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居天子》 第三十八章 生活的憧憬 那是‘呼呼’的风声和喘息声,从隔壁院子里传来的。 赵禹好奇,放下笔,前走几步,透过右边院墙的拱门,看向了对面的院子。 就见昨日那个叫薛虎的独眼凶悍男人,又出现在了院中,正握着一个石锁打熬着力气。 那石锁有赵禹半个身体大,赵禹目测有百八十斤。 可这么重的石锁在薛虎手中却跟玩似的,轻易就单手举过了头顶,上下翻飞间,都不带落地的,直把赵禹看傻了。 而薛虎打熬了会儿力气后,又拿出了一把木刀,在院中耍了起来。 那一招一式,虎虎生风,凌厉森然,满是杀气和凶戾,直看得赵禹头皮一炸,眼睛猛瞪。 这是赵禹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所谓的武功,可比他前世在电视剧中见过的武功招式震撼多了,招招给人锋芒在背的感觉,甚至让赵禹都起了鸡皮疙瘩。 而此刻的薛虎,更是凶悍,一只独眼泛着嗜血的光芒,浑身充满了骁勇和喋血,宛如战场上陷阵的战士! 唯一遗憾的是,薛虎的左脚是跛的,那一高一低的步伐,看起来很不协调。 可尽管如此,赵禹心中还是充满了震撼! 他昨日听王婶说薛虎是边军,再加上薛虎的形象,赵禹就觉得薛虎不简单,而今日一见,却还是超出了赵禹的想象。 不过不管怎样,他的隔壁住着一个会武功的人,这对一直想学武的赵禹来说,是个机会! 目光闪烁,赵禹心中顿时活络了起来。 而在赵禹身后,被动静吸引来的胡氏和赵永卓,也是被对面的薛虎吓到了。 不过偷偷看了会儿后,夫妻俩又变得安心! 他们昨日在这住了一晚,什么事都没有,说明薛虎不是个恶人。 然后也正如王婶所说,有薛虎这么一个强人当邻居,并不用担心有宵小来犯,甚至今日看到薛虎如此之强,夫妻俩更是安心。 把心放回肚子里,胡氏随即拍了拍赵禹的肩膀,然后跟赵永卓各自去忙活了。 赵禹收回目光,走回自己的小案桌,再次拿起了笔。 只是这会儿,赵禹再也沉不下心了,心思全在隔壁的院子里。 直到太阳升起,隔壁的动静消失,赵禹才收回心神。 这时,胡氏也把早餐做好了。 一家人吃过饭后,赵永卓回赵家沟去了,胡氏叮嘱赵禹不要乱跑后,也急忙去试工。 赵禹不想让父母担心,没有出去乱逛,而是进了自己的房间,趴在书桌上开始写故事。 胡老四那里要给故事,姜若彤那里也要寄去一份,等于是一篇故事要写两遍,有些费时,赵禹就得多花点时间了。 一直在房间里呆了一个上午。 中午的时候,胡氏没有回来,赵禹自己出门去吃中饭。 去的还是昨日那家面馆。 很近,走出巷子后,拐个弯,再走五十米就到了。 “阿奶,给我来碗面!” 经营面馆的是对老夫妻,男的在里面掌厨,女的在外面接待,赵禹走进面馆后,朝柜台后的老妇人甜甜一笑。 “诶!是你个娃子啊?” 老妇人显然还认识昨日哭得伤心的赵禹,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笑眯眯,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娃子啊,你娘早上来吩咐过给你备午食了,你不来,阿奶都准备给你送家里去了!” 拉着赵禹坐下,老妇人又给赵禹端了碗加肉的面条,然后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赵禹。 “谢谢阿奶!” 赵禹道了声谢,抓起筷子就吃。 胡氏早上出门的时候跟赵禹说过了,她中午没回来的话就到这家面馆来吃,所以赵禹才会直接来这里。 老妇人是个热心人,看到赵禹吃得爽利,伸手摸了摸赵禹的脑袋,慈祥道: “不急,慢慢吃,不够阿奶再给你加!你叫赵禹是吧?多好的孩子,搬到新家可还住得习惯?” “习惯呢......谢谢阿奶!” 赵禹点了点头,嘴里嚼着面条,有些含糊不清。 看到赵禹乖巧的样子,老妇人更是喜爱,又不停地问着赵禹好些问题。 赵禹努力扮演着小孩的角色,有问有答,表现得很是乖巧。 直到一碗面下肚,赵禹才打着饱嗝走出了面馆。 是的,赵禹吃完就走了,没有给钱,因为胡氏早上就给了。 再次回到院子。 走进院门的时候,赵禹往左边的院子瞧了瞧,却是没看到薛虎,也不知道是在房里,还是出去了。 收回目光,赵禹回了自己家,继续在房间里看书。 这一看便是夕阳西下。 天快黑的时候,赵永卓和胡氏双双回来了。 赵永卓挑了好多东西回来,除了木工工具外,还有一些制作摇椅的材料,还有一些生活用品,都是从赵家沟带来的。 而胡氏,回来的时候也是满脸喜色。 “我在尚衣纺试工过了,东家给我开了三百多文的月钱,从今天就开始算呢!” 正屋的饭桌上,胡氏一边给赵禹夹着菜,一边激动地看着赵永卓。 赵永卓一听也激动了起来,搓着粗糙的双手,连连点头: “好好好,至少我们的房租不愁了!家里的田地我都安排好了,以后我再努力多做些摇椅和竹制品,然后再去砍些柴禾来卖,也能解决生活所需了,说不定还能攒些银钱给禹儿娶媳妇用,禹儿也慢慢长大了......” “嗯嗯!” 胡氏点了点头,笑着又摸了摸赵禹的脑袋。 此间两口子充满了对生活的憧憬。 唯有赵禹,暗地里撇了撇嘴,给他娶媳妇,他才多大? 受不了两口子对他的安排,赵禹几口扒完碗里的饭,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 这也是赵禹这个月的最后一天假期。 跟往日一样。 天微微亮,赵禹就在院中练字。 只是和昨日那般,赵禹沉不下心,因为隔壁那院中,又传来了‘呼呼’木刀舞动的劲风声。 显然,薛虎也有晨练的习惯。 只是这就苦了赵禹了,他有心想练字,可又忍不住对武功的向往,心思全在隔壁院中去了。 可是,赵禹就算有心,却也不太敢过去搭讪。 因为薛虎一看就是个冷傲的人,他们家住这两天了,人家除了他们首日看房子时看了他们一眼外,其它时候硬是瞥都没再瞥一眼。 而且他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厉,也着实让赵禹有些发怵。 心中复杂,赵禹手中捏着笔,目光却纠结地望着右边的院墙。 而在这样的纠结中,又过去了三日。 在赵禹恢复上学的第四日,这天清晨,赵禹终于憋不住了,走向了对面的院子! 第三十七章 小金库 夫妻俩再回来时,已是日近黄昏。 两人手中都拿了许多东西,赵永卓抱着两床薄被和床单,胡氏则拿着柴米油盐等物。 只是,那两床被子一新一旧,新的是赵禹的,旧的是他们夫妻俩的,也不知道夫妻俩从哪低价淘来的,上面都还有好几个破洞。 可尽管如此,夫妻俩回来的时候,还在面色凝重地计算着,显然对今日花了这么多钱很是心疼。 不过也从这天开始,赵禹有了个很大的改变,那就是在家分床睡! 赵禹家之前苦啊,一家三口窝在一个土炕上,连一张像样的床都没有。 如今这里有三间房,又有床榻,那自然是要分开睡,这也是胡氏要求的。 用胡氏的话说,禹儿长大了,要学会独立! 赵禹当然是巴不得这样,欣然接受。 一家三口操持着新家。 东西买回来后,胡氏开始做晚饭,赵禹和赵永卓则开始糊窗户纸,那喜庆的模样,就像过年贴福字一样。 当父子俩把几间房子的窗户纸贴好,胡氏那边也做好了晚饭,摆在了正屋的桌上。 晚饭很丰盛,一碟凉菜,一碟青菜,一条红烧鱼。 这样的菜品自赵禹穿越过来,就没有在家里见过,算是胡氏为乔迁之喜特意准备的了。 赵禹是半大孩子,身体需要啊,趴在桌上就大快朵颐。 而胡氏和赵永卓,吃了一些后,便在桌边商谈了起来。 “现在住城里了,到处都需要钱,我今天买菜的时候,去了趟南市卖成衣的尚衣纺,他们还招裁缝,我明天准备去那里试工!” 胡氏往嘴里夹了口菜,忧心忡忡地看着赵永卓。 赵永卓点了点头,沉吟道: “我明天一早就回赵家沟,把家里的田地托人照看,然后把木工工具带来,在这边开始制作摇椅......” 夫妻俩一人一句,面色凝重间,直把乔迁之喜吃成了持家之计。 赵禹一边扒着饭,一边看着两人,最后突然开口: “爹,你可以租个铺面啊,不仅卖摇椅,还可以做些其它家什卖!再把季强和水生叔叫来一起做,多做些摇椅,这里做完就能卖的,方便又能多挣点!” “你小子又出馊主意!” 赵永卓顿时瞪着赵禹,恼怒道: “刚刚租了房子,这就花了一大笔钱,铺面更贵,花这冤枉钱干嘛?直接做好拿到南市去卖不行吗?” 赵禹撇了撇嘴: “南市摊位也是要缴税的,一个月下来也不少!有个铺面多好,不怕风吹日晒,也能多做些家什供人挑选,而且你还可以在摇椅扶手上雕刻些奇珍异兽做成高档品,满足那些有钱人的需求,这就要有个铺面好些,毕竟那些有钱人更喜欢到高档些的店铺买,挣那些有钱人的银子不好吗?” “你个臭小子,还敢顶嘴,一天到晚哪来这么多歪门邪道?好好吃饭!” 赵永卓恼怒,握着筷子就一敲赵禹的脑袋。 反倒是胡氏,听完赵禹的话后,眼中沉吟,不过她什么都没说。 赵禹本想是趁摇椅还有余热给家里弄一门长久的木器生意,见都不同意,他也不说了,反正他家还有些存银,赵永卓卖摇椅也还能挣点,一家人有钱用就行。 况且他卖故事也有银子,到时候实在不行,拿出来一些就好了。 不再去管他们夫妻俩的事情。 赵禹又扒了几口饭,吃完后,便回自己房间了。 赵禹住的房间是西厢房。 房内床榻、柜子一应俱全,甚至赵永卓还从别的房间弄了张长桌摆在窗前,给赵禹当书桌。 赵禹回了房间后,便把房门紧紧关上,然后点亮了书桌上的油灯。 紧接着,赵禹把桌上的小挎包打开,从中拿出了两本书。 当然,赵禹拿书并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书本内夹着他这段时间的收获。 今天一整天,赵禹都没让赵永卓和胡氏碰他这个小挎包。 这会儿打开书本后,就见线装的书脊内,紧紧夹着好些银豆子和碎银。 把这些银子全部抠出来,赵禹急忙数了一遍,然后松了口气。 十四个银疙瘩,总共一两八钱银子,没丢! 把这些银子捧在手里,赵禹又贼眉鼠眼地瞅了瞅门窗。 见没人偷看后,赵禹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木盒,然后把银子装了进去。 这个小木盒是赵禹今天打扫房子的时候找到的,书本这么大,用来当小金库再好不过了。 装好银子,赵禹抱着小木盒在房间里四处瞅了眼,最后跑到床榻边,把木盒塞到床榻下的床脚和墙壁之间。 这里背光,视线又被床脚挡着,就算有人低头看床底,也不容易发现小木盒了,是个藏小金库的好地方。 做完这一切,赵禹看着床榻满意地拍了拍小手,然后这才坐到书桌边,开始看书。 赵禹可是不会忘记自己现在的主业是什么! 既然打算走读书科举这条路,那就需要努力! 尽管赵禹有个成熟的灵魂,四书五经容易上手,但他也是不敢小觑古代的读书人。 毕竟现在考的主要是八股文,这对赵禹来说,也是陌生的,在这方面,他跟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同一个起点。 所以,要想在科举这条钢丝上胜出,就要付出努力! 灯火摇曳。 昏暗的灯光下,赵禹看着《四书章句集注》,逐渐入迷...... 直到夜渐深,胡氏的催睡声在窗外响起,赵禹才挑灭灯芯,爬上了床。 新家一夜风平浪静! 翌日。 天微亮,赵禹一家三口就早早起来了。 赵永卓今日要回赵家沟去,胡氏要去裁缝店试工,所以要早起做早餐。 而赵禹则是习惯了早起锻炼。 只是刚搬到这里,一切都还陌生,胡氏不让赵禹出去乱跑,院子又太小跑不开,赵禹干脆今日就不跑了,而是准备练字。 从房间里搬出一张小案桌,赵禹这次没有悬砖,也没用纸张,而是把自己那块木板摆在桌上,然后摆开马步,笔蘸清水,开始写了起来。 微弱的晨光下。 赵禹屏气凝神,面色肃穆,运笔有度间,颇有些大家风范。 那小模样,看得在院中收拾东西的赵永卓和灶台间忙活的胡氏都愣了愣。 不过错愕之后,夫妻俩对视了一眼,皆是面露喜色。 再干活时,两人手中充满了干劲。 赵禹却已入神,并不知道夫妻俩的动作。 只是,赵禹的这种状态,很快就被隔壁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第三十六章 新家 就见对面院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位中年男子,正把一副硕大的石锁扔在地上。 那男子穿着黑色短袖汗衫,虎背熊腰,两条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鼓胀,其上还布着好几道狰狞的疤痕,浑身充满了铁血和凶悍,看着很是吓人。 尤其是他的脸! 古铜色的方脸满是刚毅,露着凶厉之气,一双眼睛只有右眼,左眼戴着黑色眼罩,眼眶边还有疤痕,显然是瞎的! 而那虎目一样的右眼,凌厉、冰冷,宛如一把冰刀! 当赵禹一家人看向此人时,此人似有所感,那只独眼也望了过来。 顿时,那凌厉的目光犹如一把刀子,狠狠剜在赵禹一家人的心中。 只是瞬间,赵永卓和胡氏便脸色一白,整个人吓得心中一抖。 “禹儿!” 胡氏一声惊叫,急忙拉过赵禹,紧紧搂在怀里,满脸惊惧又警惕地望着对面院中的男人。 而赵永卓也是急忙站到了胡氏的前面,哪怕他此时的腿肚子抖个不停,亦是护小鸡一样护着胡氏母子俩。 赵禹也是被吓了一跳,紧紧盯着那人,生怕那人暴起伤人。 “哎哟喂!这挨千刀的,看把人给吓的!” 旁边的王婶见状,手中团扇一拍大腿,怒瞪了眼对面的男人后,急忙抓着胡氏的手臂安慰: “大妹子别怕,别怕!他叫薛虎,人称虎爷,就住隔壁那院子,是个良家人,也是这间院子的主人,不是宵小虎狼之辈!” 闻言,赵禹一家稍安,不过胡氏又立马瞪向王婶,低呼道: “王婶,你刚才说什么?你说这间院子也是那……虎爷的?” “是的呢!这大虎子有两套院子,自己住了那套,这套空着,就打算租出去!” 王婶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时,赵永卓踌躇了,抓住胡氏的手臂急声道: “娘子,我们…我们还是另寻他处吧?” “对对对!” 胡氏立马点头,然后朝王婶挤出个勉强的笑容: “那个王婶,我们还是觉得这里不合适,麻烦你了啊!” 说完,胡氏不等王婶开口,拉着赵禹就跟赵永卓急忙朝院外走去。 只是走到过道时,两人像是害怕对面院子的薛虎,急忙放缓脚步,一边警惕着薛虎,一边贴着院墙走。 走过拱门的位置后,一家三口‘呼’的一声,逃似地跑出了院门。 跟这样一个凶神恶煞的人租房子,还是邻居,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哪敢啊,要是真租了,恐怕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而王婶看到客人就这么跑了,顿时一跺脚,手中团扇指着对面的薛虎,怒喝道: “我说大虎子,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叫你收敛些,就是不听,你这样子谁见了不怕啊?要是再这样下去,你这房子就算再降价,哪怕是送,恐怕都没人敢要啊!” “唉!” 说完,王婶懊恼地一拍大腿,然后又急忙朝院门高举团扇: “那个大妹子啊,等等婶子,婶子有话跟你说……” 团扇急呼,王婶扯着嗓子,风一样地追出了院子。 薛虎对这一切恍若未见,甚至一个声音都没有发出。 院子清净之后,他又面无表情地提起地上的两个大石锁,往院角走去。 那淡漠、毫无一丝波澜的样子,仿佛对这一切漠不关心,也像是这一切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他的左脚有些跛,走起路来一高一低,这会儿一动,让他那凶悍的身躯顿时没了刚才站立时的气势。 外边。 王婶旋风腿晃动,几步就追上了赵禹一家,然后拉住胡氏,一阵苦口婆心: “我说大妹子啊,这多好的房子啊,怎能说走就走呢?婶子告诉你啊,你错过了这家,可就找不到如此便宜又好的房子了!” “可是,可是......” 胡氏满脸纠结。 不过不等胡氏把话说完,王婶就拍着她的手背,把她的话接了过来: “婶子知道你的意思......你别看大虎子看着吓人,其实他人好着呢!婶子也不瞒你,大虎子以前是边军,受伤之后才解甲归田的,他那一身伤都是在战场上留下的,不是那种土匪恶人!” 闻言,窝在胡氏脚下的赵禹,目光闪了闪,不过胡氏却还是纠结。 见状,王婶像是下了什么狠心一样,顿时一跺脚: “这样,大妹子,这房子婶子再便宜你二十文,每月两百八十文,如何?” 胡氏顿时有些意动,赵永卓也踌躇了起来,不过想到薛虎的形象,两人脸上还是有些害怕。 见此,王婶趁热打铁: “我说大妹子,其实有大虎子当邻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想啊,有大虎子那样的人住在隔壁,哪个宵小敢去行不轨之事?安心得紧!还有啊,你两百多文可找不到这样的好房子,你要是找那些昏暗阴潮的地方,对你家小才子可不好,他要读书,得明亮舒适才行!这样,为了你家小才子,婶子再给你便宜十文!” “诶!多谢王婶,妹子租了!” 这次,胡氏咬牙点了点头,那声音有些大,像是在为自己壮胆一样,不过为了自己的儿子,胡氏最终是同意了。 而赵永卓,听到价格又便宜了后,也是点了点头。 “哎呦喂,这不就成了!走走走,这就回去!” 见胡氏夫妻俩同意,王婶反倒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一拍巴掌,急忙拉着胡氏回返那院子。 再次回到那三合院。 薛虎却已经没在对面的院中了。 见此,赵永卓夫妻俩暗松了口气,然后开始跟王婶签租契。 王婶随身带着契书,只要往里面填数字和签名按押就行,所以速度很快。 待把一切办妥,王婶拿着租金和中介费兴高采烈地就走了,只留下赵禹一家三口在这狼藉的院中。 此时已是午时。 胡氏和赵永卓一商量,遂决定今天不回赵家沟了,先把房子收拾出来再说。 夫妻俩一起动手,胡氏在房中找了几块抹布,开始擦拭灰尘,赵永卓则找了个水桶去打水。 水井也很近,就在两个院子中间的那条过道最里面,是两个院子共用的一口井,井水干净清甜。 赵永卓打了水,就开始清洗各处。 赵禹也没闲着,同样拿了块抹布帮胡氏擦拭。 这个院子里的东西之前好像没怎么动过,一应生活用具都还有,什么床榻、柜子、桌子等等,都还完好,只是旧了些。 赵永卓夫妻俩都穷惯了,现在虽然稍微富裕了一点,但还是很节俭,所以院里这些东西都没怎么丢,只要还能用的,都擦洗得干干净净,准备继续使用。 直到忙活了两个时辰。 终于,一个新家出现了。 灰败狼藉的院子不再,整个院子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门窗透亮,屋瓦清亮,各个房间也都透着清新。 唯一不足的就是,那些门窗都是通透的,破烂的窗户纸都被撕掉了,还没糊上,房间里的床榻上也都是空空如也,没有床被。 胡氏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大手一挥就让赵禹呆在家里,她则和赵永卓出去买东西了。 第三十五章 租房 “是住私塾的学生,他们晚上趁我睡着了打我,娘你今天在房舍看到我被子上那个脚印没,就是他们留下的,呜呜......” 赵禹梨花带雨,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诉着。 胡氏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她今天给赵禹收拾床铺的时候,可是看到被子上那个鞋印了,哪还不知道赵禹说的是真的? “这帮挨千刀的,小小年纪怎么能这么欺负人?禹儿你别怕,娘这就去找韩先生,给他们一个教训!” 胡氏立马化身护犊子的雌豹,脸上凶神恶煞间,就欲起身去私塾,不过却被赵禹急忙抱住了: “娘,您不用去了,先生已经教训过两人了,只是晚上天黑,还有些人不知道是谁,先生也没办法,我不敢住私塾了,我怕他们晚上又打我,呜呜......” “不哭,禹儿不哭!这帮挨千刀的!” 胡氏顿时气急,韩礼儒都教训过了,她还能怎么办?只是紧紧搂着赵禹,心疼地替他擦着眼泪。 而这时,经营面馆的老妇人走了过来,朝胡氏叹息道: “我说大妹子,有条件的话还是别让孩子住在私塾了,私塾的那些孩子都这样,调皮捣蛋的,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就是苦了老实孩子了......” 说罢,老妇人看着赵禹怜惜地摇了摇头。 “诶,谢谢老婶子!” 胡氏挤出个勉强的笑容,朝老妇人连忙道了声谢。 再回过头时,胡氏朝赵永卓一声沉喝: “孩子他爹,你现在就去找房子,我们之前送摇椅那个王婶不是牙人么?你就去找她!我们以后就住县城了,让禹儿跟我们一起住,不住私塾了!” “这,娘子......” 赵永卓顿时满脸不愿,不过胡氏一双眼睛瞪着他,让他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只是坐在凳子上憋红着脸,满是纠结。 见状,胡氏瞪着的眼中泛着凶光,再次一声怒喝: “赵永卓,孩子重要还是你那两亩地重要?我告诉你,禹儿要是被人打出个好歹,我要你好看!还不赶紧去?” 闻言,赵永卓复杂地看了眼赵禹,最后咬着牙一拍大腿,大步走出了面馆。 “禹儿不哭,以后我们就住县城了,谁也不能欺负你!” 安排了赵永卓,胡氏又轻声细语地替赵禹擦着眼泪。 “谢谢娘!” 赵禹大为感动,紧紧环抱着胡氏的腰。 当然,赵禹心中也是大松了口气,住到城内来了,他就可以做许多事了,至少他的银子有地方藏了。 母子一阵舐犊情深。 没一会儿,赵永卓又回到了面馆。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身穿蓝布襦裙、手拿团扇的中年妇女,正是胡氏之前口中的牙人王婶。 “哎呦喂,胡大妹子,我们可是又见面了,听说你要找房子?那你可就找对人了!” 王婶很是自来熟,嘴皮子又很利索,热情洋溢地走到胡氏身边,拉着胡氏的手显得很是亲热。 不过看到胡氏怀中的赵禹,王婶又眼睛一亮: “哎哟,这就是大妹子在私塾蒙学的小才子么?啧啧,这小模样,这机灵劲,一看就是文曲星下凡啊!” 王婶的嘴跟抹了蜜一样,说着话时,还伸手捏了捏赵禹的小脸蛋,害得赵禹把脸转到胡氏怀里才挣脱掉。 而胡氏听到王婶的话更是一喜。 谁不喜欢听别人夸奖自己的儿子呢? 一句‘小才子和文曲星下凡’,让胡氏眉开眼笑,急忙站起身,把另外一只手搭在王婶拉着她的手上,热情道: “是的呢,是的呢!为了方便孩子上私塾,我家特意想在城里暂住,就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房子,不知王婶有好的介绍没?” 说罢,胡氏又想到了什么,急忙难为情的补充道: “那个...那个王婶你也应该知道,我们是乡下来的,囊中也不富裕,就想找个稍微便宜点的,房子差点都没关系!” “哎呦喂,大妹子开口,那肯定是要给好的!你放心,婶子这里正好有个既好又便宜的房子,包大妹子满意!婶子这就带你去瞧瞧!” 王婶大包大揽,手中团扇摇晃间,拉着胡氏就往外面走。 胡氏紧紧牵着赵禹的小手,跟着王婶走出了面馆。 后面,赵永卓急忙付了面钱,然后跟在后面。 ...... “大妹子,婶子跟你说啊!婶子带你去看的这套房子既好又便宜不说,离这南市也很近哩,想要买个什么东西,出个门就到了,很是方便......” 走出面馆后,王婶拉着胡氏喋喋不休的介绍着。 赵永卓和赵禹父子俩,则在后面好奇地左右打量着。 也正如王婶所说,她要带赵禹一家去看的房子离南市很近。 出了面馆后,拐进一条小巷子,走了没多远,王婶就指着前面一棵老桑树嚷嚷道: “就是前面,就是前面了!” 说着,王婶拉着胡氏快走了几步,然后来到了老桑树下一扇院门前。 院门是敞开着的。 里面是个长形过道,在过道的左右两边,各有着一个对称的拱门,拱门内各有一个院子,也就是两套房子。 王婶带着赵禹一家人,直接进了右边的院子。 却见这是一主二厢的小三合院。 正房和左右厢房各一间房,外加厨房和柴房,地方虽小,却也明亮精致。 只是,或许很久没人住了,这里到处落着灰,屋檐和门窗上也都布满了蜘蛛网,显得破败。 可尽管如此,看到这样一套房子,胡氏和赵永卓都是心中一紧,眼中窘迫。 因为这样的三合院,租金肯定不便宜。 “这...王婶,不知这房子租金几何?” 胡氏显得有些紧张,双手紧抓着裙摆,踌躇地看向王婶。 王婶朝胡氏露出个安心的笑容,然后抓起胡氏的手拍了拍,抿笑道: “大妹子放心,婶子说过便宜就便宜,这一套房子,每月只要三百文即可!” “三百文......” 胡氏和赵永卓眼神一滞,就连正打量房子的赵禹都是错愕。 这不是太贵了,而是太便宜了! 一套三合院,还是临近南市这样的繁华之地,按照常宁县的房价,怎么也要四百文! 可王婶竟然开价三百文,这不得不让赵禹一家三口起疑心了。 心中警惕,胡氏皱眉道: “王婶,这样的房子应该不止三百文吧?为何......” 咚! 胡氏话未说完,突然一声闷响打断了她。 那声音是从过道对面的院子传来的,很大。 赵禹一家三口吓了一跳,纷纷透过拱门望向了对面的院子。 第三十四章 我不要住私塾了 “书写时,要一笔不苟,法度谨严,点画巧妙,转折分明,提按清楚,运笔便捷利落而沉实!” “线条轻重之间,粗细要有变化,其收笔、落笔、撇捺、转折勾挑处,既要有法度,又不刻意做作,字中牵丝搭笔,要显得自然......” 又一天清晨的黎明下,赵禹站在案桌前,右手执笔悬砖,鼻尖沁汗地在桌上书写着。 在他旁边,韩礼儒捋着胡须,围着案桌缓慢踱步,口若悬河地指导着。 待一篇练字要诀念完,韩礼儒见赵禹渐入状态,暗自点了点头,然后走上石阶,进了堂屋。 石阶下。 赵禹一篇字写完后,身体一松,下意识地笑看向了左边。 只是,左边空空如也,已然没了往日并排的小案桌,也没了那道小身影,更没人找着各种借口来弄他的抄稿了。 见此,赵禹刚露出的笑容渐渐消散,眼中黯淡。 没了往日陪练的小身影,赵禹有些孤寂。 只是姜若彤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自从昨日分别后,赵禹就没再见过她了。 早晨来练字的时候没看到她,韩礼儒的宅院里没有她,整个私塾都没了她的小身影。 斯人已离去...... 愣愣地看了会儿之前摆放小案桌的空地,赵禹心绪收敛,目光坚定中,再次悬砖握笔,朝纸上写去。 这次,赵禹落笔更有力,执笔的手也更稳重! ...... 时光荏苒! 眨眼五天过去。 这一天,正好是六月十五,也是私塾的休沐日! 私塾每月月中休息,每次休三天,这也是为了方便住在私塾的学生有足够的时间回去。 这一日,赵禹也终于见到了阔别半个多月的父母。 赵父和胡氏是来接赵禹回家的,顺便把这段时间做好的摇椅送到县城来。 夫妻俩处理完摇椅,把赵禹接出私塾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带赵禹下馆子。 用胡氏的话说,我儿瘦了,要去补补! 哪怕赵禹看起来要比半个多月前壮实了些,在胡氏的眼中都是瘦了,不由分说的带着赵禹去了馆子。 南市街边的一家面馆。 赵禹一家三口坐在一张四方桌上,一人点了一碗面。 当然,赵禹那碗面是加肉的,夫妻俩的是清水面。 “禹儿,来,多吃点!” 胡氏眼中满是重逢的喜悦和疼爱,把自己碗里的面条一个劲地往赵禹碗里夹,哪怕赵禹碗里堆满了,亦是没停。 赵禹翻了翻白眼,小嘴蹭在碗边嗦着面条,双手捧着碗急忙扭向一边: “娘唔...满了,满了!汤都要溢出来了!” 嘴里塞着面条含糊不清,赵禹说着话时,还抬着手肘去挡胡氏。 胡氏放下筷子,没好气地嗔怪了赵禹一眼: “你个没良心的,娘还不是为了你,你看你给廋的!” “哪瘦了,哪瘦了?娘你看!” 赵禹咽下口中的面条,然后快速放下筷子,撸起左手的衣袖,向胡氏展示着手臂上的肌肉。 还别说,赵禹虽然小,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锻炼,那手臂上还真有点肌肉的线条。 不过胡氏却是直接一巴掌拍在了赵禹的手臂上: “你个浑小子,看什么看,快吃面,面都要糊了!” “诶!” 赵禹不再装,抓起筷子,继续往嘴里扒面。 而胡氏虽然嘴上凶,但看到赵禹那壮实的肌肉却眼中满是喜意,不停地揉着赵禹的小脑袋。 看着眼前打闹母子俩,赵永卓傻乐着,把自己碗里的面条夹了些在胡氏碗里后,便大口吃了起来。 此间其乐融融,一家三口甜蜜温馨。 稍一会儿。 赵禹又吃了几口面条后,眼珠子转了两转,然后突然道: “爹,娘!我们搬到常宁县城来住,好不好?” “嗯?” 赵永卓和胡氏顿时停下了筷子,疑惑地看着赵禹,胡氏狐疑道: “禹儿,你怎么突然想住到县城了?” “我不想住私塾了呀!” 赵禹抬起脑袋,瘪着嘴道: “我这半个多月来天天想你们,你们要是搬到县城来住,我就能天天回家住了,能天天见到你们,你们也不用经常往县城来回跑啊!” “不行!县城不是我们能住的!” 不等胡氏开口,赵永卓便断然拒绝,然后继续往嘴里扒面。 而胡氏这会儿也是点了点头,严肃道: “禹儿,你还小,什么都不懂!我们住县城是需要房租的,我们家没有这么多银子交房租,而且我们家有田地,这些都是需要打理的,还有其它许多事,不能到县城来住!” “怎么不能?” 赵禹急忙放下筷子,勾着手指道: “我打听过了,县城租房子每月三四百文钱的样子,我们家现在能承担得起!而且住在县城有很多好处,不仅我们能天天在一起,爹卖摇椅也不用来回跑了,既省了力气,也省了跑县城的时间!爹有了这多出来的时间,每月都能多做好几张摇椅呢,只是这就够交房租了,说不定每月还能多挣些!” “至于家里的田地,我们可以租给别人种啊,也可以请别人照看,反正天气干旱,也没什么收成!” 赵禹一副精打细算的样子,说得头头是道。 赵永卓和胡氏闻言,都愣住了,眼中露着沉吟。 不过只是瞬间,赵永卓便猛得摇了摇头: “不行,摇椅是小道,地才是我们的根本,不能丢!” 赵永卓极其严肃,满脸不容置疑。 见状,赵禹一急: “我没说丢啊,只是让别人照看而已,地还是我们家的!” “那也不行!地给别人看,怎能放心?” 赵永卓有些恼怒,严厉地瞪着赵禹,呵斥道: “你小子只管好好读书,这些事情不是你能操心的!” 闻言,看着赵永卓很少显露出来的严厉,赵禹沉默了。 这个时候,他才切身体会到,土地在这个时代的百姓心中是多么重要,农耕思想是很难转变的,他也知道很难说服赵永卓了。 不过,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家又不是他爹做主! 赵禹突然小嘴一瘪,一头扎进了胡氏的怀里,顿时声泪俱下: “娘啊,我不要住私塾啊!呜呜......他们打我,他们趁我晚上睡着,拿被子盖住我就打,用脚踩,还撒尿,好多人一起打我,呜呜......” 哭声要多凄惨有多凄惨,像是受尽了私塾的霸凌欺辱后的绝望和无助,听得人要多怜惜有多怜惜。 此刻,就连面馆那对老夫妻和几位食客都是侧目,纷纷看向了赵禹。 赵永卓和胡氏就更不用说了,整个人都镇住了,胡氏更是心都碎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的同时,一把搂住了赵禹,急切道: “禹儿乖,娘的好禹儿!快告诉娘,是谁打你了?是谁欺负你了?” 第三十三章 离别 急忙看向镂空窗内的赵禹,胡老四眼巴巴道: “赵小公子,怎么只有两篇故事?” “学业繁重,只来得及写这两篇,你先凑合着用吧,过两天再来拿!” 赵禹随意地摆了摆手。 当然,赵禹这两天是不止写了这么点的,主要是他不想一次性弄太多银子。 毕竟他现在住在私塾,银子太多放在哪? 放宿舍不安全,带在身上不合适,所以先细水长流,拖一段时间再说! “两篇就两篇吧,不过还请赵小公子抓紧写下面的啊!” 见赵禹没货了,胡老四咬牙点了点头,反正两篇也能解决燃眉之急,他也不用太急了,不过最后还是忍不住催促了一句。 赵禹点了点头,然后又似笑非笑地看着胡老四。 胡老四会意,会心一笑后,右手伸入了怀中。 再出来时,握着拳头伸进了镂空窗内,伸向了赵禹。 赵禹也没起身,手短的他,捏着书本递了过去。 而后,胡老四手张开,在书本上放下了几粒银豆子。 只是,赵禹收回书本一看,却见那书本上赫然有着五粒银豆子。 “五百文?两百文一篇的故事,韩先生是不是多给了?” 目光微凝,赵禹迟疑地看向胡老四。 胡老四觍着脸笑着: “不多不多,这是小老头给的加急费,还请赵小公子抓紧写下面的故事,下次尽量多给小老头两篇!” “啧啧,好说!” 赵禹咂了咂嘴,笑着把银豆子收好。 虽说赵禹跟胡老四说过不涨价,但胡老四主动多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赵禹自然不会客气。 不过赵禹也能从这看出,聊斋的故事在城内确实很火,不然胡老四这么紧着银子的人也不会多给来催促了! 而胡老四,收好故事后,心中急切的他,转身就走,不过却又被赵禹叫住了。 “赵小公子还有事?” 胡老四停下脚步,眼巴巴地看着赵禹。 赵禹的小脸渐渐板了起来,严肃道: “胡先生,有件事我们可得先说好!你的故事出自我手这件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当然!小老头比赵小公子更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 胡老四比赵禹更严肃,点了点头后,转身就遁走了。 看着胡老四消失的身影,赵禹不疑有他,他现在算是胡老四的财神爷了,胡老四要是说出去就真傻了! 又挣了五百文! 赵禹嘴角上翘,拍了拍手中的书本,哼着小调站起身,准备回宿舍去。 只是,刚转过身,赵禹便声音一止,目光微凝。 却见,身后的夕阳下不知何时站着一道小身影,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这小人儿,正是姜若彤! “现在可有第三个人知道了哦!” 见赵禹发现了她,姜若彤略带婴儿肥的小鹅蛋脸上满是笑嘻嘻,伸着小玉指,指了指自己的小琼鼻。 见状,赵禹满眼疑惑: “姜若彤同学,什么意思?什么第三个人?” “哼!” 见赵禹还装模作样,姜若彤俏脸一沉,嚷嚷道: “赵禹同学,我们是不是朋友?” “算...算是吧!” 赵禹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既然是,为何你有新故事却不告诉我?亏我还从福禄茶楼弄来胡老四的火爆故事要给你看,却没想到胡老四的故事来自你手!” 姜若彤怒气冲冲,说着话时跑到赵禹面前,然后从衣袖中拿出几页纸拍在赵禹手上。 赵禹展开纸张一看,却见上面写满了娟秀的小字,正是姜若彤的字迹。 而里面的内容,也赫然是他前两天给胡老四的那两篇故事。 只是,这是姜若彤弄来给他看的! “这......刚才的事你都看到了?” 捏着手中的纸张,赵禹心中感动,却是尴尬地看向姜若彤。 “当然!” 姜若彤扬了扬下巴,不过很快就把刚才的不快抛到了脑后,扯着赵禹的衣袖,兴奋道: “赵禹,你不知道,胡老四讲的那两篇故事可新奇好听了,城内好多人都争相去听,没想到却是你写的,你从哪弄来的故事?后面是不是还有很多?我刚才看到胡老四又拿走了两篇!” “没错,是我写的,这都是我们村老先生讲给我听的,后面也还有好些!” 赵禹没有再隐瞒,痛快地点了点头,不过故事出自哪里是肯定不能说实话的。 而姜若彤闻言,却是立马兴奋地跳了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赵禹,快点,快把后面的故事都给我!” 很是迫不及待,说着话时,姜若彤朝赵禹伸出小手,一双大眼睛泛着期待的光芒。 不过赵禹却是摇了摇头: “还没写完,没法都给你!你若要看,我后面边写,你边看就是,不着急!” “急急急!当然着急!” 姜若彤顿时跳脚,急切道: “赵禹你不知道,我爹爹明天就要带我回京了,我是来跟你告别的,你现在不把故事给我,后面的我就看不了了......” 说到最后,姜若彤的声音都带出了哭腔,眼睛瞬间湿润,泪水在眼中打着转。 赵禹闻言,也是愣住了。 此间顿时陷入了安静。 夕阳下,两个小人儿互相对望着。 一个沉默,一个泫然欲泣。 橙红色的光线照在两人身上,在两人身上弥漫着落日的伤别,也在地上留下了两道长长的孤影。 直到好一会儿。 “那没办法了,我现在身上就剩这几篇故事,你拿去看吧!” 赵禹突然轻松的耸了耸肩,从怀中掏出了好几张纸,递给了姜若彤。 姜若彤抽了抽鼻子,快速抹掉眼中的泪水后,一把抢过赵禹手中的纸张,飞快地看了起来。 一边看着,姜若彤渐入着迷,脸上也雨过天晴,露出了兴奋之色。 看完后,姜若彤像是恢复了聪慧,扬着手中的一叠纸,兴奋道: “赵禹,我想到了,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了!你可以把后面的故事写出来,然后寄到京城给我,这样我就能继续看了!” “寄给你?” 赵禹再次一愣。 “对,寄给我!我爹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跟韩师通一次信件,你把写好的故事让韩师一同寄到京城,此事我会跟韩师说!现在,你赶紧去给我写故事,能写多少就写多少,给我带回去!” 姜若彤眼中闪烁着光芒,显得很是兴奋,说完后,急忙把赵禹往宿舍方向推。 赵禹满头黑线,他刚才还和胡老四说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下不仅姜若彤知道了,韩礼儒恐怕也瞒不住了! 不过赵禹念着姜若彤的好,离别之际也不想拒绝姜若彤,于是跑到宿舍写了起来,姜若彤则在一旁看着。 离别前的时光总是很短暂。 没有挑灯夜战。 当天黑的时候,姜若彤被侍女和护卫带走了。 与她一起离开的,还有赵禹匆忙间写出来的七八篇故事。 第三十二章 新故事的效果 只见姜若彤好奇地从锦盒里拿出金笔,却是突然手一沉,吓得急忙双手握住金笔,然后哭丧着脸看向王阳: “王主簿,这笔太沉了,小女拿不了,您能重新给我换一支轻的么?” 说着,姜若彤把金笔和锦盒放回了王阳身前的桌上,眼巴巴的看着王阳。 见此,王阳脸色一僵。 而韩礼儒却是暗松了口气,而后朝姜若彤一声呵斥: “小小年纪不懂礼数,哪能主动向人要礼物,还不快退下!” “是!” 姜若彤缩了缩脑袋,急忙退回韩礼儒身后。 这时,韩礼儒又看向王阳,歉意道: “王主簿见谅!丫头年纪小,不知礼,还望海涵!” “不碍事,不碍事!童言无忌嘛,改天老夫给若彤侄女拿一支轻笔来就是!” 王阳打了个哈哈,隐去了尴尬。 而后,王阳又笑呵呵地看向姜若彤,一副长辈关心晚辈的样子道: “若彤侄女啊!离家这么久了,有没有想娘亲啊?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见娘亲啊?” 闻言,韩礼儒眼睛微眯,瞟视着王阳。 他没想到王阳在他这里没得到答案,又去旁击侧敲姜若彤。 而姜若彤却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想娘亲啊!不过什么时候回去得看爹爹决定,我也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带我回去……” 说罢,姜若彤嘟起了小嘴,满是失落。 “是是是,什么时候回去是得看爹爹的!” 王阳笑着连连点头,不过心中却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而憋闷不已。 此间气氛有些尴尬。 眼见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王阳也不再久待,喝了半杯茶后便告辞离去了。 等王阳一走,韩礼儒和姜若彤对视,皆是满脸疑惑。 姜若彤虽小,但她从小就接受了严苛的教育,再加上这个时代的女孩早熟,也是懂得一些东西,知道王阳送她金子不简单,只是不明白王阳为什么要送她这么珍贵的东西。 而韩礼儒就更不用说,他从王阳两次旁击侧敲中已然看出,王阳很想让姜少甫赶紧离开,甚至像是害怕姜少甫继续留在这,不然也不会送金子。 只是,韩礼儒不明白,姜少甫只是暂时来公干,也互不统属,更是没有多大瓜葛,王阳为什么要忌惮他? 轻捋胡须,韩礼儒坐在椅子上沉思着…… 外边私塾学堂。 赵禹从茶楼回来后,却是一头扎进了宿舍,趴在床头的柜子上开始写《聊斋》中的故事。 赵禹对《聊斋》中的故事只知道个大概,做不到原版照抄,需要自己加工一下。 另外,《聊斋》中有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赵禹也要把它们剔除掉,毕竟他是为了挣银子,不想惹麻烦,他的小身板也承担不起大风浪。 