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大单于》 第一章 时空变换身移位,惊恐望顶大王子 叮铃铃…… 早晨八点二十分,清脆的上课预备铃声准时响彻在校园的每个角落,位于学校足球场东侧,几座孤零零的灰白色宿舍楼随之震动,嘈杂声骤起,男生宿舍开启了新的一天。 有些年代的楼道瞬间被人潮堆满,水房里、厕所中本已是人满为患,却还有几个不长眼的只穿着裤头,手里还提着烟、拿着纸,弓着腰夹着双腿,求爷爷告奶奶的想插队,引来一阵咒骂.... 晨曦的第一束光照进来很久后,男生宿舍成为了灾区,叫骂声、脸盆的撞击声不绝于耳,推搡间,云雾里穿梭着一个个忙碌的身影。 随着四楼宿舍门上染尘的宿舍号一路望去,鱼贯而出的男生们有的正穿着衣服,提着脸盆奔向水房,有的双眼还堆着眼屎,手指间却早早点上了廉价香烟,满是口臭的嘴里熟练的喷吐着烟圈。 419宿舍内,哦不对是416宿舍里,可怜的6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喝醉的兄弟们来了个移形换位,此时同样一片忙碌,穿衣服、吹头发各干各的收拾着,时不时还传出两句跑了八调子的酸歌,不过好在贵在高亢。 “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的剥开我的心,你会鼻酸,你会流泪...” “强子!你妹的!瞎鸡儿唱你大爷!没见爸爸正在睡觉嘛!不孝子!”发出咒骂声的是正躺在宿舍门后下铺的死胖子,黄色褶皱的被子像坨米黄物般堆在他身上,露出大象腿,双眼角挂着眼屎,小眼睛懒得睁开便气呼呼的骂起了人。 强子同样是个秒人,全身加起来没有二两肉,来阵风估计就得随风而动了,不过他丝毫不在意胖子的叫骂,反而转头对着胖子嘿嘿一笑,继续对着手里的小镜子左瞧又看,时不时还撩拨一下头上飘逸的发型,生生迷恋其中不能自拔。 头也不回强子问胖子道:“怎么样?怎么样?小李子,哥哥这首《洋葱》是不是又进步了,今天一定要给我的环环唱上一曲,她一定会爱上我的,么么嗒。” 闻言宿舍里其他兄弟刘旭、何晓东两个纷纷挤眉弄眼,鼓励着强子,起哄着。 上铺刘旭装模作样的拿出手机翻开黄历,煞有其事的朗声道:“强子,今日益婚丧嫁娶,听哥哥的,今晚表白肯定能成!” 啪,住在刘旭下铺的何晓东帅气的点上烟,望着臭美的强子,二话不说甩了一个金属小盒过去,盒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奔向强子,何晓东吐着云雾淫笑道:“给,强子给哥省着点,进口的。” 强子看着飞过来的小盒子连忙接住,眼睛一瞄小盒子上的字,白皙的脸上瞬间一红,无语望着两只色狼露出你懂得的表情,愤怒的说道:“我跟环环是真爱!真爱!你俩可真龌龊!” 说着将小盒子往堆满杂物的桌子上一扔,不屑的哼了一声,夹起书瞪着眼出了宿舍门。 见强子负气而走,刘旭、何晓东两人对视一眼大笑不已,随后笑岔气的刘旭和何晓东两人又盯上了还在睡觉的胖子。 胖子名叫李欣,父母双亡,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大错没少犯,小错天天犯,好容易考了个不知名的大专学校混迹。不过自从脱离孤儿院后,李欣就变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宅男,毕竟宅在宿舍最省钱不是。 何晓东冲着刘旭挑了挑眉毛,好像在说瞧小爷的。 他夹着烟走到胖子的床前,学着志玲姐姐嗲嗲的声音喊道:“小欣欣,起床了。” 胖子李欣扭着肥嘟嘟的屁股一转身,理都不想理这厮。 哈哈哈,躺在上铺的刘旭瞧着何晓东吃瘪心情舒畅,笑嘻嘻的帮忙道:“东子,志玲姐姐已经不行了,现在可是LoL的天下,要36E的琴女姐姐和狐狸妹妹才行啊。” 东子眉毛一挑瞬时会意,狐狸版的起床声又一次响起。 听见狐狸妹子的声音,胖子李欣像打了激血般从床上跃起,左手顺势一顺,将东子嘴里抽了半只的烟往嘴里一送,大裤衩一套,纸卷微摇,雪白的卫生纸已在手中握,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 看的刘旭和何晓东目瞪口呆,两人对视一眼丝毫掩饰不住眼神里的震惊,何晓东喃喃说道:“我滴个乖乖,这怂胖子扮猪吃老虎啊,下次运动会短跑报他,终点找人扮狐狸”。 望着胖子奔着厕所方向而去,蹬着凉拖真可为一骑绝尘。刘旭在一旁也是不住的点头,两人没发现桌子上的小盒子不知什么时候也没了踪影。 扑哧,一阵闹声飞过,厕所里顿时“芳香四溢”,胖子李欣深呼一口气险些没背过气去,连忙心里轻声安慰道:“自己不嫌弃自己,不嫌弃。” 熟练的单手操作打开掉了漆的手机,划开屏保上的小姐姐,李欣肥嘟嘟的脸上挂起了舒心微笑,点开视屏,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回响了起来。 “欢迎大家收看本期的狐狸五杀翻盘局……” 嗯,怎么拿手机的右手一直在摇?眼花了?心里寻思着李欣不信邪的揉了揉眼睛,换了个舒服的姿态,但手机屏幕还是一阵摇晃,妹的这是谁在消遣小爷,李欣刚准备开口骂人,便感觉到自己身体一轻眼一黑,没了知觉。 …… “大王子!大王子!你醒醒啊,哎呦我的大王子呦,你和人家右贤王置什么气啊,人可是大匈奴第一勇士呐,你的小身板根本不够看啊....” 听着耳畔断断续续的声音,李欣慢慢睁开模糊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老大爷充满褶皱的黑脸,黑脸上两坨高原红分外妖娆,不过老大爷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却是满满关怀。 望着老大爷担心的样子,李欣先是张了张嘴准备开骂,不过想了想也不好意思对着大爷发脾气,毕竟虽然自己比较贱,但作为一个资深中国人来说还是知道尊老爱幼滴。 细瞧下李欣默默发现黑脸老大爷不走寻常路,这都什么时代了居然穿着厚厚的兽皮衣,上面上面居然还是豹纹!李欣瞬时无语,豹纹不是应该妹子穿的吗?大爷你这凑什么热闹啊,您老有钱也不能乱花啊,您这样不仅伤害人家野生保护动物,而且还深深伤了我的穷屌心,买豹纹的钱要是给我,还不得妥妥搞几个绝版限定,我的龙瞎、我的电玩..... 大爷真奢侈!李欣心中已经给黑脸大爷脸上打上了戳,不过转念一想现在不都六月天了吗,老大爷难道是个神经病?穿这么厚。 撑起胖乎乎的身体李欣惊了个呆,自己什么时候睡到了帐篷里,不是在厕所的吗?就算是不雅的晕倒在了厕所里,也应该送校医室,送帐篷里是个什么鬼。 迷茫的李欣接连发现帐篷里居然铺满了各种各样的兽皮,点着牛油灯,案上摆满了各种各样不知何用的陶器和青绿色器皿。 看着似曾熟悉的青绿色器皿,李欣努力在脑海里回想,眼熟的青绿色器皿不就是历史书里插画青铜器吗,李欣满脸惊恐的指着案子上的青铜器,狠狠咽了一口吐沫。 李欣望着黑脸大爷惊恐的问道:“大...大爷...你们这是拍什么古装戏吗?” 黑脸大爷同样惊恐的望着李欣,连忙跪倒在李欣面前一边磕头,一边哭喊道:“大王子哎,怎么又说胡话了呢,都是老奴没有照顾好大王子,都是老奴的错....” “大王子?” 李欣嗵的一声跌坐在了软塌上,宛如痴呆般的一遍又一遍的念着这三个字。 不对一定是梦!对一定是梦,李欣连忙闭上眼,甚至下狠心给了自己一巴掌,但当他坚持许久,颤悠悠再次睁眼时,一切依旧。 李欣的表现可吓了黑脸大爷一跳,黑脸大爷连忙起身伸手抹了一把老脸,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转身呢喃道:“老奴一定要去请大巫师来,大王子一定是被那些秦蛮子施了巫术,可恶的秦人!” 眼看黑脸老大爷马上就要走出帐篷,发呆的李欣一下子惊醒了,二话不说上去就把黑脸大爷重新拽回了帐篷。 虽然不愿意接受事实,但李欣却不得不面对现实。 头上的短发不知何时变成了披肩长发,再低头一看身上的皮衣皮裤,衣襟向左还扎着腰带,他穿越了,而且还有可能穿越到了蒙古大草原。 李欣将黑脸大爷拉到矮案前,忍着刺鼻的羊膻味,殷勤的为大爷倒上一杯看上去白乎乎的饮料,应该是羊奶吧李欣心里怯怯的想,笑呵呵的问道:“大爷,这是什么地方啊?今年是什么年岁啊?” 黑脸大爷看着李欣的一系列动作,眼神里更是惊恐异常,几次想接替李欣的手都被打了下来,黑脸大爷害怕的带着哭腔说道:“大王子,是老奴那里做错了吗?你可以打老奴,但是不能不要老奴啊,老奴对大王子可是忠心耿耿啊,....” 李欣当场气结,暗自嘀咕黑脸大爷的胆子怎么针尖大。脸上却还挂着皮笑肉不笑的笑意,顺手拿起陶盘里一块不知名的肉块递给黑脸大爷,笑呵呵问道:“大爷,我想听听,呸,不对,吾是吾,吾想听听吾小时候的事情,汝和吾说说呗。” 听着李欣磕磕绊绊的问话,黑脸大爷双手颤抖着接过肉块又想起身磕头,不过再一次被李欣制止了,他可不想折寿。 老是被黑脸大爷磕来磕去的甚是烦躁,眼见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李欣狗脸一变,狠狠骂道:“老不死的!给我,给吾说话。” 谁知黑脸老大爷先是一愣,然后居然笑嘻嘻的叹道:“这就对了嘛!这才是大王子嘛!” 李欣瞬间气结,望着黑脸大爷绽放着菊花般笑容的老脸,李欣真有种想上去揍两下的欲望,无奈李欣只能又厉声道:“说!” “大王子,大匈奴现在驻扎在贺兰山高地,今年是...等等老奴算算...” 黑脸大爷低着头,搬着手指头细细算着。 “匈奴?” 李欣惊了个呆,望向黑脸大爷,此时黑脸大爷还念念有词的数着数,就恨不得多长出几根手趾头。 看着黑脸大爷算不出来的难过样,李欣放弃了向老大爷询问年岁的念头,烦躁下李欣气哼哼的又问道:“好了好了,大爷你还是不要算了,告诉我现在中原是什么王朝吧,皇帝是谁?” 黑脸大爷一听不用算数了,顿时来了精神,而李欣的问题他刚好知道,所以眼前一亮,连忙答道:“是秦,听大单于金帐内传出来的消息,说秦国的王前不久打赢了六个国家哩,现在不叫秦王,叫什么皇帝了。” 说完话的黑脸大爷很自豪,黑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好像知道这个消息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一样。 可听完黑脸大爷话,李欣却像被抽了气的皮球,再次无力的躺在软榻上眼神空洞。 黑脸大爷被李欣这一躺吓的不轻,眼见又要跪下请罪。 躺在软榻上的李欣只想一个人静静,望着帐篷顶无力的说道:“大爷你就再别给我添乱了,您老还是出去遛弯吧。” “嗨。” 黑脸大爷起身在皮衣上抹了抹手,麻利的转身准备出去。 眼见大爷就要出去,李欣突然发现还不知道大爷的名字,连忙问道:“大爷,聊了这么久你叫什么啊?” 黑脸大爷先是一顿,连忙殷勤的回答道:“老奴是大王子您永远忠实的奴隶,呼楞尔乐。” 明了的李欣紧接着叮嘱道:“好吧,呼大爷你出去吧,有事再叫你,今天的事情就不要外传了。” “嗨。” 随着呼楞尔乐掀开门帘走了出去,帐篷里只剩李欣一人躺在软榻上思绪混乱。 …… 第二章 绞尽脑汁思逃跑,无可奈何没马镫 打发走了呼大爷,躺在软塌上李欣脑子里一片空白,接下来该怎么办?自己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专业计算机信息技术,前提也得有计算机才行啊!专业对口要等到几千年以后,要那会自己怕是早化作土了。 在匈奴靠什么生活?听呼大爷说自个现在是个什么大王子,但他知道假的真不了,想想历史上王子、皇子的,又有几个能善终。 脑海里胡乱想着,李欣的小眼睛却没闲,瞄了一眼帐篷里的陈设器物,这些东西放到以前绝对全是国宝,就算拿个几千万都没地买。 确实是每个都值千八百万,可那是放以前啊! 李欣心里哀叹,现在自己想回去都难,如今这些东西全都是些废铜、泥块没一件值钱。 天生乐天派的李欣难得泛起了惆怅,后世的穿越文没少看,这给李欣平添了不少的安慰。 念头通达李欣一股脑的从软塌上坐起,不管如何他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去秦国,去中原那里才是花花世界,虽说比不了以前的日子,但最起码可以靠着小聪明和后世的先知性安稳渡过一生。 匈奴草原的生活太过艰苦,说是百里无人烟都不为过,说不定那天事发就让奔放的匈奴人给砍了,作为爱好和平的三好青年李欣准备趁早溜。 打定主意李欣手脚麻利的在帐篷里寻找起来,要想富先修路,要跑路怎么能不先准备准备,一定要带足了干粮、水,一些像打火石等的必要品也要带上。 在李欣贼头贼脑倒腾的时候,没想到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名贵皮毛堆内,居然发现了自己顺手拿的小铝盒子,看着铝盒上熟悉的美女照片李欣悲从中来两眼通红,心中哀叹:“兄弟啊,现在只有你还陪着我了。” 看着精致的小铝盒李欣红着眼打定主意,以后绝对不能轻易将它们用掉,一定要保存好,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留着好歹是个念想。 说着李欣将金属小盒子贴身放好,捏着鼻子从矮案上拿了些膻味很重的肉块,清水,心里不断的安慰着自己好死不如赖活着,虽然难吃但能管饱,没力气怎么跑路云云。 乱七八糟凡是有用处的李欣统统不放过,最后看着堆成小山的东西悲剧了,没袋子装啊,翻遍整座帐篷李欣楞是没找到袋子。 最后实在没办法,李欣将铺在软榻上的豹子皮狠心一抽,心里念着罪过,转身便将所有东西打成包袱。 小眼睛看着自己的杰作,李欣颇有些自豪,毕竟咱也不是白被兵哥哥军训的,这点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不过这豹皮包,啧啧,妹的真皮的,奢侈。 下面该干什么了呢?踱步的李欣小眼睛乱转,突然抬手啪一拍脑袋,自言自语道:“惨了,我不认识路啊,还要找一个带路的人啊,不然偌大个草原只知道东南西北怎么走,嗯?找呼大爷吧,看他在这里混的也不是很好,带他走吧。” 打定主意李欣喜上眉梢,对着门口大喊道:“呼大爷!呼大爷!进来一下。” 帐篷外守着的呼楞尔乐闻声,立马掀开帐篷走了进来,看着李欣的大包袱,一边弯腰准备下跪行礼,一边诚惶诚恐的问道:“大王子唤老奴何事?可是要出去打猎?” 李欣连忙扶住又要下跪的呼大爷,扯着嘴笑道:“呼大爷以后就不要动不动就给人下跪了,我这里没那么多的规矩。” 呼楞尔乐一听,虽然大王子贱贱的笑容给人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但还是高兴的应承了下来,毕竟能站着谁也不愿意跪着。 “嗨,不知道大王子唤老奴来有何吩咐?” 看把呼大爷哄高兴了,李欣心中有了底气,问道:“呼大爷你对去秦国的路熟不熟悉啊?” 呼楞尔乐对大王子给他的新称号很满意,“呼大爷”啧啧,到底是大王子这名起的就是不一样。一听李欣问去秦国的路,呼楞尔乐立马来了精神,谁还没有个想当年,想当年他呼楞尔乐也是大匈奴赫赫有名的勇士,跟随大单于也去秦国、赵国地盘上打过草谷的男人。 呼楞尔乐眼睛瞪的老大,一只黝黑的大手抓住李欣,深怕李欣不相信他,对着李欣兴奋而又自豪的说道:“大王子不瞒你说,你真是问对人了,老奴可是当年打秦国、赵国草谷,剩下为数不多的老人了,呼楞尔乐请长生天作证,从这贺兰山高地到秦国,老奴闭着眼睛都能走到。” 好好好,看着呼大爷信心满满的样子,李欣兴奋不已,逃跑有门,连忙拉着呼大爷坐下细细打听了起来。 李欣一副求教模样,看的呼楞尔乐心中高兴,毫无保留的将所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李欣不可思议的大声问道:“居然要一个月!呼大爷你没有忽悠我吧。” 看着呼楞尔乐肯定的点着头,为了让李欣相信自己没说慌,呼楞尔乐还详细的将一路上什么地方,花多长时间给李欣一一列了出来。 李欣越听越着急,这是什么鬼地方,去趟秦国居然要一个月,秦国不是在陕西吗?贺兰山不是在宁夏吗?两省相接,不是应该很快的吗? 可惜李欣又忘了自己身处古代,早就不是那个交通便利的时代了,有的古人一辈子都出不了百里路,更何况遥远的跨省。 看着李欣越听越着急的样子,呼楞尔乐心惊胆战,连忙又出了个主意,说道:“大王子我们骑上快马,三马换骑可能会好一些,小半个月就能到。” 愁眉不展的李欣听此一乐,对啊,现在身处草原最不缺的就是马了,心里小算盘一打,随便多搞个几匹马,说不定还能到秦国卖个好价钱,要是那样自己以后在秦国的吃穿可就不愁了。 兴奋下,李欣拍着呼楞尔乐的肩膀大喊道:“呼大爷你真是我的福星,快快,快去牵马,记得多牵几匹。” 应诺的呼楞尔乐连忙起身出帐牵马去了,看着呼楞尔乐远去的背影,李欣觉得自己的中原行已经不远了。 过了不久,呼楞尔乐兴冲冲的掀开帐篷走了进来,脸上挂着难得的自豪之色,看样子事情肯定是办的不错。 此时呼楞尔乐换了装束,裤子、长靴、长袍、风帽一副精神样,人逢喜事精神爽李欣同样喜上眉梢。 被呼楞尔乐黝黑大手一拉,两人兴冲冲的从帐篷里走了出来,离帐篷不远的地方,一个十七八岁的匈奴青年正骑着匹枣红马,手里拿着套马杆和皮鞭,赶着十几匹骏马缓缓朝着李欣走来。 看着迤逦而来的马群李欣心中兴奋,胖嘟嘟的脸上笑容抖动,自己离逃出匈奴又近了一步。 呼楞尔乐兴冲冲的为李欣介绍道:“大王子,赶马的骑奴名叫帖木尔,您别看他身板瘦弱,厉害着呢。” 李欣对赶马过来的帖木尔笑着点了点头,帖木尔骑在马上右手贴胸对着李欣回了一礼。 呼楞尔乐则麻骝的从马群中挑出一匹黑色骏马,粗糙的大手轻轻抚摸着马身,好像在抚摸新娘一般,好在呼楞尔乐知道轻重,抚慰一下马儿后行云流水般的为马套上缰绳,转身将缰绳和马鞭递给了李欣。 拿到缰绳的李欣触景生情,想起以前孤儿院的日子,孩子们被志愿者带去旅游区游玩,那时候李欣可是出了名的大胆,别人不敢骑马,他却乐此不疲,不过旅游区的马比呼大爷牵来的马温顺多了。 容不得李欣回忆,准备上马的李欣遇上小尴尬,望着乐呵看着自己的呼大爷,难道呼大爷疏忽了,怎么没给马上马镫和马鞍啊,这怎么骑。 李欣对着呼楞尔乐偷摸的小声问道:“呼大爷,这马没有马镫和马鞍的吗?” 呼楞尔乐迷茫的看着李欣,说道:“马镫?马鞍?大王子什么是马镫?什么又是马鞍?老奴从未见过啊。” 见呼楞尔乐迷茫的反应,李欣没了问下去的心思,凑活吧,也许现在还没这两样东西,还是跑路要紧,李欣发扬阿q精神在心里安慰道。 上马也难不倒李欣,虽然自己可能是胖了一些,但没马镫上个马还是没问题的,稍微退后几步,一个加速,跃起,紧接着只听见,嗵,重物坠地的声音。 李欣在众人面前摔了个狗吃屎,就连黑骏马也打着响鼻向前走了几步,仿佛在说这个人它不认识一般。 呼楞尔乐连忙上前,将啃了一嘴草的李欣扶了起来,这个动静甚至惊动了几个巡逻的匈奴骑士,帖木尔赶紧跳下马来瞧李欣。 在呼楞尔乐和帖木尔疑惑的眼神下,李欣闹了个大红脸,连忙从地上弹起,太丢人了,笑着掩饰道:“我和这马玩呢,玩呢,呼大爷和老铁先上马,本王子稍后就来。” 帖木尔见李欣没什么大事,左手在马上一撑,跃上了枣红马。 这一瞧李欣上马可有了经验,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小心机一耍摆平,学着帖木尔上马的样子,李欣不是很流畅的骑上了马,但终究还是上去了。 上马后,李欣发现胯下的马并不如曾经骑过的马高大,骑在马上脚尖都快触地了,难道是呼大爷诓我? 但瞧着兴冲冲的呼大爷不像啊,继续发扬阿q精神李欣不闻不问,少生事早跑路,逃命才是王道。 呼楞尔乐连忙将李欣的包袱背在身上,将佩剑、弓箭和箭筒递给了李欣,李欣也没有拒绝,不会用拿着摆摆样子也能唬唬人嘛。 呼楞尔乐翻身骑上了匹黄棕马打马上前,黑脸挤出菊花笑说道:“大王子老奴在前面带路。” 李欣点了点头心里虚,这可是来了匈奴第一次骑马,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啊,心里还不断念叨着:“我的好马哥哥,你千万不要掉链子啊....” 就这样李欣驱着马亦步亦趋的跟在呼楞尔乐和帖木尔的马屁股后头,正式迈开了逃跑之路。 第三章 信心满满离营去,误打误撞救人命 李欣跟着呼楞尔乐和帖木尔马后,穿行在匈奴营地一个个帐篷之间,心里除了好奇外也不乏有些怯怯的感觉,像极了第一次独自出远门,虽然周围的一切新奇又陌生,但冒名顶替还是让他心虚不已。 努力放松身体让自己看的自然些,为了不胡思乱想李欣骑在马上强迫自己去四处瞅瞅。 营地里的帐篷并不像电视上见过的蒙古包雪白无暇,匈奴人的帐篷上没有天蓝色的装饰图案,很朴素。 如果说干净雪白的蒙古包是一位妙龄少女,那匈奴人的帐篷则更像是一位饱经沧桑的妇女,污渍和缝补裸露出她受尽了风霜。 骑在马上李欣放眼望去,这个由匈奴人用帐篷组成的营地至少有千帐之多,整个营地依靠在缓坡上,不过每个帐篷摆放位置却差强人意,好像是有人故意乱摆一般很是随意,幸亏整个营地除了帐篷外尽皆露天,不然整个营地肯定会蔓延着一股股膻味和牲畜的尿骚味。 望着杂乱无章的营地,李欣对于自己能逃出去的信心倍增。 李欣虽然对于学习不怎么上心,但他却因为爱好看过不少纪录片,努力回想以前看过的纪录片中,也有不少讲述草原人的生活与战争,匈奴人应该与蒙古人有相近的生活习惯吧,他如此安慰着自己,让心中又妥帖了些。 匈奴人生活与战争不分家,男人上马是战士,下马是牧民,而妇女也随着军队迁移,她们放牧喂马丝毫不逊于男人,有时还会在危机时刻被征召像男人一般的冲上战场,她们为匈奴大军提供源源不断的食物和后勤。 李欣在营地里打马走过几百米,便已经碰见了好几拨匈奴妇女骑着骏马,赶着羊群、马群、牛群去放牧,她们像战士一样风餐露宿,谈笑间虽然少了些许南方佳人的婉约,但李欣觉得那种飒爽英姿却毫不逊色与后世阅兵式上的女兵。 匈奴营地在李欣看来就是一部移动的战争机器,虽然现在还不清楚匈奴人打仗特点如何,但看着营地里一个个强壮的匈奴骑士,想来也差不到那去。 正在马上寻思的李欣,突然被前面不远的惨叫声打断。 “饶命!饶命啊!....” 听见惨叫李欣不禁皱了皱眉头,打马上前,胯下黑马打着响鼻不情不愿的加快了脚步,硬生生将围观的匈奴人推开。 原来是一位穿着华贵皮甲的匈奴贵族,正挥舞着马鞭抽打着奴隶,抡鞭子的匈奴贵族挥鞭非常有技巧,辫梢带风狠狠甩在奴隶的各处破绽上,愣是让奴隶的胳膊难以招架,此人一看就是经常使鞭子的好手。 被鞭打的奴隶全身上下污浊不堪,只有片布掩羞,骨瘦如柴的身上转眼间被抽的血肉模糊,奴隶蜷缩在草地上连连告饶,但匈奴贵族却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而是兴奋的红着脸,带着戏谑的笑容,奋力挥动手里的马鞭,他正在享受鞭子打入皮肉里的噼啪声。 四周围观的匈奴人像看戏一样围观,而奴隶们则像鸵鸟般颤抖着,将头颅塞进土中深怕殃及池鱼。 李欣那里亲眼见过如此惨无人道的事情,顾不了许多便大喝一声道:“住手!” 身穿皮甲的匈奴贵族闻声回头,看见李欣的到来他并不感到意外,双眼直勾勾盯着李欣,丝毫不惧怕这个名义上的匈奴大王子。 呼楞尔乐可知道大王子患了失忆症,对以前的事情没了印象,所以连忙催马靠了过来,伏在李欣耳边悄悄说道:“大王子,此人是右贤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矢竺格,他靠着右贤王的势力一项嚣张跋扈惯了,大王子没必要为了一个门户奴隶而得罪他。” 闻言李欣点头会意,可惜呼楞尔乐的劝谏并没有起作用,李欣知道自己这个名头的前主人可和右贤王很不对付,虽然他是冒牌货,但如今还在匈奴营地,那他便还是匈奴人的大王子,反正也是要走的人怕什么。 想到此间李欣心里顿时来了气势,既然如此小爷我就当个好人,好好当一把嚣张的大王子,我爹可是大单于! 矢竺格可不怕李欣,死死瞪着李欣并且毫不掩饰心中的杀意,戏谑的踩着奴隶,不屑的问道:“大王子来此,莫非有什么指教不成。” 望着矢竺格欠揍的样子,李欣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脑海里的楞气冒了上来,小爷今天就专治不服,二话不说跳下马,对着矢竺格挥手就是一马鞭。 李欣想的很好,先给矢竺格一个下马威,在利用自己傲人的口才让矢竺格大失颜面,心里打的一副好算盘。 矢竺格也没料到李欣这么直接,冷不丁挨了一马鞭后瞬时大怒,像点着了的火药桶一般,他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抽出腰间的长剑便朝李欣砍来。 惊的李欣也是呆然,谁知道矢竺格是个莽夫直接动刀子,连喊话的时间都没有,失算的李欣为求自保吓得连忙后退躲闪,但猝不及防下又怎么能躲开,慌了手脚的李欣眼看就要被矢竺格分尸,就在千钧一发时,李欣身后闪出一道身影,紧接着便是剑刃互砍的刺耳声音。 原来是呼楞尔乐提剑冲了出来,替李欣挡下了矢竺格的剑锋,两人缠斗在一起,不过呼楞尔乐毕竟老迈后劲不足,矢竺格仗着蛮力硬生生将呼楞尔乐推到一边,提着长剑快步向着李欣砍来。 慌乱下李欣连忙拔剑妄想抵挡,可情急下腰间的佩剑却像是故意和他做对似得,怎么都拔不出来,慌了神的李欣侥幸躲过矢竺格劈来的一剑,慌张后退险些跌倒,这可助涨了矢竺格的嚣张气焰。 看着提剑砍来的矢竺格,李欣脊背上冷汗大冒,他甚至能感觉到矢竺格剑锋上的丝丝寒气,难道自己就要殒命在此了吗,就在这时李欣听见背后一声暴喝:“矢竺格还我阿爸命来!” 只见帖木尔提剑向着矢竺格冲了过去,两人瞬间缠斗到一起,对砍十多刀居然不分上下,看着两人比斗李欣冷静了下来,没想到最终救下自己的居然是年纪轻轻的帖木尔。 抵挡住了帖木尔的进攻,矢竺格缓了神,再次提剑向着帖木尔砍去,嚣张的笑道:“哟,居然是老铁匠的狗崽子,今天老子心情好,这就送你去见你那个死鬼阿爸!” 呼楞尔乐和帖木尔一起对战矢竺格,几息的打斗声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李欣望着远处草丘上被吸引过来的巡逻骑兵,看穿着都是矢竺格带来的右贤王部骑兵,心里顿时大惊,他可是准备逃跑的人,要是难缠的矢竺格将呼楞尔乐和帖木尔拖住,自己能逃出大营,但没有向导,他肯定走不出茫茫草原和戈壁滩啊。 瞬间李欣做了决定,必须要让呼楞尔乐和帖木尔一起走,看着越来越近的右贤王部骑兵,李欣心中也来了狠,抄起佩剑连剑鞘都没拔,就向着矢竺格冲了过去。 矢竺格此时以一敌二看起来潇洒,但呼楞尔乐经验老道,帖木尔初生牛犊,他招架起来也是万分吃力,此时又加上了拼命的李欣,愣是矢竺格蛮力再多,也抵不住三人不要命的围攻,场面陷入了一片倒。 矢竺格带来的少量侍卫,见矢竺格败退纷纷拔剑准备帮忙,但这可是大王子冒顿的营地,又怎么能没有效忠他的骑士,谁都见不得自家主子受伤,见此情形也是放开手脚大打出手,新仇旧怨加在一起,瞬间双方缠斗在一起。 人群越聚越多,战斗越来越激烈,营地越来越乱,眼看情况要糟,一心逃跑的李欣乘着矢竺格和呼楞尔乐、帖木尔拼力时的不注意,飞起一脚踹在矢竺格的肚子上,矢竺格倒地,李欣大喝一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走!” 拉起杀红眼的呼楞尔乐和帖木尔疾跑,两人这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眼见事不可为,随着李欣纷纷上马,三人打马疾驰,向着大营外策马狂奔。 打马狂奔的三人拼命跑了近一个时辰后,才在李欣无力的从马上摔下来为止。 摔倒在地的李欣顾不得疼痛,大口大口的躺在草地上喘着粗气,感受着大腿内侧和臀部传来的剧烈疼痛,李欣心底里真是将矢竺格全家老小,上上下下问候了个遍。 呼楞尔乐和帖木尔也好不到那去,两人和矢竺格缠斗的时间最长,身上都挂了彩,三人都是累急了,横七竖八的躺在草地上大口喘气休息着。 还没等三人将气喘匀,就听见身后传来了马蹄声,三人顿时一慌,呼楞尔乐和帖木尔对视一眼提起剑就要上马。 李欣也是咬牙站了起来,迈动着血淋淋的大腿翻身上马,当三人如临大敌的准备继续跑路时,却发现身后只有一匹马追来,而且马上还没有人。 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凭三人现在的状态,随便来几个普通牧民三人就永远交代在这里了。 呼楞尔乐打马上前,现在他们一无所有,多匹马也就多个希望,可当呼楞尔乐走到那匹无人的马前时,却发现马缰绳长长的拖在身后,后面还拖着一个人。 李欣瞬间认了出来,这不就是矢竺格鞭打的奴隶嘛,帖木尔立即跳下马,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对着李欣说道:“大王子有鼻息,还没有死。” 呼楞尔乐却很冷淡的说道:“大王子,现在我们自身难保,矢竺格的骑兵随时都可能追上来,这个奴隶身受重伤,八成是活不了了,不如直接将他天葬。” 闻言李欣面露犹豫,他知道呼楞尔乐说的不错,现在是自身难保,那里还有什么资格去救人,放弃也许是现在最好的选择,但作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现代人来说,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又岂能视而不见,纠结的李欣一时间进退维谷。 在挣扎了几秒后,李欣下定了决心,对着帖木尔说道:“给他喂一些水,再将他绑在马背上,让他跟着我们一起走,听天由命吧。” 既然李欣发了话,呼楞尔乐和帖木尔自然遵从,帖木尔拿起羊皮水袋给奴隶喂了些许水后,将他绑在马上,四人立刻启程。 …… 第四章 诺不轻许助复仇,眼中神奇救人命 草原上的夜深邃而漆黑,除了天空中昏黄的月色,就只剩下呼呼大风声刮过,时不时风声中还会夹杂几声狩猎的狼嚎声,这是草原上最平常的夜。 匈奴大营西北一片不大的树林里,跑了一整天的李欣、呼楞尔乐、帖木尔三人围坐在篝火旁,望着噼啪作响的火焰将兔肉烧的金黄,无人说话,六只眼睛只是盯着跳动的火焰和兔肉,谁都不想打破此时的宁静。 此时李欣心里说不上是开心还是失落,虽然成功的离开了营地,也找到了自己要去的目标-秦国,但他却高兴不起来,如果说现在和呼楞尔乐、帖木尔分道扬镳,他独自一人肯定走不到秦国就会被草原狼分了尸。 望着烤金黄的兔肉,李欣不禁想起了帖木尔百发百中的箭术和御马术,呼楞尔乐的野外生存术,如何找到水源,如何在草原上不迷失方向等等他都手到擒来。 失去匈奴大王子的名号后,呼楞尔乐和帖木尔会跟着自己去秦国生活吗?毕竟他们可是地地道道的匈奴人,秦国对于他们来说是异国他乡,说不定还是敌国,李欣可清楚的记得贾谊的《过秦论》上说过的两句话:“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抱怨。” 秦始皇派蒙恬筑长城,驱逐匈奴七百余里,打的匈奴丢盔弃甲丢了最肥美的河套草原,虽然对于秦国来说是天大的胜利,但对于匈奴来说却变成了奇耻大辱和亡族灭种,这种情况下带着呼楞尔乐和帖木尔去投靠秦国,李欣可真是提着灯笼去厕所了。 在不知道秦匈大战打了没的情况下,李欣不敢贸然的给呼楞尔乐和帖木尔露出底线,谁都怕死李欣也不例外。 李欣心中纠结时,帖木尔突然说道:“烤好了。” 随后他起身拔出随身的腰间短刀,卸下一只兔后腿递给李欣,然后才和呼楞尔乐两人吃了起来。 李欣嘴里嚼着没放佐料的兔子肉,吃惯了现代五味俱全的食物,这兔子肉对于李欣来说味同嚼蜡,不过他还是竭力大口大口的撕咬着兔肉,因为对他来说现在活下去才是第一位。 大口嚼着兔肉,同时李欣的思绪还在飞快跳转,脑海里细细回想着穿越过来的这一天,他在寻找,怎样才能将呼楞尔乐和帖木尔两人绑上自己的战车,毕竟对于现在已经不是匈奴大王子的他来说,三人的主仆关系脆弱不堪。 帖木尔和矢竺格有着杀父之仇,帮帖木尔报仇就可以解决帖木尔的问题,至于呼大爷,听他说从大王子刚出生就跟着了,对大王子可比儿子还亲,既然这样不如打打感情牌好了。 想好一切李欣看着呼楞尔乐和帖木尔两人都吃完了兔肉,才慢慢的开口道:“呼大爷、帖木尔你们两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最先答话的是呼楞尔乐,呼大爷很干脆的表示,他会一直跟着李欣,直到自己老死被天葬。 李欣听后很感动,对着呼大爷报以一个谢意的眼神后又转头看向帖木尔。 帖木尔沉默了一会,年轻人目光有些躲闪,他用树枝巴拉着火焰,说道:“大王子,不要怪帖木尔,不是帖木尔不忠,而是帖木尔父仇未报,实在是不能再跟随大王子...” 谁知帖木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从地上跳起来的呼楞尔乐粗暴打断,呼楞尔乐怒道:“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羊羔子,居然想着背叛大王子,老子先劈了你再说!” 望着准备拔刀的呼楞尔乐,帖木尔目光没有躲闪,李欣连忙起身阻止了怒气冲冲的呼楞尔乐,呼楞尔乐见李欣挡着知道事不可为,也是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剑一扔,气呼呼走到一边。 李欣理解帖木尔的选择,毕竟想要靠着现在三个人的力量,去找矢竺格报仇无疑是天方夜谭。 想了想,李欣觉得还是要将帖木尔留下才是最好的选择,况且听帖木尔的口气,好像还有转圜余地。 不过李欣一时间没什么反驳点,只能先顺着帖木尔。 李欣问道:“帖木尔你打算怎么报仇,说来我听听。” 看李欣不责怪他,帖木尔好像受到了鼓励般,稚嫩的脸庞强忍着兴奋,说道:“大王子,矢竺格是匈奴贵族,在匈奴肯定没人愿意为了帖木尔一个马奴去得罪他,所以帖木尔准备去投奔匈奴人的死敌东胡人,让他们帮我报仇。” 听完话李欣眉头一蹙,暗道这小子看着刀箭耍的不错,怎么思想如此单纯,找东胡人?你都说了是匈奴的死敌还去送,这不就是送人头的恶习嘛,不行我一定要拯救帖木尔。 李欣整了整思绪,缓了缓神正色道:“帖木尔,你去投奔东胡人,东胡人是匈奴人的死敌,他们会接受你吗?不见得吧。行吧,咱们先放开这个不谈,就算东胡人收留你,你在东胡,在没有人的帮助下,肯定也是从最底层的战士做起,吃苦那是肯定的。” 帖木尔倔强的说道:“帖木尔不怕吃苦。” 李欣不恼,想好说辞后又说道:“好,你帖木尔不怕吃苦,算你从最低层的战士做起,现在矢竺格可是右贤王的亲弟弟,部族里的可战之士不下万人,这还不算右贤王给他的支援,你在东胡什么时候才能当上万夫长,嗯?五年?十年?还是一辈子?你这个只会逃避的懦夫!你只不过是在为你自己活下去而找借口而已。” 李欣的话像利剑般刺穿了帖木尔本就不坚强的心,误解总是最让人难受,帖木尔红着眼睛仿佛是死去的亲人都误解了他一般,带着哭腔的一遍遍重复道:“帖木尔不是懦夫。” 李欣没有想到帖木尔居然被一个小激将法给说哭了,心中泛起内疚,毕竟自己初衷里藏着猫腻,缓缓将手放在一旁快要急哭了的帖木尔肩上,李欣鬼使神差的说道:“跟着我,两年,为你报仇。” 李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刚说完便后悔了,他不想欺骗帖木尔,同样他又想去秦国过普通人的日子,李欣再次陷入了纠结。 帖木尔听见李欣的许诺后,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从地上站起,用袖子抹干了泪水,将右手放在胸口,对着李欣单膝跪地,铿锵有力的说道:“大王子在上,请再次收下迷途的帖木尔吧。” 李欣上前将帖木尔扶起,他知道有了这个承诺帖木尔的事情便告于段落了,毕竟古人崇尚诺不轻许,三个人的关系再一次稳定了下来,作为领头人李欣觉得肩上的感觉变了。 安慰好帖木尔后,白天从马背上救下的奴隶,居然在重伤的情况下醒了过来。 “水,水,水…….” 虚弱的喊声惊动了三人,呼大爷连忙将装水的羊皮袋拿出来,拔开塞子,顺着奴隶干裂的嘴唇慢慢灌入,在猛的喝上水后,奴隶因为喝的太快引起了一阵咳嗽,呼楞尔乐很有经验的将奴隶扶起,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又一次给他灌了不少水。 望着奴隶的虚弱样,呼楞尔乐告诉李欣今晚很关键,奴隶能否活命全看今晚能不能熬的过去。 看奴隶虚弱的样子肯定吃不了干硬的烤肉,食物虽然不是良药,但最起码是战胜伤痛不可或缺的筹码,为了让奴隶挺过去,李欣想起了以前看过的肚包肉,叫帖木尔把剩下的兔子肉切碎,放在装水的羊皮袋里,然后再在羊皮袋的外面图上一层泥巴,丢在了还未熄灭的木炭堆里。 惊奇的帖木尔按着李欣的说法去做,他很想知道接下来的结果,皮的东西居然可以不惧火焰吗? 出主意的李欣其实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奴隶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不可能吃干,只能喝粥或者汤,现在又没有条件只能将就看看,将做叫花鸡和肚包肉的方法合在一起看看行不行了。 奴隶在喝了水后又一次昏睡了过去,李欣、呼楞尔乐和帖木尔围坐在一起,静静等待着肚包肉叫花汤的到来。 过了好一会,李欣估摸着叫花汤应该熟了,便让帖木尔从熄灭了的木炭中,将包上泥的羊皮袋扒拉了出来,敲开泥壳,里面的羊皮袋烤糊了不少,好在还没有破。 李欣在庆幸的同时,呼楞尔乐和帖木尔看向他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丝丝不一样的意味。 帖木尔将奴隶扶起来,旁边呼楞尔乐则拿起烧糊了的羊皮袋,将里面的兔子汤一点一点的喂入奴隶的口中。 做完这一切后,安顿好受重伤的奴隶,三人瘫倒在草地上,毕竟都跑了一天路,然后又忙碌了半晚上,李欣以前那受过这罪,一接地便传出微弱的鼾声。 呼楞尔乐好像还在生帖木尔的气一样,不愿意和帖木尔多说一句话,自己找了个地方守夜去了。 帖木尔到底也是个年轻人,同样是倒头就睡的主,早已经累的不行,不一会便传出了鼾声。 第五章 转眼间追兵将至,犹豫中踌躇去路 柔软的草地上,李欣睡的很熟,貌似还做了个不错的梦,嘴角间依稀可见些透明液体不断的下流,陶醉在梦中的李欣扭着肥臀一个转身,双腿间剧烈的疼痛瞬间袭来,赶鸭子一般将他从地上激了起来。 从梦中被拉回现实的李欣心情自然郁闷,迎着微凉的风打了个机灵,看着林间早早起来喂马的帖木尔和打马探路回来的呼楞尔乐,深受人人平等荼毒的李欣心中不免有些小尴尬。 走出露宿的小树林,早晨八九点中的阳光照在身上,愣是让李欣的厚脸红了起来,心中大叹还是劳动人民够勤劳啊。 熟络的向着帖木尔和呼楞尔乐问了早,李欣连忙转移注意力,脸不红心不跳的问道:“呼大爷、老铁怎么样?昨天的奴隶缓过来了吗?” 回答李欣的是帖木尔,略显稚嫩的脸上挤出干净的笑容,兴奋的说道:“大王子你真是神了,比咱们大匈奴的萨满巫师还厉害,那奴隶喝了兔子汤后,居然挺过了最凶险的昨晚,看来八成是有希望活过来了,然后我和呼楞尔乐大叔又按照大王子说的方法给那个奴隶包扎了伤口,呼楞尔乐大叔今早还特意按照大王子说的草药样子去寻找了,可惜没找到,就只能采了些部族内流传的草药给他包了伤口,现在那个奴隶又睡着了。” “我说的?”李欣一听很是惊讶,他什么时候说这些了,但李欣又不想在帖木尔和呼楞尔乐的面前露了怯,反问道:“我是怎么说的来着?” 呼大爷依旧是一脸的菊花笑,走过来答道:“大王子昨天梦中说‘黑漆漆的小草啊,来,抱上,抱一个’。” 李欣瞬间黑线,他都可以想到自己做春梦时那副淫贱的样子,肯定是一脸的猪哥相,心中不禁打了个冷战,好在呼楞尔乐和帖木尔不是现代人,不然自己这一世英名肯定是毁了,为了缓解尴尬李欣连忙带着两人去看了受伤的奴隶。 匈奴右贤王的部族大营内,在一座高大的银顶帐篷外,矢竺格正裸露着上半身,被捆在车上,凄惨的嚎叫着,两名强壮的匈奴士兵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拼尽全力挥舞着手中的皮鞭,一鞭鞭抽在矢竺格身上,仅仅三十鞭不到,娇惯的矢竺格便晕了过去,左右的匈奴兵士连忙上前将矢竺格掺起,一个身着青牛皮甲的侍卫为矢竺格探查了伤口后,提着步子向着银顶帐篷跑去。 侍卫推帘而进,向着王座的方向走去,心中好像经过计算似得,在距离王座十步时停下,单膝跪地,右手贴心正色道:“报大王,矢竺格将军已领完三十鞭罚,现在昏死在帐外。” 侍卫口中的大王正是匈奴右贤王挛鞮青葛,他正高高的斜躺在王位之上,年仅三十的他手中正把玩着一个镶着金边的人头酒杯,这个酒杯可是他的心爱之物,心爱是因为它不凡。 匈奴人有猎头的习俗,猎头顾名思义是在战争中将敌人的头颅砍下,这在匈奴被视为无上的荣耀,而青葛这个人头酒杯的原材料可是大有来头,这是来自一个与匈奴不分伯仲的强大邻族——丁零族。 南丁零族巴尔虎三部之一黑部酋长的头颅,在这颗头颅之上粉饰着匈奴贵族们酷爱的黄金作为装饰,华丽的黄金不仅仅只是美观那么简单,它更彪炳着青葛的赫赫武功,头颅上双眼的位置还特意镶嵌着从西域进贡来的上好红蓝宝石甚是奢侈。 可惜现在这个人头酒杯却被青葛当成了出气筒,嗵的一声,被狠狠砸在了地上,人头酒杯在地上滚的老远,有些破损的地方甚至还露出了渗人的森森白骨。 青葛鹰隼一样的目光扫视着银帐内的所有人,像一头嗜血的孤狼般,逼的大帐内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缓缓起身走下王座,这位杀伐果断的王者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戾气,虽然青葛的身高只有后世一米六七左右,但强壮的身躯却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力让人不敢小觑,结实的肌肉块充满了毁灭的爆发力,络腮胡子上甚至还残留着些许的肉渣,但谁敢言? 帐下的部族首领谁都无法摸清他此时的想法,眼神晃动下又忍不住纷纷猜测。 青葛走到侍卫的身边,粗壮而有力的手掌伏在侍卫的肩上,缓缓开口道:“海梨猛哥你跟随本王多少年了?” 海梨猛哥面无表情,饱经沧桑的脸颊一看就是吃尽了风霜之人,却更像极了一个毫无感情的木头人。他最令人过目难忘的,是他额头右边铭刻着的一个清晰“叛”字,“叛”字由燕文镌刻,石墨上色,终身相伴。 海梨猛哥任青葛的双手伏在自己脖颈后停留,此时只要青葛动手轻易便可将他打杀。 机械般的回答声仿佛更加确定了海梨猛哥只是个木偶:“回大王,十五年了。” 听着海梨猛哥的话,青葛的眉毛不住的一挑,喃喃般的念叨:“十五年了,不短了。” 青葛的手离开了海梨猛哥的脖子,他缓缓走向王位,仿佛在思索着什么,随后又若有所思的背对着海梨猛哥说道:“去杀了他。” “嗨!” 海梨猛哥转身向着帐外走去。 “带上黥队。” 青葛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次却引来了帐内各部族首领的质疑声,青葛挥手一压骤时无声。 正向外走的海梨猛哥,听到青葛的话时身形也是一顿,随后立即“嗨”了一声,掀帘走出了银帐。 海梨猛哥前脚刚踏出银帐,后脚质疑声便呛了起来。 “大王,何必驱使一个有罪之人,伟大的右贤王银帐下,可都是您忠实的马驹啊。”说话的是个衣着华丽的贵族胖子,名贵的白貂皮裹在身上没有丝毫美感,他出自北匈奴王族的须卜氏,叫做须卜起讫,出了名的老狐狸。 在座的匈奴贵族那个不是人精,同样纷纷请战,原因在简单不过,此次逃走的冒顿身边可只有两个侍卫,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简直是到嘴的肥肉伸手就有啊,何必把功劳让给一个受了黥刑的奴隶呢。 听着手下的请战声青葛不为所动,只是传令添酒开宴,随着胡女们热情洋溢的舞姿,一切的疑问也随之湮没。 黥队源自于右贤王青葛的死奴营,死奴营是收留一切垃圾的地方,那里被无数的罪犯充斥着,不论国家不论种族更不论年幼,只要能活下来你就有一席之地,按照刑法的不同,死奴营又分别分为不同的队,黥队、劓队、剕队、宫队、辟队五队各有千人的名额从无列外。 海梨猛哥想起黥队,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也是露出了异色,想起这十五年来任何一个死奴营千人位下堆积的骸骨,愣是让他这个久经战阵老兵也不禁变色,这勾起了他的往事,海梨猛哥自己就是出自死奴营的黥队,那里没有人只有狼,成群饥饿嗜血的狼。 海梨猛哥走出大帐向着马厩走去,还没走到便见有人迎了过来。 “猛哥你个小子怎么会到老叔这里来,难不成被大王罚做马奴了不成?”说话的是一个正吃肉干的邋遢中年汉子。 “桑干大叔,大王派我出去办事。” “哦,好事啊小伙子,跟着大王好好干,说不定还能讨一房好女人,你妹妹阿琪格那个小丫头最近还好吧。”被海梨猛哥称为桑干大叔的汉子边说着话,边将一羊皮袋酒抛给了海梨猛哥。 海梨猛哥也是好酒之人,抄起羊皮袋咣咣咣的大口喝了起来,待解了馋,才依依不舍的将羊皮袋还给桑干。 桑干套着马,笑呵呵的骂道:“你小子,还是以前那副老样子,出门不带酒,怕误事,就来蹭我老头子的酒真是...哝,把最好的这匹白蹄给你。” 海梨猛哥知道桑干大叔在挑马这方面可是没得说,这匹白蹄很是神骏,应了青葛的差事,海梨猛哥不敢耽搁,拿鞭上马一气呵成,随着白蹄的小跑逐渐远去,海梨猛哥大声说道:“桑干大叔的挑马术还是没得说,阿琪格前些日子被阏氏选中,去了单于庭。” 望着海梨猛哥远去的身影,桑干大叔从破皮小袋中拿起肉干又嚼了起来,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咕哝道:“单于庭?...这小子居然去了死奴营方向,那帮狗东西...” 在海梨猛哥打马去死奴营地时候,本来看望昨晚受伤奴隶的李欣,看着熟睡的奴隶也就没了打扰的心思,反而是和呼楞尔乐、帖木尔三人围坐在一起商量着下一步的前进方向。 逃出营地后,李欣意识现在自己的处境有些不妙,营地里得罪了矢竺格,这为奔秦国又增添了些许麻烦,如今可是两头堵,沉吟间李欣率先说道:“呼大爷,将你早上探路的情况给我和帖木尔说说吧。” 呼楞尔乐说道:“大王子,我们现在处在匈奴大营的西北方向,咱们要去秦国只有两条路可走,不过这两条路一条需要穿过匈奴大营,而另一条则是要穿过秦军的防卫区。” 听到这里李欣的心凉了半截,刚得罪了匈奴右贤王的弟弟,现在回匈奴大营还不得被人家玩死,秦军防区更是没的玩,秦国可是出了名的虎狼之师啊,军功爵制,估计咱三个还没到人家营地呢,就被秦军砍了首级请赏去了。 没了办法,李欣只好硬着头皮转头望着帖木尔问道:“老铁你那边怎么样?我们的马匹、武器、水、食物的情况如何?” “大王子现在我们一人一骑,但马匹或多或少都受了伤,跑起来估计只有六成力,武器只有三把青铜剑,箭羽的情况更糟,只有大王子您手里的一壶了,水和食物都没有存货。” 李欣想死,真的,什么都没有还怎么跑路? 就在李欣左右为难时,一个极度虚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去秦军那里必死无疑,去匈奴大营说不定还能博得一丝希望。” 李欣顺声望去,说话的居然是那个被救的奴隶... 第六章 交易有情却无情,生死一瞬只为生 被救奴隶一语道破天机,这让李欣心中震惊,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见解,更多的是奴隶所说的话,居然影影约约带有一丝后世普通话的影子,如果不是夹杂着大量的方言味,李欣甚至都以为这个奴隶和自己一样是个穿越者。 乍听下,李欣连忙兴奋的跑了过去,也不顾奴隶身上污浊不堪,扶起他就急切的问道:“你是那里人,怎么会说普通话。” 奴隶被李欣这“好心”的一扶,顿时引来一阵呼吸不顺的咳嗽,虚弱的身体本就羸弱不堪,大量的失血更是让他脸色白的吓人,瞧这个样子李欣心里顿时一慌,前世学过的急救啊,什么的都被抛之脑后,大脑一片空白的他那里见过这儿阵势,连忙求助的看向呼楞尔乐和帖木尔,两人心领神会,快速的接手奴隶,又是灌水,又是顺气的好半天奴隶才恢复了些许的血色。 帖木尔喊道:“大王子,这个奴隶可以说话了。” 受了刚才笨手笨脚的锅,李欣心里有些发憷,不确定的眼神望向呼楞尔乐,呼楞尔乐也是轻轻点了点头。 李欣放下心来,向着受伤的奴隶深深鞠了一躬,他知道虽然自己有些时候可能很混,但这次确实是自己太急躁了,险些酿成大错害人性命,如果这个受伤的奴隶,因为他的无心之过而死,受过现代教育的他又如何忍受内心的愧疚。 李欣的行为让在场三人震惊,不管是匈奴、大秦还是已经灭亡了的六国,那一个贵族王子会给一个奴隶道歉,这比告诉他们天会塌更让他们难以接受,等级观念早已深深烙入他们的骨髓。 经李欣一道歉,受伤奴隶最先反应过来,他受宠若惊下,颤巍巍的说道:“大王子何须如此?虽然你我华戎有别,但在匈奴你却贵为王子,又怎能为区区赵铎而放弃尊严?不值。” 尊严?这和尊严有什么关系,我就是道个歉而已。李欣心中疑惑,大叹古人的思维方式就是不一样,不过他现在那有心情在这上面浪费时间,斟酌后他正色道:“赵先生谈吐不凡,想必也不是凡人,不知可否告诉在下刚刚话语的详解呢?” 赵铎抖动脸皮挤出个难看的笑容,讲到此事他不禁给人一种强大的自信感,颇有些谈笑间强弩灰飞烟灭的味道,他慢条斯理的说道:“大王子与大秦水火不容,乃种族异也。秦人残暴不假,但却也是我华夏正脉,大王子此去大秦必定身首异处,嬴政小儿可是刚刚得‘亡秦者胡’的嗟语,大秦三十万精锐北伐,那可是磨刀霍霍啊。” 李欣听后脊背发凉,硬生生给吓了一身冷汗出来,按赵铎的意思秦匈大战已经开始了。 李欣不是没想过直接投降给秦军,然后借着秦军的手回到中原,这样说不定秦始皇他老人家看在匈奴王子的名位上,还会给自己一个小官颐养天年,一旦这样做,李欣会完全失去掌控命运的主动,日后的好赖全看秦始皇他老人家心情好坏了。 李欣能这样想,还是后世思想基础上的产物,现在可不是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而是族与族之间为了争夺生存资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大秦一统六国坑杀的人也不少啊。 ‘亡秦者胡’谁出的缺德主意啊,想到这里李欣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吐沫,喉结的上下移动下也将这个想当然的想法抛诸脑后,看向赵铎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缓过神来的李欣招手让帖木尔、呼楞尔乐围坐过来。 看着赵铎,李欣又说道:“赵先生似乎还意犹未尽,不如继续可好。” 赵铎自信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大王子谓之匈奴同族也,宛如兄弟阋墙尔,同宗同脉下又有什么揭不开的节呢?虽然大王子得罪了右贤王,但匈奴可不仅仅只有右贤王吧。” 李欣听懂了赵铎的意思,他是想让自己借力打力,再回匈奴可不比去大秦,回匈奴最起码还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思绪冗久的李欣突然大笑,说道:“赵先生可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这些话可不仅仅是为了帮助我这个没落的王子吧,想来你来匈奴肯定不是偶然。听你话中的腔调语气,可不是一个小小奴隶能拥有的,先生虽然姓赵,但却是燕腔,若冒顿猜得不错,赵先生应该是来自被大秦灭亡的燕国吧,而且还可能是个燕国贵族,先生想让我返回匈奴,怕是另有所图,你只是需要一个将你带入匈奴单于庭的门路而已,你想借助匈奴复国,我说的对吗?” 看着李欣戏谑的眼神,赵铎目光有些躲闪,这个匈奴王子居然听得出燕腔,而且还猜出了自己的来意,看来我赵铎还是小觑了天下英雄,既然躲无可躲,赵铎也是坦然面对,朗声道:“不错,在下是这个意思。” 帖木尔和呼楞尔乐则被李欣和赵铎说的晕头转向,两人用的全是燕语,不是匈奴本族话,这让帖木尔和呼楞尔乐对李欣的敬仰又提升了不少。 李欣能猜出这么多的东西可不是因为他有多聪明,防人之心不可无,对于一个认识了不到一天的人来说,人家为什么帮你这总是有原因的,而对于如今的李欣来说,匈奴大王子的身份就是这唯一的优势,不过值得李欣庆幸的是,自己在别人眼中还有利用价值,至少现在来说是这样,不会被弃之敝履。 话都说到这了李欣也是放开了,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各取所需吧。 “你帮我回到匈奴,我助你拜见大单于可好?” 赵铎沉吟后,点了点头。 谈成了人生第一笔交易,心底里李欣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还是不习惯这样赤裸裸的谈价问码,这让他感觉自己很轻贱,像货物一样,但为了生存他又不得不妥协,这就是人生,妥协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呼大爷、老铁收拾东西我们回匈奴,去单于庭。” 李欣上马扬鞭,随后又说道:“赵铎,赵先生就继续绑在马上就好。” 说完他转身上马,打马小跑向着前方离去。 这次李欣多了个心眼,顶着逃跑的名声回去可不行,绕道打猎这个借口就不错。 一行人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先向北,然后兜了个大圈子才从匈奴大营的东北面回来,殊不知李欣的这一绕道,却实实在在救了自己一命。 右贤王大营内的死奴营,黥队是一个由木栅栏围成的盆状营地,营地内的青草早就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红褐色的土壤,土壤内的每一粒土都散发着血腥味,说是营地其实就是监狱,死奴们或蹲或卧,像畜生一般的被圈养着,眼神呆滞的等待着被屠宰的时间到来。 海梨猛哥出示了令牌后,在一队看管死奴的匈奴士兵带领下,站上了高台大声的喝道:“右贤王令,死奴营出。” 海梨猛哥的这句话像是在死水谭中丢入了一块巨石,嗵的一声砸开了巨大的涟漪,死奴们纷纷起身,拼了命地向着海梨猛哥所在的高台涌来。 海梨猛哥见此丝毫不为所动,又喝道:“十息间,五步外,退!” 死奴们红着眼睛,买了死力气的向五步之内挤去,优胜劣汰,弱小的必定会被无情吃掉。 “十息到。” 时间到了,但还是有些不甘心的死奴继续拼了命向前挤着。 “五步外射退。” 随着冰冷的命令传来,匈奴士兵的箭雨无情,五步外那些不甘心的死奴纷纷被箭雨射退,五步外十步内像是被割倒的麦田。 倒在箭雨中的死奴根本无人问津,没有人会在意这些, 海梨猛哥望着距自己五米内的近三十个死奴,又一次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只要十个。” 说着匈奴士兵向着栅栏内丢进了十把青铜剑,就在青铜剑从匈奴士兵手中抛出的一瞬间,死奴中艺高人胆大的死奴便跳起将青铜剑夺在手中,肆无忌惮的开始对着周围死奴展开杀戮,温热的血,鲜红的地,残破的四肢漫天飞舞。 仅仅一刻钟不到,场中的死奴便达到了要求,十个死奴手握青铜剑傲立在海梨猛哥面前,海梨猛哥满意的对着周围匈奴士兵点了点头,士兵们熟练的打开栅栏,将死奴身上的铁链一一去除,并且为这十个死奴配上了马。 海梨猛哥带着十个死奴从死奴营飞奔而出,绕过匈奴大营向着李欣逃跑的方向追去。 在海梨猛哥率领十死奴奔出营地的前后脚间,一个报信的匈奴士兵跑入了匈奴单于庭。 匈奴大单于头曼已经是一个年近半百的老人了,但这却丝毫不影响他对权利的渴望,他被匈奴人称为撑犁孤涂单于,匈奴谓天为撑犁,谓子为孤涂,天之骄子不外如是。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加,手下各个部族首领却开始不安分了起来,尤其是同父异母的弟弟青葛,似乎已经有了取而代之的意味,不过老单于却不担心,这次应对大秦北伐,既是他对部族内魑魅魍魉的清理机会,也是对南方初生帝国的试探。 “报大单于,右贤王所部死奴营出十一骑。” 老头曼躺在纯金的单于座上假寐着,听到这个消息他甚至连眼皮都不愿意睁开,只是摆了摆手将报信的侍卫使了出去。 老单于思虑后问道:“燕吾你怎么看?” 正在为头曼锤腿的阉人名叫燕吾,他脸颊上挤出一丝笑意,恭贺道:“恭喜大单于,有些人可是忍不住了。” “嗯。” 稍后,燕吾欲言又止的问道:“那大王子那边?” 头曼轻顿一下,道:“不管他。” “诺。” 第七章 归路潇洒难见王,巨幕铺开阴谋显 燕吾本是燕国蓟城人,本名姬吾,原本是一个落魄的燕国王室贵族。 但俗话说的好,落草的凤凰不如鸡,被生活所迫的姬吾为了生存只好切了命根子做阉人,原本想借此接近燕王,从而换得一飞冲天的机会。 却不料燕国北方的东胡,恰逢此时突然南下掠夺,燕国军队战斗力孱弱,根本无法抵御东胡铁骑,大臣们纷纷鼓动燕王用王室女和亲从而换取和平,束手无策下软弱的燕王只能顺水推舟,并且选中姬吾作为燕国与东胡和亲的陪嫁宦官。 姬吾不愿意远走草原他乡,但无奈只能被如牛马般塞进和亲队伍,自此没得选择,姬吾怀着悲愤之情阔别家乡,随着和亲使团去了被中原王室视为蛮夷的东胡。 谁知道在东胡姬吾混的更惨,常常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东胡人蔑视阉人,打骂便成了家常便饭,而且随时都有被杀的风险。 被逼无奈下姬吾偷盗东胡财物,想方设法买通了往来东胡与燕国的商旅,这才侥幸逃回了燕国。 事与愿违,谁知刚逃回燕国的姬吾却又不被燕国接纳,只能徘徊在燕国边境吃尽风霜,最后几经辗转的他又被像奴隶一般卖到了匈奴,自此姬吾恨透了燕国。 到了匈奴的姬吾时来运转,很幸运的搭上了头曼成为大单于的顺风车,凭借着年少时贵族知识的学习和悲惨经历感悟,他的出谋划策对头曼夺得大单于之位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演变至今他已经是头曼不可或缺的智囊,在匈奴的地位犹如大秦丞相和宦官的结合体,完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姬吾得知燕国太子丹使荆轲刺秦失败,秦军愤而灭燕后更是狂喜不已,连醉三天,为了庆贺燕国灭亡,遂改名燕吾。 李欣骑在马上,任马儿自由踱着步,慢慢跟在队伍后面,脑海里消化着,刚刚从呼楞尔乐嘴中探听来的匈奴实权派消息,最终把目标选定在了这个老单于最信任的阉人丞相燕吾。 不仅如此,李欣还从呼楞尔乐嘴中得知些现在的常识性问题,像草原一年之中真正适应人和万物生存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百多天等等,这样的经验呼楞尔乐手到擒来,让李欣大叹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时值秋天,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被寒霜打过的灰白色秋草中,不知名的小虫子发出嗡鸣,偌大的草原上几乎没有固定人烟,这时的草原和中原一样也是收获的季节。 草木繁盛,马俊牛肥,偶尔也会有放牧的匈奴人赶着羊群打马而来,与李欣一行人一起骑马,奔驰在无边的草原上,谈笑间李欣的心情舒缓了不少,除了双腿间传来的疼痛感还是那么真实外,他甚至都萌生了想在这里生活一辈子的冲动。 帖木尔则在得到李欣的首肯后率先冲了出去,年少的帖木尔骑在飞奔的骏马上伸开双臂,双腿紧紧夹住马腹,任由马儿在这无边的草场上撒着欢的奔跑,或引吭高歌,或弯弓搭箭好不快活,也许是在这种轻快气氛感染下,连一项沉稳的呼楞尔乐也是忍不住,加入到与帖木尔的赛马当中去了,这让李欣重新认识了游牧民族的洒脱。 不由自主的念出了曾经从语文书上所学的北朝民歌《敕勒歌》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李欣的《敕勒歌》一出,顿时让被绑在马背上的赵铎闻之变色,他深深望了李欣一眼,眼神中多了些许忌惮。 在燕国甚至整个中原无不视匈奴为蛮夷,对匈奴文化一切都给予本能的排斥,那怕是曾经赵国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改革时,也只是学习了胡人的骑兵与战争,对于胡人本就少的可怜的精神文化也是嗤之以鼻,可今天李欣这首《敕勒歌》却给了他不一样的感受,也许较之《诗经》中的风雅颂可能还有所不如,但《敕勒歌》所透露出的豪放大气与务实却别具一格,不怕蛮夷会武功就怕蛮夷有文化,对李欣这个没落的匈奴王子,赵铎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记在了心中。 随着李欣一行人距离匈奴大营越来越近,在路上碰到的匈奴人也多了起来,当看到匈奴大营外一队队巡逻的匈奴士兵时,李欣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就好像回到了以前第一次犯错,被班主任叫去时内心的紧张扭捏,还带着略微的不知所措。 可这次李欣心中还夹杂有一丝恐惧在里面,他可是要扮成单于的儿子去见他爹啊。 远远望见那顶高高矗立在草原上的金顶帐篷时,李欣也知道自己没了退路,呼楞尔乐早早便去向执勤的单于亲卫禀明来意。 单于亲卫宛如后世的御林军,常伴匈奴大单于左右,他们是纯种的匈奴人,绝不会掺杂其余任何种族的战士。 他们大部分人的身材矮而粗壮,头大而圆,阔脸,颧骨高,鼻翼宽,长着厚厚的眉毛,目光炯炯有神,多有蓄须,上胡须浓密,而领下仅有一小撮硬须。 因为选取单于亲卫时都是挑选部族中最善骑射者,所以单于亲卫的战斗力也高出其余匈奴战士很多。 随着引路的单于亲卫,李欣一行人穿梭在众星拱月的帐篷间,待到了金顶大帐时,单于亲卫身形一顿,恭敬的对着李欣说道:“大王子稍后,容博格克前去通禀。” 李欣点了点头,待在帐外继续沉思,他在寻思着接下来的对策,不过这些事帖木尔和呼楞尔乐却无法给予他有效的帮助,至于赵铎,李欣根本信不过他。 李欣回到匈奴大营的消息,像风一般一下子刮过了所有有头有脸的贵族帐中,本来矢竺格大闹冒顿营地就使得李欣颜面扫地,后续李欣弃部而走,更使得他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笑柄。 在李欣等了近一个时辰后,他名义上的父亲大单于头曼却迟迟没有下令接见他,只是让侍卫博格克将他带入了偏帐等候,这让李欣的心情在短暂轻松和未知恐惧中来回摆动。 待李欣进入偏帐后,金帐内的老头曼却一反常态的发出单于令,召四角、(左贤王,左谷蠡王,右贤王,右谷蠡王,谓之四角)六角、(左右日逐王,左右温禺鞮王,左右渐将王,是为六角)各部落异姓大臣左右骨都侯,次左右尸逐骨都侯,通知各部与三日后金帐议军事,同时计划今年秋祭提前举行。 最先接到消息的李欣一脸茫然,他猜不透老单于心中所想,看来在各部族会议前,老单于是不准备见他了,在稍作思绪后他带着帖木尔、呼楞尔乐和赵铎三人向着原来的营地走去。 右贤王青葛现在心情糟糕,本来是件很简单的战时杀人灭口,却被李欣突然回到匈奴大营打乱了计划,一接到李欣回来的消息,他便叫停了银帐中的歌舞,随着歌舞停止,银帐内贵族们的丑态也都有所收敛。 青葛把李欣回来的消息透露给这帮贵族时,他们一下子炸了锅。 “海梨猛哥这个该死的奴隶!” “应该剐了他!” ... 一时间海梨猛哥成了众矢之的,各种酷刑都冒了出来,望着一个个张牙舞爪的贵族,青葛心中大骂废物,都是一些马后炮,真正办事的人就没有几个。 青葛一听李欣从匈奴大营的东北方向回来,就知道这事不怨海梨猛哥,但总要有人去为这件事负责,而地位低下的海梨猛哥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弃子,本来青葛派海梨猛哥去追杀李欣也是存了一丝这个意思,一个奴隶而已没了就没了吧。 海梨猛哥的命运就这样被定了下来,只等他回来就要背锅,可怜海梨猛哥此时还率领着十死奴由在匈奴大营的西北方向而出,沿着李欣一行人留下的足迹苦苦追寻。 在海梨猛哥被抛弃后,青葛接到了来自单于庭的命令:“三天后,召各王各部于金帐议军事,而且还计划提前了秋祭。” “须卜起讫你是大单于的妹夫,你觉得此事如何?” 须卜起讫连忙放下伸进西域舞姬肚兜里的贼手,站了起来,先是毕恭毕敬的对着青葛行了一礼,然后才笑眯眯的指了指帐篷顶,恭贺道:“好事啊大王,看来是有人像河里憋不住气的河獭一般喽,这是想要试探试探河面上有没有矫捷的鹰隼了。” 青葛听着仿佛也是来了兴趣,仰头喝掉酒杯里的马奶酒,说道:“继续。” 须卜起讫连忙走向青葛王座的正前方,摆正身姿朗声道:“大王,既然海梨猛哥没有杀了那个小崽子,不如等到三日后的部族大会,在我大匈奴弃部而逃可是大罪,不若借老单于之手将冒顿除之,老单于虽然子嗣很多,但拥有继承权的成年王子也就冒顿和忽室尔两个,只要大王子冒顿一死,忽室尔年幼,那么大单于之位也就不远了。” 说道杀冒顿之时须卜起讫右手向下一切,眼神里尽是豺狼看见猎物的嗜血,说道最后好像他都已经沉醉在杀了冒顿,踏上王位了似得。 青葛听的很认真,眼神一转问道:“那矢竺格怎么办?此事可是因他而起。” 须卜起讫一看有戏,连忙笑道:“矢竺格与冒顿的争斗小事尔,我大匈奴好武,最敬佩英雄武士,上自大单于下至奴隶,那个匈奴人还没跟人亮过刀子,只需要一口咬定矢竺格与冒顿只是切磋武艺便是。 只是最后冒顿的部众率先仗着人多欺负矢竺格将军,我右贤王所部为解救矢竺格将军才会发生冲突,此事尽皆出自冒顿一人之手,随后他又弃部而逃,这可是我大匈奴有史以来最大的耻辱,大单于不杀冒顿又何以服众。” 说着须卜起讫话风一转,看向躺在一旁软塌上养伤的矢竺格说道:“到时候可就得再委屈一下矢竺格将军了,毕竟想要杀了冒顿,我们也得付出点代价。” 矢竺格一听能报仇,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满是怨毒的眼神恨不得当场剐了冒顿。 第八章 崛起从收敛死尸起,舍得有舍有得才真 当矢竺格如同嗜血的野狼,下定决心准备杀敌四百自损八百的时候,踏着夕阳的李欣一行人来到了曾经的营地,此时的营地和李欣刚来时已经判若两地。 经过右贤王部骑兵的铁血洗礼后营地残破不堪,一切财物丁点不剩,想来是被当做胜利品拿走。 除了地上摆满了的死尸外,营地里已经没活人,大概是被右贤王部袭击时被抓的被抓,逃跑的逃跑了吧。 李欣望着这场由自己引起的战端,所造成的这一切后果让他心中很不是滋味,虽然这些人也许对此世的他来说都只是陌生人,但这不在游戏里的人物,死后还能在血泉里等上十几秒就可以复活,这里可是真实而冰冷的世界,死了就永远无法重生。 对于一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现代人来说,死亡或许离自己很遥远,更不用说一个还处在学校温室里的李欣了。 望着曾经勃勃生机的部族灭亡,不断渗进草丛的鲜血,像是流尽了他的心头血,李欣如行尸走肉般走着。 没有人去打扰此时的李欣,因为除了赵铎外,帖木尔和呼楞尔乐早已经和他一样,冲进营地拼命的在死尸中翻找,翻找着曾经的朋友。 赵铎只是淡淡望着这一切,充满了淡漠,不屑望了一眼疯魔般冲入营地的呼楞尔乐和帖木尔,他对着李欣高喝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胡儿不尊教化,死则死矣,大王子何故如此作态。” 帖木尔和呼楞尔乐虽不识燕语,但也从赵铎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快,更何况能听明白意思的李欣。 李欣转身盯着赵铎,红眼低吼着问道:“死则死矣?说的轻巧,难道胡儿之命只能贱至如此?不尊教化就该去死吗?” 赵铎被李欣激烈的反应给吓了一跳,不过仅仅是一惊罢了,他笑着摆了摆头,带着自豪和淳淳劝解之意说道:“自古以来都是贱胡儿而贵华夏,此乃天道也。大王子贵为夏后氏之苗裔,何故如此失仪,只不过是死了些牛马般的奴隶尔.......” “天道?牛马般的奴隶?难道他们都不是人吗?”李欣嘶吼,打断了还意犹未尽的赵铎,说道:“不知赵铎,你会的诗书礼仪可能饱肚?哼!算了,多说无益。” 说着李欣转身而走,他怕继续看到这幅恶心的嘴脸,会忍不住狠狠挥动拳头教训赵铎,随之而来的还有李欣冰冷的声音:“你走吧,我这个沾染了奴隶气的人,受不起你帮助,答应你的事情我会照办。” 一听逐客令赵铎心中冷哼,作为一个有士尊严之人,怎么能因为几个奴隶而被如此羞辱,大袖一甩牵马离开了营地。 一旁的帖木尔和呼楞尔乐看出了不对,刚欲开口便被李欣挥了挥手打断,道:“呼大爷、老铁没事,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来收敛这些死尸吧,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因我而死。” 原本对于李欣言听计从的呼楞尔乐却一反常态的说道:“大王子,老奴和帖木尔只能为你拼死疆场,而那个走了的奴隶却说不定可以为你解决眼前的困扰啊。” 李欣苦涩一笑,他何尝不知如此,此次返回匈奴还不是听了赵铎的建议,但即使是这样,李欣也不后悔,虽然不知道三天后的部族大会会发生怎样的事情,但他不想改变自己的初衷。 抛开所有烦恼,李欣对着紧紧跟着自己的呼楞尔乐和帖木尔,说道:“呼大爷、老铁其他的事情都放一放,今天我们就从收敛死尸开始吧。” 两人见李欣执意如此,压下了心中的话,乘着夕阳的余晖,三人默默收拾着营地里的一切。 一共收拾了两天两夜,这段时间内,三人少有交谈,多沉浸在悲伤中。 李欣跟着呼大爷和帖木尔将尸体摆放在墓坑中放正,然后捡来石头堆成坟头,当李欣将最后一块石头放好后,六只红红的眼睛再也忍不住留下泪水,累倒在坟堆旁。 李欣脑海里还清楚记得自己第一次用手去接触尸体时,颤巍巍不敢下手的样子,无法忍受尸体散发出的臭味,但做的多了也就慢慢变成了习惯,这算是一种变相的成长吧。 做完了这一切,李欣看着已经累的睡过去的呼楞尔乐和帖木尔,轻轻松了一口气,如果自己很累的话,那他们两个可不就更累了,既要照顾我,又要整理丧事,暗自下定决心,李欣要开始独立了,不能再将任何事情都假手于人。 耷拉着疲惫的眼皮,强忍睡意的李欣开始寻思,怎么糊弄明天的部族大会,但终究没能忍住四面八方涌来的睡意,李欣睡着了,这是他在匈奴睡得最舒心的一觉。 当李欣睡起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天还没有完全亮,只是东方已经有了鱼肚白,一觉醒来李欣身心轻松,但还是少不得在心里骂自己太过贪睡。 今天可是便宜老爹召开部族大会的日子,按以前看电视剧电影反派的尿性来看,站在矢竺格后面的右贤王肯定不会闲着,这让李欣心中又添忐忑。 明明知道人家要对你下手,却分析不出来人家的着重点在那,就像明知道人家要打大龙开团一样,视野一片黑,所有的主动权全部在对头那边,真是憋屈。 好在李欣一路上,从呼楞尔乐口中探听的消息也并非无用,思虑再三,李欣决定去找匈奴的阉人丞相燕吾,去碰碰运气,中国人能在会前解决的事情,一定不会等到它公诸于世。 看着天色还早,李欣知道中国人先入为主的习惯,决定早早去燕吾大帐等待,呼楞尔乐前面带路,帖木尔牵马执灯,一行三人踏着露珠,匆匆赶往单于庭。 这么早去李欣心中也有计较,阉人较之正常人心中多多少少会有一丝自卑感,所以他们比正常人更渴望得到正视和获得尊重,加之燕吾的遭遇坎坷受尽屈辱,李欣这出程门立雪,最不济也能让燕吾对自己的好感提升不少。 来到燕吾帐外,李欣在得知燕吾还在睡觉时并不感觉到意外,喝退了想要去通报的单于亲卫,李欣一行三人就这样默默驻足在帐篷外。 晨风袭来,丝丝冷意将李欣的犹豫和迷茫吹散,这让他的头脑异常清醒,怀揣着必胜的信念,李欣用心打量着眼所能极的地方,燕吾住的帐篷并没有过分奢华,只是普通的匈奴军帐罢了,不过这个帐篷离单于金帐只有百步,保护燕吾的侍卫只有一个十人队,但这些人可都是单于亲卫,由此可见燕吾在老子头曼那里是有多么的宠幸了。 从大帐外表观察,李欣只能得到这么多的信息了,他抬手摸进怀里,紧紧握住那个和他一起回到古代的小盒子很是不舍,但他没有办法,小盒子是他全身唯一在这个时代值钱的东西了,在中国传承千年的送礼制度里,不送点开门礼又怎么指望人家给你办事。 好在等待的时间并不长,燕吾早年恶途,所以养成了一个早起的习惯,当燕吾得知大王子冒顿来找他时并没有什么意外,他不诧异,一天求见他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耐的打了个哈欠,问侍者道:“大王子什么时候来的啊,怎么不见尔等叫醒我,不懂事。” 侍者连忙称是,听到李欣在帐外等了一个时辰的时候,燕吾眉毛一挑不知道在想什么,思绪良久后才喃喃道:“好多年没人以士之礼对我了,既然大王子以诚待我,燕吾也不能失了礼数,来人,更衣温酒,不,备南药。” 燕吾并没有热情的出帐去迎接李欣,毕竟一方是重权在握的权臣,另一方除了出身外并没有什么优势,两者的地位差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很大。 李欣跟着侍者忐忑的走进了属于燕吾的大帐,与外面略微的寒意相比,大帐内温暖如春,燕吾正跪坐在温暖的矮案前细细品着南药,眯着双眼,用两角的余光看着随侍者身后走近的李欣。 李欣同样做着和燕吾一样的事,燕吾是标准的北方大汉,毕竟是贵族出身仪态端庄,只不过皮肤比平常的草原人要白嫩许多,下巴处留着些许的短须,并没有李欣看电影时阉人的丑陋嘴脸和标准兰花指,如果不仔细去看的话,燕吾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但燕吾一开口,李欣便听出了差异,燕吾的语调颇有些被人捏住喉咙的意味,与前面呼楞尔乐说的一联系李欣便明悟,燕吾少年时进宫当了阉人,那时正是男孩变音的时候。 燕吾率先客气道:“大王子远来是客,恕下臣身体不便无礼了,请上座饮此南国佳肴。” 李欣笑着附和道:“丞相不必多礼,丞相年长,小王年幼,礼当是小王于丞相礼才是。” 说着李欣没有用匈奴人的执胸之礼,而是深深对着燕吾鞠了一躬,作揖恭声道:“丞相不必在意,小王自便就好。” 李欣与燕吾相面跪坐,当看见李欣眉毛上的白霜后,燕吾对李欣的热情又高了不少。 “大王子,丞相之说从何而来,燕吾不过是大单于的一名奴隶罢了。”燕吾笑呵呵的说道,俨然已经把李欣当成了后辈。 虽然心中腹徘不已,但李欣脸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千拍万拍马屁不穿,以前为了考试通过,可没少拍老师的马屁,李欣驾轻就熟的说道:“李斯,秦之丞相也,然匈奴,燕吾之丞相也。” 见李欣将自己与李斯做比,燕吾心中惬意,顿时两人其乐融融,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味。 第九章 消疑心燕吾多智,施小计李欣整人 见李欣端起杯中南药轻轻一抿,不经意间燕吾颇有深意的问道:“大王子,觉得这南国佳肴如何?” 李欣会意,燕吾这是想考量自己一把,酌情增减在自己身上下码的轻重了,所以李欣不敢大意,紧接着又轻轻抿了一口,才在仔细品味后缓缓问道:“丞相,此物可是产自大秦西南巴蜀之地?” 燕吾心中震惊,压抑下惊诧,平淡道:“然也。” 听着燕吾肯定,李欣瞬间就确定了此物必定是茶,只是燕吾所煮的茶,其中添加了肉糜和西域进贡而来的香料,掩盖了茶本身的味道,杂味颇多。 味道不对,这让习惯了奶茶滋味的李欣无法忍受,本来李欣在学校的理想是将阿狸奶茶店开满世界,为了他的奶茶大业还选修了茶课,历史上茶在中国很早就有人发现,不过真正风靡是在茶经问世后,秦始皇统一中国时还没茶这个字。 沉吟间,李欣说道:“此物茶也。” “茶?”燕吾第一次听说茶,不禁来了兴趣,随后接着问道:“大王子所说之茶,何解?” “有书《尔雅》曰‘槚,苦荼。’”这是上课时记载最早出现茶字的书了,而且李欣还记得最早的茶字是由巴蜀方言演化而来,料定燕吾没去过巴蜀,这自然由得李欣自我发挥了。 “吾爱之茶,纯也,不使香料肉糜为赘,仅仅春茶炒之,辅以牛奶蜜糖,所谓奶茶是也。” 燕吾眼神一转,笑道:“管中窥豹,大王子果然是纯人也,燕吾闲暇定然一试。” 私下李欣暗松一口气,这第一关可是过了。 随着李欣和燕吾谈论着曾经燕地的风土人情,燕吾对李欣的感觉可谓是越来越好,李欣投其所好,不断的将后世知道关于北京的历史信息,挑挑拣拣和燕吾聊着,天南海北风土人情,最后李欣连笑话都用上了,也无法满足聊得兴起的燕吾,当李欣说道秦始皇准备要将燕地的旧长城和秦赵两国长城相连时,这位匈奴丞相只是轻叹道:“枯冢尔,心难防也。” 闻言李欣心中对燕吾又高看了不少,也许是在匈奴压抑太久的缘故,李欣这个熟悉燕地的王子可是沾了不少人和的优势,甚至连今晨的早饭,也是李欣和燕吾同案而食,因为饮食习俗的不同,李欣还是沾了燕吾的光,第一次尝到了北国贵族的美味,但从始至终谈话的主动权都在燕吾手中,李欣虽然很想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但都被燕吾随意转移到了别处。 李欣心中捉急,还不得不乖乖的给燕吾陪着笑脸,随着人家的脚步走,没办法形势比人强,作为个初来乍到的新手,怎么能和在匈奴摸爬滚打十几年的燕吾相比,而燕吾能为大国丞相又怎么可能是个简单人。 待李欣享用完美食,燕吾才问道:“大王子觉得这燕国佳肴如何?” 初入社会李欣这点意识还是有的,燕吾在提点自己可以走了,心里大骂老狐狸,这求情的话还没说出口呢啊! 固然李欣心中不愿,但还是起全礼道:“丞相忙人,不如我等尸位素餐之辈,某有一物献于丞相。” 李欣大胆的从怀中将小盒子拿出,双手奉于燕吾面前,燕吾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但李欣奉上的金属小盒子却是精致异常,似银非银,绝非今时今力所能造出的孤品。 燕吾将还带着些许温暖的小盒子握入手中,心中知道这肯定是冒顿心爱之物,不过他却并不在意,为了看清盒子上密布的纹路,还不惜叫人重点牛油灯,随后细细品味了起来。 见李欣还直愣愣的站在那里,仿佛扰了兴致,燕吾不耐烦的说道:“王子之事我晓得了。” 明确的赶人了,见事情成了,李欣终于将悬着的心放在了肚子里,连忙称是,退出了燕吾的大帐。 走出帐篷,李欣看着迎来的呼楞尔乐和帖木尔挤出一个放心的笑容,不过只有他心中清楚,后背早已是湿漉漉一片,好在事办成了,也不白瞎辛苦一番。 同时李欣大叹老祖宗传下来的送礼办事效率就是高,部族大会还没开,李欣已经知道自己不会有事了,抱大腿的感觉真爽。 不过李欣心中也不免有些小担忧,燕吾不会能明白小盒子上那几个英文单词的含义吧。 待李欣走出帐篷,燕吾一改李欣面前的淡定从容,连忙起身对着内帐轻轻一拜,此时内帐里走出一人,此人衣着华丽,老而弥坚,正是匈奴现任大单于头曼。 原来燕吾一听李欣拜见,第一时间通知了单于头曼,他将自己摘的很干净,他知道整座匈奴大营发生任何一件事情,都瞒不过位垂垂老矣的单于了,人老了疑心多,燕吾不得不小心谨慎。 头曼笑呵呵的看着燕吾,宛如一位邻家慈祥的老叟,但只有燕吾明白这位老单于是多么铁血,单单兄弟姐妹都杀了十几位的人能是什么善茬,他双手沾染不下十个种族之血。 头曼上座,笑着打趣道:“燕丞相,怎么看本单于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啊?” 燕吾连道不敢,当看到头曼冰一样的眼神时,才连忙道:“大王子异人也,身在北国却熟知南国文化,不像其余王子勇武多而智谋少矣,宛如狐。” “狐?不错,是有那么几分意思。” 看着慢慢思虑的老单于,燕吾连大气都不敢喘,深怕引来老单于的不快。 燕吾对李欣的评价可谓是很高了,在头曼的儿子中,李欣可以算是异类,不过一句“身在北国而熟知南国文化”虽然浅显易懂,但这又引来了一个问题,是谁在匈奴教会了他这些。 头曼肯定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这是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而如今匈奴又有什么事情能瞒过他呢,思虑间头曼边向着帐篷外走着,边缓缓道:“这个不着急。” 燕吾眼见头曼要走,连忙将李欣送的小盒子呈上,头曼笑着看了一眼燕吾,说道:“既然是冒顿那小子送你的,你就好好收着吧。” 说完头曼倒是潇洒的走了,却留下了疑惑的燕吾,至今燕吾还是无法判断出老单于对于这件事情的看法,作为一个政海沉浮的老政客,燕吾还是决定再看看再说,所谓宁可缓一步,不能错一步。 不留痕迹的将李欣孝敬的金属小盒子收好,燕吾正装向着单于金帐赶去。 李欣当然不知道,发生在他走后燕吾帐中的事情,因为他又遇上了不小的麻烦。 李欣和矢竺格可谓是冤家路窄,从燕吾帐出来的三人,在去往单于金帐的路上,碰见了同样准备去单于金帐的矢竺格一行人。 矢竺格此时的样子可不好看,被右贤王所部的两个匈奴士兵抬在担架上,屁股上依稀可见渗出的鲜血。 眼看着距离部族大会的时间越来越近,匈奴各个部的首领和贵族们纷至沓来,不偏不倚的将李欣和矢竺格围在了中间,一副要看好戏的样子。 李欣本不愿多事,他还不知道,自己和矢竺格早就成了贵族们饭后的笑料了,一个是被两个奴隶围殴,而另一个则是弃部而逃。 矢竺格看见李欣像是一只疯狗般,红着眼龇牙咧嘴,如果不是受着伤,肯定要上来对着李欣撕咬一番,不过谩骂却是少不了的。 李欣也是血气方钢的年纪,怎么可能容忍有人在他面前如此谩骂,看着趴在担架上像死狗一样的矢竺格,李欣心中泛起了涟漪。 在这么多匈奴贵族面前,虽然李欣不想当被人围观的猴子,但他又忍不了矢竺格的咄咄逼人,反正与矢竺格背后的右贤王青葛早已经是水火不容了,那就在嚣张一回又如何。 李欣心中冷笑不已,既然你作死那就怨不得我了,李欣嚣张的望着矢竺格,嘲讽道:“哎呦喂,这是那条死狗在胡乱犬吠,真烦人,难道是主人没有喂饱你吗?既然吃不饱,那就来爸爸这,爸爸给你几根吃剩的牛骨头。” 围观的贵族们顿时笑成了一片,李欣以狗说人,气的矢竺格脸憋的通红如铁,虽然不知道李欣口中的爸爸是什么意思,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本就暴躁性格的矢竺格那里受过如此侮辱,周围贵族们的嘲笑声就像是强力催化剂一般,助燃了矢竺格心中爆发前的火花。 愤怒的矢竺格不顾伤痛跳下担架,抢过抬担架士兵腰间的青铜剑就向李欣砍来,但这里可不是矢竺格撒野的地方,矢竺格还未冲两步,便被负责单于庭安全的单于亲卫扑倒在地,虽然依旧是哇哇嚎叫着要劈了李欣,但李欣却不以为意,还亲切的蹲在被扑倒地的矢竺格身边,擦着脏靴子,嘴上却不饶人。 “大王子,矢竺格扰乱单于庭规矩,理应交给大单于发落。” 闻言李欣抬头望去,是一个穿着单于亲卫皮甲的中年汉子,与普通的匈奴人没什么两样,但那双碧蓝色的眸子却让李欣映像深刻。 好在呼楞尔乐识趣的走到李欣耳边,耳语道:“此人名叫须卜那苏摩,是掌管单于亲卫的卫队长。” 李欣看了须卜那苏摩一眼,淡淡的说道:“好。” 随后李欣径直离开了人群,向着单于金帐走去,众人也是作鸟兽散,只有矢竺格被李欣摆了一道,狼狈的被单于亲卫押走。 一路上李欣并没有因为摆了一道矢竺格而高兴多少,对付这种没智商的莽夫不足为虑,关键是矢竺格后面的右贤王青葛,那才是李欣此行最大的敌人。 第十章 睿智双王辩出兵,初生牛犊苦难言 望着面前巨大的金帐,刚刚辱了矢竺格的李欣,这次就没想善了,搞得心底都有了些赴死的味道。 在单于亲卫的带领下,李欣走到了属于自己的矮案前。 他的矮案并不靠前,甚至说有些靠后,但李欣从呼楞尔乐口中得知,匈奴尊尊卑卑分的很清,匈奴人首重军功,像李欣这样毫无尺寸之功的官二代,能有个矮案坐都算是很不错的了,不然那些不受待见的王子,甚至连站在金帐里听听的机会都没有。 这次金帐内只有李欣孤身一人,帖木尔和呼楞尔乐地位实在太低,根本登不上堂。 落座后李欣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而且还充满了深深敌意,凭感觉望去,居然是个衣着华丽的小男孩,乍一看很青涩,李欣目测他最多不超过十岁。 暗想自己什么时候又得罪人了,这个小男孩和快要奔二十的李欣相比,差着七八岁应该没什么交集才对。 小男孩也感觉到了李欣的目光,他像小牛犊般毫不客气的回瞪了李欣一眼,深深的敌意让李欣不可置否,耸了耸肩李欣坐正了身姿。 李欣和小男孩的眼神厮杀,丝毫没有影响到金帐里的匈奴贵族们,毕竟他们两个只是部族会议的陪衬而已。 按着左右尊卑朝见完大单于头曼,匈奴各部诸王依次而坐,因为地处草原,诸王见一次也不容易,所以会议的气氛还算比较融洽,这让李欣放松了不少,发挥着上课时的美德,自顾自的装死,消灭着矮桌上还能下口的食物。 嘴上吃喝不断,李欣一双小眼睛也没闲着,他发现头曼的左手边空着一个位置,根据从呼大爷嘴中套来的情报来看,那应该是左贤王的位置不假,左贤王其实就是匈奴储君。 李欣现在不难想象,为什么右贤王青葛会指示矢竺格来找他的麻烦了,单于老迈时日无多,青葛八成是起了兄终弟及的想法,毕竟那个位置的诱惑可是不小,而刚刚见过面的燕吾,此时正侍候在头曼身侧。 见诸王到齐,头曼伸手一压,金帐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他率先发话,朗声道:“年前秦国大将军蒙恬,率三十万秦卒北出塞外,我大匈奴尽失河南地,河南地各部死伤惨重,牛羊财货损失无计,丢城失地道也罢了,可我大匈奴的勇士一役尽折两万骑,部族失散不下十万之众。” 李欣倒吸一口凉气,秦匈大战居然去年就开始了,而且匈奴居然先败一阵,放下玩闹之心,李欣开始认真听了起来。 头曼孤狼般的眼神,环视着在坐诸王,冷声喝道:“最可气的是,战前两小王居然临阵弃部而逃!左右武士何在?” “嗨。” 精锐的单于亲卫立马列队冲进了金帐,一时间金帐里鸦雀无声。 两个矮胖的匈奴贵族连忙冲到头曼面前跪倒在地,头磕的咚咚作响。 “将瓯脱王、西祁王退出帐,斩。” 头曼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单于亲卫敏捷的上前,将二王左右擒住。 李欣还没正眼瞧瞧便宜老爹,就见两个匈奴贵族被推出去斩了,心里咯噔一下子戚戚然了起来,自己前些天犯的事不也是弃部而逃吗。 一时间金帐中充满了压抑,不过也有熟视无睹的人,右贤王青葛就是其中之一,好像即将被推出去砍了的,不是人而是牛羊一般。 眼见单于亲卫马上要将二王押走斩首,不紧不慢的青葛才懒懒的说了句:“慢着。” 一时间金帐里所有的目光都注视到了这位匈奴右贤王。 青葛走出矮桌,先是对着头曼施抚胸礼,然后说道:“大单于,既然河南地被秦军所夺已成事实,我大匈奴与秦军一战不可避免,不如让瓯脱王、西祁王二王将功折罪可好?” 头曼古井无波般的眼神中不禁有了丝许变化,淡淡道:“准,削千户。” 匈奴本就人口不多,削千户已经可以让一个大部族伤筋动骨了,虽然瓯脱王、西祁王活了下来,但失去了部族,他们就变成了草原上的黄羊,徒增草原狼的觊觎罢了,而且金帐之中狼可是不少。 单于亲卫见头曼发话便退出金帐,瓯脱王、西祁王失去了武士的搀扶,立马像两团肉泥般瘫倒在地,头曼摆了摆手,二王便又被人拖了下去。 然后头曼和青葛各归其位,仿佛这短暂的对话,没有发生过一般。 “阿矢斯力你说说。” 头曼点到的此人是匈奴有名的贤者,姓挛鞮,名阿矢斯力,掌管匈奴左部,位左谷蠡王,匈奴四角之一。 随着头曼的声音望去,一个身材高大,长着络腮胡的匈奴人绕过矮案,向着头曼走去,而且居然行了吻靴之礼, 李欣是知道这个礼节的,亲自见还是第一次,他脑海里不禁坏坏的想到,要是被吻靴的人有脚气怎么办... 吻靴之后,阿矢斯力又谦谦君子般,向着在坐贵族抚胸施礼,站定后才侃侃道:“大单于召我等前来,肯定是为了重夺河南地,并给予秦人狠狠教训,但从河南地之战来看,秦军有备而来,如今匈奴与秦两强也,不论双方战胜、战平、战败都只会便宜了东胡和月氏. 盲目出击只会像迷途奔跑的黄羊一般,等待它的不是被狼群分尸,就是钻入猎人布下的陷阱之中,唯死尔. 所以臣请大单于后发制人,待秦军被草原上的狂风,吹瞎了眼睛,寒冬冰冻了秦军北上之心,士卒思乡之时,大单于起我大匈奴二十万铁骑击之,必破秦军于大漠草原,擒蒙恬小儿易如反掌,到时南国的花花世界也不是我大匈奴不可以染指之地。” 李欣听后心中暗骂卑鄙,这一个拖字诀,可以活活将秦军拖死在茫茫戈壁草原,本来看阿矢斯力行吻靴礼后,李欣就不怎么看好他,心里牢牢的把他定为了溜须拍马之徒,没想到匈奴人也是有贤能啊。 李欣大骂以前看的穿越小说误人,他上学时最爱看穿越三国的小说,看着书中男主那个不是把傻傻的匈奴打的流血漂橹,万里无人烟,现在看看,能从先秦到隋唐前,屹立在中国北方草原千年不倒的匈奴,又怎么可能尽是四肢发达的莽夫。 阿矢斯力刚说完,李欣就看见他自认的死对头右贤王青葛站了出来,说道:“左谷蠡王此言差异,若我大匈奴不战而避,则军心散也。大匈奴此时犹如寒冬中饥饿的狼群一般,为了一点饱食便可以前仆后继,尤胜于虎!倘若避而不战则如炙彘尔,等死也! 况且我大匈奴此次集结了近二十万铁骑,如若不战岂不成了天下的笑话?如此我大匈奴威严何在?大单于威信何在?” 听着青葛句句强硬的诘问,一时间金帐中的人都轻笑了起来,阿矢斯力更是面色难看,他所献之计,居然被青葛说成了炙彘等死之途,青葛欺人太甚! 随即阿矢斯力上前与青葛两人争锋相对,两人都不是庸人,辩论间倒是引来了不少的喝彩声。 李欣看着阿矢斯力和青葛两人大放光彩,心中不免有了羡慕之情,是个男人就该有热血,他什么时候才能和阿矢斯力、青葛一样做到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心想着,李欣拿起矮桌上的浊酒自斟自饮了起来。 头曼听了许多匈奴贵族的意见,其实也就是支持阿矢斯力和青葛两派而已,一方要战,一方要避,没有二途。 不过李欣这次可能是出门忘了看黄历,就在他自斟自饮恍惚间,王座上便宜老爹居然点了他的名。 “冒顿(modu)你怎么看?” 贵族们循声望去,李欣连忙起身却不料仓促下打翻了酒杯,淋湿了前胸,惹来了众人一阵哄笑,李欣尴尬不已,绕过矮案和身前的匈奴贵族们,向头曼走去。 踌躇间,李欣想着自己要不要学阿矢斯力来个吻靴礼,但想想便打了退堂鼓,万一便宜老爹有脚气咋整,内心里他也觉得丢不起那个人,所以李欣果断的选择了抚胸礼,这是李欣第一次站在头曼面前。 头曼给李欣的感觉就是精神,很精神。 头曼端起酒杯边饮边说道:“冒顿你说说吧,雏鹰也是时候该翱翔了。” 顿时,李欣心中将这个第一映像不错的老头拉黑了,这不是摆明了让他得罪人吗?忍受着全场的瞩目礼,李欣咬了咬牙说道:“战。” 李欣说战可不是为了匈奴,而是为了心中的大秦,虽然知道自己的建议可能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但他还是要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不是。 身处匈奴,却怀着一颗大秦心,既然最终决定了要离开匈奴返回中原,那就竭尽所能帮一次大秦,让蒙恬早日完成北逐匈奴七百里的壮举吧。 铿锵有力的一个战字,点燃了金帐里匈奴贵族们的热情,他们很难想象,一个弃部而逃的大王子,居然还有这么强硬的一面,赞扬者有,贬低者亦有。 头曼笑着点了点头,又说道:“吾儿果敢类我,不知可愿阵前效命?” 李欣心中再一次将便宜老爹拉黑,明知道这场战争匈奴输,还赶着自己去送死,真是无语,就在李欣想着怎么拒绝时,金帐内的诸王们可是沸腾了,匈奴贵族们误以为这是头曼要大力扶植李欣成为左贤王的暗示。 “大王子来我的部族吧。” “大王子我部族正缺一个百夫长。” …… 一时间李欣成了香窝窝人人喊抢,就连左谷蠡王阿矢斯力也不计前嫌的加入了抢人大军中。 李欣尴尬的被围在中间,皮笑肉不笑的陪笑着,还得忍受贵族们身上散发的膻味、臭味、香料味和酒味,一时间李欣想到了死。 不过也有人阴着脸,青葛此时就冷漠的看着贵族们围着李欣,自己一个人慢慢的喝着酒。 还有一人也是淡淡的喝着酒,看着这场由他发起的闹剧,没错这个人就是头曼,就连站在他身侧的燕吾也是不寒而栗,这位大单于的脾性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 就在这时一个粗鲁的声音打断了金帐内的闹剧。 “慢着!” 当李欣听见这句话时心里狂喜,事情还有转机啊,当他看见走进金帐来的是矢竺格时,李欣打心底里觉得矢竺格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比如就是现在,不是很可爱吗。 矢竺格打断了众人围抢李欣后,单膝跪地,右手抚胸郑重的对着头曼道:“大单于,矢竺格也想长与战阵之中,求大单于让我和大王子来一场公正的决斗,来决定谁才是我大匈奴最强的勇士。” 李欣大喜,心中大喊道:“还决个屁啊,矢竺格我让给你,无条件的让给你。” 眼见如此,一旁喝闷酒的青葛虽然掩饰的极好,但却将手中的酒杯死死攥住,矢竺格不是被单于亲卫抓起来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部族大会上。 青葛望向头曼,说巧不巧头曼的目光也落到青葛身上,甚至他的嘴角上还有一丝笑意,青葛也不甘示弱,他将酒杯高高举起然后昂头饮尽,但头曼却不如他意,只是淡淡的看着青葛罢了。 头曼与青葛的斗争李欣是看不见的,他正乐在矢竺格搅局,让自己脱身的喜悦中,但当他听完匈奴的决斗规则后,他的内心是崩溃的... 第十一章 田忌赛马显神威,场内场外都是坑 矢竺格的挑战像点燃了炸药桶,顿时将金帐内热烈的气氛推到高潮,有些急性子的匈奴贵族甚至亲自撸起袖子,直接上来拉李欣出去接受挑战了。 矢竺格再一次诚恳的对着头曼请求道:“请大单于恩准。”。 头曼不经意的望了眼右贤王青葛,打趣道:“看来我们的小马驹们都开始撂蹄子踢人了。” 头曼的话顿时又为热烈的气氛添色不少,贵族们纷纷起哄要头曼答应矢竺格的请求。 头曼也不扫兴,说道:“既然矢竺格如此直率,我儿冒顿又怎能不接。” 乐极生悲不外如是,就这样李欣被决定了。 既然知道逃不了和矢竺格的比试,那么只能尽力而为了。 李欣人虽胖,但心眼可转的飞快,他不愿意和老单于打什么感情牌,能替他答应这事的能是好爹?现在李欣最怕的莫过于和矢竺格真刀真枪的正面决斗,那样他必败无疑,所以在听到头曼发话时,李欣脑海里第一反应便想到了赛马。 不过能不比自然是不比的好,侥幸过关也是过,不甘心的李欣率先耍起了小心眼,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如果可以退掉比试那再好不过,不行也没什么损失。 瞧帖木尔和呼楞尔乐一天三拜长生天的样子,李欣不难想到匈奴人笃信鬼神,既然这样的话眼珠一转,李欣连忙做出了反应,诚惶诚恐的说道:“大单于之命冒顿定将遵从,可时值征战,冒顿怕妄动刀兵招来不详,还望大单于三思啊。” 李欣的话言至鬼神,恰恰匈奴人信奉萨满教,尤对鬼神敬畏不已,闻之众人皆面露不然,胆怯者甚至打起了退堂鼓,但头曼却在低思后说道:“大战在即,刀兵确实不宜轻动,就按照我大匈奴的老规矩来,马上见真章吧。” 本来被李欣鬼神论吓蔫的贵族们,又一次像被打了鸡血般兴奋了起来。 木已成舟,无奈下李欣只获得了几分钟的准备时间,在这几分钟时间里他找来了呼楞尔乐,详细询问起了关于匈奴赛马的规矩。 呼楞尔乐不负所望张口就来,匈奴人赛马三局两胜,三局分上中下三类马进行比赛,分为上等马、中等马和下等马... 等等,李欣越听越觉得自己好像在那听过,弄了半天这不就是《田忌赛马》嘛,难道天下赛马出一家? 细听下却有不同,匈奴的彩头和中原不一样,中原赛马输的是钱财,而匈奴人更加野蛮,他们只有两种彩头一种是输奴隶,草原地广人稀,所以人口是硬通货,而另一种则是赌命。 李欣越听越心凉,自己没有奴隶可输,第一条自然自动跳过,岂不是说自己只能赔命了。 呼楞尔乐给李欣的答案是肯定的,匈奴人一诺千金绝不反悔。 李欣再一次在心中将便宜老爹骂了个半死,这种赛马可是要死人的啊,伸手摸向自己的大腿内侧和屁股,湿漉漉的,他前天才学会骑马血迹未干啊。 比赛马立马死,上战场晚点死,左右逃不过是个死,很烦。 李欣算是看清楚出了一点,对于便宜老爹来说,儿子什么的都不重要,为了他与青葛之间的权势争夺,他能牺牲一切。 不再报任何幻想,李欣牵着马来到了草原露天马场,此时马场云集众人,贵贱皆有,古时候娱乐措施少,赛马是很有吸引力的活动。 望着眼前这个阵势,李欣想起到了罗马斗兽场里的奴隶,可不就和他现在一个处境,为了搏人一笑而付出生命。 当看见人群中跳的飞起的呼楞尔乐和帖木尔,李欣只想问一句那么开心干啥,你家王子要凉了知道吗? 李欣凑出的三匹马很简单,分别是自己的大黑马,呼楞尔乐的黄骠马和帖木尔的枣红马,无他,没有第四匹。 矢竺格则不同,手下一次性为他赶来了二十几匹骏马,对比反差太大,让很不忿的李欣心中骂道:“臭显摆。” 不到一刻钟矢竺格选好了马,和李欣牵马一起来到了头曼面前,在李欣还想着动动小心思换个彩头时,不料矢竺格这个憨货居然对着头曼来了一句:“请以命搏。” 头曼再次同意了,好事的匈奴贵族扯着嗓子,将以命搏的消息散了出去,马场里的气氛瞬间点燃。 居然还有人开了盘口,大呼小叫的要人下注,李欣一赔十,矢竺格一赔一,毕竟矢竺格在匈奴好歹还有个勇士的名头,而李欣顶替的冒顿,只是头曼的儿子罢了。 赌场无大小最终连头曼、阿矢斯力和青葛这匈奴三巨头都参与了进来,头曼和阿矢斯力各压了一千只羊赌李欣赢,而青葛则压了一千只羊赌矢竺格赢,其他的大小贵族热闹跟风。 李欣气不过,白拿的钱谁不要?私下找燕吾厚脸借了三百只羊压自己胜,不过看燕吾这老小子笑眯眯的样子,李欣不难猜到他肯定是两边下注谁也不得罪。 终于在经过一阵闹腾后,李欣和矢竺格两人上马准备完毕时,随着一声号响比赛开始了,第一局李欣以帖木尔的下等马对阵矢竺格的上等马,结果不言而喻,矢竺格早都到终点了,李欣才堪堪跑到了赛程中段,不过好在李欣参加过运动会,知道不管如何都要完成比赛。 没有精彩激烈的表现,让围观的匈奴人好不开心,李欣受到了巨大的嘘声,可他全然不顾,朝头曼望去,发现头曼平静如常看不出喜怒。 头曼的平静却让李欣心中发寒,那是一种濒临死亡的味道,在这一刻李欣笃定如果输了赛马,头曼肯定会毫不犹豫的下令应约,他只不过是头曼手里对抗青葛的一枚棋子罢了。 阿矢斯力能稳坐匈奴左谷蠡王之位,地位仅次于储君左贤王,显然也不是易于之辈,兴奋表面下他眸中目光异常冷淡,作为头曼的马前卒,李欣一输第一个上来咬他的必是此人。 青葛正值壮年没有那么多暮气,大胡子的嘴角挂着笑意,望在矢竺格身上的是满满自信,他相信弟弟不会输。 此时的矢竺格像个高傲的孔雀般扎眼,春风得意下还不忘挑衅的望了一眼李欣,就这样不出所料矢竺格先下一局。 第二局有条不紊的按计划展开,李欣以上等马对战矢竺格的中等马,赛程一开始就陷入了白热化,激烈异常,前半段两人半斤八两,你追我赶毫不示弱,甚至赛至中程,矢竺格凭借着熟练的御马还有点小优,但矢竺格显然没料到中等马前半程浪费了太多脚力,后继无力,最终以微弱优势李欣赢得一局。 比完第二局李欣的情况可是不妙,剧烈的赛马让他本就没有养好的屁股和大腿再次遭了殃,趁着众人津津乐道聊比赛的时间,李欣轻轻伸手向下一摸全是血。 此时李欣早没了退缩之意,他现在也是想赢,而且还要赢得漂亮,忍着疼痛李欣咬牙站在最后一局的赛场上。 第三局是胜负手,所以李欣和矢竺格两人都很重视,场外的匈奴贵族们也都压低了声音,收起了俏皮话。 虽然李欣以中等马对战矢竺格的下等马,但心里并不觉得自己稳操胜券,毕竟赛马不仅仅是比赛座下的马匹,还比赛着骑手们的骑技。 骑技方面两人差距太大,凭借着《田忌赛马》里的小技巧可以弥补一点距离,但身体方面李欣不得不承认不如矢竺格。 矢竺格从小生活在匈奴早就习惯了骑马,骑马对他来说与吃饭喝水没什么两样,赛完两场什么事都没有,最多就是多出了点汗罢了,而李欣不同,第二场赛完,大腿内侧已是血淋淋的了,体力也逐渐不支了起来。 第三局比赛,前面两段依旧你来我往的胶着,最后一段俨然成了拼命之途,最后冲刺时,体力不支的李欣硬是解了腰带,将自己绑到马背上,才得以完成比赛,而矢竺格则更狠,见下等马后继无力,他拔出匕首就往马屁股里戳,到终点李欣堪堪胜了矢竺格半个马头再下一程,最终以三局两胜拿下了最终的胜利。 失去比赛胜利的矢竺格将马鞭狠狠率在地上,懊恼的拔起随身青铜剑就要自刎,李欣忍着腿疼连忙上前,阻止了矢竺格自刎。 这可不是李欣软弱,如今在匈奴的房檐下他不能将右贤王青葛得罪死,而且他不相信便宜老爹会真杀了矢竺格,大战在即君臣失和可是大忌。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要当恶人,况且头曼明面上也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而处决像青葛这样的大将,那样只会落下不容人的口实,让匈奴的统兵大将人人自危。 瞧着李欣救下矢竺格,在金帐内对李欣怀有敌意的小男孩却不带任何掩饰的笑了起来,他跑到了头曼怀里,大声的夸奖着大兄威武,仿佛丝毫觉察不出头曼眼神中的冷色。 作为一个君王来说,掌控他人的生死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最厌恶者莫过于自己能掌控的事情超脱了他的预知和判断,那样只能让他觉得自己无能且屈辱。 第十二章 磕磕绊绊终无事,欢欢喜喜百夫长 李欣赢得比赛后谦厚的做法,宽阔的胸襟得到了贵族们的一致赞赏。 可周围热情的匈奴人身上,李欣却感受不到任何温暖,他的后背现在冷汗直冒,因为他从头曼黑色的眸子中看出了愤怒。 李欣感觉到头曼对他自作主张的不满,但没办法,如果执意按赌规逼死矢竺格,那李欣和整个匈奴右贤王阵营就结成了死结,在没离开匈奴前,让他得罪强敌,不智。 得罪权力更大的头曼却是李欣思考再三的结果,头曼作为匈奴单于,顾虑肯定多过只是右贤王的青葛,有顾虑就会有转圜的余地,所以制止矢竺格自刎后,李欣连忙上前去找头曼请罪,忍着疼痛单膝跪地,说到:“冒顿自作主张,请大单于责罚。” 不过回答他的却不是头曼,而是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父王,大兄不是跑赢了吗?为什么还要请罪呢?” 闻言李欣脸色骤变,这不是把自己往火海里推嘛,头曼都玩输了谁敢赢,抬头一看李欣愕然,居然是金帐里那个对自己充满敌意的小男孩。 此时他正和头曼同骑一匹马,倒在头曼怀里,满是疑惑的问道,用屁股想李欣都明白这个小男孩肯定是头曼的儿子,自己名义上的弟弟,不怪他为什么仇视自己,李欣不死他怎么上位。 李欣心中暗骂,小小年纪就如此狠毒,长大以后还了得,好在经过这两件事后,李欣倒是成长不少,心里没底是肯定的,不过李欣可是从学校出来的学子,班主任的办公室是常客。 现在这种情况像极了班主任诈学生一样,经不住考验的学生早就缴械投降,一股脑有的没的全交代了,可是身经百战的李欣不同,他是和班主任周璇斗智的人,老法子先认错,看看头曼的反应再作计较,李欣双膝跪地向前爬了爬,大拜认错道:“大单于臣错了,请责罚。” 头曼脸上挂着笑意,不过语气中却怀着丝丝生硬的说道:“我儿赢都赢了,何错之有?” 一听这话李欣连忙会意,暗骂老家伙的心眼真是小,不就是小爷无意间化解了你对付青葛的事嘛,你不拿我的小命去赌,小爷才懒得管你,李欣心中咒骂一句:“妹的,什么世道?赢了也是错。” 心中想想就算了,李欣可不敢说出来,连忙笑道:“大单于此言差矣,此次赛马无赢家矣。” 头曼和众贵族闻言都是一顿,头曼问道:“哦?何出此言?” 李欣见头曼上套,连忙熟络的忽悠道:“儿臣取巧,众人观我与矢竺格赛马后的囧样便知,矢竺格在如此激烈的赛马后只是稍为出汗,可见其骑术扎实,不愧为我大匈奴的勇士,而反观臣双腿和臀部尽皆血色,臣与矢竺格的骑技高下立判,臣之所以赢得赛马的胜利,一则是因为运气,二则是因为臣恰巧听闻了南方大秦的一个故事。” “何事如此,大王子何不告知我等。”输了赛马的矢竺格瓮声瓮气的说道,显然输的不甘心。 李欣笑着朝矢竺格点了点头,心中暗想看来刚刚的好话没白说,正了正嗓子说道:“南方大秦一扫山东六国,山东六国之中有一大国谓之齐,有一次齐王与齐大将军田忌比斗赛马,齐王马好,田忌马弱,齐王连赢田忌多场,田忌输彩多矣,苦恼时遇到了好友孙膑,膑闻之后,为田忌出一策,遂胜齐王。” “出了什么诡计,快说,快说。”矢竺格再一次急吼吼的问到了众人心声。 吊胃口的李欣乐呵呵看着矢竺格猴急,淡淡的说道:“这可不是什么诡计,孙膑言以田忌的下等马对战齐王的上等马,以上等马对战齐王的中等马,最后以中等马对战齐王的下等马,三局两胜,遂胜之。” 阿矢斯力听后赞道:“秒。” 青葛与头曼也是若有所思,显然李欣的话让他们受益匪浅,经李欣一搅屎,大家都回过味来了,匈奴人重勇武而轻计谋,对李欣赢了矢竺格或多或少有了些看法,厚脸皮的矢竺格甚至叫嚷着要重新来过,李欣心中深深鄙视之。 不过他最担心的还是大单于头曼的看法,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解释能糊弄过他不,维持不胜不败,从容收场不好吗。 头曼脸上古井无波看不出喜怒,听完李欣的解释后脸上终于有了改变,虽然是笑着,但却总掩饰不住笑容下的冷漠,不胜不败对他来说就是败了。 原来头曼觉得此次部族大会有机会逼反青葛,虽然右贤王部有五万铁骑,但青葛却只带了百余位侍卫前来参加部族大会。 头曼临时决定一搏,所以他才让单于亲卫放出矢竺格,让莽撞的矢竺格来搅场,青葛最大的弱点便是过于爱护亲弟弟矢竺格,只要抓住机会,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麻烦,为此他不惜赔上儿子,因为赌博这种事谁都说不准,没想到却被儿子最终搅了局。 “大王子睿也,博学多能,此事不如作罢。”站在头曼边上的青葛冷不丁冒出说道,众人也都应和。 事已至此头曼知道事不可为,李欣的故事显然是最好的台阶,此时他心中也有了退意。 眼见李欣是为了解救矢竺格而努力,青葛也趁机上来和稀泥,事已至此头曼默认了此事。 心照不宣下,李欣艰难的找到了一个三方都还能勉强接受的平衡点,此事就此揭过。 眼见事情过去,侍候在头曼身旁的燕吾对着头曼笑道:“大王子技采百家、英明睿智,肯定是传自大单于,大单于不若喜上添喜,予以大王子职位。” 听了燕吾的话李欣欲哭无泪,知道燕吾是在帮他,但他可不想一直待在匈奴啊,草原那么大,万一头曼听信谗言把自己发配到西伯利亚怎办,真是哭都没地哭去了,当然关心李欣去留的事情,还有一双小耳朵在认真的听着。 燕吾不愧为头曼肚子里的蛔虫,此话提的正是时候,头曼满意的看了燕吾一眼,笑骂道:“你个阉货就这么急着去投新主子,好了,赛马之事作罢,冒顿这小子就去左谷蠡王帐下做一个百夫长吧。” 至此盖棺定论,赛马之事作罢,李欣成功逃过一劫,不过匈奴的百夫长可不是好当的。 投桃报李,青葛也没有在李欣前些日子上弃部而逃的问题上再做文章,要是还揪着不放,只会落了身份,既然如此大家都乐得装糊涂,前后两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只是可怜了那些枉死的冒顿部众,弱肉强食的世界,也许自己珍惜的性命,只不过是强者前进道路上,毫不起眼的一点成长经验。 部族大会经过李欣和矢竺格赛马的小插曲后照常进行,不过后面的事李欣无法左右,很多刚刚还在金帐里的部族首领也都失去了再次进入金帐的资格。 现在金帐内进行的小型贵族会议,只有匈奴的四大贵族有权参加,分别是单于亲族挛鞮氏,其后呼衍氏,兰氏,须卜氏,四姓贵族决定着匈奴的存亡。 百无聊懒的李欣和无权参加此次会议的小部落酋长、首领一起等待在金帐之外。 比较于匈奴单于、左右贤王来说,大王子的名号甚是鸡肋,可鼠有鼠道,现在金帐外矬子里拔将军,大王子的名号倒是帮了李欣不少忙。 这些小部落酋长纷纷向李欣靠拢示好,有些甚至都准备送女儿过来服侍李欣,李欣好容易过了把当领导的瘾,但好景不长,当百十个小部落酋长纷至沓来时,李欣被一群膻味喷鼻的中年大叔围着,心情自然高兴不起来。 感觉脑后有恶意李欣转过身,向着金帐方向看去,是那个让他很不爽的小弟弟。 小男孩此时换了一身华丽的锦袍,身后跟着十几个穿白衣带面纱的侍女,向着李欣走来。 看着小男孩身后十几个美女跟班,李欣心中大骂,便宜老爹太偏心,自己咋没这个待遇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如果不是李欣先前被坑过的话,就卖相来看小男孩白白胖胖很是可爱,就相貌而言绝对甩李欣两条街不成问题,不过走过来的小男孩一张嘴就让李欣不爽,或者说这个叫做挛鞮忽室尔的小男孩,一上来就对着李欣满嘴喷粪。 忽室尔仅仅十岁,正面对着李欣却丝毫不虚,反而是高傲的抬着头,对着李欣说道:“冒顿,匈奴单于未来属于挛鞮忽室尔,我身体里流淌着高贵的东胡王裔血脉和匈奴王室血脉,你不要妄想继承王位,乖乖吻我的靴子臣服于我,说不定我当上大单于后,会给你一个万户的大部首领当当。” 李欣当场无语,本想和这个小朋友化解一下误会,告诉他自己早晚要离开匈奴,对于他要争夺的匈奴大单于位完全没想法。 不过看到忽室尔的表现后,李欣立马打消了这个想法,虽然不想和小孩计较,但李欣却从来不会委屈自己。 他抬头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天,无辜的对着身后,各小部落首领阴阳怪气的说道:“这天还没黑,咋就有人说梦话呢?” 李欣的话自然引得大家一阵哄笑,这个笑声传到忽室尔耳中却成了赤裸裸的侮辱,他忽室尔继承了东胡、匈奴两大王族高贵血脉,怎么能被人如此嘲笑,他真后悔没有带头曼给他的三十名单于亲卫,不然这些嘲笑他的人都得死。 李欣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小男孩忽室尔气呼呼的走了,走之前还不忘放些恨话,忽室尔娇小的背影像极了曾经打输架的李欣,不过那时的他可没忽室尔这么自大和恶毒。 匈奴贵族军事会议还在召开,殊不知有人已经窥见了他们的一切。 第十三章 巨幕拉开斥候战,秦匈交锋战先机 匈奴单于庭大营三十里之外,一队全身黑衣黑甲的右衽骑士们正向这里赶来,这队黑衣骑士只有十一人,他们不像匈奴人在草原上自由散漫和不守规矩,他们在前进途中摆出燕行阵缓慢前行,竭力扩大搜索范围,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这队黑衣骑士小心的向着匈奴大营方向慢慢摸索前进,每匹马的四蹄上都用麻布紧紧包裹,马上的铃铛和凡是能发出声响的东西早就不见了踪影,每名黑衣骑士嘴里都含着一根短棍,真正做到了“人衔枚,马摘辔”。 黑衣骑士们的面庞,在多日草原戈壁风和烈日下早已被吹晒的黝黑,但却没人敢小觑这队面容刚毅的骑士们,因为他们配备着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武器装备,紧身的皮甲,青铜戈或者矛、剑、一石二斗弓和箭壶,无坚不摧的秦军制式军弩。 这是一队秦军精锐斥候,他们在一个叫车寻的年轻人带领下,奉命向西北方寻找匈奴主力的位置,他们离开秦军大营已经三天的路程了。 望着残阳如血洒在前方的大河上,这个叫车寻的年轻人伸出右手轻轻一抬,十名骑士齐刷刷的御马停下了脚步,车寻环视四周后,伸手将嘴里的短棍取出放入怀中,指着前方的小草丘命令道:“宿。” 听到命令,十名骑士立马散开队形四下巡视后,又集合在了草丘之上,待车寻打马过来后才连忙下马,按着分工搭建帐篷,喂马,随后车寻派了明暗两组守夜者,两个时辰一换。 待安排好一切,略带疲惫的车寻终于松了一口气,今天终于安全渡过了。 虽然指挥官车寻只有十八岁,但全队上下却没有人敢小看这位年轻的公大夫,在大秦的二十军功爵制里,公大夫可是第七级,民爵公大夫以上者,见县令、丞揖而不拜。 如果说爵位让这些老实巴交的关中农民兵高不可攀,车寻的能力才是让他们打心底里臣服的原因。 去年的秦匈河南地大战里,就是这位年纪轻轻的少年,带领着他们斥候队率先发现了匈奴西祁王王帐,在不折一人的情况下帮助秦军一战而定河南地。 事后车寻还得到了北伐大将军蒙恬的接见,甚至连远在咸阳的皇帝陛下也知道了他的名字,还盛赞车寻:“将门虎子,有乃祖风范。” 车寻是个话少的人,而手下的十名秦军斥候也因为出身不高和秦军严苛的军规很少言语,没有谈笑的一行人不像是同甘共苦了一年的军队行伍,更像是一群沉默的路人。 斥候在野外是不允许生火的,生火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老练的斥候每次出行前都会带上一件羊皮大袄,显然不让生火的夜里,四处漏风的帐篷中羊皮大袄成了斥候们最温暖的家。 晚风袭来带来了些许寒意,斥候们背靠背围坐在一起,沉默的吃着手里的肉干和炒干的粟米,感觉渴时还能喝几口冰凉的河水。 虽然大家除了嚼东西时发出微弱的声音外都沉默不语,但眼中却带着些许的自豪,羊皮袄、肉干、粟米这些可都这些关中汉子们引以为傲的东西。 秦军三十万大军北伐后勤自然力有不逮,所以只能按功发放,在车寻的带领下他们还得到了盐赏,来自大海的咸味,那可是从遥远的山东齐国运来的贡品,意味着这一行十一人没有一人患有夜盲症,这大大增加了他们在战场上存活下来的希望。 今晚的寒意似乎比往日要更加要冷些,车寻在巡视完明暗哨后裹着羊皮袄和斥候们挤在一起,都累了一天斥候们安静的睡着了。 离秦军斥候不到五里的路上,一队匈奴斥候也是往此方向而来,原来匈奴四姓贵族会议已经结束,最终支持右贤王青葛的主战派占了上风,在会后匈奴向大军前进的方向上,派出了十几只不同规模的小队轻骑兵,充当大军前进的斥候,而这一队斥候的十夫长名叫如罕。 如罕是附近小部族里的战士,对这一代非常熟悉,所以如罕眼见天黑,不禁和轻骑们加快了速度,他是老战士了,知道草原的夜晚预示着什么,而且中午从匈奴大营出来到现在,半天搜索行进了三十里,虽然缓慢,但却比起往日的急行军更加累人。 连如罕本人也觉得需要休整一下了,凭着对这一代的熟悉,如罕带着轻骑向着大河的方向赶了过来。 睡熟的车寻被跑来报信的明哨摇醒,这个叫胡虎的关中汉子轻声道:“公大夫,发现一队骑兵向我们这里赶来,他们是急行,显然还没有发现我们。” 车寻一把将身上碍事的羊皮袄甩到一边,附耳在地听了起来,被惊醒的其他斥候也都不敢造次,低声准备着家伙事,静静等待着车寻的命令。 车寻听了不久后立马起身,他知道将明哨放出去了五里地,明哨来回足够匈奴人尾随杀来了,随即命令道:“生火,用火光引他们过来,左右各五人散伏与营地周围,待我命令用劲弩歼灭。” 十名斥候迅速拿起军弩,像鬼影般散落出了临时宿营地。 “如罕前面有火光。” 说话的是一个匈奴汉子,如罕和其他的匈奴轻骑闻言都放慢了马速。 “会不会是秦军?” “乌力罕你的勇气怕是被女人吓没了吧,才离开大营三十里就想她了吗?哈哈哈...” 乌力罕刚想争辩便被旁边的如罕打断,道:“此处距离我匈奴大营三十里地,以我军日行百里的进军速度来看,一旦有事支援很快便会到,不怕他是秦军,而且还有明火,秦军不会如此莽撞,八成是草原上的商人,乌力罕不必担忧。” 一听是商旅,如罕手下的骑士们眼睛都亮了不少。 如罕驱马上前,乌力罕只能悻悻跟上,不过走了两步的如罕却又停了下来,对着乌力罕说道:“草原上最愚蠢的兔子都有三个窝,小心无措,乌力罕你在此处等候,等我们无事时你在过来,倘若有变,你立即向北去找其他探路的轻骑。” 这话落到其他匈奴士兵耳里可就变了味道,他们认为这是如罕对乌力罕胆怯的惩罚,失去了这次抢掠的机会,乌力罕肯定要肉疼些日子了。 因为明火的缘故,匈奴轻骑们的警惕性下降了不少,有些人甚至在嘴里嘟哼起了小歌,毕竟前方可是富得流油的商人,一帮待宰的肥羊。 待匈奴轻骑们快要进入营地时,如罕看见了明火却不见人,立刻认识到了不对,刚想开口便听着噗的一声,他的脖颈被一只长长的羽箭穿过,紧接着一阵单调的弓弦声后,骑在马上的匈奴轻骑为他们的轻敌付出了代价,待散射后,秦军斥候才在车寻的带领下冲了出来,进行收尾补刀。 眼见匈奴斥候被利落的杀了个干净,连个活口都没有留下,车寻眉头不禁一皱。 望着在争抢割首的斥候,车寻眼里看不出喜怒,在这些从小被军功爵制思想灌输下的国人来看,敌人的首级就是自己的土地、名誉、女人和生活。 车寻转头看向没有去抢割人头的十五岁少年问道:“黎云战况如何?” “公大夫我军只有挂彩没有减员,跑了一个匈奴人,而且暗哨到现在还没回来,公大夫要飞报大营吗?”叫黎云的少年朗声回答,还从背后取出了一个小巧的鸽笼。 “暗哨八成是回不来了,可惜了。”车寻声音略发苦涩的说道,说着又亲自核查了一遍战场。 这时秦军斥候们也都打扫完战场后围了过来,年级轻轻的黎云知道死了兄弟,带着哭腔喊道:“公大夫我们去追!杀了那个狗日的为兄弟报仇!” 黎云是仅次于车寻年龄的少年,所以出征一年以来,这队斥候里面的兄弟们对他可都是关照有加,现在第一次面对战场上的兄弟减员,黎云乱了方寸,不过作为兄弟,斥候们里也有不少人加入了请战的队伍中。 车寻虽然难过,但作为一名战场上的主官他是合格的,冷静的看了夜色后,他才道:“去追?夜色如墨而草原茫茫如野,千里之地找之一人又何其难也。” 众人闻之也都是凄然,是啊,如此夜色草原藏个人不更玩一样简单。 随之车寻又掷地有声的道:“但我大秦军威不容侵犯。” 剩下的九名斥候听了后精神顿时一震,整齐的喝道:“敢不效命。” 说着车寻思虑后道:“此处无意间碰见匈奴轻骑是非偶然,按照匈奴人一贯打仗的作风来看,游骑最多不会离开大营五十里以上,想必这里距匈奴大营不远了。” “而且刚刚死去的匈奴轻骑整队装备齐全,想来是匈奴人完成了集结,不然这些小部族的首领又怎能武装的如此之好,去年打河南地时,匈奴西祁王王帐,王庭侍卫都没装备如此齐全,胡奴不暗巧技,武器装备全靠抢夺,能一次性将如此多匈奴人武装起来的,除了匈奴人的单于庭,我想不出还有谁能有如此大的能量。” 听完车寻的分析,全队斥候都陷入了沉默,毕竟仅仅一队十人去面对匈奴大营不下二十万铁骑,还需要勇气。 车寻不理众人继续说道:“匈奴人骑兵日行百里,倘若我们现在将消息飞报大营恐怕匈奴人骑兵众多,也很容易走脱,只能拖,此行十死无生,这已经超出了大将军给我们的任务,不想留者,自去。” 说道最后车寻放慢了声音,用双眸扫视着自己的战友,他知道战友们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毕竟面对死亡说起来简单,真正做起来还需要勇气。 第十四章 赳赳老秦陷两难,生死时速巧脱身 车寻低沉而又富有穿透力的声音,敲打着老秦人的心,车寻甚至都能看到他们脸上的挣扎和眼眸中的胆怯,他也不去管这些,因为他无法鼓动战友和自己一起去赴死。 低沉了许久,一个面色发黑的中年汉子率先发声道:“公大夫,俺们已经完成了大将军拨给的任务,不若先回大营报上将军,在说.......” 黎云瞪着眼,狠狠骂道:“商槐你个狗贼!贪生怕死!” 商槐红着眼,不服气的吼道:“你个瓜娃儿懂什么!” 车寻见此知道军心已乱,使眼色让人分开商槐和黎云两人,硬声道:“何故如此?伤了往日的情分,不留者走就是了。” 商槐满面羞愧,泪水不争气的喷涌而出,他上前对着众人连磕三个头,才踉踉跄跄的准备上马离去。 “商槐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知你非贪生怕死之辈,你有你的苦衷,你持我令牌将消息带回大营,面呈上将军即可,你只需知道,你越早的将此信交回大营,说不定我们还有生的希望。” 商槐面带羞愧的看着车寻,接过令牌,抱拳道:“嗨。” 拍了拍商槐的肩膀车寻走开了,其他的斥候也是学着车寻的样子拍了拍商槐的肩膀,他们都理解商槐的选择,唯独置气的黎云没有。 望着商槐远去的背影,众人兴致不高,看着还在孩子气的黎云,一位老斥候不禁骂道:“真是个瓜娃子。” 车寻并没有因为商槐的离去而影响心情,人之常情罢了。 他集合众人命令道:“黎云马上放飞信鸽,将消息送回大营,双重保险,不可马虎。 去一个人,将暗哨的尸体和秦弩带来,尸体火化,秦弩拆开以备其他弩机部件坏时替换,其余人收拾战场后迅速集合,消息我们是送出去了,但这个消息的价值就看看我们能不能拖住了。” “嗨。” 望着仅剩的八名斥候,他们都带着坚毅的脸庞,车寻大声的鼓舞吼道:“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 乌力罕拖着被砍残了的右臂,双腿御马向着大河北方卖力奔跑,最终在距离战斗地二十里外找到了另一路搜索前进的匈奴轻骑,这队轻骑有百人之多,百夫长名叫朝鲁。 朝鲁听了乌力罕带来的信息后,先是派了两个轻骑兵带着快马,将乌力罕送去了单于庭。 此时知道秦军大体位置的他又派了五个十人队,配双马绕过大河去后方堵截秦军斥候,另外遣人通知邻近其余斥候轻骑形成包围网,而他则带着剩余四十人快马加鞭的向着事发地赶去。 乌力罕一来一回耽误了不少时间,使得朝鲁来到事发地时已经是黎明时分,朝鲁在草丘发现了九具被丢弃的匈奴人尸体,连秦军的影子都没发现一个。 朝鲁从匈奴人的死尸上判断,意识到了这伙秦军很不凡,每一箭都射在了轻骑皮甲接缝的要害里,朝鲁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的皮甲,他知道这样的皮甲可抵不住秦军的劲弩啊。 朝鲁转身望着身后四十名匈奴骑兵,命令道:“我要二十个最强的骑士,着双层皮甲,骑双马,其余一半埋葬尸体后徒步返回大营。” “嗨。” 因为朝鲁带来的骑士们都是来自一个部族,所以很快就选出了二十名着双层皮甲和双马的精锐匈奴骑士。 朝鲁满意的点了点头,只见四五只凶悍的猎犬被解开了套在脖子上的绳索,它们先是围着死去匈奴人尸体嗅了嗅,便循着气味奔跑了起来。 看着奔跑起来的猎犬,朝鲁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他有自信将这些南蛮子都留在草原上。 兴奋的战马嘶鸣着,打着不安分的响鼻,朝鲁爱昵的伸手摸了摸老朋友的耳朵,随后和身后的骑士们一起打马,追着猎狗的方向而去。 车寻想拖住匈奴的主力,就必须给匈奴人的轻骑制造一个假象,让他们觉得秦军主力就在他们身后,而商槐回去的路上,车寻想来也不会太平,肯定会有匈奴人去断后路,所以车寻选择了率众人向着草丘的南方行进,他要让身后的匈奴轻骑兵认为自己准备返回秦军大营。 车寻一行人骑马时放开了脚力,拿出了急行军时的速度,但仅仅是后半夜的时间太少了,人生地不熟的他们,黎明时分才堪堪走出了二十里左右,车寻看着东方露出的曙光,但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失去了黑夜的保护,他们一行人在草原上是脆弱的,而且运气似乎也不站在他身边。 “公大夫,你瞧,前面有一队匈奴人过来了。” 黎云指着远方,车寻随之望去,他们的前方有一队匈奴人正骑马而来,不过好在夜色还未立刻退去,目测匈奴人只有十三人,此时秦军还占据了一个小高地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优势。 既然迎头撞见,眼见对面匈奴人只有一队人马,车寻也是战意浓浓,虽然还是己方少人,但秦军的劲弩远胜对手,可以弥补这一点,凭借着弩机在冲锋的路上,秦军可以比匈奴人多出一次机会射出箭雨,可不要小看这多一次射箭的机会,有时它会体现出令人惊喜的战果。 匈奴人同样发现了车寻,立马吆喝着打马冲了过来,骑行的过程中熟练的骑术发挥出了作用,匈奴士兵们双腿控马,弯弓搭箭就射了过来。 车寻看着匈奴人的箭雨袭来脸上露出了不屑,一百步之外射来的箭根本无法穿透秦军的盔甲,不过车寻却不敢大意,待匈奴人射过箭准备骑马冲锋时,车寻和斥候们楞是岿然不动。 匈奴人冲进一百步时,车寻喝道:“抛射!出击。” 九名秦军熟练的抛射出箭雨,催马小跑了起来,箭雨带着嗡嗡声飞向了正在冲锋的匈奴马队中,立马让两名匈奴骑兵摔下了马。 两军相差五十步时,车寻再一次喝道:“弩,平射。” 随着弩弦发出的崩崩声,一只只利箭再一次送入了匈奴人的冲锋队中,立马又带走了两条性命,匈奴人的士气也是被打掉了不少。 青铜剑慢慢的从剑鞘中露出锋芒,随着越来越快的马速,车寻挥剑大喝一声:“戈矛向前!冲!冲!” 战马们凭借着冲刺爆发出强大的冲击力,紧接着一阵血肉的噗噗声让人胆寒,待双方一个照面而过,满脸是血的车寻左右一看,身边斥候只剩下五个,而匈奴人虽然在武器上存在弱势,但近战却丝毫不虚悍勇出名的秦军,居然还剩下了四个人。 四个匈奴人二话不说,催马扬刀向着车寻冲了过来,又是一阵厮杀过后,车寻又损失了一名斥候,匈奴人则全部死亡。 就在活下来的黎云准备松一口气时,一只羽箭带着破空声奔着黎云的后背而来。 “起开!” 黎云被一把推开,噗,那只鲜红的羽箭透体而出,挡箭的秦军斥候立刻气绝身亡。 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让滚在一边,逃过一劫的黎云呆立当场不知所措,他的脑海里只是记得为他挡箭的斥候,曾经骂过自己是个瓜娃子。 时间不等人,车寻立马一把拉起黎云,将另一个受伤的老韩抢上战马,速度打马跑了起来,他们刚走,一阵箭雨便覆盖了他们刚刚所在的地方,远处的匈奴马队向他们包围了过来。 朝鲁带着戏谑的眼神看着逃跑的三人,他将手中的弓箭抛给身旁的骑士,刚刚没有射死黎云让他颇有些懊恼,抽出青铜剑,朝鲁大喝一声,率领着匈奴骑士向着车寻追去。 车寻三人边骑着马奔跑,边操控弩机向着身后追击的匈奴骑兵进行射杀,可惜虽然能伤到后面的匈奴骑兵,但却无法造成有效的杀伤。 看到如此情景,车寻立马反应到后面追击的匈奴骑兵肯定穿了至少两层皮甲,不然以秦军劲弩的威力肯定能将身后的匈奴骑兵一一点杀。 愤恨的车寻只能继续打马向前,因为身后的匈奴骑兵配备双马的缘故,所以不管车寻怎样的努力就是甩不掉身后追击的匈奴骑兵。 逃跑间,车寻瞧见了奔跑在匈奴骑兵前的猎犬,心中顿时有了法子,你人着重甲射不死,那我就射狗,让狗给马当绊子,车寻喝道:“黎云、老韩,用弩机射他们马前的猎狗,快。” 黎云和老韩立刻会意,三只狼牙箭自弩机而出,只听见几声微弱的狗叫,身后的匈奴骑兵便乱了起来。 奔跑中又怎么能快速躲过地上的狗尸,一个不小心便因狗尸崴了马蹄,马上的匈奴骑士跟着马一起跌落,又是引起了一阵慌乱,趁着此时车寻三人加快了打马,三人飞奔,眨眼就消失在了草原上。 被猎狗绊住脚的朝鲁气愤不已,连抽了被绊倒的匈奴骑士几鞭子,望着消失了的车寻三人,朝鲁狠狠的骂道:“都是一帮废物。” 说着将手中的鞭子狠狠摔在地上,朝鲁知道到嘴的鸭子飞了,只能另想办法抓人了。 被抽的匈奴汉子不服气的瓮声道:“不就是跑了个兔子嘛,再狡猾的兔子也敌不过苍鹰。” “苍鹰?对了鹰。” 本来气愤的朝鲁一拍脑袋兴奋的喊道,他上前一脚踹在那个说话的匈奴士兵上,两层皮甲老子能打疼了你?兴奋的吩咐道:“给老子起来装什么装,赶紧骑马去找训鹰者来。” 被踢的匈奴士兵一股脑爬了起来,骑上马立刻去寻训鹰者去了。 一番波折后,朝鲁明白今天早晨的时间是过了,没法子再去追了,要等训鹰者赶来。 第十五章 赤子报国死又何惧,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逃跑途中为了减轻战马的负担,车寻一行人除了刀剑之外全部丢弃,这使得车寻三人的速度加快了不少,跑了一个时辰后眼见座下战马即将力竭时,车寻不得不下令进行休息。 望着前面戈壁滩上的胡杨林,车寻三人牵马走了过去,黎云更是一着地便瘫软了下来,大口的喘着粗气,九死一生的滋味可不好受。 老韩更难受,左臂中了一箭车寻正在为他取箭,战时没什么讲究,车寻只能将箭头拔了出来,然后又撕下了一片衣布,给老韩包扎了一下,其余的只能听天由命了,整个过程中这个叫老韩的关中汉子硬是忍住了一声没吭。 车寻可顾不上安慰老韩,他叫黎云好好照顾老韩,自己则是对三人的马打起了注意。 抬头看了看还有余温的秋老虎,车寻知道按匈奴人双马的速度来看,就算这次他们侥幸逃脱,等匈奴人再调来猎犬,他们被追上也是迟早的事情,要想活下去就不得不想想其他的法子了。 看着车寻紧皱的眉头,一旁的老韩颇有些落寞的说道:“公大夫和小云你们走吧,不用管俺。” 紧接着老韩又看着左臂苦涩一笑,说道:“此箭虽然没能要了俺的命,但也差不多了,血流的多了,握剑的膀子都软了,对你们来说俺现在就是个累赘,公大夫何不舍小存大,带着小云走,给俺留下一把剑和弩,俺来拖住这帮狗鼻子的匈奴人,俺韩奎也算是为陛下尽忠了。” 老韩自嘲一笑,又道:“俺跟着大将军打楚蛮子,砍过赵蛮子,没想到竟然折在了胡儿手里,哎,只求公大夫回国后,让国府善待俺的妻儿老小便好。” 说道最后俨然有了一丝决绝的味道。 “好。” “公大夫你....” 黎云一副不敢相信的眼光望着车寻,还想继续说便被车寻打断。 “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金蝉脱壳,你们等着。” 车寻像是一个绝望之人看到了曙光,直接撇下老韩和黎云两人,冲向了三匹马的旁边,将仅剩不多的水和粟米喂给了战马。 然后车寻转身对着老韩和黎云道:“快!把衣服脱了,绑在马上,黎云把染了老韩血的衣物全部用绳子绑在马上,在将地上的血迹用土埋了,我去找点马粪、牛粪来。” 望着车寻急匆匆的跑来跑去,干的不亦乐乎,老韩和黎云也知会错了意,黎云将老韩扶坐在一旁的树下,麻利的跟了上去。 待一切都搞好了以后,好奇的黎云急不可耐的问道:“公大夫这样做有什么用啊?” 车寻黝黑的脸庞带着笑意,他轻轻拍了拍爱马,三匹没有任何束缚的战马慢悠悠小跑了起来,因为是军马的缘故,受过训练的三匹马按着车寻指引,奔着南方而去。 看着远去的马影,车寻知道现在是需要给部下打打气了,不然悲伤的情绪,会很快摧毁人的求生意识,车寻轻笑着对着黎云说道:“这几匹马才是我们能不能逃出去的希望。” 说完他又笑道:“好了黎云、老韩将这些马粪、牛粪抹在身上吧,幸亏这里是个树林,不然这些东西你别说还真不好找。” 看着车寻和老韩将臭烘烘的粪便往身上抹,黎云毕竟年纪小根本无法忍受,苦涩的说道:“公大夫我下不去手。” 车寻起手就将马粪便抛给黎云,边往自己身上抹着,边解释道:“三匹战马上有我们的气味,匈奴人借用猎狗追踪,你不抹点猎狗习以为常的东西,又怎么能瞒过匈奴人,快,赶紧抹。” 无奈的黎云只好将臭烘烘的粪便抹在了身上,待一切准备妥当,三人才向着西方而去。 车寻其实是在赌,他赌自己金蝉脱壳的计划能够成功,三匹战马能成功吸引住匈奴骑兵的追击,不然他们放弃马步行的决策,只会将三人更快的带向死亡。 事已至此车寻也顾不得许多,这是能摆脱猎狗和匈奴追兵最好的方法了,可惜车寻不是草原人,他漏算了一点,那就是飞翔在天空中的眼睛。 朝鲁带着匈奴骑兵们赶来车寻曾经休息的胡杨林时,猎狗们纷纷朝着南方奔去,朝鲁甚至在胡杨林中发现了很多秦军斥候往南去的痕迹,以朝鲁追寻的经验来看,本来狡猾的狐狸又怎么可能一下子变成愚蠢的兔子?破绽百出。 朝鲁伸手阻止了准备追击的匈奴骑兵,对着刚刚赶来的训鹰人恭敬的说道:“请鹰爪大人出鹰吧。” 叫鹰爪的男人长得极丑,脸上尽是爪痕,不过他的左臂上却驻足着一只神骏的猎鹰。 鹰抓用右手在牛皮袋里取出了一块拇指长的新鲜肉条喂给了猎鹰,看着猎鹰进餐的同时鹰抓一边用右手抚摸着猎鹰,一边则从嘴中发出晦涩难懂的声音,仿佛是在跟猎鹰交流似的,一旁的朝鲁和匈奴骑兵都是恭恭敬敬的等待着,在匈奴人眼中鹰就是神的使者高贵无比。 等待猎鹰悠闲地吃完肉条,鹰抓顺势将左臂默契一抬,猎鹰乘势而起,展翅翱翔。 不久后,猎鹰从空中传来了啾啾的鹰啼,朝鲁兴奋的看向鹰爪,鹰爪道:“在西方。” 朝鲁大声的吆喝一声,领着匈奴骑兵就冲向了西边。 扶着老韩的车寻一听见鹰啼便意识到了不对劲,连忙催促着老韩和黎云加快脚步,但两条腿的人又怎么能跑过四条腿的马,仅仅花了半个时辰朝鲁的骑兵们便追了上来。 眼见走不脱,老韩抽出青铜剑大吼一声,冲向了追击而来的朝鲁,朝鲁也不是占便宜的主,阻止了骑士们的射箭,抄起一把戈就向着老韩冲去。 电光火石见只听见噗的一声,利器穿透肉体,朝鲁占尽优势一戈直接将老韩挑死。 就在朝鲁杀老韩的时间,其余匈奴骑兵冲向了车寻和黎云,车寻挥剑黎云使矛连杀两名匈奴骑士,但好虎架不住群狼,双拳难敌四手,一支长矛乘着车寻不备刺向车寻后背,车寻只听着噗的一声,转头一看倒在他怀里的是黎云,黎云用身体为他挡住了矛刺,红着眼的车寻顺势甩出手里的青铜剑,一剑刺死了使长矛偷袭的匈奴人。 扶着满嘴是血的黎云,车寻铁一样的汉子也不免流下了泪水,倒是倒下的黎云看得开,颤颤巍巍的笑着说道:“秦法云.....主官身死....全队连坐,祸及家人,我可不想家人被连坐,商槐的事我想开了.......但太晚,车大哥我想我娘了.....” 看着怀里死去的黎云,车寻仰天大吼:“不!不!啊!” 发狂的车寻本想提剑再战,可匈奴骑兵早在朝鲁的暗示下悄悄摸到了车寻后背,借迅雷之势以手化刀狠狠敲在了车寻脖子上,车寻应声倒地。 看着这一切朝鲁不免感慨,都是一样的战士,说不定明天倒下的便是他了,不做感叹朝鲁翻身上马,命令道:“厚葬这两个秦国人,将打晕的秦国人带枷入笼,送往单于庭听候调遣。” “嗨。” 秦军大营。 此时已是傍晚,用过晚饭的秦军将士们正加紧训练,战士们拼杀的嘶吼声和马鸣声不绝于耳。 中军大帐中只有一老一少两人在此饮酒,年轻一点的青年人面色如玉穿着白袍,身上挂玉处处透露出一股华贵之气,而另一个身穿黑色将军甲的中年人面色刚毅,一边小口小口的抿着酒,一边借着昏暗的牛油灯看着一卷卷竹简,这些竹简都是各营斥候送上来的消息,二人便是此次秦军北伐的头脑公子扶苏和上将军蒙恬。 看着努力往牛油灯上凑得蒙恬,扶苏不禁感慨道:“将军劳苦功高,时至夜色还依旧如此辛劳,实在是让苏羞愧。” 蒙恬放下手中的竹简,笑道:“公子谬赞了,老夫也只是听天命尽人事罢了,我大军出关以来,在草原上游荡月余,耗费粮饷颇多,却毫无尺寸之功,臣又何敢言苦,而且朝中也对臣颇有微词,好在陛下英明,否则说不定老夫这个官早就让人给撸喽。” 说着蒙恬将左手边上的竹简递给了扶苏,又道:“这是舍弟前日寄来的家书,对臣也是颇有微词,言臣切勿居功自傲,拥军自重,又言咸阳仓全仓都以告罄,北伐甚是徒费钱粮,催臣尽早与匈奴主力决战,但臣现在连匈奴主力在那都不知道,又怎么去决战,哎,为之奈何。” 扶苏看了看竹简也是轻叹一声,朝中对他的压力也是与日俱增,昨日父皇还派人申斥了他,意思无非是要他督促蒙恬进军,但茫茫草原要寻找匈奴主力又谈何容易。 不死心的扶苏还是问道:“上将军派出的斥候可有消息?” “派出去了十路斥候回来了五路,四路尽折于草原,而且也未探明匈奴主力方向,迄今为止只有车寻之队尚不知。” 扶苏将手中的竹简放在桌案上,起身走出大帐望着黑夜中的明星,喃喃道:“难道天意如此?天不佑秦?” 就在此时报令兵吆着长音跪在了中军帐前,道:“报公子、上将军,车寻队斥候探明匈奴主力方向,现在回来了。” 扶苏闻之大喜,而蒙恬直接冲出了帐外,急切的问道:“快叫车寻来见我,快。” 报令兵面色有难说道:“将军,车寻公大夫没有回来,回来的只是队中一个斥候商槐。” 蒙恬面露沉色道:“嗯?那叫他来见我。” 报令兵忍着满头大汗壮着胆子说道:“将军恐怕也不成,商槐的双脚跑没了。” 看蒙恬不明所以,报令兵赶紧解释,原来商槐离了车寻后为了赶紧返回秦军大营,本来要两天的路程他却只用了一天一夜就跑到了,途中战马被累死,他就用脚跑,直至将消息早日送至秦军大营,因为商槐始终记得车寻的最后一句话,你越早到我们说不定还有一丝活的希望。 听完商槐的故事后扶苏潸然泪下,蒙恬面目正色道:“真勇士也。” 第十六章 雷霆势蒙恬出兵,小计谋李欣救人 深夜,蒙恬走出治疗商槐的军帐后,秦军大营中军大帐前,聚将鼓发出了久违的沉闷鼓声,嗵、嗵、嗵连绵的鼓声不断。 中军大帐门前照明的火盆中,跳动的火焰散发出炙热光芒,火光如黑夜中的明星般指引着满身寒甲的秦军众将聚来。 中军大帐内蒙恬高坐主位,扶苏垂手而立,其帐下各军、校、将官依官职大小尽皆立于左右两旁,随着百战将官的到齐,霎时中军大帐中充满了肃杀之气。 聚将鼓声稍歇,闭目养神的蒙恬睁眼鹰视众将,说道:“我军主力自大河(黄河)北再次分兵以来,河套之敌尽皆扫清,陛下有旨嘉奖,贺。” 众将双手揖天,皆曰:“贺。” 蒙恬又道:“今匈奴主力方向现已探明,一切行动皆按计划而行,明日拔营北上,各轻车(车兵)、材官(步兵)、骑士(骑兵)寅时(3-5点)埋锅造饭,卯时(5-7点)全军开拔,越时者斩。” “嗨。” 蒙恬拿起案上军令,道:“王离。” 右队将官中小将王离应声出列,抱拳待命。 “本帅命你明日带三千骑士为大军先锋。” “嗨。” 王离上前双手接过令牌,正步退入行伍。 瞧着进退有据的王离,这位未来大秦军方的栋梁,蒙恬心中满意的点了点头,王离的祖父王翦父亲王贲尽皆当世名将,为大秦一扫六合立下了赫赫武功,而年纪轻轻的王离,从小展现出来的军事才能不逊于其祖其父,今日蒙恬要做的只是派他在战场历练,莫使其为第二个赵括即可。 抛开人情世故不谈,蒙恬站起身子正色道:“派斥候去知会李柯,令其继续由河套西南渡过大河,伺机攻占贺兰山高地,牵制西部草原诸胡,以侧应主力军北进。” “嗨。” 斥候领命而出。 顿了顿,蒙恬环顾众人道:“诸君,诚此为危亡之秋,恬在这里拜托诸位,此战系我大秦北疆二十年之和平,切勿使国朝财货空耗,将士热血白流,而黔首血泪复始,诸位慎之,慎之。” 闻言众将肃然抱拳朗声道:“嗨。” ...... 盯着单于金帐内吃喝玩乐的贵族们,两眼冒火的李欣心中不忿,恨的牙根痒痒,报复性咬着嘴中干硬的肉干,他现在是个守大门的角色,正式职位是左谷蠡王阿矢斯力的贴身侍卫长,可做的却是看大门的工作,阿矢斯力美其名曰是为了着重培养他,谁不知道昨晚大阏支派人给他送去了整箱整箱的金银珠宝,本来李欣得到的是个外放肥差,掌兵一百无拘无束,匈奴军规不严,只需战时报到即可,如果事成岂不是正合心意,顺利出走,何必受这个罪。 谁知风云变幻,整箱整箱的珠宝改变了原本属于他的计划,阿矢斯力的侍卫长说起来好听,这一百个匈奴壮汉中李欣只能使唤动两人,帖木尔和呼楞尔乐,被九十八人全天无死角监控的李欣愁思不断,难道自己露了馅? 李欣无聊的来回踱着步,地平线上一队骑兵向着单于庭疾驰而来,他们用网拉着捆成粽子的俘虏,李欣眼前一亮,终于有事可做了,顿时像苍蝇见了臭蛋般兴奋的冲了过去。 李欣果断抢了单于亲卫们的差事,上前对着来人大喝一声,喝停来人后,螃蟹步一迈,颇有些小钻风的味道,问道:“你们打那来的?来单于庭何事?” 匈奴骑士见李欣从单于庭出来不敢怠慢,几个人连忙指着网中俘虏恭敬的回道:“此乃朝鲁百夫长抓回来的秦军斥候,我等要献给大单于请功。” 秦军斥候?南归的带路党,正愁无人领路的李欣心中大喜眼珠乱转,朝鲁?这人没听说过啊,百夫长不是和我一样官大,想来也不是什么猛人,没听说京官大半级嘛,一想这事可行李欣顿时来了精神。 算清了心中的小九九,李欣狗脸一变眉毛一挑脸一拉哼声敷衍道:“行了行了,知道了,朝鲁是吧,我和朝鲁可是好兄弟,你们先回去忙吧,这个秦军斥候我替朝鲁献给大单于,到时候功劳少不了你们的,放心的去吧。” 几个骑士一听是朝鲁百夫长的兄弟,立马想上前套近乎,还没准备开口,就听李欣居然无耻的想吞下这份功劳,顿时脸色大变,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得罪眼前这位单于庭官员怕是遗患无穷,不得罪朝鲁百夫长那里又交代不过去,进退两难不外如是。 就在李欣欺负人时,一个不速之客走了过来。 “大兄这是在干什么?”忽室尔脸上挂着笑意,闲庭信步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整整一队气势汹汹的单于亲卫。 转身看见忽室尔那张可爱且挂着笑意的脸时,李欣心中愤愤道坏事的东西!真想上去狠狠抽两下,但他不敢啊,人家有个疼他的大单于爹和一个有钱的阏氏妈,拼爹拼妈都拼不过,想自己上,可一看忽室尔身后强壮的单于亲卫,李欣心里立刻打了退堂鼓。 未等李欣开口,受欺负的骑士眼尖,一看有人做主立刻一股脑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忽室尔听的一愣一愣,小脸上表情丰富,听完后白了李欣一眼,高傲的说道:“走!小王为你们做主,本王子亲自带你去单于庭面见大单于,请功!” 忽室尔将请功两个字咬得很重,臊的李欣一脸通红,可好不容易抓住机会的李欣不敢随意放弃,回中原的向导可不好找,知道机不可失,拼着不要脸李欣尾随着忽室尔走进单于金帐。 头曼见两个儿子带人进来,挥手压下了歌舞,还未开口忽室尔就大喊一声阿爸,一路小跑冲进了头曼的怀里,父子相见其乐融融。 李欣见此只能忍气吞声的看着,心里暗骂忽室尔不要脸居然打感情牌,熟不知老头曼还就吃这一套,虽然心里不屑,但李欣还是乖乖上前扶胸施礼道:“末将参见大单于。” 眼见李欣,头曼立马从父子天伦之乐中醒悟了过来,随意嗯了一声,随后怀里的忽室尔,有意无意的将刚刚发生的一幕大声宣讲了出来,感受着身上多出的不屑目光,李欣头上的冷汗蹭蹭往外冒,自己这真是不作不会死啊。 听完忽室尔讲述后,头曼盯着李欣狠狠哼了一声,不悦之色溢于言表,随后命人双倍赏赐了朝鲁一行,也算是为李欣擦了屁股,但李欣知道事情远远没有结束,头曼心底里还是想先见见被俘虏的秦军斥候再说,便命人将俘虏带进了金帐中。 没错俘虏就是车寻,自打被俘后车寻一路上各种反抗,甚至咬舌自尽,但却于事无补,匈奴人抓惯了俘虏,在这方面他们的防范意识都很强,车寻有次抢到了战马,随后又被抓了回来,几次反复后车寻被装进了渔网,两眼无光萌生死志。 被带上金帐的车寻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坐在地上,环视了一圈在座的匈奴贵族后就闭上了眼睛,闭目养神。 李欣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心中震惊毕竟后世见了太多的汉奸和叛徒,对忠贞两字早就没了体会,在后世对大多数人来说,与生命相比什么尽皆可抛。 头曼看了一眼燕吾其意不言而喻,燕吾是燕国人和秦人一样理论上都是出自周,都是中原人亲近一点是肯定的。 燕吾知此事无法推辞,笑盈盈的走上前去,甚至准备礼贤下士亲自为车寻解开套在身上的绳索,却不料被车寻扭开身体。 燕吾锲而不舍,自降身份徒步又转向车寻面前,不过换来的是车寻的转头和冷哼。 燕吾热脸贴了冷屁股而且还是连续两次,早就引来了匈奴贵族们低声的笑意,饶是脾气再好的人也有了怨恨,更何况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匈奴丞相。 以燕吾的脾气,车寻早就被剁成肉糜喂狗了,但头曼不松口,燕吾在难受都得忍着,继续陪着笑脸,燕吾直接开口道:“秦人多悍卒,这我在燕国时就听闻了,秦灭燕一战更是让某拍手称快,但大秦无故犯境侵略我大匈奴,甚至抢占我河南地,是为无义举兵,尔还不赶紧弃暗投明更待何时,投明则可保全肉身,少不得立些功勋,称侯拜相,如若继续执迷不悟则大刑上身,少不得几番苦楚,烹炸任尔选也。” 燕吾最后的几句话咬牙切齿,谁料车寻平淡如常,轻蔑一笑,朗声道:“阉人尔,无需多言,赳赳老秦何惧?” 车寻的话像巴掌一样抽打着燕吾的脸面,讽刺燕吾贪生怕死,燕吾忍到极点,大袖一甩咬着牙低头对着头曼说道:“大单于臣无能,请罚。” 头曼面无表情仿佛事情没发生一般,只是轻轻挥手,让燕吾回到身边继续侍候。 见车寻态度如此的强硬,简直软硬不吃,火爆性子的匈奴贵族纷纷跳了起来,叫嚣着要对着车寻上刑。 “煮了他!” “烹了他!” 亲眼看着硬气的车寻直面生死,李欣打心眼里佩服,虽然后世流传着不少忠贞的故事,但真眼所见和道听途说确是两码事。 望着纷纷跳出来的匈奴贵族李欣心里鄙视,不过看着头曼眼神晃动似乎是有些心动,他怕是有了想拿车寻来祭旗的意思。 不管为了什么,李欣都决定救一救车寻,在李欣看来英雄不能如此窝囊的死,车寻要死也要死在战场之上,那里才是他的归宿,不过李欣知道冒然求情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李欣扶胸施礼而出,对着头曼说道:“大单于,末将有法子能将秦人的嘴撬开,望大单于给末将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头曼诧异的望了一眼李欣,又望了一眼车寻,用手压下了叫嚣的匈奴贵族,轻言道:“去吧。” 李欣大喜,他附在车寻耳边说了几句话,话声小的连半米之外的人都难以听见,随后匈奴贵族们只见前一刻还硬气要死的车寻,居然破天荒的点了点头。 李欣志得意满的起身,走到头曼耳边轻声再一次说了几句,头曼思虑后同样点了点头,随后李欣便大摇大摆的带着车寻走出了金帐。 待车寻走出金帐后,迷茫的匈奴贵族们还沉静在李欣的一系列行动里不能自拔,就连阿矢斯力和青葛也不例外。 第十七章 车寻努力发余热,李欣坑爹不手软 其实李欣只是耍了个小心眼而已,他在车寻耳边说了一句:“你还是那样的忠于大秦吗?” 车寻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当车寻意识到不对了的时候,李欣已经离开了。 但车寻点头的动作,却被金帐内的所有人注意到了,而且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胡人买什么关子,车寻觉得自己是已死之人也就没了计较。 有了车寻的点头,李欣怕有心人发现连忙快刀斩乱麻,故技重施附在头曼耳边告诉他,车寻已经同意投降,不过李欣为了更好的和车寻交流,希望头曼能给他机会私下谈,头曼也没想到换了个人,车寻的反应差别会如此之大,加上他得到秦军消息的渠道不是很多,急于求成。 既然李欣可以让车寻开口,那么多得到点消息也是不错,只不过是早杀和晚杀罢了,所以头曼选择了顺水推舟。 李欣这招虽然简单,但着实效果不错,将车寻骗出来后,他连忙叫上帖木尔和呼楞尔乐,带着车寻去了金帐旁边的一个军用帐篷里。 眼见一切就绪,李欣吩咐呼楞尔乐和帖木尔出去站岗,帐篷里就只剩下了李欣和车寻,车寻见匈奴人换了新花样也是不管不顾,依旧一副赴死的样子,而且心中把李欣划归到了狡猾一类人的行当中了,绝对不会上当。 不过随着李欣满嘴冒泡陕版普通话时,车寻也是惊了个呆,饶是见过场面的关中汉子,没想到这个匈奴贵族劝降自己的第一句话便是“大哥,总算见到亲人了,你带我回中原好不好?” 本来车寻一听熟悉的乡音还有些好感,但一想到刚才李欣诓骗他的样子,立马又是脸一板,喝道:“胡儿休要在诓我,我不会再上当了。” 李欣当场就感觉不好了,怎么现在这些人都这么直率呢,不就是小骗一下,无伤大雅嘛。 在说还不是为了救你才说的,眼睛一转,李欣一时也想不到怎样才能扭转自己在车寻心里的恶劣形象。 突然李欣心生一计,既然你是陕西人嘛,我就和你聊聊陕西的山山水水喽,说干就干李欣大谈陕西从古到今,甚至连经济发展都满嘴跑火车的说出来了,熟不知历经千年的演变,李欣所说和车寻所见完全是两码事,一个时辰下来李欣是口干舌燥,而车寻居然累的睡着了。 李欣看着车寻睡着,真的是很无语,他终于体会到了老师在上面讲课时,自己在下面睡觉时老师为什么会暴怒了。 摇醒睡觉的车寻,李欣像斗败了的公鸡般面露颓色道:“大哥,你到底怎么才能相信我?” “放了我。” 车寻不做二话,简单明了的说道。 李欣摇了摇头,找了个矮墩墩坐下,双腿伸直,打着懒腰说道:“这个我做不了主,得我那个便宜老爹发话。” 一听这个话,车寻对李欣的评价又低了不少,胡儿果然是胡儿,不敬父母,无信无义。 好在按李欣话里的意思来看,最少这个匈奴王子和匈奴大单于很不对付才对,说不定可以利用一下。 车寻看着疲懒的李欣,说道:“既然如此,你不如先解了我身上的绳索,我们在慢慢谈。” 看着李欣狐疑的眼神,车寻苦笑道:“你帐外有甲士,现在我四处皆敌,如何逃脱?你又何必小心翼翼,反而落了下成。” 李欣也知道如此,但免不了又得受点皮肉之苦了。 起身解了车寻身上的绳索,果然摆脱绳索束缚的瞬间,车寻便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反手就将李欣拿下。 感受到脖子上宛如铁钳般的手掌,李欣在拿自己的命赌,随着手指用力,李欣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甚至李欣打心底里有了些后悔,是不是有些托大了。 车寻面无表情,眼睁睁看着面红耳赤而又拼命呼吸的李欣,随着自己的手指用力,他现在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将李欣杀死,但杀了李欣后呢,还能怎样,提剑出去和匈奴人同归于尽?不知怎么的,人只要有了一线生机就不会想着去死。 他现在也终于明白了商槐的心情,虽然当时的车寻能理解商槐的做法,也并没有阻止,但车寻心里却打心眼里瞧不起那种做法,现在他懂了,我变得懦弱了吗?车寻心里一遍遍的问着自己。 颓然的车寻松开快要被捏死的李欣,车寻走到帐中的矮案上寻了酒杯一饮而尽,匈奴酒劣涩味很重,车寻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想起了母亲早春酿的米酒,那是多么的醇香。 颓颓然的依靠在胡床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酸涩的匈奴酒,看着如大虾般蜷在角落里喘气的李欣,连酒流出了嘴唇也不愿去管,车寻看着李欣平静的说道:“说说你的计划。” 李欣此时早就把车寻全家问候了一遍,咳嗽着弓着身子走到车寻对面,一把接过酒壶咕咚咕咚的大口喝了几口,这才算是顺过气来,但李欣依旧不解气,又很小心眼的踹了车寻两脚才算了事。 拿着酒壶李欣和车寻并排而坐,两人都没有开口,只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酒壶在两人之间相互的传递,直至没酒时才算罢休。 此时外面守着的呼楞尔乐提醒李欣说时候不早了,大单于问审问秦军俘虏的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李欣对着外面说了声知道了后,就依旧和车寻两人默默的坐在那里。 最终还是车寻忍不住的问道:“你就不怕大单于降罪与你吗?” 李欣自嘲着说道:“降罪?可笑,我现在连死都不怕,还会怕降罪?” 车寻深以为然,刚刚之所以能擒住李欣,不免有李欣放水的缘故。 “既然如此你我立誓,你助我离开匈奴,我带你回到中原可好。” “可以。” “在下秦人车寻。” 李欣挑眉一想,嘴角露出坏坏的笑意道:“在下匈奴人冒顿。” 啪,一瘦一肥两只手掌握在了一起。 匈奴单于庭金帐,贵族们的宴会还在继续,一个匆忙的单于亲卫附耳到头曼身边,言语几句后便被头曼挥手赶了出去,头曼从王座上站起,满饮一杯烈酒,高喝道:“我儿冒顿不负众望,劝降了那个秦人蛮子,诸王与本单于共饮此杯。” “善。” 匈奴贵族们大声喝好,宛如又打了一场胜仗一般。 矢竺格也不避讳以前和李欣的恩怨,朗声道:“大单于,就让大王子带人上来,给我们说说秦人的阴谋诡计吧。” 头曼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准了,立马就有侍者将李欣和车寻带了上来。 车寻这次上来可是乖了不少,甚至还装模作样的向着头曼行了一个扶胸礼,这极大的满足了头曼和匈奴贵族们的虚荣心。 车寻和李欣商量好,一定要让秦军和匈奴打起来才好跑路,所以经过车寻的计算,以现在匈奴人南下的速度,再过三天必定会和得到消息北上的秦军撞个满怀。 也不用头曼问询,车寻一股脑把秦军从去年北伐,到他今年离开秦军大营时所有消息,详尽的告知了李欣,而博学多能的李欣又自顾自的充当起了翻译。 不过李欣满嘴跑火车的嘴可不是盖的,车寻怕匈奴人不战而走,将匈奴要面对的秦军主力二十万人说成了十五万,减了五万人,而李欣这个夯货居然把对面的秦军由主力变成了偏师,二十万秦军硬生生被砍到了十万人,多半还是大秦各地临时抽调上来的老弱郡兵,因为仓促出征,武器低劣根本不堪一击,说的车寻都觉得不靠谱,头上甚至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头曼听着李欣的话,眉头不觉中皱到了一起,他虽然不相信李欣翻译车寻的话,但车寻所说的秦军分兵确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不假。 根据匈奴轻骑兵传来的消息来看,秦军一路由河套草原西南进入草原意图攻占贺兰山高地,并牵制右贤王部,而另一路则是北上,渡过黄河直奔单于庭而来的就是这一路北上秦军,而且这一路秦军横扫河套匈奴,此时正是士气高涨之时,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是不愿意去碰这个钉子的。 战争总是充满了不确定性,头曼打了一辈子的仗,但这次与大秦的战争,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他经历最难抉择的战争,这一战关乎匈奴一族二十年的盛衰,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李欣的话传到匈奴贵族耳中像炸了一样,脾气火爆的直接叫嚣着请战,而匈奴人中不乏智者,像阿矢斯力和青葛之流,他们冷静的琢磨着李欣话中传来的讯息,判断着秦军的意图,估摸着他们的战斗力。 一时间金帐中出现了两级分化,头曼厌恶的喝止那些出格叫嚣请战的匈奴贵族,他走下王座离开了金帐,阿矢斯力、青葛等四姓贵族也是很默契的紧随其后,看着四姓贵族和头曼离开,李欣知道自己的谋划成功了一半。 金帐中早就没了晚宴欢快气氛,李欣看着没有资格参见会议,而还在依旧醉生梦死的匈奴小贵族们不禁撇了撇嘴,不管在那里总是不乏作死之人。 一刻钟后头曼和四姓贵族们便又重新回到了金帐,不过看着他们一脸的严肃,显然他们的意件并不统一,很可能刚刚还经历了激烈的争吵。 因为金帐中并不是只有他们四姓贵族,所以他们很快的散开,夜宴再一次展开,胡姬们再一次开始了翩翩起舞,不过所有人都各怀心事,没了那些花花心思。 头曼看着李欣,道:“这次你劝降有功,我心甚慰,既然你现在已经是百夫长了,那本单于就再拨给你一百五十名匈奴勇士,刚好组成二百五十名匈奴骑士,你要好好努力,另外在赐你金杯一对,其余金银珠宝若干。” 李欣连忙上前谢恩,不过心里却不是滋味。 第十八章 向北部族两重天,二百五十长难当 李欣的郁闷在头曼面前没有表现出来,出了金帐门他便泄气了,对着帖木尔和呼楞尔乐不满的抱怨道:“这不是欺负人嘛,给个二百五什么意思?这不是骂人呢嘛。” 瞧着悻悻不平的李欣,呼楞尔乐连忙将他嘴捂住,一脸惶恐的连声说道:“我的大王子呦,这可还在单于庭呢啊,你小声着点啊。” 帖木尔也跟着低声劝,两人拉着不服气的李欣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熟不知金帐另一侧有双小眼睛默默的望着他离去。 第一天弃部而逃,损失了所有家当,李欣如今身无分文,现在住的帐篷还是因为当左谷蠡王的近卫队长,阿矢斯力看在老单于份上发给他的,帖木尔和呼楞尔乐就没这么好运了,两人还要和其他近卫们一起挤帐篷。 作为俘虏车寻自然没地可去,只好被李欣带到了帐篷里,眼见天色不早,李欣打发呼大爷和帖木尔回去歇息。 他则气呼呼的躺在胡床上生闷气,好歹是份新工作,虽然自己打算离开匈奴跑路,但一回到中原,人家问你在匈奴是什么官职啊,李欣呆呆的答道:“二百五十人长。” 二百五!估计这要是放在后世可不得把人笑死,越想越气,什么,什么嘛。 偷喝,不,光明正大的喝着酒,吃着烤肉,车寻瞧着在床上来回打滚却又满脸委屈的李欣摇了摇头,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提着熟牛肉走到李欣身边,用脚踢了踢李欣,嘴里嚼着牛肉含糊不清的说道:“恼什么?你手下的人不是多了一百五十人吗?这有什么委屈的,你应该高兴才对嘛?来来起来喝酒吃肉。” 扭动着身子李欣一股脑坐了起来,喊道:“那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个二百五。” 好奇的车寻反问道:“二百五怎么了?虽然不合秦制,但也与我大秦的半个五百主相当,不低了。” 李欣茫然的望着车寻,问道:“五百主又是什么?” 车寻翻了个白眼,费力的咽下嘴里的牛肉,颇有些傲然的说道:“我大秦步兵的编制分为六级,即:五人为伍,设伍长一人;二伍为什,设什长一人;五什为屯,设屯长一人;二屯为百,设百将一人;五百人,设五百主一人;一千人,设二五百主一人,所以你统领两百五十人,算半个五百主,权力已经很大了。” 低头押了一口酒,车寻想了想继续说道:“不对,匈奴多骑兵,想来你的两百五十人也尽皆是骑兵,这样的话按秦制四骑一组,三组一列,九列一百零八骑为一队,你现在也是坐拥两队半的中等军官了,你毫无尺寸之功,还有什么不满,若再按《六韬·均兵》篇所说‘五骑一长,十骑一吏,百骑一率,二百骑一将。’那你岂不是都可以称为将军了。” 说道最后,连车寻都不免心里有些酸酸的味道,人比人不能比啊,自己拼着命才混了一个骑吏,而面前这个死胖子什么都没干都是将军了,真是...... 听着车寻的解释,李欣再一次涨了不少见识,到底是差着千年的经验,思想完全不一样。放在后世一个连大约一百二十人,一个营四个连五百人左右,那岂不是说自己现在一跃成了半个营长,想到这李欣又不免歪歪了起来,咱也是当官的人了。 车寻看着李欣变脸速度如此快,自讨了个没趣,又跑到矮案上找酒去了,就这样李半大营长完全忘记了二百五之说,乐呵乐呵后沉沉的睡着了。 第二天李欣起了个大早,带着两个手下和一个俘虏就直奔阿矢斯力的左谷蠡王银帐。 还没到银帐就被昨天的同事亲卫们挡在了帐外,李欣当了半个营长正在兴头上,见亲卫们不给面子刚想要发飙,不料亲卫们早有准备。 左谷蠡王现任的亲卫长巴根走了上来,对着李欣施了一个扶胸礼,恭敬的说道:“大王子殿下,大王昨晚就按照大单于的意思下达了命令,集结了您的部族,他们就是左谷蠡王大营北方的啫啫、屋拙,两部合计二十五帐,末将这就带您过去验收。” 说着巴根骑上近卫牵来的一匹黑马,带着李欣一行人向着左谷蠡王大营北方绝尘而去。 啫啫、屋拙两部从昨天得到消息,被左谷蠡王部分出去时,两部都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中,虽然在左谷蠡王部里他们是最底层的存在,常常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但离开了左谷蠡王部的庇护,那可能就意味着部族消亡。 不是被其他部族捉去当奴隶,就是被草原上的极端气候和狼群慢慢消磨殆尽,牧民们这时候的寿命都普遍偏低,严酷的自然条件和随意杀戮导致人口增长缓慢,很多小部族随时都有可能被灭族。 好在还有后续,当听说他们的新主人是匈奴大王子时,啫啫、屋拙两部又重燃了心中的希望,毕竟对于他们这些普通的牧民战士来说,大王子作为草原上的皇族,自然高贵异常,荣耀自然不缺,说不定还能吃饱饭。 随着巴根的步伐,李欣的兴奋之心慢慢凉了下来,越往左谷蠡王大营北走,所经过的部族就越贫穷。 匈奴的战争和部族生活息息相关,左谷蠡王的王帐和单于庭金帐富丽堂皇,而此时李欣目所能及,见到的牧民们更多的连帐篷都没有,有些人还能搭起一个临时窝棚,有些人却住在地洞里。 作为现代人李欣很难理解,自己仿佛又从古代回到了远古时期,这里充满了贫穷和落后,贫富差距令人咋舌。 啫啫、屋拙两部终于到了,李欣只看到了两座破烂的帐篷,突兀的立在两座小草丘上,其余只有围绕在两座帐篷之外的黑色洞口,随着巴根吹响角号,两顶帐篷里窜出两个穿着皮甲的壮年男人,一路小跑的向李欣一行人冲了过来。 随着角号的吹奏,李欣看见草原上秘密麻麻的黑色洞口里,一个个衣不遮体的女人和小孩仿佛土拨鼠般窜出了头,此刻他的内心是崩溃的,这两部匈奴人还不如左谷蠡王银帐的奴隶。 两个穿皮甲的汉子刚走到跟前,就被嫌弃怠慢,愤怒的巴根连抽了两人好几鞭子,但二人只是麻木的忍耐,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毕竟在他们看来巴根可是左谷蠡王派来的使者,他们又怎么能反抗。 一旁看不下去的李欣面露不快,叫停了巴根惩罚两人的鞭子,巴根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催促道:“还不快来拜见大王子。” 两人一听连忙跪爬向李欣,想给来个吻靴礼,李欣不忍,自己跳下了马,来到了他们跟前说道:“都抬起头来。” 两个匈奴人乖乖抬起了头,两张黝黑的脸和四只充满恐惧的眼睛,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李欣问道:“你门两个叫什么名字?” 长发披肩的匈奴人恭敬答道:“大王子,我是您恭敬的奴仆啫啫?赛罕” 另一个头上扎着小辫子,留着大胡子的匈奴人紧接着恭敬答道:“大王子,我是您恭敬的奴仆屋拙?阿古达木。” 知道名字后叫起两人,李欣没有再去管,转身对着巴根说道:“巴统领你也知道本王子刚刚建部,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可不要介意啊,正好昨日大单于赏了本王子一对金杯,就送给你了,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巴统领多多包涵。” 说着李欣给呼楞尔乐一个眼神,呼楞尔乐连忙转身将马背上挂着的金杯小心翼翼捧给了巴根。 巴根面子上连说不敢,拿金杯的手速却也是常人难极,走之前巴根还亲切的拉着李欣,神秘的说道:“大王子,不必对这些反复无常的反叛者太好,看我们大王的意思,也是让大王子在啫啫、屋拙两部稍作休息而已,一旦我大匈奴与秦军开战,这些人可都是要和奴隶们一起被编入死士营当人盾的,只要他们死完了,大王子也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听着巴根善心的劝解,李欣点着头,心理却高兴不起来,脸上还是露出了会意的笑容,甚至连对巴根的称呼都由巴统领变成了巴哥,虽然是有那么一股子现代味,但当事人巴根确是很受用,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匈奴大王子叫哥的荣誉。 巴根刚走,呼楞尔乐就不满的喊了起来,呼楞尔乐觉得把金杯给了一个小小的侍卫长太不值了,他在为李欣的大手大脚而鸣不平。 帖木尔则在不满左谷蠡王给的这两族部众,啫啫、屋拙两部和奴隶并无差别,他认为这是左谷蠡王在故意侮辱李欣。 李欣对呼大爷和老铁的话付之一笑,他可知道这种领导身边人是何等重要,一对金杯而已不算什么,而啫啫、屋拙两部对他来说也是鸡肋般无关紧要,他又不准备常驻匈奴,想来也没什么。 李欣最多算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罢了,眼瞅着秦军就要打过来了,李欣早就收起雄心壮志,乖乖跑路就好。 第十九章 瞎搞破除千年咒,怒喝立威为洗澡 瞧着漫山遍野的两部牧民,李欣心又软了,放这二百五十号人白白去当炮灰,连带死去的人肯定多过这个数字,在匈奴呆了这些天看来,匈奴军队不编排老弱妇孺,且贵壮贱老,所以这些匈奴骑兵的身后可能就是二百五十个家庭。 瞧着这些面露菜色的妇孺,吁叹声造孽,李欣不想再弃部而逃,怜悯心泛滥的他挥手叫过来帖木尔,吩咐道:“老铁,将昨天单于庭领的金银器都送去左谷蠡银帐,去换点帐篷和食物回来,记住要快,最好赶在正午之前回来吧。” 帖木尔望了望李欣,知道大王子已经做了决定,才沮丧的道:“嗨。” 随后李欣对着啫啫、屋拙两部族长赛罕和阿古达木说道:“派十个人,跟着他去抬东西。” 两人一听有食物分很高兴,朝着草丘兴奋的大声呼喊,立马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了十几个匈奴汉子跟着帖木尔走了。 眼见帖木尔他们启程,李欣对着赛罕和阿古达木说道:“集合部众,本王子要训话。” 赛罕、阿古达木立马去找了个角号一吹,李欣就看着从地洞里钻出来了不少人,有女人和孩子,他们拖拖拉拉围了过来,将李欣围在了中间,望着李欣的眼神中除了畏惧外没有任何感情。 瞧着眼前这些人,李欣想起来鲁迅笔下麻木的国人,在心底里他第一次有了想改变的想法。 赛罕笑着跑了过来,开心的说道:“其他男人们都出去放牧了,一会就回来。” 李欣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问道:“放牧?” 赛罕摸着头尴尬的笑了笑,解释道:“啫啫、屋拙牛羊不多,是帮左谷蠡王部放牧,每天能得到一只羊。” 李欣听后无语良久,就这样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李欣和近三百人的妇幼,静静矗立在初秋微凉的冷风中。 突然肚子的咕噜声引起了李欣注意,他转头望去原来是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子,正一脸害怕的捂着自己的肚子,因为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李欣走了过去,脸上挂上亲和的笑容,问道:“小兄弟你想吃点什么?给大哥哥说。” 小男孩怯怯的说道:“肉。” 李欣转身叫呼楞尔乐拿来了牛肉块递给小男孩,起初小男孩还不敢去拿李欣手中的肉块,但在饥饿的驱使下他还是鼓起勇气,拿起肉块拼命的啃了起来。 不过让李欣愕然的是,小男孩在咬了第一口肉后,就又将肉块递回了李欣面前,并且跪倒在李欣面前,带着哭腔说道:“求大王子救救庆格尔泰的爷爷吧,庆格尔泰的爷爷对庆格尔泰可好了,但是爷爷昨天就走了,一直就没回来,庆格尔泰很害怕......” 有了第一个开头的,很多小孩子都围了过来。 “大王子还有我的爷爷,求求你救救他。” “大王子还有我的奶奶,奶奶对我可好了。” ........ 李欣越听越皱眉,最后气愤下对着赛罕和阿古达木狠狠问道:“还有多少这样的人?” 刚还和煦给肉吃的大王子,瞬间变得阴沉,吓得赛罕和阿古达木两人哆哆嗦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李欣再一次的怒吼下,阿古达木才颤颤巍巍的说道:“还有四十多人。” 李欣阴着脸狠狠吼道:“派人去找!找不回来你们也就不用回来了。” 赛罕和阿古达木两人吓得连滚带爬,赶紧找了几个人打马冲出了营地。 车寻、呼楞尔乐赶紧过来,和李欣一起安慰那些失去了爷爷奶奶的孩子,呼楞尔乐见李欣如此愤怒,想来也是李欣身为大王子不知民情所致,开口说道:“大王子,这其实也不怪他们,老人被遗弃是自匈奴有族以来就存在的,没有这一条我大匈奴走不到今天。” 看着车寻和李欣投来不解的目光,呼楞尔乐继续说道:“这也是长生天要发怒的原因,草原不比南方的大秦可以种黍、耕作,草原上只能放牧,但草原上所产的牛羊却总是无法满足和养活匈奴人的日常生活,所以每当春季和冬季部族青黄不接的时候,老人们总会为了部族的延续而做出牺牲,他们自觉的走出部族去寻找食物,虽然这和送死没什么区别,但这也是我大匈奴的传承。” 传承?李欣沉默不语,车寻则对匈奴人的看法有了些许改变。 虽然理智觉得呼楞尔乐说的不错,但李欣还是无法接受呼楞尔乐所说的现实。 李欣知道后世物产丰富,很多高产的作物养活了很多人,不过后世的草原上却还是延续着千年的传承放牧,如果一家牧民顿顿吃肉的话,他们消耗牛羊的速度绝对超过了牛羊种群的延续,所以牛羊总是不够吃。 如此艰苦的自然环境,为了食物,为了传承,匈奴人造就了令世人闻之色变的匈奴骑兵。 李欣是个有同情心却没有大实力的人,明知道如此,还是想要救救这二百五十个家庭。 半个时辰后,赛罕和阿古达木两人带着放牧归来的骑兵,找到了出走老人结伴归来,虽然老人们出走是自愿的,但许多人还是不由自主的哭了起来,整个营地间充满了泪水与喜悦。 在老人们的带头下啫啫、屋拙两部牧民纷纷跪倒在了李欣脚下,口中念叨着祈福的话,一时间李欣不由得被触动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扶起老人们,李欣走上高台开始了他人生第一次的演讲。 “我不知道你们叫什么,曾经属于那个部族,但今天过后你们都是本王子的人,老人们将有我来供养,以后这条部族危机时抛弃老人的规则也由我来打破,我会努力,让你们吃饱。 好了,部族里的粮食都拿出来,吃顿饱饭,随后你们男女分开,排成两组。” 李欣的话没华丽辞藻,却深深触动了两部牧民之心,所有人饱饭后,在呼楞尔乐和车寻的指导下,都听话的排成了两组,车寻看李欣的眼神中第一次有了不一样。 在呼楞尔乐、车寻的帮助下很快的两部牧民都排好了队,李欣带着他们向着营地不远的河流走去,没错李欣是想让他们先搞一搞个人卫生,毕竟看了啫啫、屋拙两部的营地,李欣就知道他们没有好的卫生习惯和卫生条件,这样密集型人员聚集区,李欣可不想来个什么瘟疫之类的,那可会丢了小命。 在李欣第一个带头跳入河水中后,后面的两部牧民都发出了惊恐的喊叫,就连死忠手下呼楞尔乐也是面露难色。 泡在河流里,李欣瞬间被冰凉的河水冷了个机灵,然而他想象中紧随而后的噗通声却久久没有传来,回头一看近五百人呆立的看着他在洗澡。 茫然的李欣看着岸上的五百人说道:“你们怎么不下来?虽然水还有些凉,但还是很清爽,赛罕和阿古达木你们的夫人呢?让她们带着女人们去上游有芦苇的地方洗澡去吧。” 大家还是一动不动,呼楞尔乐说道:“大王子,巫师说过不许匈奴人在河流里洗衣沐浴,这样会使得长生天降下灾难。” 李欣示范着用双手捧起河水洗了把脸,笑着说道:“降下灾难?开什么玩笑?洗个澡而已,呼楞尔乐你来,带个头,本王子都没事你们怕什么。” 呼楞尔乐面露难色,显然从小到大受到的萨满教洗涤,固执的思想无法让他彻底像无神论者一样无所顾忌,不过好歹车寻跳了下来,没让李欣陷入尴尬,李欣不禁想到幸亏中原人没这个习惯,不然他可就要再作打算了。 李欣不死心,还是鼓励道:“呼大爷,你看车寻下来都没事,不要怕,很清爽。” 谁知呼楞尔乐还是艰难的摇了摇头,没有带头人,其余匈奴人尴尬的望着河里的李欣和车寻,对于解救了爷爷奶奶的小孩子却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不过却被父母拉住了。 李欣也意识道了不对,这是他要建立威信的时候了,不然以后他无法掌控这两部族,李欣眼睛一转,冷声道:“呼楞尔乐这是本王子的命令,赛罕和阿古达木你们两个带头,如果你们谁不下来那就不要跟着我了,自己去草原上自生自灭吧。” 果然李欣的话起到了作用,只见呼楞尔乐经过一番思想挣扎后,闭着眼睛叹了一口气,他也明白这是李欣建立威信的时候,自己不能再固执下去了,脱了衣服,呼楞尔乐嗵的一声跳入了冰凉的河水中。 李欣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没等他高兴就发现呼楞尔乐居然没浮上来,李欣连忙走过去,一把将呼楞尔乐从水中拎了起来,只见短短几秒钟时间,呼楞尔乐硬是被憋的满脸通红,样子着实喜感。 李欣实在没忍住笑,引的众人大笑,才一米深的水,差点淹死了一米七八的呼楞尔乐,站在河床上的呼楞尔乐面色发红,臊得慌。 有了呼楞尔乐带头,后面就好了许多,赛罕和阿古达木紧接着跳入了河水中,期间阿古达木在跳水时还摔了一个狗吃屎,这又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随后跳入水中的是孩子们,天性好动的他们自然闲不住,然后是麾下的二百五十名骑兵,最后赛罕和阿古达木的女性亲人带着女人们走了,剩下老人们,虽然抵制最强烈,但后来也都妥协了,毕竟李欣救了他们的命,他们心存感激。 洗澡的好处自然不用多说,只要是洗过的人都明白。 下水的孩子在河水里打闹了起来,男人们也好奇的玩了起来,老人们自然也很新奇,刚刚还纠结的呼楞尔乐,此时正半躺在河边的芦苇中一脸享受。 李欣看了这个老货一眼,不禁撇撇嘴,这老货真会享受,但李欣却不能闲着了,他要去看看帖木尔他们的情况了,他的想法还没有全部展开。 第二十章 温水煮蛙收民心,毫无防备灾祸至 李欣快速洗完了澡,刚回两部营地,就碰见了赶回来的帖木尔。 帖木尔这次事办的非常漂亮,当然这其中也有不少侍卫长巴根的影子,收了一对贵重的金杯,怎么能不有所表现。 李欣听着帖木尔说换回来了五百只羊、五十顶帐篷和最最关键的五百件皮衣,他知道送过去的东西肯定不止这些价,不过没办法,该被宰时就只能认命,以后还回去就是了。 看着满满半山坡的羊和十几辆牛车上堆成小山的帐篷和皮衣,李欣的心放到了肚子里。 万一阿矢斯力稍微拿捏一下,那李欣在啫啫、屋拙两部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古人都是首重承诺,燕王千金买马骨,商鞅城门立柱无不是为了立信,李欣的首次承诺若是失信于啫啫、屋拙两部,那他直接可以回家了,后面的事情只是妄谈。 李欣打发帖木尔和十几个去帮忙的部众,带着五百件皮衣去河边清扫个人卫生,同时给啫啫、屋拙两部所有人全部换装。 俗话说的好人靠衣装马靠鞍,啫啫、屋拙两部所有人穿上了新衣后,除了骨子里的不自信外,就和左谷蠡王部的部众差不了几厘了,但李欣知道这只不过是表象而已。 搞完个人卫生的啫啫、屋拙两部人相继归来,李欣下令将两部以前的旧衣物和洞穴尽数烧毁,这烧毁的不仅是那些沾满了污垢的衣物件饰,还有两部的退路。 李欣明白只要有退路两部就还会回去以前的日子继续苟活,而要将他们绑在自己的战车上就必须斩断所有退路,一方面给他们优质的生活,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富贵的生活人人向往,只要得到就会想方设法的去保护好,所以都说守户之犬最拼命就是这个理。 另一方面两部的退路完全断绝,温水煮青蛙,用富贵的生活慢慢消磨掉两部棱角,只有这样才能在秦匈大战时紧紧跟上自己跑路的步伐。 烧毁两部以前的器物时,李欣看着牧民脸上各异的表情,面露悲伤和难色的人是大多数,他们还没完全相信李欣,不过却迫于李欣的地位不敢反抗罢了。 李欣第一次体会到了权利所带来的成就,掌控他人的人生甚至是生命,不知何时李欣的心肠硬了起来,还美其名曰要将这一帮软弱的羊变成一群嗜血的狼,恕不知改变他人时,自己的心也在慢慢改变。 李欣吆喝着众人将大锅架了起来,牧民很实诚的杀羊,切大块炖入锅中,连那些活了半辈子的两部老人也不得不承认,今天是他们有生以来活的最开心的一天,新帐篷新衣服,吃饱喝足,这是以前梦中的生活,但今天却因为大王子而一一实现。 在两部李欣威望空前的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李欣心中鼓舞,这说明努力没有白费,但他依旧不敢轻易提出要两部和自己一起叛匈奴归大秦,人总是有希望时才会有动力,李欣为此不懈的努力着。 李欣举杯敬天后,高声说道:“长生天在上,今日啫啫、屋拙两部归本王子帐下,以后只要本王子有一口吃的,便会匀给啫啫、屋拙两部,立誓于天,永不相负。” 说着李欣将杯中酒轻轻撒在地上,顿时李欣的誓言犹如风暴般席卷全场,啫啫、屋拙两部牧民哭倒了一片,都为自己遇见明主而高兴,殊不知就是他们面前的明主,前几天还是一个弃部而逃的重犯。 常言道读《出师表》不下泪者,其人必不忠;读《陈情表》不下泪者,其人必不孝;读《祭十二郎文》不下泪者,其人必不友。现在啫啫、屋拙两部牧民默默的加了一句,闻大王子誓言不下泪者,其不是人也。 要是现在李欣提出两部反出匈奴,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了,只要李欣给他们不断上升的希望,他们就会立志改变啫啫、屋拙两部的命运。 李欣在两部变革搞的热火朝天,却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一举一动都传遍了匈奴的高层耳中。 左谷蠡王银帐,阿矢斯力听着巴根传来关于李欣的消息时,轻笑道:“有些意思。” 转而又对着巴根说道:“如实上报单于庭,虽然说不定他比我知道的都早,但还是要按规矩来。” “嗨” 巴根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单于庭和右贤王银帐几乎是同时得到了消息,青葛知道后,默默的望着矮案上摇晃的牛油灯火苗,疑惑道:“施恩?妇人之仁,洗澡?无意为之还是......” 头曼在接到单于亲卫带来的消息后沉默不语,只是眼中多了一丝玩味。 同时在离单于庭不远,大巫师宝力德立帐篷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带着微笑走了出来,还未走远就听到了帐篷里宝力德立气愤的怒吼声,转头看了一眼帐篷,忽室尔嘴角轻轻翘起一个小弧度,心中暗想母亲这个方法真不错,我的好哥哥你会怎么做呢。 头曼在侍女的服侍下,小口小口的抿着热牛奶,此时已经是过了巳时(9-11点),养成习惯的头曼都会在这时好好休憩一会,殊不知刚来了些许倦意,就被金帐外的吵闹声给打断了,面露不快的头曼问道:“帐外为何喧闹?” 闻声而来的侍卫回答道:“报大单于,大巫师宝力德立求见,气愤的大巫师受到亲卫阻拦,还打了亲卫。” 一听宝力德立居然还打了单于亲卫,头曼眉头一下皱了起来,低喝道:“一群废物!你们不会打回去吗!” 侍卫愕然,刚想出去执行命令,扶着额头想了想的头曼又说道:“算了,叫他进来。” “嗨。” “大单于,大单于,你可要为长生天出气啊,有人居然不敬长生天,公然在河流中洗澡,此必招来祸端啊!大战在即,怎么能容忍如此宵小惹怒天神,要是天神降罪于我大匈奴该如何是好啊。” 宝力德立人还未到,哭丧般的声音就已经传了八丈远。 听见大巫师宝力德立哭丧的声,头曼本就阴沉的脸又黑了几分,心中对李欣所做的事不免有了一丝怨气,此时去触神权的霉头,不合时宜。 头曼对萨满教不怎么感冒,毕竟作为一个独裁者肯定不喜欢和自己分权的人。 萨满教的教徒遍布全匈奴,基本上每个牧民都是虔诚的信徒,所以他不敢将萨满教过多的压制,毕竟那样的反弹在战时很敏感,这助长了萨满教咄咄逼人的态势,这一届大巫师宝力德立借着天神的名义,居然毫不收敛的肆意妄为不说,还隐隐散发出要将神权凌驾于皇权之上的苗头。 宝力德立的部族超过了六万,可战之兵有一万五千骑,这还不算他在匈奴牧民中的号召力和影响力,如果放开了让宝力德立任性施为,不出几年他就会是下一个右贤王青葛,到那时头曼想动人家都得好好想一想。 头曼心里想着,宝力德立便已经冲进了金帐,连礼都不施,直接对着头曼痛心疾首的说道:“大单于,我大匈奴居然还有如此不敬天神者,大单于作为天神最忠实的奴仆,一定要严惩冒顿,将那些胆敢下河洗澡的啫啫、屋拙两部贱民全部烧死,借此来平息天神的怒火,不然天神必将降下怒火,匈奴子民将得到死难惩罚。” 听着奴仆两个字,头曼的心里顿时泛起了怒火,不过宝力德立在匈奴部落的影响力却又让他不得不冷静下来,头曼一时间拿不出什么好办法,洗澡小事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清理卫生这么简单了,而是上升到了皇权和神权争夺匈奴政治权利的政治事件了。 带着不快头曼叫侍女搬来矮敦先让宝力德立坐,宝力德立不客气直接坐了下去,冷眼旁观的看着头曼如何答复。 头曼转身对着侍卫又吩咐道:“去将右贤王和左谷蠡王请来,再派亲卫把那个逆子给本单于绑回来。” “嗨。” 李欣正在营地里和两部牧民搞着大联欢舞会,扭着肥胖的身姿,李欣和几个匈奴姑娘眉来眼去的好不快活,你还别说虽然啫啫、屋拙两部很穷困,但细心发现下,洗干净的姑娘中还是有几个瞧起来很不错的妹子,李欣正准备把把妹,谁不知打扰好事的人来了。 一队单于亲卫风驰电掣的冲进了营地,带头亲卫是老熟人博格克,博格克骑在马上对李欣施了一个抚胸礼,大声对着李欣喊道:“大王子殿下,单于有请。” 李欣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情况,不过由不得他多想,在博格克的催促下,吩咐了一下呼楞尔乐和帖木尔继续带人联欢,便随着单于亲卫跨马出营。 单于亲卫里那个不是人精,在快到单于金帐的时候,侍卫们停了下来,带头的博格克对着李欣说道:“大王子得罪了。” 这才将李欣绑上,李欣也不反抗,理解的点了点头,这一路上李欣可是在单于亲卫身上打听了不少消息。 瞧着李欣走进金帐,一个性急的单于亲卫立马对着博格克问道:“博格克大哥,我们是不是说的有些太多了。” 博格克轻轻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太多?不,大单于恨不得我将全部事情告诉大王子呢,看着吧,大巫师宝力德立倒霉的日子不远了,真当咱们单于亲卫是好打的?等着看吧。” 说着亲卫们打马归营,而金帐中的战斗却才刚刚开始。 第二十一章 怒骂巫师争活路,孰对孰错难意料 刚进金帐就见个球状物滚了过来,李欣顿时一慌,赶紧想侧身闪躲,却不料双肩被一双肥手钳住,左右动弹不得,紧接着脸上迎来一阵雷雨。 他定睛一看,连喘气都费事的大胖子正狰狞的瞪着自己,还神神叨叨的怒斥着自己不敬鬼神,给匈奴带来灾难。 也许是胖子见面分外眼红,李欣当时就不乐意了,虽然被捆着双手,但还是发力扭开了肩上的肥猪手,厉声骂道:“你个肥胖子干什么呢?知道小爷是谁不,我爹可是大单于!看你胖的,呦呦,脸上的眼睛都快给憋没了,还留着小八字胡,来,脸伸过来,小爷我看看你的小胡子是不是假的,不用看了吧,一定就是假的,你难道是个阉人?.....” 宝力德立自打出生以来就没受过这鸟气,本就肥胖的身躯肥肉甚至都颤抖了起来,满脸通红如猴屁股,一只短而肥的手指着,嘴里气的连话都说不全了,只是一直念叨着:“你....你不得好死,你....” 李欣头一歪,笑嘻嘻的提醒道:“小爷死不死的跟你有毛关系,我看你这个大胖子脸都红成猴屁股了,八成有高血压吧,你可要注意了,这是病,得治,不然那天说不定就嗝屁喽。” “你,你敢咒我死?天神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今天就要做法,我要你死!”宝力德立颤抖着身上的肥肉,红着脸怒吼着。 李欣无语的撇了撇嘴,自从穿越过来,好久没有爽快的骂过人了,看来技术还没有退步,想起偶像星爷能把死人骂活的技术,自己只能仰望了。 李欣捆着手,戏谑的左右打量着宝力德立,口中时不时的发出啧啧声,笑道:“大胖子,你这怎么也得有个两百五十斤吧,还准备跳大神咒死小爷,我看你还是先消消肥肉吧,不然,怕是还没跳两步就嗝屁了,瘫痪了吧,想想你躺在床上的样子,唉,小爷都替床悲哀。” 说完李欣无视了宝力德立,径直走到头曼座下,先对着头曼四十五度鞠躬行礼,又向着左谷蠡王阿矢斯力和右贤王青葛点了点头,恭敬的说道:“臣冒顿拜见大单于,问两位王爷安。” 头曼轻嗯了一声,阿矢斯力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了李欣,而青葛则面无表情。 看着三位老大的反应,李欣心里也是有些突突,他不知道刚刚的闹剧究竟合不合三位老大的胃口,在来的路上,李欣发扬厚脸皮和不要脸的优秀传统,向着博格克询问了关于此次召见的原因,博格克虽然回答的很委婉,但李欣还是听出了博格克对大巫师宝力德立的敌意。 古人向来都是主辱臣死,单于亲卫们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头曼,所以帐中头曼、青葛、阿矢斯力和燕吾他都认识,不难猜到大胖子就是大巫师宝力德立,撕破脸皮和他对骂,为的就是告诉帐中其他人他的站位,在神权和皇权的较量下,他支持皇权至上并且不得不当个马前卒。 瞧着头曼不咸不淡的样子,李欣知道赌对了,如果头曼不同意,闹剧不肯能进行下去,肯定是刚开头就被打断了,现在李欣一闹,给了头曼很大的脸面和主动权,就看头曼是怎么选择了,是直接任由自己一棒子打死老师傅,还是选择不痛不痒的提点一下宝力德立。 头曼看着恭敬的李欣,喝道:“你这个逆子!还不赶紧给大巫师王宝力德立上师道歉,年纪轻轻就如此不识礼数。” 李欣马上会意,吊儿郎当的一侧身,敷衍的对着宝力德立说道:“大胖子,哦,不对,应该是宝力德立上师,上师刚刚小子多有得罪,不过上师不是我说你真的该减肥了,高血压这事可不是我信口胡说。” 宝力德立对着李欣冷哼一声,转而对着头曼阴测测说道:“大单于,啫啫、屋拙两部应该被灭族,而带头的呼楞尔乐、帖木尔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隶更应该统统烧死,至于大王子,哼哼,我想大匈奴的牧民们,可不想看见一位流淌着低贱奴婢血液的左贤王。” 李欣心里佩服宝力德立逼宫的勇气,居然敢如此的对待小心眼的头曼,等死吧。他心里对宝力德立也起了杀意,失去左贤王位没什么,反正也没想常驻匈奴,但要杀呼大爷和老铁就得问问自己同不同意了,啫啫、屋拙两部他保定了。 哼,李欣嗤笑道:“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恶人先告状啊,你说是不是啊大巫师。” 宝力德立立马跳了起来,牛气哼哼的瞪着李欣,咬牙切齿地说道:“大单于,我看大王子是中了邪证,不!肯定是中了月氏人的妖术,所以应该用活祭来平息天神的怒火,求大单于为了大匈奴的千秋霸业,忍痛将大王子交给宝力德立来处置,用他低贱的命和卑贱的血换来天神对匈奴的饶恕。” 说道最后宝力德立双手祈祷,好不虔诚。 有句话说的没错,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宝力德立已经陷入了疯狂,他要让李欣死,宝力德立能做到大巫师位子上显然不是易于之辈,他同样意识到了今天这事已经不可收拾,起因暂且不提,事情发展到如今已经变成了皇权和神权争斗,谁都退不得。 知道此事已经让头曼产生了不满,所以他就更不能示弱,因为一旦示弱就会被连根拔起,他在赌,赌头曼在战时不敢拿他怎么样。 只要度过了战时,哼哼,以萨满教在牧民之间的广泛度,他轻轻松松的就能再凑出一只三万人的铁骑,加上现有的一万五千铁骑,到时候四万五千铁骑护卫左右,民心所向谁敢动他!说不定他还能联合匈奴其它各部、东胡和月氏推翻头曼,从而将匈奴打造成一个巫师至上的国家,到时候,哼哼,宝力德立甚至都已经看到百万人臣服在脚下了。 宝力德立没有退缩,反而是强硬盯着王座上的头曼,他要逼头曼服软,将李欣交给他,从而赢得这次神权和皇权的交锋。 金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头曼阴沉,沉默在黄金王座上,青葛和阿矢斯力静静的看着杯中酒,好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看着宝力德立疯狂的逼宫,李欣从刚开始心底里的窃喜,随着头曼沉默变的不安了起来,他可是知道便宜老爹可不是什么善茬,他是为了王位什么都尽皆可抛的人。 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看着犹疑不决的头曼,李欣心中发了狠,既然你不表态我就逼你表态,小爷可不想当被你牺牲的棋子,李欣跪地朗声道:“大单于,儿臣要状告大巫师宝力德立,假借神意肆意污蔑皇族,欺骗牧民,使牧民只知大巫师而不知大单于。” 瞧着继续一副看戏样子的阿矢斯力和青葛,李欣心中来了火气,想置身事外没门,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们也拉进来,他继续痛心疾首的说道:“大单于,倘若在让大巫师宝力德立如此的蛊惑人心,那我大匈奴今后还是我挛鞮氏、呼衍氏,兰氏,须卜氏四姓贵族的大匈奴吗?” 李欣句句诛心,听的头曼、阿矢斯力和青葛三个匈奴巨头脸上纷纷色变,他们三在心底里都不免喝一句好胆,本来没有撕破脸一切都还好说,李欣添油加醋的将话挑明,一下子将事情推到不可预测的情况发展了,不喜形于色的头曼也是少见的瞪大了眼睛,这种话你能当着当事人的面说出来? 宝力德立见事情已经到了明面上也就不做遮掩,狠狠瞪了李欣一眼后,高傲的仰着头对着头曼催促道:“大单于,宝力德立和冒顿水火不容,如何决断还请大单于速决。” 宝力德立料定头曼最终会服软站到自己这边,毕竟他和大王子的价值孰高孰低一目了然,利益驱动下他相信头曼不会选错,所以他才敢火上浇油再加一把火,毕竟一方是拥有一万五千铁骑的宗教领袖,另一方只是个二百五十人长高下立判。 可宝力德立失算了,他认为的优势,对于一个君主而言却是最致命的劣势,头曼慢慢从王座上站起,冰冷的说道:“送客。” 说完话头曼缓缓闭上双眼,宝力德立惊愕的望着头曼,随后怒极反笑,大袖子一甩冲出了金帐。 李欣见此心中大喜,同时大声对着头曼喊道:“大单于,不能放走宝力德立,让我带人去追吧。” 谁知道头曼猛的睁开双眼,鹰隼一般的目光直射李欣,怒吼道:“你给我滚!” 被头曼一骂,李欣立马从兴奋中冷静了下来,得意忘形了,自己虽然赢了宝力德立,但却也犯了很多忌讳,灿灿然转身,李欣踩着小步子,一小步一小步的往金帐外走着。 瞧着李欣拖拉的样子,头曼怒极而笑,冷声道:“站住,既然你想听那本单于就让你听个够。” 李欣听话的站立在原地,一个单于亲卫匆忙的走进金帐对着头曼说道:“报大单于,大巫师宝力德立带着侍卫和信徒刚刚闯出了单于庭,回大巫师部去了。” 头曼点了点头,挥手将侍卫赶了出去,坦然说道:“既然战争不可避免,那就开战吧,阿矢斯力你的左谷蠡王部离宝力德立最近,你立刻点兵将大巫师部团团围住,这次务必一个都不能够逃掉。” 阿矢斯力点头应诺,转身走出了金帐,接着头曼对着青葛说道:“派出你的死士营,本单于要宝力德立的六万部族鸡犬不留!” “嗨。” 青葛干脆利落的应诺,起身出了金帐。 第二十二章 受王命先锋破敌 ,行伍内方知前路难 随着燕吾受命去单于庭准备,偌大的金帐之中只剩头曼和李欣,整座金帐静可闻针,李欣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加速的心跳和恐惧,这匈奴三巨头的意志一旦统一,所爆发出来的能量岂是李欣一个学生党所能想象的,还是小瞧了便宜老爹,轻飘飘两句话便决定了六万人的生死。 后背凉飕飕的李欣不敢直视头曼鹰隼般的目光。 “怎么?现在怕了。” 看着李欣怵了的样子,头曼难得露出笑容。 李欣尴尬的赔笑,但头曼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怎么也笑不出来。 头曼轻飘飘的话再一次传到了李欣耳边,说道:“既然是你惹出来的事情,那么去征讨宝力德立时,你就充当敢死营率先冲锋吧。” 李欣意识到这是头曼的底线了,如果他拒绝,那他就是下一个宝力德立了,点了点头,李欣戚戚然的转身,向着金帐门口走去。 走了一半,不甘心的李欣转过身问道:“大单于,为什么不在单于庭就将宝力德立扑杀,那样不是会省下很多事。” 头曼颇有些得意的反问道:“本单于需要一个对全匈奴人的交代,宝力德立率部叛逃,不正是最好的开战理由吗?” 还有一句头曼没说,出动这么多兵力,将士们总要犒劳,大巫师部的六万人口和财货,就是头曼送给将士们的酬劳。 闻言李欣呆呆的点了点头,终于明白他并不是事情的操控者,而是棋子,真正下棋的人一直是他以为被逼宫的头曼,沉默不语的阿矢斯力和冷眼旁观的青葛。 不管自己走进金帐如何表现,勇敢也罢,怯懦也罢,都无济于事,头曼三人都有方法将宝力德立逼反,然后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隐藏在匈奴内部的麻烦,李欣的表现出乎草原三巨头的意料,效果却不大,最多表现出来的就是李欣明智的站对了地方,为他们的行事顺利提供了条件,真正成势于无形。 李欣心中有些失落,他还是将一切想的太简单了,头曼他们要的不仅仅是宝力德立死,而是借此机会要将神权从神坛打落凡间,让神权彻彻底底成为皇权的装饰品,虽然会付出上万条生命,但头曼在所不惜,这种应变能力可真是令人色变,枭雄之姿暴露无遗。 李欣后悔了,作为参与者自己是没事了,但想想上万人因他而死,他第一次质疑了自己。 明知事不可为,站在金帐门口,李欣还是不死心的转身问道:“大单于,把宝力德立部族里的妇孺幼子都赐给儿臣可以吗?” 头曼背着手淡淡哼道:“哼,妇人之仁,妇孺是参加这次平叛将士们的战利品,而那些高过车轮的孩子,都是宝力德立叛逃匈奴的陪葬品,你想要得到战利品,就自己去战场上拿吧。” 李欣走了,带着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的心情,他像是个被抽空了精气神的幽鬼般,茫茫然走着。 回到啫啫、屋拙两部营地,李欣还没有完全缓过劲来。 看到李欣回来,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小孩子总是跑的最快,庆格尔泰乖顺的为他牵起了马。 随着走向部族,看着孩子们干净的笑容和牧民们由衷的感谢,这一刻李欣下定了决心,他要为做下的事情赎罪,他要抢下战利品。 李欣变了,他不在逃避而是直面前行道路上的困苦,看着围过来的呼楞尔乐、帖木尔和两部牧民,李欣苦笑着说道:“战争来了。” 迎过来的啫啫、屋拙两部和手下们都停下脚步,李欣看着他们有些慌乱,大体上还是好的,最起码没有人现在就准备逃跑,李欣有些欣慰,他们信任着自己。 最先反应过来的车寻,跑过来急切的问道:“和谁开战?是大秦吗?” 李欣摇了摇头,自带轻松的说道:“不是大秦,是大巫师宝力德立,他叛族而逃了,大单于要我们去镇压他的部族。” 一旁的呼楞尔乐不乐意的说道:“宝力德立的部族,离最近的是左谷蠡王部,为什么要调我们前去平叛?” 李欣无良的耸了耸肩,说道:“没办法,大单于将我们分到了敢死营,而且还是先锋。” 呼楞尔乐当场气结,而帖木尔则是跃跃欲试。 车寻一听不是和大秦开战也是没了意思,啫啫、屋拙两部的牧民们,不,应该是李欣的两百五十名骑兵则是作轻松状,他们并不抗拒战争,毕竟战争会带来死亡,但同样也会带来意想不到的财富,对于这些穷的就剩命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去做的。 瞧着众人跃跃欲试的表现,李欣知道这场战争可能连战前动员都不必做了,这不禁让想晒文采的李欣有些失落,最不济也要学着李云龙来一句“狭路相逢勇者胜。” 可惜机会胎死腹中,李欣暗骂这帮战争狂。 心中暗骂不假,但更多的是第一次上战场而感到的莫名兴奋,李欣吩咐道:“此次啫啫、屋拙两部尽出两百五十骑,分成两队,每队一百二十五人,百夫长由两部族长赛罕和阿古达木各自担任,为了让你们能更好的指挥军队,本王子在给你们两人各派一个助手,呼楞尔乐、帖木尔你们两个去。” “嗨。” 李欣的人员安排并没有什么阻力,就连两部族长赛罕和阿古达木都觉得这个人事安排很不错,大王子还是没有亏待我啫啫、屋拙两部,这更加坚定了他们的追随之心。 呼楞尔乐、帖木尔自然没什么意见,就是车寻看李欣的眼神有些玩味,李欣这手安排潜移默化,瞒过了所有人,但却没有瞒过他。 这次人员安排算是照顾了李欣刚收复的啫啫、屋拙两部人心,现在赛罕和阿古达木两人在部族中还是有很大的影响力,不过将呼楞尔乐、帖木尔两颗钉子嵌入后就不一定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赛罕和阿古达木两人听话还好,如果一旦有了什么心思,那么呼楞尔乐、帖木尔就会毫无阻力的取而代之。 就在车寻揣测和赞叹李欣的用人时,李欣的话又传到了他的耳中:“车寻你来控军。” 呼楞尔乐听后刚想出来阻止,却被李欣用手压了下去,车寻先是惊讶,然后心里不禁对李欣的大胆用人点了一个赞,纵观李欣现在的人马,除了自己没有一个人更适合那个位子。 在车寻看来,李欣自然不可能亲自统军,毕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单是统军,作战时还是有不少的风险,呼楞尔乐垂垂老矣虽然够忠心,但能力却是有限,帖木尔还小,说不定在培养个几年还不错,至于赛罕和阿古达木,估计李欣此时还信不过他们。 李欣玩味的看着车寻,等待着他的回答,车寻也是当仁不让,朗声道:“嗨。” 呼,李欣心中松了一口气,他还想着车寻如果不答应时要怎么办,现在看来那些想法都是多余的,紧接着李欣又说道:“此次出征车寻作为主将,见他如见我,生杀大权,本王子给你。” “嗨。” 车寻对着李欣作揖还礼心中感激,有了李欣这句话,他行事起来会好很多,就这样李欣的人事安排,在所有人都满意的情况下完成了。 车寻很快进入了角色,他站在李欣的左手边对着所有人朗声道:“各位现在是未时(13-15点),我军半个时辰后整装出发,赛罕百夫长率领的百人队为左军,阿古达木百夫长率领的百人队为右军,都去准备吧,过时不到者斩。” 车寻的话现在变成了军令,啫啫、屋拙两部所有的人都动了起来,牵马的牵马,找武器的找武器,热热闹闹忙的不亦说乎。 李欣满意的看着车寻指挥着,到底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干起事来就是不一样,不过随着李欣瞧见骑兵们的军事准备时,李欣和车寻的脸却是越来越黑了起来。 啫啫、屋拙两部营地一下子乱哄哄了起来,有的牧民们甚至边干活边唱起了歌一副悠然自得,这那里是准备去打仗,简直是热热闹闹的去赶集嘛,更离谱的还在后面,李欣算是感觉来一把什么叫做回到远古时代,他手下骑士们有把青铜剑都是算好的,更多的人还拿着兽骨作成的骨制品武器,骨矛、骨戈.... 李欣不忍直视,这样的军队连后世小混混的装备都比不过,人家好歹还有一把砍刀。 弓箭还好,虽说不是什么强弓,和秦军装备的劲弩当然是比不了,但好歹看起来不错。 不过当李欣看见手下所配备的羽箭时又惊了个呆,箭头居然是用骨头磨制而成的,李欣当时就晕了,这样的武器能杀人吗?这不是送上门去给人杀吗? 叫过来赛罕和阿古达木一问,两人没有任何不好意思,而是坦然说道匈奴人自古打仗便如此,武器全凭缴获,什么铁器想都要不要想,有把青铜作成的武器做梦都得笑醒了,而且啫啫、屋拙两部本就是弱部,所以有近八成装备是骨制武器。 这还是军队吗?李欣心中悲哀的大喊道,一旁的车寻也是惊艳了一把,他更加坚定了大秦必胜的信心,不过现在他却用手抓住了准备逃跑的李欣。 李欣那还能不知道车寻现在想撂挑子的想法,他都有了想法更何况车寻,李欣很不要脸,摆动丰满的身躯,转身上马,打马离开了营地,待走远了,才传来悠然的声音:“车寻这里交给你了,我去其它部族转转。” 车寻看着一下子矫捷了许多的胖身影,恨的牙根痒痒,气呼呼的一甩手,无奈的向着营地里面走去,而赛罕和阿古达木则还是一脸的茫然,仗不就是这么打的吗? 第二十三章 虚实间你争我夺,转圜中精明万分 李欣无耻的跑了,并且将烂摊子丢给了车寻,但良心尚存的他还是准备去左谷蠡王部打打秋风,好歹先跟阿矢斯力了解一下,包围宝力德立部族是什么情况了。 一走近左谷蠡王部大帐,李欣就听着阿矢斯力怒吼:“都是一帮废物!拖出去砍了,还有你们,滚!统统滚出去!” 随后后李欣的老熟人巴根就耷拉着脑袋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护卫,拖着大声喊饶命的强壮武士,站在门口的李欣好奇,瞅了一眼这个倒霉蛋,瞧穿着来看还是个贵族。 紧随巴根身后鱼贯而出的都是左谷蠡王部贵族,也是一个个低着头,巴根对着李欣点了点头算是给打了个招呼,其余人则直接无视了李欣,径直的走了出去。 李欣小眼睛转着,数着肚子里的小九九,本来还想着怎么忽悠阿矢斯力给点武器装备什么的,瞧着这架势乖乖,阿矢斯力在匈奴不是一项以儒雅着称的嘛,怎么也暴怒杀起人来了。 进帐后阿矢斯力看着李欣不是很热情,连客套话都省了,直接问道:“大王子不在啫啫、屋拙两部整军备战,怎么有空来本王帐下转悠?” 学精了的李欣可不准备直接表明来意,而是不客气的拿起矮桌上的酒杯咂了一口,才答非所问的说道:“王叔,你为何生这么大气啊?嗯,到底是左谷蠡王,这酒水的味道都是比我那个穷酸地方强太多。” 阿矢斯力盯着李欣自来熟的样子,故作轻松的笑着说道:“没什么,就是手下人办事不利而已,不过大王子来本王帐下,显然不是为了讨一杯水酒来的这么简单吧,大王子想要酒水,王叔还是能送大王子几瓮酒的,如果是其他什么东西的话,只怕左谷蠡王部力有不歹啊。” 李欣暗骂一句老狐狸,还没开口就把路给堵了,我要是喝酒能来你左谷蠡王部,小爷喝白开水就好。 闲时李欣可没少向呼大爷打听匈奴人里的有钱人和美女,匈奴财富八成集中在单于庭、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和大巫师六个部族里,作为左谷蠡王部的王爷,全匈奴的财富至少八分之一掌握在阿矢斯力手上,你还哭穷? 仇富归仇富,李欣还是得陪着笑脸,毕竟有求于人,厚脸皮和不要脸才是王道,李欣举着纯金酒杯敬了阿矢斯力一杯,谁料阿矢斯力不领情,气呼呼的从李欣手里将自己的酒杯夺了回来,还白了一眼李欣,怪声道:“大王子有事还是明说吧,本王还有大单于交代下来的事情没办呢。” 眉毛一挑,李欣心中骂道老小子居然给小爷下逐客令,还拿便宜老爹来压我,心中鄙夷之,说道:“王叔,我是想和你做一笔只赚不赔的生意,不过看你的样子甚是不愿,那就打扰了,冒顿走了。” 说着李欣起身准备走出王帐,按计划此时阿矢斯力不是应该将自己叫住,然后陪笑着将自己请回去,稍微再解释一下怠慢之事,最后李欣再推辞一下,晾他一会,顺水推舟谈成生意。 可李欣都走到阿矢斯力银帐的门口,一只脚都踏出了大门,也没见阿矢斯力出声叫住他,李欣心里大骂后世电视剧剧情骗人,更是大骂阿矢斯力老狐狸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权衡利弊下,李欣又乖乖回到阿矢斯力面前,看着阿矢斯力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李欣很想帮他捶一捶脸,盯着阿矢斯力的双眼,李欣直言道:“左谷蠡王既然如此,那就直说吧。” 阿矢斯力见占了上风,将身体稍微向后依靠在靠背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着,戏谑的望着眼前的冒顿会开出个什么条件来打动他。右手一抬示意李欣继续。 李欣不要脸的又忍了,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左谷蠡王部到现在还没有将宝力德立的六万部族包围吧。” 阿矢斯力毫不在意的答道:“不错,是这个情况。” 话锋一转,阿矢斯力又懒洋洋的提醒道:“知道你眼尖,但冒顿你别忘了,这些只是你看见了巴根和本王刚刚发怒杀人的推断罢了,这可不是什么筹码。” 李欣自顾自的说道:“就左谷蠡王部常年对东胡的征伐来看,左谷蠡王部和他们的统帅可不是什么庸才,反而可以说是我大匈奴的精兵悍将,跟本王子手底下那连武器都发不全的人相比,自然不能同日而语,但连本王子那二百五十号人都已经集合完毕,强于我部百倍的左谷蠡王部却迟迟没有进军,本王子大胆猜想这并不是左谷蠡王不想执行大单于的命令,而是部族畏惧天神,不愿意出战吧,又或者说是一听要去打大巫师宝力德立,左谷蠡王部的战士们都畏惧鬼神,不敢迎战,战士他们在怕!怕一旦攻打宝力德立会引来天神的责罚对吗?我的左谷蠡王王叔。” 这一次李欣的话阿矢斯力并没有打断,李欣再一次打蛇上棍,拿起阿矢斯力矮案上的酒壶喝了一口,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本王子的建议就是我帮你消除宝力德立在将士们心中的影响,或者直接战胜宝力德立,而作为条件,本王子要宝力德立部族里的那六万妇孺老人,其余财物一物不取,如何我的王叔?” “什么法子?” 李欣笑着摇了摇头道:“王叔这可是个秘密,说出来便不灵了。” 阿矢斯力不可置否,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陷入了思考中,李欣也不打断,他自然希望阿矢斯力同意,毕竟他的计划需要这种强有力的人物来支持。 想了一圈阿矢斯力并没有察觉出不对,做成了大赚一把,就算做不成也没什么,只赚不赔的事情答应李欣未尝不可,阿矢斯力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笑呵呵对着李欣说道:“这样做我部要承担来自单于庭的很大风险,宝力德立六万部族里的女人也要交给本王,成我们继续,不成就各自忙各自的事吧,我的大侄子。” 看着贪得无厌的老狐狸,李欣真恨不得直接咬死他,坐地起价玩的溜,咬牙说道:“成。” 阿矢斯力大喜,说道:“来大侄子,为我们的首次合作,喝一杯。” 见事情谈妥,李欣早就不想看阿矢斯力这张欠揍的老脸,笑道:“王叔现在已经是未时(13-15点)了,就算离宝力德立最远的右贤王部和单于庭部再有半个时辰也都能赶过来了,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我想王叔不会高尚到自己种了桃树,让别人摘桃子吧。” 阿矢斯力碰了个小钉子,但他不在意,起身饮了杯中酒,就和李欣走出了王帐。 左谷蠡王王帐外,草原上三万匈奴骑兵早已经准备就绪,他们静静等待着开拔的命令,阿矢斯力和李欣走了出来,看着面前威武的匈奴骑兵,阿矢斯力自豪的笑道:“冒顿,见本王骑兵可雄壮否?” “雄壮。” 李欣第一次见这么多人马聚集在一起,心里震撼是有的,作为一个男人说不羡慕那是假的,看着阿矢斯力如指臂使驱动三万大军,李欣对老狐狸的印象又贴上了一个善战的标签,看来能混到这个地位,没个两把刷子说出去谁信啊。 待安排好了出征事宜,阿矢斯力才打马和李欣并肩而行,自夸的说道:“冒顿,我们不用着急,轻骑刚传来消息,宝力德立并没有举部北逃的意思,只是加强了营地周围的戒备,本王的五千骑兵,一个时辰前就接到命令,绕道去断宝力德立的后路了,宝力德立待宰的羔羊尔,不必着急。” 李欣心中惊讶,一个时辰前?那不是和他到银帐的时间一样,这个老狐狸真是深藏不露啊,告诉我这些还不是在秀肌肉,咋呼谁呢。 享受着李欣惊讶的目光,阿矢斯力笑道:“大侄子还有一个好消息,单于庭和右贤王派出的骑兵,没有一个半时辰或者两个时辰是赶不到大巫师部的,冒顿此事可真是任尔施为了。” 李欣一听心又凉了半截,心中暗暗叫苦,虽然好奇老狐狸是怎么让两部人马晚来的,但接下来两个时辰内,就要一直处在这个老狐狸的淫威下了。 李欣意识到了阿矢斯力这个老狐狸的后手,两个时辰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一旦李欣计划失败,阿矢斯力还有时间做转圜,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看来这个古人也懂嘛。 骑在马上和阿矢斯力有一句没一句都聊着,李欣觉得自己这不是在去战场,而是在去赴宴一样,除了个别需要偷袭的时候,匈奴人进军是不禁止说话的。 匈奴军人的管束很松,因为在李欣的面前,一个匈奴百夫长还兴冲冲的追了只兔子,追了两里地,惹来一阵哄笑,而和众人笑成一片的阿矢斯力也没有阻止或者责罚百夫长。 随着左谷蠡王部的军队前行,李欣一路上长了不少见识,李欣没有当过兵,所以对关于军队的一切都保持着好奇,但当他看到远处赶来的一坨人时,李欣就笑不起来了。 第二十四章 临阵前辛苦磨枪,大巫出万人朝拜 来的人是车寻,带来的自然是李欣手底下虎虎生风的两百五十号人马,和行军大体整齐的左谷蠡王部相比,李欣人马的行军简直就是渣。 左谷蠡王部骑兵行进间五人五马并肩,按每个百人队为界,排着长龙般的行军队伍,每名骑兵前后两马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五拳,这显示出了骑兵控马的极高水准。 轻骑兵撒开三里地进行预警和探路,一旦遇袭,这三里地足以让左谷蠡王部的其他骑兵,在贵族军官的指挥下进行防御或者出击,又或者撤退。 反观李欣的手下人少就不说了,行进间毫无章法可循,群聚在一起知道的是军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马匪呢,预警的轻骑兵不好意思没有,两军相比高下立判。 随着自己的人马越来越近,李欣都觉得脸上臊得慌,看着满脸阴沉的车寻,李欣用屁股想也知道是手下人出了状况,必然是嫌车寻是个秦人俘虏不好好配合,估计九成还是老顽固呼大爷鼓动,赛罕和阿古达木附和,真是好大的狗胆! 不然以李欣向抓车寻回来的轻骑兵打听来看,以车寻率一队之兵,打残打死匈奴骑兵不下三队之数的战绩,怎么也不可能带出这样的兵。 春秋战国经过了几百年的征战,兵家实力可不是吹出来的,实打实打出来的,抛开武器好坏不说,车寻纵使再不济也不可能带出这样的军容。 连李欣小白都知道,人少了你一坨人不会有人说什么,但二百五十号人,你团聚在一起,就不怕发生个踩踏事件? 李欣都不敢往下想了,要是在行军途中发生个踩踏事件,送了命,天,纵使他脸皮再厚也挡不住啊,李欣已经准被用鞭子抽人了。 和李欣并肩的阿矢斯力却还不忘笑呵呵的打趣道:“大王子的人马果然非同凡响啊,嗯,像什么来着,哎,人老了就是记性不太好,哦,对了,记起来了,像草原上的蝗灾,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啊,劲旅,劲旅。哈哈哈…” 听的李欣脸都黑了,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仇人就在眼前而你却无可奈何。 李欣打马上前,对着阿矢斯力说道:“王叔,我们阵前再见,本王子先去收拾收拾这些兔崽子。” 说着李欣打马而去,阿矢斯力眯着眼睛,望着李欣渐远的背影不禁叹道:“还嫰呢,路还长着呢哟。” 两部骑兵行军差了些,但对李欣确是热情似火,看着李欣来每个人都是热情的上前打着招呼。 可现在李欣正在气头上,那里还管这些,用鞭子制止了上来堆笑脸问安的呼楞尔乐、赛罕和阿古达木,然后大声的喊道:“除了车寻,所有人都给本王子下马。” 三人先是相互瞅了一眼,不难猜出大王子在气头上,呼楞尔乐还望了车寻一眼,心里暗道:“不对啊,这个秦人俘虏和我们一直在一起啊。” 李欣再一次高声喝道:“还不快点!嗯?要造反啊!” 呼楞尔乐是李欣的死忠,不管说什么都是无条件执行,由他带头下马,赛罕和阿古达木紧随其后下了马,其余的匈奴骑兵也都纷纷下了马。 望着眼前稀稀拉拉下马的骑兵,李欣心中的火气不免又蹭蹭往上烧,他用鞭子指着呼楞尔乐三人的鼻尖,怒不可遏的问道:“本王子走时给你们是怎么说的,而你们,啊,一个个又是怎么做的,说!一个个的说!今天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本王子就帮你们松松筋骨,哼,说。” 呼楞尔乐三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先开口,李欣最后用鞭子指了指呼楞尔乐道:“呼大爷你先说。” 呼楞尔乐是个直爽人,丝毫没发现这是李欣在给他机会辩驳,毕竟是第一个跟着李欣的人,忠心自然不用说,拍拍胸脯说道:“大王子,我大匈奴这么多强壮的汉子,为什么要听一个南蛮俘虏的话,我们不服。” 看呼楞尔乐带头,赛罕和阿古达木跟在后头,也是跳了起来大声喊着:“对,我们不服。” 阴沉着脸,李欣本来存心想放这三个人一马,谁料他们自己作死。 既然如此李欣也来了脾气,想起以前将刺头训服帖的教官,李欣嘴角勾起了一个邪恶的小弧度,大声道:“既然你们马骑不好,那么就不要骑了,全军骑军改步兵,帖木尔去赶马,其余人跟在我的马后跑,本王子今天就教给你们第一条军规,‘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来,都给本王子跑。” 说着李欣厚颜上马,用鞭子驱赶着手下们分好队,排好队形,随后开始了骑军改步兵的伟大事业。 李欣看着依旧散漫的队伍,大声喝道:“掉队的没有晚饭,全队少人整队连坐,本王子倒是想看看,今天你们给本王子能省下多少牛羊和粮食。跑的好,就加餐。” 显然李欣的话起了作用,由两百五十人组成的队伍,在草原上慢慢蠕动,远瞧还是很难看,但毕竟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车寻打马来到李欣身边很是羞愧,李欣将人交给了他,可他没有带好。 李欣报以车寻一个放心的微笑,打趣道:“车寻你不用多说,本王子知道你作为外乡人的难处,但这次本王子惩罚了呼楞尔乐他们,下次你这个指挥不利的罪名也是跑不掉的,你要小心喽。” 说完李欣打马上前,继续挥着鞭子,去纠正两队稀稀拉拉的手下,车寻本以为李欣在不济,也会发发脾气训自己一顿,然后拨了自己的职务,没想到李欣如此开明,车寻打心眼里准备交李欣这个朋友了。 骑在马上李欣突然感到,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将胡萝卜加大棒玩的这么熟练了,也不知道这个改变是好是坏,摇了摇脑袋,李欣抛开杂念,专心的开始了训人计划,以前都是被训,现在角色互换,李欣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了。 “呼大爷你的摆臂呢?” “赛罕跑快点,你看看人家小青年,跑的都比你快。” “阿古达木你这个夯货,你看着点啊。” ....... 人一旦用心去做一件事情时就会发现时间过得飞快,李欣感觉还没有训爽人,左谷蠡王阿矢斯力就派人来告诉他,大巫师宝力德立的部族营地到了,让他准备好破敌之策。 将人马交给车寻继续训练,并告诉他们不需要加快速度,慢慢赶来就好。 李欣对手下战斗力报怀疑的态度,所以与其去打一场没有把握的战争损兵折将,还不如直接放弃就好。 李欣自己则是轻装上阵,打马向着左谷蠡王阿矢斯力所在的地方赶去了。 此时阿矢斯力已经在宝力德立部族的营地门口布好了阵,阿矢斯力骑马立于阵前,细细观察着宝力德立部族的营地防御。 李欣赶来恰好遇上大巫师宝力德立出营施法,只见一个四方形的柏木台被奴隶们抬了出来,柏木台长宽各二十米,上面铺着羊毛织成的华贵毛毯,柏木台每隔一米就有一个奴隶抬着,而柏木台的中心位置放着一个人,因为距离过远的缘故,李欣看不清那人是男是女。 打马与阿矢斯力并肩,李欣问道:“王叔,宝力德立这是?” 阿矢斯力面无表情的说道:“血祭,将美丽的处女献给长生天,从而得到神的眷顾,使匈奴勇士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本就对宝力德立印象不佳的李欣此刻对这个人起了杀心,残忍的人祭早该消失了,就让我来帮你一把李欣心中暗道。 脑袋里思考着搅局策,李欣静下心来,观察起来宝力德立的营地防御。 真不知道宝力德立究竟是自信还是自大,营地四周只是单纯用来拉帐篷的牛车和简单的木栅栏围住,他的一万五千部族士兵并没有集中在一起,而是散布在营地四周警戒,这不是给了阿矢斯力这个老狐狸各个击破的机会吗? 营地不是毛毡就是木头,难道这个胖子不知道火攻之说,离这里最近的河水也在两里地开外,而且还被阿矢斯力早早给占了,这个死胖子到底是怎么混到今天这个位置的,难道他和自己一样没打过仗。 李欣是个好奇宝宝,心中有无限个问题想问问大胖子宝力德立,他的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不过很快李欣就发现他错了,当宝力德立穿着巫师袍,被信徒簇拥着出现在营地门口时,一切形势都变了,宝力德立的部众们一下子精神抖擞,面红耳赤的高喊着宝力德立的名字,有些奴隶看见宝力德立,甚至双眼通红的哭倒在地。 李欣顿时震了一个呆,这是什么情况,现在他绝对相信宝力德立手下的人能一个打两个,甚至是为他拼命。 李欣是个无神论者,对眼前的一切很难理解。 最先起反应的是宝力德立周边部族,当宝力德立站在高高的柏木台上双手举天时,李欣发现不管是宝力德立的部族,还是左谷蠡王部的战士们,此刻都是一脸虔诚望着高高在上的宝力德立。 慢慢的,宝力德立的部族开始跪倒一片,而且还都是五体投地的大礼。 左谷蠡王部的战士也开始有了喧哗之声,随后有一个骑兵直接下了马,同样五体投地的拜倒在了宝力德立的柏木台方向,有了带头的,其余左谷蠡王部骑兵们也都纷纷下马,五体投地的向着宝力德立所在柏木台方向,开始了虔诚的祷告。 望着这一切阿矢斯力苦笑道:“大王子,现在知道为什么宝力德立会是我匈奴的大患了吧,如此情形叫本王如何能战,哎。” 李欣被眼前的情形深深震撼,他意识到宝力德立的力量是多麽可怕,这可真是万人朝拜牧民归心呐,不,应该是近五万人的朝拜啊,看着安详接受着崇拜的宝力德立,李欣的心中不免有了一丝羡慕。 偌大的个草原,只有阿矢斯力和李欣依旧骑在马上,其余所有人都五体投地,拜倒在宝力德立的皮靴之下。 宝力德立傲然环顾间,发现了鹤立鸡群的阿矢斯力和李欣,他嘲讽似得对着两人笑着,阿矢斯力和李欣虽然隔得远,但也不难想到此时宝力德立脸上得意的样子。 阿矢斯力吐了一口唾沫,再一次苦笑道:“为之奈何,为之奈何啊?” 第二十五章 下套巫师跳大神,回首间知识无价 看着洋洋得意的宝力德立,作为一个心眼很小的人来说,李欣自然不会忍下这口闷气,转头看着阿矢斯力问道:“不知道王叔将我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阿矢斯力点了点头,李欣少见的自信一笑,说道:“王叔勿慌,且看本王子前去破贼。” 在阿矢斯力满是疑惑的目光中,李欣打马上前,自信的走上了人生第一个舞台。 李欣的举动不大,确让所有人瞧了个清清楚楚,因为全场站着的人就三个,这还不是秃子的头发数着数呢嘛。 李欣走到离宝力德立还有两百步的时候停了下来,如果问为什么选择两百步的这个距离,李欣可是很有研究的,因为匈奴最好的弓,能射一百五十步远,而两百步远的骑兵加速过来,那段时间足够李欣从容返回阿矢斯力的军阵了。 如果说前面的理由占八成,最后两层才是两百步的距离,靠喊话还是可以让人勉强听到,属于极限距离,李欣相信只要对面有人听见就好,总会传到宝力德立的耳朵里。 李欣调整呼吸,凭借着强大的肺活量大喝一声,吼道:“我是大王子冒顿,大巫师可敢上前回话?” 宝力德立一瞧是李欣,立马在柏木台上跳了起来,伸手抓过来一个骑兵千夫长,愤恨的指着李欣,狠狠说道:“快!把他给本巫师抓回来,本巫师要亲自将他抽筋扒皮,快,别让他给跑了。” 被提着的千夫长望了一眼,苦着脸说道:“大王子在两百步外,等我们骑兵冲过去,大王子早就跑了,时间上来不及啊大巫师。” 宝力德立一听,气愤的将千夫长推到在地,骂道:“废物!” 又抓过来了一名部族神箭手瞪着眼睛说道:“给本巫师射死他,快。” 神箭手同样是为难的说道:“大巫师射不到啊,大王子在两百步开外,而小人的弓箭射程才一百步。” 宝力德立顿时气结,颓然的推开神箭手,显然宝力德立经过自己这么一闹冷静了下来,他意识到了失态。 装模作样的整了整巫师袍,宝力德立大步向着李欣走去,这并不是宝力德立听李欣的话服软了,而是他不得不为,因为十万只眼睛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不能在李欣面前跌了分,不去会打击己方士气。 宝力德立的侍卫们正想跟上,便被他喝止了,冒顿都敢单人赴会,他宝力德立自然也要拿出诚意和勇气来,也不知是谁,刚刚还喊着要将冒顿抓过来射死呢。 好在宝力德立知道自己的斤两,在和李欣相距百步时停了下来,看着走了一百多步就气喘吁吁的宝力德立,李欣调笑道:“大巫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呼哧呼哧大口喘着气的宝力德立,瞬时就又是来了火气,睁眼说瞎话,抽动脸上的肥肉宝力德立哼道:“冒顿小儿,你的面皮可真是让宝力德立汗颜啊,先是不敬长生天在上,以王子高位逼迫属下部族强行入河水洗澡,你们身上的污垢早已玷污了天神最美丽的女儿,然后你向着大单于进谗言,想出兵灭掉大匈奴最神圣的大巫师部,实在是罪不可恕,你还有何脸面在此叫嚣。” 说着宝力德立用手一指对面的阿矢斯力,喝道:“阿矢斯力,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回来吧,长生天会原谅你的所有罪行,只要你回到长生天的怀抱,过往之事都可既往不咎。” 宝力德立的话铿锵有力,听他这么一说,李欣已经被定为十恶不赦的叛徒,被推到了所有信教士兵的对立面,李欣甚至感受到了信教徒们凶狠的杀意,暗暗心惊的同时李欣也不忘腹诽,他什么时候玷污天神的女儿了,他还是个处男好不好。 意识到再让宝力德立说下去,说不定左谷蠡王部的士兵们可能就会临阵倒戈,李欣连忙打断了宝力德立还要说下去的趋势,笑着问道:“大巫师可是代表着长生天的意志,来劝降左谷蠡王部?” 宝力德立傲然道:“不错,本巫师代表的就是长生天至高无上的意志。” 见宝力德立上钩,李欣轻轻一笑顺着说道:“可是大巫师很不巧啊,本王子昨晚同样得到了长生天托梦,说是有一个厚颜无耻之人,居然大逆不道的假冒长生天使者妖言惑众,天神他老人家很忙,所以就拜托本王子来制裁他,大巫师你说怎么办呢?” 一听这话,顿时宝力德立脸上的表情就精彩了,先是像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得哈哈大笑,随后朗声道:“就凭你?冒顿小儿,本来你冒犯长生天是被绞死的,可是你冒充神使可是会被下油锅活活烹死的。” 李欣从和宝力德立开始说话时就故意加重了语气,放大了音量,几乎是用吼在说话,为的就是让更多的人知道内容,这样才能逼的宝力德立不能退缩。 李欣运气太好,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他还想着怎么提议用油锅时,反倒是宝力德立率先提了出来,李欣抓住机会急忙说道:“好,既然本王子是神使,而大巫师也是神使,那么咱们之中肯定有一个是冒充长生天神使的人喽。” 宝力德立不可置否,看着李欣的眼神显然是在说不就是你,答道:“不错。” 李欣打蛇上棍继续说道:“那么不如大巫师和本王子比试一番可好?瞧瞧谁是真正的神使可好。” 宝力德立小眼睛转眼一想,问道:“你想比什么?” “既然大巫师同意,那不如就比试下油锅可好?你我二部各出一个油锅烧得滚烫,然后为了公平起见,我们互相下对方的油锅可好?” 一听下油锅宝力德立心里一惊,他有些看不透冒顿了,这个小子想干什么,寻死吗? 可李欣不依不饶,大声说道:“怎么样?大巫师不会是不敢比了吧,莫不是宝力德立你的大巫师之位是诓骗来的?大巫师难道是在欺骗我匈奴人吗?” 李欣句句诛心,低喝的声音早就将比试的消息传了出去,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激将法,但宝力德立必接不可,他已经骑虎难下,这是阳谋。 宝力德立沉着脸,明知是计但不得不跳,想了半天,在对阵的两个阵营之间出现了不和谐的喧哗声,宝力德立知道是时候决定了,不然他在牧民眼中就变成了骗子,他的威信就会深受打击,他的一切也将如泡沫般不复存在。 小眼睛一转,宝力德立猜到李欣这是在诈自己胆小不敢应战,心中以为猜透了李欣的计策,而发出得意的暗笑,阴测测的说道:“大王子既然决定挑战本巫师,本巫师应了,想比试下油锅,本巫师也应了,但这先后的顺序嘛,可就得听本巫师的了,如何?” 李欣干脆的答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好,既然大王子如此仗义,那我宝力德立也不能以大欺小,就让大王子先下油锅吧。” 宝力德立盯着李欣逐字逐句的说道,想看看他反其道而行之,会不会让李欣大跌眼镜,但显然他多此一举了。 眼见李欣不虚,宝力德立又想了想李欣所说的比试规则,思来想去也没什么破绽,只有一条看似为了公平起见的互入油锅,可能会被人做些手脚,李欣不可能这么好心,对,他不可能这么好心。 不放心的宝力德立硬气道:“互换油锅就不必了,麻烦!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们油锅里见吧。” 李欣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互换油锅本来就是打消宝力德立疑心的方法,既然他嫌麻烦就在好不过了。 随着两部人马将直径为一米,高为一米五的大鼎抬了出来,一时间大王子冒顿挑战大巫师宝力德立的消息,在口口相传间已经让双方的五万人马都知道了,身处军旅之间发声探讨肯定是不行,但却无法阻止十万只眼睛期盼的望向两口大鼎。 李欣拉着宝力德立在两口大鼎间来回的观看,奴隶们生火架鼎忙的不可开交,宝力德立不厌其烦的甩开李欣,自顾自的禅坐休息去了,而一项懒散的李欣此时却爆发出了强大的好奇心,左看看右瞧瞧玩的不亦说乎。 宝力德立看李欣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心里不禁泛起了波澜,不过自信却在心底告诉他,这只是李欣在自欺欺人,装样子呢,一会一下油锅时,冒顿肯定会跪倒在自己的面前求饶,敢诈我宝力德立,哼哼。 两人的比试自然需要些见证人,对阵双方各自默契的派出了两个人观战,左谷蠡王部来的是阿矢斯力和巴根,而宝力德立部则是派出了一名万夫长和一名千夫长。 油锅在柴火的噼啪燃烧下,翻出了滚滚油花,一旁打坐的宝力德立带着微笑,善意的提醒道:“大王子油锅可是滚了,请吧。” 李欣不回嘴,径直走到了让左谷蠡王部奴隶准备好的油锅周围,平心静气的先来了一套广播体操,李欣一项觉得做事就要做全套,然后学着电视上看过的机械舞,围着大鼎就跳了起来,虽然只是故弄玄虚,但抽搐一样的舞姿确实唬住了不少人。 跳舞期间,李欣还不忘瞥一眼不远处禅坐的宝力德立,好像在挑衅的说道:“看看,不只是你会跳大神。” 宝力德立则是大度的原谅了李欣,因为他料定李欣是在装模作样,一会肯定会跪下求他饶恕的。 万众瞩目下李欣站到了滚滚油鼎旁搭建的高台上,他已经感觉到了大鼎下柴火噼啪燃烧传来的滚滚热浪,心里也不免犯嘀咕,李欣很虚,谁知道化学书上写的课堂小故事靠不靠谱啊,做和知道是两码事,不过此刻李欣没了退路,富贵险中求。 下定决心李欣大喝一声就跳进了油锅,看着李欣往油锅里一跳,围观的人都目瞪口呆,惊呼声不断,阿矢斯力和巴根,大巫师部的万夫长和千夫长赶紧冲向油鼎。 当看见李欣不负所望的在油鼎中开心洗澡时,宝力德立瞪大了双眼呢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此时油锅中的李欣更是激动的流下了泪水,自己把自己吓得半死,他心中大赞:“知识就是力量啊!” 在转头看着围观过来的人,不论是老奸巨猾的阿矢斯力、巴根,还是原本宝力德立部族的万夫长、千夫长,尽皆拜倒在了油鼎之下,李欣望了望天上初露的星空,感叹道:“还是读书好啊。” 第二十六章 爱恨兴亡转瞬间,轻铃似是佳人来 眼见唬人的目的已经达到,李欣可不想在滚油大鼎里多待片刻,带着油花就连忙爬了出来。 本来静心禅坐的宝力德立,做疯癫状推开众人跑了过来,口中还呢喃着:“这不是真的,都是假的,骗人的。” 知道众人还存在这疑虑,李欣大度的一指油鼎,对着众人笑道:“不信的可以去油锅看看嘛,实在不信的也可以亲自试试,本王子可不会阻拦的呦。” 李欣话还没说完,宝力德立就率先冲了过去,还大胆的伸手进油锅里想试了一试,圆乎乎的手指一接触到大鼎里的油面,就被滚烫的热油烫伤,只听见宝力德立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左手握着右手指倒地不起。 这要是放在以前争相去扶宝力德立的人肯定不少,可惜这次却无一人,就连大巫师部的万夫长和千夫长也是裹步不前,他们望向李欣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而转头看向倒在地上的宝力德立眼中则充满了疑惑。 李欣当然很自信,他可是记得很清楚油锅洗澡的小窍门,锅越大,油醋越多,效果越好,为了防止醋的沸腾还要加入水碱(碳酸钙)或碱块,或者明矾,或者硼砂。 本来鼎中的李欣还想着怎么调戏一下宝力德立,可是感受到脚底的热量骤增时,就麻溜的爬出了油鼎,他知道加的碱块量不够,快中和完了。 等到宝力德立去试探油鼎温度时,面对的可是真正沸腾的油鼎,李欣打心底里佩服宝力德立敢于现身于科学。 看着抱着手指在草地上来回打着滚的宝力德立,李欣可没想放过他,再添一把火,戏谑的望着宝力德立,李欣颇有些风凉的说道:“大巫师,现在可是该你了,请吧。” 宝力德立脸上横肉抽动痛苦不堪,心中乱了方寸,脑袋里早就成了一团浆糊,下意识的喊道:“本巫师才不进油鼎呢,本巫师还不想死,来人!狗日的,没见本巫师摔倒了吗?来人,来人!。” 可惜宝力德立意识过来时,已经晚了,众目睽睽之下又怎能反悔,围在周围的阿矢斯力、巴根等都听的清楚无比,纷纷眼露凶意。 “请吧,大巫师。” 催促宝力德立的人让李欣惊讶,居然是大巫师部选出来当见证的万夫长,如果说匈奴那个部族最相信巫师,莫过于宝力德立所在的大巫师部了,该部上至宝力德立自己,下至地位卑微的奴隶都对萨满教信任不已。 大巫师部早就完成了巫师至上,所以宝力德力身为萨满教大巫师,自然是大巫师部的无冕之王,在大巫师部几乎病态的崇拜下,部族内甚至严重到了只要宝力德力一句话,底下人就能毫不犹豫的献出生命。 俗话说爱之愈深,恨之亦愈深,当得知他们崇敬的大巫师,居然从头至尾都是在欺骗他们时,他们更是怒不可恶。 得到真相后,激动的千夫长甚至拉住宝力德立就往油鼎放,宝力德立扭动着肥胖的身躯竭力反抗,知道消息的人越来越多,大巫师部的人闻讯围了过来。 李欣几个不相干的人都被愤怒人群挤出场外,宝力德立最后的下场连当事人李欣都没看见,想来在六万人的包围下,他想活下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李欣苦笑着望着一起被挤出来的阿矢斯力,此时老狐狸阿矢斯力看李欣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刚是人多没仔细看,现在拉着李欣左瞧右看,还好奇的问着李欣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 李欣怎么可能告诉老狐狸真相,继续他的那一套长生天托梦说,巴根是信了,而阿矢斯力在疑惑之中,被亲卫以保护安全的借口拉走了。 望着愤怒的大巫师部人群和旁边毫无战意的左谷蠡王部战骑,李欣身上突然轻松了不少,都这样了,应该打不起来了吧,不费一兵一卒就解决了这个大麻烦,小爷真是太聪明了。 就在李欣洋洋自得时,他突然望见开始收编大巫师部的左谷蠡王部,虽然早就谈好了条件,但小心眼的李欣心中还很不爽,眼瞅着自己冒着生命危险累死累活的种了桃树,到了收获的时候,却见桃子被阿矢斯力那个老狐狸独吞,李欣心中那个气啊,无奈形势比人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不过就在李欣气呼呼的遥望天边时,远方两条宛如星光般的火把长龙正匆匆赶来,李欣露出了损人不利己的笑容,阿矢斯力你个老狐狸暗算小爷我,还坐地起价,那我就让人分了你的桃子,想独吞做梦去吧。 来的正是便宜老爹的单于庭军队和右贤王青葛的死士营,听到两部赶来阿矢斯力脸都气绿了,他和李欣暗自合作的原因,是他的实力数倍强于冒顿,他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心黑时还能毫不客气的独吞,而弱小的冒顿奈何不了他。 现在一切都就绪,却赶来了两只贪婪的饿狼,他怎么能开心的起来,本想在两部赶来前收拾掉大巫师部造成既成事实,然后分润给其余两部一点甜头便好,可这梦幻般的一切,现在骤然化为了泡影。 被气昏头的阿矢斯力,没有察觉到为什么两部骑兵没有受影响晚到,按时按点的赶到了战场,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李欣在准备油锅时和帖木尔之间的小九九,因为在他看来,李欣只不过是有点急智和小聪明罢了,两人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 头曼和青葛两人骑马而来,阿矢斯力连忙赶去迎接,当二人看见左谷蠡王部都开始收编大巫师部的六万部族时都很震惊,什么时候左谷蠡王部的战斗力如此强悍了。 在头曼和青葛狐疑的眼神下,阿矢斯力只好将早已准备好的那套说辞放弃,谁知道自己部下有没有奸细,将消息透露给头曼和青葛,硬着头皮阿矢斯力将整件事情的经过,毫无保留的转述给了两人,听完之后两人都沉默不语。 阿矢斯力紧接着说道:“大王子冒顿精明强干,又有睿智,大单于不若将大巫师之位赏赐给冒顿以安民心。” 青葛惊讶的看了阿矢斯力一眼,随后想了想后又沉默了下去,不牵扯到他的利益,他不会贸然的表态。 头曼听后没有着急的回答什么,只是略有深意的看了阿矢斯力一眼,随后说道:“大巫师之职,待金帐议事时再做说法。” “嗨。” 阿矢斯力应诺后,御马跟到了头曼身后。 阿矢斯力看似是在为李欣争取大巫师之位,但其中捧杀的意思却太过明显了,李欣才几岁,如此年轻就身居高位,俗话说出头的锥子先烂,那样只会招人嫉恨。 其实阿矢斯力之所以冒险的探头曼口风,还有一层意思便是看头曼在冒顿立了如此大功的前提下,有没有起了将冒顿立为左贤王的意思,那可是储君之位啊,很多人都盯着呢,更有许多人算计着呢。 李欣此时却完全不知道匈奴三巨头正谈论着他,他这会正幸福的被一个女孩子纠缠着,女孩年约十五六,个头高挑,身上穿着一袭白裙,黑色秀发披肩,在跳动的火把照耀下宛如黑夜间的仙女,一张白腻入脂的鹅蛋脸被轻纱掩盖,只露出双大大眼睛,流露出不食人间烟火的眸光,但却又极富有灵性,脚踝上带着银铃,引来一阵清脆。 随她而来的还有十几个男孩女孩,这让李欣不由的就看痴了,美而不艳、丽而不媚,这个美女搁在什么地方都是祸水级的美人胚子。 准确的来说,就是李欣和宝力德立的跳大神之争,间接救了这个叫兰?阿琪格的女孩子。 阿琪格是这次被宝力德立抓来人祭的祭品,她本是单于庭大阏氏的侍女,因为忽室尔的原因被派到了宝力德立身边当联络人,谁知道宝力德立人品不行,色心却很重,眼见阿琪格美色便想来个霸王硬上弓,却不料被贞烈的阿琪格抓破了脸面,气急下宝力德立将她关了起来。 正好今天要进行人祭,宝力德立贼心不死再次逼迫阿琪格就范,可没想到阿琪格也是个烈女子誓死不从,怒火和色心的双重炙烤下,宝力德立无耻的将阿琪格送上了柏木台,他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了她。 天见由怜阿琪格命不该绝,李欣打断了宝力德立的血祭计划,阿琪格间接被救,任务失败大阏氏那里她是回不去了,她自己也不愿意再回到那毫无人情味的单于庭。 百般踌躇后阿琪格选择了李欣,一方面是因为李欣救了她,作为草原儿女有恩报恩,而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阿琪格的一种变向投资,阿琪格是个聪明的女孩,她自愿做李欣的侍女,一则是因为在匈奴能惹得起大阏氏的人并不多,而恰巧李欣和大阏氏之间是最没有缓和余地,大阏氏可是忽室尔的亲娘,二则便是身为匈奴的大王子,李欣是有机会登上至尊之位的。 当看到一个带着面纱身材姣好的少女找上他时,李欣心情激动,再当他近距离看见面纱下那张唇红齿白的精致面孔时,作为一个还是处男的李欣果断沦陷了,如果说现在回中原和这个叫阿琪格的少女是鱼与熊掌不能兼得的话,那么李欣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阿琪格。 这个叫阿琪格的冷面少女便是李欣命中的玫瑰,虽然美丽却不假颜色,但同样也带着能扎痛人心的利刺,一席白袍丝毫掩饰不住她年纪轻轻便拥有的傲人身姿,白色的面纱难掩她令人嫉妒的面容,反而让她多了一丝朦胧的神秘感。 阿琪格讲述着她的故事,一旁的李欣却完全陷入到了她的美色之中,就连阿琪格讲完了故事也丝毫不觉,仿佛就这样一直看着便好。 只有当阿琪格银铃般的声音停止时,李欣才尴尬的从梦中醒来,不好意的摸了摸嘴巴,傻嘿嘿的一笑,还好没有流口水。 冷美人阿琪格见李欣恢复了正常,玉唇轻起道:“大王子可会收留阿琪格?” 李欣好像是怕阿琪格反悔似得,连忙道:“收留,怎么能不收留。” “阿琪格拜见主人。” 冷美人阿琪格莲身微起,向着李欣款款的施了一礼。 李欣连忙想去扶起阿琪格,但手到了阿琪格身前却又停下,他怕唐突佳人,只好又一次尴尬的报以微笑,傻乎乎的连声道好。 第二十七章 添酒回灯庆功酒,不料锐甲入梦来 在李欣脑海里幻想着和阿琪格温馨的时候,来自单于庭的命令和呼楞尔乐众人相约而来,送走了便宜老爹派来传信的轻骑,李欣明白和阿矢斯力战前做的瓜分,早在两人默契的拆台下化作了泡影,这次头曼的传信过来无非就是分享战利品罢了。 只不过上次李欣和一只狼分,这次变成了三只仅此而已,反正对于李欣来说都是拿不到实际好处,所以他兴趣缺缺。 李欣可不是傻子,白白打工可不是他的风格,趁着大巫师部混乱,不搞点好处怎么行,金银财货、青壮人口这些草原俏手货想都不要想,肯定被阿矢斯力那个老狐狸守得死死的,至于书籍就更不用说了,匈奴人没有自己的文字,兽皮上画的画也并不常见,精神文化贫乏。 好在李欣身边有个呼大爷,他意识到匈奴老人的重要性,口口相传的传承和延续,才是匈奴文化传承下去的最主要方式,而大巫师部因为以萨满教立部,所以他拥有的文化底蕴是匈奴六大部里最强的没有之一,那怕单于庭部都不能与之媲美,这是大巫师宝力德立立足于匈奴的根本。 宝力德立的失败只能说是他的自傲、自大以及错误的机会选择,加速了他的灭亡,李欣最多是一个催化作用,油锅行动加快了宝力德立灭亡的速度。 唤来呼楞尔乐,李欣让他带着已经乖了不少的二百五十名骑兵去大巫师部营地,去找阿矢斯力他们认为没什么大用的老人,工匠。 李欣也不是什么善人,六万人的大巫师部老人怎么也得有大几千人,这个数字只多不少,所以李欣仔细的叮嘱呼楞尔乐要好好甄选,要选那些有一技之长的老人,最好还是了无牵挂的孤寡老人,在匈奴这种天天发生战争的国度里,这样的老人很多,其余李欣心中只能说句抱歉,力有多大行多大事。 看着呼楞尔乐领着骑兵们前去找人的身影,李欣对于接下来的日子也是有了期待,毕竟他感觉到了内心的悄然变化,偷瞧一眼远处牛车上静静等待的阿琪格,仿佛那就是他前进的目标一般。 暗恋的滋味总是让李欣这个大男孩沉浸在莫名的幸福中,阿琪格同样感觉到了有人在看她,亲转玉首便和李欣贼溜溜的眼神对上了,李欣尴尬的笑了笑,言不由衷的说道:“今晚月色真美。” 李欣和匈奴三巨头率领各自的军队征讨大巫师部时,在车寻斥候队曾经驻扎过的小草丘,迎来了它最尊贵的客人,大秦上将军蒙恬和秦皇的公子扶苏。 站在草丘上蒙恬眺望远方,此时正值他将军生涯的黄金年华,这一战他必将青史留名。 他身侧的扶苏同样到了建功立业的年纪,始皇帝的大公子,尊贵的身份让他离储君之位既近又远,前往帝王的路上,他必将承受这伴随而来窒息般的压力。 两人即是师徒又为知己,许久,年轻的扶苏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担忧,对着蒙恬轻声问道:“上将军,如此施为可否太过冒险?” 蒙恬平静眺望着黑暗中的远方,仿佛能看透这黑夜一般,耳畔只有秦军行进时发出的细微脚步声,二十万秦军精锐能做到如此,已经实属不易,蒙恬何尝不知道如此进军甚是冒险,但不如此,又如何能速战速决,他知道大秦的朝堂拖不起了,皇帝需要一场大胜来击碎‘亡秦者胡’这句烦人的谶语。 秦剑锋利不假,秦骑勇武也不假,可秦军勇武的骑兵和匈奴骑兵数量上差距巨大,秦军以步军劲弩为主,匈奴则以轻骑居多,偌大的草原上以骑兵相战秦军不占优势。 秦军依仗的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秦军锐甲,扫灭六国的秦军甲士号称天下无敌都不为过,摧城拔寨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但蒙恬不能让秦军甲士去草原上追击匈奴人的轻骑兵。 那样即使是赢了,又要花费多少钱粮,旷费多少时日,所以想要速决,只能趁匈奴不备突袭并对其造成有效的杀伤、减员方为上策,用秦军甲士和劲弩重创匈奴主力后,才可以派秦军铁骑追击残敌,以造成最大的杀伤减口。 收回脑海的思绪,蒙恬知道夜间在匈奴人地界上行军风险颇大,但打仗那有保证必赢的,伸手抚了抚沾满寒霜的美髯,蒙恬硬声道:“公子不必多虑,此战大秦必胜!” 西北望,正在急行的秦军只有星点火把为指,急行军下秦军很少点亮火把,因为在黑夜里火把就是明灯,太容易暴露行踪,而蒙恬率领的二十万秦军在急行军时所点亮的火把只有零星百束,平均下来两千秦军才分到一束火把,火把更多的是一种心理上的安慰,照亮了前进的方向。 秦军主力多是关中人,夜盲者不少,在如此浓墨一样的黑夜中,就算正常人都难分左右,更何况是夜盲者,他们横排用双手互挽夹住长长的戈矛,纵排间用绳子串联指明方向,行径间显示出了强大的自信和纪律性,虽然在秦军大营里同样练习过如此技艺,但要克服心中带来的恐惧,非常困难。 一人失误绊倒一队人,一队人的阻碍就会像多米诺骨牌般让秦军的急行化为泡影,所以除了前面带头的斥候要擦亮眼睛外,后面跟着的秦军将士也是半点不能马虎,整只秦军像是山巅上走钢丝上的挑战者,失败付出的将会是生命代价。 蒙恬心中细细盘算着,三十里路按秦军现在的速度,丑时(1-3点)便能到达匈奴大营外围,寅时(3-5点)就可以进行战略包围,只要临近匈奴大营五里时,秦军便能明火执仗,那时候匈奴人就是想跑也来不及了,而且秦军都有如此多的夜盲者,更何况远离产盐地的匈奴人,到时候突袭的消息就能击溃匈奴人的防线。 对于秦军而言这是一场有预谋、有计划、有准备的军事行动,而对于对手匈奴人而言,他们还沉浸在剿灭内患宝力德立的喜悦之中。 也是,不到半天平息了六万人的叛乱,不费一兵一卒就取得了胜利,这样的战绩不论放在任何地方都值得好好庆祝一番,匈奴人自然不例外,大单于头曼、右贤王青葛和左谷蠡王阿矢斯力联名,宴请匈奴各大部族的首领前来单于庭金帐举行庆功晚宴。 对于这次崭露头角的大王子冒顿来说,自然成为了各方关注的焦点,宴会的时间定到了亥时(21-23点),一时间赶往单于庭的匈奴贵族纷至沓来。 此时李欣慢悠悠跟在便宜老爹的军队后面充当起了小尾巴,心思丝毫不在宴会上,因为和他同行的还有阿琪格。 出于李欣心中的个人原因,他不想让阿琪格去单于庭抛头露面,而是直接让阿琪格回自己现在的老巢啫啫、屋拙两部营地,还派出了帖木尔保护阿琪格,因为回单于庭要路过两部营地,所以才会发生李欣掉尾巴的情形。 虽然是同路,但李欣和阿琪格两人间却没有什么交流,李欣只是骑马跟在阿琪格身后,好像这样他便满足了似得。 一旦用心时间便会飞快的流逝,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李欣立马惆怅,直至那个美丽的背影消失在天边,才缓缓催动马蹄向着金帐方向赶去。 还未到金帐,路上李欣便遇上了好几拨赴宴的匈奴贵族,他们在骑兵火把的照耀下围着李欣谈笑风生,没有经过职场历练的李欣又那能架得住突然如此热情的贵族们,借着单于亲卫们检查来往宾客的空档,李欣连忙借尿遁逃命。 快到亥时(21-23点),单于庭金帐灯火辉煌,因为到场的匈奴大小贵族人数过多,头曼下令开了篝火宴,在金帐前的开阔地早已由奴隶们架起了高高的火堆,一张张矮案围成N字型,里里外外居然摆了三层之多,华贵的毛毯羊毡铺满了一地。 单于庭此次可是用心不少,匈奴人最爱的酒水应有尽有,来自西域的葡萄佳酿,来自大秦的苦酒和来自山东六国的美酒纷纷呈上,美食也是花样颇多,但主要还是以草原烧烤为主,烤羊、牛、骆驼尽皆摆上了矮案。 李欣走近金帐也是被庞大的阵势吓了一跳,不过他立马明白了过来,便宜老爹这是要借此激励士气准备和大秦决战了,对付宝力德立只不过是随手为之,大部分动用的还是左谷蠡王部的军力,像单于庭、左右贤王部、右谷蠡王部的匈奴精锐可都还没有动用呢。 好在凭借着功劳李欣的待遇提高了不少,很多匈奴贵族都热情的跟李欣打着招呼,就连两人互相都瞧不上眼的矢竺格都破天荒的向着他点了点头。 这帮人究竟是趋炎附势还是真心只尊重强者,李欣心中不解,他有种感觉,如果对这些大大小小的匈奴贵族来说,以前的冒顿只是个人名,又或者说只是头曼儿子中的一个,那么现在他们的所作所为更像冰山融化了一般,真正打心底里接受了冒顿。 随着单于庭侍女的莲步下,李欣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居然在第一层之间,虽然依旧是末席,但已经很不错了。 当他看见还在三层之外瞪眼的忽室尔时,心情再一次开心了不少,端起金杯对着忽室尔高举后一饮而尽,气的小少年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没办法李欣的心眼就是这么小。 随着越来越多的匈奴贵族赶来,坐在末尾的小角落本来就没什么人注意,大家都是混个脸熟,那怕是不认识也会热情的点一点头,李欣可没心思去认识人,只是一个人默默的举杯独饮,心里想着刚刚认识的阿琪格,倒也是乐的清闲。 “大王子功勋卓着,时值此良辰美景,为何没有佳人相伴?不若看小王美姬姿色可入大王子之眼,赠于王子以解寂寥如何?” 听着这个略带些许柔美的声音,李欣抬头一看是个在匈奴很少见的瘦人,匈奴人喜好肉食,所以身材一般都是以矮壮为主,所以李欣很是惊讶,物以稀为贵嘛。 不过一个纤瘦之人却长着满脸大胡子和刀疤脸这就很不协调了,而且他的左手还搂着一个美艳的胡姬。 看着李欣眼神在胡姬的身上乱瞄,刀疤脸很自豪,轻笑道:“怎么样大王子,此胡姬可还入眼。” 贼眼睛虽然很不安分,瞟了几眼胡姬傲人的身姿,但李欣却没有那份心思,毕竟他的心里早就被阿琪格填满。 李欣笑着回绝道:“多谢美意,但本王子早已心有所属。” 谁知刀疤脸变脸比天上的云还快,刀疤脸阴测测的说道:“既然大王子瞧不上眼,那就....” 谁料话还没说完刀疤脸拔出佩剑,胡姬哀叫一声便已经血溅五步,细心的擦着染血的青铜剑,轻声说道:“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这句话像是为胡姬而说,但李欣却觉得这刀疤脸是在对自己说,贵族们早已习惯了死亡见怪不怪,依旧谈笑风生,可李欣却不行。 刀疤脸扬长而去,胡姬的尸首被单于亲卫拖走,但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却怎么也消散不去,李欣的心久久无法平静。 第二十八章 遇故人后宴会始,人心难测天地间 血腥未消李欣发着呆,一个身影却紧随着刀疤脸出现在了眼前,华贵的小犀牛皮甲,额头上的长发梳洗的整整齐齐,腰间挎着青铜剑,一副匈奴贵族打扮,如果不是他出声,发呆的李欣甚至都觉得这只不过是个路过的贵族而已。 “大王子别来无恙呼?” 李欣茫然的抬头,楞是被眼前人给惊了一下,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道:“赵铎?” 赵铎傲然道:“不才,正是在下,大王子还是那么好记性,赵铎在此有礼了。” 打过招呼后赵铎看着失神的李欣心中鄙视,他本想投奔李欣报答救命之恩,却不料因为几个卑贱奴隶性命就被李欣骂走,感觉受辱的赵铎心中自然不平,反而对李欣怀恨在心。 现在新主子羞辱李欣,他自然乐见其成,抖了抖华贵的皮甲,猛的低头和李欣对视,打趣般好心提醒道:“不过,大王子可要小心了,如今得罪了右谷蠡王殿下,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有些人是你永远也得罪不起的,哈哈哈。” 嘲讽完人赵铎紧跟着主子刀疤脸而去,没有再回头看李欣一眼,对于赵铎的嘲讽李欣倒是并不在意,改换门庭的一只狗而已,走到那里都是狗,本性使然。 倒是赵铎和刀疤脸一闹,李欣的好心情荡然无存,酒杯里连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也变得索然无味,好在头曼没让李欣多等。 头曼带着青葛、阿矢斯力和众多匈奴最尊贵的四姓贵族依次走入矮案,一下子将篝火晚会的气氛推到了高潮,而这次李欣居然发现在头曼身后跟着一位盛装的妖艳女子,难道这就是便宜老爹的大阏氏(yanzhi)? 还不等李欣多想,全场就已经安静了下来,所有贵族都纷纷面朝着头曼的方向站立起来,在这一刻不论是侍女、兵卒,还是高高在上的各部族族长,都虔诚的望向他们的王,那个揭穿了大巫师宝力德立虚假面具的王,那个他们大匈奴唯一的王。 “贺大单于,贺大阏氏。” 所有人右手扶胸齐声喝道,在这一刻李欣被这种气氛所感染。 受万人瞩目的大单于头曼此时也称得上是老而弥坚,他两鬓的银发任由晚风吹拂,却难掩他不怒自威的气势,这些都是青葛和阿矢斯力不具备的,所以他们只能为臣,而不是王。 头曼穿着匈奴人的盛装高举金色酒杯,底气十足的喝道:“本单于受命于天,必将带领大匈奴击败大秦,称雄天下,大匈奴必胜!大匈奴必胜!” 随着头曼的带头高喝,所有匈奴人都不由自主的跟着附和了起来,一时间“大匈奴必胜”之声响彻天际。 李欣再次陷入了莫名的兴奋之中,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在这一声声竭力的呼喊中,他全身的血液也随着呐喊而澎湃,随着呼喊而奔流,在这一刻仿佛李欣的影子全然不见,剩下的只有冒顿。 随着激烈的摔跤表演展开,侍女们将烤肉按部位贵贱,分放在不同的贵族矮案上,宴会正式开始。 向着头曼敬酒的人络绎不绝,李欣自然就没了显摆的机会,倒是带着一点点微酸的葡萄酒,让他喝了一杯又一杯,身旁还有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侍专门为他服务,用小刀将羊腿上的羊肉慢慢切成细条供李欣享用,一时间古代社会所有福利纷至沓来,让李欣幸福的难以招架。 李欣最期待的胡舞开始了,穿着薄纱的十八名胡女轻盈的走到宴会中间,围绕着巨大的篝火开始了翩翩起舞,热辣的舞姿伴随着胡琴奏出了别样的塞外之声,时而豪迈时而婉约,时而欢快时而又悲凉,十八名妙龄胡女随着胡琴声变换舞姿,一时间所有的观看者都痴了。 待胡女们轻巧的退去,所有人都还意犹未尽,这时另一个别具风格的女人站了出来,如果说妙龄胡女带着轻快和热辣之风席卷了全场,那这个女人一出现给人带来的就是美丽而妖艳,全匈奴最尊贵的女人,摇着动人的身姿向着李欣走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着酒壶的侍女。 大阏氏带着全场男人们嫉妒的目光来到了李欣身边,可李欣却没有刚才欣赏胡女舞姿的心情,他可知道能混到这个地位的女人都不是易于之人,大阏氏匈奴的王后,李欣宫廷剧不是没有追过,上面的王后那一个不是心狠手辣之辈,她可是集美貌和权利于一身的女人,一举一动都带着深意。 感受着大阏氏还没到便令人窒息的气场,李欣的后背就开始冒汗了。 大阏氏的举动,将刚刚还没有注意到他的匈奴三巨头吸引了过来,头曼漫不经心的举着金杯,轻押杯中的美酒,而阿矢斯力则是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意。 说实话头曼用品茶的方式喝酒,让李欣心中忐忑,但该来的总会来,不会因为你的不愿而止步。 大阏氏来到李欣身边,纤细白嫩的手指轻轻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酒杯,达兰宝音猩红的嘴唇轻起,带着软糯好听的声音说道:“本阏氏真是很多年未见你了,我儿冒顿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小儿辈都已建功,当贺。” 全场瞩目,李欣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恭敬的施礼,道:“臣冒顿拜见大阏氏。” 达兰宝音玉步轻移,伸出丝绸之下白嫩如藕的玉臂,玉手轻轻为李欣将肩上的衣服褶皱抹平,她感受到来自李欣的紧张,在她的手接触到李欣右肩时,她清楚的感觉到了李欣身体的颤抖,仅仅只是这一个动作,就让她明白李欣的心乱了,而乱了心的人也就失去了清醒的头脑,就会犯错。 这个聪明的女人还不肯罢休,红唇再起道:“都是大单于的儿子,本阏氏对你的关怀还是少了,仅以此杯薄酒敬我儿冒顿凯旋,本阏氏以你为荣,一会可要为你在大单于那里讨得一个好职位。” 接过达兰宝音递过来的酒杯,虽然酒杯上还沾染着来自这个美丽女人的香味,但李欣却无心享受,他只想赶快结束这场艰辛的敬酒,有时候被万众瞩目也不是一个好事。 李欣先是称谢,然后一饮而尽,将酒杯还给了身旁的侍女,却不料在达兰宝音的示意下,侍女再次为李欣斟满酒杯。 达兰宝音红唇再起道:“大王子当为诸子楷模,来,忽室尔也敬你哥哥一杯,以后要多多向你哥哥学习知道了吗?” 此时忽室尔简直乖的令人发指,再配上他萌萌的颜值,顿时欺骗了所有人,那里还有以前在李欣面前跋扈的样子。 李欣不知道这对母子想玩什么花招,只能再次接过酒杯,准备和忽室尔碰杯,却不料就在李欣和忽室尔的酒杯快要碰到的一瞬间,达兰宝音轻起红唇以只能李欣听见的声音说道:“阿琪格已经死了。” 李欣听了后脸色大变,关心则乱,手一抖不仅摔了自己的酒杯,顺带还将忽室尔手中的酒杯一起碰落在地,一时间全场陷入寂静。 所有人都看见了李欣不满同父异母的弟弟忽室尔,很不给大阏氏面子的将忽室尔敬上的酒杯打落在地。 见李欣打落忽室尔敬上的酒杯时,那美丽的红唇嘴角翘起,李欣呆立当场,萌萌的忽室尔眼泪汪汪,哭着跑向大阏氏的怀里哇哇大哭,口中还含糊不清的说着:“阿娘,大兄不喜欢忽室尔...” 匈奴人大多都是直爽的汉子,眼见李欣欺负幼弟都是愤愤不平,但都被远处的头曼震着不敢发作,小声嘀咕和不屑的眼神却是少不了。 反应过来的李欣欲哭无泪,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张无忌他娘会告诉他漂亮的女人都不能信了,这那里是不能信,简直就是遇见漂亮又有权利的女人就要绕道走。 大阏氏达兰宝音抱着萌萌的忽室尔同样泪眼朦胧,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这个聪明的女人没有再说一句话,直接领着忽室尔离开了篝火晚宴的会场,而这一走点燃全场。 贵族们的互相讨论声和嘘声不绝于耳,砰一声闷响,众人纷纷往头曼的方向望去,显而易见他们的老单于发火了。 压着怒火头曼低声喝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翅膀硬了,可以摆脱训鹰人的肉条,能独自翱翔天际了,啊!” 李欣很想上前去解释,但他的喉咙却像被塞了棉花一般,他不甘心,更不愿去解释,因为头曼连事情都没有问清楚,就毫无依据的将所有过错推给了他,他不服,凭什么你头曼来评判我的对错。 李欣像个受伤的幼豹般桀骜不驯和头曼隔空对视,这次他不会妥协,他到要看看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会将他怎样,这个委屈李欣不受。 不服输的李欣选择了直视头曼,这就像年轻的幼狮要挑战狮王一般,作为狮王的头曼却不会容忍这种挑衅,那怕这种挑战来自他的儿子。 也许是怒极反静,头曼望着远处那个不服输的身影,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影子,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挑战就必须付出代价,头曼低喝道:“左右将冒顿插出单于庭!若无本单于的命令不得重返,违令者斩!” 斩字一出,顿时将李欣对头曼报的最后一丝幻想破灭,就连两名单于亲卫将他插出单于庭都浑然不知,落草的凤凰不如鸡,前一刻还万众瞩目的大王子,连自己都没想到转眼之间就被打落凡尘。 好在还有李欣的忠仆呼楞尔乐,牵马而来的呼楞尔乐知道李欣是今天宴会的主角,肯定会被如酒桶般的贵族们给灌的不醒人世,所以在完成李欣所交代的事情后,便将人马送还到了啫啫、屋拙两部,自己又和帖木尔结伴来接被灌醉的李欣,来的路上呼楞尔乐还兴奋的和帖木尔打赌,可殊不料赶到单于庭时,正看见了李欣被插出来的一幕。 李欣失魂落魄宛如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上,呼楞尔乐连忙下马扶起李欣,看着满是失落的李欣怯怯问道:“大王子你这是?” 李欣答非所问,居然傻乎乎的笑道:“呼大爷我这样子是不是很丑?” 第二十九章 借酒浇愁美人来,立志我命不由天 呼楞尔乐和帖木尔费力的将失了魂的李欣抬上马,两人同样受到了李欣的影响,呼楞尔乐默默的为李欣牵着马,向着啫啫、屋拙两部营地走去。 到了营地帐篷内,李欣像个木偶般机械的拿起矮案上的酒壶,大口大口的灌了起来,这酒自然比不了单于庭的美酒佳酿,但胜在痛快,一股酸涩味冲顶而来,顺着嘴流到了全身上下。 今夜他应该是篝火晚宴最耀眼的主角,凭借着一己之力计杀宝力德立,免去了双方五六万人的战争之苦,却不料就是因为小小两杯酒水,让原本属于他的荣耀失之交臂,李欣在极巅骤然被大阏氏一手因势利导,借助头曼权力的铁锤狠狠将他敲入谷底。 “现在他们高兴了吧,我?居然因为两杯酒而被驱逐,真是讽刺,讽刺啊。”李欣高举手中的酒杯,双眼凝视着杯中还略带浑浊的涩酒,自嘲的喃喃道。 眼见李欣一回帐,就拼了命的大肆狂饮,忍不住担心的呼楞尔乐劝道:“大王子这又是何苦?酒多伤身,您慢点喝呦。” 帖木尔同样是在一旁附和道:“对啊,大王子你不要再喝了,你醉了。” 正在钻牛角尖的李欣怎么能听的起这话,红眼瞪着帖木尔喝道:“本王子没有醉!谁说醉了,本王子再喝给你看,今天本王子要好好的醉一场,喝。” 说着李欣斟了满满一木杯劣酒,高举过头,然后猛的一饮而尽,酸涩的酒顺着嘴唇流出,呛的他接连咳嗽,这杯酒喝了一半撒了一半,酒水打湿了衣服,平添了许多狼狈和酸臭。 李欣也是被自己狼狈样子逗乐了,傻兮兮的笑道:“看看,还是那么的没用,活该!” 呼楞尔乐苦着脸,抓住李欣还要再去倒酒的手,再一次劝道:“大王子你醉了。” 李欣见呼楞尔乐阻拦他,顿时气来,红脸推开呼楞尔乐阻止自己的手,恶声道:“滚,你们都给本王子滚出去!不要再来打扰,滚!” 呼楞尔乐蠕动嘴唇还想在劝,却被李欣冰冷的目光给喝住,冷声道:“呼楞尔乐出去,这是命令。” 当一个君主最脆弱时,他只会选择默默在黑暗中舔舐自己的伤口,内心的骄傲是不会允许他将脆弱展示在人前,那怕是亲人。 呼楞尔乐和帖木尔耷拉着脑袋颓然的走了出去,将还在帐外的啫啫、屋拙两部牧民,赛罕以及阿古达木挡在门外,围观的牧民们在呼楞尔乐苦着脸的劝离下散了。 李欣的帐篷外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木头做的小门被晚风吹的来回摆动,发出烦人的吱吱声。 望着呼楞尔乐和帖木尔走出去的背影,本来气势汹汹站在矮案边的李欣,一下子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的烂肉,颓然的倒在了胡榻上,他再也无法忍住眼中的泪水,甚至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流下眼泪,他迷茫了,脑海里拼尽全力去分离,却总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准备逃回中原享受生活的李欣,还是妄图做一番事业的匈奴王子冒顿。 李欣发呆陷入迷茫,帐篷的小木门吱一声被人推开了,连忙抹去泪水,李欣懊恼的喊道:“本王子不是说了不要来打搅吗!你们听不懂人话吗?” 转头一看正准备继续发火的李欣哑火了,颇有些不自在的说道:“你怎么来了,也是来看我的笑话?”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冷美人阿琪格,带着面纱阿琪格并没有答话,只是默默的走到了矮案边上,卷起袖筒自顾自收拾起了满案的狼藉。 本就觉得自己这副衰样在阿琪格面前跌了脸面,看着不答话的阿琪格,李欣心底里突然窜出了一股孩子气,见阿琪格自顾自的收拾着狼藉的案面,故意赌气似得将酒杯踢的老远,酒水撒了一地,他就想气气阿琪格,看看这个冰山美人究竟会不会说话,会不会埋怨。 可惜李欣失望了,阿琪格只是莲步微移,再一次默默将酒杯拾了回来,又端端正正的放到了原位,随后转身又去收拾其它东西。 李欣见没效果,孩子性大发,你不是爱捡嘛,那就让你捡个够,想着李欣就将刚刚放回原位的酒杯又扔了出去,将刚收拾好的矮桌弄乱,上面的东西统统都推到了地下,一副神气的样子看着阿琪格,我看你还怎么办。 阿琪格只是轻望了一眼孩子气的李欣,便又再次将矮案上的东西全部规制妥当。 看着阿琪格默默的收拾,李欣自讨没趣,不管自己扔几次她都会捡回来规制好,没趣的李欣不理收拾帐篷的阿琪格,舒服的躺在胡榻上,心塞道阿琪格只不过是来收拾卫生罢了,自己自作多情,人家只不过是尽侍女的职责。 李欣呆呆的盯着帐篷顶,不知怎么的他仿佛迷上了这种想事情的方式,静静等待着阿琪格收拾残局,等到帐篷里没了声音。 满以为阿琪格收拾完离开了,李欣用手抹了一把刚刚哭过的脸,喝了太多酒的他有些口干,坐直了身子向着放水的矮案望去,却发现阿琪格并没有走,她亭亭玉立的站在矮案边,见李欣起身后,指了指李欣满是酒渍的衣服。 李欣那还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不过阿琪格无视他,小心眼的李欣可是咽不下这气,眉毛一挑对着阿琪格道:“你是哑巴?不会说话啊,给本王子拿些水过来。” 阿琪格是个合格的侍女,一言不发只是按着李欣的命令从矮案上拿着水壶走了过来,李欣看着美人款款走来,老远便闻到了来自阿琪格身上的香味,带着薄纱的精致脸庞又一次出现在了李欣的眼前,洁白的纤纤细指将水壶捧到了李欣面前。 看着宛如黑宝石般的大眼睛,李欣坏心骤起,颇有些纨绔的调笑道:“喂我。” 听到李欣过分的命令,阿琪格俏脸上的柳眉头轻蹙,粉红色的嘴唇也是有了蠕动的迹象,不过最后出乎李欣的意料,她并没有拒绝。 阿琪格绕到李欣的侧面,慢慢靠了过来,鲜嫩的玉指将水壶的壶嘴贴近了李欣的嘴唇,四目相对,秀眉粉唇尽收眼底,李欣甚至都能看见她玉臂上,潜藏在雪域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干净的让他生不起一丝觊觎之心,他与她咫尺相隔。 不过李欣还是不想这么轻易的放过阿琪格,他不相信这个倔丫头一句话也不说,无耻的将水壶推开,李欣的大手将近在咫尺的阿琪格轻轻一挽,胖乎乎的身体一下子变的敏捷了不少,随着一声惊呼和水壶落地的叮咚声,李欣身体一侧便将阿琪格压在了胡榻上。 当李欣的手接触到阿琪格手臂的一瞬间,李欣感觉到这具诱人躯体颤抖着,丝毫不管脸上丢人的泪痕,反而是调笑道:“本王子还以为你是个木头人呢,看来也不是嘛,还知道害怕的,嗯?” 秀气的眉毛轻轻皱着,李欣甚至都能听见阿琪格因为紧张而加快的呼吸声,琼鼻微颤,诱人的粉唇轻咬,都到了这幅摸样,阿琪格那里还不明白这是李欣在拿她打趣。 李欣是个小气的大男孩,而阿琪格何尝不是一个倔强的丫头,为了不让李欣的调笑得逞,她轻轻的将眼睛闭上,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眼不见为净。 李欣静静看着阿琪格完美的脸庞,几次想用手去抚摸都又停在了半空中,最终还是呼楞尔乐打破了李欣禽兽与禽兽不如这进退两难的境界。 呼楞尔乐在帐篷外焦急的喊道:“大王子不好了,单于庭方向起火了。” 听见呼楞尔乐的呼喊声,帐篷内的李欣和阿琪格齐齐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看着阿琪格长长的睫毛颤动,李欣猜这丫头一定是和他一样松了一口气,不过李欣小心眼的毛病又犯了,乘着阿琪格松懈之机,李欣快速低下头轻轻印在了她诱人的唇上。 虽然还隔着一层薄纱,待阿琪格反应过来猛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确是个仓惶逃走的背影,阿琪格呆呆望着还在回摆动的小木门,吱吱声回荡在耳边,她同样不知道今晚自己走进来是对还是错。 仓皇而出的李欣,迎头撞上了躲在门口喊话的呼楞尔乐,只听着哎呦一声,李欣和呼楞尔乐的头上都鼓起了一个大包。 听见李欣的惨叫,还躺在榻上的阿琪格冰一样的面容终于融化,虽然依旧是没有声音,但翘起来的嘴角,却带给她别样风味,多了一丝俏皮的味道,这么多年以来,在阿琪格的回忆里,这种滋味已经离她很遥远很遥远了。 相撞的呼楞尔乐和李欣两人先是面面相觑,然后都大笑了起来,听着李欣放声的笑意,呼楞尔乐脸上也是少了些许担忧,经典的菊花笑又浮现在了他那饱经沧桑的黑脸上。 不得不说笑是会传递的,在李欣和呼楞尔乐的欢笑声中充满了多重的含义,有释怀,有原谅,而帖木尔、赛罕、阿古达木和啫啫、屋拙两部的牧民同样笑了,他们在庆祝他们的王又一次回来了,看着黑压压一片牧民聚集在自己周围,李欣的眼中多了一丝明悟。 一把拉起呼楞尔乐,李欣狠狠拍了拍他的老仆,然后目光远眺起火的单于庭,他的心中仿佛在呐喊着:“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三十章 大秦锐甲兵锋盛,李欣纠结难抉择 在这一刻李欣重拾信心,眼神在围着他的人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车寻,低声对着呼楞尔乐询问道:“车寻呢?” 不提车寻倒也罢了,一提车寻,呼楞尔乐的脸色立马变暗,对于他来说背叛大王子比背叛他还可恶,不快的哼道:“那小子,早在我们分头寻找大巫师部老人的时候,就不见了踪影,估计逃跑了吧。” 没感到特别意外的李欣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他早料到车寻会走,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毕竟对匈奴来说他总是外乡人,或许在大秦灭亡后还能再见到他吧。 车寻的离开,同样预示着单于庭染透半边天的大火,代表着秦军来了。 李欣猜的很准,不过他和所有人都猜错了秦军袭来的时间,在李欣被头曼一怒之下插出单于庭的那时起,秦军主力距离单于庭仅仅十里之遥,因为浓墨般的夜色使得秦军行军速度被拖延,不然以秦军正常的行进速度,李欣绝对是秦军的第一个俘虏。 十里之遥救了李欣,而李欣前脚刚离开单于庭,后脚在单于庭五里外密密麻麻的站满了秦军,灯火璀璨的单于庭,在黑夜里像一个被剥了衣服的美人般毫无抵抗。 秦军的黑衣军服在黑夜之中如鱼得水,很好的保护了秦军快速拔除外围巡逻的轻骑兵和岗哨,一身戎装的蒙恬站在秦军军阵最前沿,长长的秦将军剑就插在他的面前,望着前方灯火辉煌而又毫无防备的匈奴大营,他知道此役已经成功了一半。 蒙恬左手边的扶苏同样是一身戎装,只不过戎装之下多了些许文气,颇有些儒将的味道,不过他注定当不了将军,扶苏的命运只有两个,要么成为世间最有权力之人,要么就死在通往世间最有权力的路上,这是注定的,从他一出生便以确定,无法改变。 扶苏执剑远眺,淡淡的感慨道:“胡人繁华尽在此,可惜我们就要将它毁去,惜哉。” 作为知兵之人,蒙恬何尝不知如此,但身为将军就必须做到无情,他并没有去接扶苏的感慨,而是安心的等待。 不久,一个哨骑向着蒙恬奔来,连马都来不及下,勒住缰绳禀报道:“上将军,匈奴单于庭已被我军缓缓包围,四周游荡巡逻的匈奴轻骑、哨探尽皆伏诛,王离将军请求前锋骑军出战。” 蒙恬听后道:“准。” “嗨。” 哨骑飞奔前去传令,紧接着蒙恬又命令道:“令,全军明火,披甲,弓箭手齐射两轮,掩护前锋骑军出击,三轮箭罢,待前锋骑军为大军冲开单于庭防御,待我将令全军出击!” “嗨。” 轻骑四下传令,沉闷的军鼓声开始怒吼前的低沉,秦军依次点燃火把,弓箭手的火箭,如繁星般点缀在夜色草原上,生生映红了半边天。 嗖嗖嗖,拖着长长余光的火箭宛如流星般划过长空,霎时匈奴单于庭营地内火光四起,慌乱骤起。 同时在明亮炽烈的火把光芒下,黑衣秦军两人一组开始互相披甲,除了盔甲间的碰撞声外,再无任何杂音。 沉闷的鼓锤声,同样狠狠敲在了还在单于庭参加篝火晚会的匈奴贵族心上,围着篝火的舞蹈连忙停了下来,意识到不对的头曼厉声喝问道:“谁胆敢在军中鸣鼓?” 可眼前尽是满脸无辜愣然的贵族,无一人应,说话间一个踉跄亲卫跑了过来,身上还插着两只黑色羽箭,因为虚弱的缘故,他直接扑到在了头曼的矮案前,头曼连忙跳过矮案将他扯起,急切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面无血色的单于亲卫吐着血沫,磕绊的说道:“秦军..秦军....来了。” 说完脖子一扭气绝而亡,头曼闻言一脸惊恐,按他的推算秦军最快也得明日晚上才能到达,为什么会比预期快了整整一天。 推开尸体,毕竟是经历过风雨的人物,头曼很快缓过神来,急声命令道:“图图叆叇,带人去单于庭外围堵住冲进来的秦军,快去。” 另一方秦军中军,蒙恬的哨骑又到,报道:“上将军,王离将军已经带前锋军冲入匈奴单于庭内,我军前路已开,畅通无阻。” 蒙恬大喝一声:“好!将门虎子。” 说着蒙恬将将军剑从地上抽出,冰冷的剑锋直指匈奴单于庭方向大喝道:“将士们,大秦北方数十年的和平尽在此役,赳赳老秦!死战不休!全军出击!出击!” 蒙恬话音刚落,身后令声鼓骤然改变节奏,大鼓厚重小鼓急切,规整的鼓声催促布阵已待的秦军甲士向前推进,随着“赳赳老秦,死战不休。”的呐喊声,秦军宛如猛虎出笼般,扑向夜色中的匈奴单于庭。 单于庭内头曼遣散宴会,立刻开始居中指挥,接二连三的哨骑纵马去召集部队和催促邻近部族前来支援。 可惜远水难解近渴,秦军突袭让毫无防备的匈奴人措手不及,单于庭精锐都抵挡不住秦军,来再多牧民都无济于事,头曼熟知匈奴人的战斗力和作战特点,怎么可能不知道,短时间内匈奴人是组织不起有效防御的,但作为大单于他此时不得不如此做,那怕这样会损失他的根基单于庭部,宴会上贵族们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他呢。 仅仅半个时辰,被派去抵抗秦军的图图叆叇,浑身血淋淋的跪倒在头曼面前,顾不得行礼的他含泪说道:“大单于,秦军有备而来,骑兵冲垮了营垒,如繁星般的甲士紧随其后,南部大营一片火海,我军仓皇迎战,短短半个时辰便损失了五个千人队,秦军左右两支骑兵正向我大营两侧迅速收围,秦军士兵、数量、兵种、武器尽皆强过我匈奴,今夜匈奴败局已定,求大单于早做打算。” 闻言围绕在金帐的贵族们纷纷变色,头曼见状,本想责问图图叆叇扰乱军心,当看见老友图图叆叇空荡荡的左袖时止住了怒意,想起微末时便跟在身边的老人,头曼轻言道:“图图叆叇下去疗伤吧。” 图图叆叇被左右侍卫扶走了,但他带来的消息确让惊恐蔓延,震惊了所有匈奴贵族,半个时辰五个千人队,匈奴五个中等部落化为乌有,仅仅半个时辰啊!秦人这是天神附体了吗? 虎皮王位上,头曼扶着额头疼的问道:“为之奈何?” 好战的匈奴人总不缺少勇士,青壮派无知者无惧,一时间叫战之声不绝于耳,但如青葛、阿矢斯力、燕吾这些老枭则缄口不言,熟知头曼脾性的燕吾知道,老单于怕是动了撤退之心,只不过他想让人帮他说出来而已。 燕吾鄙视的望了一眼那些没脑子叫战的匈奴贵族,现在战?且不论输赢,受到冲击最大的莫过于单于庭部,草原是狼的天下,损失惨重的单于庭今后如何号令匈奴?就算有希望赢下来也会是残胜,头曼不会允许两败俱伤的场面发生。 燕吾带着哭腔拜倒在头曼脚下,大声喊道:“大单于,战不得啊!图图叆叇将军和五千战士之血不能白流,秦人强悍,若要拼强则我大匈奴有亡国遗族之祸,为匈奴明日的繁盛,臣求大单于先移步漠北,再做打算。” 闻言头曼顿时恼怒,一脚踹开燕吾,声嘶力竭的吼道:“本单于是苍狼的子孙,怎么能仓皇而逃?起开!本单于要率领大匈奴的勇士们和秦人血战到底。” 谁知就是因为这一脚,更加让燕吾肯定了推断,燕吾连忙爬到头曼脚下,一把抱住头曼的裤腿,哭喊道:“大单于,大单于要三思啊,大匈奴不能没有您啊,走吧,漠北草原才是我们匈奴人的家,待明年秋高马肥,我们再复仇就好了啊。” 随着燕吾的死劝,一些明眼的贵族们纷纷出声附和,青葛和阿矢斯力也是表态支持退兵,头曼见众意难违,望着南方火红的半边天,眼睛一闭哀叹的命令道:“突围!撤军。” 得到命令贵族们快速离开金帐,飞快的骑上马赶回本部族,妄图召集人马北撤,但熟不知蒙恬所率领的秦军,又怎是草原上的部落战争能比拟的。 率领秦军铁骑冲进匈奴大营,如入无人之境的王离骑在马上早杀红了眼,亲军部曲死死护卫着他的左右,冲到金帐的他,瞧见篝火宴会四散的匈奴贵族立刻眼前一亮,王离抹开被鲜血染红的双眼,招呼周围骑兵放弃四散逃走的匈奴人,挥着滴血的秦剑,剑指前方的金顶大帐,高喝道:“兄弟们!匈奴大单于就在前面的金顶帐篷里,兄弟们跟我冲!活捉头曼!活捉头曼!” 马蹄狰狞,一时间秦军铁骑宛如洪流,全部奔向金顶王帐,高喊着:“活捉头曼。” 刚刚上马的头曼听见喊声,不明其意的望向燕吾,但明白意思的燕吾却不敢说啊。 本就窝火的头曼恼怒道:“说!” 退无可退燕吾颓然的用匈奴话翻译道:“他们在喊活捉头曼。” “什么!” 闻言头曼头若重锤轰击,一下子倒下马去,幸好燕吾眼疾手快将头曼扶住,一行人匆忙向着大营北方逃奔而去.... 收到单于庭的求援信,李欣并不着急去救,一方面他安排着啫啫、屋拙两部牧民收拾营地准备撤离,一方面他心中纠结着要不要去救便宜老爹,如果李欣想继续在匈奴混就必须去,而如果他执意回归中原,现在就应该直接带着人马跑路,但后者李欣却不能保证所有人都会跟着他,尤其是他心中的倩影,李欣远眺着起火的单于庭,难以抉择啊。 最终犹豫不决的李欣,决定来个折中方案,先让啫啫、屋拙两部牧民和阿琪格北上,自己带着人马先去单于庭,要是能救人就救,不能救则做做样子,不能完全断了回匈奴的路,毕竟去大秦的日子遥遥无期。 下定了决心,李欣唤来了手下们吩咐道:“呼大爷和老铁你们两个给本王子留下一百骑兵,剩余的人马你们带走,护卫啫啫、屋拙两部牧民和那些救回来的老人,你们现在立刻动身北上躲避秦军,赛罕和阿古达木跟本王子率军去救大单于。” 听着安排,呼楞尔乐和帖木尔都想说话却被李欣打断了,拉起两人的手,李欣笑着嘱咐道:“我把部族和阿琪格都交给你们了,可不要让我失望。” 两人感觉到李欣手里传递出来的信任,呼楞尔乐含着泪答应了李欣,李欣见此立马转身上马,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落泪,刚刚鼓起的勇气,来自他瞧见的白色倩影。 鼓起勇气李欣拍了拍赛罕和阿古达木的肩膀,故作轻松道:“你们两个不要多心,本王子的安危可就交给你们和身后的一百勇士了。” 赛罕和阿古达木两人感激的看着李欣,他们都是叛族之人,大王子以诚相待还有什么好说的,唯有报死尔。 说着李欣高喝道:“兄弟们,你们的部族妻儿本王子都已经安排妥当,现在就是建功立业的时候了,跟着本王子去取你们的荣誉、财富和女人吧。” 说着李欣一马当先,身后骑兵紧随其后,一行人举着火把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第三十一章 拖拖拉拉救人去,但怎奈老天捉弄 李欣带百骑奔跑在去单于庭的路上,路上碰上了不少与他一样得到单于庭召唤,增援的部族骑兵,多则五六百骑,少则几十骑,他们自动汇聚过来,李欣粗略的扫了一眼,估摸凑了三千骑的样子。 有些部落骑兵甚至都没有受到单于庭的命令便赶来支援,李欣再一次感受到了单于庭在匈奴人心中至高无上的地位,因为顶着匈奴大王子头衔,李欣自然而然成了这三千军队的临时首领。 李欣觉得这些部落武装虽然在他们身上都有着报效之心,但部落之间的隔阂实在差距太大了,人员上互相不信任自不必多说,武器上也相去甚远,拿青铜武器的有,拿骨制品的亦有,居然还有不少世仇的部落同时加入了进来。 辛亏是一直在赶路,不然李欣可阻止不了这帮世仇火拼,想到此处李欣加快了队伍的前进速度,最起码不能还没有去增援,自己人先打成一片吧。 统帅着这种人马去迎战秦军精锐,李欣心里早就打了退堂鼓,不过既然选择增援单于庭,做戏就要做全套才行。 李欣并没有下任何命令给这些大大小小的部落首领,而是率着心腹百骑作为全军的先锋冲了出去。 剩下的部族眼见大王子都走了,吵闹的部族首领也都纷纷停止了喧闹,虽然依旧是各自为政,但好处还是都跟了上来,毕竟勤王之功诱惑不小。 冒着风险冲在最前面的李欣可没那么心急去救人,他只不过是做作样子,让更多来增援的人看见,他急切要救头曼之心即可,这也是为他的跑路大业留下一条退路,谁知道自己能不能在大秦混的开。 李欣的小九九自然除了自己外无人知晓,不过这样做的影响确实不错,相信在此次勤王后,在身后贵族们的口口相传下,李欣的孝心绝对可以传遍草原了。 而且李欣这个死胖子的心眼却是多的令人发指,他猜到头曼八成是向北逃窜,然后越过大漠戈壁去漠北避难,所以他故意避开,由东北直插入西南单于庭这条最快速的路线,转而是改为先由东北南下,然后兜圈子再西进单于庭的路线,这条线要慢的多,同样也能最大化避开北逃的头曼和他屁股后面的二十万秦军追兵。 可惜世事无常人算不如天算,秦军确确实实在无意间帮了李欣一个大大的倒忙,原来开战前蒙恬便派公子扶苏领着精锐骑兵,绕过秦匈单于庭大战的战场,快马加鞭地直扑单于庭北逃路上的必经之地,提前堵截北逃的头曼等匈奴贵族巨头。 蒙恬想一战而得全功,直接将匈奴打残还不算,还要将头曼等匈奴贵族擒回咸阳献俘,从而彻底解决北疆匈奴这个祸害了中原百年的大患,而且他毫不犹豫的将这份天大的功劳,让给了最得意的门生和未来的秦皇扶苏。 与蒙恬预料的不错,头曼确实是北逃的时候,被扶苏所率秦军再次伏击,丢下近一万具尸体后才得以侥幸逃脱,最后头曼只是勉强带着百余骑冲出了包围圈,慌不择路的头曼夺路狂奔,逃跑的方向正是李欣赶来的方向,东方。 眼见路程缩短,李欣放低了速度,带着人马如走马观花般的龟速前进,越来越多赶来支援的匈奴人加入了进来,骑在马上李欣回首一望,身后的队伍高举的火把都能映红小半边天了,这那还能和刚出发时的寥寥百骑相比。 新加入进来的人中却不乏精明的贵族,有一个率领了五百骑的部落首领就公开质疑李欣的行军路线,质疑道:“大王子走的这条路,可不是最快前往单于庭的路,不知大王子意欲何为?若是大王子想去别的什么地方的话,那某可就不奉陪了。”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不少匈奴贵族的附和,毕竟此行打仗救人才是他们的目的,战争可是他们最快积累财富的手段,单于庭现在在他们眼中可是满当当的金山和银山,说不定运气好点还能救下大单于头曼,那可是名利双收的好事,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们当然不乐意陪着李欣兜圈子瞎逛,浪费时间。 李欣当然不会告诉这帮夯货自己的想法,刚想开口忽悠,就听到阿古达木喊道:“大王子快看前面。” 李欣顺着阿古达木指着的方向望去,只见远方地平线上有百十根火把如莹莹之火般,向着自己所在的火把堆赶来,百十根火把身后,可是染透了半边天的火光。 李欣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了一下才喃喃的说道:“不会是这么巧吧。” 此时虽不知道那百余火把是不是大单于头曼,但想来有如此多的秦军追击,也定是个不小的人物,不管如何救了只有好处没坏处,所以还不等李欣说话,急于立功的贵族们就纵兵冲了过去,此时不抢更待何时。 头曼此时同样慌不择路,一天晚上被两次杀的大败,这是他活了半辈子没遇到过的情况,此时他早没了以前的傲气,身上血迹斑斑,华贵的皮衣也变得是褴褛不堪,受过惊吓的脸上写满了惶恐,感受到胯下的爱马快要力竭,可头曼那还管那么多,撩起皮鞭拼命的抽打在爱马身上,胯下战马发出嘶鸣,但速度确实又提了起来。 一看到远处的火光头曼想都不想的就带人冲了过来,这要放在以前他肯定会事先想一想是什么人,但现在他就像一个快要被水溺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自然顾不了许多。 冲过去救人的贵族中有见过头曼本人的,见到头曼纷纷下马跪倒一片,马上头曼那里还管这些虚礼,跳下马一把抓过蹦在最前面的贵族急切问道:“来的是那个部族?来了多少人?谁是统领?” 小贵族那里见过头曼,连忙维诺的如竹筐倒豆子的回答道:“来了五六千人,统领是大王子冒顿。” “冒顿?”头曼推开小贵族呐呐的疑惑道,随后面色狰狞的吼道:“蚍蜉小儿何敢如此?是谁给他的权利召集部众,本单于要剐了他。” 小贵族那见过头曼如此盛怒,深怕受到牵连,连忙哭喊着解释道:“小人们都是看大王子百骑要去救大单于,于心不忍才纷纷自愿加入大王子救援的队伍中,至始至终大王子都没和小人们说过一句话啊,求大单于开恩啊。” 此时头曼已经从暴怒中清醒了过来,看了看不远处的冒顿军,又扭头看了看身后的追兵,身边燕吾还一个劲的给他使着眼色,头曼瞬间做出了抉择,亲自扶起了小贵族,笑脸道:“是本单于着急了,错怪了你,你叫何名?来自何部?” 至始至终头曼都没有提及李欣是如何召集部众的,而是直接选择性的忽略了他,毕竟现在李欣所犯的问题太敏感了。 被头曼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的小贵族如经历了冰火两重天般,脑袋上已经是大汗淋漓,一听无事赶紧跪倒在地,吭吭哧哧的说道:“呵哒何部族长璨雨多愿为大单于效死。” “善。”头曼亲自挽住璨雨多的手,亲和的说道:“本单于现在封你为呵哒何部的万夫长,专门统领赶来勤王的各部部众。” 璨雨多被呵哒何万夫长这个名头砸的眼冒金星,连连点头应诺,周围其他小部落首领目光灼灼的望着头曼都是双眼冒光,看向璨雨多的目光羡慕嫉妒恨都有。 这一切都被头曼看在眼里,分化瓦解这一手他玩的不知道有多纯熟,紧接着他又对着其他人承诺道:“本单于向来赏罚分明,其余勤王人马尽皆有赏,走,我们先离开这个险地。” 说着在头曼的带领下,李欣和头曼之间的军力差距瞬间逆转,就这样李欣的临时军权被头曼三言两语解除了。 当李欣知道前面来的人是头曼时心里大慌,暗骂那里有这么巧的事,望着身后大大小小的部族首领,本来这是替他传播名声和壮胆的好伙伴,现在立马就变成了催命的东西,他的官职才堪堪一个二百五十人长,那里来统帅几千兵马的权力,这可是赤裸裸的越权啊,要是来个其他人糊弄糊弄就过去了,但来的还偏偏是头曼,这回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这时李欣都萌生了为什么不让头曼战死沙场的想法,但仅仅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既然现在杀不了他就只能弥补了,马上叫赛罕和阿古达木带骑兵将他围住,然后李欣搞乱了发型,撕破了衣服,再用宝剑在衣服裤子上戳了几个窟窿,做了一副刚刚经过大战的样子。 小眼睛尖尖的看见赶过来的头曼,然后哭着推开挡路的赛罕,连马都不骑,一路上跑的磕磕绊绊,向着头曼奔去,一路上还大念着:“父王,父王你可算是回来了,冒顿找的你好苦啊.....” 头曼见李欣跑过来,连忙用眼神示意单于亲卫戒备,却发现他只有惨兮兮的一人,也就放下了戒心。 当黑暗中李欣衣着褴褛的跪倒在他马下时,头曼被触动了,看看自己和冒顿身上褴褛的衣物,再看看那些衣着干净靓丽的增援,外人又如何能和这血脉相连的儿子相比,头曼感动的下马和李欣抱在一起,两父子在阵前嚎啕大哭,可真是情意深重。 但毕竟是在两军阵前,李欣抹着眼泪对着头曼说道:“父王这是两军阵前,您且随冒顿到军中再叙。” 头曼也知深重,毕竟还是老命重要,李欣为头曼牵马执灯,并乖乖把这支零时组建军队的指挥权交给了头曼,虽然他不知道这只是多余的操作,头曼不掌握军权又怎么敢来,但李欣的表现确实让头曼非常满意,有了这几千生力军在侧,头曼跳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 经过这么一闹,本来死死咬着的秦军也跟了上来,哭红双眼的李欣趁着众人的注意力在头曼身上,不经意间偷偷瞄了眼身后的秦军,心中叹道:“这最少不下一万骑啊。” 李欣想着该怎么脱身,心中对追击的秦军同样有好奇之心,来将是何人,说不定还是后世的历史名人,自己要不要乘此机会好好打打关系,说不定以后回中原了还能用的上,可惜没手机,不然拍一张放到后世的朋友圈啧啧....... 第三十二章 胸中谈论匈奴事,巧言劝导和谈来 头曼回到军阵中,立马以匈奴大单于的名义接管了军队,随即开始发号施令,准备结阵迎战秦军。 打了半辈子仗的老头曼,自然不比李欣这个初学者,指挥军队的技艺更不知道高出了多少,李欣指挥不动的部族骑兵,被老头曼收拾的服服帖帖,李欣对便宜老爹的手段又领略了不少,到底是比自己强上不少。 看着各部族的骑兵们组好了战阵,老头曼再次松了一口气,对儿子控军的本事,老头曼可不敢恭维,但也恰恰是这样才让人放心,毕竟他觉得自己还很年轻,不需要完美的接班人。 有了几千人马的头曼,顿时又恢复了大单于的威风,看着对面漫天的红光,带有考教意味的问道:“冒顿我儿,此时我军应该是战?还是走?” 心里李欣当然选择毫不犹豫的跑喽,但在头曼面前他却不敢造次,而是想了想反问头曼道:“单于庭安在?” 头曼先是一愣,然后竟然下令屏退左右,周围十米之内就只剩下了他和李欣两人,头曼略有深意的看向李欣,轻言道:“单于庭已散。” 李欣向前走了两步,朝着远方的秦军远眺,虽然知道草原上能看见的地方也能跑死马,但现在秦军离他们的所在之地,打马最多十五分钟,刚刚他和头曼演了半天戏还浪费了不少时间。 战?这是第一个被李欣拍死掉的选择,他可不认为能带兵打得过蒙恬,看看他带来增援的部族骑兵,刚在单于亲卫的指导下结成军阵,现在还没有出击便已经松垮的不成样子,指望这样的军队去打仗,想来结果好不到那里去。 逃?也不行,秦军不会坐失头曼这条大鱼跑掉,必定会一追到底,在追击战中变数太多,头曼可不止冒顿一个儿子,而李欣却只有一条命,万一被头曼逃跑的途中当了弃子,李欣可没地哭去。 按战后匈奴在草原上所处的情况来看,在单于庭被秦军严重摧毁下,老头曼对匈奴各部的掌控力肯定会大大的降低,说不定实力大不如前的老头曼,还会被青葛和阿矢斯力这些草原上的匈奴巨头给瓜分,然后慢慢啃食干净。 败亡的头曼,显然不符合李欣在匈奴的利益,所以只剩下了一条路和,还要和的漂亮,头曼可以被削弱,但势力绝对不能被人轻易灭掉。 打定决心,李欣毫不犹豫的看向头曼说道:“大单于,此战我匈奴败局已定,且数万骑兵殒命,部族零散,所以战之事不用复谈了。” 事实就在眼前,头曼脸色难看,被追了一夜如丧家之犬,这口气他得忍,阴脸说道:“继续。” 见头曼忍得住,李欣知道他现在还能听得进劝解,还有救。 来了信心的李欣放低了姿态,恭敬道:“走亦不可,且不提秦军会不会放大单于回到漠北草原重整旗鼓,就是匈奴人内部,也有大把人不想让大单于回到漠北。 此时我们手里的几千部族骑兵,非单于庭本部嫡系,生死之间又如何靠得住?就算大单于成功的回到了漠北,父王你还能坐稳大单于吗?” 头曼沉默,他明白问题的根源在单于庭被秦军重创。 见头曼不说话,李欣继续道:“为今之计我匈奴,不,应该是我们父子便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趁着此时,父王还是秦军承认的匈奴大单于,与大秦展开和谈,那怕是乞和、求和,甚至是称臣进贡也在所不惜,只要平息了大秦对我们的怒火,我们才能有时间立足于漠北草原,才能有机会重展大匈奴的雄威。” 听着李欣在面前侃侃而谈,头曼作为匈奴大单于多年,显然比李欣这个初来乍到的小菜,考虑到的更多,李欣只考虑到了匈奴内部的不稳和大秦的态度,而现在的草原之上可不止匈奴一家。 匈奴东边有强大的东胡部落联盟,西边有世仇大月氏以及西域各国,北方有匹敌东胡的丁零,南边现在又多出来了一个怪物般横扫六国的大秦,现在对上任何一方匈奴都力有不逮。 头曼甚至都不用想,接下来匈奴在草原上面临的就是被东胡、丁零和月氏三国瓜分的场面,所以无论从那方面讲,保存单于庭的实力,成了匈奴生死存亡至关重要的一环,只要此环一断,一切都无从谈起,匈奴人的灭亡之路也就不远了。 在头曼心中东胡、丁零和月氏三国才是匈奴最大的敌人,因为同属于游牧民族,所以头曼熟知游牧民族之间是如何吞并灭族的,他认为东胡、丁零、月氏这三部族才是匈奴的大患,而较之大秦,头曼知道此次秦军北伐,无疑是维护霸业的原因居多,大秦看不上不能耕作的草原,最多只是威慑和限制罢了。 心中头曼对李欣又高看了不少,谋而后动,不像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匈奴人,虽然不愿意服老,但头曼不得不承认,在李欣身上看到了匈奴未来的影子。 思索后头,头曼略带迟疑的问道:“此时大秦会同意谈和?” 李欣坚定的点了点头,解释道:“明面上秦军北伐是因为大秦皇帝得了一条‘亡秦者,胡也。’的谶语,其实不然,战前我匈奴占据河套,骑兵兵锋直指咸阳,威胁秦国祖地陇西,卧榻之侧岂容酣睡。 大秦为了国都安全才不得不发兵北伐,如不然天下膏腴之地尽在其手,大秦农耕立国,要草原戈壁如同鸡肋。 如今匈奴尽失河套,被秦军逼到阴山以北,其战略目的已经达到,想战之心必定动摇,以财货牛马为贡,大秦朝堂必定偃旗息鼓,大单于不妨暂且放弃河套和阴山以南,部族修养生息,以待今后?” 阴山以南水草丰美,山中的木材,更是制造弓箭的上好原料,阴山以北大漠戈壁,李欣崽卖爷田心不疼,放弃阴山以南肥沃的土地去阴山以北吃土,一下子就连头曼也难下决心。 头曼鹰隼一样的目光盯着李欣,朝贡等于放弃昔日的荣耀,割地等于卖国,计算着得失,头曼问道:“你想怎么做?” “与大秦和谈,儿臣愿为匈奴使节赶赴秦国,竭力劝说大秦皇帝和谈。”李欣目光灼灼,一副为了匈奴视死如归的样子。 最终头曼思考多时,甚至将燕吾叫了过来交谈了几句,才拍了拍李欣的肩膀说道:“你很好。” 头曼知道李欣此次南下轻则受辱,重则被囚,终身难以北返。 此时头曼终于有了些许当父亲的影子,但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在他心中最重的还是那顶匈奴王桂冠,所以他才会颇有些愧疚,拍了拍李欣的肩膀算是鼓励,也是对他不安内心的变相安慰,毕竟表面上看来李欣其实是替他去受辱。 可熟不知,李欣心中在得到头曼的肯定答复后,是多么的欣喜若狂,他能返回中原了,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返回,不需要遮掩,不需要卑微的逃跑。 在欣喜的同时,本来孑身一人的李欣心中却有了个牵挂。 李欣刚想动嘴求情,但心中仿佛怕头曼不同意,从而牵连到阿琪格似的,或许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吧,一时间李欣愣在了那,进退失据,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头曼瞧见李欣的窘迫样,爽朗的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很喜欢聪明人进退失据的样子,笑道:“本单于知道我儿在担心什么,既然你为大匈奴牺牲了尊严和生命,作为匈奴的大单于和父亲,在此以这千军万马为证,允你一诺,作为大单于我将啫啫、屋拙两部永赐给你永不收回,此外本单于再升你为千夫长。” 眼神转动头曼紧接着又说道:“不过除了啫啫、屋拙两部的二百五十骑兵之外,你的千人队其余人自己想法子吧,本单于会帮你照顾好啫啫、屋拙两部,将他们迁到新单于庭附近,至于那个小丫头,作为父亲我会将她带到新单于庭,你放心南去便好。” “嗨。” 李欣有些被父母发现偷情的脸红,心底则是惊恐,头曼情报系统所展现的能力太恐怖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老头子的掌握之中。 头曼的掣肘与奖励让李欣应接不暇,但对李欣来说大体上还是好的。 既然要去大秦,不找几个帮手怎么行,李欣厚颜道:“儿臣谢大单于,儿臣请求带几个熟悉的人南下,请大单于同意,呼楞尔乐、帖木尔是冒顿的门奴,赛罕和阿古达木是冒顿的属下,求准。” 头曼寻思觉得没什么不妥应诺了,然后解下挂在腰间象征着匈奴大单于权威的黄金短刀。 刀柄上面镶刻着一颗象征着单于庭的黑宝石,刀身两侧则是镶刻着象征着“四贵族”的四颗红宝石和“六部”的六颗蓝宝石。 头曼面露不舍得将金刀交给李欣,说道:“带上这把金刀,作为给大秦皇帝的见面礼吧,用它来展现我大匈奴和谈的诚意,河套和阴山之南,秦占地尽可给予,授你临机专断之权,全权负责我大匈奴和秦国和谈事宜。 赛罕和阿古达木就在你身边,至于呼楞尔乐、帖木尔回到漠北草原,本单于会早点知会他们随你南下。” 得到答复李欣洒脱的对着头曼施了个扶胸礼,转身上马,然后领着赛罕、阿古达木和百骑打马冲出了军阵,向着秦军的方向飞奔而去。 望着离秦军越来越近,跟在李欣身边的赛罕、阿古达木和百骑都不觉的控马放慢了脚步,李欣当然知道他们在担心着什么,谁还能不怕死。 李欣从怀中掏出金刀高举,对着手下说道:“单于金刀在此,本王子率尔等出使大秦。” 一听是奉命出使,众人的心就放宽了,李欣看着阿古达木说道:“把本王子出征时,让你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阿古达木赶紧从怀中掏出一块白布,李欣不等阿古达木给他,二话不说的抢了过来,开玩笑这可是保命的东西,紧接着又顺了一根看起来很长的矛,将白布铺开绑到矛杆上,李欣心灵手巧,三两下便制成了一面白色大旗回抛给了阿古达木。 “阿古达木给本王子举高,剩下的人不想死的,本王子再教一句秦国官话,一起跟我喊。” 李欣满意的看着阿古达木举起了白旗,然后用陕西版的普通话喊道:“我们投降。” 身后的无良兵将,随着有人带头也都纷纷跟着喊了起来,不料他们在这方面很有天赋,越喊越来劲,越喊越大声。 最后连厚颜无耻的李欣都忍不住有些脸红,一百人的队伍举着白旗,喊着投降的口号冲向了秦军。 第三十三章 军中重逢非善行,敌我心中话事多 紧随头曼身后追击的扶苏,第一次体会到了草原上看得见跑死马的含义,眼望着头曼的残兵百骑,兜兜转转追了一个时辰还是只能看着。 当望见头曼百骑向着千余火把的队伍靠过去时,扶苏心急了起来,破国虏君的功劳可不常有,蒙恬将这个巨大的机遇交给他,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它从指间溜走,时间越拖必生变数,心底多了些火气,扶苏用力抽打胯下战马,下令全军继续加速。 在扶苏下令时,身边的亲军护卫指着远处提醒道:“公子快看,有百十个匈奴人向我们冲过来了。” 扶苏轻眺远方,坚毅的面庞看不出喜怒,冷声命令道:“准备迎战。” 身旁的秦军号手连忙吹响牛角号,随着呜呜的牛角号声响起,一万五千名秦军精锐骑兵都开始控马减速,在各级骑官的命令下变换军阵,随着劲弩弓弦吃力的发出吱吱声,刀剑出鞘,戈矛向前,大纛黑龙旗迎风怒吼,无数旌旗猎猎作响,短短几分钟,秦军就完成了从追击到迎战的阵型变换。 黑压压的秦军布阵以待,当望见李欣一坨一样奔来的百人队时,就连很少留心于军阵的扶苏也不由蹙眉,疑惑道:“匈奴不识阵法乎?为何冲锋如此散漫,甚至可以说毫无章法。” 恰巧后军中赶来一员小将,精良的秦甲上已是血痂斑斑,显然刚刚经过了大战,来到阵前,小将下马施礼,对着扶苏说道:“末将王离拜见公子,我军奇袭匈奴单于庭之役已大获全胜,斩首匈奴主力骑兵过万,左右两军分别对战匈奴左右贤王部和左右谷蠡王部都各有不少斩获,上将军见公子迟迟不归,特差我前来公子帐下听命。” 扶苏听后轻叹道:“上将军用兵如神,知扶苏技浅。扶苏技学百家,唯独在这兵家上少有建树,还是老师知我啊。” 说完扶苏紧接着说:“王离将军此行来的正好,不若和本公子一起看看,匈奴人又耍什么花招吧。” “嗨。” 王离应声施礼后,列入了扶苏的军阵中。 李欣和百骑一路疾行,到了离扶苏中军百步时被弓弩射住,手下的百人队还不等下令便各自散开,李欣老脸一红这都是什么人嘛。 好在王命在身李欣没心思去管他们,反正又不打仗丢人就丢人吧。 阿古达木单人单骑,扛着大白旗,双腿驱马来到了扶苏阵前,大声的吼道:“我乃匈奴大王子冒顿帐下百夫长阿古达木,求见大秦将军。” 望着憨憨的阿古达木,扶苏脸上不禁露出了笑意,来了兴致,说道;“这胡儿的马术倒是不错,既然是来找大秦将军的,嗯?王离你去会一会他。” “嗨。” 王离打马上前,朗声问道:“吾乃大秦上将军帐下骑兵将军王离,尔等不速速整军再战,来此何意?” 阿古达木一手扛着白旗,一只手挠着头,苦恼的说道:“不对啊,你不是大秦将军,我们大王子说大秦将军叫蒙恬啊。” 阿古达木的话并没有收住声,扶苏笑抚短髯,摇头道:“此胡儿真有意思。” 王离面不改色,继续说道:“上将军此时不在阵中,你有话我可代为转达。” 阿古达木摇了摇头,瓮声说道:“不行,大王子说不见到你们将军不让说,嗯,那你们大秦的皇帝在不在啊,找他也行啊。” 顿时就连扶苏也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但笑意间,扶苏眼神一变,突然意识到匈奴人可能是在拖时间,缓兵之计,反应过来的他立马高喝道:“王离速速回阵,追击头曼之事重要。” 王离闻声拨马准备回阵,却见匈奴阵中又冲出一个骑黑马的胖子,此人除了李欣还会有谁。 心里将阿古达木骂了个通透,不就是去叫个人报明来意嘛,为什么去了这么久,最后眼看秦军都要回阵开战了,李欣心一急,不顾危险的打马冲出了军阵。 骑马冲到阿古达木身边,李欣一把夺过阿古达木手里的白旗,狠狠抽了阿古达木一马鞭,哼道:“你是怎么办事的,叫个人都不会。” 阿古达木委屈,瓮声不服道:“大王子不是说找叫蒙恬的和秦皇嘛,可他们没有啊。” 李欣当场气结,不顾阿古达木,直接纵马走到了王离马前十米处,先是学着古人做了个揖,说道:“我乃匈奴大王子冒顿,求见秦军上将军,不知小将军可能代为禀告?” 王离见匈奴换了个人,而且还是个王子不禁有了些为难,问道:“王子可有凭证,我好回报将军。” 李欣将单于金刀从怀里取出,递给王离道:“此乃单于金刀,可为凭证。” 说着王离驱马向前,拿着李欣手里递过来的单于金刀,转身奔向扶苏军中。 “报公子,此人自称是匈奴大王子冒顿,持单于金刀为证。” 王离将金刀双手捧到了扶苏面前。 “哦?” 接过单于金刀,扶苏细细打量起单于金刀,见过颇多珍宝,对于这把奢华的金刀他并不怎么喜欢,但扶苏知道身为王者,不能以自己的喜恶来判断事物,问道:“谁知此刀之来历?” 秦军北伐准备良久,自然少不了匈奴通,所以很快就有人传了回来,而且派过来解释的还是老熟人,趁着攻打大巫师部离开的车寻。 车寻拜倒在扶苏面前,解释道:“公子,此刀乃匈奴单于头曼的贴身之物,是头曼登上单于位,整合匈奴各部歃血祭天时,请人以狼居胥山所掘之精铁,加之匈奴各贵族“四姓”“六部”族长之血所铸,代表着匈奴的最高权力,可谓之匈奴的传国玉玺。” 听了车寻的解释,扶苏明白了此刀的价值,有了匈奴大王子和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单于金刀,此行已经是不虚了。 扶苏手握单于金刀轻言道:“将匈奴王子带到这里来吧。” 看到车寻欲言又止的样子,扶苏又问道:“公大夫还有话说?” “然。”车寻思索道:“禀公子,臣在匈奴被俘期间颇受这个大王子照顾,臣觉得此人心向我大秦.......” 扶苏冷声打断道:“够了。” 身旁的王离连忙阻止了车寻,他明白为什么扶苏会动怒,在秦国被俘是无法抹去的耻辱,而车寻是蒙恬眼中和王离并举的秦国下一代大将。 被俘将会是车寻的人生污点,蒙恬眼中其实就是扶苏眼中,两者没什么差别,车寻居然不顾前途,为一个匈奴王子求情,在扶苏眼里这就是背叛。 车寻自知犯了大忌,连忙跪地称罪:“臣失言,求罚。” 扶苏再一次冷声说道:“哼,将他带到我面前来。” 车寻还想说话便被好友王离拉走了,看着打马而去的二人,扶苏脸上依旧没有松动之态,这匈奴王子仅仅几天功夫,就打动了他私下里大力扶植的军中新贵,手段不弱,不可小觑。 虽然长与军中,但在政治上,车寻和王离在家族的熏陶下并不陌生,车寻知道犯了为臣者的大忌,私通外敌这放在那国都不是什么好事,好在扶苏的心胸还算宽广,不然就拿刚才一番话,按秦律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好友王离也是低声说道:“阿寻,幸亏公子只是发怒,这件事过了也就过了,要是公子引而不发,你的性命堪忧啊。” 车寻像个斗败了的公鸡,颓废的骑在马上,两军阵前没几步路,李欣大老远就看见了车寻,但考虑到是两军阵前,倒没什么表示。 看着打马过来的车寻,李欣身旁的阿古达木瞪大了牛眼,这不是呼楞尔乐大叔常在嘴上说的秦人俘虏嘛,居然逃到了这里,握紧拳头的阿古达木很想抓住这个逃跑的奴隶。 吃过亏的李欣长了个心眼,先望了一眼阿古达木,看他蓄势待发的样子,李欣的谎话随手就来,说道:“阿古达木不必气愤,车寻是本王子派去与秦军联络的,可不是什么逃跑。” 阿古达木惊奇的望着李欣,难道大王子能掐会算,早知道我们打不过秦人,早早想好了后路?再一回想从左谷蠡王部传出来,关于大王子油锅洗澡的事情,阿古达木看李欣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大王子真乃神人也。 李欣自然没时间去管阿古达木,眼见他不会坏事,李欣和迎面而来的王离、车寻两人抱拳道:“两位将军,小王在此有礼了。” 王离看着李欣很知礼,心中好感不少,连忙抱拳回礼道:“小将王离,王子有礼。” 车寻面露羞愧的抱拳道:“王子以德报怨,而车寻却不告而别,是为不诚,惭愧。” 李欣大度一笑,说道:“车寻此言差异,你乃秦人回归本国天经地义,而我辈匈奴人则是草原儿女,自然常驻草原,何来惭愧之说。 匈奴先祖不满商、周,北走草原,如今大秦代周,匈奴与秦共出华夏,小王此行乃是为了匈奴和大秦双方数十年的和平而来,些许小事请再无复言。” 车寻、王离两人也知阵前不是说话的地方,王离看着李欣身后百骑说道:“大王子可单骑赴宴否。” 李欣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对着阿古达木道:“回去告诉赛罕耐心等待,不可躁动生事。” “嗨。” 阿古达木给李欣施了扶胸礼,转身拨马向着身后的百骑军阵打马而去。 李欣右手一抬道:“两位将军前面带路吧。” 第三十四章 楞李欣秒口生花,然命运不在其手 李欣骑马来到秦军阵前,等快到阵前,车寻、王离二人明显加快了马速摆脱了队伍,前去扶苏面前交差。 心情不佳的扶苏见二人复命前来,冷哼一声算是回应,随后车寻立刻打马归阵,毕竟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李欣打马和扶苏四目相对,明显感到了对方的敌意,王离在介绍完双方后便退入军中。 李欣眼中的扶苏,放在后世绝对是校草级别的人物,高富帅莫非说的就是他? 扶苏眼中的李欣则粗鄙不堪,脸大腰圆衣甲杂乱,但他究竟有着什么手段,能将自己辛苦扶持的军中大将轻松拉走,奇哉怪哉。 率先发狠的还是扶苏,心中有着刚打了胜仗的底气,看着施礼的李欣轻蔑说道:“前方何人?军阵前为何不下马?秦律云,大秦骁勇除主帅外,所有人阵前立于马上者,皆予以膑刑。” 李欣听着这话很虎,一照面就抡大棒搞下马威,虽然你爹是秦皇,仗着兵精粮足打了我爹,但也不能这么欺负我这个穷屌丝啊。 再想起前世,在学校里受到高富帅的各种灵魂打压,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李欣毫不示弱,冷哼道:“秦法创之商君,一统后推行六国,可本王子怎么没听过,什么时候秦法推行到了匈奴。” “哦,胡儿还听说过商君,看来本事不小。”扶苏继续黑脸冷声道:“如今大秦二十万铁骑横扫匈奴,推行秦法有何不可,若无可为,扶苏愿为先驱,教化胡儿。” 李欣不屑回道:“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扶苏的左右武士立马怒道:“大胆!敢对公子不敬着死。” 李欣知道此行目的并不在此,逞一时口舌之利没什么用,直接硬声道:“大秦难道就这点肚量,真是让小王这种化外之人长了见识,近年听说大秦一扫六国本生仰慕,如今一瞧,想来这礼法还是大周时好啊,最起码君君臣臣分的清楚,不似现在,都乱喽。” 左右武士一听,顿时脸色难看道:“你…” 扶苏一瞧,如此外交只会让自己落了下成,大秦的脸面可不能丢在这里,立刻喝退左右。 扶苏打心底里还是不想让李欣如此张狂,挪揄道:“匈奴王子此来何意?莫不是要做那投降之事,扶苏久在深宫,这投降之阵还真未见过,不如请王子教我。” 扶苏挪揄的话立刻引来左右秦军捧场的低笑,李欣知道弱国无外交,但小心眼的他还是死鸭子嘴硬,不服输的朗声道:“哼,何来投降之说,我大匈奴虽说连败两阵,但实力并未大损,真正要是鱼死网破,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听着李欣大言不惭的话,扶苏可不好忽悠,扶着短髯,像是听到了笑话般,笑道:“还未大损?王子真是滑天下之谬也,匈奴人口不过百万,军力至多三十万骑,河南地之役被秦军吃掉十万,今夜单于庭之战,我军又几乎将匈奴最强大的部族单于庭部歼灭,试问王子的实力并未大损从何而来。” 谎话当面被揭穿,李欣面不红心不跳,当年在学校里和老师斗智斗勇还少了不成,他故意望了望秦军众将,反问道:“小王以为大秦应该是人才济济,却不料有人能如此短见,真可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公子可知如今草原几分?” 扶苏一听李欣的讽刺话面露不善,苦于猜不透李欣的意图只能先顺着,哼道:“三分,匈奴、月氏、东胡各执一方牛耳。” 李欣得理不饶人继续问道:“孰强孰弱可知?” 虽然扶苏贵为大秦公子学识渊博,但大秦一惯重心都在中原,六国典籍扶苏信手拈来,可人力毕竟有限,像草原如此苦寒之地颇为鸡肋,若论详细情况,他还真不慎清楚,面露难色后扶苏直言道:“不知其详。” 终于找到突破口,李欣心中顿时大喜,就怕你全知道了小爷还说什么,大局观很强的李欣继续说道:“秦匈之战前,正如公子所说草原上三分天下不假,然战后却骤变,匈奴实力大损而月氏、东胡有增无减。 战前匈奴有骑军三十万,月氏、东胡亦是三十万骑军上下,差距不会超过三万之数,所以草原上三家鼎足而立,实力均等相安无事。 可秦匈大战打破了这种稳定,匈奴实力大损而大秦却不可能常驻草原,匈奴覆灭近在眼前,不论月氏还是东胡,得到了匈奴的残余实力,三国习性相同,吞并易也,其草场人口必将骤升,实力必定大盛。 说不定月氏和东胡平分草原,然后两族联合南下,冒顿不才,试问大秦如何抵挡,大秦面对的还会是三十万匈奴吗?不,那将会是六十万,或着更多。 亡国的匈奴人必将是东胡和月氏的领路人和死忠,他们会竭尽一切帮助两国攻打秦国复仇,所以公子,小王说匈奴实力没有大损这是错还是对?嗯?” 扶苏没有说话,脑海里却陷入了月氏和东胡,从大秦西北的陇西郡和东北的辽西、渔阳等郡两面夹击的场面,草原双雄东西牵制,真会陷大秦与两难之间。 秦军主力必将陷入万里奔波的泥潭之中不可自拔,今日攻陇西,明日攻辽西,大秦的北方疆域将再无宁日,况且秦军多步卒,在漫长的防线下又怎么能跑过胡人的骑军,两条腿终究是跑不过四条腿,而且扶苏不似父亲好用兵,他要带给大秦的未来是休养生息而不是战争。 李欣眼见没人阻止,立刻火上浇油的继续说道:“在小王看来,对于大秦来说月氏和东胡平分草原还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东胡王族或者月氏王族内出个当今陛下这样的人物,双方任何一国统一了草原。 啧啧,大秦面对的就会是百万草原勇士,到时候大秦思考的可不仅仅是如何抵御外敌了,而是应该想想百万铁骑骤然南下,灭秦! 所以小王说大匈奴实力并未大损是否属实,还请公子教我。” 果然小心眼的李欣立刻将扶苏欠的账又还了回去。 坐在马上,扶苏面上依旧平静,屁股底下却如坐针毡,心中更汹涌澎湃,胡儿的话并非瞎妄,如果成真,大秦将永远不得安宁,甚至还会有被亡国的风险,“亡秦者胡。”的谶语又一次出现在了扶苏的脑海之中,难道此次北伐不是灭胡,而是助胡人一统草原不成。 “善!善!善!” 听此高喝李欣心中大骂,眼见忽悠将成,不爽的瞪着眼,随着拍手的声音望去,一位穿着秦将军铠甲的中年汉子骑马走了过来,面带笑容的同时还透露出不怒自威的气势,这种气势与老单于头曼不同,此人拥有的不是王者气势,而是凌厉冲天的兵家之气。 “没想到蒙恬老来北伐,却闻如此奇谈,真乃不虚此行。”蒙恬拍手称快,带着人来到了秦军阵前。 一听是蒙恬来了,李欣立马来了精神,这可是历史名人啊,瞧着眼前普通的关中汉子,较之如今的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他却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李欣恭敬的向着蒙恬抱拳施礼,那里还有在阵前和扶苏对辩的气势。 蒙恬只是对着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高冷。 蒙恬来到扶苏面前,问道:“公子可知输在了那里?” 扶苏羞愧道:“扶苏愚昧,被匈奴王子偷梁换柱,该罚。” “对也,也错,公子被情绪迷惑了双眼,一叶障目,自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说着蒙恬又叹道:“这也是公子没有受过挫折的缘故,虽技采百家,但所学颇杂,难专一,所以才会被这漏洞百出的话轻易瞒过。” 扶苏恭敬的向着蒙恬一揖道:“扶苏知错。” 转而又看向李欣说道:“扶苏为自己的高傲付出了代价,但下一次王子可要小心了。” 看着眼前老师教育学生的场面,李欣可不感冒,毕竟上了十几年的学。 扶苏这种败不馁的态度,倒让李欣高看了几眼,古人终究是有他独特的智慧。 “王子远道而来便是客,但王子所图,请恕恬不能越俎代庖,替陛下答应,既然王子已经来到秦营,那就不妨随老夫走一遭,在秦军大营里等待陛下的首肯吧。” 蒙恬没有给李欣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下令撤军,打马和扶苏两人先走了。 李欣知道自己的秦军行才刚刚开始,瞧二人的反应,此行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不用人押,李欣翻身上马,跟上了秦军,手下百骑则在李欣命令下,光荣的放下了兵器当起了俘虏。 就这样李欣一行人随着秦军踏上了俘虏路,而在大秦境内另一条驿站路上,秦军大破匈奴的消息,飞一般乘着直道高速路传往了咸阳宫。 背上插着令旗的传令兵骑马奔驰在直道上,一路昼夜不息畅通无阻,那怕在咸阳城繁华的大街上也是如此。 一进入咸阳宫的宫门,传令兵弃马徒步,右手将蜡封的情报高举过头,边跑边拉长声音喊道:“河北大营,五百里加急到。” 闻声巡逻甲士和宫人纷纷避行,为传令兵让开道路,一直到咸阳宫内议政殿的阶梯下,传令兵才停住了脚步,再往前就不是他能踏足的了。 蜡封的木匣中,竹简发出碰撞的铛铛声,传令兵在议政殿的阶梯下单膝跪地,双手将竹筒高举过头,小口喘着气,静静等待着侍者将情报呈上。 因为是陛下特意关照过,所以值班侍者不敢怠慢,连忙取了木匣,一路小跑冲向了议政殿的侧门,轻轻推开木门,深怕发出一丝响动。 侍者将竹筒放入特定的木盘后悄声退出,自然会有人过来拿给皇帝,而这个拿竹筒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赵高。 赵高端着木盘走向了议政殿的主殿,一进主殿就传来了大臣们的争论声。 “陛下明见,北伐之战旷日持久,国库已不堪重负,今年的秋粮,各地州郡还都没有收上来,而关中和咸阳仓的夏粮也因北伐之战即将告罄,现在关中的粮食全靠巴、蜀两郡和山东接济,长此以往漫长的运粮线就能拖垮大秦,国库必败矣,臣求陛下明见。” 高坐王位的始皇帝静静听着治粟内史(管理农业的官职)的谏言,王冠上垂黑的玉珠帘挡住了皇帝的脸庞,瞧不出喜怒,大殿之上回荡着治粟内史谏言的回音,一时间鸦雀无声。 平和的声音从卷帘中传出,问道:“丞相怎么看?” 被点到的丞相李斯连忙跪坐而起,小趋步走到大殿中间对着皇帝作揖,慎言道:“陛下,臣不知兵,北伐之事臣不敢妄自揣测,不过北伐之战,如今已经打了快两年了。” 李斯的言外之意,无非就是抨击蒙恬借北伐之便拥兵自重。 卷帘内传出了疲倦的声音:“是啊,两年了,时间过的真快。” 听见皇帝此话,殿下群臣中有一个身影坐不住了,皇帝已经萌生了退意,而退兵对蒙家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毕竟蒙恬可是他的兄长,此时不为他说话更待何时。 蒙毅小趋步走到了李斯的并肩处,作揖而礼,说道:“陛下,现在大秦与匈奴就像两个巨人打架,匈奴人不事生产久拖必亡,而我大秦物产丰富,又以一国之力敌一隅,岂有不胜之理,臣请陛下勿要动退兵之念,勿使将士之血白流。” 蒙毅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李斯反驳道:“怕是大秦没有拖垮匈奴,而大秦就首先被北伐之事拖垮了。” “谬也…..” ……… 蒙毅和李斯分属主战和主和,两派又辩在了一起,争吵下都无人注意到,内侍赵高轻轻将竹筒当着始皇帝的面启开蜡封,当沉甸甸的竹简被赵高递给皇帝的时候,嬴政心中期盼着蒙恬报捷,毕竟这关乎到整个帝国的兴衰。 第三十五章 咸阳秘议匈奴事,心痛俘虏营一遭 始皇帝细读着蒙恬的捷报,饶是经过了一统六国的喜悦,拿着竹简的手还是不禁微微颤抖了起来,此次秦军在匈奴单于庭大胜,将他的霸业又推上了一个崭新的高峰。 却匈奴七百余里,开疆拓土,前无古人! 一旁服侍的赵高那还没份眼色,连忙跪着说道:“恭贺陛下大喜。” 随着赵高细而尖的声音传播,殿下主和主战两派都停止了喧哗,始皇帝很高兴,颇有些自得的说道:“赵高,将上将军的捷报念于在堂诸公听听。” “嗨。” 赵高拿起竹简念道:“臣赢扶苏、蒙恬单于庭大营面南而拜。臣于秦皇三十四年秋与公子扶苏奇袭匈奴单于庭,大败匈奴单于头曼,并重创匈奴左右贤王部、左右谷蠡王部等匈奴主力部落,此役我军斩获无数,其中...” 听完赵高宣读的捷报,众大臣纷纷跪地道贺:“陛下大喜,大秦万年。” 始皇帝很快冷静了下来,平息了心中的涟漪后,下令道:“着李斯、蒙毅商讨北伐大军的赏赐和各级将官的爵位,尽快拿一个章程出来,上报太尉署以及国府实施。” “嗨。” “至于蒙恬捷报上所陈,关于匈奴请和之事,诸位卿家有何看法一一道来。” 作为丞相李斯率先说道:“陛下,臣以为胡儿虽蛮横无理,不识教化,但其王子冒顿之话却颇有几分道理,不得不慎。 统一的草原不符合我大秦在北方的利益,一旦月氏与东胡自西北和东北两处骚扰大秦,则会使得大秦心不能一,六国余孽也会心生侥幸,平添事端。 臣意不若允之,让草原恢复三足鼎立之势,在其它方面对匈奴予以钳制,像训马般,一手握鞭,一手喂草,不愁匈奴不变成陛下后花园内的一匹忠马。” 李斯话音刚落,蒙毅紧接着驳道:“丞相言过其实,匈奴王子冒顿之言无非是想混淆视听,从而依靠大秦伺机发展自身,同时狐假虎威,借大秦的威望,保全其在草原上的部族罢了,匈奴屡次犯我边境,此祸不除必留祸端,陛下除恶务尽呐。” 始皇帝的眉头蹙了起来,李斯和蒙毅双方说的都有理,转而问道:“典客(主管少数民族的事务)你的意见呢?” 典客是位年过半百的老人,起身、趋步一举一动都像是尺子量过的一般,完全符合礼制,但说起话来却一点都不显得的老迈,中气实足,说道:“陛下,圣人云听其言,观其行,不若将匈奴王子冒顿带来咸阳一观,窥一斑而知全豹,眼见为实。令其在这主政殿里,让胡儿与诸公辩一辩,毕竟空口无凭,既然要请和就得拿出点东西和诚意来,陛下上次不是还抱怨说御马不够神骏嘛,再说耕地有牛也省些子力气。” 典客一番意味深长的话,显然中和了殿上两派的意见,不见兔子不撒鹰,不仅如此还为始皇帝点明了大秦现在最需要的东西,便是产自匈奴的良马和耕作的牛。 耕战,耕战,秦国一统天下的基石,皇帝会意,轻言道:“准。” ...... 转眼草原上已经过了小半个月,如今单于庭已经变成了秦军的大营,堆积着无数搜刮来的财宝、牛羊,战马、奴隶应有尽有,这些都是秦军这十几天的战果,李欣看着每天满载而归的秦军,心里不知道是喜是忧。 看着大把捞钱的秦军,李欣心里面对匈奴贵族的作战水平打了个大大的问号,眼见秦军大获丰收,由此不难推断出匈奴到底是败的有多惨,估计不单是单于庭部受到了重创,左右贤王部和左右谷蠡王部,这些匈奴大部的情况肯定也好不到那里去,看看被晾这多日无人问津的李欣,弱国无外交自古使然啊。 本来对秦国抱有很大幻想的李欣,从这几天秦军大营被禁足的日子里有了很大改观,虽然说吃喝不愁,但他心里却不免有了牵挂,以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时代过去了。 秦军不停歇的进攻和始皇帝不确定的态度,让本是吃货的李欣胃口大减,甚至晚上一闭眼,那些在风霜中的熟人,好似电影般在脑海里回放,没完没了的冗长无声电影让李欣寝食难安,他本以为可以开心快乐的生活在秦国,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挂着两个黑眼圈,李欣实在无法忍受梦中的折磨,起身披上裘衣,顶着夜晚冰凉的秋风,李欣踏出了帐篷,身后一队黑甲秦军踩着整齐的步伐跟在身后,算保护,也是监视。 李欣没管身后的秦军,自顾自走在秦军大营间,本来按秦军军令,夜晚私自出行者斩,但李欣是匈奴贵族使臣不在此列,而且上将军蒙恬和公子扶苏并没有特意限制他的出行范围,所以身后的秦军并没有限制他。 虽然整座秦军大营都点着火把,但在墨一样的黑夜中,萤火之光却还是不够看,冷冽的晚风吹在脸上,下意识的李欣拿手去摸了摸下巴,居然有了几分扎人的手感,他凄然一笑,时间过的好快,眨眼都有了短须。 漫步在军帐间,此时已是深夜,秦军士卒除了任务在身都休息了,李欣漫无目的的瞎逛着,不经意间在黑夜之中听见了细微哭泣声,转身问身后的秦卒,但无人回应,碰了软钉子的李欣也不恼,好奇心驱赶着他改变了方向,朝着哭泣声的源头寻去。 望着远处的栅栏李欣加快了脚步,乘着火把昏暗的光,发现一个幼小的身躯正爬在地上隐隐哭泣,是个匈奴小姑娘,目测只有七八岁的样子,身上裹着残破且肮脏的羊皮袄,本来秀气的小脸沾满了污垢,两个脸蛋被寒风冻的通红。 哭声在秦军静谧的军营里显的突兀,很快便引来了看守士卒的咒骂,一个强壮的守夜秦卒,甚至准备举鞭教训教训这个扰人清梦的小女奴。 看到这一幕李欣心中气愤,加快了脚步,狠狠推开准备挥鞭的秦卒,秦卒大怒刚想反击,便被身后护卫的秦军拦了下来,李欣现在毕竟贵为匈奴使节,再怎么说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秦卒可以侮辱的。 带着秦卒怨毒的眼神,李欣解下裘衣轻轻披在瑟瑟发抖的小姑娘身上,这时自信能言善辩的李欣却无法说出话语,更无法冷静的思考,他只是轻轻将颤抖的小姑娘抱在怀里,想借助体温来保护这个脆弱的生命。 李欣推开秦卒的举动,将周围的秦军和匈奴俘虏们都惊了起来,因为秦军率先攻打的是单于庭部,所以俘虏之中有人认出了李欣。 “大王子救救我们吧。” “求大王子救救我们吧。” “大王子.....” 越来越多的匈奴俘虏围了过来,他们激动的向着李欣冲了过来,本来充满了死气的眼神重新焕发了生机。 秦军迅速排开人墙,用铁戈硬矛生生将围向李欣的匈奴人赶回原地,崩紧了的弓弦引而不发,反抗者被秦军生生射杀,弱肉强食在这一刻表现的淋漓尽致。 看着那些希冀的目光,李欣无法回应,俘虏营发生了营啸,一时间秦军全军都动了起来,无奈李欣只能默默看着这一切,无能为力。 他下意识抱紧怀中的小女孩,在秦军的搀扶下,被护卫秦军迅速带离了事发地,瘫软的李欣被护卫秦军拖着,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在这一刻他只是一个被吓坏了的大男孩。 当俘虏们看见李欣被秦军抓走后气愤不已,但更多的人眼中重燃的希望又陷入了死寂..... 中军帐中,还未歇息的蒙恬同样被秦营里的吵闹声打扰,面露不快的蒙恬厉声问道:“何事喧哗?” 侍卫连忙抱拳道:“报上将军,俘虏营发生营啸,现在正值左校尉当值,已经派兵前去镇压。” 蒙恬一听营啸,眉头皱了起来,问道:“大战已经过了十天之久,虽然小战不断,但是俘虏营却从未发生过营啸,营啸?查明原因了吗?” 侍卫继续报道:“匈奴使节冒顿曾出现在俘虏营,匈奴人见冒顿群情激奋,大呼求救,遂引发营啸。” 蒙恬起身疏松着筋骨慢慢道:“冒顿?平静了这么多天终于忍不住了吗?”。 就在此时报信的侍卫到了,向着蒙恬施礼后道:“报上将军,俘虏营的营啸现已平定。” 蒙恬挥手让报信的侍卫退下,大帐的门帘还未寂静,就见又有人掀开走了进来,来的人是公子扶苏。 看着匆忙赶到的扶苏,蒙恬笑着问道:“公子可是为了营啸之事而来?” 扶苏摇了摇头,说道:“不,上将军是陛下的圣旨到了。” 蒙恬一听连忙正色,吩咐道:“生火,擂鼓聚将,迎接陛下圣旨。” 侍卫们在蒙恬的命令下,中军帐前点燃了熊熊篝火,随着深夜聚将鼓的鼓声,秦军大营再次忙碌了起来,秦军大营南大门打开,一队骑士护着身材瘦小的宦官匆匆向着秦军中军帐而来。 蒙恬、扶苏和众将纷纷立于左右,传旨的宦官毫不客气的登上了主位,毕竟他现在代表着皇帝,众将依礼下拜,山呼。 宦官拖着长音念道:“匈奴使节冒顿接旨。” 蒙恬、扶苏和众将面面相觑,这圣旨居然不是给他们的,而是给匈奴王子,不过好在蒙恬反应快,上前道:“天使稍等,我等去传冒顿上前听旨。” 蒙恬手下的侍卫倒是机灵人,连忙派人去请冒顿。 此时李欣正呆呆的想着事,拿着锦帕帮着小姑娘擦拭着小脸上的污垢,又派人热了香浓的粟米粥,李欣端着粟米粥正一点一点的将它在勺中吹凉,亲自喂给了还处在惊恐中的小姑娘。 看着害怕的小姑娘,李欣慌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哄,急的满头大汗,在那双宛如黑色珍珠般干净眸子中,李欣原形毕露。 虽然在喂着粟米粥,但李欣却总忘不了俘虏营中那些期盼的牧民和绝望的眼神,他们像魔咒一般,深深烙印在李欣的心中,脑海里,无处不在。 第三十六章 诡诈天作风骤变,如所愿起赴咸阳 在李欣端着粟米粥,扮着猪八戒哄小姑娘吃饭的时候,蒙恬的传信侍卫闯了进来,小姑娘一见秦军黑甲,慌忙的打翻了李欣手中的粥碗,瑟瑟发抖的躲在李欣身下。 李欣望着闯进来的秦军侍卫,冷声质问道:“难道大秦就是这么待客的吗!” 传信的侍卫可不吃这套,他可是上将军的身边人,早就跋扈惯了,那容胡儿面前放肆,眼神一动,左右侍卫便将李欣擒住。 李欣动弹不得,当看着侍卫又要动手打哭闹的小姑娘时,李欣暴怒了,肥胖的身躯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凭借着身体的力量左右一撞,瞬间挣脱侍卫擒拿,抄起拳头就向着带头的侍卫打去,拳头带着拳风,狠狠砸在了毫无防备的侍卫脸上,侍卫长应声倒地,李欣刚想去管小姑娘,却又被左右侍卫制住。 蒙恬的亲卫什么时候受过如此屈辱,起身便朝着李欣杀来,不过他很聪明,没有打脸,专挑李欣肉多的地方打,拳打脚踢后,在其余侍卫的拖拽下才悻悻收手,厌恶的向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骂骂咧咧的说道:“低贱胡儿!带他去上将军的大帐,快点,呸!” 李欣被绑的跟个粽子一样,被人抬到了秦军中军大帐,在快要入帐时才被人解开绳索,他一进帐看着满地跪着的秦军众将,想来是来了什么重要人物,还是来了皇帝的圣旨。 传旨宦官见冒顿到帐,拖着长音重新开始读旨,道:“匈奴使节冒顿接旨。” 李欣轻哼一声不为所动。 见李欣不跪,跪着的秦将顿时像炸了锅一般的喊道:“大胆胡儿!聆听陛下圣训,居然还不快快下跪。” “跪下!” 蒙恬心中惊讶,他对冒顿的印象还停留在阵前谈论天下,能观察出如此大局者,又岂能如此莽撞,他此次可是为了求和而来。 望了一眼已经不耐烦的宦官,蒙恬知道该做些什么了,不然定会烙下话柄,跪在地上的蒙恬冷声道:“王子,此行是为了秦匈双方的和平而来,既然远来是客,那么便应该客随主便,皇帝陛下圣旨在上,尔等胡儿此时不跪更待何时?” “客?”李欣仿佛是听了笑话一般,哈哈大笑了起来,问道:“大秦又几时将我等匈奴人当过客了?嗯?客随主便,将军指的是这些吗?” 说着李欣掀开身上的衣服袒胸露背,直吼问道:“将军指的是这些?还是俘虏营中那些生不如死的匈奴人?客从何来?礼仪之邦?小王看也不过如此,欺世盗名罢了!” 说着李欣苦涩一笑,披上衣服,叹息道:“匈奴人敬佩的赳赳老秦人早就不在了,他们在大秦统一六国的战场上都死绝了,留下的只不过是些为了军功,不择手段的伪秦人罢了,‘赳赳老秦,共赴国难’的豪言在孝公、商君后成空言矣,悲哉,悲哉。” 李欣的话激怒了帐中所有人,喊杀声此起彼伏,众将纷纷望向蒙恬,蒙恬脸色非常难看,冷声质问道:“胡儿就不怕我坑了你的部下、俘虏乎?” 李欣面色一顿,转而再一次大笑了起来,心中对后世这个被称为“中华第一勇士”的人,仅存的一丝希冀也破灭了,连番的胜利让秦军觉得战无不胜,此时蒙恬则彻彻底底沦为了一个投机的政客,难怪蒙氏一族在秦始皇时盛极一时,随后却又随着始皇帝的驾崩昙花一现,如此看来并不是没有道理,他早已不是一个纯粹的将军了。 吃软不吃硬是李欣的一贯作风,李欣毫不示弱的死死盯着蒙恬朗声道:“将军如此短视,以冒顿和属下一百多条性命,换大秦北疆狼烟四起,何乐而不为呢?” 说完话李欣二话不说转身推开身后的侍卫,傲身走出了中军大帐,他要改变,他要改变!李欣在心里大声的吼着。 李欣的离开像是点燃了炸药桶的火花,刚打了胜仗的秦军众将,那能忍这鸟气,纷纷请求处死冒顿。 黑着脸的蒙恬又何尝不想杀了冒顿,此时他已经奈何不了冒顿了,现在全天下能判冒顿死刑的只有皇帝,反而蒙恬不仅不能将冒顿杀了,而且还要想方设法保护他。 在冒顿去往咸阳前不能发生意外,如果一旦冒顿身死,蒙恬和扶苏两人在秦皇心目中就会添上一个阻挠和解,妄图拥兵自重的标签,到时候等待蒙家的只会是灭亡没有二途,蒙恬非常清楚皇帝的雷霆手段,千古一帝的威严不容触犯。 蒙恬看着李欣远去的背影,对着众将说道:“自今夜起全军戒严,任何人不准生事,违秦律者重罚,都退下吧。” 众将面面相觑,在他们看来这不是上将军向胡儿服软了吗?不过既然将军令已发,就不得不执行,众将齐声称“嗨”后,纷纷退出了中军帐。 这一切全部被传旨的小宦官尽收眼底,眼神晃动间,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白皙的脸上却没什么变化。 蒙恬转身对着宦官报以歉意的微笑,解释道:“宫官也看到了,请恕蒙恬御下无方,宫官车马劳顿不若暂做休息,待天明一早再作打算可好。” 宦官点头说道:“上将军费心了,将军大破匈奴,陛下早已知晓,只是北伐之军过多,赏赐一下子发不下来,现在尚处在廷议当中,请上将军好好管理属下,莫要再生事端。” “嗨。” 伸手将宦官送走,中军帐中只剩下了蒙恬和扶苏两人,扶苏阴着脸说道:“真后悔,当日在两军阵前,没有将那胡儿杀了,熟不料又多生事端。” 蒙恬淡然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胡儿见不到陛下的面,不然公子与恬难也。” 扶苏向着蒙恬一拜道:“是扶苏连累了老师,不过扶苏还是厚颜请老师写信给蒙卿。” 蒙恬一时间也没了法子,叹道:“只好如此了。” 李欣的心不知何时开始变的冰凉了起来,此次大闹秦军中军帐未尝不是一次巨大赌博,这十几天来蒙恬和扶苏对他不闻不问,想来他们也是起了别样心思,秦匈的和平,对于靠着北伐掌握权柄的两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段日子里李欣时刻都有人跟着,本领根本无从施展,所以李欣私下里同样在寻找着事情的突破口,真正让李欣下定决心如此一搏的,还是救下的匈奴小姑娘和战败的俘虏们。 前世李欣看过《辛德勒名单》,不管是大秦抓住匈奴俘虏,还是匈奴抓住秦人俘虏,他知道所有战败的俘虏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看电影和现实中亲眼所见是两码事,如今这个时代肯定不止秦军虐待俘虏,匈奴、东胡、月氏和已经灭亡的六国那个不是如此。 俘虏营里一双双希冀的眼神撒在他身上时,李欣陷入了迷茫,而当一双双眼神由希冀变成死寂时,他的内心无法承受。 蒙恬和扶苏因为私人原因,居然有了想雪藏匈奴使节之心,所以李欣不得不闹,他不闹就见不到皇帝,甚至都有性命之忧,当在中军帐看见传旨宦官时,李欣瞬间决定大闹。 他在赌后世那个权倾朝野,指鹿为马的人,肯定和手握重兵的蒙恬不对付,夹缝中求生存不外如是。 李欣回到关押的帐篷,瞬间变了一个人,刚才还要死不活,现在摇身一变,装出一副领家大哥哥的样子,轻轻扶开小姑娘脸前的秀发,热心的问道:“小妹妹告诉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姑娘怯怯的望着李欣回答道:“阿兰,哈斯兰” 李欣继续问道:“兰?好漂亮的名字,嗯,阿兰是个好名字,你的阿爸阿妈呢?” “他们都死了。”阿兰越说越小声,最后轻轻抽泣了起来。 李欣心中一叹,生逢乱世能怎么办,像阿兰这样的小姑娘太多了,能救一个是一个吧,李欣伸手将阿兰抱在怀里,用胖乎乎的手指为她抹去泪水,李欣也不知道该如何哄阿兰开心。 “阿兰,哥哥给你讲个故事吧。” 见阿兰依旧是怯怯的望着他,没有任何反应,就知道阿兰还怕着他,李欣只好自顾自的讲了起来:“从前草原上有一位漂亮的部族公主,她有着雪一样的皮肤,长长的黑发,所以部族里的人都叫她白雪公主......” 李欣边讲着故事,边偷偷看着听的入神的阿兰,心中终于放下了一块石头,可能只有在故事当中,阿兰才能暂时忘却心中的苦痛吧。 李欣故事讲到了小矮人时,阿兰便安静的睡着了,李欣轻轻将她放在了胡榻上,经受了寒霜和恐惧阿兰早已疲惫不堪,李欣的故事变成了最好的助眠器。 看着熟睡的阿兰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指,梦中还喃喃的喊着:“阿爸,阿娘。” 李欣轻叹一声,吹灭了帐篷里的牛油灯,在阿兰安心的呼吸声和漆黑的夜色中,李欣盘坐在胡床边,目光灼灼的盯着帐门口出现的黑影,说道:“等候多时了。” 黑影毫不见外,倒是打趣道:“王子好兴致啊,莫非王子酷爱女童不成。” 李欣厌恶的望了一眼黑影,哼道:“有话直说吧。” “好,奴就喜欢王子这种直来直去的汉子,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强太多了,不过王子可知,蒙恬对王子已经起了杀心,王子可要小心哦。” “无妨。” 黑影碰了个软钉子不恼,继续说道:“小人想与王子做一笔交易,不知王子可有意乎?” “价值几何?” 黑影顿了顿道:“无价矣。” “好,我赴咸阳。” 第三十七章 初到咸阳新事多,夜宴温酒三杯影 事毕,黑影很快消失在帐中,见没了人影李欣私下松了一口气,这此碰头充其量只是对方一次摸底式的试探,两人都有所保留,合作也只不过停留在嘴上,李欣要的是面见皇帝,代表匈奴求和续命的机会,顺手黑一黑常驻北地的蒙家也未尝不可,黑影要的是削弱日益强大的蒙家,合则两利有何不可? 第二天李欣一改昨夜跋扈,行大礼,动作麻溜的接下圣旨,他准备和传旨宦官一起返回咸阳。 准备南行时,秦军通报李欣,让他接到了近些日子以来最好的消息,呼楞尔乐和帖木尔率领手下的剩余人马,赶到了秦匈边境,还带来了一万匹进贡给皇帝的战马,以及大批牛、羊、骆驼等牲畜。 各种草原特产,珍贵的黑白貂皮就有百件之多,其余虎骨豹皮,牛筋羚角更是多不甚数,不难看出便宜老爹和四姓贵族们,为了此次和谈可谓下足了血本。 临走前,蒙恬识趣的将阿古达木、赛罕以及扣押的百余名骑兵放了出来,一下子李欣的手下二百五十号人在大秦重聚。 随着驱赶畜群的吆喝声响起,匈奴使团负重的骆驼站起身子,迈开脚步,驼铃响起,李欣一行近三百人的使团队伍和秦军八百人的护卫队,浩浩荡荡奔向通往咸阳的路上。 随着使团离秦军大营越来越远,打马走在当世的高速公路驰道上,李欣举目四望,上郡道平坦处道宽五十步,隔三丈种树一棵,道路两旁用金属锥夯筑厚实,路中间是专供皇帝出巡行车的部分,驰骋在宽阔的夯土路上,李欣除了感觉路面不是沥青的外,与后世无异。 离开压抑许久的秦军大营,李欣的心情高兴了不少,最起码离拯救匈奴俘虏的路又近了一些,头曼给的一万匹战马被蒙恬扣了,不过李欣并不担心,最让李欣忧心的是便宜老爹的近况,到底恶劣到了什么地步,战败损失不说,此次又大出血送礼求和,居然连战马都送了出来,形势危急啊。 呼楞尔乐和帖木尔只带回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重要的消息一个没有,这可能和两人奴隶的身份有关吧,完全接触不到高层信息。 心中轻叹,虽然和便宜老爹接触的不多,但头曼是个极其高傲的人不假,匈奴各部在他手上完成了统一,称他为匈奴的始皇帝都不为过,现在却要送出匈奴人珍爱的战马,从而想快速与大秦媾和,可想而知匈奴必定是到了生死灭族的边缘。 路上李欣猜测匈奴八成是秦匈大战后,又接连在大月氏和东胡人手上吃了败仗,此刻李欣眼前不禁浮现出了那个被孩子们围绕的白色身影,同时他也感觉到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 因为携带进贡的东西很多,导致了李欣一行人本该五天到咸阳的路程,硬生生晚了两天,一路上李欣看到了不少夯土的小县城,人口不满万,但却因为靠近直道,便利的交通给了小县城很大的商机,商贾络绎不绝,这使得李欣对秦都咸阳充满了好奇。 随着南下距离咸阳越来越近,直道上往来的行人多了起来,李欣一行人奇装异服,自然少不了被人指指点点。 最让李欣震惊的是秦国底层制度的完善,一路上李欣一行人被各地留守兵卒,拦下来检查的次数就超过了五次,秦人给了李欣一种进入法制社会的感觉,严谨的规矩限制着每一个进入秦国的人。 第七天正午,李欣一行人终于遥望见了咸阳高耸的城墙,其后又走了一个时辰才堪堪走到咸阳城门口,期间因为护卫秦军早就派人前去打了招呼,所以迎接李欣一行的是秦国典客,而不是秦军的弓弩。 典客是位老人,留着雪白的美髯,望着李欣到来,典客先是作了一揖,随后按着秦礼做了一系列欢迎事宜后,朗声道:“本官乃大秦典客糜良,奉旨前来迎接匈奴使节,冒顿王子请吧。” 听着典客糜良中气十足的话,李欣对这个第一映像古板的老头起了不少兴趣,亦步亦趋的跟在老典客糜良身后,又照猫画虎的进行了一系列还礼,随后才正式进入了咸阳城门。 快要忍受不住糜良礼制摧残的李欣终于跨上了马,打马向着专门为外国使节设立的驿馆奔去,除了阿古达木和呼楞尔乐带着十个骑兵护卫进了城,其余骑士尽皆在秦军的看护下去了城外军营。 一路上因为与秦人着装明显不同,引来了不少咸阳城中的秦人前来观看,谁知李欣是乡下人进城,对什么都好奇,毕竟算来也是公费旅游,好在旁边有个老学究为他不厌其烦的解答,老学究糜良见胡儿如此好学,心里也是起了教化之心,一路上为李欣讲了不少咸阳的事情。 受益颇多的李欣打心底里尊敬糜良,这让糜良好好过了一把教化胡人的瘾,到了驿站送走糜良,看着李欣还意犹未尽的样子,阿古达木瓮声道:“不就是个老头子嘛,有什么好瞧的。” 李欣笑着摇了摇头,他不想去解释什么,毕竟学无止境嘛,自从上一次用化学实验坑了宝力德立后,李欣深深体会到了知识的重要性,匈奴没有文字更没有书籍,这阻止了李欣学习这个时代知识的机会,而这种珍贵的学习机会,只有统一了六国文化的大秦才能提供,旁人是无法了解李欣永无止境的求知欲,因为他们还没有听过知识就是力量。 阿兰经过一路的调节之后变得开朗了许多,晚上李欣将今天玩疯了的阿兰哄睡着,轻轻为阿兰盖上毛毯,不一会客人便如期而至。 在秦军单于庭大营里和李欣互相试探的黑影不期而至,这次他话不多说,顺手将一件黑衣抛给了李欣,李欣会意,三两下换上了黑衣,跟在黑影身后从后门出了驿站。 黑影对咸阳的大街小巷很熟悉,带着李欣三拐两拐,避开了好几拨巡夜的秦军,最终黑影带着李欣来到了一个独院,李欣前脚踏入小院,后脚便见小院门砰的一关,四周漆黑如墨,没有一盏灯。 “匈奴王子真是好胆!就不怕这是杀你的陷阱吗?” 听着阴柔的声音打趣,李欣轻轻嗤笑一声,说道:“想要小王死的人现在可都在草原上,恕本王子愚钝,小王实在是想不出这偌大的咸阳城中,除了皇帝陛下恩准,谁还敢对小王这个匈奴使者下手,如今敢打大秦脸面的人可不多。” “理是这么个理,不差。王子的心思也是不错,不像是爽直的草原人,倒有点像六国混迹的士子,心中的弯弯绕太多了,掌灯吧,老奴要和王子好好谈谈。” 说话间,小院中须臾被蜡烛照亮如白昼,小院的正屋传出一个请字。 正屋的木门虚掩着,李欣三两步上前,毫不客气推门而入,映入眼中的是两个穿着黑袍的身影,他们正围坐在香案边上,案上红泥小火炉上正温着酒,主坐当然轮不上李欣。 李欣见此,不用人请,直接坐到了客座上。 主座上的黑衣人低哼一声,显然对李欣的自作主张有些不满,客座上另一个黑衣人默默不语,只是伸出白皙的手,为李欣面前的酒杯中倒满了热酒。 莽到底的李欣端起热酒一饮而尽,喊道:“好酒,再来一杯。” 随后主动抬手将空酒杯伸到酒壶嘴边,倒酒的白皙手先是一顿,随后客座上的黑衣人发出轻笑,动手又为李欣的酒杯添满了酒。 这次李欣并没有牛饮,豪爽一次就够体现诚意了,自顾自咂起杯中酒,一时间小屋之中,除了咂酒声外静谧无声。 主坐上黑衣人终于忍不住面前猖狂无礼的李欣,用手啪的一拍桌子怒道:“胡儿安敢无礼!” 李欣眉毛一挑,轻笑道:“小王喝酒,干你何事?” 主座上黑衣人冷哼一声,甩袖便要起身离开,客座上的黑衣人连忙伸手拉住了他,阴柔的声音再次响起道:“明公何须如此,你我二人不以真面目示人,已是不敬,再多试探,平白输了气量。” 主座上黑衣人冷哼一声,悻悻坐了下来。 客座上黑衣人阴声道:“王子可知此行寓意何来?” 李欣一言不发坐观其变,客座上的黑衣人继续说道:“王子可有意与我们谈论一场天大的富贵?” 李欣答非所问的问道:“你们是蒙氏的敌人吗?” 客座上的黑衣人显然被李欣的接连无礼给弄毛了,身处高位已久,何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不过思索间,还是冷声道:“不错。” “好,既然两位是蒙氏的敌人,那么我们才有了谈论下去的基础,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至于阁下口中那场天大的富贵,请恕冒顿不愿和不知底细的人合作。”