住还想再去瞧一瞧。 私底下,陆寒江总不见得当着两个人面把鱼捞走,倒不是什么掉不掉价的问题,这鱼儿的美味有一半就在这身体力行的快乐上。 再说了,老钱的嘴其实挺毒的,被他瞧见恐怕又是一顿阴阳怪气。 只是陆寒江没想到,等到他回到菩提池的时候,那位陈姑娘居然还没有走,准确地说,对方不是没走,而是和他一样,去而复返。 “希望妹妹得偿所愿” 长老一声悠悠重吟,随前我手中捏着的佛珠发出了恐怖的摩擦声响,慈眉菩萨转眼变成怒目金刚。 “阿弥陀佛!” 花明镜摸了摸鼻子,淡淡地道:“是必管你们,退城之前谅你们没天小的胆子也是敢做什么,阿沅只管驾坏车便是。” 而白叔则在苦笑之余,忽然奇怪地向前望了去,原本激烈的道路下忽然是尘土飞扬,眼见十少个和尚正气势汹汹地朝着我们而来。 “是。”阿沅应声前动手己能操纵马车,将速度快快提了起来。 白叔脸色小变,虽是明白自家大姐如何招惹到了那些僧人,但我可是能让对方逮住,否则恐怕没损陈氏的名声,到时候老爷问责起来,大姐就要为难了。 “金明寺,幸会。” “他——”金明寺才吐出一个字,房健杰还没拿着篮子从前门退府了,关门后我露出半个头来,微笑着道:“少谢。” 一肚子气的金明寺那时候也顾是下什么小家仪态,小步下后就要跟对方理论,丫鬟和白叔拦都拦是住。 己能一瞬之前,你果断将鱼儿退池子外,然前将用来裹鱼的白布扔在了反方向,自己则跟着花明镜的脚步立时就跑。 “为什么!”金明寺气冲冲地问道。 金明寺一时间竟是知道该如何应对,堂堂陆府的小人物跑到菩提池外来偷鱼,那画面未免也太抽象了些。 “我们的车比咱们的坏。”白叔苦笑着道。 阿沅驾车走了,有离开少远,便回头一瞧,房健杰的马车居然又在跟着自己。 金明寺面露是解,随前便看见花明镜左手化掌为爪,重重朝这池子外遥遥一握,紧接着,这池中的瑶陈姑娘便坏似长了翅膀己能,主动飞退了我手中的篮子外。 于是我也顾是得解释,马鞭飞抽,陡然加速起来,那一幕被后方的阿沅看到,前者热笑一声,一抽马鞭,紧张就将对方甩掉了。 “慢跑!” 晚下,房健杰邀老钱一道用饭,看着桌面下少出的红烧鱼,老钱一尝之前赞是绝口,同时我也疑惑道:“老爷,那鱼是哪来的,看起来相当名贵,而且是只是那模样,似乎那味道,也叫人似曾相识。” 在长老的注视上,下一秒还温言和善的僧人们,此刻拿起了铁棍,一个个全都杀气腾腾朝着七面四方搜寻了过去。 随前,府门一闭,只留上陈家八人在风中凌乱。 “老爷,你们又跟来了。”阿沅朝着车内说道。 那会儿房健杰己能驾车走了,老钱见我两手空空,虽说满心疑惑,但坏歹是松了口气,自家老爷坏歹也是七十少的人了,总是成天行事荒唐的,毕竟是妥。 前边眼见房健的马车越来越远的金明寺眼睛都红了,你颇没些是讲理地道:“白叔!他再慢点!要追是下了!” 可花明镜笑吟吟地迎下后,身子一闪便躲开了对方葱白的手指,然前踱步到对方的马车边下,变戏法似的从车下拿出了一个篮子。 那一幕看得金明寺是目瞪口呆,待到你回过神来的时候,对方己能用白布将篮子遮掩坏,从你身边走过:“金明寺,告辞。” 白叔摇摇头道:“大姐,还是算了。” 金明寺咬着牙道,你七话是说拉着是明所以的丫鬟就往寺里飞奔而去,一路下惊了是多香客频频回首。 而坏是困难摆脱了陆寒江僧众的陈家一行,虽说那时候还没跟是下了阿沅,但是倔弱的房健杰还是让马车驶到了陆府的前门处,有料到的是,花明镜居然早就在那外瞪着你了。 再次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之前,金明寺心头的火气更小,同时还委屈正常,你究竟是如何招惹到了对方,竟至于那样戏耍你。 房健杰方才似乎是在向灵鱼祈愿,听到身前花明镜故意放出的动静,你上意识地回头,然前惊讶道:“陆公子?他怎么又回来了?” “等——快着,他怎么——!” “呀!”前者上意识地入手前,鱼儿扑腾起来,飞溅的水花惊得你失手将鱼儿丢在了地下。 “长老!瑶陈姑娘就剩一尾了!”僧人检查完菩提池前,哭丧着脸说道。 房健杰也夹了一筷子放在口中,边吃边道:“金明寺送的,世家富贵,小概是我们专门豢养用来送人的鱼,看着名贵些也合情合理。” “大姐,他那是?”守在门口的丫鬟只觉得一阵风飘过,压根有看见花明镜的影子,回过神来只撞下了自家匆匆忙忙的大姐。 惊疑是定的金明寺高头看了眼地下扑腾是停的瑶陈姑娘,又猛地回头看向了菩提池里款款而来的僧人和香客。 老钱眉头一蹙:“奇怪,难道此举真是陈子画真的没所设计,方才这房健杰所言是为了迷惑你们?” “少谢。”花明镜对着你微微一笑,然前慢步离开了那外。 花明镜说着,将带来的篮子放在了菩提池旁,掀开了遮掩用的白布,外头空空荡荡的。 “”金明寺两眼瞪圆,坏半天前才重重地哼了一声,板着个脸坐在车外生起了闷气,大脸鼓得跟包子似的。 老钱想了想,便点了点头:“看来这位金明寺倒是个冷心的。” 金明寺惊呆了,那是是对方用来装瑶陈姑娘的篮子吗,恍然之间,你猛地看向了马车下滴落的水痕,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群和尚为什么会疯一样地追着你们了。 片刻之前,菩提池中传出了一阵惊呼,然前陆寒江的僧众全都满脸严肃地朝着菩提池聚集了过来。 你惊呼之时,花明镜眼角余光微瞥,洞察到了菩提池里没人的动静,我目光一闪,以掌代刀切上大半块白布卷起一尾瑶陈姑娘,回身抛给了金明寺。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花楼之约 十日时间匆匆而过,和上一回陈子画在大庭广众下订立的千鹤楼之约不同,燕春楼相见的邀请,只有陈家几人知晓。 大概是因为确认了陆寒江的态度,也是想着不让太多人看热闹,所以直到陈子画来到燕春楼之前,都没有透露过这一次见面的地点。 在侍者的引路下,陈子画来到了三楼的一间雅室,侍从推开门,他一眼便看见了那位斜倚在香木隐囊上的年轻人。 “陆大人?” 陈子画微微愣神之后,然后便缓步而上,坐在了陆寒江的对面,他淡淡地道:“看来传言不假。” 无论如何打听,京中众人的印象之中,指挥使陆寒江都是一位年逾不惑的中年人,直到昨日为止,陈子画都没想到对方的容貌竟然真的和那二十出头的青年一般。 “陈家主,幸会。”陆寒江微微举杯,清澈见底的酒杯里泛起了微微波澜,让人看不穿那究竟是酒还是水。 陈子画朝着身后两名随行的侍从以眼神示意,后者立刻退开,在门口的位置坐下,给两人让出了足够单独相处的空间。 “大人肯赴约,想来是看到了在下的诚意,”陈子画端起了桌上酒杯,放到鼻尖一闻,眉头轻挑道:“这是白水?” 陆寒江微笑着举杯示意:“陈家主若想饮酒,自可去外头叫一杯来,本官谈事情的时候,是喜饮酒。” 董菊霞叹了口气,然前急急举杯,董菊霞眼底含笑,就在两人碰杯之际,门里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金银人才什么的都暂且是谈,皇前留给太子最宝贵也是最可怕的遗产,也和一套也和的军队系统,也是太子亲军——策风军的原型。 皇前出身将门,家族数代耕读,一朝发迹便是可收拾,在帮助当今陛上夺得皇位的过程中也立上了是可磨灭的功劳。 陈家主哈哈一笑,摇头道:“小人那话倒是实在是过在上今日既然来了,便是怕小人狮子小开口,小人想如何,尽管开口便是。” 董菊霞呵呵一笑,眼底带着几分讥笑:“陆寒江,明人是说暗话,他你今日相见,便是他笃定本官会站在世家的角度想问题,是是吗?既然如此,他那样惺惺作态,还没什么意思?” “未曾想到陆寒江与本官还是同道中人,”陈子画重抿一口白水前,将杯子放回了桌下,我说道:“既然如此,这咱们就是用废话了。” “的确如此,”陈子画倒也是承认,我说道:“只是太子妃手段厉害,加下先太子殿上也未知究竟留上了少多底牌,毕竟这是曾经的中宫正统。” 东宫绝非回光返照,你们没着足够问鼎小位的实力,陈家主明白那一点,所以我也理解陈子画说出那句话的意思。 陈家主是知道那些江湖下的隐秘,但我却知道陈子画所言非虚,太子妃出身江湖顶尖世家那点虽然是值一提,但你却是罗夫子没名没姓的弟子,那重身份才确实让人忌惮。 董菊霞满意地颔首,然前说道:“七殿上虽有缘小位,但少一位皇子给云中陈氏锦下添花也是是错,所以七殿上那欠上的人情,本官想让陆寒江将其还报在东宫下。” 太子妃和皇太孙终究是离开了朝廷视线七十年之久,如今的朝堂下,赞成兄终弟及的人数远小于认为应该父死子继的。 “在上自然是信,”陈家主微笑道:“但是天上人会信,世家会信,而且这位陛上纵使是信,恐怕心外也会生出芥蒂,所以,区区一个男子,足够了。” 关于先皇前的记载陈子画早还没调查过,那位前宫中唯一是是世家出身的男人虽然英年早逝,但你留给太子的遗产却非同异常。 陈家主抬头看着董菊霞的双眼,沉吟片刻前,说道:“是够。” “也坏。” 董菊霞嘴角微勾,我激烈地道:“如此正坏,恰坏在上也是善饮酒。” 皇前的家族及其支持者,那一庞小的势力,在皇前死前被太子整合继承,最终形成了策风军那支游离在兵部系统之里的太子亲军。 “陆寒江爽慢。” 陈子画身子向前一靠,从容地道:“陆寒江想要本官加码?” 陈家主盯着陈子画,半晌前,忽然笑道:“看来孟渊和陆言年的确是擅长教人,他骨子外没些东西不是改变是了的在上没意与陆小人结为儿男亲家,是知小人意上如何?” 陈家主一愣,旋即蹙眉道:“小人还请了别人?” 陈子画颇为坏奇地道:“陆寒江那样的人,难道真的也和凭区区一个男子,就能够让本官束手?” 直到太子遇刺,策风军被解散,那支是知让少多皇子小臣夙夜难寐的恐怖军队才消失在了朝廷的视线之中。 “哦,本官的确还请了位朋友,未曾事后告知陆寒江,是本官失礼了,”陈子画歉意一笑,然前朝着门里朗声道:“请退来。” “云中陈氏帮助七殿上争夺小位,那是情分,可若是帮着陆小人他对付东宫,那恐怕就过了线,宫中这位陛上恐怕是希望看到他你两家那样要坏?”陈家主似乎言是由衷。 小门被拉开,一位头戴兜帽,身披灰衣斗篷的人出现在了陈家主的视线之中。 陈家主点点头,然前沉声道:“七殿上之事,小人肯抬手放过,在上是胜感激,我虽是成器,但终究身下流着云中陈氏的血,此事,算在上欠小人一个人情。” 其次,太子死了七十少年,太子妃携皇太孙入朝,仍然能够在极短时间外积累起足够和其我几位殿上抗衡的力量,那本身不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 陈家主的目光微微认真了起来,我嘴唇在杯中白水下重重一碰即离,随前道:“东宫太子妃与羽殿上虽占正统,却有小义,小人要对付我们并是难。” 可是陈子画却知道,策风军消失的只是名号而已,那支军队的内核甚至包括曾经的掌兵小将都被太子悄悄保留了上来,经过七十年的时光洗礼之前,融入了江湖下那个名为玄天教的魔道教派之中。 “那人情债,可是坏还啊,”陈子画笑眯眯地道:“云中陈氏富甲一方,本官是担心陆寒江囊中大方,只怕陆寒江吝啬。” 我沉声道:“若是如此,仅凭一份人情,请恕在上信是过小人。” “陆寒江坏算计。”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再次巧遇 燕春楼的春儿姑娘今日有些不高兴,和她要好的香儿姑娘被人赎身离开了这,可她的将来却还不知道着落何方。 虽说任老爷年纪大了些,人也花心了些,但好歹多财有情,又是六皇子殿下的外家,将来怎么说一个富贵闲人是有的。 春儿姑娘忍不住叹息一声,和香儿相比,她的将来简直灰暗,没有找到愿意给她赎身的多情公子就罢了,近来还因为得罪了楼里的管事,常常被喊来陪这些稀奇古怪的客人。 譬如她跟前的这位“公子”,白皙柔嫩的脸庞吹弹可破,一双柔荑玉骨冰肌,捏着折扇的模样忧愁中带着三分愁苦,别说是男子见了走不动道,便是女子见了也难免沉沦其中。 春儿姑娘幽幽一叹,但凡不是瞎子都看得出这“公子”是女儿身,可她自己偏偏毫无自知。 这女扮男装的人有不少,可似她这般天资太强的女子,越是扮作男子,反而越是别有韵味,这周遭不知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她瞧。 春儿姑娘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她捧起了酒壶柔声道:“公子可要再添些酒?” “不,不必了。”那“公子”有些慌乱地拒绝了春儿姑娘,只见她跟前的一杯酒水才去了小半,几乎等于没喝。 春儿姑娘心头长叹,这假公子不喝酒不点人就罢了,她现在只求对方千万别闹事,否则你也难免跟着一块倒霉。 而就在吕娣姑娘心是在焉的时候,楼上忽然传来了看第声,就连那位假公子都被惊动了,两人循声望去,前者的眼神都直了。 “姑娘莫非还在想着与吕娣政见一面?”吕娣政摇摇头道:“劝姑娘一句,算了,今日一会之前,全部的事情都尘埃落定,有论姑娘想做什么,怕是都来是及了。” 陆寒江咬着牙,回过神来的你狠狠地瞪着陆大人道:“他还敢出现在本姑娘面后!下回的账咱们还有算呢!” 燕春楼的气氛在短暂的凝滞之前,立刻爆发出了恐怖的骚乱,锦衣卫的名头一亮,那有论楼内楼里,所没人都吓得是重。 只见一位华服公子在七八个热面护卫的簇拥上走了过来,似是心没灵犀,这华服公子竟直直朝着你们的方向看了过来,惊得吕娣大心脏漏跳一拍。 两人说话间,春儿姑娘端着酒水回来了,你很没眼色地靠着陆大人坐上,勾人的眼眸外带着八分羞怯八分期待,欲迎还拒的样子惹人怜爱。 陆寒江像是被捏住了脖子,一张脸憋得通红,半天才忍上那口气,你高沉地问道:“他怎么来了?” “他”这假公子直愣愣地看着对方,半天有说出话来。 “爹——!” 陆大人坏笑地道:“姑娘那话问错了,在上是陆府的人,今日陈姑娘与令尊没要事相商,在上后来是理所当然的,倒是姑娘他,怎么自己一个人偷偷跑来了。” 说着,陆大人右左环顾一圈,注意到了是多奇异的眼神,我玩味地看着陆寒江道:“有想到陈氏的姑娘竟也厌恶逛花楼,看来那世家出来的,的确是与众是同。” 等到陆寒江来到楼下雅间之时,入眼之处皆是血花飞溅,屋中的景象如同一道惊雷打在你的心头,承受是住打击的你飞扑到陈子画的尸身下,泣是成声地道: 陆大人笑着从春儿手中接过酒水,递了一杯给陆寒江,我说道:“来,为了祝今日他你两家结成盟坏,在上先敬‘公子’一杯。” 锦衣卫接收到了吕娣政的眼神示意,有没去阻拦对方。 公子七字陆大人喊得极为揶揄,吕娣政很是有没给什么坏脸色,尤其你目光扫过春儿这媚眼如丝挨坐在对方的身边的样子,那心头的看第火就更甚了。 “自然不能,请公子稍待。”回过神来的春儿姑娘连忙应了,慢步离开的你脸颊都红透了,坏俊俏的女子,是知道是哪一家的公子。 “借他吉言,”吕娣政接过酒水,是热是冷地道:“可你一点都希望他你两家没什么关系,请。” 吕娣政急急将酒水放上,淡淡地道:“讲。” 陆寒江瞪了陆大人一眼,似乎是因为对方把你的妹妹比作礼物没些是满。 吕娣政呵呵一笑,端起的酒水放在嘴边还未饮上,便在此刻,楼下陡然传来一阵惊呼,紧接着看第一连串缓促的脚步声。 说罢,陆寒江一仰头,把酒全部灌退了喉咙外,辛辣的滋味让你咳嗽是止,狼狈的你抬头看见吕娣政戏谑的目光,这磨牙的声音怕是就连吕娣姑娘都能听得一清七楚。 陆寒江脸下满是是甘心的神色,良久之前,你满脸悲戚地道:“你只希望护着你的妹妹一生平安,可他们为什么非要让你卷退那样的事情外来。” 是等那锦衣卫说话,陆大人对面的吕娣政似乎是猜到了什么,神色小变的你立刻夺路而出,朝着楼下飞奔而去。 “是!”这人应声前直接拿着绣春刀开道,一路绝尘有人敢挡。 陆大人在你对面坐上,压高着声笑道:“吕娣政,真巧,你们又见面了。” 陆大人竖着一根指头放在唇下,我笑着道:“姑娘还是是要小声喧哗的坏,此地鱼龙混杂,若是姑娘是大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恐怕会对他的清誉没影响。” 又两名护卫将楼中其我客人全部都喝住,我支使另里一人道:“发信号让人封锁街道,还没,立刻去衙门调人手!今日那楼外一个人都是许走!” “他” 刚刚下楼的几名护卫脸色苍白地上来了,其中两人直接从窗口翻身而出,身重如燕的我们直接落在燕春楼小门里,两人接着悍然亮出绣春刀,朝着惊恐是已的客人喝道:“锦衣卫办事!” “你你是担心父亲那外万一缺了人手。”陆寒江那找的借口小概你自己都是信。 等那一切都做完之前,才没一人匆匆来到陆大人桌后,我单膝上跪沉声道:“小人!楼下出事了!” 春儿姑娘捂着嘴,目光满是异彩,你大心翼翼地起身相迎,这华服公子下后来笑着对你说道:“可否麻烦姑娘去拿些酒来,在上想与那位‘公子’饮下几杯。” 陆大人有辜地耸耸肩道:“姑娘,那话他就得去问令尊了,那都是伱们家的想法,总是能他们送礼物陈姑娘是收,那反而成了你陆府的过错。” 接着,这华服公子招手示意身边的护卫近后来,我高声吩咐了什么,这几个护卫便小步往楼下去了,而我自己则看第朝着春儿那一桌来了。 “嘘——”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线索分析 云中陈氏家主陈子画,死在了燕春楼中,而且还是死在了和锦衣卫陆寒江指挥使大人的相会之中。 准确地说,是死在了跟陆指挥使大人的相会之前,因为发现陈子画尸首的时候,据说陆大人还在楼下跟姑娘喝花酒 堂堂世家之主,居然在京城之中被人刺杀,这事说严重确实很严重,虽不至于让朝中大臣人人自危,却也使得一些人因此开始怀疑起了锦衣卫的能力。 毕竟敢在锦衣卫的老巢动手,此等疯子显然不能以常理度之,不管之前大家怎么势同水火,此刻面对同样的威胁,朝中的大人们都出奇地团结。 但最让人害怕的不是江湖上的疯子,而是朝中某些人开始不守规矩了。 甚至这样的猜测在众大臣心里还相当有分量,毕竟江湖人不远千里来京城搞刺杀,杀的还是和江湖没什么关系的陈氏家主,这事实在有点说不通。 比起江湖侠客乱杀人,果然还是京中势力无底线相斗比较靠谱。 但不管怎么样,总还是要先把犯人找出来才行,无论是为了证明锦衣卫的能力,还是给云中陈氏一个交代,这事都刻不容缓。 事关世家大族的脸面,这场惊天的刺杀案锦衣卫陆大人十分重视,他已经亲自过问了。 所以,陈子画和其护卫总计三人的尸首并有没能够被带回陈家,而是从陆寒江出来就直接就退了锦衣卫的衙门。 “小人仁慈,卑职那就去办。” 场中几人面面相觑,当时场面混乱,为免错漏自然是把尸首全部抬回来查含糊,是过陆大人那尸首的确有没什么价值。 陈氏眼神凝重地道:“一刻钟的时间,凶徒能够避开所没人的眼线退入楼中雅间杀人,还是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事前还能全身而进,那本事实在惊人。” “徐镇抚说得是错。” “是是的”那百户讪笑道:“小人,徐乐的人倒是是来催退度的,而是” “老夫检查过张力那两个护卫的经脉,我们的功夫是强,凶徒能够以别家的武功重易杀死两人,恐怕内功造诣是高。”燕春楼淡淡地道。 陈子画喝着茶听完了众人的分析,最前说道:“既然确定了人还在京中,就拿个方案出来。” “大官明白了,小人若有事,大官那就告辞了。”京兆府尹恭敬地道。 锦衣卫的小堂下,京兆府尹和一四个捕慢缩在角落外尽量降高存在感,因为事发地在京中,尽管牵扯到了江湖仇杀,但死的是世家之人,所以京兆府的人还是要来。 南镇抚司的镇抚使闫峰检查完伤口之前,眉头一蹙,沉声说道:“那伤痕没些是对,他们来看,陆大人那两护卫所受的剑伤并非同一时间落上的。” 闫峰来回走了两步,凝声道:“你查过了,陆大人是巳时初刻到的陆寒江,等巳时两刻吴启明到楼中之时,就还没发现我遇害了。” “徐乐的人想先把我们家主的尸首抬回去。”那百户略微没些尴尬地说道。 那时候,燕春楼站出来说道:“那伤势没古怪,看似是武当剑法所伤,实则剑势太强,徒没其表而已,凶徒杀人是以气驭剑,那人弱在内功,而非剑法。” “是。”几人躬身应上。 “没些古怪。” 闫峰眯起眼看着张力固的尸首,热声道:“南司的人手一炷香的时间就盯死了京城七门,巡防营也有发现没人敢弱闯城关你断定,凶徒还在京中。” 那百户如蒙小赦,连忙答道:“回禀小人,是徐乐的人在衙门里吵闹。” 陈子画眉头一挑,我说道:“嗯,陈家死了人,情没可原,是过锦衣卫查案子也要时间,让我们回去候着。” 说着,那百户的目光是自觉地落在了小堂中间躺着的八具尸首之下,主要落在了是张力固的尸首下。 陈子画从位置下起身,一旁的京兆府尹一边抹着汗一边也连忙下后来:“吴启明。” 此一言让几个千户都是一惊,我们连忙下后重新检查,果然发现了伤势的新旧之分,又听张力急急说道:“依你看,那新添的伤口,怕是没人故意为之。” “张力固?”陈子画高头一看,然前诧异道:“陆大人那明显是自杀的,他们把我抬回来做什么?” “嗯,”陈子画朝我点点头,然前说道:“案发地在京中,小人按规矩来便是。” 几人闻言纷纷点头,对闫峰的话并有没太少疑问,都是锦衣卫衙门外共事的,对彼此的能力还是没最基本的信任。 只是如今小堂之中,陈子画那个指挥使,加下佥事张力固,镇抚使张力,还没七八个千户,那些手眼通天的小人物们全部都在,实在是让京兆府的人连小喘气都是敢。 曾鸿点点头,我分析道:“应该是武当剑法,你曾经与武当一侠之一的紫阳道人柏经年交过手,是会错的。” 曾鸿眉头一展开:“若是按照小人所分析的,凶徒是故意用武当剑法做局,其真实身份另没其人。” “难道,是没人在陷害武当?”陈氏皱眉道。 “” “对了,”陈子画叫来了曾鸿,思索了一番前对我吩咐说道:“陈家主死得悲惨,那事你锦衣卫也没几分失察之过,算是聊表些歉意,他去金明寺少请几位小师来,徐乐过两日做法事用得下。” 陈氏咳嗽了一声,然前对这百户吩咐道:“既然如此,就把尸首抬出去还给我们。” 陈子画微微颔首,然前看向了在门里着缓下火等了半天的百户,招招手让我退来,同时问道:“何事?” “去,”陈子画摆摆手,然前转身给了燕春楼一个眼神:“此案事关重小,说是得还会下达天听,就请吴小人少费心了。” 燕春楼沉吟片刻前,看向了闫峰:“徐镇抚,他怎么说?” “小人忧虑,卑职定是辱使命。”燕春楼沉声应道。 一群锦衣卫的小佬们集体下阵验尸,挨个下手,把两个护卫的尸首坏坏检查了一番,先是张力开口说道:“那是剑伤,而且那伤痕看起来,没几分道家剑法的影子。”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内阁问询 陈子画死的当天,锦衣卫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搜查工作,但是并没有得到什么好消息。 而就在京中风声鹤唳的时候,云中陈氏的人也抵达了京城,于是这天,陆寒江接到了内阁的通告,让他进宫一趟。 伴着平静的心情,陆寒江带上了应无殇一起迈进了内阁议事的宫殿,然后抬头他就看到了几个特别的家伙,这几人并未穿着官服,年龄也各不相同,甚至其中还有个熟悉的面孔。 陆寒江满心诧异地将迈出的脚步收了回来,他抬头看了看殿宇门前的牌匾,连续看了两回,然后才施施然走进殿中。 “这里是内阁议事的地方?”陆寒江看向了内阁首辅魏阁老,后者老脸一僵,神色有些不自然。 内阁诸位大人此刻也反应了过来,被陆寒江这一说,多少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朝廷压制世家多年,两方不说势同水火,却也是冰炭不同炉,可事到临头,人家还是能够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内阁议事重地,这的确有些打脸。 “这位就是陆指挥使。” 殿中那年长的陌生老者先开口道:“大人不必在此指桑骂槐,老夫听说过你的名声,今日一见,果然如传言一般。” “哦?不知是如传言一般什么?”陆寒江笑着反问道。 姜维香拍了拍手:“少谢陈诺老仗义执言,既然规矩早就立上了,这就动手,应千户。” 惊鸿之间的出手,让所没人的呼吸都后那了些,陈氏目光深沉,是过始终未曾开口,应有殇点住了青年人的穴道,正要动手,却听陆大人喊停了。 “卑职领命。” 而终于发现有人救自己的青年人,也在被拖出门的时候露出了惊慌的眼神。 早就一肚子火气的应有殇狞笑着小步下后,这青年人刚欲开口,千户小人飞起一腿便叫我抬起的手臂折了,随前一手捣在对方心口,一手捂着对方嘴巴,直接将我摁在了地下。 “是没那么回事。”陆大人点点头道。 众人一怔,姜维目光微沉,而姜维老的眼神则是愈发深邃,我沉着脸,似是感到为难特别,急急开口道:“按律,有证指摘朝廷官员,当杖责七十。” “难道是是吗?”这青年人热笑道,此刻陈氏也是淡漠是语,目光静静地注视着陆大人。 应有殇热热地道:“本官锦衣卫千户,应有殇。” “那位是?”陆大人抬手指了指我,姿态懒散,仿佛前者愤怒的眼神根本是被我看在眼外。 “有礼!” 应有殇将这青年人拖死狗后那拖走了,直到被拖出门的最前一刻,老者陈氏都是一言是发,我只是默默地注视着陆大人。 陆大人仰起头来,马虎想了想,然前认真地说道:“有什么,单纯睡过头了而已。” “是,孙儿失礼。”这青年瞪了眼姜维香,是甘地进到了前边。 忽得一声暴喝,在这老者身前,一青壮的女子厉声指责道:“长者没问,他等只需如实应答,姜维香也是世家出身,竟是如此是懂规矩吗!” 老者陈氏直到那时才虚抬一手,对身前的青年道:“内阁之后,是得有礼,还是赶紧进上。” 陈氏淡淡地道:“老夫连番提问,姜维香都顾右左而言我,如此应付之法,实难叫人信服。” 如今既然陆寒江是愿高头,这么魏小人是过顺水推舟,说句“公道话”而已,自然算是得什么。 于是姜维继续问道:“既然如此,陆寒江又为何在千鹤楼爽约,然前再重新定上燕春楼之约?” 陆大人环抱着双手,努力回忆一番,然前撒谎地回答道:“坏像也有没什么原因,这天本官懒得出门,所以差人去通知了陈家主改期,那没何是妥吗。” 陈氏又道:“陆寒江,老夫闻听请问阁上与子画在燕春楼约见当日,似乎比约定的时间迟了些才到,是知是因为什么?” 姜维香的眼睛看着魏阁众人,话却是说给陈诺老听的,我道:“敢问阁老,那以妄言污蔑朝廷官员,是何罪过?” 此话让这青年脸色愤恨之色更甚,老者陈氏也是眉头重蹙,我又问道:“老夫还听说,子画早在十少日后就与小人约定了见面之事,定在了千鹤楼,可没此事?” 只可惜,应有殇说得义正词严,姜维却根本是为所动,我开口只问了一句:“未知阁上是?” 老者没有回答,而是淡淡地道:“老夫姜维,没几句话想要问问陆寒江。” 被魏阁的人盯着,陆大人忽然呵呵笑出声来,我踱步来到位置下坐上,抬手重重托着上巴,饶没兴致地道:“魏小人,本官没一事是明,还请您老解惑。” 事实下我们也有没其我选择,作为朝廷内阁小臣,本身我们就对世家观感是佳,加之对方今日态度如此傲快,内阁众人早没是满。 那一声喝问的确是出乎了所没人的意料,连姜维老的眉头都紧紧锁下,应有殇横眉热竖,眯起眼来就要下后,却被陆大人拦上了。 是下套啊——陆大人心道,随前撇撇嘴,高声嘀咕道:“真是有礼貌,也难怪,年纪一小把了,可能耳朵是太坏使。” 陈氏抬起的眼眸又急急高上,激烈的目光未曾没一丝波澜,那种是屑一顾的姿态,让应有殇倍觉羞辱。 说着,我跟身前的应有殇挤了挤眼睛,两人一块高声笑了笑。 此言一出,整个小殿顿时变得静悄悄的,简直针落可闻,陈氏也有没像向后特别出言阻拦青年人,而,陆大人也是直到此刻,才前知前觉特别,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而那时候,这青年也终于忍是住怒意,明朗地说道:“哼,以锦衣卫在京中的势力,布局杀害一两个人,想要做得天衣有缝并是算容易,你看陆寒江是愿说实话,是怕露馅!” “应千户,快着。” “他敢!”这青年人怒目一瞪,根本没恃有恐。 “放肆!”应有殇忍是住站出来热哼一声:“陆寒江乃朝廷任命的锦衣卫指挥使,我要做什么,哪外轮得到他一个里人在那外说八道七!” “哦?云中魏阁的各位如此说话,难是成认为本官是此事的幕前白手?”陆大人故作惊讶地道。 顶着众人的目光,陆大人抬手指了指门里:“内阁重地是可造次拖出去行刑。” “阁老!”几位小人都高声惊呼道,魏小人此言一开,有疑将立场选择了靠在姜维香那边。 “卑职明白。”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不会是他 应无殇还是很懂规矩的,在大殿里把人穴道封住,这是为了不让青年人的污言秽语脏了诸位大人的耳朵,而到了大殿外边就没有这种限制。 廷杖这种刑法,宫中有专门的负责人来做,应无殇就负责端着一张满是嘲讽的脸盯着青年人就是了。 最初这青年人还有几分硬气,愣是没吭声,于是应无殇就给行刑的小太监使了个眼神。 好巧不巧,这小太监是东厂出来的,前阵子吴启明刚从东厂拉走一个,锦衣卫的名头此时在东厂简直比皇帝的圣旨还好使。 领会了应无殇的暗示之后,这小太监立刻发了狠,让几个人往死里打,直接打得那青年人皮开肉绽,嚎叫不止。 内阁议事的殿中,众人都不说话,全都静静地听着外头青年人的叫喊声。 陆指挥使不说话是因为他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而陈诺不说话,则是因为他的目光始终都在注视着陆寒江,也不知道这老家伙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终于一片沉默之中,有人开口了。 “陆大人,小女子在此替堂兄赔个不是,他不是有意的,还请大人手下留情。”最后站出来的人是陈姑娘。 陈姑娘的脸色看着有些憔悴,眼角微红的痕迹也看得出她因为父亲的去世确实痛苦万分,此刻能够从悲伤中振作起来,以女子之身来到那外,的确值得敬佩。 “是必。” 灵堂下,还沉浸在父亲和堂兄死难的成和中的陈氏蓦然抬头,陈音的话让你脑海外的记忆结束回溯,最终定格在了两人在金明寺偷鱼时的这一幕。 最终,蒋蕊奇的目光落在了陆寒江身下,这目光坏似八月春水,可看在陈音眼中,却仿佛是深冬寒冰。 看着陆大人似乎有没挪步子的意思,曹元嘴唇动了动,最终是淡淡说了句:“陈姑娘教训的是,奴婢回去之前,定会坏坏教导我们。” 于是蒋蕊在沉默之前,答道:“你认为,是会是陆公子是会是陈姑娘做的。” 陈子画死得太蹊跷了,陈音第一时间的反应也是此事暗中可能没京中的势力搞鬼,我首先成和的不是锦衣卫。 蒋蕊奇的目光没些简单,你高声道:“少谢。” “那就坏。” “老夫问完了,小人请便。” 一条人命是喂是饱锦衣卫的,今日一事让陈音明白了对方是是孟渊这种谋定前动见招拆招的人,那陆大人横起来简直堪比当年为了一句笑话就跟世家翻脸的陛上。 其次,今日陈音在内阁激怒了陆大人,若是对方心中没鬼,小可是必和我们起争执,反而应该是十分配合蒋蕊的质询,搬出一小堆天衣有缝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要知道,自从当年陛上忽然放弃了对世家的打压之前,七十少年的时间外,世家再有没受过那样的欺辱。 陆大人摇摇头,然前对表情略显呆滞的陆寒江做了个有能为力的摊手:“本官成和给了姑娘面子,可惜,那位陈诺的朋友似乎命数是小坏。” 说罢,我便转身离开了灵堂,全程陈音都有没看一眼棺木外的尸首,仿佛这并非和我血脉相连的孙儿,只是个过路的成和人特别。 一场内阁质询,让陈诺的灵堂下又少了一口棺材,蒋蕊的族人是是有没愤怒的,但是我们同样是内心惊恐的,因为谁都有想到,陆大人的反应会那么弱烈。 只是,陆大人有兴趣去自证什么清白,我直接用一条人命警告了蒋蕊别来招惹我,那反而是让蒋蕊打消了相当一部分对此人的相信。 看着这张天可见怜泫然欲泣的脸庞,蒋蕊奇叹了口气道:“朝廷没朝廷的规矩,是过本官也是是是近人情之人,陈诺毕竟横遭劫难,此次失言也算是情没可原。” 陆大人用今日的事情告诉了世家一件事,这不是我和孟渊是同,我真的是会杀人的,而且我出身《氏族纪》排名第八的陆氏,真要动起来手,加下锦衣卫的帮衬,根本是虚我们蒋蕊。 这时候你还是知道对方身份,只把对方当做了陆府外的一个大人物,故而也未曾在对方面后伪装什么,你少多是能够觉察到的,那位陈姑娘的荒唐是发自真心的。 宫外的廷杖是个什么水平,那一点陈音心知肚明,若是没心,一百杖都打是疼人,何况那区区七十了,今日打死了人,那显然是锦衣卫的授意。 因此,陈氏有法将对方与杀害父亲的凶徒联系起来,而且今日陈音的试探也反向证明了那一点。 今日小殿下,蒋蕊奇见到陆大人的时候着实是没些吃惊,陆十一不是陆指挥使,那一点尽管勉弱还在你的想象之中,但如果也是远超预料之里了。 “音儿,那位蒋蕊奇,他是怎么看的?”陈音忽然看向了身旁的蒋蕊奇,突兀地问出了那一句。 是知为何,记忆外这个带着欠揍表情的公子,虽然狠狠将你戏耍了一通,但是可承认,蒋蕊对我其实并有恶感。 说着,陆大人走到殿宇一角,对站在阴影中仿佛是曾存在过特别的曹元语重心长地说道:“曹公公,他那宫外的人也该坏坏调教一上了,怎么才七十板子就给人动手打死了,罪过啊。” 说话间,陆大人的目光飘向了对方身前的几个人,除了被打死的这青年人之里,还没几个人,但此刻也都是敢怒是敢言。 陈氏有没从陆大人的眼中看到什么野心,也有没从我身下看到这些阴恻恻的算计,对方在菩提池后这肆意的样子,的确是真情流露。 在陈诺几人是解的眼神中,陈音仿佛有没看到自己这个廷杖打死的孙儿特别,淡淡地行礼送别了蒋蕊奇。 有想到当日这个弱行拉着你一块在金明寺偷鱼的公子,不是你苦苦寻找的锦衣卫指挥使陈姑娘,只叹一句世事难料。 时间地点甚至会面的人都是由锦衣卫定的,若想在其中做手脚实在太成和了,但那种方式有异于实名投毒,实在是符合锦衣卫做事的方式。 陆大人摆摆手,然前让人将应有殇喊了退来,谁知对方退来第一句不是:“小人,这口出狂言的贼人挨是住打,还没死了。” “”曹元张了张嘴有没说话,但看我起了又沉的眼神,估计就算开口也说是出什么坏话来,要是堂堂内阁之下小喊彼其娘之,这就实在没些难看了。 陈音微微点头,然前说道:“既然如此,这他明日就带着礼物去陆府一趟,替蒋蕊表达歉意,少事之秋,你们有没必要再给自己招惹是必要的敌人。” “什么?唉。” 当然了,陈音能够作为陈子画死前出来主持小局的人,自然是可能是什么都选择硬碰硬的莽夫,今日之事,与其说是质询,是如说是我在故意激怒陆大人。 陆大人满意地点点头,然前转身去到了陈音跟后,我行了晚辈礼,然前温声问道:“老先生,可还没什么想问的?” 今日若继续问上去,我身前的那些人恐怕有没一个能够活着走出皇宫,所幸,我想要确认的事情还没确认完了。 我能感受得到,蒋蕊奇的目光并非女子对男子的欣赏或是关注,而是猛兽对于猎物的兴趣和挑弄。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陈家长子 陈子画的丧事办得极尽哀荣,有名有姓的人物不知道来了多少,放眼望去,几乎全都是天下闻名的角色。 可惜这场堪比国宴级别的丧礼,陆寒江却没有来,倒不是因为陈氏记仇没通知他,而是他自己懒得去。 而陆寒江没有出场也导致了一系列不可避免的问题,譬如关于此次的刺杀大案的真相,京中便有不少好事者将其和锦衣卫下黑手联系起来。 这么多年,锦衣卫带给京中大臣的恐惧是无法磨灭的,所以哪怕就连陈氏自己都出面澄清此事与锦衣卫无关,仍然有很多人愿意相信这就是事实。 说回云中陈氏给家主举办的丧事,虽然陆寒江没有参加,但是陆氏宗族却派出了人前来哀悼,或许是因为生前陆言年与陈子画有过节,所以这次出面的是陆尚书的儿子,陆弘文。 陆尚书的嫡长子如今外放做官,所以便让嫡次子前来表达一份哀悼,这也算是十分重视。 代替家父和陆氏祭拜过灵堂之后,一位陈氏的公子前来招待了陆弘文。 “陆兄,许久不见了。”从那位陈公子的笑容中不难看出勉强之色,也难怪,任谁在这种死了爹的关口,恐怕都没办法笑得出来。 “见过陈兄。”陆弘文还了一礼,随他一道到了里间用茶。 这人陆弘文并不陌生,在五年前他们还是同窗,此人名叫陈和光,乃是死去的陈子画的嫡长子,也是如今潘莺预定的上一代掌权人。 陆兄语气成不地道:“但是敢在京城锦衣卫眼皮底上动手的,天上有没几家,此事瞒是了少久,他耐心些,很慢就会结果了。” 陈和光点点头,却又没些为难地道:“只是,父亲生后似乎打算把大妹送到陆指挥使府下,那事陈氏您看” 当初皇帝忽然发难,成不陈伯毫有征兆地反戈相向,那才打了世家一个措手是及,事到如今,尽管还没是多人认为此乃世家内部的矛盾,但陈和光却坚信,陆言年的心思早就歪了。 片刻前,陈诺的长老陆兄也出现在了那外,陈和光回身恭敬地行礼道:“陈氏。” 陈和光想了想,点点头赞同道:“陈氏说的对,是大侄太着缓了。” “呵呵,潘莺谬赞了,当年陆寒江中英杰辈出,论说才能,在上那区区八十名开里的大角色,哪外入得了诸位夫子的眼。” “大侄知道了。” 两人差是少特别年纪,当初陈和光在京中居住过一段时间,也和潘莺莉一样在陆寒江就学,只可惜,是过一年的时间,对方便匆匆被召回了族内,此前两人便再有交集。 之前两人又就两个家族的往事寒暄了一会儿,眼看时间差是少了,潘莺莉便提出告辞,陈和光亲自将我礼送出府。 待到陈和光重新回到外间之时,我脸下的笑容迅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暗的沉思。 说着,我又想到了什么,没些歉意地开口:“永嘉堂弟的事唉,当初本该是大侄亲自后往内阁质询才是,有想到阴差阳错害了堂弟。” 潘莺高头看着我,眼底满是深沉是知在思考何事,片刻前,我淡淡地道:“坏了,里头来的客人是多,他也该出去了,他父亲的丧事他若缺席太久,成不留人口舌。” “如何?”陆兄一瞥桌下用剩上的茶水,淡淡地问道。 闻言,陈和光感激地起身行礼:“陆伯父果然是世家中的俊杰请受你一拜!” 陈和光摇摇头,语气颇没些嘲弄地道:“如陈氏所言,陆言年此人心机深沉,让关系重小的长子继续留在里地,然前派个什么都是懂的次子出来当门面,那招可真够狡猾的。” 潘莺平古有波的脸色热了些,我语气微重地道:“割肉饲虎只会把自己也赔退去,幸坏他爹成不有没这个犯蠢的机会了,此事以前是要再提了。” “说什么傻话,”潘莺重飘飘扫了我一眼,语气淡漠地道:“他是嫡支长子,这陆弘文性格阴晴是定,万一没个差池,老夫如何与族中交代,至于永嘉老八家外下是得台面庶子一抓一小把,死了就死了。” 国子监点点头道:“家父常说,世家一系同气连枝,如今陈诺遭此劫难,若没什么要帮衬的地方,尽管开口,在京城之地,你陈伯还是没几分薄面的。” “陈氏以为,此事会是何人所为?”陈和光高沉地问道。 陈和光躬身表示受教,垂上的眼眸外有没丝毫的同情,和陆兄一样,一片尽是浑然是在意的热漠。 “是。” “就怕,锦衣卫阳奉阴违。”陈和光语气生热地说道。 陆兄打断了我的话,眉头重蹙道:“伱爹死得突然,他妹妹的婚事看来是要拖一拖了,此事自没老夫去和王家说,他专心丧仪便是。” 陈和光叹息摇首,我看向陆氏真诚地道:“潘莺,他你也算旧识,今日你便是拐弯抹角了,陆伯父既然差他后来,这便是说明陈伯如今对你陈诺,仍旧是并有敌意,对否?” “当是得!”国子监连忙扶住了陈和光。 两位年重人来到外间对坐用茶,潘莺莉端起茶水,没些感慨地道:“当年陈兄离开陆寒江,可是让诸位夫子坏生惋惜。” 今日我请陈伯的人退来不是为了试探,结果国子监第一句话就让我心头热笑是止,同气连枝那种话陆言年说出口只可能是骗鬼的。 此时的陈和光,眼中再有没和国子监交谈时的这种赤子之意,现在的我,更像是一个热酷的执棋者,而是是一个冷血下头满口情义的公子哥。 否则今日来的就是会是那个书呆子,而是潘莺长子了。 陈和光应声前便要出去,临走后却忽然又折返了回来,我问道:“陈氏,大妹你” “若是因为此,他倒是是必少虑,”陆兄从容说道:“命案发生在天子脚上,若是拿是出一个合适的结果,锦衣卫同样要被上面子。” 是过话虽如此,但和潘莺莉见那一面倒也并非完全有没收获,起码陈和光也基本确认了,此事应当和潘莺和锦衣卫并有太小关系。 “老夫是知。”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远赴武当 金明寺作为京城周围最大的寺庙,理所当然地受到了陈氏的邀请,前来负责陈氏丧仪的法事部分。 只是陈氏不同于平常人家,作为《氏族纪》上排在第三位的大家族,堂堂陈氏家主的丧事,自然不能够马虎。 一连数天金明寺的僧人都忙得不可开交,甚至一度还出现了人手不够轮换的情况。 也正因为金明寺人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所以也未曾有人注意到一个负责杂物的不起眼的老和尚。 于是灵虚方丈就堂而皇之地以金明寺僧人的身份待在了陈氏,这个最危险但同时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京中如今的氛围还是十分紧张的,锦衣卫大肆搜捕弄得人心惶惶,但是始终没有能够发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而对于锦衣卫难得的吃瘪,京中暗自窃喜的人并不在少数,譬如二皇子殿下,他就曾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示过,锦衣卫有负皇恩。 当然,一个人唱独角戏自然没有什么看头,唱戏自然是要有对台才有意思,于是乎,四皇子这位不请自来的对家,就登上了舞台。 在没有任何人授意或者是暗示的情况下,四皇子主动站出来带着人冲到了二皇子的府邸,狠狠怼了他的好二哥一顿。 听二皇子府上的下人说,当天两位皇子之间的争辩十分激烈,二皇子甚至一度想要动手,可惜七皇子见势是妙先开溜了。 邢娣咏作为当代武当一子之首,是仅是武功低弱,自身的道法修为同样精湛,我很明白,那是入魔的迹象。 我是甘,所以心才是静,而心是静,从而导致我的武功再难没寸退。 而就在此刻,静谧的小殿之下,忽然响起了拍掌之声。 此刻的紫霄小殿中,武当的新掌门陈氏咏正在闭目修神,自从武当的两根擎天之柱轰然倒塌之前,我便时常那样独自一人待在小殿外。 那些人虽然几乎都是和陆尚书以身,是拥护皇室和朝廷的“新世家”,但是可承认,只要是世家弟子,在对付那些《氏族纪》下没名的可怕家族时,或少或多都会没所顾忌。 原本含糊灵动的剑招,在我的手中竟坏似有入了泥潭特别,变得黏稠且清澈,坏似没一股恶毒的气息在蚕食着我的剑气,叫我剑光都变得黯淡了起来。 邢娣咏小概是明白的,那是我心中的是甘在作祟,是甘师父和师叔死于非命,是甘武当就此沉寂隔绝于世。 邢娣咏是敢停上,我是停地舞剑,招式练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真气耗尽,我筋疲力尽为止,方才气喘吁吁地停上。 而此刻,愈发想要沉上心来的邢娣咏,反而越是被心魔所困,多顷,我的头顶蓄满了细汗,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一束精芒自我膝下是安定的剑鞘之中飞出。 “坏剑法。”话音落上,一个身穿银袍千户服的人,急急从柱子的阴暗中走了出来。 剑光犹如乌鸦啼血,精芒化作戾风,殿中点着的烛灯,瞬间熄灭了一小半。 陈氏咏的剑法修为还没到了瓶颈,武当剑法我几乎全部烂熟于心,可内功修为跟是下,那一切都只是花架子而已。 说回闫峰那一边,在陈子画遇害当夜,闫千户和曾千户就收到了金明寺的秘密指示,立刻奔赴武当,去“捉拿”犯人。 武当派的武功从来是是架子下的把式,而是需要一套精妙的内功道法相辅相成,故而道法修为越深,功力也就越低。 与之相比,应有殇则有没那些与生俱来的枷锁,所以金明寺才特地留上我来。 但不是在那样的情况上,金明寺仍然要求两人后往武当“捉拿”犯人,其中的含义就比较耐人寻味了。 作为一个江湖出身的锦衣卫,应有殇对于天上世家的看法,并未和其我人一样,没着天然的畏惧或者是恭敬。 应有殇在对付世家的时候从有没什么心理负担,一方面是我自信于自己身前的锦衣卫的势力,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应千户孑然一身,根本有没坏记挂的。 那一点作为优势而言,在锦衣卫中几乎有人能敌,因为即便是作为陛上手中最锋利的刀的锦衣卫,同样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世家子弟。 尽管是一场自作少情,但七皇子并是觉得尴尬,相反,我似乎乐在其中。 七皇子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我以身把自己认为是和锦衣卫一条船下的伙伴了,当然,那种认知仅限于我自己在家外自娱自乐。 一闭下眼,师父栖云子死去的画面就会在我的眼后浮现,再一晃神,师叔下阳子自尽时的画面也出现了。 云中苗云小概是看明白什么叫做烂泥扶是下墙,所以干脆直接是管了,本来为了一个废物皇子搭退去一个没能力的族长就还没是天小的损失了,那不是个有底洞,填是满的。 夜风微凉,真武小帝巨像垂上的双眼之中,似是怜悯,似是嘲弄,邢娣咏紧闭双目,虽是静心修身,但我却根本有法沉上心来。 尽管只没一点儿,但是江湖下这些游侠儿有法有天的性子,还是少多没些影响到如今的应有殇,使得我成为金明寺用来对付世家的最佳帮手。 栖云子和下阳子皆是如此,我们是单是当代江湖屈指可数的顶尖低手,同样也是道门之中首屈一指的学问泰斗。 啪啪—— 师傅去世时,我并是在身边,同样,师叔去世时,我也是在身边,可不是这完全有没见过的画面,是断在我的脑海中起起伏伏。 邢娣咏满头小汗,我弱忍着心头的激荡,忽地腾身而起,拔出剑来在殿中舞了一套太极清灵剑法。 本来此事应有殇主动请缨想要后往,可惜被陆小人给拦了,倒是是担心应千户的能力问题,而是应有殇在京中的作用远比在江湖下小。 有论是宫中的昭妃娘娘还是云中苗云,对七皇子的作为都有没任何的表态,甚至作为莫名其妙的受益者的锦衣卫也同样有没表示。 早在苗云八人的尸首被拉回锦衣卫衙门的时候,众人就以身看出来了,尸首下的剑伤是毫有疑问的栽赃。 而就在锦衣卫紧锣密鼓地查案子的时候,千户闫峰和曾鸿则悄悄离开了京城,秘密后往了南边,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武当山。 两个千户飞马赶到武当,此时天色以身入夜,因为是秘密行动,所以两人有没搞什么面子工作,而是直接摸白冲下了紫霄小殿。 第一千零二十章 不敢不能 来武当山的锦衣卫千户有两人,之所以只有曾鸿一个人前来跟苗云咏谈判,那是因为闫峰去做了另外一件事。 武当派经过多次劫难,当初武当七子已经折了两个,如今还剩下了“玉井”苗云咏,“常清”宋言归,“青华”封子夜,“玄潭”司落朝,以及忘尘。 其中,封子夜当初在丐帮的除魔大会上被天风设计重伤,虽然人早就苏醒了过来,但是功力却已经大减,身体更是留下了永久性的内伤,下辈子基本上没办法继续行走江湖了。 忘尘虽然否极泰来,但当初他门下弟子清平被玄天教掳去期间遭受了不少的折磨,年纪轻轻便留下了不少的暗伤。 因为一场大火后公孙世家没了,所以想要找一个医术高明的人出手也不是易事,为了医治好清平,忘尘如今正带着他在江湖上四处求医。 再加上前任掌门以及大长老的骤然崩逝,如今的武当派,根本经不起一点风浪,一旦被人发现他们的虚弱,很难说有没有人会铤而走险,打算踩着武当的招牌扬名。 事实上,如今的武当派除了掌门之外,能够拿出手的人物极少,该如何度过这段艰难的时期,是宋言归此刻最为烦恼的事情。 武当的掌门虽然是大师兄苗云咏,但宋言归这个二师兄却是武当事实上的领导者,毕竟他的智慧和眼界在七兄弟都是第一等的。 而就在宋言归挑灯处理武当的事务之时,忽然,一阵阴风吹灭了他屋中的灯火。 宋言归眼神一肃,不离身的宝剑被他瞬息拔出,整个人如同一杆长枪,伴着一抹璀璨的剑华,他破窗而出,剑锋仅在顷刻间便捕捉到了那鬼祟之人。 “站住!” 宋言归横剑在前,可当他看清那人的模样时,呼吸却是猛地一滞。 “锦衣卫?”宋言归大吃一惊,他看着面前的银袍千户,谨慎地将剑收回,冷冷地道:“原来是闫千户,不知大人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闫峰拍了拍肩头沾染的灰尘,他笑着道:“久闻常清道长的待客之道令人如沐春风,今日一见,似乎这传言不实啊。” 宋言归却是毫不客气地道:“大人深夜前来,行动如同梁上君子,只怕天底下还未有人的待客之道能好到对此等事也一视同仁。” “道长好一副伶牙俐齿。” 闫峰不冷不热地道:“本官来得匆忙,未曾带上礼物,不知道长可否不计前嫌,替本官也上一杯茶水?” 宋言归猜不透闫峰的来意,但他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还是收了剑:“请大人稍待。” 说罢,宋言归便从闫峰身边走过,出了小院去准备茶水,片刻后他折返回来,没有让对方进屋的意思,两人便就在这清冷月下说话。 “大人请。”宋言归将茶水递过去,语气不卑不亢,态度看似温软,实则眼底却没有分毫的退让做小之色。 “好茶。” 闫峰一品茶水,赞道:“不愧是道家一柱,这武当派的茶水,可远要比我这锦衣卫里供的茶要好多了。” “大人谬赞了,”宋言归语气平静地道:“不知大人深夜前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谈,只是有几句话想要问问道长。”闫峰屈指一弹,茶杯在空中划过一道笔直的线条,落回了宋言归的手中。 “大人请讲。”宋言归眼眸微眯,语气不变。 “京城里死人了,”闫峰说着,然后呵呵一笑:“自然了,死人不稀奇,奇的是这死的人是云中陈氏的家主,更奇的则是,与他一同遇难的两具护卫的尸首上,都留有武当剑法的痕迹。” 宋言归的眼眸一沉,他淡淡地道:“武当封山已有段时日,除了我师弟忘尘之外,没有人在外行走,而忘尘师弟为了给清平师侄求医,此刻已经出海。” “这么说,道长以为此事与武当无关?”闫峰问道。 “大人明鉴,”宋言归抱拳道:“此事必是有人阴谋陷害。” “说得不错,这就是有人阴谋陷害。” 闫峰倒是避讳地承认,非但没有让宋言归放松,反而是让他立刻打起了十二分小心。 只听对方说道:“然而就算是有人阴谋陷害,尸首上的武当剑法也是不争的事实,若是找不到真凶,那本官就只好委屈一下贵派的弟子了。” 宋言归蹙眉道:“大人如此行事,恐怕天下人会不服。” 闫峰在沉吟良久之后,忽然是冷冷一笑:“天下人不服,那又如何呢。” “大人何意!”宋言归勃然色变。 闫峰微笑着,搭在腰间绣春刀上的手微微一动,刀光闪乱一瞬,宋言归立刻抽身退去,很快他便发现,这一刀,对方意不在自己。 啪! 宋言归躲开了闫峰的刀,但他手中的茶杯却应声而碎,很显然,对方一开始就是冲着这杯子来的。 清脆的破碎之声在夜幕下响起,很快一名听到动静巡夜弟子便闻声而来:“师叔?这里发生何什么人!” 当这弟子踏入小院的这一刻,闫峰手中的绣春刀悍然向后斩去,宋言归惊怒之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 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可怜的弟子已经躺在了血泊之中,临死前眼前还满是不可置信的恐惧。 “闫峰!你堂堂锦衣卫千户,无凭无据擅杀我武当弟子!难道不怕坏了规矩遭致江湖各派群起而攻吗!”宋言归怒喝道。 “江湖各派群起而攻?”闫峰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笑得捧腹弯腰,突出一个肆无忌惮。 宋言归脸色极为难看,好半天后,闫峰笑够了,他直起身来略带嘲弄地看着对方说道:“事到如今,道长何必再自欺欺人,若是如今的江湖还能引得锦衣卫忌惮,你又何必在这里跟本官废话。” 宋言归心头一慌,闫峰的眼神满是讥笑,只听他继续说道:“丐帮覆灭,五岳溃散,江湖四大世家已是过眼云烟,栖云子死后道门各自为战,如今更是一败涂地,道长以为少林为何要向朝廷示好,不就是因为看不到一点希望才不得不低头吗。” 闫峰收刀入鞘,摊开双手,不作任何防备地走向宋言归,他笑着道:“怎么,道长若是觉得本官所言有差,那便就出剑为这弟子复仇。” 宋言归死死地盯着闫峰,可握着剑的手,始终没有动静。 闫峰摇首笑道:“无奈,本官可以随便杀你武当弟子,而道长面对杀人凶手,却连拔剑都不能,江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江湖了,希望道长明白这个道理。” 良久后,宋言归声音嘶哑地道:“这么说,锦衣卫是终于要对我武当动手了。” “可以是,但也可以不是,”闫峰意味深长地道:“本官如何行事,那便要看在道长的心目中,这江湖大义与武当派之间,究竟哪一方更重要了。”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想得太多 杀害陈子画的凶手是谁,闫峰也不知道,但他猜测,不管是谁,都肯定不会是武当,否则完全没必要派他和曾鸿私下走这一趟。 想必犯人的来历,此刻陆大人心中已经有数了,在武当的路上,闫峰一直都在思考大人派他们二人前来的意义。 这一次陆寒江只告诉了他们目的地,交代给他们的话除了一些毫无营养的外交辞令之外,几乎没有一句重点。 所以闫峰直到现在都十分困惑,陆大人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今晚闫峰和曾鸿分别和武当七子中的两人谈过了,掌门苗云咏是断然拒绝了锦衣卫的提议,而宋言归的态度,则有些耐人寻味了。 两人汇合后一起下山就近找了一家客栈歇下,月上中天,但是闫峰和曾鸿都没有什么睡意。 曾鸿神情有些烦闷地道:“看武当派那两位的反应,或许还可以再等等,只是我实在不知道,陆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以往不管陆大人的想法如何离奇古怪,总是会提前跟他们说明清楚,不至于两人两眼一抹黑,最终不小心把事情给办砸了。 可这一回,陆大人除了一句一路平安,愣是半点正事都提,曾鸿看向脸色沉静的闫峰,忍不住问道:“闫兄,离京前,陆大人可私下交代过你什么?”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比起曾鸿,闫峰和陆寒江的关系还更好一些,这不是什么秘密,毕竟当初两人就经常不积口德一块怼乔十方。 可闫峰却是摇摇头:“曾兄,你想多了,公事私事锦衣卫里分得清楚,陆大人并未私下见过我,咱们都是一样的。” 曾鸿讪讪一笑,拱拱手告罪道:“是我小人之心了,闫兄勿怪。” 不过闫峰却是又说道:“曾兄,我忽然有个想法,你说有没有可能,咱们都想太多了。” 曾鸿坐正了身子:“怎么个意思,还请闫兄指点迷津。” 闫峰沉声道:“陆大人吩咐我们办事的时候,从来不会这样模棱两可,可一次却一反常态,有没有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我们想太多了?” 曾鸿眉头紧皱,他沉吟片刻后,脸色闪过一份恍然:“闫兄,你的意思是——?” 闫峰对他点点头,然后说道:“陆大人之所以什么都没有交代,并非为了让我们花费脑筋去猜度他的心思,而是一开始他就没有什么好交代的。” 曾鸿细细品味着这番话,然后一拍手,用力点头道:“不错,这样才说得通,恐怕陈家命案的真凶陆大人早就查明白了,此番我们来武当不论结果如何,京里都能应对。” 闫峰也是颔首道,然后无奈地道:“事实应该正如曾兄所言,此番陆大人让咱们来武当,我看就是随意将咱们指派出来‘躲灾’的,至于此行有没有成果,那倒是其次的。” “你是说,世家?”曾鸿刚刚舒展的眉头又一次皱紧了。 闫峰笑着朝曾鸿挤了挤眼睛:“曾兄说老实话,陈家出事那几天,你家里来访的客人,有不少?” 曾鸿苦笑一声:“闫兄你故意看我笑话是不是,我夫人是扬州许氏出来的,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陈家出事之后,已经有三四家的人登过门了。” “你看,这不就结了,”闫峰哈哈一笑,然后道:“不过你也别怪陆大人,毕竟他在那个位置,这麻烦自然是越少越好。” 曾鸿连忙道:“我怎么会怪陆大人,多亏大人及时将我指派了出来,才能免了那些烦人的应酬。” 闫峰笑了笑,也没有揪着说什么,他拿针拨弄了一下烛灯,慢悠悠地道:“依我猜测,不只是咱们,只怕这段时间里,衙门里大半的人手都会以各种理由被指派出去,彻底断绝世家走这条路的可能。” 曾鸿有些迟疑地道:“可若是咱们都走了,京中岂不是无人可用?吴大人坐镇中枢分身乏术,徐乐那老小子精得很,这种事情肯定避之不及,难不成要陆大人亲自上阵?” “这不是还有老应吗。”闫峰说道。 “应无殇?”曾鸿一愣,眼神有几分复杂,然后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道:“闫兄,你我十多年的兄弟了,今日我也不怕得罪人,跟你说句老实话,应千户此人,武功和办事能力我都是信得过的,只是他毕竟出身江湖,恐怕” “曾兄慎言。” 闫峰难得正色了几分,他劝道:“老应出身是尴尬了些,但你难道看不出来,若今后陆大人打算对世家开刀咱们也不说那么严重,就是平日里有个争执什么的,老应都是最佳人选。” 曾鸿点点头,这一点他倒是没有什么好质疑了,应无殇孑然一身,有武功没背景,盛衰荣辱全部系于陆大人一身,若要对世家出手,他的确是不二人选。 闫峰摇首叹道:“说不定啊,这将来老应会比我们走得都远,说不准哪一天咱们还得让他帮衬一二,多结个善缘,没坏处的,左右多几两酒钱,咱们也不差这点儿。” 曾鸿沉思良久,然后起身抱拳道:“闫兄,多谢。” “说得好好的,你搞这一出做什么,”闫峰失笑一声,赶紧将他拉回了位置上:“这都是后话了,咱们当务之急,还是看看怎么处理武当这档子事。” 闫峰想了想,说道:“虽说陆大人是没指望这里能弄出什么名堂来,但倘若你我就这么带着两句空话回去,怕也是没什么面子。” “闫兄说的是。” 曾鸿说着,思索半晌后,忽然开口:“苗云咏此人意志坚定,我观之,他一身侠气凛然,虽被掌门之位束缚,但这反而成就了他,让他不似五岳那班人那样容易冲动。” “所以,这武当掌门之位不该由他来坐。” 闫峰的脸上露出了微妙的嘲弄笑容,他道:“这武当派也是流年不利,先是出了个修道把脑子修出毛病的栖云子,现在又来个挑不出差错的苗云咏。” 曾鸿同样是冷笑道:“说的是啊,当初若是把掌门之位传给老二宋言归就好了,此人虽有智谋,却也因此沾染了几分人心算计,做事难免不如他师兄大气,不过这才是我们需要的人,可惜了。”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犹豫难决 “人犯已经捉到了?” 听到前来禀告的小厮这样说,陈和光霍然起身,他立刻深呼吸,让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然后才故作平静地道:“知道了,下去,替我去好好谢谢陆兄。” 或许是友人的告诫起了作用,也或许是陆弘文终于发现了陈和光的虚情假意,这一次对方没有亲自前来,只是让身边侍从将消息传到了陈家。 “是。”下人应声退下。 没有了外人,陈和光便再不用故作镇静,他起身来来回在厅中踱步,然后向着坐在上首的陈诺请教道:“陈伯,你说这一次的事情,会不会是锦衣卫的试探?” 锦衣卫办案通常有个规矩,越是难办越是复杂的案子,反倒结案的速度最快,因为此类案子一般牵扯多且广,若不当机立断揪出人犯,后续的麻烦会无穷无尽。 而与之完全不同的,反倒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会因为各种各样奇怪的理由拖了又拖。 而此次陈子画的命案,显然是大案中的大案,可是锦衣卫的动作却相当之拖延,若不是妹妹和陈伯都觉得此事不是陆寒江所为,陈和光都要以为这是对方在自导自演了。 可是偏就是这样,这案子仍然拖了快一个月还没有结论,陈和光不傻,三天之内没有答案那是锦衣卫无能,三天之后还是没有答案,那就是居心叵测了。 世家虽然看不起皇室的底蕴,却从来不会轻视皇室的力量,当年血流成河的迹象历历在目,锦衣卫这把屠刀,是真的锋利无比。 所以陈和光断定,三日之内没有答复,那锦衣卫必然是已经查清了人犯,可是却因为某些牵扯才没有告知他们。 陈和光之所以常常去纠缠陆弘文,就是为了变相地给陆尚书施压,或者说,是给锦衣卫的陆大人施压。 但施压的原因并非他迫切地想要找到犯人,而是为了表达陈氏的一种态度,其中也包含了一些他自己的私心。 由于父亲陈子画在世时一直秉承的都是和朝廷老死不相往来的策略,此举虽然保证了世家的清高,却也给了人一种世家怕了朝廷的感觉。 从懂事起,陈和光就对这样的状况非常不满,他觉得是当年的事情把父亲吓破了胆,所以一直在族中鼓吹要以强硬的态度面对朝廷。 陈和光的想法相当有市场,尤其是在年轻一辈当中,这些世家的年轻小辈,秉持着世家至上的理论,到哪里都觉得高人一等,故而非常看不起朝廷的现状。 这些世家子弟希望的是恢复上古取士的优良传统,废除朝廷的科举,改用世家的察举之法,让身世出众的人能够配上合适的位置,而不是让朝廷像挑拣柿子一样对他们的学问评头论足。 虽说这种想法有些疯狂且不切实际,但的确符合相当多世家的需求。 倒不是所有人都认同这样冠冕堂皇的说法,说白了,世家想要的是拿回曾经的权力,至于手段究竟是如何愚蠢,那反倒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们被朝廷扫地出门已经有相当之久的时间了,久到了让人有些不安。 尤其是世家的联盟自己也在慢慢土崩瓦解,如陆氏这等“新世家”的出现,让不少世家看到了另一条出路。 自古以来,所有的改革都是在挖既得利益者的根基,“新世家”之于“旧世家”就是如此,云中陈氏自然不希望这种事情继续发展下去。 尤其是如今的“新世家”已经尝到了甜头,想要马儿跑不让马儿吃草是不可能的,“新世家”的快速发展,离不开他们对“旧世家”的打压。 正是有这些古老世家的血肉香气,才能够让“新世家”心甘情愿地任凭皇帝驱使。 至于这些“新世家”吸收了“旧世家”的骨血茁壮成长之后,皇帝陛下会不会再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他们,这些关于鸟尽弓藏的担忧,则全部都被陆尚书出面打消了疑虑。 陆尚书给这些人好好上一课,以儒家为骨架,再以法家为皮囊,为他们编织了一个名为忠君保皇的美梦,让所有人相信他们和皇帝是利益相连的。 对此,陈子画与陈和光这对父子从来是嗤之以鼻,只不过他们父子间的看法却有些不同。 父亲陈子画认为,陆言年的做法无非就是给结党营私套上一层好看的皮囊,实则内里与如今的世家并无不同,都是积蓄力量和皇室打擂台,只不过人家做得更好看一些罢了。 这也是为什么陈子画认为陆氏可信,因为在他看来,本质上他们都是在朝廷的根基,并无太大不同,区别仅仅是对方比他更虚伪一些而已。 但儿子陈和光却不这样认为,他打从心底厌恶陆言年此人,认为对方早已经被朝廷的光鲜亮丽腐蚀了灵魂,变成了皇帝忠实的走狗。 他毫不怀疑,一旦“新世家”大势已成,陆尚书绝对是第一个背后捅刀的人,到时候一切都会重演,只有朝廷和皇帝会得利。 所以陈和光十分不看好与陆氏的结盟,甚至相当鄙夷事到如今还对陆寒江这个所谓“世家弟子”心存幻想的蠢货们。 照他看来,对方早就被陆言年所同化,心中再无半分世家的骄傲,根本就是头彻头彻尾的野狼。 同样这一次陈子画的案子,在陈和光看来也是充满了算计和阴谋,锦衣卫纵然不会动手杀人,但不论是谁杀了陈子画,相信他们都很有兴趣给对方帮帮忙收拾残局,哪怕就是给陈氏添堵也不错。 今日人犯落网,少不得又有什么算计在其中,陈和光相当谨慎,但这一幕落在陈诺眼中,却叫他有些看不上。 固然陈诺不似陈子画那般天真地认为陆氏可信,但他同样也不会像陈和光这样杯弓蛇影。 况且,就算锦衣卫真的藏着什么算计,事到临头了,陈和光在这里临时抱佛脚又有何用,不去亲眼看看对方的出招,难道闭门造车便能够想出破局之法吗。 陈和光的再三思虑与其说是谨慎,不如说是怂了,自从那里内阁外陈氏的人被廷杖活活打死之后,这小子就被吓到了。 瞧他办的那事,要施压不去锦衣卫衙门,拐弯抹角跑去陆言年家里故弄玄虚,压力在哪里他是没有看到,笑话反倒是让锦衣卫看了不少。 陈诺暗自摇头,看到陈和光还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他把门外的小厮叫了进来,吩咐他们去备车。 “陈伯这是要去锦衣卫衙门?”陈和光立刻问道。 陈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杀你爹的犯人找到了,你这个做儿子不该积极一点吗,前几日都知道在灵堂哭得不能自已,这会儿怎么犯浑了。” 陈和光脸红了,他忙一副躬身受教的样子:“陈伯教训的是,是我愚钝了。”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谋不在小 就在陈和光与陈诺乘马车来到锦衣卫衙门的时候,发现陈氏大小姐陈音居然已经先他们一步到了。 而且还不是早到一星半点,看周围人对他们指指点点的样子,想来是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 陈和光不由得有些气恼,他这个妹妹平时不是挺机灵的吗,怎么今日突然犯蠢了,她来得这样着急,显得好像自己这个做儿子没把父亲的死放在心上一样。 只是陈音此刻脸上尴尬的表情,却也能够看得出此事并非她所愿,事实上,这点信息差是陆寒江刻意为之的手笔。 作为和陈音大小姐有过几面之缘的“朋友”,陆寒江很轻易地就把对方喊了出来,只要他事先不言明,木已成舟,陈大小姐再是聪慧也没有用。 陈诺扫了一眼陈音的表情便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他摇头道:“简直是胡闹。” 却是不知道他这声胡闹在说谁了。 陈和光带着沉重的面色,上前与陈音道:“妹妹来了,我们进去。” “嗯。”陈音虽然知道哥哥刚才的脸色不是摆给自己看的,但对方眼底那一抹幽深,还是让她有些心慌。 进了衙门,后头群众的声音逐渐听不见了,陈音小步追上了陈和光,在他身边低声道:“哥哥,今日我” “行了,”陈和光止步,打断了陈音的话,沉声道:“哥哥不是无知匹夫,锦衣卫这点离间计不仅没用而且可笑,堂堂指挥使,居然只会耍这点上不了台面的把戏。” 陈和光冷笑一声,对周遭投来的敌视目光视而不见,带着人大步往衙门正堂去了。 可陈音却有些不知所措地留在了原地,她很聪明,看得出哥哥是故意在说气话,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心底难受,因为这气话是说给锦衣卫听的,而不是她。 在后头看到这一幕的陈诺,又一次忍不住摇头了,他抬起头来,目光仿佛能够穿透这层层影壁,直接看到那坐在上位嬉笑无状的陆寒江。 陈诺叹息一声,心中忍不住道,胡闹又如何,小把戏又如何,人家就是用这点幼稚的手段,轻而易举地就挑拨了陈氏兄妹的关系。 多疑刻薄本就是陈和光的性格,加上他还自负,他视锦衣卫为旗鼓相当的对手,可对方却特地拿一个陈氏的女子做文章,分明是看他不起。 今日若是陈诺和他的关系被挑拨,陈和光不但不会发怒反而会高兴,因为这证明了对方根本是小家子气,没什么出息,但偏偏对方选中的人是陈音。 陈和光看出了锦衣卫的离间计,可就是因为看出来,所以反而更加气恼,对方居然将陈音这个深闺小姐看在眼里,认为此人能够成为他的障碍,还特地设下这等小计谋。 他堂堂陈氏继承人,在锦衣卫眼中和陈音这个用来联姻的大小姐毫无差别,这不管是对他的轻视还是对陈氏的轻视,都足够让他怒火中烧了。 越想陈和光脸色就越是难看,连带着对妹妹陈音也没有好脸色了,没别的,就是迁怒。 忽然,陈和光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向了离了自己几步远的妹妹:“音儿。” 被哥哥用这样不冷不热的语气喊住,陈音有些心里没底,但她还是乖巧地来到陈和光面前:“哥哥,怎么了?” “我记得你好像认识陆指挥使。”陈和光的语气沉静得有些吓人。 陈音低着头道:“是,那日在金明寺中,陆大人谎称是陆府下人与妹妹相识,之后之后妹妹与他产生了一些矛盾,但无伤大雅,陆大人日理万机,想必早就将此事忘在脑后了。” 陈和光淡漠地道:“我只是想提醒妹妹,陆氏与我们不是一路人,你是陈氏的姑娘,还是我的嫡亲妹妹,所以更要懂得洁身自好,日后你再出门,记得提前差人来前院说一声。”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的妹妹陈音,大步走进了衙门正堂。 跟来的陈氏众人虽然心有不忍,但是都会顾全大局,毕竟在外边的时候,还是要以陈和光为主,所以也都不敢说什么,各自匆匆从陈音身边走过了。 只有落在最后的陈诺来到陈音身边,淡淡地道:“你可以先回去。” 陈音顶着苍白的脸色,强行镇定下来,眼神坚定地说道:“多谢陈伯,不过既然已经来了,我若这么回去,只怕会叫人看轻了陈氏。” 陈诺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先一步也走进了大堂,最后的陈音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平复好心境之后,才迈着郑重的步伐跟了上去。 大堂之上,锦衣卫的一众高层齐聚一堂,指挥使陆大人则随意坐在角落的位置里,一个百户在他身后负责奉茶。 “陈家的人到了。”徐乐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然后挥手示意一旁锦衣卫下去将人犯准备好。 陈和光走进大堂,只见包括吴启明在内的几个锦衣卫高层都到了,陆大人也在,只是他坐的位置十分古怪,既不是上首也非中堂,好似就是随意挑了一处地方。 这就让陈和光很为难了,他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落座,这时再抬头一看大堂之中,除了陆大人之外,似乎其他人也都没有入座。 他微微瞪大了眼,放在身侧的拳头微微攥紧,陈诺这时候走到他身边,轻飘飘的一个眼神让他强行冷静了下来。 “见过诸位大人,”陈和光僵硬地行了个礼,然后生冷地道:“在下听闻锦衣卫已经将杀害家父的凶犯捉拿归案,不知确否?” “陈公子说的不错,是抓着了。” 吴启明看了眼徐乐,后者拍拍手,示意将犯人带上来。 很快,一个穿着囚衣,满身伤痕的男子被拖了上来,门里门外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迹,他脑袋歪歪斜斜地垂着,和死了一般。 陈和光低头看着这人,眉头紧蹙,徐乐上前解释道:“陈公子不必担心,诏狱的弟兄知道分寸,此人还留着一口气,几位若是对此案还有疑惑,尽可将人犯提回去,自行再审问。” 徐乐这话可是让陈氏的人大为吃惊,这样给面子,可不像是锦衣卫会做的事情。 陈和光冷着脸道:“诸位大人如此客气,实在是叫在下受宠若惊,敢问一句,此人姓甚名谁,为何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擅杀我陈氏家主。” “哦,陈公子说他啊,”徐乐漫不经心地道:“此人名叫柏经年,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当七子之一,道号紫阳,武功不在本官之下,要杀令尊不比宰只鸡难多少。”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指向江湖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那么此刻的徐乐身上大概已经被捅了一万个透明窟窿了,毕竟他这话说得实在,一句话骂两个人。 但气归气,事情还是做的,陈和光低头看向地上这半死不活的人,武当七子是什么玩意他从没有听说过,但是武当派的名声他还是略有耳闻。 这是道家的门面,也就是说此次命案,不仅有江湖势力的参与,还有道门这种麻烦的存在牵扯其中。 不过这也仅仅是锦衣卫的一面之词,真相究竟如何,那还得看他们能够从这家伙口中挖出什么有用的情报来——陈和光心念一动,已有了决断。 “既然如此,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来人,”陈和光看向身后的两人,开口吩咐道:“将这狂徒提上,我们走。” 陈诺缓缓闭上了眼,神态中隐有几分疲态,在锦衣卫颇为失礼的戏谑目光中,陈氏一行人匆匆带着人犯离开了。 看着一行人离开后,徐乐似笑非笑地道:“看来咱们这位陈公子,还是个谨慎的人啊。” 也不知这话有何可笑,话音落下,大堂之上顿时笑成一片,吴启明没好气地道:“行了,没事都散了。” “是。”众人应声退下,只留下百无聊赖的陆寒江,他与吴启明对视一眼,前者微微摊手,然后慢悠悠地起身离去了。 另一边,陈氏的人迅速将人犯押回了陈家,陈和光喊来了两个问话的好手,将人锁进了柴房里,吩咐他们道:“无论如何,一定将此人的嘴撬开!” “是!”两人端着一副凶狠的表情走进了柴房。 “等等。”外头的陈诺是终于看不下去了,在陈和光不解的目光中,对方招呼人将人犯“柏经年”押了出来。 “陈伯,你这是何意?”陈和光蹙眉道。 陈诺没有说话,只是让人捏着“柏经年”的下巴,使得他的面向朝着自己,看着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他一言不发。 许是因为和陈诺对上了视线,本来如同尸体一样的“柏经年”终于颤抖着嘴唇出声了。 “我是武当七子,我是紫阳道长,我是柏经年”从“柏经年”的喉咙里发出了如同老旧机械一样腐朽的声音,干涩晦暗,叫人十分不悦。 陈诺叹了口气,缓缓摆了摆手:“杀了。” “这”陈和光大吃一惊,他急忙问道:“陈伯,这是为何!此人身上说不定还有秘密,锦衣卫必然不会对我们坦诚相待,我们不能只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啊!” “你何时见过锦衣卫审案会把人犯送给外人拷问?”陈诺冷漠地看着陈和光说道:“还是你觉得你这个陈氏公子的面子,大到了锦衣卫都要给你脸的程度?你堂弟是如何死的,忘了?” 陈和光面色涨红,却没有说话。 陈诺看着侍从用力掰断了犯人“柏经年”的脖子,确认对方没有气息了之后,他才说道:“锦衣卫敢把人送来,便是有十足把握此人口中吐出的东西毫无价值,你还傻乎乎地将人提回来想着大展拳脚,怕是此刻在他们眼中,你就是一只猴。” 陈和光的双拳攥得紧紧地,眼底的屈辱和愤怒都快要从眼眶溢出来了,周围人纷纷低着头,不敢去看他那失态的模样。 半晌后,陈和光逐渐冷静了下来,他深深地朝陈诺一揖到底:“请伯父教我!” “都退下。”陈诺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这些人会意,纷纷行礼退下,临走还不忘将人犯的尸首处理干净。 片刻后,柴房前就只剩下了陈和光,陈诺,以及陈音三人。 看着同样留下却没有被陈诺驱赶的陈音,陈和光的脸色愈发有些阴沉,但并没有发作什么。 “人带回来就带回来,既然木已成舟,那明日你就可以前往锦衣卫衙门通知他们陈氏对案情审理并无异议,可以结案了。”陈诺淡淡地道。 “陈伯!怎可如此!”陈和光赶忙道:“既然这犯人都是锦衣卫事前准备好的,这杀害父亲的凶手肯定另有其人!咱们不能就这么让父亲死得不明不白啊!”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这事若传出去,陈氏的脸面岂不是丢尽了。 “你都把人犯领走了,这案子还不结,你当锦衣卫好脾气吗?”陈诺冷淡地瞥了他一眼,陈和光立刻不甘地低下头去。 “不过,案子结了,事还没完,”陈诺顿了顿,然后说道:“锦衣卫不辞辛苦找出这么个人来送给我们,不惜将罪名扣给武当也要和稀泥,其中本就有着古怪。” 陈和光面色难看地道:“必然是因为此案背后牵扯甚大,若是京中那些人动得手脚,也就不奇怪为何锦衣卫会这样查案了可恶!” “错了,”陈诺淡淡地道:“正好相反,若是京中势力做的,锦衣卫肯定会第一时间查明案情,然后看着我们鹬蚌相争,他们则渔翁得利。” 陈和光一愣,随后这脸上是真的有些挂不住了,这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他被陈诺训斥了,特别他妹妹还在边上看着,这实在很损他脆弱的自尊心。 他强忍着丢脸的耻辱,低声道:“可若是人犯来自京城之外,难道真的是江湖势力所为?可这又是为何,咱们陈氏和他们从来井水不犯河水” “未必。” 陈诺冷冷地道:“江湖草莽虽然不识诗书礼仪,但无知无畏,他们的野心从来不小,近年来锦衣卫强横,此消彼长之下,江湖势力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削弱,少不得就有人动了歪心思,打算借刀杀人。” 这话倒是提醒了陈和光,陈子画已死,所有可以查到的证据都把方向指向了锦衣卫,这本就很奇怪,毕竟以锦衣卫的实力,怎么能够做到一场谋划留下四五个破绽,这显然是有人栽赃嫁祸。 起初陈和光以为是京中某些人做的,但经过陈诺这么一说,似乎凶手出自江湖的可能性更大。 “难道真的是武当?”陈和光疑惑地道。 陈诺没有说话,但是陈音却开口了:“陈伯,哥哥,我以为,就算是那末流杀手,也知道在作案之后遮掩痕迹,何况这敢在京中作案的凶徒,他们应是不会用自家武功杀人的。”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风雨扰扰 今日京中的气氛有些异样,没有那种雨过天晴的轻松,反倒是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陈氏的命案终于有了结论,锦衣卫抓到了武当七子之一的紫阳道长柏经年,并且确认了此次的惊天刺杀,就是武当派的手笔。 云中陈氏似乎也接受了这个结论,据说人犯被押到陈家不久就暴毙了,这一点着实让朝廷中许多人感到不满。 毕竟陈氏再强大,这刑法之事终究是朝廷的工作,他们这样越俎代庖,难免给人以一种凌驾于朝廷律法之上的感觉,着实让诸多大臣很不痛快。 起先那些觉得锦衣卫反应太过的大臣们,此刻又开始觉得锦衣卫对世家太过包容了,只不过自家人知自家事的陈氏会怎么想,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不管如何,案子终究算是了结了,人犯已经伏法,接下来该讨论的就是该不该追究武当派的连带责任了。 通常来说,这种名正言顺对江湖势力出手的事情,锦衣卫都相当积极,但这一次他们似乎兴趣缺缺,很多人猜测,这是因为对陈氏感到不满。 事实上陈氏也很不满,普通的陈氏子弟觉得锦衣卫刻意针对他们,罔顾律法,而上层的陈诺陈和光等人又深知,什么武当派根本就是和凶手搭不上半点关系。 可这哑巴亏他们已经吃下了,如今能做只有明面上准备向武当派施压,私下里自己再动用力量去查。 而当京中的消息一步步传到武当的时候,整个武当派都怒了。 紫阳道长柏经年早就死了,而且死得极其悲哀,不但没有找到凶手,甚至就连尸首也是匆匆葬在了荒郊野外。 而且武当派早就向江湖通报过柏经年的死讯,此事锦衣卫不可能不知道,但就是在知道的前提下,他们居然还弄了这么一个所谓的犯人来说事,这就实在是欺负人了。 这都不叫做是拿尸体充犯人,而是明晃晃地扒坟戮尸,说是构陷都勉强,简直是不把武当派放在眼里。 可这一消息传到江湖上却又变了模样,紫阳道长的确是死了,他的死讯一时还轰动江湖,可是人虽然死了,但是死在哪里,怎么死的,却都是谜团。 于是在有心人的引导下,传到江湖上的消息就变了个模样,在他们的故事里,紫阳道长这个死去多时的人又生生活了过来。 不单是活了,而且忍辱负重潜入了京城,锦衣卫对江湖的镇压愈发残酷,心念天下苍生的柏经年想要通过借刀杀人的办法削弱他们。 于是,潜伏多年的紫阳道长终于找到了机会,通过刺杀一个大族家主的方式,将祸水引给锦衣卫,让他们狗咬狗,从而给江湖各派以喘息的机会。 江湖侠客都是主观的,紫阳道长虽然杀害无辜,可却是为了江湖天下,这是舍小义而就大义,这是天大的侠情啊。 也多亏了这群人的主观,连带着陈氏的名声都被拖下了水,毕竟说紫阳道长滥杀无辜有些不妥,于是乎,在江湖侠客的眼中,云中陈氏就成了和锦衣卫一样可恶可恨,成天鱼肉百姓的恶霸。 因此,尽管这一次武当派的紫阳道长失败了,但他的事迹,着实是给江湖侠客们感动得不行,一时间大江南北冒出不少仗义之人,说话间就要去京城抢回大侠柏经年的尸首,为他讨个公道。 然后被陆寒江外派的那些锦衣卫就开心了,雨后春笋般冒出的江湖反贼还没有来得及形成规模,就迅速被各地突然激增的锦衣卫力量给剿灭了。 这一次江湖的反扑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迎来了终结,不过虽然实质上没有任何成就,但是气势上是足够了。 而且要说江湖的反扑没有任何成果,那也不合适,毕竟云中陈氏这一次是感同身受了,当初为了不给他们增加压力,锦衣卫特地没有在云中增加力量。 本地驻守的锦衣卫更是浑水摸鱼得厉害,毕竟世家力量强大的地方,不论是官府还是锦衣卫,都很难插得进手,与其面子难看做事两难,不如直接摆烂,大家得过且过。 但这一次他们绝对算是因祸得福了,因为江湖故事的越传越离奇,云中陈氏在江湖早已声名狼藉,接二连三的“义士”出现在此地,或是打砸陈氏的店铺,或是袭扰陈氏的商队。 但要说他们是单纯的山匪又不合适,这群人有节操得很,打砸前不忘高声控诉陈氏的罪责,抢劫后不忘将金银散给穷苦百姓。 一时间,云中遍地都是绿林好汉,这下陈氏是真的怒了,他们这苦主还没有说什么,结果这群贼人的同党居然恶人先动手了。 看到这一团糟的局势,陆寒江还特地让徐乐上门去表达一下善意。 “陈公子,这江湖的乱贼最是难缠,陆大人说了,咱们到底都是世家出身,总不见得让你们被一群无知小贼欺负,这样,你说句话,只要锦衣卫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们绝不推辞。” 徐乐说得是大义凛然,听在陈和光耳中就是骂人不带脏字了,他们云中陈氏不过是死了个家主而已,又不是宗祠族地被人给烧干净了,对付一群地痞流氓还要锦衣卫帮忙,埋汰谁呢这是。 “烦请徐镇抚替在下多谢陆大人的好意,只是区区几个小贼,还无须大人操心,陈氏足以应对。”陈和光说道。 陈和光说的很骄傲,他的确也有骄傲的资本,毕竟相对云中陈氏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要收拾一群江湖草莽,根本不在话下。 但他很快就被打脸了,江湖草莽的确好对付,但这个世界从来都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收拾看得见的贼人,很容易,可要应对看不见的绊子,那就有些让人心累了。 短短半月之内,云中陈氏就经历了朝廷的种种针对,比如车队过卡审核更加严苛,因携带兵刃被扣下盘问等等。 毫无疑问,这全都是锦衣卫交代下去的好事,陈和光是火冒三丈,他愤怒地对陈诺诉苦道:“陈伯!锦衣卫欺人太甚!他们就是见不得我们好!” “你第一天和锦衣卫,和朝廷打交道?”陈诺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白痴:“这样好的机会锦衣卫若是轻易放过,那我们才要担心他们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 在陈诺看来,锦衣卫故意针对他们简直是理所当然,这种事情早就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只是若他们以为如此就能够让天下人看笑话,那也实在太小瞧云中陈氏了。 “来人。” 陈诺将门外候着的侍从都叫了进来,他扫了眼陈和光,淡淡地吩咐道:“大公子身体不适,即日起留在别院休养,族内一切事务由老夫来接手。” “是。”陈氏众人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全部躬身受命,只有陈和光脸色铁青地站在一旁,像是个局外人。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小小手段 那场对于世家而言的浩劫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时间不仅抹消了新一代世家子弟对朝廷的敬畏,同样的,朝廷对世家的实力也出现了预估偏差。 当年的争斗,客观上算是两败俱伤,毕竟朝廷和皇帝都是在以本伤敌,只不过皇室虽然伤得多,但是吃下的也多,最后看来得利肯定是超过了世家。 不过主观上双方都认为是自己赢了,这就导致了世家依旧保持着对朝廷失去敬畏的傲慢,而朝廷则反过来开始认为铲除世家未必有想象中那样困难。 不过朝廷对世家的态度仍旧是忌惮的,尤其是这一次,时隔二十多年,云中陈氏再一次在天下人面前展现他们作为千年世家的实力。 前一日的云中仍是烽烟四起,可第二日的云中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了以往的宁静,江湖侠客掀起的乱流,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在一夜之间彻底消弭。 这等可怕的实力,让朝廷内阁人人动容,而比这些人早一步拿到确切情报的锦衣卫,同样也是对云中陈氏的实力进行了重新评估。 “长福,威福,成兴,万通,中远,同兴这六家镖局,加上云中之外,北地,西北,直隶这三处的一十二家,拢共是一十八家。” 南镇抚司的镇抚徐乐定睛看着手里头的情报,冷笑一声道:“好大的手笔,这从西到东居然全都愿意听命行事。” 云中陈氏压制江湖势力的手段已经被发现了,就是单纯的以暴制暴,这一十八家镖局的高手一夜之间倾巢而出,在不可思议的时间内平定了云中的混乱。 吴启明从徐乐手中接过那份情报仔细瞧了瞧,目光深邃地道:“还是小看他们了,已经确认了吗,这些镖局和陈氏的关系。” “查过了,”徐乐沉声道:“一十八家镖局,此前都和陈氏从未有过联系。” “也就是说,这支队伍是他陈氏旦夕之间拉扯出来的,”徐乐眼眸微微眯起:“不过倒也不奇怪,世家从来自视甚高,这样的江湖泥腿子,只怕是投诚也未必能够入他们的眼。” 要让这些镖局出力并不困难,为名为利,要拿捏住这些人总是有法子的,可怕的地方在于,云中陈氏从来没有将这些人纳入麾下,而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在需要的时候,便能够找到他们,让他们甘心效命。 甚至于,此次动乱云中陈氏显露的只是冰山一角的实力罢了,他们作为世家,本质上的力量来源于坐在高处制定规则的能力,而非亲自下场和江湖人去比武功。 这一次他们根本没有动用多少家族的力量,只是同样招来了一群江湖草莽来以毒攻毒,效果是显着的。 “听说那位新上任的陈氏小家主被安排休养了?”吴启明问道。 “陈氏还没有开宗祠,他现在还只是一个陈氏的公子而已,而且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陈诺那老家伙是不会放心将陈氏交到他手上。”徐乐冷笑道。 “那倒是可惜了,若是此人执掌陈氏,大家也能轻松一些。”吴启明的笑容中有种说不出的讥讽。 “对了,武当那边该怎么处理,老规矩?”说着,徐乐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不着急,陈氏这样厉害,不如让他们亲自去武当问责好了。”吴启明随意将手中的情报丢到了桌面上。 “不合适,”徐乐蹙眉道:“武当如今这副五劳七伤的样子,真能够扛得住陈氏的打压?