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然仙途》 第1章 生死一线 “冯子骥,你到底有没有找对路啊?我们在林子里转悠大半天了。”宋蘅拉了拉走前前面的冯子骥的袖子,压低了声音说道。她不时朝后面看两眼,仿佛在那夜色渐沉的树林深处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会随时跳出来一样。 “阿蘅你放心吧,我可是冯大侠,我会保护你的。”冯子骥紧了紧握在手上的木剑。 昨日他可是打了包票会帮阿蘅找到她爹爹的,好不容易才从家里跑出来,现在就回去,以后一定会被阿蘅嘲笑的。 “哼。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宋蘅抱怨了一句。 前天傍晚,冯子骥偷偷跑来跟她说他娘要把她送到乡下去,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回都城了,要是她走了,他们找不到她了怎么办?宋蘅说她想爹爹了,冯子骥就说帮她去找爹爹。两个人趁夜翻出了院墙,走上去寻找爹爹的道路。 “爹爹……哥哥……” 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见过了,只记得院子里的茉莉花都开过两轮了。 宋蘅喃喃,记忆里那个温润的男子的影像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记得那宽厚的手掌托着她空中飞舞的温度和她咯咯的欢笑声,有少年带着她奔跑,拉着她的手,周边的风景在眼前飞逝,但是她不害怕。那是哥哥。而那些记忆也有些凌乱有些破碎了。仿若结了薄冰的湖面,稍稍用力就会彻底碎裂离析。 冯子骥听到宋蘅的低语,以为她是想父亲了,他本也害怕,此时也是泄了气。 “我也想爹爹了。”冯子骥停了下来,“我还想吃烤鸭。” 冯子骥回头对宋蘅说着,眼睛稍稍往上一抬,忽见树枝上一双无神的黑洞洞的眼睛,一个满脸褶皱的脑袋从树枝上倒挂下来,它没有五官,眼睛空空的,它的脑袋在半空中挪动着往下探,似乎在感知着什么,而它的身子盘在树枝上。而它的脑袋就在宋蘅头顶的书上, “啊啊啊啊啊!”冯子骥大叫一声,拉着宋蘅就往前面跑。 “怎么了?”宋蘅没有看到那可怖的一幕,磕磕绊绊地跟着冯子骥往前面跑。 “妖怪!有妖怪!”冯子骥只觉得心脏在咚咚的跳个不停,他往后面瞧了一眼,没有看到那怪物的影子,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冯子骥!你看!”宋蘅指着前面,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老天爷,告诉她,为什么只觉得脚软,浑身都没有力气。 “快跑!”冯子骥拉着宋蘅转身就跑。 两个人毕竟只是小孩子,没一会儿就跑不动了,而那东西好像在捉弄两人一样,盘桓在面前的树上,那双黑洞洞的眸子似乎没有焦距,它的身躯微微弓起前倾,看样子是没有耐心了。 “阿蘅,你说我们是不是要死了?”冯子骥手上的木剑被他握得紧紧的,他深深呼气,一口,两口,“我跟你拼了!”他大叫一声,冲了上去。 “没用的。”宋蘅将一切看得很清楚。 冯子骥这个人平时虽然有些讨厌,总爱捉弄她,但是在年幼的宋蘅眼里,他是她唯一的玩伴,要是他死了…… “我砸死你,砸死你!你放开他!”宋蘅捡起地上的石头,拼命地去砸那把冯子骥紧紧裹住的怪物,她急的快要哭了。 她的力气也就那么大,毫无作用。 忽然,那怪物一个扫尾,把她打倒在地,尾巴一卷,紧紧裹住她的身体朝前面拖。 “我不!”宋蘅死死地抱住一根树干,但是那树太大,她的力气又小,再加上被那东西勒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只觉得身体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啊!”终于,她还是抵挡不住怪物的巨力,手指在树干上划过一道痕就被摔在地上,然后被拖着往前走。 宋蘅不知道他们会被拖到什么地方去,枯枝和碎石混合着腐叶在身上摩擦带出来的疼痛叫她快要昏死过去。 这一刻,她想到了死亡。 她想到了母亲闭上眼睛,怎么叫也叫不醒的样子,然后就被永远地埋在了阴暗潮湿的地下。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冯叔叔让人做了棺材把母亲下葬了。 “最后再看你娘一眼吧。”棺盖合上的前一秒,冯叔叔对她说的话仿佛犹在耳畔。 死亡,她曾经从不会想到的东西。 经过一块巨石,她的脑袋震荡了一下,巨大的疼痛伴随着一阵翻腾,她被转了个方向。 入目,是漫天的繁星,一眨一眨像是会说话一样,多美啊! 风吹树叶,明明是习习的微风,却是如此彻骨寒冷。 看着那些星星,她觉得眼前好像出现了幻影,“救命……”她的声音已经嘶哑,仿佛是布帛摩擦产生的。她不知道从头顶飞过的蓝衣是不是真实的,但是下意识地,她知道,这可能是自己生前看到的最后一抹影像了。 星星,蓝衣……真的很美啊! 可惜,以后都不能看到了。 脑后的血汨汨地流着,宋蘅眼前发晕,渐渐变得模糊。 阿蘅真的很想娘亲,还有爹爹,哥哥…… …… …… 数日后。 宋蘅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了,天色渐沉,一个翻身眼前一片昏沉,只觉头痛欲裂。 屋内点着一盏灯,飘飘忽忽,左右摇曳,乍看就要灭了,一双素手围住那烛火,挡住从窗外吹进来的风,然后起身去关窗户。 听到动静,那人看了过来,见撑着起来的宋蘅正抬头打量她,微微一笑,说:“你醒啦?” 宋蘅点点头,也不说话,只是好奇地看她。 “你等等啊,我去告诉先生!”那女孩转身拉门就跑了出去。 宋蘅眨了眨眼睛,看着那团跳跃的火焰发呆,瞳孔中的焦距慢慢回暖。 原来,没有死啊。 她心中是说不出来的庆幸,还有一丝后怕。 那女孩口说的先生很快就来了,他给宋蘅检查了一下,嘱咐她好好休息。 “冯子骥怎么样了?”宋蘅忍不住问。 “冯子骥?你说他啊?他没事,早就醒了,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了。” “噢。”宋蘅放下心来,又觉得疲惫不堪。 “先生的大恩大德,宋蘅无以为报,将来一定会报答先生的。”宋蘅说道。 那男子见宋蘅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下感叹的同时,又察觉到她眼中的悲伤,心中叹了口气。 小孩子早慧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啊! 第2章 书院里的厨子 “嘉薇师姐,这本书上讲的什么呀?”宋蘅翻着沈嘉薇刚刚翻阅完放在一边的书说道。 自那天醒来以后,宋蘅便和冯子骥在这里住了下来。 冯子骥是死活都不愿意离开,有次还悄声对宋蘅道:“清河先生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但是我敢肯定他一定是那种隐世的高手,不然他怎么能够从妖怪手里救了我们俩呢?所以,我一定要拜他为师,阿蘅,你也跟我一起吧,等我们学会了本事,到时候去找你爹爹就不用怕妖怪了。” 宋蘅有些为难,“可是冯叔叔和冯婶婶怎么办?我们出来这么久了,他们一定会担心你的。” “我可以叫清河先生帮忙写信给爹娘啊!”冯子骥托着下巴道:“我才不要回去呢,我娘每天都催我念书,可是我不喜欢啊。而且,阿蘅,你不觉得成为一个举世无双的大侠比当一个书呆子强多了吗?” 嘁,说不喜欢读书,你不还是要读书? 自两人入得书院,清河先生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两人读书认字,虽然所学不是寻常人家的启蒙文本,但是事实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好吧。 宋蘅有些思维跳跃地想着。 沈嘉薇轻轻揉了揉脖子,耐心地解释说道:“噢,是一本杂记,说的是一些珍奇异兽和灵药仙草。阿蘅师妹,等你认的字多一些了,也要开始读这些。” “嘉薇师姐,清河先生说的门派到底是什么呢?”宋蘅说:“清河先生为什么不愿意收徒呢?冯子骥那家伙求了他好久了,可是他就是不答应。” 沈嘉薇伸手揉了揉宋蘅的脑袋,柔声解释说道:“清河先生也不能违背门规啊,他是不能收徒的。阿蘅,你还是赶紧练字吧,先把今天学的练上一个时辰,再有几年就要考核了,到时候要是考核不过,可就要有苦头吃了。” “嗯嗯。”宋蘅连连点头。 其实她并不太懂考核的事,只是进入书院的时候清河先生就说了规矩。 在书院里读书五年之后就会有一次考核,然后成为门派的待选弟子,然后再过两年是一次入门考核,再然后又是考核…… 多如牛毛的考核让宋蘅眼花缭乱,她也记不大清楚,只是知道若是第一关就考核不过那就要把这五年的花费银子付清,不然就要用十年的劳力偿还,若是第二次的入门考核不过也是一样,只是似乎那要很多很多钱,要是用劳力偿还似乎要六七十年的样子才能还清。 宋蘅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六七十年的概念她还是知道的,那岂不是很有可能做苦工做到死都还不清? 刚开始的时候宋蘅是有点后悔了的,不过后悔也没有用了,那按在一张类似于卖身契上的指印已经不能擦掉了,更不知道被清河先生藏到了哪里。 “我一定要通过考核,我不想变成老太太了还要做苦工。”宋蘅认命地提起毛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这草纸应该也挺贵的吧,还有这笔、这墨,为什么我感觉每写一笔都是在透支我的生命呢? 宋蘅暗自想到。 书院在一个深山里,距离都城很遥远的样子,反正对于宋蘅来说,她是完全没有这个概念的。 书院里有加上清河先生也就十五个人,其中还有一个老迈的厨子。 下学的时候宋蘅会时不时地偷偷观察那个厨子。 他不但要负责书院里所有人的吃食,还要负责种菜,年纪已经一大把了,还要经常挑着水上山下坡给菜园子浇水,一天到头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 他会不会就是那个没有通过考核然后留在这里做苦工的人呢? 宋蘅坐在山坡上看着坡下在菜地里浇水的老厨子。 很自然地,她就毫无维和地将自己代入了那人,想象着自己不能通过考核之后的悲惨人生。 那个时候她已经老得直不起腰来,头发也花白了,走出颤颤巍巍随时会倒,但是她并不能躺在竹椅上晒太阳,相反每天早上鸡还没有叫就要起来做早饭,十几个人的早饭啊,要忍受厨房里的闷热,还要去井里打水浇灌菜园子,还要上山砍柴…… 苍天啊,这种悲惨的生活怎么可以呢? 她不要这样啊! “阿蘅,你在想什么呢?”冯子骥在她旁边的草地上坐下来,打着哈欠说道:“我看书看得脑壳都发晕了,原本以为拜了清河先生为师就可以彻底解脱了,没想到比在家的时候还要惨!”说着,冯子骥拉着宋蘅的胳膊要往她肩膀上靠,“阿蘅,我好累呀!” “冯子骥,你想变成跟他一样的人吗?”阿蘅一把推开他,揉了揉肩头,指了指菜地里正躬身拔着杂草的厨子。 “他怎么了?” “难道你不觉得他很像清河先生说的那种……考核不过还要留下来做苦力的人?”宋蘅摸着下巴,“我觉得很有可能是!” “不、是、吧?”冯子骥吓了一大跳,刚刚还哈欠连天,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此刻竟是精神了不少,“我得找人问一下。不过,那些人都奇奇怪怪的,也不出去玩,整天就只知道念书。真没劲!” “你当他们跟你一样啊?”宋蘅道:“嘉薇师姐还有一年就要参加考核了,还有王东他们,好像连一年的时间都没有了,天啦,到时候等他们都走了,岂不是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也不知道清河先生到底是怎么收学生的,我觉得能够自己找到这里来读书的人应该没有吧?” 抬眼,是层峦起伏的山峦,一片郁郁葱葱一直蔓延到远方,一眼望去似乎没有尽头。 要独自走过这样的路找到这深山之中的书院,怎么想都觉得不大可能。 “你打算问谁?嘉薇师姐肯定知道。”宋蘅说道。 “需要这么麻烦吗?”冯子骥站起身,拍了拍粘在屁股上的草屑,看着在下面劳作的厨子。 “我们直接问他不就好了?”说着,他就朝坡下走去。 “喂!冯子骥!”这样真的好吗?会不会提起别人的伤心事啊? 第3章 碑林 宋蘅没有靠近,站在坡上看着两人嘴巴微动地说着什么。不一会儿,冯子骥就回来。 “阿蘅,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他面色有些难看,仿佛还带着一丝后怕,“阿蘅,我们以后好好读书吧。” “嗯。”宋蘅重重地点了点头,脸色也同样凝重起来。 作为书院里唯一一个和宋蘅同种性别的沈嘉薇是宋蘅平日里请教最多的人,两个人同住一间房使得她们的友情迅速升温。 “嘉薇师姐,你懂的可真多。”宋蘅佩服得说道。 那些奇闻怪谈是她以前从未听到过的,那光怪陆离的另一个世界是她从未接触过的。 但是,她相信那些都是真的。 树林里那个可怖的似蛇似蟒的妖怪仍然时不时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御剑而飞的蓝衣人是她短短七年的人生里最深刻的印象。 或许,成为一个像冯子骥所说的那种侠客也不错,但是那一种人绝对不是他口中的大侠。 至于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同宋蘅也说不上来,但是她肯定他们一定是不同的。 她要认的字很多,有时候一个字就有好几种写法,看起来也完全不同。 嘉薇师姐说,这些字都是一个字,它们的样子之所以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是因为在漫长的岁月里一点点地改变着,可能之前是一种意思,但是到了后面就多了几层意思,或者之前的某些含义已经消失了。有的字不仅有些意思改变了,甚至有可能已经不再为人所使用了,但是不管它现在是否存在,都一定要认得,更要记得它所处每一个时代的意义。 为此,宋蘅感到头大如牛,曾经下定的决心都有些动摇了,但是沈嘉薇一句话就让她放下了懈怠。 “这个时候你应该去后山看看。” 说着,她拉起宋蘅的手出门,直往后山而去。 宋蘅来过一次后山,只是没有多逗留,因为在她看来,后山和其他地方没有半点区别。 沈嘉薇带着她兜兜转转,来到后山的山腰上。 密密麻麻的墓碑在葱葱郁郁的草丛中也是如此的显眼,有的已经残破得看不清上面的字了,有的却看起来很新,它们和寻常的墓碑相比很小,只有一根竹子那般细,密密麻麻一直往山下延伸。 “这是坟吗?”宋蘅后退了一步,这里阴气森森的,给她的感觉很不舒服。 “有些是,有些不是。”沈嘉薇的神色也郑重了起来,她抿了抿嘴唇道:“这些墓碑都是书院里的人的,你很难想象吧,那小小的书院会有这么成千上万的墓碑。阿蘅,书院的历史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久,只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它的历史比你想象得还要久远,或许数十个王朝的兴衰交替它都未曾断绝。” “阿蘅,你知道吗?书院里不能通过考核的人,他们的骨灰就被埋在这里。即使那十年的活干完了,但是你又能走出这茫茫的山丘吗?”沈嘉薇道:“所以,不管是不是离开这里的人,只要他没有通过考核,书院就会为他立一个碑。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走出去过,但是我想应该很难很难吧。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只要是不能够通过考核的人就会有一个碑。” “所以,阿蘅,一定要努力才行。”沈嘉薇捏了捏宋蘅的手,“这没有什么困难的,不是吗?只是五年而已,五年可以做很多事情了,只要你努力,通过考核不是那么困难。这里很多人都是因为最开始的时候懈怠了,耽误了很多时间,或者是真的很笨才走不出去。师姐相信你这么聪明,一定会做得很好的。” 宋蘅郑重地点了点头,“嗯!” 两个人往回走,走到山顶的时候宋蘅回头看了一眼山腰处的碑林,她想她一定会通过考核的,就像沈嘉薇说的那样,五年的时间足够学很多很多东西了。 “嘉薇师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宋蘅停下脚步,叫住沈嘉薇看向不远处的一丛紫藤,她朝那方指了指,“是不是有蛇啊?” 她有些害怕蛇,这可能是因为那天晚上的经历给了她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直到现在仍然心有余悸,尽管她知道蛇和那个妖怪是不同的。 沈嘉薇蹲下捡起一支木棍攥在手里,“别害怕。” 两个人小心地朝那紫藤走去,只见一团雪白正躺在丛中,微微闭目,流着口水,爪子在半空中挥舞着,看那样子是在做梦。 “这是什么?”见不是蛇,宋蘅就不怕了,相反还很好奇。 “是雪狐。”沈嘉薇稍稍思索就认出了眼前这团雪白的东西,“只是,怎么会有雪狐呢?阿蘅,你干什么呢?” 沈嘉薇回过神来就看到宋蘅正蹑手蹑脚地靠近那只雪狐,那样子就像是调皮地爬到树上去掏鸟窝的孩子。 以前,也有一群小伙伴一起到树林子李爬树掏鸟窝,只是现在不会再有这样的一群小伙伴一起玩耍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了吧? 一声低低的嘶吼叫她回过神来,就见宋蘅一只手抓着那雪狐的一条前腿,雪狐在她的手里费力地挣扎,烟灰色的眼睛里满是惊惧。 “我又没有拿你怎么样?”宋蘅有些不满地说。 “嘉薇师姐,我捉住它了!” 沈嘉薇走上前去,抬手轻轻落在雪狐的脑袋上,柔声道:“你别害怕,她没有恶意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过于轻柔的语调起了作用,雪狐挣扎的力度小了些。 宋蘅惊奇道:“师姐师姐,它好像能听懂你的话耶!” “雪狐很聪明的,书上说雪狐生为六尾,聪慧灵动,多生长在寂静的雪岭苍山之中,只是它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沈嘉薇有些奇怪地说道。 “你管它怎么来的。”宋蘅低头去看雪狐,就见它用一双水雾雾的眼睛看她,一副可怜的模样。 “小雪狐啊,我不会伤害你的,你要乖乖的呀。”宋蘅极为有耐心地说。 她蹲下来,把它放在地上,轻轻地抚摸着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雪狐呜呜地叫了两声,抬头看了宋蘅一眼,刺溜一声跑到两米之外,那双烟色的眼睛里多了一分狡黠,然后留给两人一个背影,窜了出去。 宋蘅有些无语,“它好狡猾啊,刚才还装作可怜兮兮的,结果转眼就逃跑了。” 第4章 烧鸡 “清河先生,为什么不将以前的字都译成现在的意思呢?这样不是更容易理解吗?”宋蘅握着一本古籍,这书上的晦涩词句叫她头晕脑胀,她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清河先生却只是笑,摇了摇头,“宋蘅,你觉得每一个人看完一本书后获得的感悟都是一样的吗?不然,人有千种万种,心境感悟也有千般变化,就说这著书之人,若是不了解其生平,不知晓其著书之时的经历,得出来的体会也是有所偏差的。” “就说这著书人是一种心境,看书人便是另一种心境,更不要说将古时候的文字翻译过来了。”清河先生面色郑重,“即使每一个人所得出的理解相差不大,但是或多或少都会有所不同,有的时候你觉得是差不多的,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没有人能够比著书人更能够体会自己的成果。” “著书人立学著书是为宣言自己的观点,他的观点是确定的,但是作为后世之人,也未必要完全接受这种观点,因为我们读书不是只看一家之言。你来书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有的东西想必不必我多言你大概也是清楚的。” 清河先生放下手里的书院,看着远处的群山,若有所思,“宋蘅,你眼前的这一切在你看来是什么样的呢?” 宋蘅不解地随着清河先生的目光朝外面看去。 什么样的?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她喃喃。 “以后你自然会知道。”清河先生嘴角露出浅浅笑意。 “你只要知道翻译古书就相当于经过多人的转述,原本你还能靠着自己的理解去看待一件事情,但是当你完全依赖他人之口时,你所看到的,所听到的,与事情最原本的真相已经有所相差。所谓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可是先生,你说每一个人对待一件事情的看法都是不一样的,那么谁又会知道著书人的想法呢?可能我自己理解的也不一定正确啊。” 清河先生露出一抹赞许之色,又有些怅惘,“事实确如你所说,这也是为什么高深的法则很难为人所理解。我是修道之人,对这一点也是近来才稍稍想通。遵循前人固然无错,但是有自己的方向也未必不好,只要大的方向不错,些许差异又有何妨?毕竟,我们都不是前人。或许,这样才能走出自己的路,但是又谈何容易?”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已然变得低沉,仿若喃喃而语。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清河先生摆了摆手说道。 从清河先生的房中出来,宋蘅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她的目光落在远处没有尽头的层层起伏的山峦之中。 绿意盎然的山峦如同绿色的波浪,一层又一层朝着远方滚滚而去。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走出去过,但是我想应该很难很难吧。”沈嘉薇的声音回响在耳旁,那是在碑林的时候她说的。 “宋蘅,你眼前的这一切在你看来是什么样的呢?”清河先生刚才的问话犹在耳畔。 这真是很奇怪的话,但是听起来似乎又有种渺渺之音的错觉。 眼前……一切…… 她微微眯缝着眼睛,那层层绿浪仿佛有些虚幻,有些不太真实。 “啊!”突然,一个白色的影子窜到她眼前,一眨眼就跑掉了。 “小狐狸!”宋蘅看着那只跑掉的影子咬牙切齿。 那天那小东西骗她的场景依旧是如此的深刻,朝着那小狐狸跑掉的方向,她追了出去。 那小狐狸的影子早就看不见了,不过山林里安静得很,悉悉索索的声音暴露了它的所在。 宋蘅猫着腰从草丛堆后潜了出来,就看到一堆压得软软的草堆里,一只小狐狸正和一只鸡搏斗。 看它那拙劣的动作,宋蘅对它只有鄙视。 小狐狸也发现了宋蘅,但是它又舍不得到嘴的鸡肉,只能一边呜呜地低吼,一边拿眼斜睨了宋蘅一眼。 “连只鸡都捉不到。”宋蘅冷笑一声,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狐,轻而易举就将两个家伙拎到了手里。 小狐狸对着宋蘅张牙舞爪,那样子好像是在控诉她抢了它的鸡。 “嗯,便宜我了。”宋蘅呲牙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她知道那小家伙听得懂,就故意气它。 小半个时辰之后。 “哎呀,好香啊!”宋蘅撕下一只鸡腿,对着被一条藤蔓绑在一边的小狐狸炫耀,“真是太香了了。你偷来的这只鸡可便宜我了。我每天吃的是青菜豆腐,大半个月才能吃一次鸡肉,这回可是托了你的福啊!” 小狐狸挣扎得累了,见宋蘅拿鸡腿诱惑它,眼睛里亮晶晶的,见宋蘅一口咬下鸡腿,眼睛里的那抹神采立时就消散了。 “可怜的小家伙,这么可怜兮兮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真是让人同情。不过谁叫你骗我呢?”宋蘅哼了一声,“我可不会再上你的当。” 几口吃掉一只鸡腿,又扯下另外一只放到嘴里。 宋蘅吃着吃着,见那小狐狸已经闭上眼睛不再看她,觉得刚才的表演一点意思都没有,“算了算了,给你一个鸡屁股好了。” 原本还在地上装死的小家伙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登时一个翻滚就坐了起来,烟灰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宋蘅手里的烧鸡,满是渴望。 “吃吧吃吧。”宋蘅倒是没有给它鸡屁股,反而是把手里剩下的鸡身都给了它。 “你叼着啊,我来给你解绑。”宋蘅把鸡往小狐狸嘴上一送,也不管它咬没有咬稳就放了手,然后解开了绑住它四肢的藤蔓。 “这下咱俩就扯清了,上次你骗我的事情我也不追究了。”宋蘅往后面一躺,满足地道:“吃饱了,再晒晒太阳,真是享受啊!” 小狐狸费力地叼着鸡,眼睛滴溜溜地转动,在宋蘅身上看了好一会儿,也不走,就坐在那里吃鸡,吃完了,这才摇着尾巴朝远处跑去,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这死狐狸,吃完了就跑,都不好好感谢我。”宋蘅坐了起来,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就朝书院走去。 第5章 清淡的日常 “怎么又是萝卜啊,三天啊,吃了三天的水煮白萝卜了,我记得三天以前吃的什么?白菜对不对?我数过了,白菜一共吃了十顿,再往前是白豆腐,也吃了有两天。”看着端上来的以大碗白萝卜,冯子骥苦着一张脸掰着手指头数着。 “说好半个月一只鸡的呢,说好一条鱼的呢,连鸡毛都没看到。”冯子骥手上的筷子在萝卜汤里挑挑拣拣,一副嫌弃的表情。他抬眼看了清河先生一眼,唤了一声:“先生?” “食不言寝不语。”清河先生淡淡地说了一句。 “噢。”冯子骥泄了气,无比嫌恶地夹起一块萝卜放到嘴里,那极不情愿的表情似乎是在吃毒药一样。 宋蘅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在心里说了一句,“别怪我啊,都是那只小狐狸干的,也别怪我不带上你,这都是命。” 冯子骥那张管不住的嘴她是清楚的,什么东西到了他耳里没两天都会弄得人尽皆知,也不是说他有多么地喜欢到处宣扬,用他的话来说,有的事情不说出去就觉得心里有猫抓似的,半点不痛快,尤其是好事,不让人知道就觉得特别的不舒服。 用过午饭,众人散去,再有两日,书院里的人就得走个七七八八,或是通过考核,或是被遣往他处做工。 用沈嘉薇的话来说就是书院里那个老厨子不死,就不会有新人来,这话说的宋蘅遍生寒意,因此平日里也不贪玩,一天十二个时辰,有七个时辰都在刻苦读书。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已然成为她人生的座右铭。 考核的前一天,众人只是相互道别,平日里素无交集此刻也多了一丝缓和之气,只是相互之间仍没有什么话可说,吃晚饭的时候气氛显得极其压抑,就连吃了两个月素之后得偿所愿吃到一顿鸡肉的冯子骥也没了笑颜。 饭后散去,众人去收拾行李。 宋蘅、沈嘉薇和冯子骥三人站在庭院的梅树下,吹着晚风,相对都显得有些沉默。 “嘉薇师姐,你说王东他们有多少人会通过考核?”宋蘅说。 沈嘉薇沉默了好一会儿,抿了抿嘴唇,语气中带着一丝凉意,犹如秋日飘零的叶子,萧索又冷寂。 “不知道。” 宋蘅分明看到她眼角泛起的晶莹,随着微微颤动的睫毛倏然而下。 “嘉薇师姐,你怎么了?”宋蘅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感慨世事无常。”沈嘉薇吸了一口气,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是我有些伤春悲秋了。” 说完,她折身回了房间。 “她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冯子骥不解地说道。 “可能是担心他们吧。”宋蘅不确定地说道。 “阿蘅,我们来了有半年了吧?”冯子骥一屁股坐在石桌上,“我想爹和娘了,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你当初不是说不学好本事不回去吗?” “我只是说说而已。”冯子骥道:“算了,不想这些了,以后等我学会了本事再回去好了。现在回去估计会被我爹给打死。”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宋蘅不相信。 “我就是这么想的!”冯子骥掩着口,打了个哈欠从石桌上跳下来,“我困了,我回去休息了。” “走得这么快,是回去躲被子里哭吧。”宋蘅不屑地说道,转瞬就叹了口气,抬眼往天上看了一眼,夜幕微沉,仿若一块黑布的夜空中有星星在一闪一闪。 “其实每天能看到星星对我来说就很幸福了。”宋蘅自言自语地说着。 眼前一个白色的影子闪过,落在她的肩头,她嘴角闪过一丝笑意,抬手轻轻抚着狐狸的背,“小狐狸,还是你最好了,都没人陪我看星星。” 抬步往后山走去,在空旷的山顶上寻了一块石头坐下,撑着下巴看着星星。 小狐狸从她肩头一跃而下,也学着她的模样用爪子撑着下巴。 “噗!”宋蘅偏头看它一眼就被它的模样给逗乐了。 用手戳了戳狐狸脑袋,笑道:“分明是一只小狐狸,却要学人。” 小狐狸听得到她的话大概是有些生气了,瞪着眼睛气鼓鼓地与她对视,可惜它那双烟灰色的眼睛实在与凶狠沾不了边,没坚持一会儿就败下阵来,干脆躺在石头上,蜷着身子睡起觉来。 月亮升起,原本还有亮色的星星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没有之前那么明亮了。 宋蘅站起身,戳了戳睡得沉沉的小狐狸,看它双眼朦胧,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宋蘅笑道:“小狐狸,我该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小狐狸瞧了她一眼,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二日一早,宋蘅醒来,和沈嘉薇一起去到膳堂时,膳堂只有冯子骥一人,空空荡荡的,少了很多人气。 “他们都走了?” “嗯。”冯子骥咬着咸菜,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句。 “我吃好了,回去了。”沈嘉薇起身,走了出去。 “嘉薇师姐今天也怪怪的。”宋蘅咽下了一口馒头,挑眉看了冯子骥一眼,“今天清河先生也不在,冯子骥,不如我们来研究上次没有看完的《异录》?” “宋蘅,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变态?《异录》那样的东西你都看得下去?”冯子骥没了胃口,“你对里面的腐尸蛆虫很感兴趣么?呕!” 说到这里,他扶着桌子就呕吐起来了。 “我们要用一种欣赏的眼光去看待问题。清河先生说了,有的时候你眼前看到的未必是你看到的,所以你看到的是腐尸蛆虫,而我看到的……是邪恶!” “我……”冯子骥气结。 “难道你没有通过行走的腐尸看到那背后操纵之人的邪恶吗?连死人和蛆虫都不放过不是邪恶是什么?”宋蘅道:“这个世界很危险,冯子骥啊,你还太年轻!”拍了拍冯子骥的肩头,宋蘅快步走出膳堂。 “呕!”一出膳堂,她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可恶的冯子骥,说什么不好,非要说腐尸!我跟你有仇吗? 不过,好像是我先提起《异录》的,但是我说的不恶心啊。所以,还是冯子骥,真讨厌! 第6章 罚 “嘉薇师姐,我真的很舍不得你。”宋蘅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抱着枕头留恋地说道,“但是我也知道现在地每一点时间对于师姐来说是半点不能浪费的。为了师姐的美好将来,我只能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了。嘉薇师姐,我看好你!加油哦!” 宋蘅摆出个鼓劲的姿势,脸上是大大的笑容。 沈嘉薇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嗯,我会努力的,小阿蘅也要努力啊!” “那我走了噢。” “去吧。”沈嘉薇抬手摸了摸宋蘅的脑袋,“虽然你搬走了,但是我们还是能见啊。阿蘅无事的时候可以过来。” 宋蘅忙想点头,又想到了什么,神情萎顿,“算了,师姐你的时间也不多了,等将来通过考核我再找师姐玩吧。” 考核是头等大事,为了不打扰沈嘉薇她已经决定搬到另一间屋子里去了。 书院里的人少了,空下的房间也就多了,宋蘅找了一间南北朝向,采光通透的房间作为自己的新住处。 “以后就一个人住了,再没人叫我起床了,要是起不来怎么办?”最开始换新房间的兴奋已经过去,宋蘅兴致缺缺地把枕头扔到床上,推开窗户通风。 忽然眼前一道白影闪过,落在她的肩头,不是那只小狐狸又是谁? “你怎么来了?”宋蘅惊喜万分,将它从肩头提溜下来,似是想到了什么,“小狐狸呀小狐狸,我得跟你说一件事。你可不能再到厨房去偷鸡吃了,如今书院里就只剩下五个人了,清河先生是不会怀疑嘉薇师姐和那个老厨子的。你要是惹出什么事来,到时候我肯定要跟着遭殃的。所以呀,你一定要乖乖的,要老老实实的,千万千万不要再去招惹那两只鸡了。” 小狐狸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两圈,从宋蘅手上挣脱,跃到地上,垂头丧气地往墙角走去。 “有这么深受打击吗?”宋蘅无语。 宋蘅撑了窗,铺好床,瞧了一眼缩在墙角闷闷不乐的小狐狸,也不管它,翻出《异录》,又拿上一支细毫在一本用纸裁订好的小册子上一笔一划地做笔记。 大半个时辰后,宋蘅放下笔,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揉着手腕,打算拿《字集》出来新学几个字,忽瞟到趴在桌子对面的小狐狸,忽然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一把把小狐狸提过来。 睡得正酣的小狐狸被宋蘅吵醒,一脸不满地看着她,就听她道:“小狐狸,你这么聪明,一定学什么都很快吧?不如你跟我学识字好。” 也不管它答应不答应,宋蘅就提溜着狐狸放到书上。 “看到这个字了没有?就是天,就是我们每天一出门抬头就能够看到的。嗯?记住了吗?” “……” 宋蘅碎碎念着,直到小狐狸身子一歪,倒在桌上才放过它。 此后,这样的场景时不时地就会出现,宋蘅是乐此不疲,也不管小狐狸能不能学会,反正对于她来说是个极好的复习巩固的机会。 …… …… “宋蘅,你留下来一下。”这天,吃过午饭后,清河先生叫住了宋蘅。 “先生,有什么事么?”宋蘅有种不详的预感,小心地打量了清河先生一眼,见他脸色平平,没有波纹,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来。 清河先生食指轻轻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敲得宋蘅越发地惴惴不安。 “书院里的鸡失踪的事情你知道吗?”清河先生淡淡地说道。 这个死狐狸! 宋蘅在心里一惊,将那只狐狸骂了一千遍了,她不是提醒过它么?再这么下去一定会暴露的,果不其然不幸被她言中了吧? “先生,那鸡不是我偷的。” 我只是负责烧,偷的事情都不是我经手的。 宋蘅默默在心里说着。 “你认得它么?”清河先生抬手往空中一扫,一个虚幻的面上滚滚流转着寒气的牢笼里面困着一团白色的东西,不是那只小狐狸又是什么? “这!”宋蘅站起身,不可思议。 “先生?”她偏头唤了清河先生一句。 “此狐来我书院行偷盗之事,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清河先生扫了宋蘅一眼,“我早跟你说过,你眼前的一切未必是你所看到的。我还有一句话,就是你不知道的,或者你自认为无人知晓的,也未必没有人知道。有的时候聪明是一件好事,但是太过于耍小聪明未必是一件好事。” 宋蘅的脸色变了又变,缓缓地开了口,“先生,是我错了,”顿了顿,她又道:“小狐狸只是贪嘴,它什么都不明白,我明知道它这样做不对,但是我却因为贪口腹之欲没有阻拦,反而一错再错,更妄想欺瞒先生,是我的不对。先生要罚就罚我吧!” 清河先生点点头,“你虽然犯错,但也不是不可饶恕。就罚你抄写《字集》三千遍,你可有异议?” 三千遍? 《字集》厚达四百页,这要抄到何年何月? 咬了咬牙,宋蘅道:“我愿意接受处罚,只是小狐狸它……” “这雪狐倒是难得,你们既然有缘,也就随缘吧。”清河先生手往空中一抓,那雪狐就被他握在手上,他把雪狐递到宋蘅手上,“真是难得,这雪狐既能够寻到这里,却是有缘,缘之一字,妙不可言。拿去吧。” 宋蘅接过小狐狸,出得膳堂,这才松了口气。 原本还想责难教训那小狐狸一番,不过见它双目紧闭,形色憔悴,就连毛发也不如以前光亮,心知它在清河先生手上定然吃了苦头,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转而又想起自己那三千遍的《字集》,只觉得心中一片灰暗,好不凄惨。 那天之后,小狐狸也不知怎么的,不像以前那样会离开,宋蘅抄《字集》的时候它也会待在一边看她写字,宋蘅念书的时候它也会跟着聚精会神,偶尔不想看了也只是调到窗上看她一会儿,又朝窗外的远处看一会儿。 “狐狸也会转性,真是难得。”宋蘅看它全然没有之前那般跳脱,也没多想,只当它是被收拾得惨了,吃了亏,转了性子。 第7章 匆匆 将三千遍《字集》抄好已经是一年半之后的事情了,不得不说这惩罚实在让人苦不堪言,但是效果却是杠杠的,让她几乎可以将《字集》倒背如流。 “再有三年,就可以离开这里了。”放下笔写下最后一个字,压在宋蘅心头的那股巨石也安定了下来,至少不会再在梦里梦见自己极其悲惨地抄着《字集》,这实在是让人难以承受的噩梦。 好在今天之后,一切都结束了。 “呼!”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宋蘅看向躺在一边翻着书的小狐狸身上,“十几只鸡的代价换来的是这般的折磨,我现在真的相信要是不通过考核会很惨了。” “走了,紫藤!”宋蘅招呼小狐狸说道。 宋蘅用最初见到小狐狸的地方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就叫紫藤。 紫藤听到宋蘅的话,随意扔掉被抓住的书,一跃落在宋蘅的肩头。 抱着厚厚的一摞抄好的《字集》,宋蘅去找清河先生。 “这些都是你这一年抄录的。”清河先生手上一挥,连带着宋蘅手上的那一摞,三千份《字集》堆满了屋子。 清河先生手上清幽一闪,一道幽光落入纸堆之中,顷刻间就将宋蘅一年以来的汗水化为废墟。 “这……”宋蘅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灰烬。 “宋蘅,虽然你偷的只是几只鸡,但是如果是在修仙界,你的一次过错极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就如这些纸一样。即便你之前辛辛苦苦,但是实力不济,你就没有说话的权力。”清河先生的语气很冷很淡,“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 “可是,我没有偷,即使是我错了,我也认错认罚了!”这一刻,宋蘅只觉得委屈极了,每天多的时候抄七八份,少的时候也有三四份,每一遍就如同是在受刑一样,每每强忍着令人作呕的厌恶,却还是坚持了下来。 她没日没夜地抄,到后来就成了默背,即使中途离开,回来之后也能顺手将后面的写出。有的时候她甚至已经产生幻觉,一段时间还曾精神恍惚。 这就是最后的结果吗? 是的,这是她的惩罚,但是她一年多的心血就应该如此被平白糟践吗? “或许这些东西在你看来很重要,但是,在我看来一文不值。”清河先生的语气平淡如水,毫无波动,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在和白开水一样那么简单。 “是啊,一文不值。”宋蘅嘴角扬起一抹笑,“您是高高在上的修士,自然不会在意这些。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值得你在意的?” 清河摇了摇头,盯着宋蘅,“你觉得委屈?” 顿了顿,他用极为平缓又带着怀念的语气说道:“曾经,我也是像你这么认为的。我来这个书院已经有七年了,但是就算是我我也不知道这座书院到底有多久的历史。虽然我以前没在这个书院读书,但是在我的身上也曾经发生过和你一样的事。” 他似乎是陷入了回忆,“当时,教我读书的先生也似我这般年轻气盛,我不得不说,他是个天才,又勤奋刻苦,对待不认真的弟子往往非打即骂。所以,我每日要到深夜方能入睡。一日,我不小心打翻了油灯,烧掉了书库。” “先生用鞭子狠狠地抽了我一顿,然后罚我抄《字集》六千遍。”清河苦笑一声,“那三年里,我几乎是每日每夜地不停地抄书,除了抄书之外,我再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做别的事情。我本以为我定然是通不过考核的,但是后来才发现,事情并非如我所想。” 宋蘅听着听着,渐渐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相反还对后面的事情有了兴趣。 “可是您通过了不是吗?” “是的,我通过了。”清河点点头,“只是我当年并不了解,所以我很生气,直到通过第二次考核进入派中也未曾想过去见他。现在想想,或许他真的是脾气很差又或许不是,但是他教会了很多。” “宋蘅,今日之事你仍可以这般认为。但是,我相信,你以后会明白的。” 宋蘅听着他说话的语气似乎另有所指,不太明白。 尽管听了清河以前的故事,宋蘅心里稍稍舒坦,但是完全没有隔阂是否定的。 “我们修仙之人看重天赋,因此往往有许多天才年少成名。但是当你历经世事,你会发现,曾经的那些天才存在的毕竟是少数,毕竟多数人都是庸碌的。资质平平,注定就要比别人耗费更多的汗水。” 清河先生脸上带着微微笑意,笑意中有股不易察觉的苍凉,“你去看过后山新增加的那两座碑了吗?你不会成为他们中的一个,这一点我相信。但是,你未来的路会很精彩。” 这时的宋蘅并不明白当时苏清河所说的种种,直到很多年以后回想起这一幕时,她才慢慢明白。 有的人真的可以将一个人的很多东西看透,可以看到很久很久的将来之后,但是即使提早就用一种委婉的方式有所预示,处于其中的人并不会多想,也不会明白。尤其是那个时候的她真的很年轻,可以用稚嫩二字形容,虽然聪明但也不会想到那么多。 时光匆匆而逝,转瞬已是三年之后,这三年里,苏清河又收了几位学生,只是忙于功课的宋蘅对于这些早已不太在意。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年的清心寡欲,无欲无求,让她的性子变得冷淡了些。或者说相反是因为考核的临近叫她没有其他心思,更不要说产生与人结交的念头了。 她忽然有些怀念起当初那个温柔的嘉薇师姐,也只有她才会在乎一个新来的小女孩,才会耽误自己的时间温柔又有耐心地和她说那些肤浅又没有内涵的话。 想起沈嘉薇,宋蘅的眉目就柔和了。 “也不知道嘉薇师姐现在怎么样了?应该已经通过第二次考核了吧?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再见面呢?”想象着未来的日子,宋蘅有些期盼。 第8章 试 清晨,阳光初初照破弥漫的雾气,朦胧的浓雾之中,三人站定在一间大门前。 “试……院?”宋蘅眯了眯眼睛,极力地看清门匾上的二字。 “进去吧。”苏清河轻言,“今日便是参加考核的日子,旁余的东西不要多想。” 领着两人往里面直走,来到一个大厅,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二十多张桌案,每张桌案后边放着一块席垫,已经有六个人规规矩矩地坐在席垫上。 “孟先生,这是我院的三位学生。”苏清河朝靠近门处的一位老者打着招呼。 三位学生? 宋蘅和冯子骥都是一愣,不太明白这个“三”是怎么来的。 “进来吧。”老者看过来,目光落在宋蘅肩头的小狐狸身上,顿了一下,“考生须自己进去考场。” 话毕,原本躲在宋蘅肩头上的小狐狸霍然睁开眼睛,一跃而下,蹭蹭就找了一张桌子站定,回过头来直冲宋蘅招手,指了指旁边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意思是让她去那个位置。 “紫藤也要参加初试吗?”宋蘅看着正在玩弄着笔的小狐狸问苏清河。 “自然。有教无类乃我书院之恪守原则。”苏清河道:“既入我书院,自是书院弟子。时候不早了,进去吧。” 两人各自坐下,又等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来了十一人,各自分别坐好。 随着大门缓缓关上,原本满是信心的宋蘅也不免有些紧张了,偏头看了小狐狸一眼,见它仍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担心地同时心情也渐渐放松。 “初试为译文。”刚刚还是闭目养神的老者站起身,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初试每人三千字的原文,每人的部分皆不相同,所以你们只能凭着自己的本事作答。译文分为两个部分,一是将古字译为今字,二是做一篇论稿,将自己的感受写下。初试时间为三个时辰。” 老者随手一挥,每人面前的桌上凭空出现一本小册以及两张白纸。 宋蘅翻开小册,只见上面便是原文。 如同那老者所言,那些字很是古老,今时今日能够用到的都很少。 “这应该就是考验古今是否贯通吧?”