说完李欣起身准备离开。 客座上黑衣人不禁叹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颇有些范子远交近攻的味道,王子大才。” 李欣刚起身,连正屋的门都还没出,便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黑衣人手下给拦了下来,李欣回首望着端坐的两位黑衣人,冷声问道:“两位,今晚难道想留下冒顿不成?” 客座上的黑衣人连忙起身,用眼神屏退左右,笑道:“冒顿王子还是个大脾气的人,老奴可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子又怎么如此小心眼呢。” 这次李欣看清了黑帽下白皙的脸,长得颇为清秀,在这个男人尽皆蓄须的年代,他却没有美髯,和李欣心里猜的八九不离十,果然是宦官,就不知道是不是后世闻名遐迩的赵高了。 宦官知道李欣看见了自己的脸,索性放开了手脚,硬拉着李欣回到香案前落座,转头对着主座上的黑衣人笑道:“明公,事已至此,再遮掩下去明公和老奴反倒落了下成,明公以为如何?” 主座上黑衣人冷哼一声,直接掀开了头上遮掩的黑帽,冷声道:“王子可是出自兵家,这手欲擒故纵玩的不错。” 李欣端起酒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他在等,虽然先发制人能达到不可预期的效果,但李欣输不起,自然而然的选择了更加保险一点的后发制人。 主座人一脸书生像,头戴束发玉簪,双眸深邃,端起热酒自酌自饮道:“在下李斯。” 客座上的宦官同样露出了真身,笑道:“赵高见过王子。” 赵高、李斯? 李欣深吸一口凉气,今天是什么日子,如何引出了这两尊大神,为了掩盖内心的慌乱,李欣连忙将手中的酒饮干。 起身对着赵高和李斯深深的做了一个揖,恭声道:“小王冒顿拜见李子,拜见赵子,小王刚刚口出狂言,还请恕罪。” 被称为赵子,赵高心里可是高兴不少,连忙招呼李欣坐下,再次为李欣斟满了酒。 李欣受宠若惊连忙道谢,那里还有刚才猖狂的半点样子,他现在心里门清,这世道除了皇帝外,能让赵高斟酒的人少之又少,能连斟三次的恐怕除了李欣和皇帝,整个天下就没人了。 倒是主座上的李斯依旧平淡,他只是为了借助赵高在宫里的势力,才屈尊降贵来到此处,现在面前的匈奴王子却将他和一个阉人相提并论,的确失了身份,他面上不表,但心里腻歪。 可李欣那管这么多,如果说赵高和李斯二选一的话,李欣二话不说选赵高,毕竟他才是笑到最后的人。 虽然说现在李斯贵为丞相权倾朝野,但在皇帝面前,对他必怀戒备,就算施恩无数,李斯依旧是外臣,赵高则不同,他是内官,而且此时羽翼还未丰满,处在事业的上升发展阶段,二选其一李欣还是觉得赵高更适合自己依附。 心是如此想,同样李欣也不敢得罪李斯,乖乖给两位大佬敬了酒,还装孙子般再一次斟满,随着三人开诚布公,屋内气氛没了先前的僵硬。 第三十八章 三枭雄温酒谋国,蒙家军妄扶大位 有酒无宴注定了此次会面不会太久,赵高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夜色,知道时辰不早,差不多该回宫了。 他笑着端起酒杯,敬了李斯和李欣各一杯,说道:“时候也不早了,老奴还要回宫侍候陛下左右呢。” 听见赵高此话,李欣知道不能再继续装傻充愣下去了,虽然知道此事谁先开口谁落下风,但三人实力他最弱,不得不先开口。 李欣端起酒杯一咂,满意的放下酒杯,笑道:“秦酒可是个好东西,我们草原多是商贾运来的劣酒,酸涩寡淡,难以入口。 可怎奈匈奴人嗜酒如命,一壶秦酒被商贾运到草原,要价都能抵得上一匹骏马。 不瞒两位大人,一入咸阳,冒顿才知道这天有多大,以前小王只能看见井口斗大的天,现如今花销日益增多,小王不免囊中羞涩,不知两位大人刚才所说,那一场天大的富贵可还作数否?” 赵高和李斯对视一眼知道该入正题了,李欣见两个老狐狸还不说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小王斗胆问一句赵子,陛下今年年岁若何?” 赵高挑了挑眉,暗惊胡儿好胆,淡言道:“陛下今年四十有六。” 闻言李欣面露惊恐,急切的问道:“那大秦的储君之位可是扶苏呼?” 赵高端起酒杯,不经意的说道:“不然,陛下膝下子嗣众多,扶苏只是公子罢了。” 李欣心中松了一口气,自己的先手还不错,赵高已露端倪,听他冷淡的语气,就知道如今赵高和扶苏已经不对付,这一点很重要。 李欣连忙摆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笑道:“不是扶苏便好,若是扶苏则我匈奴休也。” “哦,王子觉得扶苏公子才能不足,难以担当大位?”赵高立马有了兴趣。 李欣点了点头,颇有些后怕的说道:“不错,小王在北方受尽了扶苏和蒙恬的刁难,险些老死在秦营,如若不是天使召见,小王这辈子怕是难见咸阳。 在北方草原,匈奴只听说过秦国的上将军和公子,那怕小王到了秦军大营亦是如此。小王愚钝,持节使秦,险些误以为直接与大秦上将军和扶苏公子递交国书便可,如若不是大营中碰见天使,小王定要贻笑大方了....” 李欣话未说完,赵高冷脸怒喝道:“蒙恬、扶苏好大的胆子!拖延北伐便罢了,如今居然妄想拥兵自重,他二人心中,国府何在?陛下何在?难道他们想要兵变吗!” 眼见火点起来了,李欣立刻端起酒杯开始装死,愤怒的赵高将蒙恬和扶苏骂了个通透,不过并不是谁都愿意相信李欣的鼓动。 李斯思虑后,凝重的说道:“王子一家之言,蒙恬身为北伐统兵大将,扶苏持节督军节制,兵事例来多变,稍有逾越,国府朝堂应不当为罪。” 眼见李斯有疑,李欣夸张的站了起来,声泪俱下的说道:“李子怎能不信?小王被蒙恬扣留多日,当小王得知天使到来,想去拜见,被蒙恬的亲卫百般阻挠,李子不信,可见小王身上伤口。” 说着李欣解开衣服,再次露出了肥肚腩,展示出快消失的伤痕,李斯和赵高看过后,嘴上不说,对李欣的话又信了两分。 赵高见李欣识趣的和自己站在一起,不管真情也罢,假意也罢,达到目的即可。 他反而对着李斯故弄玄虚的问道:“丞相觉得陛下诸子中,那位公子最为有德,可扶社稷,继大业?” 久经宦海,李斯那还不知赵高想怎样,不过一位弱主对他来说百利无害,捋了捋美髯,若有所思的说道:“斯与陛下诸子少识寡交,听坊间传闻,十八公子德才兼备,素有贤名,或可堪大任。” 闻言赵高喜上眉梢,连忙叫好,大肆称赞道:“明公高见,十八公子少时便跟高处学习狱法,聪慧憨厚,尊敬师长。 已如璞玉初露光泽,鲲鱼欲待展翅,如若能借丞相东风,十八公子必将化鲲为鹏,展翅扶摇万里而上,高赞丞相慧眼识珠,亦同,无异议。” 见两位大佬意见统一,李欣瞬间明白表忠心的时候到了,他们一个是皇帝的近侍,掌控内宫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一位官居丞相高位,掌控朝堂左右,缺的便是兵权,皇帝是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李欣抚胸,虔诚的说道:“二位大人共襄义举,小王有幸参与,身感万分荣幸,虽力薄兵寡,但也愿附尾翼。 往后能得二位大人提携,小王必效犬马之劳,匈奴三十万铁骑,在阴山以北静听二位大人驱使。” “善。” 李斯、赵高二人谁不是人精,蒙恬的战报他们都看过,还三十万铁骑,匈奴现在怕是连十万骑兵都拿不出来,正是因为匈奴现在弱小,才好遥控,如此既不会影响到两人在咸阳的布局,又不需要付出大代价拉拢,不然李欣更本没有机会来到这间小屋。 李斯和赵高这队组合最大的弱点便是没有军权,对手蒙毅之所以在朝堂上混的如鱼得水,除了本人的学识才能扎实外,最大的助力便是他在军中的常胜兄长蒙恬,反之亦如之。 眼看初步达成协议,李欣连忙执晚辈礼,孝敬了二人一些草原土特产。 李斯、赵高会意一笑,身处高位,普通的财货已经无用,他们更在乎送礼的态度。 三人心中各怀鬼胎,面上依旧其乐融融,事罢三人举杯共襄盛举。 主事已定万事皆休,赵高和李斯纷纷离席,李欣被黑衣人带着原路返回,悄无声息的回到了驿馆,咸阳城的夜又重归于平静。 ......... 进宫的马车上,炭火将整个车厢烧的温暖如春,甚至还多出了几分热意,赵高依靠着软枕小憩,服侍的小宦官一旁轻轻摇着扇子。 小宦官心思活络,见赵高兴致不错,才略带不解的问道:“大人真信了丞相和匈奴王子的说辞?” 赵高眯着眼,慢慢悠悠的轻叹道:“相信之事从何谈起,各取所需罢了,你个狗崽子要记住,心思谁都会有,甚至一千个人有一千个想法。 个人想法却有轻重,或轻,或重,要看我们是否有共同的敌人,只要敌人不倒,个人心思就是轻,我们就会心往一起想,劲往一处使。 哎,算了,说这么多干什么,来来,说那么多都是闲的,走一步看一步吧,来替公公把膀子捏一捏。” “嗨。” 小宦官赶紧换了手,放下扇子,去帮赵高捏肩,不过好奇心总是害死猫,小宦官试探的继续问道:“大人,小人不解,那共同的敌人要是倒了呢?个人心思是不是就重了?” 赵高猛然睁开双眼,目露凶光,冷声道:“你啊,该打!” 小宦官大惊,自知闯了祸,连忙颤抖着跪下请罪,赵高见此,耷拉着眼皮,微微摆了摆手,小宦官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 此时车厢内安静异常,窗外飘来马儿奔跑时敲击地板的清脆蹄声和铃铛声,赵高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望着从车顶垂下,左右摆动的红缨,用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说道:“倒了,那就散喽。” ........ 咸阳城蒙府,此时府内书房灯光依旧亮着,愁眉不展的蒙毅披着薄衣,推开了书房的木门,漫步在小院中,昏黄的月光洒的小院到处都是,落在院中枯黄的落叶上,显出了几分萧瑟秋意,望着满地枯叶,蒙毅心中不禁泛起了苦涩。 此次大兄北伐匈奴,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胜,随着这次大胜,在外人看来蒙家必定会达到又一个显赫的顶点,一切荣耀纷至沓来,但熟不知,跟着荣耀后面的就是灾祸。 作为陪伴皇帝许久的臣子,蒙毅太了解他的陛下了,随着年龄增大和疆土事业的丰收,皇帝的猜忌心越来越重,多疑的次数显着提升。 陛下是个竭力追求效率的人,这导致现在高速运转的帝国看似大步昂首向前,陛下个人的功绩也远超古人。 国内诸侯诚服,社会稳定,国外四夷宾服,但帝国的根基底下却早早埋下了隐患,六国余孽、北狄、南蛮都仅仅只是武力上的压服,天下人心可都不在秦啊。 再加上方士们蛊惑长生不老之说,在逐日年迈的皇帝心里更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一批批精锐甲士远赴天险海外,去寻找仙山、仙岛求取不老药,毕竟没人能经受住不死的诱惑,更何况是拥有天下的皇帝。 望着清幽的月光蒙毅轻叹一口气,呼出的白气瞬间消失无踪,陛下日趋老迈渐露昏庸,反而体现出储君之位的重要性,到了现在德才兼备的扶苏似乎成了蒙家的唯一选择。 因为与蒙恬的师生情,扶苏是亲蒙家的这点毋庸置疑,如果蒙家助扶苏登上大位,那样蒙家还会有从龙之功,封侯拜相也不是不可触摸的禁忌,所以尝试着换个皇帝也未尝不可,这个想法一出现在蒙毅的脑子里,连他自己也是吓了一跳。 缓缓心情,蒙毅拿起今夜刚刚到的家书,大兄言语间同样透露出了些许这样的意思,信中大兄还要自己阻止匈奴使节面圣。 原因显而易见,现在是蒙家实力最强的时候,内有蒙毅把持朝政,外有蒙恬节制二十万北伐大军,只要维持现状,这些就是扶苏登上大位的保证,而维持此事就需要一个依旧“强大”的对手,匈奴。 想捂住匈奴已无余力的消息,从而达到养寇自重的目的,事情的关键便是不让匈奴使节见到皇帝,请和不符合蒙家的利益,只有匈奴日复一日的强盛,充当大秦北方的威胁,蒙家和扶苏才有二十万秦军护卫,登上大位不是没有可能。 许久,下定了决心的蒙毅吩咐道:“准备更衣,进宫。” 一旁侍候的老奴劝道:“老爷现在是丑(1-3点)时,离上朝还有两个时辰。” 面露肃然的蒙毅厉声道:“废话什么,快点去。” “嗨。” 收拾停当,蒙毅坐在摇晃的马车上向着咸阳宫进发,车厢里蒙毅继续思虑,却不料时间过得飞快。 赶车的老奴提醒道:“老爷到宫门了。” 蒙毅轻嗯一声,动手撩开窗口的遮布,不变的宫门,高大雄壮的甲士林立巡视,嗯?宫门口还等着一辆马车。 疑惑间,蒙毅低声问前去递牌子的老奴,道:“可识的那是那位大人的车马?” 老奴望了几眼,回道:“老爷是中车府令赵大人的车马。” 蒙毅又添疑惑,问道:“赵高?现在是几时了?” “寅(3-5点)时过半。” 放下车帘,蒙毅心里默默算到,看来今夜赵高必定也是有动作,大家都不是省油的灯啊,究竟去见了谁呢。 随着时间推移,卯(5-7点)时越来越近,宫门口官员车马越聚越多,而今天一反常态,满天都是最后一个到的丞相李斯,也起了个大早。 看见如此反常的一幕,蒙毅知道今天的朝会,不会一帆风顺了。 ...... 熬夜和两个老狐狸斗智斗勇,回来的李欣刚想上床,补个回笼觉休息一下,然后再慢慢寻思怎么对付这些老狐狸,却不料刚上床就等来了圣旨,要李欣议政殿外侯旨,准备面圣,李欣苦着脸,大秦的效率这么高,第二天便要召见。 虽然说扰人清梦如杀人父母,但李欣怂。 在呼楞尔乐的安排下,乖乖换上了匈奴的民族服装,好在知道自己被扰了清梦心情不佳,呼楞尔乐没有备马而是换了马车,李欣心里感动,还是呼大爷懂我,马车上好歹能补上一觉。 赶巧今天是大朝会,进宫的官员比以往多了许多,按着官职高低一个个排着长队进宫门。 李欣是外邦使臣不熟悉进宫规矩,晚递了牌子,所以宫门快要关闭时才堪堪入门,此时早就已经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光景了,进宫门时的响动吵醒了李欣,小补一觉心情不错,掀开了窗帘,既然是公费旅游可不能亏了自己。 第三十九章 朝议上八仙过海,老糜良三策定胡 咸阳宫的规模远不如后世大名鼎鼎的阿房宫,马车上李欣望着不远处的重重殿宇,层层台阁,鳞次栉比,错落有致,无一处不显示着这个时代建筑匠人们高超的技艺。 恰逢晨曦未退,眺望楼台远处,似乎隐隐有白色雾气环绕,檐牙上瑞兽勾斗其中,俨然一座仙韵宫殿坠入凡尘,李欣痴醉眼前美景不能自拔,可惜他不能驻足,只能在车厢窄小的窗口里瞧着,望着,惜着。 李欣见到的咸阳宫是她最美的时候,不是废墟,不是考古遗迹,更不是后世电脑中的合成影像,她宛若静谧的二八处子,唯有这庞大的帝国才配将她拥入怀中。 此时咸阳宫经过秦国历代先王的修建,富丽堂皇,集当世工匠技艺大成,奢华的同时还透露骨子里的大气恢弘。 宫殿的细节方面力臻完美,廊腰缦回的楼台上,每阶阶梯都一丝不苟,高低长短都像是丈量过般,秦人严谨的一面暴露无遗。 从咸阳宫的建筑风格来看,木结构建筑较之西方石建筑和后世的水泥建筑都多了一层灵性,源自植物的勃勃生机,代表着工匠们对帝国蒸蒸日上的祈愿。 李欣欣赏着咸阳宫沿途景色时,车窗外突然飞过来一块顽石正中李欣额头,李欣大怒,难道在秦朝就有如此没素质之人,难道不知道旅游区不能乱丢垃圾吗? 刚想探头出去找人,起身一瞧石头上还裹着白布,李欣悄悄闭上了嘴巴,布上用小篆写着示弱两字,这是谁在提醒他,赵高还是李斯。 带着疑惑李欣收起游玩之心,坚定了此行示弱的信念。 再想想现在匈奴可不是弱爆了,还装什么,直接明说不就好了,打定主意李欣决定在始皇帝面前,乖乖当一回匈奴奸,就在李欣寻思着怎么搞事情,议政殿上已经吵了起来。 能上议政殿上朝的官员,基本上都是年入千担的大臣,他们在殿面上明显分成左右两派,以李斯为首的文官派和以蒙毅为首的武官及部分文官派,现在双方就匈奴使节要不要上殿面圣吵成了一团。 蒙毅趋步起身,走到御座前,正声道:“陛下,匈奴北狄也,不服管教,劫掠成性,常常袭掠大秦陇西、北地、上郡等多个北方郡县,烧杀大秦边民黔首多不胜数,掠夺财货无以计数,对付这种蛮夷就该趁其虚弱时,以雷霆之势扫除,亡其国!灭其族!以绝后患!这等胡蛮不见也罢,以免污秽之声袭扰圣听,臣奏请陛下派人驱逐匈奴使节出境,并令上将军发兵漠北,为我大秦永绝后患。” “善。” 蒙毅的话立刻引起了武将们齐声响应附和,请战之声响彻整个议政殿,毕竟那个武将不爱战,战争在秦国的军功爵制下,代表社会一半的财富和权利,眼见殿中局势混乱,殿内甲士连忙制止,大声喝道:“陛下面前谁敢放肆!肃静!肃静。” 见武官们请战的态势有了收敛,丞相李斯不慌不忙的走了出来,趋步上前作揖,朗声说道:“陛下,古人云‘国虽大,好战必亡。’北伐历时两年有余,关中、巴蜀的粮仓已经告罄,加之今年天灾不断,北地有蝗有旱,南地多涝,国府今年欠收已成定局。 而今全国州郡多上报灾情,有些边郡甚至颗粒无收,急需国府派粮救济,收支不平,国府已无力再战。 北伐千里运粮,动用民夫何止百万,旷日持久黔首多怨,山东六国旧地民情隐隐有不稳之势。 我军已得河套,咸阳危险已解,今日匈奴谓之大秦疥癣之疾,此次上将军率二十万劲卒北上重创匈奴,想来胡儿已丧其胆。 不若陛下小施恩惠以安其心,圈其规以钳其力,让胡儿为大秦牧马于塞北,则无患也。 北疆一旦无事,大军解甲归田从事生产,不需两年国府足而天下可安矣。 倘若匈奴人依旧不识抬举,我军再伐,也不会在钱粮上如此捉襟见肘,轻重缓急,请陛下明察。” “丞相说话为何不说完呢。”蒙毅低哼一声,紧接着说道:“司马子的确说过‘国虽大,好战必亡。’但司马子后面还紧跟着一句话,那就是“天下虽安,忘战必危。”与其按丞相的说法南辕北辙,还不如借此机会,杀了匈奴乞和使节,趁我大秦二十万大军北伐胜利之机,直捣漠北匈奴老巢,扫清寰宇,岂不是一劳永逸,决患与未然。” 李斯对蒙毅的说法不以为意,掌管着帝国的财政,他知道北伐的症结不在兵而在粮,盯着蒙毅问道:“不知蒙卿,从何处变出二十万大军北上漠北的粮草呢?难道让将士们饿着肚子去打仗?” 蒙毅知道粮草是眼前急待解决的问题,但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蒙毅跪倒在大殿之上,哭诉道:“此役是灭亡匈奴的大好时机,千载难逢!若大军因无粮而弃,岂不可惜?除恶务尽!臣愿捐出所有家产以资军粮,只留十亩薄田度日,求陛下早日下定决心,直捣漠北!永绝后患!” 其余武将们纷纷上前,跪倒一片,大拜,上奏皇帝请求捐出家产充当军饷,北伐漠北,彻底根绝匈奴之患。 眼见蒙毅上逼,李斯争锋相对,毫不示弱的说道:“臣请陛下明见,国府空虚,黔首厌战,而军士思乡也,盲目北伐漠北,只会引来国内更大的动荡,臣求陛下撤回北伐大军,给予百姓休养生息,等待两年,匈奴不会更强,而我大秦收剑蓄力,若北方有异,再伐不迟。” 文官们同样上前附和,一时间皇帝陷入两难抉择,只有帘子内的赵高看清了皇帝的怒意,两派逼宫式的劝谏,让作为天子的嬴政难抑愤怒,堂堂千古一帝又怎么能被臣子左右,眼见皇帝要发怒,赵高眼疾手快,连忙跪倒在皇帝面前,说道:“陛下息怒,何苦为此伤了龙体,既然是匈奴事,不若请典客大人上前,来说一说。” 始皇帝撇了一眼脚下五体投地的赵高,冷哼一声“准。” 赵高拖着长音唱道:“陛下有旨,宣典客上前说话。” 老典客糜良精神抖擞的从朝臣中走了出来,对着嬴政和诸公行礼后,开口说道:“陛下,丞相和上卿的话各有千秋,两位大人都是才学多识之人,老臣才薄不敢妄加评论,既然是匈奴事,老臣有几点浅见,请容老臣细说。” 始皇帝此时从李斯和蒙毅的争吵中冷静了下来,平和的说道:“卿当直言,来人,给老爱卿赐坐。” 殿前服侍的宦官连忙将软塌放到了糜良身旁,糜良拜谢,坐好后继续说道:“陛下,臣以为丞相与上卿之论,出发点都在大秦,是战影响大秦若何,是和影响大秦若何,这本无可厚非,两位大人身为秦臣,应如是,陛下当该嘉奖。 对匈奴使节的问题上臣有不同看法,我们首先要明白匈奴此次进京所图何为,以老臣看此次匈奴使节来秦,决定着大秦北方将要面对的对手。 上将军北伐匈奴前,草原上三分天下,月氏居草原之西,东胡居草原之东,而匈奴居草原之中,三国实力相当,偶有战事彼此牵制,所以三国虽时常南下劫掠,但都心有顾虑,不敢放手施为,这才使我大秦边疆虽不稳,但三国对我大秦之社稷颠覆轻也。 上将军北伐大胜匈奴后,匈奴势力被大秦严重削弱,削弱匈奴势力就变相增加了月氏和东胡的实力,匈奴亡则月氏、东胡必盛,倘若两国联手南下,则会使大秦西北和东北各州郡永无宁日,这还是好的,就怕日后月氏、东胡出圣君,统一了草原,那么大秦将面对的就是灭国之难。 一个统一且强大的草原不符合大秦的利益,所以在大秦现在还占据着主动权的时候,一定要避免草原统一,此时匈奴就显得至关重要,匈奴可以被削弱,但一定不能被灭亡,所以老臣请陛下接见匈奴使节。” 始皇帝想后,说道:“准。” 紧接着糜良继续说道:“不过为了避免养虎遗患,大秦也要对匈奴做出相应的遏制措施,草原上人口至关重要,此次我军所俘虏的匈奴人可都放还给匈奴,以增其力对抗月氏、东胡两国,而其余要求大秦一概不许。 首先匈奴人最肥美的河套草原已经落入了大秦瓮中,大秦不可复给,可以在那里设置郡县成为新土,驻守边军遏制匈奴,失去河套的匈奴就犹如大秦失巴蜀,实力大损下又不至于瞬间而亡,想要回到秦匈战前的匈奴实力,非三十年之功不可。 其次我军扫平六国多攻城拔寨,军中以步卒为主,秦匈之战非上将军千里奇袭单于庭,此战恐难速胜,在对抗草原部族的战场上,骑兵多寡起着决定胜负的作用。 大秦疆域与日俱增,马匹需求必定大增,陇西所产战马供给军中已入不敷出,更何况驮马。 固大秦每年让匈奴人进贡战马万匹以削其力,此举可弥补军中急缺的战马,增加秦军骑兵的数量,为往后提高作战能力,出击草原做准备。 再令匈奴供给驮马,以解全国运输之难,草原牛能耕地,羊能食,匈奴可补我之短,当重视之。 最后派遣学士教化匈奴贵族,以礼乐束其心,一代人后使匈奴尽服王化,永为大秦牧马塞北。” “善。” 始皇帝少见的大声喝道,这个善字为此次关于匈奴事的朝议定了基调,皇帝首肯,其余后事都会围绕着典客糜良的建议实行。 李斯和蒙毅两人固然不喜,但同样不敢捋皇帝的虎须,转换间李斯想争一争教化匈奴之事,以便更好的联络匈奴,而蒙毅则将目光放到了新设置郡县的驻军上,就这样大秦朝堂上的大佬们将匈奴这块蛋糕率先进行了分割。 作为当事人的李欣,此时还磨磨唧唧,在议政殿旁的偏殿里瞎转悠,悠闲的吃着大秦官方提供的早餐,丝毫没有被卖了的觉悟。 对匈奴事的细节讨论一直持续到了午膳,主要的条条框框都已拟定完成,一份由大秦官方出品,剥削匈奴条例新鲜出炉,待始皇帝和臣子们一起用过午膳,传见李欣的诏令才到达了偏殿。 李欣丝毫不敢马虎,对着铜镜整理衣冠,跟着带路的宦官来到了议政殿外,在得到通禀后,李欣挺直了腰杆,顶着匈奴使节的名号和对始皇帝的好奇大步跨入议政殿。 在百官的瞩目礼下,李欣亦步亦趋的走着,从门口到御前一百五十米长的路足足花了三分钟,一路上李欣不安分的小眼睛乱渺,他找到了李斯和接待过自己的老典客糜良,不知道右边那个高官为什么死死盯着自己,眼露敌意,一切的观察都在悄无声息的进行着。 让李欣失望的是,他放大胆子想去看看千古一帝长什么样的时候,却被始皇帝冠冕前的几道玉帘给挡住了,没看见秦始皇倒是瞧见了赵高,这斯目光和李欣相对,笑着点头的同时还给了李欣一个凌冽的眼神。 李欣连忙收起贼眼安分了起来。 第四十章 龙隐龙腾未知数,天下谁为真英雄 “外臣挛鞮?冒顿参见大秦皇帝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按着老典客糜良教过的规矩,李欣狗腿子般的上前,规规矩矩的向着始皇帝行了一个三拜九扣的大礼。 在他看来秦始皇从那方面看都当的起自己一跪,不过李欣心中还有着另一层意思,便是服软后好谈事,伸手不打笑脸人嘛,最起码也要留个好映像不是,保不齐在匈奴混不下去时,还能来大秦混口饭吃不是。 李欣的万岁之言却让议政殿安静不少,这种敬言最先适应的肯定是盼长寿的嬴政了,在他的带领下大秦横扫六合,北伐南征无往不利,现在被对手尊称万岁,心情自然畅快。 让李欣起身,嬴政打趣的说道:“胡儿休要胡言,朕虽贵为天子,但终究还知天命,万岁之言休要再提。” 李欣那敢当真,连忙说道:“陛下若是当不了万岁,天下间谁当得?难道是昏庸的楚王、燕王、齐王之流,还是篡晋的韩、赵、魏三小王,外臣浅见,天下间唯有陛下可称万岁,可谓英雄,其余者皆是土鸡瓦狗。 陛下的大秦较之天下无一国可敌,三十六郡富饶美丽,天下英雄尽出秦国,文有李斯、蒙毅之流谋划天下,武有蒙恬大将之才南征北战,陛下真可谓高枕无忧。” 听着李欣在御前侃侃而谈,嬴政来了兴致,胡儿多桀骜皆粗鄙,今日面前倒是出了个另类,他笑道:“依胡儿之言楚王、燕王、齐王不入你眼,韩、赵、魏三王皆亡国之君,那月氏王塔宁诺阿如何?麾下铁骑三十万,都昭武城(今张掖附近),西服西域诸国,占河西称雄天下,谓之英雄有何不可?英雄也。” “陛下考校冒顿也,月氏王嗜杀成性,穷兵黩武,冒顿听闻月氏一户便出一兵,如此好战必不长久,且月氏人占河西要地,却只开玉石之路,不知东商大秦,沟通天下,如此地利却不加以利用,早晚为大秦所破,月氏王不过是冢中枯骨尔,当不得英雄。” 嬴政见李欣言语间颇有章法,首次置身议政殿众卿家眼中而不慌,真是好胆,继续问道:“朕听闻东胡十八部强悍无比,北伐丁零西征匈奴尽皆大胜,多年前攻打燕国,险些亡了蓟城,如今秦代燕,东胡王虎踞东北,部下能臣武将颇多,大患也,东胡王可谓英雄。” 一吹牛逼李欣便来了精神,而且来者不拒,不怵,笑道:“陛下取笑冒顿短视,东胡王色历胆薄,终日贪恋后宫美色,冒顿听闻十年前高句丽王病危,国中诸子争位,东胡名臣哲塔午台劝东胡王趁机东征,灭高句丽,东胡王惧高句丽山城难征,又因其守灶之幼子夭折,遂不从。 第二年高句丽新王登基,东胡王认为此时应伐,熟不料高句丽上下一心,东胡败,如此干大事而胆小惜命,看见小利则不惜以身犯险,当不了英雄,最多是守城之君,陛下圣才,大秦出一偏师东胡必亡。” 好高的眼光,嬴政心中暗赞,目光灼灼的盯着李欣,说道:“你的父亲匈奴王头曼统一匈奴诸部,手下控弦之士三十万,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尽皆大才,虽蒙恬小胜,但头曼如今手下也堪有十万之众,你父亲如此百折不挠,是谓英雄。” 嬴政的话立马引起了大臣们的附和,闻言李欣心惊,便宜老爹下手真快,被蒙恬打成那样都能再招十万之众,真是厉害,不过说头曼是英雄,岂不是自食其言,而说头曼不是英雄,更是不孝。 眼神变动间李欣干咳一声,待缓解了尴尬后,继续说道:“大单于虽勇,但终不及陛下,陛下所治三十六郡地域大匈奴五倍有余,所拥人口是匈奴的十倍乃至百倍,固大单于至多小雄,陛下当世大英雄也。” 哈哈哈,嬴政爽朗的笑声响彻整个议政殿,眼神一转,说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胡儿,那你说说除了朕之外,什么样的人才能称之为英雄。” “除陛下外,嗯?”李欣思虑后,朗声道:“冒顿觉得能被称为做英雄的人,应该是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的人。” “善。”议政殿百官皆是附和道。 李欣如此春风得意,皇帝嬴政却不高兴了,胡儿有才不假,但太过出分头就不是好兆头了,而且正好嬴政也是个小心眼的人,带着戏谑的声音说道:“但朕看来,如今天下之中能称为英雄的还有一人。” 李欣抱拳恭声道:“请陛下不吝赐教,冒顿谨记。” 嬴政突然脸色一变,鹰眼一瞪冷声道:“冒顿。” 李欣听到这两个字心中顿感惶恐,想起座上这位爷干过的事情,腿一软瘫坐在了议政殿大殿上。 一时间大殿上鸦雀无声,君王一怒流血千里,捧杀!李欣暗骂大秦朝臣里有奸臣啊,几次附和都不安好心。 适逢此时议政殿外狂风大作,惊雷诈响,一下子将李欣吓醒,暗地苦笑自己得意忘形,没事在始皇帝他老人间眼前臭显摆什么啊,轱辘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忙恭声道:“陛下恕罪,刚刚陛下一言,冒顿便觉龙声震耳,冒顿胆小,出了丑,求陛下恕罪。” 嬴政见这一诈,冒顿丢丑,但应变能力却让他心惊,好在警示之意已经传到,便不再做追究,冷声道:“草原多拜狼,冒顿对大秦的龙还有研究?” 听到问话李欣心中立刻松了一口气,这可比什么班主任、校长的气场强太多了,幸亏离嬴政离的远,不然李欣真可能要掉脑袋了。 见嬴政换了话题,后怕的李欣连忙跟上说道:“陛下明见,外臣贪恋大秦文化已久,可惜匈奴并无文字,冒顿身为王子又限制颇多,不能求学于大秦,效犬马之劳于陛下足下,引为冒顿平生憾事。 外臣有幸听说过龙,闻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不过羡慕是羡慕,但冒顿终是匈奴人,苍狼的子孙,要是冒顿侥幸能登上大单于之位,必定在草原效仿大秦筑城,祭祀先祖,名便称龙城,求陛下恩准。” 见冒顿恭敬如此,始皇帝心中稍定,难测喜怒,淡道:“准。” 此时李欣刚进殿,对他充满敌意的人起身谏言道:“陛下,既然匈奴王子热爱大秦文化,不若趁此机会留在咸阳,再请老师为王子解惑,待学成之时,陛下特许王子入朝为官,如此来必将修得秦匈百年之好。” 闻言李欣心中大惊,得得得锋芒太露了,此人是谁?居然想要将我扣在秦国,小爷可是要回草原见阿琪格的啊。 李欣思索应对之策时,议政殿外却雷雨大作,电闪雷鸣,瓢泼大雨骤至,一旁侍候的宦官们连忙关了门窗,点燃了照明的蜡烛。 可有人偏偏不给李欣思考反驳的机会,蒙毅见李欣不答话,提高声音厉声道:“蒙毅所言,王子可有异议呼?” 蒙毅的话立刻引来武将们的附和,毕竟互为质子的事情,春秋战国发生的太多了,就连嬴政自己同样去赵国邯郸当过多年的质子。 李欣心里很矛盾,答应说不定今生都无法回到草原了,而且不难看出李斯、赵高之流和蒙家的交锋进入了白热化,连他们都看出始皇帝命不久矣,要早做布局,自己又怎么敢呆在大秦。 秦末可是西楚霸王项羽的天下,虽然凭借着后世的先见,可以去投汉高祖刘邦,但后世李欣就不怎么喜欢刘邦这个真小人,要是去刘邦手下,保不齐建汉后,被刘邦涮了怎么办。 李欣胡思乱想之时,蒙毅再次喝道:“胡儿还不快快答话。” 李欣狠狠瞪了蒙毅一眼,这一家子真不知道是不是和自己命格犯冲,怎么走到那里都是敌对,可惜李欣实在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一时间颇有些江郎才尽的味道。 既然没办法就只能接旨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李欣对着始皇帝恭声道:“陛下,外臣蒙恩惶恐,所以才会作呆滞状,冒顿确实是仰慕天家文化,陛下美意冒顿愧领了。” 说着李欣叩拜谢恩,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见做作,本来随着李欣的谢恩这件事情也就结束了,但李欣却忘了他可是有盟友的人,虽然现在他的盟友很想宰了他,匈奴王子留在咸阳有什么用。 丞相李斯朗声道:“陛下,臣觉得将冒顿王子留在咸阳恐有不妥,冒顿仰慕大秦文化不假,但草原上的胡儿不暗事理,冒顿此行为使节,若大秦好意挽留,在有心人的左右下,说不定就成了大秦扣留王子为人质,不妥。” 始皇帝听后觉得有这么个意思,落人口柄不符合天朝上国的形象,但他和蒙毅一样都不想放李欣回去,又道:“为之奈何?” 心知嬴政脾性的赵高立马说道:“陛下何不将大秦书籍送于王子,然后选派诸子百家善言者前去教导,典客大人不是说要在匈奴旧地设立郡县嘛,可以委派王子在此为官,这样不仅可以安抚当地民心。 又可以在陛下想见王子时,王子顺直道而下,两三天的功夫就到了咸阳,这样既能让王子学习天家文化,又可以不使得王子北归而陛下念也,一举数得。” 嬴政略有深意的望了赵高一眼,作为一个君主他何尝不知道赵高的小心思,不过让蒙恬和扶苏掌控着大秦二十万精锐,他心中同样不放心,与其这样不如派个钉子过去也好,毕竟冒顿作为匈奴人,在秦国内部只有依靠自己才能存活,与其软禁、斩杀落人口实,不如采用这个办法。 嬴政脑子转的很快,片刻就做出了决定,道:“准。” 刚想反对的蒙毅被生生噎在了位上,李欣听着又有了任命,连忙继续叩首谢恩。 “朕意已定,上将军收取河南(古代以黄河为北为河内,河东指山西,河南指内蒙古河套地区的黄河以南,今伊克昭盟地区,河西是东汉时置的,以凉州为中心,包括宁夏、甘肃及青、陕、内蒙各一部。)、阴山、高厥(今河南固阳梅令山),立郡九原。 所需一切事物由丞相和上卿一起拿出个章程来,容后再议,扶苏此次北伐表现不错,就去九原当个郡尉(负责郡的军事和治安)吧,县令(万户以上,为一县之首)之职冒顿去,其余各级官由国府统一派遣不得有误。” 嬴政中气十足的话回荡在议政殿里,既然基调已定,大秦这个高速运转的机器便发出了震惊世界的轰鸣声,皇帝的任命出乎所有人预料,让文人做武职,让胡人当县令,九原这个新郡可不平静了。 见大事已定,自己就要退下,李欣大礼跪拜,壮胆出声道:“陛下,外臣还有一请,求陛下恩准。” 望着御台下五体投地的李欣,嬴政问道:“哦?胡儿还有何事?” “外臣在草原久慕陛下威名,请陛下赐予随身玉佩,让外臣能天天祈求陛下安康,见证秦匈百年和平。” “准。” 赵高端着皇帝的龙形玉佩走下来,就连他都不由得赞叹起来,这胡儿可是得了一件保命的宝贝。 而李斯、蒙毅之流则心中腻歪,佞臣拍马,可恨。 看着眼前托盘里的黑龙玉佩,李欣再次大礼跪拜,久久不起。 跪拜御阶上一统华夏的祖龙。 殿上所有人都理解不了李欣为何如此虔诚,仿佛一位北归的朝圣者。 只有李欣心里明白,经此一别自己终生再难见始皇一面了,以此玉佩祭奠华夏祖龙吧。 侍者将李欣带到偏殿。 随后李欣拿到写在绢上的大秦剥削匈奴的《咸阳条约》时,李欣并没有感到什么意外,毕竟后世见多了,弱国无外交,他只不过是把战败的匈奴,送到咸阳来让人名正言顺的宰一刀罢了,爽快的当了一把匈奴奸,李欣便被宦官请了出来。 使命已经达到,退出殿,站在细雨中李欣回头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的议政殿,等待的呼楞尔乐连忙递过来了雨伞,李欣笑着推开了,道:“这点雨怕什么?” 人们说的不错,野心这东西是会像雨后的春笋般发芽的,还会像藤蔓般疯狂生长,冒着秋意的绵绵细雨,李欣一行人离开了咸阳宫。 第四十一章 北归心怯凡事多,迫在眉睫多事秋 李欣可谓是史上最快使节了,昨日刚到咸阳,今天下午就已经完成使命。 短短两天功夫,李欣准备返回匈奴了,他觉得咸阳这个地方大秦的气场太强,万一皇帝心意再变,他就只好留在咸阳看花了。 大秦的高效率自然没的说,现实里验证了弱国无外交的真理,作为一个资深匈奴奸来说,李欣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既然是丧权辱国,还是快一点的好。 回驿站的路上,李欣派阿古达木提前出城,将准备动身回匈奴的消息传给城外秦军军营内的手下,要他们做好出行准备。 李欣出咸阳宫已经是下午,瞧瞧天色今天无法出城北返了,他也知道自己的两个盟友闲不住,自然还要叨扰一番,刚到驿站,让呼楞尔乐下去准备,李欣进屋思量着如何应付这两个老狐狸。 果不其然,李欣前脚刚到驿站,后脚赵高拿着皇帝的圣旨前来宣旨了,旨意补齐了李欣做县令的后续手续,为此李欣还捞到一个爵位驷车庶长,属于二十级军功爵里的第四,当然没什么职权,只是荣誉称号罢了,算是李欣当的一手好匈奴奸,新老板发的好处费吧。 除此之外赵高还特意贴心的带来了官服和印信,李欣知道赵高还有话说,所以直接请赵高进屋,挥手让呼楞尔乐将周围的人都清开了。 赵高看着李欣劳师动众,反而是笑着说道:“王子不必麻烦了,陛下既然派老奴来这里宣旨,就等于默认了我们一起做事,毕竟这次北伐蒙家的风头太过了些,听说陛下有意下嫁公主与蒙家,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李欣听罢只是哦了一声并没有表示,他知道这不是正题,赵高继续说道:“王子,此次回匈奴担子可是不轻啊,既要找齐陛下炼丹要的东西,又要对付蒙家,可是苦了王子了,老奴和丞相同样明白王子的苦衷,所以老奴特地挑了个人来帮王子,哝。” 说着赵高拍了拍手,一个略带清瘦的中原汉子走了进来,先是对着赵高和李欣行了礼,然后默默立在了两人面前,赵高继续介绍道:“此人原是魏人,名叫魏觅,魏亡后就一直跟着老奴,是个机灵人,以后就跟在王子身边帮衬吧。” 眼见赵高要送人监视自己,知道拒绝不了,所以李欣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赵高见李欣识趣也省了不少口舌。 李欣小眼睛一转,既然要监视自己,那么就给你点事情做吧,李欣笑道:“赵子果然了解小王,小王的属下都是匈奴人,大手大脚惯了,有些细活可真做不了,不像南人机灵,小王正愁无人可用,却不料丞相和赵子如此善解人意。 小王在此先行谢过赵子,既然魏兄准备和小王北归,那么不妨多留几日在咸阳,一是有时间安顿家小,二嘛就是帮小王打理陛下的赏赐,随后跟着陛下赐予教导小王的老师一起北返吧,赵子你看如何?” 赵高笑道:“魏觅现在是王子的人,想怎么用可是王子的事,赵高还有陛下交代的事情,这就不打扰王子北返了,告辞。” 将赵高送走,知道匈奴此番战败必定缺粮,李欣便把魏觅派出去,在咸阳大肆借着李斯和赵高的名义购买粮食,因为有这两块金字招牌,所以李欣选择了无耻的赊账。 随后见魏觅离开,转手卸磨杀驴的李欣就特意嘱咐呼楞尔乐,以后要特别注意魏觅,接着就拉着阿兰去了咸阳繁华的街市,好歹公费旅游,怎么能不带点特产。 就这样李欣留宿了一晚咸阳驿站后,第二天赶早就带着人出了咸阳。 在咸阳城外等手下那二百五十个大爷的时候,望着雄伟的咸阳城,李欣脑海里居然是在想着怎么打下这座坚城,这想法一蹦出来李欣自己就先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自己如此有野心了,摇了摇脑袋,虽然李欣不承认,但那个想着过安闲日子的李欣却一去不返了。 打马北归,一路上李欣和手下骑兵归乡心怯,居然三天赶到了秦军的北伐大营,营中李欣没有见到蒙恬和扶苏,听军士说是出去勘察,准备新建九原城了,车寻和王离同样是没见到,只派了个右校尉来接待他。 李欣知道这是为什么,随着自己的政治站队,蒙恬和扶苏已经走到了对立面,王离和车寻不见他更多是避嫌,好在李欣没必要和他们一较高下,他的心思在粮食上,不知道魏觅用了什么办法,居然在秦军大营为他准备了千但粮食。 面对着俘虏营,李欣不得不为大秦的办事效率点个赞,短短三天功夫,李欣只是从咸阳跑到了九原,而秦军大营在接到了皇帝旨意后,匈奴近十万俘虏居然已经准备好了北返。 虽然俘虏没什么东西携带,但李欣可不敢耽搁,毕竟没有管理过十万人的经验,所以他派帖木尔快马禀告便宜老爹,同时李欣从俘虏中抽出匈奴贵族协助自己管理。 因为有头曼答应的千夫长,本着先到先得的原则,李欣让呼楞尔乐从俘虏中挑选了近八百个匈奴青壮,而且还是选择携家带口的,凡是贵族一律不要,就这样李欣迅速的凑够了帐下的千人队,守护之犬虽然凶猛,但也为李欣营地里多添了近一千五百张嘴,粮食的压力骤增。 帖木尔一来一回三天过去了,想来便宜老爹这次也是快要弹尽粮绝了,派来交接的人居然是左谷蠡王阿矢斯力,阿矢斯力带来了单于庭最新的命令,头曼要李欣马上返回新单于庭。 李欣不敢耽搁,因为阿矢斯力脸色难看,还没和李欣多说几句就赶紧开始在俘虏中选拔青壮编练军队,年龄限制甚至放宽到从十六到六十岁之间,几乎涵盖了所有的匈奴男人。 意识到反常的李欣现在很想弄清楚,离开的这一个月匈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惜阿矢斯力顾不上他。 李欣只能吩咐呼楞尔乐将自己选出来的一千人独立编营,按着以前的法子继续训练,千但粮食虽然少,但聊胜于无,随后李欣从啫啫、屋拙的两百五十骑中,抽出两百骑组成一个一千两百人的加强队,随后留下赛罕辅助呼楞尔乐管理训练。 李欣带着剩余五十骑和阿古达木、帖木尔连夜踏上了返回新单于庭的路,在走的时候,应不住阿兰的哀求,李欣还带上了她,同时李欣也想将哈斯兰交给阿琪格去管,他最近可能都没时间照顾她了。 到达新单于庭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了,李欣一下马便被单于亲卫博格克带到了单于金帐外,恰逢此时正在召开军前大会,李欣制止了前去通报的博格克,将阿兰交给了他,让博格克带哈斯兰回自己的营地,他则站在门口听了起来。 头曼略带着苍老的声音率先响了起来:“须卜那苏摩,单于亲卫探明的情况和诸王说说吧。” “报大单于,现在探明单于庭西面不足二十里处,是月氏贵霜部的三万骑兵,西北面是休密、双靡两部的五万铁骑,他们封锁了我军的漠北通道,其分兵一部正向北运动,意图包围我军。 西南面是驸顿、都密两部的两万人,一旦休密、双靡两部绕道我军北部,再由北南下,将对单于庭完成合围,驸顿、都密会沿着大秦边境线东进,从而将我大军团团围住 此次月氏五大部聚齐,出兵人数不会低于十万,由月氏王塔宁诺阿亲自统军,意图一举灭了我匈奴,尽取匈奴的阴山、漠北草原。” 听到消息后的金帐内很安静,顿了顿后头曼的声音再次响起:“燕吾,我们布防的情况怎么样?” 燕吾道:“回大单于,我军现在陆续收集了被秦军打残的部众,现在一共收拢了近十二万部众,能战之兵不足五万,而且战马、武器严重缺乏,箭矢更是少的可怜,现在每名骑兵手中的箭矢不足三支,臣意若无不可,不战方为上策。” 听了燕吾的话,有些不服气的匈奴贵族还是嘴硬,叫嚷着要打,而有些人则提议着要继续北撤,一时间帐中争吵不断。 头曼并没有管贵族们的叫嚣,而是转头问右贤王道:“青葛你意思呢?” 青葛并没有回答头曼的问话,而是转头问燕吾道:“现在牛羊还剩下多少?” 燕吾看了看头曼,见头曼点头,才低声道:“十不存一。” 青葛道:“臣意南下,求大秦庇护。” 青葛的话立刻点炸了金帐,很显然贵族们没有想过,去和自己昨天的敌人求救。 一个贵族冷声道:“右贤王!难道是月氏人吓破了你的胆子吗?还没打就想着南撤去寻求秦人的庇护,你可是伟大苍狼的子孙,同时你还要知道,匈奴变成如今这样,可都是秦人的功劳。” 紧接着就有贵族附和,出主意道:“与其南下,我看还不如继续北上,靠着大雪天来遏制月氏人的进攻。” 顿时金帐中又吵成了一片,争论不下,要是放在以前,这些部族首领可不敢如此质疑四贵族,但今时不同往日,秦军逮着四贵族打,此次大败后,四贵族实力遭到了巨大的削弱。 甚至可以说,秦军这次首要的目标便是四贵族手里的匈奴六大部族,现在匈奴可战之人五万,其中四贵族所统帅的只有三万不到,与其余小部族的人合起来势均力敌。 恰逢此时气氛微妙,为了防止内讧,虽然四贵族依旧占优势,但已经和曾经手里握二十万铁骑时,不可同日而语,金帐里的一幕幕,都是四贵族统治力下降的表现。 眼见混乱将生,李欣在帐外早就听不下去,掀开金帐门帘,李欣高声道:“冒顿支持右贤王南迁的决议。” 顿时金帐内安静了下来,紧接着瞬间李欣成了众矢之地,在贵族眼中青葛好歹虎威犹在,冒顿小儿算什么? 一个矮胖的贵族率先发难,哼声道:“大王子!休要胡言乱语,你手下两百五十人顶什么事,怕还没有见到月氏人的影子,就被弓箭手射成了草原上的刺猬,单于金帐内没有一个小小二百五十人长说话的地方。” “对,冒顿你虽然贵为大王子,但你的部族实力,还不足以站在金帐里,请大单于将冒顿逐出帐外,惩戒!” 这些人想借着驱逐冒顿,来进一步打击头曼在匈奴贵族中的威信,毕竟金帐中还有很多中立贵族。 王座上头曼眼见李欣归来,他早知道事情的结果,不过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要借此机会重整匈奴,所以头曼只是冷眼旁观不支声,青葛看头曼不言语仿佛猜到了什么。 第四十二章 脚踩小人强势归,举族南迁诸事难 盯着面前两个出挑的贵族,李欣颇有些戏谑道:“哦,冒顿没有资格站在这里?那么你说说,什么人才能站在这里。” 其中一个不知死活的贵族笑着叫嚣道:“当然是像我一样,部族拥有五千勇士的人。” 闻言李欣笑的都直不起腰来了,倒是单于亲卫卫队长须卜那苏摩说了句公道话,他以为李欣冲进来是为了替头曼解围,故意扰乱金帐会议,所以走出来说道:“大王子和此人无需多言,还是快回去整军备战吧。” 须卜那苏摩的话引来了小贵族们的又一阵嗤笑,道:“就冒顿手下两百五十人能干什么,还是赶紧去找个女人快活去吧,这里不适合你这个小羊羔,哈哈,小羊羔。” 李欣不恼,转头问向须卜那苏摩道:“亲卫长,冒顿不善军事,却不知这十万部族能出兵多少?” 须卜那苏摩见他好心解围李欣却不知好歹,冷声哼道:“不下四万。” “好。” 李欣大喝一声,盯着刚刚叫嚣最凶的小贵族厉道:“此次冒顿带回来了十万部族,四万铁骑,够站在这里了吗?小羊羔,恩?” 李欣的话像炸耳的雷声回荡在单于金帐之中,借机针对四贵族的小贵族们脸瞬间黑了下来,仿佛不可置信,金帐内形式逆转。 李欣飞起一脚踹在小贵族身上,傲慢的踏过小贵族,走到头曼坐前,看着略显苍老的面容,李欣上前抚胸朗声道:“大单于,冒顿特来交令,此次出使大秦,大秦已经答应放回大匈奴十多万部族俘虏,左谷蠡王此时正在收拢部族编练士卒,相信要不了多久,五万铁骑就会再一次云集在您的帐下。” 头曼缓缓站了起来,走到李欣身边,伸出手放在他的肩上拍了拍,说道:“很好。” 说着头曼低喝一声,单于亲卫闻声进帐,命令道:“将他们都送去见长生天吧。” 言罢,如狼似虎的单于亲卫,将刚刚还叫嚣不已的几个小贵族拉出了帐外,一时间金帐之中又复安静。 头曼乘机说道:“月氏人兵锋正盛,我匈奴如今势弱不敌,所以本单于决定按右贤王和冒顿的建议,举族南迁。” 有了前面的震慑,金帐之中莫敢不从,就这样匈奴近十二万部族尽皆准备南下。 匈奴此番南迁必要牵扯到大秦的态度,所以李欣受命,一方面派赛罕带着人将消息递给了赵高,让他转呈皇帝。 以此次出使的情况来看,大秦朝堂上的态度偏向于扶持匈奴牵制月氏和东胡,想来同意匈奴南迁的事上不会受到太大阻力,而且匈奴还能充当大秦和东胡、月氏之间的缓冲区,只不过此次匈奴内附,会多付出点代价罢了,秦强匈奴弱,要最大限度的保存实力只能如此了。 另一方面李欣派了阿古达木前去九原,通知蒙恬和扶苏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派人打好招呼只是迈出了南下的第一步,匈奴现在面对的问题可不止这些。 如何能以最少损失,回到秦匈边界才是首要难题,损失过大的匈奴在大秦朝堂上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头曼对与李欣的建议并没有太大意见,单于庭的军事会议照常进行,不过因为李欣带来的十万匈奴俘虏,使得四姓贵族的实力重新占据压倒性优势,单于庭金帐内小贵族重新被驱逐了出去。 金帐内只剩下了四姓贵族,李欣在头曼的介绍下一一和他们打招呼,而这些匈奴最顶尖的贵族同样笑脸相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借着此次南下大秦谈判,挽救匈奴的李欣才真正得到了他们的承认,以前的冒顿只不过是单于的儿子仅此而已,现在冒顿在他们眼中才是真正显赫的四姓贵族。 头曼拉着李欣的手挨个介绍道:“我大匈奴四角之一的左贤王未立,右贤王青葛你认识,左谷蠡王阿矢斯力你也见过,你面前边这位是右谷蠡王拉图,单于庭大战时,他正好替本单于出使东胡,所以你没见到。” 拉图是个标准的匈奴大汉,阔脸,颧骨高,鼻翼宽,上胡须浓密,领下仅有一小撮硬须,而最让李欣好奇的是拉图长长的耳垂上穿着孔,佩戴着一只金子做的耳环。 李欣赶紧对着这个没见过的匈奴巨头之一的拉图施了礼,拉图笑着回了一礼,给人一种和善的感觉。 紧接着头曼挂着笑,指着再坐诸王介绍道:“现在帐里的可都是你的叔叔伯伯,这两位是左日逐王陶格斯、右日逐王特木尔,前面两个带风帽的是左温禺鞮王苏合、右温禺鞮王哈斯额尔敦,那个正偷喝酒的酒鬼是巴图达赖,而那个吃羊肉的则是巴雅尔,这两个是左右渐将王,他们可是大匈奴的擎天“六角”。” 在李欣左一个叔叔右一个伯伯的甜嘴和头曼诙谐的介绍下,李欣明面上很快融入了这个顶尖贵族圈子,虽然这些贵族们都在年富力强的四十岁上下,但李欣谦逊的态度还是获得了不少人的肯定,成长在后世李欣有着不少的优势,众人互相打着趣,关系一下子亲近了不少。 不过李欣可不指望见一面能对他有什么帮助,能坐到他们现在位置的那个不是人精,推杯换盏中李欣看着金帐中的八个人,除了外出的左谷蠡王阿矢斯力和未定的左贤王外,全匈奴最尊贵和最有权势的人可都在这顶小小的金帐之中了。 毕竟是军事会议,所以没怎么因为李欣归来而耽搁,介绍完后贵族们立马开始了正题,既然头曼定下了举族南迁的基调,众王就按着这条线往下实行查漏补缺。 拉图率先说道:“既然大单于准备带领我们大匈奴南下,大王子也已经知会了大秦方面,按照我们和大秦签订的战败条约来看,大秦那边想来没什么变故了,现在我们要做的事就是如何摆脱月氏人的追击了,十万月氏骑兵可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安全的撤离营地,直接撤退,还是打一仗再撤?” 左日逐王陶格斯紧接着说道:“直接撤风险太大,除了骑兵外,妇孺、老人、牛羊都行动缓慢,正常迁营所携带的东西过多,一日最多行进三四十里,所以本王建议除了日常所需外,其余东西都可以抛弃,不然行进缓慢的队伍很容易被月氏骑兵追杀,抛弃了物资我们会加快南下的速度。” 其余诸王也没什么意见,头曼点了点头说道:“可以考虑抛弃物资。” 右温禺鞮王哈斯额尔敦沉声说道:“抛弃物资是可以加快南下的速度不假,但南下后部族如何生存是个问题,大秦不会为我们提供能养活几十万匈奴人的粮食,而冬天快到了。” 端着酒杯左渐将王巴图达赖想了想继续补充道:“抛弃物资的队伍一天也就能多走二十里地,被发现后月氏轻骑的速度还是能追的上。 所以我们还得留下骑兵打一仗,拖延时日,不然直接撤退,会让月氏人肆无忌惮的追击,士气上也会受影响,我们也看到了,接连的大败已经动摇了四姓贵族在部族里的位置了。” 头曼听完,须臾作出决定,道:“肯定要打一仗,不然很难南撤,没有物资的我们走不远,折中一下,除了吃喝马匹等重要的必需品外,其余的金银都可以舍弃,加快南下的速度。” 青葛直奔主题,问道:“既然如此,那打一仗该如何打?在那里打?派多少人合适?” 头曼顿了顿说道:“部族南撤,单于庭大营不撤,我们依靠单于庭大营来进行防御,所有的匈奴青壮骑兵都留下,应该可以撑到南撤的部族到达秦匈边境了。” 头曼的方法是想以单于庭为诱饵,紧紧吸住月氏十万骑兵,从而为部族南撤赢得时间,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留下来守单于庭的士卒可能会十不存一,四姓贵族的老底会折一大半。 果然头曼的话一出,所有人的脸都黯然了,不过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眼前的困难,头曼的决定虽然会使得匈奴实力大降,但如果部族南撤得到最大保存,起码留下了复起的希望,只不过他们这一辈人是看不到了。 举族南迁所能遇见的问题,李欣也只能想到这么多,难道匈奴就要提前千年被灭族了吗?皱着眉头的李欣有些烦躁。 右渐将王巴雅尔脸上肉疼,试探性的问道:“南下困难如此之多,北上如何?” 右谷蠡王拉图冷哼道:“现在北方草原已经落雪了,北海早早的就结上了冰,如果此时北上,物资不齐的情况下,不需要月氏人动手,我们也会在北上的途中死伤无数,如果运气差一点,遇上暴风雪,那就不是十不存一了,而是全军覆没,本王支持南下。” 拉图的话像冰渣子般,将金帐内想要退缩的人冻了个通透,头曼见一时间恐怕无法做出决定,他同样很犹豫,毕竟这是关乎整个匈奴的存亡。 疲惫的从王座上站了起来,头曼看着众人说道:“既然一时半会无法决定,那就先歇歇吧,修整一下晚上再议吧。” 金帐中的贵族们应诺,毕竟这关乎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都马虎不得,头曼下令开宴,虽然气氛有些压抑,但饭还是要吃,李欣见头曼想缓一缓再议就告了假,准备回自己的小部落看看,头曼也是应诺。 在金帐中一片的打趣声中,李欣逃命似得冲了出来,原来头曼一回到新单于庭就将李欣的部族迁到了单于庭周围,有心人自然都会去一探究竟,然后不经意间就发现了李欣的爱情故事。 现在被大嘴的人一传,早已传遍了匈奴,主要现在是战时,不然李欣的风韵事可是茶前饭后的不错谈资,此时李欣想要离席,贵族们自然露出你懂得的表情,有些大胆的甚至都喊了起来。 李欣本来没那个心思,现在被一喊,愣是厚脸皮的他也忍不住红了起来,仓皇而逃的李欣终于回到离单于庭不远的营地,本来归心似箭的李欣反而静了下来,牵着马缓缓的走向了营地中最大的帐篷。 单于庭战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匈奴,虽然啫啫、屋拙两部没有受到波及,但凝重的气氛还是有的,看见李欣的牧人们诚心诚意向着他鞠躬施扶胸礼,李欣则报以微笑或点头,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自然毫无做作,李欣感觉到了少有的轻快,这里终于有了些家的味道,终于能卸下成天带着的面具,偷闲几时了。 来到帐门口,李欣将马上的缰绳卸了下来,望着去除了束缚的马儿,提着轻快的步子跑开,李欣笑着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向着帐篷里走去。 熟不料李欣和听见马声跑出来一探究竟的阿琪格撞了个满怀,美人那能撞的过大胖子,看着轻叫一声就要摔倒的美人,李欣眼疾手快,伸手拦住了阿琪格的腰肢,他想过无数次和阿琪格碰面的场面,但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第四十三章 北逃陷于两难地,瞒天过海神佑否 四目相对,阿琪格白皙的脸上露出淡粉色,娇嗔道:“还不放开。” 李欣略带慌忙的放开阿琪格,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一时间两人呆立在帐篷门口很是尴尬。 倒是帐篷里的阿兰看见李欣冲了出来,欢笑着喊道:“大哥哥,你回来了呀。” 亲昵的将阿兰抱在怀里,有了阿兰这个小精灵在,李欣和阿琪格之间少了些许尴尬。 不过让李欣嫉妒的是,阿兰只在自己怀里呆了不到一分钟,便扭动着身子,跳进了阿琪格的怀里,李欣和阿兰上月的情谊,还不如阿兰和阿琪格两人之间两个时辰,顿时李欣羞愤欲死。 看着萌萌的阿兰趴在阿琪格身上,李欣颇有些嫉妒的问道:“阿兰喜欢新家吗?” 阿兰嘟着小嘴,闷闷不乐的说道:“有阿琪格姐姐陪着当然好了,但就是没有了大哥哥陪。” 李欣轻轻扶着阿兰的秀发,轻言道:“没事的阿兰,大哥哥会一直陪着你。” 望着依旧少言寡语的阿琪格,李欣知道是性格使然,轻轻说道:“帮我准备点吃的吧,都饿了一天了,待会还要去金帐议事。” 阿琪格轻嗯一声,将阿兰放在软塌上便出去准备吃的了,阿兰很乖所以李欣自然轻松,自顾自倒了一杯葡萄酒,舒服的斜靠在矮案旁的软塌上,看着忙碌准备餐食的阿琪格和开心玩耍的阿兰,有时候这样平淡很幸福。 还没等李欣安心的饮完杯中酒,帐篷外传来博格克急切的喊声:“大王子,速速前去单于庭金帐,有大事发生了。” 闻声李欣面色突变,一下子从软塌上跳起,冲出了帐篷急切的问道:“可是月氏人打进来了?” 博格克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大王子走后,右谷蠡王拉图借机也出了金帐,之后就有人看见拉图带人出了单于庭。 亲卫报大单于后发现不对,派人去查时发现右谷蠡王大营居然紧闭营门,有人看见拉图带着那些小贵族和两万骑兵北上了,现在大单于已经派人去追,大单于急招其余诸首领金帐议事,大王子速去金帐吧,博格克还要去通知其他人。” 说着不等李欣反应,博格克就打马转身,奔着其它营地而去。 李欣楞了一下,右谷蠡王身为匈奴四角居然举族叛逃,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对现在的匈奴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他深知失去了两万能战的骑兵,对于现在的匈奴意味着什么,绝对是灭顶之灾。 李欣顾不得吃饭,连忙套马上鞍,头也不回的就对阿琪格说道:“赶紧收拾行装,要打仗了。” 拍马疾驰的李欣赶到单于庭,金帐外就听见便宜老爹摔东西怒吼道:“都是废物,两万多人北上,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难道那么多人还能飞了不成。” 李欣掀开帘子走入金帐,见所有人都跪倒在地上,侍卫长须卜那斯摩低头跪在王座下面,忍受着头曼的怒火。 李欣望着弑人的头曼,笑道:“大单于何必动怒,右谷蠡王叛逃对于我们来说未必是坏事,说不定还可能变成好事,操作得当的话,还能让我们不失一人,安全的返回秦匈边境避难。” 头曼知道派去追的人只是徒劳,他只是气不过而已,不怪拉图极力主张头曼南下,原来他早就准备好北上漠北避难,要让单于庭为他挡刀。 待撒了气,头曼颓然的坐在了王座上,说道:“你说说吧。” 李欣问道:“大单于,既然拉图北上肯定有人唆使,不知拉图帐下可是有一个刀疤脸和一个新投靠来的燕人?” 说话的是左温禺鞮王苏合,道:“不错,前些日子拉图从东胡回来时,本王到他帐下吃酒,是见到了一个燕人叫什么赵铎,至于大王子说的刀疤脸,应该是拉图的大儿子朵儿斯。” 肯定了心中猜测,李欣继续说道:“赵铎此人小王曾经见过,主意是有的,就是私德不堪,有些自私自利,抛弃部族自立,如此毒计,拉图肯定受了朵儿斯和其帐下赵铎的唆使,想北上漠北,召集那些被秦军打散的匈奴部族,想必他两万人一时间想走脱不可能,肯定准备多日,轻兵简从,抛弃了拖后腿的妇孺辎重,漠北肯定也有人策应,不是十拿九稳他们不会走的如此干脆。” 李欣猜的不错,拉图在儿子朵儿斯和赵铎的建议下,准备抛弃头曼自立,第一步便是北上收拢被大秦打散的匈奴各部,之所以拉图拼着伤筋动骨走的干脆,还是因为李欣出使大秦带回了大量战俘,头曼实力增强,逼的拉图要先发制人,提前对漠北部族动手以增加实力,不然反叛自立他将没有任何机会,大秦不会再次帮他削弱头曼。 须卜那斯摩肯定道:“大王子猜的不错,他们只走了青壮,老弱皆在营地。” 李欣继续说道:“那更好,大单于,现在我们可以明目张胆的南迁了。” 头曼疑惑道:“怎么说?现在撤的话月氏人杀来怎么办?” “月氏人见我们大张旗鼓的南下肯定会追来,不过我们大单于带着单于庭和众多贵族青壮不是北上了嘛,北上漠北避难这是匈奴人的传统,而继续南下的妇孺老幼,只是我们抛弃的累赘和留给月氏人的诱饵而已。 月氏人既然想吞并匈奴就一定不会放过北上的大单于精锐,还会拼尽全力的截杀,而对于南下缓慢的妇孺来说,他们就像是砧板上的肉任意宰割,月氏人最多会派少部分人来收编。” 李欣颠倒黑白的话,立刻让头曼和金帐内贵族们眼前一亮,毕竟和大秦求和的事情只有部分匈奴贵族知道,拉图也只是知道大秦返还了战俘。 按这个时代消息传播的速度来推测,李欣料定月氏人不知道匈奴单于庭分裂的消息,肯定会误认为匈奴人还会遵循北上避难的传统,至于北上叛乱的右谷蠡王,李欣只能心中说一声对不起了。 李代桃僵,反应过来的匈奴贵族们群情振奋,丝毫没了刚才如丧考妣的样子,头曼乐道:“那派人将金帐也运向漠北如何?” 李欣想了想,说道:“金帐就不用了,真亦假来假亦真,金帐南下说不定能更真实的骗过对方,而且金帐还能起到稳定人心的作用,毕竟连番大败,部族已经是人心惶惶了。” 李欣主意是出了,但这个主意冒险的地方太多,很大胆,所以头曼用不用才是关键。 头曼仔细思考后猛的站了起来,正声道:“按冒顿的方法办,叫追击的青葛回来吧。南撤也得留些后手,剩下三万人马集结起来,随着老弱队伍中迷惑敌人,殿后,愿长生天保佑我们匈奴人脱此厄劫。” 头曼发出了虔诚的祈祷,其余人也是如此,只有李欣不以为意,作为后世人他总是觉得好的办法才是关键。 单于庭发出的命令很快被执行了下去,李欣看着头曼有条不紊的发布着一条条命令,倒是学到了不少,但如此事无巨细都要请示单于的制度,同样让老头曼疲惫不已。 为了能演的更加逼真,头曼下令单于庭内贵族减少走动。 随着单于庭动了起来,有关匈奴南下的消息也传到了月氏大营,月氏王塔宁诺阿召回了贵霜、休密、双靡、驸顿、都密五大部族首领召开了战前会议。 大帐中,手里拿着两条消息,塔宁诺阿问道:“第一条来自两个时辰前,斥候轻骑报告匈奴人大约两万人,带着青壮快马北上,目的地是漠北草原,第二条则是刚刚收到的,匈奴单于庭准备南下了,你们说说我们现在该相信那一条。” 休密部首领凌格奇说道:“匈奴人金帐在那,他们的单于头曼就在那,我们率兵南下虏其单于,匈奴亡。” 驸顿部首领图里挥手大喊道:“等等,这可能是老狐狸头曼的金蝉脱壳之计,携带青壮北上的才是头曼,南下的匈奴部族虽多,但肯定是匈奴单于庭的弃子,他们想抛弃走不快的妇孺老幼,从而迟滞我军兵锋,最后带着青壮回到漠北修养生息,以图再起。” 月氏王塔宁诺阿一下子也拿不定主意,继续问道:“你们三部首领怎么看?” 双靡部首领乎何牙低头想了想,说道:“北逃是头曼的可能性大,匈奴人有北上漠北避难的传统,单于金帐可能是迷惑我们眼睛的树叶。” 都密首领耿阿泰则不以为意的说道:“既然南逃是匈奴人的辎重部族,实力必然不强,我军先吃下他们再说,就算头曼不在其中,我们的实力也会增长,而如果头曼不在里面,我们再次北上即可。” “不,如果南下就不可能再继续北上了,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大雪封山前一定要结束战争。”塔宁诺阿扶着头疼的脑袋,转而看向贵霜部首领托勒托问道:“你的意见呢?” “大王如果是想彻底解决匈奴,然后剿灭东胡一统草原的话,就北上拿下头曼,而如果大王只想见好就收,南下吃下匈奴辎重财货,我们也会强大身躯,依旧是称雄西部草原的强国。” 塔宁诺阿听出了托勒托话里的意思,托勒托同样偏向于北上彻底解决头曼,头曼在手其余匈奴各部都不是问题,他们会被大月氏一一吞并。 人怎么能没有点贪心,下定决心的塔宁诺阿大喝一声命令道:“本王决意北上捉拿头曼,我军十万分兵,由本王亲率九万铁骑北上追击头曼,剩余的一万铁骑由大王子护涂何率领,南下收拢匈奴残部。” “嗨。” 接到命令的五大部首领各自整军备战,随后月氏十万大军有条不紊的兵分两路,一路由月氏王塔宁诺阿率领北上追击,而另一路则在月氏大王子护涂何率领下,慢悠悠的开出了月氏大军营地。 匈奴单于部大张旗鼓的南下,因为是连夜开拔,所以在夜色下像极了一条长长的火龙,向着南方慢吞吞的进发,此时李欣随便宜老爹带着三万骑兵殿后。 迁徙是每个匈奴人的必备技能,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早就练就了一身好习惯,所以南撤的匈奴人有条不紊的骑着马,赶着牛车、羊群很顺利。 单于庭缓慢南下持续了两天,因为人多所以才走了一百多里地。 第三天随着月氏大王子护涂何率领万余骑兵追来,头曼下令加快了速度,然后带着集结起来的三万骑兵严阵以待,李欣本想和匈奴辎重妇孺一起跑路,却被头曼以观摩为由留了下来。 李欣自认为出个主意还凑合,对于上阵拼杀他心里虚,毕竟战场上风云变幻,说不定来个流矢之类的,自己就可能提前捐躯了。 不愿归不愿,李欣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来,毕竟胳膊拗不过大腿,随着头曼一行人登上指挥的高地草丘,由上而下看风景还不错。 李欣望向单于庭的三万军队,他第一次见如此多的军队作战,上一次平定宝力德立,军队只是随便站了站并没有真刀真枪的开战,而这一次是来真的。 和李欣想的不一样,匈奴人并没有像样的军阵,看惯了后世的豆腐块,再一瞧单于庭骑阵简直就是渣。 散漫、毫无纪律性,感觉不像去打仗而是在打群架,好在李欣已经很满足了,毕竟是上万人的群架,后世那有这场面。 嗅着空气中逐渐紧张的气氛,感受着渐渐颤抖的草地,李欣目光远眺月氏人来了。 第四十四章 泣血残骨夕阳斜,天葬狼口草原儿 胯下战马打着不安分的响鼻,李欣紧张的小眼睛死死盯着远方,抓马缰绳的手里不觉间渗出了汗水,深怕被人瞧见丢人,李欣赶忙三两下在衣服上擦干手掌。 望着地平线上的黑点逐渐增多,在嗵嗵的马蹄声中,李欣莫名的激动了起来。 大地在万马奔腾下瑟瑟发抖,匈奴三万骑兵停下散漫的闲聊,一些刚上战场的年轻骑兵在老兵的打趣间放松了心情,刀出鞘弓上弦,屏息以待。 此时再看头曼手上三万骑兵宛如引而不发的箭矢,只需一个命令他们便会像离弦的利箭,嘶吼着撕碎敌人。 头曼眯眼眺望着远方,命令道:“命左日逐王陶格斯、左温禺鞮王苏合、左渐将王巴图达赖你们三人统帅左部兵马一万,立于大军左侧准备骑兵冲阵。 命右日逐王特木尔、右温禺鞮王哈斯额尔敦、右渐将王巴雅尔你们三人统帅右部兵马一万人,立于大军右侧准备骑兵冲阵, 由右贤王青葛领单于庭和本部一万人下马,射过一轮箭雨后再行冲锋。” “嗨。” 看着匈奴众贵族转身下去传令、整兵有条不紊,头曼满意的转过头,瞧着李欣笑问道:“千夫长可是看出了什么?” 头曼洋洋得意的样子,看的李欣心里发毛,在军事方面这个打了半辈子仗的便宜老爹,可比自己强出不止一点。 李欣恭敬的说道:“请大单于赐教。” “呵呵,你小子倒是分的清楚。”头曼指着远方赶来的月氏人,说道:“我们匈奴人的弓箭只能射一百多步,如果射过第一轮箭后催马上前,会使得骑兵们得不到时间来加速冲击敌阵,反倒是我们自己会先乱了阵脚。 因为射过箭上马的这段时间,足够月氏人冲过箭雨杀到我们的面前。 所以本单于将左右两部列为冲锋队,中军射第一轮箭雨,飞箭比马快,等箭射到月氏人身上,射乱他们的阵脚后,冲锋的骑兵紧跟着冲到月氏人面前进行厮杀,这样可以最大的进行杀伤,随后冲击的中军会组成第二波冲击波。” 李欣听的很认真,想了想说道:“那月氏人要是同样射箭应对不行吗?” 头曼颇为意外的看了李欣一眼,莫名其妙道:“射箭就要下马,不然怎么可能会射中,月氏骑兵的速度已经提了上来,难道要跑到他们弓箭射程内后,射完箭再上马不成,那不等他下马,我们的骑兵早就冲到了面前,此战胜负早定。” 李欣听的愕然,还不等他再问,头曼就转身去指挥作战了。 头曼心底再次对大儿子的军事才能打了个问号。 我的骑射呢?不信邪的李欣打马跟了上去。 头曼目测月氏人的距离后,高喝道:“大匈奴的勇士们出击!出击!” 身后牛角号吼出悠长苍凉的声音,左右两部匈奴骑兵开始缓缓催马向前,只见骑兵们坐下的战马先是慢跑,随着两军距离的拉近,老道的骑兵们才开始打马提速。 “弓箭手放箭。” 嘣,万箭齐发,弓弦发出如释重负的声音,牛角号声大起,冲锋的匈奴骑兵骤然加速。 “杀!” 万蹄践踏,大地散发出低震,千马嘶鸣,成千上万的匈奴骑兵喊杀声响彻天际,挥舞着手中的戈、矛、短剑,悍不畏死的冲向了月氏军阵,两只骑兵像两颗出膛的子弹轰的一声撞在了一起,顿时血肉横飞...... 空气中散发着不安分的因子,淡淡的血腥味已经飘了了过来,虽然刚来到匈奴时李欣亲手收过骸骨,但像今天如此血腥的场面,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顿时感觉到肠胃翻滚,难忍的李欣连忙推开众人一吐方休。 月氏人称雄草原西方可不是浪得虚名,被头曼施计用弓箭射死了不少人,打乱了阵脚不假,但这次跟大王子护涂何出征的一万人都是月氏王手下精锐,由弓箭射杀所引发的慌乱,在经验丰富的月氏军官遏制下早就没了踪影,凭借着月氏马强有力的冲击力,很快便和匈奴人搅在一起,两军直接陷入短兵相接的厮杀当中。 月氏人和匈奴人的厮杀持续了整整半天,在月氏人不甘的丢下了五千具尸体后,兵力战优的匈奴人取得了最终胜利。 就算是胜同样是惨胜,匈奴损失了近三千人马,他们现在的作战方式还是以近身肉搏为主,不仅伤亡大,而且兵力的多寡很大一部分决定着战场的走向。 月氏大王子护涂何带着残兵北逃,去投奔父亲月氏王塔宁诺阿,头曼则被胜利的匈奴人簇拥着返回单于庭。 李欣因为在战场上的拙劣表现,被头曼严令留在战场上打扫战场。 草原上鲜血染红的枯草打湿了李欣的靴子,夕阳下本就缓慢的身子又放缓了不少,双方残破的尸体到处都是,分不清敌我,战马倒地哀鸣,挚爱马儿的匈奴人忍泪帮它结束苦难。 李欣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本来怀揣着看打群架凑热闹来的心情,现在更多的是后怕,看着为保护家园前赴后继冲向战场的匈奴战士,李欣内心里是敬佩的,最起码他们比自己更有勇气。 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给李欣来感慨人生,紧凑的南撤时间,来不及收集处理战死的尸体,打扫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收集散落的武器和战马,对于这些可重复利用的资源来说,尸体只能是草原狼口中的食物。 回到单于庭李欣兴致不高,没有去参加单于金帐内的庆功宴会,颇有些落寞的回到了帐篷里。 月色挂在天边,帐中的火炉被干牛粪烧的很旺,上面热着翻滚的牛奶和黄羊肉,暖烘烘的帐内比帐外的秋风凛冽强了不知几等,阿兰已经在软塌中睡熟,等待李欣是阿琪格。 见李欣回来,阿琪格连忙上前为他倒上一杯热牛奶,接过散发着热气喷香的热牛奶,李欣一点一点的咂着。 嗅着李欣身上的血腥味,阿琪格皱了皱柳眉,拿出块皮子轻轻为他擦拭着脸上血渍,脱掉血水提溜的靴子,阿琪格玉唇轻咬问道:“王子今天可是上了战场。” 李欣嗯了一声,随后凄然一笑自嘲道:“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怕成这样,功名只能马上取,显然我吃不了这碗饭。” 说着李欣将手中的热牛奶赌气般得一饮而尽,烫的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李欣滑稽的动作逗乐了阿琪格,轻笑间连忙找来皮子为李欣擦拭着身上的奶渍。 四目相对间,李欣伸手想去扶阿琪格散乱的秀发,却被阿琪格扭开了,李欣颓然一笑,躺在软塌上轻声道:“你去休息吧。” 战争胜利,喜悦笼罩在所有南下匈奴人的脸上,头曼为了鼓励部族人心大肆庆祝,整个单于庭部都在载歌载舞,这次可没有秦军的突袭,所以大家都很尽兴,一直开心到了深夜才疲惫的睡去。 帐篷里李欣借着牛油灯摇曳的光芒自斟自饮,他在回想着自己穿越来究竟干了点啥,冒顿与李欣的差别在心中越来越模糊,早就没了泾渭分明的界线。 他的心灵深处似乎都多了些许贪恋,放在刚穿越时,如果要他选择匈奴还是中原,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回归中原,如今他的心里却是模糊的,答案变成了不确定,犹豫和迷茫充斥着内心,化作一杯杯酸涩的酒水牵肠挂肚。 在李欣钻牛角尖时,一只玉手阻止了继续倒酒的酒壶,李欣转头看见是阿琪格,不悦的抱怨道:“阿琪格怎么又是你?不是叫你去休息了吗?” 说着李欣端起酒壶继续准备倒酒,却听到阿琪格冷声说道:“阿琪格未来的丈夫肯定是天地间最伟大的英雄,而不是一个只知道酗酒的酒鬼。” 李欣醉汹汹的盯着阿琪格,戏谑道:“这算是什么?对我的宣战吗?” 阿琪格知道和一个醉鬼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气呼呼的吹灭了牛油灯,躺在熟睡的阿兰身边和衣而睡。 李欣自讨没趣,不过他没有再次酗酒,借着帐篷通风口内偷跑进来的月光,望着软塌上熟睡的两个身影,不久后李欣掀开门帘走出了帐篷。 南下依然继续,随着零散的匈奴部族加入,单于庭快速补充着损失,头曼得到阿矢斯力传来的消息,秦军已经将全部俘虏放还,他已经编练了五万骑兵,随时可以增援对付月氏人的战场。 李欣听到消息很震惊,这可不是自己金帐口嗨,真是全民皆兵啊,十万俘虏居然硬生生抽出了五万战士,想想都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场面,估计孩子兵都是大把,难道真的是被逼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这就是战争? 现在李欣无法左右匈奴的方向,他只能建议却不能决定,真正左右匈奴前进的是金帐中的四姓贵族,李欣充其量就是一个千夫长。 因为出使过秦国,所以此次头曼便叫李欣继续去和秦军驻扎在河套的蒙恬、扶苏进行协商,匈奴驻地的情况。 左谷蠡王阿矢斯力本就在九原,所以李欣快马加鞭的带着阿古达木前往秦军大营,虽然李欣通过赵高这条线将匈奴南下的事情报告给了皇帝,但大秦的态度却很模糊。 以赵高派人来的态度判断,大秦朝廷内肯定存在较大分歧,分歧最多的怕就是匈奴部族近二十万人内附所消耗的粮食问题了。 也不知道自己在南下途中,捎给赵高的信现在到了咸阳没有,那可是关乎匈奴人今冬生存的大计。 因为是随着匈奴单于庭南下的缘故,随着双方距离的缩小,仅仅半天功夫,快马的李欣便到了驻扎在九原的秦军大营。 他见到了蒙恬和扶苏,与两人不咸不淡的交谈中,李欣看出来了点端倪,对于此次匈奴人南下归附,秦帝国态度是不赞同也不拒绝,介乎两者之间,难搞。 第四十五章 献妙策以工代赈,过寒冬匈奴分部 大秦朝堂对于二十万匈奴突然内附的消息很震惊,议政殿内关于如何解决匈奴内附问题接连不休的争吵了几天。 多日过去朝堂上两派依旧争论不休,以蒙毅为代表的一方坚持驱逐内附匈奴,借口很直接,匈奴二十万部族今年冬天过冬的粮食需求就能压垮帝国财政。 一个漫长的冬天二十万人的消耗,所需的粮食可不是小数字,说成天文数字也不为过,蒙毅趁此抨击李斯,你不是说没粮饷北伐吗,现在来了二十万张嘴我看你怎么办。 李斯这几日朝堂上连连受气,想起李欣给他找的这个差事就头痛,本以为找了个助力,谁知道真正是找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看着猖狂反扑的蒙毅,李斯毫不示弱,你提粮饷问题,我就说如果拒绝内附匈奴的后果,二十万人闹僵起来可不是好相与的,将这个烫手的山芋又抛了出来。 今日朝堂上李斯没有和继续疯狂攻击的蒙毅一般见识,他选择了观望,昨日看了赵高带来的李欣书信后,他颇受启发,故而想玩一手后发制人。 果不其然,皇帝看李斯沉默不语,点名道:“丞相的意思呢?” 李斯趋步上前道:“臣以为匈奴内附不可置之不问,甚至发兵驱逐,一旦匈奴闹僵起来,必将糜烂北方诸郡,大秦前日之努力也必将化为乌有,匈奴前日答应的战马、牛羊尽皆没有上缴国府,此时若弃则得不偿失,且大秦顶立于天,盟友难时不扶,必落人口实,试问今后又有何人再敢来亲秦。” 蒙毅冷声道:“丞相谬矣,此非大秦不救,乃力有不逮,如果有粮早已北伐,何苦匈奴呼?” 李斯冷哼一声,继续说道:“现臣已有良策三点,望陛下容臣一一赘述。” 始皇帝对于二人的争执并未吱声,面前的玉帘挡着也看不出喜怒,道:“准。” 见陛下首肯,李斯朗声道:“其一我们可以以工代赈,让二十万南下的匈奴人为大秦兴建九原新城,国府付给匈奴人少量粮秣度日即可,就近用工,既可以省下征发徭役的大量时间,降低修城的成本,还免除了大秦子民的徭役之苦,如此善政可以为陛下赢得民心,匈奴人会因为看到生存下去的希望,反而会竭力筑城求得粮秣过冬,且感念陛下厚恩更不会大规模闹事,如果规划好,陛下还能在史书上留下教化胡儿的美名。” 始皇帝被以工代赈这个名头点醒了,来了兴趣道:“不错的主意,继续说。” “臣遵旨,以工代赈虽好,但还不足以完全解决匈奴人过冬的需求,大秦还可以用粮秣换他们的战马,想来连吃饭都成问题的匈奴人是不会拒绝的。” 李斯的话立马引来了议政殿上的支援,主管马政的太仆允常连忙道:“陛下丞相此计善也,大秦疆域广阔,北疆更是漫长万里,北疆不宁则国不宁,大秦对骑兵的需求量,随着陛下南征北战大增,可苦于大秦除陇西外,没有上好的产马地,马匹的数量一直都提不起来,丞相此策可解此患,臣附议。” 帝座上的始皇帝有了些心动,沉吟间问道:“太尉,如何看?” “臣附议。” “善。”始皇帝继续问道:“丞相的一二两策尽皆良策,朕想听听这第三策?” 李斯面露难色,因为李欣给的第三策他总觉的不安好心,但却发现不了端倪。 李斯说道:“第三策臣思虑不善,恐还有待殿上诸公完善,最后一策便是允许大秦与匈奴人通商,以大秦盛产的粮秣换取匈奴草原产的貂皮、牛皮、牛筋等特产,以供秦军制作皮甲、劲弩。” 李斯的建议一出,少见的得到了大秦军方将领的支持,毕竟偌大的帝国不比以前,以前秦军后勤可以满足秦国东出的需要,现在平定四方的大秦国土庞大,兵力上涨,兵甲器用自然捉襟见肘,当今陛下喜战,南征北伐不断,更加剧了战略物资的消耗,李欣借着李斯口说出的三策都是解决帝国眼前压力的好办法。 眼见李斯的建议都被采纳,还争取到了不少军中将领的支持,蒙毅脸上难看,冷声讽刺道:“丞相真是大才,不知几时丞相还知兵了。” 蒙毅明着给李斯上眼药,作为老狐狸的李斯怎么能不防,李斯面露惭愧,说道:“这些良策那里是我这个糟老头子能想出来的,这些都是九原县令冒顿上报朝廷的奏章,臣请陛下过目。” 说着李斯从袖口里掏出了写好的绢书,侍候的小宦官立刻识趣的呈到了皇帝案前。 始皇帝将呈上来的绢书看了又看,最后忍不住惊叹道:“难道胡儿真心向大秦呼?” 身旁服侍的赵高连忙笑着赞道:“恭喜陛下喜得大才,天下归心矣。” 嬴政没有因为赵高两句奉承话就乐的找不到北,而是淡淡的说道:“既是良策,就着三公商议后拿出章程,报朕过目后实施吧。” “嗨。” 罢朝后,嬴政在咸阳宫的楼台上举目北望,心中是越来越看不透议政殿和自己论英雄的胡儿了,对于一个君王而言看不透就是危险,嬴政深知其味。 嬴政挥了挥手,只见一个黑影伏在脚下,嬴政道:“黑冰台北上吧。” “嗨。” 在咸阳因为李欣的三策而风起云涌时,匈奴单于庭金帐,李欣在努力的说服匈奴贵族们接受三策。 给大秦打工修建九原城和通商两策都顺利通过了,在战马的交易上,却迟迟不见头曼和贵族们松口,李欣以前练就了一条巧舌,但这次那怕李欣说出大天来,贵族们就没人松口。 李欣不了解马在匈奴人心目中的位置,马匹在匈奴人的生活中扮演着双重角色,平时作为交通工具,战时则成为战马,每个匈奴人从五六岁骑上马,就和马结下了一生的不解之缘,感情上难以割舍。 明知道一名匈奴骑士有六匹乃至跟多的战马,但还是有很多的匈奴人嗜马如命,宁肯饿死也不愿意将马卖掉,在他们看来那和出卖朋友没什么两样。 同时匈奴马匹身体略矮,头部偏大,属于蒙古马种,母马的产奶量很高,这是匈奴人主要的奶制品来源之一。 李欣自然不能犯众怒,只是有些灿灿的感觉,他预想到这个漫长的冬天不好过,长达半年的冬季会让很多匈奴人饿死冻死,来年春季还会降生更多新生命,匈奴需要更多的粮食,但他却无能为力,也许那些熬过整个严冬的匈奴人会更加强壮吧。 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不了作用,李欣识趣的没有强求,随着左谷蠡王阿矢斯力将大秦放归的十万俘虏带来,单于庭再次热闹了不少,随着单于庭实力恢复,李欣对头曼的影响越来越小。 在不安分的人传播下,李欣撺掇大单于卖马的事情,在偌大的单于庭大营传的沸沸扬扬,本来出使大秦凝结的人气和人心,正随着有人刻意淡化而慢慢消散。 李欣手下的千余人马以及他们身后的家庭,也随着阿矢斯力北归。 看着他们坚信不疑的跟着自己,李欣感觉自己没白来一趟,好歹还有人支持,看着呼楞尔乐、帖木尔、赛罕和阿古达木坚毅的面容,李欣再一次坚定了努力的目标和方向,下定了决心的李欣现在就缺一个契机。 过了不久就有人送来机会,事情还是发生在刚刚重组的单于庭,十万俘虏的到来,使得单于庭内匈奴人势力重新进行了划分,虽然上层贵族没有什么巨大变动,但部族底下牧民与被释放的俘虏牧民却存在着极大的矛盾。 马上要准备过冬,匈奴以畜牧业为主,储备牧草便成了过冬最大的问题,可单于庭一下子冲入了十万人,草少人多使得本就紧张的牧草变的更为紧俏,东西少了自然就会有摩擦,到了后面就会有争斗,而在有心人的操控下就会发生内讧,最后就会演变成械斗。 作为大单于头曼是知道的,但他也没有办法解决,起先都是小打小闹,所以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就在昨天发生了一起上千人的械斗,出动了上百骑兵才制止了械斗双方,头曼意识到是该解决问题了,不然只会发生更难预料的结果。 金帐里头曼坐在王座上扶着头问道:“都说说吧,咩立达部和塔塔部的这次械斗怎么解决。” 阿矢斯力喝着马奶酒,不以为意的说道:“无非是为了抢夺过冬的牧草罢了,大部欺负小部。” “左谷蠡王说的不错,这是部族内部的事情,单于庭不好插手,不如把他们迁离,让两部分开,自然无事。” “是啊,现在械斗发生的次数越来越多,都是为了些部族小事。” 头曼忍着头痛说道:“难道只有分部这一个法子了吗?” 见没人答话,头曼那还能不知道贵族们的想法,匈奴本就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现在因战事召集在一起,可随着战事的结束,贵族们自然而然生出了分开的想法。 毕竟离开了单于庭,他们都是部落的草头王,战时为了自保自然没法子,如今外部环境趋于安定,平常也自由散漫惯了,谁愿意头上顶着一层。 头曼的单于庭虽然名义上统一了匈奴诸部,但匈奴还是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并不是一个整体国家,头曼还没有勇气去打破部族界限,如果那样做,他的大单于怕是也做到了头。 头曼知道大势不可为,眼见就连右贤王部、左谷蠡王部这些匈奴大部都有了分开的意思,就更不可为了。 无奈下头曼只好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分部吧,各自寻找草场过冬。单于庭北方还是要派人去警戒防守,虽然这里是秦匈边境,但月氏人和东胡人不能不防备。” “嗨。” 在匈奴单于部轰轰烈烈进行分部过冬的同时,北上追击右谷蠡王拉图的月氏王塔宁诺阿同样取得了大胜,率军追击了三天两夜,两万匈奴青壮骑兵只有十几骑幸免,其余尽皆被感到愚弄的塔宁诺阿屠杀。 随着大儿子护涂何兵败的消息传来,气愤的塔宁诺阿知道自己失算,北上的匈奴人里没有头曼,而南下的匈奴人居然如狐狸般,狡猾的驻扎在了南方大秦的边境,这让他的报复计划很难实施,他可没有自大到去捋一捋大秦虎须的地步。 一个曾经和大月氏一样强大的匈奴,今天就在大秦铁蹄下轰然倒塌,他可不想成为下一个,加之草原大雪的到来,阻隔了进兵的道路,塔宁诺阿只能悻悻的下令撤军,等来年再议。 匈奴人鲜红的血染红了漠北天空飘下的雪花,尸体就像雪地里的马蹄印般,要不了多久白雪就会掩埋一切。 除了那些饥不择食的野狼秃鹫会刨开雪层就食外,他们只会永远的留在此地无人知晓。 第四十六章 功高震主起试探,特立独行选新官 时间推移,单于庭聚集的二十万匈奴人开始陆陆续续随着各自的部族离开,独自去寻找各自过冬的草场。 李欣同样等待这一天,站在单于庭金帐的门口,他深吸一口气掀开了厚厚的门帘,因为提前通报过,所以金帐内只有斜躺在王座上的头曼一人。 几个月功夫下来头曼的两鬓发白,完全没有了曾经统帅三十万铁骑南征时的意气风发,现在他是个垂暮老人,儿子们却一个个想着要分部离开。 李欣知道前些日子好弟弟忽室尔可是分得了五千人马,离开了单于庭。 五千骑兵,算上他们身后的部族人口必然上万,这样的万人部族在如今的匈奴不超十指之数,或许忽室尔的离开对老单于的实力和内心双重打击。 望到这一幕李欣虽不是头曼亲子,但也动了恻隐之心,甚至内心萌生了退意。 榻上头曼先开口,怅然道:“冒顿我儿来了,可也是要离开。” 李欣想了想还是坚持点头道:“是的,大单于。” “嗯,不错。” 说着头曼移了一下身子,直接躺在了王座软塌上,回忆般的说道:“按照草原规矩,你是忽室尔的长兄,应该比他更早分部,你的能力在这次匈奴劫难中父亲也看到了,作为父亲我很欣慰。 既然已经给了忽室尔五千骑兵为部族之基,老父我不能厚此薄彼,作为长子,本单于分你单于庭一万铁骑可好?” 一听老头曼这话,李欣手掌捏成了拳头,刚才还有些感动的他现在顿感羞耻,甚至说有些愤怒,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在头曼眼中还不如一个稚子。 留守单于庭防备的匈奴骑兵总共一万五千人,分给一万骑兵给我,难道你头曼要将单于庭送给我不成! 头曼的虚伪让李欣心寒,画饼充饥! 思索间李欣明白,看来便宜老爹打心底里不想再分他人马。 面对事实李欣心中不忿,表面却没什么表示,反而是宽慰道:“冒顿志小才疏,素无军能,那里敢多要人马,大单于也知军事方面冒顿技浅,统兵才能更是不敢恭维,对冒顿来说人多反而不美。 忽室尔本就是小孩子,多给他些人马保护也是应该,冒顿只求带大单于允诺给我的千骑分部就好。” 头曼转过头,浑浊的目光望着李欣,说道:“你能这样想老父很高兴,你是长兄,要多多照顾弟弟,我王家应当兄友弟恭。 去吧,草原上的雏鹰总会离开母巢,独自翱翔天际,去飞吧,我的孩子。” 李欣施礼退出了单于金帐,本来在孤儿院长大的他,穿越后对于突然冒出来个父亲这事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充满憧憬,毕竟有父亲总比没有强不是。 而今天头曼的表现却让他失望,分部部众的多寡,很大一部分决定着他们在往后匈奴社会中的地位和发展。 尤其是看到自己提出来只带本部人马离开时,头曼如释重负的样子,李欣伤透了心。 颓然的放下金帐帘子,李欣长呼一口白气,心中杂乱的骑上马,打马向着营地赶去。 李欣前脚刚走,后脚燕吾走进了单于金帐,此时的头曼那里还有前面颓颓然的样子,站起来抖了抖身子,自顾自的倒上了一杯葡萄酒,端着酒杯笑着问道:“怎么样?冒顿的表现如何?” 燕吾头压的很低,说道:“大王子只是长呼了一口气,便打马回营地去了。” “哦?看来我演的不错,冒顿这小子虽然心中有怨言,但还是不敢公然违抗本单于的命令。”头曼边喝着酒,边问道:“你怎么看这件事?” 见燕吾踟蹰不语,头曼眼神逐渐凌厉,面露难色的燕吾硬着头皮说道:“大单于此次可能对忽室尔王子恩赐过重了,忽室尔王子带着五千人马分了出去,这在匈奴内部众所周知,现在大王子只带着本部离开,两者一比,怕是有心人会误认为大单于有了立左贤王之心。” “无妨。” 头曼不以为意,心情不错的他坐到矮案前,用小刀割着羊腿肉,就着些许的盐沫,吃的津津有味。 一旁服侍的燕吾却是明了,老单于最想看到的就是忽室尔和冒顿争左贤王大位,两人互相消耗实力和精力。 忽室尔有着大阏氏娘家东胡人的暗中支持,而冒顿此次出使秦国,展现出来的才能让头曼惊喜的同时,也增添了不少担忧,头曼想找到制衡双方的平衡点,从而继续控制一切,稳坐单于位。 之所以这次演苦肉计,又分部给了忽室尔众多人马,这些都是老单于感到了来自冒顿的威胁。 从冒顿和矢竺格的争斗开始,冒顿就开始在匈奴崭露头角,出使大秦为匈奴带回十万俘虏,联络大秦同意匈奴内附避难,桩桩件件他都居功至伟。 明眼人瞧得见,匈奴得以保存,很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冒顿的努力,所以冒顿在牧民和贵族们之间声望骤升。 民望过盛的冒顿不符合头曼的心意,所以才用苦肉计堵了冒顿想要分兵的念头,然后又加强了忽室尔的实力,一切都为了他心中的平衡二字。 头曼运用权术的手段自然不错,但仅仅为李欣添了些堵罢了。 回到营地李欣立马召集了手下人马,开始了变革,上次观摩匈奴与月氏大战,他并不是一无所获。 在李欣看来,现在的骑兵还称不上骑兵,最多称之为骑在马上的步兵,因为没有马镫、马鞍这两件马具,现在的骑兵根本无法进行灵活的冲锋和骑在马上自由射箭杀敌,那怕是生活在马背上的匈奴人,现在也只是凭借熟练的马术,勉强进行马上对战。 既然得不到更多的兵马,就只能精兵简从,李欣站在高台之上,面对台下集结起来的部族骑兵,用马鞭指着他们大声的喝道:“后天,是我们离开单于庭分部的日子,本王子不管你们以前属于那个部族,又或者属于那个贵族的手下,今天你们因为种种原因汇聚到了这里,那么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本王子的人。 不论你们的出身是奴隶还是牧民,是高贵还是低贱,既然你们来到了这里,本王子就掌控你们的命运,荣则聚荣,耻则聚耻,现在本王子给你们一个机会,谁想离开的现在可以离开,本王子绝不阻拦。” 台下没有一人离开,对于拯救了他们的冒顿王子,牧民们心存感激,而且牧民们都是有听过王子油锅洗澡的人,崇尚萨满教的牧民们深信大王子冒顿会带领他们找到更好的生活。 李欣满意的看着眼前部族,对他的信任远超预期,没有什么是比无条件信任更让人感动。 李欣继续说道:“我们现在有一千两百五十名骑兵,除去充当亲卫的两百五十人,我们现在还有一个千夫长、两个五百长、四个二百五十长、十个百夫长和一百个十夫长,我们是新部,所以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和贵族,所以这些官职你们人人都有机会。” 李欣的话顿时在人群中炸开了锅,牧民们爆发出了强烈的参与热情,就连营地里的女人、孩子和老人们也都围了过来,想瞧瞧大王子新奇的选官方式。 看着信心满满的众人,李欣打趣道:“千夫长你们就不要想了,那是本王子的位置。” 闻言牧民们都开心的笑了起来,气氛变得更加融洽。 李欣继续高声说道:“选拔方式很简单,互相比试择优授官,现在本王子定几个位子,冒顿是千夫长,赛罕和阿古达木分任左右五百长,呼楞尔乐辅助本王子管理部族,帖木尔年纪还小,充当侍卫吧,其余二百五十长、百夫长和十夫长就看你们个人的本事了。” 说完李欣把指挥权交给了赛罕和阿古达木,李欣的决定既照顾了跟着他的老人们,也照顾到了新加入占了部族人口大部的俘虏们,算是一个各方都满意的结果。 在赛罕和阿古达木的大声吆喝下,比武选官有条不紊的开始了,处理完军事,李欣和呼楞尔乐回到了帐篷中处理起内政来,因为此次扩编选择的都是拖家带口的骑兵,所以李欣营地中充斥着众多的妇孺老人。 加上从宝力德立部劫回来的众多老人,李欣营地中老人比例奇高,说是提前进入老龄化都不为过。 现在营地里可战之士千余,而非战斗人员却高达三千人,在别人眼中这是一个臃肿的包袱,李欣并不觉的是如此。 喝着热腾腾的牛奶,李欣亲昵的给呼大爷倒上一杯,然后他不看哭丧着脸的呼楞尔乐,自顾自的欣赏起阿琪格来。 李欣怎么会不知道部族内粮食不足,可他不能松口,抛弃妇孺老人虽然会得到一时的畅快和便利,但同样会带来重重隐患,单是军心的问题他都难以解决。 不过为了让呼大爷放心,李欣还是笑着说道:“呼大爷,拿着我的印信去九原,派人去找我部过冬的宿营地吧,在大秦的地面上会安全许多,至于粮食问题小王自己解决,不用操心,饿不着您老人家。” 李欣继续在单于庭暂留了两日,他在等待九原回信,同时还在等比武选拔的结果。 此次选拔手下千骑基本上人人参加,赛罕正为李欣念着四个二百五十长、十个百夫长和一百个十夫长的名字。 当听到朝鲁的名字时,李欣顿了一下,说道:“朝鲁这个名字好像在那听过。” 一旁不称职的侍卫帖木尔正偷喝着李欣的热牛奶,吸溜着还不忘提醒道:“大王子,上次抓车寻回来的,就是个叫朝鲁的百夫长。” 李欣脑海里记起来这个人,自己还想抢人家功劳来着,反被忽室尔那小子给玩了一手,想起来不禁莞尔,缘分呐。 说着李欣吩咐赛罕道:“去,把这个朝鲁给我叫来,能把车寻抓回来的人,可不多。” “嗨。” 赛罕出去找了一圈,面露难色的又回来了。 李欣见他一个人回来,不解问道:“朝鲁呢?” 赛罕解释道:“朝鲁正在马场挑战阿古达木的五百人长之位。” “哦?” 李欣一听来了兴趣,站起身,笑道:“走,我们去瞧瞧热闹。” 第四十七章 摔跤里斗智斗勇,启程时喜得良将 马场的空地上,阿古达木和朝鲁两人四目相对,呼着白气,双手抬起,弓着背,两只脚变换着步子,互相试探进攻。 看他们衣服上的灰尘和满头大汗,显然两人已经开始好一会,因为是争夺五百长的高位,所以围观的人很多。 找到乐子的李欣制止了前面开路的赛罕和帖木尔,凭借着身体优势,在人群中扭来扭去,硬生生挤进前排。 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对决的阿古达木和朝鲁两个人身上,对于挤人的胖子只能报以眼神鄙视。 第一回合,阿古达木见朝鲁身形与他相比瘦弱不少,心生轻视之心,朝鲁的挑战让他觉得威信受到了挑战,一出手就是毫不留情的狠招,前半段阿古达木凭借着身体优势占尽先机,朝鲁却像条泥鳅滑的不行。 鏖战中,摔跤老手阿古达木故意露出了破绽被朝鲁抓住机会,朝鲁想摔阿古达木个仰面朝天,却不料错估了阿古达木的力量优势,朝鲁在抓到机会的同时露出破绽,被阿古达木蛮牛般的力量压倒,阿古达木胜。 摔跤输在了力气上,朝鲁不服,出言相激想要来个三局两胜,阿古达木也没玩够,笑着点头同意。 话罢,第二局比赛开始,朝鲁吸取了上局失利的教训,知道阿古达木膀大腰粗有一身牛劲,光是推、拉、拽、顶起不了什么作用,力量是他的弱势。 于是,朝鲁决定发挥自己眼疾手快,机智灵敏的优势来战阿古达木。 朝鲁围着阿古达木一蹦一跳转起了圈,带动阿古达木消耗,阿古达木为了保证正面迎敌的优势,不得不频繁移动双脚,跟上朝鲁的节奏。 不停拉扯下,满头大汗的阿古达木脚下出现停滞,朝鲁几次试探性的进攻都被阿古达木快速化解。 探到时机尚早,朝鲁只能继续耐着性子,不停的消耗,寻找阿古达木防守的漏洞。 阿古达木同样是摔跤老手,不会轻易露出破绽,僵持下朝鲁没有下手机会。 见朝鲁奈何不了自己,阿古达木身形高大,自知体力消耗远高对手,便起了快速解决朝鲁的念想,他主动出脚去钩朝鲁的脚,朝鲁灵活转身轻松躲开,但这一钩却让阿古达木脚下出现松动。 朝鲁抓住机会快速出脚,去钩阿古达木的薄弱处,阿古达木不是弱手,仿佛早就准备好了般,朝鲁这一脚同样钩空了,倒是阿古达木身强体健速度也不弱,反手出脚还害的朝鲁险些摔倒。 鏖战中双方都大汗淋漓,咬着牙,显然都绷紧着神经,生怕一个疏忽输了比赛。 刚刚的失手让朝鲁心中添些许恼怒,不信邪的他继续假意抬脚试探,待阿古达木做出反应后,又立刻出脚来绊阿古达木,可惜,正在朝鲁暗自的认为自己声东击西成功了时,阿古达木正等着他呢,阿古达木抬脚巧妙的绕开朝鲁钩脚,同时宛如虎扑扑向朝鲁。 朝鲁连忙跳身闪躲,,阿古达木见一击不中,迅速转身挥动双臂一抱。 朝鲁险些被熊抱,侥幸跳开后,他连续跳闪拉开与阿古达木的身距,瞅中机会的朝鲁借机跳到阿古达木身后躲避,这才抵挡住阿古达木的攻势。 见朝鲁连续躲过几次攻击,阿古达木有些沉不住气了,场外的为朝鲁的叫好声也影响到了他。 阿古达木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双眼圆睁死死盯着朝鲁的一举一动,决定以静制动。 朝鲁躲开了几次阿古达木的攻击,引来场外喝彩后反而精神抖擞,来了心气,他借机挑衅,目的就是让阿古达木分心。 听着阿古达木略带粗重的呼吸,朝鲁知道按现在这样发展下去,最后赢的必定是他。 摔跤继续,试探多时的朝鲁继续出脚试探性的去钩,阿古达木抬脚躲避,如此反复。 待阿古达木以为这次又是朝鲁试探时,见阿古达木抬脚躲避,朝鲁却将出了一半的脚收了回来,这次朝鲁不是虚晃一枪,而是讲真,说时迟,那时快,朝鲁全身紧绷全力一击,用左脚猛然去绊阿古达木的支撑脚。 阿古达木反应迅速,连忙收脚,想借着自己下盘稳如泰山逼退朝鲁。 他以为逼退后的朝鲁不会再攻,可阿古达木判断失误,朝鲁眼见机会连续进攻。 趁阿古达木立足未稳,朝鲁双臂猛然拽住阿古达木的衣服竭力一拽,阿古达木重心不稳双脚松动,阿古达木立刻出手去拉朝鲁,不料却被朝鲁轻松躲开。 这时,朝鲁见阿古达木收手的瞬间,假做出脚钩状,突然收力,进攻方向由下转上,朝鲁双臂绷劲拼力一靠,阿古达木没有料到朝鲁这小子会来这一招,只听的“嗵”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 倒地的阿古达木从地上跳起,连衣服上的土都不拍,显然输了一局心情不佳,二话不说就牛声牛气的嚷嚷道:“来来,继续。” 说着阿古达木往手心里吐了口吐沫,弓下腰张开双臂如暴熊般蓄势待发,朝鲁同样不惧,赢了一局显然心气高了不少,大喝一声便又迎了上去,两人再战。 阿古达木这次向朝鲁发起了凌厉的攻势,大开大合间并不是毫无章法,逼的朝鲁连连后退躲避。 眼看朝鲁就要被阿古达木打败,可朝鲁却见机敏捷的低俯身躲过阿古达木攻来的熊臂,一把揽住阿古达木的腰带,巧妙转身,双褪叉开,身姿挺直,两手竭力一拽,阿古达木干干倒在草地上,胜负立分。 围观的匈奴人纷纷喝好,朝鲁不是不知进退之人,上前向倒在地上的阿古达木伸出了手,阿古达木虽然输了,但也是个直爽的匈奴汉子,拉着朝鲁的手从地上跃起,随后两只大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阿古达木输的心服口服,我太心急了,不然不会让你小子好运,赢的这么容易,你是个汉子。” 说着阿古达木拉着朝鲁就要向着李欣的大帐走,爽朗道:“朝鲁兄弟,这五百长之位乃是大王子所授,阿古达木不敢随意给你印信,走,我带你去见大王子,想来以大王子的英明,肯定会同意此次比试结果。” “阿古达木兄弟不必如此,朝鲁不是贪恋权势的人,今天能得到阿古达木兄弟的指教,已是万分庆幸了,小小的五百长之位休要在提。” 朝鲁和阿古达木一见如故,隐生结拜之意。 “好!阿古达木败不馁,朝鲁胜不骄,两人尽皆良将。” 喝彩的李欣鼓掌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周围的牧民见此尽皆施礼,阿古达木和朝鲁连忙施礼,刚弯腰便被李欣扶了起来。 李欣双手各执阿古达木和朝鲁的手高举,朗声道:“此二人勇冠千骑,乃本王之勇将。” 李欣的赞扬引来了围观匈奴人附和,待喝彩过后,他略带歉意的说道:“小王分部不久,所以不能给两位勇士财帛奖励了,不过本王子决定,从部族中抽出两百五十名骑兵来充当本王子的侍卫队,今后由阿古达木担任侍卫长统领,朝鲁能击败阿古达木,按约定他将是部族的右五百人长。” 应诺声回荡在部族,对大王子存在质疑的人打消疑虑,重承诺的李欣再次树立威信。 受赏的阿古达木和朝鲁两人兴奋不已,李欣的做法既不伤害他们之间的友谊,又让他们加官进爵两全其美,两人单膝跪抚胸还恩,以表达对李欣的尽忠之意。 李欣亲昵的将两人扶起,拉着两人的手向着自己的帐篷走去,路上李欣还打趣的大声说道:“以后你们挑战二百五长以上的官职,可都要得到本王子的首肯,不然可不作数。” 李欣打趣的话其实说给其余围观者,激励竞争是好,而挑战多了会使得军中职位混乱,无利,底层将领轮换还可以接受,但中高层将领的频繁轮换只会带来麻烦。 进帐的朝鲁显得拘谨,阿琪格给他倒热牛奶时都千恩万谢,来到部族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了阿琪格,作为要给大王子打工的他来说,阿琪格就是名未至而实至的王子阏氏。 阿古达木早就习惯了李欣的随和,再加上憨憨的个性,所以是最让人放心的那一个,一进门就开始消灭矮案上的食物毫不客气。 李欣舒爽的伸了个懒腰,笑道:“朝鲁,说起来在秦匈大战前你我二人可是神交已久,虽然是有些不愉快的事情,但你要相信,那是小王另有他图,并不是贪恋你的功劳。” 李欣的解释让朝鲁惊讶不已,在他眼里贵族抢下面人功劳天经地义,得了赏后能给自己口汤喝都算有良心,更多的贵族都是巧取豪夺,那还管你死活。 本来单于庭抢功事情后,朝鲁后怕了很久,夹在两个王子之间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好在最后没什么事发生。 朝鲁没等来李欣的报复,却被秦军给报复了,做俘虏的他很绝望,但有一天在俘虏营,他听秦人说大王子出使大秦,求大秦皇帝给俘虏们一条活路时,他又满怀希冀,最后还真盼来了这一天,此时朝鲁都觉得是活在梦里。 紧接着适逢呼楞尔乐在俘虏里招兵,怀着报恩心思朝鲁携家带口的投奔李欣。 本来还对得罪大王子而惴惴不安,但自从加入部族后,他了解了很多关于大王子的事,这使得他改变看法,怀着眼见为实的心思,朝鲁便想试一试大王子冒顿是不是那个值得他效忠的明主,这才会发生挑战阿古达木的戏码。 听着李欣的解释,朝鲁饱经风霜的脸上泪水不住的流了出来,好像是把多年被贵族欺压的苦楚都哭出来了一样,高贵的大王子能看的起朝鲁,朝鲁又怎么能不以死报之。 朝鲁跪倒在李欣脚下,右手扶在心间,正声道:“朝鲁立誓与长生天,今生今世必将以死报大王子的知遇之恩,若有违誓,必让朝鲁死不足以入苍狼之腹,灵魂永不入天神之怀抱。” 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话来忽悠朝鲁,一听这话李欣瞬间觉得自己很虚伪,朝鲁以天神的名义发誓,就是想全心全意为自己服务了,匈奴人一诺千金。 李欣赶紧上前将朝鲁扶了起来,打开心结的朝鲁对李欣无话不说,提出了很多条对军队发展具有建设性的建议。 细聊下李欣还发现朝鲁和车寻是一类人,都是当将军的料,说起来军队来头头是道,而且对于控军朝鲁颇有心德。 两人一直聊到了傍晚,聊完后李欣甚至都有了让朝鲁当千夫长的冲动,最后李欣心中弯弯绕太多,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古人云听其言观其行,还是观察一段时间后再给他加官不迟。 第二天李欣一早就去便宜老爹处辞行,在得到首肯后率领着手下千骑打头阵,其余妇孺老人跟后,拖着长长的尾巴,向着南面一个叫卡勒丘的草地而去。 手下的千骑,因为有以前李欣亲自训练过队形的两百五十老兵,所以行经间倒是有模有样,在朝鲁的建议下李欣对骑兵、弓箭手等兵种进行了重新组合,这让李欣又学到了不少。 头曼鹰隼般的眺望着李欣部族消失在草原的地平线上,抬头又看了看灰蒙蒙即将飘雪的天,转身回金帐,途中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呢喃道:“今年漫长的冬天会给我带来什么惊喜呢?真是期待。” 第四十八章 在路上突遇追杀,海梨猛哥真勇将 李欣分部启程牵动了不少人心,离单于庭五十里外的背风坡上,一个五千人的部族临时营地里,忽室尔此时也从大阏氏手中得到了这个诱人的消息。 笑着将传信的鹞鹰放归天际,人小鬼大的忽室尔转身问道:“海梨猛哥,右贤王是什么意思?本王子要明确的态度,不要和阿矢斯力那个狡猾的狐狸一样,只是敷衍的给点口头承诺,本王子要是当了大单于,第一个拿他点天灯。 右贤王支持本王子?还是支持本王子的好哥哥?不要只是模糊不清的派五十名死士营的人来,你知道的,五十人干不了什么事情。” 戎装的海梨猛哥依旧沉默少语,只是淡言道:“大王的意思不是我一个十夫长能揣摩的,不过王子殿下说错了,五十死士营的人还是能干很多事情。” “哦?那就做给本王子看。” 说着忽室尔转身走进了大帐,海梨猛哥则毫不拖泥带水,转身上马,带着五十死士营快马离开。 起初没能杀死李欣的海梨猛哥可受了大罪,报死志回到右贤王部,却被李欣和矢竺格赛马的事意外搅了场,算是捡了一条命。 苟活性命的他却失去了在右贤王青葛帐下效忠的机会,被罚做了马奴。 赶上秦匈大战,海梨猛哥时来运转,匈奴大败再一次给了他崛起的机会。 凭借着厚实的功夫底子,仅仅是小小的一点机遇,便又让他回到了右贤王青葛的眼中,再加上右贤王部在秦匈大战中损失惨重,能用之人减少,青葛重新启用了海梨猛哥,故而才会派他来和忽室尔接触,谈一谈禁忌交易。 忽室尔专心的修剪着指甲,漫不经心的问道:“他走了吗?” 身旁服侍的侍卫连忙答道:“右贤王的十夫长已经走了。” “都是一帮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本王子当上大单于的那天,就是他们的死期,一帮有心无胆的鼠辈罢了。” 瞧着修剪漂亮的手指甲,忽室尔又吩咐道:“去,点两千骑兵,帮帮他们,本王子倒是想看看,我的好哥哥究竟有什么本事,一千人?说不定能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大麻烦,去吧。” “嗨。” 侍卫领命转身出了忽室尔的大帐。 忽室尔躺在软榻上,望着帐篷顶挂着牛油灯,轻言道:“好哥哥,不知道你会带给我什么惊喜呢?是像兔子一样被轻易射杀,还是像苍狼一般,隐藏起来慢慢舔舐伤口呢?真是期待。” 转营的路上,李欣正细心听着朝鲁健谈,一路上按朝鲁的建议,千骑行进间多了些章法,放到外面的哨骑,将探索范围扩展到了队伍首尾五里开外,都是明暗双探,还设立了轮换。 看着手下军队一点点的正规化,李欣暗自庆幸,同时对朝鲁也是越发的重视了起来。 当队伍走到一片矮坡白杨林时,本来和李欣并肩而行的朝鲁却不时的回首眺望,几经反复后朝鲁面露不善的说道:“大王子,怕是我们有客人要来了。” “嗯?有客人?”李欣拽着缰绳向后一望,并没有什么发现。 朝鲁跳下马,大喝一声让队伍停下,自己则附耳趴在地上,仔细听了起来,随着队伍应令停下,顿时队伍间的气氛不安了起来。 朝鲁听了一会,跳起来对着李欣正色道:“大王子,在我们后方有大队马队追来,我安排到队伍后面的哨骑怕是早没了。” 李欣闻言色变,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瞬间果断下达命令:“朝鲁你来控军指挥,呼大爷组织队伍里的老弱妇孺躲入前面的白杨林,什么都不要了!保人要紧,快!” “嗨。” 两人连忙打马组织人手转移,李欣亲自带头大声呼喊,将部众向着不远处的白杨林领去。 五里地的距离对骑兵来说仅仅是眨眼的功夫,好在按他们干掉哨骑的手法,明显不想打草惊蛇,反而是想将李欣一行人包了饺子,一个都不放过。 这倒帮了李欣一把,给了他宝贵的几分钟反应时间。 虽然放弃了家当,但因为部众里大部分是老人和妇孺,所以速度还是没快多少,李欣不可能抛弃妇孺老人,只好匀出一部分骑兵,帮助这些人后撤到白杨林。 这使得千人队刚刚集合好的军阵受到了冲击,变得有些凌乱,李欣知道犯了兵家大忌,满脸不安的望了一眼地平线上露出的黑点,转头望去大部分人已经躲进了白杨林。 后面追杀的敌骑很快杀到,将拖在最后面的几百老弱和十几个帮助他们撤退的骑兵无情砍杀。 两千敌骑嗜血的盯着前方白杨林中匆匆组织防守的李欣部,领头的千夫长直接下令冲锋,他想用最直接也是最暴力的方法解决对手。 两千敌骑嘶吼着发起了冲锋,李欣面色凝重的看着这一切,既然把指挥权交给了朝鲁,那他就要完全相信朝鲁的实力,形势严峻,心中紧张的李欣将手中的剑柄紧紧握住。 此时朝鲁因地制宜的放弃了马战,冷静的指挥千骑下马进入树林,直接选择了步战。 朝鲁将所有马匹集中起来,看着冲锋而来不到五百步的敌骑,大吼一声:“放马!” 骑兵们大力抽打战马奋力向前,上千马匹在受到击打后加速冲向了敌军,高速冲锋的敌骑没料到李欣部会打马进行反冲锋。 一时间被马群冲的大乱,失足落马的人直接被无数马蹄踏成肉糜,眼见敌人的冲锋被迟滞,李欣军士气大振。 敌骑虽然失去了冲击优势,但还是靠着人数优势冲到了白杨林外两百步的距离,不依不饶的奋力向前喊杀而来。 朝鲁目测距离后立即下令众人进行射击,李欣部妇孺老幼凡是能拿起弓箭的人,尽皆弯弓搭箭,上千只箭矢怒吼而出,带着风声瞬间将冲锋的敌军和迟滞在马群中的敌人当成了活靶子。 匈奴人精于骑射,骑马混在马群中移动缓慢的敌骑宛如秃子头上的虱子,逐一被点名击杀。 瞬间有近三百敌骑倒在了白杨林前,敌骑千夫长急了眼,大吼着让人下马,同样准备弃马步战。 眼见敌骑在千夫长的指挥下要反扑,李欣只能着急的干瞪眼,现在可是个绝佳机会,只要一箭送敌骑千夫长归西,一切皆休。 可惜李欣也只能想想,从学习弓箭开始,他同样了解了它的射程,敌军主将在两百步开外,李欣手下那怕后羿在世也无能为力,因为李欣部装备最好的弓箭,只能射一百二十步左右。 就在李欣幻想时,大吼大叫指挥的敌骑千夫长被人一箭穿胸,哀嚎一声掉下了马,顿时敌军大乱。 朝鲁大喝一声好样的,不失时机抓住机会,下令手下骑兵进行反冲锋。 先前进行了马群反冲击和箭雨的散射,此时又见千夫长阵亡,敌骑损员折将士气大跌。 反观李欣部除了刚开战没有退回树林的人惨遭屠戮外,其余并无损失,气势上首先占了上风。 双方一接战,混乱的敌骑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有几个百夫长刚想组织,便被不知道那来的神箭给穿了胸。 树林中李欣看的激动异常,苍天在上,如有神助啊,他一定要找到这个神箭手,这人简直就是匈奴人口中的射雕者。 匈奴人都是打顺风仗的行家,战场在一接战时便迅速成了一面倒,朝鲁立功心切,大喝一声亲自领军反击。 高兴过头后,李欣四下寻找射雕者时却发现了不对劲,他眼神疑惑的扫了扫己方反攻的部众,是谁一箭射死了敌军千夫长,明明在射程之外啊。 苦思冥想的李欣,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敌军千夫长死去的画面,穿胸而过的利箭,箭头的朝向,是我们! 想到这里李欣瞬间吓尿,还有另一波人!这是陷阱,是敌人内部的人射杀了敌骑千夫长。 明白过来的李欣连忙对着冲锋的部众大吼:“快回来,是陷阱!” 为时已晚,李欣手下的千人可是步战冲锋,冲了出去,想收已经不可能。 就在此时从白杨林侧面突然杀出了五十名身着皮甲的骑兵,他们宛如饿虎扑向了羊群,每骑都悍不畏死,不管是李欣部还是挡住他们脚步的敌骑,尽皆被碾为灰烬,他们正是死士营。 为首的一人正是海梨猛哥,只见他拿着长戈挥洒自如,千骑之中无人能挡,一招一式都能带走一条人命。 死士营目标明确,不予李欣部其它人多做纠缠,直奔李欣本人。 冲锋路上朝鲁听见身后的喊杀声心中大惊,回头一望,敌军一部亡命冲锋,根本不管旁人,杀开一条血路直插李欣,眨眼间就杀到了距离李欣不到一百步的距离。 朝鲁心中大呼上当,但他同样意识到自己回不了军了,一旦回军,溃败的敌军便会转头杀来,到时间首尾难顾必败无疑。 瞬间朝鲁做出了抉择,一把拽过杀的兴起的赛罕,吼道:“你去回救大王子,我继续带人冲锋。” 赛罕一愣神,转头一看有人杀向了李欣方向,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带人抽身,狂奔向李欣所在地。 可惜赛罕和朝鲁两人距离李欣实在太远,又加上跑步,那里能跟上四条腿冲锋的海梨猛哥。 如万人敌般的海梨猛哥带头冲锋,如凿子般洞穿军阵,在李欣眼中颇有些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意味,然而不幸的是,他是那颗大好头颅。 这些日子李欣的胆子练大了不少,他很想瞧瞧这位猛将到底是谁。 随着海梨猛哥的逼近,作为侍卫长的阿古达木舔了舔嘴唇,抄起一把长矛就迎了上去。 只见阿古达木快速的奔跑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借着冲击力如虎扑般跳了起来,双手握矛向着海梨猛哥狠狠砸了过去。 海梨猛哥刚解决一个亲军侍卫,连忙挥戈抵挡,却不料阿古达木蛮力大的出奇,海梨猛哥虎目一瞪,眼见力所不及连忙抽身从马背跳开,只听战马哀鸣一声,阿古达木用矛杆一压,硬生生将海梨猛哥的马压死在地,还险些被分了尸。 海梨猛哥反应迅速,乘着马落地的瞬间跳开了马背,不然战马落地瞬间,只是单纯的压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就算抽身的早,海梨猛哥双手虎口还是被阿古达木蓄力一击震的生疼,海梨猛哥眼中露出惊讶,庆幸的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战马,此时海梨猛哥眼神里可没有畏惧,反而是散发出孤狼般的嗜血,内心里开始正视起眼前这个大块头。 认真起来的海梨猛哥迅速移动,不停的变换着角度,巧妙的用长戈攻击阿古达木的薄弱处,凭借着易于常人的速度,对阿古达木展开凌厉攻势。 只是呼吸的功夫阿古达木便感觉有力无处使,每一次攻击都被海梨猛哥巧妙的抵挡泻力,先前的优势宛如泥牛入海没了踪影。 连续几招被阻后,阿古达木身上已经被戈尖划出了几道见血的伤口。 海梨猛哥是一个抓机会很强的人,他故意露出破绽,让阿古达木挑飞自己手中的戈。 趁着阿古达木占上风的恍惚间,海梨猛哥抛开手中的戈,加速两步近身,对着阿古达木胸前飞起就是一脚。 双手还在矛杆上来不及收回,阿古达木硬吃下了这一脚,被迫后退两步泻力,却不料海里猛哥乘着这个空挡,加快跑速摆脱阿古达木,抽出腰间的青铜剑直奔李欣而去。 第四十九章 生死关头见忠义,厚脸真心品柔情 原来在和阿古达木的打斗过程中,海梨猛哥用眼睛的余光看见了正向这里赶来的赛罕等人,死士营此次刺杀的目标已经非常明确,就是要杀李欣。 明眼人都瞧的出来,除了海梨猛哥之外,其余死士营的骑兵都被挡在了外面,挡住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眼中宛如蝼蚁般的妇孺老人。 虽然少了部族里去参战的青壮骑兵,但是匈奴的女人、小孩、老人那一个不会弯弓射箭。 猜到死士营的目的后,他们纷纷射箭阻挡,有些甚至不惜用身体来阻挡死士营的疯狂进攻,那怕只能迟滞敌骑一秒,他们也前赴后继,义无反顾。 看到这一切李欣眼睛通红,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倒下最多的可都是跟着自己最久的啫啫、屋拙两部的牧民。 阿古达木被甩开,李欣身边仅剩的帖木尔提剑硬顶,正面抵挡海梨猛哥,可惜他毕竟年纪太小,力量和经验都不足,直接被海梨猛哥戏耍。 趁着抵挡帖木尔手中剑的瞬间,海梨猛哥身子用力一靠,撞的帖木尔身形不稳,海梨猛哥趁此机会提剑刺来,帖木尔连忙用剑格挡,熟不料海梨猛哥只是虚张声势。 侧身骗过帖木尔袭来的剑,海梨猛哥转身绕到帖木尔身后,对着帖木尔毫无防备的后背就是一剑划过。 随后踹开还想抱腿迟滞他的帖木尔,海梨猛哥冷声喝道:“给我滚开!” 帖木尔应声而倒,昏了过去。 眼见倒了一地的牧民和帖木尔,李欣怒了,那还管什么实力悬殊,拔出腰间的青铜剑就要拼命。 可李欣蹩脚的剑术又怎么可能是海梨猛哥的对手,海梨猛哥轻轻一挑便将李欣手中的剑挑飞。 紧接着趁李欣反应缓慢,海梨猛哥瞬间提膝,朝着李欣肚子上就是一个提膝重击,李欣的脸顿时就像只煮熟了的大虾,哀嚎着倒下,毫无还手之力。 海梨猛哥可不会给李欣说话的机会,双手举起手中剑就要给李欣来个贯穿,就在此时机警的海梨猛哥耳朵一动,凭借着下意识连忙向着侧面一滚。 嗖,一只利箭贴着海梨猛哥的衣甲滑过,落到了他刚站的位置上,箭头没入大地,箭杆还在轻颤。 海梨猛哥嘴角轻笑,仿佛在嘲笑偷袭的敌人,不屑的抬头望去,一脸不敢相信的海梨猛哥惊道:“阿琪格!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在单于庭吗?” 说话的同时海梨猛哥还不忘将地下的李欣拽起,将青铜剑架在李欣的脖颈上。 一时间想来救李欣的人都放慢了脚步,他们深怕海梨猛哥一个不小心,大王子就去见长生天了。 李欣一听这货还跟阿琪格认识,难道是老情人? 想到这里李欣瞬间妒火中烧,在老情人面前自己还被揍的跟猪头一般,岂不是与海梨猛哥高下立判。 激起血性的李欣对着赶来的阿古达木和赛罕喊道:“不要管我,射箭,快射箭,老子不活了。” 呼楞尔乐匆忙赶来,惊愕的看见李欣被挟持,二话不说扑通的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老泪纵横的哭诉道:“好汉,放了我们家大王子,什么都好说,要财货你随便取,就算要呼楞尔乐这条老命也尽管拿去,就是不要伤害大王子啊。” 阿古达木、赛罕这些李欣手下的老人们同样毫无办法,只能随着呼楞尔乐跪了下来。 随后是啫啫、屋拙两部的牧民,紧接着被李欣从宝利德立部族里救回来的老人也跪下了,最后被李欣谈判救回来的俘虏们也纷纷跪了下来。 除了朝鲁带去冲锋的骑兵和阿琪格外,白杨林里的人全部跪倒在地。 看着这一切海梨猛哥掩饰不住内心中的震惊,但手底下却没有任何松动,对于成长在死士营的他来说,除了手中的刀剑,这个世界的一切尽皆虚假。 不顾呼楞尔乐和众人的哀求,海梨猛哥继续对着阿琪格问道:“阿琪格,可是他们抓你到这里来的?” 阿琪格将手中的弓弩放下,轻轻摇了摇头,向着海梨猛哥走去,冷冷的说道:“哥哥放了大王子,杀了他与你无益。” 听着阿琪格叫海梨猛哥哥哥,不知怎么的,李欣羞愤的心立刻冷静了下来,心中的小愤怒荡然无存,反而是贱兮兮的多了些丑媳妇见公婆的紧张,挟持他的居然是大舅哥。 海梨猛哥闻言依旧挟持着李欣,手中的青铜剑没有丝毫松懈,按海梨猛哥的想法,阿琪格一定是被人胁迫。 他对着李欣冷哼道:“给我们两匹马,放了我和阿琪格,等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放了你,如若不然玉石俱焚,拿你一个王子的命,为海梨猛哥殉葬再好不过。” 一听海梨猛哥这话,李欣顿时明白,看来海梨猛哥还不知道是自己在大巫师部救了阿琪格。 小眼睛一转,李欣心中打起了小九九,不如趁着这次机会试一试阿琪格对自己的感觉也好,她的去留是在明显不过的讯息。 打定主意的李欣说道:“阿琪格可不是我的奴隶,她的去留只有她自己能做主,你问她吧,她若同意便遂她意。” 海梨猛哥毫不拖沓,挟持着李欣,转头向着阿琪格说道道:“我们走。” 一旁的阿琪格眉头轻蹙,仿佛进入了两难的选择。 海梨猛哥看到了阿琪格的犹豫,自己对任何人都冷冰冰的小妹,现在这是怎么了,瞪向自己手里的李欣,海梨猛哥质问道:“你对阿琪格做了什么!” 李欣被海梨猛哥的一声暴吼震的不轻,看到阿琪格犹豫的瞬间,他心里还是有一丝丝安慰,最起码阿琪格没有直接弃他而去,不过这还不够。 李欣汗泪交织的脸上,挤出难看的笑意,说道:“阿琪格早就是王子阏氏了,你不知道吗?” 海梨猛哥满脸难以置信,他看了看手中挟持着的李欣,又望了望不远处的阿琪格,一时间完全没无法接受妹妹嫁人了的事实。 海梨猛哥和阿琪格自幼相依为命,长在死士营那种地方,又带着累赘般的小姑娘,可想而知日子是有多苦,海梨猛哥甚至都有了些当父亲的味道。 现在辛辛苦苦种了十几年的美白菜,却让面前一头肥彘般的男人给拱了,海梨猛哥无法接受,带着期盼,他一个大男人甚至都有了些哽咽的问道:“阿琪格这是真的吗?” 阿琪格被李欣这货好不要脸的话气的俏脸通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害羞所致,但阿琪格是个骄傲的人,她不屑与去解释,只是狠狠的瞪着李欣。 关心则乱,海梨猛哥看到阿琪格羞红的面色,一切便都猜到了,颓然间他懂了。 海梨猛哥叹了一口气,将挟持的李欣推开,等在周围的阿古达木几人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接过李欣的同时,三下五除二将放弃抵抗的海梨猛哥捆了起来。 倒地的帖木尔赶紧被呼楞尔乐拉去疗伤,众人都是明眼人,在赛罕的驱赶下,眼见事消,纷纷去帮着打扫战场,一时间白杨林里便剩下了他们三人。 看着阿琪格气红的脸,解脱了的李欣赶忙跑去解释,还没走到跟前,就被愤怒的阿琪格一句滚给骂了回来。 没法子的李欣只能悻悻的摸着脑袋,尴尬的回到了原处。 现在局势反转,李欣对这个勇猛无敌,外加智谋过人的大舅哥起了招揽之心,毕竟这次有惊无险,还是因为阿琪格在自己军中,要是没有阿琪格,以海梨猛哥的手段,李欣不想死都难。 按原计划杀了李欣,海梨猛哥还能从容的躲进白杨林脱身。 没等李欣酝酿清楚劝降大舅哥的话,海梨猛哥就淡言道:“大王子,你我都是聪明人,海梨猛哥深受右贤王大恩,劝降的话就不必说了,要是你不想杀我,就放我走吧。” 招揽的意图被海梨猛哥轻易看穿,脸皮厚如城墙的李欣只能尴尬的笑笑,麻溜的给大舅哥解开绳索,还挂着一脸讨好样。 海梨猛哥可不吃李欣这套,反而是冷哼一声走向了阿琪格,两兄妹在一起谈论着悄悄话。 李欣识趣的没有跟过去,不过作为一个好奇的人,他难免像从洞里窜出来的土拨鼠般,将脖子伸的老长。 短暂的谈话很快,谈完话的海梨猛哥转身向着李欣走来。 看着走来的大舅哥,李欣连忙站直了身姿挺直了腰,然后再深吸一口气,想让肥肚腩消减一点,可谁知道海梨猛哥只当他是透明。 瞧都不瞧他一眼,直接擦身而过,去捡刚才被抓时,跌落的青铜剑去了。 随着宝剑入鞘的声音后,海梨猛哥低沉的说道:“好好的照顾她吧。不过下次大王子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海梨猛哥可只有一个妹妹。” 听着海梨猛哥酸溜溜的话,李欣刚想反驳两句,便传来战马的嘶鸣声,转身一看,只见海梨猛哥打马离去,李欣只能马后炮的冷哼一声算是回应。 望着树林另一边的阿琪格,李欣知道那才是真正要头疼的人,自己骗了她哥哥,还利用了她的弱点,她怎么会善罢甘休,倔脾气啊,李欣心中叹道。 走到阿琪格的背后,李欣定定的站在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自己理亏在先,难心的皱着眉头。 “你就想这样站到晚吗?” 阿琪格依旧冷淡道,语气中还带着淡淡的埋怨。 “啊?” 被阿琪格打破僵局,李欣作痴傻状,似乎阿琪格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生气。 看着眼前娇弱的背影,李欣鼓起勇气,伸开双臂轻轻将阿琪格挽入怀中,这一刻李欣心跳极速。 阿琪格倔强的挣扎两下,却被环绕的双臂抱的更紧,感觉到李欣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最终阿琪格随了他的意。 在残阳的战场边,李欣紧抱阿琪格不愿放手。 在离他们不远的树林后面,有个坚毅的脸庞露出了久违的笑意,随后悄无声息的转身,消失在了茫茫草原深处。 第五十章 缺粮才是正经事,赏赐福祸意难料 距海梨猛哥白杨林追杀整整过去一周,李欣带着部族经过迁营,终于赶到了老人们提议的卡勒丘草地,路上经过耽搁,卡勒丘草地已被拇指厚的初雪覆盖,牧人们难以收集牧草,望着畜群刨开雪层找草吃的场景,李欣不免陷入忧虑,呼出一口白气,无奈的他又转身钻进了暖帐。 海梨猛哥的突袭虽然没杀了李欣,但忽室尔的败兵在溃逃时还不忘放一把火,李欣部本来收尾相顾的牛车很容易形成连锁反应,匈奴人又多用皮毛,火一旦着起来更是无解。 偌大的个草原临时去那找水灭火,畜群见火四散逃亡,李欣只能眼睁睁看着财产被烧光,逃跑的畜群还能补救,但被烧光的家当可难圆。 李欣心里大骂败兵不是东西,叫人去统计损失,匈奴人本就没几个算数好的,这项工作可谓全员上阵。 经过这样一场大战下来,军民死亡近五百人,其中牧民的数量占了多一半,骑兵损失了两百骑,余下的全员挂伤,就连李欣本人也被海梨猛哥揍的七上八下。 逃跑的畜群虽然派人去找了,还是损失了近半数之多,其余在车上装的帐篷、器具被大火烧的只剩下来两成,现在整个营地除了李欣、阿琪格和哈斯兰住一顶帐篷外,其余人差不多都是二三十人挤一顶帐篷才勉强够住,比这更惨的是粮食,本来李欣从单于庭领了不少粮食出来,分部时头曼没有给兵马,所以在粮食方面不做苛求,现在都付之一炬了。 帐篷里很安静,透着些许压抑,连小阿兰都懂事的帮着阿琪格整理着东西,爱昵的摸了摸阿兰的脑袋,李欣坐到了矮案前,处在后世阿兰这个年纪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现在随时可能食不果腹。 想到此处,不觉间李欣眉毛又蹙了起来,他让朝鲁带着骑兵们去外面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打一点野味来弥补一下粮食的不足,但杯水车薪。 现在大营里的粮食只能坚持最多三天,就连上了十几年学的李欣都萌生了想去抢劫的想法,可想而知都到了什么地步,现在李欣终于理解为什么老人们会在部族困难时离开了,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啊。 在李欣胡思乱想时,派去打猎的朝鲁回来了,说着呼楞尔乐、阿古达木、赛罕和朝鲁顶着寒霜掀开帐篷门帘走了进来,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明眼人都知道收获肯定好不了。 知道这不是他们的责任,李欣示意几人坐下笑道:“没事,阿兰给呼大爷和叔叔们倒几杯热水过来,先暖暖身子。” 阿兰乖巧的应了一声,小手很勤快的从炉子上热着的壶中,倒出了几碗冒着热气的开水,呼楞尔乐几人恭敬的道了谢,接过阿兰端来的热水小口喝了起来。 朝鲁埋怨道:“都是这个鬼天气,昨晚下了一场雪,将禽兽们的爪印和蹄印都掩盖了,跑了一早上就抓住了几只兔子,还不够塞牙缝的呢,真是晦气。” 呼楞尔乐默不作声,拉着的黑脸显然对这次狩猎很不满意,毕竟人力物力都耗费,但没有收获,让这个有些小抠门的大管家很不爽。 李欣没有理朝鲁的抱怨,反而是拿起矮案上的薄绢说道:“今天早上魏觅派人来说,他已经带着陛下的赏赐、书籍和老师赶到了九原的秦军大营,要我们派人去迎接,从卡勒丘营地到九原大营快马一来一回也要两天,可我们的粮食只够三天的食用了,所以我想放弃在卡勒丘营地过冬,将部族向着九原方向再迁移,你们意下如何?” 看着手下们李欣想听听他们的意见,毕竟他们代表的可是底下几千人的意思。 呼楞尔乐皱着眉头说道:“大王子,我们的卡勒丘营地已经离秦人新建的九原城很近了,如果我们继续南下,会不会和秦人产生摩擦?就算去了九原也不见得会得到补给不是吗?” 朝鲁附和道:“不错,我们的骑兵两天内赶到九原当然没问题,但这么大的雪,部族里的妇孺老人可走不了那么快,三天时间根本到不了秦人的九原城。” 作为经过秦匈大战的匈奴人,呼大爷、朝鲁他们对秦人始终保持着警惕与忌惮。 强扭的瓜不甜,李欣见他们有疑惑,反问道:“不去九原自然可以,可你们有什么好办法来解决我们现在的粮食问题?” 呼楞尔乐、朝鲁、赛罕都沉默了,只有阿古达木瓮声说道:“不是还可以打猎嘛。” 李欣摇头调笑道:“就你们今天打的东西,恐怕都不够吃你一人吃。” 众人闻言一阵大笑,阿古达木起先在两部时老挨饿,其实食量大的惊人,每餐吃下一只小羊羔不在话下,随着李欣调笑,本来安静的帐篷里压抑气氛变得融洽了不少。 李欣望着阿古达木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行了,你们不要吵了,本王子意已定,部族继续南下九原,到了九原本王子不会让你们饿着,呼楞尔乐和赛罕组织部众南下,速度慢一点没关系,照顾好部族里的妇孺老人,那可都是宝贝。 帖木尔的伤我们现在的条件是治不好了,带上他,还有朝鲁和阿古达木,选一百骑兵随我南下,本王子要在九原为你们准备好过冬的一切,这个漫长的冬天我们在九原过冬。” “嗨。” 李欣已经定下了基调,手底下人都纷纷应诺,不一会便各自安排去了,李欣也不拖沓,第二天赶早便带人奔着九原而去,没办法毕竟时间不等人,几千张嘴要养。 九原秦军大营内现在气氛凝重,中军帐内蒙恬、扶苏高坐主位,帐下骄兵悍将林立,刚送走传旨的宦官,中军帐内就炸开了锅。 “凭什么啊,咱们累死累活的打下了匈奴,却要反过来给匈奴人赏赐?这是什么说道?” “就是,那可是满满几十大车的财物,咱们北伐的将士们还没得到陛下的恩赏,饿着肚子,凭什么要给匈奴人,国府不公。” “对啊,国府不公。” ....... 听着下面将官的吵闹,蒙恬和扶苏的面色很不好,不要说下面的人有异议,就连身为主将的他们都有了怨气,北伐战胜匈奴已经过了几个月,平常国府再拖沓也不会如此怠慢有功将士,可这次却久久不见讯息,蒙恬和扶苏上了几次表都宛如石沉大海了无音讯,只是回话说还在议中,就没了下文。 不过国府下令要在攻占匈奴的河套地建立新郡九原,就连匠作监规划的九原城图纸都送到了秦军大营,可拨付建城费用却迟迟不见下发,而国府催促建城的文书却一份接一份的传到了九原秦军大营,这让蒙恬头痛不已,难道国府这是要让北伐将士自掏腰包去建九原城不成。 无奈下蒙恬写信去问了远在咸阳的蒙毅,但回信中透露出来的惶恐之意却溢然于信中,陛下不松口为之奈何,看来蒙家的实力和过早表露出的政治站位让陛下起了疑心。 如果说这些都是隐藏在内部的潜在原因,那从咸阳传旨宦官带来陛下对匈奴的赏赐,却是引发将士们不满的导火索,本来大家都没有心中虽然不满,但总不会生出事端,可这批赏赐却打破了平静。 如果说大家不知道还好,蒙恬说不定悄悄就将事情办了,不了了之最多心中不爽,可谁知道传旨的魏觅却带着赏赐大张旗鼓的开进了秦军大营,闹的满营皆知,是无意为之还是有意挑拨蒙恬现在都懒得计较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解决。 没有蒙恬和扶苏的制止,底下的将官们将这段时间内的不满都发泄了出来,积累的怨气难消啊。 “上将军咱们将这些赏赐都扣下来,让弟兄们分了吧,您可是知道这不打仗了,国府可是将粮饷减了大半,禁足令一下来外出打猎都不行,这几个月下来兄弟们嘴里早就淡出个鸟来了。” 这话说出了大家的心声,站在将官群里的车寻和王离互相对视一眼,他俩都看出了不寻常的意味。 蒙恬闻言心中一惊,连忙压下了这种想法,转头看了一眼扶苏,从扶苏的眼中他看到了跃跃欲试,一旦私自分了陛下的赏赐,那就是抗旨,后果不堪设想,不过好处也很明显,他蒙恬可以牢牢将这二十万精锐秦军的军心握在手中,进可助扶苏登上大位,退可与蒙毅继续遥相呼应,左右朝堂的局势,这真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一想到要抗旨,蒙恬心中不免打起了突突,毕竟当了皇帝这么多年的臣子,嬴政给他的影响太深了,千古一帝威名可不是吹出来的,那些睿智和手段蒙恬至今还历历在目,刺杀他的燕丹,谋逆的吕不韦...太多了,这些人最后的下场都惨不忍睹,而他可都是这一切的见证者。 嬴政在蒙恬心中就是最完美的帝王,如果不是帝王垂垂老矣,给他一万个胆子他都不敢生出二心,如果皇帝长生不老,蒙恬永远是皇帝最忠心的臣子,但如果皇帝不是,他未尝不可尝试一下,从龙之功,蒙家的万载昌盛这诱惑可是不小,犹豫间蒙恬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扶苏看着面露沉思的蒙恬闭口不谈,毕竟在这军中蒙恬才是主将,作为蒙恬的学生,他深知取舍之道,有时候的沉默才是最大的争。 上位主坐上蒙恬、扶苏都不发话,下面的将官们则更肆无忌惮,甚至连扣下财货之后该怎么分配都想好了,谈笑间好像这都是应该似得,在他们眼中国府并不比上将军的话管用,他们只听将军的调遣。 热闹的中军大帐,犹豫的上将军,野心勃勃的公子,想不发生点事情都难。 离开的魏觅冷冷望着远处的中军帐,脸上露出了不觉的微笑,这次可是有好戏看了。 第五十一章 下马里暴熊显威,满弓射射雕者出 赶了半天路,李欣一行人见队伍身后,冒雪的赛罕孤身追了上来。 看着众人狐疑的眼神,赛罕摸着冒气的脑袋笑道:“呼大叔嫌赛罕笨手笨脚,一气之下罚某跟上来保护大王子。” 赛罕蹩脚的借口让李欣颇为无奈,瞧着赛罕死皮赖脸的架势,可是不准备走了。 细想下李欣觉得留下赛罕辅助呼大爷似乎有些强人所难,吃下用人不当的亏。 李欣冷眼哼道:“下不为例。” 说着李欣一行人继续打马上路,看赛罕还直愣愣站在那里,朝鲁笑着轻踹一脚他的马屁股,笑道:“还不快跟上。” “哎。” 赛罕本想着自己不尊大王子的命令,怎么也得吃一顿鞭子,没想到居然没事,立刻笑呵呵的打马追了上来。 李欣知道部族吃饭的问题耽误不得,一行人路上冒雪前进,眼前到了秦军大营,勒马的李欣命令侍卫在秦营外等待,随后率着朝鲁、阿古达木、赛罕和十名侍卫打马向着秦军大营走去。 一进秦军大营李欣就嗅到了气氛不对,沿途巡逻的秦卒对李欣一行人冷眼愤恨,有的还咕哝咒骂,意识到其中有问题的李欣不由的加快了脚步,现在他急于见到蒙恬,一探究竟。 在传令秦卒不情不愿的带领下,一行人很快到了中军大帐外。 微笑着送走了传令的秦卒,李欣派阿古达木去请侍卫通禀来意。 侍卫很痛快的走进了中军大帐,不一会侍卫面带歉意出来,解释道:“烦请匈奴王子稍等片刻,上将军此时正在与众将军议事,无瑕接见王子。” 李欣点头知晓,心想求人的事等等也无妨,可谁知这一等便等了半个时辰。 帐外的雪越下越大,听着中军帐内隐约传来的喝酒叫骂声,李欣眯起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了三个大字下马威,身后的朝鲁等人已然面露不快,他们都感到了被愚弄。 左等右等眼见中军帐里喝酒劝酒之声更盛,到了最后甚至毫不掩饰。 暴脾气的阿古达木终于忍不住了,气哼哼的上前两步,一把拽住通传侍卫的衣领,怒喝道:“你这厮安敢欺我匈奴无人!难道秦人军中议事还能喝酒享乐不成!” 中军帐的侍卫纵使精锐,但与暴熊般的阿古达木身形差距巨大,拼命镇定下来后,他狡辩道:“胡儿安敢闹事,此乃大秦上将军军帐,乱闯者可是要吃杖!劝你还是识相点,乖乖等着吧。” 阿古达木冷哼道:“哼!我倒要看看能乃我何!” 说着将手里的侍卫提高几分,侍卫双脚乱蹬,却感受不到大地带来的一丝安慰,低头瞧着阿古达木怒睁的虎眼,感受着逐渐勒紧的脖子,他终于害怕了,这个胡儿可不是个善茬,是莽夫! 侍卫慌张喊道:“来人,咳咳咳,来人呐,胡儿军中闹事了。” 周围侍卫见状纷纷抽剑上前,被朝鲁、赛罕等人拦住。 眼见事情似乎有些猫腻,望了一眼依旧不动如山的中军帐,李欣眼神逐渐锋利,心中冷哼。 既然如此,身为咸阳任命的九原县令,身后有着两位大佬庇护,他也没什么好顾虑的,闹大就闹大,看看最后难堪的是谁。 侍卫的惨叫迅速引来巡逻的一个秦军百人队,百夫长一看胡儿闹事,联想到国府的不公赏赐,心中不平突起,教训之心骤生,怒喝一声,百名秦卒就将李欣等人团团围住。 阿古达木见秦人欺人太甚,私下瞧了眼李欣,眼见大王子点头,阿古达木一把撂了手上的侍卫,挑衅般的上前几步。 眼见胡儿如此张狂,百夫长怒喝道:“胡儿犯禁!左右将此恶贼拿下。” 待百夫长令声一下,左右两个秦卒锐士手持长戈快步冲向阿古达木。 阿古达木巧身躲过锐士的戈刺,身体侧身脚下一划,单臂瞅准时机夹住两根戈杆,奋力一拽,挥臂断杆,随后趁蛮力左右一撞便将两名秦军锐士撞倒在地,低声哀嚎。 百夫长眼角一抽,暗道这胡儿好大的力气,知道凭数人之力已经奈何不得胡儿。 百夫长抽出腰间长剑,命令道:“甲士在前,戈矛在后,大秦锐甲围杀。” 秦军百人迅速变换,组成以阿古达木为圆心的包围圈,甲士左手持盾胸前,右手握剑备刺,两两相邻,弓步为墙,身后缝隙处戈矛锐士来回变换,伺机出矛挥戈。 眼见秦军亮了家伙,护犊子的李欣立马想下令让人去帮忙却被赛罕拉住,看着赛罕信心满满朝自己点了点头,李欣知道他二人熟知彼此,只好暂时止住了上前帮忙的心。 见秦军迅速将包围圈越缩越小,阿古达木抽出腰剑,他明白如果让秦军继续收缩下去,随着活动范围的减小,双拳难敌四手,一定要找机会冲出包围。 眼瞅见戈矛锐士移动时的空当,阿古达木怒喝一声,厚实的脚板用力一蹬,猛的扑向一处有破绽的甲士。 只听叮咚剑响,抵挡阿古达木的甲士被巨力震开,熟不料阿古达木震开了甲士,其左右甲士根本不管战友死活,挥剑又刺又砍,甲士身后毒蛇般的戈矛锐士趁机提戈刺矛。 阿古达木一看大惊,连忙 三两下跳开,只听刺啦两声戈尖划过,皮袄上留下了深深两道沟壑。 一旁督战的百夫长不屑的笑了笑,胡儿想破阵,蛮力可不行。 同时想到这一点的,还有包围圈中的阿古达木,随着包围圈的缩小,他的处境岌岌可危,在过三十秒周围必定被戈矛围满,之后迎接他的不是束手就擒,便是被戈矛刺成马蜂窝。 在上次攻击吃亏后仅仅五秒,阿古达木奋力一提,继续向着刚刚攻击过的甲士杀去。 在众人以为胡儿智穷想做困兽斗时,阿古达木冲锋途中却劈砍改挥,先是提剑挡开三名甲士刺来的剑锋,乘着戈矛锐士等待出手的短暂空当,阿古达木侧身狠狠撞在了甲士盾牌之上,盾牌能挡利器却不泄力,三名甲士被阿古达木撞飞,同时殃及到了身后的戈矛锐士。 顿时本来严丝合缝的包围圈被生生咬开了口子,生猛的阿古达木给包围秦军心中留下了畏惧的印记。 阵破后乘着包围秦军填补过来的空当,阿古达木目标明确,一个虎跳摆脱纠缠,提速直奔秦军的指挥首脑百夫长而去。 仅仅阵破眨眼的功夫,还不待百夫长做出反应,阿古达木便挑飞了他的手中剑,百夫长被擒。 一时间围攻的秦军停了下来,两个屯长接替指挥,迅速组织剩余秦军伺机而动,力图夺回主帅。 两个屯长组织的几次反击都心有余悸,收效甚微,被阿古达木连连躲开,场面一度陷入僵持。 此时沉寂已久的中军帐终于坐不住了,门帘被掀了起来,暖烘烘的白雾喷出,走出来一员小将,正是王离。 他对剩余秦军喝道:“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都滚回去!找你们各自的都尉领罚去吧。” 秦军得令纷纷收手,阿古达木见李欣点头,也放了被擒的百夫长,一场战斗消弭于无形。 王离走上前来施礼,道:“王子久候,上将军请王子入帐赴宴。” 王离给了台阶,李欣自然接着,有求于人的他不得不将小心眼先收起来,但心里的小本本却牢牢记住了这次大亏,熟不知好戏才刚刚开场。 踏进温暖的中军帐,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酒气,瞧着大帐内杯盘狼藉,李欣不由的皱了皱眉头,顿感此行唯恐不善呐。 李欣细看下蒙恬东向坐,扶苏南向坐,其余诸将尽皆向北坐,除了西边是中军帐的门外,此时帐中竟无李欣一行人的立锥之地。 蒙恬位高权重又是长者,见李欣进来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其余诸将则对李欣置若罔闻,还是继续饮酒作乐,毫不客气。 扶苏起身迎了上来,笑道:“匈奴王子远道而来,请恕苏招待不周,罪过,罪过也。”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欣只好赔笑。 扶苏拉着李欣的手向大帐中心走去,笑道:“王子,今日饮宴都是双方交手已久的熟人,不必拘束,先坐下与诸将吃几杯水酒,其余事情再谈不迟。” 扶苏抬头巡视一圈,只见帐中座位皆满,尴尬的侧头望着李欣,笑道:“王子且等片刻,扶苏替王子去讨个座位来。” 说着扶苏指着北面前排,矮案后坐着的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将,说道:“于乐将军可否割爱,将座位让出来,招待匈奴王子?” 于乐扶须摇头,笑道:“公子此话差矣,于乐虽不才,但也为大秦征战二十余年,身经不下百战,斩敌更是无数。 前些日子老夫统领的铁骑,险些抓住匈奴的右谷蠡王世子,公子不妨问问在座的诸君,此位老夫当不当坐。” 于乐的话顿时引来中军帐中众人热烈的回应。 一旁的李欣那能听不出于乐话中的意思,眯着小眼睛,他静静的看着。 瞧一进门秦军诸将摆出的架势,李欣知道今天扶苏侮辱自己必定有所图,忍下心中的无能狂怒,他强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思考着问题的根本所在。 “哎,老将军有功于大秦,且为老者,苏白读了儒家经典,羞也,愧也,怎能让将军让座,谬,谬,谬。” 说着扶苏笑着摇了摇头,走向末席矮案前,一员年轻的小将身边,说道:“芈勇你年岁最小,定不如老将军功多,今盟邦来客,还不快快为大王子让座更待何时?” 芈勇此时喝的满脸通红,一把撩开上衣,笑道:“公子说笑芈勇了,芈勇每战必先登,诸君请看芈勇身上的伤疤可新否?当的起此座乎?” 众人望见芈勇身上密密麻麻的大小伤口,齐声喝道:“当得,怎么能当不得!” 望着这帮无礼丘八,扶苏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回到李欣面前,苦笑道:“苏技穷也。” 双簧戏,李欣拼命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冷声道:“无妨。” 主辱臣死,李欣身后的朝鲁三人可没那么大肚量,阿古达木还想冲上去讨个说法,却被朝鲁和赛罕揽住,赛罕抢先道:“这次让某来。” 朝鲁和阿古达木退了回去,赛罕上前两步,抱拳说道:“久闻大秦乃礼仪之邦,某家大王子身心向往,常言天下礼出大秦,要某等好深学习,今日得见,赛罕可是开了眼界,既然偌大的中军帐内没有某家大王子的席位,赛罕愿意领教在座大秦骁勇的高招,为某家大王子争得一位。” 赛罕的挑衅立马让中军帐喧嚣骤停,随后秦军诸将大声咒骂,请战声不绝于耳。 小将芈勇一马当先的跳了出来,喊道:“胡儿敢犯我大秦军威,来战便是,小爷奉陪到底。” 赛罕扫视帐篷,望见蒙恬身旁挂着的一对铁胎硬弓,伸手一指道:“大秦劲弩无敌于天下,就不知这弓马如何了,赛罕请用铁胎弓一试高下。” 军中乏味,蒙恬同样来了兴致,欣然同意赛罕所请。 芈勇接过铁胎硬弓,对着赛罕笑道:“胡儿,此弓乃陛下赐予上将军的宝弓,开弓便要百斤力,不知胡儿拉的动否?” 赛罕默不作声,只是掂量着手中的铁胎弓,像抚摸女人般轻轻的摸着,芈勇自讨没趣,悻悻的走到一边准备。 蒙恬说道:“今日酒宴,马战不便,芈勇、赛罕二人就帐前试射吧,以祝酒性。” “嗨。” 二人拿弓,分站两边。 此时中军帐西门大开,寒风不要命的灌了进来,却丝毫不影响军帐中的火热。 双方比试一共射十箭,第一箭距离是一百步,其余每箭增加十步,中箭多者为胜。 芈勇先射,秦军众将纷纷为其鼓劲。 芈勇在秦军众将中是仅此于车寻、王离的小将,出身高贵,一手神箭不逊秦营中任何一人。 芈勇站在中军帐前调整呼吸,一扫刚刚的骄狂气,弯弓搭箭,随着弓弦被拉成满月,众人的呼吸仿佛都停滞了一般,满弓。 嘣,弓弦发出如释重负的声响,三棱利箭飞出,直接射透了靶心,顿时秦军众人高喝,叫彩声不断。 芈勇在众人的簇拥下挑衅的望了望赛罕,赛罕倒没什么表示,直接站到了中军帐前。 望着赛罕上场,李欣心中没底,平常大家一起打猎的机会少,赛罕的箭术如何他并不知晓。 中军帐前,赛罕慢慢调整呼吸,弯弓搭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随着手中铁胎弓变形,又是一个满弓。 见此连芈勇心中也不由的高看了赛罕一眼,暗道劲敌,能拉硬弓的人,在弓箭一道必定下了不少力气。 而此刻李欣的脑海里,浮现出匈奴人对神射手的另一个称谓“射雕者”。 第五十二章 细节胜亦败不馁 ,下绊套王子决数 嗖,利箭离弓。 随着检测秦卒的高喝声,赛罕一箭同样穿透靶心。 观看的李欣总算将心放进了肚子里。 赛罕的射中让芈勇一下子感觉不好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刚还志得意满的他冷哼一声,继续上前搭弓射箭。 赛罕也不含糊,两人你一箭我一箭信手拈来,纷纷射中靶心,引来众人一阵惊呼,棋逢对手。 最后一箭了,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胜负就看这一箭。 还是芈勇先射,平常的士兵连射三箭便已力竭,连射九箭的芈勇同样感到了吃力,将铁胎弓换了个手,活动了几下拉弓的右臂,现在他早没了小觑之心,不过大秦劲旅又怎么能输给一个胡儿。 冷哼一声,芈勇再次站在了中军帐前,弯弓、搭箭、瞄准一气呵成,就在芈勇发力想再拉一个满弓时,只见宝弓应声而断,要不是芈勇躲的快,单是铁胎弓的反弹力就够他喝一壶,结局出乎意料,最后一箭芈勇失误了。 懊恼的芈勇将手中折断了的铁胎弓扔在地上,咬牙走到一边,未射弓断,秦军众将瞬间没了刚才的兴奋劲,像极了炎热的六月天突然临头浇了盆凉水,清醒异常。 众人将目光转移到赛罕身上,赛罕没有受芈勇的影响发挥稳定,出手的三棱箭旋转着平稳中透露着凌厉,最后一箭稳稳射中靶心,也射在了秦军众将嚣张的气焰上。 李欣握拳压抑着内心的兴奋,笑着对凯旋而归的赛罕点了点头,赛罕笑着走到李欣身后,去和兄弟们一起庆贺。 这时芈勇一改前面的燥气,抱拳对着赛罕问道:“赛罕兄弟好箭法,这一局芈勇输了。不过某有疑问,为什么同样的铁胎弓,某的弓会断,而你的弓却完好无损?” 赛罕摸着头解释道:“我看这弓挂的太久,所以就松了松弦。” 在场众人恍然大悟,不怪每次见赛罕射完箭后,他都会不厌其烦的将弓弦松了,等到要射时才重新上弦,真正做到了细节,而这个细节决定了此次的成败。 芈勇向着李欣作揖道:“受教了,芈勇之位王子请坐。” 芈勇和赛罕比试只不过是个小插曲,芈勇愿赌服输,将自己的位子让给李欣,而蒙恬则将铁胎弓作为奖励送给了赛罕。 不过芈勇的末座是整个中军帐中最差的位置,属于末席陪坐。 不满此状的朝鲁看向扶苏,抱拳道:“公子稍后,朝鲁不才,想再次领教大秦诸将的高招,好歹要为某家大王子争一个面北的席位来,不知公子能否给个机会?” 朝鲁这话一出立刻引爆中军帐,秦军众将输了一局心里本就憋着气,眼见匈奴人侥幸赢了一局,居然还敢口出狂言,真是给脸不要,纷纷请战。 扶苏看着闹僵起来的秦将,心中多出了一个想法,前面纵容巡逻的百夫长挑战阿古达木,后面同意芈勇与赛罕比试射箭,这都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如果能将李欣辱走,国府赏赐给匈奴的财货,在运往匈奴的路上就有了转圜的余地,如此既不用背上抗旨罪名,也能平息底下人的怨气,可谓一举两得。 现在匈奴人想继续比斗下去,不如双方出点彩头好了,就拿国府赏赐作为彩头,赢了皆大欢喜,输了也不亏,还能堵住下面人的嘴,何乐而不为。 扶苏笑道:“既然王子手下能人辈出,大秦作为主人自然奉陪到底,王子不知你看如何?” 李欣连胜两局正乐呵着呢,意外发现了赛罕这个射雕者,此行已经小有收获,猥琐笑道:“客随主便,客随主便。” 扶苏笑呵的说道:“善,王子高义。军营里平淡的日子过惯了,乏的紧,单纯的比试怕是激不起将官们的热情,今日不如趁此机会让大家好好的乐一乐,不如王子与扶苏加上些彩头如何?” 李欣闻言心中一警,原来是在这等我着呢,我有什么能值得他们惦念?难道是惦记陛下给我的赏赐? 瞧这架势恐怕不答应就要犯众怒,寻思间李欣脸上挂着笑意,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反问道:“不知公子想加些什么彩头呢?” “王子此行,是为了陛下的赏赐而来,不如王子就拿赏赐作为赌注可好?” 肯定了猜测,李欣心中破口大骂,原来扶苏惦记上了这批皇帝赏赐的物资,目标明确啊赢扶苏。 一听有彩头,帐内这帮丘八脖子伸的老长,一个个兴奋的盯着李欣深怕他跑了,毕竟能以合法的途径取得这批赏赐,谁也不会想着去抗旨。 眼见众怒难犯,李欣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公子准备拿什么来做赌注呢?大秦富饶,匈奴根本不能比。 既然公子是主人,要是拿出来的东西少了,本王子可不依,大秦精甲闻名天下,不如公子就拿出一千副皮甲来作为赌注可好?” 李欣想着今日既然避免不了比斗,只能利益最大化,虽然输了会肉疼很久,但赢了嘛,也会赚个锅满瓢满。 大秦的甲具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装备,李欣早就眼热不已,要是能得到一批甲具,手下的千骑就可以放弃盾牌,战时解放出一只拿盾的手,继而转而变成具甲骑兵,想到那时的场面,李欣甚至都忍不住嘴角流出的口水,全然忘了自己还有可能输了部族的过冬粮。 扶苏脸色微变,意识里本来以为冒顿这个胡人胖子只会夸夸其谈,但从他强劲部下和这次索要军甲来看,显然自己对他的看法得有所改变。 瞅着胖的跟个佛爷似得李欣,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不成,扶苏心中升起疑惑。 这事牵扯到军甲,扶苏只是公子做不了主,不经意间望向了座上的蒙恬,见蒙恬点头,他才同意了下来,毕竟这可是有关军心的大事,只要握住这二十万精锐人马,他离大位会更进一步。 李欣和扶苏的赌约,没有避开众人,自然传的快,众将都是磨刀霍霍,等待着扶苏的召唤,陛下的赏赐可不少,出乎意料秦军派出来比试的是老熟人,扶苏钦点了车寻。 车寻应声而出,站到了扶苏和李欣面前,对着两人作揖施礼,朝鲁出列,行礼后对着车寻点了点头。 车寻没有理会朝鲁,上一次被朝鲁带人围剿,死去的战友还历历在目。 眼见车寻不搭理,朝鲁也知道两人的间隙没那么容易化解,跨步和车寻并肩而立。 知道这次彩头有些大,马虎不得,扶苏率先说道:“听父皇说王子酷爱大秦文化,上行下效,想来王子属下亦是如此,不若此次比试的试题就用大秦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可好?这样既能体现出王子对大秦文化的仰慕,又能显示出王子对陛下的忠心,王子以为如何?” 扶苏还特意向南作揖,以示对咸阳皇帝的敬意。 李欣暗骂扶苏无耻,居然拿皇帝来压自己,想不答应都不行,既不能食言而肥,又要赢,真是难办。 可惜现在他没办法破局,好歹还挂着一个九原县令呢不是,那能忤逆陛下。 硬着头皮李欣赔笑道:“小王自然仰慕大秦文化,对陛下更是赤胆忠心,日月可鉴,就是不知道公子想比六艺中的那个呢?” 看李欣哑巴吃黄连,扶苏心情大好,礼、乐自然不能选,那样明显偏向大秦,吃相太难看。 至于射、御,扶苏望了一眼李欣身后的赛罕等人,知道这两艺可是匈奴人的强项,风险太大也不能选。 书?匈奴连文字都没有,选书不能服众,最后只能选数了。 扶苏常听底下人说,匈奴人常常连自己的牛羊都数不清楚,这个肯定行。 想好后扶苏笑道:“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礼、乐、书与匈奴不公,弃。 射、御匈奴强项,刚刚赛罕和芈勇已经比试过,亦弃之。 六艺去其五,唯有数谓之双方都公平,王子意下如何?” 扶苏在寻思时,李欣小眼睛同样转的飞快,按扶苏的一贯作风来看,匈奴人的强项射、御肯定不会选,书同样不会,毕竟匈奴人无文字众所周知,选了书就算是赢了也不会服众,只是礼、乐、数之间李欣徘徊不下。 当一听扶苏选了数后,李欣大喜,大叹扶苏是个君子,居然好面子不选礼、乐,不过此时他脸上却如丧考妣,深怕露出一点点喜色就会让扶苏改变心意。 李欣知道扶苏睿智,不过扶苏有着他天然的局限性,扶苏这招放到除李欣外,任何匈奴人手上肯定都能大胜,可他偏偏选择了李欣。 哭丧着脸心中却笑开了花,幸福来得太突然,李欣都能看见一千具皮甲在向自己招手。 扶苏心中同样笑意连连,面子上谦逊说道:“王子如觉不妥,请告知扶苏改过。” 做戏做全套,李欣扶着胖脑袋,痛心疾首的说道:“那里,小王无异议,客随主便,就依公子。” “善,王子高义,为了公平起见不如就让上将军出题如何?” “善。” 蒙恬当仁不让,笑道:“恬自幼六艺之数同样不佳,去年应诏回咸阳时,偶然路过一个村子,见小儿在数家中鸡鸭兔,顿时心奇,恬观察多时不得其解,但小儿却很快数清,恬疑之,虽问之,却被那小儿嘲笑了一番,不若就让两位勇士来为恬解答吧。” 众将官听后大笑,蒙恬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当时小儿家鸡鸭兔同笼,有头三十,有腿七十二,其母告诉小儿家中鸡的只数是鸭的三倍之数,试问鸡,鸭,兔各多少只?” 朝鲁、车寻皱起眉头,这道题可不简单,蒙恬看着冥思苦想的众人,笑着扶着长须自信道:“此题你二人均可找人商量,无妨,一炷香以内给恬答案即可。” 听到题目李欣兴奋的想吼两句,这种鸡鸭兔、鸡鸭鹅同笼的题目自己做过不知道多少道,早已烂熟于心。 本还想着怎么提醒朝鲁作弊解答呢,蒙恬这就送来了枕头。 心机李并没有一下子告诉朝鲁答案,目的便是培养手下遇事先思的习惯,这是一个锻炼人的好机会。 蒙恬颇为得意的望着中军帐里想破脑袋的老少爷们,与扶苏对视一眼,想来赏赐是到手了,毕竟连在大秦都难以做出来的题目,区区胡儿怎能想出。 第五十三章 深潭水下波涛涌,神秘符号初显威 中军帐蒙恬的案上一根清香燃起,随着清香节节耗尽,帐中所有人都沉浸在无尽的数数当中。 别人遭难李欣乐,看骑将于乐,老头真恨不得自己多长几只手指头,十只手指完全不够用嘛。 李欣贱兮兮的暗暗自得,面子上还摇头晃脑装苦思,可是装的一手好人。 如今帐中只有早知道答案的蒙恬和扶苏依旧坦然自若,还有装人的李欣在苦思冥想。 蒙恬为了防止双方互相作弊,特意为车寻和朝鲁各派了一个侍卫,用狼毫笔在竹简上记录下了他们各自的答案。 香尽,朝鲁和车寻将手中竹的简交给侍卫。 蒙恬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你们两个一起念吧。” “朝鲁书道鸡一十八只,鸭六只,兔六只。” “车寻书道鸡一十八只,鸭六只,兔六只。”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这答案怎么一样,莫不成都做对了不成。 知情的秦军军将可知道这是公子给的答案,莫非让小人剽窃去了不成。 蒙恬和扶苏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诧异,处事不惊的本事蒙恬早就练出来了,笑道:“车寻和朝鲁的答案都不错,不过恬好奇,匈奴营中是谁做出了此题,请为恬解答疑惑。” 朝鲁坦荡的抱拳说道:“此题非朝鲁之功,乃某家大王子睿智而出。” 众人目光瞬间都转向了李欣,李欣灿然一笑,潇洒的对着众人一礼,大骂朝鲁太过直率,谦虚道:“小计尔,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李欣的推脱使得秦军众将都误以为李欣用了不正当手段,几个急脾气的将官叫嚣着要李欣解释。 无奈李欣只好假借来自西域的神秘符号,给帐内的所有人上了一课,其实就是后世的解方程。 恍然大悟,扶苏轻叹道:“王子大才也,这种来自西域的神秘符号,苏闻所未闻,看来苏同样做了井底之蛙,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惭愧,惭愧。” 经过一番解答,李欣的手段得到了众人肯定,貌似这一场六艺之争,数的挑战将由平局结束,却不料面露颓然的车寻上前,向着李欣抱拳道:“寻不如朝鲁壮士坦荡,此题亦非我所解,寻输了,心服口服。” 秦军众将官皆向李欣施了一礼,毕竟他们得到答案的手段和李欣相比有些下作,蒙恬和扶苏也点头承认了此次比试。 虽然借着后世的手段小露威风,但李欣也被秦人的气量所折服,严格意义上他与扶苏早就成了对手,这种能在敌人面前承认错误的心胸,李欣自问做不到。 笑着向扶苏点了点头,至于那些还一脸懵的丘八们,李欣可没心情去一一解释,毕竟他们对于李欣来说最多只是个观众罢了,真正的大佬是蒙恬和扶苏。 李欣对秦军骄兵悍将的看法同样提升了一个档次,知错能改的勇气可不常有。 蒙恬苦涩的一笑,解释道:“那日问小儿为何算的如此迅速,小儿道一日十数,年复一年熟记于心也,所以恬最后只知答案而不知其意,王子大才,恬受教了。” 当众立约自然不能反悔,胜利的李欣不是不知进退之人。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李欣笑道;“既然小王与众将如此投缘,如果公子不介意的话,就请公子将陛下的赏赐留下一半,分于在坐诸位,请大家务必笑纳,恳请诸位为匈奴和大秦万载的和平共同努力。” 扶苏坦然道:“王子心胸宽广,扶苏代众将谢王子。” 众将拜服,李欣道貌岸然的一番话,赢得了不少秦军众将的好感,对了脾气的丘八们自然一改作风,热情的不行,几人被秦军将官拉到了案前推杯换盏,用另一种方式来进行讨教。 看着和众将拼酒的李欣,蒙恬心知自己再一次的奈何不了他了,每次胡儿都有好运,上一次靠着一份圣旨,这次又蹦出一个西域的神秘数字,莫非是天意? 胡思乱想下蒙恬失去了往日清醒的头脑,苦恼间不由的举起手中酒樽一饮而尽,承受着巨大的内外压力,让蒙恬心中有了一丝丝后悔,莫非蒙家太早站队了?政治啊,还是不如打仗来的爽利。 扶苏独自喝着闷酒,对过来敬酒的李欣亦是不冷不淡,李欣站到了丞相和赵高那边,这事他通过消息渠道是知道的,对于李欣现在展露出的势力是打击,还是拉拢他心中犹豫。 看着在人群中和众将喝酒打趣,玩成一片的李欣,扶苏发现他真的看不透,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心底里扶苏同样羡慕着眼前的李欣,虽然李欣只是个对大秦来说微不足道的小邦王子,但他的生活却洒脱不羁,并没有如自己般有些诸多框框架架来束缚。 看着宾主尽欢的样子,李欣满身湿透,心中终于能松口气,本来感觉一进中军帐时,那种潜藏在一片祥和下的危险气机消失了,他真的怕蒙恬和扶苏在中军帐左右埋伏着刀斧手,一看情况不对就将他给结果了,好在最坏的局面没有出现。 虚惊一场同样提醒了李欣,自己过早的站队,引来了不小的麻烦,虽然站在赵高和李斯那边会在咸阳方面获得巨大的优势,但自己的势力毕竟要依靠在蒙恬和扶苏管理下的九原郡,所以打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后世思想,李欣此时已经开始想着,怎么在蒙恬和扶苏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诚意了。 在李欣小眼睛乱转的时候,魏觅通过手段得到了李欣在中军帐中的表现,挥手将侍从赶了出去,魏觅狠狠拍向矮案,来发泄心中的不满,这个匈奴王子到底是装疯卖傻还是运气爆棚,自己设计的这一出挑拨离间恰到好处,还是不折不扣的阳谋,居然被个什么来自西域的神秘数字给搅了局。 愤恨归愤恨,魏觅还是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和自己的看法写成了帛书,派人加急发给了咸阳,他阴霾的望了一眼宾主尽欢的中军帐,再一次思量了起来。 第二天李欣昏昏沉沉的睁开眼,扶着还隐隐作痛的额头,心里暗骂昨天那帮酒鬼。 蒙恬和扶苏一见大家都收发不住,纷纷借事离席,走之前还不忘提醒众将好好招待李欣。 缓过神的李欣大骂两人无良,再一想谁叫自己锋芒太露,那些子丘八见李欣连如此神秘的数字都懂,崇拜下敬酒不断,而阿古达木三人同样认为敬酒是个好事情,所以也是纷纷劝酒,丝毫没有发现自家王子面色痛苦,结果李欣无耻的醉了。 摇摇晃晃的坐了起来,臭嘴叫着侍卫将帐内门窗打开透透气。 透过门窗直泻而下的阳光,诠释着现在已经是下午的事实,还是头痛不已的李欣现在分外怀念阿琪格照顾自己的日子,要是阿琪格在,现在早已经将醒酒汤端到了面前,那像带来的这帮大老爷。 无精打采的李欣只好对着侍卫说道:“去,将阿古达木他们叫来。” 不一会阿古达木、朝鲁、赛罕鱼贯而来,喝着温水的李欣张嘴问道:“帖木尔怎么样了?” 赛罕说道:“昨夜帖木尔已经交给了秦军军医,这次秦军很热情,没有给我们挂落吃。” “好,那你们派个人去好好照顾帖木尔。” 沉吟后李欣又吩咐道:“朝鲁,去带人将部族带到这里来,离秦军大营二十里处寻找背风坡扎营,本王子决定这个冬天在秦人新建的九原城外过。 阿古达木带上我们这次从单于庭带来的储备战马,一千匹选出五百匹送给蒙恬,但是要注意不要让魏觅的人发现,去吧。” 看着要走到门口的三人,李欣又问道:“魏觅过来过了吗?” 朝鲁道:“来过,不过见您还在睡,他吩咐我们,当您醒了后去叫他。” 李欣轻轻点了点头,这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个人,怕是自己昨天和蒙恬、扶苏宾主尽欢的情报,早就送到了赵高手中。 如今他可不是刚去咸阳时那种处于弱势的情况了,现在自己可以左右逢源,趁着大秦这趟高速的列车好好发展势力。 发展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还是先听听魏觅怎么说再作打算吧。 叫侍卫打来洗脸水,李欣看着水盆中披头散发的样子,小眼睛一转,向着账外的侍卫吩咐道:“去,叫魏觅来见我。” 侍卫应声而去,李欣不着急洗漱,而是连鞋都不穿,做在榻前静静等着魏觅的到来。 咸阳宫,暖烘烘的暖阁内,一张镶嵌着金丝白玉的紫檀木软榻上,始皇帝正聚精会神的批阅着大秦各地发来的奏章。 在纸还没有发明的年代,虽然有宦官帮助翻阅,但一份份不轻的竹简,让认真批阅的嬴政额头上渗出了层层细汗,抬头望了一眼远处,还堆积着近半石的奏章,嬴政心里第一次渐感体力不支,就在这时暖阁内屋顶铃铛突然发出了清铃的响声。 嬴政屏退左右,在宦官们出去暖阁关上门的瞬间,一个黑衣人双手将竹筒举过头顶,呈到了嬴政的案前,道:“报陛下,九原飞鹰传信。” 嬴政熟练的打开蜡封,皱着眉头读了起来,完后问道:“西域的神秘数字?黑冰台可有记录?” “无。” 嬴政朗声道:“看来这胡儿可是为我们大秦带来了不少新奇的东西,再探再报,去吧。” 黑衣人应声消失在暖阁中,离御案不远的铜漏发出滴答滴答的滴水声,诠释着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香炉里西域进贡来的椒兰散发出淡香,暖阁内进入了常有的寂静,熟悉嬴政的宦官们紧紧守着门口,此时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知道陛下在静思,不敢有丝毫的杂音打扰。 静思后来了兴趣的嬴政随手提起狼毫笔,在竹简上写下了一份圣旨,招来宦官道:“发给九原县令。” “嗨。” “有意思的胡儿。” 嬴政笑着摇了摇头,再一次的伏案开始了往日的批阅。 第五十四章 智推魏觅走马上任,打破平静马匪骤至 听报信侍卫说魏觅快到帐外,李欣立刻装出一副激动的样子迎了出去,甚至连鞋都没有穿,激动的说道:“魏大人,可是让小王在九原等的好苦,快快,请进。” 李欣大肥手一把将魏觅抓住,死命的将他向帐内拽。 魏觅心中诧异,嘴上连称不敢。 进帐后李欣亲切的让魏觅上座而自己陪坐,竭力示好。 魏觅并没有被李欣的一番讨好冲昏头脑,不论李欣如何说,他都是客座一坐,连道不敢。 李欣心中气闷,本想搞魏觅一个欺上瞒下的把柄,看来是泡汤了。 眼见鱼儿不上钩,心中暗骂魏觅狡猾,李欣依旧热情似火,时不时把没穿鞋的脚露出来,显示自己对魏觅的到来激动万分。 魏觅混杂官场多年,可不是省油的灯,瞧见匈奴王子连鞋都来不及穿便出来迎接,心中自然多了一丝得意,毕竟不是任何人都能受到匈奴王子的这般待遇不是。 魏觅向李欣施礼后,几个侍从抬着五六个大箱子放到了大帐中央。 魏觅尽职尽责的朗声道:“禀大王子,此次下官共带来陛下赏赐金银饼一十八对,玉珏玉环各十双。 粮草千担,已被下官寄存于北伐军用粮仓处。 其余陛下赏赐的山珍、海珍若干… 另外陛下特意为王子选择了六位老师,分别教王子六艺。 各家经典十余车。” “好,好,好,魏大人辛苦,冒顿愧领了。” 脸上挂着笑意,李欣听着连连点头,心中却把魏觅从头骂到了尾,粮食寄存在秦军粮仓,岂不是有进无出。 转眼李欣继续说道:“魏大人一路辛苦,就请大人选一对玉环,就当是小王送给大人的谢礼了。” 魏觅也不手软,连忙拜谢道:“下官谢王子赏。” 李欣将魏觅扶起,连忙道:“魏大人多礼了” 客套完,李欣挥手屏退左右,附耳在魏觅耳畔问道:“不知赵子可有话带来。” 魏觅老神道:“赵大人无话带来。” 闻言李欣眉毛一挑,随后舒展开来,没事就好,就怕赵高、李斯两人在咸阳遥控自己,在新郡九原和蒙恬、扶苏师徒二人对抗,李欣自问如今没那个实力。 假惺惺的起身对着魏觅一抱拳,李欣笑道:“小王乃是匈奴人,不谙大秦事务,九原县令之职小王挂名便好,其余一切事物都拜托魏大人来打理吧,魏大人勿要推辞,小王信得过你。” 魏觅见李欣将话说死,犹疑下不接只会显得不识抬举,本来还想着怎么遥控匈奴王子听话,没想到胡儿倒是晓事理。 魏觅回礼后接下了印信,接下来又聊了几句后,李欣便将魏觅送出了大帐。 望着远去的魏觅,李欣心中已经有了定数,从刚刚试探魏觅的表现来看,这个人贪恋权势,所以李欣才会投其所好,你要权利我就给你,把魏觅推在前面,让他去和蒙恬、扶苏斗,而自己趁着这个难得的冬天休养生息即可。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七天过去,李欣将部族营地扎在了秦军大营附近。 在敏感地带李欣下令让呼楞尔乐不要准备防御措施,这样一方面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开销和人力,另一方面同样考虑到了秦军的态度,允许你建营,但你建防御措施是在防谁,这不得不让人多想。 如今敏感时期李欣必须谨小慎微,而且要是在秦军大营周围都能被袭击,简单的营地防御也无济于事。 派人去秦军粮仓拉回来了八百担粮草,看着一车车粮食运进部族大营,李欣放心了不少。 看来还是送战马的事情得到了收获,蒙恬和扶苏投桃报李,没有克扣多少粮食,顺带还将前些日子输给李欣的皮甲一起送了过来。 虽然都是秦军淘汰下来的旧甲具,但还是有个六七成新,轻微处理一下,防御功效不差多少,白拿的东西嘛,要求不能太高,蒙恬和扶苏的善意可是好的开始。 看着阿古达木、朝鲁、赛罕和骑兵瞅见皮甲就像是见到了新媳妇。 抚摸着坚固的秦军皮甲上,李欣感慨万千,虽不是秦军最好的盔甲,但这批盔甲的防御力和质量,还是强过匈奴人制造的皮甲太多。 前日还想着让手下骑兵都变成具甲骑兵,今日这场面近在眼前。 越想越兴奋,李欣看着还愣在一旁的骑兵,高喝道:“兔崽子们还在等什么?换呐。” 顿时部族营地被欢呼声淹没,在呼楞尔乐等人的组织下,皮甲迅速的发放了下去。 焕然一新的骑兵让李欣眼前一亮,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手下的军队面子是有了,现在是时候向里面添加些东西了,不然有名无实。 前些天始皇帝还特意发了一道圣旨给李欣,要他将神秘的西域数字上报咸阳。 作为给始皇帝打工的人来说,李欣自然不敢拖沓,连忙上报,同样他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眼中。 短短一周李欣小日子可是过的不错,因为秦军在的旁缘故,不需要为安全操心,他将操练人马的事情交给了朝鲁,政事匈奴这边交给了大管家呼楞尔乐,大秦那边交给了魏觅,李欣彻彻底底的解放了。 一天早晨赖在暖烘烘的帐篷里,听六位家教上上课,学习大秦的官方文化,始皇帝可没有坑李欣,这次派来的老师都有真材实料,都是各家的顶尖人物。 帐篷里本来就李欣一个学生,哈斯兰小孩子心性爱凑热闹,跳入了李欣怀中,阿琪格则借着照顾阿兰为由也加入了进来。 大秦派来的老师身上有着教化胡人的光圈,自然来者不拒,手底下两位学生可能还是匈奴未来的单于和阏支,自然尽心调教。 李欣喜好兵家、墨家,为了让皇帝老板放心,还苦学老庄,阿琪格则喜好礼乐和法家。 美人在侧李欣学习热情自然高,为了在阿琪格面前露露脸,李欣甚至课下还着实下了一番苦功,收效也是斐然。 可惜事情总不会平静下去,就在李欣准备今天的早课时,来自蒙恬的邀请却是摆在了案前,推掉早课,李欣打马前往秦营。 自古以来商人们总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一批人,皇帝要建九原新郡城的消息一下来,整个大秦的商业界,凡是有实力能伸手的商界大家,一个个都对此垂涎不已。 开往九原的商队络绎不绝,不过凡事有利必有弊,九原郡属于新郡,建制尚且不全,加之冬日大雪的到来,安全的商道只有几条。 这可为商贾们招来了大批的强盗和马贼,他们专门以洗劫商道上的商旅为生,有的是草原上的小部落装扮,有的则直接是六国余孽。 短短月余的功夫,上百家商队被草原上的马贼疯狂洗劫,他们杀人越货后潇洒离去,留下一地鸡毛。 面对如此猖獗的马匪之乱,商队中不乏手眼通天的人物,看着递上来的各种消息,主持九原事务的蒙恬和扶苏感到了头疼。 马贼神出鬼没,就算想派兵剿匪也收效甚微,况且如今不是战时,出动百人以上的军队都要上报国府批准。 没法子的蒙恬和扶苏只好召九原众官前来商议,作为九原县令李欣自然也在其列。 蒙恬见帐中人齐毫不拖沓,说明事由后道:“各位都是九原的主事之人,国府所令九原新城的建设不容有失。 商路不通,建城的材料、工匠尽皆奇缺,九原乃大秦法制之地,猖狂的马匪必须剿灭,都说说看,该怎么解决马匪这个问题。” 魏觅是代九原县令,和蒙恬、扶苏这些日子来没少交手,笑道:“上将军手里可是有大秦二十万精锐甲士,公子又是九原县尉,此事自然是上将军和公子出马,剿灭马匪。 上将军威名赫赫,想来区区毛贼定会不战而降,小人先预祝上将军和公子凯旋,为大秦再立新功。” 说着魏觅还向蒙恬和扶苏做了一揖,提前恭贺。 魏觅之言无非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九原的兵事可都握在你们师徒手里,如果剿贼不利,哼哼,上表参一本可是本官理所应当的职责。 蒙恬和扶苏面色不佳,魏觅的话将剿匪的事情和责任都推了出来。 参加了几次围剿马贼,都无功而返的于乐急声怒道:“你这宦官安敢如此说话,都是为大秦和陛下做事,为何要将你我分的如此清楚,大军一出,马贼闻讯无踪,为之奈何。” 魏觅面不改色,冷声道:“那小人可管不了那么多,小人只是替王子打理九原县令之事,至于其它,恕在下无能为力。” 芈勇气愤的喝道:“你这阉人如何这般说话,现在战时已过,大军出百骑都要上报国府,处处掣肘,如何能剿飘忽不定的马贼。” 魏觅瞪了芈勇一眼,不虚,硬气道:“自商君立法以来,大秦都是如此,剿贼之事向来都是县尉权下之事,小人可不敢越权,哼,莽夫。” 蒙恬眼见底下人快要生撕了魏觅,连忙出言调解,谁料越调越乱。 魏觅带来的人还趁此机会大肆攻击扶苏无能,扶苏面露怒色。 蒙恬见扶苏也要忍不住暴走时,连忙拽了下扶苏衣袖,眼色一挑,示意扶苏去找一旁悠闲吃喝的李欣。 李欣可不想插手大秦两派的斗争,独自默默在一旁装着死,消灭着案上的美酒佳肴。 笑看魏觅像个打了鸡血的公鸡般四处激斗,李欣心中大叹,怎么没早发现这个人才,早把他推出去,自己能省多少心啊,魏觅牌挡箭牌用过的都说好。 品着美酒的李欣还在得意,就听见扶苏朗声道:“魏大人如此之说未免太过,本公子记得你虽然是代九原县令,可终究不是真正的九原县令吧。” 魏觅被扶苏这话憋的满脸通红,扶苏这是在质疑自己权利的合法性,顿时所有和魏觅争论的人都顿悟般的走开,和一个无用之人费什么口舌,这一行为更是赤裸裸的羞辱魏觅。 帐中目光自然而然的汇集到李欣身上,这才是真正的九原县令。 魏觅转头死死盯着李欣,眼神中全是求助之意,毕竟此时只要李欣首肯,他还是能理直气壮的和众人争辩。 李欣暗骂扶苏多事,你们的争斗何必牵扯上我呢,可惜现在没得选了。 李欣站起来轻轻拍了拍魏觅的肩膀,说道:“魏大人不必如此,小王既然将县事全部托付给你,你就当之无愧,此事既然已经如此,不如交给小王来处理吧。” 魏觅顿时心气大振,对着扶苏冷哼一声后坐回案前,李欣则微笑着走到帐中心,此时他有了新主意。 第五十五章 明争暗斗战不休,李欣得令图剿贼 安抚完魏觅,毕竟以后还得靠他前面挡着,李欣不慌不忙从案边走了出来,笑道:“公子说的不错,作为大秦的九原县令,冒顿对这些日子以来商队被劫,身负重责不敢推辞。 冒顿攻读几日略有所获,在老师的教导下,还是明白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 前些日子因为冒顿疲懒的毛病犯了,将所有政事都交给了魏觅大人,现在冒顿感到十分羞愧,愧对陛下对冒顿的拳拳教诲,惭愧。” 说着李欣仰头向着南方天空一揖,眼中泛起了泪花,好像真是有负圣恩自责不已的样子。 看到李欣这番表现众人观感大异,李欣担责的话让魏觅心情舒畅不少,心中刚刚泛起质疑李欣给他全权的动机,暂时消散。 蒙恬和扶苏对视一眼沉默不语,他们可不好糊弄,匈奴王子肯定还会有下文。 至于秦军丘八们则感受到了匈奴王子对大秦的赤胆忠心,连跟来的阿古达木、赛罕等人同样心生钦佩,原来大王子是如此真挚的一个人,报效之心再次澎湃。 眼见效果不错,李欣话锋一转道:“今九原初定,陛下钦定冒顿为九原县令,作为臣子再也不能疲懒下去了。” 说着他向蒙恬一礼,李欣正色道:“九原县令冒顿愿率本部剿贼。” 李欣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了一下,连蒙恬和扶苏也没想到李欣会这么爽快,而且还是率领本部人马,岂不是大秦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解决此事。 老江湖的蒙恬转念一想,天下间那有这么好的事情,李欣肯定还有什么条件没有提出来。 抱着先看看再说的原则,思虑后蒙恬说道:“王子报效陛下的心意,大家想来是看到了心里,不过军中无戏言,言出必行,王子想凭借一己之力,围剿贼寇的心是好的,但是.....” 李欣见蒙恬还有犹豫,连忙硬气道:“上将军勿劝,马贼一日不灭,冒顿一日不安,小王愿立军令状。” 李欣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就连案前的魏觅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也不理。 剿匪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你还往前冲,对质疑的眼神李欣全部屏蔽,铁了心要一条道走到黑。 事已至此,被马匪搅的不得安宁的蒙恬也不愿再行试探,朗声道:“好,既然王子报效陛下之心如此之盛,恬不如也,无异议,不知王子可有要求?” 所有人都知道重头戏来了,纷纷乍起耳朵,李欣谦逊道:“上将军为国操劳多年,冒顿这才刚刚开始比不得,比不得。 此次围剿贼寇只许我部进行围剿,小王准备尽出本部千骑,后勤保障同样不需大营供给。 冒顿所求三点,第一上将军按秦律,将我部斩杀的贼寇首级上报国府领赏,第二允许我部在围剿贼寇时所有斩获,全部充归我部损失。第三围剿地点现为秦地,冒顿所率尽皆匈奴骑兵怕是多有不便,请上将军为我部指派秦军将军领军。” 不需要秦军出一兵一卒,也不需要花费一粒粟米,蒙恬听着就觉得天下间那有如此好事。 冒顿所请第一条按照秦律领赏无非就是花费些许粮秣,问题不大。 第二条既然秦军不提供军粮,匈奴人又要帮秦军肃清贼寇,斩获自理未尝不可。 第三条怕是冒顿想让我等放心才会如此。 找不出破绽,蒙恬拧起了眉头,按以往和李欣打交道的情况来看,他肯定有所图,不然怎么可能会如此吃亏。 在战场和政治场上摸爬滚打多年蒙恬,早就不信那些所谓的报效之言了,既然猜不透,蒙恬也不能全部由李欣主导。 蒙恬老奸巨猾的笑着说道:“王子所言恬无异议,但国家之事不能只靠王子一人,此次剿匪的期限就设定为一年吧,王子所部,只需保护九原来往的商队一年即可。” 闻言李欣眉毛一皱,蒙恬居然设定了期限,看来自己垄断不了这个行业了,只能赚一年的钱。 不过想来一年的功夫,足够他赚钱养家和练兵了,过犹不及。 释然后李欣笑着抱拳道:“上将军美意,冒顿愧领。” 蒙恬继续说道:“好,至于派去训练的将领,依恬看,就让车寻和王离二人随王子围剿贼寇吧。” “嗨。” 车寻、王离两人应声出列,站到了李欣身后。 随后蒙恬望了一眼还在皱眉思索的扶苏后,笑道:“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各位就各司其职吧。” “嗨。” 众人鱼贯而出,眼见扶苏不愿离去,蒙恬笑着指了指案上的围棋,道:“公子可愿与恬手谈一局。” 众人散去,中军帐中只剩蒙恬和扶苏这对师生。 蒙恬执白先行,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疑惑?” 扶苏执黑,抢占四角的同时说道:“老师明知冒顿肯定是有所图,为何还答应了他的请求。” 蒙恬布子间笑道:“既然一时无法看透,不若先试他一试,听其言观其行吧,在九原匈奴人还翻不了天。 不过冒顿今天的表现确实反常,如果说先前他将九原县令之实交给魏觅,然后又派人给你我送马,所表现出来的无非就是想在我们和丞相间保持中立罢了,两边都不得罪。 这次他却坚定的站在了我们这边,虽然对我们来说结果是好的,但就不知道出自他的本意,还是说另有高人指点。” 扶苏指尖捏着黑子,皱着眉呢喃道:“高人?” 蒙恬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们都以为冒顿只能徘徊在你我和丞相之间,熟不知冒顿还有一个选择。” 扶苏睁大眼睛惊奇道:“老师的意思是父皇?” 扶苏震惊的是历代秦国公子争夺大位时,皇帝都是不表态或者最后表态一决胜负。 如果说此次冒顿身后的手是皇帝的话,那就说明皇帝可能已经意识到自己身体衰老,求取不老药只是他掩人耳目的活动。 皇帝早已经开始注意儿子们,布局早就在多年以前便展开,自己的师父蒙恬以及其弟蒙毅,十八弟胡亥的师父赵高、李斯,这都是皇帝为他们选择好的助力,而新土九原就是天然的战场。 明白过来的扶苏意识到了此次九原之旅的不凡,放下手中久久不落的黑子,恭敬的对着蒙恬说道:“请老师教我。” 蒙恬笑着点了点头,扶苏的反应令他很满意,思维敏捷而又富有跳跃性,态度恭敬,真是人君的上上之选。 他笑着说道:“我们的优势在于现在手中握有的实力,而十八公子的优势则是亲近陛下,所以现在我们强而对方弱,只要我们多听,少做,且等陛下先出招即可。 围剿贼寇只是小事儿,就算给了冒顿也无妨,千余人马弹指灭之,而且恬不是还设定了时间吗?” ........ 李欣率人向着部族大营而去,一路上心情超好马蹄飞扬,他看着车寻和王离两人眼神都变了,这两人可都是宝啊。 秦军成体系的训练方式,李欣可是眼馋了很久,有了这两人的加入,怎么也能让自己和手下学个一星半点吧。 回到大本营,李欣立刻下令以最高的礼仪设宴,来欢迎车寻和王离,两人受宠若惊,虽说扶苏公子同样是礼贤下士的典范,但李欣拉拢人的手段可真是花样百出,一套组合拳让两人接应不暇。 晚上躺在软塌之上李欣假寐着,身前的案上还放着冒着热气的醒酒汤,他自然意识到这是上层斗争最后便宜了他,追究起来很可能就是那道圣旨,让蒙恬和扶苏误认为皇帝另有打算。 现在部族的生活条件,在来到秦军大营后改善了不少,可李欣还是强烈的要求阿琪格和哈斯兰与自己住在一起,还美其名曰就近照顾。 李欣的心思自然路人皆知,可惜对于李欣来说,这样做的最大好处是能看见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躺在不远处熟睡时,他的心都会平静下来,也许白天带着的苦涩面具在这一刻会悄悄的摘下吧。 轻声小口就着醒酒汤,李欣舒展着身子,此时大脑很是清醒,知道这次能如此顺利的拿下围剿马贼,是自己捡了便宜。 好在也算化解了一次双方的争斗,勉强对得起始皇帝给自己的九原县令了。 如今他的实力在这两方面前还是弱的可怜,只有当棋子的命,可他们的争斗会殃及池鱼的啊。 想要借着大秦这辆快速又迅速陨落的战车来发展自身,究竟是对还是错,如今李欣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也许是时候该找一个张良和诸葛亮般的人物来辅佐自己了,不然以后越来越复杂的局面,只会让他举步维艰。 醉酒红着脸的李欣在软塌上思来想去,喝过酒后就会感觉口干舌燥,起身准备去喝水,却发现阿琪格已经将水递到了面前,惊奇的咦了一声,李欣接过水杯解渴后,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睡着了,不想还是将你吵醒了。” 阿琪格并没有多言,接过水杯放好,转身来到李欣身后,伸出玉手按在李欣两边太阳穴上轻轻按了起来。 感受着阿琪格略带冰冷的指尖,狗鼻子嗅着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李欣静下心来寻思着眼前的事情,没有人愿意去打破此时的宁静,那怕这只是暂时的。 第二天李欣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正舒服的躺在软塌上,回想起昨夜,自己居然在阿琪格的按摩下,本来想事情的他居然无耻的睡着了,伸手拍在了额头上,悔不当初啊,自己居然做了一把禽兽不如之事。 趁着帐篷里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没在的空档,李欣快速穿衣戴帽,像做贼般窜出了帐篷,他深深的感觉自己没脸见人了。 第五十六章 保镖赚钱粮满仓,谋划出兵剿廉颇 咸阳城,僻静的街道上几个行人匆匆,三拐两拐走进了坊巷。 小巷直通一面梨花木门,屋里是赵高和李斯的一次定期会面,赵高将魏觅从九原发来的帛书递给李斯。 片刻,李斯将看过的帛书放到一旁,哼道:“胡儿果然无信,真是白费了斯议政殿替他说的一番好话,想要两头讨好!没那么容易。” 赵高接话道:“可不是,丞相明见,高在得到这个消息时气愤不已,恨不得立刻杀到九原,去结果那胡儿!谁知这两天陛下突然下旨,宫门中人许进不许出,让高措手不及,不然这个消息早入丞相耳中。” 李斯看过信,自然知道这至少是半月前的消息,不过不打紧,影响不了大局,倒是皇帝突然下令关闭宫门,这让李斯心中警惕,这也许是个信号。 思索后李斯顿了顿,低声问道:“陛下可有旨意发往九原?还有,陛下最近饮食如何?” 赵高眼神一惊,想了想说道:“有,前些天陛下有旨意发给冒顿,好像是知会冒顿将那个西域的神秘数字上报国府。至于陛下的食欲早已大不如前,有些日子只进些许粟粥。” 李斯握拳低喝道:“问题就出在这道旨意和陛下。” 赵高被李斯一说眉头皱了起来,亲手给李斯斟满了案上酒杯,道:“丞相大才,高不如也。” 李斯难掩眸中轻蔑,他打心底里瞧不起赵高,只会溜须拍马的阉人罢了,他笃定道:“新郡九原定是关乎大秦未来储君的战场,陛下是要将两位公子全部放在九原,争一争,瞧一瞧,看看谁才是最适合的二世皇帝。” 顿时赵高面色大惊,问道:“丞相!这如何识得?” 李斯自得的扶着山羊胡,解释道:“扶苏和胡亥的师傅都是由陛下钦定独断,公子背后的师傅就是他们登上大位时最强大的助力。 现在大秦各地日趋稳定,各方利益划分早已完成,只有新郡九原,各家的势力还没有大规模进入,宛若处子,还没有完成划分就意味着机会。 刚开始九原只有扶苏和蒙恬一家独大,但九原是大秦的九原!陛下的九原!可不是蒙家的九原。 所以陛下让匈奴内附,匈奴的加入使九原多了一股势力来制衡蒙家,陛下宛如掺沙子般,试探各方反应,从容布局。 当然陛下心中也信不过胡儿,所以才会下旨让亲近我们的冒顿当上九原县令,目的无非是让我们也一起进入九原这个角斗场,去争,去斗,只有我们互相消耗,陛下才能稳坐钓鱼台,静看帝国的未来。” 恍然大悟的赵高再问道:“丞相大才,高佩服,那这储君之位如何说来?” 李斯大笑道:“赵高你啊你,真是应该好好学学那个油嘴滑舌的匈奴王子,胡儿都看出来了,你没看出来吗?” 猜中皇帝心思正自得的李斯,完全没有发现低着头的赵高,双眼中难掩戾色。 赵高隐藏的很好,还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笑道:“高不如丞相远也,求丞相不吝赐教。” “陛下骗了天下人,什么寻找长生不老药都只是幌子罢了,他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愈发虚弱,所以早早布下大局,南征北战都是在为储君铺路。 现在只有扶苏和胡亥在他的百般试探下脱颖而出,而我们和蒙恬能争去斗的不就是这储君位嘛。” 赵高继续恭敬的问道:“高受教了,丞相教我?” 李斯目光灼灼的盯着赵高,说道:“斯猜测要不了多久陛下就会下旨,让十八公子北上九原理事,此番大战的序幕已经拉开,你我站队之人只能赢,输不得。 赵大人不若辞去在陛下身边的官职,随公子北上九原,这样你我二人一内一外,鼎力支持公子,方有希望搏一搏那从龙之功。” 闻言赵高心中不服,爬上如今的位置可是不易,能取得当今圣上的信任更是难得,你李斯一句话就让我前功尽弃? 面上赵高平静如初,他知道自己在宫中的势力还比不得外朝的丞相,不答应只会适得其反,韩非子的下场就在眼前,陛下近侍的高位不舍归不舍,如今只能牺牲屁股底下的位子,去搏一搏那更高的富贵了。 须臾,赌徒般的赵高咬牙下了决心,正声道:“高领丞相令也。” 李斯满意的扶着山羊胡,笑道:“善,到了九原,匈奴王子冒顿方面你要多多熟络,冒顿是我们拉拢匈奴的纽带,可不能推到蒙恬那边。” “嗨。” 李斯颐指气使的样子,牢牢印在了赵高脑中。 回咸阳宫的路上,赵高将马车中所有物饰砸的稀烂,随后他匆匆赶去皇帝今晚所宿的齐凤阁。 第二天咸阳宫内就传出来皇帝旨意,命第十八子胡亥为九原县丞(辅佐管理县中的行政和刑狱工作)并监管九原城的修建,又因胡亥年幼,陛下不舍其独自北上,所以将身边宦官赵高派为胡亥身边的内侍官,旨下三日内立即北上。 发生在秦都咸阳的事情如今还没有影响到九原,现在的九原地界上,前些日子突然冒出了一个名为秦胡的镖局,专门负责保护过往九原的大秦商队,每次护卫都需要付不少的粮秣作为报酬。 人们总是对新生事物存有一定的戒心,秦胡镖局以信为本,不仅展示了大秦官方的印信,而且私底下有消息称秦胡镖局的身后站着九原县令。 有大秦国府背书,一下子打消了不少人的疑心,可惜日子过去三四天,依旧没人敢去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这可愁坏了幕后老板。 第四天,坐不住的李欣以权谋私,给了秦胡镖局第一笔生意。 秦胡镖局受国府所托,押送二十大车牛皮和百余健牛南下,路上居然被一伙马贼袭击,秦胡镖局大当家呼楞尔乐英勇抗击贼寇,并且枭首敌酋的消息不胫而走,各家被马贼袭掠的商队终于忍不住诱惑,尝试着花钱雇了秦胡镖局的人护卫,眼见效果不错,尝到甜头的各路商家纷至沓来。 “某要从九原运送十车牛筋去上郡,怎么个说法?” “一车牛筋或者一百担粟米不二价。” “什么,你们怎么不去抢!” “这位兄弟,你可不知道这一路上有多少艰难险阻,马贼多如牛毛,凶狠异常,秦胡镖局的兄弟们都是刀口舔血的卖命钱,自然贵些,不然瞧瞧你这小身板,怕还不够马贼吃一顿肉的。” “可是太贵了吧,十抽一。” “那你另请高明吧,下一位。” “哎哎,好不容易排上队的,就这样吧。” “好的您勒,拿着这块牌子进里面交了东西,先付一半,到了上郡再付一半。 如果途中我们保护不周,秦胡镖局退回双倍定金给您,您可以安安心心的回上郡了,我们秦胡镖局里可都是一等一的匈奴汉子,保准安全。” 说话的就是摇身一变的大奸商呼楞尔乐,自从和李欣学习了秦话后,自告奋勇的来担任接待任务,眼看着一担担粮食放入部族仓库,呼大爷仿佛焕发了第二春。 巡视着自家地盘,望着堆满了仓库的粮食,李欣真心感慨乱世保镖真是最赚钱的行当,而且还是垄断。 前些天李欣自导自演呼楞尔乐勇抗马贼的事迹,早就找人传了出去,又派人免费帮几个商队护卫,秦胡镖局的名声一下子就打了出去。 短短一周来往商队上交的粮秣就堆满了部族大营,足够营地里所有人吃饱穿暖的渡过冬天了。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李欣感觉部族中的人看到高高堆起的粮食包,脸上都多出了微笑,整个营地里充斥着轻松欢乐的气氛,看着牧民们多出来的笑脸,李欣觉得自己找对了方向。 有喜有忧,心中有事让李欣也轻松不起来,自从车寻和王离到了营地,李欣组织手下人开始大规模军训,除了定期轮换出去保护商队的骑兵,其余骑兵一直在不断拉练。 可惜秦军的训练方法很难在匈奴人中实行,严重的水土不服。 这让李欣私下里费了很大功夫,但收效甚微,可以说事倍功半,毕竟农耕思想和游牧思想碰撞出来的火花,很难一下子统一。 大秦击败匈奴,让匈奴人心中都存着复仇的欲望,不配合训练的事情多如牛毛。 强扭的瓜不甜,训练上的不顺,让李欣都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 车寻和王离同样在训练中保存了戒心,李欣在立誓终身不率兵攻秦的前提下,才勉强让他们答应用秦法来训练匈奴士兵,虽然凭借着后世的先知性李欣耍了个小心机,但他知道凭借一人之力难以改天换地。 李欣的学习也并没有放下来,上午一直固定由老师来教导,下午李欣则下狠心来和普通匈奴骑兵一样进行军事训练。 这样一方面压下了匈奴内部对秦人教官训练的不满,另一方面李欣也想加强自身的身体素质,毕竟如今家底薄,说不定那天就得亲自提刀上场。 短短几日下来李欣的肚腩下去了,身体壮实了不少。 军事上对于情报李欣非常重视,轻骑斥候将九原境内大股马匪的底子摸了个底掉,其中有两股最大,一南一北制霸着九原商路,都是能出千余骑兵的大绺子。 控制九原南部商道的一股名叫廉颇军,听名字就知道这是秦国官方通缉的六国余孽。 控制九原北方的一股名叫屠耆军,匈奴人谓贤曰“屠耆”,这股马匪多是匈奴牧民,所以取了个这么个名字。 两股马匪都是专挑大型商队下手,截获的财货丰硕,若是能一战而胜,缴获必定不菲。 枪打出头鸟,李欣心中打起了这两股马匪的心思,在他眼中,这两股马匪就是移动的取款机,而且还能借此练兵一举两得。 通过智囊团对这两股马匪进行分析,最终选择了自称廉颇军的这股马匪。 不选屠耆军的原因有二,第一这股马匪非常了解九原的地形,拥有战马数量众多,机动性极强,且多是胡人战斗力强。 第二李欣猜测屠耆军后面站着的,说不定就是匈奴几个大部的首领,目前李欣还不想和他们撕破脸,所以李欣不想直接对上屠耆军。 廉颇军则没得说,大秦官方通缉师出有名,车寻和王离自然没得说鼎力支持,廉颇军中多是亡国的赵人,手底下李欣也好交代。 第五十七章 李欣尝试搞谋划,追根溯源胡堡城 目标确定,李欣和属下们开始着手有针对的忙碌了起来,轻骑斥候将廉颇军大致的活动范围进行了详尽摸底。 廉颇军听名字就知道其中大多都是赵国遗族,李欣根据他们劫掠的范围反向推断,这伙马贼的老巢应该在赵长城附近。 赵长城大约在赵武灵王二十至二十六年(公元前306-前300年)修筑,它迤逦于阴山南麓的群峰丘陵之中,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此时的始皇帝还没有下达修建万里长城的计划,秦军刚刚击败匈奴占领阴山以南,九原新立郡还没来的急肃清全境,将赵长城全部收入囊中,而且秦、赵防范的敌人不同,所以赵长城一些地方都是被秦军视为废弃的对象。 在这种大环境下,废弃赵长城的卫堡城垛,成为了马贼们天然的避难所和营地。 地图上划定了廉颇军大致的活动范围,李欣并没有急着出兵,而是先领着手下在军帐中开了一个小型军事会议。 毕竟对于领兵打仗来说他还是个新手,这次剿匪只是第一次尝试,他将自己对廉颇军的推断说了出来。 呼楞尔乐自不必说,他可不论建议好坏都无条件支持李欣。 有人叫好则肯定有人唱衰,思虑后朝鲁皱眉道:“大王子推断的方向朝鲁觉得没什么问题,但赵长城这个范围太广了,秦军上万人都无法全部控制,我们只有千骑怕是难以周全,被熟悉地形的马匪兜圈圈就不好了。” 车寻紧跟着解释道:“大王子,自赵武灵王二十年(公元前306年)打败了林胡、楼烦,二十六年开发了燕、代、云中、九原这些地方,并修筑长城,东起于代(今河北张家口境内),经云中、九原(今内蒙包头市境内),西北折入阴山,至高阙(今内蒙古乌拉山与狼山之间的缺口),长约一千三百里。 如今赵亡,赵长城对于大秦很多地方颇为鸡肋,所以上将军请示陛下后弃守了部分赵长城,但那怕只是这些弃守的部分,想用千余骑兵来完成搜索恐怕也得旷日持久,而且大王子此次围剿马匪不宜拖延。” 王离道:“其实也并不是没有可能,我们可以按廉颇军的活动范围和劫掠次数,大致推断出几个最有可能的地方进行蹲守,廉颇军劫掠商队的次数与日俱增,这就说明他们的内部肯定不止是单纯的马匪,应该还有老弱妇孺,不然仅仅千百骑兵为伍,劫掠到手的粮食早就够他们安稳过冬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起来,就连阿古达木也是瓮声加入了进来,不过他们派系明确,车寻和王离一伙,其余匈奴诸将一伙,看着如此泾渭分明的双方,李欣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有时候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看着热闹的众人,却不料这次李欣的推断还有下招,李欣朗声道:“本王子没说要去搜索赵长城啊。” 众人闻声疑惑的望向了李欣,李欣颇有些自得的说道:“我们可以引蛇出洞嘛,本王子不是让呼大爷这段时间内聚集了不少的商队去北地郡,消息已经散了出去,到时候我们隐与商旅之中,静等鱼儿上钩便好。” 车寻颇有些兴奋的说道:“引蛇出洞!王子妙计,要是我们千骑藏与商旅之中肯定会被察觉,不若将人马分为前后两部。 前部人马多甲士混入商队,甲士内着甲,外穿皮袄迷惑敌军,冬日严寒马匪必不会多想,可多携弩箭盾牌隐于商车之中。 后部尾随则尽选骑兵,遇袭时前部依车持盾列阵,弓弩压制固守待援,后部轻骑迅速包围支援,则一战可尽全功,一举剿灭廉颇军。” 朝鲁紧跟着补充说道:“弓弩刀剑可以藏与牛车底部,士卒可以化妆成商旅马贩,但人数不宜过多,不然马匪冲击时看不到四散逃跑的商旅定会起疑心,他们马不少,要是因为这个白白跑了,就得不偿失了。” 王离道:“商人逐利,要是将我们此行的计划卖给了廉颇军该如何是好,不如尽数收而杀之。” 听着越来越详尽的计划李欣难掩喜色,自己的团队开始慢慢成型。 不过对于王离后面提议要杀商旅一事,李欣可不做,这种杀鸡取卵的方法不可取,大秦家大业大少点名声没什么,自己将来还要靠着商队赚钱呢,可不能坠了口碑。 李欣笑着说道:“好了诸位,本王子意已定,就采用诱敌之计,至于商旅之事不宜杀,到时候多派人看守就好。” 刚话罢就听见了诸将的请战声不断。 “朝鲁请战。” “车寻请战。” “阿古达木请战。” ...... 看着争前恐后的手下诸将,李欣知道偏袒那一方都不行,手下虽然个个都是个潜力股,但如今控军能力大都一般。 只有王离攻打单于庭时控过三千人马,其余诸将尽皆百夫长,实战经验丰富不假,要论指挥大规模作战就捉襟见肘了,尤其是帐下匈奴诸将,除了朝鲁指挥的还像样子外,其余都是些拼杀猛将。 匈奴籍将领的指挥能力现在还缺乏磨砺,而大秦的将领却难以服众,所以李欣思来想去只有自己亲自上场了。 毕竟只有自己做主帅才能将各方的实力拧成一股绳,而且李欣觉得不能一味的靠别人来打仗,有时候必需学习一下,技多不压身嘛。 看着眼前目光灼灼的诸将,李欣朗声道:“诸位的心情冒顿明白,陛下有此将心大秦必兴!此次围剿廉颇军,本王子决定亲自领军。 因为商队多以秦人为主,所以就请王离将军带两百甲士化妆成商旅为前部,其余八百骑兵为后部,由本王子亲自带后部尾随。” “嗨。” 众人见李欣亲自领军都是纷纷应诺,精气神一下子都不一样了。 李欣调笑道:“呼大爷将我们出发的消息散出去,三天后我们这个庞大的肥羊商队可就要出发了。” 李欣的话顿时引来了哄堂大笑,之后众人又商量了一下细节,话罢众人自行散去,各自准备出征事宜去了。 就在李欣带着一帮手下在算计廉颇军时,发生在九原的消息也在源源不断的沿着商路,传往一个叫胡堡城的地方。 胡堡城位于赵长城的西部,背靠阴山南麓是赵国名将李牧抗击匈奴时,倚靠赵长城留下的众多戍堡之一。 本来只能容一屯(五十)之人,自从赵亡后一股打着李牧名号的败兵重新占领了这里,并进行了大规模扩建。 现在胡堡城已被修建的宛如刺猬一般,占据地利易守难攻,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味道,紧紧扼守着草原与九原之间的重要商道,而且胡堡的北门,出去十几里就是阴山南麓山脉,极易隐藏,是条不错的后路。 胡堡里廉颇军头领是个叫李轻车的中年汉子,据传先前是个赵军的五百主,还跟赵国上将军李牧打过匈奴,是个一等一的汉子,后来赵亡后就带着败兵来到了胡堡城。 因为上将军李牧蒙冤而死,寓意不详,所以站稳脚跟后,李轻车不愿再用李牧的名声来召集旧部,转而借用另一个赵国名将廉颇之名,来召集赵国民众抗秦自保,这才是他们叫廉颇军的缘由。 谁知随着秦国横扫天下,抗秦这件事慢慢被人自动遗忘了,久而久之他们便成了靠着劫掠为生的马贼。 其实胡堡能发展到如此规模,还要属于它三不管的地理位置,匈奴人占据河套时觉得胡堡城肉太小,还能通过胡堡城往来的商旅探听中原消息,匈奴人还能在胡堡买到生活急用的食盐、铁器等重要物资,所以胡堡城不挑衅,匈奴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它的存在。 大秦方面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一统六国上面,统一后又进行了一系列改革,自然没人去管它,就连秦匈大战后,大秦设立九原郡的记录中,也是完全照搬赵国的记录,胡堡这个戍堡在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的是损毁两个大字。 如果说这些都只是胡堡的自然优势,那么胡堡变得强大,到拥有千骑的实力,还得从秦匈大战前说起。 为了准备这场大战始皇帝下令征集天下民夫,故赵地离匈奴最近必然在征召之列。 不过民风彪悍的赵人,还铭记着刻骨之恨的长平血债,抵抗情绪颇高,为了躲避秦国征召,赵人大规模逃离家乡。 有一部分就向着北方胡堡城逃窜,秦律严苛抓住就是死,所以能逃到胡堡城都是经过自然筛选的健壮赵国青年,这为胡堡提供了强大的后勤兵员。 随着人员的不断加入,胡堡开始出现了参差不齐的人员差异,这让堡主李轻车很头痛,就在这时李轻车接济妇孺的做法得到了好报,在饥民群中一名叫赵炎的年轻人找到了他,并为胡堡带来了完善的赵国政治制度来管理胡堡。 虽然赵炎只是个书生,但对于胡堡来说,就是像四肢发达的勇士增添了超人的头脑。 胡堡在赵炎的计谋和李轻车的勇力下,一方面专对大秦来往的商旅下狠手,积攒财力,另一方面还对周围的小股马贼进行招抚兼并。 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廉颇军就摇身一变成了九原南部称霸的大型马匪,与九原北部的屠耆军形成瓜分整个九原马匪界的形势。 胡堡城在赵炎手中再次得到了扩建,现在胡堡早已和完善的小县城差不了多少,到了现在廉颇军拥有骑军一千,战车十乘,步卒五百,俨然有了真正成军的态势。 此时胡堡城聚义厅中,李轻车拿着从九原商旅带回来的消息皱着眉头,身旁穿着黑色棉袄的赵炎同样望着传递消息的竹简陷入沉思。 玩脑子那有玩女人自在,秦胡镖局的动作让李轻车很头痛,沉不住气的他大口喝干了碗中酒,牛眼瞪着赵炎,喷着满嘴酒气,说道:“赵家小子,这秦胡镖局可是扰了咱们廉颇军的买卖,底下的兄弟们纷纷嚷着,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嬴政钦命的九原县令,听说这人还是个胡儿,不如趁这次秦胡镖局走大镖,咱们好好干他一场。” 赵炎和强壮的李轻车相比,简直就瘦弱的不成样子,清秀的眉毛皱着,反而问道:“李百主对这个九原县令冒顿了解多少?” 第五十八章 胡堡内赵炎大智,谋李欣各使手段 听着赵炎的反问,李轻车愣了几秒才尴尬的撅着嘴说道:“某家又不是士人,某靠玩刀舔枪过活的,咋能知道冒顿胡儿是骡子是马,放着好好的匈奴人不当,非要当秦狗。” 赵炎不以为意,说道:“李大叔,既然我们都不了解敌人,那冒顿既然能让嬴政钦点,显然是有些手段的人物,咱们不了解清楚就动手,是不是有些轻率了。” 在土匪窝里呆久了,赵炎身上也染上了一股子匪味,随手在李轻车的案上拿起酒杯小口抿着,赞道:“到底是别人家的酒好喝,这滋味,爽利。” 李轻车早摸清了这小子的脾性,只有在刚来胡堡城的时候,装了几天士的样子,后面随着日子久了和堡里的人混熟了后,这小子原形毕露滑溜的不行。 李轻车端起酒碗讷讷不言,掌管胡堡账房的齐杰站了出来,说道:“赵家小子你先别急着蹭酒喝,你可是知道,前些日子咱们联系九原北边的屠耆军,准备一起偷袭秦军九原大营外的胡人小营,那帮匈奴人可是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宰了咱上千担粮食。 咱们为了一起给秦军来个狠的,咬咬牙就答应了,别忘了!当时还是你小子跑前跑后的鼓动,现在堡里的存粮可不够过冬了,你小子可得想法子解决。” 赵炎一听这话就想溜,当时自己是报仇心切,事后想想绝对是笔失败的买卖,联系匈奴人去打人家的大王子,这乌龙葬送了尽千担粮食,一切做的太明显。 了解赵炎脾性的李轻车大块头一挺堵在了门口,赵炎欲出无门,不情不愿的坐了回来,嘟着个嘴一副受气的小媳妇样。 李轻车熟惯了套路,赵炎可是出了名的孝子,张口就来:“赵家小子你看着办吧,要不大叔今天就和你娘好好唠唠,你做的那些破事,大叔可不给你兜着了。” 赵炎一听这话,立刻跳了起来,满脸气愤的喊道:“李大叔你这是欺负人!你这老大不小的了,还拿这个威胁小孩子的手法,羞不羞!” 李轻车死猪不怕开水烫,任你说破大天来,今天这主意你也必须想,看着四周幸灾乐祸的不良大叔们,赵炎再一次屈服在了他们的淫威下。 一脸被蹂躏样,赵炎气呼呼的说道:“这次九原传来的消息,八成是秦胡镖局故意放出来的饵。 几十支商队聚集在一起,会是多大的买卖,明面上防备松懈,一般人肯定忍不住,干一票能吃一年,那来这么好的事情。 再说秦胡镖局背后是九原县令冒顿,他料定我们会去吃这个香饵,在我们进攻商队时,匈奴骑兵会将我们全部包圆,剿匪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如果李欣在场一定会震惊不已,赵炎的猜测虽然不是很详近,但也推测明白了方向,智多近妖说的就是赵炎这种人。 李轻车大手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这一切都显的太顺利了,以往的劫掠或多或少都会出现些小意外,这一次显得太过平静,派往九原的探子居然全部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而且带来的消息全都一样,秦胡镖局将出大镖的消息可谓满城皆知。 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的李轻车牛眼瞪着,对赵炎说话的声音都变了,他仿佛回忆起来当年秦军攻破邯郸时的惨状,难道胡堡城要再一次变成血色的邯郸? 想想都后怕的李轻车一把抓住赵炎的胳膊,急切的问道:“赵家小子,那咱们不去劫秦胡镖局押往北地的这批财货可好?” 赵炎看出了李轻车眼中的胆怯,其他人更是后怕不已。 赵炎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就是逃兵啊,不管自己给了他们再好的器械、战马,他们本质上还是一帮曾经抛弃了国家的逃兵。 给了李轻车一个鼓励的眼神后,赵炎挣脱了李轻车抓着的胳膊,摇了摇头说道:“李大叔,逃不掉的,就算我们这次放弃了,冒顿也不会轻易放弃对胡堡的进攻。 如今时代不同了,以前胡堡得以保存是因为大秦灭赵后,专注一统六国。 匈奴人想借着胡堡来当他们走私物资的纽带。 现在大秦一扫六合,六国遗族发起的叛乱被一次次镇压,六国遗族后继无力已成定局。 秦人内部日趋稳定,前几个月秦人又打败了匈奴人,北来的商队带来消息,匈奴人一部分败退漠北,另一部分内附秦人。 李大叔你觉得秦人的九原,有我们胡堡的立锥之地吗?秦人会允许一个不服管教的国中之国出现吗?” 赵炎后面的话几乎是低喝着说出来的,这番话给在场的所有人都判定了死刑,其中也包括赵炎自己,他们是一帮没有家的人,对于匈奴来说他们是赵人,而对于大秦来说他们又是一帮不被接纳的遗族。 聚义厅内的气氛压抑了许多,胡堡的命运好像一下子如阴天一般,被层层的乌云笼罩。 李轻车暗暗叫苦,没事叫什么廉颇军,如今秦人新立九原,廉颇廉颇,老矣,老东西可护不住自己的地盘。 抱着侥幸心思的李轻车再次不甘的问道:“赵家小子,难道就没有一个法子救胡堡吗?胡堡只有毁灭一条路?” 赵炎的嗓子不知何时变得沙哑了起来,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李轻车和众人说道:“有,但是很难。” 一听赵炎这话,聚义厅里的李轻车等人都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李轻车再次抓住赵炎的胳膊,好像生怕他会突然跑了一样。 齐杰也是催促道:“赵家小子不要拿捏,快说快说。” 赵炎语气坚定的说道:“诸位,逃是逃不了的,唯有一战。” 李轻车皱眉质疑道:“战?打商队我们没问题,可打秦军咱们能行吗?赵炎你也知道咱们明面上虽有千骑,但秦军一个五百主就能将咱们轻易击败。” 眼见李轻车怯战,赵炎心中悲哀的吼道,难道当年跟着赵武灵王牧马塞外,威震天下的大赵勇士都死绝了不成,只剩下这些懦夫逃兵苟延残喘。 心底失望归失望,赵炎还是冷冷的解释道:“我们的训练和武器自然比不过秦军,但这次我们的对手不是秦军,是冒顿手下的匈奴骑兵。 他们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秦军,秦人也防着匈奴人,没有给他们提供大量的武器,对付这种披着秦皮的匈奴狗,他们只是表面上光鲜罢了。” “好,战就战。” 在死亡的威胁面前,聚义厅中众人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赵炎却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既然冒顿想来个引蛇出洞,将我们诱而歼之,我们就将计就计,一条蛇也许会被捕蛇人抓住,但如果是两条的话,胜负就未可知了,说不定死的还会是捕蛇人不是吗?” 李轻车听出了赵炎的意思,联合屠耆军共击冒顿,以两千骑兵的绝对优势,以人数堆死冒顿取得胜利。 觉得有利可图的李轻车兴奋的问道:“赵家小子,咱该如何操作?” “告诉屠耆军,两天后秦胡镖局的商队会离开九原城,让他们提前一天出发,先去喝喝西北风杀杀火气,到了秦胡镖局商队来时,屠耆军的锐气必定会受挫,先让他们两虎相争。” 李轻车拍腿笑道:“那咱们等他们打累了,再出来收拾残局,然后廉颇军就可以雄霸九原了是也不是。” 赵炎摇头说道:“不,就让他们两虎相争,我们轻骑绕过战场,直扑冒顿立在秦营不远的老巢。 冒顿此次必定会倾巢而出,此时去袭营必定大胜,等我们尽掠其财,反过手来再收拾他们两头残虎也不迟。” 闻言李轻车心中跳了一下,仿佛胜利就在眼前,伸手在赵炎肩膀上拍了拍,笑赞道:“赵家小子的脑子就是和我们这些大老粗不一样,不一样啊。 好了,某知道轻重,也不多为难赵家小子了,上次抢来的貂皮还剩不少,二虎将他们送到赵家小子家去,就当是这次计谋的奖赏。” “嗨。” 出完主意的赵炎又恢复到刚进聚义厅的懒散样,李轻车也不多留。 赵炎走出聚义厅,眼中流露出浓浓不屑,如果说以前的李轻车他们还称的上是逃兵,现在他们则连兵这个字都不配了,他们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匪,而且还是一个有野心没头脑的马匪。 望着赵炎走远,李轻车的双眼迷成了一条缝,身后的二虎咕哝道:“大哥,何必把上好的貂皮送给赵家小子,就算不给,他还能翻天不成,那貂皮就算放到邯郸都能找好几个小娘子了。” 李轻车没好气的瞪了一眼二虎,说道:“怕什么,等那天某纳了赵炎娘,一切不还是某的,反到还白得了个士的女人,何乐而不为。” 众人听闻连忙恭贺,李轻车自得不已,不是那天自己色心大起,怎么能发现赵炎这个人才。 倒是齐杰问了句正经话:“大哥,难道真要听赵家小子的话,轻骑直奔冒顿大营?某可是听说那里离蒙恬大军的军营不远,数万秦军在侧,一旦闹僵起来怕是会走不脱啊。” 二虎率先沉不住气的哼道:“哼,这赵家小子上次就坑了咱们千担粮食,这次怎么能再按照他的办,不成。” 齐杰没好气的瞪了二虎一眼,李轻车则直接踹了二虎一脚,揭人不揭短,这二虎真是个愣头青,大家都知道上次上了当,还需要他说。 李轻车踹完二虎,意味深长的说道:“这赵家小子怕也是生了异心,小齐,去派人盯着他点,别做那种终日放鹰,到头来却让鹰抓瞎了眼的事情。 咱们先传信给匈奴的屠耆军,到时候咱们大军隐与一旁,弓矢引而不发,待双方战酣,我军一鼓作气必定大胜。 到那时整个九原的商队都得仰咱们鼻息度日,到时候进咱投靠秦人,混个九原郡尉当当,退也能自由自在,继续在胡堡安闲度日。” “大哥高见。” “高见。” ...... 第五十九章 哲塔午台连环计,李轻车起意冲喜 廉颇军和屠耆军自从上次送完千担粮食后,建立起了不定时联络点,所以李轻车很容易就将消息递给了屠耆军. 屠耆军其实真正的人马不下三千骑兵,他们的首领是李欣的好弟弟忽室尔。 忽室尔听着侍卫送上来的消息,转身笑着向一位穿着东胡衣着的老者问道:“老师觉得廉颇军送来的消息如何?” 老者名叫哲塔午台,乃是东胡王族里有名的贤者,东胡的强盛与这位老者密切相关,他亲自帮助大秦瓦解了东胡南部强敌燕国,使得东胡可以专注匈奴事,从而让东胡统一草原的霸业再近一步。 哲塔午台黝黑的脸上沟壑纵横,与他手中端着的雪白牛奶形成鲜明的色彩对比,他披着紫貂皮大衣蜷缩在炉火旁,眯着的双眼好像在享受着这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光。 听见忽室尔的问题,哲塔午台并没有着急回答,反而是慢悠悠的抿了一口杯中的热牛奶,才笑着说道:“这帮叫廉颇军的马匪无非是起了坐收渔利的心思,想让咱们去和冒顿的骑兵拼命,自己好来个包圆,捡便宜罢了。 按咱们从九原探听来的消息来看,廉颇军还将商队出发的时间提前了一天,想借着风霜消磨咱们骑兵的斗志,其心可诛。 但傻狍子怎么能抵得过海东青的利爪,天下没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说着哲塔午台放下手中的杯子,缓缓站了起来,老人伸手掀开门帘,顿时外界的冷风疯狂灌入帐篷,帐篷里的温度一下子降下来。 冷风吹拂着哲塔午台满头的银发飞舞,可他不惧寒冷,依旧笑着说道:“草原上的狼群可不惧一切危险,因为越是危险,就越可能获得更多的食物,来养活更多的狼崽子。 屠耆军就按廉颇军提供的时间出发,不过咱们人多,分出一个千队按廉颇军预期的那样,去半道阻截秦胡镖局的商队,剩余的两千骑兵飞奔胡堡城,在廉颇军必经之路上半道伏击廉颇军,剿了他。 随后乘胜追击与留在路上迷惑冒顿的一千疑兵合兵一处,有了这一千生力军,咱们反手再灭秦胡商队,以及它身后紧跟着的冒顿军,一劳永逸,清局。” 哲塔午台老人笑的很温馨,一旁听的忽室尔却完全感觉不到半点温暖,他反而觉得哲塔午台的话比这外面寒风还要冰冷,翻手间便确定了几千人的生死。 将计就计,凭借着隐藏兵力将对手一口吃掉,丝毫不给对手反扑的机会。 忽室尔自己不是意识不到此次廉颇军报信是个陷阱,但他却无法短时间内做出完美的布置。 忽室尔难得恭敬,说道:“老师大智,学生受教。” 哲塔午台笑着点了点头,他知道眼前的雏鹰还需要时间去成长。 迈出步子踏在雪中,看着白茫茫的草原,哲塔午台颇有些落寞的说道:“忽室尔,英雄总有一天会老去,赵国的李牧、廉颇,燕国的乐毅、秦开,那一个不是当世英雄,但现在他们已经化为了黄土,草原上唯有我东胡屹立不倒。 你还要好好努力啊忽室尔,草原终究是属于你们这些雏鹰的天下。” 忽室尔看着消失在视线中的哲塔午台若有所思,稍后下达了命令,屠耆军整军出发。 ...... 部族营地里李欣和呼楞尔乐视察军队的战前准备,心中总有一股不安的感觉,眼皮乱跳,这让李欣心神不宁。 实在忍不住的李欣转头向着呼楞尔乐,问道:“呼大爷,你说我们的作战计划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周详的地方,我怎么老感觉不安啊。” 呼楞尔乐知道自家王子此次是第二次上战场,第一次指挥作战,心中难免紧张。 想起南迁时李欣第一次上战场回来,吐的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呼楞尔乐连忙微微笑着开慰道:“大王子不要担心,这次朝鲁他们可是下足了功夫,不打紧,老奴一会再巡视一遍,出了差错,定要仔细他们的皮。” 李欣还是不信邪的问道:“真没有?” 呼楞尔乐摇头道:“大王子,这战前准备,呼楞尔乐打了一辈子仗还是头一回听说,咱就没见过匈奴人打仗还准备的,匈奴人向来都是上马便战,那用这么麻烦,而且老营就在秦军大营的不远处,如果老营遇袭,秦军支援半顿饭的功夫便到,毕竟大王子还是大秦的县令不是。” 听了呼大爷宽慰的话,李欣还是感觉不放心,毕竟后世灯下黑的事情可没少发生。 李欣蹙着眉头不放心的说道:“呼大爷,我估计此次围剿贼寇要不了多久,最多不超过七天。 等骑兵离营后,呼大爷你持九原县令的印信,带领着营地里的所有人去秦军九原大营,去找魏觅,让他给你们安排到大营住下,都是些妇孺老人,想来秦军不会在意,等我们回来时再去接你们。” 呼楞尔乐一听,觉得自家王子太过小心了,不过他可是李欣的忠仆,连忙应诺道:“嗨。” 胡堡城内西坊靠北门的一间二进小院里,赵炎看着案上二虎送来的贵重貂皮眼中充满了厌恶,他身旁的赵姬绣眉紧蹙,柔声问道:“炎儿,你是不是又为那些马匪出什么鬼主意了?他们怎么会送如此贵重的东西过来。” “我的事不要你管!”赵炎低声喊道,头也转到一边。 赵姬见儿子生气连忙改口道:“炎儿不生气,都是娘的错,娘不问就是了。” 赵炎冷哼一声走出房门,三两下跳上小院子里的老树,向家门口望去,两个泼皮正守在门口的不远处,无聊的就着冬日暖阳打着盹。 赵炎嘴角轻扬,戏谑道:“看来还不是蠢到无可救药嘛,都知道派人来监视了,不过李轻车,小爷的计中计你一定会中,贪婪是你最大的硬伤。 上次送屠耆军粮草时,小爷就知道他们里面有高人,蹩脚的渔翁得利那个明眼人瞧不出来,小爷等着看你灭亡。” 望着依旧繁忙的胡堡街道,赵炎心中也有唏嘘,胡堡里的百姓不管落到匈奴,还是大秦手中都免不了死亡陪伴,可惜他没什么好办法来解决,这些人的命运早就和胡堡城的存亡联系在一起了。 跳下老树,赵炎对着赵姬说道:“收拾一下,今天晚上我们离开胡堡。” 赵姬轻轻点头应诺,而赵炎自己则一头扎进了卧室,推开遮掩住的地板。 地板之下是一条通往屋外大街的地道,赵炎没有想到李轻车疑心来的这么快,所以地道的另一头还没有完全挖好,他要抓紧时间,赶紧挖通地道。 聚义厅里李轻车正搂着两名美姬寻欢作乐,手底下的兄弟们一个个也是如此,这是每次大战前的宴会享受。 二虎一手粗鲁的玩弄着手中美姬,一手端着酒碗吼道:“大哥,咱们以前那里有这待遇,落在李牧那个死鬼手里,除了训练就是训练,幸亏他死的早,不然能有咱这好事,这些可都是以前邯郸城里贵族老爷们的待遇,哈哈哈。” 说着二虎推开美姬,端起案上大碗,大声吆喝道:“来来,咱们敬大哥一碗,没有大哥就没有咱胡堡现在的好日子,来干。” 聚义厅内的匪头子纷纷响应高举酒碗,李轻车傲然举杯与大家遥敬后,朗声道:“今晚大家不醉不归,来来喝。” 眼见二虎在李轻车面前露了脸,洋洋自得的样子,作为半个二把手的齐杰心里不爽,胡堡里二把手的位置他垂涎很久了。 眼睛一转,齐杰上前对着李轻车抱拳说道:“大哥,齐杰有事禀告。” 李轻车正和美姬玩的兴起,一听齐杰要奏事,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齐杰不要扫兴,有事明天再说。” 要是往常齐杰肯定二话不说就退下了,但今天二虎已经抢先在李轻车面前讨了好,自己怎么能落下。 咬了咬牙齐杰笑道:“大哥请听齐杰一言,若是不中听,齐杰自罚三杯,向在座的各位兄弟赔罪如何。” 众人一听有事也是开始起哄,上座的李轻车被齐杰勾起了兴趣,笑道:“说说。” 齐杰酒杯高举恭敬的向着李轻车说道:“大哥,过两日咱廉颇军就要大胜,为了讨个好彩头,大哥不妨今夜就纳了赵姬,为咱胡堡冲冲喜怎么样?” 众人一听纷纷鼓动进言,要李轻车今晚就纳妾冲喜。 李轻车脑海里想起赵姬熟妇的风采,如果不是要用赵炎,他早就下手了,何苦忍到今天,看得见摸不着心里只痒痒。 趁着酒劲李轻车来了兴致,喝道:“不错,是个冲喜的法子。” 看李轻车有所意动,齐杰立刻来了动力,献媚道:“大哥你想想,如果你娶了赵姬,赵炎不就是您儿子,儿子那里还有不为老子谋划的道理,如此既得美人又得人才的美事,世上那里去寻,而且那美人还是士之妻。” 齐杰一句士之妻打动了李轻车的心,他们本就是普通农户,当了兵后又畏战成了些兵油子,阶级观念深入骨髓,现在他李轻车居然能娶一个士的女人想想都来劲。 李轻车还是没能忍住内心的欲望,朗声道:“既然兄弟们如此看的起某,那某李轻车也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就替大伙冲一冲喜气,不知那位兄弟愿意去赵炎家走一遭。” 齐杰一脸的龟公像,连忙窜到李轻车身边喊道:“大哥,一事不烦二主,就让齐杰代兄弟们跑一趟吧,您看如何?” 李轻车知道齐杰如此积极的原由,笑着拍了拍齐杰肩膀说道:“还是小杰最得某心,就你了,去吧。” 齐杰连忙应声,弓着腰一路打着谦逊的步子走出聚义厅,出了门好像得到了巨大奖励似得,就连步子也是比往常迈的大了许多,带着手下人浩浩荡荡的向着赵炎家方向杀去。 第六十章 门口忍纳母之辱,地道里大石封路 地道里赵炎脱去了烦人的衣衫,袒露着并不太强壮的上身,挥动自制的简易青铜铲拼命向前挖掘。 时至冬日土壤上冻,每锹下去都颇为费力,短短一会功夫,赵炎便大汗淋漓。 逃难到胡堡城的这些日子里,赵炎努力去改变自身现状,可惜从挖地道这件事情上来看确实收效甚微,他还是无法被称为一个合格的士。 随着地道里牛油灯熄灭,赵炎知道急不得了,按他早先推算和步测,现在离挖通地道已经不远。 随后欲待休整的赵炎,抹黑提着牛油灯一点点的向地道外爬去。 刚到地道口,赵炎就听见急促的敲门声和齐杰的大声叫门声,他心中一惊,连忙动手三两下将地道口盖住,随意拍打几下身上的泥土,也顾不得脸上的汗渍,赶紧推门走了出去。 在小院中碰见了闻声出来的赵姬,赵炎一边向着大门方向走去,一边快速低声说道:“快进屋去。” 赵姬听见赵炎的话顿住了脚步,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关心之意,最后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转身回到了屋内。 赵炎来到门前,先是顺了顺呼吸,随后才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问道:“谁啊?急什么急。” 打开了门缝一瞧果然是齐杰,赵炎身体一挺,堵住了一门心思想往里蹿的齐杰。 赵炎连忙换了个笑脸说道:“齐大叔怎么是你啊?有什么事派人知会小子一声就好,何苦亲自跑来。” 齐杰见赵炎堵住门心中不悦,本想趁此机会见见大美人,就算是吃不着看看也好啊。 暗骂赵炎不开窍,同时转念一想还是自己的位置要紧,放弃了直接进门的想法,齐杰抱拳道:“恭喜!恭喜!以后可是要叫赵家小子变为叫李家小子了,齐杰在这里先祝赵兄高升啊。” 齐杰身后的随从们也跟着连声道贺,在他们看来赵炎无非就是走了狗屎运,让堡主看中了他娘,沾了他娘的光,此时他们一个个心中嫉恨,自己怎么就没有个如花似玉的娘,来成为自己的进身之阶。 听见恭贺赵炎如遭棒喝,这是赤裸裸的侮辱。 咬破嘴唇的赵炎内心骤然烧起滔天怒火,还是没躲过亲娘被觊觎的下场。 本来赵炎和赵姬两人从邯郸逃出来,一路上跟着灾民逃难,谁料到了胡堡城地界,匪首李轻车居然假借接济妇孺吸引流人,实际上是做的是往草原贩卖人口之事。 眼见李轻车对赵姬色心大,手无缚鸡之力的赵炎只好毛遂自荐,饮鸩止渴般帮助李轻车增强胡堡的实力。 眼见赵炎好用,这才让野心勃勃的李轻车暂时收起了色心,现在看来李轻车的色心终于是压不住了,未战言胜的一帮愚夫,赵炎心中狠狠咒骂。 望着门前齐杰类犬般的讨好样,赵炎恨不得将他的嘴脸打歪,不觉间赵炎的拳头紧攥。 就在赵炎马上要难忍羞愤爆发时,恰巧街边传来了货郎叫卖货物的吆喝声,霎时让赵炎清醒了过来,攥紧的拳头也在冷静后松了下来。 现在出手不仅对齐杰造不成什么伤害,还会葬送自己先前白白努力的一切,他赵炎要见证李轻车一帮匪徒的灭亡,辱赵者必死。 经过思想斗争后的赵炎最终选择了忍耐。 脸上努力挤出难看的笑意,赵炎明知故问的笑道:“齐大叔你这话说的,小子不知这话从何说来啊?” 齐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荣幸的整了整衣衫,正声说道:“看看你大叔这高兴都高兴糊涂了,咱们胡堡的堡主,就是你李大叔,准备纳你娘为妾,为咱们出兵冲冲喜,想着大家也能粘些喜气,你李大叔特派某前来提亲。” 冲喜?赵炎自嘲,如此可笑的借口险些毁了自己的谋划,面上则做神色激动状问道:“齐大叔说的可是真的?” 望着赵炎兴奋的模样,齐杰心中颇有些酸葡萄心思,故作豪情的大笑着说道:“没错,此事无假。” “太好了,娘能有个好归宿也是小子的心愿。”赵炎压抑着未消的怒意,继续笑道:“齐大叔,还请各位兄弟在门外稍后,小子这就让娘洗漱一番,准备准备,这就跟你去见李大叔。 不过齐叔你也知道女人嘛,会慢一点,就劳烦各位兄弟多担待,日后小子必有厚报,烦请各位兄弟在此等候片刻。” 齐杰转念一想也对,毕竟人家是士出身,讲究多,跟自己这帮泥腿子没法比,连忙挥手说道:“没事没事,赵家小子赶紧进去吧,咱们这些大老粗就不进去了,就在这里等着便好,这大冬天的大伙都没怎么见过太阳,今天借机会好好晒晒。” 说着赵炎将门一关,插上门,又不放心的费力搬来院中观赏的花盆,明知道这些轻呼呼的东西可能起不了大用,但起码可以安慰一下自己。 完事后,李欣走进屋子低声向赵姬说道:“娘,快点收拾东西,穿上胡服,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 赵姬见赵炎如此作态,连忙收拾了起来,赵炎说完话转身奔向了厨房,将厨房里的柴火堆抱在了屋里,并在柴火上淋上了油。 待做完准备赵炎用手轻轻按了一下胸口的火折子,心中大定,大不了同归于尽罢了。 因为两人是逃难出来的缘故,根本没什么东西,赵姬只是背了个小包袱,装了些衣物,赵炎则只准备了些吃喝。 带着赵姬来到了卧室,掀开地板露出地道,赵姬顿时发出一声惊呼,不敢相信的望着赵炎,她现在终于明白儿子一天到晚待在这里是在干什么了。 赵炎顾不得和赵姬解释什么,转身插好门,将身上的包袱放在地道口便朝着里面纵身一跃,站定了的赵炎只露出了个脑袋,对着赵姬说道:“娘,你在这里等着,地道还没有挖好,如果齐杰他们要硬闯时你再叫我。” 不等赵姬回答,赵炎提着牛油灯一头扎进了地道,赵姬看着消失在地道口的赵炎,又转头望了望自家大门口方向心顿时揪了起来,都是自己拖累了炎儿。 赵炎挥动着手里的工具,借着牛油灯亮光将地道口一点点的挖进,可惜心乱了的情况下,挖进速度可比往常慢了不少。 再加上赵炎已经挖过一段时间,没有休息的情况下也有点力竭,可偏偏此时屋漏偏逢连夜雨,手中的工具噔的一声脆响,报废了,赵炎连忙用手刨开泥土一看,顿时心灰意冷,一块大石堵路,他心中哀叹道:“难道天要亡我赵炎呼。” 灰头土脸的爬出了地道,赵炎一露头,赵姬连忙走了过来,将水壶递给他,赵炎挖了这么久口渴不已,接过水壶咣咣的大口喝了起来。 看着满脸灰尘的赵炎,作为母亲的赵姬心中颇为难受,自己从小锦衣玉食的儿子什么时候受过如此大罪,但国破家亡,做为亡国之人他们又能如何呢? 赵姓本是赵国独一无二的尊贵姓氏,可现在这个曾经带给他们无限荣耀的姓氏却成了催命符,赵国贵族变成了过街老鼠,在大秦全国各地都贴满了通缉赵氏贵族的布告,而且因为秦国统一六国时赵国反抗最为激烈,秦国对赵氏贵族可谓下达了灭族令。 邯郸城破,她与赵炎一路北逃,本想流亡他国,可赵灭后短短几年功夫大秦便统一了天下,母子二人连流亡他国都不行了,只能一路辗转北上,却不料在途经胡堡时马匪头子想强纳她为妾,幸亏李轻车本是邯郸逃卒也算见过世面,知道士人的重要性,儿子展露才华她才得以幸免。 之后暂居在胡堡的日子里她深居简出,熟不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李轻车还是不愿意放过他们母子。 看着一旁快要累瘫了的赵炎,赵姬想去帮他擦拭汗渍的手停在了空中,她知道儿子自从邯郸城破的那一刻起便痞性全无,变得很是要强,而且夫死从子的教条深深印在她心里。 自嘲般的一笑,赵姬看着儿子轻声问道:“炎儿,可是地道出了什么状况?” 在地道口里的赵炎愤恨的锤地,懊恼道:“地道被块大石阻住,我暂时想不出办法解决。” 大石阻路,赵姬眉头一蹙,顿了顿她鼓起勇气说道:“炎儿你走吧,娘知道以你的本事,只要没娘这个包袱,凭你的聪明这些马匪挡不住你的。” 赵炎将水壶狠狠砸在地上,高声道:“安敢如此辱我?我赵炎还没沦落到弃母的地步,休要多言。” 赵姬被赵炎一吼没了声音,赵炎冷声一哼转头又钻进了地道。 门外晒着太阳的齐杰却是百无聊赖,和手下们互相聊着些女人们的家长里短,好不自在。 因为是主管粮草的伙计,所以齐杰手下人很多,如果不是自己泥腿子的缘故,他肯定效仿偶像信陵君一般养士。 不过实力和财力都不济他便换了一个法子,养士不行咱就退而求其次,养些三教九流的人来充充门面也不错。 一个尖耳猴腮的瘦麻猴手下令狐苟窜到齐杰面前,笑着抱怨道:“大哥,咱们好歹也是报喜而来,这赵家小子不请咱进去就罢,连杯酒水也不给,可真是小气的紧。” 齐杰知道手下人什么德性,可顺着这么一想也对,这赵家小子真不会做人。 总听那些见过赵姬的兄弟们,在耳边吹嘘赵姬的美貌,齐杰自己心里也是痒痒,既然你李轻车吃肉,那我们兄弟们解解眼馋也好啊,越想越是这么个理。 一脚踹在令狐苟身上,齐杰笑骂道:“某还不知道你小子那德性,怕是想瞧瞧美人赵姬的样子吧。 好了,某齐杰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令狐苟你去叫门,某这个当大哥的不能让兄弟们吃肉,解解眼馋还是可以的。” 手下们连忙叫好,本来晒太阳的他们立刻聚了过来。 说着令狐苟连忙笑着应诺,连身上被齐杰踹的脚印都来不及拍打,麻溜的三两步就跳到了赵炎家门口,拍起了门。 第六十一章 大火焚身曙光现,逃出生天前路难 听到院外的敲门声,屋内等待的赵姬来回踱步,时不时望院门外一眼,心中慌乱,还未等她开口,赵炎便从地道口钻了出来。 原来地道本就不长,地道里进展缓慢的赵炎听见了院外的叫门声,没法子奈何堵路大石的赵炎只好先爬出来应付。 听见齐杰在院外叫门,还想再拖一会的赵炎站在院子里高声喊道:“齐大叔,我娘还在洗澡,你们先别着急,继续等等啊。” 齐杰一听赵姬在洗澡,心中顿感燥热更是按耐不住色心,脑海里想着美人出浴,隔着门缝老远便喊道:“赵家小子,不着急,你先把门打开,咱们大伙在屋里坐着等。” 眼见糊弄不下去,赵炎只好硬着头皮喊道:“齐大叔你等着,小子这就来。” 说着赵炎回屋将包袱抛到地道中,伸手将赵姬接了下来,掏出怀中的火折子向着准备好的柴火堆中潇洒一抛。 望着慢慢烧起来的火焰,赵炎眼前浮现赵都邯郸城破时的惨状,他和母亲本来就该消失在那场大火中,思来只是可惜了那些因为救他们母子而送命的门客们。 此刻赵炎已经萌生死志,能将大石搬开便是生,若不能便和母亲殒命于地道之中,也省得这乱世叨扰。 赵炎合上了地道口的木板,暂时堵住熏人的烟雾,湿布捂住口鼻,转头带着赵姬继续开工挖掘。 门外齐杰左等右等,见赵炎迟迟不开门也是起了疑心,正准备让独孤苟前去踹门,就听见身后的手下大呼道:“大哥快看!赵家小子他们家走水了。” 齐杰闻言脸色大惊,三步并作两步,向后跃上树旁的石墩子向里眺望,只见赵炎家屋内外浓烟四起,口中大呼不好,本是个领赏的差事,这一起火可就要祸事了。 看着还楞在原地的手下,齐杰着急的火起,怒喝道:“还愣着干什么,都他娘的救火啊!赵姬要是出了什么事,某活剐了你们!” 独孤苟赶忙前去敲门,齐杰气绝,这都到了什么时候了,还等人给你开门?怒喝道:“起开!” 齐杰推开独孤苟,飞起一脚踹在赵炎家门上,谁知他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愣是被赵炎家的黄梨门弹了回来。 独孤苟眼疾手快扶住齐杰,齐杰哀怒的瞪着周围手下,吼道:“还不将门撞开!” 几人出力效果骤变,到底是人多力量大,手下几个大汉联合撞击下,赵炎家大门应声倒地。 齐杰一马当先,推开挡在门口的泼皮大汉冲入小院,望着赵炎家三间屋子燃起的熊熊大火欲哭无泪,比自家房子烧了还痛彻心扉,失去了精神支持的齐杰嗵的一声,摔坐在了地上。 话分两头说,赵炎和赵姬此时在地道里同样不好过,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大火带来的热量使得地道内温度飙升,浓烟更是无孔不入。 看着面前竭力刨土的赵炎,赵姬颤抖的将手放在了赵炎肩上轻声道:“炎儿算了,不在做那些无用功,刨土之事那是你该干的活,我儿的事业应该在高高的庙堂上,为国家谋划天下。 也许,也许这就是你我母子的命运,你我母子本就应绝命邯郸城,现在侥幸多活了几年,娘是知足了,只可惜了我的炎儿,要陪着娘这个累赘一起死在这胡堡中。” 听着赵姬舐犊情深的话,挖掘土石的赵炎肩膀停了下来,在这一刻赵炎哭了,像极了孩童时受了委屈,跑去母亲怀里哭泣的样子。 望着赵炎抖动的双肩,赵姬眼泪直流,她如此要强的儿子却沦落至此,真可谓天意难测。 赵炎倔强的用手打开了肩上母亲的手,因为地道窄小的缘故,赵炎在挥手间,不经意打到了地道壁上,抖落了些许土屑。 感觉到掉落的土屑,赵炎赶忙低头望向手指尖松软的土屑,突然赵炎记起了胡堡的旧事。 随后赵炎兴奋的大喊道:“娘我们有救了。” 说着赵炎挥动手里的工具,向着刚刚碰落土屑的地道壁挖去,随着掉落的土屑越来越多,看见曙光的赵姬也挤过来帮忙,用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洁白手指一起挖了起来。 随着地道口越来越大,赵炎母子相视一笑,加快了手底下的动作。 胡堡以前是戍堡,多次经历战争,挖掘地道是很有效的攻城手段,阻挡赵炎的大石就是以前阻挡敌人挖地道时所留,战后的地道只是添了些土封住,所以土质松软,这倒便宜了赵炎。 不多时他便清理出了能容一个人刚好挤出去的洞口,望着洞口露出来的曙光,赵炎母子精神大振。 赵炎率先爬出洞口,扫视四周见没人后才从洞口拉出赵姬,母子俩顾不得脏不脏,连忙拿着包袱向着胡堡北门奔去。 一路上两人除了来往胡堡的商旅外并没碰见熟人,这可多亏赵炎放的一把火,临近的人都去救火,瞧热闹,大街上自然没了人。 快到北城门时紧张的赵姬抓住了赵炎的手,眼里满是担忧,逃过一灾还有一难。 经历过地道的生死感触后赵炎显然成熟了不少,给了赵姬一个放心的眼神后,带着赵姬大摇大摆的向着北门走去。 守门打盹的士卒还没来得及看见赵炎,赵炎就高声的打起了招呼:“各位兄弟辛苦了,哟,这不是韩家大哥嘛,原来今日你当值啊。” 被叫做韩家大哥的韩遂并不在意赵炎套近乎,而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问道:“赵家小子你要出城可有凭证。” 早就准备逃跑的赵炎又怎么能没有凭证,伸手从袖中掏出一块青铜令牌交给韩遂查验,看着韩遂小心翼翼对着令牌上的字迹,赵炎心中大定,这令牌之事都是他建议李轻车搞的,他难道不会钻空子吗。 想是这么想,表面上赵炎还是恭敬的说道:“小子奉命出门,进山去寻堡主要找的草药,韩大哥,你也知道堡主有头风的老毛病,冰天雪地的,还要进山,这让小子上那去找草药,哎,上命难为啊。” 韩奎如何知道李轻车有什么头风,不过感受到四周守城士卒望来羡慕的目光,他也欣然接受,正声道:“赵家小子令牌没有问题,既然是堡主嘱托,那你就快些去吧,莫误了事情。” 赵炎连忙称是,对着赵姬冷喝一声就要走。 不料韩遂看到赵姬时起了疑惑,虽然这时的赵姬被涂花了脸,但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却不是一般平民能拥有的。 眼神一转韩奎说道:“等等。” 赵炎和赵姬停了下来,表面上赵炎依旧风轻云淡,可心里却七上八下,后背冷汗直冒,难道韩遂看出了什么不成。 韩遂指着赵姬问道:“赵家小子去采药,带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呼,赵炎松了一口气,好歹是没发现。 赵炎装出一副嫌弃的样子走到韩遂身边,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其中一味叫山柰的草药小子不认识,特意让堡主找了个人来,谁知堡主居然找了一个克死全家的不详之人,不是为了堡主,小子可不会和她一起出去,晦气。” 一听克死全家,韩遂望向赵姬的眼神中充满鄙夷,嫌弃的低声嘱咐道:“这种女人用过后就杀了,省得祸事。” 赵炎低声应诺,带着赵姬顺利的出了北门,向着阴山逃去。 另一边齐杰不敢隐瞒,连忙将赵家起火的消息递给李轻车。 李轻车一听酒醒大半,心中懊恼,自己怎么在这个关键时刻色心大起,葬送了最倚重的谋主。 盛怒下他准备杀了坏事的齐杰,却被堂下众兄弟联名保下,眼见如此,顾大局的李轻车不好再多做坚持。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李轻车下令狠狠抽了齐杰三十鞭子,免去了其一切职务。 在齐杰去赵家提亲的前后脚功夫,二虎见齐杰在李轻车面前露了脸,同样有意胡堡二把手位置的他连忙趁着齐杰不在,邀功似得在李轻车面前请了巡查胡堡的任务。 赵炎和赵姬刚出北门半个时辰不到,二虎带人就巡查到了北城门。 听韩遂上报赵炎出城为堡主去找草药治头风,作为李轻车的身边人,二虎知道李轻车压根就没有头风的毛病。 顿时二虎意识到这是赵炎跑了,狠狠抽了韩遂几鞭子惩戒后,他找人问清了方向,上马向着赵炎逃跑的方向奔去。 韩遂被二虎抽了几鞭子,脸上鞭痕未消,对赵炎更是咬牙恨在心里,尤其一想还被小儿赵炎骗的团团转,更是怒不可遏,骑上马随着二虎的随从,一起追着二虎奔着赵炎而去。 二虎一行人一路向北,立功心切的二虎邀功之心大起,凭借着胯下好马渐渐将众人甩在了身后。 赵炎两条腿又怎么能跑的过四条腿,而且还带着一个柔弱的赵姬,速度更是缓慢,随着地势逐渐走高,赵炎回首很快发现了冲出胡堡的十几骑。 时间推移,身后追兵中有一骑脱颖而出,直奔着自己而来,顾不得许多的赵炎将身上碍事的包袱抛在路边,将走不动的赵姬拉上,加快了速度。 怎奈人跑不过马,短短的十分钟后气势汹汹的二虎纵马追上了赵炎,飞起一鞭狠狠抽到赵炎身上,赵炎顿感后背传来火辣的痛感。 二虎纵马向着赵炎身边一靠,赵炎那是强壮战马的对手,直接带着赵姬一起被战马挤倒在雪地里。 二虎不着急下马,他可是胡堡有名的壮汉,对付赵炎母子还不是手到擒来,他想玩一玩猫戏老鼠的游戏。 赵炎不死心的拉着赵姬连续几次变道,都被二虎用皮鞭紧逼,不多时赵炎身上挂上了道道鞭痕,慌不择路的母子二人被逼离了原本的路。 赵炎心里清楚在平地上肯定摆脱不了战马的冲击,所以带着赵姬就往山上爬,专找雪深的地方限制战马。 尾随在身后的二虎却不以为意,毕竟能戏耍这种高高在上的士,机会可不常有,凌虐的滋味更是爽到不行。 望着和赵炎一起踉跄前行的赵姬,二虎心中升起了不一样的心思,既然这里只有三人,那某家未尝不可,试一试这个连李轻车都垂涎的美姬,完事后再带着赵炎的脑袋回去领赏,岂不是一举两得,财色双收。 起了心思的二虎望向赵姬逃跑时娇柔的身段,心中浴火火辣辣的烧,这和自己以前上过胡堡里的那些女人可不一样,她可是士的妻。 第六十二章 略施小计惩二虎,两级反转路何方 二虎享受着猫戏老鼠的快感,完全没有发现原本慌不择路的赵炎,在树林里来回跑了好几圈,就算有的时候明知道要挨鞭子,赵炎依旧执着如此。 在二虎看来这是赵炎被自己戏弄傻的表现。 赵炎强忍着浑身伤痛和时不时的鞭挞,是为找山林里猎人们捕捉猎物时设下的陷阱,胡堡里的猎户不少,每年冬天都会在北山放不少陷阱来捕捉猎物。 其实赵炎已经找到了猎人埋的捕兽夹,他故意带着二虎兜圈子,为的是迷惑二虎,不让他起疑。 待赵炎认为时机到了,他逃跑的途中不着痕迹的向着选定的区域跑去,绕开埋藏在雪地落叶下的捕兽夹,故意一个踉跄跌倒在树旁。 赵姬眼见儿子摔倒,连忙跑过来将赵炎扶起,母子俩狠狠瞪着远处的二虎。 赵姬瞪着咄咄逼人的二虎和他高高举起的马鞭,像只噬人的老虎般挡在赵炎面前,愤恨的对着二虎吼道:“你个卑贱之人安敢如此!” 赵姬这一吼可让二虎楞了一下,但也仅限于此,缓过神来的二虎淫笑道:“没想到还是个烈女,这下老子可有的爽了。” 说着二虎跳下马,将手中的皮鞭往马上一挂,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脚,在他眼里赵炎和赵姬不过是砧板上的肉而已,任人宰割罢了。 望着挡在面前的赵姬像母鸡护住小鸡,赵炎感动之余眼中泛起了狠意。 他细细观察着阔步走来的二虎,捕兽夹正静静躺在离二虎五步远的正前方。 捕兽夹上覆盖着一层薄雪与腐叶作为掩护,随着二虎的步步紧逼,赵炎将母亲挡在身后,扶着赵姬有意识的将二虎向着捕兽夹的方向引。 已在瓮中的二虎全然不知,感受着身体暴发出来的力量,二虎亦步亦趋的向着赵炎母子逼近,淫话挑衅不断。 赵炎冷静的盯着二虎向他走来,脚下一步一步缓慢的后退,就在二虎离捕兽夹还有两步之遥时,赵炎猛的转身,拉着赵姬向后奔跑。 二虎眼见赵炎想跑,脸上露出不屑,双腿突然发力向着赵炎扑去。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从赵炎身后传来,音波震的树枝上停留的积雪纷纷飘落。 刚还意气奋发的二虎此时抱着右腿痛苦不已,长满络腮胡子的脸上五官扭曲,隐藏的捕兽夹虎口直接将他的右腿从膝盖以下深深咬断。 离开不远的赵炎转身凝视着二虎,喷出的鲜血染红了雪地,捕兽夹虎齿卡住掉落的右腿,露出渗人的白骨。 二虎怨毒的瞪着赵炎,愤怒的狠声吼道:“一定是你这个狗杂种害某!一定是你害某!某要你不得好死!” 说着面露戾气的二虎不顾失去右腿的疼痛,拖着冒血的右腿向战马爬去,妄图去拿马上挎着的青铜剑。 赵炎如何不明白二虎想干什么,立刻三两步抢先跑到马前,硬拖直拽将马牵离,赵炎可不想被狗急跳墙的二虎伤到。 赵炎知道二虎还有其他帮手,所以不敢久留,连忙叫赵姬上马,他们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在赵炎牵马欲走时,一把透露着寒气的青铜剑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赵炎慢慢转头看去,原来是城门口见到的韩遂。 韩遂笑道:“赵家小子好手段,你可真让韩遂难找啊。” 感受着脖子上湿漉漉的,赵炎嗅到了鲜血的腥味,他乖乖保持不动,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动铁定浮尸当场。 韩遂能快速找到自己,肯定不是像二虎一样的莽夫。 看到韩遂赶来,二虎惊喜万分,扭曲脸颊的眼中冒着精光,大声喝道:“韩遂你个狗娘养的怎么才来,快给某把赵炎砍成肉糜,快。” 赵炎闻言不禁咽了一口吐沫,悲哀的闭上了双眼,这次是真的要栽了。 赵姬毕竟是女人,刚刚对着二虎的那一吼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眼睁睁看着儿子即将被杀,她除了哭泣和求饶之外别无他法。 出乎所有人意料,韩遂并没有按二虎的话去做,反而是一脚将赵炎踹到在地,用绳子将他绑了起来。 至于赵姬,韩遂则只是让她下马而已,在韩遂眼中赵炎母子俩只要抓住一个另一个肯定也跑不了。 眼见韩遂不听自己的指挥,二虎立马脸色一变,厉声骂道:“韩遂你个贱种,居然敢不听你二虎爷爷的话,回去胡堡城某一定要屠光你家,听说你的媳妇还挺漂亮,正好让爷爷好好快活快活。” 听着二虎不堪入耳的叫骂,韩遂并没有回声,他突然猛的将手中青铜剑一抽,快速提步冲到二虎面前,双手持剑奋力一挥,只听噗的一声,二虎的大好头颅便飞了出去。 脖颈喷出的鲜血溅出一米还远,滚烫的血液撒在雪地上,立刻让雪地多出了许多个小血窝,不到半分钟便冻成了血冰甚是妖异。 看着韩遂连贯的杀人动作,赵炎艰难的蠕动了一下喉结,咽了口吐沫,身旁的赵姬早在韩遂挥剑时便吓得昏了过去。 相对于二虎只知用蛮力,韩遂则更难对付,亲眼目睹韩遂杀人,赵炎知道韩遂不会放过他们母子了。 韩遂杀了二虎,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慢慢悠悠的在二虎衣服上,将沾血的青铜剑擦拭干净。 随着青铜剑从血污中再露峥嵘,韩遂似笑非笑的望着赵炎说道:“怎么样赵家小子,韩遂的刀剑可锋利否?” 赵炎不做声,戏谑的眼神和高超的剑艺,韩遂怎么可能只是胡堡内一名小小的守门官。 猜到这,赵炎反倒冷静了下来,和二虎那样的莽夫讲道理只会浪费口舌,而和韩遂这样的聪明人讲道理,说不定还会博得一丝生机。 赵炎冷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韩遂的嘴角挂出笑意,乐道:“能让赵家小子都猜不透,看来韩遂藏匿的功夫,还是要高出不少啊。” 赵炎可不想和韩遂多费口舌,直接明了的说道:“你露出真面目,但赵炎并不想知道你的真正身份,如果只是抓我向胡堡请功,那就走吧。” “哈哈哈,赵家小子何苦用这些伎俩,你知道的,我要杀你早杀了,何苦等到现在,至于胡堡的那些马匪,想让我韩遂投靠显然还不够看。” 被韩遂瞧破试探,赵炎反倒不慌了,冷声道:“既不杀又不放,难道你我就如此耗着不成?” 韩遂不可置否,说道:“赵家小子,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了,你我来谈一笔交易,我要你去辅佐九原县令冒顿,帮他扫清九原境内的马匪,而条件便是韩遂放你母子离开如何?” “你是冒顿的人。” 赵炎不敢相信的问道,难道他看错此人,冒顿的势力已经将胡堡城渗透的如此厉害了不成。 片刻赵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要是冒顿的势力如此强大,怎么会想出如此蹩脚的计策来诱杀胡堡,直接让韩遂打开胡堡城大门则一切皆休。 韩遂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是谁的人你不用管,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就行了,我需要的只是一个表面上平静的九原罢了,至于平静之下,就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了。” 韩遂欲言又止,听的赵炎一时间摸不到头脑,凭借着敏锐的嗅觉,他觉得韩遂和站在韩遂身后的人肯定所图甚大,一个平静的九原可会迷惑不少人心。 松开了绑着赵炎的绳子,韩遂很大度的将二虎的战马送给了赵炎代步。 看着韩遂如此作为,赵炎还是不甘心的问道:“你如此做就不怕我跑了不成?” “大秦各地都是缉捕赵氏遗族的布告,现在只有九原刚刚经历过战乱,还没有将严苛的政令执行下去,怕是过段时间,连九原你们母子都待不下去,天下之大留给你们母子的容身之所可不多,而对于我们来说,不管天下何方你都逃不出我们的掌心。” 话罢,倒是利落的韩遂骑马先行。 看着消失在雪原间的韩遂,赵炎在思索的同时也抓紧了手底下动作,将二虎身上能用之物纷纷扒下,牵着马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从对韩遂的试探来看,他身后的人势力应该不小,“一个平静的九原。”赵炎心中默默念着这句话思索着。 望着一路沟壑上冬季的萧瑟,赵炎脑海里不禁想到韩遂说过的话,他说的的没错,天下虽大,但真正能让赵氏安身立命的地方可真不多,也许匈奴的冒顿会是个不错的选择,牵着马赵炎向着九原城方向走去。 去九原的路可不好走,这些日子没有下大雪,但冬季的寒风却不吃素,吹的赵炎眉毛上沾满了寒霜。 走了一阵路,赵炎望着西方没入灰蒙蒙云彩里看不到的太阳,还没走几里路天色便暗了下来。 眼见天色不早,赵炎带着醒了的赵姬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暂且休息了下来。 经过一天的生死坎坷,他和母亲赵姬都是身心俱疲,好在韩遂在离开时还为赵炎留下了两块干硬的粟米饼,不然赵炎可就要饿着肚子去找冒顿了。 知道自己在野外的谋生技艺不行,赵炎决定第二天就去胡堡城通往九原的商道上碰碰机会,要是能逮住一个商队搭伙,日子也就没那么难熬了。 做好打算赵炎生了一堆火,随便就着冷雪,吃了些干硬得难以下咽的粟米饼,然后野外找了些干草铺在地上当榻,和衣而眠。 第六十三章 廉颇归心屠耆出兵,匈奴众王围坐看明 随着二虎追赵炎的人,除了韩遂外没有人再回到胡堡,逃回来的韩遂颇为狼狈,据他亲言是遇上了狼群,自己侥幸逃回来报信。 幸存者韩遂口述的消息在胡堡逐级上传,匪首李轻车得知这个消息时,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狠狠一掌拍在案上,上面的酒杯饭碗遭了灾。 十几人丧生到没什么波浪,乱世人命如草,心腹二虎的死和赵炎的逃之夭夭,让李轻车觉得自己被个小年轻玩弄于鼓掌之间,羞耻感爆棚的他怒不可遏,狠声道:“可恶!赵炎小儿欺人太甚!来日某必定剐了他!” 说着悲愤的李轻车身体一倾,倒在塌上声泪俱下,哭诉道:“只是可惜了某那二虎兄弟,家室还未成,如今身死狼口,来日某有何面目去见故去的二虎双亲。” 一旁的令狐苟带着哭腔劝道:“大哥切莫伤心,当心伤了身体,胡堡家大业大可不能少了您掌舵啊。 二虎兄弟的死,我们众兄弟也是悲痛不已,求大哥保全有用之身,来日带领众兄弟报仇雪恨。” 此时令狐苟已经借机将日薄西山的齐杰踢开,直接投到了李轻车门下。 李轻车见他人机灵又没后台,只能依靠自己,就让令狐苟暂且接替齐杰原先的位置。 令狐苟不负李轻车栽培,靠着一手拍马屁的功夫和出色的内政手段,短短半天便被李轻车引为心腹。 果然这次令狐苟又摸准了李轻车的脉搏,他和李轻车的对手戏博得了聚义厅的一致好评,厅内众人义愤填膺的附和,好似能喊死对手。 二虎和齐杰都是随李轻车当初来胡堡的老人,随着胡堡家大业大,李轻车早就察觉二人有了不该有的心思,直接宰了二人未免人心不服,暗地里李轻车就差个借口将二人除去,现在赵炎出走一事便将两个麻烦尽数除去,李轻车私下开心还来不及呢,还哭? 聚义厅内有不少明白人,明知道李轻车只是说说而已,但场面活还是配合的相当到位。 就坡下驴的李轻车相继派出了几波人马去追击赵炎,还特意要给二虎立下衣冠冢,亲自下令胡堡全城尽皆带孝,途径胡堡城的商队都必须表示心意,顺道敛财一波,绝不让二虎兄弟白死。 带孝之事却被令狐苟以大战将至,全军披孝大为不吉为由给劝了回去,李轻车本也是做做样子,当然乐的省事,至于商贾的表示难免,多多益善嘛。 随着赵炎的出逃,关于出征之事令狐苟还揣摩不定李轻车的想法。 二虎丧事议论完后,令狐苟眼见肃穆的气氛稍缓,抱拳问道:“大哥,此时二虎兄弟的后事大伙已经安排妥当,但这二虎兄弟之事却是咱们胡堡众兄弟的私事,现在赵炎那小子偷跑,咱们后日出征的事是不是得有所变动?” 李轻车并没有着急回答,反而盯着大厅里照明的火盆寻思了起来,他知道赵炎的厉害,其余在坐的人同样知道胡堡能有今天的局面,赵炎功劳不小,不然李轻车就不会卖力的拉拢赵炎了。 李轻车眼神扫视厅中众人,从厅下人躲闪的目光中他察觉出了不安,在胡堡众人心目中与赵炎为敌可不是一件好事情,他们在怕。 李轻车暗暗心惊,也许赵炎的离开,对他反而是件好事也说不定。 此时可不是彻底解决胡堡人心问题的时候,战机也机不可失,李轻车舍不得此次一统九原匪界的诱惑。 良久李轻车大笑两声,将聚义厅中众人的目光拉回自己身上,笑着打气道:“诸位兄弟不必多疑,赵炎那小子就算是逃了也无妨,以他柔弱的身子骨,去九原还不得小半个月,等他将消息传到九原,咱们已经在胡堡喝庆功酒了。” 李轻车的话顿时引来了聚义厅内一阵哄笑,大家记起来赵炎弱不禁风的样子心中放心不少,而且出征是赵炎在他们面前定下的计策,应该还是会像以前一样万无一失。 令狐苟不失时机的举杯喝道:“来来大伙,令狐苟在这里先干为敬,在李大哥的领导下咱们胡堡必胜。” 李轻车指着令狐苟笑道:“你小子,呵呵,来大伙,咱胡堡必将统一九原,干!” “胡堡必胜!廉颇军必胜!” … 第二天清晨踩着灰蒙蒙的天色,屠耆军在忽室尔为首的侍卫带领下纷纷列队走出了营盘。 黑色狼头旗高高悬挂在马队最前端,忽室尔虽然年纪小,但也是一身胡装弓马齐全,与他并肩而行的是东胡贤者哲塔午台。 望着忽室尔手下精神抖擞的三千人马,哲塔午台难得的笑着点了点头赞道:“小王子兵倒是练的不错,没少在这方面下功夫吧。” 忽室尔一听这话,颇为自得的说道:“老师谬赞了,忽室尔只不过是紧了紧这些顽马的缰绳而已。” 哲塔午台笑问道:“哦?小王子不如说来,让我这个老头子长长见识。” 忽室尔自信的说道:“老师没来营地前,忽室尔从单于庭分部,得到了五千骑兵,冒顿分营时我派两千骑兵追击,虽然败了,但败兵却烧光了冒顿营地的大半物资和财货,从而迫使冒顿去投奔九原的秦人过冬。 冒顿入秦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可就是他这一次入秦,将那些兵败恨秦的贵族们全部推到了我这边,忽室尔损失两千骑兵却得了人心,算起来不亏。 派去追击的两千骑兵活着回来了一半,忽室尔先斩了此行所有的贵族将领,使残兵中人人惧我。 随后借鉴右贤王部死士营的训练方法,训练这一千残兵,最后得精兵五百,再将这五百人打散到了如今的三千骑兵之中,在这些精兵的带动下,借着屠耆军的名号四处劫掠练兵,现在这三千人已经颇具实力了。” 哲塔午台听后连道不错,优胜劣汰是个练兵的好法子,就是有点废人。 望着忽室尔翘起来的小尾巴,哲塔午台笑着提醒道:“小王子的练兵之法如狼,可不要最后让群狼吃了你这个小狼王。” 忽室尔不以为意,自信的说道:“老师不用担心,我早已有了对策,母亲那里还给了忽室尔两百陪嫁的东胡骑兵,他们不会参加这次围猎,他们的职责就是看住此次出征骑兵的家眷部族,一旦前方有变,哼哼,他们的家眷将沦为奴隶,而部族也将会消失在这雪原上面,永远。” 听着忽室尔的应对措施,哲塔午台心里对忽室尔多了一种看法,那就是狠辣,这是作为一个王者必备的条件。 忽室尔出兵后短短半天功夫,屠耆军出兵的消息就传到了位于九原秦匈边界线北部的单于庭,金帐中炽烈的火焰烧的劈啪作响,围坐在火盆边的几个身影正是决定匈奴命运的几个人。 除了右贤王青葛北上去防御月氏人和叛逃到漠北的右谷蠡王拉图没有到场外,左谷蠡王阿矢斯力、左右日逐王陶格斯、特木尔,左右温禺鞮王苏合、哈斯额尔敦,左右渐将王巴图达赖、巴雅尔纷纷在场。 头曼双手捧着手中温热的酒杯,黑白相间的长发披肩,裹着一件纯白的貂裘,笑着说道:“看来头曼的儿子都是闲不住的小马驹,这大冬天的也不知道窝在穹庐里,给老子早点生几个孙子。” 头曼的说笑立刻引起了围坐人的笑声,右渐将王巴雅尔放下割羊肉的双手,毫无形象的舔了舔手指上的油脂,说道:“怕是两位王子安心的待在营地里,大单于才不放心吧,哈哈哈。” 左温禺鞮王哈斯额尔敦笑着说道:“对对对,大冬天的没有一点乐子,两位王子如此做派,怕都是闲不住的人,这可跟大单于年轻时一模一样。” 头曼不介意这些调笑,这是他与部下拉近关系的另一种手段,在部落联盟的匈奴国里,没有谁能比老头曼更懂得轿子众人抬的道理。 心情不错的头曼饮着热酒,左谷蠡王阿矢斯力小心翼翼的烤着羊腿,边用随身小刀插着生熟,边转头说道:“大单于,冒顿才有千余出头的骑兵,忽室尔有着大阏氏支持,前些日子轻敌小败一场,但手上怕还有不下三千骑兵,如此悬殊的兵力差距,结果已明,冒顿输多胜少。” 年纪最大的右日逐王特木尔嘴里费力的嚼着牛肉,却还含糊不清的说道:“大王子和秦人走的太近了,这次过冬的营地居然就扎在秦军的九原大营外,现在又帮着秦人剿马匪,他的做派越来越不像是一个匈奴人了。” 特木尔的一番话,让围坐在中间的火盆温度降了几分,冒顿的有些做法并不能让这些传统贵族们接受。 高贵的匈奴骑兵居然要拿起锤子去帮秦人建城,才能换来勉强糊口的粮食,秦人可是仇人。 各部都发现有些小部族为了熬过冬天,连战马都尽数卖给秦人。 秦人本就武器锋利,秦匈对战占尽便宜,如今马又多,逐渐失去骑兵对秦的优势,这触及到了不少贵族的底线。 很多贵族对冒顿这种亲秦的做法非常不屑,在他们的眼中劫掠才是解决一切的办法,与大秦媾和只会消磨掉匈奴人的血性。 当然右日逐王特木尔特意诋毁冒顿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屠耆军劫掠得来的财货可没少给他孝敬,一大车一大车的财货迷人眼呐。 金帐内一下子变得沉闷了起来,只有众人围坐的火盆中,木柴依旧在噼啪作响,左日逐王陶格斯素来与右日逐王特木尔不合,常常互相拆台。 陶格斯往火盆里扔了几块木炭,冷声道:“大王子亲近秦人不假,但却为匈奴换回了战后的喘息之机。忽室尔王子呢?连东胡有名的贤者哲塔午台都屈尊去了他的营地,哲塔午台是谁?难道是东胡的使臣? 他怕是连大单于都没有来拜见,他眼里究竟有没有匈奴人的单于庭! 虽然忽室尔王子的母亲大阏氏是东胡人,但这里是匈奴人的草原!不是东胡人的马厩,东胡人什么心思难道诸位看不出来吗?拉图出使一趟东胡便反了,这里面没有他东胡人什么事?说出去怕是连草原上最愚蠢的兔子都不信。” 金帐内气氛压抑,一旁服侍头曼的燕吾也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看着头曼浑浊的眸子陷入静止,燕吾眼角不觉的抽了抽,他知道头曼这是要发火的前兆。 燕吾赶紧给众人使眼色,连忙起身拿着黄铜壶为头曼将酒杯添满,笑着说道:“此次大单于叫大家来,可不是为了在金帐里说两位王子的长短,诸位王爷还是对明年如何解决漠北的事情多出出主意吧。” 明白意思,阿矢斯力立刻笑呵呵的说道:“对对,说漠北...” 阿矢斯力还没说完,头曼便伸手打断了他。 头曼望着众人平静的说道:“冒顿和忽室尔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在座的诸位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头曼的言外之意很明显,冒顿和忽室尔的事情在座诸位谁都不许插手。 “嗨!” 第六十四章 胡堡外屠耆设计,鬼门关廉颇出城 部族大营内,车寻和王离严苛训练着李欣的骑兵。 随着这段日子的大力整顿和训练,匈奴骑兵在作战专业化方面水平有了显着的提高。 以前匈奴人只靠人喊和角号声来控制战场局势,现在则将更先进有效的旗语、鼓语、烟语学习了过来。 李欣营的旗子用的是大秦黑龙旗,战鼓也是李欣从秦营里淘来的秦军旧货,围猎效果的确喜人。 因为训练还少的缘故,李欣手下的千骑做不到如秦军般进退有序,但撤退和遇袭时却多了几分从容,不会像以前匈奴人打仗,顺风局一切好说,一旦遇上敌人的突袭、伏击立马崩盘,想救都无处下手。 整个匈奴就连头曼的单于庭部也是如此,在秦军突袭下坚持片刻便一溃千里,只能败退逃亡,其余部族更是不堪。 李欣营能顺利的接受新事物,除了和他这个主帅有关外,还跟李欣手下少有贵族相关,这在推行新军政时减轻了颇多阻力。 唯一的秦胡矛盾,也被李欣以各种手段给压了下来,所以暂时并无大碍。 巡查战前准备的李欣,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色,心中担忧未减。 说没压力更不可能,和部族里的人生活了久了都有了感情,不管是谁家失去亲人都会让李欣难受,脑海里不断涌现出此次出征的种种结局,唏嘘的有,高兴的亦有,而悲伤的则更多。 在没有更多情报来源的前提下,李欣不能保证战略方向完全对的情况下,只能用笨办法,多花功夫将战前准备力臻完美。 李欣走遍了所有备战的地点,商车底部弓弩、大盾隐藏的位置、战马的配置,甚至连前面诱敌士卒们内附的衣甲李欣都一验再验。 如此作为让底下人颇为感动,在这个时代能真正看得起士卒的将军可不多见。 李欣忙着战前准备,忽室尔率领手下的三千骑兵开始马不停蹄的行动。 屠耆军分出疑兵后,在哲塔午台的建议下,忽室尔分出百骑先作探查,熟悉地形,九原郡到云中郡的商路漫长,这给了屠耆军很大的发挥空间。 随着轻骑斥候的派出,屠耆军赶到胡堡外已是下午时光了。 隐蔽好军队,忽室尔和哲塔午台两人顾不得休息,带几个随身侍卫便登上高坡眺望胡堡防御。 望着防御措施完备且戒备森严的胡堡城,哲塔午台不禁兴叹:“不管是燕人、赵人还是现在的秦人,这修建堡垒的秘术都是我们草原人不可比拟的,仅仅这小小的戍堡想要正面攻克,器械充足之下,也非万骑不可。” 忽室尔对面前的土城面露不屑,笑道:“老师何必长他人志气,我铁骑野战天下无敌,他们除了龟缩在土墙之中还会干什么?”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各有各的道理,哲塔午台摇了摇头不做解释,直言道:“人往往在自认为安全的前提下会放下戒心,胡堡城内廉颇军规模在千骑左右,我军两千占有人数上的决对优势,但廉颇军在胡堡周围是地头蛇,不可小觑其亡命之徒的临死反扑。 在老夫看来,进攻胡堡的最佳战场有两处,一处在胡堡之外,我军隐与城外,廉颇军众匪定不知我军伏于其家门口,武备必定松懈。 待廉颇军后军出城时,我军骤然发兵进攻,我军一冲敌军必然慌乱,再派将军引骑兵断其后路,则可得全胜,王子以为如何?” 忽室尔人小鬼大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知道哲塔午台话里有考效意味,笑着反问道:“老师只说了一处,不是还有另一处没说?” 哲塔午台黑色的眼眸转了转,继续说道:“刚刚轻骑来报,说胡堡前往九原的必经之路上,有一条五里长的小峡谷,我军隐于峡谷之上,派骑兵守住峡谷两头,待廉颇军经过,凭借地利击之,亦可胜。” 忽室尔听后思索再三,笑着说道:“第一计虽能胜,但廉颇军凭借胡堡地利内外相连,我军勇猛不假,但最后必是惨胜,不取。” 哲塔午台来了兴趣:“哦,何也?王子不妨说说看?” “胡堡城外我军占人数优势,如果计策顺利实施,包围圈中的廉颇军会慌乱不假,但众匪见胡堡就在身后,心中怀揣希望,又见我军没有攻城器械,廉颇军定会拼死返回胡堡城。 胡堡城内留守的廉颇军,同样会想方设法救援被围困的廉颇军士,前后夹击下我军的包围圈会很容易被攻破。 结果无非两种,第一种我军全歼拼死一搏的廉颇军而自身损失惨重,更本无法参加下面对冒顿的歼灭战,第二种则是廉颇军率残兵逃回胡堡城,与我两败俱伤,战之我军无利,只会白白便宜了冒顿,所以弃之。” 哲塔午台点头笑道:“不错,只不过王子还漏算了人心,廉颇军的家眷全在胡堡城,守护之犬最强,我军十有八九会两败俱伤。” “忽室尔受教了。” 哲塔午台扶须问道:“人心之学小王子长大后慢慢就懂了,老夫不过是痴长些年罢了,那第二计如何?” 忽室尔正色道:“峡谷虽然占地利,但凡兵家都知如此,要是廉颇军经过时先,派人扫清峡谷,探明情况,冬日军队难以隐蔽,隐藏之人也极易被发现,如此一切无功。 不若将战场放到峡谷的出口处,待廉颇军出谷后心态放松,我军袭之必使其快速崩溃逃跑,再让将军引骑兵断其归谷反逃胡堡之路,则廉颇军全军只能引颈受戮。 若是不断其归路同样行,在峡谷的另一头事先埋伏好百余骑兵,待溃败的廉颇军向胡堡逃窜时一路追杀,那时我军以一当十必定大胜,同时还能减少部族伤亡。” “善,大善。” 哲塔午台鼓掌叫好,笑道:“此战就按王子的计策来吧,不过追击之事不可,时间花费过多,留下几个活口并无大碍,我军还要加紧赶往下一处战场。” “嗨。” 忽室尔兴奋的应道,独自统军诱惑巨大,本来母亲大阏氏给他的命令是一切事都以哲塔午台为准,现在能抛开束缚自然是件美事。 屠耆军为胡堡众人挖下坟墓时,胡堡内众人还在为昨天二虎的事情假做悲痛,岗哨对屠耆军的到来一无所知。 闹归闹,李轻车在下午安排了出征事项,这次胡堡竭力一战,为了得到更多的兵员参战,李轻车下令将刚刚由流民组建的五百后备兵团,列在了出征的序列当中。 为了这次争霸九原匪界,廉颇军下了血本,出骑兵一千,步卒五百,车十乘,外加五百新兵预备队一共两千多人,胡堡城的守卫只留下了三百来号老弱看门。 因为人数众多,胡堡内的校场容纳不下,李轻车将大军兵营设在了胡堡南门外。 晚上在兵营里,李轻车率先犒劳全军上下,使得廉颇军气势一下热烈了起来。 第二天李轻车站在胡堡南门墙头登高而呼,望着墙下密密麻麻的军士李轻车信心满满。 令狐苟知道李轻车的出身,所以特意安排了这一出誓师,不然按他们这帮泥腿子,那知道誓师是什么东西,誓师可不如酒肉来的实在。 令狐苟不知道从那找了副赵国盔甲披在身上,恭敬的将酒碗端到了身着赵军将军甲的李轻车面前,正色说道:“大哥,吉时已到,该誓师了。” 李轻车抖了抖身上崭新的衣甲,接过令狐苟端过来的酒碗,对着摆放好三牲的案台前一跪,双手将酒杯高举过头顶,李轻车中气十足的说道:“上天佑我廉颇军出征讨逆必胜,李轻车拜上。” 说着李轻车将酒碗中酒散在地上样子十足,三祭后墙下廉颇军已等的不耐烦。 待李轻车完成祭天。 令狐苟眼疾手快,率先向着李轻车拜了下去,高喊道:“廉颇军必胜!李轻车万岁!” 城墙上的廉颇军众纷纷效仿,此时就算有人心有不甘,但都乖乖随大流拜了下去。 李轻车望着墙下两千大军在手,身体里热血澎湃,他忆起了当年李牧在九原誓师征匈奴、讨秦人的豪情。 如今时势异也,那时他是台下远眺李牧的小兵卒子,而今他李轻车站在高位,千人紧从,自觉不会比李牧差多少。 李轻车高喝道:“兄弟们,黄金财宝静待我夺!娇妻美眷挥刀抢来,各凭本事了!开拔!” “抢!夺!” 随着李轻车的命令,廉颇军两千军士纷纷动了起来,大旗飘扬,刀枪林立,似乎有了些子血腥味道。 胡堡南城墙一处不起眼的地方,韩遂冷冷望着作秀的李轻车和远去的廉颇军,冷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说着韩遂向着九原方向望了一眼,口中喃喃道:“赵家小子,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说着韩遂三两下消失在了胡堡城中,而昨晚胡堡还发生了一件事情,亲眼目睹二虎被杀一幕的韩遂,一家六口人全部消失,有人说是被仇家所杀,也有人说是韩遂知道二虎的旧部会找麻烦,一早便离开胡堡城,众说纷纭。 不得不说赵炎这小子好命,此时他正带着赵姬混在一个胡人商队里。 这些胡商自称来自大月氏,准备途径九原,前去大秦帝都咸阳买卖西域特产的香料。 人生地不熟的他们碰见了逃命的赵炎,赵炎毛遂自荐为胡人充当向导,这可让胡人老板摩柯末省了不少心,还特意吩咐手下为赵炎母子俩加餐。 观察下,赵炎眼中胖胖的摩柯末可不是一般商人,虽然他隐藏的很好,但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上位者气势,不是一个商人该有的,而且绕道九原可不是近路。 望着摩柯末的上百驼队如长龙绵延,驼峰上琳琅满目,可谓富得流油,赵炎如今虽不是马匪了,但依旧匪性不改。 第一眼瞅到这个商队他,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只肥羊。 第六十五章 磕磕绊绊廉颇进兵,醒醒沉沉兄弟异路 李轻车骑马走在廉颇军队伍的最前沿,身后跟着两千人马给了他自豪的资本。 回首望着千骑进发,步卒林立,这让李轻车找到了当年李牧当上将军的感觉。 自从得位后,从来不离李轻车左右的令狐苟紧随骥尾,他胯下骑着一匹黄骠马,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恭维话,活像只烦人的乌鸦。 环视廉颇正军的李轻车心情不错,随着向队伍后方望去,他皱起了眉头。 队伍最后紧跟着的是五百步卒预备队,李轻车本意是将他们拉上战场观摩一二,充充人数的同时着重培养一下。 有这个心思是因为李轻车本就是逃兵出身,他知道上过战场和没上过战场的兵是两个样子。 廉颇军行进间队伍两级分化严重,前面的一千五百老牌廉颇军都是马匪和赵兵出身,也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油子,战时他们的纪律性很强。 步卒间排着紧凑的行伍,骑兵们则在马背上半眯着眼休息,他们抓紧路上的每分每秒进行休整,好在战场上展示出最强的一面,让自己活下来。 这些有本事的老兵打心底里瞧不起后面闹哄哄跟着的庄稼汉,在他们眼中这些人都是过来分润功劳的障碍。 跟在队伍最后面的五百预备队走出胡堡五里路就没了样子。 战前李轻车下令胡堡只许进不许出,可憋坏了这帮刚刚来的新兵,胡堡城本来就不大,转两天早就失去了新鲜劲,现在一出门可不是鱼归大海。 再加上战前胡堡上层刻意的宣传下,这五百个庄稼汉对战争的理解就是和以前上地干活一样,没什么区别,而且这次劫掠还是在自家的地头上,只是出把子力气就能混一顿饱饭,所以他们心态轻松。 走出十里地预备队彻底散了,有的甚至将手中戈矛像锄头一样扛在肩上,三五成群的小声谈论起了堡里的姑娘,引来周围一阵大笑,有些胆子大的还往前面老军卒面前凑,想瞅瞅这些老兵为何沉静如斯。 新兵们想着毕竟大家出来一趟不容易,有点小兴奋也是应有之意,可回敬他们的是老卒们不屑的眼神和羞与为伍的表情。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老兵如此鄙视新兵,有些甚至张嘴就骂,五百新兵中的一些泼皮不依了起来,新老兵卒爆发了肢体冲突,新兵泼皮很快被老卒制服,却引来更大的对抗。 李轻车闻声回头一瞧,新老兵卒之间居然刀兵相向,咒骂一句晦气,李轻车不敢怠慢,立马黑着脸,打马朝着乱事的地方奔去。 到跟前李轻车二话不说,用马鞭将闹事的双方抽开,指着带头的几个兵卒,怒喝道:“杂碎!你们这是要造反不成!” 李轻车能当廉颇军的老大,自然是有些威信的,这一喝一抽瞬间震慑住了一批人,新老兵卒悻悻的分开了。 见此噬人的李轻车起了杀心,现在谁挡他统一九原匪界,谁就是他不死不休的死敌。 但李轻车的杀心转瞬即逝,此事按在以前李牧军中,军卒胆敢如此作为,定当被枭首示众传示三军。 现在李轻车小门小户,比不得李牧掌管万骑,适逢用人之时李轻车只好将心中火气压下,天大地大此战最大,待战后在收拾这帮泥腿子不迟。 打定主意的李轻车高声喝道:“从现在起再有扰乱行军者,定斩不饶!” 说着李轻车冷哼一声,挥手招来令狐苟,将这五百预备队交给了他,而自己则狠狠的扫了一眼闹事的军士,转头向着队伍前沿而去。 被喊来接锅的令狐苟无可奈何,只好黑着脸,快速将预备队重新整队。 预备队的庄稼汉们稀稀拉拉,好容易在令狐苟的吼声和皮鞭下重新排成行伍,转眼前面廉颇军老卒已经走出了两里地。 一看如此,预备队的人也起了怠慢之心,慢慢吞吞,遥遥的坠在队伍身后,抱着只要不丢就行的心态,这样一闹和前军的距离变的越来越大。 李轻车对这次出征万分重视,早在胡堡城时他就派出了哨骑,现在一波波哨骑探明回来,消息都是一片大好。 计划按部就班,李轻车却不敢掉以轻心,能成为胡堡的老大,他只有一个秘诀,稳健。 李轻车心中有一本帐,此战大体上会执行赵炎临走时定下的计谋,但怎样把控度数都得按自己的心思来。 按现在廉颇军行进的速度来看,只要下午顺利通过必经之地葫芦谷,山谷的另一头就是一马平川,到时廉颇军进退皆可,当立于不败之地。 哨骑被李轻车打发出去,继续探明前方的情况,再探再报。 马背上李轻车慢慢寻思了起来,昨天屠耆出兵的消息他通过消息渠道已经知道,这种将敌人玩弄鼓掌的感觉让他隐隐自得,眯起双眼,不觉间握着缰绳的手松懈了。 一切计划如期进行,藏在李轻车心中那颗充满权力欲望的心被勾了起来。 九原冒顿大营,此时大营内一千骑兵整装待发,清一色的秦军制式皮甲,使得这一千曾经为饱肚的匈奴骑兵,摇身一变成为了这个时代独一无二的具甲骑兵。 武器同样得到了极大的更新,全部换成了秦军锻造的青铜武器,虽然这些盔甲、武器都是秦军用过的二手货,但对于现在的李欣来说,确是久旱逢甘露。 李欣比任何人都明白武器装备对于一个军队的提升有多大,就算匈奴最富裕的单于庭部,都没有完成对其部骑兵的武器换装,用骨制品的骑兵还有不少,而李欣的千骑却率先完成了,这个匈奴第一也让李欣心中颇有些小自得。 跟着骑兵们在车寻和王离手下训练了些日子后,虽然冬季的阳光并不强烈,但李欣这个宅男本来白皙的皮肤却是黝黑了起来。 望着整齐排成行伍的骑兵们和他们传来的信任眼神,李欣昨夜苦思良久的豪气篇章胎死腹中。 忘记了豪言壮语的李欣骑马在行伍面前慢慢走过,他用眼神扫过每一个骑兵的脸庞,这些兄弟都和他一起训练过、欢笑过,知道此战过后有些人就永远无法再见到,他妄想将这些面庞全部记在脑海中,但这仅仅只是妄想罢了。 当李欣眼神扫过每一名骑兵的时候,骑兵们的胸膛都不由自主的挺了起来。 走完了一路,瞧过了所有的骑兵后,李欣突然一改柔情,高声喝道:“兄弟们,本王子希望你们能都活着回来。” 李欣发自内心的话敲打在面前每一名骑兵心间,有如此爱护兵卒的主帅,他们怎能不效死。 不知队伍中谁率先喊了一声“敢不效死!”,一时间“敢不效死”的豪言壮语响彻天地间。 将士之心可用,李欣转过头擦干了微湿的眼眶,硬声道:“开拔。” 一声令下千名骑兵如洪流般排着行伍驶出了部族大营,站在高处的王离、车寻二人则将这一切看的真真切切。 王离望着李欣远去背影,疑问道:“寻,你说我俩所做之事到底是对,还是错,刚刚的冒顿像极了爷爷曾经给我讲述,昭王在蓝田大营誓师,进行长平大战时候的气势,众人齐心,将士效死,又有什么能阻挡这只铁骑呢?” 闻言车寻蹙眉,他感觉到了冒顿气势的变化,不过熟知匈奴内部龃龉的他,不看好冒顿的前程, 车寻握剑而道:“冒顿曾答应你我二人终身不率军攻秦,虽然冒顿有些时候顽劣不堪,但自和我打交道以来却从未失信于人,想来他不会食言。 匈奴如今内外交困,冒顿不受头曼待见,其母族又孱弱,他想当上匈奴大单于更是千难万难。 现在帝国宛如午阳照耀天下,我军铁蹄下灭国无数,如今冒顿的千骑势力,连羊羔子都算不上。 离,你多疑了。” 车寻的解释说给王离听的同时,也像是在心里说服自己。 王离叹道:“但愿如此。” 转过身王离继续说道:“不过寻,此次我不能与你们一起去剿灭廉颇军了,昨日扶苏公子发来调令,命我为接待使,前去北地郡迎接新上任的九原县丞,早上我也知会了冒顿王子。” 一听车寻来了兴致,问道;“哦?是那家公子?居然要如此大的排场,竟要你这个世代将门之后跑去北地迎接?” 王离狠狠一把打在车寻肩上,笑道:“世代将门?寻你又消遣我,论起家世来,我们王氏可比不过你们子车氏。” 车寻笑了笑不在意,他身披重甲王离这点打击不痛不痒,笑道:“你还是快说吧,来的是谁?” 王离正色一字一句的说道:“陛下的第十八子,公子胡亥。” “十八公子?” 车寻惊奇,在咸阳虽没和这个十八公子打过交道,但十八公子的风传还不错,就是排场很大,一个自小生活在咸阳花花世界的娇贵公子,居然要到九原边关吃风沙,他不解。 看着再次皱起眉头的车寻,王离猜到了他的疑虑,说道:“寻,你不必苦想了,接下来九原将是两位公子争夺大位的关键战场。 寻,你不要总将自己定义为一个纯粹的军人,政事就连上将军都无法避免,更何况乎是你,我家早早就站好了队,我也只能随波逐流,而你不同,你还有转圜的余地。” “选择?我的选择真那么重要吗?离,你又何必劝我?”车寻自嘲的一笑,又道:“反正我早被家中嫌弃,在乎我的不外乎母亲和小妹,现在只要他二人安好便好。” 瞧着无所谓的车寻,作为多年朋友王离恨铁不成钢的问道:“帝国现在唯有南征之事还未见分晓,但南蛮孱弱,就连最强的楚国都倒在了帝国的铁骑下,百越臣服不过旬日之间,到时举国安宁你能如何,难道你还期望国府为你再征?离开了战争的军队就没有了存在价值,这你比我更清楚。” 反倒车寻没那么担心,他笑着拍了拍王离的肩,说道:“到时候我就带着母亲和小妹回陇西老家,种地、牧马,离你可不要小觑我,说不定我还能靠着种地、牧马再升一爵也说不定呢。” 说着车寻翻身上马,抱拳道:“离,我二人就此别过,待平定廉颇军后,你我再一起一醉方休,走了。” 随着战马的嘶鸣,车寻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王离眼前,两个自小的玩伴、兄弟选择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各自离去。 第六十六章 廉颇军小心被伏,屠耆军虚位以待 午时(11-13点)刚过,廉颇军便在李轻车的带领下,来到了此行的必经之地葫芦谷。 葫芦谷原先是条商人小道,西北东南走向,处在阴山南麓的余脉上,天然沟通两地,北部连接草原,南部多山地。 经过葫芦谷后不远便能见到废弃的赵长城,以此往东向西可达九原、云中两郡。 廉颇军现在就处在葫芦谷的西北口,望着被白雪覆盖的谷壁以及两边高山,李轻车知道此地是设伏的绝佳地方,所以迟迟不肯催军入谷,为的就是等待探路的哨骑回来。 数九的寒风吹的人手脚发凉,全身直哆嗦,大伙都盼望着早早进谷躲躲风,熟不料李轻车迟迟不下令进谷,连死忠令狐苟也是吸溜吸溜鼻子,在李轻车面前少有的抱怨他太过小心,这大冷天的,谁没事干跑这来伏击咱们。 瞧着令狐苟冻成狗的衰样,李轻车挥手驱开劝谏的令狐苟,他能不知道底下人的怨声? 不言语的裹了裹身上的羊皮袄,抬头遥望谷口,铁了心要等哨骑回来。 赶了一天路的廉颇军都是满身汗,被谷口的冷风一吹简直不要太爽,真瑟瑟发抖。 怨气尤以预备队最盛,他们胳膊夹着戈矛,双手捅进袖口,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抱团取暖,至于行伍则已经不存在了。 吸溜着鼻涕,哈着白气捂手,廉颇军全军无比思念着哨骑,但这不影响他们心中对其的咒骂。 不负众望,满身结霜的哨骑骑着冒气的战马跑出了谷口,一个都没有损失。 哨骑在满是幽怨眼神注视下,立刻将谷中没有埋伏的消息报给了李轻车,搜山的哨骑还意外发现了个打柴的野人焦夫,为了保密已经宰了。 李轻车不以为意,一个逃税进山的野人而已,宰了就宰了。 搓了搓手,葫芦谷没有伏兵就好,李轻车暗自松了一口气,作为地头蛇,他深知廉颇军行军途中只有葫芦谷最为凶险,此处没事计划便成了一半。 “进谷。” 李轻车下令让五百老卒先行入谷,骑兵牵马次之,预备队则垫底。 执行这个命令让廉颇军再次手忙脚乱了一阵,尤其是预备队因为最后入谷,要多吃些风霜怨气颇重,但李轻车刚在前面抽人立威,再不舒服也得忍着。 葫芦谷不长,五里路左右,形似葫芦,廉颇军正是从葫芦尾部进入,所以路越往里走就越发窄小,最窄处仅容三马并行,这可苦了十乘车兵,真是又拉又拽又垫土,才将这十辆战车驭进谷内。 山地崎岖行军速度自然慢了下来,再加上李轻车多疑的性子,处处小心,廉颇军的速度慢的出奇。 廉颇军缓慢的在葫芦谷中移动,有关他们入谷的消息正不断送往谷口另一端的屠耆军帅帐。 忽室尔身着一身精致的东胡皮甲,正在帅帐内悠闲的处理着各方传来的消息。 虽然此次廉颇军来的人比忽室尔预想的多,但从廉颇军行进间,前后军脱离近三里,不难看出他们只是些凑数的人罢了。 屠耆军的两千骑兵已经埋伏在了葫芦谷的东南谷口处,忽室尔还特意选出了五百精锐骑兵,准备从廉颇军队伍的中间杀出,直接将廉颇军截为两段,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再依靠骑兵强大的机动性,进行一次围歼战,一举荡平廉颇军这个竞争对手。 事成后屠耆军就会垄断这条南来北往的商道,对忽室尔本人来说就能获得更多的金银,借此来腐化和拉拢匈奴的上层贵族,好让他们在立左贤王之事上大力支持与他。 同样做出成绩来,在东胡外援面前也会更有底气,从而坚定他们支持自己的信念,细数下来此战必定一举多得。 心中计算好一切,忽室尔和哲塔午台眼见时间差不多,两人打马带着侍卫队向着葫芦谷设伏的东南口赶去。 横穿葫芦谷的李轻车带着廉颇军小心翼翼的前进,一路上李轻车总觉心神不宁,来到胡堡城这些年,很久没有如此过了,记得上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邯郸城破的时候,这感觉当年可救了他一命。 多疑的李轻车想到这里心中不免犹疑了起来,随着葫芦谷口的临近,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望着想赶快出谷宿营的廉颇军大伙,李轻车有些患得患失,找来心腹令狐苟问道:“令狐苟,你觉得咱们还有什么没做周全?” 今天令狐苟真是见识了李轻车的多疑,心中不禁多了些许鄙夷,古来成大事者怎么能如此的扭捏! 不过心中所想令狐苟却不敢表现出来,装做思虑再三后,抖动着霜白的两撇小胡子,他笑道:“大哥,咱们廉颇军可是在您的带领下蒸蒸日上,这次出征咱也是下了死力气,如果就这么回去,怕是弟兄们嘴上不说,但这心底里嘛…” 令狐苟话说半句,李轻车怎么能觉察不到,令狐苟提醒他撤军的后果,无非是鼓励他进兵。 想来自己这一路的种种作为,李轻车明白今天有些太过多疑了,难道是率领人马过多的缘故? 眼见到了葫芦谷口,李轻车依旧游移不定,再次对着令狐苟说道:“令狐苟,不若你先率五百步卒立于谷口戒备,某率骑兵和后备人马尾随,今晚我们就宿营于葫芦谷口。” 一听这话,令狐苟那还能不知道定是李轻车的疑心未消,他今天已经替李轻车在私底下挨了不少的骂,现在心中也正闷着呢,但一听李轻车要宿营于谷外,这大冷天的他更想赶紧吃口热乎的,立马答应了下来。 眼见令狐苟吆喝点人准备出谷,李轻车又起幺蛾子,他怕有埋伏后一下子损失五百人肉疼,便又做主扣下了两百步卒。 眼见李轻车如此做派,令狐苟心寒,五百人被伏击说不定还能够死战脱身,这一下子少了两百人,一旦遇上伏击必死无疑。 看来是时候考虑一下退路了,私下里怨毒的望了一眼李轻车,令狐苟率领着三百步卒走出了葫芦谷口。 一出谷扑面狂风吹的众人一颤,眼见前面的士卒停了下来,令狐苟立刻吆喝着继续前进。 葫芦谷东南出口可真是葫芦的口,仅仅能容五个人并排而出,令狐苟带着三百人,三两下就冒着寒风走出了谷口。 手底下步卒见谷口平静如斯,连忙催促着令狐苟回去报告李轻车,大伙可都赶了一天的路了,得赶紧宿营,再折腾下去身体怎么遭得住。 令狐苟伸出冻通红的双手,使劲揉了揉冻僵了的脸,说道:“你们还不知道他那多疑性子,去,派两个弟兄做做样子搜索一下,看看有没有他要找的敌人。” 得令的三个百夫长办事很快,三十步卒出列,散开搜索。 在谷外的高岗上,忽室尔眼见廉颇军才出来了两三百人,又派出哨探扫视四周,心想难道是自己的计划被廉颇军猜中了不成。 有些沉不住气的忽室尔转头,疑惑的望向身旁紧盯着廉颇军的哲塔午台。 哲塔午台仿佛早知道忽室尔沉不住气似得,对着忽室尔摇了摇头,告诉他不要着急,一个合格的猎人要耐得住寂寞。 随后哲塔午台便继续望向了葫芦谷口,忽室尔只好重新耐着性子观察。 四下巡视无果的步卒回到了谷口,令狐苟立马将消息递给了谷中的李轻车。 终于安下心来的李轻车下令继续进军,因为知道出谷后便能宿营,所以廉颇军众人脚底下加快了不少。 随着廉颇军从葫芦谷中出来,战前紧张的气氛让等待的忽室尔拳头紧握,他身旁的哲塔午台则更像是一头蛰伏的独狼,静静等待着猎物跳入包围圈。 待廉颇军全军离开葫芦谷口两里地,准备在谷口的开阔地找被风处扎营时,蛰伏待机的哲塔午台冷声道:“鸣号!出击!” 牛角号声悠长的响起,顿时蛰伏在地的屠耆军纷纷掀开身上的羊皮冲了出来,喊杀声瞬间爆炸,弓箭的破空声响彻天地间,恭候多时的屠耆军,左右两部宛如两把短刀,直插廉颇军的薄弱处。 突然炸起的喊杀声将廉颇军众人惊的愣神,一楞神的功夫,屠耆军潜伏好的弓箭手弯弓搭箭,第一轮箭雨像飞蝗般撒进了廉颇军的行伍中,来不及躲避的廉颇军应声像被割的麦子般成片倒下。 身为主帅的李轻车居然和大多数庄稼汉一般,被这喊杀声吓破了胆,勾起了当年恐怖的回忆,慌乱下他踹翻队伍里的一个盾牌手,连忙躲进盾牌底下,却还不忘大声叫嚷着让众人抵抗。 没有指挥的廉颇军只能靠着老兵的单打独斗坚持片刻,本来廉颇军人数不少还有一战之机,可惜都被李轻车的怕死葬送了,廉颇军所托非人。 群蛇无头的廉颇军在预备队率先崩溃下开始四散逃亡,恐慌的气氛感染了每一名廉颇军士,都恨不得爹妈多生出一条腿,专用来跑路。 哲塔午台手里却完全不给廉颇军机会,五百早已准备好的精锐骑兵发动,直接将廉颇军一切两段,局面彻底失控。 狡猾的哲塔午台故意放廉颇军后军向着葫芦口逃窜,借此来打击余下廉颇军士的抵抗之心,看,我为你留下了一条后路,你们还抵抗什么?可以跑啊。 围三缺一,让无人指挥的廉颇军纷纷涌向葫芦谷口,自相践踏开始了。 屠耆军的骑兵们像是杀红眼的野兽,凭借着战马的高机动性,将逃跑路上的廉颇军众人追上,一一斩杀。 廉颇军中不乏能看出哲塔午台心思的人,令狐苟就是其中之一,纠结几十个步卒砍杀一阵,眼瞅着要崩盘,顾不得多想的他将躲在乌龟壳里的李轻车拉出来,吼道:“大哥!快快,整军迎击,不然一个都别想跑。” 李轻车一见是令狐苟,立马像见到了仇人般,跳着脚,红眼狠声道:“令狐苟!某要剥了你的皮!你害我!” 眼见面前的李轻车失去理智,令狐苟知道此时李轻车已经没了用处,本想借着李轻车往日在廉颇军中的威望来聚一聚人心,一起杀出去的心思也抛之脑后。 还是自己顾自己吧,果决的令狐苟一脚踹开李轻车,抄起地上的长戈,大吼道:“兄弟们随我冲杀,匈奴人抓住可不留活口,想想你们在胡堡的亲人,随我冲啊。” 说着令狐苟率先向着屠耆军攻击的反方向冲杀而去,不知道是令狐苟的血性带动了剩下的人,还是那句妻儿打在了他们心头。 廉颇军常年劫掠,其中不乏有血性的汉子,记起来在胡堡的妻儿,余下的廉颇军纷纷跟着令狐苟冲了过去。 第六十七章 令狐苟李代桃僵,惊闻变李欣变招 令狐苟的反向思维救了他一命,屠耆军主力都放在追杀逃亡葫芦谷口的廉颇军,兵力大多向谷口聚集。 令狐苟带人亡命一冲,还真误打误撞冲出了屠耆军包围圈。 脱离了险境,令狐苟依靠在树底喘着粗气,远远望着葫芦谷口逐渐消散的喊杀声,嗅着身上散发的血腥味后怕不已,就差一点点,今日就将命丢在这了。 回头瞅了瞅还跟在身边的廉颇军,细细一数居然连五十人都不到,四十八人。 个个狼狈不堪,多半数人身上挂彩,好在没有缺胳膊断腿的,细一想他们也活不到这里。 想起清晨还在胡堡城外耀武扬威的两千廉颇军,到了傍晚就剩下了这可怜兮兮的四十八人,令狐苟觉得这真的是个巨大讽刺,所托非人啊! 死里逃生的四十八人能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多亏令狐苟果断,如今他们对令狐苟的判断信服不已,要不是关键时刻令狐苟鼓起勇气带着大家冲了出来,瞧屠耆军凶残冲杀的样子,怕是葫芦谷口会再多四十八具尸体。 令狐苟自然而然的成了剩余廉颇军的头,后怕的大伙将他围在中间,要令狐苟想法子。 此时应接不暇的令狐苟心中尚且波澜未平,但反应迅速的他立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能趁此机会取代李轻车坐拥胡堡,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扫视着四周目光灼灼的众人,令狐苟当仁不让抄起一把剑向着手心刺啦一划,殷虹的鲜血立马染红了手掌,令狐苟高举血手正声道:“令狐苟得众位兄弟看得起,今天在此立誓,我必定与兄弟们同生共死,荣辱与共,一定带着大家过好日子。” 剩下的廉颇军连忙跪拜,道一声大哥。 令狐苟将弟兄们扶起,朗声道:“现在贼军势大,等到后半夜我们沿着葫芦谷小径返回胡堡,借着胡堡的地利与之周旋,路上应该还有幸存的廉颇军,咱们沿途搜罗,至于为死去兄弟们报仇的事,容后再议。” 此话一出得到了所有人支持,令狐苟迅速进入角色后,派出哨位戒备,招呼大家休息。 事罢后,令狐苟挖起一把雪喂进嘴里,假寐在一颗树下休息了起来。 屠耆军打了个大胜仗,除了令狐苟带走的四十八人和少数逃走的个别人外,廉颇军其余众人尽皆覆灭。 鲜红的热血尽情洒在白雪地里,画出渗人的人间炼狱图,廉颇军的尸体躺满了葫芦谷,尤其以葫芦口堆积的尸体最多。 哲塔午台和忽室尔踩着鲜红的冰渣子,视察了他们辉煌的战果,此战屠耆军战损不过百人,这还是那些廉颇军士见逃生无望,拼命一搏时造成的伤亡,屠耆军冲锋时根本没有遇上像样的抵抗,在如今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时代,如此战绩已经是耀眼的辉煌了。 忽室尔下令让余下的屠耆军打扫战场,今夜他们就宿营在葫芦口,等到明天他们便汇合迷惑廉颇军的一千骑兵合兵一处,以绝对优势兵力剿灭冒顿,从而顺利的达成战前预想。 望着九原方向,忽室尔心中暗道:“我的好哥哥,明天咱们又要见面了,到时候你可得跪倒在忽室尔的靴子下,吻靴子了。” 话分两头说,在忽室尔和廉颇军大战时,下午尾随九原出来的庞大商队,李欣刚入商道不久,便遇上了一帮赶往九原贩卖香料的胡商。 随着九原日趋稳定,往来的商队多若牛毛,一开始李欣并没注意这支胡商队,但这支胡商队的老板却主动找上了他。 听着传话侍卫的报告,好像有点意思,被枯燥行军折磨的李欣终于捞到了事干。 侍卫将一胖一瘦两个人带了过来,映入李欣眼帘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人。 胖的典型西域胡人,白皮肤高鼻梁、蓝眼睛,留着一头褐色披肩波浪卷发。 瘦的一看就是中原人模样,九原新土,秦人还没有迁人过来,能在这边关险地生活的不是赵人就是燕人了。 胡商一上来立即将头上的风帽脱下,对着李欣扶胸施礼,恭敬的说道:“尊敬的大人,来自西域的胡商摩柯末有礼了,初次见面,这些不值钱的香料聊表心意。” 说着摩柯末从袖口拿出一个精致的檀木小盒子,双手将小盒子捧过头顶,恭敬的递给了李欣。 如果此时李欣还不知道面前的胡人早就探明了自己的身份,他可就白活了一场,看也不看摩柯末递上的盒子,转手递给了身旁的阿古达木。 李欣笑道:“能猜出小王的身份,看来你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胡商。” 摩柯末脸上带着敬意,笑呵呵的说道:“冒顿王子的美名早就传遍了九原,虽然摩柯末来自西域,但对大秦仰慕非凡,此次带领商队就是为了去大秦的帝都咸阳,途经九原还望王子不吝照顾。 至于猜出王子身份之事,可不是我这个愚鲁的商人所能想到的,这多亏了我身旁的这位小兄弟。” 说着摩柯末笑着将躲在身后的赵炎推到了众人面前,本来还在揣摩众人的赵炎,一下子站到了台前。 李欣本来以为赵炎只是摩柯末雇佣的一个跟班小喽啰,不想还是位大神。 不过李欣后世生长在抗日神剧的年代,想不厌恶汉奸都不成,看着赵炎年纪轻轻就为摩柯末带路,感官一下子差了许多。 伸手不打笑脸人,碍于摩柯末的面子,李欣还是略带不客气的问道:“哦?小兄弟,你怎么认出小王来的?” 李欣对赵炎的感官不好,赵炎又何尝不是如此,看着李欣熟练的收礼动作,就知道这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瞧面相仅仅比自己大个几岁,居然以一副兄长的口气说教,赵炎混迹邯郸、胡堡可不是个饶人的主,带着傲气说道:“除了那个御封的九原县令,我实在是想不到,还会有谁会带着商队四处招摇,想引蛇出洞,就不知道他能不能活着引出蛇,回九原了。” 闻言阿古达木、赛罕等人面露不悦,让你一个白身上前说话就已经是莫大的荣耀,谁不料这个小子还不识抬举。 李欣却没工夫想这,冷静下来,自己的计划连小小胡商都能猜出来,作为地头蛇的廉颇军消息难道还不如小儿,事泄了。 身旁的车寻也皱起眉头,李欣脸色变换,越想越心惊,吩咐道:“传令全军,今日为时已晚,就地宿营,明日我们再走。” 不解的众骑望了望头顶的太阳,这才是未时(13-15点)而已,怎么就晚了。 李欣不管众人的疑惑,高声喊着赛罕将地图拿来,然后接过地图匆匆而去,车寻等人立刻跟了上去。 望着李欣离去的背影,赵炎轻声道:“还不笨嘛。” 摩柯末看着赵炎自得的样子,笑道:“你既然不喜他,为何还要劳师动众的来这里点醒他,害我白白浪费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猫眼宝石。” 赵炎不屑的切了一声后,摇了摇手,说道:“放心吧大叔,你宝石的价格,在他身上肯定会有百倍的回报。” 说着赵炎转身离去,摩柯末则笑着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搭好的临时帐篷里,李欣的脸上皱着一个大大的川字,眼见众人都围了过来。 李欣迫不及待的点名道:“车寻,如果你是廉颇军,明晰我军意图,你会怎样操作?” 车寻阴着脸思索后,说道:“如果我是廉颇军主帅,便会分两个方面来看这次九原的围剿,第一如果我自知廉颇军实力不如,得到消息后我便会远走高飞,远远避开,待到风头一过,自然回来继续逍遥。 第二种便是我廉颇军实力远大于此次围剿的官军人数,那么我会想法子吃掉它,这样既能再一次确立自己在九原匪界的地位,而且还能对官府起到威慑的作用。” 李欣轻声叹道:“还是吃了没情报的亏啊,我们对廉颇军的了解太少了。” 他私下将这些马匪想的太简单了,得到消息的途径太少,盲目的自信迷惑了自己的判断。 车寻继续说道:“如果单是廉颇军的话,硬碰硬我们也不惧,怕就怕他们联合了九原其余的几股马匪,比如北部活动的屠耆军。” 闻言帐中人后背都不禁有些发凉,如车寻所言,各个击破九原马匪已成妄语,他们即将面对的是成倍增长的敌军,蚁多咬死象啊。 众人将目光重新聚集在了李欣身上,等着他拿主意。 望着地图久久不语的李欣沉默了一会,苦笑道:“无功而返与我们也不利,今日出兵以是上将军催促多时,我深知底下军士都还未曾训练完备,不过天下间那里有等你准备好了,人家再送上门来的好事。” 李欣站起了身体,面色一改正色道:“既然如此原计划取消,令,阿古达木、赛罕你俩率哨骑悄悄出营一趟,我想我军宿营在此,对方定会有人来探查,最好能抓个活口回来。 车寻你熟悉地形,在地图上找找看,我们途径的地方那里适合伏击。 朝鲁你也一样去找找,我们这么庞大的商队,他们不会一窝蜂的冲上来,伏击是最好的法子。” “嗨。” 看着离去的众人,李欣颓然的坐了下来,失败的滋味总是令人沮丧,就像是坚持了一局旷日持久的战斗,最终却失败后的怅然若失。 回想起刚和摩柯末的见面,不难想出这次有意的相见,幕后推手就是那个叫赵炎的青年,远来的胡商短时间不可能如此了解九原。 脑海里映出赵炎的身影,虽然他可能是个小汉奸,李欣还是给他身上加上了不羁和多智的标签,但他为什么帮自己,这是个令人深思的问题,到底是故布悬疑,还是好意点醒,猜不透,猜不透。 第六十八章 屠耆军按部就班,却不料福将救主 被忽室尔派来牵制李欣,迷惑廉颇军的千夫长名叫哈斯乌拉。 出自匈奴四大顶级贵族里的须卜氏,哈斯乌拉长着典型的匈奴人特征,不过他能得到忽室尔和大阏氏达兰宝音的青睐可不是因为这。 哈斯乌拉的母亲是随大阏氏远嫁的东胡侍女,作为能在大阏氏面前说上话的人,她儿子混的怎么能差了。 哈斯乌拉年长几年,五岁后便和忽室尔一起长大,两人关系亲密,加上哈斯乌拉本人有着不少勇力,所以忽室尔才将此次这个既不危险,又能捞到功劳的美差交给好友。 哈斯乌拉带兵出营开始,一路按部就班很好的完成牵制的任务,成功的将廉颇军的监视探子吸引了过来,迷惑了李轻车的判断,为忽室尔葫芦谷埋伏廉颇军赢得了战略上的主动。 哈斯乌拉派出哨骑监视九原商道后,准备将剩余屠耆军尽隐于沟谷之中扎营避风。 骑在马上的哈斯乌拉遥望胡堡方向,按他的猜想,忽室尔王子此时可能已经与廉颇军打起来了,以忽室尔王子的勇武和哲塔午台老人的聪慧,小小廉颇军不可能是我屠耆军的对手。 沉思间哈斯乌拉被前来报讯的哨骑驻马声打断遐想,鹰隼一样的眼神扫在哨骑身上,哨骑畏惧的连忙下马跪地,禀报道:“哈斯乌拉大人,冒顿军不知为何,突然驻足在原地不动,随后就地开始准备宿营。” “嗯?宿营?” 望望天色,此时冒顿驻足,哈斯乌拉眉头皱了起来,难道是自己派出的哨骑动作过大,被冒顿发觉了不成,如果因此扰了忽室尔王子的大计,自己岂不成了罪人。 思索再三,向来稳妥为上的哈斯乌拉还是决定等等再看,说着他加派了监视的哨骑人手,让吹了一天寒风的屠耆军进谷宿营休整。 冒顿的临时营地里,几个矫健的身影偷偷窜出了营地,为首的正是阿古达木和赛罕。 两人以前在啫啫、屋拙,部族食物不够时总会以打猎来补充,所以练就了一身捕猎的好本领,这是他两能当上首领的根本原因。 对于判别哨骑出没的地点和隐藏手段,两人可谓手到擒来。 离临时营地不远的一个小山丘下,阿古达木和赛罕发现了隐蔽的战马,战马满身挂着白霜,显然已经驻足良久,再细看周围的马蹄印,两人判断此地应该有两名敌军哨骑,短时间内走了一个。 赛罕眼神示意下,带出来的几个斥候快速散开,压着声音向着小山丘慢慢围了过去。 搜索发现一处枯草丛中露出来的小半截风帽时,阿古达木和赛罕二人对视一眼,分开左右,猛的扑了过去。 躲藏在枯草里的哨骑没有任何发觉,毫无预兆的被阿古达木铁臂紧紧箍住,动弹不得。 赛罕眼疾手快,瞬间以手化刀,对着哨骑脖颈上一砍,哨骑哀嚎应声倒地。 看清倒下哨骑左衽的着装和套马杆,赛罕和阿古达木面露惊色,匈奴人! 我们此行的目标可是廉颇军,其中多以赵人为主,现在突然出现个匈奴人,不对劲。 反应迅速的赛罕立马意识到其中有问题,吩咐阿古达木打扫战场,带着俘虏慢慢赶回,而他则跳上战马,向着临时大营飞奔而去。 主帐内李欣和朝鲁、车寻正盯着地图,推演着廉颇军得知消息后的动向,此时赛罕闯了进来。 李欣看到了赛罕眼中的不安,开口问道:“赛罕怎么了,为何如此慌张?” 赛罕连扶胸礼都来不及施,快速说道:“大王子,敌人的哨探是匈奴人。” 匈奴人三个字一出,帐中三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屠耆军不请自来。 朝鲁抓着赛罕的袖子,问道:“赛罕,你是不是看错了,我们在廉颇军的活动范围内,怎么会突然出现匈奴人。” 要知道马匪如狼,对自家领地格外在意,狼群轻易不会越界。 赛罕怕李欣不相信,立刻又解释道:“没错的,上次在树林里伏击我们的敌人和这个哨骑穿着相仿,显然是出自同一个部族,哨骑被我打昏时最后一句话也是匈奴话,听腔调还和单于庭的腔调相仿。” “单于庭?” 李欣心中泛起了难,如果便宜老爹就是屠耆军背后的主人,事情就麻烦了 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李欣现在很想问个明白,问道:“人带回来了吗?” 赛罕一指身后,扭头说道:“阿古达木在后面带人回来。” 状况突发,李欣无法立马做出决定,等阿古达木回来,将事情问清楚后再做处理吧。 五分钟后阿古达木独自一人回到了营地。 一进帐,李欣立马问道:“人呢?” 阿古达木摸着脑袋说道:“放了。” “什么!放了?” 一向神经大条的李欣也是震了个惊,还没等众人说话,阿古达木解释道:“监视我们的匈奴哨骑名叫塔拉,是我在单于庭认识的朋友,现在他在忽室尔王子手下做事。 我们要找的廉颇军,现在怕是已经被忽室尔王子剿灭了。 他之所以来监视营地,是因为屠耆军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 屠耆军的骑兵总数不下三千骑,此次充当监视和牵制我们的是哈斯乌拉手底下的一千骑兵,塔拉还想帮我们打击此次带队的哈斯乌拉。” 主帐间充斥着满是不可思议的面孔,这太巧了吧,居然是阿古达木的朋友。 一直不相信运气之说的李欣也不由的信了几分,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问道:“那个叫塔拉的靠的住吗?” 阿古达木拍着胸膛,说道:“塔拉和阿古达木一样都受过王子的恩惠,终身不叛。” “哦?”知道了重要情报,李欣来了兴趣,自己什么时候又给人恩惠了。 此时的阿古达木一下子变得扭捏了起来,最后憋的脸都红了,,意识到有故事的众人连连逼问下,阿古达木才哼哼道:“塔拉有个妹妹....” 阿古达木话还没说完,众人立刻都露出了你懂得的眼神。 李欣上前拍了拍阿古达木的肩膀,说道:“阿古达木你不愧是本王子的福将,回到九原本王子亲自给你主婚。” 阿古达木兴奋的点了点头,打笑一阵后,得到了最新消息,李欣正色道:“既然屠耆军背后的人是忽室尔,那么就没什么说的了,打! 趁着忽室尔所率主力还在和廉颇军交战没有回军,本王子决定变换目标,先配合塔拉吃掉哈斯乌拉手中的一千屠耆军。 这样我们就可以拉近与屠耆军之间巨大的兵力差距,待击败哈斯乌拉后,是战是和再做打算吧。” 众人对李欣变换目标并没有什么异议。 车寻说道:“现在我军有内应,对付屠耆军自然不在话下,关键是如何逃脱屠耆军的监视,我想他们肯定会派几波哨骑,不可能只有塔拉一个,现在这个时段,如果哨骑久出不归的话,定会引起哈斯乌拉的怀疑。” 李欣肯定道:“不,哨骑一个都不能杀,车寻说的没错,不能打草惊蛇,既然只是迷惑哈斯乌拉,不若就按本王子的这个主意来吧。”。 “今晚我们宿营的消息想必哈斯乌拉已经知道了,此时我们营地内的一切行动哨骑必定都会探听,但如果下午才碰面的摩柯末胡商队离开营地,想来就没什么问题了。” 说着李欣继续笑道:“赛罕去派人请摩柯末来,就说九原县令今晚亲自为他接风。” 明白李欣意图的众人立刻摩拳擦掌了起来。 果然在一个时辰后,摩柯末胡商队顺利的离开了临时营地,望着远去的商队背影,摩柯末和赵炎并肩而立。 摩柯末问道:“你小子可知道这个匈奴王子想做什么?” 赵炎嘴里嚼着肉干,含糊道:“金蝉脱壳而已,就不知道他脱壳后想干什么了,我们管那么多干嘛,今晚该吃吃该喝喝,想来这个九原县令是不会吝啬一顿饭食的。” 说着赵炎转身钻进了帐篷。 几百人的胡商队伍走出冒顿营地这么大的事情,哨骑很快报给了哈斯乌拉。 在哈斯乌拉看来这是在寻常不过的事情,他知道这个商队在冒顿军营里没有呆多久,况且摩柯末的商队他早就注意了,对于这只肥羊哈斯乌拉心中虽热,但他能分清楚轻重,他可不想因为打了只肥羊而将冒顿放跑,不用想那时忽室尔王子会怎么对待自己,可不是一顿鞭子能解决的问题。 成功骗过了哈斯乌拉的哨骑,李欣带着三百骑不敢怠慢,碰头塔拉后,李欣引军快速移动到哈斯乌拉扎营的沟谷旁隐蔽,现在只需要等到天黑了。 黑夜是最遵守时间的巡查使,冬季凛冽的寒风在九原野外肆虐。 在塔拉的带领下李欣率领骑兵慢慢移动到了哈斯乌拉隐藏的沟谷之中。 营地里,照明火盆中的火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倒影在地上不停跳动,宛如舞动着奇特古老的舞蹈,为人们在黑夜里沟通着远古时期的神灵,驱赶黑暗。 站在高岗上李欣望着沟谷底,哈斯乌拉将屠耆军尽藏于此。 狠狠的在寒风中吸了下鼻子,冰冷的空气瞬间涌进鼻腔,让李欣的大脑瞬间清醒,本来还有的丝丝睡意顿时消散,早已准备就绪的骑兵们,宛如黑暗中的雕塑静静等待,而最前沿的李欣在等,他在等一个人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间寅时(3-5点)。 对于熬夜李欣并不陌生,前世网吧包夜的常客,知道什么时候人最容易瞌睡,清醒了一天的头脑在寅时最需要休息,就算是常常熬惯了眼的李欣也会选择在寅时小憩一会。 今夜寅时将近,可李欣完全没有疲倦的感觉,随着时间慢慢临近,他反倒变得兴奋了起来。 眉毛上沾满了白霜,可李欣却丝毫不觉,伸出滚热的舌头将冻紫的嘴唇舔了舔,望着远处阿古达木跑来,李欣知道时间到了。 第六十九章 李欣趁夜百骑破营,屠耆突惊掉头一搏 胯下的骏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变化,蹄子狠狠刨了刨冻硬的黄土地。 李欣紧了紧手中的缰绳,伸手在马脖子上轻轻抚摸,安抚着躁动的马儿。 阿古达木喘着粗气跑了过来,呼出的白气一出嘴,瞬间就被寒风刮的一丝不剩,道:“大王子,塔拉传出来消息,哈斯乌拉的人马除了巡逻队其余都已安歇,我还亲自去核实了一番,不假,他们临时马场里战马数量也能对上数。” “好。” 李欣低声的喝道,转头向车寻问道:“寅时还差多少?” “小半个时辰。” 李欣点了点头,吩咐道:“赛罕,去,让兄弟们下马舒展舒展身子,这么冷的天,长时间保持军姿会冻僵的,战马也需要活动活动,一盏茶后我们进军。” “嗨。” 得令三百骑兵尽皆下马,悄无声息的活动着手脚,李欣趁此时进行了战前安排,因为己方人少,所以李并没有资本去打一场歼灭战,这一点他脑子里很清楚。 李欣准备多造杀伤,尽可能的烧掉屠耆军携带的随身物资,只要拖住哈斯乌拉,让他轻易撤不了,等朝鲁的援军赶来,他就有了歼灭战的本钱。 只有先解决哈斯乌拉率领的一千屠耆军,才能为李欣后续对付屠耆军主力时,拉近己方兵力少的劣势。 哈斯乌拉藏兵沟的一头,夜晚执勤的哨骑被赛罕神箭悄无声息的放倒。 黑夜中李欣百骑手中燃起的火把宛如莹星,此时他们不需要隐藏,忍受了多时的寒风,每个骑兵身上都憋着一股子邪气,誓要让敌人尝一尝刀锋的滋味。 李欣一马当先下令冲锋,三百骑兵立刻紧随其后,马蹄嗵嗵的敲打着僵硬的黄土地面,宛如战鼓之声敲打在骑兵心尖,为他们平添心中胆气,而对于哈斯乌拉营地里的屠耆军来说,这却是搅扰他们美梦的死亡之音。 李欣马少人快又有内应,几乎瞬间就冲入了哈斯乌拉的营地。 三百骑兵立刻在他们十夫长的带领下,分成三五成群的若干小队,他们的第一选择不是杀人,而是利用手中的火把和预先准备的火油,点燃敌人的每一顶帐篷。 同是匈奴人,自然知道自家帐篷大多是毛毡制成,一遇上火便无法轻易扑灭,加上夜晚的大风助火,火势瞬间就蔓延到了哈斯乌拉整个营地。 阿古达木一进营地,立马在塔拉的带领下率人直扑营地的临时马场,利用火焰恐吓,将马场的上千匹战马全部放跑。 这一招可谓釜底抽薪,断了哈斯乌拉全军的后路,就算你能逃跑,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条腿。 李欣手握利剑纵马冲进了哈斯乌拉大营,梦中惊醒的屠耆军士四处奔逃,一个个成了骑兵铁蹄下的祭品,车寻则寸步不离的紧随着李欣,充做护卫。 李欣挥舞着手中利剑冲向最近的屠耆兵,屠耆兵满脸惊恐,脚上只穿着一只靴子,显然是刚被惊醒不久。 眼见李欣的剑就要刺到眼前,屠耆兵知道逃脱不了,竟然起了拼命之心,满脸狰狞的抽出一只扎在死人身上的长矛,带着腥臭的鲜红矛头直奔李欣胸膛刺来。 此时李欣脑海里一片空白,往日的训练技巧早就抛之脑后,只是凭着身体的本能反应,挥剑将屠耆兵的矛头挡开。 李欣催动胯下战马狠狠撞在屠耆兵身上,只听嗵的一声重物坠地,屠耆兵被撞飞了两米还远,口中颤巍巍吐出鲜血,显然这一撞没有能给他个痛快。 收起慈悲心,李欣大吼一声为自己壮胆,纵马向前对着失去抵抗力的屠耆兵挥起剑锋。 屠耆兵胸膛中剑,滚烫的鲜血喷洒在李欣身上,瞬间鲜血浸湿他的皮甲,血腥味冲击鼻腔,前世只是个普通大学生,连只鸡都没有杀过的李欣此刻杀人了,茫然和恐惧充斥着他的心。 冰冷刺骨的寒风吹在溅满鲜血的身上,温热的血液冒着热气被寒风吹散,僵硬的李欣被冻了个激灵。 在李欣发呆时,不是车寻为他挡住不断涌来的屠耆军,仅仅这发呆的功夫李欣铁定分尸当场。 战斗还在继续,哈斯乌拉被喊杀声惊起,冲出主帐的他眼见敌军偷袭,细看下敌军人数不过百人,心中大定,一面迅速的组织屠耆军进行抵抗,另一面派人前去取马,毕竟骑兵只有在马上才能发挥最大战力。 可惜李欣却没有给哈斯乌拉这个机会,在率军冲击哈斯乌拉营地前,早有哨骑将消息递给了临时营地内久候的七百骑兵,一接到消息,朝鲁立刻带骑兵直奔哈斯乌拉的营地而来。 听着身后喊杀声的增多,被鲜血染红的李欣知道援军来了,滚滚而来的马蹄声,则击毁了哈斯乌拉营地内所有屠耆军的抵抗之心,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般无情压来,风卷残云般的席卷整个哈斯乌拉营地。 这场没有悬念的战争在朝鲁带骑兵赶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卯(5-7点)时战事结束。 此役李欣手下骑兵损失了两百多人,其中的一百多人是最先和李欣冲进哈斯乌拉营地的那三百骑兵。 望着躺在地上被冻僵的尸体和哀鸣的战马,李欣再也无法忍住眼中的泪水,他们中有的人昨天还和自己一起训练、谈笑,今夜却只能躺在这冰冷的土地上永远长眠。 屠耆军此役除了侥幸逃脱的百人外,其余五百人战死,三百人被俘虏,就连哈斯乌拉本人也在塔拉的带领下被阿古达木擒住。 看着被捆成粽子般带上来的哈斯乌拉,回到临时营地调整好心态的李欣不禁感叹,到底是有人好办事,那个时代都一样。 李欣没有对哈斯乌拉进行劝降,因为他知道会徒劳无功,从塔拉口中得知,哈斯乌拉是忽室尔的好友加死忠后,他就绝了这个心思。 不过李欣也不可能将这个千辛万苦才抓到的人放走,他打算和忽室尔进行人质互换,用哈斯乌拉换回塔拉在忽室尔手中的家眷,当然还有阿古达木的未婚妻。 李欣将这个心思说出来引的阿古达木和塔拉两人的报效之心蹭蹭上涨。 毕竟刚开始为李欣办事可以凭一腔热血和报恩之心,但李欣却不能总靠这两者来用人,人总是自私和善于忘记的,只有不断给他们上升的空间和更好的生活,才能将这些人才全部笼络住。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李欣在临时营地收拢残部,打扫战场的时候,后半夜哈斯乌拉手下残兵就将兵败的消息传到了葫芦口忽室尔的宿营地中。 忽室尔得到消息的时候震惊万分,本来还为吵醒自己美梦而发怒的他瞬间清醒了起来。 哈斯乌拉兵败直接导致自己和冒顿之间的兵力差距瞬间缩小,本来占据绝对优势的他,现在和冒顿重新站在了同一个起跑线上。 忽室尔很关注九原冒顿的发展,他知道全军披甲的冒顿军将自己人数的优势,拉近到荡然无存。 哲塔午台听到这个消息却没有表现出震惊,他早就到了那种喜怒不露的境界了。 不过冒顿这招却让哲塔午台波澜不惊的心中泛起了好胜之心,他们就像两个棋手,一面倒的局势总会索然无味,而旗鼓相当后的胜利,才愈发像甘露般甜美。 思索片刻,哲塔午台直接下命令道:“立刻集合全军,我们今夜不做修整,现在直扑冒顿在九原城外的营地,此时他们精锐尽出,留下的必定是一座空营,只剩下老弱的营地,就算我们是疲兵也能胜。 只要我们拿住冒顿军的家眷,冒顿军心必然不稳,到时候这场战争我们依旧占据主动,就算到了最后不得已时,互相交换俘虏也不是不可以,最差也能保住我们大部的兵力。” 忽室尔一听立刻焦躁的问道:“去九原偷袭冒顿的营地?老师是不是太过冒险了,冒顿大营不远处就是秦军大营,我们贸然进攻会不会引来秦人的怒火。” 哲塔午台摆了摆手将侍卫打发下去,苦笑道:“难道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吗?原来准备和哈斯乌拉合兵一处靠着优势兵力夹击冒顿,那样在九原就会形成一个既定事实,秦人为了九原的稳定只要我们不踩过底线,大秦肯定不会对我们大动干戈。 现在冒顿出其不意断我一臂,和背靠大秦的冒顿相比我们已经落了下风,如果不趁冒顿不在的机会,去冒险抢占营地里的家眷人口,将冒顿手里的俘虏换回,兵力、大势都不如的情况下我们就只能弃盘了。” 忽室尔面露狰狞,狠狠的喝道:“可恶!又是秦人,九原本是我大匈奴的,何时处处都要仰仗秦人鼻息,气煞我也!” 怒虽怒,但忽室尔此时心中同样明白事已至此,他只能按着哲塔午台的法子来。 因为这里现在是大秦的九原,有着二十万秦军精锐的九原,就算是哲塔午台这些自诩强大的东胡人,同样不敢小觑大秦,在大秦的东北夹着尾巴做人。 无他,因为大秦泰山压顶般灭亡了东胡打了百年都不敌的宿敌赵国和燕国。 两国都可以轻易将东胡挡在长城以外,更何况强过两国百倍的大秦。 前段时间东胡的好邻居匈奴人,就帮东胡人试了试大秦这谭水的深浅,很可惜几十万匈奴骑兵连个水花都没有泛出来,就被大秦以雷霆万钧的方式击败。 现在的匈奴只能徘徊在大秦边界仰人鼻息,放下所有的尊严为大秦打工糊口,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想到这里忽室尔没了怒气,心里只盼望大秦不要插手,而哲塔午台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侍卫立刻领着命令去集合人马,待全军齐备,忽室尔和哲塔午台立刻披甲上马,乘着夜色直奔九原城外冒顿大营而去。 第七十章 思顾虑李欣夜难眠,入瓮中九原三分天 李欣骑马回到营地,东方已晨曦初露,阿古达木和朝鲁收拾哈斯乌拉营地的残局,他得空小憩。 刚打了胜仗,李欣辗转在柔软的毛皮上怎么也睡不着,或许是经历了第一次手刃敌人的洗礼,现在一闭眼,死在剑下的屠耆兵就像活了般,一遍遍在脑海里重复着他的死亡。 喷在身上的鲜血,不论他怎样努力都无法清洗褪色,鲜红的血染红了天,红的鲜亮,红中带黑,李欣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它们散发的余热。 躺着的李欣猛地睁开双眼,强迫自己想些别的,脑海里回忆起昨天下午与胡商摩柯末、赵炎会面的场景。 如果当时不是叫赵炎的小汉奸将他点醒,说不定现在马革裹尸的就是自己了。 眼见睡不着,李欣索性起床处理起事情来,战后见过哈斯乌拉后,手下众人散去各司其职,而他带着怀疑亲自去问讯了第一个发现摩柯末商队的哨骑。 在哨骑反复的回忆下,李欣得到了答案,摩柯末的胡商队是专门在商道上等着他。 有意而来,李欣脑海里来回思索,出于好心?呵?这个理由在上小学的时候说不定他就信了。 而现在这是第一个被排除的借口,他到底是提前算到了我的计划,还是将我引入另一个陷阱。 越想越觉得不安,李欣潜意识里将睡意无情驱逐,随着死去的人越来越多,李欣不得不敏感起来,最终李欣决定去找这个叫赵炎的年轻人一探究竟,毕竟此时在临时营地,千骑护卫,优势在我。 说干就干,李欣三两下蹬上靴子,向赵炎住的帐篷走去。 一走出帐篷,李欣便被冷风吹了个激灵,好在临时营地并不大,赵炎住的帐篷离他的主帐不远。 因为刚刚打了胜仗的缘故,营地里忙碌异常,一队队巡逻的骑兵警戒着,在他们看来鏖战一夜的大王子,大早上居然还不辞辛劳的出来查岗,这是对他们极大的重视,一个个胸膛都挺了起来,而李欣则或点头,或微笑,回应着骑兵们的尊敬。 来到安置赵炎的帐篷,本来想好问询的李欣却有些忐忑,现在天色还早,冒昧打扰赵炎,会不会非常失礼,李欣可知道赵炎是和母亲住在一起。 在赵炎的帐篷前迟步不前,李欣陷入了两难,进似乎有些冒失,退又于心不忍。 就在李欣踌躇时,帐篷里传出赵炎的声音:“既然王子殿下都到了舍下,为何吝啬进帐一叙呢?” 闻言李欣面色一惊,这赵炎真能掐会算不成,压下心中震惊,李欣想了想在自家门口,岂能怂了。 如此也好,没了顾虑,正了正甲胄李欣掀帘而入,笑道:“赵兄怎知小王前来,莫非赵先生真如胡商摩柯末所说,能掐会算不成?” “王子倒是坦荡,想什么就说什么。”赵炎伸手示意李欣坐下,打趣道:“小计尔,炎自幼宛如璞玉,耳聪目明,听力是比一般人好上不少。 能引起巡逻将士频频驻足行礼,炎想在此大营之中,除了王子之外应该没有任何一人能拥有这种影响力了,如果有,王子可要小心了。” 观察入微,李欣心中为赵炎印上了戳。 赵炎的嘴不饶人,居然暗讽自己掌军不明,璞玉?是暗示我来晚了吗,而且那有在人前就自夸耳聪目明的,自大,李欣再次为赵炎印上了戳。 走进帐篷气温自然暖和不少,看见赵姬李欣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赵姬抿嘴一福算是回应。 长辈在此,李欣收敛了几分脾性,笑道:“赵兄到底是能掐会算,小王佩服,既然赵兄有如此神技,想必赵兄早就猜出了小王来意,不若劳烦赵兄费心,直接为小王解惑可好。” 说话间李欣暗哼,你不是牛吗?那就猜给我看,是骡子是马,遛一遛才知道真假。 赵炎莞尔,答非所问,道:“王子与小人地位悬殊,尊卑高低分明,炎怎么当的起王子称兄,不妥。” 李欣眉毛一挑,暗道这小子还是个不好相与的难缠人,能在意眼前尊卑,出身定不是普通的黔首百姓,怕只有落魄士人才会有如此敏感的心。 称谓在李欣看来意义有限,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打听清楚赵炎来此的真正目的。 转念间,李欣笑道:“小王在匈奴身为王子,故有名冒顿,父母之命不能随意违背,但小王自幼仰慕南国文化,所以按南国风俗另起一名,取木子为姓,欣欣向荣之欣为名,赵兄可以称小王为李欣或者李兄皆可。” “好,王子快人快语,那赵炎就大胆称王子为李兄了。” 赵炎见李欣服软立刻打蛇上棍,对自己这种有出身的士族来说,现在也许就只剩下这些惨薄的尊严了吧。 而李欣对于称谓的不在乎,恰恰从另一方面照顾到了赵炎心中那微薄的尊严。 这使得赵炎对李欣的感官好了一点点,但也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想得到赵炎的真心投靠,这一点显然还不够。 李欣同样意识到了赵炎微妙的变化,他知道赵炎不是摩柯末胡商出身,商这个年代被视为最卑贱的行当,不然吕不韦就不会弃商从政,创造一番传奇了。 回忆赵炎的种种表现,可知他并不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他的表现更像是一位士。 如果自己猜的不错,赵炎是士,那么接下来的谈话李欣可就得打起精神了,因为他需要一位真正的士来为自己出谋划策。 李欣在脑海变换着心思,赵炎直言道:“李兄此来怕是为了赵炎而来。” 李欣不言,耐着性子等待着赵炎的下文。 赵炎慢条斯理的端起酒杯轻抿一口,一旁的赵姬诧异,急性子的儿子今日如何耐得住性子。 虽然赵姬心中疑问,但她不做言语,只是轻声的走出了帐篷,她知道儿子和匈奴王子谈论的事情,作为女人还是避开的好。 为李欣倒上一杯薄酒,赵炎笑着说道:“李兄认为战后九原的局势如何?” “战后?是今夜战后,还是?” 李欣话还没说完,赵炎便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说道:“是屠耆军和廉颇军都被剿灭后。” 闻言李欣眉头微皱,现在屠耆军还未灭,自己今夜夜袭只是断其一臂,此时谈论剿灭屠耆军还为时尚早,赵炎说战后是不是有些好高骛远。 李欣是个实在人,总觉得到了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而在碗里和锅里的都还是未知之数,而赵炎的想法直接跳过了锅碗,这是直奔买菜市场去的节奏。 心中暗叹一声好快的节奏,李欣按着赵炎的心思往下想,一切似乎并没有那么不可捉摸。 望着皱眉沉思的李欣,赵炎不急,只是小口的抿着酒,默默等着李欣作答,他想看一看这位有可能让自己投效的匈奴王子,野心究竟有多大。 思虑片刻后,李欣沉声说道:“战后九原三分。” “哦?李兄不妨细说,炎洗耳恭听。” “不论怎样,大秦依旧是九原无可匹敌的霸主,在九原完成制郡设县前九原三分,待郡县设立官府施政,九原便只有大秦。 如今,第一股势力便是代表着大秦军方势力的蒙恬,他身为大秦上将军,手握二十万秦军锐甲是九原当仁不让的霸主。 第二股势力是随着郡县设立新崛起的九原官方显贵,随着九原制郡设县的进行,这股势力的实力会迅速增长,他们为首的,应该是此次从咸阳赶来的赵高和他身后的大秦丞相李斯。 第三股势力是九原本地的豪强,他们是地头蛇,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大秦虽然霸道,但对于这些土生土长的九原人来说却是不惧。” 赵炎听后先是一愣,然后立刻鼓掌赞道:“善,大善。” 李欣所言和他心中所想居然不谋而合,虽然还有不足之处,但短时间能想到此实属不易。 李欣则不为所动,出征时从王离那里打听到的消息,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端起案上的酒润了润嗓子,李欣静等赵炎后话。 “那不知李兄将何处呢?” “北上漠北。” 赵炎轻轻点了点头,面前这位匈奴王子头脑清晰,对于大局的把控力很强,野心更是不小。 北上漠北可是一条充满艰辛与诱惑的路,能舍弃九原这个对他来说是安乐窝的地方,可见他没有被眼前的局面迷惑。 在赵炎看来,再过不久九原将会演变成这世上最凶险的战场,因为这里将决出大秦这个巨无霸帝国的储君。 对于现在弱小的冒顿来说,他的存在,对任何一方都如鸡肋般,巨人间的战斗他插不上脚,留下只会徒增变数,还不如早早离开这个权利的漩涡,去漠北早做打算。 而且从自己逃出胡堡时得到韩遂的帮助来看,六国遗族们也耐不住寂寞,将手伸到了九原,帮助冒顿剿灭马匪,不过是为了将搅混的九原这潭水重归于静,而且还是表面平静,有些时候平静的表面可是最好的遮羞布。 相较于刚来的秦人,在九原经营了几十年的赵人、燕人带领下,六国遗族会在九原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他们会联合九原当地的豪强,组成一股连秦人都不敢轻易动心的势力,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秦人在九原的时间终究太短。 认可了李欣的赵炎起身对着一拜,道:“王子在上,请受赵炎一礼,刚刚炎有失礼之处,烦请王子多多包涵。” 从赵炎称谓上的改变,李欣明白两人的试探期终于过了,自己的表现已经得到了赵炎的认可,虽然他只是名小士,但李欣又何尝不是一个小势力呢。 扶起赵炎,李欣恭敬的说道:“欣接下来该如何走,烦请先生教我。” 说着赵炎和李欣起身时四目相对,片刻两人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从刚开始见面谁也看谁不顺眼,到现在两人王八对上绿豆,时间仅仅过去了六个时辰而已。 第七十一章 想三步抢占胡堡,进空营转变心态 听着赵炎战前对廉颇军的侃侃而谈,李欣心中可谓惊涛拍浪。 要是廉颇军真按赵炎所说,放弃自己这个香饵,直扑九原的部族老营,后果将不堪设想,虽然都是事后,但李欣的后背还是忍不住发凉。 这招又狠又准,打在了李欣的七寸上,现在有廉颇军的前车之鉴,对赵炎的谋划,李欣打心底里佩服。 李欣急道:“那此时的屠耆军如何?赵兄不妨为我分析一二。” 知道这是李欣的考较,有了投效之心的赵炎自然不敢马虎。 想了想后,赵炎说道:“从上次廉颇军和屠耆军结盟送粮的事情上来看,屠耆军中必定也有高人指点。 此时哈斯乌拉战败的消息,应该早就通过败兵,传到了屠耆军耳中。 按李兄从俘虏口中所得,和炎对廉颇众匪的了解,如今屠耆军按计划必定已经将廉颇军击败。 得到我军突袭哈斯乌拉得手的消息后,为了继续掌握对我战场上的主动,他们肯定会连夜轻骑奔袭李兄在九原城外的大营。 因为在他们眼中,李兄主力在外,大营宛如一座空营,疲兵也能胜之。” 说到这里赵炎便想劝李欣立刻回军,与秦军一起前后夹击去偷营的屠耆军,却见李欣听后虽然面色有变,但表面上依旧平静异常。 李欣的反应自然出乎赵炎预料,而此时李欣心中则庆幸万分。 战前心情惴惴不安,让他对一切都小心部署,出发前他早早就派呼楞尔乐带着印信去了秦军九原大营。 现在他在九原的老营,除了散落的帐篷和木栅栏外空无一物,屠耆军这次怕是要扑个空了。 心里有底李欣自然面上不慌,望着面前赵炎的满脸狐疑,李欣笑着将自己的战前准备告诉了赵炎,当听到李欣早已牵营的时候,赵炎不禁感叹这人的运气为何如此之好。 既然部族老营方面不用愁了,赵炎用酒杯推演,紧接着说道:“既然如此,李兄可是准备对偷袭失败的屠耆军动手?屠耆军长途奔袭,将士必然疲惫,半道而击,必定大胜。” 李欣摇了摇头,这次他决定放忽室尔的屠耆军一马。 这可不是李欣顾忌什么兄弟之情,而是经过了自己的考量。 刚刚经过大战损失了两百骑,李欣现在手中只有不到八百骑兵,此时忽室尔虽然是长途奔袭后的疲兵,但骑兵数量还是远在自己之上,李欣不可能将全部希望压在秦军身上,在不占决定优势的情况下,李欣不想妄动兵戈。 况且在九原他需要一个对手,更需要一个理由,一个继续在外统兵征战的借口。 现在李欣和屠耆军的战略主动权互换,着急的不应该是他。 知道现在是需要好好谋划的时候了,将赵炎面前的酒杯斟满,李欣诚恳的问道:“赵兄不妨替我谋划谋划,与屠耆军的战事,容日后再议吧。” 赵炎那还能瞧不出李欣的心思,不禁暗道狡猾,不,应该是高明。 扶着下巴想了想,赵炎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军转战胡堡城。” 一听胡堡城李欣有了意向,自己确实需要一块地盘,要是可以把胡堡城打造成后方,为自己提供源源不断的资源,如此部族会得到长远的发展。 眼见预想不错,李欣连忙催促道:“快说说。” 赵炎接着说道:“此时的胡堡廉颇军战败,实力大不如前,而且此时廉颇军中少俊杰,可轻取,此其一; 胡堡南通大秦,北连匈奴,对其它人来说都只是个小小戍堡,价值不大,宛如鸡肋。 但对王子来说却是宝地,胡堡城易守难攻,进可经略九原,退可远走草原,实在不济还能依靠来往的商队收税,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廉颇军就是靠此豢养了两千军士,此其二; 李兄在九原虽为秦官,但终究不如老秦人,如今九原马上就要变成是非之地,早走胜于晚走,此其三。 综上三条,炎建议李兄直取胡堡城。” 有谋士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赵炎为当前的李欣量身定做了一套发展计划,地利、政局、财源尽皆包含。 眼见李欣点头,赵炎作为谋主眼见自己的计策能被采纳,心中自然高兴,又道:“李兄既然决定采用炎的计谋,那就要速战速决,因为屠耆军中的那一位,也不是泛泛之辈,眼见偷袭不成,他必定会率军与我军争夺胡堡城,不然此次屠耆出兵,可真的就为他人做嫁衣了。” 事不宜迟,李欣直接起身,带着赵炎走向了帅帐,毫不拖沓直接下令巳时(9-11点)全军开拔,直扑胡堡城。 李欣率军赶赴胡堡城,忽室尔和哲塔午台率领着屠耆军却马不停蹄赶了一天路,直至傍晚时分,他们才人困马乏的赶到李欣的九原老营外。 眺望着远处上千顶帐篷围着的大营没有丝毫防御,面露疲惫的忽室尔和哲塔午台露出了得逞的笑容,连夜赶路的辛苦终于没有白费。 事不宜迟,哲塔午台左手拽缰,右手用马鞭指着前方的营地,侧头望着身后疲惫不堪的骑兵,大声吼道:“勇士们,敌人的老营就在前面,营地里的骑兵和男人都还在百里之外,大营里面有无尽的财富和女人,今日只要谁抢到就是谁的,勇士们给我冲。” 哲塔午台太了解人心,他的话宛如魔咒般在空旷的草原上回荡,本来吃尽风霜的屠耆军,早没了打完廉颇军的趾高气扬,现在哲塔午台一句话,却再一次将他们内心中的欲望勾了出来。 脑海里想着无数的财富和女人,屠耆军的骑兵们士气大振,再加上没有防御的营地,这更助涨了他们嚣张的气焰。 一声令下,屠耆军宛如千匹野狼般,在雪原中嘶吼着冲向了冒顿大营。 随着大批屠耆军冲入冒顿大营,他们脑海中四散奔逃的牧民,惶恐尖叫的女人,受到恐吓直发哆嗦的畜群都没有出现,只有千顶帐篷依旧矗立在空旷的雪原上,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兴高采烈的屠耆军仿佛被人在兴头上迎面泼了一桶冰水,顿时冷场了下来。 这种冷场却像无数的巴掌打在了哲塔午台脸上,他是屠耆军真正意义上的大脑,就连屠耆军的主人忽室尔都得听他安排。 在他的带领下屠耆军却被冒顿牵着鼻子走,在寒冬千里奔袭本就是受罪,现在却发现自己不仅受了一夜的罪,还像只愚蠢的傻袍子般被人溜着走,愣是脾气再好的哲塔午台也是愤恨的将手中马鞭摔在了地上。 哲塔午台扔鞭的行为,无形的宣告了在与冒顿的这次对弈中,他们先输一局。 其实本来哲塔午台偷袭冒顿大营肯定会有些收获的,但殊不知李欣把迁营的任务留给了呼大爷。 呼楞尔乐可是出了名的李欣忠仆,怀着李欣的就是他的,其他所有人的都是李欣的原则下。 细致的呼楞尔乐将营地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打包带到了秦军九原大营里,而李欣给呼大爷的命令则是将人带过去就好。 没想到呼大爷超额完成了任务,不过这可苦了大营里的魏觅,这么多妇孺老弱安排起来着实费事。 闲话不聊,虽说哲塔午台气归气,但这点风波他老人家还是能挺得住,他直接下令焚毁了冒顿大营解气,然后直接下令回军,他打算先离开秦军的卧榻之侧,再做打算。 骑在马上哲塔午台阴着脸皱着眉,如果有人还认为哲塔午台是在独自生闷气,那就错了。 此时哲塔午台得头脑万分清晰,挥手叫过来忽室尔,他指着地图上的一处选好的宿营地,说道:“小王子,今夜我们在此地宿营,明日我们赶赴胡堡城,先将胡堡城握在手里再说。” 忽室尔迷惑的望向哲塔午台,疑问道:“胡堡城,老师是想?” “胡堡城地利位置优越,对我们今后在九原的发展有利,占领胡堡城,我们才能和冒顿进行长期的对抗。 到时候再联络那些九原豪强将冒顿挤出去,甚至葬送掉他在秦人手里得到的一切,也不是没有可能。” 长期对抗,联络豪强,遏制冒顿,这些词眼在忽室尔眼中万分刺眼,如今单凭屠耆军的力量,居然奈何不了自己的好哥哥,这真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单于庭分部时自己五千人马在两次战争后折损大半,反观冒顿虽然分部时只有一千人马,现在也有小损,不过无伤大雅,自己虽说剿灭廉颇军小胜一场,但对手毕竟不是冒顿。 忽室尔发现好像他与冒顿天生相克,一遇上就得不了好,难道真是运气? 略经挫折,忽室尔对老师哲塔午台的信心却一点都没有下降,他清楚老师的手段。 此时哲塔午台也收起了对冒顿的轻视,他要认真对待这位戏耍了自己的冒顿了。 屠耆军静谧的走在前往胡堡城的路上。 … 偷袭空营的屠耆军被李欣整整甩开了一天的时间。 摩柯末率着商队先一步离开了临时营地,他们毕竟是商旅不是战士。 赵炎选择留了下来随军,只是母亲赵姬,随着摩柯末商队去了比较安全的九原。 赶了一天的路,今夜李欣将临时营地扎在了葫芦口,望着残留在地上的鲜红血迹,乘着月光愈发的妖艳,残肢断臂堆满了葫芦谷口,屠耆军连夜偷袭李欣在九原的老营,所以并没有将战场打扫干净。 这给了李欣视觉冲击的同时,也给了他一个学习的机会,屠耆军中那个神秘人究竟有几分本事见过才知道。 李欣带着赵炎、车寻和手下大将,亲自探查了屠耆军伏击廉颇军的战场,学习总是没有错的。 李欣甚至和手下用石块为车马,一起将当时的情况进行了复盘,揣摩着敌人的心态和战法,这对自己的提升可是不少,不了解敌人又怎么能打败他。 李欣万分认真的跟在车寻和赵炎身后,听着他们对屠耆军这一仗的看法。 第七十二章 探谷口晓知屠耆猛,走胡堡预留黑龙旗 夜色下望着宛如鬼境的葫芦谷口,探查了一圈后,火把光下,车寻率先开口道:“按廉颇军尸体遗留的情况看,这应该是一场屠耆军早有预谋的伏击战,地点和时间选的恰到好处,慌乱中廉颇军根本没有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只是单纯的被屠耆骑兵分割,屠杀罢了。” 勘查完尸体的朝鲁起身说道:“不错,屠耆军用兵之人老辣异常,且极度熟悉廉颇军的心里,故意将他们放出葫芦口,在相对开阔的谷外,利用突袭打乱廉颇军阵脚,待廉颇军崩溃,再派马队追杀,所以满地的廉颇军尸体,大多都是身后中刀、中箭,全部沦为了骑兵追击的刀俎亡魂。” 李欣面上装作一副风轻云淡,心里却惊叹不已,专业就是专业,和自己这种半路出家的就是不一样。 我眼中看到的是几百具廉颇军死尸,而在人家眼中却仿佛身临其境,宛如当时的旁观者,将一切看了个通透。 除了李欣这个不懂装懂的货外,还有一人也是风轻云淡的听着各方推断。 李欣是个小心眼的人,自己可以装,但放在别人身上可就不行了。 他不怀好意的点名道:“赵兄何必藏拙,不妨谈谈你的看法。” 众将带着疑惑的眼光望向赵炎,他们猜不出自家王子为什么突然就将摩柯末商队的这个小子带到身边,还一副很亲密的样子。 军中一直是论资排辈,这个刚加入的小辈要开口,可还不够格,李欣用眼神压下了众人的疑问。 赵炎则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李欣这是在帮他尽快融入集体,这才会给他说话的机会。 赵炎莞尔一笑,抱拳道:“各位将军,依小子愚见,事情应该是这样,昨日清晨廉颇军就出了胡堡,按廉颇军常规行军速度来算,行至葫芦口应该过了午(11-13点)时。 廉颇军主李轻车多疑,入谷时必定会多派哨探小心探查,这肯定又花费了不少时间。 天寒地冻士卒必生不耐,李轻车为了安抚军心定夸下海口,激励疲懒的士卒出谷宿营。 待廉颇军出谷宿营时放下戒心,此时屠耆军突然左右杀出,廉颇军大乱,李轻车志大才疏,统五百士卒已是极限,两千人马在他手中不是助力反成累赘,士卒无人聚心,一盘散沙尔。 反观屠耆军出击的时机和伏击的地点都选的恰到好处,廉颇军士卒疲懒训练不足,屠耆军上下用心张网已待,双方高下立判,廉颇军安有不败之理。” “善。” 李欣兴奋的喊道,赵炎的话宛如身临战场,料事如神,真是堪比后世诸葛亮,呸,不对,应该是诸葛亮堪比他。 可惜李欣的盛赞却起了反作用,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李欣手下军将朝鲁年纪最大,也最老道,洪声问道:“小子,你所说都只是妄自猜测罢了,要让人心服,怕是还要解释一番才行。” 赵炎早就料到众人会有疑问,紧接着解释道:“按廉颇军的尸首来看,可以大致推断出死亡时间,在昨日下午时分。 小子曾在廉颇军中待过一段时间,熟知他们的行军和训练,按胡堡城到葫芦谷的路程,不难推算出他们的出兵时间。 至于士卒的疲懒和匪首李轻车的能力,自然也是小子在胡堡城时看出来的。 至于屠耆军对时间和地点的把控,我想各位将军都深有体会,小子在这里就不多言了。” 赵炎的话有理有据,让大家挑不出毛病,不过有时候完美的答卷并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赵炎见朝鲁他们都闭口不言,自知要融入这个小集体并且得到大家的承认还需要些时间。 芥蒂这个东西平时无所表示,但要到了真正关键时刻却是要命的东西。 晚风袭来,吹的李欣一行人浑身带寒,眼见探查的差不多,李欣笑着准备带众人回营。 赵炎向手里吹了口热气,笑着打断了大伙的回程,出言道:“李兄,不妨我们俩来打一赌如何?” 本准备回去的阿古达木等人立刻停了下来,竖起了耳朵,他们心中早就对这个瘦弱的南人充满了敌意。 在他们看来,除了击败他们的秦军,没人能在勇力上得到匈奴人的承认,更何况是赵炎这样的书生。 在匈奴人眼里没有士农工商这些分类,匈奴人只服强者,而赵炎与冒顿兄弟相称,这可触碰了这些丘八们的底线,我们只是大王子的手下、仆从,你凭什么能和大王子称兄道弟。 李欣拿不准赵炎想干什么,不过从和赵炎的接触来看,他不像是无地放矢的人。 李欣笑道:“既然赵兄有此意,冒顿敢不从命,怎么说?” 赵炎见李欣首肯,指着葫芦口说道:“葫芦谷口地形易守难攻,称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不为过,李兄想直取胡堡城就必须扼此要地。 炎料屠耆军偷袭九原老营不成,至多两天必定返取胡堡,不如李兄就和赵某赌一赌,这堵截屠耆军需要多少将士吧。” 谁知李欣还没说话,一旁的阿古达木就瓮声道:“两天,你这南人娃娃好大的口气,难道屠耆军是你家的不成,你说他几时来,他就几时来啊。” 李欣见阿古达木又要犯浑,立刻瞪了他一眼,笑着打圆场道:“赵兄勿怪,这头倔牛的倔脾气又犯了,改天我给他好好紧紧皮。” 赵炎莞尔,挥了挥手表示不在意,说道:“李兄不必如此,想来阿古达木将军也是个爽快人,既然我和李兄赌了一手,也不差再加一个阿古达木将军,再加一注就好。” 阿古达木心中不服,望着赵炎哼道:“小子,这可是你说的,别说阿古达木占你便宜,两天内,要是屠耆军来了这谷口,我阿古达木为你牵一年的马。” 李欣眼见阿古达木作死,心中苦笑,这都是什么事,以赵炎的狡猾,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会和你赌? 周围的朝鲁、车寻等人也是默不作声,李欣知道他们是在推波助澜。 看着腹黑的一帮手下,坑害着老实巴交的阿古达木,作为阿古达木的好上司,李欣无耻的默认了。 眼见阿古达木和赵炎击掌为誓,事成定局,李欣也不好再反对。 看着赵炎,李欣问道:“既然要占葫芦口拒敌,赵兄需要多少人尽管开口。” 赵炎笑着摇了摇头,自信笑道:“赵某只需一面旗即可。” 一面旗? 不只李欣,就连车寻和朝鲁都觉得赵炎托大了,靠一面旗子去退屠耆军? 阿古达木见赵炎大言不惭,立刻嚷着要看赵炎出丑,而其他人则纷纷装死。 看着目光灼灼的赵炎,知道他此时需要信任,李欣点头同意了,他也很想知道,赵炎到底是怎么靠着一面旗子,去退屠耆军几千大军。 李欣为了迁就阿古达木和赵炎的赌注,特意将阿古达木留在葫芦谷口,看看究竟两天的时间内,屠耆军到底来还是不来。 阿古达木不信邪,豪爽的答应,留了下来。 第二天随着葫芦口竖起了一面大秦黑龙旗,在烈烈寒风中,李欣带着骑兵向胡堡城方向奔去。 为了防止赵炎变赵括,保险起见,李欣瞒着众人,私下里留下了一百骑兵给阿古达木。 这并不是李欣不相信赵炎,他只是想将那种不确定的因素降到最低罢了。 这留下来的一百骑兵,那怕赵炎计策失败,凭借着葫芦口的地形还能抵挡一二,最不济也能将敌袭的消息传到胡堡城下,让自己有所防备,不会被人前后夹击。 望着李欣远去的人马,站在高处的阿古达木对着留下来的百骑抱怨道:“大王子太过小心了些,那个南人的话说信就信,今天看某阿古达木拆穿他的把戏。” 余下的骑兵都是匈奴人,他们可不懂什么计谋,只是在训练下将服从命令这一条深深烙在了心中。 但是人就会有自己的想法,在他们眼中自然站在同为匈奴人的阿古达木这边。 阿古达木未来的大舅哥塔拉也被李欣留了下来,在李欣看来塔拉要比阿古达木稳妥、狡黠的多。 听着阿古达木的抱怨,年长的塔拉伸手拍了拍阿古达木,笑道:“大王子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我都是大王子的军人,大王子怎么说就怎么做总没错,图娅可还在忽室尔王子手中,你可不能犯浑,坏了事,按照大王子说的做吧。” 虽然心中对新人赵炎能得到大王子的赏识有些吃味,但阿古达木还是能分清主次。 他摸了摸胡子上的霜渣,笑道:“省得,省得,不管屠耆军这两天来或不来,我阿古达木就像一根木桩子般,死死定在这葫芦口。” 话罢阿古达木一挥膀子,大声对着留下来的骑兵高喝道:“兄弟们,大冷天的都下马活动活动,咱们也学学南人的手段,找些石头、木块在谷中给某砌上一堵墙。” “嗨。” 随着骑兵们的应和声,葫芦谷内立刻掀起了一场建墙热。 出人意料的是忽室尔和哲塔午台率领着屠耆军,正快马加鞭地向着葫芦口飞奔而来,他们比赵炎预料的两天时间,整整快了一天的脚程。 原来意识到胡堡城将是接下来参与九原内斗的重要筹码后,哲塔午台怕夜长梦多,直接将屠耆军再次分兵。 分出了一千精锐,骑双马甚至是三马,加速直奔胡堡城,一切尽在预料之中却又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第七十三章 通胡堡路上争议,战城下赛罕显威 李欣率军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在赵炎的指点下细心观察着通往胡堡城路上的沿途点滴,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自己和部族都要生活在这里了。 心里李欣想做一次大胆的尝试,虽然结识赵炎短短几日,但这次对胡堡的进攻,他想让胡堡通赵炎来运筹,要是借此能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自然最好不过。 放低马速,李欣和赵炎并马而行,笑道:“赵兄,此次攻占胡堡,我想以赵兄为主,不知赵兄可有把握?” 赵炎闻言,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想了想后才说道:“李兄,此次攻占胡堡,如果想单纯的依靠劝降怕是行不通。 胡堡在李轻车死后,上层必定陷入混乱的争权夺利,可不论他们怎么争,怎么抢,能肯定的一点便是他们不会坐等胡堡城落入他人之手。 城中的廉颇军必定会拼死守城,否则一旦城破,他们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作泡影,守户之犬最猛! 纵使现在廉颇军损失惨重,但凭借着胡堡城易守难攻的地利和城防,与我们周旋一两日易如反掌。 怎奈我军现在最缺的恰恰就是这时间和人手,迟则多变,所以为了快速解决胡堡诸事,炎建议先狠狠的打一拳,再去劝降为时不晚。” 李欣听后点了点头,他意识到赵炎说的不错。 他们一行人中,论对胡堡的熟悉,赵炎认第二怕是没人敢认第一,几乎在赵炎解释完的瞬间,李欣就打定主意要在打一场了。 派人将车寻、朝鲁、赛罕几人叫了过来,李欣决定临时开个碰头会,赵炎将胡堡的详细情况先进行了说明。 眼见马背上众人消化的差不多了,李欣才开门见山的问道:“诸位,胡堡城这一仗该怎么打?” 赛罕射的一手好箭,可以说箭无虚发,加上昨夜偷袭哈斯乌拉大营得手,心中对廉颇众匪更是不以为然,眼神里有了些许的轻敌。 他率先喊道:“大王子,按赛罕看来,连屠耆军都能轻易收拾了廉颇军,胡堡怎么可能挡住宰了屠耆军的咱们,大王子只需给赛罕一百骑,咱百骑破城易如反掌。” 李欣的战前会因为行军条件限制并没有隔离开来,再加上赛罕大嗓门,经他这么一吼,闹的是全军鼓动。 赛罕的话说出了这些匈奴骑兵的心声,在他们眼中廉颇军完全是低自己一级的对手,打他简直手拿把攥。 听着众人的鼓劲,赛罕不禁有了些许小得意,还很挑衅的望了望车寻、赵炎二人。 李欣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也明白赛罕想立功的心思,毕竟昨夜阿古达木为破袭哈斯乌拉大营立下了大功,作为和阿古达木同时进入李欣阵营的老人,私底下自然有比较之心。 竞争是好事李欣不会反对,而且赛罕的这番话,让他看到了手下将士们士气正旺。 作为统帅,也许领军打仗现在还不是李欣的强项,但他却拥有一个清醒的头脑。 用马鞭将鼓噪的声音压了下去,李欣狠狠瞪了一眼自得的赛罕,笑骂道:“还一百骑兵?赢个哈斯乌拉你就找不到北了,要送死你自个去送死吧,对了,把老子的马留下,你要去胡堡城下送死,本王子绝不拦着。” 李欣的话顿时引来了一阵笑意,赛罕悻悻的摸了摸鼻子,苦笑着学舌道:“大王子,咱还是不去的好,赛罕听先生的,听先生的,嘿嘿。” 不理装傻充愣的赛罕,李欣示意大家继续。 李欣处理事情的能力让赵炎和车寻眼前一亮,遇事能冷静下来的人必定会有一番作为,而既能冷静又能解决事情,这种天分是一个优秀统治者的必备。 此时要是李欣选择斥责赛罕必定会打击队伍士气,将士的士气关乎着战争成败。 但如果放任赛罕领军出战,败了同样对他们不利,显然李欣大事化小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既提点了赛罕,又平息队伍里的骄气一举两得。 赵炎想了想说道:“赛罕将军说的强攻之法并不适合胡堡城,我军皆骑兵,不善攻坚,当以野战为先。 胡堡城作为戍堡本就是赵国为应对草原骑兵而建,防御措施相对完善,凭借我们现在的这点人马,强攻只会全军覆没。 那怕胡堡城上站着的都是老弱妇孺,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改变…..” 