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最好的朋友》 第1章 楔子——魏千 今夜窗外乌云密布,不见月光。 “你说她是不是死了?” “瞎说啥哩,你刚摸了,不还有气儿吗,身上也是温的哩。” 李桂花尴尬地笑了笑,把身上那一件破了几条棉絮儿,又掉了一颗扣子的棉袄裹紧了些,看向一旁的乔红,她年纪比自己轻,虽然也是村妇打扮,可好像是个有见识的人,看上去,比这个小屋里醒着的另外八个人都要年轻。 除了地上躺着的那一个。 李桂花又望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女人,很年轻,二十来岁的模样,大冬天的,只穿了一件T恤和牛仔裤,像城市里那些时髦的有钱女孩儿,皮肤白皙,长得秀气,头发又黑又亮的。 可就是自打被扔进这件屋子以后,一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注意听,就听不到她出气的声音,就跟死了一样。 她们被关在这间屋子里有大半个月了,具体的日期不知道,刚开始还数着那唯一一扇小窗外的日升日落,可后来就渐渐懒了,反正每天都有人给她们送饭,一天两顿,约莫是过去了大半个月了。 屋子里,加上她,总共有十个人,都是村妇的打扮,家也住的四面八方的,却都被掳来了这里,并且,都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被掳过来的。 有点儿见识的乔红说,他们是被人下药,绑架到这里,问家里要钱哩,可她想,自家穷得屋都漏风,哪里有啥子钱,掳她们的人真想赚钱,就该绑些城里的女人。 对,就像躺在地上的城里的女人一样,第十一个,新来的女人。 乔红也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女人,问李桂花道:“你上次说她叫什么来着?” 李桂花立马答道:“魏千,叫魏千,她被扔进来的时候,身上的小片片掉了下来,写着魏千,虽然那小片片很快被那几个男人拿走了,但我仔细瞅了一眼,她叫魏千。” 乔红皱了皱眉头,“你不是说你不识字吗?” 李桂花又尴尬地笑了笑,“这俩字俺还是认识的,俺住的地方离一个旅游景点很近,那个景点叫九龙山,山上有块石碑,叫魏碑,就是那个‘魏’字,俺和俺家那口子去城里卖过土豆,也晓得那个‘千’字。” 乔红看了一会儿李桂花,“我知道九龙山,可没听说过有个什么石碑,魏碑是北魏石碑,怎么会在山上,都在北方。” 李桂花一听就不痛快了,心想,你不就读了点儿书嘛,怎么就不相信人了哩,急急辩解道:“不是北魏,不是北魏,我们县里来了个博士生去看过,说是春秋战国时代的魏国留下的,那个魏原本不是那样写的,是后来有文化的人给立的牌子解释给大家听的。” 她话音刚落,两人便看见,躺在地上那个叫做魏千的女人睁开了眼睛。 魏千睁开眼睛前的时候,想,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听见了两个女人的对话,才想,啊,原来我叫魏千啊…… 脑海里全是雾蒙蒙的影像,残存的,仿佛是一个个长头发的男男女女,伏在地上,向她磕头。 真奇怪。 “呀,你终于醒了,都摇了你半天了,再不醒,俺们都以为你出事了。”李桂花伸手扶了魏千一把,让她靠着墙坐了起来。 魏千看了一眼李桂花,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李桂花见这个城里的女人不像以前她见过的城里女人一样傲慢,于是就聊开了,“妹子,你是叫魏千吧,你家是哪里的哩,你记不记得你怎么到这里来的,这里是什么地方呀?” 一系列的问题像连珠炮似的轰向魏千,而后者到目前为止似乎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叫魏千,还是从提问人身上得知的。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屋里其他的女人听见她这一句话没有流露出半分惊讶,乔红叹了一口气,扯了一下还想说话的李桂花,摇了摇头。 魏千有了空闲,环视四周。 房间四面都是墙壁,一扇仅容一人通过的铁门正对前方,左面上方有一扇极小的窗户,几道铁栏杆切割了微弱的光芒。 她们被人囚禁了。 不过,为什么? 魏千看了看周围所有人,一个又一个无声地数过去。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 当她的目光掠过第十九张面孔时,“砰”一声巨响传来。 乔红大叫道:“开枪哩!” 房间里所有人尖叫起来,李桂花抱头趴在了地上,“开枪啦,杀人啦……” 枪声一声接着一声,刺破夜空,鸣笛的声音传来。 乔红站了起来,“是警察,警察来抓人贩子,来救我们哩。” 其他的女人听了这句话,也一个接一个抬起头来,从地上站了起来,惦着脚尖,伸着脖子,仿佛要从那扇够不着的窗户张望出什么来。 枪声停下,铁门“轰”一声被撞开,几个穿制服的女警急匆匆跑了进来,将手枪放回腰间,问道:“你们都没事吧?” 李桂花第一个哭了出来,“可把你们盼来哩……” 其他的女人跟着这一声哭,也哭了起来,魏千被其中一个女警搀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走出铁门的时候,她想,为什么房间里还留着一些女人不走呢? 转过身不经意地一看,却吓得她马上转回头来。 那些靠着墙,埋着头的女人,都被开膛破肚,血水混着肠子露在外面,五脏六腑却都不见了。 望着面色如常的女警,魏千沉默了,难道她没看见吗? 小屋外是一条甬道,顺着甬道,她们走出了这栋建筑物,眼前是茫茫一片黑暗,十几个警灯闪烁,亮晃晃的光芒照着一棵枯树。 魏千抬头一望,月亮竟然又出来了。 蒙北的公安破了这件倒卖器官团伙大案都松了口气,虽然救回来的只有十一人,但好歹他们摧毁了团伙的一个重要据点。 老公安比着身份证上的照片,归还了所有人的证件,魏千捏着自己的那一张身份证,仔细看了看:魏千,汉族,生于1988年1月1日,家庭住址:南城杭州路126号华夏国际A栋25层2号。 她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了。 第1章 -1 “欢迎光临南城绿地动物公园,我们这里有巨大的蓝鲸,凶猛的狮虎,来自南极的企鹅,园内设施齐全,可供游人休息,用餐,享受快乐的家庭时光……” 广播里甜美的女声一遍又一遍播报着同样的信息,魏千提着草料桶从马棚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了斑马馆外面新摆上的娇艳的蝴蝶兰盆花。 据说是为迎接一年一度的动物园视察,争优创先而准备的。 除此以外,饲养员还被要求穿上与各自负责场馆相匹配的制服。 魏千身上穿得自然是黑白条纹的T恤衫,混在斑马里,不仔细看,几乎都辨认不出何处是人,何处是马。 不过这制服品味显然比灵长类场馆里的工作人员要好太多了,魏千回想了一遍,他们身上带毛的黄色衣衫。 当真是火燎的金刚,屎黄屎黄的。 此时距离从蒙北回来已经过了一个多月,魏千逐渐想起了很多事情。 想起了出现在蒙北之前的生活,她是魏千,根正苗红,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平凡女青年,笃信唯物主义,有一份平凡的工作,是南城绿地动物园的饲养员,擅长物种细纹斑马亚属。 自蒙北回来以后的生活也同样的平凡,同事说,她不过是休了一个星期的年假,而偏偏,这一个星期,她都没有任何记忆,好比醉酒的人喝断片儿了一样,一丁点儿记忆都没有,偶尔想起来的都是长头发的人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朝她磕头的模样。 所以,魏千在冥思苦想了一个月以后,得出了一个大致的猜测,那就是她肯定在休假的那一周看了一部古代的电影,然后被人绑架了,弄到了蒙北。 嗯,肯定是这样的。 至于,她见到的那些肠子露在外面,流着血水的女人,魏千则归因于被绑架以后,脆弱而无措的心理产生的幻觉。 嗯,一定是这样的。 魏千提着草料桶沿着斑马馆外的绿荫道往位于公园中央的主会场走,空气里忽然飘来一股浓浓的烤肉气味 魏千皱了皱眉头,转过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就看见林荫道旁腾起一股滚滚白烟。 一个身穿长白大褂,头顶小帽的男人站在木炭烤架后,一边烤串,一边大喊道:“中国好烤肉,不好不要钱……” 路过行人都被他逗笑了。 魏千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这是哪里来的神经病,竟然在偶蹄目区外卖烤羊肉串,当着那么多的梅花鹿,麋鹿,牛啊,羊啊,何其残忍,简直丧心病狂。 魏千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到了烤肉摊前,语气甚为不好地问:“谁让你在这里卖烤串的,你难道不知道园里许可的摊位,都只能摆在公园中央的餐厅外面吗?” 瞿东搁下手里的孜然罐,抬头打量了一眼来人,大笑了一声,“你这一身看来应该是斑马馆来的吧……” 魏千的脸色于是更加难看了,“你到底有没有许可执照,快拿出来看看。没有,我就得叫安保轰你走了。” 话音刚落,魏千就见面前的男人伸手开始拔拉长褂上的扣子,从褂子里面摸出一张白牌子,挑衅地看了她一眼,递到她手里。“看,我这是正经生意,公园许可了的。” 接过牌子一看,果然是动物园盖过戳的经营许可证。 魏千板着脸,把许可证还给了他,“但是,你还是不能在这里摆摊,园里有规定,只能在指定地点摆摊。” 眼见对面男人不在乎的眉眼,魏千顿了顿,手一指他后面的偶蹄目馆群,“再说,这里离那些羊啊,牛啊,这么近,你在这里卖烤羊肉串,就是当着他们的面残害同类,你亏不亏心。” 瞿东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顿时觉得那一只梅花鹿隔着栅栏看他的眼神,分外可怜。 他假咳了一声,心中确实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今天进园的时候,上头只说让他找个好掩护的位置,他挑了一圈才选定这条林荫大道,视野开阔,能够一眼看见中央主会场,便于保护目标,但同时又不算靠得太近,不会轻易被人察觉。 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是算漏了一茬,忽略了草食动物们的感情。 于是,他朝对面的魏千笑了一下,“您说得对,我这马上就收拾一下炭火,找个别的地儿去啊。”还附加了一个漂亮的尾音上扬,试图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 魏千适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提着草料桶往中央的主会场去了。 今天的主会场里,园长亲自召开了工作大会,为了迎接明天到来的视察团。 动物园长姓李,名复,在绿地动物园工作已有二十余年,每年到了视察的时候,他都格外紧张,此刻正值夏季,主会场的空调坏了,正在抢修,李复又热又急,才说了一小会儿话,脑门上就全是汗了。 “总之,你们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这次视察团里还有咱们动物园的大股东,绿地集团的赵华莱董事长,这是他第一次进园,我们必须要以振奋的精神和谨慎的工作态度迎接他,让他知道支持我们动物园是明智的决定。在座的各位都知道,近几年来,咱们园里的游客少了,再加上照看动物的庞大开支,在经费上有点入不敷出,这次如果我们能够好好表现,就能向赵总争取更多的管理经费,你们打的申请开支报告,我都好好看过了,那些要给企鹅馆加冰,给大象馆增加额外场地,以及斑马馆引进母马的提案,如果明天赵总满意了,我们都好商量……” 魏千本来听得有点昏昏欲睡,一听到这一句,才来了一些精神。 李复用手绢擦了擦汗,“今天开会就到这里了。明天谁要是掉链子,我就让他去打扫大象馆……一扫扫一年……”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大象馆多臭啊,还扫一年…… 魏千不禁都打了个颤,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好好表现。 傍晚回到家,魏千简单地给自己煮了一碗煎蛋面吃,就开始看探索频道录制的动物节目。 华夏国际A栋25层2号只住了她一个人。 魏千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为性格不和离婚了,然后各自建立了自己的家庭,又有了新的小孩,魏千是外公外婆一手带大的,前些年,两位老人去世以后,把仅有的房产留给了魏千,去年赶上旧房拆迁,魏千才有了一笔遣散费用,买下了华夏国际的这间房。 电视里放映的是,东非大裂谷的大迁徙,成千上万的羚羊如密密麻麻的黑点,跨过长河,奔向水草丰美的目的地。 途中优胜劣汰,弱势的便沦为肉食动物的盘中餐,而强者则会站立在非洲大地繁衍生息。 整个大迁徙壮丽而震撼,自然的力量无穷无尽,即使微小的雨滴都有摄人心魄的魅力。 因此魏千从小就喜欢动物,喜欢自然。 临睡前,她在网上浏览了绿地集团总裁赵华莱的新闻,照片上的赵华莱约莫有五十来岁,典型的国字脸,不苟言笑,嘴唇紧抿着也是下滑的弧线,皱纹在眉心隐隐化成了一个川字。 魏千看着他的脸,不知为何,一点好感也无,总觉得他的严肃背后似乎藏着奸邪,索性,关了灯,马上睡觉,心中默默期盼明天赵华莱不要到她的斑马馆来。 早上八点整,动物园敞开大门,喜迎游客。 广播里来回播放的依旧是:“欢迎光临南城绿地动物公园,我们这里有巨大的蓝鲸,凶猛的狮虎,来自南极的企鹅,园内设施齐全,可供游人休息,用餐,享受快乐的家庭时光……” 魏千早早地开了斑马馆的铁闸,把斑马放到了有围栏的草坪上,再和几个同事一起,开始打扫马棚,摆放新鲜的草料。 而与斑马馆成对角线的狮虎馆附近,站着的是瞿东,依旧一身白长褂,头顶小帽,敬业地卖烤肉串。 过了十点,阳光越来越炙热,瞿东站在烤架后面,汗流浃背。 穿一件长褂,里面再穿一件长袖T恤,里面再穿防弹衣,防弹衣下面还特么有一件背心。 鬼才不热。 瞿东嘴上依旧敬业地高叫着:“中国好烤肉,不好不要钱……”眼睛却瞬也不瞬地盯着不远的主会场里站着的赵华莱。 赵华莱是保护目标,必须寸步不离他的视线。 由于瞿东全心全意地注视着赵华莱的一举一动,因此他忽略了身后不远处传来的一声低嚎。 发出这一声低嚎的是杰森,一只纯白的不到两岁的孟加拉白虎。 显然,烤肉的味道深深地吸引了杰森。 狮虎馆里负责杰森的饲养员叫做小赵,昨天晚上被女友劈腿,光荣地失恋了,因此借酒消愁了一整晚,今天一早人也有些恍惚。 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杰森所在的巨大的嬉戏园地的后门扣住了拉环,却没有落锁。 炎炎烈日下,赵华莱依旧在主会场和李复说话,瞿东依旧在烤着肉,兢兢业业地注视着前者的动静。 小赵因为宿醉,奔进了厕所呕吐。 杰森没有抵挡住美食的诱惑,寻着气味,走到了嬉戏原地的后门。 魏千人在斑马馆,突然,心跳漏了一拍。 第1章 -2 魏千眨了眨眼睛,在眼睑合上的三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一幅画面飞快地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一只纯白的老虎站在没有落锁的铁门后,用前爪挠了挠大门的铁拴。 她的耳边甚至听见了清晰的铁器碰撞声和老虎的嚎叫声,近在咫尺。 魏千睁开眼睛,想,那白老虎长得好眼熟啊。 鬼使神差地,她下意识地望了望斑马馆的对角线方向,犹豫了片刻,对同事说:“我出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同事愉快地表示,“反正都打扫完了,你出去多玩一会儿也行啊。” 魏千搁下扫把,脚步飞快地穿过林荫道,朝狮虎馆跑去。 瞿东看见穿着黑白条纹制服的姑娘又朝自己跑来的时候,目光从赵华莱身上移开了三秒,笑着朝魏千打了打招呼,“哟,又见面了啊,你看,我今天可换地儿了啊。” 可面前的姑娘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反而露出了一种极度惊恐的神情,眼睛越过他,望向了他的身后。 瞿东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顿时只觉得一盆凉水从头浇到了底,寒得心肝都颤了一颤。 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腰间,可什么都没摸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十米开外,一扇虚掩的铁门后面站着一只雪白雪白的老虎。 老虎的前爪还停留在铁门拴上,那圆环被刨得往下转了180度,轻巧地脱离了槽口,只需再轻轻一推,那虚掩的铁门就会大开。 哪里来的这么逆天的老虎。 魏千急得背心直冒冷汗,看着离铁门最近的瞿东,又看了看狮虎馆附近的游客,恨不能立刻跑过去把铁门锁上。 可她眼下没有锁,并且,只有两条腿。 杰森刨下铁环以后,一时之间却没了任何动静,只歪着头似乎不解地看着魏千。 好样的,杰森虽然只有两岁,但在动物园里生活久了,对于铁门仿佛仍旧有本能的避开意识。 魏千一面想,一面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杰森的动静,朝前走了两步,问瞿东:“有手机没?” 瞿东手心里满是汗水,从裤袋里摸了两下,才摸出手机,递给了魏千。 魏千飞快地拨打了园内紧急热线,对着手机急急地说:“狮虎嬉戏园地,紧急A。” 电话那端怔了片刻,“知道了。”迅速挂了电话。 紧急A,表示园内重大紧急事件,猛兽逃逸为其中之首,反映用时,平均一分钟。 而估计杰森撞开铁门而出的用时,最多不过两秒。 听着周围游人传来的笑声和说话声,魏千的脸近乎惨白,如果杰森从铁门里跑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一旁的瞿东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可这还是生平第一次面对一只老虎。 不就是出任务嘛,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到这里来。 空气里飘散着烤肉的气味,杰森依旧停在铁门后面,突然之间,冲着烤架的位置低嚎了一声。 瞿东猛地一个激灵,抓过烤架上的一把肉串,往铁门反方向跑去,伸手将烤串扔进了嬉戏原地里,离门较远的位置。 魏千看着杰森的尾巴高高地扬起,调转了虎头,追着肉串而去。她立马快步跑到了铁门,伸手把圆环扣下,正愁没锁的时候,只见瞿东飞快地脱下了身上的长褂子,用手撕出了一块长布条,“用这个先绑一下。”说着,就动手在圆环和槽口之间系上了一个结实的死结。 魏千意外地看了一眼瞿东。 这个卖烤肉串的人还挺机警啊。 然而,还未等她在心里默默地赞叹完,眼前白光一闪。 杰森已经跑到了铁门前,高高地一纵,前爪扑到了圆环上,伴随着一声长嚎,厉爪划破了布条,顺势一落,圆环又脱离了槽口。 “我靠。”瞿东再顾不上许多,抓着魏千就闪到了离铁门较远的位置。 杰森发狂般地撞开铁门直奔而出。 狮虎馆附近的游人在之前听到那一声虎啸之时,已经齐齐看向了嬉戏园地所在,眼见一只老虎竟然跑出来了。 铁门拉环大力地撞击在铁栏上,发出“轰”一声巨响,杰森已然跃出门外。 游人吓得大叫着四处逃奔,魏千被瞿东挡在身后,一口大气也不敢出。 杰森虽然才两岁,却已是成年白虎的体格,它威风凛凛地四爪伏地,虎头旋转,睥睨众生一般地四下张望。 两秒之后,它的目光笔直地落在了瞿东身上。 面对着名副其实的虎视眈眈,瞿东的额角浸出细密的汗珠,心跳一下快过一下。 他的脑海里一面飞速闪过各种防卫术,一面唾弃自己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竟然没有武器。 光穿件防弹衣有个鸟用,对老虎来说,充其量就是肉粽外裹着的硬一点的叶子啊。 不过话说回来,谁特么能料想到原本单纯的动物园保护行动竟然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少年派的奇幻冒险啊。 饶是情况失控,瞿东出于职业操守,本能地护住了身后的魏千。 两人一虎的距离此时已不足五米。 魏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瞿东身后探出脑袋,看了杰森一眼。 