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猪百头,不如逼太子殿下还钱》 第1章 十万两,你不如去抢 太傅的女儿竟然爱上了太子的伴读。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宋君君正在街头小摊边吃着刚炸出来的臭豆腐串。 也顾不得满嘴的油了,撒丫子就跑去了京兆尹府上,连自幼习武的小厮都追不上她。 京兆尹成大人家的千金成瑜是宋君君的好姐妹,这样的大事,她不允许自己的姐妹不知道。 当朝太傅还活着的,只有一个姓何的太傅。而何太傅的女儿何阿宝,据说是要等两年就和太子订婚的。街头巷尾都这么传的,多半是真的。 她的姑妈是朝中的何贵妃,她的爷爷曾经是皇上的老师,父亲是如今太子的老师。说起来这何家,也是累世书香了。 太子系中宫嫡子,十三岁时被册为储君。 宋君君听她爹说了,太子天资聪颖,相貌不凡,且学识过人,即便是大他整整七岁的庶长子也比不过。 两人站一块儿就像是山鸡和凤凰。 这种人,妥妥的等皇帝一死就顺利继位啊,何贵妃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延续荣华富贵满门荣耀的大好机会。 于是各种操作,终于也让自己的侄女儿何阿宝得了特权可以和太子一起读书。 本来是预备着要和太子日久生情的,谁知道“生”错了对象。 想到这儿,宋君君简直要笑出声来。 “你这笑都憋不住了,简直比出嫁的新娘还开心。” 成瑜递了块帕子给宋君君,宋君君接过擦去自己嘴上的臭豆腐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谁说嫁人就该开心的?我嫁人又有啥可开心的?我爹都觉着我嫁不出去了呢!我这么开心,还不是因为你要嫁了啊。” 说起这成瑜呢,和宋君君可有一段“渊源”了…… 那是个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日子,宋君君彼时还在属于自己的时空里——她鼓起勇气下定决心坐上了她一直不敢坐的高空缆车,而随着缆车在轨道上的加速,她的耳边逐渐响起金属碰撞的轰鸣,忽地一声巨响,似乎是铁索连接之处的断裂声。 她的耳边顿时呼啸起鹤唳风声。失重的无助感下,她挥舞双臂,企图进行“无谓”的挣扎。 然而一阵天旋地转中,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呢,便仿似落入了巨人国,眼前只见到晃动着的腿,还是粗布麻衣裹就的。耳边吵吵嚷嚷,脚步声、叫卖声、嬉笑声,不绝于耳。 待定神时,眼瞅着这颇具古韵的建筑与行人,宋君君心中便有了数:她这是穿越了!还是穿越到了一个半大孩童的身上!等想明白了这一点时,嘈杂的市井之声又肃然绝响。宋君君耳内只剩下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时空穿梭游戏已经开启,终极任务:向当朝太子要债,债务金额:黄金十万两。失败回到五岁,重新通关;成功即可获得结束游戏的选择。倒计时十秒,任务即将开始。十、九……” 十万两?!还要黄金?问太子要?你闹呢?你不如去抢!你怎么不干脆让他把国库给我呢?!这拉跨的封建王朝国库都不知道有没有十万两黄金好吗?!一上来就终极任务,谁给你干啊?!老子不干!谁爱干谁干! 宋君君脑内叫嚣着,满世界找着按键,想要关闭游戏。 “……用户拒绝执行任务,触发世界毁灭机制。五、四……” 世界毁灭?让我找着你服务器,你先毁灭!宋君君胡乱撸起袖子,正准备爬起来气势汹汹地“大招找一通”,却在瞥见天裂地崩的那一瞬间缩了回去,像个乖宝宝一般坐好。 干干干!我可最爱干这种事情了…… “二……用户确认执行任务,游戏开始!” 眼瞅着天地恢复了原样,宋君君松了一口气。 喂!系统大姐,那您总不能一上来就是“终极任务”?就没有什么简简单单的初级任务,让我刷刷经验什么的?宋君君仰面朝天,欲哭无泪,朝着脑内的声音问道。 等了半晌,系统仿佛网速不好一般卡住了,可市集行人的脚步却是没有卡住的,一条粗壮的腿就要朝君君的头碾过来。吓得她一时腿软,只伸了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全然忘了爬起来。 可预料中的碾压并没有落在宋君君头上。 “你是谁家的孩子?可是找不见家人了?”这女声粗壮但却透着几分稚嫩。 宋君君循着声音抬头,便看到了一张挂着稚气的脸庞,看她打扮,该是大户人家小姐的贴身婢女。 “我是小姐的婢女秋雨,我们小姐请你过去。你可是找不见你的家人了?” 宋君君起身看到客栈二楼站着的小姐那一瞬间,系统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初级任务:与京兆尹成氏女成为好友。” “京兆尹成氏女”就是成瑜。 成瑜性子乖顺,为人和善,宋君君便借此为契机顺理成章地和她成为了至交好友。初级任务,就是这么简单! …… 一晃岁月如流水,如今那个集市上偶遇宋君君的京兆尹小姐已年过及笄了,而她自从在去年除夕宫宴那日邂逅了太子,便一见倾心,眼看着就快思慕成疾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可高兴得太早了。”成瑜叹了口气,倚着亭柱子,看着湖里颤颤巍巍的荷花尖儿,又皱起了眉毛。 “天家婚事,尚且由不得太子自己做主,更何况,何阿宝嫁给太子,是她的姑姑有意促成的事呢……” 原来她是担心这个呀!宋君君脑子一转,直接怼到了成瑜的跟前儿,道: “小鱼啊,你要这样想,像太子这种人呢,都是有感情洁癖的呀……” 她宋君君可是听她堂哥说过了呢。 “感情洁癖?是什么意思?” “感情洁癖就是……就是要求高……”宋君君从石凳子上跳下来,蹲到了成瑜身边。 “那当然了,你可别忘了,我堂哥也是太子的伴读啊。他跟我说了,像太子这种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的人,怎么能容许一个已经爱上了别人的姑娘嫁给他呢?” 成瑜似懂非懂,眨了眨眼,看着宋君君。 宋君君即刻会意。 “没有没有、你可别误会!那个阿宝爱上的不是我堂哥。要真是我堂哥,我是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宋君君心里还是犯了嘀咕,这可得回去好好问一问她那基因突变才华横溢的堂哥了! 第2章 走吧姐妹,咱们去抢男人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宋君君心里还是犯了嘀咕,这可得回去好好问一问她那基因突变才华横溢的堂哥了! “总之你放一千个心好了!你现在最主要的是再制造和太子见面的机会呀。你看看这都快小半年了,你连太子第二面都没见着,光在这儿瞎想了,这不就是把大好的机会拱手让人了吗?” 宋君君拍着胸脯,打着包票——如果她的好闺蜜成瑜能嫁给太子,那么借着成瑜的面子,问太子要个五万十万两的,也不是什么难事? “哪有什么大好机会啊,他说不定连我的样子都不记得了呢。”成瑜靠着柱子,这副样子让宋君君看了就来气。 “现在就有呀!之前你不争取,是担心太傅家女儿也属意太子,现在人家喜欢伴读去了,你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而且马上端阳了,太子依照惯例会出城到屈子庙去。我是个粗人,尚且还知道把握机会,你饱读诗书,连这个也想不明白呐?” 宋君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成瑜弱了叽的样子,恨不能替她上去抢男人。 宋君君很早就完成了“和成瑜做好朋友”的这个“初级任务”,可终极任务却难于登天。 她“蛰伏”十余年,别说一文钱了,就连太子的长相她都愣是没看清楚过! 这十余年里,她摸清了和她同名的这个“宋君君”的家庭条件:嗯,还不错,家庭美满,宋夫人很朴实,宋大人是勇武的大将军 ——虽然没什么文化,是个大老粗,但却意外地深受皇帝的宠信;她的堂兄,又是和太子一起读书的 ——她本想着借此和太子“搭上线”,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首先,她那爹虽说是武将,但压根儿和太子就没什么交集,别说见到太子了,要是没人带路,她爹甚至都找不见东宫的大门! 其次,她那基因突变才华横溢的堂兄啊,确实是太子伴读没错,可是!每天上学只能他一个人进去啊!宋君君又不能跟着去! 最后,也是最让宋君君恼火的一点:书里头、电视剧里头动不动就能乔装打扮混进宫,而实际是,此事难于登天。宫墙巍峨,宫门深锁,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什么?!你说夜深人静的时候翻墙进去?神啊,且不提翻进去会不会被人一枪戳死,单就是说那快赶上三个宋君君高的宫墙,她能翻上去,就是一个奇迹了。 拜托!她只是武将的女儿,又不是蜀山的弟子。 照这形势,她宋君君看样子也不是这个游戏、这个“系统”里的主角。 话说回来,这系统自打宋君君顺利地和成瑜成为朋友之后,就甚少再出声了,只每月提示她一遍,她向太子讨债的终极任务还没有完成。 而宋君君这十余年里思前想后,绞尽脑汁,也终于“参悟”了: 接近太子最快的一条路,应该就是这个成瑜了。 果然,系统给的任务,没有白干的。 现如今,只要成瑜能顺利嫁入皇室,她应该也能从太子那里搞到钱,然后顺顺利利白白这个世界,回到属于她的世界去,想想还有点小小的不舍得呢…… 宋君君好说歹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好不容易成瑜答应了在端阳那天出门在太子面前露一把脸,可宋君君还是不放心。 抢这种钻石王老五号的男人,成瑜这副矜持的样子肯定是不行的,身为她的好姐妹,姐妹的事就是我的事!她宋君君怎么能坐视不理呢?更何况,这还事关“终极任务”! 小脑袋瓜子一动,宋君君的计划便了然于胸。 五月初五眨眼就到了,家家门前挂艾草,户户粽叶香。 在干下去七八个粽子之后,宋君君——这个当朝武举开考首届武状元的女儿,穿起了十几年没穿过的罗裙,描画起了眉眼唇颊。 等宋君君三步绊两下的到了成瑜跟前的时候,差点没把小丫头片子秋雨给膈应死。 秋雨是成瑜的贴身丫头,打从她七八岁起就跟着自家小姐了。自家的小姐一颦一笑言行举止,都是大家闺秀的模样。 也是,成家书香门第,巅峰时期一连六年包揽文状元,连续七八年或榜眼或探花的,都是成家子孙。 可是这宋君君,不说穿越之前的她,就是真的宋君君,也没个成为名门闺秀的“成长土壤”: 宋家家里代代是老实巴交的佃农,到了她父亲这儿,因为天生的力大无穷,偶得高人收为徒弟,传授一身武艺,又遇上武举开科和边境战乱,才成为武状元、做了大将军。 平常只知道宋君君作风粗犷,却不知她还有这般忸怩矜持的时候。 “君君,你这是怎么了?”成瑜攥紧了小帕子,迟疑着问她。 “你这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宋君君提着罗裙,松了松胳膊。 “红花还需绿叶衬。今日你就是那枝头正艳的红花,而我,就是名副其实放大了缺点的绿叶子!” 成瑜见好姐妹这样,心下一感动,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泪来。 “诶诶!你打住!打住!别哭,回头哭得妆花了,就赶不及了!” 说着拉起成瑜就跑,却被脚下罗裙绊了一下,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没事儿,我没事儿,赶紧走,别耽误事儿了。”宋君君故作镇定,忍痛爬起,继续往前走。 为了姐妹的终身幸福,这点痛算什么?! 要是宋君君能预料一个时辰之后发生的事,她肯定会后悔此时的“大义凛然”…… 端阳这天,皇帝和太子照例是要出宫带领四品以上的官员到城郊屈子庙去敬香的。 当今皇帝这段时日刚好抱恙,太子又即将成年,于是这一年的祈福便让太子代行。为防过于铺张,这一年便只带二品以上的官员。 成瑜的父亲京兆尹是正四品的官职,不在其列,而宋君君的父亲是正二品的大将军,堂哥又是太子伴读,因而宋君君得了这个机会,将成瑜带进了屈子庙内。 “若是有人问起来,那我们……”成瑜被宋君君拽着从后门进了屈子庙,还是十分不安。 “若是侍卫们问起来,就说、就说是太子伴读宋煦明的仆从。若是太子问起来,你就说是你是成瑜。明白?” 成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放心!我打听过了,太子温文尔雅,待人亲和,绝对不会随意怪罪人的!”宋君君又拍着胸脯打着包票。 不过有时候,打脸,也就是一刻钟的事情罢了。 第3章 太子?无赖? 屈子庙背靠山岭,山间有泉水流下,引入庙里,建造了一处活水潭,先帝御赐“忠义池”。 宋君君带着成瑜就坐在这处泉水旁。 太子率领大臣们参拜完屈子之后,会与伴读及几个亲近大臣穿过忠义池去到后殿用午膳。 宋君君已经向堂哥打听得门儿清了,到时候就在这里让他俩偶遇。 凭借成瑜的美貌,再有她宋君君这么个怪异的女子在一旁做陪衬,太子一定会过目不忘的! 接下来,那不就是偶像剧的剧本吗? 太子与成瑜一见钟情非卿不娶非君不嫁,再然后二人经历磋磨,最终花前月下百年好合! 哈哈,完美!合家欢剧场都这么演的!错不了! 太子娶亲,那阵仗必然小不了!到时候,就冲着我这红娘的身份和太子妃闺蜜的身份,区区十万两黄金而已! 终极任务,岂非唾手可得? 想到这里,宋君君喜上眉梢,激动得扇扇子的力道都不经意地加大了,吹得成瑜满脸头发丝。 “君君……君君……风太大了……”成瑜眯缝着眼,一脸无奈。 “噢噢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忘了手里还拿着扇子……” 说话间,宋君君远远地看见一堆人缓缓走来,便急忙收了嬉皮笑脸,后退几步站到了成瑜侧后方。 眼见着成瑜略略有些发抖的背影,宋君君心里简直乐开了花。眼前好像出现了成瑜成为太子妃后与太子琴瑟和鸣的样子以及那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响起的时候。 这对cp,一定要给我锁死了! 宋君君正偷笑着,成瑜却越来越慌乱。 “没事儿小鱼,放轻松放轻松,才能发挥正常……” “不是,君君,我觉得……”成瑜更加慌乱了,坐立不安,想要赶紧离开,却被宋君君一把摁在了石凳上。 “临门一脚了都,别怕,有我呢!你放心大胆地去!” 成瑜不停地摇着头,神色愈发焦急:“不是的君君,我不是害怕,我们还是先走,我们从长计议,我、我回头告诉你缘故……” 只是成瑜刚站起来的身子,又被宋君君摁了下去。 “箭在弦上了,还从长计议什么呢?不能打退堂鼓,这可是你的终身幸福……”和我那“终极任务”啊。 两厢拉扯下,那一堆人已经走了过来。 在见到太子一行人的那一刹那,宋君君是后悔的。 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打脸,真就是一刻钟的事情而已。 人影拥簇之中,她仿佛见到了三年前自己借出去的那香喷喷的二百两银票。 可刚要欢呼雀跃找人要账时,却猛然见到了那人的服饰……耳边又响起了那人一句略带些困惑的话: “怎么哪儿都有你?” 此刻,宋君君终于明白了“欲哭无泪”这个成语的确切含义。 如果可以重来,她一定不选“李白”,一定会选择躲在草丛里暗中观察她“精(一)心(拍)策(脑)划(瓜)”想出来的成瑜与太子的《偶遇方案》。 这当朝太子,不是别人,正是宋君君当年年幼无知、任务完不成跑去赌场耍骰子权当做放松的时候,认识的那个小“无赖”。 算起来,那会儿太子也就十四岁上下,刚当上太子没多久。 而成瑜思慕的那个“太子”,显然并不是眼前的这一位。 这下好了,误会大了。 这可能就是尴尬他姥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姥姥家了。 除夕那晚,成瑜与太子确实是邂逅了,且这场在御花园的邂逅,宋君君是全程在场的。 虽然那晚宋君君光顾着吃大肘子没怎么注意看,但是那个男子,绝对不是眼前的这位真太子。 那位“太子”,此刻正站在太子身旁,从服饰来看,应该是与宋君君的堂哥一样,是太子三位伴读之一。 宋君君真是无语问苍天,不光自己那二百两银票再也追不回来了,且自己姐妹还“爱”错了人了。 不过她又在这个“箭在弦上”的当口儿,想明白了一件事儿:“终极任务”里的那句:“向太子要债”。 敢情太子确实是欠她钱了,按利息,算算时间,假以时日,也的确能累加到黄金十万两。 “女儿?你干嘛呢?” 宋君君憨憨的老爹宋大将军许是走在后方,见前面停下来了,便探头探脑的挤开了一旁的仆从。看到自家女儿打扮得奇奇怪怪的样子,不禁发出了天真的疑问。 太子一听,看了看宋将军,又看了看一边的宋煦明,脸更黑了。 完球了,这下真的完球了。 不过好几年的事情了,太子不该还记着的? 就算记着,不是说他温文尔雅吗?也不会为难我? 宋君君在心底哀嚎,想让他记得,又不想让他记得,也瞬间回忆起了当年少不更事的她,和她在赌坊的张狂样子……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大春天,宋君君怀揣着五百两银票,三步颠两下得得瑟瑟地走进了京城的“赌场一条街”。 早听人说赌坊好玩,她怎么能错过呢? 有道是“东边不亮西边亮”,“终极任务”没完成,但是赌运绝佳啊!几个来回,宋君君便赢得盆满钵满。 此时,一个站在她身边“观战”许久的小公子,像是看得心痒了一般,也想玩两把。可他与自己的小厮走丢,身上没带银两,便问宋君君借了二百两。 本来约定好若是当天赢了当天还,若是没赢,一天五十两的利息,隔天再还。 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至少在当时宋君君的心里,这份买卖绝对不亏。 当时那个小公子问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也好派人之后送钱上门。 宋君君一是担心暴露自己的身份,被爹爹知道了少不了要撵她一次;二是当时玩得正上头呢,便大手一挥,嚷道: “本公子姓宋!欠钱不还就送你去见阎王的送!” 看来人还是不能太得瑟了。 之后这个人便杳无音信,后来一次在街上宋君君看见了这个人,这个人似乎也看见了她,却急急忙忙跑开了。 宋君君追了好久,不想半道上撞上了自己堂哥,等回过神儿来,人已经不见了。 宋君君这才认定那人便是无赖,还不上银子了,瞧见她这个债主,才逃跑了的。 谁知,竟是当朝太子。 不是说太子温文尔雅吗?他一定不会记得的。 宋君君心里默念着,看着老爹,扯出来一个生平最难看的笑容。 “我、我这祈福呢。呵呵……” 宋君君傻笑着,假装没看见太子那阴沉着的脸,看向一边的堂哥宋煦明。 第4章 一起丢脸,等于没丢 宋君君傻笑着,假装没看见太子那阴沉着的脸,看向一边的堂哥宋煦明。 这种尴尬又关键的时刻,冲咱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铁子关系,你倒是救我啊。 而宋煦明那副“我不认得你你莫看我”的表情,让宋君君明白这个人是指望不上了。 于是万般尴尬无奈之下,只能拉着成瑜扑通一声跪地行礼。 “宋大人?这是……你的女儿?”太子发出奇怪的疑问,看了看宋煦明,又看了看宋将军。 好嘛!这下绝对是认出来了。 宋君君悄悄深吸一口气,仿佛嗅到了一股绝望的味道。 如果能给宋君君一次重来的机会,那她一定要回到追赶太子的那一日,捂住自己的嘴,拦住那一句“狗娘养的”。 宋君君的憨憨老爹赶忙上前一步,“启禀殿下,这是微臣小女,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一边说着一边还瞪了宋君君一眼。 一向看不惯宋将军的何太傅见状,冷哼了一声。 “今日此处重兵把守,你们二人是如何混进来的?!早听闻宋府家风彪悍无礼,如今看来,传言不虚。宋大人你养女不善呐!” 说我就说我,扯上我爹干啥?宋君君抬起头刚要反驳,却听见庙门口的方向传来侍卫的呼喊声。 “有刺客!有刺客!护驾!有刺客……” 宋君君闻言刚想拉着身后的成瑜撒丫子跑,结果却被自己爹提溜起来往后一扔。同时被推出去的还有太子…… 穿着不习惯的罗裙,宋君君只觉得限制了自己的武力值——毕竟十余年练武,高低也能打两下的,可现在这条裙子,让她全施展不开呀。 “保护好太子殿下!” 何太傅看起来年纪很大,没想到喊起来倒是中气十足。 这么一喊,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宋君君担心成瑜,想去拉她,一回头却发现那晚的“假”太子正护在成瑜身前。宋君君刚想上前,却被宋煦明一把推了回去。 “你怎么还往回走?赶紧退后!”宋煦明说着,推了宋君君一把,又拽了几个侍卫护在他们几人前面。 真是丢老宋家的脸。 宋君君在心里翻着白眼。 太子的亲卫别的不行,应对刺杀这种活动倒是很在行。 看来平时没少经历过啊。 不一会儿,太子和三个伴读、何太傅,还有莫名其妙被卷进来的成瑜宋君君就被众人推进了屈子庙的后殿。 宋君君摩拳擦掌,好几次想上前,但都被自己爹爹用枪把子戳了回来。 无法上前,她只好隔着殿门和侍卫朝外看。 “从哪里杀出的这么多的刺客啊?”何太傅拿着根棍子,假模假式地护在太子跟前。 “这还用问吗?”宋君君又急又气,接过何太傅的话头,“这显然是有预谋的刺杀啊!你看这么多的刺客,也不知道这能抵挡多久……爹!你能不能撑到守城禁军过来啊!” “没点问题!”宋将军踹开砍将过来的黑衣人,一面扯着嗓子回答着宋君君。“你待在里面别出来!保护好殿下!” 宋君君瞟了一眼太子,他就坐在最里面,安然无恙的,这么多人护着,能有什么危险? “君君你别着急,没事的。”成瑜说话的声音都在抖,但还是微笑着安慰宋君君。 “林太师就在路上,他很快会过来的。大家无须慌张。”太子看着他们,开口道。他语气倒是很淡定,神色比刚刚见到宋君君要平缓多了。 宋君君回头看了眼太子,他已经看向了殿外,眼神平静,置身事外一般,又仿佛是在看一出戏。 的确就像是一出戏,不出一刻钟,所有刺客伏法。 “这刺杀,人虽然多,可就跟闹着玩儿似的……”宋君君嘀咕着。 成瑜赶忙拽了拽她的衣角,宋君君才噤声,一抬头发现太子正在看她,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可太子却并未发作。 林太师带着侍卫赶到,太子处置了刺客,带了几个活口就回东宫去了。 而宋君君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她几乎是被自己老爹拧着耳朵拎回去的。 当然,宋将军另外一只手拧的是宋煦明。 所以一路上宋君君也没怎么觉得丢脸,毕竟这脸有人和她一起丢。 有人陪她一起丢脸,那就约等于没丢。 “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成天给我惹事?!” 宋君君跪在宋煦明旁边,闻言直起了身子,故作委屈:“爹爹,我真是去祈福的……” “祈福?!” 宋将军一把拍在身边的几案上,登时桌面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纹。 “我是你老子!我还不知道你!你什么时候是个会去庙里祈福的人了?!哪年端午你不是偷溜出去鬼混?!你去祈福?这今天太阳打哪儿出来的啊?打北边儿吗?!” “……可能是打西边儿……”宋君君咕哝着。 宋煦明望着那桌子的裂纹,抿了抿嘴,决定出卖宋君君。 “伯父,这事儿与煦明无关啊。是君君逼我的……她是要和……” 宋煦明话还没说完,就让宋君君死死捂住了嘴。 “宋君君你干什么?!你撒开他!你给我撒开他!” 宋将军起身准备去分开扭打作一团的君君和煦明,结果还没来得及出手,宋夫人就走了进来。 “这过着节呢!我还在后厨就听见你在这大喊大叫的。” 宋夫人佯装生气,一面给地上的两人使眼色。 二人心领神会,麻溜地起身,一溜烟地就跑了出去,把宋将军的叫骂声远远甩在了身后。 “我话还没问完呢你说你在这儿捣什么乱呐?” 宋将军想要追出去,却被夫人挡住了去路。 “大热天过着节呢,你说你折腾这俩孩子干什么?”宋夫人一屁股坐到主位,还不忘拍干净袖口上的面粉。 “你是不知道她干了什么事儿……”宋将军急得五官都拧在了一块儿。 “她能闯什么祸啊?我女儿我自己不知道?她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 “今天在屈子庙,太子去烧香她……” “哎呀我知道!”宋夫人不拍衣服了,声音还高过了宋将军,“不就是刺客吗?那刺客又不是咱君君招来的。她不就是恰巧也跑到屈子庙玩儿、恰巧撞上了太子、恰巧今儿个又有人刺杀太子吗?这能有什么事儿?” 宋夫人一连几个“恰巧”,噎得宋将军是无话可说。 第5章 狗血不伦恋 “这孩子都让你给惯坏的!”就像寻常百姓家,宋将军历来都说不过宋夫人,也会把责任全推给自己老婆。 “我惯坏的?!”宋夫人也是个火药筒子,自然不乐意了,“行!就我惯了你没惯!今儿你别想吃粽子!一个都不给你留!” “昨天不是包了一大盆粽子吗?” “今儿早上君君全吃完了!你在这儿发脾气!我去给我们家君君煦明包粽子去!” 说着宋夫人拍着围裙就出去了,留下宋将军一个人对着裂开的桌子生气。 而宋君君拽着宋煦明一口气跑出了将军府,去了一家街尾的客栈。 宋煦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又让宋君君好一顿嘲笑:“你这个太子伴读合着就天天陪人家读书了,这才几步路啊喘成这样?” “你以为……我是你啊?让伯父给撵惯了……一口气就能跑出城的?”宋煦明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行了行了……说正事儿,刚刚刺客来的时候,那站成瑜旁边儿的那伴读是谁啊?叫什么名字啊?” 宋君君可以确定他就是那晚自称“太子殿下”的人,为了她姐妹的幸福,她是一定要弄清楚的。 “那是刘慕卿啊。翰林院大学士的儿子。欸你不是认识他吗?我们仨小时候有一阵子,是一块儿学的射箭呢。” “我还能谁都认识啊?!再说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射箭我也没学多久,后来就改骑马了……” 小时候的宋君君长得比宋煦明快多了,要比他高出一个头不止,宋君君能学骑马的时候,宋煦明还够不着马鞍呢。 “话说回来,你和成小姐……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儿?还有,你认识太子吗?”宋煦明砸了一口茶,“别急着否认,你俩今天这样子绝对不是第一次见该有的反应。” “啧……我也没想否认啊。”君君压低了声音,“只是我不敢确认……”她凑近了宋煦明说出来事情的前因后果…… “不可能!”听完宋煦明就嚷了起来,略一思索,又压低了声音: “太子还只有五岁的时候,我就是他伴读了,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这事儿啊?” “你还能一天十二个时辰跟着他吗?”宋君君翻了个白眼儿,叫小二上了点儿菜,又在心里自顾自地惋惜起那二百两银子和那遥不可及的“终极任务”来。 “我那二百两银子啊,还有这么多的利息呢……”说着宋君君还拿手掌比划了一下,“当时说好一天五十两呢!这下算是要不回来了……” “五十两?!”宋煦明瞪圆了眼睛,“你这也太狠了?” “本金都要不回来……对了,那个刘慕卿人品怎么样啊?何阿宝她看上的又是哪个伴读啊?你别告诉我是你啊。是你不光我不同意,我爹、我娘,还有你九泉之下的爹娘,都不会同意的!” 宋家和何家历来不合。 何太傅瞧不上宋家这样大字不识得几个的泥腿子,宋将军也受不了何家那样说话拐弯抹角的酸文人作派。 宋煦明的父母也是穷种地的,宋君君父亲去考武状元,路费还是自己弟弟弟妹卖了家里唯一的老黄牛凑的呢。 谁知宋将军考中状元的那年仲夏,将军受命剿匪,耽搁了衣锦还乡,而村里恰好遭了水灾,弟弟弟妹被洪水冲走了,只留下两岁多的宋煦明。 他也是命大,躺在木盆里,就飘在泥沙水中,不哭也不闹。 于是,宋煦明便被接到了宋君君家里,伯父如父,他自小倒是聪颖,比宋君君愿意读书。 皇帝彼时看重宋将军。宋将军因为要去剿匪,原定的回家日期一推再推,没成想,连亲人的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在皇帝陛下看来,这是忠; 后来宋家蒙难,宋将军又把弟弟的孩子接到了自己家,视如己出,这是义; 宋将军孤身入敌营剿匪,重伤不降,反而力擒贼子,这是勇; 这忠义勇都占全了,只剩下一些没什么文化不认识几个字的缺点了。 宋将军又没什么心眼子,这些buff叠起来,皇帝能不喜欢吗? 在这样的前提下,皇帝很是亲近宋家。 不过宋将军自己的女儿宋君君又实在是顽皮,难以培养,于是皇帝便挑了宋煦明做当时还未册封储君的嫡子侍读。 宋煦明的名字还是皇上赐予的呢。这可是无上的恩宠。 宋煦明虽与宋君君一起长大,但禀性又迥乎不同。 当然,心智方面就不说了,体能上,他首先打就打不过自小在外头野惯了的宋君君。 “我中意何阿宝?你怕是粽子吃多了吃饱了撑的!刘慕卿他人品还不错啊。我们俩和太子从五六岁起就在一块儿念书。除夕那晚元成——噢也就是太子殿下,元成和我们仨要去宫里的藏经阁找书,还是慕卿扮成元成的样子给我们放风的呢……” “你们仨?那另一个伴读呢?你们去藏经阁干嘛还要放风?”皇宫就是太子的家,藏经阁就是他家的书房,他去自己家的书房,还用得着放风? “放风这事儿先不提了。另一个伴读是何太傅的表亲,陈攀,他是太子册立之后让何太傅塞进上书房的。我们仨与他自然不亲厚。噢,对了,何阿宝中意的就是陈攀。” “什么?!她喜欢她表哥?!”宋君君又惊又喜,已经按捺不住那颗吃瓜的心,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陈攀原是何太傅兄长的孩子,母亲是与何阿宝母亲一母同胞的姐妹。后来,何阿宝舅舅膝下无子,便将陈攀过继了来。 名为表亲,实则是堂亲。 表亲在此时可以成婚,而堂亲同姓成婚则是大罪了。 这是什么狗血的不伦之恋啊。 “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这要是让何太傅知道了,哇塞……这么有悖于伦理纲常,心肝脾肺肾不都得给他气吐了……” “你小点儿声儿……当时你不也没问我详细吗?”宋煦明手忙脚乱地拉宋君君坐下。 刘慕卿和成瑜俩人的事儿宋君君弄清楚了,后来便一门心思地在暗地里替俩人互通了许多次消息。 虽说通过成瑜向太子要钱这条线是断得差不多了,但是好姐妹的终身幸福,自然比黄金万两重要啊。 在宋将军三令五申不许她胡闹的情况下,宋君君还“顶风作案”给他俩制造了不少独处的机会。 当然,宋君君犯事儿历来不忘拉上宋煦明。 第6章 太子选妃,关我何事? 毕竟受罚这样的事情,不能她一个人承受,风险平摊嘛! 一来二去,一晃两个月就快过去了,她和太子过去的“仇”也从未被提起,宋君君心里的石头也悄悄落地 ——太子欠她钱这事儿是板上钉钉了,只是算下来,也还没累计到黄金十万两。 也许,是要等这笔钱快够数了,才好要债不是? 可京城里不知何时又多了许多流言。 说是圣上有意给太子指婚。除了众人一直猜测的何太傅的女儿何阿宝外,还有京兆尹成大人的千金成瑜。 没错儿,一次娶俩。 成瑜得知消息的时候,是大中午,她刚用过午膳,正准备小憩。 而她也头一次着急了,火急火燎地就跑去将军府,摇醒了四仰八叉睡在后院大秋千上晒肚皮的宋君君。 宋君君一脸迷茫,被阳光晃得眼睛疼。 “他娶你就让他娶呗……反正你和慕卿也是两情相悦……” 宋君君迷迷糊糊的,仿佛还在梦里给成瑜和刘慕卿闹洞房。 “不是啊君君!”成瑜急坏了,拍了拍宋君君的脸,险些话都说不清楚,“不是慕卿,是太子、太子啊。” “啊?你又改喜欢太子了?” …… 宋君君成天浪在街头巷尾,这两天京城的流言她也听说过。 可她向宋煦明打听,宋煦明却一口咬定绝无此事,太子他连成瑜的样子都记不清了。 于是宋君君只当这是无稽之谈。 而成瑜作为太子妃待议人选,自然能比旁人更早地知道确切的消息。因为今天一大早,成瑜的母亲便奉了太后的懿旨入宫。 成夫人午膳后方归,说是进宫议太子婚事,成瑜和一众大臣女儿皆为待议。且太后宫里的大丫鬟悄悄暗示了成夫人,说是皇上更属意于成家的女儿成瑜。 再过几日就是七夕乞巧节了,太后会在后宫设宴。届时,便会邀请臣子命妇和他们适龄的女儿入宫。 名义上是乞巧聚宴,实则是给太子选妃。 太子妃的人选早已内定,设宴也不过是太后和太皇太后最后一道考查而已。 不出意外的话,乞巧一过,明文诏书便会颁下来。 “真的假的?”这游戏剧情推动得这么快的吗? 宋君君懵了一会儿,说:“可我前两天问我堂哥,他说没有这回事儿呢……” 成瑜叹了口气,失魂落魄地坐在宋君君边上。 “太子的婚事,未必是能由他自己做主的……” 宋君君一想起何贵妃侄女儿那张刁蛮任性无理取闹的脸,就一阵恶寒。 看来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好,想娶谁不想娶谁都不能自己说了算。 想到这儿,宋君君不禁有些可怜起那个太子来。 一定是平常太压抑了,否则他一个太子也不能跟她这个野惯了的假小子似的跑去赌场凑热闹啊。 “……君君!君君啊!” 宋夫人的大嗓门传过来的时候,君君和成瑜都吓了一激灵。 宋君君这才想起,她从早上开始就没看到自己的娘了,也顺带想起,自己还没吃中饭。 该不会是,也进宫去了? 虽说宋夫人也没什么文化,和其他夫人合不来,但她好歹也是将军夫人,后宫有什么事情需要命妇朝见的,也都叫上她。 “娘……”宋君君刚想开口问,可宋夫人大步流星地朝她们走去,人没到,口先开。 “你在这儿呢!哟,这不是成瑜吗?正好,你大户人家书香门第的,品味一定比娘好……” 说着,宋夫人已经走到跟前,不由分说的,拉着她们两人就大步流星地朝外走。 “干什么去啊娘……”宋君君使出吃奶的力气,还是一手把住了廊柱,趔趄了一下,才拉停了宋夫人。 “娘给你买衣裳去啊!” 宋夫人也不愧是将军夫人,力气大得不像样。 等君君和成瑜终于挣开了宋夫人那两只粗糙的大手时,她们三人已经到了号称“京城绫罗一条街”的民顺坊。 “娘?”宋君君看着宋夫人不停比料子的样子,心中一个不好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太子选妃,关我什么事?难道我还能在名单里面? “娘啊,我们是要……” 宋夫人停下上下翻飞的手,示意掌柜的回避,又悄悄凑进君君和成瑜,压低了声音: “我们乞巧那天要去见宫里的贵人呢!那可不能失了礼!当然要打扮得齐齐整整的去了!” 言毕又低头翻弄着绸缎,还往她们二人身上比着。 见贵人?只是见贵人? 成瑜君君两人面面相觑。 “娘啊,没别的了?”君君也凑近了宋夫人,压低着声音。 宋夫人抬头,满脸疑惑,“不然还能有什么?太后爱热闹,也喜欢和小辈们一起说话,所以才要搞什么乞巧聚宴……你这可是头一回入宫,那可不得好好拾掇拾掇啊?” 看来,宋夫人并不知道“内情”。 宋夫人不知道,太子的身边人应该知道啊。 尽管之前宋煦明否认太子纳两个妃子的说法,但是乞巧的事情,他应该会清楚。 趁着宋夫人和布店掌柜讨价还价的间隙,宋君君拉着成瑜就是一顿撒丫子狂奔。 拐过几个街巷,就是怀仁书院了。太子和他的几个伴读,这几个月的每日午后要在此处学习六艺中的数与乐…… “什么?!”宋君君高亢的尖叫声踏着七月的风滚过树梢,带飞了在绿荫间乘凉的小喜鹊。 不知道这喜鹊,到底是飞往哪家的呢?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这声悲鸣,是宋君君为了自己的好姐妹成瑜而发出的。 “你这么激动是为哪般?”宋煦明揉着一边的耳朵,一边抬头望着已经踩上了长凳的宋君君,“我的耳朵哟……” “人家是太子,未来的……”宋煦明又压低了声音,“未来的皇帝陛下,他娶亲,太子妃的位置,当然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了……他也是最后才知道自己要小范围‘选妃’的呢……” 细想想,宋君君觉得堂兄的话说得也不错。 堂堂太子,未来的皇帝陛下,娶妻自然也不大可能只娶一个了。历朝历代,只有一个妻子的皇帝也是少数。 “那你要成瑜怎么办?”宋君君揪起宋煦明的衣领子,咬牙切齿,朝站在怀仁书院前大树下焦急等待的成瑜努努嘴。 怀仁书院大多都是世家公卿的男子,成瑜避讳着,不肯进来。 而宋君君无所顾忌。更何况,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守礼节了: 她并没有大喇喇地进去书院里头,而是爬上树梢,一支“穿云箭”,射中了内院里正欲解手去的宋煦明的衣袂,把他的衣角钉在了茅厕边的柱子上,这才把他引到了外院来。 “嗐!”