宋蘅暗自想着,也不用多想,提笔在一张白纸上标了题号便开始逐字写下,一个时辰之后,她才汗水淋淋地放下笔。 “呼!总算做完第一题了。”宋蘅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偏头看了看小狐狸和冯子骥,见他们都在奋笔疾书。 宋蘅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译文,确定没有错漏之后,这才再次翻开小册子一句一句地读着。 其实她刚才完全没有去理会文中的意思,只是生硬地将那些古字用今天的字替代过来,此时才开始真正地去读。 古字读起来确实晦涩,而且似乎前面还有一段,这是从中随意摘取的一段。 宋蘅揉了揉额头,撑着下巴细细地看着。 这都是些什么啊?在太阳底下修炼么? 宋蘅觉得自己读到的似乎是一个古老的故事,但是不得不说,尽管那是一个故事,而且是个看起来讲的还不太全的故事,再加上古人的用词逻辑与今时有很大的区别,读来之时,只觉得心口仿若有块大石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随着时间的渐渐推移,宋蘅一点一点看到后面,看完全文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宋蘅感觉自己刚才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那种感觉不大舒服,好像血液之中被人强行注入了什么东西,烧得火热火热的。 “噗!”一声轻微的响声在这个安静得只有翻动试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宋蘅疑惑望去,就见一个男生正一边慌乱地用衣袖擦着唇边溢出的鲜血,一边颤抖着提笔在答题纸上作答。 宋蘅的目光落在另一张空空如也的卷上,心说难怪连身体都不顾了也要答题,真是难为了。 此时,时间还剩下不到一个时辰,宋蘅思忖片刻,提笔将自己认为读懂的故事写下,然后正打算写上心得体会,忽然想起若是能够通过初试,接下来就是进入武院,而武院正是修炼的初始之地,既然考核最后的去向是武院,那么心得自然是要和修炼沾边才对。 想到这里,宋蘅笔锋一转,洋洋洒洒数百字将自己对于修炼的见解写下。 放下笔,揉了揉手腕,又核对了一下姓名,宋蘅这一次的考核算是已经答完。 她不时用目光去扫视周围的人,小狐狸咬着笔杆,一身洁白的狐狸毛此时沾染了墨汁;冯子骥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提笔在纸上作答,其他人也几乎差不多。 宋蘅的目光再一次落在先前吐血的男生身上,此时他已经在答第二张了,还真是快啊! 收回目光,宋蘅一字一句地检查自己的答案,翻来覆去看上好几遍,直到老者轻咳一声,宣布作答时间已到。 “诸位先稍等片刻,用过餐饭,静待一个时辰之后出结果。”老者话音一落,众人只觉得眼前一晃,他们已经出现在了一座膳房之中。 宋蘅和小狐狸、冯子骥坐在一起,饭菜丰盛,鸡鸭鱼肉都有,但是很明显大家的兴致都不高。就连见了鸡鸭就走不动道的小狐狸和冯子骥也难得的兴致缺缺。 “为什么是这么个日子让我看到这些好吃的,本来还很高兴的,不过一想到这极有可能是我吃到的最后一顿好吃的了我的心情就好不起来,即使给我再好吃的东西我也提不起兴趣啊!”冯子骥努力地朝嘴里塞着食物,很显然,他已经将悲愤化为食欲,与食物做起斗争了。 “来,紫藤,你最爱的鸡。”宋蘅掰下一条鸡腿放在紫藤的碗里,“别想了,快吃吧,就算是最后一顿也不能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正是这个道理。要是真是最后一顿,再不趁机大吃大喝一顿不久亏死了!”冯子骥伸手把整条鱼夹到碗里。 宋蘅看着他准备吃掉一条两斤重的鱼不禁愕然,“吃这么多也不怕撑死!” “不怕不怕,相比之下,我更怕饿死。”冯子骥含糊不清地说道。 第9章 结束 拨动着碗里的白饭,宋蘅觉得无聊,左右四顾,目光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那是之前在考场上吐血的那个少年,长得斯斯文文的,一个人坐在一张饭桌上细嚼慢咽,他的动作有条不紊,总是一口汤一口菜一口饭,宋蘅观察他好一会儿发现都是这样。 “真是个奇怪的人。”宋蘅小声嘀咕。 似乎是感觉到了宋蘅过于热烈的目光,那人偏头看了她一眼。 宋蘅有种被人抓到现行的感觉,露出一个自认为灿烂的笑容。 然后……那人只是面色微顿,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继续吃饭。 脸上的表情僵住了,被人彻彻底底地无视了,宋蘅也学冯子骥化愤怒为食欲,不一会儿,两人一狐就开始疯狂地在桌子上抢夺各自喜欢的菜。 吃好吃的就是好啊,所有不愉快的东西在美事面前都会黯然失色,所有不愉快的经历也会随着美食充斥神经的美妙滋味而忘之脑后。 所以…… 最后的结果就是三个都吃撑了,最后干脆就都走不动道了。 好在还有大半个时辰才公布结果,暂时的消化不良撑撑也就过去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众人刚开始还会往门口张望一番,他们也不敢离开到处走,都安安分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不知道是不是书院的教学过于成功的缘故,在场的人都能够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不发一言,尴尬又紧张的气氛在众人身边蔓延,但是……没人说话。 一刻钟之后,没人说话。 两刻钟之后,没人说话。 …… 众人或是闭目养神或是以指代笔在桌上不知道在写着什么聊以打发时间。或是有人已经盘腿微微闭目,那样子看起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高深的问题。 气氛是如此的和谐,和谐到宋蘅都不敢大口喘气了。 好在,这种属性她同样具备,五年以来近乎毫无人性的摧残将她的定力练到极致,有的时候苏清河讲着讲着忽然想到什么也会突然顿住去思考自己的问题,而那个时候她就和冯子骥翻出一张纸来一人一笔地随意涂画,至于最后画出来个什么东西她至今也说不太清楚。 苏清河陷入自己的思考的时候往往持续的时间并不固定,有的时候只是一个晃神,有的时候就是几天几夜,两个人往往等到天黑,见苏清河都没有要清醒过来的意思才会悄悄离去。 今天两人是来参加考核的,所有用品都是试院准备好了的,两人身边自然也不会有纸笔。 于是,两个人就大眼瞪小眼地对视,姿势也是换了一个又一个,先是用单手撑着下巴,然后是双手撑着下巴,最后直接把下巴放在桌边,是直接趴下了。 难熬的日子总是如此漫长,终于在众人望穿秋水之际,老者再一次出现了。 他随手又是一挥,众人已经站定在一处古朴的房间之中了。 “你们都是通过了考核之人。”老者面上带着屡屡笑意,“现在来领你们的身份牌。东西一定要收好,掉了可是麻烦,现在我开始念名字,一个一个来。” “真好,都通过了。”有人心有余悸地说道。 “不,人数不对,”有人摇头,“比刚才少了两个。” 听到这话原本还放松的人也不禁稍愣,“还真的少了两个。他们该不会是没有通过考核吧?” 这话一出,众人原本因为通过考核还算不错的心情此时也不禁染上了一层阴霾。 “那他们会去什么地方呢?”有人带着后怕和猜测说道。 “不知道……”一人回了一句,但是气势越到后面越发地弱了,很显然,他是被自己给吓到了。 会去什么地方呢? 尽管在场的众人都不知道,但是大概他们也是知道一些的,只是无人敢说出来,毕竟那样的事情与期望落差实在太大,通过考核便能继续往前走,而不能通过考核便会坠入无边黑暗的深渊之中。 经过书院五年培养,通过初试的众人自然不会是傻瓜,原本此刻应该是个让人刚到高兴的时候,但是一想到之后的考核,没有人的心情能够轻松起来。 “肃静!”老者冷哼一声。 很快就轮到了宋蘅,报上自己的名字,就见老者在一块看不出材质的木头上随手画着什么,接着随手往空中一抓,宋蘅只觉得眉心处有一道刺痛,一滴极细极细的血珠漂浮在半空之中,最后落在老者手上的木牌之上,眨眼就消失不见。 细心地收好木牌,冯子骥已经将自己的那块领了回来,拿在手里爱不释手,前前后后看了好多遍方才在宋蘅的催促下罢手。 领完东西已经有些久了,众人在老者的带领下走向一个传送阵。 离开之前,宋蘅似乎好像在哪里看到了苏清河,她急忙回头去看,目光所过之处都是漫漫浓雾,哪里还会有那一袭青衫的影子? 从今以后,可能真的是很难见到了吧。 宋蘅至今都还不知道书院所在的位置,就目前所了解地情况看来,天下间和她以前所待的差不多的书院就有成百上千处,它们虽然确实是存在的,但是却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不知道它们存在了多久,也不知道它们在哪里。 一幕幕往事在宋蘅的脑海里浮现,有的事情明明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在宋蘅来看却仿佛只是昨天的事情一样。苏清河冷静睿智又严厉的画面在她脑子里 “再见了,清河先生。”宋蘅喃喃低语,一步迈入传送阵中,倏然之间,原地已经没有了她的踪影。 “清河师兄接下来打算做什么?还打算继续收徒吗?”苏清河的身旁,一道沙哑的男声响起。 苏清河不用侧头便知来人是自己的好友鱼丰,“还未想好。” 找一间书院教书也是为了躲避清净,顺便思考一些一直未曾解的事情,如今倒是差不多了。 “既未想好不如随小弟前去喝酒如何?说不定大醉一场师兄便有计较了呢。” 苏清河深知这不过是鱼丰为喝酒而寻的由头罢了,左右他也无事,便也就应了。 第10章 开始 很多年以后,宋蘅想起初入武院的时候仍会不胜唏嘘,做出那一个选择影响了她很多很多年,直至千百年以后,她依旧是这么认为的。 武院之中的人很多,老者领着他们拾级而上,一路行来,溪边、树下、亭中,有人拿着书苦苦冥思,有人打着拳法,更有一道彩色的光华闪过吸引了一行人的目光,忍不住驻足观看。 老者并不阻止,等了一会儿才叫他们继续前行。 “先生,刚才那个人弄出来的是什么啊?好厉害呀!” “这都不知道吗?那肯定是仙术。”有人回道。 老者顿了顿,说:“这么说也不算错,今日带你们四处看看,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日你们也要开始修行。你们是通过了考核的,不用我再多说也知道,接下来的两年的修行对于你们来说至关重要。” 众人齐齐点头,两年之后又是一次考核,称为入派考核,也是复试,经过两次考核才能正式入门,脱离以前凡人的身份。 夜晚,宋蘅靠坐在老柳树下,吹着凉风,睡不着觉。 已经十二岁的她懂事了很多,只是四下无人的时候她还是会想想关于未来的事情,也会想想过往。 一路走来,这一切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她被命运裹挟着不断地往前走,身不由己,不得不以。 修行是什么? 以前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想这个问题,但是随着读书的时间越发多了,看着书院后山增加的冰冷的碑,她强迫自己长大。 她不想孤零零地埋骨于一个不知名的山谷,她还想有朝一日可以去做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 宋蘅苦笑,她还可以有自己想做的事吗? 她的命运,她的未来,早就已经不是她自己说了算的了。 她明白,摆在她前面的是一座独木桥,她别无选择。 或许,成为正式弟子之后就好了。 宋蘅只知道自己是某个修仙门派的培养的弟子,但是至于门派的名字到底叫什么她不知道,她甚至可以背出几条门规,那缺陈乏善的门规并无出奇,也不能由此看出到底是哪一个门派,就算看出来了那又如何? 随着见识的增长,宋蘅有的时候也不得不佩服制定这种培养法子的人的用心良苦,只是这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的看法,而身处其中的人不得不觉得……残忍。 脚边一团毛绒绒的东西站在她的脚背上,抱着她的大腿,一双烟灰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关切。 “紫藤,你怎么还不睡啊?”宋蘅摸摸小狐狸的脑袋。 小狐狸呜呜两声,到底说不出人话来。 “传说雪狐三百岁的时候便可化身人形,紫藤今年多少岁了?才十三吧,那可还得等多久啊?”宋蘅笑着,“就是那个时候我可能都不在了呢,不过要是修行有得,说不得还能看到紫藤化形的时候。” 说到这里,宋蘅又笑了,笑意里有些苦。 “呜呜。”小狐狸听懂了她的话,爪子抓着她的裤腿,拖着她往前面走。 武院中即使是晚上依旧有人在修行,这一点宋蘅相信是大有其人的,不说前面五年养成的习惯使然,让人下意识地去努力,就说即将面临的考核就驱使着众人不敢放松。就连她当初在书院读书的时候每天大多数的时间都放在学习上,她厌恶那样的感觉,又不得不提醒自己严酷的现实。 不得不说,武院比起书院大得太多了,每年都会有人离开参加考核,甚至每个月都会有,严格的时间计算让每一个人都觉得公平,两年,不会多一天也不会少一天。 一天走下来,宋蘅也了解了很多东西,武院里除了私人的住所,所有的地方对每一个武院弟子都是开放的,有一位引导师兄,每个月会有几天来为学生们解惑,其他的时间都是自行修行。但是据说这位引导师兄有的时候也会换人,好像是做什么任务才来的。 院长监察武院里一切情况,对不守规矩的学生进行处罚。 不知不觉,宋蘅走到了书阁。 书阁里都是学生们修行的初级书卷,有一层还专门用来放置往年弟子们的手札心得,至于书上是不允许做记号的。 即使是夜晚,书阁里的人也不少,有十几个,有的安安静静地找了位置坐下看书,有的轻手轻脚走在书架之间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宋蘅去管理处用身份木牌刷了一个照明珠,一道绿光在木牌上闪过,落在照明珠上。 再一看,照明珠上已经有了她的名字,好像流动的水纹在光华之中微微荡漾。 拿着照明珠,宋蘅走在书架之间,所过之处皆是一片柔和的光芒。 走了一圈,翻了几本书,宋蘅表示看不大懂。 上到三楼,这里放置的都是往年弟子们的读书手札。 这些手札有的已经很旧很旧了,书页泛黄,卷起的边。 宋蘅翻看了好几本,忽然觉得不对,偏头左看右看,小狐狸紫藤躲在一个角落里捧着颗照明珠入神地看着书。 宋蘅嘴角微微一笑,觉得眼角微涩,仰头眨了眨眼睛,视线似乎有了一瞬间的清明,在书架的顶上,一个小小的支出叫她有些疑惑。 那是? 她努力分辨着那是什么,好像是本书? 搬来小梯子,宋蘅终于能够看清那是什么。 伸手把那本蒙尘的书取下,一大股灰尘袭来,叫她忍不住轻咳起来。 尽力地将脑袋往左边偏,右手伸着胳膊拿着那书使劲地摇了好几下宋蘅才翻开书来。 那是一本手札,很久很久以前的了,封面上的字已经看不大清了,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小字,错落有致,有的地方还重点标注,显示着前主人的用心和努力。 宋蘅走到小狐狸旁边坐下,翻看着手里的手札,先是新奇不已,不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到后面就开始苦思冥想起来,露出不解迷惑之色。 不过她没有人可以问,只能反反复复地看来看去,一边看一边暗自思索。 时间慢慢过去,夜色深沉,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是弟子结伴离去发出的脚步声她才从思绪中回来。 看了眼手里的手札,又看了看那手札刚才所在的位置,想了想,宋蘅重新找了个位置把手札夹在其他手札之间才叫上小狐狸一同离去。 第11章 那一瞬的剑光 正是清风徐徐的早晨,一处开阔地上,武院的院长徐介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 “很好,十七个……”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目光在宋蘅肩头的小狐狸身上一顿,“十八个学生都到齐了。那么我就说一下今天的正事。” 他抬手一指身后紧闭的大门,“这里面已经准备好了多种可供选择修炼法门,每人进去之后各自找到各自适合的修炼法门。今后的两年之中便只能潜心修炼此道,每人只有一次机会,一旦选定,不可更改。” “院长,如何知道是适合自己的法门呢?”有人举手提问说道。 “一切皆求一个眼缘,进去之后自然会找到合适的。”徐院长缓声道:“汝等不必过于强求,每一门法门都各有利弊,没有谁更好直说,毕竟里面的修炼法门比较基础,对于在场的每一个人来说相差无几。合乎眼缘对于将来的修行更有好处,毕竟大多数的时间都要靠自己修炼。” “我已在派中发布任务,想来不日便会有人接下引导师兄一职。好了,现在你们都进去选好修炼法门,时间为一炷香的时间。”徐院长道。 他轻轻一跺脚,紧闭的大门似乎是有所感应一般缓缓打开。 众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齐齐朝里面走去。 与想象的不同,里面是一面又一面石壁,洁白光滑,上面阴刻着一些古老文字,必须靠近了才能看得清楚。 “开山掌、神风功……”宋蘅一个一个地往后看,并没有那种院长所说的眼缘啊。 “阿蘅,你还没选好吗?”冯子骥来到宋蘅身旁,提醒她道:“时间不多了,我和紫藤可都选好了,我选的是烈阳诀,紫藤选的是龙蛇鞭。” 宋蘅听着冯子骥的话,也没回头,一边往前走,一边问道:“那你们有没有院长说的那种眼缘的感觉?” “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烈阳诀挺适合我的,而且紫藤也一力推荐我选。”冯子骥挠了挠头,不大好意思地说道。 宋蘅继续往后面走去,走着走着,她站在了一块石壁面前。 “它?”冯子骥看着面前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道深深的痕迹的石壁,皱了皱眉头,“这上面什么字都没有啊?除了这道痕。好像是什么刀砍的吧?” 宋蘅定定地站在那块石壁面前,也不离开,只是目光中带着复杂。 一路走来,原本她已经不怎么抱希望了,打算要是到时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大不了就跟冯子骥选一样的,但是现在……她感受到了院长说的那种眼缘了。 很奇怪的东西,说不上来是怎么一回事,反正她就是觉得眼前这块石壁是她要找的。 “阿蘅,我们快些走吧,这石壁上什么都没有啊!”冯子骥有些着急地催促宋蘅说道,“你要是选它你拿什么来练啊?” 宋蘅愣了一下,“没事,要是不成,我就跟你选一样的。” 说完,她凑到了石壁面前。 “这样也可以?”冯子骥摸摸脑袋,“好像也没说不可以,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宋蘅已经站在了距离石壁不足两尺的地方,抬手抚上那道深深的痕迹,宋蘅忽然看到一道金光从那道痕迹中飞出,她吓了一跳后退两步,然后是绿光,白光,红光,黄光。 一共五道光。 冯子骥见宋蘅后退,还以为她是没站稳,连忙上前扶住她,“你小心一点。” “嗯。”宋蘅的目光落在那面石壁上,眼睛一眨不眨,“你有没有看到里面有五道光飞出来?” 冯子骥困惑:“什么五道光啊?没有啊!” “可是……我明明看到了。”宋蘅自言自语。 这个时候,一道清脆的铃声响了起来。 “阿蘅,时间到了,我们该出去了,等会儿你就跟我选一样的好了,或者选紫藤那个也行,反正我看他们也有好多人选一样的呢。”冯子骥絮絮叨叨地说道:“到时候我们选一样的,也要一起修炼,一起进步啊。”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宋蘅朝后面那块石壁看去的目光中有惊讶,有复杂。 是的,复杂。 如果说石壁上上过的五道光对于宋蘅来说是惊讶,但是真正面临选择的时候,她的内心之中却没有面上表现得那么平静。 我该选哪一个呢? 明明那面石壁就是最合我眼缘的,但是那上面除了那五道光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到时候要怎么修炼,可是冯子骥看过的那门烈阳诀我也看过了,似乎并没有那块石壁让人觉得有吸引力呢。 宋蘅的心中天人交战,不一会儿已经到了门口。 徐院长叫每一个人走上前将自己所选的法门记载他手上的册子上,轮到宋蘅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翻看到的那本手札,似乎……那石壁上显示的是剑光? “宋蘅!宋蘅!”徐院长看宋蘅立在他面前,也不说话,像是失了魂一样。 “院长,我能提一个问题吗?”回过神来的宋蘅看着徐院长说道。 “什么问题?” “里面那面只有一条痕迹的石壁上显示的是五道剑光吗?” 徐院长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一滴墨浸到纸上,原本严肃的双眼中带上一抹好奇,“你能看到那上面的剑光?” 宋蘅点了点头,“是五种颜色。” “这还真是缘分呢。”徐院长感叹了一句,“所以……你选它?” 宋蘅说:“我看上面没有字,不知道要是选它的话要如何修炼,但是叫我选其他的法门,我有没有院长您说的那种眼缘。” “那你的决定是?” 宋蘅想了想,“我还是选它吧,就像院长您说的,选一个适合自己的。” “未必适合。”徐院长微微摇头,“不过你既然选它也是可以的。只是那道法门有些年头没有人选了,可能就算是引导师兄也未必能够对你有所帮助。”说完,徐院长在册子上写下宋蘅选的。 “五行剑法。”宋蘅见他写下那四个字,这才知道自己选的是一套剑法,不过对于这一点她心里是有点谱的,只是之前不能肯定而已。 但是,引导师兄也未必能够有所帮助是个什么意思? 宋蘅暗暗觉得,难道自己的决定不太妥当? 第12章 从一窍不通到初涉 在众人望眼欲穿地等了好几天之后,宋蘅都不得不怀疑徐院长所说的引导师兄这种生物的事情是不是自己当初听岔了,要不是众人私下里也会时不时地讨论这件事情,宋蘅真的都觉得是自己的了臆想症虚构出来的。 左手拿着剑柄,帮着绷带的右手拿这一块布轻轻地擦拭着剑上的晨露。 这右手上的伤来得很是憋屈。 常言道刀剑无眼,这一句话不仅仅是对旁人说的,也是对持剑的人说的,准确来说,是对学剑新手来说的。 那天选了修炼法门之后,宋蘅就拿到了一柄属于自己的剑,一个学剑法的人怎么可以没有剑呢?对不对? 这柄剑的剑鞘很是精致,上面刻有云纹,浑身上下无可挑剔,一看就价值不菲。 当然,这种观点在以后会被宋蘅自行推翻,但是现在她的水平是看不出来,只是觉得这柄剑做的实在是好看,除了……有些危险。 当天晚上,宋蘅是抱着自己的剑入睡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兴奋,她没睡着,半夜里起来把剑抽出来,那个怎么说来着。 梦里挑灯看剑…… 她试了试,没看出什么来,反倒把自己的右手给划伤了,一时间血流如注,连忙找了伤药敷上止血,又用布带缠好,折腾了大半夜才消停。不得不说,武院考虑得真的是很周到全面,绷带伤药都发了,毕竟修炼不同于以前读书那会儿,不是一件斯文的事情。有的时候难免磕磕绊绊,被别人打到了,被自己打到了,或者修炼左了走火入魔,弄出些伤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当然,宋蘅不得不恶趣味地猜想是不是疗伤这种手段也是武院要极力培养的技能之一。 擦拭了剑身,宋蘅把剑收好,便拿起《五行剑诀》的那本法门看起来,修炼剑法的人不多,只有她一个,也没有个可以交流的人,因此宋蘅多数的时间都是在自行钻研。 前面许多年的弟子之中倒是也有修炼《无形剑诀》的,他们的手札宋蘅也找出来看了个遍,不过怎么说呢,四五本手札上所记的内容差别不大,大同小异。 一些基础的东西从那些手札上也能看懂,看了几天之后宋蘅也算是入门了。 至于后续如何修炼宋蘅却是不知,按着那些手札上的东西练也只能练出个花把势,没什么用。 宋蘅看到了石壁上的五道剑光之后,在她的潜意识里是认为要练出五道剑光才是对的,只是练了几天之后仍旧一无所获。 虽然练不出个所以然来,宋蘅没有放弃,放弃是不可能的,更改更是不可能的,莫不说徐院长那里已经记录在案,潜到徐院长房间去改?除非她是嫌命长才会去作死。 就是宋蘅那天还好死不死地跟宋院长说了好一会儿话,就冲自己是那个唯一一个修炼剑法的,很明显已经给徐院长留下了印象,除了他老人家得了健忘症才会轻易把她的事情给忘记了。 宋蘅只剩下一条路,就是好好将剑法练好,两年的时间真的只是弹指一挥间,再怎么努力都不为过,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美好的将来,宋蘅这样安慰着自己,拿起笔在一本空白的手札上写着。 她也有自己的手札,跟书阁里存放的那些是一样的,已经装订好了,有六七十页的样子。 能写的东西不多,宋蘅写了一些自己对《五行剑诀》的了解,重点提到那五道剑光,并做了着重记号。从这里可以看出,练出那五道剑光在宋蘅的心里一惊为了了一种深深的不可抹去的执念。 执念,有的时候是好东西,有的时候却不是什么好货,用强迫症来描述或许会更加贴切。 寥寥几笔写下,宋蘅就放下笔,实在是写不下去了。 扭扭脖子站起来,宋蘅抬头望了一眼掩映在山上翠绿之中的书阁。 宋蘅特别喜欢在书阁山崖下方的一处空地练剑,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清幽冷寂,崖壁上还有一泓清泉从岩石的缝隙之中流出,喝上一口沁人心脾的清泉很快就能够让人的心情平静下来,而且这里距离书阁很近,绕个弯就能找到上去的石阶,很方便去看书找书。 小狐狸最近找到了一个跟它一样练鞭法的师兄,总是不知疲倦地前去找虐,刚开始的时候回来还会呲牙咧嘴,在纸上画圈圈诅咒,最后已经彻底被磨得没有了脾气。 宋蘅看得出来,它是下定决心要好好练功的,只是有次在她面前练习鞭法差点打到她,甚至还把鞭子卷到树上,把自己挂在树上之后,宋蘅就嫌弃它了。 偏生它就算挂到了树上也不松爪子,好似荡秋千似的晃荡了好一会儿。 宋蘅鄙视它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鞭在狐在的古板思想,就见它直到身形稳住了才哼哧哼哧顺着鞭在爬到树杈上去解鞭子,只是可能最近真的是伙食太好了的缘故,小身板足足肥了一圈,站在树杈正对她得意地笑,还没笑两声就听咔咔两声,树杈断了,连带着整只狐和鞭子都从树上掉了下来。 小狐狸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只是这个时候的宋蘅早就已经不是当初的她了,不会再上当了。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自从第一次被一只狐狸骗了之后,宋蘅就发誓自己不会再被同一种方式欺骗了同情心,所以,她转过身选择了无视。 小狐狸伤心地走了,发誓一定要练出个名堂叫宋蘅不敢小瞧了它。 宋蘅收拾了书、手札,望了一眼崖上的书阁,突然生出一股极为强烈的念头。因为她想起那天在书阁她看到一本手札就是记载的剑法,好像有点意思。正犹豫一方砚台里满满的墨要怎么带走,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山道上走过一个人。 “喂……”那人继续走。 “山路上那个,等一下。”宋蘅端着墨走过去,“那个,你能帮我看一下我的墨吗?我上去一趟,马上就下来。”说完,什么也不管了,把砚台往那人的怀里一塞就往山上去了。 第13章 错了吗 “完了完了,我好蠢啊!”一口气踏上书阁三楼,宋蘅忽然想到一个很蠢很蠢的问题,刚才、似乎好像那方砚台里面好像还有墨啊。 “然后我是怎么拿给他的呢?是轻轻地给的……吗?”宋蘅喃喃自语,她是这么想的,其实她都不相信。 “我一定闯祸了吧。”脑子还在飞速地运转着,身体却已经自行支配来到了那天放置那本手札的书架处,机械地把那本手札取下。 “好像真的是闯祸了。”抱着手札,宋蘅的身体仍旧僵硬地走向窗边的一张桌子。 那张桌子正好朝向山崖边的石阶,宋蘅可以毫不费力地就看到石阶上的一切,那个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还好还好。 宋蘅轻轻拍了拍胸脯,不知道是怎么的,她竟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只是,那个人是谁呢? 她刚才好像没有看清他的脸。 那身衣服倒是有些眼熟,很白,干净得有些不像话,……不就是文试那天在膳堂还对她视而不见的僵尸脸吗? 不怪宋蘅对他记忆深刻,任谁对人摆出一副热情洋溢的模样还被无视,连个脸皮都没有也会觉得憋闷。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明显的无视与打脸有种“异曲同工”之处。 已经看不到那人了,又想起两人之间的“仇怨”,宋蘅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熟人就好。 再说,她也不是故意的,一身衣服的事情,如果他真的要找茬的话,那大不了赔他就好了。 “猪脑子啊猪脑子,那里有山泉啊,明明把砚台洗了再走的。”在凳子上坐下,宋蘅撑着额头暗道自己的愚蠢,不过很快她就给自己找到了借口。 “一定是我不忍那纯净的山泉被墨色玷污,我真的是跟那些胸怀高远的文人墨客一样,对于河山河水都不忍做出一丝亵渎的事情来。只是,他们动不动就在山上刻字的事情怎么说呢。” “宋蘅啊宋蘅,你又钻这些牛角做什么?这是多么高雅的事情,岂可轻易同日而已啊!”拍了脑袋一下,宋蘅不让自己再去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再想下去,她觉得自己会精神分裂。 摈除掉脑袋里纷繁杂念,宋蘅的目光再次落在面前的手札上,翻开第一页。 这一回,宋蘅看得很认真。 尽管封面上的书名和作者署名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看到,但是不得不说,这是一本实实在在的对于剑诀有着深刻见解的手札,至少比起她之前所看到的那几本高了几个层次。 一边翻看手札,宋蘅又时不时拿出《五行剑诀》的原文进行比对,然后再时不时在自己的手札上写下一些自己的感悟。 “按着这手札上的东西,再结合《无形剑诀》的法门修炼,最后会不会练成个其他的东东啊?”宋蘅咬着笔杆,尽管这手札确实很有参考价值,剑法与剑法之间大道同归,肯定会有相通之处,但是到底不是《五行剑诀》的阅读手札。 “反正我自己理解起来也有困难,多读书,总不会错的。”这道理是她往前五年积累而来。 读书那会儿更多的时间都要靠自己钻研,清河先生在名义上虽然是师傅,但是那个时候的清河先生一天里多数的时间也都是在思考什么问题,又或者一闭关就是几个月,长年累月下来,宋蘅倒是习惯了自力更生,那段时间虽然艰难,但是到底还是叫她学会了化繁为简,就是遇到不懂的东西,多转几个弯变成自己能够理解的就对了。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传说中的引导师兄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徐院长临时从武院里面表现最好的几位师兄之中抽出一人作为引导师兄。 只是,就像徐院长所说的那样,武院之中习剑的人……没有。 所以,对于宋蘅来说引导师兄这种生物即使有也几乎等于没有。再加上,要是去听课,肯定会遇到那个僵尸脸,去了也等于没去,宋蘅干脆也就放弃了。 时间缓缓过了两个月,宋蘅练剑也有那么一点招式了,只是总觉得哪里有不对。 这天,宋蘅又来到崖下习剑。 正挥舞之间,忽然听到一阵细碎的和石阶摩擦出来的脚步声。 宋蘅偏头一看,这人一袭白衣,站在不远处的石阶上,然后他走了过来。 “纵使是习剑也要运气。你不懂吗?”轻飘飘一句话,叫宋蘅停顿的手是真的僵硬了。 “运气?” “你没听说过吗?”那人指了指崖上的书阁,“那本《炼气》的书你没有看过吗?” 说着,他瞟了一眼宋蘅手里的长剑,“至于你练什么,都只是外在而已,先看两个月《炼气》再慢慢练也不迟。” 所以我这是练错了? 宋蘅有些不大相信,狐疑地看着他。 岂知那人半点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施施然背着手就走了。 “装老成!”宋蘅嗤之以鼻。 又疑惑地看了一眼书阁,要不要上去看看呢? 去到书阁找到那本《炼气》的时候,宋蘅是抱着怀疑的心态去看的,不过两刻钟之后,她就发现这本书里面讲的东西确实很基础,也确实对初涉修炼的人很有帮助,包括对气息的调整,对灵气的感知。 不过,灵气,那是什么东东? 拿着《炼气》和身份木牌在借还球下照了一下,借还球红了一下。 宋蘅有些泄气,掏出《无形剑诀》在借还球下扫了一下,噔噔噔上二楼把它归位,这才下楼把《炼气》借走了。 书阁里的法门一类的书只能借一本,但是手札可以多借,宋蘅想着拿《炼气》回去问问冯子骥,这才打算把它带出去。 “炼气?”冯子骥摸着宋蘅拿着的书,翻了几页。 “奇怪,王师兄没有说过啊?” 王师兄就是引导师兄。 “没有说过吗?”宋蘅追问。 “他只是叫我们有问题可以去问他,没说过炼气的事啊。至于这本书,他连提都没有提到过啊。”冯子骥回答说道。 第14章 确定 “没有说过么?”宋蘅轻轻抚摸着手里的《炼气》,转而又问起冯子骥对于那位王师兄的为人。 冯子骥不知她是何意,倒也没有多做隐瞒,只是按着自己的心意说道:“王师兄倒是挺好,虽然不大热心,不过我们若是有难处问他他到也会耐心解答,神色之间从未有不虞之色。怎么了,你是觉得王师兄对我们有所隐瞒吗?” 宋蘅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一些东西来,先前听到那人的话的时候脑子里有些乱,到现在才渐渐理清了一些。 “我今天遇到一个人……”宋蘅缓缓将今日的事情说出,最后看向手里的《炼气》,“虽然我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过这本《炼气》我只观了一二,倒是若有所感。可能之前真的有地方做的不对。” “我这再去书阁查查与《炼气》有关的手札,看看前辈的师兄师姐们有没有谈到。冯子骥,你再去问问王师兄。如果修行之前真的需要炼气……”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算了,你还是不要问他了,去寻了旁人问一下吧。他们在武院的时间比我们都要长,修炼也有些时日了,知道的东西定然会比我们多些。” 此刻冯子骥也明白过来宋蘅的意思,脸色没有先前那么好看了。 两个人各自分开,约定晚膳之时再见。 宋蘅在书阁中翻阅了好久,之前倒是没有怎么注意,这会儿专门去找倒是发现与《炼气》相关的手札在三楼足足用了两个书架来存放,满满当当,不下有上千本。 宋蘅放下手里的一本,翻翻找找,挑了一些看起来明显有些年头的翻阅,一边走一边搜寻,不一会儿手上已经是十数本。 “差不多了。”随意瞟了一眼窗外,暮色沉沉,倒是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过了饭点了。 这个时候宋蘅反倒不着急了,本想多拿几本,想了想又怕不妥当,便抱着这些手札到一旁挑挑拣拣好一番挑出了三本来。 走出书阁,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宋蘅径直往住处走去,冯子骥正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院门口磨磨蹭蹭不进去。 宋蘅笑着推门进去,“怎么不进来呢?” “来的时候遇到好些人,我便说是给你送吃的来的。”冯子骥有些不大好意思地说道。 “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吧?”宋蘅不在意地说道,放下手里的东西,又把烛火点上,招呼冯子骥坐下。 宋蘅伸手摸了摸桌上的水壶,“就是没有热水了。”起身,提起水壶出门,不一会儿添上水回来,放到桌上。 宋蘅又取来一块拇指大小的珠子放入壶中,不一会儿就听壶中噗噗水沸的声音,热气从壶口冒出。 宋蘅提壶给冯子骥倒上一杯热水,“暖暖吧,没有茶叶,凑合着喝吧。” 冯子骥也不在意,握在手里,吹了吹,这才喝下一口。 宋蘅目光看向桌上的食盒,冯子骥连忙说道:“看我都忘了,阿蘅你快吃点东西吧,这些都是我特意给你留的。” 宋蘅也不让冯子骥动手,“我自己来,说说今天的事情吧。” 冯子骥点点头,面色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和悦,甚至带上了一丝恼怒,“阿蘅,你说的不错。王孟然根本就没有跟我们说实话,就如你今天说的《炼气》,他连半句都没有提。还是我今天去问旁的师兄,他们才向我说起。” “这王孟然是武院第一人,徐院长已经许诺今年的入门弟子必有他的一个名额,也正是如此,他才应下引导师兄一职。虽然我们平日里有疑问问他他也会说,但是现在想来往往也只是点到为止,并没有多大的实际意义。” 冯子骥愤愤说道:“以往我曾在书中学到‘表里不一’一词,原本还不大相信,今日才发现原来世间真有这种人!” 自从入得书院,再到武院,行动之间,都是按着规矩做事,即使有错也是按着规矩处罚,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今日冯子骥才恍然人心复杂。 宋蘅慢慢吃着饭,听到这话,放下筷子,“既然知道了那便也就罢了,我带回来三本手札,你可以看看。咦?紫藤那家伙呢?”没看到紫藤,宋蘅问道。 冯子骥起身去窗边的几上拿手札,闻言说道:“说不得又是无寻那位一同练鞭子的师兄了吧?那家伙现在是越发的乐不思蜀了,都没见他与我这般亲近。” 对于他酸溜溜的话,宋蘅忍不住失笑,“不管它了,等它回来再给它一本。” 冯子骥干脆就在几案边坐下,手持一本手札细细读来,又翻出《炼气》一文细细看起来。 片刻之后,冯子骥揉了揉酸胀的眼睛,“难怪之前会觉得有些地方不太通畅,练功一久就会觉得肌肉酸胀,甚至筋脉都有隐隐作痛,还以为是正常现象,原来是不懂得运气之法。”冯子骥见宋蘅吃得差不多了,起身说:“这本书和手札我就带走了,书明天早上给你,到时候我再去借一本,阿蘅,你不会不愿意吧?” 宋蘅没好气地挥了挥手道:“赶紧走吧,就知道欺负我!” “我决定了,从明天开始,我要多去书阁看了看。什么引导师兄啊,净是骗人的!我决定了,我要自力更生,不求别人!”冯子骥说道。 “没看出来啊,你这么有骨气。”宋蘅收拾着碗筷放到食盒里,这食盒一看就是膳堂的,明天早上送过去就是了。 冯子骥抱着书和手札走到门口,忽然顿了顿,“有机会的话你再去问问那个人啊,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疏漏。还有这次的事情也要好好感谢人家。” 你前一句才是你的目的吧。 宋蘅不屑地想着。 只是,感谢,她要怎么感谢,还有上次的事情,一想起来头都大了,没有结成仇都是好的,何况人家还“以德报怨”好意提醒自己。 怎么说之前的事情也是自己不对。 再说,自己又要用什么报德呢? 第15章 吃了这碗热干面 暂弃了修习剑法,宋蘅专心研习《炼气》,炼气之道,玄玄乎乎,看不到摸不着,只能靠自己沉下心来慢慢感知领会。 听那人说至少修习两个月,所以即使三日过去依旧毫无所获,宋蘅也没有多做紧张。 虽然一想到两年的时间太短,修行片刻不能停止,力争朝夕。 不过循序渐进之法她也是懂得的,读书多年,也让她的心境趋于缓和,便是当初被苏清河罚抄三千遍《字集》时,每每闲暇时掰着指头数着,当时只觉得人生无望,不过好在也咬牙坚持,虽然一年多的时间中未曾有个一次好眠,甚至短短的夜觉也不时噩梦连连,几近崩溃。 但是,那段时间磨砺了她的性子,也让她相信只要一步一个脚印,滴水穿石,绳锯木断,就是再艰难的事情也会有完成的那一天。 书院里的日子是极苦的,如果不是有个五年之期遥遥在望,那般过下去真心叫人绝望。 好在有好友相互陪伴,小狐狸紫藤也时常为她排解苦闷,当时她那样一个小孩子,纵然早早地知道人世的艰辛,却也是支撑不下来的。 在宋蘅的心里,她也曾幻想有朝一日可以像苏清河那般,学会诸般变化,便是那日在静室之中,苏清河随手施为便将她辛苦多时的成果化为灰烬,又如在膳堂轻易间便把小狐狸困于囚笼之中,不得挣脱。 这些记忆对于她来说,算不得很好,却不得不让她向往修道学会的种种本事。 只是,修行是一件何其之难的事情? 放眼武院,不论是先来者还是后来之人,人人都在努力修行,一日都不敢有所懈怠,风雨无阻,只是为了那不曾见识过的修行世界。 再者,武院之中每个人身后都似有一道无形的深渊,考核不过,便会粉身碎骨,何其残忍。 宋蘅捏着《炼气》,难得的想起了心事,想起不可预知的未来,只暗对自己说当初要不是苏清河,自己已然不在人世,如今又为何要对他心存怨怼?他虽然有的时候不近人情,但是救命之恩,授业之恩,今生今世都是她宋蘅做一千一万件事都不能报答的。 想到此处,宋蘅只觉得以往都是自己的小心眼在作怪,在苏清河身边时觉得他性子不好,离开之后又开始怀念他的好。 宋蘅深刻地剖析了自己的内心,重新投入去看《炼气》只觉得先前笼罩在眼前的迷雾有了驱散的感觉,她耐心地一字一字地理解着,脑中仿若有一本厚厚的书在不停地随着她的心意翻阅,她将每一个字所可能存在的意思挑出,又从中挑出最符合文意的一种。 这般看下去,之前的晦涩艰难竟然少了许多,越看越是觉得精妙不已。 “呼!”看完一遍已是两个时辰之后,起身稍稍活动一下,宋蘅又坐下继续观书。 这一次比之之前用时更久,好像随着掠过那些文字,眼前有一个吐露精华的身形在像她展示着运气的精妙,她看得如痴如醉,沉醉其中,仿若失魂。 再次放下书,已经临近黄昏,宋蘅这时才觉得眼前缭乱,肚中空空。 此时膳堂已经开饭多时,这个时候去恐怕也只有些剩菜冷饭。 宋蘅不在乎这些,相比之下,武院的饭食比起书院的清汤寡水好上太多了,就是早餐也比书院的正餐丰盛许多。 起身去膳堂吃饭,果然如她所料,偌大的膳堂此时空空荡荡,杂役正端着水盆,耐心细致地擦洗桌凳。 看到宋蘅进来,忙招呼她说:“不巧,今日已经过点了。我给姑娘下碗面吧?” 宋蘅不在意这些,点头同意,找了平日里习惯的座位坐下,静静等面上桌。 宋蘅垂首思索今日所得,一想到自己逐字排来,所得颇多,竟是入了神。 忽然发觉眼前一片阴影,还当是仆役做好了面,抬头一看,却是呆了呆。 “在下可以坐在这里吗?”温润醇厚的男子声音响起,像是初春拂过的一缕清风,轻轻柔柔,很是礼貌。 “当……当然。” 说实话,如今再叫宋蘅去与他为难她自己也是过不了自己这关的。 谁叫人家对她有恩呢? 修行上面的事情,就算只是一句提点叫人少走弯路那就已经是一种恩德了,古人也曾有一字之师的说法,那些先贤大儒即使未曾拜人为师,听人一句良言,自己感悟颇多对于自己来说便已经可以称为老师。 虽然宋蘅内心里是不会承认的,直暗道今时与古时大不相同,哪里还有这种古板思想? 看来自己真的是古籍读得太多,也不时看些久远的小故事以便理解当时的民风民俗,但是那也是为了能够更好地理解那些古书,可不是为了继承他们的思想。 先贤们实在是太高大,太伟岸了,那种为了一个义字就能去死的行为,羞于对主上的托付便能引颈自裁的事迹她无法想象,她一介小女子实在学不来。 不过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有恩必报的人,至于之前暗自腹诽别人是僵尸脸的事情她已经完全忘诸脑后了。 “还未请教……额……大名?”说着,宋蘅只想给自己一个大巴掌,这嘴笨的呀。 不过,这不能怪她好不好,与人交往这种事情她很少主动的,就是以前要主动也没有机会啊,就那么几个人,大家都各做各的,谁有闲心跟你谈古论今,谁跟你风花雪月啊?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多读书。 对面那人唇角略起一个幅度,“吴轲。” “原来是吴师兄。”宋蘅笑了笑,叫师兄总是没有错的,何况这人看起来挺厉害的,她也不吃亏。 “我叫宋蘅。”宋蘅又补充了一句。 吴轲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宋蘅还想说点什么,就听到仆役的脚步声,宋蘅道:“吴师兄还没有吃饭吧,刚刚下了一碗面,师兄一定饿了。快趁热吃吧,千万别客气!”说着就端过仆役手里的面碗放到吴轲面前。 “这怎么好……”意思呢。 吴轲下意识拒绝,目光落在面前一大碗热干面上,呆住。 “小人最是擅长做这热干面了,特意加了芝麻花生和特制的酱料,我再去下一碗?”仆役对宋蘅道。 “去吧。我也想尝尝。”宋蘅摆摆手。 回头一见吴轲没有动筷子,奇道:“师兄怎么还不吃呢?” 第16章 告知 “师兄你怎么还不吃呢?面要是凉了就不好吃了。”宋蘅从筷筒中取出一双竹筷递到吴轲手里,“快吃吧。” 吴轲道了一声谢,犹豫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一大碗面,挑起一根放到嘴里,眼里闪过一抹讶色。 宋蘅撑着下巴看着吴轲吃饭,他吃饭真的很认真,一丝不苟的,不说话,也不朝别处看,就盯着眼前的碗,仿佛那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见吴轲吃面,宋蘅也不说话了,多年养成的习惯叫她也习惯了在吃饭的时候保持安静。 “面来咯,请慢用。”仆役不一会儿又端上一碗面放到宋蘅面前。 “有水么?”宋蘅问。 “有,有的。”仆役应了一声就去倒水。 一碗热干面,再辅上一碗水,再是美妙不过了。 “真的好好吃啊!”只尝了一口,宋蘅就情不自禁地夸赞了一句。 惹来吴轲看她一眼,让宋蘅不好意思地笑笑,又埋头和一碗面作斗争。 “真是满足啊。本以为今天来晚了没有什么好吃的了,没想到竟会有这种惊喜。吴师兄,你说呢?”等仆役收走碗,宋蘅端着白水一口一口地啜着,肚胀得都走不动道了。 