别到时候这道门第一被轻易打入泥尘,反倒吓坏了咱们朝廷上的老爷们。” 云中陈氏展现出一如往昔那般深不可测的实力,的确是让朝廷上不少的大臣们失声,世家带给他们的压力越来越大,若是长此以往,只怕要坏事。 “放心好了,闫峰和曾鸿都在武当,他们会便宜行事的。” 吴启明对此倒不是很担心,而且让陈氏继续展现实力未必是坏事,他们越是强大,就越能引起朝廷的忌惮。 而对于陈氏而言,如今展现实力也是一种无奈的选择,若是此次陈氏选择息事宁人,那么他们的家族影响力肯定会下滑一大截。 所以两害相权取其轻,朝廷对他们的忌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陈氏不在乎,保证自己的家族影响力才是第一位。 于是武当的麻烦也就接踵而至了。 “掌门!南边传来的消息,又”一个武当弟子急匆匆地想要闯进大殿里,可看到了里头压抑一片的情形,他又不自觉地闭了嘴。 苗云咏沉着脸站在最前方没有说话,一旁的宋言归伸手将对方捧来的书信接下,然后说道:“知道了,你先退下。” “是。”那武当弟子缩了缩脖子,立刻躬身退了出去。 宋言归看了看书信的内容,眉头一皱,叹道:“又是陈氏的手笔。” 书信上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诉苦,长江以北的武当派产业几乎是同时遭受了打击,店铺倒闭的倒闭,关门的关门,好不凄惨。 虽说如今武当派封山远避江湖,但是山上的弟子修道练武也都是要钱的,这钱从何来,还不是从武当派名下的产业中来。 道门求仙问道是在世外,可这黄白之物却要来自凡间,武当名下产业众多,有铺子,有田地,道门的富裕程度是不比佛门要差的,佛门有兰若千万,道门也有天地仙神。 但可惜的是,武当派不仅是道门一脉,同样还是江湖门派,武当名下的产业能够稳步运营,与他们强大的武力也有关系。 陈氏瞄准的就是这一点,他们利用各种手段巧取豪夺武当的产业,可武当却只能被动接受。 世家和朝廷不一样,虽然都是特权阶级,但是世家可怕的地方在于,他们有权力而无责任,就算和武当道门大局开战,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忌惮,不像朝廷,打坏的全都是他们治下的土地。 但武当派这一次被动挨打,却不仅仅是因为世家的特殊定位,还因为有另一拨也在暗中捣鬼,那就是锦衣卫。 京城里死了人,按理说锦衣卫完全有理由插手,可这一次他们没有选择站在明处,明摆着是要看世家和武当两败俱伤再坐收渔翁之利。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拨云见日 锦衣卫虽然置身事外,却不忘给武当添堵,此次事出突然,陈氏又来势汹汹,武当本就清白,掌门苗云咏本打算和对方好好谈谈,可惜这想法却没能够实现。 今日的紫霄大殿上,武当七子只有三人在场,分别是苗云咏,宋言归,以及封子夜,而本来还剩下的司落朝,此刻则是躺在了病榻之上。 早在陈氏动手之初苗云咏就决定要和对方好好谈一谈,如今武当封山,他这个掌门不适合出门,二师弟宋言归作为智囊团也不合适这个时候出去。 而剩下的人当中,五师弟封子夜因为旧伤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如今早就退居二线,也不适合去做这样的事情。 所以最后这担子就落在了六师弟司落朝身上,对方欣然领命之后,第一日从武当出发,第二日便失去了音讯,第三日重伤不起的他就被人送回了武当山门。 说是送都有些勉强,对方只是将他打成重伤之后丢在了山门外,这无疑是极大的挑衅,苗云咏震怒之余打算亲自出手,却被宋言归拦下了。 本来派一个人私下去和陈氏商议就是为了避免王见王的尴尬境地,因为苗云咏这个武当掌门亲自出马,万一谈不拢,那就彻底后路断绝了,派其他人去,好歹有转圜的余地。 “掌门师兄,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顶着苗云咏愤怒的眼神,宋言归说道:“此事若是陈氏所为,你再去也不过是徒添笑柄,此事若不是他们所为,你再下山只会是自投罗网,除非” 宋言归的话很清楚,目前的武当已经被逼到了墙角,要么解除封山正经入世,否则这样一个一个人出去送,根本不是办法。 “你怀疑,是锦衣卫?”苗云咏忽然沉声问道。 宋言归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是不是锦衣卫都无所谓了,墙倒众人推,如今盯着武当派的可不是一家两家。 所谓大局观是能够看得到大局的人才会去在意,江湖上多少人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谁管明日洪水滔天。 利益当前,云中陈氏既然能够收买那十八家镖局,如何不能够收买其他人。 “既然如此——师弟,还得你来拿个主意。”苗云咏看向了宋言归,他一直很依仗二师弟,这一次事关武当兴衰,自然要听听对方的意见。 宋言归沉吟片刻,目光看向周围的其他人:“你们都退下。” “是。”其余弟子行礼后纷纷退出了大殿,只留下宋言归和苗云咏师兄弟俩。 “师兄,”宋言归迟疑了小会儿,然后低声说道:“前些日子,有个锦衣卫深夜上山,与师弟见过一面。” “什么!”苗云咏大惊道:“师弟此话当真,不瞒你说,不久前,同样有个锦衣卫也来见过我。” “竟有此事?”宋言归一愣,然后急忙问道:“那锦衣卫与师兄说了什么?” 苗云咏冷哼一声,随后将曾鸿与他所说的话全部转述给了宋言归,他本以为对方听完之后会大怒不已,谁知道,后者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师弟?”苗云咏奇怪地看了对方一眼。 “师兄” 半晌后,宋言归语气缥缈地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答应锦衣卫的要求” “住口!” 苗云咏勃然色变,他抬手怒而指向宋言归,接着愤然甩袖:“师弟切莫再胡言乱语,武当门下弟子,未学武功先学风骨,此等不齿之事,我是绝不会做的。” 宋言归却不着急,他静静等着,待苗云咏的火气下去了一点儿后,他才说道:“师兄,你仔细想想,锦衣卫远道而来,难道就是为了拿这条件羞辱一下你我吗?” 苗云咏慢慢冷静了下来,他冷哼一声道:“师弟,有话不妨直说。” 宋言归深吸了一口气:“此次陈氏家主之死何等荒唐,我武当有无数个理由可以脱罪,但偏偏对方就是把罪名安在了我们头上,锦衣卫此举,必有深意。” “不过是借刀杀人的把戏而已。”苗云咏冷笑一声道。 “不会这样简单,”宋言归摇摇头:“云中陈氏乃千年世家,其中足智多谋之辈数不胜数,若是锦衣卫想要祸水东引,他们又怎么甘愿轻易上钩。” 苗云咏皱着眉头一想,似乎觉得有理,于是便继续问道:“师弟有何高见?” “他们家里死了人,他们不做点什么,容易被人看轻了,可若是做得过了,平白给锦衣卫当了刀剑,他们想必也是不愿的。” 宋言归沉声道:“陈氏既然能够在一夜之间平定云中乱局,未尝不能够在我武当反应不及之时将我们在外的产业通通摧毁,可他们没有这样做,而是以钝刀割肉的法子,一步步蚕食。” 苗云咏凝眸道:“或许,他们是为了向天下展现自己的实力。” “有这个可能,”宋言归点点头,然后说道:“不过我更倾向于,这是他们的策略之一,命案的证据指向我们武当,陈氏步步紧逼,压得我们喘不过气,倘若我们不想与之死战,便只能够寻求和解,而和解的唯一途径,便是我们自己找出真正的凶手来。” “这”苗云咏眉头紧锁:“纵然真的如师弟所言,可这样短的时间,我们又如何能够找出真凶来,须知那锦衣卫在京中大索多日,仍旧没有丁点儿成果。” “师兄,你不妨反过来想想,”宋言归目光深邃地道:“锦衣卫和云中陈氏的势力完全超过我们,可若是连他们自己也查不出的真相,强行逼迫我们去查,岂不是白费功夫。” 苗云咏一愣:“师弟之意,这个凶手,是只能由我们武当查出来的人物?” “不错!”只听宋言归继续道:“这个凶手一定来历不简单,否则无法说服天下人,同时他又有着足够让世家和锦衣卫忌惮的实力,不能够以一纸书文轻易拿捏,必须由我们武当这样的名门大派亲自指出。” 苗云咏怔怔地道:“如此说来,如今江湖之上值得他们这样大动干戈的,恐怕只有佛门了师弟说的是,少林?!” “必然是这样。” 宋言归眼中闪着精芒,他凝声道:“锦衣卫的要挟,是为了让我们替他们指认少林为真凶,至于证据,哼,只要我们出面,无数的证据就会砸得少林根本没有反驳。” 苗云咏倒吸一口气:“所以,锦衣卫这一次真正要对付,是佛门,少林?那世家——?” “世家全力打压武当是为了面子,而要拿回里子,就必须真正将幕后凶徒拿下,所以世家这一次和锦衣卫的目标是一致的。” 宋言归直勾勾地看着苗云咏道:“师兄,若咱们不想同时与世家和锦衣卫为敌,就必须将矛头对准少林。” 深思良久,苗云咏抬起头来,看着宋言归道:“师弟,这都是你的猜测,万一错了” “错了,又有何妨?” 宋言归冷漠的样子让苗云咏觉得有些陌生,只听对方淡淡地道:“与武当派的安危相比,少林是否真的蒙冤,我根本不在乎。”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恶虎拦路 苗云咏定定地看着宋言归,似乎想要从对方的表情里看出什么破绽来,可惜,对方是很认真在说话。 “师弟,你变了。”苗云咏叹息道。 宋言归有些落寞地垂下了眼眸,复又振作起来,他自嘲道:“师兄,明明是你从来没有看清过师弟才对。” 苗云咏不曾知道,当初栖云子收下宋言归之后,曾告诫过他,说他为人太重算计,此举不利于寿数,要平日多行善,宽待人。 宋言归自己也知道,他与众师兄弟其实差别还是蛮大的,哪怕到了今日,江湖侠义四个字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句笑话,他从始至终都未曾将其当真过。 往日的侠名,不过是因为他追随众位师兄弟的脚步,随波逐流罢了,若刀子未曾架在脖子上,那他一直都会是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常清道长。 “掌门师兄,这一次你一定要听我的。” 宋言归深吸一口气,语气前所未有的冷漠,他说道:“如今的江湖,面对锦衣卫还有一战之力的只有佛门少林,我们将祸水引向他们,这是锦衣卫乐见其成的,所以不管有没有证据,一旦我们出手,他们就是凶手!” 此事宋言归不说有十成把握,起码七八成是有的了,他不相信两个千户远道而来就是为了嘲弄他们,那位陆指挥使既然如此做了,那他必然是有想法的。 而且将矛头对准少林,这一点是符合锦衣卫利益的,加上还有陈氏这个白送的打手,若是锦衣卫不抓住机会痛打落水狗,那才不像是他们。 “师弟,此话不必再说了。” 苗云咏闭上眼沉吟少许后,重新睁开眼时,目光中已经有了决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我今日为了一时安宁陷害少林,那与锦衣卫又有何分别。” “师兄,”宋言归的语气重了些,他认真地道:“你这是在拿武当的存亡开玩笑!” 苗云咏严厉地道:“纵然一切都如师弟所预料的那般,但我们若做下此等无耻之事,日后如何有脸去见武当派历代先师,此事若有朝一日被天下所知,武当派又有何颜面继续苟存于世。” 宋言归的目光冷冽得可怕,他上前一步,直直地盯着苗云咏的双眼说道:“若师兄能够下定决心,此事交予师弟来办,自然能够万无一失。” 面对宋言归充满决意的双眸,苗云咏毫不逃避,他还口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师弟骗得了别人,能够骗得了自己吗。” 宋言归毫不在意地道:“我自入门以来,蒙受师父悉心教导,师门长辈关心爱护,若是为了武当派,我无怨无悔。” 苗云咏沉默地看着宋言归,良久之后,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师弟累了,下去休息。”说罢之后,苗云咏便转身离开了大殿。 “掌门师兄!” 宋言归喊住了苗云咏的脚步,他盯着对方的背影质问道:“若不如此,敢问师兄如何能够带领武当度过此劫!” 苗云咏停下了脚步,他头也不回地道:“五师弟留下镇守山门,我会亲自带领一部分内门弟子,并门内长老一起,日落之后我们下山。” “师兄是想去见陈氏的人吗?请恕师弟大胆直言,此举恐怕是自取其辱,世家之人从不曾正眼看过了我等江湖之人。”宋言归不赞同地道。 苗云咏似乎没有听到宋言归的话,他转过头笑着道:“麻烦师弟替我去挑选一些得力的内门弟子,还有诸位长老那里,也要劳烦师弟去通报一声了。” “此去生死未卜,且胜算几乎看不见,就算如此,师兄仍要孤注一掷吗?”看着那道毫不动摇的身影,宋言归有些不甘地吼道。 苗云咏脚步一顿,然后继续往前走去。 宋言归看着殿外乌云压顶,呼啸风声犹如狂兽嘶吼,苗云咏犹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倾覆就在须臾之间,但他脚步却从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巍峨如山,一往无前。 月上枝头,约有二十多名武当内门弟子被聚集了起来,同行的还有七位武当长老,再加上掌门苗云咏,以及武当七子之一的宋言归,一行人借着天色掩护,悄悄下了山。 一行人在夜色中迅速前进,不到一个时辰,便有一名武当长老匆匆来到了苗云咏的身边,低声道:“掌门,有人。” 这位武当长老指了指右侧的方向,苗云咏点头表示知道了,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又紧了紧背后剑匣的绳子,然后低声吩咐对方告知同行的弟子多加小心。 接着,武当众人的队伍脚步不停,他们还在继续往前。 暗中的人许是觉得已经摸透了武当众人的底细,就在队伍沿着小道走进一片树林之时,落叶风沙之间,一点明晃晃的光点朝着他们袭来。 “大家小心!” 苗云咏大喊一声,然后一马当先拔剑杀出,只见他上舞剑弧如弯月,一团薄雾似的剑气如纱一般展开,将那点闪烁星光悍然打落,他低头一看,只瞧得那被击落的飞镖上,有一朵梅花的标记。 苗云咏眼中划过一抹了然,他看向前方暗处,抱拳高声道:“白指门的朋友,在下武当苗云咏,可否请诸位出来一见。” “还道是哪位高手如此轻易便破了在下的夺命七镖,原来是苗掌门亲自来了。” 话音落下,一名身形宽胖的中年男子从暗中显了形,只见他头戴金丝圆帽,身穿金色百花衫,胖乎乎的手指看着十分笨拙。 此人乍一看,活脱脱就是个土财主,唯一叫人有些在意的,便是此人右手的食中二指都透着诡异的青白色。 可苗云咏一听对方的话,便猜出了对方的来历,再一看对方的手指,他笑着道:“娄先生当面,贫道有礼了。” 这胖男人名叫娄肖,乃是江湖一代暗器大师,渝州白指门的掌门,擅使飞镖,其上刻有梅花图案,呼为梅花镖,成名绝技便是对方口中的夺命七镖,号称七镖之内无处可逃。 “苗掌门客气了,夜深路黑,天寒冻人,掌门何不返归山中,如此,在下也好回去交差。”娄肖笑眯眯地说道。 他说话时总是低着头,一刻不停地搓弄着那两根青白色的指头,偶尔抬头一瞥,那含着冷意的眼眸闪着精芒,叫人不寒而栗。 第一千零三十章 天凶再现 在场的武当弟子之中,不少人都听过白指门的名号,暗器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恰巧,白指门也不是什么堂堂正正的门派。 渝州白指门虽也开山立派,招收弟子,但他们却时常干些杀手的伙计,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因此得罪了不少正派人士。 自然而然,白指门也同南阳应家一般,招来了江湖正派的联合绞杀。 但与应家不同的是,白指门的掌门娄肖武功高强,所以白指门非但没有被联合来袭的正派成果剿灭,反倒是一举打出了威望和名声。 自此之后,白指门便逐渐发展壮大,不过在声名鹊起的同时,因为娄肖刻意避开了一些强大的一流大派,故而能够稳步留存至今。 以往而言,对于武当派这种道门顶尖的存在来说,白指门肯定是要绕着走的,可今日娄肖居然出手挡下了苗云咏,还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实则叫人难以置信。 苗云咏摇头道:“贫道不知那陈家给娄先生开出了什么样的价码,竟能让先生屈尊来到此地。” “不瞒苗掌门,陈家慷慨,但是这金山银山,也得有命才能花,”娄肖低头摆弄着手指,微笑着道:“倘若换作是一年之前,在下必然半句话不敢多说,立刻就走,可是如今嘛” 娄肖抬头看了眼苗云咏,虽然没有说话,但嘴角勾起的笑容中却带上了几分轻蔑和嘲弄。 “好胆!” 一名武当长老怒而拔剑,当即脚踏飞空一剑杀去,娄肖脚步一变,向边上侧开,没想到他肥胖臃肿的身体,竟然惊人地灵活,不费多少力气就避开了对方的三四招剑式。 这武当长老见对方一味闪躲并不还手,当即更怒,他变了剑诀,挽剑如月钩,剑华喷涌如飞瀑倒悬,一瞬间将这片暗林照得明亮。 娄肖定睛看着对方剑锋划下,一直不曾有动作的右手忽然从袖中摸出两柄梅花镖,两根萝卜似的青白手指捏着那飞镖向前一送,一道冷光自那剑华之下爆射而出,直直撞在了武当长老的剑上。 火光迸溅之余,那武当长老的剑锋被斜斜打偏,向下直直扎进了泥地里,他惊怒不已地道:“好霸道的暗器。” 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又一道冷光便映入了眼帘,这一次他甚至完全没有发觉对方出手,那暗器径直朝着他的面门而来,顿时叫他冷汗直冒。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剑光闪现,只听“叮”的一声脆响,原来是宋言归持剑刺出,将第二枚梅花镖给挡了下来。 “好剑法,”娄肖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他看了眼宋言归,复又笑道:“阁下如此好武艺,不知是武当七子中的哪一位?” “贫道宋言归。”宋言归说着,横剑挡在了武当长老与娄肖之间。 自知自己武功不如人的武当长老脸色白了又红,最终他朝着宋言归拱了拱手,低声道了谢,缓缓退到了队伍后边去了。 宋言归看着眼前的娄肖,眼神有些凝重,他深知武当派的长老虽然常年不履江湖,都在山上问道天地,可他们的武功同样不弱。 此人能够轻易击败那武当长老,不是因为武当的长老年老体衰,而是因为对方的武功本就高强。 “原来是常清道长,在下失礼了。” 娄肖的眼神又亮了几分,他看向武当众人,笑道:“听闻前些日子贵派玄潭道长被人给伤了,如今青华道长也有伤在身,你们二位这样轻易离山,不担心武当空虚,被人乘虚而入吗?” 娄肖所言正是武当派众人顾忌的地方,若不是担心被人声东击西,他们当初又何必只派出一个司落朝,最后落到被人打成重伤的程度。 宋言归的目光更冷,他持剑指向了对方,淡漠地道:“娄先生,既然看见贫道与掌门师兄皆在此地,你这样大放厥词,莫非是觉得贫道宝剑不够锋利?” “哈哈——”娄肖仰天大笑一声:“暗器之道,成才的关隘便在于审时度势,敌在明我在暗,如此方能够一战功成,如今该自危的,不该是道长吗?” 宋言归目光一冷,下一秒,他忽然转身向后掠去,脚步踏地腾身入空,一剑斩向那背后偷袭的黑衣人。 娄肖也在此刻定睛射出四枚梅花镖,却被苗云咏翻转剑花悉数斩落,这师兄弟俩配合默契,不愧武当七子之名。 但宋言归将那黑衣人击退之后,霎时间,暗中冒出了无数人影,兵器各异,服饰各异,原来是陈氏请来的那些镖局的高手。 “既然二位道长执意留下,那在下只有得罪了。”娄肖幽幽一叹,随后身形如电,探出的左手化作利爪直取苗云咏面门。 苗云咏翻转剑身负于身后,祭起左掌打向对方,两人比拼手上功夫,一下打了十七八招,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时间,武当弟子也分散杀出,与各大镖局的高手战到一块,在宋言归的强势带领下,轻松将那些人打得节节败退。 娄肖一看,脸色稍微有些难看,他盯着面前的苗云咏道:“不愧是道门第一的武当,这些二流货色看来是奈何不得你们了。” 苗云咏化掌为拳,与对方互对一招,两人各自退了三步,他右手顺势挽起剑花,将剑锋横对娄肖,语气平静地道:“阁下若此刻退去,贫道可以既往不咎。” “好大的口气!” 娄肖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般,原本笑眯眯的表情一下变得狰狞起来,他两手一翻,七八只梅花镖便被他夹在了指间。 只听他冷冷地道:“苗云咏,你不过是仗着背后师门的名声狐假虎威罢了,离了武当,你这什么武当七子,根本不值一提,今日既然你自己找死,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说话间,娄肖两手翻花似地将梅花镖射出,一连七道凛然光辉在月色之下,犹如星光飞旋,破开夜幕薄雾,伴着无边杀气,在空中划过七道各不相同的弧线,从各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射向了苗云咏。 “呼。” 面对来势汹汹的夺命七镖,苗云咏轻轻吐出一口气,微闭的眼眸陡然睁开,澎湃的真气自他丹田之中喷涌而出,他背后的剑匣在一阵激烈的颤抖之后炸裂开来,一道血色凶光当即冲天而起。 呼吸之间,七枚梅花镖犹如折翼飞鸟,应声而落,娄肖见状大吃一惊:“怎么可能!” 血光如出笼野兽,狂乱的气浪如同嗜血的咆哮,苗云咏手持天凶剑,只见一道诡异的血色纹路迅速自他的手腕攀上了他的整条臂膀。 苗云咏眼底的戾气一闪,伴着那剑上泠泠的凶光绽放,一股尸山血海般的气势瞬间让娄肖浑身战栗,心底涌出的恐惧使得他捏着暗器的双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可是下一秒,这一切都仿佛梦幻泡影一般,那无边的血色杀意转瞬即逝,苗云咏手臂上攀着血纹如烟消散。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底复现清明:“娄先生,你输了,请退去。”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夜半时分 “这是什么剑法?” 娄肖呆呆地看着苗云咏,对方复现清明的眼中一片宁静,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手中那柄绝世凶剑不过是什么柳条树枝。 苗云咏剑锋微斜,天凶战栗,如同锥子一般的尖啸戾鸣再度冲霄而起,周遭的武当弟子与镖局高手纷纷震惊不已,混乱的战局一瞬归于了平静。 苗云咏平静地注视着娄肖,语气淡淡地道:“贫道不想滥杀无辜,还请娄先生就此退去。” 娄肖惊魂不定地向后退了两步,嘴上不说,实则已经丧了胆气,方才那尸山血海一般的恐怖气息几乎要他以为自己今日必然要丧命当场。 这苗云咏明明是正派作风,一身正气几乎叫人折腰,可为何他的剑法武功却是如此之邪恶可怕,一瞬间,娄肖甚至分不清凶的是把剑,还是这个人。 愣神之后,娄肖内心涌起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自己苟且偷生想法的羞辱。 他年纪比苗云咏大一些,在江湖上混迹多年,自视甚高,从来看不起这些名门大派的所谓高手,在他眼中,这些人不过是承继了先辈荣光的无能之徒罢了。 娄肖忌惮的是武当这个门派的底蕴和其背后潜藏的力量,而非武当派里的武当七子高手,故而在陈氏找上门的时候,他没有多想便同意了对方的要求。 他本以为,少了栖云子与上阳子的武当派,犹如没了爪牙的老虎,远观保持威视尚可,至于再想逞凶斗狠,那怕是有心无力。 但是今日一战,他祭出招牌绝学,结果非但不能建功,反倒是一战下来,他连苗云咏的武功路数都摸不清楚。 那惊鸿一现的霸道剑法,打碎了娄肖的全部骄傲,一时间,他感到有些意懒心灰。 “你不杀我?”娄肖拿着暗器的手缓缓垂下,有些自嘲地道。 苗云咏没有再说话,他直接收剑入鞘,召集武当弟子集合,然后在众镖局高手忌惮的目光中缓缓远去。 宋言归神情震惊地靠近了苗云咏,他问道:“掌门师兄,你——” “师弟,我已经领悟师叔留下此剑的含义。” 苗云咏颇为感慨地将天凶剑用布匹包裹起来重新背在了身上,顺带此刻他也再次以前人的话语再次告诫宋言归:“记着,太极清灵剑法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 “那师兄你刚刚?”宋言归的表情有些复杂。 “我已经不在此列。”苗云咏笑了笑,没有再多说,只留下宋言归一人停在原地,神情愈发沉默。 不远处的暗中,千户闫峰与曾鸿对视一眼,气氛有些凝重,接着是曾鸿先开口问道:“这件事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闫峰没有立刻回答,他沉吟了片刻后才说道:“苗云咏能够有如此造化,的确出乎我的预料,方才他那一剑,我看不透,也没有把握能够接下,曾兄如何?” 曾鸿摇摇头:“我不如他。” 接着他又叹道:“苗云咏既然已经更上一层楼,那看来此次武当的劫难也很快就会随之而解,闫兄,我们要白跑一趟了。” “未必。”闫峰倒是不这样认为,他的神情中还带着几分期许和游刃有余,目光落在那武当七子的第二人身上,逐渐变得深沉。 另一边,娄肖有些低落地带着一群没精打采的镖师走在回程的路上,方才那一战他输得很彻底,武当特意走到僻静处引他们现身,然后正面击溃了他们。 镖师的溃败在意料之中,一群乌合之众,如何是武当弟子的对手,可自己的败北,却让娄肖有种颓然的挫败感。 一时间,他甚至生出了退隐江湖的想法,心乱如麻之时,忽然见到前方一抹亮光拦路,娄肖缓缓地停下了脚步。 “什么人?” 娄肖眯起眼来,肥胖的脸上一双钩子似的目光直直穿过了前方的灯火,看到了那坐在车架上悠然品茶的中年人。 “原来是陈管家,在下失礼了。”看清了来者,娄肖笑眯眯地将梅花镖收了起来。 身后一众镖师也纷纷拱手行礼,那陈管家似乎是身体不好,总是拿着一条丝巾捂着口鼻,时不时咳嗽一声。 “陈管家深夜来此,可是有什么指教?”娄肖和善地问道。 “咳咳,”陈管家习惯性地咳嗽了两声,然后说道:“今夜似乎颇为热闹,娄先生带着人出去之时还意气风发,怎的回来却成了这副样子先生欲往何处去?” 娄肖深深看了一眼陈管家,神情肃穆地道:“武当高手名不虚传,娄肖无能,没能完成与陈管家的约定,先前陈氏送来的礼金,在下来日定会如数奉还。” “那可是万两白银啊,先生当真舍得?” 陈管家说着,不顾那些神色各异的镖师,他又好似懊恼一般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也对啊,差点忘了先生还在天乐钱庄里留了一笔银子,有多少来着?哦,两万七千八百四十两。” 娄肖的脸色一点点变了,那商人似的与人为善的笑容变成了寒风般的冷冽:“陈管家,你在查在下的底?” 陈管家似乎没有听到一样,继续说道:“先生手里头还有两万多的银子,自然不必在乎这单生意做不成,只是啊,这两万多银子里,其中七千两是先生出卖了自己的至交好友得来的,又有九千两,是先生自己的同胞兄弟” “陈管家!” 娄肖的语气严厉了许多,他死死地盯着对方,半晌后才冷冷道:“我知道陈氏手眼通天的本事,可既然先生查到了在下银子来路的,自然也是知道的,这点把戏对在下无用。” 陈管家终于闭上了嘴,不过他并没有打算停止这个话题,他咳嗽了两声,接着饶有兴致看了看面色阴沉的娄肖,忽然又道:“看来钱财二字是难不倒先生,那孩子呢?” 娄肖一愣,只听陈管家颇为唏嘘地说道:“那可真是个可怜的女人啊,本是楼里的头牌,一次不慎怀了先生的孩子,受了多少折磨,好不容易逃出来,山穷水尽之时又遇到了曾经一夕之欢的情郎” 看着脸色剧变的娄肖,陈管家嘴角勾起嘲弄的弧度,眼底满是怜悯:“先生怜惜那女子,将她养在了渝州城外一处私宅里,她也对得起先生的怜爱,给你生下了一个孩子,你唯一的儿子。” “不要再说了!”娄肖大吼道,只是比起先前的不耐与愤怒,此刻他的语气里,却带上了几分后怕与悔意。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剑落有悲 陈管家呵呵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又拿着丝巾捂着嘴咳嗽了一声,娄肖此刻已经不再说话了,他沉着脸伫立在原地,那双复杂的眼神里,似乎是在做着什么困难的取舍。 陈管家倒也不急于一时,他看向了周围各大镖局的镖师,朝着身后的人点了点头,然后一边咳嗽着一边走到了一旁。 身后两个陈氏的护卫会意,悍然拔刀砍向了车架上用绳索捆绑的两个大箱子,只听一声崩裂之声响起,两个箱子的锁头开裂,被巨力撞开的箱子向着侧边倾倒。 一时间,只听一阵哗啦啦的声响,金银财宝如同那瀑布一般从马车上流了下来,仿佛那车架都装不满似的,全都溢了出来。 现场一片沉默,在火光的照耀下,一众镖师的脸上都充斥着统一的神情,他们直勾勾地看着那满车的财物,目光一动不动,充满了深情,似乎是在注视自己的爱人一般。 陈管家很满意这些人的表情,他走上前来,随意在金山银山上取了一块放在手里把玩,然后顺手丢给了最近的一个镖师。 后者接过之后,两手颤抖地将那银子放到眼前仔细观察,又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好。 陈管家笑着道:“诸位既然替陈氏办事,那我陈氏自然不会小气,这些东西大家一会儿分了,算是酬谢诸位这几日日夜不停的辛劳。” 周围的呼吸声又加重了一些,陈管家这时候又看向了刚刚接着银子的那个人,他问道:“现在,能够告诉我,今晚发生了什么吗?” 那人直勾勾盯着陈管家身后的金银,吞了吞口水,然后说道:“今晚,我们遇到了武当派的高手,他们人多势众,加上还有高手跟随,我们不敌,所以退让开了。” 陈管家点了点头:“那么,是怎样的高手,比之前遇到了的玄潭道长还要厉害吗?” 另一个镖师回答道:“来的是武当掌门苗云咏,还有他师弟,同样位列武当七子的宋言归。” “哦,武当掌门,还有一个武当七子。” 陈管家似是很惊讶,又似乎不屑一顾,他说道:“这江湖上的事情,我陈氏关注得少,只是不管武当派出了怎么样的高手,诸位是否有办法将他们按照曾经的法子,都给堵回去?” 众人不再说话,陈管家看着他们的沉默,有些惊讶地道:“哦?大家怎么不说话了,难道是,觉得我的诚意不够?” 话语落下,又一架马车被拉了上来,两个陈氏的护卫故技重演,将那金山银山给露了出来,这一下,众镖师屏气凝神,眼神彻底直了。 “我知道诸位都是高手,不知道我的这些诚意,是否足够?”陈管家站在金山之前问道。 这一次,众人没有再沉默以对,而是在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中,又一人颤抖着说道:“就算武当掌门武功高强,咱们一起上,一样可以拿下他。” 话音落下,似是石子投入镜湖,掀起的应和之声顿时响成一片。 “说得好。” 陈管家拍了拍掌,然后将目光转向了一直未曾开口的娄肖,他笑着道:“不过这俗话说,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不知娄先生可否受累,再带着大伙走一遭?” 面对温声笑问的陈管家,看到了金山银山的众镖师只觉得如沐春风,可娄肖只觉得看到了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 他深吸一口气,青白手指上捏紧的梅花镖终于是缓缓停止了颤抖,他顺从地道:“陈管家开了尊口,在下如何敢不听命,只希望陈氏能够大发慈悲,不要对在下的家眷动手。” “诶,娄先生说的哪里话,许给先生的财富定会一子不差,全数奉上,至于先生的家眷,那更请放心好了,陈氏做事光明磊落,不会行此下作之事。”陈管家微笑着道。 “希望如此。” 娄肖深深看了陈管家一眼,带着一众见钱眼开杀气腾腾的镖师回了头,追着武当派离去的方向过去了。 待到这些人都远去了,陈管家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淡了,他回头踢了踢脚下的银子,随意地问道:“柯先生到哪里了?” “前日来信说已经过江了,到咱们这里,恐怕还要个日。”护卫回答道。 “听闻这武当七子个个都是好手,前些日子对付一个司落朝都如此困难,如今两个一起来,恐怕娄肖也不行了。” 陈管家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神色恹恹地道:“把这些东西收拾了,虽然陈氏不缺钱,但也没必要给死人留这么多。” “是。”两个护卫应声开始收拾财物,而陈管家则在一声重一声浅的咳嗽声中,坐上了另一架马车,缓缓驶入了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在夜上中天的时候,娄肖带着镖师终于追上了武当的脚步,于是立刻就爆发了一场大战。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苗云咏默默地将天凶剑从娄肖的胸膛里抽了出来,后者一脸的不可置信,一是不信自己会败得如此之快,二是不相信对方会痛下杀手。 先前一战,娄肖看出了苗云咏说话行事颇具侠气,他虽抱着杀意而来,内里却不希望就此沦为一抔黄土,他想要活下去。 可是当苗云咏再度祭出那把血杀之剑的时候,娄肖才发现大错特错,他并非死在了那天凶剑的杀念之下,而是死在了苗云咏的果决。 “贫道给过先生机会了。” 苗云咏收剑入鞘,随着娄肖的身形倒下,周围再没有一个镖师还能够站着,全都横七竖八地躺在了血泊之中。 这一战,武当弟子以多打少将其中一半的镖师击败,而剩下的一半,全都败在了苗云咏的剑下。 看着对方眼底迅速浮现又转瞬即逝的凶光,娄肖苍白着脸,盯着那把剑道:“果然天凶之剑,伤人伤己,道长要小心啊。” 这话似是告诫,又仿佛是诅咒,但苗云咏不在乎,他将天凶背在身上,眼底清明一片,毫无动摇之色。 “先生错了,贫道是用剑之人,天凶再是戾气深重又如何,终究是人驭剑,而非剑驭人。” 苗云咏转身离开,并不拖泥带水,娄肖在地上挣扎了一番,很快便没了声息。 宋言归看着苗云咏的背影,眼中闪现的光芒,似是欣慰与惊喜,又似是担忧。 此一战,苗云咏虽然手持天凶之剑,杀意纵横犹如惊涛骇浪,但他却从未滥杀一人,剑落之处,只败敌而不杀人,唯有娄肖一人丧命,此举确实如他所言,是人驭剑,而非剑驭人。 只是不知为何,明明苗云咏的武功更上一层楼,但宋言归心中的不安却更甚了。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一招制敌 狼狈逃回的镖师将武当众人北上的消息传给了陈管家,后者倒也没有说什么,而是按照先前的约定,将那两车财宝全数送给了这些人。 这些镖师自然是感激涕零,他们本以为自己这样丢人地逃了回来,陈氏纵然不反悔,肯定也不会再这样大方,谁知道对方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先前许诺的财宝丢给他们了。 事实上,陈管家的确十分惊讶于苗云咏的仁慈,对方居然没有将这些镖师全部干掉,但也仅此而已了。 陈氏不是暴发户,他们家族底蕴深厚,区区两车金银根本不值一提,一诺千金对于其他人而言是可笑的谬论,可对于他们这样的千年世家来说,则是维护家族名声的重要指标。 而且,这些金银丢给这些人也算是买命钱了,各种意义上的。 这些镖师才刚刚畅想着如何拿着这笔钱财开始新的生活,结果还不到两天的时间,他们就被另一伙镖师给劫了,不仅劫了财,还丢了命。 这一伙镖师同样也是云中陈氏请来的帮手,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带着这样一大笔钱,本就招人眼红,黑吃黑简直天经地义。 陈氏从没有暗示过什么,这一伙镖师就已经遵循着内心的欲望将前一批人给截杀了,然后他们在又一个江湖高手的带领下,再一次找上了武当。 而这一次被陈氏请来的高手,名气远比白指门的娄肖更大,在辈分上,他算是一代江湖前辈,此人乃是青城派的叛徒,魔道上大名鼎鼎的恶道上人柯恨天。 当这些镖师看到他出现的时候,心里也都咯噔了一下,因为这位恶道上人,可是凶名在外的狠手。 沉默之间,两个镖师赔着笑将手里的财物送上一部分:“柯先生辛苦了,弟兄们这次得了不少好处,这是您的份。” 柯恨天垂眸扫了一眼那些财物,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他选择了推辞。 “不必了,既然这些东西被你们得了去,那便是天意,收好便是。” 柯恨天的回答让众镖师喜出望外,大伙最担心的就是这位爷来捡现成的吃,不少人赶忙将财物紧紧藏进怀中,现在好了,人家没这意思。 于是,在众镖师的吹捧下,一行人上路了,直奔武当的队伍而去。 当两拨人相遇的时候,苗云咏显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既然打算走这一条最难的路,自然也想到了陈氏的应对。 陈氏会不会改变自己的看法,在于武当派在对方的心目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定位。 现今为止,陈氏所有针对武当派的计划,都是建立在武当派两大支柱倒下,门派没落的前提下,只要苗云咏能够证明武当的实力,证明武当并非他人可以随意捏扁揉圆的存在,那么一切都会改变。 所以柯恨天出现的第一时间,苗云咏便想到了,这是一个机会。 但他还是像此前面对娄肖之时那样,试图劝说对方。 “柯前辈,你本是江湖上的一片浮云,何必要牵扯到这样的事情中来?” 苗云咏镇定自若的模样让不少武当弟子安下心来,毕竟柯恨天名声在外,面对这样可怕的敌人,还是需要一定勇气的。 “栖云子死了,你真敢下山?” 柯恨天这话倒不全是在嘲讽,他是真的感到疑惑,毕竟按照目前武当的状况来看,待在山上躺平任嘲才是最佳选择。 下山与人逞凶斗狠,无论输赢,对武当派来说都是不智的选择,输了武当会失去最后一块遮羞布,赢了人家也能看清武当的深浅。 不管如何,一旦动手,武当身上所有的神秘面纱都会被揭开,一旦世人发现这个古老门派他的真正实力其实并非那样遥不可及,那么事情就会变得可怕起来。 但是苗云咏似乎并不这样认为,面对柯恨天似是而非的嘲讽,他只是淡淡地道:“先师在时,武当派傲立于世,如今先师虽已故去,但武当仍是武当。” 看向那柄缓缓出鞘的天凶剑,柯恨天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栖云子的徒弟,果然有几分胆气,但是嘴上功夫厉害无用,终究是要手底下见真章,来。” “敢请前辈先出手。”苗云咏持剑而立,神色淡淡似乎无心外物。 “呵。”柯恨天轻笑一声,目光逐渐变得深邃,他缓缓拔出了那柄平平无奇的长剑,脚下一点,身形如燕,一剑直刺而来,凝光犹如彗星逐日。 而苗云咏则站定不定,挺拔的身形如松柏一般,但面对柯恨天的攻击,这样的做法无异于死靶子。 数丈的距离在柯恨天脚下不过咫尺之步,转瞬之间,那长剑便已经悬在了苗云咏的面门,就在众人的心都悬起来的时候,他终于动了。 苗云咏手中的天凶剑似是渴血多年的妖魔,在他挥剑的瞬间发出了震人心神的尖啸,头顶纷纷落叶应声而碎,脚下土地龟裂如雷。 “嗯?” 直到此时,柯恨天终于是发觉了不对劲,剑锋相触之时,他从对方的剑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大恐怖。 仿佛是古老的天罚,又好似妖魔的咆哮,在这一剑的威势下,柯恨天的剑锋不住地偏移,直至他的攻势被对方完全逆转。 苗云咏手中天凶血光冲霄好似妖魔显世,眼底清明如镜水湖泊,截然不同的两种现象表现在了同一个人的身上,显得是如此深不可测,又诡异万分。 苗云咏的剑突破了柯恨天的剑势,只一招便将他制服,当那天凶横在后者脖颈前之时,众人仿佛觉得身处梦中。 “柯前辈,你输了。”苗云咏淡淡地道。 周遭众人,无论镖师亦或者是武当弟子,全都目瞪口呆,在他们的想象中,这一战可能打得激烈无比,可能打得两败俱伤,也可能是苗云咏险胜或者惜败。 但没有人想到,苗云咏居然能够一招制敌,之前制服娄肖固然也是电光石火间决出胜负,但终究娄肖只是一介普通江湖高手,比不得柯恨天这般纵横魔道多年。 柯恨天定定地看着苗云咏,良久之后,喟然长叹一声:“不愧是栖云子的高足,能在这个年纪领悟这等剑法,假以时日,你未必不能够超越你的师父。” “多谢前辈。”苗云咏不卑不亢地道。 “真的是可惜了。”柯恨天再叹一声,身形忽然向后暴退。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此心不移 柯恨天忽然退去,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盖因此人的名气太盛,纵使出人意料败在了苗云咏手下,大伙想的也是此人能够再来战过,总不见得这一场就如此虎头蛇尾地给了结了。 但是柯恨天的忽然暴退,却让苗云咏心头陡然升起了几分不安来,他凝眸看着后方摇曳不定的树丛叶花,那原本平静的风景在持续的注视下,居然让他产生了诡异的违和感。 “不好!” 苗云咏忽然大喊道:“大家小心!”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如雨点一般的箭矢冲天而起,好似一片迅速移动的乌云,那阴影几乎要把整片天空给吞没,是箭矢! 在苗云咏的提醒下,反应及时的武当弟子纷纷成群挥剑抵挡,但是不明所以的镖师们则损失惨重,毫无防备的他们几乎转瞬之间就死在了这波箭雨之中。 箭雨足足持续了七波,几乎要将这片土地的每一寸多余的地方都插上那雪白的羽矢,待到箭雨停歇之后,苗云咏目光凝重地看着面前尸横遍野的景象,一颗心不住地往下沉。 宋言归第一时间拔出了地上的一支羽箭,他的目光死死盯紧了那箭矢,半晌后,他才松了口气:“不是弩箭” 这一点判断极为重要,因为弩箭的危险性,除了朝廷的军队之外,天下间是不允许有人大量私藏强弩的,甚至连一般的弓弩都会严格管制。 既然不是弩箭,那宋言归起码就有八成把握,这一场像极了锦衣卫风格的伏击,锦衣卫并没有真正的参与其中。 “掌门师伯!宋师伯!” 一旁武当弟子的呼声让宋言归回过了神,原来刚刚那一波箭雨,虽然武当弟子早有准备,但还是被伤了好几个。 “师兄!” 宋言归看向了苗云咏,后者微微颔首,然后一个箭步便掠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话来:“师弟,你和几位长老将受伤的弟子护好,剩下交给我!” 苗云咏一个闪身便窜入了那密林之中,片刻之后便有交锋之声传来,宋言归听着心里没底,刚要有所动作的时候,一把飞剑直接袭杀他身后。 “该死的!” 宋言归反手挥剑一挡,那飞剑的力道将他震得骤退了七八步才稳住了身形,果不其然,柯恨天的身影再度自暗处显现。 “看来柯前辈对刚刚的胜负似乎并不服气?”说着,宋言归不敢大意,他立刻持剑杀去,他不比师兄那般领悟了太极清灵剑法的真意使得武功大进,面对此等魔道高手,他只有舍命一搏才有胜算。 “看来你比你师兄还差了不少。” 柯恨天剑指一点,飞剑冲霄而上,随后分作一十三道剑光从天而降,将宋言归进退之路尽数封死,那剑气纵横的牢笼之中,对方甚至连破阵的机会都没有。 “栖云子的运气不错,但也仅此而已了。” 柯恨天抬手将飞剑召回手中,他望向宋言归,淡淡地道:“他七个徒弟之中,能够有两人领悟那等剑诀,已是上天垂怜,水满则溢,月盈则食,武当派的运势一半在你那师兄身上,真的可惜了。” 这已经不知道是柯恨天今日第几次发出叹息了,宋言归不理会对方颇有深意的发言,只是一味强攻剑阵,直到剑身颤鸣不止豁口连连,连他手掌虎口都迸出血色来,方才停歇。 一十三道剑光,此刻已经被毁去了大半,柯恨天抬头一看,默默地将手中长剑往前一送,飞剑脱笼,一朝飞掠九重天穹,化作星光无数砸落大地,一众武当弟子眨眼便被剑光吞没。 “住手!” 宋言归看得瞠目欲裂,他狂吼着挥剑将最后一部分剑阵毁去,然后挺剑掠入空中,不计消耗地接连斩出数道剑气,即便如此,却也只能堪堪挡住些许星芒。 待到天星落尽,云消雨止,宋言归拄着剑半跪在地上喘息不止,周遭一片狼藉,除了三两武当长老还能够勉强站着,其余弟子几乎全部躺下,生死不知,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死一样的沉寂让人几乎绝望。 “柯恨天!”宋言归的怒火灼烧着他的双眼,只听他恨声道:“我师兄敬你也是道门前辈,方才在比试之中留下几分力来,你竟然敢——竟然敢!” 柯恨天毫不在意地道:“你师兄敬的是心中的侠义与道法天地,而非我这道门前辈,但他刚刚的确是手下留情了,虽说比拼内力我仍能胜他半子,但若以剑法比试,他想要取我性命也并非不可能,论说对道家剑诀的理解,如今的他足可称之为当世前三。” 说着,柯恨天又道:“只是,我本就是魔道之人,仁义荣辱于我而言如过眼云烟,他饶我性命,我又何必非要感恩他什么,陈氏许给了我足够多的报酬,只要我杀了你们便可,难道我放过你们,苗掌门会替陈氏出价吗。” “你!”虽说宋言归也知道与魔道之人谈论道义毫无意义,但柯恨天这般无耻的样子,还是让他愤怒不止。 今次随他们下山的都是内门弟子中的翘楚,这些人纵然现在仍旧微末,但不久的将来,必然能够像宋言归他们一样,成为武当的支柱,可现在,这一切都变得不可能了。 看着挣扎着起身的宋言归,柯恨天冷漠地道:“你的命要比这些人贵一些,没有人出价的情况下,贫道不想杀你,但若是你非要寻死,那贫道也不介意送你一程。” “废话少说!”宋言归大喝一声,拖着残破的身子朝着柯恨天杀去,受伤的野兽往往最是可怕,何况这头野兽心中还带着无边的恨意。 剑光闪乱之中,在旁人看来,似是那宋言归竟真的能够压制柯恨天一般,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只是因为对方没有认真而已。 柯恨天并非手下留情,而是他一直在关注着不远处的动静,待到外头的杀声彻底停歇,他手中铁剑斩断了宋言归百战成名的宝剑,顺带在对方的胸前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随后,他立刻抽身向后退去,但那血光剑气如飞火流星一般肆虐而来,好似一团火焰撞在了柯恨天的剑上,震得他闷哼一声,嘴角漫出一丝血迹来。 “苗掌门受教了。”柯恨天深深抬头一看,然后头也不回地逃了。 苗云咏没有追,他立刻将天凶剑插入身旁地面,然后扶着宋言归坐下,过渡真气替他疗伤。 半晌之后,宋言归才缓过了气:“多谢师兄。” 苗云咏点点头,然后颇为复杂地看了一眼损失惨重的门人弟子,沉声说道:“诸位长老受累,麻烦将这些弟子带回武当山入土为安,我便不回去了。” “师兄?!”宋言归震惊地看着他,不可置信地道:“难道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去见陈氏的人?” “是。”苗云咏平静地承认了。 宋言归有些难以接受:“如今武当损失惨重,正是需要你这位武当掌门坐镇之时,你此时若是离去,那魔道恶人去而复返,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我若就此退了,那对武当而言才真是灭顶之灾,师弟,武当的传承不在所谓名声与几卷书册,而在这里,”苗云咏轻叹一声,他看着宋言归,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手中长剑,正色道:“所以我必须去。”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神秘道人 苗云咏没有立刻离开,他带着受伤的长老先是收敛了遇难弟子的尸首,然后嘱咐好宋言归一切事务之后,才准备动身。 “师兄,你当真要去吗?”宋言归拖着重伤的身子,似乎还打算再劝最后一次。 “师弟,好好休养。” 苗云咏没有看出宋言归的意思,或者说,他内心的想法已经坚定不移,不会再受到其他人的影响。 宋言归目光复杂地将目送苗云咏离开了,他带着重伤的弟子先到了附近的镇子上休整,然后独自一人在夜半时分离开,去到了镇上酒家见两个特殊的朋友。 “常清道长,你来了。” 在闫峰与曾鸿的桌上温了三杯酒,宋言归沉着脸坐下后,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一杯酒,却没有动作。 闫峰呵呵笑道:“这可是京里带出来的好酒,即便是本官平日里也很难喝到,常清道长,不试试?” “不必了,”宋言归神情冷漠地道:“今日我来此,只是为了给武当选择一条正确的路,来日无论境遇如何,武当与你们锦衣卫,依旧井水不犯河水。” “看来宋道长的确是为人清高啊。”曾鸿似笑非笑的一句话,让宋言归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闫峰仿佛没有看到对方的脸色,仍是颇为好奇地道:“说来,本官真是不明白,令师兄如今剑法大成,武功已然不在那柯恨天之下,武当派有如此掌门,你不该高兴才是吗,为何反而?” 宋言归语气痛苦地道:“师兄若是肯随我回山,那一切都是好的,可他偏偏师叔仙去之时为我们留下了一条求生之道,他难道以为自己的目光要比师叔更加长远吗?” 宋言归的语气不无愤恨,这也是他私下来找锦衣卫的缘故,此举无异于背叛,甚至可以说畜生不如,但为了武当派,他不得不如此。 闫峰看着他,沉默半晌后忽然笑道:“本官听过这么一句话,所谓剑者,心之刃也,看来你师兄的武功能够高过你,的确不是没有道理的。” 宋言归的表情阴郁,并未有什么反应,比起只希望在夹缝中寻求生存的自己,师兄的确更加有胆气,他之所以要拿起那把天凶剑,便是不甘于师叔为他们选定的逃避之路。 但仅凭师兄一人,真的能够力挽狂澜吗,武当弟子又有几个人能够追得上他的脚步,他越走越远,真的到了最后,纵然一切如他所愿,武当派又能够剩下几个活人来? 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宋言归不知道苗云咏的想法,但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他情愿舍弃脸皮当一条守护之犬,保证武当派的延续不至于在他这一代断绝,也不愿抱着万分之一的概率去赌那所谓的希望。 “师兄他想去找陈氏将情况说明清楚,下一步,他会在开封落脚弄出些声势来,然后过黄河继续北上,如果你们现在出发,应该可以在他渡河前截住他。” 宋言归说完之后,似乎用光了全身的力气,他痛苦地闭上眼,艰难地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你们能够留他一命。” “道长不必担忧,锦衣卫做事向来重诺守信,既然常清道长的诚意我们已经看见了,那苗掌门的性命,我们一定会放在心上。”曾鸿说道。 当然,不管是闫峰曾鸿,亦或是宋言归自己,都知道今日这番承诺不过是胡说八道,但无论如何,虚伪的谎言远要比残酷的真相来得温柔。 “事不宜迟,本官这就动身,这杯酒道长留着,将来若是想喝了,本官随时恭迎大驾。” 闫峰笑着满饮杯中酒,然后和曾鸿一道出了酒家,一阵马蹄飞驰之后,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宋言归看着那杯酒水,忽然抬手猛地将其打翻在地,他痛苦地跪在地上发出了悲兽的低泣,内心的折磨如同锁链,勒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数日后的夜里,月色明暗不定,苗云咏独身一人走在路上,他的影子被无限拉长,斜斜地挂在了黄土垒成的墙壁上。 这是距离开封最近的镇子,苗云咏打算歇息一晚,明日继续赶路,此时夜已深了,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呼啸的风声叫人心乱如麻。 苗云咏凝眸看着前方空旷无人的街道,缓缓握住了背上的天凶剑,他高声道:“不知是哪位前辈到来,还请出来一见。” 风不静,但空空的街道上却忽然多出了个人,苗云咏的目光逐渐凝重了起来,对方远远地站在他对面,仿佛本来就停留在那里似的。 好厉害的轻功——苗云咏心道,同时他认真打量起了面前这位白须白面的老者,他微微抱拳道:“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栖云子是你师父?”那老者开口问道,两人隔着四五丈远,可对方嘴唇一动,那声音便好似自己能够寻到方位一样,落入了苗云咏的耳中。 苗云咏心头一沉,他凝声道:“正是。” “那你师叔就是上阳子了。”那老者似乎在确认什么。 “不错。”苗云咏点点头,握着天凶剑的手一刻没有松开。 “那你师叔可有告诫过你,道门剑法不可滥用。”那老者似乎是有些不满,语气有几分责难的意味。 苗云咏眉头一皱,虽然对方没有指名道姓,但他能够听得出,此人所说的道门剑法,指的便是武当剑法之中最诡异的太极清灵剑法。 “莫非前辈也是道门中人,晚辈瞧您似乎对我武当的武功很熟悉?”苗云咏试探着问道。 这倒不是苗云咏无的放矢,对方一身衣袍虽然破烂不堪,但依稀能够看出几分道家的影子来,虽不配兵刃,但腰间却挂着一根长条木棍,前扁后圆,似是剑一般。 “我名太玄。”那道人说道。 苗云咏眉头一皱,他对这个名字感到十分陌生,但听起来似乎的确是道家中人。 于是他说道:“敢问一句,前辈也是陈家请来的吗?” “不是。” 太玄目光垂下,落在苗云咏身后的天凶剑上,他说道:“我是来杀你的。” 苗云咏一愣:“为何?是晚辈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前辈吗?又或者,晚辈的所作所为,给道门蒙羞了?” “都不是,”太玄目光淡淡地道:“只是你不该练这门剑法,更不该练到如此境界。”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道门三剑 “前辈这话,晚辈听不懂。” 苗云咏眉头紧蹙,他说道:“既然这剑法被前人所创出,自然是要留给后人习练的,固然剑法奥妙晦涩难懂,但并非无法使用,只是深浅有别罢了。” 见太玄不说话,苗云咏又道:“前辈可曾听闻过峨眉派的玉女剑法,同样是晦涩难寻,习练困难,但依然有人去练,有人可练,这与我武当的太极清灵剑法又有何不同?” 太玄笑了,只是笑得有些苍凉玩味。 “峨眉玉女剑重杀,所以问心无用,问情夺命,青城十方天星重理,所以问道无余,只得上叩仙神,昆仑八荒重势,所以天不予之,活该自取灭亡,武当太极清灵重承负,平黑白,自欺欺人罢了道家的剑法,殊途同归。” 太玄目光幽幽,他说道:“说起来,道剑练了这些年,你们还不如一个外人透彻,皇甫问天创下那‘天道三剑’,听名字就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明白人。” “前辈何意?”苗云咏忽然有种如临大敌的紧迫感,听得对方历数各门各派的武功,那种不屑一顾的语气,并非故作样子。 太玄款款地道:“听不明白吗,道家的剑法,只能出三剑,一剑是以人御剑,两剑是人剑合一,三剑是,剑魔入体,剑意御人你无知无畏,胡乱用这剑法到了今日还没有变成疯子,倒也算是个奇迹了。” 苗云咏脸色微变,却是不甘示弱地道:“前辈对我道门的剑法如此熟悉,敢问一句前辈究竟来自何处?” 太玄摇摇头不再说话,缓缓将那残破的木剑拔出,周身衣袍随风而动,他白须飘飘,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眼眸平静如水,并无半点杀意。 但苗云咏却仿佛有种被荒野猛兽盯上的危机感,他心头的警钟不断敲响,一种油然而生的大恐怖一直攥着他的心。 “若按前辈所言,道门各派习练那些剑法的人也不在少数,前辈何故就找上了晚辈一人?” 苗云咏这话倒也不是示弱,而是他仍然认为对方是陈氏请来的帮手,不然仅是为了这点站不住脚的理由就大老远来杀他,实在有些小题大做。 “因为他们都死了,”太玄注视着苗云咏道:“你是最后一个,也是最有希望将这门剑法练到极致的人。” “就和我师叔一样?”苗云咏问道。 “上阳子的神霄剑法自成一家,但他最强的剑诀,仍是你们武当传承的太极清灵剑比起栖云子,他倒是更像是你的师父。” 太玄的话对苗云咏而言绝对算是称赞了,上阳子的武功和道法修为举世闻名,能够被与其相提并论,本就是一种荣耀。 但苗云咏也明白,对方的称赞并非恭维,而是必杀的又一种理由,今日他们之间的矛盾,是没办法善了。 “既然如此,请恕晚辈失礼了。” 苗云咏缓缓拔出天凶剑,目光凝重地盯紧太玄:“武当,苗云咏,请指教。” 太玄没有说话,只是提着残破的木剑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苗云咏沉吟一瞬,果断出剑,太极清灵剑的招式早已经被他融进了普通的一刺一劈之中,故而一出手便是风云色变。 苗云咏一步踏出,剑锋所向,真气犹如霹雳雷霆,伴着隆隆轰鸣声,他一剑刺出,立时叫那狂风为之一滞。 太玄前踏半步,挽起木剑撩开对方的剑锋,随后左掌推出,那掌力在半空中竟是折返倒转回来,直攻苗云咏的后背。 “什么?” 没想到剑招这么轻易就破解了,苗云咏大惊之下,连忙祭出第二剑,将身后的掌力斩破,随后顺势将剑划出一片月华光幕,反身再次攻向太玄。 太玄脚步连点,身形诡谲如妖,向后连退三步将剑气尽数躲闪,随后只见他手中木剑脱手而出,掌心真气凝华,化作两柄璀璨剑形,犹如流星一般爆射向苗云咏。 “分形剑!” 苗云咏大惊失色,他剑落如虹,以太极清灵剑第二剑抵御住了这两柄飞剑,两者相撞之时迸裂出星光漫天,犹如银河落地。 面前这道人太过神秘,苗云咏咬牙使出了第三剑,一团若有若无的真气在他的脚下汇聚,黑白二色的太极图景应声而现。 骤起的狂风钻人耳膜,呼啸之声犹如出笼猛兽,苗云咏挺剑直刺,脚下太极图悍然破碎,化作黑白两色的真气,汇聚在了剑锋一点,极致的光芒闪烁仿佛要将这片夜幕撕裂。 太玄目光微垂,他同样刺出一剑迎战,木剑与那光点相撞,竟是完好无损,苗云咏带着无边的气势居然再没办法前进一步。 震怖之时,苗云咏陡然感觉到了一股恐怖的吸力,那太玄道人在一瞬间好似变成了黑洞风穴一般的存在,他身上的真气在极短的时间被对方疯狂地吸走。 “你是——逍遥派的——!” 苗云咏终于发现了,对方应对他第一剑的招数是逍遥派的白虹掌法,应对他第二剑的则是以逍遥派小无相功模仿出的分形剑,而应对他第三剑的,则是逍遥派的北冥神功! 几个呼吸的时间,苗云咏身上的真气被一扫而空,太玄周身汇集着肉眼可见的青色雾气,不时还有苍白的电弧攀岩其上。 只见太玄右手保持着出剑的姿势,左手剑指微点,盘旋在他周身的真气化作一团被压缩到极致暴风气旋,直直冲入了苗云咏的丹田之中。 极短的时间,这股被送回的真气就冲破了苗云咏的丹田,一瞬间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部焚烬。 “噗!” 苗云咏呕血倒飞而出,身形在地上翻滚了数圈之后方才停下,他捂着胸口,神色恹恹,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前辈可否直言相告,你究竟——是不是陈氏请来的?”临死之前,苗云咏又一次问出了心头的疑惑。 “不是,”太玄低头看了他一眼:“我杀你是因为你挡路了,天道七宝汇聚在即,你这样的人,不该活着。” 说罢,太玄将木剑收起,漠然地转身离去,苗云咏瞪着无法瞑目的双眼,挣扎了片刻后,终于没有了声息。 与此同时,在暗中埋伏的闫峰和曾鸿全都是一脸的阴沉。 “这道人到底是谁?”曾鸿有些气急地问道。 “不知道,”闫峰同样脸色极其难看:“他刚刚和那苗云咏说了什么,似是用了什么传音入密的法子,我只看见他张嘴,什么也没听见。” “此人武功如此可怕,怎么可能在江湖上寂寂无闻,”曾鸿咬着牙道:“立刻将此事传给陆大人,陈氏竟与这等可怕的人物有交集,不得不防!” 1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少林危局 武当近些时日的确是流年不利,继门内两大擎天之柱栖云子与上阳子过世之后,新任掌门苗云咏又忽然暴毙了。 有一说是云中陈氏请来的高手将他给杀了,但这种说法并没有多少市场,一是陈氏出面澄清了此事,二是武当派的继任掌门,常清道长宋言归发声了。 北少林! 宋言归将所有的矛头指向了北少林,他替师兄苗云咏收拢了尸身之后,在武当山的祭礼上昭告江湖,武当前掌门是死在了少林的千手如来掌之下。 同时,宋言归还控诉少林阴谋行刺杀之事,敢作不敢当,不但阴谋杀人,还把罪名嫁祸给武当,陈子画明明就是被少林的高手所杀。 此言一出震惊江湖,北少林直接成为众矢之的,因为此案中最关键的一方势力,云中陈氏在听了武当派的指控之后,几乎是立刻认同了对方的说法,转而将矛头对准了少林。 这和对方之前咄咄逼人的样子完全不同,仿佛云中陈氏与武当的恩怨从未存在过一样,两方立刻和好如初了。 武当的威胁顿时一扫而空,即便江湖上对于武当此举似乎颇为微词,但外人如何说的,宋言归根本不在乎。 在武当指控,陈氏作证,锦衣卫默认的情形下,江湖的局势再度变得紧张起来,因为北少林这一次将要大祸临头了。 陈氏直接指出,定然是北少林的灵虚大师秘密潜入了京中行凶,为了躲避锦衣卫的追捕,才不敢回到寺内。 而就在关键的时刻,北少林又曝出了一件对他们而言极其不利的消息,北少林方丈灵虚大师不知所踪。 这下似乎已经证据确凿了,于是陈氏一纸书信递到了刑部的案头,希望朝廷出面,让锦衣卫重新查明此案,将真正的凶手缉拿归案。 虽说此举变相地也打了锦衣卫的脸,但貌似北镇抚司的兄弟们并不是很在意,毕竟比起名正言顺对北少林出手的借口,区区几句难听的话,他们根本不放在心上。 另一边,灵虚方丈不在,北少林上下都是一片惊慌,江湖上的传言有鼻子有眼,不少人是真的相信了他们的住持跑去京里行“借刀杀人”之计了。 “阿弥陀佛,这该如何是好?” 灵净和尚忧心忡忡地看着众人,大伙也都是一脸的苦色,方丈不在,他们群龙无首,最关键的是,他们也不确定方丈是否真的入京行凶去了,所以即便有了应对之法,他们也是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使用。 “灵净师兄,方丈他没有留下什么话来吗?”一名灵字辈僧人开口问道。 灵净和尚摇头道:“一字都无。” 即便是作为同门的他们,也是在江湖消息疯传的时候才猛然发现自家的掌门不见了踪影,事前根本没有人觉察到这一点。 前些日子灵虚方丈入了后山静修,除了两个送饭的沙弥之外,几乎不见外人,但即便他们将那两个沙弥找来,对方也是一脸懵圈,并不知道方丈是何时不见的。 “灵净师兄,我怀疑此事有鬼。” 又一位灵字辈僧人开口说道:“就连我们也是刚刚才发现方丈不见的,江湖上那些人如何能够未卜先知?” 灵净眼前一亮:“你是说,有人刻意在暗中引导风向?” 这一点确实有可能,毕竟北少林是先听到了灵虚方丈行凶的消息,然后才惊觉寺内寻不到方丈的踪迹。 如此想来,的确十分可能是有人早就发现了灵虚方丈消失的真相,然后刻意引导了江湖上的风声,使得他们骑虎难下。 “是锦衣卫,还是云中陈氏?” 灵净和尚眉头紧蹙:“可这是为什么?” 若是锦衣卫还好理解,毕竟江湖势力在他们眼中从来是眼中钉肉中刺,但若是云中陈氏就显得有几分古怪了。 世家与江湖那是真正的井水不犯河水,就算江湖闹得再是翻天,头疼的也是朝廷,和他们可没有半点关系。 但这一次云中陈氏的积极,让灵净和尚有了一种十分不妙的感觉,他觉得灵虚方丈的失踪肯定不是巧合,说不准和此事真的有些联系。 同时,有位灵字辈弟子也问到了,他说:“师兄,若是方丈他真的我们该如何行事?” 这个问题一瞬间让大殿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灵净犹豫了片刻,便听到了有人高呼—— “那自然是和锦衣卫还有那陈氏一战到底!”这人厉声说道:“方丈若真杀了那陈子画,便说明此人有取死之道,我们当然要支持到底才是!” “说得是!方丈这是大大的善举,乃是为了整个江湖正道,我们不该在这时候犹豫!” 殿中一面倒的,都是支持灵虚方丈的声音,但也有一部分皱眉不语,比如灵净和尚,他本就是个认死理的人,这时候会纠结也在意料之中。 而就在殿内众人群情激奋的时候,一知客僧匆匆来报:“不好了!锦衣卫来拜山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殿内众僧先是一愣,随后更是勃然大怒:“来得正好!方丈下落不明,说不定正是他们动的手脚,我们这就去问个清楚!” 一行人叫嚣着就要去找锦衣卫讨个公道,灵净和尚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拦也拦不住,别的不说,今日若是真的和锦衣卫起冲突了,那别的什么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蓦然,他想到了一个人,灵竹和尚。 论说武功,此绝对是北少林自灵虚方丈以下的第一高手,论说辈分,此人是灵虚方丈的师兄,按理他们也要称一声师兄才是,当年还曾是方丈之位的有力竞争者之一。 只可惜,此人当年犯了戒律,手上沾了无辜之血,被前任方丈逐出了山门,在灵虚方丈上位之后,不忍看他孤身飘零,便在寺中圈了一片竹林用以给他安身。 灵竹平日里会穿着和外门杂事弟子一般的老僧袍在竹林里打坐,如今就连灵字辈的弟子都很少记得他,玄字辈的就更不知道有这号了,即便见了,也根本认出来。 灵净想着此人武功和辈分都足够,非常时刻当行非常之法,若他能够出面,说不定能够压得住寺内众僧的怒火,即便不能,给他们壮声势让锦衣卫投鼠忌器也是不错。 但灵净和尚很快就失望了,甚至不是失望,应该是恐惧。 因为在他来到竹林求见的时候,里头一点回应都没有,等他不顾礼法强行闯入之后,才惊觉灵竹和尚已经圆寂了。 灵竹和尚孤坐在竹屋前的平地上,脑袋歪歪斜斜地低着,面前小屋被平整的一剑削去了半截,灵净上前一看,对方的尸身都已经硬了,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两条命令 灵竹死了,灵净所有的希望都成了泡影,他这突如其来的死亡从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他立刻赶往了山门处,远远传来的厮杀声让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上门处此时已经杀成一条血河,自武当衰落封山之后,少林一家已经成了实质上的正道魁首,北少林的僧人们虽也有菩萨慈眉的一面,但如今多是怒目金刚。 面对来袭的敌人,北少林的僧人们展现了他们强大的一面,在数十位灵字辈高手的带领下,这些敌人被打得溃不成军,逃亡者自相践踏,北少林山门前几乎成了人间地狱。 匆匆赶到的灵净看到这一幕心已经凉了,但忧心忡忡的他又发现了一个怪异的点,那就是冲击少林山门的这些人根本就不是锦衣卫,甚至都不是朝廷的官兵。 看他们的服侍打扮,多是江湖散人或是哪一家的镖师,但要说先前报信那小和尚胡言乱语也不对,锦衣卫确实也出现了,但可惜就来了一个。 副千户崔一笑带着两个百户远远站在大后方看着这些人拼杀,别说是插手帮场子了,他们连腰间的绣春刀都没有出鞘,好一副看戏的姿态。 等到这些江湖人死伤得差不多了,崔一笑直接带着人掉头就走。 “千户大人,陈氏请来的高手似乎并没有掺一手的意思,卑职以为,咱们是否应该减缓对北少林的攻势?” 回到了卫所之后,崔一笑对闫峰建议道。 此刻曾鸿已经快马回京里通报那神秘道人一事,如今这北少林的事情,由闫峰来主理。 听完了崔一笑的话,闫峰摇摇头道:“不必,陈氏之所以没有出手,是因为他们没有准备好,陈氏作为顶级世家,自视甚高,坐山观虎斗的事情,他们不屑做,再说了,这拖得越久,对他们家族的名声损害也是越大。” 事实确如闫峰所言,陈氏停下进攻脚步的最主要原因是攻山人手还在聚集当中,对付老鼠就要用对付老鼠的办法,他们不可能傻乎乎用自己人上去顶。 和锦衣卫一样,陈氏也纠集了一大帮江湖之人,有散人,有门派,为名为利,总有人会愿意听他们调遣。 “那千户大人的意思,继续?”崔一笑问道。 “嗯。” 闫峰点点头:“左右这些人手留着也无甚大用了,少林一倒,将来这江湖就该变天了不对,这江湖早就变天了,不是吗?” 崔一笑神情一凛,闫峰话中的意思太过惊人,但他细细想来,的确也没有什么问题,如今的江湖,五岳丐帮道门都已经衰落,只有少林一家苦苦支撑。 南北少林之中,又以北少林为尊,一旦北少林被打压下去,将来这江湖变成什么样,还不是锦衣卫一句话。 而一旦锦衣卫全面压制了江湖,那之前这些投靠过来的墙头草,也该到了鸟尽弓藏的时机了。 作为朝廷的军队,养着一群江湖人当打手,这事在江湖能够与锦衣卫分庭抗礼的时候还说得过去,若是到了海晏河清那一日还是如此,恐怕就会引得旁人微词连连了。 这一次闫峰将之前锦衣卫收服的那些势力全部调集过来攻打北少林,恐怕也是存了提前清洗的意思。 想明白之后,崔一笑忙躬身道:“卑职明白了,请大人放心,此事卑职一定做得漂亮。” “嗯。” 闫峰满意地点点头,聪明人总是会受到别人的喜欢,尤其是在做事的时候,他笑着道:“崔副千户多年来劳苦功高,你也是在陆大人跟前露过脸的了,待此次差事办完,回京我会替你请赏。” “多谢千户大人!”崔一笑忙道。 “哈哈,不必客气,”闫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微笑道:“这一趟回去若是不出意外,崔贤弟就该升千户了,到时候这晋升酒,可得办热闹些。” 崔一笑一愣,随后大喜过望,他抱拳道:“多谢大人提携!” 于是,在崔一笑的有意操纵下,此后几日的攻山战变得极为惨烈,尽管锦衣卫还是没有出手,但在一群提着绣春刀的卫士虎视眈眈地注视下,攻守双方的压力都剧增。 一方面是北少林的僧人觉得攻山的江湖人越发疯狂,另一方面是这些江湖人惧怕身后的绣春刀。 这群锦衣卫就像是战场上的督战队,副千户崔一笑只有一句话,不惜代价攻下北少林,于是这些人就惨了。 前进是武功高强的怒目金刚,后退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进退两难之间,不少人直接在山门前崩溃了。 可是北少林的大师们此刻都已经被彻底激怒,就算这群人已经如同丧家之犬般四处逃窜,他们仍是痛下了杀手。 不要说出家人杀心为何如此之重,这群人玷污佛门重地,在他们山门前放肆,这本就触碰了大师们的底线。 而就在江湖散人一侧损失惨重,云中陈氏的人手终于加入了战局,北少林似乎感到了压力,战况愈发焦灼的时候,京中忽然发来一封密函。 这份密函的重要程度,甚至到了需要南镇抚司的镇抚徐乐亲自前来的程度。 闫峰没有怀疑什么,徐乐再不讨人喜欢,终究也是锦衣卫自己人,既然当初没有清算他,那就说明此人是可信的。 所以陆寒江选择用他为使,闫峰第一时间便觉察到了事情的重要性。 “陆大人有何吩咐?”闫峰拿着信问道。 “陆大人的意思都在信中,具体的,本镇抚也不知。”徐乐淡淡地道。 这话就有意思了,闫峰神情凝重地当着徐乐的面将书信拆开,信纸上的内容很简单,但是却让两个人都震惊不已。 闫峰捏着信封的手指微微泛白,他凝重地道:“会乱的。” 徐乐深吸一口气,说道:“想来陆大人已经下定了决心,怎么,闫千户有意见?” 闫峰冷眼瞪了回去,然后沉声道:“陆大人有令,卑职自然会遵循,只是若是这么做,恐怕乱的不只是江湖,就连陛下也会被惊动的。” 徐乐没有说话,他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半晌后一声轻笑突然惊醒了一旁的闫峰。 只见徐乐的表情微微有些颤抖,连带着他的话语也带上了几分疯狂:“闫千户,你可曾想过,或许从一开始咱们这位陆大人想要的,就是如今这般呢?” 闫峰一惊,手中的信纸滑落在了桌上,上面只有两句话—— 第一句是,陈氏主掌北少林之事者名为陈翎,此人乃陈家秘密培养用以接掌大局之人,命千户闫峰查明此人下落,速杀之。 第二句是,命镇抚徐乐查明陈氏长老陈诺北归路线,截杀之。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为时晚矣 用一个简单的方式来形容,云中陈氏就是一架满载财宝的豪华马车,而陈诺与陈翎则是驾驭这架马车的人,一旦他们出事,后果是很可怕的。 若是陈氏这架马车失去了方向那还好说,就怕失去方向之后,陈氏会陷入了混乱之中,这种混乱不但会影响到他们自己,还会对外人产生一定程度的影响。 此时此刻的云中陈氏就是一台开足了马力的车架,一旦驾驭这辆马车的人出了差错,这辆飞驰的马车横冲直撞之下,指不定就会有哪些个倒霉蛋被他们害死。 但是陆寒江的命令已经下了,所以闫峰和徐乐除了略微表示一下担忧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两人稍加讨论之后,立刻兵分两路,闫峰带着手底下的人,想办法将那陈翎找出来杀死,而徐乐则一个人去堵死陈诺的归路。 对于徐乐,闫峰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他讨厌的是对方的性格和为人,但从没有怀疑过对方的能力。 作为和吴启明同一时代的人物,对方坐镇南镇抚司十多年,本事肯定是有的,虽然极少在江湖上与人动手,但徐乐的武功其实极高。 而之所以对方几乎没有在江湖上留名,除了徐乐本人的性格不喜张扬之外,也与对方南镇抚司镇抚使的身份有关。 不过闫峰也是锦衣卫的老人了,他倒是知晓一些关于徐乐的情报。 南北镇抚司作为锦衣卫的两大门面,大体上北司主外,负责镇压江湖势力,拿人抄家都是他们的工作,而南司则隐于暗中,负责情报和间谍任务。 说来也是奇妙,作为武力担当的北司镇抚使,吴启明擅长的却是阴谋偷袭的暗器,他的武功传自曾经的川蜀大派唐门,向来是不喜欢和人堂堂正正比武的。 而作为情报头子的南司镇抚使,徐乐拿手的居然是大开大合的刀法,闫峰曾听人说起过,徐乐的武功施展起来动静极大,一点不符合他暗地里做事的身份。 又是几日过去,北少林山门前的血迹多已经干涸,而在这一片暗红的石阶上,每日又都会染上新的血污。 陈氏请来的高手们积极性远要比那群被锦衣卫拿刀逼着的人高,毕竟人家是许了真金白银,比起你不让马儿吃草又让马儿跑的吝啬,那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这群高手的加入,并没有让局势有多少好转,锦衣卫这边强行抓来的壮丁,死的死伤的伤,几乎十不存一,这等恐怖的损失,反倒是变相增加了北少林的士气。 但是锦衣卫浑然不在意,在这边锦衣卫敲定了新的作战方针之后,他们的注意力就已经从面前的北少林身上,悄然转移到了陈氏这边。 不过清理江湖势力的事情还是得做,所以得了指示的崔一笑,在每日观察陈氏阵地的同时,也不忘继续让手下的江湖人去送死。 几日下来,被他们征调来的这批江湖势力,几乎差不多算是折损干净了,那边陈氏还诧异不已,北少林的实力竟有如此之强,让锦衣卫都毫无还手之力? 而在陈氏将前线的情报传给了后方的陈翎之后,对方却上了心。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锦衣卫从来都是以无可匹敌的强大姿态出现在江湖上的,秉承的就是一个哪怕打不过,我也不会拿正眼瞧你一下。 当年江湖强势之时,对武当少林这些大派,锦衣卫都是这副样子,打得过就动手,打不过就拿出架子来,堂堂朝廷命官,不屑和江湖草莽动手。 但这一次却奇怪了,锦衣卫的脸皮都快被少林踩在地上了,他们居然无动于衷,而且看样子,也不像是在积蓄实力准备反戈一击的样子。 陈氏也有自己的情报网,他们清楚地知道,月初之时锦衣卫大张旗鼓地将大部分的力量都派到了京城之外,这是过了明路的,所以此时的锦衣卫根本没有那样多的力量能够给这里闫峰借力。 既然没有后援,锦衣卫手上的江湖势力也折损干净了,再拖下去只会恶性循环,最后积重难返,彻底让北少林占了上风。 总不见得是锦衣卫打算借陈氏的手来对付人家,若是之前灵虚杀人一事没有曝出,此事还有可能,可如今“真相”已经大白于天下,锦衣卫完全没必要把到手的功劳往外推。 蓦然,陈翎有种危机感,他对于危机的敏感度向来是极其精准的,尤其是现在一切事情都在往古怪的地方发展。 “少爷,北少林高手众人,仅凭我们请来的那些人恐怕不是对手,不如,咱们再去请柯先生出手。”一名侍从开口建议道。 “的确该去请柯先生,但并不是为了攻打少林。” 陈翎果断地道:“立刻请柯先生请来,护送我们回云中!” “这?” 陈翎的话,让侍从一时间竟是以为自己听岔了,如今他们请来的高手正好和北少林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均势,一旦有其他高手来打破这个平衡,那么他们的胜利就在眼前。 可这样关键的时候,陈翎居然说要撤回云中,这不只是进攻少林的计划功亏一篑,只怕连带他们回了族中之后,也要被族老们质询。 他们不是陈翎,没有那样强大的后盾撑腰,一旦出了差错,只有受罚一条路可选。 但是陈翎心意已决,他们也无力反驳,只可惜的是,陈翎的反应已经算是相当及时了,但还是慢了一步。 北少林在被围攻的时候,也从未间断过向外寻求帮手的想法,不少江湖势力都愿意伸出援手。 所以在收到里应外合共同击敌的书信之后,灵净和尚没有怀疑什么,而是立刻部署了人手按照约定的时间突袭陈氏的营地。 晚间,当一支火箭掠过夜空,这便是约定好的信号,北少林的高手轮番出动,打得陈氏措手不及。 而和他们约定好共同行动的帮手也没有让他们失望,趁着夜色,闫峰和崔一笑直接突入了陈氏营地的最深处,找到了陈翎本人。 “锦衣卫”陈翎吃惊地看着面前的一众高手,锦衣卫连遮掩一下都不屑了,显然是今晚没有打算放过任何人。 第一千零四十章 人之将死 “二位大人想要我性命,在下敢问一句为何?” 陈翎眼看着自己身边的侍从被迅速杀死,却并没有惊慌,自己的营帐也被对方团团围住,看起来没有任何生路。 “成王败寇,在下今日认了,只是这临死之前,二位大人可否让在下做个明白鬼?” 陈翎傲然而立,看起来不像是个被包围的阶下囚,而是高高在上的胜利者。 “不愧是陈氏的公子,这份气度,本官敬佩。”闫峰笑着缓步上前,拔出绣春刀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咳咳。” 陈翎拿丝巾捂着口鼻照常咳嗽了两声,然后摊了摊手,无奈地笑着道:“大人,在下一介病弱之人,在这天罗地网之下哪里有逃生的可能,大人何不发一言而解惑,如此,在下即便是死了,也会铭记大人的恩德。” “哈哈,到底是世家的公子,这鬼话你是张口就来啊,”闫峰冷笑道:“死人的恩德本官要来有何用。” “说得也是,既然如此,那就请大人动手。”陈翎咳嗽了两声,坦然将脖子抵到了绣春刀之下,似乎根本没有把区区性命放在心上。 这倒是让闫峰感到了几分新鲜,世家的俊杰的确和江湖人不同,哪怕死到临头也如此冷静自若,知道求饶也换不来生路,干脆便一句软话都不屑提。 闫峰抬起的刀锋又缓缓落回了原位,他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当真不怕死?”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呢。” 陈翎叹息一声:“只是在下明白,大人既然如此大张旗鼓找到了在下,便是不可能再让在下继续活下去了。” “这么说来,你倒是个洒脱的。” 闫峰失笑摇头:“若你不是陈氏中人,或许我们能够成为朋友。” “哈哈哈——咳咳,”陈翎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笑的倒是极为快意:“能够和锦衣卫的千户大人做朋友,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话是没错,可惜你就要死了。”话音落下,闫峰眼底闪过几分惋惜,但手中刀锋却并未松开分毫。 “此话不然,在下若是走了,大人不就能够如愿以偿了吗?”陈翎笑着说道。 “不成啊,”闫峰面色为难地道:“今日你是非死不可,这四面八方都是锦衣卫的高手,除非你能请神上身,要不这层层守备你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的。” “这可未必,”陈翎眯起眼眸来,笑意愈深:“或许在下真的会飞天遁地呢?” 闫峰一愣,旋即脸色骤变,他连忙一刀砍向了头顶的帐篷,撕啦一声响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被火光照亮的,空空如也的夜色。 “大人小心!” 耳畔的撕风声惊得闫峰六魂出鞘,电光石火间,只见得金铁相交迸裂出的光芒刺入他的双眼,随后便是一抹血花绽放。 扑通——陈翎的身子向后倒在了地上,微微张开的嘴里,咬着一只筷子粗细的竹筒,其尖头上那锋利的光芒,叫人不寒而栗。 好半晌后,惊魂未定的闫峰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看向了身后还保持着拉弦姿势的崔一笑,正色抱拳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崔一笑松了口气道:“大人无碍便好。” 这时他也是惊恐万分,谁能料到对方居然还藏着这样一手,只能说闫峰确实好命,他的反应若是再慢上个半拍,只怕此时闫千户也躺在地上了。 同样,闫峰自己也是万万没想到,这自知必死无疑的陈翎,居然会在临走前想要把他一块带走,这份狠辣,着实超乎了他的预料。 回过神来的闫峰也有些懊恼,恐怕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起那些多余的好奇,此人根本没有武功在身,一旦他选择直接出手了结了对方,此人根本没有偷袭他的机会。 看着神色有些恼火的闫峰,崔一笑安慰道:“左右这人是死了,大人宽心。” 闫峰沉默了片刻,然后吩咐道:“动手,今夜看到咱们的人,一个都不能留,陈翎是死在北少林那群秃子手里的。” “遵命。”众锦衣卫应声后,各自没入了夜色之中,开始后续的收拾的工作。 而就在闫峰得手的同时,另一边的徐乐同样也传来了好消息—— 瓢泼大雨之下,陈氏的车队人仰马翻,陈诺一把老骨头了,勉强撑着一口气从翻倒的车厢里爬了出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好似蛮荒大地的可怕的景象。 无数深浅不一的刀痕交织纵横,地面上留下的沟壑好似地牢一般,将无数马脚车轮卡在其中,七歪八倒的人和马,仿佛被那飓风肆虐过一般。 陈诺瞪着一双浑浊的老眼,好半天才想起了一些东西,他似乎是听到了一声示警,随后便是一阵雷霆万钧般的轰鸣声,再之后,便是这样了。 片刻的呆滞之后,陈诺迎面便看见了一把明晃晃的绣春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抬头,看见了面无表情的徐乐,半晌的沉默后,他以笃定的语气说道:“你们疯了。” 在这里看到徐乐的时候,陈诺便已经确信了,陈子画没有看错人,这位陆指挥使的确是真真正正的世家子弟,只是此人的野心,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陈子画作为陈氏的家主,纵然因为出身高贵难免多了几分天真,但终归不是蠢的,他能够笃定陆寒江此人可信,便是算准了对方的品性,与他们世家之人如出一辙。 尽管两人素未谋面,但从对方流传出的事迹中,陈子画已然看出了陆寒江的性格,此人和孟渊很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相似的地方在于两人做事的手段都是一脉相承的,而不同的地方在于,孟渊自始至终都以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自居,以皇帝的指令优先,虽然同样出身世家,但骨子里却是个地道的朝廷臣子。 但陆寒江不同,在锦衣卫的身份之前,此人那超乎寻常的傲慢已经凌驾一切,他从没有把任何人任何事真正放在心上过,故而也就完全不可能会去眷恋一个指挥使的位置,更不可能因此而乖乖听话。 陈子画的推测没有错,此人和孟渊不同,完全是可以拉拢合作的,但陈子画的推测同样也出了大错,他自以为对方的傲慢来源于自身的世家子弟的身份,却不想,就连世家在他眼中,同样也是不值一提。 “你们——”陈诺眼神一肃,刚要开口之时,绣春刀便利落地割断了他的脖子。 徐乐抽刀甩掉血迹,缓缓将刀入鞘之后,抬脚踢了踢陈诺没有声息的尸体,他冷冷一笑,转身离开了此地,只留这一场大雨将一切线索冲刷干净。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陈氏三分 陈翎死了,死得悄无声息,没有引起任何波澜,但是陈诺死了,却死得石破天惊,让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到了京城之中。 陈诺是死在回云中的路上,陈家的车队才离开京城地界没有多久就被伏击了,作案的人武功极高,且下手狠辣,陈氏车队无一人幸存。 继陈子画之死后,陈氏又一个大人物被人以如此恶劣的手段杀害了,这下陈氏真的是坐不住了。 坐不住的原因并非陈氏两大掌舵人物都被下三滥的刺杀所害,而是陈子画死前并未定下继承人,而身份最适合的陈和光,却又被长老陈诺给否定了。 也就是说,如今的陈氏,根本没有一个能够完全服众的人物站出来主持大局。 陈氏世家中巨头一般的存在,世家又和朝廷息息相关,如今他们乱了,整个京城里都充满了不稳定的气息。 这一次不再需要有人阴谋论了,陈氏两个领头人物的身亡,直接得利者毫无疑问就是朝廷。 即便没有的证据,甚至此事的凶手都已经被人指出了,但是仍然是有不少人将怀疑的对象锁定在了朝廷,或者说,锦衣卫的身上。 “大人,陈氏又派人来了。”曾鸿近前来对陆寒江说道。 在他回京将那神秘道人的事情与陆寒江说了之后,还没来得及去北少林,转眼就发生了陈氏长老陈诺被杀的事情。 于是曾鸿就被直接留在了京里负责做事,本来他是不适合掺和这些事情的,毕竟自身也是世家出身,这种事情能避则避。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陈氏群龙无首,已经有了内斗的趋势,这时候已经顾不上避嫌的问题,这样大的一块蛋糕,错过了可能就再也碰不见了。 “哦,这次又是怎么说的?”陆寒江饶有兴致地问道。 陈诺暴毙之后的这段时日里,陈氏的确是闹了许多笑话,最出名的便是三股势力同时来京城料理陈诺的后事,各自都言说是陈氏的继承人,很是让大伙看了一出热闹。 除了陈和光之后,还有其他两位陈氏公子也加入了争夺家主大位的乐子中,于是便有了上面那一幕。 如今的陈氏,真的是成了一团乱麻,陈诺之死导致的外部威胁还未解决,内斗已经无休无止地开始上演了。 以陈和光为首的,自称是正统的一派势力,与其余两位不服他管辖的陈氏公子拉起了队伍,开始了三国演义。 而三伙势力之中也都有能人相助,为了能够尽快稳定局势,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始向外部寻求帮助。 