所以这一来二去,写故事就需要时间,为了能够及时给胡老四故事,就要抓紧写了。 于是。 自这天起,赵禹每天又多了一件写故事的事情,这让他本就充实的私塾生活又平添了几分乐趣。 而时间也在这样安静又充实中,过去了两日。 这两日,常宁县内却刮起了一阵小旋风。 胡老四拿到赵禹的故事后,经过一晚上的准备,第二天便在福禄茶楼开讲。 那故事一出,顿时在常宁县内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新奇的鬼怪故事,冲破封建礼数的人鬼之恋! 这给精神娱乐缺乏的明朝百姓带来了极度的听觉冲击,也激发了他们的猎奇心理,个个跑到福禄茶楼去听的同时,争相传颂,很是在常宁县内引起了大热闹。 甚至赵禹他们这个小小私塾,都是受到了影响。 一个个半大孩子嚷嚷着要去睡荒寺古庙,要去来一场独特的奇遇,很是热闹。 而在私塾内外旋风涌动时,我们的始作俑者,此时却又在给这股旋风注入新的活力。 私塾庭院的那堵院墙边。 夕阳下。 高高的院墙把私塾从城内分隔开来,在院墙上,有着一个用镂空砖建造的圆形花格镂空窗,能够透过镂空窗看到私塾内外。 此时,在院墙的里面,赵禹坐在镂空窗前的石桌边,手拿着书本,津津有味地看着。 当然,赵禹看书是假,他的心思全放在旁边的镂空窗上。 在镂空窗的外边,茂密的树叶间,此刻正有一张老脸紧贴着镂空窗,瞪着三角眼满是期待又急切地看着赵禹。 此人,正是福禄茶楼的说书人,胡老四! “小公子,赵小公子!接下来的故事是否已经写好?” 胡老四的声音像喊亲爹一样亲昵,甚至因为太过期待,喉咙都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 赵禹歪着脑袋,瞥着镂空窗外的老脸,似笑非笑: “胡先生,看来你这两天挣了不少啊!” “没,没!只是糊口而已,糊口而已!” 胡老四极力收敛着急切,尴尬地笑着。 不过看着赵禹斜着脑袋露出的似笑非笑,胡老四有些恍惚。 突然间,胡老四从赵禹身上看到了不符年纪的成熟,就像个成年人一样,可他前两天见到的赵禹没这么成熟啊。 “胡先生大可不必如此!” 就在胡老四恍惚间,赵禹伸了个懒腰,轻松笑道: “本公子是个说话算数的人,说了两百文一篇故事就是两百文,并不会因为你挣得多就抬价,所以你大可不必骗本公子!” 赵禹不担心胡老四看出他的成熟,他之前借姜若彤的势震慑了胡老四,现在又身在私塾内,并不怕胡老四对他怎么样,所以懒得去装。 更何况,就算他表现出一些成熟又如何?他是读书人,一本正经的成熟点很奇怪吗? 也正如此。 胡老四恍惚过后,心中惦记着故事的他,也没在意了,急忙连连称是,而后又急切道: “那赵小公子,接下来的故事是否写好?小老头这里确实急啊,茶楼的客人都催得紧了!” “当然!” 赵禹也不再废话,从怀中拿出几页纸递给了胡老四。 只是赵禹坐着的石凳距离院墙有些距离,再加上赵禹手短,递过去后也没够到镂空窗。 不过胡老四急切,不等赵禹起身递来,他就努力的朝镂空窗内伸出手,一个蹦跳就抓过了赵禹手中的纸张,直看得赵禹一愣。 胡老四顾不上赵禹了,抓过纸张后便急忙看了起来。 越看,胡老四脸上越激动,甚至因为激动过度,脸色都变得潮红。 “好好好,好故事啊!” 一个劲地点着头,不过看完之后,胡老四却又愣住了。 第三十一章 金笔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茶楼的雅间内,看到赵禹回来,姜若彤疑惑的俏眉微蹙。 “哦,蹲的时间有点久,腿麻了,在下面缓和了一下......” 赵禹一脸难为情,走到椅子上坐好。 “嘻嘻!” 姜若彤顿时乐了,捂着小嘴不怀好意地瞟了眼赵禹的小屁股。 不过随即,姜若彤又嗔怪了赵禹一眼: “也不知羞!我以为你掉茅房里了,还特意叫黎叔去捞你!” 闻言,赵禹满头黑线,那种地方,是能掉进去的么? 想到那到处爬的虫子,赵禹恶寒,小身体打了个冷颤。 姜若彤见状,捂着小嘴乐个不停。 而在雅间两个小朋友打趣时。 下面,胡老四又回到了讲台上,继续了他的说书。 只是或许没有准备充分,胡老四没有讲赵禹给的故事,而是继续之前的。 赵禹事情办完了,对胡老四讲的故事也不再感兴趣。 姜若彤就更别说了,早就兴致缺缺。 于是两人最后一合计,结账走人! 出了福禄茶楼,两个小朋友又坐上了马车,回返了私塾。 ...... 私塾,韩礼儒的宅院内。 夕阳下,韩礼儒此时却在堂屋接待着一位客人。 此人身穿青色长衫,头戴网巾,是个富态中年。 如果赵禹在这,便会认得,正是他之前在南集市见过的王主簿。 而此人,名为王阳! “王主簿,今日来寒舍,不知所谓何事?” 壁前的八仙桌上,韩礼儒和王阳分坐两边,一番寒暄茶饮后,韩礼儒笑看着王阳。 王阳放下茶杯,看了眼身侧的随从。 那随从立即把手中的一个小木盒放在了八仙桌上,然后打开了盒盖。 顿时,一锭锭银子出现在了韩礼儒的眼中。 直到这时,王阳富态的脸上才笑呵呵地开口: “今日叨扰韩先生,主要是送此物而来。” 说着,王阳把装着银子的木盒推到了韩礼儒的身边。 “这是?” 看着木盒中的银子,韩礼儒目光微疑。 不过不等韩礼儒问询,王阳便解释道: “此乃纹银五十两,乃是县中乡绅所捐赠,用于私塾寒门学子用度,本官只是代为送来而已!” “原来如此!那老夫代表学堂寒门感谢王主簿了,也请王主簿代老夫向诸位乡绅表达谢意!” 给学堂寒门学子用度,韩礼儒没有客气,作揖收了下来。 “应该的,应该的!” 王阳笑呵呵地摆了摆手。 此间其乐融融。 稍一会儿,王阳抿了口茶,然后像是不经意道: “韩先生,不知你对朝廷派姜主事前来常宁县巡视水利,有何看法?” 来了! 韩礼儒心中一动,他就知道,王阳此番前来绝对没有送银子这么简单! 摇了摇头,韩礼儒苦笑道: “王主簿抬举老夫了,老夫一介私塾先生,哪知朝廷大事?” “诶......” 王阳拖着尾音,合上杯盖,由衷道: “韩先生过谦了,你可是举人出身,教导过好几位像姜主事这样的朝廷干才,若非你无心官场,恐怕此时也是一方大员了,岂会不知朝廷之事?” “少甫未曾跟老夫说过他事,老夫确实不知!不过若真要说,无非就是天气大旱,朝廷关心常宁县水利罢了!” 韩礼儒再次摇头,说完后并不再多说,端着茶轻抿。 王阳见状,暗骂了声‘老滑头’,脸上却是认同的微笑点头,然后揭开杯盖,轻拂茶水,把自己一张脸笼罩在氤氲的茶雾中。 杯至唇边,王阳又一声轻叹: “唉,这姜主事真是个干才啊,来常宁县之后,一直在外奔跑,真是忠于职守!不过如今多日过去,恐怕也差不多要回京复命了吧?” 说着,王阳又瞥了瞥韩礼儒。 不过韩礼儒却是笑而不语,装作没听到一样,只是轻吹茶水,悠然细品。 见状,王阳有些暗恼,不过韩礼儒不说,他也无可奈何,只能端着茶放到了自己嘴边。 一口茶下肚,王阳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左右瞧了瞧,然后朝韩礼儒笑道: “韩先生,听闻姜主事的爱女寄住于此,为何不见人?” “唔......那丫头喜爱故事,去城内的茶楼听说书去了!” 韩礼儒咽下茶水,面露宠溺地开口。 “原来如此......” 王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过恰在这时,堂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幽怨声: “韩师!我回来啦,我跟你说哦,他们骗我......” 随着声音,姜若彤那可爱的小身影提溜着裙子,气鼓鼓地走进了堂屋。 不过见到堂屋有客人后,姜若彤立马止住了声音,并且那气鼓鼓的小身体一变,变成了落落大方,恭敬有礼,一副受训过贵族礼仪的模样。 “见过韩师!” 走到近前,姜若彤朝韩礼儒行了一礼,然后恭敬地站在韩礼儒身边。 韩礼儒捋着胡须,宠溺地点了点头,然后指着王阳,朝她笑道: “这位是县里的王主簿,快行礼!” “是!小女姜若彤,见过王主簿!” 姜若彤又缓缓朝王阳福了福。 “诶,好好好!” 王阳急忙单手虚抬,笑看着姜若彤,啧啧称奇: “这位就是姜主事的爱女吗?可真是知书达理、聪明可爱!” 说着,王阳左手一抖,宽袖中顿时滑出了一个小长锦盒在手上,朝姜若彤笑道: “若彤侄女,初次见面,王伯伯也没什么东西送你,听闻你在韩先生这里读书识字,王伯伯身上正好有一支笔,你拿去习字吧!” 王阳很是自来熟,说完后,打开了锦盒,顿时露出了里面一支精致的毛笔。 那毛笔手指粗,笔毛是棕色狼毫,笔杆金灿灿的,赫然是金子做的! 看到这样一支毛笔,韩礼儒脸色一变,急忙朝姜若彤使眼色。 而姜若彤此时也是乖巧的摇了摇头: “谢谢王主簿!不过爹爹说过,无功不受禄,小女不能收!” “诶,这只是长辈送给晚辈的见面礼,哪是什么禄不禄的,何况这只是区区一支毛笔,文雅之物,只是给尔习字之用罢了!” 王阳佯装嗔怪,一副长者赐的模样,不由分说地把毛笔连带锦盒,放在了姜若彤的手中。 见此,韩礼儒放下茶杯,就欲开口。 不过这时,姜若彤却先动了! 第三十章 第一桶金 福禄茶楼后堂。 一偏僻处,建着一处茅房,三个坑位,每个都用高高的木板隔开着。 当赵禹来到这里时,就见中间那个坑位的木门紧紧关着。 见此,赵禹哼着小调走进了旁边一个坑位,关上木门,脱了裤子,蹲了下来。 只是,旱厕的味道着实打脑。 赵禹捏着鼻子往下一瞅,正好看到好些虫子在那爬,脸色变换间,顿时一声轻叹: “蛆蛆啊,你我现在皆无聊,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好不好?” 说着,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赵禹仰着脑袋便讲了起来: “浙江有个叫宁采臣的书生,他的性格慷慨豪爽,以行为端正而自重。他常对人说:我从不寻花问柳,一生正正派派,始终如一。” “有一次,他去金华,到达城北后在一个大庙里歇脚。庙里的佛殿佛塔壮丽辉煌,蓬蒿却长得比人还高。东西两厢的僧房,两扇房门虚掩着,只有南面的一所小房子上着锁,似有人住......” 赵禹声音幽幽,抑扬顿挫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甚至讲到一半的时候,赵禹自己都打了个冷颤,最后声音一收: “算了,不讲了,怪害怕的!” 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擦了擦屁股,赵禹提好裤子就走出了茅坑。 只是,刚推开茅房木门,赵禹就见门后蹲着个老头,正伸长着脑袋,瞪着三角眼,滴溜溜地瞅着他。 一开门就见到这样一个脑袋,赵禹吓得险些没有一屁股坐到后面的坑里去。 “胡先生,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赵禹没好气地瞪了老头一眼,然后一脚踢开木门,走出了茅房,朝前堂走去。 此人,正是之前尿遁的说书先生,胡老四! “你认识老夫?” 胡老四却是急忙挡在赵禹身前,目光炯炯地盯着赵禹。 “当然!在这茶楼的,有谁不认识你?” 赵禹停下脚步,白了胡老四一眼。 “好好好,认识老夫就好!” 胡老四搓着老手,脸上满是喜色,然后打量着一身学童装扮的赵禹,目露精光道: “这位小...小兄弟,不知你刚才讲的是什么故事?从哪听来的?” 上道了! 赵禹心中一喜,脸上不动声色,迟疑道: “鬼故事啊,一个老先生讲给我听的,后面还有好多好多呢!” “那位老先生是何人?他现在在哪?” 胡老四顿时抓住赵禹双臂,紧紧催问。 “你想干嘛?” 赵禹甩开胡老四的手,后退一步,满脸警惕。 见状,胡老四急忙摆手解释: “小兄弟别误会,老夫只是对这些故事感兴趣,想要拜访一下这位老先生!” “哦!他过世了,你见不到他了!” “这......” 胡老四面色一滞,不过随即,他又紧紧盯着赵禹,舔了舔嘴唇道: “这位小兄弟,你刚才都会讲故事,那这位老先生剩下的故事你可都知道?” “知道啊!老先生生前经常给我讲这些故事,我都滚瓜烂熟了,有数十篇呢!” 赵禹张开手指,点了点头。 “数十篇......” 胡老四又是眼神一滞。 不过这时,赵禹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了几页纸: “喏,这就是我没事抄写出来的两篇故事!” 唰! 胡老四一把抢过纸张,看了起来。 越看,胡老四的眼睛越亮,甚至呼吸都变得急促,脸上也露出了激动之色。 赵禹一直观察着胡老四的脸色,见状,嘴角微微上翘。 他拿出来的,正是《聊斋志异》中的故事,是他这几日写的,想着有机会出来县城后,用来换银子,没想到今日正好碰到姜若彤带他出来。 聊斋中的故事自是不用说,其中的鬼怪爱情故事非常吸引人,在后世都具有极大影响。 赵禹对其他故事或许不太了解,但对这样极为有名的小说和其它名著还是清楚的,知道《聊斋》出自清朝,这个时候还没有,他现在拿出来,绝对很有市场。 而对于胡老四这样的说书人来说,这样的故事更具吸引力。 讲一个从未出现过且极具吸引力的故事,不仅能提升自己的名气,还会有大把银子。 “小兄弟,剩下的故事呢?你可还写得出来?” 看过之后,胡老四再次激动地抓住赵禹的双臂,急声催问。 “当然能写出来,我现在可是私塾乙班的学生!不过我不给你了,我要拿这些故事去找说书人换零花钱!” 赵禹傲娇地抬了抬下巴。 “我就是说书人啊!你把故事都给老夫,老夫给你五......” 胡老四激动地伸出一个手掌,不过随即又立马加了一个手掌: “给你十文钱!” “哼!你骗小孩呢?” 赵禹顿时一撅嘴,恼怒道:“那位老先生可是告诉我了,这些故事一篇就值一两银子,你十文就想买,我不卖给你!” “一两银子一篇......” 胡老四的神色缓缓收敛,看着赵禹的三角眼顿时微眯了起来,余光也开始打量起了四周。 见状,赵禹心中冷笑,胡老四要打什么主意了他岂能不知道?顿时一声冷喝: “不买就让开,我家人还在楼上雅间等着我呢,把小爷挡烦了,叫人收拾你!” 闻言,胡老四悚然一惊。 他是老江湖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之前虽然在台上说着书,但茶楼进进出出的人也都被他看在眼里,尤其是楼上雅间的客人,更是会多关注几眼。 所以赵禹几人进来茶楼的时候,胡老四也看到了,有侍女、有护卫,胡老四知道他们身份不一般。 刚才被银子迷了眼,经赵禹一冷喝,胡老四立马醒悟了过来。 这样的人家,他惹不起! 不敢再有其他心思,胡老四又急忙换上一副笑脸: “这位小公子莫急,老夫买!只是一两银子确实贵了,不如五十文一篇如何?” 胡老四脸上露着谄笑,称呼也变了,声音充满了连哄带骗的意味。 见状,赵禹心中冷笑,也知道胡老四忌惮他了。 他敢独自前来找胡老四卖故事,正是因为有姜若彤的势在。 不然他孤家寡人一个,还是个小孩,跑来跟别人做这样的生意,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呢? 脸上不动声色,赵禹像是被哄到了,也没着急走,而是霸气开口: “五十文你别想,最少五百文一篇,你刚才讲故事的时候我可是看到了,讲一个故事的打赏就有上百文钱,而一个故事可以讲好多次呢!” “诶,小公子有所不知,这打赏也不只是老夫一人的,茶楼也要分润一点!” 胡老四满脸苦相,而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咬了咬牙道: “老夫再加五十,一百文一篇,如何?” “哼!最少两百文!爱要不要,不要小爷去找其他茶楼的说书人!” 赵禹有些不耐烦了,撂下一句话就朝前面走去。 胡老四却被赵禹后面那句话刺激到了,急忙跳到赵禹身前: “别,别去找其他人,老夫买,两百文一篇买了!” 面色严肃地拦住赵禹,胡老四说完后,又搓着手,笑道: “小公子,你的故事老夫都买了,只是不知道剩下的故事什么时候能给老夫?” “这个好办,过两天你到私塾来找我就行!不过现在,你得把这两篇故事的钱先结了!” 赵禹傲娇地抬着下巴,伸着小手指了指胡老四手中的几页纸。 胡老四看着手中的纸张,脸色变换了数次,最后为了后面的故事,还是咬着牙从怀中摸出了四粒银豆子递给了赵禹。 “嘿嘿,又有零花钱用了!” 拿到银豆子,赵禹眼露亮光,露出了小孩子该有的兴奋。 随即,赵禹像是为了能够有更多的零花钱,很是认真地告诉胡老四接下来怎么找他拿剩下的故事。 而后,赵禹撂下胡老四,紧紧捏着怀中揣着的银豆子,心中激动地朝前堂走去。 这可是银子啊,他的银子,不用上交父母的那种!虽然少,但也算是他的第一桶金了! 而且之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银子! 想到聊斋有数百篇故事,赵禹就深吸了口气,有了这些银子,他就有本钱了! “赵公子,茅房可上好了?” 就在赵禹激动间,不等他走出几步,前面的侧门就突然走出了一道凌厉的身影,正是姜若彤的那个中年护卫。 看到中年护卫,赵禹知道这是自己出来久了,姜若彤担心他了,于是甜甜一笑: “上好了!黎叔,我们走吧!” 很是自来熟的叫了一声,赵禹从中年护卫的身边钻进了侧门。 而中年护卫,瞥了眼院中的胡老四后,也跟着走进了前堂。 后面,看到中年护卫那瞥来的凌厉目光,胡老四心惊肉跳,暗庆自己刚才没对赵禹动歪心思。 不过庆幸过后,胡老四看着手中的几页纸又激动了起来,而后身形一晃,遁入了前堂。 第二十九章 福禄茶楼 这是在韩礼儒小院练字后的第三天。 下午下课后,一帮小少年踩着夕阳,走出了课堂。 赵禹背着小挎包,沿着回廊准备回宿舍。 可这时,背后却突然传来的一道清脆声: “赵禹同学,你等一下!” “嗯?” 赵禹扭头看去,就见姜若彤提着襦裙正款款走来,身后还跟着手拿书本的侍女。 “怎么啦?西游记的故事我可跟你讲完了!” 两道小身影站在古色古香的回廊下,赵禹双手抓着胸前的挎包带子,迟疑地看着姜若彤,他以为姜若彤又是让他讲故事。 不过姜若彤却是摇了摇头,甜甜笑道: “赵禹同学,这段时间都是你讲故事给我听,今日我想请你听故事!等会儿我要去福禄茶楼听说书,你要不要一起去?” “听说书?是去城内么?” 赵禹顿时眼睛亮了起来。 “正是,你要不要去?” 姜若彤点了点头。 “要去,要去!” 赵禹急忙答应,不过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夸: “可我是住在私塾,不允许随意出去......” “没事的,你跟我一起去,我去跟韩师说,韩师会同意的!你现在就去放东西,我在门口等你!” 姜若彤嘻嘻笑着,说完后,带着侍女朝后院走去。 赵禹心中激动,终于有机会出去了,片刻不耽搁,立马跑回了宿舍。 把自己的小挎包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赵禹又往怀里塞了些东西,然后急忙跑向了私塾大门。 大门外,姜若彤已经等候在这。 她此时坐在一辆马车内,正透过掀开帘子的车窗朝私塾大门张望着。 在马车旁边,还站在两个人,一个是姜若彤那个十来岁的小侍女,一个目光凌厉的中年。 中年的太阳穴高高鼓起,挺立的身体散发着凌厉之气,手中还拿着个用粗布包裹的东西,显然是一把家伙。 此人正是姜若彤的那个护卫,赵禹之前在集市初见姜若彤时就见过他。 只是,刚跑出私塾大门,赵禹就被中年护卫一双凌厉的眼睛盯着,顿时脚步一顿,头皮有些发麻。 “赵禹,赵禹,快上马车!” 见到赵禹,姜若彤急忙从车窗内伸出一只小手,高兴地朝他晃动着,然后又嗔怪地看向马车边的护卫: “黎叔,别吓到赵禹了!” “是,小姐!” 中年护卫从赵禹身上收起凌厉的目光,侧开半个身体,露出了身后的车门。 而这时,那个小侍女也笑着朝赵禹招了招手: “赵公子,请上马车!” 姜若彤的侍女叫紫兰,是个眉眼带笑的瓜子脸姑娘,很漂亮,赵禹这几天也跟她熟悉了,此时见她招呼,展颜一笑: “谢谢紫兰姐姐!” 脚步移动,赵禹朝马车走去,不过目光却是打量着中年护卫。 这中年护卫一看就是练家子,赵禹对这个世界的武功可是颇为好奇。 只是,中年护卫根本没有理会赵禹。 等赵禹上了马车后,他和紫兰坐在车厢外,亲自赶着马车朝街上驶去。 车厢内。 姜若彤见赵禹一上马车就透过车窗四处张望,顿时嘻嘻笑了起来: “赵禹同学,你是不是自从进了私塾就没有出来城内玩过?” “嗯!” 赵禹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只顾着看街上的琳琅满目。 姜若彤也不以为意,反而有些兴奋道: “我跟你说哦,我听说福禄茶楼说书的今日会讲新故事,才特地叫你......” 姜若彤叽叽喳喳的说着,显然对福禄茶楼的新故事很是期待。 赵禹也像是来了兴趣,收回目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开口询问。 两道小身影在马车内窃窃私语。 很快,马车也来到了福禄茶楼。 福禄茶楼是常宁县内一家还算高档的茶楼,坐落在城南的那条小河边,距离南市没多远。 赵禹他们下课比较早,此时还是申时初,也就是下午三点多钟,福禄茶楼内依旧还有许多人。 赵禹几人到了福禄茶楼后,直接上了二楼的雅间。 那雅间是敞开的,能够看到茶楼各处,也能看到一楼大堂的讲台。 一进雅间,紫兰便点了一壶茶和几份点心,然后跟中年护卫站在一旁,赵禹和姜若彤则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楼下大堂的讲台。 那讲台上,此时正有一个身着长衫、看着有些市侩的消瘦老头,在那说着书。 台下则坐着好多闲客,甚至门口都围着好些人。 “却说春秋时,郑国有一个大夫,叫做徐无犯,其父母已亡,只有一同胞妹子,那小姐年芳十六,生得肌白如雪,脸似樱桃......” 老头说得唾沫横飞,台下的观众听得津津有味。 只是,刚听了几句,雅间的紫兰却突然一声低呼: “呀,这不是刚成书不久的《初刻拍案惊奇》里的故事么?” “哼!” 姜若彤此时也是琼鼻一皱,恼怒道: “还跟我说是新故事,竟然骗我,这故事在京城都烂大街了!” “小姐勿恼,这故事出来没两年,兴许是常宁县偏僻了些,这个时候才传过来,对他们来说也确实是新故事!” 紫兰急忙出声安慰。 闻言,姜若彤扭头看向了赵禹,俏声道: “赵禹同学,这故事你听过么?好听么?” “没听过,我觉得挺好听的!” 赵禹摇了摇头,看着讲台上的老说书人满是兴致勃勃,眼中也闪烁着光芒。 当然,那光芒是什么,就只有赵禹自己知道了。 “你觉得好听就好,反正今日是请你听故事的!” 见赵禹喜欢,姜若彤的怒色稍缓,然后继续看向大堂,听着故事。 只是,相比来时的兴致勃勃,姜若彤此时却显得百无聊赖,脸上也满是失望。 当然,这只是姜若彤,茶楼内其他人却听得很是来劲。 而那老说书人也是个老江湖了,很会吊人胃口,当故事讲到关键时刻突然停了下来,端着桌上的茶水慢悠悠地嘬着,直看得底下一众茶客心痒难耐。 “胡老四,你能不能痛快点?” “就是,小心被水呛死让我们没故事听,赶紧的!” 大堂内热闹哄哄,众人皆是朝讲台上的老说书人发出不满的声音。 而老说书人,也就是胡老四,却是不慌不忙地摇头晃脑: “俗话说得好,好酒慢品,好菜慢吃,这好故事自然也要......” “麻溜的!” 胡老四话未说完便被一声怒喝打断。 随着怒喝声,还有数十枚铜钱砸在了胡老四身上。 看到铜钱,胡老四不怒反喜,一双三角眼中亮光闪烁间,醒木一拍,再次开口: “话说这一日......” 故事继续,不过胡老四依旧死性不改,每到关键时刻就停下、喝茶拿捏,直到有人撒钱才痛快的继续。 如此这般,一个故事下来胡老四喝了七八次茶水。 待故事结束后,胡老四也憋不住了,一声‘且听下回分解’,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捂着肚子遁向了后堂。 雅间内。 见胡老四钻进了后堂,赵禹的眼珠子转了两转,然后也站了起来: “我也想去一趟茅房!” 声音落下,赵禹的小身影已是窜出了雅间。 见状,姜若彤愣了一下,而后看着赵禹那猴急的样子,掩嘴笑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 姜若彤同学,你好 院子里。 赵禹写了几个字后,额头上便沁出了细汗,握着毛笔的右手越发抖得厉害,更是酸痛不已。 不仅如此,赵禹此时还是曲着双腿,虽然不似马步那样严苛,但时间一久,小腿肚子也是不停的打着颤。 不过尽管如此,赵禹还是一动不动。 左手搭在桌上,稍微分担了点身体的重力,右手则努力抬着,对抗着小青砖的重力,哪怕身体颤抖个不停,赵禹都是紧咬着牙关。 不过好在,虽然艰难,但还有人陪着。 旁边。 姜若彤扭着小脑袋看了看身后的堂屋,然后冲赵禹皱了皱小琼鼻,小声开口: “喂,你怎么被抓来这里练字了?” “我在庭院练字被先生看到了......” 赵禹只是瞥了眼姜若彤便收回了目光,声音因为身体承担着痛苦,显得有些颤抖。 姜若彤见状,嘻嘻一笑: “韩师习惯每天天微亮就在私塾走一圈,你那些事瞒不了他!不过你来了正好,加油,只要挨过前面几天,后面就会好受多了!” 好孩子啊! 赵禹心中咂了咂嘴,然后冲姜若彤笑了笑: “谢谢!” “嘿嘿!” 姜若彤神秘一笑,然后继续低头写字。 赵禹也没心思跟她聊天了,越发颤抖的小手和双腿,让他不得不努力去控制手中的笔。 好在,也不是三篇启蒙读物全部抄完才能停下,每隔一刻钟便能休息一小会儿,倒也能让赵禹坚持住。 堂屋内。 韩礼儒坐在桌边,捋着胡须,透过堂门望着院子里的两道小背影。 他旁边一道侧门里,一个老妇人端着一壶茶走了出来,放在韩礼儒身边的桌上,然后打量着外面的赵禹,轻声道: “这就是你前几日收的弟子?你认为他将来的成就堪比少甫?” 闻言,韩礼儒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这孩子有少甫年轻时的执着和倔强,但比少甫更有天赋,将来或许还要超过少甫,可前提是,不要误入歧途!” “那倒是要好好教导,可不能坏了一棵好苗子!” 老妇人笑着给韩礼儒倒了杯茶,然后又走进了侧屋。 韩礼儒笑着捋了捋胡须,抿了口茶后,起身走进了书房。 外面。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 朝阳下,两道小身影已是满头大汗,不过依旧在咬牙写着。 某一刻,赵禹松了口气,直起身微微缓和了一下身体,然后把一张写满小字的纸张放到了一边,用镇纸压着。 旁边的姜若彤见状,伸长着脖子瞅了过来: “你写完了哪一篇?” “百家姓啊!” 赵禹揉了揉发酸的右手,看向姜若彤。 “百家姓么?” 姜若彤回过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案桌,然后双腿平移,靠近了赵禹: “我看看!” 不由分说地拿起赵禹桌上的纸张看了看,姜若彤那张小鹅蛋脸上顿时露着喜色: “还真是!百家姓的字数最少,你从百家姓开始写,看来你是先易后难了,我就跟你恰恰相反!” 一边瞅着纸张上的字,姜若彤又脚步横移,回到了自己的小案桌,然后把手中的纸张摆在自己桌上,用镇纸压着。 见状,赵禹一愣: “什么意思?” “给我了呀,我的百家姓正好还没写,省得再手酸了,你自己再写一篇!” 姜若彤嘻嘻一笑,如往日般纯真。 可赵禹这会儿看到这笑容,却是不对味了。 在他的印象中,姜若彤是个善良的好女孩,此时突然来这么一手,赵禹一时摸不准姜若彤这是扮猪吃老虎,还是稚童顽劣了。 审视着姜若彤,赵禹咂了咂嘴: “我们的字迹不一样,你就不怕先生看出来么?” “不会啊!我们都是哆嗦着手写的,能有多不一样?” 姜若彤眼中狡黠,说着话时把她自己写的和赵禹写的纸张,一起拿在手上给赵禹看。 却见那两张纸上的字都是歪歪扭扭,甚至因为手抖,每一笔看着都有点像麻花,因此两张上的字迹还真就没多大的区别。 这会儿,赵禹终于明白姜若彤之前那句‘你来了正好’是什么意思了,还给他加油鼓励,原来早就打这主意了。 看来姜若彤除了善良之外,也不缺顽劣的一面了。 “不错,差不多一样......姜若彤同学,你好!” 看着姜若彤手中的两张纸,赵禹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可莫名其妙的一句,倒轮到姜若彤发愣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跟你重新认识一下!” 赵禹笑了笑,然后把小青砖重新挂在手腕上,继续抄写。 一百个字而已,赵禹无所谓,反正他的目的是练字,多写一篇也好。 姜若彤满脸问号,不过见赵禹没再理会她后,便撅了噘小嘴,然后也继续抄写自己的。 只是,在赵禹全神贯注时,姜若彤却趁他不注意,把他抄写的那篇《百家姓》悄悄收了起来,然后铺开一张新纸,在上面写了起来。 那上面的字,赫然是赵、钱、孙、李...... 一个时辰后。 两人写完,并通过了韩礼儒的检查。 这会儿,上课的时间也快到了,两人一起去了课堂。 只是,初次用这种方式练字,赵禹的手臂酸痛不已,一整天都抬不起右手。 也自这天开始,赵禹又多了一件事情,那便是每天清晨跑完步后,到韩礼儒的小院,跟姜若彤一起练字。 而每次练字时,姜若彤都会用各种方法从赵禹这里弄走一篇抄稿,让赵禹每次都要多写一篇。 赵禹倒无所谓,有个小人儿吵吵闹闹,也算一种调剂品,只是让他诧异的是,姜若彤竟然每次都能通过韩礼儒的检查,韩礼儒还什么都没发现。 要知道,两个人的字虽然都如麻花,但细微之处还是能辨别出来的,韩礼儒不可能看不出来。 只是姜若彤每次都比他先写完,也先一步拿去给韩礼儒检查,赵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让韩礼儒看不出来的。 不过不管怎样,姜若彤虽然每天都坑他,但也在这天给他带来了惊喜。 第二十七章 悬砖练字 “呼,呼......” 又是一个蒙蒙亮的清晨,私塾庭院回廊内,传着有节奏的喘息声。 跑步之事昨日被挑明了,赵禹也不怕再被人知道,此时光明正大的在庭院内跑着。 当然,为了避免打扰到别人休息,赵禹的脚步依旧落得很轻,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 快速迈腿,轻轻落下。 粗重喘息间,赵禹目不斜视地看着微弱亮光下的回廊地面,思绪却飞到了私塾外。 如今在私塾步入了正轨,赵禹又想着怎么混出去,到外面的县城去转转,好找个挣银子的办法。 他家现在虽然有了几两银子,赵永卓也能靠摇椅挣钱,但摇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卖不动了,得居安思危。 更何况,他家里的钱,胡氏和赵永卓也不会给他,赵禹想要自己做点事情,同样需要银子,需要给自己弄个小金库。 只是,私塾有规定,在这里住宿的学生不允许随便离开,大门专门有人看着。 并且,这个时代规矩森严,赵禹也不敢爬墙出去,这要是被韩礼儒知道了,吃戒尺炒肉都是轻的。 “得想个办法出去一趟才行......” 嘀咕了一声,赵禹收回思绪,专心跑步。 与前几天差不多。赵禹跑了小半个时辰就停了下来。 他如今的身体还弱小,也不敢过度压榨,得循序渐进。 又在庭院里做了几组俯卧撑和拉伸,天色已经渐明。 赵禹回到宿舍擦了擦汗,然后拿着毛笔和木板又在庭院中的石桌上开始练字。 此时还没有人起床,庭院中依旧安静。 赵禹小身板坐得板正,深吸了口清新空气后,便笔蘸清水,在木板上写画了起来。 木板是那种没有上漆的原木,清水落在上面并不清晰,并且被风一吹就干了。 赵禹没有在意这些,一笔一画间,逐渐入迷...... “练字要先学会执笔,执笔不会,字不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赵禹入迷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赵禹被吓了一跳,猛然惊醒间,急忙起身看向身后。 就见其身后,一身灰衫的韩礼儒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正一手捋着胡须,一手负于身后,打量着石桌上的木板。 “弟子见过先生!” 突然看到韩礼儒,赵禹愣了一秒,然后急忙行礼。 韩礼儒点了点头,却是没有多说,而是拿过赵禹手中的毛笔,缓缓开口: “你执笔的姿势不对,握笔要指实掌虚,执笔在指,运笔在腕,就像这样!” 说着,韩礼儒拿着毛笔给赵禹做了个握笔的姿势,然后弯下腰,笔蘸清水,朝石桌上的木板写去: “接着便是运笔写字,写字时执笔要紧,手腕用巧劲,入笔缓,行笔有度,收笔利落......” 韩礼儒一边写着,一边给赵禹讲解。 赵禹见状,心中升起了喜色,他知道,韩礼儒这是要给我开小灶了。 心绪收敛,赵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待写完两个字,韩礼儒这才把笔递还给了赵禹: “你来试试!” “是!” 赵禹双手接过毛笔,再次端正坐下,然后寻着刚才的记忆,在木板开始写了起来。 只是,赵禹一个字刚写到一半,韩礼儒却突然出手,捏着赵禹手中毛笔的上端,轻轻一提。 顿时,赵禹手中的毛笔脱手,被韩礼儒轻易提在了手中。 见此,赵禹错愕。 而韩礼儒却是摇了摇头: “写字时,执笔要紧!不紧,则做不到如臂指使,当你手中的笔什么时候不能被人轻易拿走时,你才能做到人笔合一,写出一手好字!” “随老夫来!” 说罢,韩礼儒把笔放在了木板上,然后转身朝后院走去。 赵禹愣了一下,然后立马收拾石桌上的东西,跟在韩礼儒身后。 两人朝后面走去,走出外院的学堂,又绕过私塾正堂,最终来到了韩礼儒居住的后院。 后院是个小宅院。 青石板铺设的院子很是干净,院子正前方的几步石阶上,则是韩礼儒居住的堂屋。 在这清晨的晨光下,小宅院显得很是清凉、静谧。 而此时,在这石阶下的院子中间,正摆放着一张案桌,一个小身影正站在案桌前写着字,正是姜若彤。 她一身淡绿襦裙,握着毛笔的手腕上用粗布条挂着一块小青砖,那写字的小手颤颤巍巍,鼻尖上沁着细汗,显得很是吃力。 不过看到韩礼儒带着赵禹走进院子,姜若彤止住了笔,好奇地看着赵禹。 “继续写!” 一边走着,韩礼儒吹胡子瞪眼地看向姜若彤。 “哦!” 姜若彤嘟了嘟小嘴,然后继续颤抖着小手,在案桌上写着。 只是一边写着,姜若彤还时不时地瞥着赵禹。 赵禹也是好奇,抱着木板和毛笔,直瞅着姜若彤写字的小手,瞅着挂在她手腕上的小青砖。 而在赵禹打量姜若彤时,韩礼儒让下人在姜若彤旁边的两米外,又摆了一张同样的小案桌,那桌上除了笔墨纸砚外,同样还放着一块用粗布条绑着的小青砖。 “跟若彤一样,把青砖挂在执笔的手腕上!” 两张小案桌前,韩礼儒朝赵禹指了指新摆的小案桌。 “是,先生!” 赵禹走到小案桌前,把手中的木板和毛笔放在桌上,然后拿起桌上绑着小青砖的粗布条,套在了右手的手腕上。 只是,小青砖一挂,赵禹的手便一沉。 而此时,韩礼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手腕承重物练字,既能锻炼意志力,也能锻炼腕力,更能让你执笔更紧!待习惯之后,笔如肢体,运笔如神,人笔如一!现在你跟若彤一样,把《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各抄一遍!” “是!弟子遵命!” 难得有人教导练字,赵禹自是不敢怠慢,铺纸研墨,握着毛笔便写了起来。 哪怕因为手腕承受了重物抖个不停,赵禹都是咬牙坚持着。 见此,韩礼儒捋着胡须点了点头,然后又走到赵禹身后,继续开口道: “站如松,坐如钟!练字时,双脚微微打开,曲弓如马步,腰身挺直,凝神静气,如劲松一样扎根于地!根扎紧了,身体才会正,手才会稳!” 一边说着,韩礼儒在洛尘身后纠正着赵禹的站姿。 直到赵禹站得像模像样,韩礼儒才停下,在一旁看了看赵禹写的字。 见赵禹步入正轨,韩礼儒又检查了一遍姜若彤写的字,然后才走上石阶,进了堂屋。 第一章 家中危机 “你明明心里清楚,为什么不说?” 家徒四壁的茅草土屋内,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站在土炕前,重重地拍打着被子上的灰尘。 土炕前,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坐在木墩上,低着头、甩动着竹篾,只顾着编织手中的簸箕,半响才憋出一句话: “分家已是不孝,谦让一些又何妨!” “让让让,你要让到什么时候?” 妇人把手中的被子砸在土炕上,扭头看着男人的背影,一声呵斥: “分家是老人家提出来的,我们并没有不孝!月前分家的时候,老大和老三家分在了老宅,而我们却分到了这牛栏,显然有鬼!如今家里的大米兑换成了糙米,分给我们的又只有这么点,明显不对数,连一个月都撑不下去,你还要让吗?难道非要看到我和禹儿饿死你才甘心?” 妇人有些声嘶,说完后,眼泪夺眶而出。 男人没再出声,只是憋红着脸,一双粗糙的大手编织簸箕的速度加快了些。 看着屋中争吵的两人,站在木门边的赵禹,静静地看着,那七八岁的身体散发着不符年纪的安静。 穿越到这,穿越在这具稚子的身体内,此时的他什么都做不了,也插不上话。 “你就等着我们娘俩饿死吧!” 见男子无动于衷,妇人愤怒地把腰间的围裙扯下,一把甩在男人背上,然后擦拭着眼角,大步走出了内屋。 感受着妇人如风一样从身前晃过,赵禹把目光移向了男人,看着这个自己这一世的父亲,赵家老二,赵永卓。 赵永卓依旧没有出声,只是那编织簸箕的速度又快了些,甚至因为过快,接连编错了好几个地方。 看着赵永卓哆嗦着手,把编错的地方拆掉重编,赵禹抿了抿嘴,然后又看向了外屋的母亲胡氏。 这不大的牛栏被分割成两部分。 一部分是内屋,也就是赵禹站着的这里,是他们一家三口睡觉的地方。 另一部分是外屋,与内屋一门之隔,是厨房和堆放柴禾的地方。 胡氏出来外屋后,拿着一口铁锅走到了墙角放着的大瓦缸前,从中小心翼翼地抓取了两把糙米放进了铁锅,准备做饭。 只是抓第二把米的时候或许是抓多了,又松了松手,放了一些糙米回到大瓦缸内。 而再把手中的糙米放进铁锅时,胡氏或许是抓得太紧,从虎口的位置蹦出了几粒米掉到了地上。 胡氏赶忙把手中的糙米放进铁锅,然后蹲下身体,睁大眼睛去捡那几粒米。 只是这牛栏刚改成土房不久,地上还有未夯实的土粒,那糙米掉到土粒间,顿时夹杂到了一起。 胡氏生怕糙米染了灰尘找不到,原本蹲着的身体跪趴在地上,从旁边捡了根小木棍,借着昏暗的光线,小心翼翼地划拉开那些土粒,寻找米粒。 赵禹见到这一幕,鼻子一酸,立马冲了过去,直接趴到了地上,一起寻找。 只是赵禹刚趴下,胡氏便把他一把扯起: “你个臭小子,衣服弄脏了哪里有那么多水给你洗?老实站好!” 朝赵禹一声呵斥,胡氏挥舞着大手拍打着赵禹。 不过胡氏虽然看着手很重,但分寸拿捏得极好,每次都拍在赵禹满是补丁的衣服上,并没有拍到肉。 而拍干净赵禹身上的灰尘后,胡氏又把赵禹拉开些,然后一只脚跪在地上,极力压低着身体,继续寻找灰土间的米粒。 看着身前半跪着寻米的胡氏,赵禹没再有动作,只是那清秀的脸上,嘴唇紧抿着。 稍一会儿,胡氏终于把那几粒糙米从灰土间找了出来。 那几粒糙米都染上了灰尘,不过胡氏生怕又弄丢了它们,也没有去弄干净上面的灰尘,直接把它们放进了锅里,然后也不淘米,往锅里加了水就放在了火坑上,开始生火。 看着内屋和外屋的两人都在忙活,赵禹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土屋。 土屋外是个用竹子围起来的小院子。 赵禹走出院子,来到院外的大土路。 赵禹家在赵家沟的西头,赵家沟依山而建,他家门前这条土路是通往村外的大路,大路对面十几米外的土坡下,则是赵家沟二十多户人家的大片水田。 只是这崇祯三年的气候太诡异了,如今还是五月初,这太阳就晒得人头皮发麻,那土坡下的大片水田旱得泛起了土皮,到处都是如蜘蛛网样的裂缝。 田间那些种下去不久的禾苗,更是一片病怏怏。 而这样的天气,据说从去年就开始了。 赵禹不知道之前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赵家沟外的常宁县、或者衡州府乃至整个湖广是怎样的,反正自从他两个月前穿越到这个山坳里,就听人说从去年开始,这个小小的山坳之地就很少下雨了。 也正因为此,赵家沟去年减产大半,到了现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更是雪上加霜,各家各户都愁白了头,也闹出了不少事情。 比如说他们村西头的老赵家。 