吴轲微笑着点点头,“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 宋蘅放下碗,跟着他一起出了膳堂。 夜色初临,驻足凭望远处,还能看到那些在夜色中蒙上了一层晦暗的建筑的轮廓,晚风习习,吹动着路两旁的青草索索发出响声。两个人慢慢往回走,都没有说话。 眼见自己的住处已经在望,宋蘅稍稍犹豫,“吴师兄,谢谢你。” 吴轲顿步回头看她。 “那天,谢谢你的提醒。”宋蘅也跟着止住步子,又重复了一下,“还有,那天弄脏了你的衣服,我很抱歉。” “那不是什么大事,我已经不在意了。”吴轲温和地说道:“只是,那天我在崖下没等到你,就回去了,你的砚台还放在我那里。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来取?” “不用了。”宋蘅连连摆手,“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哦哦,我不是这个意思……” 人家等你那么久,然后你就说一句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是什么意思啊?宋蘅啊宋蘅都我都要被你自己给打败了。 宋蘅暗暗在心里埋怨自己胡乱说话,要是让吴师兄心里不高兴了怎么办? “我的意思是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噢,还是想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办? “我是说吴师兄留着就好,要是不嫌弃我用过的话拿来用也可以的。可好用……了。”宋蘅已经彻底无语,她只叹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让她觉得好丢脸? “既然这样,那就多谢了。”吴轲依旧温润地说道。 宋蘅有意转移话题,实在是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想起那天冯子骥让他问问吴轲还有没有什么可以读的书。 于是,她问:“吴师兄,除了《炼气》那本书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值得深读的书呢?” 吴轲也不隐瞒,“倒是有一些,闲暇的时候看看或许对修行有所裨益。譬如书阁第二层东面第三个书架的上面两层,以及三楼往上有一个小书间里面的第五号箱子里有一些关于修行方式的描述,要是你有时间的话倒是可以多看看。我记得你是修剑的,里面似乎有一本上专门有提到,只是我也只是匆匆翻了一下,没有细看。对了,在一楼也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多数都靠近阅读区,可能是他们取阅之后没有放回原处就一直落在了那里吧。” 接着,吴轲又详详细细地为她解说了书阁之中各个位置摆放的是些什么书,以及他在读书时候的一些心得体会。 听着吴轲如此细致地向她描述这些书,宋蘅只想给他两个字。“厉害!” 没想到啊没想到,宋蘅本以为自己读书已经很厉害了,这倒不是她自吹,苏清河这个人虽然平日里性子冷淡,要求极高,也夸过她读书用心,功课也时常评优。 书阁里的书她是有领悟的,大概猜测,少说也有四五千本,这还只是她的保守估计,实际上可以还要更多。 平日里修习剑诀的时间都还嫌不够呢,哪有那个闲工夫去看些无关紧要的书? 尽管宋蘅清楚书阁里面的藏书很多都是很难得的,不过对于自己的修行没有帮助的,那么即使是看了也没多大用处,不但耽误正事,而且她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研究那些书啊。 “吴师兄,你真的太厉害了!”宋蘅几乎要忍不住对他竖起大拇指,直言说道:“那么多书你都看过啦?还有啊,我一直以为三楼上面没有了呢!” “过奖。”吴轲微笑着摇头说道:“其实还没有看完,我也只是挑些自己感兴趣地来看看罢了。至于三楼上面的小书间,我猜有可能是书院里特地用来存书的,也可能是以前某位喜欢读书的人特意做的吧。” “哦对了,那里似乎是用什么障眼法隔开了的。当时我也只是好奇进去看了一眼,你上三楼会看到有一面墙那里有一个书架没有抵在墙上,有一个一个人宽的空隙。” 宋蘅点点头,她也知道那里,当时还为这奇怪的布置莫名其妙,只因为其他的书架都是抵在墙上的,偏偏就那里那么大的一个空隙,还以为是摆放的人没有用心。原来是另有玄机。 见宋蘅点头表示知道,吴轲继续道:“你在那面墙正对书架右侧边的墙根下方六寸处敲三下就可以了。” “我去那里也有一些时日了,没有见到旁人,里面的东西也很久没有动过的样子,想来应该已经没人用过。”吴轲笑笑,“原也想着这样不大好,不过到底还是没能忍住。” “看得出来,吴师兄很喜欢读书。” “除了读书之外,我也想象不到自己还能干什么。”吴轲轻言说着,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一直前面不远处,“你应该到了吧?” “嗯。”宋蘅应道:“吴师兄,多谢。” “嗯。”吴轲微微颔首。 “那我就进去了。” “好。”吴轲微笑。 宋蘅朝院门走去,打开门回头一看,吴轲已经走出十几步,正打算关门好似听到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压抑的轻咳。 他是生病了吗? 宋蘅眉头微拧。 第17章 区别对待 回去又晕晕乎乎,昏昏沉沉看了会儿书,自己也不确定到底有没有看进去,只是多年养成了晚睡的习惯,挑灯夜战已经成为习惯。 可能是今天和吴轲的一番谈话挑动了她的神经,兴奋了好久,就差没有立马杀到书阁去找吴轲说的那个小书间。 直到脸上被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扫过,她才极为配合地朝着床铺走去,要是有人在旁边看着,一定会发现此刻宋蘅双眼半闭,直挺挺地走到床边倒在床上就睡了。 小狐狸两只爪子艰难地去拖被她压住一个角的被子,一个仰身差点没把自己摔下床去,迅速地抱住一旁的床柱子,惊魂未定地大口喘了口气这才把被子拖到宋蘅身上盖住,然后蹭蹭蹭两下跑回到几案边鼓着嘴深深地吸气,然后一口气喷出吹熄了烛火。 做完最后的善后工作,小狐狸悠闲地迈着步走到窗边,一个跃身蹭到床里面,拉了一个被角裹着身子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宋蘅睡得晚了,一夜好眠,去膳堂的时候只有稀稀疏疏几个人,但是她坐下不一会儿那些人也走了个干干净净。 宋蘅挑了个对门口的位置,只是吃完早饭也没有看到吴轲。 扭了扭脖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小狐狸说不得早就已经出门练习去了,至于那些什么看书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她一个人做,她是知道的,那只狐狸对于书本没什么兴趣,勉强识得字,不算是个文盲,又有几分小聪明,只等着她看完之后给它讲呢。 这可真是个不见外的主,也不怕自己给它乱讲一通。 本来今天是计划继续去啃那本《炼气》的,不过昨天似乎看得久了,有些伤了,又想着换一种口味调剂调剂,再一想到昨天吴轲的话,宋蘅也不犹豫了,直接就朝着书阁杀去。 “王师兄,你能帮我看看这招式有什么问题吗?我最近练着总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转过一个转角,宋蘅就看到前面的一块空地上,一个稚嫩的少年捧着本书着急地围着一个人绕来绕去。 只是那个人似乎并不是太热心,而是在对另外一个人说话:“阿鸣,你这里更连贯一些更好,你之前是左右手各发一次,现在你看左手一次,右手一次,然后再左右手同时一次。”说着,他双手推开,朝着远处的一个树连发三掌,就见远处的那棵树上的叶子猛烈地摇动,最后竟是叶子都飞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 “孟然师兄,还是你厉害,一下子就找到我的问题,我就说我怎么总是练不出这种感觉来。可是你出掌速度太快了,我还没看清楚。”陈鸣又是佩服又是惭愧地说道。 “王孟然?”宋蘅站在不远处听到他们的对话,里面就猜出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 王孟然身着一身白袍紫边的道服一尘不染,长长的流苏悬于腰间随风飘荡,单看背影给人一种一副得道仙长的模样。 “这里已经没有趁手的树了。我们,换个地方,我再给你演示一遍。”王孟然说着,两人就走了。 “王师兄!”一直等在一边的少年见两人要走,立马就着急了。 “我说过了,你的问题不是什么大问题,每个人刚刚开始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多练练就会好了,我再怎么跟你说,你不好好练都是没有用的。”王孟然回头,看了少年一眼,又瞟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宋蘅一眼,收回目光和那少年说道:“你现在最重要的是静下心来,不要总想着一蹴而就。师兄是过来人,你这点小问题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不要再纠结了。” 说完他转过身和身旁的同伴说道:“走吧,阿鸣,再有两个月我们就要考核了,趁着还有点时间,你还可以做得更好,到时候通过考核才更有把握。” 说完,他和陈鸣丢下少年就走了。 宋蘅看着那少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这位师姐,有礼了。”那少年见到宋蘅,先问了一个好。 宋蘅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师姐,心下对这少年的印象很好,他看起来微微发福,但是也说不上胖,只能说是长得壮实。此刻配上脸上那副半沮丧的神情还有些呆萌。 “你是今年进来的?”宋蘅问他。 “嗯,来了有几天了。”少年回答,又不好意思地说道:“可能是我有点笨吧,所以学什么都不是很快。” “没什么呀,你这才学了几天嘛。”宋蘅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 被宋蘅这么一顿夸赞,少年的心情好上了不少。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宋蘅才知道少年的名字。 “谢天宁,或许你可以读读《炼气》。”临走的时候,宋蘅还是没能忍住向他推荐,谁叫她就是这么好心的人呢? 或许……当初吴轲提醒她的时候也是因为在一边看不下去了,又或者是出于一种“同病相怜”的同情? 同情? 不知怎么地想到这个词,宋蘅略微低落,好像,其实,他们并不是很熟,如果不是同情还会是别的什么吗? 宋蘅嗤笑一声,朝着书阁的方向走去。 来到二楼,循着昨天吴轲说的方向朝东边的书架走去,还没走到自己的目的地就看到吴轲正被三个人围在中间,吴轲站在梯子中间,抬手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递给下面的人,又取出几本递给他们,“这几本书你们都可以拿去看看,很有好处的。” 他的声音依旧是如同昨天那样的温和啊,他对每一个人表现得都如同温润的谦和公子,不止是对她啊。 几个人抱着书走了,吴轲从梯子上下来,就看到宋蘅站在不远的地方,眸子里有疑惑,似乎是奇怪她站在那里做什么。 “我是来找你昨天说的那些书的。”宋蘅解释说。 “哦,不在这里。”吴轲搬着梯子,“再往前一点点,我都说了是第三个书架,这是第五个书架。” 吴轲放好梯子,抬手一指上面,“就是这里了,你自己找找看吧,看看有没有合意的。” 说着,吴轲就到一边去找自己要的书去了。 宋蘅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明明他都帮那几个人拿书了,到了她这里就是她自己看。这是区别对待吗?算了,这种事情想那么多做什么,挺奇怪的。 宋蘅也不多想了,爬上梯子翻书去了。 第18章 等宋蘅将两排书架翻完之后,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拿着一本精挑细选得来的书,宋蘅看了一眼之前吴轲所在的位置,人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搬了梯子到角落里放好,宋蘅拿着书去找桌子,但是几张桌子满满当当的人,一个多余的位置也没有了。 看书的话还是要做着才行,随便找一个角落蹲着看也不是不行,只是就宋蘅的观察来看,除了小狐狸这么干过,其他人还都是很“自觉”的。 宋蘅拿着书上了三楼,三楼的人就不多,只有两个人在角落的书架边挑书,宋蘅找了个位置坐下,细细翻阅着手上的这本新得来的《炼心》。 讲得很晦涩,她还以为跟《炼气》有些什么关联,研究好一会儿才发现只是一些应对修炼的时候的心境和身体上出现问题要怎么解决,就比如今天遇到的谢天宁的那种问题,里面也说过,就是没有掌握运气法门的缘故,而里面又阐明了一些关于运气的基本原理,再结合昨天看书的感悟,宋蘅渐渐有了一些明悟。 当然,这本书里面还讲了一些其他的东西,讲的很乱很杂,也很实用,关键是所用的语言非常地容易让人理解,简直就是一本修炼的必用手册,一点点看下来简直毫无压力,很多之前在《炼气》里面看到的晦涩难懂的东西甚至都有做详细的阐述。 其实,那些阐述并不是特意针对《炼气》,只能说宋蘅最近读《炼气》有些入了魔了,再加上修炼上的很多东西其实都是互通的,这本书里可能有,那本书里也会有所涉及。毕竟修行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很多著作之间相互影响,相互渗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这本书很厚很厚,还只是第一册,宋蘅花费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快速读完,做到心中有数,等以后真的遇到修炼上的问题之后,她再翻出来细看。 拿起书起身,宋蘅去膳堂很快地用过午饭又回到了书阁。 下午,书阁里没有人。宋蘅上了三楼,不一会儿已经站在了吴轲所说的那个小书间里。 小书间不是很大,有半个房间那个大,放着二十多口箱子,上面还标了号。 宋蘅按着吴轲说着,在五号箱子里翻翻找找,不一会儿,一本《剑道》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手里。 那是一本外表看起来跟寻常书籍没有多大区别的书,没有标明成书年代,但是看书写字体的细节特征,有些年头了,至少也有三四百年了。 宋蘅正看得入神,忽然听到细微的声响,她吓了一跳,循着声音看去,就见吴轲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看到是她,吴轲微微一笑,打开第十三口箱子,从最上面拿起一本平放的书走到宋蘅身旁,和她一样靠着一口箱子坐下。 宋蘅微微侧目,见他骨节分明的纤细的手翻开书页,微微垂首,目光落在手上的书页上,很认真。 宋蘅露出一个微笑,也埋首继续看自己手上的书。 时间过得很慢,也过得很快,呆在小书间里不能察觉到天色的变化,不过腹中的饥饿感提醒她该去吃晚饭了。 揉了揉脖子,宋蘅偏头对吴轲说道:“吴师兄,时候不早了,该吃晚饭了。” 吴轲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两个人放好书,就一同往膳堂走去。 “今天我看了你说的那些书,真是受益匪浅。”宋蘅收获了很多,尤其是她知道了怎么样才能更好地为习剑打好基础,而不是执着于那些看起来很好看的花架子。 “那就好。”吴轲道。 “吴师兄,你读过多少本书?”宋蘅问他。 吴轲眼中闪过一抹疑惑,摇摇头,“记不清了。” 宋蘅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其实我不是很喜欢读书。总是觉得那些东西很沉闷,让人心里头就觉得压抑,所以我总是翻些奇闻怪谈来看,尽管冯子骥那家伙总是说我看的书很重口味,可是相反我觉得那个时候反倒自己的心会放松。” 吴轲真的是个合格的听众,听宋蘅絮絮叨叨,也没有露出半点不虞,相反还时不时应一声。 “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自然会有这种感觉。”吴轲说道。 “我是觉得不自由,”宋蘅的声音有些低落了,“如果再叫我选择一次,我都不知道我会不会再选择这一条路。” 吴轲似有感触地微微点头,说:“只要心是自由的,再坚固的囚笼也不会禁锢了你的心。你要相信,今天承受的一切都只是对你的磨砺,这是我们每一个人都要经历的。” “因为我们的目标是成为一个修仙者,而修仙不止是口头上说说而已。”吴轲微顿,继续说道:“你,我,这凡尘中的人真正的绝世天才屈指可数,我们唯一还可以选择的只有勤奋,只有比别人更努力,更能够吃苦。” “不然,这条路要怎么走下去啊!”吴轲的语气中有感叹。 宋蘅不说话了,这些道理她都懂的,只是她真的太累太累,但是累了又怎样,还不是要咬牙坚持下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在膳堂遇到了冯子骥,宋蘅自然而然地就将冯子骥介绍给了吴轲。 冯子骥很不见外地和吴轲讨论修炼上的事情,询问吴轲在读书上面的事情,吴轲知无不言。 冯子骥对吴轲的博学就差没有五体投地,不一会儿就热情地招呼吴轲吃东西,什么这个最好吃了,这个比较养胃,这个…… 对于冯子骥的无节操,宋蘅丢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就默默扒饭。 用过饭后,吴轲打算继续会小书间看书,宋蘅则想着回去规划一些接下来的修炼事宜,但是冯子骥突然化身好奇宝宝,拉着两个人天南海北地聊,从修炼的事情上一直说到奇闻怪谈,最后膳堂都要关门了,冯子骥还要拉着吴轲秉烛夜谈。 宋蘅看着两个人越走越远,很是无语。 第19章 上山砍樵下水捉鱼 早上天刚朦朦亮,宋蘅就起床梳洗,难得今天小狐狸还窝在被窝里不肯动弹,等她收拾得差不多了下家伙才怏怏地挪开搭在眼上的爪子。 宋蘅找来它专用的面巾给它抹了脸,一人一狐收拾停当出了门。 “好大的雾啊!”看着眼前的一片白雾茫茫,宋蘅有些了然小狐狸为什么今天会赖床,大抵天气不好的时候它都会钻到被窝里不肯起来。 吃完早饭,宋蘅就寻了一条荒僻得小径到一座山顶上去了。 小狐狸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后,不时拍一拍路边草叶上的露水,溅起一阵水花,在水溅到身上之前躲开便会开心地拍着爪子,要是一不留神身上弄得湿漉漉的就开始不高兴,最后干脆一个跳跃落在宋蘅的肩头上。 “起开!死狐狸,弄得我一身水!”宋蘅怒道,毫不客气用剑鞘去打它,可那小家伙聪明极了,还未至便已经蹲在了另外一个肩头上。 得了,现在两个肩头都被弄湿了,宋蘅气得一把将它抓下来,一扬手扔到旁边的草丛里,就听一声可怜兮兮的叫唤,不一会儿那家伙就又蹲在她的肩头上,伸着脑袋去蹭她的脸。 宋蘅气得只想发笑,又拿它没有法子,只能听之任之,得了,爱蹲哪儿蹲哪儿吧。 山路上雾气更浓,宋蘅走得很慢,好在这条山路虽小,但是也是开辟出来的,只要沿着道一直往前走就行。 半路上还有一个小亭,但是不是宋蘅的目的地,登上山顶的时候,太阳刚刚露面,只露出若有若无的影子。 山上是一片密林,遍地都是参天大树,高可入云。 宋蘅来到一棵要三个人才能合抱的大树下,抬脚提了提,半点反应都没有。 这树不错,不老不新,不像那些才长了几年的那般纤弱,也不似那些粗壮的古树那般大。 抬手拔剑出鞘,宋蘅的目光在剑身上停留了一个呼吸,嗯,很适合练手。 抬手一剑,宋蘅一剑砍在树身上,嗯,只有一道浅印子,要继续努力,摆好姿势,马步扎稳,抬手又是两下。 小狐狸已经跳到一边,心惊肉跳地看着宋蘅毫不手软地砍树,那用力之深,好像和那棵树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看着她砍树砍得手臂发麻都还不放弃,小狐狸不禁想到是不是有自己刚才得罪了她的缘故。 那本是柄不太出众的剑,至少在武院的藏剑里面算不得出奇。 剑身上的寒光叫小狐狸头上的毛都竖起,尤其是随着剑身的挥舞而划出的一道道银光让它打了寒颤。 目光再一次落在宋蘅身上,只见她极为专注地看着面前的树,手上一下一下地朝着树砍去,树身上参差不齐的剑痕显示了她拙劣的水平,她尽量朝着一个位置砍去,但是奈何手生,准头不佳,砍下来一大堆碎屑也没有伤入三寸。 宋蘅也不气馁,砍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剑身入鞘,转头又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小狐狸正靠在一个树上闭目养神,一阵风动,它霍然睁开眼睛,就见宋蘅已经走开好几步了,连忙跟了上去。 它今天的心情一点都不好,昨天被一个师兄给虐了,吊在树上痛打,好在它聪敏过人,见事不好立马跑走,今天还想趁着天气不好多睡会儿,但是没想到宋蘅今天没打算看书,天还没亮就出门砍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要改行做樵夫,只是,那个水平啊! 小狐狸回头看了一眼那棵被糟践得不行的树,暗暗摇头,还没有来得及多想,宋蘅的影子就快要消失在它的视线之中,于是赶紧跟了上去。 小狐狸是怕水的,缩着爪子抓着岸边的野草看着宋蘅卷起裤腿走到溪水之中。 它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烟灰色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宋蘅,露出一副极为好奇的模样。 只见宋蘅拔剑出鞘,可能是嫌剑鞘有些碍事,随手扔到岸上。 小狐狸几步过去围着剑鞘看了好几圈,就是这个东西,早上差点就挨了一下。 抬起左前爪踢了踢,又踩了踩,觉得没什么意思,又回过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宋蘅。 宋蘅右手提着剑,专注地盯着水里,一会儿朝水里戳一下,一会儿又戳一下,提起来什么都没有。 小狐狸是个好奇宝宝,不过再好奇的宝宝跟着上山下水跑了一遭之后,见都没有它表演的地方也就兴致缺缺了,不一会儿就开始打起瞌睡来。 看来真的是天气凉了,所以本狐都有些困倦了。 小狐狸暗暗想着,又想自己以前也没有过想要冬眠的意思,怎么现在越发地困倦,这还没有到中午,连午觉时间都还不是呢。 宋蘅盯着从身旁游过的鱼,都是一些小虾米,怎么刺都刺不中,好不容易看到一条大的,看到那鱼停在自己脚边反倒不敢轻举妄动了,要是一不小心刺伤脚就有罪受了,再加上这水上看鱼,位置那东西有点玄,可不是照着鱼的位置刺下去就能成功的。 折腾了好半天,宋蘅才从溪水里出来,举着被剑戳了一个大洞的鱼心满意足。 干脆就坐在岸边剖开鱼肚,剔去内脏,再取出一块火石烧上柴火,一边烤火一边烤鱼。 小狐狸是个半点不会客气的主,早就已经睁大了眼睛摩拳擦掌,只等开动。 宋蘅瞟了它一眼,心情极好,今天第一天练习就有收获,值得庆祝,值得分享。至于先前的矛盾,早就已经抛之脑后了,小狐狸有些时候挺没有眼力见的,但是宋蘅从未真正和它见气。 于是,一人一狐吃着烤鱼,心满意足才往回走。 练剑,准头是必要的,要是没有准头,就算有招式,胡乱招呼也是没用的。 上山砍树是为了练准头,下水扎鱼也是如此,只是一个静止一个游动,虽然还只是刚刚开始,费了半天力收获并不多,但是宋蘅对于未来充满信心,她会努力,她不怕刚开始做不好,她相信会做得越来越好。 第20章 炼气之道 往后的每一日宋蘅都是如此,用半天的时间习剑,用半天的时间观想《炼气》,要是有空余的时间会去书阁看看书。 她也喜欢上了那个空间不是很大的小书间,有的时候也会遇上吴轲,然后就各看各的书。 “炼气之道于乎心意间……”左手撑着下巴,右手举起《炼气》斜仰着看着书页上似梦似幻的文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于劳累所以觉得看眼前的一切都有点虚幻了呢? 突然,宋蘅身体一个抖擞,猛然直起身来,感受着身体里忽然涌入的一股陌生的热量,有些暖暖,在筋脉之中缓缓流淌,不一会儿就舒爽直全身,很陌生的感觉,却叫人很留恋,可惜那种强烈的感觉只是一个瞬间,不一会儿就无踪无影了。 宋蘅微微闭目,细细地回想着刚才的那一个瞬间,她清楚,那种感觉就是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炼气之道。 快速地将书翻到第一页,宋蘅用极快的速度上下浏览,又匆匆翻了好多页之后,才把书合上,然后闭上眼睛默然不语,慢慢地去寻找这种奇特的感觉。 “呼!”过了许久,宋蘅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眼中澄澈透亮,仿若洗尽尘埃,又微带着一丝迷蒙之色,似乎还不是很清醒。 宋蘅又闭目去感知那种感觉,尝试着去引导那股力量的流转。 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累了,感觉身体里充满了力量,就算熬夜到半夜也不会觉得疲倦。 宋蘅睁开眼睛,和小狐狸对视,小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了几案上,那双烟灰色的狐狸眼睛里幽谷莫名的神采。 宋蘅抬手摸了摸狐狸脑袋,“你也感觉到了吗?” 小狐狸看了她一眼,点点脑袋,又摇了摇。 “好吧,看样子你也不是很清楚。我跟你说一遍好了。”宋蘅轻柔的声音在夜里轻缓地像羽毛微微拂过人的心头,她不疾不徐地极为有耐心地一点点地解释着,一人一狐的影子在灯烛的映照下被缓缓拉长。 第二日,宋蘅去拜访冯子骥,把她一个多月的成果和冯子骥相互交流,两个人都各有所得。 “阿蘅,好像我们又没有引导师兄了。”冯子骥说道。 宋蘅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王孟然已经离开了武院了。 几乎每一个月都会有人离开,也会有人到来,离开的人无声无息,到来的人也不能引人注意。 其实,有一天,她、他、他们,都会是这样的,于别人的生命中只是一个匆匆过客,只有自己才知道这一路上的风景和坎坷,好在,还并不算孤独。 “冯子骥,我们会一直像以前一样走下去的对不对?”宋蘅忽然说道。她突然想到了文试那天消失了的两个人,她不想有一天看不到冯子骥,或者冯子骥看不到她,她不想有一天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分散,她不想要孤独。 “像以前一样?”冯子骥重复了一遍,然后点了点头,“是的,我们会像以前一样的,我们是一起来的。” 宋蘅露出一个笑容,“对,我们是一起来的,自然要一起走。”她忽然觉得没有那么害怕了,好像天上的乌云也随着心情的转好而消散了许多似的。 冯子骥也被她的笑容感染,抬手摸了摸她脑袋。 宋蘅立时就像一只猫一样炸了毛,怒瞪着他道:“你干什么!” “阿蘅。”冯子骥的声音有些低沉,“你忘了么?我比你大两岁呢,我是哥哥啊。我不只是你的朋友,也会一直照顾你的。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一直保护你的。你记得吗?那天我们遇到了大妖,可是我没有害怕。” “阿蘅,我以前以为真正的大侠是要扶住弱小的,要去帮助有需要的人。可是,后来我才明白,我的愿望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实现了。” “我的力量还太弱了,也没有小时候的那种想法了,其实我根本就救不了别人。”冯子骥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定定地看着宋蘅,“但是,阿蘅,我会保护你的,是我带着你出来的,直到有一天,我们通过了考核,我们可以一起回家吗?” 回家? 宋蘅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家的记忆太过于遥远,但是它的温暖让人永生难以忘怀,尽管发生在那里的有些事情她已经不能记清了,尽管那里的有些人已经不在了,可是它依然是内心深处最温暖的回忆,最渴望的存在。 “嗯,我们一起回家。叔叔和婶婶一定很想你的。”宋蘅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冯子骥抬手去给她擦眼泪,还笑道:“我可是第一次见你哭,跟个小花猫似的。” “你说谁是花猫?它么?”宋蘅一把提起旁边毫无防备的狐狸送到冯子骥面前,小狐狸吓得惊叫,趴住冯子骥的前襟不肯松开,干脆躲到了冯子骥的怀里,朝外面去看宋蘅的表情。 冯子骥无奈地接过小狐狸,给它顺了顺毛,“别这样吓它。” “它精着呢!”宋蘅毫不犹豫地给了小狐狸一个眼刀子,小狐狸立时瑟缩了一下,冯子骥便把它搂紧一些。 “死狐狸,又知道装可怜骗人!”宋蘅暗暗鄙视。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宋蘅才起身离开。 “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冯子骥起身去开门,门口一个颀长的白色身影立在那里,手里捧着一卷书,目光平和地与冯子骥对视。 好半会儿才唤了一声,“吴师兄。” “嗯。”吴轲的目光扫过冯子骥的表情有些低落的脸,“你不必太担心,以前也有人成功过的。” “是的,有人曾成功过。”冯子骥重复了一遍,“请进。” 吴轲迈步而入,盘腿坐下,朝冯子骥看去,“来吧,我们继续昨天讲到的。” “嗯。”冯子骥应了一声,关上门,走到吴轲对面,从一堆书中翻出一本手札,上面已经写了几页了,但是全然和修炼毫无关联。 “那么,现在就开始吧。”吴轲翻开手上的书,“我来说,你来记。这一段很重要,你记下之后要用心体悟。” 冯子骥点头,提笔蘸墨,已然准备好了。 第21章 他从风中穿过 宋蘅以前从未真正想过,有一天,她最不期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尽管在这之前她没有太多地想过,但是它终究还是发生了,只能说在那个特别的日子里显得不是那么突兀。 站在去往武试的传送阵前,宋蘅偏头和冯子骥对视一眼,他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衣袖翩然,风姿绰约,若是这样的人放在尘世之中定然是让无数少女花痴的对象。 他如一棵初经风雨的傲松,还未沾染太多的冷傲,葱葱郁郁,生意盎然。 “子骥哥哥,你要加油!”她第一次叫他哥哥,就这么自然而然。 “嗯,你也是。”冯子骥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抚摸她的脑袋,忽想起很久以前他曾经这么做过,但是她好像并不太喜欢。 手拿到半空轻轻握起,无声垂下。 转而,他扬起一抹淡然笑意,“阿蘅也要加油啊。” 宋蘅回他一个笑容,重重点头,“嗯!我会的,我希望等后天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离开。” 冯子骥沉默,轻轻颔首。 “还有紫藤。”宋蘅看着另一处已经没有了狐狸影子的传送阵,喃喃说道:“我希望我们三个可以永远在一起,还有吴师兄,要是大家都能够一起通过的话我一定给你做你最喜欢的鸭子,还有紫藤喜欢的烧鸡,还有吴师兄喜欢的素炒蘑菇。” 冯子骥的身体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阿蘅,我先走了。”冯子骥说完,不等宋蘅再开口,吸了口气,抬腿往前一步,回头,“不管怎么样,你一定都要好好的,要开开心心的。”说完,另一条腿已经迈上了传送阵,一道光闪过,冯子骥的身影立时消失在宋蘅眼前。 宋蘅盯着冯子骥离开的地方,听到他刚才的话心下一怔。 全部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只剩下她一个。 回头一顾,武院掩映在葱郁的树林之间,远处那个光秃秃的山上的树就是被她给祸害得差不多的,那些时间里,膳堂的大师傅和小仆役见到她都会露出善意的笑容来。 山上的树他们是不能随便砍的,只能去砍那些枯枝,不过宋蘅砍倒之后就不同了,再加上宋蘅砍完树后没好意思再去祸害其他的山,就算以后生活不下去了,会砍柴捉鱼也不会饿死。 在武院的时间过得太快了,快到宋蘅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过完这些时间的,每天重复着前一天的生活作息,一点点地练习着,一点点地提高着,然后《无形剑诀》她都没有彻底练成,时间就已经到了。 默默合上自己的手札,交到书阁存放,轻轻擦拭着这把唯一可以带走的剑,关上自己住了两年的小院子,从此,不问前程,她都不大会再回到这里来了。 脑海中,往事一幕幕地闪现,宋蘅轻叹一声,看向面前的传送阵。 散碎的灵石置于八个方位,一只脚踩上去,早已刻画好的阵纹忽然泛起点点银色的光芒,八块灵石碎块里的灵气立马被抽去一半,仿若波浪一般一下一下地朝着阵心涌来。 再见了,武院。 宋蘅另一只脚踏上传送阵,灵石之中全部的灵气顿时被抽空,整个阵法立刻激活,一道光芒闪过,阵纹又恢复了最初的灰暗之色,看起来和很旧很旧,很古老的样子,了无生气,而刚才还站在那里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四周的杂草疯狂地生长着,不一会儿就覆盖了一层又一层,从远处往这里看,这里荒芜,没有人迹,毫不起眼。 眼前一道光闪过,有些刺眼。 宋蘅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光,再拿开手时,她正站在一处荒漠的戈壁上。 烈阳之下,炙热的风裹挟着热浪和沙子扑到脸上,很热很热,很累很累,很想休息。 好像她已经很久的路了,又累又渴,尽管事实上她才刚刚来到这里,但是身体传来的疲惫感是如此的真实,抬腿往前走了两步,鞋子里灌入的沙子带来的不适感也不是假的,一切都是这么的真实,又是这么的诡异。 这时,一阵驼铃的声音响起,一个白衣少年骑着一只骆驼朝她行来。 风中,沙子的侵袭叫宋蘅睁不开眼睛,只能一边用手挡在眼前,一边看着那人骑着骆驼缓缓而来。 他是从风中穿过,来拯救她这个流落于这个荒无人烟的不知名的沙漠的吗? 宋蘅心中惊喜,正想向他寻求帮助,忽然,那少年抬手一剑刺来,宋蘅下意识地提剑一挡。 好大的力气。 宋蘅只觉得手臂一麻,还不知道那少年为何要对她大打出手,那人已经从骆驼上一跃而下。 “拿了我斩月堡的东西还想跑么?”少年提着剑,冷厉地看着她,“乖乖把东西叫出来,还能饶你一命。” “什么东西啊?什么斩月堡啊?简直是莫名其妙!”宋蘅无语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我根本就没有去过什么斩月堡。” “还敢狡辩!”少年冷哼一声,“不知死活!” 铿! 白衣少年抬手又是一剑,只见寒光乍起,让原本很热的沙漠蓦然增添了一丝寒意。 宋蘅下意识地后退,拔剑,格挡! 好冷! 冰冷的寒霜一下子将她持剑的手都冻了一下,这人练的神恶名邪功啊! 宋蘅来不及多想,那人已经逼近,他所过之处,俱是寒意凛冽,空气中甚至还有霜花飞旋。 宋蘅心知自己的修为与眼前这人相比还差得远,不过束手就擒不是她的风格,她一边暗呼这考核真是要命,刚开始就找来一个人就寻个借口要跟她打一架,真不知道要是打不过会不会被打死。 考核的时间是两天,只要能够坚持两天就行了,可是就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能够坚持得了两天。 得想个办法甩开这个人才好,不然非得败在他的手里,关键是她根本不知道要是打输了会不会被算作不过关,但是她又不可能一直和这人打下去。 宋蘅的目光自然而然地看向了停在一边无聊地蹲着的骆驼。 第22章 古怪 看准时机,宋蘅单手撑剑在地上一用力,本想着可以用力支撑自己起来,她一时没想到自己脚下是散沙,这一下剑就没入沙子之中只剩下一半还露在外面。 宋蘅还来不及愕然,立时马上用力拔剑,随即用力在地上一蹬,她真的是很用力了,以前练习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用力过,即使是踏在沙地上她都有种踏在夯实的地上。 脚麻了,宋蘅也没有觉得,因为一道冷冽的剑光已经横挡在她的面前,她轻轻往后一退,看着那持剑的人,仍然心有余悸。 就在刚才,她能够感觉得到,要是再慢上一点,她的脖子会被划开一道细痕,然后她的血液可能都会被冻结。 宋蘅的目标是那只还悠闲地趴在沙地上的骆驼,那一只毫无防备的骆驼。 “喝!”宋蘅往前一步跨上驼背,手腕轻轻翻转,剑就已经转了一个方向被她稳稳地握在手里。 她抬手用剑拍了骆驼的屁股,骆驼受惊,开始往前奔去。 宋蘅并没有骑过骆驼,在她的想象里,骆驼和马是差不多的,只不过一个是脚踩在土地坚实的大路上,一个行走在荒无人烟的茫茫戈壁滩上,除此之外宋蘅找不到它们之间的区别。 宋蘅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一只驼峰,得了空闲下意识地往后面看了一眼。 没人! 宋蘅正觉得庆幸,心说总算甩开了这个非正常人类,正准备松一口气,忽然觉得头顶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宋蘅抬头一看,这一看不打紧,立时叫宋蘅吓了个半死,就见那人脚踩在剑身上,正慢慢悠悠地在她的头顶上飞着呢。 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宋蘅丧气不已,心说这样肯定是不成的,可是逃不逃不过,打又打不赢,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感到绝望了的么? 不知不觉,骆驼的速度就降了下来,那人凌空立在她的面前。 “怎么不跑了?”那人双手抱胸。 “哼!”宋蘅心知自己是跑不过的,索性不走了,“你说我拿了你的东西,我到底拿了什么?” “别以为你修为比我高就可以随便栽赃陷害我,人也是要讲道理的。”宋蘅拉了拉右手袖子,已经破成了布条,还有几道鲜红的血色,都是刚才被眼前这人给伤的,当时没觉得痛,现在只有一种下一秒就要失血过多而死的感觉。 这么一想,她只觉得眼前发晕,突然天旋地转,咚的一声就从骆驼背上栽倒。 惨了惨了,我的考核通不过了。 在吃沙子的前一秒,宋蘅心里闪过最后的一个想法。 黑,很黑。 宋蘅悠悠醒来,也很饿。 此刻,她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片星辉,霍然坐起,脑袋还有点眩晕,眼前的好像也是一片星辉。 宋蘅努力地眨了眨眼睛,这才确定眼前是一片水域,夜里的水面很黑,只映着点点星光,和天上的繁星相映成趣。 “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沙漠绿洲了,只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宋蘅想起那个剑术超群的人来,脑海中的混沌立马就清醒了。 抬手摸到自己的剑,握在手心里感觉安心了不少,宋蘅起身四顾,没有看到那个人。 “怎么回事?”想着这奇怪的一幕,尤其是自己明明是倒在沙漠里的,怎么现在却在这里? 难道是那个人? 他会有那么好心? 宋蘅不敢相信,不过她现在真的是太渴了,也太饿了,没有吃的,她趴在湖边捧了一汪清水洒在脸上,让自己清醒一点,又喝了两口,润润喉咙,这才感觉到舒服了许多。 走在湖边的沙地上,只听得到自己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不能够在这里多待,那个人说不定只是暂时离开,要是他找回来自己就走不成了。 想到这里,宋蘅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在自己行走的时候,同样有东西在沙地里跟着她一起走。 只是每次停下来想要确认的时候,那种感觉又莫名地消失不见了,就好像刚才的那种奇怪的感觉只是她产生的错觉,并不是真正发生的一样。 但是再继续朝前走,那种感觉就又出现了,而再次停下的时候就又会随着她停下来一切正常,好像是她自己吓自己一样。 不对,是真的有古怪。 宋蘅不会单纯地认为那种奇怪的感觉会是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而是真的有古怪。 于是,她停了下来,左手握着剑鞘,右手搭在剑柄上,立在原地一边小心地点点地朝着四周探寻,一边暗自戒备,只要一发现哪里有问题,她便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第23章 更古怪之处 宋蘅在原地站立了好久,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出现她才准备继续往前走。 沙漠里昼夜温差极大,刚才神经紧绷的时候还没有觉得,这会儿放松下来就觉得寒意侵袭,再加上夜风吹来,更是觉得冷了。 往哪里走呢? 刚才的时候宋蘅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要离那个绿洲远一点,因为那个人很有可能会出现,而她不想再遇到那个可怖的人了,尤其是现在他们应该是什么关系呢? 敌人吗? 又不怎么说得清楚,他都没有趁着自己昏迷的时候施以毒手,还把自己弄到绿洲的湖边,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穷凶极恶的人。 可是,他绝对算不得是一个好人。 宋蘅拍了拍自己的脸,暗道:“宋蘅啊宋蘅,现在是在武试,你管他是个什么呢?你的目的只是通过考核,那些奇怪的东西你就不要再多想了。要清醒一点!” 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宋蘅把剑连带着剑鞘插了一半到沙子里,席地坐下,轻轻倚靠在剑身上。她有些累了,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倦,还有心里的倦怠。 她实在是太累太累了,七年了,这样毫不松懈,没有片刻休息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年了。 七年的时间足够她从一个懵懂的孩童成长为一个娉婷少女,尘世间这个年纪的女子在做什么呢? 是在闺阁之中焚香抚琴,在春天的原野上手执连着纸鸢的丝线,亦或是相伴嬉笑着于花灯会上期盼她的那一个他? 这些情景曾经一次又一次的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出现在她的想象中,她想象不到那样的美,她想象里的人或事物都看不到真切面孔,但是他们的确是很美的。 那样的生活……或许从来都与她没有缘分,她只能在自己的想象中实现,透过杂记趣闻的记载的文字中看到那些美好悠闲时光。 宋蘅蜷缩着,正低头想着不着边际的东西时,不知什么时候,月亮从薄纱般的云层后面露出脸来,苍茫的月色伴着一望无际的沙地,映出一种别样的悲凉景色。 眼前银白色的月光将宋蘅的思绪从虚幻中拉回了现实。 对于星空,宋蘅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她曾经在无数个无眠的夜里仰望夜空,星月陪伴着她从童年一直到少年的无数寂静时光。 那些寂静的夜里或有紫藤的陪伴,或者只有跳跃的灯烛的相伴,伴随着沙沙的翻阅书页的声音,或者是窗外的幼虫的低叫的声音。 “下弦月?”宋蘅抬头,眯了眯眼睛,面上闪过一抹疑惑之色。 她仰头看着星星的位置,在原地转着圈慢慢地走着。 走了一圈,宋蘅面上的疑惑更重了。 真是古怪。 宋蘅暗暗心惊,星星的位置不对,月亮的位置也不对,升起的时间好像也不对。 从一个看来,若是时间是对的,那么月亮的朝向不对,若是月亮的朝向是对的,那么升起的时间不对,还有那些星星,也是错乱的…… 怎么回事? 宋蘅惊讶不已,难道这才是她之前觉得奇怪的地方吗? 举目四顾,除了荒凉的沙漠什么都没有,天地之间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很冷,也很孤独。 宋蘅提着剑,忽然眼睛在剑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 为什么是反的? 她的剑不细看看不出什么问题来,但是再多看一眼,就会发现剑身上的云纹是反的。 我这是在什么地方啊? 宋蘅觉得脑袋都要炸开了,她仰头看着天上不正常的星星月亮,摩挲着手里的剑身,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宋蘅干脆蹲在地上,脑海之中不停地回忆着今天发生的种种,她只是来参加一次武试罢了,她知道自己会去往未知的地方接受未知的考验,可是她也仅仅只是想要通过一次考核,她想成为真正的门派弟子,尽管到目前为止她都不知道自己努力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她都不知道即使自己通过考核后又会怎么样,可是她明白,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唯一的一条路,她别无选择。 可是,考核是什么呢? 宋蘅的脑子里很乱很乱,她发现自己现在完全没有以往的那种清醒,或许正是因为身处的处境不同,虽然以前的日子也过得很艰难,有的事情虽然自己也是知道那是苦的,可是到底还是没有到来不是?