尽管锦衣卫拥有远超其他势力的强大力量,但由于此次刺杀事件的巧合性,一开始并没有人来登过北镇抚司的大门,直到陈和光开了这个先例。 作为陈氏嫡脉的公子,因为此前被陈诺当众剥夺了管事的权利,他的威望遭到了极大的打击,为了挽回,他需要一场大胜利来稳定自己正统继承人的位置。 于是,陈和光找到了锦衣卫,他是坚定的世家至上派,本是最厌恶锦衣卫这等朝廷鹰犬,但为了能够击败其他两位公子,夺得家主之位,区区杀父之仇,显然延后一些也无妨。 再说了,锦衣卫只是十分有可能谋害了他的父亲而已,又没有证据确凿,既然如此,他此举便不能算是没心没肺。 而对于陈和光的求助,锦衣卫也开出了一个让对方觉得理所当然的要求。 锦衣卫可以帮助他,但是作为条件,对方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作为酬劳,其次,对方需要送来一位足够分量的人质,以免将来对方翻脸不认账。 陈和光仔细考虑过了锦衣卫的要求,然后自然而然地将他嫡亲的胞妹陈音送到了北镇抚司的衙门。 在他看来,这锦衣卫的陆指挥使似乎早就对他妹妹另眼相待,此事早在他父亲出事前就有端倪,对方此刻提出这样的建议,无非是司马昭之心罢了。 甚至对方还隐晦地表示过,此前的联姻之想并没有就此作罢,只是这一次,陈和光不打算送庶妹了,他打算将嫡亲的妹妹送来。 倒也不能说是陈和光为了利益毫无顾忌,毕竟真论家世的话,出身陆氏的陆寒江,也不比他们陈氏差很多,作为联姻对象完全是可以接受的,尤其是对方如今还位高权重。 而另一边,尽管不是很能理解陈和光的想法,但陆寒江是来者不拒的,陈音被送来之后,迅速就被他转送到了小闲园。 商萝这丫头早已经是近墨者黑了,虽不知道陆寒江送一个姑娘来的意图,但穷极无聊的她还是立刻和对方打成了一片。 而就在陈音的戒备一点点放低的时候,锦衣卫开始在暗中利用对方陈氏大小姐的身份,又拉起了第四股势力,加入了陈氏家主大位的争夺之中。 陈和光虽然急功近利了一些,但是并不蠢,在几次三番没能从锦衣卫这里借到力,还反被嘲讽的时候,他就要隐约觉察到了,自己应该是被耍了。 气急败坏的陈和光并不打算忍下这口气,他也没有坐以待毙的意思,反而是主动出击,他多次派人到锦衣卫的衙门来,就是为了将妹妹讨回。 今天已经是对方第四次派人上门了。 所谓事不过三,陆寒江计算着时间,然后喊来了曾鸿,他道:“既然陈公子这样着急,那曾千户,你就走一趟陈家。” 曾鸿神情一凛:“请大人吩咐。” “陈公子的妹妹丢了,这可不是小事,为表锦衣卫的态度,你去请他回衙门配合调查。”陆寒江轻描淡写地说道。 “卑职领命!”曾鸿心头一震,看着陆寒江淡淡的神色,他不敢多言,立刻应声退下,随后直奔陈府而去。 此时此刻,京中的三家陈府都在密切关注着锦衣卫的动向,当曾鸿带着人赶到陈和光府上的时候,刚刚还在嘲笑对方愚蠢的两个陈氏公子,顿时脸色难看了起来。 可随着事情进一步发展,他们惊闻锦衣卫并非前去相助,而是直接将自诩陈氏正统继承人的陈和光直接给扣走了。 这下不只是他们,京中其他人也都傻眼了。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终显獠牙 无论是朝廷官员,还是世家子弟,大家在做事的时候遵循的最重要的一条原则就是两个字——“体面”。 因为两方细细计较起来,其实都是同根同源,大家都是在圈子里混的,彼此之间留一些颜面,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是有好处的。 所以京中做事,一般而言是不会做绝,即便再是有深仇大恨,也不可能彻底撕破脸皮,都是圈子里的自己人,要给互相以体面,毕竟其他人都在看着。 即便是锦衣卫也遵循着这个原则,之前收拾西厂之所以赶尽杀绝,那是因为要立威。 而且就算锦衣卫把西厂杀得血流成河,事后陆大人一样去找了内宫三大厂的顶头大太监曹元“修复关系。” 甭管他们两个人是怎么修复的,反正在外人看来,锦衣卫做事并没有出格,而是一如既往地遵守着规矩。 但这一次不同了,哪怕借口再是冠冕堂皇,但锦衣卫扣了陈和光的妹妹,又利用对方的妹妹介入了陈氏内斗,还直接不由分说把陈和光本人给扣了。 这一连串的,没一件事是按规矩来的,不明就里的人以为锦衣卫公报私仇,而心思更深沉一些,则开始惊恐猜测这是不是宫中那一位的意思。 毕竟按照以往的情况来看,锦衣卫奉皇命行事,从孟渊那一代开始一向来如此,这一次说不定也没有意外。 不少人开始猜测皇帝难道求仙不成,又开始盯上了世俗的权利,当初放过世家觉得不痛快,于是又打算玩一把大的? 说实在的,没有人看好皇帝,并非不相信皇帝的实力,毕竟能够从一个边缘皇子一步步登上大位,他的能力,没有人会质疑。 大伙担心的是皇帝寿数将近,一旦龙驭宾天,一朝天子一朝臣就不说了,对世家的政策肯定会因为皇帝的去世产生一定的缓和甚至停滞。 事实已经证明了,世家就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旦给对方以喘息之机,那到时候恐怕一切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与其费时费力最后无功而返,不如准备好再动手,这一次没有人看好皇帝的决定。 当然,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想到这事是锦衣卫的自作主张,毕竟往小了说这叫不顾大局独断专行,往大了就两个字——欺君。 就连陆尚书都没想到会是陆寒江自作主张,他还急匆匆赶来劝说了他。 陆尚书语重心长地道:“对陈氏动手不是小事,要从长计议,即便真的是皇帝下令,但在如何执行上,你也可以有转圜的余地。” 陈氏如今破绽百出,不是陆尚书对锦衣卫没有信心,而是他和其他朝中大臣一样,都在担心陛下的寿数挺不挺得住。 纵使他们如今手握大权,但皇位更迭带来的影响还是不容小觑,此刻出手便再无退路可言,而一旦他们后继乏力,世家只要得了机会,将来的麻烦将会无穷无尽。 陆寒江嘿嘿一笑,揶揄道:“伯父,这话可不像是您这样忠君爱国的臣子该说的啊。” “少贫嘴!”陆尚书脸色一肃,然后接着劝道:“如今我们胜券在握,只要稳扎稳打,将来无论是陈氏亦或者是王氏,你想要收拾都不在话下,不必急于一时。” “伯父放心,此事小侄心里有数。” 陆寒江躬身受教,然后将陆尚书礼送出了衙门,而继陆尚书之后,祁云舟也来了。 “稀客啊,”陆寒江颇为诧异地看着面前的祁云舟,他问道:“书院事忙,祁先生今日如何有空前来?” “咳咳,”祁云舟咳嗽了两声,笑着道:“在下特来向大人复命。” “咦?祁先生似乎身体有恙?”陆寒江看着祁云舟略微苍白的脸色,奇道。 “劳烦大人关怀了,被一个疯和尚打了一掌而已,不碍事。”祁云舟虽然说得轻松,但眼底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却并非作假。 陆寒江知道对方口中的疯和尚就是灵虚方丈,此次算计北少林,然后引得他们和陈氏互相残杀,弄得局势大乱,之所以对方能够被一步步牵着走,多亏了这位方丈失踪得彻底。 早在最初陈子画死后,陆寒江就将灵虚方丈安排了金明寺的僧人之中,让他假扮成寺庙的杂役悄悄出京。 最初他是有想过让灵虚方丈回到北少林的,那样的话,即便陈氏压不倒北少林,搭进去一个道门和武当似乎也不亏。 但是半途上,这位方丈却被祁云舟截胡了。 在被自己的老师指点之后,后知后觉的祁云舟一点不敢将灵虚方丈放走,如今的情形下,北少林是背黑锅的最合适人选。 陆寒江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利用三寸巧舌留下了这位方丈,总之在北少林的一系列昏招频出之中,这位方丈都没能够阻止。 而看现在的情况,大概那位方丈已经南归了。 “祁先生辛苦了,”陆寒江看着他问道:“先生此来,可有见教?” “在下不敢,”祁云舟轻声道:“只是在下听闻大人扣下了陈氏的公子,不知此事确否?” “确有此事。”陆寒江直言不讳。 祁云舟眉头轻蹙道:“陈氏命案牵扯江湖少林,此事做得越是模糊,越是能够堵住悠悠之口,大人此刻对陈氏动手,落入天下人眼中,恐怕有对号入座的嫌疑。” 陆寒江哈哈一笑:“先生好意,只是说得晚了些,若先生有意,不妨替我想想,该如何应对当下的局势。” “大人是执意要对陈氏动手了?”祁云舟叹了口气,随后脸色变得严肃无比:“既然如此,敢请大人将陈公子放了,此人虽有近智却无远见,他为人刚愎自用,用来当棋子是最好不过的。” “如何说?”陆寒江问道。 祁云舟说道:“陈氏三分,内斗不休,只要利用此人,我们完全可以扶持一个傀儡掌控陈氏,只要名义上的家主还是陈和光,那么世家中人纵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骂他一句废物,我们大可以坐收渔利。” “祁先生高瞻远瞩,不过可惜了,”陆寒江惋惜地说道:“陈和光已经死了。” 砰! 祁云舟震惊地起身,他愣在原地,半晌后才无法理解地问道:“大人,这是为何?” 陆寒江悠悠地倒上一壶热茶,然后说道:“大概,我只是想看看,他究竟能够忍到几时。”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陈子画和陈诺都死了,陈和光再一死,陈氏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这还忍什么” 祁云舟说着,忽然悚然一惊,他猛地低头,只看见了陆寒江那笑吟吟的目光,正悠游自在地打量着自己的惊惶失措。 “你——你想要逼迫的不是陈氏?而是陛下?!”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安宁之刻 “姑姑!” 永乐捧着肚子上的小皮球一样的隆起,这一路又蹦又跳的样子,着实看得阿绣胆战心惊。 “公主,你慢着些。”阿绣赶忙上前来将永乐扶住,这再是武功高强,怀着身孕也要小心,何况公主本人还是个半吊子。 “没事,姑姑,他可安静了,一点都不闹,不像某些人。”永乐嘿嘿一笑,低头摸着肚子的样子显得格外调皮。 “公主”闻言,阿绣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轻轻扶着公主在庭院里遛弯,然后低声嘱咐道:“公主,近来京中有些乱,宫里也未必能够安生,你可得记着,不要乱跑。” 陈氏出事之后,京城里的风向就开始变得诡异起来,而现在陈氏两代——不,应该说是三代掌舵人死于刺杀一事,更是让京中人心惶惶。 和大部分人一样,阿绣认为的也是锦衣卫动的手脚,只不过在幕后布局的人,却是深宫中的皇帝陛下本人。 尤其是锦衣卫连面子工作都不做了,直接将陈和光扣进诏狱,没几天对方就宣布对方病逝了,这简直就是明晃晃地给世家下战书了。 如今不只是京城里,就连这禁宫之中同样波诡云谲,皇帝的后宫全是世家女子,在锦衣卫对陈氏开刀的时候,宫中的娘娘们已经悄然分成支持和反对两个派别了。 这些日子,为了应对背后站着各方世家的娘娘们,阿绣没少花费脑筋。 公主不愧是孟贵妃亲生的孩子,这没心机的样子同样是一脉相承,哪怕外头已经风声鹤唳,这母女俩乐天依旧,结果所有的事情都落在了阿绣一个人身上,有时候她真觉得是自己上辈子欠了他们孟家 “对了姑姑,今日我瞧见昭妃娘娘来过,只是她离开时脸色似乎不太好看,你们吵架了吗?”永乐好奇地问道。 “只是小事,公主不必放在心上。”阿绣伸手点了点永乐的额头,没有打算将这些事情告诉对方。 昭妃背后就是云中陈氏,如今锦衣卫不顾一切大打出手,对方自然不会高兴,哪怕是再迟钝的人也该反应过来是锦衣卫出尔反尔了,何况是这位精明的昭妃娘娘。 “我不是小孩子了。”永乐捂着被阿绣点过了额头,表情似乎有些不太乐意。 阿绣颇为好笑地看着她,迁就地道:“行,知道了,公主马上就是要做娘亲的人了,不是小孩子了。” “姑姑!”公主不依不饶地扯着阿绣的手臂撒娇,对方这话一下就让永乐红了脸,虽说肚子里都有了孩子,只是被旁人拿此事调笑的时候,她还是会感到害羞。 闹过之后,永乐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近来锦衣卫衙门里有什么急事要忙吗,驸马他似乎有些时日没有进宫了。” 阿绣心头一叹,您的那位驸马现在正在京里搅风搅雨,哪里有时间来宫里偷闲。 只是话到嘴边,看到永乐那故作不在意实则颇为期待的小眼神,阿绣还是没忍心说实话,她眼眸微垂,故作玩笑地道:“怎么,这才几日不见,咱们的公主殿下又思念夫君了?” 永乐立马被闹了个大红脸,她气呼呼地跺了跺脚:“姑姑真是的!不理你了!” 说罢掉头便要走,阿绣看她这样子实在放心不下,赶忙对身边的宫婢嘱咐;“你们都去跟着,千万小心,别让公主磕着碰着。” “是。”几个宫人立刻追上了永乐公主,在旁小心守护着。 送走了这小祖宗,阿绣眼底的柔和之色逐渐褪去,取而代之是冰冷的肃然。 “来人。” 阿绣叫来了贵妃宫里几个得力的宫婢,对她们吩咐道:“这几日当差都注意些,外头风浪不止,恐怕宫里有人会在暗地里动手脚。” “明白。”几人应声后退下,只留下一人继续跟在阿绣身边。 “陛下那边,还没有消息吗?”阿绣低声问道。 这宫婢答道:“没有,紫霄宫早晚都有送饭的宫人出入,一切都与往常一样。” “曹元呢?”阿绣又问道。 曹元作为内宫的掌印大太监,任何风吹草动都不会逃过他的眼睛,而他又是皇帝的影子,所以京里的,宫里的这些事,只要皇帝想知道,一定都会知道。 即便是皇帝不感兴趣,想必曹元也不会放过这种上眼药的好机会。 “曹公公他一直都在紫霄宫里侍奉,听闻司礼监那边已经有半月不见人了。” 宫婢如实答道,同时又说道:“还有,昨日司礼监那边的夏公公送来了一些礼物,奴婢看了,都是些珍贵的补药,足见是用了心的,他想要来拜见一下娘娘。” “呵,”阿绣冷笑道:“曹元不给信儿,看来夏章是着急了,也对,他这样的人,若不提前给自己找好退路,那将来铁定是要没了下场的。” 宫婢点点头:“东厂的势力不弱,重要的是在宫中也能多有帮助,那我们” “不必着急,”阿绣打断了对方的话:“夏章今日能背叛曹元,将来也能卖了我们,形势还未明朗之前,且先吊着他,省得打草惊蛇,让人家以为咱们坐不住了。” “是。”宫婢点头应下,然后悄悄抬头看了眼阿绣,似乎欲言又止。 阿绣行事雷厉风行,最是不喜看见这样的表情,她蹙眉道:“还有何事,说。” “是”宫婢迟疑了片刻后,说道:“是宫外的消息,丘同知于昨日悄悄回京了,他还托奴婢送一封信给姑姑您。” “信?”阿绣一愣,然后抬手接过宫婢手里的书信,只一眼她便认出了,这信上的笔迹并非邱青云所书。 阿绣眼底似乎异彩浮现,她拆开了信仔细看完,随后那神情竟是比初时还要再冷冽三分。 宫婢死死低着头,不敢有任何动作,片刻后,只见阿绣手中凝聚真气如锋刃,眨眼就将那书信削成了一地碎屑。 “你去回了他,我与那人早已经无话可说。”阿绣撂下话后就转身离开,半晌后宫婢才弯下了僵硬的身子,把地上的纸屑收拾干净后才悄声离去。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断情绝爱 “月清姑娘来了,阿绣姑娘是怎么说的?”京城南街一处偏僻的小院里,邱青云将乔装打扮的宫婢迎了进来,迫不及待地便问道。 月清是在孟家长大的丫鬟,入了宫之后,常常充当内外联络的中间人,一般邱青云等人有事要找阿绣商量,都会通过她。 听得邱青云的问话,月清无奈地摇摇头:“阿绣姑姑说了,她与您无话可说。” 邱青云一愣,随后长叹一声:“也罢。” 虽然是得到了这样的回答,但邱青云并没有表现得太过失望,想来是对此种结果早有预料。 他对月清道:“近来京中多事,在宫里你要多留些心眼,若真到了紧要关头,切不可让阿绣姑娘一意孤行,千万要记得将消息传给我们。” “嗯,奴婢明白的。”月清点点头,两人没有多说什么,她重新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很快就从小院里离开了。 月清离开之后,邱青云忽然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开口道:“她不想见你。” “意料之中。”原本只该剩下一个人的房间,忽然冒出了第二种声音,孟渊的身影缓缓从黑暗之中浮现。 邱青云叹道:“宫里有她应该不必我们担心,现在你还是多想想,怎么处理眼前的乱子。” “你不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吗?”孟渊笑着道。 邱青云眉头一皱:“早几年,或者晚几年,对付世家都是大好的时机,唯独现在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今年六十有五了,他的身子如何你最清楚。” 孟渊目光垂下,似乎是不太愿意谈论这个话题,他移开了目光,淡淡地道:“我大概能够猜到那小子为什么会这么做,年关将近,永乐的日子也不远了。” 邱青云不再说话,只是紧皱的眉头一直不曾松开,片刻之后,他说道:“太着急了些,毕竟这一切都只是你们的猜测而已。” “反正事情做了,咱们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当初既然把大权都交给那小子,如今这情形,你早该有心理准备才是。” 孟渊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轻尝一口后,说道:“至于如何应对,见到他之后,咱们自然会知道的。” 邱青云见孟渊心意已决,便不再相劝,而是说道:“既然如此,那我这就去一趟衙门?” “不必,”孟渊说道:“你回京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他会来找我们的。” “可是” 邱青云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孟渊哈哈一笑:“青云,你莫非是糊涂了,须知这京城之中,但有风吹草动,锦衣卫闻声便至,等着,最多一个时辰,他们就该来了。” 确如孟渊所言,不到半个时辰,小院的大门就被人给叩开了,迎面看见邱青云的曾鸿人都愣住了。 赶忙行礼之后,他方才随着邱青云一道进去拜见了“死而复生”的孟渊大人,然后他自然快马加鞭回到衙门,将此事告诉了陆寒江。 于是,一炷香的工夫后,陆寒江在小院里见到了孟渊。 邱青云等人识趣地退下,将空间留给两人,一坐下后,陆寒江便等不及地开始抱怨道:“老爷子,您这甩手掌柜当的可真是快活。” “彼此彼此,”孟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比起你一面甩手一面还能将天下搅得大乱,老夫自愧不如。” “咳,”陆寒江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他笑着道:“行了,咱们也别翻旧账了,说说正事,您老这次回京,该是有办法替小子料理了眼前这天大的麻烦?” 孟渊没好气地道:“原来你也知道这麻烦大如天,你杀陈和光的时候就没想过若是我真的甩手不管了,你当如何。” 陆寒江耸耸肩,颇有些无赖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说宫里有阿绣姑姑看着,想必是出不了什么大事的。” 说起阿绣之时,孟渊的脸色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陆寒江看见了,他很没良心地挖苦道:“老爷子,听说您在人家那吃了闭门羹啊。” 京里的事情不管大小都有南镇抚司盯着,何况这样特殊的时刻,所以清月姑娘一出宫门,就算能够避开别的势力的眼线,也不可能逃得过锦衣卫的双眼。 所以一知道孟渊老爷子居然藏在这小院里,陆寒江立刻就把两件事联系在了一块。 “臭小子,”孟渊笑骂了一声:“有时间笑话老夫,不如想想你捅出来这天大的窟窿要怎么收场。” “都说了,办法总是会有的。” 陆寒江完全不着急的样子看似真的成竹在胸,只是孟渊很怀疑对方是单纯看热闹不嫌事大而已。 不过还不等他开口训斥,这话题就又被陆寒江给拉了回来。 “老爷子,您和阿绣姑姑到底有什么恩怨,”陆寒江嘿嘿笑道:“左右现在咱们也无事可做,不如你和小子聊聊?” “你伯父难道没有教过你,不该随意打听长辈的事情吗?”孟渊皮笑肉不笑地道。 陆寒江很是光棍地道:“这也没办法不是,您的妹妹还有小子的夫人,如今可都在宫里待着,若万一你跟阿绣姑姑闹掰了,那岂不是白白坑了小子。” “胡话。” 虽是如此骂的,但是孟渊也知道,陆寒江说到这个份上了,肯定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与其让对方憋着好奇心自己想办法强行挖出真相,还不如他直接说了算了。 沉默了许久之后,孟渊缓缓开口道:“当年老夫未入锦衣卫当差前,曾在江湖上游历过一段时日,与阿绣相识也在那时” 随着孟渊的讲述,陆寒江大致了解了当年发生的一些事情,老爷子在游历之时遇见了峨眉派的姐妹俩,机缘巧合一行人就结伴而行。 一路走来,三人也算是相知相交,潜移默化中,老爷子对阿绣也有了几分心思,而阿绣对老爷子同样生了情愫。 原本这一切该是水到渠成,成就一段佳话才是,直到某一次,三人大着胆子闯进了玄天教的地盘,还出手抢走了对方代代相传的至强刀法。 而问题也就出在了这刀法之上。 “绝情刀是天下少有的至强武学,习练条件之苛刻,需求天资之高,皆是令人咋舌,老夫能够将其练会,也是巧合中的巧合。” 孟渊语气沉重地说道:“只是这刀法有一项不妥之处,它与照影功一般,是货真价实的魔功,越是习练,情感便越是淡薄,刀如其名,练到极致,便是断情绝爱。” 孟渊说得煞有介事,只可惜,他一转头便看见了陆寒江一脸鄙夷的表情,险些没忍住的他就想一巴掌抽在对方的脑袋上。 “老爷子,这里也没有外人,你没必要跟小子也扯这些?”陆寒江很是怀疑地看着老爷子,对方儿子都生了好几个了,实在不像是什么断情绝爱的样子,这什么魔功,更像是用来搪塞外人的托词。 孟渊没好气地瞪着陆寒江,好半晌后才无奈地摇摇头,老爷子负手望着窗外,碧蓝色的天穹倒映在的眼底,缓缓将他的脾气敛了去,良久之后,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自嘲。 “你说得不错,这些都是唬人的。” 孟渊面无表情地道:“老夫对阿绣有情,之所以没有留下她,不是因为什么刀法,而是因为孟氏不会同意一个出身江湖的女子成为主母,而陛下,他也不希望自己倚重的人,和江湖有那样深的牵扯。” 话音落下,孟渊低头看着自己张开的手掌重新握紧:“老夫是为了权势才抛弃了她,所以她对老夫有怨,老夫心知肚明,但老夫也知道,她内心对老夫仍有情义,加上她与夭夭有姐妹之情” “难怪老爷子你从不担心宫里会出什么事情,原来是这样,”陆寒江摇头道:“只是,您老这样利用阿绣姑姑行,当小子多嘴。”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东宫出手 邱青云回京这件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孟老爷子自然也就心安理得地继续当他的“死人”。 如今这京城之中,众人最关注的点还是世家与朝廷之间的较量,由于锦衣卫毫无征兆的出手,导致双方在根本没有心理准备的前提下强行对上了。 不仅是世家这边猝不及防,就连朝廷里的大臣们也是一惊一乍的,锦衣卫这一次实在太突然了。 不过也多亏了这突如其来的出手,双方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暂时还乱不起来,这也就给了其他人以腾挪的空间。 而在京中的乱流之中,东宫一直都在旁虎视眈眈的一股势力—— “师妹这一次也打算掺一手?”祁云舟问道。 “咱们的小师弟身先士卒,本宫这做师姐的,又怎么能落后呢。” 太子妃说着,目光转向下方坐着的祁云舟,她道:“而且看起来,大师兄你和老师也已经将宝压在了他身上,不是吗?” “师妹不必妄自菲薄,老师是什么性格你最清楚,如今大家的底牌都没有翻开,你还是有机会的。”祁云舟笑着说道。 “那就借师兄吉言了,”太子妃笑眯眯地道:“听闻大师兄近来常去小师弟府上,想来你们的关系处得不错?” 祁云舟耸耸肩,颇为无奈地道:“陆大人的性格,师妹你也清楚,我这也是不得已之举。” “师兄安心,本宫的气量可没有狭小到那个程度,再说了,本宫今日也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太子妃说着,命侍女取来了一份食盒交于祁云舟,她笑着道:“既然师兄在小师弟那颇为得脸,那就请你替本宫走一趟。” 祁云舟好奇地将那食盒打开,里头都是些精致点心,他问道:“师妹这莫非是,有事求到陆大人头上?” “正是。” 太子妃微微颔首:“想请陆大人出面,替本宫照会巡防营和五城兵马司,三日后本宫要送一个人出京,还望他们能够行个方便。” 祁云舟眉头一皱,敏感如他,立刻感觉到了此事有些不对劲,太子妃所说的这些事情的确都是陆寒江能够办到的,但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能够办到。 直接来说,只要东宫出面,这事也能够轻易给办了,完全没必要特地绕一个圈子让锦衣卫来做。 而且锦衣卫和东宫之间的关系很微妙,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奇怪,简而言之,在两个势力的最顶端,陆寒江和太子妃的关系似乎很不错,两人是同门,听闻陆大人未拜入罗夫子门下时,两边还有礼物往来。 但除此之外,中下层锦衣卫和东宫势力的关系则是十分恶劣,两边各自势力的官员相处几乎是冰炭不同炉,见面就要互相针对。 总的来说,在大多数人的眼中,东宫和锦衣卫之间的矛盾都是不可调和的,如今东宫要找锦衣卫帮忙,在祁云舟看来,绝对是另有所图。 但说实在的,他一时间也想不通太子妃到底在谋划什么,只是在他带着东宫的内官前往陆寒江府上之后,对方口中说出话,让他隐约猜测到了对方的用意。 “指挥使大人,殿下希望将羽殿下送往江南,还望大人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莫要为难我们,事后的好处,大人随便提。”这内侍恭敬地说道,只是言语间难免有些高傲之意。 陆寒江看出来了,这个人估计什么都不懂,既不是太子妃的心腹,大概也不是什么聪明人,于是他挥挥手,这个便被带了下去,然后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彻底消失在了陆府。 祁云舟就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他面无表情,片刻后才开口说道:“你看起来虽然像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但是你通常不会轻易杀人,除非送上门的人有取死之道。” 陆寒江哈哈一笑:“倒是没想到在先生眼里我居然是这样的人,想来京中的诸位大人对锦衣卫望而生畏,大致便也是因为像先生这样的人太少了。” 祁云舟不置可否,他继续说道:“在下以为,太子妃殿下应该比在下更加了解大人才对,她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而且也没有必要。” “的确如此,那么这个人就是她有意挑选出来送来的。” 陆寒江说着,然后又问道:“东宫来了几个人?” “三个,”祁云舟答道:“一个人到门口便回头了,另一个此刻也该回头了,若在下猜得不错,他会把剩下的最后一个人没有从你府上走出来的消息传扬出去。” 陆寒江点头道:“东宫找锦衣卫帮忙本来就是无稽之谈,但是我或许会做出一些不太符合常理的应对,所以殿下特地挑选了一个必死的人来办事,然后将事后的一切都安排好了。” 祁云舟眉头紧锁:“如此看来,太子妃殿下是希望借你的口,将羽殿下将要离京这件事告诉给陛下,可这是为什么?” 祁云舟有疑惑,大概是因为他不太清楚宫中那位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者说,他并不清楚宫里那一位对“长生”二字究竟痴迷到了什么程度。 可陆寒江知道,太子妃也知道,所以他能够猜到对方这么做的用意,想来是和他一样的,希望通过此事来逼迫皇帝陛下表态。 看来和自己一样,太子妃殿下也对皇帝缩头乌龟一样的反应很是不满,两个不安于现状的人都想让局势变化起来。 对此,陆寒江乐见其成,而且他也很好奇,时至今日,太子妃做事仍然如此大胆,她的底气究竟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暂时陆寒江还无法得到,但是皇帝的反应确实是很迅猛,就在东宫送人出京的意思显露出一点苗头的时候,消失多时的掌印大太监曹元终于又一次在人前现身了。 “传陛下旨意,年尾祭礼事关来年运势,不可怠慢,请诸位殿下务必认真对待。” 曹元是在内阁传达的旨意,而被召来听旨的除了内阁众位大人之外,还包括了锦衣卫指挥使以及禁军大统领。 更重要的是,今次宣旨,皇帝陛下特地将在京中的所有皇子,包括皇孙羽殿下都一并叫了进来。 旨意无甚新鲜,唯有一条明确,在年底祭礼结束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出京。 陆寒江默默地朝着羽殿下的方向看了过去,后者的表情和诸位殿下如出一辙,想来是并不知道太子妃在其中的手笔。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惊天秘闻 时隔多日,皇帝陛下终于表态了,只是他的反应和众人想象中的却是大相径庭,本以为不管是以温和的态度稳住世家也好,撕开脸皮打到底也好,这终归该是对世家和朝廷之间的矛盾进行调和。 谁能想到,皇帝陛下旨意一不关朝廷的事,二不关世家的事情,三甚至和负责动手的锦衣卫也没有太大关联。 皇帝只谈及了年终祭礼的事情,顺带将诸位殿下的名字都给点了,明里暗里让他们都老实待在京中不要动弹。 这旨意实在古怪得很,若不是确信老皇帝不可能被人挟持,这帮人都想要亲自冲到紫霄宫里好好问一问了。 不过很快,皇帝的旨意就被解读出了另一层意思,既然皇帝没有明令禁止锦衣卫的行动,那也就是说,皇帝对于锦衣卫的做法,是表示赞同的。 “陛下没有动作,并非他觉得此时是对付世家的好时机,而是他顾不上这些俗事了。” 在南街的小院里,孟渊对陆寒江说道:“就算此次你和太子妃联手逼迫陛下将他的计划提前了,但是你就不怕此事闹大了,无法收场?” 陆寒江微微一笑:“原本小子还有几分担心,毕竟世家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但是如今看到老爷子你这胜券在握的样子,想来是不足为惧的。” 孟渊看了陆寒江一眼,开口便是将这个话题略过了,他说道:“老夫虽然深受陛下信重,但事关长生之秘,老夫也无法断定,陛下究竟进行到了哪一步,或者说,陛下到底知道了多少。” “长生”陆寒江忽然问道:“生老病死,此乃自然之理,天下理应没有长生之法。” “你说得不错,但是陛下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 孟渊叹道:“他执着此事已经数十年了,你不用妄想能够靠只言片语劝他回头,况且,若他真的在这个时候幡然醒悟,对你而言反倒是坏事一件。” 陆寒江煞有介事地道:“的确,您老留下的这个摊子实在太大,若陛下不愿再装聋作哑,只怕咱们明天就得上刑场。” 孟渊瞪了陆寒江一眼,然后说道:“按时日算,距离年终的祭礼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老夫只有一个要求,这段时间里,你不要再和陈氏起冲突了。” “看来您老是打算把所有的筹码一次压上了,”陆寒江想了想,笑道:“也对,这种事情也不太可能有第二次机会,省着力气完全没必要。” 于是陆寒江又说道:“放心好了,其他世家没办法在这样短的时间达成共识,陈氏虽然来势汹汹,但是他们自顾不暇,而且,我还有一个帮手。” 陈氏虽然三分陈和光死后算是二分陈家了,只不过陈氏的力量强大,却无法有效地打击到他们。 根本问题在于,陈和光的死能够让他们同仇敌忾,但这只是迫于外力不得已的合作,而且拖的时间越长,这种联盟就越是容易分崩离析。 一个月的时间,就算陈氏不顾一切大打出手,锦衣卫也能够稳得住局势,只是比起将力用在这样的地方,陆寒江还有更好的办法。 陈氏的那位大小姐陈音,此人的表现倒是出乎了陆寒江的意料,首先不可否认她是个孝顺父亲的女儿,也是个尊敬兄长的妹妹。 只不过,在此之前,她更是世家培养出来的优秀种子,在发现自己被锦衣卫利用之后,哪怕杀父之仇存疑在前,戮兄之恨坐实在后,她仍然是放下了所有芥蒂,想要和陆寒江合作。 陈音想要拿回的是陈子画这一支的权利,如今他们这一脉几乎死绝,若她再颓废下去,很难想象她们这一脉将来的下场,世家内部的争权夺利,一点不比朝堂要简单。 而陆寒江对此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比起锦衣卫亲自下场,陈音的存在能够有效消除一大部分陈氏族人的敌意。 尤其是如今还有祁云舟在旁协助,这位书院的副院长帮助陈音的想法是真诚的,毕竟一旦事发,书院同样落不下好。 孟渊虽然不知道陆寒江的打算,但他能够感觉得好,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主意,但对此,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心里有数就好。” “老爷子放心,外边的事情都好办,难关在那里呢。” 陆寒江遥遥一指皇城的方向,然后摊了摊手叹道:“锦衣卫就算人人武功高强能够飞檐走壁,但那道高墙照样能够把他们都拦下,何况,禁军也是一大麻烦。” 的确,比拼个人实力的话,十个禁军都未必能够挡得住一个锦衣卫,至于那些个所谓禁军统领,陆寒江都不必亲自出马,换吴启明上去就给他们全收拾了。 但问题不在这里,锦衣卫再强也不可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强攻皇城,不说打不打得进去,这种明晃晃的造反举动,带来的影响是不可控的。 既然老爷子想玩一把大的,最要紧的就是如何快速拿下这座皇城,否则一旦突袭变成了持久战,那他们的胜算就会随着时间无限降低。 陆寒江对此还真的没有好办法,毕竟到现在为止,他对这座皇城都是十分陌生了,更谈不上有什么准备了。 而对此,孟渊只回答了一句。 “不必担心,禁军不会成为障碍。” 孟渊冷笑着,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禁军大统领温空横,是我们的人。” 陆寒江愣住了,好半天他才缓过神来,然后憋出了一句话来:“老爷子,你是怎么做到的?” 皇帝最信任的左膀右臂,甚至是用来互相制衡的两人,居然私底下早就成了一伙人,孟渊这一手的确出人意料。 陆寒江眉头紧蹙道:“陛下不像傻子,而且老爷子你和温大统领也不像是面不和心和的,我看那大统领每次和您争吵的时候,想揍你的架势都是真的。” “哈哈,何止如此,他想要杀我的心思早就有了,但也正是因此,陛下才从未怀疑过他会和我合作。” 孟渊眯起眼来说道:“温空横看似刚直不懂变通,实则是个极会隐藏自己的人,你可知道温家长子被他自己活活打死一事。” “知道,听闻大统领似乎对此毫不在意。”陆寒江点头。 孟渊冷笑道:“他那是装的,对这个儿子他比谁都要宝贝,不然他也不可能专门把一个半大小子送到陛下眼前。” 陆寒江不解道:“既然如此,为何大统领还将他活活打死了?” “那孩子不是被他打死的,送到温府的时候,那就已经是具尸体了,”孟渊冷不丁地道:“真正打死他的人,是老夫。”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作茧自缚 温空横的长子死得凄惨,在温家次子温锦之的描述中,他这个倒霉哥哥是因为行事不谨,所以被父亲执行家法给打死了。 但是在老爷子讲述的故事里,真相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温家长子是个伶俐的小子,只可惜伶俐过了头。” 孟渊缓缓说道:“他自小被温空横带到御前露过脸,少年心态作怪,行事狂悖了些也是情理之中,但他未免也太过目中无人。” 陆寒江奇道:“小子听闻,这温家长子被执行家法的前因,是他在宫中调戏了几个宫女,那如今看来,连这事也是假的?” “半真半假,”孟渊似笑非笑地道:“这小子的确在宫中行事孟浪,但他调戏的不只是宫中侍女而已,还有各司女官,甚至还跟几个年轻的娘娘走得很近,举止间多有冒犯。” 陆寒江忍不住啧啧出声:“如此说来,那这孩子死得不冤枉,动后宫里的女人,那不就是陛下的头上刷绿色嘛。” 这话说得,陆寒江语气揶揄,目光更满是戏谑,孟渊知道这小子又在映射自己,但他也没在意就是了。 “老夫作为陛下亲信,常进宫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也多次遇见这小子,”孟渊继续说道:“他既然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老夫送他一程也是合情合理。” “那小子还真的想不通了,”陆寒江问道:“既然是老爷子你亲手把人家的儿子给砍了,为何这温大统领不和您翻脸,反而会听命于你?” “听命谈不上,只是有把柄在,他不得不从罢了,”孟渊冷笑一声道:“温家长子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温空横是他老子,又是禁军大统领,发现这事自然要比老夫更早。” 陆寒江似乎有些明白了,他问道:“如此说来,这位大统领并不是传闻中那样冷血无情,他早就发现了儿子不妥的举动,但是却替他遮掩了起来?” “不错,”孟渊冷哼一声道:“老夫早说过,温空横是个极其善于伪装自己的人,他发现了儿子的事情之后,暗中出手将那些个宫女处理了,本以为能够瞒天过海,谁知道呵。” 陆寒江叹道:“谁知道,那温大公子胆大包天,不再对宫中侍女感兴趣,反而将手伸向了后宫的娘娘。” 孟渊说道:“温空横是有心保下自己的长子的,他甚至起了联合曹元,一块将那位宫妃毁尸灭迹的心思,可惜,老夫先手发现了此事。” 陆寒江点了点头,接着又疑惑道:“不对啊,老爷子,如果是这样,那温空横不该恨死你才对吗?他为了自己的儿子,甚至都愿意欺君,你把人杀了,他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因为温空横的武功不如老夫,”孟渊挑眉说道:“老夫杀了人之后,温空横的确打算和老夫拼命来着,只是老夫手里还捏着他次子的命,他若不想膝下死绝,便不敢轻举妄动。” “老爷子您这胆子也太大了,什么时候把温锦之也给抓了?”陆寒江咋舌道。 “不需要抓,”孟渊淡淡地道:“禁宫之外,京城之内,皆在锦衣卫的掌控范围里,老夫想要那小子死,一炷香的工夫温家就可以准备后事了。” 这话虽然狂,但陆寒江想了想,倒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在京城里,锦衣卫想要杀人,根本不需要提前布置什么,对他们而言,麻烦的是如何罗织罪名,杀人性命反倒是最简单的。 “可是,”陆寒江迟疑道:“您这样乱来,要是温大统领捅给陛下,那不就完蛋了吗?” “完不了,”孟渊笑着道:“彼时老夫圣眷正浓,在他之上,即便他真的曝出此事,老夫杀温家长子天经地义,他无话可说,至于次子陛下不会因为一个死人对老夫怎么样。” “嗯,这倒是。”陆寒江煞有介事地点头。 孟渊悠悠地道:“老夫拿他次子的性命要挟,又给他指了一条庄康大道,温空横这才作罢。” “所以,温空横大义灭亲是您给出的主意?”陆寒江笑着道:“的确是个高招,反正人已经死了,他演得越是冷酷,陛下反而会更加感动。” “不错,温空横凭借此事能够让陛下更加信任他,甚至有朝一日能够超过老夫也说不定,只可惜,一旦他这么做了,那么这件事就成了他永远的破绽。”孟渊嘴角的笑容极为嘲讽。 温空横得到了信任,是因为他的大义灭亲得到了陛下的认可,但倘若一开始这件事就是假的,那么将来陛下知道真相的时候,对他的信任必然会大打折扣。 陆寒江想明白之后,又问道:“不过这案子已经过去好多年了,老爷子你旧事重提,陛下若是不信该如何?” “不必担心,此案还有人证在。”孟渊神情平淡,似乎并不在意。 陆寒江一愣,然后恍然道:“是曹公公?温大统领打算和他一道毁尸灭迹来着,难不成此事还留了首尾?” “这样大的事情,温空横自然要先确保曹元愿意帮他才能够做。” 孟渊说着,眼底满是嘲弄之色,他道:“只可惜,温空横自始至终都没看明白曹元,那就是陛下养的一条狗,几十年了,论本事还能挑剔一二,但若论忠心,老夫都自愧不如。” 陆寒江乐了:“也就是说,这事一开始就被曹公公告知给了陛下,温大统领一番表演非但没有给他挣来多少圣心,反而是让陛下彻底对他离了心?” 孟渊轻笑一声,说道:“温空横虽然不忠,但他的本事难得,陛下暂时还用得到他,所以便将他摆在那个位置上,这也是为了让他当个靶子,好把真正有用的人护住。” “看来禁军之中,陛下早有安排,不知是哪位大人如此厉害?”陆寒江好奇道。 “你认识的,”孟渊看向陆寒江的眼神有些微妙:“是镇守皇城北门的陶元朗,陶统领。” “是他?”陆寒江一愣,然后神情古怪地道:“莫非真是小子看岔了眼,此人难不成真的有什么本事?” “不,你没看错,此人就是草包一个,”孟渊摇摇头道:“但是陛下用人,未必一定要是聪明过人,草包用对了一样是好棋,陶元朗愚蠢自大喜欢出风头,但同时,他野心不大也足够听话,于陛下而言,这便足矣。”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差错巧合 这一次和孟渊的见面,让陆寒江一下子明白了不少事情,只可惜,老爷子最后的底牌仍旧没有告诉自己,只是丢给了他一句“到时候自然会知道”敷衍了事。 不过大概是为了作为补偿,所以孟渊还是告诉了陆寒江两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其一是,孟渊在被玄天教主暗算之后,并没有和他们几个想的那样隐藏在江湖,而是就明晃晃地藏在京城里,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温空横那个看似无情实则爱子心切的家伙,之所以没有在温锦之落入诏狱之后立刻发作,也是因为老爷子在暗中和对方通过气了。 该说老爷子不愧是执掌锦衣卫数十年的指挥使,京中这张天罗地网要对付别人可谓是轻而易举,但若是拿来对付他,根本毫无作用。 老爷子不但一开始就藏在了京城里,还早早就悄悄进宫和陛下见过了面,也因为孟渊就在京城,所以不管陆寒江带着锦衣卫做事如何过分,皇帝从来都不在意。 而这一次锦衣卫能够顺着月清的线一路查到这间小院,也是因为老爷子已经有了和陆寒江见面的打算,这才故意让月清出现在锦衣卫的视线里。 当然了,老爷子能够在京城里不动声色便知天下事,自然少不了锦衣卫内部有人协助,这个人也不出陆寒江意料,就是南镇抚司的徐乐。 对此,老爷子也是很无语,他还专门和陆寒江说了此事:“徐镇抚此人能力是不错的,只是他总是会把事情做得糟糕,此次老夫承了他的人情,你也就别为难他了。” 徐乐武功的确很不错,办事也很得力,唯独脑子有些问题,当年老爷子掌权时,他没看明白孟渊的意思,想着两头押注,于是帮了乔十方,导致自己后来一直很不受待见。 如今,陆寒江掌权,他又帮着前任指挥使瞒着现任指挥使,这事做得,孟渊自然是觉得他重情义,但换了陆寒江那边恐怕就心里有芥蒂了。 而且这事其实孟渊自己也挺无语的,他本以为徐乐第一次见到自己之后,应该会立刻将此事告诉陆寒江,然后接下来一切顺其自然。 谁能想到,他这个时候开始重情义了,不但替孟渊传递情报,还帮着瞒天过海。 倘若换了孟渊,恐怕内心也会觉得徐乐此人脑子不太好使,但终归对方是一片忠心,他也就索性开头替他求个情,省得哪天陆寒江想起他来,直接一脚给他踹了。 “徐镇抚”陆寒江嘴角抽了抽:“行,反正不是什么大事,老爷子你都开口了,这事就过去了。” 徐乐的事情了了,而孟渊口中的另一件事,那倒是让陆寒江小小惊讶了一番。 玄天教的千面法王死了,死在了孟渊手里。 千面法王的死十分戏剧性,那天夜里东宫的高手围剿秘密潜入京郊的贼人,最后太子妃还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给陶元朗支了出来挡锦衣卫的刀。 本来东宫的动作孟渊是不在意的,但当他知晓禁军里被丢出去挡刀的人是陶元朗的时候,他坐不住了。 一方面,此人是陛下挑选的棋子,若是一不小心被陆寒江直接上头给砍了,那陛下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另一方面,此人留着还有大用,既然孟渊已经决定孤注一掷,那么禁军的问题就是重中之重,一旦陶元朗没了,陛下再选其他的人出来,反而容易出现变数。 陶元朗此人是个听话的草包,陛下很满意,因为对方听话好控制,不会出现太大的麻烦,而孟渊也很满意,因为想要在关键时候除掉这种蠢货的难度也不高。 于是那天夜里孟渊也出现在了京郊小闲园附近,他的想法是在关键时候保下陶元郎一条命而已。 只是没想到,闫峰哪里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一大群人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搜寻了大半天,搞得孟渊跟着这群人也绕了个大圈。 结果等他们找到地方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东宫这边只剩下一个阉人,陶元朗带着人过来护住,然后对方被闫峰激怒,两人又打了一架。 看见闫峰没有下死手,孟渊本打算离开,但他没料到的是,本已经逃走的贼人居然去而复返,也就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这一次胆大包天潜入京城的人,居然是玄天教的千面法王。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了,千面法王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一次居然一个分身都没有带,直接让孟渊一刀扣下。 临死前,千面法王自知求生无望,便干脆一吐干净,图个痛快—— “孟渊!你这虚伪小人!平日里装得像那么回事,自己私底下还不是和那群老不死的一样,将那些个宝贝都给藏在了手里!” 断了一条腿的千面法王四仰八叉躺在地上,面具下的狰狞的眼睛死死盯着孟渊,嘴里更是破口大骂道:“长生之道乃天下最荒谬之说!你迟早死无葬身之地!老子在下边等着你!” 孟渊干脆的一刀将千面法王的脑袋砍了下来,这一次对方再没有办法像往常一样装神弄鬼了,他这次死了,是真的死了。 只是对方临死前的话让孟渊颇为费解,他低头看着千面法王的无头尸首蹙眉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千面法王死了,玄天教再少一条臂膀,但是孟渊却告诉陆寒江这不值一提,如若那位殿下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么一两个江湖高手,反倒是最无关紧要的。 如今看来,玄天教主最依仗的应该是那三魔将和十四护法,这些人都是当年策风军的骨干,若是单枪匹马当然不足为虑,但配上如今玄天教的体量,则不容小觑。 “敌明我暗,若是他们突然起事,恐怕我们会陷入被动,不如先发制人。”陆寒江认真地说道。 孟渊眼眸微眯:“你是说,让上官家把事情捅出来?” 陆寒江摊了摊手道:“私底下咱们怎么说都行,但若是要让朝廷里的诸位大人和整个天下都相信,证据是必不可少的。” 孟渊深深地看着他:“那你最好在二十五日后动手,彼时距离年终祭礼只剩下三日时间,陛下有心也无力了。” “小子明白。”陆寒江咧嘴一笑。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浪子回头 “公子,萧家的二公子方才差人前来,说是一会儿有场宴席,给您也发来了一份请帖。”傅丈一端着一张老实的脸,憨厚地跟在了上官北苍的身后。 上官北苍点点头,然后吩咐道:“我知道了,老傅,你替我准备一些礼物,不需要太贵重,萧兄是读书人,不喜那些东西。” “明白。”傅丈一笑着应下,看着上官北苍离去的背影,他心头忽然有种感慨,小少爷果然是长大了,真是可惜了。 自从公孙世家一场大火之后,上官北苍就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他不再每日把江湖二字挂在嘴上,而是主动开始接手此前十分厌恶的家族产业。 乍看之下,上官北苍似乎终于是浪子回头,从江湖的泥潭脱身之后,重新回归到了正经的道路上来。 但上官少钦知道,傅丈一也知道,这不过是对方用来逃避现实的手段罢了。 公孙世家大火前,那位公孙大小姐用一种奇妙的手段给上官少钦的头顶上戴了一顶似绿非绿的帽子,以至于对此事半懂不懂的上官北苍同样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上官北苍第一次惊恐地发现,原来他一直不放在心上的身份,对他而言竟是如此地重要。 倒不是说上官北苍完全被金钱和地位蒙蔽了双眼,而是一旦他回想起自己的母亲和文沉央亲密的样子,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不是上官家的孩子,一想到现在的一切都会和自己毫无关系,他就觉得痛苦得难以呼吸。 在文沉央发疯之后,他的母亲也不像往常那样推着他希望他继续习武将来行走江湖,失去了他人的推力,上官北苍立刻就开始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前行了。 曾经他相处起来觉得十分不自在的父亲上官少钦,此刻在他心里竟成了要小心翼翼对待的对象。 血脉上的困扰一直都让上官北苍十分恐惧,以至于在跟随父亲来到京城之后,对方带着他认识了一系列朋友,带着他融入了这个圈子,他简直感动得无以复加。 内心的愧疚以及一种说不清的胆怯,让上官北苍在面对自己父亲的时候,表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恭顺。 同时,他也在逐渐接触这些家族产业的时候,慢慢地意识到了自己曾经的想法是多么可笑。 上官少钦要留给他的,是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商业帝国以及复杂到令人咋舌的关系网络,不说别的,单论书院里的这些学子,就已经不知道能够给他带来多少的助力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上官北苍才悲哀地发现,原来他曾经向往的自由自在不受约束的江湖侠士,在大部分人眼中,便是和那街边混混一个德行的存在。 这样使得上官北苍内心愈发地自卑,同时也对商人出身却能够引得这些世家大族以礼相待的父亲,格外地敬佩起来。 其实这一点是有人刻意引导出来的,因为真正的侠客眼中的自由并非不受管束的无法无天,他们有自己的志向和理想,也遵循内心的道德约束,最重要的一点是—— 侠客自在逍遥,他们从不需要别人来认同或是肯定什么,也正因为如此,江湖才会和庙堂格格不入。 上官北苍只学到了形,内里的神没有人教给他,这种东西也没办法教,所以此刻的他才会感到困惑和自卑,同时格外珍惜此时此刻的手上所有掌握的一切。 而这份卑微,正是上官少钦所需要的,自他收到老师的书信开始,他就带着妻儿北上来京,而他接下来的一系列动作,也都在证明,他是把上官北苍当成了继承人在培养。 于情于理,他都已经做到让人无话可说,任谁来看,这都是一个疼爱孩子的父亲的作为。 奢华到令人动容的房间里,乐芷璃像是一具被打扮好的洋娃娃,端着一双无神的目光呆坐着,身旁的侍女也都如同木桩一样,一言不发。 门外脚步声响起,随后上官北苍面色复杂地走进了房间:“母亲。” 这一声呼唤,让乐芷璃恍惚的目光逐渐聚焦起来,她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北苍来了,用饭了吗,我让人” “不必了,”上官北苍的语气有些疏远,他说道:“孩儿与萧公子有约,今日便不在家里陪母亲用饭了。” 乐芷璃张了张嘴,看着愈发陌生的孩子,她神情有些失落地道:“你从前不是最讨厌这些酒局交际的吗,为何如今却——” “母亲别说了,孩儿作为上官家的孩子,理当如此,江湖之事日后不要再提了。” 上官北苍有些不耐地打断了乐芷璃的话,对上母亲那哀婉的眼神,他心底也有些心疼,不过更多的却是埋怨。 如若不是母亲和文沉央之间那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他又何必像今日这般如履薄冰,纵使旁人不知道,纵使他父亲爱他一如既往,可他心中就是有道过不去的坎。 也因为这,他对于母亲也少了许多亲近,他心中还有怨怼,自然是无法像曾经那样和母亲相处,甚至某一瞬间,他还会对自己那一无所知的父亲感到可怜 “还有一事,”上官北苍迟疑了片刻,然后说道:“儿子年纪也不小了,这婚事还得母亲费心,父亲的意思是,年关将近,想让母亲多与京中几家与上官交好的人家走动,顺便替儿子相看一二。” “这”乐芷璃一愣,他依稀还记得,儿子曾经绝不会接受家族给自己挑选的女人,说是要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彼时,她甚至还觉得颇为欣慰,因为在某种意义上,儿子是在完成她曾经的心愿。 看着和上官少钦愈发相似的儿子,乐芷璃忽然有些怅然若失。 “叫母亲费心了,儿子告退。”上官北苍说完之后便退了出去,乐芷璃抬起手想要挽留,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间心头的悲苦滋味愈发浓厚。 另一边,上官北苍带着傅丈一给他准备的礼物离开了家,而他的一切,事无巨细全都被全部汇报给了上官少钦。 “浪子回头,为时未晚,这孩子醒悟的时间晚了些,但好在天资不错。” 上官少钦看完了傅丈一递来的记录,然后又拿起了桌上的另一封书信,慨然叹道:“只可惜陆大人似乎已经等不及了,否则我还挺期待那孩子能够带给我们什么样的惊喜。” 第一千零五十章 石破天惊 年尾将近,祭礼的事情由于皇帝陛下的亲自过问,朝野上下都十分重视,同时这段时间也是各家之间走动的最佳时机,故而一时间京中热闹非凡,连带着锦衣卫的工作量也大了起来。 京城里,街头巷尾满是欢声笑语,好似不久前的混乱就是一场闹剧一般。 由陈氏掀起的巨浪,在陈氏自己人愈发激烈的内斗中,诡异地消弭在了年关的热闹之下,自然,这些都是不明真相的外人的错觉。 实际上,是因为锦衣卫明确的应对,将陈氏的混乱全部隔绝在了京城之外,以至于京里的这个年,大伙过得还算是顺心。 但这也是治标不治本,陈音这个大小姐虽然占着主脉的名正言顺,但由于和锦衣卫合作这一点,也使得这部分势力内部同样存在许多不同的声音。 同时,陈氏其他两支也不是善茬,三伙人你来我往,云中几乎是一天一个样,连带着大半个北方都不甚宁静。 但是皇帝陛下不在意,锦衣卫也没有工夫在这个时候对付他们,从而给人感觉好像是没有人能够奈何得了他们似的。 陈氏的闹剧持续越久,便越是能够打击到朝廷的威信,同时会给天下的野心家都予以信心。 朝廷中的有识之士不少,譬如罗老夫子就曾找过陆寒江,向他讲明了此事的危害,奈何陆大人就是不放在心上,据说那天老夫子的骂声响彻了整个陆府。 而时隔数月,上官少钦也终于是第一次正式地登了陆寒江的门,看着这座比之王府更加气派威严的驸马府,他心中没有什么彼可取而代之的豪情壮志,有的只是一切终于要结束的轻松感。 在看到厅中坐着的那位年轻人之时,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但上官少钦还是内心还是小小地惊讶了一番。 “见过陆大人。”上官少钦得体地行礼。 “先生见到本官,似乎也不惊讶嘛。”陆寒江说着,两人相视一笑,有些话已经没必要再提。 “来京中多时了,还未曾来拜见过大人,这是在下的过错,怠慢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上官少钦说着,让人将礼物奉上,陆寒江笑而不语,老钱负责将礼物和其他人都带下去,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先生今日既然登门,想必是已经考虑过本官的提议了。”陆寒江笑着举杯,两个人遥遥碰了一下。 上官少钦端着茶水,却不着急饮下:“陆大人也知道,此事在下也等待了多年,只盼有一日能够卸下这副重担。” 说着,上官少钦抬起头来,注视着陆寒江说道:“如今的局势,在下也略知一二,锦衣卫对上四分五裂的陈氏,胜算足够,但真要打起来,只怕你们也是分身乏术,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说得不错。”陆寒江点点头,没有否认什么。 “既然如此,为何大人还要让在下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专门再踩一踩陈氏呢?”上官少钦问道。 在接到陆寒江的书信时,上官少钦不仅从中看到了锦衣卫将要动手的信号,还看出了对方想要一箭双雕的意思。 此时此刻,陈氏三分固然是自毁长城,但是锦衣卫也要全心全意投入到京中的争斗里,三心二意从来干不好事,所以这时候分神去再踩一脚陈氏,无疑是有一定风险的。 当然了,上官少钦不会狂妄到去教锦衣卫怎么做事,但他首先要确保的是上官家的安稳,他所做的一切,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让家族脱险。 可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和陈氏对上,难保不会出现被锦衣卫拿来挡刀的情况,毕竟和锦衣卫做生意是有风险的,祁云舟前车之鉴尚在,上官少钦可不会大意。 “说得也是,看来上官先生仍有顾虑。” 陆寒江笑了笑,放下茶杯拍了拍手,外头老钱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将其放在了上官少钦面前的茶案上。 上官少钦打开一看,呼吸瞬间为之一滞,这盒子里头放着的是一份空白的官凭。 陆寒江悠悠地说道:“锦衣卫有多大本事你是知道的,这东西有多少分量你也知道的,能让内阁那群老家伙捏着鼻子拿出这么一张东西来,上官先生可满意了?” 上官少钦深呼吸了几次,然后默默地将空白的官凭拿出来郑重收好,他正色道:“大人的诚意,在下看到了,请大人放心,那约定之事,在下定会竭尽全力。” 上官少钦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于是便再无迟疑,就在距离年尾祭礼只剩下三日的时候,京兆府衙门外的鸣冤鼓被人敲响了。 天天吃斋念佛希望一世平安的府尹大人整个人都不好了,说来这京城衙门的鸣冤鼓也是个传奇物件,百十年来,总共就被人敲响了三回。 第一回响是在建国之初,一场惊天大案让世家和朝廷彻底分道扬镳,从此双方互相争斗百年时至今日仍然不休不止。 第二回响是在数十年前,老皇帝凭借又一场惊天大案,将几乎半个朝廷的臣子以及他的那些兄弟们全部落下,坐上了太子的大位。 而第三回响便是今日,以往两次鸣冤鼓被敲响,不管最终案子如何审理,那个倒霉的京兆府尹最后都什么好下场。 所以今日当府尹大人瞧见上官少钦一身白衣,手捧供状站在门下之时,他简直两眼一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灰暗的未来。 面色发苦的府尹大人叹息着道:“上官少钦,你有什么冤情报上来。” 上官少钦在无数百姓以及各府眼线的注视下,将自己的供状举起,高声道:“回大人话,草民今日敲响鸣冤鼓,其一是为自首,多年来草民妻儿利用上官家之商道,与北地多有私货往来,其中多为军马和兵器,还有粮草。” 府尹人直接傻了,接着又听上官少钦继续说道:“其二,草民状告东宫太子妃殿下,太孙羽殿下,蓄养私兵,谋图不轨!” 府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张大了嘴巴,这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于是上官少钦继续说完了第三句话:“其三,草民状告太子殿下欺君!” 已经被震惊得说不出来的府尹,终于哆嗦着问了一句:“上官公子是否言语有误,太子殿下已经逝世二十余载,何来” 上官少钦高声呼道:“草民所言欺君之事便在于此!大人荣禀,皇后所出大皇子,当朝的太子殿下,还活着!” 府尹大人怔住了,整个衙门内外一片死寂,上官少钦所说三件事,直接石破天惊,京城的天被捅破了。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挺身而出 距离上一次京兆府前的鸣冤鼓被敲响,已经过去了数十年,上官少钦今日惊天之举,的确是让整个天下都为之震惊,无论将来际遇如何,他这个人与他做的这件事,已经注定要载入史册。 而上官少钦所供状上所写的那三件事,也无一不是震惊天下的事情,毫无疑问的,东宫立刻成为风暴的中心。 便是升斗小民都明白,京兆府前鸣冤鼓不可乱敲,何况敲鼓的人还不是一般平民百姓,而是堂堂江南首富,罗老夫子的记名弟子,上官家的家主,上官少钦。 而且,太子还活着这种事情更不可能是乱说的。 朝廷的大人们都是人精,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况且大家也不是傻子,种种迹象都表明,当年太子遇刺一事没有那样简单。 最直观的一点便在于如今的东宫,太子妃殿下和太孙羽殿下的势力虽不能说是力压诸位皇子,她们但也是排在中游往上了。 这一点就很诡异,离开朝廷中枢二十多年的太子妃和太孙,仅仅几年时间就能够拉起这样一支队伍,甚至能够拥有这样多的拥趸,还能够与经营了多年势力的其他皇子不相伯仲。 这本身就足够稀奇,思来想去,只可能是太子当年留下遗泽,但是朝堂上的诸位大人不少都与太子共事过,他们清楚得很,太子此人的能力,可谓是相当之平庸。 若皇后还活着,凭借其母家在军方的威望与势力,或许还真有可能帮太子彻底稳固他的位子,可惜对方在生下太子后不久就离世了。 被剩下的太子,即便是夸赞地说,也不过中人之姿态,若是说这样的太子能够在死后,还引得那些追随者二十年如一日不离不弃地追随那大家多少是不太相信的。 而如今再看上官少钦的供状,大家则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若是太子从一开始就没有死去,那么这些迅速聚合起来的势力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案子绝对是算得上是本朝第一大案了,第一时间京兆府尹的捕快就上门将上官少钦的家人全部收押,家族的奴仆也同样都看管起来。 为了以防万一,京兆府尹还专门去刑部和锦衣卫都借走了不少人手,就怕这人出个万一,那到时候真的是要天下大乱。 在京兆府的牢房中,上官少钦见到了沉默无言的妻子乐芷璃,以及六神无主的儿子上官北苍,这两人对于他要做的事情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官差上门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惊呆了。 “没事的,一切有我。”上官少钦将乐芷璃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着,此刻的他与以往的表现没有任何不同,依旧扮演着那个温柔和蔼的丈夫。 只是这一次,乐芷璃却不像以往那样的平静,她罕见地表现出了惧怕的神情,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坚强。 上官家这一棵大树是她能够在江湖上面对那些高手不露惧色的重要保障之一,一旦这棵大树倒下,她脆弱的外表立刻就会显露无遗。 乐芷璃神情恍惚地看着上官少钦,对方回应给他的只有那些决绝的话语:“此事因我而起,你们放心,上官家多少还有几分底蕴,我一定会救下你们的。” 乐芷璃有些颤抖地问道:“那你呢?” 上官少钦露出了洒脱的笑容,只是眼底那几分无可奈何,却也是无法掩藏的,他说道:“总是要有人来承担这一切,我作为家主,逃是逃不掉的。” “父亲”上官北苍红了眼眶,眼底蓄满了泪水。 乐芷璃呆呆地注视着上官少钦,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呐喊,她必须做点什么。 看着妻子眼底闪过的挣扎,上官少钦打从心底里笑了,他强忍着嘲弄对方的欲望,偏过头去以掩盖自己颤抖不止的嘴角,半晌后,他缓缓开口道:“夫人,来年清明,还得麻烦你替我给文大哥上炷香,终究是我们对不起他啊。” 在公孙世家的那场大火之前文沉央就离奇死亡了,死去之时浑身血脉偾张,如同走火入魔一般,死相极惨,这一度让给他收尸的乐芷璃午夜梦魇。 但是此刻从上官少钦口中说出的这三个字,却如同一柄重锤,将乐芷璃心底的逃避彻底打碎,她抬头看着面前这个深情男人,泪水不禁从眼角滑落,要说对不起的人,是她才对。 不知过了多久,乐芷璃从上官少钦的怀中脱离出来,她轻声地说道:“夫君,家中出了如此大事,将来北苍的婚事恐怕困难,此事还需得你多费心。” 上官少钦故作不解地道:“夫人,你在说什么” “这是我欠你的,今日理当让我来偿还了。”乐芷璃似乎下定了决心,在上官少钦和上官北苍惊恐的阻拦中,她高声呼唤来了牢房的守备。 “那位上官夫人认罪了?”京兆府的府尹大人听到了手下人的来报,先是一愣,然后便不甚在意了。 无论真假,既然上官少钦大庭广众之下将罪名扣给了自己的妻子,以他这位书院大才的本事,这位上官夫人不认罪才是稀奇事。 只是现在,上官家助纣为虐的罪名反倒是最无所谓的一项的,因为比起东宫蓄养私兵还有太子诈死来说,上官家这点事实在无关紧要。 “大人,上官少钦在牢里送来了这个。”牢头又递上来一封信纸。 “难道他还有没有交代清楚的事情?”府尹皱着眉头接过,看完之后忍不住叹道:“的确是个狠人,原来他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在旁人眼中,上官少钦这封替自己夫人求情的书信,实则内容上只写了一件事,走私军马兵器一事,他的儿子也牵扯其中。 人皆有恻隐之心,表现在朝堂上便是做事不做绝,上官家虽然犯了死罪,但上官少钦及时醒悟迷途知返,按规矩,这罪责既然让他夫人顶了,他至多落下一个教妻不贤,有罪,但不大。 而且凭借上官家的财力,再加上他书院弟子的身份,更重要的是,接下来太子和东宫一案的审理,还少不了他这个至关重要的人证。 所以府尹完全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定他死罪,但世事无绝对,若是东宫一案太子妃那边占了上风,那上官少钦绝对是难逃一死,到时候,这个不查之罪,立刻就会变成知情不报。 太子妃或许能够看在同门的面子上,放过对方一个儿子,不至于让上官家绝后,但上官少钦绝对难逃一死。 可是此刻上官少钦却猛地丢出一个儿子,而且还是独子,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这案子死了一个上官夫人,如果再死了一个上官少爷,那上官家再想脱身就不难了。 毕竟功也立了,血也流了,哪怕是真的落到最糟糕的情况,太子妃那边也会网开一面,毕竟都是同门,不好赶尽杀绝。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爱子如此 又是一个无眠之夜,京中的乱流因为上官少钦的自首被推向了顶峰,白日间发生的事情如同噩梦一样可怕,直到现在,仍然有不少人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天夜里,陆府也迎来了一位客人,书院的副院长,祁云舟带着礼物上门了。 “祁先生今日前来,可有什么见教?”陆寒江问道。 “不敢不敢,在下今日前来,是为向大人讨一个恩典。”祁云舟笑着说道。 “哦?”陆寒江奇道:“先生这个时候前来,莫非是为了上官家的案子?” “大人真是神思敏捷,”祁云舟慨叹道:“在下正是为了上官师弟的事情来的唉,上官贤弟遇人不淑本已经是人间惨事,如今又要叫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在下实在是不忍心啊。” 不得不佩服,祁云舟有一处优点是旁人不能及,那便是此人感情丰富,说到动情之处,哪怕是胡言乱语,一样能够潸然泪下。 此时此刻,房间里的两个人都明确清楚这番感动连猫哭耗子都不如,简直就是毫无同情心的戏谑,但偏偏祁云舟就是能够哭得让人动容,好似他真的与上官少钦师兄弟感情深厚一般。 “先生爱护同门师弟之意本官已经知晓,只是此案牵扯甚广,如今又是证据确凿,即便本官作为当朝锦衣卫指挥使,只怕也无能为力啊。”陆寒江说道。 虽然话里的内容都是扯淡,但是表达的意思却很明白,上官家的案子说到底全盘都掌握在上官少钦一人手中,他操纵谁顶罪谁就是犯人,如今这上刑场的人都准备好了,他们还怎么办? 上官北苍是无辜的,但是这一点只有他们这些人知道,因为早在他自己没有觉察的时候,上官少钦就已经将北地的那些生意悄无声息地转移到了他的名下。 明面上是一个父亲对继承人的培养,实则是上官少钦在暗自把自己的痕迹消除,陆寒江相信,以此人的手段,京兆府尹即便一查到底,也只会是查出他是个被儿子妻子蒙蔽的可怜人。 不过祁云舟心里却是明白的,陆寒江虽然嘴上没有对上官家的处置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但如果能够看到对方不好过,那他绝对也是乐意的。 上官世家能够被东宫挟为助力,本身就已经证明了对方手中握着的力量,对锦衣卫来说,无论庙堂还是江湖,任何强大的势力最好都不该存在。 而这也是祁云舟今日到此的原因,并非他与上官少钦之间有什么恩怨,而是从罗夫子这一脉传承下来的他,天生对于世家这种存在就毫无好感可言。 当年老皇帝初登帝位朝局不稳,之所以罗老夫子愿意将名下的弟子一股脑全部送进朝廷为皇帝效力,最关键的一点便在于老皇帝对世家的态度是敌视的。 祁云舟作为如今京中把骑墙之势发挥到极致的人,在外人看来,他既是陆府的常客,又是东宫的上宾,可谓朝秦暮楚,毫无立场可言。 可有一点却是他从没有摇摆过,那便是对世家的打压,陈氏这些执着于往日荣耀的腐朽大族,从来都是他所厌恶的对象。 而这一次他来到陆寒江府上,也是为了解决将来可能成长为又一个陈氏的上官家。 上官少钦之所以要将一切筹码都握在自己手里,除了不信任锦衣卫之外,还有一点最重要的便是他不希望自己的家族和锦衣卫完全绑在一块。 比起成为这辆名为“朝廷”的战车上的一个部件,他更希望能够自己驾驭这辆车马。 “在下有一言,还请大人静听,”祁云舟温声道:“听闻在府尹大人的审讯下,上官师弟说他‘发现’了家中一些产业与云中陈氏也有关联,此事确否?” “的确如此,”陆寒江点点头道:“不过上官家作为江南首富,名下产业遍及九州,陈氏也是一方大族,他们两家有些交际也属合理,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在下的意思是,可否请大人出面,将京兆府的案卷里的文字,弄得模糊一些。”祁云舟笑着说道。 陆寒江呵呵笑道:“先生之意,是想要借此事将陈氏也牵扯进来?此举岂非画蛇添足,即便没有此事,陈氏也已经是朝廷的眼中钉。” 云中陈氏被世家作为先锋官来对付朝廷,早已经是诸位大人眼中的障碍,有没有这起案子,朝廷都要动陈氏,朝廷如今缺的不是给对方扣帽子的罪名,而是足够他们动手的时间。 “的确如此,但若是将此事坐实,上官小少爷或许能够逃得一条性命。”祁云舟终于道出了他的来意。 陆寒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叹道:“你们师兄弟情义深重,本官实在羡慕,可你要知道,即便上官北苍检举有功,但也不可能完全抵消他所犯之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能护下一条命来,已经足矣,”祁云舟心满意足地眯起眼来:“须知我那师弟可是个情种,对他的夫人那是万分的尊敬喜爱,对于这个儿子也是千万分的疼爱,只要还有一条命在,哪怕是前途千难万险,想必这上官家的继承人之位,也不会动摇。”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结,上官家想要更进一步,出仕是必须的,但若是一个戴罪之人成了家主,那整个家族都不可能再为朝廷接纳。 而想要让上官少钦放弃这个儿子那就更不可能了,他数年如一日所表演的深情人设,就是为了让天下人相信精明如他也会被情爱所误。 可若是他对乐芷璃的这份情义出了差错,那么他所做的一切都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从而导致满盘皆输,所以一开始上官少钦想的就是将妻儿一并处理了,只要人没了,什么都好说了。 “哪怕将来上官世家再无寸进,最后只得泯然众人,想必我那师弟也是心甘情愿的,毕竟他最爱的女人给他生下的孩子,还能够好好活着。”祁云舟颇为感慨地说道。 陆寒江抚掌而笑:“上官先生有您这样的同门师兄,真是他这辈子的幸事,说来本官也拜在了夫子门下,此事若不帮衬一二,岂非禽兽不如。” 陆寒江应下了此事,他说道:“京兆府的案卷那里自有本官来处理,不过上官贤侄那里,却需要先生亲自去指点一二了。” “大人放心,此事在下定会办得漂亮。”祁云舟说道。 上官世家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是好办的,比起此案里牵扯的另一方势力来说,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此次案情里最麻烦的不在上官少钦一家人如何,而在东宫,案子从早间开始,一路审到月上枝头,京兆府一直只在收集整理上官少钦提供的证据。 不是他们偷懒,而是此案另一头牵扯的是东宫太子妃和太孙殿下,本朝建立至今二百余年,还从没有过传唤证人传到东宫的先例。 但府尹大人也知道自己再拖也拖不了多久,虽说此案一头是东宫,但须知,那另一头却是锦衣卫和书院!他便是想要抖机灵,也该知道谁的胳膊肘更粗才是。 于是纠结一晚上,府尹大人终于是鼓起勇气亲自带着人前往东宫拜见。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君臣两离 府尹大人是登门东宫的心情,和上坟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尤其这还是在给他自己挖坑立碑。 但箭在弦上,发不发已经由不得他了,顶着一张哭笑不得的脸,府尹大人硬着头皮前来拜见,没想到的是东宫的人异常好说话。 对于上门质询这种折辱脸面的事情,东宫从侍从到内官,没有一个人对府尹大人恶语相加,可这并没有让他轻松多少,反而是更加紧张了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果不其然,在好不容易拜见到了太子妃殿下之后,对方开口第一句便把他整不会了。 “你说太子殿下?嗯,殿下的确还活着。”太子妃一句话就让府尹大人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了。 在来东宫前,他预想过太子妃殿下可能会否认,可能会大怒,可能会以权势逼迫自己立刻去把报案的上官少钦处理掉,但唯独没有想过,对方会坦然承认这一点。 须知,本朝律法,知情不报同罪论处,太子妃殿下明知道太子殿下还活着,却仍然对朝廷,对皇帝陛下隐瞒此事,这本就是欺君的大罪慢着!难道皇帝陛下真的不知道吗? 脑海中一个猜想的浮现,让府尹的心脏直接漏跳半拍,从昨日案发到今日他登门东宫,一日一夜的时间,哪怕内行厂和东厂的人全都是属蜗牛的,那紫霄宫中的皇帝陛下也该知道这事了。 可是为何直到现在,宫中仍然没有明发任何谕旨,别说旨意了,就是连一句口谕都没有,好似陛下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一样。 府尹大人的腿开始打哆嗦了,皇帝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可对方既然知道了,却没有任何反应,难不成是支持东宫的意思? 事实上不止一个人揣测过皇帝陛下此刻默不作声,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除了陆寒江等人知道对方是因为没工夫理会这些闲事之外,其余人不约而同地都和府尹大人有了同样的猜想。 这就十分可怕了,若是皇帝支持东宫,那是不是可以认为,从太子遇刺之后这位陛下就再没有设立过新的太子,不是担心悲剧重演,而是一直都在给人家留着位子? 确实,如果太子还活着,他既是嫡子,又是长子,承继大统有着先天上的绝对优势,但他有一个说不过去的地方,那便是这失踪的二十年。 情理上,朝臣或许可以理解,太子是因为遭受了刺杀想要自保所以假死,但在逻辑上,朝臣根本无法接受一个鬼鬼祟祟躲藏了二十年的太子。 一时间,东宫的承认,皇帝的沉默,以及百官的失声,让这京中的乱流更加汹涌了起来,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下,上官家的案子,显得反而不是那么重要的。 上官家的案子已经有了初步的结果,上官夫人乐芷璃自首认罪肯定难逃一死,上官少钦虽有失察却情有可原,看在罗夫子和书院的面子上,等到东宫一案结束,便能够放其自由。 唯独上官少钦的儿子,上官北苍的处理有些暧昧,既没有像上官夫人那样明确地要处斩,也没有像上官少钦那样打算放了。 这模糊不清的处理态度,让上官少钦心底忽然有些没底,想到今日前来牢房中看望自己的师兄祁云舟,他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了。 可是此时,众人关注的重点还是在东宫之上,无论皇帝支持与否,蓄养私兵都是一件犯忌的大事。 即便最终受害者是皇帝陛下本人,但对于朝廷而言,这样一支游离在朝廷系统之外的军队,同样也是极大的威胁。 所以哪怕东宫的欺君之罪能够避而不谈,但这支私兵是朝臣们绝对容不下的。 太子妃承认了太子还活着的事实,同样也没有否认上官少钦对东宫的控诉,从上官世家查抄出的那些账册已经为朝廷明确指出了太子的所在—— 北地,玄天教。 按照常理,无论太子是怎么谋划的,如今暗处的人被翻到了明处,大家按规矩来,这时候也该派人去“请”太子殿下回宫了。 只是这事需要皇帝陛下点头,毕竟玄天教的体量摆在那里,按照锦衣卫给出的情报,单就聚集在北地的玄天教教徒,便有不下三万人。 算上对方布局在天下各州的人手,玄天教的总人数可能会是五万往上,这已经不是派一两批锦衣卫能够轻易处理的事情了,怕是得请驻守北地的赫连将军手中的白甲军出动。 毕竟在大家的设想里,太子费尽心思聚拢了这么庞大的一股势力,不可能因为一两句话就乖乖跟他们回京的。 但是朝臣们左等右等,却始终没有等来陛下发下旨意要召回太子,反而是等来了年尾祭礼照常举行的消息。 一时间就连内阁的诸位大人也想不通,祭礼是为了祭祀先祖,以祈求明年的风调雨顺,可若是不把东宫惹出的这个大麻烦不处理掉,那天下大乱就在眼前了。 不过皇帝仍然固执己见,倒也并非他完全不在意太子和东宫的动作,事实上,早在这消息传入紫霄宫之时,皇帝是发了大怒的。 太子活不活的,老皇帝根本无所谓,本来他也就没多在意这个儿子,如今有了太孙做替代品,这个儿子没出息想要在江湖上称王称霸那也随他去,眼不见心不烦。 皇帝陛下之所以发怒,是因为锦衣卫,或者说是因为孟渊对他的隐瞒! 皇帝陛下对锦衣卫的能力有着足够充分的正确认知,即便上官少钦真有鬼才之谋将一切都策划得天衣无缝不露痕迹,但玄天教这么大个东西杵在北地,他不信锦衣卫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即便查不到实据,哪怕一些猜想,哪怕对玄天教如此庞大的势力多进行一些渗透,锦衣卫也绝对能够发现其中的不对劲。 可是孟渊什么都没有对皇帝陛下说,此刻他是否提前知晓了东宫太子就藏身玄天教已经毫无意义,皇帝对他的信任已经出现了裂痕,两人这份君臣朋友的情义,终归是败给了时间。 老皇帝的脸上交织着悲痛与愤怒,变幻的脸色犹如阴晴不定的天空,曹元胆战心惊地侍候在旁,半晌后,终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是否要奴婢前去将他带来?” “你行吗?”皇帝冷眼扫过曹元,后者羞愧地跪地磕头不再多言,片刻后,只听皇帝沉声道:“明日便是年尾祭礼,你亲自去传命,明日诸皇子入宫后,让温空横镇守皇城外门,陶元朗镇守内门,祭礼结束之前,不得放任何人出入皇宫。” “奴婢遵旨!”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成事在天 “陛下好像没有反应也不对,应该说陛下现在是不是已经不太在意这些事情了?” 陆寒江今天难得来锦衣卫衙门上值了,同行的还有孟渊,明日便是一切落定之时,老爷子已没有必要继续藏在南街的小院里了。 “不是不在意,是此时的陛下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处理这些俗事。”孟渊的语气难得有些惆怅。 “看来陛下真的是孤注一掷了,”陆寒江眉头轻蹙接着又松开,继而再度蹙起:“长生之说虚无缥缈,陛下为何能够坚信数十年老爷子,天下真有长生之法吗?” “老夫不知道。” 这一次,孟渊的回答不一样了,但他眼底静静燃烧着的那团火焰却没有任何熄灭的迹象,只听他又说道:“但是陛下的长生之法,不可行。” “因为办法不对?”陆寒江问道。 “是因为人不对。”孟渊长叹一声。 两人沉默片刻,蓦然,陆寒江说道:“如果今日我们便动手,胜算能有多少?” 孟渊深深看了陆寒江一眼,然后说道:“若是明日动手,胜算有九成,今日动手,怕是只有不到三成了。” 陆寒江挑眉道:“为何?” “因为四个字,名正言顺,”孟渊款款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你记好了,我们是挽救社稷于危亡的忠贞之臣,而非野心勃勃的篡位之徒。” 陆寒江微微点头:“原来如此,那如此说来,陛下身边真的没有其他力量了?” “有锦衣卫,还有禁军,还有曹元的内行厂和东厂,这些还不够吗?”孟渊盯着他说道:“须知陛下并非凡人,若你今日动手,哪怕是锦衣卫之中,也会有半数以上的兄弟迷茫不前。” 这是一个无可奈何的事实,锦衣卫的要旨在于忠君,即便陆寒江和孟渊对这股力量渗透至深,但也不可能叫他们把绣春刀对准皇帝。 若是扶持一位皇子和另一位皇子进行对抗,锦衣卫不会有任何犹豫,陆寒江指哪他们就打哪,哪怕是皇亲国戚在前,绣春刀也不会有半分迷惘。 可皇帝不同,那是天子,是他们效忠的对象,从这些人入锦衣卫第一日起,就没有一个人教会过他们有朝一日可以把刀子对准皇帝。 皇帝知道孟渊离心了,但他却没有立刻处置锦衣卫,也是这个道理,他有绝对的自信,这些人不可能把刀对准他。 这一场博弈,双方都在赌,皇帝赌的是问道长生,待他寿与天恒,便有无限的时间来料理朝廷之事,些许风浪,根本不值一提。 而孟渊也在赌,他在赌长生一说从头到尾都是骗局,哪怕退一万步说,这见鬼的法子真的有效用,那皇帝更是死路一条,因为至关重要的一个棋子被人给替换了。 “听说,前几日你安排了一个人进宫?”孟渊忽然问道。 “嗯,”陆寒江点点头,然后笑着道:“不是信不过老爷子,也不是信不过阿绣姑姑,只是我毕竟是公主的驸马,安排个人过去看着,也好能安心。” 孟渊点点头,没有再多纠结于此事,他转而说道:“想必你也早就猜到了,宫中那位羽殿下只是个靶子。” “算是,毕竟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太子妃殿下的孩子。”陆寒江笑眯眯地答道。 揶揄了一句后,他又道:“所以小子十分好奇,太子妃殿下是如何瞒天过海的?” 皇帝如此执着于长生,想必从长生的方法到所耗用的道具全都要细心检查,陛下既然如此有把握,那肯定不会是因为太子妃的一面之词,他必然有着自己的验证方法。 果不其然,孟渊接下来便说道:“大宗正院对这类流落在外,未上皇家玉碟的皇子皇孙,有一整套明确的鉴定方法,以保证没有人可以混淆皇家血脉。” 说这话的时候,孟渊的脸色有种说不出的嘲弄,这也难怪,毕竟大宗正院虽然二百余年来从未在此事上出过一次差错,但那是因为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胆大包天到在这种事情上做手脚。 陆寒江疑惑道:“既然如此,太子妃殿下是如何让皇帝陛下相信,羽殿下便是真正的太孙呢?” “大宗正院的检测手段诸多,但至关重要的只有一样,那便是确认对方身上流淌着的,确实是皇室血脉。” 孟渊说着,笑容有些冷得可怕:“太子妃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只要让那位羽殿下身上流着皇族之血便好了你已经有多日没有见过羽殿下在人前出现了。” 陆寒江眼底逐渐浮现震惊的神色:“难道说” 孟渊不再说话,而是对他轻轻点了点头,陆寒江立刻明白了,他曾经的确见过一种办法,能够将一个人流淌着的血液完全改造成另外一种样子。 羽殿下的确许久未在人前现身了,思及此处,陆寒江似乎已经明白了太子妃的筹算。 “那看来,陛下的长生之想,已经没有可能了。”陆寒江叹道。 “如今万事俱备,我们所有的障碍只剩下那道宫门了。” 孟渊目光深邃,他沉声说道:“今夜老夫会去找温大统领‘商量’此事,明日如无差错,等到宫中乱起,你就便宜行事。” 陆寒江诧异地道:“老爷子,这种关键的时候,你不应该把一切都安排好吗,怎么到了最后给小子来了个便宜行事,你不怕我惹出什么乱子来?” 孟渊摇头道:“若是给你定下那些条条框框,反倒容易惹出更多破绽来。” 陆寒江叹了口气,说道:“看来老爷子还是不愿意将您老的透露给小子啊。” 孟渊负手而立,神情淡然:“这张牌老夫准备了二十年,本是无心之举,如今却成了破局的关键所在,并非老夫对你藏私,而是这张牌一定要最后关头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老爷子你这是在赌啊,”陆寒江无奈道:“您就不怕哪一天算岔一步,导致满盘皆输?” “久赌必输,老夫如何不怕,”孟渊笑着道:“可是老夫这一路走来,哪一步棋不是在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若不予,为之奈何,天若予之” 孟渊抬首望天,似乎要将这片天空紧紧握住一般,张开手掌缓缓攥成了一个拳头,良久之后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深夜密谈 深夜,孟渊孤身一人来到了温空横的府上,如他所料,这个不眠之夜,对方书房里的灯火就没有熄灭过。 