老赵家三兄弟,老大赵永林、老二赵永卓、老三赵永亮,老大和老三心思比较活络,在各自媳妇的怂恿下,为了自己能够过得好一点,竟然唆使他们的老子分家。 结果赵老爷子还真就同意分家了,而且还主动提了出来。 最后三兄弟把家里的田地分了。 到了房子,老大和老三家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分到了老宅的东西房,跟老头子住一个院子,而他们老二家就分到了牛栏改造的土屋。 后面,老赵家还有几十斤大米,为了吃更久,赵老爷子决定换了次一等的糙米后再三家分,那样能够得到更多粮食,并且让老大家去办这事。 直到今日,这大米换糙米的事情才办妥。 分家的时候,赵禹已经穿越过来了,也看出了他叔伯分家的心思,不过他心中也偏向分家,更巴不得离那两家远点,所以全程只是旁观,住牛栏也无所谓。 只是没想到今日分糙米的时候,他们老二家竟然才分到三十来斤。 三十多斤粮食啊! 如今才是五月初,就算老天赏脸、有收获,秋收也要到七八月份了,还有三个月左右的时间,这点粮食怎么够他们一家三口熬到那个时候? 更何况,他们才刚分家,家里穷得连一个大子都没有。 “唉......” 想到屋内跪在地上捡米的母亲和编织簸箕慌乱的父亲,赵禹一声轻叹,扭头看向了西边。 赵家沟这巴掌大的地方是刨不出吃的了,他要是能在赵家沟的地界内轻易找到一棵能吃的野菜、挖到一条泥鳅,那都是对赵家沟百八十号人的侮辱。 现在想要弄吃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去西边的常宁县城。 常宁县城是这百八十里的治所,作为一县之城,吃的自然不会少,弄吃的机会也多。 赵禹在21世纪虽然是个普通青年,但跟现在的人比,好歹多出了几百年的知识,在县城弄点吃的还是不难。 只是,赵禹的年纪尚小,这世道又乱,赵永卓和胡氏到现在都没让他去过常宁县。 “得想办法去常宁县看看了!” 眼中沉吟,赵禹从西边的土路上收回目光。 不过目光刚收回,赵禹的余光就瞥到了什么,扭头朝东看去。 东边的土路那边是村内的方向,在赵禹家百米外的路边,有座‘一担柴’式的土木房,就是‘凹’字形的那种。 那里,就是他们老赵家的老宅。 此时,在那屋前,正有一个腰粗背宽的妇人在那洗着衣服。 那妇人很节约水,洗完衣服的水都收集在一个桶里,不过她一边洗着衣服,眼神却时不时地瞥向赵禹家。 见赵禹看向她,那妇人顿时朝赵禹一笑: “禹儿,大太阳的,怎么站在外面晒了?不热吗?” “不呢!大伯母!” 赵禹回应了一声。 那妇人正是赵家大妇,赵禹的大伯母,陈氏。 不过回了一声后,赵禹想到之前陈氏不停瞟来的眼神,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眼睛一瞪,朝着自家的土房,张口就是一声大吼: “娘!!” 第二章 我家的水,我家的命 “怎么了?怎么了?” 急切的声音从土房内传出,紧接着便是两道身影冲了出来,却是听到急呼以为出了什么事的胡氏和赵永卓两人。 冲到院外,见赵禹平安无事,胡氏心中松了口气,而后朝赵禹一声呵斥: “混小子,没事乱吼什么!” 赵禹没有理会胡氏的呵斥,而是急忙伸手指着赵家老宅的方向,急切道: “水......水田!” 闻言,胡氏立马看向老宅,就见那边的陈氏正端着装衣物的木盆走进院子。 见此,胡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呼’的一声,苗条的身体瞬间冲向了土路的对面,然后从土坡上跑了下去,跑到了下面的田埂上,沿着田埂拼命地往东边自家的水田跑去。 后面,赵永卓也是不慢,同样冲了过去。 赵禹迈着小短腿,急忙跟在后面。 土坡下的那条田埂是这片水田的主道,它的旁边有一条水流很小的小溪。 如今接连大旱,这条小溪是赵家沟还剩下的唯一一条灌溉水。 赵家沟各家为了每户都有灌溉水用,也为了避免纠纷,就排了班,各家轮流使用小溪的水灌溉水田,并且根据各家水田的大小划定了灌溉时间。 而今天的这个时候,就是轮到赵禹家的灌溉时间。 可是到了自家的水田后,赵禹家三人却发现,自家水田的入水口被人堵住了,小溪里的水流向了别处,他们家的灌溉水让人给偷了! 看到这一幕,胡氏和赵永卓眼睛急瞪。 没有丝毫犹豫,胡氏疯了一样冲到自家的田埂上,急速挖开入水口。 而赵永卓则直接跳到了入水口下面一些的小溪中,用自己的双膝和双手堵住小溪的水流。 赵禹站着主田埂上,快速扫视眼四周,正好看到一个矮小的背影消失在了右手边的小树林中。 见此,赵禹没有出声,而是看向了自己的父母。 胡氏这会儿已经挖开了自家的入水口,又用泥巴堵住了小溪下流的方向,让小溪中的水全部流进了自家的水田。 不过赵永卓的身体在小溪中还堵住了一段水,他没有站起身把水放走,而是跪在小溪中的双膝慢慢往上挪,用自己的身体和粗糙的大手牢牢堵住溪水,欲要把它们推上来,从入水口推到自家的田里。 胡氏没有说话,紧咬着嘴唇,张开双手,把赵永卓堵住的水拼命往自家田里泼。 赵禹见状,就想下去帮忙,却被胡氏严厉喝止了,只能站在田埂上干看着,看着水沟中的两人。 他们一个膝行推水,一个泼! 纵使那流走的水比泼进田里的水还要多,两人都不管不顾,一心想把更多的水弄进田里。 胡氏弓着的身体飞速起伏着,那涌动成泥浆的水湿了她的衣裳、溅了她满脸,都无动于衷,只是甩动着凌乱的湿发,一个劲地泼。 赵永卓那张开的双手划拉在小溪两边的泥土里,泥土里生长的茅草把赵永卓的双手划开了一道道口子,赵永卓都恍若未见,只是专心致志的膝行着,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小溪中仅有的那点水往自家田里推去。 太阳底下,两人坚毅,‘哗哗’水声不停。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赵永卓堵住的那段水,终于被两人弄进了自家的田里。 只是,站起身看着自家禾苗只有小腿高的水田,赵家三人都沉默了。 这块水田近两亩,他们家的灌溉时长是三个时辰,如今时间过去了两个半时辰,可这田里到处还密布着蜘蛛网一样的开裂,甚至还泛着干枯的土皮,稍微湿润一点的也就入水口这七八米的范围。 如此情况,也就说明他们家之前的灌溉时间基本上是被人都偷走了。 如今还剩下半个时辰不到的灌溉时间,以小溪里那小腿粗的水流,就连这块田的三分之一都湿润不到。 而半个时辰之后,就是别人家的灌溉时间,别人是不可能再继续让他们家用水的。 也就是说,他赵禹家想要再得到灌溉水,就只能等下一轮。 而赵家沟有二十多户,一轮就是十来天。 如今禾苗才刚插下去不久,因为干旱,禾苗已经泛黄卷曲,如果在太阳底下再干个十来天,意味着什么? 沿着小溪往下看去,见到灌溉水之前流进的那块水田,胡氏终于爆发了: “太欺负人了!” 带着哭腔的怒喝,胡氏粗糙的脸上,眼泪夺眶而出,从小溪边折了根树枝,跳上主田埂就往右边的小树林疾步走去。 赵永卓见状,不顾身上的泥水,急忙追上,一把拉住胡氏: “你干什么去?” “还能干什么?” 胡氏怒瞪着赵永卓,指着灌溉水之前流进的那块水田,愤怒道: “你不认识那块水田是谁家的吗?你没看到刚才那小树林里跑走的小背影是谁么?他们老大家就是这么卑鄙,大的看着我们,让小的跑来偷我们家的水!” “别胡闹!都是自家兄弟,闹开了让邻里看笑话!况且我们又没抓到现行,此事不好说!” 赵永卓抓着胡氏的手紧了紧,满脸严肃。 “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水都流到他们家田里去了,还要怎么抓现行?上轮水的时候,他们家就这样偷了我们两个时辰,这次你还要忍么?你是不是真想看着我们饿死?” 胡氏满脸愤怒,眼角滴泪的她,一把甩开赵永卓的手,气势汹汹地朝小树林那边快步走去。 赵禹看了赵永卓一眼,然后迈着小短腿朝自己的老娘追去。 后面,赵永卓踌躇了一下,最后懊恼地一拍大腿,急忙跟上。 那边。 胡氏走得非常快。 当赵禹穿过小树林,再爬上土坡,沿着土路跑到赵家老宅时,那院中已经吵翻了天。 “老大家的,你给我让开!” 院中,胡氏紧握着小树枝,气势汹汹地瞪着之前在院前洗衣服的陈氏。 陈氏背后护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半大小孩,寸步不让。 在她们两人之间,一个憨厚和一个高瘦的两个男人,正拦着胡氏。 而西房的门框上,还背靠着一个看戏的小妇人。 他们,正是赵家老大赵永林、老三赵永亮和其媳妇吴氏,那半大小孩则是老大家的儿子赵瑞,比赵禹大一岁。 一进院子,看到这一幕,赵禹二话不说,直接冲到了胡氏身前,后背贴在了胡氏的腿上,仰着小脑袋,露着害怕之色。 对于赵禹这个小孩,院中几人都没搭理,而是看向了随后走进来的赵永卓。 看到赵永卓,陈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二叔,你来得正好,你来评评理,我家小瑞在家玩得好好的,弟妹突然冲进来就要打他,说他挖了你家的灌溉水,这是哪门子的怪事?” “是啊,二弟!小瑞怎么会去做那种事情?赶紧劝劝弟妹,别在这胡闹了!” 这时,一脸憨厚的赵永林也是看着赵永卓满脸严肃。 不过没等赵永卓开口,胡氏便冲着两人一声咆哮: “你们少在这里装模作样!要是没偷,本属于我们家的灌溉水怎么流进你家水田了?” 闻言,陈氏顿时没好气: “此事我们哪知道?我们今天一直在家,都还没去过水田!或许是哪家小孩贪玩无意间弄的,也或许是轮到你家的时候,你忘记把水引到自家田里了!赖不到我们头上!” “这种事情我岂会忘记?就算忘记了,水也不应该流进你家水田!” 胡氏怒瞪着陈氏,然后握着树枝指向陈氏背后的赵瑞,严声怒喝: “我刚才就看到你家赵瑞从小树林里跑走的,你给我让开,我今天非要好好问问他,到底是谁让他去做这种倒灶的事!” “凭什么让?有你这样对待小辈的么?” 陈氏反瞪着胡氏。 “你到底让不让?” 胡氏把身前的赵禹一把扯到旁边,手中的树枝指向陈氏,满眼凶光。 “就不让!!” 胡氏气急,抬脚就冲向了陈氏,却被赵永林和赵永亮两人紧紧拦住了,而赵永卓也急忙拉着胡氏的胳膊。 胡氏愤怒,推搡不开的她,握着树枝就往前面一抽,直接抽在了陈氏的左胳膊上。 “啊......打人了,打死人了!” 陈氏一声惨叫,抱着被抽疼的胳膊,满脸痛苦地弯下了腰。 “弟妹你怎么可以打人,快把树枝放下!” “二嫂,万万不可啊!” “娘子,快把树枝给我......” 院中推搡、抢夺、痛嚎声中,一片混乱。 “胡闹!!” 就在混乱刚起,一声中气十足的沉喝,徒然在院中响起。 顿时,院中一静,混乱中的几人缓缓停下。 一旁,正为自己彪悍的老娘大竖拇指的赵禹,抬头看向了对面的正房。 就见正房那门内,一个手拿烟斗的精瘦老头,在一个老妇人的陪伴下,走出了房门。 这两人,正是赵禹的祖父母,赵有才和赵李氏。 赵老头沉着脸,扫了眼院中的一片狼藉后,严厉地看向赵永卓,一声呵斥: “老二,你是怎么管教自家媳妇的?竟然还对自己的手足动手,成何体统?还不快把你媳妇带走!” “是,爹!” 赵永卓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然后抓着胡氏胳膊的手扯了扯: “娘子,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说!” “要回你自己回!今天他们老大家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哪都不去!” 胡氏一把甩开赵永卓的手,依旧气势汹汹地瞪着陈氏。 见此,赵老头的脸色更沉,朝胡氏一声严喝: “老二家的,连老夫的话都不管用了吗?不就是一点灌溉水,先不说是不是小瑞贪玩挖的,就算是又如何?都是自家兄弟,用点水又何妨?用得着打人么?” 闻言,胡氏的眼眶突红,声泪俱下: “爹!您不能这样啊!以现在这情况,那是一点水的事么?那是命啊!您作为一家之主,一碗水难以端平,儿媳理解您,可您这碗水也不能端得太偏啊!之前分家的时候,我家分了牛栏我什么都不说,可今日分糙米却只分我家三十来斤,您让我们怎么活?现在老大家偷我们家水,您又帮他们,您这是在要我们家的命啊!” “放肆!你这是在说老夫食子么?咳咳......” 赵老头气急,被一口气呛到,顿时翻着白眼一阵猛咳。 直吓得他身边的赵李氏急忙给他拍背,赵家三兄弟和两家媳妇也惊慌地跑了过去。 赵禹也被吓到了,老头子要是真被自己老娘给气死了,那麻烦就大了。 看到自己老娘的脸色也变得苍白,赵禹急忙跑到胡氏身边,抱着胡氏的腿,紧握着她的手。 不过好在赵老头没事,猛咳了几下就顺过了气来。 而这时,老大赵永林终于抽出了空,严肃地看向了胡氏: “弟妹,你怎么跟爹说话的?当初分房子的时候,那牛栏是大家一起改造之后才分的,一起抓的阄,公平公正!大米换糙米的事也是如此,如今年景不好,只换了这点糙米,都是平分的!你怎么能怪爹?” “是啊,二嫂!可不能这么说,要是把爹气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这时,老二和其媳妇也看向了胡氏,满是怪罪。 胡氏顿时陷入了千夫所指,纵使她再彪悍,扯上了老人的安危,她也有力无处使,只能站在原地满脸愤怒。 赵禹紧紧拉着胡氏的手,面无波澜,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两家人。 分房子是他们两家搞了鬼,分糙米也是一样,赵禹甚至现在就能从两家找出比他们家多出两倍的糙米。 只是在这个赵家,老人家看重老大、心疼老幺,暗中帮着他们,赵禹就算把事情说出来也没用,人家死猪不怕开水烫。 而且这个时候赵禹也不能乱开口,一旦真出什么事情,很容易落个不孝的帽子。 在这样一个时代,不孝的帽子可要不得! 反正就是灌溉水而已,大家都有灌溉时间,既然你能做初一,那别人就能做十五,等着瞧就是! 院中一时陷入了安静。 这时,蹲在地上的赵老头暗中给赵李氏使了个眼色,赵李氏缓缓站起身,朝赵永卓一声呵斥: “老二,把你家媳妇带回去,既然分了家就好好过自己的,没事不要乱跑来跑去!” 一语双关,其中意思谁都听得明白,无非就是叫老二家没事不要来这里了。 “是!娘!” 赵永卓不敢忤逆,急忙跑到胡氏身边,拉她回去。 胡氏一把甩开赵永卓的手,拉着赵禹大步朝外面走去。 赵禹任由胡氏拉着,脑中却是想着别的,刚才赵老头朝赵李氏使眼色的时候虽然隐晦,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一场闹剧就此落下帷幕。 回到自家茅土屋后,胡氏带着赵禹关在了内屋,任由外面的赵永卓怎么敲门都不理。 而这一关,就是一天,中途胡氏只出去拿过一次吃食。 直到夜幕降临。 胡氏才带着赵禹走出了内屋,来到外面。 只是,此时的屋内,早已没了赵永卓的身影,外面院子也没有。 随着赵永卓消失的,还有家里的一条扁担和两个水桶。 看到这,胡氏好像知道了什么,眼中顿时露出了惊慌。 不过她什么都没去做,只是心神不宁地做了晚饭后,便紧抱着赵禹窝在火炕的墙角,透过窗户凝望着外面的黑夜,静静地等着。 赵禹心中也猜到了什么,任由胡氏紧抱着,同样安静地等着。 静静地等着...... 第三章 老先生 这一等,便是一夜! 当赵禹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正好看到胡氏从火炕上跳下,冲向了外面。 见此,赵禹立马爬起来,跟着跑了出去。 出了外屋,就看到院门正好被人推开,赵永卓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此时的赵永卓挑着水桶,一身汗衫上满是泥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和左眼角还肿了起来。 看到院中的赵禹母子,赵永卓肿着的嘴角裂开,冲两人咧嘴笑着,一瘸一拐地走进院子。 胡氏抿着嘴仰头嗦了一下鼻子,而后眼眶滴泪地跑向赵永卓,把赵永卓身上的扁担和水桶快速拿下,查看着赵永卓身上的伤势。 赵禹也冲了过去,扯开赵永卓的左裤脚就看向了他的瘸腿。 “没事,没事!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看着担心自己的妻儿,赵永卓咧嘴笑着,不想让妻儿担心的他,还很自然地活动了一下左脚。 只是那左腿的脚踝肿得老高,赵永卓幅度一大就龇牙咧嘴。 胡氏检查了一遍赵永卓的伤势后,也发现他的左脚踝伤得最重,于是二话不说,搀扶他进了屋子。 赵禹跟着一起搀扶,把赵永卓安顿在了火炕上。 见胡氏开始给赵永卓擦拭身体,赵禹默默走出屋子,然后奔向了自家的水田。 初升的阳光下。 赵禹看到自家水田虽然还是密布着裂缝,但泥巴已不像昨日那样泛白,而是变成了含有水分的湿润,在田边的好些地方,甚至还能看到水渍。 见到这,赵禹知道,这是赵永卓昨天一晚上的杰作了。 而这些水,正是赵永卓抢来的! 在赵家沟西边的两三里外,还有一个大村子,名叫上饶村。 两个村子间有一条小河。 灾荒年间,上饶村凭借人多势众,霸占了那条小河,不许赵家沟的人去那里用水,否则就会遭到毒打。 赵家沟人少,没办法,只能含恨任之,除非实在缺水了,才会去那里抢。 而赵永卓昨晚便是去那里抢水了,并且被上饶村的人发现,遭了打。 明知有危险,还要去那里抢水! 这是赵禹第一次见到赵永卓硬气了一回,赵禹对他的观感大为改观。 赵永卓在家人面前唯唯诺诺,但是为了妻儿,为了一家人的生存,独自一人去抢水,承担起了家里的重责,是个男人! 转过身,赵禹跑回了家。 一进院子,赵禹便被胡氏训斥了一声乱跑,然后让赵禹照看好赵永卓,她则匆匆走出了家门。 赵禹看到胡氏离开的时候,还从米缸里带走了一斤糙米。 不过回来的时候,胡氏带来了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瘦弱老头。 老头也是赵家沟人,姓孙,祖上外来落户到这里,是村里的野医,大家都叫他孙郎中。 孙郎中对赵永卓检查了一番。 好在都是皮外伤,最严重的左脚踝也没伤到筋骨,只是皮肉损伤。 最后孙郎中留下了一瓶药液,便离开了。 胡氏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坐在火炕上给赵永卓擦药液,不过却被赵永卓急忙伸手拦住。 “娘子,都跟你说了无碍,你怎么把孙郎中给请来了?又浪费了一斤米!这药液先留着,等以后需要再用,别浪费了!” 赵永卓看着胡氏手中的药液,满是心疼。 胡氏没有说话,瞪了赵永卓一眼,然后一掌拍开赵永卓的手,沾着药液便往赵永卓的眼角重重地擦去,直疼得赵永卓龇牙咧嘴,也不敢再说浪费了。 赵禹站在火炕边,静静地看着眼前不一样的夫妻恩爱。 直到夫妻俩渐入佳境,赵禹突然开口: “爹!哪个王八蛋打得您?” 赵禹露着幼童无知的愤慨,眼底深处却隐晦地闪过寒芒。 赵永卓没有回答他,回答赵禹的是胡氏的一巴掌。 “混小子,大人的事你少管,去做早饭去!” 一巴掌拍在赵禹的脑袋上,胡氏瞪了赵禹一眼。 彪悍如胡氏,其雌威不可忤逆! 赵禹搭耸着脑袋,一脸愤愤不平地走出了内屋。 来到外屋,赵禹恢复常色,提着铁锅,掀开了米缸。 米缸内,本就不多的糙米,没了一斤后,又下去了薄薄一层,让这本就危机笼罩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赵禹抿着嘴,伸出小手朝米缸内抓去。 恰在这时,内屋又传来了胡氏的声音: “抓米的时候小心点,只抓两把,你的手小,多抓一把,小心别掉到地上了!” “知道了!” 赵禹小心翼翼,从米缸中抓出三把米放进了铁锅,然后加了水放到火坑上,开始烧火。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赵禹前世也吃过苦,烧火熬粥还是会的,而且赵禹还知道火太大容易把锅里仅有的那点米熬糊在锅底,所以水开后改小火,并且拿木铲时不时地在锅里搅动。 ...... 吃过早饭。 农忙已过,天气干旱,大家也没什么事。 闲不住的赵永卓又在编织簸箕,胡氏也在外屋洗衣服。 赵禹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然后走出了屋子。 “你干嘛去?” 身后传来胡氏的粗嗓门。 “我去听老先生讲故事!” “听完就回,别乱跑!” “知道啦!” 赵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朝东边的村中走去。 赵家沟的村正中有一棵大槐树,村子以大槐树为中心,朝东西两边扩散。 在大槐树的边上,有一栋赵家沟最好的大房子,就像后世的祠堂那样。 赵禹从一户户人家门前走过,然后来到了大槐树下,来到了这栋大房子前。 那房子的门槛上,此时正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枯槁老者。 他握着一根拐杖,背靠着门边,正笑眯眯地给蹲在门前树荫下的一帮孩子讲故事。 此人,便是赵禹口中的老先生。 老先生是个老童生,是赵家沟最有学问的人,很受赵家沟人的尊重,什么婚丧嫁娶都找他看日子。 不过老先生无儿无女,是个孤家寡人,老来孤寂,就喜欢在村里给小孩子讲故事,以引来孩子的欢声笑语,打发孤寂。 而小孩子都喜欢听故事,天天都跑来老先生这里。 两辈人各求所需,也就有了门前的这一幕。 赵禹来到这里后,猴急一样,急忙跟一帮孩子蹲在一起,面露兴奋地听着老先生的故事。 老先生有个规矩,每天只讲一个故事。 不过老先生语速很慢,一个故事硬是拖了半个时辰才讲完。 当老先生落下最后一个字,抬手挥了挥后,一帮小孩才意犹未尽地站起来。 不过这帮小孩也知道老先生的规矩,并不吵闹老先生,听完后便各自撒欢去玩了。 只是,赵禹没动,依旧蹲在原地,笑嘻嘻地看着老先生。 老先生这时也抬着老眼皮,笑看着赵禹: “禹小子来了?昨天怎么没见你人?” “昨天家里有点事,我娘没让我出门!” 赵禹挪动脚步,蹲到了老先生的面前。 老先生没问赵禹什么事,赵家沟就这么点大,各家有点什么事情,瞒不住人。 笑眯眯地摸了摸赵禹的脑袋,老先生又缓缓开口: “今天又想学什么字啊?” 第四章 读书为民,当官亦为民 “小子听老先生的!” 赵禹脆生生开口,稚嫩的脸上,一副乖巧的样子。 看着赵禹懂事的模样,老先生眼中露着喜爱,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即,老先生握着拐杖敲了敲地面: “那你就把老夫前日教你的几个字写来看看,然后再教你新字!” “好的呢!” 赵禹屁颠屁颠的在地上捡了根枯树枝,然后在地上一笔一画地写了起来。 前日赵禹新学了三个字,闻、听、说! 对于赵禹来说,写字很简单,哪怕现在使用的是繁体字,前日赵禹学过一遍后,便都记住了。 只是,尽管如此,赵禹此时却装作非常吃力的样子,并且把字写得歪歪扭扭。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赵禹才鼻尖冒汗地停下,希冀地看向老先生: “老先生,写完了,您看咋样?” “嗯!” 老先生点了点头,并没有在意赵禹难看的字迹,反而称赞道: “不错!这三个字算是比较难的了,你小子竟然在两三天内就学会写,很不错!” 说罢,老先生又啧啧称奇地看向赵禹: “两个月前你跟他们玩闹的时候撞了一下脑袋,好像就突然开窍了啊!他们只是听故事,你却缠着老夫要学认字,而且这天赋也确实了得!” “小子那天撞了一下就想到了一件事情啊!您每天讲一个故事,小子听不过瘾,学了认字后,就能看您那些书本上的好多故事了!” 赵禹说着话时,移过脑袋,看着老先生身后的一道侧门满是眼馋。 不过在赵禹心中,此时却是苦笑。 他跟老先生学认字当然不是为了看故事,而是学习繁体字,还有就是为自己突然之间的出格找借口。 毕竟会认字、读了老先生的书后,他若是不小心表现得太出格,也能推脱到书本里。 另外,赵禹跟老先生学习,也是想读书。 在这样一个社会,读书当官才是唯一出路。 哪怕他有许多法子挣银子,也要读书,因为若是没有权力,你银子再多也是砧板上的肉! 现在赵家很穷,供不起他上私塾,赵禹就只能抓住老先生这个机会,先学习一下了。 “你小子!” 看着赵禹的馋样,老先生摇了摇头。 对于赵禹的说辞,老先生是不疑有他的,一个自己看着长大的稚童,能有什么心思? 瞥着赵禹,老先生又缓缓开口: “禹小子,你这么有天赋,想不想去上私塾啊?” “想啊!” 赵禹脱口而出,不过随即便脸色一夸: “可是我家交不起束脩......” 闻言,老先生摇了摇头,稍稍沉默后,便又拿着拐杖点了点地面: “好了,老夫来教你新字!” “嗯!” 赵禹立马把刚才的事情抛到脑后,蹲在地上看着老先生的拐杖。 “你前两个月已经学了好些字了!老夫今日就教你一个字,民!” 老先生说着话时,拐杖在地上把‘民’字划写了出来,然后拐杖蹬地,挺直了背,严肃道: “民者,百姓也!民亦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禹小子,你以后若是有机会读书、乃至当官,你一定要切记,心中要怀民!读书为民,心中有浩然正气;当官为民,天下安居乐业!” “是!小子记住老先生的教诲了!” 赵禹发出稚童该有的声音,重重地点了点头。 看着老先生郑重、浩然、挺直的枯槁残躯,赵禹有些动容,心中肃然起敬。 而老先生也像是被这番话抽去了力气,说完后,又瘫靠在了门框上,然后朝赵禹摆了摆手: “把‘民’字写二十遍,再读二十遍,然后自去侧屋看书吧......” “是!” 赵禹轻应了一声,然后拿起树枝在地上划拉了起来。 ‘民’字很好写,繁体字和简体字都是它,不过赵禹还是对照着老先生写在地上的那个字,一笔一画地描绘着,每写完一遍,再朗读一遍。 直到二十遍写完,赵禹再抬头看向老先生时,老先生早已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赵禹没有打扰老先生,自己站起身走进老先生家,进入了里面的侧房。 侧房是老先生平时喝茶看书的地方。 房间很小,就一张老旧的书桌,以及书桌上摆放的八九本书。 这些书大多是四书五经,都是老先生以前考科举留下来的。 其中还有两本杂谈和拟话本,也就是故事小说。 赵禹拿了本杂谈在手上翻开,又拿了本《论语》看了起来。 看故事只是借口,看这些四书五经才是赵禹的目的。 赵禹前世只是个普通青年,对这些四书五经并没有上心,如今打算走科举这条路,就不得不磕这些书了。 而且这些四书五经都有老先生的注释,这东西可是很珍贵。 赵禹一边翻看着《论语》,一边注意着老先生,生怕老先生发现他的不一样。 好在老先生真的年纪太大,像是对侧屋的这些书并不在意了,看都没看侧屋一眼,任由赵禹在里面为之。 赵禹落得安心,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书。 这一看,就是一个时辰。 直到有人来给老先生送吃食,赵禹才把书放回原位,走出了侧屋。 “小禹这就回去了?” 给老先生送吃食的是个妇人,看到赵禹从侧屋出来,笑着打了声招呼。 此人也是赵家沟人。 老先生家以前很有钱,哪怕现在家道中落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己行动不便,就专门请了此人来照顾他。 “是的呢!再不回去我娘就要骂我了!” “老先生,我回去了,明天再来!” 回了妇人一句,又跟老先生打了声招呼,赵禹撒丫子就往家里的方向跑,一副顽童的样子。 老先生看着赵禹的背影露着慈祥的笑容,然后在妇人的搀扶下进了屋子。 那边。 赵禹跑出一段距离后,却在路边的一棵树下看到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身影,正是他大伯家的赵瑞。 赵瑞此时像个怨妇一样,面对着土坡那边的水田方向,拿着小树枝愤愤不平地抽打着身前的树干。 见此,赵禹想到了什么,掐着手指算了算,然后‘啦啦啦’地哼着小调,蹦蹦跳跳地从树边经过。 第五章 报复 赵瑞被赵禹的声音吸引,扭过头看到是赵禹,立马跑过去,一把抓住了赵禹的胳膊: “小禹,你是不是去听老先生讲故事了?” “是啊!你没去么?对了!之前听故事的时候好像没看到你,你在干嘛?” 赵禹一脸天真无邪。 “今天灌溉水轮到我家!我娘压着我在这看着,不准我去听故事,免得被人偷了水!” 赵瑞一脸愤慨,而后又急忙晃了晃赵禹的胳膊: “先不说这个!你快跟我说说,老先生今天讲什么故事了?你快讲给我听听!” “哦!” 赵禹看了眼土坡下的大片水田,然后傲娇地嘟着嘴: “我跟你说哦,老先生今天讲了一个修仙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少年被仇家追杀,然后掉下了山崖,但是他没死,而是掉进了一个山洞里,在山洞里找到了一本高深的秘籍......” “后来他修炼有成,一柄飞剑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无人能敌,直接一剑灭了当初追杀他的那个家族,从此遨游天地,笑傲江湖,受无数人膜拜!” 赵禹一口气说完,连比带画,讲得热血沸腾,听得赵瑞也是胸膛起伏不已。 而说完后,赵禹又想到了什么,顿时一激: “瑞堂哥,不跟你说了!小菜他们听了故事后,已经去后山那些山洞找秘籍了!我要回去一趟,然后立马也去,不然就要被他们抢先了!” “你骗人,后山那些山洞我们都去玩过了,根本就没有秘籍!” 赵瑞抓着赵禹不放。 “哎呀!以前我们是去玩,没有认真找啊,说不定那些石缝里就藏着有!不跟你说了,我要赶紧去了!” 赵禹一把甩开赵瑞的手,然后快步朝家里跑去,眨眼就消失在了一个土墙角。 看着赵禹离开的方向,赵瑞踌躇了一下,然后又看了看身后土坡下的水田方向。 最后,赵瑞咬了咬牙,一溜烟冲向了赵家沟后面的后山。 待赵瑞刚一离开,赵禹的小脑袋从拐角的土墙后探了出来。 四处瞄了一眼,见没人后,赵禹身体一晃,冲下了对面的土坡,冲进了土坡下的那片小树林。 稍一会儿,赵禹的身影从土坡下偷偷摸摸地爬了上来,拍了拍小手上的灰尘后,恰意地往家里走去。 路过赵家老宅时,赵禹又看到陈氏在院前洗衣服。 只是今日,陈氏除了瞄了几眼赵禹家外,还时不时地看向土坡下的水田方向。 哪怕这个位置看不到自家的水田,陈氏都要看上两眼才放心。 不过看到赵禹,陈氏又亲切地笑了起来: “小禹啊,又去听老先生讲故事了?” “是的呢,大伯母!” 赵禹甜甜一笑,一副不知道长辈之间恩怨的样子。 看到赵禹的模样,陈氏却是责怪地剜了他一眼: “小禹啊!你娘不说你,伯母倒要忍不住说你一句了!你也有八岁,是个小大人了,该为家里做点事情了,别老是贪玩!” 这是在说我没人教么? 赵禹眼底一冷,不过表面却是笑嘻嘻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大伯母!” 声音飘荡,赵禹一溜烟跑进了百米外的家。 家中。 赵永卓还在编织簸箕,胡氏在做中饭。 这个时候,普通百姓家也是一日三餐了。 赵禹家现在虽然拮据,但还是三餐,只是量少罢了。 而主食,也依旧是糙米。 赵禹虽然不太懂历史,但也知道,明朝的这个时候,玉米、土豆和红薯这些高产作物已经传入了中国。 只是赵禹之前在赵家沟找了个遍,也没找到这三种作物。 也不知道是湖广这地方处于内陆、还没传到这里,还是赵家沟的人没有引种。 而这,也是赵禹想去常宁县瞧瞧的原因之一。 暗自摇了摇头。 赵禹去内屋看了眼赵永卓的伤势,然后来到了院中的一棵树下。 蹲在树荫中,赵禹捡了根合适的树枝,在地上开始练字。 赵禹握树枝的方式,是握毛笔的姿势。 想要考科举,可不仅仅要学问,还需要一手漂亮的字。 不然你学问再好,字难看,白搭! 考官说不定连你的文章都不会看,直接淘汰。 而赵禹的毛笔字很烂,就只能努力练习了。 在地上一笔一笔的勾勒。 赵禹这次写的字不再像老先生家那样歪歪扭扭,而是有模有样。 没有老先生那样识货的人看着,赵禹也不用藏拙了。 认真地写着。 赵禹的鼻尖逐渐浸出了细珠,心神也逐渐放在了手中的树枝上。 直到某一刻。 外屋门口一道粗嗓门把赵禹拉回了现实: “大热天的,你蹲在那里做什么?” “我在学写字,老先生今天刚教我的!” 赵禹头也不回,依旧在地上划拉着。 胡氏没再出声,只是站在门口看了会儿蹲在院中的赵禹,然后走进了内屋。 紧接着,内屋有私语传出: “老先生跟我说过了,说禹儿很有天赋,跟他学了两个月的字,都能勉强自己看书了......” “嗯!我家有麒麟儿是好事...这样,以后我多编织些簸箕之类的去卖,攒些银钱给禹儿去蒙学。” “嗯!到时候手头宽裕了,我也去买台织机来织布卖......” 赵禹听着内屋传出的声声细语,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在地上认真练着字。 吃过中饭后,还是在那练着。 直到日渐西斜。 赵禹才被一阵骂骂咧咧声打断。 “这个挨千刀的,卑鄙无耻,不要脸!” 喝骂声从院外传来。 赵禹透过篱笆朝外看去,就见陈氏手拉着赵瑞,大步走向了他们家。 并且在赵永卓和胡氏听到声音,走出外屋时,陈氏正好一脚踹开了院门,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赵胡氏,你还要不要脸?竟然偷我家的灌溉水,你就不怕被水淹死么?” 一进院子,陈氏便手指胡氏,差点就要戳到胡氏的脑门上了。 胡氏是什么人?立马眼睛一瞪,叉腰就喷了过去: “放你的狗屁!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龌龊吗?你才不要脸!” 两人一阵对骂。 看到这,赵永卓急忙一瘸一拐地走到两人之间,朝陈氏好言相语: “大嫂,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怎么可能去偷你家的水呢?而且先前玉秀才去田里看过,我们家的入水口都是干的,不是新口子,那能是偷水的样子么?” 第六章 本分之家 “就是因为这,才说你们卑鄙无耻!” 陈氏瞪向赵永卓,口喷唾沫道: “口子是堵得严实没错,可你家靠着水沟的那条田埂下,却被捅了十几个小窟窿,水沟里的水大半都顺着那些小窟窿流进你家水田了,我到刚才灌溉时间结束才发现,你说有没有偷?无不无耻?” 闻言,赵永卓和胡氏一愣。 不过瞬间,胡氏又破口大骂: “有窟窿就是我家干的了?不是还有黄鳝,还有水蛇,它们就不会钻窟窿了?” “现在是什么年景?这些东西有机会出来么?再说了,黄鳝和水蛇能在大白天给你在一个地方钻十几个窟窿?” 陈氏怒瞪着胡氏。 “那也不是我们家干的!” 胡氏冷笑:“你不是一直瞄着我家,有看到我们之前去过水田么?还有小瑞,你不是让他一直看着那里吗?你问他有没有看到我们去过那里?” 说罢,胡氏看向了陈氏身后的赵瑞。 而这时,蹲在地上的赵禹也瞄向了赵瑞。 见赵瑞畏畏缩缩地躲在陈氏身后,不敢开口。 赵禹明白,赵瑞肯定是害怕陈氏揍他,没有把他擅离职守的事情告诉陈氏了。 心中好笑,赵禹这时站起身,看向了陈氏,乖巧道: “大伯母,水不是流到谁家水田都一样么?爷爷昨天不是说了,都是自家人,用点水又何妨?” “对!这事你应该去问爹!爹昨天可是说了,不管有没有偷水,就算是又如何?他老人家最公平,你应该去找他!” 经赵禹一提醒,胡氏瞬间想到了赵老头昨天的话,顿时满是畅快地一挥手,把昨天受到的委屈一泄而空。 听到赵禹和胡氏的话,陈氏气急。 老头子昨天维护了她家,也说出了那样的话。 如今胡氏搬出老头子,陈氏就是满腔怒火也被堵到喉咙里发泄不出,直气得咬牙切齿。 心中怒火无处发泄,陈氏徒然瞪向赵禹: “臭小子,你还懂不懂孝道?竟然背后编排你爷爷的不是!” “呜呜......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这都是昨天跟爷爷学的!” 赵禹顿时梨花带雨,害怕地一头扎进了胡氏的怀里。 而胡氏听到陈氏竟然扯到赵禹不孝,顿时炸毛。 就连旁边一向老好人的赵永卓,此刻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我家禹儿说什么了?哪里不对了?这都是学老人家的,是老家人做的榜样!赵陈氏,你要是再敢乱说,我撕烂你的嘴!给我滚!” 胡氏犹如护犊子的雌豹,脸上满是狠厉。 吼出最后一个‘滚’字后,胡氏又左右看了看,然后直接冲到一旁的柴堆边,捡起地上的柴刀,作势就要砍陈氏。 陈氏吓得魂飞天外,‘啊’的一声惊叫,屁滚尿流地拖着赵瑞就冲出了院子。 恰在这时,在赵家老宅听到吵架声的赵永林赶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赵永林急忙把妻儿护到身后,远远朝胡氏一伸手: “弟妹不要冲动,快把刀放下!” “哼!” 胡氏在自家院门停下,冷冷地瞪着陈氏。 而这时,赵永卓也一瘸一拐地快步走了出来。 一手拉着胡氏,赵永卓朝赵永林沉声道: “大哥!咱们两家离得近,这里的动静想必你也都听到了!还请你劝劝大嫂,有些事关乎小辈的名声,可不能这样乱捏造!还有,你家的灌溉水,我家没动!” “是是是,都是误会,二弟不要放在心上!” 见一向懦弱的赵永卓竟然如此严肃,赵永林连连称是,一张方脸上满是憨厚的笑容。 见此,赵永卓不再多说,拉着胡氏回到院子,关上院门后,又拉着赵禹一起回了屋。 透过篱笆看到赵禹家关上了房门,陈氏愤愤不平地又想再骂几句,却被赵永林拦住,然后拉回了家。 茅土屋内。 一关上房门,胡氏徒然拧住赵禹的耳朵,就把他往内屋拖,疼得赵禹直抽凉气: “疼疼疼......娘,轻点,轻点...” 胡氏没有理会赵禹。 直到把赵禹拧到火炕边,胡氏才把赵禹推到墙角,自己则半坐在火炕上,严肃地看着赵禹: “说!是不是你干的?” “什么我干的?娘你在说什么?” 赵禹抽着冷气,拼命揉着耳朵,满脸痛苦又茫然。 “哼!我跟你爹都没做,只有你小子今天在外面待了小半天,还跟我装傻!” 胡氏呵斥了一声,也没再逼问赵禹是不是他做的,而是严肃道: “臭小子,老娘告诉你!有些事别人可以做,但我们不能做!就算是饿死,我们也不去做那种偷偷摸摸的事!” “你娘说得没错!我们都是本分的人,不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免得让人戳脊梁骨!” 这时,赵永卓也走到火炕边坐下,严肃地看着赵禹。 赵禹默然。 他不怪胡氏和赵永卓受了欺负,也不报复。 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人的原则,每个时代也都有这样的人。 有的人奸猾狡诈,有的人本本分分,而胡氏和赵永卓就是本分的人。 他很荣幸,能够穿越在这样的家庭! “爹、娘!我知道了!” 赵禹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 胡氏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揉了揉赵禹的脑袋。 不过今天虽然严厉地批评了赵禹,但在晚饭的时候,胡氏却把自己碗里的粥多给了半碗给赵禹。 这让赵禹一时不明白胡氏这是在奖励他,还是在奖励他? ...... 一夜无话。 翌日。 吃完早饭后,赵禹像往常一样,去老先生那里听故事、学写字、看书。 一直在那里待到日渐中午,才回家。 走到半路的时候,毫无意外,赵禹被赵瑞给堵了。 赵瑞昨日被赵禹一个故事给骗去了后山,让他擅离职守,差点被他老娘发现给打了。 赵瑞今日找小伙伴一问,立马就知道昨日老先生讲的故事并不是少年修仙崛起,他被赵禹给骗了。 心中怒火中烧,赵瑞今日趁着赵禹回家的时候,气势汹汹地把他堵到了半路,准备要赵禹好看。 不过赵禹心知这么拙劣的骗术骗不了赵瑞多久,他早就准备好了,也赖得跟赵瑞玩过家家。 三言两语,外加一个故事,赵禹就把赵瑞给打发了,然后继续把家回。 只是,当快要走到赵家老宅时,赵禹却又碰上了糟心的事情。 一件让人直犯恶心的事情! 第七章 心偏得厉害 只见前面又在发生矛盾! 矛盾的双方,是赵禹的母亲胡氏跟祖父赵有才。 矛盾的地点,在赵家老宅左边几十米处的猪圈。 跟牛栏一样,赵家的猪圈现在也是空的。 赵家在很多年前有一头牛,后来没了,牛栏就堆放着杂物,直到分家才改造成茅土屋,分给了赵禹家。 至于这猪圈。 赵家之前一直养有猪。 只是现在这年景人都吃不饱,就别说养猪了,去年就空了下来,被赵老头自己留着,没分。 这猪圈用木板隔着两层,下面养猪,上面存放稻草。 