奇怪的是,只是这么一眼。 杰森尾巴就扬了起来,在半空中绕了一个小圈,虎头微微地歪了歪,大杏仁似的虎目注视着魏千。 那眼神和之前看他的眼神完全不同,瞿东荒谬地想,那眼神就像孩童一样天真。 魏千难以置信地看着,杰森突然像一只大猫一样,前驱低伏,后臀抬起,在他们面前温和友好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小赵,厉害啊。 魏千在心底里默默赞叹了杰森的饲养员,认为他打破了人与兽的隔阂,用爱和耐心哺育出了杰森对于人类的友好。 杰森伸完懒腰,竟然就调转了虎头,不再看瞿东和魏千。 不过短短一个瞬间,它便以矫健的凌空姿态扑向了烤肉架。 木炭登时落了一地,火星夹着烟尘翻飞,在空中明明灭灭。 杰森低头开始吃肉串。 魏千侧头看了看林荫道上已然出现的紧急安保队伍,为首的人手上拿着一杆麻醉枪,瞄准了杰森。 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而作为院长的李复因为忙于接待贵客,事先并不知道这回事,因此当他带领视察团穿过草坪,走近狮虎馆,看见一只白老虎在扒拉地上的烤串吃的时候,差一点就要心肌梗塞,倒地昏厥了。 不远处的紧急队伍蓄势待发,麻醉枪已经拉下保险,下一秒就能精准无误地射中杰森。 可是,事情并不如人所愿。 疏忽之间,杰森突然抬头,看了草坪一眼,猛然长声嚎叫,“嗷”得一声,宛若平地听惊雷。 四足齐发,杰森以惊人的速度扑向了草坪上的来人,将近二十米的距离仅仅用了一秒钟。 李复吓得脸色惨白,脚一软瘫在了地上,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了一声阿门。 魏千连呼吸都要停了,却见杰森腾跃过李复,竟然直扑赵华莱而去。 两只虎爪把赵华莱按在了地上,杰森张开大口,露出尖利的虎牙,眼看就要咬上赵华莱的喉咙。 虎身却突然一僵,倒在了地上,耳朵下方不偏不倚地插着一针麻醉剂。 瞿东拉下保险栓,将麻醉枪还给了队员。 而那小队员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身手不凡的烤羊串的,愣在了原地。 一切发生得太过匆忙。 他刚才正要开枪,老虎却突然跑动了起来,不过是愣了两秒,手中的麻醉枪就被这个烤羊肉串的抢走了,居然还精准地射向了老虎。 众人又惊又叹,后怕不已。 紧急小队用担架迅速抬走了老虎,李复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伸手要去扶地上的赵华莱。 赵华莱却避开了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他的西服被划破了,可人却似乎毫发无损。 李复脸上堆满了殷切讨好的笑容,“赵总,真是让您受惊了,刚才太吓人了。这件事情,我一定会追究到底……” 赵华莱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面无表情地看了李复一眼,转身就走。李复自然急切地跟了上去。 见到领导一走,躲在一旁的饲养员小赵才屁股尿流地跑到了昏迷的杰森一旁检查老虎的情况。 魏千站在林荫道旁,半天挪不动脚步。 她惊呆了。 却不是因为杰森突然袭击了赵华莱,而是因为在杰森扑倒赵华莱的瞬间,她看见的东西。 那一刻,魏千看见赵华莱的脸像是突然变了,变成了一张青面獠牙,张着血盆大口,从杰森的嘴里吸走了一团白雾。 究竟是怎么回事? 魏千尚还茫然地站在原地,耳边却突然传来了身后小赵的大喊声:“杰森死了!” 第1章 -3 经过兽医的仔细检查,杰森的死亡原因最终被认定为突发性心脏病,心跳骤停造成的死亡。 整个绿地动物园因此被阴云笼罩。 李复脸上再看不见笑容,急得焦头烂额。 南城各大媒体对于绿地动物园老虎逃逸事件都做了详细的报道,甚至找到了许多当天在动物园里游览的客人做了面对面采访。 电视上余惊未消,后怕不已的家长朋友们,纷纷表示,“啊呀,那天太可怕了,那么大一只老虎都不锁好,说跑就跑出来,把人扑倒的时候,嘴巴长得好大,几乎都可以把人头吞下去嘞,那个动物园我们反正是再也不敢去了……” 动物园的声誉受到了重创,本来就不怎么兴隆的生意更加惨淡了下去。 然而,更令李复痛心疾首的是,杰森的死亡使得动物园蒙受了巨大的经济损失。 作为一只纯种的孟加拉白虎,动物园当初花了大价钱购买杰森,在饲养的过程中,从食物到住所一律是最高规格,从而使得杰森皮毛光亮水滑,不瘦不胖,身姿矫健,连续两年荣登动物园十大最受欢迎的动物明星宝座,更是一头不可多得的优良种虎。 李复本来计划等明年交|配期一到,就用杰森配种,争取哺育出更多的白虎,但是这一切美好的愿景都随着杰森的意外死亡化作了泡影。 杰森的死,其实十分蹊跷。 平时体检身体倍儿棒的杰森怎么会说心脏病发就心脏病发了呢。 对于当天使用的麻醉剂也进行了严格的审查,用的是国际标准配置的5%溶液,符合1到2周岁,半成年虎的用量,并且射击位置也避开了心脏,按理说,是不可能诱发白虎死亡的。 可是,杰森还是莫名其妙地死亡了。 李复调查了多日以后,也不得不放弃了,将杰森的尸体以高价卖给了制药公司,姑且算是挽回了一点损失。 为了给公众一个交待,给赵华莱一个交待,李复把责任推到了饲养员小赵身上,正是由于他的失误,才造成了其后的一系列事件。 小赵在经历了失恋的打击以后,又失业了。 魏千心底里,其实还是有些同情小赵。 自打杰森两个月大的时候进到动物园里,小赵就一直负责照顾它。 那天宣布杰森死讯的时候,小赵哭得撕心裂肺,跪在地上抱住杰森不肯撒手。 魏千莫名觉得有些愧疚,她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是可以阻止杰森的。 因为这种愧疚,魏千觉得她又开始产生幻觉了。 且不说当日,她看见赵华莱突然变脸了,更让她纳闷儿的是,连续一个礼拜,她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梦见杰森,就站在她的床边,有时立着,有时趴着,但总是用它大杏仁儿似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把她盯着,一种受了莫大委屈的眼神,水汪汪的仿佛随时都能浸出泪来,不再看她的时候,杰森就会低头蹭她的手臂,真切的毛绒绒的触感每每把魏千惊醒。 今晚,毫无悬念的,魏千再一次醒来了。 左手臂垂在床弦外凉飕飕的,残留着一丝丝毛绒绒的触感。 失眠多梦,搞不好是肾亏。 魏千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从床上起来,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喝了一口热水,整个人才觉得有些清醒了过来。 茶几上摆放着拟好的事件报告。因为魏千是当日事件的目击者,李复便让她草拟了一份情况说明,明天和他一块去绿地集团见赵华莱,希望能够得到赵华莱的谅解,再次为动物园提供经费支持。 反正睡不着,再改一改报告好了。 魏千坐在沙发上用笔在报告书修改,争取言辞再恳切一些,用语再感人一些。 改着改着,魏千的脑海里又跳出了当天赵华莱那一张青面獠牙,不禁手抖了一抖。 她看见赵华莱从杰森嘴里吸走了一团白雾。 杰森就死了。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必然联系? 难道真是妖怪不成? 魏千想到这里,“噗”得笑了出来,想什么呢,世上怎么可能有妖怪? 失眠多梦都让她逻辑混乱了。 魏千停下笔,打开电脑,决定百度一下如何治疗失眠多梦,看能吃点啥可以补一补肾亏。 她还没开始在搜索栏里输入文字,赵华莱三个字就以最近搜索历史跳了出来。 手里鼠标一滑,关于赵华莱的种种信息就跳满了屏幕。 魏千想,既然都跳出来了,随便看一看好了,搞不好还可以投其所好地在报告里加点材料。 看了半小时有余,魏千越看越觉得,赵华莱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商人,他的发家史几乎可以说是一部传奇。 九十年代初期,赵华莱从一家国营企业辞职,和亲戚合资开了一间钢材厂,可是因为经营不善,欠下一屁股债,工厂宣布倒闭,连工人工资都发不出来。 赵华莱不得不四处筹钱,正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竟然中了彩票,三百万元,解除了他的经济困境。 多余的钱都被赵华莱拿去买了股票,兴许是他很能够把握股市走向,无论赵华莱买哪一支股票,那一支股票就会涨停,他的资本在一年内翻了两番。 然后,赵华莱买了地,又做起了玉石生意,他买来的原石,个个都会出玉,他看上的土地,块块都能涨价。 绿地集团自此成立,一路如有神助,顺风顺水,截至目前为止,赵华莱的身价早已过亿。 这人运气简直好得离谱。 魏千想着,继续往下翻页面,在他的成功发家史的新闻中间或夹杂了一些家族秘辛。 赵华莱一共娶了五个太太,现在的妻子是他的第五任妻子。 第一任太太死于急症,第二任太太死于车祸,第三任太太由于忧郁症,自杀而亡。 第四任太太虽然尚在人间,却因为失心疯住进了疗养院。 不得不承认,此人克妻啊。 并且,绿地旗下的工厂几乎每隔几年就会有一间发生火灾。 最近的一场是今年年初,统共有三十位工友遇难。 绿地集团出面慷慨地补偿了家属,事情才没有闹大。 魏千坐在电脑前,觉得脖子后面突然凉了一截。 心里面开始发毛,她赶紧关了电脑,又喝了几口热水,留着卧室里的一盏地灯,确保手臂放进了被子里才渐渐睡去。 到底是没有再做梦了。 隔天,魏千和几个行政办的同事跟随李复去了位于南城市中心的绿地集团大楼。 整栋大楼分为东西两部分,高耸入云,很是气派,两楼之间,在半空的高度有一座长廊连接。 李复带着他们进的是东楼,赵华莱的办公室在东楼最顶层。 一进大厅,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立在大理石台上,像是一块极为普通的石头,而非什么后现代主义雕塑。 看到魏千疑惑的表情,一位行政办的同事解释道:“这是绿地的象征,因为最高他们做玉石生意,后来买了一大块地,出玉很多,他们就凿了一块石头过来,作纪念……”说着,声音压低了一些,“不过,有钱人的品味是挺奇怪的,这么气派的楼里,放一块这么难看的石头,也亏他想得出来……” “呵呵……”魏千只好应和地笑了笑。 这块石头让她感觉不好,黑得不见光亮,阴森森的。再联想到昨夜看的新闻,魏千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蹭蹭蹭地往头顶冒。 电梯上行速度很快,不过几十秒的功夫,人就到了顶层。 门“叮”一声打开,电梯外面的人和里面的人面面相觑。 魏千今天虽然没穿斑马制服,瞿东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能“诶”一声,看向魏千,问:“你怎么在这里?” 魏千起初没有认出人来,只想,这个警察同志看上去很面熟啊。 看了一小会儿才回过神来,惊讶地叫道:“啊,你是那个卖羊肉串的……” 李复听了,也望向了瞿东。 可不就是那个及时救了赵华莱的卖羊肉串的人嘛。 当时,他顾着去追赵华莱,把人忘了,今天见了,才想起来。 李复出了电梯,就抓住瞿东的手紧紧地握了握,“那天真是多亏你了啊,同志,不然赵总受伤了,我们园里的错误就大了啊……” 那一天,瞿东假扮成卖羊肉串的,是他事先知道的,目的也是为了保护赵华莱,李复自然没有异议。 瞿东“哦”了一声,“没事,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但魏千心里,其实是有些埋怨这个卖羊肉串的。 试想,如果他不在嬉戏园地附近卖羊肉串,杰森说不定就不会往外蹦了。 于是,魏千假装自己没有听到他的问话,自然也就没有回答。 倒是李复很自觉地对站在电梯旁的秘书小姐说:“我们今天是来找赵总,说明情况的,已经提前预约过了。” 秘书小姐很公式化地笑了一下,“李园长跟我来。” 一行人和电梯外的人擦肩而过。 站在瞿东旁的另一个警员出声问道:“东子,刚才那个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养斑马的姑娘吧……” 瞿东“嗯”了一声。 那警员回头又望了一眼已经走远的魏千,手指摸着下巴,感慨道:“看不出来啊,挺好看的一个姑娘,老虎竟然怕她……” 第1章 -4 李复一行人被秘书引到了一间宽敞的会议室,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几乎可以俯瞰整座城市。 秘书吩咐下属给他们上了茶和巧克力饼干,让他们坐在这里等赵华莱。 而他们足足等了一个小时。 行政办的人低声抱怨了一句,“什么情况啊这是,故意晾着我们吧……不就是有钱嘛……至于……”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复的一记冷眼瞪得憋了回去,李复的语气又无奈又严厉,“本来就是我们求别人,又犯了错误,赵总肯见我们,我们就应该知足,多等一会儿怎么了,又不会少你块肉。” 于是,再没人说话了。 魏千咬了一口巧克力饼干,低头要去喝茶。 茶杯还未碰到嘴唇,魏千猛然顿住了。 手里端着的茶水分明不再清澈碧绿,而是血一般的颜色,还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她手抖了一下,费了好大功夫才捏稳了茶杯。 旁边的李复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小魏,手抽筋啊?” 要只是手抽筋就好了,魏千赶紧把茶杯往他面前一递,“园长,你看!里面是什么!” 李复觉得很莫名其妙,探头看了一眼,茶杯里绿悠悠的,飘着几根细叶子,根据他多年喝茶的经验来看,应该是竹叶青。 他抬头又看了一眼魏千,她脸上的神情很是焦急不安。这小魏是怎么回事啊,平时做事挺稳妥的年青人,不过喝了一口竹叶青就变成了这样,没见过世面啊,动物园的职工素质看来有待提高。 李复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小魏啊,这可是绿地集团,不像我们动物园,可不能咋咋呼呼的。” 魏千感受到李复责备的目光,鼓起勇气又往杯子里看了一眼,血看不见了,也不冒泡了。 她心想,我是该吃点儿药了,这失眠多梦已经严重影响生活了。 嘴上答了一声“是。”却还是把茶杯放到了桌上,不敢喝了,连啃了一半的巧克力饼干也搁下了。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赵华莱终于来了。 李复激动地站了起来,魏千和其余几个同事也只好跟着站了起来。 赵华莱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抬手示意他们都坐下。 李复脸上堆着笑,又坐回了座位。 赵华莱坐在上首的位置,面对落地窗。 此时已近黄昏,窗外是星星点点的灯火,如同一张巨大的光网,擒获了整座城市。 他微微地笑了一下,说:“李园长早上发来的情况报告我已经看了,对于白虎的死亡,我本人也感到很惋惜。”顿了顿,“不过……动物园方面的确在管理上有漏洞,猛兽逃逸这一类事件后果极为严重,造成的社会影响也极为恶劣……” 李复一听,脸色一变,急急想要解释,“赵总……你看……我们园里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这一次纯属意外,我们已经彻底自查,追究原因,完善体制,避免此类事故再次发生……” 然而还不等李复慷慨陈词完毕,赵华莱已经不耐地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李园长,我恐怕已经不能再支持你们动物园了,冠名权绿地集团也可撤回,希望你们尽快能够找到新的赞助人。” 说罢,就起身往外走。 李复站了起来,看着赵华莱走了出去,愣了好一会儿,才又跌坐回了座位,口里直呼道:“完了,完了,我们动物园要完了……” 行政办的几个同事也跟着垂下了头,摇头叹气。 动物园要是没有经费支持,树倒猢狲散,他们的饭碗也就保不住了。 会议室的众人沉浸在一片哀婉的气氛之中,唯独魏千一人,坐在椅子上,直愣愣地望着落地窗发呆。 身旁的同事注意到了她的古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衬着窗外半浓的夜色,落地窗倒映着会议室里的人影重重。 魏千眨了眨眼睛,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才的赵华莱,正对落地窗而坐,脸上并没有异常,可当她无意之间转向玻璃窗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脸孔映在窗上赫然是那一张獠牙青面,血盆大口占据了脸部的二分之一,随着他说话,大张大合。 魏千一脸惨白地吞了一口唾沫。 妈呀,我要回家马上吃药! 凡事一次是偶然,两次也有可能是偶然,可若是发生三次,那么就很值得揣摩了。 回程的路上,魏千想起了蒙北的那些靠着墙的女人,想到了赵华莱的青面,想到了夜夜梦见的杰森,甚至想到了那一杯冒血泡的茶水。 思绪绕了好一个大圈,她开始暗暗觉得这或许已经不是肾亏可以解释的了。 难道自己身上真的在悄然地发生变化?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灵异事件? 当天晚上,魏千没有失眠多梦而只是单纯地失眠了。 卧室的地灯点亮,橘黄色的幽光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魏千躺在床上,看天花板上的光斑。 椭圆形的光亮夹杂在周围的黑暗之中,就像杰森的瞳仁儿。 魏千赶紧闭上了眼睛。 同样失眠的还有李复,作为爱岗敬业的动物园园长,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天人交战,他终于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他要和赵华莱死磕到底,不拿到经费誓不罢休。 于是隔天,李复带了几个同事,再加上心不甘情不愿的魏千,再度光临了绿地集团。 魏千的心情很忐忑,去的路上,一再鼓励自己要勇敢,要坚强,要坚持唯物主义路线不动摇。同时,暗下决心,呆会儿再见到赵华莱,绝对要低头,也不能看玻璃! 然而,今天,魏千并没有见到赵华莱。准确来说,今天,没有人见到赵华莱。 绿地集团大楼外围被拉上了黄色警戒线,围成一个巨型椭圆,把绿地集团包在中间。 警灯闪烁,人声嘈杂。 李复一行人被茫然地挡在了警戒线以外十米的位置。 赵华莱的第五任太太坠楼身亡了。从连接东西两栋大楼的长廊掉下来,当场毙命。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魏千的第一感觉竟然是预料之中,而这预料之中在下一秒就演变成了深深的恐惧。 赵华莱太邪门了,她手臂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瞿东看着鉴定科拍完照,法医给女人尸体盖上了黑布,才转身走出了警戒线。 浓重的血腥气稍微转淡,他在裤袋里摸索了一阵,没有摸到香烟也没有摸到打火机,才想起来自己最近仿佛是在戒烟。 本来烦躁的心情更加烦躁了。 赵华莱的老婆坠楼了,而赵华莱本人却失踪了。 一切脱离了控制。 上个月赵华莱收到一封匿名信,只有四个拼贴的大字,似乎是从不同的报纸杂志上剪下来的,字体不同,大小不同,颜色不同,只有“血债血偿”四个字。 赵华莱立即报了警。 最初的判断是,复仇心理,因此嫌疑人锁定在年初工厂意外失火,丧命的工人的家属身上,可惜一个月来一无所获。 赵华莱人也好好的,最大的危机都是上星期在动物园里被老虎攻击的那一次,除此以外,可谓是风平浪静。 谁都没有想到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没有任何目击者,并不清楚这是一起自杀或者谋杀。 根据法医的判断,死亡是坠楼所致,并不是抛尸行为。 瞿东眉头紧皱,他不认为这是自杀,赵华莱的太太,他有印象,是一个很年轻的女人,早年是个模特,爱打扮,也爱美,即使真要自杀,应该也不会选择这么难看的下场。并且她几乎从不来公司,最大的爱好就是购物和交际,实在不必专程跑来自杀。 与此同时,赵华莱也失踪了。 早晨他开车出门以后,到了闹市,竟然自发地甩掉了跟着他的车,之后再拨打他的手机也关机了。 车上的定位系统显示他开到了绿地集团旗下的一块玉矿,可到了才发现,只有车没有人。 赵华莱失踪了。从早上八点到现在,统共五个小时。 他的太太是在二十分钟前被人发现的,预计死亡时间也不过半个小时。 