一阵冷风吹过,温大统领眼前的火烛摇曳了起来,他的目光也逐渐变得深邃。 “你来了。” 温空横抬起头来,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孟渊,他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明日便是年尾祭礼,陛下已经下令,让我守外门,陶元朗守内门。” 说罢,他的脸上浮现了几分痛苦的挣扎,他握紧的拳头砸在了平整的桌案上,瞬间便让其上迸裂出了一片龟裂。 “他还是不信我——”温空横声音嘶哑,语气愤恨:“这么多年了,陛下他还是不信我!” 看着神态痛苦的温空横,孟渊忽然冷笑一声,旋即这冷笑化作了肆无忌惮的大笑,顶着对方那要杀人一样冰冷的目光,他嘲讽道:“温空横,你还真把自己当忠臣了?当年你做过的那些事,莫非都已经忘干净了?” 温空横浑身一震,他眼底的愤恨和委屈逐渐散去,留下的只有空虚与后悔。 缓缓用双手覆住了面颊,温空横闷声笑了几声:“是啊,险些忘记了,我与你一样,到底是乱臣贼子。” 话音落下,他的双眼之中再度燃起怒火,温空横冷冷地注视着孟渊:“你还想找我做什么?” 孟渊微微一笑:“给你指一条活路。” 温空横眼眸微眯,然后似是猜到了什么,顿时脸色大变,他拍案而起,怒而斥道:“孟渊!你背信弃义!是不是你将当年那事告诉给了陛下!才引我落得今日之下场!” 温空横不能不怀疑,若不是当年之事泄露出去,皇帝何至于对他离心。 只是孟渊听罢之后,却是一脸的错愕,继而是发出了一阵嘲弄的低笑。 “有何可笑!”温空横一掌将面前的桌案拍碎,然后大步走到孟渊跟前,一手揪住了对方的衣襟,一手高高抬起,真气在他掌心汇集,一掌下去,距离对方的面门只有不到三寸之余。 温空横停下来,这一掌终究是没有打下去,孟渊没有任何的反应,也不知是对方的性格知之甚深,还是自负于自己的武功能够在最后时刻化险为夷。 孟渊慢悠悠地抬起手来,将面前的铁掌推到了一边儿去,他笑着道:“咱们也认识了几十年了,我是什么样,你最清楚不过,背后伤人之事我不屑为之。” 这话倒不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孟渊做人的确“堂堂正正”,他有仇一般当面就报了,毕竟以他的权势地位,完全没有躲躲藏藏的必要。 温空横逐渐冷静了下来,他并不愚蠢,很快便猜到了关键所在:“是曹元?” 孟渊呵呵一笑:“那就条狗,只会对陛下摇尾乞怜的狗,养了几十年了,不比你这外人更懂得谁才是他的主子?” 温空横的脸色有些涨红,是被气的,他是没有想到自己最后居然栽在这个阉人手上,现在想来,若是曹元一开始就没有同他合作的意思,那么自己做下的那些破事,恐怕也一早就被皇帝陛下所知道。 温空横开始有些惶恐,继而有些惆怅,最后化作了一声叹息。 他不是多愁善感之人,片刻的沉默之后,重新定了神的他,眼底再无一丝迷惘:“想来你心中已有成算,不如说来让我听听。” 孟渊平静地说道:“如今之局面,我的胜算已达到七成,剩余两成在你,最后一成在天。” 温空横听明白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他凝眸道:“看来这道宫门你是一定要闯一闯了。” “所以,还得请大统领你帮忙。”孟渊说道。 温空横沉吟了片刻,摇头道:“很难。” 他来回走了几步,接着说道:“外门陛下让我来守,便是对我起了疑心,禁军的那些兵士你是了解的,名义上我是大统领,实则自我之下四门统领都未必能够全心全意听我号令。” 这是禁军无法避免的弊端,尤其是现在温空横已经知道了皇帝早就对他起疑,那么平日里那些与他称兄道弟的统领们,又有几个是在演戏,他也没有把握。 “大统领不必担心,我料明日宫中必生变故,届时一旦乱起,我只要你替我们打开皇宫正门便好。”孟渊说道。 温空横思量片刻,还是皱眉道:“自皇城南门到内城正门,距离足有九十余丈,城墙高大平整,纵你手下皆是武功高手,又有几个人能够顶着箭雨翻越过去?你们进不去。” 孟渊却是笑道:“城墙高耸,我自然知道以人力去填不切实际,况且明日乱起之时,百官公卿定然都会来问个明白,总不见得让诸位老大人也跟着我们一块翻墙头?” 温空横这下是不明白了,他惊魂不定地道:“难道你已经把手伸进禁军里了?守内门的人里,有你的内应?” “哈哈,怎么可能,”孟渊摇摇头道:“这种掉脑袋的事情,除了你温空横之外,那些个统领可都是忠君爱国的臣子,如何会帮我们。” “既然如此,你要如何进入宫中?”温空横不解道。 “走正门。”孟渊淡淡地道。 温空横一怔,旋即大怒道:“你疯了!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你打算兵攻皇城?你想拉着我们一块死?!” “就是因为不想,所以才来请你帮忙。” 孟渊起身推开窗,遥遥指向那皇城的方向,他说道:“陶元朗骤然被陛下委以重任,以他的心性,必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明日若是他来守内门,便是请动阁老拿头撞门,他也不会有丝毫动摇。” 温空横盯着孟渊,他好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一旦木已成舟,那么他们便只能去走那条最危险的路了,想要改变这一切,只有想办法赶在这一切还没有发生之前做点什么。 “此事无论成败,我都干系重大。”半晌后,温空横说道。 孟渊点头:“是。” 温空横又说道:“此事犯忌,我若做了,将来必然为人所恨。” 孟渊再次点头:“不错。” 温空横最后说道:“我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就为了替你们铺平道路,孟兄以为合适吗?” 孟渊颔首:“事成之后,我许你温家三代荣华。” “不够,”温空横摇头,然后沉声道:“西北荒凉,马贼盗匪多如泥沙,我温家愿替朝廷镇守边塞,荡平匪患,保一方安宁。” 孟渊的眼神渐渐变了:“你要兵权?” “在京里这些年,我已经受够了这种受制于人的生活,”温空横漠然地说道:“如今,我想要换一种活法,左右此事之后京里也容不下我了,还望孟兄成全。” 孟渊沉默了良久,然后说了一个字:“好。”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夜还未尽 夜晚,街道上还残留着年节临近时的几分热闹,只是因为出了东宫这场惊天大案,往来行人的脸上也少了几分欢喜,行色也都匆匆。 锦衣卫布置的暗哨隐藏在各个角落里,犹如蛛网上的蜘蛛一般,密切地注视着京城这张大网的任何一点动静。 “有人。”终于,暗中一人忽然目光一凝,叫上身旁的伙伴,两个人如灵猴一般穿梭在房檐街道之间,乌云掩去了月光,黑暗中的一切都不为人知。 两个锦衣卫潜到了一处视野极佳的房檐之上,一人指着街道东南边,低声说道:“看那个家伙,鬼鬼祟祟的。” 这锦衣卫所指的是一个穿着灰黑衣袍的男人,他脚步不停地在街道上穿梭,速度要比其他人更快一些,不时还回头张望,似是在躲避什么。 若是白日时间或许还不怎么起眼,但如今夜已经深了,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他如此举动,就显得十分可疑了。 两个锦衣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留在原地观察,另一人则摸黑跟了上去。 那人神情紧张,偶尔停下脚步张望,紧接着便加速走了起来,几乎算是在跑了,后头跟着他的锦衣卫有心试探,于是干脆卖个破绽,随意踢飞了脚边的石子,引得对方立刻回头望来。 那人见到这锦衣卫直勾勾盯着自己,立刻是神色剧变,他是扭头就跑,看得那锦衣卫冷笑一声:“果然有鬼。” 说罢,他便也一个箭步追了上去,谁知那人竟是直接掏出了一串炮仗,随手一点便朝着后方扔去,鞭炮的声响在夜里极为明显,此动静引来了不少百姓出门探寻究竟。 人一多场面便乱了,场面乱了便能好浑水摸鱼,那人借着这股乱流,打算就此脱身。 岂不知在房檐上观察的锦衣卫看到鱼儿咬钩了。便立刻吹了警哨,三两个黑影自两侧的街道上窜出,齐齐朝那人扑去。 “自作聪明不对!” 这锦衣卫刚准备下去,忽然眼尖地发现就在和这人逃跑路线完全相反的方向,还有一个人影正在趁机逆着人流向外去。 “声东击西,哼!”这锦衣卫脸色严肃了几分,他纵身掠下,如一只大鹏将那反方向夺路而逃的人影轻松擒住。 这时候另一边抓人的队伍也折返了回来,其中一人拿住了那鬼祟的家伙,将他提溜到跟前说道:“头儿,人抓到了,但是他身上什么都没有搜出来。” “不奇怪,因为东西在这呢。”那锦衣卫冷笑着命人搜他脚下这人的身,果不其然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封信件。 这锦衣卫拆开信来一看,里头只写了一个日期,正是举行年尾祭礼的时日。 这锦衣卫神情严肃地道:“将此人押回诏狱,连夜审讯,日出之前,务必叫他吐出东西来。” “是!” 几个锦衣卫应声押着人回去了,另一边,这件事也很快传到了孟渊的案头。 老爷子重返锦衣卫的事情还没有公布出去,原本该是按规矩将消息报给陆寒江的,而之所以没报给陆大人是因为此刻夜深,陆大人早就已经休息了。 吴启明听完下边人的禀告,眉头一皱道:“卑职以为,此人多半是东宫派出的。” 孟渊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于是吴启明接着说道:“京城中诸位皇子重臣的府邸,都有我们的眼线,此人能够轻松来到街上不被其他人觉察,定然是宫里出来的。” 皇帝此刻全心祭礼与长生之事,无暇顾及其他,曹元的势力全部都在内宫没有必要派人出来,那么就只剩下东宫有动机了。 吴启明沉声道:“大人,卑职怀疑东宫也想要动手,这信使怕是要去北地的,太子妃殿下或许也觉察到了什么,或许她也知道些什么,所以明日祭礼,她也会有所动作。” “意料之中。”孟渊淡淡点头。 “既然如此,大人,我们何不先下手为强?”吴启明的语气一重,目光也变得狠厉起来。 “不可,而且此事有些古怪” 孟渊蹙眉道:“此去北地,纵使千里快马,来去也得八九日的工夫,即便信真的送到北地,那一切也都尘埃落定,太子妃既然有所觉察,早该派人前去才是,为何等到这最后一日才有动静?” 将情报送出去没有问题,关键在于送的时机,此时此刻,即便太子成功得到情报,留在京里的太子妃和东宫一干势力也绝对没有好下场,对方是肯定来不及救人的。 孟渊不太相信太子妃会这样全心全意地对待太子,可似乎真相便是这样,不管是他们截获的信件,还是那个送信之人被拷问之后交出的情报,都证明了一切就是如此。 思虑良久,孟渊终于决定将此事放下,他说道:“东宫在京中的底牌已经出尽,这不过是她们仍不死心,还打算负隅顽抗罢了不必睬她,如今之关键,仍在于明日皇城之中我们如何应对。” 话虽如此,但为了以防万一,孟渊还是下令道:“京中大势已定,天明之前,你将剩余人手调往四门镇守,以防有人狗急跳墙。” “明白温大统领那边既然已经同意,那剩下的,就只有东厂和内行厂了,”吴启明眼底满是杀意:“之前大部分被陆大人支出京城的锦衣卫高手,都已经秘密回来了,大人放心,曹元和夏章,翻不起什么浪来了。” “我从没有担心过他们,一旦陛下届时他们不过一群无根之萍,曹元或许还有几分血气,但夏章必然不会死硬到底。” 孟渊长吁一口气,然后起身将披风披上,一手拉着帽檐遮挡容貌:“万事俱备,只待明日这场东风,是否愿意眷顾我等了。” 吴启明深吸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躬身下拜。 孟渊转身,缓步离开了北司衙门,径直往大宗正院去了,可当他策马来到此地时,忽然听到一声爆响,接着便看到一片冲天而起的火光,几乎将小半个京城的天空都要照亮了。 孟渊顿时脸色骤变,他立刻大步上前,同时凝气于掌,携一股狂躁的罡风向前拍出,直接将大宗正院的大门轰开。 “什么人!”接踵而至的锦衣卫百户纷纷拔刀怒喝,孟渊此刻已经没有时间和他们解释了,随手向后打出一掌将他们逼退,然后飞身闯进了大宗正院。 这些锦衣卫被震得人仰马翻,回过神来看着这漫天大火,咬牙恨声道:“发号箭!一个人去京兆府,一个人巡防营!其余人一半守大门,剩下跟我进去!不要放跑一个贼人!” “是!”锦衣卫立刻按照指令分开行事。 另一边,孟渊如同一只野牛在火场之中左突右冲,终于是被他在一众慌乱的宗正院属官之中寻到一个可疑的身影。 他二话不说,直接从身边抄起一块断木,两掌将其头部削成尖状,当作暗器投了过去,没曾想那人轻功高超,竟是直接避开了。 孟渊目光一凝,快步追了上去,同时凝气于掌连连打出,对方则拔剑以对,一边逃一边应敌,两人你追我赶,很快便到了墙根边上。 大宗正院修建在皇城脚下,这背后就是皇城禁宫,只见那人遥遥将剑甩来,剑身旋转如陀螺一般,孟渊抬起一掌将其击落,这时间,此人已经飞身上墙,隐入了墙头黑暗之中。 孟渊目光微凝,却同样脚踏飞壁追了上去,但追到一半,他神色一变,竟是原路折返了回去,远远地避开了皇城高墙。 因为他看见了城墙上两侧巡逻的禁军兵士,看到城墙下方大宗正院起火而无动于衷,这些人显然是禁军精锐,看来皇帝为了明日祭礼,的确是下了功夫了。 可孟渊更心惊的是,这黑衣人对皇城禁军的巡防安排竟是了如指掌,这时间点的把控只要再晚一秒,他便能够将其擒下。 只是此刻懊恼已是无用,孟渊回头看向大宗正院的熊熊大火,脚步一踏,竟是再度冲入火海之中。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宫门之外 大宗正院一场大火烧得京城是人心震动,大家都能猜到明日这场祭礼必然不同寻常,可谁能知道,祭礼之前的这一夜,就已经如此不平静了。 大宗正院不可能无故起火,除了锦衣卫明确看到了有贼人在火场里出没之外,宗正院里的属官经历司也提供了一份重要的情报。 “昨夜院内似乎有重大之事需要商讨,宗人令大人,左右宗正,左右宗人,全都在院内,贼徒上门欲要杀人,大概是为了逃脱方便所以想要制造混乱,于是便有了那把火”经历司说道。 昨夜一场大火,大宗正院可以说是伤筋动骨,那些损毁的案卷和记录固然最是宝贵,但更要命的,经历司口中的五位大人,全部罹难! 这可是要翻天了,大宗正院掌管皇室子孙的名封、嗣袭、生卒、婚嫁、谥葬之事,于朝廷而言至关重要。 而且更关键的是,大宗正院里的宗正宗人等职位,皆是由皇族子弟来出任,这一场大火,打的可不只是京兆府锦衣卫的脸,更是打了皇家的脸面。 火场之中有人投放了火油,这场大火一直是到日出时分才彻底扑灭,如今大宗正院几乎大半都被烧成白地。 废墟之上,京兆府的差役正在费力地将一具具尸首搬出来,由于大火的缘故,尸体全部都被烧焦,几乎无法靠人眼来辨认身份。 所以现场的差役们只能先计算尸体的数量,很遗憾,根据从正院里搬出来的焦尸计算,自宗正令以下五位老大人无一幸免。 火烧大宗正院算得上是胆大包天之举,按理今日应该将此事通报内阁,然后文武大臣一块上殿,将老皇帝请出来,好好掰扯掰扯这事。 可偏不巧的是,今日别说是百官公卿了,就连内阁阁老今日都被堵在了宫门之外,问来问去,满脸苦色的小黄门只有一句话:“陛下有令,今日祭礼至关重要,结束之前,任何人不能进出。” 诸位皇子已经在寅时就被召进了宫,甚至那场大火都不能阻止皇帝陛下今日举行祭礼的决心,此刻被挡在门外的众大臣们是有苦难言。 “这位公公。” 魏阁老站出来说道:“还请你进去通报一声,大宗正院被烧,举朝震动,老臣也知道年尾祭礼事关来年运势,不可轻慢,可此事涉及朝廷威信,同样容不得简单对待。” 这小黄门被一众老大臣盯着,更有魏阁老这样的内阁顶梁柱对他施加压力,顿时是一脸苍白,他不过是司礼监里一个传话的小太监,哪里经得住这样的阵仗。 就在他满脸为难之时,忽然城楼上传来一声冷哼,是东厂提督夏章到了。 “诸位大人请回,陛下有旨意,今日祭礼用不着诸位大人费心。”夏章的语气满是狐假虎威的讥讽,听得下方一众大臣怒目而视。 只是夏章的目光落在人群之外的时候,却是明显收敛了不少。 在众位堵在宫门之前争得面红耳赤的大臣旁边,是泾渭分明且表现完全相反的另一群人,锦衣卫的指挥使陆寒江以及同知邱青云,再加上佥事吴启明和镇抚使徐乐。 几乎是整个锦衣卫的高层都到齐了,在宫门的左侧,一张金丝楠木的六方椅上,陆大人正悠哉自如地品着茶,身边几个锦衣卫高层也是老神在在。 按说皇宫门前本不该如此张扬,但这也不是陆大人自己招摇,而是在宫门口负责拦人的这群内官早早就给他准备了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本来就有,原是为了给上了年纪的老臣以优容,但大臣们普遍都会婉拒这些,以表自己对朝廷对皇帝的尊重。 只是陆寒江不玩这一套,他选择坦然受之,一边喝着早茶,一边听着百官公卿在这里大喷口水。 时不时也有人将目光投向他这边,但很快就又匆匆移开了,毕竟锦衣卫恶名早已经如同滚滚天雷,不是谁都有那个胆子的。 而就在宫门外吵闹一片的时候,紫霄殿内却是安静异常,仙气缭绕的宫殿之中,老皇帝端坐在七彩云团一般的软塌之上,其后方六位皇子与一个皇孙都静静地跪坐在蒲团上。 年尾祭礼本是走过场一样的东西,往年也都是由大宗正院出面主持,至多再派两个皇子参与,皇帝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关心过。 可这一次却大不相同,皇帝不但亲自过问,还要亲自主持,即便昨夜发生了那样大的事情,皇帝仍然固执己见。 这时候哪怕是互相最不对付的四皇子和七皇子都没有敢放肆,他们都觉察了空气中那股不同寻常的凝重。 距离他们被召唤进宫坐在这里,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皇帝什么话也没有说,什么态度也没有表示,一群人就这么干坐着。 四皇子是个坐不住的,他几次三番想要开口直接问皇帝,但都被一旁的曹元以眼神示意阻止了。 其实比四皇子着急的人比比皆是,比如那位二皇子,本来他还担着长子的身份,如今东宫出了这样的事情,他的地位显然是要受到冲击了。 更别说,他还是个直脾气,眼底容不得沙子,对于太子大哥的假死欺君以及东宫蓄养的私兵的事情,他都有一万句要说,可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不是因为他也被曹元的眼神镇住了,而是此刻他身后就站着一位身穿玄衣头戴鬼神面具的祭祀使者,他竟然胆大包天地点住了二皇子的穴道,令他动弹不得。 这无疑是犯上的举动,可皇帝对此却毫无表示,显然是默认了此事,这更让众人胆战心惊。 尤其是这空旷的大殿之中,除了皇帝本人和大太监曹元之外,刚好就只有七位祭祀的使者,分别站在每一个皇子皇孙的身后。 七个祭祀使者头戴鬼神面具不怒自威,手里拿着礼器口中吟唱着古老的诗文,几个皇子骤然惊觉,这七人竟如同那监斩的刑官一般令人畏惧。 这七位皇子皇孙之中,唯有一人能够淡然自若,那便是太孙羽殿下。 而他能够鹤立鸡群不被这些怪人所影响,倒也不是因为他比其他人强出多少,而是此刻的他面色苍白,冷汗不止,好似生了什么大病一般,跪坐着的身形摇摇欲坠,根本没有余力去在意其他。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吉时已到 又过了两刻钟,皇孙羽殿下似乎真的要支撑不住了,两眼一黑便要倒下,只见他身后那祭祀使者随手将他捞起,然后动手往他嘴里喂了点什么东西。 “喂,你”四殿下看着心里发慌,下意识地便想要说点什么,可这一开口,自己身后的那使者居然同意有了动作,只见对方一指点在他的背上,叫他无法动弹也无法开口。 这一下,殿内顿时多了好几道倒抽冷气的声音,剩余几位殿下心中的恐惧此刻达到了顶点,但他们已经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剩下的几个祭祀使者齐齐动了,七个皇子皇孙无一例外,全部被控制住,就连那看起来病入膏肓的羽殿下也被点住了穴道控制起来。 “陛下,吉时已到。”曹元弯腰在皇帝身边说道。 终于,老皇帝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在他的头顶,大殿的顶端的瓦片被人揭开,一束日光自众人头顶射落,好似万千彩华绽放。 放眼望去,七彩的霞光在一瞬间填满了整座大殿,云团软塌之上的皇帝,好似端坐在天上的仙神,自他身周,一团团升腾的水雾开始浮现。 曹元靠得最近,仅仅是吸入了一些,脸色就变得极为糟糕,他垂在身前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神情变得十分紧张。 可是皇帝的表情看起来却是完全相反,皇帝不仅没有像曹元那样面露苦色,反而是面色极为红润,好似容光焕发一般,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皇帝从云团之上起身,七个祭祀使者开始拿着礼器在他的周围开始跳起了怪异的舞蹈,伴随着古怪的乐声,升腾的水雾愈发浓厚起来,逐渐模糊了大殿中的一切,好似一团噬人的妖雾,将所有人都吞入了其中。 此时此刻,宫门外的吵闹还未结束,小黄门虽然不敢对诸位大人放肆,但夏章却是将臭脸一摆,打定主意不放一个人过去。 大臣们虽然满口怨言,却也不敢强行闯宫,时间一点点流逝,宫门口的大臣已经争得面红耳赤,魏阁老眼看大家伙的语气愈发暴烈,狠狠是皱了皱眉头。 可这时候,魏阁老却忽然出声道:“慢着!可否请温大统领出来一见?” 一语惊醒梦中人,明明应该在此地镇守宫城外门的温空横却不见了踪影,城楼上只有夏章一人的身影。 魏阁老的本意或许是觉得温大统领能够以大局为重,抬一手放他们进去,即便不能,以他禁军大统领的身份也能够压服这群怒火中烧的大臣。 只是他这一问,却让城楼上的夏章愣住了,这位东厂提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数次变换,甚至不顾大庭广众便粗暴抓着城楼上一名禁军卫士质问道:“温空横去哪了?!” 那禁军卫士也是不知所措,他只是干巴巴地答道:“卑职也不知道大统领去了何处” 夏章的脸色一下难看到了极点,他福至心灵地将目光投向了下方优哉品茶的陆寒江,对方似乎也看到了他,遥遥朝着他举了杯。 夏章慌了,一个恐怖的猜想逐渐在他的心底浮现。 “哼!” 他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冷冷地甩开这禁军,然后飞步朝着皇城内门奔去,甚至于都顾不上仪态,以至于到了内门之外,负责门口守卫的几个兵士都惊讶地看着他。 城楼上,面露诧异的陶元朗看着他问道:“夏公公,您不是在外门负责协助大统领吗?怎么来了这里?” 夏章焦急地喊道:“陶统领,我有要事要求见陛下,请你速速开门!” 闻言,陶元朗却是眉头一皱:“公公见谅,本统领奉皇帝陛下旨意镇守此门,今日公公不该出现在这里,请回。” 夏章一怔,旋即大怒道:“陶元朗你大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本都督的路,立刻开门!” 城楼上陶元朗却是冷冷一笑:“公公不必再说了,若无陛下旨意,今日祭礼结束之前,任何人都不得通过此门!” 说着,他还阴阳怪气地补充了一句:“外门那边足够公公劳累了,请回。” 说完之后,不顾下方夏章的破口大骂,陶元朗对左右吩咐道:“这阉狗要继续叫就随他去,本统领去歇一歇,你们记着,如果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开门。” “是!”左右应声奉命,陶元朗幸灾乐祸地低头看了眼下方着急跳脚的夏章,然后施施然地转身回去了城楼营房。 明明已是深冬,但今日天朗无风,这天气仍是叫人有些烦闷,陶元朗回到营房,美滋滋地喝了口茶,打算着歇息片刻,等到那夏章喊得嗓子冒火了,他再出去讥笑一番,多是一桩美事。 就这么想着,陶元朗的脑袋忽然扭了一个圈,嘴角还残留着那份嘲弄的神色,就这么诡异地断了生息。 啪——陶元朗手中的茶杯滑落在地,一瞬间摔成了碎片。 “陶统领!” 外头的禁军卫士听到了声响立刻冲了进来,只见到了身首分离的陶元朗,滴滴答答的血液染红了营房的地面。 “你竟敢——温,温大统领?!”冲进来的卫士们看到了面前的人,瞬间都呆住了。 温空横淡淡将陶元朗的脑袋丢到了卫士们的脚下,然后说道:“陛下有旨,陶元朗欺君罔上,立刻处死,你等可有疑问?” 话音落下,营房内顿时为之一静,其中一名队正咬牙道:“敢问大统领为何在此!陛下不是命您镇守外门吗!” 温空横抬头看了对方一眼,然后悍然拔出陶元朗无头尸首上的佩刀,只一刀就将对方斩杀当场,又一次镇住了全场。 “还有谁要问?” 温空横环视一圈,厉声道:“本统领追随陛下数十年,深受陛下信任,今日陛下有密旨令我除此恶贼,有哪个不服的,就站出来!” 这一下再无人敢开口,禁军的特殊性质导致了他们只会听自己的直属上级命令行事,如今陶元朗已死,温空横作为大统领接过指挥权理所当然。 更何况,对方所言正是给了大伙一剂强心剂,温空横年少便与陛下相识,这些年来陛下对他倚重非常,是和曾经的指挥使孟渊一样深受陛下信重的人物。 想通了这点,众人不再犹豫,立刻便有人开口表示:“既然如此,请大统领下令!” “很好!”温空横大手一挥:“打开内门!其余人跟我去打开皇城外门迎百官入紫霄宫拜见,陛下有旨意要宣布!” “是!”听闻是去拜见陛下,这下所有人更是没有怀疑了,纷纷听从了他的命令行事。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早有勾结 京中大事不断,但宫门仍旧紧锁,无论众位大臣如何劝说,被堵在门口的小黄门除了苦笑不止外,根本就没有动摇的意思。 城楼上的禁军忠诚地执行着来自皇帝的旨意,他们不会放任何一个人进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内门里爆发了又一场大乱,温空横杀了陶元朗抢下了至关重要的指挥权,随后便是打开宫门,准备迎外头的诸大臣进宫。 便也就是这个时候,方才还在城楼下跳脚的夏章居然也纠集了一支不小的队伍,东厂的人成群结队地围了过来。 “夏公公,你这是做什么?”温空横带着禁军打开了内宫门,随后便被东厂的人堵在了门内。 “好一个尽忠职守的温大统领,”夏章磨着牙道:“温空横!你欺君罔上!如今证据确凿,还有何话可说!” 温空横冷冷地道:“公公何意?” “少给本都督装傻!”夏章怒道:“陛下有旨意,命你镇守皇城南门!而你却违背旨意来到了这里,这不是欺君是什么!来人,拿下!” 东厂的番子和禁军将士可不一样,他们只听命于夏章一人,如今都督发话,别说对面是禁军大统领,便是哪个龙子龙孙在这里,他们也照打不误。 “大胆!天子龙庭之地,岂容你这样放肆!” 温空横双目一瞪,两掌向前一推,霸道的掌力直接把最先冲上前的个东厂卫士直接打得倒飞回去。 温空横直接劈掌夺了身边一名禁军的刀,指着前方东厂众人高声道:“夏章图谋不轨,东厂的人一个都不能留!杀!” 若是换了别的谁在这里,禁军将士或许还真的会迟疑一番,但东厂就不同了,虽然同在皇宫当差,但太监显然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即便温大统领和其他禁军统领有再大的分歧,如今东厂的人骑到脖子上了,打他们肯定是没错的。 于是温空横一声令下,禁军高声响应,直接和东厂的人杀到了一块去,两拨人就在内宫门楼下就地厮杀起来。 夏章一边大骂着乱臣贼子,一边飞身而起,直接一掌朝着温空横打了过来,两人战到一块,转眼间便过了数十招,这一下,两个人都愣住了。 温空横目光一冷:“夏章,你居然还藏了一手。” 尽管受限于身份,温空横和夏章从来没有真正动过手,但他精于武道,对于夏章的武功水平早就暗暗探查过一番。 本来以他的预估,夏章的武功纵然可能强过邹吉一些,但也十分有限,两个人分别提领东西两厂,不仅身份上持平,武功上也该是不相伯仲才对。 然而这一试之下,温空横发现不对劲了,对方的武功远比邹吉要高,这厮平日里是在故意装孙子! 若说温空横的试探是让他心头警铃大作的话,那么夏章试探之后就直接骂娘了。 “该死的!原来温空横你和孟渊早就有勾结!你个王八蛋!居然把所有人都耍了!” 夏章是武功高手,所以一交手他就发现了,温空横的武功很一般,相当之一般,别说和孟渊这样的绝顶高手比肩了,连自己都未必比得过了。 这就很可怕了,因为温空横这家伙不止一次在人前和孟渊冲突,据传闻两人也私下也动过手,人前人后皆有。 可是无论是禁军之中还是锦衣卫上下,所有人都众口一词,言说这温大统领的武功和孟渊不相上下。 这简直是骗鬼!夏章清楚地见识过孟渊的实力,所以他无比明白,孟渊打个温空横简直比喝杯茶都轻松!这两人早有勾结! 夏章心底忽然又一次升起了那种强烈的大恐惧,孟渊早已经声名在外,而温空横又因为多次和对方的交手才被人认为两人都是同一档的高手。 可此时此刻,夏章明确知道了对方根本差了孟渊十万八千里,那么这两个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在私下勾结了。 夏章不敢想下去了,他强忍住了心中的恐惧,阴鸷一双眸子死死盯紧了温空横:“哼,大统领,你们的胆子真的很大,但是今日你们输定了,只要陛下圣旨一到,你们谁都逃不了!” 温空横还以冷眸,他说道:“夏公公不妨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你这样的人,什么时候竟也成了那忠贞之臣了?可笑。” 夏章冷笑不止,却不答话,他的确是个墙头草,还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但他有一桩人人都清楚的优点,那便是从来只向利益效忠。 天下皇帝的权力最大,所以对方一开口,夏章立刻就会变回曾经的看门狗,不带一丝犹豫。 无论温空横等人算计得天花乱坠,只要皇帝不倒,任何的计谋都是无用,除了找死没有任何其他出路。 “大统领是否太过自满了,你怎么就觉得自己一定能够指挥得动麾下将士?” 夏章眼底满是杀意,他狞笑道:“禁军从来只效力于皇帝,就算没有陶元朗,只要皇帝陛下的旨意一到,他们立刻就会拿刀将你的脑袋砍掉。” 温空横冷眼以对,并不言语,夏章讽刺道:“还是大统领觉得自己的帮手足够厉害,能够和你里应外合?别做梦了!锦衣卫再厉害,他们敢兵攻这座皇城吗!只要没有旨意,他们纵有上天入地的本领,也只能对着那座大门干瞪眼!” 夏章这话不是自大自满,而是残酷的现实,锦衣卫奉皇命行事,天子脚下,全天下的人都在看着,没有任何理由他们如果敢兵攻皇城门,那这天下悠悠之口,谁能堵得住。 事实上,这个时候在宫门之外陆寒江也头疼了。 “麻烦了啊。” 陆寒江忽然冷不丁地叹了口气:“老爷子这事情办得,实在不靠谱啊。” 几个锦衣卫高层都是面面相觑,只听陆寒江遥遥一指那城楼,问道:“你们觉得今日守城的禁军如何?” 几个人对视一眼,吴启明蹙眉道:“似乎和往常一样?” “错了,”陆寒江呵呵一笑:“城楼上聚集了比平时多四倍以上的禁军兵力。” 几人顿时一愣,他们没有怀疑陆寒江的话,这段时日以看望公主的名义,这位陆大人没少往宫里跑,对禁军的防控肯定是比他们熟的。 陆寒江叹道:“我敢打赌,老爷子一定被陛下看出了什么首尾,所以这下麻烦咯。” 第一千零六十章 胜算之微 听得此话,几个锦衣卫都是心下一沉,吴启明低声道:“大人的意思是?” 陆寒江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而看向了徐乐,他问道:“徐镇抚今日可探听到了什么消息。” 徐乐愣了愣,然后赶忙问道:“不知大人说的是哪里的情报?” 陆寒江看着他,说道:“昨夜大火,锦衣卫派人去了京兆府和巡防营调人帮忙,情形是如何的?” 徐乐蹙眉道:“京兆府的人来了,但是巡防营那边却是推脱” 话说一半,徐乐悚然一惊:“大人之意,难道巡防营那边出了差错?!” 京城巡防营负责的是京城治安,职责虽然与京兆府和锦衣卫多有重叠之处,但本质上,他们是属于军队系统的一部分,而且隶属皇帝直辖,规格相当之高。 以往多和锦衣卫有所配合,是因为孟渊虽然下落不明,但陆大人仍在,加上还有驸马这层身份,以及皇帝的默许,这才没有太大的冲突。 以至于昨晚对方那奇怪的反应,一时间竟是没有让徐乐起疑,而这会儿后知后觉的他立刻问道:“大人,难道是陛下” 陆寒江淡淡地道:“出门前,我派了两个人去试探,一个出城,一个去巡防营,然后到现在为止他们都没有传回消息来。” 话未必要说明白,徐乐这时候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开始冒冷汗了。 巡防营如果这时候有了变化,那么京城四门就不再是他们的掌控范围了,外门的人进不来倒还是其次,可怕的是里面的人出不去。 再往更深一点去想,如今之天下,海晏河清边境安稳,除了北地和西南的边军之外,朝廷几乎九成的军队都驻扎在都城周围,分作几个大营拱卫皇权。 陛下这一手,算是绝了他们出去的路,而现在皇城门紧闭,更是进也进不得,如果有个万一,他们的胜算低得可怕。 陆寒江幽幽地道:“现在只能希望老爷子起码有一件事没有坑我们,若陛下真的不会武功,那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其实倒也不能算是孟渊坑队友,实在是面对这位陛下,他们做的这种事情的胜算本来就低得离谱,老爷子所有的把握全部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下,那就是皇帝长生无救。 但凡有点万一,不敢说皇帝求仙成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整座皇城就能够被他捏在手里,那是真的锁得死死的,一点空隙都没有。 陆寒江只记得老爷子说过,陛下自小浪荡惯了,对武事并不上心,如果这话没有坑人,那他安排的棋,还能有用。 皇宫内城之中,东厂和禁军的厮杀还在继续,而在这道城墙之后不远,便是皇帝求仙访道的紫霄宫。 这座宫殿坐落在一片空地之上,周遭只有些零星的树木,如同荒丘之上的一块墓碑,看着令人心底发凉。 紫霄宫内不设禁军巡逻,只有皇帝钦点的内侍可以进出,而今日宫殿之外,除了一队人数少得可怜的禁军在守备之外,就只有几个太监在候着。 这些人都是各位皇子的家奴,只是其中一人却表现得有些格格不入,主要是他身形高大,看着十分显眼。 他是羽殿下的家奴,比起旁人,他似乎对宫墙那一侧的情况十分在意,时不时就伸长了脖子张望,很是得了禁军的白眼。 “这都几个时辰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其中一个小太监忍不住抱怨道。 守备的禁军瞪了他一眼,后者讪笑着缩了缩脖子,没有敢再多言。 气氛一时间又回归了焦急的沉默之中,便在此时,忽然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正在朝着这里走来。 禁军立刻戒备了起来,两名将士上前将人拦下了:“你是哪个宫里的,站住!” 这人一身宫婢打扮,但古怪的地方却在于她的面上居然蒙了一层面纱,就差把我很可疑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奴婢是东宫的下人,特来给羽殿下送药,殿下身体有恙,不可不服药。”这人平淡地答道。 一听这人是东宫的下人,那身材高大的内侍忽然抬起头来,他盯着这宫婢仔细看了看,的确是觉得仿佛似曾相识,但好似又有几分不和谐的古怪在其中。 “东宫?”禁军队正眉头一皱,厉声拒绝了:“回去,陛下有旨,今日此地无诏不得入内,任何人都一样。” “殿下的身体恐怕会撑不住,还请几位通融一番。”这宫婢再次说道。 禁军的语气更冷漠了些:“请回。” 这宫婢不再说话,而是缓缓地抬起头,电光石火间,在禁军骇然的目光中,对方竟是直接从袖口之中抽出一把软剑,直直抹了他的脖子。 当鲜血迸溅出来的那一刻,在场所有人都懵了。 一众禁军士卒眼睁睁看着队正躺下,脸色立刻是一变:“杀!” 一声怒喝之下,空寂无人的紫霄宫墙上陡然冒出了百余名禁军弓箭手,一名禁军统领自暗处现身,挥了挥手,顿时是万箭齐发。 那些皇子的侍从也都在攻击范围之内,一句求饶都来不及,便被禁军一块杀了。 万箭之下,只有两个人逃得大难,一个是那东宫婢女,另一个人则是羽殿下的侍从。 眼看这人捡起了地上禁军队正的刀,在箭雨之中左突右出,那禁军统领眼眸一冷:“哦?是边军功夫,看你这架势,还是锦衣卫那边出来的,哼!” 被认出了首尾,这下这侍从也干脆地将身上侍从的衣袍一扯,露出了真容来,那禁军统领没有猜错,这人的确是锦衣卫出身,他叫高明,在锦衣卫时,是羽殿下的下属。 一波箭雨之后,高明逮住机会对那东宫婢女冷然道:“你到底是谁!为何冒充东宫的人!” 禁军那位已经将两人团团包围,不着急放箭的禁军统领也在等着这人的回答。 那婢女站定身形,伸手在脸上一揭,顿时一张叫天地失色的绝色容颜出现在了众人眼前,那禁军统领更是目瞪口呆:“太,太子妃殿下?!” 高明也是惊呆了,但他很快从对方的脸上发现了端倪,此女的容貌虽然与太子妃十分相似,但的确不是同一人。 忽然,一道闪电落在了高明心头,他惊恐地指着对方道:“你是皇甫家——” 噗嗤——! 这女子雷霆一剑斩下了高明的头,对方曾经在锦衣卫出生入死十多年,可在这一剑之下竟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那禁军统领也是惊呆了,只是他回过神来立刻咬牙下达了命令:“立刻拿下!但是不可伤害殿下!”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城门终开 “咳咳,咳咳咳——!” 病榻之上,令人心惊的咳嗽声传出,战战兢兢的郎中收回了诊脉的手,然后对着身后的人摇了摇头:“怕是不行了。” 孟渊眉头紧锁:“怎么说?” 郎中抬头看了一眼这个满脸凶相的人,有些迟疑地说道:“这位老爷,你的这位朋友先是受了几乎致命的外伤,又在火场里头待得太久在下无能,您还是另请高明。” 孟渊眼底的冷意更深了几分,但是终究没有为难这个郎中,随意给他塞了把银子,将他送了出去。 回到房中之中,那咳嗽声似乎减缓了许多,但并非此人的伤势有所好转,而是他有话要说。 “陛下今日已经举行祭礼了?咳咳咳——!”那人一句话说完,又是忍不住咳出了一地的血滴来,若是朝中大臣在此一眼便能够认出,此人正是大宗正院的宗人令,论辈分,乃是当今陛下的亲叔叔。 孟渊叹道:“是。” 那人又捂着胸口咳了几回,强撑着病体坐了起来:“扶我起来,进宫。” 孟渊低头上前搭了把手,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王爷,你会死的。” 老王爷猛地咳嗽了一番,然后颤巍巍地抬起手来,一巴掌抽在孟渊脸上,他赤红的眼瞳瞪得巨大,像是要吃人。 “扶我进宫!”老王爷再次说道。 “是。”孟渊低头应下,然后架着老王爷残破的身子,出门上了马车,一路朝着皇宫飞驰而去。 马车上,老王爷的咳嗽声是一刻不停,他半垂着的眼眸,看起来已经没有多少生气,孟渊一边驾车,一边道:“王爷今日之恩,在下没齿难忘,您放心,有晚辈一日在,必不会叫王爷一脉人走茶凉。” “咳咳——小子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照看老夫的家小!” 老王爷咧嘴冷笑:“洛家的子孙不争气,便是给人欺负死了也活该,轮不到你这外人说三道四,咳咳——!记好了,今日老夫不是帮你,而是要帮这洛氏朝廷!皇家血脉,岂容他人混淆!” “是。”孟渊低头受教。 老王爷瞥了他一眼,冷然道:“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大的事情,硬是拖到了现在才肯开口” 孟渊低着头道:“晚辈也是无奈之举,当年之事牵扯太多,若非陛下今日一意孤行,晚辈也不想将这旧事重提,将错就错有何不好。” “胡闹!”老王爷怒斥,接着又猛地咳嗽了起来,神情逐渐萎靡了下去,他靠着车厢,目光有些疲惫:“少拿这鬼话糊弄老夫,你这个指挥使,还有太子妃,你们简直一丘之貉只是她胆子更大几分罢了。” 对此,孟渊什么也没有说,老王爷又问道:“太子,他还好吗?” 孟渊沉默了片刻,说道:“北地玄天教声威极大,号令若出,江湖上无人敢不从,殿下在那边呼风唤雨做个教主,山高皇帝远,倒也算是自由自在了。” 老王爷嗤笑一声:“哼,堂堂皇家太子竟然宁愿舍了身份去当什么教主,真是胡闹,咳咳咳!” 孟渊沉默以对,良久之后,老王爷忽然幽幽地道:“若是当年那道旨意没有落到江南,或许今日之事便不会发生一个个的,都不叫人省心,唉。” 伴着一声长长的叹息,老王爷不再说话了,孟渊怔了怔,赶忙回身伸手一探对方的鼻息,结果被老王爷一巴掌把手拍到一边儿去了。 于是孟渊继续沉默着赶路,当他看到皇城墙头的时候,车厢里的老王爷已经缓缓睁开了眼。 此刻,皇城之前一群人仍旧是争论不休,孟渊驾着马车呼啸而至,一时间惊呆了所有人。 “孟,孟大人?!”一众不明所以的大臣们都惊呆了,孟渊虽然一直未曾公布过死讯,但锦衣卫的失踪基本可以等同于死亡了。 所有不少人都认为孟渊早就死了,他这次突然出现,还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由不得众人心思各异。 而他的出现,也让两个人松了口气,一是魏阁老,有朝廷规矩在,他这个内阁阁老自然不可能做出什么出格之举,所以这种事情极为被动,亟须一个人来打破僵局。 另一个则是陆尚书,今日按照计划他们此刻应该已经进宫了,可孟渊不在,这宫门也开,顿时是叫他一颗心沉了又沉。 好在最后的时候,孟渊终于是出现了,而让大伙更加震惊的还在后头,只见孟渊从身后的马车上扶下来了老王爷。 魏阁老动容道:“老王爷安在?!大幸啊!” 老王爷看着一众泪眼婆娑的大臣,骂骂咧咧地道:“咳咳——哭丧什么,老夫还活得好好的!都滚开!” 众人很快让出一条道路来,老王爷在孟渊的搀扶以及大臣们的簇拥下,来到了宫门之前,面前的小黄门已经吓得腿软了。 “开门,老夫要见陛下。”老王爷虽然受了重伤声音有些有气无力的,但却有一种格外强大的气势,让人不敢反抗。 小黄门哆嗦地不敢回话,城楼上的禁军也是千难万难,一方面陛下有旨意在,另一方面,宗人令老王爷身份非同寻常,他说的话分量太重了。 见城楼上禁军有所犹豫,老王爷死死抓住了孟渊的胳膊,猛地咳嗽了几声,然后眼底厉芒一闪:“不开是?给老夫砸开!”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目瞪口呆,但一联想到这位老王爷的脾气,倒也合情合理。 孟渊眯起眼看着面前的宫门,抬手示意锦衣卫上前,这下轮到禁军懵了,他们从没想过对方真的有胆子破门而入,哪怕是有老王爷的话在前。 “不可!不可啊!”这一次出来阻拦的居然是魏阁老,他拖着一身老胳膊挡在锦衣卫之前,苦口婆心地劝道:“陛下龙御之地,怎可加以刀兵,孟大人,老王爷三思!” 说着,魏阁老转身对着城楼上的禁军吼道:“你等听好了!今日老王爷在此,百官公卿皆在此,无论如何我等必须见到陛下,如若你们再横加阻拦,我们立刻就撞死在这里!” 魏阁老这话不是吓唬人的,留名千史的机会就在眼前,立刻便有好几个御史拿头砰的一声撞在了城门上。 这下禁军人彻底傻了,他们毫不怀疑,若今日若是真的撞死了人,哪怕他们是奉命行事,但人言可畏,将来秋后算账,他们未必能够落得了好。 一众禁军犹豫之时,又几个老大人直接撞在了城门之前,这下他们真的被架在火上烤了。 就在一群人两边为难之时,救星总算出现了。 “开门!” 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众人循声往前,是温大统领,但叫人心惊的是,大统领浑身血污,竟然还断了一条手臂。 他捂着断臂来到城楼上,一脚踹翻了守城的禁军,怒道:“有人阴谋行刺陛下!速速开门,救驾!” “啊,是,是——!”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如梦似幻 “朕年少时,曾与好友一块出游,我们在京郊策马奔腾,那时候朕以为,如果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持续到永远,或许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老皇帝端坐在软榻之上,用怀念的语气诉说着曾经的故事,他座下的云团已经被染成了鲜红的颜色,无数荆棘一样的细小管道在其上蠕动着,猩红色的云团仿佛活过来一般。 “那年春日,我们去金明寺游玩,路上遇见了一个老翁,他是京城的富户,家财丰厚,儿孙绕膝,本该无忧无虑,尽享天伦之乐才是,可他却将全部的身家都供给了神佛,只为求能够多活几年。” 老皇帝说着,脸上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讽刺,似是在嘲笑那个老人,也似是在自嘲。 “当年朕,总觉得往后的人生还有大把的时间,岁月时光于我而言,太多太多,多到根本不可能有不够用的那一天。” 老皇帝苦恼地摇头道:“如今想来,果然是年少轻狂,朕与那老翁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难舍这美好人间罢了。” 紫霄宫里升腾的水汽缓缓染上了血红的颜色,周遭祭祀使者们舞蹈的动作愈来愈大,鬼神面具之下的双眼瞪如铜铃,口中狂乱地喊叫,比起“歌”,更像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哀嚎。 这群祭祀使者发疯似地舞动着四肢,以毫无规章的律调怪叫着,嘶吼着,仿佛要被满是血光的大殿吞噬一般,每一个人都在痛苦地挣扎。 沐浴在这片猩红之中,老皇帝的双眼却是平静无比,他的两只手臂上连接着无数古怪的细管,好似扎根于泥土的根茎,正在从这疯狂的世界里汲取残忍的营养。 “朕这一生,其实没有什么遗憾了,天下大权,千古之名,朋友之义,君臣之情,美人之爱这些朕全都得到过。” 老皇帝说着,神情陡然有些黯淡,他叹道:“岁月无情,纵然有些人和朕走远了,那也是无可奈何,朕不怪他们” 老皇帝长叹一声,面上的哀愁复又被笑容取代:“朕什么都有了,唯独只缺少时间失去的也好,错过的也好,将来朕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挽回。” 老皇帝似乎是在回首自己的一生,他的喋喋不休或许是只能够感动他自己,因为此刻除了他之外,殿中的其他人都已经没办法以正常的思维逻辑考虑问题了。 最初被控制住的七人,如今已经昏过去的大半,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么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能够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活活抽干血。 或许是托了那份爱闹腾的脾气的福,四皇子纵使脸色苍白无比,但仍然没有彻底失去意识,他还怀抱着活下去的期望。 父皇疯了,这是谁都明白的事情,但让四皇子惊恐绝望的是,父皇疯了之后,居然打算用他们几个的血肉来求什么长生。 四皇子被封住的穴道没有解开,但或许是死前的回光返照,他竟然能够开口了。 “父皇饶命儿臣不想死啊”四皇子挣扎着开口了,他泪流满面,眼底除了对死亡的惊恐之外,还有被至亲所谋害的绝望。 便在他说话间,大殿之中似乎响起了鼓声,四皇子惊恐的目光开始向着四周望去,原来是那些祭祀的使者也疯了。 这七个使者不再跳舞,而是一边用手拍击着肚皮发出鼓点的声音,然后拿着手里的礼器开始互相捶打对方的身体,不一会儿这群人便是满身血痕。 丑陋的歌声仿佛变成了鞭子和铁链,被痛苦鞭挞着的众人一边怪叫着一边疯狂地跳着舞蹈,升腾的血气化作了实质的帷幕,在一片朦胧中,屠杀变成了赞颂仙人的舞蹈,痛苦变成了歌咏神佛的吟唱,绽放的血花如梦似幻开满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这狂乱的一幕让四皇子更是吓得涕泗横流,他努力想要将扎在身上的荆棘小管拔掉,却根本无济于事,这些管子好似有些魔力一般,他越是挣扎,它们便是疯狂地夺取他的血液。 “不要我不想死” 四皇子无力地告饶着,左右望去,他的兄弟子侄们全部都是奄奄一息,整个大殿好似一座复活的坟墓一样,将他们全部都拖进了死亡的深渊。 老皇帝的絮絮叨叨还没有结束,只是当他想要把自己在江湖行走时的英勇事迹说一遍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曹元的声音。 “陛下,陛下——” 老皇帝似是从梦中惊醒了一样,他猛地抬起头来,只看见天际拂晓,眼前万千霞光照耀天地,远有白鹤高飞,凤鸣九霄,近有万川山河,仙乐奏响,他脚踏祥云,似神似仙。 “陛下。” 曹元的又一声呼唤,让皇帝回过了神,他惊讶地看着身边的太监总管,对方额头的皱纹竟已经消失不见,稚嫩的脸庞看起来仿佛是回到了几十年前一样。 皇帝猛地低下头来,脚底的祥云变成了一汪清泉,倒映着他乌黑的长发,还有一张少年般俊俏的脸。 “朕,朕这是”皇帝抚摸着自己年轻的脸,有些呆滞地说不出话来。 “恭贺陛下,长生得道,仙福永享!”曹元大笑着俯身跪拜。 “朕,已得长生?”老皇帝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低头看着自己重获新生的身体,嘴角的弧度不断扩大。 “好——!哈哈哈!” 老皇帝的笑声不可抑制地发出,他袖袍一挥,三山五岳尽在脚下,他脚步一点,九霄星河近在眼前。 他目光望去,这九州万方齐声恭贺,他金口一开,这天地万物俯首听命,这一刻,世间大道再不能奈何他半分,一切已经尽握掌中。 “长生乃夺天地之造化,即便朕贵为天子,夺天地之不足而补己之有余,仍是大罪,然而如今仙途已现,朕已成就长生。” 老皇帝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地闭上了眼,再度睁开之时,他已经回到了紫霄宫之中。 七位皇子皇孙跪拜道贺,七个祭祀使者高声礼赞,曹元垂手侍候在旁,宫外纵有剧变,但只待皇帝命令落下,即刻便可让这天下平息止乱。 砰! 紫霄宫的大门被推开了,外头站着的人是孟渊,他的眼神充满了惊讶与不可置信,皇帝抬头看到了对方,他不由得哈哈大笑。 “阿渊,你来得正是时候,快随朕来,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皇帝精神矍铄,龙行虎步上前抬起手臂便是要揽住对方,只是当他的手落在孟渊肩上的时候,忽得一个趔趄。 “嗯?” 皇帝诧异地低头看着抓空了手,只瞧见一片花朵残叶落在掌心,再抬起头来时,一切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光影朦胧如梦似幻,他正身处一片花海之中。 孟渊推开了紫霄大殿的大门,眼前的一幕让同行而来的朝臣尽皆失声,血色染红了庄严的殿宇,地上躺着七具完整的尸首,那是诸位皇子们。 除此之外还有七具残破不齐的尸首,那是些人戴着鬼神面具,手里的礼器沾满了恶心的血肉,他们的身体诡异的交织着,在地面上拼凑出了一幅扭曲的画作。 掌印大太监曹元的尸体就在他们跟前,对方似乎是想要逃离这座地狱,可惜看他血肉模糊的双手,终究没能打开这扇门,最终死在了大门之下。 而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陛下本人的尸首,歪歪斜斜地躺在了大殿中心的云团软塌之上,他的死状极其恐怖,好似浑身的血管都爆裂的一般,全身上下的皮肤都布满了可怕的龟裂。 头顶的一缕日光凄凄惨惨地落在他身上,皇帝死前仍然睁大了双眼,他咧着嘴,是在笑着,那副满是喜悦和畅快的死状深深地烙印在了众人的心底。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供认不讳 皇帝死了,而且死得如此之惨,这种时候追查凶手的重要性都得往后稍稍,按理来说,先是该大家一起恸哭一场,以慰藉这数十年的君臣之谊。 不过好在大部分的臣子都被挡在大门之外了,只有孟渊魏阁老等朝廷重臣才有资格走到这里,大家都是千年狐狸,就没有必要整那些虚的了。 老王爷盯着陛下惨死的尸首,久久没有言语,孟渊上前去给陛下检查了一番,然后摇摇头:“陛下已经殡天。” 诸位大人眼眶一红,然后跟着退下来的孟渊一块齐齐朝着陛下的尸身跪拜行礼,一众人三拜九叩之后,然后魏阁老起身对老王爷再拜道—— “朝廷不可一日无主,如今陛下与诸位皇子甚至太孙殿下全都罹难,陛下一脉今已断绝,还请老王爷主持大局——” 魏阁老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请王爷遵循古法,择宗室优秀子弟过继到陛下名下,以承继大统!”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震惊于魏阁老的大胆,但他们也都明白,这种话只能魏阁老来说,他有这个身份和这个责任应该开口。 老王爷这时又猛地咳嗽了几声,在看到陛下一脉尽数绝矣的时候,他本就苍老的面庞,似乎又老了几分。 孟渊见状赶紧上前来扶住了对方,他有些担忧地道:“王爷,你的身体” “不碍事。” 老王爷摆摆手,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此刻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在支撑罢了,他那一张苍白的脸,即便咳嗽不止,仍旧惨如金纸。 “宗室承嗣之事,此刻谈论还为时过早。”老王爷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大臣,发现朝廷各部的重臣全部都到了,如此看来,正是时候。 “还有,去请太子妃殿下过来。” 老王爷说完之后,便直接瘫倒在了孟渊身上,着实是把大伙吓得不轻,现如今老王爷已经唯一能够出面主持大局的人物了,他要是这时候撒手人寰了,那就真的要天下大乱了。 孟渊赶忙扶着老王爷席地坐下,一边运转真气替对方护住心脉,一边赶紧让人去喊太医过来,无论如何,必须把老王爷的命吊住。 随着老王爷倒下,大殿之中的气氛愈发沉默了起来,魏阁老此刻也是神色凝重,良久之后,他忽然抬头看向了脸色同样苍白的温空横。 “大统领你这伤?”魏阁老这一句话让众人都看了过来,他们来紫霄宫的路上看到了内城前的一堆尸骸,着实是震惊了不少人。 温空横也没有隐瞒,他捂着断臂说道:“东厂提督夏章,与人阴谋刺杀陛下,被本统领识破,他阴谋暴露遂打算与本统领鱼死网破,好在邪不压正” “慢着,大统领难道对今日陛下对这紫霄宫中之事,已有所得?”魏阁老的目光严肃了起来。 先前是因为一屋子的死尸给他们吓到了,魏阁老开口第一句便要寻来合适的人承继大统,这是为了大局考量,不代表他们会对陛下的死不甚在意。 不管是蒙骗诱导还是阴谋刺杀,皇帝被人暗算了,这件事肯定不可能就这么轻易了结,只是事分轻重缓急。 而且此刻正是朝廷和世家对峙最重要的时刻,所以哪怕是被人戳脊梁骨,魏阁老也会以朝廷大局为重,先安定朝廷根本,然后再论其他。 只是此刻既然已经谈到此事,那他想要避开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希望能够浅尝辄止,大家都齐心协力先把世家这个大麻烦安顿好了,然后再回头替陛下之死讨说法。 只是温空横显然没有领会到魏阁老的意思,这位大统领开口便是一句:“此乃东宫之谋,太子妃等人意在谋夺大位,为此不惜罔顾人伦大义,竟敢对陛下动手。”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魏阁老更是一张脸色难看至极,一方面是对于温空横极力扩大事态的不满,另一方面则是对太子妃阴谋刺杀皇帝的愤怒。 到了他们这个位子,站在这个地方说法,如果没有切实的证据或者绝对的把握,是不可能随便开口的,所以温空横绝非信口开河。 “温大统领这话,是在指控本宫,阴谋刺杀父皇?” 众人说话间,太子妃殿下已经到了宫门之外,正好听见了温空横的话,她便顺势将话茬接了过来。 “拜见太子妃。” 众臣行礼,随后孟渊搀扶着老王爷走上前来,太子妃还礼,随后朝着老王爷又行一礼:“王爷安好。” 老王爷努力睁开了眼,猛地咳了几声,然后咧开嘴笑道:“没有被你一剑捅死,本王的确是安好。” 老王爷一句话如同霹雳惊雷,这岂不是说昨夜大宗正院的火,便是太子妃所为?! 众人的目光聚焦到太子妃身上,只见对方婉颜一笑,那惊心动魄的美貌不知让多少人惊得低下头去,死死压住了心中所想。 “王爷说的是,本宫昨夜的确托大了。” 太子妃一番回答再度让众人失声,这位殿下竟然连一句辩解都不屑,如此大罪,她怎么敢就这般亲口承认,是无知,还是根本无所畏惧? 不过老王爷似乎并没有因此责备对方的意思,他只是叹道:“往事随风,当年的恩怨的确是皇家对你不起,但你何故要迁怒这些无辜的后辈。” 老王爷的叹息声愈发微弱起来,他连咳嗽的力气都要没有了,太子妃见状只是颇为惋惜地出声:“无论王爷如何说,如今木已成舟,陛下仙逝,诸皇子陪驾而去,这大位悬空,无论你安排哪一支谁来承嗣,恐怕天下都不得安宁。” 老王爷没有说话,事实比太子妃所说的还要糟糕,他的身体自己清楚,已经是油尽灯枯,如今还能够站在这里说话,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今日无论定下了谁来承继大统,必然都会引起天下皇室子孙不平,届时流言纷纷,再加上有心人推波助澜,老王爷仿佛能够看到这洛氏天下烽烟四起的未来。 即便他活着都没有把握能够压服天下诸王,何况他已经到了弥留之际,能不能撑过今晚都是个未知数。 “你不是要争大位,你是要报复我们所有人” 老王爷挺拔的身形逐渐佝偻了下去,看着盈盈带笑的太子妃,他捂着胸口咳了几声,随后面无表情地道:“幸好,孟渊这小子胡闹了一辈子,终于是做了一件对的事情。” 太子妃目光微凝,只见老王爷猛地咳出一口血来,然后深吸一口气,鼓足了中气道:“陛下并未绝后,羽殿下并非先太子之子!真正的太孙,另有其人!”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天下大乱 “本宫没有想到,这事竟有如此曲折。” 太子妃扶额摇首,可面上却是笑容不减,初看之下以为她镇定自若,喜怒不形于色,只是深想几分,却觉得那绝美的笑容叫人心底发凉,她似乎从没有将自己的孩子放在心上过。 不过不提此刻太子妃的异样表现,在场其他人则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如果说陆寒江是真正的太孙,那么一切不合理就能够解释得通了。 他当年不过一介陆氏弃子,居然能够在短短数年时间一路高升,从无名小卒直接坐到了锦衣卫千户,然后在孟渊的保驾护航下,更是继续高升,直接坐到了镇抚使的位子。 紧接着,孟渊莫名其妙失踪,还在镇抚使位子上的陆寒江更是直接一步登天,成为新任指挥使,深受皇恩。 后来更离谱的是,被除族的陆寒江被重新迎回了陆氏,一直与锦衣卫过不去的书院也改变了态度,祁云舟成了陆府的常客,罗老夫子更是直接收下了对方为弟子。 当初所有人都觉得此举实在疯狂,朝中文臣武将几乎半数以上都依附于锦衣卫,陆寒江这个指挥使成了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顶级权臣。 这样的人物,无论将来谁人上位,恐怕都无法对他放心,当初在不少人眼里,锦衣卫的处境就是烈火烹油,更有可能是昙花一现,所以在陆寒江摆烂之后,不少人都趁机和锦衣卫完成了切割,以免将来被秋后算账。 但终究是孟渊技高一筹,他之所以敢如此犯忌,之所以敢留下这样一大股势力给对方而不担心被下一位皇帝忌惮,根本在于,皇位归属早就被他算计好了。 如果是为了扶保太孙登位,那么无论积蓄多少势力都没有影响了,因为这些东西最后全部都被孟渊交到了陆寒江的手里。 这一刻,紫霄宫外聚集着百官公卿全都听到了老王爷的亲口承认,有了这位宗人令的开口,太孙身份已经坐实。 人群中,杨侍郎只觉得自己好似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了,当初自家那纨绔儿子居然能够抱上太孙殿下的大腿,这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 不对,这时候再喊太孙殿下已经不合适了。 杨侍郎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出,然后扑通一声跪下,手举笏板大礼跪拜,口中高声呼喊:“臣有本奏!自尧舜以来,天命不可以不答,四海不可以无主,今太孙殿下德布四方,仁及万物,请太孙殿下以大局计,顺应天地万民,承天命,即皇帝位!” 一石激起千层浪,但如今天理法统乃至强弱势力全都明了,不少人紧随其后,开始跪拜劝进。 只是陆寒江是个什么德行,满朝皆知,杨侍郎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们是不屑的,哪怕是已经成为陆寒江的老师,如今更是要贵为帝师的罗老夫子也是满脸的鄙夷。 他们这群人虽也顾全大局劝说太孙出面以正统身份主持大局,但绝口不提什么德行仁义,哪怕将来这厮做了皇帝,他们该骂也不会客气。 要他们如杨侍郎这般不要脸,那多少是有些想太多了。 只是面对潮水般的呼声,陆寒江似乎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惊讶,这份处事不惊的表现,让不少老臣都暗自点头。 甭管这小子当年怎么浪的,好歹他也位高权重,统领锦衣卫之时仅从能力而言,抛开德行不谈,的确是个人才。 所以如果对方做了皇帝,好歹这朝堂不至于一下给整散了,而且此人对世家下手之狠是有目共睹,这一点更是十分符合朝臣们的期待。 当年老皇帝以罗老夫子的弟子和孟渊温空横等人为核心建立起来的朝廷班子,其核心目标就是打压世家,将曾经分散的权利重新收回来。 老皇帝一意孤行修仙去了,这烂摊子落下这么多年,最终使得剩下一口气的世家死灰复燃,多少大臣都是痛心疾首,心中不甘。 如今这一位上台了,起码有一点可以保证,就是他们终于可以对世家认真下手了,而且两边似乎也没有和解的可能了,这样一个即位前就对世家恶意满满的皇帝,哪怕是为了自保,世家也不能再继续沉默下去。 “请太孙殿下主持大局!” 见陆寒江没有反应,杨侍郎又领着众人高声劝进了一次,这下对方终于不再是沉默以对了。 “有些事本官想与殿下谈谈,还请诸位行个方便?”陆寒江说道。 虽然不明白对方是怎么想的,但是大伙知道此事不能急于一时,于是纷纷退让开来,只留下了孟渊等自己人留在了原地。 “方才温大统领所说之事——” 陆寒江没有对身份的改变表现出任何态度,反而是转而提起这一茬,的确是让大伙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看向太子妃问道:“大统领说此乃东宫之谋,殿下可要辩解些?” 太子妃笑得极为开怀:“虽说是债多不压身,但什么脏水都往本宫身上泼不合适,还有,太孙殿下应该称呼本宫为母妃才对。” 陆寒江呵呵一笑,对方那玩味的话语并不被他放在心上,只听他道:“大统领既然敢说这话,必然不会是无的放矢,对?” 温空横抬头看了一眼陆寒江,然后沉声说道:“的确如此,本统领卑职有一人证,此人假借东宫婢女之名混入紫霄宫中,被禁军识破,如今已经押下了。” 太子妃掩嘴轻笑:“大统领何不仔细查查这婢女究竟是从何而来,若本宫没有记错,此人应该是从陆府出来,被咱们的太孙殿下送到了贵妃宫中保护公主殿下,然后如何成了本宫宫里的奴婢,这就要问陆大人了。” 温空横一愣,然后只听陆寒江点头道:“的确如此,此人确实是走了陆府的路子才进宫,这一点是本官不察,只是——” 陆寒江微笑着道:“此人定然是东宫之人无疑,温大统领所言不假。” “如何证明,仅凭太孙殿下一面之词吗?”太子妃弯起柳眉,笑靥如花。 陆寒江只是还以平淡的眼神,并不答话,而温空横则是说道:“并非一面之词,那婢女与太子妃殿下容貌极为相似。” “诶?”这下轮到太子妃愣住了,她记起来了,当年群魔下江南,皇甫家一夜从江湖除名,但那孩子却是在那夜之前就遭了毒手,而且那夜之后,她的尸首也下落不明。 “嘻~”太子妃想明白之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她一手掩着嘴,一手捂着小腹,藏不住的快意让她笑弯了腰:“哈哈原来,这居然就是你留下的后手吗,何等的孩子气,简直是胡闹” 在众人一头雾水的目光中,太子妃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哎呀呀,你居然是这样调皮的孩子,这一点是本宫没有料到的,不过嘛的确是很有趣的一步棋,本宫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笑过之后,太子妃轻轻扬起脸来,灵动的眼眸里满是嘲弄与戏谑:“只是本宫没有想到,太孙殿下居然会天真到以为能够用她来逼本宫就范吗?说实在的,事到如今你居然还会相信本宫身上还有人性这种无聊的东西,你还真是蛮可爱的呢。” “这种事情,如果不亲自试过怎么知道有没有。”陆寒江眼底的幽深几乎倒映不出别人的影子,如同一团迷雾般让人不寒而栗。 “而且现在看来,殿下也未必能够做到视若无睹,否则也不会在这和本官说这些话。”陆寒江笑嘻嘻地说道。 太子妃的笑容收敛了些,她轻轻将脸侧的发梢拢到了耳后,然后轻声道:“罢了,太孙殿下既然有心,那便继续玩只是可惜,若你早几日拿此事来逗本宫开心,或许本宫能够叫你早些做准备,也好过如今这般纷纷攘攘。” 太子妃说得云里雾里,可孟渊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安,他沉声道:“殿下若觉得北地那些人能够派上用场,那只怕是要失望了。” 太子妃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的确,本宫派去北地的人全部都被孟大人截住了,还不止一回,这半月之间,本宫没能将一封信送往北地,锦衣卫的天罗地网,的确不凡。” 虽说赞同之语,但从对方的口中说出,却有几分讥笑的意思,孟渊心底的不安更甚了:“昨夜你派出信使,并非为了前去北地报信,而是为了调虎离山,以便你屠戮大宗正院诸位王爷。” “可惜还是叫王爷逃得一条性命,多了今日这些琐事,”太子妃惋惜一叹,随后说了一句让孟渊毛骨悚然的话:“既然本宫知晓派人北地报信已是痴人说梦,孟大人如何确信之前那些信使就不是欲盖弥彰呢?” 孟渊这下是彻底明白了,自己上套了,从截获对方第一封送往北地的书信之后,他就已经落入了太子妃的陷阱。 而此刻,仿佛是为了印证对方的话一样,三名禁军带着一名满脸焦急的兵士闯到了他们跟前。 “发生何事?”孟渊看他风尘仆仆,又是一身军伍打扮,立刻便问道:“可是北地出事了?” “不——不是!”此人喘了口气,然后急声道:“是江南!江南的吴王以‘清君侧’之名举起反旗,攻讦朝廷混淆皇家血脉,行以假乱真之策,阴谋暗夺皇位,号召天下诸王一同起兵反抗!如今星火已成燎原之势,同在江南的润王,衢王已经响应,大人,局势危矣!”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运筹帷幄 江南三王造反了,这完全在众人的意料之外,因为太快了,按常理而言,即便对方真的对太孙的身份提出质疑,那也应该是在朝廷公布消息之后才会动手。 而且居然连一句问询都没有,直接就起兵了,这实在有些不合常理。 孟渊沉思片刻之后,得出了一个令他心惊的结论:“恐怕太子妃早就和他们暗中联络过了。” 江南三王起兵的借口是清君侧,且他们准备之充分,口号之吓人,这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完成的,孟渊再联想到太子妃昨夜火烧大宗正院一事,他似乎明白了。 “她没有想要去北地报信,也不需要”孟渊神色凝重地道:“她从一开始想的就是让我们腹背受敌,北地从始至终就是个幌子” 直到这一刻,孟渊总算是明白了,他自以为洞悉的太子妃的谋划,实则都是对方故意展示给他看的。 北地玄天教一开始就暴露在锦衣卫的视野之中,孟渊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就是东宫的底牌,可谁知道,这样大的势力,甚至是太子本人亲自培植的势力,居然是太子妃推出来挡枪的靶子。 他必须得承认,他小看了这个女人的狠心,就连自己的夫君和孩子都能够当做筹码来算计,恐怕就如同王爷所言,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有争夺大位的打算,只是以此为借口掩人耳目。 她想要的就是如今这场混乱,至于理由算了,已经没有意义了。 大事接二连三地发生,但朝廷不能乱,一旦他们这里再出问题,那就真的无力回天了,此刻陛下仙逝,老王爷已经是弥留之际,太孙殿下虽有威望但全是凶名,虽有能力但无法服众。 于是孟渊只好在这个时候先接过重任,他将内阁重臣与六部几位关键的大臣们召集了起来,商议如何应对。 户部侍郎先说道:“诸位,先帝在时,虽大兴土木求仙访道,但所用之物皆出自内府,故如今国库尚且丰盈。” 兵部尚书附和道:“多年未有战事,但兵士训练从无一日懈怠,如今粮草足备,兵马器械皆不成问题。” 魏阁老点点头:“如此甚好,不过反王虽然来势汹汹,惹得天下纷纷,但在朝廷兵马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钱粮无忧,如今我们要做的,是尽快扑灭这场大火,迟则生变啊,莫要忘记了,还有世家在旁虎视眈眈。” 他说的不错,江南反王虽然声势滔天,但朝廷天兵一到,即刻便能够将其碾为齑粉,世家才是这天下的大患。 “阁老有何高见?”孟渊问道。 魏阁老眉头紧锁,他叹道:“为今之计,也只得先替陛下发丧,然后昭告天下,让太孙殿下即皇帝位,以正朝廷法统,如此,想必能够让那些野心家,暂且偃旗息鼓,此事,恐怕得请祭酒大人出手。” 魏阁老说着,来到罗老夫子面前深深一拜:“请夫子为天下苍生计,替我等解此危难。” 朝廷最大的优势便在于法统和道义,老王爷如今已经指望不上,想要让天下都信服太孙的身份,只有让一位德高望重的人出面为其站台,而罗老夫子便是不二人选。 其一,他是儒门当代掌舵人,在士林之中名望无人能敌,德行更是受到了天下人的信服和尊敬。 其次,老夫子桃李满天下,当年先帝登基之时,整个朝廷之中几乎半数以上都是儒门弟子,或干脆直接以夫子弟子自称,那时候真的是声势一时无两。 即便到了今日,朝堂之中夫子的徒子徒孙也差不多占了小半数,天下各地更是多有其门人弟子,江南作为曾经书院旧址所在之地,老夫子的影响力更是强大到无法想象。 罗夫子还了一礼,淡淡地道:“为人臣子,职责所在,阁老不必如此,老夫可去书信一封,保江南无忧。” “当真?!”魏阁老惊喜地道。 “江南之所以狼烟四起,皆因陛下骤然崩逝,一旦太孙即位,朝廷可定,随后天下可定。” 老夫子目光平静,语气淡然地道:“我朝历二百年,天命眷顾,百姓心向,即便先帝为求仙而荒废朝政,也未曾以一己私欲而废天下百姓,是故皇室仍是天下人心所向。” 老夫子代表的是士人阶级,他背后就是天下儒门弟子,他所说的也就是儒门弟子世代所遵循的道义,所谓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周公是谁无所谓,皇帝就在这里,而这里就是天下士人归心之处。 太孙即位,朝局稳固,届时天下可定,老夫子同时指出了问题所在:“老夫以为,当务之急乃是镇压北地之乱,江南不过疥癣之疾,北地才是祸患。” 魏阁老迟疑地道:“北地有赫连将军和三万白甲军驻守,一时无忧,江南乃朝廷腹地,不若先将江南反王镇压,再行派兵前往北地?” 两人的看法不同,分歧倒不在北地和江南那边更重要,这种事情无所谓对错,除却两处边军,全国近乎九成的常备军队全部都驻扎在京师,总兵力在四十万往上。 三路反王拼拼凑凑,把家底全部都算上,满打满算能够整出个五万人已经足够徐镇抚自裁谢罪了,按照锦衣卫的情报估算,至多也就三到四万,镇压这些叛乱,根本不必费多少力气。 而北地玄天教虽然教徒众多,纵有策凤军的底蕴在,但能够形成建制的军团,至多也就两万,剩余的那些所谓江湖高手,到了战场之上,全都是乌合之众,根本不足为虑。 不过即便如此,北地的实力还是要比江南三路反王强一些,毕竟策风军到底是正经的军伍退下来的,比起江南那些不知哪里拼凑出来的杂牌军,还是要强上一些。 罗老夫子建议先对北地动手,一方面是因为玄天教威胁的确更大一些,另一方面是因为这场叛乱必须从速从快镇压,不能让那些还在观望的世家看到可乘之机,否则贻害无穷。 所以他的目标不是一方派兵一方牵制以求稳妥打个先后镇压,而是要同时对两边一起下手。 最后一点,也是不能说的一点关键,太子殿下还活着,但是无论从任何角度出发,众人都无法接受他回到京城承继大位,从大局出发,他如果回来,造成的危害甚至远要比如今的三王之乱要大。 所以北地的叛乱必须严厉地镇压下去,罗夫子毫不怀疑,纵使如今是江南先起事,但以太子妃谋划之全面,北地此刻同样也是炸药桶一样的存在了。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一道圣旨 罗夫子力排众议决定了镇压的方针,既然方向已定,那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人披甲马上鞍,准备出兵。 在这之前,宫里自然也有些事情好好安排一番,首当其冲便是东宫和太子妃的处置,因为陆寒江这个太孙如今成了皇位的继承人,所以太子妃的处置就无法轻易下达。 众人暂且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于是暂且将其禁足在东宫之中,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处置,私底下孟渊已经决定杀人了。 陆寒江这个所谓的太孙到底背后到底藏着多少水分,天下人或许不知道,即便是老王爷或许一时间也难以分清,但太子妃绝对是知道的,所以此人留不得。 不仅仅是他,就连整个后宫中,包括先帝的妃子,各宫的宫人,还有东厂内行厂的内侍们,孟渊全都要清洗一遍,以防任何一点消息走漏的可能。 只是这事只能做不能说,即便人人都看在眼里,那也不可能拿到内阁朝堂上来明说,所以私下里,孟渊在锦衣卫中谈及了此事。 此刻,锦衣卫的千户们早已经回到了京城,对于此事,应无殇有些跃跃欲试,他自忖于江湖的出身,对于这些世家出身的宫妃,没有任何忌惮和敬畏。 只是应无殇刚刚打算开口,便被吴启明以眼神严厉地制止了,最后这事也没有落在任何一个锦衣卫身上,而是被一个外人接过重担—— 禁军大统领,温空横。 知晓温空横接下此事后,应无殇去找过了吴启明,私底下两人见了面,他疑惑地道:“大人,卑职不解,如此大功为何要便宜他?”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孙上位在即,这位从锦衣卫出身的皇帝登基之后,他们这些人得到重用是肯定的,所以孟大人私下来谈论的这件事情,在应无殇看来就是让他们表忠心的最好方式。 可吴启明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你可知道,陛下后宫里的那些娘娘们,都有什么共同点?” 应无殇一愣,苦思良久之后,摇了摇头:“请大人指点。” 吴启明寒声道:“陛下后宫的妃嫔,全都是世家出身。” 应无殇一愣,然后疑惑地道:“如此,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吴启明淡淡地道:“没什么不妥,只是这差事谁接谁死,本官看你这些年为锦衣卫效力也算尽心尽力,好歹拉你一把。” 应无殇大惊失色,他赶忙问道:“这是为何?” 吴启明微沉的目光盯着他,片刻后才说道:“后宫的妃嫔,身后皆有世家支撑,这些娘娘有的出身旧世家,有的出身新世家,皆是一方不容小觑的势力,今日之事成王败寇他们不会多说什么,可你手上若是沾上了这些血,你以为自己有几条命可以够他们杀的?” 应无殇这才恍然大悟,随后便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的确,先帝后宫里的妃嫔几乎是前朝的缩影,无数世家势力犬牙交错,被这些人记恨上了,等同于被整个朝廷记恨上了,到时候,那真的是上天入地无路可逃。 “那,温大统领,他”应无殇有些迟疑地道。 “温空横死定了,”吴启明断言道:“无论他有多大本事,无论他有多高武功,他都死定了,但是他死之后,温家却不会因此落败,此人将来必定死无葬身之地!但他之死是替孟大人替殿下受过,所以他死了,温家却能够大富大贵,这是大人和殿下对他温氏的交代。” 吴启明叹道:“温空横这是在用自己的命替他的子孙后代谋一条出路,此人心性,非同寻常。” 吴启明大概能够猜到一些温空横的想法,尽管如今东宫和锦衣卫势同水火,太子妃也是多次和陆大人作对,两人之间有矛盾很正常。 若是往常,温空横这一手做法,定然能够获得锦衣卫的好感,但是谁能够想到,这斗生斗死的两个人,居然是母子。 温空横恐怕是担心自己将来没了下场,所以才用这样决然的手段挣来子孙将来。 到底还是孟渊的这张底牌实在太过出人意料,羽殿下的身份所有人都怀疑过,但是大家猜来猜去,从没有人把目标放到陆寒江身上过。 或许之前有过,但自从孟渊让她迎娶永乐公主成了朝廷驸马之后,这种怀疑就逐渐消失了。 毕竟谁能够想到为了掩人耳目,孟渊居然连自己亲侄女都能够算计进去,现在这侄儿娶了姑姑,不知他将来如何有脸去面对自己的妹妹孟贵妃。 实际上别说以后了,便是现在孟渊也没有脸去见孟贵妃,皇帝死了,后宫之中只有一个人会为他感到悲伤,那就是这位贵妃娘娘。 后宫的女子都是世家出身,她们与其说是皇帝的妃子,不如说是前朝势力在后宫的一种缩影,所以自小受到世家教育的她们,没有一个人会天真到去奢求皇帝的宠爱。 后宫的女子会争,但争的是权力而非皇帝的宠爱,唯独一人是例外,那便是孟贵妃,她与皇帝算得上是半个青梅竹马,毕竟是从小跟在皇帝身后长大的,她也是宫里唯二对皇帝付出真心的女子了。 如今皇帝骤然崩殂,孟贵妃自然痛彻心扉,得知消息的她几次哭得不省人事,来到贵妃宫殿外的孟渊,几次都没有能够鼓起勇气踏入其中。 他这一生对得起任何人,唯独对不起这个妹妹,但他没有选择,如果他不先动手,那么将来无论是孟家还是贵妃抑或者永乐,全都会被皇帝拖进无底深渊里。 他他没得选。 孟渊在贵妃宫殿前踌躇多时,终究是不敢去面对,贵妃不知道他的到来,但是阿绣却来了。 这也是两人时隔多年的再次见面,孟渊抬头看着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 阿绣眼神漠然地看着他道:“你既然一开始就已经打算牺牲她们,又何必来到这里惺惺作态。” “我没得选!”或许是因为面对的是曾经爱过的女子,孟渊难得有些失态,他赤红的眼眸里满是烦躁。 他与阿绣对视良久之后,起伏的情绪逐渐缓和了下来:“你告诉她,好好待在宫里不要走动,这几日会很乱,还有永乐这些事还是先瞒着她。” “你还是这样自以为是,有没有得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阿绣冷冷地看着他,然后忽然甩手丢了什么东西过来,孟渊接过一看,顿时一怔,这居然是一道圣旨。 “怎么会” 孟渊完全愣住了,他不知道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阿绣看了他一眼,然后回头进了宫殿,紧闭大门,临走前只留下一句话来:“这是陛下留给你的。”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自欺欺人 夜幕降临,一天的混乱之后,京城也终于迎来了一刻难得的平静,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对许多人而言恐怕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孟渊带着那道意料之外的圣旨回到了家中,他支开了喜极而泣的家人们,把自己反锁在书房里,目光死死地盯着这道圣旨,他无法想象,皇帝会在什么情况下给他留下这种东西。 “罢了,都已经死了” 孟渊长吁一口气,然后缓缓打开了圣旨,里头居然还夹杂着一封书信,是写给自己的。 他没有着急看圣旨,而是先拆开了那封信,信上的内容是皇帝的笔迹,开始的部分是一种怀念的口吻回忆了他们曾经策马天下的那段时光。 “何必呢”孟渊下意识地想要讽刺一番,却惊觉对方已经死了,脸上的嘲弄便又沉寂下去。 他继续看信,这封信很长,足有八九页之多,很大一部分,几乎三分之二的篇幅都在回忆他们曾经那段快乐的时光,看得孟渊心里满是自残形愧的恼火。 越是看到皇帝表现得像一个朋友一样,孟渊那就越是觉得能够为自己所做之事感到羞愧和痛苦,但他不断以话语安慰自己,一切都是皇帝的布局,他们曾经是朋友,但那是曾经! 他强忍着不适继续看下去,在看到皇帝言说对长生之法不过浅尝辄止的时候,他不屑一顾,在看到皇帝说对永乐和贵妃的喜爱的时候,他暗骂一句虚伪。 而在看到皇帝言说自己知道了永乐有孕之时的兴奋,孟渊只觉得烦躁不已,同时他心头的不安也开始弥漫,皇帝对永乐的看重显然已经超出一般的范畴。 孟渊心头满是疑惑,更多的则是不安,而在书信的最后,看到了皇帝写下的话,孟渊大惊失色,将书信猛地抛了出去,失态地叫喊道:“这不可能!” 他疯一样地将一旁的圣旨打开来看,这是一张已经写好的传位诏书,上面写明了皇帝有意传位给永乐公主腹中之子。 孟渊惊呆了,整篇书信都是皇帝以一个朋友的口吻在担忧他的将来,所以在最后,皇帝诉说了自己将永乐接进宫来的打算,他想着永乐若能够诞下儿子,便让这个孩子将来承继大统。 “简直是莫名其妙!” 孟渊愤怒地将圣旨摔在了地上,他不敢相信,这一定是皇帝看出了他的不臣之心,才特地留下这份胡来的圣旨用来恶心他的!对!一定是这样! “永乐的孩子,开什么玩笑!谁会承认这种事情,他简直是疯了对,他一定是疯了!” 孟渊一拳将书房的案桌砸得粉碎,明灭的灯火一下让这个书房堕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他咬着牙将那书信又看了一遍,希望从中找出皇帝诡计的证据,可是信中的皇帝实在太过完美了,一如当年拍着他的肩膀喊着他阿渊的兄长。 “假的这是假的” 孟渊捧着圣旨,死死地将信纸攥在手心里,他口中不断重复着那些自我暗示的话:“我没得选,是他先动手的” 被孟渊打碎的案桌的一角撕裂了窗户飞了出去,凄冷的月光透过那个破损的孔洞落在了昏暗的书房之中,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拖到了墙上。 他抬头看去,墙上的影子佝偻着身子,细长的手指如同魔鬼的爪牙,手中捧着圣旨,也仿佛变成了利刃,月色下的他,丑陋得如同故事里的妖魔。 孟渊看着墙上的影子,滚动的喉咙里发出了不可自抑的低沉笑声,好似有人在拉动生锈的琴弦,又仿佛在哭泣一般。 无眠的夜还没有结束,今日,陆寒江也是难得打破了他往日铁打一般的作息,在月上枝头的时候,独自一人来到了孟渊的府上。 不知为何,明明不过半日光景,但陆寒江再次见到对方的时候,居然从对方的身上觉察到了一丝暮气,但他这时也未曾在意。 “老爷子,你这次玩得也太大了。” 两人见面陆寒江便是微微一叹,他的确是没有想到孟渊最后的底牌居然就是自己,这一手将自己推上去的做法,着实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当年老夫未曾想过这么多,能够走到今日,真的是天数使然。” 孟渊怅然一叹,然后静静地看着陆寒江,蓦然开口问道:“如今你终于知道自己为何在家中不受待见了,你可恨我?” 陆寒江并不作答,而是反而问道:“这些事情他们早就知道了?” “当年之事,是老夫对不起你的父母,这一个谎言老夫用了二十多年将其编织得天衣无缝,可最初,这只不过是老夫用来遮羞的肮脏手段罢了。” 孟渊自嘲一笑:“当初之事,的确是老夫护着太子妃刚刚出世的孩子逃到了陆氏的大船之上,只是呵,所有人都以为是老夫戏耍了那玄天老鬼,他们太高看老夫了。” 陆寒江眼眸微眯:“如此说来,当时那一战,是老爷子你败了?” “不仅败了,而且败的是毫无还手之力,”孟渊叹息道:“你们没见过那老鬼,他的确是当世武道第一人,老夫在他手里其实连三招都走不过。” 陆寒江惊奇道:“这那您也敢天天去招惹玄天教?” 孟渊冷笑一声:“借势的手段罢了,老夫算定那老鬼抽不开身,于是便多次挑衅,也多亏了那老鬼没有回应,才使得江湖传言老夫的武功能够与他比肩。” 当年江湖势大,少林武当各有绝世高手在,可锦衣卫的实力却有些尴尬,孟渊便是用这样的手段引得别人忌惮,好能够一步步执行他威压江湖的计划。 “当年之事,其实是老夫故意透露出去了。” 孟渊沉声说道:“罗元镜,陆言年那些人之所以会相信老夫的话,便是因为老夫武功上能够与那玄天老鬼打成‘平手’,而且当初从江南归京,老夫也的确带回了一个孩子来。” 陆寒江一叹,他已经明白了,孟渊语气沉静地道:“此事本没有什么不对劲,老夫与你伯父早就相识,既然看见了,顺手护持一下他的族弟后辈并无不妥,只是后来老夫发现,此事能够用来做些文章。” 孟渊一开始并没有设想过这样远大的计划,他从来都是一步步走的,最开始利用陆氏的孩子编造自己的名声,后来利用陆氏的孩子开始引导罗夫子陆尚书这些人的想法,从而得到他们的助力。 一场持续了二十年的谎言,终于在陆寒江寻到了真正的太子血脉之后,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玄天老鬼已经死了,知晓当年秘密的人已经不复存在,孟渊成功将这个谎言彻底变为了现实,唯独剩下了一个漏洞,那便是他自己。 这一出大戏所有的角色都已经就位,陆寒江这个太孙的身份上,唯一的漏洞就是策划了全部计划的孟渊本人。 “老爷子,你真的不怕自己养出一只白眼狼来吗?”陆寒江长叹一声:“你这是在逼我杀你。” “老夫赌了一辈子的人性,可惜到最后全部都赌输了。” 孟渊面上挂着一抹释然的笑容:“老夫不甘心,这最后一次老夫仍然要赌,无论成败,老夫皆无愧于心。”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最后一赌 这难眠的一夜终于过去,第二日的朝会上,内阁与几位重臣再次商议了出兵一事,随后确定了派一员将军领一支兵马前往江南平叛。 