稻草是用来给猪铺地的,在猪圈被猪的屎尿呕发一下后,就可以用来当肥料。 赵家现在猪是没有了,但稻草还有,而且也分了,赵禹家分到八捆。 现在三家分的稻草,都还存放在猪圈楼上。 只是现在,赵老头站在楼上,正把属于赵禹家的稻草往下扔。 而胡氏像是刚来到这里,看到自家的稻草被扔了下来,仰头看着楼上的赵老头,流出了委屈的泪水: “爹!猪圈现在又不用,就不能让我家放一下么?您把稻草都扔下来,我家房子又小,您让儿媳怎么办?” “怎么处理是你们自己的事!既然分了,就拿回去!免得都放在这里要是少了、或者什么的,你们又得吵!” 赵老头腰间别着烟斗,拿着稻草往下扔,看都不看胡氏。 其话语虽然看似为胡氏好,但怎么听都带着刻薄和恼怒。 看到这一幕,就连旁边听到动静出来观望的邻居都直摇头。 有老人家看到胡氏那凄苦的身影不忍,叹息地看向猪圈上的赵老头: “老烟头,孩子们都才分家,有什么事情都是拉着帮的,哪有往外撇的!” “是啊!胡氏操持着这一家,怪可怜的,永卓现在还有伤在身呢!” 旁边其他人有看不下去的,纷纷出声附和。 也有一些人不想多事,没有出声,但看着赵老头都露着异样的目光。 听到这些声音,赵老头感觉像是被千夫所指一样,有些做不下去了,于是停下了手。 不过赵老头是不会承认错误的。 嘟长着嘴,赵老头顺着梯子爬下来,然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背着双手就朝自家缓缓走去,看都不看胡氏一眼。 不过从胡氏身边走过后,赵老头一边走着,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地开口: “分了家就好好过,要是不够吃的,田埂上有黄鳝、水蛇,小孩子嘴里塞了东西,也不会乱学话了!” 闻言,那些邻里顿时一头雾水。 但胡氏和不远处的赵禹,却是脸色一沉。 瞬间,胡氏和赵禹就明白,稻草分了两个月还放的好好,赵老头为什么今天就突然要这么做了! 昨天老大家轮灌溉水的时候,赵禹在水沟里捅了十几个窟窿,胡氏说那是黄鳝和水蛇钻的,赵禹还拿赵老头的话打压陈氏。 今天赵老头就扔他们家的稻草,还用昨天那些话阴阳怪气,这是在为老大家和自己出气了。 同样是偷灌溉水,赵老头对两家却是不同的态度。 在他这里。 老大家偷了就偷了,用些水是应该的,都不叫偷。 可老二家这么做,赵老头就亲自出来替老大家出气。 这是个当爹该做的么? 而且。 赵禹昨天说给陈氏的话,可并没有错啊! 那些话都是赵老头为了维护老大家,拿着长辈的架势,训斥胡氏的。 赵禹只是记住了长辈的训斥,把那些话说给陈氏罢了! 作为一个晚辈,作为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心思?记住长辈的训斥有什么错?这不是应该的么?这不是应该要好好奖励么? 可到了赵老头这里,不仅错了,还成了赵禹乱学话,还责怪赵禹。 这是个当爷爷该说、该做的么? 瞬间,胡氏心中就布满了怒火,那是对赵老头的怨恨。 不过赵老头毕竟是长辈,胡氏就算打落牙齿也得往肚里吞。 “嗦!” 狠狠一嗦堵塞的鼻子,胡氏用手背快速擦去两眼的泪水,然后两只手各抓着一捆赵老头扔下来的稻草,转身就朝自家大步走去。 赵禹没有说话,快步跑到猪圈下,同样抓着稻草跟上胡氏。 不过这稻草有些重,八个稻草一捆,一捆有二三十斤,个头跟赵禹的身高差不多。 赵禹只拿了一捆,而且是一路拖着,跟在胡氏身后。 前面,赵老头走得很慢。 母子俩经过赵老头身边时,一声不吭,目不斜视地走过。 一大一小,一前一后,一个提着、一个拖着,倍显凄楚和无助。 也衬托得旁边背着手的赵老头,分外绝情。 后面,一帮观望的邻里,看着那一家三代人的背影,皆是摇了摇头。 ...... 赵禹家茅土屋内。 把稻草放在院子后,胡氏和赵禹又继续去拿。 甚至还有两捆稻草在猪圈上层没被扔下来,胡氏都自己爬上去拿了。 最后母子俩把属于自家的八捆稻草,全部弄了回来,堆放在院中。 赵永卓是在赵禹母子俩把稻草拿回家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赵永卓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去做,只是坐在院子的树荫下,低着脑袋编织着米筛。 赵禹此时蹲在树荫下练字,偷偷抬头间,看了眼赵永卓。 却见赵永卓低着的脑袋下,眼眶微红,眼中有泪水在打转。 不过也从这天开始。 赵禹家真就跟老宅那边,有些老死不相往来的味道了。 原本每天都要去老宅那边一趟的赵永卓,很少过去了。基本是非必要绝不踏足一步。 赵家老宅那边的人也像是得了命令,没再来赵禹家找麻烦了。 赵禹乐得清净。 一家三口,挺好! 而这样安静的日子,过了三天。 在第四天的时候,赵永卓脚上的红肿终于彻底消去,已经能正常走路了。 其脸上的那些瘀青,也都消散得只剩一些轻微的印记,这在赵永卓那张被晒得微红的脸上,已经不明显了。 一恢复,赵永卓就有些迫不及待。 米缸里那越来越少的糙米,让他有些心急如焚。 这天下午,赵永卓把这段时间编织的簸箕、米筛、畚箕等竹制品,牢牢地捆在一起,又把柴刀磨得锋利。 看到这,赵禹知道,赵永卓这是要去常宁县了。 而赵禹,也准备抓住这次机会! 第八章 进城 晚上的时候。 胡氏坐在火炕的油灯下缝补衣服,赵永卓借着这点亮光又在抓紧编织畚箕。 赵禹靠坐在火炕上,趁这机会突然开口: “娘,明天我也想跟爹去常宁县。” “不行!” 同一句话,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胡氏和赵永卓皆是严肃地看向赵禹。 赵禹瘪了瘪嘴,略带倔强地迎视着胡氏的目光: “为什么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胡氏眼睛一瞪:“县城那么多人,你爹又有事、顾不过来你,你要是走丢了,或出什么事,怎么办?” “你娘说的对!” 赵永卓点了点头,回过头继续编织畚箕。 “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赵禹从火炕上一把站起来,一副小大人样: “而且现在不同以往了!以前我们没分家,爹去县城忙不过来的时候,还有大伯和三叔帮忙,现在我们分了家,他们可不会帮!我现在已经长大了,能为家里做事了,能够帮到爹!” 声音掷地有力。 胡氏有些诧异,看着赵禹消瘦泛黄的脸上露着懂事的倔强,眼神抖了抖。 而赵永卓此时也是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扭头诧异地看向赵禹。 房间内顿时陷入了安静。 稍一会儿。 胡氏和赵永卓对视了一眼。 而后,赵永卓继续低头忙活,胡氏也继续缝补衣服。 见两人一声不吭,也不表态,赵禹顿时一急: “娘,到底行不行啊?” 胡氏没有表态,只是努力凑在灯火下,眯着眼睛穿针引线的同时,缓缓开口: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耶!” 赵禹顿时在火炕上一蹦三丈高,露出了小孩该有的兴奋。 尽管胡氏没有直言表态,但赵禹知道,这是同意了。 双脚再落到火炕时,赵禹一把躺倒在火炕上,抓着被子盖住了小身体。 夜渐深。 茅土屋内灯火隐去。 一夜无话。 翌日。 天蒙蒙亮,赵禹一家三口就早早起来了。 还显黑暗的院子里。 赵永卓把簸箕等竹制品,捆绑成了一副担子。 赵禹瘦弱,但也背了三个叠在一起的畚箕,把它们绑成背包样式,背在小背上。 而胡氏,则是早早就准备好了几个饭团。 “路上一定要听你爹的话,尤其是到了县城,千万不要乱跑,千万......” 胡氏把饭团装进赵禹的斜跨包里,不停地叮嘱着。 这个斜挎包是赵禹前段时间央求胡氏给他做的,用各种不同颜色的碎布缝合而成。 其模样,嗯......很是时尚! “我知道了,娘!” 听着胡氏的絮絮叨叨,赵禹嘟着嘴打断了她。 胡氏不满地瞪了赵禹一眼,正要训斥一句。 可这时,院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催促声: “永卓哥,好了没?” “好了,好了!这就来!” 一旁的赵永卓急忙应了一声,然后看向胡氏: “娘子,我们先走了啊!” 说着话时,赵永卓挑起担子,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娘,我走了!” 赵禹迈着小短腿,急忙追了上去。 一出院门,赵禹就看到外面正站着两个跟赵永卓差不多大的中年。 他们此刻的肩上,也都挑着差不多的竹制品。 “季强叔,水生叔!” 看到两人,赵禹立马甜甜叫了一声。 这两人都是赵家沟人,跟赵永卓关系很好,今日也一同去县城。 如今这世道可不太平,出门都有危险,所以村里人去县城,都是结伴而行。 “哎呀,小禹这也是要去常宁县?” 听到声音,看到赵禹背上的畚箕,赵季强和赵水生顿时笑了起来。 “是的呢!我今天进城!” 赵禹傲娇地一扬小脑袋。 “好好好,出去长点见识也好!” 赵季强一张方脸,看着成熟些,见到赵禹的模样,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赵永卓看了赵禹一眼,然后挥了挥手: “两位兄弟,时候不早了,走吧!” 说罢,赵永卓的担子换了个肩膀,率先沿着门前的土路朝西走去。 后面,赵季强、赵水生和赵禹急忙跟上。 三大一小,四道身影在微微晨光下,大步走去。 胡氏立在院门前,静静地望着那道小身影,看着他渐行渐远...... ...... 离开赵家沟。 赵禹四人走了两三里后,便来到了上饶村的地界,太阳也升了起来。 上饶村就是打伤赵永卓的那个村子,是个很大的村庄,有赵家沟两倍大。 不过上饶村在村路左边百米外的山脚下,中间隔着大片耕地,赵禹四人直接从旁边走过,背着太阳,朝常宁县走去。 常宁县在二十里外。 赵家沟和上饶村这个位置在大山的一处山脊,常宁县城就在这片大山下,一路都是山路。 不过赵永卓三人都是山里长大的,走山路如履平地,哪怕身上有着担子,都是走得很快。 唯有赵禹,身材瘦小不说,还因为长时间营养不良,根本没多大力气,走了几里就气喘吁吁,脚步都有些迈不动了。 赵永卓三人为了照顾赵禹,一路走走歇歇。 直到走了近两个时辰,才走下了大山。 在离开大山前,赵永卓还用随身携带的柴刀,砍了一担柴禾。 “永卓哥,你也太拼命了,你脚才刚好嘞!” 赵水生坐在路边擦着汗,看着赵永卓把家里挑来的竹制品分别绑在两捆柴禾上,直摇头。 赵永卓那模样,是准备要把那些竹制品和柴禾一起挑进城卖了。 竹制品不重,近二十件,也才三十来斤的样子。 可那两捆柴禾重啊,全是婴儿小臂粗的树杆子,每捆有六七十斤重,加一起就一百多斤。 不过赵永卓却是咧嘴笑着,低头在左肩的短汗衫上擦了擦汗,然后边忙活,边笑道: “县城好些人要买柴禾,这东西容易卖,也能多挣几个子,反正就剩两里地了,不碍事!” 闻言,趴在一块大石上大喘粗气的赵禹,忍不住开口: “爹!你要弄也别弄这么多,放下些柴禾吧!实在不行,你把簸箕那些竹织给我挑!” “还是给我吧!” 这时,一旁坐着休息的赵季强突然起身,走向了赵永卓。 “不...不用!我自己能行!” 赵永卓急忙推脱,但赵季强二话不说,直接把赵永卓还在捆绑的竹制品拿了过来,绑到了自己的担子上。 见此,赵禹走到赵季强身前,小脸上满是感激: “谢谢季强叔!” “乖孩子,不谢!” 赵季强爽朗一笑,绑好赵禹家的竹制品后,直接挑了起来。 四人继续朝常宁县进发。 下了山后一路坦途,距离常宁县城也只有两里地了。 官道两边是大片耕地。 不过这里也差不多,田里干旱,到处都干巴巴的,里面的禾苗也都略带枯黄。 赵禹没去在意那些,而是扬着脑袋到处张望。 他可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 那便是看看常宁县这里,有没有种植玉米和土豆这些。 只是一直走到城门,赵禹都没看到这些作物的影子。 心中遗憾,赵禹跟着赵永卓三人走进了常宁县城。 第九章 常宁县 “包子,刚出锅的热包子!” “卖冰糖葫芦嘞......” “各位乡亲,走过路过......” 常宁县城南的一条街上,叫卖喧嚣声不绝于耳。 这里是一处集市,一条临河的大街。 河边杨柳依依,一座石桥连接两岸,鳞次栉比的古建筑坐落两边,一片诗意盎然。 唯一遗憾的是,头顶的太阳太毒了些,河里的水也只剩浅浅的一点,好些小舟都搁浅在了里面。 而岸边的杨柳,也都像霜打茄子一样,无力的拉耸着。 此时,在这热闹的大街边,在一棵柳树的树荫下,赵禹父子正满头大汗地忙活着。 两人把柴禾放到一边,又把簸箕、米筛和畚箕等竹制品整齐地摆在地上。 在他们左右两边,则是忙活的赵季强和赵水生两人。 “呸!这太阳也太毒了,何时才能下一场雨啊?” 摆好东西后,赵水生一口吐掉流进嘴里的汗水,皱着脸望向天空。 “下雨就别想了,还是想想怎么把东西快点卖出去吧!现在都快午时了,再过两个时辰我们就要往回赶了!” 另一边的赵季强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了街上的行人。 赵永卓认同地点了点头,也是略带急色地看着街上。 三个大男人卖东西,也落不下面子叫喊,就这么蹲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前面走过的行人。 赵禹没想着去卖东西,也知道这些东西不好卖。 赵家沟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竹子,几乎每家每户都会编织一些竹制品,也经常拿来常宁县卖。 可这种东西它结实啊,稍微小心点使用,一个就能用两三年。 卖的人多,质量又好,时间一长,市场就饱和了,再想卖就难了。 所以赵禹不去理会卖竹制品的事情,而是开始打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蹲在能烤熟鸡蛋的地上,赵禹呼吸着燥热的空气,扫视着大街。 大街临河这边的柳树下是一排小贩,对面则是店铺。 只是这个位置的右边是个拐角,又受视线影响,只能看到对面数家店铺,也就米铺、衣铺、包子铺之类的。 倒是左边的不远处有个地方比较特殊。 那是个小寺庙。 那里此时正有不少信男信女进进出出,门口也还停放着一些娇子和马车,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 大隐隐于市,倒真是会隐! 羡慕地看了眼那座小寺庙,赵禹随即站起身,朝右边走去。 左边小寺庙那边是没什么看头了,他想看看右边拐角那边有什么。 只是赵禹刚走两步,一只大手就抓住了他。 “禹儿,你去干嘛?” 赵永卓抓着赵禹的手臂,皱眉看着后者。 “我想去街角的那边看看!” 赵禹伸手指了指右边。 “不行!你哪里都不能去,老老实实在这待着!” 赵永卓的脸色徒然严肃,不容置疑地拉回赵禹,把他按在身边,抓着赵禹的手臂紧紧不放。 赵禹无奈,只能老实待着,无聊地张望着四周。 只是这种无聊,很快就被迷迷糊糊所代替。 天气炙热,阳光毒辣。 哪怕赵禹躲在树荫下,没一会儿,脑袋就被晒得晕乎乎,半眯着眼睛,一副瞌睡来袭的样子。 不过正当赵禹低垂下脑袋时,一道声音却唤醒了他: “你这担柴禾怎么卖?” 赵禹睡意一散,抬头看向前面。 就见一位身穿上好料子的精干老者,正站在他们摊位前,看着赵永卓。 赵永卓立马激动又带点局促地站了起来,看着身边的柴禾踌躇了一下,又在腿上擦了擦双手,最后憋出了一句话: “您......您看着给!” 哪有这样卖东西的? 赵禹顿时一激,立马起身: “三十文钱!” 稚童声脆,赵禹仰着小脑袋望着老者,却是让赵永卓一怔。 老者瞥了赵禹一眼,然后朝赵永卓冷笑: “三十文钱?你卖肉呢?” 闻言,赵永卓急忙摆手: “不不......” “三十文很贵吗?” 赵禹立马打断了赵永卓,然后指着两捆柴禾,朝老者俏生生道: “普通柴禾一担百斤都能卖三十文!我家这柴禾一捆就有七十来斤,一担就是一百四十多斤,多出了几十斤,卖三十文还便宜了呢!” “哦?小小年纪竟然还会算数?谁教你的?” 见赵禹这么小也不怕生,还会算数,老者顿时来了兴趣,戏谑地看向赵禹。 赵禹小脑袋一扬,理所应当道: “我们村的老先生教的啊!老先生可厉害啦,他可是老童生,我们村最有学问的人,不仅给我们讲故事听,还教我们认字呢!” “倒是个好长辈!” 看到赵禹童言无忌的一股脑儿都抖出来,老者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如此纯真的孩童,能有什么心思呢? 老者自是不疑有他,只是戏谑道: “你刚才说的柴禾价格没错,但你忽略了一件事情,那便是价格也是看情况来的!现在是灾年,被迫上山砍柴来卖的不在少数,其价格就大不如从前了!你这担柴禾,我给你十五文!” “我家这担柴最细的都有我小臂粗呢,可经烧了......” “十八文!再多,老夫就不要了!” 闻言,正拿手臂跟柴禾比划的赵禹,满脸无知地看向赵永卓。 价格抬高了,也差不多了,做决定就得赵永卓来,他该装作什么都不懂了。 赵永卓还在被赵禹的讨价还价弄得愣愣的,一听到老者说不要,立马一拍大腿: “卖,卖!十八文卖!” 着急忙慌。 赵永卓说着话时,急忙把两捆柴禾立好,又拿了根粗木棍把它们连在一起,做成担子,准备给老者。 不过老者却是摆了摆手: “老夫可挑不动,你得送到我家府上,老夫乃是李府大管家!” “诶诶!没问题,小的给您送府上!” 赵永卓连忙点头,就准备吩咐赵禹看好摊位。 不过赵禹此时却又目露羡慕地看着老者,崇拜道: “老先生是李府的大管家么?那李家可真是幸运!” 老者正在数文钱,听到赵禹的话,一愣。 “哦?为什么说老夫是管家,李家就幸运?” 愣过一秒后,老者又被勾起了兴趣,把文钱递给赵永卓的同时,笑呵呵地看着赵禹。 第十章 小黄,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当然咯!” 赵禹勾着小手指,一本正经道: “老先生您看啊!您作为一个大管家,掌管李府上上下下,买一担柴禾都这么精打细算,在其它方面就更不用说了,这得为李家省多少银子啊!还有啊,您穿着得体,身上散发着干练,一看就是精明能干的人,李家有您当管家,省心、舒心!这难道不是李家的幸运么?” “好小子!这些话都是哪学的?难道又是你村里那位老先生?” 老者闻言,顿时眼中泛起了精光。 “是啊!您怎么知道的?” 赵禹一脸天真无邪,甚至因为老者猜到,眼中还露出了崇拜之色。 看着赵禹的天真,老者哑然失笑,不过他的眼中,却是噙着得色。 如果换作别人这么夸他,老者不屑一顾。 但赵禹这么说,却让他很是受用。 都说童言无忌,一个稚童会有什么复杂的心思?自然是看到什么就说什么。 如此纯真之言才是最真实的! 赵禹看到了老者眼中的得色,心知火候差不多的他,突然装作想到了什么,又急忙道: “哦,对了!老先生是李府大管家,不知道李府还需要这些竹织的东西吗?” “嗯?” 老者下意识地看向了地上一堆竹制品。 随意扫了一眼后,心情大好的老者点了点头: “因为干旱,李家准备在耕田那边再开一条水渠,需要用到带把的畚箕!原本是打算过几天再买的,既然你这有,那老夫就顺道买了吧!只是李家需要五六对畚箕,你这才只有两......” “有的,有的!” 听到老者需要,赵禹急忙出声打断,然后朝左右两边一喊: “季强叔,水生叔!” “诶!来了,来了!” 赵季强和赵永生一直关注着这边,听到赵禹的叫喊,哪还不知道赵禹的意思?立马就把自家摊位上的畚箕拿了过来。 他们两人都拿了两对畚箕,再加上赵禹家的两对,正好六对畚箕,总共十二只。 “老先生,您看,刚好六对!” 指着面前一堆畚箕,赵禹眼巴巴地看着老者。 老者顿时大赞: “好小子,竟然还有情有义!” “那当然咯!我们村的老先生可是教过我们,做人要互相帮助!” 赵禹理所应当地扬着小脑袋。 “好好好!那是位好先生!” 老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赵永卓三人: “老夫也不压你们价,每对畚箕二十文钱,如何?” “是是是,多谢大管家!” 赵永卓三人急忙点头,脸上满是喜色。 二十文钱一对的畚箕,何止是没压价?那还给高了! 不过老者并不缺这点钱,心情大好的他,多给一两文也无所谓。 数出文钱给了赵永卓三人,老者又看向了赵禹: “有意思的小子!” 最后朝赵禹笑了笑,老者转身离去。 后面,赵永卓三人急忙收拾东西跟上。 因为东西太多,赵水生挑着畚箕跟赵永卓一起去李府,让赵季强留在这里看着三家的摊位。 “禹儿,记得呆在这里别乱走!” “季强兄弟,帮我看好小禹!” 临走前,赵永卓叮嘱了赵禹一声,又不放心地拜托赵季强。 “放心吧!我会看好小禹的!” 赵季强朝赵永卓摆了摆手。 待两人跟着老者离去,赵季强顿时朝一旁的赵禹竖起了大拇指: “小禹好样的!” “那当然咯,我可是最聪明的!” 赵禹傲娇地抬了抬下巴,然后弯腰把自家弄乱的摊位重新摆整齐。 “是是是,小禹最聪明!我家小菜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 卖了东西,赵季强很是高兴,认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随即,赵季强又想到了什么,疑惑道: “小禹,老先生教你们算数了吗?我怎么没听我家小菜说过?” 闻言,赵禹目光闪烁了一下,心知这事一打听就穿帮的他,直起身,得意道: “老先生当然没教我们这些,我是在老先生家的书里学的!” “啧啧!早就听说你小子认识很多字了,竟然连这都能学会!” 赵季强又朝赵禹竖了竖大拇指。 赵禹跟老先生学字、在他家看书,这在赵家沟不是新鲜事了,赵季强也不疑有他。 见糊弄了过去,赵禹又装作得意地抬了抬下巴,然后重新蹲在地上,无聊地四处张望着。 不过这次,赵禹却被一处地方吸引了。 那是左边小寺庙的斜对面,一棵柳树下新来了个摊贩,卖狗。 在那狗摊前,此时正有几个穿着上好的小孩,在那逗弄铁笼子里的小狗。 那狗摊老板是个大方的人,也乐意看到有人凑热闹,任由那些小孩为之。 而那些小狗胖胖乎乎的,很是可爱。 赵禹像是被那些小狗可爱到了,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朝那边走去。 “小禹,去干嘛?” 赵季强立马叫住了赵禹。 赵禹指着左边的狗摊,眼巴巴道: “季强叔,那些小狗好可爱啊,我想去看看,行不行?” 闻言,赵季强扭头看向了那边的狗摊。 见狗摊离得不远,刚才又得了赵禹的好处,赵季强稍稍沉吟后,便点了点头: “去看一下可以,但是不许乱跑!” “好嘞,谢谢季强叔!” 赵禹满脸兴奋,快步朝那边跑了过去。 赵季强目光跟着赵禹,时刻不离。 那边。 跑到狗摊后,赵禹跟其他小孩一样,伸长着脖子瞅着铁笼里的小狗。 里面的小狗有五六只,分装在三个铁笼里,叠放在一起。 赵禹从上看到下。 最后蹲在地上,看着最下面的一条小黄狗。 伸出手指点了点小黄狗的鼻子,赵禹突然开口: “小黄啊!你这么可爱,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说着,赵禹也不等人家同意,便开始讲了起来: “话说唐僧师徒离开五庄观后,这一天,他们来到了一个叫白虎岭的地方,这地方到处是奇形怪状的石头,连一户人家也没有。” “唐僧肚子饿了,就让悟空去找些吃的,可悟空刚走,唐僧他们就被一个叫白骨精的妖怪发现了......” 赵禹直接开讲三打白骨精,反正现在这个时候,《西游记》已经比较流行了,也不怕小黄狗听不懂。 他声情并茂,运用夸张的手法和玄幻的打斗场面,讲得热血沸腾。 并且,赵禹在故事中极力凸显孙悟空的委屈和被误会,深刻描述唐僧的善恶不分,又努力刻画猪八戒的好吃懒做和搬弄是非,直把整个故事的仇恨值拉得满满,听得小黄狗一愣一愣的。 待把三打白骨精的故事讲完,赵禹害怕小黄狗愣傻了,于是停了下来。 可赵禹停下,有人却不乐意了! 第十一章 小狗上道了 “太可恨了,那个唐僧不识好人,干脆让他被妖怪吃掉算了!” “还有那个猪八戒,专门搬弄是非,太可恶了!小爷看到它,一定打死它!” “就是,就是......” 赵禹刚一讲完故事,旁边便响起了一片愤怒声。 赵禹抬头看去,就见原本逗弄小狗的一帮小孩,不知何时围住了他,并且个个满脸愤怒。 “喂!小乞丐,你的故事是从哪听来的?为什么跟小爷以前听的不一样?” “就是,你的《西游记》跟茶楼说书讲的有些不一样,你的为什么更好听?” 见赵禹抬头,两个拽拽的小男孩,霸气地看着他。 赵禹脸色一板,看着那个叫他‘小乞丐’的虎头虎脑小男孩,严肃道: “我不是小乞丐,我是良家子!” 说着话时,赵禹还挺了挺胸膛。 赵禹此时穿着一件灰色小短袍,是胡氏用旧衣服给他缝制的,虽然早已褪色且有好几个补丁,但浆洗得很干净。 “就算不是小乞丐,也是个小泥腿子!” 虎头小男孩鄙视地看了眼赵禹身上的衣服,然后又霸气地一挥手: “不说这些了,你快告诉小爷,你的故事是从哪听来的?” “这是我们村老先生讲给我听的!” 赵禹不再去理会称呼的问题,傲然开口。 “老泥腿子讲的?” 虎头小男孩怔了怔,而后不耐烦地催促: “不管了!他既然给你讲了三打白骨精,那《西游记》里的其它故事应该也讲了吧?快讲给我们听听!” “对!快讲,快讲!” 这时,其他小孩子也迫不及待地催促,甚至把赵禹又围紧了些。 小狗上道了! 赵禹心中一乐,不过脸上却表现出虚弱的样子,并且伸手揉了揉肚子,有气无力道: “我讲不动了......” 好似很配合赵禹,赵禹的腹中此时正好‘咕咕’叫了两声。 见状,虎头小男孩想都没想,直接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着的酥饼,递给了赵禹: “给你这个,你赶紧吃,吃完赶紧给我们讲故事!” 有肉味! 看着眼前的酥饼,赵禹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眼睛也亮了起来。 酥饼巴掌大,散发着奇异香味,上面还沾着丝丝肉酥,极具诱惑。 可怜赵禹穿越来两个多月,天天稀粥,连一点油水都没有,就更别说肉了,肠胃里比水还寡淡。 如今看到这肉酥饼,怎能不馋?况且他现在也是真饿了啊! 没有犹豫,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骨气,赵禹可怜巴巴地接过了酥饼。 不过在放进嘴里吃的时候,赵禹停了一下,然后掰下一小块酥饼,递给了铁笼里的小黄狗: “小黄啊,你也饿了吧?来,给你也吃一块。” 把酥饼块扔给了小黄狗。 看着小黄狗吃下后,没有任何反应,赵禹这才把酥饼放进了自己嘴里。 只是,尽管很馋,但赵禹却是吃得很慢。 一点点啃着,不徐不疾。 可赵禹如此磨磨唧唧,却是急坏了一帮小孩,虎头小孩急切地一挥手: “小泥腿子,快点吃,吃完赶紧讲故事!你要是讲得好,小爷这里还有赏!” “对!你要是讲得让我们满意,我们也有赏,就像茶楼打赏说书的那样!” 这时,一帮小孩也是急忙催促。 赵禹停下咀嚼酥饼,眼巴巴地看着一帮小孩: “真......真的有打赏?” “当然!小爷难道还会骗你?小爷以前在茶楼可是打赏了不少呢!” 虎头小孩很是气愤赵禹的怀疑,为了让赵禹赶紧讲故事,直接从怀里抓出了一把文钱,在赵禹眼前晃了晃: “喏!看到了没?只要你讲好了,这些都是你的!” 虎头小孩的手小,可那一把也有十几文。 看到其他小孩也是连忙点头,赵禹两三口把酥饼吞下,然后清了清嗓子,张口就来: “话说三打白骨精后,悟空被唐僧赶走,回到了花果山,而唐僧在八戒和沙僧的保护下,继续向西天走去。” “一天,他们来到了一片黑松林......” 赵禹口若悬河,声情并茂地继续讲着。 就连旁边一些大人和狗摊老板,都是忍不住好奇地听着。 这个时候,《西游记》已经在民间广泛流传,可尽管不少人都听过,但此时听到赵禹的版本,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讲故事,说白了就是靠嘴皮子! 同一个故事,在不同人的口中,有不同的味道。 能否吸引人,就得靠个人能力了。 赵禹有现代的丰富见识,只要把电视剧和电影里那些激动人心的打斗场面,以及情绪营造得激烈一些,就能让这些人耳目一新,身临其中。 也正如此。 随着赵禹的讲述,此间一片安静。 一帮小孩和好几个大人,皆是聚精会神地听着,听到激动处或兴奋、或愤怒、或惊叹......就连被炙热的太阳晒得汗流浃背都恍若未见。 直到赵禹两回故事讲完,停下声音。 此间才再次恢复热闹。 “怎么停下了?快讲,快讲!” 一帮小孩顿时不干,个个急切地催促着赵禹。 而虎头小孩,更是气势汹汹地朝赵禹捏起了小拳头: “小泥腿子快讲,晚了小爷可就要打人了!” “不是我不想啊,你们家大人好像在叫你们了!” 赵禹一脸无辜,说着话时,看向了斜对面的小寺庙。 小寺庙门前的那些车轿旁,此时正有好些贵妇朝这边招着手,并喊着一个个名字。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看到寺庙门前的一个妇人,虎头小孩满脸沮丧,而后从怀中抓出了一把文钱: “小泥腿子,小爷说话算话,赏你的!” 把文钱扔在赵禹身上,虎头小孩不情不愿地朝寺庙那边走去。 “这是我的,赏你!” “赏!” 这时,其他小孩也拿出文钱,扔在了赵禹身前的地上,然后跑向了寺庙。 没素质啊! 看着地下的文钱,赵禹叹息地蹲着身体,一个个捡起来。 虽然这样捡钱很没尊严,但他家连饭都快要吃不上了,哪还管得了这些? 死人是不配谈尊严的。 只有活着,才能找回尊严! 赵禹要先活着! 当然,也并不是谁都跟那帮小孩一样没素质。 就在赵禹低头捡铜板时,他的余光却突然瞥到了一抹银光。 定睛看去,就见眼前出现了一只纤纤小手。 那小手如葱段般洁白,还带着些许婴儿肥,其拇指和食指正捏着一粒银豆子递给赵禹。 被银豆子闪了一下眼,赵禹下意识地沿着纤纤小手,看向其主人。 第十二章 收获 那是个小女孩,八九岁的样子。 鹅蛋脸,梳着双螺髻,身穿对襟襦裙,上衣淡粉,下裙白色,绸带系结,满是清新之感,也非常的漂亮。 而她最吸引人的是那双大眼睛,充满了灵动,仿佛会说话一样。 在其身后,还跟着个十几岁的小侍女和一个侍卫模样的男人。 “你讲的故事很好听!” 声音清脆,小女孩朝赵禹甜甜一笑,捏着银豆子的小手示意了一下。 赵禹抿了抿嘴,伸出了手。 小女孩把银豆子放在赵禹手中,然后转身离去。 看着小女孩离去的背影,赵禹立马把心思放在了手中的银豆子上。 小女孩很漂亮,可那跟赵禹没关系,赵禹不喜欢萝莉,他喜欢银子! 这可是银子啊! 赵禹穿越过来还是第一次见到银子,而这粒银豆子是一钱制的,相当于百文钱。 赵禹万万没有想到,讲个故事还有这样的收获,也没想到听故事的人中,竟然还有这样大方的存在。 而这次,赵禹可是收获不少! 之前那帮小孩给了不少钱,多的十几个铜板,少的也有两三文,他们有五六个人,总共贡献了四十二文钱。 再加上这粒银豆子,赵禹两回故事就换来了一百四十二文钱,相当于赵永卓卖七对畚箕,绝对算得上大收获。 看到赵禹这样一个农家小孩手中攥着这么多钱,就连狗摊老板和旁边另一个摊贩的眼睛都变了,直看着赵禹转动着眼珠子。 赵禹察觉到了两人的目光,急忙张望着四周,正好看到送完东西回来的赵永卓。 “爹!我在这里!” 一声大喊,赵禹撒丫子跑向赵永卓。 听到赵禹有大人在,那两个摊贩顿时收起了目光。 那边。 赵永卓刚回到摊位,听到赵禹的喊声,见到赵禹竟然离开了摊位,就欲呵斥。 可看到赵禹手里攥着的银钱后,赵永卓却顿时一惊。 “禹儿,你哪来这么多银钱?” 一把抓住赵禹,赵永卓严肃地看着赵禹手中的铜板和银豆子。 “我自己挣的啊!我刚才给小黄狗讲故事,然后就有人赏给我钱!” 赵禹满眼小星星地看着赵永卓,然后还不忘补充一句: “不信你问季强叔!” 闻言,赵永卓看向了赵季强。 赵季强苦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把刚才看到的一幕跟赵永卓说了一遍。 不过赵季强刚才离得远,并没有听到赵禹讲得是什么故事,说完后,又好奇地看向赵禹: “小禹,你刚才讲的是什么故事,那些小孩怎么会给你这么多钱?” “西游记啊,老先生给我们讲的西游记!” 赵禹一脸茫然,像是也不明白那些小孩为什么要给他这么多钱。 看到赵禹无知的模样,赵季强更是苦笑。 而赵永卓听到这些钱干净后,却是放松了下来。 不过再看向赵禹时,赵永卓的眼中满是复杂。 他累死累活,卖了一担柴和两对畚箕才挣了五十八文钱,可赵禹耍耍嘴皮子就挣了他的近三倍,怎能不让人没触动? “银钱给我,小孩子拿这么多钱不安全!” 复杂过后,赵永卓大手一抓,直接把赵禹手中的铜板和银豆子全拿了去。 赵禹没有意见,他挣钱就是为了改善家里的情况,谁拿着都一样。 重新蹲在地上。 赵禹和赵永卓一起,吃了胡氏准备的饭团。 而后,在炙热的阳光下,赵禹又被晒得晕晕乎乎。 这次,赵禹直接坐靠在柳树干上,睡着了。 这一睡,便是快过未时了。 赵禹是被赵永卓叫醒的,醒来的时候,赵永卓已经把没卖掉的东西收拾好了。 赵永卓让赵禹看着东西,他则跟赵季强和赵水生两人进入了对面的米铺。 在赵禹睡着的时候,三人又卖出了几件竹制品,赵季强和赵水生挣了大几十文钱。 而赵永卓挣得更多,加上赵禹讲故事挣的,赵永卓身上有两百多文钱。 从米铺出来的时候,三人身上都背着糙米,赵永卓更是背了三十多斤,脸上直咧嘴笑着。 粮食是三家最紧要的需求。 买了糙米后,三人都没有多余的钱买其他东西,也因为要返回家,没时间乱逛。 所以从米铺出来后,四个人便着急忙慌地出了城,往赵家沟的方向急赶。 回赵家沟的时候是上山,再加上要照顾赵禹,花费了不少时间。 再回到赵家沟时,天色已是黑了。 村西头的茅土屋内。 “我家禹儿真是厉害,可让为娘刮目相看了!” 内屋的火坑上,胡氏兴奋地在赵禹脸上啄了一口,然后凑在火炕矮桌的油灯下,数着手中的铜板。 赵永卓已经把今天的事情跟胡氏说了一遍,知道赵禹凭着两个故事就挣了百多文钱,胡氏别提有多高兴。 一边数着铜板,胡氏还喃喃开口: “禹儿今日能挣到这么多银钱,多亏了老先生,改日可要好好感谢一番!禹儿你明日去听故事的时候,也要记得跟老先生道谢,知道不?” 说着,胡氏还抽空拍了拍赵禹。 不过赵禹今天走了一天,已经没有力气了,此刻正像个死猪一样躺在火炕上半眯着,任由胡氏摆弄。 火炕前,赵永卓又在编织畚箕。 不富裕的家庭灯油都珍贵,虽然点灯避免不了,但赵永卓不会浪费这有限的灯光,自是要多做点事。 一边编织着畚箕,赵永卓点头回应: “是!改日是要好好感谢老先生一番!” 赵永卓咧嘴笑着,今日回到家后,他的嘴就没有合拢过,此时看着胡氏在那数文钱,又笑呵呵道: “今天挣了两百多文,我买了三十多斤糙米,还剩百文钱!我想着这些糙米够我们吃一段时间了,就留下了这些钱,打算存着给禹儿蒙学用!” “嗯!” 胡氏笑着点了点头,接连数了两遍后,正好百文。 把钱收好,胡氏随即捋了捋额角的发丝,看向了赵永卓。 那目光柔和,还有些...迷离...... 赵永卓看到胡氏的目光怔了怔,而后脸色顿时涨红了起来。 紧接着,赵永卓放下了手中的事情,拍了拍身上的竹屑后,便把睡着的赵禹移到了一边,然后爬上了火炕。 随即,灯火熄灭...... 黑暗中。 迷迷糊糊的赵禹,感觉泥造的火炕有些摇晃,小手缓缓拉着薄被裹紧自己,生怕掉到地上...... 第十三章 摇椅 一夜在摇晃中过去! 翌日。 赵禹吃过早饭后,便像往常一样,去了老先生那里习字看书。 只是今天,赵禹看了一会儿书后,就早早回了家。 家中,胡氏和赵永卓都不在。 赵禹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地上练字,而是拿着柴刀走向了院中堆放的一堆竹子。 这些竹子是赵永卓弄回来,用作编织竹制品的,大小都有。 赵禹选了根自己手臂粗的竹子,然后砍下两节一米五左右的竹杆。 紧接着,赵禹拿着两根竹杆进了外屋,开始生火对竹杆进行烤制。 赵禹现在要做的,就是对竹杆进行塑形,准备制成摇板,也就是摇椅下面那两根弧形的摇木! 昨日去了一趟常宁县。 赵禹虽然被限制在摊位上,但也不是没有发现商机。 他昨日靠坐在柳树干上睡觉,感觉挺难受的,当时就想着要是有把摇椅就好。 后来看到柳树下乘凉的好些人,也都坐在石头上,或蹲、或站着。 顿时,赵禹灵机一动。 他突然想到前世从某本书上看过的摇椅介绍,知道摇椅是18世纪才发明出来的,这个时候还没有。 于是,赵禹就想着把摇椅弄出来,拿去卖。 摇椅这玩意舒服啊,恐怕没人不喜欢,肯定很好卖。 而且弄摇椅也合适! 一是它的技术含量低,很好弄。 二是把它弄出来挣钱也不容易遭人惦记,因为木匠看上它一眼,基本就会制作了,根本不用担心身怀独家技术而引来灾祸。 这样看着虽然很憋屈,但没有办法,没有实力之前只能这样了,赵禹就想着先挣点银子解决目前困难再说。 况且,赵禹想读书,靠着胡氏和赵永卓存够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他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心中沉吟,竹杆也被火焰烤软了。 在一片竹香中,赵禹立马拿出烤得暗黑的竹杆,然后手脚并用地开始塑形,把它们弯成半月状的弧形。 其实,想要让两根竹杆弯成相同标准的曲线,这样塑形是不行的。 并且,竹子质地软,作为摇椅最重要的摇板,它并不合适,很容易压得变形。 不过赵禹不管这些。 他做摇椅并不是给人坐的,他这个小身板也做不出能够承担人重量的摇椅! 他只不过是想弄具模型出来罢了。 把两根竹杆弄成差不多的弧形,赵禹也不管它们标不标准,拿着就来到了屋外。 躲在院子的树荫下,赵禹又砍了几节手臂长点的竹杆,把它们绑在两根弧形摇板之间,固定住两根摇板的同时,做成了一个摇船的模型。 紧接着,赵禹便开始做躺椅。 躺椅麻烦点,但按赵禹的要求,也不是太麻烦。 同样砍下长短不一的十数根竹杆,然后把它们用绳子绑在一起,做成躺椅的模样。 等躺椅做好,赵禹这才把它绑在摇船上。 待一切弄完,就见这院中的树荫下,多了一张松松垮垮的竹摇椅。 那摇椅模样丑陋不说,恐怕连赵禹这小身板的重量都承受不住。 并且那躺椅上还没有座板,怕是人坐上去,屁股腚就得往下漏。 不过尽管如此,赵禹却对这张摇椅甚是满意,拍了拍小手,得意地瞅着。 恰在这时,胡氏和赵永卓也干完农活回来了。 两人扛着农具走进院子,正好看到赵禹的小背影。 “禹儿,大热天的,你在做什么呢?” 胡氏放下农具,走向赵禹。 “我在做会摇的椅子啊!” 赵禹脸上换成了一副天真的样子,转过身,指着身前的摇椅。 “会摇的椅子?” 摇椅之前被赵禹挡着,他让开后,胡氏这才看到。 不过只是瞅了两眼,胡氏的脸色便一黑。 “你个臭小子,这东西松松垮垮、没个样,能坐人么?坐上去不得摔死,没事尽浪费竹子!” 一声呵斥,胡氏左右瞧了瞧,就准备找合适的东西教训一下赵禹。 赵永卓此时的脸色也是沉了下来,竹子是这个家里很重要的东西,他还得靠这些竹子养活一家人呢。 “它能坐人的,而且还很舒服!娘,不信你看!” 见胡氏要打人,赵禹被吓了一跳,急忙躲到摇椅后面,推了一下摇椅。 顿时,那原本一动不动的摇椅,自己前后晃动了起来。 “咦?” 看到摇椅自己摇动,胡氏新奇,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好奇地瞅着。 赵永卓也是被吸引,蹲在摇椅边,研究着下面那两根摇板。 又瞅了几眼,胡氏甚至自己晃动了几下摇椅,然后才疑惑地看向赵禹: “这东西你在哪学的?做来干嘛?” “我自己想的啊!” 见雌虎收起了獠牙,赵禹从摇椅后面钻出,嘟着嘴道: “我见老先生年纪大了,天天坐在门槛上,想动一下都困难,就想着给他做这样一张摇椅,这样他坐在上面就能动了,而且还很舒服!还有啊,你昨晚不是让我感谢老先生么?我就想拿这张摇椅感谢他。” 闻言,胡氏的脸色逐渐变得认真,再次看向了摇椅。 摇椅的好处,胡氏自然看得出来,也知道这样一张椅子很适合老先生。 只是赵禹的手艺实在没眼看,也根本坐不了人,老先生坐上去非摔死不可。 眼神瞟向赵永卓,胡氏拉长着声音开口: “当家的?” “嗯!我知道了!” 赵永卓明白胡氏的意思,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看向赵禹: “你这摇椅的想法不错,但下面那两根摇动的不能用竹子做,竹子软,用不了多久就会压得变形,而且也容易裂开!” 劳动人民不缺乏智慧,这个时代的人只是缺乏见识罢了。 