宋煦明弱弱地从宋君君“魔爪”下挪了出来,擦了擦额头的汗,道:“太子……他、他也不是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啊……” 第7章 选你做太子妃吗? “嗐!”宋煦明弱弱地从宋君君“魔爪”下挪了出来,擦了擦额头的汗,道: “太子……他、他也不是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啊……” “只要到时候太子不同意娶成瑜,那皇帝陛下,也不能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娶啊。” “也有点道理。”宋君君略一思忖,点点头。见宋煦明想逃跑,又一把拉了他坐下,一脚跨住了一边的廊住,这下宋煦明就走不脱了。 “君君——我还要回太子身边去呢!你……” “我且问你,你日日在太子身边,他可喜欢何阿宝?” “不喜欢。”宋煦明斩钉截铁,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你确定?” “何家女儿喜欢陈攀,这是铁打的事实。太子不夺人所好。更何况,何阿宝和太子的个性,并不对头。” 宋煦明撑起酸软的腰,在凳子上坐好,道。 “那他还记得成瑜吗?”真的没有对她的好姐妹一见钟情然后借机“撬刘慕卿的墙角”吗?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太子他连成瑜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 “嗷,记不清了?那他选妃选个屁啊?俩待选的都不是他喜欢的,他还选个什么劲儿啊?选你做太子妃吗难道?” 宋君君看着宋煦明,只觉得他像顶着个猪脑子一般。 “君君你这话有辱斯文了……”宋煦明皱着眉,别过脸去。 宋君君一看他这副忸怩的态度来,脑洞便开到了不一般的地方:“堂哥——你不会真的是……” 宋煦明突然跳起来,捂住了君君的嘴,生怕她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你可给我消停会儿!你别乱想无中生有!我、我还是喜欢娇软的小娘子……”宋煦明咕哝着。 可这话在宋君君这里听着倒像是找补,还半天没找补回来。 “啧啧啧……你‘诈尸’一般跳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娇软小娘子,啧啧,我怎么之前没听你说啊——” “少来!我还没到娶亲的年纪呢!你别到处给我瞎咧咧啊!” 宋煦明好整以暇,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先立业方能成家,我又怎么能在大好年华,困于儿女情长这般小事呢?” “行了行了,大道理我不想听!我也不想跟你在这白话了。你就说,现在这要怎么办?要不我让他俩私奔!” “你有病啊?” 宋煦明不自觉抬高了音量,他实在不知道自家小妹这满脑子想的是什么,在他看来,宋君君才是猪脑子。 “‘聘为妻,奔为妾。’让你平常多读点,你非得学人养猪。这点儿道理也不懂。一个是京兆尹家的小姐,一个是翰林学士的儿子、太子的侍读!两个高门贵户,偷偷摸摸搞到一起不说,还私奔?!你脑子是怎么想的啊?” 养猪怎么了?红烧肉真香是狗说的了?宋君君飞了个白眼给他,又着急上火了: “那你说怎么办!你看看外头的成瑜,你没看人家成瑜都要急成什么样子了?敢情不是你好朋友?” 大热天的,宋君君更是又急又躁。 虽说和成瑜做好朋友是她的任务,可这十余年的相处下来,却已经变成实打实的真情了。 “你听我说呀!你急什么呢又不是你要嫁了。”宋煦明再次费劲儿地掰开宋君君揪着他领子的手,再整理了一遍衣裳,道: “我都说了,太子有一定的选择权的!再说了,谁和你说的人选就两个呢?七夕乞巧聚宴的,不止何家和成家,还有京城其他的高门贵户。说不定哪一个就给太子看上了呢……” 宋君君一听,一拍脑瓜,想通了。 宋煦明说得没错,那可是太子,他的选择范围当然很广了!京城官员、公卿士族的女儿,只要有适龄的,那不都是在太子的选择范围之内吗? 太子不是个夺人所好的人,那么他自然也不会选成瑜。 “欸欸!君君你干嘛去啊!你可别撺掇人家私奔啊!”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你回太子身边去,我先回去了。” 宋君君翻过围廊,摆摆手,不理宋煦明的呼唤,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君君……君君……”成瑜跟在宋君君的身后,依旧急得不行,“你问到什么了?可有解决之法?” 宋君君点点头,拉起成瑜一路狂奔,就在成瑜即将体力不支倒下的时候,回到了宋府。 “你先喝口水。”宋君君蹲坐在亭子里,倒了杯水,递给上气不接下气的成瑜,把她的猜想告知给了成瑜。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太子不选择我,就没事了?” “只要乞巧聚宴那日,你别正常发挥,你收着点儿、发挥得差一些,让太后、太皇太后也觉得你并不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就可以了。宋煦明说,太子不夺人所好,那么他就算是看上你了,也不会强人所难。刘慕卿又是自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兄弟……” “那,那太子妃的人选……”成瑜始终有犹疑。 太子要选妃,是件大事,现在都传开了,总不能这么大的阵仗,到头来谁也不选? “这你操啥心?他爱选谁选谁去!只要不影响你和刘慕卿就行!”尽管如今距离自己的终极任务越来越远了,但是好姐妹的终身幸福更重要! 终极任务本来就远,她都摆烂十年了,也没怎么样嘛! “宋煦明说太子为人不错,那么估摸着过一阵子,他会促成你和刘慕卿的婚事也说不定呢!” 把心揣好了的宋君君,混日子混到了乞巧聚宴的那天…… 一大早,宋君君就被宋夫人薅起来,猪都不让她喂,净给她梳洗打扮去了。 “看看、看看!”宋夫人招呼着君君,让她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怎么样?这发髻可是我向好几个夫人学来的样式呢!”宋夫人骄傲地扬起笑脸。 “娘啊,你想让我当太子妃不成?”宋君君眯缝着眼,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宋夫人给她一通折腾,一打眼看过去,确实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你想当吗?”宋夫人站在她身后,给她梳着头,道。 “想不想先别说。你把我打扮得这么好看,万一太子见了走不动道儿呢?那岂不是必须当了?” 宋君君瞌睡已经醒了大半,撑着下巴和宋夫人说着玩笑话。 “唔……那我不乐意!”宋夫人也故意撅了嘴道,“听人说太子妃是门苦差事,咱们君君啊,还是得过得快乐才好!” 宋君君心下触动。在属于她的世界里,双亲去世很早,她一直没能感受到家庭的爱。现如今,这样的爱,竟在一个奇奇怪怪的异度空间里体验到了。 第8章 凑数还得自带干粮? “还等什么?走啊!马车在等着呢!”宋夫人的嘹亮嗓门儿,把宋君君从触动之中拖了出来。 她嘴上胡乱应着,任由宋夫人拉着她,脚下有一下没一下的胡乱走着。 她知道,宋夫人是疼爱她的母亲,一定会带自己去该去的地方。即便风霜雨雪,也不会改变丝毫。 宫里的这回乞巧聚宴,还是头一次把京城达官贵胄的妙龄儿女都凑齐了。 乞巧聚宴,聚的是什么,贵胄们也都心照不宣。自家有适龄的儿女,无关乎嫡庶,都悉心打扮了来赴宴。 宋君君本以为是单请的各个命妇和适龄女郎,没成想,却在宫门口见到了许多的少男们,他们从另一道宫门进入皇宫。 太子选妃,何苦儿郎也要来? “娘,怎么各家的儿郎也在?”难不成,太子还要继续选伴读吗? 宋君君拽了拽宋夫人的衣袖,问道。 宋夫人哪里知道啊,便随口胡诌了理由来: “八成是来凑热闹的!管他们呢,我们一会儿进去,就只管吃喝,贵人来了便行礼,贵人不见我们便游园。没什么要紧的!” 宋夫人昨夜听说,家里有儿郎的,也可在这一日带入宫中。说是太学那边有什么事,是个文绉绉的名字,宋夫人记不住。她想拉宋煦明也来呢,可宋煦明要陪太子,便作罢了。 乞巧聚宴的地点,就设在皇宫里头的御花园。 御花园早早地就布置好了。花团锦簇,叶萝婆娑,让人挪不开眼。 自然,花丛中打扮得或俏丽或典雅的女郎,比花朵更美。 七月份荷花正盛,沿着御花园里的活水池建着一圈亭台水榭。 各位命妇贵女们,有的端坐亭台,有的携手悠游,但同样的,是相互试探的眼神。 宋君君看了一阵子的花,折了一阵子的叶,又眼见着这一群“野心勃勃”就想着要嫁入东宫的妇人少女们,只觉得好没意思。 太子妃早都内定了!她们还争个什么劲儿? “点心什么时候上啊?娘啊,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宋君君猛女无语。一大早就把人喊进宫,进就进,现在一个“贵人”没见着就算了,一口吃的都没见着。 这大清早的,那么大个皇宫,连顿早饭也没有。皇宫里那群人,莫不是不吃早饭的?不吃哪有力气宫斗啊? “我也饿了。你带吃的没有?”宋夫人揣着手,凑近君君,问道。 “娘!”宋君君更加无奈了,“我还以为你这么大清早过来,你带吃的了呢!” “唉——娘也是头一次这么大清早过来,也不知道宫里不管饭呐……你没悄摸儿带点儿啊?” “娘啊,我就是没有才问你要的嘛!” 这可倒好。本来就是来凑数的,原想着尝尝皇帝的御膳房,却没想到,这还得自带干粮呢。 在肚子咕咕叫了一阵后,宋君君左顾右盼,想找个宫人问上一问,可宫人一个个都肃穆得很,她开不了口。 又不是在饭店,这下可好,连个服务员也找不见。 “君君。君君。”成瑜悄悄地走来了,坐到君君身旁。 “欸!成瑜!刚外头人太多了,我都没找见你……” 文官与武将的家眷是分开就坐的,一进御花园宋君君和宋夫人就被请到亭台水榭上来,而成瑜是之后进来的,温柔的美女宋君君都看花了眼了,她没找到成瑜才是正常的。 “这个给你。”成瑜拉过君君的手,迅速塞了一小包东西到宋君君的手里,还四处看着怕被人发现。 “你怎么了?这是什么?”宋君君刚要打开看,又被成瑜制止了。 她悄声道: “我知你肚饿。这是昨日傍晚送到我家的六合酥。你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先垫一垫……” 亲人呐!饿的时候,还是姐妹最靠谱!不过……为什么要找“没人的地方”? “不至于?这年头,我只是吃个东西都要偷偷摸摸的?”宋君君属实不解。 “我娘亲说,再等半个时辰,宫里要来三个贵人。届时与命妇女郎们一同用早膳。你若先吃,让贵人看见了,恐怕失仪,不好。” 宋君君她哪里知道,还有这一层礼仪呢。 怪不得,宫人们只上茶,没有点心送过来呢。 “对,不能失仪。君君你去吃一点。娘在这儿坐着,回头贵人来了,可不能失仪!”宋夫人推了推君君。 这一推,倒让宋君君生出一股悲壮之感来。 嗐!不就是吃个酥饼吗?何至于此啊。 “我先过去我娘那儿了,你且快去,吃了快就坐就是。” 宋君君眼含热泪点点头,找了个出恭的理由,又拒绝宫人带路,在高墙肃穆的皇宫里,七拐八拐地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靠着廊柱,见四下无人,她拆开纸包,便一口把酥饼塞进了嘴里。 边吃还边嘟囔着:“这实在是太艰苦了……吃点儿东西都得偷偷摸摸……姐妹这可真是让我垫一下,就这么一小团……” 三两口吃罢,她拍拍衣袖,揉了纸团,踹进袖子里,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原路返回了。 这三下五除二的,可把对面廊下拐角处的太子给看懵了。 太子从太皇太后那儿请早安出来,正朝太学走去,走一半便看到鬼鬼祟祟的宋君君。以为她要干坏事呢,没想到就从怀里掏出个纸包来,吃完了酥饼便又跑了。 “宋家这女郎,莫不是这里有点……”太子侧身,看着身边的护卫慎孤,点了点自己的头。 “属下不知。殿下是要属下查一查吗?” “不必。”太子略略思索,只让慎孤去催太后早些过去御花园,便往太学而去。 吃完酥饼回了几点血的宋君君,又跑回了御花园。 刚走上水榭,却发现座次都变了。 水榭最靠近荷花池的平台上,依次摆上了一看就又沉又贵的软榻、两台高座,前头摆着的雕花长桌,果品汤羹,一应俱全。 数了数座位,宋君君这一看便知,贵人就要入座了。 再沿着贵人座处往前看,呵!何家的夫人正坐着,两个何家女儿正坐在后方——一个是何家嫡女何阿宝,另一个,想必就是何家庶出的女儿何巧巧。宋君君知道,但没见过。 而何家母女的对面,就坐着京兆尹夫人,成瑜坐在侧后方。 懂了。宋君君一下便看明白了:这座位也是内定的。 前几日流言说,宫里选中了何家女儿和京兆尹的女儿,看来传言就是走漏的消息。 第9章 沉浸式炫饭,是修养 传言就是走漏的消息。这话一点也没错。 这么看来,太子妃要么就在何家、成家中选一个,要么就选别的高门女子了。 何阿宝喜欢太子伴读陈攀,想必太子不会选她;成瑜和太子伴读刘慕卿两情相悦,太子也应该知道,那么也不会选。 那何家嫡女旁边的庶女何巧巧,不就是何贵妃推出来的替代品了? 看来这就是太子妃“种子选手”了! 到时候太子自己再另外挑一个,凑个双数,太子妃的人选不就这么“愉快地”解决了吗?那她的好姐妹成瑜肯定不必担心了! 宋君君想着,心中暗喜,准备放心入座,可她环顾一圈,见各个贵女都已然端坐好。 群芳艳绕,竟一时找不到宋夫人。 “我们是来选太子妃的,她来做什么?” ——我来凑数啊! “是啊,难不成,太子还能选上一个‘白字将军’的女儿不成?” ——要不是宫里下“命令”,你以为我想来这种早饭开饭这么晚的破地儿吗?! “哎呀,以往宫宴都是在崇安门,这样的来御花园的机会,恐怕这辈子就这一次了,还不能让人家来看看嘛?” ——御花园还不如宫宴呢!至少除夕宫宴上的肘子好吃啊! “就是就是……” 宋君君边找宋夫人,边听着这些闲言碎语,实在是无力吐槽。 她一个来凑数的,要“自带干粮”不说,还得忍受这些幼稚的人。这一类闲言碎语,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宋将军确实是“白字将军”,他文化不多,识字也少,将将能看得懂几句兵法;宋夫人也没读过书,田间地头的知识倒是懂得很多。 宋家不过是生而逢时,宋将军走了逆天大运,一战剿匪,二战清理边境,本身除了没文化以外,也确实没有缺点,皇帝看重,也在情理之中。 宋君君也承认“运气”这一点。从她穿越到这个游戏系统来的时候,她就清楚,尽管她的身份是将军嫡女,可和京城其他大员的孩子,有壁。 但凡是系统任务给的是“和这些‘碎碎念’、满脑子阶级意识的贵胄们成为好朋友”,那么第一个任务宋君君就得歇菜。 还做什么“终极任务”呢?直接反复重开好了! 终于,脑内不断吐槽的宋君君,在水榭回廊间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宋夫人。 这两个座位,果真“凑数”! 分给宋家的座位,在水榭回廊的拐角处。这是最末端了。 这里的水榭回廊,建的极大,看上去,是殿宇的规制。名为“兰亭殿”。 说来也怪,所有命妇们的座位,都是在兰亭殿里双向排开的,都能被坐在高台的三位贵人们看到,又刚好是两条平行线,却唯独宋家的这两个席位,安置在回廊唯一一个有波折的地方。 不仅如此,她们这两个席位的后方,刚好还是回廊处本身设有的“美人靠”的起始处。 席位排在最末尾,和回廊一同凸起一个折角,看上去就像是多余的两个。 嗐!可不是多余吗?本来就是来凑数的,待遇一般,也正常! 更何况,宋夫人心大,别的夫人看不起她,宫里人冷眼冷面待她,她也不会觉得怎么样。 宋君君本身在意的,只有任务,即便是听到了,只要不是太过分,也是充耳不闻。 “这地儿倒也不错哈!”宋君君一脚跨到宋夫人旁边,抬起屁股,就坐到了“美人靠”上,仰头看着晨间的阳光,又低头看了看泛着银光的湖面。 “诶诶,君君,君君,下来!”宋夫人扯了扯她,低声道:“快下来,贵人们到了!” 宋君君跟着众人起身迎立,又顺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几个贵人们在众侍从的簇拥下,依次从回廊的另一头缓步走了过来。 她们莲步轻移的,倒是一点儿也不急。 可宋君君急啊,都快急死了。趁早见了贵人,她就好出宫回家,家里的猪也不知道下人们记不记得喂。 打头的,是年纪最长的一个。她是个看上去颇为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只看那极为贵重的珠钗翠饰和华丽端重的衣裳,宋君君便明白,这是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据说也是将门之女,十四岁时就嫁入皇家,十六岁诞下先皇,身子骨一直很硬朗,走路从来不要人扶。 宋君君这回一见,倒真是信了。 太皇太后的气色,比她旁边的太后还要红润,背挺得比太后还直。 太皇太后的身边,各退了半步的距离,一左一右,跟着太后和贵妃。 那太后,由两个人搀扶着,身形看着更加单弱。 皇后早丧,皇帝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立后,于是何贵妃便是后宫里权势最大的妃子了。 怪不得,她满头珠翠,走路甩甩头,甩飞的首饰都能把旁边人给砸死去,也怪不得她可以左右太子妃的人选。 贵人们到了,早饭也就到了。 宋君君瞧了几眼热闹,便自顾自地低头往嘴里塞着精致的点心,这边点心还没尝出味儿来呢,那边宫人便把汤羹送了来。宋君君只恨自己没长两双手、两张嘴,不能同时把美食吸进腹中。 沉浸式炫饭,一直以来都是宋君君的“优秀品德”。宋夫人也是如此践行该价值观的。 ——而整个兰亭殿,恐怕只有宋家的这两位有心思吃、吃得最快乐的了。其他的,无论老少,都保持着端庄得体的仪态,面带微笑,优雅乖巧。 既然有了太子妃“种子选手”何巧巧,更是给宋君君内心加上了“保险”,那此时不吃,更待何时呢? 也许是宋君君沉浸式“大快朵颐”吃饭的样子在众人当中太过显眼,坐在高台上的太皇太后,竟然注意到了她。 “那个……”太皇太后指了指宋君君,问身边的太后,“那个是谁家的?我看着倒好!吃得多香啊!” 太后顺着太皇太后手指的方向一看,便看到脸颊上还粘着糕点碎屑的宋君君,不免觉得她有些粗俗。 身边人适时地回话说,那是宋将军家的女儿。 “宋将军?哪一个宋将军啊?”太皇太后立马问道。 另一边的何贵妃笑着回话:“祖母,还能有哪一个呢?就是陛下说他‘忠勇义’俱全,唯独缺了‘书’的那一个呀。太子的一个伴读,叫做宋煦明的,就是他们家的。” 这话里带着几分讥讽,太皇太后不糊涂,自然能听得出来。 “喊她上前来。让我好好看看。”太皇太后端起茶,大喝了一口,吩咐道。 第10章 没吃东西也能中毒? 何贵妃说宋家的话里带着几分讥讽,太皇太后不糊涂,自然能听得出来。 “喊她上前来。让我好好看看。”太皇太后端起茶,大喝了一口,吩咐道。 而回廊的这一头,将将吃到八分饱、正准备放下勺子直接端起大碗喝汤的宋君君,听到太皇太后要她上前,脑子比她平常吃撑了的时候还要懵。 “要我上前去?”宋君君对着宫人,瞪大了眼睛,加重了“我”字。 宋夫人也不敢相信,震惊得勺子停在半空,忘记送进嘴里。 何止是她呀,满殿的人都停了斯文的动作。离得远的,就盯着宋君君看,离宋君君近的,都控制不住地低声窃窃私语起来。 那宫人是在太皇太后身边服侍的人,他抿嘴笑着,和善得很,肯定地点点头,说: “是了。就是请宋家女公子上前去呢。我们太皇太后想仔细看看您。” “为……为什么呀?”宋君君刚开口,宋夫人就照着她的后背轻轻给了她一下。 “太皇太后宣诏,肯定是有事啊……” “宋夫人,且请您也一并过去。”那宫人又带着笑,道。 “我?我也去啊?”宋夫人拘谨地站了起来。 得到宫人肯定的答复后,列座的众人陡然间默然不言语,她们比宋君君更好奇,太皇太后第一个要见她,究竟是为何。 宋君君如临大敌一般,和宋夫人迷迷瞪瞪走上前去,行至何家席位前,宋君君从微风中闻见了一股细细的花香。 她闻不出来是什么味道,但这香味掺杂在风中,丝丝缕缕,甜而不腻,沁人心脾。 让人闻着,不禁生出遐想来:到底是怎样的一位美人,身上有这般摄人心魂的香气呢? 宋夫人被要求停在了台下,而宋君君越往前走,香气越是扑鼻,她便越想要找出这带着香气的美人来。 “女公子且请停一停。”宫人见宋君君直愣愣地往前走,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便出言提醒。 闻言,宋君君愣在原地,回过神来,左右瞟了瞟,发现两旁的、前头的三位贵人都在盯着自己。而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失仪了:她再走下去,怕是要撞到太皇太后面前的“饭桌”了。 太皇太后面带笑意,睁大着眼看着宋君君。 太皇太后不发话,太后和贵妃也不敢多言,她虽说眼神慈爱和蔼,但身份太高贵,自带的气场便打乱了宋君君的镇定,唬得她想了好一阵措辞。 “额……妾身……不对,民女……不是,是臣女……”宋君君搜肠刮肚,终于是想起来行礼了,只是这礼行得极其不标准,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她低下头,结巴着道:“臣女宋君君,叩请太皇太后安。” 太皇太后愣了一愣,就在众人以为太皇太后要责备宋夫人教养不善时,她却笑了起来。 “快起来!”太皇太后道。 宋君君跌跌撞撞起身,又听得太皇太后打趣她,道: “君君,这名字倒有意思。你可是爱喝这栗仁汤?” 宋君君看了一眼太皇太后,被她的笑眼带动着也嘿嘿一笑,点点头。 “太皇太后问话,要大声应答,你……”看着毫不懂礼节的宋君君,何贵妃实在是没忍住。 可太皇太后却不介意,倾了身子往前,笑眯眯地说: “无妨。我也爱喝这栗仁汤。今日我便让御膳房多做一些,你带回去喝!” 可……可以吗?宋君君惊呆了。太皇太后这么好说话的? 太皇太后也不等她回话,扭头就吩咐身边的大宫娥芳汀,教她吩咐御膳房制汤。 这一连串看下来,太后依旧端庄优雅,淡淡地喝着茶,而何贵妃明显着急了,眼神已经在宋君君身上走了好几个来回了。 “君君还爱吃些什么菜式?”太皇太后又往前倾了些,问道。 这架势,就是闲话家常,可宋君君却不知如何作答。不论她大脑如何飞速运转,也只想得到“肘子”二字。 太皇太后闻言仰身大笑,底下的众人也掩面而笑,笑宋家女公子粗鄙无状。 太皇太后这一笑,何贵妃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就连何家夫人的脸上也险些挂不住笑容。 却见那太后,仍旧云淡风轻,看了看宋君君,又悄悄瞧了一眼成瑜,却也不动声色。 “君君与我真是投缘!我也爱吃那肘子。唔……可惜年岁长了,吃不得尽兴……”太皇太后笑道。 说话间,听得宫人来报,太子殿下到了,众人的目光霎时间便都朝另一方向探查着,而太子已然行至廊尾宋家的座位旁了。 那太子风姿出众,如玉树芝兰,立在回廊之间,背后是檐牙绿树,身侧是阳光倾落。 晨间的阳光,似也匍匐在他的脚下,恭敬又虔诚。 如此情境,女公子们如何不心动呢? 太皇太后颔首,向太子招招手,又从怀中抛了一方丝绢给宋君君,笑着道: “快擦一擦嘴,坐到我身边儿来。” 太子远远地见太皇太后招手,未等宫人传唤,便快步上前,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宋君君也退到太皇太后身后,跟着胡乱行礼。 “请太子殿下安。” 太子口中道着“不消多礼”,又恭敬地给三位贵人道安,接着说: “太奶奶和君君说些什么呢?这么高兴。和元成说一说如何?” “君君”二字从太子口中说出,倒是让离得近的命妇贵女们悬心难安,没几个人能继续用早膳了,纷纷悄悄地打量宋君君。 太皇太后拉起宋君君的手,笑道:“我一见着这孩子心里就欢喜得很。” 宋君君尴尬地笑着,尴尬地向前走了半步。她从前也听说过太皇太后和蔼,但着实是没想到她有这么平易近人。 “怎么?”太皇太后又说,“成儿一早便认识君君了?” “她是煦明的妹妹,成儿自然识得。”太子说着,看了一眼宋君君。 可惜宋君君光顾着看太皇太后头上的首饰了,没瞧见太子眼神中的警告。 “今日乞巧聚宴,刚巧太子到了,正好可以认识认识除了几个伴读外的孩子们了。祖母您说可好?”何贵妃笑着起身,没等得及太皇太后点头,便走到了何家母女三人前头。 “好……好。”太皇太后轻轻拍着宋君君的手背,眯眯笑着点头。 “刚好都是些年纪相仿的,太子殿下和孩子们也有话可聊……祖母您说是不是呀……” 说着,何贵妃侧了身,就要向太子殿下“推销”她的两位侄女儿,而太子却忽然间捂住自己的喉咙,趔趄着半跪到了地上。 跟着太子一同进来的护卫也立马紧张地上前扶住太子。 怎么了这是?他还能中毒不成?他刚进来也没吃东西啊……宋君君瞪大了眼睛,仔细瞧着。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我乖乖重孙怎么了……”太皇太后握紧了宋君君的手,迅速起身,拽得宋君君不得不上前扶着太皇太后。 第11章 种子选手,就这么淘汰了? 兰亭殿里大家正说着话呢,何贵妃刚要介绍自己的两个宝贝侄女儿,可太子却“掉了链子”……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我乖乖重孙怎么了……”太皇太后握紧了宋君君的手,迅速起身,拽得宋君君不得不上前扶着太皇太后。 “快!传御医!”太后也着急了,起身吩咐下去,又问太子身边的护卫慎孤。 慎孤扶着在地上颤抖的太子,用力地呼吸了几口气,突然又皱起眉来,神色凝重,高声答道: “栀子花!是栀子花!太皇太后、太后娘娘,是栀子花的香气!” 此言一出,太后和太皇太后两个宫中老人神情格外紧张。 太子自幼体健,却唯独闻不得那栀子花。幼年时曾有一次在花丛中玩耍,碰了栀子花的花粉,顿时倒在树下,呼吸凝滞,险些窒息而亡。 自此,宫中所有的栀子花都被拔除干净了。那此时的栀子花香,又从何而来呢? “找!快找!是哪里的香气!”太皇太后也急得脸通红,生怕太子有半分闪失。 此言一出,众人也四处嗅闻。 “是有花香……” “确实有一股香味,很好闻呢……” “是何人身上的熏香……” “来人,仔细查一查,是哪家孩子身上的香气。”太后稳住了局面,这下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儿互相嗅闻。 这要是找出人来,别说太子妃了,以后这后宫都别想进入了。 御医光速抵达,为太子行针。而太子剧烈地呼吸着,瘫倒在椅子上,衣袖挣扎上去,露出的一截手肘,已经零星出现一团一团的红色斑点。 这不就是过敏吗?宋君君在太皇太后身侧,低头看了看已经躺倒椅子上的太子。 宫人四处找着香味源头,迅速锁定到何家母女席位间。 就是这儿了!宋君君看了看何家母女,她也是走上前来,才闻见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几个宫人的目光都停在何家庶女何巧巧的身上,眼神游移着,看向太皇太后,不知是否要继续。 竟是太子妃“种子选手”身上的味道?!宋君君也朝何巧巧看了过去。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望向何巧巧。 那何巧巧身形弱不禁风,生得楚楚可怜,眼波泛着泪光,也被这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窘迫自不必说。 “是何家孩子身上的?”太皇太后抹了把眼角的泪花,眼神不离她的宝贝重孙儿。 “孩子,你先回去!”太皇太后摆摆手,目光紧紧盯着近侧逐渐平缓下来的太子,淡淡地说道。 “何家的,怎么方才不马上站出来?”太后怒道。 何夫人回头瞪了一眼何巧巧,何巧巧便一个激灵,站出来往后退了好几步。 “远些,再远些。哀家还能闻见你身上的香气!”太后呵斥道。 何巧巧慌忙退后,一直退到比宋夫人还要远了,而后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眼泪啪嗒掉了下来: “太后、太皇太后,臣女不知是自己身上的味道……” 何巧巧说着,可怜兮兮地望向座上的何阿宝。 太后怒不可遏,何阿宝想起身为庶妹求情,却在何夫人的怒视下,缩了回去。 “太子闻不得栀子香,你就算珍重此宴,熏香以赴,也该避开才是。”太后冷眼道。 “臣女、臣女熏香时,一时疏忽,并未注意到花束中有栀子花……还请太后、太皇太后饶恕……” “不多说了,你且回去。来人,送何家女公子回太师府。”太后别过头去看太子,冷声道。 何贵妃也不好求情,一语不发,头也不回,只等着太子恢复。 何巧巧别无他法,只得尴尬地请罪,毕恭毕敬地随宫人离去。 宋夫人站在一边,与何巧巧对视了一眼,也浑身不自在,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了。 “宋家夫人。请你入座。”太皇太后又抬头看了看君君,适时地说:“君君这孩子我喜欢得紧,先在我身边待一会儿。” 宋夫人领命坐回去了,太子很快就好转了。何家人也长舒一口气。 御医收了针,退下来。 “太奶奶,奶奶。”太子呼吸平缓下来,叫着两个老人,把二人的心都叫碎了。 “乖乖重孙儿,可好些了?”太皇太后拉起太子的手,询问着。 “好了。让太奶奶忧心了。”太子似乎是很费劲一般,努力扯出个笑脸来。 这笑脸,堪称必杀绝技。太后一见,更是心疼得不行,于是便说: “何贵妃,我看那孩子就不必认识了。你且教她回去好好歇着,晚间就不必奔波来了。”太后说着,又恢复了正襟危坐的模样。 别来了?那岂不是,被“淘汰”了?宋君君脑子一团乱麻,原来这么简单,就可以永远丧失参选机会的吗? “太奶奶,奶奶,贵妃娘娘,林太师还在太学等候儿臣,儿臣可否先告退?” “可以可以。”太皇太后点点头,又唤一边的君君:“君君,晚间还有晚宴,我现下累了,要去歇着了。” 太皇太后说着,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了,众人见状,也都起身候立。 太皇太后却不理睬旁人,只低声对君君道: “晚间,我命人做好肘子,你可记得来,陪陪我这个老太婆。” 这话,其他人也许听不真切,而一边的太子倒是听得仔细。 说着,老太太又吩咐身边人道: “午间日头毒,秋明啊,你吩咐下去,可用凉车送宋家夫人和女公子回去。”说完,太皇太后便笑着离开了。 此言一出,众人心下暗惊。凉车是太皇太后宫里的马车,车上备着一圈寒冰,暑热天气里,坐在车中,清凉生风。 太皇太后能把此车给宋家用,是无上的恩宠,可见是真喜欢宋君君了。 宋君君没在意,只知道凉车听起来很高档。 送迎太子后,太后又说,今日太学有六艺竞事,宫里其他的夫人和女公子,也可去太学游玩。 可不是吗?今日不仅其他大臣的公子,就连其他侯爵世子,也都聚在了太学,美其名曰“六艺竞事”,其实,这不就是一场大型的相亲会吗? 众人乖乖听话。毕竟,看今日的架势,若是选不上太子妃,挤不进东宫,那也该在侯爵世子当中择一良婿。 成家夫人和太后对了眼色,一下早宴,便带着成瑜出宫回府了。 而宋君君,在大热天的,一些侯爵世子公子哥比着玩儿,有什么可看的呢?她并不想去凑太学的那个热闹。也和宋夫人一起,乘了凉车,回去了宋府。 一路上,她越想越觉得太子奇怪,可又说不上来。 第12章 太子呢?在湖里! 在宫里过了一个乱糟糟的乞巧节上午,明明什么也没干,但宋君君只觉得筋疲力尽。 成瑜找过来的时候,她正强打着精神,喂猪呢。 宋君君的猪圈里养了两头小花猪,白白胖胖的,快有一个宋君君这么重了。 今年宋君君养得不多。算起来,到年底,这两头猪就是宋君君出栏的第九十九和第一百头了。 宋君君对着花猪发呆。唉,要是问太子要十万两黄金有养猪这么简单就好咯! “君君。”成瑜走了过来,坐在猪圈旁边的亭子里等宋君君。 成瑜对宋君君这个爱好,也是敬而远之。尊重,祝福,但不参与。毕竟,味儿太大了。 “小鱼儿!”君君欢天喜地,听到成瑜声音的一刹那,瞬间生龙活虎,把大勺子放进大桶里,撸起袖子就跑了过去。 “君君,你说,我这算不算是被定下来了……” 成瑜又开始忧心了。 因为成夫人和她说了,日后太子的饮食起居她一定要好好注意,切莫发生今日这样的事。 “什么意思?太子的饮食起居要注意,那不是他自己的事、太子他身边人的事儿吗?” “这意思就是……太后看中了我,要我日后入东宫服侍太子……”成瑜目光黯淡下去,道。 宋君君最听不得服侍不服侍的话了,此事貌似无解了。 “那太子、太子答应了吗?”宋君君实在想不通这事儿,她堂哥都说了太子不会抢别人的意中人,更何况,成瑜还是和太子的伴读刘慕卿两情相悦呢。 再者,方才在兰亭殿,也没注意到太子盯着成瑜看了啊。 看都没看,哪来的看中? “君君,这怎么办呀……”成瑜拉着君君的手。她急得手心里全是汗。 成瑜一直就是个乖乖女,父亲母亲说什么,她都是一五一十地照做。而京兆尹夫妇虽说看着温和,但骨子里却格外强势。 在宋君君看来,这样的父母,就是在pua自己的女儿。只是,现在这个世界,遵从父母之命是高尚的品德,哪有什么pua的说法呢? 宋君君看着急得跟热锅蚂蚁般的成瑜,安慰之余,也暗暗下定了决心:只要太子死活不娶成瑜,那成瑜父母也不能逼迫成瑜,有本事,就去逼太子呀! 乞巧晚宴,太子和皇帝都会出席。她决定,晚宴的时候,高低要找太子说道说道。哪怕是盯着他出恭的机会呢!晚宴这么久,她宋君君就不信太子不用撒尿拉屎! 夜幕降临…… 乞巧晚宴热闹极了。相较于早上的宴席,晚上大家似乎都松快了很多。 听成瑜说,是下午太后贵妃又在太学和命妇贵女们一处游乐,相处久了,拘束便也没这么多了。 那些个臣女们,自愿或“被自愿”地,都卯足了劲儿逗太皇太后开心,围在太皇太后和太后的身边。 宋君君默不作声,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席位上,看似在炫饭,实则是在暗地里观察旁边宴席上的太子。 男女分席,若不是何贵妃故意给宋君君家安排了离太皇太后最远的席位,宋君君恐怕还没这么好的机会偷看太子呢。 她已经观察一晚上了,皇帝走了之后,太子在那边宴席上,和那些差不多大的少年们觥筹交错。宋君君盯着呢,太子他已经喝了一盏酒、三盏糖梨水了。 ——当然这还得感谢宋煦明。晚宴早些时候,宋君君费劲啦地终于在一群公子当中拽出了宋煦明。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威逼利诱)下,终于让宋煦明答应不断地给太子倒酒、倒甜梨水了。 宋君君夹了一大块肘子塞进嘴里,瞟了眼太子,心中暗喜:哼哼,就这还不上厕所?那你整个肚子高低都得是膀胱了。 果不其然,等待是有回报的,太子果真起身了。 一看就是要去上厕所的!跟上他! 宋君君趁着无人注意她,也屁颠屁颠悄悄咪咪地跟了上去。 可惜啊,她低估了皇宫御园的大小,在声声不息的草虫叫声中,宋君君在这个偌大的皇宫中,毫无意外地跟丢了太子、也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啧,这白天也没觉得找不着方向啊?她也算是方向感不错的了,可怎么到了晚上,这路啊、树啊,怎么都像是换了副模样呢? 宋君君七拐八拐,微凉的夜风下,都走出了一身薄汗——哦不,是急出来的。 别回头没和太子“谈判”好,倒把自己给迷失在黑夜里了。 今日乞巧聚宴,这怎么连个宫人也见不着?莫不是都在宴席上了?宋君君是一点也摸不着头脑,就在昏暗的园子里没头没脑地走着。 不知怎么地,走上了一座类似于早上兰亭殿那般的回廊里。 回廊稀稀拉拉地点着几盏灯笼。宋君君刚踏上回廊,便觉异常。 此处似乎……不闻草虫鸣声了。 宋君君摸着回廊的栏杆,大着胆子往前走。 此时她在高处,应该能望见路。 这么一想,她低头朝下一望,只见这又是一组绕水而建的木制房屋。底下的不是水池,而是水渠,似乎比兰亭殿的要大,也没有种荷花,月光之下,水渠里的水似乎正在流动。 是活水吗?宋君君也没来过几次皇宫,对地形实在不熟悉。 算了,还是往前走出去要紧。宋君君依着回廊继续往前,忽然间,一股强风吹过,几个灯笼陡然熄灭,像被游丝牵着的骷髅般,在檐下耷拉着,无谓地晃着。 眼前阴森漆黑,风停了,四周又寂静非常,宋君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因为,她耳中听见了身后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这里如此僻静,不会是……冷宫的一部分?那冷宫里,关的都是些怨气极大的弃妃,那会不会……是含恨而亡死的…… 宋君君强装镇定,脚步不停,但脖子却愈发僵硬,汗毛根根起立。 她都能穿越进游戏系统里,那这系统里还有什么是不能的呢? 突然,身后的脚步声似乎清晰了一些。在感觉到有东西靠近她后背时,宋君君紧闭双眼,回身,反手就是一个回旋踢…… “你……啊——” “哗——” 一阵短促的叫声,伴随一阵哗啦的水声。 