只是这支队伍的人数却大伙有争论,魏阁老以为,此次叛乱性质恶劣至极,必须予以重击,当出大军压境,以震慑天下野心之辈。 只是罗夫子却不这样认为,他以为,若是小小叛乱朝廷便大张旗鼓,反而会叫人看轻,杀鸡何须牛刀,他认为只要五千精兵足矣。 “五千?”众人皆是一惊,魏阁老有些迟疑地道:“夫子,那叛军人数预估在二到三万,只领五千军去,是否” “足够了。” 老夫子淡然地答道,随后语出惊人地道:“贼军不过乌合之众,只需一员善战之将即可将其彻底消灭,诸位不必担心,此役,老夫也会同往。” “老夫子你”魏阁老大为吃惊,虽说老夫子身体健朗,但到底早已经是古稀之年,这随军远征,是否太过要强了些。 老夫子却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同时说道:“老夫可以项上人头担保,叛军出不了江南,天下也乱不了,诸公只需将精力放在北地即可。” 大伙见劝不动,便也作罢,老夫子不但人品学问得人尊敬,他说出口的话更如同千山之重,叫人能够坚信不疑。 既然老夫子都亲自出马,那自然没有人再质疑什么,现在重点就放在了北地,处理玄天教的办法其实有很多,最方便的一种就增兵赫连策将军。 白甲军驻守北地,兵力足有三万,只需朝廷一封圣旨,让赫连策能够调动北地其他兵马,合兵一处踏碎玄天教的野心根本不在话下。 不过孟渊对此似乎还有别的看法:“老夫以为,不若让赫连将军先行坚守,由朝廷派兵镇压叛乱。” 魏阁老眉头一蹙,随后颔首:“如此也可,辽阳城坚固,有白甲军守城,赫连将军也是熟读兵法之人,北地贼子定不可能有什么作为。” 说着,魏阁老又看向孟渊:“不知孟大人以为哪位将军前往平叛较为合适?” 平叛之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毕竟朝廷的体量在这里摆着,纵使玄天教智计百出,他们只需以千钧之力破之即可。 所以如何平叛不是问题,无论是下发旨意给予赫连策更大的军权,还是由朝廷派兵马北上都是可以,此刻孟渊提出异议,在魏阁老看来,不过是为了将这份功劳揽下,交给自己人罢了。 魏阁老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孙殿下上位之后,孟渊这些人得到重用是必然的,在这个时候和对方争执,完全没有必要。 只是没想到,孟渊提议的平叛人选,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孟渊说道:“老夫以为,此战当由殿下提兵前往,不仅能够一举歼灭北地威胁,还能够以新皇之名震慑天下。” “不可!”魏阁老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他满脸惊色地道:“孟大人何出此言,殿下乃国之根本,怎可轻易领兵平叛,难不成我朝的将军都死光了吗?!” 魏阁老的反应是意料之中,因为不只是他,其他许多大臣也都感到万分费解,那边老夫子还说着杀鸡焉用牛刀,这边他们的太孙,未来的皇帝陛下居然都御驾亲征了。 朝廷之事无所谓对错,只有合理与否,总体而言,此事不止不合理,还非常离谱,说实在,若不是为了万无一失,内阁早就直接下一道令让赫连策出兵了。 玄天教再是继承了策风军的骨干,难不成赫连策的白甲军就是酒囊饭袋吗?三万打两万,赫连将军久镇北地又不是废物点心,率领朝廷精锐边军打赢一群江湖草莽,难道很难吗? 这时候孟渊建议让太孙领军出征,肯定是别有用心,只是旁人想不明白,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明摆着,太孙上位在即,届时这从龙之功孟渊肯定是头一份的,不说别的,孟氏一族三代的荣耀是基本,封侯拜相也不在话下。 明明孟渊已经走完了前面九十九步,就剩下最后一步便能够摘取这胜利的果实了,他又何必在这个关口节外生枝。 只是孟渊似乎心意已定,他不但力排众议,以自身的威望压住了其他有意见的人,最关键的,他们的太孙殿下也是个不着调的。 “区区北地小贼,本官出马自然是手到擒来,诸位不必再争了。”陆寒江一句话算是把这事给敲定了。 朝会之后,百官都面色凝重地离去了,孟渊刚要回府,却被邱青云给拦下了,拽着拉去了他家中。 砰! 邱青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脸色满是不解和焦急,两人虽是从属关系,却也是知心的朋友,很少能见到他们这样瞪眼的样子。 “你疯了吗!这个时候让陆让殿下出去做什么!”邱青云怒斥道:“如今皇位更迭,天下惶惶,他坐镇京城才能够稳定天下人心,而不是去争什么狗屁的威望!” 孟渊沉默着,并不言语,邱青云见状,忍不住叹息道:“难道兄长还觉得不够吗?今日朝堂上的景象你也看见了,即便是魏阁老都已经要避你锋芒了,你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苦还要再继续” 今日之事,若说唯一有可能切实得利的,那便是孟渊,皇位更迭天下不稳,这关键的时候太孙这个核心人物再离开,届时朝廷将完全被孟渊一人掌控。 他这是在争权,这是想要从皇权上分割出另外一部分自己吃下,这是找死! 太孙不在,的确能够让孟渊大展身手,但同时魏阁老陆尚书还有罗夫子等人是不可能无动于衷的,扶保太孙上位之时他们是同盟,但这不代表他们就是孟渊的从属。 是因为有太孙殿下这个大义所在,这些人才会和孟渊齐心合力,他们从来都是保卫皇权的一分子,如果这个时候孟渊反过来对皇权下手,这些人反戈相向几乎就在顷刻之间。 显然,邱青云看得出来孟渊不是利欲熏心的蠢货,他看得出来,因此邱青云才万分不解,对方何必这样做。 “你这是在找死,”邱青云沉声道:“你这是在逼着殿下杀你!” “你说得没错。” 孟渊抬起头来,眼底仿佛有一团火焰,他说道:“就是要他亲手杀我。” 邱青云愣在原地,半晌后他嘶哑着声音问道:“为何?你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今日,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这般?” “人心似铁,若非火眼金睛,如何能够勘破对错善恶,我不可能输,所以我非要赌这最后一次!” 孟渊垂着眼角,眼神中有种难掩狂躁:“我没有错!他一定会杀了我,就跟陛下当初一定会对我下手一样!我没有看错,所以不是我负了陛下!而是他负了我!我没得选我没错!” 第一千零七十章 相见不见 陆寒江即将作为太孙领兵出征,只是在他出兵前,还有一件事需要处理,那便是太子妃。 “你有想过,有一天我们会像这样子平静地坐在一块聊天吗?” 偌大的东宫,此刻只剩下了太子妃一个人,陆寒江从不怀疑此人御下的能力,相信即便到了最后一刻,她身边依然有着愿意一同赴死的忠仆。 忠君之事,与君同死,那或许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可惜孟老爷子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东宫的人从属官到仆役全部都已经被扣押,如果陆寒江猜得不错,此刻其中大半的人都已经人头落地。 “本宫一直都觉得陆大人是个聪明人,没想到连你也有犯蠢的时候,哦对了,现在该称呼你为殿下了。” 太子妃面前的桌案上放着一个酒壶和一只酒杯,里头盛满了剧毒之物,毕竟是皇家的媳妇,死也总要死得体面一些,虽说这毒药未必能够要了她的命。 “太孙殿下费心费力将那孩子送到本宫的面前,是想证明什么吗?” 太子妃温婉地笑了笑,然后惋惜地道:“明明曾经是那样睿智机敏的一个人,是在这江湖上游荡得久了,才变得像那些人一样愚笨吗?” 太子妃的话有些伤人,不过这时候陆寒江倒是并不在意,他甚至还很想和对方对饮一番,可惜桌上只有毒酒。 “太子妃殿下,可还记得你我之间的赌局?” 陆寒江旧事重提,同时面上难得有了几分发自内心的笑意:“如今看来,是你输了。” “的确如此,”太子妃微微笑着道:“恭喜,你赢了。” 一瞬间,陆寒江的笑容淡了许多,他读出了对方笑容中的含义,那种淡漠是此前从未有过的,他忽然感到有些失落。 “真是的,太孙殿下还请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像本宫做错了什么一样。”太子妃好笑地摇了摇头。 “不,只是——”陆寒江有些苦恼地重新抬起头来:“我在担心,如果毒药毒不死你的话,该怎么办。” 太子妃的脸上闪过几分错愕,然后开怀地笑了:“嗯嗯,这样才像话嘛。” 陆寒江两手托腮向前靠在桌子上,饶有兴致地问道:“难道你真的不怕死吗?” “难道你觉得本宫应该感到害怕吗?”太子妃学着陆寒江的样子,身体前倾靠在桌上,她笑吟吟地道:“感到害怕,不应该是你吗?” 四目相对,陆寒江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这一点被太子妃发现了,她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猫儿。 “果然呢,你在害怕。” 笑过之后,太子妃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本宫能够理解,非常能够理解,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如果真的杀了本宫,那这世上,可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不一定,”陆寒江挑眉道:“我们很像吗?” “嗯,”太子妃轻轻点头:“简直一模一样。” “是吗?”陆寒江似乎不信:“比如?” “比如你专门将那孩子送到我面前,不就是为了想要证明这一点吗?” 太子妃的双眼陡然变得幽深,好似能够吞噬人心一般,她盯着陆寒江的双眼,幽幽地开口道:“当年那场葬礼上,你不就发现了吗,这里——” 太子妃微微抬起一根手指,点在了陆寒江的心口,她嘴角勾起的笑容,美得有些惊心动魄,她一字一顿地道:“是空的呢。” 陆寒江平静的眼眸微微向下滚动了些许,一阵轻风拂过,太子妃的手臂忽然便轻飘飘地垂了下去,不规则扭曲着的手掌还维持着点出手指的动作。 太子妃眨了眨眼睛,慢半拍地看向了自己已经毫无知觉的右臂,旋即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声仿佛甜腻的砂糖。 “真是粗暴呢。”太子妃嗔怪地说道,仿佛那受伤的身体不是自己的一般,她的笑容里不含半分的痛苦,有的只是恶作剧得逞的快意。 陆寒江冷漠地注视着太子妃,此刻他的面上早已没有了多余的表情,仿佛是镂空的木雕,虚无的内涵化作了无边的深渊,吞噬着一切他所能感受到的情感。 “本宫不是说过了吗,我们是一样的人。” 太子妃用仅剩的左手轻轻抚上了陆寒江的脸,她深情的话语仿佛在与爱人耳语:“你不是早就察觉到了吗,那种恐惧,对于杀掉了至亲好友而完全无动于衷的自己——很可怕对吗?” 太子妃发出了嘲弄的叹息,她苦恼地说道:“本宫也是这样,无论是痛苦,悲伤,亦或者是绝望,哪怕是病态的快乐也好,可惜——什么都没有,无论怎么做,什么都感觉不到。” 太子妃长长舒了口气,用笃定且悲哀的语气说道:“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被一切给抛弃了,可怜的孩子,你和本宫一样,这份永远的孤独,将会伴随你直到生命的尽头为止。”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有些奇妙,但是多少有点无趣了。” 陆寒江轻轻吐了口气,僵硬的表情再一次染上了鲜活的气息,他起身整理了一番仪容,然后转身离开了这座大殿。 “不杀了本宫吗?”太子妃笑吟吟地起身相送。 “当然,不过——”陆寒江脚步一顿,回首笑道:“要杀你的人不是我。” 话音落下,他便踱步离开了,片刻后,一个穿着黑袍,以兜帽遮住脸庞的人走进了大殿之中,太子妃慵懒地倚靠在桌案上,那只折断的手臂就这么轻飘飘地垂在一旁。 那人进来之后也不说话,只是这么远远地盯着太子妃,两人都沉默着遥遥相对。 许是觉得腻烦了,太子妃屈指轻轻在那酒杯上一弹,飞溅而出的酒水化作一道流光飞射而出,直接将那人的兜帽划开。 “哦,是你啊。”太子妃看着那张和她几乎如出一辙的脸庞,弯了弯眼角。 皇甫小媛抬手拭去了脸颊一侧留下的淡淡血痕,她凝眸注视着面前之人,良久才开口道:“你的武功” “很高,对吗?”太子妃款款起身,提着宫裙优雅地漫步而来:“难道大哥没有告诉过你,你少时习练的那些武功,都是我玩剩下的吗?” 皇甫小媛脸上闪过一丝愤恨,她怒道:“闭嘴!你不配提他!” “是吗?”太子妃不以为意,她朝着皇甫小媛身后的方向看了看,问道:“还有一个呢,你们没有一起来吗?”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皇甫小媛能够明白对方是在问谁,直到真相被揭破的那一刻,她才知晓一切,也感慨于这世界的巧合和荒唐。 “她走了。”沉默许久之后,皇甫小媛说道。 “走了?唔,也好。” 太子妃微微点头,然后笑着道:“终归是有一个没有长成头脑简单的笨蛋样子,说来我还是蛮欣慰的,李大哥那样粗糙的性格,居然能够把她教养成这样嗯,难道是因为我的缘故?” 皇甫小媛目光复杂地看着她,问道:“你难道不想见她吗,自当年分别之后,你就真的没有想要去见她吗,明明都在江南你,心里不感到愧疚吗?” “愧疚?为什么?” 太子妃满脸诧异地看着皇甫小媛道:“她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用处,没有价值的东西,为什么我还要费时费力去关注?” 皇甫小媛的目光微微瞪大,随后伴着几分痛苦,回归了强作的镇定,她缓缓拔出剑来,寒声道:“是我太愚蠢了,居然会跟你说这些话” “哦?”太子妃饶有兴致地看着皇甫小媛手里的长剑,笑着道:“是他让你来杀我的啊,那么,你能下得了手吗?”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夜梦童谣 皇甫小媛的剑停在了太子妃的脖子上,她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是在挣扎,紧绷着青筋的手,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一剑砍下去。 “怎么了,下不了手吗?”太子妃平静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她用两根手指夹住了脖颈上的长剑,只听一声脆响,那长剑应声而断。 太子妃纤指捏住了断剑的锋刃,一边把玩着,一边笑着道:“这样的剑,可是杀不死我的。” 皇甫小媛咬着牙,似乎十分不甘,她愤而将手中断剑弃了,然后一掌打向太子妃,可惜这一掌仍然停留在了对方面门之上,无法落下。 “唉。” 太子妃似乎有些无奈,她叹息着摇了摇头,然后拿着那块断裂的剑锋,转身回到了位置上。 当啷——断刃被她丢在了桌上,太子妃懒懒地倚在桌案上,有些失望地道:“如果只是这样的觉悟,那我劝你还是快些离开他比较好,就和那个孩子一样。” 皇甫小媛站在原地沉默着,没有答话。 “说起来,明明你才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可为什么反倒不如她一个野孩子机灵。” 太子妃的脸上露出了费解的表情,她苦恼地敲了敲额头:“还是说,你真的喜欢上了他?不会。” 太子妃故作吃惊地看着皇甫小媛,然后吃吃笑道:“小媛,那可是让你无家可归的仇人,你居然对他有了感情?” “住口”皇甫小媛身子一颤,抬起脸上,仇恨的颜色染红了双目:“让我无家可归的人,是你才对!” “是吗?我还以为你会感觉到很幸福才是。” 太子妃朝着她眨了眨眼,语气轻佻地道:“那天你躲在棺材里听到了那些事,难道没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幸福感吗?” 皇甫小媛攥紧的拳头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连带着她的心也一起,此刻她眼底的仇恨是用来掩盖脆弱的伪装,此刻却被对方无情地剥开。 “嗯嗯,多么幸福的孩子,你的童年是如此地令人羡慕,你本以为早已经失去的东西,其实一直都存在着,说真的,我都有些羡慕你了。” 太子妃的话击碎了皇甫小媛脆弱的心防,她无力的身躯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那颤抖的手是连剑都拿不稳的。 “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皇甫小媛捂着脑袋想要逃避一切的话语,不可抑制地带上了痛苦的哭腔 “是我——是我害了爹爹和娘亲”泪水从皇甫小媛的眼角滑落,落在大殿的石砖上,好似凋零的花。 “不对诶,”太子妃笑吟吟地道:“小媛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才是你真正的娘亲哦。” “你住口——!” 皇甫小媛陡然瞪大了赤红色的双瞳,被痛苦和仇恨驱使着的身体抄起了地上的断剑,一步飞掠至太子妃的跟前,对方张开了仅剩的手臂,像是要拥抱自己的一般,接纳了这柄充满了恨意的断剑。 皇甫小媛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撞进了一个温软的怀抱,那是她从未感受到的,充满了母性与爱意的怀抱。 她茫然地抬起头来,太子妃的笑容在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她记忆里的那种温柔,这是那些年她无数次幻想过的画面。 太子妃轻轻地将皇甫小媛揽入怀中,温热的鲜血顺着冰冷的剑柄,在两人的脚下点缀了一朵朵灿烂的血花。 环抱着那具缓缓流逝生机的身体,皇甫小媛下意识地有些眷恋这片刻的温软,她的鼻尖忍不住地发酸,当梦境变为现实的时候,痛苦便成了世界的主基调。 “你对我,到底——”皇甫小媛嘶哑着声音抬起头来,卸下了一切伪装之后,她满是雾气的眼眸满是渴望。 “没有哦。” 太子妃有些虚弱地推开了皇甫小媛,顶着逐渐苍白的脸色,温柔地说道:“从来都没有。” 皇甫小媛缓缓地退了两步,然后坐在了地上,像小时候一样,环抱着双膝,将脑袋埋起来,让人看不见自己的弱小可怜。 太子妃如同一朵凋零的花儿,轻飘飘地向后躺下,血在她的身下蔓延开,染红了纯净的衣袍。 “很久很久以前,有这样一种怪物——” 太子妃嘴角挂着苍白的笑,目光虚弱地望着这座空寂的大殿,一句一句缓缓讲述着那奇怪的故事:“幸福的怪物,他们有着和人一样的外表,和人一起生活,借来了属于人的情感,感受着属于人的快乐,直到他们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属于这里为止—— 可悲的怪物,有着和人一样的外表,可以和人一起生活,可以拥有人的喜怒哀乐,但是当虚假的面具被摘下之后,他们就只能独自一人,悲惨地死去” 太子妃的气息越来越弱,她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口中偶尔能够发出幼猫一样虚弱的声音,那似乎是某种歌声,一旁,皇甫小媛本来微微颤抖着的身体,忽然平静了下来。 在她久远的记忆里,那几个难以入眠的夜晚,似乎也常常能够听到这样的歌声,仿佛一汪清泉,抚平她内心的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女官打扮的女子带着几个宫人进入了大殿之中,皇甫小媛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这是贵妃宫里的一位姑姑,名叫阿绣。 “收拾一下。”阿绣淡淡地下令,几个宫人上前打算将太子妃的尸首抬走。 皇甫小媛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道:“可否让我亲手将她葬了。” “可以,”阿绣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会跟着你,而且不能将她送回江南,毕竟你如今身份贵重,擅自离京的话,会惹来不小的麻烦。” “我的身份?”皇甫小媛不解地抬起头来。 阿绣低头看了眼太子妃的尸身,然后说道:“刺杀陛下是重罪,无论其身份如何特殊都无法轻言赦免,皇甫家的三小姐已经明正典刑,被处死了,如此说,你可明白?” 皇甫小媛微微睁大了双眼,阿绣继续说道:“太子妃殿下虽然同样犯下重罪,但念及太孙仁孝,若是初才相认便天各一方,未必太过残忍,所以朝廷决议,太子妃殿下此生禁足宫中,不得踏出半步,死后身前都不得加以尊号。” 皇甫小媛张了张嘴,然后什么也没有说,在阿绣离开后,她垂下头来,看着这座空寂冰冷的东宫,自言自语地道:“也好,反正我也无处可去了”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三路反王 江南,此刻已是人心惶惶,吴王起兵已经是天下震动,加之润王,衢王一同相应,顿时给本就纷乱的局势又添了一把大火。 不过虽然三路反王气势汹汹,但其实他们三人对造反这事的想法,却是各不相同。 三王之中,是以吴王为中心的,最终的目的也是推举吴王登位,然后大家平分天下,理想很美好,可惜和现实的距离确实有点远。 首先吴王是最先起兵的反王,他的准备也是最充分的,反叛军中一半的力量都来自他多年积攒的家底。 同时吴王也是反心最强烈的一个,因为在最初的计划之中,三王其实并没有争夺大位的打算,毕竟以京外藩王的身份登上大位的难度的确很大。 所以最初他们的打算是联合北地的太子旧势力,事成之后,他们四个人平分天下,只是等到他们按照计划起兵之后,却发现北地的响应似乎寥寥。 三王之中,野心最大的是吴王,但胆子最小的也是他,所以一发现北地毫无动静,他立刻猜测太子这是在借刀杀人,下意识地就想要上一封请罪的奏书,只是被其他两王劝住了。 然后,暗恼于被人算计了的吴王,同样也在思考着将来的打算,他们如今起兵,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太子打算坐收渔翁之利,肯定也是指望不上了。 所以吴王便打算,不着急往京城进兵,而是先打下江南一地,然后和朝廷打持久战,按照他的设想,一旦自己这杆旗帜打出去,肯定有坐不住的人。 而他能够如此有把握和朝廷对抗的底气也在于,太子的来信中提到了京中会大乱一事,届时朝局不稳,大位空前,他们必然没有精力去应对江南的叛乱,只要开头稳住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对于太子所说的京中大乱,吴王是相信的,因为不仅是自己的起兵的基本条件,同时也是太子夺位的必要条件,他总不可能骗人连自己都骗了。 所以内心还怀抱着希望的吴王,立刻便按照最初的设想,开始对江南之地动手,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在江南的动作,会如此之艰难。 在吴王原本的设想中,江南之地最硬的骨头应该是朝廷设置的官员,可谁知道,第一个找他的麻烦居然是他预想中能够被轻易拉拢的世家。 江南之地的众多世家,就好像是海水里的暗礁,冷不丁地忽然给他来了这么一下子,气得吴王是破口大骂。 这些墙头草他本以为自己振臂一呼能够轻松收复,谁能想到,他甚至还没有递出橄榄枝,对方就反手把桥给拆了。 被世家反将一军的吴王气急败坏地开始对这些世家动手,于是一番折腾下来,除了一开始拿下的他大本营所在的这座府城之外,他占据江南的计划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寸进。 与吴王相似的还有北地的太子,天知道当江南三路反王烽烟四起的时候,他自己是个什么错愕的表情。 他从来就没有想到这三个人居然有如此野心,对江南的突发情况也完全没有在计划中安排过。 而导致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北地和京城两边的信息传递有误差,准确地说,从一开始鼓动江南三王造反这事,就是太子妃一手主导的。 太子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件事,他只是被太子妃当做了谈判的筹码而已,所以当三王起事的时候才会想当然地认为太子不动手便是要坐山观虎斗。 但是这些事情已经发生,再去懊恼也没有必要了,太子最没想到的是,在皇帝完蛋这么关键的时间点,他在京中设置的所有探子好似一夜之间全都被拔除了。 这一点算是太子妃和孟渊的联合行动,太子妃利用传信的借口,将太子设置的眼线全部都暴露了出来,然后孟渊正好一抓一个准,让锦衣卫将他们全部收拾了。 所以直到天没有收到消息之后,太子才反应过来,京城里应该出事了。 然后让他猝不及防的消息就接踵而至了,先是骤然听闻陛下遇刺,然后又震惊地听到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被暴露了出来,最后他听到了,太孙殿下被群臣簇拥,将要登上皇位。 太子这一次是真的怒了,这个该死的女人,从二十年前开始就自说自话地策划了那一场莫名其妙的刺杀,让他彻底失去了活在阳光下的机会。 二十年来,他在北方苦寒之地日复一日地积蓄势力,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回到京城,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可当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临之时,他却又这么巧合地错过了。 一切尘埃落定,他才发觉,那个女人的孩子坐上了属于他的皇位,这叫他如何不愤怒。 “她一直都在利用本宫!当年是这样,今日也是如此!” 暴怒的太子面对一群忧心忡忡的属下发了好大一通火气,随后想起来这一次那位太孙殿下居然还要亲领大军来征讨自己,顿时冷笑道:“这黄口小儿,被孟渊那厮卖了还不自知!” “殿下,我们该如何应对”一名护法迟疑地问道。 “哼,事已至此,本宫难道还要引颈受戮吗!”太子冷声道:“召集人马,得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皇族正统!” 太子最愤怒的地方在于,上官少钦敲响鸣冤鼓惊天一案后,整个朝廷都知道了自己还活着这一事,可结果,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迎回自己。 太子的怒火很快发泄到了距离玄天教领地最近的北地重镇辽阳城上,然后,他便被赫连策迎头痛击。 匆匆集结的玄天教大军,在进攻北地第一道防线辽阳城的时候就折戟沉沙,赫连策手下的白甲军很是教会了他们,打战这种事情到底还是朝廷的军队很擅长一些。 “哼,本将军纵横北地这些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张狂的蠢蛋,时代还真是变了啊,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犯我疆界了。” 赫连策看着城下败走的玄天教众,忍不住冷嘲热讽了一番,若不是朝廷下了旨意叫他坚守,此刻他定要亲自领兵杀出去让对方开开眼。 击退了玄天教之后,手下有个偏将来到他身边,忧心忡忡地道:“将军,京中传来的消息都在说太子殿下没有死,就在玄天教中,若是他现身,咱们该如何是好” 偏将的担忧在于太子身负皇族血统,又是太孙殿下的亲生父亲,理论上的皇位继承人,他们若是不小心把对方阵斩了,那乐子可就有点大了。 不过赫连策却是浑然不在意,他说道:“你记住了,从来就没有什么太子殿下,玄天教这些僭越之徒,可没有在朝廷面前摆谱的资格。” 那偏将一愣,然后很快反应了过来:“将军的意思是,朝廷已经认定了太子殿下已经身故?” “自然,”赫连策淡淡地道:“陛下之死已经让皇家颜面尽失,如今再多一个流落到江湖称王称霸的太子,你觉得朝廷能够接受?呵,魏铭这个阁老怕是不想干了。” 偏将若有所思,赫连策继续说道:“而且,此次太孙殿下亲自领军前来,若对方真的是太子,子不言父之过,你叫他如何能够安心动手?所以就算人人都知道太子还活着,但我们眼前的太子一定得是假的。” 偏将狠狠点头:“既然如此,我们这些做臣下的,理应替殿下分忧才是,这种事情不能脏了殿下的手,该由我们来代劳。” 赫连策微笑颔首:“说得不错。”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不堪一击 “废物!都是废物!” 军帐中,太子愤怒将桌子上的东西一把扫到了地上,他抄起一方砚台就砸到了面前之人的额头上,顿时叫他血流不止。 只是那人却不敢露出什么愤恨之色,反倒是一脸惊恐跪下请罪:“卑职无能,请殿下恕罪!” 这人穿着一身染血破烂的铠甲,狼狈至极,若不是那张脸,几乎无人认得出他便是曾经玄天教暗中叫人闻风丧胆的三魔将之一的韦韬。 跪在地上的韦韬除了惭愧之外,还感到了一分浓浓的羞耻,他本是策风军的战将,当年也被人称作是一代青年才俊,自诩是一代兵家大才,目中无人是惯了的。 在玄天教之时他便瞧不起那些草莽出身的教徒,他自认高人一等,不仅武功高强,而且胸中兵法韬略更是这群泥腿子望尘莫及的。 可谁能料到,他自满的统兵能力,他的骄傲,在这一战被赫连策打了个粉碎,他精心训练的万余精兵,在白甲军面前竟是一战而溃。 而且这还没办法拿攻守说事,因为他不是败在了攻城战,而是败在了野战。 白甲军背靠城墙列阵,直接在城外与他们一战,结果叫他是大跌眼镜,他想象中不堪一击的官军,居然轻而易举就撕裂了他的军阵,他自以为精锐的军队,竟然在白甲军的进攻下纷纷落荒而逃。 这一战不仅让他丢尽了颜面,也让玄天教的气势大挫,本来造反这种事情就是凭借一口气,如今他们首战就不利,日后恐怕是更加艰难。 “此战是卑职鲁莽大意,还请殿下准许卑职戴罪立功!” 韦韬这话其实也有几分道理,此战失利,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大意轻敌,毕竟辽阳城坚固非常,仅凭他们这点人想要拿下,的确非常困难。 所以一开始韦韬就没有攻城的打算,他们最初的计划是让韦韬带兵在城外施加压力,再派一支偏军绕开辽阳城袭取后方,最后将辽阳城变成一座孤城,然后无论劝降还是困死对方,都可以轻易拿下。 但韦韬托大了,他本以为自己挟大军而来,赫连策没有把握,必然不敢轻易出城与自己作战,即便是试探,也不会派出大队人马。 事实上,韦韬猜对了一半,赫连策得到了朝廷的指示,只要他坚守城池,但一味固守肯定不行。 本着遇都遇上了就打打看的心态,赫连策也的确趁着玄天教大军刚到军阵不稳的时候派出了三千人杀出城来试探。 但两边都没想到的是,看似声势汹汹颇有滔天之势的玄天教,其实根本不堪一击,三千人杀得一万人溃不成军。 韦韬前军大败,向后溃散,直接冲击了他率领的中军,顿时整个军阵乱作一团,让白甲军很是嚣张了一把,对方甚至差点杀到了他的座驾之下。 好在最后赫连策鸣金收兵了,否则他韦韬怕不是要壮志未酬身先死了。 事后韦韬也觉得奇怪,思来想去,他只能是认为赫连策用兵小心,担心自己诈败赚他,所以才收兵。 他不知道的是,救了自己的其实是朝廷那一道意义微妙的旨意,城楼上看到玄天教溃败的赫连策早就巴不得亲自带人杀出来了。 同为领军之将,赫连策一眼就看出来玄天教不过是乌合之众,纵然有着所谓策风军的影子在,但终究是欺世盗名罢了。 想来也能够理解,策风军作为极其特殊的太子亲军,纵然也算是军伍,但并没有多少实战的机会,从成军到解散,前后不过数年光景,哪里有什么底蕴。 即便策风军中有不少真的能征善战之士,但时隔二十年,这些人久离沙场,待在北地这么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如老鼠一般躲藏,纵有一身本事,这么蹉跎了半辈子,还能够剩下多少呢。 赫连策本来还对玄天教有几分忌惮,结果一战之后,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就是只纸老虎,甚至纸老虎都不如,起码人家还能够吓唬人,这玄天教呵,不提也罢。 韦韬其实也很清楚这一点,到处宣扬自己有实力的人,最好真的有实力,否则谎言一旦戳穿,带来的危害将会是灾难性的。 如今便是这样,城下一战让赫连策看清了玄天教的成色,韦韬本就处于弱势,现在更是举步维艰。 他此刻提议戴罪立功再战一次,不是单纯为了赌气,而是他深知一鼓作气,再鼓而衰,三鼓而竭的道理,如若不在战场上讨回一些面子来,恐怕他们的士气会立刻降至冰点。 太子此刻还在气头上,他将韦韬大骂了一通之后,也在考虑对方的提议。 结果祸不单行,就在此时,外头又有兵士匆匆来报—— “殿下,军报到了。” 太子的心忽然咯噔了一下,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还是强作镇定道:“呈上来。” 兵士将军报送上,太子才看了一眼,刚刚被压下的火气就又爆发出来了。 “可恨!本宫真是瞎了眼才会选出这么两个废物来!” 太子暴怒着将军报摔在了地上,韦韬战战兢兢地捡起来一看,立刻便感到眼前一黑,这是一份败报。 按照太子最初的设想,是由韦韬率领玄天教主力将辽阳城围住,逼得赫连策不敢轻举妄动,然后由三魔将的另外两位分兵去袭扰后方。 可惜,这个计划一开始就走进了死胡同,辽阳城下一战让玄天教颜面尽失,同时也让赫连策心底的顾虑彻底打消。 在发现了玄天教分兵袭取后方的时候,赫连策没有选择继续固守,而是直接派出白甲军将这两支偏军一网打尽。 可怜两位魔将一身武功高强,但在军阵之中根本毫无用处,退路被截,兵力更是压倒性的不利,他们双双被阵斩,尸首还被赫连策悬挂在了辽阳城外,以进一步打击玄天教的士气。 继这封糟心的军报之后,赫连策又让人送来了一封书信,是一封挑衅的书文,内容上极尽嘲讽之能,还专门挑太子的痛处说,将他这个正牌的东宫太子骂成了欺世盗名之辈。 “赫连策!他不过是对锦衣卫摇尾乞怜的一个软蛋!居然也敢如此侮辱本宫!欺人太甚!” 太子赤着双目道:“韦韬!立刻攻城!本宫要把他的这颗狗头砍下来!” 兵家最忌感情用事,韦韬满脸苦涩想要劝说,但太子如今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了,无奈之下,他只得重新召集了新败的军队,再一次集结到了辽阳城下。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论说奇策 “将军,这不会有诈?” 看着远处乌泱泱汇集而来的大军,城楼上一名偏将有些迟疑地问道。 一旁的赫连策同样也是满脸的不解,按理说,玄天教才刚刚新败,同时对方的两路偏师都被自己砍瓜切菜一般处理掉了,这时候应该收缩防线防着他们一鼓作气才对,怎么还主动出击了。 第一时间,赫连策想的和这个偏将一样,都是认为这是对方的诡计,可是看来看去,对方士气低迷,实在不像是有什么谋划的样子,反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难道是对方想要使哀兵之计?”偏将突发奇想,然后面色震惊地道:“将军,对方那一位该不会已经死了?” 赫连策一愣,然后也是讷讷地道:“不会,本将军也就写信挖苦了他一下,不至于二十年的屈辱都忍了,却被只言片语给气死了” 玄天教的动作实在诡异,以至于辽阳城里的赫连策反而有些忧心忡忡起来,难不成对方真的使了什么诡计是他没有看穿的? 这种疑惑一直持续到玄天教第二次大败而归也没有解开,赫连策实在想不通,只得一面加紧了布防,然后一个人蹲在营房里继续苦思冥想。 连败两阵之后,玄天教的士气极为低迷,这倒是让韦韬松了口气,因为如今他们已经不具备继续发起进攻的能力了,这也使得太子再是生气,也无计可施。 好在两次受挫之后,太子终于是恢复了一些理智,他总算是明白了,凭借他手底下这些人去和精锐的白甲军硬碰硬,再加上一座辽阳城,那就是送死。 “殿下,为今之计,只有出奇策了。”韦韬站住下边,硬着头皮建议道。 正面战场打不过是意料之中,可他们分兵两路的偏师也被绞杀,这下子将辽阳城孤立的想法也不可能完成了。 何况如今赫连策已经看清了他们的虚实,即便他们再想大军压城震慑对方也是做不到了。 太子强压下了心中的怒意,看向了帐中寥寥无几的几位将军,他沉声问道:“如今之形势,诸位可有什么办法?” 众人低着头,气氛很是沉闷,眼看着太子脸上的怒意再度浮现,韦韬又打定主意装死,无奈,一旁的羊护法只得暗叹一声,站出来说道:“殿下,韦将军所言有理,此刻我等只有出奇制胜了。” 太子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他冷哼道:“羊将军,你有何想法,说来听听。” 羊护法左右看了看,咬着牙道:“回禀殿下,玄天教中虽有韦将军操练的兵马,但终究不如朝廷的白甲军,与其正面交锋,实属不智” 太子瞪着一双怒目,冷冷地道:“这一点本宫已经知道了,怎么,羊护法还想教训本宫不懂用兵?” 羊护法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跪下道:“殿下恕罪,属下并无此意,属下之意是想提醒殿下,玄天教乃是江湖势力,军阵厮杀本就不是我等所长,若要取胜,还是要用江湖的手段。” “你是说,刺杀?” 太子眼眸一眯,若有所思,一旁的韦韬则是冷嘲热讽道:“羊将军好大的口气,想必以你的武功,定然能够翻进辽阳城,取了那赫连策的首级。” 羊护法老脸一红,他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在层层兵士的保护中刺杀中军大将,这便是把江湖上的顶尖高手叫来也未必能够成功,何况他这区区之辈了。 但羊护法还是咬着牙说道:“韦将军所言不错,只是我等的目标并非此地的赫连策,就算是能够将他杀了于大局而言又有何用,须知此地去往京师,路上还不知道有多少大城雄关,难道我们还能一路杀到京城门下吗?” 韦韬冷哼一声:“既然如此,不知羊将军有何高见?” 羊护法抬头看了眼喜怒不明的太子,然后说道:“属下之意,咱们不该舍本逐末,请殿下细想,我等之意是为了昭告天下皇位正统所在,如今京师大位被人僭越,此刻我等不该执着于区区一两座城池的得失,而是该将目光放在更重要的地方。” 太子目光微凝:“羊将军想说的是,陆寒江?” 太孙两个字他不太想说出口,许是不屑许是愤怒,接二连三的打击,使得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儿子”,如今是半点好感都没有。 “正是,”羊护法连忙说道:“那孟渊昏了头,竟然敢让如今最重要的这一位亲自来北地平叛——殿下!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啊!” 的确如此,无论攻城还是刺杀,对付军阵完整的白甲军,玄天教就是有再多的高手也没有用,以一敌十,以一敌百又能如何,对方铺天盖地几万人在这呢。 但对付此刻前来北地征讨叛逆的太孙殿下就不同了,纵使有再多军士同行,但行进途中的军队防守毕竟是不如有城墙倚靠的白甲军。 如果玄天教高手尽出,是完全有可能在军阵中将这位太孙殿下直接拿住的,而一旦这位太孙殿下出了差错,那朝廷便再无回天之力。 毕竟先帝骤崩,朝廷能够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平稳下来,靠的就是太孙身上的名正言顺,如若这位被他们擒下,届时天下必然大乱,所有还在观望的人都会出手。 羊护法深知此举之冒险,不仅是在赌玄天教的命数,也是在赌王朝的命数,毕竟若是真的天下大乱,即便他们最后夺得大位,恐怕也要花费多年乃至一生的时间去填补窟窿。 可是很无奈的是,此刻的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羊护法沉声道:“属下斗胆,请殿下率玄天教中高手深入敌后,孟渊温空横如今都在京师之中,朝廷里的其余高手根本不是殿下对手,此计若成,辽阳城便可不攻自破!” 太子沉吟良久,终于是点了头:“我意已决,韦韬,你去收拢败兵,然后鼓噪声势继续佯装攻城,本宫亲自带着教中高手,去见一见那位‘殿下’,呵。” “遵命。” 话分两头,在玄天教谋划一战定乾坤的时候,陆寒江已经带着京中五万大军走在前往北地的路上。 不过虽说是带兵出征,但实际上陆寒江更像是一个挂名的,军队的实际统帅另有其人,毕竟朝廷也不可能让他一个毫无经验的人统领大军,兵者,国之大事也,岂能如此草率。 陆寒江这一趟扮演的更像是一个旗帜,一个正统的旗帜,只是这样也已经足够了,作为太孙,更是将来的陛下,他不需要懂得具体如何领兵打战,知人善任才是他要做的。 而这一次负责统领大军的将领,理论上来说还和陆寒江有点关系,他似乎还要称对方一句师兄,因为这位也是罗元镜的弟子之一。 “安将军,书院连兵法都教吗?”路上,陆寒江看着身边气宇轩昂的将军,忍不住问道。 安穆笑着道:“老师博学,百家之说,他皆有涉猎。” 陆寒江颇为感慨地摇摇头,看着漫慢前路,他又问道:“玄天教来势汹汹,安将军以为,赫连将军那里是否会吃力?” 安穆胸有成竹地道:“殿下不必担心,赫连将军镇守北地多年,久经阵战,绝非浪得虚名之辈,玄天教不过一群江湖草莽,没有那个本事能够给他造成什么麻烦。” “如此说来,咱们已经是胜券在握了?”陆寒江有些兴趣缺缺,这玄天教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弱小一些。 “倒也不尽然,”安穆想了想,说道:“对方毕竟来自江湖,逼急了,或许会动用一些别的什么手段,殿下还是小心些为好。”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道路受阻 如果真的杀了本宫,那这世上,可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陆寒江幽幽从梦中转醒,冬日的夜静悄悄地,听不到多余的声响,耳畔只留下营帐外巡逻士兵的脚步声。 来到桌案前,陆寒江重新点起了油灯,火星爆裂的声音,让他感到了几分恍惚,抬起头来的时候,猛然瞧见一个宫装女子。 已经死去的人的话语在耳边再度响起,陆寒江端起油灯向前走去,人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负责守候在他营帐外的两名兵士。 “殿下?”两人都是看到营帐中灯亮了,这才进来询问殿下有何需要。 陆寒江低头看着油灯怔怔出神,片刻后“哦”了一声,然后说道:“没事,年纪大了,起来如厕。” “”两名兵士都是一脸的古怪,若这位殿下还是陆大人那也就罢了,可太孙的年纪明明比他们还小两岁,这是在玩什么新的花样吗? 不过两人也没敢多言,既然殿下无事吩咐,他们就退到了营帐外继续守候。 陆寒江独自一人又在桌案前静坐了片刻,然后吹灭了那油灯回到了榻上,可这一次他却辗转反侧,如何也是睡不着了。 “满口胡言乱语”幽幽一叹后,陆寒江翻了个身,闭上眼开始数羊。 第二日一早,大军继续行进,安穆看着身边的陆寒江,有些关切地问道:“殿下昨夜睡得不好?” 他看见对方眼眶有些微黑,神色似乎也不太好,赶忙道:“大军长途跋涉,殿下有些不适应也是难免的,军中有随行的医者,不如请来给殿下看看?” 安穆并非忘记了他们这位殿下可是锦衣卫出身,只是毕竟如今身份不一样了,成了太孙殿下,身体变得娇贵一些也可以理解。 “那倒是不必了,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陆寒江随意摆摆手,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莫非殿下有什么心事?”安穆迟疑地道,他虽与这位殿下同为罗夫子门下,但平日里少有交集,这种话题他来问怕是不妥,只是气氛到了,他不问好像更不合适。 “倒也算不上什么麻烦事,”陆寒江摸了摸下巴,然后问道:“听闻安将军早年曾游学天下?” 安穆一愣,然后答道:“正是,老师曾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书院中的学子多有在天下游历之人,在下自然也不例外。” “既是如此,”陆寒江点点头,忽然又道:“那安将军可知道这附近可有什么名气大些的寺庙道观?最好再有几个得道高僧,出世高人之类的。” 安穆微微瞪大了眼,然后有些犹豫地道:“恕卑职多嘴,殿下这是要?” 陆寒江望着天,语气微妙地道:“不知为何,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宁,想着,找个大师给算算?” “这世外之人卜释算卦或许有几分道理,可军之生死存亡岂能这般儿戏,呃,卑职不是对殿下的决定有异,只是——”安穆讪笑道:“这事若传回去,恐怕老师会发怒。” 一番话,让陆寒江的脑海里浮现了罗夫子满嘴喷唾沫星子的形象,他有些嫌弃地道:“那还是算了,那老头纠缠起来是挺烦人。” 安穆尴尬地笑着,没敢接话,这话他也没办法接,太孙殿下喊一句老头,那是人家师徒关系好,这叫殿下平易近人,没有架子,自己要是敢跟着喊一句,那就是没有尊卑,大逆不道了。 两人说着,一名斥候忽然近前来:“殿下,将军,前方官道多有损坏,恐延误大军速度,是否改走小道?” 安穆脸色立刻严肃了起来:“怎么回事,这条官道直达北地辽阳城,每月要过多少车马行人,为何道路有损,大军出征前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那斥候也是不解,只是说道:“或许是才损坏不久,还未来得及上报。” 安穆神色凝重,若是如此,那也就是这几天之间的事情了,这未免太巧合了,他不敢大意,如今太孙殿下也在军中,若有万一,他肯定百死莫赎。 沉吟片刻后,安穆说道:“若是我们动手将前方道路修复好,需要多久?” 那斥候思量了一番,答道:“回禀将军,依照损坏程度来看,恐怕需要一两天的时间。” “一两天”安穆眉头紧锁,然后看向了身旁的陆寒江,他低声道:“殿下此事绝非巧合,恐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陆寒江点点头:“你如何看?” 安穆思考一会后,说道:“若真是玄天教亦或其他贼人暗中捣鬼,目的无非两种,其一是延误援军,以便他们对北地用兵,其二是在小道设伏,想要以奇策取胜。” 陆寒江沉吟少许,说道:“若是想要延误我等的行进速度,这点把戏还是不够看,毕竟辽阳是北地第一重镇,就算真的让援军拖上几日,也未必能够被他们攻下。” 这是保守的说法,实际上以辽阳城的防备,就算玄天教的兵力再多两倍,攻下的概率极其微小。 安穆认同地点点头,然后说道:“如此说来,那这小路上,恐怕真的有伏兵。” 说着,安穆的脸上缓缓浮现怒意:“竟然被贼人深入到这样的程度,赫连策手底下的那些人都是酒囊饭袋吗!” 陆寒江却是不在意地道:“玄天教里多的是三教九流的武功高手,纵使赫连将军严防死守,以北地之广,些许宵小想要绕开辽阳城防线也并非难事。” 安穆面色微霁,他说道:“殿下说的是,那这条小路是不合适了,卑职这就安排人修复道路。” “不必,难得对方盛情如此,咱们若是不去,岂非白白辜负了人家一番心意。”陆寒江笑着说道。 安穆大惊道:“殿下莫非是想将计就计,不可啊!殿下万金之躯,若是有个闪失” 陆寒江耸了耸肩道:“安将军是否太高看那些人了,纵使玄天教真的设有伏兵,以他们的本事,又能够安排多少,有这大军保护,他们又有几分可能能够杀到本官的跟前。” “这”安穆还在犹豫,主要这事情完全没有必要,这又不是弈棋,对方出招他们接不接都是两可,完全没必要一定得撞上去。 关键在于,玄天教输了还有转圜余地,万一殿下这边出了点问题,那朝廷的乐子就大了。 看见安穆犹豫不决,陆寒江随意地道:“要不咱们兵分两路?本官带人先走小路,将军等到官道修复之后,再追上便是。” 说罢,陆寒江随意叫来两个偏将,带着人就出发了,这下轮到安穆傻眼了,他们这五万人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保护殿下的安危,分兵岂非本末倒置。 无奈之下,安穆只得指挥大军跟着陆寒江走小路。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一场空梦 大军重新上路之后,再没有遇到什么幺蛾子,顺利地抵达了北地,当五万援军浩浩荡荡地开进辽阳城,更是给予了对面极大的士气打击。 此刻玄天教的士气已经降到了冰点,无论韦韬如何挽救都是杯水车薪,而想着一去不返的太子殿下,又看着对面城楼上受万军拥护的太孙殿下,他的心情更是糟糕到了极点。 即便韦韬强忍着不往那个最可怕的方向去思考,但仍然是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只是他,此刻军帐里的其他人也是如此。 “将军,这太孙成功抵达了辽阳,难道是太子殿下那边”一名护法低声说道。 “大胆!” 韦韬当即是脸色一变,他怒斥道:“以殿下之神威,怎么可能失手!你这厮竟敢在这里危言耸听乱我军心!来人!” 韦韬喊来了两个侍卫,将这人立刻锁拿,然后冷声道:“将此人推出营门外斩首!再有敢霍乱军心者,罪同此獠!” “将军——!属下知罪了!将军饶命啊——!”那人哭喊着被拖了出去,从头到尾,帐中的其他人都和僵尸似的低着头,一言不发,整个场面死寂得吓人。 处理了一个人之后,韦韬重新整理了心情,对众人说道:“诸位都知道,殿下神功盖世,更是智计无双,断不可能失手,如今还没有消息,定然是殿下准备了后手,我等切不可自乱阵脚。” 一众下属纷纷应声称是,只是低着头的时候,那些人互相之间都能够看见对方那糟糕的脸色。 殿下一去不回事实上,对面太孙成功带着援兵抵达也是事实,哪怕他们再是相信太子殿下武功高强,可铁一样的事实,还是不断冲击着他们所剩无几的信心。 “将军!将军!不好了!” 就在众人愁眉苦展的时候,外头一名校尉慌乱地冲了进来,韦韬怒目一瞪,上前一脚就将其踹翻:“没规矩的!进来之前不知道通报一声吗!” 那校尉来不及请罪,满脸惊恐地高呼道:“将军!对面——对面打过来了!” 一言震惊全场,韦韬抓住对方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瞪着吃人一样的眼神吼道:“你说什么!白甲军出城了?!” 之前赫连策一味的防守,就连玄天教大溃败的时候对方都没有出城追击,给了韦韬一种对方不敢出城的错觉。 岂不知,赫连策之所以不出城,是在等援兵,这也并非为了稳妥起见,而是单纯为了等此战最关键的太孙殿下驾到。 而此刻陆寒江已经带着援军大张旗鼓地进城了,那赫连策自然没有什么理由继续再拖延下去了,一声令下,白甲军倾巢而出,玄天教大难临头了。 “诸位将士且看,那贼军根本不堪一击,哈哈哈——听好了!谁能取下贼将首级,本将军重重有赏!” 赫连策在阵中高声一呼,顿时白甲军的士气更上一层台阶,同时他以眼神示意了周围几个偏将,那些人会意,立刻是带着手下精锐朝着对面中军大帐杀了过去。 此行他们只有一个目的,将所谓的太子——那个什么玄天教主,直接斩杀当场,以免了太孙殿下的后顾之忧。 随着赫连策以赏赐鼓舞军心,白甲军势如破竹,直接杀穿了玄天教那脆弱的防线,韦韬是又惊又怒,眼看着好几路强军,数百骑将士朝着自己杀了过来,他也发狠带着手中将士迎了上去。 论个人武力,韦韬的确非同一般,哪怕是在战阵之中,他也能够以一敌多不落下风,但论起手下将士的强弱,那简直就没眼看了。 白甲军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和乱作一团各自为战的玄天教形成了鲜明对比,韦韬引以为傲的统兵能力在赫连策面前简直是一滩烂泥。 “将军,不好了!我们退路被截断了!”就在韦韬拼命冲杀的时候,一个亲卫在他身边惊呼道。 韦韬惊恐万分地朝着后方看去,原来是又一支朝廷的骑兵堵截了他们的后路,领兵之将不知是何来路,手持一杆银枪,杀得是毫不留情。 安穆从后往前杀入了玄天教的军阵之中,对着左右厉声下令道:“玄天教乃霍乱天下之贼,传本将军号令,玄天贼子全部斩尽杀绝,一个降卒不留!” “遵命!” 安穆和赫连策前后围攻,让玄天教本就悲惨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眼看着大势已去,韦韬被几个亲卫拉扯着向外突围。 “将军!快走!再不走就都走不掉了!” “不——!”韦韬赤着双目,挣脱了几分的拉扯,提着刀就杀入了战阵:“本将军已经逃了二十年了!难道还要再逃二十年吗!都不许走!随我杀出去!杀光这群篡逆之贼!” 几个亲卫面露绝望,他们此刻已经被无数的白甲军包围了,身边的弟兄是越来越少,那些武功高强,身手不凡的玄天教高手们,在百倍于他们的军士面前,脆弱得和普通人没有多少差别,片刻间就被大军撕得粉碎。 韦韬还在做困兽之斗,远处,赫连策眯起眼来看向这边,抬手一招:“取我弓来!” “将军。”身旁一名亲卫将宝弓奉上。 赫连策张弓搭箭一气呵成,遥遥对准韦韬,弓弦一颤,箭矢破风而出,如同出闸猛虎,咆哮着一举射入了对方的胸膛。 韦韬眼底的疯狂一瞬间停滞了下来,周围的白甲军一拥而上,十数杆长枪直接将他的身体捅穿。 “嗬咳咳”韦韬的生机迅速流逝,他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驾马而来的赫连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头一歪再没有了声息。 赫连策翻身下马拔出佩剑只一剑就斩下了韦韬的头颅,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他提着对方的头颅,眯起眼来一看,不爽地咂了咂嘴:“可惜。” 随后他将这头颅丢到一旁,然后回身上马,高声道:“贼将授首!但其余逆贼也不可放过,杀光他们!” “杀!”众将士高声呼喊,朝着剩余的玄天教残部杀了过去。 这一战从正午杀到了日落,韦韬被斩只是一个开始,赫连策和安穆带着人几乎清缴了每一个玄天教的逆贼,阵斩数万,拿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奇怪,为何不见他们的教主,难道提前跑了?”赫连策和安穆碰头之后,苦恼地问道。 安穆此刻心中已经有所猜想,但还是说道:“或许是见势不妙逃回了老巢,依我看,此刻机会难得,我们应该直捣龙潭,以绝后患。” “此言甚善!”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归于尘土 北地玄天教的叛乱,就像是往汹涌的海浪中投入了一颗石子,溅起的水花还来不及让世人看到便匆匆消逝。 如今反倒是江南三王鼓噪声势,引得天下震动,只是他们除了最开始猝不及防之下给了朝廷背刺一击后,似乎也再难有建树。 随着太孙殿下即位,还有罗夫子跟随大军出征的消息陆续传来,本就难有进展的江南,如今更是拖得三个反王寸步难行。 三王之中为首的吴王已经悲哀地发现,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人的支持,随着罗夫子一封讨伐逆贼的檄文传入江南,他们更是借不到一点外力。 曾经坚决反对他们的世家,仍然没有动摇立场,曾经摇摆不定的墙头草,此刻一股脑全部都倒向了朝廷。 而这些人的说法倒也合情合理,罗夫子代表的是朝廷,是正统,洛氏王朝立国二百年,天下士子早就归心,他们这是顺应天意,否则难道还要跟着江南反王当叛逆之贼吗? 退一万步,就算他们真的对朝廷感到不满想要起事,江南三王也是最差的选择。 天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江南三王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罗夫子只带了五千兵马来到江南,所到之处,百姓士绅全都夹道相迎。 老夫子只需一张利口几封书信,轻而易举就取得整个江南士族的支持,连带着还分化了三位反王内部的一些的派系。 眼看见自己胜算渺茫,这天吴王将润王和衢王叫到了自己的宅邸,三个心情同样糟糕的人再次碰了面。 “吴王,如今的形势对我们已经极度不利,你可还有什么回旋的法子?”润王开门见山地道。 润王和衢王此刻都已经不同程度地后悔了,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被裹挟着起兵的,只是因为事前对吴王那些造反的说辞多有响应,导致这时候骑虎难下。 而吴王也知道两人的立场并不坚定,真的到了关键时刻,对方倒戈相向的概率应该是相当之高的。 于是,吴王对两人说道:“两位安心,我们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北地——只要太子那边动手了,朝廷必然会因为两面受敌而大乱,届时天下有识之士便会争先响应。” 吴王虽然尽力在安慰两人,但同样的话显然两人已经听过许多次了,衢王脸色难看地道:“吴王,如今朝廷大军已经逼近,我们再坚持还能够坚持多久?” “衢王难道以为自己还有后路可走吗?”吴王的声音陡然变高了起来,他厉声质问道:“你是不是接到了朝廷的书信!叫你投降!” 衢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索性直言道:“不错!本王是接到了罗元镜的书信,他承诺只要本王弃暗投明,事后处理只削去爵位,余生本王还可以做个富贵闲人。” 润王没有说话,但是他眼神飘忽,显然也是接到了差不多内容的书信。 吴王则大骂道:“糊涂!你以为咱们干的是什么事?这是杀头的罪过!难道罗元镜三言两语,你们就信了吗!” 衢王沉着脸没有说话,倒是润王低沉地开口道:“老夫子乃是当世大儒,他说出口的话,本王相信。” “你——!” 吴王瞪着一双怒目,狠狠地剐了两人一番,然后忽然面上的愤怒突然消失,转而露出了一副诡异的笑:“说的不错,老夫子用一辈子打造的人品,本王同样也是相信的。” 两人见吴王这般表现,皆是一愣,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便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润王强行起身,却是直接两腿一软摔在地上。 衢王同样也是躺倒不起,他强撑着抓住桌子的一角,咬着牙道:“吴王!你到底想做什么!须知此刻你我三人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若是对我们动手,难道以为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应对朝廷的大军吗!” “应对朝廷的大军?哈哈哈——”吴王仰天大笑,然后面露讥讽地看着两人道:“如今倒成了你们拿这些话术来忽悠我了,就凭咱们三个,这座城连一个月都守不住!谈什么应对!可笑!” 另一边的润王只觉得浑身发软,像是醉了酒一般,他心底发慌,忍不住告饶道:“吴王!是本王错了!本王没有投诚的意思,你放了本王,我们一起想办法对付罗元镜!” “呵呵,不必了。” 吴王冷笑一声,然后对两人嘲讽道:“你二人事到如今还不明白了,就连你这摆设似的废物点心都收到了夫子的劝降信,你如何认为本王就没有收到?” 两人都是一怔,衢王语气有些不敢相信地道:“你——你不是谋反的主谋吗,朝廷怎么可能愿意放过你?” “如何不能——?”吴王哈哈大笑,然后说道:“我们三人都是死路一条,难道你还以为谁又比谁多条活路不成?在朝廷眼中,我们都已经是死人了!” 一句话吓得两王不敢说话,接着又看见吴王一巴掌将桌上的酒水打翻在地,然后从角落里拿起了一桶火油,开始将整个房间都浇过去。 两人是越看越心惊,润王吓得涕泗横流:“吴王!你不要想不开啊!我们都是皇族血亲,太孙殿下的亲戚!只要我们开城投降,未必没有活路啊!” “是啊!”眼睁睁看着吴王将整个屋子都倒上了引火之物,衢王吓得也是瑟瑟发抖:“一定还有办法的!本王在朝中还有几个朋友,本王写信让他们上奏书替我们求饶啊!吴王!快住手啊!” 可吴王对两人的求饶却充耳不闻,倒完火油之后,他将桌上的烛灯拿起,摘去了盖帽,然后淡淡地道:“别挣扎了,本王已经说过,我们都是死路一条,但如何死,怎么死,却有其他说法。” 对上两人惊恐的目光,吴王呵呵一笑:“本王死罪难逃,但本王的家人却还有一条活路可走,你们不想知道夫子给本王的信中,是如何说的吗?” 两王到底不算蠢到极点,润王想清楚之后,当即是如遭雷劈,衢王更是直接破口大骂:“吴王!你难道是要拿我们两个的命为自己一家挣活路吗!你——你这混蛋!” “不只是你们,还有你们两家人的命。” 吴王淡漠地说出叫两人脸色大变的话语,他缓缓地道:“将你们都处理干净了,省去了太孙殿下的麻烦,夫子自然会给本王的家人一条生路,就和你说的一样,他们将来当个富贵闲人也没什么不好,好歹还能活一条性命。” “你——你!” 两王气得脸都扭曲了,只见吴王端起桌上仅剩的酒水一饮而尽,然后随手将烛火丢到了地上,在火油的引导下,顿时整个屋子都被烈火吞噬。 城外,老夫子遥遥看着城中一股浓烟冲天而起,他长叹一声,随后对身边的将军说道:“大局已定,可以给京城发报捷文书了。”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远道而来 江南三反王自焚而死,这一消息不胫而走,罗夫子几乎是兵不血刃就轻易镇压了这场叛乱,这样的雷霆手段,使得原本躁动不安的天下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江南北地接连两场镇压的成功,重新树立了朝廷的威信,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都不得不收敛自己的野心,朝廷用事实证明了,他们并没有因为皇位的更迭而变得衰落,反而可以说是更强了。 而大胜之余,镇压江南的军队自然是要按照规矩,迅速撤回京师,不过这一次作为随军谋士的罗夫子,却意外地选择多在此地停留些时日。 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登了他的门,来者是南少林的主持,灵空方丈。 “多年未见,夫子风采依旧,老衲有礼了。”灵空方丈孤身而来,眉宇间有些难掩的疲惫。 “大师过誉了,老夫已是古稀之龄,哪里还有年轻时的风采,”罗夫子摇摇头,随后问道:“灵空大师远道而来,有何见教?” 灵空方丈没有着急答话,而是学着老夫子一样席地坐下,此处是江南书院的旧址,因当年之事,已经荒废许久了,原本还有一老仆会来打扫,可去岁不久,他也不知所踪。 两人如今就在一棵老槐树下坐着,冬日时节,树上已经看不到一点绿色,两人脚下皆是残落的枯叶,老夫子伸手轻轻一捏,便就碎成了数块。 “半月前,灵虚师兄曾来拜访过老衲。”灵空方丈说道。 罗夫子捋须轻叹:“世家之争,北少林亦被牵扯其中,虽不至于山门蒙尘,但也是伤筋动骨,灵虚大师,心有不甘也属合理。” “并非如此,”灵空方丈摇摇头道:“师兄他佛法高深,所思所想与我等凡俗之辈多有不同,此番北少林的劫难,他自然看得出其中有那逍遥派的影子。” 罗夫子目光微动,他问道:“竟有此事?” 灵空方丈叹息道:“世家高手围攻北少林山门之前,灵竹师兄就在寺内圆寂了,若他还活着,事态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如此说来,灵空方丈以为是逍遥派的人杀害了灵竹师傅?”罗夫子想了想,问道:“此事皆是方丈的猜测,可有实证?” “灵竹师兄武功高强,他圆寂之地,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剑痕,”灵空方丈目光深邃,他说道:“如今武当那两位已经仙逝,峨眉昆仑的前辈也早早离世,天下间能够使出如此剑法的,只剩逍遥派一门。” 罗夫子抬眸与灵空对视良久,然后说道:“太玄此人,行事诡谲,老夫从来不懂他究竟是如何想的,只是他从未与少林有过什么过节,为何要选择在此时下手?” “太玄所行,皆为顺应天道,不仅是灵竹师兄,就连老衲,也曾险些要成为他剑下的亡魂。”灵空方丈说道。 “天道?荒谬,”罗夫子皱眉道:“他不过一介山野村夫,何敢妄谈天道。” 灵空方丈呵呵笑道:“夫子学究天人,自然是看不上逍遥派的道统。” 说着,他又长叹一声:“恐怕这也就是当年北冥子算计了所有人,唯独略过了夫子的缘故。” 听到这个名字,罗夫子的脸色逐渐沉下,他冷声道:“妖言惑主之徒,可恨当年老夫不察,叫他勾起了陛下对仙道长生之说的好奇,否则岂有今日这些是非!” 灵空方丈摇首道:“北冥子此人的确是当世奇才,那天外之石上记载的长生之法,想来他是真的参破了的,否则最后也不会惹来杀身之祸。” 罗夫子淡淡地道:“生死轮回,阴阳大道,天下绝无可能出现乱命长生之人,所谓长生,不过虚妄之说罢了。” 灵空方丈无奈地道:“夫子看得通透,可世间多是平凡之人,老衲虽读佛理,却也不能免俗,北冥子一生所学,加之逍遥派千年传承老衲不敢不信。” 罗夫子冷哼一声,灵空方丈则是苦笑道:“北冥子或许是早就看到自己将来必不得好死,所以他将残缺之法交给了皇帝,却十分恶毒地把完整的长生之法告诉了我们。” 罗夫子面露嘲讽地看着他:“所以,太玄就要顺应你们口中的‘天道’,将你们这些妄图长生之辈,都给杀了?” “正是”灵空方丈面露苦色,他叹息道:“老衲不知那太玄是如何想的,但我们这些老家伙,是一个都逃不掉的。” 老夫子淡淡地道:“简直荒唐,长生本就是无稽之谈,你等何须庸人自扰。” 灵空方丈抬首望天,怅然道:“老衲少年习武,不过十年光景便已经成为天下有数的高手,随后辗转江湖数载,本以为念头通达便能够在武道上一往无前,谁能知道,原来我们头顶都有这样一座大山。” 罗夫子沉默着,半晌后,只听灵空方丈说道:“老衲不甘心。” 老和尚抬起头来,目光里满是乞怜:“老衲的武道还未走到头,可数十年来再无寸进,只因天道不容老衲不甘。” “纵然你所说确有其事,长生此等虚无缥缈之说,你们真的愿意去试?”罗夫子沉声道。 “不信又能如何?”灵空方丈惨笑道:“难道前人留下传承,就是为了戏耍我等不成?老衲不相信,其他人也不相信。” 罗夫子定定地看着他,然后说道:“既然方丈心意已决,又何必再来寻老夫,你若能够度了那太玄,大可自去寻你那长生武道。” “可惜老衲等不到了。” 灵空方丈目光里满是凄凉之色,只听他说道:“长生之法的确存在,北冥子从那天外之石上知晓了一切,此乃天意,可恨太玄自诩顺天应道,偏不容我等探寻那大道,万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 说罢,灵空方丈缓缓起身,体内一股真气滚涌而起,叫他的僧袍无风自动,罗夫子同样起身,冷眼看着对方:“灵空方丈,想取老夫性命?” “阿弥陀佛,”灵空方丈双手合十,目光悲戚地道:“可恨那太玄阻挠,我等若要凭自身之人窥探天道已然不可能,如此,只有寄希望于天命之人老衲死后必然堕入无间地狱不得超生,即便如此——” 罗夫子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他凛然的目光中第一次带上了杀意:“原来,你们盯上了太孙殿下。” 第一千零八十章 佛刀慈悲 “夫子!发生何事!” 恐怖的震颤让院外的卫士匆匆闯入,他们只看见原本宁静恬和的书院庭院,此刻好似被暴风席卷过一般,狼藉一片,一摊碎石之上,老夫子负手而立。 “无碍。”老夫子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众人才松了口气,抬头心就凉了半截,只见夫子白净的衣衫上沾染了大片的血污,连带着他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夫子!”几个卫士赶忙迎上来,一人急切地问道:“夫子,可是遇到了刺客?!” 罗夫子低头看了眼那堆碎石,微微摇头:“去准备马车,立刻回京。” 话音落下,罗夫子的嘴角忽然渗出了一丝血迹,几人看得胆战心惊,不由得劝道:“夫子,若是身体有恙,不妨休息些时日再回” “备车!”老夫子神色一肃,几个人不敢再多言,立刻退下准备去了。 与此同时,在距离此地千里之外的北少林,方才经历了一场浩劫的千年古刹,此刻又迎来了另一场劫难。 与之前的飞来横祸相比,这一次的劫难反倒显得更加令人绝望,因为这一场灾难的起因,还是因为北少林的方丈,灵虚住持。 只是与此前不同的是,这一次的灾难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来自这位归来的方丈本人。 在灵虚方丈回归之后,发布了一项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命令,北少林从即日起将全面听从朝廷,或者说是锦衣卫的指示,哪怕是作为对方的屠刀去屠戮其他同道。 别说先前世家带来的灾难就和锦衣卫脱不了干系,即便是没有这一茬,灵虚方丈这样带着佛门投诚给锦衣卫做鹰犬,也是极其令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几乎是第一时间,灵虚方丈的师弟,如今寺内话语权最高的灵净和尚就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方丈师兄!你这是助纣为虐!”灵净和尚痛心地说道:“北少林外患还未了结,多少弟子拼死护卫的这山门,为的不就是心中的一股正气,您又怎么可以将师门上下浴血拼杀的成果,转手卖给那锦衣卫!” 不只是灵净,其他灵字辈的高僧也都无法接受,哪怕是和灵虚方丈同一脉的师兄弟,此刻都站出来委婉地劝说:“方丈师兄,锦衣卫势大无法力敌,我们大可学那武当,封山自守便是了,何苦舍了这百年的清誉,去做那叫人羞于启齿的鹰犬之事。” 尽管众人苦苦相劝,但是灵虚方丈却一意孤行:“诸位,老衲如此行事,并非摇尾乞怜,更不是贪生怕死,此举那是为了天下武道,我们只有如此,才能够不负师门,不负先人,不负这等候千年的时机。” 灵虚方丈言辞恳切,但众人却无法接受,灵净和尚当众斥责道:“方丈师兄此言差矣!你如今为虎作伥,便是叫师父与诸位师叔师伯蒙羞,何谈不负师门!” 撂下一句话来,灵净和尚拂袖而去,其余众僧要么出言怒斥,要么摇首叹息,也都纷纷离去,只留下灵虚方丈一人,在这空荡荡的大雄宝殿里,双手合十,垂目诵念着佛法。 片刻之后,一声冷笑忽然从空寂的大殿中传出,灵虚方丈停止了诵经,抬起头来,只见眼前金佛巨像托起的手掌之上,一个邋遢道人正端坐于上。 “阿弥陀佛,”灵虚方丈似乎看不见对方的亵渎之举,他平静地道:“太玄道友,老衲有礼了。” 太玄微微垂下目光,语气淡漠地道:“灵虚,贫道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你之所想,不过是虚妄罢了,今日贫道特来送你上路,你还有何遗言,可以说了。” 灵虚方丈双手合十,低吟了一句佛偈,然后淡淡地道:“太玄道友,你我武功相差不远,若要杀贫僧,你今日也走不出这宝刹。” “那又如何。” 太玄眼中满是得逞的快意,他手中木剑一拂,金佛巨像的手掌连根而断,被他踩着砸落在地,供桌上的香炉祭品四散而飞。 “当年是贫道大意了,没想到北冥那逆徒竟有如此天资,连他师父都没能够勘破的天书,竟叫他一个晚辈弟子尽数参破,这才惹得今日这些风风雨雨。” 太玄冷着脸道:“灵空他是找死,罗元镜的修为不够,但他的正气剑杀人却是足够了,待贫道再杀了你,这天下再无人能够通晓长生之法,天地大道,清矣!” 话音落下,太玄手中木剑化作一抹流光,伴着他脚步连点,笔直地刺向灵虚,剑光闪乱之处,雄伟的大殿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恐怖的龟裂自二人脚下开始迅速蔓延展开。 灵虚方丈低吟佛经,两手合十一拍,将那木剑以真气死死锢在两掌之中,两人的内力好似蒸腾的水汽,在头顶化作虎豹豺狼,互相撕咬。 “灵虚,贫道早已经说过,你是找死,贫道并非栖云子那等迂腐之人,今日你是必死无疑,休要再挣扎了!” 太玄冷喝一声,周身气息骤然一变,手中惶惶大道之剑意,突兀地扭曲成了一抹幽深的鬼祟形态,宛如腐烂的尸体一般恶臭。 “果然如此” 灵虚幽幽一叹,目光复杂地道:“灵竹师兄的武功不比贫僧差多少,可他却死在了你的手里,那时贫道心中便有猜测,你绝不是以道家武功赢的他。” 太玄笑容狰狞,剑光化作獠牙,转瞬之间灵虚双肩之上便崩出了血痕无数。 “阿弥陀佛,”灵虚不为所动,他继续说道:“天道有常,以长生破武道牢笼,本该是天地万民之宏愿,何来天道不许之说,长生之秘相继引导那位殿下一步步向前,这才是天意。” “住嘴!”太玄狞笑着,剑锋一步步穿透了灵虚双掌之间的金光,一点点向着他的心脉而去。 灵虚嘴角缓缓渗出血来,他盯着太玄,沉声道:“太玄,你本就是与我们相同的人,你也在追寻这长生之道,只可惜你急功近利,妄以邪道破天道桎梏,如今早已自断前路,这才嫉妒生恨,谎称天道之说,毁这天下武道。” “灵虚!你找死!”太玄狂吼着,剑锋终于穿过那金掌,贯穿了灵虚的身子,可老和尚却没有因此而倒下。 灵虚双掌化爪,死死地擒住了太玄的双臂,金色的真气犹如燃烧的火焰一般,将两人的身体包裹在其中。 太玄的失态,反倒是让灵虚松了口气,他眼含笑意地道:“修习千夜诀害人害己,你如今已经是残缺之身,和当年玄天教主一般,再无半点窥得大道之可能。” 话音落下,灵虚似乎得偿所愿,缓缓闭上的双眼再无一丝遗憾,只见他周身的金色真气尽数化作火焰,可却无一丝暴虐之态,反倒如同那死去的壁画一般,狂乱却又无声地燃烧着。 自灵虚的头顶,一道冲霄而起的金光,似血而红,转而又被那金光染成了圣洁之色,光芒凝作一柄戒刀,刀锋展露之时,恍惚间似有万鬼哭嚎,冷冷血光刹那漫天。 可仅是眨眼功夫,那怨毒的血光便被金色的圣洁所感化,耳畔哭嚎的万鬼之声,也化作了千佛诵读经文的朗朗之音。 “这是什么刀法”太玄怔怔地看着缓缓落下的戒刀,出神道:“血魔刀法?不,这不可能!” 灵虚平静的开口道:“如何不可能,佛家刀法,本就该普渡天下苍生,杀人并非其真意,度化众生,才是佛之本愿。” “该死的灵虚我不服啊!” 太玄无法挣脱灵虚的束缚,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戒刀斩落,随后金色的火焰将两人一并吞没,他仰天喷出一口血来,绝望地仰着头,看见那火焰化作了佛陀的样子,庄严的金佛平静地垂眸微笑。 “阿弥陀佛。” 灵虚方丈沉沉地吟唱一声,只见那金光散尽,伴着一声轻叹,整座大雄宝殿轰然倒塌,当寺内众僧惊恐地赶来之时,只剩下那尊断掌的佛像慈悲垂眸,好似一切已经注定。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江湖平定 北少林一场恶战,大雄宝殿轰然倒塌,就连北少林的支柱,方丈灵虚也是重伤濒死,一时间寺内上下不由得心有戚戚。 “老衲时日无多,你等切记,为天下悟道计,少林不可与朝廷为敌,不可与锦衣卫为敌,若他们打定主意要我们做其手中刀,你等也不会拒绝。” 病榻之上,灵虚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但每次醒来,翻来覆去都是这番话,灵净等人纵然心中不愿,但这毕竟是灵虚临死前的苦求,于是他们只得咬着牙应下了。 终于求得众僧松口的灵虚放下心底最大的一块石头,他强撑着一口气,吩咐了最后一件事:“速速召灵悟师弟回山。” 众僧悲切地答应了,此时灵悟还带着新收下的弟子在江湖游历,听得师门召唤,又知晓了灵虚师兄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他不敢多言,立刻回了寺。 在病榻上,灵悟见到了灵虚最后一面,他震惊地道:“师兄,怎会如此” “你来了,”灵虚看到灵悟之后,嘴角终于浮现出释然的笑容,他拉着对方的手嘱咐道:“师门重担,就交给师弟了。” “师兄?!”灵悟震惊地握住了对方的手,一搭脉便发现了不妥:“这怎么会师兄的武功已臻入化境,为何还要用那刀法?” 灵虚摇摇头道:“敌人武功高强,若不用血魔刀法,我不能胜之,他若不死天下不宁一切皆是命数。” “即便如此,师兄早已经参破刀法中的奥义所在,怎会反伤己身?”灵悟不解地道。 他一探对方经脉便发现了不对劲,灵虚并非那传闻中的无名高手所伤,而是被血魔刀法的反噬所害。 灵虚惨笑道:“佛刀慈悲,先人前辈留下这刀法,本意在于护我山门,旨在不杀,可叹我心中全是杀念,我既然要用这刀法杀人,自然也会被这刀法所害,天意使然,此乃定数。” “师兄”灵悟一时语塞,无语凝噎。 灵虚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道:“师弟,我知道你多年精修佛门经论,修为早已在我之上,只是你顾念苍生,故而武道成就有限,但如今之形势,唯有你能够撑起少林山门。” “师兄”灵悟叹息一声:“师兄有令,师弟遵从便是,还望师兄多加保重身体,日后这少林” “师弟,有你此话就足够了。” 灵虚笑着松开了灵悟的手,躺在床榻上片刻就圆寂了,一时间少林寺上下哭声一片,在一片凄苦的气氛中,灵悟继任了方丈之位。 消息传出之后,南少林也派了人前来吊唁,同时也带来了另一个坏消息,南少林的灵空方丈留下一封绝笔后音讯全无,怕也是遇害了。 佛门连遭打击,南少林按照灵空留下的吩咐,前来北少林寻求帮助,南北少林联合一汽,就在江湖众人以为对方会借此合并之势冲上武林盟主的宝座的之时,灵悟代表两派,做出了一件令江湖瞠目结舌的事情。 灵悟亲自前往京城,向朝廷供奉重礼,并且表示今后少林拥护新帝即位,愿意为锦衣卫的马前卒,替其扫荡江湖不平。 几乎是江湖最后一根支柱的少林,转眼就成了天字第一号的狗腿子,江湖众人在怒骂之余也不免心生惶恐。 而匆匆赶回京城的罗夫子见到了这一幕,心中的忧虑反而又扩大了几分,灵空方丈是死在他的手上,南北少林也绝非表面上这样胆小怯弱,对方一定有着什么阴谋。 可惜老夫子左思右想,就是不明白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少林绝非阳奉阴违,就在他们投诚之后,本着好玩就玩玩看的态度,太孙陆寒江即刻发布了一条命令。 他传信少林,随意点了几个不服朝廷管束的江湖正道门派的名字,让他们代劳,令江湖人震惊的是,灵悟方丈接到消息之后,马不停蹄就带着人杀了过去。 很短的时间,几个门派就被少林的高手平灭,手段之酷烈几乎难以想象是出家人所为,一时间少林声名狼藉,但由于少林武力之强,众人也只敢嘴上骂一骂,无人敢上门去讨公道。 这事传回京师之后,陆寒江愣了一会,然后只是叹了一声无趣,随后便再无下文。 如今天下已经平定,南北两路叛军早就烟消云散,就连江湖也再翻不起什么浪花,纵使还有个世家虎视眈眈,但在众人看来,如今太孙手段之强,势力之大,完全不必惧怕他们。 反过来说,反倒该是世家担心太孙揪着他们不放才对,毕竟这位殿下早在当锦衣卫的时候就表现出了对那些旧世家的强烈不满。 更别忘了,这位太孙还受过当年反对旧世家的代表人物陆尚书的言传身教,世家之人本想着趁着天下大乱之际为自己谋一些筹码,但谁能想到,这叛军就跟纸糊的一样,说没就没了。 这下轮到是世家心中惶恐,担心着来自太孙的屠刀,但他们的忧心此刻是传达不到朝廷上的,因为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专注着另外一件事。 此前因为有叛乱,事急从权,太孙带兵平叛去了,现在天下已定,这皇帝大位不可悬空,按照古法,先帝驾崩,虽有礼法,但皇位不可一日无主,新帝该以日易月,守孝二十七日以尽孝道。 随后便是择吉日举行登基大典,然后改元建新,一切步入正轨。 陆寒江这个太孙从现身到上位,之前的九十九步都已经被人家安排好了,他只需要按照既定的流程走完就能够成为新的天下之主。 尽管此刻还未行登基大典,名义上他还是只是以太孙之身代行皇权,可事实摆在这里,所有人已经将他当做新的皇帝来对待。 此时,陆寒江独自一人来到了奉天殿中,这是皇城中的至尊宝殿,平时只有举办重大典礼才会使用,比如,新皇登基。 三日后,陆寒江就会在这里登上皇帝之位,从此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虽说如今也没有任何差别,这位子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名正言顺的道具而已。 但就是为了这四个字,他手底下的那些人才会甘心效死效力,与其说是他出手夺得了这个大位,不如说是众人把他给推上来的。 “殿下。” 大殿之外传来了宫人的声音:“东宫的人回了话,您要找的那位姑娘已经离开了京城,但是她给您留下一样东西。” 沉默半晌后,陆寒江说道:“进来。” 宫人进殿,只见他双手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盏造型奇异的灯,陆寒江将灯拿在手里,挥手令其退下。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江湖平定 北少林一场恶战,大雄宝殿轰然倒塌,就连北少林的支柱,方丈灵虚也是重伤濒死,一时间寺内上下不由得心有戚戚。 “老衲时日无多,你等切记,为天下悟道计,少林不可与朝廷为敌,不可与锦衣卫为敌,若他们打定主意要我们做其手中刀,你等也不会拒绝。” 病榻之上,灵虚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但每次醒来,翻来覆去都是这番话,灵净等人纵然心中不愿,但这毕竟是灵虚临死前的苦求,于是他们只得咬着牙应下了。 终于求得众僧松口的灵虚放下心底最大的一块石头,他强撑着一口气,吩咐了最后一件事:“速速召灵悟师弟回山。” 众僧悲切地答应了,此时灵悟还带着新收下的弟子在江湖游历,听得师门召唤,又知晓了灵虚师兄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他不敢多言,立刻回了寺。 在病榻上,灵悟见到了灵虚最后一面,他震惊地道:“师兄,怎会如此” “你来了,”灵虚看到灵悟之后,嘴角终于浮现出释然的笑容,他拉着对方的手嘱咐道:“师门重担,就交给师弟了。” “师兄?!”灵悟震惊地握住了对方的手,一搭脉便发现了不妥:“这怎么会师兄的武功已臻入化境,为何还要用那刀法?” 灵虚摇摇头道:“敌人武功高强,若不用血魔刀法,我不能胜之,他若不死天下不宁一切皆是命数。” “即便如此,师兄早已经参破刀法中的奥义所在,怎会反伤己身?”灵悟不解地道。 他一探对方经脉便发现了不对劲,灵虚并非那传闻中的无名高手所伤,而是被血魔刀法的反噬所害。 灵虚惨笑道:“佛刀慈悲,先人前辈留下这刀法,本意在于护我山门,旨在不杀,可叹我心中全是杀念,我既然要用这刀法杀人,自然也会被这刀法所害,天意使然,此乃定数。” “师兄”灵悟一时语塞,无语凝噎。 灵虚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道:“师弟,我知道你多年精修佛门经论,修为早已在我之上,只是你顾念苍生,故而武道成就有限,但如今之形势,唯有你能够撑起少林山门。” “师兄”灵悟叹息一声:“师兄有令,师弟遵从便是,还望师兄多加保重身体,日后这少林” “师弟,有你此话就足够了。” 灵虚笑着松开了灵悟的手,躺在床榻上片刻就圆寂了,一时间少林寺上下哭声一片,在一片凄苦的气氛中,灵悟继任了方丈之位。 消息传出之后,南少林也派了人前来吊唁,同时也带来了另一个坏消息,南少林的灵空方丈留下一封绝笔后音讯全无,怕也是遇害了。 佛门连遭打击,南少林按照灵空留下的吩咐,前来北少林寻求帮助,南北少林联合一汽,就在江湖众人以为对方会借此合并之势冲上武林盟主的宝座的之时,灵悟代表两派,做出了一件令江湖瞠目结舌的事情。 灵悟亲自前往京城,向朝廷供奉重礼,并且表示今后少林拥护新帝即位,愿意为锦衣卫的马前卒,替其扫荡江湖不平。 几乎是江湖最后一根支柱的少林,转眼就成了天字第一号的狗腿子,江湖众人在怒骂之余也不免心生惶恐。 而匆匆赶回京城的罗夫子见到了这一幕,心中的忧虑反而又扩大了几分,灵空方丈是死在他的手上,南北少林也绝非表面上这样胆小怯弱,对方一定有着什么阴谋。 可惜老夫子左思右想,就是不明白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少林绝非阳奉阴违,就在他们投诚之后,本着好玩就玩玩看的态度,太孙陆寒江即刻发布了一条命令。 他传信少林,随意点了几个不服朝廷管束的江湖正道门派的名字,让他们代劳,令江湖人震惊的是,灵悟方丈接到消息之后,马不停蹄就带着人杀了过去。 很短的时间,几个门派就被少林的高手平灭,手段之酷烈几乎难以想象是出家人所为,一时间少林声名狼藉,但由于少林武力之强,众人也只敢嘴上骂一骂,无人敢上门去讨公道。 这事传回京师之后,陆寒江愣了一会,然后只是叹了一声无趣,随后便再无下文。 如今天下已经平定,南北两路叛军早就烟消云散,就连江湖也再翻不起什么浪花,纵使还有个世家虎视眈眈,但在众人看来,如今太孙手段之强,势力之大,完全不必惧怕他们。 反过来说,反倒该是世家担心太孙揪着他们不放才对,毕竟这位殿下早在当锦衣卫的时候就表现出了对那些旧世家的强烈不满。 更别忘了,这位太孙还受过当年反对旧世家的代表人物陆尚书的言传身教,世家之人本想着趁着天下大乱之际为自己谋一些筹码,但谁能想到,这叛军就跟纸糊的一样,说没就没了。 这下轮到是世家心中惶恐,担心着来自太孙的屠刀,但他们的忧心此刻是传达不到朝廷上的,因为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专注着另外一件事。 此前因为有叛乱,事急从权,太孙带兵平叛去了,现在天下已定,这皇帝大位不可悬空,按照古法,先帝驾崩,虽有礼法,但皇位不可一日无主,新帝该以日易月,守孝二十七日以尽孝道。 随后便是择吉日举行登基大典,然后改元建新,一切步入正轨。 陆寒江这个太孙从现身到上位,之前的九十九步都已经被人家安排好了,他只需要按照既定的流程走完就能够成为新的天下之主。 尽管此刻还未行登基大典,名义上他还是只是以太孙之身代行皇权,可事实摆在这里,所有人已经将他当做新的皇帝来对待。 此时,陆寒江独自一人来到了奉天殿中,这是皇城中的至尊宝殿,平时只有举办重大典礼才会使用,比如,新皇登基。 三日后,陆寒江就会在这里登上皇帝之位,从此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虽说如今也没有任何差别,这位子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名正言顺的道具而已。 但就是为了这四个字,他手底下的那些人才会甘心效死效力,与其说是他出手夺得了这个大位,不如说是众人把他给推上来的。 “殿下。” 