而且赵永卓除了会编织竹制品外,还是半个木工,这个茅土屋的门窗就是他做的。 如今摇椅的窗户纸被捅开,他自是一眼就看出了关键之处。 并且,说着话时,赵永卓还从屋里拿出了一些木工工具。 紧接着,赵永卓走到院中堆放柴禾的地方,从中选出了好些木材,摆开了架势,准备自己动手做摇椅。 见赵永卓上手,赵禹会心一笑,而胡氏则走进屋里做饭去了。 只是,赵永卓把木材截好后,却是看着两根一米五六、手腕粗的木棍,皱起了眉头。 赵禹见状,走上前,好奇道: “爹,怎么了?” 第十四章 送礼 “我在想怎么把这两根木料弄弯,做成摇椅底下那两根摇木!” 赵永卓看了眼赵禹,然后继续沉思。 不过赵禹却是毫不犹豫地开口: “用火烤啊,我刚才弯竹子就是这么干的!” “我不知道用火?” 赵永卓一脸没好气,哼哼教导道: “这木料跟竹子不一样,用火烤不软!而且这两根木料是硬木,更加坚硬,别说烤,就是当柴禾烧都有得烧!” “哦!” 赵禹顿时反应了过来,想起赵永卓手中的木料是干的,这就烤不弯了。 不过这难不倒赵禹。 赵禹脑子一转,便伸着小手一挥: “用水煮!木棍煮烫后就容易弯曲了,就跟汤饼一样!” 闻言,赵永卓眼睛亮了起来。 他想到了熬粥的长木勺,那木勺在粥里烫久了后,确实容易弯曲。 赵永卓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但这个办法却是可以试试。 “你小子平常观察还挺仔细的!” 夸奖了赵禹一句,赵永卓随即走出了院子,走向了村内。 稍一会儿。 再回来时,赵永卓扛回了一条长长的石槽。 那石槽有一米三四的样子,比脑袋大点,也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看到这个,赵禹暗赞。 他弄个摇椅模型,不就是引赵永卓上钩、动手去做么?这要是让他自己去做,光这些工具就找不全、也弄不动啊! 而赵永卓弄个这样的石槽回来,赵禹也明白意思。 那两根做摇板的木棍有一米五六长,想要煮它们,他家里可没有容得下的东西,这石槽倒是挺合适。 把石槽架在院中的树荫下。 赵永卓把那两根长木料放进了石槽内,然后开始加水、生火。 那水是前一天洗澡洗衣服留下来的,这个时候水比较珍贵,都是重复利用,不过这是煮木棍,倒不用在意。 把这一切做好,赵永卓让赵禹烧火,他则削了几个木桩,把它们排成弧线,打在了地上。 见赵禹怔怔地看着地上的木桩,赵永卓笑问: “是不是好奇这是干嘛用的?” “嗯!” 赵禹很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赵永卓拍着地上的一个木桩,卖弄道: “告诉你,这是给木料塑形用的!等木料煮好后,把它们都夹在这里面,就能让两根木料拥有同样的弯度,你爹我以前弯竹子就是这么干的!” “哇,爹你好厉害哦,我之前就会用手弯!” 赵禹顿时满眼小星星。 不过在心中,赵禹却是暗赞劳动人民果然有智慧,他刚才还想着怎么教赵永卓用这个办法塑形,没想到赵永卓自己就知道,倒是省了他麻烦。 被儿子崇拜了一下,赵永卓得意地笑了笑,然后趁着煮木料的空档,开始制作躺椅。 赵永卓可比赵禹细致多了,拿着木料又是锯,又是锉,这是准备铆接。 赵禹坐在木墩上,往石槽下添了一把柴禾,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 “爹,我觉得躺椅做个架子就好,靠背和座板就用藤条编织!” “嗯?” 赵永卓动作一顿,看了眼柴堆上放着的大捆藤条后,点了点头: “不错!这样既省了时间,也省了木料,坐着还凉快,家里也有编织畚箕的现成藤条,是个好办法!” 赵永卓赞了一声,然后对木料稍微做了改变,继续制作躺椅。 赵禹没什么事了,专心致志地烧火。 只是,大太阳底下烧火,着实不是人做的,那炙热的高温,瞬间就让赵禹汗流浃背。 好在天气热,水也容易烧开。 哪怕石槽有些厚度,等赵禹一家吃完中饭后,那里面的水也是烧开了。 待木料在石槽内煮了一刻多钟,赵永卓随即拿出木料,夹在了木桩模型内。 “嘿,果然行!现在就看水干了之后,会不会反弹了!” 看着木料夹进弧形木桩内没有断裂,赵永卓拍了拍手。 “一定不会的!” 赵禹笃定地点了点头。 赵永卓笑了笑,也不多说,继续制作躺椅。 躺椅麻烦了些。 又是铆接,又是编织,直到日渐西斜,赵永卓才把它做好。 而这个时候,晒了半天的两根摇木也干了。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赵永卓暂时没动。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赵永卓才取下摇木。 也正如赵禹所说,摇木干了之后,真就没有反弹了,哪怕赵永卓用力掰了一下,都没有动静。 随即,赵永卓在摇木上开槽,做成摇船,又把躺椅固定在摇船上。 一番摆弄后,一张藤摇椅便出现在了院子的树荫下。 这张藤椅跟后世的差不多,只是椅背后面还撑着一根木方在摇船上,这是害怕后面太重,摇动的时候朝后摔倒,毕竟现在受制于技术,还找不准重心角度。 “哈哈!不错,不错,舒服极了!这要是拿到县城去买,肯定很好卖。” 摇椅一成,胡氏率先尝试,坐在摇椅上前后摇晃间,脸上满是激动之色。 赵禹在旁边摇晃着摇椅,听到胡氏的话,心中大赞胡氏有商业头脑。 这不正是他的目的么?没想到胡氏这就意识到了。 赵永卓的眼睛也是亮了起来,而后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 “娘子,我先把这张摇椅给老先生送去,然后赶紧回来继续做,好拿去县城卖。” “对对对!快去,快去!” 胡氏一把从摇椅上跳起来,急忙催促。 赵永卓二话不说,扛起摇椅就走出了院子,朝村中的大槐树走去。 后面,赵禹急忙跟上。 两人从村中走过。 有邻里看到赵永卓扛着这样一张怪模怪样的椅子,皆是忍不住好奇询问。 赵永卓也不隐瞒,说是专门给老先生特制的摇椅。 在一路的目光中,赵禹父子俩来到了老先生家门前。 老先生依旧靠坐在门槛上。 只是赵禹今天来的有些晚,老先生的故事讲完了,正一个人坐在那。 看到赵禹走来,老先生抬着老眼,笑呵呵地开口: “禹小子啊,今天可是来晚咯,故事都已经讲完了!” “不晚,不晚!我今天不听故事,我是来给您送礼物的!” 赵禹笑嘻嘻,说着话时,指了指赵永卓肩上的摇椅。 赵永卓此时把摇椅放在了老先生身边,恭敬道: “老先生,您教禹儿认字读书,我家没什么好感谢的,特意做了这张摇椅给您坐!” “唔......” 老先生移过目光打量着摇椅,见还能自己摇动,顿时饶有兴趣地点了点头: “看着挺新奇的,老夫倒是想试试!” “诶!” 赵永卓急忙弯腰,搀扶老先生坐上摇椅。 赵禹挺会来事,急忙伺候一边,轻轻晃动摇椅。 摇晃了几下,老先生沟壑纵横的老脸上,菊花绽放: “好东西啊!这可比坐在门槛上舒服多了,永卓啊,有心了!” 眯着眼睛享受着,老先生没有推辞,欣然接受了摇椅。 “应该的,这是应该的!” 赵永卓憨厚地笑着。 老先生没再说话,只是闭眼享受着,直到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永卓啊,你有事就去忙活吧!禹小子,把昨天学的字写一遍。” “诶!” 两人同时应声。 赵永卓迫不及待的回去了。 赵禹则捡了根枯枝,在地上划写了起来。 学了字,赵禹又在老先生家看了一个时辰的书,然后也回去了。 只是,眼看就要到家,赵禹却看到胡氏气冲冲地走进了赵家老宅。 紧接着,一阵鸡飞狗跳从老宅的院子里传出。 第十五章 因摇椅而生的龌龊事 “赵陈氏,你在背后乱嚼什么舌根?” “谁嚼舌根?谁嚼舌根了?” “难道不是你在背后说我们只给老先生送摇椅,不给爹送,说我们没孝心?” “这用得着我说吗?你们自己做的事情,村里人都看在眼里,她们这么说,哪能赖我?” “放你的狗屁!你以为我不知道?村里人都说我家懂得感恩,是你跟她们说我家没孝心,她们都告诉我了!” “谁?是谁造老娘的谣?你告诉我,我撕烂她的嘴!” 声声对骂从老赵家院子传出,赵禹一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只是这事也太扯了,他们只是为了感谢老先生而送了把椅子,竟然被加工成这样。 看到赵永卓此时也匆匆走进了老宅,赵禹急忙跟了进去。 老宅的院子内。 此时依旧如昔日争吵那般。 胡氏跟陈氏站在正中对骂。 赵家三兄弟在那劝说。 赵老头坐在自己的门槛上抽着旱烟,拉长着脸撇向一边,也不看院中吵闹的一幕,他旁边则是陪坐着赵李氏。 当赵禹走进院子时候,陈氏也像是装不下去了,破罐子破摔道: “你们自己做的事情,还不让人说了?爹娘还在呢,你家送别人好东西,却不给爹娘送,不是没孝心是什么?” 说罢,不等胡氏还口,陈氏便看向门槛上的赵李氏,气咻咻道: “娘!您来评评理,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李氏闻言,缓缓站起身,拿捏着一副家长的姿态,瞥了眼胡氏后,便严厉地看着赵永卓,训斥道: “老二,此事为娘不得不说你们一句!老先生虽然值得尊重,但毕竟是外人,你还有爹呢!你给外人送东西,却忘记你爹,你让村里人怎么看你爹?” “这这......” 赵永卓顿时窘迫,脸色一阵涨红。 而胡氏却不干了,朝赵李氏气愤道: “娘!事情不是这样的!我们给老先生送摇椅,是因为老先生教了禹儿不少字,我们感谢他,摇椅相当于是束脩!” “哼!照你的意思是说,老先生教了禹儿,你爹就没有教导过他咯?” 赵李氏斜视着胡氏。 “教了,教了,爷爷教了我啊!” 这时,不等胡氏开口,赵禹便立马跑到她身前,掰着手指道: “老先生教我习字读书!爷爷教导过我们兄弟要和睦、互相偷些灌溉水也不要在意!都是教了,我们应该给爷爷也做把摇椅!爹,我们现在就回去做吧?” 说着,赵禹一脸天真无邪地看向赵永卓。 可赵禹童言无忌,却让此间好些人都感觉吃了苍蝇一样恶心,赵老头更是被气得够呛。 “咳咳......” 门槛上,赵老头被旱烟呛得一阵猛咳。 一个教读书认字,一个教‘偷’,高下立判,相互对比中,伤害不要太大! 可赵禹一介稚子,他懂什么? 那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能让人说得出什么? “咚咚!” 赵老头拿着烟斗重重地敲了敲门槛,把里面的烟灰敲出来后,拉长着脸,气咻咻地走进了内屋。 一句话都没有,也没有看外面众人一眼。 赵李氏从内屋收回目光,看了眼赵禹后,朝胡氏一声呵斥: “老二家的,你是怎么教小辈的?话怎么能这么说?” “娘,您这可冤枉儿媳了!爹上次训斥儿媳的时候,您可是在场听到了!这些话都是爹说的,禹儿小,分不清是非,他把爹的训斥牢牢记在心里,何错之有?” 胡氏心中痛快,脸上却是一副委屈凄苦的样子。 那模样,直看得陈氏咬牙切齿,而赵永林和赵永亮也是眼神复杂。 赵李氏语塞,摇了摇头后,一声不吭地走进了内屋。 “走!我们回家给爹做摇椅!” 胡氏见状,拉着赵永卓和赵禹就走,那脑袋高高扬着,像是斗胜的公鸡。 甚至因为对赵禹的表现大感满意,胡氏紧紧搂着赵禹,宝贝得不得了。 一家三口昂首阔步,只留下身后一片鸦雀无声。 回到家。 胡氏真就催促赵永卓赶紧做摇椅,甚至还自己出手帮忙。 赵禹则跟上次一样,给石槽烧火,软化木料。 一家三口同心协力。 在第二天上午的时候,又一把摇椅做了出来。 赵永卓没有耽搁,扛着摇椅就去了老宅那边。 只是回来的时候,赵永卓又把摇椅扛了回来,而且那摇椅还被摔断了一条腿。 “怎么回事?不要?” 院子里,看着赵永卓把摇椅放在树荫下,胡氏狐疑地走上前。 而在地上练字的赵禹,也是看向了赵永卓。 赵永卓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低头开始修复摇椅的那条断腿。 胡氏踢了踢摇椅,眯着眼睛道: “这是谁摔的?老大家,还是爹?” 赵永卓这次连声音都没发出,只是一个劲的修复摇椅。 见状,胡氏没有逼问,而是突然冷笑: “哼!话是他说的,事是他做的,最后把气撒在我们身上!不要正好,我们自己拿着卖钱!” 声音落下,胡氏转身走进了屋子。 赵禹也重新低下了头,继续练字。 一切恢复了平静。 接下来的时间,赵永卓放下了编织竹制品,一心制作摇椅。 用了四天时间,赵永卓又做出了两把。 加上之前摔断过腿的那把,赵禹家有三把摇椅了。 在第五天的时候,赵家沟正好有人要去常宁县,赵永卓随即打算跟他们一同去,准备把做好的摇椅拿去卖。 而作为摇椅的发明者,赵禹自然也是跟着去。 不过摇椅体积大,赵永卓带不了三把,最后只带了两把,留下了一把在家。 于是。 微微晨光下,赵禹挎着装着饭团的时尚小挎包,赵永卓挑着两把摇椅,充满希冀地走下了山。 第十六章 卖椅子 常宁县。 依旧还是城南那个集市,依旧还是那条临河大街,依旧还是那棵被太阳暴晒的柳树下。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这棵柳树下摆的不是竹制品,而是两把会自己摇晃的椅子。 而今日的集市上,人也比之前多了许多。 城南的这个集市,每旬有个大集,今日是五月二十,正好是中旬的大集,集市上要比平常热闹许多。 在众多嘈杂声中,赵禹躺在摇椅上,摇摇晃晃中,舒服地眯着眼。 赵永卓刚摆好另一张摇椅,把上面的灰尘擦得干净,看到赵禹躺在摇椅上,立马拍了拍赵禹: “臭小子,赶紧下来,这是用来卖的,弄脏了还怎么卖?” “爹啊!卖东西是需要展示的,我这是在告诉别人这摇椅是什么东西,别人看到了,自然就会过来买了!” 赵禹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眼赵永卓,然后又缓缓闭上,换了个姿势继续躺平。 这一路实在是走累了,赵禹要先解解乏。 不过赵永卓看到赵禹这模样,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话,张口就要训斥。 可话到嘴边,赵永卓就又感受到了什么,扭头看向了街道那面。 却见大街上,此时正有好些人走了过来,对着赵禹躺着的摇椅一阵指指点点。 其中一个穿着尚可的老人家,朝赵永卓饶有兴趣道: “这位后生,你卖的这是椅子?怎么怪模怪样的?竟然还会自己摇晃?” “诶,老人家!这就是椅子,会摇晃的椅子,我叫它摇椅,是晚辈胡乱捣鼓出来的,人躺在上面可舒服了!” 赵永卓一脸憨厚,见老人家好说话,他的话也是变得多了。 “嗯!年轻人能捣鼓出这样的东西,倒是新奇!不知老夫能否坐上去感受一番?” 老人家点了点头,越发的感兴趣。 “可以的,可以的!您这边请!” 赵永卓立马把旁边那把空着的摇椅拍了拍灰尘,示意老人家坐上去。 老人家点了点头,然后在周围一众目光中,坐上了摇椅。 “好,好啊,果然是舒服!用来小憩和解乏,恰到妙处!” 躺在摇椅上摇晃了几下,老人家顿时舒服得眯上了眼,一个劲地直点头。 围观的人中有个中年也是非常感兴趣,目光闪闪地看向赵永卓: “这位兄弟,不知你这摇椅怎么卖的?” 赵永卓顿时脸色僵硬,略显踌躇道: “一...一......” “一两银子一把!” 这时,躺在摇椅上的赵禹坐了起来,急忙接过了赵永卓的话。 摇椅的价格他们早就商量好了,就知道赵永卓开不口,所以赵禹毫不犹豫地拍板。 “这也太贵了吧?一两银子都能买一石米了!” 众人闻言,满脸吃惊。 就连躺在摇椅上的老人家,都是苦笑着直摇头,从摇椅上站了起来。 不过老人家确实喜欢这把摇椅,恋恋不舍地看着摇椅,朝赵永卓道: “东西是好东西啊,就是贵了!后生,能不能少点?” “不能!” 不等赵永卓开口,赵禹便坚定地摇了摇头。 见状,老人家看了眼赵禹,又看了看赵永卓。 见赵永卓也没有少的意思后,老人家遗憾地摇了摇头,独自走开。 而四周围观的人,此时也是转身散去。 这个时候,就是地主家也没多少余粮啊,普通人家就更不用说了,虽然大家喜欢摇椅,但生计更重要,并不会为了享乐而不顾生存。 更何况,这摇椅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稍微懂点木工的人一看就会了。 所以,在离开的时候,好些人都是对着两把摇椅猛瞅了几眼。 赵禹深知这种情况,他态度这么坚决只是为了好讨价还价罢了,见众人散去,就要叫住他们。 可还没开口,赵禹就看到众人散开后,露出了后面一个老者还站在那里。 那老者一身上好的圆领长袍,面色精干,正是赵禹之前卖畚箕的李府大管家。 “哎呀,竟然是李府大管家老先生!老先生,好巧哦!” 赵禹立马从摇椅上跳了下来,朝老者甜甜一笑。 而赵永卓也是急忙跟老者打了声招呼。 “确实是巧,没想到老夫每次陪主家来寺庙上香都能遇到你!只是你家今日怎么不卖竹制品,反而卖这怪样的椅子了?” 老者点了点头,却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摊位上的两把摇椅。 “是的呢!我们家今日卖摇椅!” 赵禹一脸天真地点了点头,而后崇拜道: “老先生是陪主家来寺庙上香么?那您可真是太尽职尽责了,这太阳可......” “打住!” 老者立马伸手止住了赵禹的话,揶揄道: “你小子看起来好像没表面那么天真啊!老夫上次回去后才反应过来,你小子一堆夸赞的话,为的就是把你家东西卖个好价钱吧?这次又来这套,老夫可不会再上当!” “实话告诉你,老夫确实看上你家这两把摇椅了,不过一两银子可别想,最多给你一百文一把!” 说罢,老者看着赵禹满是调笑。 赵永卓闻言,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不过赵禹却先一步开口了,他也没有被说穿的窘迫,而是认真道: “老先生您误会小子了,小子真心觉得您是好人!还有啊,我家这两把摇椅可是常宁县仅有的,稀罕物,就算不值一两银子,九百文应该是有的!” “一百五十文一把,不能再多了!” “您看看这摇椅的做工,这铆接,尤其是下面这两根摇木的做工,多精致啊!” “两百文!” “老先生,您是不知道,这两把摇椅是我爹走了二十多里山路挑来的,二十多里呢,我脚都走出血泡了......” “三百文一把!不卖老夫就走!” 老者见赵禹就要拖鞋,没好气地一甩衣袖,冷笑道: “你以为这摇椅是多么复杂的东西啊?老夫找个木匠来瞅上两眼就差不多会做了!老夫是为了让我家老爷和夫人先图个新鲜,才打算买它们的,别不识好歹!” “卖卖卖!三百文一把,我们卖!” 这时,不等赵禹再开口,赵永卓便急忙点头。 他早在一百文的时候就想卖了,如今涨到三百文,又见老者要放弃,哪还不赶紧答应? 赵禹也是没再拖鞋了,不过依旧朝老者羡慕道: “我爹说卖,那价格肯定是合适的!不过小子真是羡慕李家呢,老先生事事为主家着想,有您当管家,可真幸运!” “好小子,真是块做生意的料!” 老者被赵禹逗乐了。 他砍了这么多钱,赵禹还能夸他,这是老者没想到的,顿时看着赵禹一阵啧啧称奇。 不过老者手上也没停,打量着赵禹的同时,从怀中掏出了六钱碎银。 只是,还没等老者付钱,旁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道浑厚的声音: “呵,竟然还有这种椅子,倒是新奇!” 第十七章 套中套 闻声,赵禹、赵永卓和老者,纷纷扭头看去。 就见旁边的街上,正走来一位身穿青色长衫、头戴网巾的富态中年。 在其身后,还跟着两个下人模样的人。 “哎呀!原来是王主簿!小人见过王主簿,王主簿大热天的也来集市繁忙?” 一看到富态中年,老者立马恭敬行礼,一脸讨好之色。 而赵禹两父子,则是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赵永卓是被吓到了,他没想到自己的摊位会来这样的大官,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赵禹则是怔怔地看着王主簿,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常宁县的县官,颇为好奇。 至于下跪行礼什么的,赵禹没有想过。 不过王主簿也没理会赵禹父子俩,甚至看都没看一眼,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张摇椅,缓缓道: “今日大集,本官过来视察一下,却不承想遇到这种有意思的东西!” 说着,王主簿又看向老者,嘴角带笑道: “李管家,本官对这两张椅子也是颇感兴趣,不知能否割爱?” 王主簿虽然嘴角带笑,又是商量的模样,但那笑却是皮笑肉不笑,语气也是不容置疑。 老者哪敢拒绝,连忙谄笑着点头: “当然,王主簿喜欢,是小人的荣幸!王主簿这个时候还出来公干,着实辛苦,这两把摇椅全当小人孝敬您了!” “呵!那本官便多谢了!” 王主簿最后瞥了眼老者,转身便离开。 后面,那两个下人,搬着摇椅紧跟其后。 直到王主簿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老者的谄笑才缓缓收敛,恢复了之前的精干,冷哼一声后,把手中的碎银递给了赵永卓。 赵永卓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碎银。 赵禹见老者这个时候还坚持付钱,有些佩服老者的人品,于是轻声道: “管家老先生,您还要摇椅么?这次我可以给您便宜一点,二百五十文一把!” “哦?为什么这会儿就突然便宜五十文了?” 老者好奇地看向赵禹。 赵禹一本正经,俏生生地开口: “因为您是个好人,好人值得尊重!我们村老先生说的!” “哈哈哈哈!好一个好人!” 老者大笑,一扫刚才的不快,恢复了好心情,不过看到空空如也的摊位后,又面露揶揄: “可是你这已经没有摇椅了,拿什么便宜给老夫?” “这里没有,我家里有啊!您只要先支付二十文定金,我们过两天就会给您送来!” 赵禹伸出两根手指,说完后,又急忙补充道: “对了,我家住在赵家沟,我爹叫赵永卓,绝不会骗您!” “好小子,这买卖做得一套一套的!” 老者大赞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 “行,那还是给老夫来两把!” 有名有姓有地址,老者也不怕赵禹骗他,说着话时,又递给了赵禹二十文钱。 不过赵禹没有直接收,而是突然音量加大,朝大街上一声大喊: “卖摇椅嘞!大降价,只要三百文一把,接受预定,给定金二十文就行,时间只有一个时辰,过时不候!我家住赵家沟,我爹是赵永卓,绝不骗人!” 稚童声脆,传遍了这附近的街上,直听得赵永卓措手不及,一阵面红耳赤。 不过效果也是非常好,赵禹声音一出,附近众多人纷纷望了过来。 而这时,赵禹却朝老者使了使眼色。 老者愣了一下,而后瞬间秒懂,顿时感觉自己上当了,赵禹一句‘好人’,又把他带沟里了。 脸上哭笑不得,老者也不戳破,朝赵禹轻骂了声‘滑头’后,便配合地把文钱重重地递向了赵禹,并且朗声开口: “给老夫定做两把,送到城东李府!” “诶!好嘞,李府预定两把摇椅!” 赵禹一声唱喝,示意赵永卓接过铜板。 待赵永卓满脸窘色的收好铜板后,赵禹又看向了四周的大街: “还有人需要预定么?机会只有一个时辰哦!我们也绝不骗人,赵家沟就在那里!” “老夫预定一把!” 有了榜样,旁边的柳树下顿时传来一个声音,那是之前试坐了摇椅、并未走远的那个老人家。 “三百文倒是可以接受,赵家沟的那位老先生老夫也认识,不怕你们赖账!” 老人家说着话时,走到了摊位前,并且掏出了二十文钱。 “给我定做一把,赵家沟的赵季强我也认识!” “还有我,我也知道赵家沟......” 顿时,又有好几个人走了过来,纷纷掏出了铜板。 见状,赵禹咧嘴笑了。 摇椅这东西太简单了,一看就会,他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别人学了去,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多挣一点,能多捞一些是一些。 而预定,就是抢占市场最快的办法! 心中乐呵呵,赵禹和赵永卓急忙收钱。 待一个时辰过去,父子俩收了十一个订单。 加上李管家那两个,就是十三个! 虽然看着数量有些少,但现在是灾年啊,三百文对许多人家来说也是很多了,没多少人愿意花三百文来享受。 更何况,他们只是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宣传,也没多少人知道。 十三个订单,已经很多了! 如果把这些订单全部做完,那他们就能挣到近四两银子! 勾着手指算了一下。 赵永卓激动得身体都颤抖了起来,一阵口干舌燥,心中的火热更甚外面毒辣的太阳。 就连赵禹,都是握紧了小拳头。 不仅于此,在赵永卓的怀里,此时可是还揣着八百多文的银钱呢。 紧紧抱着鼓鼓囊囊的腰间,赵永卓拉着赵禹就走: “走!趁天色尚早,我们赶紧回去!” 生怕出了什么意外,两人也不等一起来的同村人了,一路小心翼翼又着急忙慌的出了县城,朝赵家沟疾步走去。 今天回的早。 到达赵家沟时,正好日落。 村西头的茅土屋内。 赵禹也不管胡氏对他一阵猛夸猛亲后,又在一旁兴奋地数着银钱,他整个人像死猪一样躺在炕上昏睡着。 大太阳底下来回走二十里山路,赵禹都累瘫了。 第十八章 老先生赠书 “嘶......呼......” 迎着初升的太阳,赵禹深吸了口气。 一晚上的恢复,终于又让他满血复活。 在门口伸了个懒腰,赵禹四处打量了一眼。 胡氏在外屋煮早饭,赵永卓又在院中制作摇椅。 赵禹没有作声,贪玩一样晃出了院子,然后在门前的土路上朝西边来回慢跑。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这个时代缺医少药的,连个伤寒感冒都能死人,赵禹可不想走上这条路。 既然医疗条件不行,那就只能锻炼身体来增强抵抗力了。 对于跑步,赵禹刚穿越过来那会儿也干过。 只是那时候生活艰苦啊,天天三顿稀的,就连干点重活都没什么力气,就更别说满足锻炼需要的能量了。 赵禹那时候跑了几天,直感觉越跑越虚,就停了下来。 直到前面他们去了一趟常宁县,又背回来三十多斤糙米,他们家改成每天一干两稀后,赵禹才感觉有了点力气。 尤其是昨天回来的时候,赵禹央求赵永卓买了一斤肉,昨晚吃了肉后,赵禹就感觉体内有那么点力量了。 所以今日,赵禹才把跑步又捡了起来。 “呼呼呼......” 跑了几圈,赵禹大汗淋漓,感觉体内有些虚后,缓缓停了下来。 凡事得循序渐进,他的身体才刚慢慢增强,不宜过劳。 还有这日头,也确实毒了些。 “以后得早点起床了!” 仰头望着空中的太阳,感受着那炙热的灼伤,赵禹嘀咕了一声,然后走到路边的树荫下。 在树下又做了几组拉伸,赵禹便满头大汗的回了家。 “你个浑小子,又去外面乱跑了是吧?” 走进外屋,胡氏看到赵禹满头的大汗,拿着汗巾就盖在了他脸上,然后一阵摩擦,直擦得赵禹满脸扭曲。 待给赵禹擦完汗后,胡氏又塞了碗粥在赵禹手中。 那粥比以前可浓稠多了,上面还飘着簇簇油花,里面更是还有点点肉末。 看到这,赵禹满足了,端着碗就坐在外屋的小木墩上,美美地喝了起来。 直到好一会儿,才把一碗粥喝完,然后又舔干净了碗。 放下碗,赵禹就准备去老先生那里听故事了。 只是刚出院子,见赵永卓又在那满头大汗的制作摇椅,赵禹皱了皱眉,然后突然开口: “爹!我觉得您不如把季强和水生叔叫来一起做,到时候分他们一些文钱!” “嗯?” 赵永卓一愣。 不过不等赵永卓出声,赵禹便又掰着手指开口: “您看啊,您做一把摇椅需要一天半的样子,十三把得做到什么时候?那些人可等不了我们这么久!可您若是把季强和水生叔叫来一起帮忙,那速度就快了,到时候不仅能把这十三把摇椅快速交付,还能有时间去县城多弄点订购回来,挣得会更多!” “好主意啊!” 赵永卓顿时眼睛一亮,然后也不跟赵禹多废话,扔下手中的工具就走出了院子,大步走向了村中。 赵禹眼中得意,跟着走出了院子。 “啦啦啦...嗯啦啦.....” 不知名的小调在乡村小道飘荡,赵禹摇头晃脑,恰意地踩着不规则的青石地面,走向了村中的大槐树。 只是,到了老先生家门前后,赵禹却见门前只有老先生一个人躺在摇椅上,并没有听故事的孩子。 “时间也还早啊,今天的故事就讲完了么?” 抬头看了看天色,赵禹疑惑地走近老先生。 老先生像是感受到了有人到来,原本闭着的老眼,缓缓睁开。 见是赵禹,老先生布满老人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禹小子来了?” 声音有气无力,还带着嘶哑。 “是的呢!老先生,今天的故事讲完了么?” 赵禹乖巧地走到老先生身边,轻轻晃动起了摇椅。 “嗯......他们都被老夫支使走了,老夫今天累了,不讲故事了,也不教你习字了!禹小子,你给老夫摇摇椅子,再背诵几遍老夫教你的三字经、百家姓......” 老先生像是真的很累了,说完后,缓缓闭上了眼。 赵禹不疑有他,清了清嗓子,朗声开口: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 稚童声脆。 朗朗书声在大槐树下飘荡,絮绕在树叶斩碎的道道光线间,又沿着光线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飘向天空...... 赵禹没有停下,朗诵完《三字经》后,又朗诵《百家姓》,周而复始。 一直朗诵了五遍,树叶间的一抹阳光照射到了老先生的眼睛上,老先生像是被唤醒了,缓缓睁开了眼。 迎着那抹照射的阳光,老先生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洋溢着享受的笑容: “朗朗书声,犹如初升的朝阳,勃勃生机!好啊,好啊!” 声音有力了些,老先生笑容洋溢间,抬了抬手: “禹小子,侧屋书桌上有个小木箱,你去把它拿出来。” “是,老先生!” 赵禹止住朗诵,迈着小短腿跨过门槛,进入了侧屋。 侧屋就是赵禹之前看书的地方。 一进屋,赵禹就看到书桌上摆着一个脱漆的老木箱。 木箱不大、也不重,盖着木盖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赵禹没有打开去看,搬着小木箱就来到了老先生的身边。 老先生不等赵禹放下木箱,便摆了摆手: “禹小子,箱子里装的是你平常看的书,你把它们拿回去看吧,省得以后跑来跑去。” “这怎么行?这些书可是您的宝贝!” 赵禹顿时一惊。 这个时代的书可是非常珍贵的,个个爱惜得不得了,赵禹怎么也没有想到老先生会把这些书给他。 不过老先生却是摇了摇头: “老夫老了,这些书对老夫没用了,老夫现在把它们托付给你,禹小子,你可要收好了......回去吧!” 说罢,老先生又缓缓闭上了眼,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 赵禹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可看到老先生满脸的疲惫,顿时闭上了嘴。 “谢谢老先生,我会爱惜它们的!” 赵禹不再拒绝,道了声谢后,便抱着小木箱离去。 只是刚走出七八米,老先生的声音便又在身后传来: “禹小子,可还记得老夫教你‘民’字时,说的话?” 赵禹脚步一顿,扭头看向老先生。 却见老先生此时正抓着摇椅扶手,半撑着身体,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迎着老先生的目光,赵禹点了点头: “记得!老先生说,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读书为民,心中有浩然正气;当官为民,天下安居乐业!” “很好!禹小子你要记住,若有朝一日你有机会读书,一定要心怀民,读书为民,当官亦要为民!” 声音掷地有力,老先生说着话时,那抓着摇椅的手因为过力,指骨都泛着惨白。 而说完后,老先生像是被抽去了最后的力气,身体缓缓靠回了椅背,无力地朝赵禹摆了摆手。 “是,小子记住老先生的话了!” 赵禹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去。 只是突然间,赵禹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有些心情沉重,脚步也重了些。 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老先生。 见老先生呼吸平稳,安详地躺在那里,赵禹抿了抿嘴,低着头继续朝家中走去。 第十九章 勿忘读书为何 这次回家的路感觉特别难走。 赵禹心情沉重的回到家后,一声不吭地进了内屋,抱着木箱爬上了炕,呆坐在角落。 只是胡氏见赵禹竟然抱着个木箱回来,疑惑地跟进了内屋: “你小子从哪弄了个木箱?里面装着什么?” “里面是一些书籍,老先生送给我的!” 赵禹嘟着嘴。 “书籍?老先生怎么会把书送给你?你小子是不是从老先生那里偷来的?” 胡氏顿时炸毛。 书有多珍贵,她岂会不知?这种东西有谁会轻易送人! 一把夺过赵禹怀中的小木箱,胡氏打开一看,见真是书籍,又一把盖上盖子,朝赵禹一声呵斥: “你小子给老娘等着,要真是偷的,仔细你的皮!” 声音还未落下,胡氏已是拿着木箱匆匆走出了屋子,走向了村中的大槐树。 只是过了会儿。 回来的时候,胡氏又把小木箱带了回来,还给了赵禹。 然后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让赵禹好好收好、不要弄坏后,就自己去忙活了。 赵禹心好累。 胡氏把木箱拿走时,他就呆呆的。 等胡氏把木箱又拿回来后,他就把木箱放到一边,躺在炕上睡着了。 等中午的时候,赵禹起来吃了中饭,然后继续睡。 赵禹这一反常,吓得赵永卓和胡氏以为赵禹是不是生病了,急忙叫来村里的孙郎中查看。 待孙郎中看了没事后,夫妻俩才放心,任由赵禹蒙头大睡。 而赵禹这一睡,便是日渐黄昏。 赵禹是被屋外的交谈声吵醒的。 听到窗外窸窸窣窣的声音,赵禹一醒来就脑中清明,心中却空落落的。 爬起来,下了炕。 赵禹走出屋子后,就见是赵永卓和胡氏在院中小声交谈。 而上午来这里帮忙的赵季强和赵水生,却不在了。 不过见赵禹睡眼蒙眬的出来,夫妻俩停下了声,沉默地看着他。 “爹,娘!怎么了?” 赵禹揉了揉睡眼,疑惑地看向赵永卓和胡氏。 夫妻俩又是沉默了一会儿,对视一眼后,胡氏轻声道: “禹儿,以后你就在家习字读书了,老先生他......他教不了你了......” 最后的声音带着哽咽,说完后,胡氏立马手背抹眼,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赵禹听到胡氏的话还不明所以。 可看到胡氏一哭,他脑中便‘轰’的一炸,整个人一怔。 在门前愣了两秒。 赵禹‘哇’的一声,冲出了院子,冲向了村中的老槐树。 可刚到老槐树下,赵禹就看到老先生家白布悬挂,一片缟素,声声唢呐传出。 看到这一幕,刚愣下的赵禹,又猛地冲向老先生家。 不过这次赵禹身体刚动,后面一只大手就突然抓住了他。 “禹儿,你还小,不能见这场面,听娘话,跟娘回去!” 胡氏抓着赵禹,把他紧紧搂入怀中。 赵禹没有理会胡氏,双手双脚拼命挣扎、抓向老先生家,眼泪鼻涕横流,张大着嘴巴发出无声的哭泣。 胡氏抽泣了一下鼻子,跟赵永卓一起,把赵禹架回了家。 回到家中。 胡氏把赵禹束缚在炕上,赵永卓则去老先生家帮忙了。 赵家沟的人都很质朴,谁家有人过世,各家都会无偿的过去帮忙,毕竟谁家都有老人。 赵禹被束缚在炕上后,因为伤心过度,又睡了过去。 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天两夜。 第三天清晨。 当东边的太阳露出一抹霞光时,赵禹来到了大槐树下。 此时的赵禹恢复了镇静,站在树下,望着老先生家紧闭的大门,眼中流露着浓浓哀伤。 老先生是老死的,昨日就出殡了,是自己花银子办的后事,他在生前就留了办后事的银子给村老。 与老先生相处只有几个月,但老先生却在赵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老先生教他读书识字,这些他虽然早就知道,却也庇护了他,赵禹非常感激老先生。 尤其是老先生的胸襟、气度和慈祥,哪怕赵禹有着几十年的灵魂,心中都是大受触动。 在老先生面前,赵禹真就代入了小孩的角色,他能够深深体会到老先生对他的舔犊之情,那是一种慈爱,一种期盼。 赵禹前世是个孤儿,没有体会过这种感情,这一世除了父母外,他在老先生身上深深体会到了。 这也是为什么老先生过世,赵禹心痛不已的原因。 思绪收回。 望着老先生家被霞光照射的大门,赵禹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而后,赵禹转身迎向东边的旭日,朗声开口: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 清脆的朗朗书声在老先生家门前响起,迎着初升的太阳,飘荡在老槐树的上空。 在那空中,在那光线弥漫中,像是有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浮现,露着慈祥的笑容...... 五遍过后。 赵禹转过身,朝老先生家躬身一礼,然后踏着初升的朝阳,走回了家。 ...... 与往日不一样。 没人讲故事,没人教写字,吃了早饭后,赵禹也不用去老先生家了,自己进了内屋准备看书。 老先生赠了一箱书籍给赵禹,赵禹这几天浑浑噩噩,还没动过,今日准备捡起来了。 爬到炕上,赵禹把木箱搬到矮桌边,把里面的书一本本拿出来,放到矮桌上。 木箱内除了书籍外,还有老先生写的文章,还有一套文房四宝,还有...... 把最后一本书拿出,赵禹怔怔地看着箱底,而后小嘴张开,一声大喊: “娘!!” “怎么了?怎么了?” 正在外屋忙活的胡氏,擦着手,疾步走进了内屋,疑惑地看着赵禹。 赵禹却是没说话,只是愣愣地指着炕上的木箱。 “什么东西?” 见状,胡氏皱着眉头走了过去。 只是,往木箱内一瞧,胡氏顿时也愣住了。 只见木箱底下垫着一块红布,上面正躺着一些碎银,那数量,足有五两之多! “哪来的?” 愣过之后,胡氏脸色一变,瞪大眼睛看向赵禹。 赵禹神色落寞,递给了胡氏一张信纸,轻声道: “木箱里的,老先生给的!” “老娘不识字,快跟老娘读读上面写的什么?” 胡氏一把拍开赵禹的手。 赵禹捏着信纸,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 “禹小子,此银与汝蒙学,勿忘读书为何!” 听完,胡氏一把抢过信纸,左右翻开了一下,然后一屁股坐在炕上,神色黯淡。 而这时,赵永卓也听到动静走了进来,急忙询问怎么回事。 可听完赵禹述说后,他也沉默地坐在了炕前的木墩上。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安静。 直到好一会儿,赵永卓喃喃开口: “老先生这是把他最后的东西交给禹儿了......” 闻言,胡氏抽了抽鼻子,突然严厉地看向赵禹: “浑小子,你给老娘听着,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 说罢,胡氏又看向了赵永卓: “你明天就去县城,给禹儿找私塾!” “嗯!正好这几天做了些摇椅,我明天跟季强他们顺便送去县城!” 赵永卓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间。 胡氏这会儿则是把木箱里的银子拿了出来,然后把赵禹赶出了内屋。 赵禹知道胡氏这是要藏银子了,也不去管她藏哪里,出来的时候他拿了支毛笔,然后在院子里找起了木板。 赵永卓他们在院子里做摇椅,木板很好找。 没一会儿,赵禹就找到了一块四四方方又平整的木板。 接着,赵禹又用竹筒装了些水,然后坐在树荫下,用毛笔沾着水,开始在木板上练字。 此时的赵禹,心境有些变化了。 受到老先生的影响,他觉得来到这个世界不应该只是要好好活着,还应该要承担点什么! 第二十章 拜师求学 “如今是五月,私塾早就开学了,很多私塾都不再招收幼童...咕咚咕咚......” 灯火昏暗的房间内,赵禹和胡氏坐在炕上,认真地看着炕前一边灌水,一边说话的赵永卓。 赵永卓今天清晨就跟季强和水生他们去了常宁县,直到现在才回来,满身的汗渍和灰尘。 “那到底是有没有找到啊?” 胡氏有些着急,急忙催问。 “嗯!” 