瞿东一面想,一面往外围走。 队友刘学良迎了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不远处,“东子,你看,那斑马姑娘又来了。” 瞿东抬头愣了一下,顺势一望,果然看到了魏千。 魏千也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两人的目光短暂地相遇了,魏千率先转移了视线。 怎么又是这个卖羊肉串的? 警察局难道就没别的人了吗? 瞿东顿了一顿,还是迈步朝魏千一行人走了过去。 李复抬眼一看来人,立马焦急地问:“同志,这是怎么回事啊,赵总人呢,他没事吧?” 瞿东没有答话,却问:“你们昨天来找赵华莱是为动物园经费的问题?” 李复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瞿东又问:“赵华莱并没有同意,是不是?” 李复还是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第1章 -5 瞿东想了一会儿,问:“那他昨天表现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李复回忆了片刻,觉得倒没什么异常,转头去问魏千,“小魏觉得呢?” 魏千心说,他简直异常到不能再异常了,可是,说出来,谁又会信呢,于是只能默默地藏在了心里,面上只摇了摇头。 她的那一点迟疑却被瞿东看进了眼里。 魏千觉得对面那个卖羊肉串的,眼神有些锐利,多看了自己一眼。 她心虚了半秒,才抬头直直地瞪了回去。 面前那卖羊肉串的似乎笑了一下,从一袋里摸出一张纸片和笔,飞快地写下了一行数字,递给了魏千,“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要是想起了什么异常的情况,请给我打电话。” 魏千伸手接了过来,揣进了外套口袋里。 毕竟人家是人民警察多少要尊重点儿不是。 等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任何赵华莱的消息,李复只得带着动物园一行人失望而返了。 晚上十一点十一分,魏千喝过一杯热巧克力奶,裹好被子,已经躺到了床上,默默祈祷今晚能够睡个好觉。 她一面念着“阿弥陀佛”一面试图入睡。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右边脸颊突然有一点点痒,像头发丝儿落了下来。 睡得迷迷糊糊的魏千,挣扎在去挠与不挠之间。 手还缩在被子里,要挠好麻烦,还是算了吧。 过了短短的一小会儿,那一点点微痒却消失了。 还来不及庆幸,左边脸颊却又开始痒了。 反正痒着痒着就习惯了。 魏千继续睡觉。 那一点痒慢慢向中间移动。 到鼻尖上的时候,魏千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喷嚏。 不由得睁开了眼睛。 只一眼就要吓尿了好吗! 眼前垂着一张女人脸,齐耳的短发落在魏千的鼻尖。 女人脸上全是血,头顶上一块豆腐样的东西“啪唧”一声掉到了魏千的胸前。 “妈呀!” 魏千尖叫了一声,吓得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又往前爬了两米,拉开了卧室的大灯。 屋内灯光瞬时大亮,倒挂在空中的女人,双脚落到了地上,还用手刨了刨自己的短发,“你大半夜的鬼叫什么啊,我知道自己死的难看,不用你提醒!” 魏千靠着墙坐着,见到女人的脸不再流血,似乎成了正常人的模样,脸上竟然还带着妆,嘴唇鲜红。 魏千的声音都在抖,“你是鬼?为什么要来找我?” 女人傲慢地看了魏千一样,“不找你找谁,反正你能够看见我。” 魏千都快哭了,“你哪位啊?找我有何贵干啊?” 女人却不答话,只坐到了床垫上,开始打量起卧室,末了,嫌弃地说:“你家可真寒酸。” 魏千要吐血了,大姐,嫌寒酸你就不要来啊。“你来到底是为啥啊?” 女人看着魏千说:“你知道赵华莱不是人吧?” 魏千大吃一惊,答得结结巴巴:“呃……好像知道……” 那女人冷哼了一声,“那王八蛋吸走了我的三魂,害得我不能去投胎,你得去帮我找回来。” 魏千心说,你找错人了吧,但还是经不住好奇地问:“赵华莱不是人,究竟是什么东西?” 女人眉头皱了一下,惊讶地问:“你不知道?” 魏千老实地答:“我就知道他是青面獠牙,嘴巴挺大。” 女人更加惊讶:“你见过他的真身?” “见过两次。” 女人了然地嗯了一声,“你果然不简单……”顿了一顿,才说:“赵华莱是夜叉,青面夜叉,噬魂吞魄,不是好东西。” 魏千大叹,果然是灵异事件啊……“那你呢?你是鬼?从前也不是人?” 女人翻了一个白眼,“我都死了,你说呢?不过我以前是人,也没认清那王八蛋,只当他是个有钱的凯子,死了之后才算认清了他的真面目。” 魏千吞了一口口水,鬼好像也没想象中可怕,至少眼下看起来不可怕。“哦,但是我不知道我怎么帮你,什么三魂,我完全没有概念,真不知道怎么帮你……” 她话音刚落,女人的脸就开始变了,一颗又一颗的血珠子从皮肤表面渗出来。 魏千又要吓尿了,赶紧闭上了眼睛。 女人的声音裹着寒气,响在她的耳边,“你不帮我,我就把你吃掉。” 听得魏千头皮发麻,急忙应了一声,“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了……” 耳边再没有了声响。 魏千先是眯着看,房内一个人都没有,才大胆地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静悄悄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除了落在床边的毯子,地上干干净净的,不见血迹,也没有脚印。 魏千从地上爬起来,冲进洗手间吐了。 太恐怖了!丧心病狂啊! 等她吐得差不多了,又刷了一次牙,时针恰恰指向十二点。 饶是魏千神经粗人胆大,她也再不敢睡觉了。 细细回想了一遍刚刚那个女人说的话,哦,不,那个女鬼的话。 要找她的三魂,虽然不知道怎么找,但最起码要先找到赵华莱才行啊。 想到这里,魏千抓起客厅的沙发上的外套,从口袋里翻出了纸条,也没有考虑到现在是半夜,拿起手机,就拨了号。 等了两声长音,对方就接起了电话。“喂。”声音隐隐带着睡意。 “喂,你好,我是动物园的……”魏千顿住了,对方不知道她的名字,报名字也没用啊,于是接着说,“动物园养斑马的那个……” 电话那端空白了一下,才说:“嗯,你是有新的线索吗?” 魏千紧紧捏着电话,“可能吧,我想问一下,今天……就是那个……赵华莱的太太长什么模样?” 瞿东之前没有料到斑马姑娘会这么快就打电话来,虽然直觉告诉自己,她肯定隐瞒了什么东西,但没料到她一开口却问的是赵华莱老婆的长相。 他愣了片刻,还是答道:“身高170厘米,齐耳短发,眉眼间距1.3厘米,双眼皮,高鼻梁,下唇略厚于上唇,嘴宽3厘米。” 魏千没有数字上的概念,但齐耳短发这一点说得很正确,“呃,我再想问一下,她今天有带妆吗?口红什么颜色?” 瞿东更愣了,他没有这一类数据,只能凭模糊的记忆答:“有,口红颜色……”他看见的那张脸其实已经分辨不出什么口红颜色,但他有个模糊的印象,“大概是鲜红的吧……” 魏千的心跳快了两下,压抑着语调,“哦”了一声。 瞿东等了两秒,没有等到魏千再说话,于是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魏千咬着唇,思考了一会儿,说:“我今天晚上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有个齐耳短发,涂口红的女人跟我说是赵华莱害了她,所以……” 大哥,我也不是故意要骗你啊,但是说真话,你绝对不会信的啊,魏千一面想,一面等着对方答话。 瞿东彻底地愣住了,她问了这么老半天就是为了告诉自己,她做了一个梦? 简直是胡闹啊,大半夜的,找事儿啊。 瞿东从床上站起来,走到了窗边,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情绪,才说:“可能是你今天经历了现场,留下了心理阴影也说不定,还是洗洗早点睡了吧。” 魏千心说,要是真是这样就好了,急急地补充说:“真的,我做的梦特别真实,你们找到赵华莱了吗?说不定可以从她太太身上找到线索也说不定啊……” 瞿东沉吟了片刻,“这个我们肯定会去查。” 感觉魏千舒了一口气,瞿东才慢慢地问:“那你还有没有关于赵华莱的线索想要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得太多了,他是青面夜叉啊,大哥。魏千此刻的感觉,如同吃了大便味的巧克力,却恨不能与别人分享一般的苦楚。 只在心里默默地叹一口气,拘一捧泪,“没什么了,眼下就这些,如果再有别的什么,我再给你打电话吧……” 瞿东没有说话,难道他的感觉出错了?这个斑马姑娘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隔了一小会儿,只听她又说:“如果有了赵华莱的消息,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声,我们园长挺急的,园里真快没钱了,猴子都快没香蕉吃了……” 对不起,园长,对不起,猴子,只能用你们当借口了。 原本略微严肃的氛围因为魏千这一句稍稍缓解。 瞿东笑了一声,“知道了,斑马姑娘。” 挂了电话,魏千把毯子和枕头搬到了客厅沙发上,伴随着通明的灯火和电视机里传来的说话谈笑声。 魏千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夜,寂静无声。 一道黑影划过夜空,往东南方向急速蹦跶而去。 隔天,刚过午时,日头正盛,魏千喂完斑马,回到休息间洗手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短信来自联系人“烤羊肉串的”,写着:赵华莱找到了。 第1章 -6 赵华莱陷入了昏迷,倒在南城东南方向的树林里,今天早晨被徒步旅行的几个年青人发现了。 人直接被救护车拉进了市里的医院。 到中午,人才幽幽转醒。瞿东和刘学良去了病房作笔录。 瞿东打开录音设备,“赵先生,请问你7月6日早晨八点到下午一点,这一段时间在什么地方?” 赵华莱脸色有些苍白,咳嗽了一声,身旁的秘书赶紧给他递了一杯水,他喝过水,慢慢地说:“那天早晨我出门以后,开车往公司走,路上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里的人说是年前罹难工人的家属,约我到一处矿地工厂见面,说如果我不去,我的车就会爆炸,那时候,他说完这话,我就听见车里有嘀嘀嘀的响声……” 刘学良皱了一下眉头,赵华莱的车被他们找到了,车上并没有炸弹或者引爆物。 瞿东没有说话,眼神示意赵华莱继续。 “我当时很害怕,但想着你们有人跟着我的车,就答应了他的要求,开车去了那一处地方。”赵华莱停顿了一小会儿,“可是我到了那边才发现根本没有人。那时候电话又响了,那人让我下车,按照他提供的路线走,我本来以为你们的人还跟着我,于是就下了车,可一下车我脑后就挨了一个闷棍,接下来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了。” 瞿东事先看过赵华莱的伤检报告,的确,他脑袋后面有一小块淤青,疑似钝器所致,可他眼下所说的这一番话,实质上不能为他们提供任何线索,因为他提到的来电无法追踪,赵华莱的手机没有找到,车上也并没有爆炸物。 瞿东关闭了录音设备,说:“对于赵太太,我们感到很遗憾。” 赵华莱神色黯然地,低垂了眼,没有说话。 他床边的秘书却接话说:“赵太太选择了那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是我们都不愿看到的,很感谢你们的调查,但实际上,赵太太在之前就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因为保密协议,院方不能随意向我们透露,赵总作为亲属是可以获得这些材料的,我们会尽快安排把材料交给警方,但希望还是能够保住赵太太的名声,对外宣称是一起意外事件,希望你们能够谅解。” 刘学良想要说话,却被瞿东拽了一把,又把话咽下了肚。 瞿东从床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那就请你们尽快提供材料。今天,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罢,就带着刘学良往外走。 走到电梯口的时候,刘学良不满地说:“东子,那跳楼来得太蹊跷了,你我都知道,从监控里看,根本就不像是自杀。” 瞿东叹了一口气。“我当然知道……” 监控拍到了女人跳楼的全过程,拍到她独自走到长廊上,站在栏杆的地方,却脚步不稳地前跌后撞,像被人推挤着一样,她双手撑住栏杆,挣扎了好一阵,虽然看不清表情,但从录像上,能够看出她的头左右摇晃,似乎在逃避什么,然后,她突然一脚攀上栏杆,跳了下去。 可是那栏杆有一米多高,她穿着高跟鞋和A字裙,不应该如此轻松迅速地就能攀登上去,容易得就像是谁在身后抽了她一把一样。 可偏偏录像带被送去鉴定过,根本没有动过手脚。 瞿东想不明白,如今赵华莱咬定是抑郁症所致,他也毫无办法。 电梯在下坠,瞿东的心也在下坠。 赵华莱明明疑似被绑架了,可是隔了一天就被找到了,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证明他所说的话。 这个所谓的保护目标计划,好像从一开始就是子虚乌有似的…… 电梯门“叮”一声响,徐徐打开了。 电梯外站着李复,手捧一个大果蓝,看到瞿东,连忙热情地招呼道:“哎呀,警察同志又是你啊,正好,我们听说赵总进医院了,来看看,可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间病房,你知不知道啊?” 这个动物园长真的是锲而不舍啊,动物园真的已经穷到这个地步了吗,瞿东想着,还是答了一句:“在1013。” 李复连忙道了谢,侧身按住了电梯按钮,露出了站在他身后的魏千。 魏千左手提着两爪香蕉,右胳膊下夹着一只巨大的熊猫玩偶,圆圆的熊爪上绣着“绿地动物园纪念”几个白字。 由于熊猫体型很大,魏千不得不耸拉一下肩膀,又把熊猫夹紧了些。 模样还挺滑稽,瞿东想。 魏千一抬头就看见了那个卖羊肉串的,不同于前两次,这一次她对他笑了一下,算是打了个招呼,毕竟自己昨天大半夜还骚扰了别人。 瞿东朝她点了点头,并没有微笑。 两人擦肩而过。 电梯门再次合上,刘学良突然坏笑地,用胳膊肘撞了撞瞿东,“刚才斑马姑娘对你笑了啊,你丫装什么装啊,笑一个都不会啊……我告诉你啊,你虽然长得帅,在咱们局里也算是棵草了,警花们爱捧你,可人斑马姑娘多可爱啊,你要绷着就追不到了,再说,我们平时工作又忙,处对象也不一定有时间啊,你要抓紧机会啊……” 瞿东转头看了刘学良一眼,“滚。” 刘学良自觉地闭嘴了。 魏千怀抱着熊猫,底气稍微足了一些。虽然赵华莱是青面夜叉,但这里是医院,又是青天白日,他总不能学美少女战士分分钟变身吧…… 她这么安慰着自己,紧紧地追随着李复的脚步,尽量把自己藏在他宽大的背影之后。 走到1013门口的时候,魏千到底还是怂了,管他是夜叉还是刀叉,她都不敢面对赵华莱啊,“园长,我觉得还是你一个人进去吧,你官衔高,我只是小小的饲养员,不敢和赵总攀谈,我就坐在这凳子上等你吧,不着急,你们慢慢聊。” 李复转身看了魏千一眼,心中一叹,果然还是没见过世面啊。“那你就等着吧……”说着,就接过魏千手上的两爪香蕉和熊猫,抱个满怀,用手肘动作勉强地扭开了门把。 魏千再不多看一眼,老老实实地坐到了门边的凳子上。 医院隔音效果出奇的好,她坐在门旁边,只能听见里面传来嗡嗡的说话声,可具体的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好了,眼下赵华莱人是找到了,可那女鬼的三魂我到哪里去找啊,难道叫他吐出来? 魏千陷入了沉思。 越想越觉得前途黯淡,希望渺茫。 她刚刚叹完一口气,身旁的门就开了,李复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朝魏千摇了摇头。 没戏,还是没戏。 魏千赶紧站了起来,小声地劝慰了李复一句:“园长,不要灰心,明天我们还来。”一天得不到那什么三魂,她就得来一天啊。 李复望着魏千,欣慰地点了点头。 真是个爱岗敬业的好同志。 晚上睡觉前,魏千开着屋里所有的灯,对着空气默念:“大姐,你要是想来,就现在来吧,记得不要脸上有血啊……” 话音刚落,打扮时髦的女人就坐到了她面前的沙发上,魏千靠着椅背,人才没有脚一抖,头一晕,跌坐到地上。 女人打量了一眼魏千,疑惑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听好多老鬼说,人要招鬼,必须要很多仪式,可为什么你一说话,我就能来……”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啊,魏千在心里哀嚎,面上干笑两声,“可能是天赋吧……” 女人撇了撇嘴唇,不耐烦地说:“你找我来做什么?我的三魂你还没找到吗?” 魏千又干笑了两声,“我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件事情……你知道要怎么找你的三魂吗?” 女人皱着眉头,“我怎么知道?我要知道,找你干什么!” “呃……”魏千语塞了。 女人反问道:“你不知道?” “呃……的确不知道……”魏千只好诚实地答道。 女人瞪了魏千一眼,“没用!”她的眼珠转了转,却问:“那赵华莱被警察抓了吗?” 魏千摇了摇头,“没有,他在医院里。” 女人很惊讶,大叫道:“为什么不抓他,那王八蛋把我弄下楼去,监控都应该拍到了啊……”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了,仿佛自言自语道:“那会儿他是夜叉的模样,难道监控没拍到?” 魏千接不上话,只能又“呃”了一声。 女人愁眉紧锁,半晌才对魏千说:“你等我一下。”说罢,就从沙发上消失不见了。 魏千只好继续坐在原地,不知道她的这“一下”要多久。 等了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魏千刚刚打了一个呵欠,女人又突然出现在了面前的沙发。 她赶紧闭上了嘴。 鬼故事总说,鬼可以从人嘴里吸走阳气。 所以她必须把嘴闭得紧紧的。 面前的女人脸上满是怒容,捶了一下沙发,破口大骂道:“那王八蛋!” 第1章 -7 魏千身体往前倾了一些,问道:“怎么了?” 女人抬头,凌厉的目光好像要吞人似的,又把魏千吓得靠回了椅背。 女人咬牙切齿,齿贝嘎嘎作响,“他让人作伪证,说我是神经病,说我是自己跳下去的,王八蛋!那卷带子里明明有他,可人眼根本看不出来!”说着,她抬头,注视着魏千,语气渐渐缓下去,“不过……我想你肯定有办法,我听两个老鬼说,你可以看得见,用你的血滴进录像带,他们也能看得见……” 谁这么不负责任,告诉你这些啊,魏千一听要出血,顿觉肉痛,“你……你冷静一点,那两个老鬼说的话可靠吗?我的血真的管用吗?”万一他们是玩儿你的呢? 女人笑了,笑容有些扭曲,“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说着,她站了起来,朝魏千走来。 速度极快,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她就已经站在了魏千的面前。 “你要做什么?”魏千手臂上的寒毛又竖起来了。 女人怪笑了两声,“给我你的一滴血,我自己去试一试。” 魏千连忙抬手,放在嘴边,“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她发狠地咬了一下中指指尖,一阵钻心的痛从指尖直达心底,一颗血珠从指尖冒了出来。 又圆润又鲜红。 魏千把手颤巍巍地伸到女人面前,“喏,你拿去吧,不过先说好啊,就这一滴 ,多得没有了。” 女人脸上浮现出了惊喜,眼神锁在那一颗血珠子上,正要伸手去碰。 然而,她的手还未碰到血滴,那血滴却突然发出万丈红光,化作一把光刃将女人逼退了好几步。 她“啊”一声尖叫,跌坐在了墙角。 红光熄灭,那颗血珠还好端端地停在魏千的中指上。可墙角的女人身形却已是半透明了,她瑟瑟地发着抖,“你别过来,别过来。” 魏千纳闷儿了,生平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血竟然有如此威力。 古人云,一身正气,不惧鬼魂。 大概说得就是自己吧。 于是窃以为一身正气的魏千腰杆挺直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想,你大概是不能吃掉我的了,所以,你还是不要再来威胁我了。” 