她还可以安坐在几案的后面,咀嚼着一颗葡萄慢慢地理清思绪。 她不知道距离考核结束还有多久,但是时间会越来越少,她心焦也就是理所当然了。 “或许,还是要找到那个人才行。”宋蘅喃喃,尽管一想到那个人,她的心就忍不住抽蓄。 除了第一次选择修行法门的时候她见到过那五道剑光,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其他被剑法化为实质的东西了,她实在很难想象有人竟然能够将剑意化为冰霜,当时的寒意她都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并不是假的。 “我得回去,或许真的只有找到那个人才能解释眼前的一切。”宋蘅暗暗给自己打气,“或许他就是对我的考核也说不定呢?” 越想,宋蘅越发觉得有道理了,对啊,她明明是来参加考核的,怎么可能会遇到莫名其妙的人?武院怎么会让毫不相干的人来到考核的地方? 思绪间,宋蘅已经凭着记忆朝着绿洲的方向走去。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更加诡异更加奇怪的事情在接下来又接连发生。 到底,她没有回到绿洲,因为在半路上,她看到一座宫殿,一座“横躺”在半空之中的宫殿。它像是被人整个地从地上拔起来,硬生生地转了九十度,横放在半空中。 它看起来古旧阴冷,毫无人气。 它就横躺在宋蘅前方的不远处,四周有雾气,有些叫人看不清楚它的具体模样,只能看个大概的轮廓。 宋蘅越走近,周围的雾气就越浓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的,以为就要到达那座奇怪的宫殿的时候,又什么也没有看见,她回头,那宫殿不在,意识到什么猛然朝左边看去,刚才看到的那座宫殿赫然就安安稳稳地出现在左手边,只是转了个方向,用侧面对着她。 第24章 艰难行进 “呃。”面对眼前的一幕,宋蘅彻底呆住了,以她这些年来的算不上太过浅薄的经验看来,这种事情也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宋蘅尝试着后退几步,一边退一边注意着周围的景物变化。 这里应该是一条界限。 宋蘅反复在一个地方牵挂后退,发现站在那里不管是往前挪动一步还是往后挪动一步,周围的一切都会发生变化,而偏左一点和偏右一点前面的场景都会有所不同。 宋蘅的脑海里很快构建出一个类似于迷宫的地图,这里很明显就是一个十字路口,和现实的迷宫唯一不同的地方只是这里的路是看不清的,至于她想象出来的十字路口也是看不到的,除了一片广袤的沙漠之外,什么都没有。 此时,月亮的光芒耀眼,将眼前的一切照得透亮,宋蘅持剑在沙地上轻轻画着,做了一个记号,凭着自己的想象画了一个十字,象征着朝向四个方向的十字路口。 宋蘅随意选择了一个方向往前走,不是她不想慎重,只是这些方面的东西她懂得不多,再花费时间多想也不过只是平白浪费时间罢了。 她知道,如果事实果真如她所想的那般的话,那么她当前最重要的是走出这个“迷宫”。 而人陷入迷宫之中,眼前的一切都是不可知的,只有走到外面去才能看清整个世界的全貌。 宋蘅一步一步地走着,半点都不敢放松,她从外袍上撕下一块布来,在上面做着记号,把自己走的路都一点点地记好。 宋蘅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她只是觉得很累很累,看着手上自己所画的路线图,宋蘅有些迷茫,有些路说不通啊! 她又累又饿,心下还着急不已,此时应该已经过去了很久了,天色就要亮了,月亮还挂在空中,等太阳升起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够同时存在一会儿。 “同时存在?”宋蘅心中一动,很多时候她都看到过初升的太阳和月亮同时存在。 如果说之前她并不能肯定这里的时间和她之前所认为的时间是一样的,那么现在她可以确定某些事情了。 日月星辰的升起落下都是有一定规律可循的,这一点自己观察可以得知,从前人对天文的观测也可以知道。 “那么,现在应该是下旬,那么月亮的朝向应该是……”宋蘅口中喃喃,眼中闪过难以抑制的兴奋,她迅速铺平地图,伸手在上面比划着,“那么这边应该是东方,这边是西,这边……” “那么这多出来的线……” 宋蘅苦苦思索着,“不应该会多的,如果我站在这里,那么这条多出来的线是指着上面的?!” “我想到了!”宋蘅止不住地激动,此时她的眼中还有惊讶、惊喜和振奋。 “这么说来,我走的路线其实是很多条,假如我是在迷宫里走着的话,如果是正常情况我一定是一直站在地面上的,不管我朝着哪个方向走,月亮的方向是不会变的,可是如果我走到墙上,那么再去看月亮的话,它的方向很有可能就会给我一种变化了的错觉。对,也只有这样,只有这样先前的事情才能够解释得通。对,一定是这样!” 宋蘅重重地握着拳头,快速地从地上起来,此时,她看着眼前的沙漠,脑海中忽然形成一幅具体的立体迷宫的形象,她不时朝天上看看,再不时在手上的地图上做标记。 “迷宫要么有一个出口,要么有两个以上的出口,不管我是走到进来的地方,还是走到出去的地方,只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就好。” 宋蘅的信心大增,她相信看破了眼前的沙漠的本质她一定可以走出这里,她不会被困死在这里的,只是,时间真的不是很多了,这广袤的沙漠看着就让人绝望。 但是,再怎么绝望,再怎么觉得艰难,她都不能够轻易放弃。 “冯子骥、紫藤、吴师兄,你们一定要等我!”咬着被风沙吹破的嘴唇,宋蘅尝到了一股铁锈的味道,她的脑袋有些晕,但是她不会放弃! …… …… “哇塞,好多烧鸡!”紫藤看着眼前摆放着的美味的食物顿时就走不动路了,“不行,我是要去通过考核的,不能在这里耽误时间。” 小狐狸走了几步,又顿住,“反正也没人看见,就只吃一只不会怎么样的,也耽误不了什么时间。” 想到这里,像狐狸朝着烧鸡扑了过去。 “呜呜,我的牙!”小狐狸正一口咬到鸡脖子上,忽然牙口一阵疼痛,眼前的东西哪里是什么烧鸡,分明就是一块石头。 紫藤正捂着嘴,忽然眼前一大片阴影投来,它正感叹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是一副烈阳高照的模样,怎么一小会儿的时间就阴云密布…… “啊!妖怪!”紫藤仰头一看,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把它吓得半死,撒了腿就往前走,也顾不得牙齿痛了。 “哇哇哇哇,我早知道的,这都是骗人的!我早知道武院不可能那么好的,不可能叫我参加考核还给我准备好吃的,还偏偏知道我喜欢烧鸡,现在又派一个石头怪来打我,他那腿都比我的小身板大,踩在地上我都快站不稳了!”小狐狸嘴里呜呜呜呜地说着它自己才能懂得狐狸话一边拼了命地往前跑,跑着跑着还时不时被那石头怪的一脚踩得地动山摇,一时没站稳就连摔带滚,踉踉跄跄。 “阿蘅姐姐,冯子骥,你们都在哪里啊!我打不过石头怪啊,要死了要死了!我就不该想着吃烧鸡!太吓人了!好害怕!” 可惜,小狐狸只能一刻不歇地不停地往前面逃。 …… 时间对于参加考核的人来说很短也很漫长,宋蘅扑倒在沙地上,连回头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的眼前是一双洁白的靴子,站着那个冰冷的少年,不知为何,宋蘅看到他的时候反倒不觉得紧张,终于看到活人了,至于那什么被人莫名其妙说成是偷东西的贼的事情她早已经忘了,那已经不重要了。 第25章 观战 她到底还是回到了最初来的地方。 宋蘅手撑着剑站起身来,面前是那个面如寒霜的少年,他定定地看着她,“你通过考核了,可以出去了。” 他的话语冰冷、毫无感情,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是的,她撑过两天的,她没死,她通过考核了。 不知什么时候,脚下的沙土化为实质的青石地板,一直朝着前方延伸,是那座先前看到的宫殿。 “原来之前的一切都只是考验啊!”宋蘅松了一口气。 “不是的,或许下一次你再来我还是会把你当成偷东西的贼。”少年突然开口,语气仍然冷淡,却多了点什么东西。 “这里的一切都只有两天,永远只有两天。”少年喃喃,“而我,可能永远都找不到那个人。”他一边说着,一边引领着宋蘅朝着前面的宫殿走去。 踏上宫殿的第一层石阶,宋蘅发现那少年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他停在宫殿下方的台阶处,背对着她,朝着远方的一片虚空。 那里,她刚刚从那里走来的地方,此刻已经混沌一片,仿佛被翻滚的风沙笼罩,看不清了。 而那少年的身形定住,从脚开始,渐渐石化,最后成了一座石雕。 这…… 宋蘅惊诧万分,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她看着远处的那片浑沌和陷入石雕状态的少年。 脑海中突然闪过很多年前,在书院的静室之中,苏清河说的话。 “宋蘅,你眼前的这一切在你看来是什么样的呢?”宋蘅喃喃,她又想起在迷宫之中的艰难的经历。 人,也会被自己的眼睛所蒙骗吗? 那么,这个少年他是否真的和她动过手,真的和她说过话呢? 他……是真实存在的么? 宋蘅感觉脑子很乱很乱,她开始怀疑某些事情的真实性,她开始觉得在她的眼前仍是迷雾重重,她所理解的修仙不是这样的,她知道那是很玄虚的不能用常理来看待的东西,可是到现在她才知道,其实有的东西她还是想得太简单太简单了。 她不敢多想,因为再这么继续想下去,她就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个真实的人了。 天哪,这种想法实在是太可怕了,她怎么可能不是真实的呢? 猛地摇头,在心里不断地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宋蘅终于稍稍清醒了。 她看向大殿,陈旧古朴的大殿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幅已经褪了色的壁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不好!”宋蘅忽然眼睛一缩,正想闭眼不去看那壁画,已经来不及了。 …… …… “君家若是想娶我女儿,须得用血月神珠作为聘礼,当初可是说好了的,如今却是要反悔不成?”大厅之中,雍容华贵的妇人头上的步摇无风自动,随着她说话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再说了,血月神珠原本就是我百花山庄的重宝,当初被你们得去也就得去了。如今你君家欲与我百花山庄重修旧好,看在血月神珠的份上我勉强也能答应了这门婚事。如今,你却跟我说丢了?真是天大的笑话啊!”妇人手在桌案上一拍,“莫非你当我百花山庄是好欺负的么!” “此事,便不用再提,请回吧!”夫人不等站在厅中的少年说话,便毫不客气地赶人。 宋蘅站在一旁,她的身形是虚空的,没有人能够看到她,她左看右看,那少年不就是先前和她说话的那人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什么百花山庄,什么君家的,真是莫名其妙。 “夫人放心,君某一定会将宝物追回。” “好听话谁都能说。君公子,但愿你不是在骗我!”那妇人轻轻拢着袖口,一副无所谓的神情。 君姓少年一揖,折身离开。 宋蘅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君姓少年走出百花山庄,四处追寻盗宝贼,一日来到一处荒漠。 看着眼前的沙漠,宋蘅心头一突,她认得这里,这里不就是自己考核的地方吗? 沙漠里的太阳很大很大,很热很热,但是那少年好像浑然不知道热一样,也不怎么休息,就是不停地往前面赶路。 不知道什么时候,前面不远的沙丘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君无昊,你终于来了。” “是你!”君无昊站定,看着那个黑袍人,“是你拿了我斩月堡的血月神珠!” “君少主何必动怒,既然你不要这宝物了,在下拿去又有什么呢?”黑袍人淡淡道:“你何必苦苦追我到这里,你明知道是没有用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君无昊拔剑出鞘,利剑轻吟一声,如同一道清澈的流水在空中划过,身形一闪,已经消失了原地,他仿若一道寒冰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幽寒之意朝着那黑袍人杀去,所过之处就好像空气都要被冻住一般。 “寒霜剑法果然名不虚传,就是你练的还差了点火候。”黑袍人不疾不徐侧身躲过,还点评一番说道。 “哼!那不关你的事!”君无昊手上得而动作又是一变,持剑朝着一边回去,一道凝实的寒霜从剑身划过,泛起阵阵寒意。 两个人斗得火热,宋蘅唯一能做的只是站在一边看着,她的思绪已经回来了很多,大概能够猜想得到她可能是进入了壁画之中的世界,也有可能是那少年曾经的真实经历,当然,也有可能是假的。 宋蘅四处走走看看有没有可能离开,走了一会儿,走得有些累了她干脆就放弃了蹲下观战,算了,反正他们也看不到我,我先看看再说,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激烈的打斗。 于是宋蘅蹲在一边,黑袍人和君无昊斗得火热。 君无昊到底是年纪尚轻,就像黑袍人说的那样,他的剑术精绝,在同龄人中都是出类拔萃,可惜对敌经验太少,没坚持太久就渐渐落了下风。 “糟糕,他要输了!”即使宋蘅在与人比试方面没有多大的经验,但是她也看得出来是个什么情形。 第26章 轮回荒漠 宋蘅豁然站起,却是听到“噗”的一声,君无昊看着胸前的血洞,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黑袍人缓缓走来,在君无昊面前站定,“其实,你不该来追我的。血月神珠虽好,可惜不是你有能力护住的,要不是如此,你也不会想着把血月神珠送还百花山庄,不是吗?君少主!” 他侧身走到君无昊旁边,脚步稍顿,“其实你是一个聪明人,如今斩月堡大势已去,如此重宝,就算你想护也是护不住的。原本,你这个年龄,这个修为得来不易,真是可惜呀!” “我本不想杀你,可是你追得实在让我烦心了,百花山庄你不能惹,我便是你能惹的吗?你还是当年那个样子,生来就含着金汤匙,又怎么会懂得别人的辛苦挣扎。所以,你的寒霜剑法虽好,却到底练不成你祖父的十分之一。”黑袍人目光看着远方,淡淡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轮回荒漠。”黑袍人的语气里有着叹然。 宋蘅已经走到两人身边,她是第一次看到黑袍人的真容,那张伤痕纵横的脸如同起伏的沟壑,很是可怖。 突然,黑袍人朝着宋蘅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小娃娃,这里不是你该来的。” 宋蘅吓了一跳,难道他看到我了? 潜意识告诉她应该早点离开这个地方,但是心底深处的好奇如同发了芽的种子破土而出,她小心地伸手在黑袍人面前挥了挥,他没有反应。 宋蘅稍稍松了口气。 “一入轮回,永世沉沦。君无昊,你好自为之!”黑袍人说完身形已经远去,一个呼吸之后,消失在了宋蘅的眼前。 宋蘅连忙去看君无昊,就见君无昊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但是他仍然直挺挺地站着,手上竟然看着舞起剑来。 宋蘅真的有些无语了,心说你这人都受伤了,胸口破那么大一个洞你都不知道痛的吗? 但是君无昊似乎真的感觉不到痛了,眼前只有他挥剑的身形。 宋蘅摇了摇头,看着君无昊心无旁骛地练剑,她开始思考怎么离开的问题。 轮回荒漠,听这个名字就有些瘆人,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地方。 忽然,眼前的君无昊化为了尘埃,宋蘅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一看,君无昊正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呢,只是他已经成为了一座石像,一动不动。 石像! 宋蘅猛然一惊,这不就是先前看到的吗? 眼前,是一座神殿,宋蘅脑袋猛然一顿,忽然清醒过来,她睁开眼睛,有些迷蒙,此时,她正站在大殿之中,眼前是一片壁画。 这…… 难道我是一个做了一个梦吗? 宋蘅看着眼前的壁画,不知为何,她心下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看着壁画,看着上面的亭台楼阁,看着壁画中富丽堂皇而又空空荡荡的殿宇,看着壁画边缘处的孤身独立于荒漠的白衣少年,宋蘅心头默然。 或许,这就是真的,或许,这一切真的曾经发生过。只是,我不知道它到底过去了多久多久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成为宗门入门考核的一部分,或许,这一切其实已经无从追究了,或许…… 宋蘅的心情有些复杂,此时,她的目光已经回到了大殿阵中那个泛着晶莹光泽的传送阵上。 宋蘅知道它,只要一踏上去,她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她未来也将翻开新的一篇,她的会走上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或者说不得不走的路。 宋蘅再回头看了一眼矗立在大殿下方的白衣少年,他是一座雕像,孤独的、没有生命的雕像,无人知晓、无人关注。 宋蘅叹了口气,缓步上前,踏上传送阵,传送阵光芒大盛,将她笼住,只是一个眨眼,她已经消失在了空旷的大殿之上。 大殿之中的传送阵失去了光泽,殿门缓缓关上,殿前的雕像一动不动,它等待着下一个来此历险的人,他们或许能够活着离开,或许也要和它这个雕像一样,留在这轮回荒漠,永生永世,沉沦深谷。 …… …… “呼!”眼前的景物变化,新鲜湿润的空气侵入鼻腔,取代了荒漠里炎热干燥的热流,叫人心里立马就舒服了不少。 宋蘅疑惑地看着自己此刻深处的地方,这是一处山谷,有清澈的溪流在不远处流淌,溪水叮咚,仿若轻快的林中小曲,散去人一身的疲惫。 草地上有一个大大的石桌,上面摆满了各种水果和精致的糕点,宋蘅饿得急了,走过去拿起一个梨,一口咬下,顿觉津甜可口,消去了大半的倦意。 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草地上东倒西歪的三个人,他们呼吸均匀,已然是入睡了。 宋蘅轻手轻脚走过去侧身去看他们的脸,失望的是一个熟人都没有看到。 “照理说吴师兄和冯子骥他们比我进去的还早,怎么还没有出来?”宋蘅喃喃,心下一惊有些着急了,又不好表现出来,即使表现出来也帮不上忙。 她寻了一棵树,靠着树干坐下,寥寥缓解了一些倦意。 不一会儿,她竟睡着了,只是这一觉甚是不安稳,感觉到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压在自己身上,勒着自己的脖子很不舒服,宋蘅豁然惊醒。 就看到小狐狸正挂在她的脖子上呼呼大睡。 宋蘅忍不住就要给它来一下,临了又轻轻松开了手,算了,它恐怕也累得紧了,就让它睡吧。 宋蘅也很累,只是此刻被小狐狸弄醒,她反倒一时没有了睡意。 午后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林,照在人的身上,带着暖意,很舒服,也催人入睡。 宋蘅把小狐狸从身上弄下来,放到一边,起身去看那些新来的,可是,到底还是叫她失望了,这些人里倒是有两个面熟的,不过却没有他要找的人,心下失望,又不免为冯子骥和吴轲担心起来,她本是个不信神佛的人,此刻也学着那些信徒,口中喃喃不知是在念着哪家道统的祈福话语。 第27章 永不再至 冯子骥出现在宋蘅眼前的时候,他那根紧绷的神经松了一大截,幸好,幸好这一路不会再孤独。 她依旧朝着出口的方向张望,企盼着下一个人从那里走出。 “不要再看了,阿蘅,吴……吴师兄他不会再回来了。”冯子骥来到她的身后,“我,我在考核中遇到他了,他,他不会回来了。” “不会……回来?”宋蘅摇头,往前走了几步,依旧朝着那里张望,“不,我不相信,怎么可能呢?他那么厉害的人啊!”说着,眼角有微微的涩意,像是切葱之后的反应。 “他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冯子骥说:“是我亲手把他埋葬了的,他在一处风景很好的地方,青山绿水会永远陪伴着他。” “我还是不敢相信。”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清风一样的师兄,他博学多闻,要是他这样的人没有走上修仙一途,他一定会出将入相,享尽世间的荣华富贵,他会成为读书人之中了不起的存在,他是那么地喜欢读书,他的生命里已经和读书不能分隔。 “他的身体一直不好。”冯子骥看了宋蘅一眼,“其实我们早就应该有这个心理准备的,这一关对他来说太艰难,也太凶险。” “是啊,他的身体一直都不好,我早应该想到的,只是,我都不能接受,总是抱着一丝希望。”泪水,终于如奔腾的河水倾泻而出,不可抑止。 冯子骥犹豫了一下,轻轻揽住她,相对无声。 直到宗门的人来到,宋蘅最后的一丝希望终于被打破,吴师兄,终将永不再置。 来人是两男一女,二十岁出头的模样,穿着统一的白色道袍,衣袂翩翩,环佩叮当,从一片光华之中徐徐走出。 三人打量着四散站立的众人,表情严肃,当先一位男子缓缓道:“我姓刘,你们唤我刘师兄便是,这位是张师兄,柳师姐。” “刘师兄好,张师兄好,柳师姐好。” 众人齐齐应声见礼。 “本次通过考核为十三人,你们一一来此登记姓名,然后随我们前往青云台学习十日门规,十日之后自会有你们的去处。” 当下,那位张师兄翻开一本册子后方才抬头,温言道:“你们一一过来,我给你们登记姓名,以后你们便是我琼霄派的弟子了。” 众人一一上前说自己的名字,轮到宋蘅,宋蘅突然想起了吴轲,心下有些难过。 “怎么了?”张师兄见她停驻不前,看了一眼手上的册子,温言,“可是写错了?” “不,不是。”宋蘅连忙摇头说道:“只是想到了一个朋友,他来不了了。”说到这里,宋蘅语气不觉低沉。 张师兄了然,“离情总是伤怀,既是你的朋友,相信他也不希望你为他伤心难过。” “多谢你,张师兄。”宋蘅道谢。 “无妨,人之常情罢。”张师兄笑了笑,“恭喜你。” “多谢张师兄。”宋蘅嘴角扯了扯,笑容有些扭曲。 …… …… 青云台位于琼霄城,而琼霄城据说位于琼霄派山下不远的地方。 宋蘅拿到了一本门规守则,她终于知道为何要用十天的时间来学习了,因为实在是太厚太厚了,门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足足有一本常规的书那么厚,要完全记住,恐怕十天也是不够的,想必也只是让众人多有时间熟悉。 这天十三人一起习读门规到傍晚时分,有人提议说去琼霄城中看看,来了这么久了,好不容易是座大城,出去透透风,再尝尝当地的美食不是很好? 说这话的是个有名的吃货,尽管说到了吃,但是众人也都来了兴趣,往前的七年时间里,没有片刻清闲,囿于一片天地,与坐牢也没有多大的分别,此时,吃货一开口众人纷纷响应。 到底都是少年人,往前七年的时间与坐牢无异,此时刑期已满,都想去看看外面风景。 “可是,刘师兄会同意吗?”有人迟疑着说道。 “要不,我们去问张师兄吧?”有人提议。 众人纷纷响应,却是谁也不愿意做那个出头鸟,便说同去。 “想出去玩玩?”张师兄犹豫,“好吧,不过只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下午还要继续诵读门规。我这里有一些散碎银两,你们拿去用吧。” 众人纷纷表示感谢,张师兄只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他能用上的时候也很少。 大家伙兴高采烈地出门去了。 “张师兄可真是好心啊!”柳眉从门外进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张轶。 “不过只是小孩子们想出去涨涨见识罢了,允了又有何妨?柳师妹何必阴阳怪气?”张轶风轻云淡地说道:“这种小事我还做不得主么?” “这种小事师兄自然是能做主的。”柳眉道:“只是最近城中有些不太平,师兄也不怕他们出点什么事情?” “柳师妹多虑了,我琼霄派治下之城还会生出什么乱子不成?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是不敢的。”张轶道:“柳师妹就是凡是都太过于小心谨慎了,不过是出去看看,又会怎么样?若真是生了乱子,当我们是死人不成?” “张师兄既然这么说,小妹也无话可说。”柳眉转而掰着手指头说道:“守着青云台也有十三载,这次的新入的弟子也是十三人,两相正合,看来我们是到了离开这里的时候了。” “看来柳师妹的卜算又有精进,已经算出离开之时了。”张轶道。 “也算小有所得。”柳眉道:“卦象显示我最近要犯小人,恐怕还有一些波折。”她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张轶不置可否,柳眉的卜算他并不怎么相信,平时拿来消遣倒是可以,就因为有一次说了她的卜算不准,柳眉就与他有些不大高兴,只能说这女人真是记仇,这都过去两年了。如果真的能够离开青云台也是好的,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有些莫名其妙的“恩怨”自然会烟消云散。 第28章 琼霄城 “哇!好多人啊!”一行人离开青云台来到琼霄城中,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都很兴奋,看什么东西都觉得新奇。 他们都是年幼时便入了书院读书,然后是武院,很多对于尘世间的记忆已经很是淡薄了,生活之中都是一种颜色和风景,如今骤然间看到世间的多彩绚丽,少年人的心性立时就被激发出来了。 “我们四处看看吧,然后寻一处酒楼吃个便饭就回去读书。”年纪最大的倪宏今年十九,他提议说道。 “好啊,我们到处看看。”众人纷纷同意,大家就沿着街道四处游走,东看看西瞧瞧。 “阿蘅,这个给你。”冯子骥拿过一支糖葫芦递到宋蘅手上,“他们买的。” 宋蘅愣了愣,接过来,看了一眼冯子骥。 “看什么呢?吃吧。”冯子骥见她目光看过来,不解地说道。 “嗯。”宋蘅应了一声,吃了一个,山楂混着糖水的酸甜滋味从味蕾处散发,有点酸,有点甜,有点让人想要流泪。 “阿蘅,你怎么不吃糖葫芦啊?”年幼的冯子骥拿着一大串蹦蹦跳跳地进了屋,“今天爹爹给我钱让我买了木剑,剩下的我只能买得起糖葫芦了,你快尝尝啊,很好吃的!” “我不喜欢吃糖。”同样年幼的宋蘅声音软糯地说道。 “怎么会呢,糖葫芦很好吃的。”冯子骥一口咬下一个,“真的很好吃的,你快尝尝吧!给!” 宋蘅看着红色的糖葫芦,咽了一口唾沫,仍是摇头,“我不吃,牙会坏掉的。” “就吃一个不会有事的。” “嗯。” “怎么样?好吃吧?” “嗯。”笑容在脸上荡漾开去,糖葫芦真的很好吃。 宋蘅拿着糖葫芦,神色有些复杂,有些怀念,她看着冯子骥的侧脸,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糖葫芦,轻轻咬下一口,有点酸有点甜,还有点让人想哭的感觉。 冯子骥,你真的忘记了吗? 要不然,你怎么会给我吃糖葫芦? 剩下的宋恒还没有来得及吃就已经被小狐狸抢了去,宋蘅连忙叫道:“少吃点,当心肚子疼!” 当然,最后小狐狸吃完也没有半点不适,宋蘅完全是担心过了头。 一群人在街上买了些新奇小玩意,又去了一间酒楼点了好多菜,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吃得饱饱的才准备回青云台。 时间缓缓流过,转眼的时间,十天就过去了。 穿上崭新的白色道袍,抚摸着袍袖上精致的淡金色云纹,散去头上梳了多年的包子头,选了一跟淡蓝色的发带将头发束上,宋蘅知道,这一回,她是真的成为了琼霄派的弟子了。 男孩子们也换上同样的衣衫,梳成同一种发式,一个个脸上的雀跃难以掩饰。 琼霄派,创派一千六百余年,派中弟子遍布中洲,在第四代琼霄子执掌门派八百余年之间,琼霄派飞速发展,由一个中等门派,一跃成为中洲第二大仙门。 第二大仙门,应该很厉害吧! 剑握在手中,宋蘅暗暗想着。 对于未来,宋蘅充满了企盼,至少不用再为了不可知的未来辗转反侧,至少从今以后便是自由之身,虽然在这自由的前面又加上了一层束缚。 青云台上有直达琼霄派的传送法阵,很大,大到足够几十个人站在上被一同传送过去。 柳眉算得不错,她确实是要离开青云台了,不过离开的只是她而已,因为她的师父唤她回去。 所以,带着新弟子回琼霄派就成了她一个人的事情。 站在山门前,柳眉一再叮嘱,“等会儿进去不管看到什么一定要保持安静,不该问的别问,以后该你们知道的你们自会知道,我会把你们交给掌管各处的师兄,到时候你们听师兄们的话就好了。知道了吗?” 众人齐齐应是。 琼霄派很大,大到望不到边,峰峦层叠,亭台楼榭,飞流倾泻,这是宋蘅对于琼霄派的第一印象。 这里简直和传说中的仙境没有差别,一进入就感觉浑身舒畅,感觉人的毛孔都不自觉地舒展了。 “小琳,你带着她去找个住处吧,我先去见师父。”柳眉把宋蘅交给一个十多岁的少女说道。 少女点点头,对宋蘅微微一笑说道:“跟我来吧。” 第29章 不想走 山路古旧又平坦宽阔,昭示着大宗门的底蕴和阔绰,青石板铺成的道上半点尘埃不染,道路两旁的花草之中没有半分杂草。 宋蘅默默地跟在小琳的身后,几次张口,话到嘴边都没有说出口。 她是个话不多的人,尤其是在面对不太熟悉的人的时候,她很难做到自来熟。 “前面就到了。”小琳指了一间小院子,“那里就是我的住处,以后你就跟我一起住好了。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我。” 宋蘅跟她道谢,进了唯一一个空房间,房间不大,比她以前住的地方还要小。 “这里人很多的,所以房间不大。”小琳帮她收拾屋子,说道:“将就一下就好了,等以后有机会了,就可以搬到别的地方去了。” “小琳师姐,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呀?”宋蘅问。 “快两年了。”小琳说:“我姓王,你叫什么名字?” “宋蘅。”宋蘅笑了笑。 “宋蘅师妹。”小琳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拉着她出门说:“先不要收拾这些东西了,我带你到处认认路,这云水峰上还有几位真人,不过你是见不到她们了,不过有机会的话可以去认认几位师姐,要是修炼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可以请她们指点一二。” “这边,”小琳拉着宋蘅往上走,“有膳堂和练武场,平时吃饭和修炼的时候都可以到这里来。如果要去看修炼法门,就要去翠竹峰,可以跟着师兄师姐们的仙舟过去,也可以自己过去。就是自己过去会比较麻烦。” 小琳又说了很多关于琼霄派的事情,宋蘅跟着她去见了很多人,兜兜转转大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最后,宋蘅总结即使是入了琼霄派也是要靠自己学习的,能够被真人守卫弟子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毕竟真人也在不断寻求突破,能够有收徒资格的自然看不上那些资质平平的。 “呼!好在第一步总算是迈出去了!”不管未来如何,至少现在她不用再为了前途担心,不用再担心变成一块冰冷的、没有感情的石碑。 宋蘅来到云水峰最想要见到的就是沈嘉薇,可惜琼霄派太大,峰峦层叠,亭台楼阁多不胜数,要想找一个人并不是太容易的事情,况且满打满算沈嘉薇到琼霄派的时间也只有几年而已。 不管是在什么地方,最为人所知的往往只是那些最出色的人,而在琼霄派中他们这些后晋不过只是资历最短的,修为最浅薄的,那些成名已久的前辈师兄无一不是百岁以上的人,风光了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数百年。 琼霄派中流传得最多的是掌教琼霄子的事迹,各种版本都有,寻常弟子根本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掌教。 是的,他已经是传说中的人物,弟子们知道他的威名都是在各种版本的传说之中,至于真人,不知道到底有几个人见过。 而那些进入宗门几十年的人可能都籍籍无名,更不要说才来几年的人了。 修仙的人和凡尘之中的人不太一样,他们的圈子很小,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修炼,与人有太多的信息交流是不可能的,有的人甚至消息闭塞不通,那些闭关几年十几年才出关的人往往容易和社会脱节。 他们出关之后,很多信息都变化了,很多人和事物也和之前认识的不一样了。 好在,修仙者都是很容易适应的,而且这样的变化对于他们来说算不了什么,什么闭个关出来有人就老死了,或者某某的孩子会已经会打酱油,或者不知不觉间自己又多了师弟师妹甚至有个面生的人张口就叫自己师叔师伯的事情已经不再新鲜。 久而久之,在修仙界,人们也就不太关注这些东西了,什么消息滞后啊,只要不是天大的事,谁管它怎么样?天塌了再说。 反正都已经习惯了,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不需要知道的知道了也没有用,渐渐地,他们也就不太关注周围的新鲜事物了,他们的信息更新极为缓慢,要是找人的话,问他们根本没用。 宋蘅决定去登记的地方找找,说不定会有记录。 “山路好难走。”到目前为止,技能还很弱的宋蘅出门只能靠走,那高大上的传送阵据说在宗门里是不能乱用的,就算能用她也是用不起的,至于搭乘师兄师姐们的飞舟,那完全是做梦。 一来,不熟啊,二来,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到过飞舟到底长什么样子,要见到一个活人实在是不太容易,走了大半天了,山路上都没看到一个人,只能归结于琼霄派的弟子们都不喜欢出门,当然也有可能是太过于努力的缘故。 修仙的人没有什么好娱乐的,也没有什么好去处,没筑基之前不能出山门,好吧,这一条在门规里排进了前十,很惹人注意,每天念叨很多遍,或许后面的不怎么记得清了,但是前面的想忘记都难。 没有筑基之前能够每天忍受山路的漫长,每天出来晃荡的人她猜是没有的,而小有所成的,可能也不会每天在山道上晃荡浪费时间。 “我大概知道那种翻山越岭才能去一趟集市的心情了。”宋蘅拿着手上的文书,碎碎念着。 新弟子要去各处办理各种手续,而那位柳师姐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见到半个人影,小琳一听她要出门,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还不停地鼓励她说每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先苦后甜,要迎难而上,山路再难走也会有走完的一天的,只要办好身份牌,要是一时回不来也不打紧,过几天回来也没有问题。随便哪个峰的膳堂都不会拒绝提供一顿饭,饿不死就成,修仙不就是这样吗? 修仙就是要这样么? 宋蘅表示深深的怀疑,但是又没有法子,只能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琼霄派的山路。 “小狐狸呀小狐狸,你为什么是一只狐狸不是一匹马呢?”宋蘅看着在前面窜的小狐狸,“就是一头驴也行啊!我好累好累,不想走。” 第30章 没有好人啊 拿着一张地图,走在曲曲折折的山路上,好在还有小狐狸跟着,不然宋蘅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做梦梦到通过考核之后的日子,多么美好,直接走上人生巅峰,众生仰望!” “事实证明我想得有些多了。”宋蘅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跟小狐狸说话。 小狐狸听到了,回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往前蹦跶。 “阿秋大师说的对,人的一生都是一段苦旅,在一座山一座山之间攀登。”气喘吁吁地走在往山上去的路上,宋蘅又一次感叹。 小狐狸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往前跑,只是偶尔见宋蘅没有跟上才回过头冲她叫唤几声,然后就蹲在石阶上等她。 “可惜我还要等到筑基之后才能够下山,听说筑基很难,要是十年我都不能筑基的话,要怎么回去找爹爹?”宋蘅又开始自言自语。 “其实我都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他叫什么名字我也记不得了,就是想要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可能只能回去问冯叔叔了吧?”想到这里,宋蘅就想起了冯子骥,想到了那天的糖葫芦。 “有的时候我就是想的太多,冯子骥那个家伙会有什么不对的吗?他不记得了不是很正常吗?”想到自己的疑心,宋蘅失笑地摇头,一抬头,半山处的弟子处已经到了。 新弟子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好在弟子处经验丰富,一大摞的资料书本,以及各种册子填写,自己的名字都写了十数遍才把所有的手续做完。 翻开一本修炼指南,有关于修炼等级的介绍,筑基就在十层炼气之上。 “师兄,要怎么知道自己是什么修为呢?”宋蘅想要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水平。 弟子处的师兄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毫不留情,“你现在估计只有炼气一层,可能还要更弱。不过炼气之前的等级都不太好说,二层的打不过一层也很正常,只有真正筑基了才算是摸到了修炼的门槛,不然也只是比普通人强上那么一点而已。” 比普通人强上那么一点……而已。 宋蘅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想到自己那两年的勤奋修炼,到最后也只换来个比普通人强那么一点而已她就觉得有些受不了了,太伤自尊了。 “你也不用气馁,要想修炼得比别人好还是有捷径可走的。看到那边寄售的丹药没有?一颗元气丹也只要五十块灵石。买一颗试试吧?” 宋蘅僵硬地摇了摇脑袋。 没有好人啊! 修仙的人都没有好人啊! 看着和善的师兄也想着要骗她的灵石,况且她根本就没有灵石好伐? 抱着一人一狐的一大堆东西下山,路上看到了飘然而过的仙舟,像个船一样在空中飘呀飘,荡呀荡,看着很美,也很危险。 “要乘舟不?三块灵石!”仙舟上的师兄招呼道。 摇头,宋蘅只能摇头,仙舟倏然从头顶而过。 真的没有好人啊! 说好的同门之谊,互帮互助,团结友爱呢? “阿秋大师说得对,登山都是要一步一个脚印,没有捷径可走的。”宋蘅看得明白,尽管入了仙门,还是要靠自己,什么美好新生活都是骗人的。 回去已经是入夜时分了,宋蘅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倒在床上就不想动弹了,她只想睡觉,好好地睡上一觉,至于那些要考虑的东西统统扔到明天之后,她想不到那么久之后的事情了,先美美地睡上一觉再说。 “我曾经以为自己读过很多书,以为自己的精神是富有的,就认为自己是个富有的人。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其实我很穷,读书只是让我认清了这个事实。”拨弄着饭碗里的白饭,看着比在武院的时候吃的还不如的菜,宋蘅不禁感慨。 “可能那个时候武院的人想的是很多人都不能通过考核,所以才有了坠入地狱之前的美好生活,就跟一个死刑犯一样,在死之前也会有顿像样的美味佳肴予以慰藉。”宋蘅咬着白饭食不知味。 “好想吃肉啊!”宋蘅恨恨地扒饭,看着同样无精打采地狐狸说:“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但愿这只是上天对我的考验。如果是对我的考验,我希望我可以承受。” “吃完了,去练剑!”扔下碗筷,宋蘅又精神满满了,修为会有的,灵石会有的,肉也会有的。 “今天是未然师兄讲道,一定要去听听。”宋蘅抓起狐狸就往山下走,一边走一边计算着时间。 琼霄派中,弟子们哪里都可以去,当然有的地方即使想去也是进不去的,只要没有禁止都是可以去的。 弟子们之间的相互交流,讲道说法更是毫无限制,更能够促进门派弟子的进步嘛,琼霄派一贯都是持支持态度的。 宋蘅也不想这样时常奔波,但是没有法子,修炼这种东西,仅靠自己是不行的,有的东西很难以理解,即使是读书多年,普通经义倒是可以自行揣摩,但是稍微一有深度就开始抓耳挠腮了。 因此弟子们就会定期组织一些交流会,或者某某师兄师姐本着提携后辈的想法开个讲道会什么的,收取一些辛苦费,弟子们解了惑,师兄师姐们挣了灵石,大家各取所需,一片祥和。 “没有好人啊!”宋蘅捏着一块从小琳师姐那里借来的灵石,心中泣血,打算等听完讲道之后也不回去了,先去做点任务挣点灵石再说。 以前,她可从来都没有为过挣钱的事情发愁过。 虽然灵石和钱不是同一种东西,灵石可以用来修炼,也是公认的交易等价物,在修仙界,灵石与钱几乎等同。 “紫藤,要不你先去领任务,我去听讲道。”宋蘅边走边琢磨,要是等听完讲道,今天那些简单的任务就不好领了,到时候要是都剩下什么打妖兽的任务,她可不敢去。 算着算着,宋蘅觉得很好。 “就这么决定了!”宋蘅愉快地说道。 第31章 一棵仙草引发的血案 一个时辰的讲道很快就过去,急急忙忙地收好笔记,宋蘅就马不停蹄地往仙草园的方向赶去。 仙草园里四散栽植着许许多多的仙草,而这个季节正是云雾草的收获时节。 宋蘅赶到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在仙草园里小心地挖掘着云雾草。云雾草是一种有着白色的飘散的蓬松花朵的仙草,挖掘的时候要非常小心不破坏根茎,不然就会立时枯萎的一种极为娇嫩的仙草。 宋蘅在稀疏的人群里打量着,等到看到一个无精打采的小身板这才走了过去。 “紫藤你又吃了什么?都跟你说了,仙草是不能乱吃的。”看着脸肿得跟个馒头似的紫藤,宋蘅本来不想教训它,却又不得不多说几句,“你再乱吃东西,要是把自己吃炸了,我可救不了你!” 小狐狸呜呜地叫唤了两声,怏怏地挪到宋蘅的腿边哼哼唧唧,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看起来别提有多可怜了。 宋蘅轻叹一声,轻轻抚着它白净的皮毛,“小紫藤,千万别乱吃东西,要是吃坏了肚子难受的是你。” 时候不早,宋蘅也不可能一直安慰小狐狸,她开始与面前的云雾草做斗争。 云雾草的根茎在地里扎得很深,不但如此,还分出许许多多的分叉,挖出来的时候要万分小心,不能有半点的分心。 宋蘅拿着从任务处领取的小铲轻轻地拨弄着土块,力求不碰到那些脆弱的根茎。 五十株云雾草才能换得一块灵石,为了这一块灵石,宋蘅要趴在地上一丝不苟地忙活好久好久,还要尽量在天黑之前尽可能地多挖一些云雾草,这样的话她就可以在接下的几天里能够多空出一点时间来修炼。 不管赚再多的灵石,对于琼霄派的弟子来说,最根本的还是提升修为,修为越高所能够享受到的资源就越多,反之很多东西就都要靠自己的努力来获得。 琼霄派太大了,门下弟子太多太多了,普通弟子要想获得宗门的大力支持是很难的事情,毕竟每年通过考核进入琼霄派的弟子很多很多,而籍籍无名地在某一个角落黯然死去的弟子也很多很多,他们很多人是修为不能提升,寿数到了自然死亡。 勤奋的人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比别人站得更高,但是对于琼霄派的大多数弟子来说,勤奋已经成为了他们生命里的一种习惯了,再也不能够分割了,所以仅仅只是勤奋是很难出头的。 天赋,会在漫漫长的时间里一点点地为人所发觉,等到那个时候,宗门才会决定要不要尽心培养那一个人。 而那个时候,是筑基。 筑基啊! 想到自己在炼气境上才刚刚出发,宋蘅只觉得筑基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有些遥远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要用那五年的时间在书院里拼死拼活地读书,她想起抄写《字集》的时候的痛苦,又想起苏清河曾经的那一番话。 要不是当初受了那么多罪,可能她现在还和很多人一样会为在书院的时候没有拼命读书而后悔不迭。 琼霄派里最基础的典籍都是如此的晦涩拗口,好在还可以靠着以前的老本慢慢地分析,要是去向那些师兄师姐们请教也不是不行,只是少不得几块灵石就又用出去了。 不怪他们这样精打细算,稍微想想也觉得正常,毕竟大家虽然名义上是同门,但是事实上大家的关系多是平淡如水,长期以来的竞争关系,相互比较,使得很多人已经自然而然地不愿意和别人进行过多的深刻交流,尤其是在面对派中人多资源少的情况下,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是那个被重点栽培的对象,至于旁人,潜意识里也就成为了自己的竞争对手和防备的对象。 宋蘅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她说不上来,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这种深层次的东西。 和很多人一样,她想的也是要尽可能地提升自己,不想被别人甩到身后。 