嗯?是人?那是什么人被她踹下去了? 宋君君靠近围栏,刚要往下看看,却听得她堂兄的声音由远及近地迅速传来: “殿下!太子殿下!” 太……子?宋君君借着月色往下看,只能看清水中扑腾着的水花涟漪。 那是太子?太子! “欸?君君?太子、太子呢?”宋煦明气喘吁吁地跑了来,顺着宋君君僵硬又透着迟疑的手指看去。 “……他在湖里?!” 第13章 终极任务,近在眼前! 穿越到未知的游戏系统里,把太子踹进湖里了怎么办?! 在线等,我真的很急的! …… 在宋煦明意识到湖里是太子而太子也完全不会游泳时,他秉持着一个伴读优良的职业操守第一时间就往前蹿…… 但没蹿出去。 他握紧了美人靠上的栏杆,正欲飞身而下,千钧一发之际,他想起了自己不会游泳这回事儿。 “我不会游泳……君君……” 宋君君不仅会,而且水性绝佳。 宋煦明俯身,侧着头看着站在一旁正拉他手臂的宋君君。 “看什么?我会游泳,又不会跳水。”宋君君扶着栏杆,也伸长脖子往下看,“这水看着这么深……啊——” 就在宋君君往下看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宋煦明提溜着宋君君扎紧了的腰带,往上一提,往下一抛。 宋君君便在空中以一个不那么完美姿势进行了有公式可完美表述的抛物线运动…… 跳都跳了,那就浅浅地救一下太子。 宋君君自号“浪里白条”,可要把惊惧的太子拽上岸,着实是花了一番功夫。 岸上很快便不知从哪里聚集起来一圈宫人,看装束,似乎都是东宫的。 宋君君刚把太子扯到岸上,明明见太子睁开了眼,且抬起手指想戳她来着,可一众侍从便呼啦啦上前后,他便两眼一翻,跟条死鱼一样昏死过去了。 太子身边的亲卫慎孤一边喊叫着“传御医”,一边和其他人抬了太子匆匆离去。 一阵骚乱后,四周又寂静非常了,就剩下宋君君一个人坐在岸边,冷风一吹,宋君君一个哆嗦。 “喂!有没有搞错啊?就没有人来管管我吗?!”宋君君抹了一把额前宛如水鬼的湿法,愤恨着起身。 我可是救了你们的太子耶!不说赏个千八百两的黄金了,口头的感谢总得来一个? 宋君君四处张望着,太子侍从离开后,四周又是一个鬼影子都没有,回廊上的宋煦明也早已不见踪影了。 这个堂兄,关键时刻,真是没一次能指得上的。 从回廊上跳到这水渠里来,宋君君却犯难了,她不知如何回到回廊上,也不知方向在哪儿。 太子落水这么大的事,怎么没有惊动太皇太后呢?她们也该派个人过来看看? 宋君君在原地踯躅了一阵子,决定还是自己往回走。尽管这副样子不免又要被那些贵女笑话,但留在这吹冷风,还不如忍一忍再干脆点和宋夫人先回家呢。 反正被人笑又不会少块肉的! 宋君君抱着手臂,借着月色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水渠往上走,在绕过了一片巨大的夜来香花丛后,她猛然间失去了意识…… “……欸你下手有没有轻重啊?她怎么还不醒?不会一直晕到明天?” “殿下宽心……” “慎言下手有分寸的……” “嘶——打的是后脖颈……那她还没醒,你说会不会是刚刚不小心打到了她的头?她不会就此变傻?” “变傻了我怎么好跟宋煦明说呢……” “欸要不要把她弄醒,怎么把她弄醒啊?” 宋君君耳边传来一直聒噪不停的男声,从混沌中硬生生地被吵醒,昏昏图图的大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她眯缝着眼,只觉得周遭惬意舒适,似乎是趴在一席细嫩生凉的丝绢上,鼻尖还萦绕着淡淡的香气。 渐渐地,清醒驱散了她脑中的混沌,她支起身子,刚要问一问“这是哪儿”,却听得一句: “殿下借过……” 耳边又是一阵水声,冷水劈头盖脸而下,冻得她一个激灵。 “谁啊?!有病呢?!”宋君君怒火中烧,只觉得气得头昏脑胀。 “早知道等你醒了再让你自己换衣服好了。”这是方才一直碎碎念的男声。 宋君君刚想睁眼反驳,一条毛巾便飞了过来,正好打到脸的正正中央。 麻了。真是麻了。先是救太子浑身湿透,又被水泼,最后又被人拿帕子扔脸…… 宋君君长叹一口气,胡乱擦了脸,一睁眼却见太子盘坐在她面前的榻上,一只手悠闲地搭在左膝上,一只手握着松散的拳头,撑着右边脸颊。 太子的模样,当真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极有神采,眼眸映着房中的烛火,忽闪忽闪的。 他微微颔首,和坐在白色丝绢上的宋君君对视着,眼中尽是笑意。 因为,宋君君现在的模样,确实好笑。几缕头发胡乱地贴在额前、脸颊,她又气鼓鼓地,滑稽得不行。 他就算再有修养,也忍不住不笑。 太子没有呛几口水,被宋君君救上岸时,的的确确是清清醒醒的。 侍卫们抬他拐过弯去了,他便吩咐暗卫慎言悄悄把宋君君带过来,只是没想到,慎言的悄悄,是把宋君君拍晕带走。 太子在东宫刚刚擦干,穿上里衣,就听见来报说,宋君君带到了。他披了衣裳出来,坐到榻上,却只看到晕在地上的宋君君。 “殿下,殿下……”站在太子榻旁端着脸盆的慎言不禁出言提醒。 二人对视实在太久了,再看下去,太子的眼睛疼不疼不知道,反正宋君君的眼睛是干得要哭了。 饶是太子模样俊美,也不妨碍宋君君长时间不眨眼的眼睛疼。秀色可餐,但不可久视。 “咳咳——你们先下去。”太子收回了目光,裹了裹身上披着的衣裳,清了清嗓子,道。 端着脸盆的慎言和立在门口的慎孤得令,简单行了礼就出去了,出去还反手把门给带上了。 宋君君看太子“清场”了,以为他是拉不下面子在侍卫面前说“谢谢”,便抢先开口道: “你不用对我说谢谢!把谢谢折成银两就好!” “你是不是傻啊宋君君?”太子冷哼一声,“本宫还要对你说谢谢?” “若是没有我侠肝义胆跳水救你,你就不是呛几口水了!淹死都有可能!” “你侠肝义胆?!那不是你把我踹下去的吗?!” 太子回想起这件事儿就来气,声音都气得拔高了。 “那……那是个意外好吗?你要是不悄咪咪地走我背后,我至于给你一脚吗?”宋君君拿毛巾继续擦着脖颈上的水,低头却发现自己衣服不对了。 “欸,这衣服谁给我换的?!” “这还用问吗?我这偌大的东宫,又不是和尚庙,难不成连个宫娥也没有、连件衣裳也找不见吗?”太子挥了一挥手,煞有介事。 “本宫找你,也是有正经事!” 太子此话不假,他确实是有要事要和宋君君说。 这话倒把宋君君给说懵了。可看太子起身下榻了,宋君君便以为太子是良心发现,准备给宋君君还钱了。 终极任务就在眼前了!哈哈!宋君君正襟危坐,嘴角随着太子走来的步伐而控制不住地缓慢扬起…… 没想到,这么快,终极任务就能完成啦! 第14章 “和平谈判” 太子缓缓朝宋君君走去,步伐毫无犹疑。他身形颀长,是少年轻盈灵动的体魄,昏暗的影子笼罩住宋君君。 宋君君被这扑面而来的气场压迫,刚坐直了身子,仰头,那影子便也缩成一团。 太子蹲下身,背光的脸,神色未明。 “宋君君是?和你商量个事儿,你不许对人说在宫外看到过我,怎么样?” 嘿!千里送人头的她宋君君倒是见过,这“千里”送把柄的,她到还是头一次见。 他即便是不提醒,这样大的事儿,宋君君自己也有分寸。迄今为止,她只和宋煦明提及过此事。 不过既然太子送上门来,她宋君君岂有不利用此讨价还价的道理呢? 更何况,她还有个好姐妹要帮呢! 宋君君摇头晃脑,故作疑惑地,道: “那我在宫外见到了你两次呢,哪一次不能往外说啊?” “哪一次都不许往外说!”太子斩钉截铁。 “你不说,我也可以隐瞒你去赌坊的事儿……”太子语气缓和下来,准备和宋君君谈谈条件。 “我无所谓啊。”这下轮到宋君君摆手了,“我们家又不限制这个!是太子逛赌坊事儿大,还是我逛赌坊事儿大呢?” “那是你逛赌坊事儿大,还是你骂本宫‘狗娘养的’事儿大呢?”太子撇嘴一笑,悠悠道: “辱骂先皇后,你知道是什么罪名?” “行!这事儿真是我理亏。”宋君君认怂,补充道:“那你还欠我钱呢!在赌坊我借你二百两……” “不是说好不提赌坊都事儿吗?”太子怒道。 “行!不就是二百两吗?我还你!”说着,太子起身朝一边的寝殿走去。 “错!是十万两,黄金!”宋君君趁机“攻略”终极任务。 “什么?!十万两!你怎么不去抢?!”太子半道折返,大踏步走到宋君君面前,阴翳又笼罩起宋君君。 看。这个金额,任谁不暴走?宋君君平静地擦了擦太子喷过来的唾沫星子,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说好了的呀,”宋君君仰起头,一脸的天真无辜,“每日利息五十两。太子殿下您是君子,不会不认账?” 说完,还不忘露出个乖巧的微笑。 “每日五十两,到如今,满打满算最多不超过六万五千两白银!你这十万两黄金,怎么算的!” “看不出来,你算数还挺好。”宋君君看着怒气冲冲的太子,禁不住夸他。 宋君君在赌坊借钱给太子,也就是三年半之前的事儿,每日五十两,累计到现在,确实真的只有六万三千两左右。 太子深吸一口气,隐约觉得宋君君是故意在说一个严苛的条件,好逼他选另一个条件。另一个,也许才是宋君君的真实目的。 可惜啊,宋君君,是全都要。 “说,你到底想要什么?”太子索性一屁股坐到旁边的茶桌旁,也不想和她扯太多了,直入正题。 “我要的很简单啊。你不能娶成瑜,谁逼你都不能娶。” 这话一出,把个正襟危坐的太子逗笑了。 “我娶谁难道还要听你的不成?” “我还真看不出来你有什么自主权!”宋君君翻了个白眼,他再是太子,再位高权重,上面不还有位更高权更重的人?娶谁,太子真不一定能自己说了算。 “不照样要听太后、太皇太后的……”宋君君瘪瘪嘴,“说不定,何贵妃的你也不能不听!” “何贵妃的那两个侄女儿……”太子刚要反驳,又意识到了什么,转而把玩起一边的茶杯,悠哉游哉。 “拿话激我也没用。” “那你娶一个心思根本就不在你身上的、又抢你好朋友的心上人,就觉得有意思了?” “刘慕卿和成家女儿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太子阴着一张脸,问她。 “不多不少。也就充当个小白鸽小媒婆的,给他俩传了几次信制造了几次相处机会……” 宋君君摇头晃脑地说完,还不忘瞟上太子一眼,以示同情。同情他并不是唯一知道刘慕卿成瑜事情的人。 “你信不信我让你走不出这东宫……”太子一拍桌子,咬牙切齿。 这太子,情绪控制能力太差了,啧,太差了。 宋君君心中腹诽,表面继续云淡风轻,干脆摆烂: “信!当然信!你想杀我啊?杀。反正我无所谓。” “你……”太子深吸一口气,又压下怒气,道: “可以!本宫对成家女儿本就无意。如你所愿!这就是你想要的?除了这条,没别的了?那咱俩两清!” 当然还有,终极任务还没做到呢! “太子殿下,还有黄金十万两啊。” “怎么还有十万两!”太子怒喝。 “那你又没还钱,当然还有了!”宋君君的声音比太子更大。 太子一个箭步冲上来,捂住宋君君的嘴。 “不说好不提这茬儿的吗?”太子道,“再说了,就算利息五十两,也不到黄金十万!” 宋君君费力地扒开太子的手,“那你就等到累计到黄金十万的时候,再还我。” “我有病吗现在不还要等它累计到十万两这么多?!” “那反正我要黄金十万两……” “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的?”太子说着不自觉地捏紧了宋君君的手。 “你管我呢!我还救你了呢!把你从阎王眼前救走,那你不得高低表示表示啊?堂堂一个太子,还要跟我讨价还价……” “那我又不是冤大头……你要这么算,那你还跟踪本宫呢!” “我是……上茅房!谁跟踪你了!”宋君君梗着脖子嘴硬反驳。 “上茅房?上茅房往东宫方向走?你当东宫是你家茅房吗?” 这话倒是提醒宋君君了:皇宫是太子的家…… “那我可不敢!我最多进我家书房不用喊人放风……” “宋煦明告诉你什么了?”太子拽了宋君君的衣袂,往前一拉。 两厢争执,宋君君以为会有的“和平谈判”,在这个幼稚太子的搅和下,逐渐稀碎…… “太子殿下,嵘王和嵘王妃……” 二人正僵持着呢,慎孤忽然推门进来了。 他一进屋就见着自家太子外衣躺在地上,身上只穿着里衣,领口大开,一只手拉着宋家女郎的衣服,另一只手正捏着她的手,与她对视着。 烛火摇晃,怎么看怎么暧昧。 二人的距离,已经超过了正常礼法规定的距离。 自家太子长大了,终于不再是小孩子心性了。慎孤非常欣慰。 第15章 都有把柄,把嘴闭紧 太子和宋君君争执,失了分寸,而闯进来的慎孤却内心暗喜。 只看了搅和在一起的二人一眼,他便迅速低下头去。 “殿下恕罪,慎孤过会儿再来……” “你回来!” “你回来!” 太子和宋君君异口同声。 二人也都意识到了这距离已经逾越了礼法,对视了一眼,便慌忙间分开,各自往两边挪。 “是什么事?”太子整理了领口,问道。 “嵘王与嵘王妃到了,此时正在给太皇太后、太后请安……”慎孤说着,把手里捧着的外袍往前送了一送。 “殿下离席太久,该回去了。” 宋君君倒是忘了这件事。东宫此地虽寂寂无人,可乞巧聚宴还在皇宫里热闹着呢。 “更衣。”太子又拢了拢里衣,站起身,又转过来朝她伸出手。 呵!还算是有教养,可老娘不在乎! 宋君君很有骨气地别过头去,几乎从地上弹了起来。 “不需要!我自己会走!”说着,便越过慎孤,朝慎孤来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 一推开门,便看到一个回廊包围的院子,这分明,是内院啊。 宋君君刚要回头询问,与此同时,耳边便恰到好处地响起了太子无可奈何的话: “门在那边!” 太子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又不是我家,我不熟也正常啊!”说着,宋君君大踏步地又往另一个方向走。 推门,却半天没推开。 “往右推。”太子憋着笑,“我真是好奇,宋将军府上的门,是什么样的……” 真是丢人。宋君君光顾着骨气了,忘记了在这个世界里,进屋的门往左推、出屋的门往右推了。 “让外面慎言带你再换件衣裳!”太子在门后面说,宋君君一抬头,便看见慎言一身黑衣,站在前面等她。 “殿下和宋姑娘说什么呢?”慎孤为太子穿上外袍。 “谈条件罢了。”太子轻轻道。 这个宋君君,别人都是来选太子妃的,就她是来吃席的。早上抱着汤碗喝汤,晚上要啃两个猪肘子,还要时刻盯着他的动向。也是难为她了。 太子又想起宋君君找不到门的样子,觉得实在好笑,又低声道:“宋家女郎,是真傻……”……也是真有意思。 “去把披风带上。”慎孤替太子束好腰带,猛然听见太子来了这么一句。 慎孤顿了顿,瞥了一眼庭院,暗夜虽有凉风,但确实无需披风。 “殿下是觉得冷吗?” “不冷。给宋君君的。”太子摸了摸腰间的佩玉,抬腿往外走。 慎孤心中隐约猜到了几分,捧起披风追随而出。 宋君君换了衣裳跟着慎言从东宫出门,本想先走的,可一抬腿,又发现自己不认得路。 转身想问慎言,可这个侍从,奇奇怪怪,瘦得不像样不说,还长了一张没有表情的“扑克脸”。 明明是个俊俏的少年,却紧绷得像个随时准备拔剑的战士。 “欸,你好啊。我说,你叫慎言是?”宋君君挪到慎言边上,犹豫了一阵,还是决定开口: “我问下你哈!我……我该往哪个方向走啊?” 说着,宋君君指了指两边的方向,看着慎言。 慎言板着一张脸,眼神都不带瞎看的,只说: “殿下与女公子一道走。” 说完后,任宋君君问什么,慎言也不再言语。 就在宋君君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太子殿下出来了。 慎孤跟在他的身后,手上拿着一件薄披风,披风上绣着的金边,在月色下流光溢彩,格外惹人注目。 “你披上。”太子背着手,微微侧身,眼神向下方一瞟,那慎孤便适时地上前,把手中的披风递给宋君君。 “我不冷啊。”宋君君脖子一梗,不想接这披风。 她这小身板儿看着纤弱,实则“浑身腱子肉”。怎么着也不能对不起宋将军十余年如一日的体能教导不是? 再说了,披着明显是东宫规制的披风回到宴席上,这不是明摆着招人误会吗? “此路遍种草植,又是沿着活水造路,从这条路进宫,夜里凉……”说着,太子向前迈了一步,走到宋君君身边,俯下身来,带着威胁一般,道: “想保命,你就披上。” 这语气,容不得宋君君半分拒绝。 宋君君向来是“识时务”的人,论“认怂的速度”,她敢称第二,这个世界上便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了。 二话不说,宋君君裹上了披风,紧赶慢赶地跟在太子身后。 待行过水渠上的木桥,经过夜来香花丛时,宋君君才明白:那回廊的确是后宫通往东宫的必经之路,怪不得太子知道她是在跟踪他,都快跟到人家里了,人能不知道吗? 宋君君边走,边四处张望着——她知道在后宫东张西望不好,可现在黑灯瞎火的,看一看也不会怎样。 这一看,宋君君便看出“名堂”出来了:那个叫慎言的太子侍卫,丢了! 不对啊,明明是一起出发的啊。一路上悄没声儿的,也没听太子吩咐他去哪里了啊?慎言一身黑衣,要藏在哪个犄角旮旯了,确实也不好找。 “诶诶,刚刚我们后面有个人、那个慎言,慎言他不见了!”宋君君三步并作两步,追赶上太子。 “不见便不见了。”太子头也不回,步履不停。 “可是……你不担心他丢了吗?”这话一问出口宋君君便顿觉自己是和猪待久了反应迟钝了。 东宫是太子的家,也是太子身边这些护卫一直以来都住的地方啊,他怎么可能会走丢呢。 “在这里,只有你会走丢。”太子说着,又嘟囔了一句:“跟踪别人还都跟不住……” “你说什么?”后一句宋君君并未听到,她追问着。 “我说……”太子忽地停下脚步。 “嘶!疼!”宋君君光顾着东张西望找“刹车”不及,撞了上去,撞得鼻头生疼。 “我说,一会儿入席了,你不许多提你我二人之间的半个字!”太子放低声音,道:“尤其是三年前赌坊那段儿,不许到处说。” “我什么时候到处说了?” “宋煦明他不就知道了?” “拜托啊,那是我堂哥……”宋君君现在又觉得这太子是没脑子了。她要真不怕想到处说,那岂不是满京城都知道了? “我可不管是谁。总之……这事不要被我发现还有其他人知道!” 宋君君抬头望着眼前这个又老成又幼稚的太子,不知道怎么一出东宫门,他就像是换了一副“扑克面皮”,无奈同意: “行行行!你是太子,你大!好?” “待会儿,一切按我眼色行事!你可别忘了,咱俩各自都有把柄,你最好是把嘴闭紧!”太子说完,转过身去就带着宋君君往御花园乞巧宴席赶。 第16章 您的任务已开始 宋君君裹着太子的披风,跟在太子的身后,还没到宴席上呢,远远地,众人就瞧见他们了。 外间公子的那一席已经散去了,因而宋君君不见自己堂哥的踪影,如今宴席上只留下了官员的女眷们。 宴席上的女眷们一见他们二人,便不自觉地停下了宴饮说笑,甚至还有人忘记自己正在倒酒,满杯溢出来了都不知道。 宋君君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张齐刷刷面对着她的脸,看得她浑身直发麻。太皇太后和太后倒是寻常表现,只是那何贵妃,急得都站起来了。 “怎么嵘王夫妻现在才到呢……”宋君君跟在太子身后嘟囔着,不想太子竟也答她了。 “是选太子妃,又不是选嵘王妃,他自然不必这么殷勤。” 宋君君听得这话似乎有深意,可抬头想再问,太子却已步伐不停,直直地朝太皇太后、太后迈去。 他淡着一张脸,仍旧是早上给太皇太后请安时那一副沉稳平静的样子,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宋君君跟在太子身后,走的每一步都宛如踏在针尖上,自然,这针尖,也扎在了何贵妃的心上。 太子朝着太皇太后走去,他离席回返,自然是要去请安的。可她又不是皇家子弟,何必跟着去?想到这里,宋君君瞅准时机,路过宋夫人席位时,一撇腿,准备开溜。 ……但是却被太子揪住了手腕。 宋君君一回头,对上了太子温和的眼神,全然不似方才在东宫时的炸毛浮躁。 这太子,还有两副面孔呢? “君君,要先给太奶奶和皇祖母行礼。” 众人倒吸一口气。虽听不清太子说的话,但都料想太子妃的人选,也许已经定了。 “可是,我……我……”这存在感我是非刷不可了吗? 宋君君扭了扭手,想挣脱,可太子看着云淡风轻,手上的力道却不小。 “君君救了本宫,自然有赏……”太子笑着,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一句,逼得宋君君就范,只能跟着他走到太皇太后面前。 “元成请太奶奶、皇祖母安。”太子松开手,跪地行礼。 宋君君也笨拙地跟在太子之后行礼。 “皇叔……皇叔。”未等太皇太后说话,一个稚嫩的童音响了起来。 宋君君随声音看去,这可爱的小娃娃坐在一个端淑大方的女子怀中,旁边端坐着一位身穿华服的年轻男子。 一家三口看上去和睦又美满,这就是嵘王和嵘王妃了。 嵘王就是那个年长太子七岁的庶长兄“山鸡”。 宋君君是第一次见这位嵘王,他眼带笑意,温和从容。 单看上去,宋君君也没觉得他哪里比不上太子,甚至,经历了和太子在东宫“谈判”的事儿,宋君君倒觉得嵘王看上去比太子更加沉稳,颇有几分贵气在。 至少,嵘王他这面相一看就是欠钱必还的主儿! 可就在宋君君与嵘王妃对视的那一眼,宋君君脑海当中那久违的系统的声音响了起来: “二级任务:请拆散嵘王与嵘王妃……” 什么玩意儿? “重复。二级任务:请拆散嵘王与嵘王妃。” 哈?! “重复……” 别重复了!我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这声音惊得宋君君一个激灵,好在她稳住了身形,没让人看出来。 什么鬼?!嵘王妃温婉大方,生得极美,她与嵘王一处,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现如今要她去拆散他们,人家都有孩子了,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这要怎么拆散啊?! 宋君君心中咆哮着,欲哭无泪,脑子里头又嗡嗡作响。 “勤儿这身衣裳真好看,快过来。叔叔抱抱!”太子笑着,眼睛亮亮的,朝那小娃娃张开手臂。 噫,太子还有这副面孔呢? 那小娃娃从嵘王妃身上滑下来,咧开嘴扑向太子。 “皇叔——” “许久没见勤儿了,倒是重了些了。”太子抱起嵘王世子,在手中掂了掂,坐到了太皇太后身边的空座上。 “殿下很喜欢小孩子呢。”嵘王妃的目光追随而去,她温柔地笑着,又道:“不如殿下早些定下太子妃,也好早日儿女绕膝,勤儿也好给未来的弟弟做伴……” 说着,又看向太皇太后,道: “这样,我们太奶奶也能了却一桩心事……” “哎呦——我可不着急……”太皇太后笑着,免了太子和宋君君的礼,宋君君见缝插针地一个“蛇皮走位”,就溜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倒是兰心更急一些……”太皇太后说着,看了太后一眼。 “兰心”是太后的闺名。太皇太后一向如此,从太后还只是王妃的时候,她便一直这么叫,如今成太后了,她还是这么叫她。 太后笑着点点头,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正逗着嵘王世子的太子,又微笑着看了成瑜一眼,把个成瑜吓得啊,手绢都要拧成抹布了。 这些皇家人寒暄拉扯着什么,宋君君都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那个“拆散嵘王夫妻”的任务了。 这系统怕不是看不惯人家幸福美满的?人家夫妻和睦天造地设的,这系统,有病?派这样的任务,她凭什么要完成?! 这念头一冒出来,宋君君便发觉自己脚边的地毯开始发黑,待细看时,发黑的部分已经化为虚无。 她想起来了! 忤逆系统,这世界便会崩塌。 “拆拆拆!不就是对夫妻吗?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世上就没有拆不散的夫妻!”宋君君在脑内叫嚣着。 妥协了,那地毯又恢复了原样,就连流苏边都没有任何异样。 “君君,你看什么呢?”宋夫人问着宋君君,她女儿已经低头盯着地毯盯了好半晌了。 “没什么。” “那你抖什么啊?” “我……我冷。娘,我冷,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宋君君随机找了个借口,拉住宋夫人的手。 宋夫人多年来家务活都是自己干,手掌宽大粗糙,是现在唯一能给宋君君安全感的了。 “那还得等一会儿。快了。你不裹着披风呢吗?裹紧点儿,就不冷了。”宋夫人低声道。 说话间,何家庶女轻移莲步,款款走上太皇太后跟前了。 何巧巧生得楚楚可怜,这“小白花”的长相,最对宋君君的胃口,她一到,宋君君的目光便被吸引了过去。 “母后,皇祖母。”何贵妃恭敬地对两位老人说,“这是我娘家的侄女儿,巧巧。她是阿宝的庶妹。今日晨间冲撞了太子殿下,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想着今日晚宴,来给殿下赔不是呢。” 何贵妃说着,悄悄看了一眼太子,太子只管低头逗着嵘王世子,眼皮都没抬一下。 太后试探着看着太皇太后,见太皇太后只顾看着太子和世子,便开口对何巧巧道: “原不是什么大事。太子如今也无碍。亏得要你跑一趟。” 得了太后的宽宥,何贵妃又给了身旁的何阿宝一个眼神。 那何阿宝内心犹豫挣扎了一下,还是起身,走到了何巧巧的身边,也向太子行礼,代妹妹赔罪。 要说这何巧巧也是个聪明人,适时地就跪在了地上,行了个大礼,姐妹情深体现得淋漓尽致,摆明了要太子恕罪。 太子抱着勤儿,这下终于抬起了眼,看向面前的二人。 就在他看向何阿宝的一刹那,宋君君脑子里又响起了那道震得人头皮发麻的系统任务的声音…… 第17章 太师好帅!我好爱! 那冷冰冰的系统任务提示音,一听就是个见不得别人成双成对的。 “二级任务:请拆散何阿宝与陈攀……” “重复。二级任务……” 行了,别重复了,听见了!重复多了听着烦人。要拆散谁就拆散谁,你指哪儿我打哪儿,成?! 任务不易,君君叹气。 拆散了何阿宝和陈攀,那何阿宝怎么办?嫁给太子做太子妃吗? 宋君君到底是善良,还要替人想结局。殊不知,她最该考虑的,是自己的结局啊。 何阿宝和宋君君只打过几次照面,每次不是遇见她因小贩长得丑而为难小贩,就是遇见她在饭馆因为饭桌掉漆而责骂掌柜的。 在宋君君心中,她就是个“完全体”的娇纵千金小姐,可谓是一身反骨。 她姑姑把她“运作”进太子身边读书,以期能和太子日久生情,结果,她却偏偏爱上了太子伴读。 要命的是,陈攀名义上是她的表哥,实则是她的堂哥。 这件事,京城上下都知道的。 京城陈家有三个孩子,一子两女。两姐妹嫁给了何家的两兄弟,姐姐生下了两个儿子,一个叫何瞻,另一个叫何攀;妹妹生下了一个女儿,唤做阿宝。 后来,两姐妹的兄长坠马受伤,子嗣再无所望了,便从姐姐那里过继了一个孩子,改何为陈,唤做“陈攀”。 何太傅的兄长一直在外做官,亲眷都跟随在身边。只有这个过继出去的孩子,从小送养回来,留在了京城。 陈家也是京城的贵户,过继的事情,也是呈报了京城户部的。 这些私隐之事,京城中人没有不知道的。宋君君甚至不需要打听,要想知道细节,便到街头巷尾的菜摊子上钻一钻就行。 这就不仅是违背礼法了,还是有违天道的事情。 在这两个月里,宋君君虽说成天“躺平摸鱼”、插科打诨,但她也探听到了关键的消息: 何阿宝和陈攀,二人的感情不下于成瑜和刘慕卿。甚至,这俩人都有私奔的念头了。 看今日何贵妃的反应,她大约也是知道此事,所以才急不可耐地想把阿宝推给太子,好让阿宝陈攀都断了念想。 可情之一事,又如何是能借外力斩断的呢? 这注定是虐恋情深,他们该被拆散,也是无可指摘的。 宋君君瞧着那阿宝和巧巧坐在宴席上的反应,也猜到了原委: 阿宝是肯定不愿嫁的,所以她才会一面配合贵妃,一面拉庶妹出来,为庶妹铺路;那巧巧就说不定了,她柔柔弱弱的,被逼迫也未可知。 可叹此时女子婚嫁,难以由自己做主。 正叹息着呢,宋君君听得人来报,说是太师到了,亲自来请太子回太学。 坐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太子,悄悄松了一口气。他太烦应付何贵妃了。 整场宴席,从他入座开始,何贵妃就一直在“推销”自己的侄女儿,想方设法要他和那俩千金说话。偏生何贵妃是父皇宠爱的妃子,身份贵重。他还不能直接翻脸,还要不断赔笑脸。 林太师要是再不来,他可就要忍出内伤了。 宋君君坐在席尾,听得轻微的脚步声,偏过头去看,只一瞬,那太师林余的脚步便踏到了宋君君的心上。 好一个光风霁月、丰神俊朗的妙人啊…… 宋君君内心不断感慨。 早知这太师这么年轻,端阳那日太子屈子庙遇刺,她怎么也要冒着被宋将军“爆头”的风险,抬起头来看他一眼啊。 林太师踏上宴席的那一刻,什么太子俊美、什么嵘王贵气,都被宋君君抛在了脑后。 宋君君的眼睛都恨不能长在林太师的脸上,这样的人,就连后脑勺都是好看的。 “微臣给太皇太后、太后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林太师屈膝拱手,神情沉静。虽跪地,但却给人傲视公卿之感。 宋君君听得这朗润的声音,只觉夏夜微凉,如沐春日清风,连星月亦黯然失色。 “太学宴已结束,太师怎么来了。”何贵妃滔滔不绝地“推销”被太师打搅了,面露不悦,扯了个笑脸丢给太师。 “太师此时过来,必定是有要事。”太后轻啜了口茶,擦了擦嘴角,缓缓道: “太师有事不妨直说。” “不是什么要事。是太子殿下今日的策论还未交来。方才太学宴毕,微臣本以为殿下忘却了此事,回去东宫歇息了,赶去东宫催促才知,太子回来宴席上了。” 嗐!原来是来“催作业”来了。宋君君不清楚“策论”究竟是什么,但是听着是太子的“家庭作业”没做完。 慎孤站在一边接过太子手中的嵘王世子,那太子起身,紧跟着说道:“若不是太师亲自来催,本宫还真是忘了。” 说着,便走下来朝三位贵人行礼,准备“遁逃”。 这一唱一和的,别人没看出来,太皇太后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梁元成的脾性别人是看不出的,但她这个把太子带大的太奶奶还能不知道吗? 太子本就不愿选妃,今日若不是借着太学也举办太学宴的由头,太子是气死太后都不会过来看一眼的。 太皇太后料事如神,那太子摆着一副恭敬谦的假面,从宴席上下来,刚拐过御花园的宫门,一手就搭上了林太师的肩,埋怨道: “你若是再不来,我可真要掀桌子和那何贵妃翻脸了!老想着塞女人给我,也不知道操的是什么心!” 林太师轻笑道:“太后的心思不难猜,无非是想有个人能约束着你罢了……太子注意礼数,现下还在宫中……” 太师说着,躬身朝后退了半步。 “贵妃的心思,太子也心知肚明。这一回,太子妃是非定不可了。” “我知道非定不可。太后、贵妃,都看准了人选,正准备赶鸭子上架呢……我就是那只鸭子。”太子低声道。 “那殿下的人选呢?也‘赶鸭子上架’吗?”太师被太子的俗语逗得忍俊不禁。 太子步伐一顿,没成想,太师猜到了他已经有了人选。 “老师就是老师。学生我心里想什么,太师都有数了……”太子背着手,转头瞧见了荷花池的波光粼粼。 “只是这件事,殿下可得和煦明商量商量……” 嗯?!太子停了下来,转身望着太师,道: “太师是从东宫侍女服和那件披风看出来的?” 太师点点头,道: “殿下做得很明显。宴席上的人,有眼睛的,自然都能看到。” 太子动身继续往前走,悄悄叹了一口气,喃喃道: “自然要明显。我不希望她成为下一个叶晚心……” 这话,是他对自己说的,对十四岁那年的梁元成说的…… 第18章 她不会是喜欢我吧? 这破游戏系统,要么十余年“安静如鸡”,要么一次性发两个任务,还都是拆散人家姻缘这种损阴德的事情。 从太师“美颜暴击”中清醒过来的宋君君,紧接着就陷入了无限的头疼之中。 七八天了,乞巧聚宴已经过去七八天了,她还是没有想出来任何方法,慌得只能去喂猪。 拆散嵘王夫妻就不说了,十余年了,宋家和嵘王府根本任何没有往来,所以她平时压根儿就见不到嵘王夫妇。 而拆散何阿宝和陈攀的方法,她也没想出来。宋家和何太傅家,是有来往,可惜是不对付的来往。 何太傅不止一次地上奏告状,嫌弃宋将军学识浅陋,才能低微,不适合统领兵部。 况且,她又能用个什么理由去拆散一对如胶似漆正爱到“上头”的小年轻呢? “猪哥,你说,我该咋整啊?”宋君君倚靠着猪圈门,给圈里的“猪哥”筐了一大勺猪食,企图从“猪哥”嘴里听到个解决方法。 “猪要是能说话,全家都得给吓死!”宋煦明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把宋君君吓得够呛,险些一个勺子甩过去。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啊?!怎么你也走路没声儿呢!” “你还知道谁走路没声啊?”宋煦明闪身躲开了宋君君的勺子攻击,半开玩笑着说: “是太子殿下吗?” “宋煦明,我劝你慎言!”宋君君现在听到“太子殿下”这几个字就头皮发麻。 十万两黄金的终极任务,算是遥遥无期了。 她现在也要挟不了太子,毕竟太子手上掌握的她的把柄更多。单是辱骂先皇后这一条,她宋君君就能在砍头的法场上“重开”无数次了。 终极任务既然是终极,那就先放一边,先把两对恋人的事儿给解决了再说。 她只能自己想方设法完成任务,连商量的人也没有。 因为这样的事,说出去别人怕不是要当她猪瘟上脑把她给抓起来。 “我慎言什么呀!”宋煦明满不在乎,扭头进了亭子,跨坐上猪圈一边的石凳,“太子殿下走路有声儿,他身边的慎言才是神出鬼没。” 宋君君也隐约猜到了慎言的身份。那天晚上慎言突然间就消失了,她紧张得不行,太子和那叫做“慎孤”的侍卫却处之泰然。 宴席散去了,她回到家,问了宋煦明,才做实了猜想:慎孤和慎独是太子的侍卫,太子在哪儿,他们就跟到哪里;而慎言是太子身边的暗卫。这暗卫具体做什么,宋君君也没兴趣知道,便没再追问下去。 “快来,兄长跟你说个事儿!”宋煦明又招了招手把宋君君叫了过去。 “你什么事儿!有屁快放!别耽误我喂猪!”宋君君毫不客气,把手上喂猪的活儿交给了一边的仆从,三步两下的就蹲到石凳上,开始吸溜茶水。 “诶诶诶,你注意下形象好不好!” “真是‘小刀拉屁眼’,你到底想说什么!”宋君君翻了个白眼给宋煦明。她历来是这样的做派,老宋家又从来不限制她的坐姿。 “你这要是做了太子妃,可不得注意一下形象?” “噗——” 宋君君一口茶水全喷宋煦明脸上了。 “什么?!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就知道你是这个反应……”宋煦明这么多年,对于宋君君的任何行为,都已经不震惊了。他淡定地掏出手帕,擦好脸上、身前的茶水,又慢斯条理地折好,放在一旁。 宋君君看得已经是咬牙切齿了,就差上手揪他领子了。 “不要慌——慢慢来——”宋煦明整理了一下头上的玉冠,道: “我刚才从东宫回来,太子殿下打算要你做正妃呢……” “啪!”宋君君听到这话,反手就给了宋煦明一巴掌。 “……宋君君你打我干嘛?!”宋煦明捂了一边的脸颊,吓得都忘了生气。 “我看看你是不是在梦里啊。” “不是做梦!是真的!”宋煦明捂住脸,委屈极了。 不是……这娶谁,太子他说的,真的算数啊。娶自己的“债主”,他不会是想抵债? “……我不同意!我不信!”宋君君回嘴道。 嘴比谁都硬,心比谁都虚。可她不明白,太子娶她到底图啥啊? “你确定你不同意有用?太子和我说的,假不了的。更何况,这几天宫里太皇太后老给你送礼物,你心里没点儿数的吗?” 这话倒是不假。乞巧宴后,太皇太后那边用各种理由,给宋君君送了很多礼物。 吃的、用的、玩的,都有。宋君君还刚好都很喜欢。 理由嘛,也是一条都不重样,诸如:早上太皇太后宫里做汤羹,做多了,给宋君君送来; 中午,太皇太后吃饱了消食,觉得新制的竹扇很好,给宋君君也送了一把过来; 午后,太皇太后在御花园赏花,宫里人取蒲草编制草虫,觉得很有趣,给宋君君送来…… 诸如此类,不厌其烦。 宋君君虽无名位封号,但这宠爱,已能比肩公主郡主了,惹得京城女子羡慕连连。 头一两天宋家还格外紧张,太皇太后宫里一来人,就列阵叩拜,到后来,太皇太后直接免了他们的礼数。 “你的意思,不是太子要选我,而是太皇太后要选我?”宋君君摸了摸腰间太皇太后送的檀香木马雕,不解道:“可是为什么呢?” 宋君君的想法倒是和京城其他女公子想的别无二致:太皇太后、太后这些贵人,难道不是喜欢成瑜这样知书达礼的吗?她一个“野丫头”一般的人,凭什么得到这些呢? “太皇太后的个性一向如此,喜欢谁不喜欢谁,随性罢了……唉!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是太子的伴读,又没跟在太皇太后的身边,我哪里知道呢?”宋煦明回答说。 “她不会是喜欢我?” “这还用想吗?肯定是的啊!”宋煦明一拍石桌,斩钉截铁。 太皇太后的喜欢,不免让她慌张。她是不想太子娶成瑜,可是,她也不想太子娶她啊。 说话之间,府里的小厮着急忙慌地来了,说是有贵人要见她,宋夫人正在前厅招待传旨的内侍,就等着她过去了。 宫里的马车已经停到将军府门前了。 宫里贵人传召,不可不去。饶是宋君君心里再抵触,也还是要进宫去。 话分两头,太子也待在东宫,为太子妃人选一事伤神。 其实,他还没有完全下定主意。因为对于他来说,宋君君,实在是太不可控了。 “慎言。”太子揉了揉额角,站在廊下,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轻轻说道。 话音刚落,一身白衣的慎言适时地出现在太子的身后。 “殿下。” “晚间,去请宋家女公子过来一趟。” 慎言单膝跪地,恭敬地行礼领命。 微风起,夏叶落,慎言悄然而去。太子伸手接住了一片泛着枯色的樟树叶,想起来多年以前,那没来得及昭告天下的太子妃…… 第19章 可愿与我共白首? 微风起,夏叶落,慎言悄然离去。太子伸手接住了一片泛着枯色的樟树叶,想起来多年以前,那没来得及昭告天下的太子妃…… 太子幼年就曾预选过一次太子妃。那时,他刚刚成为储君。 那一年的选拔,比这一次还要低调。太子甚至都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待选的女公子。 太后给他送去待选图册,他虽不情愿,但没有实力反对,于是,便听从太师林余的建议,几经排查,最终从待选图册中圈出了礼部叶侍郎的女儿——叶晚心。 她是个怎样的人,太子并不清楚,他连本人都没见过。只知道,她的长姐叶晚鸢,温柔大方,嫁给了嵘王,成为了嵘王妃。 叶家低调守规矩,又是诗礼之家,嵘王妃也做得很称职,太后也没有异议。 然而后来,皇帝的诏书还没来得及写完,就传出叶家女公子突发急病过世的消息。 此事一出,太子定亲的消息才被人知道。 而京城人人都说,是叶家命中福薄,无福消受一门两女嫁入皇族的福气。 太子恨极了这般谣言,虽不信,却听进心里去了。他长在宫中,借这些鬼话来粉饰真相的惨剧,他见得太多了。 于是,他便有意去查。一查,就出现问题了:叶晚心当时只有十二岁,但身体一向健康。被选中后,却立刻暴病身亡——说是急病,可慎言掘坟验尸,证实是中毒。 她居于深闺,又能和谁结怨呢?而更可疑的是,这选太子妃的事,根本就没有昭告天下,宫中只有太皇太后、太后、何贵妃知晓而已。 就连诏书,都是太后亲自去皇帝那里求的。 叶家女过世后,宫里新进的姜才人也死了。 太子身边的慎言奉命去查,竟发现二人都是死于同种毒药…… “殿下,您还在想叶家的事吗?”慎孤走到太子身边,见他一直出神,便问。 “查得差不多了?”太子喃喃道,像是在问慎孤,又像是自言自语。 “回殿下,差不多了。证据充足,只待殿下一声令下了。”慎孤答道。 “兹事体大,且不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太子叹了口气,回过神来,又问慎孤: “你觉得,宋君君,合适吗?” “殿下,慎孤不知宋家女郎是否合适。但殿下的决断,必是深思熟虑过的。” “护好她。本宫不能对不起宋煦明,更不能对不起宋将军。”太子将手中的叶子扔进了阳光下,对慎孤吩咐道。 叶晚心一事,太子自责多年,自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如今他也生怕宋君君“急病而亡”,可宋君君哪里知道这些?她满脑子只有未完成的任务。 这不,刚从太皇太后宫里出来,她坐在马车上,抚摸着手中太皇太后赠给她的鲤鱼佩,就开始盘算了: 太皇太后确实喜欢她。具体是为什么,她暂时不知道。 但是,她可以借此接近嵘王夫妻:嵘王也是太皇太后的重孙,且嵘王妃经常进宫问太皇太后的安。 只要有机会接近了,总能想出方法来。 一路上,宋君君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梦里都是她完成终极任务后,重返现实世界的画面。 只是现实世界中,却也出现了太子的模样…… 他披着金边鹤氅,就站在栀子花旁边,衣袂染香,浑身带着光晕,笑着朝她伸出了手。 “君君。”他笑着说:“你可愿意与我共赴白头,一生一世?” “君君。”太子向她走了一步,鹤氅金边在阳光中闪烁,“留下来,和我一起。君君,留下来……” 这一声声的呼唤,听得宋君君是汗毛倒竖,那太子一直在朝她走近,可她却始终躲不开。 往左走,是太子,往右逃,还是太子。 “我不留下来!”宋君君使出全力,高喊一声。 夏夜凉风穿堂而过,吹到宋君君的鼻尖。熏香的气息使她迅速清醒。 呼——幸好是个梦啊。 宋君君喘着气,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醒了?” 太子的声音?! 宋君君一个激灵,这才发现,自己又在东宫正殿的地上。 太子殿下又在她的正前方高榻上端坐着,正支着头,歪着脑袋,看着她,似乎是等了很久一般。 殿中烛火葳蕤,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被慎言拍晕带走的乞巧之夜。 等等!不会真的回到那一晚上了? 宋君君迅速低下头去,查看自己的衣服。 幸好幸好,这衣服还是她自己的,不是东宫侍女服。 “做噩梦了?”太子走了下来,见她如此反应,背了手,扭过脸去,嗤之以鼻: “本宫对你没兴趣!” 我对你才没兴趣呢!宋君君翻了个白眼,腹诽道。 “你起来。起来回话。”太子说着,走到一旁的桌案前坐下。 “谁把我弄过来的?!我不是在马车里吗?”宋君君懒得起身,索性就坐在地板上,调整了一下方位,仰头望着太子。 “本宫请你过来的。”太子面无表情,道。 他确实是吩咐慎言去请宋家的女公子。可是这慎言作为他的暗卫,平常“请”犯人请习惯了,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对于宋君君,慎言也是尾随着出宫的车马,在拐角处射出飞针,直接把宋君君给迷晕了。 紧接着,趁着夜色扛了宋君君就到东宫内院,一路上,无人发觉。 连赶马车的内侍,都是一直到了宋家门口,见马车里的女公子一直不下车,才知道人已经不见了。 “……你就是这么把我弄过来的?!”宋君君听了旁边慎孤的解释,震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那……那我爹娘没报官吗?你怎么能……” “本宫让你堂哥去解释了,你无需担心。”太子截断宋君君的话头,朝她示意: “你先坐下,本宫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 真有你的!想得还真全面。宋君君起身,拍了拍屁股,坐到太子示意的座位上。 “如果是不还十万两的事,那免谈!” “我是不会退让的,我就要黄金十万两!” “宋小姐,此事我们太子……”慎孤听不下去,想辩解几句,太子却摆手让他退下。 “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你能告诉我,你要这许多黄金,做什么?”太子耐着性子,也不急躁,缓缓开口道。 “不做什么,就存着!谁会嫌钱多呀?” “宋将军并不是爱财的人,怎么你偏偏是个守财奴?可是在外头欠了赌坊的赌债,逼不得已向我勒索?” “本小姐逢赌必赢,怎么可能会输?!”宋君君坐直了身子,正色道。 “反正我要这钱,绝不是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完成任务,本来就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啊。 可太子冷着一张脸,眉头微皱,他会信这话,就有鬼了! 第20章 我还不如一个屠户?! “本小姐逢赌必赢,怎么可能会输?!”宋君君坐直了身子,正色道。 “反正我要这钱,绝不是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完成任务,本来就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啊。 可太子冷着一张脸,眉头微皱,他会信这话,就有鬼了! 宋君君见状,小脑瓜子一动,大约也猜到了他在为什么事情苦恼。 今日她进宫,无意中听了宫里人谈论太子妃人选。 大概是说,太子是不可能只纳一个的,何家的阿宝、巧巧,大约是何贵妃都要塞给太子的。 婚姻大事无法自己做主的感觉,我们的天之骄子——太子殿下怎么能忍受、怎么肯就范呢? “你只要给了我这钱,我发誓,首先,我绝对不会抖落出你偷摸进赌坊、偷摸进藏经阁的事儿!你放心,我嘴可严了!” 宋君君计上心头,竖起指头起誓,见太子无动于衷,又加了一句: “其次,我愿意做你的太子妃!” “你说什么?”闻言,太子抬眸,微微蹙眉,紧紧盯着宋君君,试图从她的眼中窥探出真实目的。 他正为此事犯难。让宋君君做太子妃的事情,其实他还没完全下定决心,只告诉了宋煦明。 而宋煦明也事先说过,家里的这个妹妹随心所欲惯了,如果她愿意,那自然事半功倍;可如果她不愿意,这世上就没有比她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了。 “……不仅如此,我还可以帮你劝说我爹娘!”宋君君起身,施施然朝太子行了常礼。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向他行礼。 “太子殿下,恕我犯上冒昧,我爹娘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最清楚。尽管您是一人之下的太子,可在我娘心中,您也并非良配。” “放肆,本宫还配不上你了?”太子哑然失笑。 “殿下,你以为的配得上,是怎么配的?” 宋君君的这个问题,太子从来没有细细想过,他所认识的人,都是达官贵胄家的孩子。 皇族官宦的孩子,快到婚配的年纪时,都是从同等的侯爵贵胄家中挑选适龄的儿女,能接触到的人,从这个角度来说,都是相配的。 他作为太子,最大的选择权,也就只是能在待选女子挑选一个最合眼缘的。如此而已。 “别想了。我告诉你。”宋君君打断了太子的思绪,道: “你们这些人所谓的相配,就是家世、门第的考量,再加上八字相合。父母亲族满意了,成亲的人便也满意了。可其他的呢,一概不论。” 宋君君背着手,煞有介事地踱起了四方步。 “太子殿下,你应该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和朝中其他官宦家不同。我爹娘只希望我能找一个自己最中意的人,相携一生,一世欢喜。” “哼,嫁给本宫,就不能一世欢喜了?”太子仰头,看着宋君君,“嫁给我,可保你宋家富贵荣华,满门荣耀,享尽一生……” 宋君君叹了口气,看着太子。他是真不知道宋将军这个人有多知足。族谱都是从宋将军开始写的,已经够荣耀的了。 “你觉得我爹娘会图荣华富贵?” “不图富贵,那么仕途呢?”太子勾起唇,眼中满是算计,道: “如今天下承平日久,武将无用武之地。如果能攀上东宫,那么日后……” “殿下您没事?”宋君君趴到太子身前的桌案上,眯起眼,道: “我爹可没那脑子!又不是何太傅陈攀他们家,费劲啦硬要把下一代塞给你。宋煦明能做你的伴读,可不是我爹运作的,是陛下选中的。” 宋君君用脚趾头想,就知道太子殿下此时是下意识试探她。 “至于我爹的仕途……”宋君君顿了顿,摇了摇头,又说: “这个词儿,以我爹的文化水平,估计压根儿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再说了,我爹娘本就是农户家的孩子,运气好,得到陛下的垂爱恩典,爹爹做了将军。殿下大约也听说过,我爹娘虽说跻身京城官宦,可我们家还是过去农家的生活方式。猪,自己养,菜,自己种。富贵荣华,功名利禄,我爹娘都不在乎。有饭吃,有衣穿,就够了。至于朝堂上的地位权力,无所谓。” 太子微微低头,又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宋家的为人,他没有判断错。正如林太师也说的那般,宋将军虽无才学,但赤诚之心,确实是其他官员比不了的。 “话说回来,对于我娘来说,我嫁给你,真不如嫁给菜场杀猪的呢!我养猪,他杀猪,多配啊。” “宋君君!本宫难道还不如一个屠户?!”太子一拍桌子,吓得宋君君心里咯噔一下。 “你说就说,拍桌子干嘛呀?”宋君君声音弱了下去,又道: “你听我说嘛,我知道你想让我做太子妃,肯定不是真喜欢我。欸,宋煦明没对我说,是我自己猜的!” 宋君君又踱起步来,一边走一边分析: “照目前的形势,不是我,也会是其他的女子。反正这次太子妃,你是必选不可了。对?”说着,宋君君瞟了一眼太子,继续说: “与其让太子妃变成何贵妃何太傅等人争权夺利的筹码,不如把她变成你的助力。可对?” 太子面无表情,宋君君一见就知道自己是说到点子上了。 “太后看中成瑜,可她是你好兄弟的心上人,你不能选她;何家的女儿就更不必说了,你也不会选。那么现在问题又回到了最开始的……” “选谁做太子妃,才能是我的助力。”太子看着凑过来的宋君君,直视着她的眼睛,把她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没错!”宋君君点点头,“这个要变成你助力的太子妃,家世门第不能太差,又不能争权夺利,还得是你信任的人……” “小女子不才,非常符合这个条件!”宋君君绽开笑脸,歪着头说: “我爹是将军,虽说家庭文化底蕴一般,但陛下宠爱啊,我爹又不是贪图权力的人,更重要的是,我堂兄宋煦明,是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人,你信任他。” 太子目光从宋君君脸上移开,端起了一旁的茶杯,道: “所以你就想以此,和我谈条件?” “我条件很低的!只要你愿意支付十万两黄金,我可以为你解决横亘在前的所有问题!” “比如?” “比如……”宋君君起身,信心满满地推介自己: “比如,首先,我可以用悍妒的名声,帮你挡掉何贵妃想塞过来的两个侄女儿!其次,我可以为你拖延时间,你可以放心地慢慢挑选一个你觉得合适的太子妃。到时,也无须管我是否介意,我当然是不介意啊!最后,我还可以放弃自己的身份……” 宋君君左右看了看,低下声说: “……来日你登基了,我可以假死,让你真正中意的人做皇后……” 放弃身份这样的话她都说出来了,还拿不下这一个区区太子? 第21章 除了传宗接代,我什么都能干! 太子还没想到要宋君君“假死”的环节,他此时,还没有心上人呢。 “所以,你的条件,就是十万两黄金?” 宋君君一听太子这话,就知道他是心动了。 这么划算稳赚不赔的买卖,谁听了不心动啊? “对啊。我的要求就这么一些,区区十万两黄金而已。” “那我为何不能用这十万两黄金去雇佣其他人呢?”太子撑着下巴,倒是很好奇宋君君的回答。 “不妥!”宋君君提高了音量,“一则,是人选不好找;二则……太子您如此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万一你雇佣来的人,真的爱上你了,那可怎么办?两条腿的符合条件的太子妃好找,可是不重名利富贵、又不会爱上你的人,就不好找咯——” 宋君君拉长着尾音,开始发动“彩虹屁”,得瑟地开始抖起了腿。 “我多划算啊,只要十万两黄金,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但可以买来万无一失。简直是物超所值啊——” “好!一言为定!”太子正了正身形,看了看窗外,道: “夜深了,你还有别的要求吗,一并说了,早些回去。” “爽快!”宋君君不禁对他竖起大拇指,“我问你啊,太子妃,有没有俸禄的啊,多少钱一个月啊?” “你都已经要黄金十万两了,还贪图这些小钱?”太子挑眉,道: “你的月俸,办事的报酬,都包含在那黄金十万两里。”见宋君君张口还想反驳,太子伸出手指挡在宋君君嘴前。 “你还没为我办成一件事呢,此时便谈报酬,未免太着急了些。” “这你放一万个心!只要钱到位,我什么都能干,包您满意!” 太子看着宋君君这副认真的模样,摸了摸下巴,思量了一会儿,也想逗一逗她: “什么都能干?” “除了传宗接代,我什么都能干!”宋君君站直了,义正言辞道: “我是个假的太子妃,帮你挡别的人,是可以做到的。但是传宗接代,是真太子妃要干的事儿,不在我业务范围之内,你给多少钱我都不干!” 大不了完不成任务,就被困死在这里呗!反正没有wifi的日子,她已经习惯了。 太子听了这话,也直想翻白眼。 “愿意为本宫传宗接代的人多的是!何苦又要逼你?” 太子别回头去,说话的语气颇为不屑。 宋君君也知道,像太子这样的人,一定是打心眼儿里看不起宋家的。 是否看得起也无所谓,她反正只要十万两黄金。 “这样最好!”宋君君又踱到桌前,低头指了指笔墨,道: “口说无凭,是否需要立个字据?” “本宫金口玉言,无须立据。再者,这字据万一你没收好,被有心人拿去了,反而棘手。”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宋君君点点头,却依然有些不放心。 太子看出了宋君君的顾虑,解下腰间的佩玉,抛给了宋君君。 “便以此为凭。来日里,一切尘埃落定了,你便以此佩玉换十万两黄金,或者……”太子顿了顿,继续说: “以后你有别的想要的,也可用此来换。” 宋君君低头细细看了看那枚青紫的佩玉,摸着背面刻的“福康永续”的字样,道: “你倒是奇怪。别人的佩玉要么是生肖,要么是瑞兽,你这佩玉,却偏偏是一簇竹叶……”忽地,宋君君又想到了什么: “欸,这不会是有特殊意义的玉佩?” “七岁那年生辰,母后赏赐的。” 太子淡淡的一句话,吓得宋君君差点把玉佩扔出去。 “这我不能要!万一我给弄丢了呢?” “你怕什么?本宫是中宫嫡子,母后赏赐给我的,难道就这一块玉佩吗?” 嗐!原来是殿下宫里珍宝太多了,无谓一块佩玉罢了。 说话间,慎孤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外,影子斜斜地映在了门窗上。 “启禀殿下,宋公子来接宋小姐,此刻正在东宫门外等候,要传他进来吗?” 他倒是来的准时,这事儿想也不用想,宋煦明肯定是知道一些的。 “夜深了,不必教他进来了。你且去让他等一等,宋小姐即刻出府。”太子吩咐道。 宋君君准备离开,又扭头对太子说: “太子妃的事儿,我们家那边儿,我去说……” “不劳烦宋小姐了。此事,我去说,比你说更管用。” 宋君君还想追问为什么,可太子拂袖而去,慎言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垂着眼站在她身后,又恭敬,又慎人。 “你……你从哪里出来的啊……” “宋小姐请。”慎言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宋君君大约也明白,太子这是赶客呢。 太子有些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这前后几次的接触下来,宋君君觉得,他并不像从前宋老爹描述的那般霁月光风。 与他合作,总让宋君君有种与虎谋皮的感觉。 宋君君出了东宫,也觉得后怕。坐上了宋煦明带过来的自家的马车,才开口问他。 可宋煦明,不知道是有好朋友的十八层滤镜在,还是有伴读的职业操守作祟,他嘴里说出来的,都是太子的好话。 “君君,哥哥跟你道歉。这事儿没和你商量,确实是我有错。”宋煦明拍了拍宋君君的肩膀。 每次他做错事了,都是这个动作。 “太子有自己的考量。但他绝对不是个坏人。” 宋煦明说着,把叶晚心出事,太子自责多年的事告诉宋君君了。 “什么?!”宋君君听了后,大惊失色,慌张起身,磕到了额头。 “嘶——好痛!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这还有生命风险呢?” 宋煦明拉住宋君君,替她揉着额角,边揉边宽慰她:“那是当年的太子了。今时不同往日,太子一定会护住你的。再说了,我们宋家上下,也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太子羽翼渐丰,这是朝野内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整个朝廷,又不是所有人都和宋老爹一样,只看太子样貌才华,不想朝局势力的。 宫里的何贵妃,更是知道其中利害。 在知道太皇太后把宋君君接到宫里,还送了她鲤鱼佩,气得砸碎了全套的彩瓷茶盏。 “死了一个叶晚心,又来一个宋君君!你叫本宫怎么息怒?!”何贵妃一甩袖,内侍刚摆上的茶盏,又碎了一地。 “娘娘息怒。”胖得满脸横肉的内侍上前,“陛下到底也是还没下诏书,此事还没定呢。” 何贵妃一听这话更来气了。叶晚心的死讯,就是卡在陛下写诏书时,传入宫中的。 “都这个节骨眼儿了,宋君君死还来得及吗?她是太皇太后认准的人,要是这个时候死了,太皇太后一定会彻查。” 何贵妃脑子清醒,知道太皇太后比不得太后仁儒,那是个惹不得的主儿。她在后宫多年,当年皇后那么厉害,她都没怕过,却唯独怕这个不理后宫事的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认准宋君君,咱们何家的嫡出小姐,也不差啊……”胖内侍嘿嘿笑着,凑上前去,嗫嚅着嘴,如此这番,让何贵妃拿定了主意…… 第22章 她又要敲诈谁? 太皇太后赏赐宋君君的鲤鱼佩,是当年她自己入选为太子妃时的信物。 玉佩本身虽不值钱,但这背后的意义,却不言而喻。何贵妃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气得牙都要给咬碎了,只恨自己两个侄女儿不争气。 何阿宝就不必说了,她的心思全在自己表哥陈攀身上,任凭何家、陈家如何阻拦,都浇不灭这对鸳鸯的爱慕之心。 而庶女何巧巧,自打那日以花香薰衣惹得太子发病后,太后也十分不悦,特地传旨,让何贵妃抄了十遍《女则》,还要她约束好家人。 确立太子妃的明文诏书还没有颁布,京城里头各路消息便传得沸沸扬扬了。 有的说,太子不是娶两个,是要娶四个太子妃。何家两个,成家一个,再算上宋君君。 有的说,太子看不上宋家的女公子,是太皇太后中意,逼着他娶的。 还有的人,倒是不传谣言,反而“非常务实”地在赌坊开盘,押太子正妃的人选。 “小姐,咱们回去。夫人老爷知道你偷偷来赌坊了,一定会责罚的……” 赌坊一条街的巷子口,小厮攥着自家女公子的衣角,在做“最后的挣扎”。 “啧……文鑫你说你怕什么呢?!我爹责罚,你就说是被我逼迫的。再说了,只要你不说,他也不会知道啊。”宋君君从文鑫手中一把扯出衣角,一溜烟就蹿进了长胜赌坊。 深吸一口气,赌坊还是当年的味道,充满着铜臭、汗水,和赌到兴起就不顾一切的荒唐气息。 “小姐……”文鑫追了上来,紧紧跟在宋君君身边。 “别紧张。我不赌。我就想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宋君君伸长了脖子,越过人堆,去看那支起来的木板。 上面用隶书写着“何”、“成”、“宋”三个大字,底下挂着穿了孔的,不过半寸大小的绿竹片。 这种绿竹片宋君君清楚,但凡是赌坊开了什么重要的盘,都会以此作为示意。一个绿竹片就是一百两白银。 这木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更新这次太子妃人选的押注情况。 目前来看,何字底下的绿竹片最多,成字也不相上下,最少的就是宋字底下的了,只有区区一个竹片。 “二、四、六……” 宋君君仔细地数着何字底下挂着的密密麻麻的竹片,还没数完,便被来往的赌徒一撞,又得重新数。 “诶诶,我刚数到哪儿了?”宋君君奋力挣扎,好不容易就要凑到木板前面了,刚要从头继续数,旁边的人便在一旁催促。 “别数了。一共九十二片!我说,这下注,肯定是下何家的啊!听我的,到时候贵人大婚,咱们可都能瓜分成家这底下的银两了……” 说话间,一边赌坊的人又来挂上了几片。 “嘿!你看,九十七片了……” “怎么宋家的不行呢?!宋将军是平定匪患、肃清边境的大将军,将军的嫡女,不能做太子妃吗?” 一旁的文鑫护主,仰起头对那赌徒说道。 “嘿哟……不是说她不行!”那赌徒瘪瘪嘴,皱了眉道: “是宋家女公子和太子不相配呀!” 听闻此话,文鑫想上前理论,宋君君拽着他,把他拽到身后。 “太子选妃,天家富贵,普天之下,门第能完全般配的,根本就没有!哪个女公子的父亲还能大过天子啊?略略能攀上的人家,也都尽在这京城之中了。”宋君君背着手,和那赌徒一块分析起来了。 “宋家虽说根基不深,但好歹,家主也是个将军。硬要说配,那也是配得上的。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不相配?” “姑娘,你是外乡人是?”那赌徒上下打量了一番宋君君,脱口而出就是姑娘。 果然,电视剧里那般穿男装就认不出男女的,都是在逢场作戏罢了。 “对对对,我们是外乡人。听说这里有大赌局,就来凑凑热闹!”宋君君笑着和赌徒打哈哈。 说罢,还不忘让文鑫掏出几两银子来,递给那赌徒。 “你且替我分析分析,我该押哪一注。押准了,保准还有赏赐!” “哎哟——”赌徒接过来银两,笑得见牙不见眼,说话的语气都和善了许多。 “这位女公子且听我说,那宋家女公子要说配,也是配得上的。只是……将军嫡女的身份和这上头这两家比起来,那就不够看了!” 赌徒佝着腰,嘿嘿一笑,指了指“何”字,道: “你且看,这何家,两朝太傅,位高权重,何家女儿的姑姑是当朝的贵妃;再看这一家,”说着,又指了指“成”字,摇头晃脑,继续道: “这是京兆尹家。虽说比不得何家势大,但也是书香门第,诗礼之家。更何况,我有一手消息……” 说着,赌徒示意宋君君靠前,宋君君凑了过去,只听他说: “我有兄弟宫里当差,他和我说啊,太后十分喜欢成家的女公子,大约天子也满意成家……” “太后喜欢?”宋君君故作吃惊,睁大了眼睛。 “嘘嘘——小点儿声!” “哦哦哦,好。”宋君君点点头,放低了声音,故意说,“那就是……该押成家的。贵妃再大,也大不过太后啊……” “啧……”那赌徒眯起眼,又摇摇头,直说着“不保险、不保险”,应当何家多押,成家少押。 “这又是为何?” “因为何家,他们家有两个适龄女郎啊。”赌徒又道,“一个不成功,还有另一个呢。” “噢,有道理有道理。文鑫!你去押!”宋君君扭头吩咐文鑫,又悄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给我去押我自己。” 赌徒见文鑫去了,掂量着手里的几两银子,猜出了面前此人出手阔绰,必是个有钱人的孩子,便满脸堆笑地凑过去讨好宋君君。 “女公子,小的叫做王三儿,回头你赢了,可别忘了小的。” “那是一定,那是一定!”宋君君也嘿嘿笑着,等文鑫来了,拉着他便出去了。 是夜,太子端坐在桌案前,慎言颔首立在一旁,向太子述说着这一日跟踪宋君君的所见所闻。 “赌坊?她又去赌坊?又要把钱借给哪个赌徒,好敲他一笔吗?”太子手指一顿,戏谑着说完,才继续去翻书。 “宋小姐是去看赌坊开盘。京城黑市的赌坊都在悄悄开盘,押哪一家的女公子能成为太子妃。”慎言道。 “哼。那明日你也去。替我押宋家的女公子。另外……”太子说着,又吩咐慎孤道: “慎孤,你去告诉京兆尹,让他这些日子警醒着点,赌坊泛滥,也不是个好事。” “后来呢?” “后来,宋家女公子和赌坊里一名赌徒聊了许久,悄悄押了自己,就离开了。那赌徒名叫王三儿,家住东市街,没有妻儿,没钱了就做豆腐售卖,有钱了就拿去赌。已经混迹赌坊多年,是极普通的一名滥赌之人。身份没有问题。” “唔……和一名赌徒聊了许久……聊的什么?”太子微微蹙眉,问道。 “宋小姐……宋小姐说自己是外乡人,在让他分析,应该押哪一个才能赢。”慎言回忆道,他不理解为什么宋家女公子要来这么一出。 “还不算太蠢,知道隐藏自己的身份。”太子脑海中浮现起宋君君贱兮兮的笑容,不觉也笑了。 “宋君君是将门之女,听宋煦明说,小时候她学武艺极快,也有些身手,她没发现你。” “回殿下,没有。”慎言道,“宋小姐发现了跟踪她的王三儿……” 第23章 何阿宝病了? “宋君君是将门之女,听宋煦明说,小时候她学武艺极快,也有些身手,她没发现你。” “回殿下,没有。”慎言道,“宋小姐发现了跟踪她的王三儿……” 啪得一声,太子把书拍在桌上,眼中浮现出杀意,站在一旁的慎言一惊,慌忙跪地行礼。 “他跟着她做什么?是否被人收买?” “回殿下,那赌徒是看宋小姐一个外乡人,花钱买他的消息,出手又阔绰,就想跟着宋小姐,找到她的落脚地。宋小姐发现了他,和身边的小厮一同甩掉了他。慎言今日跟踪了宋小姐一路,一直到晚间回到宋府,并未发现可疑人等。她是安全的。” 听了这话,太子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道: “你起来。明日便是中元节了,白日里,京城的官宦人家要到奉先宫去祭扫,夜间还要放河灯。到时人多,你且再加派些人手去盯着。务必要万无一失。” 慎言领命,飞身悄无声息地从窗户出去了。 此时,慎孤敲门走了进来,他手上还捧着一个不过小指粗细的竹筒。 “殿下,慎语传来乾州的消息了。” “此行可还顺利?”太子一边问着,一边把那竹筒里的纸条展开,凑到烛光下。 “回殿下,慎语这消息比原定的日期还要早三日,想必是一切顺利。她是谨慎小心的人,殿下放心。”慎孤立在太子身边,为太子研墨。 太子接过慎孤递来的笔,将纸条上的两个名字抄录下来,交给慎孤,吩咐他送到太师林余手上。 “一会儿你去的时候,带上太皇太后宫里送过来的点心盒,记得走正门进太师府。”太子一边说,一边伸了手摸向桌底。 嗒得一声,桌底的夹层打开了,他便将纸条放到桌下的暗格里。 “顺带问问太师,一个月了,是否和他表妹……叫王什么的来着?” “殿下,太师的表妹,叫王安华。” “嗯,对,王安华。问问他是否找到了王安华。”太子揉了揉额角,又想起来远在幽州的慎独,不知他那边是否一切正常。 “殿下,慎独带着一串‘尾巴’去了幽州,又是查赋税,又是看军械,把带去的‘尾巴’也忙得团团转,拖住了时间。” 太子闻言,笑得格外开心,“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慎语早都回京了。” “殿下英明,明面上派慎独以探望旧时部下之名,前往幽州,暗地里派慎语去往反方向的乾州。殿下殚精竭虑,这一次,乾州卖官鬻爵、冒名替官之事,一定能解决。” “何家呢?何阿宝这几日没去太学,说是偶感风寒,告了病假。你可留意?”太子看着摇曳的烛火,又想起来何太傅一家,总觉得心中难安。 何阿宝体魄健壮,偶感风寒的鬼话,别人信,他梁元成慧眼如炬,可不相信。 太子一向不喜何太傅一家,不单是因他纵容门生结党营私,这其中,还有先皇后的原因在。他一直疑心,母后的死,是何贵妃从中作梗,却苦于没有直接的证据。 他身边的四个侍卫,除明面上陪同左右的慎孤慎独外,剩下的两个暗卫,慎言和慎语,平日里来无影去无踪,就是替他查探各种密事的。 这两个暗卫十分神秘,除了太子亲近的几个人外,也只有宋君君见过慎言的模样。 “属下已经吩咐人去探听了。一会儿便过来复命。”慎孤答道。 太子和慎孤都清楚,立太子妃的诏书不日便会下发了。 不出意外,诏书上只会出现宋君君一人的名字。 可何家经营多年,先是推何阿宝进太学伴读,又是拉庶女何巧巧参选乞巧宴,如今到了最后关头了,何家必不会眼睁睁看着坐视不理。 最后的关头,他越是不能掉以轻心。 “好。你先去太师府。”太子闭着眼,一边盘算着第二日中元节的朝拜,一边缓缓开口。 此时,何太傅家的内院,闺阁中那个称病的女公子,正在房中来回踱步,攥着手帕,焦急地等着她去传递消息的贴身婢女水月回来。 月落中天,水月还没回来复命,隐约传来轻叩门窗的声响。 “水月?水月是你吗?”何阿宝从小憩中惊醒,快步走到窗前。 “姐姐,是我。” 何阿宝推开窗子,只见何巧巧罩着一身黑袍,眼见四下无人,翻了窗子进去。 何太傅受贵妃之命,把何阿宝软禁在家中,不让她出去和陈攀接触。太子妃定选前,何家的嫡女需要一个好名声。 “巧妹,得亏是你纤弱,才可从这窗子进来。”何阿宝拉住何巧巧的手,见她衣衫蹭了许多尘灰和草籽,不禁心疼起这个庶妹来。 何太傅把门窗都锁上了,唯独这一个面向园子的窗户没锁。想着园中草植茂密,何阿宝也逃脱不了。 “姐姐,我看他们送过来的吃食,你一口没动,此时一定肚饿。我给你带了些糕点来,你快些垫一垫。”何巧巧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又在衣襟上擦了几下自己的手,这才从怀里掏出纸包来。 那糕点微微发热,何阿宝吃着,甜在口中,却酸在心中。 巧巧是她唯一的庶妹,而她却没拿正眼看过她。因为巧巧的母亲出身寒微,加上她本身又是七八岁时才寻回何家的,何夫人待她不亲近,何太傅也不重视她。 若不是何阿宝心悦陈攀,可贵妃姑姑却要她嫁太子,她是断断想不起来还可以让庶妹代嫁的。 何贵妃也不拿何巧巧当自己的侄女儿,因而在得知何阿宝爱上了陈攀时,才会怒不可遏。 若不是何阿宝极力劝说,她也想不起来,何家还有一个女儿也在婚嫁之龄。 可庶出又不亲近的何巧巧哪里抵得上自小看大的何阿宝呢? 太子虽然只有一个,但太子妃可以有很多啊。不过是正妃侧妃的差别罢了。于是,贵妃还是不肯放弃何阿宝,逼迫她与巧巧一同嫁给太子。 “姐姐从前冷落你了,对你也不好……”何阿宝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姐姐说哪里的话。”何巧巧微微蹙眉,楚楚可怜,眼中盈泪,“这些年若没有姐姐的照料,妹妹在何家,哪里能够容身呢……” 这样的客套话,也就只能骗骗何阿宝了。 “妹妹,我如今困着,陈公子那里,可有消息?水月今天去了一天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她是不是被父亲捉住了……”何阿宝咬了几口糕点,迫不及待地说。 “没事没事。上午母亲叫水月去绸缎庄了,黄昏时分她才得空,想必此时定是在回来的路上。”巧巧握住她的手,宽慰着她。 只是没安慰几句,就转到正题上了: “姐姐,明天中元节,姐姐可要同去奉先宫?” “不去不行的。母亲会派人看住我,去也还是要去的。明日京城大员的亲眷都要上前,我若不去,只怕丢了何家的脸……” 何阿宝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从来都是为他们活的,他们几时在意过我的心思……” 何巧巧见状,又殷勤地递上手帕,待她擦了泪,又道: “姐姐若信我,明日便继续称病,不去便罢。” 第24章 我怀孕了 何巧巧见状,又殷勤地递上手帕,待她擦了泪,才道: “姐姐若信我,明日便继续称病,不去便罢。” 何阿宝攥紧了手帕,踌躇一阵,便被何巧巧说服了。 何巧巧说,她可以替姐姐去奉先宫。 奉先宫供奉着这个国家历代君王的神位。 在中元节的时候,京城家家户户都要祭祀先祖,而朝中大员,要先携家眷去奉先宫,跟随皇帝祭祀完先帝之后,才能返回家中。 每年,宋君君都不愿意去。祭拜别人的祖先,这算什么呀?她一个接受现代化教育的人,才不信鬼神之事呢! 在中元节这个“鬼气森森”的日子里,她只想待在家里,喂喂猪,摘摘菜什么的。 于是,每次这种时候,她是能装病就装病,能开溜就开溜。 而今年的这一次,“重任”在肩,她是不打算躲了。 因为这一天,嵘王夫妇也会参与。 往年,宋君君是很难接近嵘王夫妇的,可如今,太皇太后很喜欢她,她又与太子达成了“共识”,能借此接近嵘王夫妇也说不定呢。 只要能接近嵘王一家,说不准就能找出些拆散他俩的苗头出来。 听宋煦明说,何阿宝和陈攀两个人是如胶似漆,且宋君君自己分析,他们二人相爱本就是违背人伦的,此时又遭到了父母亲族的反对,必定是爱得更加深沉了。 而嵘王夫妇,看起来美满,但依据宋君君打听来的消息,二人是奉旨成婚,嵘王妃嫁给嵘王之前,一直住在杭州的外祖家,直到成亲时才回京。这么一看,二人就是父母之命罢了,感情基础并不深厚。 拆散他们,一定要比拆散何阿宝和陈攀简单! 把“拆散嵘王夫妇”的任务铭记于心的宋君君,在祭祀礼毕后,本想穿过乌泱乌泱的人群,追上往奉先宫侧园去的嵘王妃,打算跟她套套近乎、唠唠嗑什么的。 然而奉先宫太大了,每个拐角、每个大大小小的殿宇又长得太像了,果不其然,宋君君又迷路了。 “这么大的一个奉先宫,也没见几个宫人……”宋君君忘了,中元节时,宫人都聚集在前几个殿宇里,侍候祭祀叩拜先帝的官员们去了。 余下的宫人,也大多待在侧园,侍候来祭奠先太妃的王族公卿们。 宋君君要找的嵘王妃,就是进了侧园,祭奠嵘王已逝的生母。 而几个侧园长得都很像,就连园子口放着的镇宅石虎兽,都一模一样。 “唉,累死个人了。”宋君君靠着一旁的石虎,一边锤着走疼了的膝盖,一边擦着满脑门的汗。 她已彻底迷失了方向,打算歇一会儿爬到石虎兽头顶看看路。 刚歇了没一会儿,耳边忽然听得一阵脚步声,她以为是宫人,刚要出声喊住来人,却又听得几声男女的调笑声,心中一惊,慌乱间躲到石虎兽的背后。 不一会儿,脚步声与说话声越来越近。 “水月,我太想你了,快教我好好看看你……”一道男声响起,声音急不可耐。 嗯?水月?这名字听着这么耳熟呢?谁家闺女儿啊?宋君君侧耳听着,虽见不到人,却总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陈公子……你昨日不肯见我,我还以为,你厌憎水月了呢……”水月的声音娇滴滴的。 这声音一出,宋君君更觉得耳熟,就是一时实在想不起来是谁。 “怎么会呢?水月莫哭,哭得我心都碎了。我如何会厌憎你呢?”那男声情意绵绵地说着,推着水月进了殿宇之中。 能在这种地方不顾众人相会的,必定是不被允许的感情。宋君君的“吃瓜之魂”迅速觉醒了,把嵘王妃的事儿抛却到脑后,提起裙摆,也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她佝偻着身子,转到殿宇的后墙,贴着窗户根儿,屏息凝神,听着里头的动静。 “陈公子定是厌恶水月了,否则,又如何会放任小姐对你的情意滋长,到如今不可收拾的地步呢?”水月说着,已经带了哭腔。 “我可是她的堂哥,父母亲族都不会同意我和她的,水月放心……” 堂哥?小姐?难道这人……是陈攀?!宋君君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可是,陈公子,水月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哪里能配得上陈公子呢……”水月压抑着哭声,只低低地呜咽着。 “那水月是想一直留在我身边,还是只贪图陈夫人的名气呢?” 这话让宋君君一听,这男人便在宋君君心里打上了“渣男”的标签。 若是真爱,哪里会不顾全她的名声呢? 渣男的话,果然让水月惊慌,她急切地辩白道: “不是的,陈公子,水月只想这一生都陪着你……” “水月放心,我与她,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世上女子何其多,怎么陈公子……非要与自己的堂妹苟且呢?” 水月这话一出,那男子似乎生气了,语气生硬道: “水月,她可是何太傅的女儿,你这话,得掂量着说!” 果然是陈攀!宋君君攥紧了拳头,狠狠地替何阿宝生气了。合着他之前和阿宝那般情意绵绵,都只是一句轻飘飘的“逢场作戏”? “陈公子别生气……是水月、是水月失言了……”水月停了抽泣,顿了一会儿,又道: “也许,是我怀孕了,所以心绪不宁……” 怀孕?! 宋君君一听,又气又喜。气的是陈攀脚踏两只船,喜的是,这件事告诉给何阿宝了,她一定会愤怒之下和陈攀一拍两散。 那她的任务,岂不是轻轻松松完成一个? 宋君君竖起耳朵,贴紧了窗户根,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 “陈公子你不高兴?” “呵呵……怎么会呢?我太高兴了。我陈攀要做父亲了……”这话能骗骗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而外头偷听的那位,是一耳朵就听出来了,这陈攀,是压根儿就不开心。 “陈公子,陈公子你把我赎出来!我一直待在何家,来日里肚子大了,这件事就瞒不住了……”水月哀求着。 可陈攀却支支吾吾,一直没有松口答应,反倒哄她,来日方长,保证见怀之前,带水月出来,让她好好养胎。 “阿宝今日如何?”陈攀又问。 “小姐昨日想送信给你,托我去找你,可你一直没见我……” “这个节骨眼儿上,又有何贵妃盯着,我与她此时不好再见面。”陈攀解释道,又问: “她想对我说什么?” 水月道:“小姐想让你带她走,她不愿意嫁进皇家……” “私奔?”陈攀反应极大,“她是不是疯了?我的身份、她的身份,如何能私奔?能私奔到何处?” 宋君君不断点头,陈攀虽然渣,但脑子还是清醒的。这话说得有理,你俩可不能私奔啊,你俩这cp,天理不容,高低得给我散咯! 宋君君伸长了脖子,挪了几步,想再细细听一听,可殿外的大树上,不知何时掠过一只松鼠,踩落了树枝,“啪嗒”一声,清脆地响起。 “谁?!”陈攀在屋中怒喝,一甩手,袖箭迅速飞出…… 第25章 谁都别想阻拦我做任务! “谁?!”陈攀话音未落,那袖箭穿窗而出,从宋君君头顶飞过。 呼—— 好在宋君君今日发髻梳得低,她腰得也够低,否则要么是发髻一个洞,要么是头顶一个洞。 那箭飞窗而过,宋君君这十余年来被宋老爹捶打锻炼出来的反应能力也不是虚的。 袖箭钉到殿前的树干上时,她便已经抱头闪身,滚到殿宇另一侧了。 刚起身,她便断定陈攀一定会跑出来四下查看。于是当机立断,转身蹿到墙下,欲翻墙而出。 皇宫的墙她翻不了,这奉先宫的墙她也翻不了。 唉!怎么宋老爹就不会轻功呢?不然能教教她如何飞檐走壁。 就在宋君君立于墙下焦急之际,她迅速地盘算了一下她和陈攀两个人的“武力值”。 陈攀虽渣,但根据宋君君之前藏在石虎兽后的那短暂一瞥,他人倒是很高,比宋煦明还要高半个头。 宋煦明和他一样是太子伴读,太子伴读还要陪太子习武,宋煦明要是真的打起架来,宋君君和他只能五五开。 这陈攀比宋煦明要高大,首先力量就比宋煦明大。 那宋君君估计就只能和他三七开了。 此时还有一个水月,宋君君不清楚她是否会武功,但这女子要是趁着宋君君和陈攀角力之际,跑上来挠她一下,那她也是必输无疑的。 不行不行,得快点想个办法。 此时被困在这侧园偏殿里,哪里还有什么路可走。 宋君君慌乱之时,捡起了旁边的一根树枝——这也算是有武器了。 “是什么人?!”陈攀的怒喝声响起。 这声音中气十足。 宋君君刚想抬腿冲上前去和他拼了,却听得几声猫叫,还没反应过来时,眼前的景象便天旋地转起来。 她腰上一紧,整个人被往后一拽,又紧贴着一个人,从高墙翻过。腰间的手箍紧了她,带着她轻飘飘地落在墙外的灌木丛里。 这灌木丛约有大半个人高,她蹲在其中,完全看不见外头的情景。 宋君君刚想开口问是谁,一回头,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别出声……” 来人竟是太子。他一手把宋君君定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一手捂住了宋君君的嘴。 “……是野猫踩断了树枝……”陈攀的声音从墙的另一边细微地传来。 “……你且先回去。别让你家小姐起疑……时候到了,我一定会去接你……我陈攀对天起誓,若此生有负水月……” 陈攀起誓的话断断续续传进宋君君耳中,惹得她不断地翻着白眼。 待二人的脚步声消失后,宋君君挣脱开来,站起身,活动活动腰肢,抹了一把脸颊的汗。 “大热天的,我又不会乱跑,你把我勒那么紧干什么?!” 宋君君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太子却在听完后,红了脸。 “哼……大热天的,你以为谁愿意抱你啊?”太子甩了袖子,别过头去,“还不是怕你乱跑,打草惊蛇?” “欸我就纳了闷了,你怕什么打草惊蛇啊?你是太子,他是你的伴读,你若是突然出现在这里,就算偷听到了他和水月的事,他不会、也不敢拿你怎么样啊?我躲很正常,你躲什么啊?”宋君君不解,转身问太子。 “就这么出去,你不尴尬?”太子理了理衣襟,道: “再说了,这是陈攀的私事。” 宋君君对太子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很是鄙夷: “虽是私事,可他这也太不检点了,你作为他的朋友,怎么也不劝劝他……” 说着说着,宋君君又想起来之前宋煦明说的话,太子和另外两个伴读三人对陈攀并不亲厚。 “……噢!怪不得,你们不和他一起玩儿呢!连偷摸去藏经阁都不带人家一起……” “藏经阁”几个字一出来,太子又捂住了宋君君的嘴。 “我不是说过别提这茬了吗?!” “哎呀你放开我!”宋君君挣脱了太子的手,也不想与他多说,她此刻满脑子想着的,都是自己那个“拆散何阿宝和陈攀”的任务。 若是让何阿宝知道了这件事,骄傲如何阿宝,岂不是会暴起与“渣男”立刻分手吗? 在这个世界里,女子未出阁便有孕,实在是一件讳事。那这种辱没女子名节的男人,不分还留着过中秋吗难道? “你自己待这儿,我现在要去找何阿宝!”宋君君说着,伸了手,扒开面前的灌木杂草,艰难的想辟出一条道路来你。 “何须你如此费力?”太子拽了宋君君的衣袖,打掉上头粘着的枯草,搂着宋君君,脚下一用力,便飞出了灌木丛。 “有功夫就是好啊。”宋君君啧啧称赞。 “谁让你练功时偷懒呢?”太子看着宋君君,无可奈何。 他可是都听宋煦明说了,君君小时习武虽有天赋,但实在太过懒惰,什么都是学了没几下就偷摸溜出去了,气得宋将军满城追她。 她跑得快也是宋将军一次又一次抓她回家练武给训练出来的。 “行了行了。这会儿说什么都迟了,我现在就走,我要立刻!马上!见到何阿宝!”宋君君说着,勒了勒腰带。 “我劝你还是别去。”太子殿下拍拍她的肩膀,没想到却换来了宋君君的白眼。 太子还想再说些什么,宋君君却已经忙不迭地跑远了。 太子算得了什么?有什么事,能比她宋君君完成任务更重要? 现在马上就要完成一个任务了,天王老子来了都拦不住她!陈攀“偷吃”何阿宝侍女水月,让她怀孕却不想马上为她赎身的大坏事儿,宋君君必须第一时间让何阿宝知道! 何阿宝虽说脾气和宋君君不对付,但她也是妙龄美少女,人又不蠢,“天下男儿何其多”的道理她一定明白! 就这么一路想着,宋君君就带着在奉先宫外等候她的小奴文鑫去了太傅府。 这个世界有身份的人,身边总要跟个小厮什么的,这样何家家丁问她是谁呢,身边能有个人,替她把身份报上去。 宋君君知道何家规矩多,却没想到规矩这么多。 这一年的中元节比往年要热,她便顶着烈日,在何府门前的石狮子旁边,站了半个时辰,还没等到何家下人的通报结果。 要不是为了任务,鬼才愿意等呢! “小姐,这何家本来和我们宋家就不对付,他们是故意给小姐难堪呢!”文鑫一边擦着自己的汗,一边用另一只手的袖子给宋君君扇风。 “行了,热。都热。你别给我扇风了。”宋君君来回走着,热得满身是汗,“今天我一定要等到……” 任务完成就近在眼前了,晒会儿太阳、受会儿热又怎么了? 何府大门终于是打开了,里头竟冒出一股凉气。 宋君君探头一看,只见里面当头便是满眼的苍翠欲滴。 何家果然奢华,这山水园林的造景,只这一瞥,便知花费不小。 “宋小姐。”那胖家丁扬着下巴,眯缝着眼,看着宋君君,道:“我们大小姐身体不适,你有天大的急事,也须得一刻钟内说完……” “行行行!一刻钟一刻钟!”宋君君说着,就往里冲,却撞上了那胖家丁。 “宋小姐你不懂规矩啊?”那胖家丁拍了拍自己的前襟,似乎粘上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第26章 恋爱脑,是绝症! “宋小姐你不懂规矩啊?”那胖家丁拍了拍自己的前襟,似乎粘上了什么脏东西一般,道:“你得等小厮接了你过去……” “行!”宋君君叉着腰,被磨到丧失脾气了,“怎么接、怎么去都听你的,我真是有很急很急、非常要紧的事,需要立刻!马上!告诉你们家小姐!” 这话说完,那胖家丁才唤了门后另一个小奴,带了宋君君和文鑫进去,穿过两个院子,又把文鑫拦在了外头,说是“外男不入内院”,只带了宋君君一人进去。 内院之中,别有洞天。花围翠绕之中,是一重又一重的假山、池沼,其中花红叶绿,锦鲤游戏在荷花之间。 宋君君并非一个会赏景的人,但这景致,连她都啧啧称奇。 小厮带着宋君君七拐八拐,不知爬了多少级台阶,也不知转过了多少个藤蔓装饰的假山,只知道停下来时,宋君君已经气喘吁吁。 “到了。”那小厮说着,小碎步跑上几级台阶,朝亭子里的人鞠躬,道: “小姐,宋家的来了。” 宋君君随意擦了擦汗,也跟了上去,这下,她才终于见到那“身体不适”的何小姐。 只见她坐在青色琉璃顶的亭子里,有条不紊地喝着茶,看着远处的假山。 她这哪里是身体不适啊,明明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有神,哪里像是生病的样子? “行了,你下去。”何阿宝瞥了她一眼,对那小厮说着,又嫌弃地扔了条手帕到桌角。 宋君君也不含糊,拿了手帕就往自己脸上招呼。 “宋小姐还是第一回到何家来,论礼数,我该吩咐人给你送上杯沏好的茶,只是……”何阿宝轻啜着茶,就差把“你不配”三个字写到脸上了。 何家书香显贵,看不起宋家这样只是依仗着运气一朝得势的。 小时候的何阿宝看到宋君君,也是这副鼻孔朝天的模样,从没拿正眼看过宋君君。 在绸缎庄首饰铺子遇见了,凡是宋君君摸过的,她都一概不要。 宋君君也明白这事儿,要放在平时,她也压根儿就不想搭理这个何阿宝,可现在,情况特殊。 她必须要告诉何阿宝,陈攀出轨的事情,否则这拆散他俩的任务,就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完成了。 宋君君也并非全然不懂礼数,她只等何阿宝屏退了给她扇风的侍女,才开口。 “水月不在?”宋君君看着那拿扇子退下的侍女,不像是平常跟在何阿宝身边的熟脸,便开口问道。 “在不在的,有什么要紧?你不是来找我的吗?口口声声说有急事,见了我又要找我的仆人?”何阿宝放下茶杯,没好气地说道。 “嗐!也不是!”宋君君尴尬地笑了笑,鼓足了勇气,再次确认了四下无人,便把在奉先宫听到的事情如此这般都说给了何阿宝听。 那何阿宝听完,只是愣愣地看着宋君君,并没有宋君君臆想中的暴怒。 “你……你没事?”宋君君见她睁着眼睛出神,便开始担心是此事太大,她一时震惊。 “没事儿!你那么漂亮,条件那么好,没一个陈攀又怎样?世上男人多的是……” “你住口!”何阿宝忽然厉喝,毫不顾忌形象地起身,抬手就给了宋君君一巴掌。 这一巴掌来得突然,倒是把宋君君打懵了。 “你们一个一个的,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给我,无非是见不得我们好。男儿三妻四妾实属平常,有什么奇怪?!我难道要放着一个真心爱我的人不要,非要去侍候一个根本不爱我的人吗?” 何阿宝逐渐歇斯底里,泪和汗水混合着脸上的香粉,滴落在青色的茶杯中。 她这反应,倒并不是像第一次听到陈攀“背叛”的消息。 “可……可他并非一心一意待你啊……”宋君君实在无法理解何阿宝的脑回路。 “不是一心一意又如何?有孕又怎样?”何阿宝长叹着气,泪水不断滚落,“无价宝易得,有情郎难寻。我只求他有情,何苦还要再求一心一意?” 小厮听见亭中二人争执,走上台阶,不得何阿宝呼唤,却没有再往前。 “何阿宝,真爱是不可均分的,他和别的人有了孩子,就是不……”宋君君朝她走近,还想再劝,却被何阿宝呵斥。 “这世上何来一心一意的人?”何阿宝冷笑道: “宋君君,你马上就是太子妃了,来劝我,你是何居心?” “什么太子妃?这和太子妃有什么关系?太不太子妃的,又不能改变他背叛你的事实……” “你别装傻!”何阿宝不让宋君君把话说完,她不想听什么背叛的言论,“此事你我二人一清二楚!成瑜和我一样无意嫁入皇家,巧巧那日又弄巧成拙,可不就剩下太皇太后喜欢的你了?将来,你也会和人去分享夫君的宠爱,你现在来劝我,来和我说什么真爱?你觉得说得过去吗?” “不是,这哪儿跟哪儿啊,你是不是气极攻心、气糊涂了?这件事……” 宋君君一头雾水,还想再劝,却被何阿宝一句“送客”,两个仆从就把她带了出去。 怪不得何家人说她病了,看来,她真是病了,恋爱脑,可不是病?还病得不轻呢!这病是“绝症”,轻易真的治不了! 宋君君气呼呼地出了何府,文鑫跟在她身边,老早便看到了小姐脸上的巴掌印,比自家小姐更气了。 若不是出府时一路上宋君君都拉着他,他肯定是要发作,找何家人要各种说法的。 “小姐,你方才怎么不让我说话啊?你这脸……”出了何府,宋君君放开了文鑫,文鑫看着自家小姐的脸,只觉得这巴掌是打到了自己的脸上。 “没事,意外而已。”宋君君摸着火辣辣的脸,心里懊悔着方才怎么没扇回去,说不定打回去,何阿宝就给她打醒了呢? “这是那何阿宝打的?我回去告诉老爷夫人去!咱们宋家,又不是没人了,哪容得下他们这么欺负小姐?!”文鑫越说越气,挥舞着小拳头。 十二三岁的小文鑫这副模样,奶凶奶凶的,倒把宋君君给逗笑了。 “小姐你笑什么?是打到头了吗?他们也欺人太甚……”文鑫说着就要查看小姐后脑勺是否有伤口。 “好了好了。这事儿你不许和我爹我娘说,要是他们知道了,你以后就别跟着我了!”宋君君佯装生气,威胁文鑫。 文鑫是个孤儿,无父无母,还是宋君君几年前到城东王屠户那里卖猪时,捡到的他。 “小姐别!别把我赶去宋公子那里,我不说就是了……” “好好好,又没赶你走,你别委屈了,去给我买几两酥糖来,我在这儿等着你。”宋君君站在路边的柳树下,用买糖转移文鑫的注意力。 “好。那小姐在这里等我。”文鑫前脚刚走,一道白色身影便忽然闪现,将一枚令牌塞到了宋君君手里。 宋君君想追上去看时,却发现四下无人,那身影,就像是一道白光一般。 第27章 情之一字,教人心盲 一道白色身影便忽然闪现,将一枚令牌塞到了宋君君手里。 宋君君想追上去看时,却发现四下无人,那身影,就像是一道白光一般,闪过后,便无影无踪。 好快的轻功! “东宫令……”宋君君低头看着手里的令牌,念出来上面刻画的字眼。 她忽然想起来,太子在奉先宫时对她说的话,他并不赞成她去找何阿宝说陈攀的事。再结合何阿宝的反应,难不成,太子其实提醒过何阿宝了? “小姐,你要去哪儿啊?回家的路在这边……”文鑫买了酥糖过来,却见宋君君抬腿就往反方向跑。 “你先回去!我去找个朋友!你吃完饭记得按老规矩,去一趟京兆尹府……告诉我爹娘中午别等我吃饭了!” 宋君君撒腿跑到了东宫门前,亮出令牌,果真一路畅通无阻。 东宫冷冷清清,花园里石子路上的落叶都没人扫。堂堂一个太子,府里却没几个人。至少,看起来,比何府的人少太多了。 “殿下在里面等您。” 慎孤立在文韬殿的牌匾下,朝迎面走来的宋君君作揖。 “等我?”宋君君狐疑地走进慎孤推开的门。 殿里中央放置着一口大瓷缸,堆着高耸的冰块山,四处还有各个小缸,放着差不多的半融不化的冰块。 太子就坐在最里头的书案前,正铺了块手帕,剥着水煮蛋壳。 “来了。”太子头也不抬,道。 这气定神闲的气场,倒也感染得宋君君不再急躁了。 “嗯。”宋君君应着,朝太子缓慢地走去。 “随便坐。”太子也不恼她没行礼,只顾剥着手里的鸡蛋。 待宋君君走到他跟前时,手中的鸡蛋刚刚被剥去最后一片壳。他抬起头,把鸡蛋递给宋君君。 “鸡蛋给你,滚一滚。” 宋君君接过那白嫩嫩的鸡蛋,本想发作质问他的怒气,也登时化为了疑惑: “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太子支着下巴,饶有趣味地望着她,看着看着就憋不住满脸的笑意,“你还是赶紧滚一滚,巴掌印都还在脸上呢!” “你笑什么!?”宋君君怒目而视。 “抱歉。我已经吩咐了慎言,下次若再有人对你动手,她一定现身帮你。”太子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笑意不减。 宋君君没好气地扭过头去,嘟囔着:“用不着!” 她主要是社死。本来以为没人知道的,原来暗处还有个慎言在盯着。 怪不得会有人送令牌给她,敢情是太子一直派人“监视”她。 “受欺负了,我自己会动手……” “那这次怎么不动手?你打她了又如何?出了事,我给你兜着!她也是该让人打醒打醒了……”太子伸了伸懒腰,看着气呼呼的宋君君。 “我是突然一下懵了……欸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何阿宝知道陈攀的事?”宋君君一掌拍到太子面前的鸡蛋壳边,问道。 陈攀是太子的伴读,太子一定知道陈攀的秉性。 “对啊。”太子点点头,将一边冰镇的杨梅汁朝外推了推,示意宋君君,“你自己倒。” 宋君君也不客气,端了白瓷杯便倒了满满一杯,送到嘴边喝下,果真解暑。 饮罢,她便索性盘腿坐到了低矮的书案旁。 太子都不和她见外了,那她自然也不必拘礼。 “那她是自己知道的,还是你告诉她的?”宋君君一边拿鸡蛋滚着脸,一边问道。 “旁敲侧击过。点到即止罢了。她不是不信,是不愿意相信。情之一字,教人心盲。” 太子收敛了笑容,一副洞若观火的样子。 “好好的美女,为何偏偏爱浪子呢?”宋君君实在是想不明白。 “何止是你,我身边的侍卫都想不明白。何阿宝看着聪明,却非要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太子也学着宋君君皱了眉,又问她: “这几日何家的人到太学,说何阿宝病了,四肢乏力,卧床不起……我看你这模样,这话必是谎话无疑了……” 说着,太子止不住地笑着。 “行了!别笑了……一点儿礼貌都不懂……”宋君君白了他一眼,“她四肢倒是不乏力,但她确实是病了……” “嗯?”太子不解。 “恋爱脑啊!恋爱脑不是病?” “恋……恋爱脑?”太子可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病”,“我只听过‘相思病’,这‘恋爱脑’,是个什么病症?” “这可是大病!”宋君君放下鸡蛋,和这太子掰扯起来恋爱脑的种种表现。 “……越有人阻挠,他们便爱得越深;你看看,何阿宝是不是完全符合?” “噢……”太子饶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我只当何阿宝愚蠢,没想到,是得了这种疾病……” “唉,这次一点儿用也没有……”白瞎了她偷听来的这么劲爆的消息了,看来还得想想别的办法。 “怎么你在奉先宫不拦着我呢?” “你跑那么快,我追得上?再说了,有些事,还得自己痛过了,才知道回头!”太子说着,又瞟了一眼宋君君脸上的巴掌印。 “我只当是你不想娶何阿宝,所以就执意瞒着何阿宝,让她非要和陈攀一起呢!” “我梁君复是这样的人吗?!我巴不得何阿宝陈攀能分开。他俩越是要在一起,宫里何贵妃就逼她嫁进东宫逼得越紧。是!我确实是欠了你一些钱,可我都说了要还,是你自己不要。你再如何怨怼,也不该如此揣测。” “你咋……咋还生气了呢,我就是顺嘴一说……” 宋君君不知道太子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唬得声音都低了下去。 她听很多人说过,太子人不错,光是站在那儿,就是霁月光风的最佳解释。 可她和太子的相处,都没有那么和平,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也不是她的错。 “好了。此事便过了,以后莫再提了。”太子见她那小模样看着可怜,也不多说她什么。 “梁君复,你以后其实可以跟我说明白的。我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宋君君迅速检讨了一下自己的莽撞毛燥。 毕竟,她不想何阿宝和陈攀在一起,太子也不想,太子还钱还是她的“终极任务”,现在她和太子是一个阵营上的,怎么都不该起内讧。 “在奉先宫,你急冲冲地就走了,我解释都来不及。哪里有功夫和你讲这些?” “好好好好……”宋君君为了止住太子的怒火,匆忙敷衍地道歉,“算是我错了、我错了……殿下息怒——” 紧接着,宋君君把话题一转,转到何阿宝身上来,她需要获得更多的消息,去解决拆散“陈何”的任务。 “不过我就不明白了,她明明知道陈攀喜欢沾花惹草,怎么还这么爱呢?为什么要爱上一个烂人呢?” “起初,陈攀刚做太子伴读的时候,伪装得很好。我和你哥煦明都觉得他是个还不错的人,不像何太傅那般道貌岸然。后来,是慕卿发现他私下喜好招惹宫中女侍,在外头也常流连于秦楼楚馆,手脚不规矩。于是我们便疏远了他。” 太子喝了一口茶,缓缓道。 “秦楼楚馆?男女通吃啊?”宋君君一听,八卦之魂就燃烧了起来,“那,那何阿宝知道这些吗?” 第28章 你不如欣赏我的盛世美颜 “秦楼楚馆?男女通吃啊?”宋君君一听,八卦之魂就燃烧了起来,“那,那何阿宝知道这些吗?” “一开始自然是不知道的,后来便知道了……” “那她还……” “知道的时候,便已经迟了。”太子挑眉,望着宋君君,继续道:“等何阿宝发现他浪荡成性的时候,已经脱不开身了。《诗经》有言:‘女之耽兮……’” “不可说也。”宋君君习惯性地接了上去。 “对,就是这句。更何况,陈攀伶牙俐齿……” “就是花言巧语呗!这倒是哈,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听好听的话呢?”宋君君也忙不迭地点头赞同。 “花言巧语是一方面,但也许,他们是有真心,毕竟何阿宝和他的事这么久了……”太子殿下对其中内情知道得也不多,只知道何阿宝刚进入太学伴读时,就一直是陈攀陪伴左右。年轻男女,日久生情,也是有可能的。 “真心是有的,但不多。”宋君君灌下一大口杨梅汁,又接话道,“那、那个秦楼楚馆呢?!是我想的那样吗?!” 宋君君好奇得不行,拽了太子殿下的衣袖,问道。 楚馆好找,京城好几处都畜养着歌舞伎,夜里灯火通明;可秦楼却难寻。 到这个世界许多年了,她还只听过有专门给女公子寻开心的地方,但可惜,她一直没找到机会去“见见世面”。 勾栏瓦舍她倒是常客,可更隐蔽、对于她来说更奇特的秦楼,她可真是没找见过。 “你想的是什么样子呢?”太子也趴在桌案上,故意问宋君君。 “就是专供给女孩子取乐的地方啊,你有没有去过,大概是个什么样子?最最重要的是,我要怎么样才能找到这样的地方?还有还有……”宋君君连珠炮似的提问,太子张了好几次嘴,一次话都没插进去。 “问完了?”太子支起下巴,伸出了一根手指,挑眉道,“首先,本宫从没去过秦楼楚馆;其次,” 太子有伸出第二根手指,继续道: “本宫的相貌是整个大齐最好看的,这你也应该听说过。秦楼楚馆的那些公子乐师,‘庸脂俗粉’,如何与我相比?你也不必费事去看他们了,不如好好欣赏欣赏本宫的盛世美颜。” 说着,太子托起自己的脸,自信满满地朝宋君君挪了挪。 这些话,宋君君是越听越替他尴尬,太子是没有自知之明是?那天宫宴上惊鸿一瞥的太师,叫秦什么的,就比他好看! “你可拉倒!别说这整个大齐国了,就京城、就这京城的地界儿,我看你啊,都不如人秦太师好看!”宋君君拉远了和太子的距离,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没在脸上露出鄙夷的表情来。 “哪有什么‘秦太师’?人家姓林!”太子冷笑一声,转了转眼珠,也坐直了身子,微笑着说: “你喜欢林余啊?不过可惜,人家可是太师——他喜欢的是知书达礼、有内涵的闺秀。你这种业余爱好就是养猪的,如何入他的眼?” 这话让宋君君十分不服气:“他是太师怎么了?太师他不吃肉的?再说了,我干嘛非得入他的眼?我能欣赏他,是他的福气!” “太师你听见了吗?”太子殿下笑着挑眉,目光看向宋君君的身后,“你感觉到有福气了吗?” 林太师来了?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听见别人通报?! 宋君君此时尴尬得只想就近找个地缝钻。可东宫的地板,铺得比她猪圈的墙还要紧密,实在找不到孔隙啊。 于是,她只能故作轻松地回头打招呼,这才发现,殿门未关,太师一席青衫,就站在门口。 “殿下。”林太师走了进来,朝太子行礼,又对宋君君微笑道:“能得到宋小姐的欣赏,确实是在下的福气。” “哦那你别客气了,随便坐……”宋君君被林太师近距离的美貌炫得直发晕,稀里糊涂就说了这话。 乍一听,真像女主人说的话。 林余也很明显地一顿,看了看坐在桌前并未意识到此言不妥的太子,立刻便神色如常。 太子说要娶宋煦明妹妹为妻的决定,看来是下定了。 等宋君君意识到自己失言后,林太师已经在旁边的桌案上入座了。 “提前熟悉一下太子妃的事务,也不是不行……”太子低头笑着。 他也听到了宋君君的话,内心感慨宋君君适应角色的速度,还是挺快的。看来之前她说要用悍妒的借口,为他去除其他待选女子的话,不是胡言乱语的。 “我……不是,我那个……”宋君君一时也解释不了,她总不能说,是林太师太好看了,导致她说话不过脑子? “嚯!我在外头忙一身汗,你们俩坐这儿聊天?!”宋煦明快步走了进来,在看到宋君君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由生气转为震惊。 “你在这儿呢!你今天又没回家吃饭啊!刚伯父还带着人满大街找你,你跑这儿来了?!” “你干嘛来了?”宋君君随性地靠上了太子的书案,震得瓷盏叮当,“我不是让文鑫说了不回家吃饭吗?” “我是太子伴读,我还不能来东宫了?不回家你也说一声你去哪儿了啊,倒教伯父一通找。”宋煦明把宋君君拽了起来,拖到一边的客位桌案边,自己也跪坐到宋君君的身边。 “多一顿少一顿又能怎么样?反正饿不死!” “这话你跟伯母说去,你靠这儿,那是太子的桌案,你靠那儿干什么呢?伯母急得不行。” 太子见他们兄妹拌的这几句嘴,觉得好笑又有趣,他没有兄弟姊妹可以这般无拘无束的调笑嬉闹。 宋君君挪了个舒适的姿势,又听得太子说: “不妨事。慎言,你去让慎孤到宋将军府上说一声,女公子在东宫一切安好,午饭也在这儿用了,不必着急。” 说着,太子又吩咐人去取膳食来,又问宋煦明: “安顿好了?” “安顿好了。这次,绝对不会让陈攀得逞。”宋煦明朝太子拱手行礼,答道。 陈攀?得逞?“你们在说什么呀?”宋君君觉得太子有时候说话,跟打哑迷一样,得让人去猜,连带着宋煦明说话也这样了。 “我是说何阿宝的侍女。”宋煦明解释道。 “她我知道啊。”宋君君说着,忽然想到,水月她怀孕了啊,难不成…… “你们难道把她抓起来了??” 第29章 孕妇自尽案 “她我知道啊。”宋君君说着,忽然想到,水月她怀孕了啊,难不成…… “你们难道把她抓起来了??” “抓她做什么呢?她此时又有身孕。”太师朗声道。 帅哥的声音也好听,宋君君听了太师这话,整个脑子都是酥的,太师说的什么,她倒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不是抓,是派人在暗处看着,这是在保护她。” “保护她?她好好儿地在何家待着,用得着你保护啊?”宋君君送了个白眼给宋煦明。 “你问太子殿下。”宋煦明说。 宋君君又看向太子。 太子叹了一口气道: “陈攀之前和一青楼女子有染,他将青楼女子赎身,养在外头。后来那女子怀孕,陈攀便逼她堕胎……” 现在的时代,堕胎很容易一尸两命。 “这……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逼她堕胎?那孩子不是他陈攀的吗?”宋君君十分不解。 去母留子她是知道的。这十余年里,她也见过很多起。无非都是母亲身份卑微,只是家中的妾,或是外室。她们生了孩子,也不能留在自己的身边,要把孩子送给主母抚养。 这再怎么样,大户人家不认母亲,但却是认孩子的呀。 “这你恐怕就要去问问陈攀他自己了……”宋煦明抿了一口茶,道,“反正啊,我是想不通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最后,那青楼女子一尸两命。”太子叹息道,“总之,这不是个例。陈攀交好的女子如此多,没有一个能生下他的孩子。且怀孕后,便会出现各种意外,最后一尸两命。” 太子说,陈攀如此多的外宅,那些女子无一善终。 “草菅人命?!这不得报官,难道还留着他祸祸更多条人命吗?!”宋君君听得是义愤填膺。 太子答道: “如何不报官?京城的大理寺卿方知忠年少有为,断狱有方。第一起女子亡故之事发生时,他就带人彻查了。可蹊跷的是,那些堕胎的女子,堕胎药是女子自己去药铺抓的;寻短见的女子,经大理寺查证,也证实确实是自杀,并无人为逼迫的痕迹。” 太子对这牵涉到伴读陈攀的“孕妇自尽案”也看得很重,可惜,这些小案子间隔时间不短,且除了能证实这些女子都与陈攀有染之外,其他的什么也查不到。 大理寺卿方知忠已为此事熬了好多个通宵了,都没有什么结果。 因此,太子等人才想着要护住现在怀孕了的水月,以期能从中找到突破口。 说话间,下人送上了膳食,可宋君君却没什么胃口吃了。 “这陈攀到底是个什么人啊?”宋君君听了这些事,只觉得这个陈攀,像是个魔鬼一般,是个能蛊惑女子为他去死的魔鬼。 何阿宝和这人在一起,要么就是也自寻短见,要么,就是她和陈攀是一路人。 “别管他什么人。总之,君君你离他远一点,别也受他蛊惑!”宋煦明说着,给妹妹递上一双筷子。 这宋君君倒是不害怕。太子派人看着她呢,她还没替太子排除掉其他的待选女子,太子是不会让她先见阎王的。 “这是拌鸡丝?”宋君君低头一看,东宫的菜式虽家常,但看着很精致。 “嗯。你不吃吗?”太子看了一眼宋君君面前的碟子,见她没动筷,便问道。 不是不吃,是宋君君看着这盘鸡丝,想起来福满楼客栈的麻油鸡丝——她每年的中元节夜晚,都要和成瑜去福满楼客栈吃饭的。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宋君君问道。 “申时三刻了,怎么了?”太师看看了外面的天空,答道。 “那不吃了不吃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宋君君说着,撒腿就往外跑,跑一半又折返回来,扒着门框,看着殿内端坐的三人,道: “你们三个……一会儿说的事儿与我有关系吗?” “都是朝堂之事,你不走,我也会让慎言送你走……”太子坦白道。 “那行,我走了!”不等太子说完,宋君君便跑了出去。 让慎言送她走?岂不又是给弄晕了扔回宋家? “她是去做什么去了?这么着急?”太子看着宋君君狂奔的背影,问宋煦明。 “她啊,她中元节晚上都有安排!”宋煦明答道。 他这个妹妹呀,每天的想法稀奇古怪,大部分时候都行踪不定,可每年的中元节这天,她的行程都是固定的: 早上,跟着“大队伍”去奉先宫朝拜,拜完回家补觉; 中午在家吃了饭,就去成瑜家玩儿,下午二人会选好中元节夜里放的河灯; 大约在京兆尹府上待到申时将过了,就和成瑜一起去城南的福满楼客栈等着吃晚饭; 晚饭吃过了,她和成瑜就去放河灯,放完了,再去售卖宵夜的八珍轩吃上几只烤乳鸽。 “放河灯……”太子喃喃道,“她是为纪念祖父祖母吗?” 大齐国的中元节,几乎家家户户都会放河灯,为逝去的亲人祈福,希望他们来世康乐无忧。 届时,穿城而过的碧水河,布满了形态各异的河灯,就像是一条闪烁的灯带一般,极为好看。 “祖父祖母?君君和我都没见过祖父祖母,我的父母我自己也没印象了。只在家中会为他们烧些黄纸。君君是陪着成瑜……” 成瑜的父母健在,但成瑜母亲修佛,在成瑜小的时候便不怎么管她。她的一应饮食起居,都是成老夫人管的。 她们的感情异常深厚。每次君君去找成瑜玩儿,老祖母也总是领着她们嬉闹。 六年前,成老夫人过世了,成瑜非常伤心,宋君君也难过。尤其是成瑜,她伤心过度,病了小半年才好。 也是从那时起,每年的中元节,宋君君都会陪着成瑜,吃晚饭,放河灯,为她过世的祖母祈福。 太子听了这些,心中也想起了已逝去的母后。他还没有给母后放过河灯呢。 “今晚,我们也去碧水河放一放河灯。”太子看着面前的杯盏,若有所思。 林余更明白太子内心难过。当年,先皇后病入膏肓,皇上立太子为她冲喜,但最后仍回天乏术。 母后崩逝,当时十三岁的太子也万分难过。可正因为他是太子,他的悲痛也应点到即止。 于是,太子把自己关在东宫寝殿,水米不进两日,似乎一夜长大了,从那个会溜出宫去玩闹的孩童,变得像如今这般沉稳深重。 也就是遇上宋君君了,否则太子是一句废话都不多说,他的命令,底下人照办就是。哪能像今天,和宋君君说了这许多的闲话。 第30章 被追杀的王安华 太子殿下待宋君君有些许不同,这事儿太师看出来了,可宋煦明作为宋君君的堂哥,却蒙在鼓里。 “放河灯?殿下在东宫放也行啊,中元节晚上碧水河人太多了,我怕……”宋煦明回想起端阳节那天的刺杀,仍心有戚戚。 “也不一定要去河边,就在沿河找一家酒楼就好。”太子把慎孤喊了进来,“慎孤,安排好碧水河边的酒楼,今日夜里本宫和宋公子、刘公子,还有太师……” “殿下,我就不去了。家中还有碑帖未拓完呢。”林余拱手推辞。 太子听了,点点头,改口道:“那便是三人,慎孤,你去准备。” 林太师父母早亡,家里就他一个,他要么待在太学,要么就待在家中,临摹那些四处淘回来的古画碑帖。 “太师总是和那些冷冰冰的碑帖做伴,如今君复都要纳太子妃了,太师也该考虑考虑婚姻大事了。”宋煦明打趣道。 没有其他人在时,宋煦明都是称呼太子殿下的字:君复。 “姻缘之事,强求不得。”林余摇摇头,笑道:“倒是你。前几天宋夫人来林府,问你的功课,倒是还问了一嘴,煦明中意什么样的姑娘呢……” “伯母待我如亲子,她是着急了些,太师见笑了。”宋煦明不好意思地笑笑。 宋夫人还是像寻常百姓一般,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孩子的老师家里,问一问孩子的情况。三不五时地,还要送上些蔬果猪肉什么的。 哪怕宋煦明是给太子做伴读,她也要问问情况,生怕煦明哪里做得不够好,惹太子生气。 林太师也习惯了宋夫人隔三差五的拜访,自然也不会见怪。 “太师今日过来,是有要事?”太子问道。 “这一封,是从幽州林氏亲族那边寄过来的家信,殿下请看。”太师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递给太子。 太子接过信,展开来,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迅速浏览过后,又递给了宋煦明。 宋煦明接过来一看,见上面白纸黑字地写着:王林氏无子,且其老宅已在前年的一次大火中焚毁。他惊讶出声: “这,无子……没有这个人?怎么会呢?太师难道还会记错?没有这个人,那之前在京郊慎独慎孤抓住的杀手,难道是在追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吗?” 这一年的年初,太子等人巡查京郊军务,偶遇一伙蒙面人朝京城奔袭。 慎孤慎独以为是刺杀太子的刺客,便与之展开搏杀。 从仅余的一名活口中,得知,他们是从乾州来的,正在追杀一个带着密信、右边脖颈处有三颗红痣的、名叫“王安华”的少女。 而密信的内容是什么,那些杀手也无从得知。 只知道主顾给了钱,给了女子的样貌特点、名字,就让他们动手。酬劳颇丰。 “慎语从乾州寄来的信,却是明明白白说,乾州知州王仁泽,膝下唯有一子,年仅五岁,也没有找到一个叫做‘王安华’的知州女儿。”太子看向太师,道: “这就是昨夜我让慎孤送到太师府的消息。” “这绝无可能。”太师摇头道,“乾州知州王仁泽,的确是幽州人士,他的父母辈都不是幽州的本地人士,因而在幽州也没有其他亲眷。后来,他与我一个姑姑结下姻缘,远走他乡求学。十七年前,家父外出访友,曾在旅途中见过到乾州赴任知州的王仁泽,那个时候,姑姑便已身怀六甲了。” “算年纪,那个孩子如果生下来,如今至少也有16岁了。”宋煦明说道。 太师点头道:“这孩子一定生下来了。因为后来,父亲回到京城,紧接着乾州那边寄来一封书信,信中说了,姑母诞下一名女婴,母女平安,请父亲为她取名。王安华这个名字,就是父亲取的。” “添丁之喜,王大人应该也会修书一封告知给幽州的林氏?”太子疑惑道。 为什么幽州的林氏还要说,王林氏无子呢? “是不是因为不是儿子,所以幽州林家才会说,‘王林氏无子’?”宋煦明说。 太子听了,点点头,道:“这话也说得通。信中是‘无子’,也许就是没有儿子的意思。” 但不管是如何,王仁泽必定是没有儿子的。至少,十几年间他是都没有亲生儿子的。 “不会。”太师道:“他们是老夫少妻。我这个姑姑如今应该不到四十。她是我父亲的堂妹,姑父王仁泽年长她整整二十五岁,如今已年过古稀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夫妇二人与幽州林家关系不好,生下孩子不送信回去,也情有可原。 “信中还说,这么些年,幽州林家与姑母一直没有书信往来。只是有人朝中为官,知道乾州的知州,与幽州林家有些亲戚关系。”太师又补充道。 “年过古稀,慎语又说,王仁泽的孩子年仅五岁,这太不常见了……”宋煦明低头细细思索,“又有一个王安华,她如果是王大人的孩子,不在乾州待着,往京城跑什么?” “如果……”太子微微皱着眉,道:“如果王仁泽是假的呢。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太子比宋煦明敢想,不过这话,倒是说到太师心里去了。 “殿下,臣有一言,不吐不快。”太师闻言,起身朝太子殿下行礼。 “太师多礼,直言便是。”太子连忙叫太师起身。 太师直起身,把自己多日的猜想说了出来: “王仁泽的为人,家父在世时,就多有褒奖,说他赤诚至仁,人如其名。且他老来得女,欣喜若狂,曾在写给家父的信中说,得一女,人生足矣。那么首先,他必不会抛妻弃女另觅他人,其次,也断不会做出追杀亲女的事情来。” “林老大人看人是很准的,本宫自然相信。”太子正色道。 “殿下,如今在乾州的王仁泽,也许已被人李代桃僵。”太师沉声道。 “前年,王仁泽曾托人带过一封送到东宫的信,信里说,查到了一些朝堂重臣卖官鬻爵、枉杀人命的蛛丝马迹来。可事关重大,想求本宫派人去乾州协助他。”太子回忆说, “那封信语焉不详,似乎是在避讳着什么。当时先帝诞辰,本宫只匆忙给了他一封回信,叫他稍安勿躁,谨慎当心。可是后来,乾州立马回信了,说是一切都是一场误会。” “殿下,虽说我没见过这个姑父,但先父曾说他为人正直谨慎,若无把握,必定不会送这样一封信来。”太师又说。 “地方官员的书信公文,都应该是寄往御史台,这样的私人信件,送到东宫来,本就是逾矩。他和君复从前又没有什么交集……”宋煦明一句话说出了要害。 “他必定是担心,御史台,有人从中作梗。”太子缓缓道。 大齐国皇帝如今年事渐高,自然有人蠢蠢欲动。只是他虽已监国,但力量还是不够强大。 “嘶——说了这么多,王安华的母亲、太师的姑母呢?她去哪儿了?”宋煦明发现了这一个细节。 第31章 黄二水 “嘶——说了这么多,王安华的母亲、太师您的姑母呢?她去哪儿了?”宋煦明发现了这一个细节。 宋煦明一直在思考王仁泽的孩子,却忽略了王仁泽的妻子林氏。 “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太师垂下眼,叹息道。 “如果母亲在,必定会誓死护住自己的孩子。乾州方面买凶杀人,且指名要杀的是女儿王安华,那么王林氏,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太子浓眉紧锁,也作此猜想。 “抱歉,太师。是我想得不周到,还请太师节哀。”宋煦明连忙道歉,又分析道:“卖官鬻爵是何等大事,光凭一个小小的乾州知州,一定办不成。” “现在的假王仁泽,说不定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太子一边说,一边从书桌一个暗格中拿出来两个信封,“这里一封是前年王大人寄到东宫的信,一封是后来的回信。你们看看字迹。” 宋煦明起身,走到太师身边,与他一同比对了字迹,却发现笔迹是一模一样的。 “我绝不相信为人谨慎守礼的王仁泽,会冒着僭越礼制的风险,把一个没有查实的消息千方百计送进东宫。”太子补充道。 “这字迹一模一样,几个特别撇捺,都没有不同。这一定是仿造的!”宋煦明道。 “正好,太师钻研书法多年,这两封信,太师可以研究研究。看看到底是不是仿造的。”太子对林余说道。 这一边的东宫论及复杂纷繁的朝中局势,气氛紧张压抑,而这一头逛了整条花灯烛火街的宋君君,却是欢脱雀跃。 “小鱼小鱼,快过来,这个好看!我们买几个!”宋君君捧着荷花形状的河灯,对走在后方的成瑜招手。 宋君君记得,成家的老夫人生前极爱荷花,墓碑上都雕刻着荷花。 成瑜的祖母过世六年了,悲伤之情随着时过境迁,也冲淡了不少。尤其是每年的这些时候,宋君君都会陪在自己身边,说笑嬉闹,总是开心很多的。 “好看!”成瑜快步上前,看着那荷花灯,道:“这样的荷花灯年年都有,今年这个花瓣的颜色上得好,看着更栩栩如生一些。店家大叔,这是新进的吗?怎么昨天我来时,没看到这个?” 成瑜身边的侍女秋雨,拎着几个锦鲤河灯,也凑了过来道: “这河灯真漂亮。老夫人一定喜欢。” “二位女公子好眼力。”那摊贩大叔竖起大拇指,又拱手笑道:“这可是极稀少的,是一位姑娘放在我这儿卖的,一共拿了二十个来,这不到一刻钟啊,就剩下这里的四个了!这卖完啊,就没有了!” “一位姑娘?是哪家的姑娘?”宋君君把玩着河灯,问那摊贩大叔。 “喏,就是那家客栈——”摊贩大叔指了指碧水河畔大榕树旁边的福满楼客栈,“是那客栈里一个小杂役放在这里卖的。” “小杂役?”宋君君和成瑜面面相觑,一时都想不起来是福满楼的哪个杂役,竟有这样好的制灯手艺。 宋君君和成瑜也算是福满楼的常客了。 尤其是宋君君,爱极了福满楼客栈掌柜张福满炖猪蹄的手艺,一个月要去十来回,早就和张福满混得极熟。 甚至,熟到和掌柜的张福满成为了姐妹,都开始养猪供给福满楼了。现在宋君君养得那两头小猪,长大了就是送到福满楼的。 “福满楼的人我都认识!熟得很!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杂役还有这样的宝藏手艺!”宋君君花钱买下了摊子上所有的荷花灯,一把拎起这四个灯笼,便带着成瑜直奔福满楼。 福满楼宾客满座,宋君君正拉着成瑜仰头四处找空位呢,忽地肩膀被人重重一拍,一个爽朗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我还说今天太阳去得早,你再不来呀,给你留的炖猪蹄,冷得呀,都要结块了!” 来人正是福满楼的掌柜——张福满。 她是个地道的蜀中女子,嫁到京城快十年了,她皮肤白皙,生得俏丽,不过却是个极豪爽的人。性格也和宋君君分外对味。 “不怕凉,福满姐姐炖的猪蹄,回锅了更香!”宋君君笑道。 “且随我来,这边,我可给你这老主顾留个座儿呢!”张福满笑着,拉过宋君君的手,看到她手里的河灯,倒笑得更欢了。 宋君君和成瑜面面相觑,实在摸不清她为何笑得如此开心,直到张福满拉来了在后厨洗碗的黄二水来,这才明白了——河灯,是黄二水做的。 “我说呢!你们店里其他杂役,可没这样好的水墨丹青的妙笔!”宋君君边说,还边不忘揶揄一把福满楼的其他员工。 其他员工也都是好人,就是插科打诨惯了,不像是能静下心来细细描摹荷花瓣颜色的人。 而黄二水她就不一般了! 她性子安静,说话声音细细的,有时候干起活来,倒是像极了成瑜,只是个子瘦高许多。 黄二水才十六岁,是今年年初从外地逃难来的,半路饿晕在京城郊外,正巧碰上了去郊外祭祀公婆的张福满。 张掌柜心善,想着快饿死的人了,也不会嫌弃,便把上供的祭品匀了一些给她吃,这才救活了过来。 后来,这个叫做黄二水的小姑娘就留在了福满楼,帮着打杂、洗碗。 掌柜的也按月给她算钱。 “我说,你这灯笼放在摊贩那儿,她们两个路过了那里,一眼定能看中,且还会掏钱买了剩下的!”张福满笑着对黄二水说道。 说完,她还转到柜台那儿,又取了四个一模一样的河灯来。 “你看!”张福满将手里的河灯放到宋君君面前,“她做河灯的时候,特意问了我你们放不放河灯。我可说了,京城里宋君君啊,可是年年都要给花灯烛火的摊贩店铺贡献银子的!凡是能放灯的日子,不论是元宵还是中元,碧水河畔,总有你的一席之地!” 张福满说,黄二水做河灯,还是特意给宋君君、成瑜留了几盏,专等着宋君君她们来,便赠给她们呢。 “这河灯真漂亮,多谢二水。”成瑜把那河灯放在手中细细观赏,她也是个爱画的人,对这栩栩如生的荷花灯真是爱不释手。 “我和二水打了个赌,我赌你们一定会从摊贩那里花钱买下二水做的河灯,果不其然?”说着,张福满又笑着望向黄二水,伸出手,“拿来!” 黄二水愿赌服输,微笑着从怀里掏出几枚铜板来,放到掌柜的手心。 “这你可就不公平了!”宋君君拉了黄二水的胳膊,佯装生气道,“你与我相熟一些,加之二水手艺又好,这赌自然是你赢了!怎么打赌,都是你赢的。” “今日我赢了,便请你们二位吃饭如何?”张福满被宋君君的话逗笑了,一手一挥,低声道: “今日新到的梅子酒芳香四溢,你们随意吃,这顿便免了饭钱和酒钱!” 第32章 我会护她性命 “今日我赢了,便请你们二位吃饭如何?”张福满被宋君君的话逗笑了,一手一挥,低声道: “今日新到的梅子酒芳香四溢,你们随意吃,这顿便免了饭钱和酒钱!” “二水吃了吗?不如同我们一起!”成瑜拉住正准备退到后厨去的二水,问道。 黄二水看了看掌柜的,又看了看宋君君她们,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人家问你呢!”张福满也不答话,只管望着黄二水笑。 “我们客栈晚间都是送走客人了再吃饭的,我后院还有碗要洗,暂不能陪二位女公子……”黄二水思量了一会儿,正欲推辞,却被掌柜的一把摁在在长凳上,又用极快的语速、极低的声音哄她: “这里一个是将军的女儿,一个是极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的京兆尹的女儿,你好好把她们哄开心了,不比你洗碗更能给咱们客栈带来生意?” 黄二水皱着眉四下看了看,又有掌柜的吩咐,便只好坐定。 “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催菜!”掌柜的笑着挥挥手,转身进厨房去了。 菜刚上齐,文鑫便从外面进来了。他半路想起没给小姐带披风,生怕宋君君晚间冻着了,便折返回去拿衣服。 “嗯!你来得刚刚好!菜刚齐,快坐下!”宋君君喜笑颜开,招呼着文鑫也坐下。 “我们买了许多河灯,刚好二水又给我们留了荷花灯。文鑫你看,这河灯好看吗?一会儿吃完,我们一起去放河灯!”宋君君指了指就放在她脚边的河灯,对文鑫说。 “好看好看!”文鑫点点头,道。 从宋君君知道中元节放河灯能为逝去的亲人祈福时,她可怜文鑫自小无父无母,便每次都会带着文鑫也一同去。 这让文鑫格外感动。宋家虽不比其他官家那般气派,自家的小姐也不比其他官家小姐那般温和守矩,但宋将军夫妇和宋小姐,却是有什么好东西都能想着他、拿他当亲人的存在。这比其他府上的小厮幸福多了。 “虽然我爹娘早亡,我也已经忘记了他们的模样,但他们给了我生命,让我能有幸遇到小姐、遇到宋将军、宋夫人。我一定要好好为他们祈福,希望他们来世,能够和自己的孩子共享天伦!”文鑫又对宋君君说。 这话让宋君君听了心中生起几分难过来,可她刚拍上文鑫的肩膀,打算安慰文鑫时,却听见了二水的呜咽。 “二水,你怎么了?”成瑜忙递了一方手帕过去。 “你哭什么呀?怎么了?可是店里有谁、这街上有谁欺负了你?你只管告诉我是谁?!”宋君君凑了过去,关切地问道。 “没有,宋小姐,没人欺负我。是二水的不是,扫了二位小姐的兴了……”二水擦了擦眼泪,挤出一个笑容来,“我只是想起来我的父母……他们也过世了……都是为了我,过世了……” “二水你且宽心。”成瑜柔声安慰她,说,“既然他们是为了你而去的,自然也希望你可以好好活着。可莫要再伤心了,不然,他们九泉之下,也难安呐……” “不如,一会儿你和我们一起去放河灯!”宋君君放下筷子,挤到黄二水的身边,道:“把想和他们说的话,都放在河灯里。河灯漂走了,他们就听得到了……” 宋君君自己是不信这些的,可若是如此能给活着的人以安慰,那么短暂地信一信,也没什么不好。 福满楼的这几人吃着晚饭,言笑晏晏。太子就在福满楼对面的多宝阁二楼,他站在窗前,视线所及之处,恰好是福满楼。透过福满楼的窗子,他刚好把这和谐的场景尽收眼底。 他听不见这几人在说些什么,但总觉得这样的场景,格外美好珍贵。 “殿下,刘公子到了。”慎孤说完,侧过身去。 一个身着紫色滚边长衫的俊俏男子走上了楼梯,朝太子走去。 来人便是翰林大学士之子刘慕卿了。 “殿下今日怎么想起要放河灯了?”刘慕卿走上前去,行了礼后,朝太子的视线看去,一眼便看到了正和宋君君碰杯的成瑜,不觉唇边漾开微笑。 太子察觉到了刘慕卿这副笑容,也会心一笑,转身坐到窗边的檀香椅上。 “过几日本宫便求太后赐婚……” “殿下你说什么?”刘慕卿猛然间一听,不知太子说的是什么,错愕地转过身。 “……为你和成家小姐赐婚!”太子端起茶杯,勾起嘴角,“翰林学士之子,京兆尹之女,真可谓是佳偶天成。” 正好,二人的相貌、家世,连秉性都格外相合。 “多谢太子殿下!”刘慕卿欣喜地朝太子行礼。 “免了免了!我说过了,私下里,你们管我叫元成、君复便可!不必拘那些繁文缛节的!”太子仰头笑着,招呼刘慕卿坐下。 “好。”慕卿拢了衣袍坐下,又问太子:“君复,你当真要娶煦明的堂妹?” 太子还没回答呢,宋煦明便跳了进来。 “怎么?是谁又想娶我家的宋君君了?”说着,宋煦明嬉笑着,朝太子装模作样地行礼,又开玩笑似的对刘慕卿说:“是你吗?” “你说的哪里话,我方才是问太子呢。”刘慕卿将太子倒好的茶递给宋煦明,解释道。 “这……最好的法子,就是太子娶君君了。思来想去,君君已是最好的选择了!正好,她也愿意。”宋煦明道。 这事儿太子定下来之前,就和他细细地商讨过。他从五岁就开始陪伴太子读书,也明白太子的难处。如今朝堂的局势,太子妃之位,给谁都不能给何太傅家的女子。 “我的意思是,她毕竟是女子,若已嫁过了,即便是日后合离,恐怕也……况且太子妃要与太子合离,这……闻所未闻啊……” 刘慕卿听成瑜说起过,君君对太子无意,只是为了成瑜才跑去和太子谈判的。没想到,太子要她嫁,她竟也愿意。 “君君不在意这些。”宋煦明看了一眼一直不发一语的太子,替妹妹宋君君解释: “她并非是寻常女子,这么多年,她从不在意外界对她的看法。我伯父伯母也不是那种活在他人口中的人,你只看君君在家养猪、伯母在家种菜便知道了。若是来日情势所迫,无法合离……” “煦明放心。”太子也知道宋煦明会担心什么,他抬眼,镇定从容,道:“无论何时何地,也无论未来如何,我,梁元成,必定会护她性命。” 第33章 她可是太子妃 “煦明放心。”太子也知道宋煦明会担心什么,他抬眼,镇定从容,道:“无论何时何地,也无论未来如何,我梁元成,必定会护她性命。” “太子殿下……”宋煦明读懂了太子眼神之中的坚定,“……其实,殿下最初提议时,我是有犹豫的……” 尽管当时宋煦明没有犹豫多久,但那片刻间的迟疑,太子是全然看在眼里的…… 早在端午节那天,太子见到了伴读宋煦明的堂妹,发现宋君君就是那日赌坊中女扮男装借钱给自己的“赌徒”。 那时,何贵妃已经暗示了太子多次,要把自己的侄女儿何阿宝嫁给他,也算是“亲上加亲”。 刚巧太后抱了嵘王家的勤儿,又想起来太子还没有子嗣,自觉对不住已故的皇后,没有好好照看太子。 于是几番巧合,太后贵妃竟然在二十多年里头一次有了默契,要给梁元成在小范围内选太子妃。 这才有了那一日的乞巧聚宴。 而这时,太子殿下就十分睿智地想起宋君君来了。当然,除了宋君君,他也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成瑜,与刘慕卿情投意合,他乐得成人之美;何阿宝,和陈攀牵扯不清,他又厌恶何太傅;其他官员的女儿,大多都掺杂了利益与权势的纠葛。 唯有皇帝称赞“至纯至勇”的宋将军,心思单纯,没有杂念欲望。太子监国后,逢年过节其他官员都会借机送礼,以此攀附,只有宋家,永远都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种菜养猪,竟像把宋家旧日农庄的炊烟原模原样地搬到了京城之中。 于是,在乞巧宴上正式地见过宋君君第一面之后,太子便找到宋煦明,把他预备选宋君君做太子妃以期杜绝其他官员女儿的方法如实相告。 宋煦明五岁起就到了太子身边,虽有身份隔着,但二人兄弟情义不假。 只迟疑了片刻,宋煦明便满口答应。当时他是决定,好好和君君开口说这件事,如果君君不愿意,那就跟她讲道理,君君虽说有些莽撞,但大是大非,是不含糊的。 没成想,宋煦明还没开口呢,宋君君倒是自己跟太子谈妥了。 当然,他并不知道宋君君是为着一个接一个离谱又“变态”的任务和那十万两黄金。 “君君很是识大体……”太子收回目光,端起茶杯,心中却在腹诽:宋君君这“财奴”会答应他,估计就是为了她想要的十万两黄金,她可还没接触过什么大是大非呢。 “殿下放心,我们家君君虽然看起来不太聪明不着四六的,但是一遇到大事儿,她是绝对足够机谨的!”况且,以宋君君的身手,就算太子殿下疏忽,她应该也不会像叶晚心一样出事。 宋煦明并不知道十万两黄金的事儿,反而端起茶杯,以茶代酒敬这通情理的太子殿下。 这边二楼几人吃茶论事,那一头的宋君君,已经结束了晚饭,拉着成瑜二水几个人,往外跑,要去放河灯。 碧水河就在福满楼客栈门前流过。 穿城而过的这条碧水河,可谓是得天独厚,它的河岸开阔,水的流速也很平稳,河灯放上去,就这么缓缓顺水漂走,最适合成瑜这般的千金小姐许愿祈福了。 “宋小姐,我就不去了……”二水停在客栈门口,不肯往前走了。她还想着要待在客栈好好洗碗呢! 柜台后正拨着算盘珠子的张福满,察觉到了宋君君望着她的企盼目光,便支了下巴,对二水道: “去!就算给本掌柜的给你放个假了!” “那我可得多谢福满姐啦!”宋君君拽了二水,一把将她拉出了门槛,“福满姐你算完账,也一起来!” 成瑜见二水能脱开身了,甚是欢喜,也拉过二水的手往外走。 宋君君走在成瑜后头,刚跳出福满楼客栈的门槛,便听得耳边有几声细微却突兀的瓷碗碰撞声。 她循着声音侧头一看,原来是客栈旁边一个出摊卖炸果子的小摊贩,碰翻了装着调料的瓷碗。 “小姐,你怎么不走了?”文鑫折返回来,问她。 “噢,没什么,我们快走,一会儿追不是小鱼了……”宋君君说着,拎着河灯,和文鑫一同往前走。 福满楼客栈往西沿着河道拐弯,走约一二百步的距离,就到了碧水河一个小小的码头处——年年,宋君君都是和成瑜在这里放河灯。 这码头刚好也在太子眼皮子底下。 多宝阁的二楼,除了正对着福满楼有一面窗,另一边对着那个小码头的,也有一面窗。 太子等人的目光也随着宋君君她们,一路从能正对着福满楼这扇窗,转向了另一扇。 “你看什么呢?你眼睛往哪儿看呐?”宋煦明吃着茶点,刚想和刘慕卿说话呢,却发现这厮的眼神一直追着自家妹妹。 这可得了?!她好歹也是名义上的太子妃啊。 不等刘慕卿答话,宋煦明便放下茶点,撸起了袖子,故意威胁道: “我可告诉你,你已经有了成瑜了。你要是想学陈攀脚踏几条船,我不管你,但你这要是‘踏’到我妹身上了,那我可得找你单挑了啊。” “不是……我是……” 刘慕卿嘴慢,语速也慢,根本说不过自小跟宋君君那个碎嘴子吵惯了的宋煦明。 宋煦明故意示意太子,口中说着: “如今君复就在你面前呢!君君她可是未来太子妃啊,你这么看她,是何居心?!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好好对太子殿下说道说道,忏悔你的过错!” 这话是玩笑,太子却也来凑热闹: “你且说说看,为何盯着君君看?她可是太子妃呢!” 太子知道宋煦明是故意玩闹,也很配合地一挑眉,看向刘慕卿,急得他一脑门子的汗。 “不是的……你想哪儿去了。我是在看成瑜旁边的那个姑娘。” “旁边的那个?”宋煦明探头看去,见到了成瑜拉着的黄二水。 这一看可不得了,倒惊得宋煦明把一整块茶点塞进了刘慕卿嘴里,糊得他一下巴都是。 “那是黄二水!你可快闭嘴兄弟……我那妹妹你是一点也不怕是?你这话少说,最好是别说,烂在肚子里!说了也别让我妹给听见。成瑜可是她好姐妹,你要是敢始乱终弃三妻四妾的,让她知道了,那你可以预备中重新投胎了。君君她能把整个京城翻过来找你打架,到时候分高下是其次,决生死才是她的目标!” “不是,我怎么可能对小鱼始乱终弃呢?我是说旁边的那个,那个什么黄二水,你们不觉得眼熟吗?”刘慕卿掏出帕子,擦了擦嘴,示意太子也看看那黄二水。 “眼熟?”宋煦明喃喃着,跟着已经起身的太子走到了窗子前。 刘慕卿也起身,踱步到窗下,继续慢慢地说道: “她长得,和太师很像呢。” 第34章 她就是王安华 刘慕卿也起身,踱步到窗下,继续慢慢地说道: “她长得,和太师很像呢。” “像?”听了这话,宋煦明又朝外送了送脑袋,怔了片刻,又缩了回来。 “你可别胡说,那黄二水都十七八岁了,太师今年才二十四,哪能有这么大的闺女?” “长得像,也未必就是父女啊。你和宋君君不也长得像?”刘慕卿不以为意,只觉得有趣。 “嗐!太师俊美,人有相似,一个姑娘能和太师像,也真是巧了!”宋煦明看了看黄二水,说着又走回去坐下。 “不是巧了,是原该相似的……”太子沉声道。 这不经意的玩笑话,点醒了太子,他转头吩咐站在一边的慎孤: “慎孤,去通知太师速来多宝阁,要快。” 慎孤领命而去,宋煦明还觉得奇怪呢。太师今日明明说自己不出门的,怎么太子还要去请? 倒是刘慕卿反应快。 “君复,你是不是觉得,这个黄二水……” “王安华。”太子转过身,看着慕卿和煦明,说: “她很有可能,就是林太师的表妹,乾州王仁泽的女儿,那个被追杀的王安华。” “不会?”宋煦明闻言,慌忙坐直了身子,迅速回忆起有关黄二水的一切…… “君君和我提起过……这个二水,是福满楼掌柜的在外面捡的……噢!就是年初的时候,在京郊捡的。” “京郊?”慕卿听了,睁大了眼睛。 他记得,年初在京郊,慎孤他们就捉住了一伙蒙面的贼人。起初慎言以为这些人是来刺杀太子的,于是打斗之中下了死手,只留了一个活口。 后来太子审问之下,意外得知了他们在追杀王安华的事情,深入一查,确定了王安华的身份——乾州知州王仁泽的女儿,林太师的远方表妹。 “君君说,那老板娘捡到她时,她都快饿死了。她说自己是外地逃难来的,家里遭了灾,想来投靠亲友,没想到半路丢了钱……”宋煦明又接着说道。 他倒是一直没把黄二水往王安华方面去想。 “投靠亲友……莫非就是来京城找林家的?煦明,你可与这黄二水有所交集?”刘慕卿问道,“万一咱们找错人了……” 刘慕卿认为,王安华是林余太师的表妹,可是二人从来没有见过对方,即便是来了,也难以辨认。 “那她到底是不是王安华,肯定要让太师问了才知道?他们林家是幽州的望族,平常假冒的估计也不少,应该有分辨的法子?”宋煦明说着,看向太子。 太子依旧立在窗边,俯首望着小码头边正放着荷花灯的宋君君等人。 “我可以确定,她就算不是王安华,也一定和乾州方面有瓜葛。”太子微拧眉头,道: “这黄二水的举止神态,并不像是平民百姓家的女郎。只看她和君君一处,便能看出,这女子在气韵上,是和成瑜更像的。可见她必定也是在官宦人家教养长大的。” “殿下这么说,那必定是八九不离十了……”宋煦明闻言,忍俊不禁,“在这京城中,要想区分谁是官宦家的女郎,只消将此人和我们君君放在一处,立见分晓。” 宋煦明这话倒真是实话,宋家实在是京城官宦人家中的异类:既不是累代簪缨,也不是书香门第,却偏偏乘运而起,跻身将门。早年,宋将军是实打实的“白字将军”。 宋将军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宋家还有个异类的地方在于:宋将军晋升朝堂,却仍然不改坦诚真挚的个性,“白字将军”这样的话,他听了也此不生气。 一开始民间出现“白字将军”的话本时,皇帝斥责了也在开宋将军玩笑的人,可宋将军却说,他确实大字不识几个,说他是“白字”也没错,“白字将军”那也是将军啊。 这话倒误打误撞,让皇帝听了,更是赞扬他。 宋家住到京城了,也从不附庸风雅,装点门面更是从没有过,就如宋老爹认字这回事,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不掺半点假。就好比是宫廷礼仪,宋家从来都是进宫前宋煦明“现教”。军营之外,将军府的规矩就是民间农家的规矩。 所幸宋家女眷也甚少进宫,上回乞巧,是宋君君初次进到御花园。宋君君常去的,就是除夕宫宴,也只是在皇宫的外围。且如今天下太平,宋将军人又老实,朝廷的风浪算计,都是避开了宋将军这个“隐形人”。 皇上也知道宋将军这个人,行军打仗排兵布阵他在行,可要他捏着笔杆子拽着酸文臭墨去协调人际关系,那可就是存心为难他了。 既然宋将军没有什么需要他管理的事情,那也很难与人树敌了。因而在需要面见“贵人”的场合,就算宋家女眷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要么就是无人在意,要么就只是私下揶揄几句,也没人“上纲上线”弹劾宋将军。 宋君君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得以在这十余年里,每天过得乐呵,“摸鱼”得心安理得。 “煦明,我无看轻君君的意思……”太子想了想,尽管知道宋家坦荡,但还是补上了这一句。 “这也是事实啊……”宋煦明满不在乎道:“君君不喜繁文缛节,伯父伯母也不喜欢,我呀,可是将军府最知礼数、守规矩的人呢!” “谁会喜欢繁文缛节呢,只不过官宦之家,是习惯了这些。”刘慕卿温和地笑道。 “坏了。君君等会儿就走了,她放完河灯,照例是要去吃夜宵的。”宋煦明起身行礼,对太子道:“殿下,我现在下去拖住她。” 太子点点头,又朝窗外看了一眼,道:“无须拖住她。一会儿太师到了,只消让太师判断黄二水是否为王安华。她年初遇人追杀,必定如履薄冰。距她得救到如今已大半年了,却没有去大理寺报案,必定是有莫大冤情要诉,只是在等一个时机而已。” “兹事体大,君复,那我现在下去带走成瑜。”这件事闹大了肯定不行,刘慕卿担心成瑜卷入朝政,起身的速度都比平常快了许多。 太子颔首同意,二人便一齐下楼去了。 楼下河边的宋君君,刚从码头上来,就被宋煦明拦路挡住,还险些踩到宋煦明的脚。 “不好意思……宋煦明?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啊?” “哪里神出鬼没了?我在这站半天了,是你们没注意到我!”宋煦明叉着腰,咧嘴笑着,待成瑜等人也走上来了,他便拱手行礼。 宋君君拉着成瑜刚想和她一起去吃宵夜,一偏头,却见成瑜笑得格外娇羞,再往旁边一看,原来宋煦明的身后,跟着的是刘慕卿。 刘慕卿定是来找成瑜的! 瞬间,宋君君不自觉也露出了“姨母笑”。这可是她磕的cp啊! “你去。我今天就不拖着你了。”宋君君推了推成瑜,把她往刘慕卿那边推,又挑眉对刘慕卿道: “你俩成亲,我可得坐主桌!” 第35章 再遇袭 郎有情妾有意,刘慕卿带了娇羞的成瑜离开,宋君君光顾着憨笑去了,还没意识到宋煦明的目光已经在黄二水身上过了几个来回了。 “二水姑娘的脖子……上次烫伤的还没好吗?”宋煦明下意识地把宋君君扯到身侧,看着从码头款款走上来的黄二水。 太子殿下看得没错,她的步态,倒确实不像是寻常民女,即便粗布麻衣,这官宦人家养尊处优的气质也难改变。 宋煦明说起,宋君君也反应过来。 她在客栈吃饭时就想问了,只不过人多,不好开口,让二水尴尬。 年初宋君君在福满楼客栈见到她时,她脖子上就缠着布带,说是被荆棘划伤了;隔了几个月,宋君君在福满楼客栈后厨见到她,她脖子上又裹着布条,说是教沸水烫到了;如今,她右边脖颈上又贴着黑褐色的膏药。 “哪有烫伤贴膏药的?”宋君君又把宋煦明往自己扯,冲他眨眨眼,道:“你别这么老盯着人家看,不礼貌。” “二水,烫伤应该好了?你这脖子是怎么了?我有认识的好大夫!明天带你去看看?” “多谢宋公子、君君的关心。”二水盈盈一拜,垂下眼去,目光躲闪,道:“烫伤已经好了,是……是前些天暑热,火气重,生了疥疮……” “黄姑娘,是哪里的人士啊……”宋煦明之前虽也见过黄二水,但也只当她是一个普通杂役,如今太子说她很有可能是王安华,宋煦明这才想问一问她的来路。 “不是你干嘛呀?”宋君君又一把将宋煦明拽到身后,道,“二水是幽州人士,家里遭了灾过来的。” 说着,宋君君又看了一眼一旁的黄二水,她担心凭白揭人伤疤,会惹得二水难过,便拉上二水的手,笑眯眯地说: “小鱼和刘家公子‘花前月下’去了,你可愿和我们一起去吃宵夜?” 不等二水回答呢,宋煦明忽然抬高了声音,嚷道: “吃宵夜!我也去欸!吃什么宵夜?!哪家店啊?!咱们去八珍轩!” 宋煦明这么一喊,震得君君耳朵发麻,但楼上的太子倒听得真切。 他走到窗前,对着夜色做了个手势,藏在暗处的慎言便心领神会,踏着月色也朝八珍轩赶。 “哎呀!是去八珍轩!”宋君君捂着被刺激到的耳朵,只觉得今天的宋煦明莫名其妙,“你喊什么?我耳朵都快被你震聋了!” “我这不是怕人多你听不见吗?”宋煦明摊开手,装得一脸无辜。 “我每年都是这么安排的活动。先全家人去奉先宫烧纸钱,跪拜一通后,晚上我带着文鑫来福满客栈吃饭,吃完放灯,放完逛一会儿就去八珍轩吃宵夜。欸我说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儿?你不是每年这个时候都得跟在太子的身边吗?” 宋君君一看宋煦明的表情便知,这堂哥肯定是有事儿瞒着她,于是让文鑫和二水走在前面,她在后方拉住宋煦明。 “你今天奇奇怪怪的,还对二水这么关心……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往常这个时候,你都是在太子那里的!” “嗐!太子他今夜有事……慕卿又想念成瑜了,于是我们出来寻你们……”宋煦明扯到刘慕卿的身上去了。 刘慕卿对成瑜的情意,宋君君是不会怀疑的。但对宋煦明说的前半段话,却谨慎地保持怀疑态度。 “真的?没别的了?那太子在东宫忙什么事呢?” “太子忙什么,难道还跟我这个小小伴读汇报吗?”宋煦明敷衍道:“走走走,我们去八珍轩吃宵夜!文鑫他们都快看不见人影了!” “诶诶诶,你别推我啊,走就走嘛,你着什么急啊,晚上没吃饭吗……”宋君君被宋煦明一路推着走,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宋煦明肯定有事儿瞒着她。不过,她也有的是方法逼自己的这个堂哥说出来。从小到大,宋煦明在宋君君面前撒谎,就没有超过一天的。 今夜他敷衍塞责不肯说,明天早上她就一定能问出来。 而宋君君没料到的是,这回宋煦明的隐瞒,当天夜里她就全知道了…… 宋君君等人走到了八珍轩,宋煦明知道太子的人应该也到了,因而放松了警惕。 而宋君君刚踏进八珍轩的门槛,便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坐在大堂吃夜宵的人,虽依旧说笑嬉闹,但却都不是熟脸;柜台后正在算账的账房,竟然也没抬头和宋君君这个熟客打招呼。 待宋君君走进,看清了凉夜里居然有一脑门子汗的账房,脑中顿时警铃大作。 糟了! 宋君君也说不清到底怎么了,但直觉告诉她,要快跑! 于是,她拽起走在前面的文鑫二水就往后撤,转身对宋煦明来了一句“快出去”。 可就在他们四人转身后,八珍轩的大门忽然关上了。 四周寂寂一片,众多双眼睛盯着他们,如群虎环伺。只听得账房吓掉了算盘,又连滚带爬朝后堂而去。 “大胆!”宋煦明伸开手臂,将君君护在身后,高声道:“你们可知我是何人?也胆敢行凶!” 话音刚落,众食客渐次起身,其中站出来一人,生得极为高大,一看便知是这伙贼人的头目。 “我们只要那女子!”那大高个指着宋君君身边的黄二水,道:“留下王安华,你们便可以安全离开!否则,别怪哥几个手里的家伙不留情面!” 她果真是王安华。这下倒是无需太师确认了。 其他的食客应声而起,从桌下抄起了家伙,个个手中都是三指厚的大刀。 好家伙!怪不得刚进来时觉得有哪里不对呢,原来是这些大刀带来的杀气。 “二水别怕。天子脚下强抢民女,今夜就是他们的死期。”宋君君拉紧了二水颤抖的手,低声对她说。 “放肆!这是京城,你们于此闹事,简直是自寻死路!”宋煦明将君君死死地护在身后,对那大高个喊道: “说出幕后指使,本公子可以饶你们不死!” 宋煦明知道,太子殿下的人应该马上就会跟过来,自然有恃无恐。 可这些莽夫压根听不进宋煦明的话。他们本就是奔着王安华的人头来的,已经踩点了一个月了,此时也刚好是巡城的左右巡使离此处最远的时候,速战速决,待惊动京兆尹时,他们早已带着王安华的人头,逃之夭夭了。 这些人不等宋煦明多说,挥着大刀便砍将过去。 宋君君推了一把文鑫,“文鑫,保护好二水!” 说着,便自己孤身一人向前,携了一边的长条板凳,堪堪抵挡住贼人的攻击。 死,宋君君是不怕的。一开始,系统就告诉了她,没有完成任务,就会再次回到四五岁的时候,回到初遇成瑜的时候。 因此,宋君君打架,格外不要命。 双拳难敌四手,贼人来势汹汹,刀刃反射的光炫了宋君君的眼,就在她下定了“重开”的决心后,忽然从二楼飞下来一道黑影。 只听得贼人颈骨咔嚓一声,那道黑影,就从大刀之下把她拽出,结结实实地搂住了她的腰,飞身到了大堂门前…… 第36章 我也不是叶晚心 从大刀下救出宋君君的,正是太子的暗卫慎言。 尽管来人蒙着面,但宋君君从那双眼睛认出来了,为她挡掉大刀的,就是慎言。 太子暗卫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三下五除二,只慎言一人,就把这十几个贼人打得全部倒地,哀嚎一片。 宋煦明站在一边,都没怎么出手,只光顾着躲开被打飞的壮汉们了。 在最后一把朴刀落地的瞬间,八珍轩大门被踹开。禁卫军迅速控制住了整个大堂。 太子殿下适时地出现在八珍轩门口,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林太师。 “殿下!太师。”宋煦明见了,朝走过来的二人行礼。 慎言都解决了,太子这是来收拾“残局”的。 宋君君背过手去,快步走到文鑫和二水的身边,想要和慎言道谢,却发现,方才还在二人身边的慎言,此时已经不见踪影了。 见来人是太子,那被慎言生生折断了一条手臂、正箕坐在柜台旁边的头目抽搐着脸。 那人才与太子身边的慎孤对视一眼,宋君君便觉眼前一阵飓风掠过,只听“啪”的一声,待睁眼看清时,那头目大大的方下巴就被慎孤捏在手里,一边的地上是被打落下来的毒药。 “还愣着做什么?全都带走。”太子瞟了一眼那挣扎着的头目,对慎孤道: “你亲自去。带回大理寺,让方大人好生看管。” 太子扫视了一圈,目光穿过众人,直抵宋君君。太子看见,宋君君她背过去的左手臂,受伤了。 他走到宋君君面前,定定地望着她,却未言语。 “宋小姐……”黄二水轻轻拉了拉宋君君,却在看到太子的目光后,缩回了手。 “你别害怕。”宋君君悄声安慰吓得战战兢兢的二水,又朝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也挡住了太子的视线。 宋君君隐约也猜到黄二水的身份不简单,但又实在不忍心看二水害怕。 “今夜多谢太子殿下……诶诶你拉我干嘛?!”宋君君正准备装个落落大方大家闺秀“糊弄”过去呢,却被太子一把拉了过去。 果然,大家闺秀在宋君君身上,秀不过三秒。 “哥……哥,你说句话啊……殿下、殿下咱有话好好说啊……”宋君君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宋煦明。可宋煦明拍了拍衣袖,一言不发。 遇上太子,宋煦明就没有哪一次是站在宋君君这边的。 “此处就有劳太师了。”太子拉着宋君君转身就往门外而去,只留下这么一句话给太师。 太师也心领神会。这也算得上是太师的家事了,黄二水如若真是那个被追杀的王安华,不正是太师的表妹吗? 宋君君又怂又气的“抗议”太子置若罔闻,而一出八珍轩的门,见到外面如此多的甲士,宋君君彻底把怂“发挥”到了极致。 宋君君虽然不明白今夜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有贼人作乱,且并不是冲着她来的,梁元成堂堂一个太子,再生气,也不可能罚她? 说到底,她和宋煦明也只是误入陷阱而已。 “手受伤了都不知道吗?”宋君君坐在马车里正忐忑着呢,太子忽然开口问她。 “啊?”宋君君低头看了一眼左臂,这才发现,左臂确实是有一道口子,正往外渗血,方才她心里想事去了,都没发现。 宋君君拢了拢衣袖,漫不经心道:“与人打架嘛!