小爷现在不惧了。 魏千此刻的心情,如同拨开云雾见天日,欢天喜地庆奥运。 是啊,鬼都怕她,她何必怕鬼呢…… 女人听完魏千说的话,身体仍然不住发抖,雪白而透明的脸色更加惨白了,她的语气再不嚣张,近乎于哀求,“你得帮帮我啊,除了你,我再找不到别人了,我知道错了,不该威胁你……请你帮帮我,赵华莱不是好东西,不除了他,他还会害更多人的。” 眼见魏千的表情有所动容,女人再接再厉,说:“还有你动物园里的那一只白老虎,你忘了吗,也是被赵华莱害死的呀!” 是啊,她怎么能把杰森忘了呢,当日赵华莱的确从杰森嘴里吸走了一团白雾,难道那就是杰森的魂魄? 魏千叹了一口气,“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取不了我的血,我又怎么把血滴进那盘录像带啊?” 女人停止了抖动,眨了眨她的大眼睛,“你可以亲自去啊,我知道录像带在哪里。” 隔天中午的休息时间,魏千用办公室的电脑团购了两张电影票,IMAX诸神之战,根据影评来看,据说是本年度不可错过的3D电影,大制作,有特效。 她刚点下确认购买,就被八卦的同事瞄见了。 “哟,魏千,这是要去约会啊?” 魏千“呵呵”笑,“就和朋友去看。” 同事们笑了,“朋友?男的还是女的啊?” 魏千有些囧,“女的,女的。”一路答,一路拽着手机往外走,不理身后传来的笑声。 走到草坪地上,深呼吸了三次,魏千终于编辑了一条短信:不知道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空,一起看电影~,末尾加上了“~”以缓解唐突而尴尬的气氛。 收信人一栏:烤羊肉串的。 昨天女鬼告诉她,那卷录像带眼下在一个警察家里,又让魏千闭上眼睛。 魏千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了一张脸,女鬼说,就是这个警察。 魏千想,怎么又是那个卖羊肉串的。 此刻,短信发出去,已经过了约莫半分钟,没有回音。魏千又补上了一条:“电影票已经买了哟~” 瞿东低头正在看短信,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身体不禁一震。 刘学良笑嘻嘻地看他,“怎么了,看什么呢,警觉性这么差。” 话音刚落,瞿东手里的手机又响了一声,屏幕亮起一条短信提示,斑马姑娘:电影票已经买了哟~ “我靠,你丫动作太快了吧,破案都没这么有效率啊!”刘学良震惊了。昨天他是怂恿瞿东来着,可万万没算到丫今天居然就要和斑马姑娘看电影了,竟然还是姑娘出钱买电影票。 人才啊!长得帅了不起啊!这个社会就是这么肤浅! 瞿东把手机放进裤袋里,不耐烦地瞄了刘学良一眼,“关你P事。”顿了一顿,又说:“你还是赶紧麻溜地去赵华莱家取证明材料,别忘了验章啊。”说完,人就往办公室外走。 刘学良在他身后大叫道:“我告你,有本事你就在这里回啊,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走出去是为了回短信!” 瞿东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等到走到长廊另一头,瞿东摸出手机,回了一个“好”字。 魏千看到这个“好”字,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终于落地了。 这是女鬼给她出的主意,让她约人出来,想办法去他家,找到录像带,滴一滴血,看一看有没有显像,就算完事儿。 魏千本来觉得这是深明大义之举,做起来应该天经地义,全无负担,但是自从把团购券发到对方手机以后,随着时间一分一秒临近,她竟然开始暗暗地紧张了,就好像自己真要去约会一样。 尤其是,下班之前,同事还好心地提醒了她一句:“魏千啊,今天轮到你扫马棚,待会儿去看电影,记得回家先换身衣服啊。” 好麻烦。 魏千磨磨蹭蹭地扫完马棚,挤上了从动物园回家的公交车,回到家,一身都是汗津津的。 洗完澡出来,魏千裹着浴巾,打开衣柜,合上的时候,镜子里就出现了女人的身影。 吓了魏千一跳,“大姐,下次你来之前,麻烦提前告诉我一声啊。” 女人坐在床上,两腿交叠,饶有兴致地看着魏千,“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能不来。”她看了看魏千手里拽着的白T恤,眉头就皱了起来,“你今天不会就想穿这个吧?” 魏千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啊,就穿这个。” 女人惊讶得长大了嘴,“天啊,你穿这样,怎么可能进得了他家门,男人嘛,都是视觉动物,你得好看,他才能听你的话,你要想找机会进门,就得打扮漂亮点儿。” 魏千还来不及说话,只觉面前阴风一吹,衣柜“哗”得一声打开了。她立在原地,眼见着衣柜里的衣服一件又一件飘了出来,落在床上。 女人坐在床上,连连摇头,“啧啧啧,你的这些衣服真难看。” 魏千情不自禁地翻了一个大白眼,刚想来一句“你行你上。”就听女人满意地叫了一声:“啊哈,这一身就可以。” 话音未落,魏千就觉得身上一轻,裹着的浴巾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了地上,而她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无袖的丝质吊带背心,颜色鲜艳,图案是一大朵一大朵的花朵,下面穿着一条牛仔热裤,露出光|裸的一大截大腿。 穿得真是少,呵。魏千伸手要去解裤子的纽扣,却发现无论她多么使劲,那扣子都不动分毫。 她茫然地看向了坐在床上的女人,而后者朝她娇媚一笑以后,就凭空消失了。 魏千苦着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穿得这么清凉,动机实在是太不单纯了。 七点一刻,瞿东准时地出现在了电影院门口,魏千还没到,他提前用兑换券换了电影票,又买了一大桶爆米花和两杯可乐。 买的时候,想了想,对售货员说:“麻烦可乐一杯加冰,一杯不加冰。” 七点二十五分,魏千终于出现在了电影院门口。 隔着二十米的距离,瞿东一眼认出了她。 穿得真是少啊,如今都流行这样的么,瞿东想,不过还挺好看。 魏千睁着眼睛看了半天,才看到电影院门外冲她招手的男人。 如果他不那么一招手,我还真认不出来,魏千想。 魏千对瞿东的记忆,一直停留在第一次穿长白褂子和戴小帽和其后几次穿制服的模样。今天他穿得便服,黑T恤和牛仔裤。 魏千才注意到他原来长得很帅。 但是这不是重点,魏千走到他面前,笑了一声,说:“看完电影,我们去你家吧。” 第1章 -8 瞿东其人,年二十七,长相俊朗,工作积极,前景光明,有房有车,家里本是津城人,世代都是跑船的,很有些家底,可毅然投身刑侦事业,是谓南城警局钻石王老五。 多年来,追求者众,当然,也追过不少人。 所以当魏千大大方方说出那一句“看完电影,我们去你家吧”,瞿东只怔忡了一瞬,就来了一句:“行啊。”心底里感叹了一句,不愧是动物园出来的,姑娘很直接啊。 魏千没有料到事情竟然进展得如此顺利,眯着眼,笑了笑。 不愧是人民公仆,哥儿们很上道啊。 注意到瞿东的视线在她身上来回了一遍,魏千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呃……今天天还挺热的哈……” 瞿东伸手把加冰的可乐递给了魏千,“走吧,快开场了,票我都换好了。” 再一次在魏千心里巩固了哥儿们很上道的观感。 屏幕上,古老的希腊英雄战胜巨兽,神明降世,光照大地。 魏千开始胡思乱想,既然世上有鬼也有妖,那么是不是说明这世上也有神? 她咬了一颗爆米花,夜叉应该算是妖吧…… 暗里,瞿东转头看了一眼魏千,她慢悠悠地嚼着爆米花,腮帮子一股一动的,就像他见过的,动物园里的花栗鼠一样。 她没有戴3D眼镜,眼睛眨也不眨,长长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一样颤巍巍的。 瞿东觉得她没在看电影,是在神游天外。 这部电影其实还是不错啊。邪不胜正,世界和平,立意有一定的高度。虽然3D效果真的不咋的,仿佛只有字幕是3D的。 就这么,两个人沉浸在各自的精神世界里,看完了同一部电影。 随着拥挤的人流,两人往电影院外的停车场走,瞿东的脚步比魏千快半步,把她挡在身后,避开人群。 魏千想,果然是职业病啊,上次在动物园里,面对杰森,此人也很大义凛然地挡在自己的面前。 是个好人。 瞿东开的是一辆吉普车,底盘高,马力足,翻山越岭,不成问题,便于随时出任务。 魏千坐上车,系好安全带,终于想起来问一句:“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瞿东笑了,“瞿东,九省通衢的衢的中间那个部分,东边的东,你呢?” 魏千也笑了,“魏千,魏国的魏,一千块钱的千。” “魏千……”瞿东念了一遍,突然就大笑了一声,“你爸妈怎么想的,给你取个拉面的名字,干脆就叫你面好了,或者拉拉……” 拉你妹啊拉,“呵呵……”魏千干笑了一声。 于是,在去瞿东家之前,瞿东带着魏千去了跟她同名同姓的面店。 吃过面,魏千终于被带到了觊觎已久的瞿东的家。 瞿东是独居,可是房子很大,三室一厅,一间卧室,一间客房,一间书房,加上客厅,宽敞又通风。 魏千一进门,就注意到客厅的地上摆着一幅快拼好的大型拼图,蓝天白云的图案。 走到近处,她横向纵向地大致数了数,足有一千余片。 变|态啊。 有过拼图经验的人都知道,要完成一幅拼图,其难度系数与拼图数目成正比,与图案复杂程度成反比。 蓝蓝的天和白白的云,整幅图案只有两种颜色,并且蓝白相互交替,渐变,要完成这样一幅拼图,可谓呕心沥血之作。 瞿东的审美趣味异于常人啊。 魏千收回视线,眼睛就开始在房间里360度四面扫射,找寻录影带的下落,终于在电视柜里瞄到了一个疑似的黑盒子。 她坐在沙发上,心跳砰砰砰砰,得赶紧想办法把瞿东支开,她才好下手。 瞿东端着柠檬水从厨房里出来,就见到魏千坐在沙发,朝他笑得十分灿烂,“天这么热,你也有点热了吧,不如,你先去洗个澡吧。” 瞿东端着水壶,手一抖,差点没洒出水来。这姑娘也太性急了吧…… 他把水杯递到她面前,“那行,你先喝水,我去去就来。” 魏千马上说:“不用着急,你慢慢来。” 瞿东有点搞不懂魏千的想法了,只好往浴室去了。 站在浴室镜子前,瞿东前前后后地分析了一下魏千今天的种种行为。 起初,魏千发短信约他看电影,他就觉得有点儿惊讶,他们总共见过五次,除了第二次遇见白虎和最后一次在医院门口遇见。 他感觉魏千对他的态度都算不上友好。 如果说是因为白虎事件,魏千对他产生了好感,他是不信的。 因为,那天魏千根本没必要害怕,更别提对他有好感了。 可是,魏千自从打电话来问过赵华莱的老婆以后,对他的态度就产生了变化。 甚至主动要求到他家来。 瞿东想,如果魏千不是另有所图,那就是大无畏的“献身”精神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的脸,大概她也是觉得自己长得帅,主动来献身吧…… 瞿东耸了耸肩,拉开镜子,想找牙刷,目光却无意识地瞄到,最顶层的格子里的一串手链。 银色的链子上绑着一颗铜铃铛和一片金叶子。 瞿东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拿起手链顺手丢进了垃圾桶,原本有的那一点心情霎那之间灰飞烟灭。 魏千是个好姑娘,他还是……算了吧…… 瞿东没有洗澡,拉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此时此刻,魏千正猥|琐地趴在电视柜面前摸索。 “你在做什么?” 听到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魏千心叫不好,慌忙抬起头来,眼珠一转,就开始撒谎了:“啊,那个,我有个纽扣掉到下面了,我就蹲下去摸了出来,还好现在已经找到了……” 她一面说还一面把左手伸进裤袋里,假装往里装东西。 瞿东的眸色暗了暗,“你手指怎么流血了?” 魏千看了一眼右手中指上的血迹,张口就来:“啊,刚才我蹲下去的时候,手指不小心戳到了桌角,一下就破皮了,这桌子真尖利,呵。” 瞿东心说,你当我傻啊,面上却只“哦”了一声,静观其变。 魏千心中急切,见对方似乎信了自己的话,连忙又蹲了下去,严睛往电视柜里的一摞碟片看去,一脸羡慕地说:“你家DVD真多啊……” 魏千蹲着,瞿东站着。 透过宽松的吊带背心,胸口风光一览无余。 瞿东愣住了,没有想到魏千竟然没戴Bra。 眼前的形状虽然玲珑,但贵在起伏有致,中间的两点粉红也可亲可爱。 他看了一眼,只觉得一股热血顺着喉头冲上了眉心,瞿东连忙强迫自己转开了视线。 魏千对此毫无自觉,只一心一意地抓起了那一卷录影带。 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瞿东的余光便瞄见了魏千拿起了录影带,再顾不上许多,连忙喝止道:“这是重要的证物,你不能……” 话还没说完,他就顿住了,因为他分明看见,魏千指尖的那一点血迹化作一根红色的丝线,融进了录影带的黑色胶带。 靠,幻觉了吧。 趁着瞿东愣神的片刻,魏千眼疾手快地把录影带放进了播放器,还状似天真地问:“呀,这是什么?看看吧……” 屏幕上出现了绿地集团的长廊。 瞿东回过神来,刚想去关电视,又顿住了。 原本只有女人的图像,现在竟然也出现了赵华莱的身影,两人似乎在发生激烈地争执。 像素不够,看不清表情,可赵华莱明显在推挤着女人往前。 这是怎么回事?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然而,魏千眼里的图像却又是另一番模样。 电视里的女人果然是那个齐耳短发的女鬼,她身边站着的是一个棕色人形的怪物,青面獠牙,嘴巴大张着,有一缕又一缕的白烟,从女人身上到他的嘴里。 魏千知道那就是赵华莱。那一缕又一律的白烟,大概就是女人的三魂了吧…… 女人坠楼的前一刻,瞿东果断地弯下腰去,用手蒙住了魏千的眼睛,“别看,太恐惧了。”他说。 魏千心想,我们对于恐怖的定义有认识上的差距。 可是,蒙在她眼睛上的那只手温热,还有一股柠檬的味道。 魏千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瞿东难以置信地盯着画面,久久挪不开视线。 这就是赵华莱杀人的物证。 直到屏幕图像消失,成了雪花一般的画面。瞿东才察觉到自己的手还蒙着魏千的眼睛。 她仿佛眨了眨眼,睫毛像一把小刷子一样刷过他的手心,痒痒的。 这个斑马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这卷录影带到底怎么了? 魏千急不可待地拨下他的手,“天啊,这录影带是什么呀?拍的电影吗?” 瞿东深深地看了魏千一眼,取出录影带,站直了身体,“我有事要回局里,先送你回家吧……” 第1章 -9 “现在,我只能告诉你的是,这卷录影带就是当天从绿地集团带回来的那一卷,并没有作假的痕迹。”鉴定师把录影带递还给瞿东,“至于……为什么赵华莱会出现在带子上,那是因为他本来就在,之前我们看不出来,很可能是他们用了某种隐藏影像技术,我们不能鉴别出来,现在这种技术可能是出于巧合或者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失效了,才还原了本来的图像。” 某种隐藏影像技术?瞿东犹豫了半秒,问:“那从录影带上有检查出血迹吗?” 鉴定师扶了扶镜框,“血迹?没有啊……怎么了?” 瞿东只好说:“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可是他明明看见魏千的指尖血化作了一根红色丝线融进了黑色胶带,难道真是幻觉不成? “那我们能以这卷带子抓捕赵华莱吗?”刘学良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站在一旁的局长掐灭手里的香烟,“当然可以,我们有真凭实据。” 半夜一点,十数顶明晃晃的警灯包围了赵华莱的住处,两层高的别墅灯火通明,从管家到司机,一屋子十来个人都从梦中惊醒。 警方搜查了所有房间和车库,却唯独不见了赵华莱。 别墅外的监控什么也没有拍到。 赵华莱再次失踪了。 魏千睡了一个好觉,没有杰森,没有女鬼,踏实地一觉睡到大天亮。 隔天一早醒来,分外得神清气爽。 许久都没有这么精神抖擞过了,魏千给自已开了一盒酸奶,里面倒上一小袋巧克力豆。 美好的一天从美好的早餐开始。 一口裹着草莓味酸奶的巧克力豆下肚,魏千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回味片刻。 恰在此时,桌上的手机却突兀地响了一声,打破了这美好的片刻。 烤羊肉串的:今天有空吗?我们聊聊。 魏千心里咯噔了一下,飞快地,学着泡菜剧的口吻回了短信:怎么办哪,今天很忙耶,改天聊呗:) 末尾的表情纯属为了拒绝得委婉,也权当从昨天的热情如火到今天的果断拒绝过个渡。 她都出了血了,该缘尽了。 瞿东看了一眼手机,不再回复,揣进了口袋。 一旁的刘学良抱怨了一句:“东子,我们在这绿地集团门口都守了一夜了,你说,赵华莱会出现吗?” 瞿东斩钉截铁地说:“不会。”赵华莱应该是事先躲起来了,怎么会蠢到自投罗网。 刘学良怔了片刻,“那上头让我们守在这里简直是浪费时间!” 瞿东笑了一声,“那让你满世界找去,你上哪儿去找他。” 刘学良哀怨地叹了一口气。 此刻已近上班打卡的时间,绿地集团门口人来人往,刘学良看着都眼花,索性转了个轻松的话题提神。“对了,你昨天和斑马姑娘约会怎么样啊?” 瞿东只答了一声:“嗯,很有意思。” 他越回想越觉得蹊跷,再加上刚才魏千果断地拒绝了他聊聊的要求,前后反差,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可这话听在刘学良耳里,那完全就是另一个意思,“是吗?那敢情是有戏啊?我觉得那斑马姑娘挺好的,人看上去很单纯可爱啊……” 单纯……昨天以前的瞿东可能会这么想……但眼下的瞿东只“呵”得笑出了声。 刘学良只当瞿东这一声笑带着无限喜悦的赞同,还兀自兴奋着:“我就说嘛,你也老大不小了,这都单身两年了,我想你都快爱上你的右手了吧……林当那一页早该翻过去了,你……” 刘学良话未说完,就被瞿东眼里的寒意吓得噤了声。 他吃饱了撑的,大清早的提林当干什么,作死啊!刘学良只好尴尬地笑了两声,“呵呵,今儿天挺好的哈……” 车里凝固的气氛仍旧持续了几分钟,直到瞿东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魏千被女鬼堵在了自家家门口。 “大姐,你又想怎么样?我还赶时间上班啊。”魏千无奈了,美好的早餐再也开启不了她美好的一天了。 女鬼拨弄了一下她耳边的短发,亲热地叫了魏千一声:“千千,你答应过人家的,要帮我找三魂的……” 听得魏千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是,可是我真不知道怎么帮你,再说,警察应该都已经把赵华莱拘捕了,我怎么能再见到他,不如,就让他承受法律的制裁,也算还你一个公道了……” 女鬼抬头,哀怨地看了一眼魏千,“你太天真了,那王八蛋早已经躲起来了,警察根本就没抓到人。” 这倒让魏千有些惊讶,“真的?” 女鬼踩着酒红色高跟鞋,哒哒地进了屋,“千真万确。” 魏千赶紧去扭门把,无奈门把纹丝不动。转头又见女鬼坐在沙发上冲她招了招手,“千千,过来,我给你讲个故事。” 讲毛故事啊?“我还要去上班。”魏千义正严词地说。 女鬼撇了撇嘴,“人家都帮你请假了,不要担心。” “请假了?”人鬼殊途,你怎么能这么擅作主张! 女鬼无辜地眨了眨她的大眼睛,“嗯”了一声。 魏千颓然地坐到了沙发上,认命地说:“好吧,您讲吧。” 女鬼满意地笑了笑,“那我开始了啊,这故事是我从那两只老鬼那里听来的。” 魏千抬了抬手,示意“您请”。 女鬼清了清喉咙,“传说很久很久以前,不知道是明朝末年还是清朝初年的时候,有一个偏远的山里住着一个苦读的秀才,他饱读诗书,立下鸿鹄之志,他日一定要高中,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他每天都念书,头悬梁锥刺骨地苦读,终于等到了乡试的那一天,他踌躇满志地去应考了,却连乡试都未过。可想而知,这个秀才沮丧到了极点,多年苦读付诸流水……” 魏千想,这个女鬼往外蹦的四字成语还挺多啊,“然后呢?” 女鬼接着说:“于是这个秀才决定要去自挂东南枝,趁着夜色,他独自溜进了附近的深山老林,拿着腰带想要找一棵结实的乔木上吊。找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找到崖边的一棵歪脖子树,甚合他的心意,他就倾身把腰带拴在了那棵歪脖子树上,孰料,他把结头拴好,人刚挂上,那结头就松了,秀才掉下了山崖……” 魏千打断了她的话,“重点到底是什么?” 