大殿之外传来了宫人的声音:“东宫的人回了话,您要找的那位姑娘已经离开了京城,但是她给您留下一样东西。” 沉默半晌后,陆寒江说道:“进来。” 宫人进殿,只见他双手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盏造型奇异的灯,陆寒江将灯拿在手里,挥手令其退下。 最终章 商萝悄悄了离开这件事,是直到陆寒江平定了北地的叛乱回到京城才知道的,甚至这件事里还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协助者,那就是孟老爷子。 作为真正的太子血脉,商萝这样轻易地离开京城,是陆寒江所不能理解的,按照老爷子的习惯,这时候他不该直接见到对方的尸首才对吗。 这个中原因他已经无缘知晓,老爷子不会说,除非他亲自去把那丫头找回来。 看着对方留下的那盏灯,陆寒江的思绪难免飘回到了在苗疆的那段时光,说起来,这盏怪灯的用法似乎已经被商萝琢磨了出来。 不过那丫头小气得紧,藏着掖着总是不愿意说出来,这一次虽然留下了灯,但仍然是没有留下相应的使用方法。 陆寒江轻轻把玩着这盏灯,被点亮幽幽的灯火有种叫人恍惚的奇妙感觉,轻飘飘的滋味,好似身处云端。 陆寒江定定地望着那抹灯火,那瞬间,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是失去了温度,堕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只有这一盏暗灯幽幽照亮了这眼前的方寸之地。 滴答—— 耳边传来了水珠滴落的声音,陆寒江出神的目光重新聚焦了起来,他循声看向了自己的脚边,赤红色的血珠一滴一滴地自那盏灯的边缘滴落,在他脚下化作了一汪血潭。 陆寒江轻轻眨了眨眼,起身的瞬间,身下的皇位缓缓被黑暗吞没消失不见,他抬头看去,自己又一次回到了那一日的东宫大殿上。 “梦?”陆寒江喃喃道。 “稍微有些不准确,如果梦境和现实没有边界的话,那么无论哪一边,对你而言都是现实。” 熟悉的声音在陆寒江的身后响起,那是一个绝对不可能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太子妃——皇甫灵儿。 太子妃一如往昔那般,穿着华丽的宫装,面上挂着优雅却又虚假的笑容,雍容地伫立在那里,一切都和记忆里没有区别。 陆寒江转过身,面露古怪地看着对方,片刻的沉默后,他闭着眼轻轻捏了捏鼻梁,然后叹道:“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太子妃暧昧的笑声在陆寒江耳边响起,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对方的小腹上多了一道剑伤,宫装上满是血污。 陆寒江看在眼里,沉默良久之后说道:“可惜灵虚方丈已经死了,不然一定要他好好来这给你念念经,省得你在下面寂寞,没事老来上头找晦气。” “呵呵,”太子妃轻笑着摇头:“你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吗,明明什么都知道了,却还是要说些叫人觉得愚笨的话来惹人不快。” “活跃一下气氛嘛,你已经死了或许不会在意,但我可是活得好好的,换做是你天天梦里出现几个死人,你难道还会有很好的心情去应付他们?” 陆寒江撇撇嘴,然后弯腰将那盏闪耀着奇异灯火的怪灯拿起:“是这玩意,在死别谷的生离花不都是因为它才出现的吗。” “不错。” 太子妃微微颔首,抬手轻挥,那怪灯忽然化作了一堆沙粒,从陆寒江的指尖渗过,流入了脚下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寒江甩了甩手中剩余的流沙,然后左右看了看,东宫的大殿在眨眼间变得破败无比,原本华丽的殿宇忽然好似经受了百年的风霜,刹那间变作了一地的破砖烂瓦。 原本明亮的空间,逐渐变得黯淡起来,破灭的灯火化作了扭曲的岩壁,将宫殿装点成了山洞的样子。 这里也是陆寒江曾经到过的地方,正是埋藏着徐福宝藏的那个封闭千年的洞窟。 陆寒江抬头看了看,洞窟的顶端似乎还能看见那闪耀着奇异光芒的灯火,一切都和记忆中没有分别。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好奇道:“似乎有些不对。” “怎么了?”太子妃再度开口的时候,她的样子忽然发生了变化,好似被泥塑的人形,在扭曲之中出现了另一张的脸,是采薇。 顶着苗疆圣女的脸,可她的声音依旧是太子妃,这样古怪的场景让陆寒江忍不住一乐:“这还真是有趣,原来他们当初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东西吗?”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陆寒江的心智远胜他人,纵然是能够以假乱真的梦境,他还是一眼便觉察到了这里并非现实。 但这也是最可悲的地方,他无法像其他被这盏怪灯影响的人一样沉入真实的幻境之中,他与这里格格不入。 不过仍有一件事是他感到好奇的:“为何它能够影响到我?” 陆寒江抬起来虚虚一握,那消失的灯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这一幕让“采薇”十分惊奇。 幽冥灯的幻境虽然十分真实,但本质还是如同梦境一样,是由本人的记忆和精神所搭建的世界,所以只要心智足够强大,是能够在这片梦境之中为所欲为的。 重新将消失的灯火点亮,陆寒江托着那灯好奇地问道:“上一次我明明记得它对我来说就是个照明工具而已,为什么这一次它能够对我产生,嗯这么奇怪的影响?” “采薇”的脸又变了,这一次它变成了商萝的样子,可爱中带着几分恶作剧的狡黠,只听她说道:“除了七大血脉的后嗣之外,幽冥灯能够影响此世之中的所有人,任你武功再高都不能免俗。” 陆寒江抬头看了它一眼,只见“商萝”弯着月牙似的眉眼,颇为得意地道:“之所以在苗疆之时对你无用,是因为你并非此世中人,幽冥灯无法将你这天外之人拉入梦境之中,可是现在嘛——” 伴着一抹戏谑的轻笑,它再一次变换了模样,这一次它变成了和太子妃有七分相似的皇甫小媛的样子,端着一张如出一辙的肃然面孔说道:“你已不再是世外之人。” “哦?”陆寒江一挑眉头,若有所思,这些玄妙的说法他并没有去试着理解,他手掌握紧,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后,幽冥灯碎成了一地的残片。 只是灯火熄灭之后,这座山洞仍然巍峨不动,陆寒江歪着脑袋道:“看来不是毁了这东西就能够离开的。”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它再一次变回了太子妃的模样,手中托着幽冥灯,缓步来到陆寒江身边说道:“毕竟是那孩子最后留下的手段,若是这样轻易地被你破解,岂不是太叫人失望了。” “哦?”陆寒江饶有兴致地道:“莫非这是那丫头故意做的?” “不应该吗?” “太子妃”噙着笑道:“若不是锦衣卫的插手,皇甫家如何能够逼死李鬼手,你杀死了她的养父,她恨你岂非应有之义?还是说,你真的认为她能够放下这一切,就像皇甫小媛一样?” 陆寒江眯起眼来:“这么说,那位殿下直到最后还在说谎,商萝那丫头其实早就和她见过面了?” “或许,”“太子妃”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幽冥灯创造出的幻境全部都基于人原本的记忆,所以,连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也不可能知道。” “那还真是遗憾。” 陆寒江叹了口气,然后缓缓转过身去,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觉察到了身后有一股陌生的气息在不断靠近,果然,一道披着黑暗的沙影正如同被灌注了铁水的模具一般,随着时间推移缓缓成型。 “虽说出了些意外,但你毕竟是千年来最接近这条路的人了,有件事情还是得提醒你。” “太子妃”款款地道:“幽冥灯制造出来的幻境并非普通的梦,这里的一切都源自你的记忆,哪怕是零星破绽都会在此地被无限放大,换作你们习武之人的话,便是心魔。” 话音落下,而当陆寒江看清那黑影的真容时,也忍不住吐槽道:“喂,这该不是你故意的,若说换了旁人也就罢了,就他也能算是我的心魔?” “太子妃”笑了笑,只是淡淡地道:“幽冥灯能够展现的幻境都源自你自身,只是我已说过,此地并非通常的梦境或是幻想,若你走不出去,便只能永远留下了毕竟是这可是通往长生的阶梯,你已非世外之人,再不比旁人特殊” 哧! 细微的破空声响起,“太子妃”的胸口忽然出现了一个大洞,下一刻她的身子便化作了泥沙被黑暗所吞噬。 一颗石子在陆寒江手里上下抛弄着,他缓缓将转过去的脑袋转了回去,正色地看向了面前之人。 那是一袭玄色道袍手持长剑的公子,初现之时是玉树临风的贵公子,只可惜眨眼之间便成了披头散发,满身血污的疯癫之人。 此人正是武当七子“太武”池一鸣的儿子,池沧平。 “月离风!你害死我爹,又害得我遭师门厌弃,被正道江湖追杀!明明都是你做的!为什么他们都不信我!为什么!” 池沧平不甘地怒号着,他的怒火似乎化作实质,一道道张牙舞爪的妖异之影攀在了他的肩头,像是羽翼,又仿佛扭曲的白骨。 “池兄,这话不对。” 陆寒江摊了摊手道:“当初咱们一块上五岳搞事情的时候,你也是同意了的,怎么翻脸不认人了呢,你爹的死,你起码占七成的责任,还有三成就勉为其难算在你师公头上,他老人家武功盖世却眼睁睁看着你爹去死,我也很无奈啊。” “池沧平”神情一怔,随后大怒道:“你放屁!” 陆寒江愣了一下,然后对着身后无边的黑暗颇为无语地道:“喂,真的假的啊,我的心魔这么有个性的吗?为什么我感觉他好像能够听懂我在阴阳怪气?” 黑暗之中传来了阵阵轻笑,翻滚的黑雾好似也感到了快乐一般,只听“太子妃”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必奇怪,幽冥灯乃是天道奇物,它所创造出来的幻境与寻常梦境完全不同,这里的一人一物,皆非寻常,与那现实之物也不过一线之隔,红尘灯明,弹指百年,多少人迷失于此经历了一生一世而茫然不知,你可要小心了。” 陆寒江若有所思,在“太子妃”话音落下的时候,“池沧平”已是怒吼着一剑杀来,可他方才一步踏出,脑袋便不知所踪,无头的身体僵在了原地,片刻后,化作了泥沙归于黑暗。 陆寒江弯下腰,从淹没了脚跟的黑暗之中又捞出了几颗石子,起身之时,只听得远处似有龙吟声传来。 抬头看去,忽见的两条金龙冲霄而起,伴着震天动地的威势,满脸坚毅的英武男子与那酒气浑身的老翁,一左一右攻向自己。 “小子!你害我丐帮万劫不复,今日没得说了,先接老头一掌!”丐帮老帮主梁奔浪说着,一掌亢龙有悔打出,连带着整座山洞的四壁都在他一掌之下变得开朗明亮。 陆寒江眯起眼来,空中似乎能够看到翠色的树叶飞舞,高悬的烈日挂在头顶,死别谷的空气中似乎还能闻到生离花的香味。 “陆十七!是你杀了紫荆!还杀了玲珑!今日某就要你偿命!”丐帮副帮主燕风云叫喊着,掌中打出的金龙长啸一声,染上了仇恨的赤红威光。 陆寒江撇撇嘴道:“雪华宫为祸武林,可是你们口中的魔道之徒,本公子替天行道,你不领情就罢了,居然还倒打一耙,退一万步说——顾紫荆是自杀的,那玲珑不是因为你没救下来才死的吗?” “我杀了你!”燕风云双眼赤红,愤怒一掌拍来。 见状,陆寒江化掌为爪,擒龙功瞬间发威,燕风云连带着他打出的赤龙变成了陆寒江手中的提线木偶,在空中骤然转了个方向,直直和梁奔浪撞在了一块。 两式龙掌拍在一块,终究是燕风云弱了半筹,他被打得鲜血狂喷倒飞而出,他瞪着一双仇恨的眼睛:“我要杀了——” 噗嗤! 陆寒江握紧手掌,擒龙功凝聚而成的翠色巨爪瞬间便将燕风云捏碎,血雨飞溅四散,但很快便化作了灰蒙蒙的泥尘,融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而另一边,梁奔浪掌下的金龙则也伴着一声悲鸣消散。 只是老帮主武功高强,瞬息就重新稳住了身形,他重新调动真气,一身破布衣衫呼啦啦作响,一掌打出竟留下残影在空,龙吟声贯天彻地,眨眼间一十八道残影化作一体,金龙逆流而出,天地失色,霹雳龙吼震耳欲聋。 “小子!接招——” “没空。” 陆寒江一翻白眼,他右手虚握,脚下的泥沙如同百川入海,汇入他掌心之中,变成了一把似是而非的长剑,只见他一剑甩出,剑身骤然化作长鞭,将那滔天金龙捆了个实在。 “什么?”梁奔浪大吃一惊,他抬起头,眼睁睁看着那泥沙长鞭化作锁链,将他掌下这条金龙活活勒断了脖子,化作了漫天的金色光雨。 老帮主仰天喷出一口血来,身子向后倒入了泥尘之中,与那黑暗化作了一体。 才解决了两个丐帮的高手,陆寒江眼睛一眨,飞花落叶和那幽幽深谷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残垣断壁。 破败的院落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陆寒江思虑之间,一道银芒闪烁,下一秒那夺命的银钩就杀到了跟前。 “恶贼,纳命来!”东方鸢手持银钩从天而落,一双杀气凛然的目光盯紧了陆寒江。 “东方姑娘,许久不见,你看起来倒是气色不错。” 陆寒江屈指一弹叫其中一把银钩应声而断,随后两指一捏,将另一柄银钩稳稳定在指尖:“今日难得相见,你不打算谢谢我吗?” “恶贼,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东方鸢挣扎了一番,发现银钩纹丝不动,咬牙弃了兵刃,转而一掌打去。 “当然是谢我让你做个明白鬼,”陆寒江指尖用力,那银钩立刻断成数截,崩出的碎片化作一道厉芒,刹那间划过了那天鹅般的脖颈。 东方鸢不甘地倒下,此刻又一抹身影闪烁而出,脚步纷乱而诡谲,起落间竟叫人看不清身形。 “陆寒江,今日便叫你为我东方世家死去之人赎罪!” 东方煌脚下连踏,扶摇九天的身法竟在一瞬间好似幻化出了三个人形,奇妙诡异,让人分不出真假来。 陆寒江嗤笑一声,抬起的腿脚向后拨起了几粒砂石,那石子如尘埃之微小,但落到东方煌跟前之时,却已经成了迎面流星。 东方煌纵然轻功再高,幻化出再多身形,流星飞雨而过,也叫他刹那爆裂成了漫天血雾,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未曾留下。 “你全家都是你自己眼瞎害死的,与我何干。” 陆寒江没好气地说了一句,随后低下头再看,那诡异的黑雾已经淹没了他的半只小腿,好似涨起的潮水一般。 这不起眼的一幕,让陆寒江微微在意了起来,直到又一个人影的出现,打断了他的沉思。 只见迎面一道掌力打来,陆寒江侧身闪过,抬头又看见了一行两人,正是逍遥派弟子奚秋与他的老朋友,前千户乔十方。 奚秋不曾开口说话,一如记忆里那般沉默寡言,只是手中的掌法毫不留情,见一式未中,又是一掌拍来。 而乔十方则是冷笑拔剑杀来:“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陆寒江脚下踏着凌波微步,轻易躲闪着那浩气凛然的剑法,嘴里玩味地道:“哦?乱臣贼子骂谁?” “乱臣贼子骂你”话音落下,乔十方剑法一顿,他表情羞恼地道:“牙尖嘴利的家伙!” 陆寒江哈哈一笑,左手化掌打去,白虹掌力瞬息之间叫两人呕血暴退,只片刻就化作了飞灰,融入了那无边黑暗。 在两人倒下的地方,又是两道影子缓缓浮现,其中一人满面愤怒,指着陆寒江骂道:“你冒充我师弟子害我性命!毁我逍遥派多年布置!今日就要你血债血偿!” 此人正是朔玄,而在他身边,还有一人,身着道袍,手持神兵天机,乍一看恍惚仙风道骨,只可惜对方脸上蒙着一层迷雾,看不清相貌。 但是陆寒江却知道,此人该是他那素未谋面的便宜师傅——北冥子,幽冥灯之幻影,只能重现他记忆里的事物,而他从未见过北冥子,故而在这幻境之中也就看不清对方的样貌。 朔玄骂完之后,师徒二人两人前后杀来,陆寒江侧身欺上,劈手夺过天机,然后横剑一扫,两人身形顿时一滞,伴着一朵血花飘落,纷纷倒在了脚底的黑雾之中。 而两人一倒,陆寒江手中那天机也缓缓失去了光泽,最终化作了一抔尘土,从指间划过。 这一剑消失,又是一剑袭来,陆寒江感受到了风的动静,脚下的黑雾变成了天边的流云,远处的矮山交织纵横,他回头一看,自己已经到了华山之巅。 五岳的掌门将自己团团包围,天风与商几道率先杀来,天风甩剑而出,只见他头顶一道悬锋的幻刃悍然飞来,朝着自己斩落,商几道一剑撕风,一十三道光影闪烁不定。 陆寒江抬手一拂,真气如同汹涌之波涛,将山巅的风浪尽数裹挟而来,如同一面风墙,把那剑光剑影通通拦在了外边。 “江湖之祸在你一人,今日若不杀你,如何正我五岳之名!”天风喝道。 “大家一起出手!”时九宁说道。 五岳掌门一起出剑,一时间金蛇乱窜,剑光如雷霆霹雳,耀得这云端山巅仿佛电闪雷鸣,陆寒江一扫前方五人,又低头看向脚下云海,当即一脚踏地,龟裂如雷光自他的脚下瞬息蔓延至整个高台。 随着一声巨响,山巅高台瞬间崩塌,五岳掌门全都向下坠入了那云海之中,陆寒江只手握住断壁上的一棵松枝,稳住了下坠的身形。 向下望去,只见五人人影渐消,刹那间云海化作漩涡,阴暗得如同深渊。 陆寒江垂眸盯着那深渊,仿佛里头什么在注视着自己一般,他沉默着,忽然松开了握着松枝的头,想要跳入了漩涡之中。 只是这瞬间,云端消弭,高山不在,蒸汽伴着一双赤色的巨大眼眸出现在他面前,数丈高的机甲人形之上,赫然站在三位逍遥派的前辈。 正是那死于他手的太微道人,以及那化名偃师的太一道人,还有一人如同迷雾不可捉摸,想必就是那从未有机会相见的太玄道人。 “既入我门,为何不拜。”机甲之上,太玄那混杂着空寂虚无的声音高高在上地响起。 陆寒江抬眸看去,微笑间抬手一掌打出,金光凝成法印,一声轰鸣之后,机甲成了破烂架子,逍遥三人成了云烟消散。 “逍遥大力金刚掌,承让。”陆寒江收了掌,恍惚间听到了嘈杂的喊杀之声,他眨了眨眼,机关残害变成了凸起的土丘,远方的平原上,数不清的人影正在厮杀着。 一阵风吹过,陆寒江看清了远处那人马的旗帜,原来这里是万刀门的地盘,那些打杀声一点点地近了,只是来到眼前时,那些人不再是万刀门的余孽,而是变成了江南正道的那些侠士们。 “该死的锦衣卫!害了我等性命,还倒扣一顶帽子,我与你们不共戴天!” 一侠士高喊着,挥着刀就杀了过来,陆寒江低头看了看自己装束,久违地,他又穿上了那一身总旗的衣服。 那一瞬间,陆寒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向着周围探寻过去,果不其然,在一众似曾相识的面孔之中,他看到了天泉,公孙承,还有不少熟悉的人。 这些人的目光带着仇恨,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陆寒江脚步轻迈,游走在人海之中,抬手间便带走几条鲜活的生命。 一路走来,身后已经是尸山血海,直到他在人群中找到了皇甫小媛,对方冷淡的面容上忽然泛起一股杀意,持剑便是向他面门刺来。 陆寒江眉头一蹙,手起光落,砰的一声——剑断人倒,美人就此香消玉殒,忽的一瞬,那打杀声,尸骸,仇恨,还有冰冷的杀意,全都远去,死寂的黑暗之中,忽然响起了清脆的笑声。 “真是不懂怜香惜玉,难道你就对她没有过任何感觉吗?” 太子妃的身形再度自那黑暗中浮现,双手托起了那冰凉的尸骨,皇甫小媛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被她亲昵地怀抱着。 陆寒江看着她,轻轻耸肩道:“你的演技不错,只可惜这一手破绽还是太明显了,小媛和商萝不同,她是不可能对我拔剑的。” “即便是你杀了最亲近的人?”太子妃笑了笑:“还真是自信呢,不过事实的确如此,那还真是遗憾呢,明明都是她的孩子。”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寒江抬起的手就像是在托起手边的清风,可当这风落到太子妃身上时,便成了狂暴的气浪,她的身形一度在狂风的摧残下破碎重组,化作泥沙又再度重塑人形。 陆寒江漠然地注视着这一过程,然后淡淡地道:“若真的如你所言,幽冥灯的幻境全都来源于我的记忆,那么你这样的东西从一开始不应该存在,所以,你究竟是谁?”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太子妃掩着嘴轻笑,那一刻,这具本该没有灵魂的躯壳,仿佛突然从地狱中取回了那颗早已经冰冷的心,整个人突然变得鲜活起来。 “幽冥灯自诞生起就在本能地影响着周围的一切,这也就是死别谷和生离花会出现的缘故,幽冥灯供给生离花存续的土壤,而生离花则反过来以凡俗之血肉提供给幽冥灯养分。” 太子妃的目光垂下:“而你的出现破坏了这美好的循环,幽冥灯失去了养分,如果没有人继续供给它足够点亮它的力量,它将会被残忍地熄灭,而就是这个时候,那丫头发现了操纵这盏灯的手段。” 话音落下,一抹血花在两人脚下绽放,那盛开的血之花中,幽冥灯缓缓地浮现,这一刻它所展现出的姿态,高贵而神秘,奇异而妖艳的光芒让周遭的一切黑暗都沸腾了,如同一大团蠕动的血肉,全都开始变得兴奋。 “血”陆寒江语气笃定地道:“驱使幽冥灯的手段,是血,是皇甫世家的血。” “不错。”太子妃微微颔首:“那孩子的确运道非常,刚接触不久,她就发现了这一点。” “刚接触不久,”陆寒江眼眸微眯:“如此说来,我的运气也不差。” “确实,”太子妃苦恼地摇了摇头:“那孩子从未有一天放下过心中的仇恨,即便你们互相之间演戏的时候,真的很像那么回事她在发现这秘密的第一时间就对你用过了,可惜那时候的你,还是世外之人,幽冥灯无法对你造成任何影响,也正因为如此,你才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是嘛?”陆寒江的脸上慢慢浮现出兴趣满满的表情:“这样才对嘛,若是她真的变得和小媛一样,那才真是一点趣味都没有,毕竟那可是你的孩子,对,殿下?” 面前的人影虽然此前一直顶着这张属于太子妃的面皮,可直到这一刻,她才露出属于自己真正的样子,那双对世间一切都感到无趣的眼眸,那双对世间一切都报以恶意的眼眸。 “从前本宫也从来没有相信过所谓的长生秘宝,只以为那是虚无缥缈的传说,可如今——” 太子妃微微笑着道:“使幽冥灯没有熄灭的人是那孩子,不过让他最后的力量能够影响到你的人,却是本宫,只是本宫也没有料到,会在这种地方和你再次相见。” “很遗憾,你已经死了。”陆寒江耸肩道。 “的确,本宫已经死了,所以才会觉得奇妙不是吗?已经死去的人,居然能够在这样的地方继续以一个活着的姿态和你对话。” 太子妃手里托着幽冥灯,轻抚着它的姿态,是那样的温柔,只听她继续说道:“皇甫家的血脉是诅咒,但也有着这样奇怪的作用,以本宫之血彻底点燃的灯火,居然能够让本宫以这样的姿态继续存续下去,说是诅咒,倒的确非常有理。” 沉默着看着太子妃,陆寒江忽然开口道:“当日在东宫,你死前对我说,我们是一样的人,时至今日,我仍然觉得,我们一点儿都不像。” “是吗?可惜本宫的感觉与你恰好相反。” 太子妃垂下眼眸,似是出神一般喃喃轻语道:“你我都曾见过亲近之人死在眼前,却都无动于衷,得到过的,失去过的,却也都无法引起心中任何波澜,权力,地位,金钱,武功,于我们而言,似乎都是无用之物,哪怕只是在乡间的树下观察一颗蚁巢,你我也能够待上半天仍不觉得倦怠。” 说着,太子妃轻轻点了点自己心口的位置,她说道:“本宫与你是一样的人,这里都是空空如也,不过那一天,你却生气了。” 太子妃永远保持着欢快的表情忽然有了片刻的凝滞,她第一次露出了悲伤的表情:“你说的也对,如今的你和本宫确实不再是相同的人了,因为你心中已经有了牵挂,你不再与这世间格格不入,也不再厌恶着世间的一切,你心中曾经的那些莫名的火焰,如今已经熄灭了。” 陆寒江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忽然想到这里是幽冥灯以自己的心魔所幻化的世界,于是又闭了嘴。 “本以为会被留下的人是你,谁曾想到,原来孤独一人的,只有本宫,”太子妃有些苦恼地抱怨道:“这难道不是背叛吗?” 说话间,两道人影缓缓自她身后的黑暗中浮现,只是一瞬,那冲霄而起的恐怖剑意就让整片空间都震颤不止。 武当的两位老前辈,栖云子与上阳子如同护卫一般出现在太子妃的身后,手中的天凶与真武分别卷起了阵阵狂暴的风浪。 陆寒江垂眸一定,脚步只是前踏分毫,那风向骤然改变,如同滚涌的海啸,瞬间就将两位老人的剑意彻底淹没,自黑暗中来的人,刹那间就归于了黑暗。 太子妃的脸上满是惊奇的神色:“这可是你记忆里存在过的最强的两个人了。” “的确如此,”陆寒江颔首道:“我无数次想象过他们的强大,武当山那一战也不负我的期待,他们的确都是当世最强之人。” 太子妃弯腰挽起了一片泥沙:“那为何,你竟能够如此轻易地——” “很遗憾,我能够想象到他们的强大,却始终无法想象到自己的武功究竟已经走到了何等地步。” 陆寒江歪着脑袋道:“纵使幽冥灯里有你这缕阴魂在捣鬼,也没办法把我想象不到的东西幻化出来?” 太子妃笑道:“原来你的武功早就到了足可无视这世间的一切的地步不过倒也不奇怪,毕竟你我这般,武功反倒成了身外之物。” “所以,你想要让我看到的,我的‘心魔’已经展示完了吗?”陆寒江心念一动,本已经散落成沙的天机剑便重新凝聚起来,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如果连这两位都奈何不得你,那本宫的确是无计可施了。” 太子妃说着,却是忽然让开了身位,只听她缓缓道:“只是,毕竟都走到了这一步,你难道就不想看看,真正的长生之路?” 话音落下,一切豁然开朗,那黏稠的黑雾变成了七彩的祥云,丑陋的泥沙化作了花瓣与仙鹤,一条鎏金的阶梯,从太子妃的身后缓缓浮现,直达云霄。 太子妃手中捧着的幽冥灯变成了酒器,倒上一杯翠色的酒水,她将其悠悠奉上,口中言道:“长生所需之物,已经被你尽数拿在手中,登仙之路,就在此地。” 陆寒江走上前来,垂眸看着那杯酒水,忽然问道:“小时候,你还哄着小媛睡过觉?” 这好不相干的问题,让太子妃一愣,然后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那天你就在门外偷听啊,堂堂太孙殿下,行事还是这般小气。” 说着,太子妃脸上的笑容慢慢扩大:“那可不是摇篮曲哦,那是西域外道佛门的一种功法,以音入道,能够惑人心神,挑动其心中的苦痛回忆。” 太子妃朝着陆寒江眨了眨眼睛,颇为无辜地道:“毕竟在皇甫家的时候,本宫实在无聊得很,看着小媛每日都因仇恨苦练武功,倒也不失为一桩趣事。” 陆寒江恍然道:“所以,那天你是想挑动小媛对我动手?” 太子妃点点头,然后叹道:“可惜了,那孩子是真的爱上了你,那天居然能够忍住心中的恨意,没有动手。” 伴着又一声叹息,太子妃摇了摇头,然后举起了手中的酒杯示意道:“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了。”陆寒江伸手接过了那酒杯,却直接将酒水倒在了地上。 太子妃颇为好笑地道:“这里可是幽冥灯所幻化的世界,你不会以为这样的地方还能够下毒?” “自然不是。” 陆寒江道:“只是你为何笃定我一定会对这长生之法感兴趣?” “难道你不感兴趣吗?”太子妃反问道:“自从你我相见的那一日开始,这个世界为你添加的奇妙命运就不断引导着你接触长生的秘密,事到如今,难道你真的能够开口说一句,你对此一点都不感兴趣?” 陆寒江沉默了,他深吸了口气,然后太子妃就看见他手中的天机剑不知何时已是将剑锋朝向了天空。 “咦?”太子妃诧异地看着从自己身上缓缓流下的泥沙,回头只见那鎏金的登仙之梯此刻遍布各种裂痕,目光再往上,只见天空都整个裂开,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剑痕,叫着天地失声。 轰隆隆—— 迟到的爆裂之声此起彼伏,登仙梯轰然倒塌,连带着光耀无限的世界也再度回归了那黑暗的混沌之中。 目光与身躯逐渐化作泥沙消散的太子妃对上了,陆寒江笑着道:“殿下猜对了,我的确很有兴趣,只是我的性格你也知道的,从来不是那种讨喜的类型,所以比起你们送上门来,我更喜欢自己去抢。” 当太子妃的影子彻底从这个空间消失之后,陆寒江低头看向了已经淹没到腰间的黑雾,他手中已经断裂的天机再度复原出那利刃剑锋,只一剑,天地异变。 脚下的黑雾被一分为二,陆寒江踩着尚未干枯的尸山血河,一步步朝前走去,手中天机无可匹敌,直到那黑雾再也无法遮掩暗中的一切,他终于来到了幻境的终点。 透着腐朽气息的大门,被无数的锁链所捆绑着,但从缝隙中却能够窥见其后的一丝光亮,好似在等待着他去打破一般。 世界开始颤抖,好似在恐惧,又仿佛是在期待什么,战栗的黑雾翻腾不停,所有问题的终极答案都指向了这座铭刻着永痕的大门。 陆寒江毫不犹豫一剑劈出,大门轰然破碎,其后一抹亮光骤然射出,刺眼的光芒之中,他勉强能够看清其后的世界。 那是一个充满了各种奇异存在的地方,神秘,扭曲,怪异,又充满了令人神往的一切,人世间的一切欲望在它面前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味。 那仅仅是简单的一瞥,就叫陆寒江再难移开目光,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想要探寻其中的一切,这瞬间,躁动的黑雾忽然爆发出了无比强烈的情绪,那是不甘,那是愤怒。 在黑雾无声的咆哮中,陆寒江忽然止住了伸出的手,他回过头,因为他听见了那里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陛下殿下驸马陆寒江!!” 一朵血花在手中绽放,陆寒江猛地醒来了,他看到了一双充满了担忧的目光,那是永乐公主。 陆寒江顺着对方的目光低头看去,幽冥灯不知何时已经破碎,那残落的碎片一隅被他捏在了手中,锋利的尖头,正抵在了他的手腕上,滴滴血珠自那腕上滑落。 “你也太不小心了。”永乐一边抱怨着,一边小心翼翼地为陆寒江处理起了伤口。 陆寒江低头沉默着看着永乐,良久之后,他说道:“以后不会了。” 随着那叹息般的声音落下,地上破碎的幽冥灯中那抹坚持了千年的灯火,终于彻底熄灭了。 全书完。 最终章 商萝悄悄了离开这件事,是直到陆寒江平定了北地的叛乱回到京城才知道的,甚至这件事里还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协助者,那就是孟老爷子。 作为真正的太子血脉,商萝这样轻易地离开京城,是陆寒江所不能理解的,按照老爷子的习惯,这时候他不该直接见到对方的尸首才对吗。 这个中原因他已经无缘知晓,老爷子不会说,除非他亲自去把那丫头找回来。 看着对方留下的那盏灯,陆寒江的思绪难免飘回到了在苗疆的那段时光,说起来,这盏怪灯的用法似乎已经被商萝琢磨了出来。 不过那丫头小气得紧,藏着掖着总是不愿意说出来,这一次虽然留下了灯,但仍然是没有留下相应的使用方法。 陆寒江轻轻把玩着这盏灯,被点亮幽幽的灯火有种叫人恍惚的奇妙感觉,轻飘飘的滋味,好似身处云端。 陆寒江定定地望着那抹灯火,那瞬间,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是失去了温度,堕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只有这一盏暗灯幽幽照亮了这眼前的方寸之地。 滴答—— 耳边传来了水珠滴落的声音,陆寒江出神的目光重新聚焦了起来,他循声看向了自己的脚边,赤红色的血珠一滴一滴地自那盏灯的边缘滴落,在他脚下化作了一汪血潭。 陆寒江轻轻眨了眨眼,起身的瞬间,身下的皇位缓缓被黑暗吞没消失不见,他抬头看去,自己又一次回到了那一日的东宫大殿上。 “梦?”陆寒江喃喃道。 “稍微有些不准确,如果梦境和现实没有边界的话,那么无论哪一边,对你而言都是现实。” 熟悉的声音在陆寒江的身后响起,那是一个绝对不可能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太子妃——皇甫灵儿。 太子妃一如往昔那般,穿着华丽的宫装,面上挂着优雅却又虚假的笑容,雍容地伫立在那里,一切都和记忆里没有区别。 陆寒江转过身,面露古怪地看着对方,片刻的沉默后,他闭着眼轻轻捏了捏鼻梁,然后叹道:“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太子妃暧昧的笑声在陆寒江耳边响起,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对方的小腹上多了一道剑伤,宫装上满是血污。 陆寒江看在眼里,沉默良久之后说道:“可惜灵虚方丈已经死了,不然一定要他好好来这给你念念经,省得你在下面寂寞,没事老来上头找晦气。” “呵呵,”太子妃轻笑着摇头:“你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吗,明明什么都知道了,却还是要说些叫人觉得愚笨的话来惹人不快。” “活跃一下气氛嘛,你已经死了或许不会在意,但我可是活得好好的,换做是你天天梦里出现几个死人,你难道还会有很好的心情去应付他们?” 陆寒江撇撇嘴,然后弯腰将那盏闪耀着奇异灯火的怪灯拿起:“是这玩意,在死别谷的生离花不都是因为它才出现的吗。” “不错。” 太子妃微微颔首,抬手轻挥,那怪灯忽然化作了一堆沙粒,从陆寒江的指尖渗过,流入了脚下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寒江甩了甩手中剩余的流沙,然后左右看了看,东宫的大殿在眨眼间变得破败无比,原本华丽的殿宇忽然好似经受了百年的风霜,刹那间变作了一地的破砖烂瓦。 原本明亮的空间,逐渐变得黯淡起来,破灭的灯火化作了扭曲的岩壁,将宫殿装点成了山洞的样子。 这里也是陆寒江曾经到过的地方,正是埋藏着徐福宝藏的那个封闭千年的洞窟。 陆寒江抬头看了看,洞窟的顶端似乎还能看见那闪耀着奇异光芒的灯火,一切都和记忆中没有分别。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好奇道:“似乎有些不对。” “怎么了?”太子妃再度开口的时候,她的样子忽然发生了变化,好似被泥塑的人形,在扭曲之中出现了另一张的脸,是采薇。 顶着苗疆圣女的脸,可她的声音依旧是太子妃,这样古怪的场景让陆寒江忍不住一乐:“这还真是有趣,原来他们当初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东西吗?”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陆寒江的心智远胜他人,纵然是能够以假乱真的梦境,他还是一眼便觉察到了这里并非现实。 但这也是最可悲的地方,他无法像其他被这盏怪灯影响的人一样沉入真实的幻境之中,他与这里格格不入。 不过仍有一件事是他感到好奇的:“为何它能够影响到我?” 陆寒江抬起来虚虚一握,那消失的灯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这一幕让“采薇”十分惊奇。 幽冥灯的幻境虽然十分真实,但本质还是如同梦境一样,是由本人的记忆和精神所搭建的世界,所以只要心智足够强大,是能够在这片梦境之中为所欲为的。 重新将消失的灯火点亮,陆寒江托着那灯好奇地问道:“上一次我明明记得它对我来说就是个照明工具而已,为什么这一次它能够对我产生,嗯这么奇怪的影响?” “采薇”的脸又变了,这一次它变成了商萝的样子,可爱中带着几分恶作剧的狡黠,只听她说道:“除了七大血脉的后嗣之外,幽冥灯能够影响此世之中的所有人,任你武功再高都不能免俗。” 陆寒江抬头看了它一眼,只见“商萝”弯着月牙似的眉眼,颇为得意地道:“之所以在苗疆之时对你无用,是因为你并非此世中人,幽冥灯无法将你这天外之人拉入梦境之中,可是现在嘛——” 伴着一抹戏谑的轻笑,它再一次变换了模样,这一次它变成了和太子妃有七分相似的皇甫小媛的样子,端着一张如出一辙的肃然面孔说道:“你已不再是世外之人。” “哦?”陆寒江一挑眉头,若有所思,这些玄妙的说法他并没有去试着理解,他手掌握紧,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后,幽冥灯碎成了一地的残片。 只是灯火熄灭之后,这座山洞仍然巍峨不动,陆寒江歪着脑袋道:“看来不是毁了这东西就能够离开的。”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它再一次变回了太子妃的模样,手中托着幽冥灯,缓步来到陆寒江身边说道:“毕竟是那孩子最后留下的手段,若是这样轻易地被你破解,岂不是太叫人失望了。” “哦?”陆寒江饶有兴致地道:“莫非这是那丫头故意做的?” “不应该吗?” “太子妃”噙着笑道:“若不是锦衣卫的插手,皇甫家如何能够逼死李鬼手,你杀死了她的养父,她恨你岂非应有之义?还是说,你真的认为她能够放下这一切,就像皇甫小媛一样?” 陆寒江眯起眼来:“这么说,那位殿下直到最后还在说谎,商萝那丫头其实早就和她见过面了?” “或许,”“太子妃”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幽冥灯创造出的幻境全部都基于人原本的记忆,所以,连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也不可能知道。” “那还真是遗憾。” 陆寒江叹了口气,然后缓缓转过身去,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觉察到了身后有一股陌生的气息在不断靠近,果然,一道披着黑暗的沙影正如同被灌注了铁水的模具一般,随着时间推移缓缓成型。 “虽说出了些意外,但你毕竟是千年来最接近这条路的人了,有件事情还是得提醒你。” “太子妃”款款地道:“幽冥灯制造出来的幻境并非普通的梦,这里的一切都源自你的记忆,哪怕是零星破绽都会在此地被无限放大,换作你们习武之人的话,便是心魔。” 话音落下,而当陆寒江看清那黑影的真容时,也忍不住吐槽道:“喂,这该不是你故意的,若说换了旁人也就罢了,就他也能算是我的心魔?” “太子妃”笑了笑,只是淡淡地道:“幽冥灯能够展现的幻境都源自你自身,只是我已说过,此地并非通常的梦境或是幻想,若你走不出去,便只能永远留下了毕竟是这可是通往长生的阶梯,你已非世外之人,再不比旁人特殊” 哧! 细微的破空声响起,“太子妃”的胸口忽然出现了一个大洞,下一刻她的身子便化作了泥沙被黑暗所吞噬。 一颗石子在陆寒江手里上下抛弄着,他缓缓将转过去的脑袋转了回去,正色地看向了面前之人。 那是一袭玄色道袍手持长剑的公子,初现之时是玉树临风的贵公子,只可惜眨眼之间便成了披头散发,满身血污的疯癫之人。 此人正是武当七子“太武”池一鸣的儿子,池沧平。 “月离风!你害死我爹,又害得我遭师门厌弃,被正道江湖追杀!明明都是你做的!为什么他们都不信我!为什么!” 池沧平不甘地怒号着,他的怒火似乎化作实质,一道道张牙舞爪的妖异之影攀在了他的肩头,像是羽翼,又仿佛扭曲的白骨。 “池兄,这话不对。” 陆寒江摊了摊手道:“当初咱们一块上五岳搞事情的时候,你也是同意了的,怎么翻脸不认人了呢,你爹的死,你起码占七成的责任,还有三成就勉为其难算在你师公头上,他老人家武功盖世却眼睁睁看着你爹去死,我也很无奈啊。” “池沧平”神情一怔,随后大怒道:“你放屁!” 陆寒江愣了一下,然后对着身后无边的黑暗颇为无语地道:“喂,真的假的啊,我的心魔这么有个性的吗?为什么我感觉他好像能够听懂我在阴阳怪气?” 黑暗之中传来了阵阵轻笑,翻滚的黑雾好似也感到了快乐一般,只听“太子妃”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必奇怪,幽冥灯乃是天道奇物,它所创造出来的幻境与寻常梦境完全不同,这里的一人一物,皆非寻常,与那现实之物也不过一线之隔,红尘灯明,弹指百年,多少人迷失于此经历了一生一世而茫然不知,你可要小心了。” 陆寒江若有所思,在“太子妃”话音落下的时候,“池沧平”已是怒吼着一剑杀来,可他方才一步踏出,脑袋便不知所踪,无头的身体僵在了原地,片刻后,化作了泥沙归于黑暗。 陆寒江弯下腰,从淹没了脚跟的黑暗之中又捞出了几颗石子,起身之时,只听得远处似有龙吟声传来。 抬头看去,忽见的两条金龙冲霄而起,伴着震天动地的威势,满脸坚毅的英武男子与那酒气浑身的老翁,一左一右攻向自己。 “小子!你害我丐帮万劫不复,今日没得说了,先接老头一掌!”丐帮老帮主梁奔浪说着,一掌亢龙有悔打出,连带着整座山洞的四壁都在他一掌之下变得开朗明亮。 陆寒江眯起眼来,空中似乎能够看到翠色的树叶飞舞,高悬的烈日挂在头顶,死别谷的空气中似乎还能闻到生离花的香味。 “陆十七!是你杀了紫荆!还杀了玲珑!今日某就要你偿命!”丐帮副帮主燕风云叫喊着,掌中打出的金龙长啸一声,染上了仇恨的赤红威光。 陆寒江撇撇嘴道:“雪华宫为祸武林,可是你们口中的魔道之徒,本公子替天行道,你不领情就罢了,居然还倒打一耙,退一万步说——顾紫荆是自杀的,那玲珑不是因为你没救下来才死的吗?” “我杀了你!”燕风云双眼赤红,愤怒一掌拍来。 见状,陆寒江化掌为爪,擒龙功瞬间发威,燕风云连带着他打出的赤龙变成了陆寒江手中的提线木偶,在空中骤然转了个方向,直直和梁奔浪撞在了一块。 两式龙掌拍在一块,终究是燕风云弱了半筹,他被打得鲜血狂喷倒飞而出,他瞪着一双仇恨的眼睛:“我要杀了——” 噗嗤! 陆寒江握紧手掌,擒龙功凝聚而成的翠色巨爪瞬间便将燕风云捏碎,血雨飞溅四散,但很快便化作了灰蒙蒙的泥尘,融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而另一边,梁奔浪掌下的金龙则也伴着一声悲鸣消散。 只是老帮主武功高强,瞬息就重新稳住了身形,他重新调动真气,一身破布衣衫呼啦啦作响,一掌打出竟留下残影在空,龙吟声贯天彻地,眨眼间一十八道残影化作一体,金龙逆流而出,天地失色,霹雳龙吼震耳欲聋。 “小子!接招——” “没空。” 陆寒江一翻白眼,他右手虚握,脚下的泥沙如同百川入海,汇入他掌心之中,变成了一把似是而非的长剑,只见他一剑甩出,剑身骤然化作长鞭,将那滔天金龙捆了个实在。 “什么?”梁奔浪大吃一惊,他抬起头,眼睁睁看着那泥沙长鞭化作锁链,将他掌下这条金龙活活勒断了脖子,化作了漫天的金色光雨。 老帮主仰天喷出一口血来,身子向后倒入了泥尘之中,与那黑暗化作了一体。 才解决了两个丐帮的高手,陆寒江眼睛一眨,飞花落叶和那幽幽深谷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残垣断壁。 破败的院落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陆寒江思虑之间,一道银芒闪烁,下一秒那夺命的银钩就杀到了跟前。 “恶贼,纳命来!”东方鸢手持银钩从天而落,一双杀气凛然的目光盯紧了陆寒江。 “东方姑娘,许久不见,你看起来倒是气色不错。” 陆寒江屈指一弹叫其中一把银钩应声而断,随后两指一捏,将另一柄银钩稳稳定在指尖:“今日难得相见,你不打算谢谢我吗?” “恶贼,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东方鸢挣扎了一番,发现银钩纹丝不动,咬牙弃了兵刃,转而一掌打去。 “当然是谢我让你做个明白鬼,”陆寒江指尖用力,那银钩立刻断成数截,崩出的碎片化作一道厉芒,刹那间划过了那天鹅般的脖颈。 东方鸢不甘地倒下,此刻又一抹身影闪烁而出,脚步纷乱而诡谲,起落间竟叫人看不清身形。 “陆寒江,今日便叫你为我东方世家死去之人赎罪!” 东方煌脚下连踏,扶摇九天的身法竟在一瞬间好似幻化出了三个人形,奇妙诡异,让人分不出真假来。 陆寒江嗤笑一声,抬起的腿脚向后拨起了几粒砂石,那石子如尘埃之微小,但落到东方煌跟前之时,却已经成了迎面流星。 东方煌纵然轻功再高,幻化出再多身形,流星飞雨而过,也叫他刹那爆裂成了漫天血雾,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未曾留下。 “你全家都是你自己眼瞎害死的,与我何干。” 陆寒江没好气地说了一句,随后低下头再看,那诡异的黑雾已经淹没了他的半只小腿,好似涨起的潮水一般。 这不起眼的一幕,让陆寒江微微在意了起来,直到又一个人影的出现,打断了他的沉思。 只见迎面一道掌力打来,陆寒江侧身闪过,抬头又看见了一行两人,正是逍遥派弟子奚秋与他的老朋友,前千户乔十方。 奚秋不曾开口说话,一如记忆里那般沉默寡言,只是手中的掌法毫不留情,见一式未中,又是一掌拍来。 而乔十方则是冷笑拔剑杀来:“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陆寒江脚下踏着凌波微步,轻易躲闪着那浩气凛然的剑法,嘴里玩味地道:“哦?乱臣贼子骂谁?” “乱臣贼子骂你”话音落下,乔十方剑法一顿,他表情羞恼地道:“牙尖嘴利的家伙!” 陆寒江哈哈一笑,左手化掌打去,白虹掌力瞬息之间叫两人呕血暴退,只片刻就化作了飞灰,融入了那无边黑暗。 在两人倒下的地方,又是两道影子缓缓浮现,其中一人满面愤怒,指着陆寒江骂道:“你冒充我师弟子害我性命!毁我逍遥派多年布置!今日就要你血债血偿!” 此人正是朔玄,而在他身边,还有一人,身着道袍,手持神兵天机,乍一看恍惚仙风道骨,只可惜对方脸上蒙着一层迷雾,看不清相貌。 但是陆寒江却知道,此人该是他那素未谋面的便宜师傅——北冥子,幽冥灯之幻影,只能重现他记忆里的事物,而他从未见过北冥子,故而在这幻境之中也就看不清对方的样貌。 朔玄骂完之后,师徒二人两人前后杀来,陆寒江侧身欺上,劈手夺过天机,然后横剑一扫,两人身形顿时一滞,伴着一朵血花飘落,纷纷倒在了脚底的黑雾之中。 而两人一倒,陆寒江手中那天机也缓缓失去了光泽,最终化作了一抔尘土,从指间划过。 这一剑消失,又是一剑袭来,陆寒江感受到了风的动静,脚下的黑雾变成了天边的流云,远处的矮山交织纵横,他回头一看,自己已经到了华山之巅。 五岳的掌门将自己团团包围,天风与商几道率先杀来,天风甩剑而出,只见他头顶一道悬锋的幻刃悍然飞来,朝着自己斩落,商几道一剑撕风,一十三道光影闪烁不定。 陆寒江抬手一拂,真气如同汹涌之波涛,将山巅的风浪尽数裹挟而来,如同一面风墙,把那剑光剑影通通拦在了外边。 “江湖之祸在你一人,今日若不杀你,如何正我五岳之名!”天风喝道。 “大家一起出手!”时九宁说道。 五岳掌门一起出剑,一时间金蛇乱窜,剑光如雷霆霹雳,耀得这云端山巅仿佛电闪雷鸣,陆寒江一扫前方五人,又低头看向脚下云海,当即一脚踏地,龟裂如雷光自他的脚下瞬息蔓延至整个高台。 随着一声巨响,山巅高台瞬间崩塌,五岳掌门全都向下坠入了那云海之中,陆寒江只手握住断壁上的一棵松枝,稳住了下坠的身形。 向下望去,只见五人人影渐消,刹那间云海化作漩涡,阴暗得如同深渊。 陆寒江垂眸盯着那深渊,仿佛里头什么在注视着自己一般,他沉默着,忽然松开了握着松枝的头,想要跳入了漩涡之中。 只是这瞬间,云端消弭,高山不在,蒸汽伴着一双赤色的巨大眼眸出现在他面前,数丈高的机甲人形之上,赫然站在三位逍遥派的前辈。 正是那死于他手的太微道人,以及那化名偃师的太一道人,还有一人如同迷雾不可捉摸,想必就是那从未有机会相见的太玄道人。 “既入我门,为何不拜。”机甲之上,太玄那混杂着空寂虚无的声音高高在上地响起。 陆寒江抬眸看去,微笑间抬手一掌打出,金光凝成法印,一声轰鸣之后,机甲成了破烂架子,逍遥三人成了云烟消散。 “逍遥大力金刚掌,承让。”陆寒江收了掌,恍惚间听到了嘈杂的喊杀之声,他眨了眨眼,机关残害变成了凸起的土丘,远方的平原上,数不清的人影正在厮杀着。 一阵风吹过,陆寒江看清了远处那人马的旗帜,原来这里是万刀门的地盘,那些打杀声一点点地近了,只是来到眼前时,那些人不再是万刀门的余孽,而是变成了江南正道的那些侠士们。 “该死的锦衣卫!害了我等性命,还倒扣一顶帽子,我与你们不共戴天!” 一侠士高喊着,挥着刀就杀了过来,陆寒江低头看了看自己装束,久违地,他又穿上了那一身总旗的衣服。 那一瞬间,陆寒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向着周围探寻过去,果不其然,在一众似曾相识的面孔之中,他看到了天泉,公孙承,还有不少熟悉的人。 这些人的目光带着仇恨,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陆寒江脚步轻迈,游走在人海之中,抬手间便带走几条鲜活的生命。 一路走来,身后已经是尸山血海,直到他在人群中找到了皇甫小媛,对方冷淡的面容上忽然泛起一股杀意,持剑便是向他面门刺来。 陆寒江眉头一蹙,手起光落,砰的一声——剑断人倒,美人就此香消玉殒,忽的一瞬,那打杀声,尸骸,仇恨,还有冰冷的杀意,全都远去,死寂的黑暗之中,忽然响起了清脆的笑声。 “真是不懂怜香惜玉,难道你就对她没有过任何感觉吗?” 太子妃的身形再度自那黑暗中浮现,双手托起了那冰凉的尸骨,皇甫小媛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被她亲昵地怀抱着。 陆寒江看着她,轻轻耸肩道:“你的演技不错,只可惜这一手破绽还是太明显了,小媛和商萝不同,她是不可能对我拔剑的。” “即便是你杀了最亲近的人?”太子妃笑了笑:“还真是自信呢,不过事实的确如此,那还真是遗憾呢,明明都是她的孩子。”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寒江抬起的手就像是在托起手边的清风,可当这风落到太子妃身上时,便成了狂暴的气浪,她的身形一度在狂风的摧残下破碎重组,化作泥沙又再度重塑人形。 陆寒江漠然地注视着这一过程,然后淡淡地道:“若真的如你所言,幽冥灯的幻境全都来源于我的记忆,那么你这样的东西从一开始不应该存在,所以,你究竟是谁?”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太子妃掩着嘴轻笑,那一刻,这具本该没有灵魂的躯壳,仿佛突然从地狱中取回了那颗早已经冰冷的心,整个人突然变得鲜活起来。 “幽冥灯自诞生起就在本能地影响着周围的一切,这也就是死别谷和生离花会出现的缘故,幽冥灯供给生离花存续的土壤,而生离花则反过来以凡俗之血肉提供给幽冥灯养分。” 太子妃的目光垂下:“而你的出现破坏了这美好的循环,幽冥灯失去了养分,如果没有人继续供给它足够点亮它的力量,它将会被残忍地熄灭,而就是这个时候,那丫头发现了操纵这盏灯的手段。” 话音落下,一抹血花在两人脚下绽放,那盛开的血之花中,幽冥灯缓缓地浮现,这一刻它所展现出的姿态,高贵而神秘,奇异而妖艳的光芒让周遭的一切黑暗都沸腾了,如同一大团蠕动的血肉,全都开始变得兴奋。 “血”陆寒江语气笃定地道:“驱使幽冥灯的手段,是血,是皇甫世家的血。” “不错。”太子妃微微颔首:“那孩子的确运道非常,刚接触不久,她就发现了这一点。” “刚接触不久,”陆寒江眼眸微眯:“如此说来,我的运气也不差。” “确实,”太子妃苦恼地摇了摇头:“那孩子从未有一天放下过心中的仇恨,即便你们互相之间演戏的时候,真的很像那么回事她在发现这秘密的第一时间就对你用过了,可惜那时候的你,还是世外之人,幽冥灯无法对你造成任何影响,也正因为如此,你才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是嘛?”陆寒江的脸上慢慢浮现出兴趣满满的表情:“这样才对嘛,若是她真的变得和小媛一样,那才真是一点趣味都没有,毕竟那可是你的孩子,对,殿下?” 面前的人影虽然此前一直顶着这张属于太子妃的面皮,可直到这一刻,她才露出属于自己真正的样子,那双对世间一切都感到无趣的眼眸,那双对世间一切都报以恶意的眼眸。 “从前本宫也从来没有相信过所谓的长生秘宝,只以为那是虚无缥缈的传说,可如今——” 太子妃微微笑着道:“使幽冥灯没有熄灭的人是那孩子,不过让他最后的力量能够影响到你的人,却是本宫,只是本宫也没有料到,会在这种地方和你再次相见。” “很遗憾,你已经死了。”陆寒江耸肩道。 “的确,本宫已经死了,所以才会觉得奇妙不是吗?已经死去的人,居然能够在这样的地方继续以一个活着的姿态和你对话。” 太子妃手里托着幽冥灯,轻抚着它的姿态,是那样的温柔,只听她继续说道:“皇甫家的血脉是诅咒,但也有着这样奇怪的作用,以本宫之血彻底点燃的灯火,居然能够让本宫以这样的姿态继续存续下去,说是诅咒,倒的确非常有理。” 沉默着看着太子妃,陆寒江忽然开口道:“当日在东宫,你死前对我说,我们是一样的人,时至今日,我仍然觉得,我们一点儿都不像。” “是吗?可惜本宫的感觉与你恰好相反。” 太子妃垂下眼眸,似是出神一般喃喃轻语道:“你我都曾见过亲近之人死在眼前,却都无动于衷,得到过的,失去过的,却也都无法引起心中任何波澜,权力,地位,金钱,武功,于我们而言,似乎都是无用之物,哪怕只是在乡间的树下观察一颗蚁巢,你我也能够待上半天仍不觉得倦怠。” 说着,太子妃轻轻点了点自己心口的位置,她说道:“本宫与你是一样的人,这里都是空空如也,不过那一天,你却生气了。” 太子妃永远保持着欢快的表情忽然有了片刻的凝滞,她第一次露出了悲伤的表情:“你说的也对,如今的你和本宫确实不再是相同的人了,因为你心中已经有了牵挂,你不再与这世间格格不入,也不再厌恶着世间的一切,你心中曾经的那些莫名的火焰,如今已经熄灭了。” 陆寒江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忽然想到这里是幽冥灯以自己的心魔所幻化的世界,于是又闭了嘴。 “本以为会被留下的人是你,谁曾想到,原来孤独一人的,只有本宫,”太子妃有些苦恼地抱怨道:“这难道不是背叛吗?” 说话间,两道人影缓缓自她身后的黑暗中浮现,只是一瞬,那冲霄而起的恐怖剑意就让整片空间都震颤不止。 武当的两位老前辈,栖云子与上阳子如同护卫一般出现在太子妃的身后,手中的天凶与真武分别卷起了阵阵狂暴的风浪。 陆寒江垂眸一定,脚步只是前踏分毫,那风向骤然改变,如同滚涌的海啸,瞬间就将两位老人的剑意彻底淹没,自黑暗中来的人,刹那间就归于了黑暗。 太子妃的脸上满是惊奇的神色:“这可是你记忆里存在过的最强的两个人了。” “的确如此,”陆寒江颔首道:“我无数次想象过他们的强大,武当山那一战也不负我的期待,他们的确都是当世最强之人。” 太子妃弯腰挽起了一片泥沙:“那为何,你竟能够如此轻易地——” “很遗憾,我能够想象到他们的强大,却始终无法想象到自己的武功究竟已经走到了何等地步。” 陆寒江歪着脑袋道:“纵使幽冥灯里有你这缕阴魂在捣鬼,也没办法把我想象不到的东西幻化出来?” 太子妃笑道:“原来你的武功早就到了足可无视这世间的一切的地步不过倒也不奇怪,毕竟你我这般,武功反倒成了身外之物。” “所以,你想要让我看到的,我的‘心魔’已经展示完了吗?”陆寒江心念一动,本已经散落成沙的天机剑便重新凝聚起来,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如果连这两位都奈何不得你,那本宫的确是无计可施了。” 太子妃说着,却是忽然让开了身位,只听她缓缓道:“只是,毕竟都走到了这一步,你难道就不想看看,真正的长生之路?” 话音落下,一切豁然开朗,那黏稠的黑雾变成了七彩的祥云,丑陋的泥沙化作了花瓣与仙鹤,一条鎏金的阶梯,从太子妃的身后缓缓浮现,直达云霄。 太子妃手中捧着的幽冥灯变成了酒器,倒上一杯翠色的酒水,她将其悠悠奉上,口中言道:“长生所需之物,已经被你尽数拿在手中,登仙之路,就在此地。” 陆寒江走上前来,垂眸看着那杯酒水,忽然问道:“小时候,你还哄着小媛睡过觉?” 这好不相干的问题,让太子妃一愣,然后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那天你就在门外偷听啊,堂堂太孙殿下,行事还是这般小气。” 说着,太子妃脸上的笑容慢慢扩大:“那可不是摇篮曲哦,那是西域外道佛门的一种功法,以音入道,能够惑人心神,挑动其心中的苦痛回忆。” 太子妃朝着陆寒江眨了眨眼睛,颇为无辜地道:“毕竟在皇甫家的时候,本宫实在无聊得很,看着小媛每日都因仇恨苦练武功,倒也不失为一桩趣事。” 陆寒江恍然道:“所以,那天你是想挑动小媛对我动手?” 太子妃点点头,然后叹道:“可惜了,那孩子是真的爱上了你,那天居然能够忍住心中的恨意,没有动手。” 伴着又一声叹息,太子妃摇了摇头,然后举起了手中的酒杯示意道:“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了。”陆寒江伸手接过了那酒杯,却直接将酒水倒在了地上。 太子妃颇为好笑地道:“这里可是幽冥灯所幻化的世界,你不会以为这样的地方还能够下毒?” “自然不是。” 陆寒江道:“只是你为何笃定我一定会对这长生之法感兴趣?” “难道你不感兴趣吗?”太子妃反问道:“自从你我相见的那一日开始,这个世界为你添加的奇妙命运就不断引导着你接触长生的秘密,事到如今,难道你真的能够开口说一句,你对此一点都不感兴趣?” 陆寒江沉默了,他深吸了口气,然后太子妃就看见他手中的天机剑不知何时已是将剑锋朝向了天空。 “咦?”太子妃诧异地看着从自己身上缓缓流下的泥沙,回头只见那鎏金的登仙之梯此刻遍布各种裂痕,目光再往上,只见天空都整个裂开,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剑痕,叫着天地失声。 轰隆隆—— 迟到的爆裂之声此起彼伏,登仙梯轰然倒塌,连带着光耀无限的世界也再度回归了那黑暗的混沌之中。 目光与身躯逐渐化作泥沙消散的太子妃对上了,陆寒江笑着道:“殿下猜对了,我的确很有兴趣,只是我的性格你也知道的,从来不是那种讨喜的类型,所以比起你们送上门来,我更喜欢自己去抢。” 当太子妃的影子彻底从这个空间消失之后,陆寒江低头看向了已经淹没到腰间的黑雾,他手中已经断裂的天机再度复原出那利刃剑锋,只一剑,天地异变。 脚下的黑雾被一分为二,陆寒江踩着尚未干枯的尸山血河,一步步朝前走去,手中天机无可匹敌,直到那黑雾再也无法遮掩暗中的一切,他终于来到了幻境的终点。 透着腐朽气息的大门,被无数的锁链所捆绑着,但从缝隙中却能够窥见其后的一丝光亮,好似在等待着他去打破一般。 世界开始颤抖,好似在恐惧,又仿佛是在期待什么,战栗的黑雾翻腾不停,所有问题的终极答案都指向了这座铭刻着永痕的大门。 陆寒江毫不犹豫一剑劈出,大门轰然破碎,其后一抹亮光骤然射出,刺眼的光芒之中,他勉强能够看清其后的世界。 那是一个充满了各种奇异存在的地方,神秘,扭曲,怪异,又充满了令人神往的一切,人世间的一切欲望在它面前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味。 那仅仅是简单的一瞥,就叫陆寒江再难移开目光,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想要探寻其中的一切,这瞬间,躁动的黑雾忽然爆发出了无比强烈的情绪,那是不甘,那是愤怒。 在黑雾无声的咆哮中,陆寒江忽然止住了伸出的手,他回过头,因为他听见了那里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陛下殿下驸马陆寒江!!” 一朵血花在手中绽放,陆寒江猛地醒来了,他看到了一双充满了担忧的目光,那是永乐公主。 陆寒江顺着对方的目光低头看去,幽冥灯不知何时已经破碎,那残落的碎片一隅被他捏在了手中,锋利的尖头,正抵在了他的手腕上,滴滴血珠自那腕上滑落。 “你也太不小心了。”永乐一边抱怨着,一边小心翼翼地为陆寒江处理起了伤口。 陆寒江低头沉默着看着永乐,良久之后,他说道:“以后不会了。” 随着那叹息般的声音落下,地上破碎的幽冥灯中那抹坚持了千年的灯火,终于彻底熄灭了。 全书完。 后续番外及后记及新书更新说明 首先,先感谢一直看到最后的各位看官,要是没有你们的支持,大概这本书也更新不到完结,谢谢大家。 然后说重点,正文已经完结,正文所有的坑都会在后续的番外填完,前几天发的说明里,各位看官的留言我也都看到了,基本上能够写的番外都会写的。 我这边安排的顺序是,先把小陆登基后这段时间的番外写了,主要是一些朝廷里的人的故事结局,老孟之类的,还有就是三个女主的结局,肯定不会是一笔带过,永乐,小媛,商萝三个人各有各的结局,其实正文结局算是永乐的正式结局了,但是不少看官想要看更多的内容,那就只能在原本的基础上继续延伸了。 之后是开始写其他江湖角色的番外,基本上会按照时间顺序写,发生在正文故事之后的会先写完,然后之前留下的那些上一辈的恩怨,会放在最后,大概的是这样。 大家有什么想看的,也可以继续在书友圈群里或者就是每章说下面留言,我都会看的,尽量满足大家的要求。 番外大部分都是短篇,所以也就没有像之前那样一天两章地发,可能就是一篇写完了统一发,大概是天一篇这样。 咳咳,好了,接下来说点其他的—— 这书前前后后也写了快两年了,终于是完结了,二百多万字对我来说算是一个挑战,这书的问题肯定是很多的,中期节奏太慢和后期节奏太快都是问题,很多地方留白了但是没能够留好都是问题,最后只能用番外这样的方式去填坑也是无奈。 很感谢大家能够订阅这本书,很感谢大家能够包容这本书的不足之处,最后在这里郑重地感谢每一位看官,谢谢大家。 然后是新书的问题,因为我是有打算参加这一次的武侠征文,所以大概这个月就要发新书,然后番外不会停,两边是同时更新的,我尽量做到两边兼顾,希望大家继续支持! 后续番外及后记及新书更新说明 首先,先感谢一直看到最后的各位看官,要是没有你们的支持,大概这本书也更新不到完结,谢谢大家。 然后说重点,正文已经完结,正文所有的坑都会在后续的番外填完,前几天发的说明里,各位看官的留言我也都看到了,基本上能够写的番外都会写的。 我这边安排的顺序是,先把小陆登基后这段时间的番外写了,主要是一些朝廷里的人的故事结局,老孟之类的,还有就是三个女主的结局,肯定不会是一笔带过,永乐,小媛,商萝三个人各有各的结局,其实正文结局算是永乐的正式结局了,但是不少看官想要看更多的内容,那就只能在原本的基础上继续延伸了。 之后是开始写其他江湖角色的番外,基本上会按照时间顺序写,发生在正文故事之后的会先写完,然后之前留下的那些上一辈的恩怨,会放在最后,大概的是这样。 大家有什么想看的,也可以继续在书友圈群里或者就是每章说下面留言,我都会看的,尽量满足大家的要求。 番外大部分都是短篇,所以也就没有像之前那样一天两章地发,可能就是一篇写完了统一发,大概是天一篇这样。 咳咳,好了,接下来说点其他的—— 这书前前后后也写了快两年了,终于是完结了,二百多万字对我来说算是一个挑战,这书的问题肯定是很多的,中期节奏太慢和后期节奏太快都是问题,很多地方留白了但是没能够留好都是问题,最后只能用番外这样的方式去填坑也是无奈。 很感谢大家能够订阅这本书,很感谢大家能够包容这本书的不足之处,最后在这里郑重地感谢每一位看官,谢谢大家。 然后是新书的问题,因为我是有打算参加这一次的武侠征文,所以大概这个月就要发新书,然后番外不会停,两边是同时更新的,我尽量做到两边兼顾,希望大家继续支持! 转之章 “先皇骤崩,归于五行,朕奉大行皇帝之遗命,属以伦序,入奉宗祧。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皇帝位。” 奉天殿中,陆寒江大概是这辈子第一次以这样正经的姿态出现在众人眼前,文武百官并天地神灵,共同见证了他登上皇位的这一刻。 当即位的圣旨宣读完毕,众臣拜见,山呼万岁,此刻起,王朝将迈入了一个全新的篇章。 作为跟随新帝一步步走到今日的那些人,这从龙之功自然最是惹人眼红,但陆寒江的做法,却让这些红了眼,心中的后悔之意更是多到无以复加。 几乎当初每一个站在锦衣卫阵营的人都得到了新帝的赏赐,或是官位,或是权力,而这群人之中,最叫人跌破眼镜的是前指挥使孟渊孟大人的封赏。 孟渊曾受先皇信重,早年受封邯郸伯,后来因先帝醉心长生求仙之道,恐前朝不稳,便升了其爵位,转封为淮安侯,先前的爵位甚至没有收回,而是封赐给了孟渊的次子。 也就是说,早在先帝之时,孟家便是一门双爵,长子将来承袭淮安侯的爵位,次子则担着邯郸伯的爵位,这是真的满朝上下仅此一例,一时间风头无两。 但这一次,新帝又更进了一步,孟渊自身的爵位更上一层,封了鲁国公,而且淮安侯被转封给了次子,等于将来的孟家是一公爵一侯爵。 这还不算,据传,新帝还有意给孟渊的其他子女封赏,只可惜最后被陆尚书和罗老夫子联手劝住了,过犹不及,现在不仅是外头有人非议新帝捧杀,就连他们这些人都有些担心。 而新帝似乎是为了安天下人之心,他将皇帝能够使出的保命手段都使了出来,丹书铁券免死金牌是给孟渊一一都备好了。 这下大伙是真的感慨新帝待孟渊之厚,虽说皇帝的承诺和废话没有多少区别,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的例子比比皆是,但是那最后毕竟是要打自己脸的。 新帝能够把自己所有后路都堵死,就为了安孟大人之心,也足够仁至义尽了,众臣都相信,起码此时此刻皇帝是真心感谢孟渊的。 只是孟渊的反应就叫大家看不懂了,当皇帝那些为了给他上保险的旨意落到他身上的时候,大殿之上,他整个人都愣住了,甚至都忘了谢恩。 好在陆尚书出面解围,言说孟渊受陛下大恩激动莫名,因此才殿前失仪,顺便还替他谢了恩,要不然那场面让有心人记住了,又是一番风雨。 而得到了皇帝的恩赐和全部的保证之后,孟渊六神无主地回到了家中,与欢庆一堂的家人不同,他本人从头到尾都保持着那呆滞的表情。 孟渊的妻子柳氏看出了丈夫的不对劲,但她没有在意,只是吩咐管家照看好对方,她作为孟府的女主人,接下来庆祝封爵的酒宴还需要她费心。 孟渊被管家一脸担忧地送回了书房之中,他忽然紧闭了房门,一个人独自在其中看着手中的旨意发怔。 鬼使神差的,孟渊抬头看去,那桌案角落里还存放着那道先帝给他的旨意,蓦然,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出了声。 先是沉沉地低笑,接着是放声的大笑,孟渊的笑声引来了孟家人的注意,彼时大家只以为这是老爷子开心太过,所以情难自抑而已,不足为奇。 可是接下来几日,孟渊仍然把自己锁在屋里,早朝也不去了,忧心忡忡的家人在书房门前,听着里头时不时传出的笑声,纷纷觉得背脊发凉。 终于还是老友陆尚书找上门来,不由分说叫人破门而入,随后两位老朋友在屋子里又深谈了一日一夜,终于孟渊重新出现在了人前。 可他大变的模样却叫人瞠目结舌,孟渊年过半百,但因是习武之人,身体还算坚朗,尤其那一头乌黑的头发,原本只不过在其中夹杂零星白丝罢了,而今一见,却是满头白发。 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的孟渊出现在朝堂上,第一件事做的就是辞官,新帝自然是不应允,见到这样的孟渊,他本人也十分吃惊,可后来在陆尚书的劝说,他还是同意了。 孟大人急流勇退,除了一个国公的爵位之外,身上再没有其他官职,他回到家中之后,也没有什么改变,依旧过着曾经那种少见外客的日子。 只是熟悉他的人都看得出,如今的孟渊,身上多了一股子暮气,仿佛那行将就木的老朽,哪里还有当年做锦衣卫指挥使时的气势。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陆尚书从邱青云那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已是明白了这位老友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模样,他沉默了良久之后,只叹了一句,世事难料。 而宫中的贵妃娘娘——现在应改称为孟贵太妃,作为孟渊的妹妹,她也终于不能够再继续沉默下去。 之前的两不相见是因为对哥哥一意孤行的不满,现在孟渊的情况显然已经不对劲了,她也无法再视若无睹。 被召进宫来问话的邱青云说道:“孟大人孟兄他如今怕是连心气都要散了,我瞧他每日昏昏沉沉,唉。” 孟贵太妃眼眶微红:“这要如何是好,先帝才去,他如今又变成这副样子” 邱青云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他的目光悄悄在宫中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想要找的那个人,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邱青云想要找的人就是阿绣,孟渊如今这颓然的样子,恐怕也只有叫这位姑娘出面才有可能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当年之事,作为好友,邱青云算是知根知底的人,孟渊如今的境况只得说是咎由自取。 当初,孟渊为了权势放弃了阿绣,选择了对仕途更有帮助的世家女子,其结果就是两人不过是利益相合,日子过得自然也是貌合神离。 孟渊的妻子柳氏,完美地扮演了一个世家夫人的角色,她为孟渊打理好了家族,教养好了孩子,其娘家也为孟渊提供了助力,但也仅此而已。 柳氏所做的一切,都是以孟氏夫人的身份在帮衬孟氏家主这个位子上的人,至于说这个位子上的人某一天换成了别的谁,她也是无所谓的。 她和孟渊之间本身并无太多感情可言,世家女子,少有儿女情长之人,他们两家本就是利益结合,并且早在成婚之前她便探知了孟渊心有所属,那便更不会去期待什么了。 如今孟渊辞去了一切职务闲赋在家,柳氏自然而然就将全部的精力转移到了儿子身上。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丈夫既然无法给家族带来更多助力,况且孟氏已经足够荣耀,烈火烹油不如急流勇退,如今已经不需要孟渊再继续去为家族争取什么。 于公,孟渊只要好好活着一天,就是对家族最大的作用,于私,夫妻之间根本没有感情可言,所以自孟渊赋闲之后,柳氏除了问过一嘴对方的饮食之外,对其再没有半点关心。 家族中的其他人倒也没有对此有什么异议,孟渊的地位依旧尊崇,他的一句话依然在宗族之中重若泰山,只是他从此变成了孤身一人罢了。 倒不能怪别人寒凉,只是孟渊突然甩手,家族中的势力立刻就需要大洗牌,曾经跟着他的那些人,此刻都要重新跟他的儿子去磨合,这都需要时间和精力,他一个半只脚入土的老家伙,又不管事,还有谁能够有那闲工夫去关心。 孟氏的门楣依旧显赫,居住在这门庭若市的孟府,孟渊反倒像是个透明人一样,他不管事,也不出现在人前,有人来拜访他也都被赶走,久而久之,再没有人想来看望这个脾气越发古怪的老头了。 这些变化在邱青云这些老朋友眼中看着是十分难受的,可惜,他们就算知道理由也没办法做些什么,一切就如陆尚书曾说的那般,世事难料。 而且此刻,他们这些老朋友,也各自都有着自己要操心的事情,陆尚书入了阁,不少人都在猜测,以他和新帝的亲密关系,他将会是下一任阁老的绝对人选。 邱青云继续回到锦衣卫中主理事务,但他很快也要离开了,新帝有意升他入主兵部,而接任锦衣卫指挥使的人,则是佥事吴启明。 这也是大家意料中的事情,虽说新帝本就是锦衣卫出身,但即便是在他担任指挥使的时候,这些锦衣卫弟兄们也分亲疏远近。 邱青云等人虽然也和新帝有同袍之情,但毕竟都是孟渊曾经带出来的班子,甚至就连吴启明此人,同样也是孟渊提携的。 吴启明自己也都清楚,所以他在接任指挥使一职后,特地找到应无殇说明了此事:“老夫这个指挥使,是陛下恩赏的,做不了多久迟早是要换人的。” 应无殇笑着道:“大人何必妄自菲薄,朝野上下谁不清楚您当年对陛下是何等照顾,依属下看,您就放宽心,好好在这位子上养老。” “养老?呵,”吴启明意味深长地笑了声,然后说道:“你说得倒也不错,陛下对老夫的确十分优待,所以用不了多久,老夫就要给你们腾位子了。” “大人?”应无殇不解地看着他。 “老夫来问你,陛下登基以来,最烦心的是什么事?”吴启明问道。 应无殇想了想,说道:“世家?” “不错,”吴启明点点头,然后又问道:“那老夫再来问你,老夫是何出身?” “世家”应无殇眉头一蹙,随后又道:“可是,大人,那尚书大人也是世家出身,为何他——” “那不一样,”吴启明摇头道;“陆言年心中有大抱负,他根本不在乎他身后的陆氏,也看不上这个世家的出身,可老夫不同,老夫终究是凡俗之人,身后家族更是与诸多世家多有关联,老夫下不去这个狠心,陛下体谅,不想叫我为难,所以老夫这个指挥使,只是个过渡的罢了。” “原来如此。”应无殇恍然道。 “既然指挥使一职必然出缺——”吴启明认真地看着应无殇说道:“老夫打算向陛下举荐你来接任。” “这!” 应无殇先是一愣,然后神情变得激动起来,接着又很快冷静了下来:“大人抬爱,只不过在下虽也曾被陛下带在身边,但陛下本身就有多位亲信,边广虽走了,但姜显仍在,为何不是姜显?” “因为陛下需要一个任何情况下都对世家绝无偏颇的人,你出身江湖,正合适。” 吴启明说着,沉吟了片刻后,又道:“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听闻应千户还未娶妻?” 应无殇一愣,然后连忙道:“正是,属下专心公务,成家之事属下觉得为时尚早。” “这可不行,”吴启明捋须道:“儒家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已至中年却还是孑然一人,恐怕惹人非议,正好老夫有位侄女年刚及笄,不知应千户可有意?” 应无殇怔了怔,随后立刻下拜:“大人提携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吴启明颔首,他笑着对应无殇说道:“快起来,将来老夫调任去了兵部,锦衣卫这边还得你多费心才是。” “大人放心。”应无殇与吴启明相视一笑,有些话不必说明清楚。 吴启明满意地说道:“老夫那侄女爹娘早逝,自小是在老夫家中长大的,老夫当她与自己的女儿是一样的,外头咱们公事公办,私下里还是亲近些好。” 应无殇心领神会,立刻拜道:“岳父大人放心,小婿明白。” 见应无殇如此聪慧,吴启明的笑容愈发慈祥,他扶起了对方道:“快起来,你我之间,不必行此大礼。” 这天晚上,应无殇就受邀前往吴启明家中赴宴,第二日,吴启明就进宫求见了新帝,两人深谈了一番,然后应无殇升官,成了北镇抚司的镇抚使。 接下来的日子里,锦衣卫上下都能够发现,应无殇越来越受到重视,新任指挥使吴启明明摆着将他当做继承人来培养,这下大家伙也都心领神会,看来这位镇抚使大人不久后就要接吴大人的班了。 有道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就在应无殇前路坦途一片的时候,另一个人却破防了,那就是上官少钦。 同样是作为从龙之功阵营的一员,当初鸣冤鼓一纸讼状打破了天,这份情义新帝肯定是记住的,上官世家也的确得到了新帝的恩赐,不仅上官少钦本人功过相抵,免了死罪,还受到了官位的封赏。 但问题在于,免除死罪的不仅是上官少钦一人,连带着他挚爱的儿子上官北苍也免了一死。 这样上官世家的位置就尴尬了,功过相抵不代表既往不咎,上官少钦是被爱妻“蒙蔽”的可怜之人,所以能够博得一些谅解,但上官北苍则不同了。 在上官少钦画押的记录里,清清楚楚写明了是他的妻子和儿子一同犯了过错,所以上官北苍其实算是戴罪之身。 但是由于书院副院长祁云舟的全力求情,未免上官家绝后,所以特地放过了上官北苍一命。 于是,上官世家就不得不接受一个有污点的继承人,尴尬的是他们还没有办法换掉这个继承人,因为上官少钦能够脱罪的一大理由就是他深爱着这个误入歧途的妻子,这才最后担了个小小的不察之罪。 上官少钦被放出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书院,这一次他和大师兄祁云舟对坐饮茶,气氛就没有那样和谐了。 “大师兄好算计啊,”上官少钦的眼神有些冷:“上官家累世积攒的基业,就这样拱手送人了。” 上官少钦已经明白了,从他被祁云舟算计的那一天起,上官家就完蛋了,这个注定要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继承人,是绝对不可能被“意外”的。 所以无论他接受与否,将来他最不喜欢的这个儿子都会继承上官世家,然后整个家族注定要泯然众人矣。 “师弟,别忘了我可是老师的大弟子,老师毕生所愿便是希望朝廷不再受世家掣肘,你想做第二个陈氏,第二个王氏,这种事情,我怎么能够视若无睹呢。”祁云舟笑着说道。 “师兄大才,师弟告辞了。”上官少钦不愿再多说,告辞之后转身就走。 祁云舟送走了上官少钦之后,去拜见了一下罗夫子,今日休沐,对方正好闲来无事来书院讲课,不过看底下一众学子战战兢兢的表情,想来这位老夫子的心情不太好。 “今日就到这里。” 看到了门外的祁云舟,老夫子淡淡地起身,下边的学子齐齐松了口气。 “随老夫来,”老夫子将祁云舟带到了书房之中,开口便道:“少钦来过了?” “是的,”祁云舟笑着道:“上官家已经难以挽回,师弟想必是有些不甘的。” 罗夫子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成算太重,天罚之。” 说着,他又定睛看向了祁云舟:“你也一样。” 祁云舟躬身受教:“老师良言,学生铭记于心。” 罗夫子点点头,然后说道:“前日陛下提起你了,以你的能力,入朝为官正是合适,老夫今日特来问问你的意见。” 祁云舟笑着拒绝了:“还请老师替学生转达陛下,陛下厚恩,学生感激涕零,然则学生能力有限,还不足以为陛下分忧。” 罗夫子捋须道:“你要知道,老夫如今作为太傅,担帝师之名,在老夫入朝前与老夫辞官后,自称老夫的弟子都能够得到无数好处,唯独现在——” “学生知道,”祁云舟认真一拜后说道:“学生并非待价而沽,只是如今朝堂之上人才济济,学生入朝不过锦上添花而已,还望老师成全。” “也罢。” 罗夫子见他坚持,也就不再劝了,祁云舟虽然是他的弟子,但是心气从来不低,更不愿意一辈子以白眉弟子的身份出现在人前,他有自己的野心。 转之章 “先皇骤崩,归于五行,朕奉大行皇帝之遗命,属以伦序,入奉宗祧。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皇帝位。” 奉天殿中,陆寒江大概是这辈子第一次以这样正经的姿态出现在众人眼前,文武百官并天地神灵,共同见证了他登上皇位的这一刻。 当即位的圣旨宣读完毕,众臣拜见,山呼万岁,此刻起,王朝将迈入了一个全新的篇章。 作为跟随新帝一步步走到今日的那些人,这从龙之功自然最是惹人眼红,但陆寒江的做法,却让这些红了眼,心中的后悔之意更是多到无以复加。 几乎当初每一个站在锦衣卫阵营的人都得到了新帝的赏赐,或是官位,或是权力,而这群人之中,最叫人跌破眼镜的是前指挥使孟渊孟大人的封赏。 孟渊曾受先皇信重,早年受封邯郸伯,后来因先帝醉心长生求仙之道,恐前朝不稳,便升了其爵位,转封为淮安侯,先前的爵位甚至没有收回,而是封赐给了孟渊的次子。 也就是说,早在先帝之时,孟家便是一门双爵,长子将来承袭淮安侯的爵位,次子则担着邯郸伯的爵位,这是真的满朝上下仅此一例,一时间风头无两。 但这一次,新帝又更进了一步,孟渊自身的爵位更上一层,封了鲁国公,而且淮安侯被转封给了次子,等于将来的孟家是一公爵一侯爵。 这还不算,据传,新帝还有意给孟渊的其他子女封赏,只可惜最后被陆尚书和罗老夫子联手劝住了,过犹不及,现在不仅是外头有人非议新帝捧杀,就连他们这些人都有些担心。 而新帝似乎是为了安天下人之心,他将皇帝能够使出的保命手段都使了出来,丹书铁券免死金牌是给孟渊一一都备好了。 这下大伙是真的感慨新帝待孟渊之厚,虽说皇帝的承诺和废话没有多少区别,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的例子比比皆是,但是那最后毕竟是要打自己脸的。 新帝能够把自己所有后路都堵死,就为了安孟大人之心,也足够仁至义尽了,众臣都相信,起码此时此刻皇帝是真心感谢孟渊的。 只是孟渊的反应就叫大家看不懂了,当皇帝那些为了给他上保险的旨意落到他身上的时候,大殿之上,他整个人都愣住了,甚至都忘了谢恩。 好在陆尚书出面解围,言说孟渊受陛下大恩激动莫名,因此才殿前失仪,顺便还替他谢了恩,要不然那场面让有心人记住了,又是一番风雨。 而得到了皇帝的恩赐和全部的保证之后,孟渊六神无主地回到了家中,与欢庆一堂的家人不同,他本人从头到尾都保持着那呆滞的表情。 孟渊的妻子柳氏看出了丈夫的不对劲,但她没有在意,只是吩咐管家照看好对方,她作为孟府的女主人,接下来庆祝封爵的酒宴还需要她费心。 孟渊被管家一脸担忧地送回了书房之中,他忽然紧闭了房门,一个人独自在其中看着手中的旨意发怔。 鬼使神差的,孟渊抬头看去,那桌案角落里还存放着那道先帝给他的旨意,蓦然,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出了声。 先是沉沉地低笑,接着是放声的大笑,孟渊的笑声引来了孟家人的注意,彼时大家只以为这是老爷子开心太过,所以情难自抑而已,不足为奇。 可是接下来几日,孟渊仍然把自己锁在屋里,早朝也不去了,忧心忡忡的家人在书房门前,听着里头时不时传出的笑声,纷纷觉得背脊发凉。 终于还是老友陆尚书找上门来,不由分说叫人破门而入,随后两位老朋友在屋子里又深谈了一日一夜,终于孟渊重新出现在了人前。 可他大变的模样却叫人瞠目结舌,孟渊年过半百,但因是习武之人,身体还算坚朗,尤其那一头乌黑的头发,原本只不过在其中夹杂零星白丝罢了,而今一见,却是满头白发。 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的孟渊出现在朝堂上,第一件事做的就是辞官,新帝自然是不应允,见到这样的孟渊,他本人也十分吃惊,可后来在陆尚书的劝说,他还是同意了。 孟大人急流勇退,除了一个国公的爵位之外,身上再没有其他官职,他回到家中之后,也没有什么改变,依旧过着曾经那种少见外客的日子。 只是熟悉他的人都看得出,如今的孟渊,身上多了一股子暮气,仿佛那行将就木的老朽,哪里还有当年做锦衣卫指挥使时的气势。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陆尚书从邱青云那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已是明白了这位老友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模样,他沉默了良久之后,只叹了一句,世事难料。 而宫中的贵妃娘娘——现在应改称为孟贵太妃,作为孟渊的妹妹,她也终于不能够再继续沉默下去。 之前的两不相见是因为对哥哥一意孤行的不满,现在孟渊的情况显然已经不对劲了,她也无法再视若无睹。 被召进宫来问话的邱青云说道:“孟大人孟兄他如今怕是连心气都要散了,我瞧他每日昏昏沉沉,唉。” 孟贵太妃眼眶微红:“这要如何是好,先帝才去,他如今又变成这副样子” 邱青云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他的目光悄悄在宫中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想要找的那个人,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邱青云想要找的人就是阿绣,孟渊如今这颓然的样子,恐怕也只有叫这位姑娘出面才有可能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当年之事,作为好友,邱青云算是知根知底的人,孟渊如今的境况只得说是咎由自取。 当初,孟渊为了权势放弃了阿绣,选择了对仕途更有帮助的世家女子,其结果就是两人不过是利益相合,日子过得自然也是貌合神离。 孟渊的妻子柳氏,完美地扮演了一个世家夫人的角色,她为孟渊打理好了家族,教养好了孩子,其娘家也为孟渊提供了助力,但也仅此而已。 柳氏所做的一切,都是以孟氏夫人的身份在帮衬孟氏家主这个位子上的人,至于说这个位子上的人某一天换成了别的谁,她也是无所谓的。 她和孟渊之间本身并无太多感情可言,世家女子,少有儿女情长之人,他们两家本就是利益结合,并且早在成婚之前她便探知了孟渊心有所属,那便更不会去期待什么了。 如今孟渊辞去了一切职务闲赋在家,柳氏自然而然就将全部的精力转移到了儿子身上。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丈夫既然无法给家族带来更多助力,况且孟氏已经足够荣耀,烈火烹油不如急流勇退,如今已经不需要孟渊再继续去为家族争取什么。 于公,孟渊只要好好活着一天,就是对家族最大的作用,于私,夫妻之间根本没有感情可言,所以自孟渊赋闲之后,柳氏除了问过一嘴对方的饮食之外,对其再没有半点关心。 家族中的其他人倒也没有对此有什么异议,孟渊的地位依旧尊崇,他的一句话依然在宗族之中重若泰山,只是他从此变成了孤身一人罢了。 倒不能怪别人寒凉,只是孟渊突然甩手,家族中的势力立刻就需要大洗牌,曾经跟着他的那些人,此刻都要重新跟他的儿子去磨合,这都需要时间和精力,他一个半只脚入土的老家伙,又不管事,还有谁能够有那闲工夫去关心。 孟氏的门楣依旧显赫,居住在这门庭若市的孟府,孟渊反倒像是个透明人一样,他不管事,也不出现在人前,有人来拜访他也都被赶走,久而久之,再没有人想来看望这个脾气越发古怪的老头了。 这些变化在邱青云这些老朋友眼中看着是十分难受的,可惜,他们就算知道理由也没办法做些什么,一切就如陆尚书曾说的那般,世事难料。 而且此刻,他们这些老朋友,也各自都有着自己要操心的事情,陆尚书入了阁,不少人都在猜测,以他和新帝的亲密关系,他将会是下一任阁老的绝对人选。 邱青云继续回到锦衣卫中主理事务,但他很快也要离开了,新帝有意升他入主兵部,而接任锦衣卫指挥使的人,则是佥事吴启明。 这也是大家意料中的事情,虽说新帝本就是锦衣卫出身,但即便是在他担任指挥使的时候,这些锦衣卫弟兄们也分亲疏远近。 邱青云等人虽然也和新帝有同袍之情,但毕竟都是孟渊曾经带出来的班子,甚至就连吴启明此人,同样也是孟渊提携的。 吴启明自己也都清楚,所以他在接任指挥使一职后,特地找到应无殇说明了此事:“老夫这个指挥使,是陛下恩赏的,做不了多久迟早是要换人的。” 应无殇笑着道:“大人何必妄自菲薄,朝野上下谁不清楚您当年对陛下是何等照顾,依属下看,您就放宽心,好好在这位子上养老。” “养老?呵,”吴启明意味深长地笑了声,然后说道:“你说得倒也不错,陛下对老夫的确十分优待,所以用不了多久,老夫就要给你们腾位子了。” “大人?”应无殇不解地看着他。 “老夫来问你,陛下登基以来,最烦心的是什么事?”吴启明问道。 