小狐狸在一边轻轻嗅着宋蘅一点点挖出来的云雾草,掰着指头似模似样地算着。 还差十二棵,宋蘅送了一小口气,伸了伸脖子,正打算继续埋头挖掘,忽然听得不远处有争吵声。 她疑惑地抬头,就见一束金芒色的云雾草在半空中飞旋,一只手伸了过去,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 然后,毫无征兆的,一场战斗打响了。 宋蘅抱起云雾草,抓起小狐狸就躲到了一旁,生怕被殃及。 站在安全的距离,宋蘅打量着那株被众人争抢的异种云雾草,忍不住摇头。 可惜了,这株异种云雾草的功效很好,是普通云雾草的十几倍,但是它现在的情况很难被完好的保存下来,争夺的几方一旦拉开了阵势,关于云雾草的特性很容易就被热血冲昏了头的人忘记了,那株云雾草最后的命运还真的令人担忧。 “呼!”两只手同时抓住了云雾草的叶子和根茎,然后意料之中的悲剧发生了。 云雾草是纤弱的仙草,即使是异种也承受不了来自于外力的强力拉扯,断了,然后顿时就枯萎了。 事情到了这里还远远没有结束,本就打红了眼的双方这回彻底是放开了手脚,拳法掌法碰到一起,波及了一大片云雾草,刚才还生机盎然的一片,此时已经化为了枯草丛。 宋蘅看着他们越打波及的范围越大,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了,真是惹祸不嫌事大。 仙草园的管事不可能看着他们祸害仙草园置之不理,悄悄去了刑法堂,没一会儿一大波人浩浩荡荡地赶来,刚才还打得欢实的几波人这才冷静了下来。 惩罚自然是少不了的,只是这个时候再后悔已经没用。 被强迫着看施行的宋蘅等围观众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这几鞭子下去,没有个两个月休想要爬起来,看那一鞭子下去血都吐了好几口,真是何苦来哉? “再有私下斗殴者,严惩不贷!”刑法堂的管事鹰目逡巡,“他们就是例子!” 第32章 不太容易 仙草园的任务关闭了,之后在那里挖云雾草的都是固定的长工,虽然由五十棵换一块灵石变成了八十棵换一块灵石,但是得了任务的几个人没有一个放弃的。 拿着那一块灵石,宋蘅暗自可惜以后都不能去仙草园做任务了。 虽然她是遭了池鱼之殃,也暗自埋怨那几个随意动粗的,但是事实是,她不能再去做那么简单的任务了,不能够用一种比较安稳的方式赚灵石了。 可是,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呢? 和那些凶恶的妖兽近身肉搏吗? 暗暗瞥了一眼那几个一身精壮肉的师兄提着血淋淋的妖兽尸身,身上的血也不知道只是妖兽的还是混着有自己的,看着那尽管已经死去多时但仍旧显得狰狞可怖的妖兽,宋蘅已经打了退堂鼓。 她那个小身板,要和妖兽相斗? 让她去抓鱼还差不多,去打妖兽,她还嫌自己活得不够呢? 就凭她那点微末的道行,送去给妖兽做下酒菜还差不多,要说去打妖兽,她觉得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再等个几年,说不定她能有那个本事。 看着那几个师兄领着一大包灵石,宋蘅只有羡慕的份,同时也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勤奋修炼,争取早日筑基。 在任务大殿逡巡了一圈,宋蘅都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任务,简单的任务虽然难度小,但是架不住做任务的人多,几乎是每天刚刚放出来的时候就被抢走了,稍微去得晚了半步就只能等下一天了。 抱着剑出了任务大殿,宋蘅没有走远。 小狐狸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宋蘅瞧见了,蹲下身摸摸它的小脑袋,“紫藤,我们今天不回去了,先去附近的练武场修炼,等明天一早我们就领任务,等赚了灵石,我们再回去好不好?” 小狐狸点点头,歪着脑袋往她怀里蹭,宋蘅不以为杵,轻轻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它的脑袋。 练武场其实就是宽阔的一块空地,这样的空地在每一座山峰都有好几处,最初的时候是给弟子们用来练武的,主要是一些修炼法门不宜在室内进行,往往一个不小心就把房屋损毁了,造成很多麻烦,因此琼霄派就在山峰不宜修建房屋的地方开辟出来空地,让弟子们可以放开手脚。如果要相互切磋也不至于寻不到地方。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弟子们不愿意轻易把自己的修炼法门让旁人观看,因此有些练武场就闲置了下来,只是有的时候有人要讲道的时候能够派上用场。 任务大殿在翠竹峰上,翠竹峰上除了有任务大殿之外还有专门收藏了修炼法门的翠竹楼,只是里面只有基础的法门,更高深的法门则没有放在此处,据说要达到更高的境界才能够被允许前往。 宋蘅来到琼霄派也有一些时日了,从最开始的不习惯,觉得孤独害怕,慢慢地就接受了这种生活。 人与人之间的防备冷漠叫她有些心凉,但是又觉得理所当然。 没有谁应该为谁做什么,尤其是对于经过了那些残酷的考核的琼霄派弟子来说,他们看惯了身边的伙伴一个个离自己而去,或许曾经也为此伤心难过了许久,但是伤心难过之后又不免为自己的前途感到担忧,害怕自己成为像那些小伙伴一样的人,除了要求自己不断进步的同时,恐怕也或多或少会生出一种心思。 一种不要多管别人闲事的心思,一种只要做好自己的想法。 投入的感情越多,修仙途中的羁绊越大,受到的影响越大。 不是没有热血,不是没有柔软心肠,只是再柔弱的人也会被现实的一次次打击教训撕开伤口,然后结上厚厚的痂,然后再来一次,一次又一次,痂就越来越厚,最后变成了壳将人重重包裹。 宋蘅一脚踏上练武场,练武场上坚硬的石砖之间已经生出了长而纤弱的草,因为缺少养分,石砖缝隙之间的草长得很是艰难,它的根近乎于暴露在空气之中,只是用坚毅的根系紧紧地抓着石砖上少得可怜的泥土屑。 宋蘅下意识地去拔,手那边传来一股不大不小的挣扎的力量,宋蘅收了手。 算了,随它去吧。 走到练武场中间也没有看到一个人,宋蘅拔剑出鞘,一遍一遍,不知疲倦地练习着。 琼霄派中习剑的人很少很少,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看到一个,除了她自己,除了那几个修炼刀法的师兄让她略感亲近,除此之外,她没有半个同道。 宋蘅不是没有想过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是她喜欢剑握于手中的感觉,喜欢那拔剑时分剑上寒光乍现的感觉,喜欢剑动风吟的声音,她也不想放下。 练剑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从最初一点准头都没有,到现在闭着眼睛都可以指到自己心念之中的位置,宋蘅付出了很多很多。 很多个早晨,天上的太白金星还未曾落下的时候,她已经启程出发了,她的手上有长期握剑生成的薄茧,有被自己误伤留下的伤痕。 轮回沙漠的经历给了她难以磨灭的印象,剑出霜华的美丽和惊心是那样的让人沉醉,又是那样的让人向往。 那就是剑出实质的时候吧? 宋蘅多么希望有一天她可以练出那五道剑光,只有到那个时候,她的剑法才是真正的五行剑法了吧? 一下又一下随心的挥动,挥动到直到手臂已经感觉到酸麻,宋蘅才收势停手。 在以她为中心的周围五米处,草丛被她的剑移开,除了枯叶,再没有剩下什么。 “呼!”吐出一口浊气,宋蘅打算去附近的膳堂用饭,然后再回任务大殿找根柱子靠着休息一晚,等待明天的新任务。 “紫藤?”没有看到紫藤,宋蘅以为它是像往常一样待得无聊了自己寻了个角落浅眠去了。 “紫藤,出来。我们该回去了。”一边在草堆里找着那只雪白狐狸,宋蘅一边唤道,“我们该去吃东西了紫藤,紫藤,你不理我我可就自己回去了。” 第33章 着急 “紫藤?” “死狐狸?” “别躲了,我们真的该回去了。” 宋蘅在杂草丛中四处搜寻着小狐狸的身影一边唤道,往常这个时候小狐狸虽然也时常自己躲到一边或是玩耍或是偷偷抱着一棵树就睡过去,但是只要自己一唤它,它立马就会起来跟着她走,只是今天…… “紫藤,你快出来呀!”不知不觉,宋蘅的语气中带着一股连她都没有怎么察觉的着急,一边喃喃:“这个死狐狸,跑到哪里去了!” 宋蘅找到冯子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跌跌撞撞,摸着黑,忍受着山路上的寒风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飘飘洒洒落下细雨,望着半山上影影绰绰的摇曳灯火,宋蘅又吸了口气。 脚下已经沉重如铅,又想到自己寻了大半个时辰都没有寻到小狐狸,也不知道它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自己在琼霄派中举目无亲,一个小小弟子的失踪无人理会,除了去找他之外也想不到别的法子了。 宋蘅艰难地继续前行,悠然曲折的山道此时在她眼里是如此的让人厌恶,她多想一步跨出就能抵达山腰处的小院,可惜那样的情景只能是出现在想象之中。 沉重的敲门声在雨夜里有些闷,声音也不大响亮,混着雨水落下的声音很不明显。 宋蘅敲着院子的门,迟迟无人来开门,她只觉得满心绝望,又不肯放弃,继续抬手敲着门,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没有底。 过了好久,她都快要坚持不下去了,一道亮光从门缝里映入她的眼睛,一人撑着雨伞,手上提着一盏小灯徐徐走来。 “有人在外面吗?”那人问。 “是,是,快开门!”宋蘅连忙应道。 门很快就从里面打开,那人提着灯,有些疑惑地看她,“你是?” “我找冯子骥,他在么?”宋蘅急忙说道。 “在的,你等等,”他顿了一下,见宋蘅浑身湿透,建议道:“你还是进来吧。” 宋蘅跟着他进去,看到冯子骥的第一眼就连忙说道:“紫藤不见了!” “怎么回事?”冯子骥正在灯下读书,见宋蘅一身疲惫地进屋,惊讶起身,“它怎么了?” “它不见了,我不知道,我到处找都找不到它,我不知道!不知道!”宋蘅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一边说一边不住地摇头,“我以为它只是贪玩,可是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它,它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冯子骥道:“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或许它已经回去了也说不定呢?” 宋蘅摇头,语气激动,“不会的,它一直跟着我,就算去哪里它都会告诉我的。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冯子骥安慰道:“它最是贪玩,说不定这次真的只是玩着玩着就忘了。阿蘅,它是狐狸,聪明得过分,你什么时候见它吃过亏?别多想了,以前它不是经常不回来吗?说不定这次也是去找那个常常跟它一起练鞭子的师兄去了呢?” “可是……” “别太担心,天太晚了,今天晚上出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外面还下着大雨,别等它出了什么事,到时候要是你出点事情怎么办?”冯子骥取来一张干净的白色巾帕,“先擦擦,我生个火盆你好好烤烤。我给你找身干净的衣服你换上,别着凉了,今天晚上就在这里休息吧,等明天天亮了我们再去找它。” 冯子骥生了盆火,又找了身干净衣服递给宋蘅,“没有穿过的,你将就一下。等会儿头发干了就好好睡一觉,我今天去隔壁跟方南师兄对付一下,你早点休息。”顿了顿,他又安慰说道:“别想太多了,我们初来乍到,山道上都不太熟,晚上贸然出去容易出事。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安安心心养好精神,明天才好去找它。” 宋蘅没有说话,坐在火盆边上默默地看着盆中那簇跳跃的火苗,盯着有些出神。 冯子骥见她不说话,又等了一会儿,见她都没有回神跟他说话的意思,默然关上了房门。 听到房门转动发出的声响,宋蘅回过神来看着紧闭的房门,外面有跳跃的火苗拉长了人影,以及低声的谈话。 无非就是那位方南师兄询问冯子骥出了什么事情,冯子骥跟他说了几句,两个人就一起去了隔壁,外面的光亮消失了,归于一片黑暗,只有阵阵的雨滴打落在檐上的声音,极为有节奏的嗒嗒声响叫宋蘅的心里有些冰凉。 “紫藤,你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回去了吗?我宁愿你是回去了……”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受些苦也不算什么的。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宋蘅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和紫藤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们总是相携而行,他们感情极好,那些寂寞平淡的日子里,或是温馨、愉悦、恣意、寂寞的日子里总是因为有紫藤的陪伴才觉得日子不是那么难过。 她从来都是把它当成亲人,当成伙伴的。 “紫藤,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等着我去找你。”宋蘅喃喃,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只是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里都是她找到紫藤时候的情景,梦里的紫藤只是回了他们在云水峰的房间睡觉去了,她找到它的时候还狠狠地打了它一顿,把它吊起来打,毫不客气地教训它。 “紫藤,看你还敢乱跑,这下知道厉害了吧?”宋蘅仍有怒意地说着。 说着说着,她就醒了。 眼中还带着一丝迷茫和不确定,连忙朝着旁边去看,哪里有什么紫藤? 火盆里的火早已熄灭,只剩下燃尽的灰烬,冰冷了很久了。 这一夜,是如此寒冷,紫藤它又是怎么过的呢? 宋蘅不禁想着,连忙起身出门,差点就与冯子骥撞上。 冯子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是一碗粥和一碟糕点,“我刚才去的膳堂,见你还没醒酒给你端来了。快吃吧,吃完我们才好去找紫藤。” 宋蘅本想拒绝,这个时候她才发觉自己真的饿了,昨天晚上没吃,今天还没吃早饭,要真的这样出门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 第34章 身仍在,心已死 小狐狸就这样消失在了宋蘅的生活之中,没有征兆,没有头绪,一切的痕迹仿佛都烟消云散,不曾出现过一样。 坐在崖边的石头上,只要稍稍低头就能看到脚下的云彩,似梦似幻,宋蘅相信只要一脚踩上去那看似紧密的云朵定然顷刻间四散崩离。 一颗石子从一旁一路滚啊滚,滚到崖边也没有收势,直直地滚到看不到底的山涧,过了好久好久才听到一声不太真切的闷响传来,在这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的明显。 “你还要在这里看上多久?”醇厚的男声响起。 宋蘅微微偏过头看向来人。 冯子骥负手站在不远的地方,洁净的布鞋上有了污渍,衣角已被晨露湿透。 “都说青阳首峰是琼霄派最高的山峰,我花了三天的时间才爬到这里来。你呢?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上来的?”她轻声问道,声音很弱,仿佛就要被拂面的微风吹散。 “从你开始上来的时候。”冯子骥说。 “那我可真的要谢谢你了。”她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嘲弄。 冯子骥道:“阿蘅,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这样生疏了?如果是因为紫藤的事情,你要怪我,我也没有办法。” “那你是觉得委屈了么?嗯?”宋蘅从石头上站起,拍拍身上的灰土,“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 “我最亲爱的朋友,我要好的伙伴,他们做错了什么?”说着,眼泪终于止不住地从眼角倾泻而出,模糊了双眼。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等我发现了你的秘密,我也会不声不响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从此世间再没有宋蘅这个人和她的种种,然后就天下太平了。”看着脚下的万丈深渊,宋蘅苦笑,“青阳峰的风景很美,有山树有溪水,绝佳的风水宝地啊,若是永生永世与这样的美景相伴想必已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 冯子骥听得有些不对,“阿蘅,你到底在说什么?” 宋蘅嘲讽,“你不是应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又何必再惺惺作态装作好人呢?难道非要我说出来你才甘愿吗?你明明顶着他的皮,用着他的名字,你明明知道我说不出口,你明明知道我是多么希望他还活着……” “你在说什么呀!”冯子骥脸色一变,深深地看着宋蘅,“阿蘅,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不要这样?” “可是我做不到若无其事!做不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做不到对着你说话的时候把你当成他!你明白吗?” 宋蘅眼里的泪水更加汹涌,陷入回忆,喃喃:“最开始的时候我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甚至我根本就没有朝那方面想过,但是有的东西不是我不朝那方面想就可以的。” “从武试考核回来之后,我就觉得你哪里似乎有些不对,我说不上来。”宋蘅陷入了回忆,眼神之中有些空,喃喃:“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更准确地来说,我们更像是亲人,青梅竹马的那种,我五岁的时候就去他家了。冯叔叔待我很好,就像亲生女儿一样,冯婶婶虽然不冷不淡,可到底也没有苛待我。都是我不好,非要说去找什么爹爹,害得他七年没有回家,还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原本,这些他都不需要经历的,他只要像尘世间的大少爷那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平平安安,安安稳稳过他的小日子就可以了。到头来却要跟着我受那么多罪。” “他本来是不喜欢读书的,以前冯叔叔用荆条打他的时候他都不愿意读书的。他说他不想去考什么状元,只想去当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虽然现在看来,他也当不成大侠。可是,如果不是跟着我出来,他虽然一辈子只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但是到底既不会受苦受累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你很像他,装得很像。”宋蘅顿了顿,语气里满是平静,“我不知道你花了多长的时间来模仿,但是模仿得再像都不会是他。假的永远不会变成真的,假的就是假的。” 抬手拂去眼前的泪花,“学着他说话的语气你不累吗?吃着他才会喜欢的烤鸭还要一边说着好吃的话你不会觉得腻吗?不觉得你很变态吗?” “你还想要再装下去吗?”宋蘅嘲讽地笑了,“每当看到你的时候我都很矛盾。我想要你离开他的身体,可是,你离开了他会回来吗?我还能再见到他么?” “阿蘅,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他呀我的?我不明白。” “你明白的。”宋蘅冷眼看着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吴轲。” “我不是傻子,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笨,我认识冯子骥的时候他还是个半大的娃娃。我了解他,比你了解他的还要多。”宋蘅呼了一口气,“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求你告诉我,紫藤到底在哪儿?哪怕是叫我立马从这万丈悬崖上跳下去我也不会有半点含糊。” “阿蘅,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想过要你死?”冯子骥恢复冷峻面容,目光幽幽地看着山涧中飞过的小雀,“有的事情是我骗了你,但是我也只是不想让你太伤心。你就当吴轲死了不就好了么?反正在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人关心他是死了还是活着,他活着的时候不会有人在意,他死了也同样不会有人放在心上。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记挂他的。” 他的嘴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转瞬即逝,“紫藤的事情我不清楚,我可以向天发誓。要是你想要找到它,不妨想想它是不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山上风大,容易着凉,要是觉得待得累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冯子骥说完,折身朝山下走去。 宋蘅终于崩溃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刚才,她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可是…… 他没有明说,可是她已经明白,冯子骥还活着,活着的却只是他的躯壳而已。 “冯子骥!”幽深的山涧传来她撕心裂肺的吼叫,以及回声…… 第35章 任务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回忆到了这里,心就不可抑制的疼,是那串冰糖葫芦么? 宋蘅不爱吃甜食,冰糖葫芦也是。 从那天开始,她总是不自觉地去观察他,去看他的一举一动,也看到了细微之处的变化。 “我和冯子骥第一次见面他就给了我糖葫芦,叫我不要哭,说酸酸甜甜的东西吃到嘴里就会很开心。”她低喃而语,声音很低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说给微风听,说给虚无听。 那一晚,她病了,病得很重,大半个月都在吃药。 冯子骥愧疚地跟她道歉,说不应该给她糖葫芦,害她生病。 其实,糖葫芦很甜很好吃,只是那样的心情下怎么能觉得可口? 母亲病重离世,亲人离散,她怎么可能好好的? 她对糖葫芦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她从此也不再甜食,那会让她想到从前,想到从前那些温暖美好的时光,而她不想再去回忆,那太痛苦也太让人绝望。 当她在享受着世间美味的时候,她的亲人们呢?是苦还是乐? 她不能想象,她不愿意去想象。 太遥远,也太不真实。 “我该怎么办?”宋蘅抱着膝,杀了他? 不,她做不到,她怎么能做到? 她怎么可以去伤害他? 尽管,他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他了,或者说他已经不是他了。 “冯子骥,我想和你谈谈。”面色苍白的宋蘅站在冯子骥的门前,很平静,思维清晰。 …… …… 接任务,赚灵石,修炼。 她的生活中只有这三件事可以做了。 握着手中的剑,宋蘅默默地跟在前往白雾森林的队伍后面,她孤僻不爱说话,也就没人理会她,只当她是个透明人。 队伍停了下来,领队的师兄回头对众人道:“前面就要进入万寒鸦的老巢了,大家都打起精神,小心戒备!” 众人齐齐应和,宋蘅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上的剑。 她是第一次出来与凶兽面对面,可是不这样又怎么样? 普通的任务花费时间长收获小,对于灵石的渴望叫她选择了去做更危险的任务,她还没有筑基,自保能力很差,只能跟着大部队前来。 她的任务不是去喝凶兽争斗,而是在凶兽死亡之后立刻上前去剥出它们的兽丹。 万寒鸦这种凶兽出现兽丹的可能性只在五五之间,能不能获得多的兽丹全看运气,当然前提是他们可以杀死更多的万寒鸦。 在此之前,宋蘅还没有过猎杀凶兽的经历,第一次报名参见这样的任务她有些紧张,同时也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 尽管事后得到的灵石收入是所有人之中最少的,但是也比之前好上太多。 跟她走在一起的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波动,安慰了她几句,“别太紧张,师兄们都很有经验的,像万寒鸦这种凶兽不会太耗费时间。倒是你,到时候可一定要跟紧,动作要快,这样天黑的时候说不定我们才能赶回去。不然在林子里多待一晚上就多受一晚上罪,树林里夜里湿冷,身体不好的话回去恐怕就要病一场,耽误了修炼得不偿失。” 宋蘅点点头,她之所以跟着来参加这种任务,本身就是为了节约时间,企图在较短的时间内取得较大的收益,不然她选择那些舒舒服服又没有什么危险的任务岂不是更好? 走进前面的树林,宋蘅渐渐感觉到一丝不寻常,树干上悬挂的冰晶与外面的林子有着很大的不同,宋蘅行走其间眼神落在冰晶上,在特殊的光照角度下她能看到身后的树林景象,有些惊奇,也有些说不出来的诡异,好在周围还有好些人,不然叫她一个人到这种地方,难免不会感到害怕。 这里的温度更冷了,连裸露在外的手都感觉到了一丝僵硬。 冷。 宋蘅不时朝后面望上一眼,又再次看向走在前面的几位师兄,就见他们已经拿出了各自的法宝,有人已经开始施法。 火焰从掌中升腾而起,轰然朝四周炸开,宋蘅吓了一跳,却见那火焰似乎是无视了他们,直接朝着四周扩散。 然后,宋蘅就听到一声声凄厉的惨叫,那叫声叫人头皮发麻,尖锐之极。 “还愣着干什么!”有人不满地说了一句。 宋蘅这才反应过来,和几个人往前方外围寻去。 她是有些紧张的,但是到了此时此刻却也是顾不得许多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她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万寒鸦,那是一种长着白色羽毛的鸟,不是很大,却密密麻麻掉了一大堆。 宋蘅往不远处的地方望了一眼,看看同伴是如何操作的,然后她才跟着对方的动作学。 拔出剑,宋蘅在万寒鸦的尸体上比划着,迟迟不能下手。 那软软的尸体还是热的,没有发硬,好不容易深吸一口气一剑刺下,殷红的血汨汨流出,染红了她的双眼。 她吓了一大跳,心里是有些接受不了的。 “宋蘅啊宋蘅,你就当这是一只鸡一条鱼,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暗暗告诉自己,眼前的万寒鸦尸体和她以前处理过的鸡没什么区别,鸡在手上还会乱动挣扎,而眼前剩下的也只有尸体而已,没有什么可怕的。 可能唯一可怕的是要扎进万寒鸦的脑袋,从中取出一块墨绿色的兽丹,期间可能会掏出一些不能忍受的白色絮状软体。 咬咬牙,宋蘅凝神注视着万寒鸦的脑袋,一剑刺下。 往日苦练准头的功夫终于派上用场,一件下去,有种奇怪刺破某种东西的声音,白色的脑浆蹦出,流了一地,忍受着恶心想吐的作呕感觉,宋蘅轻轻拨弄着。 没有。 然后,她又对准下一个目标。 下一个目标。 再下一个目标。 人都说熟能生巧,宋蘅也是,她的手上已经染上了万寒鸦的脑浆,但是她却好像是没有了太多的感觉了。 拿到晶石奖励的时候,她道了一声谢,折身就回去了。 高兴吗? 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高兴,她甚是都还能够感觉到手上传来的腥味,可是,不都是这样吗? 没有谁是圣人,这就是现实的残酷,残酷的现实。 第36章 任务难为 “不好意思,宋师妹,你已经完成了一次捡宝任务,所以……”任务处的师兄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语气温和,话他只说到一半,不过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因为参加了一次,所以就不能再参加了。 好吧,怪不得她能够拿到之前那个任务,还以为是自己运气好,看来还真是自己想多了。 我就应该知道的,这世上没有那么好吃的免费午餐的,不过,确实是好吃,就是少了点。 宋蘅的目光再次落在大厅里悬于半空中的闪动着的各色光球上,有些是文字,有些是图,不过都是表述的任务内容。 那些容易的任务早就已经被人抢夺一空,没法子,琼霄派的人太多太多了,任务太简单不怕,总会有人安于此,做做小任务,拿点小报酬,将将就就,或是去找份零工,到这个山峰做个长工,去那个堂口跑跑腿,日子就这么凑合凑合地过下去,赚来的灵石仅够维持修炼,不会少,也不会太多。 或许,她也应该找份长工做做,她知道自己的能耐有几斤几两,不会想着去做那些报酬极为丰厚的任务,说不定那不是去做任务,而是去送死。 只是,要是去做长工,怕是连琼霄派的大门都不能出去一趟了。 虽然弟子们只有筑基之后才能下山,但是做任务的时候也是可以的,只是任务一般都是有期限的,想出去鬼混太久是不大可能的。 每天去寻找任务的日子宋蘅已经有些厌烦了,她能耐不大,抢不过那些壮硕的大个子,他们其实也不一定就是给自己争抢任务,而是帮别人抢任务,往往这个时候旁边已经有人在等候了,只等他一拿到任务球转手就接过来去登记去了。 每当这个时候,宋蘅除了徒叹奈何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任务大厅的喧闹只持续了一小会儿,随着众人领走任务,没一会儿就空了下来,只剩下有人叹息离去,有人驻足原地不知道该去该留。 宋蘅的目光落在常设任务区,围着那些光球转了几圈,她也没打定主意要不要找个长工来做。 招长工的人总是希望用最少的钱换一个最合意的长期劳力,他们不怎么缺钱缺不知不觉地继承了有钱人特有的抠门毛病。 【翠竹峰翠竹楼招洒扫弟子一名,负责每日清洁,书本归类,期限五十年,年资200块灵石。】 难怪挂这么久了都招不到人,这么抠,时间这么久,没人性! 【执法堂招执法弟子数名,负责每日各峰巡逻警戒,期限十年,适合男性,特殊时期不得外出。年资800块灵石。】 这是歧视,对女弟子的歧视! 而且这么得罪人的活,叫她去她也不去。 还有什么特殊时期不得外出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规定? 找了一大圈,宋蘅不得不承认,不管在什么地方,剩下的东西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就像膳堂里的饭菜,赶上最后一波去吃饭的人里面会感到满意的绝对是个别。 宋蘅正暗暗教训自己还是太天真,忽然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一个莹白光球落入其中,与碰到在一起的任务球亲密接触,发出一声脆响。 这一声脆响在空旷的任务大厅显得格外的明显,在场的几人几乎是同时转过头来看向那只任务球。 “呃。”那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如同饥饿已久的恶狼,宋蘅与一人对视一眼,然后对方冲了过来,然后,她一抬手…… 那颗任务球问问地被她抓在手里,这个动作像是一个定身咒,将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定在了原地。 他们互相对视,不约而同地朝着宋蘅走了过来。 这意味着只有她一松手,那颗任务球说不定立马就会改变主人。 宋蘅没有想太多,而是看向了任务球上的内容,她没有想太多,登记了任务就出了任务大厅。 新任务并没有时间的要求限制,招一个杂工,收拾一座殿宇,直到完成为止,酬劳是六十块灵石,不是太多,也不是太少,她挺满意。 从任务球里取出一张地图,宋蘅翻来覆去地研究,只是说一句画这图的仁兄实在是太过于图简单省事了,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明白,这里打个点表示是座山的意思,还没有标注名字,完全只能看分布猜测。 这份简易地图叫宋蘅磨得没有了脾气,关键是连任务具体地点也没有说明,完全只靠她瞎蒙乱猜,连带着那画符一样的文字表述也是她看了好久,才看明白。 不容易啊,想好好做个任务太难了。 掬一把辛酸的泪,宋蘅迈步朝前走去。 第37章 看上了那头驴子 在这个赶路基本靠走的可怕现实面前,犹豫再三,宋蘅认为即使是她这个极其能够吃苦耐劳的人也不得不腿打颤。 地图上那弯弯绕绕的路线她看得很忧心,总觉得赶赴那里就得花费个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宋蘅一度以为自己去的不是一个传说中的大宗门,什么大宗门啊,她感觉跟住在一个山疙瘩没什么两样,生活极其无聊,人情极为淡泊,除了还能够自由活动,其实和坐牢没有太大分别。 当然,这样的“牢狱之灾”她过得已经麻木,渐渐地习以为常也就没有什么新奇的了,也不挣扎,就像被挂在捕鱼人鱼钩上的鱼儿,偶有挣扎而脱,也不过是死路一条。 她住的地方和穷乡僻壤没什么分别,但好在饿不死。 想要外出去个什么地方就跟去西天取经一样,往往走到终点就不想要返程了,干脆待在那里十天半月也不回去。 这些天在任务大殿她就是这么过来的。任务大殿里甚至还有草席棉被租出,真可谓不贴心。 想象着扛着棉被,卷着草席漫山遍野地跑,那种情形实在是…… 好吧,说她是死要面子瞎费钱也罢,一块灵石能租半年,她满足了。 当然,这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什么是在灵石的攻势下能够岿然不动。 于是,她决定找个代步。 左思右想,天上飞的怕是不行,师兄师姐们太过心黑,要是她去问,一定会加价,加价,加价! 她去的地方有点远,从东南到西北,虽说没有走出琼霄派的派界,但是也有上百里的距离了。 仅仅只凭两条腿,她会疯。 曾经听说过有人做任务花费十天用于赶路,而真正完成任务的时间练一个时辰都没用到。 翠竹峰的膳堂后院。 一个身影蹑手蹑脚地出现在畜园。 阿林正在全神贯注地对付一只鸡,拿着菜刀跟着一只鸡狂追,地上是一大滩鸡血,歪歪扭扭,一条断断续续的红色路线在地上绕得惨不忍睹。 两双眼睛不期然对上,然后都愣了。 “额。”宋蘅讪讪直起腰,冲那傻愣的小子笑笑,若无其事地左右环顾,说道:“你是新来的吧。” 阿林傻傻点头。 “你们管事的呢?”她复问,那样子安然极了,语气极为随意,好像对这里很熟的样子。 “师傅去上来峰去了,说是那边的膳堂走水了,他去帮忙一段时间。附近这几峰都要派人手过去。师傅原本是要我去的,不过他说笨手笨脚的,怕丢了翠竹峰的人,就自己”阿林如实回答说道。 宋蘅心下一喜,面上却露出一副沉重之色。 “走水了啊?真是太糟糕了。听说上来峰那边人挺多的,这膳房烧了可是大事。按理说就是烧起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里人多,总会有几个本事大的师兄师姐啊,灭火不是随手的事情吗?” 小林苦了脸,“他们要是真这样就好了。可是那把火就是他们放的,大家都只能干瞪眼看着,眼睁睁地看它烧成了空架子,现在生活做饭还是在一块空地上做的。等新的膳堂搭起来了才能搬进去。” “好吧,我们不说这个了。”宋蘅看着小林手里的菜刀,又看着远处因为失血过多奄奄一息栽倒在地的鸡,“你在杀鸡?” “嗯。”小林应了一声,不好意思地道:“就是杀得有点慢。” 这哪里是杀鸡啊? 宋蘅暗暗鄙视他。 “要不,我给你帮忙吧?” “你……你要做什么?”小林不是傻子。 “我帮你杀鸡,你借一样东西给我可好?”宋蘅笑得温柔。 “我能有什么让你看得上眼的呀?”小林快要哭了,他更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才好。 “有的有的。”宋蘅连忙说道,见小林不住后退,皱眉,“你退那么后面做什么?” 我是怕你啊。 小林在心里哭道。 “我们这是等价交换,我帮你杀鸡,你借东西给我,而且我又不是不还。”宋蘅道,“我杀鸡可在行了,就没有我不敢杀的鸡。” “那鹏真人养的灵鸡呢?” “臭小子,你跟我抬杠是不是?”宋蘅拍了他脑袋一下,“他在的时候自然是不行的。我那是对他的尊敬知道不?傻小子,别什么话都往外说。说吧,那头驴子的事你答应不答应?” “什么驴子?” “我已经全面地看过了你们膳堂后园,我看也就那头驴子还行。”宋蘅道:“我打算出门一趟,路不太好走,你懂的。” 小林嘴巴张大,大得可以撑下一只鸡蛋,“这样会不会太有失身份了?” 宋蘅自嘲一笑,“身份?我算什么身份,琼霄派这么大,谁跟谁提身份?” “你才到这里不久,到山顶上随便往下扔一块石头就会砸到一个弟子的瓦上你知道吗?”宋蘅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就像霄河里的水,少一滴也不会有人在意。出个门就跟受一场徒刑一样,我一个师兄脚走废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大夫说没有半年不能下地。” 小林听她说得凄惨,不禁心生同情,“这么惨啊!” “就是这么惨。”宋蘅道:“所以,小哥哥,帮帮忙嘛,你又不吃亏。像你这么好的人一定会帮忙的对不对?” “噢。”小林下意识地点头,还没说什么就见眼前一道寒光闪过,刚才还在眼前的人影已经不见,几声鸡叫之后…… 满园子的鸡脖子落了一地,而那些鸡已经气绝身亡。 擦剑,收剑,动作一气呵成。 “这……”小林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我这动作可比你快吧?”宋蘅拍拍手,“完成了,你慢慢收拾,我先走了。” 说完,她朝着驴棚那边走去。 “我……这么多鸡。”小林想哭的心都有了,这么多鸡全杀了,要多久才吃得完啊?而且,只是唰唰几下,不要太容易吧。 “多谢了。”宋蘅牵着驴子出来,冲小林打了个招呼。 “不……不用谢。”小林话毕,那人已经走远。 “喂,你什么时候来还啊?”小林忽然想到了什么,冲那背影大声喊道。 “用完了就还你。”宋蘅回答,一转角,消失在小林的视线里。 第38章 钻木取火 “傻小子,真好骗。”想到刚才的一番对话,宋蘅只想发笑,这样套近乎的手段连紫藤那个家伙都不会相信。 紫藤…… 心里蓦然一疼,宋蘅拿出地图,盯着上面的路线用力地看,很用力地看,好像这样可以从那张薄薄的纸上看出点什么东西来。 山路迢迢,数不尽的遥远,群山之间行人无踪,偶有一只飞禽从空中飞跃,好像都能听到它扑腾翅膀的声音。 若不是在琼霄派地界,宋蘅真的怀疑在这荒山野岭随时会跳出一只山精妖怪来。 想到山精妖怪,她的思绪就不能停下来,很容易就胡思乱想,想些不着边际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能还真的会有山精妖怪也说不定…… 宋蘅目光落在路旁靠着崖壁的一棵参天古树身上,那树的腰身很大,树干上满是青苔,甚至可以听到有轻微的流水声从上边传来。 仰头一看,遮天蔽日,树冠的一部分已经伸展到了崖壁上方,长到了山的另一边。有一半已经长到了小路上,直接就占据了路宽的一般,好似一脚踩在上面,不疾不徐地拦住经过的行人,然后风轻云淡随口说:“打劫”一般。 宋蘅看着这棵快要成精的树,估摸着这年纪应该是她的十倍不止,就是做她的祖宗也是够了。 而她的祖宗早已黄土深埋…… 它的枝干遒劲,枝繁叶茂,一部分露在外面的根须稳稳地扎在石板的缝隙之间,甚至有石块都被它们挤成了碎块,碎块裹在根须之中,不得挣脱。 这样苍老的树还依旧生机勃勃,昂扬向上,那么她呢? 驴子撅着屁股经过那棵古树,似乎是恼怒于它的“霸道”占位,一个驴蹄子重重地踢到一条裸露在外的根须之上。 驴子吃痛,甩着蹄子乱跳。 宋蘅一个跳跃从驴背上踩在路边的草丛里,草丛里腐叶堆积,一脚下去鞋面湿了一半,尖锐的落木刺破沾染了污迹的下摆,清晰的疼痛感传来,不用多想,脚踝的皮肉一定已经刺破。 宋蘅有些恼怒地看着那头又蠢又笨的倔驴,抬手拿着剑敲它的脑袋,那驴子吃痛要跑,宋蘅拉着它的脖子,驴子翻着白眼似乎是要窒息,又是动弹不已。 “死驴子,再不好好走路,当心我把你串起来在火上烧。”宋蘅“无耻”地威胁它道。 驴子是不通人性的动物,但是每一种生物不管本身如何,在同一种环境的影响下总会跟其他地方的同类有些许不同。驴子是见惯了“场面”的人物,知道见好就收,哼哼两声就迈开腿朝前面走去。 山路上的石板路不知道是多久没有人收拾过了,路两旁的藤蔓延伸到中间,直接将这一条窄小的道路淹没,有的地方已经看不出路来了,只能跟着感觉前进。 驴子的蹄子落在藤蔓之间,再拔出来就被藤蔓缠住,驴子哼哼两声,见背上的人没半点反应,低头用另一只蹄子去拨开藤蔓,就这么慢腾腾地朝前面走去。 “这样走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倒在驴背上,宋蘅举着那张地图,看着才行进了不到十分之一,心下不免觉得人生无望。 要是她是个有本事的人就好了,那样就不用这么辛辛苦苦地赶路去做任务了,不过那个时候她可能也看不上这样的任务了。 心下又暗暗嘀咕,这么荒无人烟的地方还有发布任务? 那些穷山僻壤也有人住? 别是什么野人发布的任务吧? 人一空闲下来就爱胡思乱想,不管是有的没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思绪就会落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去,而且对于这种奇怪的想法还很有钻研的兴趣,不想个通透就放不下,但是真的要去想又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不正常才会想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白天的时候还好,吹着山间的清风,欣赏着山间绿树飞瀑,只觉得那些恣意潇洒的山水诗人也不过如此,什么脚着******去登山啊,什么水里面划舟喝酒啊,都太没有意思了,不过如此。 随着抬眼渐渐西沉,天色渐晚,宋蘅原本还闲适安逸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晚上住哪儿? 还有她没带被子,多余的衣裳也没带,要怎么办? 看这周围的山峰,是真正的未开发地区,没人住,半个人影都没看到,还有最要的问题是,吃什么? 接到任务的时候她好像高兴得有些过头了,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就兴冲冲地跑出来,现在可好,荒山野岭的,吃草根树皮么? 再说,那东西真的能吃么? 眼前唯一的肉食是……那头驴子? 昏暗的暮色之中,驴子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吃吧吃吧,不会拿你怎么样的。”宋蘅唰唰割了一把青草喂驴,向它示好。 “有时候可真羡慕你啊,什么都不用多想,也不怕没饭吃会饿死,吃青草就可以了。”宋蘅拍掉手上的草屑,四处张望,然后迈步朝外面走去。 驴子吃着草,打了个嗝,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个忙活来忙活去的人,什么树枝枯叶都捡来,不一会儿就堆了一地。 抱着在山涧下洗过后用叶子包好好不容易找来的野菜山菇,小心地放好,宋蘅坐在一块木头上,挽起袖子,“今天我也来学学古人钻木取火的手段。” 在边上摆好一堆干叶,拿起一支合适的树枝,削了削,再在面前摆上一块木头,开始钻木取火。 一刻钟过去了…… 两刻钟过去了…… 天黑了…… “难道我真的没有这个天赋?”看了一眼那堆菜,难道要生吃?宋蘅摇头,“不可能,清河先生也夸我聪明的,我不可能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学不会。” 又过了好久好久,一丝火星跃出,荒僻的原野的一块亮了。 宋蘅累得快要瘫倒,脖子僵直得不像是自己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滋滋的火苗烤着野菜的声音是如此悦耳,山菇有些糊了,野菜有点发黑,除了一股焦糊的味道也没其他味道,更谈不上可口。 不过宋蘅满足了,至少不会饿死。 第39章 不想活了 小驴子很悲愤地发现,这个昨天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的傻女人开始发抽,总会时不时停下来捡点东西带上,什么看着比较干燥的树枝,卖相不错的山菇,还不知道从哪里提溜来一条白鲢,真是受够她了。 她把有些东西挂在它的脖子上,那条白鲢滑不溜秋的,还滴着水,已经翻了白眼,脖子上的重物勒得它也只想翻白眼。而自己临时的主人却只躺在驴背上悠闲自在,老是翻出那张不知道是什么鬼画符的东西一看就是老半天。 