女鬼挑眉看了魏千一眼,“别心急啊,重点马上就来了。”顿了顿,又说:“但是,那秀才并没有因此丧命,他被山崖半腰的一棵大树拦住了,他人便顺着那棵大树跌进了山崖中间的一个石洞里。石洞里黑漆漆的,月亮升起来的时候,秀才看见石洞里有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通体漆黑,不见光亮。” 魏千出声说:“就像绿地集团大厅里的那一块石头一样。” 女鬼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对,就像那一块一样。秀才当时觉得害怕极了,嘴里大呼道‘各路神明,小生若有冒犯,还望恕罪’,他话音刚落,石头里就有一个声音说‘遇见吾是汝大幸,汝若三跪九叩,听吾号令,他日必定高中状元,光耀门楣。’” 魏千“呃”了一声,心说,这故事讲得也太翔实了吧,还有人物对话。 女鬼瞪了魏千一眼,“别打岔,这是关键的部分。”说着,她降低了声调,“秀才一听就心动了,连忙三跪九叩起来,三呼‘必尊神意,必听神令’,顷刻之间,那黑色石头里就窜出一道黑影进入了秀才的身体,从那以后,秀才真的高中了状元,从此官运亨通,飞黄腾达。不过,自那以后,秀才一连娶了正妻和好几房小妾,却一直膝下无子,直到终老。” 魏千听完,想了想,问:“你的意思是说,那黑色石头里的声音就是那青面夜叉,他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祸害人间的?可是为什么秀才那会儿,只是膝下无子,并没有出人命?” 女鬼解释道:“据说青面夜叉,亦鬼亦妖,生性贪婪,早在秀才那会儿就靠吞噬秀才家未出生的胎魂而生,几百年下来,转换宿主,胃口越来越大,轮到赵华莱,他已经不甘于取婴胎,而要杀人噬魂了……” 魏千点点头,“这些都是那两只老鬼告诉你的?” 女鬼点了点头。 魏千想,真是鬼界万事通啊。“那知道了夜叉的来历,眼下有什么用呢?” 女鬼笑了笑,“问得好,如今赵华莱失踪了,必定是回了那石头的源出,恰巧,在其源出之地,你就只需以你的血点他的眉心,夜叉就会魂飞魄散了。” 我的血有那么大的威力?魏千忐忑地问:“又是那老鬼告诉你的?还有,那石头不是立在绿地集团吗?他应该不会在那里吧?” 女鬼轻笑了一声,答:“自然是他们告诉我的。绿地集团那一块石头只是取原石极小的一部分,平日里供他滋养原身,真正的一大块还在原处。” 魏千猛然记起来,同事曾经说过的,那块石头是从绿地旗下的一块玉矿凿出来的,“那你知道原本的石块在哪里吗?” 不料,女鬼却摊手说:“我怎么知道?你自己百度一下啊……” 第11章 白虎之斗魂 瞿东和刘学良此刻已经赶回了警局。 审讯室外,瞿东透过巨大的单面玻璃窥探里面坐着的人。 是个四十五岁的男人,皮肤黝黑,因为常年的日光暴晒,脸上布满了红斑,神态有些局促,不停地搓着放在桌上的两手。 瞿东问:“这就是那个给赵华莱送恐吓信的人?” 同事回答:“是,那封信上的字是用唾液粘上的,验过DNA,匹配。” 瞿东沉吟了片刻,“是罹难工友家属?” 同事又答:“是,最小的那个工人,十九岁,是他儿子。” 瞿东“嗯”了一声,“那我进去问问。” 同事劝他:“那人神经好像有点不对,你自己小心一点。” 刘学良马上说:“那我和你一起进去。” 瞿东摇了摇头,“人多,他更容易紧张,你就在外面监听。” 门打开又锁上,男人抬头看了瞿东一眼,嘴唇动了一下,却没说出话来。 瞿东拉开椅子,隔着桌,坐在他的对面。 男人的手停止了搓动,抬头直愣愣地把瞿东望着。 沉默了一小会儿,瞿东徐徐地开口道:“那封信是你寄给赵华莱的?你要让他血债血偿?” 男人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依旧没有说话。 瞿东又问:“你之前给他打过电话,约他在矿地见面?” 男人摇了摇头。 瞿东补充说:“东南区的玉矿。” 男人的目光闪动了一下。 瞿东不再说话。 隔了一小会儿,男人开口了,声音沙哑,“信是我寄的,但我从来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他是要遭天谴的。” 瞿东问:“为什么?” 男人压低了声音,身子往前凑了一些,“血债血偿,他收了那么多条人命,要遭天谴的。” 瞿东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火灾是意外。” 男人猛地大摇其头,大声说:“不是意外,不是意外!” 瞿东等到他呼吸渐渐平复,才问:“为什么不是意外?” 男人再次压低了声音,身子又往前凑了一些,“我住在东南区山里,我们村的人都知道,赵华莱发大财,是因为拜过邪财神,那时候他欠了一屁股债,走投无路,去拜了邪财神,才发大财,可是邪财神拜了要出人命的。”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有些慎人。 果然神经有些不对,瞿东抿着唇,又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问:“那依你说,那邪财神在什么地方?” 男人的目光亮了起来,“就在东南区的玉矿,有个黑黢黢的山洞里面,靠着一棵特别大的槐树。”他说着,人也有些激动,伸手就要去抓瞿东的袖口。 瞿东避了开去,人也站了起来。 男人焦急地喊:“你们去找他,弄死邪财神,我的儿子就可以投胎了。” 瞿东走出门,落了锁,对刘学良说:“走,我们去玉矿看看。”说完,就掏出车钥匙往外走。 刘学良表情很是惊讶,“东子,你不是吧,那都是封建迷信不能信啊!” 瞿东脚步未停,只说:“你想想,上次不也是在东南区的林地里发现赵华莱的吗?那地方肯定有猫腻,说不定是他的藏匿点。” 刘学良恍然大悟,快步跟上了他的脚步。 魏千背着一根粗绳索和一把瑞士军刀,躲在距离东南旷地大门五米远的一棵树后。 百度告诉她,绿地集团大厅的那一块石头就是来自于这个东南玉矿。 午后的日光强烈,旷地里的工人有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许多人就捡着旷地里的树荫下睡一小会儿。 魏千瞅准时机,从无人看守的小侧门溜进了玉矿。 东南玉矿绵延了两个山头,根据女鬼的描述,山洞的位置位于其中一座山峰的半山腰处。 依仗平日追逐斑马的脚力,魏千很快攀上了一座山峰的半山腰处,举目四望,全是齐腰高的杂草,她围着山势走了好大一圈,也没见着山洞。 于是,魏千果断离开了。 山脚下工人来来往往,魏千穿着一件绿T恤和迷彩裤,蹲在大树丛里。 待到人群渐远,她连忙以五十米冲刺速度冲上了另一座山峰的斜坡。 她把手绕到背后,拖了拖背包,继续往上攀爬。 越往上走,草木越是密集,连续转过几条小道以后,入眼的树木越来越高大。遮天蔽日,光亮暗了下来,魏千摸出小刀握在手里。 当然了,不是为了和敌人进行正面搏斗,只为精准地扎自己的指头一下,点敌人一脸血。 走到约莫半山腰的位置,魏千抬眼看见好大一棵树。 树干粗壮,两人合抱都不一定能抱拢。 离树干不远处就有一个深坑。 魏千心中一喜,赶紧探头去望,是个黑黢黢的大洞。 这应该就是了…… 魏千开始一面往树干上绑绳索,一面暗暗地在心中给自己加油打气。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既然让她有了这种彪悍的血液,那么天生我材必有用,她就得为苍生做点儿贡献。 就当是为了杰森。 等到魏千绑好一个完美的拴马结,她的心理积极暗示也差不多了。 她在腰上绑了一个结,顺着坑边一小点一小点地往下,脚踩着石块,小心翼翼地往下。 一路下了大概有十分钟,她的脚才踩到了松软的泥土。 她把军刀握在手里,手指按住刀柄处的凹陷,一道光亮照亮了前路。 面前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魏千用刀尖刺破了手指,忍着痛,往前行。 石洞里没有声响,除了她手里的那一道光芒,周围黑压压的,满是泥土的气味。 她的心开始砰砰乱跳。 要淡定,要镇静。 魏千深呼吸,吐出一口气。突然之间,前方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吓得魏千寒毛又竖了起来,头皮一麻,只能举起手指正对前方。 赵华莱从暗里走了出来,看见来人,明显一愣,“你……是动物园里的?” 魏千定睛一看,赵华莱还是正常人的模样,只是样子有些狼狈,身上的白衬衫沾上了草屑和泥污。 “你怎么在这里?”可惜语气不太友善。 魏千“呵呵”一笑,“赵总,我们动物园眼下真的很困难,想请你帮忙。”她说着,脚步缓缓地朝赵华莱靠拢。 赵华莱神色戒备,冷哼了一声,自然不信魏千的话,问:“你是警察?” 魏千摇头,“不是,我是为了动物园来的。” 赵华莱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魏千,“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此刻,魏千离赵华莱只有一臂的距离,只要再往前一小步,她就可以趁其不备地点上他的眉心。“我之所以会来这里找您,是因为……” 魏千说着,挪动了那一小步。 中指快速而准确点上了赵华莱的眉心。 赵华莱身体一僵,听见她说:“是因为你夫人告诉我的。” 赵华莱抬手打开了魏千的手,疑惑地问:“谁?” 我靠,为毛没有反映?说好的魂飞魄散呢? 魏千的眼睛不自觉地瞪圆了,看着赵华莱依旧好端端地站在原地,坑爹呢不是! 魏千的心脏仿佛猛地下落,沉甸甸一痛,哦漏,现在怎么办啊?她已身在虎穴,没有指尖血的神助攻,那赫然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妈呀,我要回家! 赵华莱皱眉看着对面魏千的表情瞬息万变,却不说话,又问了一遍,“你说是谁告诉你来这里的?” 魏千只得尴尬地呵呵一笑,“赵总,这都是误会,我搞错了,呵,没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保证绝对不告诉别人你在这里,我保证。”说完,还诚恳地点了点头。 转身就要开跑,却被赵华莱拽住肩膀,拉了回来。 “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那么容易。” 魏千的脸距离赵华莱的脸只有指宽,那一刻,她看见了那一张獠牙青面,血盆大口近在咫尺。 出师未捷身先死,大概就是我的写照吧…… 魏千绝望地想。 眼看一丝一缕的白烟从自己的嘴里飘到了血盆大口之中。 她浑身软趴趴的,如坠云端,耳边是朦朦胧胧的声音。 像溪水,像蝉鸣,也像草地上斑马们呼哧呼哧的声音。 然而,在这朦胧的声音之间,她却突然听见了一声洪亮的虎吼。 如同刺穿了周围的薄膜,声音又回到了她的耳边。 魏千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见,白烟悉数回到了自己的嘴里。 而面前夜叉的脸却开始出现裂缝,白光从眉心一点透出,像割裂面具一般,切割了夜叉的脸, 光亮继而大盛,贯穿了他的身体。 夜叉松开了钳制魏千的手,抱头痛苦地嚎叫。 魏千赶紧跳远了几步,看着光芒越来越亮,切割了他的身体。 一片茫茫白光之中,有什么东西正朝着自己奔来。 魏千本能地,又后退了几步。 从白光之中,急速奔出来的是一只通体雪白的老虎。 依稀是杰森的模样,可身型比杰森壮大了不只数倍,浑身没有一丝杂毛,白得像纯净的冬雪,瞳孔泛着凛凛森光,如同站在世界的顶端,睥睨众生。 魏千没来由地感到害怕。 白虎的脚步不停,朝她奔来。 魏千看着白虎越来越近,一个纵身,跳进了自己的身体,消失不见。 她的心脏猛然一震,“嗡”一声响,仿佛全身的血液涌到了心房,心跳骤停,再猛一收缩,复又释放,浑身的热血又开始周而复始的循环。 一股灼热在她的体内荡开,仿佛是无尽的力量,破笼而出。 魏千承受不住这样的热浪,这样的力量,昏沉沉就要倒去。 半梦半醒,浑浑噩噩。 封存已久的古老记忆像绵绵的潮水席卷而来。 渭水迢迢,山河昭昭。 背光而立的男人有一头长发,黑亮如墨,光晕在他的脑后成了一个圆环,一圈又一圈的光芒消散,他的脸始终隐在暗里。 魏千只能听见他温润如玉的声音。 “千千。” 莫名其妙的,魏千真想大哭一场。 瞿东和刘学良站在树林里,看到突如其来的白光从大槐树旁涌出,俱是一惊。 瞿东率先回过神来,拔腿就往光源跑,跑得近了,光亮却没了。 眼前只有一个大坑,一根粗绳索系在大槐树干上,延伸到坑里。 他转头对刘学良说:“你在这儿守着,我下去看看。” 刘学良尚还沉浸在刚才的白光之中,结结巴巴地说:“你确定要下去吗?刚才不会是爆灯了吧……” 瞿东没再管他,拽着绳索,沿着坑壁,利落地几蹬几跳就落到了坑底。 他嘴里含着便携手电筒,手里举着枪,一步一步往大坑的深处走去。 走了不多会儿,就看见了赵华莱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瞿东立马弯腰去探他的鼻息。 人还活着。 瞿东打着手电照了一圈,确定再没有旁人之后,驮着赵华莱往外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没有半点儿声响,躲在石头后面的魏千才探出了头来。 赵华莱最终被判谋杀罪成立。虽然,他本人拒不承认,并坚称自己失忆了,1993年以后的所有事情,他都记不起来。 可是物证不容质疑。 赵华莱百口莫辩,到底还是进了大牢。 绿地集团召开紧急董事会。 重组之后,新的董事接任了集团。 令人高兴的是,新的绿地集团同意了李复的经费申请。 南城绿地动物园焕发了新的生机。 魏千听到消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饭碗算是保住了,阿弥陀佛。 第2章 -1 今天又轮到魏千扫马棚。 马粪因为暑气已经变得干巴巴,左一团,右一坨地遍散马棚,入鼻尽是带着青草香的屎味。 魏千拴紧面上的口罩,火速地扫开了。 距离上次东南玉矿探险过了两周半,魏千的生活,在这两周半间,游走在大部分的平静和小部分的不平静之间。 平静的部分是她两周半都没有见到奇怪的东西了,女鬼自从夜叉身体被白光撕碎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也再没有梦见过杰森。 然而,不平静的部分在于,魏千觉得自己心律不齐,有时跳快,有时跳慢,伴随着间或发热,虚汗等症状。 谨慎又怕死的魏千自然去了医院检查。 什么毛病都没有检查出来。 魏千放了心,就开始寻找别的原因。 说不定,是那一只白虎。 嗯,有可能。 当天,她睁着眼睛,亲眼看见白虎跳进了自己的身体。 那大概就是杰森的魂魄,可是为什么会跳到自己的身体里? 对此,魏千查阅了网络,从另一个角度了解了白虎。 “白虎者,阳|物,百兽之长也,能执搏挫锐,嗜食鬼魅。” 百度如是说。 魏千看后,勉强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那一天她的血起了一小点作用,更重要的是被吸到夜叉体内的白虎魂魄起到了关键的作用,最终绞杀了夜叉,恢复了赵华莱的本身。 可是,为什么白虎魂魄跟她合体了呢? 魏千百思不得其解,却将自身身体不适等症状,归结于是和白虎魄合体以后的副作用。 连同,当天她脑海中忽然想起来的那个男人也被他归因于副作用的范畴。 慢慢就会好了。 嗯,一定是这样。 七点一刻,魏千终于扫尽了马粪,完成了任务。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有两个女同事竟然还没走,一个叫小王,一个叫小李,都是去年新近的员工,和魏千一般大。 魏千有点惊讶,大好的周五晚上,这两个姑娘不出去交际,窝在办公室做什么?“你们怎么还没走?” 小王和小李两个人同时挤在一台电脑前,都没注意到魏千进门,听到她的话才双双抬起头来,小王笑着朝魏千招手,“魏千,你快来看这个网站,可神奇了,现在火的不得了。” 魏千拿毛巾擦完手,就走到了她们身后。 屏幕上是一个羊角胡小老头手持名簿的模样,网站取名:月老姻缘。 魏千疑惑地问:“诶,这是一个征婚网站吧?” 小王回头一笑,激动地说:“对对对,不过它不只征婚网站那么简单,这个网站可以根据你的生日帮你找到最合适的那一个人,上个星期我有个表姐的朋友就在这个网站上认识了一个男的,两人约出去吃饭,一见钟情,这都马上要准备结婚了……这个网站上还有好多对都是这样的……” 小李也跟着附和说:“这个网站现在好多人推荐,是广大单身男女青年的福音……我们刚刚都把自己的生日输入了进去,很快就会有匹配的人选……” 正说着,屏幕上果然跳出了两行数字,一行是1985.2.3,另一行是1984.12.12. 小王赶紧抓了办公桌上的笔把这两行数字誊抄在了纸上,“就是这两个生日了,跟我们配!” 魏千“哈?”了一声,心说现在单身男女青年竟然都这么如饥似渴了吗,还是问了一句:“然后呢,就刚好有俩男的,恰好这两个生日,跟你们在这个网上聊天?” 小李笑了一声,“当然不是,这个网站只负责配对,然后会通过网络把对方的微信号发给彼此,接下来就全靠自己了……” 这搞不好就是微信的什么推广活动,魏千好笑地看了一眼屏幕,“那行,祝你们成功,我要回家了。”说着,魏千就收拾了包,愉快地下班了。 等到魏千出了门,小李看了一眼微信,抬头问小王,“你知道魏千的生日吧,帮她也注册一个呗。” 小王答了一声“好嘞”,就转换到了注册页面,在键盘上敲下了1988.1.1一行数字以及魏千的微信号,隔了约莫十来分钟,另一行数字跳了出来,1986.10.10。 已经走到公交车站点的魏千,突然心跳漏了一拍。 她自然当成了白虎合体后的副作用,并没有在意。 抬眼便看见,自己要搭的22路公交车正减缓速度进站,透过车玻璃,照例是黑压压的人挤人。 魏千做好身体上的准备,右脚先登上台阶,继而右手抓住门旁的扶杆,手臂用力,左脚也跟上,左手高举,往前一缩。 车门在她身后险险合上。魏千才往后靠了一些,微微放松。 难怪人常说,每天挤公交或者挤地铁比练瑜伽还管用。 此言非虚。 魏千被人群挤得汗流浃背,时而脚尖点地,时而转体一周半,等车子行到城中心的时候,魏千已经被人流推挤到了公交车的中段,正对下车的车门。 前胸后背地贴着人。 车子开过城中心的大转盘,很快就到了中心广场站。 这一站下得人多,过了这一站,车里就松活许多。 车子停稳,魏千欣慰地看着乘客一个接一个地往下走。 突然之间,他看见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刚下车,突然反扭过他前面那个小个子男人的手,顺势把人扑倒在了行人道上。 人群惊叫了起来。 魏千愣了,那个戴鸭舌帽的,背影有点眼熟啊。 她还在想着为何会如此眼熟,那戴鸭舌帽的就已经从身后的裤袋里掏出一副手铐,铐住了那个小个子男人的手,“我是警察,大家不要害怕。这个人是小偷。” 话音刚落,另一个穿制服的警察从站台那边跑了过来,戴鸭舌帽的男人在小偷身上摸索了一圈,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了三个手机和一个黑色皮夹。 那个穿制服的警察便扬声道:“大家看看都谁丢了东西,到边上来领啊,其他没事的,就别搁在这儿看热闹了,都散了,散了啊,别挡着公交道啊。” 众人连忙低头去检查自己的财物,确认自己的没被偷以后也就识趣地散了。 魏千一摸口袋,自己的手机居然不见了。 赶紧一个箭步地冲下了公交,跑到了穿制服的警察面前,着急地说:“警察同志,我的手机丢了!” 刘学良闻声抬头,端地一愣,脱口而出:“斑马姑娘!” 魏千不解,“啥?” 伏在地上的瞿东听见这一声喊,也转头循声一望。 可不就是她嘛。 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 瞿东把人交给赶来的片儿警,脱了帽子,朝魏千走去。 魏千从刘学良手里接过手机,侧脸就看见了瞿东。 我说呢,难怪这么眼熟,“是你啊?” 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 瞿东“嗯”了一声,细看了魏千一眼。 兴许是因为刚才车上太挤,她的脸红扑扑的,脑后扎了一个马尾辫,人看上去很精神。 他问:“你是坐车回家?” “啊,是,还有两三站就到了。” 刘学良一看,两人开始对话了,于是立马存在感最小化,踱步到了一旁。 瞿东看了一眼手表,抬头对魏千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魏千心说,不用了吧,可转念一想,顾念方才他英勇擒贼的份儿上,勉强地点了点头。 两人穿过中心广场往华夏国际的方向走。 刚走了一小段,瞿东就开口了,“最近挺忙的啊?” 魏千顿了片刻,干笑了两声,“呵呵,是挺忙的。” 在这两周半的时间里,瞿东其实约了她三次,都被她以工作忙的理由拒绝了。 