谁知道赵炎还未说完,一旁骑在马上不言语的朝鲁却突然打断了他,冷声道:“难道大匈奴的勇士在赵先生眼中,还不如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不成。” 赵炎刚想辩驳却被李欣放在肩膀上的手打断了,李欣对着他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赵炎的话硬气说道:“赵先生的意思就是本王子的意思。 本王子要的是一座完好如初的胡堡城,不是一座残破,尸横遍野的胡堡城,你们听明白了吗,朝鲁你还有什么异议,嗯?” 朝鲁见李欣发火,心中纵有千般不愿,但还是立刻低头认错。 一旁的车寻却不经意间望了李欣一眼,在李欣的话中他听出了些不同的味道,一座完好的胡堡城代表着什么,这可得让人细细回味。 李欣趁热打铁的说道:“接下来就让赵先生来布置此次对胡堡的进攻,本王子再次重申一遍,赵先生的意思就是本王子的意思,你们明白了吗?” “嗨!” 李欣的话自然是奔着朝鲁、赛罕这些匈奴将领去的,两人连忙扶胸称嗨。 得到李欣大力支持的赵炎上前领命后,对着诸将开始下令。 行至胡堡城南门下的李欣军并没有搞什么列队攻城,而是直接在胡堡城南门的弓弩射程外,大摇大摆的扎起了营盘。 赛罕带着数十人懒散的在城门下叫骂,一副我要打持久战的样子。 前几天葫芦口惨败的阴影还没有在胡堡内完全消散,守城的廉颇军如惊弓之鸟,还未待李欣军攻城,便慌忙的将消息递到了聚义厅。 此时聚义厅内早没了李轻车在时的奢靡和热闹,李轻车葫芦口惨败的烂摊子,短时间内在令狐苟的收拾下,也只是勉力维持,大局毫无起色。 令狐苟知道这还不够,但留给他的时间实在太短了,到了现在令狐苟还没有完全掌控胡堡全城。 一个在李轻车时代豪不起眼的大胡子林豹,以李轻车旧将的名义接管了所有在胡堡城内驻守的老部下。 再加上侥幸逃回来的廉颇军,这股后李轻车时代的势力算起来也有小三百人马,与令狐苟自己在胡堡城内聚集起来的部下,在数量上相差无几。 之所以现在令狐苟能在聚义厅处理胡堡城事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李轻车惨败,让胡堡城内众人对李轻车以及其部下失去了信心,为了服众,林豹才选择了暂时隐忍。 听着传令兄弟带回来南门外胡人打来的消息,令狐苟皱着眉头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派人去叫了林豹,一行人神色匆忙的向着南门城墙赶去。 令狐苟一行人还没登上城墙,就听见城外赛罕的叫骂声,因为不知道城中的情况,赛罕只能将李轻车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个遍。 令狐苟到是不在意,可林豹就不能不做出点反应了,他可是靠着李轻车的名义来凝聚人心,此时不出声,后面还怎么玩,这时候他不得不站出来。 林豹怒红着脸,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墙头,对着城下的赛罕怒吼道:“大胆胡儿!竟敢侮辱我轻车哥哥,拿命来!” 说着林豹弯弓搭箭,使出了死力气才拉出一个满弓,顿时引来城墙上众人一阵惊呼。 嘣,弓弦如释重负发出低沉的颤声,飞箭直射城下叫嚣的赛罕。 谁知望见林豹射箭的赛罕连避都不避,直愣愣坐在马上,好像被林豹的突施冷箭吓傻了般。 熟不料林豹那只箭虎头蛇尾,飞到离赛罕还有十几步的时候,便一头扎下,摔在了硬邦邦的土地上,跳了跳后便没了下文。 眼见着自己的箭连敌人衣角都没碰到,林豹纵使脸皮再厚也不禁红起了脸。 他懊恼的将弓扔给了手下小弟,嘴中还不依不饶,对着城下的赛罕放狠话道:“胡儿!算你小子走运,爷爷昨晚劳累,今日手劲差了些,哼。” 还没等林豹将狠话撂完,只见刚刚还做吓傻状的赛罕突然双腿一夹,胯下战马心有灵犀的跑了起来。 赛罕几乎是在一瞬间便冲到了落箭处,双腿夹马一个漂亮的侧身,伸手一捞便将林豹的落箭拾起。 随后赛罕契合战马的奔跑节奏,立起身子取出铁胎弓,弯弓搭箭一气呵成,只听嗖的一声,利箭宛如惊鸿,带着破音声射向城墙上的林豹。 当发现赛罕的箭是对着自己来的时候,林豹瞬间腿一软瘫坐了下去,只听噔一声,箭头没入了林豹头顶的土墙。 缓过神来,林豹后怕的摸了摸突然冷飕飕的脑袋,抬头一望赛罕那只利箭将他头顶的帽子死死钉在了土墙上,箭羽颤抖仿佛还在诠释着刚刚飞过来时,它所拥有的强大力量。 听着城下李欣军传来的喝彩声,本想先声夺人的林豹反倒被赛罕秀了一脸,本就士气不高的廉颇军士气瞬间跌入了低谷。 眼见令狐苟赶了过来,林豹立马爬起来吼道:“令狐苟把你的人马借给我,豹爷今天要出城和这帮胡儿一战高下!” 看着林豹被赛罕一箭射的失去了理智,令狐苟面露难色,刚想拒绝的他却被手下人拉了拉衣角。 现在胡堡城是两虎争位,既然一虎要作死,那也怨不得他令狐苟狠心了。 令狐苟连忙迎上林豹,说道:“都是自家兄弟,豹兄何必言借,刚刚只不过是胡儿侥幸射中,豹兄不必在意,至于出城痛击胡儿之事,且容你我二人细谈可好?” 林豹火脾气上来了,眼睛一瞪,硬声道:“怎么着,令狐苟你莫非怕了不成?” 第七十四章 赵炎用计败廉颇,幺弟挽弓射兄长 一听这话令狐苟立马拍着胸脯说道:“既然豹兄敢战,令狐苟也不是后娘养的,今夜胡儿远道而来,必定睡的死,不若我们廉颇军今夜趁黑劫营,一雪前耻。” 劫营? 林豹顿时眼前一亮,劫营是个好营生不假,但只要令狐苟将手里的人马借出来就行,至于怎么劫,那就是我林豹说了算了。 其实令狐苟同意出兵的原因不止这些,他望见城下胡营只有五六十帐,人数必定不多,跟自己从葫芦口逃回来兵马,同样需要一次胜利来扭转心态。 令狐苟和林豹两人说定后各奔驻地,自去准备晚上的劫营事宜。 至于城下赛罕的叫骂则听之任之,因为在他们眼中赛罕今晚已是死人一个。 隐蔽处,望着赛罕城下叫骂,瞧着置若罔闻,不动如山的胡堡众匪,李欣可为赵炎捏了一把汗。 身旁的赵炎却显得无比自信,他身上隐藏着一种兴奋的感觉,显然赵炎也在享受这种极压下的快感。 是夜,胡堡城外李欣营地里大摆筵席,喧闹声传出了老远,甚至连胡堡城内都听的一清二楚。 可惜胡堡城墙上守城的廉颇军卒们只能遥望着远处的敌军大营,死命的咽着口水。 前些日子的惨败导致胡堡城内粮食储备大大减少,守城的廉颇军卒们才能混个半饱度日。 军卒都只能混个半饱,其余胡堡城内的百姓想想也好不到那去,怎能像李欣这样大摆筵席,大吃大喝的败家。 闻着寒风夹带来的酒香和烤肉香,城上的廉颇军卒只能用力的用鼻子嗅一嗅,聊胜于无了。 心中不停的咒骂着,后半夜定要让胡儿好看,随后军卒们便蜷在了城垛下面,去躲避冬夜刺骨的寒风了。 林豹屋内,刚刚表面上还粗鲁不堪的林豹,此时却像是换了个人般,令狐苟想借刀杀人,他又何尝不是另有所图呢。 隐藏在令狐苟手下的兄弟,早就将其的一举一动探听的清清楚楚。 此时屋内还有他的二弟林朗,智珠在握的林豹走上前,亲昵的拍了拍幺弟林朗。 林豹笑着安排道:“朗弟,待为兄出城后,私下给你留下一百兄弟,你给为兄死死将胡堡南门控在手里,除非为兄亲自回来,否则谁来都不许开门,只要我们兄弟控住这唯一的退路,胡堡城早晚也得跟着咱们姓林。” 林朗年纪不大却因为是老幺,深受家里人照顾,林家虽不是豪门望族,但在胡堡也算是个富户,自小有大兄林豹罩着,林朗自然而然养成了跋扈脾性。 一听要干掉令狐苟,林朗立刻满脸戾气的跳了起来,狠声道:“大哥,何必为了令狐苟那小人去犯险,不若给小朗二十兄弟,小朗定将令狐苟的狗头献于哥哥案前。” 林豹听着弟弟的话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要杀令狐苟,为兄在令狐苟战败逃回胡堡时就杀了,何苦要等到现在,还特意将胡堡的治权让给了他。 你大哥我只不过是想暗中取胡堡之实罢了,那些劳什子虚名有什么大用。 今夜偷袭胡儿,一旦为兄拿下统兵权,他令狐苟还能翻出什么浪花,心情好留他一命,差了反手就是一刀,从今往后胡堡可就要跟咱们姓林了,哈哈....” 林朗也随着林豹笑了起来,眼神转动下,打起了鬼主意,他对令狐苟的俏媳妇眼热很久了。 林家两兄弟密谋,令狐苟和手下也在商量着对付林豹的法子。 计划很明确便是抢夺大军出城后胡堡南门的控制权,只要控制了南门,就可以说将廉颇军的后路牢牢掌握在了手里,对林豹和令狐苟双方来说,这是争夺胡堡的关键。 令狐苟将争夺南门的事情,托付给了随他从葫芦口拼杀逃回来的余霖,作为令狐苟的心腹,担当如此重任,余霖此时心中应该是振奋不已。 可惜余霖此时兴奋的原因却不是来自令狐苟的信任,从余霖不经意间看向令狐苟的眼神中,可以看出,那是对待死人的戏谑,而堂上侃侃而谈的令狐苟对这一切却丝毫不知。 丑(1-3点)时,胡堡城南门宛如黑漆漆的大嘴,悄悄咧开了一条仅能容单人窜出去的缝隙。 缝隙中三两下窜出了十个令狐苟派出去的哨探,待哨探一出,胡堡南门立刻又快又急的关了起来。 自从上次在葫芦谷口被屠耆军打了个毁灭性的伏击后,令狐苟在用兵方面可谓谨慎万分。 这次保险起见他派出了哨探先去城外胡营里一探究竟,剩余的廉颇军则在胡堡南门靠城门的街道上枕戈待旦。 林豹望着左右晃动不安的令狐苟心中鄙夷,在他眼中大战前当镇定自若,在这令狐苟就已经先输了一筹了。 其实这也不怪令狐苟焦躁,没几天前才经历过生死考验,他现在被视为惊弓之鸟也不为过。 傍晚当林豹得知令狐苟将南门的争夺交给余霖时,心中更是大定。 余霖作为林豹的老兄弟,两人脾性相熟,前半夜一得到消息的林豹,立刻派人到余霖家里送去了整整一箱大秦铸造的半两钱。 对于胡堡城这种小地方而言,这已经是一笔不菲的巨款,足够余霖下半辈子在胡堡躺着吃喝。 派出去的哨探很快返回,带回来的消息更是喜人,城外的胡人早已呼呼大睡,连夜间的守卫都很稀少。 营盘间只有少数的火盆照明,其余尽皆漆黑一片,非常适合夜袭。 令狐苟听后大喜,心道天助我今夜破胡,他立马转身跳上战马,下令进军。 胡堡南门被缓缓推开,廉颇军悄无声息的向着李欣大营慢慢靠来。 来到营外的令狐苟抬头一望,见与哨探所说无二,心中顿时振奋。 事不宜迟,令狐苟立刻拔出手中利剑,下令廉颇军出击。 顿时廉颇军喊杀声震天,带着如火的攻势迅速冲进了李欣大营。 势如破竹的廉颇军迅速突入大营,一个个火把扔向如待宰羔羊般的营帐,可惜望着燃起熊熊大火的帐篷,本该伴随军士的惨叫和四散逃命的场面却迟迟没有发生,哄闹过后大营内万般死寂,犹如空城。 令狐苟和林豹望着廉颇军士递上来穿着秦甲的草人面面相觑,大感不妙两人立刻意识到中计了。 连忙大喊着撤军,可惜廉颇军是由逃兵、马匪组成的军队,根本没有受过严格的训练,撒出去容易收回来难。 看着四散搜罗财物的廉颇军卒,令狐苟身感绝望欲哭无泪。 四散的廉颇军卒却被令狐苟和林豹这一喊喊慌了神,以讹传讹下一时间廉颇军内部大乱。 那些跟着令狐苟从葫芦口捡回一条命的军士更是惊弓之鸟,在他们的带动下,廉颇军竟然直接发生了溃败。 然而来时容易想走却难,营地周围突然升起火箭,得到进攻信号,埋伏好的李欣众人立刻从营地的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朝鲁由西向东而来,车寻由东向西,李欣亲自引兵由南向北,而赛罕直接领着骑兵断了廉颇军逃往胡堡城南门的唯一后路。 一时间四面八方都是李欣的人马的喊杀声,瞬间场面两极反转,偷袭的廉颇军成了瓮中之鳖。 四周的喊杀声加剧了廉颇军的溃逃,令狐苟和林豹深感无力回天,在亲兵的拖拽下,慌忙的上马准备逃。 包围廉颇军的李欣军虽少,却都是精兵强将,娴熟的马术、严谨的军纪都透露着这只军队的与众不同。 与廉颇军一接触胜负立分,这次幸运女神也没有站在令狐苟身边,铁蹄的肆虐下很快林豹和令狐苟就沦为了赛罕的俘虏。 赛罕一瞧抓住两条大鱼,立刻绑着他们,向李欣黑龙旗的位置赶来。 林豹此时已是三魂七魄吓走了多一半,他那里见过如此阵仗,自己近千人的偷袭却被对方几百人摆平了,这对他内心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吓破了胆的林豹被匈奴骑兵拖着大呼饶命,而同样被拖着的令狐苟却像是认命了一般,默不作声,任由匈奴军士拖着他来到李欣面前。 李欣对马匪可没什么好感,盯着二人直截了当的说道:“你们谁为本王子打开胡堡南门,谁就能活。” 李欣此话一出,林豹立马跳了起来,连声说道:“某家可以,某家可以。” 李欣挥鞭示意左右放开林豹,林豹立马竹筒倒豆子般的解释,意思无非就是守卫胡堡南门的人是他亲兄弟,大将也是他的人,打开南门不费吹灰之力。 林豹见李欣一身秦甲还大胆的讨功,希望李欣能在上官面前为自己名言几句,容后再报之类的云云。 令狐苟听见林豹的话面如死灰,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余霖早就投靠了林豹,本想打开南门换自己一命的想法也随之消亡。 李欣和身旁的赵炎相视一笑,大功告成。 为了以防夜长梦多,李欣打算连夜接手胡堡,立马让赛罕带着林豹去打开胡堡南门。 林豹在赛罕的陪同下被带到了胡堡城下,短短功夫他脸上泥土新添,发上杂草未摘,一副落魄样子,这和刚出胡堡时的意气风发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站在胡堡城下,林豹大声向门上喊道:“城上的兄弟听着,某是林豹,叫林朗和余霖打开城门,迎接官军入城。” 其实林朗和余霖早就站在了城墙之上,但他们心中没底,手中只有两百老弱残兵,望着胡营火起到喊杀结束,败的太快,还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更甭提救人了。 一听城下传来林豹的喊声,林朗、余霖两人脸色僵硬,大败坐实。 余霖见此知道大势已去,便想投了,带人开门。 却被身旁的林朗一把拉住,望着不解的余霖,林朗冷声道:“城下胡人尽皆秦甲黑旗,定为官军,余大哥知道秦法严苛,开门之后你我可都是受刑之人,挖鼻断足已是必然。 况且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岂能任人摆布,余大哥难道不为自己想想。” 余霖闻之色变,自己干过什么勾当他心里一清二楚,真追究起来,想想秦法里的挖鼻断足之苦,惊声问道:“你待若何。” 林朗掩饰住对眼中鄙夷,拉着余霖的手安慰道:“余大哥不要担心,咱不开门不就行了。 胡堡历年加固城防,城下这些胡人想攻城还不够看,胡人的骑兵厉害不假,但还能跳上墙来不成,久攻不下,他们肯定会退兵的。” 余霖一听觉得有道理,立刻识趣的对着林朗施了一个大礼,既然决定联手,余霖也就没了顾忌,提醒道:“余霖当以郎兄马首是瞻,但郎兄的哥哥在胡堡影响力可不小啊,咱要想法子让他别劝降。” 林朗知道余霖在担心什么,成大事者怎么能在意小节,必要的牺牲还是要的,哥哥,林家的富贵还是弟弟来完成吧。 想到此处林朗眼中泛起狠色,面露狰狞,对着城下回应道:“底下的人听着,休要拿兄长的声音诓我,若真是兄长就请城下一观。” 林豹回身请示李欣,见李欣点头后,才拿着火把向城墙下走去。 来到城墙下,林豹高举火把,带着死里逃生的兴奋照亮自己的脸,大喊道:“幺弟,快快开门。” 不料迎接林豹的不是胡堡城的开门声,而是呼啸而来的箭矢。 嗖,一支利箭穿透了林豹脖颈,林豹应声倒地。 赛罕赶忙上去查看时,林豹嘴里吐着血沫,死的不能再死。 墙上一阵箭雨再射退赛罕。 远处李欣众人看的很清楚,射出利箭的人,正是林豹口中的幺弟。 第七十五章 黑龙旗假假真真,聪明人进退两难 眼见林豹中箭倒下,亲眼目睹了弟杀兄的惨剧,众人心中震撼难消。 在这个伦理统治一切的时代,林朗的所作所为简直等于自绝于天下。 城墙上林朗收起弓,颠倒黑白的大声吼道:“无耻胡儿!居然敢找人装扮大兄前来骗门,大兄定被你等所害,现在又假借大兄之名前来骗我,胡儿!我林朗与你们势不两立。” 林朗一番颠倒黑白的话引起了城上廉颇军的同仇敌忾之心,毕竟林豹在后李轻车时代对他们的影响不弱。 黑夜的掩护下,林朗杀兄这一幕只有身旁的余霖瞧了个清楚,不觉间他的衣服在寒风呼啸的冬夜里,被汗水浸的通透。 其实李欣对胡堡内的廉颇军并没有太多敌意,但在亲眼目睹了弟杀兄一幕后,他对林郎起了杀心,廉颇军中有坏人呐。 赵炎的计划并没有料到这突发的一幕,李欣知道这不怪赵炎思虑不周,有些事不是人力可控。 伸手拍了拍有些落寞的赵炎,李欣下令撤军。 随着林豹的死亡,作为最熟悉胡堡内情的令狐苟就显得重要了起来,李欣直接将他带进了自己帐中审问。 翌日清晨,在葫芦谷睡觉的阿古达木被守夜的哨骑推了起来。 正在梦中奚落赵炎的阿古达木被打扰,一脸不悦。 哨卫直接压低声禀报道:“亲卫长,屠耆军来了。” 闻言阿古达木愣了三秒,乖乖真来了,从毡子上跳起来,他三两步爬上葫芦谷的制高点。 望着纵马而来的屠耆军,阿古达木不敢相信的呢喃道:“还真让赵炎那小子给说准了,屠耆军果真来了。” 虽然赵炎预判准了,但阿古达木心里还是不相信赵炎能靠着一面黑龙旗,就将屠耆军挡在葫芦谷外。 阿古达木下令让留下来的百骑准备步战,在葫芦谷中段利用碎石、断木阻路,又派人快马加鞭给李欣送去消息示警,他自己则死死盯着屠耆军的一举一动,准备迎敌。 自屠耆军再次分兵后,在双马轮换下追回了不少的时间。 忽室尔和哲塔午台来到葫芦谷口,却被矗立在谷口猎猎作响的黑龙旗挡住去路。 哲塔午台望着黑龙旗驻马在前久久不语,清晨寒风吹动着他的两鬓白发,身体好像也越发的佝偻。 在他身后忽室尔一下子感觉到了哲塔午台的老去。 作为一个谋划者,对他们来说最大的打击并不是老去和死亡,而是自己倾注心血的计划被敌人看穿。 这就像生活在阴暗下水道里的老鼠,突然间暴露在滚滚烈日之下灼热难耐。 忽室尔驱马向前,走到哲塔午台身边想一探究竟。 哲塔午台感觉到了忽室尔的到来,轻声叹道:“看来我们的一举一动早就被秦人预料在先,一切都只是徒劳而已。” 忽室尔不解,他眼中大秦再强,也不能靠着区区一面黑龙军旗,就阻挡住自己的千余铁骑。 当局者迷,忽室尔不服输的问道:“老师这是何意?一面大秦的黑龙旗而已,还能喝住我千百勇士不成。” 哲塔午台不答,而是在马上遥望胡堡方向,说道:“此时的胡堡城恐怕已经易手,此行拿不下胡堡,就没有继续作战的必要了,小王子退兵吧。” 紧接着哲塔午台解释道:“这面黑龙旗是一种警告,王子细看,此旗旗面四周有暗红色的虎纹,这是蒙家的虎纹黑龙旗。 在大秦九原的地面上,蒙家代表着秦皇,此行我们只能白忙活一场了。 小王子,你仔细看,我们伏击廉颇军的葫芦口战场也被人打扫过,如果不是有充足的时间拿下胡堡城,秦人会白费力气打扫战场吗。” 损失了大半人马却什么也没捞到,忽室尔心里气不过,执拗道:“老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秦律非战时秦军出动百骑,都要上报远在咸阳的秦皇,难道区区百骑秦军,我屠耆军勇士还会怕了不成。” 哲塔午台轻轻摇了摇头,在他眼中大秦就是一个矗立在世的巨人,她支配着哲塔午台所知世界的一切。 东胡虽然称雄草原东部,但实力还远没有能到与大秦争锋的地步,知道越多的人,往往顾虑也越多。 哲塔午台知道忽室尔执拗的原因,冒顿吃掉了屠耆军分兵的一路人马,这是忽室尔心里的一道坎。 知道多说无益,哲塔午台直接对着忽室尔说道:“既然小王子有意继续进兵,不如听老夫之言,先小试一番可好?” 忽室尔郁闷不言,算是默认。 哲塔午台说道:“派一个百人队进谷,若谷中有埋伏,说明他们还没拿下胡堡城,我们还有搏一搏的机会,若是谷中没有伏兵,说明胡堡已经易手,小王子退兵可好?” 忽室尔知道哲塔午台这是很给自己面子了,顺势轻嗯了一声。 随后点了一个百人队向前探路,其余人马尽皆在谷口待命。 望着亦步亦趋向谷口走来的屠耆军百人队,阿古达木嘲讽般的一笑,心中暗骂赵炎小子这次可算错了,辛亏大王子没有全听赵炎的话,不然这次定要吃大亏。 关键时刻还得靠我阿古达木,想到此时的阿古达木信心满满的走下了高岗,挥动拳头,准备迎击屠耆军。 随着百夫长前进的屠耆军,刚走到葫芦谷中段便迎来阿古达木热情的滚木礌石。 占据地利优势,阿古达木很好的利用了这一点。 进谷的屠耆军百夫长自知可能有伏兵,有意的让部下拉开间距,步步小心谨慎万分。 几乎在阿古达木下令抛出第一块石头时,防备完善的屠耆军就在百夫长指挥下迅速退出了葫芦谷。 仅仅丢下了十几具尸体,可谓全身而退。 阿古达木望着退却的屠耆军,愤狠的一拳砸在石头上,这次他暴露了兵力和位置,却只换来敌人微薄的损失,怎么看也不赚。 看着灰头土脸的百夫长跪倒在面前,不用禀报也知道谷中有埋伏。 相较于忽室尔的怒火中烧,哲塔午台则兴奋不已,有埋伏就说明胡堡城还没有被攻破,他急切的问道:“谷中情况如何?” 百夫长知道这是自己活命的机会,急切的说道:“谷中也就百十来人,占据了葫芦谷中段地利进行防守,敌军虽然穿着秦军军服,但都是匈奴人无疑。” “善!应该是冒顿的人。” 哲塔午台兴奋的翘起小胡子说道:“看来是老夫想多了,这黑龙旗定是障眼法,小王子快下令进军。” 忽室尔也被哲塔午台这突然的态度转变,闹了个懵懂,不过既然同意进军,那再好不过。 望着再次涌来的屠耆军,阿古达木脸黑了。 这次屠耆军有备而来,高举盾牌抵挡滚木礌石,弓箭手藏与盾牌间伺机射箭还击,仅仅一个照面,阿古达木的百人队就损失了五六人。 幸亏是站着地利和甲厚,不然仅仅屠耆军一个冲锋就能将百人队冲散。 不过地利也只是拖时间罢了,阿古达木知道按这个情形发展下去,被葫芦谷失守只是迟早的事情。 阿古达木伸手抓来一个骑兵吩咐道:“去将消息递给大王子,屠耆军有一个千人队来袭,我这里只能支撑到午时,请大王子早做准备。” 望着依靠葫芦谷地形疯狂反击的阿古达木,哲塔午台嗜血万分,他清楚的知道现在不是讨论伤亡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时间! 要抢在冒顿攻克胡堡城前拿下葫芦谷,只有这样屠耆军才能依靠着人数优势完成翻盘。 哲塔午台厉声喝道:“那怕用尸体堆,也要堆进葫芦谷。” 忽室尔会意,这是一次翻盘的机会,他怎么能不好好把握,高声喝道:“第一个冲到胡堡城下的勇士,无论贵贱,封千夫长,赏羊千头、牛百头、马十匹。” 忽室尔的话靠着葫芦谷的地形回声响彻全谷,闻言进攻的屠耆军士卒像打了鸡血般,无畏死亡死命向前。 葫芦谷的战事还在僵持,胡堡城下李欣还在为如何攻破胡堡城头痛。 自己人马稀少,想靠着强攻攻破胡堡显然不现实,李欣连攻城的云梯都没有,拿什么去攻打胡堡城。 好在和令狐苟的谈话中,李欣对于胡堡城内的消息熟知了不少,知道了现在胡堡内主事的人是林豹的弟弟林朗和令狐苟曾经的手下兄弟余霖。 就在李欣烦心时,阿古达木派人送来了屠耆军已经到了谷口的消息。 李欣气闷,难道前些日子的好运气都用完了不成,现在预备了一桌饭,来了两桌人,难上加难。 在李欣想着再叫赵炎、朝鲁等人想想办法时,再次接到了屠耆军进攻葫芦谷的消息,午时?雪上加霜。 时间不等人,虽然懊恼自个蠢,但李欣还是立刻派人将赵炎、朝鲁、车寻等人找来,直接了当的将消息说了出来。 赵炎一听李欣留下了一百人驻守葫芦谷时。 顿时惊呼道:“李兄弄巧成拙啊!本来借着黑龙旗能唬过屠耆军中的高人再好不过,那怕不行也能让他心中起疑,延缓屠耆军的进攻时间。 可一旦我们留人在葫芦谷,那人必定能猜出我们还没有拿下胡堡,定会不惜一切的扑向胡堡,届时凭借着屠耆军的人数优势,我们前后皆敌,与胡堡城一道都将沦为他们的盘中餐,砧上肉。” 众人闻言面露大惊,指挥一场战事是朝鲁和车寻擅长,但这谋划却不是他们的强项,一时间都没有好办法解决。 李欣自知闯了祸,连忙无耻的拉住赵炎的袖子,哀嚎道:“赵兄救我啊。” 赵炎知道李欣走到这一步有着自己影子,思虑后朗声道:“现在我们只能进不能退,屠耆军想抢在我们攻破胡堡前,来个包圆翻盘,我们想要跳出来,就必须抢在屠耆军来之前拿下胡堡城。” 第七十六章 炎计百出终得胡堡 ,老人善言啄羽磨抓 知道军情紧急,责怪李欣已经无济于事,赵炎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现在更不是抱怨的时候。 他踱步道:“想攻破胡堡,首先我们就得猜到敌人此刻的想法,现在胡堡内守军不过两百老弱,多的只是利用胡堡城内完善的防御措施,才能与我们相抗。 炎想林朗此时打的算盘,必定是死守胡堡,待我军久攻不下,自行离去的主意,我军要想拿下胡堡,就必须断此念想。 胡堡内的廉颇军消息闭塞,肯定还不知道葫芦谷口我军会有麻烦,派骑兵扎草人穿甲衣,散出聚归,在大营至葫芦口之间来回奔走,战马嘶鸣多设鼓号,让廉颇军知道我军援兵不断,以寒其胆,破其心中生机, 再以书信劝说林朗的身边人,炎想胡堡内肯定有明眼人知道胡堡城破只在早晚之间,只要我们利用好这一心理则事由可为。 人选嘛? 令狐苟留在城里的余霖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经过昨晚漂亮的请君入瓮埋伏战后,李欣手下众人对赵炎的看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仿佛赵炎瘦弱的身体里,怀揣着能看透一切的天眼。 虽然最后因为林朗意外射杀林豹而未尽全功,但赵炎以小博大的智计,还是改变了他们原先的偏见。 赵炎话罢,赛罕满脸急切的接声问道:“赵先生,难道要进城去劝说那个兔崽子余霖,要是能进城还找他干嘛,直接打开城门,迎大军入城不就得了。” 赵炎摇了摇头并没有立刻回答赛罕的话,反而是继续说道:“林朗的能力、心机和在胡堡人心中的地位都不如他哥哥林豹,现在他之所以能掌权,炎想是因为城中人畏惧破城后严苛的秦律。 这胡堡城中的马匪,又有几个人的手脚能在秦律面前保存完好,与其断手跛脚凄惨苟活,还不若搏一搏城若存的一线生机。 所以他们才会跟着林朗拒不投降,而胡堡城完善的防御措施就是他们搏命的底气。 但这种脆弱的联盟关系只要他们中有一个人松动,则必定轰然倒塌,届时胡堡不攻自破。 令狐苟言余霖贪财帛而好美色,却生一副鼠胆,他虽投了林豹,但决不可能和林朗是一条心,他是我们劝降的不二人选。 而且昨夜余霖就在林朗身边,肯定目睹了林豹被射死的一幕,这不免会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从而为我们劝降留下可趁之机,现在只要李兄借九原县令之职,免去城中廉颇军以往的身上罪责,再加上令狐苟的说辞,双管齐下,不愁余霖不开城投降。” 听完赵炎的分析,李欣心中大定,准备下定决心按这个办时,车寻冷不丁的一句话却让李欣心凉半分。 车寻握剑说道:“大王子,你虽身为九原县令,但这免罪的权利只有咸阳国府才行,官员私自越权,在秦律上可是重罪。” 众人闻言齐刷刷将目光放到李欣身上,李欣心中却暗暗叫苦,本意是从蒙恬手里骗来个苦力,谁知现在打擦边球的时候麻烦了,车寻是地地道道的老秦人出身,不好糊弄啊。 就连一惯多智的赵炎也递给李欣爱莫能助的眼神,主意是出了,决定还得李欣自己下。 同意自己犯法,就不知道砍手还是剁脚,不同意过会可能连小命都难保,一咬牙李欣还是决定能糊弄过这关再说。 李欣略略发黑的脸上勉强挤出笑意,厚颜无耻的说道:“无妨,为了九原的百姓,小王担一点责任算什么,日后定当负荆向陛下请罪,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剿灭廉颇军要紧,其余事容后再议。” 说着李欣自动跳过了越权的话题,直接开始安排令狐苟写劝降信。 随着赛罕城下蓄力弯弓,搭箭一射,绑着信的箭矢飞向胡堡城城头。 胡堡城头两个巡逻的长枪兵正互相聊着小道消息,圆脸的长枪兵拉着八字胡的长枪兵并排而行。 园脸长枪兵神秘的压低声音说道:“胡子听说了吗?昨晚林朗带着人杀进了聚义厅,死了好几十个令狐苟首领以前的兄弟,听说是为了找令狐苟首领的夫人。” 胡子一脸后怕,问道:“啊,那我们不会也被林朗给杀了吧,咱以前也是跟着令狐苟首领的啊。” 圆脸扶着长枪费力的思索后,犹疑道:“没事胡子,咱现在不是跟着余头投奔林朗了嘛,没事的。 现在咱怎么也和林朗那小子是一家人,说来也气,昨天早上那小子还跟哥几个吹水呢,昨晚他娘的居然摇身一变,成了胡堡城的大哥了,真是世事难料。” 胡子放下心来,叹道:“没事就好,就是不知道这胡堡城能不能保住,这次胡人来的可是不少,令狐首领和林首领都死了。” 就在这时只听圆脸大喝一声:“兄弟小心。” 便一把将胡子按倒在地,只听嗖一声,利箭几乎贴着胡子的头皮飞了过去,一头扎在了城头的泥城垛里,箭尾的白羽还在轻微颤动。 胡子望着射到墙上的箭早就吓傻了,只是一直重复着说道:“圆脸,你快看箭上有东西。” 圆脸见胡子没事,跳起来拽着箭杆将信拿了出来,圆脸和胡子都不识字,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白绢上到底画的是什么。 到是圆脸曾经听李轻车手下兄弟说过,有人拿着这种白绢呈了上去,得了赏赐。 一想到有赏两人眼神亮了起来,连身上的土都不拍,径直走向了余霖所在的城门楼。 今早是余霖在城头上带头巡逻,自从见了昨夜林朗射杀林豹,余霖心中怯怯,加上随着林朗昨夜冲进聚义厅杀人,余霖现在后怕不已。 深怕自己也让林朗这厮给宰了,好容易惴惴不安的过了夜,熬过眼的他为了在林朗面前表现,特意讨了差事,来城头巡逻。 巡逻完刚想靠着城头眯一会,余霖便被胡子和圆脸叫醒。 胡子和圆脸点头哈腰将箭上的信递给余霖,本不在意的余霖一瞧是白绢,脸色大变,急切的问道:“你俩是从那找到这个的?当时可还有旁人知晓。” 圆脸竹筒倒豆子般将信的来历说了出来,余霖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二人试探道:“白布上说的什么,你们可知?” 胡子满脸苦笑道:“余大哥,你知道的我和圆脸都不识字啊。” 余霖这才将心放在了肚子里,笑着拍了拍两人后吩咐道:“这次你俩做的不错,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 圆脸和胡子一听兴奋不已,能当上余霖的亲兵,对他俩来说可是天大的奖励。 打发走了圆脸和胡子,找到僻静处余霖才手抖着将信拿了出来,慢慢看起来。 余霖跟在令狐苟身边不算短,自然熟悉令狐苟的笔记,这熟悉的笔记为黑暗中的余霖打开了另一扇门。 再加上九原县令的免罪承诺,瞬间余霖犹豫了,虽然明眼人都瞧的出来,与其给林朗陪葬,还不如打开城门投降,赢得一条活路,但还是差一点火候,让余霖下定决心。 余霖犹豫间城头上观望的兄弟发出了警讯,余霖连忙将白绢揣进怀里,向着城头走去。 “余大哥快看,城下的胡人又来人了,人还不少,连去葫芦谷的路都踏出来了,乖乖这大冬天的,这得是来了多少人。” 余霖随着手下兄弟指的葫芦谷方向望去,敌军大营后通往葫芦谷的黑路隐见,心中大惊,胡人大兵压境,再不下手自己准要陪葬。 余霖立刻下定决心,事不宜迟,再晚等这些人攻破胡堡,那真的就得将命搭在这了。 余霖的野心可不止于此,既然决定投降,不带一个进阶的见面礼怎么成,不然日后那来的富贵。 打定主意的余霖叫上圆脸和胡子等几个心腹兄弟,以城外有变的名义带人去了林豹家。 破门而入,将昨晚寻欢的林朗连同林氏一家十七口人全部送进了地狱,提着林朗的人头,余霖带人打开胡堡南门,迎接李欣入城。 在余霖带人投降的前后脚功夫,葫芦谷惨败的阿古达木凄惨的逃了回来,留在葫芦谷的百骑只有几骑跟了回来,其余皆殁。 李欣不敢大意,迅速下令手下人换防胡堡准备防御。 他知道葫芦谷的失败不怪阿古达木,怪只能怪自己对赵炎的信任还是少了,用人不疑,自己还差些火候。 安慰阿古达木几句,便让他带人下去休息。 在阿古达木回到胡堡短短一刻钟,哲塔午台和忽室尔所率屠耆军尾随而来。 刚经历过葫芦谷大战的屠耆军身上散发着浓厚的血腥,凶悍味扑面而来。 站在城头观望的李欣万分庆幸,就差一点点往日的努力就要前功尽弃了。 忽室尔望着胡堡城上迎风猎猎作响的黑龙旗,再也无法遏制懊恼的怒火。 连番的失利和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滋味,羞辱了他高傲的心,他愤怒的将手里马鞭仍在地上,功亏一篑。 胡堡城头上站着的冒顿就是嘲讽他的根源,失去理智的忽室尔大声吼道:“给本王子攻城!杀光他们!” 哲塔午台苍老的脸上也难免失落,愣谁白忙活一场,最终却为人做嫁,心中都会不爽利,但老狐狸并没有失去理智,他制止了忽室尔的乱命。 对着忽室尔说道:“身为主帅,不控喜怒,怎配将来登上王位。 年纪轻轻稍遇挫折,便扔鞭,尥蹶子,阵前无能,却下乱命,日后如何能成大器。 草原上翱翔天际的骏鹰都有钝爪的时候,它不会作狺狺犬吠,只会慢慢用磐石磨砺钝爪,啄破残羽,待来日爪利羽新,依旧可以称霸天下。 忽室尔振作起来!” 第七十七章 胡堡城大势已定,转头间不是晴天 哲塔午台的话宛如大钟震耳,将处在失去理智边缘的忽室尔硬生生拉回了现实。 忽室尔清醒了不少,却还是因为阅历太少的缘故无法做到收放自如。 毕竟前面还置人于死地,现在却要笑脸相迎,他目前的养气功夫还做不到。 忽室尔冷冷下命,将帅权移交给老师哲塔午台,徒步牵着战马向后军方向走去。 哲塔午台望着还略显稚嫩的背影轻叹一声,也不知道是在惋惜忽室尔的稚嫩,还是同情他的境遇,身在帝王家的那一刻便没了选择。 哲塔午台驱马向前,抚胸施礼后向着胡堡城城头大声喊道:“哲塔午台乃东胡王帐下一老翁,今日受忽室尔王子之托特来拜见冒顿王子殿下,烦请冒顿王子移步一见。” 胡堡城城头上。 “哲塔午台?” 李欣转头望着赵炎好奇的问道:“赵兄是赵国人,不知对这个哲塔午台知道多少?” 赵炎身为赵国遗族,自然对赵国仅次于秦国的敌人东胡熟悉万分。 赵国从武灵王到灭亡百年间无一日不和他的两位好邻居打着交道,只可惜赵国虽然击败了东胡而北扩千里,却还是在大秦的铁蹄下功亏一篑,成为了大秦版图中的郡县。 赵炎带着些许凝重,说道:“哲塔午台可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说他是东胡王座下的第一智者也不为过。 在他的辅佐下东胡势力蒸蒸日上,东征夫余、肃慎、箕子朝鲜,西讨匈奴,北伐丁零,南征燕国,东胡的领土日益扩大,势力繁盛,哲塔午台在其中可谓居功至伟。 据说秦灭燕时,就是在东胡人的极力配合下,秦军才能快速擒住燕王,覆灭燕国。” 听着赵炎的介绍,李欣觉得像如此厉害的人物,好像和自己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才对。 为什么会在这小小的剿匪行动中,碰上如此重量级的人物。 眉毛挑动,李欣笑着打趣道:“我们的运气不会如此差吧。” 这次回答他的却是朝鲁,朝鲁难得的和赵炎意见一致,慎重的说道:“赵先生说的不错,哲塔午台是草原上有名的智者,他还是东胡王翰勒亦刺答的老师。 在匈奴能请动哲塔午台出山,只有出身东胡王族的大阏氏才行。 看来这次大阏氏为了忽室尔王子可是下了大本钱,哲塔午台在东胡的地位就像李斯之于大秦,燕吾之于匈奴。 不过他不像二人来自别国,哲塔午台是地地道道的东胡贵族,他的述律部可出万骑。” “万骑,啧啧。” 李欣嘴上不说,但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小子早就把哲塔午台列为了s级别的危险人物。 听到此处,沉默已久的车寻说道:“哲塔午台来九原这件事,希望县令能快速将消息上传国府,下官告退。” 一听车寻改了称呼,李欣知道车寻认真了。 比起自己的三心二意,车寻才是大秦帝国真正的军人,东胡重臣入边,这种关于周边各族的重要消息,也许就是战争前的危险信号。 李欣抱拳道:“公大夫放心,冒顿立刻将消息上报国府。” 望着回礼离开的车寻,李欣意识到这是车寻主动避嫌的做法,只要大秦还在一日,他就无法将车寻彻底的收入帐下。 车寻离开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波动,李欣可不像刚来时那样无助,笑着望着众人道:“我们继续。” 赵炎又说道:“按朝鲁将军的说法,哲塔午台来这里的原因也就明朗了,就是帮助忽室尔王子夺得匈奴左贤王之位。 哲塔午台野心不小,看来他已经不满东胡的现状了,他想要让东胡在草原更进一步,扶持一位亲东胡的未来匈奴单于,更有利于这一切成真。” 说到这里本就因车寻离开,变古怪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毕竟和哲塔午台的宏图伟志相比,他们的小眼界确实难看。 望着哑火的手下,李欣明知道现在和哲塔午台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但如果连自己这个领头人都看不开的话,那么牺牲了诸多将士才得到的胡堡,岂不是显得毫无价值。 知道这场谈判还未开始便已艰难,李欣笑着打气道:“行了,本王子知道我们现在的实力还不如他们任何一人,但不代表以后不行。 赛罕去打开门,迎哲塔午台进城,其余人随我一起进聚义厅,会一会这位来自东胡的贤者吧。” 众人应诺,李欣带头向胡堡内走去,因为是新降,所以李欣只能在余霖的引路下慢慢走,望着紧闭的各家各户,给他一种鬼子进村的感觉。 走路李欣的脑子却没闲着,低声问着同行的赵炎道:“赵兄,觉得哲塔午台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赵炎眯眼平视前方,冷声吐道:“权,利。” 对于权利两字,李欣在以前完全没有和它打交道的机会,班干部什么的都是敬而远之。 到了这里虽然顶着匈奴大王子的名号,但显然这个名号只能带给他无限的危险,至于那遥不可及的权力,李欣好像并没有渴求过。 李欣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深思,接着向赵炎讨教,问道:“赵兄,不如为我谋划谋划可好?” 赵炎潇洒起步,笑道:“这可不是炎该头疼的问题了。” 望着离去的赵炎,李欣知道又该自己做决断的时候了。 赵炎和手下的帮助在此时都显是苍白,想起跟随自己,已经初具规模的小部落去留时,此刻李欣心中充满迷茫。 虽然对前进的方向还存着疑惑,但此刻护犊子的李欣却万分清醒,他现在要做的便是保护住胜利果实,让胜利不至于随意流逝。 走在胡堡街道上,李欣内心一遍遍的撕扯下,又找到了他要守护的东西。 望着聚义厅三个大字,李欣想了想说道:“廉颇军这帮马匪自相残杀,手足兄弟都不放过,那里当得起义字。 如今我匈奴入驻胡堡,本王子又是九原县令,对陛下当以忠心为先。 我等沐浴皇恩,当以忠义鞭策己身,此厅当改为忠义堂。” “嗨。” 李欣鸠占鹊巢,豪气的坐上了忠义堂首位,静静等待着新一轮没有硝烟的战事。 虽然可能没有刀光剑影,但同样会存着灭部的风险,而手底下尽千人的性命,此时紧紧握在他手中。 大厅里并没有人喧哗,因为此时这里充满着哲塔午台即将到来的压抑。 名声在外虽然会树大招风,但它并不是没有好处,他会让对手在心中留下深深惧意,而这些惧意,有时却能起到不一样的结果。 显然对于李欣来说这一切并不是什么好的开始。 在赛罕的带领下,哲塔午台毫无惧意的昂首站到了忠义堂中央,仿佛刚刚的失败对他来说并无影响,他依旧是鄙夷天下,掌控一切的草原智者。 初次见面哲塔午台与李欣四目相对,互相打量着对方。 李欣眼中哲塔午台两鬓白发,似乎还隐隐夹杂着赶路时残留下的白霜,穿着并不厚实的皮袄,腰间挂着的青铜剑上没有任何装饰,显而易见,这把佩剑并不仅仅是一把装饰品。 李欣还从哲塔午台的身上嗅到了鲜血的味道,那是战死在葫芦谷内百骑身上喷洒出来的,作为这些骑兵的主人,杀死他们的人就在眼前,而他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 哲塔午台浑浊的眼中仿佛只有李欣似得,其余厅内的人仿佛都化作了虚无。 而李欣身上却有一种被孤狼盯上的感觉,哲塔午台那双黑色的眸子,宛如黑暗中散发着嗜血绿光的老狼。 哲塔午台毫无礼节的盯着李欣,让厅堂中赛罕、朝鲁等人怒气渐生,主辱臣死,这让他们对于名声在外的哲塔午台没有任何好感。 人群中阿古达木怒不可遏,想起一个个惨死在葫芦谷谷内的兄弟,阿古达木气愤的拔出腰剑怒道:“老匹夫休要猖狂,还我兄弟命来。” 闻声望去,哲塔午台丝毫不惧,带着嘲弄说道:“手下败将耳。” 手下败将四个大字击碎了阿古达木最后的理智,本来只是嘴上威胁的阿古达木抬步向前,却被身边的赛罕和朝鲁赶紧拉住。 李欣挥手让人将阿古达木请了出去,现在他需要一颗冷静的心。 李欣面无表情的说道:“本王子想哲塔午台老人作为草原有名的智者,此次来,可不是专门为了激怒本王子手下的将军,来逗乐子的吧。” 哲塔午台并没有回答李欣的话,而是环视厅内众人说道:“能几次三番的猜出老头子的想法,料敌先机的不知是那一位。” 赵炎向前一小步,道:“正是在下。” 本以为哲塔午台会和赵炎放几句狠话时,却见哲塔午台看了一眼赵炎后,径直走到了李欣面前。 哲塔午台貌似只是为了看一眼赵炎的长相而已,显然对于年轻的赵炎,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哲塔午台将这次赵炎猜出自己意图的事算做了偶然,一个如此年轻的谋士,显然在他眼中还不够看。 傲慢的哲塔午台抬头说道:“大王子手下真是人才济济,勇士和智者皆备,此次屠耆军输的不冤,不过下次,就不知道大王子还会不会有如此好的运气了。” 面对哲塔午台的挑衅,李欣不做计较,毕竟口舌间的争锋,最后依靠的还是实力。 李欣清醒的知道这次之所以能击败屠耆军,自己的运气帮了大忙,若没有在商道上碰见赵炎,那么现在躺在地上的必定是他。 李欣笑道:“老爷子说笑了,运道这个东西谁也说不准,说不定下次,长生天还是会站在冒顿身边。” 第七十八章 谈判里吃下黄莲,九原边风雨欲来 哲塔午台听到李欣此话,仿佛听了笑话般。 老头子大声笑了起来,道:“但愿如此。” 紧接着哲塔午台脸色一变,肃声道:“大王子,你我都是聪明人,老夫此行的目的有二,一请大王子放回被俘的屠耆军士,则大王子私自攻打屠耆军之事作罢。 二让出胡堡城,廉颇军尽皆被我屠耆军剿灭,归还胡堡城天经地义,应此两者则一切皆休,如若不然....” 李欣知道自己势弱,但他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冷声问道:“如若不然,怎样?” 哲塔午台嘴角勾起,逐字逐句的说道:“那么城下屠耆军的勇士,会亲自来取他们应得的报酬,造成死伤也在所难免,不知大王子意下如何。” 哲塔午台吃定了李欣此时想要停战,因为就算再打,李欣也得不到什么东西了。 如今能赢的李欣都已经放入囊中,现在他需要的是时间,去消化吞进肚的地盘,从而慢慢壮大实力,而不是僵持在这里,不断的消耗他有限的兵力。 屠耆军则恰恰相反,打下去首先不一定会输,在兵力优势的情况下,不顾死伤击败现在的李欣军,赢面很大。 赢了得到胡堡城,说不定还能杀了李欣,稳定忽室尔在匈奴的地位,就算再一次输了,也会限制消耗李欣的实力,显然哲塔午台料定李欣不敢战。 哲塔午台如此强硬的态度让李欣心中焦虑,哲塔午台将他逼到了死角,进退两难,赤裸裸的敲诈让李欣憋屈万分。 哲塔午台钳住了最好的时间节点。 那有打赢了仗,还被敌人逼成这样的,李欣应该是头一份。 放回俘虏就等于偷袭哈斯乌拉大营赢得的一切化为泡影,放虎归山。 袭营之战让李欣领略了屠耆军的战力,如果不是占了秦甲和武器上的优势,胜负还真不好说。 此消彼长下,李欣在兵力方面还是远远弱与屠耆军,这对以后的争斗埋下了隐患。 放弃胡堡城的结果就是让屠耆军控制了整个九原商道,送给屠耆军钱袋子,也不是李欣愿意看到的。 等待的哲塔午台笑容不减,也没有去催促思虑的李欣,反倒显得成竹在胸。 思虑片刻后,李欣说道:“可以放回被俘的屠耆军,不过要按草原上的规矩来,屠耆军要拿东西来换。 冒顿和忽室尔是兄弟,作为兄长冒顿对弟弟的照顾还是少了,所以冒顿将换回的的财物,送给弟弟作为礼物,冒顿只要屠耆军放还塔拉的家眷即可。” “至于胡堡城,乃是冒顿亲自率军打下来的,做为帮助了冒顿的屠耆军,还是按着草原上的规矩,冒顿将送给屠耆军秦甲五十套,秦剑百把作为谢礼,不知哲塔午台老人意下如何?” 一听秦甲五十套,秦剑两百把,忠义堂内众人都死死盯住了坐上的李欣。 作为草原人,秦甲和秦剑都是最昂贵的礼物,像这样的紧俏货,有钱都没有地方买。 况且草原生产力低并不富足,眼见大王子如此大方的送出重礼,这让他们另眼相看,但这种赞扬下的李欣,心里可是在滴血。 这些东西可不好弄,自己好不容易从秦军淘来的二手货,还要白白便宜别人,这让小心眼的李欣心中抑郁。 哲塔午台心中反复思量着李欣这看似诱惑的条件,他本意也是花点东西,按草原规矩将人换回来,而李欣如此放归俘虏,完全可以说是白送,只是要了几个女眷无伤大雅。 对于已经吃下去的胡堡城,想让李欣吐出来肯定不可能,之所以说出来,只是为了占据谈判的主动,能换回来秦甲五十,秦剑百把也是意外之喜。 其实李欣还是因为缺少经验,才会被哲塔午台讹诈的大出血,虽然李欣处于相对的弱势地位,但像哲塔午台这样的聪明人,又怎么会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呢。 哲塔午台试探李欣虚实和交换俘虏的目的都已经达到,此行已经不虚。 定下事后,哲塔午台毫不拖沓,在赛罕的护送下走出了胡堡城。 望着离去的哲塔午台,赵炎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李欣的身边,打趣道:“李兄这次可是大出血啊。” 李欣没好气的瞪了赵炎一眼,问道:“怎么样,下次碰到哲塔午台有几成的胜算?” 赵炎想了想说道:“四六开吧,他六我四,这次主要是他不知道我们的虚实和轻敌所制,下次我们将要面对的才是真正的草原智者哲塔午台。” 李欣长呼了一口气,看向忠义堂中的小集体,说道:“不要灰心,我们只是缺些时间而已。” “嗨。” 胡堡城中李欣用俘虏和武器换来了宝贵的发展时间,知道内情的手下们,快速且卖力的开始收编胡堡城内的各项事物。 在胡堡城外,屠耆军帐中哲塔午台也在忽室尔面前说着这次谈判的结果。 到手的胡堡城是没了,但不至于空手而归的结果,让忽室尔尚有些许欣慰,屠耆军的实力削弱不多,尚有控局能战之力,如此局面算是一次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吧。 其实私底下哲塔午台还有另一个顾虑,便是大秦官方是不会允许一个强大的马匪,去控制住九原所有的商道。 得到胡堡的同时也就等于将屠耆军放到了蒙恬面前,迎来真正的秦军围剿显然不明智。 不然秦甲、秦剑虽贵,但和胡堡城比起来却还不够看。 随着屠耆军开始撤离,不死心的忽室尔吊在队伍最后,他还未平息心中的不快。 哲塔午台知道自己这个学生什么都是最拔尖的,就是心胸太过狭窄,为人又过于傲气,好在这些都可以靠着阅历来抹平,可就连哲塔午台都不清楚,自己能为他遮风挡雨到何时。 骑马向前的哲塔午台望着还在依恋胡堡城的忽室尔,说道:“走吧忽室尔,新的帷幕才刚刚掀开,舞台在九原,而不是这个小小的戍堡。” …… 九原郡和上郡交界的驰道上,三千秦军最精锐的铁甲骑兵正像雕塑般矗立在直道两侧。 黑龙旗迎着寒风烈烈作响,为首的一员秦将身披秦将军甲,手握三尺长剑,正肃穆的望着直道上郡方向,此人正是迎接使王离,他所要迎接的是此次北上九原的十八王子胡亥。 哨骑飞奔而来,驻马,下马,施礼一气呵成,这些小小的细节都诉说着他们是大秦最精锐的骑士。 哨骑禀道:“报将军,十八王子銮驾距此不足二十里。” “嗯,归队吧。” “嗨。” “全军列阵,迎接。” “嗨。” ...... 北方冬季在西伯利亚冷锋的吹拂下冰冷异常,天气变化多端,在王离下令不久,天空便飘起了雪花。 洁白无瑕的雪花宛如画家,只是寥寥几笔,就为大秦北方的新郡九原批上了白衣。 胯下的老朋友似乎率先感觉到了寒意,不安的打起了响鼻,马蹄在坚硬的驰道上,敲出金铁般的响声。 虽然骤时的变天让王离一行人措手不及,但严明的军纪下,骑士们还是依旧宛如雕塑般屹立在驰道两旁,任由雪花一层层压在身上。 风雪袭来就连王离也有些忍不住这寒风凛冽,下意识里他非常想下马活动活动身子,暖和一下,但冰冷的寒意却让头脑万分清醒,现在的他们代表着上将军和扶苏公子的脸面,一切必须至臻完美,容不得半点差池。 可这二十里路,十八王子胡亥的銮驾却迟迟不到,近一个时辰的等待,让王离一行人冻了个通透,好在此次来迎接的将士们都是军中精锐,否则就是这寒冷怕就耐不住。 时间还在一分一秒的艰难走着,王离的手也变成了渗人的暗紫色。 随军校尉是个农家出身,爬到这个位置已属不易,眼见着手底下的兄弟拼命抵着寒风,终究还是没忍住内心深处的柔软。 对着王离说道:“将军,如此大雪压身,怕将士们都承受不住,请将军下令,让将士们下马活动活动身子可好?” 王离并没有搭理手下校尉的话,只是冷冷挥手,明白意思的校尉皱着眉头退了下去,内心里他知道将军的难处,不然以将军往日的脾性,又怎么能不爱惜自己的羽翼。 十里之外,胡亥的銮驾在寒风中驻足不前,四匹高大雄健的西域月氏马,拉着华贵的马车屹立在风雪中,一打开马车的帷幕,喷面而来的热气宣告着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温暖如春的马车里处处充斥着奢靡的气味,这本是楚王的銮驾,秦灭楚,这辆车驾便和战利品一道被运到了咸阳。 始皇帝嫌弃此车驾太过奢靡,便将它顺手送给了最喜爱的小儿子胡亥。 得到至宝的胡亥欣喜若狂,这次来九原如此大的事情,又怎么能不拿它出来,好好显摆一番。 虽然胡亥性喜奢靡,但功课方面却从不放松,车厢里只有他和赵高两人,此时他正伏案看书,赵高则在一旁小心侍候,时不时拨弄几下火盆里的木炭,使其更好的散发热量。 正捧着《鬼谷子》细细品味的胡亥,拿起案上早已准备好的蜜饯放入口中,随意问道:“停下来几个时辰了?” 赵高连忙笑着回答道:“禀公子,快两个时辰了,前面九原派来的骑士,为了迎接必定穿的是胡服单衣,这么大的雪,想来此时怕早就冻得通透,东倒西歪的不成样子了。 公子这招杀人于无形,太高了,治他们一个怠慢之罪可是跑不了的。” 胡亥轻嗯一声放下了书,嘴角挂着邪邪的笑容,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说道:“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将来在九原怎么做事,走,咱们瞧瞧去。” “嗨。” 说着赵高提高声音吩咐道:“公子有令,出发。” 随着禁军校尉高昂的传令声和马鞭声的催促下,北上的胡亥銮驾在寒风中缓缓启程。 第七十九章 未谋其面下马威,一切未休回马枪 相比较胡亥带来的咸阳禁军,王离所率领的九原边军在装备上明显差了许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一个在天子脚下当差,而另一个却天高皇帝远,自然亲疏有别。 再加上北伐匈奴之时正值夏秋,为了快速行军,由北伐军改编的九原边军,自然不会携带过多的冬季作战装备。 战后又因为种种政事斗争,国府有关九原秦军的冬衣发放,自然慢了下来。 冰冷的寒风将穿着本就不厚的九原边军冻了个通透,三千人马中已经有不少骑兵被冻僵在马背上。 矗立在风口处的骑兵禁不住寒风的吹袭,硬生生从马背上摔倒在地,再也无法爬起。 迟迟不来的公子胡亥,让这些等待迎接的九原边军心中憋了一股子硬气。 在他们心中,随同作战的扶苏公子北伐期间统领有方,爱惜将佐,体恤士卒,这未曾谋面的胡亥,只是秦宫里矫揉造作的公子罢了。 况且能被称为秦军精锐,自然都是上过战场,饮过敌血的关中汉子,谁还没有几分火气。 可惜这种用生命来宣示的抵抗,在漫天飞雪下显的万分低微。 一项以爱护手下出名的王离只能咬紧牙关,心中滴血。 身后倒下的弟兄,都是和他一起经历过战火洗礼,情谊自不必说,现在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倒在寒风中,自己却只能握紧拳头,只为争一口气。 “将军,来,来了。” 呼着白气,哨骑带着略微的哭腔通传,跑来禀报。 听到消息的骑兵们自然将僵硬的胸口又提起了两分。 一贯坚毅的王离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来了。 銮驾的战马胸前挂着铃铛,在寒风吹拂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浑身冒着热气的战马,在距迎接队伍不远处停下。 车架一停,车厢内对观看杰作还有些小兴奋的胡亥立刻让赵高掀开车帘子,想一看究竟,可先出去的赵高在惊奇一声后便没了音讯。 急不可耐的胡亥甚至无法等到赵高为他掀开门帘,自己起身冲出了暖和的车厢,映入眼帘的场景令他毕生难忘。 直道两边竖立着两排白花花的雪雕骑兵,他们纹丝不动的傲立在风雪当中,仿佛木偶,感受不到寒风刺骨,仿佛失明,目睹着周边战友在寒风中倒下,仿佛战神,俾睨天下。 战马在死去的主人身边,低着头轻撞着主人的尸体,那个曾经抚摸他额头的大手,再也回不来了。 久久得不到回应的战马发出孩童般的低沉哀鸣,眷恋着陪伴它的主人,不舍着带它冲锋的勇士。 突然战马跑起,不待人追,径直撞向直道旁的大树,人马具亡。 校尉红眼低喝道:“将军…” 王离迸裂的紫色嘴唇颤抖着张开,又闭合。 校尉忍泪低下头。 雪好似又大了些,飘舞的雪花、嘶吼的寒风,白茫茫的大地,无情的将这一切掩埋。 车上的胡亥和赵高望着这一切瞠目结舌。 王离催马上前,下马,抱拳,施礼,一切都显得的规规矩矩不差分毫。 王离面无表情的正声道:“禀公子、赵大人,末将率上将军帐下三千铁骑,在此恭候銮驾到来。 请公子恕王离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现公子已经进入了九原郡内,一切护卫皆有我等负责,若公子无其他吩咐,就请移步銮驾中先行,我等骑军定护卫左右,直至銮驾安全抵达九原大营。” 王离的表现规矩得当,让失算的胡亥有种吃了苍蝇般难的受,冷冷瞪了王离一眼,面色不善的他冷哼一声,转身钻进了车厢。 作为大侍者,赵高可不能像胡亥般不顾场面,施施然的还了一礼后,他笑道:“诸位将士劳苦功高,常年戍边都辛苦了,公子沉迷学业,少不得精神不济,如若有失,烦请王将军多多包含。 麻烦将军令骑军前面开路,待銮驾抵达九原大营,高定当为将士们在上将军面前请功,诸位请。” 王离不多言,抱拳道:“遵命。” “銮驾起!” 清脆的皮鞭催促声中,銮驾向着九原大营方向缓慢行进,身为护卫将军,王离自然不离銮驾左右,但在离开的最后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回首望了一眼身后。 那里有被白雪掩埋的袍泽兄弟,此时他心中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对还是错。 刚刚清点人马时,校尉禀报短短两个时辰,手下骑军有尽百人被活活冻死在原地,其余将士也都是人人带伤,战马被冻死冻伤近千匹。 王离面色黯然,这些本该战死在疆场,成为大秦英雄的北伐锐士,却在这还未拉开帷幕的储君斗争中白白妄送了命。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但又不得不如此,脸面、权利和那天下至高的位子,究竟要用多少骸骨来堆砌,王离心中一遍遍问着自己。 可惜到头来,死去的人还是只有一抹黄土,尽撒于无尽风雪之中,无人问津。 ...... 得到胡堡的李欣小日子过的不错,本就住惯了屋子的李欣在住了大半年帐篷后,终于可以热热乎乎的睡在烫炕上了。 风吹不着,雪淋不到,私下里李欣还贼感激死去的李轻车,为他抓来了不少好厨子。 在好吃的李欣看来,好厨子可都是宝贝啊,经过自己一调教,预示着往后的日子里,再也不用顿顿吃烤肉,喝羊汤了。 吃着案上带有新鲜米香的粟米饭,李欣真心感叹,有时吃素也是种不错的享受,再邀赵炎这小子一起喝点小酒,日子可算是完美了。 短短半月,李欣从一个千人小部落的酋长,一跃成为了一城之主,感觉自然惬意。 时来运转的他还从胡堡中发现了一个人才令狐苟,多方打听下李欣得知此人,虽然在私德和战事上存在着很大的问题,但却无法掩盖他整理内政时的光芒。 在李欣派人私下打听下,得知令狐苟能接任胡堡城主,他的内政能力出了很大力,李欣用人没什么成见,有能力能干活的人他最喜欢不过了。 赵炎和李欣一样疲懒,李欣便让令狐苟处理胡堡内政,在家的令狐苟得知这一消息兴奋不已,原本还惴惴不安的心也算是落了肚,心中也起了为李欣卖命的心思。 李欣是个看多了电视剧的男人,二话不说就又将刚刚投诚过来的余霖,安排成了令狐苟的副手,两人本就有着间隙,不怕他俩抱团取暖。 政事方面安排妥当,李欣在思虑谁能留守胡堡城时犯了难,留守胡堡不容有失,这是关乎势力未来发展的基石。 按理来说有勇有谋的朝鲁是个不错选择,可这两天阿古达木在他面前请求了多次,想要留守胡堡。 李欣知道阿古达木想将功赎罪,想靠着这次守城,来弥补葫芦谷内的惨败。 阿古达木的忠心自不必说,犯难的是他那股子楞劲,阿古达木一犯楞,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将胡堡交给他,李欣的心还真得悬一悬。 心虽然悬着,但一项重感情的李欣最终还是答应了阿古达木的请求,就当是给阿古达木快要结婚的礼物吧。 为了安全起见,李欣还将阿古达木的大舅子塔拉留了下来,在他看来塔拉是个激灵人。 选好了留守之人,李欣放下心来,准备回老营收拾。 翌日胡堡南门,李欣率领赵炎、朝鲁、赛罕、车寻在两百骑兵的护卫下,踏上了回九原秦军大营复命的道路。 在最后李欣还不忘拉着阿古达木的手,叮嘱道:“阿古达木,你只要帮本王子守好胡堡城就是大功一件,待本王子回来时必定会论功行赏。 记住,有事多和塔拉、令狐苟他们商量,清理好胡堡,搭建房屋、马场以便将来安置部族。” 对李欣婆婆妈妈的叮嘱,阿古达木拍着胸脯答应。 李欣转头向着阿古达木、塔拉和令狐苟、余霖抱拳说道:“本王子在此拜托诸位了。” 令狐苟四人感动之余纷纷下跪以表忠心,最终李欣打马离去。 往九原大营的路上,李欣一行人赶的飞快,不是知道李欣一贯疲懒的作风,赵炎都不得不另眼相看了。 不就是去九原嘛,何至于如此心急,一行人中也不乏知道内情的明眼人,和赵炎关系不错的车寻解释下,赵炎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子是着急去见情人啊。 在李欣一行人疾驰向九原城时,他们离开胡堡的消息传到了屠耆军的临时营地。 正和几个九原豪强使者饮宴的忽室尔,得到这个消息时喜上眉梢。 眼中泛着戾气和复仇之欲,忽室尔问道:“老师,这次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冒顿只带了两百骑兵去九原复命,只要我们半路截杀,不愁冒顿不灭,请老师允诺忽室尔一雪前耻。” 端起一杯热羊奶,哲塔午台小口的吮吸着,灰白的眉头皱了起来。 忽室尔知道这是哲塔午台思考时的样子,也不多言,只是静静的在一旁等待。 哲塔午台鹰隼般的眼光盯着报信哨骑,问道:“冒顿必是去九原复命,劫杀恐怕不妥,他留了谁守胡堡城?” 哨骑立刻答道:“冒顿留了阿古达木驻守胡堡城,其余只留了令狐苟、塔拉、余霖之流。” 喝了一口羊奶,哲塔午台不紧不慢的说道:“阿古达木有勇无谋之辈,令狐苟、余霖败军之将,塔拉更为不堪,一叛徒尔,这不是拱手将胡堡让给我们了吗?” 说着哲塔午台起身道:“各位都是九原当地的豪门大族,此次我屠耆军攻占胡堡,入城后屠耆军只取财货、人口,至于胡堡城,则赠与在座的诸位使用可好?” 哲塔午台突来的大礼,让底下在坐的九原豪强兴奋不已,他们不缺钱粮,缺的就是一个能保障他们暗地交易的地方,显然扼守商道,易守难攻的胡堡城,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宝地。 一个身着秦服,体型矮胖的使节立刻高声喊道:“既然哲塔午台大人如此豪爽,我九原荀家出粮草千担以供屠耆军驱使。” “我范家出百把赵剑。” “运输大车我中行家出了。” ...... “好,诸位与我共饮此杯,此战必胜。” 说着哲塔午台将杯中的羊奶一口喝干,高举。 “饮胜。” 第八十章 未到九原风云变,怒极而笑抵矛尖 送走了九原豪强派来的使者,忽室尔心中对师傅哲塔午台的信服度又增加了不少。 只是空画了几张饼,居然白白得到了屠耆军急需的各种物资,忽室尔的小脸上自从和冒顿一连串交锋后,难得的泛起了微笑。 荀、范、中行三家不愧为九原的地头蛇,第二天装满粮食、器具的牛车,排着长长的队伍开进了屠耆军营地。 巡完营的忽室尔恰好看到这一幕,三两步走到哲塔午台的身边。 指着营中三家送来堆成山的物资,忽室尔叹道:“师傅三言两语就得如此资助,真乃神人也,这九原三姓豪强也不过如此。” 哲塔午台干褶的脸挤出笑容,显然对自己空手套白狼的功夫很满意。 乐归乐,哲塔午台心里还是冷静异常,扶须道:“小王子可不要小觑这些九原的地方豪强,他们才不是草原上那些只会逃跑,愚笨不堪的黄羊,他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范家、荀家、中行家这三家豪强,远在春秋晋国时就存在于这片土地上。 百年里晋国三分,后三晋又亡于秦,而这三大家族却屹立九原百年不倒,靠的就是这投机钻营。 他们永远只会站在胜利者的身边,赵人强时倚靠赵人,匈奴强时投奔匈奴,现在秦人一扫天下,他们自然会跪在秦人脚下。 我们和冒顿之间,我们强于冒顿,他们自然乐意帮助我们,反过来冒顿强与我们,那么这些豪强将会毫不犹豫的帮着冒顿消灭我们,将我们死死的按在砧板上任人宰割。” 忽室尔脸上的笑容消减,问道:“按师傅所说,岂不是三家家主现在应该在九原秦军大营?” 哲塔午台点着头,继续说道:“三家的家主肯定为蒙恬送去了百倍于这里的东西,毕竟此时的九原是秦人的天下。” 哲塔午台预料的不错,此时九原三大家族荀家家主荀况,范家家主范无期和中行家家主中行越,带着重礼拜见了蒙恬和扶苏。 靠着重礼,三人还获得了与大秦上将军、公子一起狩猎的殊荣,随着各方接触,九原上层的权利分配也在慢慢成型。 连日的大雪将九原秦军大营染成白茫茫一片。 酉(17-19点)时三刻,秦军大营外一队饱经风雪的骑士开进了秦营。 虽然是冒雪归来,但队伍却丝毫不见散乱,细看下甚至行伍间的距离也是不多不少,一瞧都是精锐之师,为首的正是大秦上将军蒙恬和公子扶苏。 今日落雪,但蒙恬手气不错,射了五只兔子和一只麋鹿,蒙恬和扶苏互相打着趣,下了马。 蒙恬将脸上的雪渣子抹了一把,随手将缰绳扔给亲卫并吩咐将猎物烤了。 两人一起走进中军帐,掀起羊皮门帘,帐中温暖的暖风扑面而来 一落座,亲卫立刻将热酒端了上来,待一切妥当后,亲卫识趣的退出了帐篷。 端着热酒酌饮,蒙恬望着身旁出神的扶苏,问道:“公子还是在为今日之事烦恼?” 扶苏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告罪,说道:“上将军猜得不错,是苏失态了,今日三家携重礼来访,所求之事难也。” 蒙恬笑道:“公子心事,闲来老夫试猜,恬看来如今公子所烦之事无非有三。 早间王离派遣骑士来报,说十八公子的车驾已经到了九原边境,在他的护送下,不日便将抵达九原大营,胡亥公子的到来可谓敲响了九原开战的鼓声,此其一; 今日九原三家豪族携重礼,想在九原官场上分一杯羹,公子答应则损害国府利益,不应便会将三家推到十八公子身边,此其二; 其三便是前日收到冒顿来报,说是剿灭了南九原的马匪头子廉颇军,随后其又率军重创了北九原的屠耆军,九原马匪之患骤减,看来这胡儿当日之诺不假。 车寻密报,说冒顿占了廉颇军的老巢胡堡,有做他途的心思。 这二人又同时上报,东胡重臣哲塔午台现身屠耆军中,我们费力削弱了匈奴,如今看来草原上有人要坐不住了。 现在冒顿正在来九原的路上了,九原的官职只有冒顿的县令之职是陛下亲封,如何安排又是一个难题,不知老夫说的是也不是。” 扶苏苦笑道:“上将军看透苏也,今日还得多谢将军为扶苏挡下了三家的追问,苏欠将军太多。” 扶苏说着起身一拜。 其实私下里蒙恬同样头大,不过他已经上了扶苏的战车,想下去太难,就算扶苏同意,陛下也不会首肯。 为今只有将眼前的问题一一解决,辅佐扶苏登上大位,才能算是寿终正寝。 想到此,蒙恬说道:“狩猎只是权宜之计,公子不必挂怀,前些日子,公子和老夫准备联名上报国府的九原各级官吏名单还在案上,今日看,此事怕是得再起波澜。” 说着蒙恬将案上的一捆竹简递给了扶苏。 扶苏接起竹简苦笑道:“本想快刀斩乱麻,一举将九原拿在手中,现在父皇派十八弟前来,又安插了匈奴人在这里,虽然目前我们还主导着九原的事务,但这样的日子怕是过不长了。” 扶苏的担心也是蒙恬心中所忧。 老谋深算的蒙恬却笑着说道:“公子多虑,你我皆在军中任职,又不是九原的政事主管,你说呢?” 扶苏扶额恍然道:“投石问路。” 蒙恬笑扶胡须说道:“既然大家都是奔着这个来的,那我们不能扫了大家的兴不是,将名单交给魏觅吧,交给他,想必冒顿和十八公子就都知道了,至于九原三家,我想他们的消息也不差,滑溜的他们可不止会只拜一座神。” …… 随着离九原大营的距离越来越近,故人相见的喜悦充满了李欣的心房,他像一个归家的孩子,虽然只离开了短短月余,但经历了生死,让他感觉仿佛过去了很久。 在一次次皮鞭的催促下,胯下的马儿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急,四蹄跑的飞快。 望着慢慢从大地上拔起的九原城城墙,虽然还在施工,但短时间已有模有样,李欣见此不由的感慨万千,时光飞逝。 感慨归感慨,李欣手底下可不慢,手里拿着蒙恬的军令一路上畅通无阻。 进城后李欣直接将令牌扔给车寻,要他去找蒙恬交令,自己则火急火燎的抓了一个秦兵问清路后,打马飞奔而去。 一路狂奔引的九原城里鸡飞狗跳,路人见李欣一身秦军打扮,敢怒不敢言,只好自认晦气,安慰自己遇上恶少年罢了。 呼楞尔乐领着部族被魏觅安排到了九原的西城区。 在归心似箭的李欣奔着西城去时,路上围观的一群人挡住了去路,时不时还发出哄笑声。 “你这小胡儿,快快将偷本大爷的羊羔还来,不然等我大秦官兵一到,定将你等枭首,高高的挂在这九原城头当灯笼。” 说话的是个穿秦服的胖子,袒胸露腹,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不难看出他是一个屠夫。 胖屠夫呵斥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小男孩死死挡在小女孩面前,嘴角还挂着血丝,显然他已被屠夫的拳脚伺候过了。 小男孩死死护着身后的小女孩和她怀里抱着的羊羔,小女孩吓的蜷缩在身后,眼泪不停的流着,但却畏惧胖屠夫不敢哭出声。 胖子屠夫见戏耍够了,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也怕引来巡逻的秦兵多生事端,大步跨向小女孩,一把拽住怀中的小羊羔。 死死抱住羊羔的小女孩却不松手,胖屠夫眼露凶光发狠一拽,羊羔发出凄惨的咩咩声。 眼见胖屠夫就要得手,谁知本以为被吓坏的小男孩却不知从那里鼓起了勇气,大吼着他们听不懂的胡话,狠狠撞向了胖屠夫。 胖屠夫身宽体胖,闷哼一声硬受了小男孩一撞后,提起一脚将小男孩踹飞,小男孩落地直接昏死了过去。 眼见胖屠夫被弱者反抗,引来了不少的笑声。 胖屠夫被这笑声激励,怒叫道:“看老子不打死你们两个胡儿!” 胖屠夫举起肥硕的巴掌向小女孩打去,只听嗖的一声,胖屠夫肥厚的手掌被一只三棱利箭穿透。 胖屠夫抱着右手,倒在地上来回打滚,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围观人群一看见了血,连忙怕事的散开。 李欣纵马而来,手握硬弓,勒住战马,随着他看到面前狼藉的一切,心中瞬间被怒火填满,本来准备温馨回家的心情一扫而光。 被胖屠夫欺凌的正是李欣从秦军俘虏营中捡来的哈斯兰和啫啫部求李欣救爷爷的庆格尔泰。 阿兰一见下马的李欣,立刻含着泪水扑在李欣怀里放声哭泣,李欣小声安慰着受伤的阿兰,怒火更盛,他为秦人国府征战,自己的族人却在九原城里备受欺凌,他怎能不怒。 经这么一耽搁,李欣身后的赛罕等人也跟了上来。 李欣将阿兰交给赛罕,朝鲁则很有眼色的去照看庆格尔泰。 胖屠夫躺在地上,眼见事大,叫嚣着喊道:“低贱的胡儿造反了,造反了!” 怒火中烧的李欣奔向胖屠夫,上前就是一脚,胖屠夫肋骨应声而断,还不解气的李欣甩开膀子就是大嘴巴子伺候,杀猪般的喊声响彻天地。 就在李欣想继续教训时,一只狼牙箭定在了他脚边。 李欣冷眼望去,原来是秦军巡逻队到了。 为首的伍长高声喝道:“胡儿安敢当街寻衅,欲造反呼?” 倒地的胖屠夫一听秦军巡逻队来了,立刻哭天喊地的爬了起来,逃到伍长面前大声诉说着胡儿的无礼,还将射了一个窟窿的右手亮了出来。 听着屠夫的讲解,伍长看向李欣众人的眼神冷了下来,高喝道:“左右将这胡儿拿下,为首的斩首,其余尽皆罚城南做修城苦力。” 巡逻队立刻将李欣一伙包围,随着快要抵胸的矛尖映出李欣的面庞,反射出它们的锋利和无情。 李欣转身将受伤的阿兰抱在怀中,抵着矛尖一步一步向前走着,怒极而笑的喝道:“我乃陛下钦定的九原县令,今日挡我路者杀。” 第八十一章 遇冲突两边异心,思后路望离泥潭 李欣一声令下,赛罕、朝鲁等人立刻刀出鞘、箭上弓,快速以李欣为圆心,在他面前围成了一个圆弧形的防御圈。 秦军伍长见李欣居然敢做抵抗,心中也不知胡儿嘴里的九原县令是真是假,稳妥起见他拿起腰间悬挂的牛角号,吹响报警呼叫支援。 随着低沉的号声,九原城内一队队巡逻秦军闻声,纷纷向着城西方向支援过来。 怒火中烧的李欣步步紧逼,上前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秦军伍长的心上,一步步将他的防线踩碎。 眼见局面将要失控,本就心虚的伍长大喝道:“胡儿安敢欺吾!不怕刀兵加身乎!” 可惜伍长的恫吓,此时显得苍白无力。 眼见李欣已经失去理智不顾后果,队伍中的赵炎快速上前拉了拉李欣的衣袖。 赵炎低声耳语劝道:“李兄此事莽撞了,现在与秦军闹僵实属不智,待你我归营后,再做处理也不迟。” 李欣正在气头上,那里还管得了这些,在他心里有些底线不能触碰!不止哈斯兰,还有呼楞尔乐、朝鲁、赛罕等人,这些人既然跟了他,他李欣就必须让他们活的更好,不然投靠又有什么用。 胖屠夫欺凌弱小,秦军不问事由便偏袒执法,不讨个说法,李欣心中愤恨难平。 况且女儿般的阿兰可是李欣的逆鳞,对赵炎的劝解李欣置若罔闻,依旧执拗的向前逼近。 赵炎深知此时和秦军冲突并不是一件好事,眼见劝说不了李欣,就换了朝鲁说道:“将军,如此施为,对我军无益啊,赶紧劝大王子收手,方为上策。” 朝鲁以李欣马首是瞻,不领情倒是罢了,反而冷哼一声,呛声道:“怎么?赵先生莫非是怕了不成。” 赵炎吃了憋,顿时也来了气,大袖子一甩,气呼呼的站到李欣身后,随手找了根哨棒在手,咕哝骂道:“怕甚!邯郸城里打听打听,咱当年也是恶少年,怕过谁。” 李欣步步紧逼,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这让秦军伍长脸上愈发难看。 不得将令的秦军步步后退,更让围观的百姓小声议论了起来。 百姓一句句的低声调笑,让伍长面上露出狰狞,北伐士卒何时受过如此侮辱。 知道不能再退,伍长拔出腰剑,高喝道:“胡儿造反!大秦锐士前进!” 得到命令的秦军停止后退,迅速收缩包围圈,秦军的矛尖和赛罕、朝鲁等人的剑尖相互碰撞,发出轻灵的叮叮声。 气氛骤然紧张,现在只要一人出手,众人必定会血战在一起。 望着毫不畏缩的李欣,秦军伍长也不敢贸然下令进攻,现在他只求支援能来的快一点,好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交给上官去处置。 对峙依旧僵持不下,随着时间推移,支援的秦军迅速赶到,一层层秦军甲士将李欣众人团团围住。 戈矛林立李欣等人寸步难行,九原城西发生的冲突,第一时间被秦军哨骑,报到了九原城外的秦军大营。 一听这事蒙恬心道一声坏了,今日九原多为建城的匈奴人,一旦闹僵起来,后果难料。 蒙恬下令兵马出动戒备九原各个工地,随后立刻上马,领着亲卫向着九原西城马不停蹄的赶去。 现在九原的匈奴势力并不弱,匈奴单于庭主力受了始皇帝恩旨,还在九原边界上过冬呢,要是因为这种摩擦引起边境纠纷和城建逾期,蒙恬作为九原的最高长官,一个失职之罪可免不了。 况且此时九原马上就要变为储君之争的战场,任何一方的态度都万分重要,将冒顿推向胡亥一边就得不偿失了。 蒙恬的动作很快,亲卫冲入人群立刻为蒙恬清开一条路。 眼看秦军将冒顿等人围的如铁桶般,蒙恬颇为无奈,事情闹的满城皆知,这次想糊弄过去都难。 一路上听完了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再看着剑拔弩张的双方,蒙恬想说成误会都没那个脸。 秦军见上将军到来纷纷施礼。 遍地跪着的秦军,蒙恬置之不理,径直走到冒顿的面前说道:“大王子为国府剿匪得胜归来,真是可喜可贺,恬不才,今日就请大王子赏光,去城外大营饮宴庆贺可好?” 谁知气头上李欣谁的面子都不给,听了蒙恬的话后仿佛是听了笑话般大笑不止,哼道:“饮宴?就怕冒顿福浅,有命进去,没命出来。” 知道冒顿不信他,蒙恬脸上颇为尴尬,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思也是绝了,为了冒顿一人得罪手下军将,会使得将帅离心,不值。 得罪冒顿同样是他不想看到的结果,做为在战场和政坛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蒙恬来说,犹豫只是暂时的,他知道这次冒顿不会善罢甘休。 蒙恬颇为无奈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按大秦律来办吧。” 李欣也对蒙恬这种模糊不定的态度失去了信心,闹大此事,他未尝没有逼蒙恬表态的想法,如今蒙恬的态度却让他大失所望,秦匈的冲突在这一刻无法调和,此刻李欣庆幸先前没有直接站在扶苏身边。 经过这件事情后,他再想骑墙观望却不行了,冷静下来的李欣知道是时候该站队了。 既然决定撕破脸,李欣更没了顾忌,高举代表九原县令的印信,直接对着秦军吩咐道:“冒顿以大秦皇帝陛下亲赐九原县令之职下令,将闹事的屠夫和秦军伍长及其涉罪军士一并收监。 这两个孩子本县令会带回部族严加看管,一切等九原县丞(辅佐管理县中的行政和刑狱工作)到时再做定论。” 说着李欣径直朝着安置部族的九原西城走去,围着秦军见蒙恬点头,才不甘心的将包围圈撤开,放李欣等人离开。 李欣和蒙恬两人交手时谁都没有发现,在围观的人群中一个樵夫拉低了帽檐,待李欣负气而走,才转身低头离去,嘴角仿佛还挂着不觉的笑意,此人正是赵高安插在九原的代言人魏觅。 回到安置部族的九原营地门口,李欣正好碰上了听闻街上出事,急匆匆准备去找哈斯兰的阿琪格,看着着急冲出营地的她,李欣没想到两人的再次重逢会在此时。 对视一眼后,阿琪格立刻被李欣怀中的阿兰吸引,从李欣手中将阿兰接过,受了惊吓阿兰一见阿琪格,便又哇的一声在她怀中哭了起来。 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将她吓得不轻,李欣见此,吩咐赛罕将庆格尔泰带下去医治,众人识趣的散开各自归营了。 李欣本以为自己对阿琪格会有很多话说,此时却忘记了所有,他只想静静看着阿琪格笨手笨脚的像母亲般,抚慰着宛如受伤小鹿般的阿兰,一大一小两个女孩组成了李欣眼中家的温馨。 温馨总是短暂的,将阿琪格两人送回帐篷后,听说李欣回营,留守的呼楞尔乐和养好八九成伤的帖木尔立马带人赶了过来。 眼见众人到齐,李欣抛开杂念走出帐篷,向着议事的帐篷走去,正声道:“大帐议事。” 来到大帐,李欣向着留守的呼楞尔乐和帖木尔等人介绍了赵炎后便言归正传。 李欣吩咐道:“现在两件事要你们去办,第一部族内以各百夫长为单位开始集结,带上所有的物资、器具准备转营到胡堡城过冬; 第二现在我们有很多粮食,足够我们安稳的度过冬天,从明日起,呼大爷开始在九原的匈奴人中秘密招兵,不设上限,但一定要保证是牧民出身,贵族出身的都不考虑。” “嗨。” 李欣接着说道:“百夫长以上留下,其余人迅速准备迁徙事项。” “嗨。” 李欣眼神扫视帐内,现在留下来的都能称得上是心腹,见人退出去。 赵炎问道:“李兄让部族准备迁徙,可是想好了如何从九原脱身?” 李欣直言道:“等过两日咸阳来的公子胡亥一到九原,大秦的夺储之战就将打响。 不管是谁胜谁负,对我们来说都影响不大,我们只要借此机会加快壮大自己就好。 至于如何脱离九原这个烂泥潭,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九原最大的马匪廉颇军和屠耆军,一个被我们剿灭,另一个实力大损,九原商道畅通无阻。 想来保镖生意较之以前也会下滑许多,将早被人家眼红的秦胡护镖让出去,换来各方对我们离开的承诺。 立储的问题上,本王子已经决定站在公子胡亥一边,想来那边应该没什么问题。” 听要把刚刚有起色的秦胡镖局让出去,一项抠门的呼楞尔乐脸都黑了,那可是大把大把的粮食啊。 不舍归不舍,李欣手中再没有比秦胡镖局更能打动人的筹码了,李欣何尝不知道细水长流的道理,但为了换这一个漫长冬季的发展和壮大,在他眼里一切都值得。 虽然自个肉疼不已,但李欣还是拍了拍呼大爷的肩膀,了做安慰。 看着大家因为秦胡镖局的事都兴致不高,李欣挤出笑意说道:“既然大家今天聚的这么齐,不如为我们的行伍想一个响亮的名字好了,就连马匪都有廉颇军、屠耆军这样响当当的名字,我们也不能落人后,大伙说说吧。” 本来众人像霜打的茄子般,一听要为军队取名,立刻来了精神。 赛罕眉飞色舞,立刻喊道:“我大匈奴的勇士各个百步穿杨,不如就叫神箭军,射雕军也行。” 朝鲁接话道:“不好不好,我们应该像草原上的雄鹰般翱翔天际,应该叫鹰隼军。” 老黑脸呼楞尔乐也来了兴致:“我们大匈奴什么能离开马,应该叫神马军。” 一时间大帐内像开水般沸腾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的不亦说乎。 最后还是赵炎了解众人的心思,博采众长道:“既然我军骑兵众多,匈奴人又以苍狼为图腾,不如叫狼骑军可好?” 狼骑军。 李欣眼前一亮,帐中的匈奴人同样觉得赵炎这个名字起的恰如其分,一致叫好。 李欣站起来正声道:“我军定名狼骑军,帖木尔即刻找人制作旌旗,帅旗就定为狼头旗。” 帖木尔伤愈后第一次得到任务,兴奋的接下任务。 接下来李欣和众人又谈论了不少关于迁徙和对待各方势力态度等问题,直至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阿兰小丫头早早就在榻上睡熟了,昏黄的牛油灯下,只有阿琪格正在炉火边拄着下巴,时不时拨弄着木炭块,让炉火燃烧的更旺一些。 炉子上铜壶里沸腾的牛奶翻滚,香味飘散在整个帐篷里。 第八十二章 夜难寐问路何方,迎贵人中计难离 望着炉火旁的阿琪格,李欣没有出声去打破这一切,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傻看着。 可惜炉中炙热的火焰却不愿成人之美,烧的铜壶中的牛奶不断翻腾,终于翻滚的牛奶溢出了铜壶,流到了火炉上发出刺啦声,立刻将发呆的阿琪格拉回了现实。 匆忙间阿琪格用手想移开铜壶却不小心被炙热的铜壶烫到,一声惨叫,铜壶倒地,散落了一地奶香。 眼见阿琪格有事,门口的李欣立刻冲了过去,拉着阿琪格受伤的手轻轻吹着气。 阿琪格抬头一瞧是李欣,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红晕,她并没有挣脱,反而是任由眼前男人的拉着,感受着他的关怀。 李欣小心翼翼用治疗烫伤的法子为阿琪格治疗着,专注疗伤的李欣没有发现,此时阿琪格冷艳的脸上绽放出了羡煞世人的笑容。 李欣一边为阿琪格处理着伤口,一边颇有些埋怨的说道:“以后可要小心一点啊。” 阿琪格轻嗯一声,挣脱了李欣的束缚,不自然的借口道:“大王子快坐吧,阿琪格去收拾,再重新热点牛奶、羊肉。” 说着阿琪格转身出了帐篷,看着消失在门口的娇弱身影,李欣心里明白,阿琪格还是没有完全对他打开心扉,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经过这么一闹,吃饱了的李欣并无睡意,只是吹息了牛油灯,躺在榻上胡思乱想。 自己来到这里的时日也不算短,转眼半年有余,想想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李欣似乎慢慢融入了草原生活。 在这里他有了新朋友,有着暗恋的女孩,这一丝一线都将他牢牢和这里拴在一起。 心中李欣和冒顿的差别已经不再清晰,而摸着胸前的黑龙玉佩,在他心里似乎又眷恋着大秦。 李欣胡思乱想间,同样无眠的阿琪格转身轻言道:“我知道你还没睡,给我讲讲出征的事情吧。” 李欣先是不解风情的一愣,随后立即眉飞色舞了起来,一个个人英雄主义爆棚的故事应运而生。 明知李欣的故事水分过多,但阿琪格还是认真的听着,不曾打断。 黑暗里李欣大胆的望着相隔不远的美人,问道:“阿琪格你喜欢九原的生活吗?” 黑暗中只能听见心跳声和炉火里火焰噼啪的跳动声,李欣静静等待着阿琪格的回答,这次等待很短却也让李欣诧异。 阿琪格轻声道:“累了,睡吧。” 本想抓住机会好好聊聊的李欣,此时又不知道说错了什么,唐突了女神。 正懊恼间便听阿琪格说道:“这里的繁华和安逸都属于大秦,匈奴人终究是要回草原的。” ……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李欣穿上了从没穿过的县令装,带着帖木尔去了九原城南门。 今天李欣即将要见到在历史书上见过无数次的那个男人,今后成就了项羽霸王无敌的神话,将锦绣江山拱手让给了刘汉王朝,现在大秦皇帝的第十八子,大名鼎鼎的二世皇帝胡亥。 李欣赶到时,九原城南门已经戒严,秦军锐甲将闲杂人等驱离。 即便如此,盛大的迎接阵仗,依旧引来了大批百姓来观看,毕竟在九原边疆,这种大场面少的可怜,就连很多帮工的匈奴人也赶来凑热闹。 李欣找到替他管事的魏觅打听消息,原来胡亥的车驾已经离九原城不足十里了。 前来迎接的高官只有扶苏一人,李欣本以为扶苏会出城相迎,现在看来兄弟两人的关系渐生不睦,什么父慈子孝、兄弟手足,在皇家来说这都是笑话。 魏觅还透露给李欣一个消息便是赵高随驾而来,听到这个消息李欣眉头紧蹙,赵高可是个不好糊弄的主,看来要加快脱身的步伐了。 李欣挤出笑容打发走了魏觅,纵马来到迎接队伍的最前面。 除了带头的扶苏外,其余九原各级官吏李欣都不认识,李欣不禁暗叹自己这个九原县令当得也忒不称职了,只好对着扶苏打了个招呼,随后李欣便沐浴在了清晨的冷风中。 没多久在直道的地平线上,望到了模糊的黑点,扶苏并没出城迎接的想法,只是驻马于九原城门口静静等待。 随着车驾临近,李欣可谓见识了场面,旌旗开道,虎贲锐甲护卫左右,皇家气派尽显于此。 其中最华丽者莫过于当年楚王的座驾,四匹高大雄健的纯黑西域月氏马挽车,马脖子上挂着的红铜铃叮当叮叮作响。 南海黄花梨木制成的红色马车,车面四周皆装饰着昂贵精美的吴地丝绸,车厢外雕刻着楚国特有的凤凰花纹,火漆、鎏金上色,靓丽异常。 火凤栩栩如生展翅欲飞,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秦人最崇尚的黑色绉纱遮挡,华贵中吐露着威严,就连马车的四角也被有心人雕刻出瑞兽守边。 看着独属于这个时代的豪车,李欣不免低声赞叹道:“如此豪车,天下间也就只有大秦能造的出了。” 这句话恰好被李欣身前的扶苏听见,扶苏转身笑道:“王子缪也,这辆车可不是出自大秦。” 李欣来了兴趣,请教道:“还请公子不吝赐教,冒顿愿闻其详。” 扶苏解释道:“这辆车出自曾经矗立在大秦南方的楚国,与匈奴草原隔着赵魏韩三国,楚国雄踞南方,物产丰富,楚王造车同样是想展现国力强大。 今陛下二十三年,上将军王翦亲率大军六十万伐楚,翌年上将军攻破楚国都城郢都,楚国灭。 陛下献楚王负刍于太庙,而这辆昔日楚王的銮驾被当做礼物献给陛下,去年十八弟诞辰时,陛下赐车予他。” 李欣默默听着扶苏的讲解,含沙射影,这算是提点还是威胁。 表面上李欣恭敬的说道:“陛下威武,我等化外小民荣沐皇恩,当知忠义,冒顿必为陛下效命沙场。” 扶苏略有深意的望了李欣一眼,稍后整理衣冠,向着临近的銮驾迎去。 两兄弟多日未见,自然亲切异常,李欣和众人都依礼参见了胡亥。 好在想投靠胡亥这个大腿的官员不少,倒是让李欣忙里偷闲,对于这种虚假的应酬,李欣打心眼里觉得浑身不舒服。 李欣想乐得清闲,但有人偏偏找上了他,赵高趁着车驾向九原城内行营走的路上,与李欣并驾齐驱。 赵高笑道:“大王子多日未见,精气神可是好了许多,听说前些日子大王子剿灭九原马匪,想来陛下赏赐不日便到,高在此先恭贺大王子了。” 李欣抱拳笑迎道:“赵子说笑了,冒顿身为陛下臣子,自当竭尽所能,以报陛下的知遇之恩,小小马匪换谁去都手到擒来,赵子谬赞了。 说起来惭愧,冒顿生在草原见识短浅,此次攻陷马匪的胡堡所获颇丰,其中有一圆珠夜发荧光,冒顿不识,今夜恳请赵子驾临寒舍为冒顿解惑。 冒顿出身卑贱,但陛下不以臣卑鄙,着御师劝教,冒顿初识礼数。 今日臣下略备薄礼,还望赵子为冒顿引荐十八公子。” 赵高一听,顿知李欣这是明确站队了,连忙笑道:“好说,好说,今夜高定当府上一叙。” 望着赵高离去的背影,李欣告了病假,直接从迎接的队伍中离开了。 毕竟要表示的都已经表达清楚,接下来的歌舞宴会,他没什么兴趣。 夜,赵高如约而至,而且还带着对九原万分熟悉的魏觅。 见魏觅不请自来,李欣不由的对赵高高看了一眼,兼听则明,谁都不信,真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李欣为赵高准备的是颇具草原风情的烤肉,这让吃惯了粟米饭的赵高图新鲜,吃了不少。 赵高接过侍者的手巾笑道:“宫中虽也有这北国烤肉,但这滋味却不能和今夜同日而语,妙哉。” 意识到正题来了。 李欣笑道:“赵子谬赞了,匈奴人粗鄙,此等黔首之物又怎能和陛下的宫中佳肴相比。 小王知十八公子北上多有不适,特意命人准备了些许薄礼及土特产,还望赵子转呈。 至于赵子和魏大人的一份,小王早以派人送到了府上,冒顿不识宝物,未免明珠暗投,那颗发光的珠子也请赵子一定收下。” 赵高闻言暗赞李欣如此懂事,眉开眼笑道:“王子礼数周全,让我等汗颜,高怎敢推辞?” 见将赵高哄高兴了,李欣趁热打铁道:“赵子想必从魏大人口中已经知道九原的详情了,冒顿终究胡儿,不如魏大人熟悉大秦政令律法,九原县令之职依旧是冒顿挂名,而魏大人出力,冒顿疲懒,还请魏大人多多包涵。” 魏觅乐见其成,谁还会闲手里的权利多了,连忙停下端着的酒杯,道:“王子那里的话,不打紧,不打紧的。” 赵高在一旁默不作声,端起案上的温酒细细品味,好像这一切都引不起他的兴趣。 赵高不动,李欣和魏觅自然只能静静等着,没办法形势比人强。 过了一会,赵高笑道:“高初临九原,还望大王子为高分析分析九原的形势如何?” 见赵高有问,李欣暗喜,怕就怕他不动,让人揣摩不出心思。 李欣说道:“九原最大的势力莫过于扶苏公子了,扶苏公子拦政于内,上将军蒙恬统兵于外,一内一外配合默契,九原无人敢捋其锋芒; 其次为九原豪族荀、范、中行三氏,这三氏进退唯一,掌控着九原所有的商路和农事,其势力遍布九原各地,当仁不让的第二大势力,左右政事易尔; 最后便是匈奴,但可惜经过大秦北伐,匈奴实力大不如前,只能苟活于秦匈边境,对九原的影响可谓小之又小。” 说道匈奴时,李欣的语气低微颇有些无奈。 赵高想了想后又问道:“何解?” 一看勾起了赵高的兴趣,李欣立刻正色道:“十八公子初到九原,要想和扶苏公子一争高下,第一件事必定是拉拢九原豪族荀、范、中行三氏为我等效力。 若是能得到三族的钱粮支持,十八公子就不必在九原的赋税上和扶苏公子争之毫厘,大可以另起炉灶不受掣肘。 冒顿想有赵子和魏大人的鼎力辅佐,十八公子在政事上自然不必操心,只是这在外的统兵呼应却有不足,赵子此行带来的亲卫在九原城自然不差,而要放在整个九原郡,未免有些杯水车薪。 所以冒顿斗胆,请赵子许冒顿领部族为外,呼应十八公子,为十八公子争储尽一份绵力。” 思索后赵高笑道:“大王子的赤胆忠心,高一定会禀报公子,但这统兵于外之事,请恕高位微而权低,无法做主,且等高回去禀报公子之后再做定夺,今日打扰王子多时,高先行告退了。” 说罢赵高毫不拖沓的带着魏觅离开。 送行的李欣望着离开的赵高车架恍然大悟,自己这是被赵高算计了,九原的局势他问魏觅不就行了,何须多此一举,现如今自己的目的已显,接下来的仗可就难打了。 此时后悔已经无用,李欣明白这次想带着部族离开九原,怕是要多生事端。 第八十三章 李欣大意陷被动,赵炎使计离赵高 回府的马车上,魏觅经不住疑惑,试探性的问道:“大人何故如此匆忙离去,冒顿之言不尽否?” 赵高冷笑道:“胡儿狡猾,此时想走那有那么容易,不剥下他一层皮,咱家这宫里可就算是白待了,哼。” 望着赵高阴翳的样子,魏觅识趣的闭上了嘴巴,赵高的手段他可领教过,要不是自己当年识趣的早,从大梁去咸阳的路上,他就已经和上千囚徒一样,被活埋在大梁城外的乱葬岗了。 待送走了赵高,李欣颓然的坐在大厅内的软塌上,此时他意识到心急将自己推到了一个很危险的局面之下。 懊恼的李欣真想扇自己几个耳光,太小看天下英雄了,赵高求教自己?真当自己是盘菜了,事事怎么可能总按自己希望的方向走,天真了。 李欣懊恼时,刚看望过母亲回来的赵炎换了一身新衣,洗去了旅途的疲惫,施施然的走了进来。 见李欣如此颓废,赵炎笑道:“李兄不是在接待咸阳来的赵高,可是财货送少了?赵高不引荐李兄前去拜谒胡亥公子?” “不。” 李欣懊恼的锤了锤脑袋,颓然的躺在榻上,随后直愣愣的望着屋顶,喃喃道:“我好像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随后李欣将和赵高的谈话告知了赵炎,随着慢慢深入,赵炎的眉头皱了起来。 看着颇为自责的李欣,赵炎笑着开导道;“李兄不必自责,此次赵高的试探,虽然知道了我们的去意,但无伤大雅。 我们想离开九原,图安定发展这件事情,凭借着蒙恬和赵高的才智,迟早都会发现,现在只不过是更早一些罢了。” 赵炎接着说道:“事已至此,李兄不妨按炎此计,咱们提前搅乱九原这谭死水,只要这一乱,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毕竟和储君之位相比,此时李兄的实力和影响力显然还不够看,咱们也没筹码去参与这场决定天下归属的豪赌。 少我们几千人马不少,多了只会在危机时被当做弃子,炎想我们离开的决策是对的。” 听着赵炎的宽慰话,李欣心中对离开也是多了几分坚定,毕竟他现在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时候了,跟着自己混饭吃的有几千人,这种错误不能再犯。 一听赵炎有计,李欣扭着屁股坐了起来,立马附耳过去,知道了赵炎的计策,李欣本来拧到一起胖脸不由的舒展了起来。 弱小也有弱小的好处,强者在弱者面前总会产生一种优越感,而往往这种优越感,就会带来轻视和疏忽,这正是能以弱胜强的契机。 听完赵炎的计策,李欣长吁一口气,到底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暗道:“既然你赵高先出招了,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到时候我要你求着送我走,哼。” 翌日,李欣一大早带着昨晚细心准备的礼物,向着扶苏特意为胡亥准备的府邸而去。 看着几大车好东西,马背的上李欣手里把玩着一对上好的暖玉,酸葡萄道:“妹的,小爷都没享受过,这一来就全给送了,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收收礼,享受享受,总不能永远装孙子吧。” 牢骚虽发,李欣手底下可不慢,这是他第一次见胡亥,心中难免有些莫名的小兴奋。 胡亥好歹是历史名人,虽然历史上名声不好,但也是大秦的二世皇帝。 来到府邸前百米,李欣一行人便被胡亥的护卫拦了下来。 胡亥的护卫都是出自咸阳宫的禁军,眼光高的不是一般,护卫们根本不买李欣的账,就连前去送钱通融的帖木尔也被挡了回来。 在帖木尔转身回来的一瞬间,护卫们充满鄙夷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甚至有些护卫还打趣的用手揉了揉鼻子,仿佛嗅到了难闻的味道,惹的身后护卫一阵低笑。 对于这种侮辱,抓不住把柄的李欣只能微微皱眉,心中添些堵罢了。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办法,秦与匈奴之间隔的,可不仅仅是即将修建成的万里长城,这里面藏着的东西太多,那怕有一天李欣侥幸登上了匈奴大单于的王座,也不一定能够改变这一切。 随着离胡亥越来越近,李欣心底里却对史书上的胡亥打了一个大大问号。 如果胡亥真的昏聩不堪,他怎么会入始皇帝法眼,成为和扶苏一争高下的公子,还能得到丞相李斯和赵高的投效,能从始皇众多子女中脱颖而出的必定不会是庸才。 好在护卫们并没有阻挡禀传的人,李欣来访的消息很快传进了胡亥府,思索间便有宦官来接李欣前往。 小宦官恭敬的笑道:“挛鞮县令,今日公子在淮水阁召见您,陪坐的还有赵高大人和魏觅大人,县令带来的礼物交给小人便好。” 李欣点了点头,对帖木尔使了个眼色,帖木尔灵性的带着礼物随着身后宦官走了。 李欣则不露痕迹的将手中的暖玉,塞进了说话的小宦官手中。 小宦官接过赏赐,脸上的笑容更盛,一边引着李欣入府,一边笑道:“王子客气了,小人可是拜了赵高大人为义父,算起来小人还是您的晚辈呢…” 小宦官是个话唠,一路上和李欣交谈甚欢,虽然没几句有用,但李欣还是笑着点头,算是一种尊重吧,毕竟是赵高的人,能不得罪自然最好。 淮水阁中,胡亥居主坐,身旁左右各有美姬为其捶腿引香,赵高和魏觅立于左边跪坐。 也不知胡亥在案上竹简里入神的在看什么,连李欣入阁都没有发觉,还是在赵高的轻咳提醒下,才缓缓抬起头。 此时李欣也第一次大胆的审视着这位大秦帝国未来的二世皇帝。 身着玄服,鼻梁英挺,眼神锐利得似乎能直视本心,和曾今见过的始皇帝有着六七分的相像,身材不算魁梧,但同样拥有每个秦人都有的硬身板。 胡亥虽是皇子,但在气势上却和他的哥哥扶苏不同,扶苏的气势温和内敛,而胡亥则是给人一种桀骜的凌厉感。 李欣见胡亥的目光看了过来,立刻抚胸道:“下臣冒顿拜见过公子。” 过了三息,李欣的问候话却像石沉大海般了无回应。 低头微弓的他此时根本看不见胡亥,迟迟不来的回礼声让李欣心里七上八下。 胡亥冷哼一声,质问道:“如果本公子没记错的话,匈奴王子那日在咸阳议政殿朝见父皇时,可是颇知我大秦礼节,为何今日见了本公子,却只施抚胸礼?莫非看不起本公子乎?” 一听这话李欣顿时脊背冷气环绕,这小子居然想让我跪,心中冷哼一声,好在吸取了上次冲动被赵高整过的教训,此时他还心有余悸。 摸不清门路的李欣不得不将求助的目光,斜眼望向跪坐在一旁的赵高,指望着赵高能站出来为自己解释一番,却不想赵高这货压根无动于衷,眼观鼻、鼻观心的跪坐在软榻上不为所动,浑然没有一丝出手相助的意思。 睡着般的赵高,陶醉在案上摆放的美酒中不能自拔,完全不理李欣快要眨酸了的眼睛。 李欣暗骂一声无耻,看来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 正直了身子,李欣拱手道:“公子,冒顿蛮夷之人,虽蒙陛下恩典,侥幸学了些皮毛之礼,但却不敢在公子面前显摆,冒顿请公子教我?” 胡亥面上看不出喜怒,直愣愣盯着李欣,李欣同样不甘示弱,就这样两人像斗气的孩童般谁也不愿意服输。 对峙持续不久,突然胡亥大笑,挥手示意李欣入座,道:“王子果然有些急智,颇有胆识。” 呼,李欣暗松了一口气,谢坐。 待李欣入座,胡亥紧接着问道:“王子难道不怕本公子一怒而身首异处吗?” 李欣面露诚恳,答道:“小王与公子皆是陛下之臣,生杀大权全在陛下一念。” 胡亥笑着摇头道:“狡猾。” 胡亥试探过后,赵高和魏觅的话多了起来,在一团和气中,胡亥传宴并叫上了歌姬。 觥筹交错间,借着酒劲胡亥问道:“王子久在九原,不知对局势有什么看法呢?” 李欣心中微惊,知道正题来了,回道:“此次蒙赵子引荐,冒顿倒是有一计可为公子分忧,不过这…” 胡亥见李欣面有难色,立刻会意屏退了左右,只留了赵高和魏觅二人。 却看李欣依然不言,只好又对二人使了个眼色,赵高和魏觅二人狠狠瞪了李欣一眼,起身退了出去,整个淮水阁只剩下胡亥和李欣两人。 胡亥端起酒樽笑道:“王子,此时四下无人,可说否?” 眼见目的达到,李欣自然乐意效劳,原来赵炎之计便是让李欣极力讨好胡亥,让赵高产生危机感,一旦李欣能威胁到赵高的位置,不用李欣请辞,赵高都会将送他走。 毕竟李欣不是阉人,阉人只能受制于主人。 李欣恭敬的回答道;“现在九原的势力,除了三个本地豪强旬、范、中行尽皆受扶苏公子和上将军蒙恬钳制,公子想要立足九原就必须得到这三族的鼎力相助,这三族掌控这九原的经济命脉,得此才能和军力昌盛的扶苏公子一较高下。” 胡亥放下酒樽,冷静望着李欣道:“然。” 紧接着李欣又道:“冒顿有一计可让三族俯首,便是编户齐民。 顾名思义就是规定,凡国府控制的户口都必须按姓名、年龄、籍贯、身份、相貌、财富情况等项一一载入户籍,如此三家所有的人、财、物尽皆登记造册,他们失去了隐藏的土地和人口,单单缴税的钱财便会让他们肉痛不已,长此以往则三家必衰,如果公子以此来要挟则三家必归。” “编户齐民?” 胡亥显然对这四个字有着不一样的理解,在李欣的解释下,胡亥发现李欣所述的编户齐民与商君之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李欣的编户齐民更加全面,也更适应如今大秦的国情,能成为储君候选人的胡亥心智自然不差。 手中把玩着两颗珠子,胡亥陷入沉思。 李欣知道这个方法是拿大炮打蚊子,反正此策迟早都会出现,此时能帮自己渡过难关,何乐而不为。 第八十四章 终中计如愿以偿,入胡堡察觉不对 显然胡亥被李欣编户齐民的提议给震住了,胡亥是皇家全力培养的皇子,政治敏感度远远高于李欣这个半路出家的家伙。 此刻他脑海里想到的是编户齐民此策要是能在大秦全国试行,必定会大大加强咸阳国府对各地的控制力,这对统一不久的大秦来说可称福音。 已故六国隐藏在民间的财富和实力也将随之浮出水面,釜底抽薪莫过于此,相对的逃税和逃役必将大大减少。 见胡亥想的出神,李欣便自顾自的饮着案前美酒,毕竟胡亥才是真正会享受的人,自己正好沾沾光。 现在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他倒是忙中偷闲,凭借编户齐民足够自己在胡亥心中占得一席高位了。 此时在偏阁被赶出来的赵高和魏觅两人脸色难看。 率先撑不住的魏觅一脸厉色的说道:“大人,你看看此胡儿安敢如此,居然绕过大人献计,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真不知陛下选派的老师都是如何教导他的,结草报恩如此简单的道理居然都不知,孰实可恶。” 身旁的赵高则跪坐在软塌上静静等待,一言不发,可此刻却没人敢忽视他内心的怒火中烧。 李欣与胡亥在淮水阁中交谈甚欢,顺道结果了欺负阿兰的胖屠夫。 待到了中午,感觉到火候差不多,李欣便提出了离开并婉拒了胡亥的挽留。 从淮水阁出来的李欣很容易就嗅到了不安的气味,心中暗笑下大步离去。 李欣前脚刚刚离开,赵高和魏觅二人赶紧钻进了淮水阁。 赵高高呼道:“公子万万不可信此胡儿,胡儿狡诈,定当诓骗我等,其实只为离开九原躲避是非啊!” 赵高深情并茂和魏觅二人将昨日诈李欣之事添油加醋的说给胡亥,本以为胡亥会勃然大怒的两人却不料只得了胡亥“知道了”三个字。 不死心的魏觅还想在继续火上浇油,好让胡亥厌恶冒顿,却不料被胡亥制止。 发现不对的赵高悄悄闭上了嘴,他意识到冒顿经过此次献计,在胡亥心中的位置可是不低。 更令赵高担心的是自己左右打听下,胡亥口风很紧,他与冒顿到底聊了什么,仿佛成了赵高心中的魔障。 最让赵高不爽的还在后面,冒顿自从献计过后便日日来府,或是和胡亥喝酒饮宴,再不然就便是邀胡亥一起遛马打猎,玩的不亦说乎。 渐渐赵高有了一种被遗弃的感觉,胡亥现在每次议事也不似以前事事都和他商量,这让掌控欲极大的赵高心中万分难受,难道那日胡儿是故意诓我,为的是接近公子讨好不成。 就在赵高在屋中踱步思索时,气呼呼的魏觅冲了进来,狠狠将手中马鞭一扔,高声问道:“大人怎还如此清闲,那胡儿无耻之极!今日又哄骗公子去九原城外猎虎,长此下去,不几日后,公子连你我二人是谁怕都忘了。” 赵高眉头微皱,显然自从上次冒顿在他面前表露出离意后,他心里是不愿意就这样白白放冒顿离去的。 在九原多一支千人军队效忠,这对于制衡蒙恬,缓解己方的军事压力还是很重要,匈奴骑军好战、能战也是出了名的。 但随着冒顿现在表现出来的种种迹象来看,好像这个本意离去的胡儿他变了,变得野心勃勃想将自己取而代之了,是舍?是得?取舍间赵高犯了难。 最后拿不定主意的赵高还是觉得其中没那么简单,敷衍道:“先不急,待两天看吧。” 几日后,李欣种种积极的表现终于让稳坐钓鱼台的赵高坐不住了。 决定先下手的赵高趁着陪胡亥读书的时候进言,让胡亥模仿扶苏和蒙恬一内一外互相呼应,献计将冒顿调出九原城。 派去胡堡为胡亥牢牢守住九原的商道,胡亥本来不愿却在赵高极力的劝说下准了。 百般推辞下李欣终于如愿以偿,但却整整比他的预期多花了近半个月的功夫,这使得李欣对胡堡城不放心了起来。 此时位于胡堡百里之外的屠耆军临时营地,经过近几日的舔舐伤口,屠耆军实力恢复如初。 接手了李欣送上的屠耆军俘虏,军力回升,虽然恢复不到以前的五千之数,但现在也有近三千骑兵。 帅帐内哈斯乌拉等将领纷纷摩拳擦掌,请战声不绝于耳,大家纷纷都憋着一口恶气,上次苦战的屠耆军被李欣等人摘了桃子,心中皆有怨言。 眼见众将请战声不断,忽室尔见军心可用,望着哲塔午台说道:“老师觉得如何?” 哲塔午台知道忽室尔这是忍不住了,眼见此时军中骑兵都已经从上次的失败中走了出来,军心可用,而胡堡的防守较之冒顿离开时有所放松,拿下胡堡未尝不可。 见哲塔午台点头,忽室尔立刻命令道:“守城的阿古达木莽夫尔不足为虑,今日哈斯乌拉带百人伪装成来往的胡商,先进胡堡。 待我军攻城时,你在城中作乱伺机攻占城门,迎接我军进城,其余人隔日出发。 先登胡堡城头者赏千夫长,牛百头,羊千只。” 哈斯乌拉一听便知忽室尔在照顾他,想让他戴罪立功,立马既感恩又兴奋的回答道:“嗨。” 众人一听忽室尔许诺的丰厚奖励纷纷跃跃欲试。 众喝道:“敢不效死!” 哲塔午台看着忽室尔几句话便激励着这些人嗷嗷叫,不由的点了点头。 在这一点上他看到了忽室尔的成长,以前的忽室尔只会一味的运用手中强权,但现在他懂得了变通,有些时候奖赏要比威胁得到的更多。 待众人散去,哲塔午台笑道:“王子此行多加小心,老夫受大阏氏所招,今日便要动身前往单于庭了。 王子此行必将注重一个快字,要么不动,要么一战功成,我军再没有第二次机会。” 忽室尔笑道:“老师放心前去,胡堡城小事儿,忽室尔必定手到擒来。” 哈斯乌拉这次手底下很快,小半天就摸到了胡堡城外,他和手下百人将武器藏与牛车底,伪装成贩皮草的草原贩子,悠闲的赶着牛车向着胡堡而来。 胡堡在易主之后,在令狐苟众人的率领下很快进行了正常运转。 因为李欣算是和平接手了胡堡,所以除了将守城的将士换了外,其余各级官吏都是沿用了胡堡以前投诚过来的人马。 为了讨好新主子,令狐苟和余霖下了死力气,而且不得不说令狐苟在内政方面还真是个能手,本来在李轻车手里因为养军过多,入不敷出的胡堡财政,现在已经出现了结余,虽然不多,但这也是进步不是。 城门上阿古达木几乎住在了这里,因为知道这里的重要性,所以阿古达木自李欣走后,一直小心翼翼的住在这。 他知道自己和匈奴骑兵善于野战,对于守城来说是完全不会,在和大舅哥塔拉合计过后,阿古达木从胡堡败兵中抽出健壮者上城,潜移默化的学习着守城的操作。 望着一队队来到胡堡补给和贩卖的商队,阿古达木知道这些胡商都是胡堡税收的财神爷。 但同样意识到这也是不安分的因素,所以对进入胡堡的商队可谓严加盘查,甚至他还大胆的请来了以前胡堡守城的老卒。 阿古达木在城上照常巡逻时,一个胡堡以前的老卒跑了上来禀告,似乎是发现了有些不对劲,阿古达木不敢大意,连忙随着老卒来到了城门。 哈斯乌拉看着有老卒盘问,本就应付不暇,一看阿古达木率领着一队匈奴骑兵赶来,心中不禁一揪,可惜阿古达木并没有认出伪装过的哈斯乌拉。 阿古达木用目光扫视着阿斯乌拉的胡商队,来回检查后还是一无所获。 车上都是上好的皮料,有几车甚至都是虎皮和貂皮这样价值不菲的好货。 阿古达木笑着用匈奴话问道:“那里来的?” 哈斯乌拉连忙笑着回答道:“从漠南白羊部来,听说秦人来了九原,冬日里部族粮食不足,族长派我带着这些皮货到九原城换些粮食。” 阿古达木爱昵的拍了拍拉车的牛头,笑道:“这个冬天可是冷的紧,你也多长个心眼,南人都狡猾的紧,事关部族生死,不要让骗了,快点入城吧,好好喝上顿酒,早日为部族换回粮食吧。” 哈斯乌拉装模作样的感恩道:“好咧,谢谢,谢谢。” 看着哈斯乌拉招呼商队入城,阿古达木和赶来的塔拉一起看着他们入城。 待哈斯乌拉商队的背影消失在胡堡的街道时,塔拉才问道:“可是看出了什么不对劲?” 阿古达木摇了摇头说道:“白羊王和娄烦王都不臣服匈奴,他们的情况我也不知道。” 蹲在地上,看着城门前哈斯乌拉商队车压出来的车辙,阿古达木说道:“不过,我还是感觉不对劲,那些人身上的气势不像是热情的商人,倒像是些骑兵。” 塔拉笑道:“牧民为商那有那么圆滑,而且那个牧民不是骑兵,我看你是多疑了吧。” 阿古达木知道可能是自己多疑了,不过为求心安的他还是吩咐道:“去,请看城门的老卒来看看车辙吧。” 老卒来的很快,看过之后对着阿古达木说道:“将军,这个车压出的辙印好像比正常的毛皮车压的深。” “压的深?” 阿古达木满脸疑惑,他脑袋里灵光一闪,他想到了自己和大王子上次诱打廉颇军时,不就将武器藏与商车底,才骗过监视的廉颇军哨探。 想到这里阿古达木立刻将令狐苟和余霖叫了过来,众人一听立刻意识到了危险。 余霖和塔拉的意思是防患于未然,不管这队人想干什么先抓起来在说。 而令狐苟则怕在胡堡制造出危险的信号,让这些天努力得到的民心流失。 同样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只凭借老卒的经验和推测,令狐苟对阿古达木的猜测将信将疑,意见的不统一,让阿古达木头疼了起来。 最终阿古达木决定先派人盯着这队商人,想看看他们来胡堡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第八十五章 守胡堡各怀鬼胎,断后路烈火建功 阿古达木派去监视哈斯乌拉商队的哨探来报,说商队在客栈住宿后并没有什么特别动作。 难道前面的猜测都错了? 这个消息让阿古达木几人的意见愈发混乱了起来,作为胡堡的最高长官阿古达木非常头大,本就不擅长谋划的他,此时真是领略了什么叫烦恼,这可比上阵冲杀难多了,稳妥起见他还是坚持继续派哨探监视。 一夜无话,第二天胡堡却开始了不平静,每日巡查葫芦谷的哨骑迟迟不见归来,阿古达木派去联络的人,也宛如石沉大海不见踪影。 阿古达木握剑从城门楼上向葫芦谷眺望,葫芦谷方向一片祥和丝毫不见异常。 胡商们长长的驼队照常向着胡堡而来,察觉到不寻常的阿古达木下令关闭胡堡城门。 此举引的塔拉也觉得阿古达木太过小心,城内监视的哨探回禀,跟了一早上的哈斯乌拉商队依旧没露出马脚,十分正常。 望着胡堡城门两侧,随着时间推移聚集起越来越多进出城的商队,为胡堡声誉不懈努力的令狐苟因此事再次找到了阿古达木。 阿古达木知道现在胡堡的运转都要靠这些南人,令狐苟又是大王子留下的人,不好过分得罪。 无奈下,阿古达木只好下令加强城门守卫,直接让兵营里的预备队开始上街巡逻维持治安,待万事俱备后,阿古达木才下令重开城门。 随着胡堡南门的缓慢打开,潮水般的胡商蜂涌进出,瞬间便将城门堵住。 大家都想在胡堡市场上占得先机,抢得一块宝地,不断的拥挤推搡,守城老卒的喝喊声,商人们的叫骂声,骡马的嘶鸣声相互交映。 菜市场般乱糟糟的城门口街道,在令狐苟眼里可是胡堡日趋繁荣的象征,他带着几个小吏,还乐呵呵的时不时指点两句,对自己治理下的胡堡他充满了信心, 俗活说的好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令狐苟投靠李欣,获得治理胡堡的机会,较之以前还不用担忧胡堡城的安全问题,这让他将精力都放在了提高胡堡的税收和管理上,所以见此商人们闹哄哄的热闹场景,他怎么能不高兴,这都政绩啊。 可惜有人喜必定有人忧,阿古达木望着城门被商队骡马堵住,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一旦出事,城门根本无法快速关闭,这种后果他无法承受。 李欣离开时小心劝谏的场面再次在阿古达木脑中忆起,知道自家大王子一项仰慕大秦文化,心里很重视秦人,不到万不得已阿古达木不想得罪秦人。 可拥堵城门对于胡堡城的安全威胁实在太大了,思虑下阿古达木直接下令预备队开始驱赶城门口拥堵的人群。 这一闹引来了更大的混乱,商人们的咒骂声不绝于耳,许多围绕在令狐苟身边的大商人纷纷求着令狐苟,制止士兵们的粗暴行为。 令狐苟怒火中烧,昨日商旅送上的半两钱还在怀里没有捂热,怎敢马虎,这些人可都是他的政绩和摇钱树,怎么开罪的起,摆脱了群起激愤的商人。 气势汹汹的令狐苟找到阿古达木,高声道:“将军,快点将兵士撤掉!开罪了商户,坏了名声的胡堡就完了,没了商户,大王子要胡堡何用?赶紧收兵吧,快点!” 可惜这次阿古达木打定主意不为所动,就在此时阿古达木敏感的感觉到了大地的微颤,常年的马上生活,告诉他这不是一个好的讯号。 紧接着城门楼上报警的钟声叮叮响起,阿古达木脸色突变,丝毫不顾还在身旁念叨的令狐苟,一把将挡路的令狐苟推开。 阿古达木的第一反应便是关城门,立刻对着驱赶商人的士兵喝道:“快点关上城门,快!” 要进出城的商人一听要关城门,立刻像疯了般向城门涌去,场面更加混乱,完全无法控制。 此时阿古达木顾不了许多,直接亲自上场,奋力将挡在面前的商人推开,一步步向城门艰难行进,但怎奈何喧闹的人群无人管教,想进一步简直比登天还难。 随着地面震动的加剧,阿古达木从门口望见了地平线上的黑线,那必是大队骑兵,再联想到迟迟不归的哨骑,被逼无奈的阿古达木发起狠,抽出腰刀,一刀砍翻个闹的最欢的胡商,竭力喊道:“再有阻挡者,犹如此贼!” 顿时一见杀人了,商人们立刻安静了下来。 阿古达木派去关门的兵士,立刻在守城士卒的帮助下,快步上前准备关闭城门。 正在此时城外的商人却开始惊恐的嚎叫,拼了命的向着城门涌来。 原来胡堡城外已经能望到来自葫芦谷方向的敌军骑兵,吆喝着奔袭而来。 刚刚被阿古达木杀人立威震慑的商人开始惊恐逃窜,性命攸关,有些重利的商人却还不肯放下手中的财货,一时间惊恐、尖叫、恐惧瞬间充满了城门前这条狭窄的街道。 阿古达木无力的望了一眼人头攒动的城门方向,知道现在想关门已经难了,一把抓来个正准备去关门的匈奴兵士。 阿古达木大声的命令道:“快取火油过来,让人从城门上将火油全部倒在门前,快去!” 阿古达木放走了传令兵,立刻放弃了关门,转身三两步爬上城门楼找到塔拉,急声吩咐道:“快派人去将昨天有问题的商人控制起来,胡堡城内不能再出问题。” “嗨。” 塔拉快速领命离去。 看着士兵们抬来了油瓮,阿古达木二话不说直接下令将火油统统向着城门外倒去。 一瓮瓮黄色的火油,滚滚如瀑布般涌下,浇在城外的商人和财货上。 望着越来越近的敌军骑兵,阿古达木知道此时可不是仁慈的时候,吼道:“弓箭手!火箭!快!” 嗖嗖嗖,随着火箭雨下,城门外燃起了熊熊大火。 炙热的火焰吞噬一切,在城门外组成一道火墙,商人们不要命的逃窜,被烧死者不知几凡。 望着城下的惨状,阿古达木面无表情的命令道:“继续浇油。” 紧接着阿古达木又命令道:“百夫长你来接手,一旦敌人骑兵想冲击门外的火墙,你就用弓箭射退。” “嗨。” 说着阿古达木带着大队人马冲向城门,城外的大火阻挡了蜂拥而进的商人,阿古达木带人杀了几十个商人后,终于控制住了场面。 带着烧焦的人肉味,阿古达木终于抢在敌人骑兵到来时,控制住了城门。 阿古达木下令直接用石块和木头将城门封死,做完这一切,他休息不得,又立刻登上了城头。 城下的屠耆军强冲城门不成,只好悻悻的在箭雨中退却了下去。 屠耆军阵前,马背上的忽室尔狠狠望着城头上飘扬的狼头旗,驻马不前。 原计划是傍晚和混入城内的哈斯乌拉里应外合,但忽室尔见胡堡城门在自己虚虚实实的试探下,商人们在城门口制造了混乱,察觉有机可趁,他便想一鼓作气拿下胡堡。 不料却被阿古达木烈焰封路,突袭优势一朝尽丧,忽室尔只能下令斩杀四散的商人泄愤。 他明白自己丧失了攻打胡堡的最好机会,突然性没了,现在胡堡内已经有所防备,再想下手非强攻不可。 阿古达木和城下的忽室尔对峙时,塔拉气喘吁吁的跑了上来,急道:“商队果然有问题,咱们损失了十二个骑兵,杀了三十个,其余的都俘虏了,领头的是哈斯乌拉。” 阿古达木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稍后便有两名骑兵押着哈斯乌拉走了上来,身后还跟着颇为不自在的令狐苟和余霖。 看了一眼还在叫嚣的哈斯乌拉,阿古达木挥手让人押了下去。 阿古达木转头对着令狐苟说道:“令狐大人,你的事情自己向大王子禀报吧,现在我要知道胡堡内还剩多少粮食,水源如何?能支持被围多久。” 听阿古达木愿意放自己一马,令狐苟将将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连忙说道:“胡堡内的粮食多有剩余,足够大军食一个月,胡堡城内多打井,水源也没什么问题。” “好,令狐大人安抚城中百姓和处理商旅的事情吧,城门这里有我。” 阿古达木说完便转身离去,巡查守备去了。 令狐苟连忙答应,走之前还特意垫脚望了一眼城下的敌军,随后带着余霖离开了。 望着令狐苟远去的背影,塔拉跟上阿古达木,不满的问道:“你为何不重治他,如果不是他的阻挠,此次何至于如此凶险。” 阿古达木摇了摇头,解释道:“现在还需要令狐苟稳住城里,我们占领胡堡的日子太少,不得不依靠他的威望。 大王子要我守住胡堡,阿古达木定要将胡堡完整的交还大王子,至于其他事务,还是留给大王子回来时再做定夺吧。” 塔拉不情愿的嗨了一声。 阿古达木却又说道:“你我都是和大王子起于微末之人,多多卖力就好,富贵有的是,哥哥不要多想,还是赶快快去准备守城之物吧。” 塔拉深深的望了阿古达木一眼,是谁说自己这个妹夫憨直,遇上正事可一点不马虎。 忽室尔眼见胡堡城的防御已经架了起来,军士上墙,对没有攻城武器的屠耆军来说,他们失去了突袭的机会,也就再次失去了争夺胡堡的先机。 激阿古达木出城野战,敌我实力悬殊,只要阿古达木不傻,没有任何机会。 如今忽室尔只能寄希望于混进城内的哈斯乌拉,从城内得手打开城门了。 忽室尔无奈的吩咐道:“派人前去骂战,吸引胡堡驻军的注意力,为哈斯乌拉制造机会。” 明知道胡堡打起了警惕,一切只是徒劳,但忽室尔还是想极力为城中的哈斯乌拉创造机会,拼命吸引城上守军的注意力。 可他不知道,哈斯乌拉早已被擒,这注定又是空欢喜一场。 第八十六章 离别冬来万物眠,胡堡蛰伏重商来 九原城,随着最后一辆牛车驶出城外,在牵牛不悦的哞声中,部族迈开了前往胡堡城的步子。 李欣牵马站在高坡上,望着绵长的转营部族队伍颇生感慨,近几日在九原工地上经过一番手脚,终于如愿招满两千匈奴新兵。 新兵混杂着近三千老弱妇孺,浩浩荡荡的踏上了前往胡堡城的路。 李欣在九原城里没有活下什么人,临了送他的只有车寻和他的老仆。 见此情景纵使脸厚如铁,李欣也难掩尴尬。 车寻接过老仆倒满的两杯秦酒,亲手递给李欣一杯,笑道:“王子不要怪离,他可不如寻这般了无牵挂,遇事颇多掣肘,多是身不由己。” 李欣摇头苦叹道:“冒顿灰溜溜的离开九原,本就无脸见人,又岂敢幽怨他人。” 眼见李欣不怪罪,车寻叹道:“哎,既是离日,何苦再添新愁,寻是粗人,不能折曲相送,只能略备薄酒,祝王子一路安康。” “车君饮胜。” “饮胜。” 说着车寻仰头将杯中的酒水饮尽,李欣从车寻身上感到了久违的温暖。 朋友间莫名的信任让李欣有些猝不及防,与车寻这种纯粹之人打交道,李欣不觉间眼眶有了些湿润,在这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朋友之间的再见说不定便是永别。 借口风沙迷眼,偷偷的擦干眼眶,李欣将手臂搭在车寻的肩上打趣道:“车君要是在九原城混的不如意,就来胡堡找我,多一个不多,冒顿还是能养起你的。” 诺不轻许。 车寻灿然一笑,说道:“好,一言为定。” 两只大手相握,老仆又端来新酒,李欣将杯中新添的酒一饮而尽,不在犹豫,翻身上马,打马离去。 这次离开九原,标志着李欣正式准备拉开膀子干一番事业,虽然失去了目前最赚钱的保镖行业,但却得到了相对稳定的外部环境,这为他以后的发展奠定了契机。 而且心眼多的令人发指的李欣,还将蒙恬送来的九原各级地方官吏的推荐名册,当做礼物送给了赵高,也算是缓和双方的关系,毕竟这东西在他手中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当做人情送走再好不过。 话分两头说,胡堡城下屠耆军已经组织了不下五次强攻,死尸遍地,但每次都被阿古达木组织人手给顶了下来。 眼见手下的屠耆军伤亡惨重,忽室尔脸上难看万分,如果到现在他还意识不到城中的哈斯乌拉已经失败,他就是傻羊弱兔子了。 没有大型攻城武器,忽室尔只能望城轻叹,哲塔午台说的不错,拿下胡堡城的机会只有一次。 可惜他失败了,现在意识到城中的哈斯乌拉同样失败后,忽室尔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愤恨的下令撤军。 忽室尔的撤军令,标志着他和冒顿的此次胡堡之争终于告于段落。 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更加强劲,进入寒冬谁都不愿意轻起刀兵,这是人对自然的敬畏。 望着依旧屹立不倒的胡堡城,拨马而走的忽室尔只能心中暗道:“来年,再战了。” 望着城下的屠耆军收缴死尸,拔营撤退,又派哨骑反复探查后,再确定屠耆军是真撤了后,胡堡城内爆发高声的欢呼,所有人都在庆幸自己从战争中活了下来,而活下来便有希望。 …… 李欣和手下大部队行动迟缓,好在他们还是赶在了大雪前回到了胡堡城。 望着满目疮痍的胡堡城墙上,狼头旗在冷风中猎猎作响,李欣庆幸没有所托非人。 瞧见打马出城迎接的阿古达木,李欣毫不犹豫的上前给了他一个熊抱。 李欣不敢想象,如果阿古达木丢了胡堡城,自己又该如何带领部族,度过这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天。 安置好部族,李欣从阿古达木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他并没有去怪令狐苟贪婪,水至清则无鱼,这是人的本性,避免不了。 不过令狐苟死罪可免,想要继续在他现在的位置上干下去铁定没戏了,李欣罚他去看个把月大门。 得知李欣再一次放过他时,令狐苟哭了。 深知世道险恶,常年混迹在最底层的令狐苟,被李欣一次次的信任,击溃了心中最后的防线,自此令狐苟彻底投靠了李欣,立志结草报恩。 李欣反思后也从屠耆军突袭胡堡上看到了隐患,胡堡对商人的控制,行商的规范上根本没有硬性规定,如果忽室尔攻打胡堡时,商人们能有序进入胡堡城避难,也不会死更多的人。 自古以来都言无农不稳,无工不富,而无商不活。 匈奴人是纯粹的游牧民族,没有耕地自然无农,要想活下来就必须得到足够的粮食,而能获得粮食的最直接方式便是劫掠内地。 所以自古以来匈奴贵族们为了部族的稳定和生存,常常带兵南下劫掠,这是最直接转嫁部族内不稳的方式,同样也是一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选择。 匈奴人的手工业同样落后,除了单于庭部有些小作坊外,其余各部都是以战养战的居多,不然也不会有众多匈奴人,拿着远古时期的骨制武器和装备精良的秦军作战。 想来想去李欣觉得只有从商这里多下点功夫了,匈奴人畜牧业发达,不缺马匹、牛和骆驼这样的大型牲畜,而它们可谓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交通方式和耕作帮手,只要规划好不愁没有市场。 将西域的葡萄酒、胡椒、香料运到大秦千金难求,大秦的丝绸、武器、药材运到西域也是一本万利。 想到这里无数的财富向着李欣滚滚而来,不觉间口水都流了出来。 在这个普遍对情报收集匮乏的年代,商人可是最能刺探出情报的行业。 打定主意的李欣开始对胡堡城进行改造,首先将市场和住宅区分开,为商人划定了固定区域,计划建立南北两个市场,并且派专门的人前去收税。 提起税务官,李欣脑海里不由自主的蹦出了呼大爷的身影,心中暗叹真是不二之选。 李欣将城门口的街道分两半,进出各走一边,避免上一次拥堵城门的事情再度发生。 胡堡南下必经葫芦谷,葫芦谷口过于狭窄,抱着要想富先修路的思想,李欣让阿古达木带兵拓宽了葫芦谷口。 待李欣心中有了章程,叫来赵炎、令狐苟等人商量细节后,胡堡城开始翻天覆地的变化,李欣这次重商几乎将半个城划定为商业区。 设置南北两个市场,北市场专门从事大牲畜买卖,南市场则从事陶器、丝绸等五花八门的买卖。 李欣城门街道两分的提议被大家一致否决,胡堡城门太小,如此做法只能徒增拥堵而且不好管理,这样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显然难以达到其效。 最后决定将胡堡城的南门定为只进不出,将北门定为只出不进,这样方便管理,而且想出城必须经过南北两大市场,这无形中又为市场带去了不少人气。 胡堡城的改造在慢慢进行,胡堡重商的消息也在来往商人们的带动下传的越来越远。 这些商人带来了人气的同时也将胡堡城的知名度提到了高处。 随着时间的推移,胡堡优质的服务和重要的地理位置让她在九原商道上名声赫赫,而李欣赚的锅满瓢满,但他知道这还不够。 不得不说李欣这小子运气爆棚,前几日他在匈奴为数不多的靠山燕吾丞相捎来消息,让李欣替单于庭收购粮食、食盐等物资。 一得到这个消息李欣立马将手下第一智囊赵炎给叫了过来,随后他急不可耐的将燕吾写满了燕文的羊皮递给赵炎。 李欣挑眉笑道:“你怎么看?” 赵炎一目十行看完后,不慌不忙的说道:“看来燕吾是在做一笔大生意,就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分得一杯羹了。” 李欣狠狠瞪了一眼赵炎,这小子滑头的紧,看出来了不说。 李欣继续说道:“燕吾和匈奴各大部族大量收购粮食、物资,不仅仅是为了过冬,如果我猜的不错,来年春天,借着“春荒”单于庭必将有所动作。 匈奴周边如今强敌林立,肯定要挑弱的下手,叛逃到漠北的右谷蠡王部可能性最大。 拉图的部族竭力熬过冬天,春天正是部族青黄不接的时候,单于庭趁机发动进攻,代价最小。 攻打拉图还容易号召部众,因为匈奴急需重新统一。 你还别说,我这个便宜老爹把握火候,找机会的能力还真是强。” 赵炎不可置否的耸了耸肩,还是丝毫没有说话的意思,李欣知道自己不说完这小子不会说。 李欣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想和燕吾合力组建一个商队,现在各部族都要过冬,经过秦军的打击,匈奴各个部族的粮食肯定都储备不多。 让燕吾在匈奴各部收集马匹、皮货,我们再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粮食,双赢,炎兄觉得如何?” 瞧着准备当二道贩子的李欣,赵炎笑着摇头道:“这怕是李兄独赢才对,掌握了这条商道,如同拿下一个源源不断的金库。 在匈奴人看来,大王子帮他们渡过了严冬,感恩戴德自不必说。 对秦人,你为他们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大牲畜,想来在嬴政那里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李兄这手两头吃,玩的真漂亮,哎,不对还有,燕吾丞相,你让人家赚的锅满瓢满,他不为你在大单于面前说两句好话都说不过去了,一箭三雕,李兄,在下佩服。” 李欣谦虚的摇摇手,灿灿的笑着,腼腆道:“那里,那里,这不是跟双方都有点小关系嘛,赵兄看破不要说破。” 赵炎话风一转又说道:“不过这一切都要建立在燕吾同意之上,你准备派谁去?呼楞尔乐还是…” 赵炎话还未说完,便被李欣直愣愣的眼神打断。 赵炎摇着头,气势一颓,推辞道:“炎不行,炎胡堡还有老娘要孝敬。” “没事,我是你兄弟,你娘就是我娘,你去的这些日子,我一定像亲娘般照顾赵大娘。” “炎娇贵惯了,到了单于庭怕是会水土不服,定误了李兄的大事。” “单于庭就在秦匈边境,九原城以前还是你们老赵家的天下,就当是回门看看了。” “李兄你不知道,炎最近来了胡堡后便晕马了。” “没事,我给你准备牛车。” …… 第八十七章 赵炎北上胡堡变,暮时收心赴冰原 经历过三天两夜的大雪后,胡堡整座城都被大雪所掩盖,宛如镶嵌在着洁白画卷中的一部分。 要不是矗立着的夯土城墙凸显着明显的土黄,以及城中时不时冒出的炊烟扰了平静,一切尽自然。 天上的夜空挂着明月,寒风呼啸在这片黄土地上毫不收敛。 守城门的老吏早早推开被积雪压住的木门,随着门上雪块的抖落,老吏深吸一口屋外的冷气,立马精神三分。 他转身踢醒了还在熟睡的几个年轻门吏,在年青人的咒骂声中,老吏喝了口昨晚炉火上的温酒暖了暖身子,率先拿起芦苇草编织成的大扫把,向着城门口走去。 老吏开始卖力清理城门口的积雪,来回三两下便清出了一大片空地。 老吏的额头渐露汗珠,手上的活却丝毫不见停顿,扫把在他手中大开大合卖力不已。 老吏是个鳏夫,家里只剩他一个,家中已经三代人干这看门的勾当,这活虽然轻松却基本上不得善终,不知道那天城破,死的第一个便是他。 老吏的爷爷和爹都死在了这城门口,唯一的区别是一个死在匈奴人手里,另一个则死在了秦人手里。 活到老吏这个岁数,早就没了热血和报仇的心思,他只想守好城门混一顿饱饭吃,这一天的日子也就算完美了。 就像老吏自己逢人就说的那样,他最终也会和父辈一般,死在这城门口,因为他俨然将这里当成了家。 随着胡堡几易其手,老吏亲眼见证她从一个小小的戍堡成长为如今模样,虽然城头变换大王旗,但终归还是要人守城门的不是。 胡堡的变化老人看在眼里,他知道这次胡堡好像转了运,来了几个厉害角色。 老吏守城门自然瞧的清楚,近些日子来往的商队逐渐增多,抽空去了趟堡内的南北两大市场。 繁花似锦,行人接踵,老吏根本无法相信那是他活了几十年的胡堡城。 商多就代表着钱多,老吏守门的待遇同样提高了不少,克扣也少了些,顿顿能吃饱,偶尔还能温一壶赵人不喜欢的秦酒,日子算是有了盼头,就不知道这好日子能过到几时。 想到此处老吏抓扫把的手不由的紧了紧,随后又慢慢放松了下来,继续扫着雪,不多时城门口已经扫净了。 此时那些年轻守门吏才骂骂咧咧的起来,凑活着用积雪洗了一把脸,见老吏已经扫尽了积雪,便叫喝两句,悻悻的去厨房捡扒点吃食。 待时辰到,众人合力将厚重的城门推开,胡堡又迎来了她新的一天。 老吏的担心和迷茫其实是胡堡这个小城内所有人的新毛病,他们有了新的生活,新的邻居,但就是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能持续到几时。 一队队骑兵开始帮助家家户户清理积雪、扫出道路,市场的吆喝声又响了起来,胡堡整个城仿佛从冬眠中苏醒了过来。 老人常说遇事要趁早,这一点李欣心中牢记,大清早的他甚至连早餐都来不及吃便匆匆离开家,领着帖木尔赶到赵炎家咚咚的敲起了门。 赵炎这小子疲懒的性子又犯了,已经拖拖拉拉的拖了好几天,死活不肯北上,今天李欣决定来个狠的,你不走我就赖着你,陪着你,看咱们谁熬得过谁。 开门的是赵姬,对儿子这个朋友般的上司,赵姬笑着点了点头便错身将李欣放了进去。 李欣在人前还是很装人的,恭敬的和赵姬打过招呼,在无尽的白眼中,陪着赵炎吃完了赵姬为他准备的早餐。 厌恶的看了一眼眼前的胖子,赵炎抿了一口温酒,不耐的说道:“李兄何必如妇人般缠人,炎今日必定北上就是,李兄事务繁忙,不便久留,还是先回吧。” 缓兵之计? 被耍两次李欣早就学聪明了,连忙打着哈哈说道:“不忙,不忙,赵兄自便,赵兄自便,不用管我。” 赵炎真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怒极反笑道:“李兄要炎北上,好歹容炎准备一番不是。” 见赵炎松口,李欣连忙道;“要准备的东西昨日我就让呼大爷给你装车放到了北门,你的随身衣物也早让赵母收拾,放到了车上,赵兄无忧,直接启程便好。” 一听,赵炎面色紧绷知道这是着了李欣的道了,心中暗骂一声你狠,二话不说冷哼一声出门上马,头也不回的朝着北门而去。 李欣这厮还不放心的跟出去望了望,确定赵炎是真的走后才算是放下心来。 难啊,手下能拼能杀的不在少数,朝鲁、赛罕、阿古达木尽皆勇猛,可要说能谋划的真只有赵炎一个,联系燕吾行商匈奴,关乎今后部族的生存大计,他不得不慎重。 望着倚靠在赵炎家门口,趁着初阳补觉的帖木尔,眼见今天天色不错,李欣顿时觉得这冬日真的是无聊透顶,缺少娱乐设施的当今,难道只能回家造人? 脑海里想想阿琪格平时的冰冷样,可不比这大冬天的暖多少。 寒风入鼻,李欣狠狠打了个喷嚏,一脚踹起帖木尔,吩咐道:“走,叫人,出去碰碰运气。” 帖木尔一听要出城,立马来了精神,阿古达木要守城,呼大爷早就迷恋在南北两大市场收钱收的不亦说乎。 所以只能叫上在城里蹲的无聊死的朝鲁、赛罕和地头蛇余霖,五人鲜衣怒马的冲出了胡堡。 迎着寒风,坐在疾驰的马背上,李欣此刻心情异常畅快,他大声的在这白茫茫天地间呐喊,仿佛将连日来压抑在心中的不快都随风喊了出去。 朝鲁几人都是豪爽的汉子,眼见自家王子如此畅快,立马也有样学样,五人像饿狼般闯入这洁白的世界里,迎风嘶吼、任性纵马好不畅快。 时至午时,疯够了的李欣五人终于找了个避风坡架起了篝火。 帖木尔最小也最勤快,三两下将赛罕射来的肥兔,在雪地里收拾干净,穿上木枝递给了李欣。 在他们这五人中,要说烧烤人人都会,不过要数烤的好吃非李欣莫属,赛罕也是跟着李欣的老人了,连忙懂事的将李欣特制的调味袋递了过去。 李欣见此也是好不客气,刷油、翻烤、控火,撒上精盐、孜然、胡椒等佐料,顿时兔肉喷香四溢。 待烤熟了,抢先卸下一个前腿,李欣将整只兔子递给了赛罕他们。 本来还拘束的余霖禁不住美食诱惑,接过赛罕递过来的烤肉,就着胡蒜胡饼大口吃了起来。 他们可没有食不语的规矩,几个人就着兔肉,你一口我一口喝着羊皮袋里清冽的秦酒。 在这五人中朝鲁和余霖年纪最大,看着手中的兔腿,朝鲁感慨道:“以前小时候阿爸打来兔子,我们一家人也是如此围坐,当时的兔子远没有如此美味,盐巴我们家可吃不起。” 赛罕吃着烫嘴的兔肉,呜呜啦啦的说道:“你们还有兔子吃,大王子来之前,我们啫啫、屋拙两部能靠着草根、草鼠过活,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听着朝鲁和赛罕你一句我一句的拼惨,李欣吃在嘴里的兔肉也没了滋味。 看了看调料包里的精盐,这东西怕是在草原深处能换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而这来自西域的孜然、胡椒同样不是平常人能吃到的,说成千金难求一点也不过分。 苦笑着将自己的调味袋收起来,李欣望着只吃不说话的余霖,笑道:“余大哥怎么不说话?” 余霖见李欣问话先是一惊,然后慌张道:“不敢当,不敢当,大王子有什么话就问吧,小人一定知无不言。” 慌张的余霖逗乐李欣几人,赛罕用刚吃过兔子的油手拍着余霖肩膀,笑道:“余大哥好生胆小,你要是到了草原,可没有女人会喜欢,草原女人都喜欢勇猛大胆的男人,哈哈哈…” 听着赛罕挑着眉毛讲着风韵事,吹嘘着,朝鲁也加入其中,将帖木尔和余霖训的一愣一愣。 李欣突然发现手下们很可爱,他们有着自己的离愁,独特的开心方式,而内心里仿佛有一种声音在呼唤着自己加入他们,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畅快。 谈笑间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摸着混圆的肚子,李欣拍了拍余霖的肩膀问道:“余大哥可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余霖受宠若惊的站了起来,像极了第一次见老师时拘谨的学生,连身上的积雪也顾不得拍打,便立即回答道:“回大王子,由此向西半个时辰,有片大冰原,那里坡缓风小,还有几个终年不冻的小湖,栖息着大群黄羊,我们几个可以去那里试试手气。” 一听有黄羊,技痒的赛罕立马叫嚷着要为李欣射一头羊王回来。 作为草原男儿怎么能不喜欢打猎?朝鲁和帖木尔闻言也跃跃欲试。 李欣笑着摇了摇头,翻身上马大喝道:“走,今日不猎羊王誓不还。” 说着几人快速的用积雪灭了篝火,纷纷跨上马,战马在寒风中打着响鼻,随着李欣的一声吆喝,众人跃马向前。 马背上余霖心中有一股暖流流过,作为胡堡出来的叛将,有什么能比这信任来的更让人感动呢。 自己以前在李轻车手下做事,明哲保身的偏多,自从跟了李欣,做事最多只是得过且过。 现在混了一把年纪,只有在今天他才觉得自己真的想做些什么,而不是如此混迹直至终老。 打马向前,余霖纵马快速融入了李欣四人,相互赛马、呼喊,羊皮酒袋在五人之间来回穿梭好不快活。 随着冰原的临近,众人收敛了浪行。 第八十八章 进冰原方知危险,上雪丘狼王神谋 有余霖这个地头蛇带路,李欣一行人很顺利的赶到了大冰原。 随着沿途黄羊三三两两的奔跑在雪原上,快速的躲避众人,李欣一行人期待更甚。 黄羊群数量的不断增多,余霖脸上泛起了笑容,虽然他霜白的胡子笑起来很滑稽,但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所言不虚。 进入大冰原,兴致勃勃的却只剩下了余霖和李欣,李欣敏感察觉到了朝鲁、赛罕、帖木尔三人的异常。 在众人所处的白色世界中,有一双眼睛在死死的盯着他们。 朝鲁、赛罕和帖木尔脸色不善,常年在草原上的摸爬滚打,让他们练就了一种对危险的敏锐觉察感,胯下战马也开始躁动不安了起来,这是一种出自本能的畏惧。 朝鲁面色肃然的对着余霖问道:“你来过这个地方?” 余霖摇了摇头,连忙解释道:“没有,以前在廉颇军当马匪的时候,我也是听往来的商队说,这里有一条通往草原的偏僻商道,一路上黄羊很肥,不过来往的商队走这条路的人却很少,好像说是有什么危险。” “危险。” 李欣皱起了眉头,自己不会这么倒霉吧。 突然赛罕双腿一夹马腹,胯下的战马立即朝着前方跑了起来。 赛罕在颠簸的马背上迅速弯弓搭箭,朝着左前方五十步一处凸起的小雪丘,嗖的一箭,随后只听一声哀叫。 李欣本以为赛罕又有什么收获,只见赛罕早没了嘻哈的意思,而是打马上前,翻身提回来了一只灰色的狼,尾巴光秃秃的,显然是只老狼。 这只跛了腿的老狼被赛罕射了个透心凉,但李欣望着狰狞的狼头和呲着的犬牙,心中不免凉了三分。 朝鲁询问的望向赛罕,赛罕正色道:“这是只受了伤的老狼,如果不是它心虚了,往后挪了挪,我轻易还寻不见它。 这附近肯定有狼群,它躲在雪地里只是为了捡一点狼群剩下的残羹,苟活度日罢了。” 一听有狼群,众人的脸色都拉了下来,知道危险和面对危险是两码事。 草原上的老牧民都知道,这片草原上真正的主人不是老虎、豹子、熊这样的猛兽,而是成群结队的草原狼。 狼群可大可小,小时三五成群,大时百只以上,那怕匈奴最精锐的骑兵,单独遇上大狼群也讨不了什么好,都是能避则避。 这种纵横草原的狼群,最让人畏惧的除了它们的数量和锋利爪牙,还有它们狩猎时的睿智。 每一名狼王都有它们自己的故事,诱敌、追踪、出击、埋伏、欺骗种种手段层出不穷,没有人愿意在野外遇上这种催命的狼群。 余霖闻狼色变,胡堡城占据商道,狼群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他知道这些来往胡堡草原的商队中,有小一半人都是葬送在狼口下。 烈日、风沙、大雪都可以躲避,水源、食物可以去追寻,但这无处不在的狼群却根本无法避免。 所以狼群才是草原上商旅难以展开的重要原因,进入草原的商队,没有当地老牧民带路,可以说是十死无生。 犹豫片刻,余霖壮着胆子说道:“大王子,此次是余霖思虑不周,我们还是原路返回吧。” 朝鲁、赛罕和帖木尔明显有些意动。 众人将目光移到了李欣身上,显然他们虽然知道此时撤退是最好的选择,但还是将决策权交到了李欣手里。 此时的李欣经过刚开始的慌张后渐渐冷静了下来,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见惯了动物园里活的不如狗的笼中狼后,此时李欣很想见一见真正的狼。 笑着摇头拒绝了余霖的好意,李欣环视四人,打气道:“余大哥不必自责,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今日既然来了,就断然没有空着手回去的道理。” 说着李欣用拳锤了锤赛罕,打趣道:“赛罕,你小子不是说要为本王子猎羊王吗?今日我们几个不要羊王,咱们要一起猎一猎这狼王,看看这里谁才是英雄!” 赛罕一听李欣这话,立刻激起了心中傲气,满口答应。 帖木尔年轻人心性,自然是想多见见世面,余霖见李欣不责怪他将队伍带入险地,想戴罪立功,只有一向稳健的朝鲁皱着眉头不说话。 李欣知道朝鲁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他只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而已。 李欣接着吩咐道:“此次猎狼朝鲁为主将,其余人辅之。” “嗨。” 朝鲁见李欣已经下了决心,作为臣下自然只有顺从,最后他还是不放心的叮嘱了帖木尔、赛罕和余霖,毕竟在他眼中李欣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众人一听朝鲁答应了下来,大王子也决定走一遭,顿时气势大涨,众声道:“猎狼王!” 将经验最丰富的朝鲁立为主将,这是李欣认为最为稳妥的法子,他可不想盲目的去和狼群打交道,人对于未知的东西总会充满敬畏。 众人检查了刀箭,李欣特意吩咐众人将手中的箭羽多分配给赛罕,毕竟在没有枪的年代里,弓箭是最好的远程进攻手段,众人也认可赛罕的箭术纷纷照做。 朝鲁骑马小心的勘探了一圈周围雪地里黄羊留下来的蹄印,吩咐帖木尔将马匹找地方藏好,自己则带着李欣几人爬上了不远的一处雪丘。 一行人小心翼翼的呼着白气,李欣冻红了的鼻子为他添了几分滑稽,不过他可没有心思去管这些,经过几位始皇帝派来的老师悉心教导,又和手底下的骑兵们一起训练,李欣现在的身手不弱,所欠缺的就是实战。 随着紧张的气氛,压抑下的李欣心跳逐渐加快,脑海里居然还有些隐隐的兴奋。 登雪丘的众人,在快到丘顶时便换了匍匐,缓慢的在雪地里前行。 一上雪丘顶,放眼望去面前是一个碧蓝色的浅水湖。 因为温差的关系,湖水表面冒着白色的雾气,像极了快沸的水。 李欣等人看在眼里的湖水就是余霖所说的常年不动湖,仔细看下李欣甚至看见湖的周围还有些许绿色,在泼水成冰的大冬天里,这抹绿色可谓美艳动人。 李欣还没来得急感慨大自然的壮丽,就被湖边淡黄色的一片所吸引。 连猎多识广的赛罕都不由小声惊叹道:“我滴个乖乖,这里怕是有上千只黄羊。” 这个时节黄羊尚肥,经过一个夏秋的努力食草都晃动着强壮的身子,不知满足的它们依旧在雪地里拼命刨着,只为在厚实的积雪下,再找到一点草根充饥。 只有不断的增肥,黄羊才能有气力渡过寒冬,反之老弱灾病会让它们在这寒冷的冬季中消亡,沦为其它野兽的果腹之物。 李欣专注观察黄羊群的动态时,身旁的朝鲁轻轻用胳膊肘推了推他,待李欣察觉,朝鲁朝着雪丘的北方指去。 李欣顺着朝鲁指着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高高的雪丘上,有一头全身雪白的狼,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它的伪装,它所占据的雪丘,正是可以俯瞰整个湖边黄羊群的最佳位置。 看出门道的李欣暗道:“这畜生可真是找的好位置。” 既然已经发现了狼王所在地,朝鲁便有了对付的法子,带着李欣四人轻手轻脚的转换了地方。 朝鲁找到了一个高地,处于白狼王的下风向,这样就能最大避免身上的气味被狼群嗅到,看来朝鲁很清楚,这些畜生的鼻子灵的不行。 发现白狼王,赛罕就急吼吼的要去猎杀狼王,李欣却拉住了他,敌我不明的情况下,李欣可不想冒险。 况且他还想一探究竟,这只白狼王想干什么,狼群的狩猎又是如何进行的李欣很好奇。 静下心来李欣慢慢观察着这个战场中的一切,他细心寻找着每只狼的潜伏位置。 只见白狼王匍匐在雪丘上,寒风吹拂在它洁白的绒毛上打着旋,一对绿油油的眼睛死死盯着湖边的黄羊群。 在它眼中沦为猎物的蠢笨黄羊,居然还在争抢湖边残存的青草,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狼群盯上。 在不动湖的周围李欣慢慢寻找,他惊奇的发现狼群居然将黄羊群除了湖边方向外,其余全部围了起来。 一只只狼像极了士兵,静静潜伏在黄羊群四周,等待着狼王的命令。 四下巡视李欣居然发现狼群的规模居然在百只以上,李欣深吸一口冷气,连一向心大的赛罕也不由的喉结上下波动了一下, 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赛罕,李欣轻声说道:“这白狼王胃口好大,一会在狼群的三面驱赶下,黄羊群就只能往湖里跑。 这么冷的天,进湖就是找死,甚至不用狼群费力撕咬,粘上水的黄羊,在寒风中就会活活会被冻死,围三缺一,这白狼王好手段。 眼见围势已成,按理说这白狼王应该上了啊,它现在在等什么呢?时机?。” 朝鲁沉声道:“它在等黄羊群吃饱,去湖边喝水。” 李欣眼前一亮,暗道这白狼王好心机,现在能吃草的肯定都是黄羊群里的最健壮者。 这些健壮的黄羊是狼群进攻时对狼群最大威胁,只要这些健壮的黄羊吃饱了,它们奔跑的速度就会受到影响,而黄羊群喝水放松的时候就是绝佳的机会。 一旦四周出现危险,这些健壮的黄羊便会被羊群裹挟,率先进湖躲避。 冰冷刺骨的湖水和寒风会帮助狼群解决这个最大的威胁,剩下的黄羊老弱病残,还不是任意被狼群分而食之,真是好手段,好心机,好谋划。 第八十九章 猎物幸逃之夭夭,项王烈勇冠天下 大摸猜到了白狼王的想法,接下来的猎狼计划呼之欲出,按朝鲁的意思,先让狼群攻击黄羊群,这样白狼王身边的群狼数量会大量减少,方便下手。 只要狼群和黄羊群搅在一起,混乱下赛罕找机会暗地里将白狼王一箭封喉。 待夺了白狼尸,到时候后李欣、朝鲁和余霖三人挡住剩下狼群的反扑,且战且退。 帖木尔准备好马匹,众人从容汇合,取马撤退不做纠缠。 这样稳妥的做法最不济也能滞缓狼群对白狼王的支援,为大伙留下退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朝鲁这招用的不错,李欣没异议,事情就定了下来。 众人按计划伪装好,爬等黄雀之机。 一时间波光粼粼的湖面旁,两伙势力静静潜伏,只为等待致命一击的时机。 等待的时间往往最是难熬,李欣一行五人匍匐在雪堆里一动不动。 远处雪丘上的白狼王同样耐心十足,风吹在它身上,一身白毛打着旋,好皮子不假。 绿油油的眼睛时不时警惕下湖边的黄羊群,又吐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一舔前爪,似乎并不着急。 潜伏的双方比拼着耐力,这是一种枯燥而无味的竞争。 一个半时辰后,黄天不负有心人,寂寞的等待下,黄羊群中健壮的黄羊终于吃饱,开始接二连三迈着优哉的步伐,向着不冻湖边走去。 一只、两只、十只、直至上百只黄羊,它们像一条细长的黄色丝带,慢慢围靠到湖边。 领头的公黄羊最终也按耐不住,机警的抬头望了望四周,在确定安全后,才慢慢张开前腿,匍匐低头,伸出粉红色的舌头一舔一舔开始喝水。 远处快冻僵的李欣意识到机会将至,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神色专注了起来,朝鲁四人也做好了相应准备。 同样意识到机会将至的还有雪丘上的白狼王,它绿油油的眼睛,望着走向湖边饮水的黄羊群,充满了戏谑,仿佛在嘲讽对手无知而愚昧。 白狼王不在蹲卧,焦躁的来回踱步,狼群也一个个冒出了雪中的头,总攻围猎即将开始。 恰逢此时突变骤生,不动湖北方又闯进来了一股人马,扰乱了局面。 李欣定睛望去原来是一股贩马的商队,清一色的上等匈奴马,放眼望去不下千匹,但赶马的人一看都不是熟手,马群的行进散乱而缓慢。 马贩子人数不多,李欣逐一点名下,数出来一行十二人,还有一辆红漆马车尾随其后,不知其中有何人。 待马车走近,车厢顶插着一面黑底红字的商旗,字体与大秦的官方小篆差距甚大。 “不是秦人。” 李欣喃喃后绞尽脑汁,将近些日子学来的六国文字死命回忆,商旗上的文字字体与燕文和三晋文更接近,似是楚文,是个虞字无疑。 李欣暗道:“虞氏商队?” 虞氏商队为首的一人,李欣远眺下只能瞧个大概,但不难判断他是个不好相遇的角色。 身高八尺有余,孔武有力,虎皮红袍迎风猎猎作响,胯下一匹神骏的烈焰红,手持长戟,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霸道的味道,仿佛意识到了远处的窥视,鹰眼四扫机警异常。 眼见此人望过来,隐藏在雪丘上的李欣立即将头埋进了雪里,暗道这人好机警,自己只不过轻瞄几眼都险些被其发现。 虽然李欣及时躲避没被发现,但那人还是转身对着手下人提醒吩咐道:“且、子期,此处有些不对劲,你俩去队尾,照顾好车中女眷。” 被叫到的且和子期二人立刻带人将马车围了起来。 暗中观察的李欣望着虞氏商队如此矫健的护卫,心中跳出了两个字军队。 除了军队外,没有那个商队的护卫会如此的彪悍且富有纪律性。 军队走私马匹? 秦军自然不可能,有着李欣的牵线和秦匈大战后的缴获,秦军短时间不会缺少马匹。 除了秦军之外,六国遗族中赵、燕地处北地,想获得马匹相对容易,用不着大雪天走极度危险的偏僻商道。 只有身处南方的韩、魏、齐、楚国四国国内没有马场,必然缺马。 韩、魏和秦国连年征战,国中遗族的实力不足,根本负担不起庞大的购马经费,所以筛选一圈下来,李欣初步推断这伙人应该是齐、楚两国中的一个了。 望着坠在商队后面的红漆车,在雪地里分外显眼,李欣脑海里不禁回想起迎接胡亥时的那辆楚王车。 虽然在装饰华贵上两车相去甚远,但在颜色和样式上,眼前这辆红漆车和楚王车并没有什么巨大的差异。 六国中只有楚国崇尚红色,凤凰图腾、烈焰标记,加之自己的秦人老师在讲世家大族时,提到会稽、吴中的望族中便有虞氏,看来这伙人是楚国遗族的可能性十有八九。 在李欣思虑间,虞氏商队已经进入了狼群的包围圈,随着红漆车上的铃铛发出脆响,宛如扔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湖边喝水的黄羊群察觉到不安,纷纷机警的抬起了脑袋,躁动随之而来,胆小的黄羊率先开始逃跑。 混乱初至,如果此时狼群不出击,这场埋伏必定竹篮打水一场空。 白狼王似乎察觉到了战机的遗失,它不安的在原地打起了转,几息犹豫后,最终白狼王还是没能忍住对黄羊群的渴望。 只听见白狼王发出一声长长的嚎叫,这声嚎叫宛如进军的鼓号,埋伏好的狼群开始发出呼应的嚎叫。 埋伏在雪窝中的狼纷纷矫健的跃出,奔跑,迅速的从三面或恐或吓,将黄羊群驱赶入湖。 虞氏商队恰好在狼群的攻击范围之内,虞氏商队的马群受到狼群的惊吓,在头马的带领下,马群和黄羊群互相裹挟,一起被狼群赶向了不冻湖。 任由虞氏护卫卖力的鞭打马群都无济于事,马群陷入了疯狂。 领头人见事不可为,大声吆喝着让护卫放弃马群,转而带着护卫牢牢把控着红漆车四周,并且快速向着原路返回。 李欣一行人苦等的白狼王却迟迟不下雪丘,它依旧占据着视野最开阔的高地,监视着战场中的每一个角落。 上千马匹加入,数量庞大的黄羊群加上马群,实力超出了狼群的预期。 在无数马蹄和羊蹄下,挡路驱赶的狼群被瞬间踏为肉糜,羊马群组成滚滚洪流,或踹、或踏、或顶,毫无意外的冲破了狼群的包围,瞬间狼群的包围土崩瓦解。 准备了一桌席却来了两桌客人,自然不够吃,混乱下李欣惊讶发现白狼王统治下的狼群居然多达一百五十多头,同样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虽然狼群还在白狼王的吼叫下竭力将羊马群向着不冻湖边赶,可惜最终事倍功半。 此时天公也不作美,鹅毛大雪骤然飘下,扑簌簌的大雪纷飞,雪花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但却为黄羊群和马群赢得了逃窜的时间,仅仅是一刻钟,黄羊群和马群便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短暂的爆发冲锋后,狼群中一只只狼吐出猩红的舌头,散发着奔跑带来的巨大热量。 眼见黄羊群和马群逃的无影无踪,恼羞成怒的狼群转移了目标,矫捷的狼群很快就将逃离的虞氏商队团团围住。 看来白狼王是要拿搅了它们好事的虞氏商队来泄愤了。 看着成百上千只绿油油的眼睛盯着自己,虞氏商队的护卫们纵使军队出身,后背也不免蹭蹭冒出冷汗,腿肚子也打起了颤。 大雪下狼群停止了嚎叫,它们静谧的小跑,围绕着被困的虞氏商队转着圈,仿佛在完成古老的进餐仪式。 只是还有些不甘心的老狼,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咆哮,似乎是在发泄狩猎失败的不满。 大雪让视线变得模糊,白狼王在狼群中冲下了雪丘,准备一箭封喉的赛罕却被李欣抬手拦了下来。 不解的赛罕望向李欣,李欣摇头解释道:“如此天气下,纵使你的箭术在厉害,也不过五五之数,既然没把握,就再等等。” 赛罕知道李欣说的是事实不假,收起弓箭继续和朝鲁等人一起匍匐在雪丘上待机。 李欣静静望着下面被狼群层层包围的虞氏商队,他可不是什么好人,现在冲上去救人,无疑是肉包子打狗。 虞氏商队的领头人眼见狼群越聚越多,围的红漆车动弹不得,瞬间他选择了破局的手段,擒贼先擒王。 领头人鹰眼望了一眼白狼王,立刻拿起硬弓弯弓搭箭,只听弓弦发出如释重负的崩声,利箭嗖的直奔白狼王而去。 不过狡猾的白狼王好似是预知般,居然在奔跑的途中停顿了一下,利箭几乎是贴着白狼王的脸颊飞了过去,为其留下一道血痕,徒添狰狞。 白狼王身边的灰狼却没那么好运,利箭直接穿肚而过,死死将它钉在雪地里。 “好俊的箭法。” “神力。” 这是此刻李欣众人脑海中的想法,如果不是大雪模糊了视线,白狼王又仿佛跟人打过交道般,在弓弦发出砰声时顿了一下,白狼王此时就已经是具尸体了。 可惜,白狼王受到惊吓后不停的变化跑道,狡猾的躲在了狼群中,再也不给领头人射箭的机会。 领头人放下弓箭也不恼,轻咦一声,眼神中露出精光,他意识到这只白狼不一般。 看着苦苦支撑的商队护卫被狼群吓破胆,领头人知道此时再不鼓励军心,他们这支商队就完了。 打定主意后领头人怒喝一声,双腿狠狠一夹马腹,战马在吃痛下克服了对狼群的恐惧,奔跑了起来。 领头人挥舞手中大戟,面对狼群发起了一个人的冲锋。 望见这一切的李欣不由心中暗骂一声疯子,如此冲锋和找死何异? 只见领头人冲入狼群,手中大戟挥舞,或刺,或挑,又勾、又啄,每招每式都能带走一条狼命。 不一会狼群便哀鸣骤起,狼血四溅染红雪地,腥臭扑鼻。 狼血溅在领头人身上为其平添几分杀性,他宛如血色杀神,硬生生在狼群中杀出了一片红地。 狼群无一狼敢上前,领头人抹了一把染血的脸颊,放声大笑道:“狗辈尔。” “这?” 一向稳重的朝鲁都不免发出惊诧声,以一人之力杀退狼群,真是闻所未闻。 此时李欣脑海里记起了一个人,喃喃惊道:“这世上真有万人敌,勇冠天下,项王。” 领头人的笑声宛如嘲讽,彻底激怒了白狼王,白狼王吼叫几声,留下些狼纠缠领头人,它居然狡诈的绕过了领头人,狡猾的率领狼群奔向了领头人身后的红漆车。 凶残的狼群凭借着不要命和速度上的优势,很快将吓如糟糠的虞氏护卫扑倒在地。 几乎瞬间六个虞氏护卫被狼群从马背上扑倒,分尸。 拉车的驽马也难逃厄运,十几匹狼齐跃上,压倒驽马,一只灰狼趁机张合犬牙,瞅准驽马脖颈上的喉管,一声脆响,喉管断裂,驽马四肢抽搐瞬间没了气。 红漆车失去了驽马支撑向前倾倒,白狼王凭借着自身强大的冲击力,硬生生将红漆车撞散一角。 寒风灌入车中,吹起帐幔,露出一大一小两个惊恐的女子紧抱在一起。 第九十章 救虞氏角号蒙狼,掷神箭初识项王 领头人见狼群转向,立刻扯动缰绳,调转马头转身来救,熟不料狼群却一反常态的扑上来,目标不是勇猛的领头人,而是他坐下的烈焰马。 十几只不要命的狼跃上来拼命撕咬,有的狼那怕被领头人一戟分尸,犬牙还死死卡在烈焰马的身上,如此之下烈焰马焉能受的住,最后如释重负的烈焰马发出一声呜咽轰然倒下。 领头人在烈焰马倒下的瞬间脚尖在马背上一点跳离战马,头也不回的弃马为步,奔向红漆车,烈焰马则直接被前赴后继的野狼撕碎。 红漆车前的白狼王可不会等领头人奔来救人,叫且的青年轻人和叫子期的青年被狼群围困自身难保,只能眼睁睁看着白狼王扑向车内的两个女眷。 行进到人狼大战处不远的李欣果断喝道:“赛罕救人!” 说时迟那时快,赛罕闻声箭出,几乎一瞬间利箭便朝奔白狼王而去。 猛扑的白狼王在听到弓弦发出崩声时,立刻下意识的向着身侧一偏。 咚一声,箭羽钉在了红漆车上,那正是白狼王原先的冲锋路。 同时飞驰而来的还有领头人手中那把带血的腥红色大戟。 白狼王呲牙咧嘴,转头凶狠的向着赛罕望了一眼。 趁着这个停当,李欣抽出腰剑,跳出雪窝,吼道:“帖木尔快吹号!” 呜—呜—呜。 苍老的牛角号声响起,李欣、朝鲁、余霖冲锋在前,赛罕边奔边射。 一箭箭将扑向红漆车的野狼钉在原地,双方一见面便像是仇敌般红眼相杀,刀刀肉搏。 趁着白狼王未得手的功夫,领头人用手中宝剑砍杀出一条血路。 听见牛角号声,白狼王居然哀鸣一声,它仿佛知道这种古老而苍凉的声音代表着什么。 白狼王呲着牙慢慢后退,恐吓着周边围上来的众人。 随着众人临近,惊恐的白狼王夹着尾巴后退,在李欣和领头人快要冲到红漆车时,终于两人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白狼王呜咽一声掉头逃跑。 白狼王带头逃跑,狼群瞬时溃散。 眼见白狼王要跑,李欣用嘴一吹口哨,自己的黑云马便从雪中跑来。 李欣翻身上马,抽出马背上的弓矢,双腿一夹马腹,大喝一声,黑云马立刻张蹄飞奔,追着白狼王逃窜的方向而去。 领头人看了一眼安全的红漆车后,拔出大戟,抓住一匹慌忙逃窜的马后翻身上马,也追了上去,两人今天这个阵势,必定是不猎狼头誓不还。 鹅毛大雪扑簌簌的越下越大,冬季本就昼短,眼看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失,骑在马背上的李欣在射空两次箭后,变得焦急了起来。 那白狼王好像对弓箭声特别敏感,几次三番的躲箭,不寻常。 跟李欣想的一样,这白狼王必定经常和人打交道,不然不会练就了一副躲箭的好本事,而且还能听懂牛角号,真是快成精了。 白狼王虽然冲出了狼群的保护,但凭借着自身白色皮毛的保护和习性的狡猾,几次三番的消失在李欣视野里。 这让追击陷入了苦战,心中暗暗叫苦的李欣不禁骂道:“这他妹的是畜生?比人还狡猾。” 李欣的停滞缓慢,让后来居上的领头人追了上来。 两人并驾齐驱,领头人狠狠瞪了李欣一眼,便连连打马,不惜马力的追了上去。 被瞪的李欣心里委屈,自己就想打个猎,招谁惹谁了,反倒是擦肩而过的领头人一双重瞳,给他惊了一身冷汗。 看来自己好意救人,但某些人并不领情啊,顿时李欣心中来了气,既然如此,我们就来比试一番,看看这狼首究竟归谁。 认真起来的李欣用马鞭抽打胯下的黑云马,放开了脚力,他决定放手一搏,就这样两骑一狼在雪原里互相疾驰互不相让。 不冻湖边砍杀完剩余的野狼,赛罕、朝鲁、余霖和帖木尔四人不敢耽搁,毫不拖沓的跃上马,向着李欣追击的方向赶去,他们可不敢将李欣孤身置于雪原中,一旦有事他们万死难恕。 虞氏商队里的年轻人且则是向着青年人子期使了个眼色后,也骑马追了上去。 子期和仅剩的两名护卫升起篝火,牢牢将红漆车保护了起来。 红漆车上大一点的女眷见野狼已退,而追去的人又迟迟不归,对着叫子期的青年问道:“期,你籍哥去了这么久还不见归来,这如何是好?” 子期笑道:“姐姐不要担心,籍哥乃是万人敌,且哥又追了上去,凭他二人的本事,想来无甚要紧,宽心些。” 被子期称为姐姐的女人轻轻点了点头,就又将怀里还在发抖的妹妹抱紧了些。 李欣和领头人追击中吃了不少苦头,这白狼王可是狡猾的紧,引诱他们差点陷入雪窝,最后这畜生居然窜进了一片松树林。 松树林下常年累积的松针烂叶松软异常,马蹄很容易陷入其中,速度根本提不起来。 李欣和领头人默契的放弃了马匹,徒步追了上去,可还没走百米就听见身后战马的惨叫声。 两人赶紧回身一看,领头人的战马已经躺在了血泊中,白狼王正死死咬着黑云马的喉咙,仿佛还在大口吮吸着新鲜的马血。 李欣张弓便射,但白狼王一见李欣拉弓立即松了口,三两下跳入松树林没了踪迹。 李欣赶忙上前去看黑云马,毕竟跟了自己这么久,感情还是有的,瞧着奄奄一息的黑云,李欣懊恼对着地上一拳,砸起了不少雪花。 望着死去的战马,李欣变得异常冷静,转头对着领头人说道:“这位兄弟,今日天色已晚,要是这白狼王聚集起来狼群,你我都讨不了好,你想让它死,我也是,不如联手一次如何?” 见领头人不言语,李欣知道他是默认了。 李欣紧接着说道:“它肯定还在暗处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咬死马匹一是断了我们追击的念想,还有一个便是它饿了,我们如果放弃追击,它不会让这一顿大餐白白放在这里。” 李欣的意思不言而喻,设个套让它来钻。 领头人却冷声道:“如此太过缓慢,没有刀剑来的痛快,要是它招来狼群,没马我们怎么走。” 李欣自信的笑道:“不会的。” 因为他知道每个狼王都是喜欢吃独食的家伙。 在暗处眼神的注意下,李欣和领头人懊恼的放弃了战马,离开了。 经验丰富的白狼王虽然已经饥肠辘辘,但依旧耐心的在暗处等了许久。 在确定李欣和领头人是真走了后,它才慢慢从松树林里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 来到马尸旁,白狼王警惕的环顾四望,绿油油的眼睛宛如幽冥间的鬼魂,待它嗅了嗅确定没有人的气味后,才饥肠辘辘的低下头去撕咬马肉。 在白狼王低头的瞬间,两只破空的利箭同时射进了它的眼球,白狼王甚至连呜咽声都没发出来,就当场倒地毙命。 李欣和领头人去而复返是白狼王万万没有想到的,而且为了避免伤害到皮毛,李欣和领头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白狼王脆弱的眼部。 为了避免白狼王听见弓弦声逃跑,他们两个还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投掷弓箭,无声出手让听觉敏锐的白狼王死在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本领之下。 走到白狼王的尸体旁,蹲下验尸的李欣暗暗心惊,他发现自己射入狼眼中的箭,居然被领头人射入狼眼中的箭硬生生给顶了出来,看血迹自己的箭只射入了半寸而已,果真是神力。 领头人满意的看着杰作,笑道:“我项氏从不承情,这张白狼皮就送给你了,全当是这次出手的酬劳。” 李欣还未答话,领头人便傲气的转身离去,原来朝鲁四人和叫且的年轻人正好赶了过来。 领头人和且同乘一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而朝鲁等人围了上来,望着白狼王尸体旁的李欣,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话说。 蹲着的李欣嘴角轻扬,他已经确定了领头人的身份,虞氏商队、天生神力、重瞳,怕是天下间独此一份了吧。 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李欣咕哝道:“到底是项王,如今就傲气的紧。” 起身拍拍身上的落雪,李欣见雪越下越大,吩咐道:“赛罕,本王子可帮你猎了狼首,拉回去吧,记得请本王子吃酒。 天色不早了,今夜我们夜宿不冻湖。” 说着话,脸带着笑意李欣跃上马背,向着不动湖方向打马而去。 望着兴致勃勃的大王子,四人都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当他们动手搬白狼王时都不禁深吸一口凉气,看向不冻湖方向的眼神都变了,白狼王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能遇上这两位爷? 李欣和虞氏商队分开在不冻湖边宿营,他知道对付傲气的人你越是往上贴,就越惹人厌烦。 看着项羽想急于划清界限的做法,李欣知道刚开始的旁观,让虞氏商队损失惨重,不过刚开始他不知道贩马人里有项羽不是,而且如果不是时机得当,他可没办法既救人又全身而退。 手里烤着喷香焦黄的黄羊肉,转动烤肉的李欣时不时往虞氏商队那边望上一眼,这时的虞氏商队可就没李欣这一手烧烤技艺了。 会庖厨的护卫身死,作为贵族的项羽和手下怎么会做饭这种事情。 李欣甚至恶趣味的故意将香味飘向虞氏商队一边,周围的朝鲁四人一头雾水,望着自己家大王子一个人乐,也不知为何今日大王子如此兴奋,经常私下里偷瞧虞氏商队。 赛罕甚至主动凑到李欣耳边,问道:“大王子莫不是看上了对面的女眷,草原上的规矩,赛罕和众兄弟愿为大王子效劳。” 望着一脸猥琐笑意的赛罕,抢亲?李欣气的笑了起来,估计红漆车里的八成就是虞姬,跟项羽抢老婆你有几条命。 踢开赛罕,将烤好的黄羊肉一分为二,又拎了两个装满酒的羊皮袋,李欣让朝鲁送了过去。 小心眼的李欣让朝鲁转告项羽,肉是给女眷的,酒是给他的,并承诺明日会帮项羽等人找回走失的马匹。 果然这次项羽并没有拒绝李欣的好意,不过心中傲气的他楞是任谁劝,都不去碰那些美味的黄羊肉,就这样我们的项王挨饿了。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一早,李欣留下帖木尔帮助项羽他们找回被狼群吓走的马匹,自己则连招呼都不打,便和朝鲁、赛罕、余霖三人踏上了归路。 楞谁都能看的出自家大王子想要结交这帮商旅,可是这突然的不告而别却又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看着疑惑的众人,李欣笑着解释道:“他们被狼群袭击损失惨重,肯定急于补给,这方圆百里之内,只有我们胡堡是最近的补给地点。 他们走私马匹,必定不敢去九原这样的秦军重城,身为马匪前身的胡堡肯定是不二之选,本王子还怕他们不来吗?” “大王子睿智。” 众人明白后立刻一个马屁拍了过来,李欣笑了笑,双腿一夹直奔胡堡城而去。 第九十一章 白狼皮裘千金燃,宝剑解带英雄短 回到胡堡,李欣命人将剃好的白狼王皮挂了出去,此次剿除这只白狼王可以说又打通了一条商道,后续只要定期派人清理狼群即可。 为了让人尽快的知道此事,李欣怎么能不作作秀,让胡堡喝喝彩帮帮场子。 南门的吏员挑着白狼皮巡视全堡,粘出了告示:“今九原县令,匈奴大王子冒顿,系胡堡城主,昨日与勇士斩获为祸白狼,此去草原又除一害,众商贾贺….” 南城门是进胡堡城的主要通道,不一会往来的商贾便围了过来,在吏员们的大声吆喝下,商人们纷纷低头议论。 有几个胆子大,走过那条偏僻商道的商贾立刻跳出来为众人解释。 在商贾的解说下白狼王高傲的孤影出现在众人心中,更有甚者嚎啕大哭,为众人述说着白狼王带领狼群袭击商旅,和那些惨死在狼口中的同行。 此时行走在商道上的商户性命都没有保障,大秦官府重农抑商,官吏贪婪卡要,商道危险且漫长,再加草原上无数的狼群。 这一幕幕心酸涌上心头,商贾们压抑许久的情感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顿时胡堡南门哭声震天。 “上官,小人愿出千金购此白狼皮,堡主厚恩!小人的胞弟便是去岁葬在这白狼口中…呜呜呜。” “上官,小人也愿出资购此狼皮,堡主为我等卑贱之人行此大险,小人愿捐出此行所得,只为堡主爱护的拳拳之心。” “上官,小人….” “上官….” …… 一时间商贾踊跃出资,愿意为胡堡舍弃钱财,毕竟这个世道能看得起商贾的人太少了。 不论商贾走到何处,尽皆面对的是层层剥削和鄙视白眼,大商人在权贵眼中也只不过是待宰羔羊和狗腿子。 宣唱的官吏并没有将白狼皮卖给任何人。 官吏为首的一人走上前来,环望抱拳道:“我家王子说了,此白狼作恶多端,应有此报,自今日起胡堡城将在周围百里之内免费为商队进行护卫,若商队来往胡堡途中遇险,尽皆可以燃起狼烟或者派人来报,我胡堡卫队定会飞身相救。 各位商民将在胡堡享受平等待遇,有弄虚作假,屯高居奇,倒买倒卖者,尽皆逐出胡堡,终生不得入胡堡一步。 此白狼王生而食人,死后必不得善终,我家王子有令‘此狼皮虽贵,但不如吾之民也,烧之。’” 说着吏员拿来火把,当着众目睽睽之下点燃了白狼皮,狼皮燃着黑烟和焦臭,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顿时围观的商户跪倒一片,哭声震天,如果说先前对胡堡倡导的“重商”还存着疑问的话,此时必再无疑虑。 “此人真是好手段,毁一狼皮,尽得商贾民心,昨日还是小觑他了。” 说话的正是赶到胡堡的项羽,他们一行人在帖木尔的帮助下将马群重新聚集了起来。 可惜本来一千五百匹战马,有尽五百匹走失,再加上狼群的袭击,湖水冻伤,损失的战马有七百之众,可谓损失惨重,人员也只剩下了五男两女,衣着狼狈神色惨淡。 本来项羽一行人携带兵刃无法进入胡堡城,好在有帖木尔的带领和李欣的令牌。 不过他们的马群得留在城外,项羽不放心又将仅剩的两人派了出去,所以此次进城的只有项羽、且、子期和两名女眷。 帖木尔一进城赶去交令,转眼没了影子,这又出乎项羽预料,自己昨天的那番表现,有识者怎么能不请自己入府摆宴,难道这胡儿不识英雄乎? 思索间项羽顿时感觉到腹中咕咕乱叫,引来身后虞姬姐妹的轻笑,两人带着面纱却难掩丽质,此时的虞姬只有十四五岁,而她的妹妹更小,只有八九岁的样子。 项羽此时虽为楚国贵族,但还没有发迹,尴尬的望了两女一眼后笑道:“走,咱们先去找些酒肉填饱肚子再作打算,梁叔他们还远,赶来也需时日,咱们要在胡堡多呆些日子。 战马掉膘严重,数量也损失颇大,咱们要想办法,在这胡堡城里看看能不能补充一下。” 转眼几人走进饭馆。 “店家给我们上一只炙羊,三十张胡饼,再添一瓮肉糜粥上来。” “好咧,客官稍后,小人这就端上来。” 店小二的手底下很快,不一会美食端了上来,虞姬姐妹虽出自大户之家,但如今在外,风餐露宿便没了多讲究,正好此处比较偏僻不会引来觊觎。 项羽三人可顾不了许多,立刻大口的吃了起来,他们经过搏杀又从昨夜一直饿到了现在,腹中早就空空, 眼见三个大男人不顾形象的大吃了起来,虞姬姐妹轻笑着简单的吃了点,她们昨夜吃了黄羊肉腹中尚好。 一阵风卷残云后,待结账时项羽才发现囊中羞涩,此行购买战马便花去了大半钱财,昨日激战白狼王,慌乱间更是将仅剩的钱财都遗失了。 心有灵犀的虞姬看项羽愣在柜台前似是知道了什么,随手从头上取下一支碧玉簪子递给了项羽。 项羽看着递过来的簪子羞愤不已,他没有接过簪子而是直接拿起腰间宝剑,朗声道:“小二,你瞧我这宝剑可抵得上这顿饭钱?” 小二没有过来,倒是店主亲自跑了过来,看着项羽想拿宝剑抵饭钱,立刻笑着劝道:“壮士何必如此,小人虽然店小眼窄,但也知这宝剑无价,来抵饭食未免可惜,要是壮士此时不便,这顿饭便算是小老儿请诸位壮士的罢了。” 项羽一听,顿时大怒道:“我项籍顶天立地之人,焉能吃这嗟来之食?” 说着项羽将宝剑扔给店家,冷声哼道:“无需多言。” 眼见客人生气,店主一时间抱着宝剑左顾右盼,焦急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熟知项羽脾性的虞姬笑劝道:“店家你就收着吧,吃饭收钱天经地义,怎能亏了你们。” 店主摇头笑道:“壮士、小娘子误会小老儿也,就算是这顿饭壮士们白吃,小老儿也不会亏。” 眼见店主想诓骗,项羽呛声道:“你这店家好不老实,炙羊一只最起码值五百钱,就算胡堡近草原,羊价贱,三四百钱也要得,三十张胡饼百钱要得,肉糜粥一百五十钱要得,七八百饭钱岂能说免就免,又何尝不亏。 店家不必欺瞒,收钱便是,我们不是强盗绿林,吃饭付钱天经地义。” 店家听话,知道客人是个要面子的主,赶紧解释了起来,说道:“壮士此言不虚,可我胡堡城主有令‘世途多恶,命运多牟,世人多有不济日,英雄亦有气短时,故胡堡内食无钱者皆可挂帐。’ 挂账就是先有堡府垫钱,不亏店家,待壮士它日发迹,再还回来便是。” 看着店主煞有其事的样子不像是诓人,项羽疑惑问道:“难道你们堡主不怕有人借而不还?” 店家笑着回道:“堡主心胸宽广,常言不能使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而且堡主非常欢迎像壮士这样的人投奔,这柄宝剑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说着店家将宝剑放到了项羽面前的桌子上,自顾自的忙了起来。 身旁的虞姬轻叹道:“这位堡主颇有昔日孟尝、信陵之风,羽哥不必挂怀,待以后还回来便是。” 虞姬知道羽儿哥除了好面子外,其余皆是上上之选,听着耳畔美人的宽慰,项羽拿起宝剑系在腰间,心中对这位有着一面之缘的胡堡堡主充满了好奇。 “走,今日项籍就成全一会堡主的孟尝之风,子期、且咱们去胡堡的北市转转,瞧一瞧。”说着项羽带着众人向着胡堡的北市迈步走去。 待项羽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街上,店小二才撇了撇嘴说道:“这人傲气的紧,什么叫成全咱们堡主,这话说的让人听了也太不爽利了。” 店主还算有些眼界,笑骂道:“你这小子,嘴上没有个把门的,连咱堡主都说英雄亦有气短时,你个猢狲懂什么,还不赶快去给客人添酒加水去。” 小二赶紧卖了个软,将抹布搭在肩膀上,转身嘀咕道:“什么英雄啊,现在这样不也挺好。” 项羽一行人走在路上,随着街上胡人的增多,他们便知道胡堡的北市场到了,这里专卖大牲畜。 望着熙熙攘攘的热闹集市,这里有匈奴人,秦人,赵人,月氏人…. 他们不分民族的在此大声的讨价还价,争之毫厘,得胜者喜气洋洋,得败者蔫蔫无力。 瞧的项羽一行人好奇不已,最开心的要属虞姬的妹妹小姑娘白露了,小眼睛里都是好奇的小星星。 项羽看着熙攘的市场大笑道:“真是百族争利,没想到这塞上还有如此风光,怕是九原城都比不得这里。” “哎呦,这位壮士真是好眼力,如今这北市在堡主的治理下可真当得了这“百族争利”四个字,瞧瞧那边,就连北海的丁零人都跑过来草原,来咱这胡堡行商了,壮士在北市可有什么需求,尽管告诉在下,有小人领路,必不让壮士吃了里面这帮泥腿子的诓骗。” 说话滔滔不绝的是个自来熟,五短身材,一身利落的胡装,络腮胡,望着项羽一行的眼神里放着精光。 项羽等人也听的出奇,既然强龙不压地头蛇,有个熟人带路总归是好的。 项羽抱拳问道:“不知如何称呼?” 那贩子见有利可图,拍着胸脯介绍道:“在下马萧,人送外号马伯乐,是这北市场里的马贩子,贵人您找小人算是找对人了,我马三爷的名号可不是吹的,好马劣马一瞅便知。” 眼看着马萧如此卖力的介绍,项羽身边的虞子期打趣道:“刚还马伯乐呢,这会怎么就改马三爷了,到底哪个是你?羽哥不必和这小人纠缠,咱们走。” 马萧一听立马变脸,哀求道:“这位壮士可不能这么说啊,马伯乐是大号,马三爷是小号,都是在下啊。 您这么进去可不得让北市里那帮泥腿子给骗了啊,求各位壮士赏口饭吃,小人可是北市通,找小人肯定没错。” 项羽听着马萧的爽利话,笑道:“果然油腔滑调,走吧,就你了,好好干,好处少不了你的。” “哎,哎,几位爷里面请,两位小姐抬高了您呢,小心底下这污秽之物,前面就有竹轿子给小姐们代步,请,请….” 在马萧的带领下项羽一行人踏入了胡堡北市。 第九十二章 马市初窥胡堡重商,李欣刻意难结甜果 马萧领着项羽一行人先雇了顶竹轿,由两个壮汉奴隶一前一后扛着,虞姬抱着妹妹坐在轿子上,项羽、虞子期和龙且三个大男儿则没那么多讲究。 北市专营大牲畜,不管如何清理,地上的污秽定然少不了,昨日又下了雪,平添了几分泥泞。 好在拿出来买卖,马匹、牛羊都经过了一身洗刷,味道淡了不少。 马萧弓着腰笑问道:“不知壮士想买点什么?北市要啥有啥,挽车的马匹、耕地的健牛、咬起来冒油的肥羊、单双峰骆驼,负重的骡子....应有尽有。” 项羽环顾四周,开门见山道:“马匹。” “壮士宝剑在腰,定然不会要那负重的驮马,必然想购得几匹上好的战马对否?” “不错。” 马萧手臂向前一抬,边带着项羽一行往马市走,边说道:“壮士好眼光,胡堡北市可是全九原郡出战马的好地方,这里最次都是上好的匈奴马,大秦关内的圈养马,在这里白送都没人要。 那些子大商队奸猾着呢,出入关都是拿着劣马换良马,一经手就是几十万钱,心黑着呢,来,您这边请。” 听着马萧的讲解,一路上未到马市,各色马匹都让项羽一行看花了眼,种类繁多。 马萧的话也逐渐多了起来,解释起来也是头头是道,对各色马匹评头论足。 “呦,马三爷又有生意了。” “马伯乐来了哦。” “壮士甭听这小子胡诌,马萧要多少,给一半咱就干。” ..... 进入马市,越来越多的人和马萧打着招呼,有人甚至还想抢生意,被马萧咒骂着踹开。 马萧像母鸡护食般,保护着项羽一行人在人群中穿行。 “羽哥看那里。” 项羽顺着虞子期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匹高大的棕色健马正站马槽边低头饮水。 项羽见此也是两眼放光,这匹马毛色醇正,四蹄肌肉强健有力,一行人正准备过去瞧瞧,熟不料被马萧拦住。 马萧笑着问道:“壮士可是瞧上了那匹正在饮水的棕色月氏马?” 虞子期一脸急色,生怕被人抢先,急道:“不错,那可是匹良马,咱们得快点。” 马萧摇着头笑道:“错了,错了,这匹月氏马口齿已过壮年,买回去没几年跑头就老了。 况且它冬日饮水过度,肠胃必定不佳,说不定三天两头拉稀,那来的力气跑,不是好马,不是好马呐。” 闻言项羽等人将信将疑,只见棕色月氏马饮完水没多久,果然很配合马萧的预言,开始拉稀,喷了老远,引来市场内一片咒骂声,几人赶紧调头离开。 虽说不是内行,但项羽几人却都受过贵族教育,对战马也有所了解,冲刺极佳的月氏马,耐力持久的匈奴马,几轮介绍下来,都对马萧的讲解信服不少。 看项羽对自己推荐的战马很满意,马萧见火候差不多了,笑着试探道:“不知壮士准备买几匹战马代步?” 项羽摸着面前黄色战马的鬃毛,笑答道:“自然多多益善。” 马萧依旧陪着笑脸,但心中却不信,反倒是打趣道:“壮士说笑了,难道壮士准备买上千匹战马不成。” “只要战马合适,千匹也未尝不可,钱财方面不用担心。” 闻言马萧知道面前的主不差钱,不过胡堡北市的规矩,购买十匹以上的战马就要上报,面前的壮士开口就是千匹,背后的势力定然不小。 平常行商十匹驮马足以,大商队几十匹也足,负重多的是用劣马拖车,没人会用上好的战马去干这些。 马萧有了悔意,自己在胡堡小骗小闹还行,他可没实力吃下项羽这个大单,钱虽好,但也得有命花,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马萧的反应逃不出项羽一行的眼睛,龙且和虞子期左右隐隐将马萧围在中间。 就在马萧犹豫间,北市人群喧闹,几个匈奴壮汉护着一头小毛驴而来。 毛驴脖颈处有一个皮质裢撘,识趣的北市贩子熟练的将秦半两扔进裢撘中。 能在北市混饭吃的商贩,谁能不知道小毛驴身后的正是堡主的老管家,北市的收税官,呼楞尔乐,呼大爷。 呼大爷眯着眼,享受着半两钱在裢撘里的碰撞声,仿佛此刻北市内骚臭的空气,会因此变的无比香甜。 走神回来的马萧一看呼楞尔乐来收税,暗喊倒霉,本想趁机会赚一把讨生活,谁料债主来了。 见围观众人不注意,马萧立马想脚底抹油,谁料才退两步还未转身,就被两个匈奴汉子一左一右提了起来。 离地的马萧连忙求饶,龙且和虞子期刚想上前阻止,却被项羽伸手拦了下来,低声道:“不着急,先看看再说,小小胡堡还留不住你我。” 马萧被架到了呼楞尔乐面前,北市最不缺人,好事之徒围了过来。 呼大爷坐在毛驴背上,笑道:“马萧,你小子可是油滑的紧,北市也来的勤,但怎么能坏了规矩,税钱可是胡堡卫队的军饷,没了卫队你们还能过这安稳的日子?” “呼大爷那能啊。” 马萧扭着身子,呼楞尔乐一个眼神,架马萧的匈奴汉子便松了手。 跳在地上马萧连忙哭诉道:“呼大爷您别不信呐,这北市谁敢不交税,三儿绝对跟他急,只是这最近手头紧了些,这不今天有个大活,干成了以后拿到佣金,一定给您老全补上。” 说着马萧一指项羽等人,增加自己话的可信度,呼楞尔乐顺着看了过去,能带武器进胡堡,必然是自家王子交代照看的那帮人了,不过李欣并没有特别交代照顾,自然一切照旧。 呼楞尔乐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炒豆子,边嚼边缓道:“三儿,有活就好好给人干,你小子嘴巧,就是性子有些跳脱,心眼也多,咱们买卖人还是要实诚些。 你啊!少去点赌坊,过的肯定差不了,好了,去忙吧,记得后面补齐税款。” “一定,一定。” 待送走了呼楞尔乐,又赶跑了失望的围观者,马萧才带着些许羞郝的走过来说道:“让各位见笑了,咱们继续。” 项羽见商人们踊跃交税,颇有疑问道:“马伯乐不恨税官?” “恨?壮士远来不知,这胡堡没有那个商人敢不交税,不交税是和自个过不去,小人也只是最近手头紧,才想着拖欠,但一有钱肯定立马还钱,清爽一身。 在胡堡交了税就能得到保护,几文钱的税不高,但能得到胡堡卫队的保护。 胡堡城比九原大城少管束,其内更是服务周到,除了大商队,小本买卖的商人都爱来胡堡城交易,有堡主的骑兵护卫,安全也可靠些,军队保护商队,大秦天下抑商还能有这等好事,胡堡就有。” 不逃税的商贾,项羽暗暗记了下来,接下来的北市之行,只是见了些个别好马,多是民用,战马多阉过,不符合项羽的初心,成绩自然淡。 夕阳下,马萧送项羽一行回店,待结了账,眼见雇主没有得到心仪的战马,马萧心中也无趣的紧。 快离开时,马萧才犹豫着开口道:“壮士等人想要上好的战马,又要大批量,还是去城主府一趟吧,胡堡能供应大批量战马的,只有身为匈奴王子的胡堡城主了。” 项羽点了点头,得到门道也算是不虚此行,可他不着急,来时为了稳妥起见,他和叔叔项梁分开两路,且等项梁来再做计较。 城主府内李欣补了觉,此时正看着手下人送上来项羽一行的动态,不冻湖一遭自己虽然走的早,但帖木尔却将项羽的消息带了回来。 战马大量损失,这方圆百里能快速补充项氏战马缺口的,只有自己,项王你跑不了。 看着李欣在座位上发愣傻笑,阿琪格和阿兰一大一小两个女孩不由的摇了摇头。 自家王子猎狼王回来,就时不时成了这样,她们不懂李欣亲见项王的心情,自然无法体会其中玄妙。 李欣知道项王傲气,决定先晾一晾,再做打算。 日子过的飞快,胡堡城小,项羽一行人不需几天便全部走过,如今只是在客栈里闲猫着,等待项梁汇合。 处理完日常事务,李欣除了和从单于庭谈判回来的赵炎小酌几杯也没什么大事。 胡堡事顺,只需时间积累,朝鲁、赛罕等人忙着训练骑兵,新军初见雏形,倒是李欣觉得冬日漫漫无聊的紧。 瞧着屋里来回踱步的李欣,阿琪格放下手中新学的刺绣,轻声问道:“大王子可是想要结识虞氏商队?不如阿琪格前去拜访一下虞氏姐妹?” 李欣尴尬的望着阿琪格,疑惑道:“这么明显吗?” 一旁阿兰人小鬼大的点了点头。 泄气的李欣走过去抱起阿兰,问道:“阿琪格,你说说,要怎么才能不露痕迹的结识一位傲气的英雄?” 蹙眉的阿琪格摇了摇头,李欣心气再泄。 阿琪格问道:“欣哥可是想收复虞氏商队的护卫头领,留作己用?” 收复?不存在的,李欣可没自大到收复搅动天下的霸王,威名赫赫的项王,能结识已是一种荣幸了。 李欣打着哈哈,辩解道:“没有,只是想结识一下天下英雄罢了。” 见李欣不说实话,阿琪格颇有深意的说道:“听闻楚越刺绣闻名天下,虞氏出自会稽,自然也是其中大家,阿琪格也早想见识一下,明日便邀虞氏姐妹过府中一叙。” 回想起不冻湖朝鲁、赛罕等人误以为自己看上了虞姬,阿琪格又和他们的夫人关系要好,李欣怕越描越黑,只得识趣的闭上了嘴巴,夫人外交就夫人外交,试试看。 第二天,虞姬姐妹带着项羽等人前来赴宴,阿琪格和虞姬聊的不错,阿兰和虞白露同样小孩子心性臭味相投,阿琪格带着女眷去后院刺绣说话。 忠义堂内一下子就只剩李欣、朝鲁、阿古达木、项羽、虞子期和龙且六个大男人大眼瞪小眼。 话不投机半句多,好在时间正好午时,按李欣的习惯,直接吩咐人上菜。 近日来项羽一行因为经费紧张,自然在吃食上面节省了些。 熟不料府中大厨的厨艺经过李欣调教,烤肉手法炉火纯青,烤出来的牛羊肉嫩滑多汁,新香料的添加让其别具风味,项羽三人常年练武食量不小,不由的多吃了点。 阿古达木初见项羽三人,看对面三人埋头苦吃,毫不示弱,匈奴人怎么能输给南人。 好胜心骤起,阿古达木拍着桌子加菜。 看不得胡儿嚣张,项羽三人同样不甘示弱,俸菜侍者接踵而至,四人互相比拼着食量。 “炙羊不够,再来!” “肉串,按大串上!” “酒呢!换大碗!” …… 瞧着四人胡吃海塞,杯盘见空,主坐上的李欣已经麻木,倒不是心疼食物酒菜,看着众人吃的这么嗨,总不好意思打搅。 他自顾自的倒酒吃菜,待阿琪格四人回来,才结束了这顿午饭的煎熬。 倒是豪爽的阿古达木赢得了项羽三人的好感,约了下次再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除了自个外,好像他们聊的都不错。 送虞姬一行人回去,李欣逃命似的离开,这辈子绝了刻意结识英雄的心思,狼狈的身影引来小阿兰一阵欢笑。 夜晚,床上的李欣辗转反侧,算算至今见过的名人也不算少了,祖龙都有幸一见,为何见到项王却如此的失态,保持一颗平常心,好难。 第九十三章 天赐猎马锻顽铁,命中赤骥乌骓情 跟往日一样,大清早李欣准备快点收拾了手头的政事,去找赵炎合计明年胡堡的发展计划,事未过半,就见阿古达木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大王子,大王子,好事,好事啊,刚刚巡查的哨骑来报,胡堡城东北二十里外有野马群出没。” 闻言李欣眼前一亮,赋闲多日终于有事做了,立刻兴冲冲的吩咐帖木尔,道:“去传令,留塔拉和呼大爷守着胡堡城,其余没事的诸人都叫上,今日本王子带他们去猎马。” “嗨。” 瞧着帖木尔兴奋的身影大步离去,李欣笑着摇了摇头,帖木尔最近跟着自己可是憋坏了。 眼见阿古达木还扭捏的站在面前,李欣笑着问道:“怎么了阿古达木,还有事?” 阿古达木憨厚的笑道:“大王子,能不能叫上虞氏商队的几人,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此时的李欣虽然放下了心中的刻意与执拗,但还是有着酸意,笑道:“既然是你的朋友,自己去邀请吧。” 不多时李欣一行跨马在胡堡北门集结,冬日枯燥,兴致勃勃的众人拿着套马杆有说有笑,待阿古达木带着项羽三人赶来。 在哨骑的带领下,李欣下令开拔,几十匹战马在雪地里四蹄飞扬,奔着胡堡的东北方向而去。 胡堡二十里外,阴山余脉的背风坡上,两米宽窄的清澈溪水叮咚流淌。 百匹野马组成的野马群正在这里悠闲的休憩,不远处林地内搜索赶来的李欣等人正对着它们评头论足,观察着马群里的环肥燕瘦,挑选着心仪的目标。 为首的野马王全身皮毛黝黑发亮,四蹄矫健富有爆发力,长长的鬃毛迎风飞舞,时不时嘶鸣一声宛如虎咆,不少人都盯上了它,吵吵着要猎马王而归。 见大家都选好了目标,事不宜迟,李欣先让几个熟悉马性的匈奴骑兵去驱赶马群。 突然听见匈奴骑兵的吆喝声,机警的野马群在马王带领下迅速逃离背风坡。 半路李欣一行人从隐蔽的林中纵马而出,将马群分为前后两部。 众人拿着套马杆追着马群的脚步,先是合力驱赶马群,用套马杆驱打推挪,将马群再次逐次分开。 待马群分成三三两两的小部,各自心仪的野马逃出马群,李欣一行人便开始分道扬镳。 最后只剩阿古达木、龙且几人追赶着矫健的野马王,想要猎王而归。 野马王虽好,但已是壮年,正适合阿古达木这些冲锋陷阵的勇将。 知道自己斤两的李欣盯上的是一匹未成年的小公马,比起现成的,他更愿意听呼大爷的建议,养成。 小公马通体火红,头颅前有一搓淡金色的毛发,这让李欣想到了穆天子传中提到的赤骥。 小赤骥虽是幼马,但骨骼大致轮框已成,不难想象其成年后体型定然饱满,曲线必定优美。 头细颈高,四肢修长,在雪地中奔跑,步伐轻灵毫无阻碍,绝对是个好苗子。 骑在马背上李欣不慌不忙的跟着小赤骥,随着它的快慢奔跑,一场耐力的比拼开始了。 自从先前的坐骑黑云马被白狼王咬死后,作为匈奴王子,李欣自然不缺上好的战马,呼大爷为他挑选了一匹枣红马代步。 随着追逐的时间拉长,李欣一直用套马杆不停的拨弄惊吓小赤骥,消耗着它的体力。 他的想法虽好,但没想到反是坐下的枣红马率先体力不支了起来。 成年的枣红马负重都跑不赢小赤骥,瞧着面前逃跑的赤骥,李欣心中再添火热。 听着胯下枣红马粗重的呼吸声,近一个时辰的追逐消耗了它大量的体力。 瞧着前方毫不减速的赤骥,李欣知道此时再不出手,胯下的枣红马就可能因力竭而掉队了。 此时决不是最好的动手时机,但李欣不想失去赤骥,他决定搏一搏。 大声呦呵着让胯下枣红马加速,拉近双方追逐的间距,李欣双腿夹着马腹,双手熟练的握着套马杆,瞅准赤骥的脖颈,快速甩出套马杆头的套索,熟不料空中飞舞的套索被赤骥变向躲开。 失手的李欣也不恼,继续认真的瞅准机会,不断的甩出套马杆头的套索。 奔跑的赤骥灵活变速变向,一次次将李欣的套索巧妙躲开,一人一马追逐不休。 快速的追逐加速了各方的体力消耗,尤其是还驮着李欣的枣红马,激烈的追逐战已经让它的步伐隐隐有了些许虚浮。 精神专注的李欣敏感的察觉到了枣红马的变化,知道留给他的机会和时间不多了。 谨慎起来的李欣抬头一看,眼见前方不远处有个雪窝,赤骥要绕过雪窝必定要减速。 打定主意的李欣心疼的摸了摸枣红马,咬牙抽鞭加速,瞅准机会迅速抛出套索,套索在空中画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 在赤骥减速绕开雪窝的路上等着它,躲避雪窝的赤骥果然钻进套索。 眼见计成,李欣双手迅速拉杆,套索快速收紧,稳稳绑在了赤骥的脖颈处。 被缚的赤骥骤然嘶吼加速,李欣被赤骥的突然加速拽了一个趔趄,险些摔下马背。 竭力调整回来的李欣咬牙暗道一声好险。 未等李欣喘口气,更加剧烈的追逐战开始了,赤骥四蹄飞扬拼尽全力疯了般的狂奔,妄图甩开李欣手中的套索。 李欣那能让它得逞,眼见赤骥和枣红马之间的距离一点点拉开。 知道枣红马就要力竭的李欣顾不得许多,咬牙决定再次冒险。 他先是双臂发力,用套马杆的绳套拖拽赤骥减缓其速,双腿一夹,榨干胯下枣红马的最后一丝气力,瞅准机会站起,脚尖在枣红马身上蹬踏借力。 李欣鼓劲奋力一跃,跳到了赤骥背上,身后的枣红马应声倒地,生死不知。 仓促的起跳并不完美,李欣左脚勾着马背,除了侧面双臂死死抱住赤骥的脖颈,多半身体几乎是斜挎着赤骥,后背都能感觉到雪地的冰冷。 李欣艰难的在起伏奔跑的赤骥身上咬牙坚持,好在赤骥拖了个大活人重量增加,速度比刚开始慢了许多。 此时一人一马开始面对面真正的较量,赤骥驮着李欣不停的变换速度,改变方向,甚至纵身跳跃,就是想将李欣甩下马背。 来了狠劲的李欣咬着后槽牙坚持,他可知道松手的下场,轻则摔成伤残,重则丧命,那敢松手。 好在赤骥毕竟年幼,在李欣掌握住它后便慌了神,在一次跳跃中甩人不成,反倒弄巧成拙,被李欣瞅准机会,从半挂的状态翻身上马。 骑在赤骥背上,喘着粗气又满头大汗的李欣难抑心中喜悦,虽然狼狈,但上了马背的他已经成功了一半。 在马背上李欣契合着赤骥奔跑的节奏,可没那么容易被颠下马背了。 时间流淌,灰蒙蒙的天空飘起了雪花,撞在李欣通红的脸上带来丝丝凉意。 赤骥毕竟是幼马力有不逮,驮着李欣慢了下来,最后一人一马变成了在雪原上缓慢踱步。 最终赤骥在一片松树林外停了下来,马背上李欣依旧紧紧抱着赤骥的脖颈,空旷的雪原上只剩一人一马在平复狂乱的心跳。 见赤骥停下脚步,感受着它微微颤抖的身体,李欣知道作为孩童时期的它很害怕,轻轻用手抚摸着赤骥的脖颈和鬃毛,让它放松,慢慢安慰着它。 就像呼大爷说的那样,每个匈奴人都有上天赐给他们的马儿,而骑士不仅需要去珍惜它爱护它,还要和它在心灵上沟通。 此刻李欣笃定赤骥便是上天送给他最好的礼物,赤骥发出回应般的呜咽低鸣。 心疼的李欣赶紧下马,抚摸着它的额头,望着它忽闪害怕的眼睛,轻轻拍着它的头。 待赤骥主动嗅了嗅才肯放手,摸着赤骥的短鬃毛,李欣知道在这一刻赤骥接纳了他。 发自内心的喜悦充斥着李欣心间,在这一刻手臂的拉伤和双腿之间的血色都变得值得,此时仿佛没有了疼痛。 一人一马在原地休息了一会,李欣吃了点积雪解渴又喂了赤骥,稍作补充休整后,李欣骑着赤骥按原路返回。 中途还将遗落受伤的枣红马牵了回来,李欣不是喜新厌旧的人,知道枣红马这次受了大罪,抚摸安慰它一下后,决定回胡堡后好好给它补补。 黑夜将至,李欣带着赤骥和枣红马赶回了野马群最开始休憩的背风坡,猎马的众人纷纷归来。 望着失落的阿古达木、龙且等人,李欣猜到他们谁都没有猎到野马王,后来才知道比起被人束缚驱使,野马王刚烈的选择了跳崖死去。 这冲淡了李欣收获赤骥的喜悦,说不定野马王还是赤骥的父亲,安慰着呜咽无助的小赤骥,李欣喜悦之后添了些许惆怅。 倒是项羽有所收获,他得到了一匹全身黑如绸缎的幼年马,四蹄带雪,难得看到霸王柔情的抚摸着幼马,也许这就是那匹伴随他一生的踏雪乌骓吧。 有喜有忧,一行人趁着夜幕未落赶回胡堡城。 第二天阿琪格按往常习惯准备叫李欣起床吃饭,熟不料刚到屋内便扑了个空。 懒觉都不睡的李欣此时正在呼大爷的指导下,为小赤骥搭建独有的马棚。 小赤骥刚到生地有些怕生,不过呼大爷倒是有办法,本来只和李欣亲近的小赤骥,现在都能接受呼大爷为它顺毛了,看着呼大爷的菊花笑。李欣不得不承认老头子有一手呐。 待吃过早餐,阿兰缠着小赤骥玩耍,连阿琪格也来瞧了瞧小赤骥,匈奴人爱马,小赤骥很快的就融入了新家。 胡堡南门,一队十余人的商队经过盘检入了城,早已在内城门口等待的虞子期、龙且两人迎了上去。 “拜见梁叔。” 骑在马背上项梁笑着点了点头,羽儿的这两位发小都不错,以后定然是他反秦复楚的助力。 项梁没看到迎接的项羽,知道侄儿向来最敬重自己,怎么今日如此失礼。 项梁疑惑的问道:“龙且,羽儿何在?” 龙且面上灿灿,解释道:“梁叔莫怪,羽哥昨日得了一匹骏马,起名踏雪乌骓,神骏的紧,羽哥甚爱,此时正在为它喂食洗漱。” 项梁同是武人,知道武人最爱莫过于美人、武器和战马,知道项羽如今年岁不大,有此钟爱也无伤大雅。 想了想日后再做提点吧,项梁说道:“前面带路吧” “嗨。” 第九十四章 历风雪叔侄相见,谈买卖各使手段 来到客栈,项羽亲自上前为叔叔牵马,待小憩片刻,一行人坐了下来。 项梁见到自家侄子心情不错,误以为购马事情顺利,询问道:“羽儿此行可顺利,不知战马购买几何?” 项羽脸色暗了下来,说道:“叔父赎罪,此次草原购马,得一千五百匹战马,可惜路上遗失冻伤,最后仅余九百健马。” 购买战马的不顺冲淡了叔侄相见的喜悦,听着项羽讲白狼王一事,项梁知道不是匈奴王子救助,自家战马必定全军覆没,倒是侄儿等人的性命他不担心,羽儿天生神力,来年当勇冠天下。 面色凝重的项梁叹道:“真是天不助楚呐,老夫本想借此机会在草原各部中建立一条经年常用的贩马通道,源源不断的为我大楚提供战马良驹,以扛灭秦复楚大业。 熟不料去年匈奴战败,部族星散,以前行商交好的部族头领十之八九都不见其踪,其余部族为了过冬,只允以物易物和粮食交易,塞北之地我大楚势弱,那里有能力备齐粮食去和匈奴人购马,只好苦叹此时金银秦钱尽皆无用。 战败的匈奴单于庭又收缴各部战马进贡咸阳,好些小部族连马种和日常所用的马匹都没留下,这对我们购马之事可谓雪上加霜,老夫此行耗费月余也是空手而归。” 楚国遗族此次大力支持项氏叔侄北上购马,目的就是为了建立一支精锐骑兵反秦复楚,花费巨大的代价,仅仅得到千匹不到的战马,显然堵不住他们的嘴。 况且秦皇日老天下共知,反秦的时机凸显,他们叔侄二人能抽出时间亲自北上处理此事的机会也只此一次。 项梁转念问道:“羽儿,胡堡城里能购买到足量的战马吗?” 项羽摇了摇头道:“这几日侄儿踏遍胡堡,北市也去过几次,十数匹好马还是有的,但要大量购买,还是绕不过胡堡城主府。” 项梁想了想,叹道:“九原城秦军防守严苛,军马管制密不透风,凭我们的实力没法得到战马,就算侥幸凑齐,后续大量战马南下还要入关,到会稽路途漫长,关卡重重呐。” 屋里的气氛有些低沉,项梁望了眼项羽,话锋一转开口道:“胡堡主救助你们一事,羽儿只是将白狼王皮赠给人家显然礼轻,要不是他及时出手,羽儿、子期、龙且你们三人自然无碍,但虞氏姐妹定然危险。 老夫要厚颜当一次长辈,明日备礼,老夫亲自带你们去拜谢胡堡主的救命之恩。” “诺。” 见项梁起身离开,龙且问道:“羽哥,那购马之事该如何?” 事情处理不善,有些失落的项羽解释道:“叔父答谢胡堡主为其一,胡堡主是匈奴王子,叔父怕是想走他的路子。” 虞子期质疑道:“胡堡主能靠得住?他可是大秦皇帝亲点的九原县令。” 对于这点项羽倒是不担心,解释道:“匈奴王子要是在九原顺心,就不会来胡堡这种小地方了。 况且我见他以护卫商队之名编练新军,可见其野心不小,北地缺粮,想豢养军士绕不开粮秣,以粮食开路我想问题不大。” 第二天项梁带着项羽等人携重礼拜访城主府。 此时李欣和赵炎二人正在喝酒手谈,侍卫的禀报救了臭棋篓子李欣。 借机毁了棋局的李欣笑问道:“赵兄,此次虞氏来访,说是来答谢前日救助之恩,你怎么看?” 赵炎鄙夷的看着毁盘者在面前厚颜无耻,揣着明白装糊涂说的就是此时的李欣,项羽一行人在胡堡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赵炎一边抬手自顾自收缴黑白二子,一边心不在焉的说道:“这虞氏送上门来给李兄宰,炎想李兄不会手软。” 李欣打笑着摇了摇头,自得的将手中棋子扔进棋篓,小人得志道:“不,此次我要交朋友,我可是善良的买卖人,细水长流可比杀鸡取卵要强。” 说着李欣起身吩咐侍卫将项氏叔侄带到忠义堂,自己整了整衣冠赶了过去。 收拾妥当的赵炎见李欣离开,才恹恹的低声腹诽道:“还杀鸡取卵,谁是鸡还不知道呢。” 满面沧桑的大汉身穿胡服,在侍者的引领下进了大堂,李欣抬眼望去项羽、虞姬、龙且、虞子期尽皆坠于其身后,想来能让项羽甘为后随的,除了他的叔叔项梁便没人了吧。 李欣起身相迎道:“不知虞氏来访,李欣有失远迎。” 项梁让人将礼物抬了上来,抱拳笑道:“鄙人项梁,拜见匈奴大王子。” 听着项梁称呼上的变化,此行怕是有求而来,李欣亲自招呼项梁、项羽叔侄二人和龙且、虞子期坐下。 望着玉立的虞姬和虞白露,李欣笑言道:“虞姑娘,阿琪格就在后院,恕欣招待不周,请。” 虞姬轻身一礼,担心的望了一眼项羽后,便领着不愿离开的虞白露去了后院。 项梁对李欣周到的安排表示满意,笑道:“大王子果然如外界所传酷爱南国文化,梁领教了。” 寒暄后,项梁带着厚礼表达对救助的感谢,李欣自然照单全收,望着一箱箱楚绸,金银,李欣小眼睛都眯了起来,在北地这些东西都是硬通货。 让侍卫将礼物抬到库房,李欣的热情又增加了几分。 李欣的表现逃不过久经宦海的项梁观察,见匈奴王子爱财,心中对事成又多了几分信心。 李欣喜欢效率,对于贵族间的攀谈他这个半桶水自然能省则省,直接敬声问道:“不知梁公此来所为何事?” 李欣自觉的将自己和项羽放到了一辈上,项梁见匈奴王子如此知礼,心中暗暗惊奇的同时警醒了起来。 这个胡儿可和以前草原上打交道的胡人不同,那些没脑子的胡人只要给足了美酒、黄金一切好谈,这次难保顺利。 项梁揣摩李欣时,身旁三个少年心性的年轻人坐不住了,他们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出身贵族傲气十足,那里干过求人的活计,更不用说所求之人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这让三人心中暗生比较。 眼见项梁不言语,项羽开口道:“堡主,此次我们前来就是希望借助堡主之力,为虞氏购得良马,补齐不足,只要能购得好马,金银当竭力供给,不亏堡主。” 眼神里打着转,李欣可不是什么好鸟,就算是项王也得加钱,先将水搅浑再说。 端起案几上的温酒,李欣若有所思的说道:“买马?胡堡北市难道没有各位所需的良马名驹?若是没有,欣这里怕是也得让几位失望而还了。” 项梁一听心中暗道坏了,自己的侄子什么都好,就是这心气太高,还不等项梁开口,便听见龙且颇有几分气性的说道:“堡主何必装糊涂,莫不是当龙且傻?要是北市能购得三千匹良驹,龙且那里还敢来此麻烦堡主,北市购得十匹良驹就必须上报堡府,堡主难道不知道自己定的规矩,笑话。” 听着龙且的话中带刺,李欣当然知道他们是为求马而来,不过看项羽三人那里有点求人的觉悟,他们难道不知道在九原战马买卖都要报备九原郡府,虽然李欣是挂名的九原县令,但他可没那么大的胆子去挖自个的墙角。 现在大秦的两位公子在九原城厮杀的正激烈,胡堡城外哨骑已经多次发现秦军骑兵窥视,有次秦军马队直接开到了胡堡城下,还是李欣亲自下城犒劳的秦军,这才作罢。 警告意味如此明显,为此李欣将狼骑的外出拉练次数都降低了,就是为了不让人抓住把柄,那里还敢去捋虎须。 胡堡遍布各方势力的眼线,李欣只能暂时隐忍,等待冬风到来。 李欣打着官腔笑道:“龙壮士稍待,此事欣确实不知,不若请主管北市的吏员前来一问便知。” 说着李欣挥手叫来侍者,让他去叫呼楞尔乐前来。 待侍者出去,忠义堂堂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项梁之所以不打断侄子和龙且的质问,无非是起了黑红脸的心思。 项羽、龙且和虞子期三人则冷冷的盯着李欣,想看看这个胡儿究竟想耍什么花招, 不一会呼楞尔乐来到了大堂,李欣见到呼大爷便问了龙且刚刚的问题,呼大爷的回答和龙且所说并无差别。 龙且心中得意,暗骂道你自己手下都是如此说辞,看你如何圆场。 打发走了呼大爷,李欣笑着拒绝道:“梁公,此次购买战马的事情,请恕李欣恕难从命。” 见李欣当面拒绝,气急的龙且跳起来直接喝道:“堡主!安敢如此!” 项梁瞪了眼龙且,龙且身旁的虞子期连忙将他按在塌上,项梁则报以李欣歉意的笑容。 放下手中的酒杯,项梁开口道:“梁先代表虞氏感谢王子前日的仗义相助,些许财货不成敬意,老夫作为长辈当再谢王子救助之恩。” 说着项梁起身再拜,李欣赶紧上前将他扶起,心里清楚正主来了。 项梁朗声道:“老夫今日答谢王子之余,还想为虞氏和王子牵线,虞氏此番购马扩展商队,路遇坎坷,马匹受损严重,老夫厚颜请王子帮衬一二。” 虞氏? 看来项梁还想隐藏项氏一族,不诚实哦。 装糊涂的李欣笑道:“梁公见外了,阏氏于虞姬姐妹有旧,小王力所能及之处,自当帮虞氏渡过难关。 百余匹骏马胡堡北市应该不难找到,一会本王子让北市税官呼楞尔乐带诸位去北市转转,定不让诸位空手而归。” 闻言项梁稍蹙了一下眉,心中机警,据羽儿所述匈奴王子并不像表面的这样安分才对,装糊涂?还是试探? 第九十五章 购战马项氏初露锥,顶压力李欣拓财源 稍整语态,项梁说道:“王子见谅,虞氏地处南方,路途遥远,平常劣马怕到不了会稽便病倒在地了,所以老夫所求的好马北市可找不到。” 项梁不明言,李欣乐的糊涂,恍然大悟般的拍胸脯说道:“梁公见笑了,小王愚钝,既然来到了这忠义堂,想必虞氏所购马数不小,这样吧,北市凑不足的数量,小王从部族内调拨给虞氏,价格与北市价一样如何?” 眼见叔父提点的如此明显,匈奴王子还是装糊涂。 项羽硬声直言,开口道:“王子何必装糊涂?我虞氏所求乃是上等的好马。” 红白脸? 张口闭口都是虞氏,项氏叔侄的做法可不厚道,胡堡遍布各方势力的眼线,一旦贩卖战马就和反贼挂上了勾。 让自己冒着巨大的风险却连名字都不敢亮出来,心中不忿的李欣依旧不理,疑惑道:“上等好马?这就麻烦了,上等好马尽皆优先配给军中使用,多为军马。 军马受大秦律严格管控,小王虽是九原县令,但也无能为力,虞氏所需如果是大量的驮马还好说,北市不足,小王从部族中匀称也能凑够,军马....” 未待李欣继续瞎掰,项羽硬声打断道:“王子所言私贩军马在大秦是死罪,那不知私自豢养军队又是何罪呢?” 闻言李欣猛然起身,眼神凌厉,冷声道:“虞氏护卫长注意你的言辞!小王即是大秦县令,同样也是匈奴王子,训练部族有何不可?” 随后李欣硬声拒绝道:“虞氏所求,请恕小王无能为力,来人!送客!” 眼见李欣欺人太甚,项羽起身吼道:“胡儿安敢欺我!” 此话一出李欣立马色变,狠声道:“侍卫何在?叉出去!” 鱼贯而入的侍卫将项氏叔侄团团围住,虞子期和龙且拉住暴起的项羽,私下里却将手放到了剑柄上。 项梁之所以不打断侄子就是起了火中取栗的心思,可见他虽然知道李欣不是一般的匈奴人,但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毕竟处在楚国上层已久,心里视草原胡儿,不过是替中原牧马的蛮夷尔,这样一瞧,李欣居然成功的跟秦国比肩了。 见双方对峙,李欣也不像是在作假,稳坐在一旁的项梁此时终于知道自己的看法错了。 项梁开口下坡道:“王子既然明白我们的来意,又何必装糊涂呢,再谈一谈吧。” 李欣挥了挥手,侍卫们撤了下去。 项梁继续说道:“王子既然知道购马者非虞氏而是项氏,老夫就开门见山了,堡主贵为匈奴王子,何故做事如此瞻前顾后,成与不成给句痛快话。 此次我项氏将购买三千匹战马,以后每年视情况增加,可保证每年不会低于三千匹战马的需求量,烦请堡主高抬贵手,我大楚义军急需这匹战马救急,金银之事尽管开口。” 李欣心中暗笑什么大楚义军,怕是祖龙不死你们乖的跟个鹌鹑一般,项梁欺他不知道大秦的内部事务。 李欣则是以不变应万变,面色发苦道:“非是小王不想帮忙,金银财货尽皆在次,实在是上头有国府的秦律压着,小王作为九原县令不能自挖墙角不是,况且三千匹战马实在是太多。” 其实每年三千匹战马的收益,足以抹去李欣心中的不快了。 面色不改的李欣继续狠声要价道:“项氏要三千匹上好的战马做什么,小王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但小王要面对来自大秦国府的压力。” 见李欣狮子大张口,略作思量后项梁蹙眉道:“项氏愿出多两成市价,弥补王子所冒风险。” 想了想溢价两成,估计这是此时项氏的底线了,秦皇在世,他们这些楚国遗族日子也不好过。 抱着放长线钓大鱼的心思,李欣闷闷不乐的说道:“既然如此,项氏有诚意,小王也却之不恭了,所有购马贩马的费用全都用粮食结算。 另外再多送项氏些皮革、牛筋,用来表达小王对梁公的敬仰之情。” “老夫多谢王子慷慨,愧领了,项氏只有一个请求,王子必须将战马送到关内指定地点。” “不妥,胡堡远在北国,楚地远在南国,想要将如此多的战马秘密押送过三晋,简直痴人说梦,难道诸位当大秦的百万锐甲都是吃素的不成。” 果然李欣此话一出,项梁四人都没了声音,他们原先的想法是冒一次险,在沿途多花些金银,绕小路返回楚地。 但如此一来花费颇大不说,还容易损伤马匹,毕竟小路难走,马匹损伤再所难免,这才起了将运马的烫手山芋甩给胡堡,显然李欣并不上当。 眼见又输一局,项梁不甘的问道:“王子当如何?” 就在项梁以为李欣又要坐地起价时,李欣也不想此时将眼前未来楚汉争霸的主力们得罪的太死,最好结个善缘。 李欣笑道:“若是项氏相信小王,可留下一半定金,安然南返,不需半年,胡堡的商贾便会将三千匹上好的匈奴战马,毫无损伤的送到项氏手中如何?” 项梁四人顿时眼前一亮,商队送马,好计,暗叹胡儿狡黠。 项梁高声笑道:“王子高义,金银些许财物尽皆奉上,何须一半一半徒费时日,梁在会稽静待王子商队,羽儿将留在胡堡处理相关事宜。” “好。彩!” 暗道一声好气魄,随后在项梁的见证下李欣与项羽三掌定约,交易达成双方没有寒暄,不欢而散。 回到客栈那里还有莽撞的项羽、龙且,忠义堂内的一切都只是双簧戏罢了。 叔侄二人虽然达成了目的,购马费用也在可接受的范围,但他们同样知道是在与虎谋皮,双方都没有信任,对于匈奴王子项氏叔侄心中警惕。 送走项氏叔侄,秦亡前李欣算是得到了一条稳定的财路,不过一下子拿出三千匹战马,手下部族也是费劲。 找来呼大爷和令狐苟合计后,李欣从狼骑里匀出战马,又从燕吾送来交易的马匹中抽调,凑足三千之数优先卖给了项氏。 至于如何经过秦军检查后过关,李欣相信那些贩马商人会帮他摆平一切,只不过需要付费。 今年是部族新建力有不逮,不然依照李欣的性子,肯定会联络其他六国遗族,毕竟战马这种紧俏资源他们不会拒绝。 一方面决定来年扩大战马养殖,另一方面李欣心中也害怕,不敢做的太过,毕竟始皇帝尚在,九原城里的诸位大神也并非庸才,自己好不容易离开了是非之地,不敢再冒头。 李欣自认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在这批战马分批次入关的身后,一个黑影正远远注视着这一切。 此人正是曾经离开胡堡的韩遂,如今他早已经不用韩遂之名,身处黑暗之中,他是大秦黑冰台中的一员。 秦五十六是他仅有的代号,潜伏胡堡是为了改头换面,如今赵亡,匈奴逐,咸阳有令,今后的任务只为监视九原。 报信的鹞鹰飞向咸阳,秦五十六面无表情的跨上战马,消失在黑暗中。 始皇帝接过鹰信,阅后,冷道:“胡儿狡黠。” 此时他的案上赫然摆着胡亥上奏的编户齐名之策,胡亥所献可不是李欣说的三言两语,而是刻录成品的整整上百斤竹简。 胡亥将此策如何推行全国做了详细的规划,大秦各地郡县因地施策,非常高明且成熟的施政手段,嬴政不难看出其中有李斯和赵高的影子。 不可否认对国家来说此策是一卷善政,但嬴政似乎觉察此时推行时机未到,只是批了红批,着内官封存在库,以备后世之用。 黑冰台校尉见陛下久久未下新命,装着胆子问道:“陛下,是否允臣下,剿灭赵、楚逆贼,以及挛鞮县令?” 嬴政思后反问道:“匈奴现在情况如何?” “禀陛下,匈奴单于头曼借助挛鞮县令的胡堡,在九原大肆收购粮食,单于庭部多骑兵出入训练,与匈奴内部细作互相印证,证实单于庭将在春初对漠北匈奴诸部用兵。” 瞧着昔日的对手自顾不暇,嬴政大手一挥,重新拿起日常的施政竹简,戏谑道:“赵楚国存之时尚不是大秦的对手,当年还有李牧、项燕之流助纣为虐,至今一代不如一代,单身投胡,走私贩马,与黔首何异?传令其沿途各地县尉,剿之即可。 至于冒顿,小惩大诫,着其本月上缴三千匹战马至九原国府,如若失期,罢官,刺配北海。” “嗨。” ...... 胡堡城忠义堂内,李欣刚送走传诏宦官便苦笑不已,那还能不知道是为项氏走私战马的事情泄了。 面对始皇帝老人家突来的关怀,李欣心中吓个半死,立马喊来呼大爷,询问清楚胡堡的存马数量,眼见不够数,当即决定拆了东墙补西墙,把燕吾和单于庭寄存在胡堡的马匹调出来,再将一半狼骑改为步卒,凑齐三千之数,一早便亲自打马,送到了九原城。 待做了交接,李欣才松了一口气,思来想去,旨意上说如若失期,罢官刺配。 细思,始皇帝他老人家心理还是有我的,李欣记得秦末诸神貌似都是因为失期要被斩,才相约造的反。 自己失期才落得个罢官刺配,发配北海,北海就是咱家门口呐,就是脸上刺字有碍观颜,屁股行不? 两相比较,怀着自我安慰的阿q精神,李欣心中畅快了起来,还不忘叮嘱自己下次走私要更努力。 第九十六章 铜镜中佳人恐暮,望人心计将百出 匈奴单于庭营地最高贵的穹庐有两个,女人们趋之如骛的是单于金帐,要是在金帐能得到头曼的垂青,必定会衣食无忧富贵显赫。 另一个是所有男人都梦想踏入的大阏氏粉帐,达兰宝音的绝艳美名传遍草原。 称霸草原中部的匈奴王头曼是她的丈夫,同时她还是雄踞草原东部,已故东胡王斯钦巴日的女儿。 如雪的肌肤,至美的容颜,无上的权利,这些达兰宝音尽皆拥有,而此时的她却在穹庐内蹙着眉,呆呆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任由两侧侍女帮她梳理着瀑布般的长发,容颜依旧却只能孤芳独赏。 达兰宝音今年刚刚三十一岁,她十六岁便带着整个草原的瞩目,嫁给了权势仅次于父亲的匈奴王。 当时的头曼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英雄人物,刚刚统一了凌乱的匈奴各部,没两年便带领着匈奴雄踞阴山南北,大漠戈壁,兵锋日盛。 同样是那一年,头曼的大阏氏病死,东胡为了结好匈奴,达兰宝音被当做礼物送给了头曼。 那时她心里并没有什么不满,草原上想嫁给英雄的女人太多了,而她是幸运的,既能为东胡带来强援与和平,又满足了自己的少女心思,可谓一举两得。 她和头曼跨越了年龄的阻隔走到了一起,婚后头曼对她宠爱异常,第二年他们就有了儿子忽室尔。 达兰宝音甚至还记得忽室尔出生当天,头曼兴奋的大宴群臣,喝的醉醺醺的样子,那时的头曼是多麽的爱她。 如今却只留她一人独守空房,伸出洁白如玉的手掌向前摸去,入手的是铜镜带来的冰冷触感。 想到这产自南国的铜镜,还是头曼送给自己双十年华的礼物,娇羞如她,如今眼角却添烦纹。 达兰宝音知道铜镜是锁不住容颜流逝的,想到此处她不由的烦躁了起来。 几年前她便对丈夫头曼失去了信心,现在垂垂老矣的头曼已经没有了当年的英雄气,现在他就是一个普通的迟暮老人,竭尽全力的维护手中权势,品尝最嫩的花蕊。 听侍者说,昨天头曼又收了忽拓拓部,一个年仅十五六岁的美女,封为小阏氏。 想到此处达兰宝音不由的嫉火中烧,恰巧侍女手里的牛骨梳子挂痛了她,气急的达兰宝音反手给了侍女一个响亮的巴掌。 被打的侍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声求饶,生怕大阏氏像前几天对付做错事的马奴一样,将她活活打死。 达兰宝音厌恶的望着跪地求饶的侍女,冷哼一声,眼神逐渐转冷,随后想了想又轻叹一声,算是放过了她。 不耐的挥了挥手,达兰宝音吩咐道:“派人去请哲塔午台和忽室尔王子来。” 侍女连声应诺,赶紧退了出去,看着侍女慌忙逃窜出去的背影,达兰宝音没由的一笑,她想到了忽室尔小时候滑稽的样子。 不过转念达兰宝音就想到了儿子此次在九原损兵折将,五千骑兵连冬天都没过完便损失了一半还多。 蹙起眉头的她轻抬玉手,揉了揉头痛的额头。 哲塔午台和忽室尔来的很快,问过安后,达兰宝音屏退左右,开门见山的请求道:“哲塔午台叔叔,如今达兰早已不复当年恩宠,为了达兰的后半生,您可得帮帮我,替我出个主意。” 哲塔午台连道不敢,虽然他是看着达兰宝音长大的,但现在达兰宝音已经贵为匈奴的大阏氏,尊卑有序。 其实在来的路上他就猜到了大阏氏此行为何,头曼纳小阏氏的事情可没有瞒着谁,现在一瞧果然不假。 忽室尔眼见母亲担忧,赶紧拉着达兰宝音的手宽慰了起来,也算是为老师哲塔午台赢得了一些思索的时间。 半晌,哲塔午台开口道:“大阏氏与老臣前日所言之事尚可,不若先行之。” 达兰宝音疑问道:“可是为冒顿选阏氏之事。” 哲塔午台扶须笑道:“不错,现在大单于已经不在依恋大阏氏,不若趁早打算,老臣观匈奴众王子之中,只有冒顿和忽室尔有资格并且有能力,待头曼百年后夺得大位,其余诸子都不成大器。 大阏氏想要永享富贵荣华,那么未来的左贤王之位必定得是忽室尔。” 达兰宝音轻轻点头,这点她当然赞同,没有什么比亲儿子更能让她放心的了。 她转而看向身旁的忽室尔,显然忽室尔因为哲塔午台将他与冒顿并列而闷闷不乐。 达兰知道儿子的脾性,小小年纪睿智过人,但这心胸却让人难以恭维。 母子俩都不言语,静等哲塔午台下文。 哲塔午台紧接着说道:“前段日子单于庭再议北伐,议题为剿灭右谷蠡王巴图之事,听说头曼给众王爷下令,禁止他们参与冒顿和忽室尔之间的争斗,由此可见单于维护其权利之心大于一切,现在他要的是一个团结对外的匈奴,此时我们有所动作显然不行,那样只会将头曼推向冒顿,不智。” 说到此时忽室尔打断道:“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冒顿不断壮大不成,冒顿出使大秦赎回俘虏,在部族内的声望居高不下,我们再不动作,岂不是养虎为患。” 达兰宝音瞪了儿子一眼,刚想训示便听见哲塔午台说道:“小王子说的不错,我们就是要让冒顿的声望如日中天,到那时头疼的必定就不是我们了,会有人收拾他。” 捧杀。 达兰宝音和忽室尔脑海中出现了这两个字,如果冒顿在各部声望滔天,最先坐不住的便是头曼了,老单于可没指望让位呢。 紧接着哲塔午台不紧不慢的说道:“冒顿美名传遍匈奴,大阏氏想想,如果现在为冒顿选一个四姓贵族内的大部贵女为其阏氏,会有多少部族争相献女。 一个强大的部族支持,再加上一个美丽的阏氏,想想都让人嫉妒。 众部献女就像打在头曼脸上的巴掌,看着手下人争着去讨好儿子,大阏氏想想老单于的脸色便知道后事如何了。” 此时达兰宝音的脑海里早就是老头曼气跳脚的场景了,冒顿声望如日中天,再加上一个强大的阏氏部外援,想不让头曼忌惮都不行。 达兰宝音还想到一计便是将冒顿看上的阏氏,同样让头曼相中,想想到时候父子争斗的戏码,啧啧,她都不敢想象下去了。 不过这种对待负心人的手法的确让她心中畅快,她要让头曼和冒顿,这对父子尽皆亡于女人的温床之上。 心动的达兰宝音急切的问道:“哲塔午台叔叔可还有什么计策一并说来。” 哲塔午台喝了口案上的温酒,说道:“北伐同样可以做些文章,借着春荒攻打右谷蠡王部必定是手到擒来,如此泼天大功大阏氏何不在单于面前为冒顿求上一求。” 哲塔午台说的不经意,大阏氏达兰宝音却是惊呼道:“火上浇油。” 如果冒顿连立大功,头曼封无可封时便是冒顿身死之时。 忽室尔现在不得不佩服老师哲塔午台了,三言两语不费一兵一卒便杀人于无形,躬身一鞠的他实在想不出好哥哥冒顿,如何能破此必死之局。 大阏氏达兰宝音送走哲塔午台后立刻去了头曼的金帐,言明自己失职,冒顿快二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还没有一个像样的阏氏。 为了挽回过错,她想要征集全匈奴适龄的少女,云集单于庭,为冒顿好好选择一位阏氏。 头曼觉得达兰宝音此举一反常态,不过一想儿子冒顿貌似只有一个曾经从单于庭出逃的侍女为伴,确实需要一个阏氏,想到此处头曼点头准了此事。 果然第二天单于庭部内就传出来了冒顿王子选阏氏这件爆炸性的消息。 本来冬日里百无聊赖,此事一出,以飞快的速度传播了出去,冒顿王子智破大巫师部,勇入大秦谈判的事迹传遍了匈奴,现在一听冒顿王子要选择阏氏,各部贵族都是摩拳擦掌积极应对,将自己部族的美女纷纷送往单于庭。 一时间单于庭部美女如云,就连此次选妃的发起人,大阏氏达兰宝音都将远在东胡的侄女娜木拉公主给请了过来,足见其心之诚。 冒顿选阏氏这件事情的筹办,让大阏氏达兰宝音善妒的名号一去不复返,能为不是亲儿子的冒顿王子如此大费周折,能是善妒之人? 大帐内看着愈演愈烈的冒顿选阏氏,燕吾脸上却显忧愁,虽然老单于面上平静如初,但他已经好几次看见头曼眼中的不悦和厌恶了。 燕吾清楚的记得头曼在前些日子纳小阏氏时可是破费周折,最后硬逼加权威才终于如愿以偿,现在各部贵族为冒顿如此献媚,终让老单于心中不忿。 大阏氏连侄女娜木拉公主都邀请来了,燕吾可知道老单于自从上次东胡使节来访大阏氏时,认识了娜木拉公主,如今已经惦记她很久了。 每次都是大阏氏碍着才没有得手,用强更是没用,放在秦匈大战前或许东胡人不会说什么,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开战,现在却不行了,今时不同往日,匈奴已经不复当年的强盛了。 燕吾轻叹了一口气,放下了帷帘,转身拿起案上的羊皮写起了信,待墨迹初干便吩咐人快马加鞭的赶去胡堡城,但愿这封信能挽救一下自己的商业合作伙伴。 单于庭风云变幻而胡堡城里却平静如初,李欣为了刷刷存在感,还特意上书咸阳国府,求皇帝批自己些许工匠,他要建造一座龙城众所周知,前期的准备活可不得多做,先搞几张设计图纸也好啊。 李欣现在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在他的死皮赖脸下,阿琪格躲无处躲,几乎一不留神便会被他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了,腻在一起日久生情,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 第九十七章 平静打破祸事来,转身初察不由己 第二次南返胡堡的商队可不似赵炎第一次去时的寥寥几人。 和燕吾谈妥了以后,在燕吾经营了多年的关系网帮助下,赵炎购买了大量的各等匈奴马,牛羊,皮货筋骨。 有着燕吾的担保都没有直接付钱,仅仅是燕吾一句话便让赵炎身后的李欣完成了白手起家。 所以此次南下的商队要庞大很多,速度自然缓慢,燕吾派出的信使最终后来居上,追上了赵炎。 听着信使所述,赵炎意识到平静的日子过去了,紧接着他安排随行的百夫长跟着商队原速返回,自己只带着两名护卫,快马加鞭的直奔胡堡。 此时李欣像一只发情的狮王,拉着阿琪格的嫩手一起游荡在胡堡城中,宣誓着主权,就差解个小手做下标记了。 自得的李欣时不时瞄见佳人脸上红扑扑的羞脸,想起昨晚揪耳朵的香艳场景,自觉得幸福无比。 冬日里虽然萧瑟,不过某人心里面可是春情满满,唯一让李欣不爽的便是身后的小尾巴了。 自从那日撞破李欣的好事后,阿兰和虞白露这两个丫头片子,可没少为自己身后的八卦事业添砖加瓦。 虞白露和阿兰两人不辞辛劳,除了李欣睡觉外便像两条尾巴般跟着,一步不落,顺道还能混吃混喝何乐而不为。 李欣在渡过前几天的不适应后,放弃了收拾两个丫头片子的想法,这两个丫头身后可是站着更不好惹的两位美女。 李欣至今无法忘记自己在小小报复了两个丫头后,阿琪格很直接的将他赶到了书房睡,就连现在还是如此,这让李欣万分想念以前住帐篷时的日子。 虞姬没来,来的是等待最后一批战马入关的项羽,项王亲自和李欣相互练了练拳脚,结果可想而知。 第二天鼻青脸肿的李欣悔不当初,好在李欣自认为是个能屈能伸的大丈夫,既然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果然经过糖衣炮弹的轰炸,两个不经人事的丫头那里是李欣大魔王的对手,双双化为李欣的小密探,这不今天在阿兰的促成下,狗脸乐呵呵的成功了。 今日的阿琪格准备去找虞姬一起聊聊,却不料李欣从那里知道了消息,死皮赖脸的非要亲自护送她去才放心,还将马车、骑马这些交通工具纷纷以安全为由全部否定,选择了最最安全的步行。 其实李欣内心里是想选择背人的,但随后理智的选择了散步。 果然理智还是很管用,望着阿琪格红扑扑的娇脸,毛茸茸的白狐皮帽子下垂着瀑布般的乌发,简单而朴素的匈奴民族服装,看的李欣手里不安分又不禁心猿意马了起来,谁说穿的露就吸引人来着,这露脸他就把持不住了。 在李欣龟速游街时,行色匆匆的帖木尔跑了过来,施礼禀告道:“大王子,赵炎先生提前南返了,现在就在堡主府。” 一听是赵炎回来,一回生二回熟,想来第二次去单于庭了,应该没什么大事。 李欣牵着阿琪格的手不放,头都不回的吩咐道:“没事,先让赵炎回家看看他娘,都过了这些日子了,赶紧让他先去瞧瞧。” 帖木尔看了看四周面露难色,最后走到李欣跟前附耳低语道:“赵先生此次回来神色匆忙,像是有急事,一进城便直奔堡主府。” 赵炎这小子可是个稳健的主,李欣意识到了不对,事关重大他面露难色。 眼看李欣如此,倒是阿琪格率先轻语道:“去吧,我和阿兰没事的。” 应诺后,李欣向侍卫吩咐两句,三两步跨上帖木尔的马,直奔堡主府而去。 一进门李欣看见了满身风霜的赵炎,刚想开口抚慰两句便见赵炎递给他块羊皮书,急声道:“李兄,先看看在说。” 李欣狐疑的接过羊皮书读了起来,羊皮书上的燕文对他来说不是问题。 读着读着李欣的眉毛蹙到了一起,看到羊皮书上的信息,他的脑海里第一个便想到了阿琪格。 将羊皮书放到案上,神色不佳的李欣坐在软榻上道:“为我选阏氏?你怎么看?” 李欣知道选阏氏事后不可能没有点故事,虽然猜得到是大阏氏出招了,但他看的不真切,羊皮书毕竟诉说的信息有限,所以他想听听刚回来的赵炎如何说。 旅程疲惫的赵炎喝了口水,直言道:“这是大阏氏的捧杀之计,目的是将李兄高高捧起,为李兄树立一个强大的敌人,从而借刀杀人,毁人于无形。” 李兄神色转动,疑声问道:“你是说大单于?” 赵炎点了点头,踱步道:“炎观此事李兄得三利,李兄地位显赫,大阏氏为李兄选阏氏必定非匈奴大部不选,一旦事成,李兄必定会得到一个强有力的大部支持,此乃势利; 现如今单于庭部美女云集,各部争相献女,李兄如此风光,桃运连连真是羡煞旁人,此乃色利; 赵炎此行北上沿途多听李兄美名,牧民们争相庆贺李兄,为他们提供粮秣过冬感恩不已,此乃心利; 得此三利我胡堡兴也。” 李欣没好气的瞥了赵炎一眼,赵炎反说,他怎么能听不出来。 李欣冷哼道:“选大部阏氏,聚美女,传美名如此三利到了老单于那里会得的了好?赵炎你不必反说,离间我父子关系这种事不打紧,反正也不熟,没事。” 说道最后李欣双脚一伸,居然躺下了。 赵炎瞧李欣明说,自知多虑了,继续说道:“此事看似明面上增强了我们的实力,其实不然,李兄得人心如此,你可知大单于的意思,就赵炎北上十数天的功夫,便知老单于为了维护地位,居然强娶了忽拓拓部的小阏氏。 老单于为了维护权位现在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此时一个众民爱戴的大王子不符合老单于利益。 胡堡初建,我们又没有掀翻桌子的能力,其结果可想而知,若不加改变,李兄危矣。” 躺在皮子上的李欣试探性的问道:“不接受大阏氏帮我娶阏氏怎么样?” 赵炎摇头道:“不行,此事大单于首肯,大阏氏钦定,断无不接受之理,况且李兄为臣,大单于为君,要是现在抗命绝无好处,反而会直接触怒敏感的老单于。 大阏氏大公无私的为李兄张罗婚事,此事匈奴上下皆知,现在拒绝无异于自绝于匈奴。 孝道虽然不昌兴于匈奴,但不孝之人却往往先失民心,不智。” 李欣想了想,下定决心道:“那就拖着,说我病了,等春荒北伐时,大家必定都忘了。” “不治本,拖只能解一时之困,而且大单于那里此计的效果已经显现,一旦大单于对李兄产生敌意,一切皆休。” “那怎么办?你说!” 李兄懊恼的起身,这也不成那也不成。 赵炎蹙眉苦笑道:“此乃明谋,李兄二十不娶,乃天然的缺口,炎无计也。” 李欣眼见一亮,说道:“那我明天就娶阿琪格不就完了。” 说干就干李欣起身,整理身上的褶子,好像此刻就要去给阿琪格表白求婚似得。 赵炎摇了摇头说道:“阿琪格姑娘出身低微,必定无法堵住单于庭的诸多张嘴,此时大婚必定有抵抗的意味,难。” 哭丧着脸李欣没招了,撇了撇嘴道:“这都是什么世道,帮着娶老婆还不能不接,早干嘛去了。 处处要看便宜老爹的脸子,到底是我娶还是他娶,要是我和便宜老爹同时看上了一个妹子咋整? 还是让便宜老爹先选好了,还有达兰宝音那个上次坑了我的老女人!我要给便宜老爹找十个八个妹子,我倒是要看看,她在单于庭好受不,大不了来个互相伤害。” 被李欣没头没脑的话一提醒,赵炎立刻觉得冷汗直冒,这一点他之前并没有想到,计中计,好深的心思。 想到这,赵炎嘴角一挑说道:“让老单于先选也不是不行。” 一看有戏,李欣小眼睛眯起,来了兴趣,问道:“怎么说?” 原来赵炎想让李欣派人去到老单于那献媚,以财货打头,腐化老单于的防备之心,让老单于亲自为李欣选一个阏氏,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出去。 这个计策看起来简单,能博得老单于欢心的人,李欣手下都是糙汉子那能找出来。 现在的老单于像一位迟暮的狮王,而李欣恰恰是他眼中能挑战他王位的小狮子,想要讨好,从而瞒天过海实属不易。 无奈的赵炎只能说此事非李欣亲自出马不行。 想想极不友好的单于庭,李欣打心眼里不想去,可形势比人强,不想让老单于派人将手下这点小势力给灭了,就得乖乖去跪舔。 体会到当家不易的李欣心中五味杂陈,心爱的女人无法给她名分,现在又要去娶一个从未谋面的女人,真是身心疲惫。 顿了顿李欣扶着疼痛的额头说道:“先这么着吧,赵炎你也累了这么久,回去看看你娘吧,你这段时间不在胡堡城,赵大娘可是老念叨你呢。” “嗨。” 赵炎转身出去,他知道这件事要李欣自己想通才行,这件事情上自己最多帮他分析分析,主要的决定还得靠他自己。 “对了,单于庭为我选阏氏这件事不要声张,尤其是阿琪格那边。” 李欣意犹未尽的话让赵炎身形一顿,随后他仿佛轻松了许多,回答道:“遵命。” 赵炎身轻的原因很简单,如此爱护自己女人的人,虽然离雄主还有着差距,但比起那些毫无人情味的人君来说,赵炎喜欢前者。 今天的李欣很反常,他今晚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死皮赖脸的去找阿琪格,反而是一副落寞的背影去了胡堡城头巡查岗哨。 深夜一直走完了胡堡全城才堪堪收手,底下的阿古达木等人都意识到了自家大王子的反常,不过他们只能干着急。 第九十八章 北上且定百年计,入金帐礼节周到 胡堡城头上,迎着干冷的寒风李欣想了很多,冻久了便不顾形象的将冻红的鼻头捂了捂。 面对大阏氏为自己娶亲,起初他真的有些手忙脚乱。 赵炎怀着顾虑之心不愿多谈,毕竟这是私事,还是家事。 想到此处李欣不由的望了望城外,毫无意外一片漆黑,这像极了自己面前的路。 他是一个孤独的旅人,黑暗中怀揣觊觎之心的人却不少,路至此处已然没了退路,早已不是孤家寡人的他输不起。 唯有更高的位子才能保护他现在得到的一切,慢慢的李欣心中坚定了起来,要是现在自己不争,往后迎接他的必定只有亡命一途。 或许还会像扶苏一样,被自己的弟弟矫诏赐死,而阿琪格、小阿兰这些身边人,必定也逃不出覆灭一途。 李欣狠狠握拳砸在胡堡的夯土城墙上,下定决心,转身对着身后握着火把跟随的帖木尔吩咐道:“去叫赵炎前来,朝鲁、令狐苟留守胡堡,阿古达木、赛罕、余霖随行,准备车马,连夜北上单于庭。” “嗨。” 如墨的夜色中,胡堡北门缓缓打开,百余名狼骑军拉着大车,护卫着李欣的马车,行色匆匆直奔单于庭方向而去。 马车上李欣优雅的为赵炎倒上温酒,赵炎正一脸不爽的望着李欣,饶人清梦如杀人父母,罪过不小,但更可气的是面前的罪魁祸首,没有任何愧疚感,完全一副悠然状。 赵炎冷脸开口道:“李兄,这大半夜叫炎出来,难道就是为了喝酒,要是没什么事,炎还是先回去的好。” 李欣不以为然的笑道:“此番北上,李欣请赵兄竭力相助,赵兄就先安然的住下吧。” 什么北上?他刚回来好不。 赵炎连忙掀开窗帘一瞧,居然已经出了胡堡城十里外,顿时气结的他,死死盯着李欣一时间相顾无言。 李欣脸厚那里是赵炎能制的,自个端起温酒抿了一口,说道:“此次北上单于庭,我准备置之死地而后生。” 赵炎一听李欣开始谈正事,立刻严肃了起来。 顿了顿,李欣继续说道:“大阏氏为我选阏氏之事,既然让我们进退两难,那我们不如直接撇开,跳出来。 我准备建议老单于提前北伐,为了稳住老单于的猜忌,我会请命为大军先锋。” 闻声赵炎蹙眉道:“如今人心叵测,提前北伐必定多生事端,单于庭反对的人肯定不少,阻力重重。 如今单于庭有李兄沟通南北,得到大秦的粮秣支持,以匈奴全国攻其一部,胜面很大。 怕就怕右谷蠡王部不战而走,茫茫草原难以寻觅。” 紧接着赵炎端起面前的温酒,思索又道:“况且大阏氏为你选阏氏之事,只要你没有一个出身显赫的阏氏,此事北伐后必定会被旧事重提,只不过是停滞些许时日罢了。” 李欣满不在乎的哼道:“到时候再说。” 说着李欣翻身一躺,居然找了个安稳窝小憩了起来。 赵炎见李欣如此,抽了抽眼角便也靠着马车休息了起来,不过两人有着心事都没睡着。 清晨李欣用脚踢了踢眯着的赵炎,颇有些严肃的说道:“赵炎,我有一个计划。” 再次被人饶了美梦的赵炎努力压下怒火,嘴里蹦出了一个字道:“说。” 李欣全然不顾赵炎的反应,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这次选择北伐先锋之职,他的最终目的是在匈奴内部,找到未来能帮助他登上大位的力量。 现在掌控匈奴的贵族,支持李欣登上大位的可以说是完全没有。 所以借着此次北伐,他要发展自己的力量,他要向头曼建议抽出全匈奴十夫长以上所有官员的子嗣,让贵族每人出一子,组成先锋军。 此次北伐的先锋,说成九死一生都不为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贵族们必定不会让嫡子上阵,他们会选择地位低下的庶子代替,而贵族众子中想继承贵族财产者,必定会借此机会大肆排除对其有威胁者,能构成威胁,必定是有些手段的人,只是缺少支持罢了。 同样他们也是怀才不遇者,如果我能将这些人牢牢控制在手中,那么一旦这个贵族身亡,我便名正言顺的支持他们上位,不需几年匈奴必定尽入我手,而那些怀才不遇者就是我的人才宝库。 说完李欣目光灼灼的望着赵炎,顿了顿问道:“这只是我的初步计划,赵兄可有想法?” 赵炎死死的盯着李欣,他真看不透眼前这个匈奴王子,到底那个才是真实的他。 赵炎从计划中看到了野心勃勃的李欣,这也许就是他努力追寻的明主吧。 赵炎消化了一会后,慎重说道:“所有的控制都能被时间和源源不断的势力心所化解,但在匈奴,惟独这情之一字最为牢固。 要是李兄能与这些匈奴贵族里的失意者,建立起兄弟般的感情,再依靠这义气凝聚,想成大事未尝不可,李兄若能在北伐先锋中建立起兄弟情,将来成事必定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李欣拍了拍赵炎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炎想了想再次说道:“李兄,不妨此次多拜访些上层贵族,这样劝谏大单于北伐之事会容易些。” 李欣笑着摇了摇头,自信道:“不,此次我一个都不去,直接去金帐。” 赵炎先是一惊,随后一想便释然了,暗赞李欣够果断够自信,他居然要将这些现在得势的人都排除在今后他的统治圈子外。 李欣不是盲目的自信,笑道:“不过有两个人,赵兄得去为我跑一趟,左谷蠡王阿矢斯力和丞相燕吾,我希望他们两个永远站在我们身边。 燕吾那里我会亲自去说,而阿矢斯力就只能你去了。 阿矢斯力在匈奴的地位想来我不必多说,不夸张的说,有他支持,我们的北伐之策便成功了一半。” 赵炎沉声道:“好,阿矢斯力,炎去说服。” 得到赵炎的肯定答复,李欣猛然掀开车上的门帘,冰冷的寒风灌进车厢,二人立刻冻了个机灵。 踏出车厢的二人换上战马,如今左谷蠡王部和单于庭部驻地一东一西,所以二人就此分道扬镳。 看着赵炎和护卫们远去,李欣眼神凌厉,率领着其余人直奔单于庭。 秦匈边境线上,单于庭部可没有冬季的萧瑟,反而是因为大阏氏为冒顿选阏氏之事显得热闹非凡。 往来的商队为单于庭部披红挂彩的装饰,宛如过节祭祀般隆重,但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时的单于庭营地内脂粉气比往常多了些。 处处都有欢快的匈奴妙龄少女在轻笑聚会,颔首聊天,引的巡逻骑兵频频驻足,仿佛今年的春天来得比往年早了许多。 李欣一行人进入单于庭部营地并没有引起风浪,与往常无异。 虽然现在单于庭部处处在谈论着大王子如何如何,但真正见过冒顿的人却少之又少。 秦匈大战前,冒顿只是大单于头曼一个并不受看重的儿子。 秦匈大战后,冒顿名声鹊起,但活动范围却只限制在金帐周围和自己的小部营地,所以很多匈奴人对他们的大王子更多的是识名而不认人。 这让李欣避免了被人像猴子般的围观,打发帖木尔带着护卫下去休息,便只剩他一人。 单于庭内禁止骑马,李欣心中想着北伐的腹稿,牵马走在去单于金帐的路上,他此行更像是一个匆匆的旅人路过而不是回家,就算有牧人匆匆走过也没人去搭理。 “呼延胡笙拜见大王子。” 心中想事的李欣被这脆生生的问候声打断,抬头一望是个穿胡服劲装的美少女正在行礼。 阿琪格的面容在李欣心中是十分的话,那么这个叫呼延胡笙的女孩便只有八分,不过胡笙身上的飒爽英姿,却是阿琪格所没有的,两女各有千秋。 恍惚中李欣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虽然思绪被扰乱,但李欣是个男人,男人就没有不喜欢美女的。 李欣心有疑问,笑道:“胡笙姑娘如何识的小王,之前你我并未见过。” 胡笙揪着垂辫,轻笑道:“胡笙短见,单于庭营地内,敢穿秦军将军甲招摇者,除了仰慕大秦文化的冒顿王子外,怕是再无人敢了。” 闻言李欣尴尬的低头一瞧,走的急,居然没有换衣服,为自己的傻气买单。 李欣笑着摇了摇头,扶胸还礼道:“多谢姑娘提醒,小王谨记,再会。” 说着李欣牵马离开,走近金帐便有单于亲卫把持,将马交给博格克,李欣去侧帐找了一身匈奴民族服装换上。 收拾妥当的李欣来到金帐外,请人通禀,很快得到通允。 走进金帐,李欣发现今日帐中没有宴会,只有便宜老爹和老熟人燕吾,对着头曼和燕吾行了礼,李欣被赐坐。 坐下凝望许久,看着几近白发苍苍的头曼,李欣决定先试试水,面色担忧的说道:“多日不见,大单于忙于政务,颇费心力。 冒顿不孝,近日在胡堡躲避风沙,行商颇获小利,偶然得到大秦所出一味名叫何首乌的神药,可生华发,并有黑发之功,特献与大单于。” 听有黑发之效,头曼果然眼前一亮,笑道:“我儿有心了。” 学久察言观色,李欣怎么可能抓不住头曼的这些小动作,看来送礼的学问还是很深,有时候不一定要送贵的才显得有诚意,关键是要把握住送对的礼物,效果才最好。 燕吾笑着打趣道:“大王子如此行色匆忙,可是为了选阏氏而来?” 见燕吾率先提点,李欣知道老单于今日心情不错,心里感激燕吾一把。 李欣说道:“大阏氏关怀之心冒顿不敢忘,此行特意带来一壶大秦南海象郡所出的珍珠,聊表谢意,还望丞相不辞辛劳,代冒顿转送大阏氏。” “好说,好说,大王子有心了。” 话锋一转说着李欣站了起来,以臣子的身份行大礼,道:“大单于,冒顿此行却不是为了选阏氏而来。” 望着台下躬身行礼的冒顿,老头曼和燕吾眼神都一秉,他们知道正事来了。 第九十九章 李欣请命妄北伐,石入静湖涟漪起 李欣目光灼灼的望着王座上的头曼,满面诚恳的正声说道:“臣冒顿,请大单于冬末北伐。” 头曼眼中一警,自从冒顿南使秦国以来,他对这个儿子的关注就逐渐多了起来,否则照着以前,冒顿想进金帐怕是都难,更何况当着自己的面妄谈军国大事。 细细揣摩下,头曼觉得还是先听听再说,斜靠在王座上,头曼随口疑道:“冬末北伐?说说。” “冒顿认为此次北伐的目标是消灭叛国者巴图,重新收拢右谷蠡王部,从而再次统一匈奴于大单于帐下。 若我军趁着春荒北伐,巴图必定惧怕大单于之威,倘若他们不战而北逃北海,甚至更远,则我军必定久拖无功。 春荒北伐伤人伤己,大匈奴久经战乱,急需休养生息,固北伐需速战急战不可。” 头曼摸着小胡子来了兴趣,毕竟他着手准备北伐时也有此顾虑。 倘若巴图率部迎战固然好,但就怕他不战而逃,现在的匈奴不复往日昌盛,少了漠北诸部的支持,他的单于位等于少了两角,一旦北伐僵持不下,还会让月氏人和东胡人有机可趁。 头曼转头望向燕吾,问道:“巴图部就近情况如何?” 燕吾低首禀道:“回大单于,巴图部自去年北逃被月氏王塔宁诺阿率军击溃,经过漠北一个冬天的休养生息,其军力现在已经恢复到了两万骑。 后续巴图又加紧笼络漠北匈奴诸贵族,怕是开春后,随着那些意志不坚定者加入,其部将不下五万骑。 固老奴赞同大王子之言,迟早都要动刀,早战胜于晚战,待咱们割掉腐肉,再徐徐图起。” 头曼思虑道:“过了冬,居然要多出三万骑,漠北,漠北。” 沉思再三后,头曼脸露难色的开口道:“冬末单于庭最多能聚集临近部族四万余,可出两万骑兵,马瘦羊幼,若一战不胜,恐伤士气,坠大局。” 看头曼的反应,李欣知道这是便宜老爹的心里话了,谁都不如他心急的要将巴图给灭了,人老了最重功绩,而头曼最大的功绩便是统一匈奴各部。 见头曼犹豫不决,李欣准备添把火,他单膝跪地右手抚胸施礼,道:“臣请大单于拨给五千骑兵,冒顿愿为先锋,疾走北上,引诱巴图部。 待冒顿率部吸住巴图主力铁骑,大单于派骑兵左右围之,则右谷蠡王部一战可下。” 闻言头曼眼神凌厉,李欣这招是将自己置于死地,任他摆布,虽然儿子宛如部族内冉冉升起的初阳,但他却不是一个甘于享乐的夕阳老人。 头曼对于权势的衷爱甚于一切,冒顿这种自绝的行为,让他的戒心暂且放了下来。 头曼盯着李欣的眼睛,吐声问道:“我儿可有好计?” 李欣献计道:“大单于,若是冒顿因罪被贬入先锋营,其不甘寂寞,终日妄图戴罪立功。 冬末时轻兵冒进,只率五千骑兵便深入漠北腹地,与援军间拉开了近百里之距。 我想作为大匈奴的勇士,曾经的右谷蠡王,巴图不介意以雷霆之势将冒顿所部先锋军击溃,以冒顿头颅祭旗,从而取得先声夺人的气势,为他在漠北各部中拉大名气,从而吸引跟多的骑墙反叛者。” 头曼轻笑道:“想法不错,就不知道巴图信不信了。” 李欣继续说道:“大单于,冬初时巴图败于月氏,惶惶如丧家之犬,此时他必定急需一场胜利来凝聚人心,只要我们演的逼真,不愁鱼儿不上钩。” 一旁燕吾不吱声。 颇为心动的头曼问道:“燕吾,你觉得此计如何?” 燕吾规规矩矩的低首道:“此计虽好,怕是大王子得受些苦了。” 头曼大手一挥,冷声道:“冒顿身为王子,为何不能为匈奴舍身,传令单于庭,冒顿当为诸子楷模。” “嗨。” 心中暗骂便宜老爹卖的一手好儿子,瞅准时机,李欣再次进言道:“大单于,为了保证此战匈奴各部拼死悍战,没有二心,冒顿请大单于令,调各部贵族嫡子组成先锋军,如此成军,巴图必定会死咬前锋军不放,为我大军合围争得时间。” 闻言头曼蹙眉,呢喃道:“诸王诸贵族的嫡子?” 此时李欣不敢再发一言,过犹不及,再进言必定会让头曼起疑他的用心。 头曼思索间,一旁侍候的燕吾轻声道:“大单于都舍得王子为北伐死战,诸王、贵族如若不应,岂不是心有龌龊。” 经燕吾这么一说,李欣的私心之计摇身一变成了试探各部贵族心意的手段。 头曼缓慢的点了点头,想来也是,自己都将儿子放到了死地,手下的贵族们又如何不能。 头曼硬声道:“准,我大匈奴十夫长以上,贵族每人各出一子,组成五千先锋军,听候冒顿调遣。 派轻骑传令各部,务必于十五日内集结三万骑兵于单于庭正北,本单于要一战灭巴图部。” “嗨” 李欣、燕吾两人转身下去准备。 第二天单于庭就传出了大王子昨日冲撞大单于,单于亲卫在金帐空地前行鞭刑,冒顿被打的血肉模糊,并且被贬为北伐先锋官。 帐中李欣正趴在软榻上,心中咒骂着老头曼和燕吾老贼,昨日为了演的逼真,愣是活生生抽了他三十蘸水的牛皮鞭,疼的李欣现在双腿还在打着颤。 冒顿急于想戴罪立功的风声也从单于庭一点一点传了出去。 大阏氏粉帐,达兰宝音正愤怒的砸着眼前看到的一切,本来计划好的事情却被李欣一句北伐给搅了,她焉能不气。 为了此次冒顿选阏氏,她颇费心力,现在都快成了单于庭笑柄,哲塔午台此计太吃时机,这个机会一过,后面恐难再奏效。 焦躁的达兰宝音准备找哲塔午台过来继续问计,但又碍于单于庭进入战时,作为匈奴大阏氏此时接见外臣终是忌讳,所以最终达兰宝音决定等等再看。 如果冒顿北伐再立新功,也许又是一个新机会。 单于庭的种种消息,都被有心人传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漠北草原。 右谷蠡王部,虽然冬季的大雪让部族内饿死了一批批人,但此时巴图却正和儿子朵儿斯、谋士赵铎围着篝火吃烤肉,胡姬们穿着裸露,在雪地中为三人起舞助兴。 突然一个亲卫骑兵闯了进来高呼:“单于庭密报。” 巴图闻言,挥手遣散了舞姬,说道:“念来。” “单于庭内部鹞鹰来报,据悉冒顿被头曼所弃,贬为前锋官,冒顿放言要北伐戴罪立功。” 闻言巴图大笑不已,道:“功?罪?可是不好说呢。” 赵铎立刻上前两步贺道:“大王,此乃天赐良机啊!冒顿被头曼所弃,必定贪功补过,若其脱部北上,我大军必可予以雷霆一击。 到那时手提冒顿头颅,即能打击头曼的单于威望,又能威慑漠北诸部,借此号令其余骑墙部族必定事半功倍。 不需几月,大王收拢漠北诸部,军力必定大涨,到那时就不是头曼北伐,而是大王南征了。” 瞧着眼前这个南人,巴图不得不承认他的用处还是蛮大的,短短一个冬天就让他从惨败之中聚集了两万骑兵,所以此时赵铎的话对巴图来说很有诱惑力。 巴图被赵铎勾起了心思,扬眉道:“如若冒顿小儿不上钩该如何?” 赵铎智珠在握,轻笑道:“大王可派骑兵三五成群的南下袭扰,不愁立功心切的冒顿小儿不上钩。” 巴图一听有戏,身旁的朵儿斯咬着牛肉,冷测测哼的道:“父王何必心疑,头曼连吃败仗,在大匈奴声望骤降,此时父王不趁势而起,更待何时? 况且我们与单于庭早已是不死不休,绝无任何转圜,能早下手最好。 否则只能北逃到千里无人烟的北海,而且那里的丁零人同样骁勇悍战,到时候我们必定更加举步维艰。” 巴图的脑海里不禁想到了北海的寒风和丁零人的难缠,两者一比较,南方的河套草原简直就是天堂。 不过常年在头曼的影响下,巴图很谨慎,迟疑道:“若这是老头曼的诱敌之计又该如何?”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赵铎早就看出来巴图是个寡断之人,远不如他的儿子朵儿斯果断。 装模作样的想了想,赵铎自信道:“大王,我军完全可以后发制人,冒顿的先锋骑兵最多不过五千之数,待其贪功冒进,与后援拉开百里,我军以雷霆灭之,待冒顿后援至时,是战是退皆在大王一念之间。” 巴图闻言心中再无疑虑,高举金杯与朵儿斯和赵铎互饮,下定决心,静待冒顿北伐送死。 李欣除了去看望燕吾外,这两天乖乖呆在帐篷里,当起了未出阁的小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安静的爬在榻上养伤。 单于庭的动作不慢,短短两天便将李欣要求的五千贵族子弟军集结完毕。 和预想的差不多,各部贵族派嫡子来的根本没几个,多的都是拿庶子来充数。 李欣不担心,他就是要让这些人心中埋下复仇的种子,到时候只要轻轻一推,头曼建立起来的匈奴上层贵族大厦必将会轰然倒塌。 现在李欣在等,头曼迟迟不愿意下令让前锋营开拔,必定是在等今天的金帐贵族大会。 此时的李欣只能期盼赵炎不负所望了,只要左谷蠡王阿矢斯力支持李欣的计划,想来老头曼一定会同意提前北伐。 在李欣思索间,帐门口有一个身影挡住了冬日为数不多的阳光,抬头一看竟是赵炎。 李欣立刻翻起身子,只见赵炎面目严肃,款款施礼道:“幸不辱命。” 果然在赵炎回来不久后,紧接着大单于头曼的命令便到,命李欣择日开拔北上,吸引叛军巴图部。 李欣兴奋的挥拳,吩咐门口道:“帖木尔传令下去,明日辰时,不,要早一点,卯时营前点兵。 将咱们近几天托商队准备好的装备都拿出来,准备大干一场吧。” 第一百章 木寨狼旗禁马令,杀人立威投名状 寒冬瑟瑟,虽是晴天,但冷风还是如剃刀般,将草地上残存的枯草雪渣刮起,裸出雪层下残破的草原大地,单于庭靠北的先锋军营中更是一片肃杀景象。 头曼骑马带着四姓贵族和侍卫来到这里,抬眼望去,只见雪原上,不知何时突兀的竖起了一座高大木寨。 寨中一面被早霜浸湿的黑色军旗在寒风中抖动,上面绣着一只仰天长啸的金色苍狼头。 校场内木制的点将台下,一队队骑士整齐的牵马肃立,身上外着八成新的秦军黑甲,内着匈奴毛皮胡服,在这乍暖还寒的季节,保暖前提下又显出了惶惶军威。 点将台两边二十名狼骑护卫如羽翼般将点将台牢牢的护在中间,其余辕门内外各有四十名狼骑护卫手持长戈硬矛,腰挎秦剑虎虎生威,精神抖擞地护卫着大营。 头曼见前锋军如此阵势,那里有一点临时拼凑出来的味道,如此装备、衣甲怕是和单于庭亲卫都不遑多让。 四姓贵族在侧,头曼并没有表现诧异,反而是点头称赞道:“我儿冒顿几日不见,这兵事的确是长进了。” 头曼身后的燕吾和阿矢斯力刚要接话,却见一只利箭射停马蹄,惊的众人连连拉缰控马,安抚战马。 随后只听寨墙上传来一声断喝,道:“大单于钦命先锋营在此,先锋官令,军前下马。” 头曼几人面面相觑,身后诸人都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手拿令旗的狼骑军士,高站在门楼的了望台上,出声的正是他。 矢竺格眼瞧这阵势,他们四姓贵族何时受过小兵指喝,刚要发作便被哥哥青葛拉住。 青葛低声问道:“这里来的四姓贵族,难道就你一人吗?” 矢竺格悻悻的收起了性子,冷眼旁观。 倒是右日逐王特木尔哼道:“先锋官令?怕是大王子令吧,高寨严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了秦营呢。” 左日逐王陶格斯拍马上前,笑道:“只怕是有人心里看不得别人好,如此秦甲、锐剑,只要能买到,我左日逐王部有多少要多少,就是用战马去换也再所不惜。” 不理两王嘴炮,侍卫长须卜那苏摩翻身下马,款步上前,手中马鞭指着挡路狼骑军士,喝道:“大单于在此,尔等安敢拦路。” 说着抡起鞭子就是一鞭,狼骑军士硬吃一鞭不敢造次,他知道这是须卜那苏摩在帮他。 狼骑军士连忙弓腰向头曼施礼,朗声解释道:“禀大单于,冒顿王子此时正在执行军法,请大单于稍后,容卑下前去通禀。” 矢竺格本来压下去的怒火蹭冒了上来,奴隶一样卑贱的东西,居然敢三番四次的拦路,不识好歹! 矢竺格打马上前,朝着狼骑军士挥手就是重重几鞭,喝骂道:“瞎了你的狗眼,大单于和四姓贵族在此,安敢提冒顿小儿!” 周围狼骑军士一见矢竺格动手,纷纷持戈挥矛的围了过来,了望台上的弓弩手甚至拉开弓弩,引而不发。 脸上被抽出几道血痕的狼骑军士不服输的说道:“若不是大单于在此,尔等如此猖狂!营前踏马,早就被狼骑弓弩射成死尸。” 矢竺格可是右贤王的弟弟,那里受过如此侮辱,再加上狼骑军士眼中只有单于头曼,没有四姓贵族,不觉间怒火直冒,扬起马鞭,就要再抽。 不料马背上的头曼脸沉了下来,怒斥一声道:“放肆!须卜那苏摩你们退下,矢竺格你自己去青葛那里领罚吧!” 被喝的矢竺格吓得一身冷汗,他虽然借着哥哥青葛的威望嚣张跋扈,但头曼的虎须他还不敢捋,应诺一声不甘心的退了下去。 青葛之所以没有第二次拉住矢竺格,无非就是想借着这个狼骑小骑士,给冒顿上上眼药,让他得罪四姓贵族罢了。 青葛不经意间望了望四周,就连刚刚还为冒顿说好话的陶格斯都面露不喜,更不用说其他贵族了。 头曼翻身下马,身后的单于亲卫见此情景自然有样学样,其余四姓贵族跟着默默的下了马,谁都不敢多言一句。 头曼可不顾什么虚礼,他现在最关心的莫过于冒顿能不能将巴图主力吸引住,让他的北伐马到功成。 身旁服侍的燕吾指着远处不远的草丘,向头曼进言道:“大单于,不如去远处的草丘观摩,站的高望的也清楚。” 头曼点头,率先迈开步子,其余人只好跟着头曼高贵的牛皮软靴,踩在泥泞之中,登上了燕吾指着的草丘。 因为草丘并不大,所以上去的人除了“六角”外,其余贵族都只能在丘下等待,而满脸羞红的矢竺格就在其中。 守门阻路的狼骑军士说的不错,此时的前锋营中正在执行军法,杀人。 这次头曼应李欣所请,调来各贵族的嫡系子弟,都是正值壮年,强壮有力的匈奴汉子,虽然嫡子没有几个,但一个个都是贵族出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己老子多大官,他们就有多威风。 李欣所定的集合时间为卯时,而这些贵族子弟晚到一个时辰的大有人在。 李欣让帖木尔细数下竟然有五百人迟到,占了前锋营总兵力的十分之一。 刚听见这个数字时李欣也是一惊,这要是都军法从事了,未开战便先得罪一批老贵族了,虽然这里面都不是嫡子,但也是儿子不是。 李欣传令让各个千夫长将迟到者,一律押送到点将台前的正中校场。 其实在点将台上,李欣早就瞄见了头曼一行人的到来,他心知这是头曼最后的试探,头曼在看他究竟有没有能力统军作战。 为此李欣只好装作看不见营外。 冰冷的寒风刺骨,李欣身上确大汗直冒,汗水打湿了身上的内甲,他持剑上前,两眼冰冷的向着下面一扫,场上骑士全部精神一震。 李欣大声喝道:“今日本王子重申一遍军令,违命不尊者杀!违命不尊者杀!违命不尊者杀!” 三个“杀”字宛如厉鬼索命,被捆扎下面的五百贵族子弟个个面如死灰,有些不堪者直接吓的晕了过去。 眼见效果不错,李欣又喝道:“念尔等初犯,大单于北伐正是用人之际,量情减责,可饶尔等一命,三息间退出者赏三十鞭,既往不咎!” 顿时校场内五百人瞬间去其大半,只留下三十个贵族子弟牢牢的护着两个怒瞪李欣的青年。 其中左侧一人名叫斯歹,乃是右贤王青葛的九弟,右侧一人名叫阿索,是右日逐王特木尔的十六子。 如果李欣知道特木尔经常告他黑状的话,现在心中必定会大喊一声冤家路窄。 其余护着二人的都是右贤王部和右日逐王部的贵族子弟,点将台上的李欣冷哼一声,鼓动这些人给他难堪的罪魁祸首必定是这两人没跑了。 为了让头曼打消疑虑,只好借他俩的大好头颅一用了,李欣不杀这些人如何立下投名状。 李欣眼中泛起狠色,按剑硬声道:“左右!将这些违抗军令者斩首,头颅垒于营外以示警戒。 “嗨。” 帖木尔接到命令,带着狼骑护卫快步上前,甲页碰撞催人心肺,将台下三十人依次拖去斩首。 随着第一个十夫长的儿子被斩,一个个滚圆的头颅滚到了斯歹和阿索面前,此时他们才意识到,点将台上的李欣说道做到。 围在他们身边的贵族子弟挣扎着、哀嚎着、呼救着,但都无济于事。 台上的李欣充耳不闻,终于轮到阿索被押抵砍头时,他愤恨的吼道:“冒顿你敢杀我?我阿爸可是右日逐王…” 阿索还未喊出全话便被快刀斩成两截。 在杀阿索时,只听见营地外一声苍老的嚎叫:“冒顿你敢!” 可惜李欣刀太快,根本不给特木尔求情的机会,眼见儿子身首异处,特木耳宛若疯癫般望了望不远处的头曼,眼见头曼不为所动,便指着营地中的李欣准备叫骂,结果到底是年纪大了,居然一口气没喘过来昏了过去。 李欣这种六亲不认的做法,让在场的四姓贵族冷场了下来,本来是抱着来看李欣笑话的他们,此时却发现剧本已经偷偷改写。 斯歹被押了上来,众人都将目光望向了右贤王青葛和矢竺格两兄弟,斯歹可是他们同父异母的兄弟。 矢竺格眼见青葛默默的望着前锋营营地不为所动,知道大哥心意已决,斯歹必定沦为了弃子,但同为兄弟的他却只能干着急。 手起刀落又是一颗大好头颅滚出老远,行刑完毕,帖木尔回来交令,他很兴奋,杀死他父亲的凶手斯歹也有份,如今手刃仇人感觉自然不错。 按照李欣的吩咐,军士将三十颗头颅在辕门外垒成京观。 前锋营中,死一般的寂静,点将台底下的贵族骑士们畏惧的望着台上的李欣,都不由的哼一句,大王子真是杀伐果断。 李欣轻咳两声,继续命令道:“其余四百七十人就地袒背受鞭,谁敢哀叫,打死勿论。” 有三十颗头颅在前,其余迟到贵族子弟一个个静若寒蝉,任由皮鞭抽打的皮开肉绽也不敢支唔一句。 鲜血的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仿佛预示着此次北伐必将是血雨腥风。 待鞭刑过后,李欣挥手让人将他们带下去疗伤,他知道自己的表演完成了,带着阿古达木、赛罕、余霖等人迎了出去。 看着款款而来的李欣,草丘上头曼神色肃穆,青葛平静如初,好像杀的不是他弟弟一般。 阿矢斯力若有所思的望着李欣看不出喜怒,燕吾则暗自称赞李欣这一手虽然得罪了人,但头曼必定再无疑心。 只有矢竺格看着李欣到来,在单于亲卫的拉扯下怒吼不已。 李欣身穿秦骑将军甲,内衬胡服,头戴带鹰羽帽颇有些勇武的味道。 待快到头曼跟前时他加快了脚步,与身后诸将皆抚胸施礼,李欣说道:“冒顿不知大单于到来,有失远迎,请大单于入营一阅北伐先锋营将士。” 说着李欣抬臂一请,头曼昂首阔步,踏进了前锋军营,其余贵族尾随而进。 只是路过京观时,贵族们都不由的顿了顿脚步,真是血迹未干,杀气逼人啊。 第一百零一章 诸子勾起心中怨,雪原驼城争富贵 头曼的视察来去匆匆,统筹全局的他并没有在前锋营里浪费太多时间。 身为匈奴单于和北伐的主帅,头曼还要去调集军队筹备粮草,调解各部出兵的纷争。 头曼爽快的答应了李欣要一万峰骆驼的事情,对于这些大牲畜匈奴向来不缺,但因为骆驼的习性和环境,只能从临近戈壁荒漠的部族抽调。 很快,三天功夫头曼便从各部将骆驼调集了过来,虽然熬过冬季的骆驼相对瘦小,但李欣视察了一圈觉得够用,其余又再做了些战前准备。 知道手底下都是贵族子弟兵家境殷实,李欣果断要求骑兵们每人双马,以减少冬季作战对马匹的损耗。 待一切就绪,李欣不顾众人反对,趁着夜色进兵向北。 当夜右谷蠡王部大营,哨骑上报巴图道:“大王子妄急战建功,夜出单于庭,骑兵双马,携带万头骆驼运送粮草。” …… 北上百里后李欣下令驻营,他非常清楚要想将生命托付给这些人,就必须在建立威信的同时和他们建立友谊,召集五位千夫长来大帐议事。 待众人入帐,李欣命令帖木尔清空大帐周围,百步之内不许留人,狼骑护卫很快将大帐四周把持住。 左谷蠡王阿矢斯力的庶八子阿尔斯楞被李欣临时任命为了副先锋官。 其余五位千夫长分别是左日逐王陶格斯的庶三子奥敦格日乐,左温禺鞮王苏合的庶五子诺珉、右温禺鞮王哈斯额尔敦的庶十一子柯尔克穆图,左渐将王巴图达赖的庶七子恩赫,右渐将王巴雅尔的庶十三子狐贺鲁。 李欣和他们打过照面算是认识,看着左右林立的诸人眼中颇多的疑惑,李欣没有去解释,反而是毫不客气的稳坐主位。 待坐定,李欣才开口道:“诸位,你们能来这军帐,大都是替人受过,金帐里本王子给大单于的建议是召集诸王的嫡子组成先锋军,充当此役的诱敌之饵。 要嫡子便是防后续各部支援不利,如今看来,诸王都很爱惜自己的羽翼嘛。” 将锅甩给头曼和四姓贵族,果然李欣发现众人一听脸色各异。 事前他们猜到了些许端倪,但突然被人告知猜想成真,便宛如被人粗暴的揭开伤疤,亲人的抛弃,铁石心肠尚感疼痛,更何况年纪轻轻的他们。 帐内诸人心中疼痛万分,往日积累的怨气似乎要冲天而起,要不是前些天杀人不眨眼的气势震着,现在李欣很可能会被这六头饿狼分尸了。 感受着六双噬人的眼神,李欣不屑的耸了耸肩,继续轻笑嘲讽道:“本王子不过是说了些事实罢了,你们又何必将脑袋憋进裤腰带里,虽然自己是看不见听不着了,但这改变不了什么不是吗?” 扎着满头小辫的狐贺鲁眼露凶光,瞪着李欣冷声道:“大王子说的好听,我们是着不了家的儿马子,但你冒顿不是也和我们一样。” 听着这酸溜溜的话,李欣暗喜鱼儿咬钩了,笑道:“不错,狐贺鲁还算有些血性,本王子还以为你们只剩下了在女人怀里哭泣的勇气了呢。” 狐贺鲁从座位上窜起,怒吼道:“冒顿你欺人太甚!安敢辱我!” 看着狐贺鲁被左右的奥敦格日乐和诺珉拉住,阿尔斯楞、柯尔克穆图、恩赫几人也脸色不善的瞪着自己。 六人虽然在部族内忍辱许久,但毕竟还是二十多岁的躁动年纪,只需一点火星便会燃起熊熊大火。 眼见拱火的差不多了,李欣凌厉的眼神扫了一圈在座的六人,提音正声道:“没错,我们都是诸王诸贵族的弃子,本王子的阏氏母亲是位不起眼的小部贵女。 身体里的血脉自然不如忽室尔的血脉高贵,匈奴王和东胡王的血脉,果真是高贵无比。” 听着李欣的自黑与自嘲,六人眼中再次显出疑惑,这些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作为想争夺大位的冒顿,不是应该竭力抹去这些痕迹吗,怎会揭话到人前。 闻言思己,他们何尝不是因为没有一个有权势的母亲而备受指责与欺凌,当人们将自己的不足放到一起的时候,自卑便悄无声息的溜走。 短短几秒钟,六人看向冒顿的眼神再次发生变化,不过常年培养出来的耐心却让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继续沉默,静静等待李欣的后话。 李欣话锋一转,握拳狠声道:“但那又能代表什么!忽室尔和哲塔午台照样被本王子连败于阵前。 血脉证明不了什么! 我想各位应该知道忽室尔分部时是多少骑兵,回来时,骑兵又剩下多少。” 小个子的恩赫面露震惊,脱口而出道:“啊!居然是你干的。” 其余五人竭力掩饰,但眼中的波动却逃不过李欣的鹰眼。 阿尔斯楞、狐贺鲁、奥敦格日乐、诺珉、柯尔克穆图、恩赫他们六人在各自部族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不过前段时间忽室尔王子回到单于庭,其手下损失惨重并不是什么秘密。 至于草原上大名鼎鼎的东胡贤者哲塔午台,那更是如雷贯耳。 李欣抿了一口案几上的温水,这场心里博弈他已经占了上风。 放下挥臂的拳头,李欣肯定道:“不错,本王子在九原连败忽室尔,胡堡也在本王子手中。 诸位,告诉你们这些并不是我在夸耀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们,血脉、嫡庶代表不了一切,想要攀登山巅选择很重要。” 顿了顿,诺珉皱眉问道:“大王子想让我们怎么办?” 终于有人坐不住了,诺珉话罢,其余五人或多或少的表示出了兴趣。 毕竟能被人排挤到这里来的人,无一不是才能卓绝之辈,不然也不会被嫡子视为危险,推到阵前亡命。 在座的诸位最少都在部族里熬过了二十个年头,制约他们的除了部族内的势单力孤外,还有就是他们内心的障碍了。 现在李欣如此明显的意思他们那还能不懂,但深谙保命之道的他们不会轻易表态,毕竟能活到现在,那个不是龟壳坚硬,李欣想将他们诱出来实属不易。 李欣不着急,反而是答非所问道:“不招人嫉是庸才,冒顿想在这里问诸位一句,诸位都准备好了吗?” 六人沉默,无一人做答。 他们眼神晃动,李欣看到了挣扎、冥想、屈辱,他们能在部族之中忍辱负重二十年之久,忍耐力都是超人。 李欣并不期望诸子现在就回答,他知道自己现在所拥有的筹码还不够。 李欣将装秦酒的羊皮袋高举,将阿尔斯楞六人从神游天外引回来。 拔出塞子,李欣笑道:“各位那些都太远了,诸位还是等北伐之后再言吧,但愿冒顿能再见到诸位。” 说完李欣将羊皮袋中的酒水豪饮几口,放到了他们面前。 起身走出主帐,帐门口李欣头也不回的说道:“诸位,南国有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门帘放下,只留下阿尔斯楞六人默默无声的在帐篷中抉择。 稍待狐贺鲁大笑两声,说道:“这黄鼠般的日子,老子早就过够了,大丈夫当如海东青般翱翔天际,岂能郁郁困守部族,任黄鼠辈宰割,狐贺鲁跟大王子干了。” 说着狐贺鲁拿起羊皮袋豪饮,转手递给诺珉。 诺珉笑着接过羊皮袋,环视众人,说道:“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 “我也来。” 随后羊皮袋在几人手中互转,直至酒水见底。 …… 第二天李欣明显感觉到了先锋营的变化,令行禁止上下通达。 嘴角挂起微笑,李欣下令让全军加速,他要表现出一幅急于求成的样子来迷惑所有人。 如此冒进的决策,阿尔斯楞六人居然没有任何异议便全力支持。 李欣不相信诸子看不出自己这样做的风险,不过为了能搏一搏,这些人不想错过任何机会。 李欣暗骂一句疯子,不过他何尝不是呢,疯子配疯子正好合拍。 前锋军外松内紧,路上遇见了几波大小不等的右谷蠡王部轻骑骚扰,都被赛罕带领的百名护卫狼骑一一射杀。 见狼骑神箭显威,阿尔斯楞六人表面上还能挂住,但心里都是眼抽嘴抽,现在他们不再怀疑冒顿能战胜忽室尔。 百骑狼骑便如此勇猛,想想冒顿胡堡余下的主力,战斗力必然不弱。 李欣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只是想抓住每一次实战来锻炼部下。 一路上这样不断反复的袭扰逐渐增多,在前锋军越靠近漠北草原时越来越频繁。 日子一天天在急行军中过去,随着试探次数的增多,李欣知道巴图快坐不住了。 终于在北上后的第八天,从清晨开始前锋军就没有再被骚扰。 察觉反常的李欣精神一震,警惕提了起来。 果然午后李欣派出去的哨骑北东西三面都没有回来,他意识到巴图来了,而且还是斩尽杀绝的包围。 不二话,李欣直接吩咐道:“阿古达木、赛罕、奥敦格日乐各引百骑去北东西三个方向探明敌情,遇敌便退,不可纠缠,散骑骚扰即可,为我军赢得筑建驼城的时间。” “嗨” 李欣继续吩咐道:“其余诸将在阿尔斯楞的统筹下,在各自千夫长、百夫长、十夫长的安排下,选高地筑起驼城,准备御敌。” “嗨” 驼城对于前锋军来说并不陌生,离开单于庭的第一夜起,在大王子的亲自指导下,前锋军每夜宿营必定用骆驼建造一座驼城,经过多日训练,他们对建驼城可谓手到擒来。 一头头强壮高大的骆驼被人蒙上双眼,哀哞一声便被放倒,此次李欣可不像平常只是简易的筑起驼城。 他先将一万只骆驼蒙眼放倒毙命,再用骆驼的尸体筑起城墙围城圆形,用湿毛毡覆盖在骆驼之上。 同时一根根长达两米的削减木杆发放到每个骑兵手中,木尖对外,驼城宛如刺猬般突兀的矗立在雪原之上。 除了用木车预留几个可供骑兵快速出入的口子外,驼城的防御可谓固若金汤。 驼城中的骑兵全部下马变成步兵,这是李欣早就想好的以步克骑的方法。 若以骑兵对骑兵,他肯定不如巴图老练,只能出奇制胜用骆驼筑城,靠着防御来消磨巴图骑兵的锐利兵锋,拖延时间是任务,减少伤亡是目的。 就在李欣派骑兵驼城外挖陷马坑时,他派出去的三路人马依次归来,都是挂着彩而且伤亡不小,李欣目测三百人马至少损失了百骑,减员三分之一看来巴图来势汹汹。 下令驼城外的百于骑兵弃马入城,因为李欣已经远望到了他们身后尾随的右谷蠡王部骑兵了。 黑压压的骑兵如三条天边的黑线,从驼城的北东西三面包围而来。 趁着右谷蠡王部骑兵完成对驼城包围的空隙,李欣站在驼城上,面对剩余的四千多前锋营高喝道:“兄弟们!曾经的沉沦、屈辱都将一去不返,荣誉、财富、权势尽在此刻,站着生!跪着死!尽在尔等一念之间,跟着冒顿撕碎来敌,去赢得你们应该得到的一切。” 前锋军将士都不由的握紧了手中剑柄,屈辱就必须用鲜红的血去洗刷,喝道:“杀!杀!杀!” 士气提起,李欣转身一扫身后诸将命令道:“本王子和阿古达木、赛罕正北迎敌,阿尔斯楞、奥敦格日乐守东,诺珉、恩赫守西,狐贺鲁、柯尔克穆图守南,诸位功名富贵尽在尔手,诸君共勉。” “敢不效死!” 第一百零二章 初战驼城露锋芒,旗鼓相当踏雪原 爬在驼城的骆驼墙上,李欣面色凝重的望着远处敌军骑兵运动布阵。 右谷蠡王部的骑兵并没有散漫的一哄而上,他们将驼城合围后,前锋便打马如狼群般围绕着驼城打转。 久居漠北草原的右谷蠡王部,巴图手下的骑兵常常对战的是北方丁零,西边的西域各部,就算是和西南边的月氏人打,也是骑兵对骑兵。 面对突然矗立在雪原上的驼城,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匈奴汉子们震惊过后添了些许兴奋,也许眼前的驼城,跟他们木栅栏围成的马厩羊圈差不多。 右谷蠡王部骑兵一边收拢着驼城外的弃马,一边打马好奇望着面前的驼城。 匈奴军队多以部落骑兵为主,大多都是临时征召的牧民,军纪可谓完全谈不上。 跟着自家族长,他们吆喝着纵马,在驼城周围驰骋,就是没人敢接近宛如刺猬般的驼城。 穿着华贵皮甲的巴图、朵儿斯率领着最精锐的右谷蠡王护卫队驱马走到了军阵前。 作为谋士的赵铎相伴左右,今天他穿着厚厚的黑貂皮袄,踏着小牛皮靴,自信满满的望着被他用计团团围住的前锋营,眼里尽是轻蔑,敢侮辱他赵铎的人就必须付出代价。 眼中泛着狠色,赵铎双脚一磕马腹,驱马走到巴图和朵儿斯身边,出声道:“大王,何不让勇士们现在就为您建功呢?” 巴图握着马鞭,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驼城,他并没有因赵铎的撺掇而失去警惕,能坐上匈奴的右谷蠡王位,证明他不蠢。 望着刺猬般的驼城,巴图蹙起了眉头,有一种无从下嘴的感觉,自己征战一生不假,但眼前的驼城他却从未见过。 巴图出使东胡时见过东胡人仿造燕人修建的城镇,可从未像眼前这座驼城让他揪心。 虽然仅仅是弹丸之地,但在右谷蠡王部骑兵包围的短时间内,居然就突兀的拔地而起,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巴图知道赵人、秦人修建的夯土城都是要花几年甚至十几年,如今冒顿突然在雪原上矗立起了这座驼城,自己都如此震惊,更何况手下的部族牧民。 鹰隼般的目光扫视驼城,巴图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可惜他儿子朵儿斯却没有老爹的耐心。 朵儿斯早就对冒顿名满匈奴不满了,在他眼中冒顿不过是一个卑贱的杂种,那能和自己出身四姓贵族高贵的血脉相提并论。 更可气的是,如今低贱的冒顿反而成就了美名,高贵的他撺掇父亲危机时刻脱部而走,另谋霸业却落的个惨淡收场,高下立判,朵儿斯心生嫉妒。 却不想要不是赵铎的几条计谋,他现在早就在漠北草原喂了狼。 阴狠的望着驼城,朵儿斯冷声道:“父王,冒顿的前锋营为了快点躲进眼前这个乌龟壳,连战马都弃了,可见他们已经胆寒。 儿请一千骑兵,必将斩了冒顿的脑袋,将头颅献于阿爸马下,为阿爸再添一个人头酒杯,阿爸还是想想是镶银还是镶金吧。” 眼见朵儿斯劝谏,赵铎立刻跟风道:“大王不必担忧,冒顿常常与秦人打交道,自然是学了些稀奇玩意,不过这草原可是骑兵的天下,守城要的是步兵老卒,冒顿他们有吗?” 赵铎的“步兵”两字让巴图的犹疑去了大半,虽然敌我双方泾渭分明,但终究都是匈奴人。 离了马的匈奴人能有多少斤两,巴图心里再清楚不过,只要冲破驼城城墙,驼城里将无人抵抗。 巴图摆手打断赵铎想继续劝谏的想法,冷声命令道:“赫都,你领两个千人队上去。” 赫都应诺一声,面露喜色的回到本阵,立刻吆喝着本部人马发起了冲锋。 连主帅都没有打过攻坚战,手底下的骑兵自然更加不济。 两千骑兵居然以包围的架势围了上去,随后发起冲锋,在他们眼中骑兵就应该不断的冲锋。 爬在驼城城墙上的李欣冷眼望着这一切,嘴角不禁挂起微笑,他选择冬末必定是有原因的。 知道自己诱敌必定势弱,要以防守为主,冬天草原的积雪可达一米多深,那怕现在快开春了,草原上的积雪都有小半米深,如此厚雪,骑兵怎么可能提的起来速。 右谷蠡王部蠢猪般的冲锋,居然将两千骑兵散开,四面猛冲驼城,这不是送上门的靶子? 知道这是敌人试探性的进攻,李欣一脚踢起来喝红脸的阿古达木,让其带步卒做好准备,配合赛罕的弓箭手。 随后李欣反手又压下了急不可耐引弓的弓箭手,骂道:“先不要射箭,放他们过来,待百步再射。” 赫都此时还在为巴图给了自己一份美差而兴奋不已,想着自己勇擒冒顿必获重赏,说不定还能再找几位美娇妾。 想到兴奋处赫都卖力的挥打着鞭子,驱赶着手底下的骑兵催马加速,怎奈雪地如棉花般松软,战马完全跑不起来。 眼见赫都手下的骑兵纵马冲到了百步范围内,李欣毫不犹豫的挥手放箭。 “放!” 眼见快冲到驼城城下,顶盾的赫都疑惑敌军为何不放箭时,如愿,驼城内飞出了飞蝗般的箭雨,龟速般冲锋的骑兵纵然有防备,也难免变成活靶子。 骑兵失去速度也就完全失去了它的优势,而此时李欣手下恰恰聚集了全匈奴最好的弓箭手。 这些贵族子弟手上功夫都不弱,短短一轮箭雨下来,本来还嗷嗷叫着冲锋的赫都部骑兵倒下大半,冲了一半的赫都赶紧勒马。 大冷天的,赫都额头上居然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忌惮的望着刚刚争先恐后冲锋的部族骑兵,现在早就变成了刺猬。 恐惧的赫都终于明白这可不是美差劫掠,立刻大吼着撤退,他是部族族长,若是部族所有的男人都死完了,他的部族也就散了,一切富贵将成云烟。 看着赫都部冲锋的骑兵四散逃窜,驼城中发出了北伐以来第一次畅快的笑声,而作为主帅的李欣知道,战争才刚刚开始。 巴图冷眼望着赫都部退回来,不过他并没有加罚,只是挥手让赫都退了下去。 其余贵族目瞪口呆的看着赫都瞬间败退,赫都可是右谷蠡王部里有数的勇将,赫都部的骑兵战力同样不弱,怎奈连敌人都挨不到就死伤大半,换他们下场结果并不会好多少。 眼见手下各部畏战,巴图烦躁了起来,驼城果然让人无从下嘴。 好在赫都部的牺牲是有成效的,赵铎望着巴图进言道:“大王,骑兵们冲不起来,大多是因为这雪地松软,战马四蹄无法着力所致。 可引弓弩射其驼城,压制其弓箭手,驼城方圆碎石之地,可遣死士纵马群踏雪,待踏平驼城周围的雪地,骑兵们依旧可以冲锋。” 巴图眼前一亮,拍着赵铎的肩膀赞道:“好计。” 巴图转头吩咐道:“左右弓箭手压上,奴隶者敢纵马踏平驼城雪地者赏羊五只,脱其奴籍。”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小半个时辰,纵马踏雪者赶着马群准备就绪。 巴图眯眼望着驼城,冷声下令道:“冲!” 百名奴隶挥舞皮鞭大声吆喝,在清脆的鞭声和吆喝声中,数千匹战马奔跑了起来。 战马在嘶鸣咆哮中愤怒的冲开雪层。 巴图眼见马群踏雪快要接近驼城弓箭射程时,再次冷声命令道:“弓箭手,射。” 嗖嗖,万箭升空直扑驼城。 李欣眼见巴图变阵,立刻喝道:“顶盾!” 咚咚咚。 巴图的箭除了射在驼城外围的骆驼墙上,其余都被盾牌挡了下来,虽然驼城里难免死伤,但却抵挡了大半威力。 就在李欣让手下军士将盾牌上的箭拔下来重新利用时,第二波箭雨踵至,接二连三的箭雨,丝毫不给李欣露头反击射箭的机会。 严丝合缝的衔接,时机把握的刚刚好,李欣听着箭雨打在盾牌上的叮当声蹙起眉头,巴图不应该看不见箭雨对驼城见效不大才对,这是为何? 错开一个盾牌缝隙,身旁的阿古达木立刻喊道:“大王子快看!巴图正在用马群踏平咱们驼城周边的雪地。” 李欣眉毛一跳,暗道:“到底是老姜,不赖嘛,知道踏平雪地为骑兵冲锋创造条件。” 可惜对马群踏雪李欣同样没什么办法,只能寄希望于老天再下雪补空了。 此时射箭只是浪费箭矢罢了,谁知道便宜老爹的支援什么时候到,能省则省。 看了几圈,不服气的李欣还是难忍小心眼,叫赛罕射了几箭给驱马者施加压力。 死了几个驱马的奴隶后,驱马的奴隶都知道驼城中有射雕者,全部躲得远远的,靠着吆喝声来驱赶马群,驼城百步内不进一人。 李欣舍不得箭矢射马,最终驼城外围的雪层仅仅保住了三四十米,只要骑兵冲起来,这些距离已经造不成什么大的威胁了。 望着自己的杰作,赵铎冷笑道:“大王,此时只要骑兵们冲过驼城的骆驼墙,冒顿便只能引颈受戮,大王,快快发令吧。” 巴图知道机不可失,大吼道:“取冒顿首级者赏羊千头,千夫长,勇士们给我冲!” 顿时凄厉的牛角号声响彻天地,两万右谷蠡王大军三面压上,嘶吼着对驼城发动了冲锋。 眼见气势汹汹的骑兵冲阵,扑面而来,李欣眼神凌厉,冷声发令:“弓箭手待令抛射,百步平射,矛手顶矛。” 身后旗手挥动令旗,只见骆驼墙上两米多长的木杆子像稻草般扎了起来。 待右谷蠡王部骑兵冲过抛射的箭雨,抵达驼城百米,作为弓箭手长的赛罕怒喝道:“放。” 嗖嗖嗖,千箭齐发,箭雨狠狠打在冲锋的骑兵身上,像割麦子般层层夺走成片骑兵的性命。 经过箭雨洗礼幸存的骑兵依旧无所畏惧的继续冲锋,然而当他们冲到驼城不足十米时,迎接他们的不是敌人的恐惧和四散溃逃,而是早已经挖好的陷马坑。 李欣的陷马坑很粗糙,就是大坑加尖木桩,因为没那么多时间布置陷马坑,陷马坑上甚至连伪装都没有。 战马带起来风一样的速度,让马背上的骑兵明明望见了一个个黑黝黝噬人的陷马坑,却来不及躲开。 眼睁睁看着自己和爱马,被陷马坑里一米长的粗壮尖木桩,由下至上直接贯穿。 前拥后挤,陷马坑很快被骑兵和战马的尸体填满,人命在此时只是数字而已。 鲜血染红了雪地,望着死伤无数的冲锋路,现在已是覆水难收,巴图那怕心中滴血也不能下令收兵,士气一竭只会全军溃败。 看着驼城有序的收割生命,巴图嘴角抽动,本该是轻松合围的大胜之战,却被李欣的驼城困住。 损失无数下,巴图眼冒厉色,他顾不得伤亡,咬牙冷声道:“给本王冲!后退者杀!” 战鼓震天,右谷蠡王部骑兵奋力冲击,踩着陷马坑中战友的尸体,满目怒色的跳上了驼城。 迎接他们的是如林般的木刺,噗噗噗,尖锐的木杆宛如收割生命的镰刀,骆驼墙上窜上来的骑兵连人带马都被长达两米的木杆刺穿。 右谷蠡王部的骑兵宛如飞蛾扑火,毫不犹豫的扑向了眼前这片收割生命的木林。 右谷蠡王部两万骑兵的冲锋让李欣同样压力颇大,他庆幸巴图没有学会怎样去攻坚,自己的驼城虽然被包围,但却能最大力度的分割与右谷蠡王部骑兵的接触面积。 整个驼城能冲上来的骑兵与自己的士兵一对一,不过就是这样的消耗,李欣心中也无法接受,这些人可不能都折在这驼城。 第一百零三章 血战夺人终得脱,铿锵战地驼城盟 挥剑砍死一个窜进驼城的右谷蠡王部骑兵,李欣眼神四扫,在不断涌向驼城的冲锋马队中,李欣发现了那个曾经在单于庭部当他面杀死美姬的朵儿斯。 可惜朵儿斯的距离离李欣有三百步的距离,弓箭根本射不到。 眼见驼城众人苦撑,李欣不能放过机会,心中犯狠,他一把拉过杀红眼的赛罕,指着朵儿斯说道:“能射死他不?他是巴图的独子朵儿斯,只要他死,右谷蠡王部的攻击必定暂缓。” 红着眼的赛罕喘着粗气,眼神盯着三百步远的朵儿斯,急声道:“大王子,一百五十步内他必死。” “好。” 李欣拍了拍赛罕,转头对着阿古达木说道:“阿古达木、帖木尔,将本王子的一百狼骑护卫抽出来,咱们冲出驼城,向前推进一百五十步,抵挡片刻,为赛罕赢得射箭时间。” “嗨!” 阿古达木满是血污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虎眼意味深长的望了赛罕一眼,随后点了头转身和帖木尔招呼护卫去了。 此时李欣突然发现赛罕的右臂已经肿了起来,立刻眼神一变,关心的问道:“赛罕你这是?” 赛罕挥着右臂,笑着摇了摇头,道:“大王子不打紧的,喝两口酒还能再射。” 面露难色的李欣第一次打了退堂鼓,他可不想折了赛罕。 望着李欣犹豫的脸,赛罕知道自己这辈子值了,遇主如此,敢不效死? 说着赛罕捡起羊皮酒袋咕咚咕咚连饮几口,用手抹了嘴,咧嘴拍着胸脯笑道:“看,不碍事不是?” 李欣犹疑的望了赛罕两眼,但此时由不得他多想,阿古达木和帖木尔两人已经将余霖和护卫集结了起来。 李欣环望一眼,驼城居然有些地方已经被巴图的骑兵冲破,顿时不再犹豫大喝一声道:“冲。” 有着李欣亲自带头,百名狼骑护卫不愧是训练已久的精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硬生生杀开一条血路。 在阿古达木和帖木尔两把利剑的带领下,诸人配合,以步对骑丝毫不落下风。 阿古达木一盾一剑硬生生将面前冲锋的骑兵杀退。 五十步,一百步,队伍还在推进。 突出来的李欣一行人冲的很快,到一百步外李欣明显感觉到了护卫们后继乏力。 不过护卫们愣是凭着一股子狠劲和悍不畏死的精神,硬生生再向前推了二十步后便与右谷蠡王部的骑兵们纠缠在了一起。 顿时血肉横飞,眨眼间百名护卫只剩下了一半不到。 赛罕知道护卫已经冲不上去,一百八十步想要百分百射中朵儿斯太难了。 眼见护卫们被巴图的骑兵缠住,赛罕转头望了正在拼杀的李欣一眼,下定决心。 他加快了奔跑的速度,迅猛摆脱了狼骑护卫的身体保护,左腾右挪下再一次向前跑进了二十步。 虽然护卫们拼死拖住了巴图的骑兵,但赛罕却同样暴露在对方弓箭手的射程下。 距离朵儿斯一百六十步赛罕忍着右臂肿胀的疼痛,拉开了蒙恬送他的铁胎弓。 可赛罕本来鹰一般的眼神却突然模糊了起来,他努力的摇了摇头,咬牙祛除了这种感觉,满弓,右臂撕裂的疼痛令赛罕额头上大汗直冒。 朵儿斯身边的赵铎率先发现了赛罕,大呼一声道:“世子小心!” 赛罕也发现了正在弯弓搭箭的右谷蠡王巴图,巴图也是匈奴出了名的射雕者。 但赛罕嘴角轻扬仿佛嘲讽,像极了挑战狮王的雄狮,右臂轻轻泄力一松,铁胎弓弦如释重负,利箭怒啸而出,一百六十步外朵儿斯应声而到。 蓄力已久的利箭直接穿胸而出,直直插在了朵儿斯身后的雪原之中。 雪白的箭羽已经变成了血羽,隐隐颤动,巨大的力量连带着朵儿斯后仰翻落在马下。 一起倒下的还有赛罕,巴图一箭射到了他身上。 巴图刚发现露头的赛罕便弯弓搭箭,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眼见赛罕倒下,他立刻拨马,神色慌张的去看儿子,他有那个自信,赛罕已经是个死人了。 赛罕倒下的瞬间李欣怒吼一声,挥剑砍死面前的敌兵,疯魔般的冲向了赛罕,他现在脑海里可没有什么右谷蠡王部骑兵的左右包抄。 现在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便是将赛罕带回去,阿古达木、帖木尔率领剩余的护卫死力紧随其后。 右谷蠡王部的部族骑兵那见过这越战越勇的场面,他们第一次感觉到了畏惧。 几乎是眨眼间,不要命的李欣率领众人抢下赛罕,立刻转身撤回驼城。 李欣抬头四望,左右的右谷蠡王部骑兵已经围了过来,不撤全军覆没无疑。 可惜李欣为了救赛罕花费了宝贵的时间,左右两边右谷蠡王部的骑兵已经冲了过来。 骑兵的速度体现了出来,瞬间人砍马踏,李欣身后落后的狼骑护卫尽皆被杀。 就在这时驼城内又杀出了一支援人马,李欣抬头一望居然是阿尔斯楞。 阿尔斯楞带着贵族子弟兵挡住了左右包抄的巴图骑兵,快速接应,救李欣回到驼城。 一入驼城身中两箭的李欣便瘫倒在地,好在甲胄给力,他大口的喘着粗气,环顾四周除了阿古达木、帖木尔和余霖,冲出去的百名护卫十不存一,还有帖木尔怀中死活不知的赛罕。 劫后余生,李欣神经兮兮的笑道:“没想到还能活着。” 被砍伤的阿尔斯楞翻了个白眼,冷声咒骂道:“真是个疯子。” 李欣笑着挣扎了起来,用手拍了拍阿尔斯楞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欣没想到救自己的会是阿尔斯楞,这时爬在骆驼墙上望风的柯尔克穆图大喊道:“右谷蠡王部退兵了。” 众人赶紧爬起来伸头一望,果真如言,顿时驼城内剩余的前锋军发出了久违的欢呼声,李欣知道,这必定是朵儿斯身亡了,巴图无心再战。 望了一眼后退的骑兵浪潮后,李欣面无表情的走到赛罕身边,巴图的箭射在了赛罕右肩上,这对赛罕本就红肿的右臂可谓雪上加霜。 望着昏过去的赛罕,李欣难掩心中的悲戚,他心里清楚,此时不做些什么,赛罕必死无疑。 冷静的和帖木尔将赛罕扶起,李欣昂头对着阿古达木命令道:“斩断箭杆。” 阿尔斯楞等人纷纷围了过来,他们清楚的看到,这此打退右谷蠡王部真正的勇士是谁,匈奴人敬畏强者,而在整个前锋军中则是连身份都不论。 阿古达木紧张的握了握手中的青铜剑柄,身上的伤口仿佛也没了痛感,他现在比刚刚冲锋时都紧张,此时若是手抖,自己最好的兄弟便会死在自己手里。 深呼一口气,双手握剑,阿古达木举起了血迹斑斑的青铜剑,手起剑落,箭杆应声倒地,切口平滑。 帖木尔赶紧上前包扎伤口,至于取箭头,只能延后了。 眼见赛罕伤口没事,阿古达木瘫坐在了地上,仿佛刚刚一剑抽走了他的全部气力。 阿尔斯楞、狐贺鲁、奥敦格日乐、诺珉、柯尔克穆图、恩赫六人此时终于明白,李欣为什么能战胜数倍兵力与他的忽室尔了,主帅贤明身先士卒,将士勇武悍不畏死,如此狼骑焉能不胜。 如此赫赫人物此时不跟随必将是他们的终身憾事,试问天下间那家王子能为了一个手下去拼死一搏,世上怕是仅此一家。 阿尔斯楞面目严肃心中虔诚率先跪地,右手扶胸,左手宝剑撑地喝道:“阿尔斯楞拜见大王子。” 顿时狐贺鲁、奥敦格日乐、诺珉、柯尔克穆图、恩赫依次跪地,他们目光灼灼,施抚胸礼,高喝道:“拜见大王子。” 紧接着是驼城中剩余下来的前锋军骑兵,贵族出身的他们放下了心中的高傲,全部跪地对着李欣施抚胸礼,高喝道:“拜见大王子。” 一时间驼城中除了李欣独立,其余人尽皆跪地。 李欣环视四周,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得到了他们的承认,不过他需要的不是奴隶,他需要所有人的灵魂。 李欣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剑指苍天,他语轻却带着不可磨灭的气势,喊道:“诸位,记住你们心中的誓约,长生天在上,驼城之盟,长耀匈奴,驼城可破,此盟不灭。” 李欣低沉的宣誓声回荡在驼城之中,阿尔斯楞、狐贺鲁、奥敦格日乐、诺珉、柯尔克穆图、恩赫和前锋军上千人尽皆抬头仰望着此刻高大的李欣。 在此时李欣给了他们平等,在这里没有了嫡庶,没有了贵贱,没有了官职,他们是平等的,这是李欣引导下的宣誓结盟,而不是他们想象中的认奴与肆意驱使。 反应过来的贵族子弟们顿时热泪盈眶,大声随喝道:“长生天在上,驼城之盟,长耀匈奴,驼城可破,此盟不灭。” 一时间宣誓之声响彻天际。 …… 三天过去了,此刻的驼城之中李欣带着众人艰难的对抗着伤痛、病魔与饥饿。 昏迷的赛罕伤口渐渐糜烂,李欣毫无办法,只能用骆驼血和马血为他吊命,再冒险割去腐肉取出箭头。 三天的时间右谷蠡王部停止了进攻,他们在驼城周围联营扎寨,围困驼城。 现在李欣对巴图高看了一眼,能忍得住丧子之痛,不贸然进攻的,这种人心性不差。 反倒麻烦事找到了李欣,本来有积雪,驼城内不愁没水解渴,可一场大战,让驼城周围的积雪被一扫而光,这三天也没降雪。 没了水储备的李欣只好组织几波人出驼城去抢雪,都被右谷蠡王部的弓箭手给射了回来,损失了几十号人收效甚微。 李欣只好暂时放弃,渴急了的人只能用燥热的马血来饮鸩止渴。 食物情况同样不堪,当吃干净携带的食物,没有柴火想吃口熟食都难,李欣下令杀了驼城中剩余的马匹充饥,焚烧骆驼皮取暖。 骆驼皮在这三天之内也消耗了大半,咬着半生不熟且冻硬的骆驼肉,蹲在骆驼墙上的李欣此刻除了还在乱打转的小眼睛外,身上的军甲皮衣尽皆污浊不堪。 结了疤的伤口在寒风中带来了清晰的疼痛感和冰凉,现在的他完全就是一个邋遢的乞丐。 巴图再不动,自己这驼城可就得从内部沦陷了啊。 驼城中的贵族子弟们互相依偎着取暖,减少了走动的他们节省着身体里的最后体力。 现在他们虽有战心,但右谷蠡王巴图不给机会啊,驼城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屏障,出去与送死无异。 阿尔斯楞搓着双手上前,问道:“大王子,如此下去怕是驼城也守不住了,不如出城南走,引巴图叛军来追。” 李欣不屑的望了阿尔斯楞一眼,下令杀马就是断了他们逃跑的念头。 想要功成名就,不背水一战豁出性命怎么行,李欣这几天对于救命恩人可没怎么爱护,想起他老子阿矢斯力坑自己的时候,李欣下手绝对没轻,基本上脏活累活全部承包给了阿尔斯楞。 李欣笑道:“怕什么?我们的任务是拖住右谷蠡王部的主力,现在我们宰了老巴图的儿子,他能忍到现在,定是要将我们全部剿灭。 跑不了的,而且连战马都被我们吃了,拿什么跑。” 说着不顾阿尔斯楞的呆状,李欣跳下骆驼墙,继续说道:“算算时间,大单于此时应该是将右谷蠡王部合围了,今日定是生死决战之际。 巴图被逼到这个份上,肯定萌生了死志,必定柿子捡软的捏,顶住今日的反扑,诸位的高官美人便近一步了。” 第一百零四章 老巴图誓报丧子之痛,少李欣无奈虽胜犹败 等了三天,守在朵儿斯身边的巴图终于放弃了,他将救不活人的巫医砍了。 望着了无生机的儿子,老狼般的巴图静默无声,既然儿子没了,那所有人都为朵儿斯陪葬吧。 帐篷外右谷蠡王部的贵族们已经等待多时,部族骑兵经过三天的休整也已经恢复战心。 起身在朵儿斯脸上轻轻一吻,巴图转身出帐。 面对着手下贵族和众军,巴图悲愤的吼道:“今日本王要踏平驼城,用冒顿的血来祭奠我的儿子朵儿斯!” “踏平驼城!” “踏平驼城!” ..... 人群中赵铎眼见匈奴人群情激奋,自然而然的收起劝谏的想法。 驼城拖了右谷蠡王部主力三天时间,单于庭怎么可能不做出反应。 那怕相距百里,三天的功夫也该到了,此时还未露面,定是起了包围全歼的心思。 此时不走可就走不了,巴图作为右谷蠡王多年,与头曼打了半辈子的交道,怕是早猜出了老头曼的意图。 继承人朵儿斯的死亡,让巴图的王图霸业之心一朝尽失,从而萌生死志。 如今的巴图就是要在头曼面前杀死冒顿,以作报复。 赵铎可不想为巴图的愚蠢报复陪葬,私下吩咐奴隶准备好战马,他要等待时机另谋出路。 右谷蠡王部骑兵迅速开出营地,和围困驼城的军队汇合,将驼城团团围住。 没有什么能比仇恨更驱动人心,巴图以半个部族为酬,赏赐不要钱的洒出,鼓动骑兵的士气猛涨。 战阵前,马背上的巴图遥望南方一眼,他在老头曼手下多年,熟知对方脾性。 巴图知道此时部族怕是早已被单于庭骑兵暗中包围,但那又如何? 此战他要的不多,独子身亡,王图霸业又有什么用,他要复仇,要在头曼胜利之际,亲手杀死他的儿子,他要和头曼共享丧子之痛。 此时头曼正在驼城正南不远处,借着往来的哨骑推算着局势,单于庭精锐骑兵环卫左右。 远处哨骑飞奔来,下马禀道:“报大单于,右谷蠡王部叛军尽出所部骑兵,将驼城团团围住。” 老头曼不为所动,好像巴图包围的不是他儿子似的,挥手让哨骑再探再报。 斜望一眼身旁犹疑进言的燕吾等人,头曼自语道:“巴图有两万骑兵,我们只有三万人,想要全歼,就得等巴图被驼城消耗,失其锐气,令其疲惫,不然巴图率军拼死北突,茫茫雪原,我们留不住他。” 头曼的话像是给燕吾解释,其实是说给周围异动的贵族们听,毕竟都有儿子在驼城里,谁都不是头曼,卖儿子卖的毫无波澜。 头曼想一战尽全功,强力压下了贵族们的鼓噪。 驼城的李欣就没有那么轻松了,望着阿尔斯楞带着狐贺鲁、奥敦格日乐几人,朝着巴图所在的王旗方向撒尿,被箭雨射回来的狼狈样子,有人甚至连裤子都没提上,有人则被自己的裤腰带绊倒,引来一阵欢笑。 解闷归解闷,李欣内心衡量着双方的实力,驼城现在还有近四千骑兵,能不能抗住巴图的绝命一波,李欣心里没底。 转头望了眼南方,连单于庭援军的影子都看不到,便宜老爹来的时间慢了啊,究竟被什么事耽搁了。 李欣抬头仰望灰天,此时那怕天空中飞来几只探路的鹰使提提士气也好,可惜这一切只能停留在李欣脑海里空想。 巴图望着依旧矗立在雪原上的驼城,所有人都以为他被悲伤迷惑了双眼,放三天给驼城休整。 但只有他心里知道,弹丸驼城中有三四千人,密集的人手要消耗大量的资源,被隔绝起来的驼城没有补充,只有消耗。 如果不是担心老头曼来的快,巴图再围几天,驼城不攻自破。 驼城周围的积雪被三天前的大战消耗殆尽,三天之内右谷蠡王部围困驼城的部队,射死出城偷雪的前锋军士也有几十人。 三天的功夫按巴图估计,驼城内已经得靠喝马血,饮马尿来度日了,饥渴和寒冬永远是老猎手最好的帮手。 战鼓敲,角号起,右谷蠡王部提前准备好的三个千人队弓箭手率先踩雪压上。 一波波箭雨接踵袭掠,压制驼城。 望着弓箭手已经为骑兵冲锋赢得时间,巴图一马当先,亲自率右谷蠡王部精锐冲锋。 众人见巴图王旗飘扬,本人亲自带头,右谷蠡王部众骑兵气大振。 赵铎望着失去理智的巴图亲自冲锋,不屑的摇了摇头,转身上马,带着仆人消失在了雪原上。 眼见巴图不二话,直接带头冲锋,了望局势的李欣还未下令,敌方漫天的箭雨便袭来,顶盾的驼城内时不时传来惨叫,几轮箭雨迟滞了驼城的反应。 待箭雨罢,巴图的精锐骑军已经借机冲过了大半路程。 好在这三天李欣也没闲着,清理出了大量的陷马坑,这为驼城赢得了反制的时间。 “快!放箭!放箭!” 李欣嘶吼着下令,嗖嗖嗖,驼城用箭雨收割着冲锋路上的骑兵。 终究驼城弓箭手数量有限,硬挨过箭雨的右谷蠡王部骑兵用尸体堆满了驼城外围的陷马坑,冲到驼墙跟前甩出钩锁,前赴后继的借力跃上驼墙。 有些骑兵直接纵马跃入驼城矗立的长矛木林,悍不畏死,双方一见面便杀红了眼。 鲜血让覆盖在骆驼尸体上的毛毡变的湿滑,经过鲜血浇灌的土地变成泥泞,满脚血污的李欣作为指挥者,眼见驼城的防守阵一次次经受冲击,前锋营大量减员,死伤惨重。 鏖战半日,驼城东边的阿尔斯楞、奥敦格日乐,西边的诺珉、恩赫,都被右谷蠡王部的军士冲进了驼城,双方搅在一起展开白刃战,不断消耗着李欣宝贵的兵力。 好在也不是全线失守,南面的狐贺鲁、柯尔克穆图因为敌军人少,还有转圜。 杀红眼的李欣脑袋没闲,知道一旦巴图的兵东西对进,自己的驼城就将被分为南北两段,还不如趁着现在合兵一处。 李欣一把抓过帖木尔,吼道:“去告诉狐贺鲁和柯尔克穆组织人手背靠南驼墙,面北组成盾墙。” “阿古达木带人去找阿尔斯楞和奥敦格日乐,余霖去找诺珉和恩赫让他们放弃驼城东西两边驼墙,收缩兵力向南,赶来与我汇合。” 三人匆匆去传令,随着李欣的命令下达,右谷蠡王部由东西北三侧突破,冲进驼城的人越来越多。 李欣集兵一处,背靠驼城南部驼墙,用盾牌再立新墙,双方阵营在驼城内泾渭分明,陷入了血腥的肉搏战。 驼城开了口子,越来越多的右谷蠡王部骑兵涌入驼城,源源不断的跳下驼城,杀的让人绝望。 …… “报大单于,右谷蠡王叛军攻入驼城,大王子生死不知。” 头曼面无表情,冷声命令道:“传令阿矢斯力和青葛,出击!” “嗨。” 疾驰的战马飞奔,驼城的东西南三面地平线上,无数的单于庭骑兵涌来。 马蹄狰狞敲打着大地,感受着大地的微颤和远处传来的喊杀声。 砍死面前对手的李欣脸露兴奋,高喝道:“兄弟们!单于庭的援兵到了!跟我杀!” 李欣的呼喊迅速传播,驼城内的前锋军本来将要溃败,却被这句话力挽狂澜,众人竭力死战。 右谷蠡王部冲入驼城的军士闻讯开始胆怯,随着外面喊杀声越来越近,他们开始迷茫,然后变得犹疑,战意大减。 李欣见此,挥剑高喝道:“将他们赶出驼城!” 阿古达木闻言组织人手,顶盾前行,横推右谷蠡王部败兵。 驼城里本来场面混乱,无人知李欣身在何方,但两句高吼,却将他的位置暴露。 冲进来的巴图瞅准机会弯弓搭箭,对着李欣毫不留情就是一箭。 眼见局面扭转的李欣还未露笑意,突感胸口一疼,只见一只箭羽插在胸前,眼神渐渐模糊,看着无声的阿古达木、帖木尔焦急的冲来,李欣倒在了尸体堆上。 “大王子!” “大王子!” ..... 眼见大王子受伤倒下,前锋营仅剩的贵族子弟兵杀心四起,驼城内冲进来的千余右谷蠡王部敌兵尽皆被杀,巴图被愤怒的军队分尸。 驼城外单于庭铁骑风卷残云,完美合围驼城外部所有叛军,成片的右谷蠡王部族眼见大势已去,放下了手中的刀枪,失去气力般的选择投降。 当须卜那苏摩带领单于庭援军赶来时,登上残破的驼墙,驼城内只剩下杀红眼的前锋军士。 尸横遍野,血水在驼城内冻了一层红黑色的碎冰,黑中带红的泥泞,血污遍地,无一不诉说着这是一场艰难的胜利。 没有胜利的欢呼,此刻前锋军士都记挂着自家主帅。 得知李欣受伤,须卜那苏摩赶紧上报单于庭,一方面组织人手将李欣运往单于庭治疗。 另一方面须卜那苏摩接管驼城,推开驼城南面驼墙,将前锋军悉数带出,高傲的单于护卫亲自为前锋军清点人数,补充食物.... 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颇为俊美的面庞,李欣以为还是梦境,伸手一摸手感却是温热。 呼延胡笙被李欣突如其来的无礼,闹的满面羞红,谁知道昏迷了两天的大王子,一醒来便是如此,慌乱的起身,胡笙带着侍女乌云连忙退出了主帐。 赵炎闻讯赶了过来,知道自己手贱的结果,装死的李欣在赵炎来后,才主动睁开双眼。 喝了些温水,靠在软塌上,李欣才张口叹道:“赵兄,单于庭一别,险成永别呐。” 望着嘴唇发白的李欣,要不是巴图临时起意射力不足,秦军甲胄防御得当,此时怕也就没他这个人了。 赵炎知道李欣此行不易,可劝慰的话随时能说,有些事却不得不说。 赵炎直接说道:“驼城凶险,炎已经从回来的将士口中得知,不过李兄昏迷的两天,单于庭发生了几件事。 第一件便是大阏氏举荐,大单于首肯,一次性为李兄取了三位阏氏。 李兄的大阏氏是出自东胡王族的娜木拉公主,其余两位阏氏一位出自须卜氏,另一位就是刚刚出去的胡笙姑娘,她出自呼延部。” 李兄无奈的闭上双眼,终逃不过猜忌了,而最重要的是自己又该如何去面对阿琪格。 第一百零五章 李欣醒知前路难,争大位各使手段 见李欣躺在榻上状态疲惫,有些事却不得不说,赵炎忍住心中歉意,继续说道:“驼城一役后,单于庭举行了盛大的庆功仪式,庆祝活动未过半,就有贵族哭诉子弟死伤无数....” 顿了顿赵炎又道:“大单于怕是要治罪。” “治罪?” 李欣不怒反笑,他知道赵炎说的是什么,要不是单于庭援军无故晚到,前锋军怎么可能和巴图两败俱伤,损失惨重。 可惜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人都死了还能怎样,按老单于的脾性必定舍小保大,自己有沦为弃子的可能。 明知如此李欣却很无奈,不甘心的问道:“关于北伐的金帐会议,结果已经出来了?” 赵炎摇了摇头,开口道:“在前锋军的处理上,各部分歧很大,吵了几轮后,大单于以战后事多为由,暂时压了下来,准备择日再议。” 忍着胸口的疼痛,李欣闭目养神,许久才问道:“赵兄可有良策?” 赵炎想了想,说道:“李兄娶三位阏氏,得老单于首肯,新阏氏身后的东胡、须卜、呼延三方势力虽然雄厚,但除了漠北的呼延部尚不知其态度,其余两家对于我们来说帮助不大。 东胡是大阏氏的娘家,须卜氏早就站在右贤王一边,明面上这些势力都很强大,却又完全联合不起来。 但又恰好看着势大,能引起老单于的猜忌,大阏氏的选人果然精雕细琢。 炎如果猜的不错,老单于也是因为驼城一役李兄功高难封,非左贤王之位难酬,怕是已经心生忌惮。 再加上大阏氏联合贵族们推波助澜,老单于才不得不点头同意李兄得此三阏氏,可惜此事已定,暂无转圜。” “另外各部贵族哭诉子弟战死之事,炎想我们应当谨慎应对,贵族们的目的不仅仅是借此打击李兄,同样有人不想让老单于继续稳坐王位,他们想要借机打击老单于在匈奴的威望。” 李欣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是自己拼命换来的结果,哭着都得咽下去。 李欣闭眼吩咐道:“前锋营之事先不去管它,暗中联系燕吾和阿矢斯力先看看他们怎么说。 其余以探听消息为主,再做计较吧,传令胡堡,厚待此次北上战死的狼骑家属。 随后告诉令狐苟调集胡堡财货,以便赵兄替我抚慰前锋营死伤的将士。 既然已经被猜忌,便不管那么多了,先做了再说,另外告诉阿古达木他们好好养伤,我没事。” 赵炎犹豫了一下,李欣的决策在行险呐,随后还是点头应下。 “赛罕伤情如何了?” “赛罕回来后高烧不退,伤口糜烂,最后只能剜肉保命,现在伤口结疤,病情还算稳定。” 李欣狠声骂了句脏话,虽然捡回来一条命,但作为射雕手失去手臂大块精肉,今后永远无法开弓,这对赛罕的打击可想而知。 “待赛罕醒后,告诉我吧。” “嗨。” 相对于李欣的伤痕累累,达兰宝音的粉帐里,此时也无多少欢乐,利用贵族胁迫老单于同意冒顿娶三阏氏后,虽然提高了头曼对冒顿的猜忌,但达兰宝音知道这离除掉冒顿的距离还远远不够,慢火炖肉终究少了些许爽利。 “哲塔午台叔叔,现在冒顿立功被忌,但打蛇不死必遭其噬,请教教达兰,接下来该怎么做。” 哲塔午台望着面前的达兰宝音母子眉头轻蹙,在他看来捧杀冒顿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等待,静观其变。 待老单于自觉王位不稳,忍不住将冒顿除掉,这样既能抛开陷害的嫌疑,以便留着好名声日后推忽室尔上位,毕竟匈奴高层也不全是庸才,想要服众就得考虑周全。 显然达兰宝音母子有些急功近利了。 哲塔午台犹疑着说道:“既然大阏氏想尽快解决冒顿,那就得站在老单于的对面了。 冒顿北上立功不假,但前锋营五千人只活下来了六成,他们可不是普通的牧民,而是各个贵族的子弟,丧子之痛不是常人能忍,他们的力量可以借助。” 闻言达兰宝音疑惑道:“哲塔午台叔叔的意思是让达兰也支持青葛他们逼宫,可那样会动摇老单于的威望,对往后的忽室尔也不利。” 哲塔午台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支持青葛,而是与他们保持一种默契,贵族们肯定会借丧子之痛来讨要更多的权利。 或者借此来限制老单于的权柄,而我们的作用是引导老单于,把此次前锋营损失惨重的责任推给冒顿。 用冒顿来平息贵族们丧子的怒火,待冒顿被废,我们再反手帮老单于稳住王位,抗衡青葛。” 达兰宝音知道按哲塔午台的计划顺利施为,自己手里的这点实力就全暴露了,往后再想依靠老单于办事更是难上加难,说实话达兰宝音有些舍不得。 见母亲犹疑,一旁的忽室尔气道:“母亲,你还在犹豫什么?那老家伙除了想稳定住王位别无所求,没了冒顿,我们和青葛都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与其三方争斗让他渔人得利,不如先处置了一方,再伺机收服青葛,最后大不了逼老家伙退位嘛。” 不理儿子忽室尔的狂言,达兰宝音正声问道:“哲塔午台叔叔,按您的计划,除掉冒顿有几成把握?” “八成。” “八成不少了。” 达兰宝音呢喃道,比起势力已成的青葛,这两三年迅速窜起来的冒顿才是心头大患。 下定了决心,达兰宝音说道:“就按哲塔午台叔叔说的办吧。” 忽室尔兴奋的跳起来喊道:“好!我这就去联络各部施压单于庭。” 关于前锋营贵族子弟战死的事情风波不断,问罪的不仅仅只有主官李欣一个。 副先锋官阿尔斯楞,其余五位千夫长奥敦格日乐、诺珉、柯尔克穆图、恩赫、狐贺鲁都遭到了贵族们的弹劾,指挥不当,肆意妄为,导致前锋营被困驼城,贵族子弟死伤无数。 这股问罪风游荡在单于庭,既然指挥者李欣都被问罪,那么这一切的决策者老单于是否也有责任? 头曼锋利莫测的眼神在金帐中扫视,对于北伐抽调贵族子弟的决策,居然有人在质疑,这放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 意识到危机的头曼开始反复思索揣摩,此时他的身边只有燕吾一人。 燕吾虽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他是燕人,在匈奴纠葛最少,自然成了头曼最信任的对象。 这种信任已经持续了几十年,默契的君臣此时都在想如何平息这场风波。 “燕吾,对于问罪前锋军这件事,你怎么看?” 揣摩许久的燕吾开口道:“大单于,没有前锋军驼城引敌,就没有今日大破巴图叛军的胜利,前锋军当是有功的,有功则当赏,不然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燕吾率先肯定前锋军的功绩,随后话锋一转道:“不过有功当赏,有过也必罚,大单于抽调诸贵子弟组成前锋军建功立业是恩。 冒顿、阿尔斯楞等人年轻不经事,报国之心是有的,但他们选择驼城之策御敌考虑欠周,导致前锋军面对几倍之敌,死伤过多,可为小过,也当罚。” 燕吾知道此事都是头曼想一战尽全功引出来的麻烦,但此刻必定要将头曼拖延的责任摘出来,不然按老单于的脾性,冒顿等人怕是得沦为弃子。 “功,恩,过。” 老头曼轻声呢喃,他知道燕吾一项亲近冒顿,由此回护也算正常。 作为大单于他同样不愿意牺牲冒顿,忌惮是一方面,但冒顿可以做很多别人做不了的事情,能很好的牵制逐渐走近的青葛和忽室尔。 此刻头曼的心里犹疑,达兰宝音想为儿子忽室尔借刀杀人,除去储君位上的对手。 青葛想用冒顿之事撬动自己的王座和权威,可保冒顿就得和贵族们对上,代价必然不会小,得失,得失,一时间难以取舍。 虽然李欣为他赢得了北伐,但转手就又引来了一个大麻烦。 握着黄金权杖,头曼蹙眉道;“去叫青葛和阿矢斯力来。” “嗨。” 转身走出金帐的燕吾望了一眼李欣养伤的帐篷,心中暗道自己能帮他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老单于如今多疑,召青葛和阿矢斯力说明他拿不定主意,需要看看左右两部贵族的态度,此刻能让老单于犹疑难舍,以是大幸。 在分别见过青葛和阿矢斯力之后,老头曼下令各部,于后日召开金帐大会,表彰此次北伐的功勋将士。 近水楼台的李欣很快收到了第一手消息,顾不得身体疼痛的他召来赵炎商量。 两人合计半天,发现自己被老单于当成弃子和挡箭牌的可能性居高不下,李欣不能寄希望于老头曼能保下自己。 此时李欣终于尝到了行险的苦果,本来借北伐延迟达兰宝音的捧杀,最后弄巧成拙,阏氏一次性就娶了三。 前锋军虽然让他结成了驼盟,但死伤众多的贵族子弟却又成了败笔。 现在被人抓住痛脚,说不定在有心人操作下,几年的努力都要付之东流。 看着稍带颓废的李欣,赵炎打气道:“我们还是不能放弃斗争的机会,同时也要做最坏的打算,不能给对手致死的机会,最差也要博得一个流放。” 眼中恢复明朗的李欣下定决心道:“明天金帐我要一力承担前锋军死伤惨重的代价,保住驼城之盟,或许还能有再起的机会。 顶住贵族们的压力,老单于那里便好做了,再加上燕吾和阿矢斯力的支持,能争个功过相抵自然最好,最不济就流放吧。” 说道最后李欣闭上了双眼,此次冲动引来的后果让他备受打击。 第一百零六章 金帐中命不由我,转眼间短短数日 金帐会议按约召开,待众贵族在大帐内坐定,带着面纱的侍女穿梭案几前,为贵族们添酒割肉。 待到金帐中的气氛渐浓,头曼拉着小阏氏的手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人逢喜事精神爽,头曼两鬓霜白,头发却梳的一丝不苟,为了与小阏氏身上穿的白貂皮衣相配,头曼身披一件黑色熊皮大氅尽显霸气本色。 头曼高坐王位坐定,各部族首领王爷纷纷起身施礼。 有着剿灭巴图的喜事在先,头曼笑着说道:“匈奴再得一统,各部首领居功至伟,来人,传令开宴,摆舞。” 头曼话罢,不等传令开宴的侍者转身,右日逐王特木尔倚老卖老的起身,高声说道:“大单于厚意,想必在座诸位首领心里都感激涕零,但这次各部族首领齐聚,可不单为了来单于庭喝酒吃肉,大单于恩德匈奴,不如先听听他们怎么说可好?” 头曼望着特木尔眼中闪过一丝戾色,对于和青葛走的越来越近的特木尔,他心中早添不耐。 但为了维护虚心纳谏的形象,头曼压下心中不满,笑道:“既然右日逐王有此提议,那么宴会滞后,本单于先听听各部首领为何而来吧。” 胡坨霖部首领咔哒哈,拖着老弱残躯绕过案几走到帐中,率先跪地掩泪道:“大单于,咔哒哈老来得子,这诸位都知道,整个部族都将虎特厄尔当成了宝贝。 前些日子咔哒哈响应大单于号召,送虎特厄尔加入前锋军,谁知经此一别,我的虎特厄尔便再也回不来了。 长生天在上,求大单于为咔哒哈做主,严惩指挥不力的前锋军统帅冒顿。” 咔哒哈声泪俱下,头曼却看得心中窝火,贵族们推出来的胡坨霖部是仅次于匈奴六大部的强部,说话分量够重,而且咔哒哈所言不虚,他是唯一几个派嫡子加入前锋军的贵族,此时哭闹真是面子里子都占全了。 明知道咔哒哈被人当了抢使,头曼还是好言将他抚慰一番。 刚派人将咔哒哈扶回去,就见蹦出来三个青年贵族,继续声色俱厉的要求头曼严惩王子冒顿。 头曼简直被气乐了,刚刚咔哒哈还有理可寻,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贵族居然敢直接指名道姓。 有人带头,整个金帐内的各部首领除了个别中立的都一起高喝:“严惩冒顿!以儆效尤!” 瞬间头曼脸色僵硬,现在他终于明白这些贵族根本就是来逼宫的。 此时已经不是杀不杀冒顿的问题了,在头曼看来这些人联合起来是在对抗他的单于权威。 帐外戍卫的须卜那苏摩闻声立刻带领单于亲卫入帐,大喝一声:“大单于金帐安敢放肆!肃静!” 顿时打了鸡血的贵族们悻悻闭上了嘴,金帐内重归于静。 经过这么一闹,本来处在暴怒边缘的头曼迅速冷静了下来,他挥手让冲入帐中的单于亲卫退了出去,身旁吓坏了的小阏氏也被侍女扶了下去,借机喘息的头曼则在这瞬息间脑海里考虑着利弊。 左谷蠡王阿矢斯力站了出来,他不屑的望了一眼刚刚还跳腾欢快的贵族们,现在像是霜打了般失去了精神头。 阿矢斯力向着头曼一礼后,说道:“大单于,此次北伐前锋军立功最盛,不是冒顿王子的驼城成功吸引住了巴图主力,我们想再一统匈奴可没那么容易,旷日持久不说,还要白白损失我大匈奴多少将士。” 阿矢斯力话说一半便被咔哒哈挥手拍震案几打断,怒言道:“难道我的虎特厄尔就白死了吗?” 阿矢斯力话锋一转,笑道:“胡坨霖部老首领不必震怒,冒顿有功不假,但他指挥不利导致前锋军大部死伤,罔顾了大单于组建贵族子弟成军的初衷,固然也是有罪的。 所以依阿矢斯力来看对于冒顿王子不若,功不赏,过不罚,功过相抵如此大好。” 果然阿矢斯力的一番话收到了不错反响,冒顿以少拖多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们扪心自问,派上另外一个人都必定没有冒顿做的好。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次的金帐会议其实跟前锋军没什么关系,他们只是一个引子罢了。 阿矢斯力眼见自己的话奏效,颇有些小得意的回到位置上。 右贤王青葛眼神明朗,笑道:“左谷蠡王这话未免遗祸后人,自古以来若是功不赏,试问勇士们谁还愿意为大匈奴死战不退?谁还愿意为大匈奴立下赫赫武功? 此次北伐大王子冒顿睿智勇武,率领五千骑士凭借驼城之利硬撼老巴图五倍之敌,为我大军取得北伐胜利奠定了基础,如此功劳震天,试问在座的各位谁能办到? 青葛请大单于进封冒顿王子为左贤王,以昭其功。” 青葛说话铿锵有力,有理有据顿时让贵族们起声响应。 王座上头曼眼中的戾气浓郁,谁都不能威胁到他的位子,那怕是他儿子。 青葛话罢,顿时身后右贤王部贵族首领纷纷出声附和。 咔哒哈怒起喝道:“冒顿有功该赏,我咔哒哈没有异议,但有过也必罚,否则何以堵住各部之口,前锋军死伤大半,这个责任冒顿王子也必须担起来。” 顿时丧子的贵族们纷纷起身附和,一时间金帐内分成了两派,以胡坨霖部首领咔哒哈为首的丧子派要求头曼处置冒顿。 另一派以右贤王青葛为首的要求封冒顿为左贤王。 金帐内重新不安分了起来,气氛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此时阿矢斯力和头曼身边的燕吾不禁对视一眼,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知道自己中计了。 现在中立派贵族咔哒哈和青葛如此一闹,冒顿危矣。 果然了解头曼性情的燕吾向着王座望了一眼,此时王座上头曼安静的出奇,服侍多年的他怎么能不知道这是头曼暴怒的前兆。 阿矢斯力见此情景识趣的闭上了嘴巴,立刻做了缩头乌龟钻进了龟壳,他可不愿意为了冒顿去得罪大部分的匈奴贵族。 燕吾瞪了眼低头喝酒的阿矢斯力,脑海里不禁想起了赵炎的建议,随后对着头曼轻言提醒道:“大单于,月氏人的使者还在单于庭呢。” 头曼是什么人,游离在权利场多年的他被燕吾轻轻一点,便知道燕吾这是出主意,让他避开锋芒将冒顿送出匈奴。 其实当青葛提出来要将冒顿封为左贤王后,头曼心中就起了牺牲冒顿的想法,他拿不定主意的是将冒顿杀,还是放逐。 此北伐头曼看到了冒顿在军事上快速增长的能力,可他心中一直认为冒顿的军事能力是其弱项才对。 现在这么一看就连头曼心中都有些忌惮,驼城一战同样让他受益匪浅。 现在燕吾提出来让冒顿质子月氏,既可以平息丧子贵族们的怒火,毕竟质子对于一个王子来说和死亡没什么区别。 只是名义上好听点罢了,而且还能将左贤王之位继续束之高阁,如此谁还能威胁到他的单于之位。 蹙在一齐的眉毛终于舒展了开来,头曼放松了紧绷着的身体,向身后的软垫靠了靠。 知道头曼已经有了决定,燕吾立刻高呼,将吵闹的场面压了下来。 见金帐安静了下来,头曼才不慌不忙的开口道:“既然冒顿有功亦有过,便将冒顿质子月氏,他是匈奴王子,理当为大匈奴再立新功。” 头曼的话宛如盖棺定论,一时间金帐中的贵族们都不支声了。 质子之事,月氏人认可的头曼诸子中只有冒顿和忽室尔。 贵族的大多数首领都觉得,头曼会派忽室尔那小子去,毕竟对匈奴来说,相对于功劳卓着的冒顿,损失寸功未立的忽室尔才是佳选。 忽室尔如今未立寸功,在按实力说话的匈奴国内,忽室尔除了母亲是大阏氏外再无任何优势,将他质子月氏对匈奴来说并无大碍,就算以后双方开战,只不过是头曼损失了个子嗣罢了。 冒顿则不同,在秦匈大战后冒顿王子对整个匈奴的帮助显而易见。 这会头曼将两件事合起来办,让贵族们重新开始考量。 作为老狐狸的他们在权衡着利弊,咔哒哈不经意间望了一眼青葛,眼见青葛不再言语,他也不再开口。 他们都是部族的首领,虽然嫡子在心中地位非凡,但一个死去的嫡子和百里草场相比,明白人都会选。 得到想要结果的青葛退去,让金帐中本来水火不容的两股势力偃旗息鼓。 头曼下令重新添酒开宴,在胡女轻盈的舞姿下,一切又回归到了安逸。 三言两语以冒顿王子为首的新兴势力,刚刚露头便再次被驱逐出了匈奴的权利中心金帐议会。 …… 经过这些天的不断修养,本来靠着参汤续命的李欣现在已经能下地行走了。 他受的多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只是需要在时间上调养愈合,之所以前些日子会在驼城昏倒,完全是因为脱力和心力交瘁。 这些天来倒是赛罕的伤情不容乐观,高烧一直不退,除了用参汤续命外,侍女们只能用李欣的法子将腐肉割掉避免大规模感染,但李欣知道这不是根治的法子。 单于庭内没有专业的医生或者郎中,李欣又不相信巫医,思索下李欣将仅剩的两名狼骑军护卫派给了赛罕,让他们带着赛罕跟一股顺路去胡堡城的商队离去。 胡堡城中商队繁多,终会碰到有一两个医生,不过本就重伤的赛罕能不能承受住旅途的颠簸实在让人揪心。 这两天除了燕吾并没有人来看他,李欣已经从赵炎口中知道自己被质子月氏,时间定到了开春,离现在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对此李欣并不能反抗,除非离开匈奴自谋出路,否则他必须无条件接受贵族会议的决策。 虽然心中纵有千般不甘,但自知道这件事起,李欣便和赵炎、燕吾秘密谈论了很多次。 既然无法避免,就必须制定一个合理的计划,他不能因为一次质子而丧失所有努力得来的话语权。 …… 这些日子以来,李欣渐渐熟悉了三个阏氏之一的呼延胡笙。 胡笙长的很俊秀,是个喜欢安静的姑娘,她也是匈奴国内少有喜欢南国文化的女孩。 李欣认识的女孩中,喜欢南国的除了阿琪格就数胡笙了。 其余女孩李欣从贵族们生活的种种迹象中,不难看出他们的女儿会是什么德行。 同样胡笙和阿琪格都厌恶部族内的杀戮,听侍女乌云说胡笙的祖母和两个哥哥都因为呼延部内乱而死,所以对单于庭疯传的北伐大英雄冒顿,胡笙并不感冒。 她对李欣的照顾只是尽到妻子的责任,其余时间胡笙都是静静的在一旁看书,完全没有胡女该有的热情。 李欣知道她不愿在帐内多呆,也不强求,胡笙能来这里多是尽责。 第一百零七章 智戏东胡狠公主,离时燕吾醒心计 清晨呼延胡笙照常和侍女乌云一起来李欣的帐篷内照看,午时看着李欣吃完午饭准时离开,胡笙给李欣留下下午的时间来处理事情和休息。 金帐会议结果已知,质子月氏已成定局,此时李欣和赵炎商量,如今自己虽还未完全康复,但勉强可以骑马,待在单于庭浑身别扭的李欣决定早日返回胡堡城。 这时帐外一阵吵闹让李欣眉头一蹙,赵炎起身便要去处理,李欣拦住了他。 李欣知道在单于庭赵炎办事总是事倍功半,秦匈战后匈奴人的排外情绪很高。 李欣起身和他一起走了出去,还没走到帐外便听见了皮鞭声。 走出帐篷,阳光射在李欣脸上一时间有些难以睁眼,适应了片刻他远远望去,侍女乌云此时已经被几名身穿异族服装的大汉压倒在地,几名大汉甚是凶悍而且瞧穿着根本不是匈奴人,能在单于庭如此放肆的只能是东胡人了。 一旁胡笙握着右手,手上一道清晰通红的鞭印异常显目,胡笙对面一个骑在胭脂马上的美女脸露兴奋,正说着东胡话指挥着几个东胡大汉将乌云拉起来准备掌嘴。 李欣与乌云毕竟有几天的喂饭之恩,顿时怒喝道:“住手!安敢在此胡闹。” 顿时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李欣,可惜抓住乌云的东胡汉子并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反而是望向胭脂马上的美女。 只见那女人丝毫不虚,反而是对着几个大汉说了几句,其中一个大汉抡起膀子就对乌云几个响亮的巴掌。 李欣见此怒火中烧,冷声对着周围的单于庭护卫喝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冲上去,拉开!” 巡逻赶来的护卫长一脸难色,说道:“王子,这些都是东胡贵客,大阏氏交代下来让我等不得怠慢。” 闻言怒急的李欣,提腿就给了护卫长一脚,冷喝道:“这里是匈奴人的单于庭,不是东胡!滚过去将他们拉开,反抗者杀!” 一个杀字让护卫们浑身一震,这位爷可刚经历过驼城之战,戾气高着呢。 护卫长立刻带人抽剑围了上去,刚刚碍着大阏氏的威势只能看着东胡人作恶,但单于庭护卫作为匈奴男人,心中早就憋了股邪气,现在得大王子首肯,上去对着几个东胡汉子纷纷下重手,决不留情。 靠着人多的优势,三两下便解决了战斗,李欣走过去一看,乌云挨了不少巴掌,双脸被抽的红肿,嘴角也隐隐露出血迹。 李欣眼神露出一丝杀意,乌云这些日子每日照顾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眼见恩人受伤,李欣宛如冰渣子的声音响起,狠声道:“将刚刚抽人的东胡人砍去双手,挂上木驴。” 护卫们听令刚要动手,便听见胭脂马上一声娇喝,指着乌云说道:“本公主看谁敢!本公主要这个贱人的眼睛和舌头,去!” 东胡大汉得令刚想动手便被护卫们用剑给逼了回去,护卫们望向李欣。 李欣全然不顾瞪眼冷声道:“还等什么,行刑!” 护卫们都是匈奴人,往日忍了这些为虎作伥的东胡人不少日子,手上快刀唰唰两下,抽人的东胡人发出凄厉的嚎叫,鲜血流淌,不多久便没了生机,尸体被护卫像死狗般拖了下去,血迹延伸了一路。 其余保护胭脂马上女子的东胡汉子纷纷抽出腰剑,以圈形围到了胭脂马前面,手中剑尖颤抖,显然他们这些日子嚣张惯了,没想到这次遇上了狠茬。 杀完人的李欣抬头打量起眼前丝毫没有下马意思的女人,蛾眉倒蹙,粉面含煞,贝齿摇着红唇紧紧不放,满腔怒火尽显脸上,若是不那么心狠,必然是个祸国殃民的美人胚子。 赵炎不失时机的走上前来,耳语道:“李兄,这便是东胡的娜木拉公主,你的大阏氏。” 不怪李兄觉得这女人靴子上绣的飞鹰神骏不已,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海东青,东胡王族图腾。 李欣本就对达兰宝音替他选阏氏一事倍感不满,现在又发现这个娜木拉公主是个狠毒性子,自然是没想将此事善了。 冷哼一声,李欣说道:“那里来的婢子敢在本王子面前放肆,难道不知道单于庭前踏马可是死罪。” 娜木拉高傲的扬起头,娇声道:“本公主身为冒顿王子的大阏氏,教训教训手下阏氏关你何事,还不快给本公主闪开。 不要以为你们人多本公主便怕了,委屈了本公主,东胡的铁骑定将尔等踏为肉糜! 哼,还有你们匈奴人的大阏氏同样不会放过你,她可是本公主的姑母。 识相的快点闪开,既然你砍了本公主奴隶的双手,现在就拿你们在场每个人的双手来还,否则此事定叫你们好看。” 李欣面容骤变,仿佛遇上了什么大人物似得表情夸张,狗脸一变谎话张口就来,惊讶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东胡娜木拉公主,小王塔塔阿真是有眼无珠,公主想必是来见我大哥冒顿王子而来。” 娜木拉高傲的哼了一声,毕竟还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家,眼见李欣服软心中高兴了不少,语气也有所收敛,哼道:“不错。” 李欣闻言眉头一皱,惋惜的说道:“那公主可要快些收拾东西了,我大哥冒顿今日一早便被大单于派遣,要去遥远的西北月氏国充当质子。 公主作为大哥的阏氏必定要陪伴左右,风霜雪月,大漠戈壁自然是少不了的,作为夫妻本就该同甘共苦....” 谁料李欣话未说完,娜木拉就尖叫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惊恐之言脸色巨变,冒顿居然要去当月氏当质子。 想起在东胡时被自己砍手砍脚充当玩物的各国质子,一瞬间娜木拉仿佛感觉这些都应到了自己身上。 惊恐布满了美丽的脸庞,心中咒骂冒顿废物,居然一嫁过来就让她去吃风霜,想起姑母达兰阏氏同样一肚子气,居然为她找了个待罪的丈夫,这不是害她嘛。 高贵的东胡王族公主怎么能受如此牵连,想到此处娜木拉顾不得李欣等人,牵转胭脂马,头也不回的直奔大阏氏粉帐而去。 李欣眯着小眼睛,望着娜木拉逃跑般的身影,嘴角不由的翘了起来,想必娜木拉会好好的在单于庭闹上一场,自己虽然是北伐的受害者,但为大赢家老单于添添堵心里也觉得不错。 转过身李欣突然发现赵炎、胡笙和护卫们看他的眼神都有一种疏远感。 看着他们脸上努力挤出的笑意,李欣好奇的问道:“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众人好奇和不解的眼神,李欣被众人的反应弄了个迷糊,茫然的又问向赵炎道:“赵兄,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赵炎笑而不答,反问道:“李兄,炎有一事不解,这塔塔阿是?” 李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肩道:“哦,我听燕吾说的,塔塔阿好像是老单于的第七子,不过早夭,怎么了,有问题?” 顿时众人作鸟兽散,胡笙扶着受伤的乌云快步离开,护卫们拖走了东胡人一去不返,只有赵炎摇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眼见众人散去李欣想到了自己即将离去,胡笙算是此次单于庭之行为数不多的朋友。 李欣赶紧对着胡笙离开的背影喊道:“胡笙姑娘,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冒顿近日便要离开单于庭了,有缘我们再聚。” 归乡心切的李欣,丝毫没有发现胡笙的背影突然顿了一下,望着连回答都不回就离开的胡笙。 李欣呢喃道:“咋连个回应声都没有,真是....” 转头望向赵炎,只见赵炎摆着手,摇头转身钻进了帐篷中没了影子。 天地间除了一个个屹立的穹庐就剩李欣一人不知为何。 跃马走出单于庭,李欣觉得身上压迫感骤减,转头望着残雪消融的单于庭,脑海里不由想起了临走时和燕吾的一番交谈。 当李欣问燕吾,对于自己这次质子月氏国可有嘱咐时,燕吾眯着眼睛小口允吸着杯中的羊奶,裹着豹皮御寒的燕吾显得万分孤寂。 燕吾开口说道:“王子此时与燕吾一样,都是孤落之人,于匈奴内无强臣帮助,外无兵马策应,偌大的单于庭内居然和我这个阉人般受人欺凌,可笑。 于大秦虽有县令之位却被视如胡蛮,那怕王子尽忠于嬴氏,但最终不过赐鸩酒一杯了此残生。” 李欣心中苦涩,燕吾所言尽皆实,他本想借着大秦官方的势力阻止自己质子月氏,但听燕吾的话看来此路不通,毕竟没有价值就没有投入,颓败感油然而生,李欣默不作声静待燕吾的下文。 望着有些颓然的李欣,燕吾漫不经心的问道:“大王子可知月氏与匈奴熟强?” 李欣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月氏。” 燕吾又问道:“大王子可知为何月氏不像年前那般咄咄逼人,驱兵而来,反而是派使言和,在匈奴答应称臣、纳贡后只要求质子便应诺了盟约。” 李欣顿了顿,答道:“两国不信。” 燕吾摇了摇头,解释道:“此其一也,大月氏称雄草原西部久矣,此任月氏王乃雄心勃勃之辈,他能放下此时虚弱的匈奴,这块人人眼中的肉糜,那必定是盯上了一块更加肥美的鹿脯。 下南羌而西霸西域,此乃是王霸之基,随后东征匈奴、东胡皆可利战,就连大秦也未尝不可徐徐图之。” 李欣恍然,顿了顿言道:“看来此次我能否在月氏待的安稳,不取决与月氏内部,而取决于匈奴是否激怒或者挑衅月氏王了。” “不错。” 燕吾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大王子此次西行,想来原因清楚无比,老臣不在赘述,但王子想偷梁换柱之心却非一日之功,操之过急只会留下祸患。 多留伏笔是不错,留多了却容易让人起疑,画蛇添足之人老臣会帮王子除去,王子可放心西行。” 听到此时李欣心砰砰的加快了跳速,后脊背突然感到凉飕飕,如果此时不是在单于庭,李欣定然杀人灭口,燕吾居然猜出了自己的计划。 燕吾在李欣闪烁的目光中悠然自得,良久后李欣起身对着燕吾恭敬一拜,转身离去。 出门时李欣听见燕吾说道:“收敛脾性,多结善缘,早日归来方位上策。” 望着李欣离去的背影,燕吾放下了手中喝干的木杯,神色不复坦然,呢喃道:“还真是个阴险的小豹子。” 在赵炎的提点中李欣回到了现实,望了眼身后跟着的赵炎、阿古达木、帖木尔、余霖心中怅然,来时还有百名狼骑护卫,现在只剩四骑形单影只。 脑海中不由的想起了相伴自己冲阵的左右护卫,李欣长叹一声,挥鞭抽马直奔胡堡方向而去,既然要去遥远的月氏,他怎么能不留下伏笔。 第一百零八章 李欣情定阿琪格,赵炎举荐摩柯末 装有李欣质子月氏消息的羊皮卷,很快传到了咸阳,摆到了始皇帝的案前。 李欣在单于庭斗争中的败北,让嬴政失去了对这个匈奴过河卒的兴趣。 本想借胡儿窥视草原的想法也随之抛弃,不过无伤大雅,大秦连六国都灭了,东胡、月氏之流还能阻挡大秦统一天下的脚步吗? 但朕需要源源不断的铁骑。 嬴政挥手招来侍者,身体日渐虚弱的始皇帝吩咐道:“传召匈奴,令其每年进贡的战马数量翻倍,违令者遗部灭族。 让五十六专注九原事,不必再留意胡堡城,胡儿已经没了价值。 罢了冒顿九原县令之职,给他一个征西将军的杂号,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嗨。” 望着侍者退去的身影,嬴政不由的抬头望了眼帝国北方,日理万机的他坐拥庞大帝国,匈奴王子的死活只不过是帝国沧海里的一粒粟米罢了。 转眼嬴政便将在议政殿和自己谈论天下英雄的胡儿忘却,李欣侥幸逃过一劫。 冬雪消融,草原上突然多了不少临时河流,这让赶往胡堡城的李欣多绕了路。 伤痛和归途让他神色倦然,好在一行终于策马站到了胡堡南门下。 跟着络绎不绝的商旅,五人脸上挂上了久违的笑意,互相嘲笑着狼狈,很是亲切。 拍了拍身上风干的泥屑,李欣牵马走入城中。 今日守门的是塔拉,他很快将李欣五人引进胡堡。 当李欣问到赛罕时,塔拉说胡堡内找到了郎中,但赛罕送来的太晚,已经过了最佳的疗伤时间,命是救了下来,但以后想要再拿弓可就难了。 听到这里李欣沉默了,最终叹道:“待赛罕伤好后,将他编入我的贴身护卫队吧,虽然他拉不动弓了,但我相信赛罕能为我培养出成千上万个射雕手。” 身后几人都是心中一震,李欣的安排无疑是赛罕最好的归宿,本来还为赛罕担忧的想法也抛之脑后。 随后李欣又吩咐道:“赵兄回去看看伯母,阿古达木去看你的未婚妻,本来想要在九原为你们主婚的,现在换成胡堡,虽然少了些大气,但也不错。 帖木尔今天也许你一天假,自己安排吧,各位明日晚宴见。” “嗨。” 牵着疲马,李欣走进了城主府,有日子没回来,现在心中终于不是空落落的了。 最先发现李欣的是精灵般的阿兰和虞白露,在看到虞白露时李欣知道项羽一行肯定还在胡堡。 领着两个小精灵一进屋子便碰上了闻声而出的阿琪格。 望着怔在面前的阿琪格,这次李欣没有逃避,伸手将美人宛如怀中,久久不愿松手。 “你回来了。” “嗯。” “过得好吗?” “还好。” …… 相逢总是蜜糖般的美好,待一起吃过团圆饭,李欣牵着阿琪格在院子中漫步,话聊着北上的一切。 李欣像是对阿琪格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慢慢变成了低沉的倾诉,而阿琪格默默陪伴在身旁充当了完美的收听者。 当李欣想告诉阿琪格在单于庭头曼和达兰宝音为他选了三位阏氏时,却总是无法开口,他深怕一旦说出,此时的一切尽化泡影。 在李欣不上不下进退两难时,阿琪格用手堵住了他的嘴唇,轻语道:“别说了,我都知道。” 李欣愕然,阿琪格笑面如花,低首靠在李欣肩上娇声道:“欣哥又何必惊讶,送赛罕回来时,不是还回来了两名护卫嘛。” 李欣恍然大悟,原来她的心里也是有他的。 手臂轻轻的搭在阿琪格腰间,李欣此时的心很安静,自己努力的付出,不就是为了得到她的陪伴。 安静的久了便会有些事情发生,就在李欣想着怎么使坏时。 阿琪格平静的对李欣说道:“欣哥,我想好了,这次我跟你去。” 李欣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放下了不安分的手,问道:“什么?要去那?” 阿琪格伸手抚摸着李欣变沧桑的脸庞,看着他的眼睛轻语道:“去月氏,昭武城,这次我要跟你一起去。” “什么?你疯了?” 李欣满脸惊讶,随后少有的对阿琪格黑了脸,狠声道:“不行,月氏人要的是我,你去算什么样子?我带几个护卫去就好,再说去月氏路险山高,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你不许去!” 李欣的强硬起了反效果,闻言阿琪格背过身,李欣没有看到泪滴却望见了抽动的双肩。 一项要强的阿琪格,从未在他面前哭过,望着落泪的佳人,李欣心中没由的一疼。 几次想搭上阿琪格肩膀上的手都停在了空中,但去月氏这件事情上李欣心中坚持,如此危险的事情他去就好。 哎,李欣心中哀叹一声,也许哭哭就好了,总好过去送死。 久久,在李欣不知道过了多久时,红着双眼的阿琪格转过了身子,颇有些凄凉的笑着说道:“冒顿,你知道当时在大巫师部阿琪格为什么选你吗?” 被阿琪格这突然一问,李欣闹了个呆,随后摇了摇头。 “因为一个能去拯救老人、妇孺的人,想来坏也坏不到那去。” 阿琪格可爱的吸了吸鼻子,又问道:“分部那天在哥哥面前,你知道为什么阿琪格又选择了你吗?” 李欣再次摇了摇头。 “因为一个能去拯救老人、妇孺的人,想来坏也坏不到那去。” 说着阿琪格走上来,主动抱紧了李欣,呢喃道:“冒顿哥,阿琪格不后悔的。” 李欣抬起双臂扣紧紧了怀中的阿琪格,是啊,几时自己变得如此自私,阿琪格不是他个人的物品,她有着自己对爱人的表达,同富贵为何不能共患难? 想到此处,李欣蠕动嘴唇,亲吻在阿琪格的额头,轻声道:“我答应你。” 是夜,李欣和阿琪格完成了他们人生中重要的转变,两人一起睡了个懒觉,坦诚相对的两人互诉着自己的故事。 望着怀里的美人,李欣没想到阿琪格还是出自丘林氏,但她和大舅子海梨猛哥又是一个老套的复仇故事,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李欣兴奋的是阿琪格终于对自己打开了心扉。 两个赖床的人,终于在阿兰三个人一起睡的威胁下迅速瓦解,李欣不舍的望了望害羞的阿琪格,随后被赶下了床。 李欣心情愉悦,召开了小集团庆功宴会,这是一场半谈话半娱乐的宴会,没有歌舞只有美酒佳肴。 胡堡商人繁多只要有钱可以吃到天南海北的美食,这点让李欣分外喜欢。 听朝鲁汇报,经过北伐这段时间,一个冬天内三千狼骑军已经训练成型。 不过想要真正形成像李欣驼城战死护卫的精锐程度和战斗力,不经过战火是无法形成的,李欣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并没有强求。 政务方面令狐苟和呼楞尔乐互相监督并没有什么大事,倒是因为胡堡的安定和低廉的税收吸引了了众多商队往来,所以胡堡的财政情况大好。 胡堡城中的武器作坊也在李欣的强烈要求下建了起来,这里面从大巫师部劫来的匈奴老人和许多招募来的六国遗民都帮了大忙,不然李欣想要短时间内见到成效根本不可能。 现在胡堡城武器作坊虽然跟大秦官方的武器作坊相比还是一个天一个地,但狼骑军三千人马的武器却勉强可以自足。 李欣不奢望最先进的铁器,能像秦军一样,人手一把称手的青铜武器足矣。 肯定了众人的功绩,李欣嘴很甜的夸奖了手下,好处同样是毫不吝啬的送出去许多。 待酒宴正酣,李欣知道众人都压抑着心中的疑问,自己要质子月氏已经不是秘密,为了能让众人安心,李欣开始安排起来自己走后的事情。 “阿古达木、帖木尔从三千狼骑军中选出五百骑士组成本王子的亲军护卫营,匈奴谓贤才为屠耆,固亲兵护卫营谓之屠耆营。 朝鲁作为狼骑军的统帅,选人之事辅之。” 阿古达木、帖木尔、朝鲁三人起身拜礼称嗨。 “朝鲁在本王子西行的这段日子里,严格甄选各族勇士,记住本王子要的是不分种族,唯才是举,将狼骑军扩展到万人规模。 军事上阿古达木过去帮你,器械财政上令狐苟、余霖辅之,若有疑难可问赵炎。” 朝鲁、令狐苟、余霖、赵炎四人尽皆起身领命。 待李欣又交代了几件事情,最后见宴会的气氛全然丧失,一场欢乐的宴会生生变成了议事宴。 最后李欣笑道:“既然宴已无好宴,那么就在告诉你们个事情准备吧,三天后本王子和阿琪格,阿古达木和塔玉儿将在胡堡举行婚礼,到时诸位可不要忘了来捧场啊。” 顿时宴会内鸦雀无声,随后爆发出了强烈的喝彩之声,就连一贯装人的赵炎也露出了本性,对着李欣和阿古达木一阵的恭贺和打趣声。 听着手下们的恭贺李欣笑面如花,这一天他终于等到了。 待众人散去,李欣将赵炎留了下来,两人起身来到了暖阁之中。 李欣开门见山道:“赵兄,我不具备一下子组建多个商队的能力和财力,所以准备退而求其次。 我想组建一个有别于传统商队的组织,他们不是纯粹的商人,我要他们打入到每一个走南闯北的商队之中,为我收集天南海北的情报。 赵兄有什么建议和想法?人选可有?” 本来还沉浸在喜事中的赵炎立刻回过了神,他知道这是李欣对他的信任。 思考后赵炎开口道:“李兄的这个想法并不新奇,早在七大战国争霸的时代,中原地区的商贾便是各国探子的战场。 毫不客气的说在这另一个战场内,丝毫不逊于真正血肉厮杀的战场。 大秦名相吕不韦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沟通天下奇货可居,名声遍扬四海,可以说大秦一统天下与吕不韦当时注重培养商旅探子有着不小的关系。” 眼见此计可行,李欣急切的问道:“那炎兄掌管这商队如何?” 赵炎摇了摇头,说道:“炎有自知之明,此非我所长也。” 李欣皱眉,心中犯难,不死心的又道:“可有人选?” 赵炎思虑再三,望向李欣正声道:“既然有李兄那句‘唯才是举,不计种族’之豪语,那炎就斗胆举荐一人。” “谁?” “胡商摩柯末。” 第一百零九章 婚礼为饵钓人才,胜负无关消担忧 闻名,李欣脑海里想起那个和赵炎第一次见面时的胡商,自己能如愿偷袭哈斯乌拉得手,这个胡商队立功不小。 李欣疑惑的问道:“摩柯末?” “不错。” 赵炎脑海中构思回想后说道:“摩柯末此人,据炎观察绝非寻常商人,其行为举止颇有贵族风范,出手大方毫不吝啬,头脑清醒遇事果决,精于察言观色。 其对政事的热衷,远远高于对商事,不然也不会助李兄金蝉脱壳偷袭屠耆军得手,结下善缘。 摩柯末此次东来,明面上说是为了贩卖西域香料图利,但炎料其必定别有所求。 私下里,炎打听过胡商队中的其余胡人,他们不经意间谈起了一桩旧事,前些年河西乌孙王位在月氏干预下更迭的故事。 政变后乌孙有位王子逃脱了新任乌孙王的追杀,不知所踪。 据说摩柯末率领的胡商队东来却不途经近道月氏,反而是绕道月氏。 作为商人逐利为首,相比较有月氏人管理的河西走廊,走草原无异于自讨苦吃。 所以炎大胆的猜想,摩柯末此人不是乌孙王子,也与乌孙易储之事息息相关。 其仇恨月氏帮助叛军另立新君,此次东来经商是假,寻找盟友和援军为真。 摩柯末想寻求帮助的第一选择是匈奴,毕竟匈奴和月氏有世仇,双方攻伐不断。 可他到达河套时发现大秦已经击败匈奴,匈奴单于庭自顾不暇,早已无力西进,失策后,他将目光投向了更加强大的大秦。 炎派人去九原城打听过,摩柯末只是在九原稍作休整便立刻启程前往咸阳。 经过一个冬日的时间,想来如果事情顺利,不会悄无声息,而且大秦主力南征百越,也腾不出手征伐西北的月氏,估计摩柯末要无功而返了。” 思来想去李欣觉得摩柯末这个人有点意思,若按照赵炎的推断,此人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当过胡商,又是贵族,想来担任以商谋国的商业探子,当手到擒来。 不过摩柯末的目的是复国和复仇,此时的李欣只有胡堡和几千狼骑,麻雀三两只,根本形不成助力,小庙容大佛,须得思量一番手段。 打定主意一试的李欣问道:“摩柯末现在何处?” 赵炎回道:“按路程推断,摩柯末必定已从咸阳返回九原,就是这途径胡堡城的时间炎拿捏不准。” 李欣颇有点自信的说道:“这不难,他不走月氏的河西走廊便要绕道草原。 秦军已经逐步扫清了九原全郡,走草原的路都握在秦军手里,如今胡堡往来草原最好的补给站,让朝鲁将狼骑军撒出去,我不相信找不到他。” “嗨。” 随后李欣又有交代,现在赵炎管理着胡堡和单于庭燕吾的通商贸易,如今变成了一本万利。 大秦自从建好九原郡城后对整个九原郡大兴土木,众多县城拔地而起,大秦国府的威严辐射全郡。 重农抑商的基调下,九原郡府对商业交易抓的非常严格,这严重打击了大秦和匈奴之间的贸易往来。 本来互通有无的财路经过这么一闹,只剩下了小猫三两只,幸运的李欣凭借自身的特殊关系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再加上重商的政策,胡堡的竞争力明显高于其余小猫,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胡堡险些接过垄断秦匈贸易的大棒。 单于庭失败的影响下,李欣嘴上不说,内心对权力有着从未有过的饥渴,他决定暗中支持胡亥和赵高,为往后的日子多做打算。 见剩余的小猫们还没有动作的时候,有机可图的李欣决定再分一杯羹,那怕引起别人的觊觎也再所不惜,李欣从未如此渴望力量。 待商事谈定,李欣开始对偷梁换柱计划和赵炎进行探讨,对燕吾猜到了计划,赵炎表示万分担忧,燕吾虽然帮了李欣不少忙,但他的立场却让人捉摸不透。 这点上李欣倒是不担心,在单于庭与燕吾的谈话后,他便知道燕吾不会出卖他,要是能出卖,按燕吾谨慎的习惯,自己不会安然无恙的走出单于庭。 拍了拍赵炎的肩膀,李欣若有所思的说道:“炎兄,不仅是我们不放心他啊,燕吾同样不会轻易相信我们,他能纵横匈奴政坛这么多年,有着他奉行的一套手段,不然你以为老单于身边的臣子、贵族、各部首领像韭菜般一茬茬消失,唯有他燕吾经久不衰优荣不减,为何? 靠的必然就是这处处结缘的手段,我想忽室尔那边他同样下了不少功夫,老狐狸是不会把身家性命都赌在一个人身上的,他只会站在胜利者的一边。” 赵炎自然懂狡兔三窟的法子,但作为一个谋士,他总觉得李欣这种行事风格太过冒险,对于一个熟知自己秘密的人,不是朋友便要想法让他消失,别无二途。 李欣在这点上倒是看的开,反倒是开解般的说道:“炎兄,只要我们的势力不断增强,自然众人的忠心都会增长,因为我们能带给他想得到的一切。 反之我们总是停滞不前,就算是最忠心的人都会生出二心,世间唯权利二字最难也。” 赵炎苦笑道:“看来炎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啊。” 李欣也是如此感受,匈奴不缺勇将,匈奴人缺的是武器、训练和最为关键的大脑。 武器和训练方面李欣可以竭尽所能的补齐,而作为一个新兴势力,自己手上最缺的是精通各国风土人情、纵横谋划的谋士,毕竟赵炎一人之力终有极时,自己是时候该去寻找些有才之士来分担了。 但这些才能之士在那里呢?李欣再次陷入了迷茫,南方中原的谋士不愿意北上苦寒之地辅佐胡人。 而匈奴人、东胡人、月氏人、丁零人这些游牧民族或半牧半耕的民族之中,有才之士不是早早被各国王族笼络,便是隐藏于高山深谷般了无音讯,难啊。 …… 自从李欣回来后,胡堡城变忙碌了起来,婚礼之事李欣想一切从简,毕竟他真心想请之人不过二三,但赵炎却建议李欣将婚礼大办。 一来是李欣要质子月氏,婚礼大办可以安定人心,让手底下人知道大王子西去只是暂时,不需多久便会又率领他们征战沙场,复兴匈奴。 其次婚礼也是一块诱饵,要是摩柯末有求于人,必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李欣思后点头同意,好在婚礼准备需要时间,偷闲的李欣倒是和阿琪格难得的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在令狐苟和呼大爷的策划,下胡堡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往来的商队将堡主和阿古达木将军举行婚礼的消息带到九原南北。 李欣的堡主府登门贺喜者络绎不绝,喜庆的日子好似眨眼便到。 夜晚李欣终于闲了下来,带着一壶秦酒,来到了呼大爷的小院子,未敲门进去一看,呼大爷并没有在家。 望了望天色,李欣向着马棚走去,果然呼大爷此时正在此准备喂马。 看着呼大爷细心的将马槽里的杂草挑出,随后将上好的粟米填进清理干净的马槽,慈祥的望着进食的小赤骥。 时不时还抚摸它的肚皮,好似再衡量小赤骥是不是长大了,却被小赤骥摆动四蹄,不领情的走开了。 呼大爷笑骂一句“儿马子,”挥起手臂作势要打,落到实处却没了力气。 望着和小赤骥戏耍的呼大爷,李欣感受到了老人的孤独。 呼楞尔乐一生未娶,但他却将对儿女的爱,无私的献给了自己,包括自己的战马,一切和自己沾边的事物。 待小赤骥吃罢,呼楞尔乐又舀出早已准备好的山泉水,一勺一勺的准备填满马槽,葫芦瓢在他手里来回的舀着,到底是年岁大了,动作有了些缓慢。 李欣走上前去,将呼楞尔乐手里的葫芦瓢接住,说道:“呼大爷,还是我来吧,您歇会吧。” “大王子,这都是下人干的活...” 李欣不听他解释,固执的舀满了马槽,呼楞尔乐只好坐在一旁的木杆上看着李欣,浑浊的眼神里难分喜怒。 待伺候完赤骥,带着秦酒陪呼楞尔乐坐到木杆上,李欣分出一杯递给了呼楞尔乐。 呼大爷还是和第一次见他时一样,小心翼翼的接过。 “呼大爷,过几日我就要和阿琪格成婚了。” 呼楞尔乐面露难色,随后接声说道:“是好事,是好事。” 李欣知道呼大爷担心的是什么,质子月氏,基本上宣告了自己和单于庭的关系破灭。 李欣又怎么会鸟单于庭的态度,此次和阿琪格大婚,说成是李欣的一意孤行都不为过,触怒老单于将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无所谓单于庭的态度,李欣诚恳的说道:“呼大爷不必在意单于庭,我想让您来当我的主婚人。” 闻言呼楞尔乐焦急的跳起来,满脸慌张道:“大王子使不得,使不得啊,忤逆了大单于,你今后怎么在匈奴立足啊。” 李欣将杯中酒饮尽,对单于庭失望透顶的他,不会再报以其任何希望。 执拗的抬头望着月色,任凭呼楞尔乐如何劝说,李欣都不改本意。 眼见李欣不为所动,呼楞尔乐泄气的又回到了木杆上,喝干酒,沉默许久后,才宛如记事般开始回忆,回忆的不是别人,正是冒顿从小的日子。 李欣也只知道秦匈大战后发生的事情,不觉间就被呼楞尔乐带进了冒顿的故事,襁褓中的婴儿,骑羊奔跑的年纪,第一次挽弓搭箭... 回忆像无声电影般在呼楞尔乐的诉说中,印在李欣脑海里,那些连自己都记不住的事情,却在呼楞尔乐心中如数家珍,他好像是为自己活着。 看着呼楞尔乐回忆时发自内心的笑意,李欣似乎也触动了心中最敏感的弦。 回忆起秦匈大战后发生的事情,呼楞尔乐笑意下是浓浓的担忧,李欣一步步搏命般的崛起,让他的羽翼和双臂早已无法护佑左右。 不知何时李欣离开了,留下了呼楞尔乐一人在马厩里独白。 但只有李欣自己明白,他究竟听进去了吗? 无从得知。 李欣将迎娶新阏氏的事情滞后发报了单于庭,无关乎胜负,只为了让那个老人少一些担心。 第一百一十章 婚礼正在进行时,突来圣旨寓意深 婚礼如期而至,胡堡内尽是火红,商贾们一早打出了今日折五、折七的招牌,就连胡堡防卫不懈的南北门也挂上了红灯笼。 最美丽着莫过于在胡堡生活的民众脸上挂着的笑意,连日常巡逻的骑兵身上,精气神都强于往日。 整个胡堡城都洋溢着喜气,毕竟对于一个小小的戍堡来说,匈奴王子大婚能选在这里,简直就是偷天之幸。 李欣早早便被阿兰和虞白露两个小丫头叫了起来,两个丫头此时都穿上了红彤彤的喜衣,衬托着她们小脸的白嫩。 看着两对干净且夹杂着得意的眸子,李欣的起床气瞬间消了,伸手摸了摸阿兰的脑袋,被小姑娘嫌弃的用手打开。 阿兰扬起脑袋娇憨道:“哎呀,冒顿哥哥,人家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榻上的李欣不禁莞尔,笑着答应了两个小姑娘的种种勒索后终于将她们打发了。 待起身洗漱,侍女们将李欣的喜服拿了上来,李欣在侍女的帮助下穿上了喜服。 站到铜镜前李欣不由一怔,眼见铜镜中的自己,生的是器宇轩昂,那里还有刚来时的肥胖和软弱。 瘦削微黑的脸上有了些许被风霜敲打过的味道,蓄须的他更多了几分豪爽任侠之气。 身上的喜服也是根据将军甲改装而成,体现喜气的同时又为李欣添了几分英气。 院前呼楞尔乐牵来了洗刷干净的赤骥,李欣伸手抚摸着赤骥的头颅,赤骥通灵的摇晃着脑袋,不停踢踏蹄下的青石板,发出急切的声响,显然它和主人一样兴奋。 赤骥现在从头至尾长约一丈,从头到蹄高八尺,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杂毛,毛色赤红如火炭,嘶鸣声宛如惊雷,见惯了一辈子好马的呼大爷也不由的连连称赞。 跃上赤骥,胯下的马儿立刻撒起了欢,李欣连忙拉缰控马,兴奋的大笑不已。 待稳住了马,李欣看着不远处两鬓霜白的呼楞尔乐心中不由一疼,呼大爷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最亲的人了,他是忠心的老仆,又如父亲般让李欣无所适从。 望着眼前垂垂老矣的呼大爷,李欣说道:“南国婚礼多祭拜神灵父母,现如今大单于远在单于庭,呼大爷就由你来代替他吧。” 