它有些怀疑自己当初投胎的时候真的没有长眼睛,或者是忙去去吃草都没有认真对待,所以它还一头驴子。 驴子哼哼两声发出不满的抗议,不过宋蘅听不懂,也没在意,拍了拍它示意它继续朝面前走。 驴脾气上来了,哼哧哼哧就不走了,任凭宋蘅怎么打它脑袋它都不挪动一步,好似就要在那里生根发芽一样,坚持无比。 “你这头死驴,还来脾气了是吧?”宋蘅提剑就敲它脑袋,咚咚敲得驴子头晕眼花。 它学得老实了,迈开前蹄晃晃悠悠往前走。 “或许,我当初就不该来。”前路漫漫,刚开始的激情热血渐渐冷却,此刻剩下的更多的是冷静和对得失的计较。 但是路走了一大半是万万没有走回头路的可能得,不过最初对于灵石的渴望渐渐没有了那么浓。 或许是群山的高大巍峨扩充了她的胸怀,或许是几天来的风餐露宿,荒野求生给她上了生动的一课。 “快到了吧?”驴子踏上一级青石阶,脚下一打滑,宋蘅差点没从驴背上摔下来,看着眼前石阶上的破旧殿宇,又翻出地图看看,宋蘅从驴背上下来,牵着驴子往上走。 “有人吗?”大殿前的空地上满是杂草,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宋蘅很怀疑这样的地方真的会有人住吗? “进来吧。”中间的一道门无风自开,宋蘅看到里面似乎有人影飘动。 她走过去,站在门口,看着拿着工具悬在半空中收拾屋顶的人。 那是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手上拿着一杆掸子细细地清理每一个角落。 “请问,那个任务是你发布的吗?”宋蘅拿出那个任务球。 那人停了下来,“嗯,去收拾屋子吧,这里所有的角落,里里外外都要收拾干净。水井和木桶在后院,你自己去找吧。”说完,他就继续干着手上的活。 “好的。”宋蘅也不多说,去找水井去了。 这个季节的井水很冷很凉,她打了水,掬起一捧喂了驴子,然后才提着木桶去擦洗房间。 可以看出这些地方已经有很久没有收拾了,到处都是灰尘,东西不多,殿宇也不大,看起来似乎以前要大上一些,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很多地方荒废了,根本就收拾不出来。 像打扫卫生这样的事情她几乎没有做过,不过为了完成任务,她做得很认真很仔细。 说实话,这殿宇里没什么东西,主要就是擦洗门窗,庭前柱子上的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露出里面木头的原色,一派肃穆之色。 中年男人姓古,这是相处了两天之后宋蘅才知道的,他不怎么说话,厨房里找不到粮食,她去周围找了野菜,捉了鱼煮了汤,他也不吃,每天就和那些角落里的灰尘作斗争。 “你吃点吧。”宋蘅端着鱼汤送到他的面前。 “吃?”他轻蔑地看了一眼那碗鲜汤,“这东西我百八十年前就不吃了。一点价值都没有的糟粕。” “好吧。”宋蘅也不生气,少一个人吃她还更高兴,至少晚上那一顿就不用担心没着落了。 光喝汤吃菜,连粒米都没有见到,到了夜里肚子里就咕咕乱叫,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宋蘅翻身起来,睡不着,心里特别烦躁。 外衫正架在火旁烤着,拨动火堆,火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火苗升起,暖意融融。 外面似乎有什么声音,宋蘅犹豫,推门出去,夜风袭来,在月光的照耀下,墙边的草丛被吹动,杂乱的影子映在那堵墙上,说不出的荒凉冷寂。 “咚咚。”轻微的声响在远处响起,宋蘅循声过去,主殿里那个男人悬空盘坐,手上拿着一柄小锤轻轻地在梁上敲着。 “还不休息啊?”宋蘅打了个呵欠。 “呵,不用。”那人回了她一句,埋头继续着手上的事情。 真是个怪人。 暗暗在心里腹诽,宋蘅干脆坐在一边看他干活,不知道什么时候睡意上涌,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天光大亮,宋蘅醒了,扶着酸痛的脖子,再看那人先前待的位置,早就不见人影了。 他在处理门前的杂草,大半个院子都拔光了。 宋蘅不解道:“干嘛要用拔的呢?你修为那么厉害,随便一个法诀过去不就解决了吗?”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来年春天一样会长,你每年都这么拔啊?而且我看外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些青草还长得挺茂盛的,一点都不像是秋草。” “每年都这么拔?”男人呆了呆,然后看向宋蘅,“你说每年都会长?” “嗯。”宋蘅点点头,奇怪道:“草不就是这样子吗?” “对,是这样,是这样。”男子突然像是受了打击,“每年都会长,每年都会长。那以后……” 说着,他掏出一个布袋,“来,这是你的报酬,以后你每年都来拔一次草吧,还有这座殿宇,每年都来清理一次,每年都来清理一次。” 他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啊? 宋蘅拿着布袋,暗暗想道。 男子已经朝大殿走去,不一会儿又搬出一个盒子,送到宋蘅手上,“这些都给你,都给你,反正我留着都没有用了。” 宋蘅打开,那里面装满了灵石,但是那些灵石好像有些问题。 她来不及多想,就听那人道:“以后,这里就拜托你了。” 凭什么呀? 男子随手打了一诀,汹涌的火焰将庭院里的一切烧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但是青色的火焰没有灭,卷上了他的衣衫。 “着火了!你袖子上着火了!”宋蘅大惊。 “这是地火,扑不灭的。”男子声音徐徐,折身朝殿内走去,“我活得够久了,久了,就不想活了。” 宋蘅眼睁睁地看着他身形燃尽,墙上一副卷着的画忽然打开,画上的是一袭鹅黄衣衫的少女,手捧一只兔灯,巧笑嫣然,身后是热闹的灯会场景。 他凝视着画中女子,一滴眼泪滚落在地,身形一散,化为一道青烟融入画中。 第40章 骗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宋蘅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一切就都结束了。 画中女子手上的兔灯亮了,映出一抹黯淡的青色,她身后的场景依旧热闹,她的笑容依旧嫣然。 这算是怎么回事? 为情自杀吗? 宋蘅正在想着,眼前一道青光闪过,那道青光突然从画中闪出,在宋蘅面前凝聚出一道身形。 那个可怖的字眼在她的脑海里闪过,就连呼吸都随着一滞。 “鬼……鬼吗?” 她后退半步,那人应将画卷了起来,折身回头看了宋蘅一眼,“怎么?害怕了?” 摇头,又点头。 那人嗤笑一声,“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惜,就是死不成。”语气中还有淡淡的伤感落寞。 他是地火得道,又怎么可能会烧得死? 中年男子收好画卷,又细细地的套上布袋,拿在手里。 “我要离开这里了。”他说。 宋蘅没说话,只是疑惑地看着他,在这个人的身上有着太多的谜题,她看不明白。 “我去找个地方长眠,说不定等再回来的时候这楼已经塌了。”他笑笑,“再怎么修也修不成最初时候的样子了。” “最后提醒你一句,别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干点大事,怎么修得了道?像你这么按部就班的修炼,修到死你也修不成个真仙。”他迈步出门,化作一道青烟,随风而逝。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好端端的发布一个奇怪的任务,又干些奇怪的事情,还说些奇怪的话,想让人觉得他正常都不可能。 好在,他没死。 可是,明明火已经烧起来了的,那是她亲眼所见,看来她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小心地关上大殿的门,宋蘅牵了驴子出来。 走了一段路,宋蘅回头看那座在风中显得孤小的殿,或许,那个地方对那个人来说有着不一般的意义吧,所以他才会做那些奇怪的事情。 回了云水峰,正好碰到小琳师姐。 小琳师姐看着她一幅落难者的模样,忍不住奇道:“你这是往哪里去了?搞成这个样子?还带了一头驴?” “去做了点事情,在路上有些耽误。”宋蘅没有多说,“我现在不是很舒服,想先沐浴再说。” “那好吧。”小琳也不在意,“我出门一趟。”说完就走了。 洗澡之后,躺在软和的床上,宋蘅大叹一声舒坦,裹着被子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正是半夜,点了灯慢慢数着灵石。 一百一十五块,他给的可真够分量。 宋蘅满意极了,抚摸着灵石,兴奋得睡不着。 “这些灵石?”宋蘅摸着摸着,就觉得不大对劲,翻来覆去看了好一阵,“看来只能自己用了。” 这些灵石放得太久了,可能得有好几十年了,里面的灵气空了一小半,拿去买东西人家肯定会觉得她是在坑人,所以最好的用法除了自己拿来修炼,宋蘅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这么一算,她其实并没有占什么便宜,不过这买卖倒也谈不上吃亏。 这么想着,宋蘅就更是睡不着了。 好些天都没有好好修炼了,干脆就不再睡了,拿起一块灵石吸收里面的灵气。 一块, 两块, 三块, 二十块…… 时间一点点过去,宋蘅不知疲倦地吸收着灵石里面的灵气。 效果非常之好,比起自己慢慢练出那一丝一缕的灵气快得多了,就是这么下去,她非得破产不可。 看着面前已经成为了废石的灵石,宋蘅感叹灵石太好用了,可惜就是不是她可以每天都这么成堆成堆地消耗下去。 …… …… 还未走到跟前,宋蘅看到一个人蹲在草地里观察着什么东西。 宋蘅走到他身后,“看什么呢?” 阿林吓了一跳,待看到是宋蘅之后,面有怒色,“你骗人!” 第41章 愿望 因为愤怒,阿林脸上涌出极不正常的潮红色。 要是眼神可以杀人,她一定在阿林的眼神之下死了上百次了。 宋蘅心里是有些愧疚的,不过她的愧疚并没有持续太久,“我们说好了的,你把驴子借给我,我帮你杀鸡。现在驴子我也还回来,怎么说我骗你呢?” “你还说你跟师傅认识,还说只是借借就还,都十多天了你才还回来。师傅都怀疑我是骗他的,我怎么说他都不相信,而且师傅说他根本就不认识你!”阿林眼睛红了。 “我也没说我们很熟啊。”宋蘅撇撇嘴,虽然她确实不太厚道,但是那完全怪她咯? “反正师傅现在都不相信我了,说我是小骗子。他们都笑我。”阿林抹了抹因为委屈而出的泪花。 宋蘅叹息一声,“怎么这就哭了呢?男子汉大丈夫,你又没有骗他们,你借给我驴子完全是出于好心。你看,现在驴子我还回来了,你去跟你师傅说,他就不会再说你是骗他的了。” 阿林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听宋蘅这么说,有些犹豫,“真的?” “当然了。”宋蘅说,“你师傅说你骗他是因为他当时不知道,现在他看到驴子了,就会相信了。” 宋蘅暗暗吐舌,跟小孩子说话就是累。 “可是师傅叫我养鸡,说是等可以吃了才能去见他。”阿林犹豫,“而且,我还要在这里看着它们。” 宋蘅瞟了一眼淹没在枯草丛里的小鸡仔,“我帮你看一会儿吧。” 阿林走了,宋蘅无聊地在园子里转悠,看着那些小鸡仔弱不禁风,走路不稳的样子,一阵风就能吹跑。 她什么时候养过鸡了? 鸡这种东西她从来都只知道吃,养鸡?那是她要干的活吗? “臭小子,真是难伺候。”一把拔出剑,宋蘅隔着虚空对着那些小鸡仔比划了几下。 嗯,脖子太短,不太好杀。 没过多久,阿林就回来了,神情没有了先前的沮丧,但是也不跟宋蘅说话,只是跟在那些小鸡仔的后面观察它们。 还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宋蘅摇摇头,“跟你师傅说好了?” “嗯。”阿林没回头,只发出了一个单音。 “那我走咯。” 身后没有了声音,阿林回头一看,宋蘅已经走出去十几米了。 阿林眼中露出一抹羡慕,又垂下头,看着脚尖以及旁边的杂草。 …… …… 山路上凉风习习,宋蘅紧了紧衣衫,或许应该换上冬衣了,她该去领两套过冬的衣裳才是,免得某一天一早被冻得走不动路。 凉风吹动着路边的树木,微黄的叶片在风中飞旋,划过一个好看的弧度翩然落下,抬目望去,漫山遍野,除了那些四季常青的树木,已是漫山金黄。 若是这个时候登上青阳峰俯看丛山秋色,一定壮阔又美丽,可惜爬一个青阳峰的时间太久,只为了看个景色也太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浪漫从来都是有钱又有闲的人的权利。 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那个人说的话。 “像你这么按部就班的修炼,修到死你也修不成个真仙。” 真仙?那是她应该妄想的东西吗? 太遥远太遥远了,她从来不会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越想就会越感到自己的失败。 成千上万的师兄师姐,他们努力修炼,对于每一个灵石的使用都精打细算,比她早两年入门的小琳师姐现在的修为也只比她高那么一点。 小琳师姐和那些人没有什么不同,她很忙,忙得宋蘅见到她的时候都不是很多。 她总是在赚取灵石的路上或者正在赚取灵石,她很努力,很能吃苦,不输于任何一个人。 她的资质有限,但是真的很勤奋了,可是勤奋就真的有用吗? 一个勤奋的人修炼十年抵不过一个天资高的人的一年。 但是勤奋就真的没有用吗? 那些高高在上的真人长老尊者们? 他们真的就都是才智、能力、天分冠绝天下么? 那真的不应该想想吗? 或许、可能、也许有一天真的可能呢? 宋蘅清楚她的天分,或许比某些人聪明一些,但是那些聪明在修炼的天分上没有半点帮助,她和大多数的人没有区别。 有的东西她不想去想,譬如宗门为何会要他们这些资质庸碌的人? 或许是因为世间奇才太少,或许是出于矮子里面拔高,他们这些人都是经过了二道筛选才入得宗门,他们之中大多数人的一生都是庸碌的,修炼得很一般,但是架不住人多,总会有那些一飞冲天的人。而他们,会成为这个宗派的石柱,成为万人敬仰和激烈后来者的楷模和动力的源泉。 大宗门不会和那些小宗门一样浅薄,不会轻易凭着所谓的资质来判定一个人的潜力,就算是再没有用的弟子也会有他的用处,至少这样的人数,这样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会符合一个大仙门的地位和气度。 想到这里,宋蘅就觉得,有的时候懂得太多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想得太多更不是一件好事。 那往往意味着看清现实,才发现自己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重要,除了是自己人生的主角,但其实可能连个配角都算不上,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 譬如山林中某棵树上的叶子,或许从刚一出生的时候就幻想着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可惜直到变成树下的一片腐叶都无人注意。 或许在风的助力下,翩然而落的身形会吸来唯一一次无意的注视,但是在那之后也什么都没有了。 暗暗有种流泪的感觉,宋蘅抬手擦去。 她怎么就确定她不可以成为那个万众瞩目的焦点,她怎么可以确定她的路就一定和旁人一样? 走上去任务大殿的路,行人匆匆,她是其中一个。 她把这升腾起来的愿望埋在心底,但它立刻破土而出,萌发新芽。 她无人诉说,即使说出来也会为人耻笑,笑她的不自量力。 或许将来的有一天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向人说起曾经在某一刻萌发的浓烈愿望。 或许她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开口,任它沉沦,一同带进坟墓。 第42章 巨妖 任务大殿还是那个任务大殿,做任务的还是那些人,其中多了些新面孔,想来是新来的。 宋蘅也不在意,随意看着,这个时候简单容易的任务自然已经没有了,而那些新人还在抓耳挠腮,犹豫不决,显然是没有抢过那些老手。 若是再以前,宋蘅也会如此,不过连续两个任务做下来收获颇丰,那种累死累活干一天只能拿几个灵石的任务她已经不怎么看得上眼了,尤其是昨天晚上用掉了几个块灵石,那种直接用灵石修炼的感觉在以前她是无法想象的。 灵石是从灵脉中开采出来的,琼霄派有几处大的灵脉,但是每天的产出也不多,这东西还是越采越少,算是一种修炼资源,用一点就少一点,都是通过发放任务的方式让门下弟子获取。 任务里有宗门任务也有个人发布的任务,唯一的区别只是谁发放灵石而已。 像宋蘅的上一个任务就是个人任务。 宗门任务是最有信用的,个人任务说不得可能会遭遇拖欠等情况,当然一般人也不会花费灵石去发布任务,琼霄派的弟子们个个都是强人,真的有什么事情的话他们会先自己尝试去做,如果不是必要,他们才不会花费那个冤枉钱。 “呼!”轻呼了一口气,宋蘅看着上面的一个个任务不禁咂舌。 【缉拿蓝瓶镇妖孽,二十灵石。】 宋蘅抬手拿下这个任务,她不知道蓝瓶镇的妖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这个任务给的灵石跟那些杀凶兽捉妖的任务相比是很少的。 宋蘅觉得经过了这么多年的运转,琼霄派的任务发布已经自成一体,二十灵石的任务难度肯定比不上五十灵石的。 再说,宋蘅觉得那个人说的也没错,步子不迈大一点,个人的未来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登记好了任务,宋蘅问那师兄蓝瓶镇在哪里,师兄摇头,递给她任务牌子,指了一个方向,说出了山门先去琼霄城,青云台那里有传送阵,可以传送到距离蓝瓶镇较近的一座风水城,到时候再转往蓝瓶镇。 宋蘅记住风水城这个名字,回住处收拾了一些路上用的东西带上,准备第二天一早出发。 这是她第二次出琼霄派,上一次是跟着师兄师姐们去猎杀凶兽,虽然她只是跟在后面。 不过这次一切都要靠她自己了。 天没亮她就起床下山,守山弟子验过她的任务牌就放行了。 这次任务的时间是两个月,她不敢耽搁,听任务处师兄的意思,蓝瓶镇很远,她早点赶过去总不会错。 之前跟着柳眉他们来琼霄派的时候宋蘅没觉得远,这会儿全靠她用退走那酸爽简直不用提了。 “还说是最近的城,都走了一上午了还没到。”宋蘅嘀嘀咕咕埋怨着,早知道就跟那傻小子借驴子一用好了,不过估计这回是不大好借了,而且路途遥远,蓝瓶镇还有妖孽,也不知道那头傻驴子合不合妖怪的胃口,要是丢了小命就亏大发了。 到时候那傻小子说不得会以为是她给煮了吃了。 宋蘅默默为自己没有借驴子而找了个借口,确定自己没有走错方向后认命地朝前走去。 琼霄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凡人、散修、宗门之人都有,宋蘅没有多停留,径直就朝着青云台的方向走去。 “最近城中出了妖孽,伤了不少百姓,张师兄他们都去城中巡防去了,没有他们的许可传送阵暂时不能启用。”听了她的来意,青云台的值守解释说道。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不太清楚。”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妖孽呢?”宋蘅又问他。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好像是城东的黑水岭来了一只巨妖,那巨妖惯会幻化成人形,藏在百姓之中,很难发觉。要不是不知道它这回是发了什么疯,在闹市伤人,也不是闹得这么大。”那人见有人愿意听他说话,就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就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宋蘅。 宋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既然张师兄他们还有事,那我就在这里等他们吧。” 说完,她也不客气,盘腿坐下,本想着趁着空余时间修炼一会儿,不过脑海里尽是关于那只巨妖的事情,又想到自己也要去蓝瓶镇捉妖,一时难以静下心来。 妖怪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第43章 街上 那段记忆有点模糊了,但是每次想起依旧让人心颤,不由得冷汗直冒,那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窒息到忘记了疼痛。画面是灰白色的,那双空洞的眼睛到如今想起来依然如同幽暗的黑洞,仿佛随时都会将人吞噬,不得解脱。 那还是宋蘅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遇到妖怪,那怪异的身躯,冰冷坚硬的触感,是死亡的味道。 那个时候她还小,但是那或清晰或模糊的画面将会成为她永生难忘经历。 正是那一段算不上美好的经历,改变了她的人生,让她走上一条和普通人完全不同的道路。 就是那一刻,她成为了原本她永远也不会成为的另一个宋蘅,另一个可能永远都不会存在的宋蘅。 人的道路是不会回转的一条路,从她说下要留在那里的时候,她就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成为了现在的自己,成为了不知道未来在哪里的自己。 那柄剑被她用麻布细细地卷好背在背上,只余一个剑柄露在外面,抬手去拔很是方便。 琼霄派中几乎没有人习剑,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看到过,不过她并不在意,那些人不是也有自己趁手的兵器吗? 那么她的也算不得奇怪。 实在是待不下去,宋蘅站起身来,“他们去哪里捉妖了?” “不清楚。” “我出去一趟,等会儿回来。”宋蘅说。 “诶,你小心一点,外面不安全。” “我会的。”宋蘅应了一声,出了青云台。 如果不是知道琼霄城里有妖怪,宋蘅会觉得这里和往常没有什么分别,至少妖怪的事情对于很多百姓来说不是什么事。 看着他们脸上露出的满足和对于未来的期望之色,宋蘅都有些羡慕了,当那些修仙者已经四处戒备的时候,也只有那些百姓还能够平静地生活,仿佛一点都不受外界事物的影响。 不得不说青云台处理事情的高效,这么快就处理好了善后事宜,一点风声都没有漏出来。 宋蘅走在宽阔的街道上,小心地打量着每一个人,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视线范围内每个人的脸,然后暗暗在心里盘算。 妖怪是有妖气的,至于妖气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宋蘅说不上来,其实她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这东西她在某本书上翻到过,只是并没太在意,也曾听人说过。只是说的人也说不清楚,至少说等真正遇到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了。 嘁,遇到的时候就知道,怎么知道?被咬一口然后就知道了么? 走完一条街,宋蘅觉得看半天的书都没有这么累,要搜寻一个会幻化成人形的妖怪,可真是太难了。 本想着先回青云台看看能不能用传送阵了,不过一看天色都这么晚了,就算这会儿传送过去,自己人生地不熟,又是大晚上的,难道要在风水城的大街上游荡? 算了,还不如再多待上一天,左右耽误不了太多的时间。 “姑娘,晚生可以坐在这里吗?”宋蘅寻了个面摊,叫了一碗素面,正准备吃,忽然一男子声音从头顶传来。 宋蘅没有回答,下意识地抬头看他。 “可……可以。”宋蘅的心里有些发颤,那双眼睛…… 对,那双眼睛很美,但是在她看来有些恐怖。 隐藏在暗处的空洞和那天晚上的那个妖怪…… 想到这里,宋蘅不禁起了鸡皮疙瘩,脸色不由得有些僵硬,直到举着的筷子上的一根面条落在汤碗里,溅起了汤水洒在手上,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低头吃面。 “不会吧,那个擅会幻化成人的巨妖就是眼前这家伙?”宋蘅心里直发虚,既然都说是巨妖了,肯定难以对付。 来的时候她是兴致勃勃,不过一想到现在自己面前正做着一只巨妖,就由不得她心里不发虚。 他的武力值如何? 怎么办?要不要先动手? “姑娘,姑娘?”一声唤将她唤醒,宋蘅不敢和他对视,连忙起身,放下银钱就走了。 “我真的好没用啊。”宋蘅暗自懊恼不已。 恨自己胆小,恨自己没有本事。 要是有高强的本领,她早就一把抓住那人逼问了,哪里会像现在。 离开面摊,宋蘅依旧能够感受得到从后背传来的注视,修炼的人对于这些本就比常人敏感,再加上是这种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将她刺激的时候。 宋蘅的脚步下意识地加快,她怨恨自己这个时候的无能,又害怕到时候是她弄错了,两相纠结之后,宋蘅决定,她不管了…… 走了几十米,她又站住了,真的要不管吗? 万一那真的是妖怪怎么办? 妖怪不可能不知道青云台的人在找它,那么现在它出来是做什么? 觅食? 宋蘅想起刚才那人筷子勾着一根面条似笑非笑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脚下重重一顿,然后朝着刚才的面摊走去。 她的心里依旧在纠结,脚却不听她的使唤,一步一步朝着前面走去。 第44章 消息 凄厉的尖叫仿佛要刺破耳膜,前面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围观的人群激动万分,一个个口中说着“去死”,“杀得好”之类的话。 宋蘅的目光穿过人群之间的缝隙,看到了那个蜷缩着翻滚尖叫的火人。 他此刻已全然没有了先前的风度,脸皮掉了半边,露出半张狰狞可怖的长满黑色绒毛的脸,她看不出那是什么。 “你们这些修道之人!为什么就容不下我!容不下我!”他一边抱着脑袋尖声叫道,一边试图冲破禁锢他的结界。 “孽障,你残害生灵,其罪当诛!本以放你一马,却没想到你变本加厉。胆敢在琼霄城中作乱,这就是你的下场!”刘德云哼了一声,抬手打了一个诀。 他身上的火焰更大,噼里啪啦,砰然一声,爆裂开来,化为黑灰。 宋蘅看着他在眼前灰飞烟灭,她分明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双阴鹜的瞳孔,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留给了她极为难忘的记忆。 围观的人看着眼前这一切,有人兴奋地大声感谢铲除了妖孽,有人忍受不了这样的场面疾步离开。 刘德云安慰了他们几句,说琼霄城中绝不会再有妖孽作乱,人群这才慢慢散去。 宋蘅站在路中间,刘德云看见她,皱了皱眉头。 宋蘅走上前去,给几人见礼,“刘师兄,张师兄,”她的目光落在两人旁边的青年身上,犹豫了一下,她不认得,便只是冲他点了点头表示打招呼。 “你是琼霄派的弟子?”刘德云打量她,目光落在她背上的剑上,用剑的人很少,他对她有点印象。 “你是来做任务的?”一语道破她的来意。 宋蘅点头,“是借道去风水城,听任务处的师兄说青云台有传送阵可以去风水城。” 刘德云淡淡道:“去风水城啊?不过你来的时机不对,最近传送阵都不能使用。所有,你要是赶去风水城的话怕是要尽早。” “不能用?”宋蘅下意识地道。 “对,不能用,还有什么问题吗?”刘德云不耐烦道:“最近城里的事情很多,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就尽早启程吧。我们还有要事,要先回青云台了。” 刘德云说完错身走了。 张师兄冲她微微一点头,也跟了上去。 最后,只剩下那个她不认得的人还站在那里看着她。 “师兄,为什么你说传送阵不能用?” 刘德云淡淡道:“一个小角色,何必为她耗费心力?开启传送阵不要灵石吗?” “可我记得这个月的定量还有余存……” “那点怎么够?早就用完了。”刘德云道。 “就算是还有,与其耗费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还不如多多修炼。张师弟,如果你的灵石多到用不完,那倒是可以拿出来救救急。”刘德云淡淡嘲讽道,“你别跟我说那些你就没有用过。” 旁边那人不说话,刘德云很满意。 “张师弟,你年纪也不小了,难道就没有想过以后的事吗?难道你想要一辈子驻守在青云台?”刘德云道:“明明就在宗门山脚下,却十多年不能回去。反正,我是快受够了,多待一天我都觉得厌烦。” “师兄,你的心又浮躁了。”张栖元担忧地说道。 “我没浮躁,你看我哪里浮躁了,我好得很!”这句话像是一盆沸水浇到了他身上,他反应极大。 张栖元不说话了,只是心中隐隐担忧。 …… …… “叶师兄,你以前去过蓝瓶镇吗?”宋蘅没有想到,那个她根本就不认得的人会跟她一起走进路边的一间酒楼。 她先前已经吃过饭了,这会儿并不觉得饿。 叶静天点点头,看着面前的菜,皱了皱眉头,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尝了尝就放下了。 “吃这个吧,听说琼霄城的白鱼很很美味,就是不知道这家店做的正不正宗。”宋蘅夹起一块鱼肉放到叶静天的碗里,又夹起一块放到自己嘴里,顿时就惊讶了。 叶静天若有所思,看了一眼碗里的鱼肉,又看一眼宋蘅,又尝了一口。 味道很奇怪,但是可以接受。 宋蘅又给他夹菜。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叶静天终于忍无可忍道。 宋蘅讪讪地放下筷子,她才献了这么一点殷勤。 “师兄能说说蓝瓶镇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宋蘅问道。 叶静天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蓝瓶镇在风水城西南四五里处,镇子不大,不过百余人口。蓝瓶镇的人以制作当地有名的一种蓝瓶为生,卖给风水城的卜师。卜算的人相信,蓝瓶镇的瓶子可以吸去一切的厄运、所有不好的东西。” 宋蘅表示出了兴趣,认真地听着,但是对于什么瓶子吸去厄运的说法她嗤之以鼻。 叶静天还在讲述着,“镇子虽小,但是蓝瓶镇每隔三四十年就会有奇怪的事情发生,原本被齐齐摆放在镇子中间小广场的一夜之间全部被倒立过来,所以有人就说蓝瓶镇有妖孽。” 宋蘅道:“那蓝瓶镇有妖怪吗?” 叶静天瞟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道:“这些都是听我说的,你应该自己去看看才对。再说,我说得也不过是听别人说起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楚。” 第45章 传送阵 “你想用传送阵吗?”叶静天忽然开口问道。 宋蘅闻言眼睛一亮,但是很快就黯淡了,“可是刘师兄他不同意。” “我知道,不过总会有其他法子的。” 宋蘅下意识地就朝着偷偷去用的方向想去,她的脑海中甚至已经勾勒出了两个人趁着夜色打晕看守,偷偷启动传送阵的画面了。 等等,她为什么要把叶静天放到一起?那明明只是她自己的事情,她只不过是问他一些关于蓝瓶镇的事情罢了。 “你知道传送阵是怎么来的吗?”叶静天问。 宋蘅摇摇头,她只是用过,至于是怎么来的这个问题她还真的没有想过。 叶静天见她一副不清楚的疑惑样子,便解释说道:“修炼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在以前,在修炼一途中,需要取得突破是无比艰难的事情。因此单纯的修炼已经不能够让人顺利地迈入下一个境界。于是,很多人就开始尝试从其他方面突破,辅助修炼。比如炼制出助人突破的丹药,比如说打造出比别人更好兵器的器道。” 宋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丹药她见过,但是实在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就算有闲钱她也没打算尝试,先不说有用没用,就是看着一大堆灵石才能换来那么小小的一粒,她就舍不得。 “阵道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得以产生和发展的。传送阵就是其中的一门法阵……” “既然风水城那边有一座传送阵相连,那么我们只要再制作出一座传送阵和它相连就可以。” “你知道要怎么把两座毫无联系的传送阵连接起来吗?” 宋蘅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没关系,我知道。” 额。 青云台上有座摘星楼,是青云台最高大的建筑,站在摘星楼上,整座琼霄城进入眼底,只是是在夜晚,除了那些虚无得仿若蚊蝇的灯火,其他地方尽是黑暗一片。 “琼霄城以前是座小城,和琼霄派也没什么关系,不过那城主倒是挺识时务,甘愿献给仙门,琼霄派这才派人前来驻守。”叶静天捏着手上的灵石,一下一下地捏着。 宋蘅看着那块灵石在他的手上变成细碎的粉末,然后他蹲下来,轻轻把灵石粉末撒在地上,他像是在作画一样,很认真地画着。 宋蘅举着烛火认真地看着他的动作。 烛火摇曳,将两个人的影子映在地上,映出一大片阴影。 “好了。”叶静天捏了一个诀,打在那片图案的一个方向。 宋蘅不解。 叶静天解释,“这是在定位,不然要是随便传到哪里去了我也说不准。知道仙门里为什么没有传送阵吗?即使有也是要时刻监视,不然什么时候凭空出现个不该出现的人就说不好是好事还是坏事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宋蘅走上去。 光华闪过,两人消失在原地,只余一些灵石的碎屑,风一吹,就消散于无痕。 这样的手段宋蘅是想都没有想过的,她还以为自己要凭着脚走到蓝瓶镇去。 “这里就是风水城吗?”周围是一片漆黑,宋蘅手上还拿着蜡烛,只是那蜡烛已经熄灭,周围什么都看不清。 “这里好像是个山洞。”叶静天说话的时候,单手随意一挥,角落的一根木头就燃烧起来,果然是个山洞,有风从外面进来,吹动遮挡洞口的灌木。 宋蘅去拿那根木头放到山洞中间,又把四周能烧的东西搜集起来。 叶静天看着她动作,皱了皱眉头,“等天亮了再确定一下位置吧。” 宋蘅点点头,她没来过风水城,不知道风水城的传送阵应该在什么地方,不过在这个山洞里显然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她不想去怀疑叶静天,那样毫无用处,只会增添她的困扰。 叶静天这个人…… 宋蘅其实并不了解,甚至在今天之前她根本就没有见过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要去相信这个陌生人,她很想对自己说,这个人来路不明,尽管他看起来跟刘德云他们认识,可是那又怎么样? 不过,很快她又告诉自己,除了相信他你还能做什么? 再说,你有什么值得别人图谋的东西? 是啊,她什么都没有,又干嘛去想那么多? 她想告诉自己,已经活得这么累了,为什么不能少去想点事情,为什么要思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坐下来,盯着那跳跃的火苗发呆,企盼着漫漫长夜能够早点过去。 宋蘅很想多坚持一会儿,如果能够坚持到天亮就好了,尽管她想叫自己放松下来,但是这一天的劳碌奔波,叫她疲惫,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叶静天也看着那堆火苗,他的表情有些僵硬,看宋蘅睡过去,他抬手扯了扯自己的脸,这一天下来,好像表情就没有变过,这样下去可不能。 他又用力地扯了扯,但是那张脸上的严肃,或者说是毫无表情并没有随着他手的动作而有任何的改变。 他的力道有些大了,听到一声响动,立马停下,见宋蘅只是翻了个身,他又继续着刚才的动作,似乎是跟那张不合他心意的脸作上了斗争。 宋蘅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因为只用了一件衣服垫在地上,再加上地面又硬又冷,她的脖子很不舒服,歪着脖子好一会儿才慢慢扭动着,随着咔咔两声骨头的响声,她这才感觉脖子的关节通气的些。 全身都很不舒服,好像挨了一顿揍一样,那种难受别提了。 叶静天端端正正地坐在早已熄灭的火堆旁,那姿势像是在打坐修炼一样,那姿态动作和画本里的标准动作没有区别。 宋蘅也这样修炼过,但是她觉得那种盘腿姿势她坚持不了太久,总会忍不住伸伸腿或者别的什么。 想着或许这就是个修炼狂人,宋蘅不好打扰他,扒开洞口的灌木朝外面张望。 她吓了一跳,重重地拉开那些遮挡视线的树枝树杈,定定地看了外面好一会儿。 还好昨天晚上没有盲目出去,不然她简直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 第46章 蓝瓶镇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从山脚下朝上仰望,一定会看到在那巍峨的大山的山腰处,一丛长势极好的灌木正在被无情地撕扯,直至拔光。 那丛灌木长得极为不易,扎根于乱石之中,根须紧紧地抓住石缝间的土壤,倏然被连根拔起,连带着石缝间的土壤一并暴露在空中。 宋蘅趴在洞口,无语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朝山下望去,空荡寂静的山岭之中,半个人影都没有。 “叶师兄,叶师兄。”宋蘅等了半天,叶静天半点反应都没有,看那样子要是不叫醒他,他会一直修炼下去。 叶静天缓缓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 宋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那恍惚的一瞬间,她好像觉得叶静天的那双眼睛有种,有种她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那种感觉一瞬即逝,她也没有太在意。 “叶师兄,我们现在好像在一座山的半山腰。”宋蘅向他说着眼下的情况。 叶静天听着,等宋蘅说完,他才道:“这么说这里不是风水城了。”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膝盖,发出咚咚的奇怪声响。 宋蘅惊奇地看着他的动作,敲膝盖要这么用力吗?骨头不会疼吗? 叶静天平静地停下手,起身走到洞口,然后走了出去。 宋蘅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猛跳,下意识地去叫他,“叶……” 叶静天静静地站在半空中,迈出一步,他依旧站在半空中…… 宋蘅看着叶静天的身形若有所思,她很羡慕。 叶静天走了回来。 宋蘅连忙问他说道:“叶师兄,这里是什么什么地方啊?距离风水城还有多远?” 叶静天淡淡地说道:“我再画个传送阵,这次我们一定能够到风水城。” 好吧,也就是说他出去看了好一会儿其实什么也没看出来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宋蘅不再言语,反正不用她出灵石,画阵的事情她也插不上手,没什么好反对的。 默默地看着叶静天拿出一块灵石捏啊捏,宋蘅自觉地收拾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把它们踢开,好腾出一片干净的空地。 做完这些,她拍拍手上的灰尘,不期然仰头一看,就见山洞顶上有着奇怪的纹路,她下意识地去问叶静天。 叶静天已经开始在地上绘图,听到宋蘅的话,也没回头,“那是传送阵,不然你以为我们怎么会被传送到这里来?” “既然有传送阵为什么还要自己画呢?”宋蘅不解。 叶静天不说话,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 宋蘅见问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也不再钻牛角尖,蹲在一边看他画阵。 …… …… 风水城的传送阵好奇怪,这样一个破烂地方竟然也有传送阵? 宋蘅仰头无语地看着顶上那块摇摇欲坠的屋顶,屋顶上茅草飘呀飘,打着旋落在地上。 “风水城最多的东西除了风水师就是传送阵。”叶静天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问,拿开沾在身上的草屑,朝外面走去。 宋蘅回头看了一眼那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心说果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想不到这陋室般的存在,曾经也有过阵师的长留啊。 “风水城留这么多的传送阵不怕有贼人混入吗?”宋蘅跟上叶静天,问出心中的疑问。 “这里本来就是妖魔鬼怪混居的地方。”叶静天驻足,指了一个方向,“出风水城,一直走一直走就会到蓝瓶镇了。” 什么叫一直走一直走呢? 直到宋蘅走在去往蓝瓶镇的路上她都还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至于叶静天早已和她分道扬镳。 她就说嘛,那么一个有本事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好心特意带她到风水城来,分明她只是顺带捎上的。 不过有这样的运气,宋蘅都想要感谢老天爷,感谢天上的神佛,最感谢叶静天。 一边咬着发硬的干粮,一边气势豪迈,宋蘅也不觉得寂寞,左看右看,对什么都好奇得不行。 尽管她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处荒郊野岭,荒无人烟,偶尔只听到几声乌鸦的啼叫声。 这委实不是什么好兆头,或许应该叫风水师给看看。 风水城的风水师是一群奇特的存在,首先他们是一群修仙者,其次看风水,看命相,测运程,没有他们不能干的,甚至连传送阵他们也会做,所学之杂,令人咂舌。 走了大半个时辰,半个人影都没见着,即使是坚信蓝瓶镇就在前方也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半道上走岔了,毕竟要是往回走,那是谁都不能接受的。 不知不觉,她的步子变得小了些,也没有刚开始的那股冲劲。 她甚至开始思考起自己即将要可能要面对的妖怪来。 那会是个什么妖怪呢? 是长着蛇身人头空洞的眼睛,还是会伪装成青年书生风度翩翩还是撕破伪装之后的狰狞可怖呢? 在宋蘅的人生阅历之中,她只见过两次妖怪,而且都给她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她实在想象不出来妖怪应该是个什么样。 来之前她查阅过一些关于妖怪的书籍,其中一本旋风装的古籍上在文字中间还有着各种各样的绘图。 据说那就是妖怪。 不过宋蘅深刻怀疑那作者的水平功底,很难让人辨别啊。 正想着,宋蘅忽然止住了步子,看着前方。 蓝瓶镇。 一块残破的木牌上三个不知是用什么颜料写出的幽蓝的大字歪歪扭扭,却又有一种怪异的协调感,似乎那几个字就应该那么排列。 “总算是到了。”宋蘅心下松了一口气,为了自己没有走错路轻松了些。 抬手捏了捏剑柄,唰的一声,剑光闪过,她一把将背在背上的剑拔了出来,手持着剑,看着剑身上映照出来的自己的影像,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忽然,她偏头朝旁边一看,几个小娃娃正看着她,与她目光对视之间,那几个小孩撒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嚷嚷。 听着他们的叫嚷,宋蘅愕然,她有那么可怕吗? 他们叫嚷的并不相同,但是都同时表现出了惊惧。 宋蘅无语,拿把剑的就是坏人吗? 第47章 小东 宋蘅一脚迈进蓝瓶镇的地界,腿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颤,无他,只是一?32??到那个隐藏在暗中可能在向外窥伺的妖怪,她就无法平静。 来之前的气势昂扬此时早已消磨殆尽,她只听到自己心脏扑扑的乱跳,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是很快就被自己给压制了下去。 “没什么的,邪不胜正,区区一个小妖,才值二十块灵石,有什么可怕的?”她暗示自己那个还未谋面的妖怪只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根本不需要如此恐慌。 “我也没入流啊。”很快,另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毫不保留地驳斥。 “我其实真的很怕啊。”宋蘅不得不承认,不管她怎么猜想那个妖怪的不堪一击,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恐惧不受她的支配,在脑海里出现。 她想叫自己出息一点,但是再怎么样的心理暗示都毫无作用。 那双空洞的眼睛今天在她的脑海里不止一次地出现,她实在想不明白,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很多事情的细节她都记不大清楚,但是唯独那双眼睛,那双不是人的眼睛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吧。 她想。 握着剑的手很用力,她想哭,却也仅仅只是内心里的想法而已。 那是一种无人分担的时候的脆弱情感,她要把它从脑海里剔除出去。 