一来,赵华莱的事情告一段落,他们没必要见面;二来,魏千心里很清楚,那天录影带的事情可能被瞿东看见了,可不知是否因为太过难以置信的缘故,他始终没提这茬。 为了慎重起见,魏千觉得两人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却万万没料到,今天竟然又碰上了。 瞿东听后,笑了一声,没再搭话。 两人沉默地在闹市穿行,好在周围的吵闹声淹没了他们的沉默,倒也没觉得太过尴尬。 拐过一个红绿灯,进入了杭州路。 喧嚣淡去,沉默开始有些突兀。 得找点儿话题,这还有一百多号的路走啊,魏千想,于是开口问道:“你很喜欢拼图?” 他家里的蓝天白云图,至今魏千都难忘。 瞿东点了点头,“还行吧,打发时间。” 魏千“哦”了一声,找不到话说了,隔了一小会儿,见瞿东也没话,才搜肠刮肚地来了一句:“上次的电影挺好看的……你觉得呢?” 瞿东侧脸看了魏千一眼,“一般吧,特效不行,剧情倒还不错。看着,只有字幕是3D的。” 魏千“噗”得笑了一声,难怪那天她看着就觉得怪别扭的,“就是就是,戴不戴眼镜效果都是一样的。” 瞿东也笑了一下。 身旁的道旁有一辆拉风的哈雷机车开过,马达轰鸣,震耳欲聋。 直到机车开远了几十米,魏千才听清楚瞿东说的话。 “魏千,你说这世上有鬼吗?” 第2章 -2 “你说啥?”魏千的第一反应当然是装傻充愣,一副‘你说的是啥我都听不太懂’的迷茫状。 瞿东的嘴角带着隐约的笑意,“我是问你,这觉得这世上有鬼吗?” 魏千立马展眉一笑,就像是听了莫大的笑话一样,“哈哈”两声,“嗨,你看你说的是什么话?你也是有身份的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哈哈!” 魏千一面强颜欢笑,一面下意识地避开了瞿东的目光。 目光东躲西藏,避无可避,最终落在他白T恤上的logo, Superdry。 然而,这一系列动作,无疑,坐实了瞿东心里的猜测。 这个魏千古怪得很。 那个赵华莱也古怪得很。 瞿东本来是不信鬼神的,可是自家世代都是跑船出身,靠天吃饭,他记得小时候总是看爷爷出船前祭祀郎君,献祭牲畜,击鼓鸣号,总也有点耳濡目染的意思。 再加上,那一天,他指天发誓确确实实地看见了魏千的指尖血化作了一根红丝线钻进了黑胶带。 瞿东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像那个工友家属说得,邪财神作祟,但是他们确实在那处坑洞发现了赵华莱,还有那一道诡异的不知何处来的白光,而被捕的赵华莱竟然声称自己失忆了,给出了确切的年份。 科学,显然不能够完整地解释所有的事情。 瞿东抬头又看了一眼魏千。 她已经转头看向前方,侧脸笼在夜色里,柔和的路灯映着脸庞,安安静静。 不像坏人,更不像妖怪。 难道她是那种深藏不露的异能人士? 想到这里,瞿东不禁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想什么呢,美剧看太多了吧…… 魏千不知道瞿东究竟在想什么,但是能够感受到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自己身上。 不好,他肯定是开始怀疑我了,魏千想,我不能就这么招了,且不说他根本不会信,搞不好还以为我和赵华莱有勾结。 一定要稳住。 各怀心思的两人走了一小段。 华夏国际的大楼已经可以看见了。 魏千心中一喜,连忙加快了脚步,“我家就在前面,你就送到这儿吧,谢谢你了啊,再见。” 恨不能拔腿就跑。 面前是那一栋黑色的高大建筑物,足有三十来层,顶端竖着银色铭牌:华夏国际。 酒店式的商旅模式,都是小户型。 上次瞿东送魏千回家的时候,就知道她住在这里。 如今很多单身人士都会选择住在这种公寓里,临近市中心,交通方便,据说,租金也不算特别昂贵。 瞿东看着巴不得马上就走的魏千,笑了一下,“那行,我就送你到这儿了。” 魏千如蒙大赦,却听见他问:“你一个人住这里吗?” 魏千皱了皱眉头,心说,关你P事啊,但面上还是点了点头。 瞿东露出个浅浅的微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这栋公寓,我还是比较熟悉的,去年才竣工,出了命案,一个独居的女青年被送快递的人室内抢劫,你要是一个人住的话,自己多小心一点。” 其实,他说这话纯属善意的提醒,可听在魏千耳里,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丫还能再乌鸦嘴一点儿嘛,魏千在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谢谢你了哈,拜。”说完,转身就走。 等到魏千进了大楼,瞿东才转身离开。 当天晚上,两周半没有见到灵异现象的魏千竟然又开眼了。 望着卧室里衣柜外,凭空一晃一晃的衣架,魏千先在心底骂了一句,那个杀千刀的卖羊肉串的! 然后,才开始思考,这究竟是不是那个被邮递员杀害了的独居女人的鬼魂。 按理说,都是去年的事了,不应该啊。 衣架是铁质的,在衣柜门把上一前一后地晃悠,不时发出嘎吱两声响。 魏千瞪圆了眼睛,却看不到人影,只能看见衣架。 看了约莫有一刻钟,还是不见有任何变化。 魏千扯过被子,蒙住脑袋,睡了。 摇晃的衣架,也渐渐停了。 魏千侥幸地想,这可能只是一次偶发事件。 可惜,那衣架一连晃了三天,还越晃越来劲,时间越来越长。 魏千再不能坐视不理,于是第四天的傍晚,她就把衣架取了下来,塞进了衣柜。 当天晚上,起初,她没有听见任何声响,睡得安稳。 等到魏千有感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呼吸困难,仿佛有人压在她身上一般,还来回地上下移动。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鬼压床? 魏千的睡意瞬间去了大半,可是睁不开眼也开不了口,整个人就像是被浇筑好的水泥固住似的,动也动不得分毫。 她开始挣扎着动一动脚趾,手指。 无奈,效果甚微。 身上的东西却更加兴奋,来回移动地更加频繁。 魏千甚至听见了说话的声音。 一个声音说:“你不是说,她收了白虎魄之后,就能看见我们了吗?这都这么久了,她怎么还是不行?” 另一个声音说:“正是由于此,我们才要压她一下,让她意识到我们的存在啊,前几天的衣架,她都看见了,很快就能看见我们了。” 第一个声音“唉”一声,似乎叹了一口气。 第二个声音又说:“你不要太着急,如今白虎一魄已经收回,等到四神俱已归位,陛下就能从长眠中醒来了。” “啥玩意?”魏千冲口而出。 一说话才意识到,她竟然能动也能说话了。 睁开眼睛,魏千就看见居然是两只小猫趴在她胸前,一左一右,一黑一白。 两猫眨巴眨巴眼睛,萌得人肝儿疼。 “太可爱了。”魏千伸手揉了揉白猫的脑袋,居然触手温热,毛绒绒的,就跟真的一样。 两只猫的耳朵登时竖了起来,齐齐朝她扑来。 “千千!” “陛下!” 妈呀,居然还会说话! 太逆天了! 惊得魏千从床上坐了起来,沉浸在震惊之中暂时无法自拔。 白猫趁势滚到了她的怀里,“千千,你知道人家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掐指一算,沧海桑田,两千多年啊,千千!” 黑猫则比较矜持,停在她的手边,立得笔直,尾巴高扬,只沉稳地叫了她一声:“陛下。” 诶,谁能来给她脑补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什么时候成了猫界的陛下了? 魏千心叹一句,奇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清了清嗓子,问:“你们俩谁来简洁明了地解释一下?” 白猫依旧在她怀里滚来滚去,嘴里说了一句:“天犬,你来。” 那黑猫便开口无比清晰地说:“好吧,就容我来简单地解释一下,但是不能说得太多,泄露天机,就阻断了运数。简而言之,我们都是你的式神,你是……”黑猫湛蓝的眼珠闪着光芒,“你是我们的主人。” “哈?”魏千懵了“式神?两只猫?” 白猫“咕噜”一声,打了一个小嗝,“当然不是!这不是我们本来的模样,只是你现在能够看到的我们的模样,我们的力量都用来唤醒你了,千千,你要努力啊,以后我们才能变回本来的面目。” 魏千越听越糊涂,就跟还在做梦似的,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脸。 痛得她龇了牙,看来是真的。 黑猫又开口了,“陛下……” 魏千赶紧打断了它,“别,别这么叫我,叫我魏千好了……” 黑猫瞪着眼睛,终于点了点头。 魏千拉过被子,人又躺下了,“我有点晕了,先睡一觉再说。” 两只猫各“喵”了一声,一左一右地趴在她的被子旁,也闭上了眼睛。 魏千睡得很不踏实,做了很多奇怪的梦。 一会儿梦到自己穿越到了清朝当格格,一会儿梦到自己当了女兵,五光十色,乱七八糟。 最后一个梦里,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麻雀,在面包店门口捡面包屑吃。 正吃得吧唧吧唧得,一只大猫就朝她扑了过来。 她使劲儿扑腾着翅膀也飞不起来,就听见那大猫一边喊她陛下,一边吃掉了她半边翅膀。 把魏千吓醒了。 眼一睁开,刚好是八点钟,下一秒,闹钟就嘀嘀嘀地响了起来。 紧接着,她听见噗通一声,从床右传来,探过身去看,那一只白猫已经从床下滚到了地下,肚皮上翻,喵喵叫了两声。 黑猫听见叫声,也醒了过来,跳到了床下,一脚踩在白猫肚皮上,白猫“喵”地一声翻了过来,追着黑猫,在卧室里扭打了起来。 看上去,和正常的猫一模一样。 魏千叹了一口气,爬起来上班去了。 临走之前,放了两个小碟子在门边,一碟装牛奶,一碟装碎饼干。 式神也得吃喝不是。 今天本来轮到瞿东休息,难得的一天。 可惜,刘学良一大早就给他打了电话,让他归队,说有大事。 瞿东只好赶回了局里。 一进大门,就被刘学良拉住了,“东子,出大事了!” 瞿东看刘学良样子着急,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什么大事?” 刘学良叹了好长的一口气,“失踪案……”说着,他朝瞿东竖起了小指和大指,“六个人。” 第2章 -3 办公室里的大白板上贴着六张照片,三男三女。 刘学良嗓门大,声音亮,“这六个人目前能够找到的唯一相同点就是他们都曾经登陆过网站‘月老姻缘’,六个人失踪的时间间隔了三天,第一对最后出现的地点在市中心的餐馆,第二对则是电影院,第三对最后被目击的地点却是在车上。起初,接到报案以后,各区分开处理,直到第三对的失踪引起了局里的重视,才把三宗案件联系到了一起。”顿了顿,继续说,“但是,眼下我们手里没有任何线索,这六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 他说罢,办公室里又陷入了沉默。 局长手里的香烟燃尽,他把烟蒂狠狠地杵进了烟灰缸,“现在有个方案。你们听听看。”说着,他朝刘学良抬了抬手。 刘学良会意,扬声道:“网站方面不能够提供更多的线索,声称他们只是提供会员信息,所有的配对都由电脑完成。没有任何有力证据勒令其关闭。因此,我们的调查只能采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政策。” 瞿东听到这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抬眼就看见刘学良的目光朝自己看来,说:“一方面我们继续追踪失踪人下落,另一方面我们要从网站下手,找寻失踪原因,因此我们队里得出一个人在网站注册。” 瞿东心里咯噔一下。 刘学良笑着说:“东子,就你吧。” 瞿东立刻转头去看局长,而后者朝他点了点头。 言外之意,我们都商量好了,就你了。 散会以后,刘学良坐在电脑前,积极地替瞿东注册。 “你的生日?” “1986.10.10.” 刘学良录入信息以后,又在微信栏上输入了一个新注册的帐号以后,转身就把桌上的手机递给了瞿东:“都弄好了,等着人联系你好了。” 瞿东接过手机一看,屏幕上是注册好的微信号,名叫:哥不寂寞。 “叮”一声响。 魏千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手上戴着厚手套却让她没办法现在查看。 一直等到中午休息的时候,魏千才想起来看一眼。 微信提示:你已经同意添加“哥不寂寞”为好友。 这人哪位啊? 她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啊,更别提什么时候同意了好友申请。 魏千正想得入神,突然你听见同事小王和小李笑了两声,“这就是加上了嘛。” “什么?”魏千疑惑地问。 小王笑了两声,“前几天帮你加了姻缘网哦,这就是了啊。” 魏千皱了一下眉头,但是碍于同事面子,不好发作,只“哦”了一声。 小李比较有眼色,连忙道歉说:“魏千,也不是我们多事,也是好心啊,都是年青人,处处呗,搞不好就成了呢,你看,我们天天都在动物园里,也没什么别的机会认识朋友,就当给自己一个机会,你要是不喜欢,删了就是了。” 魏千一想,也是这么一回事,“嗯,谢谢你们了啊。” 恰在此时,手机又叮一声响。 哥不寂寞:你好。 魏千心想,这人还挺积极啊。 等了一小会儿,才回了一条:你好。 “哥不寂寞”回得很快,写着:你的名字很有趣,为什么叫爱斑马爱森活。 魏千回得理所当然,“因为我是养斑马的啊。” 刘学良看着手机屏幕,惊得“噗”了一声,正在喝的白开水险些喷出来,“东子,不是吧,又是一个养斑马的!” 瞿东也想,是啊,怎么又是一个养斑马的,不会那么巧吧。回了一句:是吗?还挺新奇。 爱斑马爱森活:还好吧,那你呢?为啥叫“哥不寂寞”? 刘学良大笑了一声,瞿东瞪了他一眼,“你不是要跟他们出队,赶紧滚吧。” 刘学良笑着站了起来,“你慢慢聊哈,不要忘记找线索,这微信加得古怪,不需要验证,自动配对,奇怪得很。” 瞿东点了点头,表示心里有数。 等着刘学良出了门,回道:没什么意思,乱取的。 爱斑马爱森活:哦,那你是干什么的? 瞿东想了想,回:卖羊肉串的。 魏千捏着手机,差点喷出一口血来。 怎么又是卖羊肉串的?不会那么巧吧。 魏千捏着手机,半天没有回信。 可是要是不回人微信也不太好吧,万一对方以为自己是嫌贫爱富,看不起卖羊肉串这个职业怎么办? 同样都是无产阶级,她也不见得比卖羊肉串的好多少啊。 最终,魏千还是回了一个“哦”字。 等了一会儿,对方没有回音,眼看已近一点,魏千就起身回斑马区了。 斑马们吃饱喝足都趴在草坪上晒太阳,魏千绕场走了一圈,检查了粪便,没有异常,就往马棚里走。 刚走进去,就看见小李搀扶着一脸通红的小王出来。 “这是咋了?”魏千问,午休时候小王都还生机勃勃的,怎么一会儿功夫,人就焉了。 小李答说:“她额头烧得很,估计是中暑了。我把她送到园外,招辆车送她回家。你帮她跟园长请个假呗” 魏千点点头,“好。”对小王说:“那你多注意休息。” 小王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极为不舒服的样子。 魏千自然就没再多留,看两人出了门,就规制了一下用具,锁了门,去找园长给小王请假。 李复看完经费报表,刚刚放下,就听见了敲门声。 “进来。” 来人是魏千,“园长,我们斑马馆里的小王中暑了,下午病假了,我来跟你说一声。” “嗯,知道了。” 魏千说了一句:“谢谢。”转身就要走。 却被李复叫做了,“诶,小魏你等等,我跟你说件事。” 魏千脚步一顿,人跟着转了回来,作洗耳恭听状。 李复清了清喉咙,“小魏啊,你来我们动物园也有三四个年头了,平时业务素质不错,工作上呢也比较积极。尤其在斑马的饲养上很有些经验,古人云,术业有专攻,我觉得,你在这一块上做得还是不错的。” 魏千有点懵了,怎么平白无故地园长竟然夸起自己来了,只好又道了一声谢,“谢谢园长夸奖。” 李复笑了一下,接着说:“所以呢,现在园里打算培养你当干部,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自信心和这个能力?” 干部?什么干部?斑马队长吗?魏千心里泛着狐疑,面上一派恭敬,“园长,我能先问一问是什么级别的干部?具体做什么工作?” 李复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慢慢地说:“也不是特别大的官职,但是你要知道,干部也要从基层做起嘛……你们斑马馆不是一直缺一个馆长吗?我决定培养先做见习馆长,等到见习合格了,就升做正式馆长。”停了一会儿又说,“这个机会很难得,你想啊,这个职位的上升空间也很大啊,今天你可能只是斑马馆长,将来可能就是整个偶蹄目区的区长,再来,搞不好所有草食动物都归你管啊,如果你有上进心,肉食动物,园里也是可以考虑的。” 魏千没有料到园长竟然为自己规划了这么宏伟的一张蓝图,当下有些感动,“谢谢你啊,园长,很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努力的。” 李复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明天我就让行政办的同事把新的工作日程给你,再给你指派见习任务。好了,现在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李复说完,却见魏千磨磨蹭蹭地站在原地没动,表情很有些挣扎,于是问道:“怎么了?” 魏千嘿嘿笑了两声,“园长,我想再问你一个关键的问题,见习馆长给加薪吗?” 李复“啧”了一声,“年青人要沉得住气,怎么动不动就提钱呢,学习是更可贵的经验……” 一听他这么一说,魏千心道是没戏,动物园实在是太抠门了。 却没想到末尾李复话锋一转,“这样吧,每个月给你多加五百块。” 魏千的脸上马上堆满了殷勤的笑容,“谢谢园长您呐!”说完,就开开心心地走了,不给他任何反悔的机会。 刚走出办公室,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哥不寂寞:你是只负责养斑马吗? 魏千笑了,秒回道:不,姐是馆长。 瞿东看着屏幕想,这应该不是她吧,丫好像没什么上进心似的。 一整天下来,断断续续,爱斑马爱森活和哥不寂寞聊了也有好几十条微信。 魏千总结了一下,对方很健谈,不讨厌,只希望长相不要太可怕,但是取个那尿性的微信名儿,长相什么的,真不太好说。 临睡前,两只猫又趴回了床上,一左一右,魏千试图和它们说话,可它们并没有回答,看上去和正常的猫一模一样。 这让魏千很纳闷了。 这两只猫究竟要怎么样才会说话? 揣着一肚子的疑问,魏千睡着了。 第2章 -4 翌日清晨,行政办的同事就带来了委任书,正式宣布荣升魏千为斑马馆见习馆长的消息。 于是,从此刻开始,魏千掌握了斑马馆上上下下,二十五匹斑马和连同她自己在内的五名员工的职场命运。 魏千觉得重任在肩,有些骄傲,接过委任书,简短地发了几句言,“谢谢动物园对我的信任,同事对我的支持,我一定会努力当好见习馆长,做好工作,为大家服务,谢谢。” 在场的其余三位同事给她鼓了一小会儿掌,说了几句恭喜。 小王依旧因病缺席。 委任仪式落了幕,大家又该干嘛就干嘛去了,魏千放完草料,回到办公桌旁,开始钻研她的委任书和新的工作任务。 作为斑马馆的见习馆长,除了日常的斑马饲养工作以往,更多了两项重要的工作任务,一是团结同事,关怀下属,二是推进斑马馆的创新建设,吸引游客。 对比了两条任务的难度,魏千决定先从第一条下手。 斑马馆里的其余四名员工,除了小王和小李,其他两位都是资历比她老的员工,年纪比她打了不只一轮,一个是福叔,另一个是达叔,分管草料运输和馆内安保工作,有时也兼任修缮工作。 魏千嘴巴甜,人勤快,一直以来和他们的关系都很不错。 反倒是年龄相仿的小王小李,因为是去年新近的,私底下接触不算特别多。 因此,魏千先去找了小李。她走到马场,远远地就看见小李在四下转悠,勤勤恳恳地查看马粪。 是个好员工。 魏千走过去,先是交流了几句粪便色泽与形状的惯常话题。心里琢磨着,关怀不能仅流于表面,更要深入生活,于是问道:“对了,你那个征婚网站怎么样了?” 小李眼睛一亮,笑了笑,“挺好的,是我的菜,你呢?” 魏千想了想,“人倒还蛮健谈的,别的就不知道了。” 小李立马怂恿她说:“让他给你发张照片来看看呗。” 魏千敷衍地“嗯”了,心说这不是重点啊,转了话锋,又问:“那小王今天有没有好点儿啊?” 小李摇摇头,“不知道,我打算下班顺道去看看她。” 魏千眼珠转了转,“那我和你一块去吧。” 这提议不失为关怀同事的好举措。 小李怔了片刻,答说:“好啊。” 下班以后,魏千就跟着小李搭上了公交车。 小王是外地人,一个人租房住在三环上,但好在小区周围发展齐全,交通也便利。 魏千上楼前顺道在小区楼下的水果店买了两爪香蕉作为探病的礼物。 门铃按了有一会儿,小王才慢吞吞地开了门。 身上穿着的是一套粉色的睡衣,睡眼惺忪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小李答说:“我和魏千来看看你呗。” 