赵永卓把最后一口水吞下,抹着嘴道: “后来我跟季强他们分头找,找遍了整个常宁县,终于在城西找到了一家,我说禹儿会写几个字,他才勉强答应的!” “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 胡氏高兴地拍了拍大腿,而赵禹也是松了口气。 随即,胡氏又急忙问道: “快跟我说说,那家私塾怎么样?” “挺好的,私塾先生叫韩礼儒,是个老秀才,听说教出了好些厉害的学生。” 赵永卓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涨红着脸憋出了几句。 可就这几句,就够胡氏激动的了: “好好好,能教出厉害的学生就好!当家的,我们过两天就送禹儿过去,你趁这两天做些摇椅,到时候我们顺道带去常宁县卖,省得多跑些路!” “嗯,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赵永卓咧嘴一笑,然后端着碗往嘴里扒饭。 灯火摇曳。 屋里一片温馨。 胡氏摸了摸赵禹的脑袋,然后在某个箱底翻出了半匹青色新布,依着赵禹的身形在灯火下缝制新衣。 赵禹躺在炕上,心中满是期待。 上私塾可跟老先生学字不一样,它是系统的学习科举知识,是踏上科举之路的第一步! 怀揣着期待,赵禹缓缓睡去...... ...... 崇祯三年,五月二十七,上午。 大吉,宜拜师求学! 常宁县。 城西一间私塾的正堂内,此时正进行着一场拜师礼。 一身青色直缀、头戴方巾的赵禹,跪在至圣先师的画像下,朝前面端坐的一名老者,行着大礼。 老者正是这间私塾的先生韩礼儒,六十出头的样子,留着山羊胡,两鬓掺杂着银丝,精瘦的脸上,有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充满了睿智和严肃。 旁边,则是观礼的赵永卓和胡氏。 “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尔切记勤奋以学,不可懈怠!” 拜师礼毕,韩礼儒手持戒尺,威严训诫。 “是!谨遵师命!” 赵禹躬身长辑,一丝不苟。 韩礼儒捻着胡须,点了点头,然后从旁边的桌上拿过三本书递给了赵禹。 这三本书是《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正是这个时期的启蒙书籍。 赵禹虽然从老先生那里得到了这三本书,但还是恭敬地接过。 直到这时,赵禹父母才对韩礼儒一阵感谢,然后赵永卓奉上了束脩。 而胡氏则走到赵禹身前,把赵禹那个装着文房四宝的时尚小挎包给他背上。 “禹儿啊,以后在私塾记得好好读书,一定要听先生的话,要是......” 胡氏一边给赵禹整理着小挎包,一边哼哼叮嘱。 常宁县距离赵家沟二十里,赵禹不可能天天回去,所以只能住在私塾。 胡氏从未让赵禹离开过自己的身边,如今两人要分居两地,胡氏心里别提有多难受。 而到常宁县读书,也是无奈之事。 他们住在大山沟,附近没有私塾,就算最近的私塾也要在那里住宿,而且还是偏远之地,还不如到常宁县来,这样他们来县城的时候,好歹还能多见见面。 想到分别的不舍,胡氏的声音就有些啜泣,直到赵永卓拉住她,胡氏才意识到不对,急忙向韩礼儒道歉。 韩礼儒却是摇了摇头,然后吩咐书童把赵禹带去课堂。 “爹,娘!你们放心吧!” 临走前,赵禹朝两人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然后捧着三本书,跟着书童走出了正堂。 这间私塾分内院和外院,中间就是这正堂。 内院是先生韩礼儒及其家眷住的地方,外院则是学堂。 学堂有六间大瓦房,有三十多个学生,分为甲、乙、丙三个班,都是韩礼儒一个人教学。 丙班是刚启蒙的稚童,七到十岁不等,主要学习认字。 乙班是认识一定字词量的,大多十一二岁,开始读书习文,学习四书五经。 甲班就是高级班了,这些学生主要学习写作,准备开始童子试。 赵禹是个初入私塾的稚童,被书童带到了丙班。 丙班有八九个跟赵禹差不多大的小孩,没有先生在这,正互相打闹着。 不过书童带着赵禹的到来,吓到了他们,个个飞快地坐回位置上,板板正正地拿着笔在纸上写着。 一边写着,这些小孩却把目光好奇地放在赵禹身上。 赵禹对这些小屁孩不感兴趣,跟着书童径直来到课堂的最后面。 他是插班生,前面的座位都有了人,只能坐后面。 书童把赵禹带到座位就走了。 在赵禹面前,是一张小案桌,还有一张小凳子,一个人坐的那种,没有同桌,这里的小孩也都是这样的座位。 赵禹把小挎包取下,然后坐了下来。 只是刚坐下,前面就有稚童声音传来: “喂,小爷认识你,你不就是南集市讲故事那小泥腿子么?” 声音有些耳熟。 赵禹抬头看去,就见右前方第一排的座位上,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朝他挥舞着小拳头。 这小男孩赵禹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当初在集市讲故事的时候,给了他十几个铜板的那个虎头小男孩。 “果然是你!你来这里上私塾可太好了,以后小爷就有故事听了,小爷那天之后可是去南市找了你好几次!” 见赵禹看来,虎头小男孩更激动了,一把跳下座位,朝赵禹走了过来。 而其他小孩,也都热闹了起来: “李文宇,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讲故事好听的小泥腿子么?我不信,让他讲给我们听听!” 一帮小孩好奇不已,纷纷围了过来。 赵禹见状,嘴角翘了起来,他仿佛看到有铜板在向他招手。 只是,没等这些小孩靠近,门口就突然‘咳’的一声威严清咳传来。 这声音就更熟悉了。 也更像是有魔力一样。 一听到这清咳声,一帮小孩面露惊恐,下意识地奔回了自己的座位,拿起了笔。 顷刻间,原本吵吵闹闹的课堂就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哼!” 一声冷哼,面色严肃的韩礼儒走进学堂,严厉地扫视着一帮小孩: “课堂喧闹,轻度光阴,《百家姓》再抄两遍!” “是!弟子遵命!” 一片带着凄苦的应和声,一帮小孩愁眉苦脸地开始蘸墨书写。 赵禹不敢怠慢,从小挎包里拿出笔墨纸砚,也准备抄写。 只是此时,韩礼儒却走到了他的桌前,突然开口: “听你父说,你已会写几个字?” 第二十一章 女学生 “是,先生!” 赵禹站起身,把不准韩礼儒脉的他,惜字如金,谨身回应。 韩礼儒点了点头,脸上严厉不减,捋着胡须道: “把你会写的几个字,背来老夫听听!” “弟子遵命!” 赵禹微微躬身,也知道韩礼儒这是要摸他底了。 所以再直起身时,赵禹昂首挺胸,腰杆挺立间,朗声开口: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朗朗书声徒然在课堂内响起。 其声音清脆、有力、昂扬,犹如初升的朝阳,亦如在老先生家大槐树下朗诵那般,充满了朝气和勃勃生机。 听到此朗诵声,韩礼儒捏着胡须的手一顿,在场的一帮小孩更是精神一振! 赵禹没有藏拙。 朗诵完《三字经》后,接着朗诵《百家姓》,而后又是《千字文》。 这个时候,正是表现的时候! 任何时候,任何朝代,好学生都会被老师另眼相待,也会被特殊照顾。 赵禹想要在私塾过得更好,就要表现出与众不同,表现出才华。 也正如此。 当赵禹把三篇启蒙读物朗诵完、落下声音后,韩礼儒严厉的脸色变得缓和,看着赵禹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三篇中的字,你可都是会写?” 韩礼儒没有忘记之前问的问题,迟疑地看着赵禹。 “回先生,都已会写!” 赵禹点了点头。 “把《三字经》的开头四句,以及《千字文》的最后四句,书写一遍!” 韩礼儒手拿戒尺,点了点赵禹的案桌。 赵禹没有迟疑,端坐而下,铺纸研墨,毛笔轻蘸墨汁,在纸上写了起来。 不过这次,赵禹有所收敛。 他的毛笔字虽然还是很差,但相对这个年纪的孩童来说,已是好上太多,他刚才已经表现过了,若是小小稚童再有一手像样的字,就会有些过犹不及。 所以,赵禹把字写的歪歪扭扭,很是有些难看。 可尽管如此,待赵禹写完后,韩礼儒还是点了点头: “字虽难看了些,但八岁稚童能背诵《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还都会写,难能可贵,尔之前跟谁学的?” “回先生,是跟我们村老先生学的,老先生天天给我们村孩童讲故事,并且在地上教我们写字、认字!” 赵禹再次恭敬地站起身,努力装作懂事的样子。 “老先生?” 韩礼儒皱了皱眉,而后想到了什么,迟疑道: “就是你们赵家沟那位赵老童生?” “是,正是赵老先生!” “原来是他,那确实是个有胸襟的好先生,就是可惜了......” 韩礼儒有些叹息,不过他并没有因为赵禹之前有人教导过而心有芥蒂,毕竟习字跟拜师求学是两回事。 习字只是教认字,而求学是做学问,是真正的启蒙,是科举大道! 收起心绪,韩礼儒又打量着赵禹。 毫无疑问,年仅八岁就能背诵三篇启蒙读物,还会写,还没有经过认真的教学,绝对是棵很有天赋的好苗子。 稍稍沉吟了一下,韩礼儒随即突然开口: “尔既然已识字,那便随老夫到乙班来吧!” 声音落下,韩礼儒转身朝外面走去。 赵禹愣了一下,而后心中欣喜地快速收拾桌上的笔墨纸砚,跟在韩礼儒身后。 一番展示,屁股都还没坐热,竟然就跳级了,赵禹暗道好学生果然会有特殊照顾,也知道自己的一番展示起作用了。 省了在丙班按部就班的识字,赵禹可就节约许多时间了。 经此一事,赵禹也看出来了,韩礼儒并不是迂腐之人,懂得灵变,会因人施教。 而赵禹离开,这里的一帮小孩却是看得愣愣的。 尤其是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顿时傻眼了,眼看有人给天天讲故事,竟然眨眼就没了...... 不说这里的一片目瞪口呆。 那边。 赵禹离开丙班后,便跟着韩礼儒来到了隔壁的乙班。 乙班的学生有十来个,也大了许多,个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 当然,其中也有一个跟赵禹差不多大的。 只是看到那人,赵禹有些发愣。 因为那个学生,竟然是个女的! 不仅是女的,而且赵禹还认识,正是之前在集市讲故事的时候,给了他一粒银豆子的小女孩! 小女孩跟那日的装扮差不多,只是换了身淡绿的对襟襦裙,煞是清新靓丽。 此时的她,独自坐在一帮学生的最前面,靠近先生讲桌的位置,正手握毛笔写着字,赵禹一进来就看到她了。 女子上学,灵魂来自前世的赵禹习以为常。 可这是古代啊,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几乎不可能出现在私塾,如今看到这一幕,赵禹很是惊愕,也很是好奇。 而在赵禹打量小女孩时,小女孩也看到了跟随先生进来的他。 两人的目光一触碰,小女孩也认出了赵禹,不过她的眼中也是诧异,像是惊讶赵禹小小年纪竟然来到了乙班。 “嗯哼!” 就在赵禹发愣间,韩礼儒一声清咳把他拉回了现实,对他指了指前面的一张案桌。 那张案桌是书童刚刚搬进来的,或许是为了照顾赵禹的个头,摆在了最前面,与小女孩并排,在她的旁边。 赵禹朝韩礼儒行了一礼,然后在一众目光中,走向了案桌。 待赵禹坐下,韩礼儒这才坐到了自己的讲案上,打开了桌上的一本书。 “今日我等讲《论语》下一篇,为政篇!” 韩礼儒一丝不苟,说着话时扫视着下面的众学子。 待众人都翻开了书本后,才缓缓道: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其释义是,用道德的力量去治理国家,自己就会像北极星那样,安然处在自己的位置上,别的星辰都环绕着它。” “尔等先熟读几遍,再理解其意,稍后老夫再来考校!” 布置完任务,韩礼儒撂下一句话,然后起身离开了。 私塾有三个班,韩礼儒不可能一直呆在这,他还要去其他班教学。 尤其是甲班,那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韩礼儒走后,这里的学生也没有吵闹,因为这里有书童看着,所以一个个很老实,摇头晃脑地熟读了起来。 赵禹看了眼旁边的小女孩。 见小女孩也在认真地读着,他也看向了桌上的《论语》。 这本《论语》是随着案桌一起放在这里的,他的启蒙书籍已经换成了《论语》,朱熹作注的《论语》。 赵禹在老先生家已经看过这本《论语》了,甚至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不过此时他还是认真看着,毕竟多加深些印象并没有坏处。 此间书声琅琅。 也不知道何时,韩礼儒又回到了课堂,对十几名学生进行了考校。 或许是因为赵禹新来的缘故,韩礼儒没有对赵禹进行太过深刻的考校,只是让他默写了一遍。 待赵禹奉上字体难看的圣贤之言,韩礼儒这才点了点头,朝众学子道: “尔等今日新来一位同窗,望尔等枝叶相持!” 说着,韩礼儒又看向赵禹,严肃道: “尔半道而来,未学之言多向同窗请教!” “是,弟子谨遵师命!” 众学子起身行礼,送走了韩礼儒。 韩礼儒一离开,便也代表下课了。 赵禹再坐回座位时,旁边的小女孩看向了他。 第二十二章 给我捡起来 “我认识你,你讲故事很好听,你是哪里人氏?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转过一张鹅蛋脸,眨巴着灵动的大眼,好奇地看着赵禹。 赵禹与小女孩对视着。 在这个世界难得有一位女同学调解乏味,他轻松地转过半个身体,咂了咂嘴: “我叫赵禹,是赵家沟人!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读书?” “我叫姜若彤,我并不是这里的学生!” 小女孩并不想在自己的事情上多说,像是对故事更感兴趣,报完名字后,兴致勃勃道: “上次你的《西游记》还没讲完,不知我还能继续听吗?” “当然可以!” 赵禹感激小女孩之前的银豆子,张开就准备继续讲西游记的故事。 可还没等赵禹出声,好几个半大孩子就围到了小女孩的案桌边。 其中一个表现得谦谦公子的半大小少年,更是横在了赵禹和小女孩之间,朝小女孩讨好道: “若彤师妹,西游记的故事我都知道,我讲给你听好不好?” “多谢沈俊同学,我突然想到我还有事,改天再听吧!” 小女孩笑容不变,像是害怕给赵禹带来麻烦一样,委婉拒绝后,站起身便离开了课堂。 可小女孩不想给赵禹惹麻烦,麻烦却找上了赵禹! 那小少年见小女孩离去,一张已有几分俊朗的脸上,顿时冷面看向了赵禹: “哪来的泥腿子?谁让你坐若彤师妹旁边的,谁让你跟若彤师妹说话的?” 赵禹一愣,然后看白痴一样看着小少年: “你刚才没看到?是先生让我坐这的,是那个小女孩先跟我说话的,有问题?” “哼!还敢顶嘴!” 小少年一恼,抓住赵禹的桌边就一掀。 顿时。 ‘哗啦’一声,赵禹的案桌被掀翻,桌上的笔墨纸砚和书籍散落满地,引得课堂内还未离去的半大孩子一片惊呼,也幸灾乐祸地看起了热闹来。 “哼!看到了没有?这就是跟本公子顶嘴的下场!” 小少年一脸得色,已然没有刚才谦谦公子的样子。 赵禹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然后缓缓看向小少年,眼中露出冷意: “把它们捡起来!” “哈哈......” 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看热闹的孩子顿时大笑了起来。 有孩子更是大笑出声: “竟然跟沈云同学作对,你可知他是谁?他可是我们乙班学问最好的人!你今日才来,前面还有好多学问未学,说不定就要请教沈云同学,你得罪他,他可不会帮你!” “就是,你要是学不好,等考核的时候,就要挨先生板子咯!哈哈!” 一帮孩子满是幸灾乐祸。 而那小少年沈云,此时也是朝赵禹抬起了下巴: “看到了没有?今日就给你一个教训,下次记得不许跟若彤师妹说话了!” 撂下一句话,沈云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不过赵禹却像是没听到那些话一样,朝着沈云的背影冷冷出声: “你若不捡起来,我就让它们一直在这里,好让先生看看,你是怎么毁坏私塾财物,侮辱圣贤之物的!” “呃......” 赵禹声音一出,一众孩子顿时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声音戛然而止,面色错愕。 而沈云更是脚步一顿,脸色骤然一变。 毁坏私塾财物好说。 侮辱圣贤之物就可大可小了,先生要是认真起来,甚至会逐出私塾,还要背一个污名。 此间的学生虽然都是半大孩子,但都受过几年的严厉教育,在这个尊师重道的时代,这点事情还是分得清的。 沈云脸上反复变换了几次,最终狠狠看向了赵禹: “小子,你给本公子等着!” 一阵咬牙切齿,沈云在一众异样的目光中快速扶起赵禹的案桌,又捡起地上的东西,然后逃似地走出了课堂。 其他人见状,诧异地看向赵禹。 “哼!” 赵禹冷着脸,把桌上的东西收拾整齐后,也离开了课堂,前往了私塾的饭堂。 这间私塾有专门的饭堂。 因为上课的时间是上午和下午各一个半时辰,中间间隔不长,所以私塾会管学生一餐午饭。 而像赵禹这样住在私塾的,则是三餐,他们每个月也要多出一份食宿费。 在饭堂吃完饭。 赵禹又回到了课堂,趴在桌上午睡。 这个时候天气炎热,下午容易犯困,尤其是听着‘之乎者也’的课,更是容易瞌睡,所以中午要眯一会儿,以保持精神。 在桌上眯了两刻钟,下午的课也开始了。 下午学的还是《论语》。 韩礼儒先是让众人温习上午学过的,然后开始讲下一段。 讲完之后,就跟上午一样,把众人扔在课堂自己学习,等下课前才来考校。 赵禹还是受到了初来的优待,考校时只是默写就行。 只是这次,韩礼儒没有考校完就不管了,而是把今天两次考校出来的问题,一一给众学生讲解,显得很有针对性,也很有成效。 赵禹以前在电视剧中看到古代先生教学生的场景,都是拿着书本摇头晃脑的让众学生跟读。 如今看到韩礼儒的教学,让赵禹印象中的古代教学方式有了很大的改观,就是不知道只是韩礼儒这样,还是其他私塾也这样。 不过不管怎样,今日见了韩礼儒的教学方式后,他对韩礼儒教出许多厉害学生的传闻是相信的! 日渐黄昏。 一日在有收获中结束。 下课后,小女孩姜若彤没有让赵禹给她讲故事,而是跟着韩礼儒离开了。 赵禹很是好奇小女孩的身份,心中猜测地离开了课堂,去往了宿舍。 私塾的外院呈‘凹’字形,六间大瓦房分列三面,另一面是院墙,中间则是个大庭院,私塾的宿舍就在右边靠院墙的位置。 赵禹在拜师前来过一次宿舍,胡氏还把他的衣物放到了这里,所以这会儿轻车熟路就来到了宿舍。 宿舍是集体宿舍,偌大的房间内靠着墙壁摆放着十来张木床,跟后世的差不多。 不过古人比较注重礼义廉耻,每个床铺都用木板隔开了,倒是保护了一点点隐私,就是看着有点像公厕。 此时,在这宿舍内,已有好些下课的孩子回到了这里,在这玩耍着。 这些孩子都跟赵禹一样,都是偏远村子的,因为离家远而住在这里。 赵禹的床位在里面那堵墙的最边上那个,胡氏已经帮他收拾好了被褥,衣物也都放进了床头的柜子里。 赵禹来到床位后,便把自己的小挎包放在了柜子上,然后从中拿出了一方砚台爬上了床,靠坐在床头抚摸着砚台。 砚台是老先生送给他的那个,赵禹之前没有发现,下午上课研墨的时候才看到,砚台的一角多了个指甲盖大的缺口。 不用说,这肯定是沈云上午掀他书桌的时候,砚台掉到地上磕掉的。 赵禹对老先生送他的东西非常爱惜,如今砚台磕掉一小块,赵禹很是心疼,伸着小手不停地抚摸着小缺口...... “让开!都给本公子让开!” 就在赵禹心情低落时,宿舍内徒然响起一阵吵闹。 赵禹抬头看去,就见一帮小少年盛气凌人地走进了宿舍,把一路挡道的孩子推开,朝他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而那为首之人,正是上午有过冲突的沈云。 第二十三章 霸凌斗殴 “本公子有仇必报,向来不隔夜!你个泥腿子,竟敢与本公子作对,本公子今日要你好看!” 一帮小少年围在赵禹床前,为首的沈云怒气冲冲地瞪着床上的赵禹。 而其他人,也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赵禹扫视了眼床前的人,见有五六个之多,神色微冷。 这特么的,是要搞校园霸凌了。 冷冷地看着深渊,赵禹一声凝喝: “你想要干什么?这里是私塾,你不怕先生的戒尺么?” “哼!本公子要是害怕就不会来了!不过对付你还用不着本公子出手!” 沈云冷冷一笑,而后看向了侧后的一个少年。 那个少年有十三四岁的样子,身体很壮实,一张方脸上还有些棱角分明。 赵禹一看到这人,就知道他是甲班的,因为在丙班和乙班都没见过这人。 看来他今日不仅遇到了校园霸凌,还碰到了打不过就找高年级帮忙的怂货。 什么叫做‘用不着本公子出手’,明明就是自己害怕,找了根枪过来。 只是,看着眼前这一幕,赵禹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前世。 而那壮实少年,当沈云看向他时,他上前一步,朝赵禹冷冷开口: “给你个机会,跟沈公子赔礼道歉,不然我会让你跟你爹一样!” “嗯?” 正在恍惚的赵禹,一愣。 好似看出了赵禹的疑惑,壮实少年冷笑出声: “听说你是赵家沟人,我上午在私塾看到了赵永卓,你应该是他崽子吧?告诉你,我就是上饶村的人,你爹上次抢水,就是我跟村里人一起打的,你爹那条腿还是我给打瘸的!” “原来是你打的!” 赵禹心中顿时涌出一股戾气,眼睛喷火地瞪着壮实少年。 上次赵禹家的灌溉水被偷了,赵永卓为了生计,就跑去赵家沟与上饶村之间的那条河抢水,最终落个遍体鳞伤回来。 当时赵禹还问赵永卓是谁打的,赵永卓没说,却万万没想到竟是眼前这少年打的。 可这壮实少年打了他爹不说,作为同辈,现在竟然还在他面前洋洋得意地炫耀,这不仅仅是仇怨,还是赤裸裸的侮辱。 心中愤怒不已,赵禹拿着砚台的小手紧紧握了起来。 沈云看到赵禹的模样,心中痛快不已: “哈哈哈哈!原来是个废物之家,堂堂一个大人,竟然连典勇都打不过,真是个废物!” 嘲笑间,沈云像是还要打击一下赵禹,缓缓抬起右腿踩到了赵禹的床上,然后在赵禹的被子上左右擦拭着靴子。 见此,赵禹暴怒。 下一刻。 赵禹握紧砚台的小手,突然对着沈云踩在被子上的右脚就抡了下去。 顷刻间。 “咚!” “啊......” “嘭!” 三道声音接连响起。 砚台砸在沈云脚背上,发出一声闷响,而后沈云一声惨叫。 紧接着,赵禹眼前一条腿影晃过,他的身体顿时撞在了床头的墙壁上。 只是眨眼。 就见沈云坐在地上,一边痛嚎,一边抱着右脚快速揉着脚背。 壮硕少年则握紧拳头,缓缓收回右腿,冷冷地盯着赵禹。 而赵禹,背撞在墙壁上的他,脸色涨红,捂着胸口一阵猛咳。 刚才那一脚太重了,重得赵禹胸口火辣辣地疼,一阵憋闷。 不过刚顺过两口气,赵禹就又满脸戾气,没有丝毫犹豫,握紧砚台就跳下了床,红着眼睛就砸向了壮实少年: “来呀,你大两岁,我就怕你......” 嘭! 赵禹的怒吼声还没吼完,砚台还没砸到人,他就先一步被一条腿又踢倒了在地。 紧接着,赵禹爬起来,又怒吼着继续砸。 那模样,状若疯狂。 直把这里的小孩吓得哭喊着跑开,就连跟沈云一起来的另外那些小少年,都是吓得急忙退开。 可奈何,壮实少年太强壮了,赵禹的身体太弱,每次还没碰到人就被壮实少年踢倒在地。 反复三四次后,赵禹也知道不是壮实少年的对手了,于是拿着砚台的手一转,砸向了还坐在地上痛得直抽抽的沈云。 见状,壮实少年急忙拉开沈云,避过了赵禹这一击。 而后壮实少年也像是怕了赵禹的疯狂,拉着沈云就跑出了宿舍。 直到这时,赵禹才停下,赤着双脚站在宿舍正中,紧握着砚台,大喘着粗气。 四周一帮躲在床底下的小孩,睁大着眼睛看着赵禹,震惊中满是呆滞。 此间一时陷入了可怕的安静。 好一会儿后,喘匀了气的赵禹才走回了床上,放下砚台揉搓着疼痛的身体。 经此一遭,赵禹算是看出来了,那壮实少年绝对练过两手,不然哪怕他们相差五六岁,他也不可能连此人的边都挨不到。 不过,这已经不是赵禹关心的了。 刚才闹出的动静有点大,韩礼儒不可能不会知道,他得考虑怎么过这一关了。 靠坐在墙角揉搓着酸痛的身体,赵禹眼中沉思着...... 只是。 没让赵禹想多久,很快,书童就过来把他叫走了。 ...... 私塾的正堂内。 还是那幅至圣先师的画像下。 赵禹今天上午才在这里跪着行了拜师礼,现在黄昏时分又跪在了这里。 当然,与赵禹一起跪着的,还有沈云和那个壮实少年。 在他们前面,则是面色阴沉的韩礼儒。 韩礼儒此时手拿戒尺,走到了跪在最右边的壮实少年面前,严声开口: “把手伸出来!” 壮实少年此时已然没了在宿舍时的威风,乖乖伸出了手。 啪啪啪啪! 四下清脆声,壮实少年的手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涨红。 不过壮实少年也硬气,硬是连表情都没有变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抖一下。 打完壮实少年,韩礼儒又来到了跪在中间的沈云面前。 沈云就要怂多了,还没打,身体就微微抖着。 当韩礼儒叫他伸手的时候,那手更是抖得厉害,打得时候还叫出了声。 解决完了沈云,就轮到赵禹了。 啪啪啪啪! 没有特殊,赵禹同样挨了四下,那瞬间肿胀的手掌,疼得赵禹嘴角直抽。 不过,这还只是开场白! 事情并不是每人挨四下戒尺,就了结了的。 打完手掌,韩礼儒这才坐回椅子上,看着前面跪着的三人,严厉道: “同门相残,妄尔等熟读圣贤书,如此狠厉,老夫实不敢再教!明日老夫便派人通知尔等父母,接尔等回去!” 闻言,赵禹脸色一变,沈云亦是脸色一白,就连刚才打得面无表情的壮实少年,都是脸色煞白。 韩礼儒这话什么意思?这可是逐出师门啊! 这要真是这么做了,他们的名声就毁了,科举之路说不定也要没了。 第二十四章 小船说上就上,说翻就翻 “恩师明鉴,我等并未同门相残,我等只是嬉戏!” 心中惶恐,沈云立马伏在地上,率先泣声开口。 听到这话,赵禹一愣。 而壮实少年,也是急忙跟着伏下身体,立马附和: “恩师明鉴,正如沈云师弟所说,我等只是嬉戏!” “嬉戏?” 韩礼儒被气笑了,沉喝道: “尔等当老夫年老昏花么?要是嬉戏,沈云你的脚怎么受伤的?赵禹身上的瘀青哪来的?房舍内为何会闹出这么大动静?” “禀恩师,此事皆是误会!” 沈云顶着韩礼儒的压力,硬着头皮道: “弟子两人见赵师弟新来,恐其跟学不上,便前往房舍与他补习前面的功课,期间见赵师弟初离亲人、心中孤寂,便与其嬉戏以作排解,不小心在房舍闹出大动静!然期间又不小心打翻砚台,砸在了弟子的脚面上,遂伤之,但并无大碍!此事千真万确,望恩师明察!” “嗯?” 见沈云说得有模有样,韩礼儒眉头微蹙。 审视了沈云两眼,韩礼儒把目光移向了赵禹: “赵禹,沈云此话为真?” 闻言,赵禹扭头看向了旁边跪伏着的沈云,正好看到沈云垂着的脑袋扭向他,隐晦地朝他使着眼色。 见此,赵禹惊为天人。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沈云才十一二岁,竟然这么会胡扯,当着韩礼儒的面都敢睁眼瞎话。 心中暗叹古人孩子也不简单,赵禹也朝韩礼儒伏下了身: “回恩师,沈云同学所言属实,弟子身上的瘀青乃是进私塾前,在家中摔伤的!” 声音一出。 顿时,原本打得热闹的三人,因为共同的利益,立马上了同一艘船。 闻言,韩礼儒一阵恍惚。 见赵禹小小年纪竟然也这么说,韩礼儒差点就信以为真了。 不过真真假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三人都还是孩子,韩礼儒也不想真就毁了三人的前程,他只是见三人打出了伤势,担心他们的父母前来闹出大事,才要严厉处罚他们。 毕竟沈云的背景不一般,韩礼儒倒是不怕,他只是担心赵禹把他打伤后,会惹来大麻烦。 赵禹今日展现出了极高的天赋,韩礼儒也不想看着一棵好苗子就这样毁了。 如今三人都说是嬉戏,那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不过,韩礼儒也不会被三人牵着鼻子走,私塾的威严还是要维护的。 复杂地看了眼赵禹,韩礼儒随即朝三人一声凝喝: “尔等虽说是嬉戏,但咆哮私塾亦是不可为!念尔等年纪尚幼,此次便作罢,若有下次,逐出师门!现在命尔等在至圣先师面前跪思一个时辰,忏思悔过!” 声音落下,韩礼儒站起身,怒气冲冲地走进了后堂。 “是,弟子遵命!” 三人齐声应和,皆是大松了口气。 再直起身时,沈云看了眼韩礼儒消失的侧门,然后满脸怒气地瞪向赵禹: “算你识相!” “哼!” 赵禹没有理会沈云,冷哼一声后,眼露寒芒地看向了壮实少年,冷冷道: “我爹那条腿我记住了,我迟早要你还回来!” “我等着!” 壮实少年冷笑地瞥着赵禹。 顷刻间,刚才还在同一条船上的三人,立马掀翻了小船,互相敌视着。 三人没再说话,静静地跪在孔夫子的画像下。 落日的余晖洒在堂内,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那三道身影中,赵禹要矮一个头,在旁边两人的衬托下,略显瘦弱和单薄。 半个时辰后。 “嘶......” 跪着的沈云吸着冷气,缓缓弯下腰,双手撑在地上,轻轻晃动着膝盖。 不仅是他,除了壮实少年依旧挺直外,赵禹此时也是一手撑地,额头布满了细汗。 这堂内虽然是木地板,但跪久了,也是膝盖麻痛。 尤其是,赵禹被壮实少年踢了好几脚,浑身本就疼痛,再加上跪了这么久,顿时雪上加霜。 不过也在这时,通向后堂的那道侧门,突然走出了一道小身影。 那身影一身淡粉对襟襦裙,绸带系结,双螺髻,正是那个女学生姜若彤。 在其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侍女。 看到姜若彤,赵禹只是瞥了一眼,然后继续低垂着腰,看着地板。 而正膝盖疼痛的沈云,则是立马撑直了身体,不过其脸上却满是窘色。 那模样,就像一个男孩让女神看到了自己的丑状一样,无地自容。 “若...若彤师妹,这么晚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努力挺直着背,让自己跪着的身体尽量不难看,沈云尴尬地朝姜若彤笑着。 “我听说房舍有两个大男孩欺负一个小男孩,我来看看是谁!” 姜若彤提着白色的下裙,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三人。 沈云闻言,脸色顿时一肃: “若彤师妹别听他人胡说,我等只是嬉戏误会,先生都已经验明过了!” “哦!” 姜若彤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声,然后好奇地看向赵禹。 赵禹在宿舍的表现,姜若彤可是听说了。 一个小男孩竟敢拿着砚台打比自己大五六岁的少年,还是疯狂地追着打,姜若彤很是好奇这瘦小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好奇地打量着。 看着赵禹弓着的瘦弱身影,见赵禹额头上布满了疼痛的细汗,脸上却满是倔强的咬着牙,姜若彤的一双杏眼抖了抖。 随即,姜若彤拉了拉衣裙,蹲在赵禹身前,笑嘻嘻道: “赵禹同学,你现在正好没事,可以继续给我讲西游记的故事么?” 闻言,赵禹抬头看了看姜若彤。 看着那张鹅蛋脸上露着的纯真笑容,以及眼中的期盼,赵禹抿了抿嘴,然后又看向了姜若彤身后的那道侧门。 “你放心,我是奉韩师之命来看着你们的,他在有事,不会过来,你不用担心!” 姜若彤好像看出了赵禹的心思,立马摆了摆小手。 赵禹这才收回目光,深深地看了眼姜若彤,然后清了清嗓子,小声开口: “话说唐僧师徒离开平顶山后,这一天,他们走到了一座‘敕建宝林寺’,此时正好是月亮升起时,于是他们就在寺里住下......” 赵禹接着上次在集市中讲到的地方继续讲,因为身体疼痛,声音有些干涩,也没有之前那样声情并茂。 不过越讲下去,赵禹弓着的身体渐渐直了起来,声音也洪亮了许多。 待一篇故事讲完,赵禹又清了清嗓子,继续讲下一篇。 不过就在这时,姜若彤却伸手打断了他。 “故事很好听,不过跟上次集市讲的要差一些!” 姜若彤笑嘻嘻,评价完后,又打量着跪直的赵禹,狡黠道: “你刚才感觉怎么样?膝盖是不是没那么疼了?” 第二十五章 你好勇哦 “嗯?” 赵禹一怔。 不过不等赵禹回答,姜若彤又得意道: “我跟你说哦,我娘以前罚我跪的时候,我就讲故事给侍女听,讲着讲着就入迷了,然后就不知道疼了,罚跪的时间也过得好快!” 闻言,赵禹哑然失笑。 他这会儿终于明白了,姜若彤并不是真要听故事,而是为了帮他分神。 人一旦分神,注意力就不会集中,不会一直想着膝盖的疼痛,自然就没那么疼了。 也确实如此,赵禹在这讲故事期间,确实忘记了疼痛。 是个善良的小女孩! 心中给姜若彤贴上了一个标签,赵禹看着姜若彤的目光柔和了一些。 而见赵禹笑,姜若彤也是得意地笑了起来,然后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道: “对了,你讲故事是要打赏的对吧?我今天没带银钱,我换一种方式打赏你吧!” 说着,姜若彤拿出一块手帕,整整齐齐叠成了一个小长条,然后又朝赵禹道: “把膝盖抬起来!” 声音落下,姜若彤不由分说地把手帕放到地上,然后往赵禹的膝盖推去。 赵禹下意识地抬了抬膝盖,然后那手帕便垫在了赵禹的膝盖下。 见此一幕,旁边的沈云眼睛一瞪。 他之前见姜若彤和赵禹在那互动就醋味十足,如今看到这一幕,顿时忍不住出声了: “若彤师妹,这不合适吧?这可是先生的罚跪!” “合适的,这是讲故事的奖励!韩师让我来看着你们,这里就我说了算!你们三个给我好好跪着反思,如果敢偷懒,我告诉韩师再加罚你们!” 姜若彤一副小大人的严肃样,说完后,带着侍女从那道侧门进了后堂。 等姜若彤一走,沈云顿时又怒气冲冲地瞪向赵禹。 不过赵禹没有理会他,只是恰意地跪着。 虽说手帕有些薄,但姜若彤叠了好多层,也有些厚实,让赵禹感受不到多少疼痛了。 缓解了痛苦,时间也就过得很快。 终于。 一个时辰的罚跪结束了。 三人出了正堂,分道扬镳,赵禹回了宿舍。 如今天色已黑,饭堂已经打烊,可赵禹还没吃晚餐。 好在今日来私塾的时候,胡氏怕赵禹在学堂饿着,就给他做了几块米饼。 赵禹清水就米饼,坐在床头吃了起来。 “你好勇哦!” 就在赵禹吃着米饼时,昏暗的灯光下,半个脑袋加一双敬畏的小眼睛,出现在了旁边的木板上。 那木板是两床之间的隔板,那双小眼睛也不用说,肯定是隔壁床的小屁孩。 赵禹没有搭理小屁孩的兴趣,瞥了他一眼后,继续吃自己的米饼。 可这时,那双小眼睛的主人却又传来了一道声音: “你好勇哦!竟然连典勇和沈云都敢打!” “典勇?” 赵禹停止了嚼动,疑惑地看向隔板上的那双小眼睛。 “是呀,就是典勇!” 见赵禹理会他,也没了下午的凶样,那双小眼睛大着胆子往上一窜,露出了一个清秀的小脑袋。 这个脑袋赵禹见过,正是丙班的蒙童。 这个宿舍住的都是丙班和乙班的学生,甲班的在另一个宿舍。 看着这个小男孩,赵禹来了兴趣,好奇道: “你叫什么名字?你说的典勇就是今天下午那个壮实少年?” “我叫朱蒙,桃花村人!你不知道那人叫典勇么?” 小男孩趴在隔板上,掰着手指道: “我告诉你哦,典勇可厉害了,他爹以前从过军,他跟他爹学过两招,打架很厉害,我们私塾跟别的私塾学生在外面打架的时候,他都冲在最前面,而且经常能赢!沈云要是有什么事情,也会花银子请他出手!” “哦!对了,你知道沈云吗?他更厉害哦,他爹是常宁县的富商,家里可有钱了!” 小男孩朱蒙把知道的都倒了出来,说完后,俏生生地看着赵禹。 “典勇......富商......” 赵禹目光闪烁,口中再次嚼动着米饼。 待把米饼吞下,赵禹又朝朱蒙一笑: “你知道的可真多,那你知道乙班的那个女学生么?” “当然知道!” 得到赵禹的夸奖,朱蒙傲娇的一扬小脑袋,然后急忙介绍: “她叫姜若彤,是京城来的,她爹是京中大官,这次是跟着他爹来常宁县公干的,据说他爹跟先生有些渊源,就让她暂住在了先生家,然后她就跟着一起上学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赵禹有些诧异。 “我当然知道!” 朱蒙嘴巴一嘟,不过随即便脸色一夸: “这些事情很多人都知道的,京城来了大官,县城到处都在传。” “原来是这样......” 赵禹回过头,然后躺倒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 旁边,见赵禹不理他了,朱蒙张嘴想要叫赵禹,不过想到赵禹下午的凶样,又怕惹到赵禹,于是嘟着嘴缩回了脑袋。 夜渐深。 灯火熄灭,私塾陷入了一片黑暗。 翌日。 天还是微亮,习惯早起的赵禹便起床走出了宿舍。 外面还是昏暗。 如今虽是干旱,但清晨还是有一丝微凉。 站在宿舍前的屋檐下,赵禹面向庭院,活动了一下筋骨。 发现昨日还疼痛的身体,今日却是好了许多,也就肌肉还有些酸痛。 赵禹知道,昨日挨了典勇几脚,并未受什么内伤,只是一些皮外伤。 深吸口气,赵禹随即沿着庭院跑了起来。 学堂的这个庭院还算大,一圈下来大概有两三百米的样子,庭院内是假山亭台,四周则是回廊。 赵禹沿着回廊奔跑,逐渐加快速度。 经过昨日一事,赵禹更是明白有个强悍身体的重要性,不然真就被人打得连边都挨不到。 甚至,如果有机会,赵禹都想学武。 这个世界可不只是打架,就连出门都有危险,赵禹觉得就算做官有了权力都不保险,自己没点武力防身,随时都有可能是别人的肉。 只是,想要学武可比求学还难。 穷文富武,习武不说师傅难找,还需要很多资源...... 一边跑着,赵禹一边沉思。 随着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赵禹也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待跑了十五个圈后,赵禹停了下来,然后在庭院内拉伸和做俯卧撑等。 直到天色渐明,赵禹才蹑手蹑脚地回到宿舍,擦了汗后,又拿着自己的那块木板和毛笔,再次回到庭院。 坐在庭院的石桌前,赵禹把木板摆在石桌上,然后毛笔蘸清水,在木板上开始练字。 水滴穿石,铁杵磨针! 赵禹知道自己的毛笔字不行,但只要坚持每天练习,他相信总有练好的一天! 时间在一笔一画中流逝! 天色也越来越亮,太阳逐渐升起。 学堂的上课时间是巳时,也就是九点钟。 在这之前,已经有好些住在私塾的学生早起,纷纷来到庭院读书朗诵。 赵禹就着朗朗书声,依旧在石桌上练着字。 直到快上课时,赵禹才匆匆吃了早餐,跟一众学生进了课堂。 接下来的时间里。 赵禹进入了安静的学习生活,沈云也没再找他麻烦了,一切步入了正轨。 清晨早起跑步锻炼,然后练字,接着上课,下课后自己在宿舍学习,有时给姜若彤讲讲故事,每天都过得充实而安静。 这样安静的私塾生活持续了七天。 在第七天的时候,赵禹的新生优待结束,先生对他的考校终于不再只限于默写了。 第二十六章 课堂问对 “赵禹,‘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为何意?” 夕阳下的课堂内,光线弥漫,一片朦胧。 韩礼儒坐于讲案后,正对学习了一天的学生进行考校,他的目光率先投向了坐在最前面一排的赵禹身上。 在一众目光中,赵禹恭谨起身,朝韩礼儒微微一礼后,朗声开口: “回先生,其意为‘德行高尚之人以正道广泛交友但不互相勾结,品格卑下之人互相勾结却不顾道义。’” “嗯!” 韩礼儒捋着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他并未就此结束,而是突然严厉道: “老夫这几日见尔天未亮,便奔跑、吵闹于私塾之内,是为何故?” 闻言,一帮看着赵禹的小少年,顿时幸灾乐祸,沈云的脸上更是露出了兴奋之色。 吵闹私塾,还是天未亮,那可是大错,绝对会挨板子,看看先生那严厉样就知道了。 沈云因为害怕韩礼儒把他逐出师门,不敢再报复赵禹,如今看到赵禹即将吃瘪,心中顿时痛快。 此刻,就连旁边的姜若彤,都是扭过头,诧异地看向赵禹。 赵禹也是愣了一下。 他每天早上天微微亮就起来跑步了,那个时候众人还在熟睡中,他跑步的脚步也放得很轻,加上庭院空旷,根本没闹出什么动静,却没想到被住在后院的韩礼儒给发现了。 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赵禹脸色板正,迎着韩礼儒严厉的目光,再次朗声: “回先生!