哪有不受伤的!” 好在宋君君这十余年来偷懒之余,在宋老爹威压之下,也多少学了点儿武艺。不说尽得宋老爹的真传,至少打起来,能防防身保证自己不被打死,她还是可以做到的。 “以后若再遇今夜情境,你只管躲着便是,何苦要与人争斗?”太子看着宋君君的左臂,又急忙扯开宋君君摸过去的右手,道: “一会儿回东宫,太医会好生为你包扎,你且先别碰伤口。” “那些人不是冲着我来的。”君君看着太子低垂的眼睫,道。 “嗯?什么?”太子忽地抬眼,看着宋君君,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我说,那些人不是冲着我来的。就肯定不是何家的人。至少,跟何贵妃没关系。”宋君君坐正了身子,从太子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你想说什么?”太子也收了自己的手,端正地放在膝上,缓声问她。 “我是在安慰你啊!”宋君君拔高了音量,这堂堂太子的脑回路怎么就想不到这一层呢? “安慰……我?” “对啊。”宋君君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叹了口气,对太子说道: “我听说那个叶晚心的事情了。你方才生气,不就是害怕我也和之前的叶晚心一样,就这么死了吗?” 宋君君说着,还拍了拍太子的肩膀。 任务还没做完,系统肯定不会让她轻易地死去。 “你别为这事自责了。那会儿你也还小,哪能保护她?现在你又不是当年那个小孩儿了,我也不是叶晚心。” 宋君君见他抿嘴不说话,以为太子还放不下这件事,便继续安慰他道: “今夜的事,很明显不是冲着我来的。定太子妃的诏书还没下,何贵妃应该也不会那么猴急。你放宽心!我肯定不会死得不明不白的!再说了,我肯定可以保护好自己!若是遇上歹人,也不怕。你不是派慎言跟着我了吗?像今夜一样,慎言身手这么好,赤手空拳,就能把十几个手持兵刃的彪形大汉打趴下,这你还担心什么?” 就是因为宋君君此前想到了叶晚心的事,所以对于慎言跟踪她一事,才没有计较。 这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多个人保护自己,她自己也更安心。 “那这与何贵妃又有什么关系?”太子故意装作听不懂,也想看看宋君君到底猜到了多少。 “你开玩笑呢?”宋君君眯起眼,道:“叶晚心必是被何贵妃害死的。具体用什么方法害死的……这我不知道!但是,叶晚心的死肯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你何以见得?” “这还用想吗?你作为太子你不知道?那我真是鄙视你。”宋君君嘟囔着,又说道:“你太奶奶和奶奶,总不能害死你未来妻子?她们图什么呢?唯有何贵妃,有所图谋。” “有意思,继续说。”太子唇边泛起微笑,觉得宋君君煞有介事的分析很有趣。 “她想让你娶何阿宝,你不愿意。第一次选妃,你挑了叶家的女儿,于是,她索性让叶家女儿消失在这世上。所有人里,只有何贵妃最有嫌疑。何太傅说不定也是知道内情的。但这件事一定做得很干净,又这么多年了,很难找到证据。” “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我说?我又不是太子。这事儿得你自己解决!”宋君君深吸一口气,道: “总之,今夜的事,一定与何贵妃无关。所以,这就是安慰你啊。” 第37章 太子妃该定了 “总之,今夜的事,一定与何贵妃无关。所以,这就是安慰你啊。”宋君君挑了挑眉,又说: “不过你也该好好想想,怎么对付何贵妃了。堂堂一个太子,老是受制于自己的庶母,这也不是个事儿?” 这话一出,换得太子怒目而视。宋君君喜欢在别人雷点蹦迪的习惯,十几年了都没改过来。 “嗐!你别生气啊,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说笑的呢……区区贵妃,哪里能斗得过您这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呢?”宋君君及时认怂的“优点”,也在十几年里得以发扬光大。 “寻常闺门女子,遇见今日这事早就吓破胆了。你倒是镇定,还有闲心跟我说笑?”太子收敛怒容,又笑道。 唉,供着这尊“喜怒无常”的“大佛”,宋君君也只能在心底哀嚎,终极任务何时才能完成啊。 “你也说了是寻常闺秀了。我不是寻常闺门女子啊。你是不知道,我那爹啊,他最爱干的事儿就是逼我练枪了。小时候我胡闹呢,一开始是罚跪,后来我娘不乐意了,说罚跪伤膝盖,于是我爹之后就罚我练枪了。我娘就也同意了!罚跪不行,练枪可以。可这练枪,要比跪着累多了!” 宋君君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迅速岔开话题,末了,仍不忘旁敲侧击,想从太子口中知道黄二水的事情。 “殿下,那个……二水……或者,是王安华,又是怎么回事呢?” 宋君君直觉非常准,从宋煦明突然出现时,她就觉得不太对,但一直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而在八珍轩大堂遇袭一事,她就更加觉得不对了。 太子也不瞒她,便把猜想的黄二水的真实身份全盘告知给了宋君君。 “黄二水……王安华。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不需要太师鉴别了。” “这是为何?”太子问道。 宋君君仔细回想起和黄二水相处的点滴,分析道: “她说,自己是幽州人,父母都是种地的,可有一天在福满楼后厨,她却分不清蒜叶和韭菜;她刚来福满楼的时候,收个菜碗都非常生疏,有一次不小心打碎瓷碗,碎片溅到了一个官家公子的鞋上。那公子刁难她,是我替她解的围,也是因此,我和成瑜才与她成为了朋友;她画得一手好画,方才我们放的荷花灯,那荷花瓣就是她描摹的。成瑜说,画得栩栩如生,没十余年的功夫,成不了的。” 黄二水这些表现串联在一起,都可以说明,她绝非是普通的民女。 “太子殿下,有一伙贼人在福满楼,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请太子暂避。”正说着话呢,马车外忽然传来了侍卫的声音。 “何须暂避?贼人目标并非本宫。”太子说着,又看了宋君君一眼。 福满楼里都是宋君君的朋友,她担心也是正常的。 “你带一队人马过去,再去禀报慎孤,瓮中捉鳖。记住,务必护得福满楼上下的安全。”太子掀起车帘一角,吩咐道。 这太子还算不错,知道照顾无辜的百姓,也难怪人们会说太子德行贵重,至少,他明面上表现出来的,是一名优秀的储君所具备的。宋君君看着太子的侧脸,心中的嘉许倒是比从前多上了几分。 “一定要好好保护王安华。”宋君君靠着马车想了许久,还是把这话说出来了。 “这是自然。她是关键的人证。乾州王仁泽之事,与宋家无关,与宋将军无关。这件事,你可别太好奇了。”太子点点头,又看着宋君君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卖官鬻爵在哪朝哪代都是可以株连九族的大事,这一点宋君君还是拎得清的。而这种大事,凭宋老爹的智商肯定不会掺和进去,她一个与朝堂之事毫不沾边的将军女儿,干嘛要好奇?脑子被猪拱了吗? 她来这里是做任务的,朝堂之事,也不在任务当中。向太子要债就已经是难如登天了,她可没那个心思去管卖官鬻爵,来给自己本就不简单的任务增加难度。 “我管这些事干什么?这不是你的事儿吗?”宋君君说,“不过,这事儿你也尽量别让我哥管。” 这也在太子的安排之中。宋煦明打算明年以科举入仕,而在此之前,朝堂之事他明面上涉及得越少越好,只做太子侍读即可。 不过太子却想听听宋君君的说法。 “这你不清楚?看来你也没把我哥当真朋友嘛……”宋君君别过脸去,嘀咕着。 “你说什么?” “噢没什么,我是说,卖官鬻爵这事儿这么大,还敢私下换掉乾州知州,那这背后的势力肯定也很大。若这一次能拔除干净就算了,若是拔不干净……你若是让我哥去管这事儿,这不是在他走上仕途之前提前给他埋坑吗?”宋君君答道。 “殿下,东宫到了。请下车。”马车外的侍卫通报说。 太子没有答复宋君君的话,只是轻轻地扯了几下宋君君的衣袖,示意她跟着下车。 暗夜之中,忽起凉风,吹动着车帘,拍到宋君君的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我抱你下来。”太子忽然转身,凑近了宋君君,向上伸出了手,环住了宋君君的腰身。 这姿势太过亲密,让宋君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之前在马车里,太子是一切如常的。 太子温热的气息喷到了宋君君的脸颊,她也不自觉地绷紧了脑中的弦。太子又不是真的喜欢她,那这么干,只有一个可能性了…… “是有人监视你?”宋君君很是配合,双手搭上太子的肩头,附到他耳边,低声道。 太子轻轻点头,也不多说,只是扶着宋君君进了东宫。 “是什么人监视你呢?不会是何贵妃?”宋君君理了理衣襟,摸着左手臂受伤之处太子细细打好的松垮的绳结,对一边的太子说道。 说好的让御医来呢,结果太子说太晚了不惊动御医院了,最后还是太子自己给宋君君包扎好的伤口。 “是何贵妃。你直觉倒是很准。”太子唇边浅笑,倒了一杯茶递给宋君君。 “没办法。天生的。”宋君君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小口。 “这可是本宫第一次夜里带女人回东宫。” “那白天肯定有很多次了?”宋君君满不在乎,继续开着玩笑,“你反正是故意的。刚才我的脸,监视的人一定看得清清楚楚。” 说着,宋君君掌心朝上,向太子伸过去。 “做什么?” “做什么?!我好歹是个未出阁的小姐欸,大半夜跑来你这儿,这名声可不好听!你得弥补我的损失。”十万两黄金的目标属实太大,如果能化整为零,累积起来,应该也更好完成。 “要多少?”太子猜到了宋君君是在要钱,仰头看着宋君君,似笑非笑。 “一千两。”宋君君伸出一根手指头,又凑近太子,补充道:“黄金。” “太子妃该定了。”太子微笑着,看了她许久,没拒绝也没答应,倒是来了这么一句话。 “我知道啊。”宋君君点点头。这难道还有什么悬念吗?不是一早就做好的“交易”吗? “你准备好了吗?”太子挑眉,问宋君君。 “什么?你不要岔开话题,一千两黄金,你可得记着。” “和聘礼一起送到。”太子起身,背着手,一边说,一边朝内殿头也不回地走去。 第38章 太子妃定了,猪价涨了 太子扭头进了寝殿,宋君君也不好跟上去。她原本还想多问一问王安华的事儿呢,如今只能回去找宋煦明了。 中元节的晚上,夜风倒是比平常更冷。 宋君君自认是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也觉得鬼神之事都是心理作用,但走在这空无一人的东宫,心里还是有些犯怵。 这个大齐的太子殿下,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在东宫服侍的仆从少得可怜。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宋君君觉得,这偌大个东宫,仆从马夫什么的,再算上太子近身的侍卫,总共都不超过三十人。 也许是有什么童年阴影。宋君君想着,脚下踢到了一颗小石子,那小石子朝前翻滚而去,停在了一双深色靴子面前。 宋君君的视线随着那双靴子往上看,来人左右看了看,也把自己脸上的黑布扯下。 月色下,这张脸秀气干净,眼眸还映着薄薄的月光,虽疲惫,但却盖不住眼中的清亮。 “慎言!”宋君君对这张脸可太熟悉了,她笑着,小跑着朝那人跑去。 可还没跑到那人身边呢,那人却皱了皱眉,迅速后退了几步,又闪身踏着灌木而去,消失在月色之中。 快到宋君君都没看清他离去的方向。 “东宫的人,怎么都有一点儿……不正常呢?”宋君君拎着自己的裙摆,看着空无一人的庭院,还没想通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这个暗卫呢,一转身,又遇到了慎孤。 “呀!”宋君君吓了一跳,“你怎么走路也没声音啊?”东宫的人,给宋君君留下的印象全是神出鬼没。 “宋小姐。”慎孤退了一步,颔首行礼,问道: “方才是什么人走路没声音,吓到宋小姐了呢?” “慎言啊。我喊他,他都没反应。”宋君君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答道。 “慎言?”慎孤微微皱眉,也朝左右看了看,很快又恢复了神色,恭敬地对宋君君道: “外头已经备好了马车。会有人送小姐回去的。若无事,慎孤便恭送小姐了……” “没什么事了……”宋君君摇摇头,走了没两步,又想起来八珍轩的事,“欸,慎孤,八珍轩的事,都处理好了?” “殿下吩咐,哪有处理不好的。”慎孤道。 “那我哥和文鑫呢?” “宋公子一早便带人回去了。” “那成瑜和刘慕卿呢?后来他们回去了吗?”宋君君又朝慎孤走了一步,继续追问。 “有刘公子在,宋小姐放心,成小姐必定无碍。刘公子一早便送成小姐回府了。” “那……王安华呢?”宋君君又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慎孤微微抬头,看着宋君君,缓缓开口: “此事事关朝政,恕慎孤不可直言。夜凉了,宋小姐还是早些回府,莫教宋将军宋夫人担心。”慎孤说完,又朝宋君君行礼。 得,这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一定是太子教的! “好。夜深了,你也早点休息。”宋君君点点头,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也不多耽搁,出了东宫坐上马车便回去了。 到家之前,她还在马车里想着要怎么面对两脸担忧的爹娘呢,结果没想到,宋家门口,只有文鑫一个人,坐在门槛上,打着盹儿地等她呢。 “文鑫、文鑫……我哥呢?我爹娘呢?” “嗯……小姐。”文鑫从睡梦中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了宋君君。 “公子……公子他一回家就睡了。老爷夫人他们,公子说太子殿下接你去了东宫,他们等了一会儿太困了,也睡了。” 这爹妈心可真大。宋君君拉起文鑫,也是非常无语了。 不过也正常。 一开始,宋君君和太子达成“交易”之时,她提议由她去和宋家爹娘解释,结果太子说不需要。 后来宋君君才知道,太子是自己和她爹娘说的。 具体怎么说的,那天她出门玩去了,没有听到。但是她刚从外边走进家门,就听见宋将军和宋夫人在大义凛然地向太子表忠心: “宋家上下必誓死效忠大齐、效忠陛下!若有宋家能帮上忙的,宋家一定齐心协力!” 好家伙,太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逼得宋老爹会说成语了。 而那太子殿下,就坐在那张被宋将军拍裂的桌子旁边,伸手搀扶起宋家夫妇,言辞恳切道: “有将军一言,胜过万千。将军、宋夫人你们放心,本宫一定会护住君君、护住宋家。” 二老听了这话,更是老泪纵横。 在宋君君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就被宋老爹一把薅了过去,跪到地上,被摁头给太子殿下行礼。 从前宋夫人还说呢,君君要嫁给一个疼她、爱她的人,皇家太复杂;后来,就变成了“太子殿下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品行出众,一诺千金,皇家再复杂,也会护好君君”。 怪不得太子殿下和她说,他去跟宋将军夫妇提这件事,要比她这个女儿去说管用。 这也太管用了。宋君君强烈怀疑,太子殿下会妖术,否则怎么人人都夸他呢? 不过,反正宋君君也只为了“终极任务”,嫁给谁她都无所谓了。反正也是假夫妻,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几天之后,确定太子妃的诏书颁布了。 宋君君抱着太子额外给的一千两黄金,听着系统提示终极任务只剩下“九万九千两黄金”的声音,笑得合不拢嘴。 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笑早了。 在扮成仆人出门想去太师府看望王安华却连宋府的狗洞都钻不出去时,宋君君可算是明白了太子说的那句——“你准备好了吗”是什么意思了…… “怎么样怎么样?外面还是一堆人吗?”宋君君起身问着跑得气喘吁吁的文鑫。 “小……小姐,外面……外面围满了人……他们、他们都想看看……小姐您是什么模样……” “有没有搞错啊?!”宋君君听着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真是欲哭无泪,“我以前出门难道蒙面的吗?他们又不是没见过我!” 宋君君急得都快上火了。这多耽误她出行“搞事业”啊?好不容易终极任务有了一些进展,可她还有两个“拆散鸳鸯”的任务迟迟没有头绪呢。 这不让她出门了,可怎么接近嵘王妃呢? “君君,你听听这外面的动静,我们宋家,从来没这么热闹过。”宋煦明三步并作两步,蹿到亭子里,在宋君君身边坐了下来。 “你别说风凉话!”宋君君抢过宋煦明手中的茶杯,“先别喝了,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完好无损地出去、进来的?” “很简单啊。我出门早啊!我出门的时候,外面还没聚集起这么多人呢……进来就更简单了。”宋煦明从宋君君手里抠出被攥紧的茶杯,道: “我又不是宋君君,他们想看的又不是我。” 这话一出,宋君君都不知道该气谁了。 “外面这么多人,这不符合礼数?” “哎呀,君君长大啦!还知道礼数啦!” “宋煦明!” 宋煦明抬头对上君君的怒目,便起身把妹妹按回石凳上。 “不气不气——有什么好生气的?外面多数是女子,人家就是想看看,太子千挑万选的太子妃,是个什么模样……” “她们平常又不是没见过我……” “平常她们没注意你啊。”宋煦明耸耸肩,摊开手,又说: “如今这个时候,正是人家好奇的时候。不光是她们,你要是能出去,就能知道,外面这议论得有多热闹。你之前爱去的酒楼、爱逛的集市,通通涨价!噢,就连猪,价格都上涨了。” “猪?跟猪有什么关系啊?太子妃选的是人,又不是猪……”太子妃确立和猪价上涨,宋君君真是想不明白怎么联系到一块儿的。 第39章 送上门的“闲话家常” “猪?跟猪有什么关系啊?太子妃选的是人,又不是猪……”太子妃确立和猪价上涨,宋君君真是想不明白怎么联系到一块儿的。 “京城谁不知道咱们宋家的女公子是养猪好手啊?”宋煦明笑道,“你且去外面打听打听,那何止是猪啊,你这未来太子妃钟爱的玩意儿,都涨价了!” 闻言,宋君君真是“悔不当初”。 都怪她过去十余年里实在是太没有“架子”了。每天都往外跑,天天野在外边。东边的菜市场、西边的屠宰场、北边的勾栏瓦舍、南边的客栈一条街,还有犄角旮旯的赌坊夜市,就没有她没晃过的地方。 宋家往常也太“平易近人”了。宋夫人拎着锄头种地,早上从宋府出门,一路的招呼打过去,不出一刻钟,全城都知道宋将军的夫人今天要去给哪片地锄草。 不过话说回来,她当年在外面“野”的时候,又哪里还能想到有和太子达成“交易”做一个假太子妃的时候呢? 如今太子妃确定下来了,猪价上涨了,也是必然——没准儿,太子就喜欢会养猪的大家闺秀呢? 人人都说,太子是珍馐美馔品多了,现下想换换口味。 既然“养猪”就能嫁进东宫,那么养上几头,又能怎样? 除了生猪仔的价格,福满楼的肘子也被迫涨价。无他,厨子做不过来了。 凡是到了福满楼的客人,都要求点“太子妃套餐”,就是宋君君平常爱吃的那几个菜。 场面失控的程度,是宋君君没有预料到的。 她只预料到何太傅会气到跳脚,何贵妃说不定也会气到传御医,可这集市上的事儿,她是真没想到。 看来,“追热度”的事儿,是人性所致,是不分朝代年份的。 “荒谬!”宋君君听了宋煦明此番论调,连白眼都懒得翻,“养猪,和做太子妃是两码事儿。这么白痴的话,都是谁在传啊?这也有人信?” ……再说了,她这“太子妃”本来就是假的。 “养养猪就能多一个希望,何乐而不为呢?你我知其中内情,自然觉得荒谬,那不知内情的,虽然此言猎奇,但也不是全然无理……”宋煦明嬉皮笑脸道。 宋君君听了,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 “多个屁的希望啊!太子妃已经有人了,那他们再养十头百头,也不行啊……” 宋君君脑中闪过那晚她和太子做的“交易”:她要帮太子挡下其他想嫁入东宫的人。 “错!太子正妃只能有一个,但侧妃……可以有很多啊。”宋煦明的“贴心”提醒,真是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了。 这下宋君君更着急了。 好不容易终极任务有了一些进展,可拆散嵘王妃、拆散何阿宝陈攀的任务,还一点眉目都没有。 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系统发布的任务,若是一点转机都没有,那她宋君君岂不是要困死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 宋君君正滑入绝望之中呢,忽听得下人来报,说是嵘王妃请她去王府品茶。这不是送上门的闲话家常吗?! 宋君君欣喜若狂,但宋煦明却并不想宋君君前去。 “嵘王妃?”宋煦明轻轻重复了这几个字,道:“宋家和嵘王府向来没有交集,嵘王妃怎么忽然就要见君君?” “这有什么奇怪的?”宋君君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终于可以出府了,也没想太多,反而解释说:“之前是没交集,但是现在有了啊。嵘王妃是太子的嫂嫂,那岂不也是未来太子妃的嫂嫂?” 嫁入东宫之前,嫂嫂想见见未来的弟妹,也是正常的? 宋煦明谨慎,伸手拉住了正准备抬腿跑路的宋君君,低声道: “君君你不知道。太子和嵘王,也没什么交集的……” 嵘王的母亲淑妃出身官宦,照理说也是大家贵族,从前也是很受宠爱的。但皇帝初登大宝时,淑妃的母家惹了祸端,连带着淑妃都被皇帝剥夺了称号,废入冷宫,没多久便自缢而亡。 淑妃受宠时,没少给皇后气受。因此,太子和嵘王也并不亲近。 “怎么会没交集?那晚宫宴,太子还抱了嵘王家的世子呢?”她记得没错的话,那个世子玉雪可爱,好像是叫做什么勤儿的。 “嵘王妃是嵘王妃,孩子是孩子。太子又不是什么恶毒小气的人。见到无辜可爱的小孩子,自然以平常心对待了……”宋煦明收了嬉皮笑脸,解释道。 “公子、小姐,嵘王家的车马已在府外等候了。小姐是否成行呢?” 宋煦明拉住宋君君的衣襟,还想解释些什么,但有仆从这番提示,宋君君也按捺不住“做任务”的迫切心情,从堂哥手心扯出衣襟,道: “去看看也无妨。毕竟我还得嫁进东宫,这种场面事儿,之后也少不了要做。” 更重要的是,宋君君她必须接近嵘王一家,否则想拆散他们,真不知如何下手。 说着,宋君君甩着衣袖便走了。 宋煦明阻拦不及,只好吩咐一旁的文鑫也追上去。保护宋君君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要提点着宋君君,莫要在王府失了礼数。 乘上嵘王府的车马出行,宋君君总算是避开了那些挤着看热闹的人们。 嵘王府的庭院素谨雅致,宋君君带着文鑫,跟在王府管家的身后,一路走过去,只觉得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是有规有矩的,连树木的叶子都落在合适的地方,阳光照进回廊,都在恰到好处的区域。 “宋小姐这边请。我们王妃邀您到庭院中赏这雨后园景。”嵘王府的管家恭敬地对宋君君说。 宋君君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只见爬山虎包裹的白墙中,辟出了半月型的门洞,木镶的门框边,只刷着素漆,保留了木质原有的纹样。上面一个小小的匾额,写着“素园”二字。 “小姐,一会儿见了嵘王妃,你行常礼即可。公子交待说,你即将是太子妃,品级上是比她高的,无须行大礼。”文鑫凑近来,低声对她说。 宋君君点点头,记在心里。 进到素园里,园中却空无一人。 “宋小姐请坐。”那管家看了看四周,似乎也没想到王妃此刻不再,但很快,管家便镇定地邀她在亭中坐定,又解释道: “我们王妃许是哄小世子去了。您且稍坐坐,小的去请王妃来。” 说着,又倒好茶,邀宋君君先品。 宋君君挺直了身子在亭中坐不到一刻钟,就挺得脊骨疼,左看右看,不见人来,等得是百无聊赖。 “小姐,你听……”文鑫耳力好,他忽地俯下身,轻轻对宋君君说道。 第40章 端倪初显 “小姐,你听……”文鑫耳力好,他忽地俯下身,轻轻对宋君君说道。 “听什么?”宋君君屏息敛声,却仍什么都没听见。 “嘘……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文鑫躬身,朝另一头的白墙指了指,压低了声音道。 宋君君顺着文鑫所指看过去。那一头也是一面一人半高的白墙,同样也爬满着藤蔓,中间也是半月型的门洞。 若不是宋君君白日里方位感还不错,说不定真的会以为这一边才是来时的方向。 “小姐,那边有声音,仿佛有人争执……”文鑫又说。 “此处太远,我听不真切。走,咱们悄悄过去听听看……”宋君君心下好奇,连忙拉起文鑫,蹑手蹑脚地朝另一面白墙而去。 两人紧贴着墙上的婆娑绿叶,竖起了耳朵,细细听着墙外的动静。 墙外有一男声与女声争执,二人虽克制,但言语之中的分歧仍无法被绿叶白墙隔断,就这么断断续续地传进了宋君君的耳中…… “……晚鸢,当真要如此吗?”男人的声音温柔敦厚,但温和之中难掩怒气。 “你不愿去做,自然只能我来做……”女人的声音也温婉细腻,却有着些许埋怨的意味。 这声音,宋君君一听,便认出来,这是嵘王妃的声音。乞巧聚宴那晚,她可是真真切切听过嵘王妃说话的。 那和她对话的,不会就是嵘王?不确定,再听听。宋君君伸长了脖子,贴近了绿叶,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被人发现。 “……我们如今不好吗?何苦要去搅和这些事……你不是最厌弃勾心斗角的吗?”那男人又说。 “若是你有出息,我又何必如此?”嵘王妃的话中不只有埋怨了,还有稍许愤恨。 “我……晚鸢,你……” “罢了。是晚鸢无能,没做好王爷您的贤内助。勤儿午睡快醒了,你去守着他。如今宋家女郎已在素园等候了,我不与你多费口舌……你也为我和勤儿想想,别只顾自己快活……” 真是嵘王夫妇! 不过这对话倒是让宋君君听得云里雾里,也百思难得其解。他们二人究竟为何争执呢?嵘王说的“搅和这些事”,又是什么事呢? “小姐,过来了……”文鑫扯了扯宋君君的衣袖。 墙那边的说话声止息了,传来细碎平缓的脚步声。 宋君君反应极快,文鑫刚提醒完,她便蹑手蹑脚地又提溜着文鑫,一路踮起脚尖,飞速坐回了亭子当中。 按着胸腔控制不住跳动着的心,宋君君长呼一口气,迅速低声吩咐文鑫: “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切如常。” 文鑫点点头,伸出手捡了宋君君衣襟上的落叶,攥在手心。他也快速调整了呼吸,擦了擦额角的薄汗,恢复了立在宋君君侧后方的庄重的姿态。 莫慌、莫慌,你可以的宋君君!你可是“在逃影后”啊! 宋君君给自己做着离谱的心理建设,仔细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快速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等了个最适宜的时候,转过头去,换上了一副她在家练习过上百次的面对“贵人”的标准微笑来。 “嵘王妃安好。”宋君君起身,朝嵘王妃颔首行常礼。 嵘王妃端着一盘点心,大方端和,头上的玉步摇轻轻晃着,脸上挂又着温软的笑容,眼神平静无波,丝毫不像是刚刚和丈夫产生过口角争执的样子。 “宋小姐安好。”嵘王妃也颔首示意,“今日雨后素园风景别致,我邀小姐过来赏景。可无奈方才勤儿哭闹,倒是让宋小姐久等了。” “不久不久,我也是刚到没多久。”宋君君笑着回答,又给了文鑫一个颜色,示意文鑫去接过嵘王妃手里的点心。 “素园风景确实别致。”她哪里看了风景呢,方才明明光顾着听“八卦”去了。 宋君君轻轻点点头,保持着令人脸僵的微笑。 她脸上笑嘻嘻,心里却不断腹诽:看来太子的好几副面孔,都是从小就锻炼出来的!这些皇室中人,果真是都如太子一般,一个个撒谎不眨眼、不脸红,且都是有高超演技傍身的!前脚刚和老公吵完架,后脚就能带着一脸“无事发生”的笑容去招待客人。 “宋小姐坐。”嵘王妃轻提裙摆,端庄优雅地坐到宋君君对面。 “唤我君君便是,‘宋小姐’听着生分……”宋君君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 她接到“拆散嵘王夫妇”的任务后,就好好“计划”了一番: 首先,定要和嵘王夫妇搞好关系;不拘是夫妻二人,与其中一人搞好关系即可; 再次,便可借机找到夫妻二人或矛盾、或争执的“蛛丝马迹”; 最后,把小矛盾上升成非合离不可的大矛盾,那完成任务,岂不是水到渠成的吗? 宋君君想得透彻。夫妻嘛,哪有不吵架的?只要她宋君君能循着夫妇二人之间的争执入手,不动声色挑起事端来,那么夫妻离心,也指日可待了。 如今又有这送上门来的“矛盾”,那自然是“依计行事”了。 尽管暂时她还不知道二人有什么矛盾,但方才隔着墙听来,他们之间的分歧可不小呢。 “好。称呼‘宋小姐’确实是生分了……”嵘王妃听了君君的话,很是高兴,也顺着宋君君的话头说: “很快便是一家人了,我痴长妹妹几岁,那日后便唤君君妹妹了。” 说着,嵘王妃垂下眼来,眼中现出一抹忧伤: “从前,我也是有一个,和君君妹妹差不多大的妹妹的……” 宋君君闻言,脑中迅速开始“检索”有关嵘王妃的一切:她是礼部叶侍郎家的长女,在七年前嫁进皇家,成为嵘王妃,两年后诞下世子,也就是勤儿。叶侍郎还有一个女儿,就是险些成为太子妃却又急病而死的叶晚心。晚鸢,晚心,确系两姐妹。 宋君君检索完毕,本想搭话的,但看嵘王妃沉浸于淡淡的忧伤中,又不想打扰她,便装傻充愣,假装看不出来她的伤心: “与我差不多大,那如今也该议亲事了?” “唉……”嵘王妃轻轻叹了一口气,摸着宋君君的手,道: “她没有君君妹妹这般好福气。说来也巧,我也是进宫给太皇太后、太后请安,才知道,我那晚心妹妹,也是差点儿就指给了太子做正妃的。只是她福薄,没等来诏书,便急病过世了……” 这些事,宋君君早已知道了,可还得演出一副又吃惊、又遗憾、又自责的模样来。 “呀……是我不好,倒勾起了王妃您的伤心事了……” 文鑫听着自家小姐这夹着嗓子说话的声音,直想皱眉,却要万般忍耐,不可失仪。 “是晚心福薄,如何怪得了君君妹妹?”嵘王妃又回复了笑颜,道:“既然马上就是一家人了,君君妹妹便只管唤我嫂嫂便是,还唤什么王妃呢?” “欸——这人前的礼数还是要过的。私下无人,我往后便唤你嫂嫂就是。”宋君君也浅浅的笑着。 “我如今一见君君妹妹,便觉得好贴心。”嵘王妃握紧宋君君的手,笑得让人动心。 “妹妹知道的。太子殿下兄弟姊妹不多,我常常要进宫侍奉太皇太后、太后,也总是孤零零一个人。如今可好了,有妹妹相陪!” 宋君君敷衍着点头,压抑着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口中随声附和着。 嵘王妃骗她什么不好,非得拿进宫侍奉说事儿? 第41章 此刻,你就是我的神 嵘王妃拿什么诓她不好呢?非要拿进宫侍奉说事儿? 这事儿宋君君倒是心里门儿清,她之前就听说,嵘王一家自从淑妃被废开始,就不得宫里贵人待见了。 而太皇太后就更不必说了,宋君君前前后后就没见过太皇太后几次,而在这仅有的几次当中,有两回,秋明姑姑来报,说是嵘王妃请安来了。太皇太后那明明还挂着笑容的脸,一瞬间就垮下来了。敷衍着走个过场,一刻都不想她待在自己眼前。 太皇太后讨厌一个人,那都是直接表现在脸上的。 太后温和,喜怒少形于色,但对嵘王一家,也说不上多么疼爱。 进宫侍奉?宫里哪个贵人喜欢她上前伺候啊? 当着嵘王妃的面,她又是这么一个美丽优雅的女人,宋君君实在不想戳穿她,只能笑着附和。 嵘王妃今日请她过来,名义上说是欣赏雨后的素园景致,但实际上,宋君君也从嵘王妃的话里话外听明白了,她就是想讨好宋君君。 换言之,是想讨好这个未来的太子妃。 出于什么目的,也好理解。 太子地位稳如泰山,且如今羽翼渐丰,易储之事是绝无可能的。 嵘王不受宠爱,连带着世子勤儿都不受看重。即便是皇帝目前就这么一个孙辈,但太后对这个孩子,也不甚亲厚。 那么,如今讨好了未来的太子妃,不就是替勤儿的将来谋划吗? 宋君君一边喝着热茶,一边心里盘算着。知道她有所求了,那么后续就方便多了。 从她和嵘王的对话来看,嵘王夫妇不是看起来那般和睦,二人有了分歧。且宋君君判断,她的软肋应该就是勤儿。也许她可以从此入手。 用软肋去拿捏别人,宋君君深知此行不义,却不得不这么做。 嵘王妃与宋君君寒暄许久,总是没话找话。一会儿要她看花,一会儿又问她喜欢松柏还是花卉。 宋君君一本正经端坐着,已经坐出轻汗了,可嵘王妃还没有要“放人”的架势。保持端庄,真是一件非常累的事情。 宋君君笑得脸都僵了,一旁的文鑫接收了小姐好几个眼色,绞尽脑汁终于想到由头帮宋君君开溜。 可文鑫还没开口呢,此时嵘王府的仆从又来报,说是太子殿下到门口了。 “太子殿下到了?”嵘王妃起身,不自觉地重复了仆从的话,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被宋君君捕捉到了。 此时的梁元成在宋君君心里,不是喜怒无常神神叨叨的太子殿下,而是她的“救世神”。 她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带着文鑫便出了嵘王府。 东宫的车马就停在嵘王府门口,大喇喇地盖住了嵘王府的大门。嘿!太子殿下在嵘王这里的做派,倒真是摆足了储君的架势。 宋君君没有细想。她一个完美接受现代化教育的人,看尽了几千年的帝位更迭,自然明白,皇家争储位,向来是腥风血雨。即便梁元成是毫无疑义的太子,可在他心中,想必他自己所有的兄弟也都是对手,而非手足? “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宋君君掀开帘子,仰头对马车内的正襟危坐的太子轻笑道。 太子见她这一脑门的细汗,和急不可耐上车的模样,不知怎的,总想笑。但一想到此时还在嵘王府门前,便又恢复了那副人前疏离的表情来。 “你倒是拉我一下啊……”东宫马车太高,宋君君又急不可耐,慎孤还没来得及把杌凳拿下,宋君君便已经踮起脚朝太子伸手了。 太子刚想拉宋君君一把,却听得嵘王妃的声音。 “太子殿下驾临,君君妹妹跑得可真快。若是我记得不错,君君妹妹前几日才在宫中见过太子殿下呢。” 宋君君闻言,拢了拢衣袍,把那迫不及待的脚后跟落了地,宛如人设崩塌一般,尴尬得不行。 她已经跑得很快了,没想到嵘王妃倒腾着纤弱的腿,竟还能追上她。 宋君君的手准备缩回去了,但太子的手倒毫不犹豫地越过车帘,拉起宋君君的手,一使力,就把宋君君拉进了马车。 “情投意合,自然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太子半圈着仍在发懵的宋君君,扬声道: “子襄兄长和嵘王妃,不也是如此吗?慎孤,走。” 太子这话,宋君君听着,既觉得冰冷,又觉得他有些阴阳怪气。 嵘王妃站在门口,听了“子襄”二字甚是恼怒,可见那太子连脸都不愿意露,还故意拿话讽她,即便心中郁闷,也不能发作,反而要赔笑脸,讪讪道: “太子殿下和君君妹妹当真是情谊深厚,让人羡慕……” 后来的恭维话,慎孤没有听进去,太子也没听进去,嵘王妃的温软语调,都被东宫马夫的扬鞭声和马车的辘辘声所吞没。 宋君君看着身边冷脸的太子,倒是浮想联翩了: 之前还看太子很喜欢嵘王世子勤儿,乞巧聚宴时抱着他不撒手,之前也没听说过太子和嵘王之间有矛盾啊?至少,宋君君搜集来的“情报”,都没提到这一点。 只知道太子和这个嵘王关系不亲厚,两个人见面都少,哪里生出的仇怨? 可太子方才的话,又满是讥讽。 “想什么呢?”太子忽然侧过身来,靠着软枕,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你和嵘王家有仇吗?”宋君君不喜欢弯弯绕绕,自己蒙着头想太多,倒不如直接问“当事人”。 “你倒是直接。”太子是真没想到宋君君能问出这样的话来。他原本想着,宋君君怎么也该婉转一些,从方才他说的话问起。 “为何不能直接问?我向来是个喜欢‘釜底抽薪’的人。”宋君君也靠着另一只软枕,她绷紧了一下午的背了,现在只想放松,顾不得什么坐相了。 “若是没有仇,那你还讽刺人家?欸,刚刚你说她和嵘王,是不是他们的感情……也没那么好啊?”宋君君揉着自己的腰,低声问道。 “可是他们看起来很合衬,听人说他们感情可以啊……” “本就是父母之命,奉旨成婚,哪里生出这许多的情意来?”