小王“哦”了一声,慢吞吞地转过了身去。 魏千觉得她的动作很是奇怪,明明是转身,可是她的腰部维持着一个僵硬的状态,上半身缓缓地转了九十度,可下半|身却状若磐石不动分毫。 魏千看得头皮都麻了一下。 等到她的上半身转过九十度,小王的脚才缓缓地跟上,挪动,人走进客厅,不忘回头嘱咐她们:“快进来啊,别站在门边。” 小李先进门,魏千提着香蕉跟上,心想,小王这病生得也太怪了吧。 坐到沙发上以后,趁着小王小李说话,魏千又抬眼悄悄地打量了小王一番,她的脸色红润,像是依旧在发烧,精神却似尚好,与小李有说有笑。 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吧,魏千正想着,就见小王转眼看了她一眼,笑着说:“恭喜你升做馆长了啊。” 魏千谦虚道:“还是见习的,见习的。” 小王轻声笑了一声,“见习的,也是馆长啊,以后全靠你照应了。”顿了顿,又问:“对了,你那相亲怎么样了啊。” 魏千陪着笑,“挺好的,你呢?” 闻言,小王又笑了一声,脸上的红润渐染,眼里也是水汪汪的,娇羞地说了一句:“也挺好的。” 魏千一听就知道她的“挺好”和自己的“挺好”有极大差距。 小李更是火眼金睛,立马八卦地问:“怎么着,你们见面了?” 小王点了点头,笑意更深。 魏千心叹一句,神速啊。小李则是惊讶道:“真的?那感觉怎么样?人干什么的?” 小李微低了头,说:“挺好的,是银行职员,长得也不错,和我很聊得来。” 小王叹道:“那就是有戏啊。”说着,用手肘捅了捅魏千,“你看,跟你说过吧,那网站不错,她这就是有信了,咱俩得抓紧啊。” 魏千呵呵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说:“聊得来就好,聊得来就好。” 两人其后又在小王家坐了一会儿,看到天色渐晚,小李就提出要走了。 小王没有多留,笑着把两人送到门口,开了门。 小李先出门,魏千跟着,脚刚迈出门,就想起来要问一句小王具体请假到什么时候,毕竟管理出勤现在是她新工作的一部分了。 魏千转过头去,正要说话。 头皮蹭得一下麻了一大半。 她看见小王的手肘和十指上都被绑上了红色的丝线,一根根竖着,直冲天花板。而小王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般行动。 整个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她笑着问魏千:“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魏千的喉咙动了动,勉力压抑住了情绪,问了一句:“没啥,就问问你具体想请假到什么时候。” 面前的小王歪了歪头,头顶的红色丝线缩短又伸长,“让我想想啊,要是明天早上起来感觉好点儿,我就去上班。” 魏千含糊地答了一个“好”字,脚步再不停留,一溜烟地跑下了楼,留得小李在身后诧异地喊道:“魏千,你着什么急啊,有鬼在撵你啊。” 可不就是有鬼嘛。 魏千很快同小李道了别,急匆匆地回了家。 一进家门,她就抱着一白一黑两只小猫,坐在沙发上,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她在小王家的所见所闻。 “……就是这样,你们怎么看?肯定不是我眼花吧!” 她问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两猫的动静。 白猫“喵”了一声,黑猫也“喵”了一声。 “成天喵喵喵,留你们何用,倒是说话啊!”魏千有些着急。 作为新任的斑马馆馆长,关怀下属乃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啊! 无奈,两猫依次又“喵”了两声。 魏千长叹一口气。 隔天,小王依旧没有来上班,魏千开始心乱如麻。 同样,失踪的六个人始终没有任何消息,瞿东决定约出“爱斑马爱森活”见面,查看究竟网站方面有没有异常,究竟有没有人在其中大动手脚。 因而,当天,从日升到日落,瞿东作了一系列的对话铺垫。 哥不寂寞:怎么想到要加姻缘网站? 爱斑马爱森活:同事帮忙加的,说很灵验。 哥不寂寞:据说什么很灵验? 爱斑马爱森活:嗨,就是说好多人加了这个网站都闪婚了。 哥不寂寞:哦,真的? 爱斑马爱森活:好像是,都是一见钟情。 哥不寂寞:嗯,是吗? 爱斑马爱森活:不过我可能就是个宣传的噱头,不一定是真的。 哥不寂寞:你很着急结婚? 爱斑马爱森活:怎么可能……你呢,是想结婚? 哥不寂寞:不是……加着玩……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奇……内里究竟有何乾坤。 爱斑马爱森活:你该不会真相信什么一见钟情? 哥不寂寞: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爱啊…… 是啊,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爱啊。 不知怎么的,魏千想到了小王,想到她说起相亲对象时,一脸喜悦的表情。 手机又叮一声响。 哥不寂寞:不如,我们见上一面来实践一下? 瞿东想的是破案。 魏千盯着手机屏幕,想到的却是小王的红线。 斟酌了约莫一刻钟,魏千回:行啊。 两人约的地点是在城东美术馆旁的大槐树烧烤店。 接头地点六号桌,时间六点钟。 魏千下了班,直接就去了。 公车停在离美术馆两条街以外的小吃街。 魏千经过此处,到底没有经受住诱惑。 先是买了一支竹叶子裹着的蒸牛肉,上面洒着鲜红的小米辣碎粒,过了几个摊位,又买了一碗,酸辣豆腐脑。 一路,且吃且行,且行且吃。 等走到大槐树门口,人都饱了一半。 透过玻璃窗,魏千朝店里望了一眼。 最里的一张桌上摆着一个白底黑字的“6”,桌边坐着一个人。 看来“哥不寂寞”已经到了。 是一个大胖子,看背影足足有两个魏千那么宽。 魏千站在店门口,站了约莫一分钟,才走进店里去了。 第2章 -5 胖子面前已经摆好了黑色铜把的碳炉和齐齐整整六盘五花肉,肥瘦相间,肉片层层叠叠地摊成了六个大圆。 魏千很怂地咽了一口口水,伸出食指点了点胖子的肩膀。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对方肉厚,胖子一时没有反应。 魏千只好“嗯哼”地假咳了一声,以吸引对方注意。 胖子缓缓地转过头来。 此人长相实在普通,一双眼睛尤其小,小得都快眯成一条缝了,鼻子下面还留着两撮滑稽的羊角胡。 聚光的小眼睛在魏千身上溜达了一圈儿,问:“什么事儿啊?” 魏千礼貌地微笑,“你是哥不寂寞吧?” 胖子奋力瞪大一双小眼睛,“你说啥玩意?” 魏千见到这反映,心里突然敞亮,认错人了这是! 恰在此时,端着鸡胗和蜜酱的小工,从魏千身旁擦过,把食物放到桌上,大声唱道:“9号桌菜齐了。” 魏千恍然大悟,赶紧说了一句:“认错人了。”说完,转了个身,四下一望。 目光在半路直端端地撞上对角线方向另一个人的视线,对方笑着冲她抬了抬手,像是已经等了她,看了她许久。 怎么又是你,真是十处打锣九处都有你啊。 魏千太阳穴突突一跳,苦笑着朝对方走去。 瞿东好整以暇地坐在位置上,看魏千走到了自己面前,“拉拉,原来真是你啊。” 其实,打从魏千远远地从街头且吃且行而来的时候,瞿东已经透过玻璃窗看见了她。 又看她隔着玻璃,看那胖子看得全心全意,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 于是全程没说话。 眼睁睁再看魏千错认乌龙。 直到她终于转身注意到了自己。 乍听这一称呼,魏千没有回过神来,什么拉拉? 半秒以后才反映过来,他竟然还没忘记打趣自己这一茬啊。“你就是哥不寂寞?,怎么能在网上招摇撞骗啊。”假称自己是卖羊肉串的。 瞿东伸手提魏千拉出椅子,示意她坐下以后,才开口说:“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本来打算一见面就坦白的,可谁料到是你。”顿了顿,笑嘻嘻地问:“你真升上馆长了?” 魏千坐下以后,面色稍霁,“嗯,不过是见习馆长。” 瞿东笑了笑,把茶杯推到她面前,“行啊,姑娘。”又问,“咱这饭还吃不吃了?” 魏千看了一眼桌上摆得琳琅满目的肉和菜,把身上背着的双肩包摘了下来,“吃,怎么不吃,来都来了。” 瞿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了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拿起筷子,夹了好几片五花肉放在烤炉上,滋滋作响。 每一个黑炉子上都接着一个铝制的通风大管道,店里油烟不大,处处飘散着烤肉香。 魏千神色肃穆地盯着烤肉的动静,时不时用夹子翻面,肉色介于略糊的焦黄与嫩白之间。 烤得十分投入。 而瞿东则拿起手机开始给她拍照。 在外人看来无疑是情侣间的小动作,可是镜头虽然对着魏千,可屏幕上只露出个魏千的脑袋,大部分的画面都在她身后的食客身上。 若是有猫腻,那么嫌疑人很可能已经在附近了。 等到魏千抬头发现的时候,瞿东已经拍好了若干张照片。 “诶,你干啥,拍我做什么?我有肖像权,懂不懂?”魏千边说,边用手去挡镜头。 瞿东顺势收了手机,“我爱拍我乐意。” 魏千加了一片五花肉放进碗里,其实心里也不大在意,他爱拍就拍呗,嘴上却说:“尊重,懂不懂!”吃着肉,心情也好,又打趣道:“你该不会是暗恋我吧。” 瞿东“呵”得笑了一声,“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魏千心想,这网站到底还是不靠谱,怎么就把他俩凑到一块了呢,不过,两人好歹也算聊得来,不然遇见个志不同道不合的,不定怎么尴尬呢。惟愿他不再追问赵华莱的事情,就谢天谢地了。 想到这里,魏千微微抬眼偷瞄了瞿东一眼,他低头似乎正在看手机,眉眼低垂成好看的弧形,很有点剑眉星目的意味,鼻梁挺拔,薄唇紧抿。 这长相的确担得起“哥不寂寞”的称号了。 总之比那胖子看着顺眼多了,魏千扭头又看了一眼对角线的9号桌,令人意外的是,胖子竟然不见了,桌上只剩餐盘狼藉。 好家伙,吃得够快的呀。 瞿东仔细看了一遍手机的照片,抬头环顾四周的时候,也注意到了原本被魏千错认的那个胖子不见了,就他这么低头一小会儿的功夫,人就走了。 手机拍到的是胖子的侧脸,那一小撇羊角胡格外醒目。 瞿东皱了皱眉头,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他抓都抓不住。 却听魏千出声道:“诶,你快吃啊,这都熟了。” 说话间,魏千一筷子夹了一茄子片到他碗里。 瞿东仔细看了看魏千,她脸上洋溢着欣喜,连眉梢都满是笑意,不过他很确定这种欣喜应该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她刚才捧着食物走过来的时候,脸上也是这个表情。 怎么看怎么都不像妖魔鬼怪。 瞿东隔着窗户看了一眼对街还没关门的美术馆,对魏千说:“光吃饭多没劲啊,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魏千嚼着菜叶子,含糊地问:“赌什么?” 瞿东扬了扬下巴,“就赌对面美术馆接下来出来的人是男是女,输了的人就得诚实回答对方一个问题。” 魏千摇头,“无聊,不玩。” 瞿东挑了挑眉毛,凑近了问她:“难不成你有什么秘密不成。” 激将法,门都没有,魏千挺直了腰背,“没有,我是遵纪守法的群众。”停了片刻,“你要实在想玩也行。” 瞿东不给魏千犹豫的机会,开口就说:“女的。” 魏千满不在乎地说:“那我只能说男的了。” 下一秒钟,美术馆果真出现一个男的。 魏千高兴了一把,“啊哈,那我开始问了啊。”眼珠转了转问,“说一件让你最难堪的事情。”又强调说:“要诚实啊,这可是你说的。” 瞿东想了一会儿,慢慢地回答说:“我被一个女的甩了。” 魏千露出了不解的神情,大叹一声,“大哥,这就是你最难堪的事情?你的人生过得是有多么顺风顺水啊。” 瞿东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露出了一脸“你不懂”的高深莫测的表情,指了指对面,“我们继续玩,这次你先说。” 魏千想都没想,说:“女的。” 瞿东没说话,自然默认是男的。 过了片刻,美术馆里走出来一个女人。 瞿东在心里骂了一句我擦,魏千大笑一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懂了吧,这一次她仔细地思考了一下问题,出声问:“就说一说那个把你甩了的女人吧……” 八卦嘛,不八白不八啊。 瞿东没有立即回话,先是低头拨弄了一下手机,抬起头来才答:“没啥可说的,你想听什么?” 魏千“嗯”了一声,“随便说呗,她为啥把你甩了啊一类的。” 瞿东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不难过也不悲伤,闲聊似的,“哦,她喜欢上别人了,就把我甩了。” 魏千也“哦”了一声,虚情假意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瞿东再接再厉,“我们接着猜。” 魏千有些惊讶,“你老输,还来?” 瞿东低笑一声,眼里亮了一下,“就最后玩一把。” 魏千撇撇嘴,“我还猜女的。” 瞿东低头把手机揣进裤袋,笑着说:“我猜是一只狗。” “啥?”魏千心想,这人已经开始自暴自弃了,不就打个赌嘛,哥儿们太不洒脱了。 话音刚落,美术馆的大门里竟然真的蹦出了一只纯白的京巴狗。 令魏千大跌眼镜。 瞿东笑着说:“这次轮到你了……”他放缓了语速,叫她的名字,“魏千……你说一个你最大的秘密……要诚实地说。”一边说一遍拿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魏千,脸上却依旧是戏谑的表情。 可这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却让魏千觉得自己转眼之间就被暴露在了显微镜下无限放大。 不愧是搞刑侦的啊,眼神嗖嗖带刀啊。 魏千顿了三秒,手里仍旧捏着一双红木筷子,从烤炉上夹起一个烤熟的鸡胗,在蜜酱里裹了一圈,送进嘴里以后,才缓缓地答:“我最大的秘密就是我能看见鬼,你信不信?” 瞿东听罢,“哈哈哈”笑了三声。 笑声爽朗,惊动了左邻右舍,人群纷纷侧目。 魏千先是一愣,再一细想,料定他是不信,于是跟着也笑了一声,又从炉子上夹了一个鸡胗。 瞿东|突然开口问:“那你看到的是谁?赵华莱的老婆吗?” 吓得魏千手一抖,鸡胗“啪”一声掉到了桌上。 第2章 -6 周围嘈杂的人声瞬间淡去,徒留脑中一声响。 丫知道得太多了! 曾几何时,魏千竟然天真地以为他不过就是一个二百五。 如今一看,实在大错特错。 哥儿们太唯心了,这种话竟然都能听进耳里去,还能逆天地进行推理。 事已至此,魏千不得不搁下筷子,望着瞿东,点头默认。 瞿东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实实在在地翻滚着震惊与诧异,先前的不确定到如今魏千亲口承认,尽管她先前说话的语调毫无说服力,可是莫名的,他就相信她说的话。 再这么前后一想。 似乎,答案呼之欲出。 他也搁下了筷子,“这里人多嘴杂,我们出去说。” 那阵势就跟要出门单挑的前奏一样。 说罢便叫来老板结账。 魏千把双肩包背到身后,人站了起来。 两人沉默地走到美术馆后的停车场,魏千只觉脚步重如千斤,脑海里飞速地盘旋着应对计策。 上车坐下。 瞿东伸手合上车门,沉声道:“说吧,那卷录影带是不是你做了手脚?” 魏千缩了缩脖子,先是点头,又马上摇头,“我的确有帮忙,但那才是带子本来的模样。” 瞿东问:“你怎么帮的忙?”再次回想了当天的情形,又问:“用你的血?” 魏千点了点头,想了两秒,半真半假地解释道:“那个女鬼在我手上吹了一口气,说这样我的指尖血能让录影带显像,还威胁我要是不帮忙,就要吃掉我,所以我不得不这么做啊……”说着,她转头看向瞿东,讨好地笑了笑,“你要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破坏证物,扰乱法纪,我是有苦衷的啊!” 魏千心想,我能认一部分,但决计不能认全部,保不齐他就会把我当怪物一样抓起来。 瞿东听得皱紧了眉头,女鬼在她手上吹了一口气? 聊斋啊? 不过,她的血的确让赵华莱显形了,鉴定科也说带子是真的。 沉思了一小会儿,问:“那……女鬼还对你说过什么吗?” 魏千立即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和她本来就没说上什么话,人鬼殊途,哪里有什么共同语言,对话也有限,赵华莱一被抓,她就消失不见了……” 瞿东心说,你还好意思说,人鬼殊途,那她怎么就往你手上吹气,不找别人呢,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只问:“那她还提到过赵华莱别的事吗?”犹豫了片刻,才补充说:“比如,邪财神什么的?” 邪财神?魏千这会儿终于腰板硬了,斩钉截铁地答:“从来就没听说过。” 当然,他是青面夜叉的事情你就不需要不知道了。 瞿东的手扶在方向盘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皮革,“哒哒哒”地响,人却半天没说话。 魏千越听这声响越觉得心虚,哒哒哒地就像是一把小锤子拷问着她的真心。 我都已经这么坦白了,你还不乐意啊,我不说全,也是为了你好啊,魏千在心里默默地安慰了自己一番以后,勉力又扯出个笑容,人朝瞿东凑了凑,“我说,这事你知我知就可以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再说,这也是替天行道,行侠仗义啊,你看,现在人也抓到了,案子也结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咱们也就没必要再追究了吧……哈?”末尾,来了个漂亮的尾音上扬试图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瞿东手指停止了敲打,转过头来直视着魏千,她的脸上是明明白白的小心翼翼的殷勤,眼里黑白分明,亮晶晶的,像秋水一般澄澈。 他看得怔忡了半刻,“那你知道你为什么能看见鬼吗?” 魏千决意撒谎到底,索性说:“我不知道,不过电影不是经常演吗?这叫阴阳眼,几率就跟中彩票一样,但我是暂时性的,除了那个女鬼,后来我就再没见过了,我想,可能是因为她跳楼的那天我去了现场的缘故吧……” 瞿东终于点了点头,扭动车钥匙,准备开车了。 魏千一看,暗暗地松了口气,看样子他是不打算追究了。 开车前,瞿东没忘给埋伏在美术馆蹲点的刘学良发一条短信:没事了,都撤回局里吧。我马上带照片过去。 刘学良秒回道:好。不过那真是斑马姑娘啊! 瞿东没有再回,把手机放在车前台的机座上。 车头刚拐出停车场,手机又“唔”地一震。 魏千恰好扭头,看见了屏幕上蹦出来的短信提示,清清楚楚写着,刘学良:不过,你刚才干嘛问我美术馆里出来的是男是女啊? 魏千倏地反映过来,气得大叫一声:“你丫作弊啊!” 瞿东大笑一声,暗灭了手机屏幕,“都是过去的事了,咱们没必要再追究了啊。” 堵得魏千哑口无言。 小人,纯粹的小人! 越野车驶上快车道,魏千憋闷着一口气,扭头看窗外。 夏天里的南城昼长夜短,已近八点,天空还有瑰丽的红霞。一大朵一大朵的红云四散耀目。 车窗降下一条小缝,有徐徐微风而入,吹着魏千的额头。 她忽然闻到了一阵甜蜜的花香,像是桂花的馥郁裹着蜜糖一般。 魏千吸了吸鼻子,有些晕眩。 瞿东正在开车,也闻到了同样的气味。 脑中忽地晕眩,他心叫不好,第一反应是有人下药,可晕眩的感觉稍纵即逝,短短几秒就消失不见。 那一股莫名的花香也消失不见了。 魏千望着天边那一朵红云,觉得一切就像是幻觉。 车停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两人对望了彼此一眼。 徐徐的微风吹起了魏千额前的几缕碎发,飘飘摇摇。 瞿东忽然觉得此刻的魏千看上去格外温柔。 而魏千望着瞿东深邃的眼睛,心跳忽然快了两拍。 两个人脑中同时想, 我这是怎么了? 异乎寻常的气氛充盈着狭窄的空间。 魏千浑身每一处毛孔似乎都能感觉到一臂之外瞿东的存在,她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特有的味道。 一种夹杂着烤肉气味的好闻的味道。 瞿东闻到的则是魏千身上青草和阳光的味道。 砰砰砰砰,心跳声,一下快过一下。 当“华夏国际”几个大字出现在视线的时候,两人俱是长舒了一口气。 车子刚刚停稳,魏千迫不及待地开门下车。 瞿东也下了车来,两人隔着宽大的车头。 