一日之计在于晨,弟子闻‘君子以自强不息’,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是以早起,强其身、健其体,以强健的体魄待天降大任!” “哈哈哈哈.....” 声音稚嫩,还带着天真,赵禹话一出,课堂内十来个小少年顿时哄堂大笑。 小小年纪竟然还想天降大任,这不是天真妄想是什么?一帮小少年满是嘲笑。 唯有韩礼儒和姜若彤,眼露错愕。 “噤声!” 错愕之后,韩礼儒严厉地扫视了眼众学生。 待课堂再次恢复安静,韩礼儒没再去理会赵禹跑步的事,而是站起身,走到赵禹桌前,严肃道: “‘君子以自强不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老夫还未给尔等讲到《周易》和《孟子》,尔是从哪学的这两句?” “回先生!” 赵禹不卑不亢,板着小脸道: “先生说过‘温故而知新’,弟子牢记在心莫敢忘,是以在课余温习所学之时,翻阅了《周易》和《孟子》,学得了这两句!” “你是说,你自己就习会了《周易》和《孟子》?” 韩礼儒捋着胡须的右手一抖,生生扯断了两根胡须。 “不敢,弟子只是粗读了数篇!” 赵禹微微低下头。 “哼!” 韩礼儒突然一声冷哼,脸含怒气地瞪着赵禹,一声呵斥: “老夫教尔等‘温故知新’,并不是让尔等滥用!做学问,当是循序渐进,尔连《论语》都还未习完,便看其它,本末倒置!把手伸出来!” 严厉声起,韩礼儒负于身后的左手,握着戒尺伸向了赵禹。 赵禹看着戒尺抿了抿嘴,然后抬头望着韩礼儒,力争道: “禀先生,弟子是习完了《论语》,才去看其它的!” “嗯?” 韩礼儒握着戒尺的手一顿。 其他学生则是看着赵禹满是嘲讽,唯有姜若彤露出了好奇。 只是一秒,韩礼儒的脸色再次一沉: “你可知‘习完’为何意?” “弟子知,不仅要会书写默诵,亦要知其意,明其理!” 赵禹点了点头。 “那你还敢说已‘习会’?” “是!弟子已习会!” 闻言,看着赵禹那倔强的小脸,韩礼儒恍惚了一下,而后手中的戒尺重重地敲了敲赵禹的案桌: “把《论语》从头到尾给老夫背诵一遍!” “是,弟子遵命!” 赵禹微微倾身。再直起身时,朗声开口: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朗朗书声突然在课堂内响起,与夕阳射进课堂的光线交相辉映,充斥着整个课堂,亦飘荡出窗外。 其声音清脆悦耳,听得课堂内的众学子不自觉地摇头晃脑。 姜若彤单手捧面撑桌,面带享受地看着赵禹,看着赵禹那板正的身影和肃穆的脸庞,以及口若悬河的小嘴,渐入痴迷...... 赵禹没有丝毫停歇! 《论语》共有一万多字,赵禹虽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他在老先生家就开始熟读,再加上前世也学过,早就把《论语》啃烂了。 这会儿背诵起来,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待整篇《论语》背诵完,此间寂静无声,众人耳中依旧回荡着朗朗书声。 直到好一会儿,韩礼儒打破安静,目光炯炯地看着赵禹,快速开口: “‘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为何意?” “贫穷却不巴结奉承,富贵却不骄傲自大!”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为何意?” “君子懂得大义,小人只懂得小利!” “......” 两人一问一答,速度极快,直听得众学生眼花缭乱。 直到十几次问对结束,韩礼儒很是痛快地一声大赞: “好!好一个‘温故而知新’,诚不欺老夫!” 很久未曾如此痛快的问对过,韩礼儒今日很是畅快,一声大赞后,看着赵禹目露精光。 毫无疑问,赵禹只来私塾七天就把《论语》背下来,绝对是个天才。 至于其他什么怪力乱神的,韩礼儒没有想过,赵禹一个稚童,又每天在他眼皮子底下,连私塾都没有离开过,能有什么?只能是他自己学的! 毕竟古有甘罗十二岁当丞相,这都是有先例的,赵禹八岁能把《论语》自学完,也就不显得惊世骇俗了,只能说是又一个神童苗子! 看着赵禹满意地点了点头,韩礼儒随即看向其他学生,训诫道: “尔等应以赵禹为榜样,温故而知新,勤奋以学!” “是,弟子谨记!” 一片应和声,众学子看着赵禹满是好奇,姜若彤亦是异彩连连。 唯有沈云,此刻咬牙切齿。 他之前是乙班学问最好的人,可这会儿,他感觉地位要不保了。 赵禹却是荣辱不惊,依旧静静地站着,直到韩礼儒示意,他才坐下。 至此,以考校而引来的跑步危机,最终以赵禹强势的才华展示而结束。 结果不仅没被打手掌,反而让韩礼儒很是震惊了一把,在韩礼儒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第二十七章 悬砖练字 “呼,呼......” 又是一个蒙蒙亮的清晨,私塾庭院回廊内,传着有节奏的喘息声。 跑步之事昨日被挑明了,赵禹也不怕再被人知道,此时光明正大的在庭院内跑着。 当然,为了避免打扰到别人休息,赵禹的脚步依旧落得很轻,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 快速迈腿,轻轻落下。 粗重喘息间,赵禹目不斜视地看着微弱亮光下的回廊地面,思绪却飞到了私塾外。 如今在私塾步入了正轨,赵禹又想着怎么混出去,到外面的县城去转转,好找个挣银子的办法。 他家现在虽然有了几两银子,赵永卓也能靠摇椅挣钱,但摇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卖不动了,得居安思危。 更何况,他家里的钱,胡氏和赵永卓也不会给他,赵禹想要自己做点事情,同样需要银子,需要给自己弄个小金库。 只是,私塾有规定,在这里住宿的学生不允许随便离开,大门专门有人看着。 并且,这个时代规矩森严,赵禹也不敢爬墙出去,这要是被韩礼儒知道了,吃戒尺炒肉都是轻的。 “得想个办法出去一趟才行......” 嘀咕了一声,赵禹收回思绪,专心跑步。 与前几天差不多。赵禹跑了小半个时辰就停了下来。 他如今的身体还弱小,也不敢过度压榨,得循序渐进。 又在庭院里做了几组俯卧撑和拉伸,天色已经渐明。 赵禹回到宿舍擦了擦汗,然后拿着毛笔和木板又在庭院中的石桌上开始练字。 此时还没有人起床,庭院中依旧安静。 赵禹小身板坐得板正,深吸了口清新空气后,便笔蘸清水,在木板上写画了起来。 木板是那种没有上漆的原木,清水落在上面并不清晰,并且被风一吹就干了。 赵禹没有在意这些,一笔一画间,逐渐入迷...... “练字要先学会执笔,执笔不会,字不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赵禹入迷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赵禹被吓了一跳,猛然惊醒间,急忙起身看向身后。 就见其身后,一身灰衫的韩礼儒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正一手捋着胡须,一手负于身后,打量着石桌上的木板。 “弟子见过先生!” 突然看到韩礼儒,赵禹愣了一秒,然后急忙行礼。 韩礼儒点了点头,却是没有多说,而是拿过赵禹手中的毛笔,缓缓开口: “你执笔的姿势不对,握笔要指实掌虚,执笔在指,运笔在腕,就像这样!” 说着,韩礼儒拿着毛笔给赵禹做了个握笔的姿势,然后弯下腰,笔蘸清水,朝石桌上的木板写去: “接着便是运笔写字,写字时执笔要紧,手腕用巧劲,入笔缓,行笔有度,收笔利落......” 韩礼儒一边写着,一边给赵禹讲解。 赵禹见状,心中升起了喜色,他知道,韩礼儒这是要给我开小灶了。 心绪收敛,赵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待写完两个字,韩礼儒这才把笔递还给了赵禹: “你来试试!” “是!” 赵禹双手接过毛笔,再次端正坐下,然后寻着刚才的记忆,在木板开始写了起来。 只是,赵禹一个字刚写到一半,韩礼儒却突然出手,捏着赵禹手中毛笔的上端,轻轻一提。 顿时,赵禹手中的毛笔脱手,被韩礼儒轻易提在了手中。 见此,赵禹错愕。 而韩礼儒却是摇了摇头: “写字时,执笔要紧!不紧,则做不到如臂指使,当你手中的笔什么时候不能被人轻易拿走时,你才能做到人笔合一,写出一手好字!” “随老夫来!” 说罢,韩礼儒把笔放在了木板上,然后转身朝后院走去。 赵禹愣了一下,然后立马收拾石桌上的东西,跟在韩礼儒身后。 两人朝后面走去,走出外院的学堂,又绕过私塾正堂,最终来到了韩礼儒居住的后院。 后院是个小宅院。 青石板铺设的院子很是干净,院子正前方的几步石阶上,则是韩礼儒居住的堂屋。 在这清晨的晨光下,小宅院显得很是清凉、静谧。 而此时,在这石阶下的院子中间,正摆放着一张案桌,一个小身影正站在案桌前写着字,正是姜若彤。 她一身淡绿襦裙,握着毛笔的手腕上用粗布条挂着一块小青砖,那写字的小手颤颤巍巍,鼻尖上沁着细汗,显得很是吃力。 不过看到韩礼儒带着赵禹走进院子,姜若彤止住了笔,好奇地看着赵禹。 “继续写!” 一边走着,韩礼儒吹胡子瞪眼地看向姜若彤。 “哦!” 姜若彤嘟了嘟小嘴,然后继续颤抖着小手,在案桌上写着。 只是一边写着,姜若彤还时不时地瞥着赵禹。 赵禹也是好奇,抱着木板和毛笔,直瞅着姜若彤写字的小手,瞅着挂在她手腕上的小青砖。 而在赵禹打量姜若彤时,韩礼儒让下人在姜若彤旁边的两米外,又摆了一张同样的小案桌,那桌上除了笔墨纸砚外,同样还放着一块用粗布条绑着的小青砖。 “跟若彤一样,把青砖挂在执笔的手腕上!” 两张小案桌前,韩礼儒朝赵禹指了指新摆的小案桌。 “是,先生!” 赵禹走到小案桌前,把手中的木板和毛笔放在桌上,然后拿起桌上绑着小青砖的粗布条,套在了右手的手腕上。 只是,小青砖一挂,赵禹的手便一沉。 而此时,韩礼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手腕承重物练字,既能锻炼意志力,也能锻炼腕力,更能让你执笔更紧!待习惯之后,笔如肢体,运笔如神,人笔如一!现在你跟若彤一样,把《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各抄一遍!” “是!弟子遵命!” 难得有人教导练字,赵禹自是不敢怠慢,铺纸研墨,握着毛笔便写了起来。 哪怕因为手腕承受了重物抖个不停,赵禹都是咬牙坚持着。 见此,韩礼儒捋着胡须点了点头,然后又走到赵禹身后,继续开口道: “站如松,坐如钟!练字时,双脚微微打开,曲弓如马步,腰身挺直,凝神静气,如劲松一样扎根于地!根扎紧了,身体才会正,手才会稳!” 一边说着,韩礼儒在洛尘身后纠正着赵禹的站姿。 直到赵禹站得像模像样,韩礼儒才停下,在一旁看了看赵禹写的字。 见赵禹步入正轨,韩礼儒又检查了一遍姜若彤写的字,然后才走上石阶,进了堂屋。 第二十八章 姜若彤同学,你好 院子里。 赵禹写了几个字后,额头上便沁出了细汗,握着毛笔的右手越发抖得厉害,更是酸痛不已。 不仅如此,赵禹此时还是曲着双腿,虽然不似马步那样严苛,但时间一久,小腿肚子也是不停的打着颤。 不过尽管如此,赵禹还是一动不动。 左手搭在桌上,稍微分担了点身体的重力,右手则努力抬着,对抗着小青砖的重力,哪怕身体颤抖个不停,赵禹都是紧咬着牙关。 不过好在,虽然艰难,但还有人陪着。 旁边。 姜若彤扭着小脑袋看了看身后的堂屋,然后冲赵禹皱了皱小琼鼻,小声开口: “喂,你怎么被抓来这里练字了?” “我在庭院练字被先生看到了......” 赵禹只是瞥了眼姜若彤便收回了目光,声音因为身体承担着痛苦,显得有些颤抖。 姜若彤见状,嘻嘻一笑: “韩师习惯每天天微亮就在私塾走一圈,你那些事瞒不了他!不过你来了正好,加油,只要挨过前面几天,后面就会好受多了!” 好孩子啊! 赵禹心中咂了咂嘴,然后冲姜若彤笑了笑: “谢谢!” “嘿嘿!” 姜若彤神秘一笑,然后继续低头写字。 赵禹也没心思跟她聊天了,越发颤抖的小手和双腿,让他不得不努力去控制手中的笔。 好在,也不是三篇启蒙读物全部抄完才能停下,每隔一刻钟便能休息一小会儿,倒也能让赵禹坚持住。 堂屋内。 韩礼儒坐在桌边,捋着胡须,透过堂门望着院子里的两道小背影。 他旁边一道侧门里,一个老妇人端着一壶茶走了出来,放在韩礼儒身边的桌上,然后打量着外面的赵禹,轻声道: “这就是你前几日收的弟子?你认为他将来的成就堪比少甫?” 闻言,韩礼儒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这孩子有少甫年轻时的执着和倔强,但比少甫更有天赋,将来或许还要超过少甫,可前提是,不要误入歧途!” “那倒是要好好教导,可不能坏了一棵好苗子!” 老妇人笑着给韩礼儒倒了杯茶,然后又走进了侧屋。 韩礼儒笑着捋了捋胡须,抿了口茶后,起身走进了书房。 外面。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 朝阳下,两道小身影已是满头大汗,不过依旧在咬牙写着。 某一刻,赵禹松了口气,直起身微微缓和了一下身体,然后把一张写满小字的纸张放到了一边,用镇纸压着。 旁边的姜若彤见状,伸长着脖子瞅了过来: “你写完了哪一篇?” “百家姓啊!” 赵禹揉了揉发酸的右手,看向姜若彤。 “百家姓么?” 姜若彤回过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案桌,然后双腿平移,靠近了赵禹: “我看看!” 不由分说地拿起赵禹桌上的纸张看了看,姜若彤那张小鹅蛋脸上顿时露着喜色: “还真是!百家姓的字数最少,你从百家姓开始写,看来你是先易后难了,我就跟你恰恰相反!” 一边瞅着纸张上的字,姜若彤又脚步横移,回到了自己的小案桌,然后把手中的纸张摆在自己桌上,用镇纸压着。 见状,赵禹一愣: “什么意思?” “给我了呀,我的百家姓正好还没写,省得再手酸了,你自己再写一篇!” 姜若彤嘻嘻一笑,如往日般纯真。 可赵禹这会儿看到这笑容,却是不对味了。 在他的印象中,姜若彤是个善良的好女孩,此时突然来这么一手,赵禹一时摸不准姜若彤这是扮猪吃老虎,还是稚童顽劣了。 审视着姜若彤,赵禹咂了咂嘴: “我们的字迹不一样,你就不怕先生看出来么?” “不会啊!我们都是哆嗦着手写的,能有多不一样?” 姜若彤眼中狡黠,说着话时把她自己写的和赵禹写的纸张,一起拿在手上给赵禹看。 却见那两张纸上的字都是歪歪扭扭,甚至因为手抖,每一笔看着都有点像麻花,因此两张上的字迹还真就没多大的区别。 这会儿,赵禹终于明白姜若彤之前那句‘你来了正好’是什么意思了,还给他加油鼓励,原来早就打这主意了。 看来姜若彤除了善良之外,也不缺顽劣的一面了。 “不错,差不多一样......姜若彤同学,你好!” 看着姜若彤手中的两张纸,赵禹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可莫名其妙的一句,倒轮到姜若彤发愣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跟你重新认识一下!” 赵禹笑了笑,然后把小青砖重新挂在手腕上,继续抄写。 一百个字而已,赵禹无所谓,反正他的目的是练字,多写一篇也好。 姜若彤满脸问号,不过见赵禹没再理会她后,便撅了噘小嘴,然后也继续抄写自己的。 只是,在赵禹全神贯注时,姜若彤却趁他不注意,把他抄写的那篇《百家姓》悄悄收了起来,然后铺开一张新纸,在上面写了起来。 那上面的字,赫然是赵、钱、孙、李...... 一个时辰后。 两人写完,并通过了韩礼儒的检查。 这会儿,上课的时间也快到了,两人一起去了课堂。 只是,初次用这种方式练字,赵禹的手臂酸痛不已,一整天都抬不起右手。 也自这天开始,赵禹又多了一件事情,那便是每天清晨跑完步后,到韩礼儒的小院,跟姜若彤一起练字。 而每次练字时,姜若彤都会用各种方法从赵禹这里弄走一篇抄稿,让赵禹每次都要多写一篇。 赵禹倒无所谓,有个小人儿吵吵闹闹,也算一种调剂品,只是让他诧异的是,姜若彤竟然每次都能通过韩礼儒的检查,韩礼儒还什么都没发现。 要知道,两个人的字虽然都如麻花,但细微之处还是能辨别出来的,韩礼儒不可能看不出来。 只是姜若彤每次都比他先写完,也先一步拿去给韩礼儒检查,赵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让韩礼儒看不出来的。 不过不管怎样,姜若彤虽然每天都坑他,但也在这天给他带来了惊喜。 第二十九章 福禄茶楼 这是在韩礼儒小院练字后的第三天。 下午下课后,一帮小少年踩着夕阳,走出了课堂。 赵禹背着小挎包,沿着回廊准备回宿舍。 可这时,背后却突然传来的一道清脆声: “赵禹同学,你等一下!” “嗯?” 赵禹扭头看去,就见姜若彤提着襦裙正款款走来,身后还跟着手拿书本的侍女。 “怎么啦?西游记的故事我可跟你讲完了!” 两道小身影站在古色古香的回廊下,赵禹双手抓着胸前的挎包带子,迟疑地看着姜若彤,他以为姜若彤又是让他讲故事。 不过姜若彤却是摇了摇头,甜甜笑道: “赵禹同学,这段时间都是你讲故事给我听,今日我想请你听故事!等会儿我要去福禄茶楼听说书,你要不要一起去?” “听说书?是去城内么?” 赵禹顿时眼睛亮了起来。 “正是,你要不要去?” 姜若彤点了点头。 “要去,要去!” 赵禹急忙答应,不过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夸: “可我是住在私塾,不允许随意出去......” “没事的,你跟我一起去,我去跟韩师说,韩师会同意的!你现在就去放东西,我在门口等你!” 姜若彤嘻嘻笑着,说完后,带着侍女朝后院走去。 赵禹心中激动,终于有机会出去了,片刻不耽搁,立马跑回了宿舍。 把自己的小挎包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赵禹又往怀里塞了些东西,然后急忙跑向了私塾大门。 大门外,姜若彤已经等候在这。 她此时坐在一辆马车内,正透过掀开帘子的车窗朝私塾大门张望着。 在马车旁边,还站在两个人,一个是姜若彤那个十来岁的小侍女,一个目光凌厉的中年。 中年的太阳穴高高鼓起,挺立的身体散发着凌厉之气,手中还拿着个用粗布包裹的东西,显然是一把家伙。 此人正是姜若彤的那个护卫,赵禹之前在集市初见姜若彤时就见过他。 只是,刚跑出私塾大门,赵禹就被中年护卫一双凌厉的眼睛盯着,顿时脚步一顿,头皮有些发麻。 “赵禹,赵禹,快上马车!” 见到赵禹,姜若彤急忙从车窗内伸出一只小手,高兴地朝他晃动着,然后又嗔怪地看向马车边的护卫: “黎叔,别吓到赵禹了!” “是,小姐!” 中年护卫从赵禹身上收起凌厉的目光,侧开半个身体,露出了身后的车门。 而这时,那个小侍女也笑着朝赵禹招了招手: “赵公子,请上马车!” 姜若彤的侍女叫紫兰,是个眉眼带笑的瓜子脸姑娘,很漂亮,赵禹这几天也跟她熟悉了,此时见她招呼,展颜一笑: “谢谢紫兰姐姐!” 脚步移动,赵禹朝马车走去,不过目光却是打量着中年护卫。 这中年护卫一看就是练家子,赵禹对这个世界的武功可是颇为好奇。 只是,中年护卫根本没有理会赵禹。 等赵禹上了马车后,他和紫兰坐在车厢外,亲自赶着马车朝街上驶去。 车厢内。 姜若彤见赵禹一上马车就透过车窗四处张望,顿时嘻嘻笑了起来: “赵禹同学,你是不是自从进了私塾就没有出来城内玩过?” “嗯!” 赵禹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只顾着看街上的琳琅满目。 姜若彤也不以为意,反而有些兴奋道: “我跟你说哦,我听说福禄茶楼说书的今日会讲新故事,才特地叫你......” 姜若彤叽叽喳喳的说着,显然对福禄茶楼的新故事很是期待。 赵禹也像是来了兴趣,收回目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开口询问。 两道小身影在马车内窃窃私语。 很快,马车也来到了福禄茶楼。 福禄茶楼是常宁县内一家还算高档的茶楼,坐落在城南的那条小河边,距离南市没多远。 赵禹他们下课比较早,此时还是申时初,也就是下午三点多钟,福禄茶楼内依旧还有许多人。 赵禹几人到了福禄茶楼后,直接上了二楼的雅间。 那雅间是敞开的,能够看到茶楼各处,也能看到一楼大堂的讲台。 一进雅间,紫兰便点了一壶茶和几份点心,然后跟中年护卫站在一旁,赵禹和姜若彤则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楼下大堂的讲台。 那讲台上,此时正有一个身着长衫、看着有些市侩的消瘦老头,在那说着书。 台下则坐着好多闲客,甚至门口都围着好些人。 “却说春秋时,郑国有一个大夫,叫做徐无犯,其父母已亡,只有一同胞妹子,那小姐年芳十六,生得肌白如雪,脸似樱桃......” 老头说得唾沫横飞,台下的观众听得津津有味。 只是,刚听了几句,雅间的紫兰却突然一声低呼: “呀,这不是刚成书不久的《初刻拍案惊奇》里的故事么?” “哼!” 姜若彤此时也是琼鼻一皱,恼怒道: “还跟我说是新故事,竟然骗我,这故事在京城都烂大街了!” “小姐勿恼,这故事出来没两年,兴许是常宁县偏僻了些,这个时候才传过来,对他们来说也确实是新故事!” 紫兰急忙出声安慰。 闻言,姜若彤扭头看向了赵禹,俏声道: “赵禹同学,这故事你听过么?好听么?” “没听过,我觉得挺好听的!” 赵禹摇了摇头,看着讲台上的老说书人满是兴致勃勃,眼中也闪烁着光芒。 当然,那光芒是什么,就只有赵禹自己知道了。 “你觉得好听就好,反正今日是请你听故事的!” 见赵禹喜欢,姜若彤的怒色稍缓,然后继续看向大堂,听着故事。 只是,相比来时的兴致勃勃,姜若彤此时却显得百无聊赖,脸上也满是失望。 当然,这只是姜若彤,茶楼内其他人却听得很是来劲。 而那老说书人也是个老江湖了,很会吊人胃口,当故事讲到关键时刻突然停了下来,端着桌上的茶水慢悠悠地嘬着,直看得底下一众茶客心痒难耐。 “胡老四,你能不能痛快点?” “就是,小心被水呛死让我们没故事听,赶紧的!” 大堂内热闹哄哄,众人皆是朝讲台上的老说书人发出不满的声音。 而老说书人,也就是胡老四,却是不慌不忙地摇头晃脑: “俗话说得好,好酒慢品,好菜慢吃,这好故事自然也要......” “麻溜的!” 胡老四话未说完便被一声怒喝打断。 随着怒喝声,还有数十枚铜钱砸在了胡老四身上。 看到铜钱,胡老四不怒反喜,一双三角眼中亮光闪烁间,醒木一拍,再次开口: “话说这一日......” 故事继续,不过胡老四依旧死性不改,每到关键时刻就停下、喝茶拿捏,直到有人撒钱才痛快的继续。 如此这般,一个故事下来胡老四喝了七八次茶水。 待故事结束后,胡老四也憋不住了,一声‘且听下回分解’,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捂着肚子遁向了后堂。 雅间内。 见胡老四钻进了后堂,赵禹的眼珠子转了两转,然后也站了起来: “我也想去一趟茅房!” 声音落下,赵禹的小身影已是窜出了雅间。 见状,姜若彤愣了一下,而后看着赵禹那猴急的样子,掩嘴笑了起来。 第三十章 第一桶金 福禄茶楼后堂。 一偏僻处,建着一处茅房,三个坑位,每个都用高高的木板隔开着。 当赵禹来到这里时,就见中间那个坑位的木门紧紧关着。 见此,赵禹哼着小调走进了旁边一个坑位,关上木门,脱了裤子,蹲了下来。 只是,旱厕的味道着实打脑。 赵禹捏着鼻子往下一瞅,正好看到好些虫子在那爬,脸色变换间,顿时一声轻叹: “蛆蛆啊,你我现在皆无聊,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好不好?” 说着,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赵禹仰着脑袋便讲了起来: “浙江有个叫宁采臣的书生,他的性格慷慨豪爽,以行为端正而自重。他常对人说:我从不寻花问柳,一生正正派派,始终如一。” “有一次,他去金华,到达城北后在一个大庙里歇脚。庙里的佛殿佛塔壮丽辉煌,蓬蒿却长得比人还高。东西两厢的僧房,两扇房门虚掩着,只有南面的一所小房子上着锁,似有人住......” 赵禹声音幽幽,抑扬顿挫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甚至讲到一半的时候,赵禹自己都打了个冷颤,最后声音一收: “算了,不讲了,怪害怕的!” 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擦了擦屁股,赵禹提好裤子就走出了茅坑。 只是,刚推开茅房木门,赵禹就见门后蹲着个老头,正伸长着脑袋,瞪着三角眼,滴溜溜地瞅着他。 一开门就见到这样一个脑袋,赵禹吓得险些没有一屁股坐到后面的坑里去。 “胡先生,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赵禹没好气地瞪了老头一眼,然后一脚踢开木门,走出了茅房,朝前堂走去。 此人,正是之前尿遁的说书先生,胡老四! “你认识老夫?” 胡老四却是急忙挡在赵禹身前,目光炯炯地盯着赵禹。 “当然!在这茶楼的,有谁不认识你?” 赵禹停下脚步,白了胡老四一眼。 “好好好,认识老夫就好!” 胡老四搓着老手,脸上满是喜色,然后打量着一身学童装扮的赵禹,目露精光道: “这位小...小兄弟,不知你刚才讲的是什么故事?从哪听来的?” 上道了! 赵禹心中一喜,脸上不动声色,迟疑道: “鬼故事啊,一个老先生讲给我听的,后面还有好多好多呢!” “那位老先生是何人?他现在在哪?” 胡老四顿时抓住赵禹双臂,紧紧催问。 “你想干嘛?” 赵禹甩开胡老四的手,后退一步,满脸警惕。 见状,胡老四急忙摆手解释: “小兄弟别误会,老夫只是对这些故事感兴趣,想要拜访一下这位老先生!” “哦!他过世了,你见不到他了!” “这......” 胡老四面色一滞,不过随即,他又紧紧盯着赵禹,舔了舔嘴唇道: “这位小兄弟,你刚才都会讲故事,那这位老先生剩下的故事你可都知道?” “知道啊!老先生生前经常给我讲这些故事,我都滚瓜烂熟了,有数十篇呢!” 赵禹张开手指,点了点头。 “数十篇......” 胡老四又是眼神一滞。 不过这时,赵禹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了几页纸: “喏,这就是我没事抄写出来的两篇故事!” 唰! 胡老四一把抢过纸张,看了起来。 越看,胡老四的眼睛越亮,甚至呼吸都变得急促,脸上也露出了激动之色。 赵禹一直观察着胡老四的脸色,见状,嘴角微微上翘。 他拿出来的,正是《聊斋志异》中的故事,是他这几日写的,想着有机会出来县城后,用来换银子,没想到今日正好碰到姜若彤带他出来。 聊斋中的故事自是不用说,其中的鬼怪爱情故事非常吸引人,在后世都具有极大影响。 赵禹对其他故事或许不太了解,但对这样极为有名的小说和其它名著还是清楚的,知道《聊斋》出自清朝,这个时候还没有,他现在拿出来,绝对很有市场。 而对于胡老四这样的说书人来说,这样的故事更具吸引力。 讲一个从未出现过且极具吸引力的故事,不仅能提升自己的名气,还会有大把银子。 “小兄弟,剩下的故事呢?你可还写得出来?” 看过之后,胡老四再次激动地抓住赵禹的双臂,急声催问。 “当然能写出来,我现在可是私塾乙班的学生!不过我不给你了,我要拿这些故事去找说书人换零花钱!” 赵禹傲娇地抬了抬下巴。 “我就是说书人啊!你把故事都给老夫,老夫给你五......” 胡老四激动地伸出一个手掌,不过随即又立马加了一个手掌: “给你十文钱!” “哼!你骗小孩呢?” 赵禹顿时一撅嘴,恼怒道:“那位老先生可是告诉我了,这些故事一篇就值一两银子,你十文就想买,我不卖给你!” “一两银子一篇......” 胡老四的神色缓缓收敛,看着赵禹的三角眼顿时微眯了起来,余光也开始打量起了四周。 见状,赵禹心中冷笑,胡老四要打什么主意了他岂能不知道?顿时一声冷喝: “不买就让开,我家人还在楼上雅间等着我呢,把小爷挡烦了,叫人收拾你!” 闻言,胡老四悚然一惊。 他是老江湖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之前虽然在台上说着书,但茶楼进进出出的人也都被他看在眼里,尤其是楼上雅间的客人,更是会多关注几眼。 所以赵禹几人进来茶楼的时候,胡老四也看到了,有侍女、有护卫,胡老四知道他们身份不一般。 刚才被银子迷了眼,经赵禹一冷喝,胡老四立马醒悟了过来。 这样的人家,他惹不起! 不敢再有其他心思,胡老四又急忙换上一副笑脸: “这位小公子莫急,老夫买!只是一两银子确实贵了,不如五十文一篇如何?” 胡老四脸上露着谄笑,称呼也变了,声音充满了连哄带骗的意味。 见状,赵禹心中冷笑,也知道胡老四忌惮他了。 他敢独自前来找胡老四卖故事,正是因为有姜若彤的势在。 不然他孤家寡人一个,还是个小孩,跑来跟别人做这样的生意,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呢? 脸上不动声色,赵禹像是被哄到了,也没着急走,而是霸气开口: “五十文你别想,最少五百文一篇,你刚才讲故事的时候我可是看到了,讲一个故事的打赏就有上百文钱,而一个故事可以讲好多次呢!” “诶,小公子有所不知,这打赏也不只是老夫一人的,茶楼也要分润一点!” 胡老四满脸苦相,而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咬了咬牙道: “老夫再加五十,一百文一篇,如何?” “哼!最少两百文!爱要不要,不要小爷去找其他茶楼的说书人!” 赵禹有些不耐烦了,撂下一句话就朝前面走去。 胡老四却被赵禹后面那句话刺激到了,急忙跳到赵禹身前: “别,别去找其他人,老夫买,两百文一篇买了!” 面色严肃地拦住赵禹,胡老四说完后,又搓着手,笑道: “小公子,你的故事老夫都买了,只是不知道剩下的故事什么时候能给老夫?” “这个好办,过两天你到私塾来找我就行!不过现在,你得把这两篇故事的钱先结了!” 赵禹傲娇地抬着下巴,伸着小手指了指胡老四手中的几页纸。 胡老四看着手中的纸张,脸色变换了数次,最后为了后面的故事,还是咬着牙从怀中摸出了四粒银豆子递给了赵禹。 “嘿嘿,又有零花钱用了!” 拿到银豆子,赵禹眼露亮光,露出了小孩子该有的兴奋。 随即,赵禹像是为了能够有更多的零花钱,很是认真地告诉胡老四接下来怎么找他拿剩下的故事。 而后,赵禹撂下胡老四,紧紧捏着怀中揣着的银豆子,心中激动地朝前堂走去。 这可是银子啊,他的银子,不用上交父母的那种!虽然少,但也算是他的第一桶金了! 而且之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银子! 想到聊斋有数百篇故事,赵禹就深吸了口气,有了这些银子,他就有本钱了! “赵公子,茅房可上好了?” 就在赵禹激动间,不等他走出几步,前面的侧门就突然走出了一道凌厉的身影,正是姜若彤的那个中年护卫。 看到中年护卫,赵禹知道这是自己出来久了,姜若彤担心他了,于是甜甜一笑: “上好了!黎叔,我们走吧!” 很是自来熟的叫了一声,赵禹从中年护卫的身边钻进了侧门。 而中年护卫,瞥了眼院中的胡老四后,也跟着走进了前堂。 后面,看到中年护卫那瞥来的凌厉目光,胡老四心惊肉跳,暗庆自己刚才没对赵禹动歪心思。 不过庆幸过后,胡老四看着手中的几页纸又激动了起来,而后身形一晃,遁入了前堂。 第三十一章 金笔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茶楼的雅间内,看到赵禹回来,姜若彤疑惑的俏眉微蹙。 “哦,蹲的时间有点久,腿麻了,在下面缓和了一下......” 赵禹一脸难为情,走到椅子上坐好。 “嘻嘻!” 姜若彤顿时乐了,捂着小嘴不怀好意地瞟了眼赵禹的小屁股。 不过随即,姜若彤又嗔怪了赵禹一眼: “也不知羞!我以为你掉茅房里了,还特意叫黎叔去捞你!” 闻言,赵禹满头黑线,那种地方,是能掉进去的么? 想到那到处爬的虫子,赵禹恶寒,小身体打了个冷颤。 姜若彤见状,捂着小嘴乐个不停。 而在雅间两个小朋友打趣时。 下面,胡老四又回到了讲台上,继续了他的说书。 只是或许没有准备充分,胡老四没有讲赵禹给的故事,而是继续之前的。 赵禹事情办完了,对胡老四讲的故事也不再感兴趣。 姜若彤就更别说了,早就兴致缺缺。 于是两人最后一合计,结账走人! 出了福禄茶楼,两个小朋友又坐上了马车,回返了私塾。 ...... 私塾,韩礼儒的宅院内。 夕阳下,韩礼儒此时却在堂屋接待着一位客人。 此人身穿青色长衫,头戴网巾,是个富态中年。 如果赵禹在这,便会认得,正是他之前在南集市见过的王主簿。 而此人,名为王阳! “王主簿,今日来寒舍,不知所谓何事?” 壁前的八仙桌上,韩礼儒和王阳分坐两边,一番寒暄茶饮后,韩礼儒笑看着王阳。 王阳放下茶杯,看了眼身侧的随从。 那随从立即把手中的一个小木盒放在了八仙桌上,然后打开了盒盖。 顿时,一锭锭银子出现在了韩礼儒的眼中。 直到这时,王阳富态的脸上才笑呵呵地开口: “今日叨扰韩先生,主要是送此物而来。” 说着,王阳把装着银子的木盒推到了韩礼儒的身边。 “这是?” 看着木盒中的银子,韩礼儒目光微疑。 不过不等韩礼儒问询,王阳便解释道: “此乃纹银五十两,乃是县中乡绅所捐赠,用于私塾寒门学子用度,本官只是代为送来而已!” “原来如此!那老夫代表学堂寒门感谢王主簿了,也请王主簿代老夫向诸位乡绅表达谢意!” 给学堂寒门学子用度,韩礼儒没有客气,作揖收了下来。 “应该的,应该的!” 王阳笑呵呵地摆了摆手。 此间其乐融融。 稍一会儿,王阳抿了口茶,然后像是不经意道: “韩先生,不知你对朝廷派姜主事前来常宁县巡视水利,有何看法?” 来了! 韩礼儒心中一动,他就知道,王阳此番前来绝对没有送银子这么简单! 摇了摇头,韩礼儒苦笑道: “王主簿抬举老夫了,老夫一介私塾先生,哪知朝廷大事?” “诶......” 王阳拖着尾音,合上杯盖,由衷道: “韩先生过谦了,你可是举人出身,教导过好几位像姜主事这样的朝廷干才,若非你无心官场,恐怕此时也是一方大员了,岂会不知朝廷之事?” “少甫未曾跟老夫说过他事,老夫确实不知!不过若真要说,无非就是天气大旱,朝廷关心常宁县水利罢了!” 韩礼儒再次摇头,说完后并不再多说,端着茶轻抿。 王阳见状,暗骂了声‘老滑头’,脸上却是认同的微笑点头,然后揭开杯盖,轻拂茶水,把自己一张脸笼罩在氤氲的茶雾中。 杯至唇边,王阳又一声轻叹: “唉,这姜主事真是个干才啊,来常宁县之后,一直在外奔跑,真是忠于职守!不过如今多日过去,恐怕也差不多要回京复命了吧?” 说着,王阳又瞥了瞥韩礼儒。 不过韩礼儒却是笑而不语,装作没听到一样,只是轻吹茶水,悠然细品。 见状,王阳有些暗恼,不过韩礼儒不说,他也无可奈何,只能端着茶放到了自己嘴边。 一口茶下肚,王阳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左右瞧了瞧,然后朝韩礼儒笑道: “韩先生,听闻姜主事的爱女寄住于此,为何不见人?” “唔......那丫头喜爱故事,去城内的茶楼听说书去了!” 韩礼儒咽下茶水,面露宠溺地开口。 “原来如此......” 王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过恰在这时,堂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幽怨声: “韩师!我回来啦,我跟你说哦,他们骗我......” 随着声音,姜若彤那可爱的小身影提溜着裙子,气鼓鼓地走进了堂屋。 不过见到堂屋有客人后,姜若彤立马止住了声音,并且那气鼓鼓的小身体一变,变成了落落大方,恭敬有礼,一副受训过贵族礼仪的模样。 “见过韩师!” 走到近前,姜若彤朝韩礼儒行了一礼,然后恭敬地站在韩礼儒身边。 韩礼儒捋着胡须,宠溺地点了点头,然后指着王阳,朝她笑道: “这位是县里的王主簿,快行礼!” “是!小女姜若彤,见过王主簿!” 姜若彤又缓缓朝王阳福了福。 “诶,好好好!” 王阳急忙单手虚抬,笑看着姜若彤,啧啧称奇: “这位就是姜主事的爱女吗?可真是知书达理、聪明可爱!” 说着,王阳左手一抖,宽袖中顿时滑出了一个小长锦盒在手上,朝姜若彤笑道: “若彤侄女,初次见面,王伯伯也没什么东西送你,听闻你在韩先生这里读书识字,王伯伯身上正好有一支笔,你拿去习字吧!” 王阳很是自来熟,说完后,打开了锦盒,顿时露出了里面一支精致的毛笔。 那毛笔手指粗,笔毛是棕色狼毫,笔杆金灿灿的,赫然是金子做的! 看到这样一支毛笔,韩礼儒脸色一变,急忙朝姜若彤使眼色。 而姜若彤此时也是乖巧的摇了摇头: “谢谢王主簿!不过爹爹说过,无功不受禄,小女不能收!” “诶,这只是长辈送给晚辈的见面礼,哪是什么禄不禄的,何况这只是区区一支毛笔,文雅之物,只是给尔习字之用罢了!” 王阳佯装嗔怪,一副长者赐的模样,不由分说地把毛笔连带锦盒,放在了姜若彤的手中。 见此,韩礼儒放下茶杯,就欲开口。 不过这时,姜若彤却先动了! 第三十二章 新故事的效果 只见姜若彤好奇地从锦盒里拿出金笔,却是突然手一沉,吓得急忙双手握住金笔,然后哭丧着脸看向王阳: “王主簿,这笔太沉了,小女拿不了,您能重新给我换一支轻的么?” 说着,姜若彤把金笔和锦盒放回了王阳身前的桌上,眼巴巴的看着王阳。 见此,王阳脸色一僵。 而韩礼儒却是暗松了口气,而后朝姜若彤一声呵斥: “小小年纪不懂礼数,哪能主动向人要礼物,还不快退下!” “是!” 姜若彤缩了缩脑袋,急忙退回韩礼儒身后。 这时,韩礼儒又看向王阳,歉意道: “王主簿见谅!丫头年纪小,不知礼,还望海涵!” “不碍事,不碍事!童言无忌嘛,改天老夫给若彤侄女拿一支轻笔来就是!” 王阳打了个哈哈,隐去了尴尬。 而后,王阳又笑呵呵地看向姜若彤,一副长辈关心晚辈的样子道: “若彤侄女啊!离家这么久了,有没有想娘亲啊?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见娘亲啊?” 闻言,韩礼儒眼睛微眯,瞟视着王阳。 他没想到王阳在他这里没得到答案,又去旁击侧敲姜若彤。 而姜若彤却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想娘亲啊!不过什么时候回去得看爹爹决定,我也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带我回去……” 说罢,姜若彤嘟起了小嘴,满是失落。 “是是是,什么时候回去是得看爹爹的!” 王阳笑着连连点头,不过心中却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而憋闷不已。 此间气氛有些尴尬。 眼见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王阳也不再久待,喝了半杯茶后便告辞离去了。 等王阳一走,韩礼儒和姜若彤对视,皆是满脸疑惑。 姜若彤虽小,但她从小就接受了严苛的教育,再加上这个时代的女孩早熟,也是懂得一些东西,知道王阳送她金子不简单,只是不明白王阳为什么要送她这么珍贵的东西。 而韩礼儒就更不用说,他从王阳两次旁击侧敲中已然看出,王阳很想让姜少甫赶紧离开,甚至像是害怕姜少甫继续留在这,不然也不会送金子。 只是,韩礼儒不明白,姜少甫只是暂时来公干,也互不统属,更是没有多大瓜葛,王阳为什么要忌惮他? 轻捋胡须,韩礼儒坐在椅子上沉思着…… 外边私塾学堂。 赵禹从茶楼回来后,却是一头扎进了宿舍,趴在床头的柜子上开始写《聊斋》中的故事。 赵禹对《聊斋》中的故事只知道个大概,做不到原版照抄,需要自己加工一下。 另外,《聊斋》中有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赵禹也要把它们剔除掉,毕竟他是为了挣银子,不想惹麻烦,他的小身板也承担不起大风浪。 所以这一来二去,写故事就需要时间,为了能够及时给胡老四故事,就要抓紧写了。 于是。 自这天起,赵禹每天又多了一件写故事的事情,这让他本就充实的私塾生活又平添了几分乐趣。 而时间也在这样安静又充实中,过去了两日。 这两日,常宁县内却刮起了一阵小旋风。 胡老四拿到赵禹的故事后,经过一晚上的准备,第二天便在福禄茶楼开讲。 