应无殇想了想,说道:“世家?” “不错,”吴启明点点头,然后又问道:“那老夫再来问你,老夫是何出身?” “世家”应无殇眉头一蹙,随后又道:“可是,大人,那尚书大人也是世家出身,为何他——” “那不一样,”吴启明摇头道;“陆言年心中有大抱负,他根本不在乎他身后的陆氏,也看不上这个世家的出身,可老夫不同,老夫终究是凡俗之人,身后家族更是与诸多世家多有关联,老夫下不去这个狠心,陛下体谅,不想叫我为难,所以老夫这个指挥使,只是个过渡的罢了。” “原来如此。”应无殇恍然道。 “既然指挥使一职必然出缺——”吴启明认真地看着应无殇说道:“老夫打算向陛下举荐你来接任。” “这!” 应无殇先是一愣,然后神情变得激动起来,接着又很快冷静了下来:“大人抬爱,只不过在下虽也曾被陛下带在身边,但陛下本身就有多位亲信,边广虽走了,但姜显仍在,为何不是姜显?” “因为陛下需要一个任何情况下都对世家绝无偏颇的人,你出身江湖,正合适。” 吴启明说着,沉吟了片刻后,又道:“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听闻应千户还未娶妻?” 应无殇一愣,然后连忙道:“正是,属下专心公务,成家之事属下觉得为时尚早。” “这可不行,”吴启明捋须道:“儒家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已至中年却还是孑然一人,恐怕惹人非议,正好老夫有位侄女年刚及笄,不知应千户可有意?” 应无殇怔了怔,随后立刻下拜:“大人提携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吴启明颔首,他笑着对应无殇说道:“快起来,将来老夫调任去了兵部,锦衣卫这边还得你多费心才是。” “大人放心。”应无殇与吴启明相视一笑,有些话不必说明清楚。 吴启明满意地说道:“老夫那侄女爹娘早逝,自小是在老夫家中长大的,老夫当她与自己的女儿是一样的,外头咱们公事公办,私下里还是亲近些好。” 应无殇心领神会,立刻拜道:“岳父大人放心,小婿明白。” 见应无殇如此聪慧,吴启明的笑容愈发慈祥,他扶起了对方道:“快起来,你我之间,不必行此大礼。” 这天晚上,应无殇就受邀前往吴启明家中赴宴,第二日,吴启明就进宫求见了新帝,两人深谈了一番,然后应无殇升官,成了北镇抚司的镇抚使。 接下来的日子里,锦衣卫上下都能够发现,应无殇越来越受到重视,新任指挥使吴启明明摆着将他当做继承人来培养,这下大家伙也都心领神会,看来这位镇抚使大人不久后就要接吴大人的班了。 有道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就在应无殇前路坦途一片的时候,另一个人却破防了,那就是上官少钦。 同样是作为从龙之功阵营的一员,当初鸣冤鼓一纸讼状打破了天,这份情义新帝肯定是记住的,上官世家也的确得到了新帝的恩赐,不仅上官少钦本人功过相抵,免了死罪,还受到了官位的封赏。 但问题在于,免除死罪的不仅是上官少钦一人,连带着他挚爱的儿子上官北苍也免了一死。 这样上官世家的位置就尴尬了,功过相抵不代表既往不咎,上官少钦是被爱妻“蒙蔽”的可怜之人,所以能够博得一些谅解,但上官北苍则不同了。 在上官少钦画押的记录里,清清楚楚写明了是他的妻子和儿子一同犯了过错,所以上官北苍其实算是戴罪之身。 但是由于书院副院长祁云舟的全力求情,未免上官家绝后,所以特地放过了上官北苍一命。 于是,上官世家就不得不接受一个有污点的继承人,尴尬的是他们还没有办法换掉这个继承人,因为上官少钦能够脱罪的一大理由就是他深爱着这个误入歧途的妻子,这才最后担了个小小的不察之罪。 上官少钦被放出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书院,这一次他和大师兄祁云舟对坐饮茶,气氛就没有那样和谐了。 “大师兄好算计啊,”上官少钦的眼神有些冷:“上官家累世积攒的基业,就这样拱手送人了。” 上官少钦已经明白了,从他被祁云舟算计的那一天起,上官家就完蛋了,这个注定要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继承人,是绝对不可能被“意外”的。 所以无论他接受与否,将来他最不喜欢的这个儿子都会继承上官世家,然后整个家族注定要泯然众人矣。 “师弟,别忘了我可是老师的大弟子,老师毕生所愿便是希望朝廷不再受世家掣肘,你想做第二个陈氏,第二个王氏,这种事情,我怎么能够视若无睹呢。”祁云舟笑着说道。 “师兄大才,师弟告辞了。”上官少钦不愿再多说,告辞之后转身就走。 祁云舟送走了上官少钦之后,去拜见了一下罗夫子,今日休沐,对方正好闲来无事来书院讲课,不过看底下一众学子战战兢兢的表情,想来这位老夫子的心情不太好。 “今日就到这里。” 看到了门外的祁云舟,老夫子淡淡地起身,下边的学子齐齐松了口气。 “随老夫来,”老夫子将祁云舟带到了书房之中,开口便道:“少钦来过了?” “是的,”祁云舟笑着道:“上官家已经难以挽回,师弟想必是有些不甘的。” 罗夫子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成算太重,天罚之。” 说着,他又定睛看向了祁云舟:“你也一样。” 祁云舟躬身受教:“老师良言,学生铭记于心。” 罗夫子点点头,然后说道:“前日陛下提起你了,以你的能力,入朝为官正是合适,老夫今日特来问问你的意见。” 祁云舟笑着拒绝了:“还请老师替学生转达陛下,陛下厚恩,学生感激涕零,然则学生能力有限,还不足以为陛下分忧。” 罗夫子捋须道:“你要知道,老夫如今作为太傅,担帝师之名,在老夫入朝前与老夫辞官后,自称老夫的弟子都能够得到无数好处,唯独现在——” “学生知道,”祁云舟认真一拜后说道:“学生并非待价而沽,只是如今朝堂之上人才济济,学生入朝不过锦上添花而已,还望老师成全。” “也罢。” 罗夫子见他坚持,也就不再劝了,祁云舟虽然是他的弟子,但是心气从来不低,更不愿意一辈子以白眉弟子的身份出现在人前,他有自己的野心。 合之章 时光如梭,转眼已是五年。 新帝即位之后,朝堂除了一开始因为南北两路造反势力产生的波动之后,很快就恢复了稳定。 本来大臣们还对新帝有所担忧,毕竟这位主曾经在锦衣卫时是个什么德行,大家都是清楚的。 所以一开始,大伙都忍不住担心,毕竟曾经还有个孟渊能够管管他,现在可好了,人家就是这天下之主,谁敢管他。 不过新帝即位之后,朝堂却有些出乎意料地稳定,有罗夫子和陆尚书等人主持大局,新帝对于朝堂的权力并不在意,基本下放了,朝廷百官从未有过如此舒心的时候。 但舒服了之后,大家也难免有些担忧,朝廷行政的权力的确大部分都下放了,但是兵权从始至终都在新帝手中。 然后果不其然,就在新帝主政五年后,这位陛下给大家整了个活。 新帝后宫之中只有一位皇后,就是曾经的永乐公主,皇后五年先后为皇室诞下一位公主,一位皇子。 但即便如此,仍是有朝臣觉得皇帝子嗣不丰,希望陛下择良人充盈后宫,起初几次陛下都拒绝,彼时皇后只诞育了一位公主,后来小皇子也出生了,有人不开眼旧事重提,没想到皇帝居然同意了。 但是皇帝给出的方案却有些叫人大跌眼镜,这位陛下打算仿照先帝,纳世家女子入宫。 这下可把世家高兴坏了,本以为皇帝对他们积怨颇深,没想到这位陛下还是走的之前那位的老路,想以世家平衡朝堂。 此事一出,朝堂一片哗然,无数大臣找到陆尚书府上,想让对方劝陛下收回成命,毕竟他们这些人当初入朝就是为了世家作对,这下新帝又走了先帝的老路,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比起忧心忡忡的朝臣,倒是世家之人欣喜若狂,看到皇帝终于松口了,他们忙不迭地开始示好,各家纷纷挑选适龄女子送入宫。 而就在这个节骨眼,火箭速度升迁到锦衣卫指挥使的应无殇忽然带人闯进了王氏在京城的宅院,从中“搜出”了一群想要谋害皇帝的刺客。 这一下天下哗然,没有人是傻子,在皇帝已经想要追求和平的时候,世家绝对不可能自毁长城,而以王氏的底蕴和能量,想要把这种要命的事情嫁祸给他们,也十分困难。 如此一来,可能的结果就只剩下一种了,这是锦衣卫的自导自演,他们又一次拿出了自己绝活,栽赃构陷。 应无殇是何许人,天下皆知,历数各代锦衣卫指挥使,孟渊是皇帝的左膀右臂,陆寒江是皇帝的屠刀,吴启明是皇帝的眼睛,而他应无殇,则是皇帝最忠诚的鹰犬。 这位指挥使不贪权不贪财,无论公事私事他都平淡视之,一心一意只听从皇帝的指示办事,所以他绝不可能擅作主张对王氏下手。 这一出大戏背后的主事者,是任何人都看得出来的——这是皇帝要对世家动手了。 皇帝本就对世家观感不佳,动手是迟早的事情,这一点大伙不惊讶,大家惊讶的是,皇帝的手段竟然如此的浅白和粗鲁。 世家对朝廷的影响之大,大到朝廷想要动手却又处处掣肘,究其原因就是无论怎么做,最后都落不下什么好名声,一旦动手往往都是两败俱伤。 朝廷最大的为难之处就在于,世家滑不溜秋,拿不住把柄就没办法名正言顺地动手,师出无名,那么作决定的皇帝的名声就会受到抨击。 常理而论,皇帝贵为天子,在乎的无非两点,除了权力就是名声,可偏偏朝廷接连出了两个意外,先帝沉迷修仙前后,都是个不太把名声放在心上的人。 而新帝更离谱,他好像从来没有在乎过脸皮这种东西,这一次算计世家,计谋简单粗暴,就差直接自己撸胳膊上去抽人家巴掌了。 当一个皇帝连名声都不要之后,那能够造成的威胁绝对是相当可怕的。 锦衣卫久违地接到了大案子,王氏一族被判谋逆,皇帝的圣旨直接一步到位给到了指挥使应无殇,让他带着人马抄家。 朝臣简直被惊呆了,虽然他们希望皇帝不要放过世家,但是绝对没有人希望皇帝用这样强硬的手段去做这件事,因为这会激起大乱子的。 “太傅!您快劝劝陛下,这样下去,只怕天下要乱啊。”一名内阁大臣忧心地说道。 三年前魏阁老就辞官归隐了,内阁阁老之位空悬,皇帝没有指示,只是由已经升任太傅的罗夫子代为提领内阁。 听着众人一言一语的忧虑,罗夫子眼底一片深沉,却不回话,就在众人对未来表示担心的时候,陆尚书匆匆从门外进来了。 “太傅,最新的消息。”陆尚书拿着邸报,罗夫子接过之后就打开,众人立刻围上来一看究竟。 邸报的内容无疑是惊人的,众臣以为的天下大乱没有到来,反倒是各地的世家都开始上书乞求皇帝的原谅。 “这”最先开口的那位朝臣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他讷讷地道:“怎会如此,他们竟不敢反抗吗?” 罗夫子将那邸报看了两遍,随后淡淡地道:“诸位不必惊讶,世道已经变了,当今陛下手段之酷烈,那些人都是有所耳闻的,既然陛下不顾一切大打出手,便是早就做好了不惜代价的打算,那些人惜命怕死,会有如此动作,也是意料中事。” 世家并非全是软骨头,他们之中不怕死的大有人在,只是毫无意义的流血是他们不愿看见的。 先帝之时,世家和朝廷撕破脸,之所以世家有底气敢反抗,那是因为他们看清楚了皇帝没有彻底翻脸的意思,他们自负于皇帝崇信制衡之术,必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 虽说从结果看,上一回是他们瞎了眼,若不是长生之事遮蔽了皇帝的眼,世家早就是过眼云烟了。 不过这一次他们却看得很准,新帝的确一点儿都没有和他们开玩笑的意思,上来直接就是往死里整。 应无殇,江湖泥腿子出身,早年名声不显,几次在外显露名声靠的都是抄家杀人,这是个“不知轻重”的人,由他来动手,王氏上下能活下来一条狗都算是他慈悲为怀了。 因为知道皇帝不会因为名声而束手,更不会因为担心两败俱伤而退缩,所以世家是真的慌了,出现了心怀侥幸之人并不稀奇。 但之所以几乎大半的世家都产生了这种鸵鸟想法,则是因为另一个人的功劳,书院的副院长——祁云舟。 作为想要复刻其师的成就,立志将来要成为第二个罗元镜的人物,这一次皇帝对世家出手,尽管他无官无职也不属于朝廷麾下,但他还是作为急先锋冲在了最前面。 他的做法就是游说,通过自己在士林的极大威望以及三寸不烂之舌,给了深渊中的世家一条长绳。 祁云舟的口才的确优秀,但他选择的切入点同样关键,世家惊怒于皇帝的狠心,也有过破釜沉舟的打算,但终究对生存的渴望超过了对死亡的坦然。 祁云舟的出现给了他们一线希望,使得这群人无法彻底倒入绝望以至于孤注一掷,但这才是最要命。 世家内部由于祁云舟的游说出现了分化,主张反抗的强硬派迅速被瓦解,另一批相信皇帝最终会手下留情的势力开始不断扩张。 而其中最亮眼的便是陈氏,自从陈氏三分之后,大小姐陈音带领下的陈氏嫡脉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是锦衣卫过河拆桥的速度太快了,她们反应不及就成了弃子。 按理说人不该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但架不住陈音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前有狼后有虎,和锦衣卫合作固然风险极大,但若是不和他们合作,嫡脉眼看着就要完蛋了。 陈音无可奈何,比起未来可能存在的卸磨杀驴,她先要确保嫡脉的未来还能够存在,所以哪怕知道皇帝要对世家下狠手,她还是选择了倒向朝廷。 《氏族纪》排名第一的王氏谢幕了,而且是以家破人亡的悲惨姿态下台了,这一消息传出不知有多少人唏嘘,多少人感慨,多少人惊恐,又有多少人拍手称快了。 在锦衣卫带着皇帝的旨意出京之时,天下隐有动荡的迹象,但在应无殇雷霆手段血洗王氏之后,天下反而又太平了。 无他,皇帝的手段太过暴力和酷烈,不仅吓得那些野心家后怕不已。 同时也让世家绝望地认识到,一旦皇帝真的不顾一切大打出手,他们除了能够让自己成为这史书上一朵绚烂的烟花让皇帝伤筋动骨一刹那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厉害。 实力是不能够轻易使出来的,因为一旦使出,很容易就会让人发现,其实你也不过如此。 世家现在便是处于这样尴尬的境地,看似闻名天下势力遍及九州的王氏,在锦衣卫的手下根本蹦跶不了几下。 朝廷预想中的混乱没有出现,不少臣子开始逐渐认识到,世家其实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样强大。 其中固然也有历代先君的不断努力所致,但究其根本,还是新帝出手太猛太快,不仅打蒙了世家,也打醒了朝廷百官。 而王家的倒下也标志着一个信号,那就是时代真的变了,当初和皇室朝廷共天下的世家,即将彻底成为过去式。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朝廷蓄谋已久的计划开始发动,针对天下无数世家的动作开始一步步进行。 世家人人自危,不过这和新帝没有什么关系,皇宫今日虽也热闹非常,但并非因为世家之事,而是皇长子年满三岁,要为其选择合适的老师开蒙了。 这位小皇子既是长子又是嫡子,可以说基本算是板上钉钉的皇位继承人了,所以他的老师人选自然事关重大。 皇帝还表达出了要广招天下贤才为小皇子开蒙,这又是变相地给了祁云舟可操作的空间,世家不缺人才,尤其不缺大才,所以又有不少强硬派被瓦解,开始想法子送人进京抱上皇子的大腿围魏救赵。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对于宫中之人,这一次小皇子开蒙最大影响并非来自外边,而是皇宫之内。 在宫中服侍了多年的阿绣姑姑突然提出了告辞,这一下让皇后和贵太妃都慌了,没有其他原因,就是太突然了。 “阿绣姑姑,你为什么要走啊?”永乐和小皇子一人拉着阿绣的一只手,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是一脸舍不得的表情。 阿绣有些头大地看着这对母子,兴许是因为长辈都健在,皇帝本人又不太着调的关系,永乐的性子在身份变换之后,几乎没有任何的改变。 哪怕是已经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永乐平时撒起娇来还是和小孩子一样,这时常让阿绣颇为无奈。 “我与你母妃一般年纪,难道皇后娘娘还想让我在这宫里住上一辈子啊。”阿绣伸手将小皇子抱了起来,然后一边戳着对方的脸,一边对永乐说道。 “可是”永乐低着头嘟嘟囔囔地说了点只有自己听得见的话,她并非不体谅阿绣,只是她从小到大都被对方照顾着,若是突然有一天对方不见了,她有点想象不到那样的日子。 “好了,日后若有空闲,我会回宫看望娘娘和小殿下的。”阿绣去意已决,永乐再是不舍也不可能强行留下对方。 最终阿绣还是在一大一小两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皇宫,而她离开后就拿着从皇帝那里拿到的旨意,在邱青云的陪同下,直接去了孟府。 “邱叔叔来了,快请进,小侄已经备好了酒菜这位是?” 在孟府迎接两人的是孟氏如今的中心人物,孟渊的嫡长子,孟晋,邱青云此人他自然是认识的,这是他父亲的好友,不提这一层关系,对方如今在朝中也是位高权重,是十分需要维持好关系的对象。 可是另一位就看着就眼生许多了,观其模样打扮,似乎并非寻常女子,毕竟京中女子少有能够带着佩剑出门的。 孟晋悄悄打量了那女子几眼心里便重视了起来,京中刀剑管制严重,除了有身份的人之外,其余人等几乎不被允许佩戴兵刃。 可惜,邱青云并未有和他介绍的意思,寒暄了几句之后,他便提出了自己的来意:“我来见你父亲。” 孟晋有些为难道:“此事还得禀明母亲,父亲他自从辞官之后就言明不再见外客了。” 邱青云眉头一蹙,刚想直接去找人,便被身旁的阿绣以眼神制住了,于是他话锋一转:“那我先去见见嫂子。” “叔叔请。” 孟晋带着邱青云来到正堂,柳氏见到阿绣的时候,眼神明显有了几分变化,孟晋自然觉察到了这点,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母亲请走了。 “其他人都退下,晋儿,你也退下。”柳氏屏退了其他人,孟晋虽然很想留下听一听,但是母亲的眼神让他有些胆怯,最终还是乖乖退下了。 邱青云看着这两人似乎有话要说,他便自顾自地说了句:“既然如此,那我先去见孟兄。” 孟晋的话他没放在心上,他们长辈做事,还轮不到一个小辈说话,一旁的柳氏微行一礼并没有多说什么。 邱青云离开后,柳氏便招呼对方坐下:“阿绣姑娘,请坐。” 孟渊作为外男再受陛下宠信也不可能把皇宫当自己后院随便逛,所以柳氏作为他的妻子,自然需要常常替他进宫去拜见贵妃,一来二去,这位贵妃宫里最要紧的阿绣姑姑,她自然不会不认识。 “姑娘今日前来,是为了见老爷?”柳氏开门见山地说道。 阿绣抬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是。” 顿了顿,她又说道:“娘娘听闻他这几年深居简出,担心他的身体,所以让我来” “姑娘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拿贵太妃娘娘当借口。”柳氏打断了她。 阿绣一顿,面色有些迟疑,柳氏轻轻笑道:“世家联姻,向来是高娶低嫁,柳氏在《氏族纪》上排行六十一位,远超孟氏,无论势力还是手段所以当年之事,姑娘以为我不知晓?” 阿绣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她看着面色平静一如既往的柳氏,沉默了片刻后,问道:“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何——?” 柳氏笑了笑,语气有些凉薄地道:“世家女子,向来以家族为重,押注孟氏是我柳氏赌对了,如今孟氏得陛下重视,柳氏也拿到了好处,我来孟家,只为了占住这孟氏夫人之位,至于老爷心中究竟有多少个红颜知己,我不在乎。” “你”阿绣脸色有些复杂,她想过今日到此会遭受的对待,无论对方如何羞辱她都准备忍了,没想到最后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答。 话已说开,柳氏起身就要走:“老爷就在后院,你自便。” 阿绣嘴巴张了张,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去了就去了后院,只见一座小院坐落在府邸的角落,仿佛被遗忘了一般。 邱青云在院门前,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进去,回头看到了阿绣,面有难色道:“阿绣姑娘,方才我在门口听见了孟兄的声音,他似乎不想见” 砰! 话音未落,阿绣已经一剑将那院门劈开,邱青云端是目瞪口呆,就见对方径直走了进去,他本想紧随其后,谁知前者脚下一勾,两块木板应声飞来,直接卡在了崩裂后的门框上。 “这”邱青云一愣,然后就看见阿绣回头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他只得无奈苦笑,得了,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自己还是少插手地好。 阿绣提着剑走到了院子里,抬头就看到了一个满身暮气的孟渊坐在矮小的石凳上,面前是一副棋盘,是一局已经下了大半的残局。 门外的动静让孟渊从棋局上收回了目光,他抬起头来,面上带着微笑:“阿绣。” 阿绣蹙眉看着他,目光向下落在那棋盘上,然后剑光一闪,那棋盘随着石桌崩碎开来,震得孟渊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地上。 “你的武功”阿绣眼眸一片深沉,沉吟片刻后,她手中长剑悍然刺出。 孟渊起初坐在地上不以为意,直到发现那长剑要直取他性命,他才不得不打出一掌然后侧身闪了过去。 “我成了这副样子本是活该,阿绣,你又何必管我”孟渊苦笑着道。 “闭嘴。” 阿绣冷着眼,脚步一闪便掠过对方进了里屋,随后一把普普通通的朴刀便被她甩了出来,径直落在孟渊手中。 “来。” 丢下这么一个字,阿绣再次持剑杀去,孟渊无可奈何只得接招,说来惭愧,他虽然颓然至此,但并未心怀死意,哪怕自知无颜苟活,但他仍然想要活下去。 阿绣动手的时候杀意是切实的,所以孟渊只得全力迎战。 “原来这几年,你便是这样荒废时光。” 阿绣冷笑着,虽然孟渊在她手下只能是狼狈地躲闪,但她看得出对方已经是在全力迎战了。 百十招后,孟渊不敌,已经瘫坐在了地上,原本岁月静好的小院,也变得满目疮痍。 外头的邱青云听见里头的动静,吓得几度想要进去,但最终都忍住了,孟氏的其他人也免不了被惊动,毕竟这里头待着的可以说是他们孟氏的顶梁柱,哪怕对方无官无职,但依旧是孟氏最重要的人物。 “叔叔,您带来的这个女子,到底是——”孟晋忍不住问道。 邱青云只是淡淡地道:“与你无关。” 孟晋一时间气得有些红眼,他如今可是堂堂孟氏的掌门人,可邱青云对他仍然是将其当作台下的小辈,连敷衍他一下都欠奉。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胆子敢反驳什么,对方的资历和地位都远超过他,如今他还真的只能好好当个晚辈,否则若是惹怒了对方,只怕将来要吃苦头的还是自己。 好在片刻后之后,小院里的动静停歇了,邱青云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围上来的神情焦急的孟氏族人,想了想便迈出了步子,可他刚想进去,里头的人就出来了,孟渊浑身是伤,看上去好不凄惨。 “父亲!”孟晋见了连忙上前去要搀扶对方,可却被孟渊挥手阻止了。 随后他怒而看向了邱青云:“叔叔!我当你是长辈,你却带来的人来却这样对待家父,这是什么道理!” “闭嘴!” 邱青云和孟渊异口同声地道,孟晋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终还在败退在了父亲和长辈的威严之下,蔫了似地退到了一旁。 邱青云上前扶着孟渊,随后阿绣也出来了,她提着一把剑的样子似有些不虞的模样,看得孟氏族人是敢怒不敢言。 孟渊回头看了阿绣一眼,无奈地摇摇头:“备马车。” “好。”邱青云看着他,心底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虽然孟渊还是一脸颓丧的模样,但身上的暮气却散了不少,方才教训孟晋的时候,也难得有了几分他当年的那脾气。 “不必,”阿绣叫住了他,随后冷声道:“牵两匹马即可,他还没有老到必须坐马车出行的程度。” “这”邱青云一愣,然后看着孟渊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他失笑一声,抱拳告辞。 其余的孟氏的族人被孟渊示意留下,他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老夫要离京一段时日,家中事务,便交给夫人与公子一并处理。” “老——老爷?”大伙都惊呆了,孟渊什么身份,离京这种事情他能随便开口吗,而且这种事情难道不需要和宫里那位通个气? 阿绣目光一扫过去,看见了缩着脑袋不敢说话的孟晋,眉头一挑,随手便甩了一样的东西,后者愣神中接下:“这是?” “圣旨。”阿绣继续孟渊的节奏,那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一下子院子外的人又跪倒了一大片。 “你连这东西都准备好了,陛下居然也由着你胡闹还是说,这是永乐的意思?”孟渊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心中不知是何想法。 “谁都好,已经不要紧了——本就打算着,便是你不想走,我也要将你拖走。”阿绣瞥了眼孟渊,那清冷的脸色,难得有了几分笑意。 “你从来都是这样霸道,胜我许多,偏他们都看不出”孟渊叹了口气,他抬头望了望天,然后和阿绣旁若无人地从人群中走过,半途,他忽然开口问道:“我们要去哪?” “江湖,”阿绣顿了顿,说道:“等你快死了,我会带你回京,不叫你客死他乡便是。” 闻言,孟渊的神情有些恍惚,然后他回过神来,轻声道:“未必要回京来,哪来的回哪去,在江湖也未见得有什么不好,只是一道出行,总要有个说头,若是旁人问起来,咱们孤男寡女——” 锵! 阿绣的长剑闪电出鞘,刹那间孟渊的胡子就少了几根,他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两人来到府外策马远去,谁也不曾再说过什么回头的话。 合之章 时光如梭,转眼已是五年。 新帝即位之后,朝堂除了一开始因为南北两路造反势力产生的波动之后,很快就恢复了稳定。 本来大臣们还对新帝有所担忧,毕竟这位主曾经在锦衣卫时是个什么德行,大家都是清楚的。 所以一开始,大伙都忍不住担心,毕竟曾经还有个孟渊能够管管他,现在可好了,人家就是这天下之主,谁敢管他。 不过新帝即位之后,朝堂却有些出乎意料地稳定,有罗夫子和陆尚书等人主持大局,新帝对于朝堂的权力并不在意,基本下放了,朝廷百官从未有过如此舒心的时候。 但舒服了之后,大家也难免有些担忧,朝廷行政的权力的确大部分都下放了,但是兵权从始至终都在新帝手中。 然后果不其然,就在新帝主政五年后,这位陛下给大家整了个活。 新帝后宫之中只有一位皇后,就是曾经的永乐公主,皇后五年先后为皇室诞下一位公主,一位皇子。 但即便如此,仍是有朝臣觉得皇帝子嗣不丰,希望陛下择良人充盈后宫,起初几次陛下都拒绝,彼时皇后只诞育了一位公主,后来小皇子也出生了,有人不开眼旧事重提,没想到皇帝居然同意了。 但是皇帝给出的方案却有些叫人大跌眼镜,这位陛下打算仿照先帝,纳世家女子入宫。 这下可把世家高兴坏了,本以为皇帝对他们积怨颇深,没想到这位陛下还是走的之前那位的老路,想以世家平衡朝堂。 此事一出,朝堂一片哗然,无数大臣找到陆尚书府上,想让对方劝陛下收回成命,毕竟他们这些人当初入朝就是为了世家作对,这下新帝又走了先帝的老路,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比起忧心忡忡的朝臣,倒是世家之人欣喜若狂,看到皇帝终于松口了,他们忙不迭地开始示好,各家纷纷挑选适龄女子送入宫。 而就在这个节骨眼,火箭速度升迁到锦衣卫指挥使的应无殇忽然带人闯进了王氏在京城的宅院,从中“搜出”了一群想要谋害皇帝的刺客。 这一下天下哗然,没有人是傻子,在皇帝已经想要追求和平的时候,世家绝对不可能自毁长城,而以王氏的底蕴和能量,想要把这种要命的事情嫁祸给他们,也十分困难。 如此一来,可能的结果就只剩下一种了,这是锦衣卫的自导自演,他们又一次拿出了自己绝活,栽赃构陷。 应无殇是何许人,天下皆知,历数各代锦衣卫指挥使,孟渊是皇帝的左膀右臂,陆寒江是皇帝的屠刀,吴启明是皇帝的眼睛,而他应无殇,则是皇帝最忠诚的鹰犬。 这位指挥使不贪权不贪财,无论公事私事他都平淡视之,一心一意只听从皇帝的指示办事,所以他绝不可能擅作主张对王氏下手。 这一出大戏背后的主事者,是任何人都看得出来的——这是皇帝要对世家动手了。 皇帝本就对世家观感不佳,动手是迟早的事情,这一点大伙不惊讶,大家惊讶的是,皇帝的手段竟然如此的浅白和粗鲁。 世家对朝廷的影响之大,大到朝廷想要动手却又处处掣肘,究其原因就是无论怎么做,最后都落不下什么好名声,一旦动手往往都是两败俱伤。 朝廷最大的为难之处就在于,世家滑不溜秋,拿不住把柄就没办法名正言顺地动手,师出无名,那么作决定的皇帝的名声就会受到抨击。 常理而论,皇帝贵为天子,在乎的无非两点,除了权力就是名声,可偏偏朝廷接连出了两个意外,先帝沉迷修仙前后,都是个不太把名声放在心上的人。 而新帝更离谱,他好像从来没有在乎过脸皮这种东西,这一次算计世家,计谋简单粗暴,就差直接自己撸胳膊上去抽人家巴掌了。 当一个皇帝连名声都不要之后,那能够造成的威胁绝对是相当可怕的。 锦衣卫久违地接到了大案子,王氏一族被判谋逆,皇帝的圣旨直接一步到位给到了指挥使应无殇,让他带着人马抄家。 朝臣简直被惊呆了,虽然他们希望皇帝不要放过世家,但是绝对没有人希望皇帝用这样强硬的手段去做这件事,因为这会激起大乱子的。 “太傅!您快劝劝陛下,这样下去,只怕天下要乱啊。”一名内阁大臣忧心地说道。 三年前魏阁老就辞官归隐了,内阁阁老之位空悬,皇帝没有指示,只是由已经升任太傅的罗夫子代为提领内阁。 听着众人一言一语的忧虑,罗夫子眼底一片深沉,却不回话,就在众人对未来表示担心的时候,陆尚书匆匆从门外进来了。 “太傅,最新的消息。”陆尚书拿着邸报,罗夫子接过之后就打开,众人立刻围上来一看究竟。 邸报的内容无疑是惊人的,众臣以为的天下大乱没有到来,反倒是各地的世家都开始上书乞求皇帝的原谅。 “这”最先开口的那位朝臣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他讷讷地道:“怎会如此,他们竟不敢反抗吗?” 罗夫子将那邸报看了两遍,随后淡淡地道:“诸位不必惊讶,世道已经变了,当今陛下手段之酷烈,那些人都是有所耳闻的,既然陛下不顾一切大打出手,便是早就做好了不惜代价的打算,那些人惜命怕死,会有如此动作,也是意料中事。” 世家并非全是软骨头,他们之中不怕死的大有人在,只是毫无意义的流血是他们不愿看见的。 先帝之时,世家和朝廷撕破脸,之所以世家有底气敢反抗,那是因为他们看清楚了皇帝没有彻底翻脸的意思,他们自负于皇帝崇信制衡之术,必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 虽说从结果看,上一回是他们瞎了眼,若不是长生之事遮蔽了皇帝的眼,世家早就是过眼云烟了。 不过这一次他们却看得很准,新帝的确一点儿都没有和他们开玩笑的意思,上来直接就是往死里整。 应无殇,江湖泥腿子出身,早年名声不显,几次在外显露名声靠的都是抄家杀人,这是个“不知轻重”的人,由他来动手,王氏上下能活下来一条狗都算是他慈悲为怀了。 因为知道皇帝不会因为名声而束手,更不会因为担心两败俱伤而退缩,所以世家是真的慌了,出现了心怀侥幸之人并不稀奇。 但之所以几乎大半的世家都产生了这种鸵鸟想法,则是因为另一个人的功劳,书院的副院长——祁云舟。 作为想要复刻其师的成就,立志将来要成为第二个罗元镜的人物,这一次皇帝对世家出手,尽管他无官无职也不属于朝廷麾下,但他还是作为急先锋冲在了最前面。 他的做法就是游说,通过自己在士林的极大威望以及三寸不烂之舌,给了深渊中的世家一条长绳。 祁云舟的口才的确优秀,但他选择的切入点同样关键,世家惊怒于皇帝的狠心,也有过破釜沉舟的打算,但终究对生存的渴望超过了对死亡的坦然。 祁云舟的出现给了他们一线希望,使得这群人无法彻底倒入绝望以至于孤注一掷,但这才是最要命。 世家内部由于祁云舟的游说出现了分化,主张反抗的强硬派迅速被瓦解,另一批相信皇帝最终会手下留情的势力开始不断扩张。 而其中最亮眼的便是陈氏,自从陈氏三分之后,大小姐陈音带领下的陈氏嫡脉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是锦衣卫过河拆桥的速度太快了,她们反应不及就成了弃子。 按理说人不该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但架不住陈音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前有狼后有虎,和锦衣卫合作固然风险极大,但若是不和他们合作,嫡脉眼看着就要完蛋了。 陈音无可奈何,比起未来可能存在的卸磨杀驴,她先要确保嫡脉的未来还能够存在,所以哪怕知道皇帝要对世家下狠手,她还是选择了倒向朝廷。 《氏族纪》排名第一的王氏谢幕了,而且是以家破人亡的悲惨姿态下台了,这一消息传出不知有多少人唏嘘,多少人感慨,多少人惊恐,又有多少人拍手称快了。 在锦衣卫带着皇帝的旨意出京之时,天下隐有动荡的迹象,但在应无殇雷霆手段血洗王氏之后,天下反而又太平了。 无他,皇帝的手段太过暴力和酷烈,不仅吓得那些野心家后怕不已。 同时也让世家绝望地认识到,一旦皇帝真的不顾一切大打出手,他们除了能够让自己成为这史书上一朵绚烂的烟花让皇帝伤筋动骨一刹那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厉害。 实力是不能够轻易使出来的,因为一旦使出,很容易就会让人发现,其实你也不过如此。 世家现在便是处于这样尴尬的境地,看似闻名天下势力遍及九州的王氏,在锦衣卫的手下根本蹦跶不了几下。 朝廷预想中的混乱没有出现,不少臣子开始逐渐认识到,世家其实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样强大。 其中固然也有历代先君的不断努力所致,但究其根本,还是新帝出手太猛太快,不仅打蒙了世家,也打醒了朝廷百官。 而王家的倒下也标志着一个信号,那就是时代真的变了,当初和皇室朝廷共天下的世家,即将彻底成为过去式。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朝廷蓄谋已久的计划开始发动,针对天下无数世家的动作开始一步步进行。 世家人人自危,不过这和新帝没有什么关系,皇宫今日虽也热闹非常,但并非因为世家之事,而是皇长子年满三岁,要为其选择合适的老师开蒙了。 这位小皇子既是长子又是嫡子,可以说基本算是板上钉钉的皇位继承人了,所以他的老师人选自然事关重大。 皇帝还表达出了要广招天下贤才为小皇子开蒙,这又是变相地给了祁云舟可操作的空间,世家不缺人才,尤其不缺大才,所以又有不少强硬派被瓦解,开始想法子送人进京抱上皇子的大腿围魏救赵。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对于宫中之人,这一次小皇子开蒙最大影响并非来自外边,而是皇宫之内。 在宫中服侍了多年的阿绣姑姑突然提出了告辞,这一下让皇后和贵太妃都慌了,没有其他原因,就是太突然了。 “阿绣姑姑,你为什么要走啊?”永乐和小皇子一人拉着阿绣的一只手,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是一脸舍不得的表情。 阿绣有些头大地看着这对母子,兴许是因为长辈都健在,皇帝本人又不太着调的关系,永乐的性子在身份变换之后,几乎没有任何的改变。 哪怕是已经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永乐平时撒起娇来还是和小孩子一样,这时常让阿绣颇为无奈。 “我与你母妃一般年纪,难道皇后娘娘还想让我在这宫里住上一辈子啊。”阿绣伸手将小皇子抱了起来,然后一边戳着对方的脸,一边对永乐说道。 “可是”永乐低着头嘟嘟囔囔地说了点只有自己听得见的话,她并非不体谅阿绣,只是她从小到大都被对方照顾着,若是突然有一天对方不见了,她有点想象不到那样的日子。 “好了,日后若有空闲,我会回宫看望娘娘和小殿下的。”阿绣去意已决,永乐再是不舍也不可能强行留下对方。 最终阿绣还是在一大一小两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皇宫,而她离开后就拿着从皇帝那里拿到的旨意,在邱青云的陪同下,直接去了孟府。 “邱叔叔来了,快请进,小侄已经备好了酒菜这位是?” 在孟府迎接两人的是孟氏如今的中心人物,孟渊的嫡长子,孟晋,邱青云此人他自然是认识的,这是他父亲的好友,不提这一层关系,对方如今在朝中也是位高权重,是十分需要维持好关系的对象。 可是另一位就看着就眼生许多了,观其模样打扮,似乎并非寻常女子,毕竟京中女子少有能够带着佩剑出门的。 孟晋悄悄打量了那女子几眼心里便重视了起来,京中刀剑管制严重,除了有身份的人之外,其余人等几乎不被允许佩戴兵刃。 可惜,邱青云并未有和他介绍的意思,寒暄了几句之后,他便提出了自己的来意:“我来见你父亲。” 孟晋有些为难道:“此事还得禀明母亲,父亲他自从辞官之后就言明不再见外客了。” 邱青云眉头一蹙,刚想直接去找人,便被身旁的阿绣以眼神制住了,于是他话锋一转:“那我先去见见嫂子。” “叔叔请。” 孟晋带着邱青云来到正堂,柳氏见到阿绣的时候,眼神明显有了几分变化,孟晋自然觉察到了这点,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母亲请走了。 “其他人都退下,晋儿,你也退下。”柳氏屏退了其他人,孟晋虽然很想留下听一听,但是母亲的眼神让他有些胆怯,最终还是乖乖退下了。 邱青云看着这两人似乎有话要说,他便自顾自地说了句:“既然如此,那我先去见孟兄。” 孟晋的话他没放在心上,他们长辈做事,还轮不到一个小辈说话,一旁的柳氏微行一礼并没有多说什么。 邱青云离开后,柳氏便招呼对方坐下:“阿绣姑娘,请坐。” 孟渊作为外男再受陛下宠信也不可能把皇宫当自己后院随便逛,所以柳氏作为他的妻子,自然需要常常替他进宫去拜见贵妃,一来二去,这位贵妃宫里最要紧的阿绣姑姑,她自然不会不认识。 “姑娘今日前来,是为了见老爷?”柳氏开门见山地说道。 阿绣抬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是。” 顿了顿,她又说道:“娘娘听闻他这几年深居简出,担心他的身体,所以让我来” “姑娘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拿贵太妃娘娘当借口。”柳氏打断了她。 阿绣一顿,面色有些迟疑,柳氏轻轻笑道:“世家联姻,向来是高娶低嫁,柳氏在《氏族纪》上排行六十一位,远超孟氏,无论势力还是手段所以当年之事,姑娘以为我不知晓?” 阿绣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她看着面色平静一如既往的柳氏,沉默了片刻后,问道:“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何——?” 柳氏笑了笑,语气有些凉薄地道:“世家女子,向来以家族为重,押注孟氏是我柳氏赌对了,如今孟氏得陛下重视,柳氏也拿到了好处,我来孟家,只为了占住这孟氏夫人之位,至于老爷心中究竟有多少个红颜知己,我不在乎。” “你”阿绣脸色有些复杂,她想过今日到此会遭受的对待,无论对方如何羞辱她都准备忍了,没想到最后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答。 话已说开,柳氏起身就要走:“老爷就在后院,你自便。” 阿绣嘴巴张了张,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去了就去了后院,只见一座小院坐落在府邸的角落,仿佛被遗忘了一般。 邱青云在院门前,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进去,回头看到了阿绣,面有难色道:“阿绣姑娘,方才我在门口听见了孟兄的声音,他似乎不想见” 砰! 话音未落,阿绣已经一剑将那院门劈开,邱青云端是目瞪口呆,就见对方径直走了进去,他本想紧随其后,谁知前者脚下一勾,两块木板应声飞来,直接卡在了崩裂后的门框上。 “这”邱青云一愣,然后就看见阿绣回头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他只得无奈苦笑,得了,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自己还是少插手地好。 阿绣提着剑走到了院子里,抬头就看到了一个满身暮气的孟渊坐在矮小的石凳上,面前是一副棋盘,是一局已经下了大半的残局。 门外的动静让孟渊从棋局上收回了目光,他抬起头来,面上带着微笑:“阿绣。” 阿绣蹙眉看着他,目光向下落在那棋盘上,然后剑光一闪,那棋盘随着石桌崩碎开来,震得孟渊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地上。 “你的武功”阿绣眼眸一片深沉,沉吟片刻后,她手中长剑悍然刺出。 孟渊起初坐在地上不以为意,直到发现那长剑要直取他性命,他才不得不打出一掌然后侧身闪了过去。 “我成了这副样子本是活该,阿绣,你又何必管我”孟渊苦笑着道。 “闭嘴。” 阿绣冷着眼,脚步一闪便掠过对方进了里屋,随后一把普普通通的朴刀便被她甩了出来,径直落在孟渊手中。 “来。” 丢下这么一个字,阿绣再次持剑杀去,孟渊无可奈何只得接招,说来惭愧,他虽然颓然至此,但并未心怀死意,哪怕自知无颜苟活,但他仍然想要活下去。 阿绣动手的时候杀意是切实的,所以孟渊只得全力迎战。 “原来这几年,你便是这样荒废时光。” 阿绣冷笑着,虽然孟渊在她手下只能是狼狈地躲闪,但她看得出对方已经是在全力迎战了。 百十招后,孟渊不敌,已经瘫坐在了地上,原本岁月静好的小院,也变得满目疮痍。 外头的邱青云听见里头的动静,吓得几度想要进去,但最终都忍住了,孟氏的其他人也免不了被惊动,毕竟这里头待着的可以说是他们孟氏的顶梁柱,哪怕对方无官无职,但依旧是孟氏最重要的人物。 “叔叔,您带来的这个女子,到底是——”孟晋忍不住问道。 邱青云只是淡淡地道:“与你无关。” 孟晋一时间气得有些红眼,他如今可是堂堂孟氏的掌门人,可邱青云对他仍然是将其当作台下的小辈,连敷衍他一下都欠奉。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胆子敢反驳什么,对方的资历和地位都远超过他,如今他还真的只能好好当个晚辈,否则若是惹怒了对方,只怕将来要吃苦头的还是自己。 好在片刻后之后,小院里的动静停歇了,邱青云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围上来的神情焦急的孟氏族人,想了想便迈出了步子,可他刚想进去,里头的人就出来了,孟渊浑身是伤,看上去好不凄惨。 “父亲!”孟晋见了连忙上前去要搀扶对方,可却被孟渊挥手阻止了。 随后他怒而看向了邱青云:“叔叔!我当你是长辈,你却带来的人来却这样对待家父,这是什么道理!” “闭嘴!” 邱青云和孟渊异口同声地道,孟晋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终还在败退在了父亲和长辈的威严之下,蔫了似地退到了一旁。 邱青云上前扶着孟渊,随后阿绣也出来了,她提着一把剑的样子似有些不虞的模样,看得孟氏族人是敢怒不敢言。 孟渊回头看了阿绣一眼,无奈地摇摇头:“备马车。” “好。”邱青云看着他,心底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虽然孟渊还是一脸颓丧的模样,但身上的暮气却散了不少,方才教训孟晋的时候,也难得有了几分他当年的那脾气。 “不必,”阿绣叫住了他,随后冷声道:“牵两匹马即可,他还没有老到必须坐马车出行的程度。” “这”邱青云一愣,然后看着孟渊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他失笑一声,抱拳告辞。 其余的孟氏的族人被孟渊示意留下,他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老夫要离京一段时日,家中事务,便交给夫人与公子一并处理。” “老——老爷?”大伙都惊呆了,孟渊什么身份,离京这种事情他能随便开口吗,而且这种事情难道不需要和宫里那位通个气? 阿绣目光一扫过去,看见了缩着脑袋不敢说话的孟晋,眉头一挑,随手便甩了一样的东西,后者愣神中接下:“这是?” “圣旨。”阿绣继续孟渊的节奏,那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一下子院子外的人又跪倒了一大片。 “你连这东西都准备好了,陛下居然也由着你胡闹还是说,这是永乐的意思?”孟渊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心中不知是何想法。 “谁都好,已经不要紧了——本就打算着,便是你不想走,我也要将你拖走。”阿绣瞥了眼孟渊,那清冷的脸色,难得有了几分笑意。 “你从来都是这样霸道,胜我许多,偏他们都看不出”孟渊叹了口气,他抬头望了望天,然后和阿绣旁若无人地从人群中走过,半途,他忽然开口问道:“我们要去哪?” “江湖,”阿绣顿了顿,说道:“等你快死了,我会带你回京,不叫你客死他乡便是。” 闻言,孟渊的神情有些恍惚,然后他回过神来,轻声道:“未必要回京来,哪来的回哪去,在江湖也未见得有什么不好,只是一道出行,总要有个说头,若是旁人问起来,咱们孤男寡女——” 锵! 阿绣的长剑闪电出鞘,刹那间孟渊的胡子就少了几根,他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两人来到府外策马远去,谁也不曾再说过什么回头的话。 启之章 “师兄就送到此处。” 少年系紧了背上的剑,辞别了前来送行的山门前的师兄,在后者满脸担忧的表情中远去了。 少年走远后,那师兄叹息一声,随后似是觉察到身后有人,他回头一看,赶忙行礼道:“见过空谷师叔。” 鬓角已经发白的空谷对他微微点头,然后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终究是要下山的,你拦得住一时,拦不住他一世。” 那弟子面色微苦:“弟子只是希望他能够一生平安喜乐,当初天泉师弟离山前,特地托弟子要照看好他” 那弟子忍不住叹息一声,空谷只是摇摇头,两人看着那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久久没有离去。 东方宝儿——或者现在应该叫他东方复了,当初的半大孩子,如今已经是个能够独自行走江湖的少年郎了,他一袭青衣,背上系着掌门传给他的宝剑。 而他此行出山的第一站是江南,倒不是为了重走他师父玉枢真人的成名路,而是因为他要此地见一个人,上官世家的少主,上官北苍。 来到上官家,东方复找到了门房说道:“这位小哥请了,不知上官少主可在家中,贫道有事想见他一见。” 那门房本来见对方仪表堂堂,还以为是何方才俊前来拜见,谁知道一开口竟是来找上官北苍的,顿时脸色难看了起来。 “对不住,这儿没有这个人。”门房很嫌弃地摆摆手,然后退了回去,低声吩咐了门口的守卫不要将人放进来,随后便消失了。 东方复在门下等了一会儿,不见对方出来,那护卫眼中又多含不屑之色,他只得叹息摇首,暂且退去,而后再另想办法了。 来此之前,他也打听过上官家的情况,作为拥立新帝登基的一分子,上官少钦手握从龙之功,上官家本该是前途无量才对,可叹这家里偏偏出了个倒霉继承人上官北苍。 上官北苍是戴罪之人,又是上官家铁打的继承人,这就导致了这是个没有未来可言的家族,此事传开之后,笑话他们家的人不知有多少。 平白让自家的登高阶梯折了,上官北苍这个少主在家里的日子肯定不怎么好过,但是东方复没想到,对方竟然已经到了连外人都见不得的程度。 若是平常,遇上这样的事情,他自该知难而退了,毕竟这是别人的家事,他过分参与恐怕有挑衅之嫌。 但此刻东方复却别无选择,他必须见到这个人,然后就当年之事向对方问个清楚。 只是他还没有想到办法见到上官北苍,就已经先有人找到了他。 “你是青城弟子?” 巷道中,前后拢共八人将东方复的路给堵住了,为首之人冷声道:“我认得你身上那把剑,那是玉枢老道的兵刃!” 东方复抬头看着这些人,他既然选择带着师父的剑出山,就没有想过隐藏自己的身份,这些人来问,他倒也不怕回答。 “不错,”东方复作揖稽首:“贫道云夕,家师玉枢真人,不知几位有何见教。” 东方复拜入青城门下,正式入门后便取了道号云夕。 “果然是青城派的,你们还敢下山!”另一汉子怒道。 东方复目光微凝:“哦?不知我青城派可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竟使得诸位不许我青城弟子在江湖行走?” “还敢狡辩!”那汉子怒目圆瞪:“那与魔教妖女同流合污,滥杀江湖同道的天泉不就是你们青城派的弟子吗!哼,听说那小子也是玉枢老道的弟子,如此说来,你还是和他同一脉的师兄弟啊。” 几人面色不善,似乎有要动手的样子,东方复冷声道:“诸位慎言!我师兄天泉为何会受那妖女驱使,至今还未有个说法,你等这般肆意将诸多罪名加在我师兄身上,是觉得我青城派无人吗!” 说话间,东方复身后的宝剑悍然出鞘,那几个汉子对视一眼,厉声喝道;“不必跟他废话!青城派杀了我们兄弟,今日就先讨点利息!” 八人拳脚打出纷纷打出,劲风压得路边花草抬不起头,四面八方皆是敌手,东方复冷眼一瞧,冲霄而起的宝剑忽然一分为三,如流星般砸落在地,激起的风浪直接就将他们通通掀翻了出去。 一招之间,围攻上来的汉子全都吐出倒飞出去,东方复收剑入鞘,看着那几人在地上打滚哀嚎,他淡淡地道:“今日之事,贫道放你们一马,如若日后再让贫道听见你们对青城派恶语相加,当心贫道剑下无情。” 话音落下,东方复大步走出了巷子,片刻后,两道人影闪现,看着周围这八个滚地虫,其中一人颇为不屑地道:“三教九流的货色,果然指望不上。” 另一人则道:“倒也不见得,那小子的武功的确在我们的预料之上。” 那人又道:“不妨事,青城派的仇人遍天下,若是他老实在山上窝着,咱们也拿他没办法,可他既然下了山,那就怪不得我等不顾道门情义了。”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脚下一点便踏着墙壁上了屋檐,片刻就不见踪迹,另一人留下,目光一扫周遭告饶不止的八人,冷笑一声拔出剑来,数道剑光落下,那八人已经倒入血泊再无声息。 这人收了剑,同样是脚下一点,踩着屋檐远去,若有识货的人在此一眼便能够看出,这两人使的都是道家武功。 东方复还不知道他已经被人盯上了,他在上官家的宅院外绕了几个圈,发现这院子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守备严密,如果是他,躲开旁人的眼睛翻墙进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做就做,东方复先找了一家客栈歇息,等到入夜之后,他悄悄潜到了上官宅院的墙根边上,然后轻松地攀了过去。 他一边贴着墙根隐匿身形,一边开始寻找少主上官北苍的住处,可他才刚潜入没一会儿,忽然听见身后一阵破风之声。 心中警铃大作,东方复果断向边上翻滚躲闪,砰的一声,一颗石子打在了他之前的落脚地,整齐的石板地上赫然出现一片龟裂。 东方复心头震惊,他回头看去,有一蒙面人蹲在墙头,目光正死死地瞪着自己。 “你是何人!”东方复冷声问道,他心想,此人若是上官家的高手,没必要这身打扮,对方下手如此狠辣,若非与上官家有仇便是与他有仇! “青城弟子,哼。”那蒙面人冷笑一声,随后拔剑就杀来,一剑斩落叫东方复身边的墙壁倒塌大半,是一点儿不顾及会引起上官家的注意。 东方复暗道不好,他是偷偷潜入,被人逮住了肯定说不清,于是他并不恋战,而是且战且退,找准时机就向后躲开。 两人一追一逃,仿佛是完全没有将上官家放在眼里,东方复一边逃一边惊讶于后者的武功。 多年前朝廷和江湖势同水火,连番用计之下,江湖正道那是五劳七伤,但比他们更惨的其实是魔道,因为魔道第一门玄天教旗帜鲜明地造反了。 朝廷在镇压叛乱之际,同时也顺便利用大军清理北地魔道,一时间魔道损失惨重,曾经榜上有名的大势力十不存一,勉强苟活下来也不复曾经的辉煌了。 所以近些年来,魔道几乎销声匿迹,江湖上再看不到几个武功高强的魔道中人,都担心被锦衣卫抓了现行,所以一个个都藏着掖着,就差挖个洞给自己埋起来了。 因此人武艺不俗,所以东方复猜测对方应该来自正道宗门。 他有意试探对方出身,可惜这是上官家的地界,他们一路打过来,已经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他必须抽身了。 “想走?没门!” 那人似乎看出了东方复的心思,手中突然变招,剑锋指天,剑气踏地,气旋分阴阳,化作明暗光幕,如一张大网将东方复罩住。 “道家武功?!”东方复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是道门弟子。 “嘿,不过如此嘛。” 眼看东方复被自己轻易拿下,那蒙面人忍不住出声嘲讽道,他本想着拖住对方,等到上官家高手赶到,对方自然没有活路。 可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这东方复武功虽然不错,但也没有高到叫他为难的程度,既然他自己就能够杀了这小子,何必要假他人之手。 那蒙面人低声自言自语道:“师兄就是想太多了,天下道门弟子众多,我今日杀了他就走,鱼入大海,谅他青城派本事再大,又如何找得到我,哼。” 几经思量,蒙面人心中已有成算,他冷笑道:“小子,要怨就怨你是青城弟子,下辈子记得投个好胎!” 话音落下,这蒙面人持剑杀来,东方复被那怪奇阵法困住,躲也躲不开,眼看就要被对方得手,便在这要命的时刻,黑暗中忽然传出两个字—— “救他。” 蒙面人将要得手之际,忽然一道刀光闪落,将他震退的同时,也将困住东方复的那张大网给破了。 “该死的,什么人坏我好事!”那蒙面人有些气急败坏地道。 东方复劫后余生,忍不住朝着刚刚出声的方向看去,只见黑暗中缓缓走出了两个身影,其中一人身着华服,但容貌憔悴,明明是个青年人,但眼底一片苍凉,却比那八旬老翁还要没有活力。 另一人身披斗篷,头戴斗笠,全身上下藏得紧密,不留给人一点可以探究的空间。 两人现身之后,并未在乎那蒙面人,而是自顾自地谈论了起来。 先是那神秘人说道:“小子,我们护着你那是上头下的命令,可不是来给你打下手的。” 那华服青年则答道:“放心,我并非不知好歹之辈,只是你们要护我性命,我若不配合你们也麻烦,今日你帮了我,终归也是方便了你们。” “牙尖嘴利罢了,今日本官心情好,便如你所愿。” 那神秘人呵呵一笑,随后向前走来,他缓缓解开了身上的斗篷,摘掉了头顶的斗笠,那神秘的面纱之下,藏着的是一件银色的飞鱼服,袖袍之下,那把锋利的绣春刀仿佛揉进了月色,正散发着淡淡的寒光。 “锦衣卫?!”蒙面人失神道。 东方复看着这突然现身的锦衣卫,也是微微攥紧了拳头,他一家皆为锦衣卫所杀,彼此间有着血海深仇,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事情,他还太弱小,根本不可能是这些人的对手,他能做的只有咬着牙蛰伏。 “你命好,”那锦衣卫挽了个刀花,将绣春刀架在了肩膀上,笑着道:“衙门如今改规矩了,似你这般江湖小卒,杀了不计功劳,本官今日可以放你一马滚。” 那蒙面人一愣,旋即大怒道:“狗官!大言不惭!你以为你能够——” 话音未落,只见月下一道银芒闪现,那锦衣卫三两步间突至蒙面人跟前,手起刀落便见一抹血花绽放,一道剑光落在地面,一条臂膀飞向天空,那蒙面人捂着伤臂向后骤退,锦衣卫却止住了脚步。 “还有帮手,呵——”锦衣卫冷冷地看了眼墙头上持剑而立的另一位蒙面人,只是冷笑道:“归鸿剑法,原来是昆仑派的弟子,怎么,不好好在昆仑山给那向老匹夫守灵,跑到江湖上来掺和事了?” 那断臂的蒙面人向后一跃落在了墙头上,听见这锦衣卫的话,立刻是怒道:“狗官,你安敢辱我师父!” 昆仑派的向随风不久前过世了,作为和昆仑掌门并称“昆仑二仙”的两大高手之一,向随风当年在和千面法王的一战中落下了暗伤,被病痛折磨了数年之后,终于是积重难返过世了。 这蒙面人看来就是向随风的弟子,他断了一臂,如今又怒火攻心,只见他是两眼赤红,颇有入魔之象,他身边那人赶紧拦了他:“师弟,事不可为,你有伤在身,先撤。” “师兄——好。”蒙面人不甘地瞪着眼,最终还是跟他师兄一道逃离了此地。 “呵,功夫这么烂,口气倒是不小,”那锦衣卫嗤笑一声,缓缓收刀入鞘,回身从那华服公子身边走过时,停下了脚步:“今日之事你可是欠了本官人情,要还的。” 华服公子轻轻点头:“我知道。” 那锦衣卫说完之后,重新披上了斗笠黑袍,很快就消失了黑夜之中,华服公子则上前两步,将东方复从地上拉了起来:“没事。”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东方复道谢之后,忽然道:“你我素未谋面,公子却愿意求那锦衣卫救贫道性命,恕贫道冒昧,公子可是上官少主?” “少主二字不必再提了,道长称呼在下名字便是。”上官北苍摇摇头道,他这份淡然,似乎早已经将一切看开,可看他眼中那份疲惫,又好似从当年之事未走出来。 上官北苍看了眼东方复的佩剑,眼神复杂地道:“我认得这把剑,当年玉枢真人来过府上,我有幸见过他的风采你是他的弟子?” “贫道云夕。”东方复稽首。 “看来我没猜错再看你的年纪,你应该是那人的师弟?”上官北苍的眼神更加复杂了些,他口中的那人是谁,不必言明,他们都是清楚的。 东方复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公子聪慧,贫道便不再拐弯抹角了,我师兄天泉身死之前,曾在东都逗留,贫道多方打探,得知彼时东都局势复杂,有林刘方三家在东都争权夺利,我师兄不慎卷入其中,还与当时同在东都停留的上官家有了些过节。” 上官北苍看着他道:“你师兄死于峨眉派之手,此事江湖皆知,你来寻我也是无济于事。” 东方复沉声道:“贫道明白,但是贫道不愿师兄死后受人加诸恶名,贫道想查清楚,师兄究竟为何会和那魔道妖女同路,又为何会与她一起杀害了诸多江湖同道,以至于被逼上绝路,最后无法回头。” 上官北苍沉默了良久,最后说道:“今日你能得救实属运气,下回那昆仑派卷土重来,你未必还有这样的好运,别忘了,当年昆仑弟子被魔道妖女钱小小杀了多少,这些血仇记在了妖女的身上,也记在了你师兄身上,如今更是记在了青城派的身上,回山去我奉劝你一句,有些事糊涂一些也未尝不可。” 东方复目光一凝:“如此说来,上官公子果然知道些什么,对吗?还请直言相告!” 上官北苍看着东方复,一瞬间,仿佛是看到了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青衣小剑。 “你找错人了。” 上官北苍终于开口,但这话却并非单纯的推诿,只听他又说道:“我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蛋而已,你若想要找出天泉道长叛离正道的真相,天下只有一个人能够给你答案。” “是谁!”东方复急切地问道。 “逍遥派,月离风。”上官北苍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他?” 东方复大吃一惊,心头浮现了些道不明的想法,此人的名号他是知道的,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清楚,因为此人的师门前辈,杀害了他一位非常要好的朋友。 多年前,在北地辽阳城,丐帮最后一任帮主陆十七被逍遥派太微道人所杀,而听闻这月离风,也牵扯在这件事中。 东方复一生坎坷,庶出的身份让他自小不受重视,后来东方世家一夜之间灰飞烟灭,他跟着仅剩的姐姐四处流浪。 后来姐姐结识了丐帮陆十七,由对方送他上了青城山,这日子才终于安稳了下来。 东方复的一生当中,能够被他放在心上真正关心的人,除了姐姐,师父,天泉师兄之外,就是这个仅仅和他相处过短短半月光景的陆大哥。 他不相信陆大哥那样逍遥自在的性子,会去与锦衣卫勾结什么,此事定然也有猫腻,只可惜这件事查起来难度要远比如今查天泉之死高得多。 因此,东方复是有心也无力 他摇了摇头,将脑海中这些想法暂且压下,对上官北苍道:“还请上官公子指点,贫道该去何处寻这位月离风?” 上官北苍叹了口气:“江湖上多少事都少不了逍遥派的影子,他似乎无处不在,但你若是想要准确地找出他在何处,却也是件难事或许你可以去北少林走一遭。” “北少林?为何?”东方复问道。 “北少林如今的方丈灵悟大师,他在入主少林前曾收下了一位俗家弟子,名为霍云起,此人出身曾经威名赫赫的铸剑山庄霍家,这位霍公子如今是家破人亡,但他遭难之前,却在东都同时与天泉道长与那逍遥派月离风都有交集。” “如此说来,此人便是关键?”东方复眼眸微眯,旋即行礼道:“公子解惑之恩,来日贫道必将报答。” “这话我记下了,还望道长切莫忘记今日这份人情。” 上官北苍的脸色难得有了几分笑意:“道长如今武功虽还平常,可在下却能看出你天资不凡,如若将来某一日你武功更进一步,还请往江南再走上一遭。” 东方复看着他,这偌大的上官家宅,于对方而言似乎便是牢笼,他似乎有些明白:“贫道明白了,若有那一日,贫道定会来救公子出此困境。” “哈哈,我逃不掉这辈子都逃不掉” 上官北苍笑得苍凉,他眼含悲戚地道:“在下只希望道长神功大成之日,能够前来取走我这条性命,土归土,尘归尘,一了百了” 上官家的确是上官北苍的牢笼,家族里的人都想他死,但有锦衣卫护着,他死不掉,而他自己也不想活,可惜却无法自杀。 他早已经明白,他这一生都已经被朝廷里的那些人定下的轨迹,一旦他选择自戕,坏了那些人的好事,恼怒的锦衣卫立刻就将怒火倾泻到上官家身上。 他想死,却又死不得,只得一日复一日地在族人憎恨的目光中麻木度日。 如果东方复这个外人能够横插一手结束他的性命,倒是一桩天大的喜事。 恍惚间,上官北苍似乎听到了黑暗中的窃笑,那锦衣卫不知是在嘲笑他对上官家的愚忠,还是在嘲笑他寄希望于一个少年的异想天开。 晚风寒凉,月色凄凄,庭院之中,孤独的影子倒映在了墙上,夜还很长。 启之章 “师兄就送到此处。” 少年系紧了背上的剑,辞别了前来送行的山门前的师兄,在后者满脸担忧的表情中远去了。 少年走远后,那师兄叹息一声,随后似是觉察到身后有人,他回头一看,赶忙行礼道:“见过空谷师叔。” 鬓角已经发白的空谷对他微微点头,然后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终究是要下山的,你拦得住一时,拦不住他一世。” 那弟子面色微苦:“弟子只是希望他能够一生平安喜乐,当初天泉师弟离山前,特地托弟子要照看好他” 那弟子忍不住叹息一声,空谷只是摇摇头,两人看着那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久久没有离去。 东方宝儿——或者现在应该叫他东方复了,当初的半大孩子,如今已经是个能够独自行走江湖的少年郎了,他一袭青衣,背上系着掌门传给他的宝剑。 而他此行出山的第一站是江南,倒不是为了重走他师父玉枢真人的成名路,而是因为他要此地见一个人,上官世家的少主,上官北苍。 来到上官家,东方复找到了门房说道:“这位小哥请了,不知上官少主可在家中,贫道有事想见他一见。” 那门房本来见对方仪表堂堂,还以为是何方才俊前来拜见,谁知道一开口竟是来找上官北苍的,顿时脸色难看了起来。 “对不住,这儿没有这个人。”门房很嫌弃地摆摆手,然后退了回去,低声吩咐了门口的守卫不要将人放进来,随后便消失了。 东方复在门下等了一会儿,不见对方出来,那护卫眼中又多含不屑之色,他只得叹息摇首,暂且退去,而后再另想办法了。 来此之前,他也打听过上官家的情况,作为拥立新帝登基的一分子,上官少钦手握从龙之功,上官家本该是前途无量才对,可叹这家里偏偏出了个倒霉继承人上官北苍。 上官北苍是戴罪之人,又是上官家铁打的继承人,这就导致了这是个没有未来可言的家族,此事传开之后,笑话他们家的人不知有多少。 平白让自家的登高阶梯折了,上官北苍这个少主在家里的日子肯定不怎么好过,但是东方复没想到,对方竟然已经到了连外人都见不得的程度。 若是平常,遇上这样的事情,他自该知难而退了,毕竟这是别人的家事,他过分参与恐怕有挑衅之嫌。 但此刻东方复却别无选择,他必须见到这个人,然后就当年之事向对方问个清楚。 只是他还没有想到办法见到上官北苍,就已经先有人找到了他。 “你是青城弟子?” 巷道中,前后拢共八人将东方复的路给堵住了,为首之人冷声道:“我认得你身上那把剑,那是玉枢老道的兵刃!” 东方复抬头看着这些人,他既然选择带着师父的剑出山,就没有想过隐藏自己的身份,这些人来问,他倒也不怕回答。 “不错,”东方复作揖稽首:“贫道云夕,家师玉枢真人,不知几位有何见教。” 东方复拜入青城门下,正式入门后便取了道号云夕。 “果然是青城派的,你们还敢下山!”另一汉子怒道。 东方复目光微凝:“哦?不知我青城派可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竟使得诸位不许我青城弟子在江湖行走?” “还敢狡辩!”那汉子怒目圆瞪:“那与魔教妖女同流合污,滥杀江湖同道的天泉不就是你们青城派的弟子吗!哼,听说那小子也是玉枢老道的弟子,如此说来,你还是和他同一脉的师兄弟啊。” 几人面色不善,似乎有要动手的样子,东方复冷声道:“诸位慎言!我师兄天泉为何会受那妖女驱使,至今还未有个说法,你等这般肆意将诸多罪名加在我师兄身上,是觉得我青城派无人吗!” 说话间,东方复身后的宝剑悍然出鞘,那几个汉子对视一眼,厉声喝道;“不必跟他废话!青城派杀了我们兄弟,今日就先讨点利息!” 八人拳脚打出纷纷打出,劲风压得路边花草抬不起头,四面八方皆是敌手,东方复冷眼一瞧,冲霄而起的宝剑忽然一分为三,如流星般砸落在地,激起的风浪直接就将他们通通掀翻了出去。 一招之间,围攻上来的汉子全都吐出倒飞出去,东方复收剑入鞘,看着那几人在地上打滚哀嚎,他淡淡地道:“今日之事,贫道放你们一马,如若日后再让贫道听见你们对青城派恶语相加,当心贫道剑下无情。” 话音落下,东方复大步走出了巷子,片刻后,两道人影闪现,看着周围这八个滚地虫,其中一人颇为不屑地道:“三教九流的货色,果然指望不上。” 另一人则道:“倒也不见得,那小子的武功的确在我们的预料之上。” 那人又道:“不妨事,青城派的仇人遍天下,若是他老实在山上窝着,咱们也拿他没办法,可他既然下了山,那就怪不得我等不顾道门情义了。”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脚下一点便踏着墙壁上了屋檐,片刻就不见踪迹,另一人留下,目光一扫周遭告饶不止的八人,冷笑一声拔出剑来,数道剑光落下,那八人已经倒入血泊再无声息。 这人收了剑,同样是脚下一点,踩着屋檐远去,若有识货的人在此一眼便能够看出,这两人使的都是道家武功。 东方复还不知道他已经被人盯上了,他在上官家的宅院外绕了几个圈,发现这院子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守备严密,如果是他,躲开旁人的眼睛翻墙进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做就做,东方复先找了一家客栈歇息,等到入夜之后,他悄悄潜到了上官宅院的墙根边上,然后轻松地攀了过去。 他一边贴着墙根隐匿身形,一边开始寻找少主上官北苍的住处,可他才刚潜入没一会儿,忽然听见身后一阵破风之声。 心中警铃大作,东方复果断向边上翻滚躲闪,砰的一声,一颗石子打在了他之前的落脚地,整齐的石板地上赫然出现一片龟裂。 东方复心头震惊,他回头看去,有一蒙面人蹲在墙头,目光正死死地瞪着自己。 “你是何人!”东方复冷声问道,他心想,此人若是上官家的高手,没必要这身打扮,对方下手如此狠辣,若非与上官家有仇便是与他有仇! “青城弟子,哼。”那蒙面人冷笑一声,随后拔剑就杀来,一剑斩落叫东方复身边的墙壁倒塌大半,是一点儿不顾及会引起上官家的注意。 东方复暗道不好,他是偷偷潜入,被人逮住了肯定说不清,于是他并不恋战,而是且战且退,找准时机就向后躲开。 两人一追一逃,仿佛是完全没有将上官家放在眼里,东方复一边逃一边惊讶于后者的武功。 多年前朝廷和江湖势同水火,连番用计之下,江湖正道那是五劳七伤,但比他们更惨的其实是魔道,因为魔道第一门玄天教旗帜鲜明地造反了。 朝廷在镇压叛乱之际,同时也顺便利用大军清理北地魔道,一时间魔道损失惨重,曾经榜上有名的大势力十不存一,勉强苟活下来也不复曾经的辉煌了。 所以近些年来,魔道几乎销声匿迹,江湖上再看不到几个武功高强的魔道中人,都担心被锦衣卫抓了现行,所以一个个都藏着掖着,就差挖个洞给自己埋起来了。 因此人武艺不俗,所以东方复猜测对方应该来自正道宗门。 他有意试探对方出身,可惜这是上官家的地界,他们一路打过来,已经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他必须抽身了。 “想走?没门!” 那人似乎看出了东方复的心思,手中突然变招,剑锋指天,剑气踏地,气旋分阴阳,化作明暗光幕,如一张大网将东方复罩住。 “道家武功?!”东方复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是道门弟子。 “嘿,不过如此嘛。” 眼看东方复被自己轻易拿下,那蒙面人忍不住出声嘲讽道,他本想着拖住对方,等到上官家高手赶到,对方自然没有活路。 可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这东方复武功虽然不错,但也没有高到叫他为难的程度,既然他自己就能够杀了这小子,何必要假他人之手。 那蒙面人低声自言自语道:“师兄就是想太多了,天下道门弟子众多,我今日杀了他就走,鱼入大海,谅他青城派本事再大,又如何找得到我,哼。” 几经思量,蒙面人心中已有成算,他冷笑道:“小子,要怨就怨你是青城弟子,下辈子记得投个好胎!” 话音落下,这蒙面人持剑杀来,东方复被那怪奇阵法困住,躲也躲不开,眼看就要被对方得手,便在这要命的时刻,黑暗中忽然传出两个字—— “救他。” 蒙面人将要得手之际,忽然一道刀光闪落,将他震退的同时,也将困住东方复的那张大网给破了。 “该死的,什么人坏我好事!”那蒙面人有些气急败坏地道。 东方复劫后余生,忍不住朝着刚刚出声的方向看去,只见黑暗中缓缓走出了两个身影,其中一人身着华服,但容貌憔悴,明明是个青年人,但眼底一片苍凉,却比那八旬老翁还要没有活力。 另一人身披斗篷,头戴斗笠,全身上下藏得紧密,不留给人一点可以探究的空间。 两人现身之后,并未在乎那蒙面人,而是自顾自地谈论了起来。 先是那神秘人说道:“小子,我们护着你那是上头下的命令,可不是来给你打下手的。” 那华服青年则答道:“放心,我并非不知好歹之辈,只是你们要护我性命,我若不配合你们也麻烦,今日你帮了我,终归也是方便了你们。” “牙尖嘴利罢了,今日本官心情好,便如你所愿。” 那神秘人呵呵一笑,随后向前走来,他缓缓解开了身上的斗篷,摘掉了头顶的斗笠,那神秘的面纱之下,藏着的是一件银色的飞鱼服,袖袍之下,那把锋利的绣春刀仿佛揉进了月色,正散发着淡淡的寒光。 “锦衣卫?!”蒙面人失神道。 东方复看着这突然现身的锦衣卫,也是微微攥紧了拳头,他一家皆为锦衣卫所杀,彼此间有着血海深仇,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事情,他还太弱小,根本不可能是这些人的对手,他能做的只有咬着牙蛰伏。 “你命好,”那锦衣卫挽了个刀花,将绣春刀架在了肩膀上,笑着道:“衙门如今改规矩了,似你这般江湖小卒,杀了不计功劳,本官今日可以放你一马滚。” 那蒙面人一愣,旋即大怒道:“狗官!大言不惭!你以为你能够——” 话音未落,只见月下一道银芒闪现,那锦衣卫三两步间突至蒙面人跟前,手起刀落便见一抹血花绽放,一道剑光落在地面,一条臂膀飞向天空,那蒙面人捂着伤臂向后骤退,锦衣卫却止住了脚步。 “还有帮手,呵——”锦衣卫冷冷地看了眼墙头上持剑而立的另一位蒙面人,只是冷笑道:“归鸿剑法,原来是昆仑派的弟子,怎么,不好好在昆仑山给那向老匹夫守灵,跑到江湖上来掺和事了?” 那断臂的蒙面人向后一跃落在了墙头上,听见这锦衣卫的话,立刻是怒道:“狗官,你安敢辱我师父!” 昆仑派的向随风不久前过世了,作为和昆仑掌门并称“昆仑二仙”的两大高手之一,向随风当年在和千面法王的一战中落下了暗伤,被病痛折磨了数年之后,终于是积重难返过世了。 这蒙面人看来就是向随风的弟子,他断了一臂,如今又怒火攻心,只见他是两眼赤红,颇有入魔之象,他身边那人赶紧拦了他:“师弟,事不可为,你有伤在身,先撤。” “师兄——好。”蒙面人不甘地瞪着眼,最终还是跟他师兄一道逃离了此地。 “呵,功夫这么烂,口气倒是不小,”那锦衣卫嗤笑一声,缓缓收刀入鞘,回身从那华服公子身边走过时,停下了脚步:“今日之事你可是欠了本官人情,要还的。” 华服公子轻轻点头:“我知道。” 那锦衣卫说完之后,重新披上了斗笠黑袍,很快就消失了黑夜之中,华服公子则上前两步,将东方复从地上拉了起来:“没事。”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东方复道谢之后,忽然道:“你我素未谋面,公子却愿意求那锦衣卫救贫道性命,恕贫道冒昧,公子可是上官少主?” “少主二字不必再提了,道长称呼在下名字便是。”上官北苍摇摇头道,他这份淡然,似乎早已经将一切看开,可看他眼中那份疲惫,又好似从当年之事未走出来。 上官北苍看了眼东方复的佩剑,眼神复杂地道:“我认得这把剑,当年玉枢真人来过府上,我有幸见过他的风采你是他的弟子?” “贫道云夕。”东方复稽首。 “看来我没猜错再看你的年纪,你应该是那人的师弟?”上官北苍的眼神更加复杂了些,他口中的那人是谁,不必言明,他们都是清楚的。 东方复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公子聪慧,贫道便不再拐弯抹角了,我师兄天泉身死之前,曾在东都逗留,贫道多方打探,得知彼时东都局势复杂,有林刘方三家在东都争权夺利,我师兄不慎卷入其中,还与当时同在东都停留的上官家有了些过节。” 上官北苍看着他道:“你师兄死于峨眉派之手,此事江湖皆知,你来寻我也是无济于事。” 东方复沉声道:“贫道明白,但是贫道不愿师兄死后受人加诸恶名,贫道想查清楚,师兄究竟为何会和那魔道妖女同路,又为何会与她一起杀害了诸多江湖同道,以至于被逼上绝路,最后无法回头。” 上官北苍沉默了良久,最后说道:“今日你能得救实属运气,下回那昆仑派卷土重来,你未必还有这样的好运,别忘了,当年昆仑弟子被魔道妖女钱小小杀了多少,这些血仇记在了妖女的身上,也记在了你师兄身上,如今更是记在了青城派的身上,回山去我奉劝你一句,有些事糊涂一些也未尝不可。” 东方复目光一凝:“如此说来,上官公子果然知道些什么,对吗?还请直言相告!” 上官北苍看着东方复,一瞬间,仿佛是看到了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青衣小剑。 “你找错人了。” 上官北苍终于开口,但这话却并非单纯的推诿,只听他又说道:“我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蛋而已,你若想要找出天泉道长叛离正道的真相,天下只有一个人能够给你答案。” “是谁!”东方复急切地问道。 “逍遥派,月离风。”上官北苍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他?” 东方复大吃一惊,心头浮现了些道不明的想法,此人的名号他是知道的,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清楚,因为此人的师门前辈,杀害了他一位非常要好的朋友。 多年前,在北地辽阳城,丐帮最后一任帮主陆十七被逍遥派太微道人所杀,而听闻这月离风,也牵扯在这件事中。 东方复一生坎坷,庶出的身份让他自小不受重视,后来东方世家一夜之间灰飞烟灭,他跟着仅剩的姐姐四处流浪。 后来姐姐结识了丐帮陆十七,由对方送他上了青城山,这日子才终于安稳了下来。 东方复的一生当中,能够被他放在心上真正关心的人,除了姐姐,师父,天泉师兄之外,就是这个仅仅和他相处过短短半月光景的陆大哥。 他不相信陆大哥那样逍遥自在的性子,会去与锦衣卫勾结什么,此事定然也有猫腻,只可惜这件事查起来难度要远比如今查天泉之死高得多。 因此,东方复是有心也无力 他摇了摇头,将脑海中这些想法暂且压下,对上官北苍道:“还请上官公子指点,贫道该去何处寻这位月离风?” 上官北苍叹了口气:“江湖上多少事都少不了逍遥派的影子,他似乎无处不在,但你若是想要准确地找出他在何处,却也是件难事或许你可以去北少林走一遭。” “北少林?为何?”东方复问道。 “北少林如今的方丈灵悟大师,他在入主少林前曾收下了一位俗家弟子,名为霍云起,此人出身曾经威名赫赫的铸剑山庄霍家,这位霍公子如今是家破人亡,但他遭难之前,却在东都同时与天泉道长与那逍遥派月离风都有交集。” “如此说来,此人便是关键?”东方复眼眸微眯,旋即行礼道:“公子解惑之恩,来日贫道必将报答。” “这话我记下了,还望道长切莫忘记今日这份人情。” 上官北苍的脸色难得有了几分笑意:“道长如今武功虽还平常,可在下却能看出你天资不凡,如若将来某一日你武功更进一步,还请往江南再走上一遭。” 东方复看着他,这偌大的上官家宅,于对方而言似乎便是牢笼,他似乎有些明白:“贫道明白了,若有那一日,贫道定会来救公子出此困境。” “哈哈,我逃不掉这辈子都逃不掉” 上官北苍笑得苍凉,他眼含悲戚地道:“在下只希望道长神功大成之日,能够前来取走我这条性命,土归土,尘归尘,一了百了” 上官家的确是上官北苍的牢笼,家族里的人都想他死,但有锦衣卫护着,他死不掉,而他自己也不想活,可惜却无法自杀。 他早已经明白,他这一生都已经被朝廷里的那些人定下的轨迹,一旦他选择自戕,坏了那些人的好事,恼怒的锦衣卫立刻就将怒火倾泻到上官家身上。 他想死,却又死不得,只得一日复一日地在族人憎恨的目光中麻木度日。 如果东方复这个外人能够横插一手结束他的性命,倒是一桩天大的喜事。 恍惚间,上官北苍似乎听到了黑暗中的窃笑,那锦衣卫不知是在嘲笑他对上官家的愚忠,还是在嘲笑他寄希望于一个少年的异想天开。 晚风寒凉,月色凄凄,庭院之中,孤独的影子倒映在了墙上,夜还很长。 业之章 仇恨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它仿佛是与那血肉一般与生俱来的东西,一旦仇恨的种子生根发芽,便会永无止境地延续下去,哪怕是死了,仇恨也不会消散,而是随着生命的延续,传承给下一代人。 不过,仇恨虽然不会消失,但却会以人为意志发生转移。 譬如,当仇恨的对象存在于你无论如何都无法企及的高度时,濒临绝望的复仇者就不得不在放弃复仇和降低标准之间选择一个。 大多数时候,人们的内心都会潜移默化地选择后者,这并非鸵鸟心态,而是迫于无奈的现实。 五年前,新帝登基,南北两路反叛势力兴起,世家蠢蠢欲动,天下大乱在即,原本这事和江湖关系不大,因为彼时江湖各派都在多年的争斗中损失巨大,根本不具备一同起来作乱的能力。 不过就在江湖一片沉寂的时候,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做出了一件震惊天下的事情,那就是北少林的新一任方丈灵悟大师,他率领南北少林,旗帜鲜明地归入了锦衣卫的麾下。 原本这种事情大家最多骂两句而已,你喜欢跪着要饭那随你便,只要不碍着我,那乱子再大也权当狗叫。 可偏偏,少林在跪了之后,转眼就成了朝廷的鹰犬和爪牙,听命于锦衣卫开始对江湖同道大肆杀戮。 一开始大家敢怒不敢言,眼看着朝廷的军队扫平了北地,往日威震江湖的玄天教成了过眼云烟,北地赫赫魔道全都销声匿迹,少林抱上了朝廷的大腿,他们惹不起。 可现在形势不同了,朝廷——准确地说是锦衣卫,他们几次三番地表现出了对少林的不满,两边的合作关系开始变得暧昧不清。 锦衣卫给江湖人的承诺和一张废纸没有任何区别,所以锦衣卫过河拆桥大家根本不觉得奇怪。 既然少林没有了背后的依仗,那以血还血,有仇报仇的时候就到了,朝廷和锦衣卫太遥远,他们惹不起也打不过,但是少林别想逃! 几乎是同一时间,从南到北,整个江湖都开始了对少林的声讨,积攒已久的怒火终于开始爆发,哪怕是佛门宗派这个时候都选择了避其锋芒,快速将少林切割出了佛门一脉。 风雨飘摇中,南少林的举动又给了北少林致命一击,就在锦衣卫翻脸不认人的那一刻,南少林以极快的速度选出了新的方丈,同时宣布南北少林本非一家,灵悟作为北少林方丈不宜继续插手南少林的事务。 北少林孤立无援,方丈灵悟更是成了众矢之的,因为投靠锦衣卫就是对方下达的决策,尽管北少林的高手都知道,这个决定是前任方丈灵虚下的。 但死人不会说话,天下人也不会相信,此刻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灵悟方丈,就连北少林寺内也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 这一次江湖各派来势汹汹,誓要将这勾结锦衣卫为祸江湖的大恶人除掉。 是的,不知是在哪位高人的指点下,这一次江湖将矛头指向了方丈灵悟,而非整个北少林,尽管做事的时候没有差别,该针对北少林还是针对,但这个态度可就十分有说法了。 起码能够让北少林的僧人产生这样一种错觉,似乎只要首恶一除,北少林立刻就能够转危为安,再度回到曾经正道魁首的地位。 “这是想要让我自相残杀啊,”灵净和尚忧心忡忡地说道:“如此狠毒的计策,难道是锦衣卫” “师弟,如今这是与不是,已经没有意义了。” 灵悟方丈摇了摇头:“我不明白灵虚师兄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但想来应该是失败了,如今少林落到天下皆敌的地步,必须得有人站出来为此负责。” 灵净先是一愣,然后着急地道:“师兄!不可!” 北少林已经承受不起再失去一位合格的方丈的代价了,而且灵悟只是遵从了灵虚的遗命,将这责任全部归咎到他的身上,未免太不公平。 灵悟却只是笑了笑:“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师弟不必再说了,如今我为方丈,自该为北少林的将来考虑。” 灵净再想劝,灵悟却已经闭目打坐不再言语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后离开了,临出门时他遇见了在少林带发修行的霍云起。 “灵净师叔。”霍云起行礼道。 灵净点点头,这霍云起初入少林之时,的确惹得众多弟子不满,此人身负血仇又无心修佛,强行将他带进少林,恐怕适得其反。 可惜灵悟方丈一意孤行,不过结果倒是还算让人满意,霍云起虽是带发修行,但也并没有与众弟子格格不入,尽管对佛法兴趣不大,但他每日也会按照方丈的嘱咐,去听一听灵字辈的高僧讲课。 “师父。”霍云起走进房间里,看向闭目打坐的灵悟,目光中含着隐忧。 “今日课业完成得如何了?”灵悟睁开眼,平静的神情并未因少林之难而出现一些波澜。 “弟子已全部完成,”霍云起答话后,又忍不住道:“师父,如今江湖上的那些人群情激奋,我们该怎么应对才好?” “不必担心,此事为师自有办法。”灵悟和尚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和蔼,只是在霍云起看来,却叫他心头升起了某种莫名的担忧。 霍云起忧心忡忡地离开了,他回到了禅房之中,在蒲团上打坐修行,却发现自己的心情无论如何也平复不下来。 有种可怕的危机感不断在拨动他那本就不平静的心境,霍家两度家破人亡的场景涌上心头,霍云起闭上眼,脑海中一片血色浮现,叫他惊得立刻睁开了眼。 “呼” 霍云起默念佛门心法,将那陡然涌起的恨意缓缓压制了下去,等他心情平复之后,门外忽然有人找来。 “霍师弟,外头有人来找你。” “我这就来。” 霍云起起身来到山门之外,见到了一位陌生的少年郎,他疑惑道:“不知公子寻在下何事?” 这少年正是东方复,他看了眼霍云起,开口道:“贫道云夕。” “道门弟子?”霍云起一愣。 东方复点点头,又道:“家师青城派玉枢真人。” “青城派”霍云起眼中闪过几分惊讶之色,他曾为铸剑山庄的少庄主,天下各派中的人物,他都认识一二,只是铸剑山庄一战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与这些人有过联系。 不对,要说到青城派的话,他似乎还真的和其中一个人有过那么几分渊源,正巧,那人也是青城派玉枢真人的弟子。 霍云起重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东方复,计算着对方的年纪,表情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问道:“青衣小剑天泉道长,是你什么人?” 东方复目光一凝,正色道:“是贫道师兄。” “果然” 霍云起脸上浮现恍然之色,他倘然道:“在下明白道长的来意了,只是当年之事,你师兄为何会与那魔道妖女同流合污,各种缘由,在下也不甚清楚。” 东方复眼中闪过几分失望,但他很快重新振作起来:“霍公子误会了,贫道今日前来,是为了找你打听一个人。” 霍云起面露疑惑,只听东方复沉声道:“逍遥派大弟子,月离风。” 霍云起怔住了,这个名字他自然十分熟悉,当初东都之中,此人便是与天泉同路而行,那两人似乎是朋友。 只是叫东方复失望的是,对于月离风,霍云起知道的事情也并不多,在东都之时,他全身心都投入了与三大家族的对抗之中,无论天泉还是月离风,于他而言都是过客而已。 霍云起很直白地告诉了东方复,他对两人的了解都不多,看着这少年那逐渐消沉的神情,他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情到自然,霍云起有感而发:“道长为寻同门师兄罹难之真相遍踏江湖,这份情义在下佩服,只是在下对此事的确无能为力,唉倘若陆兄还在,纵使江湖之大,这些许线索他能够手到擒来。” “什么?”