说完不待呼楞尔乐回应,李欣大喝一声,胯下赤骥嘶鸣回应,四蹄飞奔,瞬间跑出了老远。 望着李欣远去的身影,呼大爷紧绷的眼角露出了些许湿润,很快便被他伸手抹去了,但他佝偻的背影却比往日挺的更直。 主婚场设在了胡堡最大的建筑忠义堂内,连着院子里面百十桌酒宴坐满了往来的宾客。 李欣一到场便被热情的宾客围住,可算是救了已经甩开膀子大喝过瘾的阿古达木,身穿喜服他经不住将官好友们的劝酒,已经有了三分醉意。 李欣跳下赤骥,在选好的挡酒人朝鲁、帖木尔的护送下进入了忠义堂。 此时忠义堂的案几上坐满了人,李欣一一和他们打招呼,说着喜气话。 当看到项氏时,李欣抱拳为礼,项羽一行举杯回礼,还未等李欣进厅的热乎气下去,便听见侍者一声高呼:“新娘子到咧。” 顿时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门口,身着草原盛装的塔玉儿,在哥哥塔拉的牵手下,红着脸走了出来。 塔玉儿身材姣好是个典型的草原美人,场中猴急的阿古达木立刻挤开众人,带上了喜帽,三两步冲到塔玉儿的身边。 阿古达木一改往日豪爽之气瞬间变为了羔羊,看着阿古达木牵着塔玉儿小心翼翼的样子,众人不禁哄笑了起来。 李欣心中也不由暗叹,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塔玉儿便是阿古达木的克星。 众人打着趣,在祝福声中阿古达木和塔玉儿拜祭天神、父母,最终结为了夫妻。 看着阿古达木美人在怀,李欣心中不免的火热了起来。 好在不多久,侍者再一次高声唱道:“新娘子到咧。” 在虞姬的搀扶下,面带红纱的阿琪格莲步微移,出现在了众人眼中,霎时全场鸦雀无声,唯有众人心跳加速下的砰砰声。 只见阿琪格头戴白貂红帽鎏金栖凤冠,三千黑丝垂于脑后,耳带玲珑点翠坠,脖系镂空金玉环,身披落地垂云凤舞篷,内穿绣凤恋花粉红袍,腰系碧玉鎏金戏凤带,脚踩祥花牡丹踏云靴。 身后哈斯兰和虞白露两个小丫头脸上洋溢着干净的笑容,一人一角拉着长长的落地篷,两大两小的美女冲击力巨大。 阿琪格打破了一贯淡色婉约的作风,瞬间变的贵气逼人,看的李欣不由的呆了。 阿琪格这一身既有草原女子貂帽袍靴的豪爽之风,又夹杂了南国女子凤冠霞帔的婉约内敛之美,身着盛装的她甚至将身旁的美人虞姬都比了下去,瞬间便成为了忠义堂内的焦点。 李欣脸上带着笑,款款的走向了阿琪格,接过虞姬递来的阿琪格玉手,眉目含情的李欣伸手揭开面纱,露出了粉红色的脸颊。 顿时便听见忠义堂内倒吸冷气的声音,众人都不得不赞叹一句此女只应天上有,宛如画中谪仙人。 待揭开面纱的瞬间李欣一怔,轻语道:“我后悔了。” 阿琪格闻言抬头一望,李欣毫无映照的印上了她的唇。 霎时间阿琪格身后的两个小姑娘惊呼一声放下了手中衣角,用洁白的手掌捂住眼睛,但手指间裂开的缝隙却又将一切尽收眼底。 虞姬也将头依靠在项羽的肩头,项羽伸手将虞姬牢牢的抱在怀中,仿佛立誓般呢喃道:“虞儿,我项羽必定要为你办一个比这还盛大的婚礼。” 在众人恭贺声中,李欣牵着脸上红晕还未褪尽的阿琪格,拜祭长生天,随后又对着堂上坐立不安的呼楞尔乐拜首,最后李欣望着阿琪格,一把将她抱住久久不愿松手。 在一切礼罢,只听见门口侍者高呼道:“大秦皇帝陛下特使到。” 满座宾客脸露惊色,望向李欣的眼神又增添了一丝羡慕。 李欣起身迎了上去,来的是赵高身边的小宦官,李欣在九原和他还有一面之缘。 熟络两句,小宦官站上高堂念道:“大秦皇帝陛下书,九原县令、匈奴王子冒顿接命。 朕闻卿与婉柔郡主大婚甚喜,特赐阿琪格为婉柔郡主,赏金千金,珊瑚一对…… 今冒顿担任九原县令期间尽忠职守,朕心甚慰,罢冒顿九原县令之职,加封其为征西将军,赏《礼》书一本,钦此。” 接过始皇帝的圣旨,吩咐侍者将宦官一行人妥善安排下去,李欣本来激动澎湃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感受到身边人的变化,阿琪格担忧的望向李欣。 强颜欢笑的李欣道:“不打紧的。” 说着李欣继续陪同阿琪格继续招待宾客。 待宴罢,李欣才让阿琪格先回婚房,自己在暖阁秘密召见了赵炎。 此时李欣早没了结婚时的兴奋劲,苦笑着将圣旨递给了赵炎,说道:“看来我们所做的一切都瞒不过远在千里之外的陛下啊,赵兄怎么看?” 赵炎看了圣旨不可置否,嬴政是这个时代已知世界内最好的皇帝没有之一,他的睿智让人头疼。 赵炎想了想说道:“罢‘九原县令’之职好猜,怕是嬴政不希望看到匈奴卷入大秦皇储的纷争中去,这是一种警告罢了。 由‘镇西将军’来看,李兄西去大月氏之事,嬴政已经知道了。 由商旅传来的消息分析来看,月氏近日国内军队开始频繁调动,怕是要在初春要有大动作。 月氏主力贵霜、休密、双靡、驸顿、都密五部集结在月氏国西南。 此地紧连大秦陇西郡西北的大河(黄河)上游,月氏人意图不明,咸阳方面已经勒令九原蒙恬分兵陇西戍卫,由此来看大秦对月氏并不放心。 大秦历来重视中原和南北两疆的情报,对西部月氏知之甚少。 至于‘《礼》’可能是要李兄恪守为臣的本分吧。” 经过赵炎的分析,李兄恍悟,怕是此次西行要做个双面间谍了。 理清了思绪,李欣笑道:“月氏强盛不假,但要捋一捋大秦的虎须,怕是月氏王还缺一副好牙口。 此次集结五部主力,多半是为了南上高原,征伐月氏南部隐患羌族。 ‘平南羌,霸西域。’这是燕吾对月氏未来几年规划的猜想。” 赵炎仔细一品,对燕吾不由的多了几份敬佩之情,赞道:“‘平南羌,霸西域’果然眼光独到,不愧匈奴丞相之称。” 解决了始皇帝圣旨里的道道,李欣对着赵炎问道:“今日大婚,摩柯末那边可有消息?” 赵炎无奈的摇了摇头,李欣知道这不是个急能急来的事情。 起身,狗脸瞬变的李欣笑嘻嘻的拍了拍赵炎,嘿道:“今日便不多留赵兄了,小王要去春宵一刻了,不陪了,告辞。” 说着李欣窜出了暖阁,做为后世来人,虐狗的机会他决不会放过。 可怜赵炎被人过河拆桥,连口热酒都没喝上便被赶出了堡主府。 九原通往胡堡的路上,此时正有一个狼狈的身影在打马飞驰,不过此地距离里胡堡尚有百里,按他的速度,到胡堡时怕是第二天天亮了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饵出鱼来上贼船,离别忧心难忍辱 赖在床上的李欣和怀中佳人好似有说不完的话,就在李欣继续准备使坏时,门外的侍女传来了敲门声,禀道:“大王子,赵先生来了,现在正在暖阁。” 一听赵炎来了,李欣立马眼前一亮,这小子从来都是和自己一样疲懒,今天怎么不识趣,来得这么早,莫非是摩柯末来了? 想到此处李欣便躺不住了,吻了吻阿琪格的额头,起身梳洗,直奔暖阁而去。 步子还未踏进暖阁,侧耳便听见了摩柯末满是胡腔的咸阳话。 李欣心中一喜,掀开门帘走了进去,笑道:“摩柯末,好久不见。” 阁内的赵炎和摩柯末见李欣前来,立刻起身迎了过来。 摩柯末施礼道:“亲爱的冒顿王子,摩柯末如今孑然一身,怕是要像赵炎一样,在您身边讨口饭吃了。” 李欣望了一眼赵炎,眼见赵炎轻轻点了点头后,才笑问道:“摩柯末你一个大胡商,怎么就沦落到如此地步了?” 回答的是赵炎,他挑着眉说道:“摩柯末一大早便赶到了胡堡,如果不是认出了亲自带队巡逻的朝鲁,怕是要被狼骑斥候当探子给绑了。 朝鲁知道摩柯末和我相熟,便派人带着他来到了我家,炎没敢耽搁,就立刻领过来了,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不理又想白吃蹭喝的赵炎,李欣仔细一看,本来贵族范十足的摩柯末,此时满面风霜,胡子拉碴,身上穿着极不合身的秦袍,瞧着样式怕是饿了好几天。 李欣连忙将摩柯末扶到了案几前,关怀的说道:“摩柯末你先喝点温水,我这就让人给你熬粟米粥。” 摩柯末盯着李欣,连忙急道:“肉,我要吃羊肉。” 招来侍者,李欣吩咐了下去,不一会三人的案几上摆上了粟米粥、肥羊汤和胡饼。 摩柯末的案几上,还特意按他的要求上了肥羊肉,望着狼吞虎咽的摩柯末,李欣和赵炎二人并没有出声,一大早的暖阁内只有吸溜吸溜的喝粥声。 待摩柯末消灭完两大碗粟米粥,一碗羊汤泡饼,外加半只羊腿,他才满足的揉着肚子站了起来。 李欣也不急,笑着问道:“摩柯末,要不要再洗个热水澡?” 摩柯末摇了摇头,对着李欣施礼道:“王子赐饭之恩,摩柯末铭记在心。” 李欣挥了挥手,说道:“不打紧,摩柯末你怎么变得如此狼狈,本王子可是记得,九原城外遇见你时,你的商队可还有百十来人呢。” 摩柯末哀叹一声,唏嘘道:“可不是嘛,摩柯末带着商队顺利到了咸阳城,香料买卖做的也不错。 摩柯末仰慕大秦文化,得来的半两钱便购买了些古籍,准备带回国好好研究,毕竟大秦的强盛可是出了名的。 谁知古籍刚到手不久,大秦国府就突然下令,收缴天下书籍准备焚书,摩柯末舍不得古籍便连夜逃出了咸阳城。 谁知商队里出现了叛徒,摩柯末被廷尉抓紧了大牢,古籍也被秦军收走。 待摩柯末从牢里放出来时便一无所有,无奈下摩柯末慢慢北上,回到九原时却发现九原城不知何时已经封城,恰好听沿途商旅说王子在胡堡城大婚,摩柯末便厚脸前来讨一碗饭吃。” 李欣不吱声,摩柯末的话他将信将疑,倒是身旁的赵炎笑着笑着变成了大笑,最后直接捂着肚子大笑不停。 赵炎望着莫名其妙的摩柯末说道:“你可真会编故事。” 摩柯末一听脸色骤变,怒气冲冲哼道:“赵炎,妄我摩柯末救你于水火,今日你居然恩将仇报,说,今天你说不出来,摩柯末那里编故事,我便不依。” 李欣自然明白赵炎的意图,连忙好生安慰,将摩柯末劝回了案几前坐下。 赵炎抖了抖衣袖站了起来,冷声问道:“摩柯末,你到咸阳换古籍,怕不是为了研究。 因为你到了咸阳,发现秦国的达官贵人们可不像西域贵族贪恋金银,他们的爱好高雅,古玩名籍才是他们追捧的对象,而你想要接近他们便只能投其所好,是也不是?” 摩柯末眼神晃动,咕哝反驳道:“不知所谓。” 赵炎不管他,继续说道:“然后你必然是托人找门路,想拜访朝中权贵为你说话,因为你知道当今的皇帝南征北战,武功赫赫且好大喜功,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驱动,他是不惜再次发动一场对外战争的,而月氏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当赵炎提道月氏两字时,摩柯末放在案几上的手不由的收了回去,努力装出一副安然样。 “可天有不测风云,皇帝却突然下令收缴天下书以焚之,你为了全力一搏,早就将金银和商队换成了古籍,若是交上去岂不是白费一场,所以你选择了逃跑。 既然咸阳给不了你想要的,你便起了蛰伏之心,显然九原城内的公子扶苏是个不错的备选,他最有可能登上大位,助你复仇月氏。 可惜天不佑你,你一出咸阳便行踪泄露,身上做为敲门砖的古籍也被席卷一空。 潦倒下你自觉投奔扶苏无望,恰逢此时你从沿路商贾处得知,跟你曾经有一面之缘的冒顿王子在胡堡大婚,所以便抱着侥幸之心前来投奔,先找一个势力蛰伏,徐徐图之,我说的对吗?” 摩柯末此时早已经坐不住,脸色也不复安然,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不由人的冒了出来。 就在此时赵炎把握时机,一改前话的平淡,突然大喝道:“我是应该叫你摩柯末呢,还是应该尊称你为乌孙王子呢!” 赵炎突来一喝,宛如大钟震耳,软榻上的摩柯末终于承受不住身心的煎熬,居然宛如孩童般哭了起来。 李欣瞪了一眼赵炎,觉得他过了,但赵炎却摇了摇头。 其实赵炎是先礼后兵,也可以说是在救摩柯末,若是摩柯末加入了李欣阵营又心怀不轨,地处敏感的他下场可想而知。 对李欣这种新兴势力必然是重大的打击,还不如早早挖出心结,以求快刀割瘤,期待重生。 许久,摩柯末起身跪倒在了李欣的面前,抽出腰间短剑伸手一划,以血立誓道:“摩柯末立血誓于天,今日拜于匈奴冒顿王子帐下,如有二心生则百病缠于身,死则必受万鬼缠身,不得善终。” 李欣见摩柯末如此,知道他这是下决心了,连忙将摩柯末扶起。 赵炎则狗脸一变,笑着跟摩柯末道歉,一时间三人哭者有笑者亦有,听的阁外侍者惊讶不已。 摩柯末说了实话,仔细听下居然和赵炎所述差别不大。 不过摩柯末乌孙王子的身份并没有坐实,见摩柯末不愿详谈,李欣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也不愿多问,浅尝辄止吧。 摩柯末之所以带领商队来到大秦,就是看中了大秦的国力雄厚,月氏周围各国,唯有大秦有能力攻灭月氏。 月氏东北的匈奴被逼的质子,西南的羌人,月氏人已经将屠刀架在了他们的脖颈之上,只待开春便要一举拿下。 西部的西域诸国,连乌孙这样的大国都被分化瓦解,其余小国必为月氏俯首称臣。 转了一圈摩柯末选择了大秦,不过看来这一切并不顺利。 摩柯末的和盘托出让李欣和赵炎接待了他,李欣将发展商队组织收集情报的任务交给了他。 摩柯末感觉到不可思议,自己一来便被人识破,没想到李欣居然给了他如此重要的职位。 心中对自己的决定又庆幸了几分,能如此用人者,他的未来不会仅仅局限于匈奴一国。 待三人话罢,李欣吩咐侍者将摩柯末安排了下去。 待送走了摩柯末,李欣才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赵炎轻笑道:“什么猜的,我明明是诈他。摩柯末知道我们俩不好糊弄,必定说话半真半假,我借着他的思路推断,并且不断的观察他的表情和眼神,当他坐不住时,便肯定了我的推断必然不错。” 李欣望向赵炎的眼神都变的不一样了,这小子说的轻松,但这件事情想要成功,前后的综合、冷静的分析、大胆的推断、超人的自信,缺一不可。 对赵炎这种多智之人李欣心中警惕了起来,晚上一定要问一问阿琪格有没有妹妹姐姐之类的,不使美人计可是绑不住这小子。 经过几天的观察,李欣发现摩柯末的变化很大,以前带着复仇心思的他不免有些阴郁,但现在的摩柯末仿佛找到了本心。 那天李欣没有揭摩柯末的伤疤,详细询问有关乌孙内乱的事情,如今看来效果不错。 每个人都有他的故事,李欣可不想刨根问底,但该有的保险措施还是要做,余霖成了摩柯末的副手。 摩柯末的能力也是不错,他头脑清晰,知道现在胡堡无法维持巨大的情报开销,他便以胡堡少收税为条件,鼓动来往商队为他提供来往各地的情报边角料。 短短十几天功夫,唯利是图的商人们发现了降低成本的好法子,自然竭力搜刮,对摩柯末的诱惑趋之若鹜,渐渐的边角料垒成了高峰。 一只来自月氏走私武器的商队带来了月氏对羌人开战的消息,而李欣知道,自己前往月氏昭武城的日子也近了。 离开胡堡西行,前往月氏的前一天,李欣视察了胡堡后,独自一人带了好酒去找赵炎,赵姬为二人端上鹿肉后便退了出去。 为赵炎倒上酒,李欣笑问:“此次西行,赵兄对我可有交代?” 赵炎端起酒杯,眯着眼,轻轻嗅着杯中的酒香,说道:“炎有上中下三策,李兄想要那一策?” 李欣眉毛一挑,打趣道:“可有锦囊?” “锦囊?” 赵炎睁开双眼,疑惑的望着李欣。 李欣见是自己想多了,连忙打了个哈哈,说道:“三策说一,赵兄定不痛快,不如先说下策,逐次说来。” 赵炎笑着摇了摇头,哼道:“李兄总是不吃亏,炎的师傅曾送炎一句话,炎转送给君。 ‘刚过折,铁终锈,深藏拙,临机断,宛如流,天地间’。” 赵炎的话不难理解,刚直太过必定会受损折,铁虽锋利但终归抵不过时间的锈蚀,要学会藏拙忍耐,遇事情要临机勇断,否则只会反受其乱,要像水流般柔勇自如,方能畅行天地间。 李欣知道这是赵炎偷心窝子的话。 赵炎料定李欣此次西行必定危险重重,若不能忍辱负重则一切皆是妄谈。 端起酒杯,李欣笑道:“敬炎师。” “上中下策可有说教?” “三策皆一,勿留多时,早日归来,否则世事变迁,一切不复。” …….. 待李欣离开,赵炎还是久久坐在案前愁眉不展,他了解自己的主公,虽然道理都懂,但做和知道却是两码事。 此次独自西行最大的危险其实就是他自己心中的那份高傲啊。 轻叹一声,时也命也,造化也,赵炎起身离开了案几。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初春启程月氏路,边境巧寄赤骥马 第二天一大早李欣带着阿琪格、帖木尔与十名狼骑护卫辞别了胡堡城。 微凉的晨风迎面吹拂,阿琪格耳畔的秀发飞舞,李欣爱怜的帮她挽到耳边。 昨夜劝了一夜,可愣李欣磨破嘴皮子,阿琪格依旧打包好东西,执着的跟着,李欣暗骂一声倔丫头,心里却尽是暖意。 帖木尔同样不在西行的名单中,李欣对他的规划是跟随朝鲁等人学习军事指挥,但倔强的小伙子却在昨夜就守在李欣房门前。 作为护卫帖木尔是称职的,只是可惜了李欣的一番培养之心,不过祸福难料。 李欣按单于庭和月氏特使余丹阁约定的时间,他们将一路西行,因为匈奴尽失河南地,月氏东部与匈奴西南部被流沙阻断,大河(黄河)沿线全是大秦的郡县,月氏还没有敢让大秦开放陇西的胆子。 所以李欣一行人只能穿过流沙以北的草原,绕道前往大月氏。 双方约定至月氏北部边境的居延泽牧区汇合,然后沿着弱水南下,再转到向东直至昭武城,如今为时尚早。 李欣知道此行跋涉千里路途艰难,所以众人除了多带粮食、肉干和水外,身上只带了少量金银,算是轻装上阵。 沿途的匈奴部族李欣不做停留,路过大部时才会偶尔补给一下便快速通过。 李欣和阿琪格穿着普通,若不是怀中揣着月氏的通关羊皮书,他们完全就是一队毫不起眼的牧民。 现在已是初春时节,通往涿邪山沿路的风景绚丽,景色美丽如画。 连片的牧场上长满了浓密的嫩绿草芽,点缀着刚从沉闷大地上冒出来五颜六色的花草。 各种含苞待放的花蕾早早吸引了成群勤劳的蜜蜂环绕飞舞,淡紫色的百里香,紫色的芬尾草丛,雪白的繁缕,灰白柔软的火绒草.... 草原如纸,生命如画,丝绸般印在勃勃草原上的是冬季融雪聚集而成的临时河流,不知其从何来,更不知其流向何方,洒脱成性,不羁流淌。 连日赶路的李欣见面前的溪流清澈,便下令今夜宿营。 跳下马的阿琪格来到透明的河水边,待放了马,捧水拍在红扑扑的脸颊上,清洗着旅途的疲惫和灰尘。 在守边匈奴部族的跪送下,李欣离开了鞮汗山,这个匈奴人最后的南境营地。 南行的队伍里少了些许欢笑,作为主人李欣知道,这样安逸的日子不多了。 在南境营地里,李欣碰到了专门等候的月氏向导。 向导要带他们穿过大漠,是一老一少两位月氏牧人,也许是对祖孙吧。 老牧人会说匈奴话,戈壁滩的风沙在老牧人褶皱的脸上写满了风霜。 少年牧人不说话,只是躲在骆驼背后好奇的望着李欣一行,黑色的眸子里填满了腼腆和害羞。 也许两国的边境上并没有什么世仇,仇视的只是两国贵族的野心,李欣如是的想到。 至此李欣一行人的命运,交到了宿敌手中。 旅途又再次启程,从胡堡算起已经连续赶了近一个月的旅途,日曝夜寒,风吹沙打,时不时还要经历狼群袭扰,身心的疲惫令人无力多想,穿过戈壁沙漠时阿琪格还生了一场病,好在挺过来了。 明日就要赶到居延泽了,李欣的心却警惕了起来,一路上安然无恙让他甚是诧异,单于庭的对头们可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他。 如果猜的不错,自己刚刚踏上月氏国土应该是最不太平的一段,现在想要借刀杀人可不难。 李欣要去月氏,自然通过各方途径了解了一些关于月氏的消息。 作为此时中国西北的强国,月氏地域广阔,牢牢把控着河西走廊的商道。 在匈奴还处在纯粹的游牧部落时,月氏靠着商路不断的向着西南部的大秦和西域学习,现在逐渐演变成了半牧半耕的国家。 有着先进制度,月氏在耕作提供了稳定粮食产出的保证下,人口数量、质量远远盛于匈奴。 月氏人的半牧让他们虽然耕作,但依旧拥有祖先骁勇的体魄,质量上和匈奴人差别不大。 耕作供给让月氏人在数量上压倒了匈奴,匈奴和月氏之间的斗争,随着时间推移,月氏胜多,匈奴则开始落后。 月氏国占据着河西走廊这条沟通东西的重要商道,都城昭武城内西域乌孙、大宛、龟兹等国的商队络绎不绝,一年单是商税一项便黄金满车。 月氏版图南接祁连山优质的天然马场,有着西域马种的引进,使得月氏马拥有着强大的爆发冲击力,使其在体型和血统上完全压倒了匈奴人的主力匈奴马。 月氏的控弦之士有二十万,要是举国皆兵可达四十万,月氏的城镇化使得其手工业空前发达,武器质量虽比不上秦王朝,但自给自足绰绰有余,比之还大量运用骨制武器的匈奴不知强了多少。 所以质子李欣早就绝了待匈奴日益强大,让月氏将他礼送出境的美事。 照顾阿琪格睡下,李欣叫了帖木尔和护卫过来,围坐在篝火旁李欣开始为今后打算。 前面月氏边境的游牧小部,兵估计只有一伍,充当过路商旅临时驿站的性质多于戍卫的功能,一旦遇敌戍堡内的骑兵便引燃狼烟,从容撤退到身后百里外的大堡垒之中。 知道前路不太平,这样的小戍堡根本抵挡不了像样的攻击,可恰恰就是这个不起眼的戍堡,扼守着方圆百里的月氏边境。 所以李欣起了安排人留守戍堡的心思,一旦今后遇事,这个戍堡便是一个可以撕开月氏人防线的口子。 打定主意,第二天清早李欣牵了一匹马送给月氏配备的牧民向导。 待打发走了向导,众人换了身行头,伪装成商旅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向小戍堡。 路上李欣端详着手下人的破绽,最后定格在了阿琪格身上,虽然宽大的袍子已经将她傲人的身材掩盖,但白净的俏脸却还是一个美人无疑。 小心眼的李欣在护卫的哄笑下,找地方为阿琪格换上了男装,俏脸上抹上了昨晚的木灰,霎时间美人变成了个邋遢小子,李欣是满意了,但却引来了一阵粉拳。 小戍堡内的一伍五名月氏骑兵,出自离百里外的一个月氏中等部族,这个戍堡是部族边境的最远处,但凡混好点的月氏人都不会被派到这里。 珂牟戈就是这样一个倒霉蛋,他酒醉无意间调戏了百夫长的老婆,领了一顿鞭子后便被派来了这里,手底下四个月氏骑兵,一个鳏夫,两个囚犯,一个缺牙的老头子,没一个好人。 珂牟戈只想着能守上个半年,待部族里的百夫长气消了,再托个门路调离这里最好。 初春道路泥泞,草原上河流沼泽增多,满天能从来往商队手里捞点好处的珂牟戈今天手只痒痒,一上午连个商队的影子都没有,就在珂牟戈想回去堡里睡个回笼觉时。 突然放哨的鳏夫大喝一声:“头!东边有商队来咧。” 闻言珂牟戈的睡意全无,留下鳏夫守堡,自己带着其余人骑马迎了上去。 李欣众人见到月氏骑兵立刻停了下来,珂牟戈四人纵马将众人围住。 珂牟戈骑马转了两圈,绕着打量后,马鞭指着李欣问道:“那里来的?干什么买卖?” 李欣识趣的递上了过路费,笑道:“将军,小人们从河南地娄烦王部来,准备去昭武城,做些小买卖。” 掂量着手里的半两钱,珂牟戈守了这么久商道,自然知道这是东南大秦的钱财。 珂牟戈骑在马上,从头到尾将李欣一十三人瞧了个仔细,当看到李欣手里牵着的赤骥时,马奴出身的珂牟戈眼中泛起了贪婪。 这可是匹价值千金的好马,那怕放在昭武城,怕都找不出几匹来。 正愁没东西孝敬百夫长的珂牟戈脸色一变,高喝道:“不对!你们是秦国派来的奸细。” 话罢珂牟戈手下四人剑出鞘戈向前,帖木尔和护卫们立刻将李欣和阿琪格围在中间,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论实力珂牟戈四人一个照面就得去见长生天,可李欣显然不想那么做。 保护圈内的李欣望着珂牟戈倒是不慌,他慢慢摸着赤骥丝绸般的毛发,珂牟戈的心思太过直白,他焉能不懂。 几息后笑着推开身前保护的帖木尔,李欣牵着赤骥笑着走到了珂牟戈马前,笑道:“小人前不久听说将军丢了一匹红色的马,特意命人找到送了回来,现在请将军笑纳。” 珂牟戈本来严肃的脸上泛起了笑容,暗道这商贾真是会做人,恍然大悟般笑道:“不错,前日本将军是丢了这匹马。” 说着毫不客气的伸手去接李欣手中的缰绳,李欣却笑着将缰绳拿开。 珂牟戈脸色骤暗,手握到剑柄上哼道:“你什么意思?可是变天寻死!” 惶恐的李欣立刻赔罪,连忙附耳到珂牟戈耳边,窃窃私语了一番。 围观的众人看的莫名其妙,只是见李欣耳语下,珂牟戈不住的点着头。 最后珂牟戈笑着拍了拍李欣的肩膀,满意的牵着赤骥,宛如牵着新娘般走向了戍堡,还点了两名狼骑护卫跟随。 两名狼骑护卫见李欣点头便牵马跟了过去,此二人正是李欣昨夜挑选的留守之人。 待打发走了珂牟戈,李欣一行人顺利通过戍堡又开始南行。 队伍中帖木尔疑惑的望着李欣问道:“大王子,为何将宝马赠与那个小小的伍长,四个月氏骑兵,狼骑护卫翻手可灭。” 李欣笑着摇头解释道:“我想他们死还不容易,那些戍卫骑兵最大的价值便是活着,若不是月氏伍长看上了赤骥,我本意是想送些金银打发他的。 不过看他眼热赤骥,我便知道身为质子,我不能跨着宝马去月氏,与其让更多人觊觎,还不如趁早送人,赠马好歹是一番情不是?” 阿琪格骑马和李欣并肩而行,好奇的问道:“欣哥刚刚和月氏伍长私下里说了什么?” 李欣翘起眉毛笑道:“我告诉他赤骥现在还有些小问题,它年龄尚小很认生,现在认我为主,想要骑上它就必须先将它放到僻静的马场,让专人看管伺候。 作为神马必须朝食青草苜蓿,饮朝露,日落食五谷,饮溪水,夜**粮,饮清泉,如此一年它便会遗忘主人,供人差遣了。” 缓过劲来的众人都大笑了起来。 阿琪格掩嘴笑道:“你这那是赠马,简直就是让人帮你免费寄养,说不定最后还会害了人家的性命。” 李欣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在他看来贪婪就必须付出代价,如果是寻常商旅不愿赠马,必定被这伍长屠灭。 看着月氏伍长如此熟练的手法,李欣就知道这样的活计他没少干,现在坑他一坑,李欣完全没有心理压力。 作为游牧民族的月氏虽然早有定居,但对马的喜爱不亚于匈奴人,所以李欣将赤骥寄养在这里万分放心。 在月氏边境埋下暗子,是李欣两手准备的开始,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不是和阿琪格一起来,他绝不会如此小心翼翼。 因为李欣自己都觉察不出来,他内心有一种冒险的因子在蓬勃繁殖,走的每一步棋都宛如走钢丝,一旦失败便将一无所有,但几次赌博的胜利,让他的心开始大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望昭武远涉千里,进维谷下跪受辱 在居延泽汇合了月氏使者余丹阁后,李欣一行人便无奈的放飞了自我,因为软禁开始了。 随着深进月氏境内,一路上驼铃声不断,李欣明显感觉到沿途商旅逐渐增多。 李欣停靠有数的几个沿途月氏部落营地内,皆是商队穿梭不绝,贩卖声不断,好不热闹。 骑在马上的李欣心中感慨,月氏国富裕果然名不虚传,在月氏边境的大戍堡,汇合余丹阁后,臃肿起来的马队马不停蹄的继续南下。 对李欣这个质子,余丹阁早早便将他划为了放弃之人。 一路上余丹阁对李欣很是冷淡,他知道在一个落魄王子身上刮不出什么油水,所以在起初敲诈了李欣一笔不扉的金银后,路上便对李欣不管不问,一副让李欣自生自灭的节奏。 瞧这阵势,李欣知道自己已不是香饽饽,只好陪着阿琪格,老实的缀在最后,呆在自己的小团体内。 余丹阁手下的两百月氏骑兵可不会因为李欣的乖巧而放松,他们分为前后两部,将李欣众人死死的围在中间,不露一点马虎。 好一个外松内紧,李欣心中暗叹,从这些名为保护,实为监视的月氏骑兵身上,李欣不难看出月氏国蒸蒸日上的势头和国力。 匈奴与之一较高下立分,如果匈奴五年之内不求巨变,十年之后这片草原上怕就没有匈奴人了。 想到这里李欣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现在这些事可不是他一个质子该想的。 去往昭武城的路上并没有预想的敌袭,这让李欣更加的不安了起来。 敌暗我明,敌人现在犹如盘紧蛇身准备攻击的毒蛇,谁也料想不到它的致命一击会在何时,李欣可不会奢望敌人能放下抵在自己脖颈上的利剑。 但最后李欣发现自己错了,他高估了自己质子后的价值,没有价值也就没有投入,自嘲的一笑,这难道就是因祸得福? 在余丹阁的带领下,一行人经过跋涉,随着水草丰茂,肥沃耕田上月氏人的增多,李欣终于望见了矗立在河西中心,弱水之畔的昭武城。 高耸的夯土城墙上旌旗林立,四角上的哨楼很早就发现他们,有着余丹阁老早派人去联络,想来迎接李欣的不会是月氏骑兵的弓矢。 队伍放慢速度,李欣有充分的时间去眺望,城内建起充满宗教意味的石砌高楼,这里虽抵不上大秦咸阳的繁华,但昭武城却以另一种异域风情,让它别具一格,千年玉石之路上的明珠不外如是。 昭武城作为月氏人的圣城,这里土地肥沃,水草丰茂,是整个月氏国的精华所在。 能踏进这样一座城,李欣心中澎湃,河西这个在中国历史上充满了神秘的地方,正一点一点的为李欣揭开面纱。 在李欣心中感慨时,余丹阁远眺像是望到了什么大人物,手里马鞭一打,立刻轻骑而出,摆脱了队伍,直奔昭武城城门而去。 李欣随着余丹阁的背影方向望去,只见鲜衣怒马的月氏骑兵正簇拥着一个年轻人入城,城里城外的月氏人和西域各国的商人跪倒了一片。 好奇下李欣问身旁的月氏骑兵道:“此人是谁?。” 月氏骑兵异样的看了李欣一眼,颇有些自豪的说道:“此乃我月氏大王子,护涂何殿下。” 不过这话在李欣耳里不免有些挪揄,同样是大王子,一个地位尊贵高高在上,而另一个却质子他国,真是莫大的讽刺。 身旁的帖木尔看不得李欣受委屈,不屑的嘀咕道:“显摆什么?年前还不是照样被我大匈奴打的丢盔弃甲,哼。” 见帖木尔还要继续挪揄,阿琪格立刻瞪了他一眼,这才让帖木尔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李欣知道此时呈口舌之利只能引来麻烦,这是阿琪格在变向的提醒他,要放低姿态,今时已不同往日。 伸手拉过阿琪格的手,李欣轻轻的捏了捏,算是回应了她的好心。 一行人继续不慌不慢的向着昭武城挺进。 余丹阁轻骑很快便追了上去,翻身下马熟练无比,向着马上的护涂何跪地行礼道:“小臣余丹阁参见殿下。” 护涂何拽着缰绳,让胯下的汗血宝马安分了下来。 汗血宝马是西域大宛国进贡给月氏的上品,本来雪白无暇的马身上现在血汗淋漓。 护涂何爱惜的摸了摸马脖子,今日出猎收获不佳,他心不在焉的问道:“余丹阁?你不是被父王派去出使匈奴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事情可办妥了?” 一听能和护涂何王子说上两句话,余丹阁立马乐着说道:“劳大王子费心,小臣今日刚刚回来,匈奴畏惧我月氏雄威,已经同意让出西部的百里草场,并且派出质子,随小臣同回月氏。 其余进贡的牛、羊、马匹随后会陆续送来。 这不,快要入城时,小臣遥望到王子打猎归来,特来请安。” 摸着马耳朵的护涂何漫不经心下仿佛来了点兴趣,问道:“哦?老头曼派了那位王子质子?” “匈奴的大王子冒顿。” 谁知护涂何还没发话,身后的一干骁将们便开口哼道:“什么匈奴大王子,居然敢在我家王子面前称大?匈奴人莫不是皮又痒了,正好让我大月氏的勇士们练练手。” 此话一出顿时引的众人一阵哄笑,就连护涂何都笑了起来。 护涂何笑骂道:“多亚尔,你的嘴啊!打匈奴人还不着急,先让他们为我们养肥了牛羊、生出了美女。 待过两年,本王子亲自带你们去取,今年咱们还是先去拿羌人的美女暖帐吧。” 叫多亚尔的骑兵连忙称是,笑着望向护涂何奉承道:“多亚尔和兄弟们都是粗人,眼光自然不如大王子看的远,但我多亚尔只知道大王子指向那里,多亚尔便打到那里。” 众人连忙附和,护涂何心情大好,用马鞭指着多亚尔笑道:“你啊你,多亚尔这嘴可比雀鸟的叫声还要讨人啊。” 多亚尔眼见主子高兴,便提议道:“小人们见识短浅,跟着大王子,这昭武城里的贵族咱也是见过。 听说草原深处的匈奴人都是膻气熏人,一年到头连个澡都不洗,就不知这匈奴王子长的怎么样,大王子何不戏他一戏。” 护涂何心想冒顿不过是一个质子,能送来昭武城,必定早被匈奴单于庭抛弃,反正闲来无事,戏他一戏也未尝不可。 眼见自家王子不说话,便猜到是护涂何默认了,伶俐的多亚尔转过身,抽了余丹阁胯下马一鞭子,喝道:“大王子在这里,叫那个什么冒顿的匈奴王子快来拜见,快叫他过来。” 被抽鞭子的余丹阁不敢得罪大王子手下的红人,他可不想为了一个质子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护涂何可是大月氏未来的王,知道怎么选择的余丹阁手中鞭子一抽,立刻快马加鞭的奔向了使团。 眼见余丹阁归来,不待李欣说话,余丹阁手中鞭子一指李欣,抢先说道:“冒顿,我家大王子要见你,快点跟来。” 说着余丹阁不等李欣,打马转身直奔昭武城门口而去。 李欣没有拒绝的权利,只好催马,独自跟着余丹阁的马后,小跑跟了出去。 望着城门口聚集的人群,李欣油然心生一种不祥之感。 余丹阁自觉的驱马站到护涂何身后,李欣随着胯下马小跑来到护涂何面前。 城门口本就为迎接护涂何聚集了一大帮人,现在呼啦一下子又围了更多人过来。 望着眼前仿佛看不见人的护涂何和他的手下骑兵,李欣纵使心中万分不愿,但还是右手抚胸道:“外臣冒顿拜见护涂何王子。” 谁知刚刚话罢,护涂何身旁的多亚尔便大声呵斥道:“大胆!你匈奴国弱,我大月氏灭尔等宛如大树碾压蚍蜉,你冒顿一个小国王子,安敢与我家大王子比肩,还不赶快下马施礼。” 四周围观的人群都开始小声的议论,他们都在等着看好戏,游牧民族争强好胜的血液,让他们最喜欢决斗这样血腥的场面。 在众人戏谑目光的扫视下,赵炎的话回荡在李欣脑海中,瞬间李欣觉得想到和能做到,两者相较后者做到是多麽的艰难。 终于围观众人耐不住寂寞,不在压抑声音的大小,发出了嘲讽和嘘声。 马背上李欣内心纠结万分,就连坐在马背上都觉得如坐针毡,最终他眼睛一闭,选择了忍耐。 李欣下了马,他想早点结束这场闹剧,抚胸道:“冒顿参见月氏国大王子殿下。” 李欣话一出,瞬间像是在寂静之夜点燃了成吨的爆竹般热闹,引来周围众人一阵哄笑。 草原上最敬佩铁血汉子,像李欣这样随意屈服的人,往往被视为屈辱,胆小之人不配得到尊重,就连最底层的奴隶、商贾也不例外。 低着头闭上眼,面如枣红的李欣心中五味杂陈,怒气在身体里翻滚。 流言蜚语面前的李欣突然发现,自己的脸皮并没有想象中的厚实,而自己的信念也远远没有坚强到油盐不进的地步,太嫩了。 此时李欣希望护涂何赶紧进城,让他少在众人眼中停留片刻,少吃些奚落。 可惜天不遂人愿,护涂何嘴角微翘,笑着望了望李欣不置可否,仿佛很享受这种凌辱的美妙。 眼见匈奴王子吃瘪,自己主子又大乐的情况下,多亚尔胆子大了起来。 李欣的退让,让他以为这个落魄王子畏惧月氏而胆小不已,现在又眼见李欣示弱,气势更盛。 望着李欣腰间的宝剑,多亚尔眼中一狠,想搏自家主子一笑不舍些本怎么行,赌场老手的他立刻有了计较。 第一百一十四章 包羞忍辱是男儿,赌中玩物价如马 多亚尔对着李欣高喝道:“冒顿你个卑贱之人,安敢见我家大王子不跪?我多亚尔是大王子的门奴,今日决不见我家王子受辱。 你们匈奴人不是自诩有勇气吗?来啊!拿起你的剑,与我来场决斗,若是你输了,便跪下给我家王子磕头赔罪。” 李欣面色剧变,凌厉的眼神死死盯着多亚尔,右手自觉的握在了剑柄上。 见李欣和多亚尔对峙,城门外围观的众人,不论是月氏人,还是大宛人、龟兹人、楼兰人都笑了起来。 与一个门户奴隶比武,匈奴王子的地位便和奴隶无二。 有些明眼的商人都不禁摇了摇头,窥一斑而知全豹,匈奴人的王子都是这副样子,匈奴亡国不远矣。 但在李欣看来,这场没有任何意义的较量,赢了他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得罪如日中天的月氏大王子,回匈奴之路断绝,必死之路。 若是输了,连个奴隶都打不过的匈奴王子,想来受辱想死的心都有了,此事传回匈奴,好容易聚集起来的声望也会一落千丈,复起无望。 李欣眼中或明或暗,心中纠结不已,若是现在一怒之下杀了多亚尔,等待他的是连带阿琪格、帖木尔众人都要被杀。 此时李欣多想一气之下转身离开,但他放不下自己的努力,若是逞一时之快,跟着他的部族众人又该何去何从。 多少匈奴人的鲜血才换来了这次蛰伏的机会,李欣瞬间有种进退维谷的无力,难道只有顺从跪礼这一条路了吗?李欣心中无力的问道。 紧绷的面色已经没有了喜怒,握剑柄的手时紧时松,李欣的纠结反而助长了多亚尔嚣张的气焰。 为了讨好自家主子,多亚尔口吐狂言,追着李欣不依不饶,步步紧逼,极尽嘲讽之能。 李欣犹豫恍惚间,使团的驼铃响起,落在身后的阿琪格众人赶了过来。 帖木尔和狼骑护卫眼见李欣有恙,连忙用身体将李欣保护了起来。 护涂何身旁的骑兵见状,纷纷抽刀出剑护卫。 余丹阁的两百骑兵疾驰而至,瞬间将李欣一行人团团围住,局势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 多亚尔见匈奴人亮出了刀子,连忙跳开两步,拔了两次剑未果后,大声的威胁道:“冒顿!你们匈奴人难道要与我大月氏开战吗?” 经过这么一闹,李欣反而从暴怒中清醒了过来,眼神环顾四周,此时与月氏人冲突不是一件好事。 月氏人此时占尽优势,理智又回到了李欣的脑海,有了决断的他连忙拉着帖木尔,将他手中抽了半截的剑合了回去。 李欣强颜欢笑,努力的打着圆场,可本想浑水摸鱼的他却被一声冷喝打断。 护涂何戏谑的望着他,冷声喝道:“冒顿,见本王子为何不跪!” 顿时本来缓和的气氛瞬间又紧张了起来,多亚尔见有自家王子撑腰,立刻高喝着要李欣跪下。 顿时多亚尔的护卫骑兵和周围的月氏人纷纷附和,裹挟着在场的所有人,下跪之声响彻天地。 望着咄咄逼人的护涂何众人,李欣知道再拖下去局面糜烂更加无法收拾。 咬的牙齿咔咔作响,李欣闭上血丝的眼球,将充满仇恨的心捂住,紧紧握拳的右手缓缓摊开,抚胸,双腿似被理智的战锤一锤锤砸弯了下去。 帖木尔看着自家王子真要下跪施礼,跑上来一把将李欣抱住,带着哭腔喊道:“大王子,不能啊。” 向来冷静睿智的阿琪格也面色泛白,她明白丈夫内心的骄傲,也知道他此时的煎熬。 在自己最爱的女人,最忠诚的手下面前,李欣像一头孤狼般翻身,裸露出柔软的肚皮,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李欣颤抖着的手,缓缓移开了帖木尔的手,继续下跪。 望着眼前这一幕,护涂何嘴角挂出了诡异的笑容,没有什么事能比敌人跪服在自己脚下更令人畅爽的事了。 虽然年前自己惨败匈奴是被单于头曼所赐,但后来通过消息渠道护涂何知道,真正让月氏东征无功而返的人,正是面前准备下跪的冒顿。 护涂何要借机彻底碾碎此人的骄傲和尊严,打废他! 就在李欣继续下跪时,一声娇喝打断护涂何的逼迫,娇声传来道:“慢着!大哥,你又再领着奴才们祸害人啦。” 众人循声望去,他们很想看看这是那位勇士,敢捋护涂何这头猛虎的虎须。 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精灵般的月氏姑娘,骑着匹枣红马驹走了过来,身旁的精壮护卫早早为她推开人群,让出道路。 护涂何望着来人,不怒反笑,边迎上去,边道:“原来是我们月氏的明珠到了,月牙儿,母后舍得放你出宫来啦。 走,大哥带你去府上玩。 大哥近日刚刚得了一块天山南部进贡来的羊脂玉,玲珑剔透,月牙儿要是看的上,拿去让工匠打一对耳环也是喜事。” 惜月公主娇哼一声,撅嘴娇蛮道:“大哥最会哄人了,你的羊脂玉还是留给嫂子们吧,小妹可消受不起。 况且羊脂玉父王宫中有很多,前些日子还赐了些给惜月呢,无聊,不去。” 护涂何知道惜月公主圣眷正隆,被当众拒绝的一抹不满也被他很好的掩饰过去,笑道:“倒是当哥哥的疏忽了,月牙儿在父王心里可是宝贝的紧。” 被夸的惜月笑面如花,哼道:“那可不,大哥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在干嘛?” 护涂何无所谓的笑道:“没什么,就是远道而来的匈奴王子要给大哥行跪礼,被你个小精灵打断了。” 惜月可爱的吐了吐舌头,撒娇道:“什么嘛?贵族间那有行跪礼的,大哥欺惜月年纪小,休要哄骗,否则父皇母后,还有二哥定然饶不过大哥,哼。” 当惜月公主提到二哥两个字时,护涂何眼中厉色暴露无遗,二王子塔塔此时正随着月氏大军南征羌人,听说还打了个大胜仗。 若护涂何年前不败给匈奴,此时随军南征的便是他了,怎么会被塔塔抢了先,威胁储君之位。 现在塔塔南征大胜,昭武城内许多贵族私下里都拿塔塔和护涂何比,一胜一负高下立判。 忍不了流言蜚语的护涂何这才出城打猎想散散心,不料刚进城就碰见了李欣,发生了后面的事情。 最让护涂何受不了的便是自己身为大哥占尽优势,现在却输给了弟弟,这让很多本来支持护涂何的月氏贵族转而支持了新贵塔塔。 这就像本来垄断的商路,现在有人发现了近道,老商路自然地位不保。 护涂何笑着说道:“大哥怎么会骗月牙儿,好啦,若月牙儿不信,不妨一试,若是月牙儿能让这个匈奴王子不对大哥下跪,那大哥便输给你这个小精灵两匹大宛良驹可好。” 护涂何话一出,顿时周围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两匹大宛良驹可是笔巨款。 月氏离大宛路途不近,在昭武城内仅仅一匹大宛良驹便值千金,而且大宛良驹驰名天下,受到了各国贵族的青睐和追捧,供不应求自然有价无市。 “哼,什么贵族嘛,能让大哥用汗血马来换。” 惜月公主从小娇生惯养,大宛良驹对于她来说和十颗大白菜没什么两样,但要是能赢大哥一次,也让小拳紧握的她兴奋不已,因为从小到大,昭武城内还没有那个不长眼的敢不听她惜月公主的话。 转眼围观的明眼人都不由同情起来这个远道而来的匈奴王子来,先是被逼下跪,现在又沦为了月氏王子和公主打赌的玩物,毫无尊严可言。 话罢惜月来到李欣面前,一身公主脾气的她甚至连李欣面都没瞧清楚,便怡使气指的说道:“你就是匈奴王子是吧,一会你不许给我那个可恶的大哥下跪行礼,听见了没有,否则,哼哼,本公主饶不了你,哼!” 惜月说完后撅着嘴角自得的站到了一旁,在她眼里此时这个什么王子必定要按着她的意思做了。 护涂何冷冷望着李欣,围着的人杂音骤起,热烈的讨论着李欣接下来会如何做。 两兄妹的谈话并没有避讳不远处的李欣,护涂何不避讳李欣是因为在他眼里,李欣早就已经被自己收拾妥帖。 惜月公主不避讳李欣是因为她根本不在意这些,所以李欣离他们不远,两兄妹的谈话他都清楚的听到,这是一种熟视无睹的侮辱,不过护涂何自以为掩饰很好的厉色却被李欣尽收眼底。 王储之争在李欣眼里是每个皇室都逃不过的宿命,大秦是这样,匈奴是这样,月氏同样无法避免。 在此之前李欣心中已经有了选择,如果按照惜月公主的话做,他将卷入月氏王储无休止的争斗中去,他想要早日离开月氏的想法便成了水中日月,可望而不可及。 在自己最痛恨的敌人面前,在自己最忠实的手下面前,在自己最爱的女人面前,李欣双腿一屈平静的跪了下去,右手抚在胸口,说道:“外臣冒顿拜见月氏王子殿下。” 顿时周围嘘声一片,气急了的惜月指着跪在地上的李欣久久不言,撒手一挥转身便走。 刚走没两步又转身盯着李欣娇哼道:“冒顿,本公主记住你了。” 说完推开众人,气呼呼的离开了,护涂何别有深意的望了跪在地上的李欣一眼,仿佛是在说算你小子识相,冷哼一声上马带着仆从离去。 没看到精彩决斗的围观者悻悻散去,匈奴王子冒顿是个软蛋、怂包、懦夫的传言不胫而走。 第一百一十五章 攥拳立誓明日来,看透伪善断马令 待护涂何尽兴,带手下人心满意足的离开,围观的月氏人也尽散去。 城门楼里战马卷起的灰尘消散在月氏军士的皮鞭声中,奴隶们拉着绳子,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将昭武城厚重的主门合了起来,城门口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阿琪格走上前去,跪倒在李欣面前,伸出双臂将李欣低下的头抱在怀中,柔声道:“欣哥,想哭就哭吧。” 帖木尔带着狼骑护卫单膝跪地,拄剑林立,他们眼中填满了燃烧的怒火,只待来日燃尽这世间一切仇奴。 感受着阿琪格怀中的温暖,李欣再也忍不住眼眶里的泪水,他知道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坚强。 他和身旁的匈奴人宛如一艘漂泊在异乡的小舟,风雨袭来,众人只能同舟共济。 昭武城的城门前与往日一样又恢复了车水马龙,月氏人可没工夫将目光停留在废物般的匈奴王子身上,他们再一次忙碌了起来。 派兵包围李欣一行人的余丹阁,早在护涂何走后便下令让两百月氏骑兵归营。 对李欣门前受辱,余丹阁心中有那么一丝丝愧疚,毕竟这一切都是因他巴结权贵而起,不过也仅仅是愧疚一下罢了。 余丹阁没有去打扰李欣,低头吩咐手下几个骑兵待命监视,自己则翻身上马,急匆匆进城交差了。 进城的人流都会不由的向着门口围成一圈的匈奴人望上一眼,但眼中更多的只是对弱者的怜悯。 这就是大争之世下弱国的下场,道理永远在强者的手里,而道理往往不是讲给这些还未褪去野蛮的月氏人的,野蛮只有更野蛮才能去征服,这一刻李欣仿佛顿悟了。 跪下简单,站起来难。 往日的风霜早就在李欣的心尖打磨出了一层茧子,而这次城门前的羞辱,只不过是将这层茧子暴虐无情的扯开,令鲜血流淌,让耻辱的利剑刺进心中更深的地方,为下一次结出厚茧,预留下肥沃的养分。 处理好心情的李欣缓缓站起身子,作为一个逐渐合格的领袖,他知道应该去做些什么了。 作为丈夫,他小心翼翼的拂去阿琪格脸上的泪痕。 作为匈奴王子,他缓慢转身,红着眼睛,宛如一头受伤的孤狼般舔舐伤口。 望着流泪的帖木尔,李欣为他擦去泪水,挥舞着攥紧的拳头,在他胸前锤了锤。 李欣在帖木尔耳畔低语道:“还记得我的承诺吗?帖木尔,没有完成承诺,我是不会倒下的。” 帖木尔红眼呢喃道:“大王子…” 李欣叫着每一个狼骑护卫的名字,一拳拳砸在他们胸口,为他们鼓劲,注入埋藏在心底的屈辱,一切尽在无言中。 …… 昭武城关闭主门后,只留下一个侧门供行人出入。 监视的月氏骑兵前面带路,李欣沐浴在沿街众人异样的眼光下,走进了这个他曾经眺望和羡慕的地方。 祁连山巨石削成的石条路,周围环绕着颇具西域特色的各式建筑,让初来乍到的李欣一行人目不暇接。 虽然城门受辱在前,但李欣不得不承认月氏国实力雄厚,昭武城整座城宛如刀劈斧砍而成,大开大合的粗糙下,有别于中原建筑的精致锦绣,但别具一番粗狂之美。 处在河西走廊上的昭武城,既有东方建筑的神韵灌溉,又添加了西域文化的神秘,河中明珠果不其然。 入城不远,便有一座宗教庙宇式的建筑出现在眼前,这里是月氏国招待外宾的驿馆。 驿馆高大的门外全副武装的月氏骑兵护卫左右,甚至还有几条凶恶的獒犬,正虎视眈眈的盯着来往行人。 眼见驿馆守卫如此森严,李欣心中不免一沉,眉头蹙了起来,此非善地。 进入驿馆门,李欣发现驿馆里别有洞天,一百多间上下两层的院落依次林立,精致的棱角楼阁,展现出了月氏匠人们精湛的技艺。 每个院落的檐角上都悬挂着代表不同国家的旗子以便识别,次序的先后,代表着往来各国在月氏人心目中的地位。 最尊贵的左边首位无疑是当今世界的霸主,大秦的铁血黑龙旗,其次是刻画着展翅鹘鹰的东胡王旗,丁零、楼兰、乌孙、鬲昆各国依次类推。 月氏的驿馆并不只是接待来往各国的使节和官员,一些大商人和商队同样可以在此落脚,只不过安排的地方略微靠后罢了,由此可见月氏重商的国策,一座驿馆尽显优胜劣汰的游牧本色。 驿吏带着李欣走过十几间院落,最终在匈奴的啸天苍狼旗下停住了脚步,庭院中月氏人甚至细心的扎起了帐篷。 李欣并不觉得月氏人将匈奴放在后面的做法是种侮辱,反而尽显公正。 秦匈战后匈奴势弱天下皆知,如今的匈奴怕是只能和西域的一些地区大国相比较了,早就没了三足鼎立草原的实力了。 驿吏将李欣一行人请进去后规矩的离开了。 走进屋内,刷了白漆的墙壁是绝好的画卷,匠人们在上面以艳丽的天然颜色,刻画出了不同的壁画,印刻着月氏民族的由来,歌颂着月氏王的伟大,煊赫着战争的胜利和生活的宁静。 李欣倒是没什么要求,他知道这里只不过是质子之途的起点,倒是阿琪格小女人天性发作,自顾自的转了一圈后,告诉他每一间屋子内都宽敞齐整,各有特色。 一日两餐驿吏都按时送来,盐泽的鱼,祁连山的黄羊,甚至西域的水果,餐餐丰富无比。 阿琪格作为北方人对新奇的西域水果钟爱有加,而李欣却从中看到了月氏的国力。 能将新鲜水果千里运来,月氏国内的邮驿能力定然不弱,窥一斑而知全豹,李欣颇有些无力感。 早晚两餐的供给还是让吃惯了三餐的李欣头疼了好久,只能耐着性子适应,几日下来瘦了很多,不是阿琪格胃口小,多出来的食物填了他的肚子,怕是要瘦更多。 就这样平淡的日子整整过了一个月,月后的一天,整个昭武城都陷入了狂欢。 街道上热闹非凡,鼓乐震天,月氏人难掩喜色奔走相告着军队凯旋的消息。 驿馆里的消息自然不会差了,一早就有驿吏通告,月氏王在卑禾羌海大胜羌人,斩首两万级,得酋长部族首领八位,贵族七十二皆杀,虏获牛羊马匹无数。 第二天李欣便得到了月氏王塔宁诺阿的接见,塔宁诺阿趁着大胜羌人心情不错,接见时并没有把李欣当做质子囚徒对待,反而是以宾客之礼厚待。 不过老枭塔宁诺阿很好的把控了热情程度,淡淡地抚慰了李欣几句后,便给了李欣使节的待遇,与各国使节一起和月氏贵族们在王宫里参加了规模庞大的庆功宴,最后塔宁诺阿将李欣交给了驿馆令。 昭武城的驿馆令名叫科莫朵乐尔,地地道道的昭武城月氏贵族,出身于月氏五大部之一的驸顿部,没什么突出的才华,在三十五岁的关口还是靠着部族里的庇护,得了一个驿馆令的官职。 驿馆里科莫朵乐尔虽然只是负责接待贵客,但驿馆的油水可不少,短短两年便将一个威武的月氏骑士养成了肥头大耳样,好些马都驮不动他,所以科莫朵乐尔的坐骑是匹健壮的成年白骆驼。 科莫朵乐尔有一点和李欣相像,他们都有一双小眼睛,发笑起来便没了眼睛。 科莫朵乐尔初见李欣很是客气,笑面佛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做作,仿佛是真心交李欣这个朋友似得。 放在以前李欣必定就信了,但今时不同往日,吃过亏后他便学会了去细心观察,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话不假。 从科莫朵乐尔那双小眼睛里,李欣看到了一种来自两国迥异的敌意和一种狐狸般的警惕与狡诈。 回到驿馆,马上科莫朵乐尔便有了动作,他以安排新住处为由将李欣一行人骗出驿馆,强行收缴了他们所有的马匹、车辆和武器,还言辞凿凿的告诉李欣,这是月氏王塔宁诺阿的命令。 匈奴质子一行人可以在昭武城内自由活动,但出城必须得到月氏王的命令,届时所用的车马物件都将由驿馆拨给。 李欣心中暗道好一招釜底抽薪,这个时代最快捷的交通工具便是马匹,匈奴人的生活完全离不开马,现在科莫朵乐尔的断马令可以说让李欣一行人失去了双腿。 没有马,他们一行人逃跑时怕是连昭武城都出不去,本来对科莫朵乐尔还抱有幻想的李欣骤然发现,在科莫朵乐尔和善的表面下是一对鹰隼般警惕的眼眸。 李欣压制了底下人的怒火,顺从了科莫朵乐尔的要求,除了生活必需品外,所有的财物李欣都交给了科莫朵乐尔,并且大力表示一切客随主便,皆由月氏王和科莫朵乐尔安排即可,但这种种作为却收效甚微。 科莫朵乐尔不傻,反倒是李欣的主动示弱让他心生警惕。 时间过的飞快,整整半年科莫朵乐尔对李欣的监视从未放松。 第一百一十六章 糖衣炮弹腐人心 ,虚实试探终离城 反倒是李欣的日常所需,月氏人供给的极尽奢华,天南海北的美食,美酒佳酿,精致的器具,醉人的音乐… 这让李欣觉得在月氏比匈奴单于庭生活还要舒适,反倒在昭武城他活的更像是个王子。 但李欣见过了太多的糖衣炮弹,难道就拿后世常见的水果考验干部? 说笑归说笑,李欣清醒的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自己明守本心的同时严令众人恪守本分。 除了科莫朵乐尔外,李欣不和任何一个月氏贵族有瓜葛,甚至没有一次请求出昭武城。 这种近乎于孤立的生活方式,让科莫朵乐尔警惕了半年的心松了下来。 终于科莫朵乐尔在王宫晋见了月氏王塔宁诺阿,言明王子冒顿已经让月氏的奢侈生活腐朽了雄心,在驿馆里宛若圈羊,早已不是当年救匈奴于水火的雄鹰了。 现在的冒顿宛如骏鹰失去了向上翱翔之心,苍狼褪掉了犬牙,河中的鱼跳进了网里,可弃之。 塔宁诺阿点头允之。 几日后,李欣逐渐发现餐桌上的饭菜较之往日简陋了许多,嘴角也勾起了半年不见的弧度。 自己刚来时不露出些马脚,必然让科莫朵乐尔以为他所图盛大,现在等到对方变招,李欣便可后发制人,但现在时机还不到。 月氏人对李欣的餐饮供给近日内骤减,逐渐从珍馐美味变为了普通餐食,最后居然有发臭的食物端了上来。 拉住了想去找月氏人理论的帖木尔,李欣知道这是月氏人耐心用尽的信号。 他果断愤怒的掀了桌子,自此不再吃驿馆供应的餐饮,一切用度都花高价,在昭武城内最好的馆子月亮居购进。 知道李欣如此作为的科莫朵乐尔只是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后,随后便下令裁撤了大部分暗中监视的暗哨。 之后日子过的平稳了起来,不过在昭武城内,想要维持奢靡的花销着实不易,尤其又是月亮居这种消金窟里,只进不出,短短半月李欣便将所有的家底败了个精光。 这让李欣的用度逐渐捉襟见肘了起来,最后在断粮两日后,李欣不得不惶恐的找到了驿馆令科莫朵乐尔,开口准备典当。 时刻关注李欣活动的科莫朵乐尔并不感到意外,反而是李欣厚颜无耻的说出目的后,热情的款待了李欣。 科莫朵乐尔还巧不巧的意外发现,掌管驿馆日常用度的驿馆吏,克扣了王子的粮供,他借此重重处置了几个吏官。 明面上替李欣报了仇,但也将黑锅狠狠甩在了李欣身上,自此驿馆中人见着李欣都是绕道走,李欣彻底失去了任何能帮助他的人,信任不在。 不过就算这样,李欣在科莫朵乐尔面前依旧表现的反应迟钝和一无所知。 现在他眼里只认钱,科莫朵乐尔如约拿了当物付了钱,还言明李欣以后还有此事只管来,作为朋友的科莫朵乐尔绝不会袖手旁观。 有了科莫朵乐尔的承诺,李欣更加大手大脚了起来,短短几日兜中又见底。 周而复始。 月余来,李欣一行人除了衣物外便当无可当,甚至连阿琪格头上的玉簪,都被李欣拿去处充了欠款。 科莫朵乐尔算是见识了这位匈奴王子的败家,不过但凡能从李欣身上捞到油水,他却从不手软,短短月余李欣一贫如洗。 乐见其成的科莫朵乐尔小眼睛总是在李欣身上打转,这些日子两人你来我往,熟络程度水涨船高。 现在的两人已经能在驿馆里互相讨价还价,丝毫没有贵族气概,反倒像两个市侩的商人。 渐渐在李欣的反复难缠下,科莫朵乐尔终于失去了最后的戒心,一个能和他计较几文半两钱得失的王子,能有多大能耐? 就在科莫朵乐尔自以为驯服了匈奴王子而沾沾自喜时,和他朝夕相处的李欣同样觉察到了其心态变化。 经过不少日子的观察,李欣今日准备试试水,他从别处打听到,现在科莫朵乐尔正为重选御马场的主事人而烦恼。 以前的主事人因为养马不善,饿毙了月氏王塔宁诺阿的一匹爱马,直接被定在木驴上活活饿死。 其实御马场的主事人跟奴隶没什么两样,月氏人看不上这些细屑,所以李欣觉察到了机会,因为这个御马场在城外。 在脑海里合计了无数遍剧情,李欣终于鼓起勇气提着一床被子,来到了科莫朵乐尔的屋子里。 一见面李欣就堆笑道:“大人公事繁忙,还能抽空见外臣,真是劳心了。” 科莫朵乐尔坐在榻上也不起身,小眼睛一眯,右手自觉的摸着小胡子,挪揄道:“不妨事,怎么着,王子今日又手头紧了? 不过王子和咱朋友归朋友,您手里的被子可是驿馆发的,想当物可不作数啊。” 李欣一听面上立马露急,连忙将被子放到案几上,向着科莫朵乐尔走近两步,然后又懊恼的退了回来。 顺了案几上的被子,塞到屁股底下,李欣懊恼的坐了下去,满面愁色却又诡辩的说道:“大人,这那能啊,外臣怎么敢拿驿馆里的东西来消遣您呢,今日外臣不是来当被子的。” 科莫朵乐尔面不改色,心中却鄙夷不已,静等李欣下文。 片刻,望着抓耳挠腮半天啃巴不出一句整话的李欣,科莫朵乐尔终于不耐烦的问道:“王子不是来当被子,难道是来招工的不成?” 李欣心中一振,眼见有戏,连忙恍然大悟般装憨答道:“对,对,是,是招工,能为大人分忧是外臣的本分。” “哦?” 科莫朵乐尔眉毛一挑眼露异色,伸手端起杯子润了口水,不慌不忙的问道:“怎么?王子今日如何想到这茬了?” 李欣立马狗腿子般跑上去,为科莫朵乐尔的杯中填满了水,再一次啃哧了半天,才说道:“大人,这不是实在揭不开锅了嘛,现在除了外臣身上的这身粗布麻衣,外臣能典当的可都交到了您手里了,真是一穷二白。 本王子的护卫们早早便外出上工去了,外臣也不能闲着不是。” 闻言科莫朵乐尔愤然的一拍案几,冷声呵斥道:“难道还是小臣害王子成这样了不成。” 李欣立刻维诺,低声连道不敢。 科莫朵乐尔看着李欣的丑态便也懒得计较,冷哼一声,不屑的问道:“那王子想要个什么活呢?” “外臣瞧着驿吏这个活计不错,不知…” 还未等李欣话完,科莫朵乐尔便喝断了他,心中暗骂李欣懒蛤蟆想吃天鹅肉,居然张口要官。 科莫朵乐尔冷哼道:“王子殿下,小臣这里要驿吏没有,倒是城外大王的御马场里还缺个主事人,不知您意下如何?” 科莫朵乐尔以气势压他,李欣唯诺不言,心中却游移不定,难道这又是试探? 见科莫朵乐尔的神色不像是故意诈他,跟科莫朵乐尔打了半年的试探,这点自信李欣还是有的。 机不可失,李欣面露难色,颇有些悲戚的推辞道:“大人,御马场可是在城外,大王有令不让外臣出城啊。” 科莫朵乐尔不理李欣,哼道:“不打紧,每日进城来驿馆点个卯便好。” “外臣怕一个人做不来,误了大王和大人的大事,那罪过可就大了。” 科莫朵乐尔深深望了一眼李欣,他知道李欣刚来昭武城时城门受辱的表现,暗思难道这个冒顿,真如街上人所说的孱弱、胆小不成? 自己的百般试探下,冒顿的表现也不像是在装,难道是我太过多疑? 若冒顿往日都是装的,那这个人就太可怕了,想到此处的科莫朵乐尔心中不由的打了个哆嗦,虽然上面催得紧,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另谋他人吧。 李欣的心此时也提到了嗓子眼,暗骂是自己心急了,难道科莫朵乐尔这老小子发觉了什么不成。 不明敌情的李欣只好继续苦着脸,互相试探的两人皆闭口不言。 科莫朵乐尔看着李欣想了想后,放弃了原先的想法,他觉得冒一次险让冒顿出城,没有马的匈奴人就算跑也跑不远,正好借此机会,看一看这个冒顿是真傻,还是装傻。 打定主意,科莫朵乐尔冷声道:“既然一个人做不来,不是还有阏氏嘛,你们夫妻二人便一起住在马场吧。” 李欣正想嗫嚅开口,只见科莫朵乐尔伸手一拍案几,冷哼道:“王子,如此美差可是看在月氏和匈奴两国休戚与共的面子上才给你的,我月氏国内想讨这个差事的人可不少,能为大王效力应该感到荣幸,想来王子在昭武城这么久也待烦了,出城散散心也好。” “大人,小王已经习惯了昭武城的生活…” 科莫朵乐尔大手一挥,决定道:“行了,王子无需多言,明日启程。” 眼见科莫朵乐尔如此强硬,李欣心中犹疑,不放心的他硬是又软磨硬泡半个时辰,终于确定科莫朵乐尔不是说笑后才堪堪住嘴。 最后如丧考妣的李欣被科莫朵乐尔撵了出来。 走在回去的路上,李欣心里兴奋的大吼,偷偷挥拳打气,这个开始来之不易。 第一百一十七章 用计出城终得脱,真情流露谋回国 李欣硬生生在驿馆内又拖了整整三天,才在科莫朵乐尔半押半送下,被带到了城外十里的御马场。 扔下李欣简单的铺盖后,科莫朵乐尔严令李欣每日点卯不许空缺。 随后科莫朵乐尔在李欣怨妇般的眼神中,打着白骆驼快速的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看着李欣望夫石般的怨情样,身后阿琪格终于忍不住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李欣转身望着阿琪格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自己什么时候演的如此入戏了,人都走没影了。 阿琪格伸手将李欣头上的枯草拿下,笑着挪揄道:“大王子若是女儿身,必定能折尽天下男人。” 满天阿琪格如此说话都会被李欣好好收拾一顿,说不定还会上床打打架,但今日迎接她的却是李欣突如其来的熊抱。 抚着阿琪格身上的粗布麻衣,风霜让这对新人成长了许多。 摸着阿琪格乌黑的秀发,李欣不禁脑海里回想起来胡堡结婚时,阿琪格惊艳全场的样子,那本该镶金带银的乌发,现在却只有一只丑陋的木簪草草插着。 这本是男人应该承受的罪孽,现在却让自己最爱的女人也同遭此罪,李欣心中莫名一痛。 他动情的吻在了阿琪格的额头上,刚蠕动嘴唇想承诺点什么,却被阿琪格用手堵住。 依偎在李欣怀中,阿琪格轻言道:“欣哥你又何必自责,阿琪格自从嫁给你来,又何曾后悔。” 在裹着草花香味的秋风中,李欣闻言身子一震,又将怀中的可人儿抱紧了些,好似永远不愿放手。 现实并不会因为柔情而改变,马场住宿的地方是一座半塌土墙围成的小院。 院中的三间还能称得上是屋子的建筑物低矮破旧,地基有三分之一还陷在地下。 这座小院与昭武城中的驿馆相比,简直寒碜破旧的不成样子,甚至连不远处的马场都不如,人不如马实锤了。 其余月氏奴隶住的地方都相对这里要好上一些,不过这些在李欣眼中都不重要,在他眼中这是通往自由的一大步。 傍晚在帖木尔和护卫们的帮助下,小院终于拾掇的勉强可以住人。 晚上众人围坐着篝火旁,李欣召开了到月氏以来,第一次目的明确的会议。 端起粗陋的木碗,浑浊的劣酒散发出难闻的霉味,不过李欣脸上却笑容灿烂,参差的短髯,黝黑的脸颊,无一不是这次质子之旅带给他的改变。 嗅着城外带着草香味的空气,李欣第一次感觉到了自由的快乐,眼见骑士们望着他们的王,李欣心中动然。 这些骑士是他真正的虎贲狼骑,望着一双双真挚的眼神,李欣一时语结,此时任何语言都解释不清楚他的激动和感激。 眼眶微湿的李欣高举酒杯,满饮,接连三碗。 喝罢,李欣高举空碗心情振奋,千言万语都汇在了这三碗酒中。 酒罢,李欣用袖子擦了擦嘴,笑道:“此时我不是你们的王子,冒顿只是一个普通的匈奴牧人,此刻我要敬你们每人一碗酒。” 说着李欣提着酒坛,拿着木碗挨个和底下的骑士们一一对碰,满饮。 除去留在月氏边境看护赤骥的两名骑士,李欣连饮九碗,终于红着脸,在阿琪格的搀扶下坐了下来。 摸了摸阿琪格娇羞的容颜,打趣几句后,李欣便舍不得让这帮大男人欣赏自己的美娇娘了,让阿琪格回了屋。 李欣这才带着三分醉意,醉醺醺的打趣道:“这月氏酒真难喝。” 此话顿时引来一阵骑士们的哄笑。 帖木尔接话笑道:“那可不,大王子我们都等着你带我们回单于庭,喝姑娘们手中最香纯的马奶酒呢。” 李欣目光灼灼,笑道:“那一天不会远了。” 说着李欣言归正传问道:“帖木尔你对马熟,御马场里的那些月氏马都怎么样?” 帖木尔不忿道:“科莫朵乐尔那老小子可没安好心,我刚刚看了御马场里的月氏马,马是好马不假,但遇上上一个马主事根本不会养马。 患病,掉膘的马占了近八成,初冬前想要让御马场里的马都达到月氏人定的条件,殊为不易。” 这点李欣早有所料,科莫朵乐尔能让自己来御马场,必定是图了一样,否则不会轻易就答应让自己出城,看来是在这等着自己呢,背锅也在情理之中。 知道了科莫朵乐尔的打算,李欣好办了,笑道:“不妨事,好事肯定轮不上咱,帖木尔明天你带四个骑士开始逐步接手马场,一点点处理吧,不着急。 不过你要留心和摸清科莫朵乐尔留下来监视的人,暗中准备十匹以上的战马随时听用。” 帖木尔慎重的点头。 李欣又望向另一个叫木莫车的骑士道:“木莫车,你在城里商队,那边可有消息?” 木莫车恭敬的答道:“回大王子,前往匈奴草原的商队一路上都有重重关卡检查,没有凭证想要混进去太难。 若是昭武城一旦发现我们逃跑,沿途的关卡、部族必定会封了路,草原上也会派轻骑巡逻,根本走不脱。” 李欣知道想走没那么容易,不过他不泄气,反而是打气道:“不急,既然商路不通,那咱们就另谋出路吧。” 向着篝火里添了几块柴火缓和了下气氛,李欣知道现在还有一个大问题就是没武器,射雕者没有了弓箭,就不是射雕而是殒命雕爪了, 自己总不能让骑士们拿着木棍和月氏人的长矛硬弩去拼命,本来就是己方势弱,李欣可舍不得将这些火种全部扑灭在这里。 李欣转而问道:“武器方面准备的怎么样?” 帖木尔苦着脸摇了摇头,答道:“昭武城内武器管制极严,月氏人那边根本没法下手,咱们只能从别处想想法子了。” 紧接着帖木尔又说道:“不过,城内不成,咱们可以在城外动手,月氏人尚武,好些商队为了防备路上歹人都配备了武器。 随大王子来月氏的可都是狼骑军里的好手,不愁没有手段,咱们可以直接挑人少的抢,咱们人少,只要一次便足够了。” 李欣知道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一旦昭武城外出事,科莫朵乐尔那个老狐狸必定能想到自己这来。 就算不是自己做的,他也会想方设法的栽在自己身上,好将自己圈禁在眼皮子底下,毕竟马场的得失和质子逃跑,孰重孰轻这老狐狸心里门清。 想了想李欣低言道:“武器的事情先不急,没有剑就先拿木棍绑着石头练。 帖木尔让骑士们轮换去马场干活,这么长时间摸不到马,骑术不要落下,本王子要得是你们上马便能战,否则手生了,命便也没了。” “嗨。” 眼见骑士们劳累了一天,已经面显倦色,李欣下令散了众人。 他知道东归之路问题还有很多,得慢慢筹划,而且科莫朵乐尔那里也不容易混过关。 第二天夜色未褪,李欣蹲守城门,一早便进了城,点卯的同时还不忘在科莫朵乐尔面前哭诉一番,露出被蚊虫叮咬的大包,表露出一副很想进城享乐的意图。 科莫朵乐尔自然不会轻易动摇,敷衍两句便将李欣使了出来。 后面的日子李欣对科莫朵乐尔狠下功夫,没有男人不沾酒色,科莫朵乐尔同样不例外。 多方打听下李欣知道科莫朵乐尔能有今天,靠的是他妻族的强大,所以在色方面老东西很有节制,从不留恋烟花之地。 不过科莫朵乐尔每日都会小酌几杯,贪杯却也是小贪,而且总是一人独酌。 这使得科莫朵乐尔的这个癖好很少有人知道,李欣也是花了大力气,才买通了每日给科莫朵乐尔送酒的小厮,才知道此事。 有了癖好便好办了很多,每次在驿馆点完卯,李欣都会殷勤的带些好酒或者自己做几样小菜,借机和科莫朵乐尔小酌几杯说说话。 一来二去愣是铁人也熟络了起来,每次酒酣时李欣还不忘吹吹风,表示一下自己对城内生活的向往,美酒佳肴的攻势下,科莫朵乐尔最后的一点警惕也被消磨殆尽。 喝着李欣殷勤倒满的温酒,科莫朵乐尔觉得自己真是睿智无比,匈奴王子的种种表现,无疑不是自己掌控全局能力的体现。 但让他不满的是时间,在这种货色身上投入了太多精力,虽然最后达到了预期目的,但却一下子索然无味了起来。 瞧着眼前殷勤屈服的李欣,科莫朵乐尔恍惚间觉得先前的百般试探,简直就是他人生中的败笔。 固然在李欣低眉顺眼的伺候下,在科莫朵乐尔捧腹笑声和渐渐鼓起的钱袋里,李欣现在都不用每天将大部分时间花费在点卯的路上了。 最后直至李欣帮科莫朵乐尔出了一个用劣马换宫廷好马的倒卖主意后,大赚的科莫朵乐尔终于将李欣引为知己,制止了李欣每日点卯的规矩。 来回城外马场和城内驿站的路上李欣并没有闲着,他熟络了守城的月氏军士,每日进出城门都会自来熟的聊上两句。 月氏人中地位自然是有高有低,为了避嫌,李欣不敢去攀交掌权的月氏贵族,但对于这些地位卑微,真正办事的月氏底层李欣极力交好。 这些底层月氏人起先都对李欣抱有或多或少的戒心,随着日子久了,他们对李欣的看法也随之改变。 再加上李欣刻意的以情动人,就是一杯劣酒也要与他们分享,久而久之这些人和李欣之间熟络无比。 随着时间推移李欣知道他和守门月氏人的关系慢慢变成了习惯,而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说不定会在关键时刻救自己一命。 一边有选择性的交着朋友,一边李欣细心地熟悉着昭武城到马场周围的环境,处处留心的同时小心翼翼的将一切活动都隐藏了起来。 今日在和守门卫聊了几句后,一出昭武城,留心的李欣便觉察到了不对,判断是有人跟踪。 李欣不慌不忙的走向一处缓坡,这条路上他可是地头蛇,窜进路旁的杂草中稍待,不一会一个清瘦的人跟了过来。 草丛中的李欣眼见对方只有一人,随手抄起路边的石头,趁其不备朝着跟踪人的后脑勺就是一下,跟踪人应声而倒,李欣手里拿捏着分寸,用的力度只是击昏并不致命。 心中思索着来人的意图,手底下却一点也不慢,将跟踪的人用枯草绳绑了起来,马场多溪,李欣就近找了个小溪,将人靠在了一颗白桦树旁。 累了一身汗的李欣喝了两口溪水解渴,随后打量起人来,这人一头栗发并不是月氏人,倒是和月氏人口中的塞种人大相径庭。 此人衣服虽旧,但却浆洗的发白,倒是个爱干净的人。 一双露底的靴子,看来他并不是很富裕,难道自己努力结交平民的名声传的这么快? 李欣被自己的判断弄了个迷糊。 第一百一十八章 突来幕中模糊影,无奈按言探秋猎 犹疑下李欣捧了些溪水浇到那人脸上,秋日的溪水清凉,一激那人便醒了过来。 李欣冷眼质问道:“你是什么人?跟着我做什么?说!” 惊醒的那人满脸惊恐,连忙说道:“朗克尔斯,咳咳,不要杀我啊,我只是个落魄的商人。” 朗克尔斯的反应让李欣眉头一蹙,这人倒不像是来找麻烦的。 但李欣交的朋友自己心里门清,这些人找他绝不会用这种方式。 科莫朵乐尔倒是会派人来,但自己不久前才见过他,到底是谁? 心中疑问的同时李欣为了继续维持对朗克尔斯的压迫感,掏出怀里的匕首,狠声喝道:“继续说!不然就尝尝爷爷的刀锋利不利了。” 朗克尔斯见李欣动了刀,面色惊恐,连忙将事情的缘由竹筒倒豆子般的讲了出来。 原来朗克尔斯是昭武城内一个不起眼的落魄塞种商人,三天前有个蒙面人找到他,给了他几块拇指大小的金子,让他在今日傍晚找到李欣带话。 告诉李欣要他参加月氏人一年一度的秋猎,并在秋猎上证明自己的勇武,洗刷在城门下跪而带给匈奴人的耻辱。 朗克尔斯虽然知道和贵族们打交道风险颇大,但瞧着那几块拇指大小的金子,生活窘迫的朗克尔斯便走不动路了。 听着朗克尔斯的话,李欣不由的抽了抽嘴,这种无聊的事情怕也就只能是榆木脑袋的匈奴人干的了,而且必定还是个贵族,不然那有这胆量。 而且时间过去了半年之久,看来背后那人刚来昭武城不久,对此李欣只当是个爱国者的恶作剧罢了。 解开了朗克尔斯的双手,李欣笑道:“你走吧,要是那个人还来找你,你就告诉他,我冒顿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 本以为朗克尔斯必定会立马闪人,却见朗克尔斯扭捏的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书,惊恐的望着李欣道:“那人说要是王子不去,便让我将这个交给王子。” 接过羊皮书,李欣心中暗恼这人还真是无聊到家,不过当李欣看到羊皮书上工整的小楷时脸色一变。 原以为是始皇帝给自己的新命令,但看下去后,李欣发现自己错了。 继续看下去时他内心震惊,剧烈的心里变动后,他凶狠的目光瞪的朗克尔斯连连后退。 此时若是李欣一动脚,怕是朗克尔斯会拔腿就跑,因为此时李欣脸上杀气逼人。 这张朗克尔斯带来的羊皮书上详细记录了李欣到月氏以来的所作所为,而且这上面李欣的心思暴露无遗。 城门口受辱时的隐忍,自甘腐朽后的逃出昭武城,以及现在谋划的逃跑,一一在上。 李欣心中翻江倒海,若不是还想找到幕后之人,他绝对会将眼前的朗克尔斯灭口,那怕朗克尔斯不识秦文亦是如此。 李欣心中暗叹写这份羊皮书的人好手段,凭借着自己对外的一些事情便猜出了端倪。 幕后之人看人看的透彻无比,可以说他看透了李欣,而且此人时机抓的恰到好处。 此时自己要是不依他,这人将羊皮书写成月氏文,投进月氏王宫,不,投到驿站里给科莫朵乐尔自己都要遭,前功尽弃不说,还要面临一生的监禁。 想到后果,李欣脑门上冷汗涔涔,但他又快速的逼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此时幕后人还不想弄死自己,这样看来幕后人也并不一定是自己的敌人,不是敌人就是可以争取的对象,瞬间李欣的心中起了爱才之心。 李欣的脸色又恢复如初,望着面前惊恐的朗克尔斯。 李欣笑道:“朗克尔斯,那人是不是说,事成之后还会付给你另外一笔不菲的财物。” 这回要换朗克尔斯震惊了,而且藏不住事情的他立马将心中所想写在了脸上,惊恐的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李欣扬了扬手中的羊皮,笑道:“这是我一个朋友给我的惊喜,信上说让我付清剩余的结款,然后你带我去找他,我们很多年没见了,一定要好好喝一杯,走吧,去马场给你取钱。” 朗克尔斯将信将疑的望着李欣,但心里想想丰厚的结款和自己家青黄不接的惨状,他便鼓起勇气,跟着李欣走向了马场。 一到马场,李欣立马将手下所有的护卫都招呼了过来,直奔朗克尔斯口中接头的地方,守了一夜无功而返。 当帖木尔将朗克尔斯提溜起来问罪时,李欣制止了他,既然幕后之人能将他看的如此透彻,能想到这一点并不难。 面对整件事情,李欣激起了好胜之心,幕后之人难道会比自己还了解自己吗? 李欣心中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至今他自己都无法做到真正的看穿。 散了众人,又付给了朗克尔斯剩余的钱,李欣日子照常,不过他开始额外的注意起了关于月氏人秋猎的消息。 经过一天的努力,月氏人秋猎的事情李欣才从科莫朵乐尔口中得知。 每年月氏都会在秋天的最后三天内举行大规模的庆祝活动,月氏王会带领贵族们祭拜天地神灵,举行大规模的围猎,并且则优选出最强的勇士,用来和王族联姻,从而激励年轻一辈的月氏人尚武好胜,拉近月氏五大柱国部族之间的间隙。 李欣心道这月氏的秋猎很有智慧,五部内的优秀子弟都和王室联姻,这样下去五部共托王室,待数年之后月氏从奴隶制蜕变成封建制也不是没有机会。 就在李欣发呆思索时,身旁喝酒的科莫朵乐尔挤着小眼睛打趣道:“王子莫不是起了争夺之心,倒是小臣忘了王子正值壮年,和小臣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可不能比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臣可是听说此次秋猎大王甚是看重,特意将最后争夺月氏第一勇士的比赛放到了月牙泉举办。 而且王子可知此次联姻的公主可是大王的心头肉,惜月公主。 场面更盛往年自不必说,单说惜月公主绝世的容颜就足矣让五大部的年轻才俊们争锋相对,就连我们驸顿部的贵族子弟们为了争斗都死了不少人呢。” 李欣心中暗笑,惜月公主他又不是没见过,虽说是美人不假,但要想折下月氏第一美人的桂冠可还得等两年。 不过这月氏王这么着急的嫁女是为了什么,心中打着算盘,李欣面上还是一脸愧色,惭愧道:“大人说笑了,自从享受了昭武城的富贵生活,小王的弓马早就疏懒了。 此时怕是床底下的弓弦都早被老鼠咬断,说道马,自从大人给小王换了安稳的牛车后,马背上的颠簸,小王可就受不了了。” 科莫朵乐尔小眼睛眯成一条缝,粗短的指头指着李欣笑道:“还是王子会享受,动刀动枪的事情还是留给那些青头们去做吧,哈哈…来咱两继续喝着。” 李欣陪着科莫朵乐尔继续喝了几轮便借口时间太晚出城麻烦,得到首肯后起身离开。 出了驿站的李欣直奔朗克尔斯的住处,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去找朗克尔斯了。 幕后之人没有在朗克尔斯面前再露过面,倒是李欣一来二去的和朗克尔斯混了个脸熟。 朗克尔斯虽然胆子是小了点,但他在城外搏命为财,是因为他有一家十口人要养,四个老人,一个老婆和两儿三女,全家唯一的收入是编筐挣来的三瓜两枣。 短短几天接触下,李欣发现朗克尔斯是个孝顺的人,而且谈起经商来滔滔不绝,只是苦于没有足够的资金运转。 知道情况下的李欣心中暗喜,对于一个有野心的人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发现人才更令人愉悦了。 发现了朗克尔斯的理财之能,李欣便做了次大胆的投资,他将自己剩余不多的财产八成交给了朗克尔斯,作为他的启动资金。 当朗克尔斯看到面前的真金白银时,他一度认为李欣是疯了,大叹东方人的脑子就是不一样,不过经历了危难和冷暖的朗克尔斯心中却生出了报效之意,毕竟千里马常有,但伯乐却不常有,机会难得。 将自己岌岌可危的财政交给了刚刚认识不到三天的朗克尔斯,做完后李欣都有些不相信自己,但他不是个犹豫的人。 知道往后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单靠每一季胡堡往来商人捎带来的财货显然入不敷出。 远水解不了近渴,还得在月氏这边自己想办法,这才是李欣真正下决心的原因。 一方面李欣继续暗中寻找操纵自己的幕后人,另一方面随着月氏秋猎的临近,李欣同样不得不按照幕后人的方式去做,毕竟人家手里攥着把柄。 李欣还猜测这是幕后人的一种试探,一种谋国者对于君主本身的试探。 不过明目张胆的参加月氏人秋猎肯定不行,往日他在众人面前都是疲懒样,自己的弓马也从未在人前显露,此时要是因为一个秋猎而暴露出来,对自己今后的东归不利。 头疼的扶着脑袋,李欣心中暗叹,想得个双全法真不易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点秋猎机会到,千里不知祸事来 秋猎的事情,趁着日子还有不少,李欣慢慢暗中筹措准备着。 随着出逃后续事务的跟进,他对派朗克尔斯传话的人提起了极大的兴趣。 李欣发现朗克尔斯有极佳的经商天赋,得到自己资助后,短短几天便做的有模有样。 幕后之人为自己送来朗克尔斯,看来并无恶意,仔细揣摩的李欣还没来的及高兴,远在千里之外的单于庭,一场针对他的风暴便开始酝酿。 李欣被头曼放逐般的质子月氏,几乎半只脚踏出了单于位的争夺圈。 风头正劲的李欣被众人联手压制不假,但随着李欣质子月氏,共敌李欣偃旗息鼓,达兰宝音和青葛的“王后”联盟顺其自然出现了裂痕。 与单于庭的老头曼几番争夺部族权力后,处于弱势的王后联盟开始变得力不从心。 作为联盟重要的组成部分“一王”,青葛眼见联合达兰宝音无利可图,带着右贤王部有了离心的倾向。 作为联盟中借青葛之力颇多的达兰宝音则不甘失去强援,暗暗心急。 坐视青葛离队,从而失去右贤王部这条强有力的臂膀助力,臣妾做不到啊。 达兰宝音明白和青葛的联盟如今急需新鲜血液来补充损耗,不能给权,只能给财富了。 她将目光放到了匈奴南部边境商旅往来繁杂的胡堡城,大王子西质月氏,带不走胡堡城经年累计起来的财富,胡堡城近年来积攒的大量财富,足以让他们任何一方都感到满意。 胡堡的主人远在月氏,不过匈奴人对个人财产有着约定俗成的规矩条框保护,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只要远在月氏的李欣不死,没有人能有借口染指这些诱人的财富。 老头曼虽然也眼热胡堡城的富足,还能从燕吾手里得到收获,但终究满足不了他日渐庞大的胃口。 胡堡这颗摇钱树,还是放在自家口袋里贴心些,但老头曼却不愿意拿自己为数不多的威信去开这个头。 李欣质子月氏,在上层贵族看来这是大王子政治斗争失败的结果,底下的牧民却不这么看。 在牧民眼中自家王子是为了维护匈奴的和平而牺牲自我,这也算李欣因祸得福。 老头曼自然也看到了这点,想稳坐王位,名声不能臭了,趁着李欣质子月氏,去抢胡堡实属不智。 老头曼尚且按耐得住,但手里攒着青葛送来讨要财物的羔羊皮,达兰宝音却不甘坐吃山空。 青葛的贪婪促使王后联盟日渐分离,单于庭内她和老头曼的争斗愈演愈烈,根本离不开右贤王部的支持。 为了稳固王后联盟,逼着达兰宝音将目光放到了胡堡,此时哲塔午台应东胡王翰勒亦刺答之召,已经离开单于庭东归。 没了智囊帮助的达兰宝音,决定提前用哲塔午台留下来的借刀杀人计,先除掉李欣,借着大义分了胡堡再说。 不待两日,急切的达兰宝音便下定决心,她既不愿意放弃青葛这个外援,又想借机吃肥自己。 为了继续拉拢青葛这只贪婪又有实力的狼,时机虽然欠佳,但她还是咬牙决定铤而走险。 和青葛通过气后,达兰宝音走进金帐和老头曼密谈,无人知其结果如何。 经过几天的纠结谈判,终于在老头曼的默许下,靠近月氏的右贤王部各小部接到了青葛的出兵令,调动兵马南下袭扰月氏各地。 谈判的结果也缓缓浮现,老头曼、达兰宝音和青葛三方联手要彻底将李欣踢出局。 月氏昭武城的驿馆里,今日的科莫朵乐尔蹙眉独酌,烦心事便是自家秋猎。 科莫朵乐尔靠着妻族发家,妻族在驸顿部也算大户,此次秋猎恰逢妻家独子失列虎成年,全家都对这小子报以重望,失列虎自幼弓马娴熟,力大超人,是驸顿部为数不多能争一争公主的种子选手。 可惜昨日失列虎出城打猎,被暴起的战马踢断了腿骨,治好也需百日,说不定最后还得跛脚。 发狂的战马自然是宰杀了事,但失列虎却因伤无法参加秋猎了。 科莫朵乐尔心烦的关键就出在这放弃上,月氏秋猎每次都会进行纳彩。 每名参加秋猎的贵族子弟都会上交大量财物作为质押,若是赢得最终的冠军,不仅能抱得公主美人归,还能从所有人的纳彩中抽出一半财货作为奖励,再加上月氏王的赏赐,可谓喜迎三丰收。 败者也可以拿回来纳彩的一半财物,而弃权则被视为懦夫行径,纳彩的财物分文不退,遇上月氏王不高兴,还得吃上不敬公主的罪名。 科莫朵乐尔的妻子这次见自家弟弟有希望夺冠,借挪后的纳彩之数巨大。 科莫朵乐尔看的心惊肉跳,但怎么劝都劝不住,本来数量庞大的纳彩,为得就是搏一搏月氏王的好感,就等失列虎参加秋猎夺冠。 不料失列虎却意外打猎受伤,现在不要说搏一搏,连捞本回来都是难题,钱财的损失倒也罢了,科莫朵乐尔如今更怕受到此事牵连,官位不保。 妻族在驸顿内部实力雄厚,月氏王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去开罪他们,但肯定会借机警醒一番,自己驿馆令这样的小官,必定是首选的牺牲角色。 眼见弟弟失列虎受伤秋猎无望,科莫朵乐尔的妻子舍不得纳彩的财货损失,现在科莫朵乐尔一回家就被妻子逼着解决此事,一哭二闹,心情甚是烦躁。 独酌的科莫朵乐尔等来了李欣,虽然知道匈奴王子对此事没什么帮助,但科莫朵乐尔此时更需要人倾诉。 话匣子打开自然收不住,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下去的李欣渐渐眼神亮了起来,正愁没机会参加月氏人的秋猎呢。 吐槽完的科莫朵乐尔也是病急乱投医,顺嘴问道:“王子,你们匈奴可有此种事情?赶紧替老哥哥想想法子。” 李欣起身为科莫朵乐尔将空了的酒杯填满,陪笑道:“大人说笑了,此事小王也是头一回听啊。” 失望的科莫朵乐尔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颇为烦躁的一把夺过李欣手里的酒壶给自己满上,连着灌了几杯后满脸通红。 李欣有眼色的一旁打着下手,将一块肥瘦相间的羊肉送到科莫朵乐尔面前的碟里,一边瞅准时机说道:“大人醉了,可得当心身体,咱们明还得去御马场里为宫中替换马匹呢?” “替换马匹?” 有着三分醉意的科莫朵乐尔呢喃道,脑海里闪过替换二字时眼前一亮。 秋猎夺不来冠,只要找人冒名顶替失列虎参赛,最后也能拿回来一半纳彩的财货,想到此处的科莫朵乐尔停下了手中的酒杯。 顶替好说,一旦事败将迎来月氏王的怒火,欺君之罪可是不小,所以顶替之人必须外人,方便推责,甚至放弃。 如此自己最多一个失察之罪,驿馆令怕是保不住了,但值得一试。 看着科莫朵乐尔出神的寻思,一旁的李欣不敢打搅,事情点出来就行了,一旦让科莫朵乐尔这只老狐狸发现是自己在故意引导他,反倒不美了。 眼前为自己满杯的李欣进入了科莫朵乐尔的视线,身形与失列虎大小差不多,冒名顶替又有欺君的风险,自然要找信任的人。 此时的李欣对科莫朵乐尔来说绝对算不上信任,但李欣主仆的生死尽在自己掌中,不愁他不乖乖听话。 李欣还有着一层匈奴王子的身份,那怕最后事败被发现,自己也可以从容的将责任推给李欣,毕竟一位匈奴王子仰慕月氏公主,跪求自己成全的故事很好用。 如此高的安全系数,想着想着科莫朵乐尔自己先笑了起来,好似一半纳彩的财货已经向他招手。 装做不明所以的李欣,试探性的问道:“大人可是想到了解决的法子?” 科莫朵乐尔笑着摇了摇头,反而问道:“王子西来,科莫朵乐尔对王子如何?” “大人对冒顿多加照顾,冒顿愧领,但凡有用到冒顿的地方,大人尽管开口。” 李欣拍胸脯的表现令人倍感满意,科莫朵乐尔笑着点头道:“好,此事还非得王子亲自出马不可。” “哦?” 随着科莫朵乐尔将顶替的计划说出,明白套路的李欣暗骂老狐狸无耻,舍不得纳彩的钱,又想让自己去卖命,不过这不正是他想要的机会吗。 知道老狐狸多疑,李欣颇为为难的推辞道:“大人,小王弓马早已落下,面容也和令弟相差颇多,强行顶替怕是不妥。” 眼见李欣胆小怕事,科莫朵乐尔收了几分喜色,不忿道:“不打紧,弓马也只是做做样子,参加就行,面容的话,带上鬼面面具,更添几分威武。” “那....” 不等李欣继续推辞,科莫朵乐尔面色不善的打断道:“王子无需多言,快快下去准备吧,秋猎其余事物,本官会亲自为你操持,去吧。” 被赶出来的李欣背影落魄,心中却暗喜,参加秋猎的机会拿到了。 所有人都想控制自己,可他李欣是甘愿任人摆布的人吗? 咱们走着瞧! 匈奴右贤王部进攻袭扰月氏各地,月氏人的反应不慢,地方部族一边凭借地势抵挡退避,一边将消息迅速传回昭武城求援。 疾驰狂奔的信使,带着各地的信息汇聚向昭武城。 第一百二十章 平和下局势骤变,朝堂里分清脉络 日子照旧,在时间的滋润下李欣逃离月氏的计划已经在帖木尔、朗克尔斯的帮助下日趋完善。 马场的小院里,李欣拿着木叉仔细料理着枯黄的过冬干草,古铜色的**上身流淌着汗水。 秋日无多,李欣不禁加快了手里的速度,像个老牧民般熟练的挥舞着木叉挑起干草,摊开,铺平,尽可能让干草中的水分在午间的日头中蒸发,这样更利于牧草储存。 一旦用心时间便过的飞快,不一会汗水布满了额头,肚子渐渐大起来的阿琪格为休息的李欣擦拭着汗珠,微风下暖烘烘的日头让陋室中的男女羡煞旁人。 随着听见门外急促的脚步声,李欣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有种不详的预感袭来。 急匆匆推门闯进来的是侍卫木莫车,人还没跑到跟前,便喊道:“大王子,大事不好,月氏多地遭到了我匈奴游骑骚扰,意欲不明的游骑四处抢掠,令月氏王大怒,恐有变啊。” 李欣眼中一冷,该来的还是来了,知道自己一行人被限制骑马,从昭武城得到消息的木莫车必定是一路狂奔,连忙让阿琪格为木莫车倒点水来。 趁着阿琪格取水的功夫,李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端水出来的阿琪格招呼道:“来木莫车,喝口水慢慢说。” 木莫车连忙接过阿琪格端来的水壶,大饮几口,才将事情缓缓道来。 李欣闻言眉头皱了起来,内无强援倚靠,外有敌人借机要置他于死地,外忧内患不过如此。 按木莫车带来的消息推测,此次匈奴内部有人想借刀杀人,还下了死力气。 月氏多地的入寇,不是一般小部族能拥有的力量,调动如此多的部族,单于庭不可能收不到消息,但单于庭却无动于衷,想到此处李欣心中发寒。 或许敌人已经得到了大单于头曼的默许,否则匈奴骑兵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袭扰月氏住地,这可是能挑得起两国国战的做法。 “大王子,木莫车出城时,昭武城门口便有月氏骑兵向着马场奔来,木莫车抄小路而来,算时间他们也快到了。” 李欣缓缓点了点头,他同样想到了此节,果然小院铺满地面的牧草开始微微颤动,这是大队骑兵赶来的先兆。 思绪不宁的李欣伸手安抚了满脸担忧的阿琪格。 李欣对着木莫车吩咐道:“木莫车你去通知帖木尔让他们不要妄动,本王子没事。” 话音刚罢,气势汹汹的月氏骑兵纵马冲入小院,将引颈受戮的李欣粗暴的按在地上,用细麻绳牢牢捆住,押上了囚车。 一旁得令的木莫车只能愤怒的望着这一切,李欣一年多来的调教,让骑士们学会了忍耐与蛰伏。 嚣张的月氏军官凶狠的扫了木莫车和阿琪格一眼,握刀把的手随即放了下来,不屑的哼了一声,转身带着李欣扬长而去。 李欣被带到了月氏王宫,沿途五步一岗,甲具齐全的月氏侍卫如临大敌,无疑月氏全国都进入了战备状态。 身在月氏国内,李欣自然对月氏国事分外注重,从科莫朵乐尔的小酌中和手下帖木尔、木莫车的打听下,李欣不在像是刚来时的两眼一抹黑。 月氏国今年对羌部的打击并不顺利,上一次月氏大胜让高原上的羌部大小兼并,强强联合,借着高原独特的地理优势,一起合力对付入侵的月氏铁骑。 所以南部高原上月氏人的战事颇为不顺,月氏王庭已经向南部增了三次兵,此时的南部高原上活动着近十万月氏骑兵。 为了保障国都安全,昭武城附近也有近万骑兵驻扎,这就说明在月氏国西部和东部两线上活动的月氏兵力只有五六万,这对一个国家来说必然是危险的。 月氏人口稀少的弊端暴露无遗,舍弃了毡房的月氏人,如何守住自己的领土,成了他们牧转耕时最大的问题。 作为月氏的王塔宁诺阿心中清楚无比,近五十岁的他满头白发,不过却由侍女们细心规矩的梳理,丝毫看不出苍老,反而是透着精神。 白狐裘裹身,若不是眉头尖有股子戾气,很容易让人误认为这是位慈祥的老人。 作为月氏有史以来最有作为的王来说,他征战一生,鲜有败绩,铁血伴随了这位王者的大半生,同样也会持续,直至他掉落马下,埋入黄土。 他是一个立志要将月氏民族带向巅峰的王,向东方强大的秦国学习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随着耕作带来大量的粮食和城市带来的庇护,月氏在他手中愈发的强势,西部的乌孙国早在他的离间和权术下诚服,连祖宗之地都丢了。 东北的匈奴被大秦击败,失去了和月氏争雄草原的资本。 塔宁诺阿知道东部的大秦是当今月氏无法抗衡的存在,所以他不惜一切的讨好,诚服,甚至进贡,只为争得月氏蜕变的时间。 可本以为最弱小的羌部却在月氏最关键的发展时间里缠住了他最精锐的十万骑兵,这让塔尼诺阿非常头痛。 不断的增兵下,月氏漫长的疆域如今空虚异常,小小的高原羌部宛如卡在这个西部大国的喉中,让塔宁诺阿愁眉不展,颇有些进退两难的感觉。 祸不单行,今日边关急报匈奴人又开始犯边,这让塔宁诺阿气愤异常。 弱国挑战强国,这让内心无比骄傲的塔宁诺阿如何能忍,怒不可遏的下令宫廷侍卫将作为人质的冒顿王子押来,倘若匈奴人再不知好歹,他不介意拿这位王子的血来祭旗。 不过塔宁诺阿能成为王者,自然不是孱弱之辈,怒后的他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眼神犀利下塔宁诺阿转身冷声道命令道:“召贵霜、休密、双靡、驸顿、都密五部首领和众贵族来王宫来见。” 不得不佩服塔宁诺阿这位老王的远见,此次南征久久不能取胜的原因还有一个,便是此次统军者皆为月氏的少壮贵族,辅助给经验老道的将军,塔宁诺阿要的不是一代之强,他的野心似要与东方的帝王一起鄙夷天下。 王令很快的下达,仅仅半个时辰月氏的头脑齐聚月氏王宫。 塔宁诺阿高坐王位,望着手下的肱骨之臣,内侍将匈奴犯边的事情通禀了出来,顿时王宫内殿像沸腾的水剧烈翻腾了起来。 驸顿首领图里双手握拳,满脸大胡子颤动怒喝道:“匈奴人无耻!背信弃义,请大王给图里五万月氏健儿,用匈奴王子冒顿的血祭旗,图里定将老瘸狼头曼的脑袋献予我王帐前。” “不错,匈奴人无信,大月氏应该给他们应有的教训,否则大漠南北,大月氏如何能威服列国,战。” “战。” 休密部凌格奇,双靡部首领乎何牙立刻接声道,而其余五大部内的贵霜部托勒托和都密部耿阿泰两人脸上都愁眉不展,他们意识到这次匈奴犯边似乎有些的异常。 按理来说刚刚经过大败的匈奴人,不可能会像个愣头青般的挑战作为西部强国的月氏才对。 头曼新败后又咬牙平了右谷蠡王部的叛乱,士卒国力尽皆陷入强弩之末,整个匈奴国都面临着崩溃的风险,此时匈奴出兵必有蹊跷。 托勒托皱眉说道:“头曼是草原上的雄鹰,缘何此次如此不智,贸然来犯其中必有蹊跷。” “托勒托说的不错,匈奴此次犯边,基本上只突袭我北方小部,我部主力一到便立刻退走,不做争斗,也不像是打大仗的样子。 但也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犯边的匈奴人,不妨先断了和匈奴的贸易。” 一项与贵霜部交好的都密部首领耿阿泰立刻附和道。 图里一听,面色不悦哼道:“难道我月氏人还怕他匈奴人不成,草原上终究还是拳头好说话。 去年侥幸放跑了头曼,让这头瘸狼去秦国边境残喘至今,派人谈判,又谈出了什么? 匈奴质子还不如一只烤羊的作用大,好歹烤羊能填饱我月氏健儿的肚子,谈判终究是不如拳头来的爽利。” 冷面听着臣子们的争论,塔宁诺阿宛如一头蛰伏的老狼,图里的话可是将上次主张出使匈奴的文臣们贬得一无是处。 塔宁诺阿望向一旁沉默的丞相吉雅丹,开口道:“丞相可有话说。” 吉雅丹不愧为侍候塔宁诺阿多年的人,熟悉君王脾性的他知道在塔宁诺阿眼中,上次出使换来的和平,此时已经蒙上了一层阴霾。 不过他早有准备,一丝不苟的行礼,低声问道:“老臣斗胆请问我王?月氏较之匈奴熟强?” 塔宁诺阿知道文臣们故弄玄虚的那一套,爽利的笑道:“自然是我大月氏更强。” 吉雅丹点头继续道:“大王圣见,头曼,俊杰也。然为何使匈奴冒天下之大不韪袭我边境,老臣认为此次匈奴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质子。” “哦?冒顿?怎么说。” “据去匈奴行商的商队捎来消息,冒顿质子我大月氏以来,头曼和小阏氏又得一子,头曼深爱之。 匈奴自古以来重青壮轻老弱,此条祖训已经刻进每个匈奴人的骨子里,印入了匈奴人的心上,所以近年来老头曼对匈奴各部的控制都有所下降。 不过虎虽老,威犹在,对头曼的质疑只存在少部分贵族心里,而随之而来的秦匈大战,匈奴惨败让这一切雪上加霜,秦人的刀剑弓弩将匈奴人奉为神明,统一匈奴的圣主拉下了神坛。 牧民们的凄惨使得头曼在匈奴各部间的威信动摇,若不是大儿子冒顿奔走于秦匈之间,又带兵平定了叛乱,此时匈奴几分还很难说。 靠着此次秦匈大战崛起的冒顿功勋卓着,成为了匈奴左贤王的最佳人选,却被老头曼猜忌,质子于我月氏,此时来攻必定是起了借刀弑子之心,冒顿死而幼子立,头曼又可掌权久矣。” 图里皱眉不信的问道:“虎毒尚不食子,头曼会杀子?” 显然图里对吉雅丹的推断不看好,毕竟借刀杀冒顿,表面上看着更像是与冒顿争位的忽室尔所为。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朝局中命不由己,戈壁滩小战一场 对于图里的质疑,吉雅丹并不在意,他在众人面前反而是耐心解释道:“不,这件事上老头曼最多只是默许罢了,真正被推到面前的是大阏氏达兰宝音和她的儿子忽室尔,据传他们拉拢了右贤王青葛,而此次袭扰我月氏边境的,正是右贤王部控制下的各个小部。” “大相说的不错,此次匈奴人南侵,居延泽以北最为严重,但匈奴人似乎有所节制,并没有袭击我们弱水沿岸的核心牧区。” “不错,是有这个规律。” 几位首领慢慢都同意了吉雅丹的说法。 吉雅丹垂手顿声道:“现在就看我王如何决断,若顺头曼之心,杀冒顿,则匈奴势败在五六年后,头曼死,而诸子争位。 若不杀,则告其真相,放其归国,父子兄弟相争,一两年间匈奴必生内乱。” 塔宁诺阿点头呢喃道:“离间计,不错。” 顿了顿,思索后的塔宁诺阿一脸疲乏,吩咐道:“命令东北及北方各部笼紧部族,避开匈奴游骑的抢掠。 耿阿泰带本部人马节制北方诸部,冬季前将匈奴人赶出边境,此次匈奴犯边之事,暂且如此吧。” 众人应诺。 塔宁诺阿的搁置,这让提议的吉雅丹稍稍有些诧异。 不过他很快埋藏了内心的不满和异议,反而继续正声道:“如此臣建议我王秋猎照常举行,借此威慑周边各国的妄动之心,南征羌胡之国策不动。” 塔宁诺阿思索后,慢慢点头道:“准。” 在一切盖棺定论后,王宫侍卫才将李欣带到了月氏王宫。 月氏议事大殿的门缓缓打开,侍者带着李欣连忙让出道路。 月氏的文臣武将鱼贯而出,这些达官贵人们对匈奴王子的态度跟身旁服侍的侍者无二。 待众人散去,被引入偏殿等候的李欣还是没能得到月氏王塔宁诺阿的召见。 对于月氏人的冷处理,李欣大概也猜到了王宫中有能人,分析出了单于庭入寇的动机。 此时就看月氏王如何选择了,放还是杀。 手中捏汗的李欣深知命运不在己手,只能默默的等待审判,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煎熬不久,李欣被侍者带进了大殿。 月氏王塔宁诺阿盯着阶下穿着麻衣的李欣,见他丝滑的施礼上前,丝毫不见做作。 塔宁诺阿冷漠的出声问道:“冒顿,你可知本王此次召你来此所为何事?” 李欣满脸木讷,头也不抬的回答道:“外臣若是有过,请大王赎罪,其余诸事外臣不知。” 塔宁诺阿阴翳的厉声道:“就在刚刚,匈奴骑兵大举进攻我月氏北方诸地,肆意杀戮百姓,屠灭部族,月氏北方如今已是一片焦土!” 说着塔宁诺阿凶狠的将手中的权杖扔向李欣,伏地的李欣不敢躲避,黄金权杖狠狠砸在李欣的额头上,瞬时鲜血迸发。 鲜血顺着脸颊流下,强忍疼痛的李欣一动也不敢动,反而是满脸惊恐的喊道:“大王息怒!大王息怒!这肯定是单于庭里有人害我,冒顿身在月氏,岂能跟此事有所勾连。” 塔宁诺阿盯着玉阶下的李欣,他在仔细观察着面前质子的匈奴王子,冒顿的一举一动都在其鹰眼下暴露无遗。 李欣的喊声无人回答,大殿里却闻可落针,但强忍着疼痛的李欣知道,塔宁诺阿丢过来的自己是生。 许久,塔宁诺阿一改阴翳,突然又平和的问道:“王子可愿意归国乎?” 李欣抬起的面上先是诧异,随后又转为惊恐的摇头道:“冒顿不想归国,外臣在月氏尚能苟活,一旦回国,必死歹徒之手。” 瞧着李欣的表演,塔宁诺阿觉得不似作假,有着科莫朵乐尔往日的情报打底,塔宁诺阿失去了对废物的试探兴趣。 眼见李欣继续惶恐哀求,索然无味的塔宁诺阿挥挥手让侍者将李欣拖了出去。 也许有一天攻灭匈奴,月氏一统草原,可以让这只听话的狗做个傀儡,帮助月氏稳定匈奴人心,统一草原。 逃过试探的李欣被侍者扔到了月氏王宫外,连尘土都来不及拍的他,滑稽的爬起来,踉跄着步子,向着驿馆方向跑去,惶恐的求助于科莫朵乐尔。 还没有接到王命的科莫朵乐尔不敢有其余动作,眼神转动下只好抚慰李欣几句,随后命驿吏割了两斤羊肉徒做安慰,送李欣回了城外的马场。 打发走了李欣,科莫朵乐尔琢磨不出塔宁诺阿的意思,换了身衣服,急匆匆的进宫领命去了。 城外马场,待送走了驿吏,阿琪格瞧着狼狈的李欣颇感心痛,全身脏污,额头上血迹斑斑,那里还有半点王子样。 阿琪格打来温水,亲手替李欣收拾着残局,而李欣则借机捋清了月氏高层的心思。 塔宁诺阿召见和试探他,无非是在印证科莫朵乐尔往日的情报。 塔宁诺阿是绝不可能容忍匈奴骑兵将月氏北方打成焦土,显然他夸了大损失,应该是故意诈我。 究竟是谁想借月氏人的快刀杀我? 月氏的北方边境连着的是匈奴右部的草场,右贤王青葛跑不了! 不,肯定不止他一个,能在单于庭运作,而且还能绕过燕吾,此事必定有达兰宝音母子的影子。 纵使单于庭再势弱,但两国交战这种事情,没有老头曼的默认,匈奴右部又怎么可能会齐齐出兵,想到此处,李欣眼中透出凶意。 …… 居延泽以北的戈壁滩上,月氏人一个百帐的营地正冒着滚滚黑烟,四散的月氏人亡命狂逃,其后的匈奴骑兵紧追不舍。 矢竺格驻马在戈壁丘上远眺,自己的卫队正在茫茫戈壁滩上有条不紊的追杀着月氏人。 双方虽然是世仇,但矢竺格却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他更属意的是带领人马,真刀真枪的和月氏主力痛痛快快的干一仗,而不是像这般如鼹鼠探路般的行径,天天偷袭月氏人的小部落。 马背上矢竺格遥望南方,他知道大哥此时出兵的打算,无非是想借月氏人的手杀了冒顿,但矢竺格却觉得要杀冒顿就应该堂堂正正,何必做这些小人勾当。 矢竺格神游天外时,卫队长打马而来,下马施礼禀道:“大都尉,营地里的月氏人没有活口,只有几个放羊的月氏牧民看见骑兵直接跑了。” 矢竺格知道自己带来的人不多,不可能围歼一个百帐的月氏营地。 随后矢竺格便说道:“跑了一两个月氏人不打紧,就当是我们留给昭武城报信的使者吧,右贤王的命令也不是让我们全歼敌人,让兄弟们撤回来。” “嗨。” 说着矢竺格又转头问道:“这是近几日,咱们突袭的第几个月氏营地了。” 左百夫长上前答道:“大都尉,这是咱们南过大漠来,捣毁的第五个月氏人的营地了。” 矢竺格满意的点头道:“五个也不少了,告诉兄弟们,我们准备回家。” 眼看矢竺格要带兵北归,一旁马背上的右百夫长劝说道:“大都尉,咱们这就要收兵北归了?部族今年牲畜不旺,戈壁上的月氏部族也不肥,寡淡的紧,不如再抢他几个,咱们也好过个肥冬。” 周围的匈奴人纷纷点头,鼓动着矢竺格继续劫掠。 一项豪勇的矢竺格却不为所动,他用马鞭环指一圈,说道:“你们一个个都被财货迷了眼睛,我们抢了五个月氏部族,已经完成了右贤王借刀杀人的命令。 而另一路忽室尔直接血洗了十多个月氏营地,你们真当月氏人的主力是瘸马老骆驼? 你们就等着月氏人的报复吧! 要是真引来两国开战,你们能活下来几个?” 望着噤若寒蝉的手下,矢竺格又开口说道:“北归后,传令各部,让靠近南部的匈奴部族全部向北转营,我们要留下些时间给他们。 记住月氏人不是善茬!” “嗨。” 结果真被矢竺格说中,第二天集合队伍北归的矢竺格收到了忽室尔的求救信号。 原来忽室尔带着三千人马,一路杀的兴起,在居延泽盯上了一个月氏大部营地,里面是万匹膘肥体壮的月氏军马。 忽室尔贪念骤起带人袭营,谁知这是月氏人给他准备的套。 中套的忽室尔不仅丢了上千军队和南下劫掠得来的财物,现如今自身难保,被两千月氏骑兵追杀,正竭力向北逃窜,要矢竺格前去接应。 闻讯矢竺格气急,大骂道:“同样是老单于的儿马子,冒顿千余人马就横行九原,忽室尔除了一身王血煊赫,带兵打不过马匪,如今连月氏人如此明显的套也钻,他真比草原上的黄羊、狍子还蠢。” 骂归骂,矢竺格还是下令留下百余人马押解收获,带领其余兵马前去接应 他不想坏了大哥青葛的好事,王后联盟不能因为一个废物而断送。 戈壁滩上两千月氏骑兵追着忽室尔。 忽室尔在马背上打马狂奔,周围的护卫骑兵被月氏人不停的射杀。 满脸血汗的忽室尔慌张的扭动身子将最后一箭射了出去,怎奈偏离了箭道,直愣愣插到了地上。 愤恨的忽室尔咬牙懊恼,直接将弓扔掉,拉着缰绳狂甩鞭子,狠道:“矢竺格这个狗崽子怎么还不到!” 可惜回答他的只有月氏人追杀的吆喝声。 待又跑了半个时辰,忽室尔才在左右两边看见矢竺格的骑兵。 月氏骑兵的族长见匈奴人来了援军,毫不示弱,两军瞬间战成一团。 最终矢竺格损失百骑后,带人接应到了忽室尔,转身杀退月氏追兵后不再做过多纠缠,立刻脱战北返。 因为矢竺格知道这些追兵只是月氏的部族骑兵,月氏人的主力还没到呢。 汇合了两部残兵,矢竺格和忽室尔拔营北归…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克辱北门名为饵,柯石局中连环计 在生命握于月氏人之手时,留给李欣的时间便不多,心里清楚这点的他想要成就不一样的人生,幕后之人便是必求之人。 心思缜密,手段火候掐捏合适,对匈奴怀揣着母族的天然热爱,如此卧狼需要的是一个令他奔跑起来的机会。 可惜身为匈奴大王子的李欣压根没入人家法眼,这年头伯乐难当啊。 苦笑着抬起头,望了一圈聚集在身边的侍卫,帖木尔他们的忠心和骁勇自不必赘述。 但能为自己运筹帷幄的人,如今却仅仅只有一个远在胡堡城的赵炎,远水难解近渴。 思绪间李欣心生一计,附耳给帖木尔低语几句后,在帖木尔震惊的神情下,李欣安排侍卫各自下去准备。 翌日,李欣照旧直奔驿馆,在与科莫朵乐尔商量顶替参加秋猎的细枝末节后,便照常在驿馆开怀畅饮。 宴后晃动着微摇的身子,李欣朝着昭武城的城门口走去。 一路上不分贵贱,他热情的和每位路人打着招呼,可惜身上总是沾染着路人的鄙夷。 就连路边绑着买卖的月氏奴隶,望向李欣的目光里都带着淡淡的自豪之色。 眼前的冒顿,失去了他的高贵,丧失了尊严。 月氏正处在游牧向农耕过度的阶段,游牧风气昌盛,尚武崇尊,好勇斗狠,武者的尊严浸透了这个国家。 如今最卑微的奴隶都宁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不愿意丧失尊严苟活在世,作为苟活之人的李欣,少不了被人白眼。 装醉的李欣自然能感受到这一切,偌大的城却只醒一人,孤独感油然而生,但如今他能做的只能是在心中咬牙坚持。 幸亏昭武城的北门近在眼前,自从第一次在北门受辱后,这座王公贵族常走的北门,在李欣潜意识里都是敬而远之。 形式比人强,毫不客气的说这就是李欣心中的魔障地,甚至他自己都没发现,随着北门的临近,脚步似乎都比往常慢了许多。 遥望着北门,李欣咬了咬牙,握着的拳头再一次放开。 整顿好心情的他重新迈开了步子,此时的他披上了往日的伪装。 打着酒嗝,熟络的挥手和守卫们闲谈几句,在门卫们的回礼中走出城门,耀眼的阳光让李欣不由得眯起了双眼。 远眺,西北方向不远处尘土飞扬,一大队马队正卷着滚滚沙尘,奔向这里。 李欣短须下的嘴角微微翘起,来了。 清一色的高大乌孙马肥硕健壮,四蹄踏地如鼓,发出强有力的踏地声,老远便能听见,其中还夹杂着月氏骑士低沉的控马吆喝,随着大地的微微颤动,马队离北门越来越近。 乌孙马上的骑士们身着白色犀牛皮甲,甚至皮甲上还点缀着不少月氏民族的图腾花纹,雄鹰、骏马、鹿角无所不有。 骑士与战马的奔腾早已融为一体,颠簸间节奏感流畅,这显示着他们高超的骑术,没有人会怀疑这些骑士的战斗力,细节透露出他们的不凡。 当城门口的众人远远望见骑士们的掌旗时纷纷色变,能在昭武城前如此跋扈,连扈从骑士都能骑着价值不菲的乌孙宝马,全身披甲,除了月氏王塔宁诺阿外的亲军外,便只有大王子护涂何的卫队了。 最近昭武城内疯传大王子护涂何失势的消息,月氏南征羌族的战事不顺。 眼见冬季将至,到时大雪封山,寒风刺骨,因为季节原因南征羌族之事必将搁置,待到来年变数叠增,这份灭国拓地的功劳也就难了。 这对护涂何的打击不可谓不大,正是因为战后的红利颇大,他才竭尽全力将最大的支持者休密部凌格奇推上帅位,妄图甥舅联手。 如此一来,昭武城朝堂内的呼应力少了许多,再加上最近政事上的偶然疏忽与失利,不少人旧事重提,将年前被匈奴伏击的败仗提了出来,那可是护涂何心中的伤疤痛处。 想到昨日父王招老三进宫饮宴,护涂何心中烦闷,挥动手里的皮鞭狠狠的抽打在爱马上,胯下的乌孙马发出嘶鸣,速度又快了三分。 周围的骑士们噤若寒蝉,知道自家主子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愿意去触这个霉头。 乌孙马脚力奇快,眨眼的功夫便奔到了李欣面前,和城门前的鸡飞狗跳相比,李欣显得很是扎眼。 护涂何停住奔驰的胯下爱马,感受到战马冲脸的鼻息,李欣仿佛不知所措。 战马的汗臭味扑面而来,令李欣酒后的肠胃跃跃欲试,同样马上的护涂何闻到了李欣身上浓重的酒味。 多亚尔一见又是冒顿,想起上次辱人逗乐护涂何的丰厚赏赐,心中立刻大喜,料想功劳又在眼前,双腿一夹,用鞭子指着李欣故技重施,喝到:“匈奴人,见我家大王子安能不跪?” 显然多亚尔想旧事重演搏自家主子的欢心,一时间李欣与护涂何陷入了莫名其妙的短暂对峙当中。 围观的人群慢慢堆积,有了第一次的名声在外,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呼吸间,人群便将北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毕竟第一次匈奴王子受辱眼见的人少之又少,现在李欣名声在外,喜欢眼见为实的人们以惊人的速度聚集。 眼角望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李欣心中不为所动,诱饵已经抛出,就看鱼上不上钩了。 待时机差不多,李欣眼见目的达到,突然哇的一声,伏地大吐特吐起来。 这突然的变数惊的周围战马连连后退,刺鼻的腥臭味冲天,护涂何连忙握紧缰绳,眉头皱起。 多亚尔见李欣如此无礼,大喝下便要挥鞭抽下,却不料手刚举起马鞭,便被护涂何挥鞭制止。 护涂何瞪眼冷哼道:“卑贱的狗穿上华衣,依旧掩饰不了他的卑贱,而他却不是你能教训的。” 说着反手抽了多亚尔一鞭,吩咐道:“清开道路,回府。” 闻言骑士们纷纷上前,大声吆喝清开道路,护涂何一行快速的离开了北门。 吃了鞭子的多亚尔,只能悻悻望了一眼吐的欢的李欣,跟了上去。 没有了主演,这场闹剧便没了发生下去的必要,围观的人群纷纷散去。 醉鬼般的李欣无人问津,吐够了自己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向马场。 待消失在众人视野中后,醉鬼李欣向着城外树林中一吹口哨,一匹大黄马飞奔而来,李欣二话不说跨马而上,直奔马场而去。 同时在散去的人群中,一个穿着秦服的匈奴人显得不伦不类,悄然的消失在人群中。 那人回到住处,寒着脸一推门便喊道:“大兄,我们的王子今天又在北门外当了一回你嘴中常常念叨的南国猴子,气死我了! 我匈奴人何时沦落至此!哼,都是大兄太过仁慈,要我说就该给他点教训才是。” “哦?乌林木怎么说?” 屋内的匈奴人掀开门帘走了出来,手中拿着竹简,同样是身着秦服,却略显瘦弱。 乌林木很尊重自家兄长,虽然不情愿再提,但还是将北门发生的一切尽数讲了出来。 柯石列听后眉头轻皱,难道自己前些日子的提点,冒顿置若罔闻? 思索间,突然柯石列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从榻上跳起,急道:“乌林木快走,我们马上离开昭武城,快。” 身旁的乌林木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向来沉着冷静的大兄,为何会如此慌张。 柯石列话音刚落,帖木尔和木莫车便带着人冲了进来,三两下将准备反抗的乌林木制服。 帖木尔伸手一请,冷面道:“我家王子有请先生。” 柯石列眼见局势,自知无力,便整了整衣襟,出声道:“有劳。” 言罢,一行人奔着昭武城外的马场而去。 此时的李欣早已在马场将一身酒气洗净,和阿琪格说了说话,便听到了门外吵闹的声音。 帖木尔回来复命,李欣抬头便看见了柯石列和被五花大绑又吵闹不堪的乌林木。 两人的反应是在简单不过的选择题,吩咐木莫车将乌林木带了下去。 其余侍卫也被派了下去休息,显然李欣想和柯石列单独聊聊。 但帖木尔还是不动如山的站在李欣身后,李欣笑着将帖木尔使了出去,他知道帖木尔的意思,但显然对付柯石列这种人用不到。 既然身着秦服,那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他应该会懂。 简陋的屋内只剩李欣和柯石列两人,李欣上榻一礼,悠闲的倒了两杯马奶,叹道:“先生可让冒顿好找啊。” “王子也让柯石列刮目相看,刚刚那位将军真是忠勇之人。”说着柯石列与李欣相对而坐。 “哦,怎么说。”李欣问着,将马奶递给柯石列。 接过了李欣倒的马奶,柯石列道:“世人皆如柯石列般鼠目寸光,难观王子鸿鹄之心,列想王子自污于月氏一年有余,忍常人不能忍,此时怕早已胸有韬略,他日若归匈奴,则匈奴必将在王子手中昌盛。” 李欣轻抿马奶,静静的等着柯石列的下文,自己的苦肉计已经展现了实力。 能在这里喝奶谈心,李欣的态度已经足够。 现在就是柯石列展现自己才能的时候了,机会只会给有才能的人。 “想来听小弟说王子今日又受辱于昭武北门,王子不惜名声为饵,钓出列这条才薄之鱼,怕是得不偿失啊。” 柯石列同样不愿意轻易做出决定,虽然见识了手段,但实力与家室所带来助力却同样不容忽视。 李欣笑道:“兰?柯石列和弟弟兰?乌林木皆出自匈奴最高贵的四姓之一,而二十年前的兰氏部族的内斗之战,本王子记得有两位贵族子嗣逃脱了,带领着自己的族人部族西迁,想来便是二位了吧。” 柯石列虽然极力掩盖自己内心的震惊,但李欣却还是抓住了他的心怯。 柯石列这种以部族利益为首的贵族,恐怕做梦都想重回高贵的匈奴四姓之中,昔日的荣光总是让人难以忘却。 这是李欣的利,同样是他的剑。 李欣又笑道:“既然是匈奴旧部,本王子就有照顾之意,守土之责,而令弟直爽豪迈之人,本王子想可以派人将柯石列兄的兰部迁到胡堡了。” 话音刚落,柯石列便犹如被抽走了全身的气力般,叹道:“王子好手段。” 见大势已定,李欣也不想将人逼到死处,拍了拍柯石列道:“你不会为今天的决定感到后悔,兰氏的荣耀已经握在了你的手里,部族还是由你们兄弟自己去迁徙吧。” 柯石列起身行礼,真正意义上的踏上了李欣的列车,道:“大王子不计前嫌招揽列,列愿与部族重归王子帐下,百名骑士为王子牵马执凳。” 眼见柯石列归心,李欣不乏恶趣味的说道:“其实令弟确实是直爽豪迈之人,不过部族所在,他确实没有说。” 柯石列闻言,觑在那里久久没有反应,而李欣则大笑而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柯石列眼着大势,秋猎起风云再起 接下来一切显得顺理成章,李欣陪着柯世列将乌林木放了出来。 依旧不服气的乌林木倒是对自家兄长言听计从,知道兄长的抉择后,乌林木不多话,单膝跪地蔫蔫的拜见了李欣。 直爽的乌林木显然很对李欣的胃口,笑着将乌林木扶了起来,孔武之人自有他的可爱之处。 乌林木让他想起了远在胡堡城的阿古达木,两人之间的憨厚耿直相似,正值用人之际,得此一文一武李欣心中高兴。 待乌林木拜过李欣,他起身后,转眼便恶狠狠的盯着绑了自己的帖木尔和木莫车,喝道:“大王子的身边人怎能如此不磊落,暗中偷袭与我,来来,我们重新比过。” 帖木尔和木莫车闻言跃跃欲试,草原男儿天生便有一股不服输的勇气,不然又如何能与天斗,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下修养生息。 望着斗牛般的三人,柯世列向着李欣歉意的一笑,便对着乌林木喝道:“二弟,王子面前不得无礼!” 李欣倒是笑着执手将柯世列拉进了屋子,武人的交际方式还是他们自己解决的好。 进屋后,叫阿琪格端上羊肉美酒,李欣开门见山,毫不避讳的说道:“如今单于庭老单于受他人蒙蔽,大阏氏、左贤王盗用政令害我,令我滞留他国。 虽然我隐忍于月氏,但可用之人不过一二十之数,骏马十数匹,胡堡援军却又远在千里,远水难解近渴。 如今左贤王铁骑横行月氏,月氏民怨沸腾,其意无非是想借刀杀人,好在月氏王还没有老眼昏花,月氏朝廷内亦有贤者,所以本王子才能苟活至今。 前些日子,月氏王召我前去,虽有言语抚慰之意,但若月氏各部继续施压,为了平息民怨,我一个他国王子必定难以身免。 冒顿空有一身抱负,无力为继,为之奈何,请先生教我。” 说着李欣起身一礼。 李欣言辞恳切,连冒顿之名都呼出,显然是与柯世列平辈论谈。 柯世列自小流落他国,受尽冷暖,各国贵族无不是眼高于顶,眼见李欣以礼相待,心中一暖。 柯世列连忙还礼,说道:“王子羞杀列也,列无尺寸之功,安敢受王子大礼,敢不效命。” 随后思绪片刻的柯世列说道:“自王子蒙难以来,匈奴各部心思不一,匈奴毕竟是匈奴人的匈奴,这一点怕是老单于也无法撼动。 大阏氏出自东胡王族,虽有东胡王为外援,但这同样也引得匈奴贵族不喜,忽室尔王子亦是如此。 所为其成也东胡,败亦东胡,此点王子血脉纯正,自是无忧,只要能争得这些不喜东胡的贵族支持,自然可以在单于庭分庭抗礼。 王子与忽室尔相比,外无强援,只能依靠内部贵族之力,内部贵族首推四姓,呼衍氏、须卜氏、丘林氏、兰氏这四姓都尚未表明态度,大阏氏想让忽室尔王子得到这些人的承认同样不易。 此次右贤王部袭扰月氏,显然大阏氏已经得到了右贤王的支持,则王族右贤王部必将支持忽室尔登位,而右贤王的阏氏出身丘林氏,必将跟随。 大阏氏又以重金贿赂于兰氏族长哈达迪,哈达迪轻义无智,目短无光,且贪婪成性,大阏氏此计恰到好处,想来兰氏已离大阏氏阵营不远。 如今王子想要登临大位,必定要将呼延氏和须卜氏收入麾下,并得到左谷蠡王所率领的左部王族支持,才可与大阏氏忽室尔王子势均力敌。 呼延氏部族多在漠北,大秦北伐后,其为匈奴各部中损失最小者,而且呼延部三代族长尽皆贤能,地广畜肥,一部可出骑兵过万,实力雄厚,呼延部睿智之人当家,可引为强援。 列知大阏氏为王子选妃,有女呼延胡笙,此女为呼延部族长掌上明珠,若王子立胡笙为大阏氏,则呼延部可定。” 李欣闻言眉头一皱,抬头望了一眼里屋,作为后世来人,拿自己的感情去换富贵,显然李欣过不了心中一关。 李欣摇头轻言道:“先生勿复言,我已有妻。” 李欣知道这句话不是对着柯世列而说,里屋的阿琪格闻言甜甜一笑。 柯世列闻言,顿了顿,会意后思索又说道:“须卜氏只要以财富和高位去争夺即可,须卜氏为四姓后来居上者,先天不足,唯有紧贴王族才可入主四姓。 须卜起讫乃须卜氏族长嫡子,虽恋财物,但其智不可小觑。 须卜氏为四姓之末,须卜起讫自小立志振兴部族,不过其越长却越显老态,圆滑至极,大王子可从此人身上突破。” “须卜起讫。” 李欣心中念道,牢牢将此人记在心中。 柯世列又道:“王子的胡堡虽好,但如今却地处秦地,王子若想成就大位,必要北上漠北,只有真正融入匈奴草原,才能得到匈奴人的真心支持。 漠北草原北接北海,草原广阔,水草肥美,除却零散蛮族部落再无威胁,修生养息再好不过。 漠北草原西靠西域诸国,西域诸国历来富庶,且皆国小民寡,若领一只强军必可威服,到时以西域之钱财粮秣供应大军,则可源源不断。 漠北草原南临大漠,千里戈壁,万里沙海,可抵十万大军,只要防御得当,月氏人定会如饿狼扑向刺猬,空有一身蛮力,却无处下口。 漠北草原之东为东胡小部散部,相比于南方燕境的富庶,东胡人一项将北方视为流放之地,历来重视不足,想来支持两三年足矣。 固漠北只需少量骑兵便能稳妥守住,西域小国寡民不足为惧,只要守住要道,东胡人也只能徒呼奈何,势力少掣肘,成事之所。 不过漠北远离大秦文明之所,资源匮乏,这和漠南是比不了的地域优势。” 言罢柯世列目视李欣,心中忐忑不矣,他知道世有伯乐,但伯乐的机会却只有一次。 压抑了多年的怨气和抱负,今朝一览无余,大丈夫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否则不过尔尔,虚度光阴罢了。 此时的李欣发觉了柯世列在气势上的细微变化,细细回味着柯世列的战略构思,细味下不禁悦然,漠北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再适合不过如今的自己了。 对于柯世列李欣的心中察觉,他才智方面足矣和远在胡堡城的赵炎有的一拼。 不过李欣早已过了浮躁时,端起酒杯亲情一润喉,压了压才道:“先生高见,冒顿佩服,熟不知如今处境,计将安出?” 李欣并没有直接回答柯世列的战略构思如何,反而是避重就轻,抛出了眼前的困境,毕竟再好的战略构思,也要等自己回到匈奴后在做打算不是。 对于李欣的问,柯世列微微有些失望,他像极了信心满满答卷的学生,期待着老师的赞赏,可惜却被冷处理,显然对于一个谋主而言,他显得不够成熟。 柯世列意识到了自己还未将李欣的处境看清,毕竟轻重缓急有别,离开月氏才是摆在李欣面前的头等大事。 不过这个小小的失误却让柯世列知道,经过一番畅谈抒发后,觉得自己遇上明主,心中一腔抱负终有所偿时。 他笑然道:“是列疏忽了,王子莫怪,离月氏易也,王子近情可否告知。” 对于柯世列的态度李欣很满意,相对于战略来说,实际点更好不是,拉家常般的将近况告知柯世列。 柯世列在短思后,说道:“王子的计策果然让列佩服,我匈奴与月氏世仇也,齐人兵家有言,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月氏秋猎王子尽可展威露武,待整个昭武城的目光尽被秋猎所迷时,离开的时机便可成熟。 可让骑兵众人按计划东还,王子带少量随从经西域,由漠北返回匈奴。 在漠北王子进可朝见大单于以展匈奴人不惧月氏之危,退可联络漠北部族,再可由胡堡游说单于庭,让单于庭不得不承认王子回归匈奴的事实。” 金蝉脱壳,进退有据李欣点头应诺,心中不禁苦笑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起身拍了拍柯世列的肩膀,笑道:“走,为你接风,顺便介绍些本王的骑士给你。” 李欣和柯世列还未走进帖木尔们的侍卫屋子,里面的吵闹声便冲了出来,乌林木首当其中,笑声洪亮,显然这帮丘八早已化解了恩怨,亲切的不行。 李欣和柯世列相视一笑,柯世列心中的担心也随之而去。 进门后李欣望正和木莫车拼酒的乌林木,调笑道:“乌林木如此洒脱,看来你哥哥白白为你担心了一场啊。” 乌林木端着酒碗,胡子上酒水一点点的滴下来甚是滑稽,和在昭武城内的压抑不同,以前跟着大哥柯世列毕竟文武有别,多得时候乌林木要小心的迁就大哥,但是今日终于碰上些气性相投的兄弟,现在那怕是李欣想赶,乌林木都不会走了。 乌林木望了柯世列一眼,朗声道:“大王子麾下皆勇士,乌林木愿与众人效死于王子马前。” 柯世列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释然了,弟弟终于不用自己操心,他找到了新的自己。 同样望着加入进去的李欣,柯世列心中疑惑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何在他的身边总是能有所改变。 不过没想明白的柯世列却不做纠缠,端起酒碗走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老相突生玲珑心,厄运骤来变数生 就在李欣众人谋划着,如何假借月氏人秋祭之季逃离月氏时,在昭武城内已经有人盯上了他们。 吉雅丹身为月氏国的国相,此时府上汇集了全国有头有脸的所有文臣。 作为月氏文臣的领袖,吉雅丹年过花甲,两鬓的白发被仆人梳理的仅仅有条。 穿着一身白色的丝织长袍,高坐主位的他,听着手下献媚的恭维和对未来月氏国前景的展望,觥筹交错间宴会正酣。 不过隐藏在吉雅丹笑容下的却是对月氏未来的担忧,老王塔宁诺阿仿佛耕耘的老牛般,步履蹒跚早已不堪重负,对外开疆拓土之心也不如年轻时那样的热衷和执着。 反而塔宁诺阿对大秦制度的学习正逐渐成为月氏国事的重点,塔宁诺阿一步步向着东方皇帝的制下看齐,宛如老饕般对权利的渴望充斥着他的内心,随之而来的是朝政改革。 让吉雅丹这些既得利益者感觉到了手中的权利,正在一点点被塔宁诺阿剥夺。 如今的月氏朝堂上塔宁诺阿对吉雅丹的依赖正在与日骤减,反到是早些年派去大秦朝贡回来的亲秦派圣眷日浓。 想到此处,有点心烦的吉雅丹,伸手将案上西域进贡来的精致玉碗端起,将其中摇曳的紫色琼浆一饮而尽。 葡萄的鲜美滋味充斥着口腔,但此时吉雅丹最钟爱的西域葡萄酒,却没有带给他往日般的极致享受。 心事在头,一切便没了滋味,无奈的将空玉碗放在案上,吉雅丹抬头望向了此次酒会的另一个主角,正和大臣们相谈胜欢的年轻身影,年仅十九岁的小王子脱脱。 思虑间的吉雅丹猫着眼睛好似在打盹,侍候吉雅丹多年的侍者连忙小心翼翼了起来,老相思虑时最忌打扰,以前打扰过的人,都成了草原狼的粪便。 侍者小心的为老主人添上紫桨,酒香扑鼻,却难掩心中忐忑。 揣摩了一生人心的吉雅丹,对旁人的一举一动有着天生的敏感,皱眉瞪了侍者一眼,挥手将侍者打发了出去。 侍者如同大赦般赶忙离去。 望着侍者慌张的背影,吉雅丹知道这是自己关心则乱,连身边人都发现了自己的不适。 心中机警的同时吉雅丹站了起来,端着酒碗走向了人群,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对月氏的保护,还是对私心的展露。 吉雅丹知道,想要让老王不怎么喜爱的脱脱上位是多么困难。 脱脱的母族虽然和吉雅丹同出一部,但分部日久,如今其母族的势力,在月氏最高的职位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百夫长,对于王位的更替,这种高层之间的博弈完全没有帮助。 但吉雅丹的眼中充满了睿智和野心,自己最终相中脱脱,不正也是如此吗? 年轻人只能依靠着宛如擎天大树般的自己才能生存,吉雅丹心中不由得感叹东方古国的源远教会了他很多。 大秦帝国的前身周王朝是怎么被手下的封国一步步架空,强大的晋国又是怎么被臣子分成了三家。 韩赵魏三家的出身不过是家臣罢了,而自己的出身可不比老王塔宁诺阿弱,联盟代表的便是机会均等,想到此处吉雅丹心中不由得涌起了早年干枯的热血,也许走到那一步,才是家族和部落发展的巅峰。 下定决心的吉雅丹大手一挥,家中服侍的侍者立刻赶了过来,低首吩咐几句,侍者便又匆匆离去。 吉雅丹眯着眼,浅饮一口碗中佳酿,口腔中的味蕾享受着葡萄酒的美味,水浑了,才好摸鱼不是。 转头望了眼人群中的脱脱,吉雅丹暗道一声好命的小子,老头子我送你一场大功劳。 念头通达了的吉雅丹端着酒碗,重新加入了酒宴。 随后不久,此次匈奴犯边的目的便成了营救匈奴王子冒顿,一夜之间曾经无人问津的匈奴王子,瞬间成了昭武城讨论最广的话题。 冒顿的一件件陈年旧事被人翻了出来,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月氏人处死冒顿的呼声高呼不下,直至成为主流。 翌日清晨,月氏王宫大殿上吉雅丹望着气势汹汹上奏处死冒顿的群臣,心中安然的同时却宛如万军从中一点红般,极力倡导他往日的观点。 不能如匈奴人的意借刀杀人,将详情告诉冒顿并将其送回国,让冒顿像一颗复仇的种子般分裂匈奴人,从而助大月氏扫平匈奴。 可惜由游牧转化为农耕的月氏人,还未褪去武力解决一切的习惯。 就连一项冷静的贵霜部托勒托和都密部耿阿泰在摸不清吉雅丹的心思,都在短暂的疑惑后站在了助战的阵营内。 他们不愿树敌过多,王座上塔宁诺阿皱眉,望着殿下齐心的月氏重臣,虽然心中已经将此事猜出了七八分,不过作为王,他却不能一意孤行,此时的月氏还未摆脱部落联盟的影子。 塔宁诺阿还做不到像大秦皇帝一言九鼎,冷眼望了一眼殿下依旧恭敬的吉雅丹。 塔宁诺阿知道能有实力倒弄朝堂的人只有几个人而已,不过众怒难犯,对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强大月氏国,老王塔宁诺阿信心满满。 至于冒顿的死活,对一个杀伐果断的王来说,简直不值一提,反正月氏平定羌族后,下一个目标便是匈奴人,如今只是早晚罢了。 压下哄吵的众臣,塔宁诺阿冷喝道:“殿前骑士将冒顿一行人收监,秋祭斩首祭旗,以警匈奴的挑衅之心。” 殿前骑兵立刻应命而出。 随后塔宁诺阿望着阶下的吉雅丹又道:“老相近日身体不适,那就休息几天吧。” 说完不等众臣反应,老王便转身离去。 众人惊愕的望向受无妄之灾的吉雅丹,但吉雅丹心中却明白这是老王的提醒,虽然杀匈奴王子只不过是个小事罢了,但老王却不喜欢被人玩弄于鼓掌。 可惜塔宁诺阿的提醒却更加坚定了吉雅丹力推新王的心思。 眼看着吉雅丹一丝不苟的施礼谢恩,众臣除了几个回过味的,皆茫然。 殿前骑兵的速度不可谓不快,战马奔驰如飞,直奔驿馆,一路上鸡飞狗跳。 日常上街采办的帖木尔闪开飞奔的骑兵后,便按习惯询问周围消息灵通之辈,当得知这是去抓匈奴王子时,帖木尔心中大惊,连忙飞身上了一匹马,狂奔向城外。 快到城门帖木尔的焦急稍缓,若是王子被抓,此时的城门口不会是如此光景。 熟络的和守门卫打着趣,一出城门帖木尔来不及喘气,狠狠抽了一鞭马儿,在胯下马儿的嘶鸣中直奔马场而去。 驿馆令科莫朵乐尔望着气势汹汹的殿前骑兵顿时大惊,问明事由后,他猛地一拍大腿便知坏了,自己苛待冒顿,可是将他放到了城外。 看着面露不悦的殿前骑兵,心中暗骂的同时科莫朵乐尔忍痛许下诸多诺言后,殿前骑兵才答应城外走一遭。 科莫朵乐尔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骑上仆人牵来的白骆驼,趁着夕阳的余晖带着骑兵直奔城外的马场而去。 马场隐隐绰绰的出现在帖木尔的眼中,低矮的夯土墙和黝黑的小院越来越近。 只有一间房子闪烁着昏暗的油灯光,帖木尔心中大喜,好歹赶得及。 窜进院子,帖木尔连忙大呼道:“王子快走,月氏人来了。” 正和柯石列与一众护卫商量事由的李欣闻言率先站了起来,与众人冲出屋子。 正好撞见了汗如雨下的帖木尔和马,问清事由,李欣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握拳愤恨的锤在门板上,最坏的结果发生了。 什么逃跑计划,在强权面前都是扯淡! 眼见月氏人变了卦,柯石列立刻说道:“大王子,帖木尔这一来一回,月氏人的骑兵还没到,这应该是月氏人先去了驿馆,按他们的马力和路程来看,估计月氏人小半个时辰必到。” 要逃,李欣立刻打定了主意,但如何逃却是让他一时蒙了,就在他愣神时,一双细手轻轻按住了双肩,为他按摩了起来。 李欣不用想便知是阿琪格,这是自己闲时交给她的按摩手法,而此时却给了他信心。 犹豫之色尽去,李欣命令道:“带上路上的必需的水和食物,其余的细软一切不要,帖木尔带着乌林木去马场牵马,我们立刻就走。” 众人都动了起来,很快收拾妥当后,李欣决定将计划提前,自己与两个侍卫带着数匹空马走一路,吸引月氏追兵。 帖木尔、木莫车、乌林木则带着大部侍卫保护着阿琪格和柯石列化装成商队,知会朗克尔斯,再派人联系边境上的骑兵,带上赤骥,待李欣引开追兵后徐徐而图,返回匈奴。 阿琪格闻言色变,执拗道:“阿琪格几时成了怕死之人,王子且看阿琪格不逊男儿。” 帖木尔、木莫车、乌林木和护卫们更是跃跃欲试,显然对李欣独身返险的决定不满。 此时的李欣却没有任何的犹豫,呵斥了帖木尔众人,一切照旧。 可是面对着阿琪格,李欣却怎么也无法狠下心来,也许只有在自己身边她才安心吧。 无奈下李欣为阿琪格挑了一匹健壮的母马,一行人分成两拨,匆匆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在向导桑格的带领下,李欣一行五人策马狂奔,只要今夜在黎明前能够甩开身后追击的月氏骑兵足够远,生的希望就会大大增加。 事出后北边居延泽定会被月氏人封死,在收集分析了来往商人带来的消息后,李欣和柯石列选出了三条路。 第一条是往东南,沿着河西走廊,黄河谷地,途径月氏和大秦的边境,这条路沿途都是肥美得草场,补给方便。 来往的商队多是走这条路,不过这条路上月氏人有着大大小小的部落不下百个,想要悄无声息的通过根本不可能,一旦被发现定会成为瓮中之鳖。 第二条是反其道而行之,先向西进入西域,然后通过西域小国向北绕道金山,兜一个大圈子返回漠北草原,可惜以李欣现在的能力确实办不到,西域在如今代表的便是未知,变数太大。 第三条便是一路向东,穿过高原戈壁和沙漠,不毛之地代表的是人烟稀少,想要走这条路的成功性很低。 此时的李欣正是与时间赛跑的时候,为了将一切的变数降到最低,李欣本想让大部人走较为稳妥的第一条路,自己则带人吸引月氏追兵的注意走第三条路。 一路向东翻过大漠,这条路地形复杂恶虐,对自己难,对敌人同样如此。 可是现在李欣不得不重新思量了,带着有孕的阿琪格,他已经没了选择,一行五人向着第一条路狂奔而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驿馆令追兵紧至,患难里勇士离去 果然小半个时辰后,月氏的殿前骑士和科莫朵乐尔如约而至。 科莫朵乐尔一马当先,离马场还有十几步时便跳下了白骆驼,不顾臃肿的身体一路疾走,气喘的踹开马场简陋的木门。 不过越往里走科莫朵乐尔的心越忐忑,往常冒顿那小子早就冲出来迎接自己了。 想到此处脑门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强迫自己不多想的科莫朵乐尔望着矮房中漏出的昏暗灯光,不由自主的又加快了脚步。 越走越快的科莫朵乐尔最后变成了小跑,这对上了年纪的科莫朵乐尔来说简直是一种煎熬。 推开矮屋的木门,科莫朵乐尔的脸色急剧变化,胀红的脸颊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小跑的后遗症,他整个人脑袋轰的一下,瞬间懵了。 月氏殿前骑士的百夫长同样意识到了不对,他可没有对科莫朵乐尔这个驿馆令有丝毫的迁就。 不是因为先前科莫朵乐尔在驿馆许诺的十头健牛,他才不会带人出城受这份罪,一把推开挡路的科莫朵乐尔,百夫长窜进屋里,矮屋里早已人去楼空。 百夫长厌恶的瞪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科莫朵乐尔,狠声道:“驿馆令,此事我会如实上报给大王,苛待外国重臣,你的罪过小不了,哼,好自为之吧。” 话罢,不等科莫朵乐尔回声,百夫长便转身带着人纵马而去。 马蹄声惊醒发懵的科莫朵乐尔,往日和冒顿的往事涌上心头,如此种种,他像一头蠢彘般被冒顿耍的团团转,身为月氏贵族的他,居然被一个乞丐般的质子戏耍!戏耍! 强烈的反差让科莫朵乐尔的脸色变的狰狞,他怒喝道:“冒顿!你这条匈奴狗!养不熟的白眼狼!” 抽刀砍翻屋内的一切,发泄过后,多年来混迹官场的科莫朵乐尔冷静了下来。 他踉跄几步骑上了白骆驼,随后疯狂的抽打着胯下的白骆驼加速,直奔自己的府邸。 现在唯一能拯救他的便是将冒顿一行人追回来,或者杀光他们.... 跑了一夜,东方露出鱼肚白时,李欣一行人冒着满头大汗停了下来。 望着马嘴边泛起的白沫,这是马儿快要力竭的表现,李欣抬头望了望身后的早已疲惫不堪却依旧咬牙坚持的阿琪格,逃命时的紧张和兴奋,连夜的驰骋,都被枯燥的骑行和时间消磨一空,疲惫感席卷着整支队伍。 逃亡的路上马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况且走的匆忙,现在的他们只有四匹马,折损不起。 知道这一切的李欣下令就地宿营,休息半个时辰。 将阿琪格扶下马,侍卫们将唯一的一块羊皮铺到了地上,阿琪格扶着肚子费力的坐了下来。 清晨的冷风吹的人直打哆嗦,但李欣几个却管不了那么多,喂了马后几人便席地而坐。 短时间内不可能生火,桑格将带着的牛肉干和水拿了出来,分发给大家。 干硬的风干牛肉嚼在嘴里如同木屑,羊皮袋中冰冷的泉水喝一口便要人打一个哆嗦。 大家早没了说话的力气,寂静的草原上唯有风声和人与马的咀嚼声。 趁着此时闲暇,李欣才真正打量起跟随自己东归的三个护卫。 乳牙、桑格、舍射都是此次随着自己来月氏后,护卫里的佼佼者。 帖木尔知道李欣的决定不可撼动,便将队伍中最精锐的三个人派给了他。 乳牙是个四十岁的大胡子匈奴人,曾经是部落里有名的勇士,一手青铜剑舞的很好,就算是阿古达木对上他,也要费力不少才能擒他。 桑格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向导,父亲是匈奴人,母亲是月氏人,这种家庭组合在月氏和匈奴的边境成为了主流,这条东行路桑格小时候和父母迁徙时走过。 舍射的本领则是射箭,自从李欣从月氏人那里为他搞来了一把上好的硬弓后,舍射射箭李欣从没见他空过。 也许舍射和赛罕一样都是匈奴人里的射雕手,这三人尽皆出自匈奴普通的牧民之家。 囫囵吞咽着干如树枝般的牛肉干,就着一口冷水,李欣能清楚感觉到喉咙被肉干滑下去时的疼痛感,而饥饿的胃却如久旱逢甘露般,舒爽的想让人呻吟,这是饥饿过后得到食物的满足感。 李欣望着坐在羊皮上恬静进食的阿琪格,她的脸上早已被冷风吹的发红,却还像男人般不顾形象的咀嚼着难咽的肉干,为的只不过是让自己不要担心。 李欣的双眼有些发红,自从嫁给自己以来,阿琪格似乎未曾有过一天的好日子,如此的体谅和甘之如饴,让身为男人的李欣羞愤难当。 将怀中捂温的羊皮袋递给阿琪格,李欣伸出双手放在阿琪格的脸上,冰冷在被体温一点点的化去。 阿琪格费力咬着肉干喝着温水,感受着李欣双手的温暖,俏皮的指了指隆起的肚子,脸上露出温暖的笑.... 走了三天,携带的食物和水都见底了,李欣的心里不由得慌了起来,路还很长。 匆忙下准备不足的弊端显露了出来,好在沿途有树的地方必定有水,取水还算方便。 因为绕过了月氏人的部落聚居区,食物便成了问题,必须花时间去打猎。 幸亏此时还能赶得上秋天的尾巴,猎物还有不少,待月氏人秋祭后,怕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便能要了命。 李欣努力的撕咬着一只带着血色和乌黑的兔腿,味道在此时已经成了奢侈,忍着胃中涌动,艰难的咽下去。 众人忍着恶心,吃着半生不熟的烤肉,只为增加自己活下去的机会。 阿琪格便没有那么幸运了,半生不熟的兔肉让本就怀孕的她日渐消瘦,往往吐出来的比狠下心吃下去的还多。 望着这一切李欣心中焦急却又无可奈何。 第四天午后,跑了半天的一行人准备在树林里宿营,简单吃一点半生不熟的兔子肉,李欣没敢让人生火,桑格两人将马拴好。 待留了舍射放哨,桑格和乳牙才赶过来休息,除了小半块从月氏牧民家偷来的胡饼,阿琪格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脸上早没了血色,只是喝了点水便躺在李欣怀里假寐着。 疲惫的桑格和乳牙靠在树干上,很快便传来了鼾声。 在李欣离开马场的同一天后半夜,科莫朵乐尔带着一百家族骑兵疯了的赶着路。 因为准备充分,马匹充足,一骑双马,再加上月氏马脚程快,家族骑兵一路上几乎昼夜不息。 为了抓住李欣,科莫朵乐尔携带了不少的猎狗和猎鹰,奖赏更是不要命的撒出去,这次追击科莫朵乐尔可谓下足了血本。 此消彼长下,科莫朵乐尔和李欣间的距离在不停的缩小。 而在昭武城内,月氏小王子脱脱在吉雅丹的指导下,夺得了此次追击匈奴王子的任务。 带着一千剽悍的月氏骑士冲出了昭武城,而他要带回来的是匈奴王子的大好头颅,用来作为进身之阶,彰显自己的赫赫武功。 时间在这一刻相遇了,李欣的临时宿营地,突然箭矢顶入木头的声音惊醒了机警的李欣。 李欣睁眼一看,一只箭正射到了自己靠着的树旁,顺着箭来的方向看去,放哨的舍射身上早已插满了箭羽。 身旁的箭正是舍射给自己的警示,此时舍射的脸上被一只利箭射穿,留血的嘴已经说不出话,唯有那竭力张开的嘴型在告诉着李欣快跑,月氏人来了。 李欣慌忙的抬头一望,老远便瞧见了老朋友科莫朵乐尔,他正凶狠的望着自己,咆哮着、怒骂着、驱赶着家族骑兵打马围了过来。 李欣知道此时上马已经来不及了,拿起刀剑对着乳牙和桑格喝道:“拿上东西,我们进山。” 说着李欣张弓搭箭,对着迎面扑过来的猎犬就毫不留情的一箭,猎犬呜咽一声没了生气。 还未待李欣喘气,另一条猎犬便扑了过来,桑格用刀直接将跃起的猎犬分了尸,狗血喷了桑格一脸。 “大王子快走!” 李欣点头应是,连忙拉起阿琪格狂奔,桑格和乳牙紧跟其后,边跑边回头用弓箭清除冲在最前面的猎犬,一行人钻进树林深处,向着深山跑去。 科莫朵乐尔疯了的用皮鞭抽打着前进的家族骑兵,厚厚的落叶层和凌乱的树林排列,让骑兵在此时完全失去了优势。 与其拉着缰绳指挥战马,还不如弃马徒步来的快。 眼见冒顿窜进了深林子,科莫朵乐尔也顾不得许多,下令让骑兵们下马,徒步追赶。 科莫朵乐尔知道一旦让冒顿钻进老林子,那可就不是自己一百人能奈何的了,偌大的林子,一万骑进去都不会打出个水花。 身后科莫朵乐尔的追赶,让李欣三人多多少少挂了些彩,只有重重保护下的阿琪格没有受伤。 倒是来月氏的这些日子里,李欣一行人明面上不敢骑马,人人练就了一幅好脚板。 一场追逐大战在深秋的山林中展开了。 月氏人同样是打猎的行家里手,在猎狗的指引下,矫健的骑兵身影有条不紊的搜索前进,好在双方的拉扯下,李欣希望的老天终于黑了。 终于熬到黑夜来临,李欣四人竭力拉开和科莫朵乐尔的距离后,不敢在一个地方过多的停留。 深入大山直至半夜,四人才勉强找到一个下风向的石缝暂避。 听着周围急切的呼吸声,李欣知道大家此时怕都是力竭了。 喘了口气,李欣担心的望了一眼阿琪格,下令歇会,让阿琪格躲在石缝里蜷缩着暂躲风寒,而自己和桑格、乳牙两人随意的坐在岩石边上休息。 此时的他们除了手中的武器,别无他物了,挨饿是肯定的。 趁着月色,三双灰溜溜的眼睛望着一时无言,歇了一会,李欣三人的呼吸终于匀称了下来。 静下来,李欣脑海里回放着午后的那一幕,正是舍射的一箭,为李欣四人争下了活下去的机会。 短暂的默哀后,李欣望着桑格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桑格你认识吗?想要走出大山需要多久。” 桑格自从坐下来便四处张望,李欣一问便道:“大王子,此处是焉支山,往黄河谷地走的路肯定断了,咱们只能出山,走大漠回匈奴草原了。” 说着桑格指向了远处的山顶,积雪下的红色山峰很好辨认,焉支山特有的红地貌,河西咽喉,只要过了此地,进入戈壁沙漠,便没了月氏人的威胁,曙光不远。 桑格的话让李欣、乳牙和阿琪格脸上都是一喜。 乳牙看着李欣说道:“大王子,后面的月氏人还剩一条猎犬,让乳牙去将它结果了吧。 不然山林行进间,月氏人有猎犬,我们跑不掉,猎鹰只有白天有用,只要今晚出了山,便能回家了。” 李欣闻言一顿,桑格更是急切的劝说乳牙,毕竟在失去了舍射后,大家都是悲伤不已。 但当乳牙将右腿上的半截箭杆露出来时,李欣便明白了,乳牙无力再走了。 估计科莫朵乐尔的猎犬很快会顺着乳牙遗留的血迹找到这里。 桑格带着哭腔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心里知道这个照顾了他一年的大哥走不了了,战友之情流露无疑。 李欣伸手在乳牙的肩膀上拍了拍,但想收回手时却异常沉重。 倒是乳牙想的开,笑着说道:“大王子不必挂怀,你是我们匈奴人的英雄,怎么能让月氏的那帮兔崽子抓了去。 狼群不能没有王,乳牙只是贱命一条,只要能护得大王子东去,无憾也。” 英雄?李欣自嘲的一笑。 但他也不是犹豫之人, 李欣沉默的点了点头,将身上挂着的羊皮袋递给了乳牙,留下来的袋子里,是拿来御寒的小半壶酒。 阿琪格咬着牙硬挺着肚子,亲自为乳牙整理了衣服。 桑格不舍的用袖口为乳牙的剑擦去了血污,拥抱了自己的老大哥。 随后一行三人匆忙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一百二十六章 退无可退翻身战,瞬息惊变无人伴 科莫朵乐尔不知疲倦的驱赶着家族骑兵向前搜索,越来越大的林地搜索范围,让他身边只剩下了五六个下马的骑兵和一条猎犬。 此时科莫朵乐尔早没了一个贵族样,衣服被沿途的树枝刮破,靴子也被污泥、露水和汗水浸透,手里的动作却不敢停下,心中咒骂着给他带来厄运的冒顿。 想起老王塔宁诺阿以往的手段,科莫朵乐尔可不敢保证老王能看在驸顿部的面子上放他一马,也许编入前线军中是最好的结果。 想想更有可能的是享受被剥皮充草的酷刑,科莫朵乐尔心中打起了寒颤。 “不,绝不!” 科莫朵乐尔心中呐喊着,只要抓回冒顿将功赎罪,再让部族长老出来说说话,怎么也能留下一条命。 虽然驿馆令潇洒的日子是回不去了,但想想要和这些低贱粗鲁的牧民军汉为伍,又或者悲惨的在角落死去,科莫朵乐尔心中都不由得发寒。 提起一脚踹在最后的家族骑兵身上,科莫朵乐尔神经质般的催促着骑兵加速前进。 汪汪汪汪,猎狗仿佛发现了什么,训狗人立刻松开绳子,猎狗向前面的林子里窜了进去。 科莫朵乐尔脸上狂喜,急切的喊道:“追!跟着狗追!快!快追!” 科莫朵乐尔的喜悦不过三秒,就听见了林中传来猎犬的呜咽,随后便没了声音。 打斗声很快结束了,乳牙成功的宰了科莫朵乐尔最后的带路猎犬。 受伤的乳牙很快被制服,待科莫朵乐尔赶过去时,看到仅存的猎犬被分尸,宛如天倾。 茫茫林海,没有了猎犬他拿什么去追冒顿,乳牙斩灭了科莫朵乐尔最后的希望。 科莫朵乐尔面目狰狞的一把将受伤的乳牙提起,咆哮道:“说!冒顿那个狗东西在那?” 此时的乳牙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满是血迹的脸上绽放出渗人的微笑,吞吐道:“大王子一定会回来的,带着匈奴的千军万马,一定会杀光你们月氏人,哈哈哈....” 乳牙渗人的微笑和死前的癫狂,挑起了科莫朵乐尔心中的恐惧,他一把推倒乳牙,面目狰狞的后退两步,厉声道:“宰了他!宰了他!” 家族骑兵手起刀落,三两下将乳牙剁成碎肉。 乳牙死后,科莫朵乐尔放声大哭,随后转而将怒火撒在了周围的家族骑兵身上。 作为奴隶出身的他们噤若寒蝉,任由科莫朵乐尔打骂发泄。 失去希望的科莫朵乐尔又怎么会轻易收手。 “你们这帮下等人,低贱狗,赶紧给老爷去追,找不到冒顿,老爷是会死,但老爷死前一定将你们和妻儿老小通通拉去给老爷陪葬。” “杂种!杂种!低贱狗!你们都得死!” 神经质的科莫朵乐尔不断的恐吓咆哮着。 终于在恐惧的支配下,一个不起眼的训狗奴隶颤抖着说道:“老爷,小人或许能,能找到他们。” 科莫朵乐尔闻言一喜,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奴隶面前,问道:“你真能找到冒顿?” 训狗奴隶颤巍巍的点头道:“小人从小为老爷家训狗,不知怎么滴,跟狗待的多了,这个鼻子比狗的还灵,人家都叫我赛狗,连门房大老爷藏下的二十年好酒都是小人找到的....” 科莫朵乐尔大手一挥粗暴的打断赛狗的自吹自擂,决定一搏, 科莫朵乐尔允诺道:“好!找到冒顿我重赏你。” 扫视一圈身边的骑兵,除了赛狗还剩下四人,现在派人去召集人手赶来已经来不及了,时间拖的越久,抓住冒顿的机会越渺茫。 现在加上自己和赛狗跟冒顿相比人数占优,下了狠心的科莫朵乐尔对着手下人高喝许诺道:“跟着赛狗抓到冒顿,老爷免除你们的奴隶身份,再给你们每人十头羊做奖励,追!” 十头羊或许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但对于这些奴隶骑兵来说,免除奴隶身份才是真正值得豁出性命的事。 高涨的士气迸发出强大的力量,赛狗不愧是赛过狗的鼻子,很快便发现了李欣一行人的踪迹。 追击丝毫没有因为夜色的阻碍而停止,在桑格的带领下,李欣或拉或抱着阿琪格,竭力赶着路。 山路湿滑难走,月光清幽却聊胜于无,漆黑成了李欣最大的敌人,火把是不能点的,只能靠着眼神摸索前进,不过行进的速度太慢了。 望着嘴唇咬出血迹的阿琪格,李欣只好反身将阿琪格背在身上。 走了不久,突然身后的树林里窜出了一个人影,桑格反应迅速,立刻弯弓射出一箭。 赛狗天然的警觉让他瞬间做出了躲避,就地侧滚,桑格的箭落在了他肩膀上,赛狗发出痛苦的嚎叫。 科莫朵乐尔闻声加快了脚步,当望见冒顿时脸露狂喜,手中鞭子一挥,剩下的四个奴隶骑兵便扑了过去。 “嗖嗖嗖” 四只利箭呼啸而来,李欣背着阿琪格连忙借着大树躲避,还未等李欣站住脚,紧随而来的箭便呼啸而至。 月氏人的箭术不差,李欣将阿琪格放在树下,一只箭便贴面而过,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李欣和桑格躲到树后立马弯弓回击,居高临下的优势,暂时压制住了仰射的科莫朵乐尔一行。 将手里的火把扔到一旁,科莫朵乐尔取出弓箭,躲在树后高声喊道:“冒顿兄弟,你来我月氏做客,怎么能不告而别呢?哥哥我那还有一壶西域进贡的美酒,等着兄弟一起共饮呢。” 说着话,科莫朵乐尔用手示意家族骑兵扔了火把,慢慢包抄上去,准备近战。 李欣闻言同样心中一喜,科莫朵乐尔想用话来拖延时间,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看来他周围带的人一定不多,这就有了一拼的机会。 静声抽出长剑,李欣用眼神示意桑格准备近战,高喝道:“老哥哥,何必去喝西域的美酒,冒顿的胡堡城里有大秦上好的米酒,滋味纯正,不如老哥哥移步胡堡城一叙。” 说着抹黑上来的四个部族骑兵刚一露面便被李欣和桑格一人砍死一个。 剩下的两个部族奴隶立刻不顾一切的冲上来和李欣、桑格缠斗。 缠斗仅仅持续了短短几息,却足够一旁躲着的科莫朵乐尔弯弓放箭了。 嗖,李欣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但他却在竭力拼杀。 噗,利箭穿透肉体的声音传入耳中,但李欣却没有感到疼痛。 他害怕的转身望去,阿琪格已经轻轻靠在了他的背后。 惊恐的李欣任由敌人的剑砍在身上,也要拼命挥剑砍死对手。 丢了剑,他转身托住下滑的阿琪格。 桑格战胜对手后,直接奔向逃跑的科莫朵乐尔。 没有话语,阿琪格躺在丈夫怀里,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她的背上一只利箭贯穿了身体。 望着失去生息的怀中佳人,李欣哑口哭嚎,泪涌成河。 逐渐他的呼吸变的粗重,宛如孤狼般仰天长啸,惊起了深夜的无数飞鸟。 赤红的双眼依旧流淌着不争气的泪水,一切发生的太快,快的他还没有准备,噩耗便已来临。 他还没有给她一个温暖的家,还没有让她作自己的阏氏,他多么希望那个曾经揪着他耳朵的人重新回来 然而这一切都在瞬间化为乌有。 李欣将阿琪格的身体轻轻放倒在地,一把抄起弓箭,向着科莫朵乐尔逃跑的方向奔去。 他不顾伤痛,狰狞的吼道:“科莫朵乐尔!我要你死!”。 这一句深深的诅咒响彻天际,科莫朵乐尔见情况不妙拼命的逃,但身上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踉跄的他大声呼救,企图能有人来救,可惜无人来。 双眼通红的李欣疯魔般的狂奔,树枝在他的身上划满了血痕。 眼见科莫朵乐尔肥胖的身躯越来越近,李欣迅猛提速,飞起一脚踹在科莫朵乐尔身上。 科莫朵乐尔连滚两圈,抬头望着浑身血色的弑人魔鬼,吓破胆的科莫朵乐尔嘴中干涩,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宛如被人撕裂般的哀嚎。 李欣木然的将弓弦套在了科莫朵乐尔的脖子上,随后弓弦慢慢收缩。 死亡的脚步越来越近,科莫朵乐尔竭力挣脱,不过一切都是徒劳。 漫长的死亡过程摧毁了科莫朵乐尔的精神,只有粗壮的肥腿在腐烂的树叶里来回蹬踹,做着最后的抵抗。 李欣像一匹凶残的恶狼,任由弓弦勒出满手的鲜血直流,也要绞紧再绞紧,直至将科莫朵乐尔活活绞死.... 事罢,面无表情的李欣望了一眼被绞死的尸体,抬头望了望天,好似在诉说着复仇的喜悦,但真的有喜悦吗? 雷雨突来,豆大的雨滴砸在李欣脸上,无尽的苦涩袭来。 落寞的背影重新回到阿琪格身边,牢牢的将她抱起,仿佛要与她融为一体。 与阿琪格在一起的一幕幕好似电影般在脑海里回放。 李欣没有声音的哀嚎着,仿佛还低声的呢喃着:“我的阿琪格....我的阿琪格....” 呢喃着,突然李欣心口一痛,喷出一口鲜血便倒了下去。 桑格回来了,他本想追杀科莫朵乐尔,但听到李欣的怒喝后直接折返,去宰了比狗鼻子还灵的赛狗。 树林里闹出这么大动静,科莫朵乐尔带来的家族骑兵正冒雨向着事发地靠拢。 桑格甚至还听到了月氏人的军号,按以往月氏人的军队配置,向这里赶来的月氏军队肯定不止千骑了。 望着倒在一起相拥的王子和阏氏,桑格没有丝毫战胜敌人的喜悦,有的只是无尽的苦涩。 桑格理解失去至亲的痛,阿爸战死时阿妈的哭泣,阿妈去世时自己的哭泣,草原上上演的妻离子散实在是太多了。 远处猎犬的叫声越来越近,桑格知道如今不是犹豫的时候,他扛起李欣,悲戚的望了一眼阿琪格,呢喃道:“大王子,你不能让阏氏白白牺牲啊。” 说着桑格背起李欣,冒着瓢泼大雨,向着焉支山深处走去... 几只猎犬闻着血味扑了过来,咬在阿琪格身上,几个养狗奴率先冲了过来,呵斥了猎犬的撕咬,但这帮畜牲还是不甘心的在阿琪格身边来回的打着转,发出恼人的犬吠。 频繁的猎犬嚎叫引来月氏的搜索军队,脱脱正在其中。 踩着松软腐臭的叶子,脱脱走了过来,望了一眼地上的阿琪格尸体,皱眉问道:“冒顿呢?抓住没有?” 一个狗奴回答道:“对面有个认路的高手,雨太大了,冲刷走了气味,猎犬在这里失去了匈奴人的气味。” 脱脱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说道:“继续追一天,没有就拿冒顿的女人来顶吧,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匈奴人的英雄不过如此,匈奴离完不远了。”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善公主收敛阏氏,忆往昔重归故地, 月牙泉引出沙漠中的一抹绿色,准备秋祭的月氏人搭起了营地,牛羊满仓,马肥牛健,无数的月氏男女,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王帐内塔宁诺阿和王后正爱怜的带着幼女惜月,观看着各部青年贵族的轮番比试。 望着小女儿无聊的望着场上纵马夺羊的青年贵族,塔宁诺阿不由得打趣道:“看来我家月牙儿心不在此,可是看到了属意的夫君?” 惜月公主娇嗔做女儿态,娇声道:“父王,那有?月牙儿要一直陪在您和母后身边。” 待塔宁诺阿还想宠溺几句,脚步急匆匆的王宫侍卫跑了进来,在他耳畔汇报道:“大王,搜索冒顿的人只带回了三具尸体,其中一具是冒顿的阏氏。” 一听跑了冒顿,塔宁诺阿的脸色骤然变暗,随后又恢复如常,挥手打发了王宫侍卫。 惜月见有事发生,娇声问道:“父王,可是出事了?” 塔宁诺阿笑道:“没什么大事,有一个匈奴质子跑了,驿馆令带人去追,没追到。” 一听这事惜月来了兴趣,急忙眉飞色舞的问道:“是谁耍了大胖子科莫朵乐尔,能从昭武城逃出去,可比场里抢羊的人英雄多了,他叫什么名字?” 塔宁诺阿起身望着东方,冷声道:“冒顿。” 惜月蹙眉翻起回忆,不一会才哼道:“原来是那个城门口不听本公主话的人。” 塔宁诺阿想起冒顿那日在殿中的神态,自己居然被小儿如此愚弄,想到此处他面色狰狞的狠声道:“冒顿居然敢欺骗本王,他的阏氏,他的亲卫都将不得好死,那怕成了尸体,也当在昭武城头暴尸。 如今他虽然跑了,但本王要将冒顿阏氏的尸体制成干尸,挂在城头,传视天下,本王要看看他有何脸面回到匈奴。” 身旁的惜月闻言惊呼一声,正声道:“父王和冒顿之间的争斗,何苦为难一个女人,冒顿欺瞒父王可恨不假,但错在其一人,何苦为难冒顿已经身故的阏氏。 我们月氏按平民礼安葬她即可,这样也可以体现父王的胸襟和慈爱。” 见塔宁诺阿蹙眉不答,惜月撒娇的祈求道:“父王,您就同意吧。” 身旁的王后也在一旁帮衬,塔宁诺阿苦笑着摇着头,说道:“你啊你,还是我的月牙儿心善,既然如此,将冒顿侍卫的尸体暴尸三日,其阏氏按平民之礼安葬吧。 既然月牙儿心善,安葬冒顿阏氏的事就交给你来办吧。” “谢谢父王。” 夜晚,惜月来到了棺椁里的阿琪格身旁,虽然侍女为她洗去了血污,但残缺的肉身上只盖着一件麻衣,原本娇美的容颜不在,留下的只有几道猎犬爪痕。 望着阿琪格隆起的肚子,惜月知道这位阏氏马上就要当母亲了。 如此隐忍的匈奴王子,身怀丧妻失子之仇,月氏和匈奴两国的争斗不会停止了。 惜月伸手在阿琪格肚子上抚了抚,轻言道:“匈奴王子的阏氏,如何能没有一件首饰陪葬。” 说着惜月将手腕上的玉镯拆下,戴在了阿琪格手上。 望着侍者一步步封关,将棺椁埋入泥土。 待事毕,惜月吩咐道:“将墓地周围五里地列为王林,任何人不得进入林地。” “嗨。” ....... 苏醒过来的李欣无神的呢喃着,望着怀中阿琪格的木发簪,轻轻的抚着它,仿佛此刻佳人依旧。 李欣一醒来,便不顾桑格的劝说返身回去寻找阿琪格,可惜那已经是两天后了。 除了原地遗落了一支发簪,阿琪格的尸体被月氏人带走了,李欣不仅失去了妻子,连她的尸首都没有保住,简直羞为人夫。 桑格望着失魂半日的李欣,劝道:“大王子,您要振作起来,阏氏牺牲自己才换得王子生的希望,王子大仇未报,怎能消沉。” 李欣空洞的眼神难添光泽,呢喃道:“是啊,阿琪格的仇还没报呢。” ...... 晓日初升,云兴霞蔚,重雾缥缈,焉支山新的一天开始了。 在焉支山东脉的出口处,山峰上新土垒起了小小的坟包,在坟包旁,李欣呆呆的陪着阿琪格看着焉支山的日出,久违的宁静已经不属于他了。 昨夜眼神中的空洞早已不见,清明的眼神中隐藏着无尽的苦痛,那是失去挚爱的悲戚和对人生的责问。 “月氏人、头曼....你们再也无法左右我的意志。 阿琪格等我回来。” 带着屈辱和仇恨,李欣回首望了一眼爱人,转头直奔大漠。 自此佳人一身陨,世间再无李欣人。 …… 正午的太阳炙烤着大漠里的每一颗砂砾,秋天的脚步对这片被神遗忘的土地没有任何眷恋。 死寂般的大漠沙脊上,一个疲惫的身影后面,拖着半截木板蹒跚前行。 木板上躺着的人昏迷不醒,他的双脚被两块破兔皮包裹,草绳系着,在沙海中拖出两条长长的浅痕。 木板上是脱了水的冒顿,这些天剧烈的情绪波动和大漠戈壁的折磨,让他的身体垮了下来,最终在一天前冒顿病倒在了路上,好在还有桑格。 望着远处稀疏低矮的胡杨,狼狈不堪的桑格,咧着干裂的嘴唇笑了,不觉中眼中发痒却不见泪水流下,没有记错,他真的带着大王子走出了这片浩瀚的戈壁大漠,用了整整五天。 还未待桑格缓一口气,一直掉了毛的老狼从发黄的矮草中窜了出来,下意识的桑格用拉木板的绳子挡住狼口,拼尽全力踹在狼身上,连踹几脚,才勉强将老狼踢开。 桑格想出声恐吓老狼,却因嗓子干哑难耐,只能发出低嚎,老狼在几步外呲牙低吼,被唬的不敢上前。 低头一瞧身上被狼爪挠出的几道血痕,桑格知道这种离了群的老狼最是难缠,狩猎经验丰富,凶狠,而且富有有耐心,只是因为老迈才被狼群驱逐。 此时自己和大王子虚弱不堪,正是这只老狼的最佳猎物,它不会轻易放弃。 桑格环顾四周,连根能当棍棒的树枝都没有,他只好一边注视着老狼,扯着干裂的嗓子继续发声恐吓。 一边将半截木板上的李欣放下,解下绑木板的绳子,不停的抽打地面,意图恐吓老狼放弃。 好在桑格的恐吓终是起了些作用,老狼被踹几脚心有余悸,又畏惧绳鞭,一狼两人陷入了对峙。 烈日和时间炙烤着猎食者和猎物,就在等着其中一方体力不支的倒下。 好在幸运又站在了冒顿这边,夕阳下远处传来了慌乱的羊叫,知道有人来的老狼,贪婪的望了一眼桑格、冒顿两人,最后不甘的窜入了枯草丛。 远处的沙丘上冲下来一个牧人,眼见希望的桑格再也支持不住,坚韧的意志在这一刻终于无法抵挡身心的疲惫,两眼一黑,倒下了...… 一个十一二岁的放羊娃,穿着脏兮兮的羊毛褂子,右手用长长的捎鞭指着沙丘,转头望着远处正仔细盯着,收拢受惊羊群的男人大声喊道:“阿爸快看,沙丘边上有两个人。” 牧羊人闻言,抬起黝黑的脸颊顺势一望,喊道:“柘木罕小心些,拿上套马杆,羊群受惊,这附近肯定有狼。” 说着牧羊人便抄起套马杆向着沙丘跑去,边跑还边吆喝道:“柘木罕,去叫你阿妈准备奶食招待客人。” 柘木罕开心的答应道:“哎。” 牧羊人心中嘀咕道,估计是其他部落逃难过来的吧,听老人们说,北边部落今年遭了灾,日子不好过。 睁开眼便已经是三天后了,在没有药物的帮助下,冒顿总算捡回来一条命。 在冒顿昏迷期间要不是桑格醒的早,用腰剑做押,让牧羊人宰了羊,用肥羊汤吊着命,冒顿怕早就去陪梦中的阿琪格了,好在上天庇佑。 望着眼前脏兮兮的小男孩,还未等冒顿张开干裂的嘴唇,柘木罕便起身跑出去大呼道:“桑格哥哥,你的朋友醒了。” 桑格闻言赶紧放下了正在手中修理的弓箭,起身钻进了帐篷,同时进来的还有牧羊人夫妇,草原上地广人稀,好客之风很浓。 看情况显然桑格并没有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们,只说是部族商人,路上遇到了大沙暴,流落至此。 为了感谢牧羊人一家,冒顿将随身弓箭送给了柘木罕,这可乐坏了牧羊人一家。 要知道牧羊人作为家里的当家人也只不过有一把年代久远的青铜剑而已,在不懂冶炼的草原上,好武器就是草原上的硬通货。 关系融洽后,傍晚冒顿和牧羊人一家围坐在篝火旁,在牧羊人身上,他终于确定了自己已经回到了匈奴。 牧羊人所在的小部落叫呼嘞荼岩,隶属于左谷蠡王部,牧羊人是替一个叫斯玛的十夫长放羊,现在正在秦长城以北放牧过冬,因为是弱部,便被划分到了这种贫瘠的戈壁荒漠上放牧。 牛羊的出产远远不足以养活部族人口,所以呼嘞荼岩和周围的部族都是出商人的地方。 每年呼嘞荼岩部都会在族长,也是这里最大的官,百夫长鸿都八失喇的带领下,收购周围部族的皮毛牛筋。 每年秋天趁着牧闲时,两次来往于秦匈边境,出售秦人所需的皮毛来换取过冬的食物,年景不好时,甚至连大牲畜都是被交易的对象。 当冒顿问到胡堡城时,牧羊人吹嘘般的告诉了他消息,现在的胡堡城在草原上名声赫赫,赵炎和令狐苟将胡堡城的商业发展迅速,商队几乎覆盖了匈奴全境。 靠着冒顿的秦官身份,胡堡与大秦官方有着天然的优势,随着大秦国府在九原郡推行律治,以及长城的修建,匈奴被蒙恬等人变相北逐,诸多原因组合下,秦匈贸易受到了限制。 如今大秦与匈奴所有的大批量物资交易都选在胡堡,胡堡从戍堡摇身一变成了榷场,这为冒顿在匈奴赢下了大量的名声。 牧羊人身处的位置,奠定了他不可能为冒顿提供更多的信息。 第一章 独回家满身伤痕,谋荣归风云再起 随后桑格又将自己昏迷时的事情娓娓道来,望着红肿的双脚上没有一块好皮,冒顿不禁唏嘘,落魄时,一只褪了毛的老狼都能要了命。 闭上眼,冒顿在心中呢喃道:“阿琪格,我活着回来了,等着我”。 休整几天过后,心中藏着事的冒顿不想再等下去了。 他让桑格用两把青铜剑和一把硬弓作为车资,两人很幸运的坐上了呼嘞荼岩部今年最后一次,去胡堡交易毛皮的牛车上。 望着牛车上闭目养伤的冒顿和身旁寸步不离的桑格,商队的领头,百夫长鸿都八失喇猜测两人肯定不是普通的逃难者,拨马回头关照了十夫长斯玛几句,让他盯着点。 斯玛带着两个匈奴汉子笑着挤上了牛车,车上的冒顿和桑格同样察觉到了不对劲,草原上民与匪的界限并不那么清晰。 桑格伸手将藏在皮子下的匕首拔出了头,冒顿偷偷用手按住了他,轻轻摇了摇头。 冒顿知道呼嘞荼岩部要想杀人,不会费力的派人来监视,远处射几箭,他和桑格都得领盒饭。 为了打消对方的疑虑,冒顿问斯玛要了些羊皮袋里的劣酒,酸涩下喉,眼角徒添泪痕。 秋风刮过枯黄的草原,掀起不知名的野草打着漩飞向天际。 偶尔会碰见几个储备牲畜过冬草料的牧人,忙碌在半米高的草中,时不时的喊上两句。 牛羊正卖力的啃食着黄绿相间的秋草,竭力增肥,以求渡过漫长的寒冬。 望着沿途牧人们的祥和与忙碌,冒顿和桑格坐在拉皮子的牛车上恍如隔世。 几天前他们还在月氏人的追击下惶惶不可终日,现在却有了些许回家的味道,可惜却无人伴。 冒顿缓缓闭上双眼,任由微风扑面。 坐在晃晃悠悠的牛车上三天功夫,冒顿终于见到了久违的故土,那座矗立在大地上,人潮汹涌的胡堡城。 离胡堡百里之外便能瞧见巡防的一队队狼骑军,整齐、凶悍,这是所有人瞧见狼骑军的第一印象。 冒顿不住的暗中点头,心里却不免比较,现在的狼骑军士兵脸上布满风霜,武器配备优良,纪律严谨,马队进退有度,远远一望煞气迎面扑来。 冒顿心道:“看来朝鲁和阿古达木将狼骑军训练的还不错。” 望着远去巡逻的狼骑军,冒顿心中暗叹,这才是自己乱世的立身之本啊。 但冒顿并没有和宛如孩子般的狼骑军相认,此次他要秘回胡堡,为自己重归匈奴进行谋划,现在还不是明面上回去的时候。 过了城门检查,两人和呼嘞荼岩部的商队拜别,冒顿直奔赵炎家,见过赵炎后秘密回到堡主府。 胡堡的高层,军方的朝鲁、阿古达木、赛罕,政方的令狐苟、余霖跟摩柯末都第一时间收到冒顿归来的消息。 小团队重聚堡主府,忠义堂内在桑格的述说下,众人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当得知阿琪格怀着小王子被害后,就连一项稳重的朝鲁都面目狰狞的咆哮着要报仇。 可见阿琪格作为阏氏得人心之深,若不是赵炎压着,忠义堂房顶都得掀了。 往常冒顿处理胡堡大小事务,而阿琪格作为贤内助则帮冒顿安定人心,像阿古达木的妻子塔玉儿,朝鲁的妻子朝颜娜拉,都和阿琪格亲如姐妹。 毫不夸张的说,冒顿手下将领的一半忠诚,都是阿琪格在生活上不懈努力换来的。 冒顿和阿琪格的感情自不必多说,这些跟随到胡堡的老人都是见证者,阿琪格的离去仿佛就是自己女儿的离去。 赵炎同样心中烦闷,阿琪格温婉的身影也关心着自己,润物细无声。 但此时和单于庭发成冲突可不是好时机,作为谋主能让主公笑到最后才是关键,快意恩仇是侠客的生活。 与哄吵的忠义堂不同,此时冒顿正在阿琪格的房间内,亲自将她身前的一切物件,细心的收罗起来。 待护卫告知忠义堂内众人都到齐了时,冒顿才规整的将一切放好,合门走了出来。 冒顿肃然的走进忠义堂,众人见状连忙起身施礼,此时他们眼中的冒顿,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变了。 如果说去月氏前的冒顿宛如出世的利剑,那么此时的他已经将锋芒藏入了剑鞘。 登上主位的冒顿望着身前的众人,短须亲启道:“诸位,许久不见,冒顿暗中归来,此事需从长计议。 本王子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回归匈奴,诸位,议一议吧。” 冒顿的话让众人心中一静,虽然大家都想报仇,但如今胡堡的实力对上月氏显然不够看。 狼骑的一万骑兵,仅仅和四姓贵族里的呼延部实力差不多,想要在匈奴国内占据主动都不行。 赵炎活生生将劝谏的话咽了回去,此次冒顿归来不一样了。 望着众人略显诧异的反应,冒顿也不恼,反而开口说道:“大家坐着慢慢想,先说说胡堡的近况吧,不着急。” 说着还让侍者为众人添了奶茶,这一缓效果出奇的好,让众人从愤怒中走了出来。 赵炎、令狐苟、余霖将胡堡的政事、商事一一道来,咸阳方面算是给了冒顿这个征西将军很大的好处,现在九原全郡只有胡堡还经营着秦匈贸易。 质子月氏期间,只有在冒顿刚走后不久,赵高派人来过一次,得知冒顿不在后便匆匆返回。 今后大秦官方仿佛将胡堡遗忘了一般,倒是九原郡最终落到了公子扶苏的手中,胡亥回了咸阳。 这一点冒顿并不感到意外,在九原支持扶苏的可是蒙恬,此人在大秦军中的威望连始皇帝都忌惮,更遑论胡亥、赵高了,终究军队才是新九原的支柱。 商事方面倒是单于庭派了几波人想要插手,都被赵炎委婉的挡了回去,但冒顿知道这是必然的事情。 匈奴如今的掌权贵族一个个都是贪心不减的角色,就连头曼看着肥羊般的商队都想要咬一口更遑论他人。 军队方面阿古达木和朝鲁已经将一万狼骑训练成熟,装备方面虽然比不过秦军,但远超匈奴其余各部,现在只有单于庭,头曼手中的一万护卫军可以与之媲美。 而胡堡粮秣、武器的储备却差强人意,最多支持短暂的战事。 阿古达木和朝鲁只好靠剿灭周围的马匪和护送商队来训练骑士,不过大家都知道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军队只有经历过战火,方能称之为军队。 冒顿知道这是令狐苟和余霖努力很久的结果了,从一清二白到现在养着一万军队,他们的内政能力已经很出色了,得到冒顿肯定的二人心情畅快。 至于驼城之盟的维护,胡堡能给予诸子的帮助不少,但真正扶正的却只在百夫长之流,本是细水长流的活计,可冒顿似乎等不了那么久了。 望着思考的赵炎,冒顿笑着问道:“我们的赵大才子,有何见解啊。” 赵炎瞥了一眼冒顿,正言道:“此番李兄回来,对胡堡可谓大喜,但单于庭的反应,不外乎将此事定为逃兵,还是英雄,就需要我们操作了。 借势必不可少,此次我们潜在的敌人不仅仅有大阏氏母子和右贤王,还有大单于。” 冒顿点头,父子仇敌令人唏嘘,黯然。 随后冒顿又示意赵炎继续。 “现在李兄回来的事情只有在座的诸位知道,我们不妨将李兄忍辱月氏,又智戏月氏全国的消息传出去。 造势,让全草原都知道此事,匈奴人崇尚强者,李兄便是英雄,这样我们就占据大义,老单于不会在这个关头犯众怒的。 再联合左谷蠡王和燕吾作为金帐内的策应,逼老单于数功并赏,为我们夺得更多的兵权。” 冒顿点着头,接言道:“刚是左谷蠡王和燕吾怕是还不够,老单于借力打力的功夫不差。 四姓内的呼延部,须卜部、兰部都派人去接触,其余诸王只要不是明确站在忽室尔和右贤王那边的都派人去。 胡堡的商队收益我可以分给他们,只换他们这次金帐内的支持。” 赵炎闻言不免意识到,冒顿这是要明面和老单于进行一次较量了。 眼见众人还要消化一下赵炎的计划,冒顿便先散了会。 紧接着冒顿命令将桑格升任亲卫副队长,派人将柘木罕一家接到胡堡。 随后冒顿还想将呼嘞荼岩部从左谷蠡王部要出来,以报救命之恩。 至于北迁漠北的事情,他还没有来的及和赵炎谈一谈,推开眼前的木窗,自己东归之事真能瞒住所有人吗?不见得。 想着想着便走在堡主府的路上,冒顿望着熟悉的环境不免睹物思人。 呼大爷拉着小阿兰的手迎面而来,慈祥的老人望着归来的冒顿露出招牌的菊花笑,而蹦到怀里的阿兰,稚嫩的声音询问着她的阿琪格姐姐何时回来时,冒顿的泪水又一次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冒顿归来的消息,传到了草原上的单于庭。 老头曼望着火盆里熊熊燃烧的烈火,心中不免感叹自己失算,听信了大阏氏的话,让冒顿永远留在月氏的想法破灭了。 大漠和月氏人终究没有帮他处理掉冒顿这个麻烦,他愤恨的用铁钳子戳了戳火盆中的木炭,发泄着来自内心的戾气。 头曼转头望像身边不远处的燕吾,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说冒顿这次活着回来,本单于该怎么做。” 闻言燕吾先是一怔,随后答非所问的笑道:“不管怎么说,冒顿王子也是大单于的骨肉不是。” “骨肉,是啊。” 头曼颇有萧索的一叹,将派人半路截杀冒顿的想法收了起来。 毕竟杀容易,但杀了之后,其余的事情便不好办了,自己对部族的掌控,现在可经不起任何的风雨。 头曼挥手吩咐道:“传令吧,初春召开金帐大会,单于庭内收拾一新,令大巫师部准备祭天仪式,迎接我们大匈奴的英雄,冒顿。” “嗨。” 护卫应声退去。 却没有听见老单于独自低吟道:“也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第二章 难忍怨小王心生歹,剖厉害李欣北上策 单于庭营地在老单于的命令下忙碌了起来。 冬天给部落带来的压抑气氛与堆在穹庐上的残雪被牧民打扫干净。 一队队单于庭亲卫从马厩里放出战马,纵马将大单于的命令传遍草原。 随着时间慢慢发酵,各部的王爷和贵族都意识到,新旧两股势力重新开始对抗。 一时间串联、通气、拉拢、交易不断,短短几天内,窝了一年的草原仿佛在得到冒顿重归匈奴的消息时,瞬间热闹了起来。 胡堡的商队来往草原各部,冒顿王子的事迹,在游吟诗人的高歌中传遍了草原各部。 人们崇拜英雄,敬仰英雄,同时需要英雄,接连经受失败和苦难的匈奴人对此的渴求更为迫切。 他们似乎将所有对美好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重归匈奴的冒顿身上,王子归来的呼声响彻草原。 听着单于庭流传着关于冒顿王子的英雄事迹,忽室尔气呼呼的躲进母亲达兰宝音的粉帐中。 一脚将迎上来的侍女踹开,吓得为达兰宝音梳头的侍女手一抖便没了轻重,达兰宝音瞪了侍女一眼,挥手让侍女们撤出去。 如蒙大赦的侍女小跑着出了粉帐,粉帐内只剩下达兰宝音母子。 达兰宝音自顾自的梳理着瀑布般的黑发。 望着只顾梳头却不说话的母亲,忽室尔年轻气盛,撑不住心中气愤,声色俱厉的喊道:“母亲!现在整个单于庭都在议论着那个杂种,咱们得想办法挫一挫他的锐气。 不然此次金帐大会,一旦让那个杂种打个翻身仗,咱们就都完了,不能只指望金帐内那个老不死的啊。” 达兰宝音望着气急败坏的儿子轻笑着摇了摇头,忽室尔还是太过年少气盛了。 她轻言道:“冒顿就算知道这一切是我们做的又能怎样,他最恨的应该是金帐里的老头子。 你忘了哲塔午台临走时的话了吗?只要你牢牢示弱,老头子早晚会和冒顿闹翻,待两只老虎打的筋疲力尽时,你舅舅会帮你登上单于位的。” 忽室尔粗暴的打断了达兰宝音,质问般的喊道:“那还要等多久?如今还不是要看着那个杂种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见在母亲这边没法取得帮助后,忽室尔转身气呼呼的冲出了大帐。 忽室尔不会给冒顿好看的,他要竭尽全力,联系一切反对冒顿的势力,在金帐会议上狙击春风得意的冒顿。 而胡堡城里的冒顿,此时终于等到了回匈奴的第一个好消息,柯石列一行在几经周转后来到了胡堡,还从边境戍堡帮冒顿带来了赤骥。 月氏计划的失败,让他失去了妻儿,好在一次临时性起,在边境留下了赤骥马。 当冒顿再一次跃上赤骥时,久别重逢的喜悦,让他暂时从爱妻的离世中,慢慢找到了些许心灵上的慰藉。 一人一马仿佛心灵相通,在大汗淋漓的跑了几圈后,牵着缰绳,顺着赤骥的鬃毛,冒顿回到了堡主府。 赵炎一众胡堡老人替冒顿设宴款待柯石列、乌林木和携家带口的朗克尔斯。 众人天南海北的聚在一起,坦诚下话题自然不少,但帖木尔知道阿琪格去世的消息后,在宴会上哭的宛如一个孩童。 对于经常照顾他的姐姐阿琪格,帖木尔觉得自己并没有保护好她,其余人同样面有惭愧。 宴会最终在压抑中散去,冒顿让令狐苟将柯石列带来的部族尽数安排在胡堡。 胡堡吵闹的一天过去了,仿佛香醇的劣酒般回味苦涩,冒顿望着群星闪耀的黑夜,在酒精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第二天,冒顿一踏进忠义堂,便开始了解关于金帐会议的进展。 赵炎汇报道:“根据各个商队带来的情报分析,我们通过商业上的捆绑,将匈奴整个左部王族都拉到了我们这边,左谷蠡王阿矢斯力、左日逐王陶格斯、左温禺鞮王苏合、左渐将王巴图达赖都将在金帐支持我们。 四姓贵族,呼延氏需要李兄亲自去游说,因为胡笙阏氏久滞单于庭,呼延氏对此很是不满,派去沟通的使者都被扒光衣物,扔了出来。 如今的呼延部可谓今非昔比,当年秦匈大战河南地,秦人打残了兰氏、须卜氏、丘林氏,唯独地处漠北的呼延氏毫发未损。 第二年单于庭再战,那时呼延铁托的一万铁骑刚刚结束和丁零人的交战,还未赶到单于庭营地汇合,匈奴便已战败,无功而返。 来年冬北伐右谷蠡王部时,恰逢丁零人南下劫掠漠北草原,呼延部再战丁零,无法抽出兵力支援。 所以匈奴近年来的两次大败和一次小胜,呼延部都没有参加。 如今只有呼延部是实力保存最完整的四姓贵族,部族加起来有三四万人,可出骑兵万余。 除了单于庭常备的一万五千骑兵可以与呼延部媲美,其余部族皆弱于呼延部。 兰氏和须卜氏稳妥期间我们没有接触。 右部王族在右贤王青葛的带领下,对我们的敌意很浓。 李兄在月氏期间,就是右部出兵攻打月氏,右日逐王特木尔,右温禺鞮王哈斯额尔敦,右渐将王巴雅尔都是这里面的核心力量。 如今他们见青葛无望单于位后,都站在了忽室尔王子身后,丘林氏同样如此。” 闻言,冒顿没心没肺的轻叹道:“看来我们的敌人不少啊,但也没想到老丈人这么厉害。” 这一叹将会议的气氛一下子调了起来。 众人的哄笑下,赵炎则意识到此时的冒顿已经承认了他和胡笙的这场政治婚姻。 他想要快速的整合手中力量,看来阿琪格的去世对他的影响很大。 寸功未立的柯石列补充说道:“兰氏和须卜氏两大部,兰氏族长哈达迪和须卜氏的须卜起讫,早已是右贤王营帐中的常客了。” 冒顿皱眉道:“那岂不是说我们没有机会了。” 相较于赵炎,身为匈奴人的柯石列对匈奴更为熟悉。 柯石列解释道:“这不一定,哈达迪此人有勇无谋,当年能夺得兰氏部族族长,是得到了右贤王和老单于的支持。 只要后面的台柱子一倒,凭借我对兰氏部族的渗透,只要将这些年哈达迪背着人做的事,抖落出去,他在兰氏便自顾不暇,兰氏不足为虑。 须卜氏的须卜起讫倒是个难缠的家伙,其为人小心谨慎,又是老族长的嫡子,这些年跟着右贤王,将部族内的几个叔叔压制的死死的。 去年老族长一死,他的几个叔叔活泛了起来,只要我们给他的叔叔们一点帮助,就算伤不到人,也能让须卜起讫在这次金帐会议上无暇顾及。” 冒顿点头,思考着柯石列话里的可行性,短时间想让两族改变风向是不可能了,那么唯有牵制他们不添乱,只要此次能拿到实际兵权,一切都可以再谈。 冒顿望向赵炎,赵炎会意继续,颇为轻松的说道:“现在也只好这么办了,不过燕吾那边,李兄要亲自拜访。 有时间不妨带着胡笙阏氏去呼延部走一走,那怕去吃顿饭也好啊。” 阿古达木和新交的好兄弟乌林木听着一脸懵,刚不是还在讨论大事吗,怎么一下子就说到去呼延部吃饭了。 只有回过味来的冒顿和柯石列相视一笑,这顿饭可以吃。 北迁漠北的事情,冒顿在柯石列来时便跟众人通了气,胡堡现在已经不是刚来时的小家小业了,北迁的东西很多。 这使得时间上需要更宽松,冒顿让令狐苟和余霖负责北迁的主要事务,朝鲁带兵协助,一个冬季的时间准备足够了。 时光荏苒,离初春的金帐会议还剩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时,冒顿便带着赵炎、帖木尔、阿古达木和一百屠耆骑兵北上单于庭。 至于柯石列和乌木林则被留在了胡堡,一则因为他们身份敏感,二则是他们需要更快的融入胡堡这个团体中来。 一到单于庭,冒顿先到单于金帐想觐见老单于头曼,不过却被侍卫长须卜那苏摩拦住,显然自己的便宜老爹在金帐会议前是不准备见他了。 无奈下冒顿转头去拜见燕吾,同样吃了闭门羹。 碰壁的冒顿和赵炎无奈的相视一笑,看来这次单于庭之行的开端并不顺利。 既然单于庭氛围不对,又打听到呼延胡笙已经年前返回呼延部了。 冒顿一行便离了单于庭,拨马直奔在漠北游牧的呼延部而去。 听侍者来报,冒顿一行人北上呼延部,燕吾坐在案前嗅着香炉里的椒香,轻笑道:“这小子倒是懂得低头了...” 一年前呼延铁托得知自己的小女婿冒顿被单于庭派到月氏国去当质子,当时他远在金山和丁零人交战,便派了弟弟呼延者古耐去参加金帐大会,不过单凭呼延部一部根本无力回天,只好作罢。 年前铁托又听闻冒顿质子月氏后,右贤王青葛派兵洗劫河西月氏,多年的政治嗅觉让他闻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他甚至传令将呼延部的骑兵都聚集了起来,一旦自己的女婿出事,他一定要向青葛讨个说法。 就在右贤王铁骑横行月氏,呼延部紧锣密鼓的举兵时,他的小女儿呼延胡笙回来了。 带来的是冒顿在胡堡突然完婚,并带着新婚妻子去月氏的消息。 知道消息的呼延铁托羞愧难忍,差点准备和青葛合兵一处,灭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劣马崽子,但在女儿胡笙的劝说下只好做罢。 铁托觉得自己当时不是见冒顿立了大功风头正劲,起了想赌一赌单于位的心思,这才将胡笙嫁给冒顿。 如今胡笙的不幸,铁托觉得愧疚万分,好容易时间的洗涤让女儿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底下的斥候却来报,冒顿王子正往呼延部而来。 铁托提着斥候的领子,怒目圆睁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铁托气极反笑,喝道:“好!欺负胡笙都欺负到我呼延部来了。” 抽出腰间长剑,铁托气呼呼的命令道:“去,将勇士们都叫起来,营前列阵,今天我们好好的招待一番客人,哼。” 第三章 呼延部门前对峙,睿胡笙以命熄戈 呼延部后营大帐,此时呼延胡笙正陪姐姐说着话。 姐姐呼延笛云嫁给了兰氏族长哈达迪同父异母的弟弟兰芪。 兰芪素来与哈达迪不和,虽然有着兰部勇士的称号,但却也因此被哈达迪派去北海戍边,现在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回来了。 抬首望了眼一旁诉苦的姐姐笛云,胡笙脑海里不免的想起了冒顿,那个质子月氏的男人,虽然自己不免想着他,但他呢,此时怕还在阿琪格的怀抱里吧,胡笙有点自嘲。 说道这点姐妹俩倒是同病相怜,丈夫远在天边,而自己却忍着流言蜚语守着活寡。 胡笙略带忧愁的将铜壶中翻滚的羊奶倒进银碗中,就在递给姐姐的时候。 侍女乌云一脸焦急的闯进来,大呼道:“小主人,冒顿王子来了,老主人正带着侍卫在营门前对峙呢,刀剑都抽了出来,弓箭都拉满了弓,眼瞅着就要打起来了。” “啊。” 胡笙惊叫一声,手中的银碗跌落,他真的来了。 想起自己孤身回到部族的委屈,族人眼中的怜悯,坚强的胡笙一时间眼中挂满了泪水。 笛云一边找着皮子收拾,一边抱怨道:“瞧瞧乌云这个死丫头,都被你惯成了什么?一点规矩都不懂了....” 不等笛云唠叨,胡笙便提着裙摆跑出了帐篷。 呼延部的木藩篱营门口,铁托带着一千呼延部勇士将冒顿一行团团围住,刀出鞘,弓引弦,呼延铁托被骑兵们簇拥在中间,冷眼盯着冒顿。 冒顿的一百屠耆亲兵同样不甘示弱,面对十倍敌军丝毫不见慌乱,抽刀出鞘豪不服输。 阿古达木和帖木尔握剑提盾左右护卫,紧紧将冒顿、赵炎围在中间。 铁托冷眼将阿古达木和帖木尔的动作看在眼里,冒顿的一百亲卫训练有素,清一色的青铜利剑,牛皮黑甲,这种豪华装备让铁托不免眉毛一挑。 即便是呼延部这样的匈奴贵族部落,想要装备到如此都非下血本不能得,如果仅仅是这面前的一百人还好,若是还有,后面铁托已经无法想象了,只能倒吸冷气。 质子月氏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实力,可见冒顿不是个徒有虚名的绣花枕头。 战场上经历多年的铁托看到了这些护卫骑兵眼中的决绝,毫无疑问这些人可以为冒顿赴死。 得人心如此,将来必定不会差,铁托收起了以前想让冒顿当一个傀儡单于的想法。 此时铁托已经没了想和冒顿起冲突的心思了,他不只是一个父亲,更是呼延部的部族族长,得罪冒顿而将呼延部陷入危地的事情,他不得不慎重。 铁托心中一叹,他可以不是个好父亲,但必须是一个合格的部族首领。 冒顿同样打量着呼延铁托,正直壮年的呼延铁托脸上的络腮胡为他平添了许多威严,不逊与屠耆亲卫的呼延部骑兵,同样反映出铁托的治军之才。 强者大部,呼延氏必定要争取过来。 就在双方打量对峙的这会,气喘吁吁的胡笙推开部落骑兵冲了出来。 顾不得脸上的香汗淋漓,望着眼前的一切,胡笙红着双眼,望着冒顿冷声道:“冒顿,你来这里干什么,还嫌胡笙不够苦吗?” 胡笙的质问让冒顿心中莫名一痛,自己有愧于面前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北伐右谷蠡王巴图后,不是胡笙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不可能完好如初。 达兰宝音为自己选的三个阏氏,呼延氏胡笙、东胡公主娜木拉、须卜氏绮罗朵兰,唯有胡笙在自己最落魄时尽到了妻子的责任,而自己在胡堡所做的一切,无疑伤透了她的心。 一时间草原上陷入了沉默,双方的人马好像在这一瞬间都进入了停滞,静静的听着胡笙宣泄着自己的委屈,铁托和冒顿都低下了头,最难偿还的必是情债。 望着铁托和冒顿,胡笙再次问道:“你们还不住手?难道要胡笙死在营前,一切才会罢休?” 营前细心算计的两人,在纯粹的胡笙面前无地自容。 眼见两人依旧不动,胡笙抢过侍卫手中的长剑,架在了自己雪白的脖颈上,决绝的眼神望着父亲和丈夫。 后面赶来的呼延笛云和侍女乌云来到胡笙身边,乌云跪地呜咽着劝着自己的主子,而笛云则知道妹妹的倔脾气,将铁托和冒顿数落一顿,在这越来越乱的场面中,一场硝烟慢慢的消散了。 冒顿拍着阿古达木吩咐道:“都收起来吧。” 推开身前保护的帖木尔和阿古达木,冒顿走到胡笙身边,用手拿开架在胡笙脖颈上的剑,轻言道:“是冒顿负你,胡笙又何苦如此。” 冒顿主动示弱,让这一场潜在的冲突消弭于无形,铁托见此,冷哼一声不做纠缠,转身向着营地而去。 胡笙被乌云扶着,抽泣着慢慢走回营地。 冒顿刚想跟上,便被侍卫止住,呼延笛云冷声道:“王子高贵,怕是入不了我们呼延部这种小地方,留步吧。” 一时间冒顿迈不动脚步,他羞啊。 望着离开的众人,不一会呼延部营地大门一关,除了两旁哨塔上的人影晃动外,草原上又归于寂静。 身后的阿古达木和帖木尔感同身受,此事确实是己方理亏,唯有赵炎眼见冒顿吃瘪心情畅快,甚至还幸灾乐祸的吹了个口哨。 赵炎眯眼笑道:“怎么地?李兄咱这是奔那啊?眼见老丈人这可不收啊。” 冒顿悻悻的转头,恶狠狠的望着赵炎,咬牙道:“就地扎营。” 回到后营,笛云望着妹妹哭成个泪人,心中同样不愿,她觉不能让冒顿轻易的将胡笙接回去。 在兰部多年的她知道,男人越容易得到的东西,越瞧不上眼,妹妹觉不能轻易认输。 笛云转身问乌云道:“怎么样?冒顿现在在那呢?被阿爸请进来了?” 乌云很怕笛云,连忙回道:“老主人没有请冒顿王子进来,只是散了部族勇士,自己回大帐了,冒顿王子在营地旁边另起一营。” 笛云咕哝道:“还算有点良心。” 转身便喋喋不休的向着胡笙开始传授她的一套驭夫之道.... 铁托气闷的坐在虎皮榻上,仰头将金碗中的马奶酒一饮而尽。 望着赶回来的大儿子者莫言和小儿子护哲,铁托冷声问道:“那小子还在门口?” 者莫言见铁托还是没有松口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心急了起来,妹妹的幸福可不能让自家人搅和了。 者莫言和护哲不像铁托一样常年驻守在呼延部,他们俩是随着呼延部的商队去过胡堡城的。 胡堡城的繁华让两人心中早就对未来的妹夫上了心,而胡笙回到呼延部,隐藏在冰冷内心下的悲伤,作为兄弟,他们感同身受。 现在冒顿既然回心转意,呼延部未必不能顺水推舟。 知道父亲铁托放不下面子,者莫言答话道:“阿爸,那小子在咱们部营地旁边另起一营,乖着呢。” 说着还不由得给弟弟护哲使眼色,护哲立刻会意,脸色一变怒道:“阿爸要是觉得不妥,护哲这就去召集骑兵,为姐姐和阿爸出气。” 看着两个儿子在面前唱双簧,铁托不由得气极反笑,笑骂道:“你们两个的小心思,阿爸还能不知道,冒顿的胡堡城是草原上的明珠,我在老迈不堪用,风声还是听说过的。 但这小子此来可没安什么好心,只要他进了我呼延部的大门,在单于庭我们呼延部就真没得选择了,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冒顿身后,为他摇旗呐喊。 冒顿胜则一切皆好,冒顿一旦失败,我呼延部必将沦为其余部族刀俎上的鱼肉。” 说着铁托站起来,望着两个儿子,者莫言睿智,护哲勇武,要是能再给他五年光景,那时的呼延部便不惧单于庭的打压了。 雄踞漠北,称霸一方也未尝不可,可惜冒顿的到来,让铁托不得不做出抉择。 走出穹庐,望着单于庭方向,铁托叹道:“现在我呼延部虽强,可终究抵不过整个匈奴,老头曼这一手是逼着我表态啊。” 毕竟是年轻人沉不住气,者莫言转念一想,说道:“阿爸何必畏惧单于庭,河套大战单于庭根本没通知我们,还不是单于庭害怕一旦打赢,会让我呼延部变的更强。 单于庭被秦军偷袭,我部被丁零人突然南下拖住,那时老单于便和我们起了间隙,不然也不会任由达兰宝音将小妹嫁给一个质子。 我呼延部现在兵强马壮,早就是单于庭的眼中刺,为今之计只能一搏,一旦冒顿上位,我们未必没有崛起的机会。” 听着者莫言的话,护哲立刻响应道:“大哥说的对,单于庭的鸟气,我们呼延部早就受够了。” 听着者莫言和护哲的话,铁托心中一叹,两人还是没有褪去青涩。 头曼压制呼延部不假,但换个单于终究解决不了呼延部现在要面临的问题,没有那位单于会容忍手下出现一个强大到威胁单于庭的部族。 但铁托还是鼓励儿子们,轻道:“如此便只能苦了胡笙,去,下令七天之内呼延部任何人都不许和冒顿营地有交易,一滴马奶都不准流出,先晾一晾他们再说。” “嗨。” 者莫言和护哲应声而退,而铁托则遥望营外的冒顿营地目光灼灼。 傍晚的朝霞散落了一地,冒顿和赵炎两人围坐在篝火旁,边烧烤边取暖,冬色未退还是有些冷意。 看着护卫们在阿古达木和帖木尔的组织下吃着肉干喝着温水,冷清的营地内只有咀嚼的声音环绕。 而离冒顿营地百步之外,呼延部大营内篝火连天,宴会正憨,肥美的烤全羊和浓香的马奶酒,气味飘荡在冒顿营地周围。 呼延部庆祝着严寒冬季的过去,载歌载舞,寄托着对来年美好的期望。 嚼着为数不多的烤兔子肉,冒顿苦笑着望着赵炎,无奈的叹道:“这已经是第五天了。” “是啊。” 赵炎将手中啃干净的骨头扔进篝火里,打趣道:“李兄,你说我将你五花大绑,献给呼延部,多得不说,大家最起码能吃上烤肉喝上热酒,要不你牺牲一下。” 冒顿哀怨的望着周围的阿古达木、帖木尔,对他们来说这绝对是无妄之灾。 呼延部阳谋般的惩戒,冒顿和赵炎都无可奈何,情债难还,外加有求于人,咋整?忍着呗。 望着冒顿吃瘪,赵炎心情舒畅,说道:“不过李兄,此次的目的我们其实已经达到,进不进呼延部其实意义不大。 现在整个匈奴都知道冒顿王子去了呼延部,而且五天未归,这就足够了。 只要我们在单于庭随便放出风声,呼延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和我们的联系了,呼延部已经没了选择。” 冒顿同样知道如此,但自己不想用这招,如此一来便和呼延部彻底闹翻,以后再想缓解就难了。 现在和胡笙如果算为私事的话,一旦应了赵炎的算计,那自己和呼延部便是公事,想要在缓解必定无法抹去间隙了。 其实冒顿自己都没有发现,在阿琪格离开后,在潜意识里他将胡笙替代为了阿琪格的影子.... 第四章 明智理消除间隙,千里路再续前缘 呼延部后营,胡笙慢慢回到了原本的生活当中,火炉旁煨着翻滚的白色羊奶,香味诱人,借着天窗射来的阳光,她拿着针线正绣着脑海中的画卷。 牧场上长满了浓密的青草,绿色草地上点缀着花草,金黄灿烂的金露梅,含苞待放的金色花蕾,淡紫色的花朵,染紫的草丛,雪白的繁缕,灰白的蒲公英,更多的是不知名的五色花草。 一群群洁白如雪,云朵般缓慢走动的羊群,布满山坡,矫健的马儿飞驰而过,慢悠悠的大木车前,拉车的老黄牛时不时停下步子,伸头嚼着一口路边的青草,滋味浓郁。 染绿的牛唇流下翠绿的汁水,欢快的狗儿从它身旁跑过,三两下又跳回来,围绕着几个跌跌撞撞的孩子,汪汪汪的叫着。 而她或正坐在木车上捧着不知名的野花,笑望着孩子们,和他。 或在穹庐边反复不停的翻打着木桶中的牛奶,做好美食煨在火炉里,虽然汗水会打湿脸庞,但暮色下回来的身影和笑语却让这一切变得值得。 呼延笛云和乌芸聊到开心处,欢笑声打破了胡笙脑海里的幻想,望着一旁开心的姐姐和乌芸,她不禁莞尔,或许现在也不错,有着亲人陪伴。 见胡笙从刺绣中缓过神来,笛云立刻拉着胡笙,说起来呼延部最近传遍了的事情。 被晾在营地外面的冒顿,已经成了呼延部家喻户晓的谈资。 牧民们得知冒顿欺负了呼延部的明珠后,纷纷联合起来,连一滴马奶酒都不换出去。 有的牧民亲眼见到冒顿营地的人,只能靠着河水和打猎来维持生存,生活凄惨的宛如苦行军。 听到这些事,胡笙的第一反应是后怕,她知道这是阿爸在为自己出气,但这种做法无疑是在得罪一头狼王。 在单于庭的日子里,胡笙对冒顿的事迹耳熟能详,不难从这些事上判断出冒顿的性格,执拗且偏激,常常孤注一掷,不计后果。 从他跳进油锅,掀翻大巫师部开始,只身前往未停战的大秦议和,骆驼城被围死战叛军,无一不是在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不惜命者,必有所图。 此次冒顿来呼延部,胡笙可没觉得这是冒顿对自己回心转意,而是他,那个男人,需要呼延部的骑兵为他而战,而且他势在必得。 想到此处胡笙不免心中怆然,也许这就是部落女儿的悲哀吧。 胡笙再也坐不住了,起身便想去劝说阿爸,放弃这种没有意义的试探,不料却被姐姐笛云拦住。 笛云眉毛一挑,颇有些戏谑的问道:“怎么着?我家的胡笙长大了,听到这些,是不是觉得自家情郎受委屈了,想去求阿爸放过他呀...” 不理姐姐的打趣,胡笙连忙赶到大帐,帐内只有铁托和妻子乃马真正在说着话。 胡笙拜福后,对着铁托说道:“阿爸,过犹不及,如此怠慢贵客只会让客人心存不满,日后冒顿称王,这个间隙便永远埋下了,难道您不怕留下亡族灭部的祸根吗? 冒顿就是草原上的狼王,您不能助他,就趁早杀了他,杀不了他,就义无反顾的帮助他。” 母亲乃马真望着气呼呼的女儿,莞尔打趣道:“看看,还没嫁过去,就向着门外的那个小子了。” 胡笙闻言脸上多出了几分红颜,自己来劝父亲,心中多多少少都留了些私心,但铁托倒是被胡笙的话点到了痛处。 杀冒顿,呼延部得不到任何好处,反倒会留下骂名,冒顿好赖还有个单于老子呢。 既然决定投资冒顿争夺单于位,让新王难堪的事情,的确会留下遗患。 念头通达的铁托望着女儿久久无语,若胡笙是男儿身,必定是呼延部下一任族长最好的人选,必定会为呼延部开创盛世,可惜。 打定主意的铁托起身下令,让呼延部部众聚集,开门迎客,族长铁托、少族长者莫言、儿子护哲以及大大小小的贵族尽皆出席。 众人隆重步行,出门迎接冒顿一行。 随后呼延部大摆宴席,胡笳羌笛的美妙声音流淌在篝火晚会上,呼延部的美女、勇士载歌载舞,热情的欢迎着远涉而来的冒顿。 冒顿和铁托分坐主位,盛装的胡笙和乃马真分伴左右,愣谁都无法想到,五天前提剑对峙的双方,现在会把酒言欢。 热情的铁托领着儿子者莫言、呼哲一一为冒顿一行敬酒,牧人的敬酒曲高声吟唱,篝火、舞影、美食相聚一堂。 阿古达木和呼哲两人早已摒弃前嫌,露出强壮的肌肉,在篝火旁摔跤为乐,就连赵炎和帖木尔也被胡女的热情所缠。 冒顿与铁托、乃马真夫妇的交谈很融洽,身旁的胡笙则礼节周到的服侍着冒顿,举止妥帖,让人瞧不出瑕疵,只有在母亲乃马真的眼里有着一份心疼。 在跳动篝火的衬映下,胡笙宛如一块美玉,冷淡的笑容像极了阿琪格,但此刻的冒顿万分清醒,胡笙有着她独特的魅力,她不是阿琪格。 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冒顿心里明白,被晾在营外五天,已经让他有了些许的恼怒,而就在此时,呼延部一改常态的变化却又让他心惊。 者莫言的处事,护哲的勇武,铁托的隐忍,冒顿不得不承认呼延部的确强大,有着三人至少呼延部三代不衰,但究竟是谁,猜出了他的心思。 胡笙的温柔让冒顿在失去阿琪格后得到了慰藉,不愿多想的他又一次丢开了带着的面具。 纵情高歌,大碗饮酒,甚至拉着安静的胡笙一起加入了篝火中狂欢..... 冒顿的狂欢让铁托放下了疑心,也许这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清晨,呼延部营地缕缕炊烟从穹庐中升起,昨夜狂欢的人们早早进入了一天的工作中去。 一群群羊被牧羊人赶出了羊圈,马儿被放出围栏后撒着欢的奔跑,而懒觉则是贵族的特权。 乌芸带着一帮侍女爬在大帐门口向里瞧时,冒顿正赤裸着古铜色健壮的身子,转身望着躺在身旁犹在熟睡的胡笙。 精致的容颜,脸上还带着些许红晕,漆黑的长发肆意散落,如玉般的身姿让冒顿颇有些流连忘返。 胡笙那里还不知道是这坏人在作弄她,羞怒下睫毛微动就是不愿睁开。 过犹不及,冒顿满足了心中的小愿望后便适可而止,霸道的掀开虎皮被,健壮的身体一览无余,道道疤痕同样清晰可见,引来帐外一阵惊呼。 冒顿朗笑道:“乌芸,还不进来为本王子更衣。” 散发着少女的羞涩,乌芸带着侍女们,连忙帮冒顿开始梳洗起来。 收拾妥当的冒顿对着榻上气呼呼望着自己的胡笙,难得的露出笑容,坦诚相见下两人的隔阂被迅速磨灭。 高声喊着要胡笙等自己回来,冒顿便掀帘而出,只留下胡笙在一帮侍女姐妹们的追问下,满是娇羞的脸庞。 在和门口等待的赵炎一行汇合后,冒顿知道谈判才刚刚开始。 呼延部大帐内宾主各落其座,侍女们将西域商人带来的美酒、枣果端上案后施施然的退下。 铁托入座,他身旁是两个从北部边境连夜赶回来的弟弟特鲁和拉坦乌拉,再加上常年在部的者古耐,以及铁托夫人乃马真的哥哥,五位部族长老一一在座。 漠北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呼延部四杰,铁托、特鲁、拉坦乌拉、者古耐齐聚,呼延部给足了冒顿面子。 许久不见他们大声的互相打着趣,倒是让冒顿和赵炎自顾自的饮着酒,嚼着葡萄干,静静的等待。 想进入呼延部这种血脉维系的决策圈子可没那么容易,如果说娶了胡笙是给了冒顿门票的话,但想要得到贵族们的认可和支持,就得靠冒顿自己了。 铁托一边和特鲁、拉坦乌拉聊着这个冬季丁零那边打探来的消息,一边则不露痕迹的打量着冒顿和赵炎。 两人豪不扭捏,只是自顾自吃着案上的水果牛肉,时不时低头聊两句倒是惬意,惹得几兄弟暗赞这两人沉得住气。 眼见继续试探下也没什么收获,铁托指着冒顿、赵炎笑呵呵的介绍道:“弟兄们,这位是小女胡笙的丈夫冒顿,另一位则是王子的贵客赵炎先生。” 话罢,目光的围聚下,冒顿二人从容依旧,同样预示着真正关乎利益的谈判开始了。 在一番介绍、拉拢和笑谈中,经过几番暗中较量,冒顿和铁托将彼此的底线都摸的差不多。 铁托率先笑道:“既然冒顿王子和小女应大阏氏之意结为夫妇,王子便和铁托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胡笙的嫁妆我呼延部绝不吝啬,我部愿出万羊、千马、百牛为嫁,不知王子满意否?” 铁托忍不住出牌了,呼延部作为匈奴大部,一次性拿出一万只羊,一千匹马,一百头牛这些东西来必定也宛如割肉,舍得舍得,既然肯舍,所图必然不小。 冒顿表面上不为所动,反而好似没懂般扶胸笑道:“既然呼延部如此热情,礼物小王收下,小王定与胡笙成百年之好。” 铁托眉毛一皱,暗骂好小子,如此财帛不动心,收起了小觑的心思。 铁托继续开口说道:“秦人讲究礼尚往来,王子慕秦之心草原上谁人不知,既然王子百忙难顾,作为丈人铁托自当为王子分忧,万柄刀剑,万弓,万箭,千副甲具,万担盐为聘,王子以可行?” 随着铁托的话,帐篷内的呼吸都沉重了起来,特鲁、拉坦乌拉、者古耐等人都睁大了眼睛瞪着冒顿,生怕其反对。 如今呼延部的日子不好过,呼延部虽然号称强部,但是建立在以人数为衡量标准的前提下。 地处漠北的他们远离物资输出丰富的中原地带,一年只有少数时间有商队冒着危险深入草原交易。 沿途的部落无不克扣,奸商们用一担盐巴换十头健壮的肥牛,明知如此可呼延部依旧趋之若鹜,他们没有选择,心中固然恨透了,但还是得乖乖低头。 单于庭的几次大战惨败,虽然呼延部侥幸逃过一劫,但却加剧了老头曼对呼延部的猜忌。 剿灭巴图后,在头曼暗中的封锁下,从南部大秦往漠北的商路几尽断绝。 冒顿质子月氏仅仅一年的时间,没有食盐的呼延部损失了尽三分之一的老弱人口,其中很大一部份都是部落精华,有手艺的老人,可惜贵壮贱老让呼延部元气大伤。 聚集起来的大量物资,只能高价和单于庭封锁下的漏网商人交易。 昨日仅仅是一个十人的小商队,居然胆敢将一担盐巴的价格抬到五十头健牛,高昂的价格连首领铁托都暗自咋舌,但铁托却又无可奈何。 要是杀了商人取盐,名声传出去,呼延部将不会有任何一个商人来了,等待呼延部的只有灭绝。 想起往事种种,铁托不由的握住了手中的剑,这把普通的青铜剑被油脂擦的雪亮,这是一把用十条人命换来的武器。 当年匈奴大举南下进攻赵国,被赵国名将李牧大败雁门,呼延部几乎覆灭,铁托的父亲族人尽皆战死,本是一场为了生存的南下,却不料却加速了部族的死亡。 匈奴内部弱肉强食,战后残了的呼延部被封到了漠北草原,像一头受伤的孤狼般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多年的发展让呼延部终于重新聚集起了实力,回到了鼎盛时期的大部,万骑。 不过呼延部的万骑却空有人数和马匹,武器却少的可怜,这才是铁托狮子大开口的原因。 感受着呼延部贵族热切的眼神,冒顿真怕拒绝之后,这帮贵族生撕了自己。 一时间冒顿压力山大,铁托敢狮子大开口,但自己的实力不能够啊,实在是胡堡竭尽全力都满足不了呼延部的需求。 胡堡支持狼骑军的装备都捉襟见肘,更不要说再武装呼延部了,但在冒顿的计划里,呼延部却是不可缺少的一部份。 犯难。 第五章 粉帐里定计呼延,进兵途突闻变故 会议的谈判并不顺利,搁置了争议,小憩下,冒顿回到了胡笙的帐篷。 初春的天依旧清冷,短短几步路也将人冻的通透,和赵炎两人围坐在炉火前,胡笙为两人杯中添满了热气腾腾的羊奶,便走到一旁和乌芸拿着衣物缝缝补补了起来。 待喝了热羊奶,冒顿和赵炎的身上才感觉到了暖意,望着眯着眼享受羊奶却又一言不发的赵炎,冒顿气不打一处来。 从来到呼延部开始,这小子就跟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一样不落,本以为是这小子胸有沟壑,却不料刚的大帐谈判上这小子三缄其口,只顾自己胡吃海喝,什么从容,屁,完全是无压力。 “赵兄,呼延部提出的条件你怎么看?” 赵炎挑着眉毛颇为疑惑的望着冒顿,漫不经心的回道:“什么?李兄何意,你是胡堡堡主,做主便好,炎此次来只是护卫尔。” 就知道这个小子想避嫌,冒顿心中暗骂,眼见胡笙成了自己老婆后便开始装老好人,不过这也是赵炎的聪明之处。 历来参与到国君家务事上的臣子都没什么好下场。 眼见在赵炎身上敲不出什么东西来,冒顿狗脸一变,吩咐道:“乌芸你们呼延部不是美女如云,去,找十个八个来给这位赵大人。” 乌芸闻言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红着脸跑了出去。 赵炎嗅到了冒顿话中的狠意,转念一想便是昨晚和乌芸春风一度的事情被揭发了。 面色凛然的赵炎道一声告辞,沿着乌芸的背影追了出去,没了人影。 穹庐里只剩下了冒顿和胡笙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沉寂,唯有火炉上的奶壶在不停的翻滚发出咕噜声。 冒顿发呆思考时,胡笙轻轻地来到了他身边,将吵闹的奶壶放到一边,为火炉里加了几块牛粪,盖上了满是历史痕迹的火炉盖。 坐在矮墩上,胡笙将褶了的袍子捋了捋,伸手将冒顿的脑袋放到了自己腿上。 冒顿顺驴般的踢了矮墩,躺在柔软的地毯上,眯着眼享受起来美女的按摩, 脑海中不由的想起阿琪格,不过当胡笙略带温热的手,放到自己的额头两边时,冒顿便知道物是人非了。 胡笙的按摩手法很生涩,不过从越来越好的触觉当中,冒顿觉得她已经在很努力的学习了。 冒顿眯着眼享受,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怎么会这些的?” 胡笙捋了捋耳畔掉下来的秀发,继续按着说道:“小时候总见阿爸烦恼时,阿妈都会这样,见多了我也就学会了。” “呼延部可是强部,你阿爸那里来的烦恼,是来自单于庭?” 冒顿问完便意识到自己莽撞了,谁料胡笙却轻轻的嗯了一声。 也许此时的胡笙,早已将自己摆到了妻子的位置,而单于庭不就是她家吗。 “你不要在意,对于单于庭我同样没有什么好感,也许在我远走月氏时,那里便再也回不去了。” 冒顿仿佛在解释,又仿佛在回忆,喃喃的说道,显然这并不是好的回忆。 嗯,胡笙轻轻的应着。 “胡笙说说你们呼延部吧,对了,你和阿琪格一样叫我欣哥好了。” 闻言胡笙脸上不由的泛起了微笑,柔声道:“欣哥想听什么?呼延部的故事可是有很多呢。” “说说牧民们吧,一个冬天过去了,牧民们的生活还好吗?” 闻言胡笙脸上有了诧异,本以为冒顿会问点呼延部的贵族和军队,不料想冒顿第一件事便问起了牧民。 胡笙双手的停顿,让冒顿睁开眼望向了她。 胡笙轻言道:“牧民们的日子可不好过,今年冬季的大雪让呼延部旗下各个部族损失惨重,牛羊死伤无数,很多老弱都没能熬过来。 听特鲁叔叔说,呼延部其他散落在外的小部,三个月前便断了盐巴,有的小部暴风雪过后便没了联系,想来怕是已经没了。 阿爸也是愁的睡不着觉,早早便派人去临近的部落借粮,不过冬天刚过,草原上的牛羊还没有长起来,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没有多出来的粮食。 听拉坦乌拉叔叔说,今年北方丁零人地界上同样遭了大雪灾,估计离他们南下劫掠的日子不远了。” 冒顿听后默不作声,在如今这个时代,饿死人可以说是家常便饭,如果连贵族部落,像呼延部这样都需要借粮度日,那么其他部落的情况可想而知。 不过对于丁零人的南下,冒顿则是看到了契机,一个将狼骑军锻炼成虎狼之师的机会。 本想劝劝冒顿,让他帮呼延部度过难关,临近嘴边胡笙又难以启齿。 女人在部落大事上是没有话语权的,望着满脸凝重的胡笙,冒顿不由的想笑,知道她想让自己帮助部族度过难关,却又顾虑重重。 伸手摸了摸胡笙的俏脸,冒顿轻言道:“不要担心,一切会好起来的。” 谈判继续,但这次冒顿却是单刀赴会,有了前面的基础,冒顿直接选择了开门见山,说道:“呼延部所需的万柄刀剑,万弓,万箭,千副甲具,万担盐恕本王子实在无法承担。” 呼延部众人闻言尽皆心中一喑,连铁托脸上也布满了寒霜。 冒顿望着铁托继续说道:“既然呼延部知道来而不往非礼也,那么为了胡笙,我冒顿愿意出粮万担,盐千但来帮助呼延部度过此时的难关,并且今年冒顿将率军帮呼延部抵御南下的丁零人。” 贵族们闻言先是面面相觑,稍后缓过劲来都面露喜色,粮食和盐才是眼下最关键的物资,至于武器虽然心中热切,但提出这个建议时,就连呼延部的老人们都觉得不可能。 大秦对草原的封锁甚严,而匈奴工匠稀少,想要成万人的武装骑兵,除了单于庭有这个实力,其余各部连打一把剑的人都稀有。 冒顿的报价显然不到铁托心中的底线,最终在一番讨价还价后,冒顿出粮食万担,盐千但,一千把秦剑,五百副皮甲,换来了呼延部鼎力支持。 谈判过后铁托在呼延部举行大宴,将好消息传了出去,让呼延部各部人心思定。 处理好呼延部的事,冒顿不准备再返胡堡,和赵炎密谈后,冒顿派出阿古达木,连发密令。 首先将一千屠耆护卫骑兵调集到呼延部,随自己直奔单于庭。 其次为了以防万一,还命令朝鲁将狼骑军秘调到阴山以北。 一旦单于庭有变,只需半天,狼骑军便能赶到单于庭。 最后便是吩咐令狐苟将答应呼延部的物资,先收集一半运到呼延部,已解铁托的燃眉之急。 待一切准备就绪,只看开春单于庭金帐大会的一番搏斗了。 半个月后,在一千护卫屠耆的押送下,物资被运送到了呼延部。 望着一车车颗粒饱满的粮食,一袋袋盐巴,八成新的秦剑皮甲,就连铁托也不禁心中激动。 这恐怕是呼延部有史以来,收到的最大一批援助了,分发完物资,金帐大会临近。 铁托将呼延部营地托付给了妻子乃马真和长子者莫言,将呼延部的一万骑兵分成两部,一部五千骑兵由特鲁率领向北防御丁零人突然南下。 另一部五千骑兵由拉坦乌拉率领,秘密向西南单于庭方向移动以防不测。 铁托和呼哲带着一千护卫与冒顿一道前往单于庭。 话分两头说,冒顿北上呼延部搬救兵,忽室尔同样没闲着,他几次三番的拜访右贤王青葛。 在青葛的运作下,丘林氏和兰氏两部秘密集结了五千骑兵,部署在了单于庭以北。 右贤王部的一万骑兵部署在了单于庭以东。 右日逐王特木尔,右温禺鞮王哈斯额尔敦,右渐将王巴雅尔三王老奸巨猾,都表示会在金帐会议上支持右贤王的决策却不会出兵。 匈奴近一半的力量在怀,忽室尔心中大定,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他三番两次的派人去了须卜氏,可是须卜起讫那个老小子装病不起,看来在这次会议上须卜氏是指望不住了。 匈奴草原上霎时间风云骤起,单于庭却是喜气连连,小阏氏又为头曼生下来一个大胖小子。 今天的金帐内却只有头曼和燕吾两人,不过金帐内所散发的寒意却让守卫在外的侍卫长须卜那苏摩不寒而栗。 高坐金座的头曼听着燕吾详细的禀告,单于庭周围居然聚集了近三万骑兵,这让头曼也不禁头疼,儿子们的翅膀都硬了,这对老单于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扶着额头,头曼低声问道:“阿矢斯力那里如何?” 燕吾想起阿矢斯力昨日给自己送来的几车燕国竹简,答道:“左谷蠡王倒是安闲着呢,昨日还送来了几车书简。” 鄙了一眼燕吾,头曼想了想不由的叹道:“既然如此便赐阿矢斯力一把秦剑好了。” 闻言燕吾眼神一冷,剑有双面,伤人还是伤己,这是头曼的警告,随后他低首称诺。 头曼转头吩咐道:“让图图布将单于庭的勇士们也召集起来,单于庭守卫内紧外松,单于庭三万骑兵分北、东、西三面布防,让阿矢斯力把左谷蠡王的八千骑兵放到单于庭以南,金帐会议日程不变。” “嗨。” 燕吾刚准备转身出帐传令,便听见头曼又说道:“让须卜那苏摩把须卜起讫给本单于找来。” “嗨。” 传令的骑兵迅速奔出单于庭,而有一骑直奔冒顿而来。 和铁托走在半路上,冒顿收到燕吾托人带来的羊皮信,只有短短的示弱二字。 将信递给赵炎、铁托传阅。 冒顿说道:“看来我们的计划需要点变动了,没有谁比燕吾更了解老单于了。” 赵炎点了点头,倒是铁托问道:“如果燕吾这是诱我们进单于庭呢?” 铁托和燕吾没有合作过,自然是将信将疑,军国大事岂能因一篇书信作罢。 但铁托是个明白人,现在女婿冒顿才是这场行动的决策者,不言语,铁托静等。 按冒顿对燕吾的了解,像燕吾这种老谋深算的老枭,轻易是不会发声的,此次一反常态的警示,必定是单于庭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情况。 但退兵的话,身家性命又交于人手,这让经历过月氏事后的冒顿倍感不爽。 赵炎同样不言,这种将生死至于敌手的决定,唯有冒顿一人可做。 思来想去冒顿觉得燕吾骗他无益,不是燕吾暗中帮他,当年连金帐的门他都走不进去,更遑论走到今天。 而且此信代表了燕吾的支持,想起燕吾的重要性,冒顿心中暗暗振奋,单于庭之行必定大有收获。 决定后冒顿毫不拖沓,望着众人说道:“各位,既然单于庭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调兵意图,武力胁迫已经没有必要。 我们本就是为了逼大单于就范,现在我们兵力并不占优的情况下,老单于意图不明,他站在那边,那边便有了绝对兵力优势。 如此看来不如按燕吾所示,示弱。 以老单于经年玩弄权术的脾性,平衡之道大行,忽室尔和我,我这边弱了,忽室尔和青葛肯定讨不了好。” 闻言赵炎有点钦佩起冒顿来,看见燕吾的示弱之计,本以为质子月氏会让冒顿再也不能将自己深陷危地,赵炎心中暗自为他捏了一把汗,兵行险着固然凶险,却不失为一条好计。 说着冒顿下令,让哨骑传令朝鲁,狼骑军停止北上,回到胡堡驻地待命。 眼见如此,铁托选择了相信自己女婿,他派呼哲前去传令,让拉坦乌拉率领的五千骑兵回到呼延部营地,退兵。 第六章 且坐下忽室尔骤发难,低头苦众贵族勇争利 离单于庭还有十里时,哨骑便将冒顿王子回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单于庭。 鼓声阵阵,胡笳声声,老熟人巴图和须卜那苏摩带领着欢迎的人群纵马而出,围绕在冒顿的队伍周围,欢呼呐喊。 望着飞奔而来的骑兵,阿古达木和帖木尔下意识的握紧了剑柄,冒顿用眼神示意众人放松警惕,既然老单于倾力相庆,自己也选择听从燕吾的建议示弱,此时便不能露怯,要一条道走到黑。 望着单于庭营地门口迎接的头曼和达兰宝音,冒顿一早跳下马,牵马步行,一步步缓缓走向他们。 此刻冒顿心里十分复杂,玩弄自己命运的两个仇人近在眼前,可惜凭借着现在手里的力量却无法撼动他们,这是一种无力的悲哀。 咬了咬牙,临近时冒顿快步上前,单膝跪倒在头曼面前,右手抚胸,颇有些激动的说道:“臣冒顿有负圣恩,今特来大单于帐前请罪。” 望着匍匐在脚下的冒顿,头曼露出一种令人莫测的眼神,脸上却迅速变换,笑着将冒顿扶起,笑道:“吾儿何罪之有?只身纵横大漠,戏耍月氏,大涨我匈奴威风。” 一旁的达兰宝音更是附和道:“大单于说的不错,冒顿能回来便好。” 父宽母慈,好一幅和睦画卷。 头曼转头朗声吩咐道:“传令下去,添酒开宴,迎我儿冒顿归来。” 说着头曼为首的匈奴贵族们转身进入金帐。 陪同在头曼身旁的燕吾,望着冒顿隐忍的一幕,不由的点了点头,暗道此子一趟月氏行果然大有长进。 冒顿作为主角,随着人群的簇拥而进。 “冒顿你休得意!” 就在这时一句低沉的警告吸引了冒顿的目光,望去却是忽室尔。 忽室尔一年多不见,长成了一个俊美的青年,不过略显苍白的脸色,让人觉得瘦削了不少,这与匈奴人喜欢的雄健风格的确迥异。 冒顿同样不服输,低声打趣道:“本王子得不得意不重要,倒是你要注意身体啊。” 忽室尔眼中戾气骤显,情窦初开的他今年的确没了截止,身体大不如前,但这可是他的痛脚,咒骂一声,忽室尔气呼呼的推开前人,跟了上去。 待头曼和达兰宝音坐定,数百盏牛油灯将金帐照的通亮,随着头曼的一声令下,宴会开始了。 白衣轻纱的侍女们将飘香的瓜果酒肉,美酒佳肴都端上了案。 胡琴声幽幽响起,胡女们围绕着金帐中的篝火,赤脚在地毯上翩翩起舞。 待一舞过罢,冒顿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拎着酒壶来到金帐中央,朗声道:“冒顿今日归来,全赖长生天和大单于保佑,冒顿当自饮三碗以谢天、地、大单于。” 说着冒顿将手中满碗的马奶酒一饮而尽,连续三杯赢得满堂喝彩。 王座坐上的头曼嘴角一抿,眼神中有些莫名的味道,显然冒顿将他与天地并称,并没有取得好感。 今时不同往日,三两句甜言蜜语已经在父子间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看着冒顿赢得满堂喝,忽室尔心中宛如无数的钢针刺痛,这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凭什么让这个血脉卑贱的匈奴人得到。 他不是应该像狗一样,爬倒在自己这种高贵血脉的人脚下吻靴,他凭什么! 忽室尔从位子上弹起,他再也无法忍受众人对冒顿的赞誉,决定率先发难。 忽室尔朗声道:“大单于,既然冒顿哥哥单骑归来,想来心中早已期盼了一个冬天的封赏。 我们何必非要等金帐会议再来论功行赏,不如趁此宴会正酣,喜上加喜不是更好。” 闻言冒顿心中警惕,忽室尔这是来者不善啊,不过表面上冒顿依旧面不改色,只是端着酒碗的手微微颤动,显示着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长吸一口气,既然决定示弱,那么就静等他们交手吧。 倒是忽室尔话中的单骑可没安好心,讽刺自己抛弃妻子护卫,还一个冬天,这是在告状啊,一个冬天可是能做很多事的,冒顿将注意力放到了头曼身上。 忽室尔的话立刻引来在座贵族的大声响应,亲冒顿的部族自然是乐意见忽室尔为自家王子请功。 忽室尔手中的部族自然支持自家王子,中立部族两不得罪,顿时响应声骤起,颇有些逼宫的意味。 享受着金帐里众人的响应,忽室尔大喜,这才是他要的感觉。 不过搅动这一切的他却没有发现巨头们的动向,左谷蠡王阿矢斯力,右贤王青葛都将视线投到了头曼身上。 右部诸王纷纷出声响应,其余贵族们也跃跃欲试,头曼将一切尽收眼底,笑望着这一切,但随侍身旁的燕吾却注意到了老单于眼中的戾色。 忽室尔这完全是在逼老单于直面处理冒顿问题,而右部诸王们的响应更是火上浇油,作为一个王,怎么能容忍臣子去支持自己的儿子,他还没死呢! 况且忽室尔的话堵死了头曼想处死冒顿的路,无罪而诛,这可是丧尽人心的举动。 须臾,头曼说道:“既然忽室尔有意为冒顿请功,今天本是大喜,喜上加喜也不妨事,准了,在座的诸位议一议吧。” 顿时金帐内像炸开了的锅,冒顿逃亡回来,被定义成了功而非过。 忽室尔像打了鸡血般的身子一震,只要冒顿不在单于庭,最多是个部族藩王,永远跟单于位没关系了。 想起和青葛密议,找到的冒顿死结,便是胡堡城。 胡堡这个地处秦匈交接处的贸易集散地,云集着大量的商人和财富,支持了冒顿崛起的全部资源,只要能将冒顿调离胡堡,那么冒顿便成了没了牙的老虎。 趁热打铁,忽室尔端起酒杯,皮笑肉不笑的望了望端坐案前的冒顿一眼,接声道:“既然大单于首肯,忽室尔斗胆一言,冒顿哥哥威名在外,北伐巴图,逃离月氏,无一不是其在军事上的成功,功高岂能不赏。 冒顿哥哥屡立战功,却还是一个小小的千夫长,功高而位小,恐世人笑我大匈奴赏罚不分,臣请大单于加赐冒顿万夫长,掌管漠北草原诸事。” “哦?” 头曼望着台下的忽室尔,一时间有些摸不透,他知道忽室尔只是右部诸王选出来的话事人,做不得主。 头曼不经意间望向青葛和右部诸王,可惜并没有从中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忽室尔继续说道:“冒顿虽然功高,且能力卓越,不过神勇似大单于都有疏忽的时候,更何况年少的冒顿,既然冒顿王子掌管漠北草原诸事,那么必定是顾的了南,顾不得北。 既然职责所系,不如就请冒顿哥哥让出胡堡,由四姓贵族或者大部,分别轮流掌控胡堡城。” 一听要将胡堡城让出,冒顿倒是不经意,倒是其余贵族们眼睛里都放出了光,胡堡在草原上无疑是个聚宝盆。 头曼笑而不语,转头问向冒顿道:“我儿觉得忽室尔说的可有道理?” 冒顿面露肉疼,反复纠结后才缓慢回道:“冒顿乃大匈奴之臣,胡堡亦为大单于之地,大单于令冒顿交出胡堡,臣定交出胡堡。” 君君臣臣,冒顿一番称臣,让头曼心中大悦,漠北的万夫长之职,空有其名罢了。 那里有胡堡城得来的实惠实在,这笔买卖倒是做的,不过饼只有一张,分的人可不少,要是单于庭能吞下这张饼,未来必定实力大增。 就在头曼寻思间,下面的贵族们吵闹了起来,胡堡的利益草原上谁不眼热,以前是冒顿手里大家虽然眼热,但胡堡是人家打下的地盘,轻易插不进去手。 现在胡堡成了献出来的肥肉,一只只饿狼盯上,只要一口咬住必定死不松口。 冒顿的话宛如一颗巨石狠狠的砸在了单于庭这个平静的湖面,一时间牛鬼蛇神纷纷都站了出来,强部大部以势压人,弱部小部卑微低腰。 各部熟悉的族长头人低声交流着自己想法,一个个小团体出现了。 其中以左谷蠡王阿矢斯力和右贤王青葛为最大,呼延氏、须卜氏次之,本来好好的一场欢迎宴会,现在却成了哄闹的菜市场般热闹。 默默回到自己矮案前的冒顿此时只能冷眼旁观,态度已经明确,其余的事就由不得他了。 贵壮贱老,这个无数代匈奴人遵循的规则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大帐内有八成是青壮,这带来力量的同时却难免在经验上吃亏,而老单于的威信却大不如前,一言难决,在利益面前部落联盟这种形态下的匈奴积重难返。 望着和燕吾低首交谈的头曼,就连冒顿也不得不承认头曼真的老了,老去的是称霸草原的雄心,王的尊严。 放在秦匈大战之前,各部贵族怎敢在金帐如此放肆,而自己短短质子月氏这一年,仿佛连头曼都习惯了这种吵闹,也许他只是想在自己的光芒下,走完自己的夕阳红吧。 想到此处的冒顿不由的心中唏嘘,意识到这一点的他丢弃了不甘,现在他需要的便是将这潭水搅浑,浑水摸鱼,佳也。 吵闹声终归平静了下来,头曼下令各部各选一人留下,其余人便被请到了偏帐。 右部诸王在青葛的示意下派出了忽室尔,左部诸王阿矢斯力当仁不让,呼延氏铁托,须卜氏须卜起讫,其余各部也是以部族支柱为代表站了出来。 冒顿同样被头曼留了下来,在老单于看来,儿子冒顿依旧是那个短视且胆小的男人。 斥候来报,单于庭西北和西南两个方向的军队不明去向,想来定是冒顿心怯,罢了兵。 如此头曼心中大定,只要将冒顿调离胡堡城,没有了大秦资源贸易的支持,他又能强到那去。 想起自己对付呼延部的法子,部族人多又能如何,没有资源物资还不是自生自灭,草原会帮自己除去一切敌人。 想到此处,头曼不自觉的看了身旁的燕吾一眼,此时他觉得燕吾提议将冒顿放逐漠北是个不错的主意。 冒顿的服软将胡堡城交了出来,离开单于庭等同放弃了单于位。 这样避免了自己背负弑子的骂名,至于冒顿在民间的民望,时间将会把一切都磨平。 望着懂事的冒顿,头曼笑道:“既然吾儿如此忠心,本单于决定由各部抽调青壮一万,组成新部,交由冒顿率领,北迁漠北,冒顿为万夫长,替我大匈奴永镇北疆。” “嗨。” 应声后,冒顿转身退出了大帐,此次来单于庭的目的已经达到,多留无意。 本来心中还捏着一把汗,但见到闹腾的金帐,冒顿觉得自己和赵炎高看了这帮腐朽的贵族,胡堡这块蛋糕一抛出来,一切的坚定都动摇了。 第七章 割肉装病达心愿,引军分析重训练 走出金帐,望着漫天的晚霞,冒顿长呼一口气,此次他成功的得到了一万人的兵权,再加上狼骑军和盟友呼延部,三万骑兵的实力,数量上已经足够和单于庭平分秋色。 成功的背后也印证了赵炎昨夜孤身潜入单于庭的价值。 入夜,冒顿得到了金帐内分割胡堡利益的消息,忽室尔低估了老头曼,除了青葛的右部诸王、丘林氏、兰氏坚定的支持他的主张外。 其余阿矢斯力、呼延铁托、须卜起讫这些有实力的匈奴贵族纷纷站在了头曼一边,同意单于庭直接掌管胡堡城,全面接手秦匈贸易。 忽室尔尽管愤恨,但望着眼前失控的场面,老头曼给年轻的忽室尔狠狠上了一课,你老子永远是你老子。 如今的头曼依旧是匈奴名义上的王,气急的忽室尔仗着单于庭外有兵马呼应,直接出言顶撞头曼。 这无疑是明面上挑战头曼多年积攒起来的权威,现在的头曼宛如吊在悬崖边上,一只脚已然腾空。 忽室尔的顶撞正如临门一推,一旦头曼妥协,他的单于威严将一落千丈,事后贵族们有样学样,纷纷兵压单于庭又该如何? 没有退路的头曼图穷匕见,图图布率领单于庭主力并左谷蠡王部、须卜氏骑兵,迅速扼住了忽室尔的联军,兵压单于庭成了一句笑话。 知道真相的忽室尔祈求般的望向青葛,可惜他的盟友们选择了沉默,不置一词,就差临场倒戈了。 面对眼前的一切,忽室尔年轻的心终究撑不住打击,他像被抽空了全身的气力,失了魂般跌跌撞撞的走出了金帐。 忽室尔挑衅单于威严,大怒的头曼削去了他所有的职位,赏赐的部族被一一收回。 右贤王青葛被削去了一千户以示惩戒,一千户虽然听起来不多,但按一户牧民家出两位骑兵来算,两千骑兵的损失,那怕家大业大的右贤王部同样不好受。 如果这些还都不出冒顿所料的话,那赵炎带来的单于庭三万主力骑兵,事先早已枕戈待旦的消息时,冒顿不禁后背一凉。 老单于还没有昏聩到被一击而倒的地步,喜忧参半。 单于庭独吞胡堡,自身实力大增的情况下,必定恶了众多部族,反而让反抗单于庭的潜在部族多了起来。 想到此处冒顿心中还算有些安慰,最起码割肉胡堡,同样换来了当下最重要的兵权不是。 夜长梦多,为了防止老单于的临时变卦,下了下狠心的冒顿将案前木碗中绿色汤药一饮而尽,随后便昏了过去。 当天夜里,刚收下胡堡的头曼兴奋不已,源源不断的贸易物资定会加强单于庭的实力,而且管控草原上的商旅,便能将各部牢牢控制在手中。 强如呼延部都乖乖拜倒在了自己脚下,更遑论其余人呢,想到此处的头曼一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的雄心壮志下。 心情大好,头曼夜宿小阏氏粉帐,不料刚躺下没多久,便被侍卫长须卜那苏摩叫醒,来报说冒顿王子今夜被不明人士投毒,现正昏迷不醒。 头曼闻言一惊,第一时间忽室尔出现在脑海中,不过细思下头曼便否决了。 哲塔午台亲自培养出来的人不会如此不堪,出了金帐中这档子事,要是连这点事都想不到,那他就得再找一个王子来对付冒顿了。 话说回来,此时冒顿在单于庭出事,对头曼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在这个敏感时期,若是冒顿死在单于庭,一个谋害的帽子头曼就甩不掉。 “巫医怎么说?” “巫医摸不准大王子时好时坏的病情,只说不容乐观,请大单于早作准备。” “废物!这样…” 细问下,头曼觉得冒顿身中剧毒,若留下不论生死,单于庭终究难逃干系,眼睛一转便下令让冒顿一行人连夜离开单于庭。 在漆黑的夜色下,细长的火把长龙缓慢的行进在草原上,除了呼啸的风便只有老牛反刍咀嚼的声音。 牛车慢慢悠悠的走着,丝毫不为时间的流逝而增加迈步子的速度。 车上躺着的冒顿眯着眼问道:“后面跟着的人,都回去了吗?” 靠在车窗上假寐的赵炎回话道:“跟了十几里地,耐心没了,都回去了。” 冒顿长呼一口气,一股脑坐了起来,被人赶出来虽然在计划里,但实际发生后心中却不是个滋味。 烦躁的冒顿对着车窗外的帖木尔吩咐道:“加快行进速度。” “嗨。” 说着便听见皮鞭的抽打声和骑兵们的吆喝骤起,队伍行进的速度加快了起来。 半眯着眼的赵炎继续说道:“李兄昏迷期间,炎派阿古达木将军留在单于庭,收拢大单于交付的一万骑兵,一旦这些部族到齐便开拔至漠北草原,一切所需皆有胡堡调拨。” 冒顿点头,叹道:“既然脸面已经撕破,胡堡城一切能拿走的东西我们也没必要客气。 让令狐苟务必将能带走的东西全部带走,尤其是工匠,漠北,咱们是真的一无所有。” 短暂的聊了聊,知道冒顿兴致不高,赵炎打住了话题。 十日后,经过一番收拾,胡堡城内已经空出了大把地方,本就是跟着冒顿来这里谋生活的牧民,又一次将家当装上了牛车。 虽然不舍胡堡的安定和聚居区的稳定,但天生流淌着草原鲜血的牧民们还是兴高采烈的赶着羊群、牛群、马群、骑着骏马,腰间插着捎鞭。 女人们赶着自家的牛车,牵着孩童,踩着初春的嫩草,宛如候鸟般向着北方迁徙转营。 身后胡堡的影子一点点缩小、模糊,直至不见。 四海为家的牧民们,故地的离去多多少少情绪上有些低沉,故土难离,深印在华夏土地上每个人的血脉中。 冒顿骑着赤骥,抚摸着怀里小阿兰的脑袋,矗立在草丘上望着这一切。 为了不使单于庭过度的强大,冒顿还按大秦的征西将军的身份上书咸阳,告知大秦国府自己的北上缘由。 也不知道自己的上书会放在始皇帝的案上吗,毕竟在如今的大秦看来,一切的斗争都在为储君之位让路,南望大秦,冒顿久久无语..... 知道自己现在还在与时间赛跑,冒顿同样马虎不得,留下令狐苟和柯石列带领部族缓缓游牧北上,他则带着狼骑军众人,带着少量的补给直奔漠北。 来到漠北草原的冒顿先去了呼延部拜访铁托,铁托早已为冒顿扎好营地,营地与呼延部大营一山之隔,傍水而建。 狼骑军的露面将呼延部贵族心中最后的疑虑打消殆尽,没有人会怀疑训练已久,装备精良的狼骑军战力。 就连铁托也不免羡慕,如此铁军,呼延部怕是得有三万骑兵才能与其平分秋色。 出乎冒顿意料的是仅仅一周后,单于庭答应的一万部族骑兵居然在阿古达木的带领下,同样汇聚到了自己的漠北营地。 阿古达木和冒顿做出了一样的选择,先将军队开过来,部族人口则还在半途游牧北上。 望着一身疲惫赶来的阿古达木,冒顿上前为他拍去了肩上的灰尘。 阿古达木身后的一万骑兵,纷纷用好奇的眼光望着他们的新主人,享誉草原的冒顿王子。 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军队近在眼前,冒顿眼中却是满满的热切。 他知道这些骑兵大多都是各个部族用来充数的奴隶,不过要说其中没有各部穿插进来的探子,怕是谁都不信。 安排朝鲁和帖木尔将这一万奴隶军新起一营,大量的人涌进,营地必定会引发一系列麻烦。 冒顿严令他们清洁卫生,防止疾病的传播,如今生病就连冒顿都只有等死的份。 匆忙下时间过的很快,待全军吃过晚饭,阿古达木,朝鲁等人才匆匆赶到冒顿的大帐。 大帐内的冒顿和赵炎正下着围子,进来的朝鲁等人,自有胡笙和乌芸为他们端上温暖的羊奶。 让他们歇息片刻,冒顿才走到榻前,问道:“如今我们有两万人马,加上呼延部的一万人,便有三万。 但除了狼骑军外,其余两万人都是拼凑出来的部族骑兵,战力不强。 呼延部的一万人我们不好插手,阿古达木带来的一万人虽然成分颇杂,但我们不能放弃,训练必须尽早开始了。” 阿古达木皱眉接声道:“大王子说的不错,单于庭这次带来的一万人,多是各部奴隶,路上有好些人想逃,被狼骑追回了不少。 其中有些人定是各部的探子,煽动了不少人对抗我们,杀了些,但效果不好。” 朝鲁闻言建议道:“既然他们联系,煽动,那我门便将这一万人打散,分派到狼骑军,以狼骑军为骨干,阿古达木带来的奴隶为血肉,新建狼骑军。” 朝鲁的想法很大胆,狼骑军都是忠于冒顿的骑兵,以这些人来分化新军倒是能起到作用,不过对现在的狼骑军来说,冲进去这么多新人,战斗力必定会下降。 思来想去,冒顿只愿意拿出一千狼骑军出来,一名狼骑军骑兵带十名新军奴隶,一旦有什么变动,其余九千狼骑军依旧战力碾压。 心中新旧有别,但冒顿却提到了要对这些新军一视同仁。 匈奴各部历来阶级分明,欺辱、鞭挞、杀人者过多,所以冒顿决定重申军纪。 后续军队的训练冒顿却犯了难,匈奴各部,自孩童时便熟悉骑射,马背上生,马背上长,马背上死。 弓弦声响,苍鹰折翅,猛虎毙命,匈奴人娴熟的马术让匈奴军队往往可以奔袭百里,来去无影。 恶劣的生存气候造就他们悍不畏死,与天斗,与人斗,每个匈奴人打小便练就了一身的杀人技能,这减少了单兵训练的时间。 再辅以肉食、奶酪、粮食造就了匈奴人强壮的身体,就单纯的单兵能力,匈奴骑兵就算对上装备精良的大秦骑兵同样平分秋色。 不过拥有大量骑兵的匈奴人终究大败在了蒙恬手中。 望向赵炎,冒顿问道:“赵兄对军队的训练可有建议?” 显然冒顿将打击各部将领的烫手山芋交给了赵炎。 赵炎会意,起身说道:“就单兵骑兵而言,匈奴骑兵以一敌三名赵国骑兵不在话下,可惜却连败在武灵王和李牧手中。 对上精锐秦骑一对一自然也是不差,可惜却又败在蒙恬手上,何故?” 这褒贬间,在座的匈奴诸将纷纷怒目圆睁,赵炎的问引起的骚动被冒顿用眼神压住,能掀开匈奴人的伤疤,赵炎必定看到了本质。 果然赵炎又接言道:“匈奴骑兵冲锋卷地而来,铺天盖地,宛如巨浪澎湃狂涌,披荆斩棘,一往无前,谓之一鼓作气。 对付一般小部弱国,席卷而过自然不在话下,不过,其势一旦被阻,则必败。 秦军、赵军无不是用悍卒战车结阵,迟滞匈奴骑兵的兵锋。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匈奴骑兵一旦受阻便四散而逃,难以聚拢,毫无军纪,一败涂地不过如是。” 本来气愤的阿古达木、朝鲁、帖木尔此时都沉默了下来,赵炎所说尽是实情。 匈奴人打仗向来如此,南下的匈奴人次次被打回来,都是因为以前的赵军,现在的秦军都用装备精良的悍卒军阵挡住了匈奴人的冲锋。 一旦冲不开步兵方阵,秦赵两军两翼的精锐骑兵便迅速包抄,匈奴人轻则被千里追杀,重则全军覆没,尽数投降。 望着默言的众人,赵炎继续说道:“不管是赵军,还是现在的秦军,无一不是经过严苛训练,将军们的行军布阵,进攻退守,无一不是藏有深意。 想要胜必定先要练,一万狼骑,一万新军,只要能练出一万五千精兵则大事可成。” 冒顿知道赵炎的精兵之法,但想一下子让手底下人接受就有些难了。 草原上地广人稀,匈奴人的固定思维便是以人口多少来衡量一切,军队同样如此,军队的多寡在一定程度上是影响胜负的关键。 败与秦赵的匈奴人同样输在了武器装备上,一个是大量使用骨制武器,单纯靠缴获的匈奴,而另一个是青铜武器巅峰的大秦,想想都不在一个等量级上。 况且还有昏招迭出,目光短浅的匈奴贵族,远不如咸阳完善政治体制下的精锐,所以说匈奴人败的不冤。 望着底下的将军们,冒顿说道:“既然赵兄已经找出了症结,冒顿便不在多言,各部千夫长以上每日除了日常的训练外,都必须来这里听赵炎先生讲课,兵法难解,那么就多听听中原兵法大家流传在民间的故事。” “嗨。” 第八章 狼骑军秣马厉兵,丁零人大举南下 重新整编狼骑军,使得军营内热闹非凡,后续赶到的柯石列和令狐苟会带来大量的物资储备,所以冒顿先在呼延部支取了牛羊犒劳大军。 新军奴隶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上层的平等待遇,但在冒顿看来这一切都是暂时的罢了。 一盆盆热气腾腾的手抓羊肉分发在军中,吃的这些奴隶满嘴冒油,不过好日子却只有短短的三天时间。 期间冒顿按照千夫长、百夫长、十夫长重新划分了的新军,进行了大规模的换装和分组。 随后冒顿和手下智囊团们商量后,知道短时时间想要提高各部的协调性,思来想去只有进行围猎可行。 按战时标准,各部将官带头,两万狼骑分批出营,开始了大规模围猎训练。 骑兵们每日往往双马甚至三马奔袭百里,夜间行进,进退闻号,奔袭、包抄、合围、分割、协同。 一群群黄羊、野狼成了冒顿大军的潜在对手,风驰电掣的骑兵在围猎中慢慢适应着军队的变化和新指挥。 而像朝鲁、阿古达木这样的万夫长、千夫长,也从赵炎的讲说中知道了中原春秋战国时代,英雄辈出,五霸七雄。 四大强军魏武卒、齐击技、赵边骑、秦锐士因何而来,又因何称雄。 齐国的孙武、孙膑,魏国吴起、庞涓,赵国廉颇、李牧、赵奢,秦国白起、王翦、蒙恬一个个名将你方唱罢我登场,搅动天下风云。 叱咤风云的名家们在赵炎口中宛如再生,用兵的技巧也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冒顿军中的中高层将领。 望着依旧带着牧民般散漫的新军骑兵,冒顿固然心中着急,但同样无可奈何。 唯有一遍遍重复,才能洗去匈奴军队身上的匪气,就想打一把刀一样,要经过无数的捶打,烈焰煅烧,才能去除糟粕,方成刃。 漠北大营内也忙碌异常,工匠们按着冒顿的吩咐将马刀打造了出来。 在冒顿脑海里,马刀硬弓才是骑兵的专配,马嚼子,马镫和马鞍也在冒顿的指导下做了出来,但这些只是锦上添花。 工匠们的制造速度缓慢异常,按如今的生产能力,并不是单纯的加人就可以解决一切的,况且冒顿同样没有那么多的人和工匠。 望着忙碌的工坊,令狐苟无奈的告诉冒顿要是想让马刀、马嚼子、马镫和马鞍成批量的装备军队,没有一两年功夫是不可能的。 知道真相的冒顿也只能无奈,一方面让令狐苟加紧打造,另一方面则是将成品储存了起来,现在远不到将这些东西见人的时候。 三个月的围猎很快过去,草原上夏季带来了热浪滚滚,炙热的太阳将野草都晒的蔫蔫,地平线上一只疲惫的队伍终于回到了漠北大营。 三个月的围猎训练让新军终于初步融入到了狼骑军,虽然这些奴隶和牧民一时间难改散漫的习惯,但想要成为强军却是要经过战火的洗礼。 那怕是最早的狼骑,同样如此,现在的狼骑军急需要一场战争来让他们进行蜕变。 草原上从不缺少战争,铁托为冒顿带来了丁零人最新的消息。 为了弥补严冬为部族带来的损失,丁零王率领各部准备南下劫掠更加靠南的匈奴。 呼延部的主要牧场在漠北草原,地理上直面丁零人的兵锋。 此次丁零王派出了自己的弟弟哈森,统领五万丁零各部联军南下,匈奴和丁零边境几个没来的急逃走的小部尽皆被屠。 特鲁、拉坦乌拉早早带领着五千呼延部骑兵北上御敌,但丁零人来势汹汹,根本不是五千人能挡住的。 铁托已经将消息快马传到了单于庭,但按以往头曼的作风,没有一两个月,援军是不会到的,头曼不会放弃这个削弱呼延部的好机会。 铁托心急如焚,若特鲁、拉坦乌拉两人战败,呼延部只好放弃牧场西迁避难了。 呼哲之所以急忙找到冒顿,是带来了呼延部要冒顿出兵援助的消息。 望着身旁知道消息后脸色大变的胡笙,冒顿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送走呼哲,再和赵炎、柯石列商议过后,本着练兵和保家卫国的想法,冒顿决定当一会好女婿。 派出哨骑,冒顿紧急召回了训练中的各部,两万狼骑军迅速集结了起来。 一日后呼哲带着五千呼延部骑兵赶了过来,两万五千骑士迅速组成洪流直奔边境。 路上铁托带着者莫言、呼哲和冒顿众人骑在马上商量着御敌的对策。 铁托提出稳妥之见,以疲兵为策,在保存自身的情况下,以小股骑兵骚扰阻滞丁零人南下,等到单于庭大军到来再伺机反攻。 闻言冒顿和赵炎相视一笑,铁托想保存呼延部的实力这点无可厚非,不过北方的匈奴部族可就得遭秧,必定沦为丁零人的刀下亡魂。 放弃练兵的好机会冒顿也舍不得,心里思量着,突然望见打马远处赶来的拉坦乌拉,显然他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拉坦乌拉上前一礼,道:“报大王子、呼延氏主,哈森一路大肆劫掠,我北部部族死伤殆尽。 特鲁正派人监视着哈森大军,我们发现哈森为了加快进军速度,让其胞弟巴音布鲁图率军两万先行,为前锋军,而哈森自己引兵劫掠我匈奴北境各部。” 赵炎眼神一动,连忙问道:“巴音布鲁图和哈森两军之间拉开了多少?” 拉坦乌拉想了想,说道:“哈森要劫掠各部速度自然慢了些,巴音布鲁图轻装突进,为的是剪除我北境各部的有生力量,我走时两部刚刚分兵,一日间距不下五十里。” 闻言冒顿心中一动,对着铁托说道:“族长可敢一战,冒顿两万狼骑早已枕戈待旦。” 铁托望着跃跃欲试的冒顿和狼骑军众将心中一叹,援军好战他这个做主人的可犯了难,叹道:“敢不从命。” 说着在首领们达成一致的前提下,三万匈奴骑兵昼夜兼程,直奔丁零人的前锋而去。 丁零人临时大营,哈森从内账中笑呵呵的走了出来,貂皮袄敞开,露出大大小小的疤痕。 回味着帐内手下人献上来的匈奴小娘曼妙滋味,端起案前的马奶酒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此次南下丁零人卯足了力气,以哈森的部署来看,匈奴单于庭调集军队赶来时,他的五万人马定然将匈奴人的漠北草原横扫。 头曼和铁托的间隙不是什么秘密,援军到来时,呼延部的一万骑兵早就成了圈里的羊,难逃了。 只要将铁托留在漠北,届时单和单于庭援军相持,广阔的草原,漫长的补给线,会帮自己将匈奴人的意志拖垮。 从而逼迫匈奴人放弃漠北草原,到那时漠北草原便是丁零人嘴中的肉了。 待丁零人南迁漠北,几年休养强大后,南征更富饶的阴山草原和河套草原也未尝不可。 想到此处哈森望着手下问道:“巴音布鲁图那小子到哪了?” 手下一个千夫长立刻回道:“大王,小王子率军在我大营正南方向一百五十里外,正对匈奴人的一个千帐部落进行绞杀。” “这小子。” 哈森哈哈一笑,显然对巴音布鲁图的进展很满意,不过虽然漠北只有呼延部成建制的一万骑兵,但哈森可不想阴沟里翻船。 想了想他说道:“命令各部一日之内归营,保证我大军能一日之内支援巴音布鲁图的先锋军。” “嗨” 此时冒顿三万骑兵已经发现了百里外的巴音布鲁图大军,逃跑的牧人报来了最新的消息。 巴音布鲁图大军正在剿灭一个匈奴千帐部,他们宛如玩弄猎物的狼群杀光了青壮,赶着老弱像黄羊般在草原上奔跑着,只要停下脚步,他们的身后便会被丁零人的弓箭狠狠地钉在草地上。 嚣张的丁零哨骑用绳子拖着一个七八岁的匈奴小男孩,在草原上纵马小跑,兴奋的声音和小男孩悲惨的嚎叫声交织在一起。 就在丁零哨骑想回首瞧一眼小男孩的惨状时,一只羽箭射从他大笑的口中穿出,来的人是帖木尔。 为了保证大战的顺利进行,冒顿派出了最精锐的屠耆护卫营充当哨骑。 护卫军将小男孩救起,伤势严重的小男孩只是笑着摸了摸哨骑身上的皮甲,指着身后的方向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可惜满口血沫的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悲愤在帖木尔带队的哨骑中传递,望了一眼死去的小男孩,帖木尔打马归营,眼中尽是杀意。 巴音布鲁图的哨骑和冒顿派出的哨骑双方交手后都是浅尝辄止,反而是将消息传回了各自的大营。 巴音布鲁图一听匈奴人来了,虽然比预料的快上不少,但都不是问题。 巴音布鲁图心中暗自兴奋,草原上不怕你打,怕的是你逃。 漠北草原只有铁托手上的一万骑兵,只要吃掉它,漠北将无战事。 一路上的势如破竹,增加了巴音布鲁图的信心,望着手下的将军们。 巴音布鲁图戏谑的笑问道:“匈奴人还有勇气迎战?看来老铁托的脑袋一定是被头曼的牛蹄子给踢了。” 众人哄笑。 巴音布鲁图转而脸色阴狠道:“既然铁托找死,那我们就成全他,各部收拢骑士,杀掉俘虏,从速南下,迎战铁托。 派哨骑将我部迎战铁托的消息传给哈森哥哥。” 闻言一个老将军笑道:“何必劳烦哈森大王,我部勇士就足以将铁托的头颅砍下,装点金银,送给哈森大王当酒杯岂不更美。” “哈哈哈。” 巴音布鲁图笑着摇了摇头,想到这一路匈奴人的不堪一击,自己兵力又强于铁托。 随后他说道:“也好,那就将铁托的头颅做成酒杯,送给我的哥哥吧。” “嗨。” 第九章 献祭之战狼骑露锋芒,丁匈争雄草原添血色 翌日清晨,晨曦的光再次照耀草原,呼延部的骑兵提早营前布阵。 清凉的晨风吹拂在铁托脸上带来丝丝清凉,至今他还沉浸在女婿全歼对手的计划中。 特鲁、拉坦乌拉按部就班,各自领军两千站住大军的左右两角。 铁托和儿子者莫言、呼哲带着剩余的六千呼延部骑兵坐震中军。 望着成型的匈奴军阵,巴音布鲁图不屑的笑了笑,连试探进攻都懒得做,便吆喝着催动大军进攻。 两万丁零骑兵催动战马,嘶吼着发起了冲锋,古老的号角在草原再次吹响。 呜呜呜... 待丁零骑兵冲到呼延部阵前,铁托随即下令放箭,箭雨嗖嗖嗖射倒了成片冲锋的丁零骑兵。 但想阻止丁零人的兵锋这还不够,只见令塔上军士将令旗左右摇开,呼延军阵快速分开,一排拒马挡在了冲锋的丁零骑兵面前。 前赴后继的丁零骑兵被战友推着向前,迎接他们的是飞来的短矛和套索,随后长矛硬戈迎上。 待后续的丁零骑兵勒住战马, 铁托怒喝一声,手中长剑一挥,呼延部骑兵迎头而上。 瞬间战场上厮杀声骤起,人借马力,马助人威,呼延部和巴音布鲁图大军宛如两头角力的公牛,在草原上展开了血雨腥风的厮杀。 巴音布鲁图眼见攻营受挫,但他还是想要一鼓作气,仗着人数优势,直接全军压上,妄图杀穿呼延部阵地。 不料就在此时,铁托身后鼓手咚咚咚的敲起了战鼓,霎时间巴音布鲁图两边侧翼杀出了两只黑色的利箭,狼头旗一往无前,战马的嘶吼和弓弦的蹦蹦声响彻天际。 突来变故让正在冲杀的巴音布鲁图脑袋里嗡嗡作响,心中大呼中计。 巴音布鲁图知道自己兵比铁托多,妄想分兵据敌,但勒马回首望去。 那两只黑色利箭并没有第一时间冲进丁零大军中,而是宛如两个幽灵般不停的移动,一次次骑射,箭雨哗啦哗啦的下着,成片的收割着丁零人的生命。 不知几时呼延部的骑兵居然退了,他们将战场完全交给了埋伏的狼骑。 呼延部的目的只是阻滞丁零人的第一波冲锋,失去冲锋威势的丁零人,本该和呼延部进行肉搏,谁知他们居然退了。 面面相觑的丁零前锋部队,正想追击,不料后军被狼骑的一次次射杀逼着涌了上来,自己打乱了阵脚。 聚集在一起的丁零人,成了狼骑的活靶子,赛罕虽然失去了右臂的力量,但狼骑军的骑射却是这位射雕者亲自抓的,聚集在一起的丁零人成了狼骑杀戮的盛宴。 无数的箭雨成片成片的夺走丁零人的性命。 巴音布鲁图眼见手下的丁零人慌了神却无可奈何,空有一身蛮力却无从下手,四散的丁零人完全失去了斗志。 悲愤的巴音布鲁图暗恨铁托狡猾,组织了几次冲锋,都被狼骑打马拉开了距离,狼骑根本不予他硬战。 纠缠许久,感觉吃亏的巴音布鲁图心生退意,望着还没合围住的北方,大声的呼喊道:“撤!向北撤!” 巴音布鲁图的喊话让绝望中的丁零人找到一丝曙光,丁零人拼命的向北突围。 混乱下无数的丁零人被自己兄弟,自家马蹄踩踏而死。 丁零人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股厮杀勇气,也在希望面前泄了气,丢盔弃甲的慌忙向北逃窜,可惜到头来却发现不是生路。 草丘上冒顿在马背上眯着眼睛,望着北逃的丁零人,命令道:“让朝鲁和阿古达木两人追杀溃敌,勿使其一人北逃。” “嗨。” 冒顿的绝杀令,宛如催命符般紧紧跟着巴音布鲁图,围三阙一,唯一的活路在此刻却成了死路。 围猎训练下的狼骑最擅长的便是追杀,他们少则两三人,多则十几人的小队互相配合,将逃窜的丁零人分割包围,一点一点消磨着丁零人的有生力量。 此时的巴音布鲁图早没了要将铁托脑袋当酒杯的豪言了,此战能保住自己的脑袋就不错了。 此时和哈森大军的百里距离宛如天堑,听着身边一个个被射倒坠马的丁零骑兵,巴音布鲁图狠狠的挥鞭抽打在爱马身上,一道道血红的鞭痕并没有让马儿疯跑,反而是左右摇晃下,轰然倒下。 突然倒下的战马将没反应过来的巴音布鲁图摔了个狗吃屎,他惊恐的爬起来,头上的杂草都来不及清理便望向战马。 一只利箭射穿了战马的脖上动脉,铲铲的血流随着战马的奔跑泼洒了一路。 巴音布鲁图慌张的四望,准备抢一匹护卫的马继续跑路,可惜护卫们早他一步倒在了逃跑的路上,此时偌大的草原只剩他一人。 不远处几个黑点越来越进,他们穿着黑色的皮甲,宛如幽灵般慢慢纵马赶来。 望着死神来临,巴音布鲁图脑袋里一片空白,慌张干涩的嘴唇颤抖着,打了多年交道,几时呼延部有了如此装备精良的骑兵。 就在巴音布鲁图接受不了接踵而至的打击时,帖木尔带着骑兵来到了他身边。 当巴音布鲁图脚上被套上绳索时,那怕他是一个傻子,也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匈奴骑兵想干嘛了。 这种用马拖死人的游戏,自己南征来不知道玩了多少,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想起这一幕幕,巴音布鲁图颤抖了起来,起身想用手去解开脚上的枷锁,却不了被黑甲骑兵一脚踹到。 马儿跑了起来,那一个个被自己托死的厉鬼冤魂们仿佛找上门来,巴音布鲁图在恐惧中呼喊着饶命,但这一切都是枉然..... 整整两万丁零人消失在眼前,派兵打扫战场,漫步其中的铁托不由的觉得老了,他太明白草原上要想全歼对方骑兵是多么的艰难。 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的游牧风格是中原帝国轻易不进草原的原因,而自家女婿却给自己上了一课,没有网不住的鱼,只有更结实的网。 呼延部此战抵挡住了巴音布鲁图两万人的冲击,损失自然不小,百余人阵亡,千余带伤,若是呼延部独战,怕是呼延部也就不在了吧。 想到此处铁托唏嘘,者莫言来到了父亲身边,带来了冒顿给的八千俘虏,这八千丁零人奴隶可以补充呼延部的实力。 望着长龙般的俘虏队伍,在这一战后老去了许多的铁托开口吩咐道:“者莫言回去以后你就来接手呼延部的事吧。” “阿爸…” 者莫言刚想开口拒绝,铁托挥手打断了他。 铁托颇有些落寞的说道:“老牛难生利角,我和头曼的时代终究是过去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时代了。 你掌管部族,让呼哲去跟着冒顿,此子有此雄兵在手,单于庭怕是奈何不得他了,属于他的匈奴时代不远了。” 说着铁托捡起一杆呼延部的旗子,叹道:“就是苦了胡笙,当年我贪一时心切,让她嫁给了冒顿,此时想来究竟是对,还是错。” 落寞的铁托率领着护卫离开了战场,身后者莫言自然而然的担负起了呼延部的重担。 他将剩余的骑兵分成两部,一部两千骑兵随着自己,将本部的伤残骑兵和八千奴隶押解回部,剩余的三千骑兵由弟弟呼哲率领,紧跟冒顿的狼头大纛而去。 接下来的战场打扫很顺利,丁零人投降的俘虏很是温顺,在草原上动不动就屠杀俘虏的风气下,每个丁零俘虏都小心翼翼的在狼骑的看管下默默走着。 长龙般的俘虏队伍,走向狼骑大营,大帐内冒顿和赵炎、柯石列等人商量下决定暂时退兵。 对呼延部来说这场伏击是大胜仗,但狼骑在其中的表现并非完美,出现了不少问题。 各级将领的指挥生涩,各军之间的配合不畅,这些都不是一场胜利能全部改变的。 好在对冒顿来说,还是有点安慰奖的,此战狼骑中涌现出了几个不错的将领苗子,出自屠各部的松图格日乐、鲜支部的须卜里台、呼嘞荼岩部的鸿都八失喇,细算下也收获颇丰。 根据单于庭燕吾的来信,老头曼此次一反常态,单于庭的援军在阿矢斯力的带领下,两万先行军正在向漠北急行。 其余各部的兵马粮草源源不断的运向单于庭,援军在匈奴各部有条不紊的征调。 老头曼展现着他在匈奴草原上巨大的影响力,强有力的大手力图通过战争,捋清着内部的不和与痹症。 夕阳下匈奴部落联盟正在迸发出他最后的光热。 为了减少伤亡,经过大战的狼骑开始向南转移,躲开哈森的兵锋,防止哈森丧弟后的报复。 在冒顿的狼骑护卫下,匈奴北境的各个部族开始大规模南迁。 哈森大军则在巴音布鲁图战败的地方裹足不前,哈森没有展现出任何复仇的欲望,只是静静的等待着什么。 这种寂静的等待让冒顿不由的心惊,本来准备坚壁清野,想靠着广袤草原的战略纵深,来和哈森大军周旋的计划破产了。 哈森一拳没有打在棉花上,反而是将拳头缩了回去,蓄势,这使得哈森下一步动作变的扑朔迷离了起来。 部族南迁途中并非没有好消息,自从和呼延部合部一起南迁放牧后,也是在伏击完巴音布鲁图后半个月,日夜兼程的单于庭两万援军抵达了冒顿和铁托的合部大营。 阿矢斯力和铁托热烈相拥,阿尔斯楞也为冒顿带来了一帮老朋友,奥敦格日乐,诺珉、柯尔克穆图,恩赫,狐贺鲁这几个和冒顿北伐巴图的战友。 刀山火海闯过来的几人虽然一年不见,但仅仅凭借着身上的气势和眼神,大家都能明白朋友永远还是朋友。 在北伐巴图胜利后,驼城中活着的人都失去了联系,这既是一种保护同样也是另一种磨砺。 现在的他们在驼城证明了他们的勇气和实力,在部族中多少都得到了肯定,最差的也在十夫长混迹。 最好的像阿尔斯楞几个,早就从部族厮杀中成长了起来,不然此次冒顿也就见不到他们了。 叙过旧,战前不便饮酒,狼骑的规矩,冒顿作为领头人更加不能坏规矩,军职在身的诸人便散去了。 第十章 丁零大营内有文章 抽丝剥茧冒顿北探 第二天和铁托续完旧的阿矢斯力召开军前会议,阿矢斯力带来了单于庭的最新消息,后续将会视战况而定,单于庭将会召集两万到五万援军北上。 听到这冒顿知道,匈奴举国而战了,现在的匈奴全民皆兵不会超过十万骑兵,这甚至将上至老弱,下至能骑马的孩童全部加了起来。 一旦此战失败,匈奴将被逐出漠北草原,失去重要牧场和生存空间,沦为松散的部落从而渐渐消亡。 霎时冒顿感觉到身上压力山大。 作为全军统帅,阿矢斯力觉得哈森久久按兵不动,决定先做试探性进攻,以支援的生力军为主力向北行进。 对冒顿的狼骑和呼延部,阿矢斯力以刚刚经历过大战为由,将地头蛇铁托调为运粮官,主管后勤,整合各部运来的物资人口。 冒顿的狼骑则沦为了大军的后军,只要前军不败,肯定捞不上仗打了。 听到阿矢斯力的安排,冒顿倒是心情不错,刚刚歼灭了巴音布鲁图,他需要时间来处理狼骑暴露出来的问题。 战后组织各部南迁,让这个计划迟滞了很久,现在阿矢斯力的好意冒顿照单全收。 狼骑和呼延部不与新来的援军争功,自然收到了不少人的善意,在各方满意的情况下,阿矢斯力率军北上。 在狼骑歼灭巴音布鲁图战场以东五十里外,左谷蠡王部哨骑发现了哈森的大军,哈森将大营扎在靠近河流的平原上。 当阿矢斯力率领众人登上草丘眺望哈森大营时,众人都不由的暗暗心惊。 木栅栏围起来的丁零人大营,白灰色的帐篷像是散在草原上的蒲公英花朵,密密麻麻。 这那里是三万人的大营,仔细一算哈森营地足足能容纳十万人,这也宣告了丁零人此次是倾举族之力南下。 望着连绵不绝的丁零人营地,阿矢斯力忧心的一叹,道:“仅仅是数年光景,丁零人便有了这样的实力,丁零王桑坤深藏不露啊。” “是啊。” 望着老对手,铁托知道如今的丁零人早已不是呼延一部能奈何的了。 丁零人和匈奴人是一对南北邻居,打打和和,在草原上两部互有胜负。 匈奴出了个头曼,而丁零人同样出了桑坤,两人天赋英才,将匈奴和丁零各部牢牢的团结成了部落联盟。 双方争斗多年,在发现谁也奈何不了谁后,匈奴人选择了南下,去和更加富庶的农耕大国赵国、秦国的地面上去争,去抢。 丁零人则选择北上,去苦寒之地收集那些向星辰般散落在极北草原上的各个部落。 现在看来在匈奴人南下碰了一鼻子灰的时候,老对手丁零人已经发展壮大,隐隐有吞并匈奴的意味了。 倒是冒顿没想那么多,在仔细观察丁零人大营后,冒顿发现丁零大帐前的帅旗依旧是哈森,如果丁零王桑坤到了的话,大营不会沿用旧旗。 再说援军就位,丁零人占据绝对的兵力优势,营地里绝不会如此平静。 不过丁零人靠水扎营仅仅是为了取水方便吗? 为了取水牺牲营地安全,将大营扎在一片平地上,这会不会有些得不偿失。 压下心中的疑问,望着沉思在以往和丁零人打死打活回忆中的阿矢斯力和铁托。 冒顿伸手一指丁零大帐前的帅旗说道:“王叔,看来桑坤率领的丁零援军还没有到,要不要我们先来他一家伙。” 众人随着冒顿的手臂望去,虽然都信服冒顿的判断,年轻将领尽皆跃跃欲试,他们都渴望着战功。 但阿矢斯力却无奈的摇了摇头,在桑坤主力不明的情况下,贸然对哈森下手,一旦失败,匈奴和丁零两国的实力便会彻底扭转。 在这种灭国亡族的压力下,让阿矢斯力不得不稳重起来,可以不输不赢,但绝不能输。 否决了冒顿的提议,阿矢斯力一方面派人将关于丁零人最新的消息传回单于庭,要求头曼迅速做出决定,发兵来援。 另一方面则让手下大军离丁零大营不远处傍水扎营,双方哨骑变的活跃了起来,来往间互有胜负,在寂静下时间过的很快。 匈奴大营内各部积极备战,而后军的冒顿相比而言却要清闲许多。 除了阿矢斯力有意让他出席军前会议外,在休整中,冒顿埋头在哨骑带来的各种繁杂的情报中。 听着斥候百夫长汇报上来关于丁零大营的情况,冒顿敏锐的发现了一个事情,哈森在养马,大肆的养马,乍一听好像再正常不过。 细细一琢磨,冒顿便发觉不对味,五万丁零人南下,没了两万,但如今的丁零大营内却养着近十万匹战马。 一人多马在草原上并不少见,但绝对是奢侈的事情,丁零人刚刚经历过寒冬,不经过春夏两季休整就急忙南下,这其中必定存在着什么蹊跷。 心中疑惑,冒顿带着赵炎和柯石列,一行人重新登上了上次眺望哈森大营的草丘。 哈森大营内进进出出的马群显得异常繁忙,轮换马群进食、饮水、清洁这是每个游牧部落最常见的情景,但哈森大营所看到的平常却让冒顿心中的不安感更加强烈。 指着丁零人数量众多的马群,冒顿问道:“柯石列你来往各国,熟知各国风俗习惯,丁零人往常作战,每名骑兵配马几匹?” 简单的问题让柯石列眉头一皱,他同样瞧出了丁零人的不寻常。 思索后柯石列中规中矩的回道:“月氏人富庶,普通骑兵配马一匹,其精锐骑兵配两到三匹。 月氏马引进了西域马的血统,强健有力,往往一匹月氏马要抵得住两匹甚至更多的匈奴马。 我们匈奴人每个骑兵配马一到两匹,都是纯种的匈奴马,吃苦耐劳,很适应征战。 丁零人地处北地,偏远寒冷,部族比我们还穷困,每名丁零骑兵能保证一匹马都是万幸。” 听柯石列一说,赵炎也生心疑,望着帖木尔问道:“和巴音布鲁图作战时,哨骑可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 帖木尔挠着脑袋,努力回忆起来,随后说道:“他们的配马很多,单单一个哨骑便配了三匹马。 不过丁零哨骑胯下战马肥瘦不均,瘦马应该是丁零人自己的马,而肥马应该是丁零人南下我匈奴草原的缴获。” 柯石列脸露惊色,立刻脱口道:“北境丁零人所劫掠的部族,尽皆是我匈奴的养马大部。” 肃然面色下的赵炎款款道:“看来丁零人此次南下蓄谋已久,炎猜测去年冬天的严寒定是让丁零人损失了大批战马物资。 丁零地广人稀,贫瘠异常,为了转嫁国内的不稳,便只能引兵南下劫掠,抢夺匈奴北境的战马和物资来补充亏空。 哈森的突然提前南下,是为了出其不意达成抢马的目的,他一定是带走丁零人仅存的战马,桑坤的姗姗来迟并不是他不愿意快,而是他没有战马。” 柯石列接言道:“如今正值夏季,一旦等桑坤到秋季拿到战马,马肥兵盛,那我匈奴就将直面丁零人的十万大军了。” 好一出借鸡生蛋,十万大军冒顿想想都觉得恐怖,一万人的队伍都无边无沿,更何况十万人。 想到此处冒顿心惊,不怪哈森在丧弟后平静如常,怕是在等一战毕全功,合兵灭亡匈奴的那一天了。 这样就能说通丁零人为什么要将大营扎在水边,不是哈森不想安全,而是养马需要大量的水源,他不得不牺牲大营的安全。 如今想通了关窍,但一切都是臆测,没有证据说服不了人。 冒顿望着帖木尔吩咐道:“让屠耆护卫充当哨骑,将丁零人营地内养马的数量弄清楚。 最近不是哨骑来报说哈森一直再往西牧马吗,这怕是哈森的迷惑,派人绕过哈森大营,一路向北,弄清楚哈森的牧马地,我们再作打算吧。” “嗨。” 就在冒顿回到匈奴营地不久,帖木尔的消息便到了,丁零大营的马群数量比以往减少了两万匹,而去北边的屠耆哨骑抓回来个丁零马倌。 从中获悉,哈森已经向北方秘密运送了两次战马,若是规模和这次一样,那不日四万丁零人的援军便会如约而至,在得知所猜属实后冒顿还是难免心中震惊。 连夜赶到中军大帐内,听着冒顿带来的消息,阿矢斯力面色巨变,若冒顿所言不差,他必将是匈奴的罪人。 阿矢斯力不仅派出哨骑,还打马亲自到丁零大营边探索详情,确认冒顿的消息属实后,贵族们脸色骤变。 就算是立功心切,但面对哈森率领的三万丁零人,和面对桑坤率领的十万丁零人那感觉肯定不一样,桑坤可是名声在外。 如今阿矢斯力要做的不是悲观的远眺丁零大营,而是如何将丁零大营中圈养的战马,留在此地。 最起码要迟滞哈森往北运马的速度,如果无法迟滞,怕是等不到头曼的单于庭大军,在这里等来的将会是桑坤的十万铁骑了。 对于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仓促间众人都没有头绪,就连赵炎和柯石列亦是如此。 冒顿带着疑惑苦闷的心情离开阿矢斯力的大帐,阿矢斯力下了封口令,要是让哈森的养马计划传了出去,一则是让哈森警惕,另一个目的便是不能让军心散了。 三天后,在哈森大营以北百里外,起伏的草丘上一支百人的骑兵队伍在缓慢行进。 草原的暮色掩护着他们,每名骑士身着黑色皮甲,黝黑的脸庞上面无表情,带着少许的压抑,整支部队悄无声息的前进着。 为首的正是抱着解决问题之心的冒顿,在得知丁零人的养马计划后,冒顿决定亲自走一趟。 留下赵炎处理营地中事,他带着柯石列和一百屠耆护卫秘密出了匈奴大营。 一人三马从丁零大营控制范围外的边翼,穿过了丁零人的防区。 沿途的情景欠佳,丁零大营往北的这条路上丁零人谨慎异常,游骑哨位很多,沿线的几个马场尽皆守备森严。 冒顿绕过几个百人守卫的大型马场,一行人继续向北走了足足两天,加上沿途路上的花费,冒顿离开匈奴大营这已经是第六天了。 离开匈奴大营一周时间是冒顿心中的底线,再往后就连他都不能保证此次出行能悄无声息。 要是匈奴大营内有人想让自己回不去,想来一个消息,哈森不会放过自己这个杀弟仇人。 但令冒顿郁闷的是,自己冒着一路风险,并没有什么有用的收获。 低头随着马儿前进的冒顿心中烦闷,无形的压力催促着他赶紧找到解决事情的突破口,可惜却依旧了无头绪。 第一十一章 两军对垒杀戮生,时间催命计安出 冒顿神游天外时,远处几匹黑影赶来,是外出探路的哨骑回来了,领头的是帖木尔。 勒住跑兴奋的战马,满脸泥垢的帖木尔说道:“大王子,此地往东北十里外有一个丁零人的马场,守备松懈,丁零兵估摸有二三十骑。” 冒顿闻言心动,死马当活马医吧,这一路显有守卫松懈的马场,反正自己一行明天也要返程,不如占领这个马场试试水也好。 向帖木尔摆了摆手,会意的帖木尔点了五十屠耆护卫围了上去。 围坐在篝火边的丁零人正兴奋的吃着烤肉,呜呜啦啦的唱着歌。 地处哈森大营后方,月余不见一个匈奴骑兵,他们相当放松。 寂静的夜色下只听见一声响亮的呼哨,五十个下马的屠耆骑士抡刀冲进了丁零人的马场营地。 短暂接触后,巨大优势下的屠耆骑兵便将丁零人砍死了二十几个。 不是帖木尔大声喊着留活口,怕是愤怒的屠耆骑士会将这些丁零人杀的一个都不剩。 因为篝火上烤着的居然是女人的大腿,结果不言而喻,丁零人不会拿自己的女人去烤。 冒顿赶到时只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此地原是一处被洗劫后的匈奴营地,被丁零人改成了临时马场,圈养战马。 一堆被堆成山的匈奴人尸体,未经过掩埋,散发着恶臭,匈奴的男女老幼都在其中。 咬着嘴唇,望着这一切的冒顿久久无语,他感到了来自内心的悲戚,更多的则是愤怒。 冒顿冰冷的盯着被帖木尔拖来的丁零大汉。 嘭,健壮的丁零大汉被一脚踹到了地上,脸上的血迹和黑泥掩盖不住他白皙的皮肤,白种人? 冒顿心中暗惊,看来在如今这个年代白种人便已经翻过了后世的俄罗斯草原,来到了西域和严寒的西伯利亚。 当得知这些丁零人犯下的累累恶行后,除了难以置信外,冒顿更觉得齿寒,他没有发怒,更没了想询问的心思。 第一次冒顿觉得有时候道理并没有血腥报复来的畅快。 他转身平淡的吩咐道:“将这个部落的人烧了吧,丁零人一个不留,随你们处置,明日我要在营地垒砌京观。” “嗨。” 清晨薄雾下,冒顿一行催马踏上归程。 待丁零人的巡逻队望着滚滚黑烟赶到时,偌大的草原上被焚烧的营地内,只有一座面目狰狞的京观,矗立在一片灰烬中,昭示着匈奴人的报复和决心。 回到匈奴大营,冒顿接到了主帅阿矢斯力的军令。 忍耐、妥协后,匈奴大军终于有了动作,明日清晨两万单于庭主力将会对丁零大营发动进攻,作为万夫长冒顿将带领狼骑充当后军。 寅时(5-7点)东方的天还蒙蒙亮,匈奴大营内嘈杂了起来,骑兵们从各自的帐篷内收拾妥行装,嚼着肉干、奶酪跨上战马,跟着各自部落的夫长们赶向集结地。 阿矢斯力望着各部首领带兵聚拢在身边时,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酒壮人胆,人众同样如此。 近三万五千骑兵在草原上少有敌手,就算面对桑坤也能周旋一二。 匈奴大军出动了,没有遮天蔽日的土尘,只有行军间万马踏地间的震动感,预示着骁勇的草原骑兵在迅速前进。 匈奴营地内发生的事很快便传到了哈森帐内,哈森阴鸷的眼神扫视着丁零众将和部族族长、头人。 他冷言硬声道:“各位,大王交下来的战马数量可还有七万之数没有凑齐,大王的脾气我想不用哈森赘述。 听说大王这次南下可是烹杀了不少不听话的两腿蠢羊,但愿你们足够聪明。” 闻言各部族长、头人纷纷面露惊色,身体都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桑坤的手段他们惧怕到骨子里。 望着各部族长的反应,哈森心中暗暗满意,只要屠刀在手,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听话的绵羊。 哈森低沉的继续说道:“现在离秋高马肥还差一个多月,战马正是长膘的时候,无论如何一定要将大营守住一个月。 待秋季,我丁零十万铁骑便可南下,漠北草原将会回到丁零人的怀抱,南国的富饶会唾手可得,诸位战吧!” “战!” 南国是梦中的国度,数不尽的财富、权利,他们想不到的美好,让各部丁零人暂时忘却了人屠般的丁零王桑坤。 匈奴主力在阿矢斯力的带领下迅速抢占了丁零大营外的所有制高点。 匈奴各部的射雕手们纷纷站在草丘上弯弓搭箭,骑兵则是将丁零大营围的水泄不通。 丁零大营内哈森不甘示弱,除了靠近河水的东面,三万人部署在北、西、南三面,依托木栅栏和高车围城的营墙来抵挡匈奴骑兵冲锋,一时间场面霎时紧张了起来。 阿矢斯力带着披坚执锐的各部将军,驱马登上了曾经了望的草丘,神情肃穆的眺望着守备森严的丁零大营。 阿矢斯力望着身后的匈奴小将们命令道:“恩赫、奥敦格日乐为北,诺珉、柯尔克穆图为西,两部为疑,各带两个千人队,牵制丁零大营北部、西部兵力使其不得救援他处。 阿尔斯楞,狐贺鲁为南,正面主攻,给你六个千人队。 冒顿、呼哲各带两千射雕手为正面主力压制丁零射手,本王将亲带一万骑兵压阵,此战关乎匈奴大计,各位战!” “战!战!战!” 随着阿矢斯力的命令下达,匈奴军中角号声骤起,匈奴大军闻号三面齐齐压上,压抑的气氛让丁零大营内人人胆寒。 随着战马上阿尔斯楞抽出鞘中长剑,剑指前方,六千匹战马在骑兵的皮鞭下迸发出强有力的力量。 速度骤起的匈奴骑兵像黑色的旋风般发起了冲锋。 冒顿眯着眼随着骑兵的冲锋移动,待预感到丁零人准备射箭的前两三秒,冒顿挥手一切,大喝道:“放!” 嗖嗖嗖,四千只利箭离弦直扑丁零大营,瞬间将准备放箭的丁零人射倒成片,引来一阵慌乱。 哈森不屑的望着死去的弓箭手,踢开面前挡路的尸体,他大呼着让手持木盾的丁零盾手顶了上来。 冒顿争取来的短短几秒,足够阿尔斯楞的骑兵冲到丁零人的木栅前了。 一米多高的木栅和高车可抵不住纵马跃起的匈奴骑兵。 果然,飞奔加速的匈奴骑兵纷纷驱马跃上了木栅栏,木栅栏上锋利的木尖划破了战马的肚皮,肠子内脏散落一地,马血喷在守卫的丁零人脸上,凸显狰狞。 战马从跃起的空中哀鸣着坠下,狠狠砸在防守丁零人的头上,借助着一波波骑兵自杀性的冲击,用命换来丁零人防守的间隙,让更多的匈奴骑兵跳进了丁零大营。 丁零人毫不示弱,无数竖起来的长矛来来回回刺的血红。 在匈奴骑兵命堆出来的时间里,阿尔斯楞下令骑兵配合马力用绳索将木栅栏拉倒,为骑兵打开缺口。 蜂拥而至的匈奴骑兵,在丁零人的防线内活生生杀出来几道裂口,眼见就要冲进大营。 哈森手下的丁零人同样心狠手辣,在匈奴骑兵被木栅栏缺口阻滞的瞬间,娴熟的用绳索将缺口前减速了的匈奴骑兵套拉下马,瞬间被拖下马的匈奴骑兵便被前赴后继的战马踏成肉糜。 几个本该是希望的口子,一下子成了匈奴骑兵的墓地,缺口前的骑兵和战马堆积成山,匈奴人的进攻陷入了停滞。 望着年轻人在前面留血,阿矢斯力眼角抽动,焦急的来回走动,抬头望着久攻不下的丁零大营,喊道:“去!再给阿尔斯楞派两个千人队增援。” 这已经是阿矢斯力第三次增兵了,但战场上有时往往不是以数量的多寡来取胜的。 残血的夕阳制止了发疯般的双方,此战匈奴人丢下了近五千具尸体,伤者更是不计其数,轮番的进攻下丁零大营岿然不动。 收兵后颓然的坐在帅帐里,阿矢斯力眼中血丝密布,望着帐篷顶照明牛油灯上跳动的火焰。 他本想一鼓作气攻破丁零大营,现在看来在哈森的严密防守下,就算将手下三万匈奴人都交代在这里,依旧攻不破哈森大营,攻坚向来是骑兵的软肋。 帐内的各部将领都阴沉着脸,满面羞愧的阿尔斯楞拖着被丁零人射穿的左臂,带着哭腔说道:“左谷蠡王,明早再让阿尔斯楞带人冲一次吧,不能让兄弟们的血白留啊。” 同样受伤的狐贺鲁连忙附和道:“左谷蠡王,狐贺鲁要为死去的族人报仇!” 帅坐上的阿矢斯力意兴阑珊,他知道明天像这样打,自己无非是再将五千匈奴骑兵埋没在草原上。 没有大秦的抛石机和悍卒步兵是攻不破坚城戍堡的,挥了挥手让阿尔斯楞和狐贺鲁下去休息。 嗫嚅着嘴唇的两人愤愤坐了回去,大帐内又一次陷入了寂静。 坐在帐下的冒顿活动着右臂酸痛的肌肉,今天的掩护任务可不轻松。 阿尔斯楞和狐贺鲁两人率领着骑兵死命的冲锋,自己带着的弓箭手死伤虽然很小,但射了一天的箭,明日若是再战,这些弓箭手的手臂怕是得废了。 箭矢的消耗巨大,补充却遥遥无期,虽然冒顿不想承认,但像今天这种猛烈的进攻,匈奴大军是打不出来了。 在大帐压抑的气氛中,丧气话可不是谁都敢说的,脑袋里组织着语言,冒顿微颤着端起案上木碗里的温水,浅浅的饮着。 阿矢斯力脑海里回忆着自己往昔的战事,想从中找到些突破。 随着阿矢斯力寻思,他想起了平定宝力德立的大巫师部叛乱。 本抱着部族损失巨大的心思,准备和宝力德立的信徒硬拼,最后居然是南人口中的不战而屈人之兵,谁也没想到这个结果,出人意料。 想到此处阿矢斯力将目光望向了帐中,问道:“冒顿如此局势,你可有什么良策?” 冒顿站了起来,走到大帐中间,苦笑着摇了摇头,好像每次得罪人的事都是自己。 环顾一圈匈奴各部贵族将军,冒顿不答反问道:“若明日再战,依旧按今日之策,胜负几何?” 帐中人面面相觑,今天五千人的伤亡为他们敲响了警钟。 在草原上人口才是最贵重的资源,那些打着出工不出力心思的贵族们,自然不想继续强攻下去,刚刚是碍于阿矢斯力的威名,现在有人顶缸自然是连忙附和。 听着帐下乱糟糟的惧战说,阿矢斯力的脸上并不好看,顺风仗一个个都宛如饿狼,甚至为了一头羊都能争半天,现在死了这么多骑兵、奴隶定然是割肉。 但他阿矢斯力真能放着哈森不管吗? 要是让哈森将战马如数送到桑坤手里,丁零人的集结速度和南下日程必定提前,到时候匈奴拿什么和丁零人争。 一个是衰弱的匈奴,另一个却是强盛的丁零,这些愚蠢的贵族们却只看见眼前的损失。 他日丁零人南下,将你们的草场抢占殆尽,部族搜刮打散,迎接你们的必定是丧部失人。 愚蠢!阿矢斯力心中愤愤的骂道。 第一十二章 丁零人北归聚势,狼骑军引诱破敌 骂归骂,如今的局势却离不开这些贵族出力。 阿矢斯力不理叫闹着退兵的贵族,反而是转头希冀的望着冒顿,问道:“冒顿,今日之策乃不可为而为之,若有良策不如言明,此次乃我匈奴危急存亡之时,作为匈奴王子你自当有所担当。” 阿矢斯力的话却让冒顿心中一宽,看来这个便宜叔叔也知道自己对匈奴单于庭的做事方法不满,有怨气呢,用大义来劝自己。 瞥了瞥嘴,冒顿继续说道:“右谷蠡王严重了,冒顿既然身为匈奴人,自然要为此战出力。 今日战法,不用冒顿说,诸位应该都看在眼里,痛在心中,五千匈奴骑兵的死,终该为我们敲响警钟。 既然强攻不可为,那么不若我们围而不攻,派出骑兵将哈森大营西、南两面死死围住。 那怕我们人少围不住,但也要实时骚扰他们外出的牧马人,只留出哈森大营北方给他们牧马。 哈森若是感觉到我们来自西、南两面的压力,为了减少牧马的损失,必定会将战马全数移到北方。 但哈森马多草少,为了喂马牧马人赶着马群就会越走越远,只要离的远了,我们的匈奴骑兵便能有发挥他们实力的地方了。 只要哈森救援就必须走出大营,到那时野战我们自然不虚。 若是哈森不救,要么他困守大营完不成桑坤的任务,要么将马匹饿死在大营内,两者与我匈奴都是利大于弊。” “善。” 阿矢斯力激动的跳了起来,只要能逼着哈森走出龟壳,骑兵野战他自认不虚,连忙下令依计行事。 果然第二天便收到了效果,哈森大营依旧矗立在草原上不动如山,但今日派出来的马群,却在西、南两面遇上了匈奴人不惜代价的袭击。 出来的牧马队轻则损失十数匹战马,重则战马和人都没回来,唯独丁零大营北边宛如禁区,没有任何匈奴人踏足。 感觉到匈奴人来自西南两面疯狼势的进攻,丁零人的众多部落头人纷纷向哈森要求,去大营北边牧马。 望着帐下隐隐有逼宫之势的诸将,哈森阴鸷的眼中明知道这其中有问题,但众怒难犯。 要不是巴音布鲁图先输一阵,两人合兵一处,部族中谁敢置啄。 虽然靠着固守稳住了阵脚,但想要守住这一切,他不得不依靠诸部的力量。 无奈下哈森只能暗自派哨骑监视大营周围的匈奴人动向,并在大营内集结了一万整装待命的丁零骑兵准备随时救援。 可惜整整半个月,北部牧马的丁零人没有遭到任何来自匈奴人的攻击,倒是大营西部和南部两地出去的丁零人少有活着回来的。 随着时间拉长,哈森把这些归功与月前大战消耗了匈奴人的有生力量,匈奴人已经没有能力围住大营,只能在匈奴营地较近的西南两面迟滞自己牧马。 想必阿矢斯力此时怕是还在等头曼的单于庭援军吧,哈森冷笑一声,再过半个月便是秋高马肥,只要将战马如数运往北方,阿矢斯力等来的就是十万丁零大军。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匈奴人迟滞和习惯性的压缩丁零大营西南两面,这使得丁零的牧马人如今想要让马群吃饱,便要向北百里之遥。 但乐在没有匈奴人捣乱,丁零人的老牧人和儿子边牧马,边聊着西南两面被追杀的牧马人,乐呵的看着马群一天天健壮。 丰收总是个喜悦的事情,不过就在老牧人父子牧马地以西五十里处,黑压压的匈奴骑兵正朝着预定地点急行军。 在丁零大营西南两面留下足够多的疑兵,阿矢斯力亲率匈奴三万主力北上。 此时整个丁零大营都沉醉在平静丰收的喜悦之中,哈森提了半个月的心终究是放了下来,四万丁零援军如约开进了哈森大营。 欢迎宴会上哈森和新来增援的统帅乌璐木举杯畅饮,一番交谈后,哈森决定亲自率领一万人护送马群北归,送往桑坤大帐。 这可是哈森半年来的功劳,乌璐木欣然同意,他还想靠着手下的四万生力军,争一争鼎灭匈奴之功呢。 秋高马肥正是北归的好时节,肥硕的马群瞧着就让人喜庆。 丁零大营内为了准备运马,早早忙碌了起来,牧人们挥鞭打着响声,驱赶着马群浩浩荡荡的向北进发。 对丁零大营密切关注的冒顿等人自然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半个月的时间让冒顿压力重重,心中自己的压力不谈,就是这半个月等待,各个贵族的风言风语都让冒顿倍感压力。 好在丁零人动了,走出了龟壳,知道消息的冒顿和阿矢斯力振奋不已。 早早将三万主力骑兵分批次掉往了丁零大营以北百里之外,秘密潜伏。 几日里小心躲避丁零人哨骑的提醒吊胆,没有烟火气的生食,蚊虫的叮咬,让匈奴骑兵吃尽了苦头,心情难免烦躁,好在丁零人如约而至,让冒顿和阿矢斯力两人心中轻快。 但并不是一切尽在掌握,乌璐木带来的四万丁零人援军,比预期的快了许多。 想要吃掉丁零出营的一万骑兵,就必须想办法让丁零大营内留守的乌璐木无法支援,毕竟短短的百里路,仅仅是骑兵一天的路程。 乌璐木手上有四万生力军和哈森留下来的一万多守营骑兵,近五万之众可谓是个硬骨头。 围坐在阿矢斯力周围的贵族们都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这种差事可不是肥差,消耗部族兵力,稍不慎甚至有亡命灭部之危,自然没人跳出来接。 倒是伏击哈森的机会贵族们争得头破血流,人数、时机都占优的情况下,打的不会太差。 哈森北归,除了战马外必定携带了大量的金银物资献给桑坤,一旦得手战果必丰。 阿矢斯力虽然心中不忿贵族们难看的嘴脸,但他知道以自己新败不久的两万骑兵,去伏击哈森的一万骑兵是最好的选择。 骑兵们需要一场胜利来洗刷惧战的心思,这一次阿矢斯力再次把目光对准了冒顿,冒顿的一万骑兵充当后军休整了月余,可谓养精蓄锐了。 “冒顿可敢接此贪天之功,只要迟滞乌璐木两天的时间,此战冒顿必为首功。” 阿矢斯力近乎命令式的询问和贵族们的拍手称快中。 无奈下冒顿只好硬着头皮道:“嗨。” 明白阿矢斯力意思的冒顿毫不拖沓,昨晚在帐内和赵炎、柯石列两人商量时,赵炎便猜出了这种情况,冒顿心中早有准备。 此次狼骑军阻隔乌璐木的增援是一场硬仗,败受责,胜同样没什么好事,自己手握如此强军,单于庭能睡着? 好在自己手里有两万狼骑军的消息,现在只有铁托这些呼延部高层知道。 在阿矢斯力的送别下,冒顿跨上战马,身后的狼骑引来贵族们一致的眼热,只有人群中的铁托将担忧的目光投到了冒顿身上。 报以铁托安心的眼神,冒顿知道铁托此次同样是莫不过好友的面子,此战呼延部倾巢而出。 打马向南,走出不到十里,冒顿率军便兜转马头向西,攻下一个丁零人的大型马场作为营地后,撒出去了大量的哨骑。 冒顿在丁零大营西北五十里处驻军,静静等待机会出现,阿矢斯力的预期是让冒顿拖住乌璐木援军至少两天,来为他们伏击哈森赢得时间。 冒顿驻足不到半天,哨骑来报说哈森带着一万丁零骑兵护送着近七万匹健马,长龙般出现在丁零大营以北五十里处。 哈森和冒顿近在咫尺,不过哨骑来报,哈森并没有将一万骑兵分散,而是将一万骑兵居中在队伍中间以便前后策应。 看来哈森并没有完全放下戒心,阿矢斯力的伏击想胜易,想尽全功难。 不理哈森北上,冒顿将注意力放到了乌璐木身上,这个没有交过手的敌人,才是眼前最难处理的地方。 放过了哈森,冒顿率领着狼骑着手清理丁零大营以北五十里处,各个丁零马场里的驻军并收缴战马。 虽然大部分都是丁零人弃置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冒顿还是让朝鲁带人捋了一遍。 就这样狼骑军在哈森的屁股后面和丁零大营内的乌璐木之间,清理出来了一条东西近五里的条状军事禁地。 随着哈森的北上这个距离将会慢慢变大,只要牢牢守住这几个依托马场的据点,冒顿的狼骑既可以策应埋伏哈森的阿矢斯力,又能切断丁零人两军间的联系。 但这还远远不够,面对丁零大营内的五万丁零骑兵,年轻的冒顿团队垂涎欲滴。 冒顿需要一场歇斯底里的胜利来宣布自己的回归。 冒顿不是个安分的主,手下人同样有着不服输的脾性,丝毫不觉得的狼骑比丁零人少三万人。 反倒是先发制人,挑了个晚饭前夕,帖木尔带着一千骑兵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丁零大营门口,肆意的叫骂着,甚至玩起了抢羊的游戏。 当匈奴人突然出现在大营北方时,乌璐木首先是心中一惊,此时要是还意识不到哈森出事,他就白活了这些年。 不过凭借着他多年的作战经验,草原上匈奴人想吃掉一万哈森的精锐,没有一两天功夫是不可能的,只要自己救援及时,吃掉这些漠北的匈奴主力不在话下。 乌璐木的判断不错,此时哈森虽然被阿矢斯力围住,陷入了苦战,但依旧且战且退,短时间内丝毫不落下风。 派出求救的哨骑被冒顿半路截杀,但哈森知道乌璐木不是石头脑袋,自己和他约定好一日间必定有哨骑来往通信,只要坚持两天援军必至。 这才是哈森敢迎战的勇气,想到在这片草原上可是有六万丁零骑兵,而匈奴人只有三万,哈森心中便有了底气。 乌璐木本就求战心切,匈奴人此时动手可谓是瞌睡了便有人送来了枕头。 他要借此机会荡平匈奴人在漠北的主力,如此丁零人在这场灭国之战中便取得了先手,这种贪天之功不是年年都有。 心中隐隐兴奋下,乌璐木催促着营中军队迅速集结。 丁零大营内还未休息几天的丁零骑兵们在咒骂声中重新跨上了战马。 帖木尔挑了个好时间,许多丁零人甚至连饭都来不及吃便冲出了营寨。 五万人马气势汹汹的冲出了丁零大营,谁料一露面帖木尔立刻率军北逃。 冷眼望着仓皇北窜的匈奴人,乌璐木嘴角一笑,心中不由的鄙夷了起来,听说匈奴人这些年连吃败仗,怕是早就被吓破了胆。 这些匈奴人的疑兵也太不堪了一些,乌璐木下令全军加速追击,救援哈森。 路上就用这些匈奴人的血来祭旗。 第一十三章 丁零觉优势在我,难预料狼骑破敌 仓促出兵的丁零人以部落为主,行进少有章法,各部之间缺乏联系。 只有五千家族骑兵紧紧围绕在乌璐木身边,其余心思不一的丁零贵族只是率军跟着罢了,是去支援又不是劫掠,疲懒的心思暴露无疑。 在占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他们把这次救援,理所应当的看成了大规模狩猎或者嬉戏,就连主帅乌璐木也是怀着轻松的心态。 但就在丁零大军走到大营以北三十里处,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跑在前面的匈奴骑兵也突然没了影子。 丁零大军追的兴起,猎物眨眼的功夫却消失不见了,乌璐木疑惑的兜住战马,正想派哨骑前去寻找。 霎时,丁零大军周围角号四起,无数的火把骤然染红了半边天,追击的丁零大军四周被浩瀚的火海所包围。 不待丁零众人反应,一轮轮黑色的箭雨在黑夜的隐藏下突兀的射向丁零人群中,喊杀声骤起。 隐藏在草地间的狼骑伏兵扶起放倒的战马,跃上战马,抖落身上伪装的草皮,呼啸着从丁零大军两边侧翼杀出。 狼骑在朝鲁和阿古达木的率领下各自将骑兵分成五列,前两列手持长矛身着秦甲的破阵骑兵,在乌林木的带头下率先发起了冲锋。 后三列是装备强弓硬弩的弓骑兵,赛罕吆喝着指挥弓骑兵引弓上箭。 待手持长矛的破阵骑兵排成紧密的队形,宛如一张大网包向长蛇般的丁零大军。 随在他们身后三十米间隔的弓骑兵,在前方破阵骑兵距离丁零人百步之遥时,后方间隔三十米的弓骑兵便以四十五度角射箭。 嗖嗖嗖。 密集的箭雨越过前方破阵骑兵的头顶,射向丁零人马队。 乌璐木匆忙间组织起来的弓弩手一下子被箭雨打乱,丁零人成片倒下。 在丁零人慌乱的躲避箭雨时,破阵狼骑投掷出的标枪飞来,丁零人又是一阵哀嚎。 不待丁零人反应,破阵狼骑眨眼便冲到了跟前。 面对狼骑军训练有素的冲杀,丁零人慌乱下显得毫无斗志。 几个部落的抵抗显得微乎其微,丁零众人都被突然出现的漫天火光唬住,以为陷进了匈奴主力的包围。 而狼骑不会放过丁零人给的机会,乌林木指挥破阵骑兵率先冲破了丁零人临时拼凑出的阵型。 朝鲁、阿古达木有样学样,狼骑突入阵中大杀四方。 赛罕的弓骑兵冲至阵前,抽出刀斧随后踵至。 军纪散漫的丁零大军人数众多,却顶不住狼骑的冲击,率先发生溃败。 随着狼骑的弓骑兵抽出长刀短斧砍杀过来时,丁零人已经溃不成军,溃败开始了。 短短几刻钟,丁零人大势已去。 眼见乱成一锅粥的大军,吼破嗓子的乌璐木满脸绝望,无力回天,他四望周围源源不断涌过来的匈奴骑兵,心中胆寒。 天边红透半边天的火把,预示着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袭击,而是匈奴人蓄谋已久的埋伏。 匈奴人要将自己这五万丁零人永远留在这里! “一定是头曼来了,一定是头曼来了,哈森害我,哈森害我。” 乌璐木痴呆的一直念叨着这句话,他实在想不出除了能集结全匈奴之力的单于庭,漠北草原谁还有这样的实力。 而可恶的哈森并没有告诉他,头曼来了。 咒骂着哈森,乌璐木望着南方还没被匈奴人围住的口子,撕扯缰绳调转马头,亲自率军冲了过去。 丁零大军早就不听号令,乱糟糟的簇拥在一起企图找到心中的慰藉,乌璐木慌乱下怎么可能去管这些奴隶的死活。 乱军从中三千家族骑兵在族人面前举起了屠刀,活生生为乌璐木砍杀出一条血路。 踩着丁零人零碎的尸体,乌璐木侥幸冲出了匈奴大军的包围圈。 其余的丁零人来不及多想,猝不及防间便被狼骑向赶羊一样赶往了南方,追猎开始了。 随着胯下战马汗如雨下的狂奔,乱军南逃的乌璐木此时才想起来自己有着坚固的丁零大营,而且就在南方,心中大喜下吆喝着众人回军。 大营就在不远处,仅存的丁零人都鼓起了最后的气力,死命抽打着胯下的战马,能生谁也不愿意去死。 可惜对丁零人来说三十里路好似难以走尽,成批的丁零人慌乱南逃,只要有一人落马便会被后者纵马踏成肉糜,没有任何怜悯和迟滞。 黑夜下来去如电的狼骑,如跗骨之蛆般紧紧的跟在丁零大军周围。 他们在战马上来回的换乘,始终保持着快速追击的速度,依靠着三五成群的骑兵队伍,迅速不断的随机组成大大小小的骑兵群,冲击着南逃的丁零人,分割、包围、消耗。 遇到丁零人搏命的反击后他们不会强攻,而是迂回间拉开距离,待丁零人气势一散,便又重新围了上来。 丁零人丢弃的尸体堆满了南逃的路,而狼骑宛如黑夜间闻到血腥的狼群,他们不停的撕咬着猎物身体,但每次撕咬却又不会致命。 这让猎物激不起搏命的决心,而在反复拉扯中,猎物身上的鲜血却在不停流淌,直至失血致死。 匈奴大军浩瀚的火把照亮了天际,乌璐木和侥幸活下来的丁零人终于望见了不远处的丁零大营,可惜此时的大营早已火光冲天。 留在营地的三千丁零人生死不知。 眼见希望破灭,宛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汗水、血水、泪水浇灌了今夜的丁零人。 绝望的乌璐木和丁零大军停下了脚步,他回顾四周,火光冲天的匈奴骑兵迅速将他死死围住。 乌璐木望着身边宛如乞丐般逃难的丁零大军,嚎啕大哭,丝毫不顾自己手中尚有万余人马。 在狼骑高喝的投降声中,在狼骑战马步步逼近的马蹄下,乌璐木踉跄的掉落马下,跪求投降。 颤抖着的丁零人见此也纷纷放下武器,哀鸿遍野,成片的丁零人跪地投降。 帖木尔纵马走到跪地的乌璐木面前,弯腰拿起了乌璐木的随身配剑,高举喝道:“胜利!” 霎时狼骑欢呼声响彻天际。 对付投降的丁零人狼骑信手拈来,将丁零人逐次区分,驱赶到马场里分别看管了起来。 天蒙蒙亮,血腥味招引来远处的狼群嗷嗷嚎叫,天空上的秃鹫早就停留在死尸旁大快朵颐,食肉动物的盛会似乎才刚刚开始。 一夜的战斗耗光了冒顿的精力,提着疲惫的身子,满眼血丝的冒顿赶到了抢占的丁零大营。 乌璐木被死狗般拖了上来,此时这个丁零大汉宛如烂泥,被屠耆侍卫扔到了冒顿脚下。 天亮后乌璐木便知道自己上当了,铺天盖地的火光那里是什么匈奴援军,什么头曼亲至,完全是自己臆测,纯属自己吓自己。 昨夜围剿他的匈奴骑兵绝对不超过三万之数,不然匈奴人不会在南边开个口子,让自己带人跑了半夜。 一路上狼骑的多批次冲杀,正是因为人少,逃亡路上死的丁零人,比匈奴人杀的还多,但这一切乌璐木显然明白的太晚了,除了懊恼此时他什么都做不了。 那一批批战马身上插着的火把残余是打脸的证据,骚的乌璐木黑脸上羞红,自己率领的五万大军居然是败在了这小小火把之下,真是莫大的讽刺。 知道真相后的乌璐木强忍着全身酸痛,站起来吼道:“我乌璐木不服,你们匈奴人使诈!匈奴人要还是草原男儿,便和我丁零人堂堂正正的一决高下,阴谋诡计算什么好汉。” 闻言冒顿疲惫的脸上不免露出得意,望着身边的团队,以小博大他们做到了。 冒顿笑着望着乌璐木调侃道:“可以,不过在这之前,本王子要借将军的一件东西一用,只要将军肯借,那冒顿不介意随了将军的心愿。” 闻言乌璐木心中大喜,这个年轻的匈奴贵族居然如此好骗,连忙道:“本将军答应了,答应了。” “好!” 冒顿大喝一声,道:“来人将乌璐木的头颅送给左谷蠡王破敌,想来此时他们应该还在苦战。” 不等乌璐木反应,两个护卫大汉便将乌璐木拖了出去。 处理完乌璐木,柯石列和赵炎匆匆走进了帅帐,两人统计了此战的战果,狼骑以自己伤亡千人的代价,歼灭了近一万五千丁零人,俘虏了两万丁零人,其余丁零人跑散无影。 在冒顿看来这已经是最好的战果了,不愿再贪多的他下令各部就地休整,打扫战场,冒顿将目光投到了北方。 鏖战中哈森和阿矢斯力所率两军相持不下,哈森固然人少,但其率多是本部精锐。 在遭到伏击短暂的接触战后,眼见形势不对的哈森立即壮士断腕,果断下令左右骑兵放弃马群,集兵一处,并亲自带头冲锋,妄图冲出包围圈, 宛如困兽般的丁零人越战越勇,硬生生让哈森带领半数骑兵和百余护卫,左突右冲冲破了包围。 狡猾的哈森脱战后并没有马上纵马北去,而是带着骑兵在广袤的草原上兜着圈子,几千人撒在草原上宛如泥牛入海。 阿矢斯力纵然兵多,但在追击战中优势渐衰。 祸不单行,阿矢斯力率领的部落联军因为月前战败,为了弥补先前战败的损失,贵族们心思不一了起来。 因抢夺丁零人战马财货发生的争执屡见不鲜,被战利品拖住的匈奴人,自然无心追击已经精兵简从的哈森。 几次追击接触屡屡受挫,为此阿矢斯力甚至斩了几个追击不利的小贵族头领,奈何大势如此收效甚微。 无奈的望着漫山遍野收罗战马的匈奴骑兵,阿矢斯力心中一叹,他知道在哈森突破包围后,自己所率领的骑兵人心已散,部族人心早就被马群和丁零人散落的财物带走了。 第一十四章 千里送头哈森终授首,狼骑峥嵘李欣思兵谏 好在左谷蠡王部的三千骑兵紧紧围绕在阿矢斯力身边,又斩下两个小部族酋长的脑袋,但依旧止不住部族骑兵们争抢战利品。 阿矢斯力眼见事不可为,懊恼的说道:“若今日要有当年的两万铁骑,哈森小儿早成了我帐下马奴。” 那能如现在这般被人引诱着满草原乱窜,打了半辈子仗,阿矢斯力能不知道哈森这是在拖时间,他是吊着自己,在等丁零大营内的乌璐木来支援。 打马走上草丘,阿矢斯力向南一望,暗想但愿冒顿能拖住乌璐木,再一想冒顿和乌璐木双方悬殊的兵力差距,又自嘲的摇了摇头。 阿矢斯力对着身边跟着的巴根命令道:“传令全军,今日太阳落山前追不到哈森便全军收兵,撤退,向南汇合单于庭主力。” “啊?大王这…” 满脸汗渍的巴根脸上憾色毕露,这可是抓住丁零人擎天三柱之一的好机会,刚想开口劝阻。 便见阿矢斯力摆了摆手叹道:“本王知道你想说什么,和哈森的战功相比,我匈奴的安危更加重要,我们已经输不起了。” 纵使万般不甘,巴根等人也只能低头道:“嗨。” 就在巴根转身打马,准备灰头土脸的去传令时,身后冒顿派来报捷的骑兵接踵而来。 帖木尔单手高举着乌璐木的人头,一路高喝道:“大胜!大胜!” 追击的人马闻言纷纷勒马回望,待帖木尔上前禀明情况,阿矢斯力等人尽皆目瞪口呆。 纵使心中存疑,可乌璐木的大好人头就在眼前,不由得他不信。 许久,阿矢斯力才最终感叹道:“天佑我匈奴矣。” 说着阿矢斯力转身对着部下铿锵喝道:“令,巴根带着乌璐木的头颅传阅三军,以鼓军势,随后送还哈森以寒其胆。 全军出击,进剿哈森,再有迟滞不前者,定斩不饶!” “嗨。” 随后没了后患的阿矢斯力打马高喝道:“儿郎们,大王子已经斩下了乌璐木的人头,跟着本王去取哈森的人头来做酒樽吧,哈!” 阿矢斯力挥鞭一马当先,其余部族骑兵尾随而去。 冒顿送来的人头给阿矢斯力的追军打了一针强心剂,乌璐木的人头在前开路,哈森率领的丁零军死战之心骤破。 如狼似虎的左谷蠡王部骑兵们争先恐后的发起冲锋,在丢下了近千部族骑兵的尸体后,哈森终归授首。 事后因为战事冗长,哈森北运的战马几乎逃跑殆尽,除了些许物资外,匈奴贵族们热衷的斩获其实并没有剩下多少。 草草打扫了战场,阿矢斯力不敢久留北方,在匆匆收缴斩获后迅速收缩兵力,焚毁了丁零大营后便全军南撤,迎接大单于头曼主力北上。 南撤三天后,头曼率领着五万单于庭主力抵达了漠北。 五万匈奴各部骑兵开进了阿矢斯力预先扎好的营盘。 冒顿随着阿矢斯力出营十里迎接头曼的銮驾,随行而来的还有大阏氏达兰宝音等一众单于庭部众。 此次军前见面很短暂,冒顿上前行礼时,父子相对却略显客气。 满头花白的头曼望着依旧跪附在脚下的儿子心中五味翻陈,这个自己最出色的儿子,带给他的忌惮多过喜悦。 作为老将的阿矢斯力以二对一才勉强围歼哈森,而冒顿居然用一万人几近全歼了乌璐木的五万丁零人,深思下其中的危险不免让人胆寒,这里面包括对手同样包括自己。 有时头曼不禁回想要是没有默认贵族们逼宫,放逐冒顿远走月氏,此时的冒顿必将是自己最佳的接班人和倚靠。 但作为匈奴王他却没有后悔的余地,伸手拉起身边的小阏氏,头曼眼中多了一丝狠厉。 从阿矢斯力口中得知整个作战过程,头曼心中暗赞叹此战冒顿打的巧,趁着夜色,利用火光增其势,以吓敌胆,临战围而不歼,以坠敌心。 在丁零人逃跑的路上肆意追杀,营前劝降拿捏的恰到好处,这种对敌人心思的揣摩不可谓不深? 时机、手法、眼光恰如其分,五万丁零人被玩弄于鼓掌之间。 思索间头曼笑着将冒顿扶起,笑着说道:“吾儿类我,此战勇冠三军,以弱旅胜强敌,想来冒顿练军颇有心得,我大匈奴后继有人。” 头曼的话顿时引来全军鼓噪,匈奴骑兵们肆意的呼喊着冒顿之名,这个带给匈奴人胜利和驱离久败雾霾的名字。 “冒顿!冒顿!” 待呼声渐缓,头曼在贵族面前的夸耀引来一阵附和,但冒顿知道这是头曼想要自己的强军之法了。 他跪地回道:“大单于谬赞,冒顿身为臣子,自然恪守本分,练军之法冒顿不敢私藏,这就着人上交。” 头曼摆了摆手,笑着点头道:“不急,还是等我大匈奴战胜桑坤那头老狼再说吧。 来,大阏氏为你带了妻子,此战你耗心费力,是该好好的享享福了。” 说着头曼拉着冒顿的手,身形一侧,达兰宝音笑着向着身后招了招手。 娜木拉和一位匈奴美女轻轻一福走到了冒顿身边,望着美人款款而来,冒顿心中眉头轻皱,老单于借着大阏氏这一手离间玩的炉火纯青。 望着一脸玩味的达兰宝音和推开人群离去的小舅子者莫言和呼哲,陪同在头曼身边的铁托同样脸色难看。 心中苦笑一声,此时的冒顿可不是当年的孟浪少年了,阿琪格的离开早让他的心坚如磐石。 伸手接过两人,冒顿转首吩咐桑格在自己大帐两侧各起两座穹庐,来安置两位从天而降的夫人。 在头曼满意的笑容下,一场迎接终于结束,是夜匈奴营地举行了盛大的庆功会,冒顿作为主角自然少不了被灌酒。 在不醒人事的离场后,冒顿在娜木拉的帐中过了一夜,一早便在侍女诧异的眼光服侍下离开大帐。 回到主帐冒顿慵懒的坐到皮座上,拿起案上的马奶酒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王子果然是爱惜羽毛之人,久别胜新婚,居然这么早就起来了,炎佩服。” “列也一样。” 听着赵炎、柯石列的调侃,冒顿无力的飞去了一个白眼,毫无形象的躺坐着回道:“你和柯石列何必说这些风凉话,要是我有心,何必昨晚大醉。 朝鲁他们呢?各部反应如何?” 答话的是柯石列,他拿着一份羊皮书坐到了冒顿身边说道:“朝鲁将军和阿古达木将军正在巡营,昨晚单于庭人马涌进大营难免出现混乱,所以各位将军都在各自的营地内巡视,狼骑军无碍,只是营外多了许多哨骑。” 冒顿无奈的摇了摇头,既然决定展露锋芒就必须有被人惦记的准备,说道:“这是免不了的,毕竟狼骑军此战展现出来的战力非同小可,有强军在侧老头子那能睡得着。 昨晚宴会他早早便下去歇息,不回到单于军驻地他会放心? 估计现在就算是阿矢斯力他都不会轻信了。” 踌躇两秒,冒顿又问道:“呼延部那边情况如何?” 赵炎正色道:“呼延部昨晚连夜拔营西去了,铁托大人上报单于庭,意思是呼延部大战后不堪驱使,部族伤亡几近一半,固去相对安全的漠西草原游牧,老单于准了。” 沉默。 冒顿心中暗道好狠,两个女人便让自己先断一臂,为了不直接和老单于撕破脸,他面对大阏氏带来的娜木拉只能忍气吞声,在这件事上无疑又辜负了胡笙。 不过很快他便调节好了心情,既然决定蛰伏一段时间,呼延部的西走,可以让老单于放下些警惕。 缓了缓冒顿轻言自语道:“走了也好。” 冒顿的自语,赵炎和柯石列都理智的选择了沉默。 短暂的休憩后,赵炎打破寂静说道:“单于庭的离间现在已经达到目的,我等隐忍待机大势以成,此时只需将练军之法上交单于庭,单于庭便暂时稳住了。 此次对峙丁零人正是机会,我们借此可以树立李兄在军队中的影响,私下联络贵族,滴水穿石不愁大事不成。” 柯石列点头附和道:“炎兄说的不错,此次大胜虽然树立了威,但老单于心中的忌惮却不会轻易消失。 狼骑军初露峥嵘,单于庭不会再放我等慢慢积蓄力量,更不会分部族人口以添我军军力,现在只能趁此联络盟友,一争大位。” 对于两位谋主的稳健,冒顿不可置否,问道:“燕吾那里可有消息。” 赵炎柯石列两人都摇了摇头,燕吾拒绝了赵炎和柯石列的拜见。 心中一叹,冒顿知道此时还是时机不到啊,目前自己的力量无法形成碾压,况且此时若乱匈奴必被丁零人所趁。 既然如此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望着帐顶冒顿缓缓说道:“我决定助老单于练军。” 赵炎、柯石列两人脸色齐齐变色。 赵炎惊道:“李兄可是要放手一搏?” 柯石列同样觉得冒顿在冒险,联络盟友徐徐图之可是要比冒顿练兵的举动稳妥许多。 因为他们俩在听到冒顿练兵后都不约而同的在脑海里出现了两个字,兵谏。 望着味出自己练兵意图的两人,冒顿说道:“不错,我已经等不了,狼骑军终究太少,只要我能分单于庭的兵,多大代价都值得。 纵使所练之军不归我等,但我不多一分,而单于庭便少一分,那我们对单于庭的胜算便大一分。 其余人只需一场宴会聚而歼之,则匈奴各部群龙无首,我当年驼城之誓埋下的种子正可等时机发芽,迎风而长,内有燕吾为引,胜在五五之数。” “王子可知燕吾为我所用,燕吾在大匈奴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筹与他?” 冒顿狠狠的说道:“燕吾一定且必须站在我们这边。” 闻言赵炎、柯石列两人一时语结。 冒顿的计划可以说是处处透露着凶险,但会意后的赵炎和柯石列却都被冒顿的大胆所折服。 居高位者能下决心一搏者少之又少,多少豪杰都死在了寡断上。 既然冒顿作为主公定下来了目标,作为谋主的两人自然做起来查漏补缺的活计。 第一十五章 训新军所图甚大,过冬来暗流涌动 三人谋划半天,随后冒顿义无反顾的踏进了单于庭金帐。 “大单于,儿臣有一事相禀。” 望着跪伏在脚下的冒顿,头曼察觉事出突然,眼神闪烁着随口应道:“什么事?” 冒顿大拜跪地说道:“臣冒顿请大单于令,口谕匈奴各部,由臣按新法训练各部骑兵,以求早日强军,恢复大匈奴昔日的荣光。” 闻言头曼脸色微变,脑海里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这个儿子似乎也不安分了。 逐渐严肃的面色下他默不出声,心中迟疑并且反复思量。 编练新军是好事,可以趁机收缴各部青壮,压低各部人口,从而有利于单于庭统治。 不过如何压下各部贵族的不满和反弹却同样重要,别新军未练,单于庭扩军的消息一出,造成贵族们误以为自己带头削权就不美了。 反叛在匈奴是常态,单于庭无力也不可能跟全匈奴为敌。 冒顿的提议纵使包含私心,却也激起了头曼改革的兴趣,接连的失败已经让单于庭对各部的控制降到了低谷,再不有所动作,怕是他这个大单于也坐不了两年了。 年岁渐老,同样是督促头曼支持训练新军的动力。 思索许久,头曼才缓缓开口道:“召左右诸王,金帐议事....” 随着头曼的单于令发出,匍匐在头曼脚下的冒顿知道老王动心了,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夺下兵权。 最终一番唇枪舌战下,冒顿以剩余的胡堡财货为献,交出所辖一万狼骑,甚至不惜置身单于庭为质,可谓用尽手段,硬换回统帅两万青壮牧民训练的万夫长之职。 而且老头曼还没糊涂到将军权全部交给渐渐善战的儿子。 几次战争的失败,让他看到单于庭实力削弱巨大,尤其是毁灭性的秦匈河套大战,大秦的铁戈铜矛将头曼统治匈奴的基石单于庭骑兵屠戮殆尽,从根本上动摇了单于庭统治匈奴的基础,在这群狼环伺的草原实力便是一切。 虽然战后头曼通过各种手段竭尽所能的恢复当年霸业,但时间终究不似过往,眷顾在他身上了。 眼见老单于头发花白,挽不起强弓,骑不了烈马,众多匈奴贵族在重壮轻老的传统下,对年暮老王的忠心终究没了曾经的虔诚。 更为年轻善战的右贤王青葛,有着强大东胡外戚帮助的小王子忽室尔,还有在几次战争中展露头角的大王子冒顿,他们都是贵族们不错的选择。 此次头曼凭借先前大胜丁零人之势堵住各部贵族的退路,借着训练新军的机会顺水推舟,直接以战时单于令硬从各部族抽调适龄青壮牧民编练新军。 若以冒顿之法训练,新军依然宛如虎豹则法可用,到时单于庭平添两万劲旅铁骑。 若冒顿之法败之,练废的也是各部之兵,削敌补己老头曼可谓机关算尽。 为了更好的控制新军,头曼在两万牧民身上下足了功夫,父子兄弟各留一边,新军妻儿尽皆迁入单于庭本部,到时候若是要战,老头曼也有充足的信心让新军临阵倒戈。 眼见老单于一次次动摇各部贵族利益,促使本就缺乏凝聚力的各部人心惶惶。 可惜明白人阿矢斯力因为丁零战事不利,颜面无光,内心羞愧下哀叹一声选择明哲保身。 青葛则推波助澜,生怕乱不起来,各有心思的部族首领们或喜或忧的离开了金顶大帐。 对于头曼各种的防患安排,冒顿视而不见,在得到各部牧民汇聚单于庭后,冒顿率众在单于庭五十里处择地建起了新营地。 望着乱哄哄搭建大营的牧民们,冒顿心中澎湃,这就是自己倾其所有获得的机会,想到此处冒顿握剑的手不免一紧。 进入营地,冒顿在阿古达木、朝鲁等人的护卫下登上高台。 他毫不拖沓,立刻令两千狼骑为教官,将两万新军分成若干小队,打破原有的部落联系。 以每名狼骑骑士为十夫长,各带领十名新军,将原有新军建制全部打乱,混乱的场面持续不久便在如狼似虎的狼骑将官皮鞭下归于平静。 脸上印着鞭印,散漫惯了的牧民中不服者甚多,混杂在队伍里的贵族子弟,奸细自是不少,不过冒顿可没有时间去一一甄别他们的好赖。 第二天用过早饭后,冒顿下令全军上马急行军,匈奴人天生就在马背上,对骑马驾轻就熟,哄闹中刚吃饱的两万人马遮天蔽日,奔跑在逐渐枯黄的草原上。 纵马驰骋的激情让牧民们找到了平时生活放牧般熟悉的感觉,当兵吃粮,如今肚皮鼓鼓心情不错。 草原上地广人稀,难得见到这么多人,一个个骑在马上高歌打骂,全军宛如郊游。 而随行在冒顿身后满脸大胡子的朝鲁和阿古达木两人则是相视一笑,望着无知的后辈们,心中不免有一丝窃喜,一会可有兔崽子们受的,尽情的乐吧!哈哈,这只是开始。 新军队伍一直保持着急行,除了中途换马,丝毫没有停滞的迹象,在晚秋黄绿交杂的草原上两万人潮水般行进。 随着草丘的地势高低骑兵队伍波延起伏,时聚时散,竭力散发着身体内多余的激情。 在狼骑教官的带领和皮鞭纠正下,行进间的队伍变换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的队形。 随着时间推移新军骑士们慢慢感觉到了不对劲,已经过了两个饭点,可队伍的行进丝毫没有停滞的迹象。 在瘪下肚皮奔跑一天后,队伍中高歌的人没了,嬉戏打闹的人消失了,虽然是马背上的民族,但又有几人能在如此剧烈的急行下保持体力充沛。 最先受不住的是准备来狼骑新军混资历的贵族子弟,他们自由散漫惯了,打小不愁吃穿,身体素质要远强于普通牧民,眼瞧穿着脏皮袄的卑微牧民还在咬牙坚持时,讪笑一声,愚蠢! 贵族少年郎们准备自行结束这场漫无目的的郊游,刚一勒住汗流如浆的战马,迎接他们的便是狼骑教官们手中凶狠的马鞭,不待贵族少年们叫嚣,接二连三的皮鞭让他们不得不重归队伍。 第一次是警告,第二次不尊军令迎来的便是刀锋,在连斩十几个逃跑者后,奔袭的队伍再一次跑了起来,只是队伍中夹杂了肃穆和重新认知的军令。 三天三夜的奔袭中,马歇人不休,除了饮用少许马奶外,饥饿伴随着新军的儿郎们,整支队伍在宛如熬鹰般的漫长行进中分成了两部。 除了刀下鬼,其余人都坚持了下来,虽然此刻他们喝了稀粥后瘫倒在营地内呼呼大睡,脑海里却被硬生生灌输上了军令至上的思想,而这正是冒顿想要的。 队伍中还有一百多名佼佼者意犹未尽,其中贵族居多,他们有着良好的生活环境,体魄强过普通牧民,不过这仅仅是开始而已。 为单于庭练兵,军需物资自然出自单于庭,老头曼对两万新军的日常物资从不克扣。 看到老单于坚定的信心与支持,冒顿悬着的心放下不少,如今可真是整合全匈奴的国力在供养新军。 看着排队领取羊汤的新军骑士,有些碗中还有一块羊肥油,少年人不禁露出满足的笑容,没捞到肉的军士满脸沮丧,如此一幕幕反映着军中的勃勃生机。 冒顿知道贵族们身体上的小优势,会被绝大多数得到丰富食物供养的牧民们赶超,相对于小部分各有心思的贵族,占绝大多数的牧民才是冒顿竭力拉拢的对象。 他在努力让军中形成一条上升通道,军中的职位只能凭借斩首获取,但这也只是针对中低层军官罢了,他明白平日里牧民们连温饱都难以解决,优秀贵族子弟才是军官的土壤。 时间过的很快,匈奴和丁零的对峙在寒冬将至时结束了,丁零王桑坤在哈森先输一阵的前提下,眼见防御完善的匈奴人像只刺猬般难以下嘴,几次短暂的试探性交手后,双方在金黄的草原上各撇下几千具尸体后谁也奈何不了谁。 时间终不等人,寒冬将至桑坤眼见掠夺无望,只能将目光放到了更为遥远和富庶的西域。 跟啃匈奴这样的硬骨头相比,西域众多的小国虽然肉少,却也是部族过冬的不错选择,只是漫长的路途,终归会让无数丁零人消亡在这寒冬中。 第一场薄雪落下,匈奴与丁零终于结束了对峙,互换俘虏财货后随着丁零人的西进而结束。 对峙期间冒顿整天操练兵马,除了日常觐见,不分白天黑夜都呆在新军营地督促训练。 老头曼对冒顿长时间的投入军事越来越捉摸不透,儿子冒顿心思太重,对自己又能狠的起来,也许该让女人去分他的心。 趁着大阏氏达兰宝音的耳畔建议,以抚慰之名东胡公主娜木拉和曾经逃跑的匈奴美女再一次住进了冒顿的军帐。 对于试探,冒顿显得逆来顺受,只是外出拉练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 冬日的大雪送走了丁零人,闲暇下来的单于庭贵族们大多安于现状,围坐在牛粪炉火边吃着烤肉,边聊起家常,说着女人们的丰乳肥臀。 望着帐外鹅毛大雪纷飞,讥讽着冒顿王子不识时务,放着娇妻美眷不好好享受却顶着风雪苦练新军,学着贱奴吃雪挨冻,真是不懂惜福之人,白白浪费了两个享誉草原的美人,可惜了。 密切关注单于庭内消息的冒顿又怎么可能听不到这些流言蜚语,毕竟有些还是自己散布的,虚虚实实才能让老头子放心。 在赵炎和柯世列的建议下,冒顿根据实际情况将部队分为四部,以每五千人为一部,每部辖下五个千人队。 以牧民能分辨出来的青、白、赤、黑四色马匹为界,分别由朝鲁、阿古达木、赛罕和自己率领训练。 随着日久,旗帜、狼烟、角号的作用在一遍遍训练中逐渐娴熟,从散落回营到望烟闻号后的迅速集结,新军适应着不同的战术,已经颇有了几分样子。 雪原上,被寒霜画上白色眉毛胡子的冒顿眺望着不远处,新军在狼骑教官的指挥下,一队新军骑士从侧翼将黄羊群像切奶酪般切开,蜂拥而至的后续骑士则将散落的黄羊群一块块分割切碎,纯熟的配合和协同能轻易切碎黄羊同样亦能切碎敌人。 满意归满意,终归冒顿知道不见血的军队终无法称之为军队。 好在匈奴人的生存环境造就了他们天生就是战士,幼时杀羊,少时驱狼,壮时猎虎,丰富的野外生存技能只需一场仗下来,这些新军定成强军。 大雪天唯有新军大营依旧训练之声不止,这让来新军大营外瞧热闹的人骤时大增。 穿着貂皮大衣的匈奴左右两大部族贵族们在营地外徘徊不去,怀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心思,甚至连头曼本人也来观摩了一次。 望着骑士娴熟的冲锋、急停、转向、队列砍杀,轮番急射,配合绞杀、回首骑射,尽皆进退有据。 眼见新军慢慢成军,大喜下头曼将自己的大宛战马赏给了冒顿。 这传递出来的讯息再一次混淆了贵族们的视听,难道老单于改了心意,忽室尔王子圣眷已淡? 不理贵族们的暗斗买马,冒顿除了训练新军外,仿佛在单于庭内变的透明了起来,但他的狼骑却名声骤起。 狼骑在头曼手中宛如神剑,替他打服了不少不听话的部族。 失去狼骑的冒顿好似被人遗忘了般,失去爪牙又在笼中的冒顿对老头曼的威胁消失无踪。 有时老头曼甚至觉得,冒顿能源源不断的为他训练出精锐骑士,留下来也不错。 不过随之头曼就将这个新生出来的想法掐灭,草原上只有死人不会威胁到他。 第一十六章 单于庭纷扰不断,先试探鸣镝箭出 话分两头说,随着冒顿暗中隐身一退,外势骤撤,忽室尔和右贤王青葛脆弱的盟友关系越发紧张了起来。 为了争夺部族的过冬草场,两人手下的部族摩擦争斗不断,进而使得整个单于庭的力量关系又一次变得微妙了起来。 敌人暗中的动作不断,时刻警醒着快要被无情日子麻木的冒顿。 敌人一直注视着自己,只不过还没有抓住对他一击致命的机会,紧握马鞭冒顿率领新军再次展开围猎。 单于庭营地,忽室尔气哼哼的闯进大阏氏帐,将迎面而来的侍女一脚踹开,满面怒容坐在了软榻上。 侍女们噤若寒蝉,就连正在为达兰宝音梳头的侍女长赫者都不免手中一颤。 忽室尔气呼呼的说道:“母亲,你怎么还能如此清净?青葛和冒顿都快爬到咱们头上了,也不知道那老东西是怎么想的,居然将两万部族交给了那个杂种!” 闻言达兰宝音笑着摇了摇头,他这个儿子什么都好,聪慧也不假,就是心太急了。 达兰宝音挥手摆了摆,赫者停下手里的活计,带着帐内的侍女们撤了出去。 转过头,达兰宝音问道:“可是在外面又受气了?” 听起母亲询问,忽室尔连忙走到达兰宝音身边,不悦道:“母亲你是不知道,就在刚才又有五六个小部酋长来我帐内诉苦,右贤王部抢了他们过冬的草场和草料。 现在这几个小部早就断了粮,要是等熬过了冬,牛羊都饿死了,就不知道这几个小部还在不在了。” 达兰宝音蹙着眉,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右贤王部抢夺草场了,自打入冬以来,这样的事情几乎天天发生。 以前各部分开过冬,自然抢了就抢了,大鱼吃小鱼,往年过冬消失的部族不知几凡,寒冬和大雪会将一切擦的雪白。 可今年因为对抗丁零人,为了整合力量,头曼将各小部都聚集在了单于庭四周过冬,人多地少定然少不了摩擦。 再说青葛还真是肆无忌惮啊! 头疼的扶着额头,达兰宝音无奈道:“忽室尔,如今我们和青葛的联盟必须存在下去,与青葛的上万铁骑支持相比,几个小部我们必须牺牲。” 忽室尔知道母亲的话是最好的选择,不过年轻人心里觉得被抢一次便罢,青葛三翻四次纵部抢掠依附自己的部族,在他眼里那是侮辱。 强烈的羞耻感让忽室尔脸色冰冷,不过碍着母亲的面子,忽室尔只能低头应诺。 忽室尔心中气不过,对青葛低头,没道理在那个杂种面前也低头吧。 忽室尔望着达兰宝音,带着恨意说道:“母亲,冒顿这次是逃回来的,月氏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听边境传来的消息,过了冬月氏人的使者可就要来了,咱们要不要在金帐会议上加把劲,月氏人这次可不会轻易饶过他。” 达兰宝音眼神转动,她怎么能味不出儿子的意思,此时可不是跟冒顿撕破脸的时候。 达兰宝音教导着说道:“冒顿现在是在风口上,狼骑军屡战屡胜,大单于怎么可能会放心。 一万狼骑再加上新军两万,这三万人放在匈奴,怕是平常六万人都制不住。 大单于想要收军心,冒顿在他眼里就是个死人,待过了冬,月氏使者来,死去的冒顿就是匈奴对月氏最好的答复。” 转眼达兰宝音拍着儿子的脸,笑着叮嘱道:“此时我儿可要仔细,不要去触冒顿的霉头,如今谁阻冒顿练军,谁就是大单于的敌人。 瞧瞧金帐前挂着的贵族尸体,这意思你还不明白? 冒顿新军练的越好越强,他离死也就越近。” 听着母亲的训示,忽室尔心中更加不快,此次来的两个目的都未达成,怎么可能顺心。 兴缺缺问了几句有的没的就退出了大帐,刚出帐忽室尔迎头撞见了来拜见达兰宝音的娜木拉。 瞧着面容姣好,身材丰满的娜木拉,这对小年轻忽室尔的吸引力可不小,再想想表姐的艳名在外,心中更加的火热了起来。 瞧着美人在前,本想纵马发泄一下不快的忽室尔心中打起了算盘,如此尤物,怎么能让给那个杂种..... 傍晚冒顿的大帐灯火通明,侍卫们来回巡逻,百步之内不见一人。 摩柯末让商队带来了来自呼延部的最新消息,在迎接头曼前夕,冒顿知道狼骑军被人盯上,和赵炎、柯石列商量后多报了战损,暗地里将一万狼骑分了出去。 在呼延部离开单于庭后,由摩柯末带领狼骑去投奔了老丈人铁托。 看到眼前的万余精兵,铁托若是猜不出小女婿想干什么,那他就真的是瘸马老骆驼了。 对来自女婿的信任,铁托投桃报李,小儿子呼哲带着女儿胡笙来到冒顿的帐内,一则为质,另一则便是表示暗中支持了。 望着帐下的新军众人,其中不乏加入的新面孔,侍卫们端上热奶后悄声退去。 冒顿端着奶杯,笑道:“军中有令不得饮酒,冒顿以奶代酒敬诸位一杯,近来冬日苦练,各位辛苦了。” 众人闻言举杯迎合,道:“谢大王子。” 放下奶碗,冒顿言归正传问道:“如今各部尽皆归营,不日便要大雪封山,新军能战否?” “能战!” 望着争相请战的将军们,冒顿笑着摇了摇头,军心可用。 冒顿转头望向不附和的朝鲁问道:“朝鲁你怎么看?” 朝鲁站起来抚胸道:“大王子,新军未见大战,定不耐苦战,其中二三子,也并非与我等同心戮力呀。” 冒顿点头道:“不错。” 作为主帅冒顿自然知道新军的优劣,有此一问无非是提点手下已经耐不住寂寞的心,而如何剔除军中二心者,冒顿心中也已有了定计。 伸手向着帐门口一招,冒顿吩咐道:“来人,取本王子打造的新箭来。” 众人望去,只见一只有些奇异,通体黝黑的羽箭被侍卫双手捧了上来。 冒顿拿起黑箭,高举过头,笑道:“此箭名曰鸣镝,射出后会有声响发出。” 说着冒顿眼神转冷,喝道:“开帐!” 侍卫们连忙拉开帐门,冒顿弯弓搭箭,嗖,带着短啸鸣镝箭飞出大帐。 众将闻声望去,带着尖锐的呼啸鸣镝正中靶心。 “彩!” 冒顿放下弓箭,令声道:“传令全军,鸣镝所指,狼群所至,如违令者,斩!” “嗨!” 翌日冒顿亲自率领全军演练,鸣镝所至之处万箭追至。 待几番轮射后,冒顿带军动了起来,胯下赤骥嘶吼狂奔。 行进间,大军左侧冲出一群战马,为首的正是头曼先前奖励冒顿的大宛战马,它带头冲锋,四蹄飞扬,曲线丝滑,神骏不已。 冒顿匐着身子,契合着赤骥上下颠簸的节奏,抽出箭囊中的鸣镝箭,挺腰夹紧马腹,弯弓搭箭一气呵成,双臂发力拉的弓弦紧绷,满弓。 嗖,鸣镝拖着啸声直奔大宛头马而去,身后的狼骑众军瞬间万箭齐发相随。 箭如雨下,大宛马甚至连哀鸣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便瞬间被箭羽射成刺猬,轰然倒地,马嘴流出潺潺血流。 冒顿勒住兴奋的赤骥,望着远处不断喷涌鲜血的大宛马。 随后冒顿调转马头,望向身后众人,面无表情的喝道:“未出箭者出列!” 勒住马的十几位贵族驱马出列。 冒顿冷冷的望着他们,喝问道:“为何不出箭?” “大王子,那匹马是大单于的战马。” “大王子,匈奴人从不杀马!” ..... 抚摸着赤骥的鬃毛,按住依旧兴奋不已的赤骥,冒顿冷声道:“不尊将令者,斩!” 十几位抱着侥幸的贵族正想喊冤,话未出口便被身后的随行侍卫砍落马下,霎时全军为之一振。 夹杂着鲜血的腥味,冒顿高举起鸣镝箭,喝道:“鸣镝所指,万箭所至。” 顿时“鸣镝所指,万箭所至。”之声响彻天地间。 事后冒顿回到大帐,命令赵炎密切关注单于庭的动静,毕竟此次以不尊军令,斩杀头曼安排进新军的探子,总要看看老头曼什么反应,这是一次危险的试探。 金帐内老头曼摔了手中的金杯,猩红的葡萄酒撒了一地,令人迷醉的酒味和葡萄香味如今可平息不了他的怒火。 跪在脚下的图图布宛如石像任由头曼踢打,此次在冒顿新军中埋下钉子的正是图图布。 这些忠于头曼的将官,正是因为畏惧头曼的权威,才没有射出那只箭,只能将忠诚带到阴间。 头曼踹开图图布,咬牙冷声道:“新军控制本就不足,此次损失近乎对新军失去有效的钳制。 传令下去春祭将至,本单于要考量新军战力,另外,你去暗中集结队伍!” “嗨。” 望着图图布退出大帐,头曼躺在王座上,脑海里忌惮着冒顿的新军,明知让他练兵宛如饮鸩,但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对权力的渴护,让他选择饮鸩止渴,如今他等不到新军成军大成的时候了,他要收回冒顿的兵权。 春祭考量新军的消息宛如飓风席卷整个匈奴上层贵族,得到消息的忽室尔恨不得在地上打几个滚来庆贺老单于收权。 青葛闻声则是冷哼一声,下令暗中集结部队,在他眼里冒顿必反。 冒顿作为当事人却异常冷静,他恭敬的接待了老单于的传令使者,并以军中将官不足为由,请求老单于为新军派遣新任将官以供驱策。 头曼摸不准冒顿的心思,但为了避免内战带来的损失,和心里竭力挽住新军军权的想法,他还是从单于庭内部各军抽调了心腹将官前往新军接权。 金帐内老头曼望着炉火,思虑着冒顿像幼狼般露出自己柔软的肚皮,进退间犹疑不已。 再一想今日单于庭内报来忽室尔频繁的出入娜木拉粉帐的消息,老单于抚额叹道:“燕吾,本单于的儿子们都不安分呐。” 作为金帐中除了头曼外的活人,燕吾笑着为老单于面前的炉火中加了些木炭,笑道:“大单于何必为了儿孙犯难,大王子让咱们派人过去新军,想来也是一番孝心。 至于小王子那,娜木拉公主毕竟是表亲,熟络也在情理之中。” 对燕吾的掺和话,头曼笑着摇了摇头骂道:“你个奴才倒是两不得罪。 行了,去叫小阏氏来。” “嗨。” ...... 第一十七章 再添火鸣镝试心,埋伏子海梨猛哥 收到单于庭会派来新将官的消息,冒顿第一时间叫来赵炎和柯世列两人商量。 头曼被激怒后高高举起的剑,终究在冒顿示弱后没有挥下来。 倒是忽室尔频繁的出入娜木拉粉帐这事,冒顿在愤怒过后,很快的冷静了下来,因为此事有机可趁。 赵炎不会去触冒顿的难堪,倒是柯世列思虑后,试探着开口说道:“大王子,既然咱们一试金帐,削了单于庭军队里的骨干支柱,为何不再试人心。” 闻言冒顿眼中或明或暗,问道:“先生如何教我?” …… 翌日,忽室尔又钻进了娜木拉的粉帐,被冒顿冷落的美人娜木拉也是不甘寂寞的主,忽室尔作为单于位的候选人,当然值得投资。 郎情妾意下水到渠成,就在二人在虎皮榻上准备狂欢时,侍女焦急的冲了进来。 未待被打断的二人将不快爆发,侍女便赶忙拿起衣物,急喊道:“公主,王子不好了,大王子他回来了。” 娜木拉**衣衫,一脸不可置信的喃喃道:“怎么可能,冒顿率军围猎,不至月出怎会回来。” 倒是忽室尔反应迅速,拉起娜木拉,三两下披上衣服,忽室尔急中生智,连忙说道:“娜木拉你先出去挡住冒顿,我从帐后窜出去,快点!” 慌张的娜木拉连忙点头,瞧着忽室尔用刀从帐后划出一道口子窜了出去,又找了些物件堵了口子这才放心。 整了整衣服的她掀开门帘走了出去,露出了最美的笑容,迎夫的话还挂在嘴边,可就在她刚刚站定,鸣镝箭呼啸而来直射胸口,瞬间万箭齐至,鸣镝余音未消,一代佳人陨落在地。 远处,赤骥背上的冒顿面无表情,收臂放下了手中的弓,望着从后营出逃的模糊背影,他眼神清明。 冒顿身侧的阿古达木高喝道:“未出箭者出列。” 百名骑兵驱马出列,冒顿冷冷的望着他们问道:“我之仇寇,为何不出箭?” “大王子,她是您的阏氏!” “大王子,阏氏是东胡公主!” “大王子,娜木拉可是大阏氏的侄女!” ..... 没有人制止出列吵闹的百骑。 面无表情的冒顿冷声喝道:“吾之仇寇亦汝之仇寇,不尊将令,杀!” 鲜血浇透了冰冷的雪地,在红色暖流的渗透滋润下,会肥了来年的春草。 而娜木拉的死和忽室尔的事发,却等不到春来,便宛如风暴般刮向了单于庭。 煮茶的燕吾眉角不免一皱,身边站着的赵炎,带来的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冒顿如此一闹,宛如抱薪救火,要在火烧到最烈时取栗,如此逼人表态,不是良心之举。 身旁的赵炎苦笑连连,这次他只不过是两个疯子的传声筒。 燕吾一推茶碗,叹道:“终究逼人难服人,年前我保不住他,种下了因,今日生出苦果也在情理之中。 匈奴夹在月氏、东胡间,总要选一个才能安稳,他这两不选,终归,难了些。” 赵炎苦着脸说道:“那人说,没了东胡和月氏,自然不存在选择。” 燕吾起身抖了抖衣袍,向着内室走去,喃喃道:“有雄心是好的,有雄心是好的....” 回到冒顿身边,赵炎带来了燕吾模棱两可的回答。 但冒顿明白,燕吾这位老朋友,终究是站在了自己这边,自己是唯一能帮他完成心结的人。 话说忽室尔自知闯了祸,顾不得披头散发,跳上马直奔大阏氏粉帐。 知道事情经过的达兰宝音恨铁不成钢,一面连忙派人知会青葛出声帮忙,一面决定先发制人。 她立即赶往金帐,找头曼哭诉冒顿杀了娜木拉,要为远嫁的侄女讨个公道。 头曼知道事情后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烦躁的听着达兰宝音哭诉,使着小阏氏将哭成泪人的达兰宝音送回大阏氏粉帐。 随后头曼怒不可遏的下令,将忽室尔吊在金帐前抽了三十马鞭,最终头曼还是未召见冒顿。 面对惩罚忽室尔,这种变相的保护和冷处理,早就认清了头曼嘴脸的冒顿心中还是不免气愤。 自嘲般的一笑,比起得罪东胡和月氏,牺牲一个儿子来稳住王位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但演戏得演全套,冒顿一遍遍派人去头曼面前哭诉,甚至亲自在金帐外跪了几次。 另一方面私下里鼓动散播谣言,一时间单于庭谣言四起。 春日大王子冒顿将被派往月氏继续为质。 大单于苛待有功之臣。 ... 风起。 匈奴人热爱英雄,而英雄却不能如此落幕。 一天内,头曼不知是第几次因为谣言不止而迁怒杖毙侍者了。 这匹老狼已经等不及春祭到了,下定决心的他准备送冒顿的尸体去月氏,留下名声臭了的忽室尔。 春,带着暖流在草原上清走了残雪,青草吐出嫩芽,牛羊被勤劳的牧民赶出猫了一冬的木栅栏,踩着泥泞欢快的发出哞咩声。 匈奴各部按照传统由过冬牧场的远近,先后出发前往单于庭。 贵族们纷纷赶来单于庭参加春祭大典,单于庭由冬季的清冷,霎时繁忙了起来。 相对于单于庭表面的繁荣,冒顿却接连收到了不太友好的消息,单于庭主力骑军,青葛的右贤王部主力和忽室尔的近千东胡骑兵都有所调动。 他们的目的不约而同尽皆指向新军营地,一时间新军营地周围哨骑骤增。 冒顿大帐内众将聚集,围坐在篝火旁,朝鲁首先发声道:“大王子,新军内单于庭派来的将官已经被我们制住,随时可以拿下。” 阿古达木随后报道:“早中晚三次哨骑反复回探。 新军营地北面,图图布用两万人看住了去单于庭的一万狼骑。 西边,青葛的右贤王部主力也已经集结在营地内待命。 南边有千余东胡骑兵出没,似乎是怕我们南逃。” 闻言冒顿哈哈一笑,道:“单于庭在我们东边,看来除了西北不远的呼延部,新军已经进了口袋阵了。” 这一打趣,帐篷里的氛围一下子轻松不少,新军年轻将官们战前紧张的情绪放松了许多。 笑谈后冒顿正色道:“我匈奴历经战乱早已不堪重负,此次春祭我们要力争减少损失。 按计划,单于庭两万人看住我一万狼骑已是吃力,冬末单于庭又因为新军,抽调了图图布的大批将官,损失了大批熟悉的将官其战力必然不高。 朝鲁你潜入图图布军中,借着狼骑反客为主,力争图图布麾下两万骑兵的兵权。” 朝鲁起身应诺道:“嗨。” “呼哲,呼延部派人去清理忽室尔的东胡骑兵,待呼延部骑兵清理出道路后,停留在呼延部的一万狼骑昼伏夜出,秘密移动至新军大营南侧待命。” 呼哲起身应诺,随后问道:“大王子,不知这一万狼骑的统帅是?” 看着跃跃欲试的众人,冒顿摇了摇头,卖关子的说道:“这个本王子自有安排。” “其余新军做好准备,随本王子一起参加春祭。” “嗨。” 处理完一天的事物,冒顿盘坐在营帐的篝火旁,脑海里梳理着整个兵变计划的流程。 恍然间,火光映在手上,冒顿展开粗糙的手掌,血痕密布却再无人来顾。 脑海里想起阿琪格,近来自己杀戮不断,你是否还认得现在的欣哥。 不觉中冰冷的刀锋架在了冒顿肩膀上,感受到痛感的冒顿脸上不见惧色,反而是充满了痛苦。 缓缓从他身后走出来的正是海梨猛哥,阿琪格的哥哥。 海梨猛哥冷冰依旧,但谁也无法忽视他双眼喷涌出的怒火,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居然客死在月氏,身死他乡!魂难归!而一切就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 海梨猛哥的刀锋在冒顿脖颈上划出了血痕,他宛如一头出笼的野兽,低喝道:“冒顿!你为什么还有脸活着回来!” 冒顿脸上悲恸,眼中尽是疯狂,他摒弃了心中软弱,冷喝着低吼道:“报仇!我要让他们,全部为我的阿琪格陪葬!” 剧烈的身体颤动让他的脖颈血流潺潺,这时帐外的屠耆侍卫听见响声冲了进来。 冒顿转头怒吼道:“滚出去!” 侍卫们带着迟疑退了出去,他们无法知道平日和蔼的大王子为何今夜宛如怒兽。 许久,海梨猛哥放下了弯刀,带着审问的眼神说道:“冒顿,我要知道事情的经过。” 冒顿闭上双眼,脸上的悲恸毫不掩饰,重言月氏事,不觉间泪水已打湿眼眶。 海梨猛哥咬牙道:“头曼!青葛!达兰宝音!忽室尔!月氏人!....我会查清楚的!” 海梨猛哥冷漠的双眼不带任何感情,望着面前的冒顿,冷漠道:“说吧,你今夜叫我来,可不是单单哭诉阿琪格吧。” 冒顿的眼神重复清明,带着杀意说道:“我要你为主将,助我攻打右贤王部。” “右贤王部有青葛的两万骑兵五千死士,矢竺格有两千骑,忽室尔已经和他们合军,兵力不下一万,三四万人的营盘,我海梨猛哥还是能数的出来。 你的狼骑就算再能打,人终究太少,还有单于庭在侧,赢面不大。” 海梨猛哥侃侃而道,显然他不认为冒顿有这个实力。 冒顿闻言并不恼,海梨猛哥的看法,应该是所有匈奴贵族的常识。 看来他往日的努力没有白费,伸手将怀中的狼符抛给海梨猛哥。 冒顿狠声道:“你只需在鸣镝声中率军出击,青葛他们的头颅就看我们谁快了,呼延部会从中协助你。” 打量着手中黝黑的狼符,海梨猛哥眼神明灭,最后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海梨猛哥才是冒顿心中伏子的最佳人选,对右贤王部和青葛的认识,没有人能超过他。 第一十八章 匈奴内风云涌动,江山秀新旧更替 右贤王部大营,青葛带着矢竺格走进大帐,侍女上前侍候兄弟俩人卸下皮甲。 青葛端着矮案上的黄金酒杯咕咚一杯,整军一天颇有倦意,随后惬意的躺在虎皮软塌上养神。 一旁矢竺格率先沉不住气,赌气道:“兄长何必对忽室尔那小子客气,矢竺格从没见过头狼对狼群里的成年狼崽子客气的,不给来点牙口血色,他不知道把肚皮亮出来服软。 此次单我右贤王本部便出动三万骑兵,依附各小部无算。 忽室尔仅仅凑了一万人凭什么想当头! 况且此次还不是他自己管不住下半身惹来的祸事,真当冒顿这两年的仗都是白打的,软柿子?羊羔儿?” 青葛不在意的笑着挥挥手,说道:“一个名分而已,让给他又何妨?有忽室尔和大阏氏顶在前面,东胡人在后面使力,春祭干掉头曼和冒顿的机会不算小。 忽室尔想再进一步,离不开我的支持,那时我右贤王部便是匈奴的无冕之王。” 矢竺格不服气的哼道:“我就是看不惯忽室尔那小子嚣张的样子。 罢了,一切听兄长的便是,我出去营地转转。” 说着矢竺格抄起腰剑,起身走出大帐。 青葛望着跟忽室尔置气的矢竺格眼中难掩失望,比起冒顿和忽室尔两人这些年的成长,矢竺格除了勇武外明显落后了。 其实青葛心里还有后半句话没说,不管春祭他们输赢如何,忽室尔将和头曼、冒顿一起被摆上祭坛。 隐忍多年,要是不趁着此次他们父子内乱坐上单于位,他这一生怕是再无机会了。 单于庭金帐内头曼稳坐王位,春祭越来越近,单于庭内的一切活动都在燕吾的掌控下有条不紊的准备。 对于此次春祭,头曼内心居然产生了一丝久违的期待,这是多年未有的感觉了。 上一次期待?太久了,或许还得追溯到当年登上单于位的前夜。 收缴冒顿的兵权,单于庭便有五万精锐可用,足以让他稳坐单于位,再送走冒顿这个隐患,一个名声实力都大打折扣的忽室尔已经没了威胁。 幼年的王子们都还小,他的单于位十年内不会动摇,十年后一切只能寄托于长生天了。 回过神,头曼挥手打断燕吾的汇报,精力不济的他已经将单于庭琐事都放权给了燕吾。 头曼笑道:“你的功劳本单于是记得的,这些小事以后就不用报了,你看着处理吧。 图图布、冒顿和青葛都怎么样了?” 燕吾恭敬的回答道:“图图布将军传来消息,已经完全控制住了狼骑,三万勇士只等大单于一声令下,便会将一切敌人碾成齑粉。” 头曼笑着点了点头,赞道:“嗯,图图布干的不错,图图叆叇养了个好儿子。” 燕吾紧接着说道:“右贤王部的探子来报,青葛已经集结了本部人马,还有....” 燕吾的停顿,让头曼脸上敛去了笑意,哼道:“说!” “忽室尔王子也在右贤王部。” “哼!孽障!狼羔子!” 头曼一脚踹翻照明的牛油灯盏,噬人的眼神望向燕吾问道:“冒顿呢?” 燕吾低头回道:“新军照常训练,内部探子来报,冒顿手下的将官对忽室尔王子多有怨言。” “哼!” 燕吾知道头曼在乎的不是这些,连忙又接着说道:“我们派去的将官只等单于令下,便可以发动兵变控制新军。” 头曼眼神明灭,冷哼道:“派人暗中盯着大阏氏帐。” “嗨。” 新军营地的南部草原上,呼延部的骑兵们正兴起的追杀着东胡骑兵,达兰宝音带来的东胡嫁妆,此时成了骑兵们争抢的功劳。 消息传到忽室尔大帐,难得的忽室尔忍住了脾气,这些东胡骑兵除了打探点冒顿新军的动向外,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冒顿如今已成困兽,实力面前一切都是虚妄,还不如多笼络些左贤王部辖下的小部有用。 忽室尔甚至没有继续派人打听冒顿虚实的打算,在他眼里早就放不下春祭必死的冒顿,他的目光盯着的是逼老单于退位与钳制日益强大的青葛。 新军大营向南三十里之外,全身黑衣黑甲的狼骑正向这里隐蔽赶来。 他们行进在夜色中,途中摆出行进的长蛇阵,小心的向着目的地方向机动。 每匹马的四蹄上都用兽皮包裹草绳系结,刀枪剑戟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每名骑兵和战马嘴里都含着短棍。 呼延铁托穷尽呼延部之力,出动一万部族骑兵,再加上冒顿寄存在呼延部的狼骑,整只部队共两万人。 呼哲骑在马背上望着面前移动向前的队伍,眼神里充满了激动与担忧,父亲的决定和信任让他惊喜的同时又突然间难以接受。 呼延部此次可谓竭尽全力,离营里只剩孩童妇孺,呼哲脑海里久久不能忘却营门口送行的父亲,呼延部将去何方?杂乱的想法充斥着呼哲的脑海,如果事败他不敢想。 望着面前相交赶往战场的狼骑和呼延部骑兵,呼哲似乎又明白了父亲的选择,与其让呼延部在时间和各部打压下缓慢消亡,还不如放手一搏,赢了赢得一切,输了一切皆休。 坚定了眼神,呼哲打马奔向队伍的前方,奔向这只军队的实际指挥者,两百死士紧紧跟随的海里猛哥。 此时海梨猛哥终于知道冒顿的底气在那里了,他完美的骗过了所有人。 新军大营大帐内,斥候传来了大舅子和小舅子带军赶来的消息,而冒顿手里正攥着单于庭发来的单于令。 两万狼骑新军将在春祭一众贵族面前展现他的怒吼和战力,而明日就是春祭。 裹杂着血腥味的赛罕走进了大帐,施礼道:“大王子,单于庭派来的杂草都清除了。” 冒顿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今夜终将无眠。 赛罕悄然退了出去,紧绷的精神让冒顿疲惫不堪,突然他感受到了肩膀上玉手的按摩。 冒顿用强有力的手掌按住了肩膀上胡笙微颤的手,轻言道:“早点去睡吧。” 望着欲言又止的胡笙离去,冒顿怎能不知道她的担忧。 明天她可能会失去父亲、失去兄弟、失去丈夫,或者全部,也许这就是匈奴女人天生的悲哀吧。 夜色下另一场对决再起,左谷蠡王部大帐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矮案上的羊肉早已冰凉,白色的羊油沁满金盘,阿矢斯力颇有些消沉的饮着酒。 望着眼前的柯石列,酒精让阿矢斯力面色红润,带着疑惑他问道:“你是?兰氏的人?” 柯石列恭敬的施礼,回答道:“兰?柯石列拜见左谷蠡王。” 阿矢斯力不以为意,继续将金杯中的美酒送入口中,一个兰氏的人还不值得他重视。 见阿矢斯力如此轻慢他,柯石列也不恼,他此行的任务是争取阿矢斯力,这对明日至关重要。 压住内心的兴奋,柯石列尽量平和的说道:“柯石列,奉我家大王子之命而来。” 阿矢斯力眼神一眯,带着些许的不耐问道:“冒顿?他小子不好好在新军大营里练兵,让你来我的王帐干什么?” 柯石列答非所问道:“列此次虽奉大王子命而来,不过却更担忧左谷蠡王的性命。” 阿矢斯力霎时眼中清明,冷喝道:“本王的性命?在胡言乱语,不管你是兰氏的人,还是冒顿的人,本王都让你去见长生天!” 不怵的柯石列继续说道:“大王明白列此行为何而来,不然左谷蠡王部就不会暗中整军备战了。” “巴根!” “嗨!” 王帐卫士应声而进,抽刀围住了柯石列,只要阿矢斯力一声令下,保管柯石列身首异处。 阿矢斯力和柯石列目光相对。 几息过后阿矢斯力突然一笑,挥手将巴根等人使了出去,赞扬道:“冒顿又找了一位大才,不容易。 怎么样,冒顿出价几何?本王给你三倍,来我帐下听用如何?” 柯石列抚胸铿锵道:“多谢大王厚爱,臣忠于大王子,终身无悔。” “雏鹰终究是长大了啊。” 阿矢斯力轻轻一叹,好似杯中的美酒也变得索然无味,单于庭和冒顿之间的龌龊,作为匈奴的顶尖掌权者,他又怎会不知。 柯石列趁机谏言道:“大王何不助雏鹰一臂之力,让他飞的更高呢。” “一臂之力?” 阿矢斯力嘲讽的问道,随后颇为厌恶的冷漠喝道:“叛国?还是杀光一切反抗的贵族?甚至!甚至是弑父?你们在新军做的那些事真当无人知晓!” 柯石列面色不变,不觉中却汗如浆出,他心中翻江倒海,政变最忌讳的便是泄密!显然面前的老狐狸知道不少。 望着面前竭力掩饰的柯石列,阿矢斯力似乎找回了一些当年叱咤风云的感觉,最起码这一场他没有输。 带着玩味,阿矢斯力打趣道:“如若本王不同意,你将如何?” 缓过劲来,柯石列愤恨先前的不争气,硬声道:“那请大王杀柯石列,以全君臣。” 索然无味,看来冒顿那小子已经准备好了,而自己或许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反贼了,阿矢斯力心中骤来失落。 随后他变得不耐烦了起来,如今冒顿起势,他能做的已然不多,左谷蠡王部势衰早已不是秘密,相对于新生代,阿矢斯力也老了,冷声摆手道:“你走吧,本王知道该怎么做。” 望着施礼离开的柯石列,阿矢斯力略微伤感问道:“不能活?” 离开的柯石列脚下一顿,随后果断的大步离开了。 得到答案,阿矢斯力无力的望着帐顶,属于他或者他们的时代终究过去了。 许久,阿矢斯力下令儿子阿尔斯楞统帅左谷蠡王部骑军为帅,巴根辅之。 ..... 第一十九章 鸣镝弑父载史册,满身泥泞路何方 正月春祭。 清晨微凉的风吹醒了大地,猫了一冬的匈奴人为了庆祝春天到来显得热情洋溢。 单于庭营地内天不亮便陷入忙碌,准备祭祀会场的侍者们率先开动,先将精织的花毛毯整块整块的从仓库抬出,依次铺满会场湿冷的草地。 端抬着矮案的侍者鱼贯而入,按规制将矮案摆放妥当。 屠夫杀牛宰羊,准备三牲祭祀。 会场前的空地上,九个大鼎屹立,底部火焰飞舞,侍者将大块的新鲜牛羊肉,不修边幅的扔进沸水大鼎中煮制。 侍者们精心的为一只只烤全羊、烤骆驼粉刷上昂贵的西域香料。 祭祀们忙碌的排练着春祭大典的舞蹈。 …… 一切都在晨曦中繁忙却又有条不紊的准备着,只等客来。 时辰未到,金帐前各部赶来的贵族们便已纷纷落座,右贤王青葛、左谷蠡王阿矢斯力领衔。 左日逐王陶格斯、右日逐王特木尔,左温禺鞮王苏合、右温禺鞮王哈斯额尔敦,左渐将王巴图达赖、右渐将王巴雅尔,除了未立的左贤王和已亡的右谷蠡王拉图,四姓贵族纷纷到场。 像冒顿熟悉的阿尔斯楞、狐贺鲁、奥敦格日乐、诺珉、柯尔克穆图、恩赫都跟着父辈左右侍奉。 待大单于头曼和大阏氏达兰宝音盛装落座,春祭大典在祭祀的唱导下正式开始。 沉闷的鼓声连绵不断,伴随着长调吟唱,诉说着匈奴人在草原上的往事,血、泪、汗水、传承.... 在头曼的率领下,匈奴左右两大部族贵族首领,杀白牛祭天,宰白羊祭地,泼洒马奶酒祭祀神灵,跪拜祖先,乞求着长生天保佑新的一年草原风调雨顺,牛健羊肥。 随后各部族依次为单于庭献上牛羊马匹,珍宝财货,头曼一一恩典赏赐。 待各部事罢,冒顿戎装袭身,昂首按剑阔步走到头曼跟前,大拜言道:“臣受大单于令编练新军,日不敢坠,今新军初成,恳请大单于一阅。” 说着冒顿双手接过身后屠耆侍卫递过来的新军狼旗,跪,将狼旗双手托举过头顶。 单于庭侍卫接过狼旗,恭敬的递给头曼,随后立于其身后。 待冒顿交还军旗,众贵族都明白,此次春祭的重头戏来了。 望着跪倒在面前的冒顿,头曼笑着赞扬道:“冒顿不愧为吾挛鞮氏千里驹也。” 言罢,头曼亲自将狼旗举起,高喝道:“今日就让世人一睹我匈奴新军战力。” 单于庭侍卫从头曼手中接过狼旗,将狼旗再次送到冒顿手中。 紧握狼旗,冒顿翻身上马,护军旗奔向列阵的新军阵前。 这期间头曼带贵族们登上准备好的高台观战。 冒顿归位,令旗出。 整齐的新军军阵内战马打着不安分的响鼻,指挥台上阿古达木摆动双臂挥舞令旗,巨大的牛皮战鼓随着令旗雷霆作响,号角声起,新军闻声开始演练。 令旗变化,新军青、白、赤、黑四部依次上演喊杀冲锋,队列砍杀,轮番急射,极速绞杀等作战样式,各部配合有序,进退有据,将士喊杀震彻寰宇。 望着远处狼骑娴熟的战法,观战的贵族们心中不免胆寒,单于庭本就有一万能战的狼骑,如今又添新力,相视之下只能无奈暗叹单于庭威望再起。 头曼感受到了身边贵族们的不安,利剑在侧自然寝食难安,待演练完毕,冒顿持旗交令。 为了震慑诸部,头曼在下令犒赏新军后,准备亲自带着贵族们检阅新军,不过受邀的部族首领们却无一人胆敢应约。 头曼心中嗤笑,起身跨马,侍卫长须卜那苏摩率领三百单于庭亲卫随行左右,检阅新军。 望着头曼远去的背影,青葛和忽室尔悄悄拨马离开。 胯下的战马慢悠悠从狼骑阵前走过,老头曼重拾锐利的眼神,手持狼杖扶胸,扫过眼所能及列阵骑士。 此刻他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打服匈奴各部,统帅铁骑争霸草原时的风光。 待头曼结束检阅,打马离开狼骑阵前百步时,随行的冒顿却止住了赤骥的脚步,慢慢拉开了距离。 冒顿的心跳随着赤骥脚步的停止而加速,手中的汗水打透了紧握的缰绳。 不待两秒,霎时他眼中露出凶厉,右手快速抽出箭囊里的鸣镝,弯弓搭箭,瞄准。 时间似乎在此刻停滞。 嘣,弓弦声在这一刻分外刺耳。 弓弦的反作用力推着鸣镝,加速!加速!再加速! 带着尖锐的短啸,鸣镝箭瞬间狠插进了头曼战马的脖颈大动脉,马背上的头曼惊恐的回首望向冒顿。 砰,瞬间万箭齐至。 头曼和须卜那苏摩率领的三百单于庭亲卫,身插箭羽尽皆倒毙在了草地上,就连他们的战马也不曾侥幸,百米之地宛如真空般死寂,无一活物。 阿古达木、赛罕、帖木尔等人不等冒顿下令,立刻率屠耆近卫营扑上去,挨个补刀并围住现场。 跳下马,冲过去的冒顿望着插满箭羽的老头曼心中莫名,黄金狼杖跌落身旁,一代枭雄落幕了。 但此刻容不得冒顿闲暇,阿古达木、赛罕等人立刻高喝道:“大单于殡天!遗立大王子为单于!” 阿古达木、赛罕、帖木尔率屠耆营纷纷高喝跪拜道:“拜见大单于!” 闻言新军狼骑纷纷下马,跪地高喝:“拜见大单于!” 冒顿环望四周尽皆拜服,接过帖木尔取下的带血鸣镝箭。 冒顿握箭高举,喝道:“先单于尸首马革裹之,其余人随本单于进军单于庭!” “嗨!” 众军上马,冒顿接着命令道:“拿着单于令,派人给北边的朝鲁,先单于殡天,令朝鲁解除图图布的兵权,引军来助本单于剿灭叛贼。 阿古达木、赛罕各领本部左右包抄单于庭营地,不得放走一人。” “嗨。” 单于庭营地,鼎中的羊肉已经熟透,肉香味扑鼻,但除了添火的奴隶在不停咽着口水外,贵族们却已经有人觉察出了不安。 众人见头曼久久不归,地平线上新军狼骑打马而来,并向单于庭营地两侧快速移动,隐隐有包围单于庭之势,贵族们纷纷意识到了不对。 望着疾驰而来的新军狼骑,大阏氏达兰宝音面露惊恐,连忙一把扯住侍女赫者,声嘶力竭的喊道:“快!派人去给忽室尔和青葛传信,冒顿反了!快去!” 几队东胡骑士分别从单于庭营地不同方向打马狂奔而出,狼骑的截杀未尽全功。 单于庭随着新军狼骑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乱作一团。 特木尔拽着燕吾的衣襟,面目狰狞的喝道:“狗奴才,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单于庭亲军何在!偌大的单于庭难道没有一兵一卒可以御敌?” 燕吾面无表情,仿佛被特木尔拉住的不是他似的。 眼见急眼了的特木尔拔刀准备砍了燕吾,阿矢斯力冷喝道:“右日逐王喝醉了,左右武士让右日逐王清醒清醒。” “嗨。” 巴根带头冲了过去。 被缚的特木尔怒目圆睁,大喊道:“阿矢斯力!是你谋害了大单于!你是挛鞮氏的罪人!你...” 胡言乱语的特木尔迅速被左右武士押下,巴根用破皮子堵住了他的嘴。 对于贵族们投来的异样眼光,阿矢斯力不以为意,冷声说道:“一个个都是王族显贵,瞧瞧现在慌乱如丧家的黄羊,真是丢尽了匈奴人的脸面。 急什么?几息过后大单于便回来了。 左右武士,再有私自离席者尽皆扣押,留待大单于处置。” “嗨!” 阿矢斯力的强力镇压让席间的贵族们隐忍了下来,领头的“六角”王则开始了眼神交流。 几息的功夫,里应外合下,冒顿便带人包围了单于庭营地。 狼骑在单于令的帮助下,很快缴械了单于庭守卫,博格克等军官被看管了起来。 冒顿阔步登上主位,高举单于狼杖为证,悲喝道:“先单于突发急症,已经前往长生天去了。” 闻言,贵族们面面相觑,轰然询问的声音骤起,紧接着宴会场炸了锅,猜测和被证实是两码事。 审视着眼前乱做一团的贵族们,冒顿紧接着说道:“先单于留有遗命,立本王子为新单于。” “大单于不会下此遗命!” “冒顿你这个叛徒!” “冒顿!反贼!” ..... 跳出来反对的贵族瞬间被屠耆护卫砍倒在血泊中,鲜血的气味终于让叫嚣的贵族们冷静了下来,静静的望着冒顿。 冒顿冷冷的望着全场,冰声说道:“再敢有不尊先单于遗命者,皆可随先单于而去。” 燕吾声泪俱下,哭过先单于后率先带头跪地,拜道:“老臣愿奉先单于遗命,拜见冒顿单于。” 左谷蠡王阿矢斯力紧跟着起身拜道:“臣奉先单于遗命,拜见冒顿单于。” 和冒顿有着骆城之盟的贵族小辈们如阿尔斯楞、狐贺鲁、奥敦格日乐、诺珉、柯尔克穆图、恩赫等人纷纷下跪,大拜道:“臣奉先单于遗命,拜见大单于。” 呼延氏、兰氏紧跟着大拜。 在他们的带动下,犹疑间的贵族纷纷跪拜。 眼见冒顿大势已成,陶格斯、苏合、哈斯额尔敦,巴图达赖、巴雅尔等顶尖王贵们纵使心中不甘,但都被裹挟着纷纷拜见。 强权兵威下,冒顿压伏了单于庭。 望着跪地的众人,依旧面无表情的冒顿继续下令道:“单于令,狼骑接管单于庭,单于庭即刻禁止出入。” “嗨!” 狼骑应声而出,左右武士将大阏氏达兰宝音围住,达兰宝音愤恨的望了一眼跪伏的贵族们,随后瞪了一眼冒顿,带人返回粉帐。 其余贵族虽有不甘,但自身已为砧板上的鱼肉,根本不敢妄动。 此时通过狼骑来报,冒顿也知道达兰宝音已经将单于庭兵变的消息传了出去。 本来计划利用单于令骗青葛、忽室尔斩首的路断了,不过要战便战。 冒顿冷声下令:“单于令,右贤王青葛、王子忽室尔聚兵造反,罪不容诛,各部随本单于即刻平叛!” “嗨!” 说着冒顿拿起头盔,疾步而出,跨马出征。 他留下帖木尔、赵炎和柯世列三人率领青部一千狼骑,配合燕吾和阿矢斯力稳定单于庭。 坐上单于位简单,但要坐稳单于位的冒顿,非一场血战立威不可。 望着冒顿离开的背影,阿矢斯力望着儿子说道:“大匈奴平叛,怎么能没有左谷蠡王部的身影,阿尔斯楞你也应该遵从单于令,带左部平叛。” “嗨。” 阿尔斯楞闻言带着巴根跟了上去,狐贺鲁、奥敦格日乐等人也跟了上去。 见左部站队,众贵族在阿矢斯力的半胁迫下,纷纷加入了冒顿的平叛阵营。 花花轿子人人抬,冒顿不会真指望这些人去平叛,他要的是一场大胜来震慑匈奴。 单于庭北大营,中军大帐内,朝鲁望着面前满头花白的图图布自刎在前,心中不忍。 图图氏这个因头曼单于崛起的新贵部族,将会随着头曼单于的死去而消亡。 接管单于庭主力兵权后,朝鲁下令道:“厚葬图图布将军,其余人各司其职,全军开拔,征讨叛军!” “嗨!” 第二十章 抢南坡冒顿占地利,攻左阵青葛撬全局 得到达兰宝音传信的青葛和忽室尔立刻起兵响应,高举勤王讨贼的大旗招拢部族。 可惜除了原本的帐下小部,以及须卜、丘林两外戚氏族,响应者寥寥,毕竟此时的匈奴各部酋长都握在冒顿手里。 青葛和忽室尔也为这一天到来准备了不少,尽起两部男丁,合五万之众,汇合后两部联军迅速开出营寨,直奔单于庭营地而来。 姑衍山之西两军哨骑遭遇,狼骑斥候未能将右部联军的哨骑尽数剿灭,双方辨认旗帜后迅速将消息回递。 狼骑长龙般的队伍向西行进,诸将远远见斥候奔来都聚了过来。 斥候落马报道:“大单于,右部近五万叛军,已至姑衍山之西五十里处。” 冒顿勒马,狼骑全军驻马停止,诸位将领迅速围了过来。 冒顿挥手招来桑格,吩咐道:“派哨骑联络朝鲁和海里猛哥,让其领军与本单于今日内到姑衍山汇合,共击右部叛军。” “嗨。” 紧接着冒顿用马鞭指着阿古达木命令道:“阿古达木带青部五个千人马队,轻装简从,先去顶住右部叛军的前锋,且战且退,不要做过多的纠缠,为我大军布阵迎敌争得时间。” “嗨。” 阿古达木扶胸,拨马而去。 随后冒顿再指着赛罕命令道:“赛罕,带白部两千弓骑兵为阿古达木压阵,迎阿古达木回退。” “嗨。” 望着两人打马离去,侍卫拿出羊皮地图,铺在草地上。 冒顿判断敌我态势后,将目光锁定在了就近的姑衍山,指着地图上的姑衍山画了个圈,吩咐道:“右部叛军的目的地是单于庭营地,金帐周围是盆地,不利大规模骑兵作战。 叛军东来必过姑衍山,姑衍山周围皆是驼背草原,其南坡缓缓升高至山腰,可为地势。 山腰上多黑森林,可供我大军就地取材。 我军当抢占姑衍山南坡列阵,以地势弥补人数的不足。” 转头冒顿命令道:“松图格日乐率领赤部、须卜里台率领黑部组为中军。 阿尔斯楞率领左谷蠡王部和诸王的部族骑兵组为左阵。 鸿都八失喇率领白部余部组为右阵。 诸军立阵与姑衍山南坡,伺机与叛军决战。” “嗨。” 说着冒顿跃上赤骥,喝道:“命令各部加快行军。” “嗨。” …… 右部联军阵前,哨骑来报道:“大王,冒顿率领狼骑及诸部联军,正朝我军迎面而来,其分兵一部,往姑衍山南坡而去。” 青葛闻言蹙眉,喃喃道:“姑衍山南坡?冒顿这小子是要和我决战呐,不过,这倒是省了本王一番功夫。” 矢竺格打马靠了过来,哼道:“兄长,不能让冒顿占了姑衍山,如今他刚控制单于庭,没有时间集结各部重兵。 咱们不如趁着冒顿此时军阵未成,我军先行突袭姑衍山。” 说话间哨骑又至,报道:“大王,冒顿先锋五个千人队,皆骑青马,向我大军奔袭而来。” 青葛拍手赞道:“冒顿这小子不错,够果断。” 话音未落青葛脸色突变,喝道:“矢竺格,你带一个万人马队去吃掉冒顿的先锋。 须卜起讫,你带一个万人马队绕道,抢占姑衍山南坡。 丘林讹乐驱大军继续东进。” “嗨。” 忽室尔望着青葛,其意不言而喻。 青葛笑道:“小王子还是跟着本王压后吧。” 说完不等忽室尔回话,青葛便打马向前,忽室尔眼露厉色,但此时身在军中,他却不敢逆了青葛。 阿古达木带领狼骑青部直扑矢竺格的前军,双方对面而冲,但冲到一半,青部狼骑却突然驻马一停,全军借高坡射出箭雨,瞬间矢竺格前军猝不及防,被箭雨射倒一片。 矢竺格见此怒目圆睁,吆喝着全军加速冲锋,他想借着速度拉近距离,直接进行肉搏战,其全军形态宛如一支离弦的箭射向前方。 阿古达木算计了矢竺格一波,迅速组织青部狼骑假意冲锋,在快要与矢竺格前军箭头相撞时,青部狼骑在千夫长的带领下迅速分开左右两部,调转马头回撤,边撤边弯弓搭箭,抛平皆有,突施冷箭。 青部狼骑不停的转身射箭,都不需要准头,就将一波波箭雨送进了集团冲锋的矢竺格军中,再次引来一阵人仰马翻。 矢竺格还未接战便损失了近千骑,心生怒气的他抓不住油滑的青部狼骑,只能继续一条道走到黑,拼命催促骑兵追击,妄想衔尾而击。 