魏千心里明明想说“再见”,然后转身就走,可是她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瞿东走去。 每走一步,魏千的心跳就更快一秒。 周围寂静无声,眼前的瞿东长身而立,以一种可亲的目光看着自己。 眼神脉脉,似有风雨雷电,惊心动魄。 魏千身不由已地抬起双臂给了他一个拥抱。 碰触的短暂瞬间,瞿东身体猛然僵硬,神智恢复了一大半。 这次她又要做什么? 他随即迅速而本能地一把推开了魏千。 魏千被忽地这么一推,也清醒了过来。 我到底是怎么了? 抬眼看了一眼瞿东,魏千觉得很有些尴尬。 嘴唇张了张,半句话都想不起来,只好转身就跑。 一路仓惶地跑回家,魏千才喘匀了气。 这到底是怎么了? 魏千一面想,一面进了卧室。 趴在窗台上的两只猫,齐齐纵身一跳,跳到了她的脚边。 白猫开口了:“千千,你有麻烦了!” 黑猫迎合说:“大麻烦!” 魏千大感惊讶,尚还来不及回话,刚一抬头就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全身一震,生生地顿住了。 她看见自己的四肢,头顶,腰部,肩膀,每一处都被一根根红线系住,拉拽着直冲头顶的天花板。 整个人如同一个活生生的提线木偶。 和她见过的小王一模一样。 “妈呀!” 那厢,瞿东浑浑噩噩地开车回了局里,心里还没回过味来。 之前发生的一切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就像……就像是魔怔了一样。 因此,瞿东在去会议室之前,先上了三楼做了一个血检。 报告出来得很快,没有药物成分。 他收好报告,满腹疑惑地进了会议室。 手机拍到的照片被导进了电脑,投照在巨大的屏幕上。 瞿东正了神色,说:“并没有太多可疑点出现,只是这个胖子有些古怪。”说着,他手上的激光器对准了胖子的脸,在侧脸那一撮羊角胡上打下一个红点。 刘学良皱眉看了一会儿,忽然说:“这胡子看着挺眼熟啊。” 一语惊醒其他人。 众人赶忙翻出了之前六个人失踪前被监控拍到的画面。 第一对被拍到的照片是在当日他们用餐的餐馆。 刘学良指着画面右上角,“你们看,这个老头也有羊角胡。” 第二对是在电影院里的大厅里,刘学良又指着画面最下角的一个年轻男人,“他也有胡子。” 最后一对,是被街角的监控拍到的。 两人站在车旁,车门刚刚打开,人还没进去。 街上行人很多,看了许久,都没找见留胡子的人。 那羊角胡说不定就是巧合了? 刘学良正有些颓丧,抬头却见屏幕上红点一闪,激光点落在一辆经过车辆的后座。 瞿东指着那辆出租车,沉声说:“那乘客有胡子。” 众人一看,果然又是一模一样的羊角胡。 第2章 -7 魏千站在镜子前呆立了足有五分多钟,看着一条又一条红线从她的皮肉穿过,紧紧绷成竖线。 可她浑身上下感觉不到一点疼。 站得累了,魏千坐到了沙发上,“这都是什么东西?”她低头问猫。 白猫先答话,声音却带着笑,幸灾乐祸一般,“千千,你被盯上了,他先控制你的行为,影响你的思想,最后再把你吃掉。” 魏千听得浑身一震,怎么就这么倒霉! 黑猫则是一如既往地沉稳,“陛……千千,也没有那么严重,总会有办法的,这个虽然比青面夜叉,厉害少许,但是你总会有办法的。” 魏千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青面夜叉?” 黑猫还没开口,就被白猫抢白道:“当然知道,不然那女鬼怎么会知道他是青面夜叉,怎么会知道他的来历……不过,千千,你花的时间也太长了……那青面夜叉是什么斤两,换作从前,你吹口气就能把他弄死,给你提鞋都不配,你现在竟然堕落成了这样,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啊……”说着,白猫的脑袋怂拉了下去,还煞有其事地摇了摇头。 这信息量太大,魏千消化了片刻,“什么意思?是你们告诉赵华莱的老婆的?你们两个……”她猛然想起来了,“你们两个就是她说的两个老鬼!” 白猫点了点头,黑猫开口说:“正是,等了这么久,我们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能把白虎魄引到你面前,先有青面夜叉提魂,再以其百年妖力的酝酿,最后以你的血才能召唤出白虎魂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好在,此番开端顺利,接下来,便要看你的造化了……” 魏千却越听越糊涂,“你们到底是谁,把白虎魄引给我做什么?” 白猫一跃,跳到她的膝头,“我们不能说太多,不能阻你命数,但是唯有一点你要知道,我们都是你的式神,想当年,哥也是叱咤风云,拳打西天,脚踢地府的大人物,天犬嘛……”白猫低头望了一眼规规矩矩蹲在地上的黑猫,“虽然比我差了一点点,但也尚属差强人意……” 黑猫冷哼了一声,不屑地扭开了头。 魏千被逗笑了,“那我呢?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白猫哈哈笑了两声,“千千,别傻了,你怎么会是普通人呢?你是……” 白猫话还没说完,黑猫猛然一跃,把它推挤下了膝头,打断了它的话,两只猫在房间内互相追逐了好几圈。 “诶,你们别打了,快给我想个办法啊!” 白猫一边跑一边叫:“我们现在是猫,哪里有什么办法!” 黑猫也道:“我们没有任何力量,要想回复原状全靠你了。” 魏千眉毛皱得都快打结了,“那你们好歹给点线索啊,还有你们平时怎么不说话啊?” 两猫停止了追打,一左一右地停在她脚边。 黑猫叹了一口气,“我们也是身不由已,说话很费力量,你现在不够强大,不能给我们力量,如果你一直不成长,我们就得一辈子做猫了,喵……” 白猫也想说话,但一开口也变成了“喵喵喵……” 魏千急得都快哭了,“线索呢?总得有个目标吧?” 回应她的唯有喵喵的叫声。 正当魏千绝望之际,黑猫飞速地跑开了,顺着板凳跳上了书桌,停在笔记本电脑旁边,猫爪扣了扣键盘。 什么意思? 魏千快步走到电脑旁,打开了电脑,而那黑猫却跳下了桌子,像前些日子一样,追着地上的毛线团玩去了。 魏千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要冷静,要想办法找线索。 从电脑开始,还有别的什么? 对了,还有小王? 她也有红线,为什么呢? 我们有什么共同之处? 想到这里,魏千在搜索栏里输入了“月老姻缘”网站,蹦出来依然是那个留着羊角胡手持名簿的小老头。 之前魏千并没有细想。 今天再一看,魏千才猛然反映过来,这图片里的小老头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月老。 羊角胡,姻缘簿…… 还有什么? 千里姻缘一线牵…… 那一线不就是红线么…… 魏千心里顿时乍惊乍喜,敢情这回她要找的是月老? 可是传说故事里的月老那么和蔼可亲?怎么会要吃人呢? 魏千百思不得其解。 瞿东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四个不同的男人,唯一的相同点就是留着同样的两撮羊角胡,且不说根本不能立案,仅凭图像,要想找到四个人更是大海捞针。 更重要的是,动机又在哪里? 为什么好端端地会有团伙作案依次绑架这六个人? 注册网站的人数以千计,这六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瞿东正想得入神,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此刻已近半夜,谁还会打来电话? 瞿东自然以为是破案有了进展,赶忙接起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一个催眠般的声音,低沉浑厚,“瞿东,瞿东,瞿东……”叫着他的名字。 瞿东听得昏昏欲睡,感觉意识正渐渐流失,他心头一颤,伸手掐了一把大腿。 电话那端霎时没了声音。 瞿东“喂”了一声。 听筒里传来他声音的回响,带着空灵的沙沙声响。 他举着听筒,耐心地等着。 久久,传来一声:“瞿东。” 瞿东心里沉甸甸一落,仿佛一块大石头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尖嫩肉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当?” 想不明白的魏千求助了百度,月老的传说何其多,大多都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为结尾。 她前后想了一遍她今夜和瞿东在一起时的古怪和白猫所说的控制她言行的话,这就对了。 月老用红线控制了她的行动和思想,让她给了瞿东一个拥抱。 这是要成全他们的意思吗? 然后再吃掉他们? 这算是哪门子的月老啊! 魏千在房间踱步了两圈,到底给瞿东打了一个电话。 可惜,一直是忙音。 算了,明天再说,今晚睡一觉,料想也不会死。 隔天一早,魏千平安地醒来,照常上班去了。 小王依旧因病请假。 园长为此特地召见了魏千。 “小魏啊,不是我说你,但是你们斑马馆里的员工请了那么长时间的病假,你得有所作为啊,作为新上任的见习馆长,你得深入了解员工,一个员工请假,你们斑马馆就少了一份力,并且在你刚上任的当口,你就得考虑她是不是在变相地不服管理,古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得立威,把事情调查清楚,管理好人事,不然的话,园里很难把这么重要的职务交给你啊……” 谈话了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魏千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脑袋怂拉了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眼下,不仅生命受到威胁,连同职场命运也受到了威胁。 归根结底都是那个什么月老的错啊! 魏千越想越气愤,苦苦捱到了午间休息的时候,魏千打算再给瞿东打一个电话。 好歹他是警察,应该比她有办法,能够查到网站的由来。 她的手指刚拨完号码,手机屏幕就是一亮,来电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 一个低沉淳厚的男声叫着她的名字:“魏千,魏千,魏千……” 魏千“啧”了一声,“你有病啊,谁啊,有话快说,不说我挂了啊。” 电话那端明显一顿,空白了一会儿,魏千等得不耐烦,正要挂断电话。 那端却传来了另一个声音:“千千。” 魏千顿了一顿,这声音真耳熟。 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对了,白虎跳进她身体以后,她听见过这个声音,见过那个男人的身影。 “你是谁?” 男人的声音郎若落玉,“魏鹤。” 魏千想,我不认识这人啊。 于是说:“不好意思,你打错了吧。”就把电话挂了。 此后风平浪静了三天。 魏千又去看过一次小王,依旧被红线提拉着,依旧请着病假。 而魏千自己也依旧被红线提拉着,自家的猫依旧喵喵。 正是束手无策之际,第四天的清晨,魏千却被意外的一通电话吵醒了。 床旁边的时钟指向5点,魏千一看来电,竟然是烤羊肉串的。 她大感意外地接了起来,还来不及说话,瞿东火急火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魏千,我在你家楼下,快下来!” 魏千尚还睡眼惺忪,打了一个呵欠,“大哥,你没事吧,现在才几点啊?” “快下来!”他的声音拔高了好几度,充满命令的口吻。 喊得魏千一个激灵,睡意去了大半。 难道是出事了? “那好吧,我马上下来。” 魏千简单地梳洗了一下,以最快地速度出了门,下了楼。 瞿东站在大门外,脸上尽是焦灼。 然而,这不是让魏千最为担心的。 而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魏千看见自己和瞿东的身体被无数条红线连接在一起,猩红刺目。 天啊。 第2章 -8 五点多的天蒙蒙亮,瞿东站在他的车旁,一见面,就对魏千说:“我好像中邪了。” 魏千强迫自己不去看丝丝缕缕的红线,心说可不是嘛,嘴上却问:“你什么意思?” 瞿东心里乱得很,伸手胡乱拨弄了一下头发,满肚子的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斟酌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说:“三天前半夜,我接到一通电话,很古怪,先是一个男人叫我的名字……” 魏千陡然一惊,没有作声,听他接着说:“然后……换成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就听她说了几句话,其余的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一个大型仓库,像是一个废弃的厂房,可是无论我怎么走怎么绕,似乎都找不到出口,总会回到我一开始走的地方……” 魏千见他眼睛里全是血丝,样子疲惫至极,“嗯”了一声,问:“然后呢?” 瞿东又伸手胡乱地掳了一把头发,平静了一些,心想,眼下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索性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在那个地方走了多久,反正累了我就睡着了,半梦半醒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女人……”他停顿了一会儿,补充说:“就是之前在电话里叫我名字的女人,她就在我面前,和我说了很多话,然后……” “然后什么,你一气儿说完行嘛。”魏千心说,这人说得吞吞吐吐,婆婆妈妈的。眼下可是生死攸关啊。 瞿东咬了咬牙,“然后,她就要和我那个……” 魏千懵了,“哪个啊?” 瞿东抬头瞪了一眼迷茫的魏千,心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啊,眼下可是生死攸关啊。 魏千从他的眼神中终于读懂了“那个”的含义,立马会意地长长地“哦”了一声,焦急地问:“然后呢?” 瞿东伸手抚摸了一下额头,“然后她就扑到我身上,总之……你懂的,我开始觉得不对劲,渐渐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了……她就伏在我身上,让我动弹不得。我想要推开她,谁知道她一抬头,整张脸变成了你的样子。” “啥?”魏千震惊了。 瞿东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闪烁,仿佛有些赧颜,“我当时就懵了,猛地把她推开了,而那个人影一下就消失了,所以说我才觉得自己中邪了。” 魏千想了想,“那你怎么从那里出来的?” “人影消失后,我在仓库里兜了一圈儿,竟然就找到了出路,一路往马路上走记下了记号,找到电话就打到了局里,派人去找,可谁都找不到那间仓库了,就像平白无故消失了一样。”说着,瞿东定定地看了一眼魏千,“魏千,你不是说你能看见鬼吗?你看我身上有没有蹊跷?”顿了片刻,又说,“我觉得这和我们在查的案子有关,有六个人都失踪了,这六个人都注册过那间网站,要是你能帮上忙就好了。” 魏千一听,没有半刻犹豫,开口就说:“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好像能通过红线,控制人的行动和思考,不是人就对了。” 瞿东皱了皱眉头,“什么红线?” 魏千不想多解释,“就是绑住你我的红线,你看不见的,这件事情我肯定会帮忙。不帮你我也要出事的。” 瞿东没再多问,转身拉开了车门,只说:“那我带你去那地方。” 魏千却调转了方向,一边往大楼走,一边说:“你等我一分钟,我马上就回来。” 一分钟以后,瞿东看见魏千两手抱着两只猫下了楼来,一白一黑。 坐到车里的时候,两只猫趴到了后座上,其中一只白猫还朝他“呲”地一声露出了尖牙,而另一只黑猫则是耸拉着眼皮,似乎有点不屑一顾。 魏千绑好安全带,催促道:“快走吧!” 刘学良带着两个队员在定为地点绕了三圈,满眼看见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和一条马路之隔的麦田。 哪里来的什么仓库? 饶是他再信任瞿东,也经不住有些怀疑,他是因为缺水缺粮,头晕眼花了吧。 可是如果真的找到那一处仓库,那么找到其他六名失踪人口的希望就很大了。 得,还是再找吧。 等到刘学良带着人又转了三圈的时候,瞿东的车到了。 刘学良惊讶地看着斑马姑娘,一只白猫,又一只黑猫,跟着瞿东从车里鱼贯而出。 这么关键的时刻,人怎么还能顾上谈恋爱啊! 简直是本末倒置啊! “诶,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乱来啊……” 谁曾想,人家压根没听到他这一声喊,只见白猫一猫当先窜入了树林,另一只黑猫跟上,两人小跑跟上,转眼之间,两猫两人就消失在了林地郁郁葱葱的大树群里。 刘学良觉得自己被彻底地无视了,顿时有点黯然神伤。 瞿东观察着两只猫的动静,转头问魏千:“这两只猫真的靠谱吗?能找到那地方?” 魏千老实地说:“我也不知道,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到什么异常,电影不是常演吗?这种看不到东西的情况,叫做鬼打墙,最好的办法就是放一只猫就能找到出路,一只不行,我还带了两只来。” 瞿东登时哑口无言。 你不是说你能看到鬼吗?坑爹啊! 毕竟有求于人,他到底还是强忍着没有说出口。 一白一黑两只猫,带着魏千和瞿东在林地里绕了好几圈。 魏千早被绕晕了,可是瞿东却认得他们每每总是会回到同一个地方,就像是绕了一个圆,却总是回到圆心。 为什么? 怀着这样的疑问,当第四次他们再次回到这个原点的时候,瞿东拉住了魏千,踩了踩脚下的泥地,蹲下身去,“你来看看,这里有没有蹊跷?” 魏千不明所以,依言蹲下身去。 脚下是泥土,有清晨雨露的芬芳,开着几朵不知名的小黄花。 魏千定睛看了好一会儿,眼珠都看酸了,也没看出蹊跷来,只得摇了摇头。 瞿东随手捡起一块尖利的石块,朝着小黄花的所在地开挖。 挖了约有五分钟,手下碰到一块坚硬的,好像是石块的东西。 用手刨了刨,渐渐刨出全貌来。 是两块石头,中间竟然绑着一根手指来长的红线。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瞿东的眼神落在魏千脸上,而魏千却在看猫。 一时半刻,谁都没有发出声音。 瞿东轻咳了一声,唤回了魏千的注意力。 两只猫蹲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两尊雕塑。 管不了那么多了,试试再说,魏千只得依照老办法,咬破了中指,滴了一滴血在那红线之上。 只见那一颗圆润鲜红的血珠与红线融为一体,拉长,消失。 瞿东觉得这一幕何其熟悉。 等了半刻,周围渐渐腾起袅袅烟雾。 空气里浸润的尽是水气。 非烟非雾。 林地笼罩在一片雾蒙蒙之中。 两人对看了一眼,瞿东率先站了起来,四下一望,伸手一捞又把魏千拉了起来,指着正前方,叫道:“你看,那就是那间仓库。” 果然,非烟非雾的尽头立着一间废旧的大型仓库,墙身爬满了斑驳的青苔。 “喵……” 白猫高叫了一声,一个箭步地冲将而去,黑猫紧随其后。 两人追着猫步,快步跑了过去。 仓库的门扉大开,里面堆放着许多陈旧的货物,因为湿气,纸箱都已经发了霉。 鼻尖闻到的全是涩涩的霉味。 “就是这里。”瞿东肯定地说道。 魏千点了点头,举目四望,除了层层叠叠的纸箱,再看不到其他人。 瞿东迈前了一步,把魏千半挡在身后。 纵然知道可能是徒劳,他还是从腰后的枪套里摸出了枪,“你跟在我后面,我们朝里走。” 魏千心里紧张,唯恐被一口吃掉,亦步亦趋地跟着。 绕过两排巨大的纸箱,中间露出了一大块空地。 魏千一看,头皮全麻,倒抽了一口凉气,说话都抖抖索索了起来,“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整个仓库都被红线系着,像……就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一样……” 却没料到瞿东平静地说道:“我也看见了。”顿了片刻,补充道:“你再往东南角看,那里还吊着六个人。” 魏千打眼一看,吓得腿软。 那六个人身体倒垂着吊在网上。 其形状如同蛛网上黏附的蝼蚁一般,动弹不得分毫。 然而,更可怕的是,他们身上,自头部以下皆缠满了红线,从长度上来看,有的仅余了半个身体。 猩红的血肉裹附着红线,难以辨识,何处是皮,何处是肉,又何处是线。 妈呀,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