她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窄小古旧的街道,在深秋的阳光照耀下,没有温度。 金色的阳光洒在路边的蓝瓶上,那些蓝色瓶子到处都是,新的压在旧的上面,或直立,或歪倒,或堆砌在一起,无人理会。 宋蘅的目光罗在这些蓝色瓶子上面,它们的花纹不尽相同,唯一相同的就是它们的颜色,或许这就是蓝瓶镇的由来。 她默默地想着,在街口站定了许久也没有想象中的妖怪来吃她,先前的那种紧张感少了很多。 街上的人不多,或许不多才是正常的,因为这镇子实在是太小太小了,就一条街,一眼望到尽头,只在街道的尽头有了分支,不知道通向何方。 宋蘅慢慢朝前走着,每走两步就向旁边的民居看看。 街旁的小孩子伙成一堆,从这边跑到那边,追着一只鸡都能玩得很开心。 那只鸡咕咕地叫着,惊慌失措地东跑西跳,间或一跃而上,扑棱着肥大的翅膀企图脱离他们的追赶。 在宋蘅看来,一群人傻傻地跟着一只鸡的后面跑是一件很蠢的行为,所有人围成一个圈,那鸡还能跑了? 除非它真的可以用它那双平日里看起来无甚大用的翅膀飞出去,否则也就是束手就擒的命。 她这样想着,也是这样说的,几个小孩听到她的话齐齐侧头看她一眼,眼神中带着怯弱,却又忍不住好奇地打量她。 宋蘅露出一个自认为温和的笑,在一个看起来不大合群的小男孩的面前站定,摸摸他的小脑袋,“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家人呢?” 小男孩大大的眼睛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红着脸道:“我叫小东。” 宋蘅越看他越觉得他可爱,那张脸蛋如同红苹果,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 “原来你叫小东啊。”宋蘅微笑着说:“你怎么不跟小伙伴们一起玩呢?” “他们都不喜欢我。”小东的脑袋垂了下来,眼神中失去了光彩。 “丑八怪,没人要!” “丑八怪,没人要!” 稚嫩的童言伴着拍手的声音,那群小孩捉到了鸡,拍着手从小东的面前经过,他们看到了宋蘅,是跑开的,不过那声音即使隔了很远依旧叫人听得清楚。 听到这话,小东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他默默地转身,朝一个巷子走去。 宋蘅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从来没有想过,从一群幼小的孩童嘴里也会有这么伤人的话。 或许他们只是无心之言,但是隐藏内心深处的不屑和鄙视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它看似无心,却分明地将两个不同的群体分割,伤害了一个孩子的心灵。 宋蘅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小东脚下微顿,然后走得更快了,最后他开始跑。 不断地朝前面跑。 就好像在他的身后有一只饿狼在追赶他,下一刻就要把他连带骨头一口不剩地吞下。 他摔倒了,爬起来继续朝前面走,抬手重重地擦脸上的尘土。 他走着,撞到了一堵人墙上。 宋蘅看着他倔强的脸上满是灰土,额头上还擦破了一块皮。 “你跑什么呀?”宋蘅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跟他说话,拿出一块巾帕给他擦脸。 他僵直地站在那里,不说话,眼睛红了,却没有流泪。 “好了。”宋蘅拍拍他的脑袋,“男子汉大丈夫,摔倒了也没有哭。”她自认为这是一句肯定和鼓励的话,可以维护一个小孩子脆弱而又敏感的尊严。 哪知她不开口还好,话说完就看到如同潺潺流水的泪水从他的眼角蜿蜒而下,漫过他的脸颊,带走脸上的脏污,留下两条分明的泪痕。 宋蘅给他擦眼泪,却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才好,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人,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减轻他内心的悲伤。 她不是没有过难过的时候,难过的时候也仅仅是找一处开阔的地方待上许久。 辽阔的大地、苍茫的群山会开阔她的胸怀,会提醒她前路还很漫长,她往往深吸一口气,重新获得勇气。 她是这样做的,但是那仅仅只是她。 眼前的这个人是一个小孩子,她能告诉他时间会把一切悲伤和失落带走,直到很久之后回首,会发现那些曾经让他很在意的东西只是生命中的一朵浪花,一朵已经被时间的长河冲远了的浪花。 或许在某一天会再次想起它,但是它已经不再重要,至少不再是曾今以为的那么重要。 在现实和追忆之间,当下重于过去。 她沉默着,手上的动作很轻,像是在擦拭一件珍宝。 忽然,一个重力坠入她的怀中。 那个小小的身躯抱住了她。 第48章 枝条 突如其来的一下让宋蘅有些不知所措,抬手轻轻拍着小东因为抽噎不断?33??动的背,她没有说话。 小东抬头不好意思地看她,见她一如先前的面容温和,虽然她没说什么安慰的话,但是他从这个陌生女子的身上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宁静与祥和。 那是一种他渴望的,又不习惯的宁静。 他希望每天耳边不会有那些动辄辱骂的言语,那些嘲笑的言语,让他不安地只想逃避的言语。 他渴望有一天不会有人说他是个泥孩子,没爹没妈没人要。 他不想听到那些他不想要听的话。 镇子里的阿柱、金娘他们每天都会一起出去玩耍,他总是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他们。 他不能看太久,太久了婶娘会骂他。 他又开始朝前面走,朝回家的方向走,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见宋蘅缓步跟在他的后面,他的心情有点雀跃,又有点为难。 要是那样的场景被这位姐姐看到了要怎么办? 他想着,脸色突然就变得苍白。 一个围着一块青布围裙的女人揪着小东的耳朵就往屋里拽,宋蘅分明看到他眼里的泪水在打转。 宋蘅想要开口为他说两句话,那女人似乎知道她的想法,叫她不要多管闲事。 砰的一声,大门从里面紧紧闭上。 宋蘅伫立良久,才折身离开。 因为这一件插曲,她的心情明显受到了影响,在街上像只无头苍蝇一样走了好久才回过神,想起自己的正事来。 在蓝瓶镇要找到一间舒适的客栈是极为不易的事情,整条街走到尽头,也没看到一间客栈。 无意间发现一条极幽深极幽深的巷道,宋蘅走了进去,曲曲折折的巷道很是狭窄,只容得下两三个人并肩通过。 尽管如此,巷道被收拾得极为干净,脚下的石板路似乎经常有人打扫。 不像是其他城镇中不起眼的角落往往就是藏污纳垢、混乱不堪的所在。 就这么走着,路上遇到几个背着背篓的少女,素衣荆钗,说说笑笑,脚步轻快地走来,似乎那满篓的收获不值一提。 看到宋蘅,她们愣了一下,收起刚才的轻松愉悦,快速地朝前面走去。 宋蘅捡起一支从背篓里洒落在地上的枝条。 那是一支蓝色的枝条,蓝色的枝,蓝色的叶,叶子细碎,密密麻麻的叶片凑在一起,有些极细的摸上去还有些刺手。 宋蘅若有所思地看着手里的枝条,放在手里把玩着朝前面走去。 巷子没有她想象的长,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尽头,巷子外面是碎石铺成的小道,再往前就全部都是泥土地。 四周是种庄稼的田地,不过在这个时节地里除了收获之后剩下的稀稀疏疏的还未被收走的秆子,有些地里一团烧过的草木灰,显得无比的荒凉冷寂。 沿着土路一直朝前面走,时不时会看到洒落在路上的蓝色枝条或是碎叶,有新鲜的、不太新鲜的,宋蘅就沿着这些“记号”朝面前走。 她不知道自己的注意力怎么就被这些树叶枝条吸引了去。 走着走着,道路的两旁渐渐有了树杈,齐人高的树枝随风轻摆,越朝前走,那些树越多,最后变成了茂密的树林。 宋蘅丢掉手里的枝条,从树上掰下一条来,跟她捡到的那根是一模一样的。 她游走在树林之中,里面的树木越发的高了,也更壮实。 那些老树的枝干呈现出一种幽蓝色,枝条的颜色也比外面的枝条更加深沉,不过都是蓝色。 “蓝瓶镇。”宋蘅想到蓝瓶镇的名字,想到路边堆砌的蓝色瓶子,瓶身上的颜色就是这种。 这就是蓝瓶镇的来历? 荒郊野外,经过的人几乎没有,宋蘅待得无聊,就折身往镇子的方向走去。 敲开一户人家的大门,说了她的来历,又奉上一袋银子,她得到了一间小屋。 房主大娘是个和善的人,她的手上粗粝的茧子诉说着她的勤劳。 院子里堆了一堆她先前见到的那种枝条,一个小姑娘拿着一把小刀细细地将纸条上的碎叶剔除,只留下光滑的枝条。 她把几根枝条捆成一个小团,然后继续手上的事情。 宋蘅默默地看着,没有多问。 正在院子的一角的房主大娘已经抬头看了她好几眼了,她可能只是无意识的动作,但是宋蘅看明白了,将目光从刚才注意的地方移开,她是来除妖的,又不是来偷师的,她能有什么坏心思? 她开始记得她是来除妖的,至于那些枝条的事情,知道了没坏处,不知道也没什么影响。 宋蘅在原地驻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和她们实在说不上话,就转身回客房了。 说是客房只是一间很小的偏房,被褥很旧但洗得很干净。 晚饭是粗茶淡饭,宋蘅吃着没什么胃口,她想着要尽快把事情搞定,继续耽搁下去,这种无趣的生活就会叫她难过。 离开琼霄派,这是她第一个安安稳稳在外面一个人的夜晚。 本打算修炼一会儿再休息,但是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离开仙门之后的不方便。 灵气很稀薄,才开始一小会儿她就感到力不从心,甚至还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烦躁,她难以静下心来。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原因,不过稍加猜想倒也不难想到原因。 或许这就是仙门和俗世的区别也说不定? 不然为什么琼霄城里总是有游荡不去的散修? 他们游荡在琼霄城中,展示自己的肌肉,渴望被青云台的管理者看中,然后从无根浮萍一跃成为琼霄派的弟子。 可惜,他们怎么会知道琼霄派培养和选拔新弟子的方式? 那种方式在现在的宋蘅想来依旧会想,到底是什么样断情绝欲的人才能够想出来的? 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这一夜注定难捱。 厨房里噼里啪啦的柴火燃烧发出的声响传到耳里,大勺子和锅壁碰撞的声音时断时续,有划动水波的声音,更是叫她难以入睡了。 一个翻身坐起,宋蘅不打算睡了,干脆出去看看。 第49章 蓝叶岭 跳跃的火焰,沸腾的水,房主大娘站在灶台边上,一把一把地将白天剔?34??掉多余树叶的捆成一团团的枝条放到大锅里。 听到脚步声,房主大娘回头看了她一眼,“还没睡啊?” 宋蘅点点头,走进厨房,“煮的什么?”她凑到锅边,好奇地打量里面翻滚的枝条。 房主大娘笑笑,“用来做瓶子的。” 宋蘅笑着说:“是用来做染料的吗?” “是啊。”房主大娘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熟稔地挑动着锅里的枝条。 见宋蘅在灶膛前坐下添柴,房主大娘连忙说道:“不用你帮忙,我这还要很久的。” 宋蘅笑着说还不困,睡不着,灶膛前面还暖和。 听她这么说,房主大娘对她的印象好了许多,至少这是个人,不像白天那么冷冰冰的。 她问宋蘅怎么到蓝瓶镇来,来做什么。 宋蘅说她接了任务,仙门里的师兄师姐们听说叫她要去风水城,又听闻蓝瓶镇的蓝瓶可以带来好运,就叫她帮忙带一些蓝瓶回去。 接着,宋蘅就问房主大娘选购蓝瓶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 房主大娘顿时笑道:“这你可算是问对人了。” 说起蓝瓶镇的瓶子来,她就滔滔不绝,把它夸成一朵花。 “我今天在街上看到好多瓶子,那些也是拿去卖的吗?” “那倒不是,只是……”房主大娘犹豫了一下,朝外面看了看,似乎那外面会有人朝里面窥探,压低了声音说:“这是我们蓝瓶镇的老传统了。家家户户都要在门口摆上蓝瓶,蓝瓶仙才会保佑我们烧出来的瓶子又好又能带来好运气。” “蓝瓶仙?”宋蘅喃喃,反复咀嚼,脑海中一道灵光一闪而过,莫非这个蓝瓶仙就是她要找的妖怪? 她是修仙者,自然不会相信世间有什么蓝瓶仙,她只知道人可以修炼得道,但是那也不是人们认知里的仙人。 房主大娘所说的不会是仙,相反极有可能是山精妖怪。 宋蘅对这事上心,就着房主大娘的话继续问着蓝瓶仙的事情。 房主大娘说:“听老人们讲,蓝瓶镇以前是不烧瓶子的,只有一个陶匠会烧些瓶瓶罐罐的。但是都不怎么好看。有一天陶匠的小儿子丢了,被发现的时候就在蓝叶岭的蓝影枝堆底下,但是孩子最后还是没有活过来。陶匠用蓝影枝熬成的汁水做成了陶罐,比以前的更好看也更好卖了,后来大家都跟着做,越做越好看,也越来越好卖。” “每个买了瓶子的人都会有好运气,风水城的风水师都说蓝瓶镇的瓶子可以趋吉避凶,带来好运。” 她满脸笑意,简直要把那些瓶子夸出个花来,就好像那不是虚无缥缈的无根据的传说故事,而是真真实实发生在先辈身上的故事。 宋蘅是不相信的,这话毫无逻辑,类似的甚至比这还要精彩百倍,更具传奇色彩的传说她看过很多,最开始也傻乎乎地相信,到后来也不觉得有什么新奇的了。 房主大娘看出她的不相信,又补充了一句,“有人说陶匠的那个小儿子就是……” 屋外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带动了厨房的门,发出哗哗的响声,房主大娘又朝外面看了看,脸上不复先前的轻松自得,相反还带着一丝不安,一丝恐惧。 房主大娘停了下来,她似乎是吓了一跳,原本还打算继续说下去,此刻住了嘴,半句多余的话也不肯再说了,只是盯着大锅里翻腾的枝条,一副极认真的模样。 宋蘅思绪繁多,脑海里还在将房主大娘说的话一一分析,手上下意识地往灶膛里面添柴火。 直到房主大娘出声打断,她才反应过来。 她本就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只不过是闲着无事想用这样的法子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顺便打探些消息。 理所当然的,她被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 宋蘅问房主大娘明天可不可以去烧窑的地方看看,她已经打好主意,要是明天还没有头绪就找个借口多留几日,思绪翻转之间,她已经想好了。 房主大娘并不是很热情,只是应了一声,把厨房的门带上。 夜色深沉,只见繁星,没有月光。 檐下堆放着一堆没有剔除碎叶的蓝影枝,在那堆蓝影枝的上方漂浮着点点蓝色光点,光点跳跃汇聚,忽闪忽闪,仿佛就像是另外一个星空。 宋蘅站在檐下许久,盯着那些跳跃的蓝色光点,拿了一件外袍搭在身上朝外面走去。 房主大娘听到院门转动的声音,犹如一只惊弓之鸟,身子不由得打了个颤,搬了凳子抵在门口,又几步过去坐在灶膛前,感受着从中传出来的热量温暖,这才感到放松。 夜晚的蓝瓶镇寂静。 脚步轻移,只有她的脚下与地面摩擦产生的沙沙声。 道旁两侧的民居似乎有声响传来,宋蘅疑惑顿步,有门窗被打开一条小缝,一只眼睛从缝隙后面露出,很黑,看得不是很清楚,可能那门缝后面并不止一个人在朝着外面看。 很快,是压抑的说话声,是搬动桌椅的声音,是手上力道没控制中,猛然有重物撞到门上的声音。 很快,短暂的躁动再次沉寂,一切又归于之前的无声。 宋蘅站在一户还亮着灯的人家的门口,但是随着她站定,门动了一下,灯灭了,声音也没有了。 她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看样子今天晚上是不会有人给她开门,就算去问也不会有人应答。 这真是一个压抑的小镇。 脚边踢到了一个瓶子,宋蘅弯腰捡起,是一只很新的蓝瓶。 可能是知道了那种蓝色的枝条是制作蓝瓶的原料之一,宋蘅感觉她的鼻子都灵敏了,依稀还能闻出瓶子散发出来的淡淡草木清香。 “蓝叶岭。”她默默念着这个名字,折身朝着蓝叶岭的方向走去。 白天她已经去过的那个地方,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刚刚听了房主大娘的话,她想或许真的应该去一趟。 第50章 出人命了 白天的时候赶路倒是不觉得,晚上赶路,又是在这种天色漆黑的时辰,风一吹就会禁不住打冷颤。 事实证明,在没有月亮的晚上走夜路是一件极具挑战的事情,好在宋蘅识得星辰,还不至于迷失方向。 琼霄派的伙食是不错的,她营养吸收得很好,到了晚上那些模模糊糊的轮廓也能看得大个大概,不至于撞到墙上。 不过,这样子终究太不方便了,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搜罗出一个木块,受到上次在野外钻木取火的教训,她随身带了火石。 木头不太好点,又从刚刚摸出木块的角落里搜出一些干燥的树枝树叶点上,然后再把木块引燃。 要是有人在这个漆黑的夜晚看到有人在街道的角落里点火,只看到幽蓝色的火光映照在那个蹲在角落很认真地拿着一块木块的人一定会吓得尖声大叫一声“有鬼”,然后撒腿鞭炮。 “真是怪了,还是蓝色的火焰。”宋蘅咕哝着,树长成蓝色的也就罢了,做成的瓶子是蓝色的也是理所应当,但是这烧个火还烧成蓝颜色的,真是……感觉怪怪的。 木块上没有淋桐油,火苗忽闪忽闪,尤其是在有风吹过的时候就有熄灭的风险,宋蘅只能小心地护着往前面走。 穿过白天那条巷道,来到空旷的田野上,曲折蜿蜒的狭小田埂更是难走。 她的速度不快,也不多想其他,只是盯着面前跳跃的火焰和前方被照亮的一点路。 要是这个时候思维发散,冒出许多奇奇怪怪的念头,她想她不用再往前面走了,可以直接打道回府。 她尽量让自己专心一些,但是脑子里奇奇怪怪的东西不受她的控制时不时会自己窜出来,她甚至想象着等她走到尽头,来到蓝叶岭的时候,她的前面站着一个一身黑的人,然后一招将她给秒了。 不过,直到她来到蓝叶岭,甚至在里面转了一圈之后,她发现先前纯粹是她多想了。 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折身往回走,忍不住回头一看,不远处的蓝叶岭的四周和上空都漂浮蓝色的星星点点,若不是不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过来,若是约上几个伙伴,一定会让人流连忘返,不想离去吧。 这景色真是太美,那片蓝色的星河蔓延极远,从蓝叶岭的上空飘散到远方,直到视线的尽头。 回到住处,厨房的窗户里还透出光来,宋蘅心想房主大娘也真是不容易,这么晚了还不能休息,明天她也一定不会睡到太晚。 生活真是不易。 房主大娘的丈夫去世几年,她和女儿相依为命,在她的身上完全看不到一个生活无忧的中年妇女应该有的片刻悠闲,她无时无刻都在忙碌着。 宋蘅想着要不要离开的时候再给她们留点银钱,那东西在琼霄派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就是做成首饰也只有她们这样的新弟子还会觉得好。 那也仅仅只是觉得好看而已。 琼霄派有几处金银矿,挖出来也多是分给外出的弟子,行走于外,总不能叫人说大宗门的弟子还会缺银子这种俗物,叫人耻笑。 银钱的用处很少,宋蘅出来的时候带了七八十两,她嫌太重占地方,便没有多拿。 就是她拿上个几百两,师兄也不会说什么,银子不是灵石,没什么好稀奇的,谁爱谁搬走。 宋蘅想着等事情解决,剩下的拿点给小东,其他的就留给房主大娘一家好了。 这一夜,她睡着不太安稳,屋里角落堆的一堆蓝影枝的味道似乎有些浓郁,她闻着不太舒服,无意识地翻来覆去,几次睡梦被那浓郁的香气侵扰,醒来的时候,只记得自己做了几个梦,但到底做的什么梦她是半点也想不起来。 脑子里昏昏沉沉,很不舒服,她也没多想,只当时自己昨天晚上出门受了凉。 想到昨天晚上出门之后什么收获都没有,宋蘅便有些沮丧,不过她很快就打起精神,心说二十块灵石的任务,别人做五十块灵石的任务也只是赶到地方唰唰几下解决,怎么到了她这里就诸事不顺? 先是差点用不上传送阵,接着又是连半只妖怪的影子都没有见到,以至于她都怀疑那妖怪是不是恰好出远门走亲戚去了,不然就蓝瓶镇这么小的地方,还能叫它藏住? 宋蘅是很无语,刚穿戴好了,准备出去洗漱,忽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尖叫。 抓起枕边的剑,宋蘅破门而出,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 尖叫声是从厨房传来的,宋蘅下意识觉得不好,连忙赶去,就见小姑娘伏在母亲的身上大声嚎哭。 宋蘅心下一沉,走上前去。 房主大娘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那里面有惊惧,有害怕。 宋蘅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的死状,还是这样的血肉模糊。 她的脖子已经被咬烂,似乎是被猛兽撕咬的痕迹,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深吸了一口气,宋蘅走上前去,别过头抬手将她的眼睛合上,又把自己的外衣解下,对那女孩说:“你娘已经去世了,让她安心地走吧。” 说着,她的眼睛里有种酸涩的液体在流淌,但没有流出来,见女孩轻轻移开了些位置才将外衣搭在房主大娘的身上,盖住她的脸。 女孩见宋蘅把她母亲的尸体盖住,想到相依为命的母亲就这么离开人世,不禁悲伤更重,伏在母亲的身上痛哭不已,比之先前更甚,身体因为情绪不能控制而不住地抖动。 宋蘅张了张口,没有说话,默默在一边看着。 哭声惊动了邻居,有人走了进来,“芝兰,怎么啦?我在院子里就听见你哭,出什么事啦?啊!” 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还未走到近前就吓得失声叫出声来。 “王婶婶,我娘,我娘,她,她……”她说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王婶婶也抽噎起来,擦着眼泪,忽然放开了声音大声吼叫道:“来人呐!出人命啦!” 第51章 前后不一 小镇子里出了命案,不消片刻,蓝瓶镇所有的居民都知道了此事,纷纷赶到房主大娘家里。 镇子不大,大家都沾亲带故,镇子里面说得上话的就是三叔公。 他是个年逾古稀的老者,在两个青年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走到院子里,吩咐着小年轻们忙上忙下。 房主大娘家只有两个人,如今也只剩下一个孤女方兰芝。 三叔公看着方兰芝,忍不住唏嘘摇头,“兰芝啊,你娘的事情我就做主了,明日就入土,和你爹葬在一起你看如何?” 方兰芝眼睛红红的,“明天?” “是啊,镇子里的事情你也清楚不是,像你娘这般的……”三叔公顿了顿,“要早些入土才好。” 方兰芝流着眼泪,道:“可是我娘死得不明不白。” 王婶婶拉着她,“兰芝!这是规矩!” “王婶婶。”方兰芝悲从中来,咬着牙,点了头。 王婶婶这才似松了一口气,轻言安慰她,方兰芝不吭声,走回灵堂,跪在母亲的灵柩前,默默垂泪。 宋蘅默默地站在旁边,看着方兰芝悲痛欲绝,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话语,这个时候说再多安慰的话都不起作用。 她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众人忙碌,看着那些似真似假的悲号,看着方兰芝的憔悴。 房主大娘已经下葬,抬棺的众人纷纷离开,王婶婶拉了方兰芝,她不愿意走。 王婶婶叹了口气。 宋蘅这两天也没离开,看到方兰芝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个木偶,便对王婶婶说道:“让她跟她娘多待一会儿吧。” 王婶婶点点头,随着众人离开。 “你是修仙的人,对不对?”方兰芝突然开口。 宋蘅应了一声,“嗯。” “你帮我一个忙吗?”方兰芝扬起头看着宋蘅。 宋蘅道:“你说。” “蓝瓶镇有妖怪。”方兰芝轻声轻言地说,她的语气极为平静,就好像她说的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宋蘅听到她这么说,心头微震。 “什么妖怪?” 方兰芝摇头,“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有的,它就在镇子里,一直都在。它害死了我娘,还害死了很多人。” 方兰芝轻轻抚摸着用红绳系在胸前的一个小蓝瓶,“镇子里的人很多都活不过四十岁,我爹是这样,我娘是这样,将来我也是这样。” “可是你那个叔公还有王婶?”宋蘅立刻就想到不一样的地方。 “谁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方兰芝从地上站起来,脸上早没有了最开始见到的内敛,或许正是她母亲的离世带给她太大的打击,使得她的表情也不复从前。 “我爹死的时候我还很小,他也是这么死的。那时候镇子就传闻有妖怪要吃人,叔伯们都说去风水城请风水师来看看,但是三叔公不许他们去,说这是镇子里的规矩,谁要是敢去就把谁逐出镇子。”方兰芝眼中露出迷茫之色,努力回忆过去有些记得不清楚的细节。 宋蘅认真地听着,“既然你说镇子里有妖怪,那为什么不离开呢?” “没有人可以离开。”方兰芝说:“没有人可以离开蓝瓶镇还能好好地活着,都死了,都死了。走的人都死了。” “为什么?他们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方兰芝摇头,脸色忽然变得苍白,目光落在宋蘅的身后。 宋蘅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三叔公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也不看她,目光落在方兰芝的身上,面上满是慈色,招了招手,“兰芝啊,该回去了。” 方兰芝眼中闪过一抹惊惶,也不理会宋蘅,就朝着三叔公的方向走过去。 宋蘅愕然,刚才还在说着对三叔公的不满,这会儿就这么不坚定了,只听三叔公的一句话就跑了? “姑娘,你不是蓝瓶镇的人,从哪里来就该回哪里去,这里不是你应该久待的地方。”三叔公看着宋蘅,一字一句地说道:“早早离开,别给自己招惹麻烦。” 听着他好似教训一般的话,一点都不客气。 宋蘅有些郁闷,她干了什么吗? 对了,方兰芝,她还能从方兰芝那里打听一些东西。 往回走,宋蘅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孤坟,在密密麻麻的蓝影枝之间,有雾气升腾,看得不太真切。 “小东。你怎么在这儿?”回到镇子,宋蘅看到街角踢着石子往前的小男孩,走过去跟他打招呼。 小东抬头看了宋蘅一眼,脸上有抑制不住的欣喜,“姐……姐,”他一开口,声音就有些嘶哑,哑着声又唤了一声:“姐姐?” 宋蘅对他微笑,“你怎么在这里啊?” 小东不说话。 宋蘅看到一个卖糖人的经过,道:“你喜欢吃糖吗?” 小东盯着她,又看着卖糖人的小贩,脸上有笑意,有渴望。 “走,买糖去。”搂着他的肩膀朝卖糖人的小贩走去,小贩早就注意到了她,已经停下来等她。 宋蘅慢慢地走在后面,看着前方举着糖人高兴的小东,像只欢乐的小雀,兴奋极了。 “你怎么不吃?” “我要拿回去。”说到这里,他把糖人藏在袖子里,回头对宋蘅摆手,“姐姐,我到家了。” 宋蘅止步,对他摆了摆手,看着他进屋。 耽误了一些时间,宋蘅回去的时候方兰芝正坐在院子里用石块堆砌的简陋的灶前煮饭,这两天她都没有踏足厨房,或许是不敢面对母亲离世的地方。 看到宋蘅进来,她似乎有些紧张,连忙站起来,差点把灶上的锅带翻。 宋蘅只当她是因为情绪的影响,也没太在意。 直到吃饭的时候吃到夹生的饭,还有方兰芝吞吞吐吐说着叫她早点离开的话,她才感到有些不对。 早上的时候方兰芝说的跟现在的话是完全不同的,这一点,她记得很清楚,怎么才没多久,她的话风就变了呢? “兰芝,你不想找到害死你娘的凶手了?”宋蘅盯着她说。 方兰芝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没有什么凶手,三叔公说是山上的野兽,我,我……” 她已经彻底慌了,语无伦次,说话全然没有条理。 第52章 意料之外 宋蘅问了她好一会儿,方兰芝都是摇头,不肯多说,最后连饭都不吃了,跑回到房间把门关上。 看着方兰芝的表现,宋蘅知道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不然方兰芝不会这样。 她最先想到的就是三叔公,那个口口声声说着什么规矩的话的老者,走路的时候都还要人扶的颤颤巍巍的老头,是他跟方兰芝说了什么,才会这样吗? 脑子里像是有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 方兰芝也不理会她,跟三叔公一样催促她快点离开,这让宋蘅更加坚信她要找的东西一定还在蓝瓶镇。 几天的时间里,什么收获都没有,蓝瓶镇的人对于她这个外来者的态度也在一天天发生的变化,宋蘅能够感觉得到他们对于她的不欢迎,但是,她不能走。 小东还是每天都会到街角玩耍,只有他一个人,宋蘅每天都会看到他,他走的时候就会让他带上一个糖人。 这天,她刚刚把小东送回家,折身往回走就碰到了一个中年人,中年人对她说三叔公找她。 宋蘅暗道或许又一次逐客令要来了,可是她还没有半点头绪,房主大娘的尸体早就已经被入土,即使有再多的困惑难道还能去做那种掘人坟墓的事情吗? 不出所料,三叔公又一次跟她提起叫她离开的事情,说她一个外人就不要想插手蓝瓶镇的事情。 宋蘅说:“方兰芝说……” 三叔公摆摆手,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兰芝跟你说镇子里有妖怪?天大的笑话,她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指不定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奇奇怪怪的东西,当不得真。要是有妖怪,老朽怎么没听说过?镇子里还能这么安生?” 宋蘅很不情愿,但是三叔公虽然赶她走,却也没有恶语相向,再加上又是一个老人,几次三番下来,宋蘅也觉得她没有那个厚脸皮,只说回去收拾一下就准备离开。 三叔公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这才松弛了下来,露出一点点的笑意来。 他笑了,但是宋蘅却笑不出来。 夜里,宋蘅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比她第一天来的时候还要难以入眠,想到自己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结果一事无成,到后来还要被人用一种嫌弃的语气“请”走,心里就忍不住憋闷。 起身出门,方兰芝不在。 宋蘅想着是不是她去她母亲的坟前去了,又想着这么一个姑娘家大晚上去那种地方,她会不会害怕? 宋蘅对这些其实没有多大的感觉,人都死了,还能有什么呢? 但是,她看过很多杂书,知道一些俗世的风俗和怪谈。 想到自己一个修仙者,就住在隔壁,但是主人家却不明不白地死了,她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再想着自己借住到这一家,也算是有缘分。 她也不回去睡了,打算先去把方兰芝找回来。 房主大娘已经不在人世了,但是她的女儿应该好好活下去,不要再出点什么事情才是。 这一次,她早有准备,拿着一盏灯笼出门,但是今天的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没走出去多远,狂风大作,不要说灯笼燃不起来,就是人走路都感到艰难,有种站立不稳的感觉。 道路两边的蓝影枝似乎比白天的时候更加茂盛了,宋蘅驻足回头看,路的尽头是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在黑暗的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朝她窥探。 心绪不宁地朝前面走,一种若有若无的不安开始蔓延,蔓延到她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于敏感了。 那种感觉没有持续太久,然后她就见到了一生难忘的场景,那种场景直到多年以后回想起来都是如此的清晰,每次想起来的时候依旧会觉得难以相信,午夜梦回,她也曾想过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蓝色的枝条如同手臂一般在自由活动伸展,宋蘅拔剑就砍,她明白过来,那些蓝影枝或许就是她要找的。 它们如同汹涌的潮水像她涌了过来。 宋蘅毫不迟疑,眼神坚定,一剑下去准头十足,这种事情对于她来说太过于容易,她的剑就如同她的手一般灵活自如,只要是她的目标,就不会打偏。 她一边砍一边往前面走,直到走到坟场。 方兰芝低声的哭泣隐隐传来,在这个漆黑如墨的夜晚显得有些瘆人。 隐隐地,还有人在轻声安慰着她。 宋蘅打燃了火,正准备朝他们走过去,然而…… 那片坟地已经没有了新坟,取而代之的是一棵抽条的蓝影枝。 方兰芝就在那里。 和她在一起的还有三叔公。 但是,他们没有脚,他们的躯干是笔直的树干。 方兰芝还在哭泣着,三叔公却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朝着宋蘅看过来。 宋蘅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但是她再怎么样也反应过来了,“你,你们?树妖?” 她神色复杂,不敢置信。 方兰芝停止了哭泣,慌乱地回头看向宋蘅,“我,我……”她惊慌,不知所措,想动却不能动弹。 三叔公告诉了她一些事情,她不敢相信。 然后,她变成了一棵树,脚像生了根,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移动。 三叔公只在瞬间就恢复如初,连带着方兰芝也一并恢复了人形。 “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他直视着宋蘅,目光中带着摄人心魄的光芒,直逼她的眼睛。 宋蘅下意识地要闪躲,但是脸上的火辣辣的疼痛叫她清楚地感觉到一种强烈的灼烧,她的左脸上划了一道口子,她甚至来不及担心自己是不是要破相了,连忙拔剑格挡。 “咔嚓”一声,一枝苍老的蓝影枝掉到地上,瞬间失去了光彩,枯萎了。 她削掉的不过是他飘在空中的一缕头发。 三叔公冷冷地看着宋蘅,“不愧是仙门出来的弟子,确实有点本事。” 宋蘅没有说话,防备地看着他。 “就叫我来好好讨教讨教。”三叔公冷声,枯瘦的左手忽然化作数条坚硬的藤条破空极速席卷而来。 第53章 一把火 飞沙走石,夜风呼啸,如同在嚎哭。 五行剑诀在宋蘅的施展下,终于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展示了出来,她没有练成那五道剑光,不过习剑也有两年多,每日不落。 粗粝的枝条抽打在她的身上,很痛,痛得快要晕厥过去,但是她不能停。 这一停,或许连命都保不住。 她和三叔公打交道的时间不过,不过她看得出来这个老头从第一次和她打交道就深深地防备她,恶感极深,如今想来原因再简单不过了。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方兰芝跑过来,在大动干戈的两个人旁边急得团团转,又插不上手,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着。 宋蘅用余光看了方兰芝一眼,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同时又为自己的眼拙感到好笑,这些天跟一只树妖待在一起竟然毫无察觉,真是可笑。 三叔公对于宋蘅的分心略微不满,他手下没有留情,右手一挥,无数的藤条将宋蘅一下拍出去十几米远。 真的很疼! 宋蘅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缓缓地起身,看着站在远处的三叔公,此刻也愤怒了。 “我本无意与你们为敌,为什么一上来就不留情面?” 三叔公嗤笑道:“你是人,我们是妖,又何来的情面?至于你,到我蓝瓶镇来恐怕也未尝存有好心,还说什么无意为敌,真是虚伪!” 宋蘅哑口,她来时确实是为了除妖,如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看看方兰芝,又看看三叔公,心中天人交战。 平心而论,方兰芝没有做过什么坏事,至少她没有看到,可是…… 他们是妖,是妖。 是妖。 妖会害人。 那是师兄们一贯的观点。 妖不修道,修的是害人的法,吸去人的精魄强大自身,妖会害人。 宋蘅犹豫着,站在那里不说话,身形摇摇欲坠。 她很累,受了伤,是要继续还是离开? 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想清楚,三叔公是不会让她有时间发呆。 宋蘅看到了三叔公的脑袋变成了更加粗大的枝条朝她刺来,她抬手一剑刺去,那枝条却变得柔软,如同蛇一样缠绕上剑身。 摩擦声从剑身上传来,宋蘅抽不回剑,她的目光变得坚定,就看着树身,手上灌注了全力,持剑朝前面猛推。 她的身体悬在半空中,眼中只有她的剑,这一刻,她好像和剑融为了一体,她什么都看不到,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她的剑。 她的眼前一道红光闪过! 轰! 炽热的火焰从剑身泄出,红色的火光溅向四周,火焰升腾而起。 三叔公已经退后,不敢相信地看着宋蘅,“你的剑,剑光!” 那道红色的剑光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练成,宋蘅看着手上的剑,已经废了。 三叔公和方兰芝在大声叫着,四周的树林已经燃烧起来,他们看着熊熊而起的蓝色火焰,想上去救火却又被火焰阻隔。 宋蘅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慢慢往后面退去。 失去了手中的剑,她就像是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在没有剑的时候,她不知道还要怎么样才能和三叔公斗。 好在他们没有注意她。 宋蘅转身艰难地朝外面走去。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片蓝色的山岭,或许,这样的奇树这一生都不能再看到了。 夜空下,蓝色的光点汇成一条蓝色的光河流向远方,而在那蓝色的光河之下,火焰熊熊而生。 这最后的美丽多么美妙。 她能够想象得到当大火吞噬整座山林,那让人赞叹不已的光河也将一并消失。 不知道什么时候,蓝瓶镇燃起了大火,宋蘅心里一突,赶回去时,眼前的一切让她不敢相信。 无数人在地上打着滚,在痛苦地哀嚎喊叫,而他们除了脑袋,身体化成了一棵棵树干,树干上燃着火,火焰的灼烧让他们痛苦不已。 他们一个个伸出树枝的手,在噼啪的爆响声中化为了焦炭。 这些人里面宋蘅认得一些,甚至还跟他们说过话,但是眼前的这一切让她感到难以置信,他们竟然全都是…… 忽然想到了什么,宋蘅跑过一个小巷,一间屋子里传来惨叫哀鸣声。 她跑进去,踢到一块焦炭,差点绊倒。 她没仔细看,但是她认出那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女人来,那个小东口中很坏的婶婶。 “小东!”她跑进着了火的房子里,一个小小的火人倒在桌边,“姐……姐。” “小东!”宋蘅跑过去,但是小东没再说话。 一缕香气传入鼻尖,软掉的糖人早看不出先前的模样。 “小……小东。”宋蘅看着那个小小的身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一切为什么会变成眼前这样呢? 她想不通,甚至觉得匪夷所思。 她只是放了一把火,然后好像就改变了很多事情。 直到坐在风水城的一家医馆里,任凭医师在她脸上的伤口敷上细细的药粉,她还在思考那一个问题。 “大夫,你说如果一片树林被烧了,还会再长出来吗?”她突然开口,同时也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她想掉眼泪,当时怎么就不觉得疼,现在过了这么久反倒更疼了。 “那树有种子吗?如果有来年的春天就还会回来,又或者没有烧到根,说不定过个几载还会发新芽的。”大夫笑着说:“就跟我这医馆一样,不管是什么样的伤,都会好的跟以前一样的。姑娘,你就放心好了,你这点伤不是什么大问题。” 宋蘅失笑。 付上了一大笔银子,离开医馆,宋蘅朝着蓝瓶镇的方向看过去,就算长了新的,还会跟之前的一样吗? 她又嘲笑自己,若是输了哪里还有心思在这里伤春悲秋,说不得已经做了肥料去养树了。 有个卖糖人的小贩挑着担子经过,宋蘅看着他的背影,似乎有些眼熟。 她很快想到了在蓝瓶镇的那个卖糖人的手艺人,可是眼前的这个分明和他不一样,一个是个中年汉子,一个却是个白头老翁,或许他们唯一相像的只是都是卖糖人的。 第54章 再返 宋蘅心情抑郁,到现在她都还没有弄清楚事情怎么就搞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夜里惊醒,梦里面的火光冲天如此深刻,她好像看到了浑身着了火遍地哀嚎打滚的人,好像看到了纵身入火海奋不顾身却又毫无用处的三叔公。 在梦里,他们是人,不是什么妖怪,是和她一样的人。 宋蘅倒了一杯水,也不管水早已经凉透,灌下一大口,心里才舒服了些。 凉水喝下去,更是睡不着了,想着干脆修炼一会儿。 琼霄派的基础心经现在也不起作用了,脑子里明明什么都没有想,也没有刻意去想,但是就是静不下心来。 “都说干了坏事才会睡不着。呵。”宋蘅苦笑。 她想告诉自己那些都是妖怪,她干的是斩妖除魔的事,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放松不下来? 这一夜就这么艰难地过去,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她也没有什么精神,到客栈的楼下用了早饭,吃着饭也没有味道,吃着吃着就开始发起呆来。 盘子里的包子少了一只,宋蘅下意识地去看那只拿走她包子的手。 手腕微动,包子悬在半空中,凑到那人的嘴边,咬上一口,然后转个方向,又凑上去被那人咬上一口。 宋蘅看得好笑,心说要是包子也有思想一定会委屈得要哭。 明明不是它愿意的,要不是被强迫,它才不会自己凑上去让人咬,它还疼呢。 “叶师兄,有你这样吃包子的吗?”宋蘅撑着下巴仰头看他。 叶静天不置可否,在她对面坐下,被他吃得只剩下半边的包子也跟着跃到了桌子上方。 小二送来了一副碗筷,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个浮在半空的包子。 叶静天手轻轻一摊,包子从空中轻轻飘落在碗里。 叶静天拿起筷子不客气地吃包子,一边吃还一边点评,“风水城的包子都有股风水味道。” “风水味道?”宋蘅夹起一个嗅了嗅,是包子的味道啊,还能闻到肉馅的香味,没闻出来风水的味道。 “你不觉得这包子长得有些奇怪吗?”叶静天执筷点了点包子的几个角,“你什么时候见过有包子要做成八卦的样子?” “八卦?包子不长这个样子吗?”宋蘅嘟哝一声。 叶静天忽然笑了,“你没吃过包子?” “吃过的吧?可能太久我记不清了。哎呀,你管它长什么样子,能吃不就行了。”宋蘅有些恼怒,一口咬下,腮帮子鼓得圆圆的。 叶静天看了,又是一阵笑。 宋蘅气恼不已,干脆扔下筷子,不吃了。 叶静天看出点什么来,也放下筷子,“怎么了?看你不太高兴。” 宋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蓝瓶镇的事情说了。 叶静天沉吟,“或许,你还有点事情没做完。” 宋蘅不解地看着他。 “既然你的那个房东死了,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叶静天徐徐说道:“人世间都有许许多多的错综势力,相互争斗,相互打压,那么你觉得妖界就没有吗?还有,蓝瓶镇存在许多年了,你认为为什么直到今日它们都没有覆灭?” 听着叶静天的话,宋蘅脑子飞速旋转,“你是说我接到的任务不是除掉蓝瓶镇的人,而是另有其人?” 叶静天点点头,“蓝瓶镇与风水城关系一向不错,若是要除掉蓝瓶镇,不用等到今天。” 说着,他又夹起一只包子。 宋蘅脸色发苦,后悔、自责充斥在心里,让她压抑,愧疚。 她为什么就要一定认为只要是妖就会做坏事? 至少房主大娘她们一家人对她从来都是和和善善的,就连方兰芝都是,即使她的母亲去世了,她依旧留她在家,半句话都没有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觉得她有这个权力去决定别人的生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她可以给一个人定上善或恶的标签? 叶静天一口咬下包子,咽下去,拉起宋蘅就走。 风在耳边呼啸,犹如刀子一般在脸上刮着,很痛很疼。 凌空的感觉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至少现在的宋蘅是这么觉得的,尤其是被叶静天拉着走,她根本就不会御空而行,被扯着的手臂,再加上那种要不断往下坠又不会下坠的感觉,真是痛苦啊。 