追击途中,矢竺格的前军连射箭雨,青部狼骑撤退间也有所损伤。 在草原上兜兜转转,眼见迟滞矢竺格的目的达到,阿古达木带剩余的青部狼骑迅速合拢,借着胯下喂食粟米的战马,拥有良好的爆发力,逐渐拉开距离,开始撤退。 眼见阿古达木要逃,矢竺格率军继续追击,来了气性的矢竺格仗着兵多要硬吃面前的狼骑。 追不多时,矢竺格见面前的青部狼骑再次左右分开,还未待反应,迎接他们的箭雨便踵至。 赛罕的两千弓箭手,战马在旁静立,落地的弓箭手可不像在马背上那样没有准头。 赛罕挥手喝道:“放!” 令旗向前,白部弓箭手引弓便射,一轮抛射,紧接着一轮平射,绝不贪多,两轮箭罢白部狼骑立刻跃上战马,催马向前。 箭雨在空中画出优美的抛物线,成片毫无防备的矢竺格前军跌落马下。 矢竺格拔掉左臂的流矢,怒火中烧的他咬牙喝道:“顶盾!冲!搅在一起,砍碎他们!” 矢竺格带着骑兵奔着赛罕的阵地而去,他要撕碎这些恼人的弓箭手。 熟不料矢竺格的骑兵还未杀至赛罕阵前,刚刚分开的青部狼骑再次调转马头袭来。 青部狼骑从白部弓阵左右冲杀出来,宛如如两把钢刀,破阵枪骑冲入矢竺格阵中肆意刺杀马踏。 未等矢竺格缓过神,赛罕带着跃上战马的白部弓骑兵,抽出马刀,组成第二波冲击波冲了过来。 矢竺格带兵竭力抵挡,却发现和自己原先想的不一样,搅在一起捉对厮杀己方也不占优势,除了自己的百骑护卫能抵挡狼骑片刻,他所带领的部族骑兵根本不是狼骑的对手,往往几十狼骑互相配合就能追着自己百骑乱杀。 狼骑冲杀一阵,待杀退了矢竺格的前军,知道吃不掉矢竺格万人队的阿古达木、赛罕两人瞅准时机,下令旗兵吹响号角,青白两部狼骑迅速脱离战斗,掉头往姑衍山南坡赶去。 望着潮水般有序退去的狼骑,矢竺格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汗,他明白围杀冒顿前锋的计划已成笑谈,遂下令收拢残军。 矢竺格看到了狼骑和平常部族骑兵的不同,其装备和训练都远不是普通牧民兵能抗。 草地上己方成倍的死尸与敌方零散的尸首,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 吃了闷亏的矢竺格准备提醒兄长青葛早做防备,他要与中军主力合兵一处,准备一场恶战了。 在青白两部狼骑与矢竺格交战的同时,绕道抢占姑衍山南坡的须卜起讫,正快马加鞭的催促骑兵行进。 狼骑的斥候哨骑将消息再次送到冒顿手中,这次冒顿没有叫停全军,而是继续命令全军急行。 敌人要和自己抢占地势,马背上的冒顿不得不修改计划,他派人喊来鸿都八失喇。 冒顿指着羊皮地图,开门见山的说到道:“鸿都八失喇,青葛派了一个万人马队要抢占姑衍山南坡。 姑衍山以西多为驼背草原,极利散兵袭扰,你带领白部余下的三个千人马队去迟滞他,为我军立阵赢得时间。” “嗨。” 随后冒顿又吩咐松图格日乐,令赤部分出两个千人队组成右阵。 须卜起讫立马在草丘上,不停的催促手下骑兵急行,青葛将抢占南坡的重任交给他,他不敢有半点马虎。 他绕开青白两部狼骑与矢竺格的战场,实属要走不少冤枉路,但愿自己能提前赶到南坡,最次也要将冒顿缠住,让右贤王的援军赶来。 心理打着算盘的须卜起讫,殊不知鸿都八失喇带领的白部狼骑已经行进到了这附近。 望着须卜起讫大军快速行进,鸿都八失喇知道己方人少,直接将队伍分成三部,让每个千夫长带领,不停的袭扰须卜起讫,遇战绝不纠缠,往往是射了一轮箭就走。 前几次遇袭须卜起讫还派兵去追,随着遇袭次数越来越多,甚至有几次行进队伍直接被狼骑截为几段,但对方居然不打。 须卜起讫这才明白过来冒顿的人马是在拖慢自己,便不在理会小型袭扰,反而是加速行军,不做纠缠。 后面又诱了几次,鸿都八失喇见须卜起讫不为所动,立刻改变策略召集狼骑,合力给了须卜起讫一下子。 待打退了鸿都八失喇,须卜起讫再赶到姑衍山南坡时,冒顿的大军已经在坡上列阵以待了。 须卜起讫被狼骑袭扰了一路,吃尽了苦头,明白狼骑跟平常的部族骑兵不同,不敢贸然发起进攻的他,只好在姑衍山脚下列阵对峙。 青葛带军很快赶了过来,有前面矢竺格闷亏的经验,现在又添须卜起讫错失南坡,丧失了地利,青葛便知道自家侄子不是善茬。 阵前的战马上,青葛仰望冒顿的狼骑军阵。 待亲自确认了狼骑的阵势后,青葛才开口说道:“布局周到,气势如虹,冒顿兵练得不错,但终归人数太少。 草原上的黄羊多了,狼也怕啊。” 身旁忽室尔不服输的哼道:“右贤王嫌冒顿兵少,但就是这几千人马扰的我们两路败北。 不如这一仗,让本王子的三千东胡勇士打头阵可好。” “你!” 矢竺格刚想发作,青葛挥手挡了下来,笑道:“既然小王子觉得右贤王部的骑兵不如东胡人,那就随了王子的意思。 本王再添两个千人马队给你,让王子打头阵。” 得到右部人手支持的忽室尔笑着挪揄道:“好!一言为定!忽室尔先谢过右贤王,待本王子砍了冒顿的脑袋,再与诸位饮酒相庆,到时候就请某些败军之将好好学着点。” 不理面色难看的矢竺格和须卜起讫,忽室尔转身前去调兵备战。 青葛转头吩咐道:“须卜起讫你带本部万骑看住冒顿的右阵,不使其支援他路即可。” “嗨。” “丘林讹乐你带弓箭手压阵,待本王命令放箭。” “嗨。” 随后青葛拉着矢竺格,指着山坡上的冒顿军阵问道:“矢竺格,老人们常说兔走蛇窜,各有各的盘算,你觉得冒顿此时在盘算着什么?我们又该从那里撬开冒顿的军阵为好?” 矢竺格狠声道:“大哥,冒顿的骑兵油滑,但人少,他必定想等各部援军。 我们拖不得,只要能逼着冒顿和我们肉搏,靠人数咱们都能堆死他。” 青葛却摇了摇头,说道:“经过两次接触,我便知冒顿的狼骑难缠,所以此次我们避实就虚。 我当控军全线压上,逼迫冒顿,而你,矢竺格,哥哥多给你两千死士营,你要竭尽全力的给我打垮冒顿的左阵。 冒顿的左阵虽然人多,但却不是狼骑,而是各部联军,一旦伤亡过大,那些鼹鼠般的贵族就会将头缩回地洞里,从而保存实力。 只要冒顿的左阵一溃,必将牵连动摇其中军主力,从而撬动全局,就算冒顿的狼骑再能打,也支撑不了几时。 到时候我全军压上,冒顿必将阵毁人亡。” 矢竺格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抬手带上头盔,背负着青葛的希望,矢竺格打马走到了阵前。 ...... 第二十一章 胜难分三阵鏖战,双龙出共制青葛, 冒顿望着山脚下右部叛军逐渐阵成,朝鲁的单于庭主力援军,海梨猛哥的狼骑与呼延部伏兵,都需要时间赶到姑衍山战场,急不得。 阵前狼骑也在忙碌的砍树,布置战场。 冒顿望了望天,此时的太阳也不是最佳,所以才会放任青葛列阵不攻。 冒顿将赛罕和鸿都八失喇带回来的白部狼骑补充到右阵,阿古达木的青部补回本阵。 调配完兵力后,冒顿又让赛罕带着赤部和黑部的五千步弓手压到阵前,意图抢占先机。 步弓手的面前是未经过修剪的松树阵,冒顿准备用这些树来充当障碍,迟滞右部叛军的骑兵冲锋,为弓箭手多射几箭争得时间。 山脚下的忽室尔率先按耐不住,终于能真刀真枪的跟冒顿厮杀一场了,他内心里兴奋的想大吼,往日冒顿带给他的屈辱,当在今日洗刷。 达兰宝音此次可是把嫁妆全部交给了儿子,三千东胡骑兵跟在忽室尔身后,和青葛派来的两千部族骑兵泾渭分明。 比起青葛的兵,忽室尔更相信母亲手下的东胡骑兵,青葛的兵自然而然的被当做炮灰顶到了前面。 准备就绪忽室尔兴奋的满脸通红,终于等到了青葛挥剑响鼓,右部联军全军出击。 忽室尔挥剑向前,兴奋的吼道:“勇士们,跟本王子杀!” 五千骑兵潮水般的仰攻南坡。 望着大军向前挺进,青葛面无表情的喝道:“丘林讹乐弓箭手压上。” “嗨。” 丘林讹乐指挥弓箭手快步向前压上,准备放箭,刚一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轮金色的太阳,耀眼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短短的一个迟滞,箭便慢了半分。 忽室尔的骑兵本想一鼓作气,熟不料率先仰望金日,骑兵没跑两步又陷入松树阵,左兜右转根本提不起来马速。 赛罕不会放弃机会,挥手放箭,嗖嗖嗖,居高临下,抛出的箭雨比往常远了不少,抓住机会的赛罕指挥弓箭手连射三波箭雨。 飞蝗般的箭雨散在忽室尔的冲锋路上,本就是仰攻,马速提不起来,现在箭雨洗地,成片的骑兵倒下。 面露焦急的忽室尔大喝道:“顶盾!顶盾!” 忽室尔不管前排的部族骑兵死伤多寡,让东胡骑兵逼着他们清理出通道。 这令部族骑兵再次进入了狼骑弓箭手的射程内,瞬间沦为狼骑弓箭手的靶子。 待忽室尔清理出跑道,射完箭的狼骑弓箭手迅速左右散开,阿古达木和须卜里台的枪骑兵一马当先杀了出去。 下坡势猛,瞬间狼骑和忽室尔的东胡骑兵撞在一起,一时间人仰马翻。 忽室尔苛待部族骑兵,让前排死伤惨重的部族骑兵出工不出力。 阿古达木见此大喝道:“弟兄们!大单于的狼骑只杀忽室尔和青葛的叛军,投降者免死!” 随着狼骑跟风大喊,本就心凉的部族骑兵失去战心,纷纷蹲在原地,任由狼骑冲过。 忽室尔被阿古达木的反冲锋打的措手不及,一冲便垮了阵型,他连续斩了几个后退的部族骑兵才止住颓势。 双方鏖战在一起,东胡骑兵悍勇不假,但阿古达木和须卜里台的狼骑更不是软柿子,压着东胡骑兵打,透阵而过只是时间问题。 右阵鸿都八失喇和松图格日乐带领白部狼骑和须卜起讫打的有来有回,他们借着地利优势极大的弥补了自身人数的劣势。 左阵的阿尔斯楞就没那么从容了,各部骑兵心思不一,虽然有着俯冲的优势,但还是抵不住矢竺格亲自带头猛冲。 尤其是两千不要命的死士营,不记死伤的猛冲右阵,阿尔斯楞将左谷蠡王部的精锐骑兵都顶了上去。 死伤的数字看的阿尔斯楞心惊,不过阿尔斯楞知道事情的轻重,此时可不是考虑死伤的时候。 狐贺鲁、奥敦格日乐等人虽然只是带着卫队前来,但依旧杀的满脸血色。 但终究有些贵族只是被金帐的形势逼着才来到战场的,几个小贵族最先支持不住,起了小心思开始退却。 冒顿和青葛谁成为大单于在他们心中都意义不大,你们叔侄相残何苦连累旁人,被死士营杀心寒的小贵族退了。 阿尔斯楞紧观局势,发现败迹,立刻带着卫队顶了上去,奈何本就兵马不如矢竺格多,如今更是心思各异。 冒顿的左阵逐渐动摇了。 在山腰高处指挥的冒顿也望见了左阵的异动,自己手上只剩下青部和赤黑各半部,这一万狼骑预备队因为青葛的主力未投入战场,轻易动不得。 来回的在草地上踱着步,就在冒顿考虑分兵救人时,鹰使带来了海梨猛哥的消息。 海梨猛哥已经带伏兵运动到了青葛的左翼,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冒顿心喜,暗道:“天不亡我!” 再望了一眼左阵苦苦支撑的阿尔斯楞等人,冒顿犹豫起来。 朝鲁带领的单于庭主力不到,自己单有伏兵也围歼不了青葛,要是让他逃了,无疑放虎归山,匈奴有分裂之危。 随着左阵溃色渐显,冒顿终于咬牙下定决心,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先打赢这仗,再论其他。 跃上赤骥,戴上头盔,冒顿驱马阵前,紧握长枪,喝道:“匈奴母亲英勇的儿子们,为了复兴大匈奴,剿灭叛军!跟本单于冲!” 桑格紧扶大纛向前,帖木尔统帅屠耆营护卫左右,狼骑众军催马向前,战马随着鼓点漫步,小跑,加速,直至组成狂奔的黑色洪流。 冒顿亲自带领狼骑冲锋提振士气,亲卫屠耆营护卫左右,青部、赤部、黑部狼骑蜂拥而下,山助马势,马添人力,从山坡倾泻而下的狼骑,迅速冲垮了本就岌岌可危的忽室尔前锋军。 锋利的狼骑透阵而出,大纛向前,不减其速,像只跃起的苍狼直扑青葛中军。 青葛见忽室尔的前锋军溃败不怒反喜,冒顿投入全部兵力竭力一击,正是他等待的机会。 青葛立刻下令全军压上,双发兵马搅在一起,肉搏战吹起号角,厮杀声响彻天际。 两军战至酣时,眼见青葛的主力都被调了出来,冒顿搭弓射箭,鸣镝箭飞入天际,呼哨声尖锐刺耳。 角号悠长,由海梨猛哥率领的狼骑和呼哲率领的呼延部骑兵,两万伏兵由西向东直插青葛中军。 他们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杀穿青葛中军,将右贤王所部主力一分为二,彻底打垮右部叛军。 两万生力军的加入,立刻压制住了右贤王部对冒顿各阵的攻势。 最先受到骑兵冲击的是须卜起讫,叛军左阵直接被海梨猛哥带人杀穿。 他手持长槊挥舞,收割着叛军的生命,目的明确直指右贤王大纛。 海梨猛哥汇合鸿都八失喇和松图格日乐的白部狼骑,合力杀向青葛的中军。 听闻左部战马嘶鸣,青葛终于色变,眼瞳一收战局形势瞬变,自知中计的他反而激其悍勇。 青葛留丘林讹乐配合须卜起讫稳住中军。 他当机立断脱下衣甲**出上身,露出狼头青牛刺青,骑马亲执大纛,率领三千死士营汇合矢竺格反冲冒顿的左阵。 阿尔斯楞本借着冒顿发起冲锋稍稍减缓了压力,熟不料青葛带兵亲来。 青葛与矢竺格兄弟齐心,直接杀透了阿尔斯楞防守的左阵,冒顿大军的左阵直接崩溃。 破了左阵的青葛立刻统军转身再战,以死士营为锋镝,调头又杀透了正在和丘林讹乐、须卜起讫交战的呼延部军阵。 呼哲本人险些被青葛的大刀斩于马下,要不是不远处的海梨猛哥挥戈来救,呼哲怕已经人首分离,沦为功绩,青葛的凶残可见一般。 青葛失去左阵,冒顿同样失去左阵,两军在姑衍山脚下泾渭分明,对峙鏖战。 两军战至月出,夜色下冒顿终于等到了朝鲁的三万单于庭援军赶来。 望着幽白的月光下,如潮水般的单于庭主力骑兵在朝鲁的带领下,猛冲青葛的东部后翼。 砍卷刃的冒顿抹去脸上的血汗,兴奋的大呼道:“天助我也!诸军向前!杀!” 冒顿带着诸军合力,全面开始反攻,三面受敌右部叛军军阵终于支撑不住,一溃千里。 青葛的死士营被狼骑屠戮殆尽,其余部族骑兵眼见大势已去,纷纷跪地投降或者逃窜。 黑夜中浑身带伤的矢竺格骑马狂奔,身后战马上驮着已经昏迷不醒的青葛,身旁只剩下数十骑兵相随,一行人匆忙向北,消失在了夜色中。 战后大帐内,任由医者处理着身上的箭伤,冒顿听着手下人大略的汇报,此役右贤王部主力死伤过半,要是没有各部输血,仅剩老弱的右贤王部将不复存在。 最先与右贤王部交战的新军狼骑损失过半,左谷蠡王部阿尔斯楞的五个千人队死伤殆尽,呼延部被杀散…… 一幕幕浮现在冒顿脑海里,青葛用两万人拼掉了自己将近一万人,受伤无算,此役没有赢家。 本就虚弱不堪的匈奴仅仅一天之内损失了三四万骑军,青壮难数。 闭上眼冒顿心中第一次有了疑惑,自己将带领匈奴走向何方? 朝鲁带着疲色走进来报道:“大单于,叛军首领狼骑只抓住了准备东逃的忽室尔,青葛和矢竺格不知所踪。 倒是他们的家眷尽在右贤王部大营。” 朝鲁的话将冒顿从思索中拉了回来,想了想他下令道:“忽室尔和青葛的家眷先关起来吧。 派去追青葛和矢竺格的狼骑,要是清晨还追不到就放弃,命令各部打扫战场,收拢部族,严令再杀戮俘虏,今日我们的威已经够重了。” “嗨。” …… 兰氏部大帐里,乌林木连夜带着狼骑杀死仇敌哈达迪,在部族长老的支持下登上兰部之主,自此兰氏改换门庭,竭力支持冒顿。 第二十二章 建秩序冒顿称王,论外交匈奴出招 清晨,戒备森严的单于庭营地经过几次贵族反抗后稍见秩序,巡逻的狼骑随处可见。 单于庭的新主人冒顿连夜赶了回来,发红的眼睛盯着金帐内召集来的燕吾、赵炎、柯世列和阿矢斯力等人。 众人得知姑衍山大战青葛败走,便知外部危机稍减。 现在匈奴的新头脑冒顿,面临登位的又一个难题,对单于庭内的众多贵族,到底是杀,是囚,还是放。 不难想象这些人里鱼龙混杂,想反抗的人定不在少数。 王位上,冒顿此时终于明白老头曼的难。 在大家争论不休时,朝鲁带着姑衍山平叛之战的最终统计走进了大帐。 狼骑战后整合,李欣所率的新军狼骑两万,此役尽没八千,海梨猛哥带领突袭的一万狼骑剩下五千,朝鲁带领的一万狼骑余下九千,此役狼骑损失一万四千人,是成军以来最大的损失。 虽然余下的狼骑两万六千人尽皆是战后精锐,但恶战之后都需要休整,伤者需要救治,累者需要休养,否则余下的人数还会进一步缩减。 经过众人商讨后,冒顿决定在老单于庭两万主力内选拔四千人,加入狼骑凑足三万。 如今虽是多事之秋,但兵贵精而不贵多,余下一万六千部族骑兵遣散归家,放归部族从事生产,不在作为常驻骑军,从而增加一部分生产力,进一步减轻单于庭的财政压力。 整合后的单于庭营地常驻一万狼骑防备,其余两万狼骑训练游猎,三万狼骑轮流驻扎在单于庭,在保持战斗力的同时尽量减少消耗。 此事完成,整合后的狼骑将是冒顿坐稳王位的基石。 其余各部情况同样堪忧,右贤王部在冒顿手里被打散,大巫师部因神王之争被诸王联手剿灭,左贤王部、右谷蠡王部早在头曼手里就名存实亡。 到如今冒顿继位,单于庭部经过整合能出三万狼骑,除了左谷蠡王部剩下一万五千骑军,匈奴曾经的六大部族如今能出之骑兵不足五万。 呼延部、兰部等大部族加起来能出之骑兵不足两万,其余小部族无算,整合匈奴全国之力,能战之兵至多七万余。 相比头曼全盛时期能提马南下和大秦掰腕子的匈奴来说,交到冒顿手里的匈奴无疑是个烂摊子,重建秩序长路漫漫。 为了再次加强对各部军事上的控制,冒顿决定下令匈奴各部,抽调各部族贵族子弟的优秀者,组建成自己的亲军护卫。 匈奴人谓贤曰屠耆,冒顿有着屠耆营的底子,再加上单于庭亲卫,组建成亲军屠耆,暂定五千人编制,屠耆军见官不拜,直属于单于本人调遣。 整理完军事诸事,王位上颇有些头痛的冒顿开口说道:“就最近这几件事,大家议一议吧。” 燕吾率先站出来建议道:“大单于,臣有三谏。 其一正名,趁着春祭众贵族都在单于庭,大单于应当快速登位,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 其二收心,为先单于举行盛大的葬礼,成全孝道,以拉拢各部民心。 其三重新整合匈奴的六大部,重建六部,单于庭、大巫师、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六部,这些部族在近几年的战争中多受损。 有的名存实亡,人口流失到其余部族,导致各部实力不均,大单于又丧失臂膀,对各部的统治力度下降,重建六部刻不容缓。” 燕吾的话老成谋国,正名、收心、稳住六部,达到便可以初步构建新秩序的骨架。 不过如此一来,冒顿想效仿大秦搞中央集权那一套便无从谈起了。 六部分权后可以带来暂时的稳定,对目前单于庭实力受损,不足以掌控全国的局面来看,显然是最优选择。 思虑再三,冒顿决定妥协,他起身拜谢燕吾,说道:“善,请老丞相为冒顿操办进位大典和先单于的葬礼,其余人尽全力配合。” “嗨。” 随后冒顿望向阿矢斯力,问道:“王叔,既然重建六部刻不容缓,就请王叔从诸贵族王爷里推荐几个人上来吧。” 阿矢斯力连忙起身称诺,思索后说道:“单于庭部由大单于亲自执掌,自不必说。 大单于尚无子嗣,左贤王部只能请大单于代劳。 大巫师部需要一位宗教领袖,本王这里也没有好的人选。 右贤王还是右部的人用起来才顺手,右谷蠡王还是王族里出人吧。” 见阿矢斯力有所保留,冒顿知其心怯,不愿多插手新政,也不强求。 冒顿想了想说道:“右贤王部可由青葛同父异母的都也该统帅,右谷蠡王部可由徳努阿王叔统帅。” 都也该与青葛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素有贤名,不过天无二日,两人先前争夺右贤王位,青葛胜出,所以在青葛统治右贤王部时,都也该是最不得意之人。 但在右部诸贵族中支持他的人并不少,不然他活不到现在,想来是个有眼色的人。 徳努阿在头曼时期只是单于庭部的万夫长之一,不过胜在资历老压得住人,而且还出身王族,其人又以勇猛着称,想来可以贯彻自己的意志。 对于大巫师部冒顿同样重视,前一任大巫宝力德立就是在自己手上被干掉,宗教这种东西冒顿心中慎之又慎。 思索了半天也没有好人选,最后冒顿无奈问道:“大巫师部的宗教领袖,谁来比较合适?” 众人思索间,柯世列开口说道:“大单于,先大巫宝力德立的老师,敕兀扬大师或许可以。” 冒顿寻问道:“哦?敕兀扬?说说。” 柯世列侃侃道:“敕兀扬在匈奴素有贤明,十年前在大巫师部教导出大巫宝力德立,随后离开大巫师部以苦行的方式云游月氏、乌孙等西域各国,称他为匈奴萨满教第一人也不为过。 如果大单于能请敕兀扬坐震大巫师部,民心必归。” “敕兀扬如今人在何方?” “狼居胥山。” 待商定时日冒顿准备亲自前往狼居胥山,邀请敕兀扬老人出任匈奴大巫师,掌管大巫师部和匈奴的祭祀。 外交方面冒顿更加的忧心忡忡,月氏的问罪使者,对东胡人的交代,都是匈奴即将要面对的难题,一着不慎就可能引发战争,而战争对于此时稳定大于一切的匈奴可谓雪上加霜,舔舐伤口尚需时间。 冒顿又出声道:“对月氏、东胡、大秦的态度议一议。” 掌管情报的摩柯末出声道:“根据往来商旅带来的消息,月氏人主力还在和诸羌作战,而东胡人主力在蚕食箕子朝鲜、肃慎的山寨。” 思索后赵炎出声道:“月氏人如今不可能问罪于我们了,其一大王子已成单于,月氏人用兵诸羌,需要做的是拉拢匈奴而不是问罪。 按我们得到的消息来看,月氏人轻易不会出兵,不过我们需要给能打动他们的代价。 东胡同样用兵在外,但达兰宝音阏氏和忽室尔王子在我们手里,他们不会放弃这个插手匈奴内政的机会,同样要做出牺牲。” 苦脸的冒顿沉吟道:“牺牲?两国的胃口肯定不会小。” 阿矢斯力起身说道:“东胡这边左谷蠡王部常年与之征战,多多少少有些关系,可以先探探东胡人的口风。” 首座的燕吾补充道:“大单于可派人尝试贿赂东胡王帐下大臣格日图。 格日图主张缓和东胡、匈奴两方的关系,在他的建议下上一任东胡王将达兰宝音阏氏嫁到了匈奴。 格日图是我们在东胡为数不多能争取的对象,如今东胡王庭内只有他这个国丈,才有实力抗衡东胡王的老师哲塔午台。” 冒顿蹙眉问道:“格日图和哲塔午台不对付?” 见众人有疑问,燕吾解释道:“格日图代表的是东胡东部诸贵的权益,他们的封地紧靠肃慎、箕子朝鲜和旧燕地,所以只有东胡攻占肃慎、箕子朝鲜和旧燕地,他们才有利可图,在东胡王庭才能说话有分量。 哲塔午台则代表着东胡西部诸贵族的权益,西部诸贵封地紧邻匈奴,所以只有东胡攻占匈奴,东胡的西部诸贵才能得利。 因为地域关系,东胡东部诸贵靠近更富饶的箕子朝鲜和旧燕地整体实力强过西部,在东胡王庭话语权更重。” 又见利益的冒顿心中早已波澜不惊,东胡对匈奴的态度上,格日图是鸽派,而哲塔午台则是不折不扣的鹰派。 贿赂东胡重臣格日图,延缓东胡的进攻,或者改变东胡的态度。 冒顿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随后柯世列起身说道:“月氏那边既然要拖,不若让列出使昭武城,为大单于求取惜月公主。” 冒顿喃喃道:“和亲?倒是能拖一拖。” 随后便同意了。 赵炎又道:“单于还是大秦的征西将军,不若上书咸阳求取敕封。” 闻言冒顿眼前一亮,说道:“就这么办,赵兄替本单于拟书,求取敕封,我们要借助大秦这头斑斓猛虎,吓住东胡、月氏这两头恶狼。 各位分头去准备吧,出使两国所需财货可尽由单于庭划拨。” “嗨。” ...... 第二十三章 新帝来赵高大胆,东胡谋先声夺人 匈奴内乱,冒顿称王的消息很快传遍天下。 大秦咸阳城处处缟素,仅仅一年之内始皇帝崩于沙丘,宛如天坠。 紧接着公子扶苏被赐死,蒙恬自杀于塞北,刚刚继位的二世皇帝胡亥正在李斯、赵高的辅佐下收拢帝国权力。 看着典客送来的匈奴请封国书,玉旒里二世皇帝胡亥问道:“丞相,今匈奴王庭新旧交替,大秦为之奈何?” 李斯踱步上前,施礼道:“陛下,臣意不准,原因有二。 其一匈奴民不过百万,经我大秦与草原诸部轮番打击,其势已衰,积贫积弱,扶持其利小,弃之不足惜。 其二,冒顿得位不正,匈奴本就内忧外患,如今内部倾轧更是愈演愈烈。 此时大秦一动不如一缓,待匈奴事定,是进是退,我大秦可从容处理。” 沉默两息,胡亥又出声问道:“赵高你怎么看?” 闻言李斯心中骤警,看来自己的回答并不能让皇帝满意。 正如李斯心中所想,胡亥现在心里已经被那句“得位不正”激出了火气,他错意为李斯是在借机提点。 与冒顿九原时还有过一面之缘的胡亥,心中对冒顿有着几分赞许,比起自己得位的手段,冒顿更加直接粗暴,不顾天下人的口诛笔伐,匈奴事一出,抨击胡亥得位不正的人少了不少,有着冒顿分担舆论压力,胡亥自然心生好感。 想想自己贵为二世皇帝却不能如父皇般一言九鼎,还得借助内宦之手来压制朝臣,胡亥甚至都想学着冒顿不管不顾,先杀他个天翻地覆再说。 胡亥身边的赵高见李斯吃瘪心中一乐,今时不同往日了,联盟早裂。 他立刻施礼上前,说道:“陛下,臣常听宫里的老人们说这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老奴猜冒顿此次匈奴讨封,冒顿怕是想借助朝廷的册封来稳定匈奴,如此一来主从之名早定,咱们仅凭着一纸册封,就能换来匈奴未来的友谊,何乐而不为呢?” “赵高!你这是养虎遗患!” “臣有异议!” “臣不敢苟同!” ...... 赵高话未完,朝堂上就炸开了锅,内宦得到了朝臣们一致的提防。 二世皇帝和赵高阴沉着脸结束了朝议。 胡亥毕竟年轻,养气的功夫比不得赵高,一回宫便踹翻案几,气愤的对着赵高吼道:“寡人这个皇帝真是当的没滋味,哼!还不如一个胡儿来的爽利!” 弓身的赵高笑着说道:“陛下言过了,整个大秦都是您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一甩长袖,胡亥怒道:“哼,话说的好听,朝臣们连一个塞外小酋的册封之事都要跟寡人作对,着实可恶!” 赵高借机笑着进言道:“那是陛下和先帝往日的恩德太重,这有些人呐,就是畏威而不畏德,陛下要想一言九鼎,朝堂上得立威啊。” 闻言胡亥眼神闪烁,哼道:“这件事先这么着吧,冒顿的事寡人不管了,晦气。 至于朝堂立威之事且容寡人再做思虑。” 眼见如此,赵高继续进言道:“陛下,臣发现册封匈奴还有一利,九原长城一线还有近三十万铁骑,他们可都是罪公子扶苏和罪臣蒙恬的嫡系啊。 一旦为祸,后果臣都不敢多想,与其留着终究是祸患,不如让冒顿暂且牵制,陛下好再下旨徐徐图之,分而解之。” 闻言胡亥徒添疑惑,不信的问道:“如今被打废的匈奴能牵制我大秦三十万铁骑?府令莫欺寡人年少。” 赵高摇头笑道:“打当然不行,只是个由头罢了,拖着长城军团在边关即可。 咱们不需半年时间,便可以掌控和肃清朝堂,到时候再将他们分散安置,不愁此祸不除。” 不加思虑的胡亥一卷衣袖,召来侍女服侍,说道:“既然如此,寡人准了,府令放手去做吧。” “嗨。” 赵高眼中或明或暗,款款碎步退出了大殿。 回府的车中,赵高随手招来小宦官,此人正是和冒顿有着两面之缘的小宦官,如今已经成长为赵高的心腹,名叫闾丘黄。 赵高眯着眼睛享受着闾丘黄的按摩,缓缓说道:“你此行北上,身上的担子重着呢,北边长城沿线的驻军是蒙恬和扶苏的嫡系,也是陛下的心头之患,若是逼反喽,乱了陛下的大计,这灭族呐,都是轻的。” 闾丘黄闻言手一抖,轻声应诺。 眼见提点已到,赵高继续说道:“但你毕竟是宫里出去的人,有的事咱家也会为你做主,去九原也不必拘手束脚,待办成了此事,咱家的位置说不定你都能坐上一坐。” 闻言闾丘黄吓的连忙跪地,连道不敢。 望着跪在脚下的闾丘黄,赵高俯首问道:“此次北行,可知如何做?” 闾丘黄头压得更低,道:“奴才但凭府令吩咐。” 抬头遥望北方,赵高回忆般的说道:“冒顿此人油滑的紧,如今当了单于,定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匈奴连番大战,草原产出匮乏,必定缺粮,本官可以划拨万担粮食给你,以酬冒顿配合之功。” “诺。” 万但粮食,闾丘黄吓的浑身哆嗦,根本不敢抬头,今年全国有的郡县大旱,自己可是亲眼看着府令以国府缺粮,暂缓救济驳回的,现如今这批粮食的来源不言而喻。 想了想,赵高突然睁开双眼,带着些许厉色道:“你此行为陛下之命,冒顿的敕封可以先许给他,后续本官会劝说陛下补齐。” “诺。” 闾丘黄的身姿爬的更低了。 满意的看着伏地的闾丘黄,赵高伸手从车厢的暗格中拿出一个长条形的金丝楠木盒子,上面裹着黑色的御用楚绸。 赵高伸手一抬,将盒子递给闾丘黄,说道:“此乃当年匈奴河套战败,冒顿出使咸阳时,做为谈判凭证的单于金刀,放在宫中的仓库里也是落土的货色,就当是高送给冒顿继位的礼物吧,也为你北上办事平添几分顺畅。” 闾丘黄跪地,双手接过金刀,恭敬的道:“奴才谢府令栽培。” 眼见事情安排妥当,赵高挥了挥手说道:“去吧。” “诺。” ...... 东胡王庭营地,听闻冒顿杀父自立的消息,哲塔午台顾不得多想,立刻赶来东胡王大帐求见。 匈奴此次内乱后实力必定大损,这可是东胡剿灭匈奴,统一草原的绝佳机会。 哲塔午台绝对不会给匈奴羽毛丰满,羔儿长大的机会。 一进王帐,哲塔午台便看见一个身着华丽皮袄的壮年东胡男子,正献媚般的陪在东胡王身边指指点点,两人正在大帐内斗犬,玩的正起兴,此人正是格日图。 哲塔午台冷着拉下脸,颇带不满的哼道:“大王,东胡周围强敌林立,您怎么还能玩物丧志。” 东胡王翰勒亦刺答已经三十多岁,当了七八年太子,如今执政东胡的时日也不短。 哲塔午台还像老师训导学生般做事,让翰勒亦刺答顿感心中不快。 但他还是面色不改的笑道:“哲塔午台老师严重了,本王只是随意消遣一下而已。” 不依不饶的哲塔午台指着侍者,直接命令道:“你们没听见大王的命令吗!将这些都撤下去。” 侍者慌乱的上前,将两只已经撕咬出血的斗犬分开,拖了下去。 翰勒亦刺答闷闷不乐的回身坐到了王位上,而一旁的格日图似乎气性很好,笑眯眯的回到了位置上。 狠狠瞪了一眼格日图这个佞臣,哲塔午台开口说道:“大王,臣听闻匈奴王子冒顿,弑父夺位,又在姑延山跟右贤王青葛大战一场,虽然青葛战败,但惨胜的冒顿也成强弩之末。 匈奴本就势微,如今更是内患凸起,大王何不尽起东胡之兵,趁此一举灭亡匈奴,再和月氏一较高下,完成先王的遗愿,一统草原。” 翰勒亦刺答知道老师哲塔午台一心为国,不过作为东胡王,他还得迁就国内的其他贵族。 以前攻打燕国,贵族们踊跃参战,那是因为燕国富饶,有利可图,打匈奴这样的硬骨头,伤亡暂且不提,除了获得草原人口外,利润薄的可怜。 历来都是抢富不抢穷,有和匈奴死磕的力气,惹不起大秦,还不如去抢箕子朝鲜和林中人。 翰勒亦刺答指挥侍者给哲塔午台看座,无奈的迁就道:“匈奴内乱本王知道,但调集军队总需要时间,贵族会议那里也需要交代,对大秦边境也需要布防,诸事颇杂,老师不若等几日。” 从矮墩上跳起来的哲塔午台心急,接声道:“大王,机不可失啊!老臣跟冒顿打过交道,知道冒顿是匈奴人的英主,他此时最为虚弱,他耗不起,但我东胡耗得起,只要灭了匈奴,不需两年我们就能恢复元气。” 闻言一旁的格日图终于坐不住,嘲讽道:“哼!哲塔午台你说的好听,打仗难道靠嘴,难道凭你们西部那几个穷鬼部族就行? 年年靠着王庭接济度日,西部诸贵可为东胡拓过一片有利之地?” 面对诘问,哲塔午台争锋相对的冷哼道:“格日图你少在这里混淆视听,你们东部那些贪婪的黄狈只顾眼前,贪图蝇头小利,蚕食燕国?削弱肃慎?最后呢?还不是在大秦的手里都吐了出来。” 格日图气愤的摔了杯子,站起喝道:“打燕国,得不到耕种的土地,但好歹东胡还能得到金银珠宝,黄金财货,人口奴隶,打匈奴人除了得到点戈壁草场还有什么!” “目光短浅的鼹鼠!” “老东西!你说什么?” 眼见手下两位重臣吵的不可开交,翰勒亦刺答只好上来劝架,说道:“格日图叔叔可以了,哲塔午台老师毕竟一心为国。” 格日图气愤的坐了回去,翰勒亦刺答对哲塔午台看好冒顿不以为意,都是年轻人谁也不服谁,招来侍者清理残局。 待侍者下去,翰勒亦刺答才不慌不慢的笑着说道:“哲塔午台老师说的不错,匈奴此时虚弱不假,但本王的军队调动也需要时间,不如先调两万骑兵去西部边境威慑布防。 匈奴也曾强盛一时,瘦死的骆驼总比马大,不若先派人去申斥冒顿,毕竟头曼也是本王的姑父。 本王想使者一来一回,咱们的军队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后面再根据使者传来的消息,是战是和再决不迟。” 翰勒亦刺答保守的做法,虽没有上策立竿见影出兵来的快,但胜在稳妥,也算是个中策吧。 哲塔午台知道今**迫翰勒亦刺答已然犯了大忌,只好作罢。 第二十四章 老臣心东胡南立国,葬单于盖棺定论 哲塔午台离开后,望着案几前闷闷不乐,独酌独饮的格日图,翰勒亦刺答笑着开解道:“格日图叔叔不必置气,哲塔午台老师就是这个脾气,幼时顽劣,本王也没少挨他的鞭子。” 格日图苦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大王,臣与哲塔午台一起共事多年,老臣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性子,才高不假,傲的紧。 大王不必担忧,如果我东胡要和匈奴人开战,老臣会去说服南方诸部,鼎力支持王庭西征。” 翰勒亦刺答点头笑道:“格日图叔叔好雅量。” 格日图谦虚的说道:“哲塔午台跟老臣只是政见不同,他想让东胡争霸草原,而老臣则想引东胡向南立国。 在老臣看来,我们与匈奴同种、同源、同文化,匈奴人有的东西东胡也有,击之无益。 匈奴北有丁零,南接大秦,西临月氏,东边又靠着我们,他们夹在强国之间动弹不得,轻易发展不起来。 而我们不同,东胡如今兵强马壮,除了在旧燕地设立郡县的大秦,没有人能威胁到我们。 大秦刚换皇帝,我们不主动挑衅,在中原人眼中,东胡占据的皆是苦寒之地,根本引不起大秦贵人们的觊觎,如此大好良机,不趁此做大做强,更待何时? 在老臣看来打肃慎,我们能得到秦人贵族喜欢的山珍、贵皮、人口,打箕子朝鲜我们能得到粮食、耕地、人口,收获多过付出。 最主要的这两国都是弱国弱部,征之不损国力,有了这些缴获,我们可以与大秦贸易,换来铁器、种子、耕作的经验技术、匠术、还有我们无法生产的货物。 大王明见,东胡的南方诸部已经半牧半耕,每年提供给王庭的贡赋与日俱增,不需两年,王庭就可以依仗南部稳定的产出去开疆拓土。 现在一旦急战,前功尽毁,东胡想一统草原,稳定的南方必不可少。 本来燕地才是老臣属意的发展方向,要是能顶替曾经的燕国,我们未尝不会像当年的中山国一样强盛,可惜,我们削弱燕蚕食燕,最后却成全了大秦。” 哲塔午台的西进,格日图的南下,两种声音在年轻的东胡王翰勒亦刺答脑海里徘徊。 他是位想有作为的东胡王,从父辈手里接过强大的东胡,他有实力去完成开疆拓土的伟业,同样他也如坐针毡,东西贵族的对立却是越来越严重了。 还是先试试匈奴人的态度吧,翰勒亦刺答随后下令白山五部之长乌涂哈真为使者,出使匈奴。 数日之后,东胡使团启程向西,奔赴匈奴。 ....... 河西月氏昭武城,塔宁诺阿召集诸贵族议事。 放下手里的匈奴国书,塔宁诺阿开口说道:“冒顿当上了匈奴单于,还想求娶惜月,这事你们怎么看?” 文臣之首吉雅丹率先说道:“自从冒顿上次逃离昭武城,就见其野心和忍耐力远超常人,留下来终究是祸患。 现在他刚刚上位就想求娶公主,示好月氏,说明匈奴内部必定不稳,他想要稳住我们。” 塔宁诺阿思索后问道:“如此说,你的意思便是要战,大秦和羌人拖着我们的主力,五大部现在还能抽出多少人?” 托勒托开口道:“贵霜部还可以再征一万两千骑兵。” 凌格奇接声道:“休密部还能从守部者中抽调出九千骑兵。” 乎何牙道:“双靡部可出八千骑兵。” 图里道:“驸顿部只能出五千骑兵。” 耿阿泰道:“都密部能出两万骑兵。” 合计五万骑兵,打散和重创匈奴人是够了,灭亡匈奴这些人可不够,还要防着东胡人摘桃子,这么算人数就更缺了。 双靡、驸顿、都密三部紧靠着羌人和南部边境,贵霜部要守着西域,只有留下来防范大秦陇西的都密部就近能调的出人。 但塔宁诺阿却不敢调,虽然大秦换了皇帝,但新皇帝的脾性暂且还瞧不出来,要是和先帝一样好战,下一个倒下的只能是月氏。 无人可调的塔宁诺阿心里盘算着,似乎月氏想动匈奴还得等两年才能腾出手。 月氏朝堂上的大臣们都明白,如今月氏已经被羌人拖在了河西和高原上,一旦主力撤走,羌人必定报复月氏,必陷部族于糜烂,玉石路商道受阻,财政还会大受影响。 眼见朝堂陷入沉寂,吉雅丹不失时机的说道:“大王,此时要是出兵不妥,不如缓些日子,先和匈奴的使节谈谈,看看他们给出的价码再做定夺。” 塔宁诺阿无奈道:“也只能这样了,传令下去,让前线加紧围剿羌人,争取年底结束战争。” “嗨。” ....... 时至中午,新单于冒顿终于在金帐召开第一次贵族大会,被囚禁的贵族们带着忐忑的心情走进金帐。 经过简短的继位仪式,在诸王、诸贵、诸部族的效忠声中,冒顿头戴王冠,手握黄金狼头权仗,缓步登上单于位,正式开始统治匈奴。 随后在燕吾的唱名下,众人得知冒顿单于明确的将国家分为左右中三部分。 大单于统治帝国的中心区域,统领单于庭、代管左贤王部、大巫师部。 帝国东部草原由左部管辖,以左谷蠡王阿矢斯力为尊,帝国西部草原由右部管辖,以新任右谷蠡王徳努阿为尊。 帝国东西两部的左右贤王权力很大,除了重大军事活动需要单于庭统一指挥外,一般事物和小规模军事行动,左右贤王都可以自行处理,无需向单于庭请示汇报。 左右两部本来应该由左右贤王统领为尊,但冒顿没有子嗣,左贤王未立,只能暂且将左部放权给有从龙之功的阿矢斯力。 右贤王都也该新立,虽然他还得不到冒顿的信任,但他得到了右部贵族们的普遍支持,这两位任命是冒顿妥协后的产物。 为了制衡右贤王都也该和右谷蠡王徳努阿,冒顿任命老丈人铁托为右大将,其长子莫言为右大都尉,其次子呼哲为右大当户。 右部除了右贤王和右谷蠡王,高位尽皆出自呼延部,铁托一脉初显峥嵘。 左部左贤王不立,为了制衡左谷蠡王阿矢斯力,冒顿下令立阿尔斯楞为左谷蠡王部世子,任命海梨猛哥为左大将。 其余左大都尉、左大当户之职冒顿留给了阿矢斯力,制衡的意思到了就行,他相信阿矢斯力知道该怎么做。 处理完“四角”,接下便是“六角”,除了右日逐王特木尔被冒顿剥夺封号和部族,子嗣被放逐之外。 其余左日逐王陶格斯、左温禺鞮王苏合、右温禺鞮王哈斯额尔敦,左渐将王巴图达赖、右渐将王巴雅尔都保住了王位。 但冒顿下令左日逐王陶格斯的庶三子奥敦格日乐,左温禺鞮王苏合的庶五子诺珉、右温禺鞮王哈斯额尔敦的庶十一子柯尔克穆图,左渐将王巴图达赖的庶七子恩赫,右渐将王巴雅尔的庶十三子狐贺鲁,将他们分别立为各自王部的世子。 通过这种相对温和的继承方式,冒顿既保证了驼城盟言的顺利实施,又维护了自己的统治,再将各位王爷的抵抗降到了最低。 维护“四角”“六角”的稳定,整个匈奴政坛波澜不惊,能如此顺利的交接权力,燕吾、赵炎、阿矢斯力、柯世列等人的功劳自不必多言,冒顿对跟在身边的人都进行了分封。 呼楞尔乐这位陪伴他至今的老人被封为万户,享受万户牧民供养。 帖木尔被封为亲军屠耆的千夫长,桑格为副,为他统领亲军。 朝鲁、阿古达木和赛罕分别被封为万夫长,各自统领一万狼骑,掌控单于庭军权。 燕吾、赵炎、柯世列等人组成了单于庭的文官体系。 呼延胡笙被立为大阏氏,哈斯兰被冒顿认为义女.... 分封完毕,随后冒顿下令犒赏三军。 时至傍晚,头曼的葬礼也在新团体的高效运行下开始进行。 不论贵族还是牧民,男人们用刀割下自己的一缕缕小辫,划破脸颊,用血水和泪水哀悼领袖的逝去。 头曼这位前半生带领匈奴走向强盛,后半生又带领匈奴踏向衰败的领袖,还是得到了大多数匈奴人的肯定。 大争之世,他或许做的不算最好,但也不算差,匈奴人依旧艰难的传承在草原上。 头曼的尸体安放在中央金帐内,这是他最后一次享受众人瞻仰的殊荣。 各部挑选出的贵族代表们在巫师的带领下,牵着马围绕在金帐周围低唱哀歌。 缓慢的马蹄诉说着哀伤,冰冷的马奶酒在低唱巫师手里洒向前方,祭奠天神草原,寄托天神能带着先单于的灵魂回归长生天,泪水和悲伤传遍单于庭每一个角落。 冒顿带着王公贵族们单膝跪倒在地,望着奴隶们将木柴堆满金帐内外,淋上牛油。 明月升起,巫师长吟,时辰到,主持葬礼的燕吾将炙热的火把恭敬的交给冒顿。 冒顿拿着火把,缓慢的围绕金帐走了一圈,没有人知道他此时的想法,许久后,只是见他点燃了木柴。 大火带着噼啪声狂暴的跳动,吞噬着金帐内的一切,以灼热之力焚尽世间污浊。 没有下葬,没有陪葬。 冒顿的仁慈,引来的是头曼姬妾撕心裂肺的哭嚎。 为首的大阏氏达兰宝音,她望着金帐的滚滚烈焰,此刻她永远失去了曾今挚爱她的丈夫,未来她还会失去儿子,可惜哭嚎除了散发哀思外,没有任何作用。 眼见余火将尽,两个单于亲卫已经一左一右将她扶起,被带走的达兰宝音狼狈不堪,疯癫的她大声诅咒着冒顿,揭发着老单于的死因,但这一切却消费了贵族们仅剩的一丝恻隐之心。 见此,柯世列趁机诚恳的建议道:“大单于,达兰宝音阏氏悲伤过度,已经神志不清,不若让她去长生天上,陪伴先单于吧。” 冒顿望了柯世列一眼,斩草除根固然好,但... 随后冒顿摇了摇头说道:“达兰宝音阏氏悲伤过度,安心静养吧。” 与杀了如今没什么大威胁的达兰宝音相比,冒顿更想尽快稳定人心。 头曼的骨灰随风消逝。 接下来是狂欢的酒宴,悲伤与喜悦交替进行。 贵族们的狂欢有喜,有忧,新任右贤王都也该和新任右谷蠡王徳努阿,自然而然的成了新君冒顿离开后的最受关注者,相比而言那些没有得到新王青睐的贵族,此刻怕是杯中尽酸涩。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坐上王位,疲惫的冒顿洗漱后头枕在胡笙腿上,在虎皮软榻上小憩,这对匈奴最有权力的夫妇,此刻没有狂喜,更多的是疲惫。 看着劳累的丈夫,胡笙心疼的说道:“大单于累了,早些休息吧。” “嗯。” 嘴上答应着,冒顿心里却知道自己想睡个好觉是有多难,一闭眼,三天内的事情纷至沓来。 迷糊间,冒顿睡着了。 胡笙知道丈夫觉浅,不敢离开的她示意侍女乌芸吹灭牛油灯,在胡笙怀里冒顿半睡半醒。 ...... 第二十五章 封诸贵稳定匈奴,青葛亡矢竺格奔东 翌日清晨,冒顿和赵炎闲谈,如今万事皆新,冒顿不由得向赵炎问计。 赵炎笑道:“匈奴人远不如中原人多,李兄过度施威必不长久,今日匈奴之局势,当以团结部族,施恩诸贵、牧民为主,施威为辅。” 冒顿问道:“如何施为?” 赵炎道:“先单于时期,我们的对手是先单于,还有青葛和忽室尔的臣派,如今先单于已故,先单于的老臣们必定不安,单于当安其心。人事任免当从缓。 青葛北逃,忽室尔为囚,臣派已亡,其战后遗产可做我们的封赏之资。 李兄的王子旧部,连番血战,当重赏以稳其心。” 冒顿缓缓点头肯定,随后又请来燕吾、柯世列来商讨。 燕吾听后建议道:“大单于春祭当日杀伐立威,匈奴旧贵族颇有怨言,可以赏赐牛羊、财帛以解其怨,尊重其心得其意。 单于酷爱南国文化为私,但单于匈奴之王,当遵从匈奴习俗,可将先单于的妻妾立为阏氏,以安诸部匈奴之心。” 原身的生母已故,先单于的妻妾广义上都是自己的母亲,既然妻群母可以稳定人心,自然再好不过,无非是费点米粮罢了。 冒顿衡量后出声道:“既然如燕吾所言,妻群母可稳诸部之心,本单于当从之。 可添一条,群母有意回归其母部者,冒顿当放其归家。” “善。” 待处理完燕吾的提议,只见柯世列起身大拜,建议道:“大单于,经过连番大战,我匈奴各部人口锐减。 此时当打破纯血匈奴之藩篱,接待边缘部族成为匈奴,言匈奴语者皆匈奴。” 冒顿喃喃道:“言匈奴语者皆匈奴。” 柯世列的化胡之策可以快速补充匈奴人口的缺失,真香不假。 但冒顿知道此举必将引得老贵族们的反弹,犹疑下问道:“燕相以为如何?” 燕吾久在匈奴,自然熟悉单于庭对匈奴别部和杂胡的打压,不过如今匈奴势危,事急从权也无不可。 燕吾斟酌着说道:“匈奴别部吸纳进来补充人口,是条好计,不过要等各部安定后再施行,不然几个老顽固那里怕是就走不通。” 眼见建议被搁置,柯世列转而又提议道:“如今四姓内只有须卜氏尚是戴罪之身,单于可免去其族长须卜起讫往日的罪责,令其带命游说各部,以传单于贤名,以行单于新政。” “须卜起讫。” 冒顿回忆起此人,正是青葛的左膀右臂,如此放过着实可惜。 三思后,忍住小心眼的冒顿冷哼一声,算是同意,但为了小惩大诫,还是下令裁撤其部一百帐,命其带罪立功。 知道封赏诸臣在所难免,冒顿问道:“按一帐十丁来算,姑衍山之战剿灭青葛的部族帐数可够封赏?” 燕吾开口回到道:“青葛和忽室尔的部族,加起来有四万帐,可匀出一半进行封赏。” “好,那就议一议封赏的名单吧。” “嗨。” ..... “封赏阿矢斯力、燕吾各1500帐,以酬其功。 封赏赵炎、朝鲁、阿古达木、赛罕、海里猛哥各1300帐,以酬其功。 呼延铁托、奥敦格日乐、诺珉、柯尔克穆图、恩赫、狐贺鲁各1200帐,以酬其功。 柯世列、兰芪、者莫言、呼哲1000帐,以酬其功。 .....” 金帐内听着侍者唱名的封赏,陶格斯等诸王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特木尔在春祭找死,结果已成定局,右日逐王位肯定是要空出来了,如今单于大封群臣,代表着杀戮稍止。 陶格斯与诸王讨论道:“大单于封赏阿矢斯力和燕吾,是做给咱们这些先单于的老臣们看的,大单于是在表明自己虽然登上大位,但并没有忘记前朝老人。 赵炎、朝鲁、阿古达木、赛罕、海里猛哥这些人都是大单于当王子时的旧部,他能登上大位,其部下出力颇丰。 呼延铁托、奥敦格日乐、诺珉、柯尔克穆图、恩赫、狐贺鲁,柯世列、兰氏这些都是四姓贵种,掌控着匈奴全国的各大部族。 大单于的封赏远近亲疏有别,可见其施政手法并不生疏,几位老哥哥们还是安闲些吧,少惹祸上身。” 其余六角诸王神态各异,各部首领尽皆俯首听命。 燕吾又唱道:“大单于有令,封达兰宝音为阏氏,其余先单于阏氏,尽皆按匈奴习俗施为,其有归家者可允。” “嗨。” 果然此令一出,许多起先还悬着心的老贵族都放心了下来,毕竟在他们眼中,先前冒顿离经叛道的亲近秦人,如今能改过,自然还是匈奴的好单于。 姑衍山之战一周后,北海寂静的森林中,树梢上还挂着残雪,春的脚步据此仿佛还很遥远。 战败的矢竺格等人正在此地落脚,一路上有的人走了,有的人死了,加上矢竺格和昏迷不醒的青葛,如今他们只剩五个人。 挤在一个两米大小的羊皮木柴窝棚里,矢竺格端着临时掏出来的粗陋木碗,笨拙的为青葛喂着来之不易却又腥味扑鼻的鱼汤。 虚弱不堪的青葛顽强的睁开眼睛,他的伤口有的地方结了疤,多的地方却已经溃烂,不是北海气温低,他怕早就去见长生天了。 贪婪的吮吸着矢竺格喂过来的鱼汤,青葛缓了缓,虚弱的问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矢竺格失落的回答到:“我们还剩三个奴隶,两匹马,其余人都散了。” 青葛不以为意,顿了顿又问道:“冒顿呢?可有追兵?” 矢竺格放下木碗,为哥哥垫了垫身上裹着的羊皮,脑海里想起那个将他从云巅打下凡尘的人,蹙眉咕哝道:“追兵第二天清晨便散了,如今的他怕已经是匈奴单于了。” 青葛无力的闭上双眼,对手的蔑视宛如尖刀刺心,尤胜病痛百倍。 稍待后他不甘的叹道:“他比头曼强,够狠!忍了这么久,不是此事,谁能知道他已成大患,匈奴也算得见明主,青葛纵为垫脚石亦如何?咳咳咳....” 矢竺格连忙扶着青葛,又端来温水喂他,着急的说道:“兄长,别说了,养好伤咱们再报仇。” 青葛苦笑着摇了摇头,望着矢竺格无力的说道:“伤?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怕是好不了了,至于报仇我可能做不到了。” 摆了摆手,制止面前干着急的矢竺格,青葛笑道:“我坐拥右贤王部数万人时,纵不是冒顿的对手,更何况如今。 败了就是败了,我命不久,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你了矢竺格。” 听着兄长的遗言,强壮的矢竺格哭着倔强道:“兄长,矢竺格还能打猎,能治好你。” 青葛痛苦的笑了笑,几次抬手想为弟弟抹去泪水,却发现手臂已经失去了知觉。 青葛只好费力的张嘴开解道:“矢竺格你虽勇武,力能撕豹,但草原上能活下来的却不是最勇武的人。 我死后,你拿着我的人头去找冒顿吧,帮他稳定右部人心,请他饶你一命,将父母的血脉延续下去。” “不!” ...... 夜晚不期而来,高烧的青葛断断续续说着胡话。 “矢竺格我的好弟弟,我要去见阿爸阿妈了,在这世上你孤苦一人,该如何是好? .....” 是夜,一代枭雄挛鞮青葛终于在伤口感染引发的高烧下,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亲手埋葬了青葛的尸首,第一次忤逆兄长命令的矢竺格打马向东。 “小主人,我们接下来去那?” “我们去投东胡人。” ..... 九原长城沿线的关楼上,夜晚本该是紧闭的城门被守军缓缓推开,上百架牛车鱼贯而出,向着草原深处驶去,闾丘黄便在其中。 年轻的戍边军士好奇的望着身旁老卒,问道:“老张头,这是谁家的商队啊?能有这么大的能耐,让咱们校尉担着责任,半夜放这些商人北去。” 老张头嫌弃的望了眼问话的新兵,在他眼里这新兵还是个没长大的娃娃。 老张头不耐烦的呵斥道:“来了月余,还当这是你们村里,不懂规矩,守边第一条,不该问的别问。” “嘿嘿,老兄长这大半夜的无趣的紧,说说嘛。” 长夜寂寥又有几个新兵围了过来。 老张头被新兵围着,捧高兴了,这才开口说道:“知道那些牛车里装的是什么吗?粮食,满满当当的粮食,这个月都是第三回了。” “啊!大将军不是有令,严禁我大秦的粮食流向草原,肥了匈奴人,校尉怎么会如此糊涂。” 老张头嫌弃说道:“瓜娃子懂些什么?那些商人拿的是咸阳来的军令,校尉敢抗命? 就算我们禁了,咱还能管的住旁人,现如今关中商队往草原去的还少了不成。” “啊!这国府难道不管!” 老张头略带着落寞的说道:“国府怕是没工夫管这些喽,今年年岁不好,国内旱了好些个地方,南边也不安稳,咱们这边大将军和公子又相继亡故,这九原郡也是越来越乱。 前些天听说北面草原上又出事了,先帝任命的征西将军,好像带兵当上了匈奴人的单于,但愿他能念着先帝的好,安闲几年,让我老头子多活些日子。” “老张头,先帝怎么可能让匈奴人当征西将军呢,尽胡扯。” “就是,就是,老东西骗人,走走走。” 望着离去的几个新兵背影,老张头也不恼,望着第一个开口问他的娃娃兵,问道:“你小子怎么不跟他们一块走?咋咧?留下来吃老子的瓜落。” 娃娃兵嘿嘿笑着,说道:“俺还准备听老张头讲故事哩。” 宠溺的摸了摸娃娃兵的脑袋,老张头笑道:“老头子在村里的娃子先帝十一年出生,现在孙子怕是都比你个娃子小不了几岁喽。 还是叫叔吧,叫兄长跌辈分哩。 走,今晚老头子给你讲讲大将军夜袭匈奴单于庭的故事。” “老叔,匈奴单于庭是个啥?” “就是匈奴人的咸阳。” “哦哦哦。” ....... 第二十六章 争时间冒顿谋发展,访狼山重建大巫师 冒顿用外交手段暂时拖住月氏和东胡,但他知道对匈奴来说,战争并没有消弭,只是推迟了时间罢了。 利用这挤出来的宝贵时间,他开始整合单于庭以及匈奴各部的力量,财政拮据的他只能选择性发展。 畜牧业是匈奴的支柱产业,战马又是其中的重中之重,好在冒顿在胡堡时期就开了个好头,几年下来靠着商路,积攒下来不少好马名马。 底子是有了,但培育种马这种专业工作冒顿却插不上手,好在发往各部的求贤令有了动静,在海梨猛哥的推荐下,冒顿召见了原右贤王部的养马倌桑干。 其实早在平定青葛的姑衍山之战中,冒顿就见识过桑干的手段,两军阵前右贤王部的战马配备得当,冲击有力,让右贤王部骑兵战力大增。 要知道冒顿狼骑的战马,从胡堡城时期就着重培育,战前数月特意用粮食增膘,就这在两军阵前,狼骑也没在战马上占据多大优势。 老头桑干瞅着马厩里的大宛马、匈奴马、月氏马等名马眼睛都离不开了。 桑干伸手捋着马毛,亲昵的摸着马鼻子,掰开马唇看看牙口,一圈走下来桑干便知道眼前的大单于,对待战马重视已久。 冒顿和海梨猛哥笑望着马痴一样的桑干。 冒顿笑着问道:“怎么样桑干大叔?本单于的马厩还不错吧。” 桑干笑叹道:“大单于的马厩自然不缺好马,狼骑军的战马养的也不错,大单于手里有高人呐。” 海梨猛哥好奇的问道:“高人?” 冒顿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给本单于养马的人,可是万夫长啊。” “万夫长?” 桑干惊呼,毕竟如今的匈奴已经选不出几个万夫长了。 说着马场里窜出了一行人,其中带头的衣着豹纹衣,不是呼大爷还能有谁。 自胡堡城起,呼楞尔乐就在冒顿的示意下培训战马,狼骑的战马除了个别缴获外,多是出自他手,那怕被封了高官,这臭烘烘的马厩里,呼大爷也是一日三回从不缺席。 冒顿对战马的认识和培养也多是从呼楞尔乐身上学的,冲锋的战马,负重的战马,驮马,奶水丰硕的母马等等。 而且为了培育好马,还要耗费大量的粮食,在这个人都吃不饱的时代,给战马喂食粮食太过奢靡。 看着牛气哄哄的呼大爷,一来就叫嚣着要帮冒顿见识一下新任马倌的成色,也许是术业有专攻,呼楞尔乐和桑干两个老爷子一见如故,彼此还叫上了劲。 随即冒顿下令让桑干总领单于庭马政,呼楞尔乐辅助,为匈奴培育良种,训练战马。 结束完战马的布置,冒顿一刻不闲的带着赵炎、帖木尔和赛罕奔着后营而去。 未到便听见了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匠人们根据冒顿的描述打出了马刀,制作了高桥马鞍等马具,因为没有足够的铜铁,马蹬只好用粗布条代替,毕竟有胜于无。 经过几次战事后冒顿觉得骑兵冲锋时着重劈砍,刀的劈砍远远大于剑,以前是没有机会,现在有了条件,虽然产能较低,但冒顿还是坚持逐步为狼骑换装。 想要改变单于庭生产落后的状况,冒顿只能寄希望于秦亡后吃下河套,收复阴山之南的大片土地和人口,得到大量的秦军随军匠人才行。 不过时间不等人,先搭好框架,等收付后填充血肉自然更为便利。 瞧着把玩马刀的赛罕,虽然少了一条使劲的胳膊,但赛罕的眼光却不赖,拿着马刀劈砍几下,高兴的对着冒顿说道:“大单于,有了这种刀,咱们匈奴骑兵的劈砍就更有力了。” 冒顿拿起刀,笑着说道:“可惜现在单于庭马刀的产量还很低,一日打不出几把,还经常断矿,不过总算开了个好头。” 见身旁的赛罕欲言又止,冒顿笑着问道:“怎么,想要一把?” 赛罕和身旁的帖木尔都抢着点头,冒顿笑道:“这些马刀还未成形,还要打磨些日子才行,等出了好刀,再送你们。” 心意满足的赛罕始终忘不了弓箭,出声问道:“大单于,不知道单于庭能不能造出秦军的三棱箭镞?” 听赛罕问起,冒顿和身旁的赵炎都来了兴趣,都知道赛罕是射雕手,对弓箭方面有着独特的见解。 冒顿笑着带众人坐到了草地上,鼓励道:“有什么好主意说说吧。” “嗨!大单于上次在秦军大营比箭,赛罕就发现秦军用的三棱箭飞行稳定,穿透极强,寻常皮甲难以抵挡。 一旦我匈奴射雕手配备从阴山佳木中制作的好弓,配合三棱箭,射程和杀伤都将大大提高。” 弓马弓马,弓在前。 冒顿立刻重视了起来,招来匠人一问,可以铸造出三棱箭镞,只不过耗时耗力,产量还不高。 昂贵的投入,低廉的产出,以现在匈奴的身价可玩不起这种奢侈品,毕竟饭要一口一口吃,否则噎到的只能是自己。 瞧着赛罕希冀的眼神,冒顿下令再调百名奴隶来专门制作三棱箭镞,既然产量不高,就只能增加人数。 随后冒顿下令从狼骑中抽调五百名善射的射雕手,专门配备硬弓和三棱箭,由赛罕统领训练。 回到单于金帐,冒顿就发现摩柯末已经等在那里了。 放下马鞭,冒顿发问道:“摩柯末,有什么事?” 摩柯末起身说道:“大单于,胡堡令狐苟传来消息,有一队来自大秦南方的虞氏商队,想从胡堡够买大批量战马,以粮食结算。 不过要分期偿还,因为数量庞大,令狐苟不敢私自做主,其为首的头领还说是大单于故人。” “哦?” 冒顿坐在王座上,虞氏商队,项王,算算离他们起义反秦的时间不远了。 冒顿详细问道:“他们要多少战马?” “这次五千匹战马,牛筋万条,牛皮三千张,以粮食结清一半,后续虞氏商队想和我们保持长时间的供给,据称后续购买量超过万匹,牛筋、牛皮等无算。” 一半粮食就想赊买全部东西,真当自己是冤大头? 但一想前期楚国遗族也没富足的财力,想了想冒顿决定做点提前投资。 随即冒顿命令道:“摩柯末传信给令狐苟,给足他们成年战马,其余货物七成,算是本单于看在故人面上,为他们的反秦大业添砖加瓦。” “嗨。我这就去传信。” 说着摩柯末转身就要出门,冒顿又叫住了他,问道:“除了楚国遗族,其余五国遗族没有向我们购买战马?” 想了想摩柯末回答道:“除了上个月临淄的商队过来,私下买了两百匹战马,倒是牛筋、牛皮采购颇多,其余中原各国还没有。” 看来其余五国遗族现在都还在观望,也对,骑兵毕竟是最花钱的兵种,其余各国遗族自身难保,还养不起大量的骑兵。 不过卖不出战马,牛筋、牛皮这些制造弓弩和皮甲的原材料,大秦内部管控的极严,应该不愁卖。 为了尽快积蓄力量,冒顿直接下令道:“继续传信给令狐苟,既然主顾不上门,我们自己上门,向六国遗族的商队推销我们的战马、牛皮、牛筋,以粮食和青铜结算,对大宗货物给予必要的优惠。” “嗨。” 得令的摩柯末赶紧去传信胡堡,身旁的赵炎则担心的问道:“大单于向六国遗族敞开供应战备物资,会不会引发咸阳的不满?” 冒顿可不敢告诉赵炎大秦没几天日子了,秦失其鹿天下人共逐之,自己还惦记着要割下最肥美的一块呢。 冒顿摆了摆手,解释道:“大秦方面赵兄不用担心,今晨我已经收到了赵高的来信,信中要我们配合,瓦解大秦的长城兵团。 再说大秦单只关中地区的出产都远胜匈奴十倍之多,大秦下辖的地域之广史所未有,这点小钱他们还瞧不上。” 赵炎闻此不由叹道:“扶苏一败,蒙恬亡故,秦人的长城兵团被咸阳新君视为祸患,秦终是要步我大赵后尘了。” 冒顿点头缓道:“彼之仇寇,我之英雄,既然上天把机会给了匈奴,我为单于,当以重拾河套为己任,赵君可愿助我?” 赵炎作揖道:“大赵已亡,南国更姓,炎也难生复国之心。 今为单于之臣,当为匈奴拓疆域,踏东西,以权臣责。 兄当年不鄙炎,炎当竭力助兄成就齐桓晋文霸业,不使人生虚度。” “善!你我君臣当至白首,回首一望,天下尽在吾辈囊中,夏后之名当被世人铭记。” 冒顿扶起赵炎,开口道:“不积小流,难成江河,一切以小事起。 赵兄还是传令下去,今年单于庭鼓励生产,凡是马驹、牛犊、羊羔长昌盛者,单于庭予以嘉奖。 再定个日子,举办畜牧各畜的比赛,优胜者单于庭予以嘉奖,要呼大爷和桑干大叔准备好一展拳脚,选拔出优秀的种马、种牛、种羊进行优先繁育。” “嗨。” 待单于庭的诸事走上正途,冒顿也得空去狼居胥山拜访柯世列推荐的敕兀扬大师。 冒顿的本意是带着几十骑屠耆军充作护卫即可,谁知胡笙知道冒顿要去拜访敕兀扬大师,多备了许多礼物,还嘱托自己定要谦逊,不要以为是单于就轻视大师。 冒顿望着忙里忙外的胡笙,也许这就是虔诚吧。 带着帖木尔和一队几十人的屠耆亲卫,拉着礼物的冒顿花了两天赶到了狼居胥山,又从当地牧民口中询问,最后找到敕兀扬的营地。 敕兀扬的营地只有两个毡包,人也不多,只有敕兀扬和几个修行的徒弟。 冒顿端着招待他的热羊奶,表露了请敕兀扬出山的意思。 但这个黝黑且干瘦的老人却笑而不答,反问道:“大单于不信长生天,何苦来此忍受风寒?” 冒顿思索后认真的答道:“匈奴人向天借命,如何能不敬苍天。 牧民整日辛苦劳作,生活需牛羊、粮食供给哺育,才能使人体魄康健。 但草原地广人稀,牧民三两户为家,部族如星散夜空,终日陪伴畜群野兽,易生疲乏戾气,精神也需寄托生养。 大师身为匈奴人,当用所学替匈奴人解此厄难。” 敕兀扬闻言开怀笑道:“大单于所言不错,敕兀扬确有此责,当为匈奴人解厄,重建大巫师部。 但大单于又怎知道敕兀扬不是第二个宝力德立呢。” 冒顿眼中带光,自信的说道:“本单于不是先王,神当以人为先。” 随后冒顿开口又道:“人少时大师可上座,冒顿当代匈奴礼敬长生天。 其余公事单于上座,大师需敬单于,先人事。” 敕兀扬闻言起身大拜,谢道:“臣尊单于令。” 冒顿扶起敕兀扬,吩咐道:“大师年事已高,冒顿当敬贵老,王座下,当常立一座,以解大师体乏。” “敕兀扬谢大单于恩典。” ..... 第二十七章 夜来大秦咸阳使 ,冒顿试探初南窥 带着敕兀扬及其师徒回到单于庭,胡笙带着单于庭众人出十里迎接。 嫩绿的青草为毯,百花点缀,胡笙盛装拜道:“呼延胡笙代单于庭欢迎贵客,拜见大巫师。” 敕兀扬上前躬身施礼,合十双手拜道:“敕兀扬拜见大阏氏。” 冒顿上前扶起胡笙,左手拉着胡笙因紧张略微出汗的手,右手对着敕兀扬抬臂一请。 敕兀扬回手一请,冒顿胡笙先行,敕兀扬缓半步跟随,一路唱诗礼敬众人。 迎接的诸多权贵见此纷纷心中诧异,新单于不仅请来了敕兀扬担当大巫师,而且困扰匈奴许久的神王之争,看来胜负已分。 旧贵族收起心中小觑,新贵族则满怀振奋。 冒顿举行盛大的欢迎宴会,随后经过协商,冒顿派燕吾从各部分出三千帐部族,重新组建大巫师部。 待料理了萨满教,冒顿迎来了北上的客人闾丘黄。 冒顿并没有因为闾丘黄是阉人而怠慢他,反倒是邀请燕吾、赵炎、柯世列作陪。 王座上冒顿回忆般的问道:“内官,九原、胡堡一别,至今也有几年,不知此来,所谓何事?” 闾丘黄起身作揖道:“大单于,我家府令与您合作至今,联系日久,双方商贾往来不断,各获其利,至今我家公子登顶大位,单于出力颇多。 固闾丘黄奉命,携带二世皇帝陛下的敕封,五千旦粮食拜谢单于。 赵府令又命下官将单于金刀物归原主。” 说着闾丘黄将敕封和单于金刀双手捧起,桑格上前接过,转递到了冒顿面前。 伸手摸着刀鞘里的单于金刀,这把曾经象征着匈奴的荣耀,秦匈战后又象征匈奴耻辱的金刀,居然如此轻易的又回到自己手中,冒顿感慨万千,当年事仿佛依稀就在昨日。 不过敕封金刀两物相比,大秦的敕封才是重头戏,但在接见闾丘黄一行前,冒顿和帐内众人便通过与关中往来的消息分析,猜到了此份敕封是假。 近来冒顿除了跟帖木尔训练屠耆军外,其余精力便都放到了驿站系统的建立上。 战争虽然停了下来,但各方的消息可不能停。 冒顿建立了单于庭至胡堡再至大秦边境的驿站,沿线的部族都被下了死命令,狼骑定期巡检保证驿站的消息畅通,这条线因为沿线商旅不绝,建立起来相对的省时省力。 得益于这条线的消息,冒顿相继知道大秦新帝继位,扶苏、蒙恬双双被赐死,长城军团失去了头脑...... 咸阳国府如今还有李斯撑着,为相多年,他不会轻易更改诏书流程,有能力在其中动手脚者,只能是赵府令了。 想到如今的赵高就敢随意矫诏,真是一回生,二回熟,有意思。 冒顿放下金刀和写满小篆的敕封,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削弱长城兵团是他和赵高共同的目的才对。 按赵高的计划,在咸阳不间断的调令下,秦军的长城兵团会逐渐的分崩离析,在调令中奔赴大秦州郡各处,如此对匈奴的南线压力骤降。 冒顿笑问道:“内官使者远道而来,又添重礼,匈奴小国寡民,不知所求何事?” 闾丘黄弯腰再拜,恭敬的说道:“我家府令想请单于带兵南下,配合府令瓦解罪公子扶苏和罪将蒙恬的长城兵团,为陛下解此顽疾,令秦匈之好永传万世。” 望着面前低姿态的闾丘黄,冒顿脸上敛去笑意,问道:“出兵?本单于身为先帝之臣,如何能发兵南下。 况且这到底是陛下之意,还是府令之意。” 闾丘黄直身肯定道:“自然是陛下圣谕。” 冒顿大笑,随后迅速变脸喝道:“陛下圣谕!闾丘黄!你拿着假诏书,来挑拨秦匈两国的关系,到底是何居心!” 闾丘黄闻言面不露惧,反而略带些许傲然的威胁道:“既然单于看出了敕封诏书为假,黄也不在隐瞒,此乃陛下和府令暗中授意,只为瓦解蒙恬和扶苏的旧势,此事咸阳势在必行。 单于应大秦做的,单于不应大秦也做的,就是不知若秦匈贸易断绝,今后的匈奴还能维持多久。” 冒顿拍桌而起,喝道:“你敢威胁本单于!” 闾丘黄直视冒顿,不为所动,好一手化私为公好手段。 “大单于息怒。” 赵炎起身将闾丘黄重新带入座,打起了圆场,既然看出了赵高的意图,后面的事情便好办了,无非是价码的增添罢了。 最后闾丘黄再添五千旦粮食为酬,冒顿才勉强答应出兵。 毕竟削弱九原秦军,也在匈奴兴起的计划之中,而且他内心的目的可是将河套全部从大秦拿回来。 待冒顿首肯出兵后,闾丘黄反倒一反常态的起身走到帐中,跪地俯首大拜,说道:“黄此行公事已毕,今请大单于收留闾丘黄,卑下愿为单于效犬马之劳。” 冒顿诧异的问道:“哦?使者贵为咸阳天使,何故背家,身投草原?” 闾丘黄低头答道:“小人在咸阳因事获刑,容赵府令收容,如今府令托我之事,黄已办妥,回国便要遭府令之祸,黄不想恶了这段主仆之情。” 闻言冒顿来了兴趣,问道:“府令之祸?你又如何得知,赵高要杀你?” 闾丘黄缓缓解释道:“黄此行北上,府令不避讳小人,当着小人之面矫诏敕封单于,又言小人可接其位。 初听时顿感欣喜,事后却深感背寒,按府令往日做派,只有对待死人才不避讳。” 冒顿笑赞道:“你倒是机灵。” 闾丘黄继续说道:“就算府令碍着往日的情面不杀小人,但小人恐怕也难得善终。” 初觉这个小太监有点东西,没想到货还不少,冒顿接声问道:“何解?” 闾丘黄侃侃道:“自二世陛下继位来,府令和丞相便已生龌龊,咸阳政局之乱初显。 今陛下授意府令,又使小人北上,长城兵团虽是故将军蒙恬与故公子扶苏的嫡系势力,但也是大秦之国力,如此自卸臂膀,终非国家善举。 闾丘黄读书不多,但也听闻赵国为何亡故,无非信郭开,杀大将李牧、司马尚。 今时之秦国已如往日赵国重现,也许,也许只欠时日。” 冒顿听后深感此人眼光独到,有识势之明。 大秦推倒了六国,打服了胡蛮,大一统帝国初现,却又匆匆泯灭于华夏长河中。 斟酌后冒顿开口道:“既然内官愿入匈奴,秦有李斯,我匈奴也有燕相,闾丘黄你先跟着燕相学习匈奴政事吧。” 见燕吾点头,闾丘黄五体投地,声道:“臣谢大单于收留,谢燕相提携。” 送走了闾丘黄,冒顿才开口问道:“三位觉得此人如何?” 燕吾似是对其很感兴趣,说道:“有些识人的本事,赵高给了万旦粮食,他分两次送来,既能转圜,又能防我以大吃小,有点机灵劲。” 赵炎则笑道:“公私分明,不论好坏,先报恩。 眼光也不错,平常人可听不见赵国事,说不定还是个贵种。” 柯世列蹙眉道:“闾丘黄来投,不论真假,但咱们真要出兵南下? 如今大单于还未稳住国内,此时对外用兵,是否,欠妥?” 冒顿命侍卫将缝制的羊皮地图抬了上来,手中的黄金狼头权杖指着长城沿线说道:“先帝修建的万里长城,西起陇西,东抵大海,如长龙横亘在我们面前,保护着内地诸郡,如今我们和大秦互通有无,但不代表明天会是这样。” 赵炎蹙眉道:“大单于是想未雨绸缪,袭击长城?” 冒顿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但不是袭击,而是找到长城沿线的弱点,试探大秦边军的反应。” 燕吾则开口提醒道:“闾丘黄带来的万旦粮食支撑不了大战,单于庭能供养之兵,至多万骑。” 冒顿起身说道:“万余狼骑足够了,本单于是配合和试探,又不是现在就要收复河套草原。 如今咱们的主要任务还是处理内务,配合赵高瓦解长城兵团的事情,还是交给将军们吧。 传令给朝鲁,让他从青、白、赤、黑四部抽调骑兵,凑足万骑,随本单于南下。” 望着侍卫前去传令,冒顿转身对着燕吾三人道:“单于庭就交给诸位了。” 三人躬身应诺。 冒顿带兵南下,一路上盘岭绕沟,走漠穿荒,马蹄踩着砂砾,远处山峰影影绰绰的清晰了起来。 跟随冒顿南来的都是狼骑中的骁勇,连日的赶路也不见倦色,冒顿驻马后,朝鲁、阿古达木两人张罗着全军扎毡帐宿营。 喊来随行的闾丘黄问明情况,冒顿第二天一早便带人登上山峰远眺,山脊上土黄色的长城印入眼帘。 朝阳初升,在一片光辉之中,长城宛如一条浑身闪耀着金色的神龙,蜿蜒匍匐在群山之巅。 冒顿知道并不是所有的长城关隘都是有驻军的,所以在好奇心的促使下,他鬼使神差的摸到了长城底下。 颤抖着将手掌贴在夯土墙上,没有冰冷,有的只是温和,不由得冒顿勾起了回忆,眼中的泪水夺眶,那是一种穿越时光的眷恋。 突然城墙上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仰视下城垛遮掩,只能瞧见不远处戈矛林立,缓缓而来的是秦军巡逻队。 冒顿连忙背人擦干双眼,挥手一扇,随行诸人立刻会意,纷纷紧贴着长城墙角躲避。 秦军的脚步由远及近,又慢慢由近及远,最后众人甚至能听见远处山里的鸟鸣。 就在冒顿一行人以为秦军离开,刚想呼口气庆幸逃过一劫时,城墙上突然传出一阵突兀的弓弦声,冒顿等人立感不对,连忙弃了城墙根,闪躲着往外跑。 箭雨接踵而来。 原来长城蜿蜒少有死角,巡逻的秦军又对这一代极度熟悉,早就发现了城墙角的冒顿等人。 为首的百夫长起了斩首报功的心思,但又碍着巡逻队弓箭手少,才狡猾的来了这么一出骗局。 奈何冒顿带来的都不是弱手,又都是屠耆亲卫尽皆披甲,这一轮箭雨下来,只是伤多亡少。 眨眼的功夫冒顿等人窜进了林子,秦军巡逻队的百夫长只能拳捶城垛,到嘴的鸭子飞了。 躲进林子的冒顿等人靠在树底喘着粗气。 望着朝鲁、阿古达木几人狼狈的样子,冒顿笑着打趣道:“秦军的巡逻队要是知道刚刚逃窜的人里面,有匈奴单于和两个万夫长,还会只射一轮箭就收兵吗?” 众人会意哈哈大笑了起来,冲淡了倒霉的情绪。 阿古达木摸着胡子笑道:“这么一算,还是秦人赔了本,箭也射了,啥也没捞着。” 朝鲁可没有阿古达木的好心情,劝谏道:“大单于,此地离秦人的高阙寨不远,秦军靠着长城调兵极其容易,我们还是快点离开的好。” 冒顿点了点头,休息几息后下令返回。 第二十八章 攻高阙冒顿为粮,调九原咸阳消患 冒顿此行将胡堡的令狐苟也带了过来,赵高在咸阳调动大秦的长城兵团,军队调动就会有防御空隙露出,内调还会减少人数,会致使边境秦军的巡逻次数降低,甚至出现短时的混乱,相应的走私必将兴盛。 冒顿可以预见秦对匈贸易将骤增,这能好好奶一口如今惨不忍睹的匈奴。 但冒顿知道通过走私得来的铜铁等物资远远不够,匈奴本身没有大规模冶炼的基础,靠着走私得来的这三瓜两枣稳固有余,但想在接下来秦失其鹿天下人共逐之的大势中分得鹿肉,如今的匈奴还远远不够格。 冒顿刚坐稳王位时就下令给令狐苟,联系九原荀家、范家、中行家三家,公然靠着向中原走私马匹、牛皮等大秦国府规定的违禁物,源源不断的从内地置换粮食,大肆囤积。 冒顿知道秦末乱世将来,中原也会进入战乱,再想从内地搞到粮食会难上加难,而草原有自己在,同样不会安闲。 历史无一不是告诉我们,战时粮食才是硬通货。 冒顿此次要借着南下试探的功夫,将秦军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留出秦军防守的空隙,给地头蛇九原三家跟自己,一起玩把大的,为此他连屠耆军都派给了令狐苟,要的就是以防万一。 第二天,狼骑军迅速开出营地,列阵关前,由阿古达木率领全军佯攻高阙关楼。 冒顿则带着朝鲁等人登上山峰,俯瞰翻山越岭的长城和秦军防御动态。 匈奴骑兵刚出现在长城哨楼的视线内,执勤的守军立马燃起狼烟报警。 一座座烽火台依次燃起,孤直漆黑的狼烟直冲天际,将敌袭的消息迅速传递给后方。 九原城中,守城哨位望见山峰上代表着高阙关方向的烽火台狼烟滚滚,迅速敲响警钟。 一时间城中迅速进入警戒,兵营里的秦军迅速集结,轻车(车兵)拉车套辕,材官(步兵)大部列为行伍,骑士(骑兵)跃上战马,率先出营奔向城外。 城主府暂代守将的车寻迅速做出各项命令,九原城立马封闭四门。 车寻点三千骑兵率先奔赴高阙支援,其后大部秦军由其副将带领,借着长城快速开往高阙。 狼烟沿着长城一路燃起,烽火直报咸阳,北疆胡患再起。 高阙关楼外,冒顿登山而望,眼见关楼里的守军在各级将官指挥下,有条不紊的准备守城器具,滚木礌石,弓弩火油,甲士弓手逐次登上城墙,烽火台上滚滚狼烟直冲云霄,预示着此地军情紧急。 冒顿伸手指着关隘说道:“看来车寻那小子近些年来没有在九原白待,高阙关楼里面的守军也不赖,训练有素,可谓劲旅。” 说着冒顿转头看向朝鲁问道:“怎么样?要是真攻高阙,你有几成把握?” 朝鲁指着阿古达木的列阵狼骑和高阙关楼,沉吟后说道:“大单于,我匈奴骑兵不擅长攻城拔寨,若是硬攻,非十倍之兵不可。” 冒顿喃喃道:“十倍。” 一旁的帖木尔好奇的插话道:“大单于可是要攻高阙?” 冒顿一个白眼飞给帖木尔,随口问向令狐苟道:“九原城里的守军如何了?” 令狐苟禀报道:“大单于,根据哨骑来报,高阙关楼一起烟,九原便封了城。 一炷香的功夫有千余骑兵赶来支援,射雕者在三十里外已经截杀了两波秦军哨骑,秦军的支援主力一个时辰内会到。” 冒顿赞道:“车寻不赖嘛。” 感叹着秦军的反应,另一边冒顿下令道:“派人告诉阿古达木,遛遛弯就收回来吧,这几天都要在长城沿线转悠,给本单于省着些马力。” “嗨。” 哨骑跑去传令,冒顿望着令狐苟道:“如今就要看你的了,本单于会带着车寻在九原长城沿线兜圈子,你有三四天的时间,将囤粮运进草原,本单于已经知会了各部接应。自己当心点吧。” “诺。” 令狐苟领命作揖而走。 望着高阙关前阿古达木鸣金,收拢狼骑有序撤退,见倦了的冒顿转头望向长城方向,眼前土黄色的巨龙似乎总也看不够。 长城将整个河套平原拥在怀中,遥望似乎还能看到那条如丝带般的大河。 宽阔的大河如母亲般哺育了河套草原,在这里她是一位慈祥的母亲。 不多时,朝鲁走过来提醒道:“大单于,阿古达木的狼骑已经退了,秦军骑兵已经赶到了高阙,此地已经不安全,该撤了。” 冒顿不以为意,反而是用马鞭指着远处的大河,问道:“朝鲁,你知道河水的另一边是什么地方吗?” 朝鲁望了望,认真的答道:“大单于,臣并没有去过那里,但按地图来看,应该是河南地。 再往南,应该是大秦的关中,臣也没有去过。” 冒顿摇了摇头,说道:“对也不对,听老人们代代相传,我们的祖先曾经在那里游牧,那里也许就是家。” “大河,家。” ...... 待车寻带兵赶到高阙关楼,连胡骑的影子都没有碰到,派哨骑逐北三十里,无一收获。 气的车寻亲自去高阙周围查看,从马蹄印来看,的确有大队人马曾经停留过的痕迹,知道不是守将谎报军情。 无功而返,无奈下车寻只好肯定了高阙的防御工作后带兵返回九原。 胡骑的试探性进攻,在军事上来说是在平常不过的事情,但对车寻的过激应对,却有人为难。 车寻受到了九原县令魏觅代表国府的申饬。 无奈看着申饬文书,车寻还不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仅仅在他离开高阙关楼的一天后,胡骑又至,紧接着每天都有胡骑扰边,九原郡辖下各地县尽是报警的狼烟,反复无常。 有几次车寻还跟阿古达木所率的狼骑有过交手,但得到命令的狼骑凭借着高超骑术滑溜的很,每次相遇最多是秦军凭借劲弩留下几具尸体罢了。 接下来的几天内,狼骑跑遍了长城九原段,车寻带领的秦军骑兵在身后紧追不舍,两军比拼着耐力,但却少有冲突,冒顿似乎在实践自己当年的诺言。 …… 一头头健壮的黄牛低哞着拉动高车,一车车堆满粮食的牛车组成长龙没入草原深处,四周屠耆营守卫森严。 见最后一辆牛车从面前驶过,令狐苟抱拳拜道:“三位家主的功劳令狐会如实上报大单于,今后草原,三家商队将畅通无阻。 令狐再次拜谢,咱们后会有期。” 三位家主抱拳道:“令狐堡主慢走。” 见令狐苟在诸多门客的簇拥下纵马走远,荀况才叹道:“这人着实好运道,前日只是胡堡内一泼皮尔,如今却能做的两国贸易。” 范无期似有不屑,接话哼道:“只要我们三家心齐,不管是谁的运道,这九原咱们就是天。” 荀况摇了摇头,说道:“范兄还叫上真了,老头子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此次收获不菲,中行兄为何不语?” 中行越满脸狐疑的摸着山羊胡,说道:“荀兄、范兄,此次匈奴单于庭购进大批粮食,是不是咱们大秦的征西将军要有所动作了。” 范无期向地上碎了一口吐沫,哼道:“什么狗屁征西将军,胡儿还胆肥敢南下不成?也就是在胡窝里横罢了。” 荀况拍掌笑侃道:“范将军威武,范将军威武。” “你!” ...... 望着调侃起来的两人,中行越颇有些无奈的叹道:“狼主南顾,对大秦终非善事。” 荀况不在意的挥挥手,开解道:“中行兄多虑了,大赵如何?大秦又如何?咱们一把年纪,才吃了他赵政几天皇粮,操那么多心干啥。 还不如想想挣完匈奴这波快钱,咱们下一步该做那里的买卖,听说南方有黔首反了天,咱们能不能插一脚?” 范无期摇头晃脑的接话道:“是即,是即。 咱祖上是晋人,大父是赵人,长平之战我家为赵国战死三个叔叔,就留了我爹传宗接代。 如今到我这辈,又成了秦人,反倒变成了大父的死对头,叔叔的仇人。 匈奴人怎么了,往上数还是夏后的苗裔呢。 呵,这世道乱着呢。 现在老子只认钱! 再说了,大秦又不止咱们三家跟匈奴人做生意,管这些干嘛,让九原郡府和咸阳国府头疼去吧。 咱们还是赶紧回去,把令狐苟带来的诸多草原特产销出去,都垫着钱呢。” ....... 待令狐苟传来秦粮北运的消息,冒顿便不在和车寻的边军纠缠,直接下令全军北还。 他虽然将目光盯上了九原,但如今大秦虎威犹在,长城兵团散而不倒,还是需要南方的陈吴二王,和三户楚人先闹一闹才行。 待大秦解散、调离了长城主力兵团,遗留在长城沿线的军械和随军工匠,才是冒顿眼里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但一切都需要时间去酝酿。 闹过之后重归平静,冒顿回到草原后,下令匈奴骑兵不得出现在长城以北百里内,漠南部族尽皆向北迁营,人为的在秦匈之间造出了一条缓冲带。 后世有片板不得下海,今有匈奴人一骑不得南下。 寇边更是无从谈起。 如今的匈奴在冒顿的各项命令下像一条盘起蛇身的巨蛇,积蓄力量,伺机寻找着猎物。 长城胡患飞报咸阳,咸阳直接派特使前来查看,咸阳的特使甚至巡视九原城时长住旬月,不见胡情。 巡检长城沿线也是一无所获,连散落的匈奴人都看不见,大秦北境静如星空。 谎报军情,拥兵自重的帽子扣了下来,各部秦军被刁难的有苦难言。 没有威胁自然无需重兵,咸阳的调令和供军物资的减少如期而至。 内讧、争夺物资接踵而来,旬月时光众军已无力反驳中央,煊赫一时的长城军团逐步走向瓦解。 随着咸阳的人事调整,九原城内车寻已经升任主将,可惜昔日的旧友同袍皆被调离。 他所在的长城军团在扶苏、蒙恬自杀后并非没有做出努力,起先于乐等老将军以北方胡患未结,大军不得轻动为由,拒绝咸阳调令,如今胡患无踪,为之奈何。 听闻分批回到地方的众军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奖赏,二世陛下甚至连最基本的慰问都无。 尉府的论军功也是一拖再拖,想起战功赫赫的兄弟们,有军功而无爵,何以酬家? 喝闷酒的车寻思到此处,愤怒的将手中酒碗摔的粉碎,低喝道:“胡儿!胡儿!可恶!可恨....” 微醺的车寻略带些许悲伤,只是不知他嘴中的可恶!可恨!是指的胡儿,还是另有他指。 闻声进帐的侍卫只能无奈退下,天下无敌的大秦塞北长城军团,三十万人守护不了他们的公子和主帅,余下的只有悲怆。 第二十九章 毡帐里赵炎出三策,索天马使节探虚实 汇合令狐苟的运粮队,望着连绵的牛车长龙,冒顿骤然心生胆气。 拔剑戳开一个麻布口袋,金黄的粟米如瀑布涌出,米香肆意。 抓一把伸手喂给赤骥,望着赤骥欢快的咀嚼,围绕在旁的诸将尽皆喜上眉梢,粮食在草原代表着更多的人能活下来。 这时领头的令狐苟迎上来,信心满满的抱拳道:“大单于,臣幸不辱命。” 冒顿大笑着连说三个好字,有着这批粮食储备,足够自己发动一场大战了。 挥手让各军归位,拉着令狐苟的手,冒顿开口透露道:“短时间内,匈奴都不会南下,但胡堡却不能裁撤,本单于要你继续留守胡堡,维持秦匈之间的贸易。 还是那句话,粮食优先,铜铁次之,其余你自己看着办,反正现在匈奴什么都缺。 待我回到单于庭,会派朗克尔斯跟你进行详细的沟通交接,以后你们两个就是搭档了。” 令狐苟苦脸叹气道:“臣尊大单于令,只不过令狐苟此次又不能随大单于征战四方了。” 冒顿笑着摇头,说道:“只要你能源源不断的运来粮食,足抵十万大军了。” 对冒顿的肯定,令狐苟心中妥帖,众人分别后,冒顿让阿古达木和帖木尔运粮北归,自己则和朝鲁带着屠耆军迅速北归。 因为燕吾派来鹰使,言匈奴东部边境的好领居派出了使团。 东胡使团现在已经过了模糊的匈胡边境,由左谷蠡王世子阿尔斯楞护送,数日之内将抵达单于庭,燕吾请冒顿北归主持大局。 冒顿不敢耽搁,立刻昼夜赶路,赶在东胡使团到达前,回到了漠北的单于庭。 金帐内冒顿召集诸人商议。 王座上冒顿直接开口问道:“东胡此次出使,意图何为?” 主管情报的摩柯末起身答道:“大单于,根据来往商队带回来的消息,此次来匈的东胡使团有千骑之多,主使是白山部的乌涂哈真。” 见冒顿询问的眼神,燕吾会意,出声补充道:“白山部位于东胡东部,靠着大鲜卑山,紧连肃慎,乌涂哈真是白山五部的万夫长。” 冒顿蹙眉问道:“东胡东部,乌涂哈真和格日图是一派?” 燕吾肯定道:“不错,乌涂哈真、格日图和琦善这些都是东胡东部部族的领头人物,相当于匈奴“六角”。” 冒顿点了点头,再次问道:“王叔,左谷蠡王部防御东胡,边境上可有所得?” 阿矢斯力正色说道:“边境上牧民间的争斗从未断过,倒是最近东胡方面更换了边境的守卫部族。 从以前的古图尔和哲谷挞两部,换成了述律一部和温古部。” 燕吾蹙眉说道:“古图尔和哲谷挞两部部众不过两万,顶多有八九千骑兵,在东胡属于下层小部,述律和温古则不同,他们都是东胡有数的强部。 述律是哲塔午台的部众,在东胡常年能与格日图的吉哈良部匹敌,论战力还要在吉哈良之上。 其部族骑兵加起来两万余,此次调来一部人马,骑兵应该也有五千,温古部整部骑兵应该也能有一万五千左右。” 闻言摩柯末低叹道:“那岂不是说现在东胡已经在边境集结了不下两万骑兵,如果再算上述律部后续抵达的援兵,东线东胡将会有三万甚至四万骑兵。” 冒顿望向阿矢斯力,得到了阿矢斯力的点头肯定。 冒顿知道左谷蠡王部如今的家底,不分老幼的情况下才能出一万五千骑。 阿古达木的运粮队还远在秦匈边境,单于庭营地已经没有足够的粮食支援左谷蠡王部了。 如此一寻思,冒顿知道打是不可能打了,他望向赵炎问道:“赵兄可有教我?” 众人的目光都望向赵炎。 赵炎不负所望,思索后出声说道:“按燕相所言,敌我双方差距过大,不战方为上策。 东胡遣使而非直接开战,说明东胡王庭内是有一股势力,不愿见匈奴与东胡开战,在炎看来这便是契机。 炎认为匈奴需要时间休养生息,对东胡的策略要以拖延为主,备战为辅。 其一对东胡往来使者投其所好,盛情款待,可诺其一,但不可尽诺,让使节往返,拖慢东胡王庭的决策。 其二我匈奴东部边界外松内紧,防止东胡人发起突袭。 其三我方也需遣使往东,游说格日图等人与哲塔午台相争,搅乱东胡决策。其次用谍用奸,探听消息,绘制地图。” 冒顿点了点头,与众人讨论详细后,命令道:“精简单于庭人员穹帐,示东胡以弱。 抽调单于庭五千人的口粮支援左谷蠡王部。 燕吾派遣熟悉东胡事的使者,随乌涂哈真一起回访东胡。” “嗨。” ...... 夜晚的东胡使团营帐内,乌涂哈真正点着油灯拿着一部燕书夜读,随行的老奴悄声进来,为取暖的火盆里添了些许木炭。 乌涂哈真头也不抬的问道:“营地内外可有异动?” “回,老爷,一切安好,随行的八百勇士结环而居,匈奴人也很安分。” 放下书,乌涂哈真感慨道:“安分?他们是不得不得安分,匈奴人是在走下坡路了。 当年头曼迎娶达兰宝音公主时匈奴还是一方强邻,那时我还跟老族长,见过头曼赠送给先王的汗血良驹,那真的是神俊异常。 后面听说匈奴跟南面的赵国打过一仗,败了。 没缓几年又赶上大秦北伐,阴山祖地都丢了,自此一蹶不振。 前些天又经过王室内战,鬼晓得匈奴这匹老瘦狼,还能榨出几量油。 护送我们的是左谷蠡王部的世子,你看看他手下的匈奴骑兵,老弱混杂,甲具破败。 部族精锐尚且如此,其余部族骑兵可想而知,我随行的五百勇士就可将其千骑轻松打杀。 就这,哲塔午台还要在王庭欺瞒大王增兵西境,借着大王调兵之机,硬将古图尔和哲谷挞两部调开,换上述律和温古。 看似平调,但其中差着几万骑兵,这不是借机肥己吗? 这多出来的粮秣从何而来? 述律部能养活这么多骑兵吗? 哼!我绝对不能看着哲塔午台借着东部部族之力养肥他的述律部! 依我看就算是亡了匈奴,也补不回来我东部盟的损失。” 老奴殷勤的为乌涂哈真满上热酒,笑着恭维道:“老爷说的是,老奴什么也不懂,就是看到了有些匈奴人挖嫩草吃,那像老奴跟着老爷,还能混到肉吃。” “哈哈哈!” 乌涂哈真大笑着指着老奴,笑道:“你啊你,这块肉赏你了。” 说着乌涂哈真将案上的羊肉扔给老奴,老奴接住肉块大口的吃了起来。 “行了,你这狗奴,别脏了老爷的地方,去吧。” ...... 单于庭营地十里外,冒顿率领左部首领和右部临近的首领迎接乌涂哈真。 阿尔斯楞遥望见冒顿王旗,加快了使团速度,好早早甩掉乌涂哈真这个包袱。 “外臣乌涂哈真奉东胡王之命,拜见匈奴单于。” 冒顿伸手一请,笑道:“使者远道而来,请到大帐休息,本单于已经备好宴会,请乌涂哈真使臣领略匈奴人的好客与美意。” 乌涂哈真却突然开口道:“外臣谢大单于,东胡王命在下问达兰宝音姑母安康。” 闻言冒顿眉色一蹙,但很快的掩盖下去,笑道:“达兰宝音阏氏一切安好,使者还是先饮宴吧。” 说着众人簇拥着冒顿和乌涂哈真进帐,不一会烤至金黄的烤全羊端了上来。 侍者分羊,冒顿指着烤羊说道:“使者可要多吃点,此羊肥美,又有西域诸多香料佐之,滋味绝佳,乃人间不可多得的美味。” 乌涂哈真端着酒碗一脸享受,恰似不在意的嘲讽问道:“大单于食羊饱腹,可外臣来时却见匈奴人食嫩草充饥,外臣愚钝,不知这烤羊味美,还是嫩草香了。” 乌涂哈真话刚说完,脸色不善的冒顿便哼道:“哼!本单于身体突感不适,燕相来陪使者吧。” 单于怎会如此软弱?不像是他往日的风格啊。 诸位陪坐贵族心中疑问,摸不着头脑,随后尽皆离席。 只有燕吾陪着乌涂哈真一脸尽兴的吃着全羊。 第二天冒顿也没有出现,燕吾领着乌涂哈真前去拜访达兰宝音。 不过这次乌涂哈真却只是正常的拜访,就连达兰宝音给他使眼色支开燕吾,乌涂哈真也是不为所动。 气的达兰宝音没说几句,就以身体不适为借口结束了会面。 后面的谈判乌涂哈真同样心不在焉,燕吾等人轮番进攻,也没有弄清楚乌涂哈真的意图。 直至阿古达木带他外出打猎,去单于庭马厩挑选马匹时,乌涂哈真却对老单于的御马很有兴趣。 几次问桑干可否将御马借来,都被桑干以先王御马,非单于不得用拒绝。 随后乌涂哈真几次想见冒顿,都被冒顿以种种理由婉拒了过去。 冒顿一直吊着他,直到七日之后,乌涂哈真准备结束行程的晚宴上,冒顿才跟他见了第二面。 冒顿心不在焉的问道:“使者在匈奴短住几日,可还顺心?” 闻言乌涂哈真心痒难耐的说道:“燕相招待周到,只是乌涂哈真有一憾事。” 眼见鱼儿上钩,冒顿问道:“哦?使者不妨讲来,若是本单于力所能及,定不让使者遗憾而归。” 乌涂哈真急不可耐的讲道:“外臣幼年时跟随老族长有幸见过先单于送给东胡先王的汗血骏马,神俊异常,奈何年长至今还无幸得见天马,至今引为平生憾事。” 冒顿不在意的挥挥手,大气的说道:“原来如此,使者远道而来,沟通匈奴与东胡,使得两国少生龃龉,为了两国友善,本单于何惜一天马?” 大手一挥,冒顿命道:“来人,让桑干前来。” 桑干拜见冒顿。 冒顿问道:“单于庭御马,可有汗血天马?” 桑干恭敬的答道:“大单于,单于庭存马中汗血天马仅剩两匹,皆是先单于坐下良驹,都是日行千里的好马。” 冒顿望着乌涂哈真笑问道:“使者以为如何?” 乌涂哈真起身施礼,道:“外臣拜谢大单于慷慨。” 眼见冒顿要将先王马送人,桑干立马面露焦急的劝说道:“大单于,先单于之马怎能赠人?那还是咱们的种马啊!” “大单于,匈奴人视战马如家人,怎能赠亲与人?” “大单于,三思啊!汗血天马乃是匈奴国宝...” ...... 劝谏声不绝于耳,冒顿面露不快,冷哼道:“东胡与我友邻也,先王在世也是如此,今日本单于当效仿先王,赠马与邻,广结匈胡之好。” 乌涂哈真鼓掌赞道:“大单于高义,不知可否好事成双?” “准。” 翌日,乌涂哈真带着两匹汗血宝马和匈奴的回访使团东归。 第三十章 稳月氏冒顿聘公主 ,两金山帐中突发难 送走了乌涂哈真,冒顿趁着诸人都在,将赵高的假敕封和金刀递给了柯世列。 知道柯世列将要西使月氏,总要有些准备,冒顿说道:“赵高的敕封虽假,但只有我们双方知晓,借着大秦的虎威,月氏人应该能唬一唬,至于怎么用就得看你了。” 柯世列拜谢后,双手托着单于金刀说道:“大单于,单于金刀乃我匈奴荣耀,前日不得已才赠送大秦,如今失而复得,岂可再落敌手。” 冒顿不在乎的摇了摇头,道:“一把刀而已,何谈荣耀?要是他日在诸君的努力下,匈奴鼎定天下,一匡草原,那才是匈奴的荣耀。 区区一把金刀,器物尔。” 燕吾却不失时机的出声道:“单于金刀虽是器物,但有助于大单于稳定匈奴,大单于当慎重。” 知道燕吾好意,但冒顿却有着自己的想法,思道:“既然如此,待五月大祭过后,柯世列再出使月氏吧,本单于要以金刀和居延泽大漠以北的百里草场为聘,稳住月氏,迎娶惜月公主。” 赵炎见冒顿此时就埋伏子,赞道:“单于好气魄。” 听着是给月氏百里草场,居延泽以北是大漠,月氏想使用这片飞地,就得横跨大漠,投入必定不小。 冒顿这是笃定月氏人不会放弃染指漠北草原的机会,百里草场虽是飞地,但经营好了,也可以是攻打匈奴的前进基地。 燕吾和阿矢斯力见冒顿决心以下,也就熄了想继续劝谏的心思,比起花费高昂的代价稳住月氏,他们现在更关心另一件大事。 冒顿准备着手处理,柯世列曾经提议收纳别部匈奴的问题,如今的匈奴急需补充人口。 为此冒顿先后召见各部首领,理清脉络,在燕吾和阿矢斯力的指导与建议下开始运作此事。 五月大祭,循例而来。 “报,大单于,金帐内各部首领王爷们都到了。” 正和赵炎商讨分化别部的冒顿闻声转首一瞧,不远处亲卫打马而来。 冒顿心中给自己打气,他知道新的斗争又开始了,匈奴的新秩序仅靠这三两天功夫可立不起来。 这次五月各部首领们大会单于庭,是他作为单于第一次带领匈奴诸部祭祀先祖鬼神,不容小觑。 赵高的假册封,让冒顿借虎皮大旗唬人的计划凉了一半,月氏和东胡的反应短时间还显露不出来。 外部压力稍待下,倒是匈奴内部起了龃龉,六大部经过打击实力下降,而吃了战争逃户,崛起的各部族实力明显增强,一增一减下,各部自然想在部族议事上争取更多的权利和话语权。 其中以未经秦匈之战波及的漠北部族为主,这些部族在头曼时期属于最边缘的部族,匈奴别部。 单于庭关注颇低,冒顿上位派狼骑一查,有些部族若是联合,居然膨胀到可出万余骑兵的地步了。 这严重威胁到了单于庭的统治,冒顿盯上了匈奴别部的人口,可不会轻易让他们抱起团。 匈奴别部中以东金山部,西金山部以及唐努部三部发展最快,这西北三部倾部可出两万余骑兵。 东金山部首领阿拉坦、西金山部首领哈丹、唐努部首领蒙根拉图三家草场相连,地理上联系紧密。 早在头曼单于时期便已隐隐有联盟之意,相互通婚,互质质子,现如今还维持着现状,是碍于唐努部首领蒙根拉图,他怕联盟后系出同源的两金山部会吞并自己,所以三部之盟才迟拖未决。 头曼时期为了对付北方丁零,西北三部为漠北藩篱,对三部之盟以妥协为主。 如今冒顿当政,削弱后的单于庭已经基本上失去了对三部的武力震慑。 战后三部又吸收了秦匈之战散落在草原上的逃户牧民,实力大增。 原本作为震慑三部的呼延部又因助冒顿上位,本部损失惨重,一增一减,三部在西北大漠草原几乎失去了掣肘。 面对一个能和单于庭掰腕子的三部联盟,动乱后急需休整的冒顿不得不慎之又慎。 冒顿边走边问道:“赵兄,去唐努部营地的摩柯末回来了没有?” 赵炎摇头道:“回大单于,还没有。” 看来这三部之盟,想要瓦解并没有想象中的容易。 回到金帐,冒顿手持单于金刀登位,敕兀扬侧位下坐,各部首领见此心中大定,大拜。 冒顿正色道:“先单于为匈奴延续,忍辱将金刀赠秦,如今本单于重得金刀,当贺。” 帐中诸王诸臣尽皆贺道:“臣等恭贺大单于迎回金刀。” 虽是低着头大拜,但几个匈奴别部的首领却是不以为然,他们此来的目的可不是庆贺,而是在金帐要权。 鼓舞完士气,望着帐下诸王,冒顿说道:“诸王远道而来,身心定疲,本单于本应大宴款待,但如今匈奴存亡已在眉梢,宴无好宴,先单于之策纰漏百出,如今当新立规矩,诸王议一议吧。” 话音刚落,东金山部首领阿拉坦立刻接声道:“大单于,这老规矩有老规矩的好处,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用了千年,延续了数十代匈奴人,怕是不好轻改。” 西金山部首领哈丹紧接着起身,笑呵呵的说道:“既然单于想定规矩,我西金山部建议,不若各部自理,谁家的羊羔谁操心,谁家的牧场谁牧马嘛。” 眼见金山两部首领不敬冒顿,阿尔斯楞面露怒色,拍案质问道:“哼!草原上只有匈奴人的羊羔和牧场,哈丹你两金山部是想分裂匈奴吗! 难道两金山部想试一试我左谷蠡王部的铁骑吗?” 都也该哼道:“我右贤王部铁骑愿供大单于驱使。” 德怒阿喝道:“算我右谷蠡王部一份,老子要看谁敢分裂匈奴。” 狐贺鲁直接抽刀站起来环视金帐,喝道:“金山部想尝尝小爷的刀锋吗?” 驼城之盟初露锋芒,便以绝对优势席卷金帐。 哈丹刚想硬气回声,身旁的阿拉坦私下拉了拉他。 冷静下来的哈丹环视一看,帐中除了寥寥几个不知名的小部族,自己带头出声,各部贵族竟无人响应,只能暂时忍下恶气。 连唐努部首领蒙根拉图都沉默不语,看来想分出去单干的想法,在金帐根本没有生存下去的空间,哈丹冷哼一声坐了回去,不吱声了。 显然哈丹忘了只有弱者才会抱团,如今匈奴正是草原上的贫弱者,稍不留神便会被周围各国撕碎吞掉。 到那时,各部贵族首领可不一定还能保住如今手里的羔羊草场,外部的利剑正逼迫着各部首领们比以往更团结。 而且阿拉坦提醒哈丹也不是好心,如果真有这份心,金山部也不会在老族长死后就分裂成东西两部了。 知道自己当了出头鸟,却没吃到羊肉,还惹了一身骚,哈丹心中咬牙暗恨。 阿拉坦服软笑道:“大单于的话我金山部自然是听在心里,不知此议可有详情?” 冒顿重视三部之盟不假,但也没有到非妥协不可的地步。 虽然不想轻启战端,但三万狼骑在手,西北三部的三四万人还不是菜,他现在要推动的议事是针对整个匈奴,西北三部还做不了能挡车的螳螂。 冒顿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燕吾会意站了出来,宣讲道:“各部首领王爷,今日议题有三,其一重新划分各部草场,划定边界,无事兵马牧民不得越界。 其二各部之间禁止私斗,遇小事由各部首领自决,部族相争上报单于庭调节,赏罚自有其章。 其三匈奴对外作战,各部所获上缴单于庭,事后按战功统一分配。” 三条规矩一出,立刻引来帐中阵阵嗡嗡声,分封各部草场边界等于限制了各部的活动区域,对小部族是一种保护,但对大部来说,等于损失了吞并崛起之路,而且草场有肥有瘦,这个分封可有说法了。 匈奴人民风彪悍,禁止私斗可以极大的延缓意外死亡,这对于匈奴这样主体民族数量不多的国家来说,非行不可。 倒是部族相争上报单于庭调节无人关注,但这恰恰是冒顿想要的,一种先入为主的潜意识。 对外作战,各部所获上缴单于庭按战功统一分配,阻力同样较小,各部首领抱着罪不责众的心思,殊不知冒顿同样在这里等着他们,到时候就看谁的脑袋够硬了。 现在贵族首领们的眼光都在分封草场边界上,其余两条倒是关注的人不多。 冒顿趁热打铁让人将地图抬了上来,让贵族们自己先选,经过闹哄哄的一圈,在实际利益面前,什么誓言、联盟不值一提。 分封的争吵持续了三天,期间冒顿甚至主动放弃了一些单于庭的直辖草场,原先六大部的草场都有所缩减。 反倒是小部族之间的草场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扩大,他们瞬间变成了维护冒顿规则的基石。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两金山部此次被故意针对,草场面积缩减近三分之一。 但众怒难犯,阿拉坦和哈丹只能捏着鼻子认,两人都抱着私下里怎么操作还得再看的心思。 第三十一章 冒顿用计亡三部盟,东胡商论战和不休 唐努部首领蒙根拉图的心情复杂,喜的是单于庭承认唐努部的草场比原先增长了千里,湖泊肥草甚是诱人,愁的是这些草场都是从金山部手里划出来的。 接,恶了两金山部,维持了几十年的三部之盟随之瓦解。 不接,恶了新单于和部族内部,自己这个首领之位怕是都保不住。 再一想前日摩柯末的游说之语,怎样选择自然明了。 冒顿用两金山部的草场杀三部之盟的阳谋,直接将持续了两代单于的三部之盟瓦解,心中难免得意,金帐外他率领众首领立誓,彻底将这三条规矩立了下来。 望着各怀心思的首领们打马离去,冒顿知道只要单于庭这根强杆不倒,这些生出来的枝丫就永远成不了气候。 冒顿转头吩咐道:“帖木尔,让朝鲁带本部狼骑取消在姑衍山的休整,所部向西缓慢移动,以威慑两金山部。 另外派人到唐努部告诉蒙根拉图,如果唐努部无法接收草场,单于庭将帮他扫清障碍。” “嗨。” 望着帖木尔前去传令,冒顿环顾大帐内的班底,老臣燕吾,赵炎、柯世列,统兵的朝鲁、阿古达木、赛罕,羽翼渐丰,还未等他豪情万丈。 双鬓花白的燕吾便起身劝说道:“大单于,如今姑衍山之战在前,再对金山部用兵恐难为上策。 部族连绵急战,皆需休整生产,对内不妨妥协些,以求团结各部人心。 对外或需低头,缓解匈奴与各国的关系,以求免战。” 闻言冒顿不由蹙起了眉,老燕吾的意见与自己相左,让人心中难免生出不喜。 赵炎起身跟进道:“臣附议。” 沉思的冒顿抬头一望,正是赵炎,他可是个皮懒货,轻易不会出声,难道是自己心急了吗? 未等冒顿多想,摩柯末却出声说道:“臣倒是觉得单于之策上佳,借登顶之势扫清内患,用兵见效最快。” 臣子间的意见相左,在正常不过,最近事多,也许是时候反该反思一下了。 冒顿思索间让诸人离开,靠在王位上他闭眼沉思,自己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用兵过多,连屁股下的位子都是兵变争来的,草原上用兵是常态,但自己似乎忘记了上善若水。 再一想胡笙夜里耳语说的单于庭流言,新单于刻薄寡恩,有人已经开始思念起先单于来了,这跟留言差不多了。 看来自己将这些部族首领逼迫过剩了,各部的这根弦过犹不及啊。 想到这,冒顿出声喊来侍卫吩咐道:“传令朝鲁,其所率狼骑,就地休整。 再派人告诉蒙根拉图,本单于的屠耆千人长帖木尔尚未娶妻,请他在唐努部为其寻得佳人。” “嗨。” 冒顿的单于庭一缓,最先反应出的是单于庭亲卫屠耆军,各部很快将族中贵族子弟的优秀者送到了单于庭。 五千亲卫屠耆很快编满,投入了日常训练,这同样也标志着各部正式承认了冒顿的单于位。 唐努部大帐,蒙根拉图第一次听闻单于庭使者来言,心中犹疑不决,陆续集结起来的部族骑兵也被叫停待命。 蒙根拉图知道驱赶金山部牧民这一步踏出去,三部之盟便彻底瓦解,再无转圜。 单于庭此时派兵西来,到底是助威,还是其他,蒙根拉图不敢拿部族的性命去赌。 喊来几个管事的长老、带兵的千夫长大帐商议,众人从叫嚷着分金山部草场,到犹疑迟步,仅仅需要一个单于庭的消息而已。 狼骑的威名大帐内众人并不陌生,丁零人和青葛铸就了它的威名,如今单于庭派来一万狼骑在侧,究竟是帮唐努部接收草场,还是另有企图,众人不敢赌。 犹疑的蒙根拉图举棋不定,终于众人熬到了单于庭第二次派使者来唐努部大帐传令。 使者带来了狼骑停止西进和帖木尔欲在唐努部娶亲的消息,得到命令的蒙根拉图依旧不放心,私下里派哨骑前去打探。 哨骑回来,探明朝鲁的狼骑已经停止西进,唐努部众人和蒙根拉图才最终确定单于庭别无他想。 随后唐努部立即召集部族骑兵,驱赶两金山部的牧民出界,蒙根拉图派自己最小的嫡女嫁给帖木尔,三部之盟正式破裂。 此时东金山部、西金山部因为狼骑突然西进的消息,阿拉坦和哈丹不敢大意,两人将部族合营,准备合力抵御单于庭可能来的袭击,以求自保。 金山部大帐内,闻听唐努部派兵驱赶牧民,阿拉坦和哈丹立马脸色一变,没有唐努部,单凭金山部这两万部族,定不是狼骑的对手。 哈丹气的摔了酒杯,踹翻矮案,怒骂道:“狼狈!狼狈!冒顿小儿是狈,撺掇蒙根拉图这匹叛盟的老狼呲牙,给老子点兵! 老子要用冒顿和蒙根拉图的鲜血,来洗刷他们带给金山部的耻辱。” 一旁的阿拉坦眼神飘忽不定,唐努部已经站在了冒顿身边,金山部击败唐努部不难,但要干掉唐努部和万余狼骑,不现实。 此战未打金山部就已经输了,打赢了元气大伤被其余部族吞并,打输了直接亡部,被冒顿杀鸡儆猴,明眼人自然知道如何抉择。 阿拉坦招来侍卫,传令让部族牧民退出唐努部的新边界,承认单于庭所划定的草场,投子认输。 哈丹也不是傻子,听到阿拉坦的命令瞬间懂了,想抵抗的只剩下自己了,他略带不甘的问道:“阿拉坦,难道金山部要在咱们俩手里衰败吗?” 阿拉坦略带嘲讽的叹道:“哈丹,金山部从决定分成东西两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衰败了,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要报仇,带着西金山部去吧,我东金山部可不想趟对抗单于庭这浑水。” 闻言气急的哈丹指着阿拉坦冷哼一声,怒喝道:“你会后悔的!咱们走着瞧!” 哈丹气愤的出帐离开,但西金山部依旧乖乖的遵从了单于庭新令,不敢越雷池一步。 两金山部因单于庭的压力聚合,又因为狼骑的停滞而彻底的分离,这是冒顿的意外之喜。 知道金山部的后续事情后,冒顿摇了摇头,自己终须良言。 之后通过燕吾和赵炎等人的帮助,冒顿慢慢将新依附的匈奴别部吸收,补充人口。 部族之内的事情有序捋顺,未来一段日子休养生息才是匈奴的主题。 柯世列带着匈奴使团出发了,单黄金、珠宝、秦半两就装满了高高的十牛车,代价便是冒顿的大帐不能被称为金帐了。 站在高岗上,送行的冒顿远眺着使节队伍消失在向西的地平线上。 从春祭军变登上单于位的冒顿,如今终于稳住了地位,三部之盟兵不血刃的瓦解,无疑又将他的声望拔高了许多。 虽然私底下的杂声终未停过,但匈奴人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了他们的新单于。 其中匈奴风气里冒顿最嫌弃的贵壮贱老传统,为牧民快速接受新单于出了不少力气,得知这一点冒顿只能无奈苦笑。 回到东胡王庭的乌涂哈真,立刻得到了东胡王翰勒亦刺答的接见。 待乌涂哈真将出使的经过讲完。 翰勒亦刺答摸着嘴唇上的两撇胡子,主动问道:“乌涂哈真,此去匈奴可有所获?” 乌涂哈真正色说道:“大王,臣观匈奴刚经过战乱,粮食稀缺,其单于庭人员多有外出就食者,匈奴边军有食嫩草充饥者。 我东胡守边的述律、温古两部,正面所御之左谷蠡王部缺少青壮,精锐骑兵中掺杂老弱,甲具老旧。 匈奴马政受连续的战争影响损耗巨大,单于亲卫乘骑的战马口齿过大,单于庭马厩里战马颇杂,千里马只余两匹。 臣略施小计,新单于冒顿便避而不见,可见其心胸必定狭窄。 臣归时当面索要其父战马,冒顿畏惧我东胡,不顾众臣反对,欣然允诺,可见其人怯懦。 ” 闻言翰勒亦刺答颇有兴趣的问道:“哦?按你的意思,对匈奴咱们是战是和?” 乌涂哈真想了想,斟酌的说道:“大王,臣观匈奴尚有一战之力。” 翰勒亦刺答点了点头,宽解道:“好了,你也出使多日,辛苦了,匈奴的赠物你先挑选吧,但那两匹马就不要惦记了,汗血马难得,留作种马育种吧。” 待乌涂哈真离开,翰勒亦刺答转头吩咐侍卫道:“召哲塔午台、格日图和琦善王庭来见。” 几位重臣赶来,了解乌涂哈真出使首尾后。 翰勒亦刺答开口说道:“乌涂哈真出使的情况你们已经知道了,现在咱们四万骑兵摆在西境,是战是和得快点拿出来个章程了。” 琦善率先说道:“匈奴如今缺食缺马,看似好征,但也有数十万之部族,战后除了多出十万张嘴来还能怎样。 去年南部部族普遍收成不好,囤粮也没有那么多富裕,一旦战胜,难道我东胡要效仿长平,将养不活的匈奴人都坑了? 一口是吞不下匈奴人的,不若先占了与匈奴接壤的千里之地,聊胜于无吧。” 面色凝重的翰勒亦刺答点了点头,琦善的话就是东胡王族的意思,统治草原好赖还得要点名声,打赢匈奴人不难,如何善后才是关键,东胡今年养不活打赢匈奴的人口。 随后翰勒亦刺答问道:“老师,你怎么看?” 哲塔午台正色说道:“大王,匈奴令我所见,是否是其缓兵示弱之计? 依老臣意还是请大王速征匈奴,冒顿将最柔软的肚皮亮给我们,总让人觉得不自在。 狼崽子在小也是狼!与其心软放过他,担心被他长大反噬,还不如一劳永逸把握住时机,直接先扫平单于庭,占了龙城,最差也能打散匈奴,来年逐一击破。 如今述律部的后续骑兵也在向边境迁徙,汇合温古部后可以直接发起进攻。” 哲塔午台的主战之心昭然若揭,这也是他一贯主张的西进,不难猜测。 但作为东胡王翰勒亦刺答却想兼容并包,出声又问道:“格日图你呢?” 格日图起身说道:“大王,依臣看,咱们四万骑兵是灭不了匈奴的,最多吃掉左谷蠡王部后,冒顿就会带领单于庭西逃。 到时候月氏人见有机可乘,也会插手进来,染指漠北草原,咱们想稳固战果,就得动员十万以上的骑兵。 大秦的南军正在征讨百越以及更南方,但大秦打击匈奴后的北伐军却没有按往常惯例解散归乡,反而是改编成了如今的长城军团。 咸阳新帝刚刚登机,咱们还摸不清其脾性,而大秦周围只剩下我们和月氏了。” 哲塔午台不屑的哼道:“按你所说,瞻前顾后,能做成什么大事!” 格日图硬顶道:“东胡的精华在东南!大秦若是再掀北伐,拿什么去挡。” .... 第三十二章 东胡做局意再使,冒顿放妻弟纵敌 见哲塔午台和格日图争执不下,翰勒亦刺答决定找个匈奴人询问详情,一则缓和帐中的气氛,二则综合各方意见,再做决断。 他转头问向琦善道:“王叔,年前你收留了西逃过来的矢竺格,他现在人在何处?” 琦善起身回道:“大王,矢竺格才能远不及其兄青葛,只是有点勇猛罢了,要是他能猜明白冒顿的想法,也不会落得个弃部败逃。” 翰勒亦刺答顿了顿,笑道:“反正咱们手里也没有比矢竺格地位更高的匈奴人了,死马当活马医,叫上来吧。” 说着琦善将投奔东胡的矢竺格叫了上来。 不一会矢竺格进帐,施礼过后,在琦善的命令下讲述了姑衍山之战的全过程。 这从侧面反应出此时的匈奴除了点人口,可能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没有收获的翰勒亦刺答挥了挥手,将矢竺格使了出去。 矢竺格曾经的右贤王之弟,在东胡上层眼中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毫无尊严可言。 但此时的矢竺格也不在意这些,他的目的就是复仇冒顿,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 走了矢竺格,眼见三位老臣意见相左,又将炒作一团。 翰勒亦刺答只好和稀泥的说道:“既然老师觉得冒顿是在隐忍,咱们不若再派使团去匈奴,达兰宝音和忽室尔都是冒顿的仇人,如果冒顿不交人,咱们便有借口直接发兵击之。 若冒顿能将两人送还东胡,其怯懦之名盛传,他将难以统御匈奴。 最后冒顿想与我们兵戎相见,我们还可以支持忽室尔复国。 稍后本王会从王庭本部划拨一部分粮秣,让述律部后续骑兵放弃部族羁绊,轻装快速西进,迫使冒顿送还人质。” 随后翰勒亦刺答紧接着说道:“达兰宝音乃本王姑母,忽室尔本王兄弟也。 琦善王叔为王族之长,可否替本王去匈奴走一趟?” 琦善款款起身,施礼道:“臣遵大王命。” 不战而逼,商人算计。 哲塔午台被翰勒亦刺答的决策气不不行,好在述律西行,合温古两部之兵,东胡在边境上依旧占据着主动。 哲塔午台甚至想在琦善出使匈奴时做点手脚,让他在匈奴地界来个暴毙,从而赢得东胡各部的支持和出兵借口,但顾忌到琦善的王族身份和地位,哲塔午台又不敢轻动。 如果杀了琦善,自己和东胡王翰勒亦刺答之间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翰勒亦刺答选择琦善为使,或许也存在了这样一份考量,哲塔午台陷入了信任危机,虽然自己一心为公,但选用的手法却让人不得不提起警惕。 琦善从东胡王庭出发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匈奴单于庭。 倒霉的阿尔斯楞在匈胡边境足足等了三天,终于在第四天下午等到了琦善。 知道琦善在东胡身份极高,左谷蠡王部派出了足够多的骑兵护卫,决不能让其在匈奴地界上出事。 琦善的使团规模远超乌涂哈真,四头健牛拉着宽大的牛车缓缓而来,随行的侍女服侍左右,王庭禁卫骑兵环顾四周。 待到了单于庭,冒顿亲自将琦善迎进金帐,摆宴款待。 酒憨时,琦善借机说道:“大单于,我王近日多梦故人,思起幼时常受达兰宝音阏氏照顾,有报恩之心。 如今先单于已故,不知大单于可否派达兰宝音阏氏携其子回返东胡小住,以安我王思亲之情。” 冒顿眼神转动,叹道:“哦,却不知东胡王与达兰宝音阏氏还有如此情谊。” 帐中的燕吾见冒顿意动,立刻起身提醒道:“大单于不可!达兰宝音阏氏非您生母,按匈奴习俗,达兰宝音现在是您的阏氏,单于岂可将自己的阏氏送给东胡。” “哦?” 冒顿眯着眼,缓缓说道:“东胡使且先在单于庭住下,明日去达兰宝音阏氏处拜见,若是达兰宝音阏氏思乡情怯,本单于或可成人之美。” 琦善也知道轻易让冒顿同意不可能,得水磨工夫,拜谢道:“外臣多谢大单于美意。” 待琦善离开,冒顿脸色突变,急问道:“摩柯末,跟随琦善回来的人怎么说?” 摩柯末立刻答道:“大单于,琦善根本没有掩饰的意思,述律部后续的骑兵放弃了部众,轻装急行,几乎与琦善同时抵达匈胡边境。” 大兵压境。 走到金帐悬挂的羊皮地图前,经过短暂思虑,冒顿叹道:“述律部西进的速度比我们的预计快了很多,看来东胡人是想用兵,逼着我们将达兰宝音和忽室尔交出去,对此你们怎么看?” 燕吾开口说道:“匈奴本就礼法松弛,礼乐远不如中原齐全,若是将达兰宝音阏氏交出去,单于怕是要担负些软弱的骂名。 但忽室尔交出去必是后患,一旦匈胡开战,东胡王必然支持忽室尔复位以分裂匈奴。 必要时我们要做两手准备,要是琦善强求,我们就让忽室尔暴毙在归途中。 臣观琦善此行,明为达兰宝音阏氏解厄,实为得忽室尔裂我匈奴。” 冒顿右手的食指敲打在矮案上,思绪飞快转动,骂名和实际利益摆在面前,成年人都不会选错,忽室尔倒是个麻烦。 阿矢斯力接声说道:“大单于,此时跟东胡开战不智。 述律和温古两部已经在边境扎好了营盘,哨骑来报,其营地炊烟在三四万人之间,可以确定述律部的后续骑兵已经全部抵达边境。 琦善使团从边境走到单于庭的这些天,足够述律部骑兵休养备战。 本王已经派阿尔斯楞回去,将右谷蠡王部的部众向西部草场转移,边境上我部一万骑兵戒备。 是战是和全在单于一念。” 单凭左谷蠡王部出击不现实,冒顿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就算现在从西部调兵集结,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要战也得拖到秋天,届时我们可以就食于敌,减少后勤粮秣的负担。” 赛罕着急道:“如今五月大会刚过,离麦熟差三个月的时间呢。” 蹙眉的冒顿经过短暂的考量后,决定道:“不管那么多了,能拖一时是一时,可以先透露给琦善,我们答应达兰宝音回东胡省亲,找个借口让忽室尔不得跟随。 燕吾和赵炎去谈,谈判嘛,拖着来,最后不行再同意忽室尔去,再拖。 摩柯末传令给胡堡的令狐苟,让胡堡全力储备粮食军用。 运粮队从九原带回来的粮食不准动用,全部储藏。 传令给右贤王都也该,右谷蠡王徳努阿,让他们训练右部骑兵,储备粮食军用,最晚八月初集结兵力东进。” “嗨。” 第二天琦善由燕吾陪着去探望阏氏达兰宝音,带到粉帐后,燕吾识趣的退了出去。 琦善不是乌涂哈真,乌涂哈真是臣,而琦善在东胡王室里辈分极高,既然要当好人,自然要给的尊重也得给到位。 达兰宝音一见琦善,扑上来哭诉道:“王叔,可是来救达兰的?” 琦善望着幽居的侄女也是动了恻隐之心,叹了口气说道:“大王派我来匈奴,接你回家。” 哭红眼的达兰宝音呢喃道:“回家?家。还算翰勒亦刺答那小子有点良心,小时候没有白疼他一场。” 随即达兰宝音抓住琦善的手,急切的问道:“王叔可见了忽室尔?忽室尔是不是也跟我们一起回去?” 琦善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跟燕吾私下里聊过了,能救你已经是万幸。 忽室尔参与叛乱,身上又流淌着匈奴王族的血液,冒顿没不会轻易答应放人。 这此能带你回去都是述律、温古两部陈兵边境之功,达兰勿要多求。” 泪如雨下的达兰宝音哭诉道:“不,我走了忽室尔怎么办?他一个人被关押在单于庭,随时都有被杀的风险。 王叔,达兰就这一个儿子,您就不能帮帮我这个苦命人吗?” 望着眼前哭成泪人的达兰宝音,琦善也只能摇头,叹气道:“达兰,王叔只能尽力而为,至于结果,你莫报太多的幻想。 你为东胡吃的苦,我王家都看在眼里,等回到东胡,王叔再给你说一家婚事,你还年轻,不愁没有子嗣。” 达兰宝音没有回话,只是不住的呢喃道:“忽室尔,我的忽室尔...” 接下来的日子里琦善跟燕吾、赵炎轮番谈判,闲暇时又有赛罕、阿古达木等人陪他打猎,赛马,转眼月余时间过去了。 最后琦善也发现匈奴有故意拖沓之嫌,转而在谈判上越来越强硬。 前些日子燕吾还能以春天草原泥泞为托词,见琦善执意要走,赵炎才请示了冒顿,同意放忽室尔东去。 待琦善带着忽室尔和达兰宝音途径匈胡边境,草原已经入仲夏。 回到东胡王庭,翰勒亦刺答先是抚慰了达兰宝音和忽室尔,又在东胡王庭本部抽调三千户牧民供养二人。 待打发走满怀回家喜悦的达兰宝音母子,翰勒亦刺答才略带不悦的问道:“王叔何故迟迟不归,若不是常有哨骑回报,本王都认为王叔在单于庭遭遇了不测。” 琦善闻此连忙请罪,解释道:“老臣知罪,匈奴方面却有拖延之意,先只允达兰东归,但我东胡陈成兵数万,忽室尔不归总难尽意。 臣此行救达兰为名,实为忽室尔,今后东胡发兵,可以忽室尔复国为口号,号召匈奴各部反叛,名正言顺。 况且达兰母子情深,臣为宗长不忍强分,当竭力保全。” 翰勒亦刺答拍案怒喝道:“竭力保全!哼!我东胡四万将士,花费无数粮秣,哲塔午台老师几次请战,要不是格日图和乌涂哈真为你求情,这能是一个母子情深能弥补的?” 琦善急忙跪地求饶道:“罪臣该死!误了大王之计。” 怒火过后,望着跪地磕头的琦善,翰勒亦刺答又忆起幼时自己常跟在达兰宝音姑姑身后成长,所受照顾颇多。 思到此处翰勒亦刺答无奈的说道:“但愿忽室尔今后能有点作用吧,不枉我们耗钱费粮,折腾一番。” 琦善见王上气消,连忙跪求道:“大王要征匈奴,罪臣愿做先锋赎罪。” 翰勒亦刺答不耐烦的哼道:“先起来吧。四万骑士两个月内几乎吃空了西部各部的存粮,王庭正在从东部各部征集粮秣调运,征讨匈奴之事索性等到秋末粮出,再出兵吧。” 说着翰勒亦刺答挥手赶走琦善。 第三十三章 草原上灾亦是机,马厩里烦能化静 东胡人在边境上步步紧逼,知道战事可能一触即发,冒顿巡视各部,检查武器、战马和粮食的储备,各部的情况都不乐观。 除了战马的缺口较小外,武器和粮食才是硬伤,单于庭的储备和生产,根本弥补不了各部的缺口。 自身没有加速键,冒顿只能将目光放到了以战养战的这条路上。 为了减少平日的消耗,单于庭常备的狼骑已经减了一半,养着五千狼骑的单于庭都倍感压力。 胡笙甚至带领单于庭内部侍女削减各贵妇的供给,弄的也是怨声载道。 就是这样冒顿也不愿意拿出来自己的粮食储备,他只是维持着各部不出现饿死人的底线。 今年草原多地发生旱灾,牲畜饿死不计其数,对匈奴如此,对东胡人自然也一样。 冒顿从中看到了打败敌人的契机,他开始连续的召见赵炎、燕吾等人商量对策。 匈胡边境上,述律和温古两部同样发生了缺粮的窘境。 自从两部替换了古图尔和哲谷挞驻防匈胡边境,匈奴人的左谷蠡王部直接后退了千里草场,就算此时匈奴人正闹着饥荒,牧民们也从不进入这条缓冲带。 缓冲带里,只有东胡哨骑时不时会发现一两个驻防的匈奴哨骑。 随着东部各部族无粮供给,西部运粮又因路途遥远消耗巨大,述律和温古两部合营人口众多,王庭的供给已经入不敷出。 再加上述律部有哲塔午台在王庭操持,后续供给的粮食分到手里自然有了多寡。 温古大帐内,首领哈萨台正蹙眉听着手下人抱怨,因为缺粮,温古和述律两部牧民发生争抢的事情多有发生。 “首领,述律有着哲塔午台撑着,后续王庭运来的粮食我们占不到好。 要是牛羊崽子都饿死了,温古部也就完了,要是再不有所动作,今后抢草场,抢粮,定然无法避免。” “本来以为王庭用我们和述律替换古图尔和哲谷挞是为了直接跟匈奴人开战。 谁料王庭跟匈奴人唱对台戏,使节往返,耗着我们温古人的血,去换几匹马和女人。” “就是,就是。” ...... 望着帐中众人的烦扰,哈萨台犹疑道:“你们想和述律部分部,但王庭有令,让我们驻守匈胡边境,咱们怕是轻易动不得。” “首领,只要我们和述律部分开,中间多派哨骑通气,出不了大事。 分了部咱们再向西进入匈奴境内放牧,匈奴人让出来的千里草场足够我们温古部渡过旱灾。 我们西进又不是退逃,只是将驻防的营地前推,王庭也指责不了什么。” “匈奴人的反应更是不用在意,冒顿连他老子的马和女人都送给了王庭,简直是只怯懦的羊羔儿,把自己关进圈里,还怕篱笆扎不紧呢。 匈奴这头瘸骆驼跑不了几天了。” “哈哈哈...” “是啊首领,早些做决断吧。” 禁不住部族众人的请求,哈萨台决定道:“既然如此,上报王庭,我部营地西南发现匈奴人异动,为了防止匈奴人越界,我温古部决定向西南移动,驱逐匈奴人,扎营守备。 派人知会述律,两部哨骑每日相连。 传令下去,部族迁营,向西南方向推进,长生天护佑我温古,让这千里草场帮我们度过灾难。” .... 述律部大帐内,首领述律哈齐知道温古部突然南下怒火中烧,哈萨台这个老东西,居然不听自己的命令,近几个月来阳奉阴违的事情没少干,现如今直接不听号令,私自分营。 气愤过后,述律哈齐立马向王庭的哲塔午台传信,按部族利益来看,温古部的离开对述律部来说减少了人地矛盾,算得上是因祸得福。 述律哈齐和哈萨台虽然分部,但两人对边境匈奴人的防范却没有减少,每天哨骑不断,两部之间的联系都胜过合营时。 东胡王庭大帐,翰勒亦刺答拿着温古部哈萨台的信,又抬头望着站在面前的哲塔午台,不免的头疼了起来。 他知道温古、述律两部缺粮,但如今这个时节,各部没有不缺粮的部族。 东南各部收缴上来的粮食,用牛马运到西部,消耗大的惊人,就连他这个东胡王见了都觉得心疼。 翰勒亦刺答知道哲塔午台最终的目的是对匈奴开战,让自己惩罚哈萨台只是顺带,但他怎么可能将四万铁骑全都交给述律哈齐。 翰勒亦刺答扶额说道:“老师,现如今离麦熟还差两个月,各部都在忙碌生产,待到南部各部将粟米粮秣收割,我们再对匈奴作战。” 眼见说不动翰勒亦刺答,哲塔午台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说道:“大王,既然诸人都认为冒顿软弱可欺,不如再派使节。 匈奴与东胡之间有千里草地充当缓冲,我们缺粮匈奴人只能比我们更缺,臣想避免开战的匈奴人,是不会怜惜一块土地的。” 闻言翰勒亦刺答有些心动,诈一块土地未尝不可。 ...... 单于庭内冒顿的紧日子还没过两天,便接连收到了右贤王都也该,右谷蠡王徳努阿提前率部东进的消息。 他们的部族还在向东迁徙,再有半个月的时间,才能抵达单于庭游牧区。 两人率先来到单于庭,接连回来的还有赛罕和阿古达木,他们回来的问题只有一个,缺粮。 望着面前饿死鬼投胎的几人,冒顿蹙眉静静的等他们填饱肚子,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但冒顿心里却明白,草原上旱灾的情况可能比自己知道的更加严重,王公们都吃不饱,底下的牧民可想而知。 待众人吃完,冒顿才问道:“都说说吧,怎么会事。” 抹了抹嘴,吃满意的都也该开口说道:“大单于,去年秋天,月氏趁着我们主力和丁零作战,联合乌孙人窜进西部草原放火烧草,右部的牲畜在秋日里都没有增上膘,冬日又冻死了不少。 待部族过了春,储备的食物也吃完了,今年旱灾,草原上普遍草势不旺,进夏以后牲畜还得了一场瘟疫,十不存一,靠着打猎也养不活这些人。 我和徳努阿合计后寻思,大单于命部族八月初集结兵力,估计是有仗打,我们就提前赶来了。” 冒顿一头黑线,右部匈奴硬生生提前了整整两个月前来单于庭,如今这个时候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要不是自己配合九原三家搞了一波粮食储备,单于庭这个时间也该断顿了。 但如何使用这批粮食储备,什么时间投放,冒顿还拿捏不准。 吃饱的赛罕跟着说道:“大单于,狼骑这边同样缺粮,不过因为狼骑的部族多在单于庭,所以缺粮没有那么严重。” 得,这边单于庭养着部族的也撑不住了。 冒顿只好无奈的松口,拿出部分粮食储备救急,吩咐道:“都也该王叔,如今各部都缺粮,单于庭向右部支援五千人的口粮,你们省着吃吧,先不要饿死人。 赛罕和阿古达木带着狼骑开始往单于庭集结,轮值的朝鲁会给你们准备好营地。 三日后招各部首领在单于庭开个会吧。” “嗨。” 对于决策者来说冒顿的压力颇大,满脑子缺粮和东胡人,在第二天夜里他甚是烦躁。 各部首领陆续赶来单于庭,带来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如今匈奴部族的人口虽多,但成年骑兵能充当即战力的太少,近几场仗下来,几乎打光了一代人。 目前来看下一代匈奴人还没有成长起来,冒顿不可能让匈奴的娃娃们上战场,难道要拉高年龄上线? 部族如今缺粮严重,单靠匈奴的自身造血肯定无法度过今年,但要发动对东胡的战争,却需要巨大的勇气。 冒顿跟赵炎、燕吾等人推算过,如今匈奴最多可出七八万骑兵,可东胡单匈胡边境上的术律、温古两部便有四万骑兵。 东胡还有吉哈良、白山、鲜卑、乌桓等大部族,骑兵估算不下二十万,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了。 就算自己服软,暂且麻痹了东胡王翰勒亦刺答,一旦骑兵率先突袭边境上的东胡人得手,后续对整个东胡的打击也很难施展。 最终冒顿得出结论,短时间内匈奴不可能在硬实力上超过东胡。 见近日嗜睡的胡笙睡熟,烦闷的冒顿不愿意打扰妻子,披上衣服,冒顿走出大帐。 帐外,除了巡逻士兵的甲胄声和照明火盆里燃烧的噼啪声,整个单于庭静如星空。 冒顿用眼神示意值夜的帖木尔和桑格不要打扰自己,他接过乌芸递过来的单袄,披在身上随意的走着。 不觉间又溜到马厩,望见了那个忙碌的身影,是呼愣尔乐。 他正拿着装粟米的皮袋子,为赤骥加着夜料。 呼大爷温柔的望着赤骥吃着粟米,时不时伸手摸摸马头,引来埋头苦吃的赤骥摇头抗议。 恍然间冒顿发现已经很久没有跟老爷子坐坐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也许是从月氏回来的时候吧。 “呼大爷。” 呼愣尔乐闻声转头,看见是冒顿后笑着说道:“大单于,还没睡?怎么大半夜的到马厩来了。” 冒顿张了张嘴,将假话咽了回去,说道:“睡不着,出来转转,来,呼大爷一起坐坐吧。” 两人就着马槽沿坐下,夏风带着些许微凉的吹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沉默许久。 冒顿主动打破了尴尬,问道:“呼大爷,最近在单于庭的生活还好么?” 闻言呼愣尔乐立刻菊花笑道:“挺好的,大阏氏对老奴很好,还派了两个人来服侍老奴,你知道的,老奴那有那个命啊...” 说起这些,呼大爷的话匣子才真正打开,先对他说着胡笙的好,最后又提到了阿琪格和阿兰。 听着呼楞尔乐断断续续又啰啰嗦嗦的回忆,冒顿知道老人是在开慰自己。 话罢,呼大爷摸着赤骥的脖子,唏嘘道:“老头子如今老了,也帮不了大单于几年,只能趁着腿脚还利索,为大单于喂喂马,让它替老奴载着大单于喽。” 望着颇有些落寞的呼大爷,冒顿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反手脱下单袄,将它给呼大爷裹上,陪着他回到了帐篷。 回大帐的路上,冒顿冷静了许多。 第三十四章 缺粮机匈奴预起兵,横东胡冒顿布铁骑 第二天冒顿的金帐内,匈奴文武齐备。 冒顿开门见山说道:“如今各部缺粮,月前单于庭攻高阙寨,准备不足,未下。 北运的粮食陆续还在路上,单于庭目前也无力供给各部,怎么解决诸位说说吧。” 诸王闻言思虑。 徳努阿率先张嘴问道:“大单于,既然高阙有粮,我们是不是可以再攻高阙? 如今我们人多,合举国之力可以多攻几处秦军军寨,以解粮厄。” 冒顿摇了摇头,解释道:“高阙存粮就算全取,也供养不了几十万人,九原一郡之粮或许够,但这其中的差别,不用本单于多说了吧。” 攻打高阙寨是抢,攻打九原郡就是反了,在座的都经历过秦匈河套大战,战争遗留下的阴影不小。 冒顿虽然知道此时李斯和赵高正斗的欢,但大秦的楼柱子还未倒,此时南下时机未到。 西边月氏人和匈奴之间隔着大漠,要打就要绕远路,渡沙漠,以现在各部的粮食储备,根本负担不起远征。 再者柯世列出使,已经稳住了月氏,再去撩拨反而不美。 如今看来只能是临近的东胡了,两国之间无险可守,大草原,骑兵作战的天堂。 冒顿故作沉吟的说道:“看来我们不得不对东胡动手了。 各部说说情况吧。” 随着这句话,帐内众人的面色冒顿尽收眼底,想象中的反战之声并未出现,贵族们显然已经习惯性的准备用对外战争,缓和部族内的矛盾。 都也该沉吟后,斟酌着说道:“大单于,合右贤王、右谷蠡王、右温禺鞮王、右渐将王、呼延等部之力,右部如今可出一万七千骑兵,粮食预计支撑半月。” 阿矢斯力接声说道:“合左谷蠡王、左日逐王、左温禺鞮、左渐将王、须卜等部,左部可出两万一千骑兵,粮食可支一月。” 如此看来“四角”“六角”“四姓”加上单于庭狼骑,可动员七万左右的骑兵。 心中盘算着,冒顿望向都也该问道:“右贤王部临近西北三部,三部首领路途遥远,右贤王估计三部能有多少兵马赶来?” 都也该回答道:“臣赶来时唐努部首领蒙根拉图已经在集结兵力,答应除了留守,可出兵五千。 东西两金山部阿拉坦、哈丹答应臣出兵六千。” 随即冒顿安排道:“右贤王,西北三部的一万一千人划拨给你指挥,右部兵力可得两万八千骑。” “嗨。” 捋清各部军队,冒顿望向帐下文臣,命令道:“燕相统筹单于庭,胡堡令狐苟、朗克尔斯配合,即日起减少部族内粮食供给,至月底为部族预留下五日口粮即可。 储备粮食投入各部,今日起优先供应狼骑和屠耆军的粮食。 桑干和呼楞尔乐开始喂食战马粮食,加快增膘。 其余左右各部效仿,由单于庭供给粮秣,至六月底竭力备战。” “嗨。” 安排完战前准备,不需要参加军事讨论的人都出帐各自忙碌去了。 冒顿接着说道:“赵炎,将单于庭讨论的作战安排,告诉诸位首领吧,让各部王爷查漏补缺。” “嗨。” 随着单于亲卫将巨大的牛皮地图在帐篷中间铺开,各部王爷首领渐渐回过味,自家单于并不是毫无准备,单于庭有粮不假,对东胡也早有计划。 各部王爷们起身,跟随赵炎站在牛皮地图旁,讲解道:“此次我匈奴对东胡作战,以单于庭居中,左部在北,右部在南,由北向南排列,组成三只向东进攻的箭头。 左部由左谷蠡王阿矢斯力为主,铁托辅之。 右部以右贤王都也该为主,徳努阿辅之。 本部由大单于亲领。 根据左谷蠡王部对峙东胡探听来的消息,东胡温古、述律两部像一扇门的两块门板,关上了我匈奴的东进之路,地理上看述律在北,温古在南。 不过这扇门之间留有缝隙,上月温古部和述律部分营之后,温古部为了放牧,向西南前进了百里,在匈奴和东胡势力之间形成了一个突出部,两部之间有五六十里的中间隔带,每日哨骑相联。 大单于意先温古,再述律。 以左谷蠡王统帅的左部主力,看住述律部使其不得南下支援。 单于庭在西边咬住温古部主力,单于庭分兵一部由西北直插温古部后方。 右贤王统帅右部主力移动到温古部南方,同样分兵一部由西南直插温古部后方。 两穿插部会师后坚守,助我单于庭合右部以绝对优势兵力,快速围歼温古部。 围歼温古后,单于庭与右部汇合由南向北,直插述律部后,左部可分兵述律北部堵截,三军配合,再以优势兵力剿灭述律。 此役我军以突袭、杀伤、围歼为主,以求快速打垮东胡西部主力,打开东进之门,为我军直扑东胡王庭打开出路。” 赵炎说罢,诸王诸首领都陷入沉默,单于庭才露一角,各部便无力反抗,金帐大会径直奔着冒顿的一言堂而去。 陶格斯、苏合等老王,看着奥敦格日乐、诺珉、柯尔克穆图、恩赫、狐贺鲁等年轻人为冒顿之命为尊,嗷嗷叫着要干掉东胡人,虽然心有不甘,但此时的他们已经无力对抗冒顿。 他们还能在王位上坐着,无非是冒顿还需要他们的老骨头震慑部族。 冒顿回望四周,问道:“单于庭计划各部可有异议?如果没有,都下去备战吧。” “臣等谨遵大单于令。” 送走各部王爷首领,除了赵炎,朝鲁被冒顿单另留了下来,屠耆亲卫将大帐周围清空。 赵炎起身为两人添酒,望着有些局促的朝鲁,冒顿说道:“朝鲁,你与本单于相识多年,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如今匈奴步路蹒跚,是需要你的时候了。” 朝鲁连忙跪地,扶胸道:“臣为单于,何惜此命。” 冒顿将朝鲁扶起,将一份羊皮地图递给朝鲁。 赵炎在一旁解释道:“这是我们反复印证过的东胡地图,东胡的南部诸部虽然是半耕半牧,但王庭却还是遵循旧例,逐水草而居,跟单于庭一样,外围是木栅栏,营地为毡房。 往返东胡的使节也已经将此消息证实,这给了我们突袭的机会。 只要我们行军足够隐蔽,骑兵突然出现在东胡王庭,以狼骑的战力,打东胡王庭不会比突袭温古部难打,关键在隐蔽行军,突施冷箭。” 冒顿拍了怕朝鲁,起身开口道:“本单于给你这个绝密任务,狼骑备战的事情交给赛罕和阿古达木。 此次本单于给你抽调两万精锐狼骑,全部是经历过大败丁零和姑衍山苦战的劲旅老兵,配装秦军制式装备。 再给你新锻的马刀三千把,万支三棱羽箭,配食肉干,一人三马,补给全部用战马驮。 我们一旦跟对温古部动手,草原广阔,不可能完全围歼二部,总会有漏网之鱼,开战的消息是瞒不住东胡人的。 所以本单于要你待单于庭和左部撕开温古、述律两部中间的口子时,带这两万狼骑快速穿过东胡西部部族的防区,直扑东胡王庭。 人马不休,你们要跟东胡信使比速度,找到东胡王庭,打掉它! 若是一击不成,不要回头,带兵向东,给本单于搅乱东胡。” 这份突如其来的信任和大胆的想法压在朝鲁身上,朝鲁毫不犹豫的跪地道:“朝鲁定不负大单于之托,誓死攻破东胡王庭。” 赵炎嘱咐道:“东胡西部诸部都沿着弓卢水(克鲁伦河)放牧取水,弓卢水北岸是东胡的传统牧区,部族稠密。 你带狼骑沿南岸走,遇到大部尽量绕行,切不可因战怠事。” “嗨。” 冒顿再次扶起朝鲁,将佩刀解下来,说道:“此刀赠予将军,冒顿预祝将军凯旋。” ...... 接下来的单于庭异常忙碌,冒顿开始大规模接见驼城旧人。 左日逐王陶格斯之子奥敦格日乐,左温禺鞮王苏合之子诺珉、右温禺鞮王哈斯额尔敦之子柯尔克穆图,左渐将王巴图达赖之子恩赫,右渐将王巴雅尔之子狐贺鲁… 他们作为各自王部的世子已经逐渐走上舞台,对东胡之战将是匈奴新旧交替之战。 右日逐王特木尔被冒顿剥夺封号后,右日逐王之位也被冒顿摆上货架,他承诺此次对东胡的作战,将在挛鞮氏中再选出一支继承右日逐王,这再次激励了贵族们的热情。 单于庭战前高速运转了起来,匈奴对战东胡本就是以小博大的一场豪赌,但总有些不和谐的声音散发出来。 唐努部首领蒙根拉图带兵赶到右部营地后,立刻来单于庭拜见冒顿。 而东金山部首领阿拉坦、西金山部首领哈丹则仗着战时正直用人之际,居然带人在右部大营外另扎营盘,还笼络了几个不知死活的小部同往。 闻听东胡人再次派来了使者,哈丹更是起了别的心思。 此次东胡使者名叫坦儿图,乃是东胡王翰勒亦刺答的小舅子,在东胡就跋扈异常。 前两次东胡出使,匈奴都表示诚服,此次想来也只是镀金之旅,就算办不成也无伤大雅,还有一个月麦熟,东胡便要准备向匈奴开战。 坦儿图眼见单于庭就要到了,却不见冒顿出来迎接,他可知道前两次乌涂哈真和琦善来,冒顿都是亲自出来迎接的。 有些恼火的坦儿图抽了侍卫几鞭子解恨,暗恨一会定要让冒顿好看。 一进大帐,坦儿图发现匈奴上至各部王爷,下至小部首领尽皆在座,除了已经开宴,其余规格都很高,难道是误解了冒顿不成。 在坦儿图疑惑之际,王座上冒顿语气轻松的问道:“东胡使者此来,可是为了匈奴与东胡之间的和平?” 坦儿图手持节杖,点头回道:“大单于说的不错,外臣正是为此而来。” 冒顿颇为戏谑的问道:“哦,东胡王有何话说?” 坦儿图挺起胸脯,正声说道:“我家大王想跟大单于要一块地。 东胡与匈奴之间有一块千里之地,两国都无人居住,反而是在周围建起哨塔派兵驻扎,我王知道匈奴贫弱,想为单于减少靡费,不若就将此地割让给东胡,两邦相安。” 明知故问的冒顿端起酒杯,转头问道:“左谷蠡王可有此事?” “大单于,确有此事。” 在得到确认后,冒顿环视帐下问道:“诸王怎么看?” 帐下哈丹对着阿拉坦低语道:“冒顿上次害怕东胡,就已经送给东胡,先王的战马和阏氏,此次怕还要妥协,不若让我出一份力,讨好东胡使者,也能结个善缘,留条后路。” 未等阿拉坦说话,哈丹就自顾自起身站到了坦儿图身旁,说道:“大单于,用一块空地来换友邦的和睦,臣赞同。” 坦儿图赞扬的望了一眼哈丹,心中大叹匈奴人里还是有明白人的,胸不由得又挺了几分。 众人耍子,没想到还真吊出来一个傻子,冒顿都给气乐了,反问道:“哦?还有人想给友邦送地和睦吗?” 金帐内无人应答。 转眼冒顿猛地起身,将手中的酒杯掷向哈丹,怒喝道:“土地是国家的根本,我匈奴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匈奴人用鲜血浇灌而成,怎可轻易予人! 左右武士将哈丹推出去斩首,头颅传视三军,再有敢言和者,斩! 东胡使者押下去,开战,祭天。” 哈丹和坦儿图闻言脸色突变。 被武士缚住的哈丹嚎叫道:“冒顿!你连老父的战马和阏氏都白送给了东胡人,现在凭什么杀我?” 坦儿图直接吓尿,凄惨的威胁道:“冒顿你敢杀我,就不怕东胡的铁骑扫平你的单于庭!” 单于庭亲卫将两人拖出了金帐,阿拉坦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吓得瘫软。 冒顿鹰一般的眼神望了他一眼,命令道:“西金山部首领哈丹意图勾结东胡,今日过后两金山部合部,由阿拉坦担任首领。” 幸福来的太突然,阿拉坦被侍者掺着谢恩。 冒顿回望四周,抽出腰刀,怒喝道:“七月初一,开战!” “开战!” “开战!” 第三十五章 袭温古破述律铁骑显威,诈领山选战场布局东胡 东方的草原漆黑一片,围绕在温古大营照明的火光下,似乎还带着些许薄雾。 狼旗大纛下,坦儿图滴血的头颅上双目尽是惊恐与不甘。 草原上五千屠耆军和七千狼骑已经摆好了阵型,为了方便冲锋,骑兵之间特意拉大间隔,使得遥望过去漫山遍野,冒顿戎装挎刀,头戴鹰羽立与阵前。 远处帖木尔打马而来,报道:“大单于,大军已经做好了冲营准备,温古部的哨骑已被射雕者射杀。” 冒顿颔首,随后向北遥望一眼,那里有等待东进的朝鲁和绕后的阿古达木。 收回目光,望着面前的温古部营地,冒顿眼露凶意,挥臂一切,冷喝道:“大匈奴,出击!” 各部传令手火把向前,匈奴骑兵慢慢催动战马,向前。 他们以每四个千人队组成一波冲击力量,头顶札盔的帖木尔为先锋官。 战马随着骑士们的一声声低喝和鞭挞,四蹄踩影加快跑速。 赛罕的三个千人队紧随其后,五千屠耆点燃火箭抛射而出。 温古部的巡逻士兵,望着西方流星般的火箭,大呼敌袭,鸣鼓示警。 火箭点燃毡房,营地里混乱骤起。 同一时间清理完哨塔守军的射雕手,开始挥舞套索将营地外围的木栅栏合力拉开,为即将到来的骑兵打开道路。 帖木尔带兵冲入温古部营地,马速一刻不停,手中马刀挥舞,沿途火把点燃毡房,冲出帐的温古武士被迅速砍翻。 旋风而过的帖木尔刚过,还未等温古人冲出毡房松一口气,赛罕紧随而至,马刀狂舞,砍杀声骤起。 冒顿带着屠耆军接踵发起了冲锋,一波波骑兵冲击下,温古人死伤无数,根本无力抵抗。 温古营地以北的草丘上,时辰已到,绕后的三人知道战事已起。 阿尔斯楞对着朝鲁和阿古达木抱拳道:“小王预祝两位将军凯旋,左谷蠡王部先走了。” 望着打马离去的左谷蠡王部骑兵,朝鲁和阿古达木抱拳后翻身上马。 阿古达木带着三千狼骑为朝鲁冲开道路,拔除哨塔,斩杀哨兵,吸引温古守军注意,之后调转马头直插温古部后方。 望着一南一北为自己打开通道的两人,朝鲁戴上银盔,率两万狼骑一头扎进黑暗。 温古部南方,时辰一到,都也该让蒙根拉图和呼哲带着本部五千人奔袭温古部后路,自己带着其余右部主力攻入温古部营地。 从睡梦中惊醒的哈萨台立马组织人防守,本就身处东胡前线,温古部也做了防备。 奈何帖木尔率先放火,让营地内大乱,眼见西南两边受到攻击,联系散落的部族无望,哈萨台哀叹一声,带着身边百骑向东窜逃。 仅仅一个时辰,温古大营被冒顿和都也该以绝对优势兵力攻破。 温古部众四散哭嚎而逃,路上被阿古达木和呼哲两路人马堵截,上万人投降,哈萨台被绕后的呼哲擒获,温古部不复存在。 望着沿途跪地投降的温古部众,冒顿勒住汗如浆出的赤骥,转头向身旁的桑格吩咐道:“让帖木尔和赛罕抓紧时间结束战斗,收拢狼骑,准备再战。” “嗨。” 正说着,远处一队火龙靠了过来,是赛罕领着都也该和德努阿过来了。 两人下马施礼,冒顿深知现在还在抢时间,命令徳努阿留下,带五千人打扫战场,看管温古部俘虏。 后续单于庭主力和右部主力迅速会师,冒顿派人令阿古达木、呼哲、蒙根拉图合兵一处,直扑述律部身后。 自己则一边和都也该带兵北上,一边派人传信给阿矢斯力报捷,进行下一步计划,围歼述律。 草原上匈奴铁骑排列成行,火把光映红天际,宛如黑色的长龙,涌动着向北疾驰而去。 述律部连夜便和左部对上,双方缠在一起互相试探,哨骑斥候厮杀不休。 首领述律哈齐亲自督战,打了一夜,他至今没有猜出阿矢斯力为什么一反常态,连夜率军突进近百里。 单单一个左谷蠡王部他是不惧,但为周全起见,他还是决定派出哨骑给温古部报信,让哈萨台起兵来助。 此时阿矢斯力得知冒顿已经得手,大喜过望,激动的三呼天助匈奴。 他立刻喊来左大将海梨猛哥,令其带八千人绕道述律北部堵截。 待冒顿主力到达,三军合力围歼述律,自己则全军压上不让述律部主力脱身。 一直到中午,述律部哨骑发现营地北部出现了匈奴骑兵,几个犄角小寨接连被海梨猛哥攻破。 和阿矢斯力在营地内对峙的述律哈齐察觉到了不对,左谷蠡王部可没有这么多人。 喊来下面的人询问,才知道昨夜至今,派去温古部传信的哨骑一个也没回来。 警惕起来的述律哈齐立刻尽起营中守军戒备,并派人向王庭示警。 望着几队哨骑远去的身影,述律哈齐主动放弃周围小寨,开始收缩兵力,动员全部族之力积极防守营地周围。 中午时分,冒顿和都也该的主力抵达述律部营地南方,配合北面的海梨猛哥、西边的阿矢斯力、三面包围了述律部。 东边的阿古达木率军还在运动当中,冒顿给他的命令是堵截述律部向东突围,不是围攻。 下午时分,在西北两面佯攻下,作为主攻方向的冒顿主力开始攻寨。 柯尔克穆图和狐贺鲁各带五个千人队主攻,赛罕和帖木尔带左右各三千狼骑弓箭手压阵,冒顿和都也该中军坐镇。 经过赛罕和帖木尔的箭雨压制,柯尔克穆图和狐贺鲁带队举盾向前。 述律哈齐在营地里用火箭和箭雨招待。 前进的盾阵中不时有人倒在冷箭下,只见二人推进到述律部的木栅栏,双方隔着木栅栏用长矛互戳,瞬间血流成河,哀嚎遍地。 待赛罕和帖木尔新一轮箭雨刚过,述律部人还在低头躲避的间隔,柯尔克穆图和狐贺鲁带队的盾阵打开缺口,几十个套索飞出,挂住木栅栏,套索后的匈奴人一起使劲,述律部的木栅栏摇摇欲坠。 述律部人那能不知道木栅栏倒下后的后果,射箭飞矛,挥刀砍绳。 双方反复争夺几次,轰!木栅栏应声而倒。 见此良机,柯尔克穆图手持弯刀木盾,狐贺鲁端着长矛率先冲杀入营,随后的匈奴士卒鱼贯而入。 双方在木栅栏的缺口处来回抢夺拼杀,述律哈齐带人妄想夺回缺口,却不料后队的匈奴步兵已经搬开拒马和木栅栏,填平了壕沟,为骑兵打开了冲锋通道。 随着大地微颤,金色狼头大纛向前,冒顿手持长戈,亲自带着屠耆近卫冲营。 匈奴众军望见单于的金色狼旗士气大振,匈奴人涌进缺口,一个,两个,直至述律部全线溃退。 如血的夕阳下,冒顿带着屠耆近卫马踏联营,刀砍卷刃。 述律南部营地被攻破,连锁反应很快,西边的阿矢斯力,北部的海里猛哥接连攻破述律防线。 述律哈齐眼见大势已去,自杀在大帐内,其子带领亲卫家眷向东突围,一头撞进了阿古达木的口袋阵里,自此东胡的门户大开,述律、温古成为过去。 黑夜的草原燃起篝火,冒顿与诸将汇聚在篝火旁,周围血腥味刺鼻,但却丝毫不影响众人的喜悦和食欲,嚼着干硬的烙饼,饮着河水,冒顿在等打扫战场后的收获。 徳努阿笑声洪亮的喊道:“大单于,温古部投降了九千多人,部族加起来上万,各式装备都有一些,牛羊满栏,粮食不多,但也有粟米五百担,杂豆两百担。” 都也该接着说道:“述律部投降了八千人,粮食被烧毁严重,牛羊也被述律哈齐下令有意屠杀,这大热天的,怕是放不住。” 围坐的众人都有些低落了起来,温古部的收获还好,本想述律部的情况应该更好,不料还不如温古。 冒顿不以为意,温古部是瞬时而下,哈萨台想干什么还来不及。 述律是硬打下来的,述律哈齐守了半天时光,想干什么干不了。 看大家有些低落,冒顿开解道:“行了,述律和温古是我们对东胡的第一仗,后续还会有大仗可打,眼光放长远一点。 死去的牛羊做成肉干,让胡笙带领部族的女人加快做,存不住的就加餐给各部。 燕相统计战功和缴获,日后分发各部。” “嗨。” 冒顿转头问道:“徳努阿王叔,被俘的哈萨台可是想活?” “回大单于,哈萨台像只斗败的犬,自然想活。” 思索后,冒顿吩咐道:“既然如此,阿尔斯楞你部尚有余力,你速领五个千人队,带着哈萨台连夜赶往述律部东南。 那里有东胡的邻山部,让哈萨台骗开领山部寨门,领山部一战可下,为我匈奴取得攻打东胡南部的翘板。” 阿尔斯楞接令而出,众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本来以为大单于派朝鲁突袭东胡王庭,述律事毕后必然是主力转战东胡王庭,怎么下步直接先攻东胡的南部诸部了。 趁着大胜心情不错,也为了安定军心,冒顿让军士将羊皮地图挂出来。 用刀鞘指着地图,冒顿解释道:“本单于让朝鲁突袭东胡王庭,就算得手,东胡十几万的骑兵难道就投降了? 如今草原缺粮,而东胡南部燕山各部半耕半牧,八九月份马上就要麦熟,我们和东胡人之间的胜负就在谁能抢到这些粮食。 这些耕地多在秦长城以北,紧邻东胡与大秦的边境线,现在大秦内部叛乱无暇北顾,我们抢站住东胡南部各部,背靠大秦辽东、辽西等郡,我们便没有后顾之忧。 还可以截断东胡和大秦的贸易,没有粮食和铁器供应,东胡只会越打越穷,而我们最后打不赢也可以拖死它。” 赵炎补充道:“单于庭将战场放到东胡南部,思虑有三。 其一,东胡门户大开,我军可长驱直入,但所战之地,皆为东胡所熟之牧场,敌熟我生,不取。 其二,沿途东胡大部星罗棋布,需要一个骨头一个骨头的啃过去,这会迟滞我军的进攻,让我军失去突袭的优势,还能给东胡人反应的时间,朝鲁将军的突袭也就没有意义。 其三,我军弱,东胡强,防守利于我军以弱胜强,将战场放到南部,还可以拉长东胡人的补给线。 今年草原旱灾,东胡人南下的人数越多,粮食的消耗就越大,若是再失去南部的产粮地,不战而拖,都可以拖死东胡。” 燕吾肯定道:“大单于想以拖而耗,那么东胡南部便是必争之地了。” 众人闻言都在盘算思考,冒顿继续说道:“温古述律战后,大军奔袭尽皆疲惫,诸位回去之后多加安抚,休整一日后,全军东南而下。” “嗨。” 重新统计人数后,五千屠耆军剩下四千五,一万狼骑剩下八千,左部剩下一万九千,右部是攻寨主力死伤五千人,剩下两万三千人。 细算下来打的这么顺利下都死伤九千五百多人,这多打几仗岂不是要亡国灭种了,冒顿暗暗心惊。 好在还有近两万的俘虏可以补充,下次攻寨可得派这些炮灰先上,这次要不是怕述律哈齐知道温古败了后东逃,他早就带着被俘的温古人攻打述律营地了。 就在冒顿感慨和大军休整时,阿尔斯楞带着哈萨台连夜赶路,终于在清早赶到了领山部。 岭山部没有收到匈奴人攻破述律、温古两部的消息,岭山部首领得知温古部首领哈萨台来访,没有任何意外的打开了寨门迎接。 阿尔斯楞趁机带兵冲进岭山寨,活捉了岭山部首领,控制了整个岭山部。 阿尔斯楞没有盲目的扩大战果,因为岭山部连着的就是格日图的吉哈良部。 倒是岭山部的富裕让阿尔斯楞咋舌,一个七八千人的中小部族,他所缴获的东西一点不比温古部少,东胡南部富裕名不虚传。 第三十六章 抛饵引路袭王庭,余忠助力命不绝 快速通过温古、述律两部的防区,双方大战的杂念已经被朝鲁抛在脑后。 他带领狼骑正快速的向东突进,摸黑半夜的功夫,已经沿弓卢水走了八九十里。 随着温古、述律两部防区的远离,开始有其余部族的牧羊人出现。 朝鲁手上拿着的地图,是跟随乌涂哈真回访的匈奴使团画制,其中只是大概的标注了东胡境内比较大的部族,随着水草迁徙,各部营地略有移动。 朝鲁已经发现了地图上的几处差异,他知道后续的问题必然也不会少,无奈下只能派出大量的哨骑侦测,这一来一回着实耽搁了不少时间。 为了保持第一次对东胡王庭打击的突然性,能隐蔽绕开的大部,朝鲁都宁愿绕路。 但如此一来却又要多走冤枉路,再加上沼泽河流的天然阻隔,行军速度根本提不起来。 哨骑清除了一个挡路的小部落,抓来的舌头和地图上的信息比对,狼骑如今的位置据东胡王庭所在还有不少的距离。 望着黑夜中缓慢行进的狼骑,朝鲁明白按这个速度,狼骑跑不赢东胡人报信的信使,得另寻他法。 朝鲁安顿狼骑暂时隐蔽休息,喊来随军的两个万夫长。 他指着地图说道:“按地图,我军距离东胡王庭至少还有三天的路程。 期间部落沿续,数量逐渐增多,有几个大部是绕道避不开的。 一旦我们硬冲,不需要半日,东胡王庭就能收到消息。 为了更快的突进东胡王庭,我需要有人去吸引这些部族的注意,最好能引开他们,这样我们便能乱中取利。” “我去。” “我去。” 朝鲁望了两人一眼点了点头,指着左万夫长松图格日乐说道:“给你两千狼骑,扮装成马匪,将沿途我军避不开的乌桓、鲜卑等大部搅乱,杀掉他们的贵族,带上他们的奴隶,闹出的动静越大越好。” “嗨。” 安排完诱饵后,朝鲁又对着右万夫长须卜里台说道:“狼骑休息两个时辰出发,给松图格日乐点时间,这也是我们最后的休息了。” “嗨。” 松图格日乐带狼骑当夜就突袭一个乌桓部的千夫长营地,杀死千夫长,抢了战马和几百奴隶,随后他又将两千狼骑分成小队,带着解救的奴隶开始向北劫掠袭扰。 待到天明,乌桓和鲜卑两部的万夫长都被惊动,连夜组织兵力追着松图格日乐的马匪围剿。 东胡部族兵力集中防守,空出了大量的防区,给伺机等待的狼骑让出了穿插空隙。 朝鲁带狼骑快速绕过了东胡人的防区,直扑在大泽(呼伦湖)避暑的东胡王庭。 两天后,朝鲁派出的斥候终于找到了小泽(贝尔湖),大泽在北,小泽在南,大泽与小泽之间就是东胡王庭。 进一步派哨骑搜索后,朝鲁确定了东胡王庭的位置。 发现目的地,朝鲁立刻组织调动狼骑发动了进攻,以自己的万人马队为第一梯队,须卜里台的万人马队为第二梯队,对东胡王庭发动进攻。 东胡王庭,翰勒亦刺答正召集哲塔午台、格日图、琦善、乌涂哈真等人商议秋季攻打匈奴的诸事。 东胡各部骑兵距离远的已经接令动身,只待南部部族秋收,各部牲畜增肥,东胡铁骑就可以对匈奴动手了。 就在众人事毕,用餐时,王庭卫队架着一个受伤的述律部哨骑冲了进来。 一看是述律部的人狼狈如此,格日图就想出声嘲讽两句,毕竟这次征讨匈奴,吉哈良代表的南部诸部出了不少血。 哲塔午台抬头一看,发觉哨骑有些眼熟,这不是儿子述律哈齐的侍卫吗? 意识不对的哲塔午台立刻三两步冲到哨骑身边,略带慌张的问道:“述律哈齐呢?” “大人,三天前匈奴骑兵攻破了部族营地,述律哈齐首领兵败自杀,温古和述律全没了!匈奴人打过来了!” 王位上翰勒亦刺答满脸不可思议,质问道:“你说什么?匈奴人?冒顿怎么敢!” 格日图、琦善和乌涂哈真等人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羊什么时候敢向狼呲牙了。 翰勒亦刺答几步冲到哨骑身边,拽着哨骑的衣领重新确认了一遍。 谁知哲塔午台听仔细后,直接怒喷一口鲜血倒了下去,好在格日图从后面将他接住。 倒在格日图怀里的哲塔午台不顾伤痛,一把拽住翰勒亦刺答,咬着血牙说道:“大王,快集结军队,三天的功夫足够匈奴人再次发起进攻了。 派人告诉西边诸部提高警惕。 派人!派人!快派人去南部收粮,快!” 说完哲塔午台晕了过去,不等翰勒亦刺答做出反应,王庭卫队又冲了进来,慌张的禀报道:“大王,王庭西南方向发现了大队骑兵,王庭骑兵正在抵抗,请大王早做决断。” 闻言翰勒亦刺答不可思议的怒喝道:“那里来的大队骑兵?王庭周围虎踞多个大部,谁能不声不响的带兵冲进王庭。” 乌涂哈真拽住侍卫质问道:“敌军是不是穿着黑甲,打的狼头旗?” “大人,是,是...” 乌涂哈真双手松开侍卫,失魂落魄的喃喃道:“是冒顿的狼骑,我在匈奴单于庭时见过。” 消息得到肯定,琦善惊道:“大王,前日乌桓、鲜卑两部集结骑兵围剿奴隶叛乱,王庭此时只有七八千守军,赶紧离开王庭暂避为好。” 说着琦善一脚踹醒癔症的乌涂哈真,一把拽上翰勒亦刺答向帐外疾步快走,一边怒喝王庭侍卫赶紧牵来战马。 翰勒亦刺答此时也反应过来,扭头喊道:“带上老师,带上老师,往王庭东北五十里的鄂嫩喀部走,那里有北部集结过来的三万骑兵。” ...... 冲进东胡王庭营地,四下寻找王帐的朝鲁,望见了高挂展翅鹘鹰的东胡王旗,立马猜到东胡王帐定在此,立刻带兵向着王帐杀去。 朝鲁越往里杀越觉得难以向前,四周的东胡骑兵疯了般的向王帐靠拢。 砍翻两个东胡骑兵,满脸血汗的朝鲁正好看到了一帮东胡兵,簇拥着几个衣着华贵的东胡人走出帐篷。 意识到是大鱼的朝鲁立刻从袋中拿出弓箭,弯弓搭箭,抬手一箭先是射死了刚刚报信的东胡侍卫,第二箭却在东胡侍卫的保护中,射中了翰勒亦刺答的右腿。 眼见没有立即射死,不知道射中是谁的朝鲁大喝诈道:“前面被射中的是东胡王!弟兄们跟我冲。” 狼骑闻言迅速集合,汇着朝鲁一起杀向翰勒亦刺答。 翰勒亦刺答拖着流血的腿,听着四周的喊杀声,慌乱下两次都没有登上马背。 着急的琦善跳下马,在他身后双手硬托着,试了三两下才将翰勒亦刺答抬上了马。 环顾冲杀上来的匈奴狼骑,琦善狠狠拍了几下马屁股,让它跑了起来。 随后琦善抽出腰剑,转身高喝道:“东胡的儿郎们,跟本王杀了这帮狼崽子的匈奴人!” 翰勒亦刺答回首望了一眼琦善冲杀的背影,低喝一声道:“王叔。” 翰勒亦刺答心理明白,琦善是在为他赢得出营的时间,但瞧着左右包围而来的狼骑,如此形势,冲过去那还能有活路。 咬牙的翰勒亦刺答狠狠锤了马脖子一锤,在王庭侍卫的保护下跑远了。 琦善带着剩余的东胡王庭卫队与朝鲁绞杀在一起,两支精锐的拼杀,数量起了决定性作用,数百东胡卫队十几分钟便被狼骑全部杀完。 朝鲁跳起一刀劈断了琦善的剑,刀锋划破了琦善的脖颈大动脉,人也跟着倒地,鲜血从他嘴里涌出,眼见是活不成了。 琦善的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再问着,匈奴人什么时候有了如此锋利的战刀。 狼骑的秦军制式装备,让他们和东胡王庭卫队之间的战斗中占足了便宜,让这只奔袭千里的强弩,发出了力竭前最致命的一击。 须卜里台带兵赶了上来,朝鲁重新跃上马,马鞭指着琦善吩咐道:“好好葬了他,他是个东胡勇士。 须卜里台,你召集狼骑,搜刮东胡王庭的武器和粮食,补齐消耗,其余全部扔掉,不能让缴获迟滞狼骑的速度。 半个时辰后点燃毡帐,撤出东胡王庭,闹这么大,东胡人的救援很快就会赶到。 我再去追一阵,要是能擒住东胡王,这场战事也就结束了。” “嗨。” 马背上的朝鲁挥鞭喝道:“青部五个千人队跟我来。” “嗨!” 快马加鞭的朝鲁再次追上了翰勒亦刺答,奈何其命不该绝。 鄂嫩喀部率先发现了东胡王庭的动乱,其首领速布也塔迅速召集了正在日常训练的八千骑兵前来救援,后面军营中的两万骑兵迅速集结。 速布也塔接到翰勒亦刺答,立刻安排侍卫带受伤的翰勒亦刺答向部族大营撤退,自己则率军向着朝鲁冲锋而来。 朝鲁带着狼骑和速布也塔战作一团,双方骑兵尽皆勇猛,场面瞬时便陷入了白刃战。 砍杀中,朝鲁拨马望见翰勒亦刺答逃入敌营无踪。 又斗一阵,朝鲁明白擒王的时机已失,此时已经不可能再抓住翰勒亦刺答了。 事不可为,朝鲁带人杀退了速布也塔,勒住马,待满脸是血的千夫长也和多拉等人带兵靠过来。 满脸不甘的也和多拉硬声问道:“将军,可要继续追击东胡王?” 朝鲁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解释道:“翰勒亦刺答已经走脱,东胡人的营地里还怕没有上千,上万的骑兵吗? 大单于交给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经此一役,东胡王庭的反应必将迟滞,后续就交给大单于吧。 而且我也不能把狼骑的种子,全都丢在这东胡王庭里。 吹号,我们撤。” “嗨。” 朝鲁一行带着不甘掉头朝南,带着仅剩的三千余骑,汇合撤出东胡王庭的须卜里台,摆脱东胡人的追击,转向东边草原而去。 翰勒亦刺答虽然没死,但流血带伤骑马狂奔了几十里,到了鄂嫩喀部直接晕倒,随后发烧昏迷不醒。 随行的格日图立刻传令王庭周边各部勤王,生怕朝鲁再杀个回马枪。 朝鲁没有抓住东胡王,但对王庭内的东胡王室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翰勒亦刺答养在王庭的子嗣,妻儿逃出来的寥寥。 东胡王室同样如此,如果不是翰勒亦刺答还有几个成年的儿子在外,翰勒亦刺答这一支怕是得绝了嗣。 此时格日图身为成年王子的外公,女儿又幸运的逃了出来,外戚的身份敏感,他不敢轻易做主,只好等翰勒亦刺答和哲塔午台醒了才敢调兵。 这一来又给了朝鲁撤退的半天时间,后续哲塔午台醒后顶着丧子之痛带兵围剿朝鲁,可惜为时已晚。 朝鲁已经东渡小泽(贝尔湖)出流河(乌尔逊河),再转向入流河(哈拉哈河)南渡,然后流窜进了东部的大鲜卑山。 翰勒亦刺答醒后知道此事,怒火攻心,打骂格日图已经无济于事,他只好下令将朝鲁埋葬的琦善起出来,作为补偿,为琦善举行了盛大的葬礼。 此事过后翰勒亦刺答也怕自己突然暴毙,所以派人将三个成年的儿子叫回了身边。 随后翰勒亦刺答下令给东胡各部,尽起族中男丁,倾举国之力,准备与匈奴复仇开战。 而格日图的厄运还没有完,因为此时冒顿的主力经过休整,已经携带着三天的口粮南下。 狼骑的先锋军,在鸿都八失喇的带领下,已经运动到了领山部草场,他们面前的正是格日图的吉哈良部。 第三十七章 匈奴席卷南部,东胡怒而兴兵 巫师沿途泼洒着马奶酒,为出征的骑士送去祝福,妻子送别丈夫,母亲送别儿子,在部族牧民不舍的眼神中,狼骑和各部骑兵排列成长龙,陆续向南开拔。 高岗上,戎装的冒顿左手牵着赤骥,低下头,胡笙将一个雪白的狼牙坠挂在他脖子上。 红着眼睛的胡笙望着丈夫,轻声说道:“欣哥若死,妾也不愿独活,这个狼牙玉坠是胡笙从大巫师处求来的,愿求单于功成。” 冒顿爱怜的伸手抱了抱妻子,随后翻身跃上赤骥,带着屠耆亲卫打马跟上队伍。 望着冒顿汇入滚滚向南的大军,蜿蜒的骑兵队伍渐渐远去。 侍女乌芸走上前来,颇为担心的说道:“小主人何不将怀有身孕之事告诉单于,此一去恐怕胜负难料。” 胡笙充满着爱意的抚摸着肚子,随后眼神逐渐坚定,说道:“单于必定会带着大匈奴崛起,大匈奴必胜!” 冒顿将述律、温古的牛羊、粮食全部留给胡笙,充当她留守漠北恩养部族的资粮,又多带走了两万部族,以缓解漠北部族的人口压力。 其余冒顿也做不了什么了,只能交给留守营地的胡笙了。 冒顿走后,胡笙统领漠北部族,上至贵族下至奴隶全部实行粮食配给,严格控制粮食消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胡笙又在单于庭草场储备牧草,随后带着储备的牧草,组织部族迁营离开单于庭牧场,向匈奴右部草场迁移,以躲避东胡可能袭来的兵锋。 而摆在冒顿面前的问题则是如何快速打垮以吉哈良为首的东胡南部部族,毕竟算上领山部缴获的粮食,他也没有几天粮挥霍。 此时吉哈良部主事的是格日图的儿子拔赫,他的几位兄弟辅佐。 东胡强盛多年,冒顿居然带兵犯禁,还直扑吉哈良而来,年轻气盛的拔赫觉得自己受到冒顿的轻视和侮辱。 他将冒顿派来劝降的领山部首领砍了脑袋,挂在吉哈良寨门外示威。 拔赫不愿意听从几位叔叔提议的结寨自保,等待王庭救援的策略。 如果按这样做,必定会将即将麦熟的大片田地拱手让予匈奴人,御敌于外才能减少各部的损失。 拔赫所想得到了南部各部的响应,没有几个首领、头人愿意将养肥的牛羊,耕耘一年的粮食拱手让人。 在这些东胡贵族看来,牛羊、粮食是他们的财产,而打仗只不过是消耗点不值钱的奴隶以及牧民,如何选择自然明了。 得到支持的拔赫以部族联盟长的身份,召集南东胡五部之力,短时间内汇聚近八万之众,引军在吉哈良寨前与冒顿展开决战。 收到哨骑消息之前的冒顿,原以为要一个寨子,一个寨子拔钉子般的扫清东胡南部各部。 拔赫守财的想法可是好好帮了他一把,野战,速战,正是冒顿急需的,现如今问题简单化,打赢此战即可。 冒顿以两万俘虏为前军,许诺他们斩一人获免其身,斩两人可入匈奴,力求减少本部伤亡。 狼骑、屠耆在后,左右两部没有单于庭本部精锐,只好派他们去设伏。 次日两军吉哈良寨前列阵交战,拔赫引军很快冲垮了温古和述律两部的俘虏军,一时间东胡南部联军士气大振。 拔赫手持长戈,大纛向前,抓住战机的南部联军主力压上,对匈奴发起全线冲击。 冒顿带着屠耆和狼骑诈败而走,帖木尔和赛罕带领左右各四千狼骑,在败退途中结成了一张绵密的网,驱赶着俘虏军不停的消耗挤压拔赫的追兵。 沿途狼骑回身弯弓射箭,大量轮射不停消耗着追击的东胡兵力。 冲锋路上,东胡南部联军不停倒下的战马,中箭身亡的骑士,造成了追击场面一度混乱。 但拔赫见冒顿的金色狼头王旗近在眼前,简直伸手可触,便依旧不管不顾的催兵向前。 反复拉扯下,东胡南部联军的阵型被彻底拉开,就在着急的拔赫想抓住近在咫尺的金色狼头旗时,鸣镝箭起,刺耳的箭鸣一度让厮杀陷入寂静。 霎时牛角鼓号声骤起,埋伏好的阿矢斯力和都也该率军从两翼突出,全力冲杀下,瞬间将东胡南部联军拦腰截成几段。 冒顿带领屠耆军拨转马头,翻身回战,放过俘虏军,硬顶慌了神的拔赫中军。 阿古达木和赛罕调转两翼狼骑同样调头再战,宛如两把尖刀插入东胡南部联军之中,配合中军的冒顿直取拔赫帅旗。 阿古达木大矛舞的飞起,率领狼骑率先杀到拔赫的帅旗下,一矛捅死掌旗兵,抽出腰刀砍断旗杆。 夺下帅旗的阿古达木高喝道:“东胡人的帅旗倒了,弟兄们杀!” 眼见对手帅旗已倒,狼骑士气大振,带领匈奴的部族骑兵娴熟的分割包围东胡骑兵。 四望局势两极反转,拔赫目呲欲裂,眼见大军全线溃退,彻底击碎了他的内心。 再一望砍翻帅旗的阿古达木正纵马迎面冲来,吉哈良部卫队冲上去被阿古达木砍瓜切菜,宛如黑甲天神袭来,慌了神的拔赫直接带着卫队调头,弃部而逃。 眼见帅旗倒地,主帅逃跑,本还竭力抵抗的东胡南部联军崩溃了。 血战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东胡南部联军全军覆没,投降无数,俘虏盈万,拔赫仅以身免,带着百骑北逃。 此役除了温古和述律的俘虏死伤殆尽,匈奴各部受伤颇微。 吃掉了东胡的南部主力,随后冒顿带着匈奴铁骑如旋风般,迅速扫荡东胡南部诸部,摧城拔寨,在损失有生力量后,南部诸部望风归降。 匈奴大军抢收的粮食堆满谷仓,牛羊漫野,足够大军食到明年。 最后冒顿和众人商议后决定坚壁清野,派人将投降的东胡部族聚集在吉哈良大寨,抢修防御工事,其余部族营寨尽皆烧毁,以待东胡主力寻求决战。 待大舅子者莫言带领后续部族赶到吉哈良部,在燕吾、赵炎闾丘黄等人的帮助下,匈奴快速吸收东胡南部的人口财货,抓紧锻造兵器,准备再战。 同时冒顿知道接下来会是攻坚战,派者莫言带着五千人,将大量战马变为驮马,再为漠北部族抢运一批粮食,以求更多的匈奴人能熬过这个冬天。 投降的东胡人中,除了贵族们对部族认同感极高外,其余牧民百姓对各部的认同感普遍不高,这是如今的普遍情况,所以南部东胡贵族除了合作的,其余都已经消失了。 对投降派冒顿打散他们原有的部族,将每户牧民重新分配进匈奴各部,奴隶斩首一人可获自由,这使得匈奴各部人口迅速膨胀。 冒顿从投降的部族中抽调青壮,补齐左部三万骑兵,右部三万骑兵,抽调愿意合作的南部投降贵族子弟,将屠耆军补齐五千,狼骑补充到两万。 兵力的补充使得匈奴战力急速下滑,尤其是狼骑本就训练严苛,如今充斥新兵,根本不耐久战。 冒顿带领全军开始加急围猎操练,部族、降部、俘虏、奴隶在燕吾和赵炎的指挥下,在吉哈良大寨大兴土木,建立防线。 右部主力未损,补齐的新兵也占少数,所以冒顿派都也该带兵北上,跟东胡的乌桓部对峙在其牧场边界。 依照冒顿的吩咐,都也该和徳努阿带领右部主力和俘虏在草原上竖起了大寨。 冒顿知道不管朝鲁成功与否,突袭东胡王庭的做法一定会激怒东胡人。 东胡王翰勒亦刺答必定会集结重兵来寻自己,而逃走的拔赫会为他指明方向。 跟赵炎、阿矢斯力等人商量后,冒顿决定在南东胡等他,以吉哈良部营寨为基础,由内到外设置三道防线,以沟壑、土墙、拒马、木栅栏为主,在这里跟翰勒亦刺答打一场消耗战。 攻守之势互换,冒顿带着匈奴做着决战的准备,他要给东胡人一场难忘的攻坚战。 乌桓部首领丘力必野正带兵跟都也该的右部对峙,看着都也该建起木寨营地,期间还派兵交过几次手,双方各有胜负。 但随着右部木寨的逐渐完善,乌桓骑兵便近不了身,一到寨外匈奴人便弓箭伺候。 回到营地内的丘力必野摔鞭怒骂道:“拔赫小儿误我东胡!不等我部驰援,吉哈良五部就战败,将我南部诸部拱手让人,如今冒顿建营自守,不知要让多少儿郎埋骨在此了。” 身旁的儿子丘力哲哲顺势开解道:“父亲,东胡不止我乌桓一部,鲜卑在后,北部还有鄂嫩喀等大部,大王要倾全国之力剿灭匈奴,乌桓紧随尾翼就好。” 闻言丘力必野一屁股坐在虎皮座上,不屑的说道:“哼,王庭都被匈奴人偷了,还谈什么剿灭? 今年草势不旺,人多难养。大王举国之兵南来,若战事不顺,必祸我乌桓。 为父想了想,草原上的兔子都有几个窝,咱们乌桓不能没有准备,哲哲你移一部分部族,先去乌桓山暂避。” 丘力哲哲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点了头便急匆匆的出帐去办了。 东胡新王庭的大帐内,病榻上的翰勒亦刺答望着帐顶有些失神,跪在底下的格日图和拔赫头都快磕烂了。 拔赫更是全身颤抖,如果只是南部战败他还有望活,但赶上王庭被偷,他都不知道怎么才能活。 满面苍老的哲塔午台走了进来,他直接无视了跪在地上的格日图父子,对着翰勒亦刺答扶胸说道:“大王,各部已准备就绪,请大王亲征冒顿。” 翰勒亦刺答强忍着腿伤,硬撑着坐起身子,咬牙吩咐道:“格日图教子不严,留作王帐带罪听用。 拔赫丢部折兵,编为奴隶,去南下先锋帐下,以赎其罪,下去吧。” 闻言格日图父子连忙磕头道:“谢大王,谢大王。” 翰勒亦刺答随后继续命令道:“令鄂嫩喀部速布也塔领本部三万骑兵为先锋官。 哲塔午台领王庭汇各部主力十万,为中军。 鲜卑部乞伏阿歹引本部五万为左军。 乌桓丘力必野领本部为右军,令其为大军扎好营盘,以待诸军。 本王要以二十万铁骑踏平匈奴!” “嗨。” 哲塔午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出声问道:“大王,真的不考虑分兵一部,奔袭匈奴的漠北草原,掳其部族,断其庙堂,动摇其军心。” 翰勒亦刺答闭上眼睛后摇了摇头,解释道:“老师,我二十万大军南下,奔袭千里,仅靠中北部各部供养,本就力有不逮。 如若再分兵漠北,必定要再废粮秣、牛羊。 南征为君,征漠北为臣,我大军当不做他想,雷霆而下,斩冒顿于吉哈良寨前。 此战若胜,草原或可一统,东胡也可称霸,届时漠北匈奴各部当闻声而降。” 哲塔午台明白翰勒亦刺答已经打定主意南下,也就不做纠缠,转身下去准备。 第三十八章 难善守东胡破右寨,双王见匈奴硬守城 半个月后,冒顿亲自运送滚木礌石到了右部大营,为了视察右寨防御,他带着诸将登上了右部防御寨的哨塔。 哨塔上望着对面连绵几十里的东胡营地,冒顿面色肃然,心情沉重。 这时众人已经从被抓的东胡哨骑口中确认了,朝鲁带狼骑偷袭东胡王庭得手,并且顺利转进大鲜卑山的消息。 他们已经完成了单于庭赋予的任务,迟滞了东胡王庭对述律、温古,吉哈良两场仗的反应。 为冒顿带兵抢占东胡南部诸部,修建吉哈良防御寨,争得到了宝贵的时间。 现如今就要看自己等人,能不能顶住东胡大军疯狂的进攻了。 东胡就算富过匈奴,但游牧终归撑不起几十万人大战累月的消耗,只要拖到冬天,就是自己反攻的时候了。 见冒顿望寨不语,其余诸将见东胡连营更是面有惧色。 赵炎以为冒顿和将军们决心不足,遂指着东胡营地说道:“大单于,东胡骑兵虽众,而勇猛不如狼骑,耗其锐气,则狼骑以一当十。 我军据寨而守,有地利可依,高墙深寨,能减少大量的部族损耗。 东胡人多粮少,利在急战,我军粮多人少,宜在缓守。 旷以时日,东胡自乱,待天时来,东胡当不战而败。 况且东胡劳师千里而来,我军以逸待劳,已胜一局。 大单于与众位将军当不做二念,振兴匈奴尽在此役。” 冒顿按剑而立,他又何尝不知如此,此时如果东胡分兵漠北,才是他该头疼的地方。 自己带走了几乎匈奴全部的男丁,胡笙那里可没有几千骑兵,好在翰勒亦刺答怒火攻心,直扑吉哈良而来。 冒顿拍了怕赵炎的肩膀,示意他安心,自己的决战之心从未动摇。 冒顿转身对着都也该说道:“右贤王,东胡人来势汹汹,右部的营寨只要能坚持半个月就可以撤回吉哈良大寨。 本单于将以其他三道防线迟滞东胡大军的进攻,我们的主要目的就是拖住东胡大军,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 右部的部族虽然撤往了吉哈良大寨,但你这里的两万人也不能过多的损失。 如遇不可抗之力,可先撤离到后方,俘虏兵的死活本单于不多过问,但匈奴儿郎们的性命你一定要当心。” 都也该拍着胸脯说道:“大单于放心,我右部的儿郎们定然不负单于所望,大匈奴必胜!” “大匈奴必胜!” 一时间右寨中必胜之声骤起,冒顿郑重的点了点头,明白军心可用。 也许是东胡哨骑发现了冒顿的金色狼头旗,东胡大军立刻组织兵力进行了一次试探性的进攻,却在右寨的箭雨下溃不成军,丢下几百具尸体后慌忙撤了回去。 冒顿见此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这些不会攻坚的部族,只是些炮灰罢了,最多的作用就是消耗箭矢。 遥望东胡大营,冒顿心中默默想着,哲塔午台你在那里呢? 冒顿一行人返回吉哈良大寨的当天下午,东胡大军包围了右部大寨,除了南边,营地三面一刻不歇,遭受猛攻。 连续的进攻让右寨里面的都也该有些惊奇,在哨塔上他望见迟滞不前的东胡下辖小部,在东胡督战官后队斩前队的硬逼下,拼命举着盾进攻。 右寨前的壕沟里填满了东胡人的尸体,当夜右寨东边一处木栏杆被东胡人用套索拉塌,狐贺鲁和者蔑台带人死顶半个时辰,才勉强堵住口子。 没等狐贺鲁两人缓口气,东胡人的火箭又如漫天星斗般的射入营寨。 待躲过火箭,营寨里立即便有各自的百夫长招呼救火。 柯尔克穆图防守的南面木栅栏下,趁着三面战事吸引匈奴人的防守注意力,上百用篝火灰抹黑全身的东胡尖兵,带着头颅大小的陶罐,静悄悄地将罐子里的牛油浇在了木栅栏上。 牛油在月光下反着透亮,随着东胡人的火箭射在上面,立刻燃起熊熊大火。 右寨存水本就不多,右部众将缺乏防守经验,记起用土埋时已经晚了。 众将望着熊熊大火烧着南部木墙,没有人怀疑火熄灭后,东胡骑兵会不会冲进来。 主帅都也该当机立断,让全军上马,放弃辎重,随后放火点燃整个右营。 都也该命令道:“者蔑台,你带人充当先锋,右寨守不住了,我们冲出去!跟大单于汇合。” 者蔑台带人撞开冒火的南门,趁机纵马冲出了出去,与外面埋伏的东胡大军杀成一团。 速布也塔笑着高喝道:“给我杀尽这帮匈奴蛮子,让他们也尝尝我东胡刀锋的滋味,给王庭死去的东胡人报仇!” “报仇!杀!” …… 在吉哈良大寨里,哨骑立马将右部大营起火的消息报了上去。 冒顿知道右寨储水紧够饮用,右部的部族战士一时间还适应不了守城拒敌。 他立马派奥敦格日乐和诺珉带本部兵去救,随后冒顿觉得不放心,哲塔午台名声在外,又派恩赫带着狼骑接应。 战场上待奥敦格日乐和诺珉带兵从速布也塔的包围圈里救出右部众人。 刚冲没几步,四望下突然发现东胡骑兵居然又从东西两边围了过来,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钓鱼的哲塔午台,好一出围点打援。 好在冒顿派了恩赫带狼骑接应,战力不是一般的部族骑兵能比,他从东胡大军的后方杀出,里应外合下被围的匈奴众将合力,杀出了重围。 哲塔午台没料到匈奴援军会来的如此之快,只好驱兵竭力掩杀。 喊杀声持续了一昼夜,最后奥敦格日乐、诺珉、恩赫成功的将都也该一行救了出来。 代价便是右部此役损伤近一半人,上万人在烈火和截杀中埋进了黄沙里。 事后冒顿苦叹哲塔午台眼神毒辣,右寨孤悬在外,周围没有水源,本想迟滞一下东胡人的兵锋,如今却遭反噬。 让都也该众人下去休息,冒顿此次棋差一着,不过吉哈良大寨不是右寨能比,有着左寨互为犄角,旁边还有河流供水,又储备了专为火攻准备的沙土,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况且他也不是都也该。 因为右寨破的太快,吉哈良大寨的二线三线防御圈还在连夜建造,虽然后续还没有完成,但冒顿的第一线防御够硬,足够了。 第二天哲塔午台巡视吉哈良大寨时也被面前的高墙唬住,格日图甚至都不认识自己家了,短短月余,吉哈良大营变成了深沟壁垒。 见到匈奴人改建的吉哈良营寨高大难攻,哲塔午台又一次开口建议翰勒亦刺答,道:“大王,如今冒顿固守不出,我军难以朝夕攻破吉哈良大寨,不如此时分一部兵,突袭漠北,以摇其军心,方为上策。” 翰勒亦刺答闻言沉默不语,眼见吉哈良就在眼前,格日图出言反驳道:“匈奴右寨被我军一夜攻破,可见匈奴守军远不如预期。 不如强攻三日,再作计较,若是寨破,我军何必舍近而求远。” 翰勒亦刺答也摇了摇头,咬牙说道:“冒顿小儿就在寨中,本王必斩之,否则难消心头袭我王庭,断我子嗣之恨。” 哲塔午台见此张了张嘴,随后看翰勒亦刺答心意已决,只好转身去安排部族休整,准备再战。 休整一天后东胡大军围寨,东胡诸军排阵而出,哲塔午台拨两万步卒为先锋攻寨,主力骑兵在后压阵,左右各一万弓箭手压制吉哈良寨中的弓箭。 一轮鼓罢,翰勒亦刺答绒甲白马立于阵前,左右哲塔午台、格日图、乌涂哈真、速布也塔、丘力必野、乞伏阿歹、拔赫等诸将林立,兵马旌旗蔽天,鼓声隆隆。 冒顿带着阿矢斯力、都也该等诸王,加阿古达木、赛罕等诸将,燕吾、赵炎等文臣登上寨墙观摩局势。 寨墙上弓箭手引而不发,甲士蓄势待发,双方对峙。 翰勒亦刺答见冒顿狼旗上墙,纵马阵前,用马鞭指着冒顿,喝道:“冒顿,你弑父篡位,驱逐兄弟,擅开刀兵,戮我东胡百姓,罪恶弥天,本王今日当代天诛贼。” 冒顿可毫不惯着,扶墙探出半个身子,喝问道:“翰勒亦刺答你的温古、述律何在?王庭何在?南东胡何在!” 翰勒亦刺答被戳到痛处,脑海里回想起王庭的惨状,怒不可遏大喝出兵。 哲塔午台挥动令旗,万箭齐发,擂鼓声起,东胡诸将催军向前,数万大军齐冲吉哈良防线。 躲过箭雨,冒顿遂下令寨墙上的弓箭手齐发弓箭还击。 待东胡步卒顶盾上前,滚木礌石雨泄而下,顿时东胡人死伤无数。 吉哈良高寨深沟,双方互相争夺,三天之内攻防十一次之多。 久攻不下,主力骑兵又上不了墙,哲塔午台令东胡骑兵从远处的燕山运来木头,就地制作攻城器械。 但东胡人会的攻城器械寥寥,只是比攻打右寨时多了几十副云梯罢了。 哲塔午台见借助云梯蚁附而上的东胡兵士如雨落而下,便知云梯收效甚微。 只好用老法子盾阵推进用套索,奈何人力、马力拉不动冒顿深埋的木桩,只能给寨墙上的匈奴弓箭手当靶子。 火攻同样不奏效,哲塔午台想挖地道从地下透寨而入,被冒顿提前用埋地的水缸预知,损兵折将。 倒是冒顿趁着夜色,派兵去东胡营地周围放火烧草收获颇丰,东胡马多,如此一烧,牧草寥寥,头疼的可就不是他了。 双方在冒顿建立的第一,第二两条防线上反复拉锯不下。 时间过得飞快,随着九月来临,东胡大军进攻减缓,冒顿猜其粮食不济,下令各部效力,死守顶住压力,还派出小股骑兵袭扰东胡人的运粮线。 匈奴人有着南部收拢的粮食和牛羊虽然被困日子难过,但冒顿带人还能挺得住。 翰勒亦刺答却不行了,连续的攻寨令军士疲乏,牧草粮食逐渐匮乏。 除了攻破右寨和吉哈良寨前消耗的小部损失了几万人外,东胡十几万主力围着吉哈良寨无从下口。 但攻不下营寨的东胡主力却要吃饭,牛羊的消耗,已经耗空了家底,周围的小部都被哄抢一空。 翰勒亦刺答已经不止一次的向后方索要牛羊,乌桓部作为临近大部受伤最为严重,仗是在自己底盘上打的,死人就算了,牛羊财货也守不住,丘力必野和乌桓贵族有苦难言。 没有办法的翰勒亦刺答,只能一遍遍搜刮丘力必野和他的乌桓部。 望着低头出帐的丘力必野,哲塔午台进帐后询问道:“大王,可是又跟乌桓部,索要牛羊了?” 翰勒亦刺答叹了口气,解释道:“老师,本王也是没有办法,其余各部离吉哈良太远,运送过来耗时费力,沿途消耗巨大。 我们又丢了南部,北方各部历来不富裕,就近的只有乌桓和鲜卑两大部可以预支出牛羊以解军需。” 哲塔午台摇头劝道:“大王,乌桓和鲜卑两部之力是支撑不了东胡打下吉哈良大寨的。” 翰勒亦刺答面露狠色,说道:“本王知道,但是老师,本王不甘心,倾举国之力,不灭掉冒顿小儿,难消我心头之恨。 若此次放任匈奴无事,今后东胡又如何统御草原。” 哲塔午台思索许久后,再次建言道:“那大王就杀掉丘力必野,将乌桓全部贬为奴隶,分赐给各部以安其心,牛羊粮食充公,以做军需。” 咋听惊奇过后,犹疑的翰勒亦刺答摇了摇头,泛难的说道:“杀了丘力必野容易,但无错而亡部族,临近的鲜卑诸部必然自危,其余各部都会警惕王庭,不到最后,不能如此。” 哲塔午台也知道这个法子是饮鸩止渴,但东胡还能拖下去吗? 翰勒亦刺答不甘心的问道:“老师,你是东胡最知兵者,难道吉哈良大寨,真的打不下来吗?” 哲塔午台摇了摇头,冒顿躲在王八壳里,东胡骑兵野战称雄,攻坚还是力不从心。 当年对付燕国城池有经验的部族,全在南部,如今南部安在? 思索间望着病恹恹的翰勒亦刺答,哲塔午台心生一计。 第三十九章 诈冒顿匈奴吃败仗,无久粮东胡斩部王 随着东胡大军攻寨的频率下降,冒顿等人估摸着东胡人的粮食怕是快尽了。 外出的斥候哨骑也发现东胡人大部抢夺小部牛羊的事情屡见不鲜,侧面印证了东胡粮尽的猜测。 如今只要等到草原第一场雪下,东胡人要么撤,要么饿死在吉哈良寨下,那时候才是冒顿反攻的时机。 阿古达木带着今天抓到的东胡斥候,走进了冒顿的大帐。 “你说什么?翰勒亦刺答死了?” 惊讶过后,冒顿挥手让阿古达木将人带了下去。 大帐内踱着步,冒顿思索着说道:“翰勒亦刺答在朝鲁突袭东胡王庭的时候受了箭伤,如今旧伤复发,死了也在情理之中。” 冒顿心里不觉得东胡的医疗条件能比匈奴强出多少,仅凭巫师跳大神,就能将箭伤治好,扯呢。 好歹自己拨给突袭狼骑的箭是三棱箭,冒顿无比相信秦军的设计水准。 但转念一想单于庭的锻造水平,冒顿心里又添了些许犹疑,万一朝鲁射中翰勒亦刺答的事是以讹传讹呢? 回到案前,冒顿坐在马扎上,指节敲打着案桌,这个决定不好下。 带着疑惑,赵炎蹙眉说道:“翰勒亦刺答死的时间有些巧合,按我们的估计,和哨骑斥候反复的探报,东胡十几万大军人吃马嚼消耗巨大,离断粮不远,如今东胡王突然身死,这会不会太巧合了。” 燕吾扶着短须,试探性的说道;“会不会是翰勒亦刺答见吉哈良大寨久攻不下,心中抑郁,加重了伤情,不治而亡也在情理之中。 大单于,我军被困吉哈良大寨多日,也需要一场胜利来坚定部族的抵抗信心。” 赵炎颔首道:“燕相说的也有道理,我们或可一试。” 冒顿也知道部族苦熬多日,士气不高,经燕吾一提,确实如此,遂下令道:“让斥候多抓些东胡俘虏来比对消息,如果属实,我们就夜袭东胡大营。” 抱着有枣没枣打两杆子的想法,冒顿晚上派柯尔克穆图和诺珉带着本部夜袭东胡大营,自己则带狼骑为援,赢了就扩大战果,败了接应。 望着星火灿烂的东胡大营,柯尔克穆图和诺珉带兵双头齐进,顺利清理完东胡营地外的暗哨。 只听斥候传来几声鸟叫,寓意东胡大营外围的木栅栏已被推到拉开,前进通道畅通无阻。 柯尔克穆图立刻挥刀向前,匈奴大军明火执仗,喊杀着冲进东胡大营。 匈奴士卒冲进毡房,却发现里面尽是披甲以待的东胡甲士,不待他露出惧色,几支长矛便已透身而过,矛尖滴血,带着不甘,失去生机的匈奴士卒被拔赫一脚踹倒。 拔赫带着些许癫狂的吼道:“东胡的勇士们跟我冲!活捉冒顿!杀!” 瞬时东胡大营鼓号齐鸣,四处的火把如繁星般涌来,诺珉和柯尔克穆图面露惧色,自知中计他们大喝着撤退,带领大军且战且退。 结果两人一冲出东胡大营,迎头撞上了埋伏已待的哲塔午台,被围住的两人组织兵力竭力拼杀。 眼见柯尔克穆图和诺珉被围,自知上当的冒顿知道不能再折了二人。 情急之下为了鼓舞士气,冒顿打开寨门,令阿古达木寨前列阵,亲自带狼骑救援。 被围的匈奴大军眼见单于狼旗士气大振,背靠吉哈良大寨寨墙,翻身与东胡大军再战。 两军尸体填满沟壑,鲜血如雨淋的土地变的湿滑,但谁都不愿意放弃机会,依旧红着眼不依不饶的捉对厮杀。 双方鏖战一夜,拂晓冒顿见东胡大军源源不断的涌来,这样兑子的游戏可不是他的初衷。 冒顿直接投子认栽,下令寨墙上的赛罕放箭压制东胡大军,迎回被围的两人,带着众军勉强退回吉哈良大寨。 见冒顿又缩回大寨龟壳,拖伤观战的翰勒亦刺答心中气急,在众军眼中吐血倒地。 攻打吉哈良大寨的东胡大军见此人心惶惶,哲塔午台见此知道事不可为,不甘的下令退兵。 回到吉哈良大寨,被人扶着的冒顿累瘫在草地上,任由侍卫拔下盔甲上的箭矢,整整一十九只。 吃了哲塔午台暗亏的冒顿心口疼,下定决心不等到下雪,死活不会再主动出击了。 之后哲塔午台连续的几个计策都没有奏效,虽然他军事谋划卓越,但是他填不饱东胡骑兵的肚子。 进入十月,东胡部族里开始有了撤兵的呼声,翰勒亦刺答连斩两个部落首领,才勉强压住了撤兵的声音。 就这样放过冒顿,他不甘心,虽然小胜两手,但与大局无碍,如何能消心头之恨。 眼见久战无粮,刚从病榻上起来的翰勒亦刺答,不得不考虑哲塔午台先前的建议了。 他吩咐想戴罪立功的拔赫,暗中在大帐布置了百名刀斧手。 趁着讨论军事之由,翰勒亦刺答在大营再次召见丘力必野。 乌桓营地内,望着部族大锅内清澈的稀粥,丘力必野满心怨念,翰勒亦刺答因怒出兵,最后承担这份苦难的却是乌桓人。 撤兵遥遥无期,照这么下去,乌桓部连这个秋天都熬不过去,更何况后面的严冬,部族的延续不能断在自己手里。 走近部族大帐,让巡查部族的丘力哲哲将底下部族的情况报了上来。 丘力哲哲苦着脸,摇头说道:“阿爸,底下部族的牛羊都被王庭征用,粮食也被征用,有些部族连只种都没有留下来,王庭的人简直比挖草根的鼹鼠还可恶! 儿看乌桓如今除了点黄草皮,什么都没了。 各部头人、首领已经将不满放在了脸上,有的部族门都不让哲哲进,在这样下去乌桓联盟怕是也得散了。” 望着大倒苦水的儿子,丘力必野又何尝不知如此,但如今的乌桓还没有长出能飞出东胡鸟巢的翅膀,盲目的出去,迎接它的不是悬崖,就是苍鹰的利爪。 丘力必野有心联络诸部首领,联名请翰勒亦刺答退兵。 他谨慎的问道:“哲哲,鲜卑部的情况怎么样?” “听伯尔妮说,岳丈也在为王庭的重征烦恼。” “这样…” 就在父子俩为部族的将来忧心时,王庭的诏命来了。 王命紧急,丘力必野不做二想,穿上皮甲就出帐上马。 出营地时丘力必野顿感心神不宁,他调头让丘力哲哲留守营地。 丘力必野一进王帐便发现了不对,帐内只有翰勒亦刺答孤身一人躺在病榻上,帐中无人那里有开会的样子。 察觉不对的丘力必野慢慢向后退去,出帐时甚至带着小跑,可惜一切都晚了,外面已经传来了侍卫被杀的惨叫声。 丘力必野掀开帐帘,抬眼望去,随行的侍卫尽皆被埋伏的刀斧手所杀。 突然丘力必野腹部一痛,转头回望,拔赫正缓缓将带红的青铜剑从他身体里抽出来。 丘力必野缓缓倒下,左右刀斧手纷纷上来补刀,难以瞑目的乌桓部首领,最后连尸首都难认面目。 拔赫砍下丘力必野的头颅高举,大喝道:“乌桓部首领丘力必野意图刺杀大王,如今已经被王庭侍卫处决,大王有令,王庭大军剿灭乌桓部叛乱,跟我杀!” 时至半夜,丘力哲哲也没有等来老父归来,却等到了拔赫带领的王庭军队。 一夜厮杀乌桓部营地被王庭大军攻破,丘力哲哲带着仅存的几十人逃入乌桓山躲避。 虽然逃了丘力哲哲,但乌桓部没有跑掉,剩余的牛羊、粮食总算是解了翰勒亦刺答缺粮的燃眉之急。 跑进乌桓山的丘力哲哲仰天大哭,乌桓部效忠东胡王庭多年,为其征战沙场,死去的乌桓人不知几何,如今却换来个父亲身死,部族被灭,如此大仇怎能不报! 调整心情后,红着眼的丘力哲哲不顾伤势,带人连赶山路,率先找到乌桓山里隐藏的部族。 但仅凭数千部族是报不了仇的,丘力哲哲将目光放到了乌桓临近的鲜卑部,两部族内多通婚,联系必然不少。 说干就干,丘力哲哲将部族安顿好,带着两个侍卫,反身化妆成普通牧民,准备前往岳丈家一探究竟。 鲜卑秃发部大帐内,伯尔妮正在母亲的怀里哭诉,乌桓部突遭噩耗,只有伯尔妮凭借着娘家势力被放了回来。 翰勒亦刺答安抚鲜卑各部的心思不言而喻,为此哲塔午台没有少警示他。 既然已经灭了乌桓部,就不该留着心存二心的鲜卑部,但杀了丘力必野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瞻前顾后的翰勒亦刺答不敢再动鲜卑。 哲塔午台怒其不争,只好亲自前去督战前军,攻打吉哈良大寨,大袖一甩不管后面的破事了。 夜里丘力哲哲裹着泥浆,在沼泽边穿过东胡大营的防御,窜进了鲜卑部大营,立马被外松内紧的鲜卑士卒抓获。 丘力哲哲急忙大呼丈人的名字,才没有被当做奸细砍掉,捡了一条命。 鲜卑兵将丘力哲哲带到了鲜卑部大帐。 乞伏阿歹近几天本就心烦,如今得知手下人抓了老朋友丘力必野的儿子,立刻警醒了起来。 毕竟王庭对外宣称的是丘力必野刺王杀驾,自己邻居什么情况他能不知?王庭这是拿大家当草原上的傻狍子对待。 为了让丘力哲哲放下戒心,乞伏阿歹将兄弟伯尔班尼一家请了过来。 伯尔妮望见丈夫,顾不得丈夫满身泥泞,夫妻俩抱在一起抱头痛哭。 待丘力哲哲缓过劲,乞伏阿歹才开口说道:“哲哲,你虽然不是我的女婿,但也是鲜卑部的女婿,作为族长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丘力哲哲面色狰狞的狠声道:“哲哲不报父仇,难为人子!请首领看在两部多年的姻亲关系上,出兵帮我复仇!” 乞伏阿歹默不作声,身旁的伯尔班尼急了,这傻孩子,族长不拿你去王庭领功都不错了,还报仇。 伯尔班尼急忙出声道:“哲哲,鲜卑和乌桓差不多的实力,那来的力量去对抗王庭,你冷静一点。” 丘力哲哲悲愤的喝道:“我父亲的血还热着,头颅还在王庭前的旗杆上挂着,岳丈!让我如何冷静。 若是鲜卑部不肯帮我,哲哲便去投匈奴人,冒顿有粮,撑到冬天,翰勒亦刺答不死也残。” 看着情绪波动巨大的丘力哲哲,乞伏阿歹留了伯尔班尼,让伯尔妮带丘力哲哲下去休息,至于对付王庭之事只字不提。 伯尔班尼见乞伏阿歹如此安排,便知道伯尔妮不会成为寡妇了。 伯尔班尼为乞伏阿歹的杯中倒上热酒,出声问道:“大哥,真想将哲哲交给大王?” 乞伏阿歹面色肃然的摇了摇头,说道:“班尼,你不用试探我,投了匈奴我鲜卑各部也未见得好,只不过如今在东胡联盟里,咱们有点陷入泥潭了。 我们现在就像是陷入沼泽的麋鹿,挣扎的越快,陷进沼泽的也就越快,头上多大的角也拯救不了我们。 依我看,要是冬季前大王还不退兵,吃尽了乌桓的粮秣,大军依旧支持不下来,我们鲜卑怕是要成为第二个乌桓。” 伯尔班尼眼神一转,试探性的问道:“大哥的意思是咱们投冒顿?” 乞伏阿歹又摇了摇头,否定道:“不,我还没想好。” 紧接着乞伏阿歹又问道:“班尼,你说大王和冒顿,谁会胜?” 伯尔班尼想了想,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开口说道:“大哥,我们奈何不了冒顿的吉哈良大寨,而饭桌上,我都快见不得羊膻味了。” 乞伏阿歹会意,微微颔首,随后叹气道:“我明白了,你下去吧。” 伯尔班尼走后,乞伏阿歹在帐中静思,乌桓部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容不得他心无戚戚 随后几天,东胡大营里似乎起了一阵风,有人将哲塔午台劝谏翰勒亦刺答的话传了出来。 这使得乞伏阿歹对王庭的传令都有些犹豫了起来,随着和东胡王庭之间不信任的增加,为了部族延续,这架东胡王庭的战车似乎已经不在适合鲜卑。 几天之后,乞伏阿歹在大帐秘密召集鲜卑各部首领,跪望远方的大鲜卑山方向歃血为盟,决定伙同丘力哲哲向冒顿投诚。 第四十章 耗锐气东胡断粮,引诸力雪夜破局 吉哈良大寨,大帐内冒顿拿着鹰使送来胡笙怀孕的消息,躺坐在位子上,仔细看着羊皮上字迹娟秀的家书,脑海里不由得想起胡笙的身影。 此事想来也是胡笙故意为之,想宽慰自己不必担心漠北部族,专心作战东胡。 自己作为单于才能有此珍贵的家书,但其余的部族战士呢?自己能带几人回去? 放下羊皮家书,冒顿想起出兵至今,匈奴大军已经奔袭千里,远离家乡,期间连续的战斗折磨着全军,时至今日两月有余。 匈奴人习惯草原上的自由,自己将他们困在吉哈良寨中,总归是压抑了天性,士卒上下必感不适。 久拖必厌战,自己尚且如此,更何况一线的士卒,生死之弦不能总是紧绷着。 想着想着冒顿觉得似乎可以在营中推行马球,用来娱乐的同时还能锻炼士卒,战马是现成的,在寨中划出一块空地即可。 说干就干,喊来跟着燕吾学习的闾丘黄,冒顿让他着手去办此事。 果然马球的推行很快风靡了吉哈良大寨,闾丘黄又将投壶、投石等戏加入,极大缓解了军中的压抑。 如今不作战时,匈奴士卒都会投身其中,苦中作乐。 倒是围寨的东胡士卒心态受挫,眼见对手寨中欢乐,士气大跌,对能攻破吉哈良大寨越来越没有信心。 哲塔午台为了提振士气,甚至转挑寨中举办马球比赛的时候进攻。 奈何此行却起了反作用,反倒是连累到了自家士卒,现在觉得无法战胜匈奴人的想法,已经蔓延到了东胡大军的中下层。 再随着每日餐食的进一步下降,东胡上下已经少有战心,退兵之声不断。 在双方持续鏖战拉锯时,冒顿收到了丘力哲哲和乞伏阿歹的投诚信,心中大喜。 前些日子得知翰勒亦刺答诱杀丘力必野,覆灭乌桓部。 冒顿和燕吾、赵炎、闾丘黄等人都觉得东胡内部要不稳一阵,对吉哈良大寨的攻势应该会缓缓,还主动配合造了一波谣,没想到居然有意外收获。 谁知道翰勒亦刺答自己手脚没有做干净,跑了乌桓少族长丘力哲哲。 冒顿派闾丘黄出寨前去联络,双方密谈后,约定时间。 待丘力哲哲和乞伏阿歹起身来投,冒顿亲自跑到吉哈良大寨外迎接二人。 丘力哲哲见到金色狼旗,知是冒顿亲迎,连忙跪倒在地,慌张的说道:“大单于统领匈奴,哲哲不过丧部之犬,何劳单于出寨相迎。” 冒顿将他扶起,右臂指天笑道:“我得两位将军,此乃长生天助匈奴一统草原。东胡失二位贤才,天数当破。 为了天下本单于又何惜出寨一迎。” 闻言丘力哲哲和乞伏阿歹心中犹疑去半,再次跪谢冒顿。 热情的冒顿亲执两人之手,一路上为他们介绍寨中场景,望着高大的储粮仓库,饱满精神的匈奴士卒,风传的马球... 来到大帐,两人受宠若惊,仅存的疑虑也消失不见。 帐中待诸人坐定,冒顿令人摆上宴席。 宴会没开多久,摔跤的武士还未热身结束,冒顿便发现乞伏阿歹已经开始大快朵颐了起来,而另一边丘力哲哲似乎在低声啜泣。 望着案上的手抓羊肉似乎没什么不妥。 冒顿好奇的问道:“哲哲因何而哭,难道是案上的餐食不合胃口?若是如此,可令侍者重新换上。” 丘力哲哲红着眼摇了遥头,解释道:“大单于勿怪哲哲,望此羊肉,让我想起老父,老父对东胡一生忠心,到头来却抵不过一口羊肉。哲哲能食此羊,全赖大单于恩典,乞伏阿歹叔叔帮忙。 可惜老父已固,尸首尚未齐全,作为子嗣,哲哲有感而泣,不敢食此羊肉。” 冒顿赞道:“哲哲一片孝心天地可鉴,来人,撤去乌桓部首领案上的肉食,换些素食来。” 侍者忙碌。 丘力哲哲起身跪谢道:“臣谢大单于恩典。” 冒顿说道:“本单于案上炙羊腿肥美异常,有感乌桓老首领离去,今日也不食肉。 来人,将羊腿放起,愿匈奴攻灭东胡时再食此腿。 二位将军可有教我?” 丘力哲哲起身握拳,面露凶狠,硬声道:“大单于,我乌桓本就粮少,翰勒亦刺答吞我乌桓,定难解粮苦。 时至今日,东胡军中粮草必然已尽!” 乞伏阿歹则上前跪地,双手捧着一张羊皮图献给冒顿,扶胸说道:“大单于,翰勒亦刺答欲吞我鲜卑,奴下愿献上东胡大营的布防图,供单于破灭东胡,食此肥腿。” “好,好,好!” 冒顿连呼三个好字。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冒顿与丘力哲哲、乞伏阿歹两人歃血结盟。 约定击败东胡后,鲜卑得到东胡王庭牧场一部(呼伦贝尔草原),乌桓得到原来的牧场(锡林郭勒草原),三军会盟共击东胡大营。 随后冒顿整顿全军,令都也该、德努阿、者蔑台带领本部,汇合乌桓部余兵,伙同丘力哲哲佯攻东胡大营正面。 单于庭主力狼骑汇合鲜卑骑兵,与乞伏阿歹合力,在鲜卑营地打开缺口,攻入东胡王庭大营。 阿矢斯力带左部主力绕道,绕过东胡大营侧翼,袭其后营,堵截溃众,前后夹击。 得到单于庭命令的匈奴大军迅速动了起来,暗中纷纷准备妥当,露出了隐藏已久的獠牙。 为了迷惑哲塔午台,冒顿令马球比赛正常举行,寨墙上的士卒不动,与往常一样守卫寨墙,而左部和单于庭主力却从后寨静声而出。 半夜,一身戎装的冒顿望着黑夜里蠕动着涌进鲜卑营的人马,紧了紧手中的剑柄,突然脸上触到丝丝凉意,伸手一摸却是雪来。 今年草原上的第一场雪来了。 东胡大营前,开出吉哈良大寨的都也该右部主力,与丘力哲哲指挥的弓箭手依次点燃火把,随后一声令下,弓箭手的火箭如繁星般射入东胡营地内。 嗖嗖嗖。 拖着长长余光,火箭宛如流星般划过长空,军鼓声起,者蔑台率领着步卒顶着大盾快速突进,套索配合人力掀开东胡大营的外围木栏杆,匈奴骑兵顺势窜入东胡营地,烧杀。 霎时东胡王庭营地内火光四起,慌乱骤起。 王帐中,被慌乱声吵醒的翰勒亦刺答怒问道:“是谁!敢在夜间明鼓!” 侍卫跑进来急忙报道:“大王,是匈奴人打进来了。” 闻言翰勒亦刺答不怒反喜,来回的快速踱步,冒顿你终于敢爬出乌龟壳了! 兴奋过后,他狠声命令道:“让哲塔午台统兵,谁得冒顿头颅,赏万户!赐千里草场。” “嗨。” 夜里起身的哲塔午台丝毫不见慌乱,他用王庭禁军为基稳住局势,迅速从营地周围营地抽调兵力,抵御东胡大营正面的敌袭,右部与乌桓的联军渐渐陷入苦战。 鲜卑营地和东胡王庭营地虽然有着些许防御,但终归比不得大营正面。 冒顿和乞伏阿歹带兵冲击东胡王庭营地,有着乞伏阿歹的带路,狼骑、屠耆在东胡营地内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阿古达木、鸿都八失喇两人各领一部狼骑猛攻东胡王庭营地,很多睡梦中的东胡人被杀死在毡房里,二人只管放火前进,漏掉的东胡人则交给了赛罕和帖木尔。 如果说营地正面的进攻只是挠痒痒,那冒顿和乞伏阿歹则宛如重锤一击,在东胡人柔软的腹部狠狠插上了最致命的一刀。 哲塔午台见大营西部起火,抬眼一瞧是鲜卑营地方向,立刻意识到不对,连忙分兵去挡,奈何此时绕道的阿矢斯力也赶到了,左部骑兵立刻从东胡大营后方发起突袭。 一时间东胡大营三面受击,哲塔午台调兵抉择,渐渐脑门上渗出了一层细汗。 虽然翰勒亦刺答优柔寡断,但这次倒是帮了哲塔午台一个大忙,自从上次王庭被袭,翰勒亦刺答便将东胡最精锐的王庭主力调在跟前。 所有人都能反,但这些人却是东胡最忠诚的拥趸,靠着他们硬是暂时顶住了匈奴大军的攻势。 眼见攻势受挫,局势僵住,冒顿知道自己以少击多不能久拖,便立刻让乞伏阿歹带着鲜卑兵先顶一阵,自己则迅速令狼骑集中,放弃不次要的目标,专攻东胡的王庭营地,力求局部形成兵力碾压,快速打垮东胡人。 阿古达木手持大盾短斧,高喝道:“弟兄们,跟着我,去取翰勒亦刺答的首级吧!杀!” “杀!杀!杀!” 休养已久的狼骑无数士卒应和,组成盾阵硬撼东胡王庭大军。 阿古达木和鸿都八失喇轮换着连冲三次,东胡大军溃而不败,且战且退顽强抵抗。 明白此战意义的东胡人也倾尽全力,上至部族首领格日图、乌涂哈真、速布也塔,下到待罪的拔赫,全部抽刀出剑冲进战场以命相博。 冒顿见此直接将大纛推前,亲自带着屠耆精锐加入战场。 血战中的鸿都八失喇身中两刀,拼着命用短矛刺死了速布也塔,东胡军势一溃。 阿古达木掷出战斧,砸到了拔赫的面门,随后被东胡士卒包围,夺来的战刀大开大合宛如战神,东胡军势再溃。 …… 狼旗在雪中狂舞,匈奴大军连翻冲阵,终于在冒顿的带领下冲垮了东胡王庭大军的军阵。 攻入大营,冒顿抬头都能望见照明火光里的东胡王旗。 匈奴大军从王庭营地的缺口处涌入,更加血腥的白刃血战和捉对厮杀展开了。 黑夜的天公也不作美,雪越下越大,两军顶雪,从半夜杀至天明。 这场比拼勇力、耐力的战斗,终究是半饥半饱的东胡人率先支持不住,部族士卒开始陆续慌乱动摇,零零散散的溃逃,连东胡大营正面也被都也该和丘力哲哲攻破。 满身是血的丘力哲哲手持长剑,望见东胡王旗,简直似是喝了鸡血,高喝道:“翰勒亦刺答!还我阿爸命来!” 说着便带着乌桓部士卒不顾死伤,疯狂的冲击王庭营地。 终于匈奴几部合力下,东胡大军的溃败开始了。 眼见大规模的投降非人力能阻,哲塔午台见此直接抛出王庭主力为诱饵缠住冒顿,让卫队带着翰勒亦刺答突围北逃。 翰勒亦刺答被狼骑追杀了三天,乌桓部又追杀了一周,但都没有擒住,又被他逃过一劫。 是役冒顿带领匈奴大获全胜,收缴财货、部族无数,东胡王庭主力十不存一,失去有生力量的东胡,已经无力再对匈奴产生威胁。 ..... 第四十一章 王陨意外地移姓,思变罪罚有定数 初雪将草原染成白色,地平线飞奔出一队神色慌张且甲胄不全的东胡骑兵,战马卷起雪风,他们不顾初冬的凉意,拼命挥鞭打马一路向北。 山坡上埋在雪地里的了望哨低喝道:“百夫长,南面有东胡人来了。” 担任百夫长的匈奴汉子瞬间从皮子上弹起,睡意全无,弓腰跑上去,趴在了望哨旁边。 百夫长望着远处奔来的千余人的队伍,开口命令道:“将军让我们扰乱东胡人,这个机会不错。左右各五十人,两轮箭罢,窜进林子里撤退。” “嗨。” 嗖嗖嗖,两轮埋伏好的箭雨撒过,疾驰的东胡骑兵瞬间倒毙,其中包括一位身着华贵的绒甲东胡人。 待同行的哲塔午台勒马跳下去,满脸惶恐的冲过去时,翰勒亦刺答身中数箭,已然身死。 悲厄过后的哲塔午台抬头想寻敌人报仇,却发现偷袭者已经像兔子般三两下窜进林子,几下没了身影。 谁能料翰勒亦刺答逃过了千军万马的追杀,回到王庭牧场地界时却出了这档子事。 悲愤难忍的哲塔午台狠锤雪地发泄狂怒,最又无奈的将翰勒亦刺答的尸体绑上马背,继续北行。 发动偷袭的这队狼骑等了半日,估摸着没人了才反身回来割耳朵报功。 收割战利品时却发现这些人远没有想象中的富裕,远离自家草场的他们已经啃雪多日,以为逮了一条大鱼,没想到除了点武器,其余能用的廖廖,狠骂几句穷鬼,全程没有察觉不妥的他们又窜进了林子深处。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做到了自家单于发动上万人也没有做到的事情,射杀东胡王。 随着越来越多的东胡败兵北逃,躲在林子里多日的朝鲁逐渐打听,知道了匈奴吉哈良大胜的消息。 他立刻召集散落打游击的狼骑,聚集仅剩的万余狼骑走出林子,堵截抓捕东胡残兵。 待冒顿后面再见到他时,万余狼骑正赶着数万东胡俘虏南归。 取得大胜后,在燕吾、赵炎的建议下,冒顿一边收拾东胡大营的残局,一边让东胡败兵带路,阿古达木率领狼骑配合,向北收拢部族。 冒顿要趁着如今雪小,收拢东胡旗下各部,初步确立匈奴对东胡旧地的统治。 弓卢水以南自此成为匈奴人的牧场,至于弓卢水以北,东胡主力尽没于此,扫清东胡残余势力,现在变成了时间问题。 小庆功宴上,冒顿将前日未食的炙羊腿取出,亲自切成小块,优先赐腿给乞伏阿歹和丘力哲哲以彰其功,其余羊腿按功劳分赐众将,食此羊腿非美味,乃荣耀也。 ...... 数日后,巡视部族过冬情况的冒顿被疾驰而来的哨骑打断,听到坏消息,他气冲冲的调头返回营地,赵炎紧随其后。 回到大帐,冒顿将头盔递给侍卫,随后便怒道:“为什么右温禺鞮王部会和丘力哲哲的乌桓部起冲突,争夺草场?东胡旧地这么大的草场,还安顿不下他们几个人!哈斯额尔敦是干什么吃的,废物!” 生气的冒顿翻起了旧账,抱怨道:“起先攻打吉哈良部,他们便带领部族消极怠战,左右两部数万人尽然只能充当伏兵,战力低下宛如幼童,如今趁着我大胜东胡就出来抢友部的草场,简直可恶。” 一旁的赵炎面色肃然,颇为慎重的说道:“李兄何必动怒,如今我军重创东胡主力,不日就将席卷东胡旧地,如今各部的团结非常重要。” 冒顿眼神明灭,沉默两息后缓缓说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前些天哨骑来报,左右各部多有压榨鲜卑各部,乞伏阿歹还没有向我开口,他们这是把我对鲜卑的承诺当耳旁风。 人家刚帮我们打赢了东胡主力,我们反过手就要过河拆桥,想想丘力哲哲和乞伏阿歹为什么会背叛翰勒亦刺答!” 明白冒顿意思的赵炎蹙起眉头,确定的问道:“大单于是想借着这次吉哈良大胜,动一动各位王爷?” 冒顿颔首肯定道:“不错,这帮先单于时期在位的王爷们太老了,既然不听话,那本单于就换一批听话的上来。” 见冒顿心意已决,赵炎思来此时时机虽不算最好,但也不是不行。 他试探的问道:“大单于可是要召老丞相、左谷蠡王、右贤王和右谷蠡王前来?” 冒顿沉吟,随后出声说道:“先召燕吾和阿矢斯力来。” 待二人到帐,赵炎复述了冒顿的想法。 思虑多时后,燕吾才开口问道:“大单于想动王族的六角王,可是想革新整个匈奴?” 冒顿毫不避讳的点头说道:“本单于出使大秦,质子月氏,咸阳和昭武城那个不比匈奴草原繁华,就连东胡的南部草原各部都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匈奴今日能胜东胡,非国力胜之,靠的是将士用命,死尸铺满吉哈良草原。 而我们匈奴内部呢?全无改变,部落陋习延续不绝,单于之令难入部族大门。 今日本单于在此,尚压不住各部分立之心,百年之后匈奴有复回远古之危。 匈奴要长成繁茂的参天巨树,少不得减除些患病枝丫。” 燕吾扶须,他乐见冒顿有此雄心,点头支持道:“既然大单于有此改革之心,燕吾愿学李君、商君振兴魏、秦,与诸君共奠匈奴百年基业。” 赵炎起身施礼道:“臣附议。” 冒顿颔首,随后三人将目光望向阿矢斯力。 阿矢斯力见此,苦笑着摇头,说道:“大单于雄心老叔早知,但我等诸王乃匈奴基石,先单于漠南败于秦军,尚不散各部之心,何故?诸王鼎力罢了。 如今诸王因小错而重惩,甚至夺王去爵,其心能无怨乎?” 闻言冒顿正声解释道:“王叔,今日夺王去爵,虽有小怨,尚能由其子继位。 他日若小错铸成大错,重惩岂不遗族断祖,到时候岂非小怨,乃成死怨。 匈奴要昌,单于之令必号每部每户。” 阿矢斯力见冒顿决意如此,只好叹着劝谏道:“大单于有此公心,阿矢斯力当效犬马之劳,但此事不可过急过激啊。 老臣愿做诸王表率,将王位传给阿尔斯楞。” 冒顿却摇手说道:“王叔放心,此事非一蹴而就能成。 冒顿也不愿王叔无事而老,四角王位当不做变动,此次革新六角足矣。” 见冒顿胸中已有沟壑,阿矢斯力起身施礼道:“老臣谨遵王命。” 待聚齐了帐中人心,燕吾问道:“既然大单于想动六角王,不知可有人选?” 冒顿想了想说道:“左日逐王陶格斯素有贤名,可让他率先在金帐中提议。” 燕吾蹙眉说道:“陶格斯出身左部,但如今右部诸王明显强于左部,单一个左日逐王的分量怕是还不够。” 冒顿继续加码道:“加上哈斯额尔敦如何?” 燕吾思虑多时,说道:“哈斯额尔敦此次犯错,倒是可以一试。 如今左日逐王、右温禺鞮王在我们这边,右日逐王未决,此王位可以再为我们拉过来一位。 只剩下左温禺鞮王、左渐将王、右渐将王,三王。 巴图达赖年老思安想来不差,巴雅尔只有狐贺鲁一个仅存的儿子,提前传位给他,想来也没什么问题。 倒是苏合,苏合正值壮年,左温禺鞮王部又是当年征伐北海时和丁零哈喇部合并而来,虽然年久,但左温禺鞮王正阏氏必出哈喇部。 诺珉的母亲出自丘林氏,如今要让诺珉继位,左温禺鞮王部怕是要出乱子。” 如今手握强兵冒顿不惧反叛,狠声道:“先提,如果不行就派兵剿了他。” 阿矢斯力见冒顿有动兵的心思,连忙起身说道:“大单于且慢,我匈奴本就人少,如今大战连连,岂能再加内战损耗。 实在不行,让老臣先去劝劝,再不行就分部,将哈喇部再分出来。” 见阿矢斯力坚持,冒顿也忌惮对内用兵的后果,点头答应了下来。 随后冒顿又召来右贤王都也该,右谷蠡王徳努阿进行商议,他们两人本就是冒顿继位后提上来的人选,在右部的话语权有限,而冒顿要的就是散装的匈奴右部。 第二天冒顿在金帐召开王族会议,诸王还未至时,金帐中间便已经摆放好了一头烤全牛和一只烤全羊。 侍者们正用心的为烤肉刷着油,撒着香料,翻滚着肉身,随着肉香四溢,时辰也差不多了。 左渐将王巴图达赖和右渐将王巴雅尔联袂而来。 闻着肉香,巴雅尔指着烤肉笑道:“冒顿这小子自打当单于以来,这大帐里烤肉的滋味可比以前香了不少。 狐贺鲁那小子天天在本王耳根子旁吹嘘,他和冒顿驼城时一起往拉图跟前撒尿,狂着呢。” 巴图达赖大笑着摆手道:“恩赫那小子还不是一样,这几个小崽子,他们跟着冒顿都是做大事的人。 东胡人当年欺负咱,到头来两年的功夫就不行了,雪夜袭营,咱可没那么大胆子。 哲塔午台那老小子估计跟咱一样,这才让狼骑包了圆,咱们呐,不服老不行了。” 说着巴图达赖拿起矮案上的酒壶,对嘴就饮了起来。 见老伙计酒虫泛滥,巴雅尔笑着摇头坐了下来,不一会其余诸王相继到来。 肉烤好时,冒顿带人走了进来,诸王起身施礼。 待坐定,冒顿开口道:“近日大胜东胡,整理几日收获,燕相公布诸王吧。” 燕吾起身,拿出羊皮念道:“右贤王部、左谷蠡王部、右谷蠡王部、左日逐王、左温禺鞮王、右温禺鞮王、左渐将王、右渐将王先各领两千帐部族充实人口。 近日将再次划分草场...... 大单于感右日逐王位空缺已久,今日当继,右部王族者蔑台战功最盛,命其继任右日逐王位。” 虽然早就听见了风声,但者蔑台依旧兴奋的红光满面,连忙起身谢恩。 望着诸王满意的笑容,冒顿脸色渐渐肃然,哼道:“既然有赏,必然有罚,燕相继续吧。” 燕吾接着念道:“右温禺鞮王哈斯额尔敦节制部族不利,纵部抢夺乌桓部的牛马牲畜,肆意掳掠该部人口为奴...” 待燕吾念罢,哈斯额尔敦起身上前,大拜请罪道:“确有此事,臣知罪。” 矮案边的巴图达赖满不在乎的说道:“咱们打了胜仗,以前就是这么干的,为何今日大单于要降罪,抢他几只羊怎么了,再说了,抢的还不是咱匈奴自己的部落。” 一旁矮案边的巴雅尔附和道:“对,是这个理,咱们匈奴人是狼,又不是狗,狼就是要吃肉。” 冒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满,转而笑问道:“哈斯额尔敦叔叔觉得呢?” 哈斯额尔敦头埋的更低了,磕头道:“哈斯额尔敦有负大单于托部之责,纵部抢夺友邻,致使东胡旧地不稳,当重罚。” 见此情景巴图达赖满脸难以置信,指着埋头的哈斯额尔敦质问道:“哈斯额尔敦,你脑子坏啦?” 巴雅尔也是犹疑的问道:“重罚?” 冒顿玩味的望着各有表情的诸王,轻声道:“如今事主都说重罚,但却有人还存异议,有意思。” 望着王位上冒顿的反应,诸王意识到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第四十二章 定东胡单于抽身,多国难大秦飘摇 哈斯额尔敦头上渐渐密布汗水,想想阿矢斯力昨夜帐中的话,他知道自己这个侄儿不是好说话的,既然自己一时起了贪念,就得付出代价,反正王位传给儿子,肉烂在锅里,已经很不错了。 哈斯额尔敦直接开口说道:“老臣有罪,请大单于责罚,我也没脸在当右温禺鞮王,统领右温禺鞮王部了,求大单于在王族之中再选贤人。” “什么!” 诸王闻言纷纷神色不定,要是哈斯额尔敦因事罢王,一旦开了这个头,后续还不知道几人能得免。 巴图达赖瞪大双眼喝道:“辞部去王!哈斯额尔敦你疯了。” 一直不语的苏合也蹙眉说道:“我大匈奴还没有辞王的先例,臣请大单于慎重,不要听信右温禺鞮王一家之言。” 陶格斯出声说道:“什么一家之言,依我看功过还是分清的好。” 苏合恨道:“你!” 哈斯额尔敦不愿见老兄弟们闯祸,直接不管不顾的高呼道:“老臣罪有应得,求大单于开恩,准老臣辞去王位。” 诸王闻言都激动的站了起来,尽皆将目光投向王座,他们在逼冒顿否了哈斯额尔敦的请求。 冒顿内心暗恨诸王逼宫,面上却肃然道:“既然诸王都有异议,那么按匈奴人的老法子来吧,投票来决定。 老规矩插牛羊来决定哈斯额尔敦王位的去留,插牛为罪,插羊为赦。” “好!” 话罢,苏合率先起身抽出腰间的短刀,一刀插在了大帐中的烤全羊身上,其意赦。 陶格斯紧随其后,起身一刀插在烤全牛身上,罪,当罚。 者蔑台抽出刀毫不犹豫的插在了烤全牛身上,罪。 巴雅尔见此情景,私下里拉了巴图达赖一把,起身用刀插在了烤全牛身上,罪。 巴图达赖犹疑两息,最后咬牙也用刀插在了烤全牛身上,罪。 见此大局已定,冒顿望着帐中跪着的哈斯额尔敦,说道:“哈斯额尔敦王叔,如今你还是匈奴的右温禺鞮王,你的决择呢?” 哈斯额尔敦连忙起身,毫不犹豫的拔出刀,狠狠插在了烤全牛身上,罪。 见五把装饰各异的短刀插在烤全牛身,苏合脸上肃然,要不是面上的嘴角抽动,谁也瞧不出他正咬着牙,此时还要是觉察不出来有问题,岂不是白活了。 冒顿顺水推舟的笑道:“既然诸王有了决策,本单于无异议,就按诸王决策办吧。” 燕吾不失时机的上前说道:“哈斯额尔敦不遵单于令,私自纵部劫掠,自即日起罢免其右温禺鞮王位,由其子柯尔克穆图接任。” “老臣遵命。” ...... 紧接着冒顿下令,对南东胡原有的耕地不得荒废,设立骑田,骑士只管收税三成,其余如何耕作全凭自己。 如此宽容的政策很快稳定了南东胡各部,他们多是东胡人和因战乱北逃的燕人、赵人组成的部落,如今换了匈奴统治,依旧不改其俗。 而冒顿想的是此策可以在未来的秦末乱世中,从内地收拢来更多的人口,以补充匈奴那点可怜的人口。 因为他明白强国之基就是人口,当年赵国在长平之战后其实已经亡了,大量的青壮被坑杀,一代人的死去,需要大量的时间去抚育新人。 待今年的大雪落地,整个草原都被按了暂停键,趁着此时冒顿召开了盛大的庆功大会。 经过大战膨胀的匈奴,需要快速消化东胡遗产,单于庭再次划分各部草场,重新划定边界。 此战左部领地大阔,从漠北到燕山,整个东胡旧地基本上都是未来匈奴左部的统治地。 答应给鲜卑、乌桓的草场冒顿也是如数划拨,只不过他还分封了鲜卑中的慕容、宇文、段、拓跋、秃发等姓氏,不让乞伏阿歹一姓独大,乌桓部也是如此。 除了东胡王庭的死忠,其余东胡部族被冒顿强行拆散,补充匈奴各部以充人力。 对于东胡王庭的死忠,冒顿准备将他们迁徙到漠北草原,用铁血铸造龙城。 经过此战冒顿在匈奴的威望无人能及,有奖自然有罚,此战随着匈奴新生代的崛起。 冒顿对头曼时期老人的忍耐度降低,借着大胜是到该整理的时候了。 除了单于庭的狼骑外,其余左右两部骑兵在战场上抢夺资源,贻误战机的不在少数。 以年前单于庭约定匈奴对外作战,各部所获上缴单于庭,事后按战功统一分配为由,冒顿下令。 以御下不严为由罢免陶格斯,王位改由其子奥敦格日乐接任。 罢免左温禺鞮王苏合,王位由其子诺珉接任。 罢免左渐将王巴图达赖,王位由其子恩赫接任。 罢免右渐将王巴雅尔,王位由其子狐贺鲁接任。 正式任命东征以来右部王族战功最盛的者蔑台,继任右日逐王。 他也是第一批跟着冒顿立誓驼城的人,按亲戚来说依旧是叔叔辈。 左日逐王奥敦格日乐、右日逐王者蔑台、左温禺鞮王诺珉、右温禺鞮王柯尔克穆图、左渐将王恩赫、右渐将王狐贺鲁。 昔日六角王全部被免,新六角初露锋芒。 燕吾被封为燕侯,赵炎被封为赵侯,摩柯末被封为乌孙侯,其余朝鲁、阿古达木、赛罕、帖木尔都得到了部族人口的封赏。 朝鲁被冒顿加封为狼骑之长,为他统帅狼骑。 翻过年春祭,冒顿在大鲜卑山召开大会,带领匈奴诸贵拜祭天地祖先。 夫余、肃慎等东北部族不敢不来朝贺,可谓百部来朝。 冒顿接受贡品确立主从,分赐礼,匈奴开始正式管理东部草原。 四月,冒顿先将左部王帐正式迁到东胡王庭故地,后续迁徙部族。 牵着马走在发嫩芽的草原上,冒顿对着即将远行的阿矢斯力说道:“王叔,去年吉哈良大战过后,东胡气数已尽,只有弓卢水以北还剩下鄂嫩喀部等残部,不足为惧。 左部近两年的任务便是剿灭他们,确立大匈奴对东胡旧地的统治。 本单于将左部全部留在此地,匈奴人少,应多怜惜本部人力,作战时可以消耗鲜卑、乌桓、夫余等部的人力,以安定统治。 左部可以派人前去北海收拢使犬使鹿之邦,产黑狐黑貂之地的部族填补人口,扩大领地。 狼居胥山以东,大鲜卑山以西,燕山以北,北海以南,王叔可一言而决。 匈奴左部冒顿就交给王叔了。” 阿矢斯力和阿尔斯楞父子跪地道:“臣定不负大单于之托,为我匈奴守好领地。” 送走左部,冒顿着手处理右部。 都也该在对东胡之战中尽职尽力,冒顿也没有替换他的想法,只是嘱托道:“都也该王叔,狼居胥山以西,大漠以北交给右部。 首先单于庭将东胡余孽交给你修建龙城,单于庭不过问死伤,但要按期完成龙城建造。 其次你要看好祖地,恩养部族,提高人口,积极训练,我匈奴不会止步于东胡旧地。” 闻言都也该眼神带光,整个右部都在羡慕阿矢斯力,如今看来大单于的雄心未减,只是不知道几时攻伐月氏了。 都也该扶胸跪地道:“老臣必定守好漠北,为大单于训练出十万复仇之师。” 冒顿大笑着送走了都也该。 冒顿着急的从剿灭东胡的战斗中撤出,一则是因为匈奴东征半年,各部急需休养。 二则是如今的大秦已经初显混乱的端倪了,去年七月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天下响应。 一方面时刻关注着大秦的各方动态,准备反天,另一方面冒顿率领单于庭在南东胡草原休养,整顿军备。 狼骑加上朝鲁带回的余部,冒顿又从部族中抽调,补充到了五万人。 屠耆也得到了东胡诸部,东北诸国的贵族优秀者加入,扩充到了七千人。 在原来青、白、赤、黑四色马匹为界的狼骑中,冒顿再添黄色。 青旗狼骑万夫长阿古达木。 白旗狼骑万夫长赛罕。 赤旗狼骑万夫长须卜里台。 黄旗狼骑万夫长松图格日乐。 黑旗狼骑万户单于庭直辖。 松图格日乐本是突袭东胡王庭的万夫长之一,本以为他吸引东胡守军注意力后已经身死。 谁料他带着两百狼骑和解放各部的奴隶渡过弓卢水,冲进了东胡传统游牧区肆意破坏。 那时朝鲁已经突袭东胡王庭得手,翰勒亦刺答愤怒的抽调全东胡骑兵南下,如此幸运的捡了一命,向死而生,否极泰来。 另一个突袭东胡王庭的须卜里台,接任了朝鲁的狼骑万夫长之职。 五万狼骑听着唬人,但单于庭也养不住这么多的军队,冒顿分部给四个万夫长,让他们带着部队训练游牧。 冒顿则带着七千屠耆军和黑部狼骑一路游牧围猎,将单于庭在七月份迁到了阴山之北的草原上,与漠北南下的部族汇合。 在这期间胡笙也为冒顿生下了嫡长子,大巫师敕兀扬请示长生天后,为其取名稽粥。 冒顿后继有人,单于庭部族人心大定。 冒顿在燕吾的建议下将嫡长子的出生周告草原,本来围绕在新兴匈奴内部的焦躁气氛骤减。 左谷蠡王阿矢斯力代表的左部匈奴,右贤王都也该代表的右部匈奴都送来贺礼,新服的鲜卑、乌桓以及东北各部也尽皆如此。 毕竟在这之前匈奴荣辱皆系冒顿一身,如今传承延续,匈奴这艘船将在今后走的更远。 望着怀中还未满月的小儿,冒顿未想到有一天,会坐看小儿辈如此破敌了。 趁着小儿新贺,冒顿召见了胡堡旧人,令狐苟已经不再是当年的瘦弱样,如今富态了很多。 令狐苟大礼拜道:“臣令狐苟拜见大单于。” “起来吧,令狐苟你可是富态了许多。” 眼见冒顿打趣,作为早在胡堡就跟随大单于的人,令狐苟颇感亲切,笑道:“都是托大单于的福,小人还想跟着大单于跃马东胡呢。” 一旁的阿古达木笑着打趣道:“就你,当年胡堡时就战力稀松平常,还跃马东胡,怕不是给东胡人当马奴吧,哈哈哈。” 引来众人大笑。 赛罕笑道:“他可是马贼来的,大不了重回老本行嘛。” 众人的哄笑,引的令狐苟满脸腮红。 冒顿笑着打断他们的调笑,说道:“令狐苟的特长不在征战,本单于可是准备在秦匈边界再建立几个胡堡这样的交易场,令狐苟是主力,你们可要想清楚要不要得罪他。” “大商人恕罪。” “大商人恕罪。” 冒顿挥手打断了众人的调笑,说道:“行了,莫要打趣,令狐苟,如今大秦内部叛乱如何,将详细情况给大家讲讲。” “嗨。” 令狐苟有备而来,说道:“去年大单于东征东胡时,大秦国内的六国遗族都在胡堡购买了战马和大量的制甲牛皮,制弓牛筋,如今没了东胡人供货,大秦的叛军只能找我们一家供货了。 今年七月咸阳发生了一件大事,丞相李斯被二世皇帝下令遗灭三族。 秦将章邯、司马欣已经将齐楚联军击败,项梁在定陶被杀。 如今秦军转头向北,在巨鹿围住了赵王...” 冒顿起身有感,南望,有过一面之缘的大秦丞相终是发出了黄犬之叹,这位若是不贪权,其功可比周、召,可惜一步错,步步错。 秦军围困巨鹿,这么说项王的成名之战,巨鹿之战要开始了。 冒顿命令道:“陛下驾崩,身为臣子冒顿未能前去拜祭,传令即日起单于庭各部带孝三日,以敬陛下在天之灵。” 燕吾和赵炎顿时面露惊色,自家单于这是想激起匈奴人对秦人的愤恨,难道大单于被大胜东胡冲昏了头脑,想去捋一捋大秦的虎须。 见金帐众人面色凝重,冒顿不得不佩服始皇帝留在匈奴人心中的敬畏,身虽崩但余威犹在,连匈奴金帐里的高层都是如此,那么底下牧民想来只多不少。 但对于准备在秦末割鹿的冒顿来说,匈奴人此时的上下心态确实不行。 他想当孙猴子反天,也得有金箍棒和猴子、猴孙助威啊。 此次冒顿没有和任何人商量,也不听燕吾、赵炎等人的劝阻,反而是一意孤行。 第二天望着单于庭营地尽皆缟素,冒顿已经难分心意真假。 喊来几分醉意,斜卧在软榻上的冒顿拎着酒壶独酌,心中呢喃道:“陛下,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 第四十三章 多无奈仅剩纸上兵,破心结匈奴袭高阙 塞北胡骑大规模的集结调动,很快经过往来草原的商队,巡逻边境的哨骑、和长城以及直道系统传到了九原郡城里。 车寻身着戎装正和云中郡都尉芈勇定期会首,商讨两郡北部草原的胡情,两人如今都是边军大将,郡守仰仗的存在。 放下地图,面色不展的芈勇颇有些感慨的说道:“世事变化,前几年还在大将军面前如土鸡瓦狗般存在的匈奴,今日却又敢南下窥我大秦边境了。” 放下竹简,车寻看完军中通报后,同样对匈奴的崛起感慨异常,说道:“去年上谷、渔阳等郡发现北部草原有大批胡人南下避难,便怀疑是胡人之间爆发了大战。 上谷都尉和渔阳都尉还征召两郡郡兵以及乡勇,对南逃的胡人进行围剿和驱离。 如今看来匈奴和东胡的决战就在那时。 今春辽东、辽西两郡向东北各部胡人收缴军用以及贡赋,发现夫余、肃慎、高句丽等东北部族,多部同时出现抗贡拒缴,听说还折了不少吏官随从。 前后串起来一看,这些东北部族以前多臣服于东胡,东胡覆灭,这些部族估计已经尽归匈奴帐下。 辽东都尉和辽西都尉已经联名上报咸阳国府,请求增兵,出塞击胡了。” 芈勇满脸怒色,骂道:“这帮狗奴!反复小人!要不是咸阳国府抽调了边军南下支援章邯、王离平叛,某定要带兵扬马出塞,要这帮胡儿好看!” 车寻摇了摇头,心里明白老战友这是在说气话,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出征?现在长城沿线的边军数量,能守住沿线诸多县城都不错了。 车寻指着地图上的长城沿线说道:“匈奴如今吞并东胡,其疆域与我大秦边境高度重合,东起辽东,西到九原,万里之土,骑兵估摸不下十万,如今怕不是你我两郡守军能胜。 剿灭匈奴,非得如先帝般雄心,起三十万大军在草原追亡逐北,故将军般的名将名帅,不然一切尽枉。” 芈勇愤恨的一拳砸在地图上,双眼含泪的说道:“阉狗误国!阉狗误国!要是公子、大将军尚在,大秦何至如此,胡儿安敢猖狂!六国余孽何胆敢乱!某恨不得和这些狗贼玉石俱焚!” 望着悲戚的芈勇,车寻知其性烈,其实他对国府近年的作态也多有不满,好在小妹已经远嫁汉中殷实人家,母亲也在前年长眠于家乡祖坟,自己未婚,在九原只有一妾,也算是无牵无挂。 车寻不愿见老战友消沉,开导着说道:“芈君何故做小儿态,九原、云中两郡尚有战兵三万,非掌妇人之手,定能护一方安良。 国府将两郡军民二十余万交在你我手中,责任不可谓不大,你我要是都垮了,难道要让两郡之地拱手予胡? 再说你也要对阿离有点信心,他和章邯已经在定陶攻破逆楚,调大军北上围赵,说不定再过几日,还会再有捷报传来,耐心再等些日子吧。 只要平定了内患,休养几年,咱们未必没有再次起兵北伐的机会。” 收拾仪态,芈勇颇有些惭愧的说道:“某怀念大将军、公子多矣,但也不能因此私情误事,多谢车君醒我。 芈勇回去当准兵备战,云中、九原两郡唇齿相依,还望车君今后多多助我。” “应有之义。如今你我还是先将北疆胡患上报国府吧。” “嗨。” .... 结束庆贺小儿出生,捋顺单于庭琐事后,冒顿一方面继续带着狼骑围猎训练,一边派零散的狼骑,在九原、云中一线的长城袭扰,寻找突破点。 匈奴想再次进入河套,长城横亘在前,封堵了大量的行兵道路,如今攻守易形,冒顿得琢磨让谁去打这个头阵了。 赛罕、阿古达木、须卜里台、松图格日乐都在外领兵,只有鸿都八失喇、帖木尔跟在冒顿身边。 想了想冒顿决定让鸿都八失喇为主帅,帖木尔和老熟人博格克为副,领黑部五千狼骑南下试探。 匈奴需要一场对大秦的胜利,来破解始皇帝用北伐强加给匈奴的魔咒,怯战。 第二天三人组带着黑部狼骑携带七日口粮南下,一路游猎直奔高阙寨。 冒顿知道一旦鸿都八失喇三人动手,他的大秦征西将军也就当到头了,抚摸着随身的黑龙佩,为之奈何? 通过狼骑近些日子的反复袭扰,高阙的守军已然身心俱疲,内部信息也被摸了个底掉。 高阙寨现有一千二百守军,以一位二五百主为主官,步卒一千,骑兵两百。 而这一千两百守军拥有的常备封存军械却可以武装万人,高阙是九原郡内除了郡城外最大的军械库。 攻克高阙地理上还能截断长城百里,方便狼骑今后多段入关,这两点才是主将鸿都八失喇将目光盯上高阙的原因。 望着城墙上全副武装巡逻的秦军,高阙关防御森严名不虚传,但鸿都八失喇却两眼冒着绿光,无他唯穷尔。 观势过后,鸿都八失喇拿出地图,叫来帖木尔和博格克,说道:“大单于要咱们敲开九原的大门,依我看高阙就不错。” 博格克担忧的说道:“此地的秦军要是固守城寨,咱们这点兵怕是拿不下,得想个法子。” 帖木尔想了想,开口说道:“今时不同往日了,秦人要是还按以前的眼光看我们,怕就得付出代价。 长城沿线自秦匈河南地大战后便再无战事,先单于时期至今,多年来双方都保持着克制,近年来更甚,大单于跟赵高有约,匹马不得南下。 秦军实行的是军功爵制,守城的秦军怕是已经很久没有功劳拿了。” 会意的鸿都八失喇问道:“按帖木尔的意思,咱们是要给秦军送功劳,将秦军诱出城关,与咱们野战?” 帖木尔点头肯定道:“不错。” 博格克也觉得可行,说道:“咱们可以试一试。” 鸿都八失喇见大家意见统一,商量了些细节,按计划指派一个百人队前去骚扰。 匈奴骑兵刚露面,了望台上的秦军就敲响了警戒钟。 “屯长,西北方向发现胡骑。” 闻声秦军屯长一边快速派人向上官报信,一边嘟囔着三两下爬上哨塔。 “不会又是胡儿,来这里遛马吧,这个月都来好几回了。” 不一会二五百主,左右两个五百主都爬上了哨塔。 “主官,可是要点燃烽火台,向九原郡城报警?” 二五百主摇了摇头,解释道:“胡骑近日扰边频繁,十日有九日来,上面压力很大,先看看情况再说。 胡骑来去如风,找不到胡营根治不了他们,一会若是胡骑久滞不去,李骑将派骑兵驱走即可。 传令全军提高警惕,巡逻人数加倍。” “嗨。” 一个时辰后,李骑将带着百骑冲出了高阙关,匈奴的百人队瞬间作鸟兽散。 “骑将,百十来骑匈奴人都跑了。” 李骑将气的往地上碎了一口,骂咧道:“晦气!到手的功劳又没了,这帮胡儿,战又不战,跟爷爷搁着遛马呢! 去,让弟兄们边探边追二十里地,追不到撤回寨子。” ...… 望着秦军的动态,斯玛喊道:“将军快看,鱼儿咬钩了。” 鸿都八失喇不以为意,楞谁天天被挑逗,总归会有点火气,遂命令道:“斯玛,去告诉百夫长,引秦军骑兵找到营地。” ... “骑将,二十里到了,胡骑也跟丢了。” 李骑将正打马舒展了筋骨,闻言不甘心的哼道:“一吏带十骑再探五里,再派几个兄弟登高看看,没有便作罢收兵。” 待登高的骑兵爬上山岗,不一会便喊道:“骑将你快看山阳面。” 李骑将下马赶了过去,印入眼帘的是坡下百余顶白帐篷。 李骑将兴奋的说道:“乖乖,合该咱老李发财,按匈奴人的习惯,一帐十人,这可是个千余人的胡营。” 两眼放光的李骑将立马让众人禁声,吩咐道:“自从大将军没了,咱可许久没有捞到仗打了。 派个兄弟回去高阙报信,其余人分散开来,禁声打探匈奴人的虚实。” 高阙守军一听发现了胡营,纷纷摩拳擦掌,最近胡骑扰边让人烦不胜烦。 近几年也捞不到仗打,更遑论军功升迁了,就连左右两个五百主都坐不住了,战心毕露,高阙主官同样起了心思。 思索后主官下令道:“善守者必攻,胡骑袭扰高阙多日,此次定要尽全功,一次性根治胡患。 左五百主,本官给你留下两屯兵力守寨。 骑兵率长率本部骑兵为先锋,右五百主随本官带余下步卒出寨据敌。” “嗨。” 眺望着开出高阙的秦军,鸿都八失喇心里暗叹一句还是军功爵制好呐,够好战,下令帖木尔和博格克按计划行事。 秦军骑兵纵马冲进营地,眼见营地中的匈奴人全部跳进营地中央的壕沟。 李骑将用长戈挑开帐篷,发现是空帐,再挑两个还是,尽是空帐,还未等他发出预警,后面的秦军步卒就被四面箭雨和喊杀声淹没。 隐蔽的匈奴人抛出套索,将秦军骑兵拉下马斩杀,局势瞬间失控。 秦军步卒拼杀一阵后,作为主官的二五百主眼见秦军四面被围,匈奴骑兵已经吃掉了己方骑兵,突围无望,直接下令其余秦军投降,随后秦军主官在帖木尔赶到时拔剑自杀。 高阙城楼上左五百主眼见胡骑去而复返的围城,以及城下百余被俘的秦军,那能不知外出的秦军遭了埋伏。 他痛苦的闭上双眼,命令道:“点燃狼烟,打开城门,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打开高阙的军库粮仓,鸿都八失喇三人顿感发财了,不愧是当年北伐匈奴的前进基地。 武装万余秦军的制式装备,可供万人吃三个月的粟米,甚至还在寨中找到了百余各式工匠,秦军完美的后勤体系,让鸿都八失喇三人瞬间觉得真香。 按着冒顿的意思,鸿都八失喇没有为难高阙守军以及随军家眷,为愿意回秦的人发放粟米,尽数放还。 其余投降的秦军就地看管,帖木尔望着选择离去的秦军家眷不过百人,留下的秦人居然多过回去的,秦法严苛果然名不虚传。 待车寻望见狼烟,带兵赶往高阙的途中,遇上了几十名匈奴人放归的秦军老卒,车寻便知高阙已经失陷。 赶到关下,车寻望见高阙城楼上飘扬着狼头旗,城上的防御武器已经调转方向。 城下帖木尔孤身拉着牛车正在等着车寻,牛车上放着的是黑龙旗和二五百主的尸首。 见车寻打马前来,帖木尔抱拳说道:“车君有礼,大单于命我等善待秦人,此军旗和长官尸首,帖木尔送还车君。” 车寻怒不可遏,左手扯着缰绳制止躁动的战马,右手用马鞭指着帖木尔,质问道:“冒顿呢!让他来见我,陛下待他不薄,何固今日犯我边境。” 帖木尔继续说道:“大单于说了,始皇帝陛下有恩匈奴,我匈奴当学晋文事,首战秦军当退避三舍,以权恩义。” 车寻闻言怒气更盛,冒顿这厮好是无赖,九原全郡有何秦军主力和匈奴骑兵决战,他定是看准了此。 不安的战马踢着地,带着背上的车寻转着圈,眼见高阙无力攻下,狠喝骂两句狼崽子后,带着牛车,车寻黯然撤兵。 回到九原车寻喊来书记官,吩咐道:“高阙被匈奴攻破,军械、粟粮损失殆尽,高阙守军死战不退,全军殉国。” “将军这...” 车寻略带悲凉的闭上眼睛,说道:“丢城失寨,军械粟粮丧尽,投降匈奴,难道还要将他们的家人邻居,和这些耄耋老卒都送去修皇陵吗?” .... 第四十四章 着时事匈奴入河套,问何路将军眼含泪 时间划到八月,冒顿派须卜里台带着赤旗本部狼骑翻过狼山、阴山,用攻城器械在长城不同段打开几道口子,设置防守人员,迷惑九原秦军。 两军斥候频繁接触,刺探,假消息满天飞,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双方都在积蓄力量。 作为应对,车寻集中了在九原郡的秦军兵力,集中防御郡城和重要的县城。 他将一些紧靠长城,容易被突破的县城直接放弃,物资军械全部集中储存,准备应对未来的战事。 车寻知道这些县城的城墙和兵力,顶不住匈奴骑兵的冲击,与其被一口口吃掉,还不如竭力保存有生力量。 互相试探下,须卜里台发现秦军收缩防御,猜到秦军兵力不足。 最先按耐不住的他带着赤旗本部狼骑越过长城,突入后套平原。 随后利用骑兵的灵活,骚扰赶跑秋季收割庄稼的大秦边民,派兵抢收屯粮。 这可将了车寻一军,乡老请愿县令,县令又纷纷将压力推到郡守府。 得令的车寻不得不再次做出应对,派骑兵警戒,步卒分兵去保护边民收割秋粮。 双方骑兵在金黄的麦田里追逐猎杀,强弓硬弩展开对决,须卜里台去信单于庭,从漠南草原调派射雕手应对。 保护庄稼土地的农民与骑马讨生活的牧民,在有心人的组织下,爆发着最血腥的战斗。 鲜血染红了成熟的金色粟米穗,随着秋风吹拂,麦秆依旧随风摇曳,麦穗楚楚动人。 秦军骑兵的损耗惊人,他们面对的不再是简单上马的牧羊人,和他们所组成的松散部族骑兵。 而是经过严苛训练,经历过连翻大战存活下来的精锐匈奴骑兵。 秦军在武器装备上的优势,也在单于庭捶打出来的装备面前,迅速拉近差距。 双方骑兵的对决变成了血勇与技术、数量的比拼,但显然如今车寻率领的秦军,无法弥补后两者的差距。 兵少将寡的车寻只能保护九原郡城周围的田地,再次无奈放弃部分屯田和县城,收缩防御范围。 须卜里台抢收秋粮后,见秦军并没有组织决战的反应,车寻收缩防御的优势逐渐体现,凭借骑兵来去如风的须卜里台开始四处碰壁。 但均势对小门小户的匈奴来说就是优势,对大秦这个巨无霸来说却成了劣势,因为国内有太多的人想看着她倒下了。 这些人想梦回战国称王称霸,渴求周礼再次分封天下,一统和秦法箍住了他们的野心。 九原三家家主在令狐苟的引荐下来到了匈奴大营,须卜里台请示单于庭后,在他们的帮助下着手接收降城,按冒顿的要求不做过多杀戮,不改其俗。 没有了秦法制约的三家,趁着动乱喝饱了九原百姓的血,冒顿虽然心中不喜,但他要管理地方,目前还跳不过这些人。 须卜里台带兵在后套扎营,与九原城里的车寻对峙,秦匈双方逐渐稳定了各自的占领区。 八月末,冒顿拜朝鲁为大将军任主帅,赛罕带青旗本部,阿古达木带白旗本部翻过狼山,这也正式标志着匈奴在河套的兵力全面超过秦军。 两部汇合后套的须卜里台,三万狼骑围困九原郡城。 朝鲁分兵一部,以阿古达木领青旗本部万骑为前锋,沿大河而下,突袭大青山与大河之间的最窄处,云中秦军猝不及防,狼骑抢占要地后驻军防守,切断了前套和后套平原间的联系。 站住脚的狼骑,再次分兵袭扰前套云中郡屯田,抢收麦田。 朝鲁带兵守住后套西部,阿古达木驻守后套东部,两人各分兵五千骑东西对进,将沿途边民驱赶至九原城下,逼迫车寻接待难民,消耗九原城中储粮,彻底肃清了后套平原。 自七月末到十一月整个九原、云中两郡的秦军守军都处在紧张和奔波之中,军心俱疲。 十一月中旬,冒顿亲率黑旗、黄旗本部并屠耆军,合计两万七千人进入后套平原,行进间战马汇聚成长龙,旌旗迎着寒风招展。 待大河水封冻,匈奴骑兵切断了九原通往咸阳的直道,九原彻底变成了一座孤城。 近半年的时间,面对匈奴南下,咸阳没有任何音讯,帝国的崩塌从放弃始。 巡视城防的车寻望着城下的匈奴大军营地,布局合理,规规矩矩,旌旗除了图案宛如秦军在世。 冒顿反天,对车寻的影响不可谓不大,也许当年自己和陛下都错了,不该放任匈奴秦化,本意化胡为秦,如今看来怕是养虎遗患。 但谁又能料到帝国会在内部突然发生动乱,乱局还有愈演愈烈,席卷全国之势。 要是国内升平,自己未尝不能效仿上将军再掀北伐。 望着匈奴大营里飘扬起来的金色狼头旗,车寻知道冒顿来了。 说着一黑甲胡骑飞奔而来,拿着信件高呼,随后射进了九原城。 士卒连箭带信一起送来,车寻拆开羊皮信一看,原来是冒顿请自己三日后城外一续,信的落款居然是大秦征西将军冒顿,真是有些唏嘘和讽刺。 将信递给副将,车寻拄着城墙,望着胡营,不知在想些什么。 匈奴大营金帐内,帖木尔略带不解的问道:“大单于写信给车寻,难道是为了诱杀车寻,好借机攻城? 可我军已经围城三月,劝降信早已写过,车寻您是知道的,当年被俘都不降,如今尚有坚城在手,不可能会投降的。” 冒顿带着纠结,摇了摇头,内心里他从没有想过攻城。 三日后,九原城外扎起了巨大的暖帐,车寻带着两个侍卫轻装进帐,颇显大将之风。 眼见车寻进帐,阿古达木、赛罕、朝鲁、帖木尔等人纷纷起身扶胸施礼,车寻回礼颔首。 主座上冒顿戎装而立,颇为感慨的笑道:“车君,多年未见,快请坐下。 当年九原城外送别,依稀仿佛就在昨日,至今思来冒顿仍怀念当日的情景。 如今车君已经升任边军大将,可喜可贺。” 车寻施礼坐下,肃然说道:“车寻今日仍是陛下手中一小吏,比不得王子,如今已贵为匈奴单于。” 冒顿大笑道:“笑料尔,匈奴单于所辖之民,不如关中一郡守多也。” 显然车寻不想在此处多做纠缠,反而是直接问道:“单于闲情少叙。单于身领先帝征西将军之职,不在草原牧民守边,为何无故侵犯大秦边境,抢夺屯粮,包围郡城,如此错事一犯再犯,难道单于不怕大秦怪罪吗?” 吃了软钉子,冒顿不知可否,能决定南下,他就做好了不要脸的准备。 见车寻不愿意叙旧,冒顿苦笑道:“本单于此来,只是想和老友续旧罢了,车君何故拒人于千里之外。” 车寻瞪目,咬字硬声道:“既然单于想叙旧,请令匈奴骑兵退出长城,车寻当在边境草原扎帐以待,与单于一醉方休。 如若不然两军对垒,刀枪相见,有公无私,车寻为二世陛下亲命守边将军,何敢徇私!” 眼见车寻较真,不念旧情,冒顿厚脸叹道:“车君,难道不为九原城内的黔首百姓想想吗? 几米土墙能抵得住我狼骑围攻? 我军不攻,只为车君在此。 昔日跃马塞上,赶匪追马,此时想来冒顿依旧颇为怀念。” 知道此时劝降意义不大,言罢,冒顿转言问道:“既然车君不念旧情,本单于也不强求。 车君对大秦此次平叛旧赵有何看法?” 车寻肃然正色道:“单于何故多此一问?大秦铁骑必然再次平定六国余孽,一扫寰宇。 届时单于南来,可一试大秦兵甲是否如当年般锋利。” 冒顿心中摇了摇头,车寻如今还是虎死架不倒,要是普通的胡酋自然不敢多试,可惜遇上了不一样的冒顿。 把玩着手中的酒樽,冒顿说道:“车君坐困九原日久,定然不知如今秦军主力围困叛赵于巨鹿,逆楚项羽已经带兵北上救援。” 初听秦军动态,车寻心中忧心,但面上依旧强势,哼道:“大秦先败项燕,再败项梁,项羽能胜乃祖?能胜乃叔?小儿辈岂能阻我大军平叛?徒添性命尔。” 抱着打击车寻心态的冒顿又出声说道:“本单于听说南路义军主帅刘邦,如今兵锋直指武关,目标直指咸阳。” 车寻站起身子,喝道:“单于何必出此戏言,一亭长尔,能破武关雄关? 黔首之辈安能有命窥视神都。” “车君倒是信心十足,我与车君倒是意见相左。” 冒顿紧接着问道:“不知车君可否与本单于一赌呢?” 车寻自知反应被冒顿捕捉,喝道:“军国大事岂能儿戏?” 望着斗鸡般的车寻,冒顿乘胜追击,冷声道:“如今车君内无强军,外无支援,困守孤城待戮。 今日我怜惜车寻旧友,不忍添兵开战,屠城陷寨,车君难道还要怜惜一赌?” 车寻瞪着眼睛指着冒顿骂道:“无耻之极!无耻之极!用百姓胁我,非君子所为。” 眼见秦将辱骂单于,须卜里台欲起身助威,却被身旁的朝鲁拉住,朝鲁摇了摇头,自家单于和车寻的关系极佳,此事还是少插手的好。 须卜里台望向王位,却见自家单于看着急眼的车寻,洋洋自得的说道:“我非君子,胡蛮也。” 随后冒顿面色肃然,哼道:“车君不要逼本单于大开杀戒。” 见冒顿如此赤裸裸的威胁,车寻脑上青筋凸起,低喝道:“单于要赌什么?” “就赌此次的巨鹿之战,秦胜,匈奴退还草原,赔偿万匹良驹,胡马不过阴山,匈奴为大秦永守北疆。 秦败,请车君怜惜城中百姓,请顺出城。 九原、云中两郡军民冒顿不动分毫,可继续悬挂大秦黑龙旗。 两郡出产的粮食,供给匈奴五成,城中工匠,为匈奴建造秦军制式甲具武器。 最后,如若大秦亡,两郡并河套地归属匈奴。 废除秦律,宽松养民。” 丧权辱国! 车寻握紧拳头,几次想将手伸到剑柄,却又不能逞匹夫之勇。 挣扎过后,憋红脸的车寻低喝道:“我为九原守将,云中当不在其中。” 冒顿却得理不饶人,起身追击道:“将军可遣人去往云中,芈勇将军本单于也有一面之缘。” 望着咄咄逼人的冒顿,车寻哑口道:“你...” 离开的车寻身影似乎都有些佝偻,冒顿心中也夹杂着些许对老友的不忍。 但这种不忍迅速被理智打垮,没有河套的匈奴远离秦文明,是注定靠着自身造血走不远的。 只有吃下河套靠近关中,沟通两地,汲取秦文化的营养,学习中原的先进技艺,匈奴才能完成部落联盟到国的蜕变。 只有如此他才能获得实力,复仇月氏,兴盛匈奴。 第四十五章 用炎计匈奴寻娄烦,巨鹿坑将军乱方寸 送走了车寻和诸将,冒顿将目光放到了九原郡东部毗邻的云中郡。 摆弄着新做的大河沙盘,如今已经吃下九原大部的冒顿思虑后,最终将狼杖指到了云中。 此地旧年为赵国地,他帐下了解此地的人选,非出身赵人的赵炎莫属。 喊来赵炎,暖帐里二人温酒小酌,回忆起故国,赵炎有些唏嘘的说道:“大单于,赵国武灵王时期曾大破林胡、娄烦二胡,在二胡旧地修建城郭,置云中、雁门二郡。 作战时,武灵王发觉二胡善战,胡骑又灵活多变,在平原远胜中原的战车步卒,胡骑袭扰后勤车队,常常令出征的赵军无功而返。 当时赵国南扩被韩魏两国堵住,西有大河阻隔和秦国,东有中山国和燕齐三国,唯有北赵地多接胡人领地可拓。 赵胡之间因牧场土地常有纠纷,武灵王效仿胡人衣着,军中设立单独建制的骑兵,改变传统作战观念,遂有大破二胡之事,之后赵国国境向北大扩。 林胡、娄烦(北狄的一支)感念武灵王改革接纳之恩,其部众勇士多有投效赵国,武灵王同意胡人内附,二胡被编练入赵军服役,直至赵亡。 但也有部分娄烦人逃入山林、草原之中避难、繁衍生息。 如今大秦法严远胜赵国,必然将不服从的娄烦胡视为逃户异类,地方上也难以接纳,此良机也。 我军入关名声已显,匈奴与二胡习性相同,单于此时可派人去寻,收拢两胡为用。 娄烦部落在云中多年,若得其助,鲸吞河套事半功倍。” 随即冒顿采纳赵炎的建议,派出松图格日乐率领黄旗五千骑进入云中,找寻娄烦部落。 云中郡因为与车寻采取了一样的紧缩防御政策,云中秦军对郡内边角的掌控力下降,匈奴人不攻云中城,秦军也难探测其目的为何。 城中芈勇正带着将校盯着地图,思索着匈奴骑兵入云中到底所谓何事。 身旁的都尉问道:“将军,匈奴人围了九原城,难道是打算围一个打一个,跳过九原,对咱们下手?” 芈勇摇了摇头,要是匈奴人想攻云中城,不会只派这点人手,五千人连云中城的一面墙都围不住。 匈奴人趁着自己收缩兵力进城,在云中大地上漫无目的的驰骋,为什么? 如今的匈奴单于冒顿,早年当王子那会他也在上将军大帐里见过,不是随手下棋的人,这其中必定有他的目的。 芈勇再次盯上地图,将出现匈奴骑兵的地界一一标注,连接起来,居然都是近年发现娄烦胡出没的地方。 不对,匈奴人似乎是在寻找娄烦胡。 为了确定心中猜测,芈勇开口问道:“今年我们将郡内的胡部都驱赶到那里了?” “将军,按旧例驱至北部的草原和山地,按减胡令予以减口。” 无疑了,芈勇蹙眉说道:“匈奴人是在找这些娄烦胡。” 都尉惊道:“这些娄烦部落在云中多年未亡,极度熟悉此地。 若是匈奴人得到这些部落助力,这与我军是极大的不利啊。” 芈勇犯了难,守着云中城,自己手下兵力不足啊。 知道敌人的目的却束手无策,这也许就是如今大秦边将们的悲哀吧。 最终芈勇不愿见匈奴人的目的得逞,虽然从九原的消耗战中知道匈奴骑兵今非昔比,秦军骑兵暂弱于匈奴骑兵,但秦军骑兵对战常年受削弱的娄烦胡却是手拿把攥。 随即芈勇命令道:“派出咱们所有的骑兵去找,先匈奴人一步找到娄烦胡,能减口多少是多少,不能让匈奴人轻易的将娄烦胡和林胡联合起来。” “嗨。” 芈勇的这道命令无疑是帮了松图格日乐一把,茫茫的雪原上,秦匈骑兵展开了新一轮拼杀,一路秦骑要杀胡减口,防止更大的胡患发生,另一路匈奴骑兵则是要救。 拼杀,袭扰,埋伏,陷阱成为了双方的常事,鲜血染红雪地,大雪掩埋一切。 但匈奴骑兵远远多与秦军骑兵,数量占优又拥有熟练的骑射技巧,无疑胜负已分。 松图格日乐找到了娄烦人里仅存的几个中等部落,还找到另一部匈奴别部,白羊部。 松图格日乐请示金帐后,在冒顿的授意下重新组建娄烦部,将收拢的大批逃难娄烦人编入其中。 让两部贵族选出两个威望高的首领,冒顿分别封赏其为娄烦王、白羊王,并承诺匈奴得到河套后,将河南地封给他们牧马放羊。 两部首领投桃报李,组织部族骑兵参战,帮助匈奴平定云中。 在娄烦王、白羊王的帮助下,冒顿将松图格日乐的黄旗本部全部派出,万余狼骑配合两部骑兵,将芈勇同样围困在了云中城中。 严寒冬日里的大雪,扑簌簌的下着,整个大河以北的河套,狼旗在迎风猎猎作响,唯有九原和云中两城黑龙旗依旧迎风咆哮。 第二年二月份,秦军大败于巨鹿,二十余万秦军战后被项羽坑杀的消息,由商队传到河套。 长平之战远在昨日,或许当今之人感触不深,但巨鹿之战近在眼前,项羽坑杀二十余万秦军降卒,极大的震撼了诸人。 要知道如今全匈奴的男丁加起来,最多与被坑的秦军相当,换算一下,等于项羽一次性就坑杀了全匈奴的男人,霸王嗜杀,震慑天下。 受到如此具有冲击力的消息,匈奴军中已经有人提出退兵的建议,谁都不愿意去面对这样一个杀神。 这令冒顿不得不做出反应,亲自巡营安抚手下士卒,至于将军们虽未怯战,但似以前咋咋呼呼,随意求战的态度也转变了不少。 冒顿感叹,项王的做法残忍不假,真的会吓死人,但真的有效啊。 冒顿带诸将一边复盘巨鹿之战,明得失,随后分别充当秦楚双方推演,胜少败多。 项王凭借着个人魅力在匈奴诸将中猛涨了一波粉,以前只有阿古达木,如今松图格日乐、鸿都八失喇等中年轻将领纷纷将项王视为偶像。 但冒顿知道楚军破釜沉舟的决绝不是谁都能学的,中国历史上留名的经典战役,之所以称之为经典,无一不是极难复刻。 冒顿深怕手下这帮二傻子学艺不精,还跑去战场上东施效颦,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冒顿严令匈奴各部都要预留好退路,谁敢私自斩断退路,胜亦论败,重罚。 消化完巨鹿之战的冒顿将消息传入九原、云中二城,顿时全城哗然,不亚于天崩。 车寻目瞪口呆,蹲坐在地久久不能缓过来,芈勇更是嚎啕大哭,大呼章邯、司马欣误国。 大秦社稷摇摇欲坠。 冒顿则抓紧时间割鹿肉,随即派朝鲁带赤旗本部并青旗一部合计一万五千狼骑,沿着大河西岸南下,攻占西套平原。 须卜里台发动白羊、娄烦两部牧民,赶着牛羊,利用驼马为大军运送辎重。 赛罕带着青旗五千狼骑,沿着大河东岸南下侦查,监视北地郡留守的秦军。 大秦陇西、北地两郡长城烽火连绵,郡守急报咸阳却了无音讯,帝国这头健鹿似乎在发出悲凉的呦呦鹿鸣。 春耕时节,冒顿派骑兵封锁直道,放开两城,允许两郡边民春耕,下令匈奴各部不得袭扰农耕。 同时冒顿命阿古达木带兵修建浮桥进入河南地,骑兵兵锋直达榆中,上郡郡守急报咸阳,了无音讯。 万里长城上的滚滚狼烟,像是对庞大帝国最无情的嘲讽,但只有冒顿知道,自己能进长城是多么的万幸。 望着远处山巅的烽火台,冒顿想起了先帝,他无比怀念那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但如今时移位移,却又渐行渐远。 手握龙佩,冒顿下定决心就让我来守护这华夏的草原吧。 九原城内车寻与芈勇再见,却都已没了当年的心气。 芈勇抓着车寻的双臂,焦急的问道:“车君,匈奴人传来的巨鹿惨败,叛军坑杀我军的消息是真的吗?” 还未问完,芈勇眼中的泪水却已涌出,答案未曾改变。 车寻低沉的呢喃道:“我已飞鸽询问了雁门郡守,匈奴人所言不差,函谷关以东,武关以南已经不复为我秦境。” “是这样…” 垂下双臂,芈勇闻言心情更加的低落,突然他似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般再次的抓住车寻,激动的问道:“南征主力呢?南征主力北归,我大秦还有重整山河之力。” 车寻眼中通红,颤巍巍的摇了头,咬牙道:“他们,他们断绝了北归的道路。” 芈勇疯癫的喊道:“哈哈哈,逆臣!一帮逆臣! 先帝啊,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为什么不传位给大公子? 为什么赐死大将军? 为什么? 大秦完了! 完了....” 望着面前失声痛哭的芈勇,车寻嗫嚅嘴唇却一句安慰话也说不出来,他同样需要人来安慰。 痛哭许久的芈勇翻身起来,抹干泪水,愤恨的说道:“车君,我要尽起云中之兵,沿直道南下咸阳,亲手刮了那阉贼!肃清朝堂,助朝堂诸公重振山河。 车君可愿随行?” 车寻惊道:“你疯了!边军大将无令不得私自带兵进京,你要你芈家三族陪你胡闹,都去刑场陪李丞相吗? 匈奴人也不可能放你南下,况且你走了,云中的百姓又该怎么办? 作为陛下钦命的边军大将,你怎么能只顾一己之快!” 芈勇抹去泪痕,狠声道:“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要带兵南下手刃阉贼,报仇雪恨,肃清朝堂! 我大秦先君六世之功,先帝定鼎天下的伟业,岂能再由这些魑魅魍魉祸害。” 说着芈勇推开车寻,跑出了大堂。 望着门前芈勇消失的背影,车寻瘫坐在地上,久久难言。 第四十六章 突围战边军唱东出,留遗患项王不北望 芈勇回到云中城暗中整军备战,但还是没能保住秘密,秦军云中城头巡逻次数的减少,引起了城外监视狼骑的警惕。 偌大的云中城里,不可能没有几个匈奴人安插的探子。 受命警惕起来的探子很快发现秦军一反常态,本来为了守的更久,城内秦军采取粮食配给,而今秦军却正在暗中用储粮,大规模制作军粮。 城外匈奴大帐里的松图格日乐接到消息,他知道守城的秦军是不需要消耗大量成品军粮的,唯一的解释便是云中守军在为突围做准备。 松图格日乐暗骂秦军不安分,传令全军戒备,令城中探子小心探查,再探再报。 终于城中探子隔日来报,秦军晚上杀羊宰牛,三军饱食而眠。 接到消息的松图格日乐明白秦军这是已经下定决心突围了,将判断上报金帐,相应的他下令黄部狼骑迅速集结,提前做好战斗准备,并通知白羊、娄烦二王起兵相助。 云中守军拂晓借着夜色一出城,便被松图格日乐带狼骑和娄烦、白羊二部骑兵堵住。 松图格日乐派人前去质问,被云中守军用弓弩射退。 芈勇身着黑甲,手持长戈,引兵冲击狼骑军阵,松图格日乐率领狼骑且战且退骑射还击,引诱云中守军骑步脱节,并勒令娄烦、白羊二部骑兵左右迂回断云中守军回城的归路。 两军在云中城外大战一场,芈勇没有战车组成的车阵为墙护住步卒,也没有大规模的箭阵照顾攻防,所率骑兵被狼骑在运动战中用弓矢消耗殆尽。 待松图格日乐抓住机会带狼骑翻身再战,秦军的步卒方阵缺少大规模箭阵防护,如何能拦得住匈奴日益强大的骑兵冲击,一面倒的屠戮开始了。 两军战至中午,兵少将寡的云中守军,在狼骑的冲击下摇摇欲坠,直至溃退。 芈勇身中数刀,头盔被狼骑掷出的短枪打飞,背部被箭矢射成刺猬,依旧手持战剑喊杀不退,死战不休。 直到拼死杀退了一波狼骑的冲锋,护卫主帅的侍卫也已经死绝,杀红眼的芈勇环顾四周,昔日的袍泽弟兄们相继倒下,战场上秦军逐渐溃退,渐渐聚拢在他的帅旗周围。 芈勇满脸血污,悲道:“二三子,此非你等不战之罪,现已尽忠陛下,如今为了妻儿,都逃命去吧。” “将军,我等还能再战!” “将军,老秦人何惧战死!”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只见一白发老兵扶着黑龙旗杆,起头哼唱道:“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天下纷扰,何得康宁,秦有锐士谁与争雄......” 余下的军士纷纷跟着哼唱,雄浑的歌声中透露出一抹悲壮,这支东出函谷扫六国,血战十年定天下,北伐南征无不利,开疆拓土煊赫时的秦军,终随着大秦的崩灭而逝去。 狼骑主帅松图格日乐无法理解被围的秦军为何突然唱起了歌,闻歌声腔调不似悲壮,却有横扫天下,似战马扑面的气势涌来,难道秦军要做拼死一搏?犹疑下他下令狼骑暂缓冲锋。 此时芈勇终于明白了车寻的选择,先有民后有国啊,望向战场正好松图格日乐给了机会,他果断率残部掉头,亲持大纛充作锋镝,杀入娄烦部军阵,透阵而出。 城中守城的百姓民夫射箭掩护,打开城门,芈勇带兵退入了云中城。 松图格日乐眼见自己一时犹豫让秦军重新逃入城中,本就懊恼不已。 被秦军透阵,险些身死的娄烦王,在阵前大骂松图格日乐谋害友军,要上金帐告状。 气的松图格日乐准备组织兵力攻打云中城泄愤,最后不是车寻和阿古达木赶来,带着冒顿的单于令牌,拦住愤怒的松图格日乐,如今的云中城几乎一战可下。 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酗酒也许就成了这位云中将军的最后之选。 “车君来喝,车君来喝。” 抱着陶土酒瓮,芈勇半醉半醒,脸上挂着的晶莹,不知是泪水还是酒水。 望着昔日战友酗酒消沉,车寻心中再添悲情,无力救国,那么就救救这两郡的几十万百姓,让他们少历战火,在河套安心过活吧。 车寻与冒顿达成约定后,打开两郡的粮仓和武器库存,以换取秦人在这片土地上的休养生息。 代价则是主从颠倒,秦人为匈奴而战。 冒顿也应约取走粮食武器,狼骑又迎来一波大规模的换装和扩充。 宿醉醒来的芈勇眼神清明,望着头顶耷拉下来的黑龙旗,它似乎也已经失去了曾经的勃勃生气。 再得知车寻的做法后,芈勇端起酒壶狂饮,秦人再去牧马,祖先几百年的努力尽妄,这是多么大的讽刺,最后芈勇也只是喃喃醉语道:“抱薪救火尔。” 河套在双方妥协后,陷入了和平生产中,匈奴的管理并不像国府严谨和系统,这也许就是亡国之人仅剩的慰籍吧。 但渡河逃向关中的秦人不在少数,在这方面冒顿算是默认,只要工匠等有技术的人不南逃,几个黔首他并不在意,此时南下,也许并不一定是生。 翻过年六月份,咸阳传来望夷宫之变,始皇帝国传万世的寄托破灭,随后子婴投降刘邦,项羽火烧阿房宫等一系列重大事件陆续传到九原、云中城中,两城秦人无不大哭。 煊赫天下的大秦居然两世而亡,楚人一把火烧尽了它十四年的荣耀,面对大厦坍塌又有何人能不变色呢。 自这一天后,再也没有秦人南下逃走了,因为家没了。 九原城外冒顿、燕吾、赵炎帐中坐望南国唏嘘不已,一个时代结束了。 冒顿起身恭敬的将一杯酒面南洒出,此杯敬始皇帝,至此百二秦关终属楚矣。 头发花白的燕吾感触最深,他亲眼见证了她的统一与辉煌,又亲眼见证了她的灭亡与悲凉,时光啊终是最无情。 饮了一杯温酒下肚,燕吾感慨的说道:“昔日七雄战国终于秦,秦失其鹿,天下又何人能猎?” 冒顿闻言不语,自己的介入已经让匈奴得了河套草原,在远匈奴的国力也难以维持,知足吧。 赵炎未语,但他端杯的手,却微微颤抖,心久难静。 ... 是夜在云中城的南墙上,芈勇面南跪拜骊山皇陵,遂投身而下,以死殉国。 得知消息的车寻赶来为好友收尸,瞧着面前正值壮年的芈勇惨死,失声痛哭。 他是大秦忠诚的战士,却只能眼见国家破灭却又无能为力,他活的很痛苦,此时也终将解脱。 车寻将芈勇的儿女寻来养在帐下,妻妾愿留者同,不愿者予财散去。 火光未消的咸阳城内,项羽握着北来的羊皮书,望向范增问道:“亚父,匈奴单于冒顿来书,约我北上河南一会,亚父觉得如何?” 范增扶杖北望,正声道:“匈奴趁我大楚推翻暴秦之机,窃取河套之地,如今来书,无疑是想让我们承认其所得罢了。 大王若久居关中,则当提兵战之,收回河套,已解关中头顶悬剑之忧。 若大王不愿,意在彭城,不若就让匈奴成为雍王、翟王之流的祸患吧。” 项羽思索良久,拒绝了匈奴的北上之约。 收到项羽的回信,邀约未赴,匈奴集结在河南地的主力狼骑开始陆续经过浮桥北返。 冒顿知道项羽无意关中,不久便会将首都迁到彭城,此后楚汉相争,除了一些买卖,匈奴与霸楚的关系也就差不多尽了,这也算了结了一番,当年胡堡郊外的猎狼情谊了。 现如今的匈奴根本没有能力南下与项羽率领的几十万诸侯联军争锋,而且匈奴的首要目标是攻灭月氏,其次才是天下。 握着河西商道,一旦中原内地再次一统,沿着长城沿线对匈奴施行经济封锁,匈奴也能靠着西域输血,来和中原做争霸之战。 喊来朗克尔斯和令狐苟,让两人着手建立长城沿线的榷场,趁着楚汉争霸与中原进行大规模贸易,这样的机会没几年了。 为了体现匈奴再无南下之意,冒顿只是将越过大河向南百里的地区控住,并且严令限制部族南下。 说道要经营九原,九原三家是避不过的坎,匈奴自身没有能力产出大量的官员,只能依靠地方豪强来辅助统治,虽然心有不甘,但冒顿也只能行此无奈之举。 黄河百害唯富一套,河套近年将无战事,冒顿不会放着好地方不用,占领的土地终究要靠人去守住。 如今这个时代,东北燕国旧地还是不如关中发展的好,匈奴想要发展,和中原的联系自然越多越好。 冒顿将白羊王和娄烦王按承诺留到了河南地,充当河套与关中的缓冲。 很多单于庭部族也迁徙过了阴山,在河套游牧,但有一点冒顿还是坚持的,就是保持原来秦军在九原以及河套的屯田不动,继续给车寻带领的九原百姓种地,不改其俗,跟燕山北部一样,设立骑田管理。 冒顿将朝鲁留下做为镇守河套的大将,阿古达木和赛罕的两万骑兵和部族,充当河套守军。 如此富饶的河套草原,也算是完成了当年他对啫啫、屋拙两部的承诺,让他们在此安居乐业。 除了留给车寻的两万秦军,其余秦军也被冒顿的单于庭分化吸收,其中秦军中的胡人将官得到了冒顿的重视,屠耆亲军再添新人。 整顿诸事后,匈奴狼骑主力随冒顿慢慢北撤到阳山、阴山以北。 多年以后搅动华夏大地的两个男人,一个选择了北上舔舐伤口,蓄力向西。 而另一个则是带着心中的不甘,烧毁栈道,沿着子午道前往巴蜀汉中韬光养晦。 第四十七章 收河套冒顿立北国,初破茧单于欲征西 冒顿带人重修当年的头曼城,用来充作单于庭驻地,向西北可拥漠北草原,向东北掌控东胡旧地,向南居高临下俯视中原。 北上的途中,出使月氏的柯世列将惜月公主带回了单于庭。 柯世列稳固月氏有功,被封兰侯,虽然月氏送来公主和亲,但大家都明白双方的争斗不会就此停止。 望着当年在昭武城娇蛮的月牙儿,冒顿不由得唏嘘时光荏苒,质子月氏仿佛就在昨日。 第二年月牙儿为冒顿生下了儿子,大巫师敕兀扬替其取名罗姑比。 为了更好的掌握全国部族,冒顿修建了两条驿站系统,起点为头曼城,一条由阴山到余吾水,用来联系右部匈奴和漠北诸部。 一条由阴山北到东胡王庭旧地,用来联系左部匈奴和东胡旧部。 形成这两条信息线,可以让单于庭用月余时间就可以集结全国兵力,同时加强了各部联系。 以胡堡为起点,令狐苟在冒顿的授意下着手在中原与匈奴的边境上设立交易场,控制了北部草原对内地的战马贸易,冒顿开始逐步控制对中原的战马输入,以减少中原骑兵未来对匈奴的威胁。 对匈奴国内,单于庭控制着商贸线,又一次将各部族拉到了单于庭身边,冒顿对各部的控制远胜头曼。 得到河套,不仅为匈奴提供了优质的牧场,冒顿更看重的是遗留下来的秦人、工匠和技术。 得到车寻以及二十万戍边秦人,极大的补充了单于庭管辖下的人口,增加了大批量的粮食产出和生产力。 秦军工匠有先进且成熟的青铜冶炼技术,直接填补了匈奴冶炼业的空白,将匈奴推向了青铜帝国之路。 制约帝国发展的除了武器还有人口,匈奴人少,冒顿一时间也没有好的办法,只能以单于庭下令鼓励牧民多生,并且未来还将以律法的形势进行鼓励,但这都是后话,建立律法的事也无法一蹴而就。 冒顿无法教育到每个牧民,只能走精英教育的路线,以各部贵族子弟为主的近卫屠耆军就添加了匈奴话,加强他们对匈奴民族的认同感。 从而由上至下影响更多的匈奴人,冒顿本想找人创造匈奴字,但受众只是精英的话,根本无法推广下去。 统一语言文字,需要庞大的受教育人口,冒顿此时根本没这个条件,只好要求官方书写用小篆来代替。 匈奴的律法也需要走上日程,种种件件可比打仗来的繁杂多了。 从结束和东胡的吉哈良决战开始,没有外力的威胁下,冒顿就开始跟文臣们着手这些东西,经过兵不血刃收回河套的这段时间,两年来搭起骨架的匈奴帝国逐渐丰满了起来。 经过商议冒顿综合匈奴习性,完善官制,燕吾自觉老迈,不愿再担任首席相位,带着闾丘黄专心做起了内官,冒顿知其有退隐之意,遂不愿强留。 让呼延部者莫言担当相位,为首辅,兰芪为当户,内卫首领,须卜起讫为大且渠,主官狱讼,冒顿给足了三姓贵种的面子。 赵炎和柯世列被冒顿拜为左右骨都侯,用来帮助自己辅政。 明确设置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等官位。 因为匈奴如今实力不济,冒顿便在全国预设二十四万骑长,每名万骑长按原有的部族区域划分。 大万骑长如呼延部,可出骑兵已经超过万骑。 小万骑长如啫啫、屋拙,可出骑兵只有千骑。 这二十四万骑长有权利再设置各自的千长、百长、什长、裨小王、相、封都尉、当户、且渠等从属官职。 匈奴立国。 北归后第二年五月,冒顿放下了手里中原来的情报,山东项田征伐不休,除了年前跟田氏做了几回战马贸易,唯一的对匈奴的影响便是今年从中原收购的粮食价格上升了不少,这对屯粮备战的匈奴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经过和诸臣的商量,冒顿召集各部首领齐聚头曼城。 在大巫师敕兀扬的主持下,冒顿带着诸王、诸部首领祭祀过祖先、天地、鬼神后,召开了灭亡东胡、收回河套后的第一场金帐大会。 待左右各部首领坐下,王座旁盛装胡笙陪坐,冒顿开口说道:“今日大匈奴击败东胡,收归河套,当贺。” 诸部首领皆喝道:“为大单于贺!为大匈奴贺!” 冒顿又道:“而今大秦如山崩,中原零散,外部已无势力能阻挡我们,这是我匈奴一统草原的最佳时机。 诸位当与本单于勠力同心,攻灭宿敌月氏,一统草原,将诸引弓之民尽收我匈奴帐下。” “我等仅尊大单于令。” 随后冒顿望着众人,着手统筹各部,说道:“左右两部王爷,先说说各自领地的事情吧。” 阿尔斯楞走到金帐中心,对着冒顿施礼后说道:“大单于,左部如今已经攻灭东胡残余势力,弓卢水两侧以成我匈奴牧场,东胡不复存在。 东胡王翰勒亦刺答的两个王子,被哲塔午台和格日图带着翻过大鲜卑山,投靠扶余各部。 扶余人慑我匈奴之威,除哲塔午台外,其余尽皆斩杀,头颅送到左谷蠡王帐验收,确认尽皆伏诛。 其余一子带领鄂嫩喀部等部逃往北海,被鲜卑、乌桓两部追上剿灭。 现被俘者达兰宝音、忽室尔、矢竺格及其子女等人,请大单于示下,当如何论处。” 昔日仇敌在前,但冒顿已经没了和他们计较的心思,斟酌后说道:“达兰宝音为先单于阏氏,当免其死,交由单于庭恩养,着大阏氏处理此事。 忽室尔叛逃匈奴,助东胡杀我牧民,身为王子理应重罚,赐其不流血而亡。 矢竺格叛逃匈奴,亦如之。但其子女当重归我挛鞮氏,右部划拨草场牧民,恩养之。 哲塔午台先暂压单于庭。” 呼延胡笙、都也该、兰芪上前应诺。 待胡笙入座,都也该施礼说道:“大单于,自西归漠北后,右部恩养部族,丁零不过北海,两年无事。东胡余孽修建龙城,明年五月大祭,当可完工。” 冒顿点头称善。 明白东西两部如今的状况后,冒顿说道:“柯世列,来为诸位王爷们讲一讲月氏事。” “嗨。” 侍者将新绘制的匈奴地图抬了上来,柯世列指着地图道:“诸位王爷,月氏居敦煌、祁连间,在我大匈奴西南。 其国北有三山相连,南有祁连为屏,形似走廊,地处大河(黄河)之西,谓之河西走廊。 谷水(石羊河)、弱水(黑水河)、冥水(疏勒河)三水穿流,绿洲水草丰美,尤以昭武城周边为最,多产战马。 河西走廊西部此地本是月氏、乌孙共有的牧场,后来月氏强大,西逐乌孙于伊吾卢(哈密),东、南两向驱逐西羌各部,如今河西走廊尽归其有。 西通西域,东接陇西,把持玉石之路,老王塔宁诺阿定都昭武建城,兵马不下三十万。 月氏以五大部为中心,自西北到东南分别为贵霜、双靡、驸顿、休密、都密五部,其余各部皆受五部管辖。 贵霜守着西域门户,双靡扼守匈奴、驸顿防备羌人,休密、都密防范大秦陇西方向。” 待诸王思考,冒顿问道:“赵侯,如何看。” 赵炎起身说道:“大单于,月氏兴盛数十年,非一年之力能敌者。 当先派商旅沟通两国,暗中绘制月氏的山川地图,以备军需。 兰侯所言,月氏西逐乌孙,东南又与羌人龌龊,两族都与月氏有隙,可使使节联络,相约起兵,以分月氏之兵。 羌人祖居河湟,少五谷,多畜禽,以射猎为事,秦历公后始有农,加之与月氏争夺河西多年,常年消耗必定不肥,当诱之以利。先零、封养等羌临近陇西,当有其用。 乌孙事,炎不知。” 冒顿颔首问道:“柯世列,你来说乌孙事。” “嗨。” 柯世列张口说道:“前些年乌孙昆莫难兜靡被月氏所杀,听闻其子幸存,我匈奴可寻其子,助其归国,以分月氏之兵。” 柯世列说道此处,只见摩柯末绕案走了上来,跪到在冒顿面前,大拜道:“大单于,摩柯末欺瞒大单于,请单于责罚。” 冒顿知道当年在胡堡遇见摩柯末就有一段故事,但当时自己自身难保,也就没有细问,如今看来却是另有隐情。 “既然知道欺瞒,那就先说出来,你也是有功劳的人,本单于当酌情减免罪责。” 摩柯末说道:“大单于,臣本是乌孙布就翎侯,当年难兜靡昆莫被月氏人所杀,其子猎骄靡年幼,臣事匈奴后,一直将其养在帐下。” 矮案上轻敲着手指,冒顿思虑后说道:“既然如此,本单于当助其复国,摩柯末你就回去摄政吧,为乌孙相大禄。 猎骄靡年幼,本单于不忍其跋涉千里,正好稽粥和罗姑比也需要玩伴,将猎骄靡寄托在胡笙帐下扶养。 另着阿古达木、赛罕、朝鲁、帖木尔、阿尔斯楞出一子,德努阿、都也该出一孙,为王子玩伴。” 被点到名的诸王诸将振奋异常,纷纷上前谢恩。 乌孙相大禄位高权重,掌管行政,而且有兵权,职权相当于秦代的丞相及太尉。 摩柯末跪拜道:“外臣尊大单于令。” 冒顿又吩咐道:“我匈奴各部月氏熟知,白羊王、娄烦王久居河套,与月氏少有接触,可派商队前往月氏,联络西部羌人为我所用。” “嗨。” 徳努阿出声问道:“大单于,支持乌孙复国之事,是否等我匈奴调配好兵力以后再施行,不然,月氏一旦警惕,我军后续将难以进展。” 冒顿摇头说道:“草原上现在就剩下匈奴和月氏,双方都知道会有一战,想要打出灭东胡时的突然性根本不可能,月氏不会上当。 支持乌孙复国,只要牵制西月氏的兵力,如此即可。” 徳努阿退下道:“老臣明白了。” 金帐事毕,冒顿留下了右贤王都也该,问道:“王叔,进攻月氏右部必定为主,当年乌孙祸乱,有大批乌孙人避入右部领地,他们得到了青葛的庇护。 如今王叔需要将他们找出来,你可将他们团结起来,再先派兵一部充当助力,助摩柯末借着猎骄靡的名号前往伊吾卢复国。 征月氏必跨大漠,我意于居延泽出兵一路,希望王叔派一部熟悉地形的兵力配合单于庭斥候探路,在浚稽山就近建立基础囤积仓库,以供大军给养。 年前我已发令各部准备骆驼、驮马,后续会陆续运到。” “嗨。” 第四十八章 月氏帐中匈奴事,吞小肥大留遗患 冒顿在阴山北的头曼城召开西征大会,在河西走廊的月氏昭武王城内,月氏王塔宁诺阿同样没闲着,他召集月氏各部王公到场,议匈奴事。 “五大部”休密部首领凌格奇,驸顿头领图里,都密首领耿阿泰,双靡首领乎何牙,贵霜部首领托勒托全部到场。 文臣代表丞相吉雅丹。 王室诸王,大王子护涂何,二王子塔塔,三王子肃合台,月氏诸贵进皆入座。 王位上的塔宁诺阿依旧梳理着整齐的白发,较之冒顿月氏为质,只过去了短短两三年功夫,当年的一次小疏忽,今日终结恶果。 听着丞相吉雅丹,将最近收集起来关于匈奴的情报通报给众人。 当年跪在自己面前乞活的冒顿,如今灭了东胡,吞了河套,居然要反过来进攻月氏。 弱者的期满,让大王子护涂何深感愤恨与被愚弄的耻辱,他怒目圆睁,握着拳咬牙道:“当年就不该走了冒顿这个狼崽子,翻过大漠也应该宰了他。” 当事人小王子脱脱见状立刻出来磕头顶罪,本以为是件小事没做干净,谁料会牵动国战。 二王子塔塔不觉的皱了皱眉,此时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徒增烦恼罢了。 月氏与匈奴之间本就是在争夺生存空间,没了冒顿还会有别人,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对付如今的匈奴人。 想起年前月氏王室为了稳住匈奴,忍痛将公主和亲远嫁,小妹牺牲了一生的幸福,却也没能为月氏换来和平。 望着地上磕出血来的脱脱,塔塔闭眼叹声道:“只是可怜了远嫁的月牙儿,月氏与匈奴开战她该何去何从。” 此时的儿女情长显然不是老王关心的,挥手不耐烦的让脱脱退下,不理两位王子的牢骚。 塔宁诺阿开盯着众臣口说道:“如今看来月氏与匈奴之间必将有一战,此战决定着草原的一统。 从边境哨骑,往来的商队多处探听,已经确认匈奴人在漠北草原准备了大量的骆驼、马匹,兴建了粮仓,渡漠南下已是定势。 在座都是月氏的柱梁,诸位都说说吧,月氏该如何应对。” 吉雅丹率先起身说道:“大王,依臣看来,冒顿引匈奴大军攻灭东胡,是东胡王翰勒亦刺答及其重臣太过大意所至。 三次出使皆被匈奴人诡计骗过,东胡上下皆以为匈奴久经战乱,孱弱可欺,心态上麻痹大意,甚至可以说毫无防备。 先被匈奴突袭边境,折其两部之兵,后又被奇兵偷袭王庭,失去了开战后最佳的反应调度时间。 最后翰勒亦刺答因怒而兴师,弃长用短,引大军千里奔袭,屯于冒顿预先布置好的坚城硬寨前。 久攻不克,空有百万之兵,力难克敌,硬被匈奴人用时间和粮食拖垮,最终将东胡的万里草原拱手让于匈奴人。 但我月氏不比东胡,匈奴与东胡之间皆为草原无险可守,极利骑兵作战,这才让冒顿偷袭得逞。 我月氏北有大山可依,昭武城墙高垒深,不怕冒顿引军突袭而来。 臣意诸部紧守各处要道,坚壁清野,收小部聚于大部之中,以凝其力,合力抗敌。 如此也方便调配防守,我们可以给远征的匈奴人,一次吉哈良式的攻坚战。 待时间引来寒冬,粮食捉襟见肘,牛羊死绝,到时是战是和皆凭大王之意。” 贵霜部首领托勒托蹙眉接言道:“大相此话差矣,按大相之意,我月氏人未战心意已衰,军心动摇,士卒必无敢战之心。 冒顿,当年一质子小儿尔,我月氏当不惧而应,引兵与其一决雌雄。 若收小部聚于大部,民心散尽,聚其力而不聚其心,恐枉生祸端。 我思匈奴南来必渡大漠,劳师远征其师必疲,我军集结主力于居延泽守候,以逸待劳,伺机于匈奴展开决战,最差也能将匈奴堵回大漠,大漠里一来一回匈奴大军十去七八。 匈奴新占东胡旧地,人心必然不附,我月氏可派人暗中游说东胡系的鲜卑、乌桓等部自立,以分其心,扰乱匈奴国内,使其不敢专心伐我。 臣请大王明鉴而择。” 双靡首领乎何牙点头附和,说道:“大王,放匈奴人进入河西走廊,不论胜负皆削我月氏国力,御匈奴于外方为上策。 他冒顿有狼骑,我们月氏人也不是圈里的瘸马、老骆驼。 干脆,我们集结主力,跨过大漠提前出击,以百里草场为基,打冒顿一个措手不及。 当年秦匈战后我们没能宰了他老子头曼,今日就拿他来开刀。” “不妥,不妥。” 吉雅丹摇头连忙补充道:“匈奴如今今非昔比,两年之内先占东胡旧地,后收河套,收诸部之力,已经不是秦匈河套大战后的孱弱之国。 若我月氏不明敌我,盲目发兵与匈奴决战,风险太大,一旦造成跟东胡人一样的败局,千年家业一朝尽毁。 聚而众不如分而守,用河西走廊广阔的草原山地来迟滞,消耗匈奴人的有生力量,再视情况予以决战。” “匈奴人南来我们可以放弃弱水下游,居延泽牧场,扼守北山隘口,待寒冬来,匈奴人自去,若其不去,则待其饿毙,再发兵而击。” “不成,不成。” …… 争论了近一个时辰,休密部首领凌格奇,驸顿头领图里,都密首领耿阿泰三部首领最后纷纷附和吉雅丹建议,都倾向于分而守之,以高山碍口来防备匈奴人。 塔塔眼见到了此时五大部还各有心思,匈奴南来不堵住居延泽的口子,扎好北山的防御,连着的贵霜和双靡两部的草场必将沦为战场。 而远离战场的休密部、驸顿、都密三部,不思支援却还想保存实力,分山固守,想让两部和昭武城顶在前面挡住匈奴人,其心简直可诛。 望着殿内逐渐分成两派的臣子,塔宁诺阿蹙眉独断道:“贵霜、双靡两部开战后当为主力,诸部当助其力。 羌人连年征战下来,除了先零等几个大羌,皆已归顺我月氏,驸顿、休密防范其余羌部翻山而来,各分一半兵力到昭武城,配合王城主力随时增援贵霜、双靡两部。 如今大秦已亡,都密部的骑兵先止步陇西吧,先解决匈奴人,再思窥探中原。 托勒托、乎何牙防守好居延泽和北山,塔塔去帮你的舅父,王庭会择机支援你等。 其余各部收拢小部备战,吉雅丹你去督促。” “嗨。” 塔塔跟在舅父托勒托身后,眼见父亲塔宁诺阿同意各部收拢小部,殿内各部首领眼中难掩窃喜,这算是父王提前给各大部的好处吗?放弃小部落而团结各大部之心。 平日里大部欺压小部,争夺草场、财货的事情已是不鲜,如今昭武城下令开了口子,各大部必将变本加厉,更加肆无忌惮,小部覆亡,月氏民心也将尽丧。 塔塔刚想迈腿上前劝谏,便被托勒托挡在了身后,其意不言而明,殿内可不止有你一个聪明人,老王塔宁诺阿难道不知道有此祸患? 瞧瞧殿中其余诸人串联的眼色,如此施为,损失最大的就是贵霜、双靡两部,作战要首当其冲。 其余人都可以在兼并途中充实自己的实力,此例一开,各部的兵马必然暴涨,抵御匈奴有利不假,但抵御过匈奴后呢? 那时的王城有几分实力压制住各部诸侯,就尤未可知了。 这场决定月氏生死的军事会议一直持续了一整天,塔宁诺阿最终同意了托勒托派人扰乱东胡草原的计划。 随后待各部贵族划分好各自兼并的区域后,各自离去。 塔塔跟随舅父托勒托和双靡首领乎何牙打马出城,待到了远处,他勒马回望昭武城,殊不知这是他今生最后望见它的样子。 怀里揣着老王给他的木匣子,塔塔狠狠锤了锤胸口,对着远处的祁连山大呼,最后打马向西,前往冥泽之畔统军备战。 塔宁诺阿将大王子护涂何留在了昭武城,其意不言而明,匈奴的外压下,促使塔宁诺阿立护涂何为太子,一旦自己有事,可保月氏传承不绝。 三王子肃合台被派往了他的母部驸顿部,小王子脱脱年纪尚小,倒是继续留在昭武城。 随后月氏全国开始了战前的阵痛,无数小部被强行兼并,普通的月氏百姓与奴隶无异,大部抢夺人口与匪无异。 在无数月氏牧民的血泪下,短短半年月氏五大部像是被吹起来的胖子般,肥了一圈又一圈。 托勒托和乎何牙两人再结同盟,约定在抵抗匈奴这件事上唇齿相依。 托勒托派贵霜部五千骑兵带万余奴隶在北山隘口修建大营,拒敌。 贵霜部又找出几个去过东胡草原的商旅,携带金银,伪装成贩马的商队,沿着大河而下,欲经过陇西郡边境,折往北方河套。 按以前月氏商队是不敢如此施为的,但大秦的崩灭,让陇西失去了护佑。 秦地百姓因为巨鹿之战秦军战败,秦军俘虏被项羽坑杀二十万,秦国几乎家家戴孝。 但百姓更深恨项羽分封的雍、翟、塞三秦王,此时已经成为雍王的章邯根本控制不住边境,河西与陇西之间的走私贸易昌盛,这才是托勒托选择绕开匈奴草原,走这条路的原因。 鲸落万物生,大秦的逝去,还在散发着她的遗泽。 乎何牙则带领双靡部两万余人在居延泽布防,在居延泽扎下营盘组成第一道防线,又在下游弱水的中段,东西再起一营扼守。 守住戈壁来路的同时,在部族巫师的建议下,乎何牙派兵带瘟羊、死羊投掷在沿途绿洲的水潭水洼里,意图用瘟疫来欢迎南来的匈奴人。 第四十九章 叹余忠东胡终成过往,问王叔冒顿晓知左部 举国南征牵扯颇多,金帐大会一时半会也拿不出决定,趁着空闲,冒顿决定先见见自胡堡起就跟自己不对付的老对手。 哲塔午台被单于庭亲卫带了上来,自大鲜卑山到阴山,一路的囚车旅途,为他面上添多了几分疲惫。 岁月终究为老人染满了白发,丧子,国破,一生努力付诸东流,但挫折依旧没有砸折他挺拔的腰杆。 双手被缚,丝毫不影响哲塔午台直视王座上的冒顿,那个将他变成亡国之人的男人。 冒顿望着哲塔午台同样感慨万千,还记得前几天阿尔斯楞通报,一路南来时哲塔午台提过的唯一要求,便是让阿尔斯楞略微修改南下的路途,途径弓卢水,让他再望一眼家乡。 当年在胡堡城被哲塔午台咄咄逼到墙角的场景仿佛就在昨日,到了今日能逼冒顿打了胜仗,还能再签下停战书的人可不多。 虽然老人年日无多,但不可否认哲塔午台能力还是有的,冒顿一方面想借着哲塔午台的影响稳定东胡旧部人心,另一方面也起了爱才之心,最起码也要给这位享誉草原的贤者以体面。 令侍卫将老人的双手解开,冒顿说道:“哲塔午台老人,近日扶余人进贡给本单于一只鹰,其头羽呈白,缀褐斑,上体暗灰,喙爪似铁钩,我匈奴所见者,皆觉其为神鸟海东青。 东胡人王旗所绣便为海东青,不知,老人可愿为本单于解惑?” 哲塔午台笑道:“单于所言非鹰也,乃宠也。心善时扔些肉条,它发几句鸡叫,食多又难飞,摇摇晃晃,丑态百出。 心乱时宰了吃肉,肉酸又难咽,耗时费力得枯木废柴。 单于觉得这种东西能称得上是神鸟海东青吗?” “哦?是这样。那老人觉得海东青又应该是什么样呢?” 哲塔午台头转向东,歌曰:“五部之东接大海,出鹰名曰海东青,大沼泽地冲入云,铁爪硬啄食天鹄,人羡其俊欲得之,入笼神鸟变家雀。” 自己以鹰为引,哲塔午台却现编短句回怼,看来其意已衰。 冒顿遂明言说道:“哲塔午台老人,你与冒顿打了多年的交道,如今草原一统近在眼前,老人能否抛开心结,辅佐本单于完成每个草原人的梦想,将诸引弓之民汇成一家,统御草原,称雄天下。” 哲塔午台平静的摇了摇头,叹道:“老夫为东胡一统草原奔波半生,如此伟业却不能在我东胡人的手里完成,又有何意义呢? 只恨当初大王不听我言,否则东胡与匈奴胜负尚未可知。 说不定单于还会在我东胡王庭裸足跳舞,以助我等酒兴呢。” 阿古达木见哲塔午台出言有辱,呵斥道:“大胆!” 哲塔午台不屑的骂道,“哼,一帮鼠辈尔!若不是你等得遇明主,不过是马奴、牧童尔,安敢与主人叫嚣。” 阿古达木、赛罕等人面露怒色,若不是冒顿不置一词,他们早就冲上去将这昔日的仇敌撕碎。 而座上的冒顿知道,哲塔午台有此一言便是诚心求死。 哲塔午台望着冒顿嘲讽道:“单于雄才,群臣目光为何如此短浅,我猜匈奴南收河套后便要转头攻灭月氏,一统草原。 但这远远不够,单于天纵之才,不该被当年的仇恨所支配,当如大秦皇帝般统御天下,当趁着中原凌乱,由河套发兵南下,取关中,后东出而扫灭山东,再南吞吴楚之地,饮马大江,如此才不负鸿鹄之志。” 望着面前侃侃而谈,为自己可劲画着大饼的哲塔午台,这是拿蒙古帝国的剧本甩他,冒顿只想说这个糟老头子坏滴很,临死也不忘挖坑。 鼓动自己更改国策南下中原,这是想借刀杀人?去硬磕秦末汉初的狠人们,真当自己九年义务教育白上的,如今的匈奴才吃了几口饱饭,打月氏没别的,突出的就是稳健。 冒顿佩服忠臣,决定送他一程,吩咐道:“哲塔午台老人为贤,响誉草原,今日蒙尘,当比王族,本单于赐其不流血而亡。” 闻言哲塔午台深望了冒顿一眼,这位看穿了自己用心的王者,却留给了自己最后的体面。 心中哀叹一声,最终懂自己的却是敌人,哲塔午台丧子失国,已无生念,战败都未曾跪过的他,单膝跪地道:“单于恩情哲塔午台无以为报,故国在东,外臣请单于准我面东而死,魂归故国。” 闻言帐中诸人都暗生敬佩,哲塔午台得到了匈奴贵族们的尊敬。 来自敌人的尊敬,成为了这位老人生命终途中最后的慰籍。 冒顿点了点头,亲卫们便将哲塔午台带了出去,不久亲卫禀报,哲塔午台已被毡毯闷死,询问尸体该如何处理。 冒顿端起一杯酒撒在地上,祭奠这位东胡最后的忠臣,叹道:“不忘故主,一生付国,世间难觅的忠臣也。 本单于终未得神鸟之眷。 按草原上的规矩,天葬狼口吧。” “嗨。” 随着赶车的匈奴人颠簸一路,哲塔午台的尸首终归跌落草地,随着野狼的撕咬,东胡联盟终成过往。 待处理完哲塔午台的事情,冒顿见众人兴趣缺缺,便下令散会,他将阿矢斯力留了下来。 如今的阿矢斯力除了头发花白外简直满面红光,听说去年还娶了一位东胡部族的新欢。 冒顿笑着打趣道:“王叔,几年未见,却是不显老。” 阿矢斯力什么年纪了,早就不在乎这些调侃了,自从将部族事务托付给了儿子,一天老潇洒了。 阿矢斯力笑着说道:“单于费心了,老臣在东胡王庭旧地养老,如今东胡亡国,左部诸事都交给阿尔斯楞打理。 征战半生,老了,眼见我大匈奴愈发强盛,也该是歇歇的时候了。” 冒顿笑着摇了摇头,老狐狸不闻事就想跑,说道:“王叔年未六十,大丈夫当学廉颇老骥伏枥,岂能郁郁而终。 如今我大军西调,东胡故地兵少将寡,本单于担心月氏学我,派人扰乱东胡,以分我南征之心,东胡旧地当需王叔坐镇,以震群狼。” 阿矢斯力见冒顿是真心而言,绝非诈他,才张嘴说道:“臣当遵单于之命,为匈奴再添新力。 按老臣看,东胡余部当不得群狼,剿灭东胡残部时,鲜卑、乌桓进皆奋力,已自决与东胡。 单于再分封两部诸姓,其心不一。 如今哲哲、阿歹只能为忠犬尔。 若王庭西征月氏,可再抽其力,以壮王师,则两部无恙。” 阿矢斯力是第一线的军政长官,他的话自然是最有分量,冒顿信服的点了点头。 冒顿起身为阿矢斯力斟满酒杯,继续说道:“西征月氏当以右部为先,左部领地新占,当以稳妥为上。 王叔可助我调鲜卑、乌桓各部之兵,以剪其羽翼,左部当安稳发展,以待后事。” 阿矢斯力眼神一跳,自家侄子的胃口不小,现在居然已经准备为南下布局了,但心中更多的是担忧,大秦给了他们这一辈人太多的恐惧。 冒顿继续问道:“扶余、高句丽等东北部族,可抽调多少人马? 王叔可能告我。” 阿矢斯力答道:“老臣将东胡旧地以及东北各部族详情编写成策,不日上交单于庭。” 冒顿点了点头,说道:“左部主力久经战事,如今东胡余部剿灭殆尽,当多做休整,左部冒顿就拜托给王叔了。” 阿矢斯力起身扶胸道:“老臣谨遵大单于命。” 冒顿起身将阿矢斯力送出金帐,随口说道:“东路为征月氏偏师,本单于准备抽调左部休屠部随军出征,休屠今后当不属于左部管辖,入单于庭,王叔可愿意割爱?” 阿矢斯力知道海梨猛哥是阿琪格的兄长,西征月氏是他的复仇之战,见冒顿亲自开口讨要,思来休屠部也不是大部,便随了冒顿的意思。 送走阿矢斯力,冒顿因为心里知道关中最近要不太平,九原的军工生产和粮食产出,对接下来的西征月氏至关重要。 要是兵临关中的汉王刘邦用函谷关锁住山东,决定提前挤压匈奴在河南地的领地,收复九原,从而彻底解除匈奴对咸阳的威胁。 相对应的,冒顿省不得先得停止单于庭主力西调,反而要调主力狼骑南过阳山,护住九原和单于庭。 第二天,冒顿召见了布置在河套的三将。 作为家将出生的朝鲁、阿古达木、赛罕一进帐便恭敬的拜见冒顿。 冒顿指着河套的地图,笑问道:“你们三个驻守河套,紧临关中,三秦之地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朝鲁恭敬的答道:“大单于,自从项王在关中分封了三个诸侯王,与我们地界相邻的是雍王和翟王。 雍王章邯实力最强,定都废丘,他的北地郡连着河南地,其兵不出县城。 臣曾带狼骑五千南下试探,雍兵依托县城而守,以各县城依托大河组成防线,大河水路相连,令我狼骑无从下嘴,章邯的兵本就是秦军,其战力还未下降多少。 翟王董翳定都高奴,他的上郡连着河南地,其地多山,非步卒劲旅难下。 塞王司马欣定都栎阳与我等无联,尚不知其底细。 臣观三王其实都是在勉力维持,大河上的运粮百姓有故意散粮者,可见民心不附。 秦人根本不认新王,或者说秦人仇恨他们投降卖国,导致关中沦陷,大秦崩灭。 倒是我们和两王的互市与走私贸易不绝,尤其是战马贸易最盛,制作弓弩、甲胄的牛筋、牛皮次之。 雍王章邯私下里用商队购进了不少战马,似乎是要有所动作。” 阿古达木大嗓门的喊道:“大单于,那翟王乖着呢,北地、上郡都无战事,各部都遵守单于禁止南下的谕令,牧马放羊,安心休养呢。” 赛罕点了点头,同意阿古达木之言。 章邯买马,看来此时他已经察觉到了危险,汉军要北出了。 霸王啊,霸王,你分封的十八位诸侯,皆能拒地自雄,跟十八路反贼差不多,谁又愿意轻易吃亏,而不争权天下呢? 按冒顿本意散装的关中才是最符合匈奴利益的选择,拿到项王分封天下的消息时,冒顿曾召燕吾、赵炎、柯世列等谋臣商议南下,他们皆以为不妥,时机未到。 匈奴的王公贵族们对月氏的兴趣也远远大于中原,右部自不必说,定然支持攻打月氏,左部新地未附,就近能出兵的只有单于庭,就算冒顿吃了九原的秦军,也没有猖狂到自己天下无敌的地步。 如今自己距离上鞭长莫及,实力上又力有不逮,强行南下难敌天下诸侯。 再一想等朝鲁他们回到河套,说不定三秦已经姓刘了,如此来看,强行南下还不如一缓,且看着吧。 第五十章 攻月氏左右争路线,踏大漠勇士探前路 五月大祭后,冒顿散了众人,西征事宜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细节处皆需仔细揣摩。 晚上冒顿留下了海梨猛哥,几年不见只有面对大舅子时,冒顿才会放下往日的威严。 两人对案而坐,冒顿为海梨猛哥倒上冰镇过的葡萄酒,紫色琼浆入金碗,扑面尽是迷人香。 冒顿笑道:“此酒冰过后滋味更佳,舅兄不妨先尝尝。” 海梨猛哥也是好酒之人,连忙先饮一碗,朗笑道:“果然好酒。” 冒顿伸手再为海梨猛哥斟满,问道:“舅兄近来在东胡草原可好?” 海梨猛哥边喝边说道:“臣劳烦大单于挂念,如今大仇得报,等再过些日子灭了月氏,我便无牵无挂。 臣年前随左谷蠡王平息了弓卢水以北的东胡残部,偶有所得,如今受左谷蠡王命,得以组建休屠部。” 眼见海梨猛哥因功荣获开部,虽然跟阿矢斯力谈时早就知道,但冒顿依旧心中高兴。 两人话着家常,身心轻松,聊着聊着却很难不忆起阿琪格,她作为二人的纽带,时光荏苒,佳人不在。 但冒顿心里知道君王无私事,自己不可能打着为阿琪格复仇的口号,去号召全匈奴为自己而战。 显然统一草原的目标更符合如今匈奴的发展,能团结更多的人手,却能达成同样的目的。 近来推动的千户制改革,只有在单于庭本部有狼骑压着,推行无恙。 左部推行时却暴露出了不少的问题,不然阿矢斯力也不会重新被启用,借用他的威名来压住左部推行千户制的反对之声。 至于右部,非强力不可为,所以冒顿得等待时机。 不去想这些琐事,冒顿望着海梨猛哥,问道:“我意大约在年末进攻月氏,单于庭金帐讨论后意图分兵两路,不知舅兄可愿助我复仇?” 提起此事,海梨猛哥激动的起身大拜道:“臣早就等着这一天了,请大单于赐海梨猛哥为先锋,挥刀月氏,为妹妹报仇!” 见海梨猛哥复仇之心如此浓烈,冒顿倒是犹疑了起来,他可不想在战场上折了海梨猛哥,要是因复仇出了事,自己又该怎么去面对阿琪格。 犹疑间,冒顿想看看大舅子是否已经被怒火支配,要是这样他宁做恶人派海梨猛哥留守单于庭,也要留他一命。 冒顿出声问道:“我想让你和朝鲁两人,率领东路军,沿大河逆流而上,汇合羌部,进攻月氏,你有什么建议?” 海梨猛哥想了想,说道:“月氏南部多山地,沟壑碍口颇多,骑兵施展不开,摧城拔寨非我军之优。 不如东路军分出一部,穿过大漠(腾格里沙漠)去寻谷水(石羊河),绕到月氏休密、都密二部身后,与东路军前后夹击阻劫的月氏守军,必可大胜。” 这么一瞧大舅子倒是没被怒火蒙蔽,但东路军在冒顿心里盘算的是一路疑兵,牵制月氏东部兵力即可,而海梨猛哥的想法是再分兵再行险,代价?代价! 冒顿面露难色,西线主力必须渡过大漠(巴丹吉林沙漠)才能到居延泽,如今东路再渡大漠,单于庭根本无力承担两线渡大漠所需的驮马、骆驼,以及各种物资。 而且东路军本就是偏师,若是再分,怕是人数太少,难有作为。 犹疑不定的冒顿没有直接决断,而是决定明日金帐军事会议时再议。 海梨猛哥也知此行凶险,见冒顿久决不下,只好留待明日。 谁知这一拖便是一个月以后,前往月氏归来的商队,送来了部分月氏山川的粗略草图,综合西羌提供的地图信息为基础,冒顿带着诸王召开了军事会议。 指着地图上大河的拐弯处,冒顿问道:“此山为何山?” 侍者讲道:“回大单于,此山尚未有名,商队望其高俊。 河湟羌人只知山中产一种兰草,贵人甚爱之。” 冒顿负手而立,说道:“此山形若蟠龙,又产兰花,就叫其兰山吧。 两山林立,山下大河穿流而过,河谷此地驻得千骑,北断月氏,南据陇西,险地要地也。” 众人点头应和,待看过地图,心中有了大概,冒顿率众人回位。 王座上冒顿说道:“赵侯,将单于庭商讨过的进军路线,给诸位王爷说说,看看他们有何意见。” 赵炎点头,款步走到金帐中心巨大的铺地地图前,拿着指挥鞭边指边道:“单于庭意,我匈奴兵分两路,西路为主,东路副之。 西路主力由浚稽山出发,越过大漠(巴丹吉林沙漠),至居延泽,随后沿着弱水逆流而上,攻克北山。 打下北山后分兵一路配合乌孙东西对进,扫清盘踞在冥泽、籍端水的月氏各部,其余主力沿着弱水东段继续东进昭武。 东路军由后套出发,沿大河逆流而上,在兰山等候羌人大军汇合,而后北进,吸引月氏休密、都密两部守兵注意,不使其轻易西走。” 留待诸王思虑后,冒顿才开口道:“诸王可有异议?但说无妨,此役为我匈奴统一草原之战,各部皆需戮力同心。” “遵命。” 右部跟月氏长年打交道,算是熟知了,右贤王都也该率先说道:“东路攻月氏,山高口险,我匈奴主力骑兵的马队施展不开,难展优势。 西路越过大漠,便是一马平川,极力于马队骑兵施展,只要攻破月氏的北山防御,我主力骑兵进入河西走廊,东进西伐皆在单于一念。 臣赞成大单于以西路为主,东路辅之的策略。” 此次右部做了多年工作,当开新土,冒顿颔首说道:“应有之义,攻月氏当西路为主,东路为辅。” 见冒顿点头,帐中大势将定,海梨猛哥心有不甘,不愿意只当疑兵,他要手刃仇敌。 海梨猛哥起身说道:“大单于,东路军可再分兵一路,越过大漠(腾格里沙漠),寻找谷水大泽,沿着谷水(石羊河)溯流而上。 出奇兵绕到月氏人身后,跟东路主力西北东南对进,吃掉月氏的两部守军。 在合军向西,经过焉支山,直扑昭武,以求跟大单于会战昭武城下。” 争论开始了…… 诸王思过后,尤其是右部诸王尽皆反对海梨猛哥的提议,东路再跨大漠,必定会抢占进攻资源。 匈奴资源有限,不可能负担两路大军渡过大漠,厚此必然薄彼。 右部将攻占月氏视为崛起之机,怎会再让左部再插一手,匈奴的左右之争初露端倪。 最后右谷蠡王徳努阿被推了出来,说道:“左大将让东路军再分一部,渡过大漠,兵多咱们匈奴无力供给,兵少于战局无碍。 当弃之。” 眼见海梨猛哥的建议被否,阿矢斯力压得左部无人出声支持,老狐狸心理清楚,如今的左部辖地广袤,再贸然的去插手月氏反而不美,按单于庭要求出兵即可。 路线之争毫无无意外的被金帐会议确定了下来,以西路军为主力突破月氏人的防线,东路军并羌军为副,牵制月氏东线守军。 散了诸王,冒顿直接从狼骑选出斥候精锐,右部选出熟悉地形的部族斥候,两军合三千人组成探索前锋队。 携带着大量的骆驼驮负给养,沿着当年冒顿去月氏的质子路方向,绕过许给月氏的百里草场,寻找沙漠戈壁里大军能通过的道路,做好地图标注,为大军当好开路先锋。 冒顿将重任交到了桑格手里,在他眼里桑格是最好的向导没有之一。 随后又派了勇武的乌林木前去帮助桑格,而右部则派出了临近月氏的小部百夫长乎必察。 三人带领三千兵马率先绕过匈奴许给月氏的漠北百里草场,从其侧边静悄悄的穿过,随后一头扎进了匈奴与月氏间隔着的大漠。 这批与自然搏斗的勇士,在烈日下牵着骆驼走在沙脊上,只有领头的桑格手里有一部珍贵的司南辨认方向。 这司南大有来历,妥妥的大秦制造,是匈奴得到九原城的缴获之一。 因为匈奴人中无人会用,为此桑格还求到冒顿,冒顿下令,让车寻专门派出了随行的秦卒指导。 探索队途中日曝夜寒,经历风吹沙打,忍受着饥渴、沙暴、高温和迷途,时不时还会窜出几只野狼、狐狸惊扰驼队。 最可怕的是戈壁沙漠上的蝎虫和流沙,一旦被蝎虫蛰上只能等死,流沙更是会让整支驼队消失无踪。 但这一切并没有阻止探索队的脚步,桑格等人誓要为匈奴找到南下的路。 “桑格快看,前面好像有水,咱们是不是找到居延泽了。” 桑格龟裂的嘴唇微微张开,眼中却难掩激动,和众人一起冲下戈壁。 随着周围胡杨红柳的增多,众人发现了一个微形绿洲,有一个几十丈的水洼。 待众人冲上去戏水狂饮时,乎必察却嘶哑的大声喊道:“不要喝水!你们往那里瞧。” 抑制住兴奋的众人随着乎必察的手臂望去,水洼边有几只死去的羊。 乌林木走过去一看,羊明显是被人故意杀死的,脖子上还有刀口,其中有只羊还是病死的,尸体的后半身疮口溃烂,蝇虫不断。 显然月氏人也知道这里,提前为他们准备好了陷阱。 懊恼属于所有人,乌林木赶紧组织喝水的士卒呕吐,但愿能捡一条命。 众人躲进树荫下,乎必察解释道:“往水潭里投毒这件事,月氏和我们都干过。 每年为了不让月氏人轻易越过大漠来劫掠我们的部族,部族也会在熟知的水潭附近投毒,限制月氏人北上。 这个水洼的羊明显死去没多久,应该是近几日月氏人才投放的。” 听着乎必察的解释,众人脸上难掩失落,路断了。 桑格想了想,出声询问道:“乎必察,投毒后,几日才会奏效?” 乎必察摇了摇头,继续解释道:“这是个土方子,时灵时不灵的,以前也有过部族投了死羊没起作用的,那一年部族被越境的月氏人杀了不少。” 时灵时不灵,桑格觉得貌似有点机会,又问道:“那投毒后,你们还会去复查吗?” 乎必察摇头,解释道:“戈壁滩上的部族本就不多,也不富足,人力根本不够来回折腾的,多是扔了就走。” 桑格看到了机会,稳妥起见还等了几天,确是不见月氏人再来复查。 桑格本就将探索队分成若干小队探索,如今身边只余下百人,他将众人撒出去,跟着投毒的月氏人,找到水源,破坏投毒,再找人试水,渐渐成果丰硕。 如果说月氏人的脑海里这些水源都是鲜艳的红色禁区,那在桑格的地图上,红色之中却又生出了个个绿点,桑格又将它们连成线,行军路线慢慢成行。 这场探路抢水之行,一直持续到桑格率人返回单于庭,持续了近三个月之久。 这条路之后只需要定期的派人维护,此路通矣。 桑格出发探路不久,右贤王都也该的速度也不慢,他派右日逐王者蔑台带五千本部骑兵,汇合摩柯末在右部找到的乌孙贵族,合计八千骑兵,带足口粮,在乌孙贵族的带领下,准备绕道西域,前往乌孙复国。 第五十一章 射灰兔幼弟初长成,战欲来母亲泪长流 辽阔的大草原在地平线上与天相连,秋风懒懒地,缓缓地从黄绿色的草海中漫步而过,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突然草丛中窜出几十只惊慌失措的灰兔子,秋天的草籽将它们养的倍肥,两只獒犬带着风声紧追了出来,将兔子赶出了深草。 没有了深草遮掩,只听几声弓响,五六只肥兔子便被依次钉在了草地上。 眼见得手,头上顶着枯草圈的乌恩格沁兴奋的跳出了草丛,大叫着跑向自己的战利品,欢快的喊道:“父亲,阿哥,我射中了,我射中了。” 哥哥脱木兀惕从草丛中拍着杂草站起了身子,笑着打击道:“乌恩才几只兔子而已,瞧把你乐的,要是你能跟父亲一样射下了天上的雕,还不得变出翅膀飞起来。” 父亲哈斯纳图也起身从草丛里走了出来,他穿着皮袍子,挎着箭壶和硬弓,望着两个儿子跑去追兔子的身影,脸上不由的露出了笑意。 军旅生活多年,平常都是肃然的他难得有如此轻快的日子,但脸上长长的一道伤疤却令这个笑意,透露出几分常人难容的怪异。 待哈斯纳图走过去,乌恩格沁正帮着哥哥趁热料理着兔子,脱木兀惕熟练的用着青铜匕首,几下便将皮肉分离,一张张兔子皮被草绳串了起来。 摇尾巴的猎狗围着兄弟俩跑圈,脱木兀惕顺手将内脏和半只兔子扔给它们,犒劳这对伙伴。 待收拾妥当,在乌恩格沁羡慕的眼神中,脱木兀惕将手里心爱的匕首,用鹿皮子擦的锃亮,这匕首可是父亲送给他的成年礼物。 兔皮子剥了下来,准备后期回营后手工再加制作,最后等皮子商人收了,换成其他的生活用品来贴补家用。 一共有六只兔子,一只兔子被乌恩格沁射坏了皮子,只能留着家用。 最后脱木兀惕用枯草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用草绳将皮串和肉串穿在一起,等一会挂在弟弟的马脖上,这是属于他的荣耀。 满意的哈斯纳图点着头,望着儿子们的杰作,大儿子脱木兀惕已经有分家的本领了,小儿子乌恩格沁跳脱了点,但学的很快。 望了一眼天,时辰不早,哈斯纳图吆喝着让乌恩格沁将马匹牵过来。 父子三人在广袤的绿色原野上纵马驰骋,踩过草甸,冲上坡地,路过森林,沿着河流,乌恩格沁的马脖子上挂着战利品,哈斯纳图的战马后面还驮着一只肥黄羊。 晚霞将草原上的一切抹上胭脂红,远远地眺望到缓坡下的三帐白色毡房,烟囱里飘出炊烟袅袅。 马背上的乌恩格沁笑着大喊道:“快看,咱们到家了。” 乌恩格沁主动打马和两条獒犬一起脱离不紧不慢的队伍,欢快的拉着长调挥着手喊道:“阿母,阿姐,乌恩回来啦。” 正在坡上放羊得阿茹娜闻声抬头望去,只见倒霉弟弟正打马喊来,刚想嘱托几句小心,便见乌恩格沁纵马冲到了面前。 被勒住的战马,鼻孔里窜出的热气喷了阿茹娜一脸,悠闲的好心情也吹了个没影,两条猎狗察觉不对,立刻追着牧羊犬嬉闹着逃远了。 乌恩格沁指着马脖子上的灰兔子,得意洋洋的炫耀道:“阿姐,你总说我不如脱木兀惕哥哥,怎么样?这次他可一只也没捞到。” 阿茹娜翻了个白眼,挪揄道:“山鸡头上插上鹰羽,难道就变成雄鹰了不成,你小子还差的远呢。 你剥羊皮都能剥出来几个窟窿,这兔子皮定不是你剥的吧。” 乌恩格沁的脸立马垮了下来,跳下马,红着脸指着一只破了洞的兔子,说道:“这只是我剥的。” 阿茹娜见自己猜的不错,笑得更欢了。 乌恩格沁懊恼的踢了一脚草丛,哼道:“阿姐好偏心,就不能夸夸我嘛。” 阿茹娜笑着帮乌恩格沁把头顶上的枯草摘了下来,笑道:“我的傻弟弟,谁在草原上夸你,你可得当心了,说不定人家是图你的命呢。” 不待姐弟俩说几句,哈斯纳图和脱木兀惕打马赶了上来,阿茹娜见羊群也差不多吃饱了,跳上脱木兀惕的战马,让乌恩格沁赶着羊群,往坡下的毡房走去。 毡房的狗率先叫了起来,一听有人来,正在做晚饭的德图娅从毡房里掀帘子走了出来。 见是去奇渥温百夫长营地的丈夫和儿子回来了,德图娅立刻笑着往毡房里呼喊道:“琪琪格快将马奶酒拿出来,让这爷三解解渴。” 十五六岁的琪琪格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她是哈斯纳图跟随匈奴大军攻打东胡带回来的战利品。 本来哈斯纳图的战功是不够的,但百夫长知道他再也无法从军,这才破例给了他一个幼女作为奖赏。 哈斯纳图把琪琪格带回来的时候,可没少被德图娅捶,但听了哈斯纳图的解释后,德图娅又哭红了眼。 因为琪琪格是哈斯纳图给大儿子脱木兀惕讨的老婆,这么一说德图娅就都懂了。 琪琪格拎着土陶壶和三只大木碗走了出来,为哈斯纳图和脱木兀惕依次倒上雪白的马奶酒。 待将羊赶回圈的乌恩格沁跑回来,又热心的为他倒上一碗,这才又钻进毡房帮忙去了。 三个女人很快将餐食端了出来,放在了地上的一块毯子上,一家人在草原上席地而坐。 食物是水煮的粟米和羊肉,身为女主人的德图娅为众人分肉,她将最肥美的部分给了丈夫和儿子,稍次的肉给了女儿,最后才是自己和琪琪格。 趁着吃饭,德图娅关心的问道:“这次去奇渥温百夫长的营地,事情可定下了?” 哈斯纳图边在骨头上用短刀剃着肉,边说道:“听部族里的人说,今年的皮货商人先去了北方的部族收货,左部的皮子这两年比咱们这里能低一张狐狸皮的价格,再运到长城南边去,能赚不少。 咱们家的皮子我留在了奇渥温百夫长家,和部族的皮子一起,可能要往后等几日了。” 德图娅无奈的说道:“毡房里的盐还剩下小半陶罐,省着点应该能再坚持到月底。” 哈斯纳图嚼着肉,德图娅似乎也在发愁盐的事,倒是琪琪格和乌恩格沁吃的不亦乐乎。 但琪琪格分到的肉可没有乌恩格沁好,大骨头上可没有几丝肉,试了几次琪琪格都没能掰断骨头,吃到里面的骨髓,倒是一旁的脱木兀惕出手,帮琪琪格掰断了骨头。 咔的一声,吸引了专心吃肉的哈斯纳图,他随即决定道:“兀惕和琪琪格今晚就成婚吧。” “啊?” 最先反应过来的乌恩格沁见哥哥和琪琪格姐姐要结婚,大声的起哄,阿茹娜的眼睛也笑成了月牙。 琪琪格更是从脸红到了脖子根,连嘴上的油腻都不顾的低下了头。 哈斯纳图指着左边的毡房说道:“这顶毡房以后就是你们的了。” 脱木兀惕懂事的跪在地上,对着哈斯纳图和德图娅磕了头,抱起琪琪格便走进了毡房。 随后哈斯纳图指着乌恩格沁和阿茹娜吩咐道:“你们两个也早点去睡觉,后半夜起来值夜。 西边部族今年遭了狼灾,百夫长已经组织人手去灭狼了,不过难免会有漏网的跑过来,你们要看好牛羊。” “嗨。” 得令的乌恩格沁正在为抢了哥哥的美差而暗自开心,但阿茹娜却知道父母这是在支开他们。 见姐弟两个进了毡房休息,德图娅才赶忙开口,问道:“可是又要打仗了?” 哈斯纳图放下了骨头,轻轻点了点头,不紧不慢的说道:“听百夫长说,金帐已经在准备打月氏人的事情了,过了冬,部族骑兵就要集结,翻过年便要打月氏了。 咱们克鲁克腾部从阴山迁徙到河南地,离漠北草原远,或许会更早些。” 得到肯定的德图娅埋怨道:“怎么又要打仗,咱们不是才打赢了东胡人没两年吗?” 哈斯纳图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忘了咱们克鲁克腾部,前两年被东胡人撵着跑的时候了?如今没了东胡人,咱们才能在河南地安心放牧,不用三天两头的迁营。 漠北的部族也想过好日子,不打败月氏人,就永远安闲不了,你忘了七八年前咱们被月氏人赶着满草原跑的时候了。” 德图娅记起父母就是那时候离开的,不由得悄声哭了起来,说道:“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的脱木兀惕才成丁几年,就要上战场了。” 哈斯纳图沉默了,若不是自己在吉哈良被东胡人砍到了右臂,伤了筋骨,再也开不了硬弓,连平常用臂都显的吃力,这次也不会让儿子脱木兀惕顶丁应征。 最后哈斯纳图才低声说道:“这次单于庭来令,并没有跟上次打东胡人一样,召集全匈奴的男丁,不然咱们爷三谁都跑不了,这次大单于以每户出一丁为限,已经算是仁慈了。 年后我会找奇渥温百夫长,让他为阿茹娜说一份亲,也为乌恩格沁早做些准备吧。” 德图娅闻言哭的更伤心了,儿女的离开让身为母亲的她深感无力。 任何安宁的日子,都是无数父子们用命换来的,这世道没有道理可讲,唯有刀枪。 第五十二章 送高岗儿郎难离家,融隔阂秦胡通婚 过完了冬,琪琪格也如哈斯纳图一家的愿怀上了孩子,脱木兀惕望着新婚妻子,处处露着笑意,琪琪格也重新拥有了叫家的地方。 伴随着初春来的还有畜群的发情和怀崽,一家人忙的不可开交,但却任劳任怨,似乎这份平静宛如蜜糖般粘人。 拂晓地平线上跑来一队骑兵,其中就有哈斯纳图家隔壁草场奇渥温家的格根。 见远处有人来,早起的脱木兀惕停下手里的活计,将羊圈的木栅栏门重新关上,机警的他随手抄起来打羊得鞭子。 随着骑兵队伍渐近,脱木兀惕发现是熟人,这才笑着高声问道:“格根大哥,这一大早你怎么来了?” 奇渥温格根勒住马,问道:“脱木兀惕,你父亲哈斯纳图大叔在吗?” 脱木兀惕摇了摇头,解释道:“阿爸一早带战马去溪边饮水吃草了,一时半会恐怕回不来。 格根大哥有什么事给我说吧,我也成丁了。” 奇渥温格根笑赞道:“脱木兀惕不愧是长成大小伙子了,既然哈斯纳图大叔不在,告诉你也一样。 三日后,你们家出一丁,带一匹青马去斯玛千夫长那里报到。” 脱木兀惕面露惊色,赶忙问道:“格根大哥,咱们两家不是奇渥温哈喇百夫长的丁吗?怎么我家要去斯玛千夫长处报到。 难道是哥哥嫌我哈斯纳图家没请你进毡房,喝香醇的马奶酒,便故意将我家踢给斯玛千夫长。” 奇渥温格根笑着摇了摇头,骂道:“你小子可比哈斯纳图大叔滑溜多了,哈斯纳图家永远是咱们克鲁克腾部的一份子。 不过这次大单于要施行千户制,同一个部落的骑兵要分开到各个千夫长手下。 听说后续连人带部落都要分,以后一个部族里的骑兵在一起的机会是没有了,皆以上官为准。 就连我也不能留在本家中,要去白部狼骑大营报道。” “啊。” 一时间脱木兀惕很难接受这个消息,毕竟自从懂事以来,匈奴人打仗都是先找到自己的部族,再由首领带着走,如今却变了。 奇渥温格根抚摸着马脖子,笑道:“你小子,不要跟傻狍子似的立着了,赶紧取几口水来,让我们解解渴,门就不进了,我还要赶去其他家传信呢。” “唉。” 应了声,脱木兀惕连忙转身,进帐去拿水袋。 望着略带慌张的脱木兀惕,奇渥温格根笑道:“看,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奇渥温格根的话引来护卫骑兵的一阵笑意,毕竟谁当年还不是从孩子成长为战士的呢? 奇渥温格根一行饮了水,又喂了些水给战马,给脱木兀惕留了斯玛宿营地的位置,这才启程奔向下一家。 得知征兵消息的哈斯纳图一家有些沉闷,只有乌恩格沁望向哥哥的眼神中充满了星星。 哥哥脱木兀惕就要去大单于的狼骑了,那里可是每个匈奴孩子的梦想地。 女人们可就没那么轻松了,德图娅把早前准备好的牛肉干装满了皮袋。 这些牛肉金贵着呢,德图娅一手包办了切条,抹盐,风干,烤熟的每一个步骤,只愿儿子能在远方吃到母亲的味道。 阿茹娜一边帮着母亲的忙,另一边又在安慰着伤心的琪琪格嫂子。 有孕的琪琪格哭个不停,前些年在匈奴攻灭东胡时受过惊吓,如今新婚丈夫要上战场,吓得她都有了早产的迹象,这在如今草原的医疗条件下,无疑是在鬼门关打转。 脱木兀惕正陪着父亲哈斯纳图喝酒,往日沉默的父亲为儿子传授着作战经验和保命的土方子。 最后哈斯纳图从柜子里郑重的拿出了一副半身甲,不善言语的他今日似乎话很多,说道:“这是半副秦甲,你母亲又在后背补了些皮子,重是重了些,但秦人造的东西可都是宝贝哩。 听说九原城里秦人打造出来的东西,大单于的狼骑都分不匀称,你要好好珍惜,常擦拭它,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救你一命。 你年岁小,我的硬弓还拉不开,先带着吧,总有用到的那一天。 这把东胡剑你也拿着,有机会再换个秦剑,那东西锋利……” 脱木兀惕望着絮絮叨叨的父亲,曾几何时那个在他眼中顶天立地的射雕者,却已经有了白发,两年安闲让他的背都佝偻了些,低头的脱木兀惕不觉间已经有了泪水。 …… 三天后,哈斯纳图一家在高岗上送别脱木兀惕。 脱木兀惕跪别父母,为妻子擦干眼泪,拥抱了妹妹和兄弟,跳上青骢马,打马远行。 在他身后母亲哭倒在父亲怀里,妻子哭的被妹妹扶住,弟弟兴奋的带着猎狗追着他奔跑。 回首一望,脱木兀惕暗暗说道:“等我回来。” …… 匈奴草原上,各部都在选拔勇士,收拢牛羊,户户出兵,服役的部族骑兵如涓涓细流般汇聚,在各自千夫长的带领下赶路围猎,最后汇合在万骑长麾下。 单于庭营地,冒顿正逗弄着儿子,胡笙也在一旁陪着说话。 胡笙说道:“大单于日夜劳累于军国大事,但怎能忘了毡帐中人?” 冒顿抱着儿子笑问道:“怎么了?可是阿兰那丫头又闯祸了?” 胡笙比划着哈斯兰的身高,说道:“阿兰跟妾身差不多高,已经是大姑娘了,单于应该为她挑选一个好夫君了。” 闻言冒顿突生感慨,从蒙恬秦皇三十二年北伐,第二年他在俘虏营里捡到哈斯兰,到现在六七年过去了。 如今哈斯兰十四五的年纪,按这个时代的观念是该考虑嫁娶了。 将儿子交给乌芸,摸了摸脑袋,冒顿突然有点不舍养大的哈斯兰远嫁。 但自己平日里打交道的匈奴权贵,能混到自己跟前的都是中老年居多,新贵的儿女尚小,不匹配啊,有点小头疼。 想了想冒顿觉得自己搞不定这种大事,只好求助于老婆,道:“秦人常言皇后母仪天下,胡笙是匈奴的皇后,自当比之,你可见那家的少年郎君,可配我家阿兰?” 胡笙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妾可没听说过单于最尊敬的陛下有过皇后,单于又消遣胡笙呢。 阿兰平日里最腻单于,单于为何却不知女儿心。” 不会是自己吧,冒顿心中顿时一慌。 见冒顿的表情,胡笙便知道这家伙想多了,气的伸手打了自家木头一巴掌,哼道:“是赵侯。” 赵炎!这小子居然敢勾引自家姑娘,简直!简直罪不容诛。 怒了一会,冒顿这才回过味来,望向胡笙。 知道丈夫猜了出来,胡笙解释道:“是阿兰求到妾身这里,让我来当说客的。 她爱文士,不爱将军,已经属意赵侯很久。 赵侯跟乌芸的身份总是差了许多,妾私下跟赵母聊时,见老人家也常念叨此事。 妾也找过几位贵女给赵侯,但赵侯似乎无意。” 这么一听,冒顿又敲起了手指,作为自己的首席大谋士,赵炎对他的帮助和重要性自不必说,但这种私事他轻易不好插手。 想了想冒顿说道:“既然阿兰属意,我也可以去问问赵炎,但若是赵炎不愿,我也难添新命,强成此婚。” 胡笙颔首,她知道此事强求不得,一头是重臣,另一头却是闺女。 暂时解决了阿兰,冒顿问道:“呼大爷最近怎么样?上次开的草药可还有吃?” 胡笙咬着嘴唇,娇嗔道:“药是吃了,不过身体还是大不如以前,老人家心思重,总是念叨着给他们家单于添麻烦了。” 冒顿大笑道:“呼大爷总是这样的,你去让人给我温一壶酒,我去陪他坐坐。” …… 第二天,抱着嫁女儿的心思,冒顿找到了赵炎,这小子正和几个胡姬鬼混,左拥右抱的陪伴下潇洒的喝着花酒。 见到冒顿到来,赵炎将胡姬使了出去,招呼冒顿坐下,但赵炎却发现冒顿一直盯着自己不言语。 难道是脸有唇印?赵炎连忙用手抹了抹脸,灿笑着问道:“李兄何故来此?单于庭即将西征,事务定然繁多,怎会得暇来此。” 望着一脸春意的赵炎,冒顿想不出阿兰瞧上了他那一点,真是越想越气。 冒顿硬声哼道:“单于庭都说赵侯风流成性,潇洒不羁,本单于特来一瞧。” 赵炎不自在的笑了笑,解释道:“李兄,这定是有人恶意中伤与我,谁不知道我是邯郸有名的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 冒顿不屑的一抽嘴,我信你个鬼。 不愿归不愿,但冒顿却明白需要有人站出来通婚,来拉近彼此的距离,无关喜怒好坏,只因为单于庭要做全匈奴的表率。 若是赵炎早娶胡女,相位也不会让自己妥给呼延部。 匈奴要崛起就不能有门户之见,本就人口不足,族内的人才也被开发的差不多了,随着地盘的增加,很多岗位都是硬顶。 所以冒顿不止让匈奴别部成为真正的匈奴,像赵炎、车寻、丘力哲哲…这些各族人才也需要被接受吸纳,通婚无疑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不论是像秦军中的秦化胡人,还是狼骑军中的胡化秦人,包容才是王道。 冒顿将想法告诉赵炎,赵炎沉默良久,非是不喜哈斯兰,也不是心中有夷狄之分,而是浪荡惯了,突然要将兄弟喊岳父,这让赵炎心中宛如吃了只苍蝇般难受。 死死地盯着冒顿,赵炎逐字逐句的哼道:“李欣!你故意的是不是!” 心中暗爽的冒顿是不会承认自己有这个心思的,他伸手拍了拍赵炎,语重心长的说道:“赵兄,匈奴的崛起需要人做出牺牲,而匈奴也有你的一份啊。” 说完冒顿潇洒的走了,独留赵炎满脸纠结。 而赵炎和哈斯兰的事,貌似为冒顿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开始乐于助婚,不停的牵线搭桥,意图为各民族融合添砖加瓦。 甚至连儿子冒顿也不打算放过,此时他心里已经谋划上了,就不知道是那家姑娘要倒霉了。 第五十三章 集部众狼骑盯北地,入关中汉军出陈仓 脱木兀惕赶到斯玛营地,望着营地外进出忙碌的狼骑,尽皆骑乘青骢马,摸着从家里带过来的小青,心里没有点兴奋是不可能的。 不待脱木兀惕自乐,一队巡逻狼骑率先围靠了过来,为首的十夫长率先勒马喊道:“前面来的小子,青部狼骑在此宿营,若是放牧过来的,赶紧离开,不得靠近。” 脱木兀惕连忙指着胯下的青骢马,自报家门的解释道:“我是克鲁克腾部,奇渥温哈喇百夫长旗下,哈斯纳图家的丁,应命前来斯玛千夫长手下报到。” 只见那十夫长打马围着脱木兀惕转了一圈,审视的目光盯的脱木兀惕浑身不舒服。 不一会,十夫长狗脸一变般的笑道:“好小子,胆子挺肥,不怵,怎么样?觉得我这队人马如何,我们队正缺一名马弓手。” 脱木兀惕被眼前的十夫长搞了个懵,前一秒还防贼似的盯着自己,转手又改招揽。 见这小子不答应,十夫长连忙招呼道:“小兄弟现在不答应也没关系,待登了丁再来寻我,记住我叫速布台。 大朵朵,大朵朵,带这个小兄弟去营里登丁。” 叫哈朵的年轻骑兵应声而出,带着脱木兀惕往营地里打马而去。 待两人走远了,队伍里的松塔木打马靠上来,好奇的问道:“十夫长,为啥看上那小子了,这一天来营地里报丁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那小子一看都是个刚成年的半大小子,力气定是不够,吃的还不少。” 速布台收起馋人的眼神,看队里的骑兵都望了过来,这才耐着性子解释道:“你看到那小子马脖子上挂的弓了?那可是单于庭给射雕者专配的反角硬弓。 咱们的弓能射百步已经算得佳,他的反角弓能多射出一百步来。 听说单于庭现在又为射雕者配备了轻重箭镞,轻镞射人,重镞破甲。 那小子能背得上硬弓,说明家里肯定有射雕者,箭术应该不差。 而且那小子马后还驮着一副大秦的半身甲,那甲够买两个你了。” 松塔木灿灿的笑了笑,不带这样打击人的,咱的皮甲也是甲嘛。 听了速布台的解释,巡逻队中的人对十夫长招揽脱木兀惕再无异议,毕竟谁家队伍里不想要个射雕手,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救人保命。 出身狼骑的速布台之所以给手下人解释,也是为了树立上官的威信,放以前手下骑兵都是自家部族里出来的,谁不知道谁的本事,不服的早就鞭子伺候了。 如今根据大单于的千户制,这队里的每名战士都来自不同的部族,政令是通畅了,但不服上官的比比皆是,需要磨合的时间成本也上去了。 速布台吩咐道:“哈朵去去就回,咱们继续巡逻吧,晚上我去百夫长处要人。” ...... 营地里,中军大帐内靠着从龙之功和往日的战功,斯玛已经跃升为千夫长。此时斯玛正听着登丁的百夫长禀报,今日是部族战士汇聚帐下的最后一天,他手下的骑兵未有逾期,已经尽皆到位。 望着帐下的七八位百夫长,除了一两个本家的其余都是生面孔,最远的一位还是从阴山北的部族里调过来的,手下的千骑估摸也差不多,头疼啊。 斯玛吩咐道:“各位,闲话不多说了,都是狼骑出身,手里的功夫自不必多说,要是在我手下有人技懒,狼骑的军令你们都知道的,本官也定罚不饶。 我部千骑生聚,为了尽快熟悉,明日饱腹后,全军大练十日。 随即转场向南,大将军有令,命我等监视北地军情。” “嗨。” ...... 冒顿在漠南草原忙着搞婚庆,与匈奴争战四百年的大汉却在汉中发出了震天的龙吟。 南郑城,夯土筑建的高台上,大汉的赤色旗帜迎风飞扬。 这里正在举行誓师大会,身着红黑汉王礼服的刘邦手捧虎符,亲手将兵权交给了新拜不久的大将军韩信手中,这也代表着刘邦终于下定决心,北出关中。 这是一次大胆的尝试,韬光养晦后的刘邦要冲出项羽为他铸造的汉中牢笼,在张良、萧何、韩信等人的辅佐下,北进三秦,定鼎关中,东望以图天下。 刘邦任命将军曹参,郎中樊哙为前锋,领兵数万,走祁山道,攻西县,迷惑雍王章邯,调动雍军分兵防守陇西,而大将军韩信率领主力汉军日夜急行,经故水道,出大散关,出其不意的渡过渭水,出现在陈仓城前。 章邯见汉军突来,立刻带兵来援,在雍城以轻车骑兵布阵,迎战汉军。 樊哙亲领先锋,带汉军洪流攻破雍军大阵。 章邯战败放弃雍城,东退到都城废丘,等待翟王、塞王的支援。 待二王援军齐至,章邯带兵与汉军主力在壤乡以东决战。 韩信带汉军正面迎敌,配合前锋曹参、樊哙南来,夹击三王联军,大胜。 章邯被迫退守废丘,二王援军做鸟兽散。 随即周勃、灌婴率主力汉军攻破咸阳,雍地平定。 之后汉军继续东进攻破栎阳,塞王司马欣见城中士卒无战之心,百姓思变,无奈投降。 刘邦又派郦商带兵北上攻占上郡,翟王董翳投降。 周勃再带汉军南渡渭水,扫清渭水南岸残敌,汉军随即回师围困废丘。 短短一个月时间渭水河谷,三秦大地尽入汉军手中。 刘邦将咸阳更名为新城,带着谋士、将军们重游故地。 曾经的大秦故都经过项羽的一把大火,唯剩下残垣断壁。 伸手抚摸着黑黄相间的夯土残墙,刘邦感慨的问道:“子房,当年寡人曾来咸阳服徭役,在街上偶遇始皇帝的车架,便豪言大丈夫当如此也!如今寡人布衣得秦,也算上是大丈夫了吧。 大汉占了秦人的祖地,你说咱们还会像当年的秦国一样扫平天下吗?” 听此,张良便知刘邦对目前天下的局势仍存有疑虑,遂开解道:“大王,臣不知道什么是大丈夫,但臣知道汉国想平定天下,就先得善待关中百姓,经营三秦大地,以此为基积蓄实力,随后学秦东出山东,则天下可图。 像项氏般屠城杀俘,终非良善之举,民心向背。此恶在前,霸楚必不久也,此乃天助汉兴。 大王当年入主咸阳,少有杀戮,借约法三章稳定关中,故秦百姓无不感念大王收戈之恩。此善在前,朝廷再施德政,故秦百姓定然景从汉王。” 刘邦没有答话,反而是动手在夯土墙上掰下一小块土坷垃,捏在手中里碾碎,继续说道:“前些天,有人告诉寡人,说楚军如今正深陷齐地,让寡人不要着急东出,放齐地的田氏继续消耗楚国的国力,待楚齐具疲,汉军再东出函谷,犁庭扫穴,坐收渔人之利。 那人还建议寡人引兵北上,收复九原、云中,彻底解除关中的胡患威胁。” 随侍的张良顿了顿,思来刘邦口中之人就是他自己,看来鸿门一宴对汉王的影响不小。 斟酌后张良开口道:“大王,若我汉军此时不东出,山东诸侯宛如一盘散沙,似蛇无头而行,其结果定是被项楚逐个击破。 项籍之勇世所罕见,统兵之能冠绝天下,世人皆畏霸王。一旦让楚国解决完天下诸侯,到时候项籍引天下之兵西攻函谷,三秦一隅之地如何能敌中原之兵。 如今齐、赵率先举兵反楚,项羽带兵身陷齐地,前日又分封不公恶了诸侯,楚为天下所弃,此为天赐汉机。 若我军抓住时机东出函谷,进必为山东诸侯之长,汉国可联天下,攻项楚一家,退汉国可守关中,自保无虞,届时进退皆在大王之手。 至于此时北上收复九原、云中,良看此笑谈尔。 如今匈奴已不比秦时,赵政三十二年匈奴只占草原之中,秦国却富有天下,蒙恬起三十万平六国的精锐士卒,花费粮秣无数,才得胜而还。 如今匈奴东灭东胡,其边境自旧燕地至旧赵地,实力远胜秦时,而汉国此时既无天下,又无三十万北伐劲旅,也无堆满粮仓的粟粮,北伐何益? 若单只是为了解除关中威胁,依托长城,守好萧关即可。若要解此胡患,他日大王得了天下,集天下之力再图北伐,事半功倍。” 将手中的土灰撒出,刘邦拍了拍手,吩咐道:“来人发诏,令周勃、樊哙、灌婴带兵平地北地、陇西两郡的雍兵残敌,使我大汉尽得关中。 令萧何仿秦制,立我大汉社稷,减免关中百姓赋税,选贤者赐下名爵。 新城破败,大汉当定都栎阳,似孝公般建立伟业。” “诺。” 刘邦望着张良问道:“子房以为如何?若是不妥寡人改过。” 张良指着不远处渭水宽阔的河面,摇头笑道:“大王,笑言。比之用人,良差大王渭水之距。” “你啊你。” 刘邦笑着拍了拍张良的肩膀,问道:“寡人要是如此得人心,子房何故还要东归韩地。” 张良闻言连忙施礼拜道:“良觉大王不喜趋炎附势之辈,故旧主尚在,良当尽心竭力辅佐主君,不辱家声。” 颇有些失落的刘邦摆了摆手,叹道:“寡人得子房助多也,心有所感尔,岂能当此毁人名声的恶人,子房合情当归故国。” 张良大拜道谢。 第五十四章 宿命来汉匈北地会,备狼骑河套集主力 攻占北地的周勃率领汉军一路势如破竹,秦人大多愤恨章邯,加之关中汉声远胜楚声,沿途开门献城的投降者无数。 为了加快效率,擒了北地守将章平后,周勃便将手下将兵都分了出去,陆续接管北地郡的各个县城。 也许是沿线无仗打,为周勃驾车的御者壮着胆子问道:“将军,你说匈奴人长啥样啊?前面兄弟说他们毛有三尺长的,后面兄弟也有说他们矮成三寸钉的,说啥的都有,说的都让人脑子浆糊了。” 闻言周勃拍着御者的肩膀朗声大笑,他知道跟随自己从军的沛县老乡们都没来过北地,不知胡情是正常,自己也没来过,但多少听秦军降卒说过些。 周勃解释道:“他们都是骗你哩,匈奴人也是黑眼睛黑头发,父母生养的,脖子上砍上一刀,照样会流血,也会死。 听人说他们祖上还能追到夏朝哩。” 御者满脸的不敢相信,惊奇道:“原来匈奴人祖上也阔过啊,兄弟们都说匈奴人一直是放羊的穷酸呢。” 周勃哼道:“胡话,种地放羊,咱黔首百姓那个能活干那个,还有的挑? 往上数打成一锅粥的战国,祖上都是一批人。” 御者惊道:“咋地,匈奴人跟咱还是兄弟不成?” 周勃笑道:“要是兄弟出了五服,你还认这个兄弟呐?” 御者摇了摇头,哼道:“三服都不亲哩,五服都是路人了。” “是这个理。” 正说着,远处身插箭矢的哨骑纵马而来,战马冲到阵前便连人带马摔倒在军前。 远处追杀的马队见到汉军大部队,并不恋战,反而是迅速决定放弃,转头打马离去。 周勃渐渐敛起了笑意,自己亲自训练出来的斥候哨骑,轻易折不到单骑归营的地步,而且他从来都是一次派两伍互相照应。 御者扯着缰绳停下车,周勃跳下车,上前检验哨骑的伤势,随军的医者很快从哨骑的甲上拔出了一支三棱箭,呈了上来。 周勃拿着箭杆,端详着做工精致的箭矢,是秦军的制式箭矢不假。 见哨骑缓过气来,周勃问道:“可是前面的县城不降?要吃我汉军的兵锋?” 哨骑忍着痛说道:“将军,不是。我们二伍哨骑奉命向北探索,发现几十顶帐篷,起先还以为是雍军的营地,后面靠近却发现营地里挂着狼头旗。 不等我等探明情况,对方的暗哨就发现了我们,只听几声鸟鸣,营地里便窜出了十数骑兵。 我等且战且退,却发现这些骑兵骑术精湛,箭法极准,一个照面就射杀了我们一伍人。 最终跑下来,只有卑下侥幸逃了回来,厚颜前来报信。” 周勃蹙眉思道:“如今我军已经行到了北地郡以北,紧连着河南地,雍兵沿用秦旗,能用狼旗的,必然是匈奴人无疑了” 说着周勃话锋一转,哼道:“你等遇敌却不先上报,是为何故?这其中怕是另有隐情吧。” 哨骑闻言惊恐,顾不得伤势,连忙跪地求饶道:“将军饶命,我等是看营地里牛羊成群,起了歹心。 往日里雍兵素无战心,往往一冲而散,却不想此次一反常态,令我等遭此厄难。” 周勃怒哼一声登上战车,说道:“边境劫掠常态尔,无非兵强马壮。今日你等损兵事小,却折了我汉军脸面。 治好伤,到自家都尉那里领罚去吧。” “诺。” 车旁的御者问道:“将军,前面有匈奴人,咱还向前吗?” 周勃扶着车辕,命令道:“乡里咱被人打了,还知道找机会叫人打回去呢,今日我军受辱,怎么能不讨回脸面。 匈奴人也是父母所生,两条腿,一个脑袋,首级照样能请功,怕什么! 传令官,去传令,全军戒备,斥候哨骑向前搜索匈奴骑兵动向,其余部队前进。” 与汉军哨骑厮杀的狼骑正是出自奉命南下的斯玛旗下,像他这种狼骑出身的将官,被优先派到了边境前线,固他带着部族游牧至此,遇上了汉军。 如今各国并没有明显的边境线,模糊的边境线成为了双方冲突的基础。 这些日子匈奴和雍军打了不少交道,年前大将军朝鲁带人试探雍军防守,其中就有斯玛参与。 匈奴营地里,千夫长斯玛的行军帐内。 猎杀完敌军回来的哨骑禀报道:“千夫长,扰营的那些雍军斥候跑了一个,其余皆被我等射杀。” 斯玛不悦的哼道:“跑了一个?你们哨骑每日的特供羊肉都是白吃的? 每人领十鞭子,下去歇着吧。” 跪着的哨骑一听要挨鞭子,连忙喊道:“千夫长,卑下发现此次雍军似乎有点不一祥,能不能不要赏赐,也不领罚。” 望着讨价还价的手下,斯玛眼神转了一圈,摸着胡子说道:“先说说,看看能不能功过相抵。” 见有戏,哨骑立马接着说道:“卑下发现这次的雍军不似往常,尽皆身着红服,多赤旗。 对战时的呼喊也与往日不同,骑术也下降的厉害,似乎似乎装备也没咱厉害。” “嗯?” 赤旗?斯玛想了想,抽出腰间短刀,用刀在砂地上画了个字,指着字问道:“他们的旗帜上可是有这个字?” 跪地的哨骑左瞅右看,最后才缓慢的点头肯定道:“千夫长,我们追到能望见雍军大部队的时候,隐约看到了这个字。” 说着哨骑又仔细瞧了瞧,动手为地上的字添了一笔,这才抬头望着斯玛喊道:“千夫长,这次准没错了,雍军旗帜里多是这种红底黑字的旗子。” 斯玛一巴掌拍在哨骑的脑门上,哼道:“傻羊儿子,这是汉字,雍什么军,这是汉军!大将军让我等时刻注意汉军动向,没想到汉军还就跑到了眼前。 你们几个先去领鞭子,随后再去领只羊腿。 本千夫长要跟大将军看齐,赏罚分明。” 不理愁苦满面的哨骑退下去,斯玛叫来传令官,命令道:“留下五百骑士,其余兵力辅助部族立刻向北转营。 用鹰使传信九原,汉军出现在北地郡,我部将时刻监视汉军动向,让大将军早做决断。” “嗨。” 呼嘞荼岩部族迅速集结北撤,五百匈奴骑兵也集结完毕,没有了部族顾忌,来去如风的狼骑才能放开手脚。 戎装的斯玛正准备带兵出发,只见撤退的部族队伍里奔出一骑,正是朝鲁前些日子派来呼嘞荼岩部传令加历练的庆格尔泰。 如今的庆格尔泰嘴上绒毛未退,但已经是能骑烈马的少年郎了。 “斯玛大叔!斯玛大叔!” 望着纵马挥手,咋咋呼呼奔来的庆格尔泰,斯玛脑壳疼,这个挂念在大单于心中,又时刻被三个万夫长,一个狼骑之长惦记的少年郎可是跳脱的紧。 纵马奔到斯玛跟前,庆格尔泰刚勒住战马便连忙急问道:“斯玛大叔,你们呼嘞荼岩部北归,又集结了狼骑,这是要去跟汉国交战吗? 我常听大单于提到汉王刘邦,说他是个大英雄,这次是不是能看见汉王,斯玛大叔能带上我吗?” 斯玛颇为无奈的解释道:“汉王跟大单于一样,那能轻易来这边境,斥候来报,只是发现了些接收北地郡的汉军,我只是带人去边境警戒。” 显然斯玛的理解和庆格尔泰的理解是不同的,庆格尔泰眉飞色舞的喊道:“只要是汉军就成,我要瞧瞧他们和秦军、雍军有什么不同,斯玛大叔让我跟你去吧。” 斯玛也觉得双方可能爆发不了冲突,点点头警告道:“你小子跟去也行,但要跟军士一样听从指挥,否则你知道的,大单于治军有令,本官的鞭子也不会留情。” 庆格尔泰难抑兴奋,扶胸应道:“遵命将军。” 斯玛指着侍卫长纳斯图吩咐道:“让这小子跟着你,给我看住喽。” 纳斯图恭敬的扶胸应命,庆格尔泰收起玩性,驱马入列。 斯玛拨动马头,全军鱼贯出营。 ...... 雄鹰带着急信飞往九原,鹰使接鹰立刻将消息传给大将军帐。 朝鲁和车寻这对曾经的对手,随着成长已经可以平心静气的坐在一起对弈了。 放下黑子,接过羊皮信的朝鲁蹙起了眉头,随后将信递给车寻,说道:“北地发现汉军,坐实了关中易主已成定局,今后咱们就得跟汉军打交道了。 车君对此有何见解?” 车寻放下羊皮信,关中民心思汉,汉军如有神助,为之奈何。 他颇有些无奈的说道:“四塞之地,月余而下,汉军之威不可小觑,将军或要审慎而决。” 朝鲁担忧的说道:“大单于在金帐大会上已经定策西征,河套兵力将逐步西调漠北。 若我等在北地、上郡擅开战端,岂不是与单于庭背道而驰,再说河套之兵较之一国终是少数,我意不战为上。 如今正是各部牲畜接羔的时候,此时集结壮丁,必然影响一年的生产,弄不好河套不成西征助力,恐怕还要伤及国本。” 车寻思虑道:“将军不战,寻亦附议。虽然我们都猜测汉军会先东出,但总不能不做防备,若汉军北伐,我们也当护住九原。” 朝鲁想了想又出声道:“大河以北的部族优先生产。可令河南地的屋拙、啫啫,白羊、娄烦四部酌情集结兵力,以备不测,我当拨付粮秣支持河南地各部。” 车寻点头道:“如此也好,我可令材官先搭好过河浮桥,以待局势之变吧。” “善。” 朝鲁喊来传令官命令道:“令阿古达木、赛罕集结屋拙、啫啫两部之兵,令白羊王、娄烦王集结本部之兵,以待后令。 令也和多拉集结本部狼骑,做好过河的准备。 传信给单于庭,我河南地发现汉军踪迹,数量不详,请大单于早做决策,是否要与汉军作战。” “嗨。” 第五十五章 河南地汉匈初对峙,交手中两军展手段 汉匈两军相向而行,在双方有目的的搜索下,很快,探路哨骑都发现了对方,浅尝辄止下,哨骑将消息回传。 两军对垒于大河之东,斯玛勒马,周勃停车,汉匈两军的第一次见面就充满了火药味。 双方对峙的人数差别不大,这增加了摩擦的风险,因为这代表着双方都有机会吃掉对方。 战车上,周勃远望匈奴人尽皆骑兵,一溜青马,骑兵披甲执锐,旌旗招展有序,便知匈奴骑兵不是弱旅。 眼神凝重的他直接下令汉军以携带的战车为墙,步卒立于其中,戈矛向前,甲士持盾握剑立与后,全军立刻组成圆阵防御,列阵以待。 马背上的斯玛同样观察着汉军,只见汉军步车为主,临场迅速变阵防御,士卒稳而不乱,便知汉军主将谨慎。 但汉军并没有像秦军般拥有大量的机动骑兵,小股作为侦查的汉军骑兵根本不在斯玛眼里,翻手可灭,不过这个刺猬般的圆阵却让人有些无从下口。 斯玛率先出招,面对汉军圆阵左右各一刀手劈下,令旗摇摆,左右合两百骑兵打马而出,在阵前汇聚成排,卷起烟尘,随后喊杀,冲向汉军圆阵。 周勃注视着匈奴骑兵涌来,喝道:“弓箭手引弓,战车准备抵御冲撞。” 面对战马踏地涌来,御手不安的紧拽缰绳,周勃伸手拍在他的肩膀上令其安心。 待匈奴骑兵冲至射程内,周勃立刻挥手放箭,箭雨飞向冲锋的匈奴骑兵方向。 却见本来冲锋的匈奴骑兵,军阵率先左右快速分开,借着马速闪躲箭雨,汉军箭雨虽偶有几个斩获,但周勃明白这还远远不够,决不能让匈奴骑兵冲起来。 汉军第一排弓箭手后退装箭,第二排弓箭手顶上来的空隙,匈奴百夫长抓住机会,从汉军圆阵的两翼急驰而过,张弓搭箭将箭雨送入圆阵,汉军有着盾牌战车做墙,同样死伤廖廖。 双方试探过后,匈奴骑兵截断汉军退路,围绕着汉军圆阵打马转圈。 匈奴骑兵以十夫长为单位,时不时突入汉军弓箭手的射程,不停的向圆阵内突施冷箭,像极了经验丰富且富有耐心的老猎人,绝不头脑一热的硬上。 脱木兀惕打马跟在速布台的身后,与其余队友保持两马的间距,契合着胯下奔跑的小青,时不时控马随着速布台带领,突入汉军的弓箭射程,像打猎射鹿般将箭矢送入汉军的防御圆阵。 三轮箭罢,脱木兀惕只有一支箭射到了汉军的盾牌上,其余两支射偏,这让他的心急了起来,在家时自己可不会如此失常,紧张下握弓的手心尽是汗。 敏锐的速布台发现了脱木兀惕的急躁,他主动放慢马速,喊道:“兀惕,不要心急,先学会看,再出箭。” 马背上脱木兀惕点头,默声跟在速布台身后,拨马让开靠近汉军圆阵的位置,观察着队伍里松塔木等人的骑射。 不远处,庆格尔泰兴奋的望着匈奴骑兵绕着汉军圆阵转,驱马跑到观察战场的斯玛身边,问道:“千夫长,汉军各兵种配合有序,一时怕没有弱点,咱们要硬上吗?” 斯玛白了庆格尔泰一眼,马鞭指着汉军圆阵说道:“我们的目的只是熟悉汉军的打法和反应,有机会就吃掉他们,没机会就放弃,硬上什么。若此时我有两百车寻万夫长的秦卒,或可尝试攻破汉军圆阵。 如今没有,我也不能拿自家部族的男人们,去汉军圆阵前当靶子送死。 再等等,看汉军还有何反应。” 庆格尔泰会意,两军初遇,学习了解才是首要,遂问道:“千夫长是在等汉军的支援?他们马少,必然不快。” 斯玛赞许的望了庆格尔泰一眼,哼道:“若是汉军支援太慢,我就让骑兵轮换疲弊汉军,待其力竭冲一波,破阵则美,一击不中则撤,汉军的战车追不上我等。” 磨着打,急不得,庆格尔泰受教的点了点头,指着汉军的帅旗又问道:“千夫长,那个大旗上的字好像不是汉字。” 脸黑的斯玛不耐,哼道:“我管他是什么字,认识汉字,知道是汉军就足矣。 傻羊儿子一边去,别碍着本将指挥。” 庆格尔泰灿灿退下,原来斯玛大叔也不是都认识啊,绞尽脑汁的回忆,似乎跟大单于教过的周字有点像,大概吧,摇了摇脑袋,不去想这些恼人的小篆,还是战场更值得注意。 匈奴骑兵试探着圆阵,汉军同样没闲着,双方鏖战,虽然没有大量死伤,但精神都极度紧绷。 周勃甚至望见匈奴骑兵中有神射手,在纵马路过车轮间隙时射杀了防守的汉军士卒,弓马技艺极度高超,这难道就是匈奴人中盛传的射雕手不成。 匈奴骑兵围而不攻,显然是在等士卒疲弊,毕竟匈奴骑兵围着跑只废马力,但自己的士卒可都是人,人力终究有限。 喊来弓身跑过来的都尉,周勃命令道:“减少弓箭手的反击次数,让弩手做好急射的准备,引诱匈奴骑兵靠近。” “唯。” 果然本就互相试探许久的两军,一方退,另一方必然紧咬。 匈奴骑兵纷纷纵马冲进汉军弓弩射程,将一波波箭雨送进圆阵。 圆阵内,盾手吃力的顶着盾,越来越多的箭矢从盾车的缝隙中射入,汉军士卒的死伤逐渐增多。 周勃却视而不见,他正盯着越来越多进入射程的匈奴骑兵。 松塔木见汉军如此作态,以为汉军胆怯,鼓着胆子射了两箭,待正引第三箭时。 只见周勃大喝一声放,汉军的弓弩齐射,弩手更是连射三轮,瞬间将射程内的几十骑射杀,霎时圆阵五十米内宛如禁区。 匈奴马队瞬间像被钢针蛰了一下般,迅速控马退开,吃了闷亏的两个百夫长望着射成刺猬的死尸肉疼。 松塔木可就没那么好运了,他见汉军射箭,立即跳马逃生,借马身抵挡住了汉军的箭雨,但没能躲过倒毙的战马。 被自家战马压住右腿,好在压的不多,松塔木急智的躺地上装死,暂时骗过了汉军,私下里时不时慢慢抽腿,生怕再引来一阵汉军的箭雨。 速布台和脱木兀惕等人见松塔木没死,都想去救,但此时的汉军弓弩射程里已经变成了人为划定的禁区。 见斯玛不点头,百夫长又开始重新组织骑兵绕圈袭扰,但很显然吃过亏后,匈奴骑兵没了前阵子的散漫,规矩了许多。 望着接踵的漫天箭雨撒过,松塔木将百夫长的全家问候了个遍,好在压着的腿是抽出来了。 但退出汉军射程有十几步的距离,四条腿的马跑不赢箭,瘸腿的他更甭提了。 绕圈的速布台,发现离汉军弓弩拒止线处十余步的松塔木,已经解放了被压的腿,心生一计,喊道:“脱木兀惕将你的秦甲反穿,护住后背,我和哈朵等人突入汉军的弓弩射程,吸引弓箭,你趁着空挡,用套索将松塔木拖出来,速度要快,不然你们两个就是汉军弩手的靶子。” 脱木兀惕点了点头,迅速反穿秦甲,将套索拿在了手中。 待众人绕到距松塔木几十步时,速布台率先带哈朵等人拨马突入汉军射程,送出箭雨,一轮箭罢的速布台等人迅速打马撤退,汉军不甘示弱弓弩伺候。 趁着汉军刚射出箭雨的功夫,脱木兀惕猛抽胯下的小青,单骑飞快的奔向松塔木。 途中脱木兀惕挥舞着套索,待冲到离松塔木五六米时快速出手,稳稳套中了松塔木的右胳膊,松塔木紧紧扯住绳子。 得手的脱木兀惕顾不得心喜,立即打马狂奔,硬拖着松塔木擦地逃命,只因汉军的箭雨又来了。 在汉军箭雨的欢送下二人顺利脱险,脱木兀惕身中两箭,不过都射在秦甲上,松塔木就没那么好运了,屁股上中了一箭,擦伤压伤多处,好赖捡了条命。 斯玛望着脱木兀惕独骑救人,连忙问道:“这傻羊儿子是谁?” 周围的侍卫无人知晓,庆格尔泰直接高兴的手舞足蹈,兴奋的喊道:“勇士!勇士!” 脱木兀惕成功的冒险救人,间接鼓舞了匈奴骑兵的士气。 周勃对脱木兀惕成功救人不置可否,救一两个人改变不了战局。 他望着斯玛的三百预备队还在不远处观望,再拖下去汉军也得不到更多战果,汉军弓弩虽强,但箭矢的损耗量也是惊人的,平局难看,但胜乎败。 下定决心的周勃果断命令弓箭手齐射四周,压制匈奴骑兵抵近,汉军战车开动缓缓向南,护着中间的步卒撤退。 斯玛见汉军要撤,立刻下令留下百骑卫队,其余全军压上,准备好冲锋的庆格尔泰又失望了。 匈奴骑兵不停的沿途袭扰,汉军圆阵移动间弓弩还击,但终归难护周全,死伤难免。 斯玛观察战场准备趁机带亲卫队冲击汉军圆阵时,远处哨骑奔来,报道:“千夫长,南边又过来一股汉军,战车数不详,只见其后烟尘滚滚。” 斯玛蹙眉,看来今日只能收手了,果断命令道:“告诉前面的骑兵,三轮箭罢,撤。” 匈奴骑兵连射三轮箭雨,待汉军躲避箭雨的空挡,迅速调转马头,徐徐撤军。 周勃望着匈奴骑兵潮水般的退去,脸上看不出喜怒。 不一会樊哙带十几辆战车赶来,车尾拖着树枝,拽出滚滚烟尘。 樊哙跳下战车,大呼道:“周勃安在?周勃安在?” 周勃听到吼声,从圆阵中走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嚷道:“甭喊了,没死呢。” 樊哙大笑,给了周勃一个熊抱,问道:“章平都被俘了,北地郡还有人能让你吃亏?” 周勃面色肃然的纠正道:“不是雍兵,是匈奴人。” 樊哙敛去了笑意,连忙问道:“胡儿兵锋如此之盛?” 周勃点了点头,说道:“咱们步车为主,列阵自保有余,但开拓明显不足。 按咱看要胜匈奴人,非大批成建制的骑兵不可。骑兵咱们也有,但数量和质量上都不如匈奴人。 咱们的士卒又多是南方人,惊惧战马迎面,不躲在战车之后,匈奴人一个冲锋就得吓散喽。” 樊哙沉默不语。 周勃转手将一支箭矢递给樊哙,说道:“你再看看这个。” 樊哙接过一看,顿时诧异道:“秦国造的三棱箭镞。” 周勃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仅是箭镞,我还看到了匈奴主将身边的百骑尽着秦甲,若是这百骑一拥而上,圆阵未必顶得住。” 樊哙侥幸道:“还好只是百骑着甲,不然单这披甲之数,我军就已经不敌了。” 周勃犹疑的叹道:“也不知是我碰上的这支匈奴骑兵是如此,还是全匈奴皆如此,要是后者,太可怕了。 匈奴人得等大汉统一天下,方能一战了。” 樊哙谨慎的建议道:“依我看还是先将这事上报汉王,看看栎阳怎么说。如今我等已经尽收北地,俘了章平,不如先按规划,***定陇西,再论其他。” 周勃颔首,招来传令官,命令道:“派哨骑探查周围,其余诸军列阵而还。” “诺。” 第五十六章 调狼骑冒顿失钱粮,汉东出匈奴起西征 遭遇过汉军的斯玛,追上北撤的呼嘞荼岩部族,将骑兵散归家,伤者留给妇女照顾,防务交给副职,他则带着十几骑护卫和庆格尔泰奔向九原城。 阳山之北的草原上,万骑长须卜里台正带着赤部狼骑围猎训练,远处草原上十几黑甲精骑打马而来,老远就能望见高举的节杖。 为首的屠耆军官图图铭泰勒马说道:“大单于令,万骑长须卜里台何在?” 须卜里台带赤部将官下马,扶胸施礼。 图图铭泰出示狼符,说道:“大单于令,万骑长须卜里台率本部狼骑,即刻南下,支援九原,归狼骑之长节制。” “嗨。” 传令完,图图铭泰点头示意须卜里台,随后打马离开。 “将军,大单于此时调我们南下,是河南地出事了?” 须卜里台摇头道:“不知道大单于还有没有调其他部的狼骑南下,不然加上我们,狼骑在阴山以南就集结了五六万骑了,估计是大单于另有所图。” 说着须卜里台命令道:“传令各部收拢集结,齐整器具,我们南下。” “嗨。” 须卜里台显然会错了意,冒顿调兵可真没有另有所图之心,完全是因为自己心虚,一听手下人报告说在河南地发现汉军,他立刻警醒了起来。 毕竟汉初的名将们和兵仙名声在外,在自己面前一个月内就扫了大秦关中,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给九原来一下子。 为此冒顿调动狼骑至九原,是想看看汉军后续的动向,稳健一手,谁知这可能是一步让他扇自己嘴巴子的臭棋。 斯玛带着庆格尔泰赶到九原,一进帐便见朝鲁、阿古达木、赛罕都在,匈奴阴山以南的话事人可都在这了。 待斯玛讲述完与汉军的摩擦收获,朝鲁才缓缓开口道:“大单于来信,要我等小心谨慎,国家目前以西征之事为主,河套不能出乱子,河套的产粮对西征至关重要。” 案边的阿古达木哼道:“那咱也不能傻狍子自己乐,没了河南地做缓冲,汉军北渡大河就是九原。 汉军一个月就扫了大秦的关中,简直比我们打东胡还容易,篱笆外有虎要来,咱不能自个在羊圈里闭着眼睛数羊等死吧。 再说守城非我等所善,不如将兵力投到河南地,与汉军战一场,用大单于的话来说就是歼灭汉军的有生力量,使其无力继续北上,从而解河套之忧。” 心中斟酌的朝鲁望向赛罕。 赛罕开口说道:“大单于年前已经知会令狐苟和朗克尔斯,限制向关中输送马匹,斯玛也说汉军的骑兵不多,草原上野狼护食,还是扑出去的好。” 见二人都要战,朝鲁想的则不同,汉军先占了上郡,如今又得北地郡,下一步必定是攻占陇西郡,进而占领整个关中。 如此大河以南,匈奴只剩下河南地突兀的立在南岸,以前还有雍王、翟王两分,兄弟分家都不亲,更何况两国,匈奴凭借实力还可在两家转圜牟利。 如今汉军已得两郡,再西取陇西,三郡加上大河便是一条完整的防线,要是汉军借机控制边境贸易,限制关中的粮食出口草原,难受的就该是匈奴了。 其实冒顿先前从单于庭来信,只是要朝鲁等人守住九原一郡即可,云中和河南地都是可以考虑放弃的地方。 但须卜里台的赤部狼骑不日就要赶来九原,再加上阴山以南原驻的狼骑,朝鲁此时手里有近三万狼骑,如果再征招各部骑兵,凑出四五万骑不成问题,手中有兵,自然就没有对汉军让步的必要了。 朝鲁起身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先集结青白两部狼骑和啫啫、屋拙两部骑兵。 我待须卜里台的赤部狼骑赶来,再带兵南渡大河,各部集结于河南地,再看汉军动向,是战是和。” 随着匈奴在河套的上层做出决策,一时间匈奴各部都开始备战出兵,消息自然瞒不住汉军探子。 回到北地郡城义渠的周勃和樊哙得信立刻警惕了起来,一面快马向栎阳报信,另一面加固城防备战。 刘邦出兵得了关中,作为诸侯盟主的项羽,见此正在犹疑选择,出兵西北征汉,还是出兵东北伐齐。 此时张良又一次站出来去信项羽,言汉王依照当年的怀王之约,得关中就会收手,再次帮栎阳的刘邦暂时稳住了西楚,项羽最终决定带楚兵东征齐地。 收到北地的急信,正和曹参吃饭的刘邦将信简扔在地上,大骂道:“樊哙收不住手,周勃作为主帅也跟着他当莽夫,来人,派兵,往北地派兵! 寡人就地赦免北地监牢里的在押犯人,让他们全部为兵,支援前线。” 曹参放下筷子,连忙劝道:“大王,咱们已经按您和子房先生规划的国策,东出带着诸侯抗楚,如今突然派兵北上,岂不是南辕北辙,国策轻易动不得啊。” 刘邦转念一想,自己已经准备按张良所说东出抗楚,此时将兵力耗在北地,还给关中身后埋祸,似乎有些不妥,如此一做岂不是正顺了项籍的意。 他不耐的咒骂道:“胡儿真会给寡人找事,暂不派兵了,对了,匈奴人的王叫什么来着?” 曹参规矩的答道:“根据萧大人保存下来的秦简来看,上面说匈奴人的王自称单于,秦国的典客记载现任的单于名叫冒顿。” 刘邦喃喃道:“单于,冒顿。” 随后刘邦斟酌后吩咐道:“曹参你去跑一趟废丘前线,让灌婴带着咱们的骑兵支援周勃、樊哙,不派点兵寡人心里放不下他们。 章邯已在瓮中,废丘城破在即,咱们的大将军估计围废丘围的都闲了,让韩信给北地的局势把把关,出出主意,给大将军找点事情做。” 曹参作揖道:“诺。” 废丘城外汉军大营,主帐里韩信望着地图上河南地与北地郡的汉匈局势思索,曹参和灌婴陪同。 稍后韩信颇为自信的说道:“按咱们得到的消息和汉匈局势来看,这是一场双方都不愿意发生的战争。 匈奴无意北地,不然不会只动员阴山以南的部族,他们应该是想要留着河南地,充当汉匈之间的缓冲,意为护食河北的九原、云中两郡。 没了河南地,匈奴人占着的九原就暴露在我军兵锋面前,九原可是匈奴国内为数不多的产粮地,狼嘴夺食,不容易。 如今汉王的国策是以东出为先,得了北地,收了陇西,依托县城固守即可。” 身旁的灌婴面露苦色,说道:“大王命我带兵支援,大将军又意固守,匈奴骑兵来去如风,婴难也。” 韩信笑道:“若想灭匈奴主力而得九原,没有大规模成建制的骑兵是难。 但想守住北地不难,可令步卒固守城池,坚壁清野,骑兵伺机而战即可,待夏来胡自去也。” 曹参笑道:“大将军的意思是拖,用城池和山峦崩了匈奴人的满嘴牙。” 韩信摇头道:“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敌来我只能守,还要耽误春耕。 要是手里有十万骑兵,本将军也愿学蒙恬北伐匈奴,假以时日,我汉军未尝没有封狼居胥的那天。” 曹参鼓掌高赞道:“大将军好志向。” 灌婴哼道:“汉军中还有比婴更懂骑兵的?咱们中原也就项籍手下有三四万成建制的骑兵,这都快吃空了楚国的家底,咱们汉军的骑兵还在路上呢。” 韩信笑叹道:“北马南舟,此天道也。” …… 待灌婴赶到北地,周勃、樊哙拒城而守,灌婴带骑兵左右策应。 见汉军坚壁清野,灌婴的骑兵自知势弱,根本不上当,野战不成的阿古达木和赛罕也无意攻城。 汉匈双方陷入对峙,唯有哨骑互探互杀,这场南北猎人之间的争斗颇为惨烈。 单于庭里的冒顿得知朝鲁动员河套众部落南下,便知其会错了意,自己让赤部狼骑南下是招臭棋,他连忙传信朝鲁,令匈奴与汉军脱开接触。 好在接令的朝鲁和须卜里台的主力还未渡河,大局尚可挽救。 得到命令的朝鲁停止了南下,以单于令召回阿古达木和赛罕,匈奴北去,汉匈罢兵。 好在这次汉匈间没有发生大规模战争,不然此头好开,结束就难了,这场本可以打乱双方国策的战争消弭。 随后汉匈保持一种特有的默契,汉军不入河南地,匈奴不出河南地。 局势平静后,周勃留樊哙守城,带着灌婴西进陇西,迅速收复整个关中。 但冒顿却收到了自己轻率下令的苦果,粮食。 经过朝鲁三人集结狼骑,尤其是河南地的部族,此时正值春忙,来助战总不能自费吧。 为了消解怨气,冒顿只好下令朝鲁打开九原仓,赏赐了这次出兵的部族,要知道这可都是冒顿为西征准备的家底,心中的憋屈难言。 过了不久,关中细作来信,汉王刘邦亲自率军出函谷关,汉军东出。 在单于庭的冒顿得到此消息,知道匈奴的南边境再无危险,在做布置后,自己便可以着手开启西征了。 接下来就看自己攻灭月氏的速度快,还是汉军扫平天下的快了,两国谁先完成既定国策,谁将在接下来的东亚争霸中将占得先机。 冒顿将海梨猛哥派往九原,又将阿古达木和赛罕调往单于庭。 如此匈奴西征的东路军成型,以朝鲁和须卜里台的两万狼骑为主,在辅以海梨猛哥和娄烦、白羊两部的部族骑兵,总兵力可达三万,之后在联合河湟的羌王,足以应对东线战事。 在阴山以北的头曼城中,远征的冒顿双手举起牙牙学语的儿子稽粥,当着众多单于庭贵族的面立其为左贤王。 古来战争少定数,大将没于流矢中的意外也不少,为了给国家留下保险,冒顿立下嫡子为储,以备不测。 温暖的阳光照耀大地,大巫师敕兀扬端着露水,亲手为稽粥送去祝福。 迎着露水带来的凉意,年幼的稚子在父亲手里好奇的左顾右盼,丝毫没有感觉到周围人投来的热切目光,匈奴在这一刻迎来了他们久违的左贤王。 瞧着胡笙的儿子被立为太子,呼延者莫言,呼哲两兄弟暗暗振奋,若是稽粥顺利继位,呼延部可保五十年之运。 冒顿安排自己西征后,大阏氏呼延胡笙监国,重起燕吾辅之,冒顿为胡笙留下五千狼骑守卫单于庭。 冒顿又传令左部,令阿矢斯力留守,震慑东胡旧地,阿尔斯楞带东胡旧地各部之兵跟随自己西征。 四月冒顿率领单于庭主力赶到漠北龙城,召各部显贵,准备五月大祭。 而匈奴派出的另一路复国队伍,正在者蔑台、摩柯末的带领下翻山越岭,绕道西域,已经走了好几个月,到达了蒲类国(巴里坤)。 第五十七章 谋复国匈奴至蒲类,大祭祀冒顿掀国战 赶往乌孙驻地的途中,随着摩柯末沿线的主动招募,和越来越多的乌孙流浪者闻信来投,东进复国的队伍逐渐庞大到了两万多人。 待赶到蒲类草原,者蔑台见当地蒲类人手工能做弓矢,又训的好马,还勇猛善战,是出好战士的地方,随即募集了五百蒲类人跟随作战。 但作为主帅,者蔑台知道,除了自家部族的五千右部骑兵,跟着狼骑训练过,战力不低外。 其余人皆为乌合之众,他们只不过是见匈奴和月氏相争,想从两只狼的嘴缝间捡点肉吃罢了。 一路上者蔑台让哨骑跑遍了沿途,绘制了详细的地图,为匈奴以后的西扩,像打桩般一点点打下基础。 宿营地的帐篷里,者蔑台跟赶来的摩柯末正对着地图讨论,毕竟此次匈奴为客军,这里曾经是乌孙人的家乡。 得到匈奴支持,怀揣复国大志的摩柯末心潮澎湃,加上沿途笼络到了万余乌孙骑兵,他的羽翼渐丰。 摩柯末指着地图上的一处谷底说道:“再过三天咱们就能进入乌孙的传统牧区了,根据我们打听到的情报,以及沿途投奔而来的乌孙贵族带来消息,此处是当年的冥泽翎侯的领地草场。 当年我与其一起对抗过月氏的侵略,是过命的交情,听说如今他还活着,应该是我们能寻的助力。” 者蔑台不置可否,继续听着摩柯末讲述。 摩柯末接着指着冥泽说道:“近年来月氏一直把乌孙当做河西走廊西大门的看门狗来用,冥泽以西本就是我乌孙祖地,现如今乌孙人已经不占几块草地了。 月氏人占了好地,将乌孙人赶进沙漠,他们已经帮我们将乌孙人分好了类别,越往西乌孙人抵抗越强。 咱们由西向东,可以收拢大量的部族,只要咱们打下一处月氏人的驻地,竖起大旗,我有把握游说其他乌孙翎侯倒戈。” 蹙眉的者蔑台可没有摩柯末好心态,收拢再多的乌孙难民部族,除了能壮大声势和浪费本就不多的粮食外,没有任何作用。 如今匈奴本土不可能给队伍千里输送粮草,要想不被饿死,就得先解决粮食。 者蔑台起了以战养战的心思,望着摩柯末问道:“冥泽周围的月氏部落那个最肥?” 摩柯末有些不自在的指着冥泽南方,说道:“冥水南岸,常年有南山的冰雪融水,水草最美,月氏人的贵霜部就在那里放牧。” 贵霜部,者蔑台眉头紧锁,自己这点人,就算出其不意的突袭,也不可能打赢月氏五大部之一的贵霜。 摩柯末口中的振臂一呼,乌孙人起兵反攻月氏的场面,只能停留在梦里。 按自己搜罗到的消息,如今残存的乌孙各部屡遭月氏分化,各部自相为伍,牧民散户在山间流动放牧,没有强有力的组织去梳理,更本成不了气候。 看来摩柯末已经被大单于许诺的乌孙相大禄迷了眼睛,失去了冷静的判断。 月氏人在冥泽周围的防守虽然不如其余方向,但空旷的沙漠戈壁,人畜罕至,守的人不好防守,攻的人同样要面临此事。 两人商量后决定让摩柯末带着乌孙贵族去联络零散的乌孙人,顺道收集情报,这是摩柯末的强项。 者蔑台则训练各部士卒,就地征调骆驼、驴、骡子,准备跟戈壁大漠打交道,伺机渗透乌孙昆莫的驻地伊吾卢(哈密)。 ...... 漠北草原上,冒顿正在视察右贤王都也该监制修建的龙城。 这座用东胡王庭部族血汗铸造的祭天龙城,孤寂的矗立在草原上,城墙上千面金色狼旗在大风中猎猎作响。 从城上望去不远处就是安侯河,此地是历代单于的长眠之地,匈奴祖辈的安息之地,挛鞮氏王族可追忆的发祥之地。 龙城,苍狼与神龙血脉延续之城,自它建立之日起,就已经是匈奴人的圣城。 五月,冒顿在龙城召集匈奴各部首领,“四角”王,右贤王都也该,左谷蠡王阿尔斯楞,右谷蠡王德努阿。 “六角”王,除了右日逐王者蔑台在外,左日逐王奥敦格日乐、左温禺鞮王诺珉、右温禺鞮王柯尔克穆图、左渐将王恩赫、右渐将王狐贺鲁齐至。 诸贵,呼延铁托、陶格斯、哈斯额尔敦、巴图达赖、巴雅尔、苏合、乌林木... 单于庭诸臣,首辅呼延者莫言,大且渠须卜起讫、左骨都侯赵炎,右骨都侯柯世列... 诸将,青旗万户长阿古达木、白旗万户长赛罕、黄旗万户长松图格日乐、以及其余各部万户长。 外臣,乌桓丘力哲哲、鲜卑乞伏阿歹、伯尔班尼... 祭祀之日,冒顿带众人拾级而上,将每人携带的石块累积成山,寓意积石成山,团结匈奴。 祭品被侍者小心翼翼的端上祭坛,巫师就位。 冒顿扶胸低首肃立,其余人皆跪,大拜。 巫师敲起羊皮巫鼓,随着节拍大巫师敕兀扬带领着诸巫舞动,唱诵时缓时急,为先祖带去崇敬,让祖先安享祭品,请求祖先保佑匈奴.... 巫鼓、胡笳声不断,长调吟唱久回荡。 巫师们的舞蹈下,人与百兽相生相融,巫师们头顶装饰,模仿着虎豹狼熊,鹿马驼牛,鹰雁鹅鸟,人融其中又脱颖而出,祭台上充斥着神秘的自然之美。 本来还有的杀俘环节,被冒顿以西征正值用人之际为由制止,自己为了达到目的可以胡化,但内心总要有一块清明之地。 侍者们奉上马奶酒。 冒顿为先,用酒碗端着马奶酒撒在祭坛前。 待向神灵表示过崇高敬意,冒顿带领诸贵饮下得到祝福的圣酒。 冒顿登高,面对着众人开口说道:“大匈奴远承龙狼血脉,近继祖先伟业,仰祭父天之威严,俯祀母地之慈爱,集草原万千贵种于一身,匈奴当代长生天统御草原。 诸位皆是我匈奴柱石,当与冒顿勠力同心,攻灭月氏宿敌,一统草原,将诸引弓之民尽收我大匈奴帐下。” “西征!西征!” 台下匈奴众人双手举天,高呼西征。 侍者将混杂了祭品血液的酒分发众人。 冒顿伸手染指其中,血红的手指划过脸颊留下血痕,誓约道:“匈奴不幸,屡遭欺凌。东胡辱我,失马送妻。诸君携力,愤而兴兵。覆其社稷,得偿所愿。 今月氏恃强,杀我妻子,欲加害我,此仇一也。 冒顿身为匈奴之王,当以公为先,奈何月氏占我国土,虐我牧民,有夺国吞土之志,身为单于冒顿惧社稷沦丧,固纠合天兵,共赴国难。 凡我同盟,齐心戮力,攻灭月氏,其地共赏。 若有二心,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 台下众人如法炮制,人人脸上血痕密布,诸军鼓噪,杀声响彻寰宇。 祭祀完后,冒顿并没有下令直接南下,反而是以狼骑为骨,将陆续赶来的部队进行突击训练,草原上的围猎展开了。 之所以不直接南下,是因为冒顿觉得一则各部骑兵参差不齐,不足以承担掀起国战的程度。 二则是想如弓矢引而不发,如何用好一鼓之气,其中有大学问。 三则五月大祭司后便是夏天,渡过大漠还是等到秋凉后最好不过,不然单渡漠时的牲畜损耗就是匈奴难承受之重。 漠北草原上匈奴人如火如荼的进行准备,想要将消息完全封锁,根本达不到条件。 