那故事一出,顿时在常宁县内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新奇的鬼怪故事,冲破封建礼数的人鬼之恋! 这给精神娱乐缺乏的明朝百姓带来了极度的听觉冲击,也激发了他们的猎奇心理,个个跑到福禄茶楼去听的同时,争相传颂,很是在常宁县内引起了大热闹。 甚至赵禹他们这个小小私塾,都是受到了影响。 一个个半大孩子嚷嚷着要去睡荒寺古庙,要去来一场独特的奇遇,很是热闹。 而在私塾内外旋风涌动时,我们的始作俑者,此时却又在给这股旋风注入新的活力。 私塾庭院的那堵院墙边。 夕阳下。 高高的院墙把私塾从城内分隔开来,在院墙上,有着一个用镂空砖建造的圆形花格镂空窗,能够透过镂空窗看到私塾内外。 此时,在院墙的里面,赵禹坐在镂空窗前的石桌边,手拿着书本,津津有味地看着。 当然,赵禹看书是假,他的心思全放在旁边的镂空窗上。 在镂空窗的外边,茂密的树叶间,此刻正有一张老脸紧贴着镂空窗,瞪着三角眼满是期待又急切地看着赵禹。 此人,正是福禄茶楼的说书人,胡老四! “小公子,赵小公子!接下来的故事是否已经写好?” 胡老四的声音像喊亲爹一样亲昵,甚至因为太过期待,喉咙都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 赵禹歪着脑袋,瞥着镂空窗外的老脸,似笑非笑: “胡先生,看来你这两天挣了不少啊!” “没,没!只是糊口而已,糊口而已!” 胡老四极力收敛着急切,尴尬地笑着。 不过看着赵禹斜着脑袋露出的似笑非笑,胡老四有些恍惚。 突然间,胡老四从赵禹身上看到了不符年纪的成熟,就像个成年人一样,可他前两天见到的赵禹没这么成熟啊。 “胡先生大可不必如此!” 就在胡老四恍惚间,赵禹伸了个懒腰,轻松笑道: “本公子是个说话算数的人,说了两百文一篇故事就是两百文,并不会因为你挣得多就抬价,所以你大可不必骗本公子!” 赵禹不担心胡老四看出他的成熟,他之前借姜若彤的势震慑了胡老四,现在又身在私塾内,并不怕胡老四对他怎么样,所以懒得去装。 更何况,就算他表现出一些成熟又如何?他是读书人,一本正经的成熟点很奇怪吗? 也正如此。 胡老四恍惚过后,心中惦记着故事的他,也没在意了,急忙连连称是,而后又急切道: “那赵小公子,接下来的故事是否写好?小老头这里确实急啊,茶楼的客人都催得紧了!” “当然!” 赵禹也不再废话,从怀中拿出几页纸递给了胡老四。 只是赵禹坐着的石凳距离院墙有些距离,再加上赵禹手短,递过去后也没够到镂空窗。 不过胡老四急切,不等赵禹起身递来,他就努力的朝镂空窗内伸出手,一个蹦跳就抓过了赵禹手中的纸张,直看得赵禹一愣。 胡老四顾不上赵禹了,抓过纸张后便急忙看了起来。 越看,胡老四脸上越激动,甚至因为激动过度,脸色都变得潮红。 “好好好,好故事啊!” 一个劲地点着头,不过看完之后,胡老四却又愣住了。 第三十三章 离别 急忙看向镂空窗内的赵禹,胡老四眼巴巴道: “赵小公子,怎么只有两篇故事?” “学业繁重,只来得及写这两篇,你先凑合着用吧,过两天再来拿!” 赵禹随意地摆了摆手。 当然,赵禹这两天是不止写了这么点的,主要是他不想一次性弄太多银子。 毕竟他现在住在私塾,银子太多放在哪? 放宿舍不安全,带在身上不合适,所以先细水长流,拖一段时间再说! “两篇就两篇吧,不过还请赵小公子抓紧写下面的啊!” 见赵禹没货了,胡老四咬牙点了点头,反正两篇也能解决燃眉之急,他也不用太急了,不过最后还是忍不住催促了一句。 赵禹点了点头,然后又似笑非笑地看着胡老四。 胡老四会意,会心一笑后,右手伸入了怀中。 再出来时,握着拳头伸进了镂空窗内,伸向了赵禹。 赵禹也没起身,手短的他,捏着书本递了过去。 而后,胡老四手张开,在书本上放下了几粒银豆子。 只是,赵禹收回书本一看,却见那书本上赫然有着五粒银豆子。 “五百文?两百文一篇的故事,韩先生是不是多给了?” 目光微凝,赵禹迟疑地看向胡老四。 胡老四觍着脸笑着: “不多不多,这是小老头给的加急费,还请赵小公子抓紧写下面的故事,下次尽量多给小老头两篇!” “啧啧,好说!” 赵禹咂了咂嘴,笑着把银豆子收好。 虽说赵禹跟胡老四说过不涨价,但胡老四主动多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赵禹自然不会客气。 不过赵禹也能从这看出,聊斋的故事在城内确实很火,不然胡老四这么紧着银子的人也不会多给来催促了! 而胡老四,收好故事后,心中急切的他,转身就走,不过却又被赵禹叫住了。 “赵小公子还有事?” 胡老四停下脚步,眼巴巴地看着赵禹。 赵禹的小脸渐渐板了起来,严肃道: “胡先生,有件事我们可得先说好!你的故事出自我手这件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当然!小老头比赵小公子更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 胡老四比赵禹更严肃,点了点头后,转身就遁走了。 看着胡老四消失的身影,赵禹不疑有他,他现在算是胡老四的财神爷了,胡老四要是说出去就真傻了! 又挣了五百文! 赵禹嘴角上翘,拍了拍手中的书本,哼着小调站起身,准备回宿舍去。 只是,刚转过身,赵禹便声音一止,目光微凝。 却见,身后的夕阳下不知何时站着一道小身影,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这小人儿,正是姜若彤! “现在可有第三个人知道了哦!” 见赵禹发现了她,姜若彤略带婴儿肥的小鹅蛋脸上满是笑嘻嘻,伸着小玉指,指了指自己的小琼鼻。 见状,赵禹满眼疑惑: “姜若彤同学,什么意思?什么第三个人?” “哼!” 见赵禹还装模作样,姜若彤俏脸一沉,嚷嚷道: “赵禹同学,我们是不是朋友?” “算...算是吧!” 赵禹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既然是,为何你有新故事却不告诉我?亏我还从福禄茶楼弄来胡老四的火爆故事要给你看,却没想到胡老四的故事来自你手!” 姜若彤怒气冲冲,说着话时跑到赵禹面前,然后从衣袖中拿出几页纸拍在赵禹手上。 赵禹展开纸张一看,却见上面写满了娟秀的小字,正是姜若彤的字迹。 而里面的内容,也赫然是他前两天给胡老四的那两篇故事。 只是,这是姜若彤弄来给他看的! “这......刚才的事你都看到了?” 捏着手中的纸张,赵禹心中感动,却是尴尬地看向姜若彤。 “当然!” 姜若彤扬了扬下巴,不过很快就把刚才的不快抛到了脑后,扯着赵禹的衣袖,兴奋道: “赵禹,你不知道,胡老四讲的那两篇故事可新奇好听了,城内好多人都争相去听,没想到却是你写的,你从哪弄来的故事?后面是不是还有很多?我刚才看到胡老四又拿走了两篇!” “没错,是我写的,这都是我们村老先生讲给我听的,后面也还有好些!” 赵禹没有再隐瞒,痛快地点了点头,不过故事出自哪里是肯定不能说实话的。 而姜若彤闻言,却是立马兴奋地跳了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赵禹,快点,快把后面的故事都给我!” 很是迫不及待,说着话时,姜若彤朝赵禹伸出小手,一双大眼睛泛着期待的光芒。 不过赵禹却是摇了摇头: “还没写完,没法都给你!你若要看,我后面边写,你边看就是,不着急!” “急急急!当然着急!” 姜若彤顿时跳脚,急切道: “赵禹你不知道,我爹爹明天就要带我回京了,我是来跟你告别的,你现在不把故事给我,后面的我就看不了了......” 说到最后,姜若彤的声音都带出了哭腔,眼睛瞬间湿润,泪水在眼中打着转。 赵禹闻言,也是愣住了。 此间顿时陷入了安静。 夕阳下,两个小人儿互相对望着。 一个沉默,一个泫然欲泣。 橙红色的光线照在两人身上,在两人身上弥漫着落日的伤别,也在地上留下了两道长长的孤影。 直到好一会儿。 “那没办法了,我现在身上就剩这几篇故事,你拿去看吧!” 赵禹突然轻松的耸了耸肩,从怀中掏出了好几张纸,递给了姜若彤。 姜若彤抽了抽鼻子,快速抹掉眼中的泪水后,一把抢过赵禹手中的纸张,飞快地看了起来。 一边看着,姜若彤渐入着迷,脸上也雨过天晴,露出了兴奋之色。 看完后,姜若彤像是恢复了聪慧,扬着手中的一叠纸,兴奋道: “赵禹,我想到了,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了!你可以把后面的故事写出来,然后寄到京城给我,这样我就能继续看了!” “寄给你?” 赵禹再次一愣。 “对,寄给我!我爹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跟韩师通一次信件,你把写好的故事让韩师一同寄到京城,此事我会跟韩师说!现在,你赶紧去给我写故事,能写多少就写多少,给我带回去!” 姜若彤眼中闪烁着光芒,显得很是兴奋,说完后,急忙把赵禹往宿舍方向推。 赵禹满头黑线,他刚才还和胡老四说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下不仅姜若彤知道了,韩礼儒恐怕也瞒不住了! 不过赵禹念着姜若彤的好,离别之际也不想拒绝姜若彤,于是跑到宿舍写了起来,姜若彤则在一旁看着。 离别前的时光总是很短暂。 没有挑灯夜战。 当天黑的时候,姜若彤被侍女和护卫带走了。 与她一起离开的,还有赵禹匆忙间写出来的七八篇故事。 第三十四章 我不要住私塾了 “书写时,要一笔不苟,法度谨严,点画巧妙,转折分明,提按清楚,运笔便捷利落而沉实!” “线条轻重之间,粗细要有变化,其收笔、落笔、撇捺、转折勾挑处,既要有法度,又不刻意做作,字中牵丝搭笔,要显得自然......” 又一天清晨的黎明下,赵禹站在案桌前,右手执笔悬砖,鼻尖沁汗地在桌上书写着。 在他旁边,韩礼儒捋着胡须,围着案桌缓慢踱步,口若悬河地指导着。 待一篇练字要诀念完,韩礼儒见赵禹渐入状态,暗自点了点头,然后走上石阶,进了堂屋。 石阶下。 赵禹一篇字写完后,身体一松,下意识地笑看向了左边。 只是,左边空空如也,已然没了往日并排的小案桌,也没了那道小身影,更没人找着各种借口来弄他的抄稿了。 见此,赵禹刚露出的笑容渐渐消散,眼中黯淡。 没了往日陪练的小身影,赵禹有些孤寂。 只是姜若彤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自从昨日分别后,赵禹就没再见过她了。 早晨来练字的时候没看到她,韩礼儒的宅院里没有她,整个私塾都没了她的小身影。 斯人已离去...... 愣愣地看了会儿之前摆放小案桌的空地,赵禹心绪收敛,目光坚定中,再次悬砖握笔,朝纸上写去。 这次,赵禹落笔更有力,执笔的手也更稳重! ...... 时光荏苒! 眨眼五天过去。 这一天,正好是六月十五,也是私塾的休沐日! 私塾每月月中休息,每次休三天,这也是为了方便住在私塾的学生有足够的时间回去。 这一日,赵禹也终于见到了阔别半个多月的父母。 赵父和胡氏是来接赵禹回家的,顺便把这段时间做好的摇椅送到县城来。 夫妻俩处理完摇椅,把赵禹接出私塾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带赵禹下馆子。 用胡氏的话说,我儿瘦了,要去补补! 哪怕赵禹看起来要比半个多月前壮实了些,在胡氏的眼中都是瘦了,不由分说的带着赵禹去了馆子。 南市街边的一家面馆。 赵禹一家三口坐在一张四方桌上,一人点了一碗面。 当然,赵禹那碗面是加肉的,夫妻俩的是清水面。 “禹儿,来,多吃点!” 胡氏眼中满是重逢的喜悦和疼爱,把自己碗里的面条一个劲地往赵禹碗里夹,哪怕赵禹碗里堆满了,亦是没停。 赵禹翻了翻白眼,小嘴蹭在碗边嗦着面条,双手捧着碗急忙扭向一边: “娘唔...满了,满了!汤都要溢出来了!” 嘴里塞着面条含糊不清,赵禹说着话时,还抬着手肘去挡胡氏。 胡氏放下筷子,没好气地嗔怪了赵禹一眼: “你个没良心的,娘还不是为了你,你看你给廋的!” “哪瘦了,哪瘦了?娘你看!” 赵禹咽下口中的面条,然后快速放下筷子,撸起左手的衣袖,向胡氏展示着手臂上的肌肉。 还别说,赵禹虽然小,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锻炼,那手臂上还真有点肌肉的线条。 不过胡氏却是直接一巴掌拍在了赵禹的手臂上: “你个浑小子,看什么看,快吃面,面都要糊了!” “诶!” 赵禹不再装,抓起筷子,继续往嘴里扒面。 而胡氏虽然嘴上凶,但看到赵禹那壮实的肌肉却眼中满是喜意,不停地揉着赵禹的小脑袋。 看着眼前打闹母子俩,赵永卓傻乐着,把自己碗里的面条夹了些在胡氏碗里后,便大口吃了起来。 此间其乐融融,一家三口甜蜜温馨。 稍一会儿。 赵禹又吃了几口面条后,眼珠子转了两转,然后突然道: “爹,娘!我们搬到常宁县城来住,好不好?” “嗯?” 赵永卓和胡氏顿时停下了筷子,疑惑地看着赵禹,胡氏狐疑道: “禹儿,你怎么突然想住到县城了?” “我不想住私塾了呀!” 赵禹抬起脑袋,瘪着嘴道: “我这半个多月来天天想你们,你们要是搬到县城来住,我就能天天回家住了,能天天见到你们,你们也不用经常往县城来回跑啊!” “不行!县城不是我们能住的!” 不等胡氏开口,赵永卓便断然拒绝,然后继续往嘴里扒面。 而胡氏这会儿也是点了点头,严肃道: “禹儿,你还小,什么都不懂!我们住县城是需要房租的,我们家没有这么多银子交房租,而且我们家有田地,这些都是需要打理的,还有其它许多事,不能到县城来住!” “怎么不能?” 赵禹急忙放下筷子,勾着手指道: “我打听过了,县城租房子每月三四百文钱的样子,我们家现在能承担得起!而且住在县城有很多好处,不仅我们能天天在一起,爹卖摇椅也不用来回跑了,既省了力气,也省了跑县城的时间!爹有了这多出来的时间,每月都能多做好几张摇椅呢,只是这就够交房租了,说不定每月还能多挣些!” “至于家里的田地,我们可以租给别人种啊,也可以请别人照看,反正天气干旱,也没什么收成!” 赵禹一副精打细算的样子,说得头头是道。 赵永卓和胡氏闻言,都愣住了,眼中露着沉吟。 不过只是瞬间,赵永卓便猛得摇了摇头: “不行,摇椅是小道,地才是我们的根本,不能丢!” 赵永卓极其严肃,满脸不容置疑。 见状,赵禹一急: “我没说丢啊,只是让别人照看而已,地还是我们家的!” “那也不行!地给别人看,怎能放心?” 赵永卓有些恼怒,严厉地瞪着赵禹,呵斥道: “你小子只管好好读书,这些事情不是你能操心的!” 闻言,看着赵永卓很少显露出来的严厉,赵禹沉默了。 这个时候,他才切身体会到,土地在这个时代的百姓心中是多么重要,农耕思想是很难转变的,他也知道很难说服赵永卓了。 不过,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家又不是他爹做主! 赵禹突然小嘴一瘪,一头扎进了胡氏的怀里,顿时声泪俱下: “娘啊,我不要住私塾啊!呜呜......他们打我,他们趁我晚上睡着,拿被子盖住我就打,用脚踩,还撒尿,好多人一起打我,呜呜......” 哭声要多凄惨有多凄惨,像是受尽了私塾的霸凌欺辱后的绝望和无助,听得人要多怜惜有多怜惜。 此刻,就连面馆那对老夫妻和几位食客都是侧目,纷纷看向了赵禹。 赵永卓和胡氏就更不用说了,整个人都镇住了,胡氏更是心都碎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的同时,一把搂住了赵禹,急切道: “禹儿乖,娘的好禹儿!快告诉娘,是谁打你了?是谁欺负你了?” 第三十五章 租房 “是住私塾的学生,他们晚上趁我睡着了打我,娘你今天在房舍看到我被子上那个脚印没,就是他们留下的,呜呜......” 赵禹梨花带雨,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诉着。 胡氏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她今天给赵禹收拾床铺的时候,可是看到被子上那个鞋印了,哪还不知道赵禹说的是真的? “这帮挨千刀的,小小年纪怎么能这么欺负人?禹儿你别怕,娘这就去找韩先生,给他们一个教训!” 胡氏立马化身护犊子的雌豹,脸上凶神恶煞间,就欲起身去私塾,不过却被赵禹急忙抱住了: “娘,您不用去了,先生已经教训过两人了,只是晚上天黑,还有些人不知道是谁,先生也没办法,我不敢住私塾了,我怕他们晚上又打我,呜呜......” “不哭,禹儿不哭!这帮挨千刀的!” 胡氏顿时气急,韩礼儒都教训过了,她还能怎么办?只是紧紧搂着赵禹,心疼地替他擦着眼泪。 而这时,经营面馆的老妇人走了过来,朝胡氏叹息道: “我说大妹子,有条件的话还是别让孩子住在私塾了,私塾的那些孩子都这样,调皮捣蛋的,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就是苦了老实孩子了......” 说罢,老妇人看着赵禹怜惜地摇了摇头。 “诶,谢谢老婶子!” 胡氏挤出个勉强的笑容,朝老妇人连忙道了声谢。 再回过头时,胡氏朝赵永卓一声沉喝: “孩子他爹,你现在就去找房子,我们之前送摇椅那个王婶不是牙人么?你就去找她!我们以后就住县城了,让禹儿跟我们一起住,不住私塾了!” “这,娘子......” 赵永卓顿时满脸不愿,不过胡氏一双眼睛瞪着他,让他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只是坐在凳子上憋红着脸,满是纠结。 见状,胡氏瞪着的眼中泛着凶光,再次一声怒喝: “赵永卓,孩子重要还是你那两亩地重要?我告诉你,禹儿要是被人打出个好歹,我要你好看!还不赶紧去?” 闻言,赵永卓复杂地看了眼赵禹,最后咬着牙一拍大腿,大步走出了面馆。 “禹儿不哭,以后我们就住县城了,谁也不能欺负你!” 安排了赵永卓,胡氏又轻声细语地替赵禹擦着眼泪。 “谢谢娘!” 赵禹大为感动,紧紧环抱着胡氏的腰。 当然,赵禹心中也是大松了口气,住到城内来了,他就可以做许多事了,至少他的银子有地方藏了。 母子一阵舐犊情深。 没一会儿,赵永卓又回到了面馆。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身穿蓝布襦裙、手拿团扇的中年妇女,正是胡氏之前口中的牙人王婶。 “哎呦喂,胡大妹子,我们可是又见面了,听说你要找房子?那你可就找对人了!” 王婶很是自来熟,嘴皮子又很利索,热情洋溢地走到胡氏身边,拉着胡氏的手显得很是亲热。 不过看到胡氏怀中的赵禹,王婶又眼睛一亮: “哎哟,这就是大妹子在私塾蒙学的小才子么?啧啧,这小模样,这机灵劲,一看就是文曲星下凡啊!” 王婶的嘴跟抹了蜜一样,说着话时,还伸手捏了捏赵禹的小脸蛋,害得赵禹把脸转到胡氏怀里才挣脱掉。 而胡氏听到王婶的话更是一喜。 谁不喜欢听别人夸奖自己的儿子呢? 一句‘小才子和文曲星下凡’,让胡氏眉开眼笑,急忙站起身,把另外一只手搭在王婶拉着她的手上,热情道: “是的呢,是的呢!为了方便孩子上私塾,我家特意想在城里暂住,就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房子,不知王婶有好的介绍没?” 说罢,胡氏又想到了什么,急忙难为情的补充道: “那个...那个王婶你也应该知道,我们是乡下来的,囊中也不富裕,就想找个稍微便宜点的,房子差点都没关系!” “哎呦喂,大妹子开口,那肯定是要给好的!你放心,婶子这里正好有个既好又便宜的房子,包大妹子满意!婶子这就带你去瞧瞧!” 王婶大包大揽,手中团扇摇晃间,拉着胡氏就往外面走。 胡氏紧紧牵着赵禹的小手,跟着王婶走出了面馆。 后面,赵永卓急忙付了面钱,然后跟在后面。 ...... “大妹子,婶子跟你说啊!婶子带你去看的这套房子既好又便宜不说,离这南市也很近哩,想要买个什么东西,出个门就到了,很是方便......” 走出面馆后,王婶拉着胡氏喋喋不休的介绍着。 赵永卓和赵禹父子俩,则在后面好奇地左右打量着。 也正如王婶所说,她要带赵禹一家去看的房子离南市很近。 出了面馆后,拐进一条小巷子,走了没多远,王婶就指着前面一棵老桑树嚷嚷道: “就是前面,就是前面了!” 说着,王婶拉着胡氏快走了几步,然后来到了老桑树下一扇院门前。 院门是敞开着的。 里面是个长形过道,在过道的左右两边,各有着一个对称的拱门,拱门内各有一个院子,也就是两套房子。 王婶带着赵禹一家人,直接进了右边的院子。 却见这是一主二厢的小三合院。 正房和左右厢房各一间房,外加厨房和柴房,地方虽小,却也明亮精致。 只是,或许很久没人住了,这里到处落着灰,屋檐和门窗上也都布满了蜘蛛网,显得破败。 可尽管如此,看到这样一套房子,胡氏和赵永卓都是心中一紧,眼中窘迫。 因为这样的三合院,租金肯定不便宜。 “这...王婶,不知这房子租金几何?” 胡氏显得有些紧张,双手紧抓着裙摆,踌躇地看向王婶。 王婶朝胡氏露出个安心的笑容,然后抓起胡氏的手拍了拍,抿笑道: “大妹子放心,婶子说过便宜就便宜,这一套房子,每月只要三百文即可!” “三百文......” 胡氏和赵永卓眼神一滞,就连正打量房子的赵禹都是错愕。 这不是太贵了,而是太便宜了! 一套三合院,还是临近南市这样的繁华之地,按照常宁县的房价,怎么也要四百文! 可王婶竟然开价三百文,这不得不让赵禹一家三口起疑心了。 心中警惕,胡氏皱眉道: “王婶,这样的房子应该不止三百文吧?为何......” 咚! 胡氏话未说完,突然一声闷响打断了她。 那声音是从过道对面的院子传来的,很大。 赵禹一家三口吓了一跳,纷纷透过拱门望向了对面的院子。 第三十六章 新家 就见对面院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位中年男子,正把一副硕大的石锁扔在地上。 那男子穿着黑色短袖汗衫,虎背熊腰,两条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鼓胀,其上还布着好几道狰狞的疤痕,浑身充满了铁血和凶悍,看着很是吓人。 尤其是他的脸! 古铜色的方脸满是刚毅,露着凶厉之气,一双眼睛只有右眼,左眼戴着黑色眼罩,眼眶边还有疤痕,显然是瞎的! 而那虎目一样的右眼,凌厉、冰冷,宛如一把冰刀! 当赵禹一家人看向此人时,此人似有所感,那只独眼也望了过来。 顿时,那凌厉的目光犹如一把刀子,狠狠剜在赵禹一家人的心中。 只是瞬间,赵永卓和胡氏便脸色一白,整个人吓得心中一抖。 “禹儿!” 胡氏一声惊叫,急忙拉过赵禹,紧紧搂在怀里,满脸惊惧又警惕地望着对面院中的男人。 而赵永卓也是急忙站到了胡氏的前面,哪怕他此时的腿肚子抖个不停,亦是护小鸡一样护着胡氏母子俩。 赵禹也是被吓了一跳,紧紧盯着那人,生怕那人暴起伤人。 “哎哟喂!这挨千刀的,看把人给吓的!” 旁边的王婶见状,手中团扇一拍大腿,怒瞪了眼对面的男人后,急忙抓着胡氏的手臂安慰: “大妹子别怕,别怕!他叫薛虎,人称虎爷,就住隔壁那院子,是个良家人,也是这间院子的主人,不是宵小虎狼之辈!” 闻言,赵禹一家稍安,不过胡氏又立马瞪向王婶,低呼道: “王婶,你刚才说什么?你说这间院子也是那……虎爷的?” “是的呢!这大虎子有两套院子,自己住了那套,这套空着,就打算租出去!” 王婶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时,赵永卓踌躇了,抓住胡氏的手臂急声道: “娘子,我们…我们还是另寻他处吧?” “对对对!” 胡氏立马点头,然后朝王婶挤出个勉强的笑容: “那个王婶,我们还是觉得这里不合适,麻烦你了啊!” 说完,胡氏不等王婶开口,拉着赵禹就跟赵永卓急忙朝院外走去。 只是走到过道时,两人像是害怕对面院子的薛虎,急忙放缓脚步,一边警惕着薛虎,一边贴着院墙走。 走过拱门的位置后,一家三口‘呼’的一声,逃似地跑出了院门。 跟这样一个凶神恶煞的人租房子,还是邻居,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哪敢啊,要是真租了,恐怕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而王婶看到客人就这么跑了,顿时一跺脚,手中团扇指着对面的薛虎,怒喝道: “我说大虎子,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叫你收敛些,就是不听,你这样子谁见了不怕啊?要是再这样下去,你这房子就算再降价,哪怕是送,恐怕都没人敢要啊!” “唉!” 说完,王婶懊恼地一拍大腿,然后又急忙朝院门高举团扇: “那个大妹子啊,等等婶子,婶子有话跟你说……” 团扇急呼,王婶扯着嗓子,风一样地追出了院子。 薛虎对这一切恍若未见,甚至一个声音都没有发出。 院子清净之后,他又面无表情地提起地上的两个大石锁,往院角走去。 那淡漠、毫无一丝波澜的样子,仿佛对这一切漠不关心,也像是这一切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他的左脚有些跛,走起路来一高一低,这会儿一动,让他那凶悍的身躯顿时没了刚才站立时的气势。 外边。 王婶旋风腿晃动,几步就追上了赵禹一家,然后拉住胡氏,一阵苦口婆心: “我说大妹子啊,这多好的房子啊,怎能说走就走呢?婶子告诉你啊,你错过了这家,可就找不到如此便宜又好的房子了!” “可是,可是......” 胡氏满脸纠结。 不过不等胡氏把话说完,王婶就拍着她的手背,把她的话接了过来: “婶子知道你的意思......你别看大虎子看着吓人,其实他人好着呢!婶子也不瞒你,大虎子以前是边军,受伤之后才解甲归田的,他那一身伤都是在战场上留下的,不是那种土匪恶人!” 闻言,窝在胡氏脚下的赵禹,目光闪了闪,不过胡氏却还是纠结。 见状,王婶像是下了什么狠心一样,顿时一跺脚: “这样,大妹子,这房子婶子再便宜你二十文,每月两百八十文,如何?” 胡氏顿时有些意动,赵永卓也踌躇了起来,不过想到薛虎的形象,两人脸上还是有些害怕。 见此,王婶趁热打铁: “我说大妹子,其实有大虎子当邻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想啊,有大虎子那样的人住在隔壁,哪个宵小敢去行不轨之事?安心得紧!还有啊,你两百多文可找不到这样的好房子,你要是找那些昏暗阴潮的地方,对你家小才子可不好,他要读书,得明亮舒适才行!这样,为了你家小才子,婶子再给你便宜十文!” “诶!多谢王婶,妹子租了!” 这次,胡氏咬牙点了点头,那声音有些大,像是在为自己壮胆一样,不过为了自己的儿子,胡氏最终是同意了。 而赵永卓,听到价格又便宜了后,也是点了点头。 “哎呦喂,这不就成了!走走走,这就回去!” 见胡氏夫妻俩同意,王婶反倒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一拍巴掌,急忙拉着胡氏回返那院子。 再次回到那三合院。 薛虎却已经没在对面的院中了。 见此,赵永卓夫妻俩暗松了口气,然后开始跟王婶签租契。 王婶随身带着契书,只要往里面填数字和签名按押就行,所以速度很快。 待把一切办妥,王婶拿着租金和中介费兴高采烈地就走了,只留下赵禹一家三口在这狼藉的院中。 此时已是午时。 胡氏和赵永卓一商量,遂决定今天不回赵家沟了,先把房子收拾出来再说。 夫妻俩一起动手,胡氏在房中找了几块抹布,开始擦拭灰尘,赵永卓则找了个水桶去打水。 水井也很近,就在两个院子中间的那条过道最里面,是两个院子共用的一口井,井水干净清甜。 赵永卓打了水,就开始清洗各处。 赵禹也没闲着,同样拿了块抹布帮胡氏擦拭。 这个院子里的东西之前好像没怎么动过,一应生活用具都还有,什么床榻、柜子、桌子等等,都还完好,只是旧了些。 赵永卓夫妻俩都穷惯了,现在虽然稍微富裕了一点,但还是很节俭,所以院里这些东西都没怎么丢,只要还能用的,都擦洗得干干净净,准备继续使用。 直到忙活了两个时辰。 终于,一个新家出现了。 灰败狼藉的院子不再,整个院子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门窗透亮,屋瓦清亮,各个房间也都透着清新。 唯一不足的就是,那些门窗都是通透的,破烂的窗户纸都被撕掉了,还没糊上,房间里的床榻上也都是空空如也,没有床被。 胡氏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大手一挥就让赵禹呆在家里,她则和赵永卓出去买东西了。 第三十七章 小金库 夫妻俩再回来时,已是日近黄昏。 两人手中都拿了许多东西,赵永卓抱着两床薄被和床单,胡氏则拿着柴米油盐等物。 只是,那两床被子一新一旧,新的是赵禹的,旧的是他们夫妻俩的,也不知道夫妻俩从哪低价淘来的,上面都还有好几个破洞。 可尽管如此,夫妻俩回来的时候,还在面色凝重地计算着,显然对今日花了这么多钱很是心疼。 不过也从这天开始,赵禹有了个很大的改变,那就是在家分床睡! 赵禹家之前苦啊,一家三口窝在一个土炕上,连一张像样的床都没有。 如今这里有三间房,又有床榻,那自然是要分开睡,这也是胡氏要求的。 用胡氏的话说,禹儿长大了,要学会独立! 赵禹当然是巴不得这样,欣然接受。 一家三口操持着新家。 东西买回来后,胡氏开始做晚饭,赵禹和赵永卓则开始糊窗户纸,那喜庆的模样,就像过年贴福字一样。 当父子俩把几间房子的窗户纸贴好,胡氏那边也做好了晚饭,摆在了正屋的桌上。 晚饭很丰盛,一碟凉菜,一碟青菜,一条红烧鱼。 这样的菜品自赵禹穿越过来,就没有在家里见过,算是胡氏为乔迁之喜特意准备的了。 赵禹是半大孩子,身体需要啊,趴在桌上就大快朵颐。 而胡氏和赵永卓,吃了一些后,便在桌边商谈了起来。 “现在住城里了,到处都需要钱,我今天买菜的时候,去了趟南市卖成衣的尚衣纺,他们还招裁缝,我明天准备去那里试工!” 胡氏往嘴里夹了口菜,忧心忡忡地看着赵永卓。 赵永卓点了点头,沉吟道: “我明天一早就回赵家沟,把家里的田地托人照看,然后把木工工具带来,在这边开始制作摇椅......” 夫妻俩一人一句,面色凝重间,直把乔迁之喜吃成了持家之计。 赵禹一边扒着饭,一边看着两人,最后突然开口: “爹,你可以租个铺面啊,不仅卖摇椅,还可以做些其它家什卖!再把季强和水生叔叫来一起做,多做些摇椅,这里做完就能卖的,方便又能多挣点!” “你小子又出馊主意!” 赵永卓顿时瞪着赵禹,恼怒道: “刚刚租了房子,这就花了一大笔钱,铺面更贵,花这冤枉钱干嘛?直接做好拿到南市去卖不行吗?” 赵禹撇了撇嘴: “南市摊位也是要缴税的,一个月下来也不少!有个铺面多好,不怕风吹日晒,也能多做些家什供人挑选,而且你还可以在摇椅扶手上雕刻些奇珍异兽做成高档品,满足那些有钱人的需求,这就要有个铺面好些,毕竟那些有钱人更喜欢到高档些的店铺买,挣那些有钱人的银子不好吗?” “你个臭小子,还敢顶嘴,一天到晚哪来这么多歪门邪道?好好吃饭!” 赵永卓恼怒,握着筷子就一敲赵禹的脑袋。 反倒是胡氏,听完赵禹的话后,眼中沉吟,不过她什么都没说。 赵禹本想是趁摇椅还有余热给家里弄一门长久的木器生意,见都不同意,他也不说了,反正他家还有些存银,赵永卓卖摇椅也还能挣点,一家人有钱用就行。 况且他卖故事也有银子,到时候实在不行,拿出来一些就好了。 不再去管他们夫妻俩的事情。 赵禹又扒了几口饭,吃完后,便回自己房间了。 赵禹住的房间是西厢房。 房内床榻、柜子一应俱全,甚至赵永卓还从别的房间弄了张长桌摆在窗前,给赵禹当书桌。 赵禹回了房间后,便把房门紧紧关上,然后点亮了书桌上的油灯。 紧接着,赵禹把桌上的小挎包打开,从中拿出了两本书。 当然,赵禹拿书并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书本内夹着他这段时间的收获。 今天一整天,赵禹都没让赵永卓和胡氏碰他这个小挎包。 这会儿打开书本后,就见线装的书脊内,紧紧夹着好些银豆子和碎银。 把这些银子全部抠出来,赵禹急忙数了一遍,然后松了口气。 十四个银疙瘩,总共一两八钱银子,没丢! 把这些银子捧在手里,赵禹又贼眉鼠眼地瞅了瞅门窗。 见没人偷看后,赵禹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木盒,然后把银子装了进去。 这个小木盒是赵禹今天打扫房子的时候找到的,书本这么大,用来当小金库再好不过了。 装好银子,赵禹抱着小木盒在房间里四处瞅了眼,最后跑到床榻边,把木盒塞到床榻下的床脚和墙壁之间。 这里背光,视线又被床脚挡着,就算有人低头看床底,也不容易发现小木盒了,是个藏小金库的好地方。 做完这一切,赵禹看着床榻满意地拍了拍小手,然后这才坐到书桌边,开始看书。 赵禹可是不会忘记自己现在的主业是什么! 既然打算走读书科举这条路,那就需要努力! 尽管赵禹有个成熟的灵魂,四书五经容易上手,但他也是不敢小觑古代的读书人。 毕竟现在考的主要是八股文,这对赵禹来说,也是陌生的,在这方面,他跟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同一个起点。 所以,要想在科举这条钢丝上胜出,就要付出努力! 灯火摇曳。 昏暗的灯光下,赵禹看着《四书章句集注》,逐渐入迷...... 直到夜渐深,胡氏的催睡声在窗外响起,赵禹才挑灭灯芯,爬上了床。 新家一夜风平浪静! 翌日。 天微亮,赵禹一家三口就早早起来了。 赵永卓今日要回赵家沟去,胡氏要去裁缝店试工,所以要早起做早餐。 而赵禹则是习惯了早起锻炼。 只是刚搬到这里,一切都还陌生,胡氏不让赵禹出去乱跑,院子又太小跑不开,赵禹干脆今日就不跑了,而是准备练字。 从房间里搬出一张小案桌,赵禹这次没有悬砖,也没用纸张,而是把自己那块木板摆在桌上,然后摆开马步,笔蘸清水,开始写了起来。 微弱的晨光下。 赵禹屏气凝神,面色肃穆,运笔有度间,颇有些大家风范。 那小模样,看得在院中收拾东西的赵永卓和灶台间忙活的胡氏都愣了愣。 不过错愕之后,夫妻俩对视了一眼,皆是面露喜色。 再干活时,两人手中充满了干劲。 赵禹却已入神,并不知道夫妻俩的动作。 只是,赵禹的这种状态,很快就被隔壁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第三十八章 生活的憧憬 那是‘呼呼’的风声和喘息声,从隔壁院子里传来的。 赵禹好奇,放下笔,前走几步,透过右边院墙的拱门,看向了对面的院子。 就见昨日那个叫薛虎的独眼凶悍男人,又出现在了院中,正握着一个石锁打熬着力气。 那石锁有赵禹半个身体大,赵禹目测有百八十斤。 可这么重的石锁在薛虎手中却跟玩似的,轻易就单手举过了头顶,上下翻飞间,都不带落地的,直把赵禹看傻了。 而薛虎打熬了会儿力气后,又拿出了一把木刀,在院中耍了起来。 那一招一式,虎虎生风,凌厉森然,满是杀气和凶戾,直看得赵禹头皮一炸,眼睛猛瞪。 这是赵禹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所谓的武功,可比他前世在电视剧中见过的武功招式震撼多了,招招给人锋芒在背的感觉,甚至让赵禹都起了鸡皮疙瘩。 而此刻的薛虎,更是凶悍,一只独眼泛着嗜血的光芒,浑身充满了骁勇和喋血,宛如战场上陷阵的战士! 唯一遗憾的是,薛虎的左脚是跛的,那一高一低的步伐,看起来很不协调。 可尽管如此,赵禹心中还是充满了震撼! 他昨日听王婶说薛虎是边军,再加上薛虎的形象,赵禹就觉得薛虎不简单,而今日一见,却还是超出了赵禹的想象。 不过不管怎样,他的隔壁住着一个会武功的人,这对一直想学武的赵禹来说,是个机会! 目光闪烁,赵禹心中顿时活络了起来。 而在赵禹身后,被动静吸引来的胡氏和赵永卓,也是被对面的薛虎吓到了。 不过偷偷看了会儿后,夫妻俩又变得安心! 他们昨日在这住了一晚,什么事都没有,说明薛虎不是个恶人。 然后也正如王婶所说,有薛虎这么一个强人当邻居,并不用担心有宵小来犯,甚至今日看到薛虎如此之强,夫妻俩更是安心。 把心放回肚子里,胡氏随即拍了拍赵禹的肩膀,然后跟赵永卓各自去忙活了。 赵禹收回目光,走回自己的小案桌,再次拿起了笔。 只是这会儿,赵禹再也沉不下心了,心思全在隔壁的院子里。 直到太阳升起,隔壁的动静消失,赵禹才收回心神。 这时,胡氏也把早餐做好了。 一家人吃过饭后,赵永卓回赵家沟去了,胡氏叮嘱赵禹不要乱跑后,也急忙去试工。 赵禹不想让父母担心,没有出去乱逛,而是进了自己的房间,趴在书桌上开始写故事。 胡老四那里要给故事,姜若彤那里也要寄去一份,等于是一篇故事要写两遍,有些费时,赵禹就得多花点时间了。 一直在房间里呆了一个上午。 中午的时候,胡氏没有回来,赵禹自己出门去吃中饭。 去的还是昨日那家面馆。 很近,走出巷子后,拐个弯,再走五十米就到了。 “阿奶,给我来碗面!” 经营面馆的是对老夫妻,男的在里面掌厨,女的在外面接待,赵禹走进面馆后,朝柜台后的老妇人甜甜一笑。 “诶!是你个娃子啊?” 老妇人显然还认识昨日哭得伤心的赵禹,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笑眯眯,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娃子啊,你娘早上来吩咐过给你备午食了,你不来,阿奶都准备给你送家里去了!” 拉着赵禹坐下,老妇人又给赵禹端了碗加肉的面条,然后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赵禹。 “谢谢阿奶!” 赵禹道了声谢,抓起筷子就吃。 胡氏早上出门的时候跟赵禹说过了,她中午没回来的话就到这家面馆来吃,所以赵禹才会直接来这里。 老妇人是个热心人,看到赵禹吃得爽利,伸手摸了摸赵禹的脑袋,慈祥道: “不急,慢慢吃,不够阿奶再给你加!你叫赵禹是吧?多好的孩子,搬到新家可还住得习惯?” “习惯呢......谢谢阿奶!” 赵禹点了点头,嘴里嚼着面条,有些含糊不清。 看到赵禹乖巧的样子,老妇人更是喜爱,又不停地问着赵禹好些问题。 赵禹努力扮演着小孩的角色,有问有答,表现得很是乖巧。 直到一碗面下肚,赵禹才打着饱嗝走出了面馆。 是的,赵禹吃完就走了,没有给钱,因为胡氏早上就给了。 再次回到院子。 走进院门的时候,赵禹往左边的院子瞧了瞧,却是没看到薛虎,也不知道是在房里,还是出去了。 收回目光,赵禹回了自己家,继续在房间里看书。 这一看便是夕阳西下。 天快黑的时候,赵永卓和胡氏双双回来了。 赵永卓挑了好多东西回来,除了木工工具外,还有一些制作摇椅的材料,还有一些生活用品,都是从赵家沟带来的。 而胡氏,回来的时候也是满脸喜色。 “我在尚衣纺试工过了,东家给我开了三百多文的月钱,从今天就开始算呢!” 正屋的饭桌上,胡氏一边给赵禹夹着菜,一边激动地看着赵永卓。 赵永卓一听也激动了起来,搓着粗糙的双手,连连点头: “好好好,至少我们的房租不愁了!家里的田地我都安排好了,以后我再努力多做些摇椅和竹制品,然后再去砍些柴禾来卖,也能解决生活所需了,说不定还能攒些银钱给禹儿娶媳妇用,禹儿也慢慢长大了......” “嗯嗯!” 胡氏点了点头,笑着又摸了摸赵禹的脑袋。 此间两口子充满了对生活的憧憬。 唯有赵禹,暗地里撇了撇嘴,给他娶媳妇,他才多大? 受不了两口子对他的安排,赵禹几口扒完碗里的饭,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 这也是赵禹这个月的最后一天假期。 跟往日一样。 天微微亮,赵禹就在院中练字。 只是和昨日那般,赵禹沉不下心,因为隔壁那院中,又传来了‘呼呼’木刀舞动的劲风声。 显然,薛虎也有晨练的习惯。 只是这就苦了赵禹了,他有心想练字,可又忍不住对武功的向往,心思全在隔壁院中去了。 可是,赵禹就算有心,却也不太敢过去搭讪。 因为薛虎一看就是个冷傲的人,他们家住这两天了,人家除了他们首日看房子时看了他们一眼外,其它时候硬是瞥都没再瞥一眼。 而且他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厉,也着实让赵禹有些发怵。 心中复杂,赵禹手中捏着笔,目光却纠结地望着右边的院墙。 而在这样的纠结中,又过去了三日。 在赵禹恢复上学的第四日,这天清晨,赵禹终于憋不住了,走向了对面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