她知道只要叶静天一个松手她就会掉到地上摔成一滩肉泥,同时她也担心叶静天手上不稳,万一没有抓稳,那她岂不是要悲剧? 第一次凌空而行给了宋蘅很不好的体验,以至于她都不想要再尝试第二次。 或许,等到不这么冷的时候会好些? 直到好些年之后宋蘅凌空而行,一边擦汗一边埋怨,吹着风的时候倒是凉快,稍稍一停下来就热得要死,又加快速度,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风中疾驰。 她还没有时间去思考太多东西就两个人就已经到了蓝瓶镇。 镇子还是那个镇子,入口处的三个大字跟她第一次见的时候没有什么分别。 宋蘅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忍不住惊讶出声,不敢相信她看到的东西。 “怎么会?”镇子不是已经被大火吞噬了吗?怎么跟她最开始看到的时候是一样的。 她往前面跑去,站在已经熟悉了的街道上,看着眼前空空荡荡的街道,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她又跑到自己租住的地方,跑到小东家…… 穿过窄小的巷道,踏过田野。 “这就是蓝叶岭?”叶静天随手拉过一棵树上的枝条,轻轻吹了一口气。 细碎的蓝色叶子从枝条上脱落,化成细细碎碎的粉末,慢慢凝成了一面镜子。 宋蘅站在一边看着叶静天的动作,她已经来不及多想为什么她记忆里的蓝瓶镇明明已经被烧了,蓝叶岭也陷入火海,但是却依旧完好。 “蓝瓶镇的人做瓶子从来不会掺杂一片叶子。”叶静天手上轻轻在碎叶聚成的碎叶上一拂,“因为叶子里面搀杂着他们的记忆,只要是记忆就会有不好的,这些不好的原料做成的瓶子还能发挥出它的用处吗?” 第55章 入林 “原料。”宋蘅喃喃,若有所思。 叶静天掐着诀,手上如同金色丝线般缠绕的金光在指尖翻腾,最后没入镜中,又仿佛那面镜子是虚无的,金线在镜中穿进穿出,或是在四周缠绕飞舞。 宋蘅站在一旁,看着镜中闪过的画面,惊讶道:“这不是蓝瓶镇吗?” 叶静天没说话,只是看着镜中蓝瓶镇的场景在一点点地变化,那些画面很是凌乱,像是很多人的记忆杂糅在一起的一样。 宋蘅想着刚才叶静天的话,若有所悟,难道这就是蓝瓶镇人的记忆吗? 那些画面里有烧制蓝瓶的,有上山摘取蓝影枝的,有街上孩童的贪玩调皮的,有大人之间的口不对心的…… 宋蘅看着这些无比混乱的景象在眼前闪过,突然,她惊叫了一声。 她之所以如此惊讶是因为画面中闪过了房主大娘和她的影像,那是她们在厨房里的画面,那画面里只有她,不过宋蘅就是知道那是房主大娘的记忆。 当然,从房主大娘的视野里看,画面里只有宋蘅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宋蘅是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来看自己,有点怪怪的。 叶静天眉头微挑,手上的微微一顿,镜中的画面立刻停了下来。 宋蘅看到,画面停留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准确地来说,那是两个妖。 “是猫……妖?”宋蘅不大确定地说道。 叶静天点点头,手轻轻一挥,镜子随风而逝,了无痕迹,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宋蘅很羡慕叶静天的本事,但是也仅仅只是羡慕而已,要是自己这样回去的话,一定会被笑死。 “走吧。”叶静天说着,朝前面走去。 前面? 宋蘅不解,但是很快就跟了上去。 蓝叶岭她不是没有来过,只是没有走得那么深入。 叶静天停了下来,随手做了一个握的动作,一杆旗子出现在他的手上,他举着旗子随手往前面一扫,宋蘅就只觉得眼前的场景似乎发生了变化,他继续往前走,继续用旗子朝着虚空扫着,周围的空间似乎越来越大,树木变得更加高大挺拔,而前路越发的幽深了。 宋蘅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一时间有些呆了。 “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阵道而已。”叶静天忽然拉起宋蘅往上一跃,再一回头,两人刚才站的位置,一个大大的坑,还有灰尘扬起。 宋蘅不是故意去看,但是坑里面那个白森森的头盖骨是如此的明显。 她简直快要晕倒,这是谁这么缺德,随便往外面扔头盖骨? 还有没有道德,还讲不讲道理了? “哼!”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带着一股空灵之感,那一个单音似乎是在表达她的不满。 然后,宋蘅眼睛一缩,就见前方的空中又出现无数的头盖骨,朝着他们飞来。 宋蘅条件反应地就去拔剑,不过她的剑坏了,弯曲得歪歪扭扭,此刻卡在了剑鞘之中。 真是…… 宋蘅很想仰天长叹,不带这么玩人的。 她刚刚那个潇洒的抬手拔剑的姿势动作此时收了起来,手握在剑柄上暗暗发力,那样子就好像她只是在抬手挠痒痒而已。 宋蘅气得想要骂人,只因为她暗暗使力也毫无作用,那剑就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怎么都不跟她走。 气死人了。 宋蘅偷偷抬眼去看叶静天,见他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刚才那样子真是太丢人了。 “装神弄鬼!”叶静天随手一挥旗子,那些头盖骨忽然化作尖刺,往来时的方向飞去。 这所有的动作发生的太快,快到宋蘅都还没有注意看就已经宣告结束。 一只手随手往前一探,那人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被射到的事情。 那是个小姑娘,俏生生地站在距离两人六十七米外的地方,而她刚刚随手一抓,那些尖刺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而是一只头盖骨。 小姑娘看起来与宋蘅差不多大,只是宋蘅实在是想不出来这样看起来可爱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跟头盖骨耗上了,她还从来没有见到过用头盖头做兵器的。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看来自己的见识还很有限。 “大哥哥,你真讨厌,还想打我。我就要你看看我的本事。”小姑娘左手撑着下巴,一跺脚,宋蘅就看到不知怎么回事,脚下冒起了绿油油的水,水上还冒着泡泡,看起来就很像一潭很久无人管的死水,水上冒着的泡泡看起来很是恶心。 叶静天站在她的前面,宋蘅很想要出手,但是她清楚,眼下这样的状况,她根本就应付不过来。 要是那小姑娘冲过来和她打上一架,宋蘅绝对不会退缩,一定提剑就和她拼命,当然前提是她的剑还可以用。 那汪水看起来就很恶心,正在用一种很快的速度蔓延。 小姑娘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开心地笑着,说:“我看你们怎么过来!” 真是……天真啊。 宋蘅不用多想,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就凭叶静天的本事,他会傻傻地等着吗? 他会本这东西给挡住去路? 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叶静天动了,但不是如宋蘅所想的那样往天上飞,而是又一次举起了旗子,然后……一扫。 地上正在汇聚的臭水坑像是被人端了起来,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被叶静天像端盆子一样的全部端起,然后随手就泼了出去。 宋蘅简直不敢看了,就见漫天的污臭飘飘洒洒,翩翩冉冉地朝着对面扑去。 真是太惨了。 惨不忍睹。 小姑娘随手一掐诀,不过很显然她正掰着指头的时候,却忽然卡顿了,又似乎是因为没想到眼前的境况把口诀给忘了,脸色因为紧张而涨红,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愣神的时候,那漫天的污水就泼了她一身。 “啊啊啊啊!”小姑娘立时就怒了,张狂地叫着饿,指着叶静天,“我要叫你好看!叫你知道本姑娘的厉害!” 第56章 坏人 “放开我!丑八怪!” “死变态!” “臭蟑螂!” “呜呜呜……” 宋蘅走在后面,看着被叶静天抓着衣领提在手里的小姑娘,她费力地挣扎,想要逃脱他的桎梏,可惜尝试了好久都只是在做无用功,便开始破口大骂,大骂也不管用,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真是令人发指啊。 不过,确实很强啊。 宋蘅是羡慕叶静天的,他那身本事她要多久才能练成啊? 十年? 二十年还是三十年甚至更长? 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哆嗦,想想她才活了不过十多年而已,前面的几年光阴更是懵懂无知,真正清醒渡过的时间也不过堪堪十年。 而这十年里面,除了短暂的无忧童年,更多的时候都是在书院和武院,每当想到那段光阴心底就升腾起一股不可控制的恶心反胃的感觉。 她读书真的是要读吐了。 毕竟那些年读书的时候看的都不是自己喜欢的东西,真正向往的书院里是没有的,只有看不完的古文古字,甚至为了记住一个字的不同形态写上满满一篇贴在房间的每个角落,只要一睁眼都是那些东西,尤其是在武院的时候,啃着极其难懂的法诀要义,强迫自己静下心去领会,那段日子真是难过啊。 这样的日子还会过上很久很久,久到没有尽头,一想到这里,宋蘅就快要崩溃。 好在,这样思虑过多的时候不是太多,抛开这种负面情绪,深吸一口气,就继续前行。 “就是这里了。”叶静天止住步子,看着前方。 宋蘅随着他的目光朝前面看去,呆住了。 无数的蓝色树木,它们倒悬着,枝条便垂下,在空中飘然而动。 叶静天举起手上的旗子,往上一破。 顿时,宋蘅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然后身体腾空,竟是破水而出。 宁静的湖水荡起微微的波纹,湖面很宽,四周尽是那种蓝色树木,将湖水映成了淡蓝色,倒影随着水波轻轻晃动,静谧而安详。 站在岸边,宋蘅没有想到刚才他们竟然会在水下,她可是丝毫的窒息感都没有,要不是叶静天,她甚至以为那些树木本来就应该倒着长。 “叶师兄,这里是什么地方?”宋蘅问。 叶静天将小姑娘放在地上,“怎么样,该带我们进去了吧?” “哼!臭不要脸的,你以大欺小,不是好汉!”小姑娘双手叉腰,怒斥叶静天。 叶静天不说话,只是一抬手,又一把将她提了起来,这次是倒提,抓着她的一只脚,提在手里。 宋蘅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实在是…… “呜呜呜呜,坏人!” 小姑娘凄惨地叫着,“欺负小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不要脸,呜呜呜。” 叶静天不说话,就听她哭,宋蘅站在一边,把头偏到一方,她不好说,那不看好了吧。 “呜呜呜呜,坏人!大坏人!” “呜呜呜呜。” 唉。 宋蘅看着小姑娘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往前面走。 她是真的哭得很伤心,还时不时地抽噎两声,声调发颤而怪异。 他们走过湖边的树林,穿过草地,翻山越岭。 宋蘅本来都是同情她的,但是走了太久的路她都开始怀疑小姑娘是不是故意在报复他们带着他们兜圈子。 “大坏人,到了。”小姑娘停下。 宋蘅朝着前面看,一种怪异感从心底升起。 他们面前是一只石狮子,就跟大富人家门口的石狮子一样,没有多大的区别。 弄了半天,他们是来找石狮子的? 这个想法很短暂,只是在心里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无踪。 宋蘅不是笨人,怎么想目标都不会是一只石狮子,可惜来的时候没有问清楚,要是现在问来这里干什么的话,宋蘅心想自己一定会被叶静天鄙视。 要干什么,等着不就知道了? 她暗暗跟自己这样说道。 叶静天抬手抚上石狮子,然后走到一边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单手在空中一张,一张坐垫凭空出现,他摆正了姿势端坐。 宋蘅无语了,她真的要忍不住了,是不是还要摆张桌子泡上茶慢慢品味? 好在,叶静天并没有如同宋蘅所想的那般,只是微微闭目,竟然开始修炼了。 “我的老天爷!”宋蘅知道叶静天是个修炼狂人,在风水城外的山洞里的时候她就认识到了,可是这种情况下怎么样都觉得不大正常。 她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那小姑娘,问她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别过脸去,哼了一声,“你也是坏人!我不跟坏人讲话。” 嚯,不跟坏人讲话那说这么多干什么? 小姑娘在四周走啊走啊,转着圈,不知道在干什么,走着走着忽然朝着叶静天狂奔过去,双手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 一边用力还一边高喊,“我掐死你,掐死你,叫你欺负我,叫你欺负我!” 宋蘅都感觉脖子一凉,打了个寒颤,然后朝着叶静天奔过去要拉开她的手。 哪知道叶静天根本“不为所动”,半点挣扎都没有,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宋蘅费力去拉开她,但是,她也是纹丝不动,拉都拉不开。 好嘛,她就是这么的弱,这么的菜,她自认还是又把子力气的,可是……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太挫伤人的积极性了。 伸手在叶静天鼻下触了触,好吧,呼吸绵长匀称,没有死翘翘。 看来要掐死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索性,宋蘅也学着叶静天,她的行李没带,也不像他有空间灵器,只能掏啊掏,掏出一块手巾寻了块结实的木头垫上,坐下。 她看一会儿石狮子,仔仔细细地看它的神态身形,看了半天又看看叶静天。 小姑娘很强大,充分发扬了永不放弃的精神,仍旧死死地掐着叶静天的脖子,甚至已经吊在他脖子上了。她很用力很用力了,但是她的用力没有换来叶静天的半点反应,宋蘅在一边看着都觉得这个世界怎么就这样不讲道理,这么努力去做一件事情竟然还不能成功。 第57章 拳头比石头硬 这么干坐着,甚至无趣,宋蘅发了会儿呆,便又和那小姑娘说话,“这是什么地方?那块大石头是什么?”宋蘅一指那只石狮子。 “弱智!”小姑娘不屑地瞥了宋蘅一眼,她的手很痛,掐了半天连道印子都没有印上,大感挫败。 被鄙视,还被说是弱智,宋蘅想要淡定,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次把心头的无名之火压下。 先前看着叶静天被骂她在一边不觉得,甚至还会心一笑,这会儿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被人鄙视何种不痛快的心情,更不要说被个小姑娘鄙视。 呼,我不跟小孩子一般计较,我心胸开阔,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不是小心眼。 连续暗暗说着自我劝慰的话,宋蘅这才舒服了许多,她干脆闭目,惹不起不招惹了行不? 没一会儿,她就感觉鼻子痒痒的,睁开眼睛怒目而视,小丫头正拿着发梢在她鼻尖扫着,见她睁开眼睛,咯咯笑着跑开。 真是……太过分了! 宋蘅倏然站起,想要说点什么,最后只哼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她这会儿想起来了,小姑娘的本事恐怕不弱于她,之前被吃得死死的,一路受虐也是因为叶静天的缘故,要不是叶静天,她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至于胜负更是难说。 “你生气啦?”小姑娘见宋蘅不理她,凑过来伸出双手捏捏她的脸,“别生气嘛,板着脸多难看啊!” “我真的被你打败了。”宋蘅说,只是她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古怪。 她还要说点什么,忽然叶静天睁开眼,霍然起身,“来了。” “什么?”宋蘅还没有反应过来,叶静天已经站在了她的旁边。 “西翎渺渺,你竟敢背叛我!”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我……我不是!”小姑娘着急地分辩。 “不管是什么,都要死!”漫天的石狮子影像凝实,朝着他们破空而来。 叶静天当先上前,一拳洪轰碎无数石狮子。 宋蘅看着仿若是活过来的石狮子,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看到叶静天的动作,也觉得手疼。 她看看自己纤弱的手,又看看叶静天的拳头,心说这拳头比石头还硬啊! 叶静天的本事不是盖的,他几下就把石狮子解决,宋蘅几次跃跃欲试都没有出手的机会,暗暗懊恼地同时又心生庆幸,这免费的帮手要到哪里寻,还是这么给力的,不用白不用啊! “走了。”叶静天拍拍手,语气平淡地说道,就好像刚才的事情只是小菜一碟。 “师兄,你好厉害啊!”宋蘅佩服地看着叶静天。 西翎渺渺也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先前还对他咬牙切齿,扬言要掐死他的不是她一样。 “师兄,所以我们在这里就是等它?”宋蘅问出困扰自己有一会儿的疑问说道。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回答得真不痛快。 回到蓝叶岭,走到蓝瓶镇,眼前俱是一副忙碌景象。 方兰芝站在前面,笑得温柔,“你帮我们除了蓝瓶镇的妖怪,我请你们吃饭。” 宋蘅仰头看看叶静天,见他点头,这才应声,“好,麻烦你了。” 这一顿饭是早就做好了的,似乎方兰芝早知道他们会来,宋蘅吃完,困意上来。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做了一个温柔的梦,梦里清风山岗,她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看到了曾经的家,父母安详,兄妹友爱。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宋蘅醒来,有些迷糊,“好多东西都忘了,在梦里又想起来了。” 就连父母的面容都变得清晰,哥哥画了大乌龟贴在她背上的纸条,她委屈地哭,哥哥又来哄她。 那些场景是如此清晰,就好像又重新经历了一次小时候的事情。 “蓝瓶镇除了瓶子,还有一种东西。”叶静天缓缓地说着,“你知道蓝瓶镇的人是什么。万物有灵性,蓝影枝中的记忆灵素不但能够保留记忆,更能够催出埋藏在内心深处的遥远记忆……” 宋蘅明白了。 原来她埋在内心最深刻的不过是回到小时候。 她一直都竭力让自己不要过多回想的小时候,可惜,再也回不去,那些人,那些物恐怕也早已变化,物是人非。 “方兰芝呢?”宋蘅四顾,没有看到方兰芝。 “早已经不在了。”叶静天说:“之前我也以为蓝瓶镇还在,只是可惜。”叶静天摇着头,“恐怕还真的就是如你那天所看到的那样,蓝瓶镇已经不复存在了。” “难道真的是我?” “不,只是你以为是你而已。”叶静天摇摇头,脸色不大好看,“那只石妖在蓝叶岭下方的虚无空间里待了有上百年,窃取了蓝叶岭的灵气,竟然化为妖。可惜,这不是什么好事,石妖不满足于蓝叶岭的灵气,转而盯上他们,为祸蓝瓶镇。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接下来的百余年,恐怕都不会再见到蓝瓶了。”叶静天忍不住叹息一声,“石妖早已学会移梦换境,你分不清真实与虚幻也是正常,如今石妖已经伏诛,等回到仙门歇上一段时日,自然就能分得清楚了。” 四周空空荡荡,先前的热闹场景就好像至少记忆的错乱。 她又想起方兰芝,急忙问道:“那方兰芝?” “人世间只有历经生死,看破阴阳方能激发无穷潜力。方兰芝是这样,静心等候,或许将来再见到她时,蓝瓶镇便会多出一位能工巧匠了。” “以后还能再见到她?”宋蘅欣喜地问道。 “不知道。她尚存有一线生机,将来是否觉醒谁都说不清。”叶静天道:“事情已经做完,走吧。” “哦。”宋蘅又问:“他们那么厉害为什么要甘愿做瓶子呢?就不会有其他的人来收服他们吗?” “人各有志,或许妖也是这样,他们做瓶子很久很久了,大家都习惯了。” 原来,只有自己才那么蠢啊,也是,要是捉他们哪里还轮得到她? 宋蘅暗暗抹了抹一把心虚的汗。 第58章 分别 宋蘅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回头一转,与跟在后面的小姑娘对视。 “我记得你叫西翎渺渺?”宋蘅轻轻一笑,“怎么,你要跟着我们吗?” “要你管!”西翎渺渺哼了一声,撞开宋蘅,走到前面拉住叶静天的袖子,回过头冲宋蘅做了一个鬼脸,一脸得意,“谁说我是跟着你的!” “啊呀!”西翎渺渺忽然大叫一声,见宋蘅掩着嘴笑,想哭又生生忍住,恨恨地从地上爬起来。 叶静天不着痕迹地轻轻弹着袖子边角,淡淡道:“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宋蘅一愣,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道:“还没想清楚,可能就是修炼吧。” “是啊,修炼,除了修炼也没有别的会做的事了。”叶静天道:“要是可以的话,还是闭关好了,一次冲击到筑基。到时候就有自保的能力了。” “不过,”他一顿,“所有人都是从这一步来的,只是没筑基之前接任务要细细斟酌,我不是每次都在。” 这话,怪怪的。 宋蘅暗道,但是没有问出口。 叶静天掏出一个盒子,递到宋蘅手上,“给你。” 宋蘅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条细细编织的绳,上面挂着一个翠绿的小玉葫芦,只有拇指般大小,精巧可爱。 “这是?” “空间灵器。”叶静天道:“拿着吧,带着它会少很多麻烦。” 空间灵器啊? 这就是空间灵器? 宋蘅满眼放光地看着手里的小东西,看了一会儿,把它小心地放到盒子里,“不行,我不能要。”她把木盒递到叶静天面前。 叶静天没接,往前面走去。 “我真的不能要,无功不受禄,这么贵重的东西……” “我答应了一个人。”叶静天在前面站定,“或者说……他答应了一个人。这是她给你的,你收下,就算了了我的一桩心愿。我已经对不起她,不能再连这样一件小事都做不成。” “她?”宋蘅左思右想,没想出来叶静天说的是谁。 叶静天淡淡道:“事情已了,我打算去南疆,中洲虽大,却太过沉闷,我已经太久没有离开这里了。” “如果有机会,你也应该去看看,外面的天地更广阔,要迈出这一步,你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叶静天淡淡一笑,“山高水长,我这就要走了。上次我画的阵图,想必你已经学会了,可以一个人回去了吧?” “叶师兄!”宋蘅见叶静天要走,连忙出声问道:“你说的她到底是谁?” “她么……”叶静天笑了笑,“以后你会知道的,现在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过去了已经过去,再想那么多也是无用。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轮回吗?” “轮回?” 叶静天点了点头,“从天地之初,昼夜更替,四时更迭,兴衰互易,皆是轮回。我一直相信,修炼是为了摆脱桎梏天地的轮回法则,从而超然于上,但是轮回存在于每时每刻,存在于我们每个人的身边,甚至就在我们修炼的时候。所以,不要害怕,不要放弃,不要停歇就不会坠入轮回之中。” 叶静天深深地看着宋蘅,“资质并不是最重要的,你要相信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要怀疑自己。” 宋蘅点点头,“我会的。” 叶静天看了宋蘅一眼,手轻轻一挥,宋蘅手上的木盒自动打开,宋蘅感觉到眉心一点凉意,一滴血珠从眉心飞出静静地落在玉葫芦上面,翠绿的玉葫芦中染上淡淡的血丝。 叶静天又低低念着咒,只是一瞬间宋蘅就感觉她已经和玉葫芦心念想通。 叶静天颔首,深深地看了宋蘅一眼,“但愿我今天说的你能够听进去。我走了,多保重。” 话毕,叶静天已经凌空而上,一眨眼间消失于天际。 宋蘅捏着盒子,看着里面的玉葫芦发呆,就见一只小手凑上来。 宋蘅一巴掌拍开西翎渺渺的手,把玉葫芦捏在手里,戴在了脖子上,又放到衣服里面掩藏好。 “哼,还说不想要,你肯定很想要吧?”西翎渺渺道:“还假模假式地说什么不要,虚伪!” “西翎渺渺!” “恼羞成怒了吧?” “你!” “没话说了吧!” “我不跟你一个小屁孩一般见识!”宋蘅抬手,心念间手上的木盒不见了,再一个念头闪过,木盒子又落在她的手上,这空间灵气果然名不虚传,好用,好好用。 “是说不过我吧!”西翎渺渺一叉腰,瞪着眼睛看着宋蘅,“算了算了,看你这么可怜,本姑娘不跟你一般见识,只要你请我吃好吃的我就不说你了。” 谁可怜了? 谁要请你吃好吃的? 想都不要想。 宋蘅恨恨地朝面前走,她想清楚了,跟个小丫头叫什么劲,尽管这小丫头挺厉害,不过也就是嘴欠了点,和平共处还是可以的。 至于被她骂了还要请她吃东西,她是蠢还是犯贱? “怎么这么久啊?还要多久啊?”西翎渺渺蹲在一块石头面前数上面的蚂蚁。 “我饿了,我没力气了,走不动了。要不,你给我买吃的回来吧?我在这里等你?” “好啊。”宋蘅敷衍地应了一声,她也很累好不,但是累了还要说出来不是故意让人烦躁吗? 她继续朝面前走,没走两步听见后面有声音,回头看西翎渺渺正跟在后面。 “你不是不走了吗?” “你走了就不回来了。我才不像你那么傻呢!”西翎渺渺给她一个鄙视的眼神,“你就是想饿死我!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随便你。”宋蘅不跟她多说,说多了也掰扯不清楚。 她在前面走,西翎渺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宋蘅也不管她,完全把她当透明人,不管西翎渺渺说什么,她都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就好像没听到她说话一样。 最打击对手的事情不是跟你争强好胜,而是无视你,无视……无视……无视你! “你……你……你……”西翎渺渺伸手指着宋蘅,“你气死我了!” 第59章 不太成功的传送 两个人都不说话,相互看对方不顺眼,颇有种相看两生厌的味道,宋蘅都搞不懂为什么到了西翎渺渺这里她就变得极为没有耐心,话都不想跟她多说。 坐在餐桌前,看着西翎渺渺大快朵颐,对待食物热情过头的样子,她想她是习惯了一个人,所以才对咋咋呼呼的西翎渺渺满是排斥。 这或许是一种病,一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得了,也不知道什么会好的病。 这病喜欢孤独,排斥热闹。 肚子吃得饱饱的,西翎渺渺满意极了,“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医馆。”宋蘅淡淡地说。 大夫拆下她脸上的纱布,要重新上药。 “等等。”宋蘅拔出剑,吓了大夫一跳,但是很快就发现她只是拿着剑在照脸而已。 真是个奇怪的姑娘。 “可以了。”伤疤依旧很明显,但是至少结痂了,丑丑的,不好看。 大夫战战兢兢地上完药,“姑娘,上好药了。” “多谢。”宋蘅掏出银子,“你的药不错,我要带上。” 走出医馆,一条街上都是满脸病容或是相互搀扶的人,这条街上都是医馆,病人也就集中。 宋蘅抬腿离开,西翎渺渺也跟上。 “我要离开这里了。”宋蘅淡淡地说道。 “好啊,去哪里?”西翎渺渺道。 “回仙门。”宋蘅道:“已经请过你吃饭了,你也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你赶我走?” “仙门不许外人进入。”宋蘅道。 西翎渺渺站在原地,没动。 宋蘅继续朝前,一直走,走到最初来到风水城的那间破草屋,她拿出一块灵石,用剑一点一点地从上面刮出粉末,一点点地在地上画着。 她双眼无神,脑子里乱烘烘的,“我是不是一个扫把星,为什么跟我有牵扯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呢?《星术》里面说,人的命运就如同星辰,相互牵引,事事有因。现在我又害了一个镇子的人,还以为自己是什么惩奸除恶的好人,真是可笑!” 那个夜晚,方兰芝,还有蓝瓶镇的人其实就是被她害死的,被她的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他们生而为木,代代传承记忆,不问世事。 生而为妖是错吗? 低低的啜泣声在身后响起,宋蘅回头,西翎渺渺抹着眼泪站在门口。 “你怎么又跟过来了?”宋蘅不耐地说。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西翎渺渺可怜巴巴地说道。 “我也不能带上你啊。”宋蘅叹息,“算了,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就一起走吧,只是,我最多带你到琼霄城。” “你在做什么?”西翎渺渺得了信,凑上来蹲在一边看宋蘅手上的动作。 “画阵。用这个阵就可以离开了。” “你是阵师?” 宋蘅挑头看她一眼,“懂得还挺多。不过我不是,我只会这一个。” “这也很厉害了好不好?要是我会这个,那个臭木头打我的时候我就可以跑了。他还抓不到我!” “是吗?”宋蘅手上一顿,若有所思,转而又摇头,“你就算真会,也没有时间去画。” “也是哦,我还没画呢就一定被他打死了。”西翎渺渺闻言沮丧地说道,也不再继续盯着宋蘅画阵了。 “这里就是琼霄城吗?”阵前一道白色光芒闪过。 “其实,我没想过我会到这里的。再说,这是个什么鬼地方?”望着周围的一片白茫茫,冰天雪地,漫无人烟,宋蘅无语了,她明明想的就是琼霄城,这个鬼地方都不知道在地图的哪个角落,冷得人牙齿直打架,她是疯了才会想到这里来的。 “我……我……再……画……一……个。”她是打着颤说这话的,“还……还……好……我……还有……灵……石。” 抖抖索索摸出一块灵石来。 终于,在感觉到要被彻底冻僵之前,宋蘅画了一个阵,深深吸了口气,她站了上去。 西翎渺渺连忙跟上,手上拿着一只冰晶一般的骷髅头。 重重地吸了吸鼻子,宋蘅感觉要是再晚上一时半刻她得冻死过去不成,那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冷死个人了。 “阿嚏!不行,我得去喝碗姜汤。”宋蘅正自言自语,忽然瞟见西翎渺渺手上的冰晶骷髅头,“你拿着它做什么?当心被人当成邪修暴打你一顿。” “邪修?是这样吗?”西翎渺渺一歪头,另一只手上也出现一只骷髅头,除此之外,脚下还散落着一大堆死人骨头,然后扬着头看着宋蘅,意思是说这样才是邪修吧。 “我好像真的带回来一个邪修。”宋蘅头大如斗,伸手一根手指,“我得给你约法三章,第一,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能说你认识我,我是不会承认的;”她伸出第二根手指头,“第二,把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藏好;”“第三,等到了琼霄城后我们就各走各的,谁也不认识谁。” 西翎渺渺哼了一声,一跺脚,脚下那些死人骨头就没入地下,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手上的骷髅头也不见了。 只是,她还是拿着那个冰晶骷髅头。 “这个我要留着,不能丢。”西翎渺渺像是藏宝贝一样将冰晶骷髅头搂在怀里,“你别想让我把它也交出来。” “感情我刚才说了半天是白说啊,算了,你喜欢就留着吧。只是,现在我们的约法三章作废,我先走了。你爱去哪儿去哪儿。”身后跟着这么个拿着骷髅头的小姑娘,她怕自己跟着被打。 邪修,那些正道士最爱揍的一群人了,还往往都是围攻,丝毫不讲什么风度的。 几十个人狠揍一个邪修,揍得他哭爹喊娘,面目全非都不是没有的事。 她身子骨弱,不想被群殴,更不像被所谓的佛修大师抓回去净化,听说佛修们最爱的就是净化丑恶的灵魂,当然也包括被他们任务误入歧途不学好的邪修们,听说净化得越多于他们的修行越是有利。 西翎渺渺轻轻抚摸着手里的骷髅头,“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要丢呢?” 在某处冰雪世界里,一具白骨身躯在漫无方向地横冲直撞。 “谁?是谁?谁拿走了我的头!”他的声音不是从嘴里发出来的,仿若来自九幽地狱,“叫我抓到你,就将你生吞活剥!等等,等我来感应我的头在哪里。” 第60章 黑手 “还是来了。”青云台上,刘德云看着水镜中琼霄城内的景象,冷冷地哼了一声,“不过是仙门小小弟子,也敢用那样的法术。” 张栖元站在一边,“师兄的意思是?” “将此事禀告仙门,就说有门中弟子不服管教,勾结邪修,盗用传送阵,意图不轨。”刘德云淡淡道:“再说,她的旁边的那个,不正是她出卖仙门的证据吗?” 张栖元闻言,略有踟蹰,“不过是个小弟子罢了,师兄……” “嗯?”刘德云瞪了他一眼,“师弟,你忘了师兄当初是怎么教你的。不过是个小小弟子罢了,若是叫仙门知晓琼霄城中出现邪修你我却毫无作为,后果是你能承担的起的吗?” “事情未必会有那么严重。”张栖元不疾不徐地理了理袖子,漫不经心地道:“再说,为了这么个小弟子大动干戈,反而可能会起反作用。” “什么意思?” “师兄的意思我自然明白,可是与其带上她,不如直接说有个邪修,至于会不会牵连她,那就不是我们能够管的事情了。”张栖元语气淡然地说道,那样子似乎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邪修入城和弟子叛门,师兄以为哪件事情更好说?” “这……” “弟子叛门的事情牵连太大,到时候惹出什么事情谁都不知道。相比弟子叛门,邪修反倒不那么重要了,只要我们捉住她,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师兄,你就是想得太多。” 刘德云一想也是这么回事,“你说的没……” 忽然,他眼睛睁大,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胸前,一柄匕首插在他的心脏处。 生命的迅速流逝让他恐惧,抬手指着张栖元不可置信,“你……” “师兄,你总是怕这怕那,心眼还跟针一样小。当初我不就是听信了你话,这么多年一直被你拿出来要挟,我受够了,我感觉再这么下去,我会被你逼疯。” 张栖元拔出匕首,匕首上淡蓝色的光华星星点点,他拿在面前细细地看,似乎是在欣赏一件绝美的器物。 “这匕首我在毒液里泡了七天七夜。”他挑着眉头,扭了扭脖子,轻轻戳了一下刘德云,刘德云应声而倒,死不瞑目。 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意,转瞬又恢复了温和之色,手上扬起火焰,匕首迅速融化,他走过刘德云的尸体,刘德云的尸体立马燃烧,顿时化为灰烬,飘散于空中。 “小丫头,我可救了你一命呢。”张栖元一回头,看向水镜,一挥手,水镜散开,镜中两人正从城门口走入琼霄城的情景立时消散于风中。 “你别跟着我了好不好?”宋蘅快要疯了,这个西翎渺渺就像牛皮糖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她干脆都想直接折身出城回琼霄派了。 到了琼霄派西翎渺渺是进不去了,不但进不去还极有可以琼霄派的人围攻。 她虽然不是很喜欢西翎渺渺,但是也不想看着她出事,想了想,停了下来,“你这个骷髅头我先帮你保管,等我们分别的时候我再还给你。” 西翎渺渺犹豫地看着宋蘅,那小眼神怀疑地在宋蘅身上扫来扫去,抱着冰晶的骷髅头的手更用力了,那样子就好像是在保护自己最重要的宝贝。 宋蘅无语,她已经注意到旁边有人犹疑不定地朝她们看,她是知道琼霄城有很多散修,说不定还有仙门的弟子,又见西翎渺渺一副不配合的样子,不禁怒了,“你再这样,我就……” “哼!算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管了。”宋蘅生气了,径直去了青云台。 站在青云台前面,宋蘅回头看了西翎渺渺一眼,“你就留在这里吧,要是再进来,我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说完,宋蘅不管西翎渺渺,朝里面走去。 “张师兄。”宋蘅还记得张栖元,当初通过武试考核,张栖元就是前来接引他们的人之一。 张栖元如同一个温润公子,面色不太好看,一指前面的软垫,“坐吧。” 宋蘅道了一声谢,在张栖元的对面坐下。 “你的任务做完了?”张栖元率先开口说道。 宋蘅一愣,点了点头,她没有想到张栖元还会记得她,不过转念一想修为高深的人往往记忆力比寻常人,记得她要去做任务也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事情。 “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姑娘,”张栖元笑了笑,“虽然现在也是,不过比起当初成长了许多。如今都能够独自出去做任务了。想当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跟在师兄的后面,什么都不懂呢。” 说到这里,张栖元眼神一黯,叹了口气。 宋蘅疑惑地看着张栖元。 张栖元自顾自地说话,“近来妖孽横行,师兄每日为此劳心不已。上次的事情我也已经劝过师兄了,只是师兄说现在是非常时期,就算是他也不能轻易动用传送阵。师兄一向都是这个性子,你不要太介意。” 宋蘅点点头,“我明白。” 张栖元笑笑,转瞬又愁眉苦脸,“近来师兄四处追捕妖孽,可惜前些日子不幸受了暗伤,如今陷入了昏迷。” 宋蘅犹豫了一下,“严重吗?”她“关心”得言不由衷,对于刘德云,她没有什么好印象,自然也不是真的关心他,只是公式化地询问。 “不太好说,可能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张栖元“伤感”地说道。 “那样啊。”宋蘅也有些可惜地说道,只是她的语气怎么听怎么有点僵硬。 “师兄,我……阿嚏!”说着,宋蘅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这天气有些凉啊,喝碗姜汤再走吧,还有你脸上的伤也要重视,女孩子的容貌是很重要,正好我这里有上好的伤药,待会儿我给拿点带上。”张栖元笑笑,“来人!” 喝上滚烫的姜汤,宋蘅又拿到了张栖元给的伤药,然后离开了青云台。 出了青云台,宋蘅感觉脑子有点混乱,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 她怎么会想着到青云台来? 第61章 自问 这种感觉很奇怪,没有来由的,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 她还没有来得及多想,西翎渺渺已经凑了上来,看到她,宋蘅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对于西翎渺渺几次都不听她的话,她有些恼火,又发不出火来,只能暗暗生气。 “宋蘅,我们去哪里呀?”西翎渺渺凑上来。 宋蘅沉吟了一下,朝前面走去。 “宋蘅,你别不理人嘛。”西翎渺渺见宋蘅完全不理会她,嘟着嘴说道。 宋蘅暗暗压住心头的火气,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生气,然后走到了一间酒楼。 “宋蘅,这是什么?”西翎渺渺拎起白瓷酒壶,询问似的看向宋蘅。 “喝的。” “好喝吗?” 宋蘅不说话,只是吃菜。 西翎渺渺见宋蘅又不理她,也不自讨没趣,想了想,又看向那个白瓷酒壶。 夜深人静,宋蘅离开客栈,朝琼霄派的方向走去。 “她离开了你。”昏暗的室内,一个低沉的男音响起,似叹息,似嘲讽。 “谁?”西翎渺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宋蘅吗?” 她揉了揉眼,看向房中那个黑色的身影,头疼欲裂,起身,“你是谁?” “小姑娘,你的同伴呢?” “宋蘅她在隔壁呢。” “她已经走了,你知道吗?她抛弃你走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真心对你。” “不可能,你骗我!”西翎渺渺睁着大大眼睛看着他,推开门走出去,没有回来。 “怎么样?我没有说错吧?人怎么会付出真心呢?” “虚伪、狡诈是人的本性,你看她骗了你,骗你喝酒,然后趁你不备离开你,留你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生自灭,她才不会管你呢。其实她早就觉得你是个拖油瓶,早就想着把你甩掉,这样她才可以继续做她高高在上的仙门弟子了。”男声如同魔咒在西翎渺渺的耳畔响起,无情又冷酷。 “她是故意的?”西翎渺渺看着银白色月光照耀下的街道,空空荡荡,建筑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折射在另一栋建筑的上,曲折又幽暗。 “她是故意的呀。”黑影人站在西翎渺渺的身后,继续用他低沉的声音徐徐说道:“人是不可以相信的,人就没有好的,他们只会害你,利用你,欺负你,背叛你,永远不会拿你当真正的朋友的。” “不是……朋友?” “对,不是朋友。来吧,跟我来吧,只有我们妖族才是真正的自己人。干什么和一个人类做朋友?” “去哪儿?”西翎渺渺摇了摇头,恢复了一丝清明,转过头看着他,却看不清他的脸,摇摇头,“我不跟你走。” “难道你还在期望着那个人会回来找你吗?别痴心妄想了。”黑影人上前两步,在西翎渺渺的耳边厉声说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可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西翎渺渺摸索着手里的冰晶骷髅头,往前迈出一步,皎洁的月光照耀在冰晶骷髅头上,光华闪过,她的身影消失在空中,“我谁都不相信。” “你会回来的,只有我才能帮你,逃避是不会解决问题的,西翎渺渺。”黑影人的身影淡淡消散,清风吹过,仿佛从未出现。 “这琼霄城真是越来越热闹了。”张栖元坐在高阁上,面前放在一种酒,一个人慢慢品着,“可惜,师兄我们是不能再在一起喝酒了。多怀念以前的时光啊。” 他举起酒杯,朝着对面一举,似乎这个时候在他的面前还有一人。 “人都会变的。”这一声他说的满是叹息,充满了不可名状的味道。 “她走了?”宋蘅问掌柜的。 “对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掌柜的回答,“今天早上小二的去叫那位姑娘用饭,那个时候人就不在了。” “多谢你啊掌柜的。”离开客栈,宋蘅心头有种不知道要怎么说的感觉,空荡荡的。 西翎渺渺走了,这不是她一直以来期盼的吗? 要不然,她也不是趁夜离开。 只是走到一半不知怎么的又折返回来,却听到她已经离开的消息。 心里松了口气,很快又有另外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主宰了她的心情,她想,或许自己才是那个应该喝酒的人。 回到琼霄派天已经暗了,去交了任务,领了二十块灵石,宋蘅就在任务大殿歇息。 天色太晚,回去的路不好走。 裹着棉被,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个个短暂的梦折腾得她精神萎顿,梦里很乱,有火光,有过去的回忆,还有一些没来由的奇怪的东西。 睁着眼睛到天亮,新的任务已经刷新,有她可以接的,但是宋蘅没有多看,在晨光熹微时候就下山了。 她的剑坏了,失去了剑,她的能力大打折扣,本来本事就不怎么样,这下更是不入流了。 传说练剑练到极致的人可以不用剑,可惜琼霄派中很少有用剑的人。 宋蘅喜欢剑,在武院看到那五道剑光的时候她就喜欢上了,那样的气势,那样的惊艳,只让人见一次就忘不了,她也不列外。 成为一名剑修的路有多难,她很清楚,可正是这样,她才越加奋发。 宋蘅明白,要成为一名真正有所成的剑修是何等艰难的事情,因为在常人的眼里,剑修是一条走不通的路,稍微有所成的人没有一个是剑修。 有的时候静下来一个人的时候,宋蘅也会暗暗思忖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于固执了,这条路是不是真的不对。 走在山路上,宋蘅感觉到她的心都开始不坚定了,甚至有一丝丝的动摇,她害怕有一天自己会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所坚持的是错的。 “寒霜剑法。”口中忽然冒出一个词,有点陌生,但是很快她就想起来了,在武试的那个沙漠里,那个人所用的就是寒霜剑法,那如有实质的冻人心魄的剑法。 “寒霜剑法,你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幻影?”心里升起一股冲动,她想要知道曾经经历的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她想要只奥寒霜剑法到底存不存在于这个世间,她想要知道自己一直坚持的究竟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