在居延泽防守的双靡部首领乎何牙立刻警醒了起来,动员手下各部,将居延泽到北山关的一路防守的严严实实。 双靡部将以大吃小后的十万主力,分三线放到了北山关以北。 鉴于北山口防线的重要地位,在北山关以南顶上来的是贵霜部的托勒托和王庭部队。 自从昭武城默许五大部吞噬小部之后,宛如贪吃蛇的五大部迅速成了五个横亘在河西走廊上的怪物。 而月氏昭武城内的塔宁诺阿似乎在有意为之,让部族人口流向西部的贵霜部,使得贵霜一部有足够的兵力守住北山口,和震慑月氏西部的乌孙各部。 这也引来了其余驸顿、休密、都密三部的不满。 见昭武城偏袒西部的贵霜和双靡,在休密部凌格奇、驸顿部图里的支持下,都密部的耿阿泰联合三部,不顾昭武城的制约,直接将月氏的势力范围主动连接到了陇西。 以前给大秦遗留的缓冲区全部被三部瓜分置换,仍有不甘的三部联军在大河谷底,兰山之下驻兵,似乎在思索到底是攻上河湟谷底去寻羌人的晦气,还是去碰一碰大秦的接任者汉国。 肆意生长的月氏,终于将剩余的羌族势力推向了匈奴,在匈奴大商人班图泉的穿针引线下,先零羌王休慕景、封养羌王呼古粟先后答应,愿意配合匈奴南北夹击月氏。 在五月末,远在漠北龙城的冒顿终于拿到河套白羊王、娄烦王的来信,收到了这条至关重要的消息,他重赏了班图泉,任命其为千夫长,并且授权给他,代表匈奴与先零羌、封养羌歃血结盟。 冒顿将锦盒中的狼符取出,喊来大当户兰芪,单于庭亲卫长博格克和图图铭泰,郑重的将狼符交给三人,吩咐道:“你们持本单于的狼符直奔九原,告诉朝鲁,东路军即可开拔,联合羌人攻灭黄河谷底的月氏人,佯攻河西,吸引月氏兵力东调。” “我等谨遵大单于令。” 三人跪地,兰芪上前接过狼符,博格克和图图铭泰紧跟着护卫而出。 冒顿的这个命令,动用了一个大当户内卫首领,两个单于庭亲卫长,可见此令之重,匈奴对月氏的战争也由此拉开。 第五十八章 谨遵令朝鲁起兵河套,收舟船月氏布防河南 兰芪、博格克和图图铭泰带着狼符一路风尘仆仆,有着驿站的换乘,没几天就赶到九原城。 朝鲁郑重的接过狼符,这枚狼符代表着军权,也承担着来自漠北金帐内冒顿沉甸甸的信任。 朝鲁接令,向北大拜,叩首。 兰芪三人望着面前这位匈奴年轻人们的偶像,又有谁能拒绝和大将军一起,去干踏马东胡王庭的勇迹呢? 但三人还要回漠北金帐复命,终是无缘这攻灭月氏的第一战了。 朝鲁接令后,立刻传令阴山、狼山以南的各部备战。 他令手下前套、后套的部族迅速集结,海梨猛哥的休屠部率先起兵,朔流而上开往西套平原新建大营。 地处大河以南的屋拙、啫啫,白羊、娄烦四部起兵,着水缓处西渡大河,众军在大河以西,贺兰山以东的西套平原汇合。 在河南地,匈奴人如此大规模的兵员调动,自然瞒不过北地郡汉军斥候的眼睛。 此时刚刚经历过彭城之战的刘邦勉力稳住中原局势,楚汉两国在荥阳形成对峙,对此时匈奴的动作,汉军根本无力插手其中。 自彭城之战后,刘邦也收起了速取天下的心思,平天下当需稳健戒急。 首先为了稳固人心,他回到都城栎阳后立儿子刘盈为太子,萧何辅之,稳住大汉社稷。 之后刘邦亲自率领周勃、樊哙围攻废丘,要彻底解决雍地之患。 遂引水灌城,废丘守军面对汪洋水泽,防守无望直接宣布投降。 雍王章邯也不愿意再做背主之事,自杀殉国,自此关中皆平。 但对关中百姓却并非一片坦途,自大秦发动统一至今,连年的战祸,秦人青壮多从军而伐,关中土地无人耕种,人口锐减,导致大片田地荒芜,至今年爆发大饥荒。 为了解决饥荒,刘邦跟萧何等人商议后,引导关中民众南下蜀地、汉中就食,以缓解饥荒。 为了防守国家四周的变故,刘邦发关中卒守卫关中、四关和长城,休养生息。 半个月后(六月中),须卜里台以及白羊王、娄烦王带兵赶到西套,朝鲁召集诸位将军大帐议事。 主坐上朝鲁说道:“大单于让我等打西征月氏的第一仗,诸位当竭尽全力,不负大单于之托。” “嗨。” 朝鲁继续说道:“如今月氏驸顿、休密、都密三部的联军六万余人,紧连着大秦曾经的陇西郡,囤部于大河谷底,兰山之下。 我军要攻月氏,需沿大河溯流而上,但大河谷底的月氏人不会无知到不做防备。诸位可有良策?” 白羊王摇了摇头,他和众多匈奴人一样多勇武,但这谋划却不是其所长。 倒是娄烦王出声道:“大将军,月氏在大河谷底的兵多,咱们是否先联络在河湟谷底的班图泉,让他联系先零羌王休慕景、封养羌王呼古粟,令羌人起兵助我。” 朝鲁知道两部都有保存实力之嫌,但大战在即他不好点破,遂颔首说道:“联络西羌是大单于同意的策略,或可解我东路军的兵力之缺。班图泉是娄烦人,娄烦王可以先联络,令两羌引军与我军汇合于兰山之下。” “嗨。” 见二王离开,须卜里台才开口说道:“大将军,河西离河湟太近,羌人如果按约起兵,人数定然不少,若是羌王托大,主客移位,我军孤军难征啊。” 朝鲁起身活动手脚,拔出一把新锻的马刀,笑道:“如今咱不怕羌人来,就怕羌人不动,只要羌人在河湟稍微闹出点动静,就能牵制一部分月氏人的兵力。 至于对付大河谷底的月氏人,我就没有指望过羌人会来助我。” 见朝鲁胸有成竹,须卜里台知道自己的担心多余,笑问道:“难道大将军已经有了破敌之策?” 朝鲁笑道:“不用多猜,如今咱们要做的是整训各部,一旦开战,必定要速战急战不可。 白羊王、娄烦王新附不久,此次出征怕是难以指望。” 须卜里台肃然道:“那依大将军的意思是?” 朝鲁无奈道:“可用,但不可大用。” ...... 六月末,朝鲁整顿三军,命须卜里台带领白羊、娄烦两部的万余骑兵从西套出发,大张旗鼓,沿着大河溯流而上,兵势直扑兰山。 而朝鲁和海梨猛哥则带着狼骑精锐两万余骑,寻找到大河的浅滩缓水处,用羊皮鼓气制筏,南渡大河,突入陇西郡境内,沿着大河南岸昼伏夜出,迅速向西秘密行军。 陇西的县城上,汉军戍边哨骑率先发现了快速向西移动的匈奴大军,沿途县城纷纷戒备,县城百姓上城助守,防卫森严。 城墙上,持戈戍卒问道:“校尉,胡人来袭,咱们要打吗?” 望着远处的火把长龙,赶路的胡骑数量必定不少,校尉拍了拍土墙,无奈的说道:“打?咱们县城就五百新到的戍卒,拿什么打。 胡骑马快,没有土墙,咱们出去就是送死,且守着吧。胡骑往西去,估摸也不是找我们麻烦,上报郡府,谨慎守好城池即可。” “诺。” 陇西郡,郡治狄道县城,郡守也不敢怠慢军情,立马将胡骑西去的消息送往栎阳。 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楚汉荥阳对峙,牵制着汉军主力,汉军根本无力管控边境胡情。 望着夜色下快速西进的狼骑,海梨猛哥不由的佩服朝鲁眼光独到,对汉国的虚实拿捏到位。 他赞道:“大将军借道陇西,真可谓胆大心细。大将军如何知道汉军会放我等西去?” 朝鲁笑着摇头说道:“此非我之功,功在项王。大单于常念叨项王勇冠天下,汉军如今跟楚军对峙荥阳,必定是主力尽出,那还有功夫管这边境小事。” 海梨猛哥颔首,虽说汉军主力在荥阳,但不打招呼便硬借道,朝鲁把控各方势力的能力极佳,不愧为大单于倚重的柱石。 不过这其中怕是也有对汉军示威的意味,毕竟年初匈奴在北地郡可是碰了一鼻子灰。 队伍行进,两人也不便多话,交代三两句后便各自归营,指挥狼骑快速行军。 大河谷底兰山下,都密部大营内,在月氏人的皮鞭下,战败的羌人、秦人奴隶们正卖力的修建大营。 营地中间的大帐内则是另一番景象,休密部首领凌格奇、驸顿部首领图里,正和都密部的耿阿泰宴请三部将官,这样的宴会自得了黄河谷底后,隔三差五的都会来这么一出。 凌格奇笑着给耿阿泰使了使眼色,图里的肆意逗的两人哈哈大笑。 耿阿泰笑道:“图里,难道一个羌女就满足你了吗?他日攻下陇西,大秦的女人才是战士最美的娇娘。” 凌格奇似笑非笑的纠正道:“都密首领此话不通了,大秦已经亡了,现在应该叫大汉了。” 耿阿泰不屑的饮了一口酒,哼道:“什么大汉,汉国只不过占了大秦的关中而已,大秦的天下,他才占了几分。 听往来的商队说,还有个灭了大秦的项王,他才是头狼王,在巨鹿一战活埋了几十万秦军。” 图里推开羌女,惊道:“几十万?那岂不是跟我爷爷时候的大秦武安君有的一拼。” 凌格奇也跟着点了点头,见两部首领无知,耿阿泰颇为自得的说道:“我们都密部守着陇西通往河西这条路,武安君在的时候,只要提他的名字,部落里的孩童就能止声。” 凌格奇接话说道:“耿阿泰此言不假,听部里的老人说,当年咱们月氏老王也怕大秦不东出,转头西征河西。 要是那时挂帅的是武安君,月氏怕是得和赵国一样亡国。” 图里觉得这都是些陈年往事,哼道:“说这些事顶得住什么?大秦都亡了,如今秦人就在你我帐下为奴,就算武安君复活,咱现在也能战他一场。” 耿阿泰不愿多计较口舌,反而是放下酒杯,说道:“不提大秦了,汉国在陇西的力量现在没工夫管我们。 倒是昭武城传信,说漠北匈奴正在集结重兵准备南下,老王让我们小心匈奴人沿大河东来。” 图里不屑的碎了一口,说道:“老王让贵霜和双靡吃撑,咱们刚在大河谷底占点地,手还没捂热乎,就急不可耐的抽人西去,前日刚征两万骑往昭武城去。 要是这两万人在,咱们合八万之兵,此时我们都能在狄道县城庆功了,何至于在此囤居避暑。” 凌格奇担忧道:“攻不下陇西只是收获少了些,但我更怕羌人突然出兵,翻过南山袭击河西的部族,断了咱们的后路。” 图里闻言大手一挥,说道:“羌狗能有这胆子,只要他来,我们就再送他们一场卑禾羌海大胜。 再说咱们三部在南山关也留了战兵,不妨事。” 耿阿泰又出声道:“前日哨骑送来消息,匈奴人在西套集结兵力,已经沿着大河朔流而上,没几天功夫可就要到了,咱们要早做准备。” 凌格奇蹙眉道:“咱们三部大营在大河南岸,匈奴人从北岸来,不如我们收拢沿线的舟船,伺机而动。” 图里用刀插起一块羊肉,哼道:“匈奴人才来两三万人,还不够我们一口吃的,就算把舟船给了匈奴人,他还敢渡河不成。” 耿阿泰拊掌大笑,说道:“东胡人是老瘸马,但我们月氏人可不是断腿的骆驼,上次匈奴人就偷袭了东胡王庭,听说主将就是这次挂帅的朝鲁,咱们不能终日打雁让雁啄瞎了眼睛,凌格奇说的对,收拢舟船可以做。 来人,传令下去按休密部首领的话去做,再让庖厨多做饭食,大吃三日,咱们养足力气,灭了匈奴人的东路军。” 凌格奇问道:“既然要战,营地里的那些羌人、秦人奴隶是不是也该处理了?” 图里眼露凶色,狠声说道:“这些俘虏留着也是麻烦,两日后处死,以绝后患。” “好!既然诸事已定,咱们接着奏乐,接着喝。” 就在月氏人添酒开宴的时候,百里外朝鲁已经带着狼骑快速奔来。 因为月氏高层被须卜里台带领的疑兵迷惑,将主力摆在大河南岸,在陇西方向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防御。 第五十九章 兰山瞰月氏虚实,大河南重甲显威 狼骑半夜赶到月氏大营三十里处,朝鲁下令让狼骑就地隐蔽暂做休整,辅兵赶紧给战马喂食饮水,将士们也嚼着肉干饮水休息,准备披甲。 朝鲁和海梨猛哥抹黑登上兰山,俯瞰整个月氏营地。 朝鲁用挂在腕上的短马鞭,指着山下灯火辉煌的月氏营地,笑道:“看来我军此战已胜半子,月氏人并无察觉。 月氏大营布防大河南岸,正好将侧翼露给我们,如此天赐良机正该你我为大匈奴建功。” 海梨猛哥握刀颔首,笑道:“大将军所言正是,就让我们的铁骑,给梦中的月氏人,添上些铁马金戈,为大匈奴打开西征的第一阵。 不过我可是听说大将军从大单于那里领了些好东西,我休屠部五千勇士愿为大军先锋,请大将军酌情匀称一点。” 朝鲁先是诧异,随后摇头笑道:“你呀你,还是没有逃过你的眼睛,那批东西可一直在我的卫队手里放着,我都舍不得用,你居然还想占便宜。” 见朝鲁轻易不松口,海梨猛哥笑道:“我与将军打赌,有一计可让月氏大营混乱,让我军轻取之,我以此计,换将军的东西可好。” 朝鲁扶须乐道:“大单于给我这些,自然是给大伙用的,既然猛哥不打自招,不妨说来,若是计成,本将允三成给你。” 海梨猛哥抬手一指月氏大营的东南角,比起大营的其余地方,东南营地只有灯火廖廖,似乎有人日夜不休,传来断断续续的吆喝声。 见朝鲁不解,海梨猛哥解释道:“大将军,月氏营地的东南角,定是俘虏们在挖坑。” 朝鲁蹙眉问道:“挖坑?” 海梨猛哥解释道:“挖坑埋俘。此地本是羌、秦、月氏三国的连接缓冲区,月氏人东进吃了黄河谷地,必定俘虏了大量的羌人和秦人。 月氏人准备和我们大战,为了减少营地内暴乱的风险,定然会解决这批来不及处理的俘虏。 用刀剑耗费武士的体力,磨损刀剑,用弓弩又浪费箭矢,定然是学秦人,令俘虏挖坑,再逼令另一波俘虏埋之,如此循环,最终只需处理最后一批俘虏即可。” 朝鲁面色肃然,试问道:“你的意思是先让这些俘虏闹一闹?” 海梨猛哥指着俘虏营说道:“俘虏营先动,月氏人定然以为只是简单的暴动,不会过多重视,只会派几千兵卒镇压,而我军可速胜此兵,令败兵混杂俘虏冲营,我们再派人恐吓制造营啸,大军一冲,月氏三军齐动。” 望着反映月光的河面,朝鲁肃然道:“也许到那时,大河就是我们最锋利的剑。” 海梨猛哥颔首。 朝鲁问道:“你可有潜伏进营的人选?” 海梨猛哥说道:“我手下有个名叫舒哈勒的千夫长,以前在大秦的长城军团服过役,会关中话,或可一试。” 朝鲁颔首决定道:“既然如此,派舒哈勒带人潜进去,伺机在我大军攻营的时候,制造混乱,助我大军攻灭三部月氏。” “嗨。” …… 舒哈勒得令,迅速召集十几个昔日同僚,连夜摸进了月氏的俘虏营。 月氏俘虏营中,有对爷孙,爷爷两鬓斑白,费力的挥动着锄头,一锄锄挖着土。 年纪十一二的孙子,咬着牙背着箩筐,一筐筐背着土,倒到坑边。 来来回回坑边缓缓堆成土山,跟这对爷孙一样劳作的俘虏有近万余之众。 老爷子刚放下锄头,想擦把汗歇歇,就引来了巡逻月氏监军的皮鞭。 那士卒边挥鞭边骂道:“你们这帮羌狗、秦狗,再敢偷懒,统统埋了了事。” 眼见爷爷被欺负,愣头青般的孙子立刻扔了箩筐冲了过来,妄图跟月氏兵士拼命。 老爷子连忙拉住孙子,用仅学过的月氏话讨了饶,这才堪堪躲过一劫。 待坚守的士卒走了,老爷子才低声埋怨道:“瓜娃子,你还当这是在咱们陇西啊,收敛着些吧。” 孙子执拗道:“爷爷,咱们秦人什么时候被胡狗欺负过,您还不让我去当兵,说不定我就是下一个武安君,到时候我一定坑了这帮胡狗。” 老爷子眼中似有泪,但很快便收敛了起来,大秦都亡了,亡国之人又能在这世间如何漂泊,坑杀胡狗,瓜娃子呦,爷爷现在一锄锄挖的,你一箩筐背的,就是咱们爷俩的命啊。 秦人老爷子名叫李世,陇西人,作为个征战过六国的老卒,年轻时也跟孙子一样羡慕着大将军王翦,但随着秦军东出,他知道了六国对秦人的恨,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邯郸城破后,赵人宁可从城上跳墙自杀,也不愿投降,那一幕幕想起来至今清晰无比。 他还亲自执行过一次坑杀降俘,他脑海里永远记得那些个步骤,和成千上万双失去希望的眼睛。 在陇西老家,李世听说咸阳被烧后心生恐惧,这是六国人报仇来了,再赶上大饥荒,李世觉得是上苍在惩罚大秦,他带着全家逃出陇西,在兰山上采果耕作。 日子没过两天,月氏人的骑兵就打了过来,这帮胡狗抢了东西还不够,还将整村人给屠了,包括他的儿子和儿媳,只留下来自己和孙子小六子上山摘杏,逃过一劫,但也没有逃过当俘虏的命。 在那一刻李世终于明白失去国家的滋味,他在兰山的一切都只不过是镜花水月,没有大秦护着,是狼是狗都能朝你呲牙,都能咬住你的脖子吸血,更能埋了你。 望着生闷气的小六子,李世伸出粗糙的大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被小六子埋怨着躲开。 李世看开了,也许这就是咱爷俩的命,埋就埋吧,就当是还大秦的债,跟着大秦一起离开这个乱世也好。 月氏人对俘虏的看管并不严,毕竟连秦人都抓了,天下还有谁能制?月氏人带着一丝高傲。 舒哈勒很快摸进了俘虏营,跟老战友用手势比划两下,这些在秦军受过严苛训练的精锐斥候,瞬间明白了各自需要做的事情。 只见一个挥动锄头的秦人壮汉,愤怒的扔下锄头,大喝道:“兄弟们,这帮胡狗是要埋了咱们,没活够的,跟老子反了!” 说着刚刚抽打李世的月氏兵就被舒哈勒亲手扭断脖子,见舒哈勒动手,其余人也纷纷朝着月氏守兵动手,三两下干净利落的控制了这个百人营地。 舒哈勒大喝道:“兄弟们,咱两条腿的跑不过胡人的马,解救更多的弟兄们,人多力量大!大秦皇帝陛下的勇士们,冲!” 俘虏营顿时杀声震天,或许是秦人念起了陛下,激出了东出的血勇,羌人们也纷纷跟着,裹挟着冲出营地,解救各营俘虏。 李世赶紧拉住满眼冒星星的小六子,别人不知道,但自个秦军出身,能不认识秦军斥候营里的手段吗? 能如此干净利落的料理月氏兵,能是普通的庄稼汉子? 知道大事不好的李世赶紧拉着小六子趁乱往营地外跑,谁知刚出营,就望见了黑压压的匈奴大军,李世望见秦甲,慌乱下误以为是秦军,抱着小六子就嚎啕大哭。 月氏大帐内,耿阿泰被侍卫吵起,一听是俘虏营发生动乱,便狠声道:“本想省下些刀枪箭矢,如今看来这帮俘虏是想速死,本首领就满足他们。 去,调三千甲士,两千弓箭手,一个不留。” “嗨。” 李世遇上的正是匈奴大军的尖兵,为首的是海梨猛哥,此时他正身着朝鲁的私藏宝贝,一千副由秦甲改良过的重甲。 突然冲出来的李世祖孙俩也吓了他一机灵,本以为事情败露,但细听这祖孙俩的关中话,海梨猛哥便明白是误会了了。 不待他多想,俘虏营内飞出一支带着啸声的鸣镝箭,海梨猛哥立刻挥手让人将李世祖孙带下去,吩咐道:“派人告诉大将军,舒哈勒得手了,我先锋营准备进攻。” 说着海梨猛哥跨上战马,带着一千重甲骑兵和五千休屠骑兵,对月氏大营发起了冲锋。 本来抱着轻松解决俘虏,回营补觉的五千月氏兵,刚准备屠杀俘虏,只见迎面飞来一支黑色的长枪,一枪将为首的贵族军官戳死。 随后如雨点般的飞枪袭来,还不等月氏人反应,身着黑甲黑面的匈奴重装骑士迎面而来,三两下就将月氏甲士冲的七零八落。 黑甲骑士乘势抽出马刀,直接开始屠杀后排的月氏弓箭手,短短一刻钟,月氏镇压军溃不成军。 有几个月氏甲士挥戈砍在匈奴人的黑甲上,只留下一道白痕,惊惧属于所有月氏人。 一面倒的屠杀,杀的月氏兵士哭爹喊娘,随着恐惧的蔓延,有了第一个逃跑的月氏兵,就有第二个,随后俘虏营的俘虏裹挟着月氏败兵,将恐惧散播了出去。 月氏败兵退回大营,舒哈勒跟着人群,将匈奴百万大军袭来的消息散播了出去,海里猛哥率领休屠骑兵紧追其后。 朝鲁见海里猛哥得手,率领狼骑迎着拂晓全线出动,狼骑与月氏营地守军大战至日中,攻破月氏数个营寨。 这次的耿阿泰不用再被侍卫叫,而是自己起来,瞪大牛眼喝道:“你说什么?匈奴人打过来了!匈奴人在大河北岸,难道是飞过来的?” 推开侍卫,耿阿泰出帐一看,只见营地南面已经是一片火海,顿时吓的双腿发颤。 这时套着外衣冲出来的凌格奇和图里也冲了过来,连忙问值夜的耿阿泰怎么回事。 一听是匈奴人打过来,两人都面露不可思议,但时间不等人,不待三人缓缓,就见数百月氏兵士慌乱的冲了过来,生怕跑慢了。 凌格奇大喝几声制止不了溃兵,抽剑宰了两个,才勉强止住周围的十几个逃兵,将刀架在脖子上,凌格奇喝道:“说!后军到底发生了什么?” “首领匈奴人打过来了。” “他们有天神相助,黑色的骑兵刀枪不入。” “他们有十几万人。” ...... 第六十章 踏兰山朝鲁名震月氏,道国崩祖孙不忘秦心 败兵们慌不择言已经提供不了有用的信息,瞧穿着败兵是驸顿部的人马,图里的营地可是三部最靠近西边的,连那里都受到了波及,其余营地可想而知,凌格奇知道大势已去,黯然的闭上了双眼,几个败兵见此立刻起身逃离。 眼见喊杀声越来越近,熊熊大火已经烧到了中军。 耿阿泰喝道:“匈奴人偷袭的人数不知道有多少,咱们还是先向北撤,边走边聚集部族。 实在不行,南岸还有舟船可用,只要我军赶紧撤到对岸,还能重整旗鼓。” 耿阿泰的意思很明白了,现在南岸大营根本无力挽回,只能奔北逃命了。 图里用实际情况站了队,连忙命侍卫牵来战马,凌格奇颇为失落的望了一眼火光冲天的大营,上马北去。 耿阿泰骑上战马,对着传令兵喝道:“传令下去,全军先渡河撤退者,重赏!” 就是这样一条军令,使得月氏众军根本无心应战,月氏大军人数众多,危机威胁下三部人马却宛如一盘散沙,在各自首领的带领下狂奔向北。 慌乱下的月氏诸军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匆忙的冲出营寨,沿途队伍战马互相冲撞,踩踏致死者不计其数。 待逃到大河南岸,月氏诸军又互相抢夺为数不多的舟船渡河,人满为患的舟船上,先上船的月氏人对还在攀爬船舷的月氏人举起了屠刀,扒船的手指堆满了船舱。 为了减少重量,船上的月氏人捧起断指往河里扔,鲜血染红了大河。 月氏主帅耿阿泰带亲卫仓皇渡河,剩下的诸军眼见河面舟船倾覆抢夺无望,更多慌了神的月氏骑兵则直接扔下沉重的装备甲胄,虽不会水,但也全身赤裸着抱住马脖子,由战马驮着过河。 但大河不是小流,河水湍急,暗中几个水旋就带走了几十上百的月氏人性命。 此战一直从清晨打到黄昏,待朝鲁和海里猛哥杀到大河南岸,勒住战马,止住军势。 他们面前是满地散落的尸首,和数万未渡过河的月氏人,他们正战战兢兢的握着兵器与狼骑对峙。 海里猛哥对月氏人杀死亲妹有着刻骨的仇恨,出声说道:“大将军下令吧,将这些月氏人统统赶入大河,让大河洗干净他们往日的罪恶。” 朝鲁默不作声,斟酌后摇了摇头,说道:“如今月氏人的境况,让我想起赵先生曾经讲过的战例,晋楚争霸时的邲之战,当时的场景与此时是多么的相似啊。 楚军将晋军逼到大河边,晋军争抢渡河,浮尸堵塞大河,楚庄王见此血景,感慨两国不和,百姓何过?遂命令楚军停止进攻,放晋军过河。 本将军非君主,无法赦免月氏人的生死,此时上报大单于也未免太过迂腐。 来人,传令下去,允许滞留南岸的月氏士卒投降。” “嗨。” 匈奴传令兵快马而出,纵马奔跑在河滩上,大呼允许滞留南岸的月氏士卒投降。 绝望的月氏士卒闻言,纷纷扔下兵器投降,不愿意投降者直接反身跳入大河,自溺而死。 朝鲁见比情景感慨道:“每个国家都有勇士,传令下去,战后好好安葬他们吧。” “嗨。” 海梨猛哥不愿见此受降情景,扯动缰绳调转马头,带着休屠部人马转身离开。 凌格奇、图里、耿阿泰侥幸逃到大河北岸,又被赶来的须卜里台带领白羊、娄烦两部骑兵追杀,逃回河西本土的十不存一。 三人逃回月氏,立刻带部族留兵死守隘口,凭借着山势硬寨,将匈奴人拒止在外。 经过几天打扫南岸战场,收缴战利品,准备妥当的朝鲁领兵北渡大河,与须卜里台合兵一处。 白羊、娄烦二王亲眼目睹兰山之战月氏人的惨状,不敢在朝鲁面前再耍心眼。 当昭武城得知兰山之战的结果后,月氏朝臣尽皆哗然。 朝鲁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匈奴人,亲手用战绩将自己的名字印在了月氏朝臣的心中,自此朝鲁之名响彻河西走廊。 老王塔宁诺阿更是恨不得生食了耿阿泰三人,不尊王命私自出兵,最后落了个损兵折将,惨败收场。 骂归骂,但如今的情形塔宁诺阿也不敢拿三位部族首领怎样,毕竟吞小肥大的后果便是尾大不掉,三部在河西走廊的东边尚有十余万部族骑兵,守住月氏的东大门不成问题。 最后老王只是下令斥责了凌格奇、图里、耿阿泰三人,责令其守好疆界。 匈奴人从河西走廊的东部动手,让月氏朝堂又出现了争论,尤其是在各部吞小部时老王偏袒贵霜、双靡两部,让余下的三部贵族趁机发难,老王强势的将杂音压了下去。 暗地里塔宁诺阿却不断的将部族人口,向冥泽方向的贵霜部草场迁徙。 …… 战后海梨猛哥休养部族期间,在大帐带众将校复盘兰山之战,听舒哈勒说起俘虏营事,提起秦人小六子在俘虏营很有孝心,小小年纪便敢于面顶月氏守卒,勇气可嘉。 海梨猛哥也觉得战前碰见李世祖孙二人给他带来了好运,令他带兵大破月氏大营,好奇心的催动下海梨猛哥命人将祖孙二人带进了大帐。 此时李世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自己一把年纪还被老天爷捉弄,刚逃出月氏营地,转头又扎进了匈奴人的大军中,简直是掉在了胡窝里,正反都是俘虏,原地转圈呢属于。 海梨猛哥望着面前的祖孙,李世老爷子低头弯腰紧着赔笑脸,小六子则毫不示弱的仰头打量着众人。 海梨猛哥知道自己脸上有当年死士营留下的刺青,轻易不得人亲近,见小六子不怵,好奇的道:“你不怕我?” 小六子大大咧咧,不顾爷爷使的眼色,神气的说道:“怕什么,我是秦人,你是匈奴人,当年你们进贡来的战马,我还在学堂里骑过呢。” “哦?” 海梨猛哥笑道:“看来你这小娃和我们匈奴人的渊源,从骑匈奴马的时候就开始了。” 舒哈勒在一旁笑着介绍道:“小娃子,你面前的是我们休屠部的首领,要不是我们救了你,估计这会你早被月氏人埋了。” 小六子环抱着双臂,不服输的哼道:“咋咧,就算是救了我,难道还要让我像跪陛下一样跪你呀。 我给你说,我们学堂里挂着始皇帝陛下的画像,除了他老人家,我小六子谁也不跪。” 李世低声喝道:“你小子不要命了,敢私下里议论陛下!” 小六子不服输的嘟囔道:“这那是议论,是赞美。” “赞美也不行!” 海梨猛哥望着祖孙两人斗嘴,摇头笑道:“呦,还挺硬气,是个不错的娃子。 大秦的始皇帝自然是大英雄,我比不了,就连我妹夫都比不了,这帐中自然不需你跪。” 一听软话,小六子收起了心里的小桀骜,毕竟是小孩子好奇心重,问道:“看你是个好人,可别骗我。对了,你妹夫是谁?他咋能跟陛下比较,学堂里的夫子说了,天下就没有能跟陛下比较的人,就算有也没生出来呢,不,今后也没有。” 海梨猛哥被逗的大笑,说道:“我妹夫是匈奴的大单于,你说的没错,他现在是比不了,今后嘛,我也不知道了。” 小六子望向爷爷,满脸疑惑的问道:“阿爷,这大单于是个啥啊。” 李世连忙上前捂住小六子的嘴,小祖宗啊,祸从口出啊! 他连忙赔罪道:“两位首领,瓜娃子不懂事,你们见谅啊,就当个屁,把我们祖孙两放了吧。” 闻言海梨猛哥敛去笑意,说道:“我瞧这小子欢喜,决定带在身边,你个老丈就这么想走?大秦已亡,大河谷地又在汉、羌、月氏三国交界,太平不了。你祖孙二人还不如跟着大军,好赖能管两餐无忧。” 李世满面愁容,面前的胡人首领说的不差,亡国之人又那来的选择,老爷子不为自己也得为小六子着想,随后无奈的点了点头。 见李世同意,海梨猛哥吩咐道:“舒哈勒,带着他们下去,大单于让我等善待老人,我看老丈会说月氏话,就留下来当个翻译,助我等管理大河谷地的秦国遗民和月氏俘虏吧。” “嗨。” 事定后,海梨猛哥挥挥手打发走了李世祖孙。 李世带着小六子走出了休屠部大帐,没走几步,老爷子发现小六子没跟上来,转头一望,小六子正双眼含泪的望着他。 大颗的眼泪汇聚成线,小六子哭着问道:“阿爷,咱们大秦真的亡了吗?陛下他老人家呢?我是不是也跟六国人一样,成了遗民。” 这时李世才反应过来海梨猛哥的话,让自己为孙子构建的大秦没了。 也许这就是命,小六子也该像每个秦人一样,背负大秦曾经的荣耀,与今后的责难。 李世缓缓点了头,得到肯定小六子哭的更伤心了,最后嚎啕大哭。 待哭了一会,李世才上前爱怜的为小六子擦干眼泪,他要让孙子记住这种伤心的感觉,坚韧需要苦难去捶打。 努力挤出笑意,老爷子说道:“小六子是大秦男儿,怎能轻易的跟小姑娘似的哭天抹泪。咱们大秦亡不了,只要有你我这样的老秦人在,她就亡不了,她会一直活在咱们的心坎里。” 小六子止住哭声,一双小手不停的抹着泪,将信将疑。 爱怜的抚着小六子的脑袋,李世满眼慈爱的说道:“我家六儿也长大了,今后不能在小六子,小六子的叫了。咱们是陇西郡的老李家,你小子不能忘了老秦人的祖宗,以后就叫李秦。” 小六子眼中闪星的问道:“李秦,阿爷,我这是有名字了吗。” “嗯。” 祖孙两人互相依靠着离开了。 …… 第六十一章 练诸军冒顿称雄北海,稳右部匈奴鼎力南下 朝鲁在兰山之战大胜月氏,冒顿在漠北草原上也没有闲着,准备征伐月氏和千户制改革同时在右部施行。 渐渐冒顿察觉漠北的老贵族们对自己的改革面服心不服,借着西征之事对改革颇有怨言。 本来按冒顿的心思,战前敢跟自己挑刺,这些匈奴的传统势力会被狼骑全部送去见长生天。 但在老丈人铁托的劝谏下,在呼延部做客的冒顿召来柯世列和赵炎,考虑后两人都认为此时不适合彻底用武力解决传统派。 因为这无异于战前自断臂膀,毕竟这些人只是对单于的改革和选择不满,并不是直接扯旗反叛,还有着争取过来的空间。 打不得就只能另寻他法,在左右骨都侯的谋划下,冒顿将目光放到了北方,打不得自家的传统派,那么就将别人家的传统派打灭,杀鸡儆猴。 相较于匈奴骑兵在攻灭东胡一系列战争中的成长,和匈奴收取河套入囊后,国家内部发生的蜕变而言,这些曾经的老对手依旧在草原上遵循着传统,放马牧羊千年不变,而冒顿此次打的就是传统。 正好各部骑兵的围猎熟悉需要磨刀石,下定决心的冒顿召集军队,向北动刀。 手下的狼骑配合部族骑兵驰骋在草原上,他们这次围猎的目标不再是狼群、黄羊这样小家子气的东西,而是丁零、坚昆这些漠北以北的部落联盟,或者也可以称他们为国。 狼骑带领部族骑兵,一路上快进快出,连续的攻灭营寨,最远甚至追猎到北海以北。 冒顿化身为一位铸剑师,狼骑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剑刃,部族骑兵则化为剑身,而燃烧的淬火来自丁零与坚昆的各部之血。 在冒顿的指挥下,在各部狼骑将领的矫正中,一锤锤为匈奴锻造出一把噬人的凶剑。 丁零王桑坤被狼骑追着满草原乱赶,被逼无奈下,他联合同样遭灾的浑窳、屈射、鬲昆、薪犁等部族,准备联合向匈奴人复仇。 诸部联军在北海之南集结,准备与匈奴大军交战。 可惜冒顿不会给联军跟狼骑正面交战的机会,宽广的草原成了狼骑的猎场。 披甲执锐的狼骑劲旅,靠着袭击各部营地,逼着盟主桑坤分兵来救,而匈奴骑兵则围点打援,一口口吃掉联军的有生力量。 往返几次,吃过亏的诸部联军都不敢再出营门。 救,被狼骑分而歼之。 不救,仗在自己地盘上打,眼睁睁看着自家营地被攻破,部众财货被匈奴人洗劫一空,人财两空。 人心惶惶的各部首领,齐齐施压给盟主桑坤,让他伺机寻找冒顿大军从速决战。 按以前桑坤的风格,这些部族首领的脑袋已经在营外的旗杆子上风干了,但今时不同往日,匈奴这只狼太强壮了,强壮的令人发自内心的恐惧。 脱木兀惕在这场战争中也是获益匪浅,如今的他已经官拜十夫长。 他们原先的十人队里,除了曾经的十夫长速布台升任百夫长外,其余人中属他升的最快了,代价则是父亲给的甲胄上,又多了几处用皮子草草打上的补丁。 在脱木兀惕看来,跟河南地交手过的汉军相比,这些北方的蛮族简直傻的可怜,弓弩、战术都不如匈奴大军的情况下,手持骨刀骨枪,仅仅凭借血勇冲锋作战,然后被狼骑纵马拉开距离,强弓硬弩的箭雨撒过,留下一地的尸体。 但战争从无定势,他们也有凶险时,有次速布台奉命带本部侦查浑窳部旗下的一部,熟不料半途从沿路黑林子里突然窜出数百骑着麋鹿的部族。 他们头顶鹿角,脸上涂抹着怪异的妆容,嘴中发出恐吓的怪叫,手持各式各样的骨质武器,骑着麋鹿便冲了出来。 被吓了一跳的速布台连忙带哈朵等人迅速纵马突围,并命令脱木兀惕用硬弓回射几箭压住头鹿,众人借着马速摆脱追兵。 待缓过神来速布台率领部下反手拨马兜回来,借着单于庭配备的硬弓箭矢远距离消耗麋鹿部众。 麋鹿部众见此也驱鹿追着张弓回击,但显然他们的弓射不了多远,骑在鹿背上颠簸更没有准头,就算偶尔侥幸射中的几支,也因为骨箭头射不穿匈奴骑兵的皮甲,难以造成杀伤。 待速布台等人射空了箭囊,四望着一地自家人的尸体,麋鹿部众已然胆寒,深悔的他们这次显然选错了对手。 速布台以披秦甲的脱木兀惕为头,配合哈朵、松塔木一起抽刀,纵马冲击散落的麋鹿部众,砍杀下速布台又瞅准时机,将麋鹿部众逼进了沿途发现的一处沼泽中。 最终麋鹿部落一百多人丧生沼泽,百余人被俘虏就此直接亡部。 而速布台因功升任百夫长,脱木兀惕顶了速布台的缺,其余人获得牛羊皮货的奖励,像速布台小队这样的事情显然不是孤例。 金顶大帐内,冒顿和赵炎、柯世列等人借着往来哨骑带来的消息,见各部骑兵磨合的差不多了。 冒顿看看时间也觉得该结束这场大型围猎了,毕竟他的目标一直是月氏。 随着金帐大单于集结部族的命令下达,传令的哨骑在草原各处飞奔。 各部接令狼骑带着部族骑兵,如涓涓细流般在绿色的草原上汇聚,目的地正是桑坤的北海联军大营。 求战心切的两军如愿以偿,列阵在北海的西岸草场。 骑在赤骥背上的冒顿环顾诸军,一个个昂扬的匈奴骑兵战意沸腾,只有冒顿明白,他们已经不再是普通部族骑兵能比。 这支他亲手打造的军队,是骑在马背上的秦军,在单于庭继承大秦青铜冶炼巅峰的技艺,以及甲具武器的制造后,匈奴人在冒顿的示意下,疯狂的叠甲。 着甲率提高到了恐怖的六成,狼骑在七成,而屠耆军尽皆披甲,当然都只是皮甲罢了。 如今骑兵冲击时,匈奴人还会将厚毡裹在战马的关键部位上,防备敌军的武器袭击,保护战马。 终究甲这个玩意太过费钱,匈奴也没什么余粮,但即便如此,在如今的匈奴大军面前,桑坤的诸部联军土鸡瓦狗尔。 迎着北海的凉风,冒顿伸手向前一切,霎时战鼓擂动,传令兵持旗飞奔,这支绿毯上的黑甲骑兵,露出了它纵横捭阖的真面目。 作为前锋的阿古达木身披重甲,只见他随手放下面甲,手持长戈催马向前,身后潮水般的狼骑冲向诸部联军阵前,瞬间如一把利刃在豆腐中切开一条通路。 这对不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正应了那句话,最好的食材,只需要简单的烹饪,而最好的骑兵,也只需要简单的切割战术。 左右两翼的奥敦格日乐和诺珉还未行成对桑坤联军的合围,桑坤的中军就被阿古达木的前锋狼骑冲的七零八落。 丁零中军动摇,本就被狼骑折磨已久的诸部联军直接胆寒,冒顿趁机下令全军压上,一鼓作气。 诸部联军一触而溃,阵散人亡,决战瞬间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前锋官阿古达木带领青部狼骑直接透阵而过,还嫌不过瘾的阿古达木调转马头,反身再冲联军大阵后背。 只见他手中大戈一扫,围上来的丁零人手中劣质的青铜武器和骨质武器碎成数截,几轮下来阿古达木周遭再无人敢上。 阿古达木四望,带人直扑丁零王阵,桑坤的卫队仅仅抵抗片刻,随后便被阿古达木带青部狼骑杀散,借着马力,阿古达木追上桑坤,最后用套索生擒。 望着漫山遍野抓俘虏的匈奴大军,冒顿在阵前请右部诸贵饮酒观战,起先认为冒顿托大之人,尽皆住嘴,至今他们的思想还停留在昨天,殊不知这股从单于庭掀起的旋风已经让匈奴脱胎换骨,至此再无杂言。 是役匈奴大军伤亡仅仅百余人,斩杀诸部联军两万,降者过五万。 当头发花白的桑坤被缚,押到冒顿面前。 空旷的草原上,桀骜的丁零首领并没有低头讨饶,而是盯着冒顿看了半天,随后环顾冒顿周围林立侍奉如健狼般的匈奴年轻将领,老对手却没有几个。 最后桑坤遗憾的说道:“看来本王输的不冤,头曼那老小子生了个好儿子,在这方面本王倒是输了。冒顿,杀了我,成就你在草原上的威名吧。” 望着帐下一心求死的桑坤,陶格斯、哈斯额尔敦等老王心中颇为唏嘘,当年与桑坤抢夺漠北草原的事情似乎就发生在昨天,而今老对手却被缚眼前,之前对冒顿执政的一切杂音尽皆静默。 为了稳定北海,威已立,想要维持长久的统治恩德必施,经过考量的冒顿没有过分为难桑坤,而是给了他王族应有的体面。 北海桑坤是待不了,冒顿封了他个左部千夫长,将他的亲眷迁到东胡旧地,送给了远在大鲜卑山下避暑的王叔阿矢斯力,也许这对老对手,会有一些话要聊。 桑坤努力了一辈子就是想得到南方的好牧场,如今输了却如愿以偿,真该感慨世事无常。 桑坤的例子在前,对剩余诸部首领的担忧起了稳定作用,冒顿随后恩威并施,理清主从后,冒顿抽调诸部男丁从征。 此战过后,匈奴的势力范围向北推进,囊括整个北海,匈奴后方再无成建制的部落骑兵可以威胁漠北草原。 为了看管此地,冒顿任命老丈人铁托留守漠北,匈奴大军整合兵马,为南下做准备。 此役冒顿彻底挣脱束缚,他将目光望向河西走廊,抚摸着羊皮地图上的焉支山,那是他梦碎的地方。 第六十二章 潜戍堡斥候摸敌情,探军情月氏欲南撤 在北海边钓鱼的冒顿等来了朝鲁兰山之役的捷报,有此一役月氏的休密、驸顿、都密三部经过削弱,实力受挫后续会被东路军牢牢看住,分兵的战略已经达到,接下来就要看自己了。 北海之战后,匈奴大军边休养边向南进发,待到九月八,草原上的黄菊盛开,秋天来了。 强壮的战马踩着绿毯上各色花朵,背上骑乘着蓄势待发的骑士,长龙般的队伍组成滚滚洪流奔南而下。 大部队的身后牧人们赶着牛羊畜群,如云朵般的迁徙跟随。 这场由匈奴人发起的战争,规模超过以往冒顿指挥的数量,单于庭更是为此调动了数十万头大牲畜,可谓举国南下。 居延泽大漠以北,冒顿送给月氏迎娶惜月公主的百里草场上,月氏人在草原上用石头象征性的修建了几个戍堡,宣誓着主权。 在刚得到这块地时,昭武城很重视百里草场,布防了万余精锐骑兵,意图作为日后攻打匈奴的桥头堡,将源源不断的物资从河西走廊跨过大漠运抵百里草场,耗费巨大。 但还未等月氏人建起堡垒,草原上局势骤变,东胡亡了,自此昭武城失去了对百里草场的兴趣,因为攻守易形了。 经过昭武城的朝堂讨论,觉得百里草场上的孤军在外,很容易被匈奴人合围吃掉,月氏又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这一来一回,月氏国小半年的财政收入打了水漂。 最后月氏在百里草场留下了千余守军,用来探听草原上的风吹草动,以及危机时的示警。 驻守最北边哨所的百夫长是跟冒顿有过一面之缘的珂牟戈,他当年一时贪心起,扣了冒顿的赤骥,结果反而搭进去了多年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 不过在柯世列带走赤骥时,他正好奉命外出躲过一劫,也算是舍了财,保住了命,虽然不免人活着钱没了的尴尬,但背债活着也是活着不是。 如今升了官,他却被已经升任千夫长的老上司派来了百里草场。 这可不是什么好活计,珂牟戈坐在哨楼里,每日盯着绿油油的草原,都快看出抑郁来了。 上面了望的戍卒换了岗,走下来问道:“头,算算日子,今该是后面送牛羊的日子了,怎么都快到晚上了,还不见人影子。” 珂牟戈不耐烦的哼道:“没吃的就自己想辙,秋天了,草原上遍地是土鼠,还能饿着你。” 正说着楼上的了望哨大喊道:“头,南边来了骆驼队,打着咱们的旗,应该是运粮队到了。” 珂牟戈起身嘟囔道:“这帮大爷总算是来了,难得不迟上两天。” 踹了一脚贴过来的戍卒,珂牟戈拿起佩剑,骂咧的吩咐道:“去,带二十个人出来搬东西,今晚宰两只羊,招待运粮队,咱们也借机开开荤,记得给本官留只羊后腿。” 戍卒们闻声立马欢呼,草原上月余见不到几个人,今晚还能开荤尝尝肉味,简直双喜临门。 望着不远处哨塔里窜出来的戍卒和骑兵,作为狼骑精锐斥候的乌乌纳钦,用眼神制止了将手放到隐藏武器上的新兵。 他们一队十人,早上劫了月氏人的运粮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还折了两名经验丰富的老斥候。 乌乌纳钦不甘心就这么回营,留了一个人充当暗哨,其余七人化妆成月氏送粮队,往珂牟戈驻守的戍堡而来,意图一探究竟。 珂牟戈带着十几名骑兵打马靠了过来,乌乌纳钦见月氏骑兵是散兵包围而来,率先挥手示意,大笑着喊道:“堡子里的兄弟,在这呢,这次咱还带了两坛好酒。” 乌乌纳钦知道草原人爱酒如命,但似乎珂牟戈一行人闻言后并不吃这套。 确认过旗帜,珂牟戈和手下骑兵并没有放松警惕,他们围着骆驼队转了几圈,其中有个骑兵在珂牟戈的示意下拔出刀,往骆驼身上挂着的袋子上戳了一刀,金黄的粟米瀑布般的流了出来。 乌乌纳钦见此立刻跳脚骂道:“你们这帮戍边的杂种,活该饿死,老子费劲的从老远运来粮食,就被你们这帮驴踢脑袋的家伙给霍霍了。” 扎袋子的骑兵不为所动,跳下马,又接连翻了几个骆驼身上的袋子,这才对着珂牟戈点了点头。 见东西没假,珂牟戈这才硬硬的开口解释道:“哭丧什么,一会给你们多加一条羊腿赔罪。咱们兄弟身在边境,要是没有这点警惕性,早让匈奴人点天灯了,砍碎喂狗了。” 乌乌纳钦黑着脸上前,用双手箍住粟米袋上破损的口子,示意手下拿草绳过来,骂咧道:“这次看在羊腿的份上就算了,下次再这么干,老子就晚来几天,让你们这些没处发泄的公牛,好好泄泄火。” 珂牟戈也知道不能过多得罪运粮队,今后还得靠人家吃饭,服软的打马回堡,让手下人过来接手骆驼,搬运粮草。 见珂牟戈打马回堡,乌乌纳钦知道这第一关算是过了,他赶紧暗地里给手下人使眼色,将破损的粟米袋子堵好,不要露了里面藏着的武器。 乌乌纳钦紧跟着向戍堡走去,缺发现珂牟戈手下的月氏人似乎并未放下戒心,只不过经过刚刚一闹,珂牟戈等人大多收敛了些。 乌乌纳钦见他们不放心,为了获得信任,他直接带头将随身武器扔给了守军,骂道:“老子沿途送粮的堡子有五六个,就没见有你们堡如此待客的,千万不要是羊粪蛋子表面光,要让老子抓住狗尾巴,定要在千夫长那里告你们一告,好好给你们松松筋骨。” 戍卒见此陪着笑脸,但抱着乌乌纳钦佩刀的手却丝毫不见放松。 走近戍堡,沿途的拒马、壕沟都归置的不差,乌乌纳钦趁着帮骆驼队卸麻袋,还溜过去快速瞅了一眼马厩,马数居然有两百匹之多,看来月氏人早有准备,一个百人队居然配备了双马。 不露痕迹的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乌乌纳钦骂道:“你们几个也别站那愣着,帮堡里的兄弟们搬搬。” 见安置好了装粟米的麻袋,乌乌纳钦示意手下留意着,自己则揣着怀里的羊皮袋走进了堡子,羊皮袋里面是打北海时,单于庭因功奖励的葡萄酒。 珂牟戈见乌乌纳钦进来连忙起身,有着堡外的小龌龊,为了补救珂牟戈热情的招呼乌乌纳钦坐下,还命人将昨日的牛肉、炙鸟端上来作为招待。 乌乌纳钦也毫不客气的坐下,将怀里的葡萄酒拿出来,拔开塞子,瞬间葡萄酒的香味飘了出来。 珂牟戈连忙让人拿来两个粗陶碗,紧着将碗伸了过去,紫浆入碗,勾起了众人的馋虫。 珂牟戈一脚将送碗的戍卒赶走,因为他正伸的老长脖子,头都快埋进碗里了,被踹后还咽着口水,似乎已经喝到了美酒。 乌乌纳钦见此不在意的笑着摇了摇头,将倒满的酒碗递了过去,说道:“百夫长,知道你们堡子离北边最近,这次给你们多带了些粮草,这袋酒算是我请兄弟喝的,走的时候可不要让兄弟空手而归啊。” “好说,好说。” 珂牟戈嘴里应承着,眼神却全在酒里,急忙接过酒碗,先小抿了一嘴,陶醉的眯上了眼睛。 待又喝了几嘴解了馋,珂牟戈这才张嘴说道:“真是好酒啊,甜!待老弟南返,马厩里挑上几匹好马带上,这都是我们堡子冒着风险进草原抢匈奴人的,都是上好马。” 按下心中的怒火,乌乌纳钦知道这些人活不了两天,反而是笑着说道:“老兄知道的,咱们月氏人瞧不上匈奴马,我已经跟后面的堡子商量好了,军内的刀枪箭矢会匀称一点给小弟,相应的小弟回国后也会有谢礼赠上。” 珂牟戈眼神转动,咂了一口酒,拿捏道:“堡里的东西都是有数的,你也知道,自从留守百里草场的队伍大部撤到居延泽后,如今只剩下了原来的两成,供应箭矢和武器损耗的补给线都要走大漠,补充自然不快。 万一我今日允诺老弟,他日匈奴人来喽,咱不能让弟兄们拿着牛骨头,去和匈奴人骨头碰骨头拼命吧。” 乌乌纳钦起身为珂牟戈的碗里添上酒,笑道:“如果百里草场跟居延泽大营道路通畅,也就没小弟的赚头了,老兄也知道匈奴人的穷酸样,拿的都是牛骨磨成的刀剑,咱们一把月氏剑能砍废匈奴人七八把,怕什么!再说咱这也是长远的买卖。” 说着乌乌纳钦将一袋半两钱推了过来,珂牟戈打开一瞧,这东西他可太认识了,有了这笔钱充当活动经费,自己调离百里草场算是有望了,不过这数目还远远不够。 珂牟戈将袋子一把揣在怀里,笑道:“老弟是个明白人,不过这买卖虽好,但长远不得,上头已经露出口风,说是有裁撤全部百里草场守军之意。” “啊!”乌乌纳钦满脸震惊,大呼道:“前几个堡子可没这话,要是此事为真,我定要找他们理论理论,骗人的狼崽子!谁身后还没有几个弟兄。” 珂牟戈见乌乌纳钦着急暗中得意,将乌乌纳钦拉回来坐下,紧接着说道:“这怪不得后面的兄弟,他们也是在匈奴人身上刮不到油水,这才瞒了消息。要怪还要怪匈奴人,听说他们把东胡人给灭了,咱们王庭又得罪过匈奴单于,公私都齐了。你别说,这匈奴单于我还见过哩。” 乌乌纳钦见过月氏人战马的数量,在一听珂牟戈的口风,月氏放弃百里草场的事应该八九不离十。 第六十三章 放鸽引援兵急来,鸟鹰助力破戍堡 珂牟戈伸手抓了几片牛肉塞进嘴,咂着酒说道:“既然咱们都要撤出百里草场,不如玩一把大的,联合百里草场的各个戍堡,将你想要的东西都留下。” 乌乌纳钦被珂牟戈的胃口惊了一下,吃惊过后他很快冷静下来,犹疑的问道:“老兄能做的了这个主?” 珂牟戈笑道:“蛇有蛇路,鼠有鼠道,远的不敢说,这百里草场我珂牟戈还是能在千夫长面前说几句话的,如今就看老弟身后的人胃口有多大了。” 乌乌纳钦手指着堡顶,认真的说道:“直达天顶。” 珂牟戈拊掌说道:“好!如今戍卫百里草场的部族都出自乌呐部,如果能在月氏国内混的好,乌呐部也不会被派到边境守百里草场。 老弟要是能将价格给到位,老兄拼着老脸不要,也要为你疏通上下。” 乌乌纳钦肃然道:“此事重大,我做不了主,得上面点头,不知兄长可愿让小弟放飞信鸽。兄长放心,此事若成,小弟愿保兄长在昭武城谋一份王粮。” 一听信鸽,珂牟戈警醒了起来,不过再一想事后能去昭武城,与现在的边境戍堡处境相比,简直是天与地,他既舍不得机会溜走,又怕出现意外。 最后经过许久的心里挣扎,还是财迷心窍占了上风,眼中犹疑的珂牟戈要求道:“信我要看。” 乌乌纳钦果断点头道:“没问题。” 说着乌乌纳钦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羊皮,在堡里捡了一节篝火未烧完的木条,在羊皮上画了个黑圈,递给了珂牟戈。 珂牟戈左看右看瞧不出端倪,问道:“这是个啥意思?” 乌乌纳钦笑着解释道:“这是我们呼叫救援的意思,收到消息的上头,会派就近的主管赶过来。” 珂牟戈将信将疑的缓缓点了点头,乌乌纳钦赶忙召人进来,当面在鸽笼中抓出信鸽,装了信,手一抬放飞了。 待收拾妥当,乌乌纳钦再次为珂牟戈填满酒碗,端起杯子共饮道:“老兄满饮,此碗预祝咱们功成,以后你我兄弟可就在昭武城讨生活了,还望兄长发达后莫忘小弟。 这几天,小弟估摸着要在堡里叨扰两日了。” 见乌乌纳钦不走,珂牟戈暗中提着的心,又放了下来,宽心道:“好说,好说。” 两人又聊了许久,见堡子外烤羊拾掇的差不多了,乌乌纳钦提议珂牟戈出去转转,珂牟戈也不扫兴,最后甚至在堡外搞起了篝火会。 而乌乌纳钦放出的信鸽一路向北,目的地直指匈奴前锋大营。 鸿都八失喇见斥候百夫长急匆匆的进帐,询问道:“什么消息这么急,让狼撵了?” 百夫长连忙解释道:“今夜斥候回营,乌乌纳钦小队没有归营,半夜飞鸽回来,看来信的意思是求救。” 鸿都八失喇蹙眉呢喃求救?摆开地图,问道:“他们最后的任务,目的地是那里?” 百夫长上前,指着百里草场北部的五六个堡子,其中就有珂牟戈的戍堡,说道:“他们按命令探查此地的月氏敌情。” 鸿都八失喇转头问向左都尉道:“离这些堡子最近的狼骑是谁?” 左都尉回道:“是斯玛千夫长。” 鸿都八失喇颔首命令道:“让斯玛今晚不要睡了,带着狼骑连夜搜索,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接他们回来吧。” “嗨。” 斯玛接到命令,立刻集结游弋在外的狼骑,凑足三百骑便迅速疾驰赶往事发地。 狼骑连续的搜索,甚至惊到了沿途的几个月氏戍堡,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斯玛只好放慢了搜索的速度。 好在乌乌纳钦留下的暗哨起了作用,眼见队长带人进堡,半夜也不见出来,更没有打斗,暗哨主动联系到了斯玛的斥候。 得信的斯玛这才带兵赶了过来,待知道乌乌纳钦溜进了月氏戍堡,斯玛立马准备里应外合,拔了月氏定在草原上的这颗钉子。 暗哨和乌乌纳钦有约,暗自潜伏到戍堡附近,发出规律的鸟叫。 与珂牟戈一行人正吃着烤全羊的乌乌纳钦听到鸟叫,立马端着酒碗骂道:“那来的杂毛鸟叫扰人,大半夜的也不消停,来人,学个鹰啼,赶走它。” 珂牟戈醉醺醺的笑道:“老弟咋还跟个鸟过不去了,草原上历来都是狼嚎陪睡,林子里的鸟虫更是不休,就没有安闲过。” 乌乌纳钦却红着脸坚持道:“老兄无怪,咱就见不得这帮扁毛畜生夜嚎,烦人。” 珂牟戈笑道:“那就看老弟的人学的像不像了,可别最后学鹰类雀,当了吹嘴的鸟王。” 历来看热闹的不嫌事大,闲急的月氏士卒在一旁拱火。 装做受不了激的乌乌纳钦大手一挥,点了名手下,醉态的吩咐道:“来,你来学个鹰啼,赶跑那贼鸟,要是真当了吹嘴的鸟王,定然鞭子伺候。” 应诺的手下几声鹰啼发出,果然鸟叫停了,引来众人一阵喝彩。 得信的暗哨回到斯玛身边,报道:“千夫长,我们十夫长说月中时发动进攻,他会在里面控制月氏人,摇火为号。” 斯玛点了点头,笑赞道:“你们斥候队果然厉害,几声鸟叫鹰啼就说了这么多话,外行还真瞧不出来。” 暗哨略带自豪的说道:“我家十夫长在胡堡时就跟着大单于了,自然学的些本领。” 斯玛笑道:“打下戍堡,记你等头功。来人,传令各部含衔休息,月中进攻戍堡。” “嗨。” 明月慢慢挂到夜空中间,装睡的乌乌纳钦见堡里除了值夜的哨兵,其余月氏人都安然入睡。 遂带领手下用短刀划破粟米麻袋,从中拿出弩机的部件,迅速拼接,上弦,很快两把秦弩便组装完成。 四个斥候手持匕首,潜伏到戍堡门口,抹了月氏守卫的脖子,关上门插上闩,再用重物顶住,随后守住门口。 两个斥候嘴里咬着短箭窜上堡顶,嗖嗖两箭射死值夜的月氏戍卒,摇动火把。 斯玛见机发兵袭堡,待喊杀声惊起堡内的月氏众人,慌乱下戍卒都冲向戍堡,准备借着堡内的石墙防护,再用弓箭反击,谁料大门紧锁。 慌了神的月氏戍卒除了几个砸门呼喊的,更多的人选择了四散而逃。 由暗哨带着的狼骑,迅速占领了戍堡里的马厩,控制了马匹,月氏人就得废了一半战力。 逃跑的月氏人在草原上没了马,两条腿永远跑不过匈奴人四条腿的追赶。 待狼骑纵马围过来时,这些进不去堡,又没有马的月氏戍卒,只能无奈当了斯玛的俘虏。 想上楼放火示警的月氏戍卒被两部秦弩居高临下的射杀。 乌乌纳钦则控制了惊醒的珂牟戈。 打斗不一会便结束了,除了最后争夺大门时,打斗受伤了两个乌乌纳钦手下的斥候,其余攻堡的匈奴人皆无伤亡,可谓兵不血刃。 对付最早逃跑的月氏戍卒,斯玛下令狼骑迅速组织兵力,连夜拉网搜索,脱木兀惕小队奉命抓捕。 猎狗将月氏逃卒像赶兔子般赶出草丛,脱木兀惕和哈朵等队友互相配合,瞅准时机用套索将逃卒逐个逮住。 待拂晓,松塔木抓获了三个逃卒,哈朵抓了五个,脱木兀惕则一个也没有,逐渐成熟的他将机会让给了队友。 一长串的月氏俘虏被带到了戍堡,由颓废的珂牟戈逐一辨别,心惊的他发现手下居然一个都没逃过。 辨别完的珂牟戈更颓了,暗骂自己贪心不足,简直蠢到家,居然引狼入室。 斯玛见到乌乌纳钦,狠狠夸奖了他。 因为斯玛查看过月氏戍堡的防御措施,要是没有乌乌纳钦,不知道要花多少匈奴人的命才能攻破他。 但好戏还在后头,乌乌纳钦将联合珂牟戈,诈取百里草场守军乌呐部的想法告诉了斯玛。 斯玛乍一听惊,后面则蹙眉起来,因为他做不了主,狼骑对百里草场的合围已经开始了,现在要变,得上报给前锋将军鸿都八失喇。 毕竟此事有风险,估计合围与诱捕乌呐部高层双管齐下才是最佳。 因为没有乌乌纳钦这事,前锋军已经做好调动万余狼骑,合围整个百里草场的计划了。 但如此一做,匈奴南下的消息就不一定能守住,偌大的草原总会有漏网之鱼。 鸿都八失喇同意了乌乌纳钦的建议,将劝降的珂牟戈当做引子,以高价收购军械的买卖为诱饵,诱出了乌呐部驻守的主官,一勺烩了百里草场上的月氏中高层。 匈奴兵不血刃的收回了百里草场,自此与月氏隔着大漠相望,两国边界重回以前,而匈奴大军南下的消息,却被很好的隐瞒了下来,没有任何风声流过大漠。 临时营地大帐内,望着鸿都八失喇的请功策,冒顿笑着说道:“此次南下的第一仗,前锋军打的不错,还是动了些脑子的,不似过往,借着兵强马壮一路莽过去。 乌乌纳钦是个好苗子,因功升任百夫长,赐酒一壶,牛羊单于庭按功下发吧。” 接任燕吾的闾丘黄记了下来。 赵炎问道:“那个珂牟戈怎么办?按以往的经历看,他就是个反复小人,虽然立了功,但总不好一直挂着。” 冒顿笑道:“小人,君子,在人一口,本单于此次要直接升任他为千夫长。” “千夫长?” 柯世列连忙质疑道:“大单于,这样会不会寒了乌乌纳钦的心,乌乌纳钦才是个百夫长,鸿都八失喇、斯玛忙前忙后都没升官,现在给降将升大官,诸将恐怕会不服。” 赵炎问道:“难道,大单于是想学燕昭王千金市马骨?” 冒顿颔首,解释道:“我匈奴人终究太少,能减少伤亡自然最佳,如今本单于连珂牟戈这样的反复小人都不吝封赏,能降我匈奴之人当不再有所顾虑。 但诸将之心不能不顾,柯世列你亲自去向他们解释安抚,珂牟戈只是个虚职,供养起来罢了。” “遵大单于令。” 第六十四章 熠熠众将聚金帐,幽幽冥泽复乌孙 得了百里草场,从漠北赶来的骑兵也陆续就位,冒顿的前线金帐内一时间将星熠熠。 右部,右贤王都也该和右谷蠡王德努阿领衔,除了右日逐王者蔑台带兵去了西域帮乌孙复国。 其余右温禺鞮王柯尔克穆图、右渐将王狐贺鲁、右大将呼哲等人全部到帐。 右部新管辖的丁零、坚昆诸部,这些北海部族也在征招之列。 左部,左谷蠡王阿尔斯楞领衔,左日逐王奥敦格日乐、左温禺鞮王诺珉、左渐将王恩赫尽皆带兵前来助战。 左部管辖下的乌桓部丘力哲哲、鲜卑部乞伏阿歹和伯尔班尼,以及其余东北各个部族同样在立。 这些部族出动三五百骑不嫌少,七八千骑不嫌多,冒顿来者不拒。 这些人能来,一方面代表着东胡旧地将没有足够的力量搞事情,另一方面则是各部直接承认了从属,匈奴也多了可以消耗的仆从军。 单于庭本部,阿古达木、赛罕、帖木尔、松图格日乐、鸿都八失喇、也和多拉等人整盔待战。 望着帐下诸蛮齐聚,冒顿心中顿生豪气,有着余霖暗中刺探来的情报为基础,单于庭已经做好了战前规划。 待诸将落座,侍者将巨大的缝制牛皮地图抬出,悬挂在帐墙上挂起。 王座上冒顿开口说道:“左骨都侯,将居延泽、弱水两岸月氏人的情况,都告知诸王、诸将吧。” 赵炎起身施礼,手持指挥棒走到地图前,说道:“诸位王爷、将军,根据单于庭获得的消息来报,我军想进入月氏的河西走廊,有三关要过。 第一关月氏居延泽大营,其主要兵力为历来守候月氏北方门户的双靡部,该部盘踞在居延泽的兵力预估在五六万骑左右,为双靡本部主力。 第二关为弱水中段的双靡部部族大营,双靡部的部族尽在此地,留守在两三万骑左右,部族无计。 第三关为北山关,此关依托河西走廊的合黎山,扼守弱水两岸,为月氏王庭、贵霜、双靡三部固守之地,初步估算兵力不下十万。 单于庭意突袭月氏居延泽大营,破敌而不截,留弱水西岸纵其窜逃,令其沿弱水溯流而上,而我军在居延泽至第二线双靡营地间,给予截杀追讨,杀伤其有生力量。 对第二线双靡部族大营,我军提前预备兵力绕道穿插,再次突袭,在第二线双靡部族大营至北山关之间,截杀月氏的有生力量。 以求在第二线截住双靡部主力,彻底歼灭它,断月氏一指。 而月氏各部经过大小兼并,各部兵力都有增加,兵力多寡应按现实斥候探查为准。” 单于庭双突袭战法的重点不在砍杀上,而是如何将兵力投送到相应的位置,以达到出其不意的穿插击敌效果,这就要考验用兵者的技术了。 见诸位将帅、王爷都在消化信息,冒顿又说道:“右骨都侯,你来说大军渡漠。” 柯世列起身施礼,接替赵炎说道:“我军渡漠,所走路线已经在桑格将军的带领下,由斥候队找出了道路。 按单于庭并各部的驮马、骆驼等大牲畜运力准备,一次性可运送至多两万人过漠。 大军要分批进入大漠已成定局,批次往来一次需要近五天的时间。 单于庭意,第一批过漠骑兵为轻装,运至居延泽以北的戈壁隐蔽,防备月氏骑兵侦查,建立防御营地,等待后续马队。 待第二批骑兵过漠,第一批经过休整的骑兵继续绕道向南,绕过月氏居延泽大营,沿着弱水戈壁,目标直至第二线弱水中段的双靡部族大营。 待我与月氏居延泽之战打响,其双靡部族大营必然向北支援,我第一批渡漠骑兵当借机直扑空虚的月氏营地,扼住月氏南逃的后路。 待第三批过漠骑兵赶到,第二批骑兵经过休整后继续绕道向南,在居延泽至第二线双靡部族大营间,伏击居延泽败逃的月氏残兵。 待第四批过漠骑兵赶到,以第三批休整骑兵为主力,第四批骑兵为辅,突袭月氏居延泽大营。” 经过柯世列的讲述,金帐内逐渐有了讨论之声,第一二批过漠骑兵,要隐蔽奔袭千里,面对的尽是沙漠戈壁,对士卒的考验极大,显然是硬骨头。 但此时的金帐内,冒顿的羽翼丰满,帐中已经难有掣肘,通过改革单于之命已然畅行。 冒顿直接开口命令道:“松图格日乐率领黄部狼骑本部,鸿都八失喇率领白部狼骑本部,桑格、乎必察为大军向导,组成第一批过漠骑兵。” 松图格日乐、鸿都八失喇、桑格、乎必察纷纷出案,扶胸跪地,低头应诺。 冒顿又命令道:“柯尔克穆图率领右温禺鞮王本部,狐贺鲁率领右渐将王本部。 右贤王部、右谷蠡王部出兵补齐两部缺员,合两万骑,由乌林木为向导,组成第二批过漠骑兵。” 柯尔克穆图、狐贺鲁、乌林木出案,扶胸跪地,低头称应诺,都也该、德努阿颔首应诺。 冒顿继续命令道:“阿古达木、赛罕率领青部狼骑本部,都也该率领右贤王本部,德努阿率领右谷蠡王本部,组成第三批过漠骑兵。” 阿古达木、赛罕出案,扶胸跪地,低头称诺,都也该、德努阿起身应诺。 随后冒顿继续说道:“本单于将带领屠耆军、黑部狼骑,并左部左谷蠡王部,左日逐王部、左温禺鞮王部、左渐将王部、乌桓部、鲜卑部、丁零、坚昆等诸部之兵,为第四批过漠。 阿尔斯楞率领剩余辎重组成第五批过漠骑兵,呼延者莫言辅之。” 金帐内诸将、诸王尽皆起身领命。 冒顿见此心中振奋,起身喝道:“传令下去,各部休养士卒,饱食三日,三日后开拔,南征!” “我等谨遵大单于令。” …… 三日后,黄部、白部狼骑整装待发,骆驼队,马队绵延数十里,第一批过漠骑兵蓄势待发。 戈壁高岗上,冒顿带着赵炎和柯世列为他们送行,屠耆侍卫端来一坛美酒,分发酒碗。 冒顿亲自为四将斟满美酒,叮嘱道:“诸君为我匈奴出战宿敌,冒顿在此为诸君斟酒辞行,愿诸君为我匈奴再立新功。” 松图格日乐、鸿都八失喇、桑格、乎必察戎装而跪,双手将木碗高举过顶,喝道:“臣等谢大单于赐酒,我等必效死帐前。” 冒顿肃然道:“比起阵前效死,我更愿与诸君日后金帐共饮。” “臣等荣幸。” 四将饮过送行酒,打马融入驼队,一路南行。 ..... 蒲类草原匈奴大军驻地,者蔑台正庆幸自己没有头脑一热,去攻打月氏人的贵霜部营地。 因为斥候哨骑探听来的种种迹象表明,贵霜部似乎已经有了月氏小一半的部族人口,部族骑兵近二十万,这很反常。 贵霜吞噬周围小部,使的者蔑台想以战养战的心思也没了生存的土壤,只要自己带兵一露头,贵霜部的铁骑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望着风尘仆仆赶来的摩柯末,待他喝了点水,者蔑台才出声问道:“贵霜部实力大增的原因找到了吗?” 用湿布擦脸上沙土的摩柯末摇头,说道:“没有,应该是月氏王庭允许五大部以大欺小,贵霜吞了周围部族,才会猛然增长实力。” 以大吞小?者蔑台觉得没那么简单,冥泽周围的部族不会如此之多,贵霜的膨胀速度太快,这实力说成是月氏的小王庭也不为过,昭武城居然不管不问,反常。 斥候探听来的消息,貌似加入贵霜的部族并不都是穷苦的小部族,倒有点像是月氏王庭的部族被刻意迁徙了过来。 想不明白的者蔑台暂时放弃了思索,转而又问道:“伊吾卢那个土城子里面,究竟是谁当了月氏人的乌孙昆莫?” 摩柯末面色难看的说道:“是冥泽翎侯,这只瘸腿老狼杀了难兜靡昆莫家的所有人,除了寄养在大单于帐下的猎骄靡,乌孙王室算是绝了嗣。” “这样啊....” 者蔑台继续问道:“冥泽翎侯在伊吾卢城干的怎么样?” 摩柯末不满的哼道:“这老瘸狼除了自己的本部,其余乌孙人的死活一概不管,除了贵霜部的月氏人,他双手染着我们乌孙人的血更多。” 话罢,摩柯末主动凑过来,低声说道:“我听说三日后这老东西要去贵霜营地,说是贵霜首领找他有要事商谈。 届时老东西带的人必然不多,半路截杀方可尽全功,只要冥泽翎侯一死,没有人能比我在乌孙的资历老,我带兵直扑伊吾卢城,大事可成。” 看摩柯末胸有成竹,者蔑台想了想,点头答应了下来。 三日后者蔑台带本部人马离开驻地,不过者蔑台并没有按摩柯末提供的伏击地点前去蹲守,反而是派斥候在伊吾卢城外蹲守,目送着冥泽翎侯一路东去。 戈壁滩上,左千夫长问道:“首领,咱们就这么看着冥泽翎侯全乎的去了贵霜营地?不砍他条腿?” 者蔑台找了个枯树杆坐了下来,示意众将席地而坐,解释道:“比起现在就宰了这只老瘸狼,本王更想知道他去贵霜营地之后,能为本王带来什么消息,也许正好能解释,为什么贵霜部的实力短时间内暴涨如此之多。 至于乌孙人那边,顺手尔,若是这只老瘸狼能听命我大匈奴,说不定还能饶他一命。” 右千夫长疑惑道:“首领,大单于给我们的命令是帮乌孙复国,若是冥泽翎侯不死,摩柯末那边怕是打不下来伊吾卢城。” 者蔑台不屑的哼道:“大单于帮乌孙复国是为了牵制月氏的西部兵力,我们扰乱乌孙各部能达到相同的效果,没必要赶走了月氏人,再将冥泽送给乌孙人,摩柯末想要得到鹿肉,得有用处才行。 派斥候看着伊吾卢城,若是摩柯末攻不下来,冥泽翎侯又听话,我们就出兵帮他平叛。 反正他们两个都当不了这个乌孙昆莫,那个位置已经被大单于许给了养在单于庭的猎骄靡。” “嗨。” 摩柯末带着笼络到的乌孙贵族和部落骑兵,趁着冥泽翎侯不在,突袭伊吾卢城。 奈何有着整个乌孙国力供养的冥泽翎侯部族实力不低,伊吾卢城守军更是抵抗顽强。 硬是在冥泽翎侯大儿子的指挥下守住了伊吾卢城,摩柯末攻势受挫,双方陷入鏖战。 第六十五章 伏翎侯初察西迁,邀故人军帐平戈 右部骑兵在戈壁滩上艰难的苦守着,困了靠在骆驼身上休息,饿了吃点肉干裹腹,沙尘袭来就在跪倒的骆驼圈里躲避风沙,挨过戈壁上的日夜折磨。 哨骑将贵霜部到伊吾卢城沿途层层把控,者蔑台正带着几个千夫长,思索着冥泽翎侯为何迟迟不出现,毕竟这已经是他们离开伊吾卢城的第七天,就连摩柯末也已经攻打伊吾卢城四天了。 终于满是灰尘的哨骑打马跑来,鱼来了。 “大王,冥泽翎侯车队从东边过来了,卫队有千余人。” “好!” 者蔑台大喜,立刻指挥右部骑兵围了上去,五千右日逐王部骑兵迅速在戈壁滩上卷起沙尘。 右部骑兵先是左右将要逃跑的冥泽翎侯车队半包围,留开前路让他们逃命。 随后跟随车队的骑兵两轮箭雨下去,挤压冥泽翎侯车队的活动空间,逼车队离开原来的道路,往砂砾路上跑,颠簸开始了。 几轮对射,弓力占优的右部骑兵很快锁死了冥泽翎侯卫队的马队展开。 奔袭的队伍中,隐藏在骑兵之间的射雕手瞅准时机,用重弓连射几箭,重箭穿头而过,点杀了冥泽翎侯的驾车御手,车队被逼停。 随着右部骑兵吹号冲锋,冥泽翎侯一行被团团围住。 望着狼群般围过来的右部骑兵,冥泽翎侯的千余卫队尽皆胆寒,纷纷扔刀投降。 车内的冥泽翎侯本人也被左千夫长从车厢里拖了出来,带到了者蔑台面前。 虎死架不倒的冥泽翎侯先是瞪了左千夫长一眼,似乎是在记住左千夫长的长相,想要事后报仇。 冥泽翎侯一边整理着散乱的衣服,一边问道:“不知那来的好汉,若是求财,我可是乌孙部落的昆莫,只要将我送到伊吾卢城,你们可以得到战马大小的黄金作为酬劳。” 这话引来众人一阵笑意,马背上者蔑台指着身旁的银边狼旗,问道:“冥泽翎侯,你觉得马匪有几个胆子,敢用这面狼旗?再说了,乌孙的昆莫小王只听说过难兜靡,不过,他被你杀了。” 瞧着者蔑台的做派,冥泽翎侯逐渐意识到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袭击,但也不是寻仇,不然那来这么多话,直接动刀子了,狼旗,难道是漠北草原的匈奴人? 眼神一转,冥泽翎侯试探性的问道:“我听北来的商队说,草原上出了个大英雄,不知各位好汉可是匈奴冒顿单于帐下?” 者蔑台笑着摇了摇头,如他所愿的说道:“还算没有蠢到家,小王乃是匈奴的右日逐王,今日特为乌孙复国而来。” 复国! 冥泽翎侯惊道:“我乌孙尚在,何需复国?还是请日逐王散部归家,免的引起匈奴和月氏两国国战。” 瞧着面前不老实的老狐狸,者蔑台脸上敛起笑意,冷哼道:“国战之事就不劳你操心了,还是先将你去贵霜营地的事情交代清楚吧,省的本王动刀。” 冥泽翎侯脸色不为所动,事发突然,他摸不清者蔑台到底是只为打探消息,还是真的要帮乌孙复国。 只见者蔑台挥了挥手,十名冥泽翎侯的卫队俘虏被压了上来。 者蔑台盯着冥泽翎侯哼道:“给你三息时间考虑,三息过后,一息杀你十人。” 冥泽翎侯紧咬牙关,仍不做声。 时间流淌,倒在血泊里的卫队人数已有数批,眼见横竖都是死,余下的乌孙人隐隐有了抗争之心。 察觉俘虏异动的者蔑台知道硬逼不是办法,冥泽翎侯心狠,估计自己把在场的乌孙人都杀掉,他也不会乖乖开口。 看来得当把恶人了,者蔑台指着与冥泽翎侯同车的贵装女人说道:“冥泽翎侯要是还不开口,小王就要破例对家眷下手了。” 此时冥泽翎侯终于觉得者蔑台问路之心大过帮乌孙复国,但还是咬牙威胁道:“她可是月氏人,你们匈奴得罪的起吗?” 者蔑台不以为意的说道:“翎侯是在吓唬小王吗?我匈奴的铁骑如今正在南下,月氏国存与否都是未知之数。” 冥泽翎侯心中诈惊,匈奴人居然,居然南下了。 能当上月氏人承认的乌孙昆莫,冥泽翎侯自然不是坚韧忠贞的人,如今知道匈奴与月氏开战,自然又有了新选择。 冥泽翎侯终于开口解释道:“此次只不过是夫人的娘家妹子出嫁,本昆莫陪夫人一起前去贵霜营地祝贺罢了。” 见冥泽翎侯还不老实,者蔑台哼道:“翎侯何必装傻,小王想知道的可不是这些。” 冥泽翎侯见瞒不过,只好继续接言道:“大婚的是贵霜部首领托勒托的幼女,她的夫君是月氏大王的二儿子塔塔。” 月氏王庭与贵霜联姻,者蔑台眼神转动,逼迫道:“翎侯,小王的耐心是有限的。” 冥泽翎侯见者蔑台不好糊弄,这才说道:“其实还有一事,不过要请大王先放夫人西去,本昆莫自当告诉日逐王详情。” 暗骂老狐狸的者蔑台挥了挥手,右部骑兵放开了剩下的翎侯卫队,让出了西归伊吾卢城的道路。 待卫队跑出了几里地,冥泽翎侯这才开口说道:“如今托勒托不在贵霜。 塔塔王子召见我,是想跟乌孙借道,保证河西前往西域的道路畅通,以鼓励驼队西去贸易。” 借道,西域,者蔑台瞳孔一收,这个消息透露出来的信息有些多。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随即者蔑台放冥泽翎侯单骑离去。 见冥泽翎侯离开不远,左千夫长上前询问道:“大王,是否要派后面的骑兵追杀?” 者蔑台摇了摇头,右部的五千客军想要主导乌孙,就必须要让数量众多的乌孙人团结不起来,乌孙国内出现两个声音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有着匈奴的国力在身后撑着,自己当好仲裁者即可。 挑拨乌孙各部的这个恶人显然也不能是匈奴做,冥泽翎侯就是个不错的选择,有着背叛的前科,一旦将他争取过来,他想在乌孙继续称草头王,就必须依靠匈奴。 有了想法的者蔑台吩咐道:“派哨骑告诉摩柯末,我军在戈壁中迷失了方向,待赶到设伏地点时,冥泽翎侯已逃,其后追杀无果。” “嗨。” 收兵归营的途中,者蔑台反复想着冥泽翎侯的话,托勒托不在贵霜,说明月氏人为了抵挡大单于已经开始有了动作,但王子塔塔似乎有借道乌孙之势,如今月氏主力未损,难道月氏不要河西故土,准备西迁了不成。 者蔑台疑惑间,在伊吾卢城下,摩柯末率领的乌孙大军正在连续攻城,奈何他带领的终是穷苦部族过多,根本奈何不了几米土城。 正在摩柯末帐中愁思时,哨骑来报,者蔑台截杀冥泽翎侯失败。 闻信气的摩柯末踹翻了案几,怒骂道:“大单于的狼骑是何等威风,这右部王族之师,居然会在戈壁迷失方向!者蔑台这是拿我当三岁稚童不成,根本是不愿助我复国,简直可恶至极!” 一旁的左大将见此,出声劝道:“相大禄,咱们起兵复国已经恶了东边的月氏人,如今被困在坚城下,再恶匈奴,这天地间还会有我乌孙人的立足之地吗? 况且猎骄靡王子还在匈奴大阏氏帐下亲养,相大禄何必为了一时不查,而乱了我乌孙复国之望。” 摩柯末握拳锤在大腿上,面目狰狞的狠声道:“既然者蔑台说是迷路,本相就信他是迷路!去,派人备好美酒肉食,到他军中犒赏,请他起兵来助我攻打伊吾卢城。” 见摩柯末分的清轻重,右大将赞道:“相大禄高义。” 摩柯末脸色不佳的哼道:“如今一切以我乌孙复国为大业,个人荣辱皆可不计,但伊吾卢城高难攻,冥泽翎侯不死,必定要联络周围的亲信部族,起兵与城内敌军内外夹击我军,我军恐有覆没之危,诸君可有高见?” 左大将建言道:“城中牧民、贵族皆助冥泽家,无非是怕我等破城后清算他们。 相大禄何不代猎骄靡王子写信进城,言我等只取冥泽一家,其余附从皆不计,若是献城,可允其翕侯、都尉之职。 城内外皆乌孙人,难兜靡昆莫在位时诸部皆服,城中人没有信逆贼而不信昆莫之言,必有忠贞之人与我等呼应。” 摩柯末想了想,也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便同意了。 谁料伊吾卢城中有乌孙人居然真感念先昆莫之恩,约了城外的摩柯末,献城。 里应外合下,摩柯末带兵冲入城中,将冥泽翎侯全家擒住,至于为何不斩尽杀绝,不是因为摩柯末心善,而是因为此时受邀前来助战的者蔑台,和召集亲信部族近八千之众的冥泽翎侯尽皆陈兵城下。 攻城多日的摩柯末如今手下只余下了万余疲兵,兵力上已经不占优势。 有着前面者蔑台的迷路之言,摩柯末已经判断不出来他的心思,不过乌孙想要继续存在下去,月氏和匈奴总要选一样。 最终在者蔑台的邀请下,摩柯末和冥泽翎侯在城下的匈奴大帐内见上了面,久违的故人,见面却毫无温情。 “反复无常的老狐狸!” “丧家的老犬!” ...... 第六十六章 压乌孙两分相位,宿戈壁先锋就位 见两人像极了笼中的一对斗鸡,者蔑台不愿意见两只老狐狸演戏,遂出口制止了谩骂。 他哼道:“两位首领要是还如此做派,那我匈奴自当如你等所愿,撤兵归家。 好让两位首领放开手脚,实打实战一场,也让我匈奴人看看,贵霜部铁骑的刀锋是否依旧锋利。” 待两人止住撕咬,者蔑台又继续说道:“大单于承诺帮受月氏压迫的乌孙复国,两位都是乌孙曾经的重臣,难道难兜靡和猎骄靡昆莫父子,将乌孙国交给两位,而两位是要亲眼看着乌孙灭亡吗?” 见者蔑台有意充当仲裁,冥泽翎侯很快抓住机会,立刻要求道:“想要罢兵休战,先放还我的家人和部众,我在城内的财产也必须原物奉还。 当年月氏人硬逼我当上乌孙昆莫,我是见难兜靡昆莫绝嗣,为了乌孙的延续才勉强答应。 如今既然猎骄靡王子尚存,有他继任昆莫,我自当退位让贤,但相大禄之职,我将当之。” 见冥泽翎侯无耻的提出条件,摩柯末立马骂道:“妄想!当年难兜靡昆莫的王族就是被你所害,今日你能苟全性命已经是长生天开恩,如今居然还妄想当相大禄,不如先问问我手下的乌孙铁骑是否愿意。” 冥泽翎侯起身喝道:“既然如此!咱们就看谁的刀更快吧。” 摩柯末丝毫不惧,起身硬顶道:“我剑也未尝不利!” 见两人准备罢谈,这与者蔑台对乌孙的规划有所出入,他主动开口劝道:“两位开战,死伤的也尽是乌孙人,乌孙打亡国了,也牵扯不了我匈奴。 但猎骄靡王子受大单于之命,在大阏氏帐下恩养,阏氏视如己出,羊羔儿为还恩跪吃母乳,匈奴母亲又怎么能见乌孙幼儿受难。 况且我匈奴左贤王稽粥更是与猎骄靡约为兄弟,既然是兄弟之邦,乌孙的事就是我匈奴的事。 本王提议两家罢兵,伊吾卢城一分为二,左右半城你们两个自领。 至于相大禄之职,我匈奴为客不便插手,可先将相大禄职位一分为二,各领部族,两位分任左右相大禄,分掌乌孙。 待猎骄靡王子成年,返回乌孙继任昆莫后,其余诸事当乌孙内部自决,两位以为如何?” 冥泽翎侯眼神闪烁,要求道:“日逐大王的提议我没有意见,不过往事已过,我帐下部族尽皆受月氏胁迫,才做出损害国家之事,现在具有悔意,猎骄靡王子继位昆莫后,当不再做追究。” 见冥泽翎侯识趣,者蔑台笑道:“乌孙国事本王不便插手,但猎骄靡昆莫自幼仁爱,当宽容治国,冥泽翎侯所言之事,自然无恙。” 得到承诺的冥泽翎侯立刻跪地向北大拜,哭道:“臣谢昆莫大度。” 眼见冥泽翎侯与者蔑台达成一致,摩柯末心中纵有千般不甘,面对现实也必须低头,不然其两部合兵,自己恐有刀斧之祸。 但将相大禄全部放给冥泽翎侯却不可能,摩柯末争道:“既然都是为了乌孙,我也不好计较,留待昆莫成年后再议吧,不过我当为左相大禄。” 见摩柯末妥协,有着冒顿的承诺在前,摩柯末是大单于帐下旧人,者蔑台也不可能完全不照顾自家单于的脸面。 他正色道:“左相大禄当如是。” 冥泽翎侯也顺势应承道:“臣当领右相大禄。” 者蔑台见分势以成,大笑道:“猎骄靡昆莫得二位良臣,匈奴与乌孙两国必学秦晋结百年之好。” 秦晋之好?摩柯末在咸阳半年自然知其意,但却不以为意,比起秦晋之好,他更愿意学习曾经的越国事。 冥泽翎侯却只是笑着应承,大秦他不陌生,隔着月氏多少倒是听说过些,但这个晋是个啥? 望着面前二蛮神态各异,者蔑台眼中不免有一丝得意。 ...... 处理完乌孙上层的权利分配,当天夜里者蔑台便纵兵入城,将伊吾卢城中的月氏人尽数抓捕,派人看管在匈奴军营充做人质。 几千月氏人在手,直接决了冥泽翎侯与摩柯末跳墙的机会,至此乌孙跳反,月氏的西部边境开始不稳。 随后者蔑台借着冥泽翎侯与摩柯末在乌孙的影响力,在伊吾卢城召集乌孙各部首领举行部族大会,昭告各部难兜靡昆莫有子猎骄靡。 在部族大会的首肯下,各部首领同意猎骄靡成年后将继任乌孙昆莫,乌孙不在臣服月氏,改为与匈奴结盟,正式反叛月氏。 在者蔑台的建议下,乌孙各部经过商议,派兵断绝了月氏西进西域之路。 者蔑台想借此看看月氏对乌孙此举的反应,月氏通往西域之路,是否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重要。 稳定两国盟约后,者蔑台又向冥泽翎侯询问了关于贵霜部的消息。 冥泽翎侯对者蔑台猜测月氏西迁也存在着疑虑,但他在月氏高层眼中只不过是个傀儡,当昆莫时政令不出伊吾卢城,主业是替月氏人管理乌孙的收税而已,最多算是个税务官,月氏高层的决策他也无从知晓。 事情到了这一步,者蔑台反倒不着急了,如今乌孙重新立国,伊吾卢城就是横亘在月氏西迁喉管上的骨头,要是月氏发兵来攻,西迁之事十有八九。 者蔑台望向东北夜空,大单于此时必定已经掀起国战,自己隔着千里很难将月氏西迁的猜测传给金帐。 者蔑台只好先配合摩柯末与冥泽翎侯两人,将月氏打散的乌孙部落重新聚拢,准备迎接月氏的讨伐,只要能顶住月氏的第一轮攻击,匈奴才算在乌孙站稳了脚跟。 冥水旁的贵霜营地里,大帐内塔塔很快发现了乌孙发生的变故,伊吾卢城里的月氏人里面,从事监视工作的不在少数,如今全无音讯,自然是出事的信号,再派斥候一探,事情便知道的八九分了。 随后城中变天的消息很快传了出来,待传到贵霜营地,月氏贵族们义愤填膺,纷纷怒骂乌孙人反叛,请战声不绝于耳。 此时塔塔正被贵族们请战的声音包围,贵霜的实力自然不是乌孙能比,但通往西域的路上,伊吾卢城就是襟喉,没有谁能比塔塔明白此路对月氏的重要性。 若是城里的乌孙人铁了心充当阻碍,那月氏通往西域的路便也断了。 伊吾卢城可谓是西域门户,一旦被乌孙人关上,月氏的西迁退路简直就是一句空谈。 出兵镇压是对此事最快的解决方式,但塔塔却不敢轻易出兵,因为他压不住贵霜部的骄兵悍将。 贵霜部猛然吸收了大量的部族,结果便是大量的内部权利需要媾和与捋顺,塔塔虽然是月氏王的二王子,还娶了托勒托的女儿,但在贵霜部他却并不能一言九鼎,手下的长老、翕侯、都尉都各有心思,除了首领托勒托,谁都制不住这些骄兵悍将。 塔塔也不是没有做过努力,娶表妹就是他融入贵霜部的第一步,后续培养亲信的事情却不是一蹴而就能成的,虽然不愿,但此时的他真心无力掌控贵霜。 无奈下塔塔去信北山关,请求舅父托勒托回来处理此事。 …… 居延泽以北的大漠戈壁中,黄、白两部狼骑的战士们干裂着嘴唇,背负着武器,努力的行走在滚烫的细沙上,滚滚烈日让一行人都脱了一层皮。。 蛇形的骆驼队在沙脊上连成线,有着专业向导和沿途少量水源的补充,前锋大军以顽强毅力穿行在沙漠中。 终于在桑格、乎必察的带领下,松图格日乐、鸿都八失喇率领的黄、白两部狼骑望见了戈壁,此时连零散发黄的刺刺草也分外迷人,众人压下心中的振奋,他们终于成功穿过了大漠。 在戈壁阴凉处扎下营寨,松图格日乐和鸿都八失喇马不停蹄的检查人员,随行的大牲畜损耗数千,算是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士卒伤亡主要在脱水上,缓两天恢复即可,蝎虫的叮咬只是零星发生,种种件件多不胜数,桑格将这些经验一一记下来,为后面的渡漠部队提供经验。 松图格日乐派人扎寨的功夫,鸿都八失喇指挥哨骑将宿营地周围摸了个通透,月氏的居延泽守军并没有发觉。 休息半日,桑格便带着养驼人备好水源、盐巴,赶着驼队重新又钻进了大漠。 此次他和乎必察进行了分工,由桑格继续带人往返大漠,接应大部队过漠,而乎必察则需要安心休息,等待第二批渡漠大军赶到时,继续带领第一批大军南下绕道。 松图格日乐、鸿都八失喇也借着桑格往返大漠的功夫,组织黄、白两部狼骑的战士抓紧时间休养,以应对接下来的苦战。 战士们休息的功夫,松图格日乐、鸿都八失喇两人却不能闲着,分工后,松图格日乐留守宿营地,而鸿都八失喇亲自带着斥候继续向居延泽摸底。 望着不远处居延泽一望无际的水泽,鸿都八失喇张嘴问道:“这是月氏人今日的第几批巡逻队了?” “将军,第五波了。” 望着月氏巡逻队打马远去的背影,鸿都八失喇叹道:“一个时辰一波,月氏人的警惕性还是有的,就是他们只往水多的地方窜,这戈壁滩却是不见进来。” “将军,可能是月氏人认为戈壁附近的水源都被巫师投了毒,桑格将军曾经见过月氏人投毒。” 鸿都八失喇点了点头,随后和斥候又钻进了戈壁滩。 第六十七章 人心善难填欲沟,乌孙乱贵霜回兵 匈奴人在戈壁大漠中磨刀霍霍,月氏的居延泽大营内,双靡部首领乎何牙却并不在此,如今在营中做主的是他大儿子塔剌亦集。 乎何牙将接班人放到第一线,将二儿子哈诺尔放在弱水中段的双靡部族营地,就是要父子同心共同抵御外敌,由此可见其对堵住匈奴人南下的决心。 塔剌亦集今日照常出帐视察大营,巡查北部营地时问道:“百里草场可有信息传来?” 左校尉在一旁恭敬的答道:“少首领,今日还没有收到百里草场的传信。” 塔剌亦集蹙眉骂道:“乌呐部这帮贱奴,越来越糊弄,就应该让漠北的匈奴人将他们都宰了! 哼,距离上次来信过去了几日了?” “七日,按要求乌呐部每十日便会派信使来一次,紧急情况下还会放飞信鸽。” 塔剌亦集不悦的哼道:“辎重往来大漠,花费巨大,乌呐部要是明日不来信,就停了北运的辎重,让这些贱种留在百里草场自生自灭吧。” “嗨。” 塔剌亦集将大营扎在居延泽以南,弱水的入口处。 这样一方面可以就近沿弱水获得补给,毕竟沿着昭武城顺流而下,就能直达居延泽,历来运送粮草、兵力,水运极佳。 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安全,一旦匈奴人过漠,待其绕路居延水泽的功夫,就可以为双靡部守军留出应对的反应时间,也能减少营地被偷袭的概率。 不过如此扎营并不是没有缺点,坏处显而易见,那便是无法第一时间发现并阻止匈奴人过漠。 一旦匈奴人过漠后迅速占领居延泽以北,就可以获得必须的水源从而稳住阵脚,只要顶住月氏人的进攻,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援军到来。 塔剌亦集知道这点,所以他的补救错失便是每日派哨骑沿着居延泽巡逻,意图早点发现战情,好方便调配兵力。 塔剌亦集敢如此做的底气,来自手下六万双靡部主力骑兵,匈奴人过漠,其军队数量必然不多,双靡骑兵可从容围而歼之。 不得不说塔剌亦集的想法是好的,但落到实处却不行了,冒顿在漠北引而不发久也,整整拖过了春夏两季,双靡的巡逻队从每日大面积搜索时的谨慎异常,逐渐演变成了完成任务,人的惰性一上来,每日巡查已经变成了部落里最受苦的差事。 到最后巡逻的双靡部骑兵只在居延泽水边巡逻,有时象征性的向北边走十几里地,吼两嗓子,就算是对得起首领给的羊腿了。 至于深处的戈壁大漠,反正巫师都投了死羊病羊为陷阱,很少有人关注。 松图格日乐和鸿都八失喇在戈壁滩上虽然小心翼翼,但有时意外总会发生。 一个月氏小部的牧羊人抢牧草抢不过双靡本部的牧羊人,只能趁着日头没出,凉快些时,忍气吞声的将羊群赶往没人去的北边戈壁滩上放牧,好赖让羊群能找点刺刺草啥的充充饥。 不料他误打误撞的在沙脊上,望到了戈壁滩下密密麻麻的沙黄色帐篷,牧羊人吓的连忙趴在沙砾上,顾不得磕破流血的地方,连忙手脚并用的向后跑去,连羊群都不要了。 待狼骑斥候发现羊群时,牧羊人已经逃之夭夭。 松图格日乐、鸿都八失喇两人得知营地被月氏人发现,吓得半死,连忙在原地留下暗哨,在乎必察的带领下迅速转移营地,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牧羊人虽然出身小部,但依旧认为自己是月氏人,回去后立即将戈壁上看到的场景报给自家什长,然而获得的并不是嘉奖,而是数十鞭子。 在什长看来牧羊人这是在为自己丢失羊群而找的借口,什么匈奴人,要是匈奴人南来,百里草场的守军和每日的巡逻队会屁都不放? 在什长眼里,羊群可比牧羊人金贵,碎了一嘴面前讨饶的牧羊人,什长恶狠狠的下令,让人将抽残的牧羊人丢进羊圈,扬言明日要在部族众人面处死他,以警示所有敢败坏自家产业的人。 夜里被丢在羊圈里的牧羊人忍受着鞭伤火辣辣的痛,像他这样的人,定然没有妻女,只有一家养牛的双靡牧民待他算好,他将看到的告诉养牛人,让其赶紧离开居延泽大营。 养牛人起先和什长是一样的心态,但见牧羊人将死,便只能点头,算是应了。 牧羊人见此,知道养牛人是在敷衍,也就不多说什么,闭眼等死。 第二天清晨,什长亲自带着四名壮汉将牧羊人提出了羊圈,用麻绳吊在高台上,引来众多牧民围观。 见牧羊人闭目等死,什长又想起自家丢的羊,气不打一处来的他,亲自拿着沾水的鞭子又抽了牧羊人一顿解气。 眼见牧羊人半死不活,显然是没几个时辰活头了,什长这才住手,恶狠狠的指着牧羊人骂道:“这狗奴,私自带着我家的羊往戈壁滩上窜,如今羊没了,他还敢回营骗我,说漠北的匈奴人打过来了。 真当我双靡部的人都是傻骆驼,好骗! 匈奴人若是来了,百里草场的月氏铁骑和每日的巡逻队都是吃羊粪蛋子的,还不如你个蹲羊圈的管用。 失羊为一罪,撒谎为二,今日本什长定要让你好看,来人,剥了皮,填上草,挂在杆子上,让老子好好看看,像你一样的匈奴狗在那!” “说得好!刮了他!” “撒谎!得打断骨头!” ...... 台下众人欢呼着惩罚罪人,养牛人在人群中望着一声不吭的牧羊人,突然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 再记起昨晚牧羊人的话,想想便心动了,他是双靡部的本部人,多少还有点关系,待明日赶上头牛,送给百夫长,讨个活计带着家小往北山关去吧。 一早巡营的塔剌亦集望着前面的围观人群,问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随行的侍卫长说道:“是本家的什长在惩罚小部出身的牧羊奴隶,听说是奴隶丢了羊,还编谎话骗本家。” 塔剌亦集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双靡吞了周遭的小部后,这种将主家牛羊弄丢,不服管教,导致主家损失财货的事情可不少。 小部牧民难养已经是双靡上层的共识,若不是要留着小部当作战时的炮灰,他们自己都要着手清理了。 塔剌亦集哼道:“小部难管,传令下去,让各部都尉、夫长严加看管,若有不服管教者,尽皆斩杀,不必费事再上报大帐。” “嗨。” 短短半个时辰,有着娴熟剥羊功夫的月氏大汉,就将牧羊人的皮剥了下来,里面填上干草,从左右耳中穿出一根麻线,绑在了营地的木杆上。 一阵风来,牧羊人像是活着般摇动四肢,无法瞑目的眼中空洞,却还不忘死死的盯着营地,仿佛在诉说自己没有说谎。 双靡部首领乎何牙此时正在北山关楼里,与托勒托和王庭大将剌失阿三人开碰头会,商讨关于乌孙突然叛乱的事,显然托勒托将塔塔的来信告知了两位。 托勒托肃然道:“前些日子匈奴人在大河谷底胜了一场,东三部这次算是警醒了。 此时乌孙又趁机闹事,这其中怕是匈奴人在作梗,意图扰乱我们周边。” 乎何牙不接话头,他心里可不想管东三部的事,现在西边的乌孙人叛乱,托勒托作为贵霜首领,肯定是要回本部处理,要是再多带走点北山关的贵霜军队,北山关以南,双靡一部就得硬顶匈奴人南下,都是成年人,盟约什么的约束力可不高。 带着试探乎何牙说道:“乌孙叛乱确是突然,贵霜部要是调兵平叛我也是没二话,但我双靡为国守门,贵霜要走,王庭可得将缺少的人手补齐,不然仅仅凭着我一家之力,怕是抵挡不住冒顿那个狼崽子。” 剌失阿知道贵霜部在月氏王塔宁诺阿心中的地位,但让昭武城增兵他却做不了主,只好说道:“双靡首领说的也在情理之中,本将会去信昭武城,听听大王怎么说吧。 若是可能,最好还是咱们齐心协力,少请示大王为上。 毕竟东面刚吃了败仗,如今西边也有叛乱,大王会认为我等无能的。” 一个不想放,一个要请示,这让托勒托心中渐生不悦,不过北山关太重要了,要是北山关没守住,结果不用想托勒托也猜的到。 一旦匈奴人得了北山关,窜进河西走廊,绝对会由北向南切断月氏,将月氏分为东西两部,到那时贵霜一部在西,匈奴人必定是柿子找软的捏,到时候贵霜更加被动。 此次他带来的都是部族中的精锐,要是不带走,平叛乌孙,怕是又得缓三分。 斟酌了一会,托勒托说道:“守北山为国事,平定乌孙也是国事,北山缓而乌孙急,三万贵霜骑士,我要带走一半,其余由副将束鲁谷带领,继续守卫北山关吧。” 听到托勒托承诺只带走部分兵力,剌失阿和乎何牙再无话说。 乎何牙笑赞道:“我双靡部祝愿贵霜首领早日平定乌孙叛乱,说不定等冒顿南下,你我还得合两部之兵,打到漠北草原上去呢?” 剌失阿笑道:“两位首领好气魄。” 只有托勒托心中哀叹,从各部吞小肥大开始,各部实力骤增不假,但各部之间的信任却大大的降低了。 第六十八章 无察觉主力渡漠,入迷途狼骑逾期 换营之后的松图格日乐和鸿都八失喇本以为事泄,但等了几日后,留在原地的暗哨天天报平安,也不见防备居延泽的月氏人发兵大举搜索戈壁,每日巡查居延泽北泽的月氏巡逻队也是照常往来。 解了战备,有点糊涂的两人最后也只能感叹命好,也许那个牧羊人吓破了胆,回去的路上出了意外吧。 两天后留在原地的暗哨来信,第二批援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到达。 松图格日乐和鸿都八失喇二人这才终于将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此时就算被月氏人发现,匈奴合四万大军,足矣跟月氏人战一场了。 踩着沙砾的柯尔克穆图和狐贺鲁赶了过来,松图格日乐和鸿都八失喇两人交接临时宿营地的防守事物,随后便趁着夜色带着休养五天的黄、白两部狼骑继续南下。 牧羊人的死和塔剌亦集的严令,让居延泽大营里的小部牧民不敢再私自前往戈壁滩放牧,这唯一能发现匈奴骑兵穿插的机会,也被月氏人亲手堵上。 又五天后,第三批阿古达木、赛罕、都也该、德努阿率领的青旗狼骑本部、右贤王本部,右谷蠡王本部骑兵抵达。 休养完毕的柯尔克穆图和狐贺鲁整顿军队,带领第二批骑兵出发前往预设地点。 五天后冒顿带领第四批骑兵出现在戈壁滩上,他的身后屠耆军、黑部狼骑,并左部左谷蠡王部,左日逐王部、左温禺鞮王部、左渐将王部、乌桓部、鲜卑部、丁零、坚昆等诸部之兵鱼贯而出,至此匈奴主力全部渡过大漠。 都也该、德努阿等人在临时营地恭迎冒顿。 经过短暂的休息,冒顿在金帐召集诸将,赛罕将斥候侦查月氏居延泽大营的情况告知众将。 如此顺利的跨过大漠,冒顿内心也没想到,月氏人的放松,让匈奴众将对接下来的战事充满了乐观。 既然月氏人的巡查如此松懈,冒顿做主,大胆的让第四批过漠骑兵休息半夜,将养精神。 并连夜让休养五天之久的赛罕带青部狼骑五千,右谷蠡王部骑兵五千,合万骑,沿着居延泽东部一直往东南而下,至弱水东岸,准备袭击月氏居延泽大营后背。 其余以右贤王都也该为先锋,五千青部狼骑并右贤王本部,右谷蠡王一部,一万五千骑组成先锋营,第四批骑兵后置,沿着居延泽向西南移动,至弱水西岸,诸军约定拂晓向月氏居延泽大营发动突袭。 月氏的居延泽营地,天还未亮,一队月氏巡逻骑兵便整理好转装备,将战马牵出马厩,绑上马嚼子,准备打马出营。 营门口的持戈守卒打着哈欠,不耐的出声催促道:“兄弟们速速出营,好让大伙再睡个回笼觉。” 出营的骑兵纷纷跳上马,十夫长不耐的咒骂道:“不是老子点背,抽了个巡逻签,安能受你们这帮卒子的气。” 说着十夫长带上头盔,手中的马鞭一甩,战马发出声声低叫,撒开腿跑了起来,几十骑兵接踵而出。 巡逻队的十夫长刚出营没几里地,咒骂门卫的话还没嘟囔完,只听一阵弓弦声起,来不及反应的月氏骑士全部被狼骑斥候射杀,尸体直插下马,只留下原地的战马刨着蹄子。 乌乌纳钦指挥狼骑斥候迅速挪开尸体,瞧着天色尚且昏暗,他下令斥候队大胆的更换上巡逻队的衣盔,迅速奔向月氏营地。 营门口的持戈守卒刚眯上眼睛小憩,就听见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来,满脸不耐的哼道:“这帮懒狗是不是又忘拿了示警的信鸽?” 待持戈守卒打开门缝的一刹那,营门被大力猛然踹开,持戈守卫被大门推了个踉跄,刚准备睁眼骂人,就见刀锋迎面袭来,大好头颅已不由己。 听见营门口响动,两侧哨塔的月氏守卫探头望去,却被射雕者一箭射中脖子,惨叫都未发出便掉下了哨塔。 另一个哨塔上的月氏守卒晚了半拍,侥幸躲过一劫,封喉箭射到了哨塔的木板上。 惶恐的守卒连忙敲起警戒鼓,鼓声在寂静的拂晓愈发刺耳。 冲进营地的乌乌纳钦暗骂一嘴该死,吩咐手下打开月氏营门,射出鸣镝信号箭,他自己则亲自爬上哨塔,挥刀结果了碍事的了望守军。 鼓声和鸣镝声彻底掀起了匈奴与月氏的国战,都也该指挥先锋全军压上,战马踩动大地,匈奴大军分多路冲入居延泽大营,喊杀声骤起。 阿古达木带领五千狼骑率先冲入月氏营地,与乍惊而起的月氏人进行了热情的密切接触。 匈奴骑兵按各自十人或者百人队配合,有的几人合力用套索拉倒帐篷,长矛上前将里面慌乱的月氏人用矛捅死,有些则堵在帐门口,将逃出来的月氏人逐一砍杀。 月氏人的惨叫惊醒了栖息在居延泽的飞鸟,鲜红的血液撒满了毡房,而旗杆上挂着的人皮草人,正随风而动,用事实证明着自己并没说谎。 本想着匈奴人还停留在漠北草原的塔剌亦集,根本没想过匈奴人会突然出现在眼前。被报警侍卫吵起来的他一听营地受到攻击,第一反应是侍卫骗他,匈奴人能飞过大漠来不成。 正准备抽刀砍人的塔剌亦集听到了帐外的喊杀声,立刻惊醒了起来,连衣服都来不及穿的他掀开帐帘一看,营地西边已经火起。 冷静下来的塔剌亦集连忙命令道:“西边的两个营地不要了,让所有的小部兵卒往西边火速支援,敢不去者全家连坐。 本部人马兵卒向东边营地聚拢,让万夫长、千夫长带人找本将军的帅旗聚拢,快去!” “嗨!” 借着小部炮灰的迟滞,塔剌亦集迅速披甲,指挥集合起来的双靡本部迎战。 塔剌亦集之所以能如此快的集结部队,得益于居延泽大营中的双靡骑兵都是同一个部族,所以经过刚开始的慌乱后,士卒们可以迅速找各自的夫长聚集。 塔剌亦集很快聚拢两万人马,迅速向西营进行支援,意图将冲进来的匈奴人赶出营地。 冲进营地的阿古达木率先被月氏援军集火,两军进行了箭雨对射,但随着都也该,德怒阿带兵支援,冒顿带着第四批骑兵冲进月氏营地,赛罕带领的绕后骑兵从弱水东岸择缓滩渡河,冲击月氏大营的东部,月氏人的败退开始了。 塔剌亦集大军本就背靠东寨支撑全局,赛罕的出现无疑是朝他后背狠狠捅了一刀,双方营地的争夺战一直打到中午,凭借营地坚守的塔剌亦集逐渐不支了起来。 眼见营地里的双靡本部军阵受到东西夹击,更有被匈奴人包围的趋势,塔剌亦集知道营地要守不住了,此时他已经有了退意,双靡部的男人可不能全丢在居延泽。 塔剌亦集一面令小部士卒迟滞匈奴人的进攻,另一面召集剩余的马队,准备从匈奴人还未染指的大营南面突围,逃往弱水中段的部族大营。 只见塔剌亦集一把拉过侍卫长命令道:“你快马去找哈诺尔,让他带兵接应我等南撤,退往弱水中段营地。” “嗨。” 望着营地有些地方,匈奴人的东西两军已然在营地内会师,处在分割包围中的月氏人被匈奴人一点点的吃掉,塔剌亦集知道大势已去,果断带头跳上战马,抛弃仍旧抵抗的月氏人,带着本部骑兵向南逃窜。 主帅一逃,本来还有战心得月氏人纷纷四散而逃,尽皆沦为俘虏。 居延泽大营的鏖战最终以匈奴胜利告终,塔剌亦集放弃营地,带人沿着弱水西岸且战且退,按着冒顿战前的预订南逃。 …… 在居延泽大营和双靡部族大营之间,戈壁滩上柯尔克穆图和狐贺鲁带人已经跋涉到位,他们能如此顺利的到位,第一批过漠骑兵的功劳不小,他们沿途留下了标记。 待放过了塔剌亦集的求救信使,两人立刻带领骑兵冲出大漠戈壁,在弱水西岸放到随行的骆驼,立起圆形驼城,沿驼墙挖掘沟壑。 右温禺鞮王部防守北方,右渐将王部防守南方,将月氏居延泽大营和双靡部族大营之间的通道截断。 弱水中段的双靡部族营地中,哈诺尔乍一听匈奴人突袭了居延泽大营,脑海里立马反映这不可能,匈奴人是如何跨过百里草场和大漠,还偷袭了居延泽大营的,要知道塔剌亦集再不堪,手里也有六万部族骑兵。 犹疑踱步的哈诺尔,让塔剌亦集派来报信的侍卫看着着急,他走时少首领已经被匈奴大军东西夹击,要是没有援军,居延泽大营到弱水中段的路可不远,塔剌亦集要是出什么事,自己绝没有好果子吃。 侍卫长放着胆子呛声道:“二首领犹疑不出,是怕匈奴人,还是另有所图?若是害怕匈奴人,请给卑下一匹马,卑下自当北上效忠塔剌亦集首领。若是二首领另有所图,请杀了卑下,就当卑下未来过大营。” 哈诺尔闻言不为所动,他现在不在乎塔剌亦集,更在乎双靡部损失六万骑兵后,如何在月氏立足。 思索两息后,哈诺尔决定还是要救,不然损失了大半主力的双靡也就没了依靠的作用。 他将营地内的三万骑兵分做两部,一部两万骑跟自己救援塔剌亦集,另一部万骑,让大儿子指挥留守营地,并且哈诺尔下令营地里不分男女老幼,尽皆准备守营血战。 ..... 松图格日乐和鸿都八失喇率领黄白两部狼骑,在乎必察的带领下穿梭在戈壁上,在司南的指引下艰难行军,吃了十一二天沙子的他们发现,似乎自己迷路了。 作为主将的松图格日乐和鸿都八失喇不难想象如果逾期,到不了指定地点,堵不住月氏双靡部族大营里的败军事小。 一旦造成救援居延泽大营的哈诺尔,与已经成困兽的塔剌亦集两军,南北夹击充当阻碍任务的柯尔克穆图和狐贺鲁,若是两人因兵少而不敌,让分割的月氏两营主力合兵,塔剌亦集和哈诺尔就会有实力跟大单于的主力形成对峙,后续月氏北山关援军赶到,匈奴的南征都得葬送。 带着两万主力骑兵,还迷路,两人懊恼不已,作为向导乎必察更是自责不已,但没有时间给三人失落。 松图格日乐指着地图说道:“既然我们迷了路,无非是往回走,还是向东走的问题。 往回走还得花费同样的时间,我们携带的水源不够,不过到时候应该能保住大半主力,但我等至此与南征局势无碍,也就变成了匈奴的罪人。 往东咱们不知道路,要么是全军葬身沙漠,要么就是找到弱水,局势或可转圜。” 鸿都八失喇干裂的嘴唇微张开,说道:“带着两万狼骑主力,什么事都没干就回去了,我对不起大单于和匈奴母亲,要是此战因我而败,不知道又有几人遭受连累,我宁可迷途在这沙漠里,也要拼死一搏。” 乎必察点头说道:“我也一样。” 松图格日乐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们就将所有人的命交给长生天抉择吧,找到出路我与诸位拼死一战,找不到出路我与诸位共埋大漠。” 第六十九章 军力竭无奈歇半日,诓敌将奋力歼双靡 塔剌亦集带着残兵边战边撤,匈奴大军衔尾而追,按原计划一路追杀月氏败兵,死尸布满弱水西岸。 打到后面,塔剌亦集身边只余下了万余双靡本部骑兵,尽是自然筛选后的悍勇之辈。 赛罕和阿古达木带领的青部狼骑尾追在后,但从昨天拂晓打到现在,一天一夜的厮杀那怕是狼骑也顶不住疲惫。 尤其是跟随冒顿渡过大漠的第四批骑兵,刚渡过大漠歇息了半夜,就立即发动了对月氏居延泽大营的突袭,如今在战场上已经是竭力。 冒顿观察战场,甚至在战场上望见塔剌亦集带万余双靡骑兵反冲左谷蠡王部,左日逐王部、左温禺鞮王部、左渐将王部的四部联军,杀退后,不是塔剌亦集畏惧两侧的匈奴骑兵合围不敢恋战,调转马头,夺命南去,左部联军死伤必定不小。 觉察众军力竭的冒顿为了稳妥起见,只好下令占据居延泽大营后逐渐放缓攻势。 要是被月氏人瞅出己方力竭的端倪,战局将更加难以预料,但这个决定显然对匈奴的两穿插部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冒顿让都也该、德努阿分别带兵收缴俘虏、财货,肃清月氏居延泽大营的残敌。 随后又抽调尚有余力的第三批过漠骑兵,在阿古达木和赛罕的带领下,继续追击南逃的塔剌亦集。 冒顿则带领剩下的部族暂做休整,打算让部族骑兵休息半日,再行南下。 但匈奴大军无奈暂停半日的功夫,可给了塔剌亦集和哈诺尔机会,他们一方是亡命南逃之人,另一方则是生力军,压力瞬间压到了阻劫作战的柯尔克穆图和狐贺鲁身上。 指挥挖掘陷马坑和壕沟的两人只听一南一北两队哨骑接踵而来,带来的都不是好消息,半个时辰后,塔剌亦集和哈诺尔会先后抵达驼城。 听到消息,柯尔克穆图肃然说道:“决不能让月氏人在驼城汇合,一旦合兵,他们就有力反扑我单于庭主力,大单于那里可都是刚过漠的部族。” 狐贺鲁眼中泛起狠色,咬牙说道:“这仗是为咱右部打的,没有退路,没有路就杀出一条血路来!” 柯尔克穆图面色凝重,分析道:“塔剌亦集是亡命之人,只有一鼓作气之力,咱们顶住半日,大单于的追兵就能到,到时候我军南北夹击就能灭了塔剌亦集。 哈诺尔的骑兵是生力军,战心应该没有塔剌亦集强,我们刚从大漠出来,硬顶怕是顶不住他。” 狐贺鲁捶捶脑袋,说道:“那有不行的道理,塔剌亦集有万把人,哈诺尔有两万骑,咱们既要围了塔剌亦集,又要咬住哈诺尔,待后面的松图格日乐和鸿都八失喇围了他。” 柯尔克穆图思索道:“咱们用驼城顶住北边的塔剌亦集亡命,用骑兵跟哈诺尔野战,兜圈子,拖延时间。” 狐贺鲁点了点头,直接问道:“你守驼城,顶住亡命的塔剌亦集需要多少人?” “至少八千。” 狐贺鲁转头喊来右都尉,从右渐将王本部抽出四千精锐交给柯尔克穆图,加上右温禺鞮王本部四千,合八千精锐,布防驼城备战。 剩余的一万两千骑兵尽皆上马,狐贺鲁准备用这些疲兵去迎战哈诺尔。 在驼城以南五十里处,狐贺鲁的哨骑和哈诺尔的哨骑相遇,拼杀中砍死了月氏斥候,得了几颗脑袋。 望着月氏人的尸首,狐贺鲁心生一计策,自己想不出来破敌之策,咱能抄啊,不,是借鉴,他从中选出一个头颅,用钝器打的面目全非备用。 随后留下五千骑,其中一千骑寻找树枝石头,绑在马后,在大军背后来回的拖拽,没绳子就解下来腰带顶,制造漫天灰尘,而余下的四千骑,狐贺鲁命令他们陆续赶来战场。 狐贺鲁带七千骑兵在弱水西岸等候哈诺尔,只见月氏人逐次摆阵。 狐贺鲁命令左都尉跃马阵前。 只见左都尉提着面目全非的斥候头颅,在月氏军阵面前提头大喝道:“前面可是月氏双靡部的哈诺尔,这是你兄长的头颅,我家将军送还给你!” 说完,左都尉将头颅扔在两军阵前。 望着在地上滚动的头颅,马背上的哈诺尔先是一惊,随后却觉得不可能,塔剌亦集握着六万双靡主力,不可能败的如此之快。 但远望根本辨别不了真假,哈诺尔是冷静了,可手底下的双靡军士眼见少首领的脑袋近在眼前,脖子上不发点凉是不可能的。 左都尉继续大喝道:“我家单于大军就在身后,月氏的兔崽子们,放马过来吧。” 说完左都尉调转马头回阵。 一听冒顿大军在后,哈诺尔本想组织好列阵骑兵就冲锋的心犹疑了起来,要是真如匈奴人所说,塔剌亦集败了,自己岂不是一头扎进了匈奴大军的怀里。 哈诺尔往远处一望,匈奴军阵后面泛起滚滚烟尘,还有远处的骑兵陆续加入阵中,心中不禁犹疑更甚。 要是自己猜错,塔剌亦集在居延泽已败,冒顿的大军就在身后,能快速攻灭塔剌亦集,匈奴人的骑兵不得有十多万,自己此时冲上去岂不是以卵击石。 阵成而久不动,月氏阵中出现了一点点心理小波动。 狐贺鲁见哈诺尔阵成而不动手,觉察八成是自己故事没少听,中原人的骗术奏效了。 胆子大起来的他为了再添一把火,吓退对手,手持长戈大喝一声,带头向哈诺尔的月氏军阵冲去。 望着迎面冲来的匈奴骑兵,居然选择以少冲多先发制人,哈诺尔终于信了狐贺鲁这小子背后有人,不然不会千把人就往自己脸上冲,那不是找死么。 再一想如今双靡部已损主力,不能连自家这点家底也败喽,哈诺尔直接下令前锋骑军顶住狐贺鲁的冲锋,后军改前军,径直往自己的老营撤去。 待狐贺鲁冲透哈诺尔的前锋军,勒住汗出如浆的战马,留给他的是月氏骑兵远去的滚滚烟尘。 来不及感慨的狐贺鲁可没工夫管他,留下哨骑斥候继续监视,他则赶紧收拢骑兵,往驼城赶,哈诺尔未战先怯,遭殃的可就是塔剌亦集了。 驼城里柯尔克穆图带领八千士卒血战,弓弩射断了弓弦,战刀断成几节,长矛上挂着不止一具尸体,他面前是疯了般的塔剌亦集。 身后有追兵,没了退路的双靡大军从上至下都抱着拼命的心思,他们用尸体填满陷阱、壕沟,驼城下尽是月氏人马的尸体。 因为出自同一部族,都是兄弟、父子,最差也是邻居,眼见亲人倒下,更添其血勇,短短半日驼城就遭受了月氏人七八次亡命的冲锋。 塔剌亦集身中数箭,战甲被右部骑兵砍成破烂,却依旧死战不退。 可惜时间终究没能站在月氏人一边,月氏大军身后赛罕和阿古达木带青部狼骑赶到,列阵迅速投入战场,袭击塔剌亦集大军后背。 赶回来的狐贺鲁也绕过驼城,从西边发动冲锋,除了东边的弱水河,塔剌亦集被三面围攻,月氏大军被骑射的箭雨压制,活动空间越来越小,包围下士气一泻千里。 兔子入笼,为了减少拼杀的伤亡,在阿古达木带兵的保护下,赛罕指挥弓箭手下马,对月氏人进行诸轮齐射。 一波波箭雨射进密集的月氏人群中,逃命而来的月氏人根本没有几块盾牌,死尸逐渐堆满了弱水河滩。 塔剌亦集带人逃到弱水边,退无可退的他双眼通红,眼见匈奴人用箭矢不停的消耗着自家部族却无能为力。 他望了一眼悠悠流淌的弱水,下令双靡部余下的军士放下武器投降,随后拔剑自尽,用死亡为自己犯的错买了单。 双靡士卒除了几十个投弱水殉葬自家少首领的,其余人尽皆丢弃刀枪弓箭,宣布投降。 不过迎接他们的不是匈奴人的优待,而是连片的箭雨,跟随塔剌亦集南逃的双靡部精锐无一人活,全部被杀在弱水之畔。 阿古达木等人选择如此做的原因,是因为逃往双靡部族大营的哈诺尔,他居然带兵回头了。 原来逃到半路的哈诺尔,被塔剌亦集的侍卫长抱腿拖住,侍卫长问他道:“要是匈奴人已经歼灭了塔剌亦集的双靡主力,会如此轻易的放任他们离开,而不派兵追杀吗?” 被点醒的哈诺尔一想也对,等了半天也不见匈奴骑兵追来。 待哈诺尔派斥候回身去战场一看,根本没有什么匈奴大军,知道上当受骗的哈诺尔恼羞成怒,连夜带着大军回头,誓要和狐贺鲁一决雌雄。 驼城的南墙下,面对着月氏人的军阵,狐贺鲁亲自打马将塔剌亦集的脑袋扔给了哈诺尔。 谁料阵前的哈诺尔以为狐贺鲁故技重施,恼羞成怒的他大喝道:“放箭!放箭!给我射死他!” 漫天的箭雨袭来,狐贺鲁暗骂哈诺尔不禁逗,哥这次可是真的啊。 之后哈诺尔亲自率领大军,攻打驼城。 柯尔克穆图和狐贺鲁带兵守住驼城,待绕后的阿古达木和赛罕从哈诺尔身后发动突袭。 前后夹击下哈诺尔终于相信,这一次真是匈奴大军到了,但有点晚,合围月氏大军的狼骑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力竭的狼骑依旧是熟练的杀人机器,青部狼骑可不是柯尔克穆图和狐贺鲁率领的穿插部,他们最差披的都是皮甲。 短矛飞掷,马刀狂舞,狼骑熟练的分割对手,杀透军阵。 精锐的狼骑宛如杀神,脱木兀惕小队互相配合,在百夫长速布台的带领下,像分割黄羊群般将月氏人分割,用手里的武器逐步吃掉,彻底击碎了双靡部族骑兵的精神防线。 最终被擒的哈诺尔,没有兄长塔剌亦集自杀的勇气,带领部众投降。 有着冒顿前段时间对珂牟戈的封赏,狐贺鲁等人并没有为难他,只是将其擒住,等待冒顿的主力到来。 冒顿带领休整半日的大军赶到驼城,柯尔克穆图、狐贺鲁、阿古达木和赛罕的部队都鏖战许久,非休养不可了,冒顿令他们就地休养。 没有联系到黄、白两部狼骑的冒顿,重新派奥敦格日乐和诺珉带着左日逐王部、左温禺鞮王部并乌桓部、鲜卑部骑兵,绕道向弱水中段的双靡部族大营后方穿插。 自己则带领剩余人马直扑弱水中段的双靡部族大营,并与两日后包围了这座月氏北山关以北的最后营地。 在这期间,冒顿再次派桑格去双靡部族营地至北山关之间的大漠戈壁上去寻找松图格日乐、鸿都八失喇两人带领的黄、白两部狼骑,但却了无音信。 冒顿、赵炎等人也猜测到了第一批过漠骑兵可能在大漠中迷失了。 在这个时代,千里走戈壁还是太难了,冒顿为自己理想化的战局布置付出了代价。 但冒顿仍不愿意放弃搜索,他坚信他们会活着回来,那怕会晚点。 第七十章 闻惊雷援军心难齐,攻驼墙骑士归家勇 在围攻双靡部族大营的前线,冒顿抽空召见了哈诺尔。 待哈诺尔被屠耆护卫带到跟前,冒顿指着战场上冲在最前面厮杀的双靡部俘虏军,说道:“双靡首领也看到了,此战本单于将以战死最后一名双靡俘虏为止,不到那一刻,我匈奴人不会出兵。 只不过到时候月氏国尚存,但双靡一部将作为历史,掩埋在这河西大漠的黄沙中了。” 哈诺尔抬头望向战场,曾经自己带人布置对付匈奴人的陷阱和弓弩前,却倒下了一个个双靡人。 匈奴人不知道,但自家难道不知道营内的情况吗?塔剌亦集带走的是双靡部主力,自己的三万骑只是老营留守,其余在北山关内还剩下两万双靡骑兵,要是双靡部的人都死完了,月氏国的存在与否,又与双靡部有什么关系呢。 哈诺尔颓然的说道:“大单于,哈诺尔愿意为匈奴劝开营门,只求单于将我双靡部留存。” 冒顿摇了摇头,笑道:“劝降?时机还不到,会有你劝降的那一天,到时候本单于也可以给你们一片草场生活,但不是现在。” 哈诺尔目光骤缩,他没想到匈奴人的胃口如此之大,吃了双靡还不够,居然已经将目光锁定在了北山关。 与哈诺尔想的一样,冒顿已经将经过休整的主力狼骑,调往了双靡部族大营以南设伏。 匈奴对双靡部族大营围而不攻,就是在静待北山关里面的月氏守军出兵来救。 毕竟相对于去攻打坚城硬寨,冒顿更愿意发挥狼骑的野战优势,与月氏人进行野战。 双靡部族大营被围的第一天,哈诺尔留守在营地的大儿子小哈诺尔便派人趁着夜色掩护,连夜摇着船,将匈奴大军围营的消息传入了北山关内。 不过他并没有提及哈诺尔带兵北去救援塔剌亦集,进而失联的事,因为小哈诺尔怕北山关知道营中无兵后会见死不救。 北山关内,乎何牙听闻匈奴大军已经围了双靡部族大营,直接吓的晕倒在地。 匈奴人的兵锋都打到了弱水中段,那在居延泽充当守卫的大儿子塔剌亦集肯定凶多吉少,他手里可有六万双靡主力啊,没了,都没了。 王庭大将剌失阿闻信也是心中惊惧,匈奴人是如何悄无声的攻灭百里草场,越过大漠,又突袭了居延泽大营的? 月氏为匈奴准备的三大防线,如今就剩下北山关还在手中,双靡主力尽失,剌失阿心理觉得双靡部族大营同样凶多吉少。 醒过来的乎何牙拉着剌失阿的手哀求道:“大将出兵吧,救救我们双靡部。” 剌失阿面露难色,颇为难说道:“乎何牙首领,如今匈奴大军的情况不明,本将已经派哨骑出北山关向北搜索,不日就会有消息传来。 咱们已经将匈奴人放过了大漠,如今整个月氏国都指着北山关能顶住匈奴人,若是贸然出兵,北山关恐有陷落之危。国事为重,家事为缓,老首领要分清楚啊。” 剌失阿见死不救,乎何牙双眼泪流,咬牙说道:“我双靡部为了月氏死守居延泽,如今主力尽丧,部族大营被围,月氏各部却不发一卒来救,对得起我双靡部死去的儿郎们吗?对得起吗?” 见乎何牙丧子失部,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剌失阿也不好多说。 一旁的贵霜大将束鲁谷也是不发一言,北山关本来有十万月氏大军驻守,托勒托平叛乌孙带走了贵霜三万骑兵中的一万五千骑。 如今双靡部尚存两万人,在关内占绝对主力的是王庭大军,足足有五万之众,剌失阿不点头,束鲁谷想维护贵霜与双靡的盟约也有心无力。 见二人皆默,乎何牙起身喝道:“好!好!好!你们都是月氏的忠臣,但老夫还是双靡部的首领族长,王庭和贵霜不助双靡,我双靡部自救!这事就算说到昭武城里,大王他也无话说吧。” 说着乎何牙拿起配刀,喝道:“来人,让双靡部的勇士们上马,打开关门,老夫要亲自带着他们,去迎回他们的家人妻小。” “嗨。” 乎何牙气冲冲的带人走了。 束鲁谷起身摇头道:“将军的难处我贵霜部理解,毕竟北山之重关乎国家。但我贵霜与双靡有盟,就算托勒托首领在,也不会坐视乎何牙首领独身前去,就让我贵霜部,来领教一下匈奴人的兵锋,去看看冒顿比他老子头曼多长了几分本事。” 说着束鲁谷紧随乎何牙而去。 剌失阿一人独坐在关楼中,不一会王庭的诸位将官都走了进来。 左大当户禀报道:“将军,双靡和贵霜的部族骑兵正在集结,乎何牙首领和束鲁谷将军已经告知城门都尉,两部要北上支援双靡部族大营,城门都尉派人来问,这门,开还是不开。” 剌失阿伸手扶着额头,双靡主力战败居延泽,确实有覆灭部族之危,自己受昭武城节制,怎么可能如他们随心所欲,未战内讧已生,这仗还怎么打。 扶额的剌失阿问道:“派去昭武城传信的人去了吗?” 右大当户出声道:“骑兵和飞鹰都派了。但将军,昭武城最快的回信也在明后了,乎何牙首领和束鲁谷将军那?” 剌失阿苦笑道:“他们两个是在逼我啊,北边闹出这么大的事,作为北山关的将军,我不做出点事情,如何向昭武城交代。 去,让左大都尉指挥我们的人上墙,准备应对匈奴人可能的袭关,抽出两万骑军,我亲自带着他们去接应乎何牙和束鲁谷。” 一个王族出身的千夫长提出异议道:“将军,我军接到的命令是死守北山关,如今没必要跟着双靡和贵霜二部冒险,两部如今太肥,让匈奴人削一下也好。” 剌失阿瞪了一眼出声的千夫长,哼道:“如今都到了什么时候了,还在脑子里想这些东西,匈奴人都打到家门口了!难道真要等冒顿灭了乎何牙和束鲁谷,将我们的兵力一口一口的吃掉,到时候王庭的五万人守的住北山关吗? 本将军救他们,其实就是在救自己!救北山关!愚蠢!” 出声的千夫长面色不佳,但剌失阿身后的部族、官位都强于他,除了忍,没别的方法。 贵霜和双靡的四万骑兵很快集结,在乎何牙和束鲁谷的带领下,迅速向北驰援,待剌失阿集结军队出城时,乎何牙和束鲁谷已经走了半日,也不知这是福是祸。 疾驰的马背上,束鲁谷出声提醒道:“乎何牙首领,匈奴人围攻双靡部族大营,不会不防着我们支援,咱不能跟发情的公牛般横冲直撞!着了冒顿小儿的道啊!” 乎何牙则回道:“匈奴人短时间内吃掉了我居延泽主力,定然已是疲兵。 我手下的双靡勇士们都惦念着部族大营里的家小,作战起来必然勇猛。 只要我们快速冲垮冒顿的匈奴骑兵,就能跟大营里的部族骑兵里应外合,到时候最不济也能救下部族,说不定冒顿兵疲,咱们还能反击报仇!” 束鲁谷觉得乎何牙的想法有一定道理,毕竟他上次跟匈奴作战,还要追溯到大秦北伐功成后,他指挥月氏骑兵在漠北草原上围歼右谷蠡王拉图。 ...... 收到斥候来报,北山关驻军北上,冒顿果断派双靡俘虏不计死伤,猛攻双靡部族大营一天,待打疼了,夜里冒顿才派哈诺尔劝降儿子。 当看到老爹被匈奴人抓住后,小哈诺尔便知道双靡部完了,大伯塔剌亦集将部族主力尽丧,父亲又带走了老营多一半的兵力,被抓,指望在北山关的爷爷也不现实,毕竟在北山关真正做主的是王庭大将剌失阿,此人用兵极稳,轻易不会冒险。 思来想去,为了双靡的延续,小哈诺尔与部族长老商量后,打开双靡部族大营,投降。 吞了鱼饵钓鱼,冒顿吝啬的让人难以接受。 为了对付即将到来的月氏援军,冒顿令绕道的奥敦格日乐和诺珉带着左日逐王部、左温禺鞮王部并乌桓部、鲜卑部骑兵,在双靡部族大营南侧修建条状驼墙,用来抵御月氏援军的冲击。 又令都也该和德努阿带领右贤王、右谷蠡王两部,在双靡部族大营北侧和西侧挖下壕沟并做下伪装,至于营地内的双靡部旗和月氏王旗原封不动。 冒顿能如此安排,是因为阿尔斯楞和呼延者莫言率领的第五批过漠辎重部队,如约赶到了前线。 随着手里能用的东西变多,冒顿脑海里有了破敌的想法,他派帖木尔领着屠耆军、黑部狼骑进双靡部族大营布置了一番。 准备好在双靡部族大营的安排,冒顿将主力隐藏在西边的戈壁中,静候月氏援军到来。 ...... 乎何牙和束鲁谷并骑于阵前,观察着眼前长城般的驼墙。 束鲁谷指着驼墙说道:“我听说当年冒顿就是靠着驼墙,拖住了匈奴叛将右谷蠡王拉图,让头曼借机合围了拉图的主力,想来这个骆驼墙不好攻。” 乎何牙却望着低矮的驼墙不以为意,他指着驼墙身后的双靡部族大营上飘扬的月氏旗,说道:“贵霜大将,你看见我双靡大营的月氏旗了吗?冒顿小儿攻我营寨不下,才会想着用这驼墙阻碍我军救援。 待我双靡勇士用勾爪扒开骆驼墙,冲过去就能和营里的部族骑兵汇合,倒时候北山关里面的剌失阿,不会放弃将匈奴人赶出弱水流域的机会。 就让我双靡部的勇士先上吧,让贵霜大将一睹我双靡勇士战力。” 说着乎何牙催马向前几步,高喝道:“双靡部的勇士们,你们的妻儿老小就在前方的骆驼墙身后,跟着本首领去将他们救出来吧,冲!弓箭手压上,射!” “杀....” 第七十一章 诱敌心火烧大营,两桌客精锐对冲 月氏人的箭雨划过天空,双靡部的五千前锋率先冲向驼墙。 他们悍不畏死的冒着驼墙内射出的箭矢,借着匈奴人防守的间隙,熟练的用飞爪、套索扒住骆驼,再配合众人和马力,硬拽开驼墙。 第一波冲击下,驼墙就被多段扒开。 防守驼墙的奥敦格日乐和恩赫先是带兵靠着驼墙躲避箭雨,待躲过箭雨后,迅速出来弯弓还击。 只见双靡铁骑袭面,个个悍不畏死,两人也被双靡部如此猛烈的攻势吓了一跳,这完全一上来就是拼命的架势。 奥敦格日乐赶忙让丘力哲哲带乌桓部的甲士补上来,让伯尔班尼带着鲜卑弓箭手放箭压制,驼墙成功的顶住了月氏人的第一波进攻。 厮杀不久,双靡的前锋军就在其千夫长的指挥下有序的撤了回去。 驼墙前月氏人留下了尸体,匈奴人留下了箭矢,但匈奴人防守依靠的驼墙却多段受损,而月氏人的主力却还在一旁观战未动,胜负似乎已分。 双靡千夫长勒住胯下焦躁的战马,到乎何牙面前汇报道:“首领,匈奴人的兵力不足,刚刚要是我多带两千勇士,现在匈奴人的驼墙都已经破了,我都能望见咱们大营的旗子和攻寨的匈奴人了。” 乎何牙一拍大腿赞道:“好!回到部族,赏千帐匈奴俘虏给你。” 一听有赏,千夫长并无喜色,而是肃然的说道:“请首领放心,今日我必擒了冒顿,以报我部族居延泽大仇,届时再赏不迟。” 乎何牙大笑道:“好气魄!去吧。” 身旁的束鲁谷却出声问道:“匈奴人兵力不足?匈奴人的主力呢?” 乎何牙胸有成竹的解释道:“贵霜大将,这是在明显不过的理,定是我双靡部族大营牵制了大半匈奴主力,咱们疾驰奔袭而来,冒顿又将我们支援的时间算慢了。 你看匈奴人的驼墙,有些地方都没有完全连在一起,定是冒顿仓促为之,咱们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束鲁谷望着远处抢修驼墙的匈奴人,最终相信了地头蛇乎何牙的判断。 他点头道:“既然如此,我等再猛攻驼墙,喊杀声定能传到部族大营中,倒时候我军合兵一处,再跟冒顿计较。” “好!” 乎何牙催动战马,束鲁谷尾随其后,四万月氏大军全军压上,猛攻驼墙防线。 奥敦格日乐和恩赫见月氏人直接全军压上,准备放手一搏,立刻让手下人纷纷上了马,边纵马向着驼墙两侧逃开,边抛射箭雨抵挡。 纵马冲上驼墙的乎何牙勒马,正好望见四散而逃的匈奴人,他爽朗的大笑道:“鼠辈犬儿!怎能抵我双靡勇士!” 月氏大军全力一击,很快冲垮驼墙,骑兵迅速将驼墙多段捣毁,令其失去作用,随后在乎何牙的带领下月氏大军直扑向双靡部族大营。 待到营墙下,只见营地南大门识趣的打开,不疑有诈的乎何牙大笑道:“看来是哈诺尔那小子接应我等来了,勇士们速速进营,摆酒。” 带着欢呼声,双靡与贵霜两部联军鱼贯进入大营,但率先进营的乎何牙打马转圈,营中空空如也却不见一人。 正当乎何牙纳闷时,跟进来的束鲁谷嗅到了火油味,再一望四周的树枝柴火立即脸色骤变,大呼道:“乎何牙首领快撤!快撤!这里遍地是引火之物!” 带着回家兴奋的乎何牙望到引火物同样脸露惊惧,连忙大呼道:“快退回去!快撤!” 两人打马回望,营门口源源不断的两部人马鱼贯而进,任凭两人喊破喉咙也无济于事。 反倒是里面意识不对的月氏人往外冲,营地外的月氏人又往里冲,直接在营门口自己制造了混乱。 而在远处观战地,虚位以待的冒顿,望着月氏援军入瓮,既然给了你们想要的回家,那么就用命来还吧。 冒顿直接下令柯尔克穆图、狐贺鲁率领本部,阿古达木、赛罕率领青部狼骑,由西向东,像一把斩尾剑挥过。 突来的匈奴主力其胯下战马怒吼,迅速将双靡、贵霜两部的南退道路切断,两部败兵蜂拥冲向双靡部族大营,想借营墙抵御匈奴铁骑。 完成斩尾任务的诸将,立刻调转马头,阿古达木等人又以青部狼骑为锋镝,右温禺鞮王部,右渐将王部为两翼,由南向北赶鸭子般将两部月氏赶入双靡部族大营。 逼月氏援军进营的同时,刚刚撤退的奥敦格日乐和恩赫立刻带兵返回,从两侧收拢包围,用弓弩齐射挤压月氏骑兵,成片的月氏骑兵倒下,而营地南门成了唯一的活路。 营地外的月氏人眼见四周被匈奴人包围,月氏骑兵拼命的蜂蛹进营,踩踏死尸无算,掉下马者直接被马蹄踩成肉糜。 有些月氏人眼见冲不进去,果断放弃战马,用套索勾住营墙上的木城垛攀援而上,妄图苟活性命。 营外匈奴人的努力,让本来在营地中刚刚稳住队伍,正准备冲出去的乎何牙和束鲁谷再次被冲进来的月氏人冲乱,绝望属于营内的每个月氏人。 待用弓弩清理完营外的月氏骑兵,奥敦格日乐和恩赫立刻用拒马硬弓堵住双靡部族大营的南门,赛罕也带马弓手支援,匈奴弓箭手在南门形成了一个反圆弧大阵,一时间冲出来的月氏人被射成了马蜂窝。 望着已在瓮中的月氏援军,冒顿握剑而立,剑柄上的汗液透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但他脸上却依旧面无表情,咬牙挥手向前一切,各部令旗挥舞,牛角号声震天动地。 都也该、德努阿、乞伏阿歹分别带领本部,从双靡部族大营的南北西三面带领弓箭手引火箭射出。 成片的火箭飞入大营,顿时引燃营地内的牛油干草,滚滚火势瞬间滔天,冒顿火烧双靡部族大营。 见火起,慌乱的营地内,此时在精锐的骑士都无济于事,例来水火无情,月氏人争相躲避大火,踩踏致死者不计其数,乎何牙看着自家部族葬身火海,竟受不了这接踵的打击,昏了过去。 不认命的束鲁谷则扛起了指挥大旗,他先派人去双靡大营西北两门,却发现全部被匈奴人用大石头封住,短时间内根本搬不开。 不甘心的束鲁谷派人坠着绳子跳下营墙,却见逃出去的月氏人没走两步,就掉进了匈奴人伪装好的壕沟中,不是被地刺扎死,便是爬上壕沟,迅速成了匈奴弓箭手的靶子。 损失千把人后,束鲁谷懊恼的知道此地根本冲不出去,果断放弃掉头向南,意图带兵再冲。 但南门被匈奴主力围住岂是易于,束鲁谷指挥月氏骑兵下马,顶着门板盾牌往外冲,却根本冲不出去。 匈奴人弓箭多的可以直接射穿门板,几米宽的门板上能插千支箭羽,几次尝试性突围后,双靡南门直接被月氏人的尸体堵满。 望着营地中的火势越来越大,束鲁谷只好带人蜷缩在营地东边的弱水岸边。 而诺珉正带着弓箭手在小船上堵路,束鲁谷组织人手对射,再让士卒冒着箭雨去河中打水,勉强保住了几分营地得以苟延残喘。 冒顿望着双靡部族大营里的冲天火光,看不出来喜怒,赵炎、柯世列等人在他身后噤若寒蝉,大单于亲手设计的计策好归好,但水火无情,此役明显杀戮过盛了。 就在刚刚,关押哈诺尔的屠耆守卫来报,哈诺尔望见了双靡部族大营起火,又听见了月氏人在营中哀嚎,猜到了前因后果,直接在牢房中诅咒冒顿后,咬舌自尽,怯懦之人都鼓起了自杀的勇气,可见此事对其刺激之大。 这时又见屠耆亲卫急匆匆的走了过来,报道:“大单于,斥候来报南边五十里处发现了月氏骑兵,按旗子看,是月氏的王庭大军,约在两万骑左右。” 望着正在封堵双靡部族大营南门的匈奴主力,面上阴翳的冒顿不屑一笑,心理决定派出预备队迎战了。 冒顿转头问道:“车寻的步卒到那里了?” 一旁充作护卫的图图铭泰答道:“车寻万夫长的一万步卒跟随左谷蠡王过漠,在居延泽换了战马,今晨刚到大营。” 步卒到场,冒顿点头用手中的狼杖指着双靡大营,说道:“本单于准备了一只全羊来招待客人,却不料来了两桌客人,只能算他们命好了。 让车寻带领步卒列为中阵,帖木尔、也和多拉领着黑部狼骑为左右翼,去会一会月氏人的王庭骑兵。” “嗨!” 匈奴与月氏两军在弱水之畔分别布阵,双方都是本国精锐铁骑。 匈奴一方的主力步卒是秦军的底子,他们为了应对骑兵,选用了最经典的矛阵。 由拒马改装的战车,组成了阵营的前墙,近四米的长矛列阵在后,其次弓再次弩,车寻立于中军战车上指挥全军。 两翼的黑部狼骑尽皆身披秦甲腰挎弯刀,长戈长矛在手,他们是狼骑中为数不多的具甲骑兵,这是冒顿第一次将他们投入战场。 剌失阿望着匈奴人清一色的黑甲,除了阵前飘扬的狼旗,简直就是秦军在世,他没跟秦军交过手,但大秦的名号很难有人没听过。 况且乎何牙和束鲁谷近四万骑兵,按常理匈奴人一时半会绝对吃不掉,匈奴人的主力定然被两人缠住。 剌失阿抱着救出两人就撤军的心思,自己有两万精锐骑兵,没道理攻不破匈奴人的步卒大阵。 剌失阿喊来两个万夫长,吩咐道:“左右万夫长各领五千马队冲击匈奴人的两翼,本将亲率本部骑兵冲击匈奴中阵,三军阵破后,迅速接应乎何牙和束鲁谷两人回兵,诸军依次撤回北山关。” “嗨。” 眼见诸军齐备,剌失阿抽出战刀大喝道:“月氏的勇士们,杀光对面的匈奴狗,跟本将军冲!” 第七十二章 战匈奴难破中阵,寻狼骑单于补救 月氏大军全军冲阵,战马卷起满天烟尘,车寻扶车观察战场,随着月氏骑兵的冲锋临近,在战车上,车寻手中的将军剑缓缓出鞘。 他从容不破的命令道:“各部弓箭手准备,第一轮鼓,箭射左右敌军,为两翼骑兵冲锋铺路。 第二轮鼓,两翼骑兵冲锋,战车准备抵御冲击,长矛手准备围杀敌军,弓弩手交替射击。” “嗨!” 只见各部令旗挥舞,诸军备战,鼓声震耳。 车寻挥剑向前,鼓点变换,前排长矛手迅速坐地,让出视野。 阵中单膝跪地的弓箭手率先仰射抛出箭雨,月氏两翼的冲锋骑兵,被突来的箭雨射得人仰马翻。 令旗挥舞,左右两翼的帖木尔和也和多拉带领黑部狼骑催动战马,杀向月氏受挫的骑兵,两大精锐冲撞在一起,展开血腥的厮杀。 鼓点转为急促,匈奴中军弓箭手迅速装填箭矢,弩手站姿平射轮换,阵中箭雨接连不断。 趁着剌失阿的骑兵冲过来的功夫,匈奴中军的弓箭手再射一轮箭雨,弓弩两轮射,正面的月氏骑兵纵使着甲也被射透,马倒人扑,混乱骤生。 待月氏骑兵冲到中军阵前,甲士大喝顶着不动如山的战车就位,起立的矛兵竖起如林之矛,在各自都尉的指挥下疯狂插捅。 一个个冲起来的月氏骑兵根本收不住冲力,连人带马冲进阵中,战马被战车顶住,后排的长矛迅速出击,将骑士身上捅满血窟窿。 月氏人御马跳起砸塌了战车,很快便被车后的甲士冲出来堵住砍杀。 数千月氏骑兵挨不到人便饮恨阵前,冲锋一度陷入了停滞。 勒住战马的剌失阿四望战局,今日总算是见识了矛阵的厉害,若是匈奴弓弩手的箭矢足够,月氏骑兵会被此阵活活消耗殆尽。 作为应对,他迅速组织自家弓手回射车寻的中军,箭雨撒过,长矛阵中倒下不少人。 但很快引来了车寻组织弓弩手的强烈还击,强弓硬弩下,月氏人配备的马弓射程过短,根本占不到任何优势。 剌失阿中军受挫,本以为两翼的月氏骑兵最起码会不分伯仲,但现实是帖木尔和也和多拉的黑部狼骑,已经冲垮了月氏人的两翼,正调转马头向他的中军合围过来。 而车寻的步卒方阵此时分开数条通道,其阵后的匈奴骑兵冲杀而来,领兵的是阿古达木。 原来赛罕带着弓手继续围堵双靡部族大营,冒顿起了要将剌失阿也留在此地的心思,便抽调阿古达木带领骑兵支援车寻,意图将剌失阿包了饺子。 剌失阿一看这阵势,那里还有想赢的心思,趁着两翼的帖木尔和也和多拉没有完成合围,他连忙组织月氏大军向南突围。 两军沿途厮杀不休,直至箭矢射绝,最后剌失阿还是在损失一半部队的代价下,借着北山关上的弓弩掩护,成功的逃入了关中。 逃回关内的剌失阿直接将关门用巨石封死,下定决心昭武援兵不至,绝不出关野战,打算借助北山关隘,来迟滞匈奴人的兵锋。 如果说剌失阿的接应一点用没有也不是,最起码他的出击间接救回来了束鲁谷。 本来束鲁谷带人蜷缩在残存的几分营地间苟延残喘,眼望着大火吞噬而来,正准备闭目等死时,却突然听见远处的喊杀声。 束鲁谷猜到是北山关的剌失阿带兵来救,以此激励士卒,与在弱水上围堵的诺珉进行弓弩对射,月氏人水性不行,匈奴人也好不到那里去。 慌乱间,主将诺珉在窄小湿滑的甲板上没站稳,脚下一滑从船上掉进了弱水里。 待他被侍卫用渔网捞上船来时,弱水上的匈奴军队失去主帅,束鲁谷借机的几轮岸射,射的匈奴小船大乱。 束鲁谷趁机带兵脱光衣甲,裸身由战马驮着渡河,虽然弱水吞噬了大量逃走的月氏人,但最终束鲁谷带着乎何牙侥幸逃过一劫,带着仅剩的千余人南逃,路上又折腾几天,才回了北山关。 月余的时间,月氏在居延泽与北山关之间的土地上损失惨重,作为五大部之一的双靡部直接等同于灭部,十多万部族骑兵损耗殆尽,那怕对于已经吞吃了小部而言的月氏来说,也是伤筋动骨。 战败的剌失阿也不敢隐瞒战况,连忙派人去信昭武求援,以北山关如今三四万的人手,他对防住匈奴人,心中根本没底。 …… 虽然经过居延泽大营、驼城阻击、双靡部族大营三场大胜,但冒顿却心不在此,他将收尾以及缴获的事情交给了赵炎和柯世列处理,自己则投身了另一件事情,寻找失散的两万狼骑。 桑格带人将黄、白两部狼骑计划的目的地,双靡部族大营到北山关之间的戈壁滩寻找了一遍,除了找到点被野狼吞吃的大牲畜尸体外,了无音讯。 没有所获的桑格现在又带人正在往居延泽找,寄希望于松图格日乐和鸿都八失喇两人迷路之后往回走,却也注定了是一场空。 此次针对月氏国的军事行动匈奴全军大胜,但却没人敢在冒顿面前露出笑脸,金帐里的气氛压抑。 黄、白两部狼骑的逾期走失,若是找不回来,对冒顿的影响巨大,能用的嫡系只剩青、黑两部,赤部狼骑又被派到了东线战场,五万狼骑去其三,单于庭仅仅剩下了四成实力。 此时就算再抽调牧民组成狼骑,但时间成本也是冒顿难以弥补的损耗。 部落政治上,损失两部狼骑简直就是在他的强干上狠狠砍了一刀,弱枝从不会在风中停下摇摆。 仅仅凭借着黑、青两部狼骑和屠耆军,冒顿在南征军中已经做不到碾压左右两部匈奴了。 带领狼群,头狼是不能表现出一丝丝虚弱的,冒顿望着帐顶,此时他都在考虑是否要在单于庭各部之中,再次抽调牧民组建新的黄、白狼骑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望着身旁接替燕吾服侍的闾丘黄,冒顿依旧不死心的问道:“今日还是没有松图格日乐和鸿都八失喇的消息吗?” 闾丘黄恭敬的答道:“大单于,至今各部斥候还是没有传来两位将军和两部狼骑的消息。” 冒顿握拳狠狠地捶在案几上,也许只有疼痛能暂时压住他心中的怒气。 眼见冒顿自残,闾丘黄出声说道:“大单于何故自责,历来兵事,皆有意外,此天道也。” 冒顿愤而起身,咬牙吐槽道:“本单于从居延打到北山关,各部的损失加起来都没有此次狼骑走失大。 千里穿插虽然错在决策,但松图格日乐和鸿都八失喇作为统兵大将,难道找不到月氏人,还找不到归路吗?” 闾丘黄低首为二人辩解道:“也许两位将军是宁可葬身大漠,也要奋力一博呢?” 冒顿望着低首的闾丘黄,意识到是自己执着了,顿了顿,他坐了下来,说道:“也许是本单于着了相,随缘吧,就算他们回不来,也算是匈奴人中的勇士了。” 冒顿摆了摆手,显然不愿意再深谈,反而是开口问道:“对如今的局势,你怎么看?” 见冒顿冷静了下来,闾丘黄暗自点头,说道:“战场上的情形小人不懂,也不愿意懂。不过两部失期,从草原再征士卒,征招、训练、赶路,等到了北山关前,怕是河西都该落雪了。 依小人看此举恐怕远水难解近渴,不如大单于请丘力哲哲、乞伏阿歹、伯尔班尼、车寻等将军来金帐中饮宴庆功。” 冒顿眼神转动,呢喃道:“鲜卑,乌桓,大秦,以外制内。” 闾丘黄眼中明亮,继续说道:“大单于当知先帝,先帝当年就是借助外臣来压内臣,平衡内外,方能从容借诸力定天下,单于不妨效仿之。” 外臣在匈奴素无根基,只能依靠自己,但外臣也不能尽信,三家分晋的例子就在眼前。 沉思的冒顿摆了摆手,闾丘黄识趣的退了出去。 当夜冒顿在金帐召集诸将,庆祝一系列的胜利,并重新规划大军,为进攻北山关做准备。 攻坚战例来不是匈奴骑兵的长处,所以冒顿任命车寻为前军先锋主将,领本部人马,再从军中抽调出来左部管辖下的东北各渔猎部族,右部的丁零等部步卒,最后在从月氏俘虏中抽调人手,组成前锋军两万,建造攻城器械。 又调了丘力哲哲和乞伏阿歹领本部辅之,如此的前军几乎汇合了各路人马,而中军则由冒顿亲自坐镇,如此冒顿重新平衡了各部兵力。 在后勤方面冒顿令呼延者莫言留守居延泽大营,呼哲留守弱水中段大营,负责转运粮草马匹,用大小舅子们守住粮道节制诸军。 匈奴高层们的风波影响不到下面,大战结束后,休整的脱木兀惕在营地中呆了两天就不行了,闲不住的他主动在速布台百夫长那里领了寻找黄、白两部狼骑的任务,带着自己的斥候小队进了戈壁。 但这次的小队并不是满员,只剩下了一半,突袭居延泽的时候战死了一个。 围歼塔剌亦集时被逼急的月氏人砍死了三个,那一战凶险异常,哈朵也被砍伤了右腿,现在还在帐中躺着呢。 围歼月氏援军时,松塔木胯下的战马受了惊,脚挂在布条马镫上跑了两里地,不是脱木兀惕用箭矢射透了布条,估计松塔木也得凉,但擦伤难免,如今只好跟哈朵成了病友,一起在帐中休养。 让胯下的小青在沙土上慢跑,脱木兀惕警惕的四下张望,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一上午都没有发现什么踪迹,待中午时,小队其余人围过来碰头,互相交流下也没发现任何收获。 失望多了也就习惯了,脱木兀惕再次划分了搜索范围,众人决定下午日头低了再行动。 之所以如此锲而不舍,完全是因为单于庭给出的报酬太高了,每人每天一只羊呢。 第七十三章 命不绝逃出生天,噩耗来昭武惊动 搜索间,突然胯下的小青有些躁动,脱木兀惕立刻警惕了起来。 脱木兀惕双腿一夹催促小青继续向前,突然在沙脊上出现了狼群的脚印。 脱木兀惕眼神凌冽,草原人没有不知道这畜牲厉害的,伸手取下褡裢中的硬弓和箭囊中的箭矢。 沿着狼迹,脱木兀惕挥鞭催马跟过去不远,很快他鹰一样的眼睛就望见了野狼,它们似乎正在撕咬着什么,并没有发现他。 来不及多想的脱木兀惕抬首弯弓搭箭,嗖嗖两箭射死了两只狼后,他一手拿起挎着的牛角号,快速吹响了号角,毫不犹豫的摇人,另一手则抽出战剑准备近战。 听见号声,野狼们抬头凶狠的盯着脱木兀惕,似乎要记住这个打扰它们好事的家伙。 随着远处的马蹄声传来,野狼们呲着牙发出不甘心的低喝,最终不舍的跟随头狼快速退走。 待脱木兀惕催马赶过去,定睛一看居然是人,跳下马,搬过身子一看,脱木兀惕惊呼道:“奇渥温格根大哥。” 望着脱水昏过去的奇渥温格根,脱木兀惕连忙将随身的羊皮袋拿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将水滴进奇渥温格根干裂的嘴里。 随后听见集结号声的斥候小队陆续打马赶来,待有人放哨,脱木兀惕这才安下心来,对奇渥温格根被狼咬的地方进行紧急包扎。 好在奇渥温格根被咬的地方都有着皮甲防护,狼没咬透,不然就算醒过来,人也废了。 脱木兀惕记起奇渥温格根大哥曾经说过,他自己去了白部狼骑服役。 再一瞧奇渥温格根的箭囊内带着鸣镝箭,匈奴军中可只有斥候什长才会携带此箭。 按军中的规矩,除了特殊情况,斥候不会离开大军太远,那岂不是说黄、白两部狼骑很可能就在这附近。 脱木兀惕立刻让小队分一骑快马回去给速布台报信,随后又让剩余的四人拿着牛角号吹,意图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不管是其余搜寻队,还是黄、白两部狼骑,人来就有希望。 随着赛罕奉命带五千青部狼骑赶到,还没醒的奇渥温格根立刻被送往了匈奴大营。 赛罕指挥五千人在戈壁滩拉网搜索,一直找到了后半夜,才找到了几个黄部狼骑的斥候,随后找到了所有人。 松图格日乐、鸿都八失喇衣着褴褛,皮肤黝黑发红,裸露的皮肤上大面积脱皮,嘴唇干裂的像是经过干旱数月的土地,一看便是受了大罪,二人见面就抱着赛罕无声痛哭。 青部狼骑纷纷将随身的水袋递给两部应急,将战马让给两部难行的伤患。 得知找到了黄、白两部狼骑,冒顿欣喜若狂,亲自骑马赶到戈壁边缘等待,还特意命人准备了大量的盐水和担架。 望着骨瘦如柴却还依旧挺立的众人,冒顿难掩泪水,两万狼骑归来时不足半数,大牲畜尽殁,装备尽毁,一时间相遇的戈壁摊上哭声不止。 冒顿扶着松图格日乐和鸿都八失喇两人,安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只要活着回来就有一切。” 让担架抬着两部众人返回大营,冒顿下令将黄、白两部狼骑迁徙到后方的居延泽休养,短时间内两部狼骑是无法恢复战力了。 黄、白两部狼骑的遭遇,以及万余将士性命的代价,让冒顿脑海里记起了一句话,“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此事让冒顿在心中给自己划下了红线,用兵之道,关乎生死,要谨慎。 了却心结,冒顿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战场上,经过休整后的匈奴大军重新开动,目标直指北山关。 …… 剌失阿的战报在河西走廊上快速传递,沿途绿洲的秋收还在进行中,信骑便飞奔进昭武城。 今年的收成不错,这也许是月氏王塔宁诺阿后半年听到的,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丞相吉雅丹也在一旁笑着打趣,有了这些收成,这对君臣对抵挡住匈奴人南下的信心又增加了几分。 吉雅丹笑道:“大王,今年上缴国府的粮秣都已经陆续入了库,足矣支撑我大月氏对匈奴的作战。 前些月咱们小损于兰山,但有着为大秦修建的南山雄关,匈奴人的东路军已经在关外罚站了小半年,待高原上落了雪,羌人和匈奴人的心可就很难在一起了。” 塔宁诺阿也难得的点了点头,兰山之败的影响在月氏朝堂有意遗忘下,已经很少有人在昭武城中提及了。 “大王,北山关守将剌失阿派人送来急件。” 侍卫将羊皮信呈了上来,塔宁诺阿随手接过,吉雅丹笑憨憨的问道:“大王,难道是剌失阿的请战书?他是不是觉得守着北山关太过无趣,想去南山关跟匈奴人战两场?” 打开信的塔宁诺阿逐渐敛去笑意,看到最后他愤而摔书,咬牙怒喝道:“乎何牙养的好儿子,塔剌亦集该死!身为居延泽守将,匈奴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还懵懂无知,废物!” 吉雅丹连忙上前,弯腰捡起信件一看,心中骤惊,居延泽大营居然失守了,自己分而守的计策难道要遭。 意识到不对的吉雅丹赶紧补救,说道:“大王勿怒,怒多伤身啊。居延泽大营被破,定是匈奴人偷袭所至,塔剌亦集一时不察才会获此败绩。 如今匈奴人围了双靡的部族大营,依老臣看匈奴人没了偷袭的突然性,我月氏铁骑定不会饶他。 剌失阿和乎何牙定会引北山关的驻军驰援双靡大营,匈奴人再能征善战,也不可能顶住我双靡部族大营战场上的近十万之众。” 塔宁诺阿蹙眉道:“哼!顶不住匈奴人,本王定要扒了他们的皮,匈奴人难道长了翅膀变成鹰雀,飞过大漠来的不成,百里草场上的乌呐部!本王要诛了他们的族。” 吉雅丹变得讷讷不言,楞他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在千里之外的昭武城,就猜到匈奴人是用了什么法子渡过大漠,将月氏纸面上的三道防线快速突破。 就在这时,王庭侍卫疾步而来,再报道:“大王,剌失阿将军的急件又到了。” 吉雅丹强笑道:“大王,这一定是剌失阿的报捷信,必是冒顿小儿胜了塔剌亦集,心中猖狂无度,小觑我月氏无人,骄心必败,定是被我双靡营中守军和北山援军所破。” 吉雅丹亲手接过羊皮信,将它转呈给王座上的塔宁诺阿。 看着信的塔宁诺阿沉默了,连羊皮信从手中滑落都未曾察觉。 吉雅丹错意为塔宁诺阿是被大胜所惊,笑问道:“大王,是不是剌失阿大破匈奴,报捷昭武?” 塔宁诺阿的脸由红转黑,怒火攻心的他飞起一脚踹在吉雅丹身上,怒吼道:“报尼玛个头!” 说着塔宁诺阿将羊皮信捡起来摔在吉雅丹脸上,骂道:“好好看看,本王的十数万人都被匈奴人在弱水击垮了。 蠢货!蠢货!都是蠢货!就是十几万头羊放到戈壁滩上,都够匈奴人抓个把月的,他们呢?一天的功夫就给本王丢了四五万骑。” 闻言,顾不得身上疼痛的吉雅丹心中大惊,连忙爬过去拿起羊皮信看了起来。 “罪臣剌失阿面东而拜,三天前双靡部族大营小哈诺尔来报,匈奴大军突来围攻大营。 获信后,乎何牙首领与束鲁谷大将带双靡本部两万骑并贵霜一万五千骑前往救援,臣恐有失,引王庭两万骑军接应。 乎何牙首领与束鲁谷被冒顿所欺,大军被围困在双靡部族大营中,匈奴人大火烧之,双靡部族尽丧,乎何牙首领与束鲁谷大将仅以身免......” 望着吉雅丹目光呆滞的拿着信,塔宁诺阿骂道:“还愣着干嘛!召诸臣诸将大殿来见!” “诺,诺。” ..... 受诏的月氏众臣纷纷赶往城中王城,望着沿途王庭侍卫披甲肃声,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会未开,众人的心却都提了起来。 此时昭武城中,五大部的首领并没有几个人在,贵霜首领托勒托在冥泽的营地里准备兵马平叛乌孙,昭武城内只留下了个代表凑数。 双靡首领乎何牙虽然大战中被束鲁谷救了回来,但丧子失部,命已经去了半条,有心无力。 都密部首领耿阿泰是兰山之败的首责,他畏惧老王秋后算账,主动留在了南山关抵挡匈奴与羌族的联军,只有休密部首领凌格奇、驸顿部首领图里硬着头皮来到了昭武城。 其余王公贵族只有作为太子的护涂何,丞相吉雅丹、三王子肃合台,和如今投了太子门下,主管月氏外交的余丹阁等人参加,比起年前应对匈奴的喧哗大会,此时却是少了许多热闹。 塔宁诺阿明显还在气头上,一上来便手指群臣,怒喝道:“先败兰山,后败居延、弱水,我大月氏这是怎么了!难道大月氏要在本王的手中被匈奴人灭国吗! 你们手中的难道都是木棍、骨头,你们胯下的难道不是战马是绵羊不成!你们真是丢尽了月氏人的脸面。” 众臣见状连忙跪地俯首,连劝道:“大王息怒,臣等有罪。” 见众臣低首,塔宁诺阿在王座前来回踱步两圈,随后气呼呼的坐上王位,双手上扬,喝道:“不要再拿这些百灵鸟叫的话来唬弄本王,本王要的是对付匈奴人的办法!是将匈奴人赶出弱水流域的办法!是将冒顿的头颅摆放到祖宗祭坛上的办法!” 第七十四章 连败绩月氏调动,南山硬东路无奈 塔宁诺阿鹰眼扫视座下众臣,锁定般的望向吉雅丹,其意不言而喻,散兵守关的主意出自你手,如今兵败要背锅,你自然当仁不让。 吉雅丹感受到来自王座上的压力,连忙跪地说道:“大王,我大月氏战败,非策败,败在轻敌。只要我们继续死守北山关,匈奴人千里远道而来,数十万大军人吃马嚼,困于坚城之下,他们绝对耗不起。 不需两月,河西就要落雪,待到那时,冒顿再强也得服从天时,必然撤兵北归草原。” 见吉雅丹推诿,护涂何起身怒道:“什么策败,轻敌败的,败了就是败了,既然守着挨打不行,咱们就调集军队,跟冒顿选定地方决战,本太子不相信我月氏铁骑打不过匈奴人的犬骑。” 护涂何的一番话直接打翻了一船人,其中包括他的父亲塔宁诺阿,尤其是凌格奇和图里,本就在兰山折了本部人马,如今在朝堂上还得再鞭一回尸,简直脸黑如炭。 老王塔宁诺阿也觉得的太子之言,其意虽好,但朝堂可不是率性的地方。 塔宁诺阿主动说道:“丞相的守城之策也并不是一点作用也没有,最起码此次北山关就顶住了匈奴人的进攻,但这还远远不够。 我大月氏不是黄羊,而是狼!既然已经被匈奴这条恶犬咬了,那我们就得射死狼王,剥下他的皮,挂在昭武城头,昭示我大月氏的武功。” 座下的肃合台应承道:“父王说的是,我等当射狼王。” 护涂何暗瞪肃合台一眼,自己这个弟弟自从回了部族,胆子似乎比以前大了不少。 塔宁诺阿直接点名道:“凌格奇、图里,在座的诸位中,只有你们就近跟匈奴人交战过,兰山战后可有收获?” 图里本就被护涂何刚刚的一番话臭了一脸,现在换了塔宁诺阿问,更是心中恶气难散,直接说道:“我等丢地失部,何敢言战,还是让太子说说吧。” “你!” 护涂何起身欲辩,被塔宁诺阿的眼神止住,懊恼重新坐了回去。 见图里不愿多言,塔宁诺阿说道:“凌格奇你来说。” 凌格奇起身施礼道:“大王,依臣看,兰山之败我月氏三部大军败在轻敌,不识敌我之差距,仗打到现在,我们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匈奴人。前线将领对匈奴的认知,都还停留在头曼单于时期,而冒顿接任匈奴单于之后,对匈奴进行了改革。 在兰山之战中,匈奴人身着一种黑甲,我月氏刀剑劈砍其上,只留下一道白痕,匈奴人何时能锻造出如此坚固的甲胄?匈奴大将军朝鲁是匈奴攻灭东胡的首功,兰山之战前,其名谁知?但兰山铸就了他的美名,如今河西连牧民之家都知其名。 月氏想胜匈奴,首先得正视匈奴,居延、弱水之败,亦如此。双靡其兵不精?未见得,但为何月余便丢了合黎山以北之土,无他,视匈奴为昨日之匈奴尔。” 面色凝重的塔宁诺阿出声道:“继续说。” 凌格奇顿了顿又说道:“大王可知力竭之言?冒顿对我月氏用兵,其一东路兰山,其二挑唆乌孙、羌人反叛,其三渡漠偷袭居延泽,看似来势汹汹,但却显其兵力不足,想借乌孙、羌人分散我大月氏的兵力,匈奴力有竭时,而我等可反其道而行。 匈奴东路以推进在南山关前,此关乃我月氏为防备秦人所建,数万勇士便能抵挡十万大军。 冒顿能快速偷袭双靡并战而胜之,其所率领的必然是匈奴主力,朝鲁虽勇,但其被冒顿定为偏师,军中匈奴本部骑兵必然不多,多为羌军,大王可遣一使,出使先零羌王休慕景、封养羌王呼古粟,将祁连山以南全部许给他们,让他们罢兵。 到时候两羌王纵使不撤,也会无心再征,单朝鲁所率的东路匈奴,根本无力攻破南山关。” 塔宁诺阿颔首说道:“只要羌人退兵,地本王许了,余丹阁着人出使。” “嗨。” 塔宁诺阿继续问道:“那北山和西域呢?” 凌格奇望了望图里,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咬牙说道:“稳住东线,大王就可以从东三部抽调十万之军,加上昭武王庭大军,汇合北山关守军,若冒顿攻,我月氏大军就借助北山之势固守,耗其军力粮草,待其军疲,择机跟匈奴人决战。 或可看住冒顿的主力,西进乌孙,彻底解决乌孙乱局,打开西域通道。” 塔宁诺阿满意的点了点头,挥手让凌格奇回座,随后的殿内安静了许多,诸人都在消化凌格奇的想法,计算着各自的得失,座上的老王也需要时间思考。 随后塔宁诺阿决定道:“对付东线匈奴,按凌格奇的话做,分化匈奴跟羌人。稳住南山关后,休密部、驸顿部、都密部抽调十五万丁汇聚昭武,择机支援北山关。 今年上天似乎并不护佑月氏,传信剌失阿,昭武派两万骑支援北山,令其稳守关隘,待雪来,匈奴人北去,来年再战吧。 让托勒托尽快平定乌孙叛乱,赶紧打通河西前往西域的道路。” “嗨。” 塔宁诺阿的决定,众臣都应承了,但凌格奇眼中难掩失望,自己冒着被驸顿、都密两部孤立的风险,出主意让老王趁机收三部之兵为用,但战匈奴是名啊,如今硬抽三部之兵却不战,耿阿泰和图里能无怨言? 看看图里眼中的怒火,若不是耿阿泰不在,还有着兰山之败压着,他能不闹? ..... 南山关前,先零羌王休慕景的羌军正在组织人手攻打关墙。 举盾前进的羌军还未到关前,耿阿泰指挥的月氏弓箭手就连射了多波箭雨,羌军步战不比匈奴人强多少,连续的减员下,甚至连朝鲁借给羌军的云梯都没用上,羌军便退了回来,南山关上传来了胜利的欢呼。 观战台,休慕景气愤的迎了上去,狠狠抽了充当指挥的千夫长几鞭子。 待罚过之后,休慕景转身回到观战台前,无奈的叹道:“匈奴大将也看到了,月氏人的南山关依山势而建,居高临下,我部羌军根本冲不上去。” 呼古粟接言说道:“依本王看,休慕景大王说的不错,攻城本就不是咱们所长。” 跟羌人会师了月余,朝鲁能不知道两羌王出工不出力,洗劫南山关前的月氏营地时,羌军可都是奋勇向前的。 压下了想起身呛声的海梨猛哥,朝鲁肃然道:“两位羌王的话不错,攻打南山关以来,月余大军未进寸步,我等受大单于之托,显然有怠慢之责,既然今日已经难下月氏雄关,不如且先回去,明日在寻良机。” 说着朝鲁起身拜别两羌王,带着海梨猛哥等人回帐。 一进帐,海梨猛哥摔了马鞭,张嘴骂道:“这些羌人简直比月氏人还可恶,除了人多食粮,有何用处。” 须卜里台则开口说道:“大将军,羌人带兵来此,若久无所获,恐生二心啊。” 坐下来的朝鲁面色凝重,犹疑道:“你是说羌人会再叛?” 海梨猛哥气乐道:“叛了更好,老子立刻起兵宰了他们,省的糟心。” 朝鲁眼神转动,望向娄烦王身后站着的班图泉,出声问道:“班图泉,你是大单于钦定联络羌部的主使,对此有何看法?” 班图泉是个带着毡帽,略显清瘦的娄烦人,但明亮的眼睛却透露着他的精明,能有胆子往高原上做生意,显然也不是易于之辈。 班图泉规矩的扶胸施礼,说道:“大将军,匈奴如今和羌人做买卖,货物就是月氏。若是买卖不成,羌人就会跟月氏人做买卖,到时候匈奴就是货物了。” 捏着下巴,朝鲁思索着问道:“怎么才能让这个买卖暂且不成,合作的人还不走呢?” 班图泉笑道:“那就让他看见希望。” 希望?朝鲁点了点头,问向海里猛哥道:“我听说你手底下有不少秦人,秦军的攻城器械,他们能做的出来吗?” 海里猛哥想了想,摆手道:“舒哈勒他们都是军中的厮杀汉,那能会这些巧工,倒是李世老爷子带着一帮秦人俘虏,在我帐下修理弓弩刀剑,攻城器械会不会造就不知道了。” 朝鲁顿了顿,斟酌着说道:“也不一定要能用,关键是要看着威武,能唬人,最好是能做出来秦军攻城时使用的高车,就是那种比城墙还高,搭块板子就能上墙的那个。” 海里猛哥也不知道朝鲁描述的是什么东西,直接派舒哈勒将李世老爷子找了过来。 经过一番描述,李世犹疑的问道:“大将军说的是临车?” “临车?” 经过亲眼见过临车的李世一番描述,朝鲁才犹疑的点头道:“应该是,怎么样?你能做出来云梯,临车能做吗?” 面露难色的李世摇头说道:“云梯跟临车天壤之别。 临车这东西以前在军中也就大匠能造,制造耗时费力,而且多用在平城攻坚。如今咱们仰攻南山关,就算造出来临车也无用。” 见有难度,但朝鲁不愿意放弃,毕竟他的初衷是唬人。 朝鲁决定道:“若是形似,能做吗?做成不管效果如何,我都记你一功。” 一听是样子货,李世有些心动,想了想开口说道:“若是营中秦人皆调配给老朽,或可一试。” 朝鲁起身拊掌,说道:“好!须卜里台去召集营地中的所有秦人,尽皆交由李世管辖。本将任命李世为假百夫长,若是造出临车,本将就实封了你,如何?” 李世摆摆手道:“这官老头子做不来,让李秦多学点本事吧。” 朝鲁知道李世有个孙子,笑道:“不管你做成做不成,李秦都可以在赤部狼骑历练。” 听此,李世抱拳谢道:“谢将军,老朽这就动手。” 望着李世离开,须卜里台犹疑的问道:“大将军是准备用临车唬住羌人?” 朝鲁无奈的颔首,说道:“如今硬关在前,不拉住羌人,我们就拉不住月氏东部的兵力,大单于的分兵之策也难以施展,无奈之举罢了。且看效果,不行还得另作他想。” 众人皆若有所思。 第七十五章 留后路月氏备西迁,放空城乌孙一搏 在贵霜大营里,组织西征的托勒托收到了昭武王庭的急信,他和塔塔两人回到帐中商议。 猜不透塔宁诺阿的托勒托出声问道:“塔塔,双靡覆败,北山关以北已不复再为我月氏国土。 如今大王硬抽东三部之兵屯于昭武,既不支援北山,寻求与匈奴人的决战,又不派兵助我平叛乌孙。 昭武却又严令我贵霜快速打通西域通路,你可知其中缘由?” 见托勒托已然有疑,塔塔知道有些事,是绕不开托勒托点头的,他低声说道:“请舅父清空帐外百步之地。” 托勒托闻言眼神逐渐凝重了起来,但依旧按塔塔的话,派亲信侍卫将大帐百步之外清空。 见帐中只余甥舅两人,塔塔肃声说道:“舅父可知年前在昭武城议事,临走时父王屏退左右,将我独留在宫中,亲手交给了我一个普通的木匣子,口称其为我月氏的重宝。 我打开一看,匣中是一份囊括河西以西,天山南北、葱岭、伊列水河谷等地的羊皮地图。” “啊!” 托勒托身为贵霜之主,养气的功夫自然不差,但此时却难掩心中惊惧。 贵霜守卫河西走廊西部多年,自称是月氏最知西域者也不为过,如今却不知道昭武王庭已经将西域摸了个通透。 见托勒托沉思不语,塔塔继续说道:“我当时跟舅父是一样的心情,初惊过后,父王却回忆道,当年在祖父时期,月氏北有头曼统一匈奴强盛一时,东有大秦东出函谷,在长平坑杀了四十万赵人,东、北两向皆有强国威胁。 两强为领,月氏上下惶惶不可终日,先王恐我月氏有亡国灭种之灾,倾国力向东,修建了南山关意图抵御秦军东来,随后又向北修建了北山关,用来抵御草原匈奴。 但怎奈世事无常,秦东出后陆续一统天下,大秦煌煌出世,先王对南山关能抵挡住大秦铁骑毫无信心,终在遗憾中辞世。 父王继位后,继承先王遗志,向西选择诱杀乌孙昆莫,攻打乌孙各部,将乌孙部落逼往西域,为的便是给我月氏打开西进的道路。 随后无数月氏商人、王族隐姓埋名向西探路,终两代大王的努力成就此图。 父王也曾哀叹时运不济,其在位时匈奴被大秦北伐所削,渐露颓意,父王本想提兵北上去此大患。 奈何天不助我月氏,最后劳师草原只得拉图一部,头曼领兵栖居秦匈边境过冬,来年春便剿灭叛乱,再次一统匈奴,延留至今终成冒顿之祸。” 托勒托斟酌许久,肃声说道:“大王似乎太过悲观,东部大秦已亡,中原楚汉争雄无力西顾。 月氏虽败两阵,但国力尚存,如今应对一家匈奴当能战之,胜负也在五五之数。” 塔塔摇头,起身东望昭武,说道:“当时我也是如此跟父王所述,但父王却说,此图赐我,只是为月氏留下一条退路。 还言道东胡为何速亡?导致百年家业一朝尽丧,皆因东胡王翰勒亦刺答因怒孤注一掷,只败吉哈良一役便将主力尽殁,国破身死。 要是他能在弓卢水留下五六万骑,又有哲塔午台此等良臣辅佐,吉哈良败后不愁没有卷土重来之机,何至于此。 我也言父王,塔塔愿意为月氏血战匈奴,保卫河西家乡,不愿做那临阵逃跑的卑劣小人,却被父王训说糊涂。 言我母亲有羌族血统,我就算表现的再出众,也当不了月氏太子,或许月氏西迁我才有一丝可乘之机。 父王告诉我,他留在昭武城是为月氏人挣下面子,而我要忍辱负重,为月氏留下里子,延续月氏人的血脉。” 说道最后塔塔难抑双眼的泪水,哭的很伤心。 而托勒托却在想着塔宁诺阿是想借着塔塔告诉自己什么?而什么又是塔塔故事里夹杂的私货。 考虑后,托勒托眼神复杂的望着塔塔,欲戴王冠,前路坎坷,不过西迁对贵霜部来说却是好事,五部西迁能保存实力最大者莫过贵霜。 托勒托说道:“如今大王健在,太子之位有主,轻易苛求不得。既然大王要为月氏留下后路,那乌孙便是拦路狼,平定乌孙确是首要,伊吾卢城定是要拿在手中。 明日我大军就能征发完成,后日我便点兵西征。” 三日后,贵霜六万大军在驼铃声中走入戈壁,扑向伊吾卢城。 伊吾卢城中,者蔑台正和摩柯末、冥泽翎侯等人看西域胡女跳舞。 王座上空空如也,者蔑台低王位一阶而坐,摩柯末、冥泽翎侯分坐左右。 望着部下们饮酒作乐的丑态,者蔑台笑饮着葡萄酒,对身旁的胡姬却不理睬,引来一阵失望的媚眼。 不一会者蔑台的侍卫走到他身边低声耳语,摩柯末、冥泽翎侯身边同样来了人。 宴会的气氛一滞,随后者蔑台朗声笑道:“好了,都下去吧,该做正事了。” 胡姬们和诸将恋恋不舍,但他们都知道在这伊吾卢城中,谁才是乌孙人的上宾。 见无关的人都退了出去,者蔑台继续说道:“想来左右两位相大禄都知道了,月氏人出兵了,而且挂帅的人是贵霜首领托勒托。 至于托勒托,本王想不需要过多介绍了吧,你们乌孙人应该比本王更了解他。” 摩柯末和冥泽翎侯两人怎么会不了解托勒托,这位月氏名将可是将乌孙打压的没有脾气。 上一任乌孙昆莫就是兵败在托勒托手中,才最终被部下反噬。 见底下的乌孙贵族们脸色都凝重了起来,未战先怯,者蔑台笑着打气道:“贵霜的六七万铁骑的确来势汹汹,但那又如何?长途奔袭沙漠戈壁,疲兵尔。” 见者蔑台浑然不在意,冥泽翎侯出声提醒道:“日逐大王不可轻敌啊,贵霜部在冥泽以西的沙漠里游牧多时,练出来一支骆驼兵,极耐苦战。” 瞧冥泽翎侯郑重的样子,者蔑台点了点头,肃然道:“哦?骆驼骑兵,本王还是第一次听说,到时候定要见识见识。” 冥泽翎侯见者蔑台还是不以为意,连忙继续说道:“要不咱们将部族都收拢进伊吾卢城,死守城池,耗死月氏人。” 摩柯末也是畏惧托勒托的威名,倾向于固守伊吾卢城。 见两人想保存乌孙国的实力,连一个消息三方都互不信任,能指望他们守的住城? 再说者蔑台也没指望乌孙集结起来的两三万部族骑兵,加上自己能挡得住托勒托。 者蔑台的打算是放弃伊吾卢城,在月氏大军出戈壁时能占便宜就占便宜,随后转战蒲类草原等待时机。 主动让月氏占领伊吾卢城,拉长贵霜与伊吾卢城的补给长线,从而不断用骑兵攻击月氏人的后勤。 因为者蔑台要的,只是拖住贵霜的兵力而已,至于伊吾卢城的归属,却并不是他看重的。 但这想法不可能告诉摩柯末和冥泽翎侯,因为他们的家当都在城中,把伊吾卢城说是乌孙现在的首都也不为过,那有劝盟友放弃首都逃命的。 既然心里已经有了决策,剩下的就是怎么诓二人出城了,正好前些天收到了金帐的鹰使来信,者蔑台心生一计。 者蔑台说道:“两位的谨慎小王心生佩服,但我匈奴和乌孙皆是骑兵多过步卒,善野战称雄,短防守坚城,我军本就势弱,何故取短而弃长。 三个月前,我匈奴大将军朝鲁在兰山重创了月氏人的东三部主力,使其困守南山关,月氏人不敢出关半步。 一个月前,我匈奴主力已经渡过大漠,直扑居延泽,现已攻灭双靡主力骑兵,大军强攻月氏人的北山关,不日即破。 大单于鹰使问我,东北两面大匈奴都已建功,何至于西侧默默无声,小王简直羞愤欲死,两位难道不愿助我雪耻?” 冥泽翎侯惊讶于者蔑台口中匈奴人的战绩,难言道:“这…” 摩柯末可没那么好骗,问道:“我等不是不信日逐王所言,但猎骄靡王子将乌孙托付给我等,我等岂能偏信,不知大王能否将鹰使信件借来一观。” 冥泽翎侯也抬首望向者蔑台,其意不言而喻,这次他站摩柯末。 者蔑台倒是不在意的笑道:“好,如你等所愿。” 随后招来侍卫,将鹰使信件交给二人,字是小篆,摩柯末去过咸阳,特意学习过,看懂无碍。 看完后,摩柯末扶须赞道:“大单于果然雄才伟略,破月氏如探囊取物,匈奴成就大业,我乌孙定附尾翼。” 见摩柯末同意,虽然看不懂小篆,但冥泽翎侯也不是傻子,去捋匈奴人势头正盛的虎须。 冥泽翎侯笑道:“如今大单于跃马北山,咱们也得为乌孙挣几分脸面不是,当战。” 者蔑台拊掌笑赞道:“好!今夜饱食士卒,明日集结马队出城,在戈壁滩寻找月氏主力伏击。” 打发走了摩柯末和冥泽翎侯两人,虽然明知道他们二人都怀有别样心思,但者蔑台跟他们的所求并不相同,匈奴战事如此顺利的情况下,不愁他们拎不清。 倒是月氏西迁的事似乎十有八九了,者蔑台给冒顿回了鹰信,汇报乌孙的情况。 回到右日逐王部,者蔑台立刻集结部族,派人将手中羁押的月氏俘虏全部杀掉,将他们的头颅摆在伊吾卢城外,他要激怒月氏人,让乌孙与月氏的血债再添一笔。 摩柯末和冥泽翎侯两人得知者蔑台杀人后,脸都黑了,者蔑台这是把乌孙往绝路上逼啊。 两人赶紧张罗各自地盘上的财货人口,连夜往城外的山上运,深怕月氏人报复的狠了。 者蔑台对此则不闻不问,直接装瞎,只要二人不死守伊吾卢城,他对乌孙的延续并无太大的恶意。 倒是右日逐王部让者蔑台有些恼火,在伊吾卢城呆了没多久,本部的匈奴人倒是安乐了许多,迟到归营者数百,者蔑台令人将他们绑在校场上,施以鞭刑惩戒,好好的长了长记性。 随后者蔑台先配合两人转移财产,随后派哨骑在月氏大军的必经之路上收集情报。 为了抚慰乌孙人,不至于太苛责,者蔑台将出兵的时间推迟了一天,让城中牧民离开。 待第二天拂晓,匈奴、乌孙联军近三万骑,旌旗招展的开出了伊吾卢城。 第七十六章 联军突袭败戈壁,月氏合围轻取城 哨骑在戈壁上来回穿梭,在狼骑训练过的者蔑台对情报收集从不放松。 哨骑勒马来,报道:“首领,月氏人的前锋军出现在二十里外,大旗千面,兵力估摸在万骑左右,马队中还掺杂了不少骆驼。” 者蔑台令哨骑再探再报,喊来戎装的摩柯末和冥泽翎侯两人,将哨骑探来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在滚烫的沙地上,者蔑台铺开简易地图,说道:“咱们面前的戈壁地界广阔,不是砂砾就是细沙大漠,没有树林容咱们隐蔽,伏击是打不成了,只能突袭。 前面五里地有一座风吹石山,本王的意思是找一队人马从石山绕路,待我军跟月氏前锋交战时,袭其侧背,只要吃掉月氏人的前锋,咱们从容撤出战场,另觅机会再战。” 冥泽翎侯见此,抢先说道:“日逐大王兵精,左相大禄兵多,当为主力正面突袭,我部只有万骑,这绕路突袭的累活,不妨让给我部。” 眼中犹豫的摩柯末不放心冥泽翎侯独行,刚想出言阻止,便被者蔑台用眼神拦住。 冥泽翎侯怕两人不许,还特意提议要将儿子留在中军为质。 者蔑台起身笑道:“右相大禄多虑了,大战在前,岂可留质子挂心,放心的去吧。待本王鸣镝箭出,翎侯出兵突袭月氏前锋侧背即可。” 冥泽翎侯拍着胸脯说道:“日逐大王放心,且看我乌孙勇士破敌。” 说着冥泽翎侯调转马头,带领本部打马绕道而去。 摩柯末见人走远,这才出声问道:“右日逐王何故放其离去,若是冥泽翎侯复投月氏,我等袭击月氏大军时,岂不是多了许多变数。” 者蔑台略有深意的望了一眼摩柯末,解释道:“昨夜,冥泽翎侯杀了他的月氏夫人。” 摩柯末惊道:“什么!” 者蔑台握紧刀把,叹道:“他是一个明白人。月氏夫人听说月氏大军西来,想劝他反投月氏,但冥泽翎侯跟贵霜的托勒托打了多年交道,知道背叛托勒托的代价是什么。 而且冥泽翎侯也猜到了月氏人打算西迁,托勒托不会放任他这头两面狼,在如此重要的商路上继续存在,除了跟着我们,他别无选择,也许还能去大漠里当沙匪。” 此时军前哨骑又报,月氏的前锋军将来。 者蔑台一勒马头,笑道:“摩柯末,不要再想杂事了,安心作战吧。你我全军压上,突袭月氏!” 说着者蔑台挂在手腕上的马鞭一抽,胯下的战马跑了起来,摩柯末紧随其后,两万骑兵在戈壁上卷起滚滚沙尘,直扑贵霜前锋大军。 此次充当贵霜前锋将军的是直支都恩拔,他是托勒托的爱将,身材高大威猛,颇有勇力。 眼见西边卷起沙尘,只要贵霜哨骑的眼神不瞎,很容易就能发现有敌来袭。 勒住战马的直支都恩拔眼中泛起凶意,哼道:“果然跟首领猜的一样。来人,将队伍中的骆驼都顶到外侧跪卧,围成木桶状,所有人引箭待命。” 随着直支都恩拔的命令下达,各部夫长指挥贵霜兵立刻将队伍中的骆驼放倒,随着一声声骆驼不耐的低叫,贵霜的前锋部快速变阵,完成防御。 者蔑台带兵冲到跟前,立刻被驼阵内的月氏人弓箭招呼,乌孙与匈奴骑兵从贵霜前锋的两翼纵马而过,弯弓将箭雨送入驼阵中。 本来一见月氏人布驼阵,者蔑台就暗骂要遭,但仔细一瞧,月氏人的简易驼阵根本不似大单于的驼城铜墙铁壁,有形无神,漏洞颇多,月氏人还特地留了骑兵的出入口。 者蔑台指挥骑兵冲了两波,很快打开了缺口,直支都恩拔带领贵霜兵再抢回缺口,双方厮杀不断,陷入鏖战, 兴头上的者蔑台,根本没想想为何同样以骑兵着称的月氏人,前锋军中会带了如此多的骆驼。 在者蔑台率领的主力将直支都恩拔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时,鸣镝箭飞跃天际,冥泽翎侯带领的乌孙铁骑如期而至,一时间三人带兵将月氏前锋团团围住,大军猛攻月氏驼阵。 虽然绕道的伏兵打了月氏人一个措手不及,但直支都恩拔凭借着个人的悍勇异常,轻易十几个壮汉治不住他,硬是将冥泽翎侯借机冲进来的骑兵又赶了出去,联军受挫。 直支都恩拔守的顽强,让者蔑台有了些许的焦躁,吃不下月氏前锋,又耽搁了时间,一旦等托勒托带月氏主力从戈壁中走出来,自己只有逃跑的份了。 但不甘心的者蔑台心中还是不愿意轻易放过机会,他一面继续组织人手冲击驼阵,一面骑在马上沿途观察局势,意图借巧劲突破月氏人打造的龟壳。 就在者蔑台忍不住,想将本部最后的两千骑也要压上一博时,后军的哨骑却突然飞奔而来。 循声望去,一瞧不是自己派去侦查贵霜主力的哨骑,者蔑台顿时心中一慌。 只见哨骑满头大汗的勒马,报道:“首领,我军南北两侧都发现了月氏人的大队骆驼兵,皆不下万骑,他们正在快速合围我军,后军左千夫长正在迟滞月氏的骆驼兵。” 马背上者蔑台瞳孔一缩,暗道中计了,贵霜的后续主力不可能支援的如此之快,唯一的解释便是,托勒托早就防着月氏大军出戈壁时会遭到伏击,所以月氏前军东来是三头并进,可以互相快速支援。 至于哨骑起先没有发现另外两路,一则是没料到托勒托的计策,另一则便是南北两路的月氏骆驼兵不走寻常路,走在沙脊上,正常人谁会放着大路不走,走险路。 就在者蔑台寻思时,殿后的左千夫长已经带兵溃败了过来。 他立刻命令道:“让部族向我的帅旗聚拢,不要管月氏人了,趁着月氏人的包围圈没扎紧,咱们要撤。” “嗨。” 理清头绪的者蔑台喊来冥泽翎侯与摩柯末,他扯住缰绳,治住躁动不安的战马,当机立断的说道:“咱们上当了,月氏人的骆驼兵已经在合围我军,趁着如今他们兵散,咱们合力冲出去。” 两人闻言一望身后,南北两侧尘土遮天,两人立马从突袭月氏前锋的兴奋变成了惊惧。 者蔑台一抽战马,大喝道:“跟我走!” 两人立刻带乌孙骑兵跟着者蔑台往北突围,合三万骑兵猛冲月氏人的北侧骆驼兵。 望着面前移动的骆驼洪流,者蔑台现在明白什么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了,他们人数虽多,但根本冲不开骆驼队。 月氏人将披甲的骆驼首尾相连组成驼墙,死死顶住北逃的联军。 驼墙的另一侧月氏弓箭手张弓搭箭,将迟滞的匈奴、乌孙骑兵逐一点名。 者蔑台等人勒马急着转圈圈时,被月氏弓箭手射了一箭在肩,好在有皮甲护着,箭头没扎进骨头里,但这一箭险些让者蔑台掉落坠马,好在被随身侍卫及时救了起来。 咬牙拔下带血的箭矢,者蔑台眼露狠意,带着肩痛将箭矢放进箭筒,意图待日后报仇雪恨。 托勒托作为战场中的好手,可不会放任联军轻易北撤,随着令旗角号的传信,各部月氏骑兵加快了脚步,快速合围联军。 处在边缘位置的乌孙骑兵,被月氏骑兵快速分割包围。 面对四面八方涌来的月氏骑兵,乌孙骑兵眼露绝望,战心皆失,被月氏骑兵冲垮阵线,随之而来的是近战的斧砍刀凿,纷纷惨死在马下。 本来被围的直支都恩拔见联军退去,怒火冲天的他率人跳上战马,打马参与到围堵者蔑台的战阵中。 月氏人的包围迅速缩小,在这情急时刻,作为主帅者蔑台也是急的满头大汗,突然他望见有流矢射断了骆驼之间连着的绳索,箭矢射在了一头骆驼的眼睛上,疼痛令其发狂,在这头驼的带领下,月氏的驼队出现了混乱。 战况紧急,驼队另一侧的月氏人对此也是毫无办法,单凭人力终抵不住大牲畜突起的性狂。 者蔑台见机立刻吼道:“砍断骆驼相连的绳子,射雕手射头驼!” 只见在队友保护下,射雕手纷纷跳下战马,抬弓而射,带血的箭矢飞入头驼眼中,头驼瞬间狂暴,引发骆驼队暴动,连带着身后拽缰绳的月氏人也吃了亏,被发狂的骆驼踩死数人。 者蔑台眼见有用,连忙让侍卫中的几个蒲类好手和侍卫长骑马靠了过去,冒着月氏人的箭矢,挥刀砍断骆驼相连的绳索,反复努力下,移动的骆驼墙终于被打开了口子。 冥泽翎侯与摩柯末有样学样,随着陆续的搏命,联军终于冲过骆驼墙,再砍杀开挡路的贵霜兵,不做久留的联军立刻打马向北撤去。 至于没能及时逃出月氏包围圈的乌孙骑兵,则被后续托勒托率领的贵霜主力包了圆,联军折了万余骑。 直支都恩拔追杀了一路,热燥的满身是汗,直到收兵的角号久久不散,这才闷闷不乐的骑着马,带兵驱赶着乌孙俘虏返回。 托勒托见爱将不高兴,打趣道:“我家老虎可是没战过瘾?” 直支都恩拔跳下战马,摇头哼道:“没能为首领和王子将冥泽翎侯那老小子的头提回来,不过瘾!不过瘾!” 托勒托笑着摇了摇头,他此次的目的,可不是宰了反复横跳的冥泽翎侯,而是西域的门户重镇伊吾卢城。 托勒托转头望向塔塔说道:“刚战了一场,我要收拢骑兵和散落受惊的骆驼,王子带着直支都恩拔和后军,突袭伊吾卢城吧。” “嗨。” 塔塔感激的望了一眼舅父,乌孙主力被破,残兵北逃,如今的伊吾卢城与空城无异,托勒托这是送了自己一份得城大功。 当塔塔带领月氏大军赶到伊吾卢城下,城中的乌孙牧民十去七八,城门一推而开,乌孙人送给了月氏一座空城。 待托勒托赶到伊吾卢城,在城头蹙眉的他很快察觉出了不对。 没有了周边乌孙部落的供养,月氏在城内的驻军等于失去了就近的后勤补给,从贵霜运来的牛羊怕是要多走坎坷,可惜托勒托没有的选择,这条西迁后路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 喊来传令官,托勒托向昭武城报捷,希望月氏能用此胜,洗去笼罩在昭武城头上连败的阴霾。 ...... 第七十七章 困关犹疑月氏迁,出使反间换大将 者蔑台带人逃出了月氏人的包围与追杀,除了沿途必要的收拢各部残兵,其余在路上不敢多逗留,一直撤到了蒲类草原暂作休整。 经此一役,短时间内者蔑台和乌孙是无力发动万人规模的战斗了。 话分两头说,匈奴在西域受挫,但在北山关前,匈奴大军的进攻却如火如荼。 在车寻的指挥下,匈奴大军不停的攻打北山关,抛石机的石炮砸的关内没有一块好地。 车寻还时不时的搞夜袭,正面催大军吸引月氏守军注意,令矫健者僻静处,用绳索沿着关城攀援而上,打守军个措手不及。 有次夜袭者在关墙上甚至站住了脚,但终归人数太少,月氏的支援先到一步,匈奴的攻城部队又被打了下来。 夜袭的效果是显着的,月氏上到大将剌失阿为了防备不测,直接住在了关楼里,就近指挥防御,下到士卒一刻不停的绷着弦,睡觉都得睁只眼,深怕匈奴人趁夜摸上来,北山关内的月氏人,被疲兵之计折磨的欲仙欲死。 匈奴的炮灰部队又一次扛着云梯发起冲锋,再被关墙上的月氏弓箭手用箭雨送回家,反反复复直至日落。 车寻作为前军主帅,冒顿并没有给他定目标,所以车寻只是不停再给关内的剌失阿施加压力。 后方的金帐内,冒顿却不是在为北山关破不破而烦恼,因为者蔑台的信到了,同时也将月氏可能西迁的消息,摆到了匈奴的诸位高层面前。 诸王诸将齐聚帐内,冒顿心中也拿不定主意,疑惑的问道:“月氏真的会放弃河西故地,西迁西域吗?” 帐下赵炎扶着短须蹙眉思索,各部首领将军各有所思。 倒是柯世列先开口说道:“大单于,右日逐王策反了乌孙,得了伊吾卢城,月氏昭武王城立刻调托勒托起贵霜兵伐之,似乎有些急躁。 要知道托勒托本驻防北山关防线,其本人更是月氏名将,北山失托勒托如失一臂,月氏王城岂能不知,此一疑也。 论国力我匈奴胜乌孙千里,月氏岂有不顾北山若破,昭武有肘腋毙命之忧,而劳师国外消乌孙小疾,如此轻重颠倒,宛如秦伐阴山,我军不顾阴山心头,反而出兵攻打东胡,此二疑也。 依臣看,若是月氏有意西迁,这疑惑便都解释的通了。昭武调托勒托平叛乌孙,实则是为了伊吾卢城,此城是西域的门户之城,谁拿此城谁便拿到了进入西域的钥匙,月氏西迁肘腋在此。” 冒顿望向赵炎,赵炎说道:“常言故土难离,臣观月氏百万之众若想同心西去太难,也许月氏人只是向西留一条后路。” 这次冒顿知道赵炎的想法也许被农耕思想限制住了,月氏虽然定居,有耕作,但骨子里还是游牧脾性,迁徙草场,躲避强敌是游牧思想里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为了不显得金帐只剩下一家之言,冒顿又出声问道:“左右两部的意思呢?” 右贤王都也该说道:“月氏尚有北山可托,四部骑兵可用,此时西迁,怕是学草原上的兔子打洞,想多留一个窝。” 右谷蠡王德努阿却说道:“者蔑台那小子说贵霜都肥成月氏小王庭了,塔宁诺阿再蠢,也不会放贵霜一家在西部独大,不然昭武城如何统御月氏,能有西迁的传闻,根源必在月氏的昭武王庭。” 阿尔斯楞蹙眉说道:“什么地上扎什么根,月氏扎根河西上百年,部族开花结果,没道理会在国力尚存的时候,西迁西域,除非他们发现了比河西更好的牧场。” 西域这个一直在中原人心中神秘的地方,此时对匈奴来说同样神秘。 显然冒顿虽然知情,但在他心中河西的地位要比起西域来说,更符合此时匈奴的利益。 最后冒顿决定搁置月氏西迁的议题,转而说道:“月氏西迁的事容后再议,月氏人一时半会还跑不了。 如今北山关已经攻了三天,剌失阿躲在北山的龟壳里不出来,我们也进不去,但留给我们的时间却不多了。 漠北草原此时已经落雪,要是月内攻不下北山关,就得等年后了,到那时北山关在谁手中,谁就能获得战场上的主动。” 望着逐渐安静下来的金帐,冒顿就知道问计这帮人没啥用,比起想这些事情,他们更愿意撒血战场,聊计谋看来还得找文化人。 冒顿望向从前线赶回来的车寻,问道:“先锋官攻打北山关几日,可有所获?” 车寻说道:“大单于,例来攻坚必需十数倍之兵,围攻日夜不缀,耗其兵力器具,方有机可乘,否则大秦就不会以函谷一关御六国百万之兵,而六国士卒止步关前。 单于不想损耗部族人力硬攻北山,当攻心为上。” 冒顿拊掌笑赞道:“好一句攻心为上,本单于也正有此意。” 望着帐下饮酒的赵炎,冒顿转手点名道:“左骨都侯为何久久不语?” 赵炎苦笑着摇了摇头,就知道冒顿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说道:“大单于,月氏修了多年的北山关,岂能因人力而轻废,臣去车寻将军的前线观察过,月氏守将在关头调度有据,是个知兵的人,硬攻坚城的代价我想各部都有顾忌,用计为上。” 冒顿眼神转动,问道:“你是想学大秦使反间计,离间月氏君臣,让月氏主动换将?” 赵炎干咳两声,话说打人不打脸,论此时谁受反间计毒害最深,唯我大赵啊,长平换廉颇,自毁长城李牧,桩桩件件尽皆青史留名。 忍着心中膈应,赵炎说道:“剌失阿战败在前,在塔宁诺阿心里的地位必然已经动摇,此时若是昭武再有风动,月氏朝堂上不会不起波澜。 待月氏王心中起疑,我们再主动求和,那时月氏必然以为我等被困北山关前,有北去之意。 剌失阿是守成老将,月氏年后必定打算反攻居延泽,将我等赶回草原。 若是我等让月氏提前换上求战之将,借其求功之心,北山可破。” 冒顿眼神变换,问道:“那么,谁才是月氏的赵括呢?” 赵炎暗瞪冒顿一眼,出声说道:“月氏的新太子护涂何如何?” 冒顿呢喃道:“护涂何?” 听起这个名字,昭武往事又袭上心头,冒顿不禁握紧拳头,随后又缓缓放开。 当年护涂何因败于匈奴而对自己耿耿于怀,如今似乎可以给他一个报仇的机会。 冒顿点了点头,望向自己手下最知月氏者柯世列,问道:“怎么样右骨都侯,可有胆量替本单于出使昭武城,为大匈奴除去北山关喉?” 柯世列起身扶胸,眼露决绝,铿锵道:“臣为匈奴何惜此命,月氏如今处处受挫,量他们也是无胆害我。” 冒顿拊掌笑道:“果然是纵横大才,本单于再予你两百屠耆亲卫听用,留作沿途保护之责。” 柯世列接过节杖,带人出使月氏,为此车寻还停止一天攻打北山关。 剌失阿见匈奴出使,也不敢怠慢,用绳子将文书钓上来,直送昭武城。 三天后送来回信,塔宁诺阿同意谈判,柯世列被月氏人放下来的箩筐吊上北山关,随行的侍卫却只允许带十名,柯世列只好将其余屠耆亲卫遣散归部。 匈奴使团在前往昭武城的路上,但贵霜部的报捷信快人一步。 塔宁诺阿接到捷报,千年冰封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赞道:“看来还是塔塔和托勒托有托国的担当啊,戈壁一战斩乌孙、匈奴联军万余骑,攻占伊吾卢城,这才是我大月氏的良驹之才。 丞相,着各部犒赏贵霜此次西征的将士。” 吉雅丹上次吃了亏,这次明显稳健了许多,躬身应承道:“老臣恭喜陛下,犒赏之事会责令各部尽快施为。” 处在同殿的护涂何难掩心中阴霾,几个弟弟在部族的发展,似乎过于好了,导致自己这个当大哥的,却没有什么拿出手的战绩。 这时侍卫来报,匈奴使团到了。 有着贵霜在伊吾卢城的胜利,凌格奇提出来的集结三军之力,在北山关跟匈奴人决战的契机似乎已成。 护涂何上前出声道:“父王,如今西边贵霜大胜,东部南山关固守,我大月氏已有余力回击匈奴。 匈奴来使无非恶言恶语,不如斩了匈奴使节的头颅,来回敬冒顿攻我居延泽之仇。” 王座上塔宁诺阿默不作声,好像在考虑此行的利弊。 凌格奇出声道:“大王不可,匈奴使节前来,乃是北山报备,昭武点头,如今朝堂不问而斩,何以数十人之命,竟败我月氏百年国信,日后那国敢再使月氏?再敢信月氏? 若是大王不愿见,打发匈奴使节走即可,何必累自己声名。” 塔宁诺阿颔首说道:“既然这样,见见也无妨。” 望着传信而去的侍卫,护涂何心中淤气难出,咬牙退回了原位。 持节的柯世列走进大殿,施礼说道:“外臣柯世列,拜见月氏王。” 正坐的塔宁诺阿肃然问道:“匈奴无故袭我居延、弱水两处大营,北山战酣,本王预提百万雄兵前往支援。 今冒顿派使节前来,所为何事?” 柯世列抬首正声道:“我家大单于有言,当年质子月氏,受尽欺辱,今日攻克弱水下游,只为回敬当日月氏的无礼,得月氏应当赔付我匈奴之地。 如今北山关以北,皆是我匈奴健儿雄驹所组成的铁骑,我家单于体谅惜月公主出塞之苦,不忍两国再生龌龊。 提议两国罢兵止戈,以北山关为界,北山以北划归匈奴治下,北山以南为月氏国土,单于和大王约为兄弟,自此两国无争,恩怨尽散。” 护涂何站起来喝道:“冒顿凭什么跟我大月氏讨价还价,弱水流域本就是我月氏人的牧场,匈奴袭我边境,杀我子民,岂是冒顿一句话就能揭过的道理。 月氏与匈奴乃是驼马之争,究竟是骆驼走过沙漠,还是马驹倒毙戈壁,胜负还未分呢。” 图里也是不依不饶,喝道:“既然你们匈奴人敢冲进月氏人的羊圈,那就应该想想,明日是否能守住自己的宿营地。” ..... 第七十八章 朝堂上首领激辩,太子府起意争帅 不理群情激奋的月氏众臣,柯世列望向王座,直视塔宁诺阿。 塔宁诺阿肃然的脸上难见喜怒,带着玩味说道:“若是本王允若何,不允又若何。” 柯世列正声道:“若是大王允诺,则两国罢兵,匈奴大军北返草原,两国止戈。 若是大王要战,我家大单于也不是轻易畏惧之人,那就让长生天来抉择匈奴与月氏,究竟是谁,能站在河西明日的土地上。” 塔宁诺阿笑道:“发情的马驹子敢咬人,倒是有点意思。” 老谋深算的吉雅丹见塔宁诺阿笑谈,猜出是其不愿意立决此题,不失时机的上前说道:“大王,匈奴使节远来是客,谈论的又皆是国事,岂可轻决,还是请使节先去驿馆小住两日,来日方见分晓。” 塔宁诺阿果然接声道:“匈奴使节远来昭武,我月氏也不吝饭食,且先住着吧。” 柯世列再次施礼,说道:“外臣客随主便,希望匈奴月氏两国能和平止戈。” 说完柯世列转身出殿,不做停留。 之后的几天内,昭武城中便出现了神勇的太子郁郁不得志,其实是需要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 而剌失阿的风评直转急下,传他只是龟缩在北山里面的黄羊,早已经被匈奴人吓破了胆,云云。 柯世列走后,月氏朝堂群情激愤,为表忠心的众臣纷纷出言。 “大王,不能与匈奴人讲和,我四部将士的血不能白流!” “大王,我等誓死要收回来祖宗之地。” “大王,不能和,战!” ..... 塔宁诺阿动身斜靠在王座上,让自己老迈的身躯能略感舒适点,扶着额头问道:“吉雅丹,匈奴人说的,你怎么看?” 吉雅丹规矩上前,说道:“大王,依老臣看,匈奴人是想北归草原了。 按时节来算,往年这个时候漠北草原应该已经落雪。冒顿不率兵北返,待草原上来了大雪,野外宿营定不如关内舒适,士卒、牛羊大量冻毙是必然的事情,此刻他应该比我们急。 冒顿着急回草原过冬,北山关最多再撑半个月,匈奴大军将自去。 匈奴来使,就是为了借机讹诈我等,依老臣看冒顿是被前面两场胜利冲昏了头脑,视我月氏为无物。” 眼中清明的塔宁诺阿出声问道:“你想怎么做?” 吉雅丹继续说道:“假意跟匈奴人谈和,拖些时日,钓着冒顿,咱们借机调动骑兵,待匈奴大军北还时,匈奴能偷袭居延泽,我们也能反过来突袭北撤的匈奴人,到那时北归心怯的匈奴人可不会有几分战心。” 吉雅丹见机改变了自己分而守的策略,转而支持落雪前跟匈奴人打一场。 塔宁诺阿又望向凌格奇和图里,显然老王要他二人必须表态。 凌格奇思虑后慎重的说道:“既然我月氏有心战之,不若出重兵,倾举国之兵!由北山关至居延泽,一路将匈奴人斩尽杀绝,第二年再出兵扫荡草原,彻底绝了匈奴人的种。 我军有弱水运粮,大军粮道当无忧。” 见凌格奇鼓动提前跟匈奴人决战,图里则冷笑着说道:“河水每年都要封冻,就算今年不冻也会有冰,根本行不了几日船,要是大军征战在前,河水封冻无粮可食,凌格奇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我月氏难道要学东胡人,一战将河西都送给匈奴人吗!我绝不会支持此策。” 图里居然此时跳出来,报复自己前日鼓动塔宁诺阿削藩。 凌格奇起身急道:“河流封冻就用驼马,用人力,既然要战,就倾尽国力,冒顿连胜两场心气正高,不会轻易选择北逃,趁着匈奴部族北还心怯,咱们用重兵优势彻底打垮冒顿。 此役最差也能重创冒顿的单于庭主力,让匈奴重归内乱之中,我月氏缓年再从容击之。” 图里站起来针锋相对,哼道:“这是什么时节了,就算你打赢了冒顿又如何?定是惨胜!寒冬大雪来,这些运粮的驼马能剩下几成,部族牧民要累死、冻死几成,胜了匈奴,月氏国跟着也完了。 况且冒顿会乖乖跟兔子一样等着你宰?匈奴人屁股底下坐的都不是战马,是绵羊不成?匈奴人要是不战而撤,丢下来点小部用营地迟滞我军,大雪来了,你撤不撤兵? 哼!何必用我月氏国运赌博,胜了成就你凌格奇的名声,我月氏诸部受灾,败了月氏国都没了。 不同意,我图里决不能任你祸害月氏。” 面对图里的人生攻击,凌格奇气急,怒道:“你胡说!” 见殿下二人争斗,塔宁诺阿出言分开两人,急战与缓战月氏朝堂争论不休。 老王心里同样对凌格奇的大决战不感冒,半个月集结举国之兵,跟匈奴人仓促决战,太过冒险了些。 护涂何趁机说道:“父王,两部首领都是为月氏着想,既然昭武倾国之兵难聚,不如少派些兵卒,如此就算河水封冻,我部族牧民也能用畜力支持一二,总不至于令前线断粮。 儿臣愿亲自率兵前往北山关支援,若能突袭冒顿,儿臣必不手软,但若雪落太早,儿臣固守北山,扎好营盘,待来年大军至,再与匈奴人决一死战。” 一听太子的折中之策,凌格奇立即喊道:“大王,要么倾国一战而亡匈奴,要么就和谈罢兵,待来年。若是只派万余骑,一旦大意被围,难有活路,何必让我月氏男儿,被冒顿一口口吃掉,大王。” 护涂何眼中闪过狠意,心中恨意更甚,什么大意被围,难有活路,自己作为月氏太子,难道在你们眼中如此不堪不成。 最终塔宁诺阿决定道:“好,吉雅丹先跟匈奴使团谈着吧,为我大军调动,赢得时间。至于大军主将之事,本王自有安排。” “嗨。” 本来塔宁诺阿是等来年准备好了再跟匈奴人作战的,如今突然要提前,有些犹疑的他派人去询问了北山关的剌失阿。 剌失阿言词诚恳的回信给塔宁诺阿,认真的分析了局面,匈奴人能打出来如此凶猛的进攻,怎么可能北撤时不做防备。 北山关一天内数次受到匈奴人的猛烈进攻,连日苦战让关内的士卒身心俱疲,更何谈出关决战。 关下的匈奴主将指挥攻城部队进退自如,关上的滚木礌石消耗巨大,尤其是箭矢,北山关内多年积累起来的箭矢已经快告罄了。 最终剌失阿跟凌格奇的判断一样,都是先借助北山关消耗匈奴人的锐气,待机集结重兵与其决战。 前线大将与朝堂上的建议相左,塔宁诺阿泛起了难,面对剌失阿说起的困难,老王心里渐渐生出戾气,剌失阿已经不如当年有用了。 休朝后太子府,护涂何正和余丹阁、多亚尔讨论着朝堂上的局势,此时多亚尔已经爬到了太子侍卫长的位置,比起以前简直是登堂入室。 提起冒顿,多亚尔立马来了精神,没有城门折辱冒顿,赢得护涂何的欢心,他不会爬的如此之快,冒顿受辱可是他幸运的开始,毕竟多亚尔自认为对付冒顿他有经验。 护涂何不满的说道:“父王被剌失阿那个老狗欺骗,迟迟不肯出兵,再过些日子,冒顿带兵北撤,我们想出兵也会受雪天影响,取不得什么像样的大胜了。” 闻言多亚尔连忙恭敬的说道:“太子,既然剌失阿影响了大王的决策,那我们为什么不联合丞相将他换了呢?换上咱们的自己人,又或者太子代替大王亲征,咱们也好借机在大军中扶持一批人才,为日后提前做好准备。” 护涂何眼露疑惑,问道:“换将?剌失阿侍奉我月氏王室二十余年,可谓劳苦功高,本太子年幼时就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 他可是父王的忠实拥趸,朝堂上你见谁掌握过两万以上的王庭骑兵,唯剌失阿一人尔,父王决不会轻易同意将他从北山关上撤下来。” 多亚尔见机又说道:“太子,正因为如此,剌失阿才老了啊,没了年轻人的锐气,打仗靠什么?就是锐气,难道我月氏还靠老人打仗不成。 就算大王再信任剌失阿,难道还能比的过父子?只要太子执意请战,大王不会不允的。 太子,塔塔王子在乌孙已经先胜一仗,对大王立储的杂音立马就窜了出来,这几日在朝堂上是从未间断过。 主人,上头的支持固然重要,但我月氏首重军功啊。” “这...” 见护涂何犹疑难决,余丹阁也不愿意让多亚尔专美于前,劝道:“太子,今日昭武城内的传言可知?” 护涂何蹙眉问道:“不会又是本太子的府事被散落出去了吧。” 余丹阁摇着头说道:“这次底下这帮牧民都在为太子鸣不平呢。 皆言太子大才,只是欠缺一飞冲天的机会,而剌失阿只不过是一只躲在圈里的黄羊,面对篱笆外的匈奴狼,只知道低鸣发抖。 牧民们这是在呼唤带领月氏走出失败的英雄啊!而这个英雄只能是太子,民意如此,太子何故犹疑。” 眼神闪烁的护涂何不信道:“果真?” 余丹阁伸手一指府外,信誓旦旦的说道:“太子要是不信,可派人出府一问。” 在二人的劝说下,心中犹疑过尽去的护涂何决定一试,换掉剌失阿,只要自己在冒顿北归时打个胜仗,一切的怀疑都会消失。 待明年自己肯定还会是北伐收复失地的首选,只要将匈奴人赶出居延泽,他的威望将无人能敌。 护涂何拍板道:“天命在我,本太子当顺民意,争得帅位。” 第七十九章 多方力北山换将,烦心多冒顿愁粮 望着在赌场尽兴了的多亚尔带着大包小包离开了,柯世列动手合上了窗。 待倒上一杯温酒,刚坐下没一会,赌坊的粟特老板便躬身走了上来,恭敬的说道:“右骨都侯,多亚尔并未起疑,言说事情已经办妥了,月氏太子已经着手准备争夺北山帅位,按约我们付给他一半马头黄金,事成之后再付另一半。 不过,多亚尔真当我们是大粮商,似乎有意想在北山粮中再插一手。” 柯世列颔首朗笑道:“贪心不足的鼠辈尔,不去管他。将护涂何推上北山帅位,也是为他主子的地位稳固着想,应该无大碍。此事办的不错,事后我会上报大单于为你们请功。” 粟特老板笑呵呵的说道:“劳烦右骨都侯将功劳都报给朗克尔斯吧,没有我那侄子的帮忙,我也不可能在昭武城经营起来这份产业。” 柯世列摆手说道:“我只管报功,其余的要看大单于示下了。 倒是你这个赌场此事过后怕是开不下去,连夜收拾东西,离开月氏吧。” 满脸大胡子的粟特老板面露不舍,但还是应诺,连夜带着家人收拾东西,奔西域了。 被说动心的护涂何开始发动手里的力量,私下里联络起来朝堂上的各部势力,作为文臣之首吉雅丹府上定然被其送上了豪礼。 望着满庭院琳琅满目的礼物,吉雅丹斜坐在软榻上不为所动,反而是随手拿起矮案上的玉壶,慢条斯理的将葡萄酒倒入杯中,伸手端起玉杯,小口呡着。 一旁的小王子脱脱暗自称奇,礼物中有几样东西他都颇为心动,大哥这是为了当北山主帅,下足了血本。 脱脱的表现自然看在吉雅丹眼里,他随口说道:“王子可是觉得院中有喜爱的,不妨拿几件回去,慢慢把玩。” 脱脱毕竟年纪还小,果真上去拿了两件,待拿第三件时又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适可而止。 得到心爱的礼物,脱脱觉得吉雅丹心情不错,这才开口试探着问道:“老丞相是属意帮大哥替了剌失阿将军?” 吉雅丹闭上双眼,似乎还在回味酒味,顿了顿问道:“帮如何?不帮又如何?” 脱脱见吉雅丹考量他,想了想说道:“帮,大哥将在军中笼络一批人,若是能再打几场胜仗,太子之位必然稳固。不帮,则会恶了太子,大哥的心眼可不大。” 吉雅丹反问道:“那你想老夫帮还是不帮?” 脱脱张口直言道:“不帮。” 吉雅丹睁开眼,望着脱脱笑问道:“哦?为何?” 脱脱毫不避讳的说道:“太子稳住了地位,他就是下一任大王了。” 吉雅丹摇了摇头,叹道:“你不想护涂何当上大王,就更应该帮他。” 脱脱惊奇的问道:“为什么啊?” 吉雅丹不慌不忙的端杯呡了口酒,解释道:“因为王子只看到了太子胜,但却从未想过太子会败。护涂何是嫡长子,母族又强,在昭武城他能犯错的机会太少,而帮他的人太多,只有离开昭武,才能闯祸不是。” 脱脱颇为不信,说道:“匈奴人着急北归,我军偷袭,岂有不胜的道理。” 吉雅丹重新闭上眼睛,嘴上却解释道:“兵事,谁又能说的上呢,毕竟一年前,我说大秦会亡,就连匹夫奴隶都会嘲笑于我,而今大秦真亡了,国家尚且如此,更何况更为诡道的兵事。 老夫会帮太子替换剌失阿,至于后续,就看太子自己的本事了。 胜,则如他所愿,败,则怨不得旁人,毕竟任何部族的王,都是自己拼杀出来的,出不来,部族也差不多该亡了。” 听此事居然是五五之数,脱脱颇有点不甘心的问道:“丞相,难道就没有让太子必输的局吗?” 吉雅丹缓缓摇了摇头,说道:“这世上从没有必定的东西,尽力而为罢了。 行了,老夫累了,王子还是下去好好学习骑射去吧。” “嗨。” 脱脱带着些许不甘心走出了丞相府邸,但出身低微的他对事物往往敏感,府中连关门的下人见他,眼中都尽是蔑视,咬咬牙脱脱走远了。 第二天王城侧殿内,吉雅丹在服侍老王处理完政务后,两人用餐时,吉雅丹借机开口说道:“大王,最近昭武城中有一传言,言剌失阿将军已经被匈奴人吓破了胆,不敢出关一步,匈奴人似乎更怕另一个人。” 塔宁诺阿嚼着细嫩的羔羊肉,笑问道:“哦?是谁?” 吉雅丹颇为认真的答道:“太子。” 塔宁诺阿笑着摆了摆手,不在意的说道:“护涂何?笑谈尔。” 而吉雅丹却继续说道:“大王,但老臣觉得,或许真是如此。太子曾让冒顿跪在城门口受尽奚落与侮辱,冒顿看见太子绝不会保持一颗冷静的心,而我月氏需要有一颗急躁复仇心的冒顿。 到那时,他就会因急犯错,只要我们抓住机会,击垮冒顿的心理防线,借机吃掉他的部族,月氏大事可成,毕竟冒顿已经帮我们将草原都犁清了。” 吉雅丹走了,但老王的心却乱了,也许剌失阿果真是老了。 隔日的朝堂上,护涂何一上来便跪倒再地,请求出战北山。 除了凌格奇依旧固执的反对,朝堂一面倒的支持换帅北山。 塔宁诺阿眼见太子能联络起来如此多的朝臣,心中倒是有几分欣慰,总算是知道用脑子了。 此时要是他再不答应,太子在朝臣中必然无法立足了,料想月余就要落雪,北山坚固换将也无大碍。 有了想法的塔宁诺阿命令道:“封太子护涂何为北山大将,代本王出征匈奴,领王庭五万骑兵支援北山。 吉雅丹酌情调集部族奴隶、驮马、船只运送粮草。 剌失阿久守北山,劳苦功高,让他来昭武城休养,留作明年大用。” “嗨。” 昭武各方调动自然瞒着驿馆里的匈奴使团,但柯世列已经通过信鸽和商队双保险,将昭武换将的消息递了出去,如今就看月氏人想拖到几时才会放他北归了。 匈奴大军在原来的月氏双靡部族大营以南另起一营,除了车寻率领的前锋军还在攻打北山关,匈奴主力尽皆在此休整。 除了平常的训练,士卒们闲暇之余又将当年在吉哈良大寨玩耍的马球搬了出来。 而冒顿却避清净,在弱水岸边搭起了小摊,冒着初冬的凉风,做起了垂钓的渔翁。 闲来无事的赵炎哈着手来找冒顿,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冒顿身边问道:“李兄在想什么?可是再担忧右骨都侯出使月氏会遭到不测?还是怕换将之策不成?会影响我军攻打北山,局势再起波澜。” 本想独自静静,熟不料又被赵炎找到,摆弄着钓竿冒顿说道:“只要塔宁诺阿还没有老糊涂,就不会对柯世列动手,他敢打匈奴的脸面,就知道我会加倍还回去。至于换将之策不成,无非明年再寻他法。 我在想的是东线战局,朝鲁跟我们遇到了同样的硬关,他本族兵少,难压西羌众军,班图泉虽然代我跟羌人结盟,但与狼为伍,无肉食钓着,怕是轻则生出龃龉,重则有羌人与月氏联手,覆灭我东路之危。 西线的者蔑台也不轻松,他只有本部千余之众,就算如今乌孙助我,但定不能敌如今小王庭般的贵霜,我军暂时无力西顾,我在想不如否了西线,力图截住东部月氏为上。” 赵炎顿了顿,说道:“看来李兄还是受了月氏有意西迁的影响。 朝鲁将军例来稳重,轻易不会与羌军生出龃龉,金帐不若给他全权,再修书一封言明利害,许其自决。 月氏与我抢夺羌人,无非利大利小,许诺其祁连山以南、兰山谷底、就连陇西都可以择机许给羌王,以做稳住东线之局。 西线本就兵弱,难敌贵霜,只要右日逐王稳住乌孙,就已是大功一件,有乌孙在后,贵霜想动,必分兵。 依我看最终还是要匈奴主力发力,若是北山关易手,昭武王庭必震,月氏定然不敢轻易调兵往东,贵霜的主力也必然不得西顾。” 冒顿叹道:“理是这么个理,但如此一来,今年就必须要将北山关拿下,明年必定要动员更多的部族骑兵随军,来应对月氏的决战了。” 赵炎接言说道:“人员我们还可以再征,但粮食的问题如何解决?河套之粮要转运千里,人畜之力难支十数万人之战,一旦月氏耗我,战局陷入僵持,大军恐无粮可食啊。” 冒顿将钓竿插在河滩上,起身活动手脚,蹙眉说道:“我已令松图格日乐和鸿都八失喇带领黄、白两部狼骑,以及伤患,提前出发返回草原,以减少北山前线的粮食消耗。 待明年两部补齐缺员的狼骑返回,他们可以多押运些粮秣回来,以解燃眉之急。” 能找到冒顿的痛点,赵炎从不手软,说道:“去除伤患,节约粮食都是杯水车薪,李兄如年底无法解决粮秣之患,明年要战,恐怕难成。 春夏部族入不敷出,待牛羊肥,时机以过,不若缓一年再战。” 第八十章 撤主力匈奴建七营,去老将新帅烧大火 想了想,冒顿摇头否决道:“打虎打死,怎能放虎归山,月氏人口倍数于我,一旦缓过劲来,我军将面对数倍之敌,有覆灭之危,需急战促其兵溃,急逼促其部崩,急攻促其国裂。 所以若是今冬我军能攻克北山关,我准备开春就跟月氏人决战。” 赵炎惊道:“大单于,春天战马力量孱弱,部族养牧牛羊之时,如农夫耕耘土地,一旦误了农时,全年无收,届时草原将饿殍遍野。” 冒顿似乎已经下了决心,解释道:“本单于在初秋时节便发令给主管马政的桑干,令其统领各部马政,在草场提前储备牧草,运至鞮汗山,过冬时间战马养在此处,用牧草和粮食喂食,以挡天时。 待春夏,兵出北山逼着月氏人跟我军决战,那时月氏人的战马力量最弱,公马忙着跟母马交配产驹,此战若开,我军已胜三分。” 赵炎见冒顿胸有沟壑,如此就只等昭武城的柯世列计成了。 突然河中鱼线摇动,冒顿连忙三两步跑过去,抄起钓竿一拉,一尾鲜鱼跃出水面。 赵炎也连忙递过来装水的木桶,笑道:“今晚的晚餐可有着落了。” 却见冒顿伸手从鱼嘴里取出鱼钩,重新将鲜鱼抛入河中,说道:“此地之鱼同样曾助我破敌,岂可有杀害行伍之心,当放之。” 赵炎抱桶怒瞪,愤然道:“你就是不让我吃鱼。” 就在二人将要升级骂战时,远处屠耆亲卫纵马跑来,勒马报道:“大单于,右骨都侯昭武来信,月氏王庭任命太子护涂何为北山大将,带五万骑支援北山,北山守将剌失阿调回昭武听用。” 闻言冒顿顾不得与赵炎争吵,急切的问道:“消息核实过了吗?” “飞鸽与商队斥候所言一致。” 抬头望着顶上青天,冒顿放声大笑,月氏主战派的到来,就是匈奴攻破北山的契机。 冒顿随即命令道:“告诉车寻,护涂何到任后,暂缓北山的攻势,本单于给足他面子。 让右贤王都也该,在北山关到弱水中段大营之间,给本单于每隔二十里建一座行军大营。” “嗨。” 北山关前,接到调任命令剌失阿无奈的接受了眼前事实,本已经稳住局势的他,压下了军中将官对昭武王庭的不满。 在护涂何带兵前来的当天,身着正装的剌失阿带领北山关诸将,戎装出关二十里,列队迎接护涂何。 望着五万骑兵陆续开进关内,过去了几个时辰,剌失阿一行都未能见到护涂何,待晒到最后众人才望见一骑前来。 多亚尔勒住战马,傲然的宣布道:“太子有命,剌失阿虽败于匈奴,但念其往日劳苦功高,特赐骏马一匹。老将军,早日回昭武城养老去吧。” 北山诸将见自家将军受辱难抑怒火,有几个性子急的都尉撸起袖子,就要找多亚尔问个明白,最终又是剌失阿抬手压住了诸将,他颇为平静的接受了赏赐。 多亚尔见剌失阿如此软弱可欺,竟然连场面都不顾,哂笑一声,招呼都不打,便打马掉头而去,丝毫不把北山诸将放在眼里。 剌失阿望着愤怒的诸将说道:“你们也不要怨恨太子,狼王不狠,压不住群狼,他不压我,如何压住你们。 老夫败军之将吃点挂落也无妨,但你等都是月氏将官,今后的太子就是大王,岂可轻易得罪,好生助太子抵御匈奴,月氏以后还要靠你们出力呢。” “将军...” 在落寞中,剌失阿带着两个家奴打马往东,往昭武城去了。 有人忧,自然有人喜,护涂何一身戎装,手握宝剑,带着随行将官登上北山关头,望着士卒在关楼上逐步换上自己的王旗,一时间豪情万丈。 护涂何指着关下不远的匈奴营寨,问道:“匈奴人今日可曾攻城?” 城门都尉上前禀道:“报太子,今日匈奴人不知为何,并未像往日般大举攻关,剌失阿将军今早视察关墙时,命我等谨守关口。” 护涂何哂笑道:“谨守城池?缩头硬守尔。本太子可不是剌失阿,去,派人告诉冒顿,本太子来了,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 城门都尉面露为难,解释道:“太子,北山关门已经被大石封死,若要开门需要时日。” 护涂何摇头笑道:“剌失阿倒是守的好城,我月氏骑兵见长,堂堂将军竟不如孩童所知的多。” 跟随在后的多亚尔不失时机的上前,提议道:“太子,派人去提醒冒顿也太看得起他了,不如今夜我等率兵突袭匈奴人的前锋大营,让我月氏的铁骑给冒顿一个惊喜岂不是更好。” 护涂何拊掌笑道:“不错,不错,还是自家人更有勇气。多亚尔,本太子给你万骑,今夜袭营,去打匈奴人个措手不及,就当是本太子送给冒顿的见面礼,也让诸位北山的将军见识见识,我月氏铁骑的正确用法。 城门都尉给你半日移开封门石,确保大军进出无碍。” “嗨。” 瞧着主仆二人不理北山诸将的强烈反对,似乎一意孤行,其实护涂何虽然跋扈,但他不傻,如此做法有他自己的考量,让多亚尔突袭匈奴人的前锋大营,其实是想试一试匈奴人的反应。 护涂何想看看,有着前面剌失阿将匈奴人挡在关外,北山硬关下,匈奴人撞的头破血流,如今究竟剩下几分士气。 护涂何这是在为后面自己或守或攻的军策制定打下基础,毕竟他不像剌失阿在军中深耕多年,有着老资历,能压得住北山关里的骄兵悍将。 他带来的兵力虽然多,但多为客军,北山关内的守军可是地头蛇。 多亚尔倒是没有护涂何考虑的多,打冒顿他有心里优势,所以兴奋的应承下来,似乎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见护涂何如此霸道的做派,乎何牙和束鲁谷知道在他手中也落不到好,反正二人手中也无几个兵卒,何必在人前再受奚落。 两人相约一起向护涂何请辞,却连护涂何的面都没见到,只换来侍卫带来一句败军之将尔的评价,两人忍着心中怒气,带着几千部族出了关。 马背上束鲁谷出声问道:“我败光了首领留下的贵霜骑兵,准备厚脸回冥泽大营领罚。乎何牙首领可是要去昭武城,若是如此,我们就此别过。” 乎何牙无奈的说道:“双靡部都没了,我去昭武大王能待我何?还是跟你一路,去贵霜讨点饭食吧。” 束鲁谷点头一请,两人打马西去。 匈奴金帐中,诸将齐聚,不一会哨骑来报,北山关城头变化旗帜,打出了月氏王旗。 颇为振奋的冒顿笑道:“看来右骨都侯出使昭武已经功成,月氏太子护涂何是主战派,昭武又调兵前来,加上北山守军,有七八万之众,这是要在雪落前跟我们战一场。 诸位,打下这一仗,啃下北山关这块硬骨头,为大匈奴扼住月氏国的喉咙。” 金帐中诸将起立,齐呼:“我等谨遵大单于令。” 冒顿眼神凌厉,命令道:“本单于命右贤王在北山关到弱水中段大营之间修建行军大营,合计得营地七座,前六营每营派五千人防守。 第一营车寻领本部防御,第二营丘力哲哲领乌桓部防御,第三营伯尔班尼领鲜卑部防御,第四营柯尔克穆图领丁零、坚昆部防御,第五营狐贺鲁领右渐将王本部防御,第六营德努阿领右谷蠡王本部防御,一营抵挡月氏大军半日,其后每营多加半日,时日一到立刻弃营而走,不得恋战,连败六阵,有胆敢胜者,以败论,定斩不饶。 第七营为弱水中段大营,都也该领右贤王本部防御,前六营之兵皆退入营中,待狼骑燃狼烟为号,内外夹击月氏大军。” 车寻、丘力哲哲、伯尔班尼、柯尔克穆图、狐贺鲁、德努阿、都也该七将扶胸应诺。 冒顿继续命令道:“本单于将领屠耆军、黑、青两部狼骑并左部诸军移师到弱水大营以北待机穿插,各部合力诱歼月氏大军。” 其余诸将尽皆应诺。 深夜,北山关门再一次被打开,封门条石被凌乱的摆放在关门两侧。 多亚尔带着万余月氏精兵鱼贯而出,皎洁的月光撒在骑士身上多添了一份神秘,每名月氏骑士都面色肃然,手中的刀枪泛着寒光,战马的四蹄也被牛皮紧紧包裹,月氏骑兵们迎着寒风,直扑匈奴前锋大营。 关楼上,数万火把照亮了黑夜,护涂何在虎皮大座上屏气凝神的注视着前方,北山诸将戎装林立两侧,尽皆望着匈奴前锋大营方向。 匈奴前锋大营的了望哨塔上,当值的是一名双靡俘虏,他也不知道为何今日被匈奴上官选中,幸运的不用参加劳作,反而是换了衣甲,当上了哨塔值勤。 多亚尔带兵赶到匈奴前锋大营周边,见营中无人发觉,暗中心喜的多亚尔立刻令骑兵展开队形扑了上去。 月氏弓箭手暗处连射两箭,送哨塔上的双靡俘虏升了天,彻底解决了他的疑惑。 顿时随着月氏铁骑的冲击,大营里喊杀声骤起,冲入营中的多亚尔一边带人放火烧帐,一边肆意的砍杀着从营帐中跑出来的人,丝毫不顾及这些人究竟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眼见匈奴前锋大营起火,护涂何兴奋的从座上跳了起来,他握拳挥臂激励自己。 北山的将官们则面面相觑,本都打算让战败的多亚尔自生自灭了,要么最多也只是个偷营小胜而已。 但为何会如此轻易的就攻破了匈奴大营,什么时候匈奴人这么不经打了,怪哉。 第八十一章 连陷营军中多常胜,消顾虑大军预出关 待拂晓多亚尔打马得胜归来,将俘虏的人头从马脖子上解下扔在地上,随后又将一面帅旗扔在地上,趾高气扬的哼道:“诸位将军,点点吧。” 有个不信邪的北山千夫长上前翻着一看,瞅了半天并不是冒功,最终无奈的肯定道:“是经常攻打北山关的那面帅旗,俘虏的衣着也对。” 多亚尔跳下马,仰着脖子,将胸脯拍的砰砰作响,说道:“太子,小人忠心换胜,幸不辱命。” 护涂何大笑道:“好好好,本太子要上奏昭武,为你请功。” 正在此时,却听北山左大当户古尔德芦出声问道:“太子,为何攻破匈奴的前锋大营,我军才得首级百余,要知道匈奴人的前锋营多日交手下来,估摸也有两三万之众。” 护涂何望向多亚尔,显然当事人最有发言权。 多亚尔浑然不在意挥挥手,说道:“夜里难追,那些怯懦的匈奴人跑的比兔子还快,我军一露面吓得他们拔腿就跑,三窜两窜便没了影子,首级自然少了些。 今夜烧毁了匈奴人的前锋大营,也算为我月氏先前的惨败挽回了些许面子,若是今夜多带几万强军,我必然追击不舍,到那时斩获必然颇多。 难道诸位将军见不得小人能胜,故意针对我等有功之士?” 见多亚尔将火引到了古尔德芦身上,右大将合猎虎出声解围道:“刚刚哨骑来报,匈奴人在前锋营后,还有一营,我等不若派兵再攻。 匈奴人善设伏兵,不若派遣千余骑进入西部大漠警戒,我大军正面攻打匈奴营地。” 刚胜了一场北山诸将就有靠过来的意思,护涂何满意的笑赞道:“这才有点我月氏男儿的勇气嘛。多亚尔,你先休息两日,将养好精神,待三日后,本太子给你两万骑,再派五千骑兵看住后路,你可以放心的攻打匈奴营寨。” “嗨。” 三日后,多亚尔果然带着月氏两万大军出关,攻打匈奴的第二营。 丘力哲哲指挥乌桓骑兵守住半日,下午便弃营而走,多亚尔当天再下一营。 眼见战事如此顺利,多亚尔有些忘乎所以,瞧着看后路的北山左都尉什么都没捞到,多亚尔借机将他奚落了一番。 回到北山关,多亚尔已经察觉出匈奴人战力不佳且士气低下,建议护涂何再攻匈奴人的后续营寨。 吃到了甜头的多亚尔还不让北山守军喝汤,扬言后路自有安排,绝了这帮看不起他的北山军,在自个屁股后头混功的心思。 合猎虎见多亚尔跋扈,也乐得见他被匈奴人包饺子,纷纷闭口不言,坐等看好戏。 隔天多亚尔又带兵攻打第三营的伯尔班尼,为了更真实的打败仗,伯尔班尼带人出营跟多亚尔的月氏骑兵对射了一阵,先是战了个不分伯仲,最后因兵少退回营地,凭借寨墙坚守一天后,自个放了一把火,连夜撤出了营地。 多亚尔再下一营,连续三战全胜,简直是战神附体,短短半个月就跃升为军中的常胜将军,在北山关里简直都不拿正眼瞧人了。 护涂何瞅着爱将,心理乐开了花,有这三营在手,足矣应对昭武朝堂上的反对声了。 北山守军的判断接连失措,但古尔德芦见不得多亚尔小人得意,出声质问道:“前三营里面有几个匈奴人,第一营里是个秦人将军,第二营里是个乌桓将军,第三营里是个鲜卑将军,这些人都是匈奴人故意放出来迟滞我们的炮灰,真正的匈奴人你们见到了吗?” 知道自己得营猫腻的多亚尔不吱声了,护涂何却想借机拉拢北山诸将,他问道:“若按左大当户的意思,匈奴人是在用这些外族人来消耗我们的兵力?” 古尔德芦肯定的说道:“太子,依末将看,匈奴人不是再消耗我们,就是在迟滞我们,但要看得清楚,不如我军再攻一营。” 护涂何点点头,北山诸将已经再慢慢改变态度,要是能将他们争取过来,自己转守为攻之策将再无阻力,毕竟没有那个将军不爱打仗,就算将官忍得住,手底下的军卒也会按耐不住。 用手压住了继续请战的多亚尔,护涂何派出了北山守军中的合猎虎率兵三万,猛攻匈奴的第四营地。 守将柯尔克穆图率领的领丁零、坚昆两部本就人少,根本顶不住合猎虎娴熟的指挥进攻,短短半日就无奈丢下营地后撤。 合猎虎将丁零和坚昆两部旗子扔在地上,笃定的说道:“匈奴营地里根本没有几个匈奴人。” 上前查看了两部军旗,古尔德芦猜测道:“会不会匈奴人早已经北撤了?留下这些不知名的小部族,只是为了拖延我军北上的脚步,毕竟落大雪的时候快到了。” 护涂何蹙着眉,来回踱步,犹疑的问道:“匈奴使团去昭武,是不是冒顿故意在拖延我们,其实匈奴主力早已经北撤回草原了?” 胜利上瘾的多亚尔出声喊道:“太子,此时犹疑可能会错过追击匈奴人的时间,不如让小人带兵再攻一营,看看情况如何。” 古尔德芦立刻出声反对道:“不行,这要是匈奴人的诱敌之计该如何?匈奴人的下一个营地,距离北山关已有百里,一旦发生意外,北山诸军轻易难救。” 早早吃到甜头的多亚尔可顾不得那么多,立刻哼道:“既然左大当户觉得匈奴人是在诓骗我,不如让太子给我两万人马,你带兵在后压阵,咱们是骡子是马,在匈奴营地前计较。” 正举棋不定的护涂何见多亚尔如此勇猛,也许此战能解开诸将猜测的谜团,自己也能彻底扭转北山将官消极怠战的思想。 打定主意的护涂何决定道:“按多亚尔说的来,古尔德芦你带兵压阵,让我们看清楚匈奴人到底在耍什么伎俩。” 多亚尔带两万骑冲击第五营,古尔德芦带领万余骑兵在后严阵以待,另外他还派了百余斥候往西警戒。 第五营地内,狐贺鲁带的是本部人马守营,战力自然不弱,娴熟的配合下,攻寨的多亚尔异常吃力,好几次都被狐贺鲁打了下来,双方鏖战一天不分胜负。 第二天,多亚尔知道自己该玩命了,他不会看不出自家主子对此战的看重? 他故意不攻营寨北面,留给狐贺鲁跑,自己则亲自带头三面围攻大营。 狐贺鲁见敌将如此贴心,来而不往非礼也,抵抗半日后率部撤出了营地,将第五营让给了多亚尔。 攻下营地的多亚尔借机放了一把火,将营地烧了个干净。 待月氏大军一回关,合猎虎便急忙问道:“如何,此营内是匈奴人吗?” 感叹多亚尔运气爆棚的古尔德芦,既黯然又无奈的说道:“大将,是匈奴人的右渐将王部不假,战力不低,最终我们靠着人数众多,才冲开了营寨。” 这一听多亚尔就不乐意了,哼道:“胜就是胜,什么人多人少的。本将已经派哨骑去看了匈奴人后面的营地,是个大营不假,看旗子是匈奴的右谷蠡王部,守营的人还是冒顿的叔叔辈呢。” 闻言就连护涂何也心热了起来,要是能抓住冒顿的叔叔,昭武城谁还敢质疑他的太子之位,而且这次以合猎虎和古尔德芦为首的北山诸将都收了声。 护涂何试探性的问道:“本太子想出关追敌,如何?” 见太子动了出关追敌的心思,古尔德芦立刻出声劝道:“太子,匈奴人的主力不明,要是贸然出关,恐怕有变啊。” 但这一次情况变了,除了个别将军跟古尔德芦对出关报以谨慎的态度,出言帮腔劝阻外,其余北山诸将都沉默不语。 见北山诸将内部起了分歧,多亚尔幸灾乐祸的说道:“你们怕不是被匈奴人吓破了胆子,我大军连破匈奴人五座大营,加起来匈奴人的两三万人没了,匈奴全国一共才有几个人。 匈奴留守在居延泽的主力必定就在后面的营地,他们躲在营地里不出来,定是因为人少。 冒顿带着的匈奴主力,说不定已经在漠北草原吃大雪了。” 随着多亚尔说出了他们的心中所想,越来越多的月氏将领们站到了主战派。 毕竟匈奴连续丢了五座营地,要是匈奴主力还在弱水流域,早就应该出来救场了。 如今月氏大军只要再攻破后续的两座营地,今冬就能将居延泽收回来,没有人能摆脱这种收拾旧山河的诱惑。 最终心中火热的护涂何决定出关,他也顾不得跟北山诸将刚刚搞好的关系,直接开口说道:“左大当户的顾虑也不是没有,稳妥期间,本太子决定将北山关中的八万骑兵分做两部,以本太子带来的五万王庭骑兵为主,出关攻打匈奴人的营地,北山关诸军则继续发挥余热,三万大军不动,谨守北关。” 北山诸将一看太子决心要单干,其中有些人已经被连续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也跟着鼓噪了起来。 毕竟谁不愿意立功升官,老帅剌失阿不在,合猎虎和古尔德芦几个大将也压不住底下人,毕竟拦人官路,如杀人父母。 合猎虎等人妥协了,他们同意护涂何出兵攻营的决策,最终月氏出关的人数定格在了六万骑兵。 合猎虎留守北山关,为了防止不测他派古尔德芦随军听用。 如愿以偿的护涂何率领月氏主力骑兵开出关口,旌旗蔽天的队伍奔向匈奴第六大营。 第八十二章 鱼入网匈奴起大军,拾山河月氏殁主力 古尔德芦等北山诸将,曾经复盘过双靡主力是怎么被匈奴骑兵绕后包围的,心中机警不减的他建议月氏大军往西面放两万骑兵以防不测,护涂何欣然接受。 之后护涂何率月氏主力猛攻匈奴第六大营,天空漂起小雪,双方一见面就陷入白热化的攻防,营地前的壕沟里,堆满了攻寨月氏人的尸首。 双方的箭雨在天空上你来我往,右谷蠡王本部也是匈奴有数的强部,暴脾气的德努阿打仗也是一把好手,亲临前线指挥作战。 接连两天双方大战不眠不休,尽皆打的精疲力尽。 最终古尔德芦指挥敢死队,用套索拉塌了匈奴营地外围的木墙,月氏骑兵借机涌进了大营,德努阿果断带人突围,第六营陷落。 巡视战场的护涂何亲眼见此战血景,匈奴人先是死守营地,失去营地后又眷恋不去,似乎是想与月氏大军再行争夺。 匈奴骑兵放弃了以往擅长的野战,改为守营,人数也不多,这坐实了战前猜测匈奴主力已经北撤的提议,冒顿只留下匈奴右部和杂部守卫弱水。 主帅都是如此判断,月氏大军上下也更加的笃定了此事,匈奴主力早已北撤,留下的只是些小部炮灰,一时间月氏大军士气骤盛。 马背上的护涂何已经觉得自己可以将这七营匈奴全部吃掉,将冒顿今秋南下以来,所有的战果重新收入囊中。 带着重拾旧山河的豪情,休息三日后月氏大军烧毁匈奴第六大营,大军重新整装出发,马不停蹄的向匈奴第七营运动。 第七营由匈奴弱水中段大营改造而成,营外沟壑纵横,陷马坑、拒马林立,寨高墙宽,是冒顿计划的防御重点。 主帅都也该带诸将扶墙观望,面色尽皆肃然,只见月氏大军从容布阵,连胜六场令其士气正盛,护涂何虽然久疏战阵,但其帐下皆是月氏王庭精锐,这必将是一场苦战。 都也该伸手拍了拍寨墙,但愿这些从秦人手里学到的东西,能少死两个匈奴人吧。 都也该望着诸将,打气道:“月氏人吵着要本王的脑袋,本王的脑袋要是没了,在这之前,本王会先砍了你们的脑袋。” 狐贺鲁笑道:“王叔放心,我们一定会保住你的脑袋,再将护涂何的脑袋拧下来给您当酒碗。” 狐贺鲁的话引来一阵笑意,望着年轻人们朝气蓬勃,丝毫不见怯战,都也该大喝一声战,顿时营地里皆是战声。 护涂何望着被大军团团围住的右贤王部,营地里面的人可是匈奴的第三话事人。 前六营的溃兵陆续都逃入了此营,吃掉此营,冒顿北窜,居延泽就能在自己手中被收回来,此情在前,护涂何心潮澎湃,抽出长剑发动全面进攻。 月氏大军猛攻第七营,护涂何亲自上前督战,但营内都也该除了车寻,手下也云集了六营兵,加上防守硬寨,一时间也不落下风。 当天内月氏大军就猛攻营地七八次之多,蝗虫般的箭雨来回轮射,连营中收集箭矢的木板,也承受不住如此多的箭矢数量,碎成几截。 指挥做战的古尔德芦一直提醒护涂何,不要忘了西边的戈壁,防着匈奴人派兵绕后,截断退路。 护涂何一开始也确确实实是如此做的,但随着今年的雪越下越大,他心急了起来,这座匈奴营地简直就是他功劳簿上的污点,白雪地里粘上了黑,隔应的不行。 护涂何虽然着急立功,但他不傻,第七营里的匈奴人只守不战,又有着前面六营之胜,让他更加确信匈奴主力已经北返,留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和小部杂鱼。 努力说服自己后,他动摇了。 眼见匈奴留守在弱水的右部匈奴主力,最精锐的右贤王部都被围在了第七营之中,没了顾忌的护涂何,在这一刻终于压制不住速胜的心思。 他将带北山军顶到前线,令古尔德芦指挥作战,支开了阻力。 暗地里一步步抽调西边戈壁上的预备队,直至将他们全部抽调出来,让多亚尔带着他们参与围攻。 护涂何集合全部力量于第七营地前,连续发起了猛攻,双发大战七日,不分胜负。 见多亚尔主持的方向大军攻势滔天,兵虽少,但声势不小,古尔德芦还以为以前是误解了多亚尔。 护涂何在前军大帐急的团团转,梭哈了后的他陷入了焦虑。 时刻关注着战场局势的狼骑斥候,眼见守卫西边戈壁的月氏骑兵数量大减,立刻将消息上报。 金帐内,冒顿知道自己等待的时机到了,护涂何的心已经急不可耐。 冒顿出声问道:“车寻率领的步卒走了几天了?” “回大单于,车寻万夫长的步卒,由桑格千夫长带着,从月氏攻打我第七营时就出发了,到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 如此一算,车寻他们再慢也应该绕到北山关下了,至于他们能不能成,就得看自己搭台唱的这出戏效果如何了。 冒顿往炉火里扔进去几块干燥的牛粪饼,望着阴沉沉欲落雪的天,下达了总攻的命令,一时间十几哨骑飞奔出营,分传战讯。 月氏警戒西边的哨骑,望着黑白相间的大地,提不起来一点精神,此时他只想回帐,好好的喝一碗热羊汤暖暖身子。 但显然这是他最后的想法了,狼骑斥候的弩箭已经射穿了他的脖颈,倒在地上的他嘴中还在不停的吐出鲜血,见他难受,狼骑斥候用短刀帮他解除了痛苦。 随之地平线上黑压压的狼骑列阵而来,冒顿将自己最精锐的具甲铁骑派出来打首阵,就是要将好刚用在刀刃上,直接打垮护涂何抵抗的决心。 也和多拉伸手抚摸着战马的鬃毛,耐心的等待着哨骑归来。 哨骑从残雪中打马而来,待勒住冒白气的战马,便立刻报道:“左大都尉,月氏大军今日又开始攻打右贤王的营寨了,他们留在西边的哨骑已经被我狼骑斥候扫清,月氏大帐还没有发觉,出营的骑兵连绵不绝。” 也和多拉冷笑道:“点燃狼烟,给右贤王报信。 勇士们就让我们给月氏人送去清晨最诚挚的问候吧,全军上马,冲击月氏营地,截断营地和月氏骑兵的联系。” “嗨。” 令旗在大风中猎猎作响,也和多拉率军催动战马,踩着初雪的马蹄越跑越快,随着苍凉的牛角号声响起,黑部狼骑全线发起冲击。 第七营中,都也该等人望见信号烟,听见号声,直接射出鸣镝箭,各部铁骑冲出营寨,被围多天的怨恨将在此时爆发,铁甲弯刀将在此刻饱饮敌血,右贤王部与黑部狼骑准备合击月氏骑兵。 月氏营地中,护涂何一听营地西边出现大量的匈奴骑兵,直接吓出了一身冷汗,手足无措的他突然明白原来冒顿并没有北撤,匈奴的主力在这等着自己呢。 出帐望向营地前方,匈奴骑兵黑色的洪流,正摧枯拉朽的冲击着营外的月氏骑兵,惊慌失措下,护涂何竟然连下令放箭的意识都没了。 也和多拉率领黑部狼骑宛如利剑一挥,率先斩断了月氏营地和营外月氏骑兵的联系,随后立刻调转马头,赶着出营的月氏骑兵往右贤王大营处赶。 围营的古尔德芦正竭力抵抗着右贤王部的突围,但怎想到身后突然冲出来一群黑甲杀神。 月氏骑兵们纷纷慌乱了起来,古尔德芦大声喊着安抚骑兵,但他知道被两部匈奴骑兵围住,难有活路,果断放弃了原先攻打匈奴营寨的计划,赶忙收拢就近的骑兵,准备突围。 奈何月氏骑兵围寨兵力分散,岂是能快速收拢的,霎时除了古尔德芦周围的几千骑,其余围寨的月氏骑兵尽皆动摇本阵,包围圈断成几截,趁机将都也该等人放了出来。 古尔德芦眼见大军溃败已成定局,连忙调转马头,拼死向身后的月氏大营冲,但正面迎上了也和多拉率领的黑部狼骑。 两军对冲,两马交错,古尔德芦的右臂被砍飞,他忍着疼痛环顾四周,千骑而来,一个照面只余下数十骑。 也和多拉连马头都不愿意回,直接派了一个百夫长去取古尔德芦的脑袋,其余黑部狼骑直扑右贤王部战场,准备彻底分割绞杀月氏大军。 绝望的古尔德芦望向自家大营,却见月氏王旗后撤,那面荣耀之旗正带着大营里的骑兵向南移动,太子甚至都不愿意下令,让包围第七营的月氏骑兵退下来逃命。 古尔德芦痛苦的闭上双眼,带着不甘和手下的数十骑全部殉国。 围攻右贤王营地的月氏大军被冲出来的右部骑兵缠住,也和多拉带狼骑赶到,在雪原上配合右部骑兵围歼来不及撤走的月氏人。 只有黑部狼骑冲击的相反方向,出营晚的多亚尔,机灵的发现了不对,有着古尔德芦顶在前面,他果断放弃了被右部缠住的骑兵,带领剩余人撤往自家大营。 月氏营地里,护涂何见面前数万月氏骑兵被围,古尔德芦身死,根本没想着要出兵救人,眼见月氏营地南方还没有匈奴骑兵出没,他直接下令放弃了营地,让剩余的人马快速南返北山关。 月氏骑兵本还有一战之心,但见太子不战先撤,很快凝聚起来的战心皆无,很快月氏大军就变成了看谁跑的快了。 被反包围的月氏攻寨骑兵见自家太子和王旗撤退,激起来的厮杀心也凉透了,缺少指挥的他们很快被也和多拉配合都也该截为数段,里应外合下彻底击溃。 第八十三章 袭北关险地易手,烹仇敌难改回忆 护涂何逃到曾经攻占匈奴的第五营时,慌张的月氏骑兵在毫无防备下,被阿古达木带领的青部狼骑再次伏击。 眼见青部狼骑排阵踏雪而来,此时慌乱的护涂何,那里还有丁点想反击的想法,脑海里只剩下逃命一条指令。 带兵汇合了自家主子的多亚尔,还真以为自己是常胜将军,打马跟阿古达木挥戈硬拼了一记,结果连人带马飞出两米,万幸是栽到了土窝里,捡了一条命。 一切的语言都不如行动来的有效,多亚尔的作死行为,让护涂何再次明白了双方的差距,不仅自己中计,而且手下人也不如冒顿的给力,能咋办,跑吧。 阿古达木放过护涂何的先头部队,指挥青部狼骑截住后面的月氏骑兵厮杀,坚定贯彻着冒顿分段截杀的军令。 经过黑青狼骑的两轮打击,护涂何身边已经仅剩下万把人,好容易打马飞奔到匈奴的原先第二营,北山关在望时,四面八方出现了进攻的牛角号声,早已经等候多时的阿尔斯楞率领左部骑兵将护涂何团团围住。 望着落入口袋阵里的护涂何,阿尔斯楞显然并不想一口吃掉这伙败兵,只是用弓弩将包围圈越缩越小,用弓箭不停的消耗着月氏败兵。 衣着凌乱,连头盔也不知道去那了的护涂何,慌张的躲到了盾牌下,望着合围上来的匈奴人,此时那里还有半点想立功的心思。 常胜将军多亚尔更是已经尿了裤子,太子被捉死不死他不知道,但他被冒顿抓住,肯定是死定了。 北山关的哨骑很快发现了护涂何被围,此时做主的合猎虎陷入两难,救太子有送关之危,不救,太子在关下被围,自己不动如山,就算守住了北山关,他们也在月氏混不下去了。 经过激烈的心中博弈,最后合猎虎痛苦的闭上双眼,命令道:“留下五千人守关,其余人全部上马,救不回太子,就都不要回来了。” 北山关内得令的月氏骑兵快速集结,由合猎虎亲自带领从关门鱼贯而出,直扑四十里外的战场。 眼见北山关内主力尽出,伺机潜伏的车寻指挥步卒突然出现在关下,一刻不歇的猛攻北山关。 关上的月氏守门都尉立刻指挥守军反击,奈何其被突来的车寻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根本没有发现数百匈奴射雕手正在僻静处,借助绳索攀爬上了北山关。 这些匈奴军中精锐迅速扰乱了关楼上的防御,随着鸣镝箭对天射出,刺耳的声音是发起总攻的号角。 关下车寻指挥步卒扛着云梯蚁附先登,节奏一刻不停,猛攻北山关。 滚木礌石不要钱的从关墙上撒下,云梯上的兵士雨落而下,但此时谁也阻止不了匈奴大军夺关的决心。 射雕手们不顾死伤,凭借着高超的箭术压制月氏守卒,几十个身着重甲的士卒硬抢关门。 城门都尉知道有人摸上关时已经太晚,他的兵力被车寻牢牢的钉在关墙上,撤回来救,迎接他们的就是蜂拥而至的云梯战兵,一切都太晚了。 在封门条石的注视下,北山关门被匈奴重装步卒强行打开,车寻带领关外步卒冲进北山关,跟剩余的月氏守卒拼抢关墙。 关墙两边都是从墙上掉落的士卒,连登墙的阶梯也被鲜血浇透,湿滑难登。 待将关墙上的月氏守卒尽被斩杀,合猎虎最后留下的五千守卒已经不剩几人。 车寻还顾不得肃清关内的月氏部族,待己方全部进入北山关后,立刻重新关了关门。 车寻赶忙用携带的匈奴王旗替换关墙上的月氏王旗,随后车寻派兵清空关内。 望着北山关上猎猎作响的狼头旗,关墙上的车寻似有感慨,随后眼神一冷,低喝道:“燃起狼烟,告诉左谷蠡王我们得手了。 所有弓弩上墙,引弓备战,步卒搬运滚木礌石备用。” “嗨。” 第二营战场,被围的护涂何见北山关来救,终于鼓起勇气带领剩余骑兵突围。 “大王,北山关上起烟了。” 阿尔斯楞随声望去,却见北山关墙上直入天际的黑烟,老远就能望的见。 知道车寻已经在北山关得手,围困护涂何便没了意义,为了避免部族过多死伤,阿尔斯楞趁机撤开包围。 合猎虎与护涂何借机合兵一处,在左部的放水下,月氏大军缓缓撤出战场,往北山关涌去。 待护涂何等人打马赶到北山关前时,放眼望去,北山关上匈奴狼旗正迎着寒风猎猎作响。 北山关失守了,这个消息轰的一声,在月氏大军中炸开了。 有些没收住马的月氏骑兵冲进关上的弓弩射程,瞬间被射成蜂窝。 合猎虎兜转马头,仰望北山关上那面打过多日交道的帅旗,又忌惮的望了望地上插满的三棱箭矢,此路不通矣。 不待月氏大军急得转圈圈,追击的阿尔斯楞率左部骑兵赶了过来,匈奴弓弩手纷纷交替上前,引弓填矢,虎视眈眈的将月氏大军压缩在了北山关下十里内。 眼望四周尽皆是敌,一日之内被围两次的护涂何,居然放声痛哭了起来。 只见他跳下马,一把将马背上的多亚尔揪了下来,揪着他的领子怒喝道:“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鼓动,我大军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面如死灰的多亚尔知道自己是活不了了,望着跟自己一样狼狈的主人,出声嘲讽道:“太子要是不想争功,会有此败?” 护涂何气急,扔了多亚尔,转身从马背上拿起鞭子就抽了起来。 被逼急的多亚尔忍着鞭挞,抱住护涂何的大腿就下嘴,待两三个月氏侍卫上前,勉强拉开多亚尔的功夫,还是硬撕下来护涂何腿上的一块肉,满嘴是血的多亚尔发出怪笑,显然是离疯癫不远了。 忍着剧痛的护涂何抽出腰剑,拖着残腿上前,忍痛也要砍死多亚尔。 却不料被合猎虎用弓箭拦住,护涂何转头正想发怒,却见合猎虎伸手一指,只见滚滚而来的匈奴骑兵越聚越多,层层将他们包围,匈奴主力到了。 北山关门重新打开,车寻带领步卒列阵而出,配合关外匈奴大军将月氏骑兵团团围住。 匈奴大军的弓弩手纷纷下马列阵,箭矢引而不发,护涂何与合猎虎合兵后的一万多骑,不需要几轮齐射,就会死伤殆尽。 对峙没多久,匈奴大军中阵分出一条通道,冒顿骑着赤骥款步而来。 随着赤骥的步子,马背上的冒顿渐渐望见了自己昔日的仇人,如今的他们可比自己当年更加狼狈。 冒顿握紧缰绳的手紧紧攥着,为这一天,他等了太久太久。 望着月氏兵卒簇拥着的护涂何,冒顿驱马走到阵前,他并没有叙私,而是用马鞭指着月氏诸军,出声说道:“今日尔等乃为笼中之鸟难上青霄,网中鱼肉任人宰割,此时诸军不弃甲投戈,更待何时? 难道是要试试,本单于的弓矢锋利与否。” 随着冒顿的质问,匈奴众军齐喝投降,声振寰宇。 见月氏军中无人扔戈,赛罕组织弓箭手两轮箭射,箭矢虽未瞄人,但也射的月氏人马连连后退,造成混乱与推搡。 此时做呆滞状的护涂何早已没了指望,这支月氏军队的主心骨最终还是落到了大将合猎虎身上。 看着一对对望向自己的眼睛,合猎虎心如刀绞,数万月氏人的死活就在一念之间了。 “将军,带我们冲锋吧!我月氏男儿誓死不降!” “将军,我等不降。” … 合猎虎摇了摇头,比起这些出声的月氏人,他从更多的眼神中看见的是活下去的祈求。 只见他扔下手中的弯刀,跳下马,每向前一步就脱下一部分盔甲,直至走到阵前袒胸露乳大拜道:“北上关守将合猎虎,率部愿降,求匈奴大单于开恩止杀。” 其余月氏士卒见状,纷纷丢下武器跪地,投降。 盯着被缚的护涂何,冒顿内心挣扎许久,抑制住想杀人报仇的欲望,挥手让侍卫将护涂何和合猎虎带下去分开关押,其余月氏人将被打散,分配给有功者为奴。 当帖木尔将多亚尔拖到他面前时,冒顿瞋目切齿的喝道:“烹了他!” “嗨。” 北山关门前架起大鼎,在多亚尔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他被屠耆亲卫扒光衣服,丢进了煮沸的大鼎中。 冒顿双目通红,但痛苦的记忆,并不会因为大仇得报而逐渐遗忘,它会永远陪你一辈子。 赵炎打马靠了过来,说道:“本来我还在想怎么劝谏李兄留护涂何一命,如今看来是炎小觑李兄的胸襟了。 毕竟像护涂何这样有地位的人才,放到昭武城才能更加凸现他的才华,留在咱们手里,无非只是图一时之快。 而炎知道,单于要的可不仅仅是护涂何的命,还有整个月氏。” 冒顿不屑的望了赵炎一眼,哼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说完冒顿不理赵炎,打马进关。 在漫天的大雪里,匈奴大军开进了北山关,这座阻挡在冒顿面前的硬骨头终于被敲开,但他带领的匈奴人,究竟是能吃到里面诱人的骨髓,还是葬送帝国的崛起,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第八十四章 花开两果各酸涩,同床异梦思良策 吃饭的问题永远都是最大的问题,冒顿在帐内听着闾丘黄的汇报,虽然仗打胜了,但麻烦总比快乐多。 拿着统计军中粮秣的竹简,闾丘黄说道:“大单于,咱们打赢了护涂何,短时间内却增加了大量的月氏俘虏,我军存粮本就不富裕,再加上多出来的数万张嘴,就算将北山关内缴获的粮食和牛羊全填上,咱们今冬还有近两万人的口粮没有着落,仆臣请大单于早做打算。” 赵炎出主意道:“咱们要不要让右骨都侯跟月氏人谈谈,让昭武城出粮食和牛羊赎买俘虏。” 知道底下人隐晦的提醒,怎样解决俘虏的问题,决定还得老大做啊。 斟酌过后,冒顿说道:“派人告诉柯世列,昭武城可以赎买俘虏中的贵族子弟,若是价格合适,就连护涂何和合猎虎也可以商量,一切以囤积过冬粮食为主。 另外让诸部从月氏俘虏中,挑选牧民出身的战士,最好以对月氏离心力强的小部牧民为主,先从辅兵做起,逐渐融入军中,填补各部人手的不足。 令匠工营抓紧制作箭矢、戈矛等武器,给他们派足人手,提前为明年的大战做好准备。 如此以来月氏俘虏能去四五,最后让俘虏们在北山关南侧修建防御吧。” 短短几句话决定了这些月氏俘虏的命运,虽未大开杀戒,但天时下,能活下来的终究是少数。 鹅毛大雪扑簌簌的下着,将整个北国染成了白色,本计划回漠北草原过冬的匈奴大军只好退而求其次,沿着弱水下游扎下营盘,准备分散过冬,休整军队。 为了更合理的消耗牛羊粮秣,冒顿下令诸部做好勒紧裤腰带的思想,准备过紧日子了。 北山易手的消息,很快由败兵传到了昭武城,同时而来的还有冒顿的信使。 老王塔宁诺阿一听北山关破,太子军败被俘,直接气的吐血晕倒。 缓了半天功夫,塔宁诺阿才勉强在病榻上由王后扶了起来,他立刻命令道:“召托勒托回昭武城来,议匈奴事。令剌失阿立刻去城外兵营集结王庭骑兵,戒严昭武。” “嗨。” 王庭侍卫领命而去,吉雅丹见老王闭目养神,但柯世列正在偏殿等候,战败在前,此时谁敢再得罪这煞神。 吉雅丹俯着身子,张嘴试探着问道:“大王,匈奴人提出的用粮食交换俘虏,我方当如何回复?” 塔宁诺阿似乎已经没了发怒的力气,他睁开双眼,顿了顿,快速的命令道:“你去联系柯世列,将被俘贵族子弟中,挑重要的先赎买回来,借此暂时稳住昭武朝堂上的人心。” 见老王未执拗赎买俘虏之事,吉雅丹见机继续问道:“大王,那太子和右大将那边?老臣想匈奴人会狮子大开口。” 塔宁诺阿再次痛苦的闭上双眼,颇为冷漠的咬牙说道:“太子的赎买你亲自去,我月氏国还丢不起这个人,让太子去做匈奴人的奴隶。 至于合猎虎,作为北山守将丢部失关,让其本部长老除了他的名,全家以战败失土的重罪论处,斩!一个不留。” 眼见老王弃车保帅,吉雅丹毫不迟疑的俯首应诺。 正说着塔宁诺阿突然睁开双眼,眼神清明的命令道:“令剌失阿带兵在昭武城以西,择地修建壁垒,组成昭武城西的第一道防御,以抵御匈奴人的骑兵袭扰。 令凌格奇统帅三万骑兵渡过羌谷水,在羌谷水北岸筑起营垒,防止冒顿派骑兵窜入我月氏东部,扰乱东部战局。 令托勒托分贵霜之兵,东至呼蚕水,防止匈奴骑兵出北山关西去。” “嗨。” 最后塔宁诺阿郑重其事的说道:“传令各部做好随时出征的准备,明年征招所有月氏男儿入伍。” 吉雅丹面色骤变,大呼道:“大王,不可啊,咱月氏还不到拼命的时候啊。” 塔宁诺阿眼露凶意,喝道:“屁话!近二十万部族男人或死或失,你居然以为这还不是灭国之战吗! 此战算是让本王想明白了,与其让冒顿一口口的分开吃掉,还不如下定决心跟匈奴人决一死战。” 吉雅丹连忙跪地,大拜讨饶,人精般的他明白,自己几轮对匈奴的判断失误,已经逐渐失去了往日在老王心中的地位,根本不敢再执逆言。 望着榻下磕头的吉雅丹,塔宁诺阿不耐的挥手让他退下,瞧着身影佝偻的吉雅丹,也许是该另觅他人了。 月氏的传令哨骑在雪原上狂奔,今年河西走廊的冬天,似乎愈发的冷了些。 ...... 季节的变换影响着全局,南山关前,久攻不得进的朝鲁决定退兵。 冒着小雪,匈奴大军退往乌亭逆水,朝鲁准备今冬带大军在乌亭逆水河谷扎营过冬。 马背上朝鲁眺望着乌鞘岭横亘在眼前,只要翻过去就能进入河西走廊,但天涯咫尺,月氏人的南山关立与其上,堵的匈羌联军没有任何脾气。 从南山关撤下来时,匈奴大军中高耸且庞大的临车露出了真容,虽然是秦军的低配版,但沿途行进的匈羌两族战士,却都毫不吝啬的将各异目光投在这个大家伙上。 李秦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坐在上面,挥鞭赶着十几头犍牛拉着车,但奈何山路难走,行军速度宛如龟爬。 要不是为了招摇过市,朝鲁估计早就派人将这玩意一把火烧了,好歹还能当柴火。 匈奴大军如此大的动静,不可能羌王看不见,在宿营地的行军帐内,休慕景、呼古粟二人烤着火,谈论了起来。 望着被雪水打湿的木柴难烧,不一会就淤积了满帐烟,呼古粟抱怨道:“这次我们羌部从河湟谷地下来,跟着匈奴人打仗,也没落下什么好。” 休慕景起身将门打开出烟,说道:“南山关你我都亲眼见过,轻易攻不上去。 依我看,要不是匈奴主力在弱水吸引着月氏人,咱们能围关半年,想走就走? 关上的耿阿泰也不是个瘸马儿,兰山谷地吃了亏,被匈奴人打疼了,缩进关里,愣是吓得半年不出关。 但依我看,咱们能耗在这,说明月氏和匈奴正僵着呢。” 呼古粟将脑袋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那月氏人派来的信使,咱不考虑一下?” 休慕景哼道:“月氏老王也不是什么好鸟,他被匈奴人压着打,才松口跟我们划地求和。 烧当老王为什么不敢跟着我们下来,还不是怕月氏人事后带兵再上一次高原。” 上次月氏与羌部之战惨烈异常,至今令呼古粟想来都头皮发麻,他犹疑道:“你先零羌是准备死站匈奴人了?” 休慕景抬手饮了口青稞酒,说道:“我见匈奴军中有一高车,能与南山关齐平,今年是落雪收兵,用不上了。 但要是明年能多来几个,南山关上的耿阿泰不一定守住关口。” 呼古粟说道:“那个车我听手下人提过,还去远远看了一眼,估计是匈奴人跟秦人学的东西。 按你的意思,那咱们将月氏派来的使者斩了?” 休慕景摇头,说道:“先不必那么着急,先过冬,看看明年的战况再做决断不迟。 着急不一定吃到羊头肉,但不着急必然能吃到羊肉。” 呼古粟大笑道:“好!我封养羌跟着你们干了。” 休慕景举起木碗,喝道:“好!干!” 另一头行军帐内,朝鲁正和海梨猛哥在篝火旁吃着烤肉。 用手里的小刀削下一块熟羊肉,朝鲁边吃边说道:“今年用临车暂时按住了羌人的疑心,但呼古粟将月氏使者养在了营中,看来羌人是想观察明年的战局,再思跳反了。” 海梨猛哥眼睛一瞪,将嘴里的肉三两口吞下,问道:“大将军是准备借机剿了两部羌人?要不我现在就去集结本部骑兵?” 朝鲁摇头,说道:“现在还不到时候,羌人毕竟兵多,要是我们将羌人打散了,就我们这两三万人可吸引不了多少月氏人。 大单于已经带兵攻下来了北山关,我估摸明年跟月氏就会有大战,此时咱们这多一个羌兵,就能让月氏人多一份顾忌,使他们不敢调更多的男丁往昭武去。” 海梨猛哥蹙着眉说道:“那咱们明年就得猛攻南山关才成,但如此部族伤亡必盛,到时候怕是会更压不住羌人。” 朝鲁放下手里的刀和肉,擦了擦手,起身走到牛皮地图旁,海里猛哥赶忙跟了过去。 朝鲁指着乌鞘岭说道:“本来咱们沿着乌亭逆水翻过乌鞘岭便能进入河西走廊,但月氏人的南山关正好堵住了我们。 我曾派哨骑沿着乌鞘岭探路,发现东北方向绕着乌鞘岭走,途中经过大漠边缘,说不定能绕过南山关,但没人走过这条路。 明年雪融时,我军出一奇兵探此路,要是能穿过沙漠寻到谷水,如此就可以绕到南山关的北面,再沿着谷水河谷由北向南,出其不意的突袭月氏都密部后方。 听进过南山关的商旅说,月氏人修建的南山关,关墙后不似秦人修建的是城,而直接是营帐,属于防南不防北。 奇兵袭其后背,我军攻其正面,南北夹击南山关可破。 到时候我等引大军进入河西走廊,如此可以扫清东部月氏,与大单于会师昭武城下。” 海梨猛哥两眼发光,朝鲁此策与自己西征前的想法不谋而合,他赶紧应承道:“大将军,你现在是大单于任命的东路全权主帅,既然如此,赶紧下令吧,我休屠部愿为先锋。” ...... 第八十五章 昭武月氏预搏命,雪日毡房来贵客 朝鲁担忧的说道:“此去人多我东路负担不起,人少一旦被月氏人围住,全军覆没无疑。” 海里猛哥自信的说道:“当年我就有这个想法,碍于金帐中无人支持,只好作罢。如今大军困于硬关前不得寸进,国家又处在争雄月氏的关键时刻,我等当不做二想,放手一搏。 我休屠部尚有五千骑可用,大将军再派五千赤部狼骑为用,合万骑之众,配备一万两千匹战马,六百峰骆驼,我沿途边走边寻,定能寻到谷水。” 朝鲁一听,犹疑的问道:“只带万骑,够吗?” 海里猛哥摆摆手,解释道:“再多一旦覆没,我匈奴也损失不起。人多带的东西便多了,本就是瘦马,何必装大骆驼。 我想大单于从弱水都快打到昭武了,月氏人比我匈奴人多是多,但也没有多多少,东部的月氏部族估计早就被抽调一空,我此行要是还收拾不了几个老弱,那我宁可渴死在沙漠里。” 见海梨猛哥决心以下,朝鲁郑重的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要求,随后两人又商量了些细节便开始着手准备。 ...... 托勒托在伊吾卢城周边寻找匈奴乌孙联军不得,见时日不早,再不回冥泽,雪就要落下来了,便将直支都恩拔放在了伊吾卢城,留下两万骑充作守军。 随后托勒托带兵原路返回,退回冥泽贵霜老营。 刚回家没多久,托勒托便连续收到噩耗,自己离开北山关后,双靡覆灭,北山又吃了败仗,但好歹剌失阿守住了北山关,情形还没有达到最坏。 没过几天乎何牙和束鲁谷来到营地,一见两人托勒托就感觉要遭,大王居然贸然的换了老将剌失阿,可还没等他反应,北山关就传来易手的消息,这自己出征一圈伊吾卢,回来发现家都快没了。 没等老王的新命传达,托勒托留塔塔守护冥泽老营,自己集结五万贵霜骑兵连夜东行,在雪中急速行军,人马奔到了呼蚕水,赶忙冒着雪建立了防守大营。 要论丢了北山关谁受伤最严重,自然是贵霜无疑,托勒托觉得就算他跟冒顿换位,也会柿子挑软的捏,毕竟东部月氏好歹还有几座城可以依托防守,自家只有部族大营,可顶不住整个匈奴主力的围攻。 待呼蚕水大营一切就绪,刚安心没两天的托勒托,半路接到老王的命令,让他跟乎何牙前往昭武议匈奴事。 托勒托去信冥泽老营,等来了乎何牙,跟其结伴东行,将呼蚕水大营交给了大将康罗尔斯和束鲁谷守卫。 昭武城在大雪和戒严中少了几分人气,而王宫内议政殿更是冷的让人心颤。 被老王塔宁诺阿亲手抽半死的护涂何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终是在凌格奇等人的劝说下,被王宫侍卫拖下去治疗。 待冒雪赶来的托勒托和乎何牙进殿,月氏五大部首领再次齐聚,连守卫南山关的耿阿泰,也被老王勒令赶了过来。 望着诸臣,塔宁诺阿冷声说道:“太子听信合猎虎和多亚尔的谗言,令北山关被匈奴人攻陷,现在多亚尔被冒顿烹了,合猎虎得到了他应该有的惩罚,太子也被本王亲自惩戒,旧事已毕。现在,诸位来说说怎么应对匈奴人明年的进攻吧。” 图里见老王堵了弄死护涂何的路,吃了败仗连太子位都没撸,心中哂笑老王好手段。 为了尽快将旧事翻篇,凌格奇率先说道:“诸位也看到了,匈奴亡我月氏之心不死,从冒顿烹了多亚尔来看,其必对我月氏身怀滔天恨意,若我月氏各部还抱着守部之心,恐怕有亡国之危。 诸位,当放弃守部之心,当存守国之心啊。对付匈奴当倾国战之。” 塔宁诺阿扫视众人,肃声道:“本王亦有所感,对付匈奴当倾国战之。” 座下的图里、耿阿泰两人不约而同的眼露惊诧,看来老王是想拼命了。 乎何牙则显得无所谓,双靡部只剩下数千部族,这场国战对他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 托勒托沉默不语,显然在思索着什么。 见无人出声,凌格奇继续说道:“大王意,东三部休密、驸顿、都密除了留守在南山关的军队,所有适龄男丁分批西调,加上昭武周围的王庭部族,集结二十万重兵。 贵霜、双靡倾部出十万重兵,合计三十大军,明年起兵夺回北山关,将匈奴人彻底赶出河西去。” 眼见出兵还有双靡的份,乎何牙不忿的说道:“我双靡部在弱水都亡了,那里还有兵,男人们早死完了。” 却见塔宁诺阿一拍案几,站起来怒喝道:“匈奴人一路南来,那一次跟白起一样打的是歼灭战,一场场突袭下来,你们双靡部里面难道都是瘸羊老骆驼,一个都没跑出来吗!” 见老王一言不合就要掀桌子,乎何牙连忙改口,说道:“大王,也不是完全没有,收拢收拢,还是能凑出来万把人的。” “哼!” 塔宁诺阿重新坐回王座,乎何牙当了鸡,图里和耿阿泰两只猴子也不敢再贸然出言。 镇住了各部首领,塔宁诺阿点名道:“托勒托,你为什么不说话?” 托勒托起身走到大殿里的地图前,肃声道:“大王要跟匈奴人决战,我贵霜绝无二言,但要集结所有月氏大军重新夺会北山关,则大可不必。 北山如何修建的,诸位心里都清楚,只要冒顿想守,我们月氏得填多少人的命进去。 与其去强攻硬关,我军不妨直接放开北山关,示弱于匈奴,匈奴人一路走来连胜多场,其心必骄。 臣意放匈奴人进入河西,将选择抛给冒顿,匈奴心骄,必定不会守关不战。 匈奴出关攻昭武,我贵霜攻其背,东西夹击匈奴主力,与其野战。 匈奴攻贵霜,昭武出兵向西,攻其后背,亦东西围之。 如此我军改攻坚而成野战,可以展开军队,发挥人数优势,也能将骑兵的优势发挥出来。” 王座上,塔宁诺阿凝重的问道:“如此,你有几成把握?” 托勒托摇了摇头,脸色颇为黯然的说道:“兵事多诡,尽力而为吧。” 塔宁诺阿斟酌许久,这才决心命令道:“呼蚕水以西,所有的月氏部族,本王全部交给你来节制。” 托勒托郑重的跪倒在地,大拜领命。 紧接着,塔宁诺阿又说道:“当年先王有意为月氏留下后路,如今伊吾卢城在握,趁着匈奴人还没有将东西通道断绝,你们东三部抽出部族精壮,留一部分在贵霜的冥泽大营吧。” “啊!” 凌格奇、图里、耿阿泰三人吃惊过后,很快反应了过来,虽然愤恨老王不提前明说,导致此时自己手忙脚乱。 但一想,最终能西迁的,也是上层本部的小部分月氏人,老王照顾了他们的利益,其余小部牧民自然都是被放弃的对象了。 塔宁诺阿有些落寞的说道:“既然都明白了,就去准备吧。” 随着昭武王庭的命令,部族首领们纷纷将部族骑兵送往昭武,而暗地里有一部分部族并没有在昭武停留,而是一路向西,奔向冥泽而去。 回归迁徙生活的月氏人虽然有着阵痛,但依旧怀揣着对生活的希望。 迁徙队伍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祁连山,在牛马的低鸣中,再次迈开步子推动牛车,缓缓的向着前方走去。 河西走廊上喧嚣不止,中原也是烽火连天,身处这种乱世之中,苟活都不容易。 河南地,哈斯纳图一家今年还算安定,除了大儿子走了快一年,小孙子也都一岁了。 大雪下了三天三夜,乌恩格沁出帐扫完穹顶和羊圈顶的积雪,又给自家狗子喂了点食,随后冒着寒气钻进了暖洋洋的毡房里。 乌恩格沁很喜欢小侄子,一进门就扑了过去,伸手逗弄起来。 抱着儿子的琪琪格笑看着小叔子,倒是她身旁的阿茹娜埋怨道:“乌恩你可小心着些,别弄哭了他。” 乌恩格沁扮着鬼脸,满不在乎的出声应承着。 突然毡帐外传来了几声急切的狗叫,哈斯纳图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将新弓放到案上,起身准备去拿刀。 乌恩格沁则抄起木叉,边往外走,边骂道:“不会又是饿极了的野狼,盯上我家的羊圈了吧。” 父子俩接连出帐,毡房里三个女人也揪起了心。 不放心的德图娅喊道:“阿茹娜你带着弓箭护着琪琪格和孩子,我出去帮他们。” “哎。” 还未等德图娅出去,只听帐外传来了洪亮的笑声和交谈声,很快掀开门帘进来个彪形大汉,他身上挂满了冰霜,后面还跟进来个年轻人。 德图娅惊道:“奇渥温哈喇百夫长,格根,你们怎么来了,阿茹娜快去温壶酒。” 奇渥温哈喇身后,哈斯纳图父子也钻了进来,哈斯纳图见毡房里的肉不够了,转身让乌恩格沁去雪地里现杀只羊,得令的乌恩格沁又窜了出去。 阿茹娜手脚勤快的在篝火上拎上水壶,倒在木盆里温上了酒,很快端了上来。 琪琪格将儿子放到皮子上,过来帮德图娅准备吃食,有客来,一家人忙碌了起来。 待烤了烤衣服,哈斯纳图招呼奇渥温哈喇叔侄俩坐下。 第八十六章 弱水风来互结亲,雪夜客至惊是喜 冻透了的两人烤火暖了暖身子,又喝了口热酒,这才算缓了过来。 奇渥温哈喇放下手中的木碗,笑着说道:“我这次大老远来,可是专门来送东西的。” 正忙碌的德图娅一听这话差点晕过去,幸亏身旁的阿茹娜扶住了她,琪琪格更是担忧的望了过来。 奇渥温哈喇见帐里的女人们快吓没了魂,便知道她们会错了意,连忙解释道:“你们家脱木兀惕好着呢,没有事。” 阿茹娜俏皮的翻了个白眼,一边伸手帮母亲顺着背,一边埋怨道:“奇渥温大叔可真会吓人,我们这些女人家可禁不住这样吓。 东边的克赤家,昨日刚被千户长家送了五只羊,说是他家儿子战死在居延泽,羊是单于庭分发的补偿。” 奇渥温哈喇摸着胡子大笑道:“阿茹娜你可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你大哥可不是克赤家的短命儿,如今他已经跟我一样大的官咧。” 阿茹娜满脸不信,哼道:“我大哥再厉害,能有您这捕猎几十年的老猎头厉害?难道他还抓了月氏王不成。” 奇渥温哈喇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要是真抓住月氏王,可就不是一个百夫长能打发的了。” 知道脱木兀惕没事,一家人脸上又重新有了笑意。 奇渥温哈喇使着眼色,继续说道:“我这次可不仅仅只是送来了五只羊。” 见叔叔给自己机会表现,奇渥温格根立刻正声说道:“脱木兀惕对战汉军,救人一名,松塔木家给谢礼十羊。北海对战丁零,射毙多敌,升任十夫长,赐羊五只。居延泽对战月氏,斩首两级,寻获走失狼骑,升任百夫长,赐羊五十,牛马各十。” 说着奇渥温格根起身,向着哈斯纳图磕头,说道:“哈斯纳图大叔,脱木兀惕在大漠狼嘴里救了我,我家愿出三十只羊,酬谢你家。” 哈斯纳图得知儿子立功升官,心里乐的不行,连忙扶起奇渥温格根。 奇渥温哈喇大笑道:“此次除了给你们家送东西,我还是媒人。” 一听是媒人,毡房里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尤其是阿茹娜和乌恩格沁他们两肯定是这里面的主角。 奇渥温哈喇笑着说道:“我想让侄子奇渥温格根,娶你家的阿茹娜,格根比阿茹娜大几岁,我们家多出几头健牛为聘。 我膝下最小的女儿和你家小子乌恩格沁年龄相仿,只要你们家同意就嫁过来。” 哈斯纳图知道奇渥温格根是奇渥温家着重培养的男儿,为何不联姻其余百夫长家,而娶自家姑娘呢? 见哈斯纳图犹疑,奇渥温哈喇知道自己突然提议,搁谁家都会有些顾虑,主动开口解释道:“哈斯纳图,我很看好你家脱木兀惕,他找到了单于庭失联的狼骑,是已经走进大单于心里的人了,你说我奇渥温家怎么会轻易放过你家呢。 再说格根被你家小子救了,我家也得厚脸报恩不是,格根只是被狼咬了几块疤,身体可好着呢。” 见奇渥温哈喇如此坦白,自家又与奇渥温家有旧,哈斯纳图主动端起酒碗,同意了此次换婚。 听着自己的婚事被定了下来,姐弟两人的脸都不由红了起来。 变成亲家的两家人更热闹了,晚上美美吃了一顿羊肉,待到第二天奇渥温哈喇叔侄才趁着天晴,打马离开。 三天后,奇渥温家来接亲的队伍热闹赶来,百人的队伍热情洋溢,赶着牛马,带着礼物,瞬间将哈斯纳图家营地填满。 奇渥温格根头戴风帽,身着貂裘,骑着骏马,身背长弓,弓上系着喜庆的红色布条。 德图娅和琪琪格为阿茹娜梳上匈奴盛妆,哈斯纳图则为女儿备好嫁妆,迎亲的队伍停留半日。 待时日到,德图娅流着泪将女儿送上远行的牛车,自此女儿已是别家人。 哈斯纳图带着乌恩格沁骑马带弓,一路将阿茹娜送到奇渥温家的营地,下午参加了宴会后,父子两人便告辞回家。 在高岗上,乌恩格沁望着在奇渥温家帐前,站着送行的姐姐久久不愿意进帐,想起和姐姐生活的日常,不由的留下了眼泪。 哈斯纳图上前为儿子抹去泪水,叹道:“你姐姐找到了好归宿,咱们家现在就剩下你了乌恩。” 擦着泪的乌恩格沁别过头,红着脸说道:“父亲,我才刚刚成丁,离成婚还早呢。” 哈斯纳图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中阴霾不散,奇渥温家如此着急婚事,难道是大单于在月氏前线不顺,又要征兵了吗? 阿茹娜的出嫁,让家里少了许多欢声笑语,但好在有着小孙子,哈斯纳图一家的日子随着离愁继续推进着。 没晴两天又是一场大雪,早起的琪琪格望了一眼睡熟的儿子,刚推开毡房的门,就见雪地里站着一个满身寒霜的人,定睛一看不是自家男人还有谁。 琪琪格流着泪跳进了脱木兀惕怀里,脱木兀惕用冻木的手缓缓为妻子拭去泪水。 外面的响动惊起了乌恩格沁,望着弟弟脱木兀惕上前给了他一个熊抱。 看见大哥归来,乌恩格沁高声的向毡房里喊道:“大哥回来了,大哥回来了。” 哈斯纳图和德图娅闻声跑出来,脱木兀惕上前跪倒在父母面前,德图娅抱着儿子久久哽咽。 脱木兀惕的回来,冲淡了阿茹娜出嫁的离愁,望着狼吞虎咽的儿子,德图娅心中总算有了些许安慰。 瞧着脱木兀惕带回来的黑甲长刀,满眼羡慕的乌恩格沁趁着脱木兀惕停嘴的功夫,关心的问道:“大哥,前些天奇渥温哈喇百夫长来,说大哥你当上百夫长了,这事是真的吗?” 脱木兀惕笑着点了点头,指着放在身旁的黑甲说道:“这黑甲就是单于庭分发给百夫长的礼物。我在前线侥幸找到了失联的狼骑,大单于问我想要什么,我说想回家,大单于便给了恩典,让我可以跟着伤患一起回家探亲。 本来我会跟奇渥温格根大哥一起回来,后面金帐又让我顺路将信带去头曼城的单于庭,这才晚了两天。” 乌恩格沁似懂非懂的点着头,双眼里尽是对大哥见过世面的渴望。 瞧着逐渐成熟的儿子,哈斯纳图主动将阿茹娜出嫁的事情说了出来。 没有赶上阿茹娜的婚礼,脱木兀惕心中多少有点失落,冲散了几分回家的喜悦,他从一盘随身的包袱里翻出三块金饼子,递给了哈斯纳图,说道:“这是大单于给我的奖励,父亲找匠人打些首饰给阿茹娜吧,不能让她在奇渥温家难过,剩下的给家里填补。” 看着手里儿子的卖命钱,哈斯纳图一时间有些低落和不知所措。 倒是脱木兀惕看得开,劝慰了父母后,他才重新回到案上边吃边说道:“奇渥温家也算是阿茹娜的好归宿,毕竟咱们两家也算知根知底,我在大漠里救了奇渥温格根,有这份恩情在,想来阿茹娜在那边过的应该会不错。 倒是乌恩的婚事,父亲也得抓紧了,今年大单于打疼了月氏人,明年在河西将会有一场大战,我送去单于庭的信,就是一份征兵令。 今年黄白两部狼骑在大漠里迷了路,损失了一万多人,兵员的缺口会很大。 狼骑多出自单于庭下辖各部,到时候怕是父亲都要去帮忙运粮,更何况成丁的乌恩,他有可能会被分到战兵里面。 明年将会是难熬的一年,全匈奴的男人们都闲不了,跟我一起送信的哨骑,还有去左部草场的,大单于已经令左部再征乌桓、鲜卑等部之兵南下了。” 一听要打仗,乌恩格沁眉飞色舞的叫道:“我也要当狼骑了,我要跟大哥一样了。” 不等他没开心两秒就被德图娅一瞪,偃旗息了鼓,开战的消息让脱木兀惕归来的喜悦荡然无存。 作为老兵哈斯纳图知道战争意味着什么,脸上的疤痕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下变得有些动容,他略微低沉的问道:“乌恩的婚事我明天去问问百夫长,你这次回来能待几天?乌恩能跟着你去吗?” 脱木兀惕摇头,说道:“我会待到冬末,然后去九原押送一批粮食去北山前线。大单于实行了千户制,同部族之人很难在一起,我的百人队可能没有咱们部的任何一个人。” 有些失落的哈斯纳图又问道:“那你能为乌恩找到一副皮甲吗?旧甲也没问题的。” 望着父亲满满的担忧,脱木兀惕说道:“父亲给我的那副秦甲还能用,我已经习惯它了,单于庭新发的这副黑甲就给乌恩吧,总不能让他穿着皮衣就上战场了。” 听哥哥要将盔甲留给自己,乌恩格沁更开心了,他乐的像个孩子,但其实他就是个孩子。 之后的日子里,父子三人趁着牧闲,哈斯纳图将自己身为射雕手的技艺都传授给儿子,不停的训练下,乌恩格沁终于有了几分狼骑的样子,而脱木兀惕则已经成为了家中的新射雕手,成功顶替了哈斯纳图在乌恩格沁心中偶像的位置。 一家人就这样安稳的过了半冬。 第八十七章 守国阏氏平九原,豪强范城遭厄难 冬日无暖阳,头曼城内的光景也比往年冷清了许多,今年男人们在前线打仗都回不来,部落的里里外外只好让女人们顶上了。 金帐内,胡笙正和燕吾讨论着冒顿派人送来的动员令。 望着手中的羊皮信,胡笙看了又看,蹙着眉说道:“燕相,部族人手不足,我们已经将云中郡彻底放弃,但若是按大单于的意思,单于庭部要补齐黄白两部狼骑的缺额,就算是把留守在单于庭的五千狼骑都补上,这还差一半人数没着落呢。” 坐在下首的燕吾说道:“单于庭的守卫自然是能不动,就不动的,否则震慑不了宵小,也会让人心起伏。 大单于想征发九原的丁口参军运粮,但九原的范、荀、中行三家似乎有拒征之意,郡内的几个县已经有人在逃役了。 依老臣看,三家跟单于庭抢人已经在明面上了,解决三家之患,大单于的前线之忧,十去七八。” 放下手中的羊皮信,胡笙叹道:“燕相所言一语中的,但胡笙怕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是三家联手,九原必将动荡。 还是汉军在燕赵大地上的作战太过顺利了些,让这些人生出了贰心。 这个叫韩信的将军不仅用兵如神而且胸有谋略,仅仅用三万汉军就在井陉打败了赵代两国二十万人,如今又劝降了燕国,自大秦辽西郡起,西至云中郡,长城以南已经尽是汉土。 扶余等东北部族见机又复骑墙,好在中原还有楚军牵着,不然此时的九原我们怕也无力守住,不怪三家会起异心。 但单于不在,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愿意轻起兵戈。 明年东北部族难征以是定局,左部阿矢斯力王叔那边估计也强征不得,前段时间他来信说,有月氏商人鼓动乌桓、鲜卑二部叛乱,被两部部族长老擒获,人交到了左谷蠡王部。 如今真是多事之秋,胡笙准备将长城以北的沿线部族,全部迁徙到阴山以北集中防御,抽调丁口满足前线用度,燕相觉得如何?” 燕吾想了想,说道:“大单于留这些部族在长城以北星罗棋布,就是为了防止中原内地的商队将铜、铁等物,跳过单于庭直接运到各部族手里交易,如今部族人口尽皆西调,大阏氏所虑自然无碍,我会知会令狐苟和朗克尔斯,令二人酌情处理。 但老臣还是那句话,对九原三家来说,一味的忍让怕是也不行,得杀鸡儆猴。” 见燕吾坚持,胡笙顿了顿,问道:“燕相可是有主意了?” 燕吾拱手说道:“大单于让三家辅助单于庭治理九原,这几年的时间里,九原郡的百姓几乎都成了三家的佃户,就连秦军中的匠户他们都胆敢跟单于庭争抢,如此胆大妄为,单于庭决不能姑息。 三家有恃无恐,无非是觉得我大军西去,单于庭要稳住九原还得靠他们。 大阏氏要是不快刀斩乱麻,趁着今冬剿了他们,等到明年,其余人有样学样,怕是连向月氏前线供应的军粮都会出纰漏。” 胡笙眉宇间闪过一丝决绝,哼道:“明年大单于要跟月氏决战,九原的军粮不能出任何问题。 胡笙让拉坦乌拉叔叔带三千狼骑跟燕相一起去,若是镇不住,那就动兵。” 燕吾颔首道:“老臣明白了。” 起身的燕吾掩着嘴咳嗽了两声,胡笙赶紧起身为他披上貂皮大袄,叮嘱道:“燕相还是要多注意身体,您可是大单于倚重的柱石,可不能学呼大爷强逞能,入冬的时候喂马摔了一跤,至今还在帐里躺着没缓过来呢。” 燕吾摆摆手,笑道:“都是老毛病了,我们两个老东西可还等着大单于凯旋归来呢。” 拉坦乌拉带人在单于庭营地外集结,见燕吾的车架出来了,拉坦乌拉恭敬的上前说道:“燕相先行,我等随后入队。” 却见燕吾掀开车帘,说道:“将军不必入队,大军向九原潜行,沿途不得走漏任何风声。” 拉坦乌拉颔首应诺。 九原郡西边的县城里,本来的县名已经被抹去了,现在大家更多的愿意称其为范城。 城东的锻造大院内,范无期正带着数十家仆视察生产武器的匠人。 望着匠人们用锤子卖力的捶打着各式各样的铜器和铁器,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在范无期眼中这可都是半两钱落地的声音。 摆弄着铁剑粗坯,范无期漫不经心的问道:“卖到云中的那批货物可准备好了?” 监工小头领凑上来为难的说道:“族长,咱这已经不眠不休的干了,今早才抬出去两人,有着单于庭十万支箭的担子压着,云中的那批东西实在是造不出来,再说咱们的矿石也不够了。” 闻言范无期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将小头领扇了个懵,他骂道:“我范无期要赚的钱,匈奴人来了也拦不住,老子就是这九原的天,传令下去先锻造云中的货,三日之内办不妥,这个月的粟粮一粒没有,你们这些人就全等着饿死。 其余要是想寻死的,老范我也不拦着,就派他去给匈奴人当大头兵,这世道两条腿的人,多的是。 哼!一帮杂碎! 要是九原城派人来问,就告诉令狐苟咱没矿了,让他等着,逼急了老子,我范氏就投汉王、赵王去。” 被打的小头领连忙点头,漏风的应承道:“是,是。” 九原城内,打发走范氏派来诉苦的小仆,令狐苟苦笑着说道:“燕相,你也看到了,不是小人不为大单于卖力,实在是范氏太过目中无人,如今连这军工都敢拖欠了。” 有些赶路疲惫的燕吾端着杯温酒喝着,说道:“令狐苟,我从头曼城的单于庭大老远来,可不是来听你诉苦的,让你办的事可妥了,其余两家的家主来了吗?” 没办好事,令狐苟心虚的说道:“一听是您来,荀况和中行越两位家主早都到了,这会正在偏厅候着呢。” 燕吾起身顺了顺袍子上的褶皱,说道:“既然范氏不肯来,也就没了存在的必要。我这次来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知道,这九原的天还没变呢!它依旧是大匈奴的地界。 大阏氏这次将防卫单于庭的狼骑匀出来三千骑跟我南来,范氏听说也有五千私兵,你派人带着狼骑去范城,让拉坦乌拉剿了吧。 本相先去会一会这两家家主。” 一听要动兵,令狐苟心中骤惊,连忙应诺,不敢怠慢。 望着燕吾离去,得了空的令狐苟摸了摸头上的冷汗,燕吾居然是带兵前来,之前居然不透一点风声。 令狐苟更没想到,大单于不在,大阏氏当家,居然也要起杀戮,自己治下出了纰漏,看来吃挂落是难免了。 赶忙找来手下,令狐苟安排人去给拉坦乌拉带路,另一面再派人将自家的产业收一收,可别殃及池鱼。 狼骑斥候一路跟着范氏的仆从回家,待其进了范城后,打马回来报信。 “将军,范城守卫松懈,除了城门口的几十个守卒,其余兵卒多在城外的军营中休息训练。” 拉坦乌拉对着左右两个都尉吩咐道:“范氏是地头蛇,咱们要以快打快,不能让他们鼓噪起来人。 左都尉带两千骑突袭范氏的私兵大营,右都尉你派人混杂着令狐苟的人前去控制城门,射鸣镝为号,本将带兵后至,突袭范府。” “遵命。” 范氏仆人进了城,在府门外放了马,由管家带着一路小跑,先是往东转弯,走过一个穿堂,再向南进大厅,又从仪门进了大院落,三拐五拐找不到地,范府真可谓四通八达。 管家将小仆引到主房门口候着,自个进屋禀报道:“族长,去九原城办事的人回来了。” 躺椅上,正闻香的范无期满不在乎的问道:“哦?那小泼皮怎么说。” 管家向门外招了招手,小仆连忙进来跪倒,管家提醒道:“说事。” “令狐苟让小人提醒家主,前线箭矢消耗巨大,急需后方造箭顶补,让我范氏加急锻造,勿要逾期。” 范无期起身将香炉碰的一声摔在案上,哼道:“逾期?他令狐苟难道要拿大秦的律来斩匈奴的官不成。 老爷我好歹挂着范城县尉的官职,不去理他,咱家还是继续先锻造云中的货,那帮月氏商人用的可都是金饼子。” 管家立刻躬身应承道:“哎,小人这就去吩咐,让底下人紧着点。” 挥手遣散管仆二人,范无期一想云中这笔买卖做成,必将大赚一笔,再往匈奴人的箭镞里掺点料,也能省下不少,简直一举两得。 想着想着心情不错的范无期拾掇拾掇,又躺回了躺椅上,将案上的玳瑁手炉重新拿起放在胸前,熏香袅袅,静心缓神,范无期满意的哼起了小曲。 狼骑右都尉化妆成商队快速抢占了范城城门,拉坦乌拉带狼骑冲入范城,一路抵抗微乎其微,骑兵直奔范府。 还未等屋中假寐的范无期睡着,院中就出现了剧烈的响动,不待心中怒起的范无期睁眼起身,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范无期睁开双眼的功夫,一道白光闪过,大好头颅和香手炉在地上滚出了老远。 拉坦乌拉按着刀柄走进大堂,嫌弃的望了望被侍卫枭首的范无期,本想着范城是场硬仗却不料如此的顺利,范氏的私兵根本不经打,狼骑突进营地,两轮冲锋就散了形。 拉坦乌拉叹道:“这地方七拐八拐的,没个人带,进都进不来,范氏建府的手段可比城外建营厉害。 派人将范无期的头送给燕吾,让令狐苟派人来处理范氏的产业,范氏意图反叛我大匈奴,全家一个不留,杀。” “嗨。” 第八十八章 老相狠辣治顽疾,单于金帐议出兵 九原城原郡守府大堂内,燕吾高坐主位,不慌不忙的独酌独饮。 副坐上荀况和中行越两人陪坐,既不敢大声,也摸不准燕吾的脉,颇有些如坐针毡的味道。 因为楞谁身后站着两队全副武装的匈奴汉子,谁都有所顾忌。 瞧穿着,还是单于庭的狼骑,两人好歹在匈奴人手里挂着一官半职,狼骑的名声还是听过一些。 过了一会,燕吾漫不经心的问道:“范无期为什么还不到?” 见燕吾终于开口,中行越立刻起身,弓腰赔笑道:“也许是无期兄突然有了些急事,没能按时来见燕相,还请燕相不必在意,范氏的那一份孝敬绝不会少。” 明目张胆,燕吾又出声问道:“时至今日,范氏的箭,荀氏的刀,中行氏的甲为何齐齐都不到呢?” 中行越连忙笑着解释道:“燕相,我三家工坊匠人人手都不足备,已经再加紧赶工了,燕相且宽几天,过些日子定当备齐。 若是燕相能将那些秦军匠户赐给我等,时日上当会更快些。” 一旁的荀况却硬声道:“燕相怕是越权了吧,我荀氏受大单于的单于庭管辖,令狐苟上官直接代管,未能按时上交刀剑的原因,我荀氏自会与令狐上官澄清,不劳内官操心。” 燕吾闻言也不恼,眼露玩味的说道:“倒是本相的不是了,那军械逾期,按秦律该当如何责罚呢?” 荀况从案前猛然起身,硬声道:“既然燕相有意刁难,荀氏只好等大单于归来时,再做计较了,告辞!” 中行越也紧跟着凑了过去,共进退。 三家在九原盘根错节,其家主深知报团的重要性,历任九原主官都忌惮三家组织民变,所以遇事都是相商而来,但这次却没有荀况想象中的妥协,燕吾此次就是为了掀桌子而来,很快两人被堂中候着的狼骑制伏。 被缚的荀况,转头望着主座上的燕吾,喝道:“你这阉奴,有胆害我?没了我们三家,你匈奴人连个铁箭头都甭想造出来!误了你主子的大事,我看你这阉狗如何犬吠。” 中行越见燕吾胆敢动手,脸露慌乱的说道:“燕相息怒,燕相息怒,大家都是同殿为臣,不必如此动粗,不必如此动粗啊。” 动手再倒满酒杯,燕吾不紧不慢的说道:“问题你们不答,本相来告诉你们,三家交不出来东西,是因为大单于废了秦律。 没了逾期之危,又携锻造之能,意图要挟单于庭承认你们三家垄断九原全郡的锻造。 你们这不仅是要将九原百姓全部变成自家的佃户,还想要将匠户也尽收于手。 把持户民,携民自重,让九原的官府只留下一副躯壳,这是欺负单于庭无人可识?” 见心思被点破,荀况听的满头大汗,骂道:“燕吾你也不是匈奴人,操心这些心有什么用,胡人能灭大秦,我等就能挖空他。” 燕吾拊掌笑道:“好一副大义凛然,又好一副大秦忠臣的模样,匈奴人尚武少文,没本事管理大城,但他们却未有你们这帮蛀虫害人之深。 短短几年,昔日九原新关中之景,竟变成了如今的百业萧条,九原的户籍人口更是直接少了一半,就算匈奴人嗜杀成性,也不可能杀光这么多人吧,你们三家倒是好手段,好一个实至名归。” 见撕破了脸,荀况肆意的大笑道:“燕吾就算你知道了又如何?敢杀我?敢动我,明日就让九原翻天,没了九原生产武器和粮食,等你主子回来了,看看你能活到几时。呸!阉狗,快给老子放开。” 瞧出来不对的中行越一面给荀况使眼色,一面在两人中间来回劝和,但似乎也没落的个好。 不一会狼骑护卫从外面端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燕相伸手一抬,锦盒被放到了二人面前。 中行越在燕吾的示意下打开一看,直接吓晕了过去,锦盒里不是范无期的脑袋还会有啥。 荀况望了一眼,脸吓的煞白,匈奴人真的敢杀人。 燕吾神色肃然的宣判道:“荀氏意图叛国,家主荀况施五牛车裂之刑,主家男丁全部连坐,妻妾贬为披甲者为奴为婢,家产全部充公。 中行氏助纣为虐,但念其似有改过之意,其产业充公,田亩只留百亩度日。 三家中荀、范两家旁系罪囚不赦其罪,罚做披甲人为奴。” 眼见燕吾刀在手,知道事情大条的荀况连忙求饶,但前面有多猖狂,后面就有多凄惨,被狼骑护卫拖出了大堂,留下一路的腥骚黄水。 中行越虽然捡了条命,但也被吓得不轻,家族气数去其半。 燕吾走到中行越面前,躬身说道:“留你一命,自然有你的用处,三家的私兵、军械、甲胄,你带人去收,少一件,就拿你中行氏族人的命来填。 如果你想看看自家的那三千私兵能不能抵挡住狼骑,本相也乐见其成。” 中行越吓得连连磕头,说道:“燕相放心,我一定将此事办妥,一件不少,全部归库。” 燕吾站起身子,笑道:“打打杀杀终非本相乐见,你是本地主家,当不愿见九原动荡。” 中行越跪倒在地,连忙说道:“小人会知会底下人,绝不让九原因范荀两家出现任何问题。” 燕吾满意的赞道:“聪明人,去吧。” 中行越连道不敢,慌乱的推出了大堂。 见事情总算是有了着落,燕吾有点失神的回到位子上,暗道:“单于啊,老夫非管鲍之才,能稳得住九原,但这繁华却难存了。” 许久,燕吾又命令道:“来人,让朗克尔斯和令狐苟抓紧将三家豪强的资产归公,命令各部加紧打造军用。” “嗨。” 后方闹得欢,弱水大营里,冒顿正和赵炎等人围着篝火吃烤羊,为从昭武回来的柯世列接风,这也标志着匈奴跟月氏两国直接断交,为明年的搏命添上了一丝压抑。 满身风雪的帖木尔钻进大帐,拍打完身上的落雪,赵炎递给他一碗肥羊汤。 待嘬了两口暖了肠胃,帖木尔才说道:“大单于,我巡视了几个大营,大军过冬都安闲着呢,没什么事情发生。 倒是去车寻万夫长守卫的北山关时,北山的哨骑趁着河水结冰,往南多探了些路,发现月氏人正冒雪向西迁徙部族。” 闻言柯世列连忙问道:“月氏难道要跑?迁徙的队伍人多吗?” 帖木尔摇了摇头,说道:“大队伍千余人,小队伍百余人,没有定数。” 柯世列放下心来,说道:“如此看来也是些小部族,非是月氏王庭组织,倒是无大碍。” 赵炎顿了顿说道:“大单于,我们似乎不能放任月氏人在河西走廊如此惬意了,毕竟战争从未停息。” 赵炎想极限试压月氏人,放下手中的割肉刀,冒顿问道:“你是想派兵斩断东西月氏的联系?” 赵炎点头,解释道:“北山关离祁连山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此时咱们想南北完全分割月氏还做不到,大雪天动用大军也难有作为。 但我们可以派小股部队出去,一方面突袭扰乱月氏人的西迁,阻断东西月氏的联系,另一方面辨识地形地貌,刺探月氏人的部署,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准备。” 冒顿颔首,吩咐道:“让乌乌纳钦带领丁零、坚昆以及东北各林中人部族的战士,出北山关向南刺探敌情,扰乱月氏人的东西联系。” 一听冒顿亲自点名了乌乌纳钦,这好理解,他如今是匈奴军队里最灵性的斥候百夫长,但其余像丁零、坚昆等部族,大单于是别有深意吗? 冒顿见众人思索,便猜到他们想多了,遂出言解释道:“选这些部族并不是因为匈奴本部不好,只是这些部族常年在雪海里讨生活,比起我们,更适应此时作战罢了。” 明白过来的诸人为了缓解尴尬,赵炎出声问道:“大单于明年想怎么打?” 冒顿说道:“打仗无非攻守,左右两部如何看?” 都也该斟酌着说道:“打护涂何时咱们先守后攻,用高寨硬墙消耗了月氏骑兵的锐气,再反手里应外合围歼了月氏骑兵,如此部族少受损失,战果也丰,驼马已经走出了道路,跟着走总不会错,咱们借着北山关再来一次。” 冒顿颔首,说道:“故技重施,右谷蠡王呢?” 德努阿大嗓门说道:“咱们连续吃了月氏大把人,塔宁诺阿那老小子肯定心里不服气,估计拼命的心思都有了,咱们此时可不能莽,让月氏人在自家修建的石头城墙下碰个头破血流吧。” 冒顿点头,说道:“避其锋芒,左谷蠡王呢?” 阿尔斯楞想了想,说道:“既然我们有坚城可守,车寻万夫长又是守卫过大城的,也算是其中好手,小王觉得我们可以固守待变。” 最后冒顿看向自己的两大谋士,问道:“左右骨都侯呢?” 柯世列说道:“臣离开昭武时,月氏上下战心沸腾,连牧民百姓都吵着要报血仇,其势正盛。 臣认为利用北山关固守方为上策。” 赵炎斟酌着说道:“此时看,固守为佳。” 见帐中皆是以守待攻的想法,这与自己速决的心思南辕北辙。 第八十九章 年尾锁定来年事,春日尽皆离别曲 整理了思绪,冒顿说道:“诸位都意再固守,保存部族,消耗月氏,放在平日里自然是良策。 但随着草原遵单于令集结,各部陆续将部族骑兵派来北山前线,届时我们将有十五万骑,乃至更多人马。 这些人马一天的人吃马嚼就是个天文数字,本单于也可以告诉诸位,咱们匈奴的家底,负担不起如此大规模的持续性消耗。 后方我们最倚重的九原存粮基本上今春就会告罄,左右两部草场上的牛羊数量,各位应该比我更清楚。 到时候就算咱们守的住北山关,大军无粮可食也会出乱子,此乃粮逼我战。 再说,我军接连在运动战中获胜,士卒心气正高,此时采取守势,有自缚手脚之嫌。 所以诸位,我们要从打小仗的心态,转变为打大仗的心态,月氏此次将发动全国人力。 西部贵霜全部出丁估摸在十五万左右,单其一部男丁都顶住我半国之丁。 东部月氏王庭也在二十万丁左右,东西两部月氏将有三四十万男丁投入此战,而我们非胜不可。” 冒顿话音刚落,众人屏气凝神的听过后,纷纷陷入沉思。 德努阿面色严肃的问道:“大单于,既然月氏人要拼命,硬碰硬多划不来,就像两头发情的公牛角力,硬碰下来断角瘸腿,就算胜也是残废,只会白白便宜了别人。 既然咱们今年缺人缺粮,不妨先散了部族,待北山关拖垮了月氏人,咱们做好准备,备好粮草,再集结重兵,攻打月氏如何?” 见为右部出声的德努阿依旧谨慎心怯,冒顿摇头说道:“此时要是放弃,月氏本就以仇寇视我,一旦其主力西迁逃窜,我匈奴西南疆域再无安宁可言,右部难道要时时防贼不成。 前日胡笙来信,汉国已出兵燕赵,辽西到云中以南皆为汉土,我匈奴南境在中原有望再迎来第二个强秦,若不是南国尚有项楚牵制,吸引汉军大部分主力,阴山南北将无宁日。 我匈奴若是不趁着中原大战焦灼之机攻灭月氏,届时汉与月氏两强,皆数倍人口与我,两国东西攻我王庭,到时候诸位又拿什么去抵挡呢? 所以诸位当摒弃退让之心,如今河西战场上我匈奴已经占据主动,此战将以我匈奴尽占河西走廊为终,以打垮月氏主力为终,以稳固我匈奴西南五十年和平为终。” 冒顿的话铿锵有力,诸人也知此时匈奴要死中求活,皆跪伏应诺死战月氏。 见众人凝心,冒顿才开解道:“诸位当回本部后严厉训练士卒,勿使其一人懈怠,明年战时当有用武之地。 月氏倍兵于我,但连败胆寒,无非靠人多鼓气,蚍蜉再多,也难撼我匈奴大树。” “臣等谨遵大单于令。” 接到军令的乌乌纳钦带领抗寒骑士们,借着河水封冻能过马的优势,扰乱了月氏东三部向贵霜营地迁徙部族,拖慢了三部留后路的进程。 他们在雪原上神出鬼没的偷袭月氏迁营部族,抢夺财物,简直跟马匪没什么两样。 月氏的反应同样不慢,凌格奇率先联络托勒托,东西月氏同时派出斥候哨骑拉网绞杀乌乌纳钦,在雪原寒风中双方展开了斥候之间的凶猛搏杀。 有着保家卫部心态的月氏部落骑兵坚韧异常,常常卧雪尝冰,在雪窝子中忍饥耐寒,只为伏击一波来去如风的匈奴马匪,顽强的维护着这条仅存的东西通道。 乌乌纳钦多次被月氏骑兵围住,好歹凭借着血勇和急智杀开一条出路,算是捡回了命,双方互相埋伏、设陷阱都是家常便饭。 长时间的紧绷作战下,乌乌纳钦默认了对手下的不严管控,毕竟还指着这些部族骑兵关键时刻拼命,所以军纪什么的根本谈不上,抢劫与袭扰的任务循环往复,就算队伍里的人全死了也无伤大雅,毕竟他手下也没几个匈奴人。 匈奴人借着其余部族消耗月氏人,月氏人又必须护卫这条东西通道,双方都有着不可更改的既定目的,遭殃的只能是底下人了,鲜血染红了雪地,厮杀却好似没有边际,双方斥候的血腥战斗持续了整个冬天。 随着弱水河面轰隆一声,冻了一冬的冰面陆续坍塌,雪消后的土地上充满了泥泞与生机。 春天的到来对哈斯纳图一家来说却并没有喜色,前些天阿茹娜带着奇渥温格根回门,带来了两个消息。 小两口努力一个冬天终于有了结果,阿茹娜怀孕了,另一个则是养好伤的奇渥温格根接到白部狼骑征召,将跟脱木兀惕一起前往河西战场作战。 德图娅好容易见了大儿子几面,如今又要分离,琪琪格更是从冬末眼睛就一直没消过肿,望着帐里的脱木兀惕在毯子上逗弄着儿子一起玩耍,心更是像被刀扎般疼痛。 德图娅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吃着饭,又按军中规矩规整的准备好远行的行囊,泪水不住的留了下来。 出发的清晨,脱木兀惕像自己第一次出征时一样,跪别了父母,拥抱了兄弟,吻别了妻子,举高了儿子,随后毫不犹豫的跃上战马,离开了家族营地,与奇渥温格根结伴前往九原。 命运似乎不在这个牧忙季节垂帘一家人,隔了没几天,奇渥温哈喇派人带来口信,小儿子乌恩格沁被黄部狼骑征召,需要即刻前往阴山北的头曼城报道,而哈斯纳图则需要去九原充当脚夫运力。 在单于庭的诏命下,疾驰的哨骑在刚融雪的时节忙碌异常,无数像哈斯纳图一家一样的匈奴家庭,出动全部丁口,离别亲人,去参加一场不知胜负的战争。 脱木兀惕与奇渥温格根结伴北行,待渡过大河浮桥,脱木兀惕奔向九原城交接手下的百人队,以及在粮仓点齐押运的粮秣后,匆匆启程向西。 奇渥温格根则继续打马向北,翻过阴山,去头曼城西北五十里外的白部狼骑行营报道。 晚了仅仅几天的哈斯纳图和乌恩格沁一起收拾了行囊,本来哈斯纳图的时间并没有那么紧迫,但为了照顾跳脱的小儿子,和德图娅商量后的哈斯纳图还是决定顺路送乌恩格沁去九原。 父子俩在德图娅的泪光中打马向北,一路上出门的乌恩格沁纵马狂欢,他终于有机会离开家乡,去更大的草原上骑马驰骋了。 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在哈斯纳图担忧的眼神目送下,乌恩格沁跟着同样被征招的骑兵一起结伴北上。 乌恩格沁顺利的来到了黄部狼骑大营,被分配到了十夫长巴勒巴帐下。 见手下的老兵油子想去逗弄新人,巴勒巴用眼神制止了他们,警告道:“你们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连一点眼力劲都没有,这小子带着黑甲,那是单于庭发给百夫长的,别找死。” 一伙人闻言果然老实了下来,但被哥哥之光照耀的乌恩格沁却对此一无所知,他跟往常一样,热情的跟众人打着招呼,将母亲为他准备的吃食分给众人,很快的融入了集体。 见这小子脑子还算清楚,巴勒巴暗自点了点头,说道:“乌恩,你是我们十人队里来的最晚的,明日一早大军就将拔营向西,你的行装不必拆了,跟大伙凑一晚吧。” 接令的乌恩格沁挺着胸,灿烂的笑道:“遵命十夫长。” 巴勒巴笑着握拳锤了锤他,笑骂道:“你小子...” 乌恩格沁热闹的融入了集体,离黄部狼骑行营不远的头曼城中却一片肃然,侍者们来回的在大帐中穿梭,为医师提供着力所能及的一切。 有着政事压身的胡笙和公主阏氏惜月都推开众事,站在帐外焦急的等候。 之所以这么大阵仗,是因为帐中呼楞尔乐的病情在初春时加重了,如今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从九原城请来的医师似乎也无能为力。 许久医师走出大帐,对着胡笙说道:“大阏氏,老人家已经处于弥留之际,请恕老朽无力回天,早做准备吧。” 胡笙惊呼一声,但很快知道失态的她压下了心中的震惊,先赏赐了医师,再送走了众人。 回到帐中,胡笙坐到软塌上愁眉不展,似乎有些左右为难。 惜月见胡笙犯难,柔声问道:“胡笙姐姐,我们是不是太过重视呼楞尔乐老人了?他毕竟只是单于的老奴罢了。” 胡笙苦笑着摇了摇头,她知道惜月嫁过来不久,根本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主动解释道:“惜月,你不知道呼楞尔乐在他心中的地位,就算换作我们中任何一个人突然去了,也不会有呼楞尔乐去世能影响到他。 此时前线正准备大战,我是不愿意让他因此事分心。” 惜月眼露震惊,随后试探性的说道:“那咱们秘不发丧,先葬了人,待单于回来再做打算?我愿意与姐姐一起担责。” 了解冒顿的胡笙想了想,还是否决道:“此事益疏不益堵,若是我们替他做了主,怨恨也许就是一辈子了。” 有了决定的胡笙喊来乌芸,吩咐道:“呼楞尔乐老人远离在即,你先传令单于庭准备后事,让庆格尔泰准备好去前线奔丧。” “哎。” 胡笙转头看着惜月,说道:“惜月,虽然此时说这些不妥当,但匈奴与月氏两国的争斗,不会因我等女儿的心思停止。 你在单于庭安心养好儿子,就是对母国最大的帮助了,不论谁胜谁负,儿子才是你跟他维系的纽带。 千万不要做傻事,妄想去替他决定。” 惜月点了点头,说道:“是小妹鲁莽了,今后当谨记。” 时间不会因为人的眷恋而停留,呼楞尔乐老人终是没能等来冒顿的再次凯旋,见到他最后一面,在漆黑的夜空中,流星划过,这位一生侍候冒顿的老人在迷离中撒手人寰。 第九十章 人心悲难阻天命来,先落子河西掀决战 第二天,胡笙在头曼城以臣礼的最高规格主持丧事,因为西征的缘故,各部前来奔丧的几乎都是主家的正妻和幼子。 左贤王稽粥懵懂的跟在母亲身后,由乌芸照顾着替父守灵,养在胡笙帐下的猎骄靡也参与其中。 第一个赶来奔丧的是哈斯兰,她满身泥垢的冲到了呼楞尔乐身旁嚎啕大哭,在阿琪格死后她几乎是被呼楞尔乐一手带大的,爷孙感情甚笃。 如果不是因为冒顿封给赵炎的草场在东胡王庭旧地,草场肥美不假但距离阴山太远,哈斯兰一得到消息便纵马南下,几天的不眠不休终于将她的身体摧垮,在丧帐中哭晕了过去。 胡笙连忙让人将她扶到自己的帐中去,望着躺在榻上的阿兰双眼通红,面色憔悴。 胡笙爱怜的抚摸了她的脸颊,说道:“可是苦了这个孩子,刚生过儿子,就惊闻最疼爱她的爷爷故去,又着急跑了几天的路,身体怎么能受的住。” 惜月点头,说道:“阿兰需要静养,胡笙姐姐也要注意身子,这几天你太操劳了。” 胡笙点点头,带着惜月走出了帐。 丧礼还在继续,惜月带着罗姑比侍奉在胡笙身旁,同时也见识了自家单于的力量。 朝鲁、阿古达木、赛罕等狼骑诸将的嫡子正妻在陪,诸臣家眷送来贺礼,呼楞尔乐可谓极尽哀荣。 相较于单于庭的隆重,左右两部的反应中规中矩,除了因驼城崛起的诸王使者齐至,右部呼延部、唐努部都送来了重礼,左部老王阿矢斯力派出了侍卫长巴根亲自走一遭... 挛鞮氏作为王族更是派出了一位先王子前来祭奠,这位名叫产的少年郎,他是冒顿同父异母的弟弟,漠北金帐之变时因为年幼,侥幸活了下来。 单于庭大办丧事,身着白衣的庆格尔泰却早已经连夜上马,奔向北山关前线报丧。 北山的金帐里,冒顿正在处理着日常事物,不一会闾丘黄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急道:“大单于,庆格尔泰来了。” 放下手中的活计,冒顿笑道:“这小子,我不是让他去找松图格日乐的黄部狼骑报道吗?他怎么自己跑过来了。” 还未等闾丘黄再做进一步的解释,庆格尔泰便哭着跑了进来,大呼道:“大单于,呼楞尔乐爷爷魂归长生天去了。” 冒顿猛地站起身,满脸懵的问道:“你说什么?” 庆格尔泰哭着解释道:“年前呼楞尔乐爷爷喂马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冬日里养在帐里不见好,大阏氏请来九原的医师也没能治好,三天前的夜里,呼楞尔乐爷爷烧了半夜,清晨便去了。” 闻言冒顿怒不可遏,他踹翻面前的矮案,喝道:“呼延胡笙!我将单于庭交给她,她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庆格尔泰被暴怒的冒顿吓傻了,慌张的哭着解释道:“不是大阏氏让呼楞尔乐爷爷去的,是爷爷觉得自己只能为单于做这么多了,这才,才去马厩的。” 冒顿痛苦的闭上双眼,喝道:“你们统统滚出去!” 待闾丘黄带着庆格尔泰离开,冒顿的双腿像被抽去了支撑骨骼,无力的瘫坐在软垫上,泪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与呼大爷在一起的回忆纷至沓来,呼大爷的满脸菊花笑,呼唤大王子的声音犹在耳边,昨天好像并不遥远。 整整十一年的陪伴,终究在此刻他又孤身徜徉在黑暗之中了。 在帐中将自己关了半天,知道不能轻易倒下的冒顿,终于暂时收拾好了心情。 他将帐外的闾丘黄唤了进来,吩咐道:“传令给单于庭将呼楞尔乐葬在阴山上,让他能永远看见单于庭。告诉胡笙我不怨她,让她好生处理丧事吧。” 闾丘黄颔首应诺。 原本巡视北山关的帖木尔得知呼楞尔乐去世的消息,连夜打马返回了大营。 冲进金帐,帖木尔双眼通红的问道:“大单于,呼楞尔乐大叔,他,他真的没了吗?” 冒顿再次难抑泪水,也许这世间又少了一份牵挂。 再硬的甲胄也难撑住此时悲伤难抑的帖木尔,他倒在地上哭的像个孩子。 许久,收起泪水的冒顿,知道自己两人此时身难回单于庭,他带着帖木尔和庆格尔泰在弱水河畔点火东望,跪倒在地一天一夜,为老人祈福,也为他的最后一程送行。 事后心情低落的冒顿,不得不重新捡起日常的繁忙,相较于匈奴境内其余地方人少后的萧瑟,弱水下游的各大营地间却充满了热闹。 陶格斯、苏合、哈斯额尔敦、巴图达赖、巴雅尔这些老王全部在冒顿的征召之列,借此来弥补兵力暴涨下,军事指挥人员的不足。 随着各个部族将兵员派到弱水,此次冒顿没有时间去整训他们了,为了满足指挥需要和考虑到众多匈奴人的实际接受情况,冒顿不得不重新用左右部来再次规划军队。 左部兵团,以阿尔斯楞为主帅,老王陶格斯副之,左谷蠡王部、左渐将王部、左日逐王部,三部匈奴为骨,再加上鲜卑、乌桓等东北部族骑兵,合计三万骑。 右部兵团,以都也该为主帅,德努阿副之,右贤王部、右谷蠡王部、右渐将王部,三部匈奴为主,再加上丁零、坚昆诸部骑兵,合计四万骑。 单于庭兵团,冒顿亲领,屠耆军、黑、白、黄、青四部狼骑,合计五万骑。 戍卫兵团,以车寻为主帅,呼哲辅之,车寻本部步卒为主加上左温禺鞮王部、右温禺鞮王部,两部匈奴充做骑兵,另外还有两万月氏俘虏军,合计五万。 月氏俘虏军的主帅是合猎虎,塔宁诺阿让他背了北山战败的锅,处死了他全家,悲愤无奈的合猎虎只好投降匈奴。 冒顿给了他机会,在诸多俘虏中,挑选出被昭武王庭抛弃的小部贵族和穷苦牧民组成了俘虏军。 待弱水下游诸部齐聚,冒顿将金帐迁到北山关内,预备就近出关。 北山关墙月氏人修的还不错,但南面的关内基本上也是扎帐篷供应居住,如今匈奴人接管,也只是将月氏人南面的营帐拆了,腾出来,用一个冬天的时间重新布置防御,居住地换成了北面。 拿着哨骑最新的探报,赵炎急匆匆的走进了金帐,说道:“大单于,哨骑探报,跟咱们冬天刺探到的情报无大差别。 在西边呼蚕水上游,月氏人建立了大营,集结了五六万部族骑兵,主帅是贵霜首领托勒托。 在东边羌谷水上游,月氏人建立了两大营地,北岸是休密部首领凌格奇的三四万部族骑兵。 月氏王塔宁诺阿重新启用了老将剌失阿,令其带领南岸的王庭骑兵,目前其兵力数目不详,剌失阿沿着羌谷水南岸到祁连山修建了南北走向的长墙壁垒。” 走到地图前端详一会,冒顿说道:“月氏人目前全部采取守势,如此看来昭武是想将决战放到牧忙之后,不能顺老王塔宁诺阿的意。 既然月氏人还没有集结起来重兵,我们就逼着他们集结部族,春季作战伤人伤己,但谁富谁吃的亏就多,谁人多谁就更混乱,如此就看我们谁能顶到最后了。 命令车寻将北山关的防卫交给呼哲和柯尔克穆图,让他和诺珉带着三万戍卫军团出关,沿着弱水逆流而上,向呼蚕水和羌谷水合流处,择机建立行军大营,搭建过河浮桥。” 赵炎颔首道:“好,我这就去通知他们。” 春雨淅沥沥的下着,扛着大包小包的军卒冒雨前行,泥土路上陷入泥坑中的牛车不少。 几个下身裹满泥浆的秦人汉子正吆喝着合力推车,车前有个匈奴大汉在拽着牛拼命向前,壮牛四蹄蹬地,嘴中发出低哞,牛与人一起与车角力。 打马路过的诺珉见此跳下马,跟侍卫一起上前搭了把手,才最终将车推出了泥坑。 诺珉翻开雨布一瞧,车上装的多是建造营地的各种工具,难怪沉重异常。 重新上马的诺珉赶到中军帐,只有顶上一块雨布的中军帐也是四处漏风,哨骑正将探知的消息源源不断的送来,车寻正伏在地图上做着标注。 诺珉撂了马,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走进帐说道:“万夫长,我刚从后军回来,我军带着如此多的建营辎重,行动过于缓慢,一旦月氏骑兵突来,恐怕会损失惨重。” 抬起头的车寻解释道:“这也是没有办法,谁让咱们赶上了春雨,好在如今正是牧忙时节,月氏人集结队伍尚需时间,轻易不会出现大股骑兵。 大单于的主力骑兵不动,月氏的东西主力同样不敢轻动,我已沿途多派斥候,我军当无被合围之危。 若月氏只是千余人马袭来,你手里的左温禺鞮王部骑兵正好有了对手。” 诺珉笑道:“这是自然,我部铁骑静待月氏人久矣,就等他们送上门来。” 车寻说道:“我军步卒为主,反应上肯定不如骑兵快,左温禺鞮王还是坐镇外围机动骑兵,向前继续开路,防备敌袭为上吧。” 诺珉说道:“也好。” 诺珉打马离开,车寻让侍卫收拾大帐,也准备向前迁营。 第九十一章 月氏动员全国,匈奴抉择方向 望着帐外下不停的小雨,与雨中长龙般行进的队伍,得空的车寻心情有些低落,匈奴跟月氏今年的决战,内心里他不看好匈奴人的前景。 几场仗打下来,虽说匈奴连胜,但自身消耗不小,冒顿违逆游牧天时,选择春季作战,简直是赌徒心态。 反观月氏主场作战,此时尚余半国之力,月氏上下现在有亡国之患压着,定然会同仇敌忾。 匈奴要是战败猝亡,自己又能带几个出征的秦人回去呢。 侍卫长凑过来说道:“将军,可是要再等等?其余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我等只需撤帐了。” 车寻摆手说道:“不用等了,按你们的计划来。” 车寻让开位置让侍卫们收拾,走出军帐,任由雨水淋在脸上,雨滴冰凉的触感令他获得了久违的平静,刚刚侍卫的话点醒了思索的他,既然都已经奉命出关而战,那就应该不做贰想,努力打赢这一仗吧。 车寻重拾锐利的眼神,跳上侍卫牵过来的战马,跃上马,带着侍卫队向前奔去。 匈奴在河西棋盘上的率先落子,很快就得到了回应,月氏时刻监视北山关的哨骑,目送着车寻和诺珉带兵出关,以极快的速度,将匈奴人出关的消息传递给昭武王城和贵霜的呼蚕水大营,两国的大战已经被匈奴人再次撩开了面纱。 昭武城内,塔宁诺阿召集诸臣,问道:“匈奴的前锋现已经出关,前往两水汇流处扎营,这个时节正是牧忙的时候,匈奴人是想干什么?” 凌格奇说道:“冒顿抢占两水汇流处扎寨,与北山关形成一南一北两把相互配合的锁,若是两水合流大营建好,匈奴人必定在弱水上架设浮桥,依臣看下一步冒顿就会派兵南下,彻底断绝我东西月氏的联系。 匈奴人是要将决战放在春夏了。” 图里面色不展,出言说道:“按你的说法,匈奴人是准备好自杀了不成,春夏是牧民正忙的时候,牛羊马匹都要发情产崽,匈奴人此时出关与我决战,马瘦无力,人无积粮,若是战事不顺明年就会把部族饿绝了,冒顿不会连这都不懂吧。” 凌格奇知道自己的判断对牧业可能有毁灭性的打击,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说道:“不怕匈奴人不懂,就怕冒顿明知道如此,还这样做,就是要跟我们拼命。” 塔宁诺阿伸手压住想说话的图里,问道:“按你的意思,此时我月氏就该发动员令,征招男丁入伍了。” 凌格奇严肃的脸上不见犹豫,说道:“臣同意如此,误了一年牧时,也饿不死所有的月氏人,打赢匈奴,河西走廊还是月氏人的土地。 但匈奴人若是打了进来,土地没了,月氏人就只能背井离乡,到时候死的人,一定不会比饿死的人少。” 巨大的动员代价,事关国家的存亡延续,压的塔宁诺阿不敢仓促做出决定,他望向自己最倚重的大将剌失阿,问道:“你的意思呢?” 剌失阿斟酌后说道:“臣同意凌格奇首领的意见,从北山关偷逃回来的俘虏带回来最新消息,匈奴人同样对草原进行了总动员,从大漠到弱水流域的路上,行进的骑兵与战马连绵不绝,我们将要面对的,也是匈奴人的重兵集团。” 塔宁诺阿在王座上静思两息,终于咬牙下定了决心,命令道:“吉雅丹,传令各部动员月氏全部男丁云集昭武,准备与匈奴人决战。” 吉雅丹面露震惊,赶紧勾下头掩住面色,应诺了这个疯狂的决定。 贵霜的呼蚕水上游大营,托勒托等人正趴在地图上,分析着匈奴前锋出关的意图。 束鲁谷率先提议道:“首领,我们不能让匈奴人如此轻易的就在两水合流处建立起来大营,让匈奴人建成了,匈奴骑兵就能切断我月氏的东西联系,不如我大军趁着匈奴前锋立足未稳,突袭它的营地,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吃掉这出关的三万人。” 托勒托缓缓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们的目光不能太过短浅,我军奔袭匈奴正在建的两水合流大营,一旦取胜怕是会喝住北山关里的匈奴主力,要是打消了冒顿的出关之心,东西夹击吃掉匈奴主力的策略也就难以实现。 我军就得去啃北山关这块硬骨头,攻坚我军并不擅长,如今要做的是示弱,让连胜的匈奴骄兵走出坚城,钓冒顿出来。 不过咱们也不能对匈奴人的建营无动于衷,那样就太假了,束鲁谷你带五千骑去袭扰匈奴前锋,拖慢他们的建造进度。” “明白。” 束鲁谷转身走了,望着托勒托还在地图前思索,乎何牙靠过去,心有戚戚的说道:“托勒托,我双靡好容易凑了万余骑,你可不能给我败光了,送死的事情可别找我。” 托勒托和身旁的塔塔闻言大笑,乎何牙的这万把人来之不易,为此他可没少往戈壁滩上跑,能聚起来实属不易,双靡的延续全靠这些人和留在冥泽大营的几千部族,出不得半点差错。 托勒托笑着道:“我也不能看着你们双靡消亡,不伸手,你放心,双靡金贵的万骑,目前看还用不上。” 说着托勒托话锋一转,说道:“倒是匈奴人此时反常的出兵,昭武那边估计是要下动员令了,如此时节,损人损己啊。” 正说着,帐中侍卫报信而来,昭武王城下达了动员令,征招全月氏的男丁入伍。 托勒托拿着羊皮诏书,心情不免的沉重了起来。 乎何牙愁苦的叹道:“看来昭武城是决定跟匈奴人拼命了。” 塔塔担忧的望向托勒托,出声问道:“舅父,咱们是不是也赶紧回去冥泽征招部族。” 托勒托想了想,说道:“大王的命令还是要执行的,但我贵霜不比东部,东部好歹有耕地储粮能支撑一二,但我贵霜是月氏五部里牧民最多的部族,冥泽草场此时又云集了诸部之民,贸然征招一定会出乱子。 这样,塔塔你先回冥泽大营,陆续征招部族,不可过急,先征一半,让另一半丁口先做牧事,这样可以减少牧民的些许怨念,也能减少点牛羊损失,让明年的日子好过一点。 集结好的兵士也先不用东来,我会视情况传讯给你,若是匈奴主力西来,攻我呼蚕水大营,此营新建,远不如老营周全,到那时我也要率兵退回冥泽大营,借老营之便跟匈奴人周旋。 若是匈奴主力东去昭武,我再传信与你,合兵东救昭武。” 塔塔点了点头,转身出帐,往冥泽去了。 北山关,匈奴的金帐会上同样起了波澜,冒顿出关作战的决策得到了匈奴上层贵族的普遍支持,但在进攻的方向选择上却产生了分歧。 以右部为主流的声音是向东攻打昭武,寻找月氏主力进行决战,彻底打垮月氏。 右部能有这种想法,动机点是他们在连续的胜利中吃到了甜头,对月氏人的看法从重视转为蔑视,觉得可以速胜月氏,进而尽占河西走廊,好再一次瓜分草场。 而以左部为主流的声音则是攻打西部的贵霜,比起昭武的重兵,还是柿子挑软的捏比较好。 左部则知道打下来河西走廊,自己也不可能获得草场,自然是以减少部族损耗的考虑为主。 等待车寻修建两水合流大营的这段时间,双方的各位王爷没有少在金帐吹风。 待今日送走了阿尔斯楞,冒顿回帐又犯起了难,主攻两方的利弊在他脑海里混战,搞得他最近夜夜失眠。 喊来赵炎和柯世列商议。 赵炎分析道:“月氏在昭武城以西修建了长墙壁垒,短时间内我军很难攻破,打西边要比打东边容易,贵霜只有营寨,且兵力不如东部月氏多。” 柯世列说道:“臣也同意左骨都侯的意见,先打贵霜,只要我军在西部得手,就可以完全锁死月氏西迁的路,届时就算我们打不下来昭武,也能跟昭武谈和,将月氏东西分治,待有机会,在起兵灭了他。” 冒顿蹙眉思索,喃喃道:“打贵霜?” 选择不论对错还得自己来做,打发走了两人,脑海里推演着战局,冒顿在帐中久久难眠。 深夜冒顿走上北山关的关墙,脑海里触景生情,想起了当年在胡堡巡视城墙时的纠结,那时的自己还在为单于庭心忧,如今无非是更大的取舍。 此次月氏东西两方的主将都不是弱人,西部以贵霜为主的月氏西部军团,托勒托是让者蔑台吃了败仗的人。 东部以昭武王庭为主的月氏东部军团,沿着羌谷水南北,又分为北岸军团的凌格奇和南岸军团的剌失阿,两人比之护涂何云泥之别。 千羊在望不如一羊在手,冒顿最终决定先避开月氏的东部重兵,打西部的贵霜。 有了这个想法冒顿的思绪瞬间打开了,现在就是如何将自己的想法掩盖,令月氏人笃定自己会去东部的壁垒下头铁了。 既然如此,不妨主动钻进笼子。 第九十二章 压杂声定主攻,用降将破临营 翌日金帐,诸将齐聚,冒顿高坐主位,说道:“左骨都侯你来说安排。” 赵炎起身施礼,手持指挥棒走到巨大的悬挂地图前,说道:“诸位王爷、将军,根据金帐获得的消息来报,几天前月氏昭武王城已经下达了全国动员令,征招月氏所有的适龄男丁入伍,誓要与我匈奴展开一场惊天大战。 据察,月氏西部军团主帅为托勒托,其在去年我军夺下北山关时,便带领五万贵霜骑兵,在呼蚕水建造了大营,监视我军的一举一动,其若按昭武要求征兵,兵力将在十万上下。 月氏东部军团在月氏王塔宁诺阿的任命下,由羌谷水南北分建大营,分为北岸军团和南岸军团,主帅分别为凌格奇和剌失阿,两人都修建了高墙壁垒来抵挡我军,南北两军将在二十万上下。 大单于意先西后东,打垮贵霜后寻机进攻昭武。 车寻万夫长已经和左温禺鞮王督军,在羌谷水和呼蚕水的两水合流处建造了两水合流大营,并在弱水修建了沟通东西两岸的浮桥,以供大军通行。 我大军主力出关后,将沿着弱水朔流而上,在两水合流大营处通过浮桥,剑指向东。 大军将沿着羌谷水北岸朔流而上,目标直指凌格奇的月氏北岸军团,并吸引南岸剌失阿的月氏南岸军团,让其误认为我军要进攻他们修建的长墙壁垒,令其死守壁垒,将东部月氏的主力都按在他们自己修建的壁垒上。 我军东去,呼蚕水大营的托勒托必定会带兵东进,一旦将他调出了大营,其必定会突袭我两水合流大营,烧毁浮桥,断我后路,以求配合月氏东部兵团,东西夹击我军。 大单于意,狼骑主力将长途奔袭,配合两水合流大营的守军,攻灭托勒托。 在此期间,右部兵团可缓退,阻击凌格奇的月氏北岸军团出壁垒追击。 左部兵团沿着羌谷水北岸布防,防止剌失阿的月氏南岸军团出壁垒向北渡河,切断右部后路。” 话音刚落,前任左渐将王巴图达赖眉头紧锁的说道:“大单于,左骨都侯的计划不够周详,此时我们战马消瘦,狼骑虽勇,但恐怕也不能完成如此长距离的奔袭。 一旦两水合流大营等不到狼骑赶到,就丢了营地,我主力后路尽丧,恐有当年赵人被围长平之危。” 前任左温禺鞮王苏合接声说道:“大单于,巴图达赖老王的担心不无道理,若是两水合流大营的秦军,没有守住联通弱水两岸的浮桥,就算狼骑真奔袭到了弱水,也只能望河兴叹。” 冒顿示意赵炎坐下,他亲自起身说道:“巴图达赖王叔的问题很好解答,本单于在去年秋就下令桑干在鞮汗山牧场,用牧草和粮食喂养了大批战马,耗费巨大,得战马五万余匹,配合我军现有的近四十万马匹,狼骑足矣完成长途奔袭的任务。 苏合王叔的问题也好解决,本单于就是让托勒托把两水合流大营的浮桥烧了,给他宽心,这样他才会放心的出营,夺我军后路。 待我大军出关,呼哲将在关前再起一座浮桥,用来供我军奔袭渡河之用。 另外苏合王叔,整个河西如今只有月氏和匈奴两家,两水合流大营里没有秦军,只有我匈奴健儿,这一点王叔应当谨记。” 见冒顿亲自出来背书,诸王自然不敢再起心思,如今什么内斗,都顶不过攻灭月氏这一件事情。 冒顿肃然的望着帐中诸王诸将,正声说道:“诸位,大匈奴西南疆域的五十年和平将在你我手中完成,各部谨听单于令而动,若有敢违令者,本单于定斩不饶。” 诸王诸将起身共喝道:“我等谨遵大单于令。” 冒顿在北山关整军备战,修建两水合流大营的车寻却碰见了麻烦事,束鲁谷带领的贵霜骑兵,不停的袭扰营地建设,借着地利优势,诺珉的骑兵被诱的团团转。 这不是左温禺鞮王部的骑兵不够优秀,而是束鲁谷凭借着对这一带的熟悉,分兵带着诺珉兜圈圈,自己则带人袭击建营的步卒。 为了防范贵霜骑兵的袭扰,车寻不得不抽调出更多的人来防备,这使得建造营地设施的人手少了,工期自然跟着受耽搁。 大帐内,本来有着长城建造经验的车寻,建营应该手到擒来,但他却盯着营地的建设图看了又看,随着工程的推进,等到修建浮桥时,肯定是贵霜骑兵袭击的高潮期。 随着营地逐渐完善,车寻还要派兵去守,人手更加的不够了起来,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找到贵霜骑兵的宿营地端了它。 喊来近日有些急躁的诺珉,车寻还未开口,诺珉便先说道:“万夫长,我明日再组织兵力将西面拉网搜索一番,一定保证浮桥的搭建,这事重要,决不能让月氏人给搅了。” 车寻说道:“左温禺鞮王却是心急了,束鲁谷硬拼肯定不是左温禺鞮王部骑兵的对手,但他要跟你兜圈子,咱们初来乍到,地不熟,谁也寻不见他,所以我想找一个熟悉此地地形的人去治他。” 诺珉见车寻要换将,脸直接垮了下来,但心里知道车寻是大单于看重的人,自己没做好事,心理又有些理亏,只好坐在那一言不发。 车寻见此也知道诺珉在想着些什么,反正都要得罪人,不如直接点,他开口说道:“我想让合猎虎来做此事。” 诺珉惊道:“就是那个北山降将?不成,不成。” 车寻耐心的解释道:“合猎虎为月氏太子护涂何背了北山战败的锅,部族除名,家人尽皆被杀,小部出身的他对昭武是有着刻骨仇恨的。 加之其驻守北山多年,对这一带应当是沟壑皆清,由他出马应当能解此厄。” 诺珉心想道:“难道自己还不如个降将!” 征月氏来他本就少有机会表现,此时又如何能轻易的放弃此次机会。 心中有气的诺珉哼道:“本王是不信那个降将的,北山陷落仅仅过去一个冬天,若他还心怀故国,必定将我军带进入贵霜的陷阱里,不成,不成。” 不见车寻听见降将二字脸黑,诺珉盯着车寻质问道:“万夫长不会是故意想放出合猎虎,想让浮桥逾期,坏了我大匈奴攻打月氏的大事吧。” 见诺珉居然怀疑起来自己的用心,车寻愤而起身,重声说道:“既然左温禺鞮王觉得车寻有意拖延,那就请左温禺鞮王去信北山关,让大单于罢了车寻的戍卫兵团主帅之职,否则车寻一日在此帅位,一日还是如此决定,左温禺鞮王请回吧。” 见车寻硬送客,诺珉愤而起身,死死的盯着车寻,气愤的说道:“既然车寻万夫长作为主帅执意如此,我诺珉执行就是! 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合猎虎有任何疑心之举,本王定斩不饶,事后也会上报金帐,让大单于来惩治将军。 若是合猎虎真能解贵霜袭扰之厄,我诺珉亲自学廉颇,来大帐负荆磕头,向你赔罪。” 说完诺珉起身冲出大帐,从俘虏营中,将合猎虎提溜出来,又带着三千骑兵,出了大营西去。 被带出来的合猎虎也是一头懵,待诺珉将事情头尾威胁般的讲来,合猎虎心中迎来了莫名的暖意,本来家人身死,又背了北山的黑锅,心已经死了,不是要照顾当了俘虏的手底下兄弟,他可能在得知家人被昭武城处死的时候就自裁了。 匈奴人虽然接纳了他,也只是让他带着月氏俘虏做些杂事,但合猎虎自小热爱兵事,昔日拿刀握剑的手,现在整日与锤子木头相伴,简直心中郁郁。 今日听主帅车寻要用他,心中欣喜的合猎虎燃起了对昭武的复仇之望,打不过托勒托,束鲁谷他还是不惧的,跟诺珉要了些人手,又从俘虏中挑了几个昔日的兄弟,合猎虎带人窜进了西边的林子里。 直到三天后回来营地,合猎虎居然真找到了束鲁谷的临时宿营地,诺珉一听简直大喜过望。 不过他还没被兴奋冲昏头脑,借口将合猎虎调开,询问了同行的匈奴哨骑,再次得到肯定的诺珉心中有了底,立刻点了四千骑兵,连夜出营,由合猎虎带着,奔袭束鲁谷的临时宿营地。 最近在匈奴营地每每得手的束鲁谷心气高了不少,知道匈奴人对这一带不熟悉,他准备等匈奴人修浮桥时,给匈奴人来个大惊喜,为此他还不惜派人前往呼蚕水大营,带回来不少火油。 就在束鲁谷准备将双靡部族大营内自己亲身经历的一切,还给匈奴人时,诺珉的火箭率先射到了他的营地内。 也许是天意,月氏人对火油的保护欠缺经验,意外的被火箭引燃,霎时营中大火骤起。 诺珉也没想到有如此场景,立刻趁你病要你命,率领骑兵发起夜袭,在喊杀声的刺激下,束鲁谷心中居然勾起了在双靡部族大营中埋伏时的恐惧,他不仅没有组织人手反攻,反而是带兵连夜撤退。 这直接导致诺珉没啥损失的情况下,直接将束鲁谷的一半人留在了临时营地里,诺珉大胜返营。 束鲁谷失去了营内辎重,又不甘心的在双水合流大营外徘徊两日,见匈奴人在合猎虎的指导下营地防御没空子钻,这次是真的奈何不了匈奴人了,他无奈的留下哨骑,带兵返回呼蚕水大营。 第九十三章 瘦马出关开决战,耐心诱饵互做赌 诺珉回营后,第一件事便是让侍卫将自己带血的盔甲卸下来,然后解衣赤背,命人找来荆条背上。 荆刺扎身,诺珉背上流下鲜红的血流,随身亲卫不忍见此,说道:“今天大王得胜归来,何必如此?就算是不去,料那秦将也不敢拿大王如何。” 诺珉瞪了一眼出声的亲卫,喝道:“此事错在我先不服将令,若是此刻在驼城,我早被大单于斩了,如今万夫长救我,尔你等却想害我,来人将他带下去,先抽十鞭子,再派到死士营里戴罪立功。” 诺珉在营中搞出肉袒负荆如此大的阵势,主帐里的车寻怎能不知,连忙出帐迎了上去,最后两人借此化解恩怨。 合猎虎也跟着诺珉前来谢恩,车寻勉力了几句,让他安心当差,之后一起吃了饭,算是解开了结。 待送走了他们,车寻才转身进帐,身旁亲卫收拾着两人的残局,拿着手里带血的荆条,忍不住说道:“将军何必原谅那匈奴蛮将,将军一颗公心,本就无错,他却非得搞一出戏来,让众人瞧。” 车寻闻言脸色肃然,呵斥道:“你个小小什长怎可背后议论高官。他有他的想法,我有我的难处,撕破了脸对谁都没好处。 如今你我皆在匈奴人的屋檐之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诺珉非是怕我,而是惧我的官位。 冒顿接任匈奴单于以来,对违抗将命的人从不手软,尤其是如今处在对月氏作战的关键时刻,双水合流大营紧扼战局走势,诺珉只是明处的,暗处呢?别说他个左温禺鞮王,就是右贤王、左谷蠡王这样的匈奴顶层,冒顿也不会姑息。 诺珉是聪明人,他不想当冒顿手里杀鸡儆猴的那只鸡罢了。” 亲卫尤是不信,嘴硬道:“将军与大单于起于微末,相识多年,军中当不至于如此严重吧。” 车寻唏嘘道:“先单于估计也是这么想的。” 亲卫一楞,车寻转脸骂道:“还愣着干嘛,赶紧让匠工营准备吧,明日便动手搭建弱水浮桥。” “诺。” 没了束鲁谷带兵骚扰,浮桥的搭建很快便成功了,诺珉亲自带人守在浮桥旁充作警戒护卫。 车寻派人急报北山关,浮桥就位。 随着浮桥完工,整个河西走廊上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了一个地方,北山关。 得知浮桥已成,冒顿立刻召开动员大会,阿古达木带领青部狼骑为先锋,率先开出了北山关。 在关墙上,戎装的冒顿握剑而立,望着连绵的骑兵队伍向南挺进,慢慢目光远去,望向呼蚕水方向,他低声问道:“托勒托,半饱勇士瘦马出关,敢战否?” 月氏呼蚕水大营,哨骑飞奔进大帐,报道:“首领,匈奴大军正在陆续开出北山关,先头部队是一万尽骑青马的骑兵,他们率先出关,直奔弱水浮桥而去。” 托勒托挥手让哨骑再探再报。 领了罚的束鲁谷想戴罪立功,抢先说道:“托勒托首领,匈奴人尽骑青马,这是冒顿单于庭主力之一的青部狼骑。” 一旁的康罗尔斯则猜测道:“匈奴人直奔弱水浮桥,这是要向昭武城去的意思,首领,咱们要传信冥泽老营集结部族吗?” 托勒托眉头不展,说道:“冒顿如今手里有十几万骑兵,若是他诓我们出营野战,我军兵精但少,恐怕难有胜算,呼蚕水大营是我贵霜抵挡匈奴的第一线,不好轻易出去。 传令给冥泽老营的塔塔,令其征招部族于冥泽老营待命,且先看着吧。” 昭武城,塔宁诺阿一听匈奴出兵,同样陷入了等待,冒顿你究竟选了何方? 北山关前,连绵的骑兵队伍源源不断,而冒顿则带领屠耆亲卫来到了两水合流大营指挥全局。 阿古达木得令带领青部狼骑,由西向东跨过弱水,目标直至月氏王城昭武。 呼蚕水大营,哨骑飞奔而来,报道:“首领,匈奴前锋跨过浮桥,往昭武城去了,匈奴人的金色狼旗出现在两水合流大营。” 束鲁谷分析道:“金色狼旗在那,冒顿就在那,看来匈奴人是准备直攻昭武,令我月氏心脏骤停。” 托勒托沉思,盯着地图上的双水合流大营,随后望向乎何牙问道:“老兄怎么看?” 乎何牙略显犹疑的说道:“如今虽然马瘦,但骑兵终究是骑兵,冒顿的前锋刚过浮桥,他们都是骑兵,调头回来用不了多久,按咱看一动不如一静。 匈奴大营和弱水就在那里,跑不了,大营是冒顿专门留下看住浮桥和我们的,不妨一等。” 托勒托颔首,转头望向东方,说道:“我也正有此意。束鲁谷传令下去,让各部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不可因匈奴人东去而懈怠。” 束鲁谷应诺而出。 昭武城,塔宁诺阿见匈奴大军兵锋直指昭武,命令道:“令剌失阿经过羌谷水两岸的浮桥分三万骑给北岸。 让凌格奇准备迎接匈奴人的挑战,守住北岸壁垒,八万月氏健儿足矣顶住冒顿的狼崽子们了。 告诉剌失阿,将南岸的兵卒全部动员起来警戒,防止匈奴人攻凌格奇不下,南渡羌谷水威胁昭武的安全。 待壁垒疲了匈奴人,本王要带领他们北渡羌谷水,与冒顿决战。” 随着塔宁诺阿的命令,羌谷水两侧的月氏军队,依托修建的壁垒组织防御,坐等匈奴人送上门来。 呼蚕水大营,贵霜的哨骑不断,战马来回跑断了腿。 “匈奴右贤王部渡过弱水浮桥。” “匈奴右谷蠡王部渡过弱水浮桥。” “匈奴单于庭部渡过弱水浮桥。” ...... 播报员般的哨骑,将匈奴主力渡河的时事消息传回大营,直至匈奴主力全部渡河东去。 伏在地图上的托勒托,头也不抬的问道:“冒顿留了谁守两水合流大营?” 哨骑报道:“两水合流大营内帅旗不变,依旧是匈奴的万夫长车寻和左温禺鞮王诺珉。” 托勒托正色说道:“一个降将,一个年轻人,倒是不难对付。冒顿留这两个人守后路,真是骄兵,将我贵霜视为无物。 康罗尔斯你带五千骑,先去沿途布防,探查匈奴两水合流大营周边的敌情,尤其是弱水浮桥的守卫情况。” 见康罗尔斯转身出帐,乎何牙疑惑道:“托勒托,你是觉得还不放心?” 托勒托点了点头,解释道:“不管冒顿想怎么打,只要我军能烧毁浮桥,就能断了匈奴大军返回北山关的退路。 剌失阿和凌格奇是知兵的,届时弱水堵住西面,凌格奇堵住东面,北山帮我们堵住冒顿,南边还有羌谷水和剌失阿的王庭主力,山河皆兵,匈奴大军是自己钻进了笼子里。” 明白过来,乎何牙眉飞色舞的说道:“那就更不能烧了浮桥,咱们抢下浮桥,还能守着浮桥等冒顿那个狼崽子前来送死。” 托勒托却摇了摇头,满脸肃然的叹道:“还是烧了的好,安心些。我军要用,大不了花点时间再建,不能给匈奴人任何机会。” 随着匈奴主力全部跨过浮桥,两水合流大营内安静了许多,像极了每场风暴前的宁静。 冒顿在行军帐内同样不轻松,看着地图随口问道:“沿途的换马点都准备好了吗?北山关前的浮桥呢?” 闾丘黄快速报道:“桑干已经带人在沿途陆续设立了十数个换马点,后面陆续还在增加。 呼哲按大单于的方法,将浮桥提前分段修好,待用时一天就能搭建完毕。” 冒顿在地图上指着羌谷水北岸,又问道:“左右军团的预订防御地点都挑好了?” 闾丘黄继续说道:“右贤王和左谷蠡王已经看好了地,只要狼骑回兵,两部很快能退回来进行防御。” 诸事顺遂,冒顿抬头望向西南方,幽幽的羌谷水在侧,但他的目标却不在此,他喃喃道:“现在就得等托勒托了。” 匈奴主力渡过弱水浮桥东去,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呼蚕水大营内的托勒托依旧毫无动静。 再过一天,替换阿古达木为前锋的右贤王部,就得和月氏的北岸军团碰面了,右部的哨骑已经能在马背上,远眺见凌格奇修建的长墙壁垒了。 行军帐内狼骑的各部将官尽皆在坐,但此时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大单于这几日显得越来越焦躁,远不如以前和蔼。 冒顿手握着黄金狼杖在地图前踱步,掌心却全是汗,肩上压着十几万匈奴人的身死,托勒托到底是迟缓,还是老谋深算,是看穿了自己声东击西的计策,还是再等自己先攻打月氏的北岸壁垒。 时间的流逝让冒顿越来越怀疑,是否狼骑斥候没有将月氏东西两向的联系完全切断,托勒托真的是在等自己先攻打北岸壁垒,如果是那样,保不齐得舍弃些人手了,毕竟开战容易,想控制战局走向就很难了。 顿了顿,冒顿黑脸喝道:“令哨骑保持跟双水合流大营的沟通顺畅,告诉乌乌纳钦,本单于要托勒托的时事情况。” 望着侍卫匆匆转身离去,赵炎出声问道:“大单于,要是托勒托不上当,我军是否要先攻击月氏的北岸壁垒。” 柯世列也出声道:“臣也附议左骨都侯的意思,左右两个军团已经有意放缓了脚步,再慢月氏人可能会瞧出端倪。” 冒顿起身踱步在帐内,黄金狼杖在北岸壁垒和双水合流大营两地划过,最后黄金狼杖在北岸壁垒上咚咚两声。 斟酌后他命令道:“再等一天,告诉都也该,先扎好营盘,再让右部准备好人手攻坚,明天待令向北岸壁垒发动攻击。告诉阿尔斯楞,时刻盯着羌谷水南岸的剌失阿。” 侍卫再次出帐传令,冒顿望着帐中的狼骑诸将,这些自己统治匈奴的基石,有他们在自己又有何惧呢? 冒顿开解诸人道:“你们也不必紧张,若是托勒托不出兵,无非就是换一种打法,都回去好好休息,将养精神,准备大战吧。” 阿古达木、赛罕等人欲言又止,纷纷得命出帐。 第九十四章 猛虎出营烧浮桥,千里跃进出奇兵 呼蚕水大营,托勒托带着众人也在大帐中等待,傍晚康罗尔斯带百余骑兵返回,一进帐托勒托就亲自迎了上去,急问道:“匈奴人的情况如何?” 康罗尔斯连忙回道:“首领,已经探明匈奴人在两水合流大营的兵力三万左右,弱水浮桥西岸留了五千骑兵驻守,我还派斥候趁夜顺着弱水一直探到北山关前,确定匈奴人在弱水只修了这一座浮桥。 北山关上的守将是冒顿的小舅子呼哲与右温禺鞮王柯尔克穆图,他们只有两万人,这点兵力守住北山关都勉强,想要来支援两水合流大营,除非他们不要北山关了。” 托勒托拊掌笑道:“天佑月氏,匈奴已骄。” 束鲁谷直接跪倒在托勒托面前,带着哭腔说道:“首领,让我打头阵吧,给束鲁谷万余铁骑,这次我夺不下来弱水浮桥,就自裁在阵前,以谢月氏。” 乎何牙也说道:“托勒托兄弟,冒顿的主力骑兵都走了三天了,想回头也得花些功夫,这是咱们的机会啊。” 托勒托反身盯着地图许久,最后抽出腰间短刃,插在地图上的两水合流大营,转身命令道:“束鲁谷,本首领给你两万骑,明日拂晓突袭弱水浮桥上的匈奴驻兵,夺得浮桥后,直接烧毁。 乎何牙首领带本部堵住两水合流大营出来救援浮桥的援军,给束鲁谷争取更多的时间。 康罗尔斯你带五千骑兵,向北截断两水合流大营与北山关的联系,若是北山出兵,缠住他。 我带剩余人包围两水合流大营。明日拂晓全军发起进攻,突袭匈奴人。” “遵令。” 望着诸将回营准备,托勒托并没有想象中的迎来轻松,冒顿带领匈奴主力东去,将自己陷入险地,打了这么多年仗,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钻进了死路,但为什么这么做呢?难道真是被胜利迷失了眼睛? 没想通的托勒托望见进帐添灯的侍卫,令其喊来侍卫长纳氏干,随后亲自写了一封信,吩咐道:“纳氏干你跟着我多年了,早该跟康罗尔斯他们成将军了,但至今你还是个侍卫长,只为你是我的心腹,这次我要交给你一件重要的事情。 你带着我的这封信,连夜赶往冥泽老营,亲手交给塔塔,告诉其不需要带兵前来助我,若是真有事,他来也无碍大局,他的作用是留在冥泽。 若是我在前线战败,再打开此信吧。” “首领...” 托勒托眼神一凛,纳氏干立刻偃旗息鼓,他太了解跟随多年的自家首领了,不敢忤逆决定的他连夜纵马奔向了冥泽老营。 春日的拂晓还带着一丝清冷,树木和青草都带着露水,而两万贵霜骑兵已经陆续进入指定位置,赶了半夜路的月氏骑兵虽然被露水将衣物打了个半湿,但全部跑热了战马,随时可以投入作战。 束鲁谷这次同样做足了功课,他在等提前派出去探查的哨骑。 不多时哨骑策马而来,报道:“将军,匈奴在弱水浮桥的驻军并没有发现我们,四周也静如星空,没有伏兵。” 闻言束鲁谷抽出战刀,喝道:“贵霜的勇士们,跟着本将军冲垮匈奴人的营帐,杀光他们所有人,为死去的月氏兄弟报仇!跟我冲!” 在束鲁谷的带领下,潮水般的月氏骑兵冲向驻守地,宛如猛虎下山般纵马冲击匈奴人的营地。 左温禺鞮王部的暗哨提前发现了月氏骑兵,一时间营地内号声大作,经过严格训练的左温禺鞮王部士卒纷纷出帐,快速进位,依托营地开始就地防御。 各部夫长们组织弓箭手迅速拉弓射出箭雨,将冲在最前面的月氏骑兵射的人仰马翻。 但冲起来的骑兵可不是这三两箭能射住势头的,顾此失彼下月氏骑兵冲入营中,束鲁谷组织弓箭手反击压制营内。 在月氏人的第一只箭射进营地时,位于弱水东岸的乌乌纳钦亲自将哨骑送上马,目送骑兵打马将贵霜出营的消息加急送往前线。 之后乌乌纳钦将对岸的战况实时上报给金帐,路上的哨骑连绵不绝。 束鲁谷前几战接二连三的失败,已经让他成了贵霜部的笑话,此次担当突袭大任,他简直使出了毕生所学,指挥骑兵与诺珉反复争夺营墙,甚至不惜亲自下场带头冲锋,士气如虹的月氏骑兵一个时辰内就冲进大营三次,按这个势头继续打下去,诺珉根本守不到中午。 眼见营墙防线岌岌可危,心一狠的诺珉决定趁着自家部族还有余力准备提前撤回双水合流大营。 他扔了一把火在营地里,带兵上马向不远处的双水合流大营方向突围,直接弃守了弱水浮桥的驻兵营地。 眼见诺珉带兵逃窜,攻下营地的束鲁谷大喜,将带血的腰刀在地上的尸体上擦了擦,收回刀鞘。 指着营中燃烧的帐篷,束鲁谷大声的笑道:“这帮匈奴崽子也不经打,来人向托勒托首领报捷,我军已经抢占了匈奴的弱水浮桥,现准备烧毁。 再派人给乎何牙首领报信,让他配合我部围剿匈奴败兵。 其余人马向各自的夫长聚集,派个百人队上桥浇油。” 随着束鲁谷的命令,哨骑打马飞奔而出,猛虎般的勇士接连归队,百余拎着羊皮水袋的贵霜士卒,沿着弱水浮桥拔开塞子,将火油咕咚咕咚的倒在木质浮桥上。 倒油的士卒刚下桥,束鲁谷迫不及待的亲手弯弓,用火箭点燃了浮桥,望着滚滚烈焰将浮桥吞噬,仅仅几息时间,不堪重负的桥面就被桥下的弱水水流冲垮。 望着顺水而去的残桥,束鲁谷心中畅快万分,这才是贵霜铁骑正常的节奏,那残桥就是自己送给下游北山关的礼物,他勒转马头,高喝道:“勇士们,让我们去取匈奴左温禺鞮王的脑袋吧。” 说着束鲁谷带领大军追杀诺珉而去,望着贵霜大军烧毁自家浮桥,乌乌纳钦跳上战马,沿着弱水东岸向北,往北山关方向而去,他的下一个任务,便是配合呼哲重建浮桥。 弱水浮桥营地燃起的大火,两水合流大营自然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但车寻却无暇他顾,托勒托带兵猛攻大营,牵制着营中兵力,不让他分兵去救。 好在诺珉自己机灵,提前撤出了营地,不过他被身后的束鲁谷和半路堵截的乎何牙带兵围在了两水合流大营外。 这一机灵给了车寻救他的机会,在营墙上车寻组织人手正面抵御托勒托,他喊来合猎虎吩咐道:“诺珉从弱水浮桥撤下来了,你带一千骑兵去迎他,本将会趁机让墙上的弓箭手齐射,压制月氏骑兵。” 合猎虎点了点头,转身带着骑兵冲出了营寨,双靡部仅存的部族骑兵本就对匈奴人有心理阴影,再加上车寻在寨墙上的箭雨压力,很快便力不从心。 在战场上厮杀的诺珉望见合猎虎的军旗,又见双靡骑兵势弱,带着骑兵左突右砍拼命的向其靠拢,两人抓住机会猛冲双靡骑兵,很快便攻破包围,合兵返回。 眼见诺珉就要逃进大营,不甘心的束鲁谷还想再追,纵马没跑几步便被寨墙上的箭雨射了回来。 束鲁谷忌惮的望着不远处插在地上的巨大箭羽,这根本不是人能射出来的东西。 勒住战马,战刀滴血的束鲁谷压下了心中畏惧,狠狠向着两水合流大营啐了口吐沫,没能抓住诺珉,他翻身将怒火撒在了没能进营的散兵游勇上。 诺珉回了营地,跳下马,咬着箭杆,让侍卫接连拔了背上的三支箭,不是甲够厚,这三支箭也得要命。 他回头一望,两场恶战下来,手下的五千骑只余下了两千余,心痛的要死。 车寻知道救回了诺珉,但却没工夫管他,因为贵霜各部已经合兵,对大营的攻势不会像上午般轻松了。 冒顿钓鱼的计策是奏效了,但最终还得双水合流大营这只鱼饵,顶住贵霜的兵锋。 乌乌纳钦在弱水浮桥派出的哨骑不惜马力,催马狂奔,一路跑毙了数匹健马,才在中午将消息送到前线大帐。 冒顿得见消息,兴奋的从位子上跳了起来,他重赏了哨骑,喝道:“擂鼓聚将!” 大帐前,聚将鼓发出了连绵急促的鼓声,狼骑诸将纷纷火速赶往大帐,一到帐前,跳下马,扔了马鞭便飞步进帐。 大帐内冒顿高坐主位,帐下阿古达木、赛罕、松图格日乐、鸿都八失喇、也和多拉迅速赶来,其余千夫长等依官职大小尽皆立于左右,霎时中军大帐中充满了肃杀气。 聚将鼓声稍歇,冒顿环顾众将,说道:“贵霜主力已经被钓出呼蚕水大营,赶上他!吃掉他!将贵霜主力在河西战场上抹去!” 众将低头俯首喝道:“臣等谨遵大单于令。” 冒顿命令道:“阿古达木带青部狼骑为先锋先行,赛罕带白部狼骑次之,松图格日乐带黄部狼骑再次,鸿都八失喇、也和多拉带领黑部狼骑最后,本单于和帖木尔会带领屠耆军紧随而来。各部战兵即刻上马出发,大营一个时辰后拔营。” 众将低头俯首喝道:“臣等谨遵大单于令。” 冒顿满脸凝重的起身说道:“各位,托勒托比本单于预期的晚了整整一天,路上一定要将时间抢回来!” 众将颔首,纷纷出帐,一时间战马嘶鸣,诸部皆动。 第九十五章 换乘抢时过弱河,布置出兵网撒开 转身冒顿继续吩咐道:“告诉都也该和阿尔斯楞,狼骑走后,左右两军团缓缓后退,尽量避战,留空营迷惑月氏人,待其出壁垒追击,可用每日宿营的增火法迷惑追兵,为我主力狼骑围歼贵霜主力赢得时间。” “是。” 待一切安排就绪,图图铭泰为冒顿牵来赤骥,抚摸着赤骥的鬃毛,冒顿心中暗道:“老兄弟,让我们再疯一次吧。” 一队队骑兵开出营寨,他们在马背上纵马飞奔,吃喝皆在马上,只有在换马点会喘口气,趁着换马的间隙,骑士们抓紧休息,有的甚至还未喝完水,便重新跳上战马。 狼骑大军快速换乘战马,马歇人不休,一路狂飙突进,争分夺秒的奔向北山关浮桥。 右部军团行营,大帐内都也该等人知道托勒托带兵出了呼蚕水大营,众将都振奋不已。 狐贺鲁大笑道:“既然贵霜大军出了营,两水合流大营前就将是贵霜大军的覆灭地,小王还没见过能顶得住狼骑冲锋的军阵,此战我们已经赢了一半。” 巴雅尔喝道:“你小子懂什么?没打下燕雀,倒是先吹起来了,月氏人不是绵羊,是吃人的狼。” 狐贺鲁悻悻的收了声,得意忘形的他完全忘了此时老爹就在身侧,自己的兄弟们帐中可没一个,倒是老爹的旧友大把人。 见老子教训儿子,都也该笑道:“大单于围歼贵霜主力尚需时日,倒是我军迟滞月氏壁垒前多日未进,怕是凌格奇会起疑心。” 德努阿求稳的说道:“既然狼骑主力在赶往战场的路上,大单于也允许我军撤退,不如留一部分疑兵在此,我右部军团主力缓缓撤至事先选定的防御地点。” 哈斯额尔敦紧跟着说道:“右谷蠡王说的不错,我大军东出就是为了调动贵霜主力出营,如今目的已经达到,我军当转攻为守,迟滞月氏的北岸兵团,为狼骑围歼贵霜主力赢得时间。” 巴雅尔笑道:“我也没意见,就让狐贺鲁带几千人留着吧,咱老哥几个去后面挖坑掘壕,好好聊几句。” 都也该笑道:“如此也好,知会左部一声,咱们回撤。” 狐贺鲁无奈的接下了军令,右部军团开始回缩防守。 左部兵团行营里,阿尔斯楞接到冒顿的命令,也在帐中召开了军前会议。 陶格斯说道:“既然我军东行已经调出了托勒托,再防守如此长的羌谷水沿岸也略显兵力不足,可与右部商议,回退到预订防御地点,经营大营防御,挡住月氏南岸军团北渡,以防切断我军退路。” 不一会哨骑来报:“报大王,右贤王知会我军,右部留渐将王为疑兵,准备向西撤入防御地点。” 阿尔斯楞颔首,说道:“既然右部已经向西回撤,命令各部收拢兵力西撤,奥敦格日乐你带左日逐王部留下来,和狐贺鲁相互配合,替他看住南边,届时你们一起回撤吧。” 奥敦格日乐颔首,左部主力走后他派兵沿着羌谷水南岸不停的向东行进,待到了壁垒处在从远处折回来,造成大军一直东进的假象。 因为狼骑的向西奔袭,匈奴左右两大军团开始向西收缩兵力,拉开跟月氏东部兵团的距离。 狼骑向西奔袭的第二天,也是右部军团前锋到达月氏北岸壁垒的第三天,北岸壁垒上巡逻时凌格奇望着右部大营生出了犹疑,匈奴人难道是来春游的吗?为何迟迟不见攻打壁垒。 扶着壁垒墙,凌格奇吩咐道:“再多加派人手,出壁垒去打探匈奴人的虚实,特意观察为何匈奴人迟迟不进攻壁垒。” 得令的千夫长急匆匆的转身前去挑人。 同样生出疑问的还有南岸的剌失阿,南岸的观察哨骑报来,持续见匈奴骑兵日日向东行军,却为何迟迟不见攻打北岸壁垒,匈奴人这是要在北岸聚集多少人马,才会一哄而上。 右部大营,见管自己的老头子都走了,想过了几天清闲日子的狐贺鲁躺在软塌上好不自在。 “大王,今日月氏壁垒派出的哨骑明显增多了,咱们的斥候截杀已经很吃力了。” 狐贺鲁知道一味的守着大营,迟早要露了馅,右部主力兵团才撤了一日,没那么快到达防守地点,自己得想想办法唬人了。 既然月氏人想用壁垒长墙打防守,那我们不妨来一场骂战,毕竟自己身后如今可有十多万兵呢。 狼骑向西奔袭的第三天,一大早狐贺鲁就将手下的骑兵开了出去,列阵营前规划好退路后,率先派人前去壁垒前辱骂邀战。 眼见匈奴人出营,月氏的观察哨立刻上报,前线指挥立刻让士卒们准备迎战,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误以为匈奴人要攻壁垒的凌格奇连忙赶上壁垒,却发现匈奴人只是在营前叫骂不停。 有个受不了辱骂的都尉,愤恨的提议道:“凌格奇首领,匈奴人如此辱骂我等,不如让我带兵去教训教训他们。” 凌格奇摆手笑道:“你出去打,才是匈奴人希望见到的,匈奴人将大军摆在我们的壁垒面前,就是无从下嘴,才会生此一计,小道尔。 匈奴人三翻四次的用营寨来拖垮我们,此一时彼一时,今日让他们也尝尝这种无力的感觉。 来人,派人跟他们对骂,谁能激匈奴人攻打壁垒,当为首功。” 匈奴与月氏两军隔着壁垒展开了骂战,双方都觉得自己计成,相持着。 北山关前,柯尔克穆图带领右温禺鞮王部骑兵在北山关以南跟康罗尔斯周旋多日。 得到乌乌纳钦传命的呼哲大清早亲自前往弱水河边搭建浮桥,随着一块块浮桥被拼接起来,再用铁钳箍住,坚固异常。 在北山关,桑干亲自主持最后一站的战马交换,最后一站他将为即将上战场的勇士们换上逆季节的强壮战马。 傍晚青部先到,紧接着白、黄、黑、三部狼骑接踵而来,深夜冒顿带着屠耆军最后赶到。 火把的照耀下,冒顿一边抢喝着水,一边问道:“各部狼骑都过来了吗?” 呼哲急忙说道:“全部到齐没有遗留,稍后我会派人去沿途,将剩余的病患接回来。” 冒顿颔首,坐在路边的草地上问道:“贵霜大军的情况如何?” 呼哲说道:“托勒托派了大将康罗尔斯带五千多骑堵住了北山关南下双水合流大营的路,各部狼骑为了不打草惊蛇都选择了休息观望。 根据上游车寻每日顺流放下的木头判断,双水合流大营还在我军手中。” 冒顿点了点头,情况还算跟预料的相差不多,如此赶路的狼骑好歹多了些时间休息。 知道冒顿到了,几部狼骑主将都聚了过来。 冒顿让侍卫将地图铺在地上,呼哲打着火把,冒顿用马鞭当指挥棒指着地图命令道:“阿古达木,你带领青部后半夜出发,向贵霜的呼蚕水大营突袭,一把火给我烧了它,断了贵霜大军回撤固守的心思,得手后沿着呼蚕水顺流而下,堵截贵霜败兵。 赛罕,你带白部狼骑拂晓绕到托勒托的身后去,准备截断他的退路。 明日中午,以黑部狼骑为锋镝,黄部狼骑为左右翼,发兵突袭托勒托攻营的侧翼,配合两水合流大营内的车寻,围歼托勒托。” 诸将领命纷纷跳上战马。 呼哲疑惑的问道:“大单于是想中午对托勒托发起突袭?为何不选择拂晓呢?” 冒顿笑着解释道:“托勒托老将军,不会不防我军夜间突袭,白日里会比夜间精神更为松懈。 他率军攻打两水合流大营,上午攻打,中午士卒必然疲敝,为了保持攻营的压力,他会轮换进攻。 这时在月氏营地中的半数人在营地中休息吃饭,我掐着饭点进攻,只要配合营中的车寻吃掉托勒托攻城的生力军,此战托勒托便再无翻身的希望。 届时营中的月氏士卒人人未得进食,又连续出战一上午,人饥马渴就是想跑也不会那么容易了。 反到是我军突来,以精锐的黑部甲骑为锋镝,黄部轻骑兵为机动,只要黑部狼骑在月氏军阵中撕开一个口子,黄部狼骑涌入,月氏军阵就会被陆续凿穿摧毁,配合车寻营中的箭雨,我军能快速打垮贵霜的军阵,解决完这些生力军,托勒托他跑不了。” 呼哲听后,深以为然。 冒顿拍了拍小舅子,吩咐道:“传令给柯尔克穆图,不要再跟月氏人兜圈子了,给我打垮康罗尔斯,清出道路。本单于要拿托勒托的脑袋祭天。” 呼哲应诺,连忙跑去传令。 柯尔克穆图嚼着草根,无聊的靠在树根上,篝火边上骑兵们正在烤肉,跟康罗尔斯在双水合流大营与北山关之间兜兜转转好几天。 柯尔克穆图是没有想南下救援大营的意思,而康罗尔斯也只是堵路的任务,两军除了斥候乱杀外,主力部队尽然都保持着克制。 哨骑匆匆而来,禀报道:“大王,北山关来信,大单于命你为大军南下清开道路。” 闻言柯尔克穆图从地上跳起来,吐了草根,大笑道:“终于是来了,跟月氏人兜圈子,本王的骨头都变酥了。 左都尉,康罗尔斯那老小子今晚在那宿营呢?” “大王,离此地二十里外的一处树林里。” 柯尔克穆图笑道:“那还等什么?来人,让骑兵们吃个半饱,集合马队,今夜咱们就端了康罗尔斯那老小子的老窝。” 第九十六章 候午时狼骑就位,起犹疑觉察不对 后半夜,柯尔克穆图先派射雕手清理月氏人设立的明暗哨,随后带领骑兵排阵冲向康罗尔斯的宿营地。 因为是临时宿营,所以月氏营地内并没有多少防御措施,柯尔克穆图的骑兵很快冲进了营地,马刀挥砍,猝不及防的贵霜士卒纷纷倒毙马下。 康罗尔斯起先也没料到为何对面的匈奴军队一改三天的颓废,今夜直接袭击营地,经过短暂的慌乱后,他立刻组织部族骑兵退往树林固守。 随着时间推移,月氏人的反击也开始了,双方展开捉对厮杀。 月氏人有着树林做掩护,柯尔克穆图的夜袭进展陷入迟滞,占领宿营地后,柯尔克穆图命令骑兵骑转步顶着盾牌,一点点向树林推进,围剿康罗尔斯。 两军在树林展开了对射,康罗尔斯展现出了逐颗树抵抗的决心,小规模的对抗下匈奴人的进攻并没有优势。 鏖战中,有些焦急的柯尔克穆图瞅了一眼东方鱼肚白,失去了夜色,自己鼓噪起来的气势就得散一半,知道自己耗不起,他喊来左千夫长,让他带着五百骑兵绕到林子后面,假做围攻状,想诈退康罗尔斯,让其主动放弃树林阵地,进行骑兵追逐战。 正指挥手下顽强抵抗的康罗尔斯,突然被哨骑禀报道:“将军,我们身后发现了匈奴骑兵。” 康罗尔斯心中一惊,转身望去,树林后面出现匈奴骑兵影影绰绰的影子,马队直扑自己的身后而来,糟了!匈奴人的援兵到了。 康罗尔斯害怕被匈奴骑兵合围,防守之心瞬间动摇。 柯尔克穆图听见马队的喊杀声,正面组织人手再一猛攻,心乱的康罗尔斯抵抗不住,直接带兵上马,向南撤退。 柯尔克穆图带着骑兵一路追杀了二十里地,直到远望见了月氏的接应马队,这才勒马收兵,反身去寻冒顿的主力。 康罗尔斯带领千余骑,被束鲁谷带兵迎进了大营。 托勒托望着狼狈的康罗尔斯,面色不展的询问道:“怎么回事,是匈奴人的援兵到了?” 康罗尔斯悲愤的跪在地上,叩头解释道:“首领,不是匈奴人的援兵到了,是我大意,被匈奴人骗了。 匈奴人先是花三天功夫与我军斥候搏杀,麻痹我等,令我等以为匈奴人无意交战,谁知昨晚趁我等大意,匈奴骑兵突袭宿营地。 本来我军不逊匈奴人,奈何身后突然出现大股匈奴骑兵,我错以为匈奴人的援军到了,便不敢再守树林,撤退时才发现来的只有百余骑,但为时已晚,被匈奴人一路追杀,将马队杀散了。” 座上的乎何牙闻言惊疑,连忙问道:“可是看清楚了,不是匈奴人从别处调来的援军?” 康罗尔斯拍着胸脯答道:“这点双靡首领可以放心,我拿人头担保,今夜交战的是北山关里右温禺鞮王部的骑兵不假,柯尔克穆图的那面王旗,烧成灰我也认得。” 乎何牙安心了些,说道:“既然是北山关里的匈奴人,那就还不算坏,要是你这一败,让匈奴的北山守军轻敌,将北山关里的两万匈奴人都派了出来,说不定还得记你一功呢。” 托勒托蹙眉问道:“康罗尔斯,战败之事本首领先不追究,你守北山关多时,弱水上匈奴人是不是还留有浮桥?” 康罗尔斯斩钉截铁的说道:“首领,我敢以脑袋担保,弱水上绝对没有匈奴人的第二座浮桥。” 得到肯定,托勒托挥手让康罗尔斯下去养伤。 见托勒托还有犹疑,乎何牙说道:“托勒托兄弟可是还不放心?只是寻常的小败罢了,康罗尔斯估计是大意了,才让匈奴人钻了空子。” 托勒托无奈的解释道:“只是有些心慌罢了,毕竟我手底下都是贵霜的精锐青壮,出不得半点差错。 匈奴人的双水合流大营拖了我们太久了,若是明天还分不出胜负,我就得考虑从冥泽老营调兵了。” 乎何牙笑道:“你是太小心些,匈奴人在北山和双水合流大营才留了多少人,加上昨晚,匈奴人少说万余人没了,冒顿现在估计在北岸壁垒面前磕的满嘴是血呢。” 托勒托脸色稍缓,说道:“小心无大错,今日拂晓重新派五千骑再去布防北方。” 托勒托宁可放慢攻营,也要保持对北方的警戒。 见此乎何牙也知道不能太过爱惜羽毛了,主动说道:“明日贵霜两万,加上我双靡一万,合三万人攻打匈奴双水合流大营,尽快结束此战,早日将匈奴人赶回草原。” 清晨吃过饭的三万月氏大军陆续开出大营,列阵在双水合流大营前,准备新一轮攻势。 车寻在营墙上指挥士卒,有序的准备进行防御,诺珉的骑兵也改为步卒,一部分上墙做了弓箭手,一部分营内搬运滚木礌石。 诺珉望着墙下的月氏攻城部队,面色凝重的说道:“万夫长,今日的月氏部队似乎比前几日多了不少,平常托勒托都是两万人轮换进攻,今日差不多多了万把人,难道是托勒托把冥泽老营的人也拉了过来?” 车寻摇摇头,担忧的说道:“月氏人进攻硬寨的手段有限,再来更多的人也无济于事,怕就怕托勒托放弃攻寨,转而退却,这会让大单于的突袭扑个空,如果是那样,我们就麻烦了。” 诺珉深以为然,说道:“自从我们被围在大营里,对南面的袭扰少了,月氏的东西两部应该已经恢复了联系,要是东部咬住大单于的主力,咱们这边可能要难过了。” 车寻拍了怕诺珉,说道:“做好守长久的心理准备,眼前先守住今天吧。” 五千月氏弓箭手率先开弓,两轮齐射压制后,伴随着天空上的箭雨,举着盾牌的月氏步卒列阵推进,扛着云梯攻打大营。 营寨上车寻组织弓箭手和抛石机齐射还击,双方展开了新一天的攻防。 托勒托重新给了康罗尔斯五千骑兵北上,力图守住大军的北部安全,康罗尔斯带着复仇的欲望重新跳上战马,带领生力军纵马出营。 狼骑行进途中,远处哨骑飞奔而来,下马报道:“大单于,月氏大军开始攻打双水合流大营,月氏营中有五千骑向我方奔来。” 马背上冒顿转头笑望着柯尔克穆图,说道:“估计是来找你报仇的。” 柯尔克穆图笑道:“这老犟驴,昨晚让他跑了,一大早就出营寻死,大单于,让我带兄弟们宰了这老犟驴祭旗吧。” 冒顿摆手笑道:“我军准备中午进攻,为时尚早,你先带着他去兜兜圈子吧。” 柯尔克穆图得令,招呼本部骑兵打马冲出了队伍。 冒顿望向身后的诸将,吩咐道:“也和多拉你带领黑部狼骑本部为主,帖木尔为左,松图格日乐为右,各领五千黄部狼骑为翼,待中军号为令,全力冲杀贵霜的攻城部队。” 三人领命,上马归营而去。 与此同时,在东线战场上,北岸壁垒前的狐贺鲁却焦躁了起来,虽然骂战挑衅可以唬人,但终究久久不攻壁垒,月氏人只要不是傻子,终会察觉。 他烦躁的在帐中来回踱步,终于忍不住问道:“今日右贤王可有信来?” 左都尉摇头答道:“右部主力已经向后走了四天,就算动作再慢,今日应该也有信来。” 狐贺鲁想了想吩咐道:“让所有人提前准备好行装,做好随时西撤的准备。 今日多派哨骑,以防有变。” 左都尉扶胸应诺。 羌谷水南岸,大帐内剌失阿拿到今日哨骑送来的情报,颇为犹疑的说道:“匈奴人居然还在向东调兵?” 感觉到不对劲的剌失阿问道:“最先发现匈奴人沿着羌谷水向东调兵,距今过去几天了?” “回将军,四天了。” 剌失阿犹疑更甚,说道:“匈奴人是有多少人,跑了四天,十万人都跑到了,但凌格奇的北岸壁垒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对劲。” “将军,会不会是匈奴人准备集结重兵,全线压到北岸壁垒上,以求让我守军首尾难顾。” 剌失阿迟疑道:“不怕匈奴人打,现在就怕匈奴人不打,藏着。 派人告诉凌格奇,看看能不能出兵试探一下匈奴人,要是匈奴人跑了,那就麻烦了,托勒托肯定要遭灾。” 带着剌失阿猜测的信使刚出营,都也该的信使却先到了前线大营。 得信的左都尉禀报道:“大王,右贤王说右部兵团已经完成撤退,命大王即刻撤出。” 狐贺鲁浑身一轻,见没了固守的压力,刚想撤兵的他突然想到,自己除了骂几句人,这几天一点事都没做,反正现在要走了,不如学上次,气一气凌格奇。 喊来随军小吏,狐贺鲁命人写了封劝降信射进了北岸壁垒。 随后狐贺鲁知会奥敦格日乐,两军会师,向西撤兵。 北岸壁垒里,凌格奇从侍卫手中接过来狐贺鲁的信。 “休密小儿,我乃大匈奴右渐将王狐贺鲁,今我匈奴百万大军在侧,鼠胆狗辈安敢拦路....” 凌格奇笑着将书信传递给众人,说道:“狐贺鲁这小儿,想激我出壁垒决战,竟然使此小计,可笑。” 第九十七章 察端倪月氏哗然,猛铁骑贵霜败北 不待众人细想,剌失阿的信使到了。 听完剌失阿的担忧,凌格奇重拾前几日的犹疑,说道:“南岸的哨骑见北岸匈奴大军向东行进了四天,岂不是说匈奴主力全在壁垒下了,十几万人耗费天价粮秣,四天内却不攻打壁垒一次,的确出奇。” 凌格奇将狐贺鲁的信看了又看,随后问道:“今日可有匈奴人出营骂战?” “首领,目前没有。” 凌格奇脸色一惊,连忙命令道:“快命斥候去匈奴营地周围查看,快去!” 半个时辰后,斥候千夫长亲自跑了进来,禀报道:“首领,匈奴大营内没有一人,甚至营内连帐篷都已经让匈奴人搬空了。” “什么!” 凌格奇额头上的汗滴不由人的落了下来,他一把拉住斥候千夫长的衣领,吼道:“快派人向西追,看看匈奴人是真撤了还是假撤了。” 身旁的左大将出声问道:“首领,我们要向昭武通气吗?” 凌格奇瞪眼骂道:“这种事情能瞒得住吗?要是匈奴主力真不在北岸壁垒前,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踱步几圈的凌格奇一面下令集结军队,另一面还在等派出的哨骑,他现在宁可出壁垒让匈奴主力伏击一波,也不愿意知道方圆百里内无匈奴,要真是那样贵霜的托勒托就危险了。 快到午时,斥候千夫长匆匆赶来,报道:“首领,我哨骑向前五十里没发现任何匈奴人,只是在沿途发现了大队人马行军的痕迹。” 凌格奇痛苦的用手捂住了脸,匈奴主力真撤了。 短暂思索后,凌格奇命令道:“将我们探知的消息直报给昭武和南岸的剌失阿,匈奴主力西撤,我部将出壁垒追击。 让昭武城用尽一切办法通知托勒托,匈奴的骑兵可能已经调转马头,偷袭他们去了。” 凌格奇带着先集结的两万轻骑率先冲出了北岸壁垒,后续的部队仍在陆续集结。 双水合流大营战场西北,康罗尔斯追着柯尔克穆图跑,带着咬碎了牙的恨意,可惜胯下同样是瘦马,谁也奈何不了谁,但时间却不会因为人的意志而停止,中午临近。 待康罗尔斯打马追上草丘时,震惊的望见柯尔克穆图身后滚滚而来的黑甲精骑,不待他做出反应,左右的黄部轻骑兵就已经完成了合围,随着黑甲骑士迎面踏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没有一个人能逃过。 望着两千黑部狼骑像利刃切肉般搅碎了康罗尔斯的月氏骑兵,柯尔克穆图直观的感受到了具甲狼骑的震撼,要知道康罗尔斯昨晚还跟自己打了个半斤八两。 匈奴大军吃了开胃菜,临近中午哨骑打马又至,禀报道:“大单于,月氏攻城部队开始放缓进攻。” 冒顿挥手放归哨骑,命令道:“传令下去,黑部狼骑全军披甲,入位,黄部狼骑先以弓箭压敌,随后转为突袭。” 哨骑飞奔,令旗飞舞,两部狼骑开始做最后的准备。 黄部狼骑军阵里,众人都在活动手脚,检查武器,调整着状态,巴勒巴回首望见乌恩格沁穿着黑甲一动也不敢动,便知道这小子是第一次上战场,怕了。 巴勒巴从怀里掏出一截短棍扔给乌恩格沁,说道:“咬着它,跟着我,我干什么你干什么,怕也给老子忍着,要是掉下了马,十条命都不够后面马踩的。” 乌恩格沁赶紧点点头。 午后时分哨骑飞奔而来,勒住缰绳跳下马,禀报道:“大单于,月氏大军疲惫尽现,军阵已见松动,月氏大营前第二梯队已经准备就绪。” “再探。” 稍后哨骑再至,这次他连马都来不及下,勒住缰绳就急急禀报道:“大单于,月氏攻城第二梯队已经顶上,第一梯队阵型未散,但阵中喧哗声四起,各部旌旗已乱。” 战机已到! 冒顿连下多令,匈奴军中角号声骤起,在一旁等候许久的也和多拉放下面甲,带着黑部狼骑催动战马缓缓的跑动了起来,随着战马的加速,如黑潮般涌向月氏的攻城第二梯队。 两翼的松图格日乐和帖木尔带领黄部狼骑跃马引弓,瞅准时机,集中箭矢射向前方。 箭雨划过黑部狼骑的头顶,纵马驰骋的黑部狼骑,前排骑兵举起标枪短斧,借着战马的冲劲投掷了出去。 月氏大军本就被突来的敌军打了个懵,如今箭雨入阵,侧翼被标枪插满,随之而来的黑部狼骑抽刀进阵,月氏大军的左翼防线直接遭受重创。 束鲁谷见侧翼被突,连忙放弃攻营的打算,带着中军回救侧翼,但恐惧是会传染的,左翼根本等不到中军骑兵来救,瞬间就散了阵。 在黑部铁骑的波次冲杀下,月氏大军的军阵被一个接一个的摧垮,攻城武器散落一地,军士哀嚎遍野。 也和多拉带领黑部狼骑直冲束鲁谷的中军帅旗,向一支利箭般凿穿月氏军阵。 被黑部狼骑撕咬开的口子里,黄部狼骑的大队骑兵蜂拥而至,短时间内月氏的攻城部队全线溃退。 月氏大营里,正端上饭的托勒托听见冲锋号声,扔了碗便冲出了大帐,只见匈奴铁骑席卷全场,局势根本没得救。 他果断下令营中的士卒停止吃饭休息,立即上马向西撤军,至于战场上还挣扎的束鲁谷和两万月氏骑兵则直接放弃,托勒托要断腕求生。 相较于月氏大营里的混乱,双水合流大营里,听见角号声车寻和诺珉连忙上墙观看,见是月氏军阵侧翼狼骑赶来。 诺珉兴奋的跳了起来,喊道:“万夫长,咱们没白守,大单于的狼骑到了。” 一时间营墙上诸军都发出了震天的欢呼,诺珉问道:“万夫长,咱们出营参战吧,好好出口被围的恶气。” 车寻摇头道:“左温禺鞮王可以先下去准备骑兵,我会令城门都尉清出道路,但出击的时机要等我命令,毕竟我们的指责是守护大营不容有失。” 诺珉颔首,立刻下墙去召集骑兵。 待车寻在墙上望到了两部狼骑,再利用弓弩射乱敌阵后,车寻才下令让诺珉带兵出击。 战场中间束鲁谷回望一眼身后的大营,见无兵来援,也就知道了托勒托首领的选择,但他不愿意再当逃兵,在此危难时刻,他亲持大纛,带领剩余骑兵向着黑部狼骑迎面冲去拼死一战。 最后被黑部狼骑用套马索拉下战马,乱刀砍死。 冒顿望着双水合流大营战场已经毫无悬念,转而向月氏大营望去,营内月氏人乱成一团,各部真相溃逃。 冒顿暗道:“托勒托,壮士断腕,但又能为你赢得多少逃命的时间呢?” 冒顿转身吩咐道:“让也和多拉、松图格日乐、帖木尔三人尽快收拢黑黄两部狼骑,不要管残敌,战场交给营里的车寻和诺珉,给本单于追杀托勒托,一定要将贵霜的这些精华全部留在此地。” “遵命。” 西部战场厮杀正酣,在东线凌格奇的信使赶到了昭武,正好碰见了被老王召回昭武询问战况的剌失阿。 议政殿上匈奴主力西去得到了验证,顿时令整个朝堂哗然,匈奴人组织了一场声东击西的精心骗局,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西部的贵霜。 塔宁诺阿面色阴沉的能杀人,朝堂上陷入了寂静,修建了一个冬天的长墙壁垒,此时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匈奴人压根没有想攻,现如今四天时间过去了,谁知道匈奴主力此时窜到什么地方了。 剌失阿站了出来,说道:“大王,现在匈奴主力西撤,咱们还是先通知托勒托,让他有所准备。 羌谷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如今这个时节马瘦无力,匈奴人应该跑不快,我们或许可以一救,只要我们咬住匈奴人的尾巴,冒顿必然不敢将全部主力投在对付贵霜的战场上,只要他有顾忌,托勒托或许能逃出生天。 凌格奇已经带领轻骑追击,我南岸当也出兵侧应,让船载着浮桥顺着羌谷水向西,这样随时可以接应我两军联系。 烦请大王带领后续大军接应而来,以求在弱水以东拦住匈奴人的主力。” 塔宁诺阿也知道此时不是犹豫的时候了,若是让匈奴人扫了贵霜,月氏将会被彻底锁在河西走廊。 他吩咐道:“剌失阿你立刻带着南岸所有的轻骑,连夜往西,我会让护涂何和脱脱带领船只载着浮桥顺流而下,随时搭建浮桥沟通南北,其余主力本王会亲自统帅,出壁垒向西。” 剌失阿赶紧应诺,不敢有丝毫耽搁的他转身快步离开了大殿。 各部哨骑飞快的冲出昭武城,月氏集结大军由攻转守,一时混乱是避免不了的。 大量羸弱的战马根本驮负不了海量的军用物资和人员,这严重耽搁了大军出营向西。 塔宁诺阿知道后怒不可遏,他将怒火撒在了丞相吉雅丹身上,骂道:“你这狗奴做的好事!要你何用?待本王回来有你的好事!” 说着塔宁诺阿打马向西,但说者怒火,听者有意,吉雅丹受屈咬碎了牙关。 第九十八章 老将勇以死争时,东线遇脱离回营 托勒托只带两万余骑冲出了大营,其余人马皆四散而逃,他们一路沿着呼蚕水向西,意图撤到呼蚕水大营重整旗鼓,再做抵抗。 谁料还未向西南跑出几十里地,就被赛罕的白部狼骑堵住,双方爆发遭遇大战。 托勒托在双水合流大营前的果断,导致其撤兵速度远快于赛罕的预期,加之黑夜降临指挥不便,白部狼骑的新兵过半,各部配合出现脱节。 托勒托抓住机会,趁着夜色遮掩以骆驼兵为头,撞开白部狼骑的战马,带人杀穿了包围。 最后赛罕只截住了贵霜的五六千骑,贵霜大部主力趁乱跟随托勒托逃出了包围。 赛罕一面组织人手死死咬住托勒托,双方在草原上展开追击,一面上报冒顿求援。 白部狼骑没有截住托勒托,消息传到双水合流大营。 刚刚照看完各部打扫战场的车寻出声问道:“大单于,我们要不要先放弃打扫战场,组织兵力增援赛罕。” 托勒托逃了,就算自己围住再多的贵霜兵卒,对战局也无碍。 冒顿想了想,说道:“你和诺珉继续带兵打扫战场。也和多拉的黑部狼骑多是重骑,刚刚大战一场,人马皆乏。 帖木尔和松图格日乐的黄部狼骑虽是轻骑,但新兵过多,此时也已经疲敝,青部暂时联系不上,还是我带屠耆军亲自走一趟吧。车寻将你营中的车弩给本单于带上。” 冒顿派五千屠耆军为先锋追击托勒托,自己则沿途收拢各路兵马。 好在托勒托东攻双水合流大营几乎是倾巢而出,青部狼骑突袭月氏呼蚕水大营,没遇上像样的抵抗,阿古达木将大营付之一炬后,带领青部狼骑沿着呼蚕水顺流而下。 青部狼骑行至半途,正好撞见了突围而出的托勒托,此时身心俱惫的月氏大军终于气竭。 托勒托想趁着手下马队尚有余力,带兵猛冲两次青部军阵,却发现更本冲不垮生力军的青部狼骑。 屋漏偏逢连夜雨,后军哨骑飞报,大部队身后赛罕带着白部狼骑和增援而来的屠耆军正在合围,托勒托被逼无奈,只能往没有匈奴骑兵的河边跑。 双方零零散散的单兵野战不休,最终合青白两部狼骑之力,终是重新组成大网,围住了托勒托。 托勒托纵马跑到河边,望着前路的滚滚呼蚕水,无奈下马,指挥各部背靠呼蚕水,杀死部分骆驼和马匹,以此为基,围成半圆形的驼墙防御,借着弓弩准备拼死抵抗。 阿古达木和赛罕也知道托勒托要绝地死战,为了节省骑兵,他二人选择围而不攻,休养士卒待机进攻。 随着拂晓来临,黑黄两部狼骑赶到,托勒托被四部狼骑团团围住。 望着只围不攻的狼骑,趴在当墙的骆驼身上,乎何牙疑惑道:“这帮狼崽子怎么突然停了,前半夜还跟狗撵的一样。” 身旁的托勒托接话道:“也许是怕晚上打驼城视线不佳,士卒会死伤惨重。 追了这么久,我们不好受,他们定然也好受不了,估计还想饿我们些时间,好减少伤亡。” 两人逃了半天一夜,逃命紧张时还无察觉,现在一歇腹中是又饥又渴,渴了还能用身后的呼蚕河水解解渴,饿只能硬撑,吃的是别想了。 见匈奴人此时没有攻打驼墙的打算,托勒托转身靠在骆驼身旁休息,叹道:“但愿塔塔能听我的话,不要任性,来趟这里的浑水。” 乎何牙也靠了过来并肩坐下,说道:“咋咧,你还指望塔塔带冥泽老营的骑兵来救?我可数了数匈奴人的旗子,冒顿的五部狼骑来了四部,已经算是给了你老兄好大的面子。 再说塔塔在冥泽虽有十万之众,但其中各部混杂,我月氏五部例来心不齐,东部过去的还都是王公贵族子弟居多,塔塔不是太子,身份上压不住,就算贸然动兵来了,恐怕也难敌冒顿的骄师。 你看见匈奴中军的那千余骑了吗?人人身高马大,甲胄齐全,大王在昭武的亲卫都没他们齐整。 我猜那是冒顿的亲军,虽然没见他们投入过战场,但听侥幸逃命回来的人说,他们箭无虚发,估计手底下的本事也不差,塔塔来,怕是也要将冥泽老营都搭进去。” 托勒托听后并无惊惧,只是脸上多了些淡然,说道:“我留给塔塔的信,就是告诉他,若是我兵败,让他立刻带领所有的部族远遁西域,找到直支都恩拔,去伊吾卢城暂避。 若是大王得胜则返回冥泽,若是大王也败了,那他就继任王位,带月氏西去活命吧。” 乎何牙笑赞道:“咱几个部族首领里还是你最为睿智,提前做了布置,令我月氏能延续下去,我要是左腿没被射伤,一定给你磕一个。” 托勒托苦笑着摇摇头,说道:“睿智?若是我没被冒顿的声东击西骗过,也不会有此一败,至今我都没想明白,匈奴人为什么来的如此之快,你瞧他们的战马居然都是壮马,难道这真的是天神赐福?” 乎何牙摇摇头,说道:“你啊就是想太多,咱们如今都成待宰的羔羊了,还想这些做啥,做人别太明白喽。” 托勒托一怔,想想也对,叹道:“如今我们能为塔塔做的,就是在这驼墙上多杀几个匈奴人,多拖一时,让塔塔他们好逃命去吧。” 这时观察哨突然喊道:“两位首领,匈奴军中又多出了一面金色狼头旗。” 托勒托和乎何牙连忙起身爬在驼墙上望去,只见匈奴大军列阵,有一骑打马而来。 托勒托毫不迟疑,起身踩在骆驼身上,弯弓抬手就是一箭,箭矢将那匈奴骑兵射退。 乎何牙喊道:“你这是干啥呀?” 托勒托解释道:“此时来人,无非劝降,我不独活,众军才能报死志而战。” 乎何牙哼道:“都到这会了,咱也不在乎这条老命了,跟这帮草原上的狼崽子拼了!” 托勒托手下都是出自贵霜部族,见自家首领誓死决战,纷纷高喝鼓气,决心战死到最后一人。 匈奴大军阵前,望着托勒托如此做派,听着驼城中的鼓噪声,冒顿也知道了他的回答,这些月氏人是不准备活着走出驼墙了。 冒顿面无表情的命令道:“让车弩射开缺口,黑部狼骑下马列阵,举盾重甲在前,青部在后,黄白两部用弓箭压制驼墙,开战。” 诸军得令,巨大的车弩率先开攻,轮番射击驼墙,粗长的箭矢带着蛮力飞出,霎时驼墙血肉横飞,月氏军中刚被托勒托鼓舞起来的士气瞬间被打低。 多轮射击下,驼墙多段出现缺口。 不待托勒托带兵抬头,在漫天的箭雨压制下,以黑部狼骑为主要力量的步卒顶盾推进,进攻驼墙。 一接战双方便爆发凶残的白刃战,攻入驼墙的狼骑将士与贵霜士卒捉对厮杀,两军反复争夺驼墙的控制权。 在匈奴甲胄、人数、士气的绝对压制面前,贵霜的部族兵卒虽勇,但难阻大局。 托勒托和乎何牙眼见驼墙难守,居然带领剩下的贵霜骑兵冲出驼墙,反冲冒顿所在的中阵。 这些亡命的勇士奏响了贵霜骑兵的终章,中箭、重伤不退,以命换伤为荣。 最后他们连破黄白青三部狼骑的军阵,杀至屠耆军阵前终是力竭,被屠耆亲军所杀。 血色的夕阳下,托勒托为冥泽老营的撤离,争取了一天的宝贵时间。 冒顿见贵霜士卒的血勇超出了自己的预料,月氏人的无畏令他深受所感,下令全军厚葬贵霜、双靡两部首领的尸首。 随后冒顿将带领狼骑就近择地宿营,整顿休养军马。 此役月氏贵霜部主力被歼灭,仅有数百骑侥幸得免逃回冥泽老营,沿着呼蚕水贵霜部伏尸数十里,月氏麾下的五大部继双靡后,贵霜再被打残。 狼骑斩首两万级,获得数万战马,兵器辎重不计其数。 第二天冒顿以阿古达木为先锋,带领青部狼骑率先向贵霜的冥泽大营行进,以求拖住贵霜的部族,不使其西逃,为大军剿灭夺得时间。 东线羌谷水北岸,凌格奇率领轻骑跑死了数千战马,终是在狐贺鲁和奥敦格日乐西撤的途中追上了他们。 两军交战,望着在战场上拼命般的凌格奇,狐贺鲁那里还猜不出原因,定是自己信起了作用,暗自心喜。 待杀退了一波月氏人的进攻,狐贺鲁喊道:“奥敦格日乐咱们不要和这帮月氏人纠缠,快撤回右部大营。” 