东方复一愣。 话一出口,霍云起自己也是失笑摇头,他方才想起的是曾经在铸剑山庄与他有过些交情的陆十七,若是丐帮还在,只要陆帮主一声令下,找个线索还不是轻而易举。 见东方复一脸的惊奇,霍云起便与他解释道:“道长见谅,在下方才是想到了一位故人,所以脱口而出说来这人道长也该听说过其名号才对,他是丐帮的最后一任帮主。” “陆十七!”东方复惊呼出声。 霍云点头,旋即听得对方语出惊人地道:“你认识陆大哥?!” “什么?” 霍云起微微睁大了眼,他同样惊讶不已:“你也认识陆兄?” 踏上江湖数月,东方复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他此刻看着霍云起甚至都有了几分亲切感:“贫道当年上青城山拜师学艺,就是陆大哥一路护送的。” “竟有如此缘分”霍云起此刻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和东方复一样,他此刻看着这少年道士,也有几分亲切之意。 自铸剑山庄落败之后,霍云起曾经的朋友圈几乎散尽,带着仅剩的族人东山再起的他,也再没有结交过其他知心的好友。 虽说后来丐帮在江湖上的名声骤变,陆十七本人也被打上了勾结锦衣卫的正道叛徒标签,可是霍云起心中始终是拿对方当朋友的,哪怕自己的伯父最后是死在了对方的手中。 但这似乎也不算什么,毕竟他的亲爹也是被他伯父所害,算来算去,这仇恨根本理不清。 “陆兄他唉,过往之事,不提也罢了。”霍云起欲言又止,人死灯灭,再提前尘往事,似乎也没有意义。 “霍公子,贫道不认为陆大哥会这么简单就被人刺杀。” 东方复的眼神中藏着一份固执,他说道:“我相信陆大哥。” 霍云起看着这样的东方复,心头微叹,他不愿将少年人的希望全部打碎,于是他说道:“我与陆兄相识之时,他身边总是跟着几个姑娘家。” 东方复眼前一亮道:“是季姐姐,陆大哥送我上青城山的时候,季姐姐也在。” “季或许有这样一位,不过你若想要去寻陆兄的‘下落’,或许你该去找另一个人,”霍云起目光复杂地道:“此人是红尘客后人,名叫阿岚,擅使双剑,她与陆兄也是至交。” “阿岚” 东方复仔细记下了这个名字,此番前来少林虽然没能查到什么有关天泉师兄之死的线索,但意外探听到了一个可能可以联系上陆大哥的人物,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霍公子,不知这位阿岚姑娘,现在何处?”东方复赶忙问道。 “自从铸剑山庄一别后,她就消失了,”霍云起摇摇头,不过他又说道:“我最后一次听见她的消息,是她在西域剿灭了一伙马贼,或许你可以去那看看。” 霍云起并非刻意关注过阿岚的消息,铸剑山庄原本就坐落在西北之地,自从霍天涯死后,剩余的霍家人除了愿意跟他东去的,几乎都留在了西北谋生。 这些人不知是出于怎么样的目的,发现了红尘客后人阿岚的踪迹之后,便将这消息远隔千里送到了他的手里。 尽管理智上霍云起告诉自己,霍家的罪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但午夜梦回,他还是时常会被那复仇的噩梦景象惊醒。 “西北吗多谢霍公子告知。”东方复已经做好了决定,他要去见一见这位阿岚姑娘。 “道长一路走来也辛苦了,不如先随我入寺内休整一番。”霍云起看到东方复风尘仆仆的样子,便就出声邀请道。 东方复想了想,并没有拒绝,他有自己的考量,如今他被不少人盯上了踪迹,那两个昆仑派的弟子恨青城派极深,已经多次设计要害他性命。 东方复能够从江南安全走到北少林,一路上没少费心思,若是能够借着少林山门休养一阵,倒也不错。 只是如今北少林似乎同样身处为难之中,东方复自小跟着天泉,也怀有一颗侠心,他不会担心受少林牵连,甚至因为依托了对方的庇护,他还打算帮对方一手。 只是他担心,若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让昆仑派也对少林设计出手,那就是他的不是了。 不过这一点倒是他杞人忧天了,昆仑派如今自身难保,这两位昆仑弟子万万没想到,少林寺外的龙蛇虎豹那是层出不穷。 明面上大家声讨少林,私底下这伙人已经开始暗暗集结力量准备上少林上门“讨回公道”了。 最要命的是,在少林寺外潜伏着的高手中,不止有来自江湖的势力,还有隐藏在黑暗之中操纵一切的朝廷锦衣卫。 两个昆仑弟子自视甚高,不幸撞在了枪口之上。 “昆仑派的?” 几个锦衣卫押着两个昆仑弟子上前来,已经升任千户的崔一笑眼皮微抬,然后摆摆手:“处理掉,留着碍眼。” “是!”几个锦衣卫将两人的嘴一堵,快刀在脖子上一抹,两个人顿时血涌如注,很快就倒在了血泊中没了声息。 “晦气。” 崔一笑皱着眉头来到一边,看着优哉游哉靠在树上吹口哨的闫峰,他无奈地道:“镇抚大人,您倒也想点法子,咱们就这么一天天在这蹲着也不是个办法啊。” 应无殇从镇抚一飞冲天成了指挥使之后,这北镇抚司的重任就落在了闫峰头上,不过他从千户升到了镇抚使,似乎也没有太大的积极性。 按照闫峰自己的话来说,他这官差不多已经到头了,再如何钻营也不会有多大变化,并非他的运道不够,作为在皇帝陛下跟前露过脸的人,运道他是不缺的。 之所以现在选择了摆烂过日子,是因为闫峰认为自身的能力仅此而已了。 “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这群江湖人跑到少林山门前,总不见得是为了来郊游?”闫峰看起来倒不是很着急。 崔一笑没有闫峰这样的养气功夫,主要皇位更迭之后,皇帝虽然对朝政不甚上心,但做事从不拖沓,这就导致了朝廷的势头蒸蒸日上。 先帝之时,曾经留在京里除了养老几乎没有任何事情可做,可现如今,离了京城才是真的养老,朝廷每日都有无数的事情要办,崔一笑不想错过这些机会。 “哈哈,崔千户不必着急,喏,你看,这不就开始了吗?”闫峰一指那山门处,只见乌泱泱一群人沿着山道上来了。 崔一笑来了精神,立刻吩咐左右做好准备,如今锦衣卫是不会再简单插手江湖事务,倒不是怕什么,而是觉得掉价。 朝廷上不止一次提起过,对付现在的江湖地方衙门的捕快足矣,出动锦衣卫简直是大材小用,若不是顾及陛下也曾经是锦衣卫出来的,恐怕他们免不了要骂几句。 所以此次崔一笑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保证北少林能够切实地遭受打击,等到这江湖最后的一根支柱倒下,那将来百八十年,就不必担心江湖再起什么风浪了。 北少林警钟大鸣,灰袍武僧云集山门前,神情紧张地注视着来势汹汹的江湖众人。 平心而论,这些江湖人要按照他们嘴上喊着的“踏平北少林”,那恐怕难度很大,只是今日若是他们真的火并一场,那才是真正绝了北少林的后路。 今日这一战不能打得太大,却又不能不打,这个度要如何拿捏,就是关隘所在了。 山门前一众江湖侠客七嘴八舌的,一边声讨北少林与锦衣卫狼狈为奸杀害江湖同道,一边高喊着要替天行道,肃清正道叛徒。 灵净和尚面露苦涩地看着这一幕,他叹道:“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还请听老衲一言” “住口老和尚!你那大道理如今已经没人信了!” 为首一位手提钢刀的黑面汉子高声道:“江湖规矩,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北少林若是还自认是江湖中人,就不要磨磨叽叽的,赶紧把灵悟那老秃驴交出来!” “交出灵悟!” “这秃驴若不下地狱!如何对得起枉死的江湖同道!” 众江湖人的怒气被调动了起来,矛头全都一致对准了北少林方丈灵悟,灵净和尚出声辩说,话语却好似石投大海,片刻就被山呼海啸的声讨淹没。 “交出老秃驴!”那黑面汉子厉声喝道,手中钢刀高高挥舞着,叫嚣的姿态十分霸道。 “匹夫!辱我师父,先问问你的刀够不够锋利!” 在众人惊呼声中,一道身影自少林山门后跃出,手中长棍当头砸向那黑面汉子,后者惊怒间抡起钢刀一拨,两人在匆匆过了几招,各自向后退开。 霍云起落在了欲言又止的灵净和尚身前,手持一根长棍,倘然而立:“想要见我师父,先过我这关!” “你是什么人!”那汉子上下打量着霍云起,此人没有落发,难道是外门俗家弟子?可若是如此,他的武功怎么会这样厉害。 这时,人群中一人高声呼喊道:“我认得!他是霍云起!” 尽管铸剑山庄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多年,但是霍云起这个名字一经喊出,仍然是唤起了不少人的记忆,想来那应该是一些并不算美好的画面。 “霍云起?霍家少主?你怎么会在这里?”那黑面汉子惊疑不定地道,霍家销声匿迹多时,当初在东都也是昙花一现,很少有人知道这位曾经的霍家少主,其实拜入了少林门下。 “少废话,你可敢与我比试比试?”霍云起懒得废话,看这架势,是打算将积攒已久的怒气宣泄出来。 “好小子,想逞英雄?那就看你在这少林寺中学得了几分本事了。”那黑面汉子冷哼一声,亮出钢刀,三步欺身便是一刀斩落。 霍云起舞起长棍攻守有度,与那汉子缠斗了十多个回合,刚刚寻出一些破绽来,忽然就见对方刀势一变,本是双手握刀,竟换了单手,空出的左手化掌为拳,势大力沉,一记直冲砸在他的肩头。 伴着骨骼断裂的声响,霍云起脸色一白,是他大意了,本以为是个靠着刀法逞凶的莽汉,没想到,对方修炼的居然是身体横练功夫,这一拳单论威力,丝毫不输给那些内功高手调动真气发动的一击。 一拳之下,霍云起被打得连连后退,手中长棍也是掉落在地,他微微颤抖的右手,竟然连棍子都握不住了。 “好厉害的拳头,这人刚才是故意示敌以弱?”灵净和尚目光一沉,方才这汉子以手中钢刀与霍云起过招,又如喽啰一般叫嚣,他们都以为这不过是被人推出来当枪的棋子。 这第一局是少林落了下方,教人算计了。 “阿弥陀佛。” 灵净和尚出来拦下挣扎着想要再战过一场的霍云起:“你不是他的对手,快到后面去好好休息。” “我是,灵净师叔。”霍云起到底是没有继续勉强自己,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早已懂得有些事并非坚持下去就会有结果的。 “这位施主好武艺,接下来就让贫僧”灵净和尚话音未落,只听后方传来一声—— “师弟,退下。” 灵悟方丈终于现身了,他在众灵字辈高僧担忧的目光,迎面走到了一众面露凶光的江湖人跟前。 “阿弥陀佛。” 灵悟方丈双手合十低头一礼:“众位施主今日前来,不过是为了向贫僧讨个说法,过往种种不可追,一切罪恶皆由贫僧一人承担。” “来得好!” 那黑面汉子冷笑道:“老和尚,今日你没在寺庙里当缩头乌龟,某家敬你也是一条汉子,你少林寺助纣为虐杀我多少江湖同道,这份血仇,你今日撂下一句话来,打算怎么个了法!” 灵悟方丈长叹一声阿弥陀佛,接着却是微微一笑:“这有何难,贫僧虽是出家人,却也身在江湖之中,既然如此,不妨就按江湖的规矩来,一命偿一命便是。” “说得容易!” 人群中又跳出一位鹰钩鼻的老汉,他瞪着灵悟方丈道:“你少林杀了几百上千的好汉,就你一条老命,抵得上几个人的份?” “那再加上贫僧如何!”灵净和尚满脸肃容,走一步向前。 “师弟,退下。” 灵悟方丈头也不回,但话语中却有着不容拒绝之意,拦下了灵净后,他又对那说话之人道:“这位施主说得也有道理,一人之命,自然是抵不过千百人之命。” “你知道就好!”那老汉冷然道:“既然如此,你少林今日打算拿出多少个秃驴来抵命?” 一句话说得北少林上下是又怒又惊,却听灵悟方丈道:“仅贫僧一人。” 那老汉一愣,旋即气急道:“好你个秃驴!这是耍我吗!” 灵悟则是摇头道:“贫僧并非信口开河,江湖事江湖了,诸位若有冤仇,尽可往贫僧身上报复,贫僧今日便站在此处不躲不避,还请诸位能够答应贫僧一个条件,在贫道倒下之前,还请诸位勿要迁怒于少林,如果诸位同意,那今日贫僧这条性命,便交由诸位随意处置。” “方丈!”灵净和尚等高僧全都震惊出声。 “你——”那老汉悚然一惊,这老和尚莫非是打算以一人之力对付他们所有人吗?何等狂妄! 这时,方才那黑面汉子则高喝一声:“好!” 只见他站出来说道:“老和尚有种,今日某家放下话来,你若能够接下某家三拳,某家便将往日仇恨一笔勾销,再不来找你少林的麻烦!” 灵悟方丈抬头看了一眼这黑面汉子,只是平静地回了句:“阿弥陀佛。” “看拳!”那黑面汉子的眼神陡然一变,一拳打出气势如虹,狂暴之势恍若是猛虎下山,仅仅是一拳打出,便恍如一道巨浪轰向岸边,硕大的拳头砸在灵悟和尚的胸前,连脚下的石砖都不知崩裂了多少。 众人都屏气凝神看着那身形单薄的老和尚,只见他合十的双手没有动弹分毫,平静的眼眸只是微微垂下,周身一抹淡淡的金光,平和,温柔,全然与那黑面汉子的杀意相反。 一拳下去,老和尚没倒下,这黑面汉子表情凝重了许多:“不愧是北少林住持,某家服了!” 话音落下,他又是猛然两拳打出,拳风雷霆万钧般落在灵悟方丈身上,他站定的双脚没有向后退让半分,可他嘴角却逐渐漫出了血迹。 “好和尚!” 那黑面汉子收了拳,深深地看了一眼灵悟方丈,随后周身的杀意都缓缓收拢:“某家三拳打完了,往日恩怨一笔勾销,告辞。” 说罢,这汉子竟然真的掉头就走,这干脆利落的举动倒是让众江湖人愣住了,也让少林一方的人面上露出了希望的喜色,可紧接着,方才那说话的老汉又站了出来。 “方丈,我没什么别的要说,只想和刚才黑汉子一样,与方丈过上三招,随后恩怨消止,如何?”这老汉说道。 “阿弥陀佛。”灵悟方丈垂眸一叹,仍旧是保持着双手合十站定不动的姿势。 “嘿嘿,方丈小心了!”那老汉阴笑一声,随后化掌为钩,直取灵悟脖颈要害。 众僧看了都是一颗心提起,灵净更是几次三番想要跳出来阻止,可灵悟却如同一棵青松巍峨不动,直到那钩爪落到身上,他才默念了一句佛偈,身上道道金光浮现,有的化作佛音,有的化作经文,看起来竟有几分不可亵渎的神圣感。 “老和尚还手了!”那老汉惊怒不已,可随后他却发现,这金光温和如水,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于是他放心地出手,但那金光虽不伤人,却会护着灵悟,金光闪耀之中,竟是轻而易举地卸去了那三爪的威力。 “好,好——老和尚你厉害,我走了!”众目睽睽之下,老汉拉不下脸耍赖,只得愤愤地丢下一句话后离开。 众江湖人面面相觑,很快又有人站了出来,高声道:“方丈!少林杀我兄弟七人,今日你接我七剑,此仇一笔勾销,如何!” 灵悟方丈微微颔首,随后那人拔出剑来,悍然刺出七道剑光,可皆是被那金光化解,众人仔细观察之下,发现那金光之中,除了经文佛音,居然还有一把把戒刀。 灵净和尚看着这一幕,和身旁几位灵字辈高僧低声道:“师兄这武功,似乎与破戒刀法有些类同,但是这怎么可能,破戒刀是攻伐之武学,为何师兄使出来,竟然半分杀意都无。” 那一边,随着一个个江湖人站出来与灵悟和尚过招,他身上原本如千灯明亮的金光,此刻已然黯淡了大半,众人虽然不解这佛家武学的秘密,但大致看得出来,若是这金光散尽,这和尚必然就是油尽灯枯了。 所以众江湖人一接着一个上,暗中的崔一笑也来了兴致,他忽然拈弓搭箭,随后一道流星脱弦而出,从人群上头掠过,直直撞在了那金光之上,叫它立刻黯淡了三分。 “这是什么武功,简直如龟壳一般硬,少林寺还有这等武学?”崔一笑惊道,他的箭术不说天下无敌,但纵使是江湖高手,想要如灵悟这般完全漠视他的箭矢,那也是不可能的。 “这武功虽然看似在如龟壳一般只为自保,但其中仿佛能看出几分刀法的意味来,”闫峰定睛看了许久,忽然惊道:“这是——血魔刀法?不对,这不可能啊,为何那和尚能够把这武功使成这副样子?” 在两个锦衣卫惊讶之时,忽然人群中一道剑光暴起,随后一个黑衣人悍然杀出,一剑又削去了灵悟方丈身上仅存的几分金光。 “归鸿剑法!这等功力,难道说——”灵净和尚大惊,随后看向那黑衣人怒声道:“元慕寒!枉你也是一派掌门!居然隐藏身份阴谋偷袭!你到底还要脸不要!” 那黑衣人被道出了身份,干脆直接扯了身上的黑袍,露出自己原本的样子,正如灵净和尚所言,此人就是昆仑派掌门元慕寒。 “少废话!今日贫道就先杀这个吃里扒外的秃驴为正道除害!” 元慕寒又一剑杀来,眼看着灵悟方丈身上金光散尽,似乎再无后手,便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他的身上好似时光倒流一般,那璀璨如天日一般的金光又一次迸发出来。 “怎么可能!”元慕寒一剑未果,他震惊中退了数丈,盯着灵悟方丈的眼神阴晴不定:“他的真气难道无穷无尽吗?” 这一幕震惊了众江湖人,不少人见此已经心生了退意,这和尚杀不死,方才多少人努力了半天才削去了那古怪的金光,这下一切全都恢复如初,这叫他们怎么办。 暗中,崔一笑也是震惊不已,而一旁的闫峰则是眼前一亮:“原来如此,是一样的!” “大人?”崔一笑不解地道。 闫峰看了一眼那浑身金光大放的灵悟方丈,对崔一笑说道:“少林没戏唱了,我们回去。”、 “这——”崔一笑愣了愣:“大人,那和尚如今成就如此神功,我们怎么能够放过他!” “你看错了,他不是成就神功,他这是自寻死路,”闫峰语气笃定地道:“你仔细看那和尚,他已经死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崔一笑连忙回头看去,只见那浑身金光大放的和尚,此刻眉眼微闭,双眸之中一片灰暗,早已经没有一点神采,只是那周身不散的金光,仍然如火焰一般在燃烧着。 “这,这如何可能?”崔一笑震惊不已道:“人死灯灭,他都已经死了,为何那真气却不散?” 闫峰远远看了眼沐浴在金光之中的老和尚,悠悠地道:“谁知道呢,这个世界上总有些没办法解释清楚的事情走了,这里已经没我们的事了。” 八月,江湖各派围攻北少林,灵悟方丈与各派高手定下约定,以一人之力偿还少林之罪,他只身一人不还一招挡住各派高手,不使一人踏入山门之内,大战之后,恩仇如烟消散,江湖各派旋即散去,随后,灵悟方丈在山门前圆寂。 业之章 仇恨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它仿佛是与那血肉一般与生俱来的东西,一旦仇恨的种子生根发芽,便会永无止境地延续下去,哪怕是死了,仇恨也不会消散,而是随着生命的延续,传承给下一代人。 不过,仇恨虽然不会消失,但却会以人为意志发生转移。 譬如,当仇恨的对象存在于你无论如何都无法企及的高度时,濒临绝望的复仇者就不得不在放弃复仇和降低标准之间选择一个。 大多数时候,人们的内心都会潜移默化地选择后者,这并非鸵鸟心态,而是迫于无奈的现实。 五年前,新帝登基,南北两路反叛势力兴起,世家蠢蠢欲动,天下大乱在即,原本这事和江湖关系不大,因为彼时江湖各派都在多年的争斗中损失巨大,根本不具备一同起来作乱的能力。 不过就在江湖一片沉寂的时候,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做出了一件震惊天下的事情,那就是北少林的新一任方丈灵悟大师,他率领南北少林,旗帜鲜明地归入了锦衣卫的麾下。 原本这种事情大家最多骂两句而已,你喜欢跪着要饭那随你便,只要不碍着我,那乱子再大也权当狗叫。 可偏偏,少林在跪了之后,转眼就成了朝廷的鹰犬和爪牙,听命于锦衣卫开始对江湖同道大肆杀戮。 一开始大家敢怒不敢言,眼看着朝廷的军队扫平了北地,往日威震江湖的玄天教成了过眼云烟,北地赫赫魔道全都销声匿迹,少林抱上了朝廷的大腿,他们惹不起。 可现在形势不同了,朝廷——准确地说是锦衣卫,他们几次三番地表现出了对少林的不满,两边的合作关系开始变得暧昧不清。 锦衣卫给江湖人的承诺和一张废纸没有任何区别,所以锦衣卫过河拆桥大家根本不觉得奇怪。 既然少林没有了背后的依仗,那以血还血,有仇报仇的时候就到了,朝廷和锦衣卫太遥远,他们惹不起也打不过,但是少林别想逃! 几乎是同一时间,从南到北,整个江湖都开始了对少林的声讨,积攒已久的怒火终于开始爆发,哪怕是佛门宗派这个时候都选择了避其锋芒,快速将少林切割出了佛门一脉。 风雨飘摇中,南少林的举动又给了北少林致命一击,就在锦衣卫翻脸不认人的那一刻,南少林以极快的速度选出了新的方丈,同时宣布南北少林本非一家,灵悟作为北少林方丈不宜继续插手南少林的事务。 北少林孤立无援,方丈灵悟更是成了众矢之的,因为投靠锦衣卫就是对方下达的决策,尽管北少林的高手都知道,这个决定是前任方丈灵虚下的。 但死人不会说话,天下人也不会相信,此刻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灵悟方丈,就连北少林寺内也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 这一次江湖各派来势汹汹,誓要将这勾结锦衣卫为祸江湖的大恶人除掉。 是的,不知是在哪位高人的指点下,这一次江湖将矛头指向了方丈灵悟,而非整个北少林,尽管做事的时候没有差别,该针对北少林还是针对,但这个态度可就十分有说法了。 起码能够让北少林的僧人产生这样一种错觉,似乎只要首恶一除,北少林立刻就能够转危为安,再度回到曾经正道魁首的地位。 “这是想要让我自相残杀啊,”灵净和尚忧心忡忡地说道:“如此狠毒的计策,难道是锦衣卫” “师弟,如今这是与不是,已经没有意义了。” 灵悟方丈摇了摇头:“我不明白灵虚师兄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但想来应该是失败了,如今少林落到天下皆敌的地步,必须得有人站出来为此负责。” 灵净先是一愣,然后着急地道:“师兄!不可!” 北少林已经承受不起再失去一位合格的方丈的代价了,而且灵悟只是遵从了灵虚的遗命,将这责任全部归咎到他的身上,未免太不公平。 灵悟却只是笑了笑:“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师弟不必再说了,如今我为方丈,自该为北少林的将来考虑。” 灵净再想劝,灵悟却已经闭目打坐不再言语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后离开了,临出门时他遇见了在少林带发修行的霍云起。 “灵净师叔。”霍云起行礼道。 灵净点点头,这霍云起初入少林之时,的确惹得众多弟子不满,此人身负血仇又无心修佛,强行将他带进少林,恐怕适得其反。 可惜灵悟方丈一意孤行,不过结果倒是还算让人满意,霍云起虽是带发修行,但也并没有与众弟子格格不入,尽管对佛法兴趣不大,但他每日也会按照方丈的嘱咐,去听一听灵字辈的高僧讲课。 “师父。”霍云起走进房间里,看向闭目打坐的灵悟,目光中含着隐忧。 “今日课业完成得如何了?”灵悟睁开眼,平静的神情并未因少林之难而出现一些波澜。 “弟子已全部完成,”霍云起答话后,又忍不住道:“师父,如今江湖上的那些人群情激奋,我们该怎么应对才好?” “不必担心,此事为师自有办法。”灵悟和尚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和蔼,只是在霍云起看来,却叫他心头升起了某种莫名的担忧。 霍云起忧心忡忡地离开了,他回到了禅房之中,在蒲团上打坐修行,却发现自己的心情无论如何也平复不下来。 有种可怕的危机感不断在拨动他那本就不平静的心境,霍家两度家破人亡的场景涌上心头,霍云起闭上眼,脑海中一片血色浮现,叫他惊得立刻睁开了眼。 “呼” 霍云起默念佛门心法,将那陡然涌起的恨意缓缓压制了下去,等他心情平复之后,门外忽然有人找来。 “霍师弟,外头有人来找你。” “我这就来。” 霍云起起身来到山门之外,见到了一位陌生的少年郎,他疑惑道:“不知公子寻在下何事?” 这少年正是东方复,他看了眼霍云起,开口道:“贫道云夕。” “道门弟子?”霍云起一愣。 东方复点点头,又道:“家师青城派玉枢真人。” “青城派”霍云起眼中闪过几分惊讶之色,他曾为铸剑山庄的少庄主,天下各派中的人物,他都认识一二,只是铸剑山庄一战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与这些人有过联系。 不对,要说到青城派的话,他似乎还真的和其中一个人有过那么几分渊源,正巧,那人也是青城派玉枢真人的弟子。 霍云起重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东方复,计算着对方的年纪,表情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问道:“青衣小剑天泉道长,是你什么人?” 东方复目光一凝,正色道:“是贫道师兄。” “果然” 霍云起脸上浮现恍然之色,他倘然道:“在下明白道长的来意了,只是当年之事,你师兄为何会与那魔道妖女同流合污,各种缘由,在下也不甚清楚。” 东方复眼中闪过几分失望,但他很快重新振作起来:“霍公子误会了,贫道今日前来,是为了找你打听一个人。” 霍云起面露疑惑,只听东方复沉声道:“逍遥派大弟子,月离风。” 霍云起怔住了,这个名字他自然十分熟悉,当初东都之中,此人便是与天泉同路而行,那两人似乎是朋友。 只是叫东方复失望的是,对于月离风,霍云起知道的事情也并不多,在东都之时,他全身心都投入了与三大家族的对抗之中,无论天泉还是月离风,于他而言都是过客而已。 霍云起很直白地告诉了东方复,他对两人的了解都不多,看着这少年那逐渐消沉的神情,他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情到自然,霍云起有感而发:“道长为寻同门师兄罹难之真相遍踏江湖,这份情义在下佩服,只是在下对此事的确无能为力,唉倘若陆兄还在,纵使江湖之大,这些许线索他能够手到擒来。” “什么?”东方复一愣。 话一出口,霍云起自己也是失笑摇头,他方才想起的是曾经在铸剑山庄与他有过些交情的陆十七,若是丐帮还在,只要陆帮主一声令下,找个线索还不是轻而易举。 见东方复一脸的惊奇,霍云起便与他解释道:“道长见谅,在下方才是想到了一位故人,所以脱口而出说来这人道长也该听说过其名号才对,他是丐帮的最后一任帮主。” “陆十七!”东方复惊呼出声。 霍云点头,旋即听得对方语出惊人地道:“你认识陆大哥?!” “什么?” 霍云起微微睁大了眼,他同样惊讶不已:“你也认识陆兄?” 踏上江湖数月,东方复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他此刻看着霍云起甚至都有了几分亲切感:“贫道当年上青城山拜师学艺,就是陆大哥一路护送的。” “竟有如此缘分”霍云起此刻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和东方复一样,他此刻看着这少年道士,也有几分亲切之意。 自铸剑山庄落败之后,霍云起曾经的朋友圈几乎散尽,带着仅剩的族人东山再起的他,也再没有结交过其他知心的好友。 虽说后来丐帮在江湖上的名声骤变,陆十七本人也被打上了勾结锦衣卫的正道叛徒标签,可是霍云起心中始终是拿对方当朋友的,哪怕自己的伯父最后是死在了对方的手中。 但这似乎也不算什么,毕竟他的亲爹也是被他伯父所害,算来算去,这仇恨根本理不清。 “陆兄他唉,过往之事,不提也罢了。”霍云起欲言又止,人死灯灭,再提前尘往事,似乎也没有意义。 “霍公子,贫道不认为陆大哥会这么简单就被人刺杀。” 东方复的眼神中藏着一份固执,他说道:“我相信陆大哥。” 霍云起看着这样的东方复,心头微叹,他不愿将少年人的希望全部打碎,于是他说道:“我与陆兄相识之时,他身边总是跟着几个姑娘家。” 东方复眼前一亮道:“是季姐姐,陆大哥送我上青城山的时候,季姐姐也在。” “季或许有这样一位,不过你若想要去寻陆兄的‘下落’,或许你该去找另一个人,”霍云起目光复杂地道:“此人是红尘客后人,名叫阿岚,擅使双剑,她与陆兄也是至交。” “阿岚” 东方复仔细记下了这个名字,此番前来少林虽然没能查到什么有关天泉师兄之死的线索,但意外探听到了一个可能可以联系上陆大哥的人物,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霍公子,不知这位阿岚姑娘,现在何处?”东方复赶忙问道。 “自从铸剑山庄一别后,她就消失了,”霍云起摇摇头,不过他又说道:“我最后一次听见她的消息,是她在西域剿灭了一伙马贼,或许你可以去那看看。” 霍云起并非刻意关注过阿岚的消息,铸剑山庄原本就坐落在西北之地,自从霍天涯死后,剩余的霍家人除了愿意跟他东去的,几乎都留在了西北谋生。 这些人不知是出于怎么样的目的,发现了红尘客后人阿岚的踪迹之后,便将这消息远隔千里送到了他的手里。 尽管理智上霍云起告诉自己,霍家的罪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但午夜梦回,他还是时常会被那复仇的噩梦景象惊醒。 “西北吗多谢霍公子告知。”东方复已经做好了决定,他要去见一见这位阿岚姑娘。 “道长一路走来也辛苦了,不如先随我入寺内休整一番。”霍云起看到东方复风尘仆仆的样子,便就出声邀请道。 东方复想了想,并没有拒绝,他有自己的考量,如今他被不少人盯上了踪迹,那两个昆仑派的弟子恨青城派极深,已经多次设计要害他性命。 东方复能够从江南安全走到北少林,一路上没少费心思,若是能够借着少林山门休养一阵,倒也不错。 只是如今北少林似乎同样身处为难之中,东方复自小跟着天泉,也怀有一颗侠心,他不会担心受少林牵连,甚至因为依托了对方的庇护,他还打算帮对方一手。 只是他担心,若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让昆仑派也对少林设计出手,那就是他的不是了。 不过这一点倒是他杞人忧天了,昆仑派如今自身难保,这两位昆仑弟子万万没想到,少林寺外的龙蛇虎豹那是层出不穷。 明面上大家声讨少林,私底下这伙人已经开始暗暗集结力量准备上少林上门“讨回公道”了。 最要命的是,在少林寺外潜伏着的高手中,不止有来自江湖的势力,还有隐藏在黑暗之中操纵一切的朝廷锦衣卫。 两个昆仑弟子自视甚高,不幸撞在了枪口之上。 “昆仑派的?” 几个锦衣卫押着两个昆仑弟子上前来,已经升任千户的崔一笑眼皮微抬,然后摆摆手:“处理掉,留着碍眼。” “是!”几个锦衣卫将两人的嘴一堵,快刀在脖子上一抹,两个人顿时血涌如注,很快就倒在了血泊中没了声息。 “晦气。” 崔一笑皱着眉头来到一边,看着优哉游哉靠在树上吹口哨的闫峰,他无奈地道:“镇抚大人,您倒也想点法子,咱们就这么一天天在这蹲着也不是个办法啊。” 应无殇从镇抚一飞冲天成了指挥使之后,这北镇抚司的重任就落在了闫峰头上,不过他从千户升到了镇抚使,似乎也没有太大的积极性。 按照闫峰自己的话来说,他这官差不多已经到头了,再如何钻营也不会有多大变化,并非他的运道不够,作为在皇帝陛下跟前露过脸的人,运道他是不缺的。 之所以现在选择了摆烂过日子,是因为闫峰认为自身的能力仅此而已了。 “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这群江湖人跑到少林山门前,总不见得是为了来郊游?”闫峰看起来倒不是很着急。 崔一笑没有闫峰这样的养气功夫,主要皇位更迭之后,皇帝虽然对朝政不甚上心,但做事从不拖沓,这就导致了朝廷的势头蒸蒸日上。 先帝之时,曾经留在京里除了养老几乎没有任何事情可做,可现如今,离了京城才是真的养老,朝廷每日都有无数的事情要办,崔一笑不想错过这些机会。 “哈哈,崔千户不必着急,喏,你看,这不就开始了吗?”闫峰一指那山门处,只见乌泱泱一群人沿着山道上来了。 崔一笑来了精神,立刻吩咐左右做好准备,如今锦衣卫是不会再简单插手江湖事务,倒不是怕什么,而是觉得掉价。 朝廷上不止一次提起过,对付现在的江湖地方衙门的捕快足矣,出动锦衣卫简直是大材小用,若不是顾及陛下也曾经是锦衣卫出来的,恐怕他们免不了要骂几句。 所以此次崔一笑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保证北少林能够切实地遭受打击,等到这江湖最后的一根支柱倒下,那将来百八十年,就不必担心江湖再起什么风浪了。 北少林警钟大鸣,灰袍武僧云集山门前,神情紧张地注视着来势汹汹的江湖众人。 平心而论,这些江湖人要按照他们嘴上喊着的“踏平北少林”,那恐怕难度很大,只是今日若是他们真的火并一场,那才是真正绝了北少林的后路。 今日这一战不能打得太大,却又不能不打,这个度要如何拿捏,就是关隘所在了。 山门前一众江湖侠客七嘴八舌的,一边声讨北少林与锦衣卫狼狈为奸杀害江湖同道,一边高喊着要替天行道,肃清正道叛徒。 灵净和尚面露苦涩地看着这一幕,他叹道:“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还请听老衲一言” “住口老和尚!你那大道理如今已经没人信了!” 为首一位手提钢刀的黑面汉子高声道:“江湖规矩,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北少林若是还自认是江湖中人,就不要磨磨叽叽的,赶紧把灵悟那老秃驴交出来!” “交出灵悟!” “这秃驴若不下地狱!如何对得起枉死的江湖同道!” 众江湖人的怒气被调动了起来,矛头全都一致对准了北少林方丈灵悟,灵净和尚出声辩说,话语却好似石投大海,片刻就被山呼海啸的声讨淹没。 “交出老秃驴!”那黑面汉子厉声喝道,手中钢刀高高挥舞着,叫嚣的姿态十分霸道。 “匹夫!辱我师父,先问问你的刀够不够锋利!” 在众人惊呼声中,一道身影自少林山门后跃出,手中长棍当头砸向那黑面汉子,后者惊怒间抡起钢刀一拨,两人在匆匆过了几招,各自向后退开。 霍云起落在了欲言又止的灵净和尚身前,手持一根长棍,倘然而立:“想要见我师父,先过我这关!” “你是什么人!”那汉子上下打量着霍云起,此人没有落发,难道是外门俗家弟子?可若是如此,他的武功怎么会这样厉害。 这时,人群中一人高声呼喊道:“我认得!他是霍云起!” 尽管铸剑山庄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多年,但是霍云起这个名字一经喊出,仍然是唤起了不少人的记忆,想来那应该是一些并不算美好的画面。 “霍云起?霍家少主?你怎么会在这里?”那黑面汉子惊疑不定地道,霍家销声匿迹多时,当初在东都也是昙花一现,很少有人知道这位曾经的霍家少主,其实拜入了少林门下。 “少废话,你可敢与我比试比试?”霍云起懒得废话,看这架势,是打算将积攒已久的怒气宣泄出来。 “好小子,想逞英雄?那就看你在这少林寺中学得了几分本事了。”那黑面汉子冷哼一声,亮出钢刀,三步欺身便是一刀斩落。 霍云起舞起长棍攻守有度,与那汉子缠斗了十多个回合,刚刚寻出一些破绽来,忽然就见对方刀势一变,本是双手握刀,竟换了单手,空出的左手化掌为拳,势大力沉,一记直冲砸在他的肩头。 伴着骨骼断裂的声响,霍云起脸色一白,是他大意了,本以为是个靠着刀法逞凶的莽汉,没想到,对方修炼的居然是身体横练功夫,这一拳单论威力,丝毫不输给那些内功高手调动真气发动的一击。 一拳之下,霍云起被打得连连后退,手中长棍也是掉落在地,他微微颤抖的右手,竟然连棍子都握不住了。 “好厉害的拳头,这人刚才是故意示敌以弱?”灵净和尚目光一沉,方才这汉子以手中钢刀与霍云起过招,又如喽啰一般叫嚣,他们都以为这不过是被人推出来当枪的棋子。 这第一局是少林落了下方,教人算计了。 “阿弥陀佛。” 灵净和尚出来拦下挣扎着想要再战过一场的霍云起:“你不是他的对手,快到后面去好好休息。” “我是,灵净师叔。”霍云起到底是没有继续勉强自己,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早已懂得有些事并非坚持下去就会有结果的。 “这位施主好武艺,接下来就让贫僧”灵净和尚话音未落,只听后方传来一声—— “师弟,退下。” 灵悟方丈终于现身了,他在众灵字辈高僧担忧的目光,迎面走到了一众面露凶光的江湖人跟前。 “阿弥陀佛。” 灵悟方丈双手合十低头一礼:“众位施主今日前来,不过是为了向贫僧讨个说法,过往种种不可追,一切罪恶皆由贫僧一人承担。” “来得好!” 那黑面汉子冷笑道:“老和尚,今日你没在寺庙里当缩头乌龟,某家敬你也是一条汉子,你少林寺助纣为虐杀我多少江湖同道,这份血仇,你今日撂下一句话来,打算怎么个了法!” 灵悟方丈长叹一声阿弥陀佛,接着却是微微一笑:“这有何难,贫僧虽是出家人,却也身在江湖之中,既然如此,不妨就按江湖的规矩来,一命偿一命便是。” “说得容易!” 人群中又跳出一位鹰钩鼻的老汉,他瞪着灵悟方丈道:“你少林杀了几百上千的好汉,就你一条老命,抵得上几个人的份?” “那再加上贫僧如何!”灵净和尚满脸肃容,走一步向前。 “师弟,退下。” 灵悟方丈头也不回,但话语中却有着不容拒绝之意,拦下了灵净后,他又对那说话之人道:“这位施主说得也有道理,一人之命,自然是抵不过千百人之命。” “你知道就好!”那老汉冷然道:“既然如此,你少林今日打算拿出多少个秃驴来抵命?” 一句话说得北少林上下是又怒又惊,却听灵悟方丈道:“仅贫僧一人。” 那老汉一愣,旋即气急道:“好你个秃驴!这是耍我吗!” 灵悟则是摇头道:“贫僧并非信口开河,江湖事江湖了,诸位若有冤仇,尽可往贫僧身上报复,贫僧今日便站在此处不躲不避,还请诸位能够答应贫僧一个条件,在贫道倒下之前,还请诸位勿要迁怒于少林,如果诸位同意,那今日贫僧这条性命,便交由诸位随意处置。” “方丈!”灵净和尚等高僧全都震惊出声。 “你——”那老汉悚然一惊,这老和尚莫非是打算以一人之力对付他们所有人吗?何等狂妄! 这时,方才那黑面汉子则高喝一声:“好!” 只见他站出来说道:“老和尚有种,今日某家放下话来,你若能够接下某家三拳,某家便将往日仇恨一笔勾销,再不来找你少林的麻烦!” 灵悟方丈抬头看了一眼这黑面汉子,只是平静地回了句:“阿弥陀佛。” “看拳!”那黑面汉子的眼神陡然一变,一拳打出气势如虹,狂暴之势恍若是猛虎下山,仅仅是一拳打出,便恍如一道巨浪轰向岸边,硕大的拳头砸在灵悟和尚的胸前,连脚下的石砖都不知崩裂了多少。 众人都屏气凝神看着那身形单薄的老和尚,只见他合十的双手没有动弹分毫,平静的眼眸只是微微垂下,周身一抹淡淡的金光,平和,温柔,全然与那黑面汉子的杀意相反。 一拳下去,老和尚没倒下,这黑面汉子表情凝重了许多:“不愧是北少林住持,某家服了!” 话音落下,他又是猛然两拳打出,拳风雷霆万钧般落在灵悟方丈身上,他站定的双脚没有向后退让半分,可他嘴角却逐渐漫出了血迹。 “好和尚!” 那黑面汉子收了拳,深深地看了一眼灵悟方丈,随后周身的杀意都缓缓收拢:“某家三拳打完了,往日恩怨一笔勾销,告辞。” 说罢,这汉子竟然真的掉头就走,这干脆利落的举动倒是让众江湖人愣住了,也让少林一方的人面上露出了希望的喜色,可紧接着,方才那说话的老汉又站了出来。 “方丈,我没什么别的要说,只想和刚才黑汉子一样,与方丈过上三招,随后恩怨消止,如何?”这老汉说道。 “阿弥陀佛。”灵悟方丈垂眸一叹,仍旧是保持着双手合十站定不动的姿势。 “嘿嘿,方丈小心了!”那老汉阴笑一声,随后化掌为钩,直取灵悟脖颈要害。 众僧看了都是一颗心提起,灵净更是几次三番想要跳出来阻止,可灵悟却如同一棵青松巍峨不动,直到那钩爪落到身上,他才默念了一句佛偈,身上道道金光浮现,有的化作佛音,有的化作经文,看起来竟有几分不可亵渎的神圣感。 “老和尚还手了!”那老汉惊怒不已,可随后他却发现,这金光温和如水,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于是他放心地出手,但那金光虽不伤人,却会护着灵悟,金光闪耀之中,竟是轻而易举地卸去了那三爪的威力。 “好,好——老和尚你厉害,我走了!”众目睽睽之下,老汉拉不下脸耍赖,只得愤愤地丢下一句话后离开。 众江湖人面面相觑,很快又有人站了出来,高声道:“方丈!少林杀我兄弟七人,今日你接我七剑,此仇一笔勾销,如何!” 灵悟方丈微微颔首,随后那人拔出剑来,悍然刺出七道剑光,可皆是被那金光化解,众人仔细观察之下,发现那金光之中,除了经文佛音,居然还有一把把戒刀。 灵净和尚看着这一幕,和身旁几位灵字辈高僧低声道:“师兄这武功,似乎与破戒刀法有些类同,但是这怎么可能,破戒刀是攻伐之武学,为何师兄使出来,竟然半分杀意都无。” 那一边,随着一个个江湖人站出来与灵悟和尚过招,他身上原本如千灯明亮的金光,此刻已然黯淡了大半,众人虽然不解这佛家武学的秘密,但大致看得出来,若是这金光散尽,这和尚必然就是油尽灯枯了。 所以众江湖人一接着一个上,暗中的崔一笑也来了兴致,他忽然拈弓搭箭,随后一道流星脱弦而出,从人群上头掠过,直直撞在了那金光之上,叫它立刻黯淡了三分。 “这是什么武功,简直如龟壳一般硬,少林寺还有这等武学?”崔一笑惊道,他的箭术不说天下无敌,但纵使是江湖高手,想要如灵悟这般完全漠视他的箭矢,那也是不可能的。 “这武功虽然看似在如龟壳一般只为自保,但其中仿佛能看出几分刀法的意味来,”闫峰定睛看了许久,忽然惊道:“这是——血魔刀法?不对,这不可能啊,为何那和尚能够把这武功使成这副样子?” 在两个锦衣卫惊讶之时,忽然人群中一道剑光暴起,随后一个黑衣人悍然杀出,一剑又削去了灵悟方丈身上仅存的几分金光。 “归鸿剑法!这等功力,难道说——”灵净和尚大惊,随后看向那黑衣人怒声道:“元慕寒!枉你也是一派掌门!居然隐藏身份阴谋偷袭!你到底还要脸不要!” 那黑衣人被道出了身份,干脆直接扯了身上的黑袍,露出自己原本的样子,正如灵净和尚所言,此人就是昆仑派掌门元慕寒。 “少废话!今日贫道就先杀这个吃里扒外的秃驴为正道除害!” 元慕寒又一剑杀来,眼看着灵悟方丈身上金光散尽,似乎再无后手,便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他的身上好似时光倒流一般,那璀璨如天日一般的金光又一次迸发出来。 “怎么可能!”元慕寒一剑未果,他震惊中退了数丈,盯着灵悟方丈的眼神阴晴不定:“他的真气难道无穷无尽吗?” 这一幕震惊了众江湖人,不少人见此已经心生了退意,这和尚杀不死,方才多少人努力了半天才削去了那古怪的金光,这下一切全都恢复如初,这叫他们怎么办。 暗中,崔一笑也是震惊不已,而一旁的闫峰则是眼前一亮:“原来如此,是一样的!” “大人?”崔一笑不解地道。 闫峰看了一眼那浑身金光大放的灵悟方丈,对崔一笑说道:“少林没戏唱了,我们回去。”、 “这——”崔一笑愣了愣:“大人,那和尚如今成就如此神功,我们怎么能够放过他!” “你看错了,他不是成就神功,他这是自寻死路,”闫峰语气笃定地道:“你仔细看那和尚,他已经死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崔一笑连忙回头看去,只见那浑身金光大放的和尚,此刻眉眼微闭,双眸之中一片灰暗,早已经没有一点神采,只是那周身不散的金光,仍然如火焰一般在燃烧着。 “这,这如何可能?”崔一笑震惊不已道:“人死灯灭,他都已经死了,为何那真气却不散?” 闫峰远远看了眼沐浴在金光之中的老和尚,悠悠地道:“谁知道呢,这个世界上总有些没办法解释清楚的事情走了,这里已经没我们的事了。” 八月,江湖各派围攻北少林,灵悟方丈与各派高手定下约定,以一人之力偿还少林之罪,他只身一人不还一招挡住各派高手,不使一人踏入山门之内,大战之后,恩仇如烟消散,江湖各派旋即散去,随后,灵悟方丈在山门前圆寂。 忆之章 十五年前,万刀门。 长风呼啸,喊杀震天,万刀门八大高手傲立于前,五岳剑派临敌阵前还在勾心斗角,华山派已经节节败退,恶徒嚣张,群魔压阵,正道凋零,只剩一少女苦苦支撑。 那时间,只见一人身披飞鱼服,手提绣春刀,马踏飞尘迎风立,少年意气傲群侠,飞身落叶容颜飒,开口一言天下惊—— “万刀数千英雄汉,竟无一人是男儿。” 骚乱的战场在这瞬间平静了下来,万刀门一众高手面露古怪之色,几个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挥刀来问:“你是锦衣卫?” 那少年颔首:“正是。” 那汉子面色立刻一变,他怒骂道:“锦衣卫也敢来掺和江湖上的事情,找死!” 那平静仿佛只是短暂的幻觉,这汉子一声令下,战场再度陷入了无尽的混乱之中,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原本是那少女一人苦苦支撑,现在多了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陪着她。 而在战场一旁的高坡上,剩下的几个锦衣卫面面相觑,其中一百户道:“这小子难不成是疯了?” 万刀门和正道各派的恩怨,锦衣卫虽然乐见其成,但某种意义上也是因为他们管不了。 如今的锦衣卫虽然在孟渊的管理下发展了极大的势力,但并不具备同时对付正魔两道的实力,所以这趟苦水他们是不打算掺和的。 尽管上头派了足足四位千户来此坐镇,但真正来到前线只有几个总旗百户而已,锦衣卫就像是象征性地看看,这群人只要不闹破了天,搞得大家面子上过不去,那就不管他们。 刚刚那少年一个箭步就飞了出去,速度之快,这伙人甚至没拦下来。 那百户说道:“这小子看着面生,他就是新来的那个,这小子脑子可能不太好,好像是叫陆,陆,呃,陆什么来着,我给忘了算了。” 这时候,众人身后传来马蹄声,其中一名坐镇在此的千户来到,他看了眼那百户,问道:“刚刚是谁下去了?” 那百户讪笑道:“大人,新来的一个总旗,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想来是话本子看多了,跑下去逞英雄了。” 那少年这个年纪就能够做到总旗,背景肯定不是普通,但即便如此,他自己作死,这些锦衣卫也不会因此对他有什么特殊照顾。 锦衣卫里的关系户多了去了,要是人人都肆意妄为,那这衙门岂不是乱套了。 “行了,不用管他,自己找死,上边也怪不到我们头上,”这千户摆摆手,然后道:“万刀门今日算是威风了,那边刚刚分出胜负,李鬼手把华山那老不死给砍了。” “华山掌门死了?”几个锦衣卫忍不住吃惊,华山掌门是老一辈的高手了,在江湖上成名已久,而李鬼手和万刀门只是近些年强盛起来的。 这千户点点头,然后说了一句颇有预见性的话:“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江湖,怕是要乱了。” 众人颇有种惆怅的感觉,只听那千户又道:“此间事了,万刀门怕是要踩着华山出个大风头,等他们闹腾够了,你们就回京。” 那百户奇道:“大人不回吗?莫非还有公务?” 这千户叹道:“不算公务,吴大人交代了一点事情,我得留下处理。” 见几个锦衣卫面露好奇之色,左右不是什么秘密,这千户便解释道:“吴大人安排了个人到我麾下听命,听说还是陆氏宗族出身。” 此话一出,那百户脸色骤变,其他几个人也是面色也如同调色板一般,好不精彩,这百户小心翼翼地问道:“千户大人,这吴大人亲自安排过来,莫非是他老人家的亲戚?” “不是。” 千户一句话叫那百户先是松了口气,随后下一句便叫他如坠冰窟,他说道:“我听闻这人似乎是上边的邱同知交代给吴大人来安排的。” 那百户人已经傻了,千户还在纳闷:“听说那小子是个闲不住的,今日万刀门这样热闹,他恐怕早就坐不住过来看乐子了,可别叫他伤着了,对了,你们看到那小子了吗?” 一众锦衣卫神色各异,看得千户心头蓦然一抽,他沉声道:“难道他没来?还是来了又不见了?我可跟你们说明白,这可是邱大人交代要照顾的人物,得仔细些!” 那百户在众人沉默视线的注视下,终于是抬起了颤抖手,指了指下边万刀门的战场。 “你什么意思?”那千户眼皮一阵猛跳,忽然一种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回千户大人的话,那小子——您说的那一位,刚刚冲下去了。”那百户硬着头皮答道。 一时间,场面一片死寂,千户大人缓缓张大的嘴能够塞下一个拳头了,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半天听见大人口中憋出了一句—— “真——真他妈的!” 此时此刻,单枪匹马杀入敌阵的少年已经从上一秒的神采飞扬,变成了一脸苍白冷汗渍渍。 手提长斧的少女一边架着少年,一边带着他在敌阵杀出一条血路来。 又一斧头将面前叫嚣的喽啰砸成一团血肉,少女看着干呕不止的少年颇为无语地道:“你,你该不会是第一次杀人?” 这少年初来乍到便震惊四方,他一掌之下万刀门八大高手就有一半变成了残废,剩下一半更是直接下了黄泉,那神威如狱的场面,的确叫少女心头震动。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下一秒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就抱着她的肩头开始狂呕起来,这画面少女十分熟悉,前两天的自己也是这副模样。 “你明明是个锦衣卫,竟然没有杀过人吗?”少女见他连隔夜饭都吐出来了,忍不住道。 “开什么玩笑,人我当然杀过”少年话说一半便捂着嘴抽搐起来,片刻后才道:“但是像你这样杀人,我还是第一次小心。” 少年的提醒让少女不假思索地抡起斧头砸向了一旁,不料一股巨力反弹回来,那只剩一条胳膊的汉子狂吼着提刀劈来:“杀了你给我二哥偿命!” “可恶!”少女气急,她现在身上还挂着个人,实在腾不出手和对方过招。 “呕——!”一旁的少年忍着胃里的翻腾,抬起架在少女肩上的手,劈手夺过对方的宣花大斧,猛地向边上抡过去。 咔嚓!那汉子手中长刀应声而断,整个人如同炮弹一样被砸飞出去,在地上留下一道可怖的血路轨迹。 “你没事?”少女赶紧扶起了对方,此刻又是一群万刀门的杀手围了上来。 倒不是这帮人不怕死,事实上这少女杀人的残忍程度已经快把他们吓破胆了,这少年居然犹有甚之,他好似踩死蚂蚁一样将他们万刀门八大高手一巴掌就拍死了一半。 之所以这伙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溃败,纯粹是因为他们退无可退,前头五岳剑派哀兵必胜,后头连锦衣卫居然也掺和进来了。 而最重要的是,这少年的武功虽然恐怖非常,但他现在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不趁他虚要他命,难不成等着将来被他寻仇吗。 少女环顾一周终于是叹了口气,她抬手往少年背上拍了两下:“坚持一下,我先带你出去!” “咳咳!” 少年才抬起头来,看到那血肉横飞的景象,喉间忍不住又是一阵翻腾:“行,你说了算。” 四面八方全是万刀门的人,少女架起少年,咬着牙找了个方向杀了过去。 另一边,悍然杀入战场的锦衣卫让万刀门和五岳剑派两边都愣住了。 作为主力华山派此刻已经是五劳七伤,掌门的横死让他们悲愤异常,此刻都叫喊着要跟万刀门不死不休。 可有一个年轻人却发出了不同的声音:“诸位师叔师伯,弟子以为,此刻我们应该作壁上观,让万刀门与锦衣卫去拼杀。” 一位华山长老怒斥道:“商几道!你枉为人子!你师父被那李魔头杀害,你不思替他报仇,竟然只想着活命吗!” “师叔一腔热血弟子佩服,但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您难道要坐视华山派今日尽丧于此吗!” 商几道厉声道:“五岳本是一家,但其余四门各怀鬼胎,今日一战只有我华山在前冲锋陷阵,您可还看见了其他同道在此?为一腔热血战死容易,倘若他日华山成了其余四门的附庸,师叔,你怎么有脸下去见华山派的列祖列宗!” 华山长老涨红了脸,终究没有说出话来,商几道语气缓和了些:“并非我等苟且偷生,锦衣卫今日出手实在奇怪,若不先探明了他们的目的,如何能够叫我等安心!” 华山派不解锦衣卫的用意,其实万刀门也不解。 万刀门的门主,魔道刀王李鬼手面对四个千户联手进攻也是头皮发麻,他才和华山掌门做过一场,此刻身上还留了伤,锦衣卫厚颜无耻四打一,他实在难以抵挡。 李鬼手被两个千户联手打退,他以刀拄地稳住身形,冷声喝问:“锦衣卫不是不掺和江湖之事吗,难道你们今日想破坏规矩?” “你也配和本官谈规矩?!” 一名千户骂道:“李鬼手,本官话放在这里,现在立刻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到一边去,事后我们可以不跟你计较,今日之后,你就是把华山派的弟子杀光了我们也不会多问一句。” “你不跟我计较?”李鬼手都被气笑了,本来他和华山派打得好好的,这伙人莫名其妙冲进来杀了自己一堆兄弟,然后还敢叫自己滚,当他刀王没脾气的吗? 李鬼手想明白了,这群人就是故意来羞辱他的,再聊下去也是一点用都没有。 “既然你们打定主意要和我万刀门作对,那废话少说,动手!”李鬼手怒喝一声,刀上血光大绽,映着他整个人宛如魔神。 “好,这可是你自寻死路!” 那千户怒极,提着绣春刀便和其余两人一道杀了上去,剩下的一名千户留在了最后,他招手叫来一名百户吩咐道:“去找人!今日就算把万刀门给平了也要给我把陆总旗找到!” “属下遵命!”那百户应声之后,转头看了一眼远处还不曾离去的华山众人,他有些忧虑地道:“大人,华山派” 那千户狠声道:“我已发信通知附近卫所派来援兵,华山如敢多事,一并平了!” “是!”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杀声逐渐远去,空气弥漫的血腥气也散了许多,少年长长地吸了口气,然后吐出,这才觉得天旋地转的世界逐渐平静了下来。 “好点了吗?”寒冬时节,少女捡来了一些干柴用火石点燃来取暖。 少年看着一缕青烟高高飘起,忍不住道:“这样会被他们发现的。” “本来也没指望能够躲过,只是你刚刚——实在不像是能够继续打下去的样子。”少女坐在火堆旁暖手,同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锦衣卫总旗,陆寒江。”少年往前挪了一些,坐在了少女边上,他问道:“你呢?” “我是皇甫小媛,”少女抬起头来:“你认得我?” 陆寒江奇道:“我为什么要认得你?” 皇甫小媛同样不解:“你既不是江湖中人,又不认得我,那你刚刚为什么要救我?” “哦,那是因为我从小就立志成为一个大侠,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陆寒江说得极为轻松。 “那你还去当了锦衣卫?”皇甫小媛满脸写着不信,她低头看了眼陆寒江腰上悬着的那把绣春刀,崭新无比,刀鞘上连一点磨损的痕迹都没有。 看了看绣春刀,又看了看陆寒江,皇甫小媛认真地说道:“你这样的锦衣卫,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谢谢啊。” 陆寒江脸一黑,他看着对方放在手边的两把宣花大斧,嘴角微抽:“你这样的女侠我也是第一次见,你把人砸成那什么的时候,不觉得很恐怖吗?” 回忆起那画面,陆寒江的胃部又开始隐隐翻滚,他强忍着不去想那些东西,或许是由于刚刚昏天黑地地吐了一回,此刻他对这些血淋淋的玩意儿免疫了不少。 “习惯就好了。”皇甫小媛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恐怖的事情。 片刻后,她又问道:“你既然不认得我,到底为什么要掺和进来,难道朝廷对万刀门也有不满?” “我都说了,我是为了行侠仗义。” 陆寒江大言不惭,可惜对方一个字都不信,但他也懒得解释,他又道:“先不说我了,倒是你跟万刀门到底有什么仇怨?” 听得此问,皇甫小媛的神色忽然黯然了许多,她的眼神也冷淡了不少。 “因为李鬼手对我姐姐口出不逊。”半晌后,皇甫小媛如此说道。 “就因为这?口头花花两句都不行,你这么小气的吗?”陆寒江瞪大了眼,仿佛在惊讶少女的小题大做。 陆寒江那惊奇的样子有些搞怪,皇甫小媛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这一笑化开了少女脸上了冰冷的假面,宛如九天仙子降下凡尘,那是凡人难以企及的飘逸绝美。 陆寒江呆滞了那么一瞬,只见少女双手环膝,半张脸埋在手臂之中,轻声呢喃如同梦呓:“我只是想要出来大闹一场,然后让她们来把我找回去而已。” “这算什么?离家出走等着人家来哄你回去”陆寒江嘴角微抽:“喂喂,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我就是任性不可以吗?” 皇甫小媛虽然笑着,可那笑容中却夹杂着几分落寞的悲凉:“反正我知道她不会来的,因为她不可以轻易出现在别人面前,但我就是想要她来找到我,怎么样都好,只要她能来就行。” 皇甫小媛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了臂弯:“任性一点有什么不好。” 那个人的笑容太遥远了,远到了皇甫小媛根本无法从中得到她想要的温暖,她只能用这样的笨办法来确认自己在那个人心中的位置。 结果很残酷,那个人没有出现,她们都没有出现。 皇甫小媛在笑着,可无声的泪水却缓缓浸湿了衣裳。 她知道陆寒江正在看着,她今日或许是昏了头才会莫名其妙地跟对方说起这些东西,抑或者是她太需要一个发泄的机会。 这是她第一次遇到可以倾诉的人,也是她最后一次跟毫无关联的陌生人说起自己心中的希冀。 回忆映照现实,皇甫小媛从恍惚中惊醒,手中捧着的雪团已经化成了冰水,衣裳上似乎还残留着不真实的温暖,叫她不舍那属于过去的点滴。 “该走了” 默默地念了一句,皇甫小媛起身,下一秒她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她不假思索地向上跃起,几个起落间躲过了三道暗芒。 笃笃笃——三枚飞刀落在了皇甫小媛先前站着的地方,她反手拔出剑来,循声指去:“什么人,出来。” “竟然真的是你,皇甫家的三小姐。” 自暗处走出了三人,两男一女,两个男的胡子都已经花白,那女同样也两鬓斑白。 那女子厉声喝道:“当初江南正魔一战,多少江湖好汉听信了你们皇甫家的谎言,最后要么死于魔道之手,要么更惨,死于皇甫玉书之手,你皇甫家欠下的债,该还了!” 皇甫小媛的神色有一瞬间的黯然,但很快又恢复了淡漠,她说道:“我无意替皇甫家做下的事情辩解什么,但你们若想要我束手就擒,那也是痴心妄想。” 那男人冷笑道:“哼,你这妖女当初假死脱身骗过了天下人,今日叫我们遇到,当真是报应不爽,如今皇甫凌云那小魔头也在江湖大开杀戒,你们皇甫家当真是一丘之貉!” 皇甫小媛的神色更冷了些:“将那人的下落告诉我。” 闻言,另一人则大喝一声:“等下了地狱,你有的是机会去问,受死!” 话音落下,三人悍然出手,迸射的掌影拳风有如四下飞蹿的猎鸟秃鹰,在蒙蒙飞雪之中忽隐忽现地冲掠。 皇甫小媛手中锋芒直上,一剑划开那重重霜风,身如缥缈,剑游惊鸿,刹那间破开三人围攻之态,转而立刻抽身向后退去。 “想走?”那女子冷笑一声,再度甩出三把飞刀,流光如电,阻断了皇甫小媛的退路。 “得手了!”两个男人眼前一亮,各自从左右分别袭向皇甫小媛。 皇甫小媛一手打着八卦掌,一手舞着穿云剑,就在她左支右绌陷入困境之时,远方一道破风声爆响,惊得那女子高呼:“小心!” 听得这警告声,两个男人反应各不相同,其中一人立刻不假思索向后退去,另一人则不敢放弃眼前的大好机会。 他本想凭借着对危险的感知规避身后的偷袭,但当那寒光掠至身后时他才惊觉,是自己大意了。 噗嗤——! “五哥!” “五弟!” 边上那一对男女惊呼道,只见利箭贯穿了那男人的胸膛,迸溅的血花在空中绽放,下一秒,五六支箭矢联袂而至,这是连珠箭。 那男人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立刻是倒在了血泊之中,皇甫小媛握着剑缓缓垂下,她低头望着那箭矢,目光有些复杂。 接着,她转而看向了那两个面露仇恨之色的男女,淡淡地道:“不是你们放过我,而是我放过了你们,若想要活命,就别再追了。” “你以为多了个藏头露尾的帮手就能够安然无恙吗!”那女子怒道:“当年皇甫玉书杀了我大哥,他的儿子皇甫凌云杀了我三哥,今日你杀我五哥,我们与你早已是不共戴天!” “小妹,不必与她废话,她有帮手难道我们没有吗?”那男人冷笑着道:“而且她的帮手撑不了多久的。” 话音落下,十多个人影自两侧杀出,将皇甫小媛团团包围起来。 皇甫小媛无心恋战,天道三剑悍然出手,她垂下眼眸低声数道:“第一剑” 而不远处的地方,正如那人所言,刚刚放出这几箭的崔一笑立刻就暴露了所在,个江湖高手立刻将他包围了起来,可在两边一见面,这些人却陷入了迟疑之中。 “锦衣卫?”那江湖人一脸震惊,随后满脸怨恨地道:“果然!皇甫家早就跟朝廷有所勾结,难怪皇甫家两代人都成了江湖的毒瘤!” 崔一笑慢条斯理地将弓箭收好,缓缓抽出了腰间的绣春刀,一边把玩着,一边淡淡地道:“朝廷禁令,不许百姓携器私斗,怎么,诸位不知道吗?” 全面压制江湖之后,为了面子上好看些,朝廷发布了这样一道禁令,只是为了在对付这些江湖散人的时候多个由头而已。 但这道禁令的确是戳中了江湖人的痛处,虽然朝廷执行起来并不积极,但这样堂而皇之将江湖人的立身之本写入了禁止的条例之中,无疑是对他们的一种蔑视。 “住口!我等行走江湖只奉一个侠字,你们锦衣卫的大道理,管不到我们!”那江湖人自傲道。 另一人冷笑着:“况且纵使锦衣卫武功高强又如何,你左右不过一个人单枪匹马,你若知趣些便快些退去,免得伤了性命!” “哈哈——!” 崔一笑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抚摸着手里的绣春刀,不禁感慨道:“想当年江湖群星闪耀,能够胜过本官之人不计其数,没曾想到了今日,居然就剩下你们这么几个眼高手低的蠢货。” “你以为穿了这身皮我们就会怕你吗!” “大家一起上,杀了他!扬名天下就在今日!” 崔一笑刚要动手,突然听见一连串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面前的一众江湖人一个个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片刻后全都气绝而亡。 而一片尸体之上,指挥使应无殇的身影缓缓行来,崔一笑见了大为吃惊,他连忙迎了上去:“大人,您怎么来了。” 应无殇摇摇头没有答话,但是却用手指指了指上方,崔一笑下意识地望去,只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安树梢掠过,很快就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之中。 崔一笑呆若木鸡:“陛” “你看错了,”应无殇淡淡地道:“那是我锦衣卫新晋总旗陆十九。” 崔一笑眼角猛抽,他干巴巴地道:“大人,您觉得这话夫子能相信吗?” 应无殇沉默了,随后大手一摆道:“反正他老人家也不可能跑出京城来找我麻烦” 当! “第三剑” 皇甫小媛的身形一颤,虚弱地向后倒去,天道三剑是威力极强的招数,但是伤人伤己,一旦三剑出尽,她便再无手段。 面前还剩下六个人,但她却未必能够再出下一剑,皇甫小媛想着,或许这样也就足够,不过是与当年一样,自己的任性,终究还是 “什么人!” 一声急促的惊呼响彻林间,皇甫小媛闭上眼再度睁开,连天飞雪的冰冷不叫她感到丝毫凉意,原来她向后倒入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的双眼微微睁大,看着那身穿墨色飞鱼服的男人,飘落在皇甫小媛头顶的霜雪渐融为水,顺着她的发梢、眉角流淌,交错在她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雪。 “陆总旗”皇甫小媛伸出手抓住那人的肩膀扬起笑脸,口中一字一顿说着自觉好笑的话语,可眼角的泪水却止不住地流。 陆寒江揽着皇甫小媛的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抬起的右手刹那间叫天地失色,无数如梭的星芒自他手中飞出,瞬闪即逝。 一股凛冽的气息笼罩在这片飞雪之下,前方六人哪怕相隔数丈也能够明显地感受到自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的赫赫神威。 为首的女子不假思索想要喊出逃命的话语,可是那星芒却毫不留情地阻断了她,下一秒,六人齐齐倒地,狂风止息,飞雪静默,天地为之一静。 皇甫小媛悄悄挣脱了他的怀抱,轻拭泛红的眼角,抬起头来玩笑地道:“你不怕了吗?” 陆寒江一愣,然后失笑道:“习惯就好了。” 遥远的记忆在脑海浮现,那时刻,陆寒江仿佛忘记了自己的来意,他打开话匣子,开始接连不断地抱怨起来。 “喂,你知不知你突然跑出来会很麻烦的,要是被那个老头知道我偷跑出京城,你信不信下次朝会上他能喷我一脸口水,你是不知道那个老头有多讨厌,一把年纪了还” “闭嘴。” 皇甫小媛瞪了陆寒江一眼,随后踮起脚尖,堵上了他所有的话语。 冰凌如玉,树影摇曳生姿,两个人的身影缓缓重合,好似忘却了时间 雪花纷纷飘落,宛如星星装饰般落在皇甫小媛的身上,虚幻地融化,相拥的两人分开,扬起脸来的她,与陆寒江四目相对,看见对方微张的嘴唇上,还留着属于自己的印记。 “你想说什么?”这是皇甫小媛一生一次的大胆。 “我想说这里有点冷,”陆寒江搔了搔头发:“要不我们回去。” 皇甫小媛错愕地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好。”她是这样回答的。 忆之章 十五年前,万刀门。 长风呼啸,喊杀震天,万刀门八大高手傲立于前,五岳剑派临敌阵前还在勾心斗角,华山派已经节节败退,恶徒嚣张,群魔压阵,正道凋零,只剩一少女苦苦支撑。 那时间,只见一人身披飞鱼服,手提绣春刀,马踏飞尘迎风立,少年意气傲群侠,飞身落叶容颜飒,开口一言天下惊—— “万刀数千英雄汉,竟无一人是男儿。” 骚乱的战场在这瞬间平静了下来,万刀门一众高手面露古怪之色,几个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挥刀来问:“你是锦衣卫?” 那少年颔首:“正是。” 那汉子面色立刻一变,他怒骂道:“锦衣卫也敢来掺和江湖上的事情,找死!” 那平静仿佛只是短暂的幻觉,这汉子一声令下,战场再度陷入了无尽的混乱之中,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原本是那少女一人苦苦支撑,现在多了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陪着她。 而在战场一旁的高坡上,剩下的几个锦衣卫面面相觑,其中一百户道:“这小子难不成是疯了?” 万刀门和正道各派的恩怨,锦衣卫虽然乐见其成,但某种意义上也是因为他们管不了。 如今的锦衣卫虽然在孟渊的管理下发展了极大的势力,但并不具备同时对付正魔两道的实力,所以这趟苦水他们是不打算掺和的。 尽管上头派了足足四位千户来此坐镇,但真正来到前线只有几个总旗百户而已,锦衣卫就像是象征性地看看,这群人只要不闹破了天,搞得大家面子上过不去,那就不管他们。 刚刚那少年一个箭步就飞了出去,速度之快,这伙人甚至没拦下来。 那百户说道:“这小子看着面生,他就是新来的那个,这小子脑子可能不太好,好像是叫陆,陆,呃,陆什么来着,我给忘了算了。” 这时候,众人身后传来马蹄声,其中一名坐镇在此的千户来到,他看了眼那百户,问道:“刚刚是谁下去了?” 那百户讪笑道:“大人,新来的一个总旗,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想来是话本子看多了,跑下去逞英雄了。” 那少年这个年纪就能够做到总旗,背景肯定不是普通,但即便如此,他自己作死,这些锦衣卫也不会因此对他有什么特殊照顾。 锦衣卫里的关系户多了去了,要是人人都肆意妄为,那这衙门岂不是乱套了。 “行了,不用管他,自己找死,上边也怪不到我们头上,”这千户摆摆手,然后道:“万刀门今日算是威风了,那边刚刚分出胜负,李鬼手把华山那老不死给砍了。” “华山掌门死了?”几个锦衣卫忍不住吃惊,华山掌门是老一辈的高手了,在江湖上成名已久,而李鬼手和万刀门只是近些年强盛起来的。 这千户点点头,然后说了一句颇有预见性的话:“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江湖,怕是要乱了。” 众人颇有种惆怅的感觉,只听那千户又道:“此间事了,万刀门怕是要踩着华山出个大风头,等他们闹腾够了,你们就回京。” 那百户奇道:“大人不回吗?莫非还有公务?” 这千户叹道:“不算公务,吴大人交代了一点事情,我得留下处理。” 见几个锦衣卫面露好奇之色,左右不是什么秘密,这千户便解释道:“吴大人安排了个人到我麾下听命,听说还是陆氏宗族出身。” 此话一出,那百户脸色骤变,其他几个人也是面色也如同调色板一般,好不精彩,这百户小心翼翼地问道:“千户大人,这吴大人亲自安排过来,莫非是他老人家的亲戚?” “不是。” 千户一句话叫那百户先是松了口气,随后下一句便叫他如坠冰窟,他说道:“我听闻这人似乎是上边的邱同知交代给吴大人来安排的。” 那百户人已经傻了,千户还在纳闷:“听说那小子是个闲不住的,今日万刀门这样热闹,他恐怕早就坐不住过来看乐子了,可别叫他伤着了,对了,你们看到那小子了吗?” 一众锦衣卫神色各异,看得千户心头蓦然一抽,他沉声道:“难道他没来?还是来了又不见了?我可跟你们说明白,这可是邱大人交代要照顾的人物,得仔细些!” 那百户在众人沉默视线的注视下,终于是抬起了颤抖手,指了指下边万刀门的战场。 “你什么意思?”那千户眼皮一阵猛跳,忽然一种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回千户大人的话,那小子——您说的那一位,刚刚冲下去了。”那百户硬着头皮答道。 一时间,场面一片死寂,千户大人缓缓张大的嘴能够塞下一个拳头了,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半天听见大人口中憋出了一句—— “真——真他妈的!” 此时此刻,单枪匹马杀入敌阵的少年已经从上一秒的神采飞扬,变成了一脸苍白冷汗渍渍。 手提长斧的少女一边架着少年,一边带着他在敌阵杀出一条血路来。 又一斧头将面前叫嚣的喽啰砸成一团血肉,少女看着干呕不止的少年颇为无语地道:“你,你该不会是第一次杀人?” 这少年初来乍到便震惊四方,他一掌之下万刀门八大高手就有一半变成了残废,剩下一半更是直接下了黄泉,那神威如狱的场面,的确叫少女心头震动。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下一秒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就抱着她的肩头开始狂呕起来,这画面少女十分熟悉,前两天的自己也是这副模样。 “你明明是个锦衣卫,竟然没有杀过人吗?”少女见他连隔夜饭都吐出来了,忍不住道。 “开什么玩笑,人我当然杀过”少年话说一半便捂着嘴抽搐起来,片刻后才道:“但是像你这样杀人,我还是第一次小心。” 少年的提醒让少女不假思索地抡起斧头砸向了一旁,不料一股巨力反弹回来,那只剩一条胳膊的汉子狂吼着提刀劈来:“杀了你给我二哥偿命!” “可恶!”少女气急,她现在身上还挂着个人,实在腾不出手和对方过招。 “呕——!”一旁的少年忍着胃里的翻腾,抬起架在少女肩上的手,劈手夺过对方的宣花大斧,猛地向边上抡过去。 咔嚓!那汉子手中长刀应声而断,整个人如同炮弹一样被砸飞出去,在地上留下一道可怖的血路轨迹。 “你没事?”少女赶紧扶起了对方,此刻又是一群万刀门的杀手围了上来。 倒不是这帮人不怕死,事实上这少女杀人的残忍程度已经快把他们吓破胆了,这少年居然犹有甚之,他好似踩死蚂蚁一样将他们万刀门八大高手一巴掌就拍死了一半。 之所以这伙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溃败,纯粹是因为他们退无可退,前头五岳剑派哀兵必胜,后头连锦衣卫居然也掺和进来了。 而最重要的是,这少年的武功虽然恐怖非常,但他现在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不趁他虚要他命,难不成等着将来被他寻仇吗。 少女环顾一周终于是叹了口气,她抬手往少年背上拍了两下:“坚持一下,我先带你出去!” “咳咳!” 少年才抬起头来,看到那血肉横飞的景象,喉间忍不住又是一阵翻腾:“行,你说了算。” 四面八方全是万刀门的人,少女架起少年,咬着牙找了个方向杀了过去。 另一边,悍然杀入战场的锦衣卫让万刀门和五岳剑派两边都愣住了。 作为主力华山派此刻已经是五劳七伤,掌门的横死让他们悲愤异常,此刻都叫喊着要跟万刀门不死不休。 可有一个年轻人却发出了不同的声音:“诸位师叔师伯,弟子以为,此刻我们应该作壁上观,让万刀门与锦衣卫去拼杀。” 一位华山长老怒斥道:“商几道!你枉为人子!你师父被那李魔头杀害,你不思替他报仇,竟然只想着活命吗!” “师叔一腔热血弟子佩服,但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您难道要坐视华山派今日尽丧于此吗!” 商几道厉声道:“五岳本是一家,但其余四门各怀鬼胎,今日一战只有我华山在前冲锋陷阵,您可还看见了其他同道在此?为一腔热血战死容易,倘若他日华山成了其余四门的附庸,师叔,你怎么有脸下去见华山派的列祖列宗!” 华山长老涨红了脸,终究没有说出话来,商几道语气缓和了些:“并非我等苟且偷生,锦衣卫今日出手实在奇怪,若不先探明了他们的目的,如何能够叫我等安心!” 华山派不解锦衣卫的用意,其实万刀门也不解。 万刀门的门主,魔道刀王李鬼手面对四个千户联手进攻也是头皮发麻,他才和华山掌门做过一场,此刻身上还留了伤,锦衣卫厚颜无耻四打一,他实在难以抵挡。 李鬼手被两个千户联手打退,他以刀拄地稳住身形,冷声喝问:“锦衣卫不是不掺和江湖之事吗,难道你们今日想破坏规矩?” “你也配和本官谈规矩?!” 一名千户骂道:“李鬼手,本官话放在这里,现在立刻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到一边去,事后我们可以不跟你计较,今日之后,你就是把华山派的弟子杀光了我们也不会多问一句。” “你不跟我计较?”李鬼手都被气笑了,本来他和华山派打得好好的,这伙人莫名其妙冲进来杀了自己一堆兄弟,然后还敢叫自己滚,当他刀王没脾气的吗? 李鬼手想明白了,这群人就是故意来羞辱他的,再聊下去也是一点用都没有。 “既然你们打定主意要和我万刀门作对,那废话少说,动手!”李鬼手怒喝一声,刀上血光大绽,映着他整个人宛如魔神。 “好,这可是你自寻死路!” 那千户怒极,提着绣春刀便和其余两人一道杀了上去,剩下的一名千户留在了最后,他招手叫来一名百户吩咐道:“去找人!今日就算把万刀门给平了也要给我把陆总旗找到!” “属下遵命!”那百户应声之后,转头看了一眼远处还不曾离去的华山众人,他有些忧虑地道:“大人,华山派” 那千户狠声道:“我已发信通知附近卫所派来援兵,华山如敢多事,一并平了!” “是!”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杀声逐渐远去,空气弥漫的血腥气也散了许多,少年长长地吸了口气,然后吐出,这才觉得天旋地转的世界逐渐平静了下来。 “好点了吗?”寒冬时节,少女捡来了一些干柴用火石点燃来取暖。 少年看着一缕青烟高高飘起,忍不住道:“这样会被他们发现的。” “本来也没指望能够躲过,只是你刚刚——实在不像是能够继续打下去的样子。”少女坐在火堆旁暖手,同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锦衣卫总旗,陆寒江。”少年往前挪了一些,坐在了少女边上,他问道:“你呢?” “我是皇甫小媛,”少女抬起头来:“你认得我?” 陆寒江奇道:“我为什么要认得你?” 皇甫小媛同样不解:“你既不是江湖中人,又不认得我,那你刚刚为什么要救我?” “哦,那是因为我从小就立志成为一个大侠,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陆寒江说得极为轻松。 “那你还去当了锦衣卫?”皇甫小媛满脸写着不信,她低头看了眼陆寒江腰上悬着的那把绣春刀,崭新无比,刀鞘上连一点磨损的痕迹都没有。 看了看绣春刀,又看了看陆寒江,皇甫小媛认真地说道:“你这样的锦衣卫,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谢谢啊。” 陆寒江脸一黑,他看着对方放在手边的两把宣花大斧,嘴角微抽:“你这样的女侠我也是第一次见,你把人砸成那什么的时候,不觉得很恐怖吗?” 回忆起那画面,陆寒江的胃部又开始隐隐翻滚,他强忍着不去想那些东西,或许是由于刚刚昏天黑地地吐了一回,此刻他对这些血淋淋的玩意儿免疫了不少。 “习惯就好了。”皇甫小媛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恐怖的事情。 片刻后,她又问道:“你既然不认得我,到底为什么要掺和进来,难道朝廷对万刀门也有不满?” “我都说了,我是为了行侠仗义。” 陆寒江大言不惭,可惜对方一个字都不信,但他也懒得解释,他又道:“先不说我了,倒是你跟万刀门到底有什么仇怨?” 听得此问,皇甫小媛的神色忽然黯然了许多,她的眼神也冷淡了不少。 “因为李鬼手对我姐姐口出不逊。”半晌后,皇甫小媛如此说道。 “就因为这?口头花花两句都不行,你这么小气的吗?”陆寒江瞪大了眼,仿佛在惊讶少女的小题大做。 陆寒江那惊奇的样子有些搞怪,皇甫小媛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这一笑化开了少女脸上了冰冷的假面,宛如九天仙子降下凡尘,那是凡人难以企及的飘逸绝美。 陆寒江呆滞了那么一瞬,只见少女双手环膝,半张脸埋在手臂之中,轻声呢喃如同梦呓:“我只是想要出来大闹一场,然后让她们来把我找回去而已。” “这算什么?离家出走等着人家来哄你回去”陆寒江嘴角微抽:“喂喂,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我就是任性不可以吗?” 皇甫小媛虽然笑着,可那笑容中却夹杂着几分落寞的悲凉:“反正我知道她不会来的,因为她不可以轻易出现在别人面前,但我就是想要她来找到我,怎么样都好,只要她能来就行。” 皇甫小媛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了臂弯:“任性一点有什么不好。” 那个人的笑容太遥远了,远到了皇甫小媛根本无法从中得到她想要的温暖,她只能用这样的笨办法来确认自己在那个人心中的位置。 结果很残酷,那个人没有出现,她们都没有出现。 皇甫小媛在笑着,可无声的泪水却缓缓浸湿了衣裳。 她知道陆寒江正在看着,她今日或许是昏了头才会莫名其妙地跟对方说起这些东西,抑或者是她太需要一个发泄的机会。 这是她第一次遇到可以倾诉的人,也是她最后一次跟毫无关联的陌生人说起自己心中的希冀。 回忆映照现实,皇甫小媛从恍惚中惊醒,手中捧着的雪团已经化成了冰水,衣裳上似乎还残留着不真实的温暖,叫她不舍那属于过去的点滴。 “该走了” 默默地念了一句,皇甫小媛起身,下一秒她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她不假思索地向上跃起,几个起落间躲过了三道暗芒。 笃笃笃——三枚飞刀落在了皇甫小媛先前站着的地方,她反手拔出剑来,循声指去:“什么人,出来。” “竟然真的是你,皇甫家的三小姐。” 自暗处走出了三人,两男一女,两个男的胡子都已经花白,那女同样也两鬓斑白。 那女子厉声喝道:“当初江南正魔一战,多少江湖好汉听信了你们皇甫家的谎言,最后要么死于魔道之手,要么更惨,死于皇甫玉书之手,你皇甫家欠下的债,该还了!” 皇甫小媛的神色有一瞬间的黯然,但很快又恢复了淡漠,她说道:“我无意替皇甫家做下的事情辩解什么,但你们若想要我束手就擒,那也是痴心妄想。” 那男人冷笑道:“哼,你这妖女当初假死脱身骗过了天下人,今日叫我们遇到,当真是报应不爽,如今皇甫凌云那小魔头也在江湖大开杀戒,你们皇甫家当真是一丘之貉!” 皇甫小媛的神色更冷了些:“将那人的下落告诉我。” 闻言,另一人则大喝一声:“等下了地狱,你有的是机会去问,受死!” 话音落下,三人悍然出手,迸射的掌影拳风有如四下飞蹿的猎鸟秃鹰,在蒙蒙飞雪之中忽隐忽现地冲掠。 皇甫小媛手中锋芒直上,一剑划开那重重霜风,身如缥缈,剑游惊鸿,刹那间破开三人围攻之态,转而立刻抽身向后退去。 “想走?”那女子冷笑一声,再度甩出三把飞刀,流光如电,阻断了皇甫小媛的退路。 “得手了!”两个男人眼前一亮,各自从左右分别袭向皇甫小媛。 皇甫小媛一手打着八卦掌,一手舞着穿云剑,就在她左支右绌陷入困境之时,远方一道破风声爆响,惊得那女子高呼:“小心!” 听得这警告声,两个男人反应各不相同,其中一人立刻不假思索向后退去,另一人则不敢放弃眼前的大好机会。 他本想凭借着对危险的感知规避身后的偷袭,但当那寒光掠至身后时他才惊觉,是自己大意了。 噗嗤——! “五哥!” “五弟!” 边上那一对男女惊呼道,只见利箭贯穿了那男人的胸膛,迸溅的血花在空中绽放,下一秒,五六支箭矢联袂而至,这是连珠箭。 那男人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立刻是倒在了血泊之中,皇甫小媛握着剑缓缓垂下,她低头望着那箭矢,目光有些复杂。 接着,她转而看向了那两个面露仇恨之色的男女,淡淡地道:“不是你们放过我,而是我放过了你们,若想要活命,就别再追了。” “你以为多了个藏头露尾的帮手就能够安然无恙吗!”那女子怒道:“当年皇甫玉书杀了我大哥,他的儿子皇甫凌云杀了我三哥,今日你杀我五哥,我们与你早已是不共戴天!” “小妹,不必与她废话,她有帮手难道我们没有吗?”那男人冷笑着道:“而且她的帮手撑不了多久的。” 话音落下,十多个人影自两侧杀出,将皇甫小媛团团包围起来。 皇甫小媛无心恋战,天道三剑悍然出手,她垂下眼眸低声数道:“第一剑” 而不远处的地方,正如那人所言,刚刚放出这几箭的崔一笑立刻就暴露了所在,个江湖高手立刻将他包围了起来,可在两边一见面,这些人却陷入了迟疑之中。 “锦衣卫?”那江湖人一脸震惊,随后满脸怨恨地道:“果然!皇甫家早就跟朝廷有所勾结,难怪皇甫家两代人都成了江湖的毒瘤!” 崔一笑慢条斯理地将弓箭收好,缓缓抽出了腰间的绣春刀,一边把玩着,一边淡淡地道:“朝廷禁令,不许百姓携器私斗,怎么,诸位不知道吗?” 全面压制江湖之后,为了面子上好看些,朝廷发布了这样一道禁令,只是为了在对付这些江湖散人的时候多个由头而已。 但这道禁令的确是戳中了江湖人的痛处,虽然朝廷执行起来并不积极,但这样堂而皇之将江湖人的立身之本写入了禁止的条例之中,无疑是对他们的一种蔑视。 “住口!我等行走江湖只奉一个侠字,你们锦衣卫的大道理,管不到我们!”那江湖人自傲道。 另一人冷笑着:“况且纵使锦衣卫武功高强又如何,你左右不过一个人单枪匹马,你若知趣些便快些退去,免得伤了性命!” “哈哈——!” 崔一笑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抚摸着手里的绣春刀,不禁感慨道:“想当年江湖群星闪耀,能够胜过本官之人不计其数,没曾想到了今日,居然就剩下你们这么几个眼高手低的蠢货。” “你以为穿了这身皮我们就会怕你吗!” “大家一起上,杀了他!扬名天下就在今日!” 崔一笑刚要动手,突然听见一连串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面前的一众江湖人一个个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片刻后全都气绝而亡。 而一片尸体之上,指挥使应无殇的身影缓缓行来,崔一笑见了大为吃惊,他连忙迎了上去:“大人,您怎么来了。” 应无殇摇摇头没有答话,但是却用手指指了指上方,崔一笑下意识地望去,只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安树梢掠过,很快就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之中。 崔一笑呆若木鸡:“陛” “你看错了,”应无殇淡淡地道:“那是我锦衣卫新晋总旗陆十九。” 崔一笑眼角猛抽,他干巴巴地道:“大人,您觉得这话夫子能相信吗?” 应无殇沉默了,随后大手一摆道:“反正他老人家也不可能跑出京城来找我麻烦” 当! “第三剑” 皇甫小媛的身形一颤,虚弱地向后倒去,天道三剑是威力极强的招数,但是伤人伤己,一旦三剑出尽,她便再无手段。 面前还剩下六个人,但她却未必能够再出下一剑,皇甫小媛想着,或许这样也就足够,不过是与当年一样,自己的任性,终究还是 “什么人!” 一声急促的惊呼响彻林间,皇甫小媛闭上眼再度睁开,连天飞雪的冰冷不叫她感到丝毫凉意,原来她向后倒入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的双眼微微睁大,看着那身穿墨色飞鱼服的男人,飘落在皇甫小媛头顶的霜雪渐融为水,顺着她的发梢、眉角流淌,交错在她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雪。 “陆总旗”皇甫小媛伸出手抓住那人的肩膀扬起笑脸,口中一字一顿说着自觉好笑的话语,可眼角的泪水却止不住地流。 陆寒江揽着皇甫小媛的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抬起的右手刹那间叫天地失色,无数如梭的星芒自他手中飞出,瞬闪即逝。 一股凛冽的气息笼罩在这片飞雪之下,前方六人哪怕相隔数丈也能够明显地感受到自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的赫赫神威。 为首的女子不假思索想要喊出逃命的话语,可是那星芒却毫不留情地阻断了她,下一秒,六人齐齐倒地,狂风止息,飞雪静默,天地为之一静。 皇甫小媛悄悄挣脱了他的怀抱,轻拭泛红的眼角,抬起头来玩笑地道:“你不怕了吗?” 陆寒江一愣,然后失笑道:“习惯就好了。” 遥远的记忆在脑海浮现,那时刻,陆寒江仿佛忘记了自己的来意,他打开话匣子,开始接连不断地抱怨起来。 “喂,你知不知你突然跑出来会很麻烦的,要是被那个老头知道我偷跑出京城,你信不信下次朝会上他能喷我一脸口水,你是不知道那个老头有多讨厌,一把年纪了还” “闭嘴。” 皇甫小媛瞪了陆寒江一眼,随后踮起脚尖,堵上了他所有的话语。 冰凌如玉,树影摇曳生姿,两个人的身影缓缓重合,好似忘却了时间 雪花纷纷飘落,宛如星星装饰般落在皇甫小媛的身上,虚幻地融化,相拥的两人分开,扬起脸来的她,与陆寒江四目相对,看见对方微张的嘴唇上,还留着属于自己的印记。 “你想说什么?”这是皇甫小媛一生一次的大胆。 “我想说这里有点冷,”陆寒江搔了搔头发:“要不我们回去。” 皇甫小媛错愕地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好。”她是这样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