战性正酣的奥敦格日乐勒住战马,喊道:“什么时候你如此的小心了,我还想与你合兵,吃了月氏人的这伙追兵呢,他们可全是快要力竭的轻骑。” 狐贺鲁笑道:“你想打仗机会多的是,何必去撩拨这头发怒的老狮子,凌格奇这老小子的北岸军团有七八万人,一旦被这些轻骑缠住,我们很难脱身,撤回大营吧。” 奥敦格日乐颔首,说道:“也好,让他的脑袋在他脖子上先放一会,待我来日再取,咱们撤。” 第九十九章 终相会硬寨阻路,战事焦抉择向东 匈奴马队不恋战,杀退月氏骑兵后,立刻借助一块沙砾地带摆脱接触,快速西撤。 马背上凌格奇虽然恨的牙痒痒,但追击透支了战马大量的体力,他手下轻骑已在力竭的边缘,此时若是强求,恐怕有溃败之危,要是那样就更奈何不了西撤的匈奴人了。 颇为无奈的凌格奇下令诸军休息,并派大量的斥候向西探查,逐步发现了壁高垒深的匈奴大营,他在前军帐中汇总消息,一面飞报老王塔宁诺阿,一面等待北岸军团的后续援兵到来。 剌失阿率领的南岸轻骑第二个赶到战场,护涂何和脱脱坐船顺河而来,并迅速指挥船只,在羌谷水上搭建起了沟通南北两岸的浮桥。 凌格奇和剌失阿一碰头,临阵观察匈奴大营防御后便知道匈奴人在此布置周全,是专门在此等着他们呢。 两人组织万余轻骑兵尝试着攻打了一波匈奴大营,在匈奴人漫天的箭雨下骑兵死伤惨重,但也并非没有收获,他们摸清了匈奴大营中的构成,猜出匈奴左右两部主力皆在此,人数在七八万之间。 第二天,塔宁诺阿率领月氏大军陆续赶到战场。 军前会议上,诸将林立,塔宁诺阿只字未提追责之事,只是让剌失阿复述了战场局势。 凌格奇放下心怯,开口说道:“大王,此时匈奴除了冒顿的单于庭狼骑,其余左右两大部近一半军队主力就在我军面前,拖住他们就能为托勒托减轻压力。 要是我军能吃掉他们,就算冒顿打败贵霜,我们也能跟匈奴划河再战。” 将头盔摘下来,图里哼道:“真是笑话,不知道谁在北岸被匈奴人耍的团团转。” 话音刚落,却见塔宁诺阿突然站起身子,指着图里喝道:“都到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相互攻击,你们有没有其他办法?” 见众人沉默,塔宁诺阿果断决定道:“那就按凌格奇的办法来,北岸军团为主,发兵攻打匈奴右部营寨。南岸军团渡河进攻为辅,牵制匈奴左部营寨。各部不惜一切代价,在此攻灭匈奴人!” 帐下诸将纷纷起身扶胸应诺,月氏大军火速展开猛攻。 匈奴狼骑突袭双水合流大营时,就有败兵辗转逃回了冥泽老营。 塔塔闻听匈奴主力出现在呼蚕水,就知道事情要遭,意料之外出现的匈奴骑兵,一定会让前线的月氏大军措手不及,落败只是时间问题,如今就是不知道是大败还是小败了。 败兵的只言片语令塔塔不好判断局势,求稳的他只好一面让部族暗中准备,一面向东部草原撒出大量的哨骑探听后续消息。 随着哨骑的飞奔往来,前线战败的脉络逐渐清晰,在确定月氏前线惨败后,塔塔立即下令召开部族紧急会议。 得知消息的众贵族在帐中尽皆求战,但主持会议的塔塔心里明白,舅父率领的贵霜精锐尚不是匈奴人的对手,如今冥泽老营的部族有近十万男丁,数量虽然听起来唬人,但真正能有几斤几两他心里门清,出营就得散一半。 在议事争论不休时,托勒托的侍卫长纳氏干拿出了首领遗信,有着遗信背书和妻子的支持,塔塔火速继任了新的贵霜部首领,率先将贵霜部全部握在手中,他提议的西迁避祸,获得了本部长老们的大力支持。 随后塔塔又在大帐中,召集其余四部留在冥泽的领头人,在主家贵霜都选择西迁避祸的前提下,没有几个人有胆子独自去面对匈奴人。 塔塔令纳氏干为先锋,迅速下令各部集结部族陆续出发,向伊吾卢城迁徙,而塔塔自己则带领两万骑兵殿后,收拢前线败兵。 氐置水旁,塔塔本想能迎来舅父托勒托,但直到斥候发现了离大营不远的青部狼骑,此刻塔塔终于明白,舅父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一位年轻的贵霜骑兵,刚刚得知父亲战死呼蚕水的消息,过浮桥时看见了塔塔,壮着胆子问道:“首领,匈奴人的前锋不多,我们真不杀一场报仇吗?” 望着马背上一双双求战的眼神,塔塔艰难的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匈奴人的前锋虽少,但大战刚过,其主力据此地不会多远,一旦战事不能速决,部族皆难保全,此时我们已经损失不起,不能让先首领和将士们的血白流。” 面对塔塔无奈的决定,众兵将纷纷低头默声,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失落,步子慢了些。 生活却要继续,有着死去月氏人争取回来的时间,冥泽老营的部族全部撤出,为今后月氏的延续打下了基础。 队伍最后,塔塔在马背上望了眼远处的祁连山,打马掉头,融入钻进黄沙的队伍当中。 阿古达木带兵走进了月氏位于冥泽的空营,又派哨骑四处找寻。 直到脱木兀惕的百人队奉命越过籍端水,发现氐置水上被月氏人烧毁的浮桥。 消息传回冥泽大营,阿古达木才终于确定贵霜部族已经全部西迁了。 望着在高岗上西望的阿古达木,塔拉上前问道:“怎么见你兴致不高,难道是没截住月氏人气的? 咱也瞧了,贵霜部族在大单于突袭双水合流大营的时候就开始向西迁营了,算起来咱们晚来了三四天,我想大单于不会怪罪的。” 面色肃然的阿古达木收回目光,解释道:“我不是怕大单于怪罪,只是如今放贵霜部族西去,今后咱们还不知道再有没有机会剿灭他们了。” 塔拉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贵霜的西去,让匈奴此次的奔袭作战白璧微瑕。 阿古达木派出的哨骑很快赶到了冒顿军中,此时大军刚刚启程西进,咋一听贵霜西迁避战,部族迁营,他立刻下令部队停止西进。 喊来侍卫拿出地图,冒顿呢喃道:“贵霜部族居然氐置水以东皆撤了,这可不是一两日功夫能行的。” 柯尔克穆图凑过来问道:“大单于,贵霜部族跑了,咱们还要往西追击?” 冒顿摇头道:“没有了黄羊,自然没有了群狼。” 就在冒顿想招来赵炎和柯世列商议时,不一会东边哨骑飞奔而来,跳下马禀报道:“大单于,两天前月氏北岸轻骑咬住了西撤的右渐将王和左日逐王,双方进行了追逐大战,现在月氏北岸军团开始向我右部防守营地推进。” 冒顿一瞧,这一个跑的快没抓住,另一个来的更快,单一个北岸兵团左右两军团尚且无虞,但要是月氏南岸军团渡过羌谷水支援,都也该和阿尔斯楞怕是顶不住二十万月氏人。 按目前的局势看来,自己是不可能完全解决西部的威胁了,好在西部有着大漠戈壁作为天然的屏障,只要扼住冥泽大营,西部当无大患,而东部的羌谷水上似乎战机已显。 招来诸将,冒顿命令道:“车寻带领本部接管冥泽大营防守,看住西边的贵霜部族,防其复来。 传令给北山的呼哲,令其留五千人守着北山关,其余人马向右部兵团支援。 诺珉带五百骑兵重建弱水浮桥,以备我军过河。” 见没有自己的差事,柯尔克穆图赶紧问道:“大单于,重建弱水浮桥是想大军原路返回,可让我来当这先锋?” 瞧着立功心切的柯尔克穆图,看来双水合流大营一仗对他的影响不小。 冒顿笑着解释道:“我军原路返回,增援东线战场,兵力也是十几万人打月氏二十万人,我军人数仍不占优,固回不回军左右两部都要苦战。 我让呼哲派北山的兵去支援,让诺珉重建弱水浮桥,就是告诉都也该和阿尔斯楞我会向东回兵,给他们希望令其固守。 只有他们守住了,月氏的南岸军团为了加快战事进展,就会不断向北岸增兵,届时羌谷水会帮我们将月氏大军分开。 一旦月氏造成北多南少的兵力分布,就是我们此战的战机,届时我军单独面对南岸兵团,就能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快速击溃它,再配合左右两部共击月氏的北岸军团,如此河西可定,月氏可亡。” 柯尔克穆图等随行的军将纷纷颔首,他们要展开再一次的奔袭,只不过此次目的地变了而已。 说着冒顿再次命令道:“赛罕,先带两千骑去呼蚕水寻找渡河地点,修建浮桥,其余大军后队改前队,全军向东。” 柯尔克穆图伸手高呼道:“弟兄们,咱们反身去嘎月氏人的腰子去喽。” 霎时诸军鼓噪,匈奴大军调转马头向东。 冒顿望着手下的诸军士气正盛,但作为主帅他却明白此次奔袭与上一次奔袭不同,大军沿途没有换马点,所以为了节省马力,此行不可能有第一次奔袭的速度了,而且军中增加了诺珉和柯尔克穆图的部族骑兵,骑兵素质参差不齐,同样会拖慢行程。 但一切的艰难险阻都无法阻止复仇的心,遥望东方,冒顿的眼中再一次露出坚毅。 第一百章 北岸两军牛角力,南岸惊显勇狼骑 东部前线,凌格奇正亲自指挥北岸军团进攻右部预先设立好的营寨。 他明白随着时间流逝,贵霜能顶住匈奴主力的可能性会越缩越小,一旦在自己攻陷匈奴大营之前,贵霜先完了,那后果他不敢多想。 好在如今时节战马皆瘦,匈奴主力奔袭千里,想快速打垮贵霜,必定多费时日。 如今月氏唯一的希望就是吃掉眼前大营里的匈奴主力,直接断匈奴一臂,重新将双方拉入均势,以图后来。 此时凌格奇手里虽有十万部众,可其中不乏孩童老弱之流,但国亡在即,谁还管得了那么多。 前线指挥帐里,满身血腥的左大将急匆匆走进帐,待汇报完战场局势,矗立许久才嗫嚅道:“将军,让弟兄们歇一歇吧,他们从北岸壁垒奔袭至此,已经连续作战数天了。” 伏在地图前的凌格奇头也不抬,回绝道:“不行,一旦攻势弱下去,营内的匈奴人同样会得到喘息,届时想攻陷匈奴大营将难上加难,这些天死去的族人也就白死了。 我军人多,匈奴人少,如今我们和匈奴人就像两头在角力的公牛,比拼着两军的耐力,这时候劲不能泄。” 左大将见凌格奇不通情理,落泪争取道:“将军,咱也不能见部族老幼都累死在自家阵地前啊,到时候军心怕是就散了。” 凌格奇直起身子,鹰视左大将,喝道:“你应该明白,现在是亡国之战,这些老弱如果落在匈奴人手里,会比现在好吗?一旦贵霜先完了,咱们谁也逃不了,你与其在这里为他们求情,还不如带兵攻下匈奴大营,届时活下来的人会更多。” 说着凌格奇转身命令道:“传令下去,再有敢言休息者,定斩不饶。” 左大将咬着牙退出了大帐,守帐的侍卫长见他也是好心,低声说道:“首领的小儿子和侄子都死在了昨日的攻营战中,此战月氏无人可以幸免,将军还是奋力杀敌吧。” 左大将沉默的离开了 在对面的匈奴营中,都也该的日子同样不好过,月氏大军不分日夜的强攻营寨,营墙前每日的伤亡数字看的他心惊,虽然有着前几战的俘虏充当炮灰,但兵力数量依旧入不敷出,他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向后方金帐催促援兵了。 望着刚从前线下来的呼哲,都也该将他拉过来,苦着脸问道:“呼哲,你呼延部也是右部的人,你给老叔说实话,大单于的狼骑主力现在到底在那?再拼下去咱右部的男人就该死完了。 大单于把北山关抽空,派兵给我支援,让诺珉重建弱水浮桥,都是安慰我右部之举,他压根就没想过来支援对不对。” 呼哲无奈的摇了摇头,为难的解释道:“都也该叔叔,你也知道大单于用兵肃来武断,轻易不会透露给旁人的。” 都也该突然将腰刀摔在地上,喝道:“既然没人管右部的死活,我也不管了,那有让人拼命,还不让当个明白鬼的。” 见都也该相逼,呼哲只好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道:“此刻关乎国家存亡,右贤王决不能此时撂挑子,呼哲要是猜的不错,大单于的援兵应该就在这两天了。” 都也该眉头稍缓,连忙问道:“哦?怎么说?弱水浮桥上我派的常驻哨骑连个影子也没看到,你个小娃子可不要糊弄老夫。” 呼哲解释道:“狼骑在双水合流大营围歼贵霜主力是在四五天前,隔天发现贵霜的冥泽老营部族尽皆西迁,大军驻足。 大单于派信使让我来此支援,加上我到的时间,以狼骑的速度,此时应该距离东部战场很近了,至于为何还不出现,呼哲猜既然狼骑不在北岸来,那一定就是在南岸了。” 呼哲在地图上指着月氏的南岸军团,都也该也赶忙凑了过来,问道:“你是说大单于的狼骑很可能会渡过呼蚕水,由西向东奔袭,从身后打月氏人的南岸军团?” 呼哲点了点头,说道:“小侄猜应该是这样。” 都也该反复思量,结合以往狼骑的战法,此事十有八九,有了这块石头落心上,都也该想守的决心又盛。 他转头命令道:“你小子既然回来了,就帮老叔跑一趟南营,让阿尔斯楞给我派几千人过来,本王连卫队都顶上去了,总要手头有些兵才方便堵窟窿。” 嫌弃望着眼前过河拆桥的老货,呼哲无奈道:“现在咱们被月氏人压着打,各部都吃紧,左谷蠡王能有兵来借?” 都也该哼道:“你们这些跟着大单于待过的小子们都油滑的紧,月氏人跟咱们一样是旱鸭子,阿尔斯楞只要箭矢够,南岸的月氏人除非长出翅膀,不然轻易过不来,老叔这里可得跟发疯的凌格奇拼命,轻重缓急你难道不懂。” 呼哲知道都也该说的不错,领命而去。 南岸月氏王帐内,观察了一天战况的塔宁诺阿回到大帐,甲胄未卸便召集各部军将前来议事。 没能攻破北岸的匈奴营地,再迟滞几天,贵霜部直接可以入土了。 王座上,塔宁诺阿愤恨的说道:“今日凌格奇还能带兵攻入匈奴右寨几次,虽然最后被打出来了,但并不是一无所获。 剌失阿指挥的南军将士也很英勇,但我月氏不熟悉水战,舟筏远不如土地稳固,匈奴左部的几轮箭雨就能使我军舟翻筏覆,羌谷水淹死的士卒,比匈奴人射死的还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明天护涂何继续带兵隔着羌谷水佯攻匈奴左部,剌失阿你带兵渡过浮桥,本王跟你一起去北岸前线督军,明天一定要攻破匈奴营寨,救援贵霜大营。” 剌失阿、护涂何等将帅纷纷应诺。 明月走到夜空中央,在离月氏南岸大营西南五十里处,各部狼骑陆续赶到了前线,冒顿一面将斥候撒出去,一面命令各部静声休息。 随着斥候陆续将消息带回来,借着清幽的月光,赵炎在空地上用石头标注出了月氏南岸大营的防卫草图。 赵炎说道:“根据斥候带来的最新消息来看,月氏人并没有察觉异常。根据大营内的火堆数判断,月氏军人数在八九万之间,跟我们预计的差距不大。” 柯尔克穆图迫不及待的低声请战道:“大单于,让我军一鼓作气的冲过去吧,月氏人绝对想不到,我军会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冒顿摇了摇头,说道:“此时出击虽能胜,但无大胜,北岸的月氏人可以从容东撤。 待明日月氏大军攻打我军北岸大营时,待两军搅在一起,才是我们放开手脚的时机。” 诸将颔首,之后按照月氏的南岸防御,冒顿与诸将讨论,酌情分发任务。 最后望着即将散去的诸将,冒顿吩咐道:“多派哨骑警戒,各部轮换休整,为明日的大战将养好精神。” 诸将带着叮嘱,应诺散去。 第二天,月氏北岸大军按计划向右寨进攻,有着塔宁诺阿的王旗在阵前鼓舞,月氏军卒士气大振,猛攻右寨的防御阵地。 双方来回争夺营墙,都也该带诸王亲上前线,四面王旗迎风猎猎作响,不落下风。 羌谷水南岸,组织隔岸佯攻的护涂何,刚命人划着筏子送了两波人过岸,就感受到了大地的颤抖。 南岸大营的西南方向,数万匹战马怒吼着向前狂奔,匈奴狼骑快速运动到战场,以黑部列排阵在前,黄白两部列阵在后,分批次冲进战场。 转眼间毫无防备的南岸大营就被攻破,数百靠近营墙来不及逃离的月氏人被战马踩的血肉模糊,摊为肉泥。 黑部狼骑怒吼着,骑士纵马飞驰,借助重甲组成排阵墙推而过,瞬间月氏营内帐篷坍塌,军士四散而逃。 黑部狼骑马踏人砍,宛如狂风席卷而过,唯留下满地狼藉,惨不忍睹。 也和多拉不依不饶,带领黑部狼骑尽往人多的地方冲。 松图格日乐和赛罕率领黄白两部狼骑接踵而至,铁蹄践踏弯刀飞舞,如铁犁般犁过,将漏网之鱼纷纷射杀。 南岸的月氏人根本没想到会有匈奴骑兵会来,正准备出营作战的士卒率先被黑部狼骑拦腰斩成几段并且迅速杀溃,败兵慌乱下反身窜入营内躲避,与营地中的士卒搅在一起,五六万人在营地中乱成一团,成了三部狼骑砧板上的鱼肉。 冒顿亲率屠耆军冲击出营作战的护涂何,宛如猛虎冲入羊圈,热刀插进黄油,月氏阵中尽无一人可敌。 护涂何眼见大军背后有匈奴骑兵突袭,那里顾得上再渡河牵制北岸的匈奴左部,直接撂了军队,带着身边的百余骑吓得调头就跑,他甚至忘了给不远处的羌谷水浮桥上放一把火。 护涂何忘了浮桥,但冒顿没忘,阿古达木带着青部狼骑像一只咆哮的灵活猛虎,一路砍杀但决不恋战,直取羌谷水两岸的浮桥,目的就是为了扼住月氏南北两军的喉咙。 冒顿快速指挥屠耆军杀散了没主帅的月氏佯攻大军,调转马头向浮桥靠去,准备渡河北攻。 第一百零一章 羌谷血河水不流,落子散为满天星 羌谷水北岸,塔宁诺阿亲到前线督军,月氏大军有着王旗激励,士卒争相猛攻匈奴右寨,眼见右寨岌岌可危,马上就要被攻破时,只听羌谷水对岸传来幽幽的牛角号声。 正当塔宁诺阿众人闻声心疑,不多时,一个身插箭羽的月氏传令兵跑了过来,磕绊的说道:“大王,南岸有匈奴骑兵...好多人....他们正在夺浮桥。” 话落便倒下了,塔宁诺阿脸露惊恐,按他的推断,匈奴主力不可能如此快速的回军才对,托勒托和乎何牙怎么可能败的如此之快? 但此时多说无益,毕竟是经历过风雨的人物,塔宁诺阿很快缓过神来,急声命令道:“快!快让护涂何组织兵力拖住冒顿,本王这就发兵支援南岸。让凌格奇放缓前线的攻势,先稳住阵角。剌失阿,你快带兵去抢回浮桥,快去!” 塔宁诺阿调整的功夫,失去指挥的南岸军团被狼骑分割绞杀,溃败的速度远超月氏诸将预期。 待剌失阿带兵赶到北岸时,阿古达木率领青部狼骑已经杀了南岸的浮桥守卫,先头步卒已经渡过了羌谷水。 在他身后诺珉和柯尔克穆图率兵紧随其后,屠耆军也已经准备渡河。 剌失阿望着有序渡河的匈奴狼骑,不难看出南岸已经是匈奴人的天下。 不待他多想片刻,斯玛带领青部步卒就杀了北岸的浮桥守卫,催兵迎面杀了过来,两军在北岸河滩硬碰硬,卷起博命的厮杀。 原来斯玛带领的千人队被阿古达木任命为先锋,脱木兀惕和其余五个百夫长得令正面顶住剌失阿的援兵,他们率先跑步渡河,为后面的骑兵过河赢得时间。 前面斩杀月氏北岸浮桥守卫的两个先遣百人队,陆续被月氏援军杀光,脱木兀惕带领百人队,刚踏上松软的北岸河滩,就立刻持刀顶盾投入战斗,他们作为第三个渡河的百人队要即刻顶上。 面对前方涌来的月氏士卒,脱木兀惕一往无前,熟练的指挥百人队冲开敌阵,随着脱木兀惕的厮杀拖延,后续越来越多的百人队支援而来。 斯玛一到岸立刻组织弓箭手为他们掩护射击,待箭雨送进敌阵,脱木兀惕大喝进攻,众人瞬间与月氏士卒战成一团,双方开始抢夺河滩的控制权。 脱木兀惕奋勇向前,身上的秦甲被蜂拥而来的月氏士卒多处砍裂,躲避不及的他头盔被月氏人一戈打飞。 险些昏厥的脱木兀惕用剑拄地,掉了盾牌缓神的他立刻引来三个月氏戈矛手的注意,抓住机会的戈矛手立刻正面顶戈突刺,脱木兀惕下意识的侧身,肋部留下了几道血痕,但好歹躲过了戈矛。 就近的哈朵和松塔木见机,带盾冲过来帮他解围,待合力杀了对手,三人不敢在原地停留,脱木兀惕更是咬牙冲锋,只为求一条活路。 不多时,只听见号声变化,更有人高呼“马队来啦!快让开!” 脱木兀惕立刻指挥众人让出通道,青部组织好的马队迅速对月氏军阵发起冲击。 青部狼骑顶住剌失阿争来的宝贵时间里,越来越多的匈奴人越过羌谷水。 随着骑兵过河,面对尽是匈奴精锐涌来的剌失阿终于显露不支,缓缓被逼退。 剌失阿被逼退,月氏军阵里越来越多的人望见了匈奴骑兵出现在自家腹地,在北岸激战多天的月氏大军本就疲惫,此时再见南岸失手,匈奴骑兵渡河而来,接踵打击下,比匈奴骑兵冲杀更具杀伤力的是恐惧。 在恐惧的传染下,月氏军中的老弱率先承受不住,多因促使下,腹背受敌的月氏大军阵势大乱,非人力能阻,防线开始崩塌。 阿古达木带领狼骑在月氏阵中来回冲杀,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狼骑加入了进来,待冒顿的大纛出现在北岸阵前,诸军更是气盛。 屠耆军猛冲月氏军阵,意图以自己为锋镝切开敌阵,由南向北将月氏的北岸大军截为两段。 待前线作战的凌格奇转身一望,自家腹地居然已经被匈奴骑兵冲开,赶忙不顾匈奴大营,带领轻骑翻身来救。 这给了都也该和阿尔斯楞反击的机会,左部最先反应过来,右部紧随其后,他们趁机放弃营寨,带着骑兵发起了反攻。 也和多拉的黑部狼骑再战第二场,他们凭借着重甲,直插月氏中军塔宁诺阿的大纛旗,凿穿了月氏王庭精锐的军阵和队列。 黄白两部狼骑蜂拥而至,将月氏大军的阵型割裂,使其首尾不能相顾,月氏北岸大军全线溃退。 身中数箭的剌失阿,血淋淋的跪倒在塔宁诺阿面前,含泪说道:“大王,匈奴人有备而来,骑兵冲垮了南岸营垒,南部大营已是一片火海,我军四散而逃,太子更是不知所踪。 如今连绵不绝的匈奴骑兵争过浮桥,短短半个时辰,北岸的羌谷水河滩上就躺满数万月氏人,我军已然腹背受敌,为了防止被匈奴人合围,趁着匈奴的黑部狼骑还没完全切断我军的前后联系,撤吧。” 闻言围绕在塔宁诺阿身边的贵族们纷纷变色,塔宁诺阿环顾战场,知道事不可为,苦涩的下令道:“大军向东转进,能逃一个是一个吧。” 月氏王旗向东,让本就绷紧的月氏大军如皮球般泄了气,诸部乱成一团,逃命踩踏致死者不计其数,羌谷水两岸被月氏人的尸体堵塞,河水为之不流。 这场大混战持续了两天一夜,最终以月氏的北岸大军向东溃败为终。 十余万月氏人在北岸争相溃逃,冒顿抓住战机,以最精锐的狼骑乘胜追击,沿途造成大量的杀伤,狼骑一直追杀到月氏人修筑的北岸壁垒时,才止住追击的势头。 月氏大败,匈奴大胜,月氏人的尸首在羌谷水两岸绵延百里,塔宁诺阿手里的王庭、休密、驸顿、都密等精锐全军覆没,其余部族骑兵四散而逃。 连续多日逃亡,塔宁诺阿身边只余下大将剌失阿和数千亲卫骑兵,逃过北岸壁垒后他们不敢停留,经过浮桥后塔宁诺阿为了防止匈奴骑兵沿途追来,不顾还有大量部族在后,直接下令烧毁了浮桥,向昭武城逃去。 凌格奇和图里在乱军中遇见了三王子肃合台,三人结伴东行,但因速度过慢,到北岸壁垒时眼见浮桥被大火吞噬。 图里在马背上大骂放火贼,凌格奇猜到了放火的人是谁,但他却不愿意多事,反而说道:“如今浮桥被毁,回昭武就要绕远路,咱们身后还有匈奴骑兵紧追不舍,不如我们向东,去河西中部的驸顿部草场暂避如何。” 图里察觉到了凌格奇不愿意再回昭武,直接回驸顿部他也不亏,说道:“既然如此,咱们沿途收拢些兵卒,也好早做准备。” 凌格奇与肃合台两人同样知道需要人手,三人取得一致,待赶到驸顿部草场时,他们已经有千余骑傍身。 进了驸顿大营,也算是到了图里的地盘,三人进帐稍坐,待侍女奉上酒水食物,美酒入喉,这才算缓了一口气。 望着自身残破的衣甲,图里想起羌谷水战场上的惨状,悲愤的问道:“二十万大军一仗败光,我月氏还有明天吗?” 凌格奇和肃合台都不敢接话,两人心里已经绝了去支援昭武的心思,如今就是看往后怎么走了。 凌格奇说道:“如今我月氏惨败,匈奴大军必定会合围昭武,进而派兵扫荡东月氏各部,焉支山以东的平静不会持续多久。 我想收拢部族,带想走的部族翻过祁连山,到羌人的草场上去讨生活,二位可愿一起。” 肃合台望向表舅图里,此地是驸顿部的地界,他最有发言权。 图里顿了顿,说道:“凌格奇你的这个办法,千余人还行,要是我驸顿整部都跟过去,羌人首先会惧我,其次匈奴人找不齐月氏五部是不会罢休的,冒顿定然会派大兵上高原,这不是我驸顿的出路。” 见图里拒绝,凌格奇直接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此分开吧,我带着愿意走的部族离开,其余的留在驸顿部,今后就靠你们自己了。” 说完凌格奇起身出帐,组织部族离开。 见凌格奇走了,肃合台望着图里叹道:“没想到凌格奇首领对今后会如此悲观,舅父对今后有什么想法?” 图里哼道:“想法?月氏国都被你们父子败完了,现在问我要想法,不是你的好兄长护涂何率先逃跑,南岸军团何至于溃败的如此迅速,让我大军措手不及。 反正我年前也选了驸顿的千余部族往冥泽去了,按匈奴主力袭来的速度看,在冥泽的部族应该未损元气,但愿塔塔的脑子清醒,带着他们西域活命去吧。 至于咱们,能守则守,守不了就投降冒顿,让部族活命吧。” 见肃合台有些沉默,图里上前拍了怕他,开解道:“你天生身体弱,不是一个当战士的材料,但此时不应该如此的颓废。 不在高位你阻挡不了大势,想让你的后半生活的有意义些,不如想想如何让这些即将落入匈奴人手里的月氏人,如何在匈奴活的好些吧。” 肃合台望着图里出帐,自个陷入沉思,有的时候战死不一定要比活下来难。 凌格奇猜到了匈奴骑兵会扫荡东月氏各部,却猜错了方向,匈奴扫荡东部的骑兵不是自西向东而来,而是由东向西横扫而来。 第一百零二章 东路出奇兵绕后,月氏丢雄关失土 相较于匈奴主力在河西走廊西部进行的奔袭与决战,东线的匈奴大军在初春的泥泞中同样做出了选择。 面对矗立在乌鞘岭上的硬关和各有所求的羌军,朝鲁下定决心分兵。 准备许久的海梨猛哥终遂心愿,带领手下的休屠骑兵和赤部狼骑向着乌鞘岭的东北方向开拔而去。 海梨猛哥走后,朝鲁和须卜里台邀请羌王休慕景和呼古粟商量攻打南山关的对策,在羌军各部的坚持下,最后众人决定不误牧时,等羌部过了春夏牧忙后再说。 朝鲁见羌王推脱,海梨猛哥绕路也需时间,心中同样乐得如此。 海梨猛哥这支没有向导的孤军,先是在山中饮雪受冻,随后又在大漠戈壁吃沙挨晒,但终究让他们在生命禁区里,踏出来了一条活路。 随着沿途植被的增多,海梨猛哥知道他们成功了,军中诸人都难抑劫后余生的喜悦。 作为主帅海梨猛哥却很谨慎,与匈奴在弱水流域主力的联系太过困难,使得他对月氏东部的了解甚少,他陆续向西派出了大量的侦查哨骑,只为刺探最新的情报。 几天后,舒哈勒带着斥候兴奋的跑回了临时宿营地,一见面就开口说道:“海梨猛哥首领,去西边的哨骑发现了牧人放牧的痕迹,待了三天逮住了个放牧小童,他带我们寻见了谷水河。 哨骑随着河岸撒出去,寻见了不少归附月氏的小部落。” 海梨猛哥难抑兴奋,急忙问道:“可寻到了月氏骑兵?” 舒哈勒详细说道:“这些小部族大多剩下女人劳作,再不就是未成丁的小童,成丁很少。 青壮牧民大多被月氏王强行调往昭武城,迎战大单于的主力去了。” 海梨猛哥略带担忧的望了一眼西方,南山关前究竟还是没能留住多少月氏兵,他继续问道:“就近的月氏守军有多少?” 舒哈勒在地上边摆弄石头木棍充当参照,边解释道:“谷水流域,如今只有休密部首领凌格奇在谷水上游筑造的一座土城,里面驻兵两千骑。 溯谷水河而上,向南越靠近此城,本地部族越亲近月氏人。” 海梨猛哥颔首道:“越往南牧场越肥,自然是选亲近的部族赏赐。 这么看只要解决休密的这千余骑,谷水流域原先被月氏压制的小部族就失去了掣肘,有着强迫抽丁之仇,加上往日的怨气,乱子就生出来了。” 舒哈勒问道:“首领是想联合这些小部族?不是末将看不起他们,数十人,几百骑,手中都是些烂骨头,就算借他们胆子,他们也不敢反抗月氏。” 海梨猛哥笑道:“那么我们就给他们壮胆。你去带人沿着谷水往北,对诚服的部族许诺大单于的恩德,对反抗者一律杀死,我要让他们乱起来,看到我大匈奴的力量。” 舒哈勒拍着胸脯说道:“首领放心,这地我门清,半日功夫就行。” 海梨猛哥面露疑惑,不信的问道:“你小子怎么会探查的如此清楚?” 舒哈勒居然难得的露出扭捏,笑道:“近日在此地得了个女人和儿子。” 闻言海梨猛哥笑着摇了摇头,带领大军从沙漠戈壁里出来。 他先派兵切断谷水河两岸跟上游的联系,再在舒哈勒父子的辨别下,匈奴骑兵先对亲月氏的几个小部进行掳掠屠灭,所获牛马羊群尽皆补充大军损耗。 休整三日后的清晨,匈奴大军沿着谷水河溯流而上,一天之内海梨猛哥带兵突袭休密部所在的土城,守军根本没想到此地会突然冒出来匈奴骑兵,抵抗很快结束了。 入城后,登上城墙的海梨猛哥四望,见此城地处绿洲,水草丰美,纵马无阻可谓四通八达,不怪凌格奇将此地留作老营。 休密部族被匈奴大军裹挟而来的小部族烧杀抢掠,虽然失去了大量青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跟小部落进行了男女老幼齐上阵的血拼,没有一个月氏人能逃脱。 为了防止谷水流域叛乱的消息会走漏,海梨猛哥决定快速突进。 在休整一日后,匈奴大军甩开裹挟的小部族,让他们和休密旗下的各部月氏部落争斗消耗,而海梨猛哥带万余骑带足缴获的战马,寻找到浅滩渡河掉头往南,直扑月氏另一个大部都密部的牧区。 都密部老营,眼见突来的匈奴骑兵,失去了大量部族青壮的休密部族,在匈奴骑兵的战刀下纷纷逃窜,牛羊马匹散落满山岗。 获胜后海梨猛哥依旧保持了清醒的头脑,为了保持突袭的速度,各部骑兵被严令不得抢夺财货。 海梨猛哥杀了留守营地的数千休密骑兵后,补充箭矢、马匹,随后一把火烧了都密部大营。 连破月氏两大部的海梨猛哥马不停蹄,带领匈奴骑兵一刻不歇,大军折向东南,直扑南山关身后。 夜里在一名月氏降卒的带领下,一支匈奴斥候队连夜翻上南山关旁的高山山顶,趁着天蒙蒙亮,在山顶燃起了狼烟。 时刻监视山顶的关下哨骑立刻上报,孤直的狼烟让在关下守候的朝鲁明白,海梨猛哥已经成功,他立即组织全部兵力,准备猛攻南山关。 南山关内大帐里,耿阿泰怒斥值夜的千夫长,喝问道:“为什么会有人在关旁的大山山顶燃起狼烟,难道是匈奴人变出翅膀,飞上去的不成?” 千夫长不敢顶撞,只是一个劲的解释,南山关隘并未发现异常,狼烟处也派兵去寻了,只发现了几个山民活动过的迹象,千夫长猜测应该是山中不服管辖的野人生活所为。 南山关两侧高峻的大山连绵,耿阿泰知道完全防住这些山中野人根本没办法,他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只要不是匈奴人就好。 随后耿阿泰哼道:“这两天我总觉的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传令下去,让各部都惊醒着些,尤其是了望哨,本首领要知道关下匈奴人的一举一动。” 耿阿泰正说着,关下朝鲁指挥匈奴大军列好阵,立刻发动攻关,抛石机抛出巨石,砸出了今年的第一个坑位。 匈奴攻关大军旁,羌军同样也在侧,但这次似乎站台的意味更浓郁些。 朝鲁事先让人在关前燃起三竖狼烟,须卜里台亲率仆从兵攻城。 望着匈奴今年发起的第一次攻关,耿阿泰不敢大意,亲自上关墙指挥抵御,一时间双方箭雨不绝,喊杀声震天动地。 眼见仆从军被射的势弱心怯,朝鲁为了牢牢将南山关守军按在关墙上,甚至令狼骑下马,充当步卒顶了上去,他自己也将大纛旗推到关下,完全是一副豁命的架势。 山顶上斥候望见狼烟,连忙将关下的消息传到海梨猛哥手中。 隐蔽休息的匈奴骑兵蓄势以待,海梨猛哥跨上战马,喝道:“弟兄们,跟本将军冲锋,拿下南山关。” 连破月氏两大部的匈奴骑兵士气正弘,万余骑兵挥鞭击马,旋风般的冲出山谷,转眼便铺天盖地冲向南山关内的月氏营地。 马蹄声在关内的月氏营地内愈发清晰,随后震耳欲聋,地面剧烈震动,细碎的石子都跳了起来。 海梨猛哥手持长戈,率先纵马冲入月氏营寨,他宛如死神般左突又切,肆意斩杀慌乱的月氏守军。 随后如山洪般的匈奴骑兵紧随而至,牛角号声在大山峭壁的回响中震彻寰宇。 月氏营地中的大军人数虽多,但一时没弄明白,为何不设防的后方会突然出现匈奴敌骑。 有些月氏士卒还未出帐,就被套索拉塌了毡帐,随后马蹄滚滚,践踏而死。 海梨猛哥知道营地中月氏人多,也不恋战,紧抓月氏大军发懵的契机,意图快速凿穿大营,目标直至南山关门。 关墙上得到禀报的耿阿泰回身望去,只见关后杀来一支骑兵,连忙下令关墙上的弓箭手调转方向应敌,但就是这样一个下意识的命令,让本就不宽敞的关墙上发生了混乱。 关墙上的弓箭手、刀盾手和搬运滚木礌石的士卒乱作一团,防守效率直线下降。 有些搬运器具上墙的士卒慌乱下还脱了手,滚木礌石顺着楼梯滚下去,关下的人躲闪不及,自己人先被砸死了七八个。 时刻关注南山关的朝鲁,自然不会放弃月氏人自乱的机会,随着战鼓鼓点的急促,借着云梯蚁附而上的匈奴步卒接连登上关墙,跟月氏守军展开捉对厮杀。 有投机心思的先零羌王休慕景和封养羌王呼古粟心中暗惊,眼见匈奴人南北两面夹击月氏,南山关今日怕是要破。 他们立刻从出工不出力转变立场,气势如虹的加入战场,呼古粟还命人回去,将营地中的月氏使者宰了,墙倒众人推。 舒哈勒率领五百死士营左砍右杀,受命抢夺关门,夺得关门后,立刻背靠关门组织半圆形防御,身后的人手也是赶忙将封门石抓紧搬开。 正面遭受猛攻,关内城门失手,耿阿泰终于不在犹豫,他命令关上兵卒专心防备关下,自己亲自带兵争夺城门。 月氏军中谁都知道门开后的下场,诸部兵卒奋不顾身冲夺关门,耿阿泰亲自下场更是鼓舞了士气,双方将士用命填坑。 第一百零三章 议河西今后归属,悲昭武王室兵变 海梨猛哥率领的马队逐渐陷入泥潭,被反应过来的月氏大军层层合围。 大量的月氏戈矛手突刺而来,逼得海梨猛哥下马步战,未来的急下马的匈奴骑兵被戈矛纷纷戳死,凭借着人数优势,月氏人正在逐渐控制着关内战场上的走势。 在砍杀中,看清局面的海梨猛哥暗暗心焦,突然他抬头望见了亲临前线,被侍卫层层保护的耿阿泰。 急中生智的海梨猛哥立即拼尽全力,将手中的长戈掷了出去,长戈在空中略微偏离了些许方向,砸在耿阿泰身上的并不是戈尖,耿阿泰侥幸逃过一命,但也被飞来的巨力砸晕,周围的护卫立刻围上去保护。 海梨猛哥给身旁的侍卫使了眼色,抽刀高呼:“月氏主帅死了!月氏主帅死了!” 护卫们会意,立刻随着喊道:“月氏主帅死了!月氏主帅死了!” 这句话对匈奴兵将来说简直是最好的激励,而月氏士卒只能在混乱中望见护卫们正围着自家主帅,纷纷信以为真。 临战的慌乱,失去主心骨的恐惧,迅速在关内的月氏将士中传递,本来岌岌可危的局面僵持住了。 舒哈勒见此亲自下场,带着士卒趁机加速搬运封门石,待移开八成左右的封门石,他们就立刻强行打开城门。 冲进门内的匈奴步卒推开堆积在关门口的尸体墙,踩着尸体源源不断的冲入关内,须卜里台带兵抢夺关墙,随着匈羌联军的加入,月氏大军开始溃败。 耿阿泰被侍卫抢到了一处安全的关楼,醒过来时,听见乱声咬牙起身探出去一望,短短几息时间局面就翻天覆地,只见匈奴骑兵涌入关内,月氏大军节节败退。 知道无力回天,他痛苦的闭上双眼,如释重负般的说道:“都逃命去吧。” 侍卫们先是犹疑,随后面面相觑,最后放下刀剑,纷纷逃命去了。 一下子衰老了许多的耿阿泰迈步走上关墙,最后望了一眼他身后的月氏国,投墙而下。 匈羌联军冲入关内,用两天的时间结束了战斗,为了不在归属上与羌部再做纠纷,战后朝鲁命人拆毁了南山关。 随后匈羌联军休整后向西出发,再次扫荡了月氏都密部和休密部的草场,朝鲁集结兵力开始往焉支山进军,准备进攻下一个目标驸顿部草场。 ...... 羌谷水之战彻底改变了匈奴与月氏的强弱形势,但匈奴同样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在羌谷水战场上打扫战场的一个月里,数万匈奴人长眠在了这里,对本就人口不多的匈奴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严重迟滞了匈奴的下一步动作。 随着这一战的结束,匈奴大军不得不开始休整士卒,马匹,而不得闲的冒顿则要开始考虑如何统治河西走廊了。 冒顿、赵炎、柯世列几人下了马,走在羌谷水河滩边散步,随着夏季的到来,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青绿。 闲不住的柯世列率先说道:“大单于,如今月氏主力尽丧,余下的兵勇也都失去了违逆我大匈奴的勇气,臣意我等是否该想想河西走廊的今后了。” 柯世列的话点醒冒顿,在月氏主力奔溃的大背景下,余留的残敌已经于局面影响不大,如何统治河西走廊确实是个问题,是该好好想想了,随口问道:“你想怎么做?” 柯世列说道:“大单于,如今东部月氏的败兵只能向着昭武城逃窜,想依靠昭武城防来负隅顽抗,咱们不如遣使昭武,让月氏老王投降,保全其国祚不灭,省去征战之苦。” 味出意思的冒顿鼓劲道:“继续说” 柯世列说道:“臣建议让惜月阏氏去说服老王投降,父女恩情,尤甚我等苦劝。 若是事情顺利,我们可以将东部月氏迁徙到西部贵霜旧地,挑起东西两部月氏部族的内斗。 再扶起来乌孙,让月氏夹在乌孙与匈奴之间,如此月氏国祚尚存,只余一部之力,进可为我匈奴之附庸,减少月氏各部对我的亡国之恨,退则挥手可灭。” 柯世列的留月氏还有一层意思没有讲明,此战过后河西走廊必是匈奴的囊中之物,而在战前匈奴上层已经默认将月氏旧土分给右部,右部本就有广阔的漠北草场,如今再加上肥美的河西草场,不需两年休养,右部的实力就太过强大了。 听出意思的赵炎补充道:“大单于,狼骑需要考虑将这些月氏降卒编入军中,以增军力,将月氏的部族人口赏赐时也需要多分给左部些,以求维持左右两大部的均势。” 对手下两大谋士的建议,冒顿并没有着急的立刻回答,而是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说道:“留月氏不太可能,左右两部不会同意继续将月氏留在河西走廊。 右部要的是地,而左部要的是部族,留下来月氏只会跟他们争抢人地,所以在这一点上左右两部贵族的意见不得不考虑。 况且我们对月氏的作战多以突袭击溃为主,散落逃跑的月氏人不知道有多少,一旦月氏国尚存,它就会像是天上的明星般吸引散落各地的月氏人,像火星一样点燃整个深秋的草场,到时候河西不会安定。” 柯世列顿了顿,扶胸说道:“单于深思熟虑,是臣欠考虑了。” 赵炎却说道:“既然我们明着不能留住月氏,那不如将河西分化为两部,以焉支山为界限,西部划给右部,东部另起一部,以两大部统治河西走廊,再分设其余小部,分化他。” 柯世列补充道:“按左骨都侯的意思,为了安定,我们还可以将月氏部族打散,分别迁往东胡旧地草场、漠北草场、阴山草场、河套草场安置,分赐给各部弥补人手。” 冒顿点了点头,二人的建议的确可以解决未来的烦恼,自己只需要将心中选定的人选放进去即可,但当务之急却不是安置地,而是从左右两部手里抢得俘虏权,这些战俘可都是月氏青壮,他们都是补充部族人口最便捷的方式。 冒顿喊来闾丘黄吩咐道:“派人命令都也该,令右部兵团南渡羌谷水,东进围住昭武。 再派人命令阿尔斯楞,令左部兵团继续东进,摧毁月氏北岸军团修建的壁垒,从昭武后方配合右部围住昭武。 另外令帖木尔领黄白两部狼骑,并诺珉和柯尔克穆图领本部,向东继续扫清河西走廊东部,将东路的朝鲁迎回来。 其余兵马就地休养,恩养战马牛羊。” 闾丘黄应诺而去。 ...... 羌谷水战场上率先逃跑的护涂何,率领败兵很快返回了昭武城,陆续传来的羌谷水惨败,让他失去了抵抗匈奴人的心思。 随着讨回来的败兵越来越多,月氏主力皆丧已成事实,他陷入了每日的惴惴不安,此时他祈祷的不是父亲能逃回昭武,而是希望他永远都回不来,不然他的下场可不会好。 待没几天,侍卫通传塔宁诺阿和剌失阿派人来告,令昭武守卫迎接王驾时,护涂何犹豫了,他召来了吉雅丹问询。 本已经处在被塔宁诺阿边缘化的吉雅丹抓住机会,趁机出主意道:“太子如今的紧迫,皆因无权施展才华,如今月氏兵败毫无胜望,此时唯有求和匈奴,方能报国祚延续,如今全城混乱,太子何不高升一步。” 护涂何瞪着眼,不敢置信的说道:“你是想让我学冒顿那个狼崽子杀了大王!不,不行。” 吉雅丹却直言问道:“太子,此时若是不乱中取胜,待大王归来,太子还是太子吗?” 吉雅丹一直待在昭武城,此时还不知道为什么羌谷水大战会败,但护涂何心里门清,不是自己率先东逃,南岸军团不会骤然奔溃,从而致使北岸毫无防备的被牵连,引发一系列惨败后果。 见护涂何犹疑少断,难下决心,吉雅丹压下心中报复老王的心思,只好退而求其次,说道:“若是太子不愿父子相残,不若囚之。” “囚?” 护涂何知道不能再让父王再次拿到昭武,趁着自己手中还有万余兵勇,是该一博了。 下定决心的护涂何眼露凶意决心兵变,他一面在城中暗中做出布置,一面派人迎接塔宁诺阿进城。 待满身疲惫的塔宁诺阿进城,望见护涂何时,立刻打马抽出鞭子迎着脸就是一鞭,护涂何脸上瞬间鲜血淋漓,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先前的那一点心怯也荡然无存。 护涂何恶狠狠的盯着马背上的塔宁诺阿,喝道:“动手!” 只见街道两旁突然站起来数千伏兵,弓箭手射出箭雨,两侧武士对着归来的马队进行补刀屠杀,瞬间跟随塔宁诺阿回来的千余人马尽皆化为尸首,其中就包括老将军剌失阿。 望着眼前的一切塔宁诺阿满脸震惊,不待他反应,就有武士将他从马上拽了下来。 护涂何狠声命令道:“大王受惊,移步到王宫休养吧。” 随着武士将怒骂的塔宁诺阿抬走,血腥味似乎刺激了护涂何,望着清理尸体的士卒,他迫不及待的下令召开朝会,将反对他登上王位的贵族一网打尽,全部杀死肃清朝堂。 登上王位的护涂何一面收拢散落的月氏部族,整理昭武城的防御,做好抵御匈奴人的准备,一面听从吉雅丹的建议,准备割让昭武城以西的土地给匈奴,两国罢兵议和。 第一百零四章 练狼兵捶打战剑,暗违令突袭昭武 右部兵团向昭武城进发的路上,都也该知道时间不紧,派兵沿途搜山梳泽,将躲藏其中的月氏部族都赶了出来。 眼见哨骑将月氏人从一片树林里赶了出来,都也该挥手一切,百余名十四五岁的青年骑兵驱马而出,这是他们练习军阵难得的实战机会。 四散逃跑的月氏人脸露惶恐,扶老携幼的在草原上亡命逃跑。 有几个机灵的还时不时回首,望见身后突然杀出来的这帮瘟神后,立刻疯狂打马,催促着胯下的战马疯狂奔跑,下意识里要离这帮瘟神远些。 青年骑兵在百夫长变声期的呼喊下排成线墙,不紧不慢的控制着胯下战马,在十夫长的带领下互相配合,逐渐结成了一张噬人的大网。 骑兵们稚嫩黝黑的脸庞上尽是严肃,有人因为紧张,握缰绳的手都攒出了汗液,但他们胃口倒是不小,居然想围住三倍与己的月氏部族。 眼见匈奴骑兵就要追上,逃跑的月氏部族中仅存的中老年男人们站了出来,他们在首领的带领下调转马头,大声吆喝着为自己壮胆,发起了反冲锋,意图牺牲自己,为部族逃跑赢得时间。 飞驰的马背上百夫长嘴角微翘,望着迎面冲来的月氏残勇,他知道自己的逼迫成功了,月氏人最后的一点力量也暴露了出来,剩下的只不过是困兽犹斗尔。 他指挥骑兵散开,利用战马速度优于月氏人的优势反复拉扯,再用弓箭射杀想要搏命的月氏人。 直到一支箭矢射穿了月氏首领的脖颈,结束了他的痛苦与折磨。 死亡的瞬间生前的一幕幕回放,逃跑途中鼓起的血勇,周围族人纷纷倒下时的痛苦,连敌人衣角都摸不到的折磨,从马背上倒下的他此刻终于解脱了,只剩马儿在一旁为主人低鸣。 百夫长亲自上前,跳下马,拔出刀割下了首级,又切下了耳朵充当战功,其余人有样学样。 血腥味似乎激发了骑兵们的热情,他们已经砍掉了羊角,如今就是网住黄羊了。 随着匈奴骑兵的包围圈越缩越小,逃亡的月氏部族们被逼到了一起,值此危难时刻,他们哭喊着饶命,女人呼唤丈夫,稚童呼喊父亲,但再也没有保护他们的人了。 百夫长一箭射停了众人,短暂的停顿后,是四散逃离和抛弃的盛宴。 骑兵们也趁机散开,抓捕心怡的俘虏,反抗者被箭矢射穿喉咙,低首者则被一条长长的绳子绑上。 百夫长挑选出俘虏中最美的娇娘,最值钱的财货,带来献给都也该。 都也该勉励几句,令他们归队,而献来的月氏女却趁机咬断舌头,她不愿受辱,遂自尽而去,可惜了她花一样的年纪。 对此都也该见怪不怪,尸山血海里活到他这个年纪,死亡见的太多,早已经麻木。 挥手让侍卫处理了尸首,都也该打马融入从没有停歇的队伍中,这一路上没遇上什么像样的抵抗,沿途的月氏各部几乎都是望风而降。 没仗打的几位右部王爷聚过来,跟都也该一起闲聊,正说笑着,前面哨骑打马而来,禀报道:“诸位王爷,前面斥候截住了一波人,他们自称是月氏的使者,说是奉新王之命,前来与我大匈奴讲和罢兵。” 都也该面露疑惑,说道:“新王?塔宁诺阿难道死了?引他们带头的过来询问。” 哨骑应诺前去带人,都也该身旁的哈斯额尔敦却笑道:“难道是左部的那帮小子抓住了塔宁诺阿?不然,这从那突然冒出来个新王。” 巴雅尔连忙摇手否定道:“不可能,若是左部抓住了塔宁诺阿,不会一点风声也不露,他们沿着羌谷水北岸往东走,遇上的月氏败兵更多,不可能有我们速度快。” 都也该听着却没有发声,不一会月氏使者便带到了。 待使者恭敬的施过礼,都也该问道:“月氏的新王是谁?” 使者恭声道:“是太子殿下受先王命,在昭武王城登顶王位。” 都也该眼神一动,确认道:“太子?护涂何?” 使者扶胸答道:“正是我家大王。” 哈斯额尔敦忍不住笑道:“原来是那小子,你们这个新王别的我不知道,但论逃跑的功夫,他确实一流,这不,到头来还给自己跑出来一个大王。” 众人毫不掩饰笑意,都也该问道:“塔宁诺阿死了?” 见匈奴人如此倨傲,嘲弄,使者敢怒不敢言,低声回道:“没有,先王因身体不适,需在王宫长时间静养,固传位给太子,将政事尽皆托付。” 德努阿笑问道:“那你来此是为何?” 使者道:“外臣奉命前来议和,大王许诺昭武以西划归匈奴,望大单于保留月氏国祚。” 都也该没有回答,只是挥手让侍卫将月氏使者带了下去。 都也该问道:“几位老哥哥怎么看?” 哈斯额尔敦率先说道:“河西本来地方就不大,大单于已经将此地许给了咱们右部,留着月氏只会占我们的草场,各部分下来的东西自然也就少了,这个议和我看不行。” 巴雅尔紧接着说道:“难道你想将月氏使者压下来?谁知道昭武有没有向左部派使者,阿尔斯楞那边多半会上报单于庭,到时候一旦大单于追究下来,怕是会更麻烦。” 哈斯额尔敦面露难色,但还是不甘心的说道:“留着月氏,就是在跟我们右部身上割肉啊。” 德努阿同样面露可惜,都也该见此,直接喊来侍卫吩咐道:“你带月氏使者去单于金帐,一路上严加照看,不得怠慢。” 侍卫应诺打马而去,哈斯额尔敦赶忙问道:“右贤王是不准备压下来了?” 都也该笑着解释道:“大单于给我右部的命令是配合左部合围昭武,若是我们能提前将昭武拿下,昭武在手,议和也就无从谈起了。” 巴雅尔眼神一亮,连忙问道:“右贤王是想突袭昭武?” 都也该颔首道:“不错,月氏求和的消息压是压不住的,若是我们能提前打下昭武自然最好,不行,就只能怨时运不济了。” 哈斯额尔敦、德努阿和巴雅尔皆无异议,都也该命令道:“告诉前面的狐贺鲁,传令全军,丢弃甲胄物资,轻骑奔袭昭武城。” 侍卫打马前去传令,都也该望向巴雅尔说道:“老哥哥,留给你一千人马收拢这些甲胄辎重。” 巴雅尔颔首接令,右部兵团摆脱束缚,轻骑直奔昭武城。 右部的兵马在草地上飞驰,昭武城中,吃了多次亏的护涂何这次是两手准备,对匈奴骑兵的探查近乎魔怔。 果然右部的骑兵突袭,没能逃过昭武斥候的眼睛。 “大王,昭武城西部有大队匈奴骑兵袭来。” 闻言护涂何简直要咬碎了牙,自己一上位就屈辱求和,匈奴人居然还要如此咄咄逼人,真当月氏没有男人了不成,瞬间他燃起了心中怒火。 他骂道:“匈奴这帮狼崽子欺人太甚!传令下去将太子府内的金银散给守城士卒,开放城中粮仓分发给守城人,本王的子嗣妻女尽皆编入城墙守备,城中不分老幼妇孺尽皆上墙助守,本王要跟匈奴人玉石俱焚!” 听见护涂何的种种措施,吉雅丹大惊失色,连忙劝道:“大王,如此施为,昭武恐难持久,不能轻易放弃求和啊!” 怒急的护涂何飞起一脚踹在吉雅丹身上,骂道:“听信你个老瘸马的话,本王险些将昭武城拱手送给匈奴人,如今难道还要本王弃甲投戈,当那亡国之君不成!还是你吉雅丹,已尽迫不及待的想当匈奴人的臣子了!” 随着护涂何的质问,吉雅丹发现周围月氏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同仇敌忾下自己似乎变成了异类。 他深怕护涂何难抑心怒砍了自己,连忙改口说道:“臣愿献出家资,以供大王守城驱策。” 闻言护涂何脸色稍宽,哼道:“如此最好,老丞相年事已高还是回府好好歇着吧。” 吉雅丹恭敬的退了下去,新王待他如此暴虐,塔宁诺阿视他如猪狗,心中淤积怨气的吉雅丹终于忍不住了,他下定决心要让这对父子一起死。 护涂何亲自坐镇昭武城头,士卒百姓皆同仇敌忾,狐贺鲁带兵奔袭到昭武城外,只见四周毫无依托,城门紧闭,一进入弓箭射程,海量的箭雨播洒下,射的骑兵根本近不了身。 在马背上受了几天罪的狐贺鲁,懊恼的将马鞭摔在地上,喝来传令兵,说道:“去告诉右贤王,昭武城门紧闭,显然早有防备,我军突袭难成,如今没有攻城器械,想奈何昭武坚城,根本不可能,让右贤王想办法吧。” 传令兵刚去不久,都也该和哈斯额尔敦打马前来,待观察了昭武城的防御,都也该知道这次自己失算了。 有求和心思的护涂何显然有着两手准备,如今月氏使者是送去金帐了,但和谈却被自己给搅了,挂落定少不了。 面色不善的都也该转身命令道:“传令下去,就地宿营,等巴雅尔带辎重赶上后,各部开始围城。再派人去给左部传信,让其配合我部合围昭武。” 传令兵打马而去。 第一百零五章 金帐内心思各异,驸顿前两军会师 金帐内,冒顿正和赵炎在地图上讨论着河西走廊未来的走势,却见柯世列兴冲冲的掀帘走了进来,说道:“大单于,喜事,月氏人低头了,他们换了新王护涂何,月氏新王要跟咱们以昭武城为界,分东西而治河西。” 冒顿哂笑着走向王位,道:“分治河西?护涂何有什么本事跟我们谈判,是想凭借昭武坚城,还是他手里的区区几万败兵,螳臂挡车罢了。 帖木尔他们不用月余就能将无兵抵抗的东部月氏全部拿下,届时月氏国只余昭武一城,外无援兵,他又能守几何?” 柯世列闻言面上喜色稍怠,问道:“大单于不想和谈?” 冒顿望着手中的狼头权杖,一字一句的说道:“昭武存则月氏存,昭武灭则月氏灭。” 赵炎似乎味出了其中的意味,蹙眉问道:“大单于是觉得昭武若存,河西牧民不会轻易服从我匈奴的管辖?” 冒顿眼神一顿,颔首道:“不错。昭武谓之月氏,譬如咸阳之于秦,邯郸之于赵,昭武不隳,月氏心气不亡。” 柯世列会意,说道:“大单于若是不愿和,臣这就去回绝使者。” 冒顿笑道:“回绝倒是不急,二三子可与本单于共思,我军是否可以借机轻取昭武。” 话刚罢,帐外侍卫通传,右贤王急报,右部军团借机突袭昭武失败。 冒顿闻言愤怒的将手中握着的狼头金杖狠狠扔在地上,右部贸然突袭,帮自己回绝了护涂何,真是好大的胆子。 柯世列与赵炎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意,右部此举明显有阳奉阴违之嫌,但将军统兵在外,也不好过分苛责。 赵炎出声劝道:“大单于何故发怒,右部只是依令而行,右贤王也是根据战场变化,改变了战法而已,如今计虽不成,但金帐也不可因小过而责主帅。” 见冒顿不语,柯世列也在一旁劝道:“右部估计是心急了些,目的还是好的,只是多了些争功之嫌,大单于不若小惩大诫。” 两人都在提醒自己谨慎,冒顿强压下心中怒火,但对右部诸王的感官却直线下降,连续的大胜让这些骄兵悍将忘乎所以,似乎是该择机敲打敲打了。 二人见冒顿没了后文,自然知道他是听进去了,遂告退而出。 回去的路上赵炎眼神略有黯淡,他其实是想主和罢兵的,春季作战对匈奴的代价同样巨大,如今右部这样一闹,和谈基本上告吹,昭武坚城在前,这场战争的结束又变得遥遥无期了起来。 东进的路上,帖木尔、诺珉和柯尔克穆图三人的心情愉悦,月氏主力尽丧,大单于给的这个差事,简直就是镀金之旅。 沿途的月氏部落纷纷投降,三人收拢的部族,已经多过了带来的本部兵马,原来的两万骑兵,如今乌泱泱变成了四五万人。 摇晃在马背上的柯尔克穆图笑道:“咱们昨日已经越过了焉支山,前面就是月氏驸顿部的牧场了,作为月氏的五大部之一,这会总该有仗打了吧。” 诺珉接言说道:“就是就是,这一路下来,还不如我守两水合流大营打的仗多,胳膊都忘记拉弓的感觉了。” 帖木尔也是如此感觉,似乎在羌谷水一场大战后,月氏人的精神气都被打没了,沿途部族里也以老弱居多,根本不是匈奴骑兵的对手。 唯一一次骑兵冲锋,没一个时辰就结束了,按大单于的命令,投降者可活,抵抗者全部屠灭,那个小部落已经消失了。 三人正闲聊着,只见哨骑打马而来,禀报道:“将军,驸顿部营地前有两军正在交战,驸顿部溃败,我军哨骑被另一方哨骑发现,其正组织阵型,准备与我军对战。” 柯尔克穆图一听来了精神,连续问道:“另一方居然打败了驸顿部?难道是月氏的东三部自相残杀?你可看清了另一方的衣甲?” 哨骑思索着说道:“大王,敌军衣甲不齐,穿什么样的都有,但其中一半跟月氏人穿的着一样,另外占多数的穿着还不如月氏人。” 柯尔克穆图拊掌笑道:“哈哈,看来真是月氏人内乱了,咱们可以好好的战他一场了。” 帖木尔见诺珉同样跃跃欲试,为了保证大军的安全性,他同意了列阵。 三人领兵在草原上展开军阵,望着对方虽然战过一场,但排布的大阵,气势上根本不逊自己。 帖木尔观望军势时越瞧越不对劲,为何敌军中阵有一抹红色,那应该全是赤色战马。 喊住想直接开战的两王,阵前帖木尔派左千夫长前去询问底细,没想到对方同样派出了单骑使者。 柯尔克穆图惊呼道:“你说什么?那是赤部狼骑!怎么可能?他们是怎么攻下南山关的。” 诺珉也疑心道:“会不会有诈?” 二王的疑惑,让帖木尔也犹疑了起来。 不待三人计较清楚,只见对面军中一骑前来。 帖木尔定睛一看,这不正是海梨猛哥帐下的舒哈勒。 帖木尔打马向前,兴奋的跟舒哈勒下马拥抱,帖木尔拉着舒哈勒的手走回大阵,急忙问道:“朝鲁大将军和海里猛哥大哥呢?” 舒哈勒笑道:“你们可吓死我们了,我们正击溃了驸顿部的骑兵,刚准备乘胜追击,就听哨骑说西边赶过来大队骑兵。 吓得我和须卜里台将军赶紧收拢兵马防守,还给在后面收拢月氏俘虏的将军和大将军求救。谁知到头来,尽是自家人。” 一听东路军横扫月氏三部,柯尔克穆图、诺珉和帖木尔三人脸上神色各异。 误会解除,两军罢兵止戈,待后面的朝鲁和海里猛哥打马赶上来,众人一碰面,皆叹对方打的精彩,放眼望去月氏只剩下昭武一座城了。 匈奴两军会师营外,最受伤的莫过于图里和肃合台了,须卜里台和舒哈勒他们都没打过,现在又从西边来了匈奴援军,这还打什么。 第二天,匈奴大军在朝鲁的指挥下包围了驸顿部营地,并派人前去招降。 望着营外匈奴人的滔天兵势,图里带着肃合台与部族长老合计后,察觉突围无望,为了保存部族延续,直接弃甲投戈,开营投降。 帖木尔急报冒顿,东部月氏肃清。 金帐,得知朝鲁和海梨猛哥攻陷南山关,肃清了休密、都密两部,击溃驸顿部,众人大喜过望,有此捷报,今年就可以结束这场西征国战。 为此冒顿移师向东,在昭武城以东扎下营盘,迎接东路军诸将归来,见到朝鲁、海梨猛哥等人后,新营内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会。 昭武城墙上,望着匈奴人在城外庆功,每名月氏人心中都不是滋味。 朝鲁的回归也标志着除了昭武独城,河西走廊全部归于匈奴,而接下来如何封赏诸将,摆在了冒顿面前。 本来冒顿派帖木尔向东扫荡月氏东三部时,就存了拖延封赏的心思,如今东路军出乎意料的扫清了东部,虽然大大减少了战争时间,但对冒顿来说并不完全是好事。 这天冒顿借着重温旧事,邀请赵炎一起来到了曾经居住的城外马场,望着杂草丛生的院子,土墙也塌了半边,心中感慨的冒顿屏退左右,让赵炎跟自己一起亲手拔草。 赵炎见冒顿心事重重,问道:“大单于可还是在为封赏的事情烦恼?” 冒顿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头也不抬的说道:“左部所求多为部族,东胡旧地地广人稀,分过去倒是能稀释东胡旧部的人口,问题不大。 倒是右部,去年收了丁零等部,今年再得河西,不论土地和人口,给那一样都会增加其力,我在考虑利弊。” 赵炎一顿,说道:“为了河西今后的稳定,臣意还是将河西东西分治。 左部不求地,可多拨部族,单于庭当在此地分封诸王诸将,达成右部与单于庭共管河西的布局最佳。” 放下手中的杂草,冒顿说道:“单于庭共管,此路怕是不通,右部得到河西是匈奴上层贵族的共识,我不能轻易更改承诺,或许我借机退一步,更能顺利的达到目的。 倒是可以将单于庭诸将,封在河西,借此加入右部,再借新王之力,当能对抗都也该、德努阿等老王。 这些老王名位以是极顶,所以这次我想父功荫子。” 赵炎瞬时会意,赞道:“父功荫子,河西可就零碎了。” 确认了河西两分,诸将分入和父功荫子三件大事后,见冒顿兴致不高,赵炎也就不再言语。 待拔的差不多了,赵炎起身一望,却见冒顿望着一扇半掩着的木门发呆。 赵炎擦了擦汗渍,出声问道:“李兄可是忆起了阿琪格阏氏。” 冒顿并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推开木门,尘土落下,回忆扑面而来。 记忆里整洁的屋子被时间的尘土掩盖,温婉的妻子也与自己生死相隔,如今只剩下科莫朵乐尔搜屋后的杂乱。 望见旧物的冒顿喉结上下蠕动却无声,眼睛通红又无泪,矛盾与挣扎充斥着他日益强大的心。 许久冒顿咬牙走出了屋门,此时的他眼中多出了一丝对生死的冷漠。 第一百零六章 封大赏压服诸王,赐名爵另有深意 随着盛夏的到来,冒顿将金帐迁到焉支山西避暑,如今除了围困昭武城,各部已经没有了作战任务,各大将帅的心思全部放到了战后的封赏上,思虑好封赏细节的冒顿下令召开金帐大会。 在诸王诸将热切的眼神中,闾丘黄上前宣道:“大单于意,河西走廊以焉支山为分界,焉支山以东为休屠王辖地,各部以休屠王为尊,旗下统领休屠部、独孤部、屠各部等部。 焉支山以西为浑邪王辖地,各部以浑邪王为尊,其下各部以右部分部而成。 焉支山以南分卢侯、折兰两王。” 眼见河西走廊被大单于分的稀碎,右部诸王心中庆功的愉悦被冲淡了。 都也该、德努阿等几个老王,有着前面灵活听令的前科,此时轻易不敢轻易判断冒顿的心思,抱着观望的态度纷纷竖起了耳朵继续听。 闾丘黄继续诵道:“东路军以朝鲁、海梨猛哥、须卜里台、舒哈勒、班图泉战功最盛。 休屠部首领海梨猛哥,奇袭谷水,打破东部战局僵势,当为东路首功。 大单于令,谷水即日起更名为休屠水,下游汇河成泽,更名为休屠泽,赐封海梨猛哥为休屠王,代单于庭管理河西走廊东诸部,另赐挛鞮氏王女为妻。 大将军朝鲁,兰山之战谋划得当,为帅勤恳,封为兰山侯,赐部族千帐,荫一子为屠耆百夫长。 赤部狼骑万夫长须卜里台、休屠千夫长舒哈勒、百夫长班图泉恪尽职守,须卜里台赐部族百帐,荫一子为屠耆十夫长。 舒哈勒、班图泉赐其开部。” 闾丘黄话音刚落,冒顿望着帐下诸王,若有所指的问道:“诸王可有异议?” 左右两部王爷都觉得冒顿分封海梨猛哥过盛,但谁让人家有个好妹妹,都担心着自己的封赏,自然没人敢去触怒单于。 朝鲁、海梨猛哥、须卜里台、舒哈勒、班图泉五人上前谢恩。 朝鲁知道自己官至臣巅,如今得了部族封赏,又让儿子有了出路,子孙三代富贵无忧。 海梨猛哥知道妹妹身落焉支山,如今了却心事,得封为王,为冒顿守护河西的稳定,自然当仁不让。 须卜里台得了部族,又荫子入了屠耆,虽有未封侯的失落,但贵在知足。 舒哈勒和班图泉得幸开部,算是入了贵族的门槛,心中暗自偷乐。 冒顿见此,挥挥手,闾丘黄继续诵道:“左部,左谷蠡王赐部族一千五百帐,各式财货十车。左日逐王、左温禺鞮王、左渐将王各赐部族一千帐,各式财货九车。陶格斯、苏合、巴图达赖分赐美女十人,各式财货三十车。” 左部诸王得到了大量的部族人口,今后会极大的提升自家部族的实力,自然没话说。 陶格斯和巴图达赖见儿孙崛起,早已经不在乎这些财货了,倒是苏合眼生不满,但见左部诸王纷纷起身谢恩,只好不情不愿的跟上。 右部诸王见左部获赐大量人口,心中肉痛不已,但见大单于如此大方,心中又不由的生出了期待。 在右部诸王期待的眼神中,闾丘黄继续诵道:“单于庭各部狼骑,阿古达木最为功盛,赐为屋拙侯,赐部族百帐,荫一子为屠耆百夫长。 赛罕次之,赐为啫啫侯,赐部族百帐,荫一子为屠耆百夫长。 帖木尔再次,赐为唐努侯,赐部族百帐,荫一子为屠耆百夫长。 也和多拉最后,赐为黑水侯,赐部族百帐,荫一子为屠耆百夫长。 松图格日乐、鸿都八失喇各赐部族百帐,荫一子为屠耆十夫长。 其余各级将官,依令嘉奖。” 诸将上前谢恩,眼中或喜或悲,尤其是松图格日乐和鸿都八失喇带兵迷失沙漠,险些酿成全军覆没,这次错失了封侯的机会。 右部诸王中,都也该和德努阿等老王渐渐察觉出来了冒顿的有意打压。 之后冒顿又封赏了赵炎、柯世列等文臣,又与先零羌王休慕景和封养羌王呼古粟完成了盟约,达成了匈奴骑兵不过祁连山的约定。 最后甚至连月氏三王子肃合台和驸顿部的图里都被冒顿封为卢侯王和折兰王,冒顿想借助他们之手,稳定新土,分解月氏部族的抵抗之心。 此时帐中那怕是再蠢的人,也觉察出来了不对劲,诸人皆受封,唯独右部诸王如坐针毡。 尤其是都也该、德努阿、巴雅尔和哈斯额尔敦四位老王,他们都知道这是冒顿对他们阳奉阴违的惩罚,但望着十多万部族被各家分走,作为将河西视为禁脔的右部诸王,又如何能平心静气。 随着金帐内的封赏进入尾声,柯尔克穆图和狐贺鲁率先起身,跪倒在了金帐中央。 柯尔克穆图随行狼骑甚久,知道冒顿的手段,而狐贺鲁则知道自己突袭昭武,犯了巨大的禁忌。 金帐陷入了轰吵后的寂静,哈斯额尔敦率先承受不住压力,有前科的他如今心里对冒顿忌惮万分,也起身绕过矮案,跪倒在地。 巴雅尔望着儿子不停的使眼色,最终不情不愿的跟过来跪倒。 德努阿和都也该见此情景,金帐中无一声援,此刻终知自家单于的手段,在他手里,右部永远只能依附单于庭,两人心中哀叹一声,上前跪倒在地。 金帐中六王俯首,独尊单于。 望着帐下跪倒认错的右部诸王,其实冒顿心里还准备拿他们谁的脑袋来警醒一下,帐中封赏后的骄兵悍将们呢,如今看来,右部诸王还算识趣,都保住了自家的脑袋。 冒顿可以压右部诸王的气焰,但却依旧要按约定来办。 冒顿望着跪地的右部诸王,饮了一杯酒才挥挥手,闾丘黄识趣的上前说道:“大单于意,右部可以在焉支山以西获得全部草场,右贤王,右谷蠡王,右温禺鞮王、右渐将王四部并其余各部都可以因功迁入,分封草场,但却不得于漠北右部故地的部族共主。河西新土将因父功而封其子。” 金帐中诸人皆惊,父功子封,这一代人还好说,后面怕是就是两部人了。 右部为首的六王神色各异,但他们身后的儿子们却都跃跃欲试,大单于支持他们分家单过,自然心有算计。 知道右部一时封地扯不清,冒顿下令散了会,独留下都也该和德努阿两王。 望着二人,冒顿问道:“两位王叔可对父功子封有异议?” 两王踟躇,最后还是德努阿说道:“大单于,像我这种儿子多的,孙子都十几个了,河西的地换那个儿子来其余的都不服啊。” 冒顿笑道:“德努阿王叔可以将得到的草场再分嘛,有着您压着,就算分出去,还是你的子孙不是,届时你一声令下,那一个又敢不尊呢。” 明白了单于的决心,德努阿不在言语。 冒顿望着都也该问道:“王叔可有异议?” 都也该知道冒顿心意已决,直接承诺道:“老臣会按单于庭的要求,将封地草场再分。” 是个识趣的人,冒顿得意的靠在软榻上,问道:“浑邪王位,两位王叔可有人选?” 浑邪王位,两人都警醒了起来,都也该反问道:“大单于对浑邪王可有要求。” 冒顿笑道:“者蔑台,柯尔克穆图,狐贺鲁他们都太年轻了,子嗣还小,当不做考虑。 如今能有成年王室为继任者的,又有功勋的,唯有二位王叔的血脉了。” 都也该和德努阿对视一眼,明知道是冒顿的分化手段,但还是义无反顾,毕竟这个桃子太过诱人。 德努阿抢先说道:“我的小儿子汗力巴战功最盛,当为浑邪王的不二人选,有他在河西,月氏部族绝不敢弯弓抱怨。” 冒顿颔首道:“不错,汗力巴的勇武本单于也有听闻,是个人选。” 见冒顿犹疑,都也该眼神一转,紧接着说道:“养在我帐下的图里图勇武过人,或可担当此任。” 冒顿似乎有些兴趣,问道:“图里图?是青葛和矢竺格同父异母的弟弟?” 都也该补充道:“是的,图里图在青葛叛乱的时候还小,他的母亲和我的阏氏是姐妹,自幼养在我的阏氏帐中。” 冒顿望着都也该,笑道:“那就图里图吧。” 见冒顿选择了图里图,确定了心中所想的都也该心惊,图里图勇武过人不假,但其在军中更以残暴嗜杀着称,金帐不可能没有耳闻。 决定了浑邪王的人选,冒顿便送了客。 德努阿和都也该并肩而出,心有芥蒂的德努阿趁机嘲讽道:“右贤王真是好大的公心,居然将浑邪王送给旁人,真不知道你回去后怎么跟儿子们交代。” 说完德努阿加快了脚步,摆脱了都也该。 望着渐行渐远的德努阿,都也该不得不佩服大单于的手段。 一个毒桃子,分了右谷蠡王部与自己的联系,右部没了他们两个联合牵头,谁跳出来都阻止不了单于庭父功子封的脚步,而自己家宅不宁,也许就是警告,大单于平衡左右两部的手段,可比先单于强太多了。 都也该回到右贤王银帐,将子侄们都招来,公布了图里图当选浑邪王的消息。 图里图被突然而来的幸运砸的晕头转向,赶忙跪倒在地拜谢都也该,而都也该投桃报李,认为右部出了新王,应该让整个右部出部族,帮图里图成立浑邪王部,他将帮图里图游说右部诸王。 图里图感动热泪盈眶,连连磕头甚至磕红了脑门。 而子侄们对都也该的不满也达到了顶峰,图里图刚出帐,就有几个性子急的称病走出了王帐,都也该对此不闻不问。 倒是冒顿事后听说此事,夸了他一句聪明人。 第一百零七章 屠城灭国昭武坠,布局西域扑空城 随着右部父功子封的逐步推进,封赏完毕后各部将士思乡心怯。 匈奴的骑兵主力停滞在坚城下也略显浪费,但令冒顿下决定陆续班师的原因,还是因为粮草。 数十万人每日消耗着天文数字的粮秣,就算抢了月氏人的国库也维持不了多久,还不如放将士们赶着牧忙时节回去从事生产。 所以金帐在和后方大相呼延者莫言沟通后,冒顿决定班师。 路途最远的左部诸王率先联袂前来辞行,冒顿亲自为阿尔斯楞等左部诸王送行。 望着连绵的军队和奴隶远去,冒顿心中也有些思念单于庭老营,但河西的新秩序刚立,尚需时间,他还走不得。 得封王位的图里图前来金帐谢恩,冒顿亲自勉力了他几句,还赐给他五百帐部族,助其开部。 图里图感恩异常,扬言愿为单于效死。 得势的图里图更加跋扈,右部除了老王都也该,没有人再能入其法眼,浑邪王部中更是搜罗了大量跟其臭味相投的人。 望着图里图从金帐出来后傲然远去,赵炎眼露悲悯,他一身青色素袍,独自走进了金帐。 冒顿望着赵炎进来,笑道:“你可是稀客,从来都是我派人去请,今日怎么主动送上门来了。” 赵炎不答话,反而是盯着冒顿许久。 冒顿不自然的摸了摸脸,催促道:“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让人猜。” 赵炎顿了顿,问道:“大单于是准备将昭武城从地图上抹去吗?” 冒顿的脸骤然暗了下来,颇为冷淡的说道:“左骨都侯从那里听到了疯言疯语。” 赵炎握紧拳头,略显激动的说道:“图里图战功并非右部最盛者,大单于将他硬推上高位,令其得意忘形,致使其被诸王孤立,难道不是为了让他,做那随时被放弃的棋子吗? 而整个河西走廊能让单于亲自布局谋划者,唯剩昭武孤城尔。” 赵炎的话让冒顿脸色逐渐阴翳,他站起来不悦的哼道:“左骨都侯还是下去登高赏雪,带着侍女去焉支山嬉戏游玩岂不美哉。 大战过后当放松心情,阿兰不在,你可要好好珍惜身体。 至于昭武城的事情,本单于自有安排。” 确定了心中所想的赵炎先是一怔,随后眼中两行热泪流下,他冷漠的说道:“大单于此举与暴秦何异? 你已经不是我在胡堡结识的那个李兄了,如今的你只不过是个自卑的屠夫罢了。” 冒顿冷眼怒喝道:“我非秦人,乃蛮夷!杀妻受辱之仇,本单于必报之!左骨都侯请回吧!” 赵炎难抑眼中震惊,他落寞的走出了金帐,而冒顿失神的坐了下来。 不多时,充当金帐侍卫的庆格尔泰匆匆跑了进来,禀告道:“大单于,左骨都侯将官印留在了毡房内,带着数十名侍卫离开大营,回封地去了。” 冒顿眼露不舍,说道:“既然他挂印而去,那就随他去吧。” 随后他眼神转冷,紧接着命令道:“罢赵炎左骨都侯之职,令其在封地禁足思过,不得王命不得解封,违令可斩。” 庆格尔泰被这个斩字喝住。 冒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庆格尔泰踟蹰着退了出去,随后冒顿瘫倒躺在软榻上,望着帐顶不知所想,他选的路不会有朋友。 赵炎被勒令回封地禁足,敢为他求情者多被大单于直接处置,赵侯失势的消息在军中发酵。 各派将帅有喜有忧,尤其是不满大单于重用南人南将,而轻本族贵族的人大喜过望,纷纷猜测大单于是否准备对这些外客动手。 在这种波澜诡谲的政治氛围中,胜利的喜悦被冲淡了,车寻为首的秦将纷纷选择闭营自守,减少部下与匈奴人的摩擦风险。 被围住的昭武城已经防守了数月,城内月氏人的士气大不如前,护涂何复仇的热情似乎也在日渐消散。 随着他忍受不了夜夜在城墙上吹风,开始回王宫寻欢作乐,守城士卒抵抗的心思也随之流失。 随着城中的各种物资逐渐消耗,对此毫无办法的护涂何变的越来越色厉内荏,维持他威严的方法只剩下打骂和杀人,逐渐对新王失望的人越来越多。 吉雅丹趁机暗中联络军中诸将,他把小王子脱脱推出来号召人手,在一个月明之夜发动兵变,将醉酒的护涂何和软禁的塔宁诺阿以及王后全部斩杀。 脱脱为了保证自己继位的稳定性,对昭武城内的王室进行了大规模清洗,整座王宫活下来的人寥寥。 随后脱脱继任月氏王位,以吉雅丹为国相出使匈奴,想要投诚议和,却被冒顿断然拒绝。 昭武城再换新王,士卒民心必然动荡,冒顿知道这是攻城的契机,他特意从冥泽调回来车寻,配合浑邪王图里图,对昭武城发动了不分昼夜的猛攻。 连攻半个月,终于在一个月氏叛将的投诚下,浑邪王部攻入昭武城,脱脱和吉雅丹退守王城,但无碍大势以去。 攻城时图里图身先士卒,鲜血的滋味刺激他狂性大发,带领浑邪王部兵卒进城屠杀,漫长的三天过去却未收到一封止杀令。 经过三天三夜的魔鬼降临,昭武城唯剩下了冲天血色。 冒顿走进这座依旧血腥味扑鼻的首都王城,故地重游下回忆纷至沓来,城门跪拜的屈辱可以洗去,但身侧的佳人却难重生。 而谁又能承受这份亡国屠城的挚爱,或许到了此时,这份爱已经没有逃离焉支山时的纯粹了。 桑格匆匆而来,禀报道:“大单于,阿琪格阏氏的棺椁找到了。” 冒顿因为激动,步子似乎都有些踉跄,桑格护着他一路赶了过去。 望着面前从泥土中启出来的寒酸棺椁,他泪如泉涌,抱着她想哭却还要强压着声音。 许久,见冒顿情绪稍稳,桑格试探着问道:“大单于,要打开吗?” 冒顿缓缓的摇了摇头,吩咐道:“不要打扰她,我记得当年阿琪格最喜欢安静了。 她不会想看见我这个样子,她也不会想让我见到她逝去的容颜。 我记得她最爱胭脂色了,当年在昭武城买给她时,她都舍不得用。 就让她安心的躺在里面吧,命人在棺外令做黄金新棺,让她远离这世间的烦忧。 最后桑格,你带人将她安葬在焉支山东的木簪衣冠冢里吧。” 桑格应诺。 随后冒顿下令一把大火,昭武城烧了三天三夜,在城外望着燃烧的城池,鲜血与耻辱,爱人与仇敌,复仇与杀戮交相辉映。 昭武惨剧令河西的月氏部族产生了最为极端的选择,一部分人选择忘记过去,屈膝为仆从,而令一部分人千里西迁,只为报此血海深仇。 为了平息月氏部族的怨气,冒顿用一个小错赐死了图里图,并令都也该的小儿子继任浑邪王,整顿浑邪王部,河西遂定。 …… 在蒲类草原蛰伏的者蔑台,在袭扰伊吾卢城的粮道时,发现了月氏部族大量西迁。 他手下的那万余联军根本不是塔塔的对手,尤其是塔塔到了伊吾卢城,在直支都恩拔和纳氏干的帮助下,他顺利的继任了月氏王。 随后塔塔迅速调集部族骑兵围剿者蔑台,摩柯末的本部被月氏骑兵围住,逼的者蔑台和冥泽翎侯带兵迎战,被立志为托勒托报仇的直支都恩拔杀穿军阵,惨败东逃,连蒲类草原都守不住了。 很多乌孙部族开始见风使舵,不在听从冥泽翎侯和摩柯末的命令。 无奈的者蔑台只好带着冥泽翎侯和摩柯末化妆成商旅,一路向东,到焉支山求见冒顿。 两人一见面就哭诉着要冒顿发兵助乌孙复国,冒顿只好对两人好言相劝。 待送走了冥泽翎侯和摩柯末,冒顿为者蔑台添上一杯葡萄酿,随口问道:“日逐王对西域怎么看?” 者蔑台双手接过葡萄酿,谢恩后,斟酌着说道:“如今西域有月氏人窜进去作乱,久违的平静会被彻底打破。 山北各国实力皆不如月氏,本在当地执牛耳者的龟兹会非常忌惮东来的月氏,我匈奴或可联络诸国,围剿月氏。” 冒顿似乎很有兴趣,问道:“你想怎么做?” 者蔑台说道:“大单于可先派兵,助乌孙重夺伊吾卢城,将乌孙国打造成我们进入西域的跳板。 如此我们就可以逼着月氏人继续西迁,让他们去搅乱西域各国现存的秩序。 随着月氏人侵占西域各国的牧场牲畜,这些山北小国必定会求到单于这里,到时候我匈奴是进是退,皆在单于一念。” 望着者蔑台送给自己的西域地图,冒顿笑道:“放只泥鳅进去作乱,是个不错的法子,塔塔西逃的这支月氏残部,再称其为月氏似乎不妥,我们应该怎么称呼他们呢?” 者蔑台说道:“历来为小国爱称大,不如称其为大月氏,区别与河西月氏各部。” 冒顿颔首,定了此名。 待到秋末,冒顿听取者蔑台的建议,以都也该为帅,召集右部诸王从之,出兵五万,西征伊吾卢城,助乌孙复国。 待匈奴大军抵达贵霜旧地时,匈奴西征的消息传入伊吾卢城,塔塔与众臣商议,最后决定避其锋芒,带领部族继续向西迁徙,将伊吾卢空城留给匈奴人。 没有捞到战功的右部诸王鼓噪着要扫清西域,但在都也该请示冒顿后,罢兵东还。 冒顿留了万余骑给者蔑台,令其全权处理西域诸事。 右部骑兵花费巨资西游伊吾卢城,除了震慑了西域小国外,毫无收获。 这一来一回,河西走廊上便已经是初冬。 让浑邪王和休屠王镇守河西走廊,冒顿带着狼骑和右部大军,沿着弱水而下,北还草原。 历时两年的攻灭月氏之战彻底结束,各部散兵归家。 第一章 赤骥老千里踏归途,围篝火帐中论天下 经过长途跋涉,匈奴大军终于在大雪前走出了大漠,右部诸王拜辞单于,带领部族打马散去。 单于庭主力将赶往阴山草原过冬,冒顿带领亲军屠耆冒雪东归,准备在头曼城的单于庭部族大营过冬。 大军在雪原上缓缓东行,军旗被霜雪打湿,却又在刮刀寒风中猎猎作响。 辎重车陷在了雪窝里,牵车的黄牛发出低哞,将士们冻的嘴都不愿意张开,默契的跳下马,咬着牙顶住车后不停的使力,几个骑士掉转马头,将绳索套在车上,打马助力。 在众人的努力下,辎重车颤颤巍巍的走出了雪窝,引来周围一阵欢呼,在这寂静的天地画卷里他们是唯一的灵动。 吐出白气的战马嘴鼻尽皆染上了白霜,马背上冒顿裹了几层皮子也不觉得暖和,寒霜将眉宇染成白色,耳侧的寒风时不时传来呜呜声,听的让人莫名烦躁。 孤寂的天地白茫茫一片,让人心生寒意,倒是胯下的赤骥轻快的迈着步子,它似乎沉醉在回家的喜悦中。 冒顿瞧出了赤骥的喜悦,伸手顺了顺它的鬃毛,眼露不舍,赤骥跟随自己征战多年,如今年世已高,这次回到故乡阴山草原,它就会过上退休生活,不再征战。 正在此时,阿古达木裹的跟个熊罴一样,打马从前锋处赶了过来,兴奋的禀报道:“大单于,这风雪看样子下午就会停,到时候天气放晴,咱们再加把劲,今晚就能在自家暖帐里喝酒吃肉了。” 冒顿颔首,吩咐道:“派人先去头曼城打招呼,让胡笙准备好热酒热汤,以供大军解乏解冻。 大军待午后雪停,提速向东,嘱咐各部照顾好受寒的士卒。” 阿古达木抚胸接令,打马而去。 随着时间推移,头曼城在地平线上由一个黑点逐渐变大,大军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为首的冒顿已经望见了迎接的队伍。 胡笙、惜月带着众人出城迎接,左贤王稽粥身着正装,小大人般的举着金碗为父亲献酒。 望着热气喷涌的酒碗,冒顿带着鼓励的眼神看着儿子一步步走来,接过酒碗,冒顿转身高举,大呼道:“诸军共饮!” 说着他将酒水撒落雪地,霎时诸军雷动,皆呼:“谢大单于赏!” 胡笙不失时机暗示乌芸,乌芸指挥着大批等候侍女上前,为大军分批次分发热酒热汤,以解乏寒。 看着父亲没有将自己奉上的酒饮尽,稽粥红扑扑的脸上有点失落,冒顿摸了摸稽粥的脑袋并没有解释,有些道理今后他自然会懂得。 冒顿一手牵着嫡长子稽粥,一手又抱起了惜月的儿子罗姑比,走到欢迎的人群中。 望着胡笙和惜月,冒顿笑道:“两位阏氏为冒顿稳家育子,辛苦了。” 两人笑应臣责,不敢言苦。 冒顿在诸人的簇拥下进城,期间冒顿逗弄怀中稚童,父子和谐,也让哭红眼的惜月得到了些许安慰,矛盾中的她自从昭武传来屠城的消息后,就再难见笑容。 回到暖帐洗漱后,冒顿吃着烤肉,望着帐中妻子忙碌,儿子玩耍,生活迎来了久违的平静,经年战争带来的戾气,在眼中缓慢消散,倒是平添了几分锐利,但对他选择的这条路来说,平静却是奢望。 冒顿在单于庭金帐召见了燕吾,望着满头花白的燕吾,冒顿亲自起身,将他扶到火炉旁的软榻上坐下。 燃烧着牛粪的炉中火苗跳动,宛如活泼的少女般炽烈,而身旁的燕吾身形却已经佝偻,冬日总是对老人缺乏一丝温柔。 看着燕吾颤巍巍的手,冒顿亲自为他倒上一金杯热牛奶,不禁唏嘘道:“我出征前,燕相还能纵马如飞,今日再见却多出诸多不忍,时光匆匆,单于庭政事繁杂让燕相受苦了。” 接过金杯暖在手中,燕吾笑道:“老臣谢大单于赠。大单于西征月氏期间,有着大阏氏做主,一切都还好。 老臣已到知天命的年岁了,身体本就残缺,入了冬就大不如前,生老病死天命自知。” 瞧着燕吾的洒脱,冒顿走了几步坐到燕吾对面,用铁钩拨弄着火苗,似是不在意的问道:“呼楞尔乐的葬礼上,两位阏氏表现如何?” 燕吾顿了顿,说道:“两位阏氏尽皆用心,胡笙阏氏国母之姿,惜月阏氏自从昭武城坠,便很少参与单于庭事了。” 冒顿点了点头,说道:“家事繁杂,又掺加亲情融入其中,短时间难以理出头绪,闲日再续吧。 倒是如今我匈奴新控河西,国力日盛,控弦之士二十余万,多场大战下来锻炼出了不少将官士卒,本单于觉得,大匈奴是可以做些事情了。 燕相觉得我匈奴下一步该如何?是面东南而下中原为优,还是继续顺着草原西征,经略西域为上?” 燕吾闻言并没有着急回答,反而是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热奶,为自己赢得了些思索的时间。 缓了缓,燕吾斟酌着说道:“单于想攻中原恐怕时机未到。汉已非昔日关中之国,如今大秦天下半数归汉,其地广,其兵多,人口更是数倍胜于匈奴,可为帅者齐王韩信,此人可比肩武安君、武成侯之流,为将者则多不胜数。 关中巴蜀米粮之乡,大秦成事之基,匈奴能产粮者无非河套,粮少则迫在速战,汉军的将帅不会看不见这点。 大单于若是想分食汉军怕是也难,楚汉相争战场上七八十万兵亦是寻常。 单于思之,如此规模必是国战,易起而不易胜,老臣恐狼骑若是不能速决而胜,恐怕会有败亡之危,还望单于慎之。 征西域亦如此,大单于借月氏人之手扰乱西域尚需时日,目的无非令诸国仇大月氏,而匈奴顺诸国之心入主西域。 若是我匈奴强行用兵,西域诸国惶恐,大月氏残狼,匈奴猛虎,西域诸国何选?无非结成狼狈,以敌我匈奴猛虎。 一旦西域诸国与大月氏因我匈奴外力联合起来,凭借西域之大,兼有地利,诸蛮齐力,其力不逊东胡、月氏任何一国。 固老臣意,大战刚歇,不如让牧民得慕大单于恩泽,养上两年,再顾其他。” 冒顿蹙起了眉,望着面前炉中的火苗想了想,似有不甘的说道:“部族生养需要时间,这我知道,但中原楚汉两虎相争,若是我匈奴不趁机而动,事后恐会追悔莫及。” 燕吾笑道:“大单于想坐收渔人之利,时机恐怕不在此时。 楚汉之争老臣肃有所闻,刘汉的大将军韩信前段日子横扫了齐国,齐地归汉,刘邦封韩信当了齐王,汉匡天下已成西北两向夹击项楚之势,估计要不了多久,两国就能分出胜负,按老臣看刘汉的胜面似乎还要更大一些。 两虎如此国战,必损根基,非数十年难缓国力,楚汉分出胜者后,才是中原力薄之时。” 燕吾的话打消了冒顿即刻想插手中原战事的心思,他虽然心中早知楚汉结局,但还是想听听时局中人的看法。 冒顿问道:“燕相为何觉得项氏会输,我帐下狼骑诸将,皆信楚能胜汉。” 见冒顿听进去了,燕吾小呡一口温奶,笑道:“老臣信汉定胜楚,大约是从鸿门宴始。项氏为君王恪守个人名望过多,自缚手脚,若是身背骂名,能早去汉王大敌,何至于今日楚汉相争。 待其百年,后人自会为其洗刷骂名,无他,唯胜者尔。” 冒顿又问道:“按燕相所言,汉能胜楚,倘若再加上我匈奴呢?” 燕吾摇头道:“大单于当听过尊王攘夷之言,中原自古为贵,而周遭蛮夷皆贱,匈奴南下终究外力,一旦楚汉以此为借,罢兵议和,匈奴恐有被群起而攻之患。 单于攻汉,前期或可胜,但久托必定陷入泥潭,匈奴一旦拼耗,难敌中原物饶,人口丰盈。 汉一统天下之局或可破,但持续损耗下,匈奴新附之土也必将动乱,或利项氏,但与匈奴何益?” 冒顿笑道:“老相之意乃罢兵安内,徐徐图之。若日后汉似秦来,又如何?” 燕吾摇头道:“汉非秦,就算汉统一天下,楚汉之争已动国本,必定以休养为国策,轻易难启战端。 他日若是北来,同样是两强之争,但汉难吞我,我亦难吞汉,届时或许有和谈之机,大单于北面尊,大皇帝南面尊,草原中原各有其主,岂不美哉。” 南北共尊也许是冒顿最后的选择,但他的野心可远不止于此。 冒顿说道:“本单于倒是觉得,贵贱在乎国势,非自古。 本单于当效仿庄王提百万兵南顾,争霸天下问鼎轻重,兼容南北,继始皇帝未成之业。” 燕吾知道冒顿正在西征获胜的兴头上,此时怕是难劝冒顿雄心,笑赞道:“大单于雄心不减。” 比起赵炎的直谏,燕吾为官多年,心中自知分寸,在他看来,冒顿的南征心思,或许从出使咸阳回来后就从未停止跳动。 大单于眼界广阔的可怕,中原西域皆在胸中,一次次冲击着燕吾脑海里的已知世界。 他低首望了望自己干枯如树皮的手背,臣生君未生,君生臣已老,天下之大,难入眼中,不免可惜。 天南海北的又谈了些,见燕吾倦了,冒顿便着庆格尔泰将他送回了暖帐。 第二章 饲马恩放老臣归,育儿警惕暗流吹 见今日天空放晴,冒顿兴致不错便想去马厩看看赤骥,带它溜溜弯,陪伴它马生的最后时光。 赶过去的路上,沿途扫雪的仆人纷纷施礼,快走到赤骥的单独马厩时,冒顿望见了一个忙碌的身影,可惜却不是呼愣尔乐,而是桑干。 眼中的失落,很快被他极好的掩盖了过去。 冒顿出声笑道:“看来本单于的万夫长都钟情于马厩,以前呼大爷是,现在桑干大叔也是。” 一听声桑干立刻笑着起身,将手中的干草放进马槽,迎了出去。 桑干扶胸道:“大单于。” 冒顿上前抚摸着赤骥吃草的脑袋,示意桑干不必多礼,桑干跟到了身侧。 赤骥不乐意的晃动着脑袋,仿佛在告诉冒顿,不要打扰它进食。 宠溺的停下了手,冒顿笑着问道:“桑干大叔怎么会亲自侍候赤骥,可是手下人不尽心?” 桑干连忙摇头,笑着解释道:“我那老友一辈子为大单于养马,就连死也想死在大单于的马厩里。 临死前还嘱托我要为大单于尽心,大单于待我甚厚,老友情深,桑干也不能抚了他的心愿不是。” 伸手抚摸着赤骥,冒顿喃喃道:“呼大爷…” 待回几秒过神,桑干主动从羊皮袋中倒出一碗粟米递了过来,冒顿接手,亲自往赤骥的食槽中加了些。 赤骥的嘴唇像筛子般风卷残云,不一会就将暗黄的粟米吃舔干净,连起先吃的干草也不顾了,晃动着脑袋顶顶冒顿的手,像孩子般讨要着美食。 冒顿笑着摸了摸它的头,说道:“这些东西人都吃不上,你还要挑嘴,用粟米喂饱你,多少人又该饿死了。” 赤骥讨要了一阵,见冒顿不给,便俯下头低鸣两声,又继续吃起了干草。 桑格笑道:“大单于的赤骥确是灵动,若不是年岁大了,应该还能当几年马王的。” 冒顿笑看着赤骥,眼中满是自豪,说道:“在我眼里,它永远是第一次在雪原,被我捕获时的那个倔强孩子。” 桑干笑道:“大单于爱马如子,匈奴马政当兴。” 知道桑干见自己有些拘束,臣缘不同,难强求,但不可否认桑干的确是一个优秀的养马师,当得起马伯乐之称。 要不是桑干在鞮汗山牧场养育了大量战马,河西战场上狼骑就不可能完成长途奔袭,在战场上占尽先机,从而攻灭月氏,战马是一切的基础。 回首望着桑干的满头白发,想起故去的呼愣尔乐和风烛残年的燕吾,冒顿一时间动了恻隐之心。 他问道:“桑干大叔,你旗下的诸位千夫长如何?” 闻言桑干连忙正声解释,不一会就将马政的官员优劣禀报了上来。 冒顿满意的点了点头,知道桑干和呼愣尔乐做得很好,为匈奴培养出了大量的基层马官,匈奴马政两代可保无虞。 冒顿继续问道:“咱们如今在册的战马数量有多少?” 一提起这,桑干脸上颇为自豪,自信的说道:“今年有四十余万匹可用,到了明年河西昭武城附近是绝佳的马场,用心侍候一年,年底战马当在六十余万匹。 照这个势头下去,不需五六年,匈奴当能有百万良驹以供大单于驱策。” 冒顿颔首道:“百万良驹,你功不可没,也可以好好歇息了。” 桑干一惊,笑容都被冻在了脸上,自己这是惹大单于生气了? 冒顿瞧他会错了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本单于知道你与休屠王有旧,如今您老也过天命之年,不如去休屠水上游的休屠部草场,安度晚年吧。” 桑干闻言激动的热泪盈眶,当即跪伏在地,叩谢单于隆恩。 随后冒顿让桑干开春再离开单于庭,留一个冬天的时间教导手下官员,桑干满口答应。 回到金帐,冒顿趁着闲暇唤来稽粥,让摔跤师傅手把手教他徒手摔倒马驹。 望着稽粥在帐中跟匹白色的小母马驹角力,冒顿在一旁乐呵呵的与胡笙一起饮酒观赏。 望着儿子着急的满头大汗,执拗的撅着屁股在帐中的沙地上努力,胡笙心疼的说道:“大单于,稽粥年纪还小,摔马驹还是大一点才好,妾身怕他会受伤。” 冒顿摆了摆手,浑不在意的笑道:“他正是皮的时候,母马驹本就性格温顺,四踢还裹着鹿皮子,那能踢的痛人。” 胡笙见说不动他,娇哼的锤了冒顿一下,落到身上却那里还有力气。 冒顿顺势将胡笙挽到怀中,宽心道:“不妨事,宽心些。” 场中稽粥在摔跤师傅的帮助下,终于放倒了一次马驹,他高兴的跑过来,扬着头等着父母夸奖。 胡笙拿起手帕,笑着帮稽粥擦汗,还夸了他,小人将目光怯怯的望向父亲。 冒顿将儿子叫到身边,问道:“稽粥,你喜欢摔马驹吗?” 稽粥笑道:“当然喜欢,摔马驹出了汗,浑身都有劲啦。” 冒顿拍了拍稽粥的四肢,壮的跟个小牛犊似的,他笑道:“我家小子身体练的倒是不错,看来跟着摔跤师傅并没有偷懒,今天就先到这吧,去将师傅送出去,一会让乌芸姐姐给你好好洗个澡。” 稽粥开心的应诺,摔跤师傅向着冒顿扶胸一礼,冒顿颔首,在稽粥的指引下走出了金帐。 稽粥乐颠颠的跑回到父母身边,依偎在胡笙的怀里,自他记事起,他们一家团聚的时间可不多。 冒顿端起酒杯,继续问道:“秦人师傅教你识字,至今认识几个字了?” 一听认字,稽粥的脸立马垮了下来,小手不安的或紧或松,望了眼母亲求救但并无所获,最终磕绊的说道:“二十,不,十个。” 冒顿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肃然的问道:“可是教你认字师傅不够尽心?” 稽粥又望了一眼胡笙,低头弱弱的说道:“儿子,儿子,不愿意识字,大伙都说识字没用,说我大匈奴马背上建国,弓马才是国家根本。” 怒火燃烧的冒顿笑着拍了拍稽粥的脑袋,安慰道:“你能诚实的回答,是个好孩子,先跟乌芸姐姐下去洗澡吧。” 小稽粥见父亲并未生气,开心的应诺,一股脑从胡笙的怀里滑落,学着大人们向父母扶胸一礼。 一旁的乌芸不安的走上前来,带走稽粥时还望了一眼胡笙。 待二人出了帐,冒顿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案上,铛的一声吐露出了几分愤怒,有人居然敢对他儿子下手。 转头他看向胡笙的脸上收起了笑意,说道:“胡笙,从呼延部起,我就知道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稽粥不仅仅是我的儿子,还是匈奴的左贤王,国家未来的继任者,你觉得他只是个武夫莽夫就够了吗? 稽粥口中影响到他的那些人是谁?而谁!又在刻意影响着匈奴下一代单于的成长?” 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胡笙连忙跪倒在地,说道:“是臣妾疏忽。” 冒顿望着不安的妻子,若是自己连她都怀疑,这世间又有几分信任可言。 冒顿起身将她扶起,怀抱着她说道:“你我夫妻都不能同心的话,稽粥将来又如何能继任王位,无非又是一个二世皇帝罢了。 我想也许是政事耽搁了你管教稽粥,今后你专心育子吧。 不过服侍稽粥的人,一定要严查,宁错杀,绝不放过,包括任何人!” 胡笙满面寒霜的应道:“臣遵单于令。” 过了不久,胡笙送来结果,是几个侍奉左贤王的下人乱嚼舌根,现已经杖毙,算是给了冒顿一个结果。 但想要再追查下去的线索也跟着断了,而躺靠在软榻上,仰望穹顶的冒顿似乎猜到了些许端倪。 匈奴贵族们知道无法影响到自己的决策,转而将目光盯到了下一代身上,他如今只有两个儿子,罗姑比的母亲是月氏公主,无法得到诸多匈奴贵族的支持,而稽粥无疑是最有希望继承单于位的选择。 看来有些人急切的盼望着拨乱反正,而有的人已经对自己的用人很不满了。 大且渠帐中,须卜起讫正嗦溜嗦溜的吃着一锅炖羊肉,草原广阔,匈奴人少,碰不上面,纠纷当然不多,能有资格送到他帐中的自然更少,所以须卜起讫的小日子过的很清闲。 正嗦溜着一块肥羊肉,就见侍者进帐禀报道:“首领,听单于庭的人说,服侍左贤王的侍从皆被大阏氏以各种理由杖毙了。” 须卜起讫先是一惊,随后继续边吃边说道:“反正里面没有咱们的人,该咋闹咋闹,闹大了,也跟咱没关系。 那帮蠢驴,不知道做出点成绩,来让大单于另眼相待,却想着去影响左贤王排外,外人走了位置就一定是他们的吗? 大单于正值壮年,此时影响储君简直是取死之道,倒是大阏氏这会算是小惩大诫,变相的保护了这些人一手,算是替左贤王施了恩。 如若不然,按大单于的脾性,这些人想保住脑袋,怕是难喽。” 说着须卜起讫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丢了手中的嫩羊肉,吩咐道:“快,去找人来为本官更衣,我要去面见大单于。” 侍者正望着嫩羊肉咽口水,闻声连忙应承道:“这就去,这就去。” 须卜起讫指着嫩羊肉笑道:“你家老爷今高兴,这锅肉赏你了。” 侍者闻言跑的更快了。 第三章 老臣出策移金帐,北迁布局锁汉土 金帐外,一身戎装的庆格尔泰将须卜起讫引了进来。 冒顿伏在案上处理着政务,头也不抬的问道:“大且渠不在帐中断案,来金帐所为何事?” 须卜起讫上前跪倒在地,施礼道:“臣闻侍奉左贤王的下人出了纰漏,特来解忧。” “你既然有心,应该去左贤王帐…” 话未说完,冒顿抬起头,笑道:“看来你是有备而来,说说吧,你有何本事解决本单于的烦忧,起来吧。” 须卜起讫并未起身,说道:“臣愚钝,怕扰了大单于的雅兴,但如蚌中生珠,臣心生两策不吐不快,还请大单于先恕老臣妄言之罪,一切定夺由上而裁。” 望着昔日的旧臣主动靠过来,冒顿若有所思,既能解忧,自己又何吝机会。 放下笔,冒顿伸手一抬,说道:“定夺由上必是自然,大且渠起来说说吧,来人,看坐。” 须卜起讫不再推辞,谢坐后说道:“仆从们的心思,无非是受了主子们的驱使,大阏氏杀得一批,但左贤王总要有人服侍,硬杀是杀不绝的,臣有两策或可解单于此忧。 其一大单于可携河西胜势巡视全国,震慑暗中的不臣,梳理各地的局势,将单于庭的威名散布四方,令牧民得见天子,贵族懂得敬畏。 其二大单于可将单于庭迁至漠北。” 冒顿眼神一冷,这可不是百灵鸟叫,倒有点像是乌鸦,哼问道:“你想让我迁都?” 须卜起讫连忙解释道:“依臣看,巡视全国乃权宜之计,可解短时之忧,能解单于忧者,非北迁漠北不可。 贵族们费心费力的去影响左贤王,无非是知道大单于倾慕南国文化,固重视外臣,而轻视内臣,贵族们恐富贵不能久留尔,才会出此下策。 燕吾虽无相职,但仰赖单于信任,实拿主外大权。闾丘黄单于庭主内,令狐苟、朗克尔斯操持财政商队,赵炎出策,车寻等诸将带兵,我匈奴的国家大事尽皆由南人操持。 金帐贵族会议沦为摆设,这让贵族们如何心安。” 冒顿肃脸冷声质问道:“你这是马奶酒喝迷糊了,还是原本就是想找死!” 须卜起讫连忙跪倒在地,嘴上却是不停,说道:“头曼城,乃当年秦匈大战后,先单于忍辱于秦人时所建,本就是权宜之选,而今大单于已累盛功,匈奴已是统一草原的大国,王族贵种又怎能继续寄居人下。 大单于当带匈奴回归本性,游牧而走,稳定四方引弓牧民之心。 单于庭已经在头曼城内滞留三年,迁单于庭至漠北,那怕只有一两个月,也足矣稳住匈奴各部人心,寓意单于不忘匈奴之心。 军事上北迁亦有好处,而今汉有秦势,阴山并不安全,若是汉军突袭九原后,翻山而来,单于庭将直面汉军兵锋。 单于庭乃匈奴之都,狼骑不可能放弃单于庭而走,有所顾忌却必定要守,如此施为会大大降低我军骑兵众多的优势。 按战局看,单于庭就顶在了左右两部之前,胜,损耗本部巨大,单于庭钳制各部之力下降,新伏之土也必然不稳。 败,则糟蒙恬当年夜袭单于庭之危,届时左右两部实力尚存,草原再无余敌,大单于可无先单于东山再起之机。 臣时不忍见匈奴裂,而草原分,请大单于慎重考虑。” 冒顿冷眼望着跪伏在地的须卜起讫,敢面刺寡人之过者,是真想宰了他,但面对主动靠过来的老贵族,却总要留三分薄面,不能断了路,令其私下里暗生龌龊。 既然须卜起讫想当直臣,不妨抻着你想要的,恶心了我,那能事事都如你意。 冒顿冷静的思索后,并没有立即决定,须卜起讫一直跪在地上仿佛被遗忘,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冒顿重新拿起笔,开始重新处理政务,幸亏草原各部的事情并不如内地多,要是真跟始皇帝一天批阅一百二十但相当,须卜起讫这把年纪,腿还不得跪废了。 庆格尔泰瞅着时间,为冒顿端来了热气腾腾的羊汤和饼。 冒顿并没有赐食的觉悟,一边往汤里掰着饼子,一边说道:“须卜起讫,你不愧是当年青葛手下的重臣,说的很不错,先下去吧,本单于要细细思量。” 须卜起讫颤巍巍的起身告退。 在走出大帐时,冒顿说道:“须卜起讫,当年的恩怨,这一跪后便一笔勾销,好好当差去吧。” 须卜起讫激动的转身应诺,冒顿不耐的摆了摆手。 回去的路上,须卜起讫思索着刚才在金帐的应对,自己的策略应该正解单于之困才对,为何还被冒顿有意点了一下。 回到帐中,见侍者端着羊肉正在大快朵颐,在金帐被整治服帖的须卜起讫,懊恼的哼道:“老爷辛勤做事,你个狗奴却先享受上了,滚出去,再给老爷上一盆嫩羊肉解饿,一壶热酒解乏。” 侍者连忙应承,连忙端着自家羊肉出帐,走时还不忘嘟囔道:“肉是你给的,谁知道能突然回来。” 须卜起讫眉毛一拧,忍着腿疼哼道:“嘀咕什么呢!” 侍者的脚步却更快了。 须卜起讫被放走了,但他的话冒顿却听进去了,相较于对背后下功夫影响稽粥的人下刀子,须卜起讫的方法的确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毕竟他不能将手底下的贵族都宰了,那么谁帮他管理这片土地呢? 望着案上御赐的毛笔,热气腾腾的食物却勾不起丝毫食欲,冒顿脑海里不免忆起自己在九原求学的时光,打打马匪,潇洒度日。 相较于内心的那一抹不舍,作为匈奴帝国的首都单于庭,继续停留在阴山北的确不在妥当。 或许自己也需要为今后的汉匈争霸早做准备了。 推开案上的食盘,冒顿起身走到帐中悬挂的牛皮地图前,目光从帝国版图东南紧挨着的辽东郡,沿着长城一直望到西南接壤的陇西郡,汉匈漫长的国境线绵延万里,随着两大帝国日后的逐渐成长,今后百余年,这里都会是双方争夺的战场。 冒顿的目光沿着大河而下,目光停留在了河套平原,河套是悬在关中头顶的一把刺心利剑,换位而想,若自己是刘邦,一旦有机会,河套绝对是汉廷首要的打击目标。 理由跟大秦北伐一样,彻底解除河套的匈奴骑兵,对咸阳的直接威胁,汉都长安虽还未建,但秦汉两朝的基本盘都在关中,没有那个帝王敢放松它的安全。 此时冒顿心中升起了一丝小庆幸,比起带不走的城市,自己的单于庭移动起来似乎更为便捷,相对的损失也会越小。 之后冒顿又在金帐召见了柯世列与燕吾,与两人商议过后,冒顿终于下定决心,春季北迁漠北。 唤来呼哲、兰芪和图图铭泰三人,冒顿带着他们来到地图前,吩咐道:“以呼哲为主,兰芪,图图铭泰你们二人辅之,开春前往漠北草原,在狼居胥山西南,余吾水流域,择良地兴建单于庭大营,按图纸兴建金帐。” 三人一听大单于要将单于庭迁往漠北,心中骤然振奋,眼中难抑喜悦。 接过建造图纸后,更是高呼单于英明,而听在冒顿耳中,却似乎充满了嘲讽,自己似乎在开倒车。 送走三人,冒顿喊来阿古达木和赛罕,吩咐他二人提前派人去左部沟通。 开春后,自己要带人巡视左部,在大鲜卑山举行春祭,召见左部诸王,以及东北诸族首领酋长,着令左谷蠡王阿尔斯楞好生准备,二人应诺而去。 冒顿准备春日巡行东胡旧地,以及漠北建帐,单于庭离开阴山草原后,必定会带走大量人口,在此地留下防守真空,如何填补摆在了冒顿面前。 单于庭各部离开后,匈奴的大部分兵力必定跟随北还,阴山草原以及旧东胡的南部草原,常备狼骑的数量会大量减少,部族骑兵是否能担当一线的作战任务。 阴山一线乃河套后背,匈奴最重要的牧场和产粮地,金帐同样不能放任不管。 这些事情的手尾都需要冒顿一一琢磨, 河西走廊东部有海梨猛哥的休屠部,他的身后有浑邪王部,还有新盟羌军,钳制陇西自当无碍。 至于镇守北长城一线,统筹对汉作战,冒顿打算用朝鲁坐震头曼城俯视中原,以三万狼骑为机动兵力,节制河套各部骑兵作战。 倒是紧临辽东燕赵地的东部草原,一时间冒顿拿不准该派谁去。 虽说此地背靠左部,面对的燕国兵力大多跟随汉军南征,并非紧张之地,但单于庭诸将中似乎没有跟左部交好者,海梨猛哥也许算一个,可惜他已经身在河西。 最终囊中无人的冒顿决定让鸿都八失喇担任万夫长,率领狼骑看顾燕赵地。 如此冒顿一手建立起来长城防线,主体构建完毕,再分派小部填补血肉,中原汉土尽可被锁住。 冒顿重申削弱中原骑兵的禁令,令狐苟、朗克尔斯的操持下,匈奴对中原的贸易中,战马、做甲的皮革,做弓的筋角,都被限制或者禁止,敢有违令者屠部灭家。 冒顿要借此削弱未来汉军的骑兵数量与质量,以保持匈奴骑兵的优势。 第四章 九原兴盛转瞬间,冒顿预试南面官 解决完大方面的军政,冒顿却闲不得,随后他又召见了车寻、令狐苟和朗克尔斯三人,九原面临的问题是时候需要去解决了。 再拖下去,九原就会重归原点,回归原始的自然生态,匈奴可没有大秦巅峰的国力,再次投资和兴建九原,如何当好一个接盘侠也是一门学问。 九原当年号称大秦新关中之地是何等的荣耀,如今在匈奴的统治下平添萧瑟。 去年燕吾南行,拔除了九原三家,虽然说是除去了毒瘤,但也让九原的商户十去五六,城中商坊里关店锁户,几乎失去了往日的繁荣。 随着萧何施政稳住了关中各地,汉廷着力恢复关中耕田,出台政令吸引藏匿人口,稳定和故土吸引着从关中逃亡出来的边人南归。 大河上偷跑的简易筏子络绎不绝,匈汉之间争夺边地人口的博弈中,匈奴已经处在劣势。 冒顿西征的两年内,河套的人口在肉眼可见的持续下降,已经影响到匈奴军中所需的产粮和武器制造,从而引发了一系列大小问题。 此时要是贸然再用强力,九原这座建立在匈奴沙海地基之上的高楼,非塌了不可。 望着手下的搞钱二人组,冒顿问道:“九原现在都快散了架,照这样下去,再过两年估计秦时开垦出来的耕地都要荒了,九原产粮对匈奴的重要性不用本单于多说,如今为之奈何?” 九原的衰败,让将毕生心血托付在这里的车寻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他的部下大都是关中人,除了少部分贵族多的都是农户出身,谁家没有因为耕地跟别家干过,眼见着连陌千里的良田糟蹋在匈奴人手里,简直心如刀绞。 私下来找车寻抱怨的人多不胜数,但有着赵炎被圈禁封地的前车之鉴,作为外臣又是武将的车寻在匈奴朝堂上变得异常谨慎,他的羽翼下要护着更多的人,秦人要尽可能的避免跟匈奴人发生冲突。 今日见冒顿提起此事,车寻决定抓住机会,说道:“大单于,九原多关中人,单于庭是否可以考虑,将荒芜空闲的田亩赏赐给军中家眷,借此以安军心,以养民力。” 车寻往日的所做所为冒顿都看在眼里,如今他对外臣的封赏本就引起了匈奴贵族们的不满,要是再分地,怕是会引来贵族们联手排挤车寻为首的秦将,同样会将车寻架在火上烤,到那时南征未起,自家非得先内讧了不可。 冒顿斟酌后说道:“河西军功已经厚赏,无功受禄与万夫长及底下将士都无益。不过,本单于倒是可以下令九原各部,允许将士家眷低价购得一批耕地,到时候你去找令狐苟商量吧。” 车寻抱拳,坐了回去,虽未达成所想,但总归为底下人谋得了一条出路,乱世中得幸有一块耕土,竟成这些骄兵悍将的厮杀汉们最终的奢望。 纷纷乱世,总有人能乱中获利,同样也大几率丢了命。 商道上马匪乱兵肆虐,他们眼中没有国家只有生存,没有怜悯只余凶狠。 令狐苟伸手摸了摸空荡荡的左腿,脑海里不免回忆起去年秋天和代郡世家大族做粮食买卖的事。 他押运粮食北归的途中事泄,被几股提前得知消息的马匪埋伏,马匪们暗中合股,裹挟着数万流民将商队团团包围,若不是手底下的门客和兄弟们舍命相护,他令狐苟丢掉的就不仅仅是一条腿那么简单了,命都得折里头。 马匪们抓的时机很准,代郡长城以北的匈奴骑兵应单于庭命尽皆西调,离令狐苟商队最近的匈奴骑兵远在九原和头曼城,等他们赶来,此地连根牧草都不会剩下。 事后,头曼城的拉坦乌拉率领狼骑出动千余骑,拉网寻找马匪报复,但收获廖廖,只好杀了些流民泄愤,粮食是一粒也没追回来。 事后得知详情的令狐苟只好咬紧牙关,咽下这口恶气。 经手草原对中原的贸易日久,连令狐苟这种实力强劲的国商,尚如揣金行市的孩童,惹人觊觎,更遑论失去土地的农民。 楚汉战火下各地诸侯对中原各大城市乡镇的破坏,将众多农民逼离了土地,让他们成为无家的流民,变成各方势力垂涎的对象。 流民们或是财货妻女被抢,或是被硬抓成丁口当兵,更或是在行途中凄惨饿死,秩序丧失的伤害更甚战场厮杀。 令狐苟虽然出身不高,但从底层爬起来后,尤其是代郡截粮时门客舍身救他,让他激起了心中余留下的悲悯,既然九原地多人少,帮一手也未尝不可。 令狐苟出声说道:“大单于,中原如今楚汉争雄,各地战乱不休,我们可以派商队暗中收拢流民,长城以南燕地赵地的郡县皆可,给他们一条活路。” 冒顿蹙着眉,颔首道:“流民难管,乡习难改,但倒不失为一个可行的法子。 令狐苟你管理的各大商队,往返中原时可以带流民入国,暂且将他们安置在可以耕作的长城以北。” 令狐苟应诺落座。 一直想重开玉石路的朗克尔斯说道:“大单于,我们是否可以把九原打造成汉匈两国之间的贸易集散地。 如今大单于新获河西,商道畅通无阻,我们可以沟通西域与中原,将中原的丝绸、美器运往西域,西域的美玉、良驹也可东行,货通有无,只要操持得当,单商税一项,就可补足单于庭日常所需。” 朗克尔斯想重开玉石之路,在中原战乱的大背景下,民间的购买能力不足以支撑其运转,唯有特供给贵族的玉石、貂皮情况或许会好些,但这些都是和平时期的买卖,显然不符合即将过招的汉匈两国。 见久久难出决议,冒顿决定干脆开个大会,他唤来燕吾,者莫言、柯世列、须卜起讫等诸多臣属,又派人将诸人的说法宣述帐中。 待大家消化的差不多了,冒顿开口说道:“你们说的这些皆是术,而本单于要的是一种制度,草原法去治理农耕城郭,九原的衰败就是最好的例子。 本单于准备按秦制再设九原郡,除了驻军,郡内全部按秦官制,可秦人任之,政令皆可出自九原郡守府,不必跟匈奴统治下的其余地方政令相同,直接归单于庭管辖。 以草原法制待匈奴,以秦制待九原,你们觉得如何?议一议吧。” 冒顿坐回王座,望着众人久久皆惊,诸人见大单于没有收回前言的意思,金帐中随后又陷入三三两两的讨论声中。 冒顿审视着日益渐丰的班底,这是一次大考,成功了匈奴将不再只是一个草原帝国,失败了,就算自己有本事打的下来,也守不住。 令狐苟颇为担忧的说道:“大单于,九原本就富庶,国中贵族皆以在九原有牧场为荣,尤其是诸位王爷,连绵的牧场将原本的耕地,拆的七零八落,此时让他们迁出去,怕是会有阻碍。” 令狐苟说的情况可是冒顿第一次听闻,他蹙眉质问道:“当年平定河套,本单于已经下令保留骑田,谁居然敢将田亩再变为牧场?这是将单于令当儿戏吗!” 见令狐苟点了炮仗,诸臣皆跪,作为外臣谁都不敢担挑起内外争斗的势头,这无疑是取死之道。 朗克尔斯跟令狐苟共事多年,情谊自不必说,跪在地上急忙替他帮腔道:“大单于,以骑长管控田亩,骑长驱逐耕民,再好的地荒了两年,怕是也长了草,变成了牧场。 尤其是范、荀、中行三家以前为了控制九原粮道,鼓动国中贵族将单于庭分发的耕田变为牧场。 如此九原产粮逐年减少,已经从秦时的产粮富余,变成了如今的勉强自足,再往后,怕是,怕是要向中原购进大量的粮食,才能弥补九原的粮食缺口,养活九原人了。 到时候单于庭为了养活更多的人,必定要倚重三家,三家勾连内地家族,自然而然的可以将中原的粮秣北输,从而赚取巨额差价。 只不过去年燕相快刀抄了三家,三家的计划也就停止了,但前面的因已经种下,若不施展强力,恐怕难挽住贵族们耕地变牧场的大势。” 听着诸人一人一句的解释,冒顿对九原的局面从心底里悲观了起来,用草原法来治理半耕半牧的城市尚且如此,要是换个内地大城,结果恐怕是毁灭性的。 更可恨的是无一人将此事禀报金帐,反倒是他被蒙在鼓里,冒顿眼露狠意,气的拍了桌子,喝道:“你们既然人人知道,为何此时才上报金帐!” 众臣头埋的更低了,为首的燕吾示意仆从,被人扶了起来,说道:“大单于也不必过分苛责诸臣,是老臣斗胆压下了此事,这事连大阏氏也不知。 当时举国都在支持大军西征月氏,九原必须要稳,若是河西战事拖延到今年,老臣都准备杀鸡取卵了,若是毁一个九原而成匈奴国业,老臣认为值得。” 望着被人扶着还颤颤巍巍的燕吾,冒顿又能苛责他什么呢,这世间又有几个人,能是全才呢? 虽然明知这不是一人之责,但冒顿明白了燕吾担责的心思,从怒火中冷静下来的他缓缓说道:“燕相,无错。” 说着冒顿亲自上前,扶燕吾坐下,随后挥了挥手,让诸臣起身入座。 第五章 左部明事速俯首,呼延帐中争论乱 回到王座上,冒顿思虑后问道:“九原乱局起于律法松弛,若是本单于在九原重拾秦律,诸位觉得能解此厄?” 燕吾摇头道:“秦法严苛,一旦施行,怕是会让更多人畏惧,毕竟九原秦人才迁过来不久,多的还是赵人,以及逃难而来的中原流民,他们对秦法有着天然的抗拒性,九原之法当以宽松养民为主,才能吸引流民归附。 再说大单于曾经许诺九原百姓废除秦法,至今六七年尔,承诺之声犹在耳边回响,朝令夕改,与单于庭威信有损,无信何以立国。” 车寻也出声说道:“燕相说的不错,六国民怠,非秦人难以适从秦律。若大单于要用秦律,需要适情、酌情,修减后方可量行。当年大秦平叛只得寡助,寻思来,恐为黔首心弃朝廷,这其中苛律也许功莫大焉。” 冒顿颔首,说道:“既然如此,大家就一起讨论,拿出个章程来施行看看,胜负尽心就好,闾丘黄你来记录。” 闾丘黄颔首,金帐侍卫为他上案铺塌。 刚投到帐下的须卜起讫自然想着表现,率先开口说道:“大单于,臣觉得第一步不妨先置换草场,用漠北新单于庭的草场置换九原的草场,贵族们不愿意换的,坚持到最后也就没有那么多人了。” 置换草场,借机分解贵族们的抗拒之心,冒顿不由的对须卜起讫高看了一眼,老将还是有些经验。 冒顿笑着吩咐道:“者莫言你先去为此事造势,再去和贵族们沟通,本单于要北迁单于庭,他们此时放弃在九原的牧场,在新单于庭周围择优补给他们。 告诉他们,春日单于庭补给他们三倍,夏日两倍,秋日一倍,冬日只能正常置换,以年底为限。 到了明年春天,务必保证九原的耕地数量,不能耽搁明年的春耕。” 者莫言郑重的点了点头,此事怕是不免需要得罪些人了。 望着积极投靠过来的须卜起讫,冒顿吩咐道:“须卜起讫献策有功,大且渠一职本单于会另觅他人,柯世列转任左骨都侯,日后你就担任右骨都侯吧。” 须卜起讫难掩心喜,连忙伏地道:“臣,谢大单于。” 须卜起讫终于从大且渠的闲职中解脱出来了,毕竟匈奴这点人,需要的律讼简直少的可怜,右骨都侯时常伴随金帐周围,大有可为。 柯世列起身谢恩,心中却没有丝毫乐意,他跟赵炎相识胡堡,是大单于潜邸的左右手,一直较劲至今,虽然此时赵炎被圈,但他却未得到心中的快意,反而有些失去对手的怅然。 车寻眼中更是暗淡,外臣里文臣之首赵炎都难以复起,自己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正在他思索时,冒顿起身吩咐道:“本单于意,车寻为九原新郡守,其余人配合其完成九原新郡配员,希望两年之内看到效果,诸君拜托了。” 诸臣纷纷扶胸回礼,车寻张了张嘴还未出声就被同僚围住,他们要携手拉开一场勇敢的尝试,车寻的眼神中也重拾坚定。 燕吾的身体却是更差了,冒顿喊来侍卫抬来暖轿,又给他裹上厚厚的黑熊皮袄,将他送回了暖帐,也许到了春天,燕吾的身体会好些。 单于庭的风吹到了东胡旧地,左谷蠡王银帐中阿矢斯力父子正在暖帐中看着歌舞饮酒。 收到单于庭通报后,阿尔斯楞出声叫停了歌舞,扰了老爷子的雅性。 阿矢斯力不悦的动手倒酒,闷闷不乐的气道:“你小子为何叫停歌舞,莫非汉军打到单于庭了不成,败性!” 待杂人都出去了,阿尔斯楞才开口说道:“父亲,被您猜中了,大单于开春要将单于庭迁到漠北去了。” 阿矢斯力轻轻摇晃着金杯,游荡在杯中的葡萄酿散发着沁人的芳香,他笑道:“大单于终究是匈奴人的天子,新单于庭必将带匈奴更加昌盛。” 阿尔斯楞接着说道:“金帐来信,大单于春日要来左部巡查,召见东部诸蛮的首领、酋长,阿古达木和赛罕会提前过来。” 阿矢斯力似乎陶醉在了酒香中,回忆般的说道:“这两人是大单于的家奴不假,但你不要怠慢他们,青白两部狼骑之主,万骑长之尊,可谓今非昔比。他二人真乃乘大风而起,扶摇直上青天呐。” 阿尔斯楞颔首应承道:“儿子自然省的,两位将军在河西战场跟儿子多有配合,皆为莽直的匈奴汉子,不似南人有诸多心计。倒是单于庭要让诸王置换在九原的草场,看来大单于还是未能放弃九原。” 阿矢斯力脸上收起笑意,哼道:“他还是忘不掉大秦!狼是学不会羊去耕作的,鹰只能翱翔天际,当匈奴人开始学会去耕地,也就没有匈奴人了。” 阿尔斯楞低声问道:“父亲,您的意思是咱们不置换草场?” 阿矢斯力摇头道:“不,你亲自去,将左谷蠡王部所有在九原的草场都置换出来,就连大单于赏我的地也是,不要留下一块。” 阿尔斯楞有点懵,问道:“父亲既然不愿,为何还要如此?九原不止我一家有草场,大单于难不成要罪责众人?” 阿矢斯力摇晃着金杯,缓缓说道:“大单于要做的事,咱们也拦不住,成了,我们是第一个助他的,为君分忧。不成,怨恨也压不到我们身上。 我大匈奴立国时预设了二十四个万骑长,如今已经有二十一个有主,其中单于庭独占八个,左部五个,右部六个,其余两个是大单于亲赐,单于庭如此实力,在匈奴想干什么干不了。 左右两部加起来看似能跟单于庭相持,其实不然,咱们的部族骑兵跟狼骑的差距先不提。 单一个右部如今就分成了两派,大单于借着浑邪王位已经挑分了右部,右部已经散了,都也该和德努阿纵使有心,也无力了。” 阿尔斯楞惊道:“父亲说这些,难道是有心制衡大单于?” 阿矢斯力面色黯然,叹道:“先单于做不到的事,他做到了,左右两部又难碍金帐决策,大单于一意而决草原,他英明时还好说,若是一时昏了头,谁又能制的住呢?” 阿尔斯楞不信道:“大单于当不至如此。” 阿矢斯力将金杯中的猩红酒水一饮而尽,说道:“是啊,当年谁又想的到大皇帝崩而天下裂呢。” 阿尔斯楞紧张道:“父亲这……” 阿矢斯力似有疲惫,摆手说道:“行了,你去办吧,安心当差,去吧。” ...... 漠北呼延部大帐,老去的铁托望着者莫言送来的金帐家书,难抑怒火。 能影响到左贤王的非至亲难成,铁托能不了解女儿?胡笙自小谨慎,对稽粥的监管绝不会放松,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做手脚,而又有这个能力的,只有当大哥的者莫言了。 胡笙杖毙侍候稽粥的仆从,就是为了保护者莫言免受牵连。 妻子乃马真接过信,看后说道:“你好端端怪罪老大干什么?他这么多年虽然当上了大相,但实际那有大相的权利,都是些虚名罢了。 除了在西征时,殚精竭虑的为前线筹备和调运粮草,功劳可一点也没捞到,还不如个退了位的老阉人有权。” 闻言铁托断喝道:“糊涂!有多少人想争这个名,有了名才能有实,老燕吾还有命活几年? 况且大单于现在敢给你实,我呼延部敢接吗?诸兄诸子尽皆高位,胡笙得幸监国,小儿被封左贤王,如此厚赏,你们还有什么不满的,还要去影响个稚子成长。” 乃马真放下信,哼道:“我们呼延部为他的单于位战死了多少人,老大在单于庭为他兢兢业业,保障西征粮秣,老二在姑衍山战场差点被青葛所杀,河西战场上又对他鼎力支持,桩桩件件难道对不起这些富贵吗? 如今就是他该回报我们呼延部的时候了,照我看,给多少我呼延部都接的住,我没看出有什么不妥。” 铁托扶额,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说你们糊涂,一点都没有说错。我呼延部本就贵重,右部除了右贤王部和右谷蠡王部,就数我们最贵,只要稽粥能顺利继位,呼延部两代人的富贵可保无虞。 你们如今将手伸到稽粥身上,是逼着他将呼延部连根拔起,屠部灭种吗?” 乃马真绷着脸,不愿相信的说道:“不会吧。” 铁托心牵女儿,继续说道:“呼延部的根基在部族昌盛,富贵保障在胡笙顺遂,本该谨小慎微,方得长久富贵。 如今这么一闹,大单于心中怕是已经起了疙瘩,胡笙本该主动还政与君,如今却被君借口收权,只余育子之责,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抢出来分宠,要是再生出子嗣,今日我们有多风光,他日便有多惨淡。” 胡笙可是呼延部跟大单于之间的纽带,乃马真终于再难保持冷静,问道:“那咱们该怎么办?” 铁托起身来回踱步,想了一会说道:“如今大单于要迁单于庭回漠北,目的就是稳定人心,轻易不会大动干戈,老二领了这个差事,一定不能再出岔子,你让部族竭力助他。 今日天色已暗,明日一早我便打马南下,亲自去阴山金帐看看,不行就只能舍了老大,保住部族吧。” 乃马真脸露惊色,急忙说道:“你老糊涂了!怎么能放弃老大。” 铁托却心意已决,说道:“比起部族,舍我都行。比起大单于亲自动手,我主动去做,好歹还能为胡笙留下些体面,至于相位没了就没了吧,就当是咱们呼延部没有这个福分。” 见丈夫有策,乃马真有些心慌的嘱咐道:“相位我不奢望,老大你可一定要保住啊。” 铁托望着东南,蹙眉叹道:“唉,这次豁出这张老脸,我也会保住老大的命。” 第六章 父子顶雪跪金帐,博弈皆是父母心 自从家信送走几日以后,单于庭营地里风声似乎刮的更盛,知道这次失策的者莫言在暖帐中来回踱步,案上的饭食也是一口未动。 妹妹杖毙仆从,按理来说此事应该已经得到平息,但单于庭至今还在疯传此事,连谋害左贤王的猜测都有人喊出来了。 今日一早者莫言去大阏氏帐求见胡笙,却被乌芸挡在了帐外,到了此时他再味不出其中玄机,这几年相位就算是白坐了。 他派手下暗中打探,发现是有人故意在控制风向,私底下继续调查此事,者莫言怕了,但却不敢再有任何动作,这是一个多做多错的时间。 就在者莫言愁思时,铁托掀开帐帘,冒雪走了进来。 者莫言抬头一看,惊道:“父亲,这么大的雪,您怎么来了?” 不待铁托答话,者莫言连忙三两步上前,一边为父亲拍打着身上的残雪,一边吆喝着仆从温些热酒送过来,让铁托解寒。 铁托接过仆从递过来的干巾擦了把脸,又让者莫言将单于庭最新的消息说了说,最终哼道:“这次我要是再不来,你借机拉拢诸贵,影响左贤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上面的箭引而不发,就是借机要削我呼延,此局已定,走吧,跟我去金帐,将事情讲清楚,相位不要再想了,也不要再拖累你妹妹。” 闻言,者莫言脸上尽是落寞,但自己犯错再先,被抓住了痛脚,不投子认输又能如何,既然父亲舍脸当桥,作为呼延氏男儿自当担起失败的责任。 者莫言穿戴整齐,跟随铁托一路冒雪,向金帐走去。 领命监察金帐动向的乌芸小跑进帐,脸上急慌慌说道:“小姐,老爷和大爷去金帐了。” 胡笙惊的站了起来,一项要强的她眼眶中强忍住了泪水,说道:“父亲怎么来了?我们这些做儿女的真是不孝,父亲年老却冒雪南来,连日的奔波,他的身体怎么能遭得住。” 乌芸也跟着自家主子着急,问道:“小姐,我们是不是也要陪着老爷和大爷去金帐求情?” 胡笙咬了咬嘴唇,缓缓的摇了头,说道:“此时我去,无疑是火上浇油,单于庭杂声不断,必然是大单于另有所图。如今我只能当挛鞮氏的阏氏,不能再去当呼延部的女儿,父亲去了,他总会念着些旧情,饶过大哥。” 乌芸担忧的望着胡笙,慢慢退到一边不在言语。 胡笙缓缓坐下,抬手想去拿案上的水杯,熟不料心不在此,水杯跌落在地。 乌芸赶忙上前帮她收拾,出主意的说道:“小姐,你既然担心,不如去帐门口望望,金帐离咱们又不远,咱们远远的望着,大单于应该不会生气。” 一时间没了主意的胡笙点了点头,被乌芸扶起来,走出帐外。 帐外大风小雪,乌芸又为胡笙披上了雪白的貂裘,而此时铁托父子已经跪在金帐外了。 庆格尔泰走出金帐,他的浑身冒着白气,显得与这寒冬格格不入。 待望见铁托和者莫言,他踩着雪跑两步过去,将铁托扶了起来,说道:“老首领,大单于让您进去烤火暖暖呢,还让厨子们准备了您爱吃的烤牛舌。” 铁托连忙大拜而谢,又被庆格尔泰扶了起来。 进帐前铁托担忧的望了眼依旧跪地的儿子,在庆格尔泰的掀帘下走进了金帐。 掀开门帘,扑面的暖气汹涌而出,待铁托进帐,发现冒顿正坐在篝火旁的矮墩上,不知在想着什么,铁架子上放着铜壶,壶盖正被蒸汽吹的叮叮作响,浓郁的奶香席卷着帐内。 铁托单膝跪地,扶胸施礼道:“老臣拜见大单于,请恕铁托不请自来。” 冒顿笑着摆摆手,伸手一抬示意铁托入坐,说道:“不请自来的也并非都是恶客,胡笙常常在我耳边念叨父母,感叹嫁远,不能承欢父母膝下,以还恩情,今日老族长冒雪而来,一定要让胡笙尽一尽孝。” 铁托扶胸入座,说道:“臣谢大单于赐座,胡笙得享匈奴大阏氏之尊,自当以担国母之责为要,承欢膝下乃牧民小儿之态,不做天家之言。” 冒顿起身为铁托倒上热奶,笑道:“还是老族长明事理,先喝杯热奶暖暖身子吧。” 铁托接过金杯,冒顿继续问道:“老族长一路南来,沿途各部的受灾情况可有所闻?” 铁托将手中的杯子放下,伸出双手烤着火,说道:“回大单于,漠北各部今年大多是聚在一起过冬,互相都有着照应,秋日里各家也事先多备了牧草,只要不是暴雪连月,今年各部当稳步过冬。” 冒顿颔首,笑道:“瑞雪育肥草,匈奴人仰赖长生天哺育,而今战火消弭,各部当鼓励牧民多多生育,以丰我匈奴之力。” 铁托会意,说道:“老臣定会将单于意广布漠北。” 两人在金帐中交谈盛欢,帐外的雪却扑簌簌下个不停,者莫言身着裘衣,已经被雪花塑成了雪人。 忍不住的乌芸小声在胡笙耳边问道:“小姐,老爷这都进去好一会了,大单于怎么还不唤大爷进去,再等等,怕是会冻出个毛病来了。” 胡笙转首望了望金帐,知道父亲已经进去的时间不短了,她哼道:“大哥这次自作主张,引来祸事,若不是父亲南来,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这个罪他应受着,怨不得旁人。 行了,咱们回帐吧,今日雪大,乌芸你派人去煮些姜汤备着,待大哥认了罚,送过去吧,再让人提前备着热水,给他沐浴解寒。” 乌芸应诺,赶紧招呼人去忙碌了。 金帐中,还是爱子心切的铁托最先忍不住,他说道:“大单于,我这人老了,毛病也多,突然感觉有些气闷,不知大单于能否忍一时之寒,许开一角门帘透气。” 冒顿似是浑不在意的笑道:“既然老族长所需,自当无碍,庆格尔泰,去将门帘大开。” 侍卫们拉开门帘,风雪钻入帐内,映入眼帘的是雪人者莫言。 铁托起身跪地,说道:“这次左贤王的事,是我家老大自己愚蠢,他实在难担国家之责。 老臣只有两个嫡子长到成丁,呼哲非管部之才,者莫言勉励几分,尚能指望他继承我呼延部家业,请大单于准许老臣带他回去好生管教。” 冒顿将手里的金杯放在案上,说道:“觊觎影响储君,本是灭族大罪。但念呼延部助冒顿登顶大位,老族长不吝嫁爱女为妻,两家本该和睦共享荣华,者莫言却贪心不足,受一时鼓噪就生操控君王之心,可见其心未生忠心,今后又如何能托社稷。 今日者莫言当去相位,削其单于庭赏赐帐丁,罚归呼延部反思,非召不得出。” 铁托大拜而谢,但颤抖的手却显示着他的内心并不平静,大单于终还是杀了者莫言这只鸡,点了呼延部,警了起心思的贵族们。 者莫言泪如泉涌,他背负不忠之名,却还得磕头谢恩。 铁托父子在单于庭休息一夜,第二天便辞别冒顿,北归漠北去了,呼延部终是以相位,为这场风波画上了句号。 这次借稽粥的事重罚了者莫言,铁托培养出来的一政一军,自折半数,算是断了呼延部一臂,金帐扼住了右部除王族外的最强部,同时限制了外戚势力的蓬勃发展。 庆格尔泰捧着一大摞竹简和羊皮书,在冒顿身后弱弱的问道:“大单于,者莫言大哥走了,他留下来的政事是都送到金帐来吗?” 冒顿白了这小子一眼,哼道:“你小子是见本单于很闲吗?挑出一部分送给柯世列和须卜起讫,其余的都送去大阏氏帐。” 庆格尔泰面上应承着,心里却吐槽道:“刚刚整治人父兄的时候手到擒来,这会又放权给大阏氏讨好,真是……” 知道这小子心里准没想好事,不过免职大舅哥早在冒顿的考虑内,铁托就算不来,冒顿也不可能真宰了他。 冒顿主要考虑的是在国内呼延部太过势盛,他在时若是封完了他们,到时候新单于上位,呼延部作为后族外戚,其势力必然进一步膨胀。 外戚强大是储君的助力不假,但绝不可以超脱单于庭的掣肘,而且呼延部有另一重作用,它是单于庭制衡右部的重要支点,必须与单于庭同心同德。 但铁托的安排却不顺冒顿之意,在外铁托主持部族,呼哲、拉坦乌拉为将,在内者莫言坐震单于庭,胡笙为大阏氏,内外皆是权重。 若是自己有事,呼延部系的人马就能扶持起来稽粥为新单于,到时候稽粥又该如何对待他的舅舅们呢? 胜,呼延部亡,败,单于庭崩,还不如此时自己当这个卸磨杀驴的恶人,削了呼延部,让新君去再扶。 冒顿看望过燕吾,知道在如今的年月里,谁都不能保证活得够久,这些老人们迟早都要退去,铁托逝去,正是冒顿留给者莫言复起的机会,呼延部主才是他的归宿,以其才能、家室足矣完成金帐对右部的布置。 第七章 得幸归家悲事来,赶至残营为时晚 思虑多了,在帐中不免心生烦躁,披上裘衣,冒顿走出金帐,正好望见乌芸带着稽粥在堆雪人,稽粥冻红的小鼻子带着两分滑稽,但小儿却完全沉浸在欢乐中。 冒顿没有去打扰儿子的玩兴,转而绕路去了胡笙的粉帐。 望着依旧为自己忙前忙后,宛若无事的胡笙,冒顿从她眼中看到了闪躲,比起早先选择的冷处理,冒顿最后还是选择了直面胡笙。 他拉着胡笙的手坐下,问道:“可还是在怨我?” 胡笙低下头,说道:“大哥做错了,自当受罚。” 冒顿解释道:“我西征时特意将稽粥立为左贤王,那时你就应该明白我的心意,就是防止一旦战急,我身亡在战场,匈奴人还能有自己的单于。 稽粥是我们的孩子,你总不希望见他因忌惮外戚权重,跟呼延部之间生起龌龊,致使甥舅仇敌,两家生怨吧。” 但有时候道理难敌亲情,胡笙依偎在冒顿肩上默默流泪。 见胡笙低泣,冒顿知道她一时难以接受,伸手为她擦拭眼泪,又转而将她拥在怀中,不善言语的他只好用肢体语言告诉她,其实在他心中,她很重要。 稽粥捧着捏造的小雪人,打扰了父母的和解,望着雪人因帐内中温度过高,在手中热的融化,不知所措的儿子望着雪人消失,显的很难过。 冒顿主动上前拍了拍他的脑袋,安慰道:“雪人没了可以再捏,待开春,父王带你们一起游览我匈奴的大好山河。” 稽粥一听能出去玩,立马精神了起来,兴奋的在帐内大呼小叫。 单于庭的勾心斗角离普通牧民很远,他们能操侍好牛羊,养活更多的孩子,就已经疲惫不堪了。 河西战后的余波还在匈奴国内荡漾,脱木兀惕带着哈朵和松塔木拜访了此行的最后一户牧民,可惜带去的却不是好消息。 脱木兀惕走出皮子拼接出的毡帐,帐内并不如外面暖和多少,他望着四周雪白的世界深呼一口凉气,让自己烦躁的内心能稍微平和些。 毡房里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还在继续,但比起劝慰人,脱木兀惕更愿意提刀砍人。 女人的丈夫是脱木兀惕百人队里的什长,在匈奴大军抢夺羌谷水浮桥时,被月氏人的长矛捅了个对穿,当场就断了气,好在没遭罪。 脱木兀惕将什长的骨灰和遗物带了回来,按着匈奴习俗,这家人应该好好款待他们,财产也应该分他们一份,但见了什长家的情况,本来准备大吃一顿的哈朵和松塔木也跟着偃旗息鼓。 两人紧跟着走了出来,松塔木抱怨道:“真是晦气,冒雪跑了大半天路,肚子还饿着呢,临走还搭进去几只羊。” 见帐外的脱木兀惕兴致不高,哈朵用胳膊肘顶了顶松塔木,说道:“松塔木大哥,先吃点咸肉干垫垫吧,等你到了自家毡房,想吃什么没有。 这家什长没有兄弟,不然按咱们大匈奴的规矩,她们中母亲可以再嫁什长的兄弟,孩子们也可以投靠过去生活,总好过眼前一家人饿死在这大雪天。” 松塔木收了声,脱木兀惕却绷着脸说道:“一会我去给就近的部落打个招呼,先让他们本部的家族接济一下,总要先熬过这个冬天再说。” 松塔木从怀里拿出来肉干咀嚼着,陪笑说道:“百夫长,这什长家是咱们百人队战亡的最后一家了,单于庭拨付的羊也都送出去了,财货咱们也没克扣,你可是因功开部的人,到时候可不能忘了我和哈朵,我们两家可都愿意跟着你走。” 哈朵也在一旁跟着点头。 见二人提起此事,脱木兀惕脸上的神色缓了些,军中安排的抚赏结束,也标志着自己终于可以回家了。 记起家人,脱木兀惕脸上不由的柔和了起来,哈朵和松塔木愿意追随自己,而不是跟着老长官速布台,对此脱木兀惕心中还是很感动的,毕竟速布台在家室和战功的双重加持下,已经官拜千夫长。 脱木兀惕用拳捶打了两人的胸口,笑道:“大单于赐我十帐丁,肯定少不了你们两家,我家常年在河南地放牧,你们到时候来之前说一声,我去跟斯玛千夫长打招呼。” 一听事成,松塔木兴奋的说道:“我家开春就能搬过来,今后咱们两家就要一起放牧了。” 见松塔木家成行,哈朵有些为难的说道:“我家可能还不成,这次我因功摆脱了骑奴的身份,缴获也足够赎回家人,但跟上面的百夫长交接还需时日,南来怕是得等到夏天了。” 脱木兀惕伸手拍了拍哈朵,开解道:“没事,能来就好,若是你家的百夫长不放人,派人捎个消息来,实在不行我就去求斯玛千夫长。” 哈朵感激的点了点头,随后三人约定时间,在雪地中分作南北,各自离去。 脱木兀惕回到家,得到了家人们的欢迎,有着上一次的经验,他很快从战争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乌恩格沁没过几天也回来了,他跟着什长巴勒巴去拜访了亡故战友的家眷,回来时心情很低落,身为大哥的脱木兀惕倒是好好开导了他一番。 哈斯纳图见两个儿子都从河西战场上完整的回来了,乐的合不拢嘴,大儿子获准开部,虽然只有小小的十帐丁,但却是家族兴旺的开端,小儿子虽未建功,但能活着回来,谁说这又不是慰藉呢。 德图娅和琪琪格为父子三人烫上了酒,忙前忙后的准备吃食,脸上却全是喜色。 脱木兀惕将调皮的儿子抱在怀中,问道:“回来两天,倒是没见到阿茹娜过来,她在奇渥温家过的怎么样?” 哈斯纳图喝着小酒,笑道:“阿茹娜为奇渥温家生了个儿子,奇渥温家现在对她宝贝的不行,秋末时,我和你母亲还抽空去瞧了瞧,是个健壮的小子。” 德图娅炖着肉,笑着插话道:“那小子可跟脱木兀惕小时候有七八分相似呢。” 乌恩格沁苦着脸,撒娇道:“母亲偏心,我肯定也跟小侄儿长的像。” 德图娅笑着说道:“乌恩,你的妻子母亲也看见了,是个好生养的姑娘。” 琪琪格笑道:“不知不觉,乌恩也该成婚了。” 说到成婚,乌恩格沁的脸立马红了起来,难得的露出羞涩。 就在一家人欢乐融融时,突然帐外传来几声狗叫,战场上的机警让脱木兀惕立刻将手放到了刀把上。 哈斯纳图拍了拍他,示意儿子不要过分激动。 果然就听到有人喊道:“哈斯纳图,哈斯纳图家的在吗?奇渥温家出事了。” 帐内的哈斯纳图众人一听,立刻冲出了帐外,乌恩格沁上前先拉住了自家的狗,传信人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此时脱木兀惕才发现他身上插着箭羽,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脱木兀惕连忙将传信人怀中的婴儿接给琪琪格抱着,并扶他进毡房,待喂了些温水,传信人才缓过劲来。 满脸急色的哈斯纳图赶忙问道:“奇渥温家到底怎么了?” 传信人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是奇渥温哈喇百夫长的骑奴,受命将主家的儿子送给你家抚养,奇渥温家,奇渥温家怕是已经不在了。” “什么!” “怎么会这样!” 脱木兀惕等人纵使再心急,也不敢催促受伤的传信人。 传信人缓了缓,继续说道:“大概十天前,白部狼骑的一位千夫长来到营地,告诉奇渥温哈喇百夫长,我们的少族长奇渥温格根战死在羌谷水战场,连尸体都没能找回来。 不知这事怎么被奇渥温哈喇百夫长的儿子漠哆知道了,他便起了继娶阿茹娜,继承奇渥温家的心思。 但百夫长知道自家酒鬼儿子的斤两,百夫长不愿意如漠哆的愿,想趁着自己身子骨硬朗,培养阿茹娜的儿子当继任者,阿茹娜更是不愿意再嫁漠哆。 谁料漠哆竟然暗中勾结了一批马匪和南逃的秦人奴隶,率数百骑兵连夜袭击了自家营地。 百夫长趁乱让我将阿茹娜和孩子送到你家避难,但因为路上雪大,走散了。 我年前来你家接过亲,这才认得路,找到了这里。” 听到如此噩耗,琪琪格扶着的德图娅已经泪如雨下,哈斯纳图更是双眼无神。 见父母已经失了分寸,脱木兀惕强压着悲痛,主动起身吩咐道:“乌恩你着甲护院,营地的安全就交给你了,这些马匪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我要连夜去斯玛千夫长的营地搬救兵,一个百夫长家遭灾,千夫长不会不管的。” 乌恩格沁颔首,穿甲持刀立于门前。 脱木兀惕单骑出营,冒雪直奔斯玛的营地,带回来百骑援兵也是半夜之后了。 待回到自家营地,东方已经鱼肚白,传信人没有等来脱木兀惕,他因路上流血过多,昨夜便死了。 脱木兀惕留下十骑护家,叫上乌恩格沁,由哈斯纳图带路,赶往奇渥温家的营地。 待马队赶到营地,脱木兀惕指挥部族骑兵引弓驱马,分散包围而进。 脱木兀惕远远望到营地内漆黑泥泞中烧残的毡帐和满地落雪的残骸,心中已生不妙,打马绕后的乌恩格沁也并没有在营地里发现人影。 不甘心这个结果的脱木兀惕不理会聚过来的马队,他跳下马蹲身摸了摸篝火的残痕,木炭早已失去温度,他们来晚了。 第八章 空乏力失亲心苦,春日来老相归天 整个奇渥温营地内尸体散乱,酷寒将尸体冻的僵硬,哈斯纳图疯了般的在营地中寻找着阿茹娜,可惜毫无所获。 乌恩格沁留着泪,在尸体中翻找,倒是无意间找到了奇渥温哈喇的尸首,不过他只剩下了烧焦的身体,头颅却不翼而飞。 找遍了整个营地都没有阿茹娜,乌恩格沁急起了性子,一刀劈在雪地里,懊恼的对天嘶吼,发泄着满心的失落。 哈斯纳图眼中失去了光泽,像极了一副行尸走肉,蹲在雪地中充满了无助。 脱木兀惕为了让自己清醒,用刀划破了胳膊,鲜血流淌,疼痛维持着大脑的清醒运转。 他对着马队吩咐道:“奇渥温家的营地先不要收拾了,我们十人一组,撒开网,向我家营地方向继续搜索,阿茹娜应该是逃往了那边。” 诸人应诺再次上马,期间天不作美,草原上起了雪模糊了视线,加大了搜索难度。 马队冒雪搜了一天,随行的猎狗突然扯着绳子狂吠,似乎是嗅到了血腥味,狗主人迅速放开绳子,猎狗踩雪窜入林子,附近的骑兵见状赶紧靠了过来。 跟着猎狗跑过去的骑兵挥手呼喊道:“脱木兀惕百夫长,快,在这里。” 脱木兀惕闻声打马冲了过去,很快望见了树林里的七八具尸首,其中就有阿茹娜,她被人脱掉衣物,绑在树上,活活冻死在树林里。 望着妹妹冻死眼前,脱木兀惕再难保持冷静,他不住的泪流,跳下马踉跄着跑了过去,撕扯着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裹在阿茹娜身上,用强壮的臂膀将她死死抱住。 此时他多想怀中的阿茹娜能再叫他一声哥哥,可惜那个欢乐的女孩却再也回不来了。 脱木兀惕眼中充满了噬人的凶色,他怒喝着奇渥温漠哆的名字,可惜除了寒风呼啸,再无回答。 随着搜索骑兵接信纷至沓来,哈斯纳图失魂落魄的冲过去抱着女儿痛哭,乌恩格沁扔了刀,扑倒在阿茹娜身边哭的像个孩子,他再也没有姐姐了。 众人合力将阿茹娜安置在担架上,由父亲和弟弟陪着,擦干眼泪的脱木兀惕脸色铁青,明知道希望渺茫,还是指挥骑兵沿途搜索,但大雪将一切的痕迹掩盖,奇渥温漠哆和马匪们早已逃的无影无踪。 连续搜索两天后,酷寒和饥饿迫使众人不得不回到哈斯纳图家的营地补给。 德图娅望见阿茹娜的尸体后直接昏了过去,醒过来时高烧不退,家中再添病员。 翌日,斯玛带五百骑兵赶到了哈斯纳图家营地,并陪同脱木兀惕再次扩大了搜索范围,寻找奇渥温漠哆和马匪,终是一无所获。 斯玛知道哈斯纳图家的失女之痛,虽然帐下死了个百夫长,但终究不能将本部骑兵,就这样长时间散落在雪原上白白耗着。 斯玛望着心有不甘的脱木兀惕,颇为无奈的说道:“最近因为九原的整顿和关中的吸引,很多家都发生了奴隶逃跑的事情,草原上比以往乱了许多,乱子不止出在你家,你应该知道我的难处,本部的骑兵不能长时间滞留在这里。 我做主给你留下一帐兵,不过他们的日常吃食要由你家承担,若是你发现了那股马匪,可以再派人来告诉我,我定会助你复仇。” 脱木兀惕知道这已经是斯玛帮忙的结果了,他跪倒在地,大拜斯玛。 望着执着的脱木兀惕,斯玛轻叹一声,转身上马,带兵归部。 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哈斯纳图父子三人一有空闲,就轮番纵马在雪原上寻找马匪,但有时候努力并不会有结果,失去亲人的痛苦和不能手刃仇敌的乏力始终折磨着父子三人。 随着冬季结束,春天的到来令冰雪消融,但却解封不了哈斯纳图一家心中的坚冰。 斯玛留下来的一帐兵在开春时被调走了,各部开春都要牧忙,耽搁不得,而哈斯纳图一家也实在负担不起更多的食物消耗。 随着春季的到来,融雪在草原上汇聚,多出了许多临时河流,迫不及待的春草已露嫩芽。 繁忙的单于庭却早早开始准备北迁营地和单于巡边,两件事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 望着忙碌的人间烟火气,闾丘黄伸手拍打着身上一冬的惰气,转身笑着走进大帐,将门帘搭了起来。 他笑着说道:“师傅,春日的风吹在身上还是很清爽的,给咱帐内通通风,您的病也会好的快些。 一会要是您觉得冷了,知会一声,我立马关上,也让帐外的烦扰跑进来给咱们热闹热闹,最近可太冷清了。” 明亮的阳光射在燕吾身上,显的他病入膏肓,虚弱和衰老在他脸上刻满了伤痕。 燕吾勉力的笑道:“到我这个年纪早就看开了,生死有命。我这身子骨早已非药石可医,倒是枉费了你和单于的一片心意,但总归老夫没有选错人。 五十年来梦如真,蝇营狗苟付半生,不怜十年畅快意,今朝撒手知足恩。” 闾丘黄上前为燕吾掖上被角,说道:“您老还是安心养病吧,冬日都挺过来了,这天暖了,我还想听您在河边讲故事呢。” 知道闾丘黄是在开慰他,活到这把年纪,燕吾早就看透了太多,他说道:“趁着我今日还清醒,去请大单于来吧,你俩都是我的学生,没必要厚此薄彼。” 闻言闾丘黄眼眶透出湿润,燕吾这是要交代后事了。 燕吾颤巍巍的伸手拍了怕闾丘黄,说道:“人各有命,何必哭泣,我姬吾一生离乡,能得善终已是大幸,你为弟子,当为我畅快大笑才是。” 忍住泪水的闾丘黄点了点头。 燕吾叹道:“傻孩子,你就是将恩情看的太重了,去喊他来吧。” 闾丘黄去金帐求见冒顿,哭道:“大单于,燕相希望您能挪步一见。” 冒顿闻声,握笔的手不免颤了颤,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他起身跟随闾丘黄疾步前往燕吾的大帐。 冒顿急匆匆进帐,三两步走上去,坐到燕吾床边,担忧的望着燕吾说道:“燕相应该多多静养,少劳心,日后方能好起来。” 燕吾艰难的摇了摇头,说道:“老臣的身子骨已如朽木,每次醒来都觉得生机流逝,怕是没几天活头了,但人老而烦,总有几句话想说给单于听,以了心愿。” 冒顿颔首,应承道:“燕相想说什么,冒顿都将洗耳恭听。” 燕吾开口说道:“大单于已开匈奴基业,如今当以稳固各部,梳理国家为上,方知得土易,得心难。 单于庭若能得诸部之心,基业传不得万世,也不会二世而终,只需两三代贤君烙印,方能使诸胡以匈奴自居。 如今汉已得中原之半,相承秦制秦土,楚亡不远。汉王虽无奈分封异王,但汉王必不放心,内患不除,汉军不会轻易北上寻衅。 老臣没后,望大单于勿以汉图,我匈奴游牧之家,要之耕土无能令其长苗,暴殄天物尔,或可通商南北,解己之需方为上策。 单于不信可视九原,较之秦、赵时已见破败,车寻之流杯水车薪,匈奴无力掌管众民,单于当思之甚之。 月氏、东胡、羌等游牧之民,才是匈奴之仇敌,哲哲、阿歹、月氏之流非摄于匈奴,乃摄之于单于,单于若崩,终为幼主之患,宜渐除之,以便社稷。” 冒顿肃面颔首,说道:“各族之心,我也有察。与其它部族相比,我匈奴在数量上并不具备压倒性的优势,族人虽骁勇善战,但终究因人口所限,各族心思如平静水潭下的暗流,当需拨水潜底,方知其忠奸。” 见冒顿只字不提中原,燕吾便知自家单于还是动了南下之念,但自己垂垂老矣,又缠绵病榻,忠心已至,就勿要多言引人厌烦了。 冒顿见燕吾疲乏,问道:“燕相助我良多,病榻之躯尚思国事,冒顿心感愧疚,国事稍待,燕相可有心愿未了?” 燕吾躺在病榻上,眼睛望着帐顶陷入回忆,说道:“老臣幼时多灾,辗转多地,先单于不吝降恩于老奴,臣本以为身献匈奴后能忘记当年的一切,临老到头来才发现,心中依旧是那个在燕地麦田里,与乡间伙伴抢拾麦穗的孩子,请单于待老奴死后,将姬吾葬的离家近些可好。” 冒顿眼中顿生酸涩,说道:“如今燕地皆为汉土,日后恐兵事难绝,燕相薨后,葬于匈奴东南部的燕山可好,可东望幽蓟家乡之土。” 燕吾闭上双眼,语气微弱的说道:“老臣谢大单于恩典。” 见燕吾疲惫,冒顿也不愿意过多打扰,嘱咐了几句闾丘黄后,着人又送来了一批补品良药,随后便离开了暖帐。 冒顿走后,闾丘黄上前为燕吾掖被角时,却发现燕吾眼角通红,似有泪过。 闾丘黄赶紧问道:“燕相何故流泪?若是不想葬身燕山,小人去和大单于说。” 燕吾微微摇了摇头,吃力的说道:“若是当年我不为阉宦,也许就没有和亲东胡,献身匈奴,终生不归故土的下场了吧。” 闾丘黄难以回答此问,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是夜,在无尽的遗憾中,燕吾的身体失去了温度,结束了他辅佐匈奴两代单于的人生。 第九章 耕不复改性难,拉姻亲固乌桓 燕吾死后,冒顿亲自主持了他的葬礼,并令左贤王充当假子亲自跪拜,亲卫屠耆千夫长抬棺,单于庭内的阏氏、王子尽皆侍奉左右,可谓极尽哀荣。 棺椁由头曼城运到燕山,因为万骑雷动场面太大,导致长城沿线烽烟骤起,汉军斥候四出打探,在草原上与匈奴斥候展开了猫鼠游戏。 封棺时冒顿亲手将小盒子重新放在燕吾身边,他没有子嗣,就让自己这前世的最后一丝念想伴着他吧。 冒顿亲自在墓碑写上姬吾的名字,为他的人生画上句号。 众人散去,为剩一人一碑东望故土。 回到头曼城后,冒顿兴致一直不高,有时他甚至打心眼里嫌弃起了这个地方,几米土城里,呼楞尔乐和燕吾的相继离去,让他脑海里的记忆逐渐断了线,也许会有完全忘记的那一天吧。 冒顿讨厌故人逝去的无力感,所以下令让底下人加快了东巡的准备速度。 过了几日,胡笙带着稽粥来到金帐,冒顿考察过儿子的功课后很是满意,难得的笑问道:“吾儿最近课业勤勉,想要些什么?” 稽粥眼神带光,急忙说道:“父亲东巡能带着母亲,惜月母亲和弟弟吗?” 冒顿抚摸着稽粥的脑袋,承诺道:“这次东巡咱们带着所有人。” 稽粥乐颠颠的跑出了金帐,他要将自己讨来的好消息告诉大家。 望着儿子离去,胡笙和冒顿相伴走到案边,望着案上凌乱的竹简与羊皮,胡笙小心的收拾着,问道:“大单于还在为燕相的故去而愁思?” 冒顿转身坐到塌上,叹道:“燕相在我做王子犯错时便助我良多,直至我登上大位,燕相不助,我说不定早成了青葛刀下的枯骨,可惜燕相没有后人,否则我定保其富贵不衰。” 胡笙开解道:“燕相知道单于的心意便好。” 冒顿示意胡笙来怀里坐,说道:“故人逝去总是让人回忆过去,这次东巡,我决定让你们母子和惜月母子一起伴随左右,身为草原之主,我家当踏马万里,共享这大好山河,总好过圈在这土城中,郁郁度日。” 胡笙的眼睛亮了起来,笑道:“伴驾出巡我自然是乐意的,沿途打猎、纵马同样是我匈奴女儿家的本事,到时候大单于可不要小觑了才好。” 望着难见小女儿态的胡笙,冒顿笑道:“如此我就静待大阏氏展露实力了。” …… 冒顿的这次春巡并没有携带众多的王公贵族,除了随行的十数马车里拉着上不了马的女眷、幼子和老人外,其余诸人与行军无异。 此次冒顿带着屠耆亲军随行,沿途有阿古达木和赛罕率领的青白两部狼骑开路巡检,大军行进途中还能眺望见远处雄伟的长城,引来汉军烽火的跟踪监视。 马背上冒顿唤来乌乌纳钦吩咐道:“斥候是大军的眼睛,汉边军我们打交道的少,你带着斥候沿途去试探一二,先摸一摸汉军的脾性吧。” 乌乌纳钦扶胸得令,带领数百精锐斥候向长城沿线摸去。 春和日丽,冒顿相约家人们骑马踏青,胡笙和惜月都是马中好手,一红一白两马在她们胯下灵动,马技丝毫不逊于男人。 她们一路上跟随冒顿打马高歌,属实一家人渡过了段轻松时光。 稽粥和罗姑比也在侍卫的保护下,爬上马背,纵马弯弓了。 东巡第一站是当年的吉哈良大寨,此地现在被左日逐王部收入囊中,成为了奥敦格日乐的王部驻地。 奥敦格日乐带领本部贵族以及周遭狼骑将官,在部族边界等候单于大驾。 踏在嫩绿的草原上,冒顿为两个儿子讲述着当年的匈胡大战,为他们讲解着双方胜败的关键,随后又带他们在战酣处祭奠亡故的战士,在悲凉的牛角号声中,两位懵懂的王子替父亲在草地上叩首祭奠,引来诸军震动。 奥敦格日乐引冒顿一行归营,冒顿望着昔日的吉哈良大寨已成祥和一片,但有些事情不是掩盖表面能行的。 下马走进左日逐王银帐,冒顿回首问道:“日逐王来此游牧多年,东胡南部草场当年留下的骑田如今怎么样了?” 紧跟在后的奥敦格日乐在原地踟蹰不前,最后带着身后贵族尽皆跪地。 奥敦格日乐硬着头皮说道:“请大单于责罚,奥敦格日乐没本事管好骑田,如今东胡旧地的耕地尽皆成为草场,长城以北,耕土不复。” 比自己路上预期的结果还糟,本以为有着明事理的老王陶格斯在,左日逐王部或许会好些,如今看来贵族们对辖下耕地的排斥已经达成了共识。 唯爱草场不爱耕土,指望游牧改性子确实不是一两条政令能改变的,毕竟单于庭对各部的影响远不如中央对郡县的直接管理,各部首领对自家牧场的管理,单于庭一般很难直接伸手。 冒顿坐上主位,望着面前跪地的诸贵族们也难生气,毕竟离单于庭最近的九原尚且风行着耕改牧,各部天高皇帝远就更不用说了。 这也让冒顿看清楚了一个事实,搞农耕还得单于庭自家来,只有看到了好处,贵族们才会在自家草场上保留一份耕土。 冒顿无奈的抬抬手,奥敦格日乐带着贵族们站了起来。 冒顿说道:“都坐吧。本单于知道你们性子难改,汉匈对战你们是第一线,到时候双方斥候游骑肆虐,耕土也很难保住,还会拖着部族转移,如今没了就没了吧。 但到时候没了粮吃,不要来金帐讨要。陶格斯王叔父子留下,其余人散了吧。” 诸贵施礼退出帐外,冒顿望着陶格斯父子,笑问道:“王叔父子为我挛鞮氏驻守边地,可谓劳苦功高,本单于此次带来了些甲胄箭矢,日逐王部先选上些吧。” 陶格斯扶胸道:“臣父子谢大单于恩赏。” 冒顿继续问道:“左日逐王部迁徙至此,你部草场以北的乌桓各部和南面长城以南的燕赵地,近况如何?” 奥敦格日乐开口说道:“大单于,乌桓各部夹在我和恩赫的左渐将王部中间,若商队不打单于庭的旗子,有我两部从中阻隔,中原来的商队跳不过去,盐铁的买卖扼在咱们手里,乌桓各部想乱也乱不起来。 自从东胡战后大单于封了乌桓的各部首领,丘力哲哲如今只是乌桓名义上的共主,乌桓各部他能调动的人马不过半数了。” 冒顿颔首,看来左日逐王部对乌桓的钳制做的很不错。 冒顿说道:“乌桓各部是东胡旧地有数的大部族,是我们仆从军的主要征发地,今年左日逐王部,不要再限制中原的商队去乌桓草原了。” 奥敦格日乐面露疑惑,问道:“大单于是不准备再限制乌桓人了?” 一旁的陶格斯率先反应过来,他身子前倾,目光灼灼的望着冒顿,问道:“大单于是准备对汉国动手了?” 冒顿摇了摇头,说道:“是有这个打算,但燕相临终前劝我勿要轻起战端,左右各部首领的心意本单于还未过问,此事尚需要金帐大会讨论一二。 不过一旦对汉开战,乌桓、鲜卑离长城最近,是征兵的重点,此时再封锁两部,无疑是自捆手脚。 开放后你部要节制商队,不能单供丘力哲哲的本部,乌桓各部应该要雨露均沾,王叔可适当的衡量乌桓各部强弱,按跟我匈奴的亲疏远近拨付物资。 本单于不希望只看见乌桓各部中只有丘力部一家花开的艳,百花齐放才是最佳。” 陶格斯应诺,稍顿后,他颇有些担忧的问道:“哲哲本就是乌桓名义上的首领,我等直接插手乌桓事,怕是要引起哲哲的不满,恐怕会让其离心。” 陶格斯的担忧并非毫无依据,乌桓当年不是翰勒亦刺答走了步臭棋,事后又没处理干净首尾,才使得乌桓异心,否则乌桓是轻易投不到自家帐下的,一点香火情能不断自然是不断的好。 冒顿沉吟后说道:“本单于记得丘力哲哲和妻子伯尔妮感情甚笃,再赐其匈奴贵女抚慰怕是不妥,不过倒是听闻他们育有一子,算算时间也当是论婚嫁的年龄了。 不知王叔可否割爱膝下我挛鞮氏幼女,促成此桩婚事呢?” 陶格斯一听要嫁自己的幼女,老来得女心疼的不行,急道:“哲哲素有贤名,怕是不会因为一桩婚事就轻易绑得住的。” 冒顿笑道:“以王女配其子,已经是单于庭给他的善意与荣耀了,若是不明就里,单于庭再扶持一个乌桓之主,也并非不能。” 陶格斯瞬间会意,大单于此次可不是孤身前来,有了决定的他说道:“既然大单于已有令,小女定当为我挛鞮氏出嫁乌桓。” 冒顿颔首,乌桓事了,转而问道:“长城以南的汉军情况如何?” 奥敦格日乐说道:“汉军很是谨慎,步车骑皆不出长城,斥候也只是在长城就近转悠。 只有南边零散的马匪会时不时来牧场抢掠,咱们的部族骑兵一集结,他们就跑到汉境躲避,臣受单于庭令不入汉土,只能尽量在部族草场设伏围匪。” 冒顿笑道:“好个马匪?本单于当王子那会,在九原也剿过,马匪可都是肥羊,往后单于庭不在设令,许左日逐王部万骑以下可入汉土,由你自由调度,顺便看看汉军的反应,摸清楚他们的布防吧。” 奥敦格日乐颔首,穷鬼入市,有的捞了。 见诸事已定,冒顿笑道:“既然南北皆定策,本单于就不留你们了,先去办吧。” 陶格斯和奥敦格日乐应诺而退,出了帐。 第十章 父子帐话明得失,王驾东巡梳左部 陶格斯父子并肩行至自家帐中,刚坐下陶格斯就叹道:“大单于治人的手段越来越娴熟了。 赐婚丘力哲哲之子,既提高了丘力部在乌桓各部中的地位,引来各部首领的妒火,使哲哲不能凝结乌桓之心,无心何谈作乱。 匈奴与乌桓联姻等于借机拆分了乌桓与鲜卑多年来的联姻联系,将两部互援降到最低。 鲜卑首领乞伏阿歹本就夹在左渐将王和左谷蠡王两部之间,如今再失去乌桓丘力部的姻亲,在左部统治下的这片草场上,真可谓孤掌难鸣。 到时候乞伏阿歹还能不能坐稳鲜卑共主的位置都要两说了” 奥敦格日乐也坐了下来,说道:“单于庭的屠耆军和两部狼骑在侧,丘力哲哲怕是不得不从,此乃大单于的一石二鸟之计。” 陶格斯眼中略有失望,摇着头说道:“不,这是大单于的一石三鸟之计。” 奥敦格日乐蹙眉一顿,没想明白的他直接问道:“孩儿愚笨,还请父亲解答,这第三鸟是?” 陶格斯苦笑道:“你妹妹跟你女儿年龄差不多大,为何大单于点名要你妹妹联姻乌桓,而不是指婚你女儿呢? 他这是不想让乌桓部成为你今后的助力,不然我们两部联合起来,阿尔斯楞的左谷蠡王部也压不住。 到时候我死了,你们兄妹之间能有自家子女亲? 为何许你南下,首先是探查汉土和保民,其次就是用劫掠马匪来安慰你啊。” 奥敦格日乐恍然大悟,苦涩道:“原来屠耆军和两部狼骑也在我的侧塌啊。” 见儿子有些萎靡不振,但人各有缘法,谁叫自己的诸子之中,只有奥敦格日乐有幸去了驼城,跟大单于结了缘呢?着力培养就是了。 陶格斯开解道:“奥敦格日乐,你也不必过分去想此事,咱们的确不如阿矢斯力父子投到大单于帐下的早,功劳大,你的恩宠同样不如阿尔斯楞统御左部来的多,但咱们没有做背主的前事,在大单于眼里的危险自然也少。 如今的左日逐王部,比我当年从你爷爷手中接过来时,不知道强了多少。 你能安稳的守住这份家业就已经是大幸了,你和大单于有着驼城之盟的情谊,只要听命而行,不妄作主张,自然不会担心有祸患来。” 虽然父亲的话难听,但奥敦格日乐知道自家的短处在揣摩人心,而长处在临阵厮杀,今后尽力扬长避短就好,颔首应诺后,待又说了几句,父子俩便各自出帐,忙碌去了。 冒顿预赐婚的消息左日逐王部并没有封锁,消息很快传到丘力哲哲耳中。 在乌桓的首领大帐中,丘力哲哲抚摸着妻子伯尔妮的脸庞,叹道:“伯尔妮,我丘力部和你们秃发部的联姻看来是保不住了。冒顿携大胜之势带兵东巡,咱们丘力部的日子怕是要变了。” 一项明事理的伯尔妮,颇为苦涩的说道:“匈奴人得遇圣主,势力如烈阳之盛,如今部族卧榻有强军在侧,我们作为小部其实没有选择,为今之计无非是竭力保全部族,奢求延续罢了。 我会去信父亲,让他劝说伯父为部族求娶匈奴贵女,减少单于庭和左部王庭对鲜卑部的猜忌。以后,以后我们两家,减少来往便是。” 丘力哲哲将伯尔妮拥在怀中,此时的丘力部虽有草场繁衍生息,但却被匈奴人关在精致的笼子里不得伸展四肢,稍有起身便会引来惩戒。 现在他终于理解当年父亲为什么愚忠东胡王翰勒亦刺答,如今换了个主子也并非善事,冒顿对他终究不可能推心置腹。 好在部族还在,只要乌桓还能延续下去,一切便有希望。 冒顿吩咐完陶格斯父子,又在帐中召见了左日逐王部的其余重要将官,听完汇报后按规矩对他们进行奖罚。 随后冒顿带着胡笙她们,一起参加了晚上银帐前举行的篝火宴会。 第二天中午,冒顿接见了左日逐王部附近羁縻部落的各部酋长,随后冒顿一行继续北上巡视。 沿途冒顿在第二站丘力部,召见了乌桓各部的首领酋长,丘力哲哲全程陪同并主动提及婚事。 这让冒顿投桃报李,赏其子入屠耆亲军,并在乌桓各部挑选贵族子弟中的优秀者,补充在屠耆亲军中以示恩宠。 第三站是左渐将王部和鲜卑各部,恩赫带领乞伏阿歹并鲜卑诸部首领,在草场边境迎候王驾。 冒顿故技重施,赏赐鲜卑各部首领后,用匈奴本部贵女和鲜卑强部进行联姻,择其子弟优者入选屠耆亲军。 随后冒顿一行游玩北上,直奔此行的终站左谷蠡王部大营。 左谷蠡王部大营设立在东胡王庭旧地,冒顿准备在此地渡过即将到来的夏天。 大营百里外,阿尔斯楞带领左部贵族,昨夜便守候在了边境。 冒顿一下马就拉着阿尔斯楞的手,边走边说道:“九原车寻来信,说左部在你的带领下,已经将九原的牧场都置换了出来,你远在千里,尚能像你父亲一样为国分优,我很高兴。” 阿尔斯楞连称不敢,说道:“大单于心系草原,我等爪牙当不怜惜九原的百里之地,为单于庭解忧,乃为臣子的应有之义。” 寒暄过后,冒顿让阿尔斯楞并驾齐驱,给了他莫大的恩宠,但在迎接的左部贵族中,冒顿始终没有找到那个想见的身影。 阿尔斯楞似乎发现了冒顿的心思,主动解释道:“赵侯在封地卧病不出,前些日子已经在臣这里请了假。” 冒顿颔首,打马而走。 在左谷蠡王大营前,阿矢斯力带人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冒顿与诸王诸贵寒暄时,哈斯兰抱着儿子前来请安,亲手将阿兰的孩子抱在怀中,小人俊俏的脸上继承了父母优秀的基因,倒是个靓小子。 看着哈斯兰脸上尚有病色,冒顿关心的问道:“阿兰可是身体还没恢复?一会让你母亲送来各部贡品,你先挑好的选上些,总要将身子养好,我家长女当慕天下之华。” 幸福的哈斯兰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许是生完孩子急了些,又跑马受了凉,养养就无碍了。” 望着昔日的小丫头都以为人母,冒顿心中唏嘘,阿兰因为呼楞尔乐去世,产后纵马南归的事,事后他也听说了,此时想起来,不免又添伤感。 逗弄着孩子,冒顿随口问道:“赵炎可给小儿取了姓名。” 哈斯兰见冒顿怜惜儿子,甜笑着说道:“夫家是嬴姓赵氏,为他取名为雍,赵郎想让儿子跟祖先一样,为单于庭建立功勋。” 冒顿喃喃道:“赵雍,武灵王,胡服骑射搞的倒是不错,但下场未免不好。还是叫赵衰的好,同样是赵氏的先祖,他跟随晋文公流亡近二十年都不曾变节,深谙为臣之道,也是辅佐文公称霸的五贤士之一,与公,助晋国称霸,为私,助赵氏称雄,小儿当为之。” 哈斯兰自幼跟在阿琪格身边,对赵氏的过往也是耳濡目染,尤其是起了心思想嫁给赵炎后,赵氏的发展她心里门清,借此一看,自家男人跟父亲的间隔难消啊。 哈斯兰俏皮的娇哼道:“不管是赵雍也好,赵衰也罢,只要他是大单于的外孙,阿兰的儿子就行。” 冒顿笑着摇了摇头,将孩子交给身旁的胡笙,伸手刮了下哈斯兰的鼻子,说道:“本单于瞧着小子喜庆,吩咐下去,单于庭赐其享屠耆百夫长之尊,本单于再分十帐丁给他,望他日后好好成长,早成匈奴的海东青之才。” 哈斯兰开心的扶胸道:“臣女替幼子,谢大单于。” 周围的贵族们无不眼热,小小稚子得封百人侍候,享屠耆之尊,这是战场上斩将夺旗的封赏。 胡笙怀中的赵雍很安静,没了老爹震慑,稽粥和罗姑比风风火火的跑过来瞧侄儿。 稽粥拨弄着赵雍的小脸蛋,抢着说道:“小侄子,快叫舅舅。” 罗姑比也在一旁卖力帮腔。 冒顿听在耳里,乐在心中,不理小儿们的嬉戏,带着诸贵族进入营中大帐,欢迎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 日落日出转眼已是初夏,冒顿当先,众人驱马登上草丘,鹰使振臂放飞猎鹰,猎鹰展翅而上。 随之头顶上传来鹰啼阵阵,将众人的视线带向远方。 马背上的阿尔斯楞笑道:“大单于,这些东北部族进贡来的海东青神骏异常,啼声响亮,是不可多得的良骏猎友。” 冒顿骑在一匹黄骠马上,笑道:“是不错。” 冒顿转身对着身后的贵族子弟们,用马鞭直指前方,笑道:“今日围猎,得猎物多者,本单于就赏他海东青。” 闻言引来随行年轻贵族的鼓噪,骏马躁动,弓矢饥渴。 营帐旁的高台上,坐着阿矢斯力和胡笙等女眷及幼子。 胡笙带着惜月以及左部贵妇齐声喝道:“我等祝大单于携诸王射猎,满载而归。” 阿矢斯力扶须笑道:“大单于,老臣早已拉不开弓喽,让犬子陪大单于好好玩玩吧。” “好。” 说着冒顿扯动缰绳,稳住胯下兴奋的战马,高喝道:“开始!” 第十一章 狩猎厚赏抚左地,父子双簧探君心 只见数十猎犬被主人解开绳索,飞奔窜入树林中,配合早已准备就绪的轻骑兵,将猎物赶出躲藏的林子。 随着兔、狐、貂、鹿窜出林子,紧随而出的还有豹、虎、熊等猛兽。 冒顿手持硬弓,带着左部诸王并各部贵族打马而出,屠耆护卫如雁随行。 绿色的画卷里,诸人打马高喝,弯弓引箭,猎物的倒毙引来阵阵喝彩,贵族们继续打马而去,寻找着心仪的猎物,战果自有各家的仆人来收。 冒顿瞥见不远处的阿古达木,只见他兴奋的跳下战马,手持短匕,而他的对手是头被骑兵围过来的熊。 周围无心竞争猎首的贵族们打马围过去看热闹,引来冒顿心中一阵恶寒,本想着组织一场围猎,宣誓自己不忘祖宗血勇,这么一瞧实在是多此一举。 阿古达木的勇武引来一阵喝彩,年轻人们纷纷效仿,冒顿估计不死伤两个,这个风气不会轻易停止。 有着猎犬和猎鹰的帮助,匈奴人的弓马历来不差,短短半日收获已然不菲,队伍后面的大车已经堆满了猎物。 冒顿带阿尔斯楞返回驻地,将表演的场面留给了年轻人,草原上难得聚齐,这是年轻男女的邂逅之机。 洗漱完,冒顿身着正装,在金帐中召见了左部诸长。 冒顿转首望着副坐上的阿矢斯力,笑道:“当年王叔骑射亦是匈奴之冠,今日未见王叔骑猎,真乃憾事。” 阿矢斯力左手端着金杯美酒,右手摆摆,笑道:“不服老不行喽,打了半辈子仗,现在匈奴强盛,老头子应当享受享受了,弓马累活,儿孙们正当时。” 冒顿端起金杯遥敬阿矢斯力,笑道:“王叔倒是好兴致,本单于当成人之美。正好者蔑台从西域送来了百十名胡姬,单于庭里胡笙一向不喜欢胡姬的热烈,不如转送给王叔解闷,以达物尽其用。” 阿矢斯力闻声端杯回敬冒顿,高声笑道:“那感情好,这种好事老叔定当承情,老臣谢大单于赏。” 饮了酒,冒顿将金杯放到案上,笑道:“自古美女配英雄,英雄怎么能不得美酒,有酒有女方得佳话,本单于有西域葡萄酿和中原椒酿,每样给王叔送来百坛。” 阿矢斯力拊掌朗笑道:“好极,好极。” 稍怠,冒顿说道:“王叔稳定左部有功,国家东部稳固,怎么赏都不为过。 近年来左部统领东胡旧地,这些年来周遭可有异动?” 阿矢斯力敛起笑意,说道:“大单于西征时,有几个月氏商人携重金鼓动东胡旧部反叛,可惜不待我部集结骑兵,东胡各部就将人绑缚着送到了银帐前,着实无聊的紧。 如今大单于携灭国之危,威名远播林中各部,大鲜卑山以东各族皆俯首与我大匈奴帐下,经年无事。” 冒顿聆听了各部事,赏赐了左部在西征期间守部有功的贵族,拔擢各部优秀子弟进入屠耆亲军。 诸事皆妥,冒顿眼睛一转,望着阿矢斯力问道:“王叔,本单于预想南征汉国,如今左部可出多少骑兵。” 阿矢斯力肃面沉吟后,说道:“除去留守,我匈奴左部可出五万骑左右,召集鲜卑、乌桓、林中各部当在七八万之数。” 冒顿点了点头,见阿矢斯力似乎意犹未尽,遂问道:“王叔还有话说?” 阿矢斯力先是摇头,随后一叹,说道:“老臣突闻大单于预起南征,心中有些震惊罢了。 如今我匈奴东伏东胡,西逐月氏,草原得以一统,今日之匈奴虽已不是中原大秦随意拿捏之弱国,但匈奴南顾,必直面强汉,生国战,不知大单于可有良策应对?” 冒顿肃面正坐道:“尚未有策。” 阿矢斯力少见的继续说道:“大单于既无策,可有目标,若是心存灭国之心,老臣以为匈奴此时国力尚且不足。 若只为劫掠边地财富而自肥,一部骑兵即可,一万夫长足矣,何劳大单于亲问。 汉军久战,其军力较之北伐秦军相差伯仲,中原历来甲固剑利,代出名将,人口又数倍与我,轻启战端,胜负各半,岂不是赌中求胜。” 见老王阿矢斯力硬顶单于,帐中贵族杂声逐渐散去,整帐都静了下来。 谁也没料到阿矢斯力会面呈反战,但随之就有年龄较大的贵族们,起身走到帐中,跪地,一个,两个… 最终阿矢斯力上前跪倒在最前面,扶胸说道:“大单于若轻起南征,臣等请大单于三思。” “臣等请大单于三思。” 面对再一次统一起来的中原,有着秦匈河套大战的惨败教训,老一辈匈奴人对南征的看法明显趋于谨慎。 冒顿冷望着帐下的左部贵族,脑海中思索着对策。 正在这时只听闾丘黄突然咳嗽两声,将冒顿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见冒顿反映过来,闾丘黄提醒道:“大单于,左谷蠡王有话要说。” 冒顿说道:“准。” 只见阿尔斯楞站起来,走到阿矢斯力身边,对着冒顿扶胸说道:“大单于,臣觉得当年大秦北伐,今日我匈奴南征,皆因卧榻不容猛虎!此乃非战不可之事。 先王诸人只虑南征若败,但问过我匈奴二十余万百战铁骑吗! 南征若胜,我大匈奴就能击垮汉国的一统,中原再归零散,重回周亡百国乱战,岂不美哉? 届时中原就是我们匈奴人的仓库,单其一国之力难抵我匈奴铁骑,予取予求,岂不痛快? 今日我不攻汉,他日汉必效大秦北来,早战要战,晚战亦要战,不妨早战。” 阿矢斯力猛然抬头喝道:“放肆!轻言战端,败国丧部,你才吃了几天饱饭!” 阿尔斯楞丝毫不怵,哼道:“只有战死的匈奴人,决没有苟活的匈奴人!” “左谷蠡王说的不错!只有战死的匈奴人,没有苟活的匈奴人!” 帐中的青壮派贵族纷纷起身,跪倒在阿尔斯楞身后,眨眼间帐中就分列两边。 帐下阿矢斯力父子因南征争执,让王座上的冒顿逐渐回过味来,阿矢斯力老奸巨猾,一生谨慎,这次居然敢在众人面前顶撞自己,他们父子唱双簧的可能性很大啊。 怕是阿矢斯力见自己一路的所作所为,产生了危机感,耍起了自保的手段,想借此告诉自己他们父子隔阂,毕竟昔日的匈奴三巨头,如今只有他仅存了。 不过阿矢斯力你太小看我冒顿了,如今的匈奴离远征世界还差的远,游牧国家的国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匈奴如今只完成了局部统一,但同样要面对大汉一统,外部的压力不增反减。 对汉战争可以重塑匈奴民族,剪除国内杂乱的枝丫,还能加快自己的改革更迭。 牧场上的思维和生活节奏犹如牛羊的四个胃不停反刍,没有强力更新换代慢的可怜,机会可不会在前方等着你。 阿矢斯力演的再像,也掩盖不了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左部的地理位置。 右部攻汉决心不足,是因为右部草场连着西域,一样可以产出部族所需。 而左部周围除了南边的汉土,已经没了可以用兵的地方,只有南部辽东郡到代郡沿线有利可图,左部怎么会轻易放弃南顾? 就算他阿矢斯力想放,底下的贵族们也不会同意。 老子问我的决心,儿子试探我的考量,这次南征,阿矢斯力怕是留不得后方了。 闾丘黄不失时机的说道:“大单于,南征之事事关重大,非一时能决,不如请诸位王爷们都起来入座吧。” 见摸底的打算已成,冒顿借机搁置了帐中的争执,准备秋祭后,召开金帐大会再做决议。 …… 冒顿在东胡旧地抚慰各路蛮王,利用各种手段将他们死死绑在匈奴的战车上,为接下来的南征调人出兵打下基础。 南边楚汉对垒的前线,汉军大营里刘邦同样在做此事,汉廷已经封韩信为齐王,拉住了齐国,让其在山东牵制楚军。 对在西线不断收集旧部,地位逐渐举足轻重的英布,刘邦又何惜一王爵,淮南王应运而生,与之而来的还有汉廷对其丰厚的赏赐与供给,王命将英布牢牢绑在了大汉的战车上。 大汉似秦有东出横扫天下之势,但此时草原却不在是秦时的零零散散,河南地胡骑的增多,陇西边报的频次增加,有些边郡,连郡府城都有胡骑游弋。 这桩桩件件都摆在刘邦案头的显眼处,匈奴正在威胁着大汉的关中后方,已成不争的事实。 之后冒顿的东巡惹得燕赵长城沿线不得安宁,但这次他的对手却不在是简单的蛮族首领,不在是一两个计策就能轻易瞒过的对手,汉廷一直在着手收集着北方匈奴的情报。 这是一场师傅与徒弟间的对决,而匈奴已经面对过一统山河的大秦,但大汉却是第一次遇上统一草原的匈奴。 留守头曼城的朝鲁虽未在阴山以南布置和召集更多兵力,但依旧令汉廷不安,无他,关中的兵员和粮食供给,关乎着楚汉之争的根本。 第十二章 背生肘腋之患,誓成垓下之围 在汉匈两国来往的商人口中,以及北地、上郡两郡的边报上,刘邦留在关中的大管家,丞相萧何已经特别注意到了匈奴人越来越活跃的情报,匈奴事也被汉廷列为了第一当,跟西楚事同等待遇。 仆从疾步而来,送来了最新的陇西边报,萧何摊开竹简,从陇西边兵的日常巡逻探查中来看,本来在陇西郡西北的月氏人已近两年无影无踪,今年汉军斥候发现了取而代之的匈奴游骑。 综上总总,萧何不难判断出,在大汉的西北两方,匈奴人的势力已经连成一片,实力变的空前强大。 月氏、东胡的相继消失,娄烦、白羊两部的复叛,让大汉在万里长城以北,将要面对一个空前强大的游牧帝国。 萧何将手中的竹简缓缓放下,楚汉前线战事焦灼,双方相持不下,关中背后却又生肘腋之患。 萧何抬首望向窗外,叹道:“真是多事之秋。” 萧何将手中的情报转送前线,这让刘邦心中更加不安,此刻汉之国力尽皆东付,又如何能顾得上突然冒出来的匈奴强敌。 他只好回信萧何,要其小心防守关隘,严密防范匈奴游骑罢了,毕竟大汉的第一对手仍是项楚。 北部边境的压力,迫使刘邦需要设法极早的结束与楚军的较量,冒顿永远不会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掺和进楚汉相争中。 楚汉战场上两军厮杀不断,互扼脖颈的形势逼迫下,楚汉的领导层开始选择妥协退让,谈判约和,最后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双发罢兵休战。 刘邦坐在案边,拿着竹简和书看后,轻叹道:“这张和书只会为我们带来短暂的安宁,是两家力竭后的休战,却决不是终战。 罢了,罢了,先收兵回关中,待伐了背后作祟的胡儿,本王再与项籍一争天下。” 话音刚落,只听随侍的张良、陈平二人齐齐喝道:“大王不可!” 二人相视,张良会心一笑,抬手一让,陈平作揖回礼。 陈平开口说道:“大王,如今秦失其鹿,大半归汉,天下诸侯归心,此乃天助汉兴,大王何苦弃军而还,让那残楚有喘息之机。 项楚与我军连年征战,项氏无关中之兵粮源源供给,早已是兵疲粮尽,国力枯竭,这是上天给大王攻灭项楚的绝佳机会,大王万不可生退兵之念!不能养虎遗患啊!” 刘邦闻言一顿,放下手中的和书竹简,说道:“陈平此言寡人亦知,但萧何来信,匈奴已成大患,其兵锋直接威胁关中安全,怎能不顾? 年初长城沿线皆有匈奴游骑活动的边报,最近一次的上谷来报,胡骑声势浩大,有万骑之众,若不顾胡势,则北境不安,大汉有腹背受敌之危,寡人不得不虑。 子房,刚见你也欲言,可有见解?” 张良说道:“大王,事分缓急轻重,此刻我汉军回关,也只能稳固关中,要想彻底解决胡患,需经年生养国力,后效仿蒙恬北伐,得河南地,立九原,重拾长城防线,方解关中悬剑之忧,此事虽重,但亦缓。 尔今楚汉之争已到关窍,大势在我,大王当不做贰想,出兵剿灭残楚,定鼎天下为先。” 刘邦犹疑了一会,道:“若是我与项氏战酣,匈奴胡儿大军压境,关中若失,寡人社稷将覆。” 张良想了想又说道:“陇西边报,月氏消失不过两年。臣记得秦时月氏与匈奴、东胡三部鼎立草原,秦削匈奴日久,后匈奴亡东胡,至今不过二三年。 连年征战,匈奴国势日强,但国力却需时日恢复,固匈奴与月氏国力当在伯仲之间,匈奴逐月氏定难速决。 匈奴人少,近日上谷来报却有万骑巡游,可知其已胜月氏,大战刚止,匈奴人必将需时日休养人力,囤积牛羊粮秣。 匈奴不产粮,积粮所需日久,大军南来所费巨大,轻易难成。 就算胡主逆势而来,我有坚城、直道,退可守坚城而抵骑兵,进可用直道千里运兵,以多打少。 若那胡主万骑南来,长城山隘足矣抵之,关中闭守自当无碍。 如若大王不能趁此良机速胜项楚,他日大汉必将腹背受敌,届时项楚在淮如死灰复燃,关中、燕赵胡患不止,大王一统天下之志必将尽付东流。” 听着两位谋士的劝谏,刘邦陷入沉思,不经意间他望见了自己苍老的双手,时光的力量催促着这位王者重拾锐利的眼神。 斟酌半晌,刘邦站起身子,正声决绝道:“传令下去,背约负盟,大军停止西归,掉头南下,追击楚军,攻灭项氏!” “诺!” 陈平顺势建议道:“大王何不召齐王(韩信)和魏相国(彭越)共围项楚。” 刘邦颔首,纳之。 汉廷开始向各军重新布置任务,随着汉王命下,汉军追击楚军于固陵,但齐魏两军违约不至,项羽率领楚军怒败汉军,复围刘邦。 借着深沟壁垒挡住复仇之怒的楚军,刘邦有些懊恼的问道:“诸侯不听王令,违约致寡人兵败,为之奈何?” 张良沉吟后说道:“大王当赦诸侯之罪,不可加罚,以宽其心。 楚军怒而围我,非退兵而还国疆,此乃天亡项氏。 大王当抓住机会,许以重利动员齐魏两国,封地诱其出兵,相约亡楚后共享天下,则齐王、魏相必然心动,两国之力复归帐下。” 封地?刘邦踟躇一阵,比起封地带来的后患,他更明白时机的稍纵即逝,此时容不得多想,灭楚为上。 果然刘邦听信张良的建议,利用封地拉动韩信、彭越,并刘贾率军联合英布,五路大军在战场上对楚军形成合围,拉开了垓下之战的序幕。 鸿沟议和的消息传到冒顿手上,思虑再三后,虽然知道可能阻碍不了楚汉相争的结果,但日后汉匈争霸只能做敌人,所以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决不能放过,楚汉多战一天,中原之力便少一分。 冒顿没有召见任何大臣商议,而是独断而决。 只见金帐的信使鱼贯而出,传令骑兵奔向南方,单于之令搅动风云。 在头曼城的朝鲁收到命令,立刻调集狼骑南翻阴山,战马排开数十里,旌旗招展,大军迤逦而行赶至九原。 再以九原为基,合兵白羊、娄烦二王,匈奴骑兵四散而出,袭扰云中、上郡、北地三郡。 左日逐王奥敦格日乐接令,带领本部骑兵,并长城沿线驻守鸿都八失喇率领的狼骑,扰乱上谷、渔阳、雁门三郡。 远在河西的海梨猛哥同样接到命令,带领本部骑兵出现在陇西郡境内。 一时间西起陇西,东至辽东,长城沿线尽皆烽火狼烟,汉军急报信使在各地的直道上纵马飞驰,空前的压力如泰山般压向汉廷。 前线汉王大帐,刘邦在帐中来回踱步,张良、陈平在地图上依照情报,亲手标记着敌情,但对象却不是楚军,而是匈奴人。 此时对楚作战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刘邦知道自家老对手的厉害,果断放权给齐王韩信,令其统领汉军主力,与楚军决战。 汉军主力尽出决战,此时匈奴骑兵突然扰乱后方,这让刘邦是又惊又惧,从早到晚边境信使连绵不绝,压的帐中万分压抑。 此时只听陈平喊道:“大王,成了。” 刘邦立刻三两步走过去,问道:“现在情形如何了?” 张良满脸疑惑的说道:“匈奴距我战场千里之遥,何故会扼此紧要时机派兵犯境,奇哉怪哉。” 刘邦蹙眉说道:“难道是军中出了细作?” 张良摇了摇头,说道:“战场局势变幻莫测,匈奴据此千里,绝非人力能为。 再加上传信和调动匈奴各部兵马的时间,除非匈奴人在咱们鸿沟议和时就知道我们要动手攻楚,才会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唬我们退兵。” 陈平摇头道:“这绝不可能,追击之事乃你我建议,大王速决,怎么可能会走漏风声,近在咫尺的楚军都不知,千里胡地又怎会知晓。” 刘邦的注意却不在追究上,他问道:“子房说匈奴是唬人?怎么说?” 张良指着地图说道:“按萧丞相送来的匈奴情报来看,自东向西活跃在长城沿线的分别是匈奴的左日逐王部,单于庭一部,以及休屠王部,这些部族可并不是匈奴举国倾力而来。 这次匈奴人调动的骑兵约在五六万骑,而且还散布在长城沿线,漫无目的,整条战线也无进攻的着力点,虚张声势的意味更浓。” 刘邦迟疑道:“按子房的意思,匈奴人只是为了扰乱我们的判断?” 张良笑道:“胡主,不,应该是匈奴单于,可能猜到了我与楚决战,想借机令我等忌惮,致使我们不敢在战场上放开手脚,从而对残楚留有余地,毕竟楚汉相争越久,匈奴势必更盛。” 回过味来的刘邦笑道:“没想到这胡儿如此狡黠,寡人可不会如他的意。 此战寡人定要放手一搏,誓取项楚而定天下。 来人,传信齐王,战场事他可一意而决,寡人不再过问。” “诺。” 张良笑赞道:“大王用人不疑,天下可定。” 刘邦面上笑意,手中却攥出了汗,自他起兵反秦以来,除了鸿门事,他再一次将身家性命托付在了别人手中,这滋味可并不好受。 第十三章 惜楚烈亡汉运生,身裂赐公徒唏嘘 自从剻彻谏言韩信背汉,欲成楚汉齐三分天下之局,韩信感念汉王旧恩提携拒不纳谏,剻彻知道其难长久,失望至极,最后不辞而别。 虽然韩信失去了政事上的重要谋臣,但却难掩其在兵事上的卓绝天赋。 如今韩信一身戎装站在大汉中军的指挥车上,当年多多益善的豪言已经在他手中实现,三十万大军听命麾下,天下精兵尽握于手,天地为盘,江河为棋,决中原之命运,怎一个豪气干云,大丈夫也。 对手同样了得,纵横天下执诸侯牛耳的霸王,韩信眼神锐利,战意如烈火之盛,没有那个对手能如霸王般令他兴奋。 韩信的握剑之手攥紧剑柄,缓缓拔剑而出,铿锵剑鸣宛如龙吟,剑指阵前,喝道:“令旗出阵!开战!” 瞬时汉军战鼓擂动,令旗四舞,五军阵齐动,韩信亲率中军迎战楚军。 汉军前锋依托战车、盾牌列弧阵,以抵御楚军的骑兵冲撞,身后是数量众多的戈矛手,随时准备以长击短,甲士护着弓弩。 望着黑压压冲锋而来的楚军骑兵,汉军的各形弓弩发力,满天箭雨划过天际。 忍受损失后的楚军,在项羽的带领下杀入汉军阵中,他胯下乌骓灵活如龙,长戈一挥所过者盾甲皆碎,军阵中竟无人能挡。 虞子期亲持楚军帅旗大纛紧随其后,周遭铁骑如利剑之锋直刺汉军中阵,再次向世人证明,他们依旧是当年彭城之战时,天下无敌的霸王骑兵。 汉军士卒如草芥般被成排收割,冲上去抵挡项羽的汉军将官尚不能保命,士卒的性命在此时也只不过是个令人悲哀的数字罢了。 很快项羽便带楚军杀溃了汉军的中军前锋,指挥车上的韩信见势不利,领军缓缓而退。 见汉军有退败之势,项羽带兵追杀性起,得此决断一则因粮少需速战,二则韩信当年只不过是他帐下的执戟郎尔。 楚军一路掩杀,像他们经年做的一样,跟着前面飞扬的王旗,意图杀穿汉军的整个中军大阵。 却不知汉军的左右两翼抓住机会突然发力,按计划以绝对的兵力优势,迅速打垮了相对薄弱的楚军左右两军。 在撤退途中,韩信见红衣信使纵马而来,高声禀报道:“大王,我军左右两翼均击溃楚军,大军正在按计划进行合围。” 四周汉军将官闻言皆面露喜色,韩信命战车调头,高喝道:“弟兄们,让我们去擒住项羽这头猛虎!汉王令,得项羽者封侯!” “得项羽者封侯!” 韩信抓住机会,指挥中军翻身再战,项羽的中军被汉军围住,个人的勇武,终究难溃大势。 楚军的精锐骑兵被围,汉军步卒不断缩小包围圈,丧失转圜空间的他们失去了优势,寻常步卒便可杀之。 是役汉军大败楚军,围楚军于垓下。 韩信兵围垓下的消息传到汉军后方王帐,刘邦喜极而泣。 张良恭贺后,谏言道:“大王,楚军拒地而守,边地胡患尚悬而未决,臣恐日长,围久生变,良有一策,可溃楚军军心。 楚汉双方征战多年,项氏军中士卒多出身吴楚两地,楚军被围垓下,消息定然闭塞不通,可使人奏楚音,诱士卒思乡恋亲,厌战惰征,以败其军心。 从而诓项羽知楚地已失,天下归汉,灭其抵抗之心,届时楚军一战可下。” 刘邦颔首,允之。 楚军被围,数日来兵少食尽,营中士卒夜间无帐,只好围靠在一起取暖,望着明月打发时光,突然汉军中传来隐约歌声,初听时,楚军执夜斥候还当成了是汉军使的什么鬼把戏,立刻喊来了值夜都尉,不料细听下竟是楚音。 汉军多为关中和北方州郡人,因地域环境之差嗓音偏于粗哑,汉军士卒唱合中,为缠绵的吴楚之音增添了些许粗犷,但这对于楚军中的熟知者而言,乡音却难失去其固有的情蕴,吴侬软语胜雄兵百万。 是夜四面皆传来楚音歌声,思乡之情在乡音中被勾起,从压抑中爆发,长年在外征战的楚军将士暗自流下泪水,思念起回忆中的家乡父母,屋中妻儿,不禁互相合起了楚歌。 楚军将领们瞧出了端倪,勒令喝止士卒禁唱楚歌,可惜防人难防心,终是惊动了帅帐。 项羽闻声出帐,惊呼道:“汉军莫不是已尽得楚地,为何四面皆是楚歌,楚人也要弃我而去了吗?” 可惜周围亲军无一人敢应,项羽凭借个人魅力带出来的江东乡军军心都已摇摇欲坠,更遑论普通的楚军士卒,楚军士气崩溃。 楚人的背叛让项羽身心遭受重创,他本是为家乡带来赞誉之人,如今却要带着乡人们陷死无生,再有何脸面回江东去。 眼见大势已去,夜晚项羽心生郁结,借酒浇愁,虞姬在一旁斟酒。 忆起过往,项羽悲歌慷慨,歌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姬见项羽心生难过,合歌劝慰心上人,但她心目中反秦复楚的英雄,岂能就这样买醉投子的沉沦。 为了让项羽不分心他顾,她心意已决,为了激励丈夫重新振作,这位弱女子起身抽剑,莲步轻舞,为爱郎献上最后一次剑舞,愿他破敌生还。 舞罢,虞姬道:“大王,当年狼口救妾,今日妾无以为报,只能一死不让大王牵挂。” 言罢,虞姬自刎,一代佳人爱如烈火,曲终,香消玉殒。 项羽抱着佳人失声痛哭,西楚霸王到头来,却护不住自己心爱的女人。 许久,项羽推倒烛台,大火卷帘而上,疯狂吞噬帅帐。 望着跳动的火焰,项羽喃喃道:“虞儿,等我,大丈夫有大丈夫的死法。” 亲兵牵来乌骓,项羽抚摸着陪伴他多年的好兄弟,回首又望了一眼帅帐大火中的佳人,满脸决绝的带上头盔,翻身上马。 望着面前的八百哀兵铁骑,项羽喝道:“世人皆称寡人为霸王,霸者天下之盟主,刘季背信弃义,尔等可愿随寡人杀敌?” 八百壮士皆山呼道:“敢不效死!” 项羽颔首,持戈勒缰,高喝道:“大楚的勇士们,随寡人杀敌!杀!” 乘夜项羽带领亲军突围,直到天明,汉军才有所察觉,灌婴领命带五千骑追击。 待渡过淮河,楚军又迷失了方向,至东城时,项羽身边仅余二十八骑,周遭围上来的汉军却有千骑之众。 项羽眼见难以走脱,对着紧紧跟随他赴死的忠将们说道:“自寡人起兵至今,未尝一败,遂霸有天下。得困此地,乃是天亡我也,非战之罪。 今日当决死战,羽带诸君溃围、斩将、夺旗,好让诸君晓知,天亡我也,非战之罪。” 项羽命骑兵四面出击,乌骓嘶吼若虎,长戈下连斩数位汉将,重瞳瞋目虎视,叱喝雷震,汉军人惊马惧。 项羽带兵再次杀穿包围,麾下只损两骑,诸君皆信。 项羽逃至乌江,高傲的他证明了乃天亡我,非战之罪,遂将爱马赠于亭长,之后手刃百余汉军,却在厮杀疯魔间望见了故人。 满身血污的他忆起自己八千江东子弟兵尽没,楚人失心,愧心于己的项羽用尽了虞姬之死,带给他的最后意气。 命运无法击断他的傲骨,那颗高傲的头颅也唯有自己能取,项羽用重瞳虎视四周踟蹰之兵,讥笑道:“鼠辈尔。” 遂拔剑自刎。 垓下之战以楚军覆灭,霸王身裂而告终,项楚像他们的王一般,带着不甘与热血消失在了大汉的版图中。 刘邦命人缝合项羽的尸身,用公礼将昔日的王埋葬在谷城,葬礼上他仰天痛哭,并亲口赦免了项氏宗族,赐姓封侯极显宽仁。 在夏侯婴的扶持下,哽咽的刘邦登上王车,也为楚汉之争拉下大幕,继大秦后,中国的土地上大汉正昂首阔步的向世人走来。 楚军战败,霸王乌江自刎的事很快传到了草原,引来匈奴贵族中一众迷弟的痛心疾首。 知道最终结果的冒顿添了些许怅然,汉军主力即将北返,还没做好准备南征的他直接下令匈奴骑兵尽数退还草原,此次的对汉试探告于段落。 站在金帐外南望,阳光撒在身上,望着影子冒顿不禁唏嘘道:“霸王身裂而泽五侯,我若亡,几家能幸?” 回忆起胡堡时欲要结交项羽时的窘态,共猎乌骓、赤骥时的欢喜,唏嘘也许是冒顿心中难舍的体现,烦闷的他去找了阿古达木。 望着猛灌酒的阿古达木,竟然连冒顿进帐也未发觉。 直到听见侍卫的咳嗽提醒,抱着酒瓮的阿古达木才红脸喝道:“不是说任何人都不准放进来吗!” 阿古达木回首一望,见是冒顿,才赶忙起身,扶胸道:“大单于。” 望着双眼尽红的阿古达木,冒顿伸手提起两坛酒,说道:“我是来喝酒的。” 阿古达木瞬间泪流满面,蹲倒在地无助的问道:“大单于,臣心塞,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尸首都没全。” 冒顿两眼迷离,说道:“也许这就是我们选的路吧。” 第十四章 思哀故人为子谋,君臣和解起兵戈 匈汉之间的争斗目前还影响不到草原,冒顿与赵炎在河西发生的不愉快,导致赵炎负气而走,作为大阏氏胡笙事后也有耳闻。 冒顿覆灭昭武城的原因她不想猜,也不想过问,但赵炎作为金帐最倚重的谋士,在单于心里的份量她却是看在眼里的。 历来帝王家内外联系难断,匈奴自然也不例外,既然大哥在金帐失势,那么匈奴相位留给女婿赵炎,总好过让旁人得了去。 在冒顿有意削弱呼延部势力的大环境下,稽粥的左贤王需要有人在金帐保驾护航。 胡笙和哈斯兰的交谈中,知道他们男人间要脸面,轻易放不下面子,所以胡笙提议哈斯兰,以姐姐的身份邀请稽粥和罗姑比两兄弟前往封地游玩,算是借亲情铺路。 在胡笙的首肯下,哈斯兰将两兄弟接到了封地,赵氏庄园里的新鲜感,充斥着孩子们的心。 没了大人管教,为姐的哈斯兰要照顾幼儿,照看两兄弟的工作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姐夫赵炎身上。 赵炎钓鱼,他们骚扰,赵炎睡觉,他们玩乐,诸此种种,平静的日子离赵炎越来越远。 以赵炎的睿智又如何猜不出妻子劝和的心思,这是故意引来两位小祖宗扰他的安静,虽然明知道这种平静只能是暂时,但赵炎乐在其中。 大单于借哈斯兰带来的赵雍、赵衰之言,无非是在提醒他为臣子的本分,者莫言被罢相,无非是再给自己腾位置。 但自己赵人出身,坐上匈奴相位就是坐在了针毡上,调和匈奴与底下各族的矛盾,赵炎自问不会比者莫言做的更好。 再看看大单于东巡的所作所为,厚赏乌桓、鲜卑为首的东胡旧部,召见东北各路蛮王,无疑是在为南征做准备。 赵炎从没想过自己回到赵国家乡时,会带着匈奴的千军万马,这无疑是在秦末争雄,楚汉争霸之后,再掀起一场汉匈之斗,赵地百姓还能承受住这场浩劫吗? 诸多问题交织在赵炎的脑海里,他其实早已失去了想要的平静。 哈斯兰呼唤赵炎出屋吃饭,夜色幽静,赵炎走出豪宅,席地坐在院子里的毯子上。 仆人们将黄羊烤的金黄,肥美的羊肉冒着油花,两个疯玩累了的小童早已入座,规矩的坐在案边咽着口水,坐等赵炎入座后分肉,准备大快朵颐。 伴着妻子坐下,仆人们很快将羊肉端了上来,赵炎见诸人开动,转头命人换了菜羹,案边的哈斯兰有长姐之风,一人照顾着三个孩子。 赵炎喝着寡淡的菜羹,抬头望着津津有味的稽粥和罗姑比,稽粥的小舌头还时不时伸出来,舔着唇上的油花,哈斯兰拿着手帕,忙前忙后的照顾着他们。 这场景让赵炎不由的想起幼时在邯郸的日子,可惜母亲受不了草原的酷寒,前段时间已经逝去。 她本就体弱多病,国破家亡后又辗转多地,自己从河西回来时,又听闻了自己跟单于闹了隔阂,担心着儿子的她,终是在郁郁中撒手而去。 赵炎低首望着臂上的白孝,心情沉闷了许多,手中的汤匙再次放在了案上。 见丈夫心情低落,哈斯兰示意一旁侍候的仆人接手孩子们,亲手端了碗菜汤走了过来。 哈斯兰走到赵炎身边,细声说道:“喝点汤吧,你近来消瘦了许多。可还是在为母亲的离世而苦闷?母亲爱你至深,怎会愿见你如此消沉。 若是因为父王的任命不公,我去求父王改变心意,父王最宠我了。” 赵炎伸手将哈斯兰搂住,说道:“母亲早亡,我已是不孝,若再不尊君王,岂不是又添不忠。 有我照看着些,好歹能让赵地多活下来些人,总好过我在屋中日日兴叹。” 见丈夫已有定策,哈斯兰放下心来,笑道:“我不能为赵郎解忧,倒是新学了竹笛,让我为郎君吹奏一曲赵音如何?” 说着哈斯兰兴冲冲的起身,让仆从拿来竹笛,随后有点笨拙的操弄起手中的竹笛,看着妻子为自己忙碌,赵炎幸福的摇了摇头。 逐渐熟悉的笛声响起,赵炎缓缓闭上双眼,思绪化作了飞鸟,飞过了草原,荡过了湖泊,越过了长城,回到了赵国嬉闹的街坊,闻到了浓浓的乡音。 一切和谐皆被突来的婴儿啼哭打断,夫妻俩寻声望去,只见吃饱了的两兄弟,正煞有其事的给婴儿喂烤羊肉,周遭的仆从碍于二人王子的身份不敢上前。 瞬时赵炎老父亲翻身,抄起鞋底就扔了过去,随后抓起另一只鞋,冲了过去,朝着两兄弟的屁股就是一顿揍。 本就哭闹不止,现在再加上两兄弟,赵炎的平静日子一去不返。 金帐内冒顿正对着军费账单发愁,毕竟大规模骚扰汉地总是有代价的,部族骑兵自备武器甲胄,但粮食消耗却是难免,一时调兵一时爽,事后各部的粮秣可都要从单于庭拨付。 汉匈边境上的是是非非,在汉军主力北还后,应该会进入总爆发,以前是主人没空管你,由着你闹,如今不同了,到时候双方斥候互斗才是细水长流的消耗。 正在冒顿思索遏制办法时,庆格尔泰兴冲冲的走了进来,禀报道:“大单于,赵侯来了。” 冒顿拿着羊皮的手一顿,说道:“让他进来吧。” 赵炎趋步进帐,扶胸道:“臣赵炎拜见大单于。” 冒顿抬手示意赵炎坐,看着军报随口说道:“赵母的去世我也很悲痛,本想着你会借着守孝再等些时日,却不料今日便来了。” 赵炎说道:“臣谢大单于记挂母亲。母亲本就受不了草原的冬日酷寒,如今故去,也少受点病痛折磨。 至于守孝,赵氏家族零散乱世,炎又何惧流言,心中有孝足矣。” 冒顿抬头望着蓄起胡须的赵炎,问道:“你儿子的名字可定了。” 赵炎说道:“臣定嫡长子名为赵雍。” 冒顿抬首问道:“为何?” 赵炎解释道:“武灵王虽身落沙丘,但其心开明,举措多利国家,国强民生,远胜一族荣耀。” 冒顿点了点头,说道:“本单于还是希望你能为赵衰,对上辅佐君王大治国家,对下昌盛家族绵延富贵,身得善终,也不枉你我九原相识一场。” 赵炎眼神微动,作揖道:“炎遵命。” 走到地图前,冒顿招来赵炎,问道:“如今楚汉胜负已分,你休憩多日,可有见解?” 赵炎望着地图上的汉匈局势,朗声道:“大单于,备战吧。在这片天地间,汉匈两国难免争雄,若是我们不为霸主,受苦的必然是子孙了。” 见赵炎转变心意,冒顿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是斟酌着说道:“你知道的,大汉继承了大秦的国势,跟东胡、月氏这类胡蛮截然不同,中原地广人众,我没有必胜的把握。 汉廷君臣也非翰勒亦刺答、塔宁诺阿之流可比,若哲塔午台之臣众多,何计破敌,我也少有头绪。” 倒是赵炎笑道:“大单于身在局中,忌惮自然颇多,偶有疑惑亦在情理之中。 中原数十年内先后经过大秦一统,秦末乱战,楚汉三场战乱,国力自损,百姓离散,已如漏水之舟,汉廷再不施政养民,舟覆国散也在情理之中。 固汉不能持其国力而耗我,速战就是必然,两国速战,唯看军强计胜。 大秦北伐,匈奴已观中原军势,秦、汉两军之间的差别则需将帅临战察之,知彼方能胜算。 狼骑百战之军,不似中原借车阵而胜,步车缓,骑兵急,大单于封锁汉地马匹,汉军骑兵定然不多,只要借机吃掉汉军的机动骑兵,狼骑再以灵动制其缓,胜汉可期。” 冒顿笑赞道:“我得炎君,胜兵百万。” 赵炎抱拳道:“单于谬赞。为今之要,乃是如何凝结匈奴诸部之心,此事单于当思知。” 冒顿说道:“这是自然。左部诸王对南征自无不肯,倒是右部诸王会麻烦些,像漠北的唐努等部,对南征的意向不可能会高,他们离中原太远了。 右部的诸位老王同样如此,当年的阴山之战,大秦留给他们的阴影太大了。” 赵炎沉吟后,说道:“大单于不妨许诺给他们更多的牧场和人口,以利诱之。” 冒顿摇了摇头,说道:“匈汉边境周围的郡县,经过多年战乱,人口必然下降的厉害。 若是对各部许诺中原各地以做牧场,这帮贵族轻易不会点头,他们可精着呢。 估计他们不会要这些飞地,反而是会跟单于庭讨价还价,想置换部族附近的草场,而各部草场都是单于庭特意划分的,现在一改怕是会牵连出更多的问题,咱们划分草场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赵炎说道:“如今只能徐徐图之,多管齐下了。” 冒顿继续说道:“汉王效仿陛下称皇帝,继天命,本单于也想在龙城宣慰祖宗,登基以争天命,鼓士气,如何?” 赵炎说道:“争名位正当时。” “善。” 随后金帐发出单于令,赵炎担任匈奴国相,东巡大军掉头西撤至漠北新单于庭营地,在龙城冒顿要举行盛大的登基仪式,誓与汉廷争夺天命。 而接到秋祭召命的匈奴贵族们都明白,此次的金帐大会,是大单于肃清杂声,定命南征的总动员。 第十五章 汉帝纳谏都关中,长城烽火扼咽喉 结束垓下之战,北上招降鲁地后,刘邦速进定陶,夺了韩信的兵权,重新将帝国的军权握在了手中。 打下了天下,如何守住?这个问题摆在了刘邦面前,经历过大时代洗礼的他有着自己洞悉天下大势的一套方法。 周朝分封制的弊端,造就了诸侯春秋战国的天下争霸,大秦的中央郡县制固然好,但没了同姓诸侯的帮衬,却引来二世而亡的惨剧。 前车之鉴不得不防,自己经过无数苦难,险些身死才建立起来的大汉,又怎么能再陷入战国般的纷争,朝堂上的天子又怎么能再做泥塑。 刘邦想起了他曾经携手项羽带兵反抗的那个男人,也许他才是对的,延续大秦的制度来治理国家,这种想法一生出来就在刘邦心中抹不去了。 与诸多谋臣商议后,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刘邦同样忌惮汉承秦制后会激起地方的再次反叛,功臣亦需安抚,故而他决定退一步,采用郡国并行的制度。 刘邦的应诺与妥协,换来了诸侯共举,在以韩信为首的天下诸侯联合进献《尊帝疏》的舆论支持下,刘邦三次推让后,在定陶称帝,定国号为汉,继承了皇帝的天命,陪他经历苦难的妻儿也迎来了荣耀,吕雉被尊皇后,刘盈尊为皇太子。 自刘邦被封汉王始,今年便是大汉建立的第五个年头,与匈奴争霸东亚四百余年的大汉王朝,开始了她的旭日初升。 作为新朝,大秦的国都咸阳已经被项羽一把火烧成了废墟,原先当汉王时的栎阳城过于狭小,难承帝国首都的重任。 为了体现汉王朝的法理延续,刘邦想将首都定到周朝的古都洛阳,以居天下之中,统御疆域。 此意一出便得到了大多数将领的支持,因为他们中以关东人居多,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在刘邦心中,定都洛阳离老家沛县也近些,常回去看看也是一种美事。 不过国家定都的大事,并非一帆风顺,倚重的几位大臣在此事上意见相左,刘邦坐到了皇帝的位子上,身份的不同使得个人感情必须让位与国家延续,有反对,说明都洛阳并非完美。 思虑未定的刘邦在洛阳暂住时,有一日守宫门的虞将军前来拜见,禀告道:“陛下,臣有一老乡,要去陇西戍边,途径洛阳,臣觉得他有些才华,想请陛下酌情一见。” 手下人向自己推荐人才,刘邦已经见怪不怪,细听还是去陇西戍边,倒像是个实干做事的人。 稍有闲暇的刘邦点了点头,怎么说也是为老刘家打工的人,请他吃顿饭犒劳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不一会,穿着粗布短衣的娄敬走了上来,刘邦见他衣着朴素,心中又添了几分赞赏。 大汉新立不久,百废待兴,身边人已经陆续忍不住穿着华服招摇过市,奢靡之风渐起,连自己都不能免俗,此人面君尚且衣着朴素,可见不受浊流污浊,德行应该不差。 娄敬规矩的行了礼,刘邦赐座。 不久侍女便端上了餐食,娄敬拜谢了刘邦,便开始静静的吃了起来。 等了一会儿,不见娄敬言语,倒是和以前推荐上来的猴急之人不同,刘邦被勾起了好奇心,自己近日因为定都的事让底下人吵的颇为烦躁,撇开此事,本质上刘邦还是喜欢和老兄弟们一起热闹的。 刘邦主动问道:“娄敬,你来见朕,可不仅仅只是为了这一餐饭食吧。” 娄敬将嘴里的食物吃完,恭敬的擦了嘴,才开口说道:“一餐饭食,一寸土地,都是国家大事。” 又是酸腐文人的那一套,刘邦瞬间失去了交谈的心思,变的懒得搭理,原本绷着的身子也垮了,就差闭眼小憩了。 底下的娄敬却没有停下,而是问道:“臣听坊间传闻,陛下意建都洛阳,不知陛下可是要效仿大周八百年的兴盛?欲承此运。” 刘邦不以为意,敷衍道:“不错。” 娄敬摇着头,说道:“陛下取天下跟周朝不同。周的先祖从后稷开始,积累德政善事的时间有十几代。太王时因战乱移居岐山,国内人便都争相跟着他去岐山。 文王时,周为西方诸侯之长,他妥善调节国家争端,遂禀受天命,贤士归附。 武王伐商时,孟津会盟八百诸侯,天下支持,遂灭商。 成王即位,周公辅佐,都洛邑而建周城,以为天下中心,四方诸侯来贺。 此君以德治天下,王之,无德则亡。 都洛阳要以德治,而非地势之险。昌盛时不驻一兵,不用一卒四海归附。衰落时,国家分为小国,天下不敬,失天下,非其恩寡,势弱罢了。 陛下沛县起事,席卷蜀、汉,平定三秦,争天下与项氏,大战七十,小战四十,使天下百姓血流大地,父子枯骨曝露荒郊,横尸遍野,哭声震天,至此何比与周? 秦地山川形胜,关中四塞之地,遇急可征百万之兵。大秦六世之君经营之地,又以关中平原沃土为依托,加以地势之险,乃天府之地。 都关中,山东乱,亦可如秦扫六国而平之。此乃扼天下之咽喉也。” 听着娄敬的讲述,刘邦收起了起先的不耐,最后更是正坐聆听。 待娄敬说完,刘邦亲自下座拜谢,着侍者将娄敬妥善安置,随后派人叫来了他最为倚重的张良。 张良听完娄敬的话后,说道:“陛下,臣看洛阳地势、地产皆不如关中,四战之地,非用武治国之都。关中左有崤函之险,右有陇蜀,沃野千里;南面有巴蜀的富饶,北有草原可拓。 北、西、南三面的险要可以固守,又可向东控制诸侯。诸侯安定,则大河、渭水可以开通漕运,运输天下的粮食,用以供给京师所需。 诸侯有变,可顺流东下以运大军粮草,单水运便足以维持出征队伍的补给,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娄敬都关中的主张没错。” 听着张良再一说,刘邦的内心已经动摇,不过他还是说道:“朕知道咱们和项羽将中原打的疲敝,手下兄弟们也都想着衣锦还乡。 若都洛阳,北面有燕代替中央抵挡北方的胡骑,关中朕再分出去一个,这样匈奴南来先侵藩王地,这样既可以削弱藩王,又能稳固和保护中央。 若都关中,大汉已经没了河套为屏障,国都有被匈奴骑兵袭扰之危,没道理咱都当了皇帝,还要替这帮诸侯封国上前挨刀。” 张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原来陛下是想到这了,匈奴如今的确成长为了大汉的祸患,但陛下可想过大汉的以后,咱们推翻的暴秦都有三十六郡之大,大汉才复得了几分。 陛下灭秦破楚,儿孙亦需拓边建功,为我华夏再添新土,都关中向北可伐匈奴,向西可拓羌地,都洛阳,安逸公也。” 刘邦耍起了无赖,哼道:“朕打了这么多年仗,还不能享受享受,安逸公就安逸公了。” 张良笑问道:“若良有策可解胡患呢?” 一听这话刘邦立马来了兴趣,说道:“哦?说说。” 张良说道:“陛下,相对于国府拿出持续且庞大的军事支出,秦国选择的修筑长城,依旧是咱们对北方草原防御的首选。 长城可以有效限制匈奴人的战马,沿线的烽火台能提前给我们通告胡情,方便我们借助长城、直道调兵,从而达成局部的兵力优势,以多击寡,以步克骑。 其次我大汉可以沿着长城沿线,命各郡县封锁匈奴的经济,管控那些来往草原的大商队,不使中原之铜铁、食盐轻易流入草原,此策可削匈奴国力。 最后便是伺机与匈奴展开决战,仿效蒙恬北伐,一劳永逸的解决匈奴大患。” 张良的防守反击,倚重的就是长城,但秦末时长城简直就是胡人的乐园,没见堵住口子的。 刘邦不信道:“战国时秦赵燕三国都修筑长城,朕也没见那国将胡人真防住了,这土墙那能有这么大作用? 子房,你可别忘了垓下之战时,咱们背后可是烽火连天,匈奴骑兵在我汉境内可谓畅通无阻。” 张良耐心的解释道:“陛下,秦赵燕三国修了百年的长城,说明此法可用,对付胡人,前人已经为我们打下了基础,咱们再修修补补,重拾起来当无大碍。 草原诸物匮乏,北方边境的郡县、封国联合起来,对草原封锁物资才是削弱匈奴战力的佳策。” 有了解决匈奴人的办法,都关中与都洛阳的选择结局已定,被说动的刘邦已经有了决定,定都关中,迁都,兴建未央宫。 娄敬因功被赐姓刘,授郎中官,号奉春君。 刘邦命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定章程,叔孙通制礼仪,陆贾造《新语》,桩桩件件都推动着大汉向前阔步。 不久,临江王驩的叛乱让刘邦的目光再一次放到了大汉的版图上,异姓王。 自己所封的七大异姓王,势力遍布国内,楚王韩信、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赵王张耳、燕王臧荼、长沙王吴芮、韩王信,七王得封有的因为功劳,有的却是因为妥协,再加上百位列侯,国弱而养诸贵,也许是时候该削平强藩了。 第十六章 车中论战粮无奈,剪除隐忧燕地反 得知中原楚汉定鼎,冒顿决定西巡,回到新单于庭,尽快整顿右部,着手准备这场决定东亚霸权的大战了。 处理好心情的阿古达木带领青部狼骑作为先锋开路,身后数百辆牛车跟随。 巡驾的中军里,左部送给冒顿的巨型銮驾车,正在百十头健牛的拉动下,缓缓在草原上前行。 传信兵在草香中纵马而来,将信件送给巨车上的屠耆亲卫转呈,庆格尔泰带信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车内赵炎、柯世列、须卜起讫纷纷在坐,胡笙在一旁陪坐,闾丘黄侍奉左右。 庆格尔泰上前施礼道:“大单于,漠北新单于庭来信。” 冒顿看后,笑道:“呼哲此次做的不错,庆格尔泰你来给大伙读读。不认得的字,可以向在坐的诸位请教,他们的学问可都大着呢。” 望着诸人的笑意,庆格尔泰暗怨一眼主坐上的男人,红着脸念道:“呼哲将军已经按命搭建好了新单于庭营地,单于庭部族相继迁入,金帐静候大单于亲临。” 大体意思不差,看来庆格尔泰近来还是有长进的,冒顿摆摆手算是放过了他。 随后冒顿笑道:“新单于庭搭建完毕,对我们来说是件喜事,闾丘黄记录,呼哲、兰芪、图图铭泰三人建营有功,各赐十帐丁,酒一车,另外各荫一子入屠耆。” 吩咐完闾丘黄,冒顿转而说道:“迁徙单于庭只不过是件小事,接下来我们要对汉国作战,你们有什么看法,都说说吧。” 为首的赵炎先说道:“依臣看,大汉一统的稳固性,远远不如大秦一统来的霸道,秦扫六国,六国崩亡,土地皆化为咸阳中央所管辖的郡县,而汉帝为了天下稳固,郡国并行,汉中央和异性诸侯国之间必不能安稳。 汉帝一登基,便以义帝没有后代为由,将齐王韩信迁为楚王,可见其对异姓诸侯王的芥蒂之深。 封梁王、韩王之流皆为不得已而为之,汉帝若是想稳固帝位,安内为首,听说中原已经有人叛汉了。 臣意单于庭可关注汉境内的异姓诸侯王,或可对靠近边地的燕国进行拉拢,最好能相约诸侯,共同对汉。” 冒顿颔首,说道:“吩咐下去,多关注燕国的情报收集。” 不待令下,柯世列起身说道:“大单于想知道燕国,臣这里正好略知一二。 如今的燕王名唤臧荼,是原燕王韩广的部将,这两任燕王都不是战国七雄里燕国的宗室,也不是姬姓燕氏的后代。 后面西楚霸王项羽封天下时,封了臧荼为燕王,迁原燕王韩广为辽东王,韩广不从,终被臧荼所灭。 汉大将军韩信破赵国后,慑于汉军兵威,臧荼便降了汉王,至今统治燕国也有四五年了,前段时间汉王登基称帝,劝进的异性王里就有这个臧荼。” 冒顿笑赞道:“看来左骨都侯私下里没少下功夫,怎么样?能不能联系到这个油滑的臧荼。” 柯世列沉吟后说道:“联系到臧荼不难,难在如何将他拉过来,您知道的,中原多视我等为蛮夷,没有强力,燕王恐怕很难低头谈。” 冒顿挥手笑道:“你只管放手去试,我会让奥敦格日乐和鸿都八失喇全力支持你,必要时你可以调动燕长城以北的部族充当助力。” 柯世列起身扶胸应诺,直接下车跃马,直奔东南而去。 冒顿回身坐回主坐,望着须卜起讫问道:“右骨都侯为何不说话,难道是车中摇晃,太气闷了吗?” 须卜起讫起身扶胸道:“老臣只是再想如何面对这个跟大秦一样的强国,大秦铁骑宛如梦魇般,时不时还会出现在老臣的梦里,当年单于庭大战,至今思来依旧历历在目,当时老臣的精锐骑奴数百,一个都没活下来。 如今时势相移,我大匈奴一统草原,早已今非昔比,但如何攻灭一个跟大秦一样的强国,需要我们好好思量。” 须卜起讫的顾虑,代表了一批匈奴老贵族的意志,而且还是很能影响到金帐决策的一批人。 此时当面说出来,无非是在提醒冒顿,南征不比西征,月氏肃来是匈奴的宿敌,而汉国并不是,没有仇恨,很难驱动所有人同心。 尤其是右部管辖下的诸多部族,他们的草场远离汉土,没必要为了些许财物就去得罪一个千里之外的大国,西域的小国明显更容易下手。 强迫右部南征和说服右部南征,今后的效果必定不同。 须卜起讫在提醒冒顿,匈奴人需要一个再次团结起来的理由。 冒顿顿了顿,说道:“右骨都侯所虑是个问题,既然提出来了,你就下去好好想想,告诉本单于答案吧。” 须卜起讫扶胸下车,打马离去。 打开车窗,望着窗外连绵的绿色,冒顿陷入了沉思。 胡笙见状,提议道:“大单于可是为右部的事愁思,不如让父亲去右部各部走走,先试探下各位王爷和贵族们的口风。” 冒顿温柔的望了眼胡笙,说道:“也好。” 胡笙扶胸,带着乌芸下车离去,车中唯剩下冒顿与赵炎。 赵炎颇为担忧的说道:“大单于的愁思应该不止是右部的诸贵吧,粮食才是咱们的软肋。” 冒顿颔首,说道:“是啊,九原今年的产粮至关重要,中原战乱和大汉一统,我们先前打仗所依仗的中原粮秣肯定没有指望了,河西产良马,部族多是游牧,很难有多出来的牛羊供给作战消耗。 几十万人的消耗,单靠牧民自备和战时劫掠肯定不现实,而且汉匈一旦开战,多是在边地,这些地方经过多年连续战乱,能剩下多少人和物,到时候怕是连抢都没地抢。 我已经让朗克尔斯关注西域的粮秣,但千里之途终究杯水车薪,路途上的消耗可能会比运送的粮秣更多,而且单于庭也没有更多的人力去运粮。” 赵炎见机说道:“臣愿前去九原,督办今秋粮秣入库。” 冒顿望了赵炎一眼,颔首道:“如此也好。” ...... 蓟州城里,王宫中燕王臧荼正在案边独饮,不一会儿子臧衍走了进来,见臧荼苦闷,关心的问道:“父王为何愁眉不展,可是遇上了烦心事。” 臧荼拍了拍自己的软榻边,示意臧衍坐过来。 臧衍坐下后,臧荼问道:“吾儿坐在这王位上,可是觉察出了什么?” 臧衍赶忙起身下跪,说道:“请父王恕儿子愚钝,未有所察。” 臧荼将臧衍扶起来,叹道:“为父坐在这燕王座上,如坐针毡呐。” 臧衍恍悟,惊道:“可是因为陛下最近杀了项王。” 臧衍收了声,随后立马改口道:“鲁公的旧部?” 臧荼颔首,满嘴酒气的说道:“寡人自知不是他的嫡系,所以自从投汉后,对你曾经的叔叔伯伯也少联系,他们有些人可都是信我,才被劝过来的,如今被杀,为父有何脸面去见他们的妻女?” 臧衍先是一顿,随后才接话道:“父王,其实陛下剪除鲁公旧部,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有些仇怨难以化解。 但陛下称帝时,也是您和楚王、韩王、淮南王、梁王、长沙王、赵王共同敬奉陛下为皇帝,想来陛下念着旧恩,也不会为难我家。” 臧荼嗤笑道:“旧恩?寡人的功劳能比得过齐王?看看为他得天下的韩信,垓下之战刚罢,立刻就被缴了兵权,还将韩信迁到楚地,去做什么楚王,楚地那可是项羽的老家,楚为谁败?去了楚地能有韩信的好?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文种早已替寡人踏好了前路,既然他处处防着我,就别怪臧荼不从了。” 说着臧荼抽出腰剑,奋力一挥,劈开一角矮案泄愤,眼神中重拾战火中淬炼出来的凶狠。 臧衍连忙跪地劝慰,就在这时仆从亲军来报,有匈奴人自称是单于庭的使者欲求见燕王。 臧衍疑惑道:“此时匈奴人来我家何为?” 臧荼望着手中的宝剑,讥讽道:“胡儿能有何见,无非是求寡人施舍些盐铁度日罢了。” 臧衍想了想,说道:“如今陛下那里情况闪烁不明,我家实力不如别家,或许应该礼重匈奴,若是一旦有变,也好引为我家援手。” 意识到汉廷威胁的臧荼哼道:“我家还是联系其余诸王为先,与胡为伍,膻臭扑鼻,会脏了寡人的大殿,你带他们去宫外谈谈吧,不可轻信,也不必太过礼遇。 寡人尚不惧他刘季!不成,寡人联合天下诸侯,反了他刘季!” 臧衍作揖道:“儿臣遵旨。” 臧衍见到的匈奴使节并不是柯世列,只是柯世列派出的试探之人,毕竟双方并没有相应的信任,对臧荼的反心,柯世列还把握不住。 他先到了鸿都八失喇的狼骑大营了解情况,随后又去拜见了左日逐王奥敦格日乐,约定五千骑兵部署在匈燕边境,柯世列准备以兵扼,恃强跟臧荼谈判。 第十七章 汉廷下令锁命脉,九原秋收起风云 三位谋臣相继行动,西归的銮车上,冒顿又收到了来自汉地的最新消息,但以如今的传信条件,中原消息到达草原的滞后性无法避免。 刘邦将国都定在了关中,未来的汉都长安,建造也必然已经提上了日程,汉廷的主要力量也定会收回关中,没有一个国家会乐意让卧榻旁睡着猛虎。 起身离开软塌,打开窗户,绿意与草香扑鼻,拄着窗沿的冒顿心中无限唏嘘,自己垓下之战时在汉廷背后大燃烽火,恃强逼迫,终究没有让汉廷选择避开锋芒。定都关中,汉匈两国为了自身的安全,碰撞已经不可避免。 庆格尔泰叩门走了进来,禀报道:“大单于,令狐苟和朗克尔斯两位万夫长来了,他们似乎有些急色。” 有点不好预感的冒顿转身回到案前,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两人进帐刚施过礼,令狐苟就急忙说道:“大单于,我们从中原运送盐铁的商队,都被长城沿线的汉军关卡给扣了。” 一听这,冒顿立刻起身走到地图前,说道:“具体说。” 令狐苟跟过来,指着地图继续说道:“河西那边休屠王还没有传回来消息,河南地挨着的北地郡、上郡,九原挨着的云中郡,汉军关卡已经先后对进入草原的商队进行堵截。” 冒顿蹙着眉寻思了一会,问道:“云中郡以东的郡县和那些燕国的郡县呢?” 朗克尔斯赶忙补充道:“除了燕国,其余长城沿线的汉军关卡都开始陆续封锁咱们的草原商道,倒是燕王臧荼最近加大了和我们的交易,战马、皮革交易量很大。” 冒顿指尖点了点地图上的燕国,随后走回王座说道:“看来这个燕王还是有些想法的。不过连远在云中的边军都收到了汉廷命令,陇西就在是汉都旁边,封锁定是难免,海梨猛哥那边的消息不用等了。 如今汉匈之间就剩下燕国尚能维持,左骨都侯正在和燕王接触,你们立刻派人前去,加大各项物资的贸易置换,单于庭会下令周围的部族直接出兵,帮你们运输。” 听冒顿的意思,对中原的贸易怕是要断绝,眼见自己一生心血付之东流,令狐苟颇为肉疼的问道:“大单于,那长城沿线的其余郡县,难道,难道咱们都要放弃吗?” 知道令狐苟的不甘,冒顿心中同样舍不得,但汉廷以长压短,他同样无奈。 望着令狐苟焦急的面色和身下空荡荡的裤腿,冒顿开解道:“汉廷对我们的封锁开始了就轻易不会停,两虎争雄,汉匈之间的贸易短时间内必然恢复不了。 你们将精力投放在对西域的贸易上吧,单于庭会下令给右日逐王者蔑台,让他竭力帮助你们。 至于对汉境内,明面上的商队贸易全部停止,只留下一部分走私渠道即可。 如今的情形怕是要勒紧裤腰带,过一阵子了。” 冒顿决定按停汉匈贸易的暂停键,令狐苟的失落可想而知,他本意是想得到单于庭的支持,继续维持对中原贸易。 这也是令狐苟国商的弊病,也许会因为国家的支持而迅速膨胀,但也会因为敌国的打击,而片甲不存。 冒顿起身绕开矮案,走上前拍了拍令狐苟,鼓劲道:“当年你在胡堡时,尚且只有一支百人驼队,就敢往来秦匈两国挣出一片家业。 如今你管辖的商队最小都有千驼而行,有着大匈奴支持,西域的小国也会有另一番滋味,去中原人从未踏足过的异乡看看吧。 汉匈之间总有东风压倒西风的那一天,到时候你再回来重拾家业吧。” 见自家老板如此开解,令狐苟拄着拐跪了下来,涕零如雨说道:“老臣如今就算只剩下一条腿,也定然要为大单于再踏出一条新商路来。” 朗克尔斯帮腔道:“西域以前就是我家,有我出策,令狐兄定然能东山再起。” 随后冒顿又与两位被打残的财神爷吃了顿饭,待送走了二人,冒顿回到案前坐下,随后笑着摇了摇头,汉廷果然跟自己交手过的对手不同。 一个经济封锁就打在了匈奴财政的七寸上,这可比十万铁骑冲过来的压力大啊,不过冒顿却干劲十足,似乎他内心里也在渴望着挑战。 思考的冒顿起身在车内踱步两圈,最后倚靠在窗前,望着行营灯火辉煌,冒顿出声问道:“按日子,赵炎这会走到那里了?” 身旁候着的闾丘黄回道:“赵相估计这会刚翻过阴山,再过几日应该能到达九原郡城。” 冒顿笑道:“本想放他一马,如今看来是不行了。你去传信,命他将九原的事全权交给车寻,让赵炎立刻动身北返漠北单于庭,就告诉他,天要塌了。” 闾丘黄应诺后肃面出车,一场席卷匈奴全国的动荡要开始了。 在九原,车寻和赵炎两人正望着连片的黄金粟米田,麦浪随风,着实让人心旷神怡。 这已经是巡查的第三个县了,皆是丰收盛景,看来车寻为首的九原国府做的很出色。 午后的秋老虎依旧炎热,两人带着仆从们躲到阴凉处休憩。 车寻接过仆从端上来的粗碗水,递给身旁擦汗的赵炎,他知道赵炎此来有躲祸之嫌,所以借机打趣道:“赵兄登顶相位,不在金帐大会上搅动风雨,却跑到我这个耕夫的地界上偷闲休憩,怕是会让有意相位的人气闷呐。” 接过水的赵炎翻着白眼,先来了两口解渴,随后才哼道:“车兄何必做那饶人清净的乌鸦,本相可是奉大单于命,专程前来督促九原的秋粮入库,你要敢少仓里一粒粟米,本相必要依法严办,你们秦律缺斤少两是什么罪过,车兄心里可谓门清吧。” 讨了没趣的车寻一屁股坐在田埂上,边喝边说道:“真不禁逗,这次你来,该上缴的我们一粒不少,但余下的,你可得为我老秦人多留下些保命粮,这两年为了支持西征,百姓们掏空了家底,出粮、运粮、出役他们可苦坏了,也就今秋丰收有了盼头,能吃个饱饭了。” 抿了一口碗中的水,赵炎满脸不信的道:“你坐着九原的第一把交椅,大单于的南面官制,除了军权,九原就是你秦人的天下。 九原又紧挨着关中,我不信你没组织商队干点走私的买卖,此时又何必在我面前哭穷。” 车寻急的从田埂上跳了起来,说道:“这你可冤枉我了,刚得九原的时候,为了缓解军户的粮秣钱,确实做过一些。 但今时不同往日,随着匈奴人整部落的迁徙到河套,原先的商道也被他们的首领贵族们占了个七七八八,我秦人在屋檐下又怎能不低头。 我当上这九原郡守,看似位高权重,但匈奴国内多少人盯着呢,轻易不敢犯一点错。 走私的买卖风险太大,也就全停了,寻不怕罪我一人,就怕连坐这些跟着我出生入死的老秦人呐。” 赵炎眼中徒添暗淡,叹道:“你好歹还能在九原护住一片秦人,而我呢?如今这个世道,又有几人敢复称为赵人呢?” 想到这,赵炎停止了乱想,反而是叮嘱道:“车兄,此次秋粮事关重大,关乎匈奴南征事宜,万点差错不能出,否则大单于怕是会有雷霆之怒。” 车寻颔首,应道:“我明白,秋粮入库前,我会在各县巡视,总不让一粒粟米出事。” 赵炎叹道:“匈奴对汉这仗,足兵足食才有的打啊。” 车寻不禁问道:“听你这话,似乎是不看好匈奴能胜?” 赵炎哼道:“车兄何必套话,那刘邦亡的是你秦人的天下,连皇帝的名号都继承过来了,车兄抗汉,上报始皇帝栽培之恩,下还大单于收留之情,合乎情理国情,还不请战,炎当不吝转呈金帐。” 车寻连忙摆手,说道:“怕了你了,请战,河西战场上秦人死的已经够多了,对汉作战饶过吧。” 赵炎瞥了一眼讨饶的车寻,叹道:“此次怕是谁都躲不过。” 车寻脸上一惊,压低声音问道:“单于庭这次会打这么大?” 赵炎说道:“我来之前,左骨都侯已经奉命出使燕国,汉匈之间的碰撞至此已经开始了。 这次金帐大会就是大单于的并心之役,你应该了解他的,什么时候会如此谨慎,唯倾国之战尔。” 不待车寻细想,只见阡陌上一骑奔来,高呼道:“郡守,九原急报!” 车寻接过信件一看,面色骤紧,说道:“天要塌了。我的副将王当来报,汉廷开始封锁草原了,九原城里已经乱翻了天。” 赵炎连忙接过信件一瞧,喃喃道:“汉廷倒是好快的速度。” 不待二人多话,紧接着一骑又至,未下马便急急禀道:“赵相,大单于令,命你火速返回单于庭。” 赵炎、车寻二人面面相觑,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车寻招呼仆从牵来战马,见车寻翻身就要上马,赵炎两步上前拉住车寻,嘱咐道:“车兄,汉廷封锁草原,九原的粮就是命,万万不能出事,你要警惕内外奸细。” 车寻满脸肃然的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带着仆从奔向九原郡城。 赵炎也不敢耽搁,跳上战马,直奔单于庭。 第十八章 汉廷初察燕患,燕王起兵攻代 臧荼在燕地的暗中准备,很快就被燕相国温疥将消息送到刘邦的案前。 刘邦将密信扔在案上,气呼呼的哼道:“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当年朕就不该认了他的燕王,果然廷尉才杀了几个项氏忠仆,他自己就跳出来了。” 面对自己登基以来,再次跳出来谋反的异姓王,刘邦心中杀意炙盛。 面对诸臣,刘邦直接问道:“臧荼预反,朕当如何伐之?” 陈平上前进言道:“陛下,大汉开国接连有诸侯王谋反,燕国地处大汉的东北边地,紧挨着草原,咱们动手一旦慢了,怕是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要是臧荼见势不妙,铁了心要放匈奴人进来,没了燕北的山地为屏障,把匈奴骑兵放进平原里,怕是要酿成大祸。 臣意我汉廷必须速战,以狮子搏兔,全力将燕王党羽捻为齑粉,以吓天下不臣之心。 陛下或可御驾亲征,以堂堂天子之师,扫平叛逆,立国威!” 刘邦眼神一转,说道:“如今将士被遣散归家未久,此时复召难免丧失军民之心,朝令夕改,朝廷的威信也必受损。 传令下去让太尉卢绾,将军周勃、樊哙、郦商、准备亲军,夏侯婴备车驾,车骑将军灌婴备郎中骑兵,北军尽出,朕要亲征臧荼,去准备吧。” “诺。” 蓟城王宫中,臧荼等来了去谈判的臧衍。 臧荼随口问道:“吾儿站远些,为父受不了这股子腥膻味。那胡儿说了些什么?” 臧衍颇为无奈于父亲的脾性,只好离了两步,说道:“来人自称是匈奴左骨都侯帐下谋士,是个曾经逃到草原活命的燕人,言称想与我大燕结盟,共讨当今的皇帝陛下。” 臧荼嗤笑道:“看来大秦没了,这些胡人也按捺不住了,结盟?他们也配!一帮墙头草罢了。” 臧荼自顾自倒上酒,问道:“具体点的东西呢?” 臧衍说道:“匈奴想从我们手中购买粮食、盐铁,必要时可以出兵助我。若是父王不愿他们掺和出兵,他们想派个十人队来观战。” 臧荼心中鄙视更甚,哼道:“胡儿只不过是想在寡人这捞些好处罢了,依旧没什么长进。反正咱们备战尚需匈奴人的战马,来补充大燕铁骑,双方的买卖还是可以继续做。 想派人来观战?倒是有些意思,寡人听说匈奴王当年在九原可是乖觉的紧,在寡人面前匈奴人可不要耍心眼子,不然我大燕的铁骑同样能出关,到时候哼哼。 也允了他们吧。” 臧衍称诺。 臧荼继续说道:“不过比起无信的胡儿,寡人还是觉得中原的诸侯们更稳妥些,你去安排燕代边境的军队,咱们先取了这无头的代地。 有了燕代之地在手,我燕国数十万大军以防疲汉,以拖待变。届时寡人再派人去游说诸异姓王,不愁他们不反。” 臧衍见父亲决意要反,忙劝道:“父王三思啊!难道我家是定要反汉不成?” 臧荼怒目,骂道:“刘季的剑都架在寡人脖子上了,难道你要看着老父引颈受戮不成!孽子!” 臧衍连忙跪倒在地,磕头说道:“不敢,儿不敢有此意。” 臧荼脸有愤恨,说道:“他刘季一个亭长都能成就一番功业,寡人起兵就是将军,又统一燕国多年,难道还不如他!时机不待罢了。 如今他散兵归家,再聚便难,数月时间足够寡人拿下代地,抗起反汉复楚的大旗,保管叫刘季那老小子,尝一尝遍地狼烟的滋味。再不济称霸辽东就是了。” 臧衍伏地,不敢答话。 臧荼用手指着臧衍,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啊你,小时候的聪明劲去那了!起来吧。既然匈奴人想掺和进来,你就去许诺些盐铁好处,让他们的骑兵在代地以北的长城集结,吸引代地驻军的视线,届时寡人假借备胡之名要一战而下代地。 有了代地的支持,刘季调兵来时咱们才更有把握。 去,把都尉栾布给寡人叫来” “诺。” 燕国上谷郡以北的长城烽火台上,燕军的戍卒远远可以眺望见数十顶大帐篷顶,胡营前的高杆上,挂着的整只苍狼皮迎风飞舞。 胡骑虽未攻城,但墙下警戒的游骑却从未停止,这给关口上执勤的戍卒很大压力,握着长戈的手中攥满了汗,战火不止,想安心种一块田是多大的奢望。 见什长前来巡视,老兵凑过去低声问道:“什长,咱的皇帝不是都登基了,咋还过不了安稳的日子,这城下的胡骑久久徘徊不去,弟兄们可都日夜提着心呢。” 什长那能不知道底下人的情况,无奈道:“我还想知道呢。前些天蓟城接走了几个胡人,也不知道是干啥去了,长日子没信来了。 咱守了五六年关,这些胡人那次不是乌泱泱来,在墙底下磕破了脑袋,又灰溜溜的跑了,像这批胡人安分的,还是头一会。 不过马虎不得,咱兄弟的脑袋还要留着喝酒吃肉呢,告诉兄弟们都紧着些,别被胡人鼻子底下摸了底。” 老兵应了诺,待什长走了,才暗自嘀咕道:“这北面一个大单于,南面一个大皇帝,咱就是个受夹板气的命。” 燕军眼里盯着的正是柯世列的行营,主军大帐内左日逐王奥敦格日乐高坐主位,柯世列和鸿都八失喇分坐左右,其余诸将如乌乌纳钦等分列在后。 奥敦格日乐率先开口说道:“左骨都侯,大单于将与燕国的行动都交给你来负责,本王与诸将自然皆以你的意思为主,你先说说吧。” 柯世列对着奥敦格日乐扶胸一礼,说道:“大王,臣已经派了使者前去蓟城沟通,想来双方在贸易上的事不会差,燕国要增加实力,需要大量的战马,与我们互取所需。 但大王想直接进入燕境作战的事情怕是蓟城不会轻允,除非他们被汉军打的要亡国了,不然燕王不会点头让我们入关,南人对我们的提防严着呢。 至于……” 奥敦格日乐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了柯世列说话,说道:“柯世列,本王和诸将都是厮杀出身,不想听你如何煮羊肉,也听不懂,你还是直接点,告诉大伙该干什么,怎么分肉吧。 不过你也要知道,现在这个时节,就近的诸部都出不了多少人,本王给你一个数,各部最多能匀出来一半人,加起来一万五六千骑左右。” 鸿都八失喇紧跟着说道:“狼骑可以出兵五千。” 柯世列苦笑着说道:“燕国起兵必征代地,既然大王和诸将如此说,不若请大王带本部骑兵牵制代郡守军,令其将兵力压在长城上,鸿都八失喇将军带狼骑牵制云中郡守军,使其不能向东支援。 一个空虚的代地,燕王很难忍得住,届时汉燕互战越久,对咱们越有利。” 奥敦格日乐颔首,随后带人起身离开,鸿都八失喇向着柯世列扶胸一礼,也打马前去准备。 不久后,蓟城的来信印证了柯世列的猜测,匈燕之间的贸易算是能让单于庭暂时缓了一口气。 同样也不难看出来燕王对匈奴的提防,只字不提匈奴骑兵进关助战的事,显然匈燕之间毫无信任可言。 但柯世列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跟燕国打交道,匈奴还是不如东胡来的多,其中的联系互信非短时能建。 倒是派人充当匈燕联系的人,柯世列一早就有了人选,他准备派斥候长乌乌纳钦去,中原的战争需要有人亲自前去观看,知己知彼方为上策。 准备妥当的燕王臧荼终于掀起反汉大旗,燕军出兵快速攻占代地,一路战果颇丰。 臧荼当然知道此行的风险,所以他将燕军主力布置在燕国南境,筑起了深沟壁垒以待汉军。 收到燕军夺代的消息后,刘邦并没有感到意外,倒是云中与雁门两郡接连发现匈奴骑兵的活动,让他警惕了起来,若是匈燕联手,这场战争可不会如自己先前预料的那般轻松了。 刘邦将边信交给随侍的陈平,叹道:“这事怕是没有咱们想的简单了,要是匈奴人掺和进来,这仗就不好打了,久拖下去难利国家。” 陈平看后,说道:“臣倒是认为匈燕联合难成,匈奴强而燕国弱,臧荼不会轻易将匈奴人放进来,毕竟请进来容易,再想送出去怕就难了。 匈奴人牧兵一体,此时牧民应当跟农户一样正值牧忙,只要我军速战,等匈奴人将骑兵集结起来,战事都已经结束了。” 刘邦颇有些犹豫的说道:“这样啊。” 正在这时侍候的太监小跑,端来了蜡封的竹简,禀报道:“陛下,燕国密报。” 刘邦亲自用刀挑开蜡封,读完后蹙眉说道:“温疥说臧荼并没有见匈奴人的使者,只是派了儿子臧衍前去交谈。燕军偏师代地,主力却在燕国南部布置防御。” 陈平急道:“陛下,天赐良机啊!只需一战,臧荼亡矣。” 刘邦叹道:“总免不了大动干戈,传令下去,诸军齐备后,朕要带大汉的铁骑踏平燕地。” “诺。” 各地汉军开始相继接到命令,集结后调往北方前线。 第十九章 丰收满仓大火起,风吹旧怨归家乱 赵炎着急忙慌的赶回单于庭,一进金帐却发现冒顿并没有想象中的着急与忙碌,反而是在帐内悠闲的烤着鹿肉。 用刀削了片烤金黄的烫舌鹿肉,冒顿示意赵炎坐,反手递给他一串鹿脯,说道:“让你回来并不是因为与中原的商事断绝,各部会出乱子。 汉廷对我们的封锁,正好可以充当我们团结诸部南下的理由。只不过需要这个风再吹一会。” 赵炎眼神徒添暗淡,冒顿知道他的担忧,说道:“单于庭会尽力保证盐粮价格不会超出牧民承受的极限,但也要保证给反对南征部族的施压。 所以想做此事,匈奴国内只有你可以胜任,且把握住这个尺度。 贵族们并不是人人都有眼界,能体会到单于庭南征的用意,而你要用常备物资敲打他们。” 赵炎扶胸领命。 冒顿在单于庭等风起,却不知有时候风向并不利己。 望着一车车黄金粟米运进仓库,车寻打心眼里高兴,时不时还上去亲自检验一二,防止小吏以次充好。 将一把粟米重新撒入车中,拍了拍手,车寻叹道:“粟米入仓,总算我们这一年时间没有白费,我老秦人也能再吃一顿饱饭了。” 主管此仓的李午笑着应承道:“可不是,九原仓是咱们郡最大的粮仓,今年收成好,二十万旦粟米堆满仓,好兆头啊郡守。” 面色红润的车寻转头吩咐道:“你的担子很重,切不可大意,要注意仓内的防火防盗,明日我会派郡府的五十护卫来助你护粮。” 李午抱拳道:“今夜小人睡在库里,决不让一粒粟米丢失!小人知道这些都是咱们九原秦人今年的血汗。” 车寻拍了拍李午的肩膀,阔步离开,接连巡查下,九原各县的粮仓都在稳步储粮。 回到郡守府,疲惫的车寻接过侍女递来的毛巾擦着脸,随口问道:“去单于庭报喜的人派了吗?” 书记官回道:“一大早就派出去了。” 车寻颔首,道:“那就好。待过了今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漆黑的夜里,十几个鬼祟的影子摸进了九原仓,他们极度熟悉仓里的布局,三两下便躲开巡逻队,并很快布置好了引火物,数百仓卫居然丝毫没有察觉。 准备就绪的黑衣人将手中的火折子吹着,转手扔进堆满谷物的粮仓内,火星借着引火物,霎时间就引起了熊熊大火。 最先发现烟火的几名仓卫不待发出声响,便被埋伏在粮仓周围的黑衣人用弩机干掉。 待火情不可控时,这些黑衣人才在一声呼哨中,三两下窜出九原粮仓,融入在黑暗中不知去向。 不待下人前来通知,瞧见火光的李午立刻跑了过来,疯魔般的组织人手救火,奈何为时已晚,面对仓中大火,他们的救援如杯水车薪。 大火吞噬着颗颗粟粮,粟米的焦糊和噼啪声击溃了李午的心防,他瘫坐在满是泥浆的地上失了神,没了这些粮食,九原的秦人该怎么活? 最后在一片嘈杂中,他自顾自的走进了火海。 九原仓失火的消息报到郡守府,车寻穿着睡衣就跳上了战马,来到现场时他失魂落魄的下了马,熊熊大火已非人力能救,半个九原仓化为了灰烬。 书记官艰难的咽着口水,面色慌张的问道:“大人,这事咱们能压下来吗?” 车寻瞪了书记官一眼,转首吩咐道:“这么大的事能压的住?去找郡尉,让他带兵封城,抓捕一切可疑人员。” “不用报了,本郡尉在此。” 只见身后须卜里台走了过来,其后还跟着大批匈奴骑兵。 车寻抱拳,须卜里台扶胸后说道:“车郡守,我已派人搜索全城,但按九原仓的烧损情况来看,必然不是意外,还请郡守早日破案,给单于庭和大单于一个交代,毕竟九原的存粮关乎南征,金帐必定重视。” 须卜里台说完便带兵走了。 车寻面露苦色,连夜指挥各部开始补救,吩咐道:“记录,传信九原下辖各县,命令各县全力保护粮仓安全,严查仓内的引火物与灭火物。 各村县三老检查各家地界,有可疑人员即刻上报,胆敢隐瞒者全家连坐。” 顿了顿,车寻说道:“告诉所有的秦人,这段时间尽量不要与匈奴人发生冲突。” 随着郡守府的命令下达,宵禁的九原城内,骑兵甲士不停的在街上巡逻抓捕可疑人员,各街坊主纷纷配合兵士搜查每户人家。 放火黑衣人为首的名唤郭介,他带人却早已窜出了城外,逃离九原郡城的他们准备去一处安全点休息。 一进门郭介就撕下面罩,大笑道:“痛快!痛快!咱们今夜一把火,烧光了匈奴人的粮食,老子倒是要看一看,匈奴人和他们养的狗,如何撕咬,没了粮食,饿不死他们。” “郭兄果然有任侠气,此次带我等烧毁胡虏粮仓,可谓贪天之功。” 郭介得意的笑道:“这才算什么功绩,九原仓烧了,匈奴人跟那些投虏的秦人间必生龌龊,只要九原郡乱起来,那才是好戏呢。” “郭兄果然是有大气度之人,跟定你了!咱们要怎么做!” 郭介见诸人有兴趣也不卖关子,说道:“咱们将九原仓被烧的消息放出去便好,只要在后面加上一个匈奴人要再强征粮秣的消息,不愁九原的秦人不跳脚。 现在这个时节,抢粮就是抢命,匈奴人让秦人吃不饱饭,在九原的秦人大多数都是秦军的家眷,砸断骨头带着筋,只要鼓噪起来,必定还能跟匈奴骑兵磕一下,到时候看看这帮胡狗如何血流成河,暴秦也要再遭报应。” “妙计!妙计!” 短短几日,随着谣言的散播,在优秀的乡里制度下,刚交过粮食的老农们心生警惕,都是老秦军出身,很快就各自将村子围了起来,准备自保守粮。 妖风总是刮的很快,整个九原郡好似坐在了火药桶上,郡守府的命令,似乎并不比乡长里长的话更管用,最后连尚未缴纳粮食的村子也跟着观望。 一队收粮的匈奴骑兵被村户层层围住,双方都是军人出身,匈奴人又大多缺少耐心,很快就演变为武力冲突。 待县令和县尉赶过来时,这队匈奴骑兵已经全员被杀,县令是秦人而县尉却是匈奴人,双方也难达成一致,只好将事情上报郡府。 焦头烂额的车寻知道此事重大,连忙带人赶往事发县亲自处置。 熟不料郭介等人在另一个不远的县里鼓动民变,直接设计杀了县尉,高呼回家,带动乡民公然反叛匈奴并抢了县城自守,一时间九原哗然,原来匈奴人的统治并没有想象中的牢靠。 掌管九原郡防卫的须卜里台也察觉出了不对,车寻也是秦人,他不敢赌车寻对大匈奴的忠诚,秦人在九原占据着人口主体,一旦反叛后果将会是毁灭性的,他立刻向阴山北的朝鲁处求援。 初闻九原有乱的朝鲁同样是不信,但秦匈之间的隔阂不是短时间能消融的。 朝鲁选择相信了自家人须卜里台,他一边上报单于庭,一边以大将军令,指挥白羊、娄烦二部,以及河南地的部族骑兵集结,准备合围九原平叛。 当车寻知道匈奴人要出兵平叛时,惊后惧来,他立即联系军中的秦人将领,想要稳住军心不乱,不至于贸然挑起战火,岂不知这更是火上浇油。 当朝鲁发现指挥不动这些秦人将领时,不管秦人叛不叛,九原秦人的结果不会好了。 漠北单于庭金帐,冒顿正拿着车寻的粮食捷报跟赵炎兴冲冲的谈着,不料军报接踵而来。 看过军报,冒顿震惊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道:“什么!九原仓大火!九原的秦人居然反了!” 赵炎立刻接过来一瞧,也是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说道:“大单于,车寻怎么可能反叛,难道是去投灭亡大秦的汉国吗?” 此时的冒顿脸上露出阴翳,他咬牙切齿的说道:“难道朝鲁的话,是自个妄谈!十数位匈奴勇士的死,都是他们自找的吗? 九原有十数万秦人,一旦闹僵起来,汉军有重收河套之机,不得不防。 来人传令,集结就近的屠耆军和黑部狼骑。” 眼见冒顿调兵,赵炎知道他已经对车寻起了疑心,想要继续开口,却被冒顿挥手打断,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冒顿说道:“漠北金帐远离九原,消息传过来太过迟缓,一切以前线朝鲁的抉择为准。” 冒顿连发单于令,为朝鲁的平叛补上了最后一道手续。 翻过阴山的匈奴骑兵迅速行动,对反抗的村镇一律按叛逃处理。 当一个政权失去了他们的军队支持,一切美好都是镜花水月。 车寻在秦军大营内,被朝鲁带领的狼骑团团围住,双方剑拔弩张,对峙在营墙两侧,一方是家毁人亡,一方是奉旨平叛,皆有使命在身。 望着戒备森严的秦营,须卜里台转头问道:“大将军,咱们要攻营吗?” 马背上的朝鲁望着营地中的秦字大旗,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九原的局势已经被咱们大体稳住,所有的秦人官员也已经被捕入狱,如今就剩下这座秦营了。 当年大单于特意赐给车寻恩典,许其保留三万秦军步卒,单于庭绝不插手,谁料到今日却要兵戎相见。 先围着吧,让金帐来做决断。” 第二十章 燕军夺代胡骑去,先燕后代双骑争 车寻在营中布置了相应的防守,如此施为也标志着秦人失去了联系外界的可能,他先是命人埋锅造饭,暂时安定军心。 秦人为冒顿征战,但对匈奴人同样没有多大信任,车寻在帐中寻思着事情的经过,自己到底是被谁设计陷害,不过很难有人告诉他了。 倒是作为对手,朝鲁是了解车寻的,如果车寻真要反叛,不会蜷缩在秦营里等死。 朝鲁带兵看着车寻,私下里派出了射雕手,由须卜里台的手下引路,查找事件的起因,几天下来发现了事败南逃的郭介等人。 再猛的大侠也顶不住围猎行家射雕手们的追杀,郭介等人尽皆被俘,审讯时他们对自己所做供认不讳,反而是感觉脸有荣光。 九原乱成一锅粥,燕国的精锐辽东骑兵可未闲,在楚汉争霸时期养精蓄锐已久的燕军骤然发力,突入代地,蓝骑驰骋所过之处无人能敌。 代地为数不多的汉军注意力全都在长城以北的胡骑身上,腹背受敌下很快就败下阵来,短时间内代地便易手了。 臧荼在行军大帐中接到各部不断送来的捷报,乐的合不拢嘴,笑道:“项王虽败,但他刘季也好不到那里去,偌大的代地竟然无兵可守,倒是白白便宜了寡人。 今日寡人得并燕代,足矣称霸一方。只要接下来能守住燕南防线,到时候伺机而动,天下都可想得。” 戎装的臧衍在一旁提醒道:“父王,那北边的匈奴人怎么办?” 臧荼转念一想,说道:“此时让这帮胡人插手进来,未免太过便宜他们,按他们往常的土匪性子,还不得将代地抢个精光,这不成。 吾儿可令前锋骑兵速速接管代地北部的长城防御,不可放胡人一骑入关。 若是胡骑不从,空口允诺些许好处,待寡人战过汉军,再做考量。” 臧衍满脸担忧的问道:“父王已经起兵反汉,如今再拒匈奴,我燕国夹在匈汉之间,又同时开罪两方,是否太过行险?” 臧荼不悦的哼道:“帝王之业何惧行险,如今刘季罢兵还家,还要分心照看国内各路藩王,只要我大燕在北境展露实力,他定不敢举国来伐。 最后至多大家做过一场,胜,寡人称霸燕赵,虎视中原。败,寡人上表请和,割地予他,承认汉为霸主即可。 至于匈奴人,想报仇,先爬过长城再说,我大燕铁骑不惧胡骑!” 见臧衍还欲再言,臧荼直接挥手打断,道:“不必多言!寡人自有计较。” 臧衍见父亲听不进去,大燕的强盛同样是他希望看到的,但愿父亲的判断无错。 应了诺,臧衍转身带兵向北边去了。 臧荼的想法终究是放错了时间,汉帝可不是霸王,燕军的举动直接触动了新皇的逆鳞,汉军牛刀杀鸡,将军精锐尽出,刘邦以御驾雷霆之势,直扑北境。 代郡长城以北的草原上,哨骑打马而来,禀报道:“大王,长城上换了燕军的旗帜,但燕军不许我军进关。” 被摆一道,马背上的奥敦格日乐气扔了马鞭,哼道:“没有我部将汉军按在长城上,燕国的那帮狼崽子能这么容易的得了代地? 如今连关都不让入,咱们白白出来一趟,耗费马力人力,燕王狗贼居然想吃独食。 传令下去,老子也不管什么汉军燕军的了,给本王准备,攻城!” 话音刚落,只听见身后传来呼喊,道:“大王且慢!” 奥敦格日乐扯马转首,怒目望去却见远处兰芪打马而来。 兰芪并未下马,而是勒马出令,喝道:“左日逐王,大单于有令,命你速率本部骑兵,向九原方向移动,备战。” 奥敦格日乐闻言诈惊,连忙问道:“兰芪,九原出了什么事?大单于要在我左部调兵。” 兰芪开口解释道:“九原仓大火,烧了二十余万担粮食,秦人畏罪反叛。 朝鲁大将军已经带狼骑翻过阴山平叛,鸿都八失喇将军也已经得令向西支援,九原秦人人数众多,单于庭为了平叛已经调动就近兵马增援。 日逐王万勿拖沓,还是速速启程向西,本将还要去左部传令警戒,告辞了。” 兰芪带人调转马头而走,奥敦格日乐也顾不得报复燕军,传令骑兵尽皆上马,往九原方向去了。 因为九原事,冒顿直接取消了秋祭,亲自带领屠耆亲军和黑部狼骑迅速南下阴山。 草原上的大风,吹的头盔上装饰的鹰羽乱颤,满脸阴翳的冒顿望着滚滚南下的铁骑。 九原叛乱致使自己兼容南北的理念受到沉重打击,短短一年南面官就出了这么大的祸事,贵族们不借机闹出点事情,他自己都不信,一旦造成国内大范围排外,内乱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冒顿决定快速调动单于庭大军,想要尽快将此事平息下去。 马背上冒顿遥望南方,暗道:“车寻,难道我们连最后一点友情也留不住了吗?” 匈奴被突发的九原叛乱缚住手脚,月余时间汉军大部却已经完成动员和调动,行军途中刘邦与诸将议定,决定先燕后代,主力汉军直扑燕国南部。 燕国新得代地,但燕军主力一直在燕国南部以逸待劳的等候汉军。 臧荼听着斥候来报,按汉军的部署,几乎是倾国而来,这与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啊,老刘这是要拼命。 诧异归诧异,臧荼也是经历过秦末风雨的人物,命令道:“将咱们的辽东骑兵派出去,趁着汉军新来,立足未稳,先杀一杀汉军的威风,好让刘季知道,我大燕男儿的厉害。 各营步卒谨守营寨城池,谨防汉军分兵袭来。” “诺。” 知道首战的重要,臧荼亲自带人登上城楼观战,擂鼓声中燕军精锐的辽东骑兵身着蓝甲蓝旗,鱼贯冲出城门。 臧荼满意的望着自己多年来的杰作,辽东精骑正是他维护统治的基石,此次舍得首战就派出来,就是为了给刘邦一个下马威。 燕军闹出这么大动静,汉军的侦查斥候立刻将消息送往后方的行营帅帐。 听完汇报,刘邦笑道:“朕本以为臧荼会躲在他的燕南龟壳里拖延时间,以托待变,如今看来却是高看他了。 敢将心头肉辽东骑兵放出来,看来臧荼是想杀我们个立足未稳啊。” 帐下樊哙率先哼道:“什么辽东骑兵,能有项氏的骑兵厉害?我看未必,真有这么厉害他臧荼也不会窝在东北不敢挪窝了。 陛下,让我率步卒为大军剜了臧荼的这块心头肉,擒了辽东骑兵拿来下酒。” 一旁的军方二把手卢绾却笑着说道:“陛下连御马都配不齐毛色,就是为了保证咱们汉军郎中骑兵的战马供给,此战依我看,还得让灌婴带着骑兵先上,在臧荼最得意的地方击败他,让他肉疼,乱了心智,咱们才好从别处下手。” 刘邦笑道:“太尉此言不虚,让灌婴带骑兵为先锋,替大军先试一试燕军辽东骑兵的成色。 燕国地处边地,辽东骑兵中东北各部的胡人也有不少,咱们大汉的骑兵得尽快适应北方作战,后面打匈奴人才好施展。” 卢绾连忙起身拜道:“陛下圣明,深谋远虑。” 刘邦手指着卢绾,笑道:“你啊你,好了,不说了,阵前一望。” 刘邦率领众将阵前观战,赤龙旗迎风招展,汉军知道皇帝亲临瞬间士气大振。 灌婴在马背上指挥众骑,他先命千余骑对冲燕军,厮杀试探后,只听鸣金声起,汉骑纷纷调转马头,诈败而逃。 燕军骑兵本就养精蓄锐,见远来的汉军如此不经打,简直一触而溃,激励下战意更盛,不多想便拍马追击,意图借追击扩大战果。 这些辽东骑兵中的胡人骑士打着吆喝,利用自身娴熟的马术,肆意猎杀汉军。 引立功心怯的燕军将领争功来追,是灌婴的布局,燕军一追,军阵被自己人撕扯开,尤其是其阵中的胡人将领难管,一个个都是打顺风仗的高手,燕军军阵慢慢四分五裂。 灌婴乘机命鼓手变奏驱兵,指挥汉军骑兵弓弩齐射,纵马反冲,左右汉军骑兵如红色的利剑般,突然杀入燕军军中,将燕军截成几段,围而杀之。 被围的燕军起先慌了神,随着捉对厮杀,其中的胡人将领眼见难胜,率先退却,引发燕军其余士卒战心动摇,胡骑们悍勇的冲破汉军包围,逃往后方的燕军防线。 霎时战场上攻守转换,汉军骑兵用一场追击大胜,结束了这场骑兵对决。 臧荼心疼的望着自家的辽东骑兵,一战就折了近一半人数,伤者更是不计其数,想给刘邦的下马威受众最终也换成了自己。 虽然臧荼明知道胡人在军中难服管教,但此时他眷恋胡人的悍勇,也就熄了惩戒的心思。 臧荼吩咐道:“汉军远来,既骑兵不能胜之,不若缓守,命令各部谨守营寨城池,以挡汉军兵锋。” “诺。” 随从观战的乌乌纳钦暗暗摇了摇头,燕王的举措赏罚不明,连他都看见了底下各部将领对胡骑将领的不满,作为燕王臧荼却视而不见,也许他是认为自己的威望足矣压制住这些骄兵悍将吧。 辽东骑兵一战损失数千骑,按燕军的规模来说并没有到伤筋动骨的程度,这也让乌乌纳钦看到了中原战场上的庞大规模,这在匈奴,一个中等部落已经死绝了。 至于双方骑兵斗勇,乌乌纳钦眼中却是难掩高傲,狼骑才是他眼中的骑兵之王。 随后,乌乌纳钦将所见所得密报漠北金帐。 第二十一章 汉燕小试生警惕, 叛事速定乱秦营 灌婴得胜归来,刘邦带着诸将营外迎接。 待回到帅帐,刘邦拉着灌婴的手,兴奋的问道:“车骑将军感觉如何,我大汉铁骑较之辽东燕骑,如何?” 灌婴斟酌片刻,说道:“回禀陛下,辽东燕骑中的胡骑,骑术的确厉害,双腿夹着马腹便能在马背上双手为战,我军骑士多不如也。 胡人食肉为主,本就凶悍,再加上燕军的战甲武器弥补其短,确实悍勇难敌,若是正面交手,我军骑士凭借箭利,胜负当在五五之数。” 卢绾瞥见刘邦闻言面色渐露不展,似是猜到了什么,赶忙说道:“车骑将军,这话可不是个刚打赢胜仗的将军该说的,依我看我军骑士当胜过辽东燕骑多矣,较之匈奴骑兵亦不逊色。” 灌婴望了眼卢绾,直言道:“太尉所言,臣不敢苟同,辽东燕骑中的胡人,大部份都是东胡和东北各部族南逃而来,他们在草原上打不过匈奴人,才会投到臧荼麾下讨生活。 我军战燕骑尚在五五之数,匈奴骑兵是燕骑的十倍之多,悍勇当胜之才对,臣未与之战过,遂不敢亲下定论。 不过,臣对匈奴人保留一份警惕。” 见卢绾还要继续出言,刘邦挥手打断了他,说道:“我汉军中,熟知骑兵者非车骑将军莫属,你的眼光朕还是相信的,匈奴人不是燕骑能比,朕同样知道。 这样吧,车骑将军先去代朕抚慰士卒,闲时再与诸位将军论战,我大军例来步卒众多,总要想出以步制骑的法子来。匈奴人才是大汉的劲敌啊。” “诺。” 灌婴出帐,刘邦见卢绾似乎还在跟灌婴斗气,笑道:“太尉不要与车骑将军计较,术业有专攻。” 意识到失态的卢绾立刻笑道:“臣省的。” 点到为止的刘邦回到案前,示意卢绾坐过来,刘邦亲自为其斟酒,问道:“你也是多年征战的将军了,对付臧荼可有想法?” 卢绾双手接过酒樽,谢了恩,扶须说道:“陛下亲征,臧荼必亡。但如今看来臧荼经营燕南防线多年,早就防着我们呢,而今燕军坚壁自守,我军想速取怕是颇难,拖久了还会引来其余封国的观望和草原胡骑的窥边。 此战我汉军以全国征伐一隅,兵多将广,不若趁着我大军小胜一场,佯做攻势吸引燕军主力视线,再从别处下手,奇正相辅,以求速战。” 刘邦扶须道:“分兵速战?” ...... 冒顿率领的精锐骑兵行动迅速,很快就到达了阴山北部草原,望着眼前连绵的阴山山脉,匍匐其上的长城前,大片茂密的榆树林挡住了匈奴大军的去路,作为先锋的阿古达木正在组织人手绕路,这无疑耽搁了行军速度。 见此情景,马背上的冒顿不禁叹道:“大秦虽亡,但秦人种下的榆树林确实泽被后世。” 并肩马上的赵炎接话道:“边地例来产出匮乏,种榆树是个好法子。榆树一身是宝,可为药用,可解饿殍,可阻骑兵,可制作车辆,神树也。” 冒顿打马而走,说道:“但愿这次车寻没有给本单于捅破天,否则就算长城上都种满榆树,也拯救不了反叛的秦人。” 赵炎面色微变,车寻在紧要关刻出现了致命纰漏,的确是撞在了枪口上,大单于选择跟老贵族们妥协,就是为了合力南征,而最倚重的九原军粮却被一把莫名其妙的火烧了。 最可恨的是造谣匈奴会再次强征军粮的人,直接捅破了秦人和匈奴人之间脆弱的窗户纸,多年来的积怨可是轻易难消。 匈奴大军快速翻过阴山,一下山朝鲁便带数百骑迎住了冒顿。 山谷出口处,冒顿扯着缰绳,安抚着躁动的战马,不悦道:“你身为主帅,不在军中随时应对,却偏偏跑到此地来献殷情。” 见冒顿生怒,朝鲁连忙下马解释道:“大单于,九原全郡现在大体都稳住了,几个叛乱的县城也被我军重新攻下。 在各地官员的劝说下,秦人纷纷闭村自守。臣不敢妄自动兵,想请大单于裁决。” 冒顿瞪眼哼道:“闭村自守?车寻呢?” 朝鲁抬头望了眼冒顿,说道:“车寻将军下令各地官员稳定秦人后,进入了九原城外的秦军大营,安抚秦军诸将去了。 如今狼骑已经将秦军大营围住,以待大单于裁决。” 冒顿蹙眉问道:“现如今大营里有多少秦军?” 朝鲁答道:“三万。有大型的射马弩。” 知道九原大局已定,军情倒是没那么着急了,冒顿问道:“事因查清楚了吗?” 朝鲁硬着头皮解释道:“回大单于,是十数个游侠儿,趁着守仓人不备,点了九原的粮仓,逃跑时又怕我军搜捕便散播国府抢征谣言,致使秦人百姓误以为金帐要强征他们的保命粮,故连村叛乱,以至祸及县城。 这些游侠儿领头的名唤郭介,现已被射雕手抓住,打断了双腿,人在九原监牢里。” 一听是个中原人名,冒顿心中警惕了起来,难道此事跟汉廷还有联系? 冒顿疑惑道:“郭介?那里人氏?” 朝鲁继续说道:“一起的游侠儿被单另出来多次审问,皆说他们是在魏地碰见的郭介,因为意气相投,相约做一番大事,故潜伏进九原仓烧粮,散布谣言是为了扰乱九原整郡,方便逃跑。” 冒顿从未如此无语过,几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居然烧了他心心念念的二十万但粮草,还顺手搅乱了自己的改革尝试,让单于庭耗费无数米粮,调动了整整六万大军,真是憋屈至极! 缓了好一会,冒顿才面色如常的吩咐道:“赵炎你来接手九原的后续事,反叛的村子三老全部连坐,郭介等人扒皮充草,挂在城头,以警后人。 朝鲁你去传令,河南地的部族即刻散兵归家,让奥敦格日乐也退回驻地休养。走,咱们去秦军大营看看。” 朝鲁斟酌片刻,劝道:“大单于,秦军三万拥坚营,此时将河南地集结起来的部族骑兵和左日逐王的援军都停了,万一秦军骤起暴乱,臣恐非车寻一人之力能压服的。” 冒顿用攥着马鞭的手锤了锤朝鲁的胸甲,说道:“两部狼骑和屠耆在侧,秦军闹不起来。此次也是个教训,不是因为当年没有彻底拆分投降的秦军,本单于也不至于对九原的反叛如此看重,以后的降部不能再单独成军了。” 朝鲁见冒顿已有定计,便不再多说。 冒顿一行在赶往秦营的路上,秦营的中军大帐内,连日奔波的车寻正扶着额头发愁,下面的将领们已经吵得的一团糟。 “早知道是如此光景,还不如直接反了他娘的!” “对!咱们刀剑齐备,何必看匈奴人的眼色过活。匈奴人敢派兵围着我们,终是把咱们当成了叛军。” “真不知道是那个狗娘养的,先烧粮再造谣,这不是把我们九原的秦人往火坑里推嘛。” 帐中吵吵闹闹,副帅王当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出声道:“将军,弟兄们大都已经乱了心智,底下人还等着呢,你好赖拿个主意啊。” 王当话音刚落,帐内的诸将都望向了主位上的车寻。 车寻示意诸将坐,随后问道:“书记官,让你们与诸将推算,按我军现在的实力若是南归关中,有几成把握。” “将军,如今围住我部的匈奴人是朝鲁的阴山狼骑,加上九原郡内原有的胡骑,兵力估摸有两三万骑,我军仓内各式箭矢充裕,硬突包围,胜算在八成。 不过按朝鲁此人历年来的用兵经验,他必然不会用骑兵硬顶我军,反而是会放我军出坚营,再沿途袭扰我等。 我军战车马匹不足,突出去没了营寨防护,必是野战,机动力不足下我军就是匈奴骑兵的砧板鱼肉,双方又极度熟悉,胜率当不足三成。 就算勉强到了汉境,汉廷接不接纳我等尚未知。 估计单于庭方面此时应该也做了研判,会调集就近的河南地部族,用骑兵扼住我们南下的路。” 书记官的话给帐内诸将脑袋上浇了一头冷水,车寻痛苦的闭上双眼,叹道:“我军卒尚且如此,一旦我等得脱,九原还会剩下几个秦人。 罢了,本就是笼中鸟,网中鱼,何必叽喳挣扎惹人厌烦呢?” 见车寻怠战欲降,王当忍不住说道:“将军的决断,当例来支持。只不过此时我军战力尚且不弱,何不冒险一试呢? 二三子散布归家谣言都能骗得数县百姓跟随,我归家哀兵定能以一当十。 当宁可回关中守几亩薄田为一农夫尔,也好过在胡营中苟活残生。 况且将军,此次南归匈奴人没警惕,机会只有一次。” “是啊将军,老秦人没有孬种!” “对!战!” 望着又起的满营战声,车寻直接站起来说道:“诸君能有寻知冒顿其人?走出这秦营就是反!你们难道指望匈奴人发善心?饶过这些九原百姓?他们难道就不是秦人?” 王当同样起身说道:“将军,您同样看看这些九原百姓,难道他们在匈奴人手下活的好了吗? 匈奴人只不过是把我们当成了仆从兵和缴粮者,与国家亡时相比,九原秦人经年流逝,可见匈奴人根本没本事管这九原,咱们守着这空营又有何用? 还不如拿出老秦人的血勇,杀奔南去,谁敢阻我,我便杀之,直到战至最后一人,就算死也爽利些。” “对!王将军说的不错,杀奔关中,死也要死在家乡。” “不错!” ...... 第二十二章 无奈降胡堡缘结,小家铮骨欲复仇 帐中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波人,一波鼓噪南下回关中老家,而令一波则是沉默不语,这些人相对年轻,在九原已经成家立业,有的甚至娶的还是匈奴姑娘。 车寻转过身去,不想让人看清他此刻的神态,决断道:“本帅心意已决,开营出寨。尔等无需多言,执行命令吧。” 闻言帐中诸将尽皆起身,神态各异,咬牙切齿者有,暗自松一口气的也有。 王当顿时热泪盈眶,咬牙说道:“将军,难道我秦人就要在胡营了此残生了吗?在当看来,秦军就应该跟着大秦生死共存。当曾经错过一回,此次绝不再错!那怕只余我一人,也要提三尺剑,南归关中。” “南归关中!回家!” “我们支持王将军!回家!” 车寻高声断喝道:“卫兵!” 霎时披甲卫兵冲进大帐,顺势将聚集在王当周围的军将控制住,车寻继续命令道:“将王将军等人,先看押起来。” 王当怒目圆睁的吼道:“车寻!你一人愿降,何苦凉我等老秦热血!” 车寻冷喝道:“带下去!” 数十名将军都尉被压了下去,帐中空出来了一半,车寻继续说道:“派信使出去,告诉匈奴人,秦军稳固如初,对大单于决无二心。 之前的误会,皆因车寻一人而起,寻会肉袒负荆,步至单于庭,当面向大单于请罪。” “将军....” 车寻摆摆手,说道:“诸君勿复言,安心活下去吧。” 诸将出帐,背对诸人的车寻此时早已泪流满面,多年努力付之东流,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对还是错。 车寻带秦军投降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南下的冒顿耳中,知道结果的他无感喜怒,反而是有些意兴阑珊,随即吩咐道:“既然大局已定,朝鲁你去接受车寻的投降,随后配合赵炎捋清九原,将如何拆分秦军给本单于一个答复。” 朝鲁应诺,踟蹰道:“大单于,那车寻当如何处理?” 冒顿想了想,说道:“先关着吧。” 朝鲁明白后打马走了,本该秋高气爽的日子,冒顿却丝毫没有清爽的感觉。 丰收的季节里收获这场极具戏剧性的叛乱,此乱建立在匈奴人和秦人双方的不信任上,但也足矣将单于庭南面官的尝试叫停了,自己不可能在汉匈征战的大前提下,留着这个不稳定的因素在身后。 冒顿跳下了马,踩在逐渐枯黄的草地上,庆格尔泰带着屠耆亲卫远远的跟着。 随着九原郡的人口持续减少,冒顿已经失去了搞南面官的最佳时机,本想借着秦人之手复刻后世的成功,但没想到头来竟是一团糟。 经过这么一闹,匈奴国内对秦人的警惕和忌惮必将大大增加,而今又是他需要金帐诸贵支持的时候,种种烦忧在脑海里徘徊不去。 走着走着,冒顿发觉周遭的景色似乎有些眼熟,转头问道:“此是何地?” 庆格尔泰望了望,伸手一指,说道:“大单于,顺着底下的路往西不远,就到胡堡了。” 冒顿心中喃喃道:“胡堡。” 胡堡在九原投降后就失去了其对匈奴国内的商业作用,有了明面上畅通的商道,胡堡半走私性质的商道,自然而然变成了单于庭打击的对象。 如今的胡堡早就没了当年的人气,在周围诸县的吸引下,胡堡内的住户们都迁徙而走,没有人自然没了一切。 去年西征时,驻守胡堡的百人队也被胡笙调往了前线,自此胡堡便只余下几个年迈的守门人了。 来到城主府,冒顿回首屏退了左右,独自走进院中,拿着钥匙打开阿琪格的房门,未见落尘,他便知是有人来定时打扫,但物归物,当年的少年郎却再难回来了。 关上门,落上锁,冒顿在小径中走到了忠义堂下,高高的匾额依旧高悬,低首望了望佩戴在腰身不离的黑龙玉佩,霎时间冒顿感觉有些嘲讽。 晃了晃脑袋的冒顿走入大堂,环顾后坐上主座,闭上双眼,脑海里当年的人物纷至沓来。 重温故地短短半天,冒顿便离开了,他下令胡堡闭门撤守,老卒全部迁往九原恩养。 接受大将军朝鲁征招的脱木兀惕打马回到了自家营地,一同回来的还有哈朵、松塔木等十骑。 他们两家已经和哈斯纳图一家合营,成了脱木兀惕的部曲,脱木兀惕又选了八户人家,如今的哈斯纳图家已经是个小部落了。 正指挥妇女们收割羊毛的琪琪格见丈夫回来,赶忙迎了上去,接过脱木兀惕伸手递过来的小皮口袋,琪琪格赶忙问道:“怎么这次走的急,回来的也快。” 脱木兀惕跳下马,卸着鞍道:“本来接军令,说是大河北边的九原郡各县反叛,速调我等前去平叛,骑兵还未渡过大河,就接到了金帐的新命令,命我等原路返回,许是叛乱已经被平定。 回来的路上,我绕道去了一趟千夫长家的营地,用沿途打的猎物换了些盐回来。” 见仗没打成,心中高兴的琪琪格打开手中的小皮口袋,里面的粗盐中还混杂着砂石稻草,分量也比往常少了许多。 见妻子也瞧出了端倪,脱木兀惕主动解释道:“如今来往汉地的商队都被汉廷派兵卡住,轻易过不来,我在千夫长营地里打听了,诸部都在缺粮缺盐。 我们离汉地还算不远,有些离的远的,听说换盐都得去万夫长家,越往西去盐越贵。 待明年咱们迁到九原去,说不定会好些,那里的大商队也多些,就是价格说不准,可能要更贵些。” 琪琪格先是点点头,随后惊问道:“明年我们要迁徙到九原去?为什么啊?这里的水草还很丰美,没到要转场的时候。” 脱木兀惕提着鞍子,继续说道:“听斯玛千夫长说,明年单于庭要跟汉国打仗,河南地离关中太近,为了防止汉军骑兵来袭,河南地的部族全部要过河,迁徙到九原去,若是九原的牧场不够,还要迁徙过阴山。” 琪琪格瞬间傻了,此次他们将全家出动,这得是多大的仗啊。 女人总是伤感的,脱木兀惕伸手抱着琪琪格安慰着妻子。 晚上在帐中,脱木兀惕召集部下,说道:“汉廷封锁了草原上的商队,今后的日子怕是会很难过,不过我们背靠着部族都难过,飘忽无根的马匪们就更难过,也是时候为阿茹娜报仇了。” 闻听要为姐姐报仇,乌恩格沁跃跃欲试,脱木兀惕先用眼神安抚了弟弟,随后继续说道:“我听其余千夫长营地里的人说,漠哆已经成了这附近的大患,手下有近百骑,他们没有部族供给,必然要时常劫掠,维持生活。 今冬,部族就会陆续向北迁徙,我会让斯玛千夫长将我们留到最后,如此便是将肥羊送入狼口,到时候我们引马匪来袭,利用营地防御,干掉漠哆。” 围坐在一旁的松塔木说道:“百夫长,咱们要想引马匪来,人多怕是不行,这帮马匪们都聪明着呢,向来欺软怕硬。” 哈朵接着说道:“要是按咱们营地内十户人家里有的男丁,最多二十把马刀,到时候能引的过来马匪,但是想要打赢却是不易。” 脱木兀惕解释道:“马匪虽然比我们人多,但他们大多身着毛毡,并无盔甲,平常箭头就能射穿,到时候女人们借着营地也能射死他们。 马匪例来顺风而战,战心不高,只要我们操作得当,顶住第一波骑兵冲击,反手就能杀他们个人仰马翻。” 整个营地的主心骨脱木兀惕都这么说了,其余人都是亲人战友,自然无异议,脱木兀惕则指挥营地内的所有人开始备战。 冒顿由胡堡回到了九原城,经过动乱和烧粮的事后,整座城内充满了萧瑟,沿途的行人皆是疾步快行,甚少有人攀谈,大街上唯有巡逻马队来回穿梭。 进了城主府,赵炎带人迎了上来,冒顿落坐后也不拖沓,直接问道:“各县都怎么样了?” 赵炎说道:“回大单于,各县的安民告示都发出去了,臣已经测算过粮秣,加上九原仓灾后抢出来了数万但粮食,九原今年的储粮损失了一半,其余各县粮仓皆满。 为了安定秦人百姓,告示中明确表示金帐今年绝不会二次征粮。” 冒顿颔首,说道:“若是加上明年九原的产粮,南征之粮能保证吗?” 车寻面露为难,道:“明年的秋粮谁都不敢保证,今年动乱,明年是否有天灾亦不知,臣只能说提前备好来年春耕,有车寻多年修建的沟渠为基,以求将今年的伤害降到最低。” 冒顿只好无奈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九原动乱被快速平定,也让冒顿有时间再开秋祭。 冒顿转头说道:“如今的九原,我交给谁都不放心,匈奴人和秦人谁出来主政,另一方都会心有怯怯,你赵人的出身会让他们觉得公允。 你先兼着九原的郡守吧,漠北这次金帐大会的事情,本单于会亲自主持。” 赵炎应了诺,冒顿又花了几天见了诸位秦将,彻底将秦军的编制打碎,重新编排到了九原新军中,随后冒顿带领屠耆亲军动身准备直接返回单于庭。 第二十三章 汉军神速灭叛燕,漠北帐中有勾连 燕南战场上,汉军主力猛攻范阳城,燕军拼死抵抗,数日消耗下来,燕王臧荼却感觉吃不消了起来,汉军这是要在此地跟自己搏命。 臧荼招来底下诸将商议,待他说出顾虑,便听军中有人说道:“大王,咱们固守,这底下人的士气一直都不高,善守者必攻,趁着我坚城吸引汉军主力,出奇兵趁其不备,击汉军侧腹,或可胜之。” 闻言,前些日子吃了败仗的辽东骑兵将领纷纷出声支持,皆言上次只是因为中了汉军诡计,此次定要斩刘邦头来报燕王。 见诸将求战之心不怯,臧荼也觉得自己休养生息多年,又在自家地盘上,没道理小败一场,就虚了劳师远来的汉军。 多日来的守势,同样迟滞了汉军强劲的兵锋,感觉优势在我的鼓动下,臧荼决定分兵击汉,并且再次派出精锐骑兵,以求败而可退。 燕军出营时,同营的乌乌纳钦只是察觉燕军在秘密调动,熟不料燕军分兵的消息很快便摆在了刘邦的案前。 将密信递给卢绾,刘邦笑道:“看来太尉的分兵之计,可行矣。” 卢绾笑道:“果然,臧荼安耐不住,请陛下速击之。” 汉军派出郦商率部迎击燕军,并派周勃引兵护住其侧翼。 郦商率军与燕军在龙脱遭遇,望着对面的燕军,郦商勒马大笑道:“今日合该我军得功。” 郦商指挥车阵迟滞燕军骑兵冲锋,随后借着弓箭掩护,率先杀入燕军阵中,勇武的郦商亲为先锋,引来诸军拼死而战。 战过两轮,燕军发现自家骑兵居然在汉军步卒中讨不了好,又惊惧交手过的汉军骑兵会突然杀出。 见势不妙的燕军将领知道自家原计划偷袭汉军侧背的意图已经破灭,焦灼下怕汉军援兵骤至,遂转身下令撤军,却不料被郦商杀急眼的燕军直接全军溃败。 郦商见此指挥大军追击燕军,后续周勃率军先来,两部合兵共追败兵,燕军败兵带着汉军一路跑到易县。 此时臧荼带燕军援兵好赖止住了颓势,结果双方再战一场,士气如虹的汉军再败燕军,臧荼带兵败走,易县一丢燕国的燕南防线被汉军打破。 汉军借机主力全线猛攻燕南防线,破之。 臧荼引以为傲的依托待变,如今托没了,燕军全线溃败,就连臧荼本人也被樊哙擒住。 此时在乱军中的乌乌纳钦也是一脸懵逼,燕国好歹十多万大军,居然这么快就败了,惊诧的他跟着臧衍一起跑,好赖没当上汉军的俘虏。 乌乌纳钦跟着臧衍北撤时,听闻了臧荼被抓的消息,臧衍知道汉廷不会轻易放过自家,遂带着家眷跟随乌乌纳钦一起返回匈奴。 臧衍想让匈奴插手汉燕大战,无奈此时的柯世列只能报以苦笑,单于庭调了左部的骑兵前去九原平叛,一来一回黄花菜都凉了,临时征招时间上也来不及,只好安排臧衍先住下,静待单于庭回信。 刘邦在臧荼口中得到了匈奴人也想插一脚进来的意图,警惕起来的他立刻让樊哙带兵速取代地,并加快了汉军对燕国境内的掌控,抢先将燕代长城控制在了自家手中。 燕军中大量的战马算是小解了一波汉军缺马的窘迫,虽然都是阉马无法繁育马驹,但这些战马大都在壮年,还有些日子使唤呢。 望着眼前俘虏燕军的数万匹健马攒动,刘邦意识到了中原与草原之间战马数量的巨大差距,燕国毗邻草原就能组织起跟汉军规模不分伯仲的骑兵队伍,匈奴人的骑兵将是这个数量的多少倍? 遥望北方的刘邦第一次察觉到了自己对草原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汉廷同样如此。 中原的缺马可能不仅仅是因为战乱,从燕军俘虏口中探知,辽东骑兵也是近一段时间内获得了大批的草原战马,从而致使其数量短时间内暴涨。 而结果便是臧荼短时间内培养不出来嫡系骑兵,只能将境内无根基的胡人拿来就用,这也是辽东骑兵对上汉军时,常常怀有二心的原因。 北面草原上的匈奴人故意卡着战马的源头,却又肆意支持着燕军反叛,这位素未谋面的匈奴单于看来并不是省油的灯。 不过自家事繁,对付胡患显然不是汉廷的首要任务,但不论是除去异姓王还是击胡除患,战马都是少不得的东西。 既然自家战马少,就只能专用了,刘邦拒了诸多前来讨要马匹的将军,将这些辽东军马全部下拨给灌婴的郎中骑兵,以增加其数量。 平燕战场上的辽东骑兵给刘邦的印象同样深刻,他下令灌婴在原辽东骑兵中着优挑选兵员,其加入军者同样不乏悍勇的胡人将士。 之后刘邦随军入代巡视秦长城而望草原,作为中原的主人,此次来到帝国北境,登高观望无际的草原,热烈的北风吹着刘邦的战甲锦袍作响,他心中的豪情万丈自然是不缺,望着土黄色的长城巨龙攀附在高山峻岭,穿梭在云端,两侧汉匈的万里边境山水各异,想守住这长墙着实不易。 回去的路上刘邦以功最盛者为理由,封了卢绾为新燕王,或许此时在他脑海里除了长城防线,还想再筑造一套边境的封国防线,以抵御北方的匈奴人。 燕国被汉军快速平定的消息很快传回了行军途中,冒顿看着消息并不感到意外,汉廷不会轻易给他插手进中原的机会,再加上此次九原的意外叛乱,单于庭也没工夫去管燕国的事了。 冒顿嘱咐柯世列继续跟新燕王卢绾打交道,勉力维持在燕国进出关的草原贸易,若是不成便只能靠着走私来弥补草原物资需求的巨大缺口了。 车寻跟朝鲁两人将九原的军政重新调了回来,秦人官吏大量的被拨出,秦军也被分化,单于庭的高压下,九原日渐可瘦。 冒顿没有选择相对怀柔的政策,皆是因为他重新下令重启秋祭,只不过时间推到了冬初时节,而九原的种种,则是单于庭给金帐贵族们的交代。 车寻带着枷锁在沿途秦人百姓的送行中,踏上了北去单于庭的路,他将带枷前往单于庭请罪。 漠北须卜氏营地,须卜起讫正拿着毛笔在竹简上写写画画。 一旁的丘林氏族长狐能坐不住了,上前望着须卜起讫竹简上的鬼画符瞧不出个明白,拿着支毛笔说道:“我的右骨都侯啊,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学秦人画这些鬼画符,咱们匈奴人的手是用来拿刀枪,缚苍狼的,如何能拿着根短杆顺毛。” 见丘林狐能作势要摔笔,须卜起讫连忙制止道:“老兄可别坏了这狼毛笔,我好容易托人从中原带回来的,如今汉匈商路断绝,单此一支够换十匹壮马的了。” 丘林狐能眼神微跳,惊道:“这笔是金子做的不成!” 须卜起讫摇了摇头,自得的解释道:“此笔非金子所做,但其用远胜黄金。” 不想继续掰扯的丘林狐能放下笔,不屑的说道:“我是个粗人,只认摆在面上的金子,那能跟你老兄一样,为了博得大单于的高看,学些羊角牛蹄子的东西。” 须卜起讫放下笔,笑道:“楚王好细腰,诸臣皆缩食以博君王心,起先我也是上行下效,不过后面倒是发现乐在其中。” 丘林狐能端着美酒,不屑道:“你之乐,可不是匈奴人该有的乐趣。” 须卜起讫围坐上去,又摆弄了会帐中的火堆,说道:“你家自丘力讹乐帮助青葛叛乱,子弟付命征战,好容易熬到今天,不好好过日子,掺和进右部的反战却是为何?” 丘林狐能无奈道:“我就是拿不准右部这帮人的心思,趁着大单于还没回来,才特意找老兄问问。 铁托在右部转了一圈,谁都知道他代表着大单于的心意,大伙都礼敬铁托,搞得我心神不宁,一旦单于南征,我部怕是夏天就得动身,到时候牛羊不死绝,也差不多了。” 须卜起讫说道:“南征是大事,非单于率性而决,乃是大势,此议我也是支持的。” 丘林狐能又说道:“那老兄可能为我的儿孙们在九原弄到些牧场,这样我部也好就近调兵。” 须卜起讫摇着头笑道:“这才是你此次想办之事,老兄可是打错了念向,大单于处置了九原的秦人,让车寻步行至漠北认罪,就是提前处罚,让我等在金帐莫要再言,你却还想在九原再得牧场,岂不是要秦人给你让地。” 丘林狐能咬牙道:“秦人都叛乱了,大单于为何还如此不公,将秦人全部贬斥为奴,给每家每户发上几个,我看那个秦人敢反!真是白瞎了好地。” 须卜起讫说道:“九原你是不要想了,大单于已经命令赵相准备明年的春种了,此次大单于对九原的粮秣势在必得,谁惦记此事就是坏南征大事。 至于不听话的,后果嘛你应该比我清楚。” 丘林狐能无奈叹道:“罢了,说不过你们,受着吧。” 说着丘林狐能话锋一转,将身子压过来,低声道:“老兄没想过再上一步,总好过在个赵人的屁股底下受气。 要知道,咱们几个老兄弟还是有几把子力气的。” 须卜起讫瞳孔一收,笑道:“好说,好说。” 见话已经到位,两人寒暄几句,须卜起讫便将丘林狐能送出了大帐。 第二十四章 皇家历来亲情短,竖子聚众意偷马 单于庭大营外的高岗上,惜月正带着儿子罗姑比焦急的眺望着西南方向。 不久天边的地平线处出现一个黑点,随着时间推移,黑点慢慢放大,长长的驼马队伍缓缓驶来。 驼铃声愈发清晰,随着打头骆驼上插的旗子望去,很容易能分辨出这是屠耆军护卫下的河西使团。 遗留在河西的月氏部落,以卑恭的姿态前来匈奴单于庭朝贺,为首的正是去年冒顿新封的卢侯王肃合台和折兰王图里。 望见马背上的肃合台,惜月终是没有忍住多年来对亲人的思念,她迫不及待的跑下高岗,挥手呼喊道:“三哥,肃合台哥哥。” 马背上的肃合台闻声望去,发现是惜月时也是激动不已,他不待马停稳便跳下了马背,这对多年未见的兄妹终在漠北草原相拥在一起,高兴的泪水在两人眼中夺眶而出。 望着昔日的小女孩以为人妇,肃合台关心的问道:“月牙儿,这些年你在匈奴还好吗?” 伸手抚去泪痕,惜月笑着回道:“都好。” 望着要强的妹妹,肃合台不禁愧疚道:“终是我们月氏男人们无能,让月牙儿无家可还。” 惜月在单于庭多年,自然深知其中的忌讳,她倒是不愿意在此事上纠结,见队伍中的屠耆军官打马过来施礼,应了礼后惜月便拉着肃合台转身去寻儿子罗姑比。 望着扭捏在奶妈身后的罗姑比怯怯的,只露出一个脑袋打量着素未蒙面的舅舅。 惜月拉着罗姑比,笑着为双方做着介绍,不过,似乎罗姑比对突然冒出来的肃合台舅舅并不感冒。 倒是肃合台命人带来送给他的礼物,一匹矫健的小月氏马时,两眼放光的罗姑比立刻乐颠颠的向前窜去,伸手抚摸着小马简直爱不释手,虽然另一只手依旧牵在母亲手里,但小人已经想着如何去哥哥面前显摆了。 惜月陪同肃合台一行回到单于庭,作为单于庭亲封的卢侯王和折兰王,冒顿不在,肃合台与图里便先带着贡品前去大阏氏帐,拜见胡笙,待交接了国事,两人才回到了惜月的大帐做客。 跟随惜月陪嫁来的月氏侍女为两人端上家乡的美酒佳肴,再次吃到地道的月氏美食,图里红着眼眶,不禁说道:“未曾想在惜月公主这里,老夫又体会到了些许当年在月氏国的感觉。” 一听这话,肃合台赶忙低声提醒道:“老族长慎言。” 图里满不在乎的端起金杯,饮了一大口,感叹道:“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怕什么?河西的族人有魄力的都往西跑了,没魄力的都去了羌部,我俩听起来是个王爷,实际部族加起来,还不如原先月氏的一个大部族,再过两年,能不能活着都是问题了。” 知道图里这话,被旁人听去,必然会给惜月惹来麻烦,但河西月氏真没几个人了,肃合台只好对着惜月报以无奈的笑意,多担待吧。 老图里如今满头白发,早已经失去了当年的雄心,也许是旅途劳累的缘故,没饮几杯,图里便倒在一旁不省人事,被侍卫抬着下去休息。 惜月担忧的看着这一切,为肃合台斟满金杯,柔声叹道:“三哥,看来你们这些年,在河西过的很压抑。” 肃合台端着酒杯,笑道:“月牙儿,我们留在河西的月氏人本就是亡国之人,能活着就是大幸了,不低头,昭武城就是我们的下场。 算了,不说这些了,在我的卢侯王牧场,听往来西域的商队相传,咱们西迁的月氏人,已经在二哥的带领下,在西域站住了脚,王庭花费代价贿赂沿途诸国,让部分族人成功西迁到了伊列水流域。” 再闻乡声,惜月眼中尽是担忧,只是为了让肃合台安心,才应承道:“那就好。” 熟知匈奴国内情况的惜月,在心里忌惮着月氏与匈奴之间再起战火,双方最好是躲的远远的,相安无事最佳。 肃合台环顾四周,见侍女们都退出帐,这才压着声音问道:“月牙儿,罗姑比逐年长大,你难道不为他早做打算吗?他的身体里,流淌着一半月氏人的血脉,若是今后能登单于大位,将来必利我月氏。” 一听肃合台有意让她带罗姑比争储,惜月心中立马警惕了起来,本就是亡国遗族,三哥的心思似乎放错了地方。 惜月敛去了亲人相见时的笑意,直接肃面说道:“匈奴左贤王早立,其母族又是漠北有数的强部,地位如磐石般稳固。 三哥何故要自寻烦恼?单于因左贤王事已经重惩了呼延部,可见其心意之坚。 就连稽粥的舅舅都因此事被罢相,我家本就是雀落屋檐,何敢再觊觎大位? 月牙儿只想吾儿能健康长大,至于今后的富贵,他的父王、哥哥皆是草原之主,今后自然不差。” 见惜月当面拒绝,肃合台明白了她的心意,此事本不强求,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此话过后,亲意难续,兄妹两人终不如幼时亲近,待肃合台吃饱喝足,便散了。 惜月可以放下对匈奴的仇恨,但作为王子肃合台却身背复仇大任,他有试探惜月的心思,起因还是因为年前,他曾无意间接触过一支向西的驼队。 那商队的领头人是个粟特人,说是趁着汉廷最后一波封关,赶忙从陇西逃了出来,驼队两侧挂着的沉重箱子,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中原漆器。 这本是件不起眼的小事,沿途的部族雁过拔毛,随意征点税也就了事,卢侯王部每天接待东来西往的商队海了去了,那能事事明白。 但肃合台手下的几个老卒长吃这条线,从驼队的布置中发现了些许端倪,为了讨赏两头吃便报了上去。 临时起意的肃合台绕过匈奴的驻部使,派人前去跟踪监视,发现这商队的领头人虽然是粟特人,但商队中真正管事的,却像是些训练有素的军人,肃合台派去跟踪的人也险些被弩机射杀。 不待肃合台细细寻思,商队走了没两日,掌管陇西汉境通道的休屠部骑兵便沿途寻来。 肃合台见匈奴人如此大张旗鼓,抱着总不能让匈奴人好过的心思,出手为那商队遮掩了一二。 事后肃合台跟匈奴驻部使私下攀谈下,套出来话,原来西去的商队中发现了持节的汉使,休屠王部劫杀了一部分,但未尽全功。 匈奴人有了对手,这是肃合台乐见的事情,同时也激起了他心底深处复仇之火的燃烧。 …… 冒顿尚在九原返回单于庭的路上,随着本已取消的秋祭,又被拾了回来,单于庭营地内陆续有国内的各部酋长赶来。 胡笙主持大局的忙前忙后,倒是得空漏了儿子,随着贵族们到达,贵族子嗣随行的也不少,稽粥身边霎时多了许多玩伴。 半大的小子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一帮人乌泱泱骑着马,在单于庭各个营地间偷羊赶牛,给各部添尽了麻烦。 稽粥的伙伴里,有海梨猛哥的儿子安格尔和他的伴搭李秦,有冒顿特意派给稽粥的伴搭柘木罕,还有狼骑诸将的子嗣,同行的伴搭加起来,得有数十骑,都是响当当的半大小子。 因为最近疯玩慌了学业,稽粥没少受母亲的说教,今日能偷跑出来,多亏在乌芸姑姑那里讨了软。 嘴里嚼着狗尾巴草,稽粥惬意的躺在草坪上望着蓝天晒着太阳,他的不远处,几个秦将的孩子正在罚站,其余的匈奴孩子也在另一边站着,双方的眼神来回搏杀。 柘木罕是里面最大的小子,被稽粥任命为监察官,见时辰差不多了,他便挂着腰刀跑了过来,说道:“左贤王,两队人惩罚的时辰到了。” 闻言,稽粥一股脑从草地上跳起来,吐了嘴里的狗尾巴草,说道:“都喊过来吧。” 望着懒洋洋凑过来的诸人,稽粥小手一背,学着先生讲课时的样子,哼道:“竟然大伙都入了本王的小屠耆营,那今后就都是手足兄弟,要是谁再敢背后乱嚼舌根,说些伤兄弟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生羊舌头本王给他备三大盆,让他好好给本王嚼! 这次是海梨猛哥舅舅的安格尔,以及他手下的伴搭李秦,和狐贺鲁叔叔的小儿子噶日乐,因九原的事情拌的嘴,噶日乐先挑的头,动手后还被李秦打飞了一颗牙,后面的混战大伙都有参与。 如今罚也罚过了,噶日乐、李秦,你二人可有话说?” 两人相对一眼,皆哼道:“没话说。” 见事摆平,稽粥心中有些小窃喜,果然秦人师傅讲的故事小王没白听,事了了,无聊便又来了。 “左贤王,咱们兄弟几十骑兵马在手,总不能大好午后,就这么杵在草地上晒太阳吧,偷羊自肥如何?” “对对,找点事做,也让大匈奴知道知道我们小屠耆的名号。” 安格尔刚露了怯,便见机提议道:“左贤王,附近的羊圈都被咱偷过来了,早没了意思。 不如咱们去盗马吧,我跟父王来单于庭的路上,路过了好大一个马场,里面的战马膘肥体壮,数量得有千余匹。 路也不远,我睡了一会就被母亲喊醒,说是到单于庭了,估摸不太远。” 稽粥和小伙伴们一听立马来了精神,齐刷刷围了过来。 噶日乐说道:“安格尔打西南来,咱们此时正好在单于庭大营的西南方向,顺路!” 稽粥也是心动,说道:“天意如此!咱们一人一马,走起。” 第二十五章 肆意妄诸子为俘,狼主南顾风起时 安格尔带着稽粥等人一路纵马向西南疾驰,跑到日落时分才赶到了安格尔口中的马场。 一行人栓了马,隐蔽在马场就近处的树林里,不一会派去望风的李秦弓着身子和两小子跑了过来。 李秦用石子当地标,讲道:“左贤王,马场里有数千匹健马,现在都已经吃饱入栏,看守的士卒有一队人马,还有五条猎犬。” 一听不是牧马人而是守军,便知道这肯定不是普通的马场了,柘木罕好心的提醒道:“左贤王,大单于令里洗劫军马场可是重罪。” 稽粥抬头望着柘木罕呛声道:“咋啦,怕了?” 周围小子们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皆是居高临下的蔑视,柘木罕不自然的低下头,咕哝道:“没有。” 稽粥白了他一眼,骂道:“瞧你这胆子,白长这么高个了。” 众人商量了一会,稽粥吩咐道:“咱人比守军多的多,守军都是成年汉子,力气比我们大,但绝对没有咱们身轻如燕的滑溜。 安格尔你带人去吸引守军的注意,本王分一半马给你,引他们追,注意屁股上多垫两层皮子,防着狗咬。 本王带其余人反方向溜进去,将这马场里的马,一勺烩喽,到时候给你们记头功。” 几个小子有模有样的应道:“谨遵左贤王令。” 安格尔带着李秦几人拴好马,留下一人接应,剩余人匍匐进马场。 刚翻过木栅栏,还未来得及动手,就听到了由远及近的狗叫,不等暗骂晦气的李秦把话说全乎,五十米外的猎犬狂奔而来,一个慌了神的小子最先吓出了声,几人顾不得多想,连忙起身往接应点跑去。 狗声引来了守军骑兵的注意,哨骑打马而来,望见了被猎狗撵着的安格尔等人,立刻高呼道:“十夫长,这有小贼。” 逃跑的几人此时那里还有抵抗的心思,弓箭都拴在马背上,慌乱中更是连随身的剑都拔不出来,随后也就没了想抵抗的下文。 倒是李秦慌乱下用剑当棍使,喝退了几次扑上来的猎犬。 “李秦,你身后又有狗来啦!快跑!” “快跑!快跑!” 李秦对付猎犬的功夫,五六名骑兵迅速打马包围了安格尔等人,截断他们的去路,在草原上像赶鸭子般收拢了口袋阵,骑士们套马杆抽的飞起,捣乱的小子们疼的抱头鼠窜,最终一个都没跑掉,全部被绳索绑成了串,当了俘虏。 骑兵单臂拎起来挣扎的安格尔,送到了十夫长面前,笑道:“头,这小子看起来像是个领头的。” 十夫长望见了安格尔腰上挎着的黄金腰带,随即意识到了不对劲,能来盗马的人可穿不起这身东西,但穿着富贵的人为何会来盗马?不待十夫长细想,就听见了身后骑兵的呼喊,马圈里的马群发生了骚动。 原来稽粥他们以为安格尔成功了,迅速冲了上去,先用绳索套着马场的木栅栏,利用战马的冲力拖垮了个口子,马群正在被几个小子用套马杆驱赶着出圈。 十夫长不禁笑道:“没想到这些笨小子居然还有同伙,有点意思。 留下一骑看着这些小子,其余人配合抓头,我要活的。” 守营骑兵迅速打马出动,拿出套马杆和套索,两两间互相配合,训练有素的开始抓头。 稽粥等人刚赶出十余匹战马,就见四周守军打马散步而来,众人知道露了馅,此时那里还管什么盗马。 “快逃!守军发现了!” 稽粥果断高喝风紧扯呼,伙伴们闻声四散而逃,滑溜的他们很快成为了守军骑兵套马杆下的战利品,唯有柘木罕一路骑马护着稽粥狂奔。 慌不择路的两人被一组守军追击,再快要追上时,柘木罕躲过飞来的套索,跳马先撞飞了一名守军。 又抢马靠过去,拼命去扯另一个骑兵的缰绳,最终双双摔下马磕破了脑袋。 柘木罕以一敌二,这才让稽粥有时间逃跑,避免了匈奴左贤王提前当上俘虏。 望着磕晕过去的柘木罕,起身的两骑兵都觉得这小子又命大又勇敢,便将柘木罕丢在马背上,待又追了些时间,两人才放弃了对稽粥的搜索。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稽粥慌不择路,大半夜的游荡在草原上,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了。 吓傻了的他在马背上四顾草原,想起柘木罕冒死救他后跌落马下生死不知,泪水竟不争气的留了下来,抹着泪暗骂这傻子干嘛对自己这么好。 稽粥仿徨的时候,单于庭内胡笙可是快急出了眼泪,十几个贵族家的孩子集体失踪,逼的她直接调动了驻守单于庭的狼骑四散寻找,可惜依旧了无音讯,搜索的范围越扩越大。 显然稽粥的运气似乎格外的好,当他决定回去救自家兄弟们时,在路过一处树林被从天而降的大网捆住,连叫喊都没发出来,就被哨骑出手击晕,成了俘虏。 原来稽粥误打误撞的跑到了北归狼骑的面前,哨骑向前搜索前进下,发现了他,这才设局逮人。 哨骑的十夫长瞧出了稽粥身上挂着的玉佩不是凡物,迅速逐级上报,很快稽粥就被阿古达木送到了冒顿帐中。 冒顿也未想过会跟儿子这样见面,细问下这帮崽子居然敢将注意打在军马场上,关键是几十号人,居然只侥幸逃出来一个,简直丢光了他们老爹的脸。 好在稽粥作为老大,还惦记着被俘的兄弟们,冒顿便派阿古达木带着稽粥前去解救,之后又重赏了守马场的十人队,赐了酒肉。 冒顿并没有责罚稽粥,只是让他在帐内罚站思过。 庆格尔泰进帐说道:“大单于,狼骑来报,说左贤王并诸子失踪,单于庭已经找疯了。” 冒顿瞥了一眼稽粥,说道:“派人去告诉大阏氏,这帮小子前来迎接王驾,如今皆在行军营帐中,令单于庭不必再做寻找。” 庆格尔泰领命而走,望着扭捏在前的稽粥,冒顿说道:“作为储君,令自己身陷险地。作为子女,令母亲忧心。作为主帅,不明敌情,指挥无能,战败后又弃部而走,令部下寒心。 你常常自诩英武,却被两三哨骑就轻易擒拿,我的脸都是烧的。 希望此次你能谨记教训,运气并不会总是眷顾着你。” 挨训的稽粥耷拉着脑袋,纠结的玩弄着手指。 望着还小的儿子,冒顿心中也生出些许不忍,但稽粥已为左贤王,对待他却不能过分溺爱。 冒顿收回心神,继续说道:“明日一早,你带着自己的弟兄们,跟随大军步行回营。” “啊!” 稽粥闻言满脸愁苦,近百里地呢,但他不敢违逆父亲,只好规矩的行礼应诺。 待冒顿回到单于庭,望着跟随大军走回来的几十个小子惨兮兮的,胡笙那里还猜不着是儿子闯了祸。 不过胡笙教育稽粥的事情比起即将召开的金帐大会,自然是小巫见大巫。 一进金帐,还未来得及洗漱,冒顿就问道:“闾丘黄,诸王诸贵此时来了多少了?” 闾丘黄回道:“左部诸王诸贵除了留守汉匈边境的都到齐了,如今已经安排在单于庭各帐中休息,私下里的宴会也有几场。 至于右部诸王诸贵,三三两两的也陆续到了,不过还有几位距离远的贵族首领,他们还需要一两天时间赶路。” 冒顿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赵炎此次估计在九原一时半会回不来了,你要多做些事情了。” 闾丘黄扶胸道:“臣随时候命。” 冒顿倒上一杯美酒,随意问道:“铁托去右部各部探听的怎么样了?” 闾丘黄弓身说道:“老族长前日传话来,说右部对南征大体上并无抗拒,只是希望战胜后,能在自家草场附近再封草场。” 冒顿带着些许嘲弄,道:“大体上?有些意思。至于战胜后封草场,他们倒是想的简单,本单于都不敢想的事情,他们倒是先操心上了。 不过真若胜了,别说草场,中原最富的陶邑本单于都能舍的出来。” 闾丘黄灿笑道:“诸贵们是想的远了些。” 大手一挥,冒顿说道:“先不说这些了,诸王诸贵云集,告诉兰芪维护好单于庭营地的治安,本单于不想见到混乱。 闾丘黄你安排好贵族们的食宿,备着金帐大会所需,待右部诸王到齐,择机召开金帐大会。” 闾丘黄扶胸应诺。 自冒顿大祭起兵征伐河西走廊,现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年有余,今日冒顿再次在祭坛前拾级而上,却又是一番滋味。 登高四望,他的眼神锐利如剑,周遭狼旗在大风中招展烈烈,孤身立与高处,只为求大战前心中的一丝平静。 过两日便是冒顿下令推迟的隆重秋祭,单于庭已经充满了忙碌,此次秋祭冒顿将主会场放在了龙城,并决定今后以此为规,匈奴祭祀皆定在龙城。 近两年来匈奴剿灭东胡驱逐月氏,收复河套故地,掠夺让单于庭正在肉眼可见的繁荣。 帝国广阔的境内各族商旅纵横,为单于庭提供着源源不断的赋税,可这一切的主导者冒顿却毫无喜色,他抬头望向南方,在心中不止一次的问着自己,南顾的代价是什么。 第二十六章 兄友弟恭终是梦,欲埋伏子谋燕地 回到帐中,胡笙见丈夫有心事,便轻声吩咐乌云将侍女们都悄声使了出去。 胡笙提壶为冒顿倒上温酒,上前跪在冒顿的身后,伸手按摩着丈夫的双肩,笑问道:“如今匈奴愈发强盛,大单于为何愁思?” 享受着妻子的按摩,冒顿从祭坛神思中缓过神来,他扭头对着胡笙歉意的笑了笑,自焉支山祭奠阿琪格回来,冒顿心中总是对胡笙饱含歉意。 他笑着解释道:“也没什么大事,秋祭在即,除了对各部循例的封赏外,大匈奴的下一步发展成了关键,用兵方向无外乎南下与汉作战,又或是西进犁清西域各国。 左右各部王公贵族们陆续到来,这几日在单于庭已经因此事吵的不可开交,好几个王爷都表了态,左右两大部的意见差异很大。” 胡笙俏皮道:“让胡笙猜一猜,左部诸王应该支持南下的居多,而右部诸王则支持西进。 我私下里问过父亲,呼延部内对南征亦是冷淡,贵族们无非是想多占些离家近的好牧场,至于匈奴的将来,他们是看不见的。 不知车将军呢?” 见胡笙提起车寻,冒顿愣了一下,此时车寻估计正带枷北上呢,他便随意胡口诌道:“车寻?他呀,肯定支持南下,说不定还想让我支持赢氏子孙复国呢。” 说到这冒顿停了下来,狼骑和单于庭的臣子中出身南国的并不少,他们在单于庭位高权重,话语权并不少,他们的态度同样至关重要。 收下胡笙善意提醒,冒顿将她揽入怀中,盯着妻子微红娇嫩的脸庞,冒顿调笑道:“看来你在单于庭多日,政事上可是长进不少。” 胡笙傲娇道:“哼,东胡灭亡后,赵炎便开始私底下从单于庭下辖的东胡故地寄存粮草,连西征时那些粮食都从未动用。 月氏人西迁到西域,桑干便被派到了河西马场培育战马,谁还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 伸手爱溺的挂了下胡笙的悄鼻,冒顿望着怀中傲娇的佳人,知道她和诸臣诸王的妻妾互通有无,替自己稳定着人心。 女王在侧身为男人的冒顿不由十指大动,聪明的女人。 第二天趁着闲暇,冒顿知道自己多年征战,对妻儿的陪伴甚少,便起意让家人们一起团聚,享受天伦之乐。 宴会间,冒顿金杯饮酒,心血来潮下起意考验儿子们的功课,便令稽粥和罗姑比二人换了宽松的衣服,准备帐中摔跤。 起先二人只是试探玩闹,众人也乐的见孩子们戏耍,但玩着玩着两个孩子就玩出了楞劲。 年纪小的罗姑比气力不如哥哥大,好胜心切的罗姑比被稽粥摔倒后,受不了激的他爬起来,抱住稽粥的大腿张开嘴对着就是一口。 吃痛的稽粥连忙狠狠捶打罗姑比的后背,最后一脚将嘴角带血的罗姑比踹飞。 争斗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周边大惊失色的胡笙和惜月连忙冲上前去照看自家的儿子。 被胡笙揪着耳朵数落的稽粥捂着被咬伤的大腿满脸委屈,罗姑比更是在惜月怀里大声嚎哭。 主座上冒顿早没了起先逗趣儿子的喜色,稽粥与罗姑比之间的争斗,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鸣镝箭的啸声突然回荡在他耳边。 前人作孽后人还,这句话如梦魇般侵入冒顿的脑海里,手中的金杯不觉间已被大力捏的变形。 最终冒顿猛地站起身来,愤怒的将金杯掷了出去,用极致的暴力强行结束了帐中的吵闹。 金杯摔落在不远的地上还打着转,引来噤声的胡笙和惜月两人眼中露出惊恐,也吓住了罗姑比的哭声。 两位母亲连忙带着两兄弟跪倒在冒顿面前,胡笙惶恐的解释道:“大单于息怒,是我与惜月妹妹教子不严,稽粥与罗姑比还小,只是孩童心性,并无争斗之意,请大单于责罚。” 惜月也在一旁出声帮腔,望着妻儿看向自己的眼中充满畏惧,冒顿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 他故作镇定的站定,冷喝道:“作为母亲你们自然有管教不严之罪。稽粥不能友爱幼弟,罗姑比亦不能恭敬兄长,他日两子长大成人,统领匈奴,岂不是要在战场上兵戈相见。最终是兄杀弟?还是弟弑君!” 此话一出,吓的胡笙和惜月花容失色,稽粥也未想到自己盗马场被俘都未引起父亲震怒,为何跟罗姑比打架而已,竟会引来父亲的雷霆之怒,他吓得跟着哭了起来。 面前尽是妻儿的祈求声,冒顿负气般的背过身去,吩咐道:“稽粥身为兄长,不能友爱幼弟,帐前罚领五鞭,以示惩戒,让你的师傅好好跟你讲讲兄弟倪墙之祸。 罗姑比身为幼弟,不能恭敬兄长,回帐罚领两鞭,禁足思过,让你母亲好好给你讲讲君臣规矩。 下去吧。” 两母子告退后,偌大的金帐内只剩下冒顿孤身一人,本以为自己铁石心肠的他,终是感受到了钻心的痛。 ...... 翌日,冒顿在金帐召见处理匈燕边境事的左骨都侯柯世列,与其商谈了汉灭燕的详细经过,探讨下冒顿感叹汉军神速之余,在柯世列的建议下,决定在金帐召见臧荼流亡匈奴的儿子臧衍。 闾丘黄领命将臧衍引进了金帐。 燕国虽然亡了,但臧衍的贵族气度却不减,他阔步走到帐中,学着匈奴礼节扶胸施礼,道:“亡国之人臧衍,拜见匈奴单于。” 冒顿瞧了瞧臧衍,示意侍卫拿软塌来,用燕地话说道:“世子多礼了,本单于跟臧荼燕王神交已久,却不料汉家皇帝骤然发兵,致使燕国社稷倾颓。 匈奴初察时燕军已败易下,若我匈燕两家能早互通有无,匈奴决不会见燕国轻易覆灭。” 臧衍闻言先是一惊,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何柯世列不为自己配翻译了,原来匈奴单于会说燕话,对燕国的事情也并非一无所知。 臧衍意识到匈奴单于可能熟知南国中原,与他往日接触过的粗鲁胡人都不同,果然能成就一番功业者皆有其长。 臧衍恭敬道:“父王也是一时大意,才会让汉军有机可乘,不过汉军灭燕仅仅数月,若是单于能拨千余人马予衍,粮草少许,衍必定能联络父王旧部,复振燕国。 到时候匈燕必将如单于所言,两家互通有无,永结秦晋之盟。 衍身怀复仇之志,必与那刘季不死不休!” 百灵鸟的叫声虽然喜庆,但到了如今的地步,谁还不是衡量利弊的老狐狸呢。 冒顿笑道:“汉家皇帝的确苛待功臣,你臧家镇守燕地多年,先从项王命反秦,后从汉王命敌楚,大汉一统,本可享国日久,却不想遇苛责之人。 燕王勇烈,难忍社稷覆灭之患,起兵抗汉,奈何其余异姓王胆小如鼠,竟不知响应,将脑袋埋在土里,空露出个黑臀。 殊不知狼在羊圈外,不吃掉圈内的最后一只羊,又如何能罢手呢。” 臧衍眼中略带黯淡,中原诸王竟不如一位草原胡主看的远,汉帝大军举国而来,却纷纷作壁上观,如今汉军灭燕回师,他们还不都是刘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臧衍起身作揖道:“中原异姓王短视,终非衍一人能改之,天道轮回,终有能辩对错的一天。 今日,衍只望单于能动虎狼之兵,助衍复国,事成之后衍必学文公事楚,以待匈奴。” 空口邀兵,日后退避三舍又有何用?想学晋文公坑楚,但匈奴可非楚能欺。 冒顿想了想说道:“燕王经营燕地多年,帐下忠义之士自然不缺,或许有一时迷途,终有乳燕归巢之心。 世子可在匈燕边境驻营招兵,一应所需,金帐将竭力供给。 新燕王卢绾不过汉帝幼时玩伴,本事平平,世子一冬能得万余兵,本单于也好在金帐说服诸部,助燕复国。” 臧衍明白这是冒顿的考验了,若是自己一个冬天,连万余人都召集不起来,在匈奴人眼中,怕是也就没了利用价值,更何谈复国报仇呢? 下了决心的臧衍扶胸道:“外臣明白单于美意,先告辞了。” 望着臧衍走出大帐,冒顿望向柯世列道:“你在燕境多日,感觉如何?” 柯世列斟酌着说道:“燕国新亡,汉廷新封的燕王卢绾为了快速稳定燕地,对各世家大族皆选择妥协退让。 由此一来,蓟城国府不可能短时间内将整个燕国都清洗一遍,臧荼经营燕国多年,旧部忠臣总会有一些,有我大匈奴支持,臧衍此去,十有八九会达到单于的预期。” 冒顿听后笑道:“若是臧衍可用,本单于也不妨帮他一帮,毕竟汉廷需要燕国,金帐同样需要,臧衍世子的身份,终会有用上的一天。 柯世列,你去知会奥敦格日乐,令其在暗中照看着臧衍。 听乌乌纳钦回来说,汉军已然有精锐骑兵,虽然数量不多,但战力不逊燕国的辽东骑兵。 辽东骑兵在东北各部打草谷时,左部骑兵也曾与其交过手,并不是绵羊般可欺,到时候别被汉军骑兵长驱突袭,轻易掉了臧衍的性命。” 柯世列扶胸应诺。 第二十七章 秋祭天地金帐开,凝心低首定南征 灰蒙蒙的天空飘着小雪,匈奴的秋祭大典在龙城如约召开,在众多使节的观礼下,冒顿率领诸贵祭祀天地、祖先、神灵,随后各部诸王诸将汇聚金帐。 诸贵依例拜见单于,衣着盛装的冒顿身居高位,胡笙、惜月两大阏氏分坐左右。 俯视着诸臣,冒顿正声道:“如今我大匈奴国土东临大海,西至蒲类,南抵河套,北到北海,国中披甲者不下二十万,诸族待甲者百万余,然国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今儿人齐,下一步匈奴该走向何处?大伙议一议吧。” “吾等谨遵大单于令。” 右贤王都也该率先起身,他行至帐中对着冒顿行扶胸礼,道:“大单于,去年月氏人被我们赶出了河西走廊,其王塔宁诺阿,其王储护涂何皆亡,月氏部族星散,残部逃亡西域。 今年便有西域人调笑月氏,言‘昔日高贵月氏女,尔今沦落勾栏中。’ 我匈奴与月氏旧恨未消,此时再添离乡人贱之仇。 据驻扎在伊吾卢城,常理西域事的右日逐王者蔑台上报,以及玉石路上往来商队从旁佐证,塔宁诺阿的二儿子塔塔,已在月氏贵族的支持下继位新一任月氏王。 塔塔以我匈奴之强,欲吞西域为借口,联络西域北道强国焉耆、龟兹等国歃血互盟,意图抵挡我大匈奴的西进。 塔塔在焉耆国王的支持下,在其都员渠城召笼旧部,昔日月氏贵霜、休密、双靡、驸顿、都密五大部的逃户,能抵西域者闻讯纷纷前去投效。 据者蔑台探听来的消息,月氏人正在积极联络南道的楼兰国,意图借西域南北两道诸国力,拒我匈奴铁骑。 月氏扰乱西域的消息传到河西,我休屠、浑邪两王麾下新服的月氏诸部隐显不稳,更有圈中狼勾连其中。 臣意,我大匈奴当一劳永逸,再起西征,发兵逐月氏而剿之,进而平定西域,保河西永为我大匈奴的牧马之地,护右部诸部之民。” 都也该话音刚落,右谷蠡王德努阿便站起身说道:“大单于,老臣要状告卢侯王肃合台和折兰王图里,此二月氏小王,不知感念大单于灭国不杀之恩,居然私下里帮助河西的月氏人逃往西域,请大单于重惩。” 见右部两老王心难齐,对南征事冒顿胸怀胜念,他望向海梨猛哥,询问道:“休屠王,可有此事?” 海梨猛哥起身道:“回大单于,我部下辖各月氏小部,是时常有牧民西逃,臣私下里跟浑邪王沟通过,这些牧民并没有跑到他的牧场,但这些牧民的确在河西不见踪影。” 冒顿抬首望向帐边,问道:“卢侯、折兰二王可有话说?” 肃合台起身说道:“大单于,河西月氏已归属单于庭管辖年余,早已为大单于的子民。 休屠王丢了牧民,浑邪王同样丢了牧民,此乃两王有负单于托民之责,应该请两王自查为上,莫要轻易做决,怨人栽赃。 河西南部的祁连山屹立千年不倒,说不定是两位王爷过于压迫下辖牧民,让这些人不堪驱使,跑到山南的羌部高原去了也说不准。” 德努阿心中暗喜搅了都也该的谏言,翘着白胡子作势威胁道:“你个羊儿子居然还敢狡辩!怎么?还想试试我大匈奴的铁骑刀锋吗?” 肃合台绕开矮案,跪倒在地哭诉道:“我卢侯、折兰两部乃单于庭所封,卢侯、折兰两王乃大单于亲封,乃匈奴河西诸部之一,右谷蠡王凭何伐我! 难道就是因为几句谣言怀疑,便可随意征伐一部?敢问右谷蠡王将金帐放在何处!难道右谷蠡王部能遮住河西的太阳,让单于庭的阳光撒不到我卢侯、折兰两部的身上? 我肃合台是大单于的臣子,不是右谷蠡王部的奴隶!” 图里也趁机起身跪地,帮腔道:“老臣一片忠心,请大单于将慈爱的光芒照耀河西。” 侧位上惜月见兄长被刁难,红着眼起身上前,蹲跪在冒顿面前,说道:“大单于,请相信河西月氏部落对金帐的忠心,他们也是大匈奴的子民啊。” 见阏氏惜月和两小王联手,右部又无人出声支援,感觉脸上被烧灼的德努阿渐生羞怒,喝骂道:“跪地的羊羔只剩利嘴!...…” 不待德努阿说完,冒顿便挥手打断了他,噎的德怒阿憋回了自个的位子。 在冒顿眼中河西的几个月氏逃卒,挡不住匈奴统治河西的根基,他不想在金帐将此事继续纠缠下去。 冒顿直接命令道:“卢侯、折兰两部各削百户,以抵不敬长者之过,右谷蠡王不分是非,同等罚之。” 闻言德努阿起身悻悻的扶胸应诺,再次退回了位子,肃合台和图里同样低头。 了结此事,冒顿继续说道:“西域各国分布散乱,国小而民寡,地处绿洲,又有大漠阻隔,这令大军补给困难,沿途的各国物产也难养大军,人可以挨饿硬抗,但战马却不行。 诸王还有何见?” 左渐将王恩赫放下酒杯,起身走到帐中,说道:“大单于,臣是小辈,本不该说长辈的不是,但都也该王叔确实言过了。 月氏势强?不见得吧,右日逐王部的骑兵和乌孙人难道都是摆设?右贤王为何只说其一,不说其二呢? 大单于,据臣所知月氏王塔塔与焉耆、龟兹因为绿洲草场放牧的事常有争执,西域北道的绿洲养本国人口都费劲,现在突然多出来数万月氏人,人地矛盾必然骤升。 西域各国想在逃亡的月氏人身上刮一层油,月氏人也想吞了西域小国的牧场来养本族人,他们轻易齐不了心,右贤王莫不是想将月氏人赶到葱岭以西去吧。” 听着恩赫代表左部的反驳,以都也该为首的右部诸王面色不善。 冒顿知道恩赫能走出来,肯定是得了老王阿矢斯力的授意,左右两部之争,他乐见其成。 为了趁势进一步压住右部,左谷蠡王阿尔斯楞起身出言道:“大单于,我匈奴中兴不过二三年,在金帐的带领下我们吞东胡、收楼烦,夺河套,驱月氏,环顾四周唯有东南立有强国为患。 南方的大秦固然倒下,但楚汉争霸后,大汉已尽得秦地,虽国初立,璧有微瑕,但其势已成,不需几年大汉必成我匈奴的肘腋大患,与之相比月氏丧地失王只能为疥癣之疾,汉匈一战不可避免! 既然要战,晚战不如早战,不能给大汉羽毛丰满,羔儿长大的机会,臣请大单于率领匈奴举国南征。” 冒顿并没有立即答应,没有人能比他清楚中原人口繁多,战争潜力巨大,一旦陷入长时间的对峙,匈奴没有汉廷稳定的后方和体制,唯争一心尔。 右部诸王显然没有尽服,冒顿示意阿尔斯楞回坐,问道:“右部未出声的诸王何意?” 作为唐努部的女婿,帖木尔率先起身施礼道:“唐努部的万余铁骑,愿为大单于南征汉国,解我匈奴肘腋之患。” 见大单于的嫡系抢先发声,须卜起讫用眼神示意丘林狐能跟上,但老狐狸视而不见。 须卜起讫心中嗤笑其观望作态,起身扶胸说道:“须卜氏愿从金帐南征。” 乌林木看到了兄长柯世列的眼色,立马起身说道:“兰氏愿从金帐南征。” 案前最近的铁托,也在女儿胡笙略显着急的眼神中起身,说道:“呼延氏愿从金帐南征。” 铁托一言如泄洪的信号,随后越来越多的部族首领起身应援。 丘林狐能此时再跟着表态,已经远远没了初时的效果,懊恼也无济于事。 冒顿将目光投到了都也该与德努阿身上,他们代表右部属意西征,另一个则想借机搅乱金帐谋利,显然是不愿意南征的种子选手,甚至都也该的儿子,浑邪王德宝奴都站出来支持南征。 望着满帐低首,德努阿同样屈服在了众人声中,不过老王都也该却依旧坐在案边独酌独饮,仿佛这金帐中的喧闹,都惊不起他丝毫的兴趣。 冒顿示意闾丘黄出声,维持金帐中的秩序,此时金帐中除了都也该,还有一处异常安静,那便是王当率领的故秦将领。 他们在帐中最是低调,不似匈奴贵族们散漫,更像是后世新出土的兵马俑,规规矩矩的坐在案前,一语不发。 车寻带枷北上封了众人的嘴,王当便是头,作为匈奴国内最精锐的步卒,南下攻城拔寨的主力,冒顿自然重视王当等人的态度。 他出声问道:“王将军,对匈奴南下,有何看法?” 王当起身跪地,因为秦营的事,失去主帅的他,肩头担起了车寻当年的担子。 王当开口说道:“大单于,臣等本为秦将,而今愿为匈奴南征先锋,请大单于助我等复亡国之仇。” 紧接着秦军诸将纷纷跪地,共喝南征。 冒顿亲自起身下台,扶起王当等人,说道:“冒顿深受皇恩才能将匈奴延续至今,当年陛下遭难、奸臣作祟,大秦覆于眼前,冒顿势小无以为继。 今日匈奴强盛,自当尽陛下未成之业,灭汉复秦。” 闻言,诸多秦人军将不论信与不信,都尽皆哭嚎,国亡家散,不由悲从中来。 第二十八章 南下金帐争三路,瑞雪落地复亲仇 由侍者将情绪激动的王当等人扶回座位。 柯世列、须卜起讫见机起身跪地大拜,喝道:“臣等请大单于集诸部之军,并力南征。” 随后狼骑诸将、左部下辖诸王诸将,紧接着右部下辖诸王诸将,单于庭管辖下的各族酋长纷纷大拜,最后金帐内无人不跪,共请南征。 冒顿在臣子的跪望中重新登上王位,环顾座前,金帐内诸王诸将齐齐跪地,尽皆俯首听令,他抬首眺望南方,自问道,陛下这就是大丈夫吗? 收回目光,冒顿肃然正声道:“匈奴,夏后之苗裔!本单于将带领你们,去夺回祖先昔日的土地和荣耀。 消除国家威胁。南征汉国! 我冒顿以长生天之赐,单于之尊,金帐之命亲召各部,凡我匈奴领地,东至大海,西跃蒲类,南近大河,北到北海之土,凡单于令所至,各部尽起部族之兵从征,于明年秋祭前汇于金帐,祭天!出征。” “我等谨遵大单于令。” 随后单于庭营地近千屠耆骑士纵马出栏,带着单于令策马狂奔,沿着驿站奔赴匈奴国内各地。 匈奴帝国境内各族各部尽皆接到征召,明年秋天各部各族的战士会如涓涓细流般,由部族远近汇聚,至金帐终成大海。 南征之议被定为匈奴接下来的国策,金帐中巨大的牛皮地图被数十名屠耆亲卫抬了上来,悬挂在了金帐的东墙上。 王座上,冒顿开口说道:“左骨都侯,你对中原了解甚久,为诸王诸将说说吧,我大军南下,走何路为佳?” 柯世列应诺而出,款款走到地图前接过战剑,说道:“汉匈边境大体沿着秦长城为界限,我大军南下,按山川分布,有三条路可行。 第一条路,我匈奴已得河西走廊,大军可在河西东部的休屠王地集结,翻过陇山,向东进攻汉国的核心地区陇西、关中。 第二条路,我大军以河套为基,攻占旧赵地,由北向南直下晋阳,居高临下,虎视中原。 第三条路,我大军由左部大鲜卑山出发西南向,进攻汉国辽东诸郡,攻占燕地,顺平原而下。” 听着柯世列的讲解,南下的三条路在诸贵脑海中清晰可见,帐中探讨声骤起,大家都在衡量着自家的得失。 都也该先前被金帐强按低头,但他能走到而今的地位,些许挫折已经难撼其心,为部族争利才是实打实的功绩。 他再次起身,扶胸说道:“大单于之令,我右部诸王、诸部必定遵从,鼎力南征必进其力,诸部所产予取予求,只为我大匈奴永昌。 老臣认为左骨都侯建议的第一条路更符合我大匈奴的利益,大军以河西为伐汉之基,战马就近易得,沿途还可以震慑新服之土。 取陇西,顺渭水而下,直扑关中,用尖刀直接插入汉廷的心脏。 关中失,天下分,汉廷的威望扫地,中原必再陷战国,我匈奴方可徐徐图之。” 见都也该在帐中为右部争夺路线,妄想让单于庭的资源倾斜右部,左温禺鞮王诺珉在阿矢斯力的示意下站了出来。 诺珉端着金杯,不甘示弱的说道:“右贤王所言过实,河西只产良马,粮食却无以为继,连育马的粮食都要从河套地,甚至是东胡旧地千里运送,更遑论大军出动的天量靡费,到时候怕是大军未集,漫长的粮道都能拖垮我出征大军。 大军集结河西,单于庭、左部、东北各部皆要绕远路,以及渡过大漠,这那里有舍近求远的道理。 河西至陇西、关中多有山地阻隔,沟壑相连,大部骑军难以展开,不利我匈奴骑军大规模集结作战。 反倒是汉军的步卒要比我们更善于山地作战,汉军依山扎寨就能阻断山道,难道左贤王是想让我大匈奴的骁勇骑士,飞上汉军的城寨不成?” “你!” 接连被小辈驳,都也该气急,但散装的右部却令他孤掌难鸣,新王们以单于意思为准,老王德怒阿更是渐行渐远。 一旁的左渐将王恩赫趁机谏言道:“大单于,都也该王叔私心过重了,我匈奴应该选择左骨都侯的第三条路,从汉国的渔阳、上谷方向破燕长城入关,寻机于河北对汉廷主力进行决战,河北平原正好是我匈奴骑军大展拳脚的地方。” “左渐将王说的不错!” “攻燕地!” …… 见左部诸王联手逼迫都也该,老铁托知道他是在为整个右部谋利,遂出声反驳道:“左渐将王,汉军在燕地长城沿线驻扎了大军,难道左渐将王也想要让我匈奴骑兵变成燕雀,飞过去不成。 跨不过燕长城,河北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看得见,摸不着。 再说卢绾不是臧荼,他是汉廷分封的第一个功勋王,虽为异姓,但却是汉帝的嫡系,汉帝不会轻易让我们除去燕国。” 恩赫知道老铁托的厉害,内心又不想过分得罪大阏氏的娘家,寻了个由头便主动退回到自家案边。 冒顿见左右两部争论难分高下,转首问道:“右骨都侯,你的见解呢?” 须卜起讫起身施礼,斟酌道:“回大单于,左右两部诸王的争论,须卜起讫才识不足,难分优劣。 不过老臣倒是明白一个道理,谁在我的毡帐周围牧马,我是会不高兴的。 汉廷的根基在关中,我大军若是走第一条路先打陇西,汉廷便会像护犊子的母牛般拼死抵抗,争斗下来,我匈奴骑兵在陇山的山洼洼里不会占到便宜。 咱们再按地图自西向东来看,第二条路咱们攻代地,进而兵入太原郡,西渡大河便又可威胁关中,汉廷依旧会起大兵而来,与我搏命。 唯有第三条攻略燕地为上,燕地乱难伤汉之国本,失燕地也不会将汉廷逼到搏命的墙角,汉廷发关中兵东来,后勤线千里绵长,敌难则我利。 我军攻燕,直面威胁的是燕国和其身后的赵国,以汉廷近年对异姓王的态度来看,削弱两国亦利汉廷。 如此汉廷的救援就会迟缓,借此空挡,我军只要先解决燕赵两国的地方兵,转而再战汉廷的中央兵,亦或有分汉军兵力之效。” 须卜起讫的话让金帐众人陷入了思索,冒顿也在心中计算着利弊。 随后左右诸王诸将又陷入了讨论,一时间金帐内争吵声骤起,利益面前谁都不愿意多让一步。 眼见左右两部争吵的愈演愈烈,思索下的冒顿不得不出声制止,他转手又将问题抛给了柯世列。 柯世列顿了顿,打圆场道:“诸位王爷,何必为天边的云彩争吵,眼前的牛羊必定更为肥美。 长城漫漫,我匈奴骑兵移动迅速,不若那里有机会便从那里入关。 汉廷关中正北的防御已经退到了秦昭襄王时修建的长城,关中四塞之地易守难攻,臣建议我匈奴直接放弃第一路,应当在二三路中选择。 将战场放在汉国的北方诸郡展开,这些郡县近草原,方便我军从容进退。 最好能引汉军主力北上与我野战,以避免攻城时带来的大量伤亡。” 听到此,冒顿借机盖棺定论道:“左骨都侯说的不错,入关之事暂且搁置,本单于自有决断。 各部先准备各自的出征事宜,金帐会择机发布命令。” 众人见冒顿说话,全部起身应诺。 随后金帐商谈了各部的出兵事宜,国事已定,诸贵族结束秋祭后,纷纷趁着冬初雪小,快马赶回各自的部族,调动兵马,准备出征事宜。 领了鞭子的稽粥趴在软榻上养着伤,除了有幸在屠耆军中任职留守的兄弟,其余好兄弟都要跟各部贵族回家,依依不舍是孩子们的天真回忆。 …… 漠北落雪比河南地落雪来的更早一些,瑞雪落地,明年的牧草必然肥美。 昨夜下的小雪催促着牧民们加快脚步,他们牵着牛车,载着毡帐,赶着畜群向北行进,他们要在大河南岸等待河水结冰,进而渡河前往九原。 从斯玛营地出来的脱木兀惕打马回到自家营地,此次他去斯玛帐中,如愿求来了最后迁营的调令。 随着周围一户户牧民人家相继离开,哈斯纳图家成为了方圆五十里内仅存的牧民人家,像极了被母亲遗弃的孩子。 随着时间推移,营地内的氛围压抑了起来,各帐的孩子都被严令躲在帐中,女人们也抽空练习着弓箭,这将是一场全营参加的战争。 准备了许久的乌恩格沁看着腰间的挎刀,那是他早已磨好的复仇之刃。 营地内的一切都在脱木兀惕的计划中稳步推进,主帐内琪琪格满脸担忧的望着丈夫,却还是将修补好的甲胄亲手放到了爱人面前。 脱木兀惕宠爱的拍了拍妻子的手,说道:“带着孩子去陪母亲吧,她几天没合眼了,去吧,没事的。” 琪琪格轻轻的点了点头,红着眼牵着孩子走出帐篷,脱木兀惕伸手抚摸着面前的老朋友,眼神逐渐冷冽。 脱木兀惕戎装走进父亲的帐篷,帐中营内成年的男人们尽皆在坐。 在一片瞩目礼中,脱木兀惕跪在父亲面前行礼,随后走向主位,盘膝等待。 第二十九章 战马为饵陷死地,出营分敌拼血战 踩着浅雪松塔木打马回营,一进帐,还没坐下便急着说道:“百夫长,周围的牧民毡帐都撤了,我和哈朵跑马兜了一圈,发现了几条跟在后面的尾巴。 不过他们很小心,若不是我跟老猎人学过些年,这天雪又小,没盖住蹄印,轻易还发现不了他们。” 脱木兀惕颔首,想了想吩咐道:“松塔木你赶着营地内所有的战马出去觅食,去贪冬日里的最后一口草。 引他们前来偷营,发现马匪后你们扔了马便跑,我想漠哆会抓住机会的。” 松塔木认真的点了点头,重新起身和哈朵一起赶着马群出了营地。 帐中诸人听脱木兀惕以战马为饵,引漠哆上钩,要知道没了战马的草原,两条腿出营就是死。 脱木兀惕似是不在意,挥手喊道:“乌恩格沁给大伙上酒。” 凝望着乌恩格沁提着陶土瓮,为帐中的每个男人满上酒。接着脱木兀惕站起身子,端着酒碗说道:“今天,是我哈斯纳图家的私事,你们能助我家,脱木兀惕心中万分感激,战场上我若主动退却一步,后者可斩我头。” 说着脱木兀惕神色严肃,双手端碗敬人,一饮而尽。 乌恩格沁有样学样,倒上满满一碗酒,高举喝道:“我也一样。” 随后饮尽。 哈斯纳图望着儿子们,脸上的刀疤颤抖,他强忍住泪水,右手却攥成了拳。 帐中人皆被两兄弟的决绝感染,他们都是战火中走过来的,战场上深受脱木兀惕的照顾,因此才能被选中,成为脱木兀惕的部族,此时或为恩,或为友,皆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见此情景,脱木兀惕摔碗喝道:“战!” 霎时帐中尽是战声。 …… 离哈斯纳图家营地二十里外的一处背风坡上,近百骑马匪正在缓坡下喂马休整,几个马匪顺着马毛随意的聊了起来。 “最近咱们空跑了不少营地,如今部族北迁,你瞧这马瘦的,再不开伙,今年的冬日怕是难熬。” “可不是,虽说没了部族骑兵来抓奴围剿,但没了部族牧民和商队,咱们抢谁?” “今年战马都没贴上肥膘,咱嘴里也快淡出沫子来,连盐是什么味我都快忘了。” 几个马匪聊起性的时候,一个浑身冒寒带雪的哨骑打马归来,勒住马便往坡面唯一的帐篷快步走去。 自从去年偷袭了自家营地,漠哆又相继干掉了原先的马匪头子,如今坡上的骑兵,皆是听命与他的人。 因为汉廷封锁商道,今年各部的日子都不好过,连带马匪们跟着受灾,起先是抢不到东西,随后一抢便引来牧民拼命。 半个月前,在洗劫一户牧民家时,居然折了五个人,要知道以前,牧民们忌惮报复,不会轻易拼命。 河南地的部族要北迁,这事漠哆早就知道,但他没想到金帐会将整个河南地搬空,这让他不得不为马匪们过冬的生计发愁了。 漠哆在四处漏风的帐篷中胡思乱想着,只见派出去抓羊的哨骑急步走了进来。 “大首领,发现肥羊了,是河南地刚兴起来的哈斯纳图家,不知他们为啥掉了队。 弟兄们长了半个时辰的眼,营地里的人很是大意,为了让战马贪一口草,派人赶着马群离营放牧,好机会啊。” 不理几个头人听信后的喜色,漠哆面露思索,咀嚼道:“哈斯纳图家,还真是冤家路窄。去年那贱人要是早早从了,我也少受些风霜。” 心中警惕起来的漠哆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腹中的饥饿正逼着他加速劫掠,若是屯不下冬粮,他就会变成马匪们的猎物。 漠哆命令道:“派二十个兄弟去劫了哈斯纳图家外出放牧的战马,先捆住他们的手脚再说。 哈斯纳图当年是个射雕手,他的长子在河西战场上又立了战功,他们家想来是个硬茬子,吩咐底下人,想活命的都警醒着些。出发。” 随着漠哆的命令,马匪们提步上马,一窝蜂的吆喝打马,随后如一张大网撒开,扑向哈斯纳图家的驻守营地。 离营地七八里处,悠闲的战马用蹄子刨开雪层,用唇舌竭力去吃今年的最后一口绿草。 松塔木、哈朵两人骑在马背上,一南一西照看着马群,时不时用套马杆拨弄着离群的马儿,他们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中异常警惕。 松塔木用眼睛的余光盯着周围,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两三个黑点袭来。 警惕起来的松塔木转头吆喝道:“哈朵,猎物来了。” 哈朵用脚后跟磕了下胯下的马儿,靠过来指着身后,说道:“咱们被包围了。” 松塔木勒住躁动不安的战马看了看,笑道:“他们东边人多,防着咱们回营,兜个圈子吧。 咱们直接跑,这帮狼崽子定会起疑,放两箭再走?” 哈朵点了点头,两人立刻催马拉开间距,选准马匪人数少的北边冲了过去。 期间二人契合马背的颠簸,挽弓搭箭异常老道,抬手就射死了两人。 战马对冲,瞅准时机松塔木抽出随身短矛借着战马的冲力,奋力掷了出去,短矛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眨眼又戳死了一个马匪。 再看哈朵,他已经抽出战刀,与面前的马匪展开搏杀,三两下就砍死了对手。 喘着粗气两人驱马凑到了一起,相视一笑,比较之心暴露无遗。 不待他们喘气的功夫,不远处十余骑马匪放弃了马群,纵马围了过来。 松塔木不屑的哼道:“打这些马匪比射兔子还容易,不是百夫长撤退的命令压着,咱俩跑两圈马,用重弓能全吃了他们。” 哈朵颇为认同的点点头,说道:“这些马匪都是牧民和逃户出身,没有受过训练,只不过是些胆子大的老猎人罢了。 欺负欺负别人还行,如今遇上我们,简直就是找死,咱俩能囫囵剥了他们,还不溅血。 算了,还是百夫长的命令重要,撤。” 松塔木颔首,道:“风向也变了,就让他们多活些时辰,我们走。” 两人吊着马匪打马归营,追逐间靠着突然躺在马背上盲射,又干掉了几个追逐的马匪。 被激怒的马匪紧追不舍,松塔木和哈朵身上同样插了几只羽箭,不过两人皮袄下皆藏有甲胄在身,马匪的箭头多为骨制,甚少良箭,箭矢只射穿了外层皮袄,却奈何不了内衬的甲胄。 可惜哈朵自个倒霉,大腿被流矢射中,咬牙强忍着撑到回营,闻讯赶来的脱木兀惕急忙招呼人,用弓箭射退尾随的马匪。 哈朵一进营便跳下马,倒在草垛上咬牙拔了箭,随后被赶来的松塔木快速用布条包扎了起来。 见脱木兀惕急步过来,哈朵忍痛站直身子,笑道:“百夫长,没事,只是被蚊虫叮了一口罢了。不过,鱼儿上钩了。” 脱木兀惕明白哈朵是不想打击营内的士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作为安慰。 营地在脱木兀惕的指挥下,众人娴熟且迅速的将车架、木栅栏和帐篷围成圆阵,营内无分老幼,尽皆抄家伙待命。 马匪们纵马踏雪而来,四面八方聚集,将营地围的水泄不通。 “首领,咱们马是抢到了,但死了九个兄弟。” 漠哆扯住缰绳,伸手安抚着吐白气的战马,狠声道:“没了的就不用再提了。 告诉弟兄们,今咱们要屠了哈斯纳图家的营地,男人全部杀光,女人财货随意处置。” 众马匪一听,尽皆欢呼了起来,漠哆高喝道:“弟兄们,绕着营地纵马,待我令,冲营!” 望着马匪们纵马营外,趴在牛车上观察战局的松塔木冷面道:“百夫长,这帮狼崽子足有八十九骑,数量比我们想的多。 他们正在组织绕圈,一会怕是会一拥而上。” 脱木兀惕鹰视战场,说道:“不能让马匪们组织起来,营墙一破,捉对厮杀下,我们的人数劣势将暴露无遗。 乌恩,你和父亲带人准备弓箭支援,松塔木你跟我带人出去步战。” 说着脱木兀惕挥手制止了欲说话的父亲和弟弟,正声道:“这是军令。” 脱木兀惕带着松塔木等人,起身翻过牛车,持弓引箭,呈雁行阵快步向前。 马匪们见营地内居然有人敢窜出龟壳,立刻有想抢功的十三四骑脱离队伍,打马冲来。 急步的间隙,松塔木回首望了眼营帐顶的布条,提醒道:“百夫长,咱们顺风。” 脱木兀惕会意,底下步子不停,喝道:“先抛再平,射。” 听命的松塔木持弓疾射,身边的几个好手迅速跟射。 飞驰的箭矢顺风呼啸,将三四个冲锋在前的马匪射落马下,马匪们的气势瞬间一滞。 身边队友倒下,马匪们按以往的经验快速拨转马头,散开冲锋队形躲避箭矢。 眼见马匪们再次冲起了速度,脱木兀惕冷声道:“射空箭囊,投掷枪斧,准备近战。” 嗖嗖嗖,疾射的箭矢虽然没了准头,但却再次射散了马匪们组织起来的冲锋队形,两个霉运升天的马匪被流矢射落马下。 众人快速扔掉弓,抽出来随身的枪斧立刻脱手而出,刺砸下三两马匪继续毙命。 凭借着伤亡,马匪们成功拉近了双方的距离,刀剑的寒光清晰可见,马匪们嘶吼着的报仇之声冲击耳膜,马蹄迎面踩踏而来,气势震慑人心。 脱木兀惕挥手散队,与松塔木跳躲开马匪的刀锋,两两配合,利用战马回转的间隙,拼命搏杀。 厮杀、怒吼、刀剑的碰撞声不断,热血溅脸,人如草芥。 第三十章 箭落护营应机变,身伤心愈北渡河 第一波冲过来的马匪全部被宰,脱木兀惕等人只付出了些许刀伤的代价,唯有一个战士躲避不急,被马匪骑兵的长矛刺伤右大腿,行动受限。 数十名马匪见机打马冲来,脱木兀惕环顾四周,发现漠哆直接发起了全线冲锋,意图用人数优势快速结束这场袭营战。 拖延的心思被漠哆看破,伸手擦了擦脸上的血汗,脱木兀惕命令道:“松塔木,带兄弟们撤回营地,要快!” 松塔木与另一人架着受伤的战士,迅速往营地方向撤退。 撤退殿后的脱木兀惕心思活泛,行进途中他躬身从脚下的尸体中顺手拔出一支血箭,脚踢拾弓,转身抬手瞄准,箭矢旋转射进人群,射中一个马匪的眼睛,哀嚎声震天动地。 没跑两步,脱木兀惕故技重施,捡了短矛回身奋力一掷,侥幸刺中马匪的胸口,再落一人。 眼见马匪纵马越来越近,贪多的脱木兀惕转身狂奔,被激怒的马匪张弓搭箭,箭矢追着脱木兀惕一路落地。 眼见脱木兀惕甲中两箭,第一个追上来的披甲马匪眼露凶光,抬手挥刀便砍,却不料一支利箭瞬间射透了他的脖颈,哀嚎未出便已经落马毙命。 射雕者! 紧跟着的马匪们忌惮的勒住战马,谁都不愿意去吃箭送命。 脱木兀惕趁机逃过危险,翻过牛车逃入营,营内霎时箭雨倾泄,短暂射停了马匪的冲锋。 望了眼父亲不顾手臂旧伤强用硬弓,又咬牙点名劲射的样子,脱木兀惕眼露狼色,他大口喘气,趴在车上观察着战场,命令道:“射雕者射披甲者。其余人轮射。” 营地内男女立刻分做两排,轮换射箭,短时间内射出了连续性的箭雨,哈朵等人专门找披甲者射毙。 纷纷倒地的死尸和哀嚎,终于唤起了身后马匪们内心里的贪生怕死,无甲的马匪纷纷勒住战马驻足,心有余悸的望着营前倒毙的乱尸。 漠哆在不远处望着马匪们冲锋受阻,扭头啐了一口,眼露狠色,骂道:“一帮瘸骆驼!不要四面围攻了,简直是给人当靶子。 去,把人喊回来,咱们集力一面,有甲的顶在最前,其余人跟着本首领一起冲。” 望着马匪们放弃冲锋,队伍又聚集了起来,脱木兀惕便猜到漠哆是要再冲营地,他立即吩咐道:“诸弓集中,急射两轮,退入内营,近战。” 漠哆亲自带人冲锋,在破营的激励下马匪们前赴后继,剩下的二十多位披甲者充当先锋,冒着营内的箭雨纵马冲击。 女人们使用的轻弓奈何不了马匪中的披甲者,脱木兀惕让她们先踩着木板退回毡帐。 松塔木等人射完箭后,效果已然廖廖,脱木兀惕带人踩过木板,下令众人抽板防御。 乌恩格沁带人换了长矛,顶到了沟前。 经过箭雨洗涤的披甲马匪们本以为冲进营内就是一场无情的杀戮,谁知反转会来的如此之快。 马匪纵马越过外围的牛车后,迎接他们的是木尖林立的深沟,躲闪不及的他们连人带马跌落沟底。 没死的抬头便被乌恩格沁怒吼着端矛乱刺,猩红的鲜血喷了一脸,令他略显狰狞。 随着前赴后继的马匪冲过牛车栅栏,尸体填满沟壑,迎接他们的是燃起复仇怒火的脱木兀惕,只见他手持战刀左劈右砍,宛如杀神。 脱木兀惕与松塔木、哈朵组成反攻的箭头,硬冲被两道防线迟滞的马匪。 待宰完了营内马匪里仅存的披甲者,其余马匪面对这群比自己还凶神恶煞的披甲悍匪,战心瞬间泯灭,虽人多数倍,但气势已散。 漠哆挥刀砍了两个逃兵也是无济于事,不待他回神,浑身浴血的脱木兀惕与乌恩格沁两兄弟,已经跳下牛车,一路砍杀,向他冲来。 见哈斯纳图家的两兄弟拼了命,漠哆那有应战的本事,调转马头打马就逃。 脱木兀惕被几个马匪围住,倒是乌恩格沁狠决,他拼着胸甲硬挨一刀,率先劈倒对手,抢了马紧追漠哆而去。 越来越多人跟出了营地,被打懵射怕的马匪四散逃命,哈斯纳图手持硬弓,站在牛车上奋力点射。 随着死尸增多,很快马匪们气势崩溃,有二十余骑来不及逃走,直接扔了刀剑选择了跪地投降。 见大势已定,脱木兀惕将营地收尾的事交给父亲,三两步跳上战马,寻着漠哆和乌恩格沁离开的方向打马追去。 雪原上飘起了雪花,漠哆和乌恩格沁在雪原上一前一后飞奔追逐。 乌恩格沁冷着脸,用弓连射两箭,却因为风向和受伤的缘故连续偏过,再摸箭时箭囊已空,他懊恼的扔了弓,挥鞭打马,猛追漠哆。 逃跑的漠哆逐渐察觉到了身后追兵只有一人,凭借着对自家箭术的信任,漠哆反身连射数箭。 箭矢先后擦破了乌恩格沁的脸颊和脖颈,血流不止,乌恩格沁不顾伤痛咬牙硬撑。 漠哆却察觉到了他的急切。 漠哆开始狡猾的故意绕路,引诱乌恩格沁进入雪窝,并趁机转身突施冷箭,将乌恩格沁射落马下。 见计得逞的漠哆冷笑着持弓驱马,去瞧瞧倒毙的猎物。 不料刚走到乌恩格沁身边,就见落马的乌恩格沁突然猛睁开双眼,从地上奋然跃起,张嘴咬到了漠哆的耳朵上。 任由漠哆竭力捶打,满嘴是血的乌恩格沁就是死活不松口,最终硬生生将漠哆的耳朵咬了下来。 乌恩格沁力竭的倒下了,漠哆嘶吼着冲上去,面目狰狞的连续踹打。 乌恩格沁咬着耳朵躺倒在雪地上,嘴角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发泄够了的漠哆终于感到了疼痛,他抚着耳朵断断续续的哀嚎。 怒火烧尽了理智,他转身抽出马背上的剑,嘶吼着冲向乌恩格沁,他要将乌恩格沁砍成肉酱解恨。 可惜漠哆最先听到的却是箭啸,一支箭矢穿透了他挥剑的手腕,再一箭穿透了他的左膝盖,接下来是右膝,漠哆哀嚎着低头看去,双腿已废。 脱木兀惕拉着满弓阔步走来。 察觉到的漠哆抬头望去,祈求活命的话还徘徊在喉咙中,刚张开嘴,一支势大力沉的利箭便从他口中穿头而过。 带着惊恐的漠哆,被脱木兀惕一脚踹倒。 眼见漠哆气绝,脱木兀惕立即扔了手中的弓箭,奋力跑向倒地的乌恩格沁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见哥哥到来,满脸血的乌恩格沁关心的问道:“漠哆死了?” 抱着弟弟的脱木兀惕终于热泪盈眶,说道:“死了。” 乌恩格沁被打肿的脸上挤出笑意,断断续续的说道:“姐姐她,终于能安息了。” 说完话,乌恩格沁便晕了过去。 缓过劲的脱木兀惕擦干眼泪,冒雪背着乌恩格沁踏上了回家的路。 可惜身受重伤的他,终是在执念逝去的那一刻晕倒在了半路,还是松塔木连夜牵着猎犬搜救,将两兄弟拖回了营地。 待脱木兀惕醒来,琪琪格正在榻边做着针线,见丈夫醒来,琪琪格脸上先是一喜,随后变冷脸哼道:“就你们兄弟逞能,你不为我想想,也为母亲想想,她要是再失去两个儿子,必定会跟着你们一起走了。” 说着说着琪琪格无声的哭了起来,脱木兀惕手臂抬不起来,只好扮着鬼脸,病怏怏的哼起了歌,终是将妻子逗笑了。 琪琪格娇哼的伸手打在脱木兀惕身上,落到实处却没了力气。 事后在脱木兀惕的脑海里,只记得那一天琪琪格哭了很久很久。 待刚能坐起来时,脱木兀惕叫来人才知道此战的结果,营地内人人带伤,却神奇的没有损失一人。 松塔木和哈朵在自己昏迷期间,很好的照顾了营内伤员,但随着雪越下越大,北迁的路却是越来越难走了,若是脱木兀惕再不醒来,众人就要赶着迁营了。 脱木兀惕同意部族北迁,而母亲来时,却告诉他,父亲的臂膀却是永远也抬不起来了,脱木兀惕黯然神伤。 哈朵统计了营地的俘虏,二十余位马匪被关在了马厩里,脱木兀惕将他们分给营中人充当马奴,酬谢他们的付出。 五天后,哈斯纳图一家收拾妥当,抜营北上,去追寻部族大部队。 脱木兀惕兄弟俩一前一后躺在牛车上,天边冬日的暖阳祛除了久久不散的阴沉乌云,像阿茹娜温柔的笑容般撒在他们身上。 孩子们唱着童谣,大人们有说有笑的赶着畜群,小小部落打马北上。 躺在牛车上的脱木兀惕抬头望了一眼熟悉的雪原,他在这里留下了妹妹,再次归来不知又是何时了。 牵牛的琪琪格转身来瞧丈夫,问道:“可是舍不得老营地?” 脱木兀惕调笑道:“我在想第一次抱你进帐时的样子。” 琪琪格立即红了脸,伸手去打半路又收了回去,只是娇哼道:“等你好了,我定不饶你,哼。” 说着琪琪格牵着黄牛迈开步子,牛车在哞声中缓缓启动,脱木兀惕闭上双眼,用耳朵听着犬吠,羊咩,嘴角不由的翘起。 如此平静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该是多美。 随着寒风吹动神州,在无尽的等待中大河终于结冻,数万河南地的牧民携家带口,在冰面上排成蜿蜒长龙,渡过大河。 裹挟在队伍中的就有哈斯纳图一家,望着眼前的盛景,众人前路漫漫。 第三十一章 稳固国家封同姓,引诱胡骑伏利箭 长乐宫如帝国的初阳般拔地而起,它跟这个新生的国家一样,尚未到真正竣工的时候。 栎阳城中,刘邦望着殿中的地图,大汉的土地上,最有实力的楚王韩信已被贬斥为淮阴侯,剩余的异姓国已难阻他对大汉大刀阔斧的改革。 作为亡秦战争的直接参与者,他有着亲身经历给予的经验。 没有同姓诸侯王帮衬中央,大秦终是便宜了外姓,而他建立的大汉却不能如此短命,异性王,吕氏外戚,功勋贵族,北方匈奴,帝国的诸多隐患,令刘姓血亲们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来屏藩中央,肉烂也要烂在我刘家的锅里。 大秦刻在这片土地上的惨痛回忆,与人们对未知的恐惧,让士人百姓对施行千年的分封制突遭废除,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他们需要时间去适应。 心中斟酌着的刘邦转身回到塌前,脑海中呢喃起乡间的俗语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拿起帝案上韩王信奏请分封刘姓宗王的竹简,这位从平韩地时,就跟随自己的手下,总能在关键时刻带头效忠,充做朝堂上的急先锋,可见其忠心。 这让起意令韩国北迁太原郡的刘邦心中生出一丝愧疚,但很快,这种愧疚就消散了,颍川郡太过重要,而帝王又是国家的主人,地方对于中央唯有服从。 刘邦在软榻上闭目养神,脑海里思索着能就藩的刘氏宗亲,兄弟里大哥已亡,二哥刘喜与幼弟刘交尚在,儿子里庶长子刘肥到了年龄,同宗的兄弟里,堂兄刘贾还不错…… 于是春正月丙午,刘邦颁布诏书,同意了韩王信的奏请,分封同姓诸侯。 以故东阳郡、鄣郡、吴郡五十三县,立刘贾为荆王,荆国向西可钳制英布的淮南国。 以砀郡、薛郡、郯郡三十六县,立弟文信君交为楚王,楚国向西北遏制彭越的梁国,向西南钳制英布的淮南国。 壬子,以云中、雁门、代郡五十三县,立兄宜信侯喜为代王。 以胶东、胶西、临淄、济北、博阳、城阳郡七十三县,立子肥为齐王,齐国向西北可钳制张敖的赵国,向西南虎视彭越的梁国。 以太原郡三十一县为韩国,徙韩王信都晋阳,以备胡。 刘邦令刘姓封国钳制异性王的同时,也在帝国北部,布置了代、燕、韩、赵四国北御草原,形成了第一道封国防线对抗匈奴,极大的避免了仗直接打在中央下辖的郡县中。 经过汉廷的拆解,原本能守望相助的汉初七大异姓诸侯国,被四大刘姓诸侯国与汉中央分割包围。 此诏后,能在地界上勾连的只有北方的燕赵两国,以及南方的长沙淮南两国,至于韩国、梁国直接被刘姓封国与汉中央直属郡县层层包围。 对皇帝的封赏命令,自然是刘家喜乐,而其余异姓诸王哀愁了。 离关中最近的韩国国土被中央郡县所包围,韩王信根本没有选择,他的封地颍川郡向北靠近巩县、洛阳,向南逼近宛县、叶县,向东则是重镇淮阳,这些都是汉廷指掌天下的战略要地,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皇帝又如何能让韩国卡在喉咙里? 阳翟城头上,望着故乡的旧景,身高八尺五寸,长的颇为壮武的韩王信亦知如此,但又如何呢? 跟随汉帝多年,他的忠心固然是有的,不过迁国向北,远离繁华的中原,愣说心中毫无芥蒂,没人信。 好在他总以汉将军自居,又是汉帝亲封的第一位诸侯王,深受汉恩的韩王信决定遵从中央的调派。 韩王信身后的护卫们有意识的放慢了脚步,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踩在这片土地上了。 瞧着时辰,大将王喜上前两步提醒道:“大王,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该启程北上了。 汉军已经陆续接管了阳翟的城防,大王既然已经决定听命北上,不妨早走为妙,晚了怕是会被有心人传到陛下耳边,反而不美。” 停下追忆的步子,韩王信伸手摸了摸面前的夯土城墙,在他决定听从皇帝的诏命时,祖宗之土尽丧,七雄战国之一的韩国便算是彻底亡了。 韩王信转身对着家臣与诸将说道:“寡人受陛下厚恩,方能将祖宗家业延续至今,如今受诏迁国,北上御胡也是为国家出力,信心中欣然受命。 晋阳虽比不得阳翟繁华,但亦是北方大城、国家重镇,寡人当率诸君效当年赵氏御胡与外,诸君可愿随行否?” 身后众人心中纵使离家有千般不愿,但还是作揖弯腰,道了一句:“我等愿从君上备胡。” 见士气可用,韩王信颔首,道:“启程吧。” “诺。” 韩王信带着封国的财产和军队,起身离开颖川郡北上,迁移到以太原郡为核心的新封韩国,都晋阳,以防备北方的匈奴。 …… 金帐南下之策已定,靠近汉境的匈奴部落没了上层掣肘,抽空子侵入代地、云中。 身后有匈奴大部撑腰,小部族们更是尝到了劫掠村庄的甜头,纷纷扩大了游骑入侵的范围。 已经处理好迁国事宜的韩王信带兵北巡,在韩代两国的交界处,却不料遇上了一伙马背上的土匪。 韩军哨骑飞奔而来,勒马禀报道:“大王,前面有胡骑千余,正打马寻我等而来。” “这胡儿好大的狗胆!竟敢犯我韩境!” “大王,杀胡!” 短暂的愤怒过后,韩王信蹙眉疑惑道:“怪哉,难道匈奴人今春就大举来袭了不成,为何胡骑已穿代国而来,跑马到了我韩国地界。” 将军赵利驱马靠了过来,提醒道:“大王,不论好赖,先备着吧。我军多为步卒,如今军情紧急又逢野战,还是让弟兄们先列阵,让胡儿领教一下我韩军的劲弩铁矢。” 韩王信颔首道:“也好。” 鼓声变奏,韩军迅速变阵,各营将官指挥军队依靠地形,战车为墙,命步卒持盾向前,形成半圆弧阵以抵御骑兵冲击。 其后戈矛手林立,韩王信重拾祖技,训练出来的击刹弩兵有条不紊的列阵于后,数排成列,弩兵们从容的装填着精铁箭矢。 大阵后,数百步卒快速从辎重车上卸下装备,迅速按部组装,重型车弩逐渐露出峥嵘。 令兵挥旗,都尉得令挥剑喝道:“信箭,射。” 数百支红羽箭划过长空,播散在韩军阵前,为弩阵标识靶位。 韩王信站在阵中的指挥车上,汉韩两面大旗迎风招展,他握着剑柄放眼望去,地平线上尘烟四起,不多时一片披毛带毡的骑兵汹涌驰骋而来,如黑云扑面,马啸蹄砸之声震耳欲聋。 韩王信眯眼喝道:“胡骑灵活,莫废箭矢,放近再射,击刹兵待本王令,其余弓弩过信箭射之。” “诺。” 匈奴骑兵马速不减直冲韩军阵前,疾驰的战马将信箭踩成几段,呼吸的功夫数百骑兵持刀握矛列阵冲入射程。 韩王信借机喝道:“射。” 令旗挥舞,鼓声急促,韩军弓手抬头仰射,霎时箭雨撒入阵前,引来一阵人仰马翻。 但仍有数十骑成功的冲进阵前,战马一刻不停的砸入阵中,撞毙数人后,连人带马被韩军矛手戳成血窟窿。 一阵手忙脚乱,韩军终是站到了最后,七八胡骑见机拨马回逃。 眼见第一线成功抵挡住了匈奴骑兵,韩王信脸上没有任何喜色,因为他明白这只是匈奴人的试探。 四望这陌生的战场,他同样有点不知所措,士卒自然亦如之。 果然,不待半刻钟,胡马卷土重来,这次他们全线压上,不给韩军丝毫的喘息之机,匈奴骑兵驱赶着数百马骡为前锋,其后千骑尾随奔来。 故技重施下,韩军的箭是能射杀不少的马骡,但终归抵挡不住马骡冲阵,一头头发疯的马骡,自杀般的冲入韩军阵中,引来阵阵惊呼惨叫。 韩军的步卒盾手配合矛兵与战车,用血肉之躯硬顶畜力,勉力维持着第一道防线抵御冲击。 能带兵者决非仁人,但现在倒下的可都是跟随他刚刚北上的乡兵,战车上韩王信怒目圆睁的望着阵中惨剧,咬牙等待着机会。 匈奴千夫长指挥骑兵趁机接近韩军阵中,就在他以为得逞时,韩王信拔剑怒喝道:“击刹兵射!” 霎时弓弦声骤起,击刹弩兵成排速射,各排互换间,连绵的箭雨铺天盖地,精铁箭头穿金断甲,迎头面射匈奴骑兵。 匈奴骑兵普遍装备的毡甲、皮甲在精铁硬弩前与纸皮无异,骑兵冲起来的劲头被生生射停,倒毙者哀嚎遍野。 韩王信拍辕喝道:“彩!” 王喜快步跑来,禀报道:“大王,车弩就绪。” 韩王信兴奋道:“好彩头!给本王放开了射!” 只见韩军中让出十余驾车弩,它们齐齐发出怒吼,每支重箭都能在阵前犁开一道血路。 在弓弩的连续打击下,匈奴骑兵军势迅速垮塌,出身白羊王帐下的千夫长心知吃不动这伙汉军,立刻带领百余亲兵调转马头,并令号手吹号撤退。 呜呜的军号声传遍战场,存活的匈奴骑兵迅速抽身逃窜。 见匈奴人要逃,韩王信立刻吩咐道:“快!传令赵利,让他带骑兵追击,莫放走了一匹胡马!” “诺。” 赵利带百余骑追之,不料逃跑的匈奴人居然敢反身再战,一番争斗下,韩军骑兵难占优势。 为了保护自家兵力,追至边界赵利便选择抓了些散兵游勇,沿途收拢弃马后收兵归营。 第三十二章 韩王表忠迁马邑 金帐南移看新粮 此役韩军因地布阵,先是伏箭诱敌轻心,随后又凭借箭利克敌,真乃一气呵成,战后打扫斩获近六百余首级,数十降卒,缴获大牲畜千余头,匈奴人劫掠的收获也换了主人。 视察军备缴获时,手里把玩着匈奴人的劣质武器,韩王信哂笑着摇了头,这些东西放在韩军中都是瞧不上眼的货色。 除了缴获的大牲畜喜人外,此战箭矢损耗巨大,靡费过万,韩王信自觉有些得不偿失,但念在是北迁的首战而胜,便不在做纠缠。 韩王信转首笑着吩咐道:“来人,将战死的马肉骡肉大锅炖熟,犒赏士卒,今夜饱食。 明日一早将胡人的头颅送往栎阳,向陛下报捷。” 话音刚落,却听身后跟着的王喜上前说道:“大王且慢。” 韩王信敛起笑意,瞪着王喜问道:“怎么?对寡人的决策有异?” 王喜连忙躬身作揖,解释道:“大王说笑,臣对大王忠心不二,怎会有异。 只是觉得此事上报栎阳国都无非小功,此乃尽我等守土之责,但代王那边非功为过啊。” 闻言韩王信逐渐缓过劲来,说道:“王君倒是点醒了寡人,今春陛下新封诸同姓王,代王乃陛下二哥,如今喜庆未过,胡骑便穿代而来。 此时寡人报捷,岂不是言代王有失职之罪,这明摆着是给陛下上眼药,要是陛下疑寡人对迁国不满,岂不是弄巧成拙。 你有何解?” 王喜靠近几步,低声说道:“大王,陛下对异姓王的态度您也看到了,宫里的传言,咱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晋阳是当年赵国的兴起之地,对朝廷来说还是太过重要了些,咱在这,陛下依旧不会放心。 不若趁着此事喜庆,上书陛下,请陛下令我等继续北迁,雁门郡的马邑弹丸土垒,非大城良居,若以此为都,大王可示陛下以忠。 如今大汉北境初定,代王嫌弃代地贫瘠,又要直面匈奴,迟迟不肯就藩,大王若是能提兵平代,届时韩代互换,许能保社稷不坠。” 韩王信咀嚼着韩代封国互换这句话,心中隐隐升起不愿,代地去年经过臧荼一闹,加速了衰败,匈奴人似乎又掺和其中,如今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斟酌半晌,韩王信犹疑道:“就算咱们如愿迁到马邑,能敌得过匈奴人彪悍的骑兵?” 见策要成,王喜答道:“大王,匈奴骑兵彪悍不假,但其甲不利,武器低劣,牧民又战心不足,无非是乘着战马滑溜,野战或许难歼,若是守城我军自当无碍。” 对自家的生亡大事,韩王信轻易难决,思虑许久,叹道:“既然咱们都走到这一步了,再往北一步,也无妨了,就去争那一线生机吧。” 捷报和求迁信一起送到了刘邦的御案上,瞧见如此懂事的手下,他总是不吝赞美。 在朝堂上,刘邦当着诸臣的面笑赞韩王信材武,乃是诸王楷模,遂如愿,下令韩国迁都马邑,韩王信被任命为托付边事的北境主官。 …… 漠北草原春雨刚落,浸湿的毡帐显得湿冷,金帐中的牛粪炉未撤,努力散发着余热。 冒顿同样收到了白羊部族与韩军交战的战报,前线甚至连带韩军的精铁箭矢也一并送了过来。 端详过后,冒顿将精铁箭矢放到案上,笑道:“天下之强弓劲弩皆从韩出,此话果然不假。 韩箭,远者括蔽洞胸,近者镝弇心。 韩剑,陆断牛马,水截鹄雁,当敌则斩坚甲铁幕。 果然能从战国纷争中活下来的,自然都是有两手的。” 柯世列认同的点了点头,随后犹疑道:“大单于,这个韩王信刚被汉帝从中原调到边关,算是被贬,心中应该怨怼才对,为何一落地,便出力斩我战骑。” 冒顿倒是不愿深究此事,先代后韩的次序明摆着呢。 他转言道:“韩地尚远,韩王信要控制太原郡尚需时日,倒是你出使代国的事情要抓紧了。 汉廷新封的代王尚未就藩,代地便是一盘散沙,蛇无头不行,金帐会让就近的奥敦格日乐配合你,此时你去游说当地的世家大族,把握当不小。 韩国的事,待我们拿下代地再说吧。 虽说韩军箭利,但韩国一郡之地能养的起多少?若是多了,汉廷比咱们头疼。” 知道了冒顿的态度,柯世列扶胸应命而出。 冒顿望着须卜起讫问道:“单于庭打造的马蹄铁还差多少?” 须卜起讫起身说道:“回大单于,狼骑增加一倍,今年秋前,恐怕无法装备完狼骑所需。” 显然这不是冒顿想要的答案,他蹙起了眉,硬声问道:“三晋多山,战马没有蹄铁,蹄裂而废,多少战马填进去才能满足战用?” 须卜起讫低首扶胸道:“老臣必定加紧督办,秋前配备好所有狼骑。” 冒顿颔首,继续说道:“还有一事,你抓紧去办,此次对韩军的失利,也看出了底下将领对部族骑兵使用的不周。 白羊王的这个千人队,虽然其中匈奴人不足三成,但活下来的却都是匈奴人,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嘛,如此明摆着的消耗谁会看不见,你让其余部族如何看待金帐。 不要总是用老办法,要懂得怀柔。” 须卜起讫赶忙应诺道:“老臣这就去知会前线将领,令他们收敛些。” 眼见事情点到,冒顿继续说道:“今年的九原春耕关乎南征大事,万不能出任何差子,传令下去,三日后,金帐南迁至头曼城。” 须卜起讫再次低首应诺,心中却惊了一下,大单于这是明着护九原了,道:“老臣这就下去通知。” 打发走须卜起讫时已是中午,冒顿坐在软榻上思绪良久,出声道:“庆格尔泰吩咐庖厨准备酒食,去请车寻来。” 帐外候着的庆格尔泰出声应诺。 一身毛皮包裹的车寻推开帐门,冒顿望着昔日的老友,不禁发现车寻居然比在九原时更加的红润和富态了,那里有被关着的郁郁之态。 见未他未受苦,冒顿也就放下心来,笑着摇了摇头,打趣道:“车君,一冬未见,倒是富态了许多。” 车寻也不行礼,坐在案边端起酒壶便倒上满满一杯,顿时酒香扑鼻。 细嗅酒香,车寻满脸陶醉,待咂了一口,才缓缓道:“寻受大阏氏照拂,饭食不缺,就是断了酒水,寡淡的紧。” 见不得人好的冒顿笑道:“如此也是为你好,旧伤未愈之人岂能饮酒,闾丘黄,换了车君案上的美酒,去换些别的来。” 见冒顿小心眼,车寻撇了撇嘴,这夫妻俩。 心中暗爽的冒顿叫车寻来,肯定不只是打趣,端起金杯他缓缓道:“南征攻城陷山非匈奴骑兵所长,我准备召集各部勇士,尤其是羌兵和东北林中各部,新组一营名唤锐健,取如剑之锐,如马之健意。 锐健营可为马上步卒,重步战而轻骑战,后勤所用皆用马驮,跟随大军快速机动,陷山破城不在话下,车君以为如何?” 冒顿的意思在明白不过,锐健营将会是车寻的新起点,而代价便是他再也无法统领秦军了。 望着默不作声的车寻,冒顿似是猜到了他的顾虑,主动解释道:“九原的秦军经过重新编组依旧是三万,你的副帅王当会接手,车君尽可放心。 今后我匈奴步卒,当以秦营军团打缓,以锐健营军团打快,两者直属金帐调派,配合狼骑主力作战。” 以冒顿如今的权势,能解释到这一步,车寻自然明白其中的难能可贵,尤其是九原叛乱后能护住自己和秦人,作为匈奴之主冒顿已然算是尽力。 思虑片刻,车寻低首扶胸道:“臣遵大单于令。” 冒顿颔首,说道:“锐健营的战马金帐能如数拨给,但甲胄箭矢等武器需要你们自筹一半,金帐已经负担不起更多了。” 车寻慎重的点头,说道:“臣尽全力练兵。” 接下来又讨论了些细节,车寻便起身离开了,冒顿复封车寻为侯,命其以万夫长之尊,统领锐健新营。 之后冒顿连发诏令,命班图泉出使羌部,说服先零羌王休慕景和封养羌王呼古粟二人从征,并以陇西土地为代价,换取羌人万余加入锐健新营。 随后冒顿率领屠耆亲军南下头曼城,令狼骑各部陆续南调。 在蒙蒙细雨中,冒顿亲自与赵炎身着蓑衣,巡查九原的春耕与河南地各部迁来牧民的春牧,九原国府在赵炎的指挥下稳步推进。 瞧着田野中,一粒粒饱满的种子在农夫手中埋入大地,泥土合拢,大地将会孕育出一年的生计。 冒顿伸臂摊开手掌,盛了些清凉的春雨,问道:“历来都说春雨贵如油,赵君,你说今年会是丰年吗?” 赵炎摇头说道:“臣不知。人之力终有所限,谁又能预知明日之事呢?” 冒顿颔首,说道:“金帐已经迁到阴山北,九原你可以放手去干,稳秋粮,才能胜战。” 赵炎应诺。 …… 第三十三章 汉廷无意落生子,胡骑东出降云中 栎阳城中,刘邦将代地胡患的奏报看了又看,韩王信的奏报里给了自家兄弟的脸面,但面子保住了,里子同样需要去挣。 汉匈之间的官方信使来往不绝,汉廷出使匈奴的官方文书也在案上摆着。 不过想靠着三两句话,就让匈奴人服软,将祸乱辽东人心的臧衍交出来并不现实。 秦末至今,天下征战多年,苦战多年,若是再与匈奴掀起大战,大汉的百姓又能否承受住尚在未知。 想着想着刘邦神游天外,回忆起楚汉鏖战时,拉拢盟友抗楚的日子,突然想起什么的他转头张嘴问道:“年前典客献策,派去寻找月氏为盟的人,现今如何了。” 服侍的侍从答道:“回陛下,十路使节秘密西去,五路折在了河西匈奴的休屠部境内,三路绕道羌部高原被礼送到了陇西境内,一路在大漠中迷途,侥幸回来数人。 另一路使节领头的名唤张式,是第一个跟着胡商队走河西的,至今尚无音讯。” 河西被匈奴与诸羌堵截,看来寻找月氏共抗匈奴之策难成。 刘邦起身,望着窗外雨后薄雾笼罩着宫中的楼阁,叹道:“十路无生犹赴死,尽皆忠勇之士,也是为难这些人了,对西边我们终究知道的太少。 命国府善待他们的家人,今后可荫其一子为郎,厚赏之。” “诺。” 顿了顿,刘邦道:“销档。” “诺。” 随后他重新走到地图前,吩咐道:“命燕王寻找臧荼一党余孽除之,从速稳定燕地,备胡。 韩王既都马邑,当展其所长,与代王共定代国,驱除胡奴,还定长城。 汉使此番北去草原,当面呈单于,令其交出臧衍等反叛之将。” …… 在一片部落春忙的时节,脱木兀惕整理着战马的鞍子,他已经接到斯玛的命令前去云中边境报到,刚刚伤愈不久的乌恩格沁,昨日便跟随十夫长巴勒巴走了。 摸了摸调皮捣蛋儿子的脑瓜,在家人不安的瞩目中,脱木兀惕跳上战马,与松塔木和哈朵等人打马归营。 一回营脱木兀惕先去拜访了老长官斯玛,随后知道了很快便会开战的消息。 刚进帐,松塔木和哈朵紧跟着走了进来,松塔木禀报道:“百夫长,刚刚点过数,咱们百人队的人齐了。” 瞧着松塔木面色不展,脱木兀惕疑惑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松塔木撇嘴回道:“这百来人里,只有七成是咱们匈奴部族里出来的骑士,其余三成皆是杂胡,黄毛的、白皮的、什么样的都有。” 脱木兀惕眼神一冷,问道:“我部乃是单于庭狼骑,历来都是全员本族人,为何此次会有杂胡混进来?” 未等两人答话,顿了一下的脱木兀惕转眼问道:“此事是我一队如此,还是其余诸队都有?” 哈朵赶忙回道:“百夫长,我去周围营地转了转,各队都是如此,咱们狼骑还好些,听说其余各部分到的杂胡更多,有些队伍里的杂胡甚至占到了七成。” 诸部皆如此,脱木兀惕沉默了下来。 松塔木一屁股坐在地上,抱怨道:“我们狼骑乃是大匈奴的骄傲,如今混进来些杂胡,还不得拉咱们后腿,狼群里塞进来几只杂毛狗算什么事,到时候能跑的利索? 依我看,百夫长,咱将他们单独编成三个十人队,借机磨碎了他们如何?” 脱木兀惕看了松塔木一眼,哈朵也是默不作声,显然他们都是同一个心思,上面这样安排似乎也别有深意。 想了想,脱木兀惕说道:“单独排出来,他们就能有力量联合起来,我还得搭进去三个十夫长的位子。 松塔木你去传令,每个十夫长领杂胡三个,不得苛待,同视之。” 松塔木和哈朵两人面露不快,但还是扶胸应诺,准备转身去办。 却听脱木兀惕出声叫住了他们,问道:“这些杂胡的武器如何?” 松塔木哼道:“一个个吃的比谁多,那有什么像样的武器,除了战马和一身皮子,啥也没有。” 哈朵则跟着解释道:“骨制武器有一些,青铜武器占大多数,箭矢不多。” 脱木兀惕思索后说道:“备用的拿出来,然后用咱们的老武器,先去换了骨制的,箭矢也匀出去些,不能让这些人拖了咱们的后腿。” 松塔木和哈朵不情不愿的去了。 随后几天,脱木兀惕开始着重训练手下骑兵,进而随斯玛进行合训,青部狼骑正如春后大地般复苏着战斗力。 跟着斯玛观望着骑兵合练,斯玛用马鞭指着脱木兀惕的百人队笑道:“你的兵练的不错。不像他们,总留着尾巴。” 脱木兀惕笑道:“都是匈奴人,总会将尾巴练掉的。” 斯玛略有深意的望了一眼脱木兀惕,笑道:“大单于用粮食养着他们和战马,可不是用来浪费的。 代郡那边左日逐王已经动手,今早金帐也已经签发军令,这次是鸿都八失喇将军带领我们进攻云中郡各县,你下去后要早做准备,到时候不要出了差子。” 脱木兀惕一惊,连忙问道:“千夫长,咱们青部历来都是阿古达木万夫长统领作战,这次怎么会临阵换了将。” 斯玛摇了摇头,解释道:“金帐的意思不要乱想,执行就是。依本将看来,鸿都八失喇将军多年在云中、代郡一代活动,此战为先锋实属正常。 另外左骨都侯才是此役的主力,我们要按令而行,切莫如往常般散漫,否则大单于也不会派狼骑先行了。” 脱木兀惕低首扶胸道:“卑下明白,我狼骑军令第一。” 斯玛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两人继续观看训练,制定战术。 如斯玛等人的狼骑,金帐足足准备了五千之数,分别从五部狼骑中抽调精锐,为的就是积累跟汉军作战的经验。 鸿都八失喇率领的狼骑是金帐重拾云中郡的先锋部队,冒顿先落子,就是想看看汉廷的反应,在代郡北,奥敦格日乐的左日逐王部集结了万骑,已经开始投入进攻。 春末,鸿都八失喇带五千狼骑出动,直扑云中城,石入深潭激起层层涟漪。 沿途春种的农夫见到胡骑,扭头就跑,各地的村子闻信闭村结社妄图自保,更多人悲观的选择了逃往山林避难。 游弋的狼骑哨骑并没有选择去追逐手无寸铁的逃户农夫,此次狼骑有严苛的军令管束,长官们也只是下令单纯的驱开道路与警戒罢了。 柯世列派来的娄烦人鲁俊望着这一切,不禁叹道:“将军麾下的狼骑军纪严明,颇有王者之范。” 鸿都八失喇对身旁的特使无善亦无恶,什么王者之范,只不过是担心松软的田亩会崴了马蹄,为了几个泥腿子损失战马,得不偿失。 鸿都八失喇不绕弯子,直说道:“左骨都侯派你去云中游说,比起城里的豪强地主,这些跟牧民一样穷困的农户,对大军来说又有什么油水可言呢?” 鲁俊若有所思,伸手指着云中城方向说道:“将军眼高,只要咱们的骑兵在云中城外跑两圈,想必城中的食肉者们皆会吓的两股战战。 当年大阏氏因势所困,不得已下令各部退出云中,自那以后,当地一直是本地大族自治,汉廷的影响还未完全触及,贵人们也没人愿意来云中为官,只要操作得当,云中郡必可易主。” 鸿都八失喇摆摆手,颇有些不耐的说道:“真玩不会你们的弯弯绕,劝降的事你自己拿主意,本将只管用兵施压,到时候功过自理。” 见鸿都八失喇明言,鲁俊知道要凭本事吃饭,遂扶胸道:“将军高义。” 作为娄烦人,鲁俊也算是半个赵人,中原纷争不断,草原的突然崛起,让出身不高的他有了另一种选择。 高位与富贵驱动着鲁俊展露才华,替匈奴拿下云中,匈奴多悍勇之辈,朝堂文事上甚少排挤,机会在前鲁俊乐在其中。 午后哨骑飞来,勒马报道:“将军,云中守军收拢逃户,现已紧闭城门。” 鸿都八失喇乐道:“反应倒是挺快,命前面的马队加速,青白两部狼骑一东一南,切断云中城跟汉廷的联系,赤黄两部狼骑耀武城外。” 哨骑领命,打马传令,各部催促战马加速。 鸿都八失喇转头对着马背上的鲁俊说道:“接下来,就看你能不能用百灵鸟的嘴,去撬开云中城的大门了。” 信心满满的鲁俊抱拳道:“将军稍待,静候佳音吧。” 望着鲁俊打马前去,鸿都八失喇撇撇嘴,对着身旁的亲兵吩咐道:“传令下去,让前面的弟兄都警醒着些,嘴皮子可没有刀子好使。” 赤色战马与黄色战马卷起旋风,瞬间席卷云中城外围,马蹄狼嚎声震耳。 城墙上乡兵乡绅们惊惧的望着城下,重拾了当年匈奴围城时的恐惧。 不多时,只见城下的骑兵洪流中一骑拍马而来,挽弓搭箭将一张绢布送入城内。 看着匈奴人的劝降信,以及信中的承诺,本就抵抗心不旺的乡绅们更是陷入了慌乱与纠结。 “咱们闭城自守,等待雁门大军来救,如何?” “听说韩王在雁门郡那边胜了一仗,说不定能行。” “庸见,你我家族皆在云中耕作多年,不开门就是族灭,汉军在那我见不着,但匈奴人就在墙下,降了。” 几个不怕死的年轻乡绅伸出脖颈望着城下,见城外又一骑踱步而来。 来者自然是鲁俊,待他作揖而拜后,城墙上哆哆嗦嗦的伸下绳索,放下来能容一人的篾筐,鲁俊坐筐上城。 不待多久,云中不战而降。 鸿都八失喇一面向金帐报捷,另一面组织兵力接管云中城,并派兵辐射全郡。 进城时,鸿都八失喇望着城门口点头哈腰的乡绅们,很难将他们跟当年的强大帝国联系起来。 第三十四章 塞外胡骑得颜色,韩军骑兵悲尽殁 乌飞兔走,在奥敦格日乐和鸿都八失喇万余骑兵的支撑下,柯世列对代郡、云中的郡县进行了规划,对当地的豪强地主们进行劝和游说,以怀柔的手法,剿抚并用,匈奴势力迅速在两郡推进,意图明确就是站稳脚跟。 云中郡各县毗邻九原第一个遭殃,代郡本就战乱刚歇,继其后成了第二个,汉廷刚封的代国国土三去其二,唯余雁门一郡。 趁着汉军平燕的主力陆续退回关中的这个空窗期,前线的匈奴各部经过试探,有着云中和代郡低代价的鼓励,陆续将起先制定渗透和小股部队侵入的原计划抛弃,转而对要地雁门郡进行全面争夺。 为了加快推进速度,奥敦格日乐和鸿都八失喇在金帐的命令下进行配合。 奥敦格日乐带万骑由代郡向西进攻雁门,而鸿都八失喇带五千狼骑由云中侵袭雁门诸县,像两把尖刀插入汉帝国的北境。 面对城头变幻大王旗,豪强地主们在匈奴人承诺保证自家家业不受侵犯的前提下,为金帐缴纳了少许粮秣后,尽皆选择骑墙观望。 有些边地家族则选择投靠匈奴,以博取进身之阶,这是一个混乱的时代。 各地的胡乱急报如雪片飞入栎阳,经过连续的战争,如今天下刚刚平定,中原大城名都散亡,户口只余十之二三,面对满目疮痍的国家,刘邦很难再做出大动干戈的决定。 汉廷只好下令给燕王卢绾与韩王信,令这两位顶在最前线的藩王备武御胡,并遣使匈奴进行互探。 汉廷的松口,令想在马邑做一藩事情的韩王信大为振奋,他在太原郡和雁门郡所辖范围内积极招兵备武。 扩军的同时,韩王信命令将军赵利带着韩军骑兵北上,准备与匈奴人交战,互探虚实,积累作战经验。 匈奴骑兵在代郡跑马,调动燕军西进布防,卢绾命重兵去守太行八陉的军都、飞狐、蒲阴三陉,谨防匈奴人东出太行,突入燕地作乱。 雁门郡的一处县城外,山坡上鸿都八失喇无聊的用石子打着远处挂在两树间的羊皮作乐。 待打光了手中的石子,也没能击穿羊皮,鸿都八失喇意兴阑珊的问道:“进城劝降的鲁俊回来了?” “尚未,左骨都侯的特使才进去半个时辰。” 想想文人的墨迹劲,岂不是才互相问过好,鸿都八失喇百无聊赖的活动着臂膀,无奈道:“这才半个时辰,感觉都过了半天。对了,那个躲在马邑城的韩王怎么样了?” “将军,南探的哨骑尚未归来。” 鸿都八失喇只好继续接过亲兵递过来的石子,全身随着腰腹发力由手臂而出,将手中的石子飞掷,心燥下更是连羊皮边都未摸到。 眼见未中,鸿都八失喇埋怨道:“这一路下来,全被鲁俊一张嘴说完了,令咱一身劲没处使。” 话音刚落哨骑奔来,跳下马扶胸禀报道:“将军,三十里外发现韩军骑兵活动。” 鸿都八失喇闻言大笑,立马扔了石子,跑过来拉住哨骑,急问道:“来了多少人?” 哨骑被鸿都八失喇过激的反应弄了个懵,磕巴道:“千五佰骑左右,胯下战马颇杂,韩军哨骑还没有发现我们。” 鸿都八失喇一拍大腿,喝道:“彩!” 身后跟着的斯玛主动提醒道:“万夫长,咱们不围着城,城里左骨都侯的特使怕是谈不下来,到时候大单于怪罪下来…” 闻言鸿都八失喇收起喜色,嘟囔道:“这倒是个麻烦。” 眼神一转,鸿都八失喇说道:“本将军只带千骑随行,余下的骑兵由你率领,继续抵近迫城。” 斯玛连晃脑袋,再次提醒道:“将军,金帐军令,此次以左骨都侯为主啊。” 鸿都八失喇失了稳重,他脸露急色,背手踱步两圈后,似是下定了决心,说道:“韩军多步卒劲弩,骑兵稀少,我军吃掉这伙骑兵,千骑游弋就能将马邑城里的韩王堵住。 亡韩骑就是打断韩军的腿,韩军大部跑不掉,就只能困守孤城,到时候我军兵围马邑,说不定咱还能擒住个大汉的王爷。” 斯玛知道鸿都八失喇说的不错,机会难得,试探道:“将军,要不您主持大局,我带本部骑兵去吃掉这伙韩军。” 鸿都八失喇瞪眼哼道:“你也是从我帐下出去的,怎能不讲情面,莫要多事,此次本将亲去。” 斯玛见鸿都八失喇执意,狼骑还未跟韩军交过手,倒是得互相称量。 见老长官行险,斯玛提议道:“将军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下官自当接令。不过,请将军带我部兵去,熟知些。” 明白斯玛心意的鸿都八失喇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 说笑归说笑,鸿都八失喇转身下令道:“青部千骑随本将前去,赤部转为步卒,战马随行,本将要速袭韩军。” 青部狼骑得令,卷马南下。 赵利带兵向北慢行,之所以如此谨慎还是因为随着北上,他从流民口中知道了雁门郡内已经活动着两股胡骑了,皆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就在赵利骑在马背上胡思乱想时,只见远处黑云卷尘而来。 空气中紧张的气氛骤增,赵利扯动着缰绳,控制住胯下不安的战马,此时他已经没时间去斥责外出警戒的哨骑了,这会八成已经没了。 为今之急是要将战马跑起来,赵利赶忙令道:“备战。” 匈奴骑兵突来,韩军将士由行转战间面露慌色,赵利只好亲自打头鼓劲,他抽出战剑前指,喝道:“以中军大纛为锋镝,跟着本将冲锋杀胡!” 见将军带头,逐渐稳住心态的韩军列阵而行,战马催动,将士们在冲刺中击碎恐惧,呼喊着举起战刀,准备拼杀。 匈韩两军像两支相向而行的利箭,战马加速,加速,再加速! 可惜在韩军以为要撞阵厮杀时,匈奴骑兵却如流水般分为左右,流过韩军两侧的短短交错间青部狼骑策马引弓,将箭雨送入韩军阵中。 一个照面韩军便人仰马翻,吃了暗亏的赵利咬牙勒马回头,再次组织骑阵时,他发觉这帮骑着大青马的匈奴骑兵滑溜的紧。 “将军,这帮匈奴人不跟我们近战。” 赵利皱眉喝道:“备弓引箭,用咱们的精铁箭射杀胡虏。” 转眼韩军列阵再战,这次却见胡马避而不战,青部狼骑间互相配合边退边射,轮次射箭,大量的箭雨翻身撒来,后面跟着的韩军阵再遭洗礼。 两轮下来,赵利四望,跟着自家北上的骑兵小三成人没了,瞬时大惊。 韩军的骑兵本不能尽折在此,赵利连忙喝道:“撤!撤回马邑城中。” 赵利带着韩军撤退,刚露出迹象便被鸿都八失喇捕捉,他下令青部狼骑像牛皮糖般贴了上去,咬住了韩军队尾,走马挽弓,一路留下诸多韩军尸首。 待察觉一时间摆脱不了匈奴骑兵,赵利便想复制匈奴人的翻身射,却发现因为自家骑兵的技艺、心态皆不足,而身后的匈奴人却早有准备,收获廖廖。 匈奴骑兵娴熟的驱马避开箭矢,长在马背上的双腿成功解放出双手,引弓而射。 往往一箭中的,便会有三四名韩军骑兵搅在一起,高速行进中,落马就是死亡,马蹄就是战刀。 待连续几波无功耗箭,赵利不敢再轻易尝试。 青部狼骑通过几波假意驱近引箭后,主将鸿都八失喇敏锐的嗅到了这点。 鸿都八失喇借机反攻,青部狼骑凭借出色的马力,将一波波箭雨送入逃跑的韩骑人群中,像割羊毛般一层层将靠后的韩骑吃掉。 在这期间赵利也组织过两三次,突然调头的搏命近战,想凭借着装备的优质铁剑硬杀出一条生路。 但青部狼骑在遇挫后,迅速收缩脱战,就是凭借战马良好的体力和娴熟的马上技艺,带走一条条韩军将士的生命。 这种持续的折磨持续了一个半时辰,赵利本人都被折磨的难忍,更遑论底层的骑兵。 一直在生死间徘徊,令韩军骑兵精神上受到持续性的拉扯和打击,惊恐时刻随身,直至崩溃。 后排的韩军骑兵为了躲避箭矢,不由的打马加速,一刻不歇的消耗着战马仅存的体力。 至此韩军已经毫无翻盘的希望,鸿都八失喇在颠簸的马背上冷声命令道:“黄羊已疲,以百人队为主,吹号分羊,收网。” 随行的传令兵拿起牛角号呜呜吹响,青部狼骑纷纷收弓抽刀。 率先发起冲击的是顶在最前的四个百人队,他们骤然发力打起马速,将短矛战斧投掷进逃跑的韩骑阵中,随后放马而撤,蓄力再战。 脱木兀惕等六个百人队衔接而来,抽刀冲向韩军群中分割砍杀。 不停冲击下韩军迅速崩溃,胯下战马亦是力竭,全军宛如砧板上的鱼肉般无力反抗。 此时主帅赵利周围除了十几个亲兵随从,早已经拢不住队伍,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打马而逃,大难临头各自飞,但飞的出狼骑大网吗。 青部狼骑趁机迅速配合,娴熟复刻之前的狼群战术,将韩军骑兵分围而歼之。 第三十五章 运低错失擒将功,思虑退守两可间 脱木兀惕带着二十余骑紧追赵利的帅旗,松塔木和哈朵利用重弓不断消耗着赵利为数不多的亲兵。 身边亲兵一个个连人带马的倒毙,慌乱下赵利不觉时已然满头大汗,心中绝望的他认为自己将命落今日,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拼命打马,希望能侥幸得逃。 松塔木离赵利最近,他抓住机会挽弓搭箭,一箭射中马腿,战马应声而倒,连带马背上的赵利跌落马下。 赵利在地上滚了两圈,浑身疼痛难顾,一抬首见前路掀起滚滚尘土,定睛一瞧,看帅旗是大将王喜带兵前来接应。 他忍痛一股脑站起来,边狂奔,边挥臂急呼道:“王君救我!王君救我!” 松塔木瞥见韩军援兵,见抓不到活的,抬手弯弓就要射毙赵利,却先发现远处飞箭袭来,赶忙俯马躲避,但同样失去了擒将的机会。 看到韩军支援,脱木兀惕并肩松塔木后赶忙勒住战马,此时他已经能远远眺望到马邑的城墙了。 望着擒将的功劳要飞,松塔木赶忙驱马靠过来,急道:“百夫长,再追!不能让韩军的大官跑了。” 脱木兀惕咬了咬牙,虽心有不甘,但还是摇头道:“韩军骑兵骤亡,尚余步卒数众,此地离马邑城不远,还怕没有韩军的大批援军吗?撤。” 说罢脱木兀惕果断扯动缰绳,调转马头后撤。 松塔木提弓望马,不甘道:“怨只怨春夏马瘦,重弓胶湿,不然咱必擒将斩旗,夸功金帐。” 哈朵驱马过来,拍了拍怨念的战友,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煮熟的鸭子飞了,诸人纵有不甘,但见韩军大旗猎猎,也不敢以卵击石,再见韩军弓弩手就位,诸人便纷纷调转马头挥鞭跟上,只余一地箭矢散落。 王喜驾车看到赵利,望见胡骑驱马离去,知道已安的他将缰绳扔给御手,跳下车将瘫在地上的赵利扶起,出声调笑道:“赵君何故如此狼狈?竟独身归来?不是某箭,赵君怕是得命丧胡手。” 刚经过生死劫的赵利白了王喜一眼,哼道:“你既有项王力,下次换你去战那胡虏。 废话少叙,快带我去见大王。” 见此,王喜亦知轻重,呼亲兵将受伤的赵利扶上车,随即吩咐道:“战车为后,警戒还城。” “诺。” 话分两头说,大获全胜的鸿都八失喇收拢散兵,清点缴获时发现韩军锐箭利刃,心中颇有几分庆幸,若是与韩军硬战,狼骑不会胜的如此容易。 令人将韩军的表现报予金帐,鸿都八失喇转身回帐,听刚归来的脱木兀惕汇报,却见哨骑踩着夕阳奔来,朗声禀报道:“将军,特使鲁俊劝开了县城大门。” 双喜临门的鸿都八失喇大笑道:“彩!告诉斯玛,留百余人布防,其余狼骑明早启程南来,本将要兵围马邑,擒了汉家皇帝亲封的韩王!” ...... 马邑城中解除了警戒,城门楼内瞧着鼻青脸肿凄惨样的赵利跪地在前,身披重甲的韩王信怒火难消。 什么平定代国,此时看来皆是笑谈,自家弩兵虽然强悍,但在野外,能接的住几波匈奴骑兵的集群冲击? 骑兵皆殁,韩军出城就要面对匈奴骑兵的不断袭扰,人可跑不过马!失去进退选择的韩军只能困守马邑城。 片刻过后,待缓过劲来,韩王信再次确认道:“你说的匈奴骑兵真与上次不同?” 赵利跪前几步,赶忙说道:“天差地别,此次的胡骑射术,骑术,面面强与我等,着盾披甲,弓矢如蜂,一色青马踏雷霆而来,排山推过难有完甲。” 蹙起眉头的韩王信那里不清楚自家骑兵的水平,但赵利出身赵国王族,没吃过猪肉,赵军的精骑见还是见过的,此时不由得他不信了。 虽然知道了匈奴骑兵的最新动态,但无奈国都已经沦为前线了。 韩王信继续问道:“匈奴有精骑不奇怪,胡骑较之当年的赵骑,陛下的郎中骑如何?” 赵利思后缓缓摇头道:“皆强之。匈奴青马之骑,为利平生所见骑军者无出其右,秦之军纪,胡之彪悍,也许他们就是匈奴人口中的狼骑。” 狼骑!韩王信心中一惊,狼骑可是匈奴单于庭的直属精锐,他犹疑的问道:“按你的意思,匈奴单于冒顿此时就在雁门?” 牵扯到单于、皇帝这类的至高天,赵利不敢妄下判断,摇头不言。 一旁的王喜却出声说道:“大王,马邑土城怕是难敌匈奴人漫山而来,不若退回晋阳。” 正在思量匈奴人意图的韩王信思虑被打断,他瞪了眼王喜,接着冷哼道:“晋阳?” 王喜知道自个没讨好,赶忙跪地,解释道:“匈奴单于亲来,我一郡之力如何能挡,马邑城小墙低,我军弩箭难补,粮草亦难接济。 不如退到晋阳保存有生之力,待栎阳国都发关中兵来援,届时我蓄力之拳,必击胡虏于代地。” “你敢动摇寡人的军心!” 话罢韩王信却没了下文,他板着脸坐回软榻,退回晋阳保存实力自然最佳,名声上的损失他可以不在乎,毕竟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活着比脸面重要,或许自己人人喊打,才能在陛下心中失去威胁,进而更好的活下去。 但在政治上,私自退回晋阳,不仅折了自家面子,连带着朝廷与陛下的面子都丢的干干净净,国脸不好挣,谁丢谁难活。 将云中、代郡、雁门都丢给匈奴人,刚封的代国就亡了,这种后果谁能承担的起? 马邑凭水而建,塞防的小县城罢了,城内狭小难屯大军,非战时还能靠着车马队做些来来往往的大生意,中原草原两头吃,小宗买卖在乱世可吃不开,没有后勤如何守? 赵利此败,让韩王信更加明白马邑以北已经在实际上丧失了,秦赵长城固然雄伟,此时也成了摆设。 看韩王信久久不言,怕是轻易难下决定,见时候不早,一旁的王黄建议道:“大王何不先用些膳,再做思量。” 一时难决的韩王信只好点了点头,一行人回到署衙。 亲兵伺候卸了甲,饭菜也端了上来,韩王信勉强吃了几口,不由的又想起了事情,他顺手将手中的碗筷推开,抬首望去,堂内诸将都吃的正香,除了个别的,其余人尽皆上手,入乡随俗倒是多了几分豪爽,其中以王黄老乡曼丘臣撕咬羊腿的最开心。 韩王信想到自己殚精竭虑,食不下咽,不由的气从心来,喝问道:“曼丘臣,难道我韩军战败,令你如此快意?何故独你食最多?说!讲不出理由来,本王就拿你祭旗!” 此话一出,堂内诸将瞬间停了下来,有些胆小的将官甚至将面前的吃食推远了些,深怕受到波及。 曼丘臣擦了手,这才不慌不忙的站了起来,说道:“例来都是主安臣安,这在臣为商时就知道了,大王安好,末将便食欲大振,为何我王会因此发怒?” 安!听到此话气的韩王信起身踹翻了面前的案几,喝道:“左右!将此佞臣给本王拖出去砍了!” 乡党王黄赶忙跪倒在地,出声求情道:“大王息怒,何故因小事而杀大将,赵利新败,此时再杀将,军心难稳啊,不妨听他如何说。” 知道自家底子薄,韩王信气呼呼的坐了下来,冷哼道:“好!今日寡人就看你如何狡辩。” 曼丘臣说道:“下臣生于故魏,却久居赵国,来往边地从商多年,不敢说熟知匈奴,但路有所闻,亦是能叙说一二。 匈奴人例来都是春夏放牧,秋冬马肥时南下劫掠,此时胡马逆季而来,万余骑兵几天就能吃垮一个大部,冒顿乃匈奴圣主,岂会逆季而动。 只要夏雨落下来,土地泥泞,马蹄子泡久了水,战马受损亦是常事。” 韩王信将信将疑的问道:“按你的意思,赵利遇见的骑兵虽是狼骑,但匈奴单于此时不会引大军而来?” 曼丘臣颔首,道:“正是如此。” 韩王信喃喃道:“若只是万余胡骑,本王亦是不惧。” 挥手让曼丘臣回位,至于此话的效果与功过,自然需要时间来证明。 思虑再三,韩王信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踟蹰着说道:“本王乃是除了燕王外,朝廷在北方最倚重的柱石,燕王御国之东,本王御国之西,此乃陛下信任所至。 私下里陛下待寡人甚厚,本王怎会轻易遇阻而怠,又何惜以身忠君,此时自当为国守门,南下晋阳之事勿需复言。 如今骑军先机已丧,马邑城中步卒为众,此时南归晋阳,有被胡骑衔尾追击之危,侥幸而逃,士卒也必损失大半,事后尚有国府追责敕令敬候。 若守马邑,有墙可依,劲弩可御,民户齐心,卫国之名,且待援来,你我忠君爱国,富贵绵绵也。 诸君以为如何?” 堂下诸将作揖齐喝道:“大王圣见,臣等愿从。” 见韩王信决定要守马邑,王黄趁机进言道:“大王既然要守,这引援便事关生死,赵将军被胡骑所败,可见遇上的是匈奴精骑不假,但其主冒顿不一定亲至。 不若请大王向国府求援时言在两可之间,狼主若至,胡骑若众,则栎阳朝堂必不能等闲视之,援军必速。” 韩王信颔首道:“如此也好。” 第三十六章 胡骑袭代围马邑,金帐布兵侯佳机 韩王信刚将求援信送出去不久,鸿都八失喇率的狼骑便如约而至,面对韩军连夜加固的马邑土城,狼骑四散跑马城外,迅速将马邑城与外界隔绝开来。 按近来的习惯,鸿都八失喇先派鲁俊前去劝降,谁料鲁俊刚在城下露头,话还未出口,便遭墙上韩军弓弩一轮齐射。 要不是鸿都八失喇事先猜到劝降的成功率不高,特意派了几人持盾随行,鲁俊此时怕是已成刺猬,命丧当场。 城垛旁韩王信持剑冷哼,望着被吓傻的鲁俊躲在盾牌后,跌跌撞撞的跑回匈奴阵中,那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鸿都八失喇再派斯玛带骑兵抵近马邑城墙下,意图试探韩军布防。 引来墙上韩军弓弩齐射,短时间内数十骑未来得及躲避箭雨,被韩军的精铁箭矢射成了马蜂窝。 脱木兀惕的队伍中有数名骑兵被射倒,本想救人的脱木兀惕刚一转首的功夫,韩军的第二波箭雨骤至,补射下落地的骑兵无一生还。 立在土丘上观战的鸿都八失喇,自然是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白白浪费兵力在马邑墙下,显然不是好主意。 鸿都八失喇命号手吹撤退号,他决定重新审视局势,改攻为围。 胡骑卷尘而撤,引来墙上韩军士卒的阵阵欢呼,韩汉两面大旗在马邑城头屹立不倒。 接下来的日子里,鸿都八失喇每日都会派兵袭城,不断的给城内制造紧张,但双方也就停留在弓箭互射罢了。 往往是狼骑打马而来,弯弓仰射一阵,墙上的韩军士卒躲在墙后避箭,趁着空挡俯射一轮,仅此而已。 鸿都八失喇没有舍命硬攻的决心,而没了骑兵的韩王信也没有出城野战的心思,双方耗在马邑多日,终是等来了夏雨。 雨水令河水暴涨,土地泥泞,为了躲雨鸿都八失喇已经放弃了每日继续进攻马邑,反正攻陷马邑也不是金帐定的硬性任务。 鸿都八失喇开始与左日逐王奥敦格日乐和柯世列联系,着手肃清占领区的盗匪,致力于恢复秩序。 韩王信着甲巡视城头,望着大雨滂沱,城下的坑洼里皆灌满黄汤,他叹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如今却是这天时助我。” 随行的王黄立马奉承道:“此乃天佑大王。” 韩王信自嘲一笑,说道:“天佑太远,你还是传令下去,让士卒好生躲雨,遮蔽好箭矢,谨防受潮吧。” 见拍了马蹄,王黄灿灿应诺,退了下去。 …… 阴山北的头曼城中,随着诸部兵马陆续赶来,金帐内忙碌异常,管理者的大量缺失,使得冒顿不得不再次拉上自家老婆来管理后勤,人员不够还能硬凑,但有些事却硬凑不得。 别看鸿都八失喇一路在云中、雁门进攻的异常顺利,奥敦格日乐和柯世列在代郡转攻雁门时,遇上了接连的麻烦。 因为是春季发兵,短了部落的牧收,奥敦格日乐居然硬着头皮将柯世列本已谈下来的县城纵兵给抢了,东西没抢多少,却惹下了一身骚。 代郡的各大豪族纷纷抗拒匈奴统治,往往是派兵压住一头,另一头就得空反了起来,致使奥敦格日乐虽然兵多过鸿都八失喇,但依旧徘徊在雁门郡边界和在代郡内转圈圈。 冒顿直接将奥敦格日乐降为副帅,火速令老王陶格斯接替此路指挥,又新添了五千赤部狼骑为援,配合柯世列重新整顿代郡,金帐亲自下令祭奠亡县,这才算将此事勉强压了下去。 这事一出依旧将本就若即若离的豪门大族推向了汉廷,乌乌纳钦截获向燕韩两王的求援信有数十封之多。 连一个王部都是如此作为,这给冒顿又提了个醒,其余征招来的部族骑兵,军纪只能比这个更差。 到时候剿抚并用的策略虽然好,但推行不下去也是枉然,抢一把固然爽,但将本地豪强都逼到汉廷那边去,就显得得不偿失了。 看来以后规划行军路线时,这点便该考虑进去了。 虎皮塌上,冒顿正在思索着,闾丘黄走进来禀报道:“大单于,第一批赶往马邑的部族选定了。” 冒顿抬手,示意他继续。 闾丘黄朗声说道:“金帐将就近调派左渐将王部、白羊王部、娄烦王部、右温禺鞮王部,四部共计五万骑,于秋初赶往马邑前线。” 冒顿想了想,说道:“恩赫和柯尔克穆图练的兵还有些样子,白羊王和娄烦王两部中掺杂的杂胡过多,军纪必然散漫。 代郡此时正是敏感的时候,不要再去刺激他们,左渐将王部可以由代转雁,右温禺鞮王部绕道太远,可由云中入雁门,告诉白羊王和娄烦王,让他们绕道,直接进入雁门郡。 告诉四王,行军时不得袭扰金帐下辖的郡县,违令者斩。” 说着冒顿起身,走到地图前,问道:“左部如今都到那了?” 闾丘黄上前一指,道:“左谷蠡王阿尔斯楞今早信到,所部前锋六千骑已经越过大鲜卑山,即将汇合左温禺鞮王一部四千骑,鲜卑兵五千骑,乌桓兵三千骑,计一万八千骑,预计夏中时能汇合在燕地边界活动的臧衍部。” 冒顿颔首,吩咐道:“告诉阿尔斯楞,这已经是金帐给他的最大力量了,汇合臧衍后他有近三万兵力,许其在东北各部中就近招募勇士成军。 本单于要他在辽东、辽西、右北平、渔阳、上谷的燕国五郡与臧衍闹出动静来,牢牢将卢绾下辖的燕军按在燕地,使其不得西援。” 闾丘黄在竹板上速记着命令,冒顿继续问道:“右部的情况呢?” 闾丘黄继续上前一指,说道:“最远的唐努部已经在帖木尔将军的带领下到达漠北,汇合右部主力后,待秋凉时各部皆能按时抵达。” 冒顿颔首,说道:“如今天热,渡漠不易,按时能到即可。” 闾丘黄顿了顿,出声问道:“大单于,前些日子您曾说,呼延部的调动先留意着?” 望着地图上漠北的单于庭大营,冒顿呢喃道:“呼延部?” 斟酌了一会,冒顿吩咐道:“你让桑格先走一趟漠北,令者莫言前往九原总督粮秣,呼哲留守呼延部,再将者古耐、特鲁调来金帐听用。 若是上述皆成,呼延部的本部骑兵将不参与此次南征,拉坦乌拉在战前保护左贤王北上单于庭,铁托为稽粥祖父,迁至单于庭管教左贤王乃应有之义。 桑格事后也留在单于庭吧,教左贤王些寻路的本事也是好的。” 见冒顿如此安排,闾丘黄低首应诺。 紧接着冒顿问道:“河西各部呢?” 闾丘黄继续说道:“右日逐王者蔑台已经率部退还冥泽大营,将乌孙事尽数托付给两位相大禄。 浑邪王德宝奴已经率一部五千骑停驻鞮汗山,陆续将河西战马分批送往阴山,最后一批河西战马将由王爷亲自押运,预计在秋初可达。 休屠王海梨猛哥率两千骑行往兰山,按金帐所令准备汇合羌部,佯攻陇西,牵制陇西汉军。” 冒顿望着地图上的三处着力点,分别用蜷着的指节敲了敲,笑道:“如今各部兵马调动尚需时间,陇西与燕地一动手,汉廷便闲不下来,想从容调动布置怕是不易,千里路行兵运粮,几条直道都顶不住。 大汉皇帝频发徭役兵役,难以与国休养,民怨难平,头疼着呢。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同样马虎不得,金帐也是第一次组织如此大规模的作战行动,人多必定事杂,金帐的命令如何能施行下去才是重中之重。” 闾丘黄笑道:“大单于,单于庭各部皆能令行禁止,按金帐如今在大匈奴的权威,没人敢违抗军令。” 冒顿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怎么也奉承起来了,单于庭和狼骑我自是不担心的,各王帐会差一点,其余部族则会更差,毕竟你不能指望天天跟牛马羊群打交道的牧民,一下子就能适应严苛的军令,进而令行禁止。 但在长城以南的百姓眼中,他们都是匈奴人,是难以分辨的胡人,如果我们做不到军纪严明,就算打到洛阳去,也是无用。 得其地而不能用之,得其民而不能御之,则其力不能助我,那么得地亦是无用。 要是这样,还不如在草原放放马岂不美哉,还少了一番折腾。 你去看看云中、代郡的民力,金帐能调动几分,更遑论令其助战了,两郡的盗匪要是少些,都是长生天眷顾了。” 闾丘黄幼时长在咸阳,自然对当年大秦时各地盗匪猖獗有所耳闻,其中不乏成长为秦末诸侯的人。 闾丘黄肃颜作揖,道:“大单于圣见。” 冒顿摆摆手,说道:“本单于知道又能如何,汉廷如今将封国挡在前面,借我之手除之,我们能将这些汉廷亲封的诸侯王利用起来,才是击败汉廷的关键。 行了,去传令吧。” 闾丘黄应诺出帐离去,而冒顿在软榻上躺了下来,望着日渐豪华的帐顶,数十万人的担子压在身上可是不易。 匈奴在冒顿的带领下走马挽弓的南下,主动碰撞出南北农牧族群角逐东亚霸权的火花。 匈奴强势的插手,主动加入了对汉廷内皇帝与异姓诸王的角逐,使大汉国内的形势变得更加敏感和一触即发,给新兴的大汉王朝带来了巨大危机。 本被汉廷压的喘不过气的异姓诸侯王,似乎凭空多出了一个选择,不过这个选择与汉廷间是否有搏一搏的实力,诸王都在观望。 匈奴这个当年在赵国大将李牧与秦国大将蒙恬手下败亡的对手,至今又有几分斤两呢? 这些反对皇帝刘邦一天下的人,似乎又找到了能左右逢源的机会。 第三十七章 欲起兵汉帝问粮事,破盾阵火箭卫马邑 韩王信的求援信摆在刘邦案前,面对胡骑得寸进尺的寇边,作为帝国的主人刘邦很难不气,但更多的是对匈奴人打断他处理异性王进程的不满,外力的骤然来袭,让新生的汉廷再经风雨。 再摊开一份竹简,是燕王卢绾的揍报,同样不是喜事,仅仅一个冬天的功夫,臧荼的儿子臧衍便在匈奴人的地盘上壮大到了万余人,若是臧衍借着家族势力在燕地卷土重来,去年的灭燕之战怕是就白打了。 刘邦心中对亲封出去的燕韩二王有些不满滋生,两人皆是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人,忠心是有的,但这个能力嘛,如今看来尚待商榷。 想到这,刘邦扶着额头,颇为头疼,忠才不能两全。 正在此时,侍者推开殿门,趋步进来道:“陛下,萧丞相请来了。” 刘邦挥挥手,侍者转身去迎萧何。 萧何进殿行礼,见帝位上刘邦烦闷,出声询问道:“陛下何故愁思?” 刘邦将案上的竹简推了推,说道:“韩王信求援而来,言马邑被匈奴所围,请求朝廷发兵去救。 如今夏时,这小子却言匈奴人众,单于冒顿或在其中,诓朝廷无人识得胡习,该打。 如今看来,也怪朕先前识人不明,汉王时不察这小子是个孬货,几匹胡马便吓破了胆。 朕准备遣使斥责他。” 萧何闻言,顿了顿劝道:“陛下,韩王毕竟身处前线,此时斥责怕是不妥。 若陛下要责,不若等一阵胡马退去,召韩王来京,当面再做计较。” 刘邦那能听不出来萧何的意思,摆摆手示意萧何坐下,说道:“朕知道其中利害。 萧丞相,朕已经连续接到草原密报,言匈奴人正在国内各地集结兵力,如今代国胡来,燕国边境臧衍身后也站着匈奴人,匈奴单于的目的必是我大汉无疑了。 朕想问一句,若是大汉北伐,朝廷能足兵足粮否?” 汉廷的大管家萧何蹙起了眉,刘邦也不催他,只是在一旁喝酒等待。 片晌,萧何说道:“陛下,大汉征战多年,关中已近疲惫,若长久战之怕是难以维持。 若陛下执意要战,东挪西凑下二十万士卒,一年可保,若是再长,恐怕会伤及国本,轻易难复。” 端着玉樽的刘邦慢慢颔首,说道:“匈奴统草原,游牧人难养,其数应该不过百万,其力虽强也不过当年七雄之秦,我大汉以天下征一隅,一年足矣。” 咋听此言,萧何赶忙追问道:“陛下,是想效李牧、蒙恬北伐,一战而定匈奴?” 刘邦将酒樽放到案上,摇头苦笑道:“妄图一战,恐难定胡。 今日之胡势,远胜过往,大汉久历战火,当驱胡守城为上,重拾长城御胡为上。 否则胡骑南来,国中异姓能服朕一天下?两者勾连必为覆国祸患,当务之急乃扫异姓而定国家,届时休养数年,大汉的铁骑也能出长城而掠单于。” 萧何起身而揖,道:“臣愿献出家业,为陛下筹措北伐之资。” 刘邦笑着示意侍者将萧何扶起来,乐道:“你我沛县老乡,又相识多年,大汉的基业里有你一份。 此时国家疲惫,朝廷不能恩养功臣,已是朝廷的不对,如今你能不怨,是有心体谅朕之不易,以后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 闻言萧何掩面而泣,刘邦亲自抚慰几句,终是将自家的大管家劝了回去,随后遣内侍亲赐衣食厚赏。 随后刘邦召见各级武官将军,下令南北两军精锐和郎中骑兵备战,签发召令发往关中各郡县储备作战物资,已备后用。 …… 马邑城内的气氛愈发凝重了起来,近日连续高温已经将城外的空地晒干裂。 趁着早晨清凉,数十匈奴哨骑跑马城外,将马邑城外的地况摸了个遍。 望着胡马离去,今日值班守城的王黄,神态恹恹的坐在了城垛上吹风,不敢卸甲的他摘了头盔,一旁亲兵赶忙递过来装凉水的羊皮袋。 王黄猛灌两口,算是解了渴,见城外无事,王黄转头吩咐道:“除了站岗的,让弟兄们寻阴凉处避暑,这鬼天气胡人不会攻城,他们比我们还怕热。” “诺。” 城外的阴凉处,鸿都八失喇扎下的营盘中,此时陶格斯带着奥敦格日乐与柯世列抵达了大营,随行带来的八千骑步军另起一营驻扎。 中军大帐内,陶格斯稳坐主位,面色不佳的奥敦格日乐和柯世列分坐左右,两人显然还在置气,鸿都八失喇则紧着柯世列坐下。 知道二人因为代郡抢县城的事闹了别扭,奥敦格日乐又因此受了罚,丢了帅位。 表明立场后的鸿都八失喇主动打圆场,道:“两位王爷,左骨都侯,韩王信被困马邑,我军鏖战多日不得下,现已军疲马乏,接下来是需要援军出力了。” 见鸿都八失喇主动退出攻城的争夺,陶格斯不由的高看了他一眼,是个知进退的小子。 奥敦格日乐受罚,自己重新执掌部族,需要一场作战来重塑左日逐王部在金帐的形象,儿子也需要建功补过,被困多日的马邑正是好机会。 陶格斯扶须笑道:“将军所属狼骑已连战数月,劳苦功高,擒虎之士安能杀鸡,马邑土城就让我左日逐王部来攻吧。 这次我部有在代郡新征的两千步卒可为攻坚主力,又准备了千面蒙皮大盾专克韩军利箭。 左骨都侯以为如何?” 柯世列不满奥敦格日乐自作主张,但对陶格斯他不得不慎重,直言道:“大王攻城,臣无异议。 不过此战我军一定要打掉马邑城内韩军的幻想和士气,否则汉军援来,战局必焦灼。 大单于前日来信,言韩王信若降,将大利匈奴。” 见柯世列拿金帐来压他,陶格斯笑道:“金帐之命本王自然遵从,诸将为匈奴也必然尽力。 奥敦格日乐,你来指挥前锋攻城。” 鸿都八失喇代表的狼骑诸将主动示好,奥敦格日乐似乎并不领情,抚了胸便转身出帐,前去备战,这些弯弯绕的话,他向来不喜。 陶格斯起身笑道:“诸将随本王城外观战吧。” 待躲过下午的热浪,角号声突起,马邑城头上歇着的王黄立马翻起身,抬头望去远处匈奴骑兵排阵冲来,心惊的他立刻大喝道:“摇钟!备战!快去禀报大王,匈奴人来了。” 城墙上韩军士卒迅速弓身落位,滚木礌石,箭囊硬弩,纷纷就绪。 冲起来的马队在喝令中分散,待快冲到墙边时,匈奴骑兵挽弓搭箭,箭矢从每一匹驰骋着的马背上飞出,蝗群似的箭镞飞向城头。 墙上的韩军守卒被箭雨压制,根本无法探出头来弓弩还击。 射完箭的匈奴马队不停,在墙前如水流般左右散开,身后第二第三轮骑兵踵至。 王黄左手顶着盾,箭矢撞击盾牌的咚咚声不断,他喝令城内集结起来的弓箭手赶忙列队还击,韩军的箭矢飞过墙头,墙下却早已马去人空。 随后匈奴骑兵凭借马速,时而三面围攻,时而着重一点,潮水般的轮番进攻,迅速消耗着韩军的防城物资。 不多时韩王信重甲赶来,错开盾牌,只见墙前匈奴人以大盾组成的步卒方阵稳步推来,几十驾架云梯老远就能望见。 韩王信骂道:“匈奴人折腾这么久,就是在为这一把尖刀打掩护。” 王黄跟风道:“这帮胡儿精的很。” 王喜俯身过来,说道:“大王,除了正面,其余两面匈奴人也在攻打,但没有步卒盾阵,只是骑兵袭扰。” 韩王信点点头,命令道:“将击刹弩兵调到正面御敌,步卒用滚木礌石砸开盾阵,弩兵伺机射杀胡蛮。” “诺。” 马邑墙上韩军迅速布防,击刹弩兵列队装矢,静待时机。 墙下随着盾阵推进,退却的马队在奥敦格日乐的指挥下迅速集结,结成步弓箭阵,为盾阵的推进,提供源源不断的箭矢压制。 待盾阵推至墙底,只听一声呼哨,匈奴步弓手齐射箭雨,漫天如蝗的箭矢,压的墙上韩军抬不起头,盾阵中的匈奴步卒趁机将云梯搭上城墙,勇士顶盾蚁附而上。 韩王信冷面挥手,只见滚木礌石雨泄而下,刚砸出窟窿,击刹弩兵便抓住机会劲射,盾阵中的匈奴士卒瞬间倒毙数十人,。 还未等韩王信松口气,盾阵在千夫长的指挥下,后排的盾手便顶了上来,在先登厚赏的鼓励下,蚁附的士卒同样不惧迎面的箭矢。 望着大量的箭矢将盾阵射成刺猬,射不穿再多亦无用,上墙的车弩因为角度和装填缓慢起不了致胜的作用。 蚁附上来的匈奴兵越来越多,马邑城墙上一片喊杀声,躲避不及的击刹弩兵,被冲上来的匈奴悍卒一砍五,好容易在韩军甲士的拼杀下被扔下了墙。 望着这一切的韩王信急躁的数次转身,喝问道:“火油呢!上火油,往城下的盾阵上浇!” 只见王喜带一伍士卒抱着陶罐脚不沾地的赶来,朝着盾阵狠狠地砸了下去,黄灿灿的火油四溅。 韩王信大喜,不待城下是何反应,挥手连呼道:“击刹兵!击刹兵!上火箭!火箭!” 一排击刹弩兵点燃火箭,迅速朝盾阵齐射。 霎时大火四起,盾阵瞬散,火焰吞噬下匈奴士卒四散奔逃。 奥敦格日乐见状,知道步卒皆出自代郡的世家大族,死多少都不在乎,还想督军再战。 却听后方号声大作,老王陶格斯下令,吹响了撤退的角号。 闻声,奥敦格日乐愤恨的将马鞭摔在地上,不甘的望了一眼马邑,吼道:“撤!” 闻讯墙底的盾阵做鸟兽散,匈奴步弓手两轮齐射,完成掩护后上马依次撤退。 断了源头,墙上的匈奴士卒很快被韩军赶了下去。 残阳下,扶墙望着胡骑远去,韩王信兴奋的大吼,连带着墙上的韩军士卒也跟着欢呼,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劫后余生。 第三十八章 困守孤城妄求援,狼视晋阳猛迫城 陶格斯及时折损,使得匈奴步卒并未伤筋动骨,数百人差点换了马邑城破,在统帅眼中已然够本。 但对儿子的蛮干,陶格斯颇为头疼,如此明显的消耗其余部族,匈奴又该如何统御草原各部。 之后,摸清了马邑城内的韩军布防,匈奴骑兵每日游击,消耗着城中的防御储备。 望着城内物资日益减少,韩王信该头疼了。 将今日的胡骑骚扰驱离,韩王信重新排兵布阵,巡视四墙时望着士卒将匈奴人射进来的箭矢收集起来,准备修理复用。 匈奴人每日虚虚实实,要是再像上次来几次盾阵冲城,马邑捉襟见肘的防御也许会瞬时山崩。 心中顾虑重重的韩王信想起昨日赵利来报,如今连击刹弩兵的精铁箭矢,马邑城内都已经无法正常供应。 他只好下令其将精铁箭矢留存,优先使用普通箭矢,威力自然大不如前。 心存侥幸的韩王信希望匈奴人别发现这点,要不然攻城势必更烈。 扶墙南望,凭心而论,韩王信觉得马邑如今就像一窝挂在树枝上的鸟窝,匈奴人马蹄带起的阵风都能引来覆巢之祸。 自己上书栎阳,请求朝廷派来的救兵何时能至? 墙上了望,韩王信望着匈奴大营中的银边狼旗,心中一阵失落,若是换成金色的狼头旗,那该多好,自己便可理直气壮的向栎阳求援了。 随后韩王信嗤笑一声,若是匈奴单于亲来,自己又如何能守的住这弹丸马邑。 正想出神的韩王信被身后的嘈杂声引起注意,转头望去原来是王黄在打骂士卒。 只见他拿着戈竿,狠狠地抽在士卒的屁股上,骂道:“蠢货!箭矢要磨的两头光!” “两头光?” 韩王信呢喃道,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思道:“既然武的不行,不如用文,能拖一时是一时。” 兴起的韩王信在衙邸唤来诸将商议,刚一提与匈奴人谈判,诸将纷纷赞同。 近些日子胡骑频来,诸将基本上都是睡在墙头,士卒也一直处在神经紧绷中,此时谈判,不求结果,若能休战两天,缓上些日子再战,也是好的。 侥幸心里作祟的韩王信问道:“曼丘臣,你熟悉胡人,本王便以你为使,去往胡营后谈判诸事由你自家定夺,拖得三天天,功得一爵。” 如此厚赏放在以前曼丘臣必然欣然受命,但如今身入胡营,性命都恐难保,他正犹豫间,只见王喜站了出来,说道:“大王,不如趁此机会,再往栎阳送一封求援信。” 韩王信眼神转动,想想上次的求援信石沉大海,如今已过月余,按匈奴人这个攻法,马邑怕是守不了多久,活命的激励下便点头同意了。 王黄见不得王喜得势,求援之事早先可是他的主意,赶忙说道:“大王,上次咱们言在两可间,尔今援军未至,这次如何斟酌用词可要好好思虑。” 韩王信眉头一蹙,问道:“你想如何?” 王黄说道:“不若大王直言匈奴单于亲至,我军血战难脱,士卒损伤过半,请求栎阳国都速派援军,否则恐有连陷代韩两国之危。” 韩王信瞪起眼,质问道:“你想让寡人欺瞒国府?” 王黄摆摆手,解释道:“大王何必较真,城下的银色狼头旗谁人不见,隔着老远,认成金色的又何妨? 到时候朝廷追问起来,大王只管往臣等身上推,咱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来马邑也只是初来乍到,不识胡情乃常情,认错个旗子,陛下还能砍了我们不成。 无非是责骂两句,受着便罢,总好过援军不至,将我韩军的家底都折在这马邑小城。” 听着这种无赖伎俩,韩王信坐在软塌上不说话了,熟悉的人都知道自家大王心里动摇了。 王黄趁机跪地请求,曼丘臣借机也狠下心来,直言要独身入胡营,为城中诸人求得活命。 王喜和赵利两人相视一眼,暗骂这对贼乡党,赶忙跪地,皆言为了韩军存续,不妨夸大些胡情,以搏得栎阳救兵。 韩王信在心中反复思索,身落险地,他能选择的本就不多,匈奴人是借着马邑想探清楚汉廷的虚实,而自己并不想当汉匈双方随意舍弃的棋子。 想想陛下处理异姓王的手段,若是马邑城破,韩军死伤殆尽,自己又身落胡手,汉廷再发兵而来,一切似乎对自己来说都没有了意义,毕竟汉王已经是皇帝了。 想到此处,韩王信望着堂内跪地的诸将,下定决心道:“寡人与诸君倾力守城,如今身陷囹圄,恐有覆灭之祸。 刀笔吏记录,上奏陛下曰,臣等夙夜守城,远观城外胡骑彪悍,视之营中隐隐有金色狼头旗招展,经询问城中商贾得知,金色狼头旗乃匈奴单于亲旗,臣信大胆猜测,攻马邑之匈奴部族,乃匈奴单于及其麾下精锐狼骑。 匈奴攻城月余,城中粮草箭矢即将告罄,臣信面南叩首,请陛下发天兵援来,破单于,战胡虏,重拾韩代之地,以煊赫我大汉军威。” 王黄兴道:“彩!” 韩王信脸上灼烧,顺手抄起案上的竹简便掷了过去,怒喝道:“你等要有勇力破胡,何至于此!给寡人滚!” 被砸的王黄悻悻而退,虚报了战况,再守不住马邑,也是命中该绝。 韩王信与诸将回忆起匈奴连日攻城的细节,想研究出些规律,以便调配兵力固守。 想来想去却越是心生惰意,匈奴人的攻城手段虽然单一,步卒也是临时拉来凑数的居多,但那来来往往的马队,在攻城中彼此照应,互为补充,首尾相护,严密的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简直无懈可击。 不一会,根据韩王信的意思,刀笔吏刻录好了一份奏报,韩王信过目后说道:“再加上些对匈奴人的细述,也让朝堂上的诸公知道,你我在马邑并不是吃干饭的。” 刀笔吏应了诺,很快又将吹了竹屑的奏报呈了上来,韩王信过目后,亲自取来木匣,将奏报装入其内,亲兵当面用蜡密封,最后韩王信盖上王印才算功成。 望着寄存着希望的求援信,韩王信吩咐道:“明日傍晚,曼丘臣从正面出去吸引匈奴人的注意,王黄你派人带密信走另一面,将密报直送栎阳。” 争得一功,两人眼露喜色,赶忙应诺。 …… 城外的匈奴大帐内,陶格斯正召集诸将讨论马邑城中的韩军来使。 奥敦格日乐不悦的说道:“父王,马邑土城一股可下,当日只不过多死些步卒罢了,反正都不是我匈奴人,但开了羊圈门,韩军的肥羊一只都跑不了。 今日城内那个韩王只不过是仗着金帐有令,要调出晋阳的汉军罢了,听与不听又有何异?” 瞧着儿子还未走出降职的心态,陶格斯万分头疼,帐下的狼骑诸将与新服的代郡步卒将领可都在帐下坐着呢。 陶格斯呵斥奥敦格日乐住嘴,结果奥敦格日乐直接起身气呼呼的走出了大帐,直接带着亲兵部曲出营打猎去了。 陶格斯苦笑道:“倒是让诸位看了笑话。” 话音刚落,只见亲兵疾步进帐,在陶格斯耳边耳语几句便退了出去。 见诸将好奇,陶格斯说道:“韩王倒是个倔马儿,一面跟咱们谈,另一面又放出了向南的信使,羊粪蛋子外面光,里面包的却都是屎。” 此话引来帐内一阵笑意,柯世列笑道:“这个韩王信打起仗来不怎么样,但若是当个诱饵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引出狼了。” 鸿都八失喇笑道:“若是韩王能引出晋阳的汉军,咱们野战吃掉他们,到时候晋阳大城在手,进退皆在我手,也省去了攻城之苦。” 陶格斯说道:“太原郡北边已经被咱们的哨骑摸透,晋阳的守军是汉廷直属的汉军,只接受大汉皇帝的调遣,韩王怕是调不动这些军队。” 柯世列站起身说道:“那咱们不若继续逼韩王一把,逼他向汉廷求救,到时候我们好围点打援。” 鸿都八失喇说道:“如果要打援,我们就得将兵力收缩起来,像沙漠中的眼镜蛇般蜷起身子,让汉军以为我们势弱,到时候再伺机咬断汉军的喉咙。” 陶格斯颔首,说道:“让南下太原郡的骑兵都回来休整,将韩王信的使者暂且扣住,今夜咱们再给马邑添一把火。” 诸将领命。 是夜,匈奴军队夜袭马邑,打了韩军一个措手不及,睡梦中穿甲带袍的韩王信带人冲上城墙,用亲卫接战。 两军爆发了马邑被围来最血腥的一仗,陶格斯亲临前线,督军上城,老王甚至将左日逐王部的一千骑士变为步卒,与代郡卒一起组盾阵架云梯,双方在马邑城墙上反复争夺,喊杀声响彻了一夜。 清晨,双方各丢下千余尸体,在旭日中脱离了接触。 望着初生阳光下城墙上的哀鸿遍野,缓过劲来的韩王信一把揪住王黄的衣领,瞠目喝问道:“曼丘臣是不是背叛了寡人?为何他一去胡营,匈奴人就玩命的攻城?” 王黄那里知道事情的原委,但为了活命,赶忙解释道:“大王,这不可能,曼丘臣何德何能,能指挥的动匈奴人,昨夜暗藏的箭阵射敌数百,并未暴露啊大王!” 韩王信将信将疑,放开了王黄,冷声道:“既然曼丘臣完不成寡人的任务,你作为乡党,就下去帮他,来人,将王黄用箩筐顺下城去。” 王黄一听要进胡营,腿都吓软了,赶忙哭喊着祈求饶命。 韩王信故技重施,借着王黄下城的功夫,又从城的另一面放下去了几个信使,趁着匈奴人大战休憩,逃出包围圈求援。 第三十九章 屋檐事乱举步艰,西域风起斥候出 汉匈双方的目光聚焦在雁门郡马邑城时,在西域,从员渠城回来的月氏王塔塔却兴致不高,与焉耆王的交谈中,不难看出他骑墙的心态。 焉耆本以为匈奴人会继续举兵西进,这才同意报团取暖,但在伊吾卢城的右日逐王者蔑台却偏不如他们的意,匈奴游骑开始收缩活动范围,部落通商示好。 者蔑台知道金帐已经决意南征,所以收拢了本部骑兵退回冥泽,并知会乌孙各部减少对西域的侵入,以求维持现有的和平。 令狐苟和朗克尔斯的庞大商队,充当了匈奴与西域各国之间的融冰剂,匈奴的影响力正由东向西逐渐影响整个西域。 者蔑台抽身一退,西域各国在抵抗匈奴这件事上立马失去了兴趣,他们宁愿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和商道过日子,也不愿轻起兵戈,毕竟做生意赚钱跟谁做不是做,雁过拔毛足矣。 面对逐利的各国,躲在屋檐下的塔塔自然是感触颇深。 时逢春夏,正是牧忙农忙的时节,焉耆在西域算是大国,但比较之月氏曾经生活的河西终是狭小。 焉耆人本就借着地利,剥削离乡的月氏人,如今更是趁机抢占水源,胁迫月氏付出更大的代价进行牧农生产,为此塔塔亲自去找焉耆国王谈判,奈何其要价太高。 不过大月氏的危机,却影响不了流亡的月氏人仰慕新王之名,昔日月氏贵霜、休密、双靡、驸顿、都密五大部能逃出来的,都赶往员渠城前来汇合。 随着月氏人数的增多,地寡人多带来的生存问题,加上焉耆国王怕月氏人反客为主,打压已经初显威力。 塔塔召开了几次五部大会,主张西进避祸匈奴的有之,东归河西重夺祖宗之地的亦有之,双方陷入焦灼的争论拉锯。 望着父亲留下来的西域地图,塔塔终于理解父亲当年的举步维艰。 如今塔塔最倚重的臣子,皆是舅父托勒托留给他的贵霜旧部,其中最出色者为直支都恩拔和纳氏干。 后面又陆续在西迁时,塔塔发现了不少新崛起的月氏贵族,塔塔借机扶持,平衡贵霜贵族对国事的把持。 直支都恩拔和纳氏干两人前者支持东归,后者赞成西迁,撕裂的想法不断撕扯着大月氏朝堂。 但话说回来,凭借如今大月氏的实力,就算联合西域各国之力,也是自保有余,想东征河西匈奴,怕是难。 …… 栎阳十路西去的汉使,如今只剩下张式一人,有个一起逃难的月氏人康歹尔,充当随行翻译。 两人跋涉在沙漠中已经数天,为了绕开沿途的匈奴部落,他们选择的路并不多,尽是普通牧民都不愿意走的山道小径,沼泽荒漠。 这路汉使伪装成商队,本已快走到了冥泽,却因为举止有据被巡边的匈奴哨骑看破。 若不是路上张式发善心救了康歹尔,被带着学了几句匈奴话,冒充匈奴别部的迷路牧民,这才逃过一劫。 其余人便没那么幸运了,领头瞒骗之人被扒了皮,挂在商道上警示着后来者,隐藏在商队中的汉军将士尽皆战死。 浑邪王部的骑兵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无意间竟然一锅端了汉使。 否则异域,大漠,劫杀,迷途,对人生地不熟的汉使团队来说,带来的也只能是死亡。 而张式却将这些都尝了个遍,回身看他也没想到自己独身能走这么远。 要是再来一回,想想已经戒备起来的河西匈奴,彪悍骑兵屠杀整个队伍的场面,还在他脑海中久久难散,匈奴人大祸啊。 每每到绝望时,张式都会摸一摸怀中用耗牛尾装饰的符节,它代表着大汉,寄托着拼死护卫他西行将士们的忠魂。 好在到乌孙部落的控制区后,张式二人身无好皮傍身,只能为了一天半块饼充饥,当上了驮队的苦力脚夫,混在商队中一路西行,赶往员渠城。 尚未进城,康歹尔便扔了拉骆驼的缰绳,拉着张式激动的喊道:“兄弟快看!那是我们月氏的旗帜。” 顾不得欣赏异域风情的张式自然知晓,康歹尔就是为了一路追寻月氏王而来,他随着兴奋的康歹尔望去,一队戎装骑兵正在驱马走来。 张式瞅准时机,狠踹面前的骆驼一脚,吃痛的骆驼发了疯,带动驼队众多骆驼暴动,立刻引来所有人的注意,这其中自然有那队月氏骑兵。 张式趁机拉着康歹尔挣脱身上的绳子束缚,两人在商队老板恼怒的谩骂中奔向月氏骑兵。 张式边跑边将胸中的符节取出,高举喝道:“吾乃大汉皇帝陛下特使,欲见你家月氏大王。” 月氏骑兵驱马围了上来,商队老板见兵来,也不愿意为了两个奴隶得罪权贵,骂骂咧咧的带着商队进城了事。 也许天意如此,两人遇上的正是外出打猎的直支都恩拔。 匈奴与中原相争,能为月氏带来什么呢? 员渠城外的月氏大营,塔塔吩咐道:“焉耆已经有背我之意,部族西迁决不能停,纳氏干你继续沿途打点,再送千帐部族去伊列水流域。” 纳氏干点头应诺,部族的积蓄都用在这沿途的打点上了,对西域占道国的盘剥,大月氏也是有苦难言。 本欲继续吩咐的塔塔,听到了帐外的吵闹。 塔塔停了下来,紧接着只见直支都恩拔兴奋的掀开帐帘,大呼着冲进了大帐,忙道:“大王!大王!大喜啊!匈奴人要和大秦打仗了,一旦他们打起来,咱们就能回家了。” 塔塔闻言先是一惊,也不知道直支都恩拔从那得到的消息,犹疑道:“大秦?” 直支都恩拔憨道:“听那个自称汉使的家伙说,汉王现在已经是皇帝了,这名号应该只有大秦才有吧。” 塔塔对中原的记忆,还停留在月氏东三部趁着秦乱南下陇西的时候,这怎么就又大秦了。 见塔塔和纳氏干一脸懵,直支都恩拔一拍脑门,连忙笑道:“这一高兴弄错了,我是听汉国皇帝派使和一个西逃月氏人说的,如今中原已经是大汉了。” 塔塔思索着说道:“大汉?我们对大汉了解的太少了,大汉能有大秦强大吗? 若是只跟战国七雄差不多,这些中原人怕是制不住如今势大的匈奴人。” 纳氏干则不信道:“皇帝?除了那人,谁还敢用这个名号。” 思索间塔塔说道:“既然这其中有我月氏人,先叫上来问问吧。” 康歹尔被带上来询问,但他限于自身地位太低,并没有让塔塔三人有什么太大的收获。 瞧着王座上思索的塔塔,纳氏干蹙眉问道:“大王要见那个叫张式的汉使?” 塔塔想了想,摇头道:“如今还没到要见他的时候,机会要用实力去实现,我们现在已经单独奈何不了匈奴人了。 先把汉使好生招待,看看能不能套出些话来。” 直支都恩拔满脸急色,叫道:“大王,咱们不趁着匈奴人主力东调,大军去对付汉国,牛不在圈里时出手,今后还能有如此好的机会吗?” 此时的塔塔却异常清醒,他站起身子正色道:“直支都将军,你是在胁迫本王吗? 本王不可能因为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汉使,就将月氏仅存的部族骑兵全部压上去。 没有这些月氏男人保护毡房、牛羊,这些西域狼就会替匈奴人将我们分尸在西迁的路上。” 直支都恩拔赶忙跪地扶胸,红着眼眶说道:“臣没有胁迫大王的意思,臣是太想家了,请大王责罚。” 塔塔心叹一声,将直支都恩拔扶起来,语重心长的说道:“将军,月氏人如今离散,此时更需每个月氏人团结在王帐周围。” 见塔塔安抚直支都恩拔,但又有那个月氏人不想回家呢? 纳氏干出声问道:“大王,万一这个消息是真的呢?” 塔塔踱步想了想,说道:“派斥候哨骑化妆成商队东去,借助当地的月氏人探听虚实。 若是匈奴人真跟汉国进行大战,以匈奴人如今的数量,必定会抽调河西各部的部族军队,若是冒顿将河西搬空,我们也没必要客气。” …… 对月氏的款待,饿了多天的张式自然来者不拒,几天下来,张式也咂摸出了味道,月氏人怕是被匈奴人打怕了。 月氏王不愿意见他,怕是有其余的想法,张式心中哂笑,什么世仇死仇的,真有伍子胥的心,楚王也能鞭挞之。 抚摸着手中的牦牛尾,张式用月氏帐中的金器为用,在员渠城雇佣流浪者,散布汉使东来的消息。 待炒热了消息,果然本地的焉耆国王坐不住了,焉耆有动作,逼的塔塔要亲见张式,不然张式这张汉使牌,便帮不了大月氏了。 终于在焉耆国王的信使来过后,塔塔接见了张式。 张式凭借着一张巧嘴,塔塔虽然心动,但他更清楚自身的实力。 塔塔对张式坦诚相待,说出了月氏轻易不敢东归的原因。 张式从塔塔嘴中听着宛如战国时的西域各国,似乎需要一场合纵连横,来对付这个横亘在中原与西域之间的庞大匈奴。 打开了新世界的张式决定打起汉旗,联合西域各国,趁着汉匈大战,好好给匈奴人上上一课。 第四十章 先探呼延托子事,承压晋阳出赤骑 随着草原四面八方的匈奴骑兵云集漠北,战马的嘶鸣在营地不绝于耳,连带着夏末的热浪也凭空多出了几分燥热。 呼延部内,大帐中却难有燥热,甚至有些生凉,金帐的特使桑格已经来过,可惜带来的却不是百灵鸟般动人的鸣叫。 望着主位上沉思的铁托,妻子乃马真按耐不住心中的焦急,出声抱怨道:“你倒是说句话啊!大单于让老大去九原督办粮秣,本就是苦差事,南征河西的时候就是这样,如今又来,明摆着欺负人嘛。 还将老二调回来守部,这不是明摆着要他们兄弟内斗嘛。” 铁托蹙眉,喝道:“你住嘴!” 乃马真本想还嘴,望了望帐中的者古耐等人,将头偏到一边,咬唇忍了下来。 铁托望着自家两兄弟,出声问道:“你们两个长年在部,此次金帐相召,可有想法。” 者古耐和特鲁那里按耐的住,早些年他们四兄弟,冒顿登位后要有一人前去金帐为质,老大铁托身为族长必然去不成,只能在后面的兄弟三人中选,最终是幺弟拉坦乌拉为了部族延续,带着分到的数千部族,迁去了单于庭部。 如今拉坦乌拉在狼骑中担任万夫长,部族数量比不了大哥铁托,但小半个呼延部还是有的。 反观者古耐和特鲁,两人的部族在这些年中增长不多,随着年龄见大,单看侄女胡笙成为大阏氏后,两人也就熄了对呼延部首领之位的野望,而今该是为儿孙谋划的时候了。 者古耐率先说道:“大哥,部族多年未战,我早就全身懒散,如今趁着还能拿的动刀,也该给孩子们留下点家业了。 若是你同意,我愿意随金帐南征。” 一旁的特鲁紧跟着说道:“大哥,俺也一样。” 铁托颔首,说道:“如此你们各带本部,我再从本部中分两千部众出来,酬谢你们多年来为部族效力的苦劳。 到时候你们随都也该统帅的右部主力渡漠,前往阴山金帐听用吧。” 者古耐和特鲁闻言难掩笑意,连忙扶胸跪地,共道:“谢首领。” 铁托上前扶起两人,待又叮嘱几句,便起身将二人送走。 送走二人的铁托转身进帐,乃马真正气呼呼的盯着他,抿嘴说道:“你可真大方,真当我呼延部家大业大,出手居然如此豪阔。” 铁托充耳不闻,他有些颓然的坐下,几息后才叹道:“不然又能如何?打一架? 碍人前路,亲兄弟亦能成仇,还不如送些部族,权做分家,为日后结个善缘。 多年兄弟,鸿雁各飞吧。” 乃马真见丈夫哀愁,收起了小脾气,但心中想起自家的老大老二,眼泪便止不住,哭道:“你们兄弟间的事我不想管了,但老大和老二你不能不管。” 有些颓然的铁托伸手倒酒,说道:“能如何?遵令就是了。” 一听这话,乃马真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哼道:“你可真是个好臣子!好父亲!亲儿子都不管,难道要见日后他们兄弟相残吗?” 铁托哼道:“妇人之见!他让老大去九原,难道不是重新启用了老大? 老二回来守部,难道还能越过我了不成?” 回过味来的乃马真蹙着眉,咬字道:“我们真是让女儿嫁了个好人家,来来回回折腾我家。” 铁托倒是不以为意,说道:“能折腾你,说明他要用你。” 乃马真走几步凑了过去,坐到铁托身边,问道:“老头子,你是说咱们要翻身?” 铁托缓缓摇头,说道:“右部皆动,唯我呼延不动,狼群里的独狼,不是将死,就是狼王。” 乃马真伸手一拍丈夫,哼道:“你可别吓唬我。” 铁托接着说道:“我还没到要死的地步,呼延既为臣,狼王就是大用。” 果然在者古耐和特鲁率部南下,者莫言独骑前往九原,呼哲重归呼延部。 在屠耆亲卫的护卫下,桑格再次亲至呼延部宣诏,道:“大单于令,呼延本部骑兵不动,呼延氏主铁托,乃左贤王祖父,即日起迁往单于庭营地,教导稽粥成才。 漠北诸事一言可决。” 呼延铁托右手扶胸,跪地,热泪盈眶的说道:“老臣必不负单于重托,为我匈奴守好北疆,护左贤王殿下周全。” 桑格上前扶起铁托,笑道:“老首领,恭喜。” 此诏一出,铁托就是匈奴金帐承认的北境之王,手握左贤王储君,兵名皆有。 铁托理好情绪,道:“让使者见笑,使者远道而来,定要在我呼延部好生歇息,也好早日复命金帐。” 桑格摆摆手,笑道:“小臣领单于命,有幸教导左贤王识途之术,暂不归帐。” 铁托眼神一顿,笑道:“倒是同喜。不知左贤王殿下可要我呼延部出人迎接。” 桑格解释道:“老首领带人去单于庭营地候驾就好,左贤王殿下由屠耆亲军护卫北上,狼骑万夫长拉坦乌拉将军统帅。” 听到这铁托苦笑着摇了摇头,欲扬先抑,他当年确实没选错人,若是自己前面走错一步,右部的主力或许就会调转马头。 随着天凉,右部主力云集漠北大营,接到金帐调令后,骑在马背上的都也该转首望了一眼呼延部方向,遂挥手向南,带兵南下。 头曼城内,冒顿和朝鲁从狼骑大营中走了出来,待登上个草丘,冒顿望着远处的牧民放牧,说道:“须卜起讫将最后一批蹄铁运来后,你们就要抓紧动身了。 陶格斯和鸿都八失喇围着马邑,几次攻城的结果并不理想,其中也有金帐想调晋阳汉军的想法。 对韩王信,金帐还是想争取过来的,汉廷中央越想干的,就是我们不能令他如意的。 万事开头难,只要有这一个,后面去争取其余异姓王就容易多了。 中原的异姓王能弥补我们与汉廷间的国力差距,起到的作用比你突袭东胡王廷更甚。” 朝鲁历来用兵谨慎,他并没有立即表忠心应承,反而是说道:“大单于,鸿都八失喇送来的马邑战况,臣亦有看,不论是狼骑,还是各王帐骑,对攻城用处都不大,代郡征召的步卒,战心不足,此乃马邑久久难破的原因。 如今我大匈奴集结起来的大军有近三十万之众,近一半是牧民猎户,臣恐其难以久战苦战。 汉廷再动员起来,汉匈在韩代两封国之地将集结起来六七十万军队,此战乃汉匈双方的长平之战啊。” 冒顿挑眉,咂摸后问道:“按你的意思,我们吃不动汉军的主力重步兵团?” 朝鲁沉吟了一下,说道:“大单于,臣认为与汉军野战或可一搏,若是汉军死守城池,像一个个钉子般钉在封地,凭借坚城硬弓,让我们逐个去啃,就算我们如今有秦、锐健二营,也难。 持续消耗下,九原的粮秣又能支持多久呢?” 人少粮缺,看来唯有马快了。 冒顿将马鞭扔在草地上,打横充当大河,以碎石充当晋阳,笑道:“这事在金帐,我跟赵炎等人谈过,按汉廷预计发关中兵来的时间,汉匈两军将在晋阳附近遭遇,固谁得晋阳,谁会得到局面上的优势。 我们在北方搞出这么大动静,汉廷不可能没有察觉,马邑就是金帐给汉廷留下的香饵。 汉廷顶不住损失两封国的压力,晋阳的汉军就会出城来救,咱们再野战借机吃掉他。 若是汉廷顶得住不救,那便会失去跟异姓王们本就不多的信任,我们便顺势逼降韩王信,再封锁消息,假借韩王之名,去骗晋阳。 若诸策皆不行,或许唯有在汉军主力北来前抢攻晋阳了。” 见冒顿交了底,朝鲁也知道此行责任重大,扶胸低首道:“臣必在汉军主力抵达前,攻克晋阳。” 见朝鲁应诺,冒顿笑道:“你也不必太过强求,汉匈之间的争夺,非一朝一夕能决,万事尽力即可,大不了退回草原,下次再来嘛。” 宽慰了朝鲁几句,冒顿便离开了军营,随着诸军抵达,金帐的事就没停过。 远在千里之外的栎阳,韩王信的求援信再次摆在了刘邦案上,胡骑猛攻马邑,随着秋日临近,由不得刘邦不信了。 马邑得失对战局并无太大的影响,但城里偏偏围着的是韩王信,若是朝廷直接放弃,让匈奴人将他擒了,汉廷中央与异姓诸王间敏感的神经必然再被挑拨,信任只在实力之间。 刘邦转头问向侍者,道:“太尉府送来的奏报中,晋阳如今有多少人马?” “回陛下,骑兵两万,步卒三万。” “这样啊…” 刘邦脑海中梁、淮南等国闪过,斟酌许久,他才遗憾的暗叹道:“还不到时候啊。” 说着刘邦眼神一凛,说道:“拟诏,调晋阳两万骑北上救援马邑,遇敌不可浪战,从速退回晋阳。” “诺。” 随着调兵令加急发往晋阳,这座汉帝国的北方重镇大开北门,郡守亲自登上关楼北望送行,汉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赤色的骑兵四马并肩,如洪流般打马向北。 汉廷在太原郡最后的机动力量投入了对马邑城的救援行动中,为首的将军房歹满脸凝重,出了城门的北方诸郡,匈奴人这个从未交手的敌人,难免让人多虑。 第四十一章 收权立威撤马邑,敲打援至各有心 朝鲁从头曼城带狼骑大军南下,在行军途中接到晋阳汉骑北出的消息,意识到战机的他立即将狼骑大部队交给副帅须卜里台统领,仅带着数十亲卫直奔马邑前线。 星野飞驰下,朝鲁勒马马邑外围的前锋大营下,一下马,朝亲卫扔了鞭子,朝鲁阔步走到帅帐旁,敲响了聚将鼓。 待在帅帐主位上歇息片刻,诸将陆续急步走进大帐,望向朝鲁的眼神中都带着些许惊讶。 见人齐,朝鲁起身向着陶格斯和奥敦格日乐扶胸一礼,说道:“大单于令,本将接替左日逐王,指挥马邑前线所有军队。” 诸将扶胸,喝曰:“我等谨遵大单于令。” 朝鲁颔首,说道:“军权已交,现在本将使令,狼骑、左日逐王部兵卒即刻放弃对马邑的围困,全军退往善无县休整。” 撤军!奥敦格日乐一听炸了,他起身指着朝鲁质问道:“为何下令撤军,难道晋阳出来几只南马,将军就吓破了胆? 本王绝不同意此时撤兵!马邑城下死去的左部将士也不会同意!” “日逐王说的不错。” “不能撤!” 帐中几个左日逐王部的将领跟风聒噪。 朝鲁环望帐中,面无表情的问道:“还有反对的吗?” 见无人再言,朝鲁眼神一冷,喝道:“鸿都八失喇,大匈奴的军令是如何执行的!” 鸿都八失喇起身扶胸,正声道:“绝对服从!违令者斩!” 朝鲁哼道:“日逐王乃王族,暂且押在营中,留待大单于令至再做计较。 其余人即刻军法从事。” 鸿都八失喇伸手一挥,狼骑亲卫鱼贯而入,左右武士擒住了奥敦格日乐,其余将领皆被拉出去行刑。 帐外惨叫声传来,奥敦格日乐怒目圆睁,喝道:“朝鲁!你个奴隶出身的狗奴,居然敢动本王的人!” 鸿都八失喇不想再让朝鲁得罪左日逐王部,挥手让亲兵将奥敦格日乐架了出去。 陶格斯冷眼望着这一切。 朝鲁似是无事发生般,正声道:“一个时辰,本将要看到马邑外围没有战马来过的痕迹,全军北撤。” 有了前车之鉴,不论是狼骑还是王帐将军,纷纷应诺。 见朝鲁要放将归军,鸿都八失喇主动出声问道:“大将军,营中还有两个韩军前来乞和的将领,咱们是杀是放?” 朝鲁眼睛一转,吩咐道:“明日一早放回去,让他们给韩王带话,大匈奴同意议和,撤兵为证。” 待马邑城墙上的哨兵,发现城下叫喊的王黄和曼丘臣时,韩王信才后知后觉的派人出城,去寻找的哨骑这时已经寻不见匈奴大营。 韩王信坐在门楼里满面寒霜,堂中王黄和曼丘臣两人跪地不言。 不久王喜急步走来,禀报道:“大王,城外的匈奴人都撤了,连个蹄印都没留下。” 此话一出,堂内诸将皆难掩喜色,王黄见机用肘暗顶了一下曼丘臣,高声恭贺道:“大王,如臣所言,匈奴人北撤了,这都是我跟曼丘臣的功劳啊。” 会意的曼丘臣立即附和道:“大王,胡骑远去,咱们能回家了。” 韩王信并未说话,王喜便呛声质疑道:“天下那有这么好的事,匈奴人啥要求都没提,居然答应撤围,这怕不是走了狗屎运,胡人得令自个走了吧。” 王黄一听,立马起身跟王喜打成一团。 堂前吵闹令想事的韩王信惊起,他厌恶的望了两人一眼,命人将二人拉开。 思索下,韩王信也弄不清匈奴人的意图,但马邑解围终是喜事。 虽然知道王黄与曼丘臣这对乡党有问题,但韩王信却不愿意深究,权当趁着喜庆,应诺了二人的赏赐。 害怕胡骑复来的他,派哨骑出城,向北搜寻。 …… 马邑突得新生,栎阳皇宫步入人生末尾的刘邦却处在狐疑中,他刚刚得到一份来自马邑的密报,言说韩王信私自派手下曼丘臣和王黄为使,向匈奴媾和。 韩王信既是边疆封王,又为封疆大吏,如今却跳过中央跟匈奴谈判,这是为政者最忌讳的不忠。 想起当年韩王信降项羽的事,记起来的刘邦在前科佐证下,觉得此言难虚。 将侍候的人都遣出去,空荡荡的殿宇内,刘邦闭目思索着帝国北境的局势。 韩王信会再次背叛自己吗? 马邑的媾和,到底是缓兵之计,还是韩王信露出的不臣马脚? 怀疑一旦产生,便在刘邦心中扎根,久久难去。 刘邦心中自问,朝廷如今能失去韩王信吗?答案是否定的,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封王知道的太多,他太了解这个新生的国家了。 睁开双眼,刘邦决定对韩王信从轻发落,但亦需对其过界的行为予以警告,他要遣使当面斥责韩王信,小惩大诫。 …… 晋阳的援军一路无阻,他们先在娄烦县境内徘徊,侦骑四索下并没有发现匈奴骑兵。 在野外徘徊数日,骑兵将军房歹决定派人知会韩王,将赶了一路的骑兵带进马邑休整。 汉军骑兵很快抵达马邑,欢庆援军入城的途中,望着汉军赤骑滚滚,韩王信却不禁后怕了起来,这两万汉军若是都入了城,马邑究竟谁说了算? 他立马给王喜和赵利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在援军入城千余时,王喜借机以疏忽为由,将汉军骑兵分为两部,被韩王信当着房歹的面狠狠抽了几鞭子做为惩戒。 房歹初至,见韩王当面处罚家臣也不好多说什么,草草抱拳拜了韩王,便借口先去整顿城外兵马,带着亲兵转身离开了。 房歹不顾尊卑的离开,韩王信脸上敛起了笑意。 不一会,赵利按剑急步走了过来,低声道:“大王,这个房歹怕是不好相与,进城的骑兵并未卸鞍,城外的辎重也不让我等插手。” 韩王信瞳孔一收,汉韩果真有别! 年前路过晋阳时,他曾跟房歹有过一面之缘,宴会上亦知房歹是灌婴的人,同样是陛下的沛县功勋,背有大树乘凉,自然瞧不上异姓野王。 王喜见韩王信愁眉不展,猜到主上心有芥蒂,主动开解道:“大王,汉军中骑兵最为金贵,骑将自然比旁人傲气三分,咱人在屋檐下,且低头隐忍些吧。” 韩王信固然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不然也就不会遵召迁国,但比起被汉廷郡县包围的阳翟城,如今的马邑或许多出了另一种选择。 被困马邑数月坚守无援,韩王信的心态已经有所转变,他眯眼哼道:“陛下,且不要逼人太甚。” 赵利、王喜二人先是一愣,随后赶忙躬身抱拳,喝道:“臣等紧随大王抉择。” 韩王信转头吩咐道:“传令下去,让诸将管好各自部下,勿要与房歹带来的汉军起冲突。 城中做好应急准备,一旦有变,寡人要能控制住局面,这马邑!可是我韩国的国都!” “诺。” 因为王喜在城中安排的屋舍不多,最后只有房歹十数位高级将官和千余亲骑,能住的进马邑城,其余骑兵尽皆被勒令在城外扎营休整。 房歹一踏进土屋,亲信赵都尉便围了过来。 赵都尉低声说道:“将军,韩王故意将我军切开,又不让我等大部进城,怕是已存二心。” 将头盔递给亲兵,房歹活动着脖颈,不以为意的坐到软榻上,慢悠悠的倒上杯酒水,这才缓缓说道:“韩军本就不是强军,再经胡骑包围数月,锐气已消,如今还能剩几分斤两? 在我铁骑面前,一帮乌合之众罢了。 城外未像经过大战,韩王却几次三番的上报国府求援,是何居心? 且将我等所见,如实上报国府即可。” 一个瞒报可掀不翻韩王这艘大船,赵都尉三两步走到房歹面前,单膝跪地后前倾着身子问道:“将军,咱们新官上任不久,此次动兵北来却无功,弟兄们要都白跑一趟,怕是会生怨言。 按小人愚见,咱们要不要私下里查一查韩王?” 端着酒杯的房歹面露狠意的问道:“怨言?” 随后一想,房歹敛起了狠意,手下骑军都是朝廷为了防备胡患,由关中各地抽调,大军中自己的亲兵部曲只有千余骑,想让部下一心一意的跟着自己,唯有军功得爵。 打匈奴人是功,平叛亦是功,想到这房歹脸色舒展,他挥手招赵都尉附耳过来,嘱咐道:“你暗地里去查,陛下对这些异姓诸侯王多有不满,我等自当为君分忧,咱们的列侯之位,说不定就落在这个韩王的脑袋上。” 赵都尉喜得令,应诺而去。 朝鲁在善无县城休整编练骑兵,目光却一直在马邑盯着。 鸿都八失喇走进屋内,禀报道:“大将军,代郡的五千赤部狼骑,已经赶到了城内。” 朝鲁颔首,示意鸿都八失喇靠过来,指着地图说道:“赤部抵达,我军有一万五千骑可用,这已经是我们就近能调用的最大兵力了。 哨骑来报,晋阳的两万汉骑大部并没有进城,我准备突袭马邑城外的汉军大营。” 鸿都八失喇蹙眉说道:“大将军,马邑城向北边派出了大量的哨骑,想要瞒过数量众多的韩军斥候,怕是不易。 城外的汉军大营和马邑互成犄角,一旦咱们在城外被绊住脚,城内的韩军必定出城夹击我军。” 朝鲁笑道:“你先去选一个精锐的千人队,配合射雕手扫清马邑以北的韩军斥候。 命每骑携带一捆干草,今夜我们连夜南下,突袭火攻汉军大营。” 鸿都八失喇扶胸应诺。 第四十二章 汉廷诏命斥韩王,铁骑突袭援兵殇 没过几日,汉廷的召令接踵而来,韩王信与房歹带着诸将官邸听诏。 问罪的内官高举诏书,念道:“……专死不勇,专生不任。寇攻马邑,君王力不足以坚守乎?安危存亡之地,此二者,朕所以责於君王。……” 听着这悦耳的斥责,房歹暗地里朝韩王信看去,却见他侧脸上又惊又惧。 而今看来自己猜测的半点不错,韩王信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圣眷,他将会是下一个被自己亲手剿灭的燕王臧荼。 眼见王黄、曼丘臣去胡营的事发,韩王信自知有口难辩,只觉得浑身被大汗渗透,脊背却愈发冰冷。 数月的生死努力尽化泡影,他纵是有千般理由万般苦衷,也难摆脱畏敌与心怀二志的嫌疑。 韩王信心中百味杂成,自己为汉廷守边,一路下来迁国损军,如今换来的却是栎阳皇帝的猜忌和斥责,想着想着怨从心生,气血上涌,竟直接晕厥了过去。 王喜等人赶忙上去搀扶,将韩王信抬回府邸,在一片慌乱中,草草结束了宣诏。 半个时辰后,缓缓睁开双眼的韩王信咬牙坐起了身子,怒火未消的他开口便令亲卫将府衙戒严。 环视堂下诸将,韩王信眼露凶意的问道:“诸君常年伴信左右,家眷、性命相托,不知诸君可愿归家否?” 地下站着的王黄懵然道:“归家?回那里的家?” 身旁的曼丘臣赶忙用肘一顶,大呼道:“我等唯大王命是从。” 众将皆跪地喝道:“我等唯大王命是从。” 韩王信颔首,缓缓问道:“陛下使房歹迫寡人,诸君可有良策解忧?” 王喜压下心中惊然,反问道:“大王欲带我等归家,城内的房歹等人是囚是杀?” 赵利唰的起身,狠声道:“我等欲归家,朝廷如何能允,杀!杀之以凝军心。” 王喜又问道:“城外的汉军骑兵该如何?我等若是封门,只能保城内无虞,但城外怕是鞭长不及。” 王黄此时也回过味来,他狠厉的抱拳道:“大王,单我韩国一家怕是难敌汉廷,不若联胡抗汉,南下重夺祖宗基业。” 王喜闻言惊呼:“联合匈奴人!兄弟们的尸首还未凉透!此时投胡,军心尽丧。” …… 之后七嘴八舌,诸将各有主见,就在韩王信久拖难决时,一个亲兵急步进来。 不待韩王信发怒,亲兵直接禀报道:“大王,大事不好,房歹的人套了咱们底下士卒的话,已经拿到了先前王将军和曼将军去胡营约和的证据。” “什么!” 韩王信惊的站起身子,满脸惶恐的确认道:“此话当真?” “当真,人已经被汉军带走。” 得到肯定答复的韩王信嘴中咒骂,竟在原地来来回回走了两圈而不自知。 见此情景,不想当弃子的曼丘臣突然跪着向前冲,双臂抱住韩王信的脚,哭道:“大王,如今犹豫不得,刘季手里的诸侯王皆没有好下场,咱们联合匈奴人,反了吧。” 同样在生死线徘徊的王黄,紧跟着说道:“大王,反了!” 随后稀稀拉拉诸将跪倒一片,王喜和赵利相视一眼,顺着大流跪地附和。 事已至此,韩王信也不愿意再次坐以待毙,性命还是握在自家手中安全。 只见他眼露狠色,一脚踹开曼丘臣,上前两步拿起王剑,吓得曼丘臣以为猜错了韩王信的心思,今日就要命丧当场。 却见韩王信抽出王剑,痴痴的望着剑锋,咬字说道:“陛下您非仁君,我等也难为忠臣。” 话罢韩王信转身端剑发令,喝道:“王黄为使,立即出使匈奴大营,约和抗汉,引胡骑劫杀城外汉军。 暗中集结军队,半个时辰后,曼丘臣、赵利带兵封锁城门,非我王命,只鸟莫过。 王喜,你带击刹弩兵和三千步卒,随寡人攻灭城中房歹,一个不留,杀!” “诺。” 房歹拿着韩王信的罪证,笑着摇了摇头,通敌卖国这罪名就算是同姓王也顶不住。 赵都尉在一旁赔笑道:“将军总能猜中陛下的心思,这封侯拜将岂不是指日可待。” 房歹笑着将绢布贴身收起,吩咐道:“你去传令,城内外松内紧,城外的弟兄先集结起来,今夜子时内外夹击,趁机攻下马邑的一座城门,大队骑兵入城后扣押韩军,高官全部按谋反处斩。 待将韩信的头颅送到栎阳,你我封侯可待。” 赵都尉难掩喜色,抱拳应诺而出。 话说王黄带着亲兵一路打马北上,寻找匈奴游骑求救。 正好迎头撞上脱木兀惕的百人队,被哈朵躲在暗处一箭射落马下,松塔木带人两面包抄,用大网将王黄缚住,打晕提溜了过来。 待撂下王黄,松塔木说道:“百夫长,这人有些眼熟,好像是马邑城内的将军,在大营关着的时候,我和哈朵去看过。” 脱木兀惕点点头,说道:“报给斯玛千夫长,人也带去。” 正驱军而行的朝鲁一得到马邑的最新消息,立刻下令全军轻装急行,直奔马邑。 望着马背上犹疑的鸿都八失喇,朝鲁笑道:“可是觉得我莽撞了,你怕这是计,马邑的汉军正张网以待我军?” 鸿都八失喇缓缓点头,朝鲁笑道:“无妨,野战我军不怕汉军,我等就算不胜,只要扼汉军于马邑,待大单于带兵后续赶来,我军依旧能吃掉这伙汉军的机动骑兵。” 话罢,面对行进中肃面的骑兵,朝鲁挥臂喝道:“今夜我们要在马邑吃全羊。” 朝鲁必胜的决心,迅速在军中传播,大战前底层的重压骤减。 且说马邑城内,赵都尉出城时,被赵利的伏兵用锤斩杀,将头颅送到了韩王信手中。 看见赵都尉的头颅,韩王信更加笃定了心中所想,房歹不老实。 韩军按计划切断了城内城外的联系,步卒和击刹弩兵迅速包围了城中房歹的营地。 营前韩王信戎装而立,挥手将赵都尉的头颅扔到了房歹面前,狠声喝道:“房歹,你不是要拿寡人的头颅去换列侯吗?现在寡人就站在这里,等你来取。” 望了眼赵都尉的头颅,房歹瞳孔一收,瞧眼见韩军的架势内外必定已经失联,他暗中令亲兵去营中点火,妄图示警城外的骑军,一面故作镇定的笑道:“不知大王从那里听了些闲言碎语,房某乃奉陛下之命,特意北上来援大王,大王多疑了。” 韩王信还未张嘴,紧盯着营内的王喜便急道:“大王,营中起烟了,这小子是在拖延时间。” 被摆了一道的韩王信怒火更甚,吼道:“寡人只除首恶房歹,骑军士卒伏地者不杀,反抗着一个不留。 得房歹头颅者,封侯!” 击刹弩兵得令立刻速射压制,韩军步卒持盾握剑猛攻营地。 房歹低估了韩王信的决绝,也高估了自家骑兵下马后的战力,狭小的巷子里,骑兵冲不起来,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弩手的靶子。 眼见抵挡不住韩军亡命的攻势,房歹舍弃大军组织亲兵突围,被赶来支援的赵利和曼丘臣使兵团团围住。 跪地求饶的房歹并没有得到韩王信的宽恕,最终被弩箭射成蜂窝。 拿到绢布罪书的韩王信还不解气,亲自上前使剑泄怒。 只是可惜了数千汉军骑兵卷入了这场私欲之斗,成为了亡魂。 解决了城内的房歹,韩王信抹去脸上的血迹带兵上墙,马邑城墙上弓弩齐备,韩王信望着城外集结起来的万余汉骑久久难言。 王喜禀报道:“大王,城外的汉军派来信使,询问城中出了何事?他们要见主官房歹。” 韩王信闭眼冷声道:“将房歹的脑袋扔下去,告诉他们房歹意图不轨,已经被寡人诛杀,事后寡人会上报国府请罪。 三息不撤,乱箭射之。” “诺。” 数息过后,只见城外汉骑组织阵行,曼丘臣指着下面的汉军骑兵,说道:“大王,这帮汉军不知好歹,竟妄想攻城。” 倒是一旁的王喜说了句公道话,道:“大王,这帮汉军怕是栎阳会怪失帅之罪啊。” 韩王信颓然道:“可惜这些将士,竟被私欲所累。” 不待众人感慨,只听赵利喊道:“大王快看远处。” 众人顺着赵利的手指方向望去,远方满天飞尘,匈奴人来了。 马邑城底的汉军骑兵立刻调转马头,结阵准备迎敌。 朝鲁操持骑兵多年,怎么会给汉军成阵的机会,千骑袭扰,赤青两部狼骑绕开逐渐成型的汉阵正面,从汉军尚未成型的侧翼发起冲锋。 勇猛的狼骑为大军锋镝撕开口子,左日逐王部骑兵接踵而来,两波冲击下,城外汉军溃不成军。 失去了最高统帅,汉军混乱的指挥很难再组织起来有效的反击。 朝鲁留下南面让大部汉骑逃窜,利用健马的优势,缀上汉骑,也不轻易接战,只用弓矢消耗,这部汉军除了投降的百余人,其余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晋阳了。 匈奴骑兵干净利落的杀退汉军,强悍的令人窒息,要知道刚刚在城内,汉军下马的骑兵,都让韩军废了很大一阵功夫。 其中不乏韩军将领吞咽着口水,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恐惧,韩王信也不愿意看到如此血景,转身扶着门楼柱低泣,昨日他们还是保家卫国的勇士,今后却不是了。 鲁俊再到马邑城外劝降时,再也没有强力的箭矢回敬了。 韩王信派曼丘臣下城,提出条件要见冒顿。 朝鲁将消息转送金帐,吩咐道:“马邑一时半会降不了了,全军向南猎杀汉军逃骑,勿要使一人南去。 韩王投降,此时天下知,可不是什么好事。” 鸿都八失喇勒马问道:“大将军是准备用韩王撬开晋阳的大门?” 朝鲁颔首,说道:“晋阳曾为赵国国都,其势易守难攻,能不战自然最佳。” 第四十三章 胡势大马邑易帜,韩反目晋阳失陷 南下途中的冒顿知道局势多变,固直接令右部大军不做休整,直奔雁门。 在行军帐中,冒顿接见了都也该、德怒阿等右部诸王,对接下来的布置和打算与他们通气,了解他们的意见。 收到朝鲁的上报后,冒顿嘴角自然的上扬,劝降韩王信,或许就是推倒汉廷在北方统治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 三日后马邑城外,诸部狼骑、各王帐骑齐至,马蹄声震耳欲聋,二十万匈奴大军兵围马邑。 城墙上,戎装披甲的韩王信眺望着远处迎风招展的金色狼头旗,此时他已经没了第一次见胡骑时的恐惧。 匈奴军盛似大海涌浪扑面,马邑则如海里的一掬细沙,恐惧的尽头便是坦然。 韩王信命令道:“开城。” 王喜赶忙劝道:“大王……” 韩王信苦笑着望着王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王君,这座城已经保护不了我们了。” 王喜满脸落寞。 马邑的城门被士卒缓缓打开,韩王信一手握剑一手执韩旗,孤身阔步而出。 战靴踩在城外土地上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往日的回忆上,但那孤长的背影却越走越远。 待走出百步,韩王信对着狼旗方向高呼道:“寡人乃襄王之孙,韩国之主,单于劳师远来,何吝拨冗一见呢?” 望着阵前的韩王信,倒是有几分与想象中的不同,冒顿笑着摇了摇头,挥手屏退左右屠耆,中军阵听令裂开,让出通道。 冒顿驱马走到阵前,他并没有纵马向前,反而是在离韩王信百步远时,跳下了马,步行到了韩王信跟前,给了他最大的尊重。 打量着面前的韩王信,冒顿率先开口问道:“韩王欲见本单于,不知有何话要说?” 韩王信摇头,涩然道:“单于见笑了,贵族的臭毛病罢了。 信心中有惑,想问单于此行何来?” 冒顿认真想了想,道:“匈奴不希望南方的邻居,再出现一个强大的秦。” 韩王信一怔,点了点头,又问道:“韩信若降,价做几何?” 冒顿举起腰间战刀,说道:“匈韩两国一者为刀,一者为鞘,相接亲善,共抵强汉。 善无以南,韩军能打到那里,那里就是新韩土。” 韩王信暗惊,不死心的问道:“大单于对南国膏腴之土居然毫无所想?” 冒顿笑着摇了摇头,道:“匈奴祖先因国乱而北迁草原,而今多年已过,乡里血亲早已断绝,尔今只为外乡人罢了。 况且金帐得膏腴土而不能耕,得众民而不能御,要之何用?” 打消心中怀疑的韩王信叹道:“看来我这个汉廷亲封的韩王,今后要受封于金帐了。” 冒顿摆摆手,笑道:“韩信可做不了汉廷的韩王,金帐更不会分封韩王,你韩信还是继承韩襄王的衣钵吧。” 韩王信闻言目瞪口呆,按冒顿之言,复立韩国对匈奴的意义呢。 冒顿睁着眼睛瞎话道:“当年七雄并立,中原的经典故事传至草原,本单于很欣赏那个波澜壮阔的年代,英雄辈出,经典孕育,岂不比一天下后,六国文人雅士尽皆凋零的好?” 冒顿吐露出来的意思,不正是异姓王们梦寐以求的独立。 得偿所愿的韩王信学着匈奴礼,扶胸低首道:“韩信请大单于入马邑。” 冒顿却转身回阵,上马后用马鞭指着马邑城说道:“比起马邑,本单于觉得晋阳更适合为韩国的都城。” 话罢,冒顿打马归阵,匈奴大军撤围马邑,择地另起大营屯住。 冒顿决定在马邑休整各部大军,整顿军备以待后事。 他令柯世列入马邑,跟韩王信沟通,相约攻取晋阳。 韩王信知道自己背汉,匈奴人必然要纳投名状,为了今后在联盟阵营中的地位,趁着汉廷不知此叛,他欲要将辎重亲眷留在马邑为质,跟匈奴借马万匹,集结仅存的两万韩军,准备亲自去赚晋阳。 闾丘黄将韩王信的话递到金帐,冒顿不禁笑道:“这韩信真是狮子大开口,既然要扮韩军马邑突围而逃,数千人马即可,何须韩军尽出。 告诉韩信,金帐借给他战马五千,让他选五千骑即可,其余韩军随同前锋大军作战。” 话罢,冒顿问道:“王当和车寻的两步卒营现在到那了?” 闾丘黄回道:“两位将军一早一晚发来消息,秦、锐健两营步卒已过善无县,明日可抵达马邑。” 步卒骑马,终究不如骑兵来的快,冒顿也只能等了,毕竟若是韩王信计败,匈奴便需要这六万步卒,硬砸开晋阳的大门。 冒顿吩咐道:“告诉朝鲁,整顿各部军队,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今夜我要召集诸王和万夫长们议军事。” 闾丘黄应诺速记。 冒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合作建立的基础,是双方都出力,告诉阿古达木,分青部狼骑一万配合韩军。 命鸿都八失喇带前锋三万骑并万余韩军步卒,进攻阳曲、孟县,打开我军南进晋阳的大门。 对了,我记得韩王信手下有个叫赵利的将军,让韩王信割爱,送到金帐听用吧,加送五百匹马为价。” 闾丘黄应诺而出。 马邑城内,韩王信收到冒顿的回信,便知道匈奴人依旧防着他,但没有这些防备,他自己也不会相信冒顿真能按约而行。 倒是匈奴人要赵利,让韩王信有些诧异,他左右打量着面前的赵利,猜测难道是因为赵利身上的赵国王族血脉? 赵利自从兵败后,部曲尽散,在韩军中已经排不上号,不是韩王信念着旧情,他连进堂议事的机会都没有,作为弃子难碍大局。 五百匹战马已经是笔不菲的买卖了,韩王信说道:“赵利,匈奴单于邀你入金帐,寡人一时财短,骑兵难组,你之所学无用武之地,寡人不阻人前途,也就不留你了。” 赵利闻言大惊,误以为韩王信起疑试探,赶忙跪地请罪。 韩王信摆摆手,说道:“这不是试探,真事。” 见赵利依旧跪地不起,韩王信只好让柯世列进来证明,这才让磕破头的赵利相信。 但相信之后却是怅然,自己投奔韩王信多年,无非是看着大家曾为三晋,祖上多少有点香火情,如今看来前缘难续,若是有路,谁又愿意身落胡营呢。 在王喜等将面前,赵利对着韩王信连连叩首,恩怨尽消。 赵利独身走了。 韩王信见诸将因近来连续出事而情绪低落,鼓劲道:“赵利奔赴前程去了,咱们也该为我韩国闯出一番事业来。 王喜,寡人拜你为我大韩复国后的第一任申徒,王黄为上卿,曼丘臣为上大夫……” 韩王信以官爵厚赐,将韩军上层再一次团结在自己身边,他留下王喜统帅剩余的军队,带着精心挑选出来的五千骑南下。 以韩王印信和自己亲自出面,韩王信先后骗开了阳曲、孟县两县的大门,两位守将皆被王黄所杀。 韩军身后缀着的阿古达木不得不感叹韩军推进的速度,这与马邑城中的韩军简直似非一军。 晋阳城头汉旗迎风招展,了望台上却见地平线上掀起滚滚尘烟,执勤的士卒不敢怠慢,赶忙敲响警钟。 不一会只见身着残甲,满面尘土的王黄匹马前来,勒马对着城上喊道:“吾乃韩王麾下大将王黄,快去禀报郡守,韩王领兵从马邑成功突围,韩军骑兵正在与匈奴人追逐交战,快快开门出兵!迎我家大王进城。” 城门都尉那里敢做这个主,赶忙派人飞报郡守。 待郡守赶到墙上,只见韩匈两军在远处战做一团,韩军隐隐不敌,在韩王信的带领下撤退,退往晋阳城来。 “郡守怎么办?咱总不能见韩王在城下被俘,不然如何跟陛下交代。” 郡守踟蹰几息,终是说道:“传令下去,墙上弓弩准备,骑兵去迎韩王,待韩王进城,用箭矢射退胡骑。” “诺。” 晋阳厚重的城门缓缓而开,韩王信见机带兵冲入,韩军进入瓮城,早已挑选好的亲兵暗自控制门闸。 瓮城门开,郡守急步而来,呼道:“大王卫国辛苦……” 话未说完,韩王信便迎上去将其一剑封喉,击刹弩兵迎着对面的汉军高层数轮齐射,刹那间城门口尸横遍野。 另一头王黄按计划带人抢夺大门的控制权,曼丘臣则带人冲上城墙,韩汉两军本是同根而生,现在却战作一团。 眼见城上起烟为信,阿古达木派人传信前锋大军后,带领青部狼骑卷尘飞至,加入战团。 鸿都八失喇见晋阳得手,令韩军步卒接管城池,三万骑兵轻装增援晋阳。 汉军失去高层军将,在底层都尉的指挥下逐街与匈韩联军争夺,两军鏖战半日,汉军退守半城。 终于在鸿都八失喇的骑兵增援下,汉军力有不逮,在城中血流成渠,仅存数十人退出晋阳。 这些人也将这个震惊天下的消息传播了出去,韩王信谋反,引匈奴大军攻陷晋阳。 在得到阿古达木的报捷信时,冒顿兴奋的死死握住拳头,比起在局面上获得晋阳的优势,韩王信对汉廷的反叛,才是撬动汉廷统治的翘板。 冒顿笑赞道:“得韩王一人,远胜十万铁骑。” 须卜起讫趁机进言道:“大单于何不帮韩王一把,令韩国疆域速扩,与汉廷争夺各郡之力。” 冒顿被点,瞬间意识到了韩王信的时效性,立马为韩军提供五千匹快马,让韩军行骗于太原全郡。 几乎是在同时间,在辽东准备许久的阿尔斯楞带兵进攻渔阳,引得燕王卢绾带兵北上驰援。 海梨猛哥联合羌人,对陇西发兵,进行袭扰。 烽火蔓延整个北境,报信的汉军信使飞驰在各地的驰道上,他们不约而同的会聚向一个地方,大汉帝国此时的国都栎阳。 第四十四章 三路来汉廷出兵,狂飙进兵指铜鞮 栎阳,连绵的烽火注定了这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大殿内,汉廷的王公勋贵们林立,帝王将相静静等待,将军们戎装覆甲满目肃然,身侧放着战剑。 一切皆因北方的边军快报将至。 死寂般的大殿内,只有烛火摇曳着影子,蜡水顺着铜盏流到了地上。 值班内侍瞥眼瞧着,心中焦急却不敢轻挪一步,今夜陛下刚从戚夫人的寝宫匆匆赶来,心情自是不佳。 稍过两刻,宫门前的地板路上战马飞奔,传令官头插红羽,背负哨旗,手举着蜡封密匣高喝而来,道:“陇西急报!陇西急报!” 传令官勒马跳下,快跑几步跪在宫殿的长阶下,双手将蜡封密匣高举过头。 早已等候的内侍赶忙接过蜡封密匣,一路提着裙摆小跑,进殿趋步跪倒在刘邦案前。 内侍当面拆解蜡封,刘邦本来稍有的困意眨眼即逝,伸手接过转呈的蜡封密匣,竹简铺开,困意全无。 国之兴亡在戎在祀,打了半辈子仗的他不禁皱起眉头,细读两遍后,示意内侍将竹简递给丞相萧何。 刘邦道:“丞相,给众卿念念吧。” “诺。” 萧何念道:“臣陇西郡守面东而拜,七月初二寅时,匈奴休屠王部胡骑顺大河而下,进攻狄道不克。 胡骑转而杀人掠货,恶行罄竹难书,臣愧对陛下,将与狄道城一体存亡......” 众臣闻之色变,陇西距栎阳快马昼至,将军们通过短暂回神后鼓噪了起来。 樊哙起身大骂道:“陛下!这帮胡儿不知死活!让哙领军去会一会这帮狼崽子。 也按他们匈奴人的习俗,把那什么休屠王的脑袋砍来,镶上金子,给陛下当夜壶。” 将军们听后哄笑,夏侯婴笑骂道:“镶上金子?胡儿的脑袋只配扔进茅坑里,不然那臭味不得熏死人。” 听着殿下老兄弟们的打笑,刘邦笑着摇了摇头,喝道:“还不退下,一帮**,真当这是沛县大街上,还由着性子任尔等肆意走鸡玩狗不成,胡闹! 陈平你来说。” 陈平正准备起身,便听殿外传令官又至,道:“渔阳急报!渔阳急报!” 刘邦的面色凝重了起来,如果说陇西犯边只是匈奴人一次寻常的边境袭掠,那么紧接着的渔阳来报,代表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袭掠,匈奴人要有大动作了。 坐正身姿的刘邦示意萧何直接念,萧何念道:“臣卢绾面西而拜,七月初二丑时,匈奴左谷蠡王部突然出兵,切断郡城沿途补给,渔阳全境胡骑肆虐,恐有陷落之危,臣起蓟城之兵北援,将誓死扞卫国土....” 萧何话音未落,殿外传令官再至,高喝道:“马邑急报!马邑急报!” 此时刘邦已经面如沉水,萧何念道:“七月,韩王信于马邑遭匈奴主力围城,马邑危急.....” “哼!” 数天之内帝国北方全面受敌,刘邦愤怒的将案上竹简尽皆扫落,喝道:“七月!七月!为何数天之内,千里相隔却处处有胡骑,我大汉的北方防线难道是摆设不成!” 大殿中静可落针。 “陛下,上郡太守来报。” 刘邦冷声喝问道:“怎么?匈奴人飞过了大河不成。” “三日上午,上郡太守接到县报,有太原郡败兵数人西来,言称太原全郡陷落,还说…” 刘邦起身追问道:“还说什么!” “败兵声称韩王反叛,引匈奴大军骗攻晋阳,上郡太守派兵渡河去查,察之有据。” 韩信,他居然反了! 刘邦缓缓坐回榻上,一时间心中有些难以接受,一种可怕的孤独感袭来。 几息过后,刘邦起身三两步走到兰锜旁,拿起王剑,喝问道:“诸将何在?” 诸将握剑而起,喝曰:“臣等听令。” 持剑走回御案的功夫,刘邦却已调整好了心态,转头问道:“诸臣何策御敌?” 陈平起身,趋步行礼道:“陛下,汉匈之战从我大汉一统宇内便不可避免。 秦末以来,陛下除暴秦、灭霸楚,建立大汉,而匈奴亦有单于冒顿灭东胡、逐月氏一统草原。 匈奴早已不是秦时的阴山散部,而是不逊于我大汉疆土的劲敌,如今神州之上龙狼相争,胜负乃决国运!陛下当慎之。” 却听樊哙喝道:“哼,胡儿冒顿安能与陛下比肩,冒顿之勇能胜项籍? 霸王尚且授首!何况一胡儿?匈奴不过是趁着陛下逐鹿中原时,拼捡了些野人的领地罢了,戎狄终究不可与我华夏争雄。” 是啊,胡儿安能与陛下相提并论。 陈平觉察出了朝堂上的气氛变化,选择明哲保身的他主动闭上了嘴。 刘邦倒是笑道:“陈平谋国之言,胡儿的确不能小觑。 但明犯大汉者,岂可独安?诏令各地汉军集结,太尉府商议出兵事宜。” “喏。” 刘敬起身说道:“陛下,陇西边患与燕地边患中胡骑掠财,可见其不得强令。 晋阳速陷,韩王投胡,匈奴主力必在此无疑。 朝廷应当防备匈奴西渡大河而谋关中,河北、山东各郡县、封国当存作战之心。” 陈平、刘敬皆战,朝堂上显有和声,都是血火里滚出来的骄兵悍将,谁怕谁? 对手下班底的反应,刘邦很是满意,他转首望向萧何问道:“丞相能足食否。” 萧何俯首,作揖道:“回陛下,可足。” 刘邦笑道:“善。” 随后刘邦眼神一冷,抽剑北指喝道:“郎中骑先发,南北军次之,州郡征关中之兵随行,东出函谷,朕要御驾亲征!” “诺。” 散朝后,出殿的陈平慵懒的享受着侍者穿鞋服侍,却闻身后传来问声道:“曲逆侯,为何不劝劝陛下,暂忍一时之辱,缓出兵,与民休息呢。” 陈平望了一眼身后的萧何,笑道:“丞相是天下人的丞相,但陛下也是父亲啊。” 说完陈平踱步而去,站定的萧何揣摩着陈平的话,咂摸道:“陛下也是父亲。” 是了,不是陛下偏信要与匈奴决战,而是陛下自知年岁已高,要为储君铺平道路,太子羸弱不似强君啊。 …… 郎中骑大营,身形俊朗的骑都尉灌钧,正在操持部队往日的训练。 午后,灌钧带着亲兵牵马,向着营外的溪流走去,为战马洗澡是每日为数不多的闲暇时光。 “都尉,听说了吗?辽东跟咱们回来的那些降兵,已经散在了军中,听说马术都强着呢。 我却不信,败兵尔,能有几两金,一听就是吹牛。 都尉乃我军骑射之冠,改日子可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为咱们郎中骑长长脸。” 灌钧用刷子认真擦洗着爱马,说道:“比起辽东骑,我更愿意跟匈奴骑兵交交手,听说在马邑韩王打的很辛苦,韩军的骑兵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可不是,我姐夫在驿馆当差,听来往的旁人说,从太原郡逃出来的流民不断,上郡东边隔着大河还好些,河东、上党两郡的加急信使不断,在北边匈奴人闹的很凶。” 灌钧不觉得停下了手中的毛刷,韩王信屡次求援,作为灌婴的侄子,他多少都有些听闻,保家卫国的热血在心中澎湃。 不待几人闲聊几句,一骑打马而来,急道:“灌都尉,将军敲响了聚将鼓,我郎中骑全军集结。” 灌钧应诺,赶忙收拾东西,纵马直奔大营。 从关中各郡县征发的汉军逐级集结,赤色的洪流源源不断,百战悍卒,备甲而发。 太尉府将人数统计上来时,除去各郡留守,足足有三十二万之众。 汉军集结东出,在马邑的冒顿却也不轻松,韩王信打着时间差,诱降的速度太快,太原郡本就是他的封国,可谓手到擒来。 这比金帐前期的预计好出太多,匈奴大军的前进速度过快,导致后勤无法跟上。 再加上冒顿下令沿途抢收麦田,作为军粮储备,匈奴主力在晋阳附近已经徘徊了半个月。 得到晋阳,韩王信约见本地的世家大族,得到支持的韩军很快膨胀了起来。 比起匈奴治下的郡县,冒顿不难发现,金帐的号召力竟然不如落魄的韩王信。 到底是在三晋大地上混迹多年的王族。 有了兵,韩王信的野心自然收不住,匈韩联军兵分两路,一路由王黄、都也该率领,直扑河东郡,另一路由曼丘臣与阿矢斯力率领,直扑上党郡,力图将汉廷的势力逼过大河。 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匈韩联军趁着汉廷主力未至,疯狂推进。 太行山巍峨耸立,赵王张傲惊闻晋阳胡乱,迅速出兵井陉,堵住匈奴骑兵东进河北的通道。 随着汉廷对晋阳方向的情报收集,匈韩联军号称四十万大军,韩汉边境也推进到了上党郡的铜鞮。 匈韩联军的势头随着时间的流逝终是慢了下来,上党诸县尽皆闭城自守,想要轻取已是不易。 阿矢斯力老奸巨猾,他统帅下的万余左谷蠡王部骑兵,至多就是为曼丘臣壮壮声势罢了,对于韩军的攻城略地,匈奴军队更像一个过客,连劫掠都挑挑拣拣,抢地盘自然更是无从说起。 攻占上党前,阿矢斯力跟冒顿在金帐谈过,都也该和自己至多就是扰乱视线,他们要做的就是要让汉廷知道,匈奴的主力骑兵就在晋阳,目的就是攻陷整个并州。 故而相较于王黄与曼丘臣的卖力,匈奴骑兵随时都准备北撤,参与金帐谋划的战争。 第四十五章 君臣论兵欲东出,头戴冕冠承其重 晋阳城外连绵的匈奴大营规矩布置,虽然冒顿强压己势,但依旧让晋阳城内的人无时无刻不感受着天倾的压力。 金帐内冒顿继续命庆格尔泰带领屠耆亲卫将金帐周围清空,巨大的地图旁,冒顿跟朝鲁两人谈论着局势走向,这样的讨论已经持续了数日。 在他心里相较于示弱后去复刻白登山的围困,从而捞不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此时局面大好的情况下,冒顿更倾向于进行一场搅动北方的战争,从而达到削汉固疆这种预期外的效果。 望着地图,冒顿抱臂思索,问道:“朝鲁,你觉得汉军主力会如约来晋阳跟咱们进行决战吗?” 朝鲁斟酌片刻,说道:“大单于,太原郡本就是汉廷给韩王的封地,韩王在当地的号召力是我们跟汉廷都没有想到的。 按这个情形发展下去,咱们原本打算在晋阳跟汉军决战的计划怕是难成。 其一是汉廷会因局势重新考量战局。 其二局面上我军如今已得先手,没必要浪费时间,坐等汉军主力北来。” 冒顿颔首,说道:“本单于花费月余时间,将大军停留在晋阳附近,无非是三个目的。 第一是给韩王信撑腰,让他能迅速跟本地豪族达成合作,韩军每多一分力,汉军便会少一分。 第二便是告诉汉廷,我匈奴主力尽在晋阳,引诱汉军主力北上,借着晋阳坚城来消耗汉军,为我们下一步计划做基础。 第三便是准备将大军分为东西两部。” 朝鲁惊讶道:“大单于要分兵?” 冒顿点头,说道:“不错,汉廷需要时间集结重兵,而我们则需要趁机拆分汉军,不能让其从容的使出全力。” 说着冒顿用手中的金色狼杖敲了敲地图,说道:“金帐的目的是这里。” 朝鲁俯身看去,轻呼道:“燕国。” 冒顿肯定道:“不错,燕国,燕王卢绾如今正被阿尔斯楞压在燕国北境,国内必定空虚,若是我大军出太行而北入燕国,配合左部南北夹击,可以迅速打垮燕军。 我们手里有燕王世子臧衍,复燕抗汉,此汉廷断一指,而我们多助力耶。” 朝鲁肃面,俯在地图上指道:“我大军在晋阳驻扎,出太行最快的路径便是走井陉。 咱们在晋阳闹出这么大动静,没道理东面的赵国不派兵增援井陉,井陉天险难过。 假设我军顺利东出,一旦我军北上途中被绊住,燕军回援,赵军北上,我军深陷河北腹地,恐有灭顶之危。” 冒顿起身握着狼杖,说道:“危险自然是有的。 令狐苟的商队当年也只是在中原北部经商,金帐有路途基础的只有燕赵,没有王黄和曼丘臣带路,都也该和阿矢斯力也不可能快速推进到河东和上党,所以此行贵在一个快字。 大秦修筑的驰道正好为我所用,跳出井陉,东桓到广阳间便是一片坦途,大队骑兵行进的速度将大大提高,再加上沿途战马换乘,后勤物资皆用马驮,眨眼的功夫我们就能冲到蓟城下。 再说中原各国骑兵不多,步卒需要长时间,依靠地形才能对我匈奴铁骑进行合围。 为了达成目的,东路本单于会选我匈奴最精锐的骑兵,最多的战马,像一只刺胸长矛般刺穿燕赵两国。 而且比起汉帝的嫡系汉军,燕赵两国的封国军队,可不会为别家卖死力。” 见冒顿侃侃而谈,明显决意已定,朝鲁不再犹豫,跪地扶胸请战道:“臣愿率东路军攻灭燕赵。” 却见冒顿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此次你为西路主帅,配合韩军顶住汉军主力的进攻即可。” 朝鲁闻言面露急色,忙道:“大单于......” 朝鲁还未说完便被冒顿挥手打断,冒顿望着朝鲁认真的问道:“我匈奴军中何军最锐?” 朝鲁愣了一下,答道:“屠耆最优、次狼骑各部、再次各王帐骑、最后部族骑兵,以及各族骑兵。” 冒顿颔首,说道:“此次东路,本单于将带走屠耆、全部的狼骑和王帐骑,单凭你一个狼骑的大将军能压的住? 到时候各王各有打算,你又如何能完成攻燕的计划。” 朝鲁低下了头,脑海中不由的回记起了前段时间,在马邑与左日逐王奥敦格日乐在中军帐内起的龌龊事,在匈奴并不是所有的贵族王爷都有大单于的用人之量。 扶起略带失落的朝鲁,冒顿宽慰道:“朝鲁,你是匈奴的大将军,不该为此事低头,你我君臣的鸿鹄之志,又岂可因燕雀杂声而止。 况且你的西路也并不轻松,我要你带着杂胡们守住汉军的猛攻,为东路出击争得时间。 你要面对的是各有心思的诸部杂胡和羽翼渐丰的韩王信,他能走到这一步完全是机缘巧合,要是汉廷击碎了他的野心,韩信没理由不会反噬我匈奴。 还记得当年在金帐外的赛马吗?本单于就是要用西路的下等马去应战汉军的上等马。 在东路用咱们的上等马去战燕赵两国的中等马,盘活整个汉匈间的北方棋局。” 朝鲁扶胸道:“臣遵令。” 拍了拍朝鲁,冒顿重新回到地图前,问道:“守住晋阳你有什么想法?” 朝鲁思索后说道:“右贤王和左谷蠡王的奏报,臣有所闻,汉军关中主力东渡大河,北上晋阳有一东一西两条路可选。 东路经河东郡,由平阳沿着汾水北上,但北部有昭余祈湖泊所限,沿途沼泽遍布,没有大军通行的条件,只要扼守住途中的邬城,此路可废。 西路由平阳东越太岳山,经阏与北上,此路会是汉军主力的优选,若能扼守住阏与,进退有据,可与汉军主力僵持。” 听着朝鲁的分析,也许没有人能比冒顿知道兵仙选择的正确了,匈韩联军只要在东路跟汉军僵持,东出井陉口的作战冒顿便又添了几分信心。 见冒顿不语,朝鲁出声问道:“大单于可是还有顾虑?” 冒顿摇了摇头,笑道:“我在想汉廷多人杰,要是能忍住不攻晋阳,以疑兵步卒与我相持于上党,主力由河北穿赵燕而入代郡,自东向西,转而南下,形成大迂回,轻则我东路军与其半路相遇,重则有败亡之忧。” 朝鲁惊道:“汉军骑兵虽少,七八万骑应当能凑的出来,这种情况怕是会有。” 想着想着冒顿笑道:“自己吓自己罢了,且看汉廷出招,我等接招就是。 只要能将汉帝刘邦吸引过来,汉军大半也会跟随。” 说着冒顿向帐外喝道:“闾丘黄,唤柯世列来,让他措辞国书一份,以本单于的名义邀汉帝会猎于晋阳。” 冒顿的阳谋就是逼着刘邦带主力北上,来碰晋阳这块硬石头,于公,汉军速灭韩可以震慑天下异姓王,于私,刘邦称帝不久,头戴冕冠必要承其重,如何维护帝王的名誉亦是中原文明地独有的掣肘,这点上冒顿心中还有些小庆幸。 之后冒顿连下诏命,令乌乌纳钦率领斥候东探井陉,又令车寻连夜启程,带领锐健营三万步卒为先锋,直取土门关,为大军通过井陉东进打开大门。 ...... 大汉的关中州郡内,滚滚赤流汇聚,此时刘邦也顾不得长乐宫新成,便与大军东出函谷抵达了洛阳,殿内他正在端详着标记胡乱的并州地图。 陈平入帐,禀报道:“陛下,将军们选出了两条进兵路线,还请陛下定夺。” 刘邦笑道:“说吧,让朕看看将军们猜透了朕的几分心思。” 陈平上前,指着地图说道:“第一策,令一路汉军步卒大军渡河北上,于上党、太原二郡内,与匈奴、叛韩联军僵持。 第二路由骑兵为主,穿赵燕两封国,入代郡,进而南下晋阳,南北对攻叛军。 第二策,我汉军主力北渡大河,经上党直扑晋阳,与敌军决战在太原郡。 令燕王固守本国,令赵王统兵西进井陉策应。” 刘邦并未立即答复,倒是心中斟酌了起来,第一策其实已经打动了他,顺路还能集赵燕之兵力,如此既抽调了地方力量,又稳固了汉廷对二王的压制,可为上策。 第二策则是当年淮阴侯经略燕赵时所走的路线,作为如今的阶下囚,刘邦心中还是有些芥蒂的。 刘邦踱步回案,将一份羊皮信递给了陈平。 陈平看后,蹙眉道:“匈奴单于居然昭告天下,邀请陛下会猎于晋阳。” 刘邦伸手端起玉樽,说道:“朕本意与众卿一样,取第一策,震慑燕赵,抽借其力,***胡乱。 如今此信一来,朕若是不应,天下人又如何看待朕这位共主,国内宵小又如何能不生祸端。” 话已至此,陈平那能不懂刘邦的选择,皇帝的选择本就不多,他恭敬的躬身作揖,道:“陛下顾虑周全,臣有小怠,有事欺瞒,求罚。 臣统计各封国出兵时,大河以南的淮南、长沙、粱等三国,或多或少都有些私心,兵迟甲旧,朝廷此时若不示强,对叛韩予以速战剿灭,这些异姓王怕是会更加的肆无忌惮,勾连外敌而谋国家,必须雷霆处决,以警天下。” 刘邦笑道:“还是曲逆侯与朕心意相通,第二策虽显笨拙,但亦显我汉廷锐进之志。 卿家拟招,令灌婴带郎中骑北进上党,樊哙、周勃带军扫清河东郡内叛军,朕当亲率大汉的虎狼之师应邀会猎。 再命卢绾坚守燕地,张傲集结赵地之兵,西进井陉,与朝廷主力策应。” “诺。”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四十六章 赵王出兵封井陉,匈奴兵至土门关 赵国邯郸王宫中,黑夜被戍卫禁军手中的火把点亮,寝殿外赵相贯高与大臣赵午正焦急的等待着赵王张傲。 不一会,侍者打开寝殿大门,一身戎装的张傲阔步走了出来,身后传来几声婴儿的啼哭和女人轻哼的哄睡声。 张傲边走边问道:“去井陉增援的骑兵到了吗?” 贯高追着张傲回道:“大王,前军将军来信,骑兵已经到恒山了。” 张傲暗道一声好,稍稍放下心来,说道:“如此便好,四叔这次倒是迅速。” 一路无话,众人急步走到大殿,殿内巨大的地图前,赵军军将们正在低声讨论。 见张傲进殿,诸将转身抱拳施礼。 张傲走到坐前,命诸将身起,问道:“现如今井陉的情况怎样了?” “回大王,土门关来报,并未发现匈奴人的骑兵,倒是因为战乱突来,太原郡内的百姓多有入关逃难者,淤积多日,急待解决。” 张傲沉吟片刻,吩咐道:“流民乃大汉之民,寡人为陛下亲封赵王,亦当惜之。 命土门关守将严查入关百姓,国内诸郡,分流民而栖之。” 见将军面有难色,张傲问道:“是有难处?” “大王,土门关内储粮本就不多,再接济流民,怕是力有不逮。” 但这次张傲似乎决心很大,直接吩咐道:“让恒山郡就近调拨。” “诺。” 下达硬吃流民令后,张傲抬手拿起案上的汉廷诏令,观后询问道:“老丞相、赵大夫,陛下命我赵国兵卒西进,配合汉军主力攻打晋阳的匈奴人和叛王韩信,对此您有何看法?” 贯高和赵午都曾是张耳的门客,活到这把年纪,自然都是人精。 贯高说道:“大王,依老臣看,此时咱们赵国易静不易动,井陉难走,易守不易攻。 可在邯郸、恒山两郡按朝廷令囤积军队粮草,将地形的难题抛出去,胡人马多,井陉狭长,其阵难结,其力难使,匈奴人想东出,咱们就借着地利堵死他。 至于西进,不妨一缓,陛下已调我赵国两万兵前去河内,忠心已尽,力已出。 咱们西进的时机,当观汉军打的如何,汉军主力能推到晋阳,我军策应才得其用。” 赵傲闻言,疑惑道:“贯相似乎对朝廷从速平乱有疑?难道是觉得韩军与匈奴人能顶得住朝廷主力?” 贯高满面严肃的解释道:“老臣不懂军阵争斗,但匈奴商队未被朝廷禁绝时,经年在我赵国境内采购盐铁,胃口一次比一次大,适逢中原楚汉相争,先王为了足兵得马,也就未断此路。 待朝廷平燕事后,老臣曾跟燕相国温疥沟通过,燕国靠近草原,情形比我们更甚,有着这条通往草原的财路,燕国本地的豪强大族对匈奴人奉若上宾。 窥一斑而知全豹,匈奴人今非昔比了,咱们万般轻视不得。” 张傲点点头,心中咀嚼着贯高的话,转而问道:“赵大夫也是此意?” 赵午扶须道:“贯丞相此言不虚,如今晋阳胡乱,咱们赵国可先按朝廷令集结军队,守好国土,官府督促今年秋粮入库后,再伺机而动,方为上策。” 张傲斟酌后,决定道:“如此也好,命井陉沿途各将谨守城池,以待势变。 两位大人,傲又要厚颜让你们操劳了。” 贯高与赵午起身作揖,笑道:“大王继先王之志,臣等愿附骥尾。” 望着两位老臣离去的背影,散了武将,张傲在王位上沉思。 许久,进殿添灯油的侍者才壮着胆子问道:“大王,夜已深,可要回寝殿?” 张傲从思绪中被拉了回来,说道:“不必再去打扰公主,寡人今夜宿在内殿,天明巡营。” “诺。” ...... 东方启明,山林间还有着些许薄雾,乌乌纳钦此时亲自带领斥候摸到了土门关附近。 登山而望,长长的流民队伍拖家带口,刚刚开关便在关前排成长龙。 关前主路百米处摆放着封路的木制拒马,其后赵军士卒以伍为单位,拿着长戈弓弩来回巡视。 维持着现场秩序的赵军士卒挨个检查流民,其中成年男子是严查的对象。 士卒们仔细搜索着每件入关的物件,时不时还会出声盘问几句,虽然都是自带地方口音和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但太远与恒山两郡相连,听音还是能猜出来个大概,这已经是如今这个时代最大限度的防备了。 瞧着缓慢的进关队伍,斥候队长忍不住低声问道:“千夫长,这帮赵军在人腿间摸来瞧去,能摸出个羊蛋子来不成?” 乌乌纳钦紧锁着眉头,解释道:“这帮赵人可不蠢,我们匈奴人打小长在马背上,常年用双腿夹马,日积月累下,大腿必然不如常年务农的人腿直。 赵军是借此点来快速判定进关人员,中原人比起咱,能日常骑马的毕竟只是少数,百姓农夫自然更少了。” 斥候队长惊道:“啊!如此岂不是咱们都混不进去了?” 乌乌纳钦心中同样无奈,只好退而求其次的说道:“如今混不进关去,咱们只好先将关外的情况摸清楚,上报给前锋营的车寻将军,再做打算了。” ...... 穿行在井陉的车寻此时正望着两侧高耸入云的峭壁,他身侧锐健营的各族士卒在谷内快速穿行,随着路途海拔的降低,士卒们反倒是越走越精神了起来。 作为锐健营的统帅,车寻深知这些胡人士卒在纪律方面尚且不如秦军,但他们却拥有着强兵之基。 锐健营兵卒从羌人各部和大鲜卑山以东的林中人各部征召,金帐再选拔适龄精壮从征,集结于阴山山脉中打乱成组,进行训练。 这些部落多居山间,林中,经常上山下坡,渔猎为生,穿溪过涧皆为日常,造就了这些士卒耐寒暑,忍饥渴,轻足善走的特点。 车寻训练时便发现在各自部落首领的统率下,锐健营士卒行动快速敏捷,作战勇猛强悍,尤善登山踞险,击刺掩袭。 经过数月融合训练,在旗语的指挥下,语言不通的弊病也在尽力弥补,但现阶段,车寻的传令兵里,也只能用金帐找来的语言专才顶替。 正思索间,只见传令兵快步跑来,禀报道:“将军,前方斥候千夫长乌乌纳钦发来最新的探查情况,赵军在土门关守卫森严,我军斥候中多骑马者,模样、腿型皆漏,无人能满骗入关,关内的情形难探。” 说着传令兵又将详细情况一一道出,车寻知道了困难所在,蹙眉说道:“单从商队获悉的情报基础上,不足以助我等攻破土门关,再说令狐苟的商队被禁也有年余,谁知道赵军在关内布置了些什么。” 车寻呼来亲兵随从,嘱咐调集十余名出身农户的士卒,前去支援乌乌纳钦,以求探得些有用的情报。 见车寻一停,随后军而来的副将厄图纳主动走了过来,他是高原羌人部的少首领,自打匈奴占领河西走廊后,便被冒顿的亲军屠耆征调,其人颇有勇力,性格果敢,深得冒顿的赏识。 跟车寻打了半年交道,厄图纳很佩服自家主官,赶忙问道:“将军,可是前面出了什么事?” 车寻解释道:“这井陉之道至回星城段,车不得方轨,骑不能成列,只要赵军在此处一堵,我军向前战不得战,退又难行,可谓首尾难顾。 但赵军却不取此策,反而是将主力屯驻在土门关一线,明显是打着固守的心思,我猜其必得邯郸强令,绝不会与我军出关浪战,引诱也是徒劳,此战怕是难避强攻。” 厄图纳不信邪的说到道:“这羊肠道我军都能健步如飞,土门关虽是赵军重地,但也亦非铜铁所铸。” 车寻笑道:“是本将着相了。不过咱们破关的机会却只有一次,吩咐下去让前锋营放慢脚步,斥候营清除赵军斥候,待傍晚赶至绵曼水西岸驻营。” 厄图纳扶胸应命。 大军按规行进,车寻则带亲兵加速与前线的乌乌纳钦汇合,他要掌握第一手情报才能从容布置。 一见面乌乌纳钦便问道:“车将军,大单于的主力可曾启程?” 车寻点头道:“青部狼骑就跟在锐健营的身后,随时准备穿过井陉。” 乌乌纳钦带着愁容说道:“大军过井陉数天即可,土门关却还在赵军手中,咱们怕是有麻烦了。” 车寻也深知时间紧迫,问道:“援兵斥候可曾混进关中?” 乌乌纳钦担忧的说道:“他们进关不久,关内便落日关了门,如今却是生死未知。” 车寻望了望天色,担忧是有几分,不过作为主将,他主动安慰道:“今日天色已晚,进城的斥候也未必都被赵军捕获,待明日一早看土门关是否开门便知分晓。” 见乌乌纳钦心有自责,车寻拉着他询问起关外的情报,为接下来的战斗做下准备。 不多时,厄图纳率领的锐健营主力陆续赶到绵曼水西岸扎营,望着远处灯火摇曳的土门关,营内却是难见火把。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四十七章 调头东进琐事多,锐健初战攻土门, 前锋大军遇阻土门关,冒顿的中军却在加紧调配,他已经将阿矢斯力和都也该调离前线,给韩军换上了仅次于匈奴骑兵的鲜卑骑和乌桓骑作为补充。 相较于狼骑整建制的快速调动,各王帐骑之间却少了些许默契,这使得匈奴井陉西口大营忙碌异常。 金帐中能顶事的柯世列、须卜起讫、伯尔班尼等人,有一个算一个皆忙的脚不沾地。 比起众多厮杀汉用刀的武事,在匈奴搞文事要困难的多。 而今诸多杂胡齐聚大营,部族间操持的语言各不相通,文字交流更是无从谈起,有些沟通则需要翻译几次才能勉强晓知大意,速度与效率在此时也只是妄谈,各部长官头大是肯定的了,这同样也坚定了冒顿分兵的念头。 臧衍受召,带着亲兵数百赶到了匈奴井陉大营,比起在渔阳、辽东带兵与阿尔斯楞一起跟卢绾虚耗,他这次是不得不来。 自从晋阳陷落,韩王信投降匈奴,虽然不愿意在心中承认,但臧衍敏锐察觉到了自身在匈奴联盟中的危机,比起已经在战局里凸显巨大作用的韩王信,自己在渔阳、辽东的成绩,简直不止一提。 所以此次金帐相召,臧衍不顾帐下老臣们的反对,决定亲自来金帐走一遭,处理新局势下的匈燕关系。 在如今汉匈两强争霸的大背景下,匈奴大军在晋阳踟蹰不前,必然是金帐高层在犹疑,此时若是能说服冒顿加大对辽东的兵力投入,燕国趁机复起指日可待。 一进帐,冒顿便热情的拉着臧衍问道:“世子此次可是走北边道而来?沿途路况如何?” 臧衍闻言先是一喜,心中猜测难道匈奴大军已有转进辽东之意? 随后他斟酌着如实答道:“衍此行正是从北边道而来,此路行车略显颠簸,但骑兵通行无碍。” 冒顿笑道:“善。” 既然臧衍在半废弃的北边道上都能有如此路况,那连接赵燕两国间的邯郸广阳道,有沿途郡县日常修补打理,路况必然更优。 心中有数的冒顿拉着臧衍又询问起了燕国国内的派系,准备从中挑选可拉拢的对象,一一与令狐苟给的名单进行核对考量,这番操作下来倒是让臧衍心中发痒。 双方郎情妾意下,匈燕两国间的谈判博弈展开了…… 与此同时,在阿古达木的带领下,两万整装待发的青部狼骑驱马走进了井陉山道。 一眼望不到头的驮马队,驮负着数不清的肉干、粟米、干草等给养,大军在锐健营士卒的沿途引导下,开始穿行太行天险。 行至半途,作为大军前锋中的一员,脱木兀惕对陉道两侧刀削般的峭壁,有种天然的厌恶感。 比起一望无际的草原,这种狭隘地形带给人的心理压抑,令每个通行的匈奴人多少都会有些不适。 不多时,脱木兀惕发现队伍不知为何停了下来,前面还传来人喝马鸣的杂音,似有混乱生,但碍于道路崎岖,峭壁遮挡,脱木兀惕只能被面前的牛马卡在原地干着急。 片刻,前方的骑兵弃了马,擦着岩壁跑来禀报道:“百夫长,咱队前面有匹马在石缝里崴了蹄子,发狂堵了路,松塔木十夫长询问能否弃马。” 战马就是匈奴人的半条命,脱木兀惕自然不愿轻易放弃,但回首一望陉道内塞满的人马,此时却由不得他心生怜惜,堵了路按时赶不到地方,狼骑的军令可容不得情。 脱木兀惕果断命令道:“我们没时间耽搁,击毙狂马,将蹄铁收回,寻机将马投入深谷,从速移去,重开道路让大军通行。” 哨骑反身去传令,脱木兀惕心中却再添烦躁,要不是这次行动携带了大量的战马,他也不会如此果决,好在松塔木处理狂马的速度不慢,队伍又重新在陉道再次行进了起来。 发生在脱木兀惕百人队身上的事,在整个青部狼骑里并不是孤例,金帐正承受着第一波东出的战马损耗,而前方山路漫漫。 …… 第二天,土门关内一辆牛车缓缓驶出,老赵卒神色不安的驾着车,车上装着数十个剃光了的头颅,这是关内赵军送给锐健营的回礼,其中还夹杂着一封书简信,老赵卒将头颅倒在关外数里地的山地上,便立刻调转马头回关 乌乌纳钦留下时刻关注关内情况的斥候半点不敢怠慢,迅速将信送往了前锋大营。 大帐内,拿着手中大白话的嘲讽信,车寻看完后将信递给乌乌纳钦和厄图纳传阅。 车寻皱眉叹道:“看来赵军的守将比我们想象中的难对付。” 厄图纳最受不得激,直接请令道:“将军,让厄图纳带勇士们冲上土门关,取了这个狂言守将张濞的脑袋!” 车寻未答话,一旁的乌乌纳钦蹙眉说道:“这个土门关守将怕是就在等我们攻关,他像是在故意激怒我们。” 话应刚落,斥候又至,禀报道:“将军,土门关关门大开,数十赵骑正驱马……” 正在气头上的厄图纳直接喝问道:“驱马干什么!” “踩踏头颅,就是咱们进城人的脑袋。” 厄图纳瞬时跳起来,怒喝道:“狼崽子!怎么敢!” 而车寻却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张濞一守关将,敢如此激怒敌军,单凭一地势之险怕是有些自大,历来骄狂者必自大。 或者还有一种解释,便是赵军的增援快到了,张濞有恃无恐。 喊亲兵拿来地图,车寻顺着土门关向东,眼神盯在了赵国恒山郡的郡治东垣,赵军在此必屯大军,向西增援数日可达,若是张濞一发现敌情立刻求援的话,此时赵国的援军必然已在路上,如此留给锐健营夺关的时间并不多。 思索后的车寻拿定主意,吩咐道:“既然张濞要激怒我们,本将便如他所愿,厄图纳你带军过河,本将随后策应。 乌乌纳钦你带五千步卒骑马,沿着绵曼水北上,先隐蔽起来,派斥候摸上抱犊山,居高临下仔细探查关内赵军的布防。” 两人应诺而出,锐健营拔营东渡。 沿岸警戒的赵军斥候自然将匈奴大军渡河看在眼里,迅速将敌情上报。 “将军,胡人果然受不了激,纵兵渡河而来。” 关墙上握剑眺望的张濞暗暗自得,笑道:“咱们已经将胡骑东来的消息递了出去,五六天内便会有东垣驻扎的赵骑援来,七八天步卒就至,咱漂亮的顶住些许日子,啥功劳都有了。 稍后待匈奴人攻城,不要吝惜箭矢,给本将箭雨伺候,若是匈奴人退却,就给本将军问候冒顿的八辈祖宗。 胡人大多是愣头青,先疲着他们,待有机会本将军带你们出城杀胡。” “诺。” 围在周遭的将关们讨论着关内防御,张濞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道:“当年淮阴侯破井陉时,就是从北山入手出的奇兵,孙都尉,关北抱犊山的布置可准备妥当?” 孙都尉拍着胸脯道:“将军放心,山中的兄弟们巡逻不断,要害处皆是陷阱遍布,咱就静待胡儿照猫画虎,来送咱家这血盆虎口。” 张濞笑道:“如此便好,此战就看谁是真虎,谁是病猫。以防万一,本将再拨两千士卒于你,充当北山预备,谨防胡人出奇。” 赵都尉哼道:“将军也太谨慎了些,胡儿能有淮阴侯用兵如神?” 张濞就喜欢部下的这股子桀骜劲,也不怪罪,反而是特意解释道:“土门若失,胡骑必祸我赵国,我等身受王命,又如何能掉以轻心。用十数奴隶的头颅,就诈出了关内有间,显然匈奴人也不是安分的主。 你多戒备,本将才好稳住关城,大索关内,将这些贼寇一网打尽。” 赵都尉一听,立马抱拳应命,敢不效死。 赵军严阵以待,车寻驱大军列阵关下,他以厄图纳为先锋,三千步卒组成盾阵,架起云梯准备攻关。 车寻挥剑向前,左右两阵四千弓箭手弯弓而射,箭雨撒向关内,压制墙上的赵军。 厄图纳趁机指挥盾阵推进,在战鼓雷霆巨震的激励下,锐健营的士卒鼓噪向前,巨盾推进。 在城垛探出脑袋侦查的张濞,对匈奴人的攻关手段嗤之以鼻,在野战他还惧一惧马队,攻城借匈奴人几个胆子,也攻不破这天险雄关。 张濞喝道:“弟兄们!咱给底下的胡人好好上一课!各部就位,反击!” 霎时赵军箭如雨下,士卒趁着匈奴弓箭手引箭的空隙,将滚木礌石一股脑的扔了下去...... 赵军的反击是凌厉且有效的,厄图纳的盾阵冲到关前,刚搬开挡路的拒马就迎来了赵军箭雨的还击,遮蔽不及的士卒乱中倒毙数十人。 盾阵抵进关墙下,赵军的滚木礌石倾泻而下,锐健营的士卒虽有大盾傍身也难护周全,稍不留神就是脑浆迸裂。 厄图纳只好选赵军火力弱的地段架设云梯,士卒蚁附而上。 眼见匈奴人受挫,关墙上张濞大声鼓劲道:“弟兄们,这帮胡人只不过是借着人多罢了,待打退进攻,咱杀羊宰牛,本将亲自上报大王为你们请功!杀!” 赵军士卒士气振奋,手底下的干劲十足,甲士更是积极寻战,与侥幸冲上墙的锐健营士卒展开白刃血战。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四十八章 锐健纵敌取北山,土门陷落败援军 土门关墙上,赵军士卒向关底的锐健营盾阵投掷火油,意图用火攻瓦解盾阵,却不料城上射出的火箭刚刚引燃,便被厄图纳指挥应急队用随身携带的沙土快速扑灭。 张濞见状暗骂两句,既然打不到头,就断尾断援,谁还没两手准备。 只见他挥臂向前,关内备好的投石机便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吱呀声。 砰砰砰! 石弹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带着百斤重石砸向锐健营的军阵。 落地的重石下难有完骨,有一颗石弹甚至砸到了距车寻十多米远的亲兵营里,霎时间哀嚎遍野。 车寻紧锁眉头却对此充耳不闻,他将部队移出赵军抛石机的射程后,便令锐健营阵内的投石车推前还击。 不过简易拼装成的投石机效果不佳,射程只能压制在土门关墙附近,对射锐健营不占优势。 车寻命人散开后,依旧持令不计伤亡的硬顶,轮番派人攻城。 土门关前打的火热,隐蔽起来的乌乌纳钦则趁机带着数位经验丰富的老猎人,摸上了土门关北的抱犊山,他们避开了赵军布置的陷阱和巡逻,居高临下将关内的情形一览无余。 情报传回阵前,达到目的的车寻在关外丢下数百具尸体后,决意鸣金收兵。 占到便宜的张濞自以为计成,他觉得对面的匈奴将军既然莽撞,那为何不让匈奴人在关墙下撞的头碰血流呢? 为了继续激怒匈奴人,张濞下令将墙上锐健营士卒的尸体抛下墙,借此狠狠的羞辱匈奴人,意图激匈奴人继续耗在关前。 在锐健营士卒面前,往日的袍泽们像落叶般丢下,怒火在军中传染。 张濞甚至能望见关底胡人撤退时不甘的面色,但在军令前,一切的不甘都在交叉撤离中隐恨退去。 ....... 攻关失利大帐内的气氛异常压抑,车寻出言抚慰了诸将,命诸将安抚士卒,随后便与乌乌纳钦详细探讨起关内赵军的布置情况。 明白赵军布置只是其一,最关键的是乌乌纳钦发现赵军援军并未抵达,赵军的守关主力在匈奴大军攻城时,会被牢牢的定在关墙上。 援军未至便是以多打少,车寻依旧决定误导张濞,第二天锐健营继续列阵关前,轮番进攻土门关,丝毫不给赵军喘息之机。 傍晚鸣金时,就连厄图纳都冷静了下来,继续原样进攻,也只是徒添性命罢了。 但车寻却是坚持前策,继续轮番进攻,甚至命令大军挑灯夜战。 第二、三天皆是如此,要知道此时晚出发的青部狼骑,其先头部队已经穿过了井陉道最难走的回星城段,向着锐健大营赶来。 久攻不下,令锐健营上下渐渐有了一种焦躁的氛围,车寻自然深知此点,但却对此不闻不问,似乎是铁定要当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憨憨。 关内,张濞连续击退锐健营的进攻,心中振奋,日夜值守在关墙上,自信的他隐隐有些古之名将的风范。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连战下关内士卒疲惫不堪,见关下匈奴人死嗑,张濞便抽调北山的预备队填补,起先还是有节制的数百人,后面攻关紧张时半数抽走。 数日鏖战下来,厄图纳拖着酸痛的身体来到大帐,说道:“将军,青部狼骑已经在我大军身后扎营,咱锐健营的脸面早都丢没了。 再耗下去,算时间赵军的援军也要到了,到时候怕是更难啃动土门关这块硬骨头。 咱的士卒就算是铁打的,也经不住连日苦战。” 车寻亲手为厄图纳倒上一杯酒水,摇头道:“将军,执行军令吧。” 厄图纳憋着的话还在嘴边,只见乌乌纳钦快步走进大帐,扬手大笑道:“车将军,张濞连日调动兵力,今日调动了半数人去增援正面关墙。” “善!” 车寻起身取剑,笑道:“张濞以地势欺我军日久,必觉我等用兵莽撞,已入瓮中却不自知,今夜就是我军破关之时。” 说着车寻正声命令道:“厄图纳,你今夜继续带兵强攻关口,不要给张濞思索喘息之机。 乌乌纳钦,你带五千士卒登上抱犊山,清理陷阱,做好攻关准备,待我将令,共击土门。” 两将得令,扶胸振奋而出。 养精蓄锐已久的五千锐健营悍卒,登山穿岭如履平地,因为提前有侦查准备,赵军布置的陷阱几无用武之地,巡逻的赵卒也被埋伏扑杀,半点声响都没发出,抱犊山便暗中易手。 染红天际的火把照耀下,匈奴阵前的狼旗在山风中狰狞作响,车寻指挥各部发起猛攻。 土门关前匈赵两军像斗红眼的公牛般,在关墙上下角力,喊杀声震天,却谁也不敢轻易服输。 为了鼓舞士气,厄图纳亲自顶盾衔刀,带领部族亲兵蚁附先登,跳上城头跟赵军展开肉搏。 张濞望着关下黑压压的匈奴大军,心中暗笑一句莽夫,转首便令北山预备队抽出半数前来增援关墙,因为他算过时日,只要坚持过今夜,东垣的援军明日必达。 两军战至酣处,车寻见厄图纳带人顶了上去,立刻抓住战机,在关前引燃三堆大火,战鼓雷动锐健营士卒全线压上。 山上的乌乌纳钦望到信号,拔刀前指,高喝道:“大匈奴的勇士们,攻破土门,先登重赏!杀!” 说着乌乌纳钦率先顺绳而下,带领伏兵利用钩锁云梯,攀上关墙,杀入关内。 气壮人胆,锐健营士卒争先恐后的攀上关墙,一个、两个...... 在五千悍卒不要命的冲击下,守备的赵都尉虽然很快发现敌袭,但无奈兵少将寡,锐健营悍卒又是突来,兑子下赵军根本难以固守,片刻便败。 正面战场上指挥的张濞正纳闷匈奴人今夜为何发疯,寻思间只见赵都尉残甲跑来,伏地哭诉道:“将军,匈奴人从北面摸进来了,北墙已落,咱们全完了!” “什么!” 张濞瞪着双眼久久难信,名将之梦骤醒,待他反应过来,愤怒的伸手去抓赵都尉的衣领时,却发现他已身中数箭,话罢后便没了生息。 将心动摇,士卒自然丧胆,乌乌纳钦带领千卒宛如一把利刃插入赵军侧后,先挑了赵军的投石机阵,转头便杀向关墙,引来一片混乱。 关墙上的赵军本就被压着打,此时厄图纳趁乱带领士卒涌上关墙。 越来越多的锐健营士卒借着云梯钩锁跳上城墙,捉对拼杀下赵卒根本不占优势。 抬首四顾,关内墙上已然是一片修罗场,绝望的张濞深知失关罪责,既无生路,又何吝一死?激起孤勇的他带着亲兵队下场搏杀,最终亡于乱军中。 随着城头汉、赵两面大旗飘落,狼旗在土门关上迎风飞扬,今夜的答案已见分晓。 快步走进关内的车寻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因为他知道赵军的援军近在咫尺,若是操作得当,这伙赵军的援军尖兵,也能吃掉,不过这就需要锐健营身后的青部狼骑配合了。 车寻一方面下令各部清理关内缴获,另一方面迅速派人联络阿古达木,准备在土门关以东张网已待赵军。 青部大帐内,阿古达木望着带信前来的乌乌纳钦,说道:“本想着车寻的锐健营拿不下土门关,如今看来倒是小瞧了他。 不过土门的败兵会将赵军战败的消息散出去,赵军援兵有没有胆子来,就是未知了。” 乌乌纳钦自信的说道:“将军,土门关陷落赵国四郡便无险可守,赵军将领不会一点险都不敢冒的。 我的斥候队已经撒了出去,就算赵军不来,也只是浪费些脚力罢了。” 阿古达木颔首,说道:“都是为大单于效力,青部狼骑会如约出现在战场上的。” 乌乌纳钦扶胸施礼,道:“下官这就去回复车寻将军,为青部让开道路。” 待乌乌纳钦离开,塔拉才张口问道:“阿古达木,咱们青部接到金帐的命令是接应后续狼骑,督战锐健营作战。 锐健营打成怎样与我何干?功劳也不会算到你我头上。 话说回来,咱们又不归车寻的前锋大营管,你为何贸然答应违令帮他?” 阿古达木摇了摇头,解释道:“车寻的锐健营连日攻关下,士卒疲惫,跟赵军的生力军交战难分胜负。 再说战场多变,战机难觅,锐健营与我等虽无上下统领之义,但终是金帐治下友军,舅兄何必强分彼此。” 塔拉能不知道这些?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什么叫强分彼此!我知你忠心,但匈奴人不都如大单于英明。 朝鲁跟左日逐王的事就在昨天,同族勋贵尚且难容于诸王,今日你跟车寻亲近,他一个外乡人掌权已然恶了诸王,如今你又帮他立功,到时候遭难,谁来救你?” 阿古达木硬声道:“我阿古达木今生只忠于大单于,非忠于挛鞮氏!” 塔拉还欲劝说,只见阿古达木起身走出了帐。 望着帐外青部狼骑集结,塔拉只能哀叹一声。 ...... 赵军的败兵与援军先头部队相向而行,很快就将土门关易手的消息传了回来。 亲自来救土门关的张候大惊,连呼道:“张濞何故如此不堪?误我大赵!” 失去了太行山的天然屏障,赵国拿什么去战如狼似虎的匈奴骑兵。 张候立刻决定趁着匈奴人立足未稳,带领随自己亲来的三万骑,尝试着重夺土门,却不料刚赶到关前,就被车寻跟阿古达木所围,双方大战自日出战至日落。 待赵军后续步卒赶来,为了避免赵军携大势亡命反扑,车寻主动让出口子,让赵骑突围而出,阿古达木则趁机掩杀。 此役赵军丢下半数骑兵,张候带领残余骑兵汇合步兵后返回东垣固守。 车寻则率兵退守土门关,阿古达木带青部休整后,缓步向东垣城推进。 赵军连续失利,尤其是土门关的陷落,像是打开了水龙头般,流出的是源源不断的匈奴主力,狼骑和各王帐骑纷纷启程向东。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四十九章 前事顺主力东出,匈韩间各有心思 匈奴井陉西口大营,经过多日的谈判,燕王世子臧衍终于如愿以偿的走出了金帐。 带着冒顿的承诺,臧衍准备启程返回燕地,联络当地的世家大族共商复国,不料刚出帐便迎头撞上了车寻和阿古达木的报捷信使。 庆格尔泰趁机朗声道:“土门关大捷!土门关大捷!” 臧衍脚步一停,面色如常下却暗暗心惊,匈奴人的速度未免太过迅速,井陉已通,匈奴主力北围燕地似乎并不是冒顿的一时妄言。 这直接打乱了臧衍原路返回燕地的计划,他瞬间决定冒险,改变路线穿井陉,进而北上燕地,从速借匈奴人的大势抓紧组建燕军,否则无用就代表着成为弃子。 手中拿着捷报,冒顿脸上难掩笑意,步卒开花比骑兵连胜更令他振奋,这代表着今后匈奴大军对待中原的坚城硬关,不再会是一筹莫展,敌人的忌惮喜添一样。 冒顿振奋道:“车寻为我们砸开了最难啃的骨头,井陉打通,河北还有谁能阻我匈奴铁骑!” 见大单于兴起,帐内的诸臣都自觉忽略了阿古达木的违令,但在几位王爷变换的眼神中不难看出警惕,大单于亲手扶起来的勋贵们愈发强劲,他们配合外族军将正在蚕食诸王手中原有的军权。 都也该并未喝彩,反而是起身对着冒顿扶胸,恭敬的说道:“大单于,金帐下辖的狼骑和锐健营攻城拔寨,我右部诸将岂能甘为人后。 再好的战马也需要跑起来才知良劣,我等愿请单于令,担任大军先锋,领铁骑直捣蓟城,破城捉王献送金帐。” 右部尚在的军将闻言鼓噪壮声,阿矢斯力不慌不忙的起身说道:“大单于,比起右部,我左部离燕国近,熟知燕军底细,当为先锋。” 不待帐中左右争锋,冒顿眼神一变,伸手压下诸王,转而问向闾丘黄道:“我大军通过井陉的具体情况如何?” 闾丘黄扶胸禀报道:“回大单于,青部狼骑、锐健营已经全军抵达土门关东口外,白部狼骑在土门关西休整,正在陉道内的是左日逐王、左温禺鞮王、左渐将王三部。 右温禺鞮王、右渐将王两部已经驱马进山,右贤王、右谷蠡王、左谷蠡王三部正在大营内准备,黄黑两部狼骑和屠耆军也已准备就绪,随时待王命开拔。 我大军全部抵达土门关东口,最快也得半月之时。” 半月,冒顿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三位王叔也听到了,此次过陉人马众多岂能忙中出错,急不得。 再说大军东出有的是仗让左右两部打,但要等我军过陉后了,且让肥羊先在火上烤一阵,到时候分羊时谁要是刀不利,就别怪本单于降罪重惩了。 而今各部顺利出陉,才是头等大事,其余皆待金帐令即可。” 阿矢斯力、都也该、德努阿三老王知道冒顿不愿意轻易承诺先锋之职,相继扶胸应诺,出帐统军去了。 打发了三只老狐狸,冒顿有些疲乏的坐回王塌上,连日协调各部,可谓身心俱疲。 瞧着身侧似有话讲的闾丘黄,冒顿出声问道:“可是有话要说?” 闾丘黄斟酌的说道:“大单于,臣只是觉得您对燕王世子太过纵容,寸功未立便要裂土分疆。 马邑城外的事可不是孤例,诸王们对勋贵尚存排挤之心,更何况突然冒出来的异姓王。” 闾丘黄所言正是冒顿决意分兵的原因,让诸王将精锐带离本部,才能让朝鲁指挥的动各部,而能压住诸王的也只有自己了。 冒顿闭眼假寐,若有所思的说道:“燕世子、韩王皆是我匈奴插手中原的跳板,如今这两王应该成为我们头顶不太合适,却异常锋利的犄角。 我们要学会暂时忍耐头顶的不适,而让犄角刺向汉廷。 日后,我们何时能像当年的中山国一样,融进中原各国的圈子,二王才能像长熟的鹿角般随心掉落,届时我匈奴方能得其民颐养国家,而不是单纯打下庞大而又无用的土地。 如今金帐上下的贵族们只想去抢汉廷手中的一只羊,然后回毡帐自喜度日,却不知汉廷是只舔舐伤口的猛虎,猎人跟猎物之间的转变,有时只在转瞬间。 金帐要的是牧耕民而育粮,进而去养活更多的羊群,一时之快,还是细水长流,孰为轻,孰为重?这值得我们认真思索。 若至今时,依旧看不出汉廷非一战能亡者,金帐内食肉者鄙便成现实了。 燕吾当年的南北分治之言我倒是听进去了,但若不趁汉廷势弱,在汉匈之间留下一条缓冲,同时间赛马,匈奴国大而民寡,能跑的赢汉廷吗?” 闾丘黄沉吟几息,扶胸道:“大单于深谋远虑,臣等惭愧。” 越做事便发现事难做,冒顿叹道:“有些事非一代人之功,数代努力才方得一个还算不错的结果,足矣。 行了,不说这些了,你持令去督促各部从速过陉吧。” 闾丘黄扶胸应诺。 数天后,屠耆亲军启程入陉,冒顿身着戎装,朝鲁送行。 君臣俩在一块山石上眺望着诸大军进山,冒顿转首说道:“此次我将德宝奴和须卜里台留给你,前者心明能帮你统帅各部,后者则是你在狼骑中最默契的手下,由此二人助你当事半功倍。 我久思下,当留精兵予你应急,否则难御诸胡,赤部狼骑留你为基。 大军走后你要团结各部匈奴,压制各杂胡部,配合韩王抵挡汉军。” 听着嘱托,朝鲁郑重的扶胸应诺,冒顿伸手拍了怕朝鲁的肩膀,将随身金刀解下来交给朝鲁为助。 随后冒顿抬步跨马,义无反顾的走进太行山脉连绵的山峦中,此行已定,鱼入大海,鸟飞青天,各凭本事了。 土门关失守,援军败退的消息,张候在回到东垣城后立马飞报邯郸。 之后东垣城便被阿古达木的青部狼骑包围,匈赵骑兵在城外争锋,最终匈奴游骑获胜,切断了东垣对外界的联系。 邯郸王宫里,接报的赵傲大惊过后,立刻组织城中人手加固城防,准备再来一场邯郸保卫战。 王位上,张傲眉头紧蹙的问道:“而今匈奴人东出井陉,寡人自有守土之责,但如何守住基业,皆需诸臣诸将齐心相助,不知贯相可有见解?” 贯高依旧不慌不忙的躬身作揖,说道:“大王,如今土门已失,天险难持,我赵军步多骑少,野战恐难敌胡骑,而今唯有依靠坚城御敌。 加固邯郸城墙乃头等大事,可着城中诸贵家出人出力,共御匈奴。 只要我们能顶住匈奴人的进攻,陛下才会有时间调配汉军来援。” 为今之计也只能固守待援了,张傲也不拖沓,咬牙道:“既然要卫都城,自当由寡人始,即刻起除了公主宫中用度,其余宫内人物,皆由朝堂统一调配。” “诺。” 赵午起身作揖,说道:“大王,可从速派兵助农户收割田地,聚迁百姓入城,备粮足兵,如此王有必死之心,国得涅盘之生。” 张傲从谏,立刻下令除恒山郡外的河间、邯郸、淯河三郡出兵出粮,准备死守拼命。 另一方面张傲派两路人示警,一路直奔刘邦的前线大营,而另一路绕道河间直奔蓟城,示警燕王卢绾御胡。 比起在东部战场上的被动,在西部战场上,河东郡汉军占据了绝对的主动。 王黄和乞伏阿歹率领的匈韩联军,在攻打平阳城时迎面撞上了支援而来的樊哙和周勃,两军列阵而战。 王黄率领韩中军步卒直接被汉军步阵打穿,两翼游荡的老狐狸乞伏阿歹给匈奴人卖命时尚要思量,又那里会为了韩军拼命。 见势不对的乞伏阿歹带领鲜卑骑兵快速撤出战场,但好歹念着友军,借机提溜了王黄一把,这才没让汉军初战便虏获大将。 经此一战,匈韩在河东郡虚长起来的势力迅速崩盘,王黄和乞伏阿歹率领匈韩残军退往上党,准备前往阏与,跟朝鲁统帅的大部队汇合。 汉军方面樊哙和周勃虽然光复了河东,但碍于平阳沿着汾水北上,有昭余祈湖泊所限,沿途沼泽遍布,根本没有大军通行的条件,二人只好转而率军追逐匈韩败兵,带领大军入上党而汇王师。 阏与城内,此时的韩军主力和匈奴的西部军团全部布防在阏与铜鞮一线,征召的民夫正在卖力的修建营垒,军营与工地相同,但却规矩其中。 中军大帐内,匈韩两军首脑举行了碰头会,匈韩两国的将领分列左右。 韩王信暗中撇了眼主座上的金刀,不由的抽了抽嘴,今时不同往日,韩军在太原郡征招士卒,在当地大族的支持下兵力已达十余万,有兵自然有信心,看看王黄、曼丘臣等将身后站着的诸多新韩将,就知道如今韩军可不是马邑城内时的落魄样了。 金刀旁坐着的朝鲁满面肃然,率先开口道:“大单于向东灭赵除燕,西部诸事皆由本将和浑邪王殿下而决,韩王殿下觉得汉军北来,咱们是战是守?” 话音刚落,韩军诸将便鼓噪请战,他们中有的是揣摩上意,有的是想建功立位,队伍内情形众多。 倒是匈奴方面显得很是谨慎,浑邪王德宝奴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被冒顿留下来配合朝鲁,无非是地位够高不争权罢了。 如今的匈奴国内,除了左部的阿矢斯力父子,也只有他们家是一门两王了,位高更需稳健,有着奥敦格日乐被训的前车之鉴,此次他已经打定主意,多看少做了,让大单于钦定的朝鲁去主持西线大局。 而像丘力哲哲、乞伏阿歹这些各族将领自然也不会当出头鸟,毕竟真要和汉军打起来,死的也是自家族人。 第五十章 匈韩筹算引汉军,维护一统北灭韩 匈奴各部首领间的冷意与新韩将的热情交融眼前,主坐上的韩王信短时间内将帐中诸将之态尽收眼底,咂摸下依旧举棋不定,反问道:“不知大将军的意思是战是守?” 朝鲁正声道:“自然是战。” 韩王信心中略惊,匈奴主力东去,此时朝鲁要正面跟汉军主力开战,哪来的自信? 难道自己跟冒顿讲的汉军优劣,匈奴人一句没听进去,真是胡蛮难教? 韩王信不禁假做恍然,出声问道:“哦?寡人为何觉得联军依靠阏与城防线,与汉军相持更为妥当呢?” 韩王信想守的目的有很多,其一便是不想将战火烧到如今自己的大本营太原郡,毕竟韩国精华尽在此。 至于北上党则新附不久,打烂了也不心疼,借着地利跟汉军耗在阏与即可,待汉军寒冬粮尽自退最佳。 其二韩军虽然今非昔比,但各中斤两韩王信门清,虚胖和健壮是两码事。 他的嫡系兵马现在都在大将王喜手中守着晋阳,来阏与参战的大军除了亲卫万余人,更多的是各地豪强裹挟上来的民夫仓促成军。 这些人对韩王的忠心,可能还不如心中记挂家中的秋收收成多,毕竟粮食收上来是自己的,头顶上的大王嘛,这些年不知道换了多少个。 况且本地的豪强能被韩王信笼络住,无非是许诺了高官厚禄,若是再败一仗,没有了对韩国朝廷的信心,韩王的承诺又能价做几何?谁又能保证绝对的忠诚。 匈奴人坐拥强军,却是韩王信最后才忌惮的因素,冒顿率兵东出必带精锐,留下来的杂胡们壮壮声势罢了,王黄回来可没少倒苦水,难道还指望自己拿命去填? 见韩王信倾向于以守待拖,朝鲁心中亦知韩军近况体大而虚,在此时的局势下,匈韩的诉求截然不同。 既为盟友,不到万不得已朝鲁不想以势压人,再次出声解释道:“韩王,本将看法无非两点,其一咱们在平阳已经败了一阵,若是再怯敌畏战,帐下的士卒当如何自处? 我想韩王新收太原,不会愿意见士卒因惧四散吧。 其二汉军主力新来,汉帝亲至,其军必锐,其心必傲,我军战之,胜可灭其锐气,便于日后固守。 就算不幸败了,也能估摸出汉军的底细,从容退回阏与防线,进而针对性的调配人手。” 朝鲁心中还有一点未明说,那便是匈奴精锐东出赵国,一旦汉军主力紧跟着东援,先前金帐的筹算便会落空。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汉军陷在西部战场上无法抽身,这样才能为东出的匈奴主力赢得攻赵灭燕的时间。 见朝鲁坚持,韩王信的目光在浑邪王德宝奴身上停留了片息,却见他闭眼养神,丝毫没有想表态的意思。 看来匈奴营中的主事人,居然不是地位最尊贵的德宝奴而是朝鲁了,韩王信不得不重新考虑朝鲁的提议。 假意琢磨一会,韩王信问道:“那不知将军准备投入多少兵力,一试汉军兵锋?” 朝鲁斟酌道:“此战只为探知汉军虚实,五万步骑即可,只与汉军前锋交战,绝不恋战,若遇围困,可速退回阏与防线。 交战同样可以迟滞汉军的推进,让韩王能在阏与附近多起营垒,便于今后固守。” 朝鲁的后半句话就是在鼓励犹疑的韩王信,善守者必攻。 望着帐中的求战诸将,韩王信现在也倾向于要跟汉军一战了,个人复仇谈不上,关键是立国未稳,散不得人心。 最终下定决心的韩王信转头吩咐道:“曼丘臣,你带两万步卒,配合朝鲁将军南下,一探汉军虚实。” 王黄在平阳的境遇凄惨,险些被俘,最终独身而还,老乡间自然没少饮酒抱怨,曼丘臣对汉军早已心生惧意,但碍于局势还是强咬着牙起身应诺。 促成韩王信的决策,朝鲁并无其余要求,相约匈韩间保证沟通渠道畅通后,便散了会。 待韩军众人退去,须卜里台沉吟道:“大将军,这个韩王可远不如马邑时恭敬了,猎犬若是早忘了谁才是主人,就需要皮鞭提醒他了,咱们得时不时紧紧皮,防着点。” 朝鲁并不想在内耗上再做纠缠,盟友尔,切勿寄托太多。 朝鲁正声命令道:“丘力哲哲首领、乞伏阿歹首领,你们各自点五千本部骑兵随行。 须卜里台点赤部狼骑三千随行,其余名额以诸部杂胡填之。 明日一早,随本将南下铜鞮。” 三人起身扶胸应诺。 安排完军事,朝鲁起身说道:“浑邪王殿下,朝鲁将赤部狼骑和各部兵留在阏与,加上殿下的本部骑兵,我匈奴跟韩军在五五之数,王当统帅的秦营有半数人在阏与城中布防,届时后方就劳殿下节制了。” 德宝奴摆摆手,笑道:“本王遵将军令就是。大将军出兵,我浑邪王部岂能坐享,我部分两千骑归将军节制,小王也会按令守好阏与。” 朝鲁扶胸做谢,第二天一早匈韩联军拔营向南。 汉军的前线大帐中,刘邦正对着张傲的急报沉思,楞谁被摆了一道心中都不会好受,虽然有着河东捷报慰藉,但匈奴人的谋划似乎小胜一筹。 刘邦将手中的竹简放在案上,突然笑道:“倒是朕小觑了胡儿。匈奴人东出井陉,诸将有何策?” 灌婴出列抱拳道:“陛下,匈奴人出井陉,必然是图谋燕国,渔阳郡境内本就有一部胡骑,匈奴大军东出,其目的便南北夹击攻灭燕国,进而打通河北,威胁中原。 至于先赵后燕,还是先燕后赵,匈奴人估计会量时而定。” 燕赵二王能不顶的住匈奴人,刘邦一时还拿捏不准,疑问道:“若是不救,张傲和卢绾能顶得住匈奴人?” 夏侯婴出列说道:“陛下,赵国尚有邯郸、东垣坚城可守,燕国亦有蓟城,胡人多骑少步,定难克坚城。” 刘邦斟酌道:“按你的意思是不救燕赵?” 夏侯婴正色道:“不错,我大军先锋如今已入上党,绛侯、舞阳侯也已率军东来汇合王师,关中各地后勤皆以灭韩而备,此时去救燕赵岂不是被匈奴人牵着鼻子走。 况且河北平原极利匈奴骑兵军团作战,我军多步少骑,胡人多骑少步,何故以我之短而攻胡人之长。 最后就算双方无奈兑子,我失燕赵,而得韩代,居高临下东出太行,届时胡人亦不能守。” 若按此言,燕赵必将沦为战场,而且亦有利于朝廷削弱异姓王。 自从韩信投敌后,刘邦对异性王的戒心居高不下,虽然卢绾是曾经的儿时玩伴,而张傲更是唯一的女婿,但他们毕竟都不姓刘。 汉军打下来韩、代可以直接收回朝廷直辖,而救燕、赵,事成后依旧是封国,两者一比,自然各有衡量。 刘邦转首问道:“曲逆侯有何见解?” 陈平躬身作揖,说道:“陛下,韩信引胡裂国之害,远胜胡骑百倍,臣意灭韩为首,燕赵二王必能不负朝廷之望固守待援,淮南、梁、长沙、齐楚各国,当竭尽全力援王师而御匈奴。” 灭韩而削地方,刘邦心中已然动摇。 犹疑间只见侍者疾步而来,禀报道:“陛下,大军前锋骑都尉灌钧来报,在铜鞮发现了匈韩联军。” 刘邦拊掌笑道:“朕刚想速取晋阳,就得佳报,颍阴侯有个好侄子! 传令下去,各军部署不变,全军继续北进。” “诺。” 刘邦继续命令道:“传令赵燕二王,令其固守国土,朕引军灭韩后,必携凯旋之师东进荡平胡患。” “诺。” 事毕后诸将出帐,却见陈豨缀在最后,刘邦出声问道:“阳夏侯可有话说?” 陈豨转身抱拳道:“陛下,臣有一策,尚未思全。” 将众将遣散,刘邦笑道:“来人,看座。陈侯在朕面前当无所顾忌,但说无妨。” 陈豨谢坐,说道:“陛下,前脚赵王禀报匈奴大军东出,后脚匈韩联军便骤然南下,这其中似乎有些想将我军留在上党的意味。 若是按臣所想,在铜鞮和阏与一线,匈奴人和叛将韩信必然会竖坚城硬垒以待。 王师虽精,但面对坚城,也只能缓慢相持。 固臣想请陛下发一部奇兵重走西道,由平阳沿着汾水河谷北上,奇袭晋阳,从而断了东道阏与城中匈韩联军的退路。” 刘邦蹙眉道:“西道有昭余祈所限,沿途沼泽遍布,匈韩必定在邬城驻兵,你能翻得过去?” 陈豨跪地俯首,铿锵道:“臣为大汉九死不惜,愿请一试。” 望着跪倒在面前的陈豨,有时候被人背叛的多了,胆子便小了起来,比起韩王信来,陈豨的背后更令人难以放心,因为另一个韩信有横扫天下的本事。 刘邦并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只是让陈豨先下去准备,言称要好好斟酌一番。 待陈豨走后,刘邦问道:“淮阴侯近来如何?” “仆从来信,称侯爷在府中静心着书。” 刘邦闭眼斟酌几息,吩咐道:“传令,淮阴侯不遵王命,私自着书,由廷尉派兵看押入狱,待朕回来酌情定罪。” “诺。” ...... 第五十一章 月氏得信欲东征,匈奴大败铜鞮山 匈奴庞大的帝国版图周边并不只有一个敌人,在紧挨着右部草场的西域,一股反匈暗流正在汇聚。 张式这枚汉廷无心插柳而成的活子,正努力促成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进攻匈奴。 员渠城外,月氏大营中,半个月前在部族会议上月氏王塔塔果断下令,暂停了部族西迁的脚步,月氏各部开始加紧打造武器,收拢部族准备作战。 今日王帐内五部首领齐聚,塔塔高坐主位,直支都恩拔和纳氏干分列左右,在最尊贵的王位旁,坐着的汉使张式正襟危坐,手中紧紧攥着节杖。 帐中人虽多,但却静可闻针,大伙都在极力压制着心中的焦虑,只为等一个消息。 不多时,侍卫长亲自快步进帐,禀报道:“大王,跟随匈奴商队东来的人回来了。” 塔塔赶忙起身,喊道:“快快!请进来。” 商人进帐跪地,禀报道:“不负我王重托,臣随匈奴商队东至冥泽,现成功返回交令。 乌孙伊吾卢城中已没有匈奴骑兵屯住,据查,初秋时节匈奴右日逐王便下令各部,陆续收缩兵力东返。 河西的冥泽大营内右日逐王所部骑兵不足五千,再往东便是从各商队中打探而来的消息。 匈奴浑邪王部近半数人马被单于庭抽调。 跨过浑邪王部草场,前往休屠王部草场和漠北草原的走私马驼队空前繁荣,侧面说明匈奴人主力不在,各部缺人,对辖地内的管控有所放松。” 直支都恩拔兴奋的跳起来,喊道:“大王,汉使说的没错!匈奴人的主力都被冒顿抽调,去打汉国了!” 张式闻言也是心中一轻,匈奴人总算露出了破绽,他抓住机会起身一揖,笑道:“大月氏王,我汉家陛下已经对匈奴开战,现如今伊吾卢城和河西故土就在眼前,大王不趁势而起更待何时? 我大汉月氏两家合力,必能将匈奴人溺死在水潭里!” 塔塔兴奋的高举双臂,虔诚的喊道:“祁连山神护佑,垂幸我大月氏重归故土。” 帐中月氏贵族尽皆起身附和,唯有几个西来引路的大祭司面露不善,月氏西迁、改信两件大事决不能停! 望着月氏人在帐中祈祷,张式在西域呆久了,自然知道大月氏如今的实力不足以单独东进。 他主动出主意道:“月氏王,既然已经坐实了汉匈大战的消息,何不效仿中原当年六国伐秦之策,合西域诸国之力东进河西,破匈奴,复王都,届时就算匈奴人临时拼凑出来些军队,也定不是联军的对手。 焉耆王那边,外臣愿意前去说和。” 直支都恩拔紧跟着说道:“大王,下决心吧,出兵东征!” 此时兴奋过后的塔塔逐渐冷静了下来,匈奴主力不在河西的消息的确振奋人心,但机会摆在面前,却需要实力去实现。 西域诸国不会轻易动用本国的兵力,白帮月氏人收复失地,进而复国,就算许诺分了乌孙地也远远不够喂饱他们,但帐中人杂,塔塔又怎能跟直支都恩拔明说。 塔塔哈哈一笑,说道:“汉使的合力之策正应本王心意,届时少不了汉使与我月氏使节共同游说诸国,联焉耆、楼兰聚兵聚粮......” 塔塔正说着,却见纳氏干在底下疯狂使眼色,塔塔眼中余光一撇,不远处几个大祭司毫不掩饰的阴沉着脸。 塔塔立马会意,在东征未成的情况下,月氏人还不能断了自己的退路。 话音一改,塔塔转而说道:“汉使暂且先做休息,月氏人感念阁下带来的百灵鸟声,不过东征关乎月氏兴衰,本王也需要时间筹备粮草,整备部族,且待一段时日吧。” 张式明白举国之战前没有君王敢不谨慎,提点到了即可,若是硬逼反而不美,毕竟汉匈之战不会短时间内结束,再说王帐中几个衣着怪异的大胡子,对自己眼神杀已经很久了。 张式回敬一眼,握着剑柄暗狠道:“不挡路敬你们是客,敢挡路片刻让你们入土。” 张式走后,塔塔亲自下场抚慰了几位大祭祀,并立下承诺,那怕月氏重夺河西,也将改信仰,立国教。 月氏安抚祭祀,联合诸国,储备粮草步步皆需时日,但在上党郡的铜鞮山下,汉匈西部战场上,局势却是一触即发。 汉匈斥候在进行一场血腥的互相猎杀后,待摸清对方情形后,决定在铜鞮山附近列阵而战。 朝鲁以曼丘臣的两万韩军步卒为中军,一万余各部杂胡军组成左翼,以丘力哲哲的五千乌桓骑兵和乞伏阿歹的五千鲜卑骑兵为右翼,自己则亲率三千赤部狼骑押后。 而汉军在汇合了从河东郡赶来的周勃、樊哙军后,兵力达到极盛。 刘邦为了取得开门红,面对此战同样是精锐尽出,他命勇武的樊哙为前锋大将指挥全军,周勃、夏侯婴分掌左右两军,自己则亲自在中军压阵。 汉军前锋三军为了防止骑兵冲撞,布置弧形阵应敌。 望着面前由汉军组成的赤色海洋,连朝鲁这样久经战阵的骁将都不由气息一滞,他现在终于明白大单于为何要执意分汉军之兵了。 但为将者却难胆怯,身侧大纛上的狼头仰天长啸,胯下战马兴奋的嘶鸣、刨蹄,刀剑出鞘怎能退缩。 朝鲁不愿让汉军大部队从容展开,决定率先动手,冷声命令道:“左翼出战!” 令旗前指,只见须卜里台拍马而出,带领左翼骑兵快速打起马速,数万马蹄卷起漫天尘烟,裹挟着噬人之势直扑汉右军而去。 汉前锋军阵中,战车上观察局势的樊哙大感意外,人数处于劣势的匈奴人,在双方还未短兵相接时便突然发动了进攻,勇气可嘉。 但意外感转瞬即逝,面对右军阵前袭来的匈奴骑兵,樊哙立马做出应对,命令道:“让夏侯婴顶住第一波骑兵冲击后,缓慢后撤,届时中军会分一部人马从胡人的侧肋插入。 告诉夏侯婴,本将要他配合骑兵快速打垮匈奴人的左翼骑兵。” “诺。” 须卜里台带领左翼骑兵万马奔腾,一进弓弩射程便迎头撞上汉军的漫天箭雨,但诸胡骑兵却如一头发狂的疯牛般不管不顾,落马者皆为蹄下肉糜。 蛮力冲过箭雨,左翼骑兵趁着汉军阵中弓弩空挡,直扑夏侯婴的右军大阵。 汉军战车为墙,成排的长矛手蓄势以待,准备迎接冲撞,不料迎来的却不是左翼骑兵亡命的驱马冲击。 须卜里台指挥第一梯队三千骑阵前突然调头,漏出来第二梯队五千弓骑兵快速接近汉阵,马背上的他们早已引弓搭箭,接阵的瞬间便将箭雨送入汉军阵中。 箭矢迎面,引来汉军阵中一片慌乱,诸多毫无准备的长矛手被射毙。 夏侯婴赶忙组织盾手结阵应对,却见匈奴弓骑紧跟着前军掉头,尾随其后的第三梯队骑兵打马加速,手持长矛冲击大阵。 一时间汉军阵前车毁人亡,马死人嚎,双方短兵相接,拼死搏杀。 紧接着左翼骑兵的第一二梯队,在须卜里台的带领下转瞬即来,连续的骑兵冲击下,逼的夏侯婴所部连连后退。 两军战酣,中军樊哙的大军迅速分出一部向右军支援,万人大阵像一扇巨大的门板合来,配合夏侯婴部挤压匈奴左翼骑兵的活动空间。 须卜里台瞬间两面受敌,却成功吸引了几倍于己的汉军人马。 战意满满的须卜里台率领所部左突右冲,借着马快跟汉军两阵周旋。 此刻也许就是击败汉军的契机,朝鲁决意喝道:“中军出击!丘力哲哲带本部骑兵压制汉左军。” 令旗向前,大鼓隆隆震天,曼丘臣指挥步卒中军向前推进。 丘力哲哲一声呼哨,带领乌桓骑兵对周勃部发动佯攻。 眼见匈韩联军全线压上,樊哙也被点燃战意,他亲自带前锋中军迎面顶上。 汉韩双方先是数轮对射,韩军借着弩优多射一轮。 随着两军中军间距离拉近,汉韩双方的士卒嘶吼着战在一起,矛捅刀砍,血流人亡。 一接战韩军的弱势便显现了出来,比起刚刚放下锄头的民夫军,出身南北两军的汉军精锐,皆是楚汉争雄后活下来的骄兵悍将,短兵相接下韩军根本不是对手。 望着中军接战后摇摇欲坠,朝鲁斟酌着是否要将最后的机动骑兵,鲜卑骑派上去支援。 犹疑间却见在左翼骑兵身后,突然杀出一支由东向西直插而来的骁勇骑兵,为首的战旗上灌字旗飘扬,正是朝鲁在战场上久寻不见的汉军骑兵。 朝鲁冷声道:“郎中骑兵。” 身旁的乞伏阿歹跃跃欲试,出声道:“大将军,听说郎中骑兵是汉帝的心头肉,不如让我部骑兵去杀一杀这汉骑的威风!” 神色严肃的朝鲁缓缓摇头,手臂向前一指,说道:“曼丘臣的中军步卒大阵已经开始动摇,此战胜负已分。 趁着汉中军援兵和郎中骑兵没有完成对我左翼骑兵的合围,你带本部骑兵去将须卜里台接应出来吧。” 乞伏阿歹扶胸应诺,翻身跳上战马,带领鲜卑骑兵直扑汉中军援兵和郎中骑兵即将形成的两军结合部。 身在重围的须卜里台起先还感觉汉军军阵不堪一冲,此时四望下,也察觉到了情况不对,往身后一望却是脊背冷汗大冒。 他赶忙下令放弃了对夏侯婴部大阵的进攻,赶忙带领左翼骑兵调转马头,迅速向北撤退。 但夏侯婴忍了一路,如何能轻易放走须卜里台,阵中的汉军全力出动,死死咬着须卜里台的退兵不放。 第五十二章 西败东进断后路,南警北撤空设伏 灌婴率领郎中骑兵快速合拢对匈奴左翼骑兵的包围圈,拼杀间却见鲜卑骑兵打马北来,赶忙分出千骑前去抵挡。 乞伏阿歹率领鲜卑骑先是假做猛冲郎中骑的侧后翼,待望见灌婴分兵来挡时,乞伏阿歹只留下千骑纠缠,大部队立刻借助马力掉头转而去冲汉中军的步卒方阵。 柿子专挑软的捏,鲜卑骑与左翼骑兵一前一后猛冲汉中军分出来的步卒大军,亡命的须卜里台和乞伏阿歹互相配合,两面受敌下的汉军步卒大阵被杀穿,鲜卑左翼两军汇合后立刻北撤。 眼见胡马得到接应,包围圈瞬间被撕开口子,灌婴赶忙喝道:“快让骑都尉带人去堵口子,要快!” 灌钧得令,扯缰拍马带着本部诸骑甩开左翼残兵,打马一路厮杀,硬生生将须卜里台北撤的骑兵拦腰斩断。 奈何主将须卜里台已被乞伏阿歹救走,汉军的包围圈内,只围住了六七千杂胡骑兵。 朝鲁见乞伏阿歹得手,果断下令吹响了撤退的号角,中军曼丘臣闻号如释重负,赶忙舍了前部跟汉军搅在一起的韩军士卒,组织其余人马后撤。 击溃韩军的樊哙刚起意带兵追击,偏头一望自家左军阵前,顿时心生忌惮,游荡在阵前的乌桓骑兵得到了两千赤部狼骑的支援,要是借机向着自己肋部突插一刀,局面恐有翻转之危,无奈樊哙只好放走了损失过半的韩军步卒。 丘力哲哲见状也不愿意跟周勃部再做纠缠,乌桓骑兵迅速撤离战场。 望着胡骑远去在满天的灰尘中,汉军诸将只好将转为吃掉包围中的左翼骑兵,放弃追击。 匈韩联军一路北逃,沿途兵散也是无可奈何,但精锐未溃,最终撤回阏与防线的联军数量只有出征时的一半。 其中损失最惨重的莫过于韩中军和左翼的杂胡兵了,倒是匈奴核心骑兵并未伤筋动骨。 朝鲁回到大营后,对汉军悍卒之强深有感触,决定摒弃野战打法,要跟汉军在阏与防线的深沟壁垒间打呆仗,用杂胡的命跟汉军兑子。 韩王信自然也从曼丘臣口中感受到了老皇帝的愤怒,匈奴人不知道汉军的内部详情,但他心中门清,南北两军和郎中骑都是汉军绝对的精锐,韩军打不过实属正常。 通过这次战败的影响,朝鲁跟韩王信的看法终于趋近,匈韩联军接下来的战术就是依靠阏与防线,结硬寨打呆仗,依靠深沟壁垒与汉军相持,有着九原秋粮与太原等郡的收粮,匈韩联军的粮草年内无忧。 汉军将铜鞮战场上的胡骑吃掉后,清点数量必是大胜之姿,但细品下却收获一般,刘邦帐下像刘敬等懂行的匈奴通,一看就知道这些俘虏当中多不是匈奴本部人马,其中老弱混杂,黄皮白皮皆有,匈奴人这是在借着汉军的手,清除国内不稳定的杂胡部落。 但此次大胜虽未至臻完美,却是恰逢时机的一场大胜,汉廷给了匈奴东出一计强有力的回应,也增添了汉廷高层对灭韩驱胡的信心。 刘邦趁机传令庆功降爵犒赏士卒,一时间汉军军心大振,大军气势如虹,直奔阏与而去。 铜鞮战败,很快消息便由信使传到了冒顿耳中,此时他正在带屠耆军穿过土门关。 围困东垣的青部狼骑被左日逐王、左温禺鞮王、左渐将王三部接替,经过休整的青部狼骑和养精蓄锐已久的白部狼骑汇合,青白两部狼骑组成了大军前锋,准备沿着邯郸广阳道进兵蓟城。 之所以前锋大军还未开拔,一方面是金帐在休整调配各部,另一方面则是金帐内左右诸王对先赵后燕,还是先燕后赵产生了分歧。 金帐内,满头华发的老王阿矢斯力率先说道:“大单于,铜鞮战败说明汉军并非孱弱可欺的黄羊,此时我军当先克东垣,再攻邯郸,灭赵为先,步步为营即可,燕国就在那里又跑不掉。” 右贤王都也该紧跟着说道:“此话老臣倒是觉得欠妥,如今汉军主力被金帐骗到上党,其主力随时有可能重新东来,我军当趁着这个空档,从速突袭燕国国都蓟城,跟阿尔斯楞合围燕王卢绾,吃掉燕军主力,断掉汉廷的指头。 再说东垣、邯郸皆为赵国坚城,非大股步卒耗时费力难克,我军除随行的锐健营外,皆是骑兵精锐,何苦自捆手脚在坚城下。” 见都也该有意迎合单于,阿矢斯力眼露厉色,提声反问道:“那右贤王如何保证能攻的下来蓟城,若是我匈奴大军向前不能攻克蓟城,身后又被赵国切断退路,我铁骑在强悍,也不能不吃不喝!” 左右两王的两条路就是求稳和冒险之间的抉择,冒顿自然清楚自己的部队,土门关前锐健营已经展露了实力,不过仅仅靠着两万余人去打邯郸这样的大都坚城,无异于痴人说梦,而他心里从始至终,都并未想过此时灭赵,匈奴铁骑的第一刀只能砍在卢绾身上,为此冒顿不惜将大军的后路切断,学霸王破釜沉舟。 不待都也该还嘴,冒顿起身做出了决定,道:“传令朝鲁,派兵守好井陉西口。车寻,派人进入井陉,沿途砍树推石阻塞陉道。阿古达木、赛罕带领前锋军即可启程,在赵利的指导下直奔蓟城。 柯尔克穆图、狐贺鲁率领右温禺鞮王、右渐将王两部率先开拔,右贤王、右谷蠡王、左谷蠡王三部,黄黑两部狼骑、屠耆军、锐健营依次开拔,一日后左日逐王、左温禺鞮王、左渐将王三部撤围东垣,随大军北上。” 满帐诸将尽皆应诺,唯有阿矢斯力眼露担忧,大单于威望太高,乃至于他要带着匈奴人最精华的部队前去冒险,而所有人却都甘之如饴。 冒顿亲自走到阿矢斯力面前,诚恳的说道:“王叔,大争之世,宛如河中百舸争流,我匈奴若不激流勇进,只能泯灭在诸国中。” 阿矢斯力起身低首扶胸,叹道:“老臣只是不愿意见大秦北伐之事再起罢了,老马不如幼驹,老臣遵令就是。” ...... 蓟城中,燕王卢绾初秋便带兵前去渔阳御胡,如今城中主事之人是燕相国温疥,此时他拿着赵王张傲的报警信蹙起了眉头,比起胡人打进赵国的恒山,他更在乎燕赵间跳过中央直接沟通,会不会引起朝廷的忌惮,他不想给燕王和自己找麻烦。 “温相,按赵王所言,匈奴人攻破了土门关,兵锋直指赵国的恒山郡,赵王预警蓟城难道是怕胡骑北来?” 温疥摇头,说道:“赵王莫不是小题大做了,匈奴人难道专为我燕国而来?你我跟边境诸胡打交道的还少了?在他们眼里燕赵有何不同,都是抢掠的好地方罢了。 本相虽不知兵事,但也知道将士们要吃饱饭,才有心思作战,你看看大王在渔阳鏖战多日,蓟城的米粮可曾断过。 按本相看匈奴人要来,起码要先攻破东垣,占了赵国的恒山,才能有后勤可依,攻我燕国。 先不说匈奴人有没有这个眼力见,就实力来看,朝廷的大军已经北伐韩代,难道匈奴人还有实力分兵前来?多半畏朝廷兵锋,劫掠些天便退了。” “那相国的意思,咱们否了此议。” 温疥蹙眉沉吟,道:“将赵王的信直送渔阳前线,让大王斟酌。 我燕国主力尽在大王身侧,蓟城此时空虚,听底下县令禀报又发现了叛王臧衍的踪迹,咱们不得不防。 你先派人将城内当年跟臧荼有联系的几个大族看住,让燕赵边境的巡逻队警醒着些,一有情况,立马飞报蓟城。” “诺。” ...... 随着左日逐王、左温禺鞮王、左渐将王三部撤围东垣,过了半日城内的张候发现了端倪,待命士卒将封死的城门打开,斥候出城带来匈奴人北去的消息,张候猛然一惊,匈奴人北去燕国了! “四将军,匈奴人奔着燕国去了,咱们要带兵追吗?” 沉吟片刻张候吩咐说道:“先将匈奴人北上的消息加急送往邯郸,请示大王要不要出兵。” “诺。” 望着信使离去的背影,张候又吩咐道:“墙上的士卒今夜不得放松,谨防匈奴人去而复来。 城内的骑兵先集结准备起来,待邯郸令来,是追还是收复土门再做计较。” “诺。” 东垣城往北的驰道上,两侧金黄的麦穗随风结成麦浪,但却没有农夫前来收割,就连天上的飞鸟也是忍住麦香诱惑,盘旋几圈便飞走了。 夕阳下,趴在田埂上的诺珉百无聊赖,嘴中咬着麦杆解闷。 望着太阳下山他终是忍不住起身走出了麦田,不一会恩赫和奥敦格日乐也凑了过来。 南望着东垣方向,诺珉叹道:“这东垣的守将也未免太谨慎了些,我军撤离了一天,赵军除了两三个斥候,居然没人来追。” 奥敦格日乐不耐烦的哼道:“估计他早被咱们的马队吓破了胆。” 诺珉望着两人问道:“怎么样?还等不等?” 恩赫说道:“搂草打兔子,咱们花了时间,却连兔子的影子都没见到,继续等时间上来不及了,我三部在此停留了一天,晚上赶赶路还能追上单于的大部队,要是冒险再多等一天,怕是有违令之忧。” 奥敦格日乐不耐烦的喊道:“这一到南边打仗,怎这么费劲哩,不等了,省的在地里喂虫子。” 诺珉带着些不甘的吐了麦杆,说道:“罢了,罢了,算这伙赵军命好,撤。” 说着诺珉一个呼哨,只听后续麦田里呼哨声不断,连片的麦田里,三部骑兵扶起战马,去掉伪装,在驰道上重新列队,很快便又驱马走了起来。 诺珉在马背上命令道:“今晚要加快行军,各部自食肉干。” 话音刚落就望见几只在田地里因崴脚而遗弃的战马,暗骂一声晦气,诺珉率军打马北上。 第五十三章 奔驰道铁骑提速,遇阻碍汉军出奇 张候的奏报加急传到了邯郸,王宫大殿内张傲拿着匈奴大军北去的消息由焦转静,他暗中命人唤来重臣贯高与赵午。 张傲满脸凝重的说道:“贯相、赵大人,四叔东垣急报,匈奴大军北去,这是匈奴人诱我赵军野战之计,还是匈奴人真要南北夹击燕国?” 贯高面色微变,斟酌几息后,说道:“大王,老臣以为匈奴人攻燕的可能性很大,因为匈奴大军骑多步少,轻易难克坚城,与其在我东垣坚城下虚耗,还不如发挥马快的优势,突袭燕国更有机会。 话虽如此,但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可先令张候带骑兵北探胡人虚实,确定匈奴人是诱导我军,还是真攻燕国,必要时我军或能从身后帮燕王一把。” 身旁的赵午闻言,赶忙拉了拉贯高的袖子,急说道:“不妥,不妥。 匈奴大军北去,我军当先攻土门,重新掌控井陉,打通东进之路,进威胁晋阳,退游骑能断匈奴人退路,再依靠坚城为基和匈奴大军耗持待援。 大王,我赵军有护国之责,但万万没有主动行兵北上之权。 陛下经过这次韩信叛汉,必然对国内各异姓王疑心大起,雷霆灭韩就是为了震慑天下诸侯。 韩信投胡朝廷大军机密尽失,说成伤筋动骨都不为过,朝廷主力必然也要为了韩信重新调配。 这种时候咱们多请示准没错!尤其是这种必然要跟燕军联合作战的事情,再亲的人也莫犯了忌讳。” 张傲苦着脸,斟酌片刻说道:“蓟城能顶的住突来的匈奴人?寡人怕万一顶不住,我赵国要历唇齿之寒。” 贯高也觉察出了前言的风险,改口道:“大王,只有您在赵王的位子上,一切才有意义,若是因为救燕而受陛下猜忌,救燕何益? 真要救燕,必定要请示陛下首肯为上。 实际中我邯郸赵军可先北上至东垣城合兵屯驻,再另起一部兵马取土门关,封锁井陉,断了匈奴人的退路,如此施为事后也没人能指摘什么。 待陛下令至,我赵军是战是守,再遵令而行。” 赵午扶须疑问道:“如此会不会有人诬告大王擅自调兵,揣摩圣意?” 贯高大袖一挥,正声道:“若是真有小人进谗,就说是我贯高瞒着大王调的兵,事若功成,荣归于大王,受过老臣独来。” 见此情景,赵午也硬声道:“那也算我一个。” 望着面前的两位肱骨老臣,张傲红着眼眶躬身一揖,叹道:“傲愧对两位大人厚恩。” 两老臣赶忙作揖还礼,口称不敢。 张傲转首望了望地图上的燕国,乱世初结,想保住父王传下来的这番社稷真难。 此刻却容不得犹豫,张傲命令道:“五百里加急报送上党前线,述说赵国局势和最新胡情,请示陛下我赵军是否需出境追敌。 邯郸大军即刻北上东垣备战,随时做好北援燕国的准备。 让四叔分一部骑兵去攻土门,必要将井陉重新扼住。” “诺。” 当天浩浩荡荡的赵军便从邯郸北门开拔,目标直奔东垣城,接令的赵侯派骑兵万余,去攻土门关。 赵军的谨慎给了冒顿相对宽松的时间,马背上面前成队的骑兵催马向前,冒顿握缰绳的手,不觉间生出了汗液,望着将士们坚定的目光,自己肩负着的可是匈奴人的天。 庆格尔泰打马靠过来,禀报道:“大单于,左日逐王、左温禺鞮王、左渐将王三部跟上来了。 温禺鞮王说他们三部在东垣城北五十里处设伏,但赵军大将没有上钩。” 冒顿皱眉,道:“大军刚刚撤围东垣才一天,赵将只要不傻就不可能轻易相信,诺珉他们太心急了。 赵军不是草原上愚蠢的黄羊,而是狡猾的狐狸,三部此次只是白白浪费了战马的脚力罢了。 赵国不是草原部落,上头有汉廷中央压着,在本国境内调动赵军尚可,若是要出国作战,张傲必然要请示皇帝,汉赵信使一来一回就给了我们数天时间,这是我们跟赵军拉开距离的机会。” 说着冒顿转头问道:“阿古达木和赛罕可传来了时报,前锋军走到哪了?” 庆格尔泰回禀道:“后半夜前锋军便能抵达燕赵交界。” 冒顿沉吟几息,说道:“命令前锋军在燕赵边境择地休整一个时辰,一旦踏入燕地,全军不得停歇,给本单于马不停蹄的直扑蓟城,先登蓟城者得封万夫长。” 庆格尔泰扶胸应诺,脚后跟轻轻一磕,胯下的战马便跑了起来,奔去传令。 青白两部皆为轻骑,冒顿倒是不担心他们的穿插速度,但屠耆和黑部狼骑这种重装骑兵的行动可就没有那么迅速了。 自断退路,匈奴大军唯一能凭借的就是速度,沉吟片刻冒顿决定临时调整部署,将行动相对缓慢的屠耆、黑部狼骑、锐健营全部滞后,将黄部狼骑、左右诸王帐骑调前。 下定决心的冒顿喊来闾丘黄,命令道:“让者古耐、特鲁、也和多拉、车寻组织各自兵马让开道路,优先让松图格日乐、左部诸王、右部诸王先走。 全军进入燕境后不得停歇,就是把马全部给跑死,本单于也要在蓟城脚下看到他们。” 闾丘黄满面严肃的应诺,赶忙派人前去各部传令。 在赵国边境,匈奴大军迅速换位,黑部、屠耆的将士们拉着驮盔甲辎重的战马让开道路,各部轻骑快速通过,两部将士们虽面有不甘,但属实跟轻骑比不了速度,矛盾各有所长。 都是百战精锐,但在替换时难免还是出现了多多少少的混乱,冒顿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庆幸都在可控范围内。 见各部长官再次捋顺了队伍,冒顿便将目光移到了驰道上,望着面前平坦笔直的大道他突生感慨,五十步的道宽,每隔三丈栽一棵树,这本是秦帝国统御天下的血管,奈何如今上面跑着的却是匈奴人的马队,世事多变真是难以捉摸。 单于在感叹,而前方的青白两部狼骑就没那么悠闲了,一入燕国境内全军加速奔进。 千里良田上纵横的阡陌是前军斥候的第一道坎,稍不留神就会连人带马跑进地里,作为大军的眼睛,战马崴脚先瞎一半。 行进途中,哈朵打马赶上来禀报道:“百夫长,有五六骑杂胡掉队了,队内有一成战马快要力竭。” 脱木兀惕想也不想的命令道:“队伍绝不能停,掉队的人跟后续部队赶来,力竭的战马全部遗弃路旁。” 哈朵勒马掉头前去传令,脱木兀惕则驱马靠近同行的另一匹马,待两马平行时娴熟的在马背上换乘,而原本力竭的战马则轻轻一推被遗弃在路旁,其余军士有样学样,前锋军中各部遗弃的战马沿着驰道遍布。 …… 西部战场上,汉军主力在匈韩联军的阏与防线前互相攻防,汉军硬啃坚城,被牢牢迟滞在防线前不得寸进。 城外汉军帅帐内,刘邦接到了张傲的奏报,东出的匈奴大军很快放弃了围困东垣,邯郸的判断跟前日灌婴的判断重合,匈奴大军北上是要南北夹击燕军。 对张傲恭敬的请示态度,刘邦心中稍敛猜疑,放下竹简,他叹道:“匈奴人这是决定先燕后赵了。” 帐下樊哙说道:“陛下,这是好事啊,匈奴人不攻赵,大军直奔燕境,赵王借此时机,可合邯郸兵北上,向西重夺土门,扼井陉,如此匈奴人便断了后路。 届时赵军北上,燕军南下,不战而围,不几日匈奴大军就得灰飞烟灭。” 周勃蹙眉,接着说道:“理是这么个理,但卢绾带着燕军主力在渔阳,蓟城必定空虚,空城能抵挡住匈奴大军的第一波攻势,进而为燕赵两军合围创造时间?” 灌婴寒面说道:“匈奴人多骑,攻蓟城怕是难,怕就怕胡骑迅速,打蓟城一个措手不及,那便要糟。” 刘邦坐起身子,笑着摇头道:“朕与卿等皆在千里之外,如何能紧随时势?赵王有忠君之心,此时却可担平胡之责。 传令,赵王御四郡之兵,许出境配合燕王去敌,东郡郡守资助粮秣,齐王聚集在济北郡的兵粮也一并援赵,赵王集六郡兵粮当足以平胡。” “诺。” 灌婴提醒道:“陛下,赵军骑兵在土门关前折损近半,若要合围匈奴人,这骑兵可少不得。” 刘邦沉吟道:“颍阴侯可酌情在郎中骑中挑选辽东骑两万,支援赵王。” “诺。” 待诸将走后,刘邦转头吩咐侍者道:“去唤阳夏侯来。” 不多时陈豨进帐,刘邦盯着平阳北上晋阳的西道,开门见山的说道:“如今我大军阻于阏与,燕赵胡骑难觅,形势紧急,朕准备让你冒险一试,此去西道将军准备用兵几何?” 陈豨闻言满脸振奋,躬身作揖道:“臣领两万兵去探西道,陛下可在平阳屯驻一军接应,若臣攻取邬城,平阳大军趁势北取晋阳,或者向东截断匈韩联军的粮道。 就算臣取不得,平阳援军也能迅速向东,快速支援阏与战场。” 刘邦笑道:“将军思虑周到,朕准了。” 陈豨大拜,应诺而出。 第五十三章 金帐重许燕王诺,老相除患宴宾客 在邯郸广阳道上,快速行进的屠耆军宛如一条蓄势迸发的黑龙,警戒的斥候抓获了一名自称是燕王特使的人,前锋值守官者古耐不敢怠慢,赶忙将人带回了中军。 能从行军途中准确的找到自己,看来臧衍在广阳郡隐藏的实力不容小觑,心中颇有些吃味的冒顿勒住马,命屠耆亲卫将人带到面前问话。 听着信使的述说,冒顿不禁惊奇,若是信使所言不虚,臧衍已经联络到了广阳郡半数的豪族准备倒戈,就连蓟城里的大族也参与其中,在卢绾和温疥的眼皮子底下搞动作,这些豪强地主们真是能量巨大,不过他喜欢。 随行的须卜起讫见机打马靠了过来,附耳提醒道:“大单于,臧衍此时派人过来,其中可不全是好意,要想使劲,我们屯住在土门关东口时他就该有所表现,现在我军入燕才上赶着来,怕是不乏有撺掇我军跟燕军死战的意思。 这臧衍一方面想体现其在匈燕联盟中的价值,另一方面就是明着告诉咱们,他身后站着半数燕国境内的豪强地主,没有他的帮忙,咱们镇不住这些本地人。不妨,压他一压。” 冒顿笑道:“本单于例来言出必行,先前对臧衍的承诺里本就有复立燕国,此时他只不过是想让金帐公开承认罢了,无妨。” 望着信使,冒顿说道:“回去告诉你家少主,我匈奴人一诺千金,臧衍能助匈奴消除燕患,蓟城换旗之时,便是他复国称王的时候。” 信使作揖道:“小人替少主谢大单于守诺,这是少主的一点心意,想必能助金帐铁骑一臂之力。” 冒顿和须卜起讫对视一眼,这臧衍不老实。 信使从怀中掏出臧衍的亲笔信,庆格尔泰转呈冒顿,信中详细记录着蓟城的布防和兵力情况。 臧衍甚至知道匈奴大军长途奔袭,在蓟城周围暗中发挥余热,调配了些粮秣,虽不足以供大军食用,但短时间内聚集一两万人的吃食,这可不是小数目。 冒顿暗叹好快的速度,看来不止是自家在拼命,臧衍同样是拼了老底子。 想到此冒顿不由的一笑,看来臧衍是被韩王信给逼怕了,深怕自己不带他玩了。 见信使似还有话说,冒顿笑道:“你家少主倒是给本单于惊喜不断,还有何事?一并道来。” “大单于英明,我家少主希望大军攻破蓟城后,请将温氏一族交由少主处置,以复先王之仇。” 冒顿不置可否,眼神却是冷了下来,臧衍有些太抬举自个了,些许粮秣只不过是锦上添花,大军在手,自己亲自去取也未尝不可。 至于本地豪强,能在臧家和汉廷间摇摆骑墙,还不都是一帮畏死之人,强权屠刀下又有谁敢忤逆金帐的决定。 冒顿冷声道:“告诉臧衍,他还没有跟金帐提要求的实力。” 说着冒顿扬了扬手中的信,说道:“这些只不过是你家少主能称王的些许诚意罢了,本单于要的盟友,不仅仅是只能在大军背后捡拾些好处的鼹鼠,而是能并肩而行的群狼。 蓟城下,本单于要看到燕王和他的军队,否则金帐会选出一位令世人敬仰的新燕王。” 信使一怔,随后抱拳道:“大单于的话,小人一定只字不差的带回去。” 失去了说话兴趣的冒顿手掌一摆,庆格尔泰便给信使牵来匹马,将他放走了。 信使刚离,庆格尔泰颇有点兴奋的说道:“大单于,有了本地人支持,咱们这次突袭蓟城十拿九稳。” 比起先前的兴起,冒顿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哼道:“十拿九稳?看来近期你的课业并没有落下,那本单于就再告诉你一个道理,千羊在望,不如一羊在手。” 庆格尔泰呢喃道:“千羊在望,不如一羊在手?” 冒顿翻身重新跳上战马,笑道:“傻小子,别愣着了,想不通,马背上慢慢想吧。本单于还是先教你怎么把一只羊拿到手吧。 去,快马让人将臧衍的情报送给前锋军,让他们联络内应,一举拿下蓟城。” 冒顿和臧衍各有算计,但令二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在蓟城中的温疥虽然不会打仗,但搞政治可是老本行。 有着张傲前些日子的提醒,底下监视豪门大户的人很快发现了端倪,城中几个大族之间暗中互相联系,其中必有猫腻。 温疥将密信狠狠甩在案上,咬牙说道:“居然足足有七家大族在暗中联系,占了城中大族的近三成,在蓟城能有这么大能量的,除了当年的臧家还会有谁? 真是一帮养不熟的白眼狼!枉费了陛下去年的开恩和大王今年的宽容。” “温相,城中有异,咱们该怎么办?这几家的私兵加起来已有千余,若是一乱……” 此时对匈奴攻燕的判断,温疥心中又信了几分,他思虑再三,冷声道:“你派人暗中出城,去渔阳前线上报大王,请大王分兵来蓟城平乱。 大王的援兵要是赶得及,咱就继续收集证据留着他们,待大王处置。 若是他们要先生叛乱,就别怪本相手辣了。” 说着温疥低声给手下耳语几句,仆从便赶忙出城前去传令,蓟城的布防正在暗中悄无声息的进行,瞧这外松内紧的情形,老相国是准备网几条大鱼。 当天下午温疥以平胡的名义广邀城中的豪门大族傍晚前来府中饮宴。 诸人皆以为温疥这是嫌上次捐献的不够,又找他们化缘来了,没多想便带着十数随从赶到相府。 望着相府门前车水马龙,来往的宾客不绝,走进府内更是莺莺燕燕一派祥和,有些急性子的客人都已经吃喝上了,心中本有的一点戒心也烟消云散。 待诸家到场,温疥从府后正装缓步而出,招呼宾客们继续饮宴,而侧府院落却悄然无声。 蓟城相府内宴会正酣,阿古达木和赛罕率领的青白两部狼骑却已经摸到了蓟城边上。 此时的狼骑有两成人被遗留在沿途,战马跑死了小三成,就连主帅阿古达木和赛罕都有些吃不住这马背上的颠簸了。 但两人不敢马虎,脚一落地立刻将斥候撒了出去,其余将士则趁机隐蔽休息。 阿古达木望着眼前高大的城墙,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果然中原能为都者没有不是坚城大邑的,别说他们这万余疲兵,就是十余万大军猛攻,蓟城都能守的一守,要不是有内应,他和赛罕手里的这万余人根本对此城毫无想法。 赛罕赶了过来,低声说道:“刚刚联系到了臧衍在城外的眼线,已经传信进去,说是今晚后半夜他们会在南门举火为号,到时候城内会有家族私兵跟我们里应外合打开城门,到时候咱们一鼓作气拿下蓟城。” 阿古达木不信道:“真有这么容易便好了,臧衍要是有他嘴中的一半厉害,臧燕也就不会亡国了。” 赛罕讨了个没趣,转头问道:“乌乌纳钦,你们斥候队探听来的情况如何?” 乌乌纳钦摇了摇头,说道:“汉廷虽然封锁燕国的时间最短,但令狐苟经商留下的眼线大多身处底层,刚刚联系了几个,跟臧衍情报里的并无二致。战前侦查的人还未归。” 一旁的塔拉说道:“不管怎么说,备着强攻的东西,若是内应不成,咱们也好亲自上马。” 阿古达木满面凝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我也不信他们,传令下去,全军默声,有胆敢喧哗者斩! 各部长官抓紧让士卒休息,今夜必要拿下蓟城。” 城中相府内,管家附耳禀报两句,温疥便笑着端杯起身,全场的目光瞬间会聚,本在场中的舞女们识趣的退了下去,各家族长们互相交换眼色,正戏来了。 温疥笑道:“大王带兵平胡,期间多仰仗各家各户捐钱捐粮,老倌儿在这替大王谢过诸位了。” 说着温疥朝着四周躬身作揖,此时场内各家主那里敢坐,纷纷起身还礼。 “温相这是那里的话,大王为保燕疆殚精竭虑,我等捐钱纳粮自是应有之义。” “不错,保家卫国,我等当拜谢大王和温相才对。” 温疥缓缓起身,脸上的笑意却也敛了起来,话锋一转喝道:“诸家都是良善之辈,但其中不乏混杂有害群之马,私下联络反贼臧衍,欲联胡人,害我家园,你们说这该当何罪!” 诸位家主先是一怔,身处燕国近草原,谁家没跟匈奴人打过交道,只不过碍于朝廷律令,各家在草原上的买卖近来都转为了暗中走私,难不成谁家事发被温疥抓住了把柄? 诸家主三三两两的互相交换着眼色,不乏幸灾乐祸之辈,但谁都不吭声。 数息过后,诸家中领头的张氏家主笑道:“温相难道误听了小人进谗?我蓟城人家尽皆良善,怎么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温疥哂笑一声,口念七家之名,狠狠的将罪证密信从袖中甩出,怒喝道:“你们七家勾结胡狗,坏我家园,该当何罪!” 七家主瞬间慌了神,其中有两个转身便跑,温疥失望的摇了摇头,喝道:“甲士何在!给本相拿下这些反贼!” 躲在偏院待命的燕军都尉立刻冲入场内,带领士卒抬手抽刀率先劈了逃跑的两位家主。 鲜血的腥味漫溢,其余五家迅速被压,不等诸人开口求情,温疥眼露狠厉,大手一挥,五家家主的脑袋便滚落在地。 望着圆滚滚的脑袋掉地,引来场中女眷们的尖叫逃离,胆小者甚至直接晕厥了过去。 张氏家主愣在一旁,数息调整后才壮着胆子说道:“温相,七家之事其余各家绝对不知,我等的向汉之心天地可鉴! 我们燕人跟匈奴人势不两立!我张家愿意再出粮千但,助大王平胡示忠。” “我利家也出。” “我贺家也出。” …… 第五十四章 把尺度得粮控兵,袭南门力竭吞败 一时间场中的捐献之声此起彼伏,掌控全局的温疥眼露玩味,留须掩盖了他微微翘起来的嘴角,例来同气连枝的本地豪强,此时倒是撇得一干二净。 打击跟朝廷抢夺资源的豪强地主,虽是朝廷不成文的做法,但燕国主力大军在外,此时绝不是赶尽杀绝的时候。 瞧着诚恳的众人,温疥不紧不慢的说道:“本相亦知诸家良善,诸位也都是朝廷认可的金贵之躯,但怎奈燕国如今兵荒马乱,万一磕着碰着反而不美。 正好我相府时刻有军士巡逻保护,本相愿意替大王保护尔等乡绅百姓,免受兵祸。” 闻听温疥居然要将城中诸家主全部软禁,连张氏老家主都忍不住欲开口辩驳,暗骂温疥贪婪成性,给钱粮都喂不饱,还要扣人勒索,简直岂有此理! 只见早有准备的温疥狠声道:“七家叛国罪不容恕,都尉将官何在?带兵将其家族通通诛灭,私兵胆敢反抗者一个不留!” “诺。” 望着甲士领命按剑离去,温疥的赶尽杀绝令全场鸦雀无声,他居然来真的,还要将七家连根拔起。 不待诸家反应,温疥抽出宝剑,冷面望着剑锋,再次不慌不忙的说道:“诸家在蓟累世传承,府中皆豢养私兵,现今大王北伐,城中人手稀缺,各家当为国家出力了。” 面对赤裸裸的逼迫,再瞧瞧四周包围众人的甲士,明晃晃的刀枪剑戟可做不得假,有几个愣头青的年轻人气不过,忍怒欲反,却被张老家主狠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老家主对着温疥躬身作揖,恭敬的说道:“各家只有护丁百余,绝不敢私藏甲兵,尔今蓟城上下尽为汉民,定当皆从温相调配差遣绝无怨言。 老朽等本就年老体衰,坐不得车马劳顿,只好在相府内厚颜逗留几日了,叨扰了。” 温疥深望了眼张老家主,将宝剑入鞘,提剑作揖说道:“老家主,识时务者例来运气都不会差,待大王回来,本相必定会为老家主美言几句,陛下知我燕国百姓忠心,也会恩泽子孙。 今日的冒犯,来日温疥会备齐礼物,一一上门致歉。” 张老家主苦笑道:“温相抬举了,所行一切都是为蓟城着想。” ...... 城外,紧盯城内动静的青部斥候发现了不对,如此静谧的夜里,城中居然有火光和喊杀声隐隐传来,不敢怠慢的他们立刻将消息上报。 阿古达木等人得报,立刻前来城前观察。 乌乌纳钦手臂一指,说道:“将军快看,起火喊杀的方向,按城防图看,正是答应为内应的几家。” 赛罕满面寒霜的沉吟道:“看来是事败了,燕军发现了他们的动作,真是帮愚蠢的兔子。” 阿古达木眼露狠色,转头说道:“赛罕,敢不敢拼一把?左谷蠡王将燕军主力牵制在渔阳,蓟城内必然空虚,这么大的蓟城,留守的燕军必然顾头不顾腚,趁着燕军剿灭城中七家的功夫,我军强攻南门或可一战功成。” 赛罕自然知道蓟城对自家单于的重要性,握拳喝道:“战!” 随着两位主将的意见合一,青白两部狼骑迅速集结,阿古达木亲自率五千青部狼骑弃马,士卒们口含短棍,携带攻城器具,默声摸向南门,而赛罕则组织白部六千弓箭手压阵。 蓟城墙上,城内的诛族行动也牵挂着巡逻燕军士卒的心,毕竟城中发生如此巨变,不比枯燥的守城更吸引人? 再说又有谁能跨过大军,打到蓟城国都来呢,不能够啊。 夯土墙两侧的照明火盆在黑夜中噼啪的烧着,执勤的燕军士卒抱着长戈偷偷打着盹,有几个胆子大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谈论着城内剧变。 燕军的疏忽防守让青白两部的准备异常顺利,望着黑压压的青部蹑手蹑脚的向城墙推进,赛罕瞅准时机抽出战刀,命令道:“一轮箭射,二轮火箭,射!” 崩! 牛角硬弓如释重负,六千支利箭在黑夜中飞升上天,箭矢跟空气间摩擦旋转,发出刺耳的破空声。 听到声音,燕军士卒下意识的循声抬首去望,只见漫天黑点袭来,恐惧袭来的他刚准备扯开嗓子报警,只听无数啸声从耳旁经过,身体瞬间被箭矢射成蜂窝。 逃过一劫的燕军士卒赶忙寻找遮蔽,待箭雨过后,躲在墙边侧首下望,城下黑压压的敌军列阵而来,还不等他呼喊,摸了上来的射雕者用匕首将他抹了喉,随着数百射雕者攀上墙,蓟城城头瞬间大乱。 赛罕见状,赶忙喝道:“火箭射!” 火箭升空,拖着尾巴照亮了天际,燕军的城门都尉趁机探出城垛一望,底下黑压压的匈奴人正列阵而来,他赶忙竭尽全力的喝道:“匈奴人!敲钟!敲钟!快报警!” 经过短时间慌乱后,燕军迅速组织人手抵抗。 阿古达木可不会白白浪费时机,射雕者已经扰乱了城墙上的燕军,青部士卒举着简易的云梯,甩着飞索快速攀上城墙。 青部的勇士们蚁附而上,很快便支援到射雕者,跟燕军士卒抢夺城墙,喊杀声瞬间引爆黑夜,青部以命换命,为更多的人跃上城墙创造时机。 夹杂着急促的全城报警钟声,慌张的报信兵快马冲进相府,找到温疥赶忙报道:“相国,匈奴人正在突袭南门。” “什么!” 温疥有些慌乱的起身,不可思议的说道:“匈奴人居然真的来了。” 转身温疥便骂道:“好狗奴!” 快速思索的温疥紧跟着命令道:“来人,去其余三门预警,命其都尉带兵谨守城门。 城内军队停止诛杀七家乱民,先将人关押起来候审,其余大军有多少是多少,迅速支援南门。 让各家主派人去引私兵,谁敢推脱先斩手指,若是反抗直接诛杀。” “诺。” 温疥又道:“传令下去,除王宫外,其余各官府衙役全部出动,按坊平复百姓,有序组织人手搬运军需。” “诺。” 接连发令后,温疥呼道:“来人,取甲胄来,老夫今夜要搏命杀胡!” 蓟城内的各路支援,迅速向南面集结。 此时阿古达木带领青部经过死战,已经冲入南门瓮城,先遇上了支援而来的燕军,双方立刻战作一团。 两军相互争夺瓮城城门,死尸堆满了城门洞,但双方杀红了眼,谁都不可能放弃此地,往往大军推拉开尸首,刚冲进去便又战作一团,赤红的鲜血浸透脚踝,却无一人胆怯退后。 期间燕军用刀车冲开城门洞,还未来得及合拢城门,反手就被白部弓箭手从侧面速射,不待人倒,双方的甲士又冲上去战作一团。 南门洞还未战出结果,温疥带着各家私兵架车赶到,守军一瞧温字大旗士气大振,温疥老当益壮,亲自为燕军擂鼓助战。 这些各家聚集起来的披甲私兵可不是普通民众,得到支援的燕军将官趁机组织反攻,令各家甲士充当生力军率先杀上城墙,将墙上的白部弓箭手杀退。 燕军重新掌握居高临下的主动权,随后燕军弓弩上墙,箭矢肆意下射,阿古达木轻骑而来并未携带大盾,瞬间陷入四面皆敌的窘境,士卒损伤惨重。 燕军依靠着瓮城的优势,重新掌控局势,将青部狼骑逐步赶出城外。 在晨曦的光照下,连城中百姓也被温疥动员了起来,搬运石头,拆房取木,城头上滚木礌石蜂拥而下。 眼见南门退路就要被大石封死,阿古达木心知青白两部狼骑持续鏖战一夜力竭将至,已经没有获胜的希望了。 望着蜂拥而来的燕军和武装百姓,为了节省宝贵的兵力,阿古达木含恨下令撤退。 呜呜的牛角号声响起,青白两部放弃了攻城,他们在蓟城南门附近丢下近三千具尸体,瓮城中血流成河,尸塞遍野,却不甘的后撤。 此战最终以燕军顽强的守护住蓟城而告终,重夺南门的燕军封死大门,众军和百姓在城头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出城的阿古达木回望蓟城紧闭的大门,只见其上汉燕两面大旗迎风招展,他心底里明白,失去了这次机会,匈奴再想攻城难矣。 城外的临时帐篷内,诸将沉默,阿古达木咬着牙任由医者将身上的箭矢一个个拔下来。 赛罕不死心的说道:“要不让士卒休整一个时辰,咱们再尝试攻一次?不成就等到午后,右部的轻骑就会赶到,届时我们人众,再攻。” 塔拉沉默的说道:“弟兄们连日奔波,又苦战了一夜,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我狼骑长途奔袭都损耗颇大,右部赶到又能有几分力气打仗。” 阿古达木颇有些失落的说道:“赛罕,我们已经失败了。曹刿的故事还记得吗?大军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青白两部狼骑奔袭为一,败城为二,已经无力再战了。 快马禀报大单于,将蓟城情形报知金帐,突袭蓟城的计划已经失败,请金帐早日谋划新策。 而今我们青白两部,趁着尚有余力,还是先用游骑将蓟城对外的联系切断,由攻改困吧。” 赛罕心中又岂能不知,只能哀叹一声,说道:“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第五十五章 赵国救燕叔侄辩,抽丝剥茧欲三开 蓟城受挫,匈奴人的运气似乎见了底,在冒顿主力骑兵北去的屁股后面,从邯郸出发的张傲已经带兵抵达东垣,守将张候带人在城外迎接。 一席戎装的张傲刚跳下战马便急忙问道:“四叔,如今北面的情形如何了?” 张候规矩的作揖行礼,开口回道:“大王,末将已经派骑兵去攻土门,发现关内并无匈奴人留守,不过关内的防御措施被匈奴人故意拆除,营房也被付之一炬。 骑都尉命几个斥候队沿着井陉向西搜索,发现井陉道内乱石、大树阻路,显然匈奴人特意破坏过,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迟滞我们向晋阳方向策应。 恒山秋粮还未来得及收割,东垣就被围住,北上的匈奴人不仅抢收了驰道旁的田地,而且游骑焚烧了周围的良田,我军近几日抢收秋粮,不过碎米百但。” 张傲眼神一冷,匈奴人烧粮恒山便废了一半,大军行动必被迟缓,从其余三郡调粮皆需要时间,朝廷承诺的两郡支援也定没有那么快,四叔是在告诉他,若是出兵救燕,老张家得先搭家底。 粮食的事情一时半会扯不清楚,张傲转而说道:“四叔,看来匈奴人是自断退路,并不是不知兵事,他们怕是想学当年的项籍救赵,破釜沉舟,拼命一搏了。” 张候默不作声,主动侧身让开道路,伸手一请,算是默认。 张傲并没有迈步,四叔为将例来求稳为上,是家族内为数不多的将帅之才,看神态四叔似乎对救燕并不上心。 张傲主动求教道:“四叔,你跟匈奴人在土门关东口交过手,胡人骑兵的实力如何?你应该是我赵军中最知者,不如给寡人和诸将说说,让他们引以为戒。” 损了本部人马,又被匈奴人围了老半天,心中有气的张候也不怕丢人,硬声回道:“大王,也不怕诸位笑话,我张候是吃了败仗,但鏖战下来,我赵人也不孬! 不过有一说一,胡骑的确凶悍,野战我军恐难为敌手。 老臣认为大王还是慎重些,以北部坚城为依托,待朝廷大军援来再战,为上策。” 听张候此话明显是失了锐气,张傲心中一沉,倒不是怨四叔志短,而是心中对此次北上作战蒙上了阴影。 张傲沉吟道:“四叔,陛下已经命寡人为东部主帅,并将东郡粮秣和齐国济北郡的兵粮一并送来,两万郎中骑兵也已经从滏口陉穿过,现今已抵达武安,正星夜驰援而来,至此一两日足矣。 届时我赵国合六郡兵粮,若是只跟匈奴人在易水长城以南互耗,在朝廷眼里怕是不中。 再说寡人已经决意吃掉这伙无根的匈奴骑兵军团,贯高、赵午两人也已奉命,分别去淯河、河间两郡尽起士卒,援军不日即达。 燕王若是再召国内,燕赵两国便会在蓟城战场上,聚集起来近三十万之众,我们有力量合围匈奴人。” 此时张候脑海里闪过倾国而战四个大字,两次包围东垣的匈奴骑兵他在墙上仔细观察过,尽是骑兵精锐,排兵布阵颇有秦风,有坚城可依的赵军自然不虚,但瞧张傲为了朝堂要起意野战,岂不是一战赌国运。 张候赶忙跪地道:“大王,此次匈奴精骑众多,野战机动性极强,围东垣者不过其三四万之众,这必定不是匈奴人的全部主力。 臣询问过土门败兵失关详情,匈奴人还有一支精锐步卒伴随,但却未出现在东垣战场,这说明匈奴人根本没打算攻打东垣,他们的目的一开始就是燕国。 胡主未显,其亲卫禁军不知所踪,我军外出的斥候连续被射雕者射杀,对北方的情报如盲似瞎,此时北上绝非良策。 臣意缓战为上,尽量避免于其野战,不若弃燕存赵,在边境设防,将匈奴人堵在燕地即可,到时候朝廷援来,战和再定。” 张傲脸色肃然,提声道:“四叔,弃燕存赵此话休要再提,卢绾乃陛下幼时玩伴,朝堂诸公因功封王的第一人,寡人岂能坐视燕国被灭而不伸援手?今后朝堂上张家如何立得住?” 见张候跪地不起,张傲也知道四叔是为了张家着想,他上前扶起张候,说道:“四叔的担忧寡人心中谨记,但陛下此次得信赵国,我张家又岂敢止步不前。 可先令大军行至燕赵交界的易水河南岸屯驻,视燕国境内的胡情,再做计较。” 张候对张傲的观望取中之策难以苟同,要救燕就竭力冒险速救,不救就稳固防线,如此拖拖拉拉岂是用兵之道,侄儿远不如大哥孤身进汉营时决绝。 张候抱拳道:“既然大王心意已决,不若趁着大军尚未集结,加紧赶造战车、箭矢以备战胡。” 张傲颔首,说道:“东垣是四叔的封地,邯郸国府必然大力支持。” “诺。” ...... 渔阳前线,卢绾跟阿尔斯楞率领两军对峙,有着从蓟城源源不断运来的粮秣支持,燕军死守渔阳城。 阿尔斯楞就没那么好运了,燕山山脉连绵的大山阻断着交通,令后续物资在沟谷中艰难转运,有些地方连畜群也倍受羊肠小道的摧残。 骑兵更是在山地难以施展,若不是有着金帐的任务压身,阿尔斯楞早就退还草原了,就连东胡向导也多次说,啃燕军在渔阳的硬骨头一向不划算。 渔阳城中,接到温疥的求援,卢绾拿着信向旁边的军司马甩了甩,笑道:“蓟城中诡计已露,温相谨慎,求稳矣,本王分万余人回军,此患可除。” 不待卢绾话落,紧接着蓟城急信又到。 看过信的卢绾猛的站起身子,怒喝道:“什么!匈奴人居然出现在蓟城脚下,张傲是干什么吃的,居然放任匈奴人在赵国境内来去自如!” 国都被围,一旁的军司马大惊,赶忙问道:“大王,咱们大军要回援吗?” 卢绾沉吟两息,担忧道:“渔阳外围现在有胡骑肆虐,我大军此时回师蓟城,恐有被胡骑衔尾追击之忧。” 军司马急道:“大王,而今蓟城本生内患,如今外患踵至,温相兵少怕是难顾周全。” 卢绾面露苦涩,他又如何不知,燕国看似地盘很大,有六郡之地,但除了蓟城所在的广阳郡,其余五郡皆是人口稀少的边郡,这些郡县不问国内要输血就不错了,补血根本不敢想。 一旦蓟城有失,匈奴人顺势切断广阳对渔阳的粮秣供给,他在渔阳的燕军主力不需几日,统统饿死。 按胡骑第一次出现在井陉的日子算,他们至今能奔袭到蓟城,千里之距骑兵数量应该不多,本王快速回军,配合温疥里应外合,当能解蓟城之危,再不济也能合兵固守蓟城。 缓死和冒险,卢绾很快做出了决定,喝道:“军司马传令!寡人决定撤出渔阳,解蓟城围,借大城坚邑固守,等待赵国和朝廷的援兵。 你即刻带领步卒集结准备,寡人带骑兵出城邀战,迷惑城外的匈奴人,一旦胡骑被寡人牵制,你立刻带兵南下,寡人摆脱胡骑后自会赶上你。” “诺。” ...... 刚刚渡过易水的冒顿很快接到了噩耗,他没想通当年齐国五十天就差点攻灭的燕国,怎么在自己手里如此顽强,一场精心策划的突袭愣是没能拿下蓟城。 斩首的失败令冒顿心中有些懊恼,自己比当年齐国的势力大多了,怎么运气就这么差,偏偏赶上臧衍安排的内应先露了马脚。 匈奴大军轻松突破南易水长城的喜悦,与刚刚重游中山国旧地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传令大军继续行进,冒顿跳下马,重新在马背上铺开地图揣摩了起来。 突袭蓟城失败,令东线的匈奴大军处境瞬间变的糟糕了起来,本想迅速打垮燕军的计划宣告破产。 自己此次带领的都是精锐铁骑,难道拿头去撞开百年古都?闹呢? 前有蓟城和燕军主力,身后赵国若是再得到汉廷的支持,张傲没理由还龟缩在城内,赵军兵快自己两头受堵,兵慢则必然是重兵集团来袭,合围是必然的,显然自己将大军带到了死胡同。 若要破局,自己十三万的兵力就得围一个,看一个,打一个,到时候每一个战场上人数都不占优,难道要分兵? 冒顿很快就将这个想法抛弃了,比人多匈奴定然不如燕赵,那么如今便唯有一条路可走了,匈奴大军要快速集中优势兵力干掉一个,围住一个,再看住一个,而且要同时。 战马跑死人也遭不住啊,冒顿瞬间有点脑壳痛,但心中的不忍转瞬即逝,冷静下来的他大脑飞速运转。 赵人救燕必然不会快,兵少没效果,要兵多张傲就要集结四郡兵,恒山沿途的田地被他下令焚毁,大军粮草亦需要调动,这都是时间。 怕就怕张傲愣头青,稳妥起见还是需要分一部兵将其看住。 蓟城难下,更没有攻城的外部条件,必定要花费一部兵力围住。 细细盘算算下来,能打的唯有渔阳,卢绾统帅的燕军主力。 第五十六章 部署变动赶夜路,奇袭邬城破僵局 一圈思索下来,蓟城被围,最着急的莫过于在渔阳防备阿尔斯楞的卢绾,燕军主力的后勤粮秣皆依靠广阳各县供给,一旦得知蓟城事,卢绾十有八九会舍了渔阳,前来救援蓟城,以促成解围或者固守待援。 否则若是卢绾选择继续困守渔阳,冒顿在金帐做梦都能笑醒,届时只要为阿尔斯楞添一部兵,再断了燕军的粮道,燕军在渔阳就是笼中之鸟。 心中已有想法的冒顿头也不抬的问道:“各部现在都到那了?” 闾丘黄上前禀报道:“早上传来时报,青白两部继续用游骑围困蓟城,右诸王部今早已抵达蓟城,黄部狼骑午后可抵达蓟城,左部诸王部现在正在向蓟城方向移动,预计明日一早便能赶到。 屠耆军和黑部狼骑刚渡过易水,正在向北行进,锐健营还在渡河。” 心中一盘算,屠耆军和黑部狼骑落后了左部军团差不多两天的脚程,冒顿斟酌片刻,命令道:“锐健营渡过易水后就地扎营休整,令车寻在易水河北岸布防,监视赵国的情况并派斥候打探武阳、蒲阴陉、上谷关的情报,看看燕军在三地的布防情况。” 听到冒顿令锐健营留守赵燕边境,随行的须卜起讫赶忙问道:“大单于,没有步卒,我军如何能攻蓟城?” 这就是须卜起讫需不如赵炎的地方了,跟不上他的想法,锐健营布防易水是为了看住即将到来的赵军,打探三地的情报则是为了日后开拓陉道,为大军留一条退路,作为统帅冒顿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随行的诸将中,唯有车寻是冒顿能托付后背的步战大将,他的担子很重,锐健营的万余人,过不久面对的很有可能是十多万赵军。 冒顿并没有解释,而是继续命令道:“左日逐王、左温禺鞮王、左渐将王三部加快北进的速度,黑部狼骑将甲胄驮马放至原地,由屠耆军随后携带,黑部狼骑轻装快速北上蓟城。 后天中午本单于要在蓟城外围,集青白黑黄四部狼骑以及左右两王帐军耀武于城下。” 带着冒顿的命令,闾丘黄快速派出传令轻骑,一个个飞驰的身影,将冒顿的意志贯彻到匈奴军中的每一处。 上马前,冒顿突然想起来问道:“臧衍现在在那里?” 闾丘黄稍坐思索后说道:“回单于,按我们三天前得到的消息,无终城被两万乱民攻占。” “难民?怕是趁火打劫吧。” 冒顿晒笑一声,跳上战马,匈奴冒着巨大的风险,决不允许有人舔着脸吃白食。 将胯下的战马勒住,冒顿吩咐道:“想办法派人告诉臧衍,要是本单于到蓟城时还见不到他人,届时别说四五万农民军,那怕整个燕国都送他,臧荼再次复活,也护不住他。” 闾丘黄赶忙应诺,大单于对臧衍趁机私打地盘非常不满,臧衍这是明知道匈奴人回不了头,再为日后做着打算。 调整完部署的冒顿不敢怠慢,马鞭一挥率领百骑离队,今夜是赶路的一夜。 ...... 东线匈奴人陷入危局,在西线战局同样不容乐观。 阏与防线前,汉军主力轮番进攻匈韩联军,虽然匈韩联军在阏与防线严阵以待,但耐不住汉军是攻城拔寨中的好手,战至关键时就连韩王信和德宝奴的卫队都顶到了墙上。 连日不断的消耗下,朝鲁对各部胡骑的压制也有所不稳,毕竟谁都不是傻子,明着被匈奴人消耗。 韩军的状态同样如此,本就是快速成长而成的虚胖,外力抽打几下,韩王的招牌便远不如从前好用了。 这导致在匈韩联军中,出现了大量的逃卒,大军的士气飞速流逝。 趁着天蒙蒙亮,朝鲁陪着韩王信和德宝奴视察防线,借着王旗激励前线诸军。 墙上望着远处汉军又在重整旗鼓,士卒列阵准备攻城,德宝奴苦着脸叹道:“汉军真乃百战悍卒,简直不知疲倦,攻城的手段皆是本王在河西和漠北闻所未闻的。” 韩王信脸露愁苦,叹道:“浑邪王的铁骑也让汉军吃了不少苦头,各有所长吧。” 朝鲁远没有两王感慨多,他眼中充满了凝重,道:“汉军昨日声东击西,攻破了西城,今日估计还要在西城下功夫,韩王,你手下的王黄可补好了城墙?” 韩王信略有不耐的说道:“昨夜补了一晚上,城中房屋都快拆完了才勉强补上,再耗下去,这阏与城中怕是只余四墙了。” 朝鲁知道韩王信早想撤回晋阳,毕竟晋阳比阏与城更利于防守,但同时他又怕将太原郡打烂了,今后日子难过。 朝鲁同样不想轻易将阏与防线拱手让人,退回晋阳,毕竟以西线匈奴的力量,在汉军的进攻下,根本保不住阏与身后的井陉。 一旦让出井陉,太行八陉汉得其五,还有三条在燕国手中,东西两条战场上的匈奴人便彻底失去了相互联系的可能。 事后若是汉军遇阻晋阳,转而东出井陉,到时候大单于的主力将会被汉军重重围困在燕山以南。 朝鲁没有接韩王信的话,目前匈韩联军在东道的局面尚在容忍之中,倒是韩王信不想让匈奴人插手太原郡过多,北上晋阳的西道易守难攻,一直是韩军独自防守。 怕有变数的朝鲁提醒道:“韩王,东道有我等顶住汉军已是吃力,若是汉军硬走西道,韩军可有准备?” 韩王信眼中露出一丝不耐,心中提防之心骤起,朝鲁的话在他看来就是匈奴人想插手自己的封国,在这方面冒顿说话都不好使,更不用说朝鲁了。 韩王信不悦的哼道:“邬城守将是寡人亲自挑选的亲信部将,就算汉军长出翅膀,飞过了湖泊沼泽,韩军也定能在邬城扼死汉军的进路。” 话罢,韩王信不等德宝奴和朝鲁反应,道了一句告辞便带着曼丘臣等人快步离开。 与韩王信不欢而散,朝鲁冷面隐忍。 德宝奴说道:“大将军可是觉得韩王此人傲的紧?将军所言虽利军事,但在政事上确实越界了。 大单于在马邑时,早对他有言在先,太原全郡皆为韩土,我匈奴并无无守土之责。” 朝鲁回道:“大王的话朝鲁谨记,但若是因疏忽而退守晋阳,在阏与死去的将士们将难以瞑目,而东部兵团则会因为我们的退败完全失去联系。 大王也应该感受到了,汉军的将领可不都是一根筋,反而是如脱兔般灵活,若是阏与久攻不克,他们一定会另谋出路。” 朝鲁所言德宝奴自然知道,问道:“要不借着抓捕逃卒,咱们在身后设一部骑兵防备?” 朝鲁无奈道:“也只好如此,我分赤部三千骑去吧。” 德宝奴大手一挥,说道:“那浑邪王部也出两千骑助你。” 朝鲁扶胸道谢,只见德宝奴附耳低声问道:“朝鲁,你给本王交个底,大单于究竟有没有允诺我们后撤,底线是那?露个底,好让本王心中有数,本王不能将刚立不久的浑邪王部都埋在这。 大单于,可曾交代了后路?” 德宝奴一直未曾掣肘过他,朝鲁心中自然也承着情,想了想说道:“晋阳可撤,其余本将不便多言,还望浑邪王见谅。 至于后路,朝鲁只有猜测,当时在攻马邑时,本将从代郡调集了赤部狼骑助战,如今代郡依旧驻扎了赤部三千骑待命,这些兵连我也无权调动,他们有可能只听大阏氏命。” 德宝奴先喜后惊,看来大单于早有打算,遇困便能打通蒲阴陉退回草原。 见朝鲁依旧满面肃然,德宝奴问道:“大单于无甚强令,你我见机而行,将军还有何忧?” 朝鲁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汉军近日只使蛮力,不如他们老祖宗花样多罢了。” 军人的感觉有时的确很准,陈豨带领两万汉军准备齐全后北进西道,在沿途老猎人的指引下,一路跋山涉水,硬生生从山林沼泽中走出了一条不可复制的路。 望着山下毫无防备的邬城,汉军诸将大喜过望,陈豨喝道:“合该今天本侯带诸军得功!天助我也!” 说着陈豨身先士卒,带领两万汉军突袭邬城,韩王信口中的亲信部将连半天都没顶住,就将城池丢给了汉军,自己的脑袋也被陈豨当做战利品,随着报捷信使一起送往了阏与前线大营。 皇帝大帐内,刘邦得到邬城捷报大喜,迅速下令平阳的汉军即刻动身北上。 樊哙喜道:“陛下,既然陈豨走通了西道,不如令其汇合平阳兵后先取晋阳,彻底断了匈韩联军的退路,届时韩王信和匈奴人必将束手待擒。” 周勃反对道:“稳妥起见,还是令其汇合平阳兵后,先断阏与匈韩联军的粮道,进而与我正面主力配合,南北对进,一举击垮匈韩主力。” 汉军获得局势的主动,此时刘邦做出了一个成年人该有的选择,那便是两个都要。 刘邦笑道:“晋阳叛军必然以为朕的汉军还在阏与深陷泥沼,定然不妨,让陈豨分兵一部去取晋阳,则晋阳可下。 剩余大军向东奔袭阏与守军侧背,朕要一战打垮叛军收复晋阳。” “诺。” 帐中将领皆看出了陛下欲借机搏大,但大军囤积阏与城下多日难下,前些天陛下命陈豨走西道时还遭到了诸将的反对。 如今陈豨意外得手,诸将此时再出言劝阻,便显得有些见不得别人好,顺带给陛下上眼药了。 尔今匈韩联军已成疲师,两个都要并不是没有机会,大伙寄希望于汇合平阳兵的陈豨,携六万之众,再造奇迹了。 第五十七章 初生牛犊不畏虎,父女夜谈换天计 南去的牛车载着一车车粮秣运往前线,牧人们赶着羊群紧随,脚下的野草终归是低了头,一条新路被硬生生踏了出来。 草原上这样的队伍有很多,他们如人身体里的毛细血管,源源不断的为前线运输着血汗养分。 汉匈东西两线战场上正酝酿着令人窒息的大暴雨,而在匈奴的大后方,漠北草原秋草渐黄,这预示着一年深秋的到来。 铁托和桑格联袂赶到单于庭,跳下马的两人将马匹交给亲兵,铁托笑着问守卫的屠耆十夫长,道:“左贤王可在帐中?” 十夫长恭敬的道:“老首领,左贤王今日早上习了功课,午时便出了营地,说是去南边的山丘上散心去了。” 铁托转头笑望桑格,说道:“看来我俩自讨没趣,扑了个空。” 桑格无奈道:“左贤王近日多有心事,老首领作为祖父自当尽其力,桑格官低位微,还是先去催促一下运往漠南的牛羊吧。” 说着桑格一溜烟的上马跑了,铁托望着如此娴熟的桑格一脸无奈,左贤王能有何事?无非是想去前线罢了。 伸手唤来亲卫,铁托问道:“左贤王跟谁一起去了?” “柘木罕。” 铁托点了点头,带人往营外走去。 ...... 枯黄的草丘上,稽粥躺在草地上晒着太阳,柘木罕警惕的在一旁持刀站岗。 稽粥瞥了一眼这傻子,嘴中嘟囔道:“柘木罕,单于庭五十里外都有屠耆亲卫把守巡逻,敢进五步内无令者可斩,咱离大营不足三里地,你站那么起劲干啥?” 柘木罕执拗道:“左贤王,我阿爸说了,放羊的有放羊的事,当官有当官的事,但都要全力做好。 我刚得了大单于赏赐的屠耆十夫长,又担着您的亲卫队长,决不能有片刻懈怠。” 翻白眼的稽粥嘟囔一句无趣,转头拔了一根狗尾草放进嘴里,不一会思绪已经从狼居胥山飞过了大漠,越过了长城,直抵是非之地而去。 眯眼望着秋日天边挂着的暖阳,稽粥忍不住说道:“也不知道父王如今打到那里了?是不是已经把汉家皇帝擒住了,要是这样,我长大以后还能干啥呀?” 柘木罕罕见的接话道:“大单于是我们匈奴人的英雄,咱们一定会跟上次西征一样,获得大胜,会向赶跑月氏人一般,将南人赶的远远的。” 稽粥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儿,自豪道:“柘木罕,你终于和本王有一个看法了,没想到你个木头居然还知道的不少。 行了,你不嫌累就继续站着吧,我要眯会,早上那竹书可真费人。” 不待稽粥闭上眼睛,便听柘木罕说道:“大王,你怕是睡不成了,呼延老首领来了。” 稽粥闻言,一股脑从草地上弹了起来,不敬老祖父,在母亲那里必然要吃鞭子的。 稽粥迎着铁托恭敬行礼,铁托受礼后又再拜稽粥,先祖孙,后君臣,随着匈奴政事走上正轨,中原的规矩在贵族之中悄然播种。 祖孙两人并肩散步,柘木罕则主动和铁托的随身护卫一起拉开了距离,尾随保护。 靴下踩着枯草,铁托转头问道:“稽粥,为何近日闷闷不乐?” 稽粥小脸一皱,说道:“祖父,看了书,听了故事,总感觉我身为储君却浑浑噩噩,连柘木罕这样的家伙都在想着为国家效力,而我只能在单于庭对着竹简发苦。” 铁托笑道:“位不同而责不同罢了,大单于率军南征,储君安稳则国安稳。” 稽粥蹙眉执拗道:“祖父,稽粥也想为大匈奴出力,你就让我去漠南前线吧。 就算我年龄小上不了战场,也能为将士们磨刀造矢,背粮驱车。” 铁托笑着摇了摇头,到底还是个孩子,嘴中却应承道:“可以。” “什么?” 稽粥有些不可思议,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却不料事情如此顺利。 他大叫一声,转身张开双臂大喊道:“柘木罕,我们能去漠南,去南征前线了。” 说着稽粥和闻声跑来的柘木罕相拥在一起,仿佛打了大胜仗的将军。 铁托从两孩子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不过他有着自己的考量,他不反对冒顿让稽粥读写秦人的书,但匈奴人却不能遗忘了祖先的血性。 儿时骑羊,青年骑马,健时猎狼,桩桩件件都不是待在毡帐里能成的,合格的战士,优秀的统帅,他们的课堂永远在铁血中。 允许总有范围,铁托紧跟着说道:“不过此次南下,左贤王却不能由着性子,最南端止步大阏氏处如何?” 稽粥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母亲在雁门郡北的草原大营里,指挥转运西线大军所需的粮草辎重,离朝鲁叔叔的阏与大营还很远,他还想瞧瞧汉军呢。 但没得选,稽粥只好点头同意,第二天在铁托和桑格的陪同下,众人启程前往漠南。 瞧着一出营便生龙活虎的稽粥,铁托在马背上笑叹道:“我这把老骨头,终是老了。” ....... 雁门关外,呼延胡笙的大帐在此处扎营,总领九原的粮秣供给阏与前线。 大帐内胡笙正伏案处理着政事,乌芸轻迈莲步,进帐禀报道:“阏氏,老主人来信,他带着左贤王南下,此时离大营不足二十里了。” 胡笙震惊的站起了身子,急忙问道:“父亲可带了兵马?” 乌芸一愣,磕绊道:“来报信的人只让准备了百人吃食,应该只有数百屠耆亲卫护卫左贤王左右。” 胡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乌芸问道:“阏氏,可是怕老主人带呼延部兵来?” 胡笙自嘲的一笑,放下了手中的竹简,幽幽道:“走了这条路,我还有什么亲情可言。父亲此时兵强马壮,手中持有稽粥,名权皆有,大哥又在我帐下听用,一旦父亲想做些什么,我又那能阻止的过来。” 乌芸极不自然的强笑道:“阏氏,大单于对呼延部还是有信任的,不然也不会让老主人去单于庭教导左贤王,还将代郡的三千狼骑交给您。” 胡笙微微一叹,道:“他例来多疑,此次父亲擅自做主将稽粥带来前线,怕是事后又少不了折腾。 你不知道,在金帐主力东出井陉后不久,金帐曾给河西的休屠王发了一份密报,大单于已经让海梨猛哥退兵回部,说是汉军攻势明朗,攻打陇西已失其用,要他回部镇守河西,将吸引陇西汉军的事托给了羌部。 海梨猛哥回兵,向西能威慑西域,想一想是不是也可以向北? 你知道的,阿琪格的这位哥哥,在匈奴只听大单于的命令。” 乌芸有些后怕的问道:“那怎么办?要不,我偷偷骑马潜出营去,传信让老主人带着稽粥回去?” 胡笙沉吟一会,说道:“来都来了,再回去岂不是节外生枝。去拿我的正装来,本阏氏要用正礼接待左贤王和呼延部首领。” 乌芸咬了咬唇,转身唤侍女们进来忙碌。 ...... 一身尘土的铁托走进帐后,望着主座上正装而坐的胡笙,喜见女儿的笑意逐渐收敛了起来,他按臣礼扶胸拜见了大阏氏。 见状有些委屈的稽粥则在乌芸的眼神提示下,乖乖按礼拜见了阏氏母后。 胡笙问道:“左贤王与呼延部首领不在漠北单于庭安心学习,何故无令而至前线?” 铁托解释道:“回阏氏,老臣认为我匈奴人马背上得天下,储君又如何只在丝笼中成长。 前方匈汉相争,父辈们在撒血流汗,稽粥身为匈奴人当为国家尽力,身为储君则需要学习战争。” 胡笙蹙眉,道:“幼马那能知路遥。既然大单于命老首领教导储君,本阏氏不便多问。 稽粥即刻前去后勤营地,为前线的将士准备粮秣,尽力而为吧。” “谢大阏氏。” 是夜,在胡笙帐中,老铁托又被数落了一顿,听着女儿的抱怨,铁托笑受着。 瞧着父亲满头华发,胡笙收起了小性子,安排乌芸去拿热奶来,随口问道:“父亲担着这么大风险来,不仅仅是为了稽粥的事吧。” 待乌芸将热奶呈上,又带着帐中侍女都出去后,帐内唯剩父女两人时,铁托才缓缓开口道:“有风险自然有收益。” 见父亲如此谨慎,胡笙问道:“父亲想做什么?” 铁托低声道:“我这次秘密带了五千骑。” 胡笙脸色大变,竭力压着声音急道:“父亲你疯了!呼延部的骑兵不都在呼哲手中,你那来的人手?” 瞧女儿的反应,铁托心中一喑,说道:“我呼延部难道不能效仿他当年暗养私兵吗?” 胡笙摇头道:“不可能,单于庭每年都暗中检查各部兵马,呼延部根本藏不住人。” 铁托哼道:“如果不止我呼延部一家呢?” 胡笙不可思议的站起身子,呢喃道:“你们居然合力瞒着他。” 铁托抿着热奶,缓缓说道:“金帐自从换了新单于以后,单于庭的成长太快了,快到我们这些老骨头都看不到希望。 狼骑一次性就能动员出来十余万骑兵,再加上挛鞮氏各王,有骑兵近二十万,匈奴是无比的强盛,但当年的四姓贵族,如今却只剩下一家了。 尔今挛鞮氏诸王和金帐主力皆在汉国,若是你和者莫言合力断掉朝鲁的粮草,西线匈韩联军凶多吉少。 届时我们与汉廷讲和,以长城为界分割匈汉国土,而条件就是让汉廷帮我们除去金帐主力。 到那时呼哲再不甘,也只能支持他的外甥稽粥,呼延部兵下居延泽就能堵住河西诸王。 届时稽粥继位,你来摄政,呼延氏将代替挛鞮氏永享草原。” 第五十八章 嗅危机阏氏劝父离,威蓟城主力欲向北 无言的胡笙沉默几息,漆黑的双眸却死死盯着她骤感陌生的父亲,肃声道:“届时河西的海梨猛哥、九原的赵炎、左部的阿尔斯楞皆会反叛,右部怕是也各生心思,鲜卑、乌桓更不会重新诚服。” 铁托悠悠道:“单于死而国裂,但我们拥立稽粥为新单于,有大义在诸部不敢轻易反叛。 待两年功夫,我呼延部吞挛鞮氏诸部而自肥,届时失去的都可以重新拿回。” 胡笙没想到父亲竟直接要割地为王,草原一统只是他牺牲的弃子,她略带失落的问道:“那稽粥要付出什么?” 铁托抿了一口热奶,狠心道:“稽粥要娶者莫言的女儿为大阏氏。” 胡笙苦笑,像被抽走精气神的皮囊般,若不是手臂强扶着面前的矮案,她说不定已经受不了连续的冲击而倒下了。 她近乎咬破的嘴唇轻起,郑重咬字道:“父亲,那样的呼延部只会走向灭亡。” 铁托抬首望着面前痛苦挣扎的女儿,父亲的心如刀绞般疼痛,但他还是张嘴说道:“胡笙,如今的抉择权在你手里,是呼延部竭力一搏取代挛鞮氏称霸草原,还是看着呼延部在一统中名存实亡。 你要知道,以他的狠,决不会再给我们第二次机会。” 胡笙沉吟许久,反问道:“父亲,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在试探我们对稽粥的态度。” 铁托蹙眉思索,回忆良久,似乎这一切太过顺利了些,桑格、呼哲等人都没有尽到他们应尽的责任,铁托心中渐生怀疑。 思索的胡笙面色骤然发白,她突然惊起,带着三分怯意急道:“没错了,父亲。他的确没有留下挛鞮氏的任何一个王爷,但在代郡,统帅三千赤部狼骑的却是先单于的儿子王子产。” 铁托闻言满脸不屑,哼道:“就算狼骑再能打,我五千骑突袭,近两倍人马于他,统帅还是个奶娃子,能败喽?” 胡笙紧跟着急道:“大军东出前夕,哈斯兰应单于令,在左部为罗姑比找了位阏氏,当时我还庆幸稽粥能在此事上压过其弟,如今看来他在走的时候,就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铁托紧锁眉头,犹疑道:“会不会是我们太过多疑?他只是无心为之。” 胡笙笃定道:“父亲,不怪我们多疑,而是他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们。 单于近年来越发的让女儿揣摩不透,以前的他在脸上尚有喜怒,如今却如深潭般毫无涟漪,让人看着心生畏惧。 为了呼延部的延续,放弃吧父亲。” 见女儿如此笃定,没有她的支持一切都是妄谈,铁托脑海里也在桑格身上咂摸出了不对味,最终铁托无奈苦笑,叹道:“如此,那便作罢。” 倒是胡笙越想越惊,赶忙催促道:“父亲,你赶紧去遣散秘密跟来的骑兵,女儿怕夜长梦多。” 铁托颔首起身,连夜将潜伏的骑兵尽数带往漠北。 在铁托藏匿骑兵的山谷附近,一个绝佳的了望山头上,消失已久的余霖正陪着王子产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二人身后三千赤部狼骑尽皆批甲以待,冒顿私下里将专属屠耆和黑部狼骑的甲胄,调拨了三千具给赤部。 这是绝无仅有的破例,要知道调拨甲胄的调令在金帐可比调兵还难,十副以上皆需冒顿亲自背书。 望着铁托带着骑兵向北撤退,王子产握刀哼骂道:“我挛鞮氏待呼延部甚厚,右部诸王都没有他们风光,却不想其心竟存反意!” 从事多年暗地情报工作的余霖并没有出声评价,只是出声提醒道:“此事已毕,事后卑将会尽数禀报给大单于定夺。 产王子,你还是赶紧带领赤部回师,准备配合大军打通蒲阴陉吧。” 王子产握拳狠声道:“真恨不得生食这老奴的血肉解恨!撤!” 说着王子产令赤骑雷动向东,马背上年轻的王子产已初露锋芒,心底里他对自家大哥心悦诚服,现今完成了对呼延部的警戒,他还要去完成另一个任务,配合大军东西对攻,打通蒲阴陉。 ...... 冒顿赶到蓟城下时,阿古达木等人已经为他扎好了营帐。 没有寒暄,冒顿一下马便将头盔扔给庆格尔泰,转身阔步进帐,四部狼骑长官并左右诸王尽在帐中等候,其中包括紧赶慢赶而来的臧衍,但冒顿对他没有好脸色。 冒顿落座,吩咐道:“阿古达木,派人去迎一迎屠耆军,他们背着数倍于己的辎重,战马已经跑死了近半。” 阿古达木扶胸应诺,转身便急匆匆的走出了大帐。 冒顿又询问了狼骑和王帐骑休整的情况,随着人员越赶越多,战马的损耗更是惊人。 一场大行军下来,人尚能勉励而撑,但战马却不行,精粮饲喂,数马换乘,竟还有数万战马折损沿途,冒顿自统兵以来,还没有在战前吃过如此大的亏。 心中再添压力的冒顿问道:“青白两部的损失情况呢?” 赛罕起身回道:“战损加上沿途走失,如今营中青部五千余人,白部六千余人,战马尚足。” 冒顿颔首,青白二部是伤筋动骨了。 沉吟两息,冒顿吩咐道:“待屠耆军抵达,诸军列阵蓟城前示威,你去办这件事。” 说着冒顿遣散了诸将,只留下了阿矢斯力、都也该和德努阿三王,以及臧衍。 冒顿将绷着的身子换成了舒服样,这才不慌不忙的开口问道:“世子如何解释蓟城的事?” 臧衍扶胸道:“回单于,蓟城起义泄露的事,外臣也未想到,我臧家同样失去了对城中的影响。” 德努阿满脸怒意,哼道:“你一句未想到,便陷我大军于险地,进退不得,本王倒是觉得你像是那汉帝刘邦埋在我军中的奸细,你二人联起手来坑我匈奴。” 都也该更是直接,他抽出短刃插在地上,喝道:“臧衍!你需要给金帐一个交代。” 阿矢斯力同样阴着脸,其意与二王相差不多。 但臧衍敢来金帐,自然是有把握的,他起身说道:“蓟城的谋划,成则如洪水泄地,大势席卷全燕,如此自然最好。 不过此时也未到不成的时候,外臣刚刚得到一个消息,或许能助大单于扭转局势。” 德努阿不屑道:“好大的口气。” 臧衍直面冒顿,说道:“大单于,根据渔阳城内大族传来的确切消息,昨日在渔阳的燕军步骑分开,瞒过了贵部的左谷蠡王,此时卢绾带兵正往蓟城而来。” 帐中诸人眼神齐齐一缩,暗道好果断的燕王。 唯有冒顿并不在意,臧衍的消息验证了他的判断。 臧衍继续说道:“若是大单于在蓟城东北择地设伏,大军张开口袋阵以待,不愁燕军主力不乖乖钻进笼子。” 冒顿冷声道:“倒真是个机会,不过世子,你的兵马呢?” 臧衍抱拳道:“还请单于见谅,我部人马非匈奴精锐能比,此时尚在路上,外臣若不是凭借单于所赐马利,也万难赶到蓟城。” 冒顿心中嗤之以鼻,臧衍想空手套白狼,让匈燕相争他捡便宜,想的倒美。 冒顿不慌不忙的说道:“既然世子的军队难来,蓟城路远就不必来了,大军转而向南,去支援易水北岸的锐健营吧。” 闻言臧衍心中骤然冷了下来,试探过头了,匈奴人居然要抛弃他,独占蓟城周边的利益, 冒顿鹰视臧衍,浑不在意的问道:“世子不愿?” 臧衍心中一警,连忙扶胸应诺。 之后又说了几句关于就地向大户征粮的话,冒顿便打发走了臧衍。 望着臧衍离去的背影,冒顿不禁吐槽道,什么实力就妄想跟金帐平起平坐。 都也该说道:“大单于莫不是真信了臧衍的鬼话?” 冒顿说道:“对燕军消息的收集,本地人总比我们占优,何况此时远不是跟他翻脸的时候,有来有回,王叔几时见我受过气。” 阿矢斯力明显更关注战局,问道:“大单于准备如何破局?” 冒顿肃声道:“卢绾的燕军主力必须被吃掉,但臧衍提的围城打援可行性并不高,一旦被城内的温疥和城外的卢绾对攻合兵,城外有一半燕军进城,我们都得付出成倍的代价攻城。 况且卢绾也是老将军了,岂会不提防我们张网已待。” 德怒阿疑惑道:“那大单于的意思是?” 冒顿道:“今日示威蓟城,大军在围,城中的温疥定会点燃烽火向北预警,卢绾得信必然有所忌惮,救援也会小心谨慎。 本单于意我军连夜北上,在远离蓟城的地方设围吃掉燕军主力。” 阿矢斯力皱眉说道:“我军如今有四部狼骑,加上左右军至多十万,燕军主力在七八万之间,若是分兵,恐怕会难尽全功。” 冒顿正声道:“我意,除了白部狼骑选出六千人围城,其余各部尽皆北上。” 德怒阿震惊道:“这怎么行!若是城中温疥出城来救,该如何是好?” 冒顿不悦道:“此事你们莫要再管,本单于会让温疥乖乖待在城里。 至于各部,没时间再给你们休整了,届时那部迟滞懈怠,本单于可不会轻饶。 你们都清楚我军现在的局面,一次性干掉燕军主力后,我们还要面对赵军。” 三王见冒顿已有决意,扶胸应诺而出。 第五十九章 北进吓城空留火,金蝉脱壳援蓟城 三王走后,冒顿吩咐庆格尔泰唤赛罕来,待嘱咐了几句,赛罕便急匆匆的出帐离开。 蓟城的南门城墙上,闻听城外胡动,温疥带着燕军诸将和城中大族的家主们上墙观势。 温疥本不想带这些累赘家主,但无奈这帮地头蛇威力太大,连府上侍者都禁不住诸人许诺,私下里暗中传信出府。 侍者因神色有恙,被府外巡逻的士卒误当贼人拿住,上报后温疥才知道此事,他暴怒的下令杖毙数人,但从截获的口头传信来看,好在信中还无太多忤逆之言。 为了防止府中内外再生勾连,温疥只好将诸人打包上墙,握人质而扼私兵。 午后,只见匈奴中军驱出千峰骆驼,驼背左右各挂两面牛皮大鼓,半身裸露的力士居坐中央,他们头戴毡帽,留着络腮胡子,皆是膀大腰圆之辈,粗大有力的双手紧握着一米长的兽骨锤,煞气逼人。 待将骆驼驱到指定位置,令官旗停,骆兵皆停,骆驼在阵前形成一条笔直的线,紧接着持旗兵纵马立于标位。 令官大旗上抬,高喝道:“起。” 得令的驼兵挥动双臂,兽骨锤上下带风,砸在鼓面上发出震耳之声。 随着鼓声节奏,屠耆军万马出蹄率先排列成阵,者古耐、特鲁两个新任万夫长驱马为前。 屠耆军阵左右,青白黑黄四部狼骑分别在阿古达木、赛罕、也和多拉、松图格日乐的带领下列阵于前。 蓟城西门,以阿矢斯力的左谷蠡王部军阵为主,左日逐王、左温禺鞮王两部为翼成阵,奥敦格日乐和诺珉并肩立于阿矢斯力身侧。 蓟城东门,以都也该的右贤王部军阵为主,右温禺鞮王、右渐将王两部为翼成阵、柯尔克穆图和狐贺鲁并肩立于都也该身侧。 蓟城北门,以德努阿的右谷蠡王部军阵为主,左渐将王部、斥候军、部分狼骑为翼成阵,恩赫、乌乌纳钦、鸿都八失喇并肩立于德努阿身侧。 墙下匈奴大军陆续列阵,城墙上燕军传信兵至,禀报道:“温相,蓟城四门皆有胡骑列阵。” 未待温疥下命,只听城外三通鼓罢,匈奴大军成阵,千将跃马,旌旗蔽日。 冒顿身骑黑马,头戴鹰貂盔,身着胡甲立于阵前,其盔顶鹰羽指天,盔侧两束白貂尾随风而动,甲仿秦制,添加猛兽毛皮以添威严。 金色狼头旗上狼头哮天,大纛帅旗上黑龙舞爪,诸军见君鼓噪雷动。 冒顿虽然调走了臧衍的部队,但却特意将臧衍安排到了阵前显眼的位置,十多面臧燕大旗在匈奴阵中愈发显眼。 抚摸着胡须的温疥不觉间揪下来了几根须子,良久才出声叹道:“未曾想当年暴秦爪牙尔,今日却军盛至此。” 有人观军势,但也有人另作他想,蓟城大族互相联姻,能稳享富贵者又怎可能跟上一任燕王没有任何勾连,臧衍的出现给了这些人另一个选择。 城上各有心思,同样费心的还有冒顿,他驱马向前,以鞭指城,道:“冒顿乃秦皇亲封守北之君,帝崩而国裂,楚汉相争中原疲惫,匈奴念恩不愿插手,而起兵戈南向。 然汉帝无道,亡楚而不足以填欲沟,非仁君何德能奢一天下? 尔今,汉廷无义兴兵灭燕,臧燕匈奴之友邻也,金帐岂能坐视? 亡其国而贸立汉将为王,断吾友邦社稷,此非上国仁君所为。 尔等居高位者不辩是非,今本单于铁骑至此,诸位还要继续助纣为虐吗?” 温疥咬牙大怒,握拳捶墙,喝道:“无耻之尤!狗屁不通!给本相放箭!” 墙上燕军士卒皆望向温疥,明显墙下的匈奴单于远在射程外。 温疥明知故犯就是为了恃强,否则如何震慑住底下这帮人,他抬脚踹人,骂道:“还愣着干什么?放箭!射死单于,本相给你们长安报功!” 霎时蓟城墙上箭如雨下。 望着射不到跟前便一头扎地的箭矢,冒顿撇撇嘴,感叹温疥兵事不佳,自己好容易撩拨一番城中人心,却被温疥强力打断。 本想费一番唇舌让诸军多存几分体力,见事不可为,冒顿放弃了原先的想法,如今看来还是要先做过一场再说。 冒顿驱马进阵,令道:“传令各部,以三千人为一军,轮番佯攻蓟城,弓弩可射,但不许登城,远压墙上燕军即可。” 旗官领命,舞动三令旗前指,阿古达木跃马出阵,率先引兵三千骑齐冲蓟城。 温疥见阵,忙令号炮发声,墙上燕军万弩齐发,弓箭手俯瞰乱射。 阿古达木见势喝令分兵,麾下骑兵骤散避箭。 匈奴骑兵复来几次,温疥也察觉出了不对,如此齐射箭矢消耗巨大却效果寥寥,赶忙唤燕军武官上前指挥。 见温疥得闲,便有人问道:“温相,可要燃起城中烽火,向大王求救?” 温疥道:“以往日大王用兵,接到蓟城遇袭的消息,必然弃渔阳而归,否则广阳不存,大军无粮可食。 到时候城外血战一场,咱们借着坚城弓弩内外夹击,或有几成胜算。 传令下去,燃起烽火报信。 各级官员即刻起号召全体百姓卫城,城中无分老幼尽皆征召备战,城内粮仓军士接管,粮食统一由相府发放。 诸君,疥必将陪着诸位一起战至朝廷大军平定胡乱。” “诺。” 有着前些天打退青白两部狼骑的威望,温疥此时在蓟城百姓眼中简直就是保护神,自然俯首听命。 对城中的世家大族来说,你温疥要跟城共存亡,是为汉帝尽忠,但诸家换个主子,却可以继续陪着蓟城到永远,毕竟匈奴人是客,难留燕地,臧燕复来,诸位可都惦记着国小而得高位呢。 匈奴各部的进攻一直持续到了日落,待胡骑纷纷归营,冒顿又命人将燕军遗弃在外的拒马等物重新利用,做出一副围困蓟城之势。 温疥俯观胡动,问道:“午后匈奴人大举来攻,如今却一副围势却是为何?” 城门都尉壮着胆子说道:“温相,怕是我军下午射怕了匈奴人,匈奴人见攻城不下,想改围困,困死我们。” 温疥嗤笑道:“胡骑优在野战,攻城略显乏力。我蓟城粮足兵优,何惧一时围困? 且容他些时日,待援军来,定不教胡马从容北去。 但话虽如此,尔等也不得大意懈怠,本相今夜就宿在门楼督军。” “诺。” 冒顿将大军拉出来遛弯,可不纯是为了威慑,几次对蓟城的佯攻大都是耗费马力,诸部轮换更是为了省力轮休。 待夜至,冒顿派出数千射雕者封锁蓟城,拔除燕军的城外眼线。 半个时辰后,乌乌纳钦勒马来报,道:“大单于,蓟城外围燕军斥候已尽数射杀。” 冒顿颔首,命令道:“诸部按北东西南四向依次出营,敢喧哗者夫长斩之,马鸣则斩其主人。” 庆格尔泰扶胸应诺,令兵四出,匈奴大军人马咬棍,悄声开拔向北。 蓟城通往渔阳的驰道边,冒顿在马背上望着黑夜中行进的部队,又勒马回望一眼身后灯火辉煌的蓟城,眼中的担忧转为决绝。 他白天在蓟城外耀武扬威,不就是为了迷惑温疥,明晃晃的告诉世人,匈奴主力在此,单于亦在此,为的就是给赛罕用六千兵,营造出来七八万人的阵势做铺垫。 冒顿让赛罕传令白部狼骑,每名士兵今夜一人点篝火十堆,用联营围城的火焰虚张声势,迷惑城中温疥的判断,此计当能为大军暗中北上争得两三天的时间。 待温疥晚上巡查时,望着四墙周围浩瀚的火海心中大警,赶忙命人去粗数城外的篝火,估算下来匈奴人至少来了有八九万之众,匈奴主力尽在城下,蓟城中人又如何能安寝。 ...... 且说渔阳城外,卢绾舍了数百燕骑,用计甩了阿尔斯楞,汇合步卒后,燕军主力星夜南下,目标直至蓟城。 在路过沿途县城时,略微休整期间,燕军获得了第一份来自蓟城的时报。 “大王,县令禀报,蓟城的狼烟已经烧了三天,昨日起烟量比前些日更旺了。” 卢绾闻言心中焦急稍缓,看来蓟城还没有丢,温疥守住了,至于烟量增多,必然是匈奴人陆续援来攻城日猛。 卢绾说道:“传令下去,各部休整半个时辰后继续出发,明日傍晚必定要赶到蓟城外。” “诺。” 军司马提醒道:“大王,我军连夜赶路,会不会钻进匈奴人的圈套里? 围城打援,匈奴人围马邑时就钓了晋阳的鱼。” 蓟城情况紧急,前路还可能有埋伏,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卢绾斟酌几息,决定道:“匈奴人若想围点打援,必然会将口袋放在离蓟城不远的地方,这样方便其兵力调配,不然定难兼顾两头,大部队调动也瞒不过城内的温疥。 我军如今距离蓟城尚远,时间不等人,且先行路,解蓟城困为先,待距蓟城百里之内再做提防不迟。” “诺。” ...... 望着攻入渔阳城内的寥寥燕军,阿尔斯楞那能不知道自己上了当,气愤下差点下令扬了渔阳城。 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卢绾敢舍渔阳,必然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换位而思,只能是蓟城出了事,想到此处一切便说的通了,定然是大单于突袭蓟城得手。 瞬间阿尔斯楞对渔阳城里的老弱失去了兴趣,转而准备冒险追击。 他先令臧衍的几万人马入驻渔阳,又派出大量斥候探路,防止燕军埋伏。 随后阿尔斯楞亲自率领左谷蠡王帐下万余精骑携带三日口粮,穿过渔阳,追击卢绾。 第六十章 铁骑张网燕入围,掐头去尾耗时日 时间分秒不停,匈燕两军相向而行的马蹄异常急促,作为狩猎者,冒顿知道自己输不起,所以对战前侦查,前军斥候近乎做到了苛刻。 乌乌纳钦亲自率领射雕者充当前言观察,他麾下云集了最优秀的骑士和猎人,每人用七匹战马保障,跟大军间拉开了半天的距离,就是为了能擦亮眼睛,提前为大军捕获第一手情报, 有心算无心,待在驰道上发现燕军斥候后,乌乌纳钦迅速将消息送往中军。 庆格尔泰甩鞭急至,道:“大单于,前军斥候发现了燕军,算时辰距离我军六十里左右,燕军并无防备,其前军约为两万骑。” 冒顿赶忙勒马,跳下马背,心中暗暗振奋,这次定要给卢绾一个惊喜不可。 翻开羊皮地图,大平原自然标配大口袋,此段河水自东北向西南而流,为大军提供了一条天然的围线。 冒顿快速做出部署道:“左谷蠡王部并左温禺鞮王部、左渐将王部,三部为大军前军。 所部由阿矢斯力为帅,先向西北快速移动迂回,避开燕军的前中两军,再掉头东北向,按令突袭燕后军辎重,适机合拢尾口。 右贤王部并右谷蠡王部、右渐将王部三部为大军后军,都也该为主帅,德努阿、狐贺鲁辅之,所部东联河水,面东北列阵,堵截燕前军。” 身侧时候的闾丘黄速记,连发令骑。 冒顿紧接着命令道:“青黄黑三部狼骑并屠耆军、左日逐王部、右温禺鞮王部,全军向西北迂回,给燕军让开大路,隐蔽列阵以待。” 随着冒顿的号令,令骑四出,匈奴大军快速行动,张网已待。 ...... 卢绾带燕军沿着大道行进,虽然能望见不远处的河水,但时至午后暑气未消,诸军疲懒。 马背上卢绾用手背试了试汗,将马鞭插在腰间,顺起身侧的羊皮袋,拔开塞子,冷水几口下喉才觉得稍解暑意。 满足了的他低头挂袋时,不经意间发现路上蹄印密布,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警心骤起,赶忙左右环望,路上的蹄印密布。 渔阳到蓟城的路远没有驰道好用,卢绾依稀记起温疥曾上书要重修此路,但因为胡患突发,被按了下去。 燕军可没有如此多的战马,想到此处卢绾瞬间脊背骤凉。 匈奴人比预期的快太多,大兵团移动怎能如此之快,难道他们不吃不喝不成? 卢绾推算此时匈奴大部队应该奔驰在通往蓟城的路上才对,原本以为是一场比拼速度的救援,谁知大军竟然一头扎进了匈奴人布的口袋里。 满头冷汗的卢绾急问道:“前军斥候可有消息回传?” “回大王,未归。” 卢绾心道一句坏了,赶忙挥臂喝道:“全军停止前进,骑兵向西集结,中军步卒布圆阵御敌,要快!” 燕军突然接到变令,士卒赶忙变阵,其中难免引来一阵慌乱。 在远处的高岗上,面对入网的燕军主力,衣甲尽湿的冒顿嘴角微翘,燕军发现的太晚了。 冒顿冷声喝道:“吹号,进攻。” 霎时匈奴中军鼓号齐动,呜呜呜的牛角号声漫绵悠长,鼓噪起了全军进攻的号角。 阿矢斯力率领前军对毫无防备的燕后军进行突袭斩杀。 都也该布阵如一面活动的门板般向前推进,与燕前军骑战作一团。 中军令旗挥舞,作为中军的青、黄两部狼骑,在阿古达木和松图格日乐的带领下率先驱动战马,发起冲锋直奔燕中军而去。 黑部狼骑则在也和多拉的带领下披甲执锐,蓄势待发。 霎时匈奴三军齐动,平原上尘土漫天,面对排山倒海而来的胡骑,猜测被证实可并不是好事,卢绾回望一眼闻声慌乱的士卒,惊吓下比往常更慢了三分。 情急下卢绾一把拉过军司马,喝道:“把王旗大纛给老子竖起来!不要去管后军的步卒,派人联络前军骑兵,能退回来多少是多少。 本王现在率中军骑兵迎战,你组织中军背水成阵,要快,不然都得死!” 军司马赶忙点头,翻身吆喝去组织军阵。 卢绾跳上马,喝道:“弟兄们,随本王杀胡!” 见燕王亲自跃马,王旗在中军升起,燕军士卒像找到了主心骨般,战斗之心速归。 卢绾带领燕军骑兵打起马速,与青黄两部狼骑迎面而战。 两部人马激出血勇,眼见就要迎头撞上,阿古达木和松图格日乐却带领青黄两部骑兵快速从中间分开,让冲锋的燕骑一拳打空。 在两军相错时,青黄两部在运动中熟练的投掷出如雨般的短矛,靠后的骑兵则弯弓搭箭,抛射箭雨。 矛箭两场雨下,燕军骑兵不停的摔下战马,中箭身亡的骑士落马一度造成了追击场面混乱,仅仅一个照面燕骑死伤无数,但其求战之心却未低数毫。 瞧着燕军竖旗,中军步卒列阵有稳定的趋向,前军亦有回退之势,但其后军却依旧是群龙无首进退难一的状态。 冒顿敏锐的察觉出卢绾是不准备跑了,反而是准备断路一博,这使得预留给燕军逃亡的口子成了无用之举,显然卢绾并不领他的情。 蓄意的一场击溃追击战,慢慢向着歼灭战滑去。 冒顿果断变阵,道:“令奥敦格日乐率左日逐王部骑兵,冲击燕前中军的两军结合部,阻击其前军后退,配合都也该吃掉燕军的这部骑兵力量。 令柯尔克穆图率领右温禺鞮王部骑兵,冲击燕中后军的两军结合部,配合阿矢斯力吃掉燕后军。 告诉左谷蠡王不必再留给燕军溃逃的口子了,让他尽快吃掉这部群龙无首的燕军,赶来复围。” 令骑上马,飞奔前后两军传令。 冒顿转头问道:“也和多拉准备的怎么样了?” 闾丘黄回道:“黑部全军披甲以待。” 冒顿神色稍缓,说道:“命令也和多拉出击,给本单于打垮燕骑,阿古达木和松图格日乐配合黑部,围歼卢绾。 要是能在野战俘王,燕军的大阵不攻而散。” 闻令,匈奴中军鼓停旗变 不待场中卢绾勒马缓神,只见鸣镝箭起,刺耳的箭鸣激的人心神一怯。 卢绾抬头西望,只见迎面冲来滚滚黑流,黑部狼骑重装排阵而来。 数百燕骑来不及勒马,迎面狠狠撞在墙上,黑部狼骑凭借甲利矛长,对燕军轻骑进行屠杀。 面对如此毫无还手余地的场面,卢绾面部抽动,赶忙下令回军,以求借轻骑兵的速度,拉开跟匈奴重骑的距离。 但阿古达木和松图格日乐怎能如他所愿,二人统兵复来,两部狼骑互相配合,压缩燕骑的活动范围,隐隐有包围燕骑的趋势。 前有硬墙,左右皆为围兵,瞧着匈奴人的包围圈渐成,卢绾立刻勒马回头,决定率军突围,他要趁着青、黄两部狼骑还未合拢东面的口子时突围而出。 卢绾带领燕骑向己方中军方向竭力突围,谁曾想这口子是青黄两部专门为燕军所留,燕骑纵马夺路狂奔,三部狼骑则相互配合,利用远程弓弩在通往缺口的路上,对燕骑进行分段截杀。 疾驰的马背上卢绾侧望,深感今日就要命丧胡刀下,却见前方黑压压的箭雨在两部缺口处撒下,数百意图合口的胡骑瞬间被射毙。 卢绾大喜,赶忙借机打马,率领剩余燕骑死命拼杀,终是透阵而出。 原来燕军中军大阵已成,弓弩齐发,接应卢绾回阵。 眼见卢绾百骑逃回阵中,阿古达木和松图格日乐合兵一处,想趁势冲阵,被缓了神的卢绾指挥燕军,用弓弩箭雨连续射退。 两人又组织了几波试探性的进攻皆被燕军射退,燕军在弓弩射程内,为匈奴骑兵画下了一条拒止线。 冒顿冷眼旁观,燕军中军大阵已成,没必要浪费轻骑兵的性命了。 他命令道:“让阿古达木和松图格日乐不要再派轻骑袭扰燕阵,令青黄黑三部狼骑由攻改围,彻底切断燕军的前后联系。” 随着匈奴各部闻鼓听号,三部狼骑合围燕中军圆阵,而前后两兵团对燕前后两军进行了最后的绞杀。 卢绾得幸回阵,后军可就没那么好运了,阿矢斯力指挥各部分段冲击,配合冒顿派来的柯尔克穆图,迅速击垮后军尚未成型的军阵,歼灭了包围圈中的燕军,俘获大批辎重。 都也该同样率军配合奥敦格日乐夹击,诸部全力出击,燕前军骑兵只有数千骑侥幸逃回中军阵中。 胡骑围困中军,卢绾和中军将士听着前后军将士传来的惨叫于心何忍,底下将官数次请战,皆被卢绾挡了回去,因为他明白一旦阵散,骑兵折损大半的前提下,燕军在平原上绝对讨不了匈奴人的好,但圆阵能暂时保住性命,可恐惧是会传染的。 待前后军的惨叫结束,越来越多的匈奴骑兵向着圆阵涌来。 冒顿驱马赶到阵前,刚打了胜仗的狐贺鲁兴奋的喊道:“大单于,下令吧,一鼓作气拿下燕军,擒了燕王,狐贺鲁愿为大军前锋。” 奥敦格日乐也抢声道:“我也愿为前锋。” 之后诸王诸将尽皆表态要战。 望着尚未出声的阿矢斯力和都也该,冒顿知道两位老帅的想法跟自己不谋而合了,长途奔袭在前,鏖战一场在后,诸军已疲。 能胜一场也已是强弩之末,若是再激起卢绾亡命,就算燕军冲不破包围,匈奴军中的伤亡也必将直线上升。 冒顿压下了诸王的请战,说道:“阵歇片刻,须卜起讫你去告诉卢绾,劝降。” 在诸王不甘的眼神中,须卜起讫独骑走向燕军阵前。 第六十一章 胡骑围燕喝蓟城,汉军弃晋斩后路 趴在卢绾身侧的亲兵都尉扭头问道:“大王,匈奴人势头正盛,为何不攻了?” 卢绾满脸凝重,道:“匈奴人怕咱们鱼死网破,他们也落不下好,想劝降了。 但他们忘了,我卢绾深受陛下厚恩,才有幸得封燕王,如何能降! 弓弩何在?射退!” 话音刚落,卢绾想到底下士卒连日奔波,又半路遇袭,早已疲惫,伸手按下弓弩,说道:“先派人跟匈奴人拖着,也好让将士们歇息片刻。 各军都尉趁着这会时间加固外围,预防战马冲撞。” “诺。” 军司马附到卢绾耳边,低声说道:“大王,当着诸军面跟匈奴人谈怕是不妥,您难道忘了韩王信通敌的事?” 卢绾眼露缓意,说道:“此般忘恩负义的小儿,如何能跟本王相提并论,陛下不会疑寡人的,放心些。” 说着燕军阵中奔出一骑,跟须卜起讫马背谈判。 瞧着军前两使相商,久久不见事毕,日头不觉中已经落到了山下。 刚刚猜错冒顿心思,安耐不住的德努阿指着燕阵说道:“大单于,卢绾这是在拖延时间,你瞧燕军正在暗中调整布防,准备硬顶我军的骑兵冲锋。” 见诸将跃跃欲试,尚有进攻之心,冒顿索性将话挑明,道:“不妨事。传令各部,谨防燕军突围即可,大军不会再做进攻。” 随着传令官传令,匈奴各部将刚刚缴获的燕军战车推到前线,再利用战损的马尸,以及刚砍的树枝堆积成阻碍,准备将燕军彻底围困。 眼见暂时稳住了匈奴人的进攻,各营也准备好了血战,卢绾望着阵前的拖延,心中正想着能拖得一时,将士们也就能多歇片刻,且等蓟城发现外围匈奴主力不在,引军来援,自可再战。 “大王快看,匈奴人将战车和马尸搬到阵前,这是要在我军面前新起一墙。” 卢绾顿时警心大作,巡查完三边后更是面色大变,后军的辎重尽落胡手,占尽优势的匈奴人居然不攻反围,说明匈奴人根本不怕耗。 “大王,我们要不要组织人手突围?若是让匈奴人将包围圈围起来,我军恐有断食之忧。” 卢绾犹豫再三,终是有些欺骗自己的说道:“我军骑少步多,冲出去也是被胡骑分割吃掉,且积蓄力量,待蓟城援来,竭力一搏吧。” 阵前的谈判无果而终,冒顿对此早已心有准备,吩咐道:“各部竭力加固围墙,燕军若是趁夜突围,弓弩射退即可。” 随着令下,除了警戒部队外,匈奴各部开始野外宿营,休整。 出神的冒顿在篝火旁烤着肉干,一旁围坐着的庆格尔泰出主意道:“大单于,咱们安稳休息,燕军也歇着呢,总不能让他们突围时更有劲吧。” 冒顿一听也是,自己专顾着蓟城和赵军的动向,小处难免照顾不周,庆格尔泰的扰敌策提醒了他。 冒顿吩咐道:“既然如此,你带人去办,鼓噪也罢,突施冷箭也好,只要能让燕军睡不安稳的,你都可以尝试。” 庆格尔泰得令,起身兴冲冲的走了。 同样围坐在一旁的鸿都八失喇笑道:“大单于,就算庆格尔泰再耗三天,燕军也不会轻易而溃。 卢绾的中军大多出自汉军,大都受过楚汉相争的苦,被围也轻易难溃。” 燕军的底细冒顿自然清楚,将干硬的肉干放入嘴里,他边吃边道:“若是今日燕军溃败而逃,我军追击则可速胜。 而今围困,虽能减士卒之殇,但必多耗时日,这恰恰是我军最缺之物。 三天,这是本单于的心理底线,若是燕军三天不降,我军便准备强攻。” 鸿都八失喇点了点头,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人。 鸿都八失喇主动说道:“大单于,臣想率弓弩手择缓滩泅渡过河,在燕阵后方袭扰其取水,一方面配合大军的疲敌之策,一方面也防止卢绾舍大军而百骑渡河东逃。” 冒顿颔首,同意了鸿都八失喇的提议。 见围坐的两人都出了策,须卜起讫变得尴尬了起来,自打跟随金帐南征以来他并未立下大功,今日劝降也是无功而返,身为右骨都侯便显得有些懈怠了。 眼见庆格尔泰这般小辈都能出谋划策,须卜起讫心中不禁焦急难忍,斟酌两息,说道:“大单于,燕军已是笼中之鸟,臣在担心蓟城方面。 我军以篝火迷惑温疥三两日尚可,但如今我军临时围困燕军,需多时日,老臣怕那温疥发觉。 不若将今日所获的燕军旗帜送往蓟城,谎称燕军已破,让那温疥洗颈以待,恃强吓住蓟城燕军出城。” 瞧着底下人接二连三的出谋划策,冒顿在心中露出了老父亲般欣慰的表情,终于能听见几句像样的话了。 允诺了须卜起讫所请,令其从屠耆亲军中选了个十人队,带着两车燕旗送往了蓟城。 ...... 匈奴大军连日围困,蓟城却多日不见攻城,只是每晚篝火联营,这一两日不攻城尚且好说,但慢慢的温疥缓过味来了。 望着今夜城下再次燃起的连天篝火,温疥带着燕军将领在墙上巡查时,说道:“你们说匈奴人这是不是在故意虚张声势,何故多日未见其大军攻城? 这不禁让本相想起了当年的马陵之战,孙膑令齐军以减灶法引诱魏军追击,三天之内减灶近半,庞涓自以为齐军胆小怯懦,引轻骑追之,最后被齐兵设伏马陵道,最后庞涓身死,魏国的霸业也随之烟消云散。 尔今匈奴大军围城,若是反其道而行之,以添火法迷惑我军,其主力暗中北截大王,我等岂不是误国?” 周围的燕军将领面面相觑,他们的才能守城足矣,但要猜匈奴人的动向却是难。 温疥也知自己是所问非人,索性笑道:“尔等畅所欲言,错了亦无罪。” “温相,马陵之战,齐魏双方都是中原大国,孙膑和庞涓也是当世名将,卑将觉得匈奴人不可能有名将之姿。” “我等也觉得匈奴人没有此技。” 见诸将众口一词,温疥蹙眉问道:“那胡人为何连日不攻城?” “会不会是匈奴人从赵国奔袭蓟城,长途奔袭下人困马乏,需要时日休整。” “对,如此大兵团突袭,是需好好歇息。” 温疥颔首,勉强接受了这种说法,不过多年的谨慎还是让他决意一试,道:“明日趁着拂晓人困,尔等用吊框散下斥候,打探城外胡营中虚实,明证此言。” “诺。” 拂晓蓟城四面放下十数个吊框,燕军斥候抵近侦查胡营,望着城外烧成白灰的篝火堆漫山遍野,其中却只有寥寥数骑看顾,顿时吓得两股战战。 赛罕做的再好,也不可能用六千人将大城周围全部照看到,斥候将篝火法的消息传入蓟城,温疥大惊,匈奴大军不在城下,能去的还有何方! 他赶忙下令城中人马集结,准备出城救援卢绾,还未打开城门,就见匈奴人快马将两辆牛车送到城下。 派人拿上来一瞧,尽是燕军带血的旗帜,其意不言而喻,匈奴人突袭燕军主力已经得手。 接连两惊的温疥崩溃哭嚎道:“皆是我等昏聩,居然被胡儿蒙蔽,致使大王遭此厄难。” “温相节哀,我等蓟城百姓还要依靠温相率领备胡。” “我等附言。” 却有杂声道:“如今之计,我看不如舍了蓟城,趁着匈奴人北去,我等速速投奔赵王而去。” 温疥一听有人要提议弃城,骂道:“混账!蓟城若失,胡骑将在中原肆虐,尔等安敢有此忤逆之言。” 说话之人立刻认怂,这时张氏老家主走了出来,说道:“吵吵闹闹像什么话。 温相,大王遇袭我等同感悲痛,但如今胡患未绝,温相还得节哀,早日领我等渡过时艰。” 此时缓过神来的温疥重拾理智,眼神狠厉的问道:“大王不幸,我等当立世子,谨守城池,以待朝廷和赵国援来,诸位可有异议?” 温疥兵权在手,其余人又何敢妄言。 温疥的决绝在蓟城大族眼中与洪水猛兽无异,起先妄言的那人,就是张氏老家主推出来的探路人,知道了温疥的反应,诸家才能在这场人祸中攫取最大的利益。 ...... 东线战场上,蓟城人心思动,匈奴大军围而不攻,赵军又在易水南岸蓄势待发,而在西线,汉军对阏与防线发动了连日的强攻,将匈韩联军牢牢吸引在战场前。 而成功渡过西道沼泽的陈豨,此时却已经等到了平阳的援军,大军在手陈豨果断选择绕后,袭击匈韩联军在阏与防线后的粮道,以求配合汉军主力围歼匈韩主力。 至于为何不按命攻晋阳,还是因为陈豨立功心切,在平阳援军未至时,抽出本部五千骑奔袭晋阳,想趁机打晋阳韩军个措手不及,以求扩大优势。 谁料守晋阳的将军好歹是韩军中为数不多的悍将,王喜借晋阳门多的劣势,在遇袭时故意晚关城门,将陈豨所部骑兵骗进瓮城,随后骑兵便成了击刹弩兵的靶子。 已经在晋阳城下打草惊蛇,再攻坚城便不是陈豨手中这五万余人能奈何的了,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晋阳的失利促成了陈豨孤注一掷,他违抗了刘邦的分兵令,率领全部兵马向东进行大迂回,直扑匈韩阏与防线的侧后。 第六十二章 断后路步骑分兵,生间隙斩尾求生 汉军奇袭绕后,打的沿途匈韩联军毫无反手之力。 陈豨眼见大军突袭斩获颇多,猜到匈韩高层定尚未反应,心中热切的他决心来波大的。 不过汉军首先面对的困难不在敌人,而在军中,汉军以往使用的步骑协同,在奔袭途中显得异常拖沓。 进展迅速的汉军骑兵,时常需要反过身来等候步卒大部队,围绕着步卒打,在大兵团行进中必然难以有效的扩大优势。 汉军的骑兵往往只做侦查突袭之用,仗多的还得依靠步卒来打,且军官士卒们也习惯步战,常年累积下来的习惯轻易难改。 若是将军中的万余骑兵集中起来,单独行动的确可以扩大战果,但要是遇上大股胡骑,恐有覆灭之危。 尤其军中骑兵皆出自郎中骑,是陛下的心头肉,而统军大将又是灌婴的侄儿,一旦速亡,他怕是很难跟朝廷交代。 已经大功在身,陈豨心中衡量着是否要冒险,犹疑间却听灌钧靠马过来说道:“将军可是在为大军迟缓而愁?按我军现在的速度,未至匈韩前线,匈奴人必然已经察觉。” 灌钧猜出了他的心思,但陈豨却丝毫未感觉到顺意,说道:“都尉所言,本将亦有所察,但胡骑速度迅捷,我军要追上速战截击,怕是不易。” 灌钧一顿,勒马自信道:“以骑对骑如何?” 陈豨蹙眉道:“以骑对骑?灌都尉,有雄心是好的,但扬短避长,必有罔顾性命之忧。” 灌钧正声道:“将军多虑,若我等踟蹰,未扎好胡人北逃的住口子,令匈韩主力北窜,只恐有负陛下重托,国家平乱亦枉费时日。 且我郎中骑早在去年平燕途中便已经跟胡骑有所交手,双方差距是有,但绝非毫无招架之力。” 陈豨心动又跟其余郎中骑将商议,最终同意了灌钧所请,汉军骑步分开,狂飙向前。 灌钧率军沿途连续烧毁了数个粮仓和马场,凭借一己之力将匈韩整个后勤运输线搅乱。 太原郡的百姓本就对韩国归属感为零,丝毫没有保家卫国的意愿,为汉军提供当地向导的比比皆是,这进一步催化了汉军骑兵的速度。 灌钧刚抢占完一处马场,杂胡四散,就见汉骑斥候勒马来报,道:“将军,附近百姓来报,前面向东二十里有一个匈奴营地,里面不是杂胡和韩军,是匈奴军中精锐。 我部斥候前去打探,如今正在监视,与百姓所言相差不大,有近五百帐。” 马背上灌钧思索道:“五百帐?按我们摸透的胡习,匈奴精骑大多规矩,一帐十骑,五六千骑我军当能吃的下。 传令官,传令全军除了武器外,扔掉所有缴获,轻装急行,随本将突袭匈奴营地。” “诺。” 匈奴营地内,须卜里台的注意力一直在阏与前线焦灼的大战上,他已经多次跟朝鲁请命,要带着本营人马增援阏与,却次次被朝鲁否决。 听着信骑带来的前线战报和朝鲁下的坚守命令,须卜里台只能生着闷气,对着手下人骂道:“你们都是我大匈奴的精锐,如今却在后方悠闲度日,心中可有愧疚,传令下去各部做好备战,有敢懈怠者斩!” 汉军的马蹄似乎是听到了须卜里台帐中的怨念,灌钧带着汉骑分三波突袭匈奴营地。 不过汉军的突袭却没有收到预期效果,第一波千骑冲入营地后,立刻引来了赤部和浑邪王部精骑的就地反击。 慌乱中出帐的须卜里台立刻竖旗指挥,两部匈奴精锐跟冲进营地的汉骑浴血拼杀。 随着汉军第二波骑兵杀到,局面上匈奴人愈显颓势,毕竟马背上才是匈奴人的家,步战可不是。 眼见守不住营地,须卜里台唤来传令官,吩咐道:“速报大将军,我部营地受到汉军突袭,汉军可能已经走通了坞城西道。 我部将放弃营地,游骑扰敌,让大将军早作准备。” 待向前方报了警,须卜里台亲自带人组织千骑反冲汉军,待营地中骑军集结,他身边便只有百骑随身了。 随后须卜里台果断放弃营地,率领剩余的营内骑兵且战且退,转而跟汉骑在运动战中互相攻防。 得到噩耗的朝鲁和德宝奴顾不得指挥战事,赶忙碰头韩王信,此时王喜在晋阳的预警信同样送到了前线,两相验证下,大军身后有一部汉军已经是板上钉钉。 大帐内,知道情况紧急的朝鲁抢先问道:“韩王,西道邬城已经失守?” 韩王信面上虽然挂不住,但还是有些恼怒的点了点头,毕竟当日他口口声声的说邬城不会丢。 这次若不是朝鲁留了一部兵在身后,现在他的脑袋早已成了汉军的军功。 朝鲁顾不得和韩王信继续互相猜测,直截了当的说道:“汉军已有万余骑奔袭至我军侧背,防守阏与的意义已经失去,本将意大军北撤至晋阳固守。” 眼见朝鲁要断尾求生,曼丘臣立马起身说道:“将军如何能说此话,大军一旦弃城而守,匈奴尽皆骑兵,跑起来自然无碍,而我韩军大部皆为步卒,如何能走的脱?” 王黄紧跟道:“就是,既然都是友军,定当互通有无,不如匈奴将军马匀出来些,助我韩军北撤。” 心中恼怒韩军废物点心,居然还有脸要马,朝鲁根本不想再跟他们扯皮,硬声道:“韩王,本将已经知会了你等,若是韩军执意要守阏与,请恕我大匈奴恕难奉陪。 本将会率骑兵冲开北部汉军的拦截,至于韩军能逃出来多少,就看上天护佑了。” 话罢,朝鲁直接起身出帐,丝毫不给韩军诸将面子。 德宝奴站起身,说道:“韩王还是早做打算吧。” 待二人出帐,王黄立刻扯着嗓子骂道:“胡儿果然无信,稍微遇阻,便成了只知道逃跑的黄羊,鼠辈尔。” 一旁的曼丘臣见韩王信面色不展,倾身提醒道:“大王,没有匈奴人的马队,我们很难再做突围。” 韩王信怎么能不知道自家实力,硬顶汉军主力?闹呢,只不过是他心里一下子难舍这数万太原兵罢了。 斟酌片刻,韩王信说道:“曼丘臣,你暗中传令下去,拔选精锐亲兵,跟随匈奴骑兵北撤。” “诺。” 刚过了几天将军瘾,王黄自然舍不得,赶忙说道:“大王,阏与的大军难道不要了吗?这可都是太原郡征发而来的百姓,若是尽舍,晋阳如何能守。” 韩王信面露决绝,狠声道:“如今管不了这么多了,朝鲁也不会尽起全军,那些杂胡必然也是被舍弃的对象,就让这些弃子为我们阻挡汉军主力,为北撤争取时间吧。” 王黄收了声,曼丘臣却道:“大王,看朝鲁的样子必然已对我军有恶,估计不会通知我军共撤,咱们是不是派人看着他们点?” 韩王信转眼一想,说道:“阏与城中有匈奴人的秦营,是匈奴人为数不多的步卒,朝鲁必然不会舍了他们,毕竟今后晋阳也需人守,匈奴人不会轻易放我军独自守城。 你们派人暗中看住王当,我们跟着秦营一起撤。” 不识趣的王黄接言道:“大王,匈奴人多战马,秦营步卒如骑兵般尽配战马,我军马少怕是跟不住。” 不待韩王信开口,曼丘臣拉了拉老乡,附耳道:“我军精锐才多少?战马足矣。” 半个时辰后,朝鲁便带着匈奴各部并鲜卑、乌桓等部的骑兵开拔北撤,将杂胡兵尽数遗弃。 临时接到命令集结的月氏王子肃合台瞧出了匈奴人的匆忙,决心暗中添一把火。 他转头低声吩咐亲兵,道:“待大军走后半个时辰,你去营地中散播,就说匈奴人跑了,告诉这些杂胡别傻着守城了。” 肃合台的这句话,令阏与防线半个时辰不到便出现败兵溃逃,因为话可能有假,但营地中的匈奴人都没了,这绝对做不得假。 匈奴营地的动乱快速传播,影响韩军驻扎的阏与城,瞬间匈韩双方固守数月的阏与防线,如冰雪消融般快速瓦解。 匈韩十数万大军陆续北逃,阻挡汉军主力数月的阏与防线土崩瓦解,樊哙、周勃等人抓住机会,引军攻入阏与抓俘,灌婴则带着骑兵追击逃军。 朝鲁本打算靠着匈韩弃兵迟滞时间,因为他推断就算是十万只羊,也够汉军抓些时日,谁知才半天功夫,阏与防线就全线失手。 北撤路途中,须卜里台带伤赶来汇合,满面羞愧的说道:“大将军,我军营地被汉骑突袭,鏖战下来如今仅剩两千余骑,汉骑追击中被我军消耗,现已回退。 斥候来报,汉军骑兵已经汇合其步卒主力,在我大军前方布阵已待。” 须卜里台带的可是赤部狼骑和浑邪王部的王帐骑,尽皆精锐,汉军一波突袭绞杀便损失大半,如此战损让朝鲁心惊,骑兵突袭是匈奴人的强项,如今却在自身遭殃,汉军骑兵的学习能力太快了。 但时间不允许朝鲁去想这么多,如今大军已经处在汉军的南北夹击中,若是冲不破眼前的阻拦,待后续汉军主力抵达,妥妥的要吃饺子。 朝鲁望了眼德宝奴,德宝奴会意,明说道:“此战当以将军帅令为主。” 朝鲁颔首,发令道:“前方汉军远来,定然人数不众,我军当一鼓作气透阵而出,方得生机。 本将带着赤部狼骑为锋镝,鲜卑为左,乌桓为右,浑邪王殿下带剩余骑兵紧随。” 见朝鲁亲领前锋搏命,德宝奴、乞伏阿歹、丘力哲哲等人自无二话,尽皆扶胸应诺。 第六十三章 绝路求生浴血战,鲸吞太原意晋阳 高岗上陈豨带着汉军步卒面南列阵,三道防线井然有序,灌钧带着骑兵侧翼守护。 之所以仓促成阵,是因为他们同样没料到匈韩联军如此果断,直接弃了大部,尽选精锐北逃。 指挥车上,陈豨望着匈奴人有序列阵,其阵不散,便知道匈奴人尚有余力。 他用马鞭指着前方,面色凝重的说道:“灌都尉,看来这是一场恶战了。” 灌钧同样深有所感,昨天率军突袭胡营,匈奴兵溃而不散,撤出营地后,没了营地掣肘更是跟自己在野战打的有来有回,若不是借着突袭的优势和人众,如此悍勇的匈奴骑兵绝难在野战中取胜。 不过作为汉军统帅,陈豨敢下决定列阵拦截,自然是有些把握。 此时陈豨心中不禁有些庆幸,大军在夺取西道后没有分兵晋阳,否则兵少将寡的他绝对不敢起意拦截北逃的匈韩联军。 望着仓促成阵的将士,陈豨眼中总有一丝担忧徘徊不去,自家军阵有地利,但不多。 灌钧深望一眼远处的匈奴大阵,眼露决绝之色,回阵前他望着战友们说道:“诸君,为了大汉,死战吧。” 陈豨也被灌钧的赴死之心感染,他从战车跳上战马,手握长剑在阵前跑马个来回,鼓劲喝道:“将士们,平胡灭叛尽在此战!大汉必昌!汉军必胜!战!” 霎时汉军将士鼓噪壮威,喊战声响彻天地,弓弩引矢,长戈幽寒。 望着眼前赤红的汉军长龙,军阵中汉旗昭昭,士卒喊杀声震慑人心,自领前锋的朝鲁心怀陷阵之志,大单于拔擢他于草莽之间,又将西线尽托于手,他朝鲁如何能令这份信任蒙尘。 矫健的盗骊马上,朝鲁缓缓抽出长刀,五千赤部狼骑随着他们的将军抽刀握盾,战马在紧张的气氛中,略显焦躁的刨着蹄子,诸军都知道冲不过去的下场,固战意炙天。 “起!” 清晰的鼓点催促着训练有素的骑兵,他们驱赶胯下战马,迈开强健有力的四蹄。 随着战马的小跑,骑士们微微调整着冲击军阵中的方位。 眼见战马起势,跑至恰当的冲锋距离时,朝鲁战刀前指,喝道:“冲!” 各部骑兵催马摇鞭,战马四蹄绝影,大军骤然加速!加速!再加速。 匈奴大军像一只离弦的利箭,它的锋镝赤红如血,骑士们胯下的枣红马怒吼咆哮,长刀泛起幽寒,匈奴铁骑尽皆亡命,发动了对汉军的全线冲击。 陈豨知道自己仓促奔袭,没有携带大量的战车来抵御战马冲撞,所以他将军阵重心放在了弓弩阵,打算用源源不断的箭矢来消耗匈奴骑兵。 他以前跟胡人打过不少交道,深知草原上的法则,胡骑彪悍不假,但其战斗意志往往不高,保存部族是部落酋长们的优选。 汉军只要威慑住匈奴人的一波冲击,后续的匈奴人就会瞬间作鸟兽散,此战陈豨赌的就是汉匈双方谁先崩溃。 只听汉军阵中弓弦声骤起,数万利箭抛洒而出,落在阵前如雨点飞落。 冲锋路上匈奴骑兵顶盾加速,作势硬冲箭阵,数百骑士身落马下,沦为蹄下肉糜,诸骑却视而不见,只为争分夺秒冲入汉阵。 全线受压下,汉军箭雨连绵不断,匈奴骑兵则如飞蛾扑火直面箭阵。 汉军补箭手抱着一捆捆箭矢分发,却还是供应不住弓弩手的消耗。 随着时间推移,陈豨从刚开始引匈奴入套时的自信,渐渐的察觉出了不对,数轮箭下匈奴骑兵居然未溃。 箭雨没有扼住匈奴人的喉咙,电光火石下,骑红马的匈奴骑兵凭借速度迎头冲进了汉军的第一阵,骑兵带风一过,只留满地尸首。 踏破汉军方阵,朝鲁勒马大喝道:“弟兄们!跟我帅旗,死不回转!杀!” 将军用命,士卒岂能惜命,赤部狼骑怒吼鼓噪,跟着朝鲁的大旗再冲汉军的第二个万人大阵。 发现匈奴帅旗前置,陈豨果断冷声道:“传令,左右阵弓箭手调转方向,目标匈奴帅旗,齐射!” 数万弓弩手按令调整方向。 崩! 弓弦声震天,万只箭矢雨落而下,汉阵中的十余驾射马弩齐齐开射,将冲锋的匈奴骑兵连人带马射毙在地上,潺潺的鲜血顺着箭杆流下,骑兵与战马的哀嚎令闻者不寒而栗。 汉军箭雨倾泻,硬生生将朝鲁的冲锋射退。 退下来的朝鲁抹了把脸上血汗,被箭矢刮破的脸上传来阵阵痛意,他眼中忌惮是有,但绝无怯意。 朝鲁狼一般的眼神观察着战场,底下的夫长们则赶忙聚兵,准备组织第二波冲锋,好在德宝奴的三千骑很快支援了上来。 换了新马的须卜里台靠过来,勒马说道:“大将军,汉军的箭阵太猛,咱们战马伤亡很大。” 朝鲁用刀指着汉军中阵,说道:“汉军能射退我军,是集结了三军箭阵。 你带一千赤部狼骑去帮乞伏阿歹,趁我铁骑冲锋吸引箭阵时,你与鲜卑骑借机猛冲汉阵后,骤然转向,从汉军中阵的侧翼切入,只要我骑兵进阵,汉军弓弩手皆为羔羊。” 须卜里台点头连忙打马而去,朝鲁抄起圆盾,喝道:“匈奴母亲骁勇的儿子们,生死在此一搏!朝鲁愿与你们一起倒在这冲锋路上。冲!” 瞧着匈奴骑兵再冲汉阵,后续赶来的韩军无不侧目,这与送死何异? 马背上的王黄叹道:“匈奴人这是拼老命了,往日他们都是能用箭解决的,从不硬上。” 曼丘臣用脚后跟一踢马腹,靠过来哼道:“要我看,他们全死绝了才好,没了汉匈,这天下才能太平,我大韩才能积蓄力量再起。” 韩王信默不作声,但丝毫没有想上去帮忙的欲望。 朝鲁再冲,陈豨故技重施,调动左右箭阵应对,但两轮箭罢,却惊见右阵骤然溃。 须卜里台身中数箭,却依旧高举战刀,与乞伏阿歹两人带着赤部狼骑和鲜卑骑纵马杀来,宛如尖刀入腹,汉军弓弩手迎来一阵屠杀。 左突右杀下,须卜里台带军猛冲陈豨的帅旗,一时间汉中军震动。 陈豨派亲兵支援抵挡须卜里台,望着匈奴人的帅旗,此时要想翻盘,唯有斩旗了。 暗自咬牙的陈豨也是豁出去了,喝道:“所有箭矢不剩!给本将全部射向匈奴帅旗!” 嘣!嘣!嘣! 一支刁钻的射马弩箭射穿了朝鲁所乘的战马,朝鲁连人带马滚落在地,大腿也被巨型弩箭的边锋割开一条深口。 他转头一瞧,爱马眼睛怒睁,口吐鲜血,脖颈上长箭贯身,四肢抽搐几下便没了生机。 抬头一望,漫天箭雨接踵而来,正待朝鲁闭目等死时,数十亲兵勒马跳下,用身体和盾牌挡在了他的面前,一轮箭罢,唯余寥寥几人。 朝鲁猩红的双眼带泪,但理智告诉他,帅旗不能倒,他咬牙喝道:“帅旗不倒!吹号!冲锋!” 须卜里台的搅局为匈奴大军打开了缺口,汉军箭阵一散,威力便大打折扣。 匈奴骑兵马踏人砍,汉军士卒损失惨重,双方一见面便陷入了最血腥的白刃战,比拼着最后一口勇气。 场外,王黄指着汉阵急道:“大王快看!德宝奴亲自带卫队上了,匈奴各部发起总攻了,匈奴人冲过去了!” 汉阵寸寸崩裂,舍了箭阵的陈豨几次率兵去堵口子,皆被匈奴骑兵蛮横的冲开。 眼见匈奴诸部就要成功北撤,王黄和曼丘臣双双望向韩王信,想看他如何决断。 韩王信撇嘴道:“通知各部,跟着匈奴人,从他们的口子里快速通过。” “诺。” 面对匈韩联军亡命,陈豨也清楚他们不愿意多留,索性为了保存兵力和对匈奴人造成更大的杀伤,他转而指挥手中现存的力量向灌钧部靠拢。 局面上汉军果断放弃对朝鲁和鲜卑骑的堵截,合兵两路竭力掩杀乌桓骑兵,力图围歼丘力哲哲,彻底断匈奴一指。 突围成功后,朝鲁兜头发现陈豨的意图,他令德宝奴带着匈奴各部继续北撤,而他则带伤率领数千骑调头,去解围丘力哲哲。 朝鲁借着韩军通过的契机,将汉军往韩军方向挤压,迫使韩军参战。 陈豨恐匈奴大队人马复来,只好将乌桓骑兵忍痛放走,双方鸣金收兵。 这场阻击战,短时间内汉军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同时也对匈奴精锐进行了大量的杀伤。 汉军终是未能堵住匈奴大军北撤的道路,汉廷合围匈韩主力的计划未尽全功。 待灌婴带着郎中骑兵不分昼夜的赶到战场时,匈奴大军已经以命换生。 朝鲁虽然带大军突围成功,但失去的显然更多,回到晋阳后,匈韩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韩军作壁上观,匈奴驱敌坑友,信任已经不存在于双方将领中了。 在柯世列的调解下,双方未动刀子,不过这只是因为汉军主力即将到来,外力让两军暂时忍住了不满与怒火。 一番争吵后,匈奴只留了王当的秦营在晋阳城中协助韩军防守,其余匈奴骑兵则退往晋阳以北的孟县休整,意图利用骑兵的机动来牵制汉军,使其不能全力攻打晋阳。 第六十四章 扼先机胜兵攻晋阳,笼中雀斩燕围蓟城 攻克匈韩的阏与防线,刘邦在城中大宴诸将,他盛赞了陈豨和灌钧在西路堵截匈韩的功绩,至于未分兵之事则被暗中抹过。 刘邦深知过犹不及,心中并不打算深究,当然能如此轻易揭过,自然更多的是在汉军南北夹击下,除了朝鲁带走的部分匈奴精锐外,其余近十万杂胡和韩军全部成了汉军的饺子馅。 这同时也预示着今后的西线战场上,汉军拥有了绝对的主动权。 俘虏的杂胡被充作奴隶脚夫,为汉廷替换了大量从内地征发的徭役。 最关键的莫过于那批太原郡的俘虏,刘邦在朝臣的建议下,大赦这些俘虏兵,许其无罪归家,国府不会追究众人的附叛之责。 此令致使韩国在晋阳以南的统治直接崩盘,百姓们皆感念皇帝的宽仁,此策让韩王信固守的晋阳,真正意义上变成了孤城。 汉军的收获远不只此,随着汉匈骑兵交战,汉军很快发现了匈奴骑兵跨时代的马镫。 如果马镫对匈奴骑兵来说是锦上添花,可对汉军骑兵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它加快了农夫到骑兵转变的速度,马镫简单而实用,凭借强有力的冶炼能力汉军快速复刻。 此战还俘获了大量的战马,为汉骑扩军创造了基础条件, 战后的商讨中,因为此时张傲在易水南岸集结大军,燕地的胡患并未有外溢的迹象,所以刘邦跟诸臣商议后,还是决定按旧策攻灭叛韩为先。 汉军主力经过短暂休整后,大军启程奔赴晋阳,以求从速收复失地,彻底攻灭叛韩以警天下。 汉匈的西部战场上,数天之内风云变幻,双方之间的大局势,正朝着不利匈奴的方向大踏步前进。 但这场战败的风波目前还影响不到东线战局,毕竟东西两线间阻隔着太行山脉,匈奴已经失去了对所有东西陉道的掌控,消息传递闭塞。 蓟城以北,冒顿将卢绾的燕军主力围在河边已经两天。 围困是将军们具体操心的事,在树荫下冒顿席地而坐,跟臧衍面对面如商人般讨价还价。 有求于人的冒顿想通过臧衍从中搭桥,以包围圈中的燕军俘虏为价,为匈奴大军换得急需的粮草。 毕竟自打匈奴大军东出井陉来,除了在驰道路边强收了些许粮食外,大军一直在靠着自身和驮马携带的干肉、干奶酪维持。 到了现在,这些随身储备已经所剩无几,冒顿昨夜已经下令,必要时将士们可以吮吸驮马马血来维持生机。 臧衍借着时机和地利自然想多占好处,绷着脸的冒顿也考虑着战俘贸易中的得失,最终他的理智占了上风,粮非吃不可,亏不吃不行。 切肉打发走了臧衍,冒顿却闲不得,车寻发来的时报接踵而来。 另一个头疼的事来了,赵王张傲在易水南岸陆续集结了十几万赵军,不日便要强渡易水北上。 这排山倒海袭来的压力,催促着冒顿尽快结束包围圈中的战斗。 好在并不都是坏事,臧衍新招募的数万人马,已经赶到了易水北岸的燕南长城布防,这让车寻可以抽出一部兵力进攻蒲阴陉。 燕军因为国都被围,加上臧衍手下的本地人劝降,车寻很快的就配合王子产,东西夹击攻取了蒲阴陉,重新将匈奴的东西战场再次联系了起来。 不过冒顿知道,易水防线的存续,制约着蒲阴陉的价值。 想到此处,冒顿起身拍了拍衣上的灰尘,散发酸臭的衣甲贴在身上令他倍感不适,抖落抖落盔甲,迈开步子冒顿向着前线走去。 包围圈内燕军数万人挤在一起,在庆格尔泰的袭扰下没人睡过安稳觉。 燕军士卒去河边用帽兜取水,接连被鸿都八失喇指挥的弓箭手埋伏射毙。 在匈奴人精湛的射术面前,往往一口水就要用士卒的一条命去换,燕军成了笼中雀。 主帅卢绾自然知道耗下去不行,被围的当天夜里他便率军突围,次日亦是,但连续被外围的匈奴大军用弓弩射退。 被困此地的第二天傍晚,卢绾刚巡查完营地,军中士卒哀怨,除了自家从汉军带过来的亲军外,在臧衍的连日劝降下,本地的燕人已经有所动摇。 军心已散,卢绾明白今夜若是再冲不出去,燕军便也完了。 满脸无奈的卢绾强忍着腹中饥饿,咽了两口唾沫,心有决意的他暗中唤来了军司马,吩咐道:“我军被困两日不见援来,蓟城的援军估计是不会来了。 我等要自救了。你入夜后去暗中宰杀战马,分发马肉为大军充饥,后半夜,本王带军再突匈奴人的包围,如若不成,便是天意绝我了。” 军司马点了点头转身去办,没有生火的条件,饿极了的燕军士卒生食马肉,饮马血,为后半夜的搏命积蓄力量。 后半夜月光昏暗,这为燕军提供了天然的掩护,卢绾按前几次试探出来的经验,判断出了匈奴围兵的强弱。 他派兵带着燕王大旗向南佯攻,假做强突回归蓟城之势,自己则暗中带大部队骤然发力,向北猛突。 发现燕军大规模突围后,值夜的德努阿和诸将都被卢绾的声东击西所骗,派机动狼骑火速支援南边,致使守北的阿矢斯力以少围多,连营地都被亡命的燕军冲散。 冒顿起身进帐时,南部围困燕军的都也该派人来报,所部已经成功击退了燕军突围。 到了此时冒顿那还能味不出燕军主力在北,这要是逃了卢绾,匈奴大军就可以提前回草原牧羊了,冒顿赶忙命者古耐和特鲁带狼骑飞马去救阿矢斯力。 北部包围圈内,阿矢斯力率领诺珉、恩赫所部死战卢绾,奈何燕军亡命之心甚重,上下竭力一搏,几乎次次都是以命换命,打的三部骑兵节节败退。 不过冲营的卢绾运气差了几分,追索他多日的阿尔斯楞恰好从迷途中带兵赶到,迎头兜住了燕军反扑的冲势。 随后者古耐和特鲁带着黄部狼骑赶到,诸部合力围攻燕军,死战下卢绾的剑刃都被砍缺,眼见突围无望,卢绾只好率军且战且退。 待东方拂晓,冒顿带中军赶到时,燕军再次回退到原点防御,燕军气势一泻千里。 冒顿知道燕军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抓准时机组织大军强攻燕军,疲惫的燕军终如断弦般崩裂,士卒大面积崩溃,各部争相投降。 卢绾见大势已去,趁乱与百余亲兵纵马跳入河中逃命。 河对岸的鸿都八失喇散兵围剿,寻至午时都没有找到卢绾本人。 匈奴各部皆得到冒顿的死命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鸿都八失喇错失擒帅功,但上天总有眷顾的靓仔,沿河搜索的脱木兀惕按令率领百人队在河水下游搜捕,如今他队内只余三十二骑,属于严重缺编,却意外的用渔网兜住了卢绾这条大鱼。 抓住了燕王的代价不小,松塔木的右臂被燕王亲卫敲断,好在他总算如愿,了结了曾经念念不忘的擒将功。 哈朵望着满是渔网勒裂的血手,也是笑的合不拢嘴。 得知成功擒王的消息,冒顿笑着摇头道:“没想到会是这小子。” 随后冒顿因功将脱木兀惕拔擢为千夫长,哈朵和松塔木分领百夫长。 至于卢绾,冒顿只是让屠耆亲军先做收押,期间臧衍想用十万担粮食来换卢绾,却被冒顿断然拒绝。 在燕地,臧衍的所作所为并不如想象中的听话,金帐必须要用卢绾来遏制他的势力,决不能让其豪无后顾无忧。 投降的燕军中,金帐将其中的工匠及有一技之长者单独抽走,又分了三万人给臧衍进行人粮贸易,以缓解匈奴大军的粮草短缺。 至于臧衍跟燕地大族们如何掰扯分人,就不是冒顿关心的了,毕竟能从诸王手中分出来利益,已经是难上加难了。 花了半天时间消化燕军及善后,为了防止蓟城的赛罕以小托大出现纰漏,冒顿终止了各部休整的请求,迅速带兵南下复围蓟城。 十日后蒲阴陉打通,余霖快马送来了匈韩阏与大败的战报和呼延部藏匿骑兵的消息。 单于的想法无人能知,只有闾丘黄知道冒顿阴翳着脸,在帐中呆了整整一天。 臧衍连续多日出入金帐,跟冒顿谈论着蓟城事,能容臧衍在面前讨价还价,一是因为如今西线大败,匈韩联军在晋阳被汉军压着打,局面上大势已不在匈奴,此时金帐需要笼络住每一个盟友。 另一方面则是臧衍自己争气,居然再次在蓟城内找到了帮手,匈奴大军击败燕军主力,让城中的骑墙观望派有所动摇,能不战而取蓟城,冒顿自然乐意至极。 在侍卫官闾丘黄的亲自送行下,臧衍走出了大帐。 回到帐中,闾丘黄斟酌着说道:“大单于,臧衍的要价太高,怕是在金帐会议中对贵族们说不过去。” 冒顿也头疼道:“臧衍已经把蓟城当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到嘴的肥肉又如何能轻易吐出来? 围歼卢绾时,为了大军的粮草补给,本单于已经从诸王的战利品中提前抽取了一部分为酬,如今臧衍想独占蓟城中的财富,诸王能答应?” 第六十五章 金帐起意扶赵王,掌控火候防联合 闾丘黄斟酌道:“按目前的局势,臧衍倒是轻易动不得了。我们的盟友里,只有臧家有能力短时间内梳理燕国内情,即时为我大军提供帮助。 不若金帐以我军所占的雁代土地补偿诸王如何?” 冒顿蹙眉,说道:“贵族们的眼界从来只停留在牧场上,你用耕地去赏,根本引不起他们的兴趣。 农耕物产颇肥不假,但前期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你觉得诸王有谁愿意管理城池? 为匈奴创造一块对汉的南部缓冲地,这只是金帐一厢情愿的战略罢了,论真还是实打实的财货更具有说服力。” 闾丘黄诧异的一怔,心中暗叹他还是当年在咸阳宫中养成的思维,当时的秦军将领争功,恨不得国府尽赏膏腴之地,但匈奴贵族们则截然相反,牧场才是他们的钟爱。 想不到好招的冒顿索性摆了摆手,道:“先不想这么多了,让臧衍试着来吧,要是他谋划不周,跟上次一样泄了密,破城之后我军便尽收大户,如此就足矣让金帐有财富酬军了。 若是臧衍真有本事进了城,要是给不出一份合适的登王谢礼,张傲的赵军就让他自己打,我们做壁上观,总有法子治他。” 见冒顿决意已定,闾丘黄选择闭口不言,转身将准备好的餐食端了上来。 瞧着油腻的烤肉,没有食欲的冒顿拿了块饼撕扯,转首问道:“对赵军的情报,收集的如何了?” 闾丘黄回道:“张傲在易水南岸似乎很沉得住气,车寻将军留下了一部斥候监视,赵军大肆制造战车,编练士卒,赵国这次也许将四郡内所有的适龄男丁都拉了出来。 我军方面,乌乌纳钦的斥候营已经快马南下,不日便将抵达易水长城侦查敌情。” 冒顿叹道:“赵军这一稳,怕是明日会来势汹汹,要想个法子,不能让张傲安心备战。” 闾丘黄顿首道:“仆臣愚钝,不能为大单于解忧。” 冒顿混不在意的挥挥手,笑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的才能不在此间罢了。 对了,乞伏阿歹的兄弟伯尔班尼在你帐下表现如何?” 闾丘黄心中一想,说道:“甚是勤恳。” “勤恳?” 冒顿咀嚼这两个字,说道:“以他的才能,不应该默默无闻,缘何入我金帐多年,却一言不发呢?奇怪。” 闾丘黄问道:“大单于,可要唤伯尔班尼进帐听用?” 冒顿摇了摇头,说道:“此时没工夫管他,先让他在你手下做着吧,你去唤赵利前来。” 闾丘黄应诺,转身去唤赵利。 在此闲暇,冒顿再次想起伯尔班尼,距自家强兵横扫东胡过去了数年,各族依旧是面和心难从,要解此厄怕是得数代人之功,如今的情形匈奴常胜则无事,一旦遇挫麻烦便会接踵而来。 片刻赵利进帐,打断了冒顿的思索。 突来的召见令赵利显得略微拘谨,从韩王信帐下离开以来,一步步跟着匈奴人北上,从土门关到蓟城,匈奴大军长途奔袭,折磨随军的赵利欲仙欲死,要知道他可是韩军内有数的骑将,自诩马背上的功夫不差,却不料匈奴人的大兵团突进如此迅猛。 冒顿亲自为赵利倒上一杯酒水,说道:“赵将军,此地不是草原,不然本单于当为将军用马奶酒接风,也让将军体验一下我匈奴人的好客,且随意些。” 待坐下,冒顿问道:“不知将军随军多日,感觉如何?” 赵利恭敬的用双手接过酒杯,说道:“大单于的铁骑横扫天下足矣。” 冒顿自然不会当真,笑道:“将军谬赞,天下?我们匈奴人脑子里可没有一天下的想法,马儿有马儿的路,羊儿有羊儿的草,我们匈奴人不会强行干涉。” 赵利满脸拘谨,心中猜不透冒顿所想,只能陪以尬笑。 冒顿继续说道:“在本单于看来,匈奴跟中原曾为一家,如兄弟阋墙,匈奴人北上草原放牧,而中原耕作不息,本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以前的秦赵燕三国,到后来的大秦,如今的大汉,例来边关都是双方杂居互补。 你应该也有耳闻,本单于用人不拘小节,匈奴的相国就是赵人,名唤赵炎,与你一样是赵国王室出身,也许你们二人还未出五服也说不定。” 此话勾起了赵利的悲戚,作为六国亡人他不溶于秦,跟着韩王信叛乱又令他难已入汉,如今见匈奴单于亲言招揽,赵利心中的野心立刻被拔擢了起来。 赵利跪地大拜,道:“卑将在军中常闻赵大人的威名,赵大人得遇明主,方能一展才华,何其有幸。 利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苦于财寡路窄无人引荐,单于如若不弃,利愿拜于金帐麾下,但凭驱使。” 见赵利在面前大拜,冒顿略有不适,未曾想,曾几何时自己居然要用赵炎这小子的名号来忽悠人了。 令赵利起身,冒顿继续说道:“赵人在草原上是独一档的,金帐旗下的娄烦、白羊二王,所部以前常年在赵国手下为兵当将,替赵人征战中原,有些部族更是尊赵雍为王,有史可鉴你我两家早已渊源颇深。” 提起赵国的曾经,赵利心中不由的悲从心来,大赵当年也有望一统天下,奈何大王轻信佞臣,亲埋良将,致使赵国为秦人所灭,再联想自己前半生颠沛流离,赵利怅然泪下。 不管是虚情也罢,假意也好,两人倒是在帐中假做促膝长谈了。 最后冒顿说道:“将军乃王室之家,又与我家丞相投缘,本单于决定今后以王礼而待将军,金帐也会助将军复国,匈赵当结秦晋之好。” 赵利面露惶恐,暗想自己为主家所弃,孑然一身又有何惧呢? 他单膝跪地,抱拳道:“赵利若是得幸复国,必将以臣礼侍单于,以示忠心。” 冒顿再次伸手扶起赵利,笑道:“将军,匈奴与将军之赵只为盟,绝不以君臣论。” 此言抹去了赵利心中最后一丝不快,冒顿许诺赵利可就地招兵,攻灭张傲后封地裂土。 安排好赵利,冒顿用心挖汉廷墙角的计划又进了一步,若是能扶赵利为王,不比臧燕这种秦末项羽封王的底子薄,赵利延续的赵国祖上合法性来自周,老分封了。 而如今的赵国得封于汉廷,若是新旧两个赵国并立于世,赵地的百姓当何去何从? “听说了吗?燕国那边新继位了个大王,还是当年武灵王的血脉。” “啊!那咱们到底该认谁是咱们大王啊。” ...... 想想这个画面,冒顿心中暗笑,这必将削弱赵国的凝聚力。 至于如何实施这个计划,此时冒顿还掌握不住火候,若是匈奴支持赵利,是否会引发其余汉封异姓王的不满,毕竟这帮狠人没有一个是六国王室的后裔。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在这帮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彭越打鱼,英布刑徒,混最好的亭长直接接了始皇帝的班。 若是因此被汉廷抓住机会,掀起新一轮的尊王攘夷来团结国内,如此对匈奴来说,就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味道了。 刚刚经历过围歼燕军的冒顿深有感触,对这些历史上留过姓名的人,心中应当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秦末楚汉修罗场里混出来的人物,绝非易于之辈。 …… 话说阿尔斯楞汇合匈奴主力后,从数量上弥补了袭蓟城时,青白两部战败对大军的损失。 燕军方面臧衍在接受降卒后,部队快速膨胀,只不过有过韩王信的教训后,燕军能战否在冒顿心中还是一个问号。 军粮方面,臧衍的作用确实不可小觑,臧衍的手下从无终城等地为大军运来了源源不断的粮草。 要知道无终落在臧衍手中不过月余,干瞪眼的冒顿只能在心中感叹,燕地的世家大族果然是向燕不向胡啊。 好在一切都在慢慢向好的方面发展,卢绾率领的燕军主力被灭,匈奴骑兵配合臧衍的使者,燕国各地几乎传檄而定。 趁着燕国改朝换代的混乱,冒顿派奥敦格日乐和诺珉出兵向西,令二人率领左日逐王和左温禺鞮王两部,各五千骑去取飞狐、军都二陉。 燕军几无抵抗,便将通往草原的最重要碍口拱手相让,至此因为阏与大败后,引发汉廷切断匈奴东西两线战场的窘境一去不返。 臧衍对蓟城的渗透同样顺利,匈奴大军的围困下,蓟城中的大族们不得不重新考虑家族的未来,臧燕这个被汉廷刚刚扫进故纸堆里的国号,居然死灰复燃了。 不过冒顿制止了臧衍想立刻收复蓟城的计划,臧衍想借势复国,但冒顿的考量却不止一隅。 若是蓟城易主,在易水南岸的张傲北上便没了意义,燕军被灭,燕国都城蓟易手,赵军的北上之心岂不是全被浇灭了。 一旦张傲放弃北上,赵军回退至赵国四郡内严防死守,匈奴大军就得像敲钉子般一个个去啃赵国的坚城,枉费时间和人力,久战必然不是冒顿的选择。 第六十六章 祸起后院独断行,筹划计起欲画饼 第六十七章 金帐制衡分汉土,汉廷提点醒赵王 处在兴奋下的冒顿起身走到羊皮地图前,脑中奏鸣的狂想曲一刻也停不下来。 他手指着地图说道:“这三家之中臧家最强,韩家次之,赵家最弱,所以金帐应当施行的策略便是要弱臧衍,平韩信,扶赵利。 燕地自臧荼秦末受封,继而内斗灭了辽东王韩广,燕国便已有六郡之地,分别为广阳、上谷、渔阳、右北平、辽东、辽西,国土跨度极广。 但燕国的核心却唯有广阳一郡,其余边郡皆地广人稀,对如今的臧家来说,宛如鸡肋。 以臧家在广阳的势力,除非金帐用兵将他们连根拔起,否则广阳必属臧燕。 我意削其上谷、渔阳、右北平、辽东、辽西五郡之地,彻底斩断臧燕北上发展之路。 将原属于赵国的河间、淯河两郡补给臧衍,让臧燕跟齐国接壤,引其南顾。 历史上数十代燕人梦寐以求的南方沃土,金帐给他!” 赵炎肃面思索道:“金帐以贫瘠的五边郡换河间、淯河两郡肥地,沃野千里,膏腴之乡,臧衍很难不同意。 燕人当年在南面屡屡碰壁,才会起意北拓国土,如今机会近在眼前,此乃团结国内人心之举,对臧衍来说这是功绩。 如此臧燕隔着大河跟齐国相对,西南又跟汉廷直辖的河内郡相连,与赵国并肩顶在了前线。” 冒顿指着地图继续说道:“韩国被汉廷所封时只有太原一郡,但通过战局推断,汉廷在西线战场上的底线是守住晋阳,否则其腹地关中时刻难安。 太原郡我们没必要为了韩王信跟汉廷强争,不如将云中、雁门、代郡、上谷四郡补给韩信立国。” 赵炎斟酌道:“一换四,韩国虽然失去了太原的富饶,但在没有战祸下,四郡的产出足矣追平太原一郡,韩信应当不会拒绝,毕竟没有我们,韩国将不复存在。” 冒顿再道:“汉廷分封的张氏赵国本有四郡,河间、淯河划给了臧衍,恒山、邯郸则可留给赵利,他未立尺寸之功,能得两郡自当知足。” 明白了冒顿的意图,赵炎说道:“三国国土相连,遇战可以就近互相支援。 韩国南面汉廷的太原、上郡,配合大河西岸的娄烦、白羊二王,和太行山以东的赵国恒山、邯郸两郡,可将汉廷向北的突出部三面相围。 一旦如此,新的赵燕两国如同嵌入大汉版图中的楔子,西接汉廷的太原、上党,南接河内、东郡,东接齐国的济北,同样处在大汉的三面包围下。” 冒顿自得道:“这就是金帐扶持燕赵韩三国存在的意义,如此我匈奴对大汉的缓冲区皆有山河可以依靠。 自东向西先是大海,沿着大河出海口朔流而上,经过漳水,连接太行山脉北去,再连接恒山、云中山、吕梁山,西到大河中游,三国据险而守,汉廷想攻也必定颇费周章。” 赵炎郑重说道:“若想将单于所想付诸现实,炎以为我匈奴当需要两场大战不可,一为灭张赵,一为逼迫汉廷妥协。” 冒顿说道:“张傲在易水南岸久久踟蹰不前,为了引他北来,本单于不仅要破蓟复燕,让刘邦为大势迫其北来。 而且本单于还要让赵利在蓟城一同称王,一时间燕赵大地上出现两个赵王,一个是当年赵氏的后裔,另一个则是汉廷的赵王,赵国的士卒再忠贞,心中也难免生出几分心思。 反正起先我诓刘邦已经失了名声,不妨私下里再放出风去,张傲的王后是刘邦的女儿,只要张傲将鲁元公主送到金帐,本单于就将赵国视为不征之国。” 赵炎脸上哭笑不得,说道:“夺王爵之仇,夺妻之恨,如此激将下,张傲只要还是男人,必不会忍此羞辱。” 冒顿自得道:“只要赵傲敢出坚城壁垒,平原之上我大匈奴的铁骑,就会亲手送赵军归西。” ...... 晋阳城下,汉军正起大兵围困晋阳城,退无可退的韩王信亲临城头,韩军精锐誓死守城。 汉军大帐内,刘邦正拿着张傲的书信观看,几息过后,他将绢布扔在案上,颇有些微怒的哼道:“张傲真是太让朕失望了,他要钱粮人马,朕许了他东郡、济北的产出。 他说四郡尽起大军需要时间,朕亦从未发令催促,反倒是将东部战事皆托于其手。 尔今这竖子又是怎么回报朝廷的?卢绾兵败不知所踪,生死难料,蓟城被围岌岌可危,他倒好,十多万人在易水南岸人吃马嚼,寸步不前!朕悔不该将女儿嫁给此竖子。” 近前侍候的陈平默不作声,待刘邦又骂了几句出气,才转头盯着陈平问道:“陈平,你说朕是否要派人斥责张傲。” 陈平回道:“陛下,臣以为,赵王比我等更近燕地,对燕地胡情的掌握应当远胜朝廷,此时朝廷千里催进,说不定会坏事。” 刘邦哼道:“你的意思是不催。” 陈平道:“不然,而今我军已经重新打通了井陉,大军支援燕地的距离缩短,赵军若进,我军支援也是极为方便的。” 刘邦骂道:“唠唠叨叨,没个准信,你怎么也跟那帮儒生似的,爽利些。” 陈平作揖道:“臣以为可以将我军攻打晋阳的进度,按时报的形式送给赵王。” “时报?” 眼神一转,刘邦说道:“按你的意思办吧。” ...... 这份时报顺着井陉直送易水南岸的赵军大营,数十里联营内,从赵国各地征发的百姓正在加紧训练,由各郡送来的秋收粮秣也是源源不断。 赵军迟滞在此地许久,张傲就是在等这些东西齐备,最终他放弃了急战,还是将张候的话听进去了。 校场上,高台之上摆放着案几,张傲正盯着手中的时报观看,看罢说道:“四叔,朝廷送来时报,言称晋阳不日便破,韩信已成等死之徒,朝廷这是在提点我出兵救燕啊。” 一旁戎装的张候沉声说道:“朝廷在阏与战胜后,匈韩联军失其大部,唯剩骨干精锐北逃,晋阳被破亦在情理之中。 不过从咱们掌握的情报上来看,卢绾已经败光了燕军主力,臧衍吃了这些俘虏,将这些兵派到了对岸,咱们的斥候已经将此消息落实了。 匈奴大军复围蓟城,温疥的前景臣并不看好,若是我军北进途中蓟城易主,到时候怕是会进退两难。 朝廷在燕地耕耘的时间太短,当地的世家大族亲臧胜过亲汉。” 张傲思索道:“按四叔的意思,咱们继续按兵不动?陛下已经时报点我,若是依旧踟蹰不前,朝廷那里怕是难过。” 张候想了想,提议道:“如今我们壮的厉害,不如分一部军队先行渡河,进攻燕南长城,攻下两三处地界作为桥头,既可以为今后大军渡河打算,也足以供我等搪塞朝堂。 我家此次倾家而出,子弟尽皆为他刘家卖命,朝堂难道单凭只言片语便罢了? 当年汉伐楚,因何请得动淮阴侯和梁王助阵,无非朝廷亲许封地。 今燕国有速亡之势,若不是我赵国顶在前面,胡骑岂不是能扫山东而进中原。 我赵军所看匈奴人,皆是匈奴精锐,哪里能是阏与的杂胡能比,若是朝廷许诺广阳归赵,我军再进兵不迟。” 张傲略微惊道:“四叔这是让寡人养寇自重?张刘两家尚有翁婿之情,如此施为怕是有所不妥。” 张候哼道:“亲兄弟尚且明算账,何况翁婿?当年你的婚事也只不过是刘家想得到大哥的支持,两家联姻罢了。 自古天家少亲情,大王不会真觉得一个被踹下车的女人,能在刘家心中占多重的位置吧。 若我张家不借此时一搏,按朝廷对异姓王的态度,没几个王爷够给他砍了,最终刀子还是会落在我家身上。 原本我赵国北连燕国,南接汉郡,东临齐国,西靠韩国,燕王卢绾是他的发小,朝廷那自不必说,齐王又是刘家长子,韩王信未叛之前更是心腹。 咱们夹在中间根本动弹不得,这次匈奴人搅局,给了我们破局的机会,若是能得广阳,进我赵国能霸东北,联草原而制朝廷也无不可。 大王,四叔倚老卖老给你直言,只有我张家硬到朝廷轻易动不得,啃不动,方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张傲眉头紧锁,思虑后说道:“四叔的话侄儿当谨记,动兵之事还请四叔挂帅。” 张候抱拳而去。 回到大帐,张傲蹙眉紧思,问侍者道:“贯相和赵大人此时在何处?” “回大王,淯河郡发来时报,贯相押运粮草已经启程,河间郡的赵大人也在路上,二位大人尚需时日才能抵达大营。” 挥手让侍者下去,张傲心中波澜骤起,按如今燕国境内的局面,卢绾并没有撑到自家救援,世事变化,哪条路才是赵国的生路? 没几日,贯高、赵午的到来并没有解决张傲的烦恼,反倒是以张候为主的家臣将军们,跟贯高、赵午为首的文臣们意见相左,爆发了文武之争。 第六十八章 三国互王结血盟,舍地封赵助北渡 张傲和臣子们摸索自家生路的时候,漆黑的深夜里,被围多日的蓟城南大门在黑暗中吱呀一声,厚重的门板缓缓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家族甲士推开。 城墙上火盆里跳动着火焰,驻守燕军士卒对大门的变故却视而不见。 在城外等候已久的臧衍嘴角微翘,马背上一身戎装的他大手一挥,领着燕军蹑声开拔进城。 一旁奉命压阵的阿古达木和赛罕望着燕军进城不免唏嘘,当日青白两部狼骑千里跃进,帐下将士无不用命,喋血城头都未能攻下的蓟城,时至今日竟然如此轻易的便打开了城门。 两将感慨归感慨,手底下的匈燕联军速度却不慢,除了立刻接管城门防御的军队外,在大族家丁的带领下,臧衍分军一部扑向相国府。 静谧黑暗的城中,脚步声和甲页的碰撞声引来未睡熟的燕民一探究竟,还未起身开门便被巡街的老坊主喝了回去。 唯一在城中点着灯的温府被甲士团团围住,几位待甲的年强家主瞧见臧衍心中皆松了一口气,燕军进城了。 在臧衍的一声令下,数十个燕军士卒扛着冲城桩合力撞开了温府大门,甲士、戈矛手趁机鱼贯而入。 府中喊杀声骤起,在悍勇的臧燕将士的进攻下,被突袭的温府不堪一击,府内侍者兵卒无一人幸免,尽皆被报复性屠戮。 臧衍亲自带兵冲入内府,准备今夜复先王之仇,一到场却发现温疥率先手刃亲眷,让燕兵扑了个空。 满身是血的温疥,拄着剑踉踉跄跄的走进屋内,决绝的推倒烛台。 望着燃起的熊熊大火,他带着眼中的不甘,抬手剑指臧衍,喝道:“臧衍小儿,你父子短时之豚,妄图携匈奴逆大汉一统天下之势,临终必然不得好死!老夫在天上等着你!” 臧衍闻言,咬牙怒喝道:“擒住老匹夫者,封千户侯!” 几个不怕死的燕军士卒冲入火海,最终被温疥搏命刺死在大火中。 在炙人的火光中,温疥渗笑道:“臧衍,老夫等着你。” 话罢温疥在火海中自刎身亡,大火吞噬房屋,再无一人敢向前一步。 一代封疆大吏葬身火海,以烈起又以烈亡,但他与大汉一天下的理想却无法被着大火焚灭。 臧衍望着火光,心中却未有丝毫报仇成功后的快感,他望向南面,守住自家基业和大汉一统之间,从来都是生死之争,温疥腐儒尔。 将火光印在脑海中,臧衍带军转身离开。 天刚拂晓,蓟城已经失去了抵抗,百姓们失去了引导他们奋起反抗的人,蓟城商户关门熄客,街道上除了巡逻的士卒空无一人,煊赫之都复归萧瑟。 能如此平静的交接,这其中自然也有阿古达木带领的狼骑,奉金帐命严禁扰民的功劳,没有人能比冒顿更懂的燕人所想,他在尽力遏制双方的仇恨增长。 以张老家主为首的蓟城大族纷纷改换门庭,投效新主,短短一年时光,臧家重新入主蓟城。 蓟城易主,城外匈奴大军的主要任务迅速转变,在各级将官的指挥下对南面进行消息封锁。 一时间侦骑四出,草丛、屋无一放过,骑兵逐个搜索,射雕手和赵军斥候间展开了一场猫鼠游戏。 直至将赵军斥候尽数猎杀,斩断赵军的情报来源,冒顿要让赵军变成瞎子聋子。 三天后蓟城外,夯土筑建的高台上,三牲祭天,臧燕大旗迎风飘扬。 在众人的注视下,臧衍身着王服登顶,高呼道:“臧衍继先王之志,即刻起以广阳、河间、淯河三郡复立大燕,继位燕王,都蓟。” 霎时燕军鼓噪,迎合新王,燕人如愿南顾。 被汉廷剿灭的臧燕,在仅仅过去一年后,公然宣告复国,这无疑是对汉廷权威的挑衅,但这还远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臧衍继位,下场与冒顿并肩而立,紧接着高台上,士卒迅速更换旗帜,将燕旗换做赵旗。 在金帐的大力支持下,五千骑兵是赵利的底气,只见他身着甲胄,双手举酒祭天,高呼道:“赵利继祖宗之业,即刻起以恒山、邯郸两郡复立赵国,继位赵王,都邯郸。” 韩王信在晋阳难来,冒顿便下令将在金帐为质的韩世子接来,顶替其父代表韩国,韩国得到云中、雁门、代郡、上谷四郡,都平城。 臧衍、赵利、韩世子三人互相作揖,互拜道:“燕王、赵王、韩王。” 至此三国互王。 冒顿盛装恭贺道:“三王复国,今后必将成为一段美谈,愿我等合力共勉,切勿使天下人笑我等贪心才好。” 臧衍率先表态道:“燕国复立上承天意,下赖单于恩助,寡人才能复国归家,匈燕联盟牢不可破。” 赵利紧接着说道:“寡人亦同,匈赵联盟比肩秦晋。” 韩世子作揖道:“韩国愿附单于骥尾。” 冒顿颔首,带领三王阔步向前。 原来在诸王谈话的空挡,士卒分别将匈奴以及燕赵韩四国的旗帜竖起,祭坛下四国将士分列四方林立,鼓噪助威。 祭天的案几前,冒顿双臂高举血酒,领衔三王歃血为盟,四国正式结盟。 之后冒顿以盟主的身份统帅四国联军,四国同盟的第一步便是整军备战,准备迎战近在眼前的赵军。 先前冒顿便故意将蓟城城破的消息封锁,虽然明知道不可能完全封锁,但越晚让赵军知道,对联军越有利。 一个要堵,但另一个消息则要添添火了,三国互王和四方结盟的消息在推波助澜下快速席卷中原。 这为那些想保持独立的诸侯王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但这些从血与火中厮杀出来的老油子们,并没有立刻扯旗支持,而是在一旁充当起了旁观者,他们在等汉廷的反应。 晋阳汉军帅帐内,刘邦将密报狠狠的摔在地上,喝骂道:“一个叛将!一个六国余孽!另一个更是项籍所封的余孽! 这三只硕鼠不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苟活,如今却冒出来沐猴而冠,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说道最后刘邦竟扶须大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帐下诸将纷纷请战。 为首的陈平出列说道:“陛下,韩赵燕不过是待死之身,关键是他们身后的匈奴人,匈奴是想借三国互王来混淆视听,进而跟朝廷一天下和郡国并封的国策打擂台。 此消息一出,大汉国内的异姓王们怕是都会将目光投向燕地,朝廷对此应当要慎之又慎,若真让匈奴人带着他们应了诺,将来朝廷的威望怕是会一落千丈。” 刘邦低首沉吟几息,眼露玩味的问道:“张傲那边可渡过了易水?” “今晨最新的时报,赵军对易水北岸发动了多处强攻,但赵军击败燕军后,只占了几处北岸据点后便踟蹰不前,就地开始搭建浮桥。” 刘邦叹道:“看来朕是使唤不动他了。” 知道皇帝揣着明白装糊涂,陈平硬着头皮说道:“陛下,赵国此次倾国而出,若是不以土地酬之,怕是张家难为陛下尽死力。” 该舍时刘邦从不含糊,命令道:“去信张傲,只要赵军能平定燕地胡乱,广阳、渔阳两郡入赵。” 陈平闻言心惊,陛下这是真舍得下去手,两郡入赵,再加上如今分封的赵土,六郡之地,张家岂不是大汉实至名归的东北王了? 很快冷静下来的陈平想到了另一种可能,瞬时脊背发凉。 刘邦紧接着说道:“倒是朕小觑了这胡儿,既然他要玩朕就陪他玩,大汉可以没有蓟城,但晋阳必须重归大汉。 陈平,军中财货你随意取用,月底,朕要晋阳。” “诺。” 见刘邦态度松动,准备剿抚并用,陈平立刻准备老本行,贿赂分化。 诸位将军自然知道轻重,晋阳之战绝不能拖。 易水南岸赵军大营,就在张傲思索着如何跟朝廷张口要地时,刘邦的特使便送来了消息。 望着手中的绢布,清晰的帝印代表着朝廷的态度,广阳归赵,渔阳更是意外之喜,朝廷变相默认了张家成为东北王。 大喜的张傲唤来张候,扬手说道:“四叔你看,朝廷已经许诺封广阳、渔阳给我家。” 张候拿着诏书难掩笑意,说道:“没想到朝廷此次如此利索,匈奴祸燕反到成我家机遇,倒是渔阳送我,怕是朝廷没安好心,想让我们跟匈奴人互耗罢了。” 如今饼已经分好,就待将广阳收入囊中了,但看到另一份密信,张傲的脸立马垮了下来,他将密信狠狠的拍在案上,怒骂道:“匈奴胡儿胆大包天!在蓟城外公然扶持了两伪王,居然还将我赵国四郡一分为二,真是岂有此理!不杀胡主,寡人誓不为人!” 张候看了密信后也是脸色铁青,说道:“匈奴人在阏与吃了败仗,这是想闹这一出,来缓解局面上的不利。” 气头上的张候说道:“寡人不想管匈奴人利不利,寡人只想将这什么赵利、冒顿,统统溺死在这易水河中。 四叔,我大军到底何时能渡河?” 张候沉吟道:“如今我军连破对岸燕军五处,在易水南北上架起了十座浮桥,完全能满足大军从容渡河。” “善。” 第六十九章 兵盛半日起高营,受激渡河战胡虏 见张候面有踟蹰,张傲出声问道:“四叔可是有什么难处?” 张候回禀道:“斥候来报,周遭只见些许匈奴游骑活动,匈奴主力却并未探得去向。 向北的探子十去八九,至今却未有只马回来,北方如墨夜当空未有星光,总是让人心生畏惧。” 张傲犹疑道:“匈奴骑兵北去燕地不过半月,能灭卢绾都是侥幸,胡骑定然奈何不了坚城。 如今匈奴大军当困在蓟城下才对,劫掠四方才是胡人的习性。” 张候将信将疑,道:“蓟城在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但我总有一种感觉,匈奴人是在故意封锁消息。” 张傲不以为意,说道:“大军作战哪有什么十全十美,四叔,谨慎是好,咱们却不能失了锐气。 我大军十万之众休养已足,出战便如山洪泄地,无坚不摧,牧马之徒岂能阻挡大势。 再说寡人也不相,匈奴人会将如此重要的燕南长城,丢给刚从地里放下锄头的百姓防守。 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匈奴人尚未结束北部蓟城的战斗,立伪王或许也是在搅浑水,十数万骑兵勉强围住蓟城我信,但想克坚城,轻装狂飙的匈奴人还缺一副好牙口。” 张候见张傲已经压不住求战之心,他内心也不信匈奴人会如此迅速,说道:“如今我大军人众,挥鞭断流,可花费一日,在河北再起一营,与南岸大营首尾相顾,以求有城可依,据堵胡骑。” 张傲笑赞道:“四叔果然老道。今日午时寡人亲临河南为大军鼓气,半日之内北岸大营必成。” 张候张了张嘴,随后忍了下来,他本意是留出部分士卒戒备,用半数人员筑营,否则胡骑突袭免不了一番手忙脚乱。 赵军的动态自然瞒不过专门监视的斥候营,作为匈奴大军的眼睛,乌乌纳钦分配完各部的任务后便亲临前线,他们一行人在河岸边连续躲过几波赵军斥候,成功潜入视角绝佳的好位置观察。 跟前的亲卫百夫长压低声音说道:“千夫长,赵军前几日便将燕军击败,但慑于我大军主力未明并未追击,只是派出大量哨骑北探。 倒是这短短两天,赵军在易水河上架起十座木质浮桥,果真厉害。” 乌乌纳钦面色肃然,说道:“赵人的工匠自然厉害,你瞧,他们这是准备在北岸新起一营了。” 在乌乌纳钦的注视下,赵军果然半日就筑起了北岸大营,这给乌乌纳钦的震撼不亚于打赢了一仗,各军间若是不能默契配合,很难达到如此的效率。 就在乌乌纳钦想进一步观察时,暗哨发出了报警的鸟啼,乌乌纳钦等人赶忙躲入岸边的芦苇从中隐藏。 待游弋的赵军哨骑打马离开,一行人才从水中和杂草里钻了出来。 “千夫长,赵军起新营后更换了巡逻时辰,原来还得一刻钟才能巡到这。” 作为老辣的斥候头子,乌乌纳钦知道在这里潜伏已经没有安全性了,也不答话,挥挥手,埋伏在各处的手下得令,矫健的陆续撤退。 细看下他们互为依靠,老练而又不失速度。 回到安全点,乌乌纳钦汇合斥候们发来的各路信息,赵军不仅建了渡桥和北岸大营,而且还将易水沿岸的渡船全部控制,根本不给他们渡河南探的机会。 在地图上做好标注,乌乌纳钦唤来手下将羊皮地图飞送金帐。 随后乌乌纳钦说道:“我们对赵军的了解还是太少,晚些时候扎几个木筏,泅渡到南岸再做探查。” 手下士卒应命,除了暗哨警戒外,乌乌纳钦散了众人,其余人就近找地方休息了起来。 收到乌乌纳钦的情报,冒顿在蓟城以北五十里外的新营中召开了军前大会,诸王诸将分列左右席地而坐。 冒顿说道:“赵军起了南北两座大营,中间由十座木桥相连,可谓谨慎异常,诸位可有破敌的法子?” 此仗对新复的燕国来说可谓立国之战,胜败与否牵扯着王位的存续,臧衍知道自家输不起。 臧家私下稳大族,贿赂匈奴高层,靡费颇巨,不就是为了今天?只有拉住了匈奴人,借力渡劫,臧燕才能争得时间。 见帐中几息过去却无人言,有些心急的臧衍决定抛砖引玉,他起身说道:“蓟城易主不过一两日,有单于的游骑和国府的封口令双管齐下,张傲怕是不会知道蓟城的事。 不若让人假扮温疥府上的信使,前去赵军大营内假做求救,一旦赵军中计,出营北援,大单于的铁骑就能将赵军一网打尽。” 主座上的冒顿不置可否,转头望向坐下的赵炎,问道:“你怎么看?” 赵炎起身道:“引赵军出营,一要诱,二要激。燕王所言有些太过直白,恐怕很容易勾起张傲的疑心。 不若用老法子,派兵击而败,做出一副我军并不想让赵军北上的假象,令赵军疑我,自己做出北上的判断,诱其北上离营。” 臧衍冷眼望着当众驳了自己的赵炎,心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倒是冒顿问道:“那么激呢?” 赵炎继续说道:“派赵王当饵,两赵同争一个天命,最佳的方法就是让另一方完全闭嘴。” 被点到的赵利面色凝重,暗道和赵炎的香火情怕是没用,倒是匈奴诸将乐见其成。 将帐中人的变化尽收眼底,冒顿笑道:“既然如此,本单于就再加一把火,须卜起讫,你措辞一份信给赵王,言大匈奴无意与赵军争锋,大军南来也只不过是想抱得美人归。 放眼中原能贵配本单于者,唯有汉帝的嫡长公主鲁元,张傲若是能舍妻送来,本单于当罢兵北归。” 话音刚落立刻引来了帐中匈奴诸将的低笑,当年东胡王就是跟匈奴人要阏氏,如今大单于反过来,很难有男人能顶得住如此大辱。 要知道赵人可远不如匈奴人羁绊少,不信你看帐中非匈奴籍的众人,面色或眼中多多少少都有些异样。 以妻求安,张傲能舍的下脸?显然不能够,冒顿为了激张傲起兵,可谓手段尽出。 须卜起讫笑着应诺,赵炎则暗中苦笑,草原跟中原的情况大不相同,赵利的出现是攻击张傲的王位,而冒顿邀女,此举显然就是人身攻击了,心中暗骂一帮蛮子。 双方的差异冒顿瞧在眼里,文明与野蛮之间横跳,他需要的是好结果。 不待帐中笑声平息,冒顿已经有了决意,喊道:“狐贺鲁,赵利。” 二人出列应诺。 冒顿说道:“狐贺鲁,当年你在河西迷惑凌格奇的北岸军团立有大功,这方面你有经验,此次头阵你去,带着右渐将王部一半骑兵即可。 赵利,你带着新招募的两千赵骑也一起,此战许败不许胜,去。” 想打胜仗的狐贺鲁皱着脸应了诺,赵利则规矩应诺。 赵利能有此态,是因为这次得王位的三个人中,只有他未建寸功,急需匈奴这棵大树为自己遮风挡雨,三国中也唯有赵国还完全停留在纸面上,他需要搏命换土。 冒顿又望向臧衍,说道:“既然是四国同盟,韩军大部不在东线,为了展现团结,燕军也出一部。” 臧衍颔首,说道:“燕国当应单于之邀,五千燕军出阵。” 冒顿笑赞道:“燕王大义。” 待又商讨了些许细节,冒顿送走了臧衍等人,此时帐中尽为匈奴诸将。 望着帐下的肱骨们,冒顿开口说道:“如今没了旁人,本单于关起门来说些心里话,你们要将眼光放长远一点,不要老去计较一时的得失。” 冒顿说的是什么,诸王诸将自然都懂,营中求封功的闲言碎语是应该止一止了。 匈奴大军向蓟城南迁五十里,为的就是不让诸王诸将觊觎城内的财货。 金帐要团结臧燕,而贵族们则盯着蓟城内的肥羊不愿意松口,如今到了阵前,显然冒顿不愿意再去妥协开解,反而是倾向于动刀了。 明白曲中意的阿矢斯力和都也该两王率先起身,领着左右两部诸王尽皆起身应诺。 冒顿继续说道:“击败赵军对金帐的计划非常重要,各部当打起精神,待引出赵军后,诸军将要连续战斗,都惊醒着些。” 诸王应诺。 随后散了场子,冒顿又吩咐道:“告诉车寻,既然我们决定将易水送给赵军,那不如多送几场胜仗给张傲,让锐健营不失时机的放弃蒲阴陉北撤。” 庆格尔泰扶胸而去。 望着燕赵两国的地图,冒顿在脑海中勾画着决定燕赵归属的匈赵之战,在他的权杖下,一张巨大的网逐渐织成。 赵军大部渡过易水,张傲也收到了冒顿的信,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妻子送人,而且身后的万千赵军给了他底气。 张傲将信传给诸将,主辱臣死,赵军上下求战声震天。 张傲在大帐内面对诸将,喝道:“寡人奉陛下之命剿平燕地,今日立誓,不破匈奴誓不归赵!” “不破匈奴!誓不归赵!” 诸将鼓噪。 张傲命令道:“贯相与赵大人领兵三万防守北岸大营,保护浮桥,其余各部明日拂晓食罢,大军开拔,向北援蓟,灭胡!” “诺。” 望着浩浩荡荡的赵军开出营寨,马背上眺望的乌乌纳钦叹道:“中原果真地大物博,大汉国内一封国居然就有如此军势。” 但匈奴人从不畏惧,乌乌纳钦说道:“传令下去,游骑四布,本将要知道赵军的一举一动。 传信给右渐将王,羊已出圈,让大王伺机而动。” 第七十章 受辱复国甘为饵,扫患轻进平胡患 夕阳的余晖下,向南行军一整天的狐贺鲁决意在路边农舍中过夜。 亲兵引着他走进屋内,望着四面矮墙和满地杂草,狐贺鲁蹙起了眉头,屋主有时间将屋内搬个精光,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屋顶还有一角露天,稍后必然有月光撒下,狐贺鲁眼中难掩嫌弃,这屋还不如自家毡帐呢。 亲兵赶忙将羊毛毯铺在地上,狐贺鲁将头盔扔给侍卫,席地坐了下来,赵利和燕军主将牟翰也跟着坐了下来。 拿着乌乌纳钦发来的时报,羊皮上几个小篆和图画结合,看起来费时费力,在狐贺鲁眼中远不如口述来的快。 待晓知了大意,狐贺鲁随手将时报丢给二人,哼道:“这个张傲还真是怕死,一天之内连易水河都没走出来多少,如今赵军周遭尽是河沟、水网,咱们的骑兵如何能施展开? 赵军昨夜宿营时将部队中的辎重车和战车首尾相连,军卒辎重布置其中,数个车阵首尾相顾,互相就近支援,本王想打,估计也得碰一鼻子灰,如此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怕是难做。 赵王、牟将军你们二位可能为本王解惑?” 牟翰是燕地大族出身,没打过仗,近几次指挥过的演练还是以守城居多,若是打步战,他还能说出些道道,瞧了半天对赵军的铁桶阵也是没法。 牟翰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狐贺鲁将目光望向赵利,说道:“赵王,张傲的赵军脱胎于你家,你也没招?” 赵利沉声说道:“右渐将王,既然我军进不去,何不让赵军走出来呢。” 狐贺鲁脸上一乐,问道:“走出来?有那么点意思,说说。” 赵利解释道:“我军多骑,精锐尽在大王麾下,骑战自当不虚赵军,而且赵军马少,骑兵定然不多,数量上双方彼此相当,此乃以我之强击敌以弱。 大王何不游马挑衅,引赵军骑兵出来斗上一斗,届时因时而决,方为上策。” 狐贺鲁撇嘴道:“什么上策不上策的,不就是设套圈羊,让张傲钻嘛,赵王下次说简单些。” 赵利悻悻的收回了心思,匈奴诸王似乎跟他们的大单于不为一类,自己明明有理有据,岂料还不如直接说出来的有劲,暗骂一声胡蛮。 狐贺鲁笑道:“对面的是赵王,你也是赵王,就像两只发情的公羊,只有一个倒下了,另一个才能获得机会交配畜群,明日赵王去打头阵如何?” 能随军前来,赵利自然明白自己要以身犯险,岂不想这胡王话里话外夹枪带棒,把自己跟牲畜类比,这让他心中窝火,双拳紧握。 但心中一想被冒顿勾起来的复国大业,赵利咬了咬牙也是豁出去了,说道:“明日本王愿为前锋,还望右渐将王念在金帐的面上救我。” 狐贺鲁笑着拍了拍赵利,说道:“我们匈奴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大单于要保你当赵王,对面的赵王必然已经离死不远了。” 赵利默不作声算是回应,免得再受侮辱。 狐贺鲁转头说道:“牟翰将军,你的燕军跟在赵王的骑兵身后接应,本王会亲领铁骑在二位身侧,若是能引的赵军出阵而战,金帐封功必然有你二位。” 赵利和牟翰相视一眼,抱拳应诺。 狐贺鲁的命令明摆着就是要让联军先去吃赵军的挂落,但无奈形势比人强,匈奴铁骑才是他们有信心面对赵军的底气。 望着二人各有心思的离去,狐贺鲁心中对二人无半点好感,金帐扶持三国,就要维持三家的实力,这使得打了胜仗后,落到贵族们手中的财货少了,要割自家肉,狐贺鲁对二人当然没有好脸色。 但对打仗,狐贺鲁却绝不马虎,唤人吩咐道:“千夫长,传令下去,各部检查弓弩,多备箭矢,胆敢懈怠者先抽五鞭子再做惩戒。 赵燕两军的士卒多是新招,遇战必然易溃,告诉骑士们,跟随王旗打好自己的。” …… 天刚拂晓,赵利便提前带骑兵摸到了赵军的边缘营寨,用战马套索拖开了战车,骑兵立刻打马冲了进去。 起先赵利打了赵军一个冷不防,尚有几分斩获,倒也是破了赵军的战车围栏,烧了十几车辎重。 待赵军缓过神来,发现突袭的敌军不多,立刻组织弓弩手迎战,霎时箭如黄蜂,长矛手列阵推来,油滑的赵利见势不妙果断下令撤退。 跑路时赵利还不忘逮了个败兵,只见他执鞭喝道:“你去给张傲带话,本王才是武灵王的嫡系后代,他若是识趣的话,赶紧退位自裁,否则我铁骑的战刀定叫他不得全尸。” 说完赵利毫不拖沓,打马便走。 此时被惊起的张傲、张候等人迅速带兵赶到事发地指挥战斗,很快将赵利的骑兵尽数驱逐。 张傲一听败兵带言,摔鞭怒喝道:“这贼子与胡为舞,有何面目来认祖宗!厚颜无耻! 骑将何在?出兵!将赵利的脑袋提来见寡人。” “诺。” 赵利的用处张候心中明白,他出言提醒道:“大王,为了防止赵利是饵,引一部骑兵为援。” 张傲点头,张候立刻再点一部骑兵出营。 一点小挫折显然不能阻挡赵军前进的兵锋,张傲说道:“四叔,赵利能顺利摸进来,看来我军的警戒尚需加强,加派斥候向前搜索,绞杀敌军斥候,大军按原计划向北。” “诺。” 果不其然一方奉命,另一方拖沓,赵军精骑快马追上了赵利,对其衔尾追杀。 赵利帐下的骑兵很快慌了神,有些人连弓都没机会开,就摔下马去,沦为了赵军蹄下的肉糜。 逃命的赵利挥鞭击马,脑门上大汗淋漓,在颠簸的马背上回首一望,短时间内手底下半数人马没了踪影,简直心如刀绞。 待将赵军引到燕军的接应阵前,牟翰擂鼓,燕军弓弩齐射,赵利趁机带骑兵反身再战。 追击的赵军先被燕军射了个懵,随后立刻回退收拢兵马,骑将犹疑进退间,赵军援兵恰好赶到。 两军合力共冲赵利,厮杀下赵燕联军完全不是对手,反倒是联军新兵在受到惊吓后陆续溃逃。 赵利和牟翰知道自家没有以少敌多的实力,眼见赵军尚未冲破防线,借着齐射的间隙二人果断引兵北逃。 作为前锋军主将,观察位上狐贺鲁将局面瞧的一清二楚,赵骑的成色他心中已然有数。 赵燕联军再不济,也消磨掉了不少敌军的锐气,况且赵利若是首战就被擒,他也不好跟金帐交代。 狐贺鲁挥手唤来令骑,命令道:“左右各两个千人队出击,将赵利和牟翰接应出来后,骑射应敌,弓矢不竭,不得近战。” 匈奴骑兵拍马冲锋,像两把锤头般对着追击兴起的赵骑左右狠狠来了一锤,训练有素的他们迅速接应出赵利和牟翰二人。 后排的匈奴骑兵挽弓搭箭,用箭雨射退赵军的再次冲击,随后打马拉开双方的间距,全军选择不跟赵军硬拼,反而是在自家千夫长和百夫长的指挥下,互相配合边撤边射。 一波波送入赵骑军中的箭矢,引来阵阵人仰马翻,赵军骑将见此,头铁一两波便吃了亏,刚准备下令撤退,便引来狐贺鲁组织的新反攻,两军弓矢相对,在平原上反复拉扯。 万余骑兵的交锋纠缠,还影响不了赵国大军的挺进,按老法子联营扎寨后,帅帐内张傲领着诸将讨论战局。 张傲率先说道:“从匈奴人今日频繁的袭扰来看,蓟城尚在。 因为若不是兵少,匈奴人也不会选择层层袭扰这种打法来迟滞我军行进。 今日小胜,可见伪军根本不是我军的一击之敌,就算是匈奴人亦不敢跟我军正面交战。 明日用骑兵驱逐胡骑,我军当不受影响,应早日抵达蓟城解围。” 张候笑道:“大王所言极是,赵利突来,看来是想试探我们的虚实,匈奴人不会不清楚他活着的作用,能令赵利打前锋,匈奴终是人少力寡,看来温疥在蓟城守的不错,比汉功第一的卢绾可强多了。” 张傲问道:“四叔,既然蓟城尚存,我军加速北进如何?早日配合温疥里应外合,共击匈奴人于蓟城下,彻底解决此次胡乱。” 张候沉声道:“我记得斥候探得蒲阴陉尚有一部匈奴步卒,不到万人规模,却是袭我土门关之敌。 一旦我军北进,其有可能顺河而下袭我军侧后,稳妥起见,我大军宿营,今夜趁其不备,派骑兵奔袭蒲阴陉,扫此后患方可轻装急进。” 张傲颔首,道:“如此也好,借此也为我土门阵亡的士卒复仇。 陛下支援来的汉骑养精蓄锐已久,士卒气势正盛,必可担当此任。 传令官,令汉骑即可启程,奔袭蒲阴胡营,为大军扫清后患。” “诺。” 连夜疾驰的汉骑突袭蒲阴陉,车寻先前便接到了金帐撤退的命令,自然也猜出了金帐示弱的意图。 配合汉军骑兵演了一出好戏,车寻便带着锐健营退往陉道,借着山势阻挡骑兵优势,最后逃往大山。 第二天一早,蒲阴陉的捷报传至赵军帅帐中,赵军上下对北上的前景无比看好,张傲遂下令全军提速,北援蓟城。 狐贺鲁率军跟赵骑拉扯两天,对赵军的难缠深有所感,好在随着赵军的加速北上,匈赵相向而行,他的任务也快结束了。 又一次甩掉赵骑后,狐贺鲁唤人吩咐道:“算时日,金帐调配大军的时间足够了,传信金帐,赵军咬饵,我部战马人员也已疲惫,请求撤往包围圈。” …… 第七十一章 幸遇老农撤兵归,临场变阵压国运 拂晓,匈奴大军的前线大帐内依旧灯火不休,数量庞大的传信兵人来人往,催动着大军跟着金帐的想法前进。 此时的冒顿正和赵炎咬着胡饼,盯着地图,结合情报分析着战情,一个好汉两个帮,赵炎的到来很大程度上解放了冒顿。 庆格尔泰掀开帐帘,闾丘黄急步走了进来,禀报道:“大单于,右渐将王询问是否可以摆脱赵军,其部已经跟赵军作战了两天两夜。” 目光从羊皮地图上移开,冒顿微微侧身,沉声道:“狐贺鲁那边先缓一缓,不着急。你先说说各部如今都走到那了?” 闾丘黄上前两步,指着地图说道:“左部兵团正向西迂回,右部兵团正在向东迂回,两军团如人张开双臂,对北进的赵军进行合围。 燕军和狼骑正与赵军迎面相向而行,按赵军现在的行进速度来看,午后我军将完成对赵军的合围,下午便能对赵军发动毁灭性的进攻。” 话罢闾丘黄望向冒顿,却发现他并没有计成的喜悦,咬了几嘴的胡饼还攥在手中,双眼紧闭陷入了思索。 一旁的赵炎斟酌着说道:“大单于,如今赵军已然入套,但我军为了避开赵军的侦查,左右两军团尽皆选择了迂回绕道,时间都花在了路上,兵力也分散在广袤的平原上,合力难成。 按臣乐观估计,一旦开战,第一阶段我军能投入跟赵军作战的部队,只有中军的五万骑,臣怕赵军察觉被围后会孤注一掷,聚力破围而去。” 冒顿此次的计划是大胆的运动穿插,进而围歼赵军主力,不过匈赵双方总兵力差距不大,想要完成计划必然要分兵,皮薄馅大自是必然,至于能不能围住里面的汤汁,老实说他没有十足的把握。 对赵炎的疑问,冒顿脑海里也想不出能杜绝此种情况的方法,毕竟打仗那有十拿九稳的。 睁开眼,冒顿开口说道:“你的顾虑并不是无地放矢,按乌乌纳钦传来的时报来看,赵军将领谨慎异常,若是察觉被围必然要回退,依靠其在北岸建造的大营来阻挡我军骑兵。 但突然后撤,打击兵卒的士气自不必说,赵军由步车骑组成,骑兵不过两万余,狐贺鲁消耗两日,就算赵骑战损不大,疲惫是必然。 而赵军中更多的是充当阻碍的战车和众多步兵,要知道算上今日,赵军已经离开易水三天了,赵军要撤,跑不过我铁骑的战马,要战我就合围困死他。” 赵炎抿了抿嘴,见冒顿心意已定便不再言语。 冒顿继续说道:“这是金帐能一战定燕赵的最后机会,若是错过了,东线战事必然不能在年内结束,赵炎我们耗不起了。 西线朝鲁已经发来了求援信,你知道的,他为人刚正自傲,轻易不会张口,如今能来求援,必然是晋阳的形式已经快要到了奔溃的边缘。 此时我们是不得不战了。” 赵炎沉吟两息,说道:“此战既然非胜不可,那就把燕军滞后,用狼骑精锐率先打崩赵军,让后面的燕军打顺风仗,否则燕军一溃,连带着大军亦崩。” 冒顿颔首,说道:“闾丘黄,派人告诉狐贺鲁摆脱赵军,归营休整,不过本单于只能给他半日的时间休息。 其余你去传令,勒令各部备战迎敌。” 闾丘黄应诺传令,一时间南下的青白黑黄四部狼骑加快了马速,而臧衍所率的燕军则被调为了后军。 此事臧衍当然乐见其成,牟翰的五千人已经舍了出去,如今身侧的这四万燕军,可是他搬空了蓟城才勉强凑出来的老本,立国之本自然能保则保。 不过臧衍同样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近几日他发觉匈奴贵族老盯着蓟城的财富不放,开拔前他便下了狠心,将蓟城内的府库、储粮尽数贡献了出来,属于花钱买平安了。 清晨温暖的阳光撒在地上,战车上的张傲望着自家军队如长龙般挺进,胸中豪情迸发。 不待他抒发心意,只见亲卫打马奔来禀报道:“大王,前面有数十位汉卒老农拦路求见。” 张傲犹疑道:“汉卒老农?” 身旁的亲卫将军解释道:“大王,这些人或许是去年卢绾入燕时带去的,臣听说不少汉军骨血因功落户燕地,他们应该是因功封地的那批人。” 心情不错的张傲明白了缘由,笑道:“既然是朝廷功臣,倒是不妨抽空见上一见。” 亲卫得令将老农带上前来,只见为首的老农没了左腿却不需人搀扶,拄着拐杖颤巍巍的上前,坚毅的面庞望向张傲施了个军礼。 张傲见此跳下马,将老农扶起来,说道:“老丈辛苦,今日王师北来,必然携手蓟城燕军肃清域内,让老丈等有功之士安享晚年。” 却见老农毫不客套,急道:“大王可知蓟城已破,大路西面稍远处有胡骑埋伏?” 张傲闻言诧异,面色却不变,心中暗道老农能有几分见识?怕是慌乱间没有瞧清楚,有谎报军情之嫌,不过念在其一片赤诚,张傲也不准备追究,倒是蓟城失守的消息让他警起了心。 张傲故意笑着劝慰道:“老丈勿怕,此次寡人所率王师就是专为剿灭胡骑而来,一二胡骑当不放在眼里。” 老农瞪大眼睛,着急色重的说道:“大王,小人曾经是燕王座下伍长,西面的胡骑可不是少数,我家那娃子昨夜在地里埋头藏了一天,胡骑马队从晚到早就没停过。” 张傲终于意识到了不对,面不改色的出言抚慰并赏赐了老农等人。 待打发了他们,张傲赶忙命人核查斥候,又向大军的东西两侧各派出了侦骑探查。 一刻钟核查斥候的偏将跑了回来,言称东西两向今早派出的斥候均未归来。 张傲的心沉了下来,他下令大军停止前进,并做好迎战准备,在前锋引军的张候闻信快马赶了过来。 半个时辰后,派出的侦骑回归,言称东西两向皆发现大股骑兵活动的痕迹,而且派去的侦骑只回来了小一半,其余皆殁。 拿来地图一瞧,很显然匈奴人这是布了口袋阵,正在合围大军。 证实这一点的张傲脊背发凉,赶忙压低声音急道:“四叔,看来我们是中计了,寡人想现在立刻退兵易水,据营再作打算,如何?” 面上亦有慌乱的张候顿了顿,冷静下来后说道:“大王,此时退兵恐伤士气,一旦生乱,大军自乱阵脚,怕是会让匈奴人趁机冲破。 不如假做朝廷撤兵之令,安抚将士。 再将车兵置于大军两侧,步卒弓弩借此为墙,从速退往北岸大营。 再命骑兵快速向我军西南、东南两向运动,防备匈奴骑兵,准备撑开口子。” “准。” 叔侄俩意见一致,赵军立刻后军变前军,骑兵飞驰,原路向易水北岸大营撤退。 …… 随着大军的趋进,前线大帐也要搬离跟进,忙碌的营地内,冒顿身着戎甲,从庆格尔泰手中接过马鞭,刚准备上马,就见闾丘黄跑了过来。 闾丘黄急道:“大单于,局势有变,前线斥候急报,赵军突然改变方向,快速向易水方向撤退,其后军已经出了我军包围。 左部兵团派信骑前来询问,其部尚未尽数到达指定地点,阿矢斯力询问是否要提前进攻赵军。” 闻言冒顿的脸直接黑成了锅底,张傲要跑,这是提前嗅到了危机,还是说他接到了汉廷的命令。 就在冒顿思索的短短几息功夫,哨骑打马而来,禀报道:“大单于,右贤王派卑将前来请示,右部兵团发现赵军正向南撤退,我军是否要提前进行拦截。” 赵军突然撤退,围歼的计划宣告破产,按如今的通信条件,频繁的大军调动并不现实,冒顿或许只有这一次调动大军的机会了。 压力如山崩袭来,时间的流逝逼着冒顿赶快下定决心,放弃还是继续。 脑海里易水地图浮现,数息过后,冒顿眼中冷冽,说道:“闾丘黄记录,本单于做如下部署调整。 黄部狼骑全军向东南支援右部兵团,配合右贤王部、右谷蠡王部、右温禺鞮王部,合四部之力,驱兵由东向西对赵军进行挤压,逼迫赵军放弃好走的驰道。 左部军团分出左温禺鞮王部奔袭易水上游,汇合锐健营择地渡河,顺河而下攻打赵军的南岸大营,烧毁连接两岸的浮桥。 左部其余左谷蠡王部、左日逐王部、左渐将王三部兜住西窜的赵军,派游骑袭扰迟滞赵军。 其余青白两部狼骑放开马力追击张傲,派轻骑制造混乱,黑部狼骑披甲出击。 屠耆军做预备队,重复一遍!” 闾丘黄果断肃声道:“松图格日乐支援右部,配合都也该、德努阿、柯尔克穆图四部,向西挤压赵军,逼迫赵军放弃驰道。 左部分出诺珉奔袭易水上游,汇合车寻择地渡河,顺河而下攻赵军南岸大营,烧浮桥。 左部阿尔斯楞、奥敦格日乐、恩赫三部兜住西窜赵军,迟滞赵军南撤。 阿古达木、赛罕追击张傲,派轻骑制乱,也和多拉披甲出击。 屠耆军备战。” 冒顿望了望天色,午时未至,此令一出一切的胜负都要靠将军们了。 不觉间汗水已经打湿了内甲,回过神来的冒顿望向闾丘黄,颇有些轻松的笑道:“去传令。” 闾丘黄点了点头,一时间信骑飞奔,匈奴大军冒着自乱的风险展开变阵。 第七十二章 金帐令各有所思,断尾撤噩梦初来 冒顿望着赵炎问道:“怎么?觉得我自乱阵脚了?” 赵炎摇摇头,说道:“我们乱,等打起来赵军必然跟着乱,到时候就看谁能乱中取利了。” 冒顿咀嚼道:“乱中取利?不如人定胜天。” 说着冒顿翻身上马,眼中露出狼一般的狠辣与决绝,今日不是自己冲垮赵军一战定鼎燕赵,就是等着后人前来为自己收尸了,或许压根没有后人。 胯下的黑马兴奋的跑着圈,冒顿用马鞭指着庆格尔泰笑道:“小子,你不是常说在本单于的金帐当亲卫只是摆设吗?今日就让你好好感受一下父辈们的作战。” 说着冒顿打马轻跑,充当屠耆左右千夫长的者古耐和特鲁相视一眼,者古耐还打趣道:“小子跟好了,可别掉队了。” 说完二人打马跟上,屠耆军马队快速开拔。 初生牛犊般的庆格尔泰兴奋不已,他先是向着赵炎一礼,说道:“赵先生,庆格尔泰走了。” 随后跳上战马,挥鞭打马,不服输的追了上去。 望着庆格尔泰兴冲冲的背影,赵炎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帮人到是洒脱,此役可是关乎着国家的存亡。 行进间阿矢斯力接到金帐的命令,他面露思索,金帐这是一赌国运了。 阿尔斯楞驱马并肩靠了过来,问道:“父亲,金帐怎么说?” 阿矢斯力说道:“赵军南撤,原先合围的打算落空,金帐决定发动全线追击,要在易水彻底解决赵军。” 勒住胯下跳脱的战马,阿尔斯楞沉声道:“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父亲我们要临时改变部署了。” 阿矢斯力说道:“猎人和猎物之间,从没有谁实打实的稳赢。 阿尔斯楞你去将那几个老家伙喊来,我要重新部署。 另外传令让诺珉率部即刻启程,按金帐的命令汇合锐健营后渡河而去,说不定此战的胜负手就在他们身上了。” 阿尔斯楞点点头,挥鞭打马远去。 望着面色不展的阿矢斯力,巴根勒马问道:“王爷,你不看好此战?” 阿矢斯力先是张了张嘴,随后又咽了下去,最后叹道:“巴根,也许是我老了,经不起冒险了。” 右部兵团的都也该同样接到了命令,身侧听到金帐命令的德努阿率先喊道:“右贤王,金帐这是让我们先动手,下令。” 却见马背上的都也该缓缓摇了摇头,他思索着说道:“此时论速度我们定然赶不上南下的狼骑,他们顺着驰道可以迅速追击,大单于养的那几只獒犬,吃掉赵军前锋的实力绰绰有余。 咱们与其跟金帐的獒犬争食,还不如直接让赵军前锋拖慢狼骑,咱们自己来把大的。 传令下去,我兵团加速南下,咱们绕过赵军的前锋,直接去抢张傲的王旗!” 都也该的想法立刻引来德努阿、巴雅尔等老王点头支持,就连柯尔克穆图闻言也是跃跃欲试。 倒是被冒顿整治服帖的哈斯额尔敦有些心虚,他冷着脸问道:“右贤王,金帐派过来支援的松图格日乐怎么办?” 都也该思索两息,说道:“黄部狼骑如今跟我兵团的距离相距不近,支援过来尚需时间,派人告诉松图格日乐我们的意图,将黄部狼骑的出击顺序压在最后。” 见都也该如此施为,缘由上也说的过去,哈斯额尔敦跟着点了头,右部兵团开始急行军。 驰道上跟都也该说的一模一样,顺道而下的阿古达木和赛罕,他们率领的青白两部轻骑放开了马力,有着先前奔袭蓟城的经验,此时赶路驾轻就熟,大军一路上狂飙突进,很快便追到了赵军的屁股后面。 只见探路的哨骑奔来,刚勒住马便赶忙禀报道:“将军,赵军在驰道上急行军,沿途遗弃了许多辎重车辆,赵军斥候尚未发现我等。” 见赵军近在眼前,阿古达木作战之心炽烈,他在羊皮地图上一指,笑道:“赛罕我们运气不错,按时间来看我们是最先投入围猎的猎人,趁着赵军发懵,咱们先咬住赵军的尾巴,撕下他一块肉再说。” 赛罕点了点头,肃然道:“那就像切马肠一样,先切下来一块,再看看赵军的反应。” 阿古达木颔首,望着身侧的塔拉和鸿都八失喇吩咐道:“青白两部分成四份,咱们四个各领一部两千骑,我和赛罕先去袭扰,借机截断赵军行伍,你等见机突袭,围歼赵军。” 塔拉和鸿都八失喇扶胸应诺,各领骑兵打马而走。 阿古达木对着赛罕做了一个向下切的暗号,带兵而走。 赛罕望着阿古达木离开的背影,暗中祝愿老兄弟跟自己,此次不负单于所望。 清脆的马蹄声中,青白两部骑兵快速分兵,随后阿古达木和赛罕分率两部骑兵,向着行进中的赵军扑去。 赵军原本的前锋军如今殿后,作为军中精锐,警戒的斥候自然不会少,但无奈碰上了老猎人,阿古达木和赛罕亲自组织人手,利用军中的射雕手将这些警戒斥候纷纷射杀。 赵军失去了警戒的眼睛,阿古达木和赛罕率军与赵军相隔并行,待估算了路中间的赵军人数,阿古达木率先调转马头,引领手下骑兵找准一点假做冲锋。 阿古达木刚露头,赵军的了望哨就发现了他们,立刻高喝道:“西面有匈奴人!” 就近的赵军都尉立刻命令道:“停止前进!向西防御!” 各伍士卒得令,迅速令东侧的战车转向,在驰道西侧形成据骑车墙,甲士抽刃向前,戈矛手抵近,弓弩引矢,片刻下赵军完成防御,可见素养不低。 但阿古达木并没有莽进赵军弓弩的射程,反而是瞅准机会,以两百步的硬弓瞄准东方弯弓搭箭,向着白部狼骑行进的方向射出一支鸣镝哨箭,刺耳的哨声划破长空,激的人一个机灵。 赵军的前锋将军名唤麻桓,许是见阿古达木所率骑兵不多,心中倒是不惧。 况且他早就憋着一肚子气,此次大军本是北援蓟城杀胡立功,半路却被朝廷的将令拦了回去,正愁有火没出发呢。 眼见胡骑自己送上门来,麻桓立刻喝道:“派人禀报大王和张候将军,我部发现胡骑千余,准备吃了再退。” “诺。” 麻桓直接下令赵军反攻,长蛇般的赵军扭动身躯,长戈甲士成墙,弓弩在后,走出车阵,他打算三面围歼阿古达木。 “将军,赵军从两侧围过来了。” 勒马伫立的阿古达木倒是不急,自己的箭鸣白部狼骑或许听不到,但跟赛罕的默契,以及时刻游弋的狼骑斥候,他们会发现赵军变阵的。 阿古达木的等待,让赵军的合围异常顺利。 不过赛罕的速度更快,在斥候的指引下,白部狼骑马力全开,与阿古达木相向而行。 突然发现身后冒出来胡骑,处在阿古达木正面的赵军有些不知所措,长蛇般的行进队伍本就兵力分散,根本没有快速防御两头的本事。 赵军都尉望着一边不动如山的阿古达木,又转头望了眼身后冲起来的骑兵,士卒在耳畔传来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中不知所措,惊恐下来回转望两边。 斟酌两息,赵军都尉最终决定转向应敌,先解决眼前的敌人。 却不料阿古达木找准时机,同样打马发动冲击,青白两部骑兵瞬间东西夹击赵军,而其余赵军正在合围,步行下短时间内根本救援不急。 麻桓见此气的摔鞭大骂道:“警戒斥候呢!都是干什么吃的!这又是那里来的骑兵,赶紧救援。” 马快的匈奴人一刀斩断了赵军南北行进间的联系,阿古达木配合赛罕断赵军七寸,马踏人砍,快速清理着抵抗的赵军。 随后两人合兵将北段的赵军往回赶,早已等待多时的塔拉和鸿都八失喇拍马赶到,匈奴骑兵反围北段赵军在包围圈中。 一时间连续不断的投矛和箭矢在赵军身上下起了雨,被围的赵军竭力抵抗,拼杀的异常顽强。 麻桓望着自家数千人被匈奴骑兵围住,此时他终于明白自家并不是按朝廷的命令撤退了,而是大军钻进了匈奴人的口袋里。 失去了斥候就是失去眼睛,他不敢赌附近还有没有大股匈奴骑兵,咬了咬牙,麻桓决定壮士断腕,冷声命令道:“各部放弃救援,立刻收缩阵势,弓弩交替掩护退出战场,撤!快撤!” “将军这” 麻桓肃面解释道:“前锋军的三万将士不能都扔在着。” 传信的都尉低下了头。 麻桓继续说道:“快马禀报大王,我部身后出现万余匈奴骑兵,请大王派骑兵前来支援,掩护我等南撤。” “诺。” 青白两部狼骑配合,硬生生在赵军身上撕咬下来一块肉,数千赵军跟前面的大部队失去了联系。 赛罕本想分兵阻击前面的赵军回援,却见赵军顾忌颇多,果断放弃了包围圈中的赵军,反而是加速脚步,意图摆脱己方的追击。 见此赛罕果断配合阿古达木,以两部狼骑的绝对优势,快速吃掉这块咬下来的肥肉。 待青白两部解决完包围圈中的赵军,身后的也和多拉率领黑部狼骑赶了上来。 望着黑部狼骑浑身带甲,刚打了胜仗,还在兴头上的阿古达木大笑道:“黑部来了,咱们就有实力吃掉赵军的前锋军了,也和多拉将军,青白两部去为你留住赵军,后面就看黑部的了。” 也和多拉话不多,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阿古达木跳上马,扯缰欲走,底下的千夫长赶忙喊道:“将军,赵军的俘虏怎么办?” 阿古达木笑道:“我们可没工夫俘虏他们,让他们在路旁待着,后面的燕军会俘虏他们的。” 说着青白两部重新上马,快速追击。 第七十三章 分步吞顽石阻路,铁骑猛前锋哀伤 麻桓想着壮士断腕拖延时间,但跑了没多少路,就发现派出去警戒的斥候再次没了音信,不用猜他也明白,这是匈奴人又跟了上来。 麻桓心中暗骂一句阴魂不散,未知引来恐惧,烦躁的他对着急进的士卒喊道:“弟兄们,再加把劲,不能停。” 瞧着大汗淋漓的士卒脸上露出慌乱,日常难管的老兵油子们此时也显得异常配合,显然他们嗅到了危险。 从军多年的麻桓如何猜不到自家处境,他急躁了起来,转头朝着亲信都尉问道:“大王的骑兵派过来了吗?” 这都尉在张傲身边有点亲戚关系,日常消息灵着呢,却见他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 麻桓气的拿起鞭子抽了过去,喝道:“都什么时候了,说!” “将军,听大王的亲兵说,咱们的骑兵都被派去撑东西两面的口子了,一时半会赶不过来。” 没有骑兵掩护,前锋大军的步卒如何全身而退?想到此处麻桓头皮发麻。 不甘心的他顿了顿,依旧执拗的吩咐道:“本将是张候老帅的人,来人,去向张候将军求援。” “诺。” 望着打马疾驰而去的信骑背影,麻桓心中压力未减,有些慌乱的他抽人劝进,期盼着侥幸。 赵军殿后的前锋军被咬住,张傲的中军此时同样焦头烂额。 军中的战车尚且好转向,但中军还携带着大量的辎重车,上面满满当当的都是粮食和箭矢等物,转起向来颇费周章。 起先麻桓的奏报已经印证了匈奴人的确在设伏,按张傲此时掌握的消息估算,赵军大部如今尚处在匈奴人的包围圈中。 望着急行军的士卒队伍,张候面色凝重,勒马说道:“大王,麻桓的前锋军与我中军相距不远,按咱们如今的速度,我军大部现在皆处在匈奴人的包围中,不若轻装简行,先跳出包围再做打算。” 张傲哪能不知道张候嘴中的轻装简行是什么,无非就是弃辎重,但张候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张傲作为一国之主,不到万不得已,决不愿舍弃这些家当。 要知道大军减重南归,虽然会加快行进速度,但到了易水北岸大营,赵军就算勒紧裤腰带,也绝难过活了。 张候见张傲面露犹豫,急道:“都到什么时候了,还舍不得这,舍不得那的,人没了,什么都完了。” 张傲心中哀叹一声,决意从谏,下令将军中辎重车尽数丢弃在驰道两旁,让开道路,容大军先行。 真舍起来张傲也不含糊,弃粮秣虽能加速,但赵军步卒为主,抵不住匈奴人马快。 张傲出声问道:“四叔,尔今看来,我大军全身而退已不可能,舍前锋军能争得几时,可能令中军大部脱困?” 一听张傲有意要舍麻桓,张候心中不免肉疼,麻桓可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底子。 几息沉默后,张候哀声道:“匈奴大军人数与我军相当,三万人足矣喂饱匈奴人了。” 张傲颔首,眼中狠厉道:“传令前锋军死战,助我大军脱困。” “诺。” 麻桓是尽力了,但两条腿的人的确跑不过四条腿的马,午后青白两部狼骑再一次追了上来。 赵军前锋军斥候率先发现了身侧快速移动的胡骑,此时外层笨重的战车,成了步卒和矛手们心中唯剩的些许安慰,弓弩手们引弓待发许久,臂膀传来阵阵酸痛,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阿古达木和赛罕引骑兵与赵军并行,却轻易不进入赵军的弓弩射程,他们像狼群围猎般,利用吆喝和嚎叫来驱赶羊群,将恐惧和压抑带给赵军士卒,摧毁着赵军的抵抗信心。 掌控火候的阿古达木趁机射出鸣镝哨箭,呼哨声下,赵军两侧的青白狼骑,在自家夫长们的率领下快速驱马,准备试探赵军深浅。 狼骑分批次闯入赵军的弓弩射程内,在颠簸的马背上弯弓搭箭,迅速将手中的箭矢抛射进赵军阵内,随后不待赵军弓手反应,又赶忙驱马退出了射程。 这样的速射自然没多大准头,但赵军在行进中不免难顾首尾,虽有盾牌战车,但难免伤亡。 “将军,匈奴人太快了,我们的弓弩手来不及反应。” 麻桓眼角一抽,狠声道:“只要匈奴人冒头,就给老子放箭!” “诺。” 麻桓知道这样射不中,只会消耗随身的箭矢,但驱狼呲牙,一味的埋头挨揍,自家士气就得先崩喽,只能有用没用先射他两波,否则士卒皆惧,还打什么仗。 阿古达木与赛罕见赵军反击,也知道赵军还有余力,二人明白此时是比拼耐力的时候了,青白狼骑互相配合,袭扰周而复始。 反复较量下,赵军的行进速度不免慢了下来,感觉火候渐入佳境的青白两部狼骑,在阿古达木的率领下突然加速,借机快速插向赵军前方。 颠簸的马背上,成功抢先后的阿古达木一双狼眼环顾战场,他从未放弃对机会的捕捉。 一个呼哨,身后跟随的骑士们便将马脖子处挂着的绳头抄在手中,绳的另一头绑着大小不一的石块。 只见青部骑兵手臂发力,挥舞着绳头在头顶打转,在各自百夫长的指挥下并力一扔,两头石专找车马,单石直飞人群,一时间赵军车停、头破,哀嚎遍野,两轮石罢赵军被迅速逼停。 赵军队伍中的甲士兵卒慌成一团,阿古达木吹了个口哨,身侧的亲卫和他同时射出响箭。 身后的青部狼骑抽刀握锤,瞅准时机阿古达木拍马抽刀,向赵军的薄弱处发起冲击。 另一侧得到信号的赛罕同时发力,青白两部并立砍杀,夹击赵军,将赵军的前锋军整军逼停。 麻桓赶来,见此赶忙组织弓弩手引弓放箭,三轮箭罢才将青白两部狼骑驱离。 不过麻桓心里知道,匈奴人的轻骑会像跗骨之蛆般咬住自己不放,有第一次截击,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若无援军唯余绝望。 望着被弓矢射退的胡骑背影,知道继续这样下去也只会被匈奴人分段吃掉,麻桓最终放弃了南撤。 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固守,等中军骑兵回头救援了。 骑兵快些来,麻桓心中祈求。 在麻桓的指挥下,赵军弓弩掩护,前锋军快速以战车为墙,立圆阵防备匈奴骑兵的冲击。 阿古达木和赛罕领骑兵试探了几波,赵军圆阵未成前还能占到些许便宜,圆阵一成,袭扰皆被赵军弓弩射退。 见阿古达木意犹未尽,还欲再冲,赛罕勒马劝道:“阿古达木,赵军成阵,咱们的轻骑硬冲,只会白白死在赵军箭下。 不要再多添部族伤亡,等黑部上来。” 阿古达木点了点头,青白两部狼骑由攻改困,骑兵在赵军数个圆阵周围游弋,伺机寻找机会,散骑不停用弓矢袭扰阵内赵军,赵军则依靠车阵顽强回击。 稳住阵势的阿古达木和赛罕并肩碰头,阿古达木开口说道:“这赵军主将倒是果断,要是他继续逃下去,单凭咱们青白两部骑兵就能磨死他们。” 赛罕颔首,说道:“现在赵军结阵自守,已成笼中之雀,我倒是担心赵军中军会回头救援。 你我两部万余骑兵,难顶赵军势重。” 阿古达木接话道:“前面撒出去的哨骑来报,赵军中军并没有回援的迹象,我们有很大机会吃掉这部赵军。 再说了,赵军主力若是回援,我巴不得呢,咬住赵军主力,你我就是将两部狼骑拼光了也不打紧,待左右兵团完成合围,一战足可灭赵。” 赛罕倒没有这么乐观,一边安抚着汗如浆出的战马,一边说道:“不想这么多了,把射雕手都撒到南方去,咱们等黑部赶上来,先吃掉锅里的肉。” 两人正说着,只见哨骑飞奔而来,扶胸禀报道:“将军,也和多拉将军派人传信,黑部狼骑已经列好冲阵,片刻便到。” 阿古达木大声赞道:“好家伙,也和多拉这不声不响,速度倒是够快。” 赛罕说道:“那我们也动起来,为黑部扯开口子。” “好。” 只见围着赵军圆阵的青白两部狼骑再次加快了速度,反复试探着圆阵各处的箭阵强弱。 突然青白两部骑兵四面压上,箭矢如雨点般落下,就在麻桓以为匈奴人要攻阵时,千余白部骑兵快速冲到圆阵北部,旋转的套索挂在战车上,调转马头,三四骑合力一拽,赵军的战车墙被硬生生拉开了数个口子。 一击得手的白部狼骑快速撤场,赵军的箭矢后脚跟来。 见圆阵有缺,麻桓赶忙呼喊派人去顶,突然感觉大地微颤,抬头一看,北方有黑甲铁骑列阵冲来。 眼露惊恐的麻桓嘶吼着让士卒推车顶上,意图重建阻骑墙,奈何阿古达木和赛罕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调转马头的青白两部复来,箭雨顺势而下,露头抢修的赵军士卒死伤惨重。 望着匈奴人越来越近的黑甲骑兵,麻桓知道完了。 也和多拉亲自纵马带头,他将黑部狼骑分为前后两波次冲锋,第一波持枪骑兵如蛮牛般冲入赵军阵中,马踏人刺,血腥的冲开口子。 第二波骑兵抽出弯刀狂舞,疾驰的马速下黑色洪流左突右砍,锐不可挡。 他们紧跟着第一波枪骑兵冲开的口子,在赵军的伤口上再插一刀。 阿古达木和赛罕紧跟着收缩骑兵,汇合后引军在黑部狼骑身后组成第三波冲锋。 三波冲击下,赵阵不复存在。 夕阳的余晖撒在原野上,望着圆阵已破,士卒四散,麻桓自知无力回天,跑定然是跑不过匈奴人的战马,遂带着前锋将士死战殉国。 第七十四章 逃出包围立阵战,诸军合力起狼烟 第七十五章 插王旗赵军浴血战,伏子显屠耆破僵局 第七十六章 易水败令天下惊,闲子起聚数万兵 第七十七章 袭乌孙首战告捷,大步退避其锋芒 第七十八章 弃土换时留实力,再见妻儿心难静 外出寻猎匈奴骑兵的直支都恩拔打马而归,一下马就开口抱怨道:“大王,这帮匈奴人跟狐狸一样狡猾,此次伏击围住了个十人队,愣是没抓住一个活的,不过倒是搞清楚了,一直骚扰我军的,是匈奴的休屠王部。” 塔塔放下手中正擦拭着的箭矢,皱眉道:“休屠王部?这可不是个好消息,看来河西东部的匈奴部族已经派兵支援过来了。” 一旁的纳氏干说道:“大王,不能在继续跟匈奴人在籍端水玩捉迷藏了,攻其必救,我军连夜往东,直扑匈奴浑邪王部的营地,逼匈奴人与我决战。 只要打垮了逃走的者蔑台,匈奴的金帐主力救援不及,整个河西都能在这个冬天被我们顺利拿下,冒顿将为他的愚蠢和自大付出代价。” 塔塔颔首,赞同道:“就这么办,召集西域诸王,告诉他们想要匈奴人财富的,就跟着我们急行军,至于能在浑邪王部抢多少,就全凭他们自家本事了。” 欲念的驱使下,西域联军连夜东进,长长的火龙绵延数十里,而休屠部预留下的暗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望着联军突然加速向东,值夜监视的匈奴斥候立刻警醒了起来,两声鸟鸣唤来队友,说道:“你快去禀报舒哈勒千夫长,月氏人今夜不宿,连夜往呼蚕水方向去了。” 哨骑俯身上马,在夜色中打马东去。 留下来的暗哨就没那么幸运了,毕竟月氏人曾经也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勾勾弯弯的他们也熟。 直支都恩拔率领的前锋军同样不吃素,双方哨骑斥候在黑夜中疯狂碰撞,静谧的夜色下,一个个棒小伙子接连倒下。 舒哈勒得知消息后,立刻亲身向呼蚕水大营报警。 舒哈勒一进帐,就见海梨猛哥和者蔑台正在帐中围看着地图。 “大王,月氏骑兵正在快速东进。” 海梨猛哥抬头望了一眼舒哈勒,说道:“你说的我们已经知道了,这帮大月氏余孽速度太快,单今夜我部就损失了上百名优秀的斥候。” 者蔑台满脸担忧的说道:“呼蚕水大营经过临时加固,情况还算乐观,不过要想顶住西域联军的进攻,拖到大雪封山怕是不成。” 海梨猛哥沉吟道:“敌我双方差距太大,既然呼蚕水守不住,我们不如再退,退到河西中部的焉支山去,用山地和时间来迟滞月氏人的进攻。” 者蔑台闻言惊道:“焉支山?休屠王,呼蚕水以东是河西的精华所在,白白让出去金帐怕是不会同意,此策怕是连德宝奴那关都过不去。 而且昭武城要是丢了,这对月氏人的精神鼓励不亚于龙城对我们。 再说这一退弱水都得让出去,万一塔塔不追我等,转而北上漠北,休屠王,此时漠北无兵啊。 到时候整个右部部族都明晃晃摆在了月氏人面前,那后果还不如本王直接战死在呼蚕水大营,来的爽利呢。” 海梨猛哥默声想了想,者蔑台的担忧同样是现实绕不过去的坎,但以小搏大,有些东西却非舍不可,有些险也非冒不可。 海梨猛哥最终坚持己见,开口解释道:“这次我们不一下子全部退走,而是边战边退。 河西如今就已经飘雪,一两个月内大雪就会逼迫大家停下来。 我们先守着呼蚕水大营迟滞西域联军,让浑邪王和日逐王部牧民先行东撤,如此德宝奴那也不能多说什么,我们已经尽力保护了他的财产。 后续我们再不失时机的放弃呼蚕水大营,引诱西域联军继续追击,本王估计等到了昭武城,联军这支箭应该也就飞不动了。 若是西域联军选择北上,算时间他们走到居延泽就会大雪封路,漠北定然无虞。 翻过冬联军要是还敢继续,到时候担心的就不是我们了,到那时月氏王应该忌惮金帐援军与我等南北合围了。 至于昭武城,暂时失陷也是没办法的事。” 者蔑台思索片刻,说道:“也只能如此了,还是得让漠北有所警觉,先派人告诉漠北留守,令靠近居延泽的部族北迁避难。” 海梨猛哥点头同意。 一时间河西东部处处是匈奴部族的迁徙身影。 数天后的破晓,西域联军列阵呼蚕水大营前,者蔑台特意在呼蚕水两岸建营,由两座浮桥相连,就是为了吸引联军来攻西营,毕竟攻下西营,经过浮桥就是河西最肥的草场。 吸引火力是能保护其余人,但也绝对无法逃脱被集火的命运。 面对不远处黑压压的西域联军,者蔑台同样孤注一掷,他将王旗插在西营,亲临前线鼓舞将士用命。 西域联军率先对西营展开了三天三夜的不间断进攻,者蔑台自己都杀成了个血人,更遑论下面的人了。 要不是海梨猛哥带骑兵绕后,突袭了联军的后军辎重,岌岌可危的西营很可能会被一鼓而下。 硬顶住联军的第一波进攻,后续就变成了消耗战,者蔑台终是稳住了阵脚,与联军边建边战。 期间逃亡过来的乌孙人常常搏命而杀,复仇之焰助他们成为了最锋利的刀刃。 河西疾驰的信使将消息送到了雁门大营,此时冒顿已经带着匈奴主力分批屯驻在此。 金帐内点起了火盆取暖,冒顿面色凝重的将信递给赵炎,说道:“此时我有些后悔了,当年大军西扑伊吾卢城,当时就应该借机横扫西域,搜山捡海也要剿灭月氏余患,终不成今日能有此祸。” 赵炎看了信后说道:“右日逐王放弃冥泽到呼蚕水的草场,进而保存实力的决策没错,不过该舍的太少,焉支山以西,应该是西域联军东进的极限了。” 冒顿盯着地图,许久才张嘴道:“赵炎,你说我们此时跟汉廷讲和如何?” 赵炎低头想了想,颇有些慎重的回答道:“此时汉军先下晋阳,后下广武,金帐又命朝鲁主动弃守马邑,汉军主力正往平城方向移动,汉军此时正在势头上,这时候议和,炎觉得汉廷不会轻易同意。” 冒顿不信,反驳道:“汉军顺遂,我军也并非不利。 赵利、臧衍他们已经将赵国四郡全部拿下,大军兵锋直至梁齐,难道刘邦敢不要他的山东了不成。” 望着有些执拗的冒顿,赵炎道:“大单于何苦自欺欺人,大汉的根基在关中,就算山东皆乱,待时机成熟,汉军兵出荥阳,天下皆可复定。 但燕赵两国必须派重兵防守太行山脉的各处陉道,否则大汉出一偏师,他们都将国都不保,更遑论余力南下呢。” 冒顿那能不知道自家力竭所在,只不过不死心罢了。 他面色不善的哼道:“跟你说话真的让人很不爽利。” 心中有了抉择的冒顿说道:“让各部休息两天,射雕手全部撒出去,本单于要汉军的一举一动。令诸部备战,今冬必须解决匈汉之战。 传信给者蔑台和海梨猛哥,河西之战他二人可临战自决,不必再请示金帐。 河西诸部皆可调动,金帐不再过问,让他们伺机而动,尽量保存河西部族实力,金帐的底线是焉支山。 告诉他们,金帐的援军最快也要到明年初春,让河西三部守好这个冬天。 最后传令居延泽以北的部族,令其就近向北或者东迁徙,避难。” 闾丘黄应诺而出。 冒顿想了想,又说道:“我们跟汉廷之间不能没有沟通,单靠斥候侦查来的情况分析,必然落了下成。 赵炎你让柯世列选派使者,前往汉军大营,信口开河同样是谈,开了这个头,以后才会水到渠成。” 赵炎点头,道:“那不如借汉使往来,我军示汉以弱,将强军藏于暗处,力图打汉军个措手不及。” 冒顿思索后摇了摇头,说道:“你太小看汉廷的那帮人了,如此明显的示弱,他们定然不会上当。” 赵炎却反而自信道:“汉廷里有名的人物,炎在九原也是常闻,化繁为简,说不定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毕竟越是聪明的人,越自信不是吗?” 冒顿偏头笑问道:“就像你现在的样子是吗?” 赵炎闻言立马拉长了脸。 冒顿用拳捶了捶赵炎,笑道:“不要这么严肃,每逢大战要有静气。这事你和柯世列去商量,量度而决。” 又被安排了的赵炎自然不乐意,哼道:“那大单于呢?” 冒顿笑道:“我的妻儿尽在此营,当然是打儿子啦。” 说着冒顿掀帘而去,只留赵炎风中凌乱。 粉帐内,细心打扮过的胡笙正端坐在软塌上,稽粥正在一旁的矮案上读书,有着儿子分担火力,胡笙依旧心虚的转着指头。 细心的她在前段时间通过粮草消耗,发现了挛鞮产曾带兵北上,不用想也知道父亲的事走漏了风声,这些兵马该如何向丈夫解释,胡笙心中久久难以抉择,这才是她将儿子拎过来的原因。 在胡笙胡思乱想时,乌芸掀帐进来通禀道:“阏氏,大单于来了。” 胡笙连忙带着稽粥起身。 “胡笙,拜见单于。” “儿臣,拜见单于。” 冒顿笑着摆摆手,先是拍了拍长壮了的儿子,又主动牵起胡笙的手,走到了矮案前。 拿起案上的竹书,望着上面自己当年留下的笔记,冒顿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在九原学习的时光。 见冒顿久久盯着竹简发呆,稽粥小声的问道:“父王,可是儿臣学业不精,惹您生气了。” 从恍惚中缓过来的冒顿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儿尽力即可,尽信书不如无书,你能懂得几分,才是你的,有些事强求不得。 行了,听说你在辎重营的表现不错,是个有担当的匈奴人,违令之事就不追究了,继续努力。 趁着晚饭还早,你去换一身跤服来,跟柘木罕比试一番,让父王看看你的跤术如何了。” 一听这,稽粥自得的眉毛翘了起来,自信满满的说道:“柘木罕才不是我的对手,在辎重营里我可是虎头老大。” 冒顿笑道:“那父王就等着虎头的表演。” 第七十九章 消急心诸部齐力,离泥潭金帐护帅 在乌芸的带领下,稽粥乐颠颠的跑出去换衣服,帐中一时间陷入了安静。 冒顿扭头望着身旁的胡笙,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宠溺的笑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不懂得爱惜自己,脸上居然如此冰凉,快去多烤烤火。 再说了我这还没吃呢,你愣在这干啥哩。” 胡笙惊的啊了一声,随后脸色瞬间红润,慌张的起身去张罗吃食。 瞧着胡笙忙前忙后的背影,疲乏的冒顿顺势躺在了软塌上。 大帐的顶吊着牛油灯照明,跳动的火焰像极了他此时上下不定的内心,猜忌与妥协并生,释怀与挣扎并列。 第二天大清早,冒顿一进帐就碰见帐中火急火燎转圈圈的德宝奴,都也该、德努阿也在座。 瞧他们肃然的面色上难掩担忧,侍卫上的暖身酒都未动,金杯上也早早没了热气,这可不像是嗜酒如命的匈奴人。 见冒顿进帐,两人赶忙起身扶胸道:“臣等拜见单于。” 冒顿示意他们坐,走到位上的功夫,他便猜到了二人所来为何。 昨日河西来报必然是瞒不住的,所以冒顿故意挑了昨夜晚些时候知会闾丘黄,让他将消息口述给了左右两部为首的王爷,这才偷懒睡了个安稳觉,如今看来阿矢斯力父子倒是能沉得住气。 冒顿明知故问道:“都也该王叔,可是为了河西的事来?” 都也该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急切,说道:“正如大单于所言,老臣代右部请大单于班师漠北,出兵河西,为我右部保卫草场,彻底剿灭大月氏这帮丧家狗奴!” 说着都也该和德宝奴父子跪倒在地,大拜而请。 眼神示意庆格尔泰将二王扶起来,虽然冒顿心中自有考虑,但河西战事关乎右部诸王的根本利益,金帐不得不慎重对待。 思虑两息,冒顿心想还是先借机看看其余诸王的反应再作打算。 冒顿沉声说道:“都也该王叔和浑邪王先坐,本单于常闻行百里者半九十,自初秋南征以来,诸部用力,战损者各部皆有,岂能因一言而轻废? 昨夜九原来报,言今日上午尚有河西快报赶到,王叔且等上一等,先听听其余王爷们怎么说。” 都也该听此,也知道此时让金帐放弃南征极难,定然要触动单于庭和左部的利益,但自己身为右部之长,岂能按言不表,否则今后如何统御诸部。 见冒顿没有直接拒绝,都也该只好耐着性子暂做忍耐,扶胸道:“老臣遵大单于命,还望金帐给我右部一个合理的安排。” 冒顿颔首道:“都是金帐治之民,在本单于这里自然会一视同仁。” 诸王们冷静了一夜,不一会陆续进帐。 诸王的到来,带来了左右两部截然不同的意见,右部诸王主张直接与汉廷议和,就算把韩王信送出去都行,进而大军回兵漠北,着力处理河西之乱。 左部诸王则不愿见大好局面一朝丧失,支持金帐统兵再战汉廷,彻底奠定匈奴称霸的局面,如此暂时牺牲右部就成了必然。 以阿古达木为首的单于庭诸将则选择默不作声,他们显然不愿意卷入王族纷争,直接等冒顿做最后决断,应命就好。 左右诸王在金帐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双方都从自家利益出发考虑,没有对错可言,冒顿作为主事人,也不可能因此处置右部诸王。 好在河西的第二份奏报很快抵达了金帐,者蔑台和海梨猛哥在呼蚕水暂时顶住了西域联军的进攻,右日逐王部、浑邪王部的部族,正在有序向河西走廊东部迁徙。 有这个好消息传来,右部诸王的情绪稍稍压了下来。 为了彻底奠定匈汉的强弱关系,冒顿心里自然倾向于继续作战,但右部诸王的情绪同样要照顾,不然尚未跟汉军主力开战,自家人便先内讧了。 借着这个消息,王座上的冒顿思索后开口问道:“都也该王叔,你看这样如何,金帐派将军和右部一王即刻动身前往漠北,专门去处理此事,组织各部骑兵护卫草场,以防备西域叛军袭扰。 金帐尽力年内结束南征,争取明年春天有兵力西调,进而收复河西。 南征所获,再多分一成给右部,以弥补右部在河西的损失,如何?” 都也该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金帐一急一缓两策,冒顿已经给足了右部诸王面子。 都也该率领右部诸王跪地大拜,道:“臣等谨遵大单于令。” 眼见右部诸王归心,冒顿下令道:“河西遇袭,浑邪王部无主,右部一王就德宝奴去。” 德宝奴赶忙起身应诺,他现在可是恨不得化成雀鸟,飞回河西去。 金帐许诺派兵支援河西,以换取右部诸王安心作战,结局还算不错。 送走了诸王,风尘仆仆的朝鲁踏进了金帐,他刚从马邑受命撤回来。 望着疲惫的朝鲁,数月不见他倒是沧桑了许多。 冒顿伸手一指,说道:“随意坐,你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疲惫。” 朝鲁低首道:“臣有负大单于之托,太原全郡尽失,晋阳重城不保,臣甘愿受罚。” 望着面前代己受过的朝鲁,冒顿知道自从大军东调,匈奴主力回军雁门后,诸王们回来一看自家部族损失惨重,心中火气难消,金帐内对朝鲁的非议甚嚣尘上。 冒顿怎么能不知道朝鲁是在替自己背锅,毕竟西守东攻是他的构想,而西线面对汉军主力的场场败绩,也并非朝鲁之过,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自己可是带走了全匈奴的精锐。 诸王们需要发泄部族四散的怒火,他们怪不到金帐的身上,朝鲁便成了最佳的选择。 若杀一人而能得诸军喜,应杀之。但冒顿却舍不得亲手培养的大将,不过为了照顾诸王齐心作战,金帐又不得不让朝鲁背这个作战不利的锅。 冒顿亲自将朝鲁扶起来,开解道:“你不必自责,就算换了我,在西线也讨不了好。 此次叫你来,也不是要处罚,而是要你卸任西线统帅之职,去漠北督军。” 朝鲁急道:“大单于,请给朝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臣愿为一帐前骑士,跟汉军血战到底!决不愿临阵脱逃。” 冒顿摇了摇头,解释道:“诸王对你的怨气很大,继续待在汉匈前线,我怕你会被孤立,而战场上被孤立的后果是什么,你是将军,自然比我更清楚。” 朝鲁痛苦的低下了头。 冒顿又说道:“此次河西被大月氏纠结的西域叛军突袭,者蔑台和海梨猛哥已经顶住了压力。 但为了让右部诸王继续作战放心,我答应了右贤王派一支援兵即刻启程。 主帅由你担任,副帅让德宝奴去,你们二人先前有过配合,此次趁机离开这个泥沼。” 朝鲁顿了顿,心中纵有千般不愿,忠心的驱使下还是扶胸道:“臣遵命。” 冒顿拍了拍朝鲁,一切尽在理解中。 冒顿继续说道:“从雁门大营中抽调兵员不现实,一是距离河西太远,二是会引起右部诸部争抢,三也是我的私心,兵力再少,金帐对汉廷的作战必然要再遭掣肘。 所以我准备让你和德宝奴去漠北的呼延部征兵,先稳住漠北,明春伺机支援河西即可。” 朝鲁蹙眉道:“大单于,呼延部的兵马都被呼哲带着去平叛,此时怕是没有牧民再征。” 冒顿笑道:“一定会有的,金帐已经派人知会了铁托,他会为你准备好兵马的。” 朝鲁在西线已久,自然也听到了些许风声,此时却在心中肯定了下来。 冒顿继续说道:“兵马还在其次,此次金帐要给你一个比兵马还有用的东西。” 朝鲁诧异道:“平叛还能有比兵马更有用的东西?” 冒顿自得的笑道:“数万兵马,也许尚不如一个孩子。” 朝鲁一怔,似是猜到了什么,赶忙问道:“大单于是想让养在单于庭的猎骄靡王子去河西?” 冒顿颔首道:“不错,西域联军屠了伊吾卢城,又洗劫了乌孙诸部,乌孙人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劫难。 乌孙诸部急需圣主的出现,来带领他们走出黑暗,而猎骄靡就是金帐给乌孙选定的圣主。 只要猎骄靡在我匈奴军中,乌孙人就会像莹莹之火飞来助力。 河西当年便是乌孙与月氏争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了乌孙诸部的支持,河西之战我们已经赢了一半。 此次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培养猎骄靡和乌孙人,将他们锻成一把锋利的剑,一把助我匈奴将来横扫西域的利剑。” 朝鲁扶胸道:“臣定不负大单于之托。” 待统一内部诸王的思想,再安排完对河西的布置,冒顿便着手调拨就近的部族,为大军过冬做准备。 比起汉廷,匈奴人在生活中更容易获得御寒的毛皮,金帐、部族、个人三方发力,匈奴大军快速的进行冬季作战准备。 走出金帐,冒顿抬头望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他知道今年的冬天将会异常寒冷,而有时候打败敌人的也许不是将兵,是寒风和大雪。 眺望着南方,冒顿心中呢喃道:“你还会如约而来吗?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