太子支着头,嘴上说着,眼睛不离宋君君。 他总感觉,这宋君君,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嗯……”宋君君点点头,道:“有道理。” 宋君君的小脑袋瓜飞速运转,忽又想起合离一事来。想拆散嵘王夫妇,除了合离,在这个封建社会,她属实是想不出别的招来。 “我问你哈……” “嗯,你问。” “你们皇家,有没有合离的先例啊?” “你……”太子听了这话,倒是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第42章 做任务可以,送命绝对不行。 “你们皇家,有没有合离的先例啊?” “你……”太子听了这话,倒是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如今父皇只是下诏赐婚,离成亲的日子还有半个月呢。你还没嫁进来,就想着要与我合离?宋君君,你就是如此践行你的诺言的?” 太子越说越觉得心里难受。宋煦明还说什么自家妹妹大是大非不含糊,看来他也是护短,看自家妹妹当然什么都是最好的。 “哎呀你看你急什么?我说的不是咱俩!我说的是……”宋君君说着摁住了太子激动的手,压低声音,道:“我说的,是嵘王夫妇……” “嵘王夫妇?”太子殿下一头雾水,只觉得现在和宋君君说话,愈发让人费解了。 宋君君这思维的跳跃性可太大了。 “咱俩的事儿你放一万个心!我说了要替你挡掉其他借嫁入东宫行不轨之事的人,我就一定会做到。” 宋君君叹了口气,仰头望着马车顶,故作委屈,道: “唉——可叹我一心一意为你,你却连这点儿信任都不给我。咱俩现在好歹也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呀。” “什么‘一根绳上的蚂蚱’……”太子有些尴尬,倒真在想,是自己误会、冤枉她了。 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古人诚不我欺。对待太子这样有好几副面孔又有些心软的人,还是“装无辜”的法子好使! “怎么不是一根绳子上的了?”宋君君坐直了身子,准备开始表演一个心有大义的将军嫡女。 “就说这明面上,皇上赐婚,你我二人中秋之后,即将共结连理,成为夫妻。夫妻,就不说是否同心了,但荣辱总是一体的?你看看,这难道还不是一条绳子上的吗?” 太子听着这话,也觉得甚有道理。 “所以啊,你给我信任,我也给你信任。这样才是好盟友啊!” “好……盟友?” “对啊,好盟友!” 宋君君仔细观察着太子的微表情,见他眼中的温和多了几分,便知太子已经被她说服了。 于是便趁热打铁,想诱他多说一些嵘王夫妇的事来。 “那这位好盟友,现在你能和我说说,你们皇家是否有合离的先例、嵘王家和你是否有仇吗?” 说着宋君君还不忘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借以佐证自己的一腔赤诚。 “合离嘛,倒也不是没有……”太子也坐直了身子,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回忆起了陈年往事。 大齐皇室,除了守节知礼的大部分人外,也的确是出现过那么几个逾越礼制视法度于无物的人。 太皇太后的小姑子,已经过世的昭华公主,就曾和自己的驸马产生过矛盾。 矛盾说大不大,就是有人从中挑唆,离间了二人的感情。 宋君君一听,妈呀这太熟了,这个挑唆的人,不会和她是一个脑回路?她就是打算这么干,来拆散嵘王夫妇的。 “那……那后来呢?他们合离了吗?” 太子点点头,道:“昭华公主执意合离,太爷爷劝不住这个一直以来张扬任性的亲妹妹,于是只得同意。” “那……那这不就成功……我是说,那这不就是合离成功了吗?怎么你是这副表情?”宋君君看着太子微微皱着的眉毛,问道。 “合离是成功了,但驸马,和那个挑唆的人,也成功见阎王了。”太子皱眉,也只是觉得驸马和那挑唆的人,罪不至此。 当年,太子的太爷爷性格强势,认为驸马与公主合离后,若再娶别门女子,有损皇家体面。且他听信他人挑唆,实在是愚蠢至极。 于是,便一根白绫,赐了二人全尸。 宋君君一听,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脖子上的软肉——它太薄了,估计扛不住白绫的强勒。 这做任务可以,送命绝对不行!本来做任务就是为了不送命。 还白绫……用白绫勒死,那多难受啊?还不如五马分尸,痛也就是一瞬呢。 她知道大齐国风开放包容,合离也并不少见,但这和皇家合离就需要用性命做代价,这事儿她可真不能干。 幸好幸好,她还没开始自己的“挑唆计划”,可以及时悬崖勒马,和阎王说几十年后再见了。 “那,如果是感情破裂了呢?”宋君君仍不死心,毕竟,任务没完成,这个世界就会化为齑粉,她也不想这么快就狗带的。 “夫妻二人到最后,我看不惯你、你也看不惯我,那难道还非得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吗?那多憋屈啊?你可别告诉我,你们皇家,每一对儿都和和美美、情意绵绵直到寿终正寝的!这话我可不信!” “这世上的感情,哪有当真一生一世的呢?我也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了,何必拿这话诓你?”太子摇摇头,这宋君君呀,既稳重又幼稚。 “既然是好盟友,我又何必在这事儿上诓你?皇家贵胄之中,大多也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也许一开始相处确实和顺守礼,但时间长了,自然会有嫌隙……” 太子说,也有到最后感情不睦的,那这也好办,偌大个宅院,莫不成是只有一间屋子?你住这头,我住那头。若有什么需要夫妻二人出面的事,再遣人去请;若无事,便终日不再见。 “都这样了,还不合离……”宋君君嘟囔的话,太子也听见了。 他小的时候,也曾见过这般貌合神离的夫妇,但合离,并不是两片嘴皮子一碰那么简单的。 “如何合离?”太子道,“他们的背后,是各自的家族门楣。合离,不是夫妇二人的事,而是两个家族的事。” 太子的话里似乎还存了些别的情绪,宋君君听出来了,但却忍下没问。 她隐约记得,皇后和皇上,感情并不亲厚。 太子的这番话,与其说是形容其他高门贵户的夫妻,倒不如说,是形容的先皇后和当今陛下。 “就没有那些闹得特别难堪的吗?”宋君君问。 “也有啊。”太子点点头,“有些人啊,在妻子年华老去之后,便被妙龄女子吸引。抛却从前的海誓山盟,只愿与新人花前月下。那么此时,心气儿高的夫人,便会离家修行,眼不见为净。夫人母家强盛的,便带发修行,若是母族败落,直接落发遁入空门,也是有的。” 宋君君听着太子这番言论,又见他言语中对始乱终弃之人的鄙薄,不觉心下微动,这太子,正经起来,也当得起“霁月光风”这几个字了。 “说了这么多,这与梁子襄有什么关系?”太子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宋君君,问她。 “梁……子襄。就是嵘王?” “对。梁元皓,字子襄,十三岁被册为嵘王。”太子答道。 “子襄……是谁给他取的字?”宋君君又问。 “你这问题好生奇怪。自然是父皇啊。”太子看着宋君君因努力思考而撅起来的小嘴,想不通她心里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嵘王字子襄,太子字君复。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宋君君此刻脑补的,是嵘王夫妇的争执。 也许,嵘王妃要的东西,比嵘王能给的,要多得多呢? 第43章 只收现金,不收身体 一个是“君复”,一个是“子襄”。皇帝膝下就只有这两个儿子,未来的皇位,不是这个的,就是那个的。 宋君君脑中不断复现历史上一个又一个夺取皇位的争端与杀戮,不觉心中震颤。 “殿下……” 宋君君很少唤他殿下,冷不丁让太子一激灵。 “你和嵘王真的没仇吗?” 太子本以为宋君君要说什么呢,没想到还是在纠结她刚上马车时的问题。 “母后与他母妃有仇。如今二人都已作古,恩怨两清了。我……”太子说着,也细细思索,“说起来,我和他是没有仇的。他年长我七岁,从小,又不与我一处教养。若是宋煦明年长你七岁,且不住宋将军府,你便可推知,你二人是不会有如此好的情意了。” 没仇,那岂不是更有助于宋君君?嵘王不涉朝堂之事,既然又与太子没仇,那宋君君就更加可以放手“做任务”了。 太子的话倒是真诚。不过这么一来,他要如何解释他方才对嵘王妃的刻薄呢?莫不是……爱,却不得? 宋君君又开动了自己的小脑瓜,却想到了难以言说的层面上。太子一见她瞟到自己身上带着的那副难以置信又有些小兴奋的表情,就明白宋君君一定是话本看多了,想歪了。 “我只是看不惯嵘王妃那虚伪的嘴脸。你快把你心里不该有的东西都给我扔出去!” 宋君君接了太子随手扔过来的软枕,垫到自己腰上,靠着马车,优哉游哉地说道: “我只是想想便罢了。你别着急呀……” “来日你嫁入东宫,切记,东宫以外的地方,都需谨言慎行。若是让有心人……” “你放心好了。”宋君君见太子紧锁眉头,就猜到他是要念叨了,赶紧出言截断他的话头。 “我分得清轻重缓急。在宫里,我都很少说话的!” 说多错多,不说就不会错。她宋君君虽然过去十几年都在“摸鱼”,疏于礼法的学习,但她遇上了“大场合”,一般都是暗中观察,很少会在贵人眼前发表言论。 “话说回来,你跑去嵘王府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因为想你了啊。”太子微微一笑,看着宋君君道。 “少来!”宋君君丝毫不上当,“太子殿下您如今已涉朝堂事,每天忙到头打脚后跟,哪有功夫管我啊?还想我,你可真会开玩笑。说,是你派来一直跟着我的慎言说的,还是我哥那个‘大漏勺’泄的密?” 太子本想逗一逗她,话一出口便知,这宋君君不会如其他闺阁小女儿那般容易脸红,算盘落了空,他也不急不恼,徐徐道: “慎言他今日没跟着你。太子妃诏书颁布了,坊间热议,好管闲事的人不敢来东宫,自然是去找你。凑热闹嘛,也情有可原。我原以为你这几天都不得安宁足不出户的,没成想,让嵘王妃派人请了去。” 说起慎言,宋君君倒是想起来,那少年身手极好,中元节那天又在贼人大刀下救了她,可她还没谢谢人家呢。 “以后,没事你就离嵘王妃远一点。”太子掀起帘子一角,看着外头的街坊,估摸着快到宋将军府了。 真是不好意思。宋君君要完成的系统任务,可是真没办法绕开嵘王妃。 按太子说的这般,要拆散嵘王夫妇,不仅只合离一条路。 夫妇二人相看两厌,或是分居两处、一方变心,都算是拆散呀。 宋君君在脑海中询问着,没听到系统的反应,便知她分析得丝毫不差。 “人家也没什么恶意。”不过是来求个依傍罢了。宋君君不以为意地说道。 “不让你与她过多接触,自然是有我的原因……”太子道,“我来找你,还有一事要与你当面交待。过几日,父皇要见你。我向父皇请求册你为太子妃,是借了两情相悦的理由。你到时候……” “放心!我演技那可是没说的!堪称宋家的巅峰!”宋君君拍着胸脯保证。 不就是要她在人前跟太子扮一下情投意合吗?这可是宋君君的强项啊! “既然你明白,那我也不多噜嗦了。”太子点点头,对于宋君君的“上道”很是满意。 “我这边太子殿下您是把心放肚子里揣好了!不过……”宋君君拖长了尾音,掌心向上,伸过去。 此时不“敲”太子一笔,更待何时啊? “想要什么?”太子看着快伸到下巴的小白手,无可奈何地笑道。 说来巧合得紧,太子刚碰上宋君君的手,预备把她的手给摁下去,马车便忽然一顿。 紧急之下,太子下意识攥紧了宋君君的手,抬眼看时,竟能清晰地数清宋君君颤抖的睫毛——他已经掐得让宋君君觉得自己整条手臂都酸痛了。 “嘶——疼疼疼!” 这太子,看着也不像是手劲儿大的人啊,怎么这么小小的一点惊吓,就像是要没命了一般? 太子自知失态,迅速松开手,从宋君君身上挪开,低头整理自己已被弄乱佩玉流苏。 若非他另一只手撑住了宋君君的座榻,怕是整个人都要贴上宋君君了。那到时候,颜面真是要扫地了。 “我是要收现金的,我可不要身体。”宋君君甩着被太子捏麻的手,故意打趣他。 太子看了一眼宋君君,也没否认,只顾问外面的慎孤: “慎孤。是何事?”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是文鑫驾的马车……方才是我没留神……”文鑫战战兢兢的声音传来。 宋君君这才想起,方才上马车时,文鑫热心地接过来马车夫的缰绳,宋君君光顾着和太子说话去了,忘了制止。 “无事。”太子理着衣襟,垂下眼去,没有多说。 宋君君脑中的谨慎此时占据了上风,她吩咐外头的文鑫: “文鑫,把这活儿还给人家东宫的马车夫。你要喜欢赶马车,回头我让娘亲去订一辆。” 宋将军府还没有马车呢。 这也是宋家人和寻常官宦家不同的地方。宋夫人觉得马车里头憋闷,宋煦明成日待在太学和太子一处,宋君君呢天天野在外头,坐马车反而碍事。 用宋将军的话来说,远了,便骑马去;近了,便腿着去! “宋家没有马车?”太子道,也不等宋君君回答,便吩咐慎孤,要他明天订好一辆。 “啧……你这送了马车了,我还怎么管你要黄金啊?马车能折现吗?” “你真是掉钱眼儿里了……” 太子摇摇头,没理会宋君君的“无理要求”,到了宋府门前,才说,若是过几日面见皇帝表现得好,再酌情支付黄金。 对于宋君君来说,这也算是胜利了。耳边仿佛听到了黄金入账的声音,遥遥无期的九万九千两黄金,数额似乎又减少了一些。 此时已尽黄昏,围在宋府门外的人群已经散去。 宋君君刚落地,一晃眼,西边街巷尾那轮蛋黄般的落日便映入她的眼帘。 “君君。”车夫替太子掀起帘子一角,夕阳金色的光芒刚好落在他的半张脸上,绒毛都透着金光。 “记着,莫要和叶晚鸢有太深的交情……”太子道。 话音未落,一阵风从君君身侧刮来,待宋君君睁眼时,便见到一名腰间挎着剑的黑衣男子,恭敬地朝太子行礼。 “殿下,出事了……” 第44章 这么快显怀了? 黄昏时分追到宋府门前的那名持剑男子,正是先前被太子派往幽州做“障眼法”的慎独。他前些天刚结束公干赶回京城。 慎孤和慎独是亲兄弟,相貌有五六分相似。 不消说,宋君君记人脸是最擅长的了。她只匆匆瞥了一眼,便能猜到,这该是太子近身侍卫中的另一名。 太子等人匆忙驾车离去了,可宋君君坐在家中是食不下咽。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哪里还能吃得下饭呢? “……君君,吃饭呢,你发什么愣?”宋夫人端着饭碗,见宋君君的筷子在碗里划拉了多次,不见一粒米入口,便问。 “没事……”宋君君答道,从猜想之中回过神来,此时已经入夜,但宋煦明竟也还没回家,这才想起问宋夫人。 宋将军今夜要在京郊军卫营当值,自然不能回家吃饭。可宋煦明这个闲人,能有什么要紧事不回家的呢? “娘,堂哥呢?他也不回来吃饭吗?”宋君君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问道。 “噢,就在你回来之前,有个东宫的俊俏后生过来,煦明就急急地和他走了。说是晚间就在东宫吃了。”宋夫人一边吃着饭,一边答道。 “去东宫了……”宋君君自言自语,筷子扒拉着饭粒,越想越觉得有哪里奇怪。 “欸,太子殿下刚刚不是把你送回来吗,怎么没说喊你一块儿吃饭呢?”宋夫人嘿嘿笑着,还不时地夹了些肉放到君君碗里。 “喊我去我也不能去。这不符合规矩……”宋君君看着碗里的肉,嘀咕着。 “唉……这么多规矩……要不说这贵人们累呢?这么多规矩束着,能不累吗?还是咱们寻常人家好啊……”宋夫人碎碎念着,给宋君君聊着她这一天看到的、听到的鸡毛蒜皮的事儿。 “……下午我到东郊给豆角竖篱子,回来时路过善医堂,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啊?”宋君君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 “我遇见何家的女郎了!”宋夫人答着,话里头多了些惊讶。 “娘,爹和何太傅不对付,你要遇见了何阿宝呢,也就离远点儿。人家本来呢,也就看不起咱们,如今太子又要我做太子妃。你别跟他们多说,免得生了事端来……” 宋君君如今是比从前更加谨慎了。她可不想任务还没做完,人就被坏人给搞没了。 “啧!我是那拎不清的人吗?!我看见的不是何阿宝!是一直跟着她的、她身边的那丫头!” 宋夫人管所有的妙龄姑娘都称“女郎”,而宋君君却误以为“女郎”说的是公门家的小姐。 丫头?难不成是水月?她不是怀孕了吗? “哪个丫头,什么模样的?”宋君君抬眼看着宋夫人,这事儿她可得问清楚了。 “就是乞巧那日,也跟着何家阿宝进宫的那丫头。前些时候中元节,她跟着何家二女儿进的奉先宫呢……” 宋夫人兴致勃勃地说道: “说来也奇怪啊,这姑娘人倒是瘦瘦小小的,可这身子,我倒看着有些笨重。走路也慢……跟没吃饱饭似的……来,君君你多吃点儿哈!咱别跟人家学,不吃饱那可如何是好?风一刮,兴许人都能给刮回江州去!” 江州是宋家的老家,宋夫人和宋将军都是江州宋家庄人士。 走路慢,又笨重……那可不就是水月吗?短短大半个月,这么快能显怀?唉,那天在奉先宫,要不是松鼠踩断树枝,说不定她还能听到更多私隐。 “娘,她是去干嘛的呀?抓药吗?生的什么病啊?” “就知道你会问!”宋夫人闻言,抿嘴笑着拿筷子头点了点宋君君的额角,道,“咱们娘俩都是爱听闲事的!” 宋夫人借着和善医堂对面摆摊卖果子的大妈寒暄时,伸长耳朵听到了一点儿动静。 那水月不是生了病要抓药,而是到善医堂求购蜈蚣和天南星的。 “就这两样?”宋君君疑惑道。 就买这两样,哪里买不到,为何非要去善医堂。善医堂是京中最大的药材铺,宫中用药,有一半多也是从此购入。 “应该不是……”宋夫人摇摇头,回忆道,这两味药材,也是听那药铺掌柜的说出来的只言片语而已。 不多时,掌柜的便带水月进去抓药去了。多的,宋夫人也没听见了。 宋君君不解蜈蚣和天南星到底能治什么病,她甚至都不知道天南星是什么,但这蜈蚣,是有毒的。 她莫不是,受了陈攀的蛊惑,意欲寻死? 想到这儿,宋君君也吃不下饭了,一放下碗便往外跑,宋夫人怎么喊她,她都没来得及应。 宋君君猜到水月意欲寻死,却不知,此时的水月,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就躺在大理寺的殓房里…… “……一尸两命,腹中胎儿不足四月,胞衣已脱出一半有余,下衣染血,是堕胎致死。”大理寺卿方知忠低头看着仵作的验尸单,向端坐在一旁的太子禀报。 “又一起……”宋煦明看着那躺在木台上的水月。 太子也是伤透了脑筋,并非案件棘手,而是,这个人,他本来可以救下来的。 都已经派人盯着了,却还是让她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 “第几个了?”太子看着桌案上的案卷出神,低低地说道。 “回殿下,这是第七位死者了。”立在太子身侧的慎孤答道。 “你们大理寺是怎么回事?不是派人盯着了吗?怎么还会如此?”另一边抱着剑的慎独,忍不住出言责问。 “大理寺是缺人手吗?如有需要,尽可向东宫借人。方大人,如今此案的人证已经躺这儿了,你还有何计可施?”太子按捺着心下的怒火,道。 他得知水月有孕后,便即刻让宋煦明去找了大理寺卿,要他派人看住,或可借此拿住证据,秉公治罪。 从前与陈攀有染的女子,除何阿宝外,其余皆是烟花女子,死了便也死了,无人替她们烦忧。这一次,好不容易有了水月这么一个突破口,却又是让她堕胎而死。 “这陈攀到底是有什么能力,能让这许多女子,心甘情愿为他而死?”宋煦明站在桌案边,翻阅着之前几名女子的卷宗,“我们和他相处的时日也不算少,怎么没被蛊惑?难不成,这是专惑女子的?” 怪不得,何阿宝也五迷三道,都能在何贵妃面前哭闹着要嫁给陈攀,只求姑母成全呢。 “宋煦明!我是宋家女公子,来找宋家的公子宋煦明,你可莫拦我!”宋君君的声音从外头渐次传来。 大理寺的衙差也不是没拦她,只是她拿着东宫令牌,便也放行了。宋君君也是“开发”了东宫令牌的妙用了,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用处。 太子身边的慎独迅速闪身到殓房门口,带起的风吹动了宋煦明的衣角,也吹乱了宋君君额前的碎发。 他的身形,刚好宋君君看到木台尸体的视线。 “少侠好身手!”宋君君吹开挡在眼前的发丝,不禁竖起大拇指感叹。 “殿下的行踪是保密的,宋家小姐如何这么快就找到这儿了?”慎独朝宋君君身后左右看了看,这眼神,倒是吓退了跟过来本想阻挡宋君君的衙差。 第45章 何家还在买安胎药 “殿下的行踪是保密的,宋家小姐如何这么快就找到这儿了?”慎独朝宋君君身后左右看了看,这眼神,倒是吓退了跟过来本想阻挡宋君君的衙差。 这话毫不客气,惹得宋君君“想与人为善”的心思消失殆尽。 武功高,难不成就怕你吗? “太子的行踪保密,我哥宋煦明的行踪又不保密!”宋君君也毫不客气地回怼。 “慎独。”太子的声音悠悠传来。太子在示意慎独侧身,让宋君君进来。 “我是来找太子有要事的!”宋君君扬头道,“耽误了事儿,谁负责……呀……” 眼神落到那具半身血衣的女尸脸上时,宋君君跳脱的思绪也落了下来,牙齿与舌头打架,支吾半天,却不成句。 “这……这是……水月!”好半晌,宋君君才指着那具尸体,望向太子和宋煦明。 “她……她怎么会……”宋君君仍然难以置信,“娘亲傍晚从东郊回来前,还看见她活生生地进了善医堂,要买蜈蚣和天南星呢!” 宋君君是第一次如今近距离地见到尸体。她甚至都能闻到,尸身渐渐凝固的血块散发出来的腥气。 她自认在这大齐国的十余年里,虽说未亲历过疆场之上的尸山血海,但这人世的泥泞荒唐,她也见过不少。多数是冷眼待之——她不断告诫自己,这些都是游戏中的“npc”,自有命数。 可前几天还鲜活存在的人,如今却变成了一具尸体摆在她眼前,她一时真是难以承受。 “……没错。她生前是去买堕胎药的。”一旁的大理寺卿方知忠说道。 宋君君不傻,看着水月下身的血衣,她明白,这是堕胎致死。 “君君,你来找本宫,所为何事?”太子起身,拉过愣在一边盯着尸体看的宋君君,问道。 “我本来是想告诉你们,水月去善医堂买药了……”宋君君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尸体,沮丧道: “……如今看来,此事你们已经知晓了。” “君君,此处阴冷,你先回去……”宋煦明担心尸体对君君的冲击力太大,提议道。 “我不走……我不怕。”说着,宋君君看着宋煦明,问道: “是陈攀做的吗?” 宋煦明面色凝重,摇摇头。 “中元节之后,陈攀一直都闭门不出,连太学都未曾去过。”太子挥手,示意慎孤将裹尸布遮住,“且他中元之后,便和水月再无交集,水月也未曾去过陈府。” 水月那发白的面庞,看起来着实瘆人。 “不是他?那水月如何想不开,要堕胎呢?那一日,她话里话外,那意思分明就是想为心爱之人生下孩子的呀!”宋君君仔仔细细回忆奉先宫中水月与陈攀的私密对话,着实想不通她会堕胎。 宋煦明后来也知道了奉先宫的事儿,他和宋君君有同样的疑问,自然,也有同样的猜测。 “是不是水月怀孕,被何家人知道了?”大户人家的婢女若未婚先有孕,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说不定何太傅知道了此事,真的会逼水月落胎呢。 宋君君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但很快被大理寺卿方大人否决了。 原因无他,水月去善医堂,也是乔装了一番,且是从何府出门的,出门时,何家小厮对这位嫡小姐身边的侍女很是尊敬,并无异常。 而水月也是去了一家客栈后才进行乔装的。若是何太傅知晓此事,必然是逐她出府,断不会还把她留在何阿宝身边,小厮的态度也必定不同以往。 众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忽地殓房外传来慎言的声音。 慎言带回来一个更令人疑惑的消息——入夜后,何府悄悄派人买了安胎药。 “安胎药?!”宋君君震惊出声,“他们家怀孕的,现下已经躺在这里了!还买安胎药,给谁喝呢?慎言,你确定他买的不是堕胎药?” “属下不敢胡言。”慎言朝太子抱拳颔首,道:“何家的下人不是在同一家药馆购的药,而是分成九份,到城中不同的药馆购得。属下也已经求证,确系安胎药无疑。” “这安胎药……难道还是买给何夫人的不成?”不得不说,宋煦明确实很敢想。 “瞎说!”宋君君推了宋煦明一把,要他正经些,“何家大夫人都多大岁数了?听说她生何阿宝时难产,自此就再未有孕过。” 若非如此,何家大夫人当年也断不会同意寻回流落在外的何巧巧。 “再者,就不说何家的大夫人了,就是何太傅的其他妾室,也无有孕可能啊……何太傅年纪这么大了,如何能生?”宋君君又补充道。 何家若是有嫡出的公子,何家大夫人怎么可能愿意接何太傅外室的儿子养在膝下呢? “宋小姐说得在理。”方大人朝君君作了揖,很是赞同她的话,“只怕是有孕的,不止一人。” “方大人的意思是……”太子挑眉问道,心中已有推断。 “回殿下,微臣是猜测,还有女子,与陈攀有瓜葛……” 方知忠为人谨慎,何贵妃、何太傅,都是他无法直接正面对抗的人。 “何阿宝?何阿宝也和陈攀……”宋君君倒是替方知忠说出了他含在嘴里的半句。 太子微微勾起唇角,宋君君也是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事到如今,方大人,你与慎言且按着线索追查下去。大理寺若缺人手,只管来东宫便是。煦明,夜已深了,在宵禁前,我送你们二人回去。”太子背过手,着手吩咐众人。 方知忠如释重负,“多谢太子殿下!有慎言大人的帮忙,想必不日定能结案。”他也想尽快了结此案,这案子积压在他心头太久了,从第一具有孕女尸出现时,他便良心难过,常常夜不能寐。 众人遵从太子的吩咐,按部就班,唯有宋君君心里直呼不妙。 如果那何阿宝真的怀了陈攀的孩子,那可完了,她这“拆散阿宝陈攀”的任务,估计是难以短期内完成了。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太子伸了手,在宋君君面前晃了两晃。 从上马车起,宋君君便坐着发呆,一语不发,和常日里碎碎念、老是嘀嘀咕咕的她截然不同。 “可是方才教那尸身吓着了?”太子缓声问道,解了身上的香囊,递与宋君君。 “她哪里会害怕啊?年下时她还能帮张屠户杀猪呢!”宋煦明毫不留情地吐槽她。 “去你的!”宋君君实在没忍住,抬腿轻踹了宋煦明一脚,却被他躲了过去。 宋君君哪里忍得了,另一条腿也迅速出动。 太子被这二人的你来我往逗得忍俊不禁,却也出言劝阻。 “好了,你二人别闹了。”太子拉下宋君君的手,道,“东宫的马车太狭窄了,不够你们兄妹比试的!要打架,明日便去东宫,慎孤他们的演武场,够你们过招的了!” “今日便放你一马!”宋君君恶狠狠地,对着宋煦明放狠话。 “我刚刚是在想正事儿!”宋君君理了理方才扯乱的衣襟,道。 “想什么正事儿?”宋煦明也收了手,端坐着,问道。 “何阿宝啊!”宋君君道,“你们想啊,我们刚刚只是推测她可能怀孕了,那到底怀了还是没怀呢?怀了的话,她会不会也做出和水月一样的选择呢?” 这几个问题,倒是让宋煦明彻底沉默了。 何阿宝身份特殊,要向她问话,无凭无据的,总不能像问王安华一般,直接控制住了,再按部就班地提问? “君君睿智,那就你去问一问她!”太子搓着佩玉的流苏,斩钉截铁地说道。 第46章 花开需几时 我可去你的“君君睿智”! 本来以为昨夜太子殿下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她也就随口应下了。 谁知道一大早上宋煦明过来拍她的房门,等她看到太子殿下专门送过来的马车和东宫仆从时,她总算明白了,太子真不是开玩笑的,人家真是“金口玉言”。 让她这个未来太子妃乘着马车由东宫仆从护送去何府,也绝了路人的围观侵扰。不得不说,太子想得是真周到啊。 宋君君在何府外逡巡着,地面都磨出一个“∞”了也不见她迈步向前。 “小姐,我们今天不是要去何府的吗?”文鑫也跟着磨了一个“∞”,以为是小姐忘了今日的“任务”,便出言提醒。 文鑫不知道小姐是去干嘛的,只听见早上公子和小姐说话,要再到何府拜访何家大小姐,说是要问出什么话来。 “去,当然去!”这话都说出口了,若是不去,岂不是显得她很无用?她还要向太子爷要九万多两的黄金呢! 欠债的是大爷,大爷交待的事儿,办不成,那还怎么好理直气壮地要钱呢? 只是……如何开口,她可是真的没想出来。 总不是一上去就问何阿宝“你是不是怀孕了”? 可是不问,她又怎么能知道何阿宝到底是怀没怀呢?上回见她,也实在看不出来她肚子大不大呀。 “小姐可是怕何阿宝再动手?小姐放心!这回文鑫一定护好小姐!”文鑫以为宋君君是害怕何阿宝的巴掌,便上前说道。 小文鑫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想尽快帮宋君君完成公子交待任务而已。 “你别去。你在这门口等我。”宋君君提溜着裙摆,拦着文鑫。 一会儿聊起来,很有可能会有少儿不宜的话,文鑫这个小孩儿,还不适合听这些。 犹豫再久,这何府也还是要进去的。 宋君君下定决心,只身进了何府。 如今她是明文诏书定下的未来太子妃,何府的小厮,也没了往日趾高气扬的嘴脸,至少表面上,变得笑容可掬了。 何府的管家急急忙忙去请自家的小姐,低下的小厮恭敬地带着宋君君到了上一次见何阿宝的亭子里,又恭敬地奉上了茶。 看着热茶升腾起的白雾,宋君君只觉得内心寒凉透了。不过转念一想,世道凉薄,她一早便知,又何必心有戚戚? “姐姐。”一道细细弱弱的声音在宋君君身后响起。 是何巧巧? 宋君君回过身去,果然是何巧巧。她正提着一个小小的花洒,弱质纤纤,细腰款款,朝宋君君颔首示意。 素银簪子松松挽起她脑后的青丝,脸颊薄施粉黛,便已楚楚动人。 “姐姐?”宋君君诧异。 何阿宝比太子年长两岁多,今年已经十九了,可这个何巧巧,只比阿宝小一岁多,而宋君君比太子还小几个月,这“姐姐”,不管是虚岁周岁,哪个岁数都算不来。 难不成她知道我是穿越过来的?宋君君心下忐忑,但还是强装镇定从容。 “自然是姐姐。”何巧巧柔婉一笑,缓缓朝宋君君走去。 “你这是……给什么浇水呢?快要中秋了,此时盛开的花,只有菊花了?”宋君君见何巧巧提着花壶,不禁出言询问。 何巧巧笑而不语,只把花壶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的地上,才袅袅娜娜地坐下,又对君君说: “姐姐,坐。” “你为何唤我姐姐?你姐姐呢?我是来看何阿宝的。”宋君君扶了石桌坐下,问了几句,又掩饰道:“我前些时候来看她,见她病怏怏的,所以……所以今日来看看,她可好些了。” 何巧巧正倒着茶的手一顿,复又绽开笑颜,道: “那日姐姐来看过宝儿姐姐了,却还是觉得她生病了?” “我……”宋君君一时语塞,看何巧巧这副模样,就差把何阿宝假病这回事儿直接写在脸上了。 “宝儿姐姐气性大,那一日动手,也实在是气极了。姐姐可不要生她的气呀。”何巧巧倒好两杯茶,捻起兰花指,递了一杯到宋君君面前。 “你姐呢?她在哪儿?你有话快说,别磨叽!”宋君君没那么多耐性,挥了衣袖起身,也不想喝她递过来的茶。 何巧巧自顾自地饮茶,又劝宋君君坐下来。 “姐姐勿急。宝儿姐姐今日是当真身体不适,托我来招待未来的太子妃。”何巧巧仰头,笑得如春花灿烂,道:“姐姐,来日方长,你我二人还要在同一屋檐下过这一生,姐姐可要好好习惯妹妹的言语方式。” “你是不是疯了?我姓宋,你是何家的小姐,什么时候咱俩要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了?”这何巧巧怕不是失心疯了。 何巧巧莞尔:“姐姐会明白的。” 这一声声的姐姐,喊得宋君君心烦意乱。 “罢了,我不跟你争论这个,你只带我去找你姐姐便是!”宋君君不想与她多纠缠,可何巧巧却不肯罢休,非但没有为她带路,反而像是长在了石凳上一般,还缓缓开口道: “今日早上宝儿姐姐吐了……” 说着,何巧巧悄悄看了一眼宋君君,接着道: “方才喝了些汤药,这才安生睡下。这几天宝儿姐姐食欲不佳,晨起夜间每每要吐好多次。如今睡了,妹妹我也不敢去叨扰。姐姐你若是想见她,只能过些时日再来了。” “喝药?她是生了什么病?”宋君君急切地问道。 何巧巧摇摇头,微笑道:“不知。” “不知?”宋君君一听就知道这何巧巧是骗她的,“你们何府家大业大,难道连个好郎中都不会请?” “这样的事,不好请郎中?”何巧巧微微皱眉,仰头与宋君君对视。 早上晚上都吐,又喝汤药,还说是不太好请郎中的毛病,那不就是…… “好。我知道了。”宋君君点点头,拂袖离去,那何巧巧却还在她身后不冷不热地说着“改日姐姐再来,妹妹必亲身相迎。” 她也不管宋君君听没听见,只在宋君君离去后,起身给假山下的君子兰浇水。 不多时,一位侍女模样的姑娘走了过来。 “送出去了?”何巧巧问道。 那侍女点头称是,“宋小姐上了马车,底下的小厮驾车便走了,半分也没有逗留。” “好。”何巧巧点点头。 那侍女见何巧巧仍在侍弄花草,便开口道:“二小姐的君子兰养得真好。” “快了。”何巧巧微笑着,道。 “什么?” “我说,快开花了。”何巧巧抚摸着君子兰的叶片,轻声道:“人人都说,君子兰出尘脱俗,着实难养。可如今,花开又需几时呢?” “自然,咱们小姐精心侍弄,必然不需等候太久。”那侍女也点头,拍着何巧巧的马屁。 “大小姐在做什么?”何巧巧又问。 “还在跟大人赌气呢。方才下人送进去的饭菜,一口没动,又给端了出来。” “蠢货。”何巧巧敛了笑意,“晚间我去看她。” “二小姐,大人和贵妃娘娘还是打算把大小姐嫁入东宫……” “急什么?”何巧巧掐掉了生长到君子兰前遮盖了阳光的菊花叶子,道:“太子殿下是未来的君王,哪里有君王只有一个妻子的道理?当年孝武帝如此钟爱太皇太后,做太子时,曾为彼时还是太子妃的太皇太后亲手雕刻明心佩。可最后,不也是要为了皇嗣,纳妃十二人?明心佩不也是要分成十三份吗?” 宋君君即便是太子正妃,那也不碍事。太子只有一个,但太子的妃子可以有很多个。 她何巧巧虽失了先机,但来日方长,何愁不能入主东宫? 第47章 皇后与淑妃 何巧巧想嫁入东宫的想法,宋君君没有看出来,不过她倒是看出了别的“门道”,迫不及待要去“求证”一番…… 宋府猪圈前…… “何巧巧的生母?”宋煦明拧紧了眉头,不知道宋君君到底是想做什么,“你问这个做什么?” 宋君君自然地接过宋煦明手里的大马勺,给猪圈里的小花猪们筐了一大勺猪食。 今日宋夫人天没亮就去东郊锄地去了,于是喂猪的重任就交给了宋煦明了。 “我就是觉得,何家两姐妹一点儿也不像……” 怎么会像呢?何阿宝丰腴有致,唇红齿白。但何巧巧,虽也白净,但过于纤弱。那腰瘦得,好像一用力就会被掐断似的。 “你看咱俩,堂兄妹都长得有相似之处。怎么她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会相差这么多呢?”宋君君把剩余的一点猪食筐进了食槽,转身洗了手,走宋煦明对面坐下。 “不像也是有的。”宋煦明一边叠着小茶杯玩,一边说,“太子殿下和嵘王不也长得不像?” 梁君复和梁子襄的确不相像。在宋君君看来,嵘王子襄温润柔和,和嵘王妃发生口角时都没有破口大骂。而太子殿下……人前人后好几副面孔,人后和宋君君拌了好几次嘴,还喜欢阴阳怪气,这倒衬得他人前是装模作样了。 “说起这嵘王,堂哥,太子是很不喜欢嵘王夫妇吗?”宋君君问道。 那天她也问过太子,太子却只答是同父异母,又不是一起长大的,没什么情谊。 这可是避重就轻,压根儿就没回答她的问题了。她需要知道更多嵘王的事情,这样才好下手拆散嵘王夫妇啊。 除了向太子要债,别的任务也要加紧不是?否则终极任务完成了又能怎样,嵘王和陈攀这两对,她不拆散掉,不还是要困在这里? “也没有。”宋煦明撑着下巴颌,边想边说,“说不上讨厌,也就是反感罢了……” 宋煦明回忆,嵘王的母妃淑妃和皇后有过节。而这过节说大也不大。无非就是争宠而已。 “争宠?她们争的哪门子宠?”宋君君十分不解,因为京城人都知道,当今陛下最钟爱的是何贵妃。当年皇后崩逝,若不是有太皇太后拦着,说不定何贵妃就继立为后了。 “你倒是说到问题的关键了。”宋煦明甩甩衣袖,往内院走去。 宋君君也麻溜地跟了上去,问道: “关键?我说到什么关键了?” “她们争的不是陛下的宠爱,是家族利益。”宋煦明背着手,把他从太子那儿知道的宫闱往事说给了宋君君听。 先帝过世得早,膝下唯有当今陛下这一个儿子。太皇太后很是疼爱这个孙子,陛下十三岁的时候,就为他选好了太子妃——抚远将军扈之鸣的幼女,也就是先皇后,太子的母亲。 太皇太后本就出自武将之家,对武将的孩子自然更喜爱些。想必,她和宋君君聊得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朝堂之事,远没有这么简单。当时先帝缠绵病榻,朝中派系林立。只选一个太子妃,如何能制衡得了朝廷的势力呢? 于是,太后做主,为陛下又挑选了镇远侯刘氏的嫡女,这便是后来的淑妃。 说来也怪,陛下二十一岁承继大统,在此之前,正妃扈氏和刘淑妃嫁进东宫五年都没有生育子嗣。 而刚登基没两年,龙椅还没坐热乎呢,不知道怎么地,有人告发镇远侯刘氏勾结外族意图谋反,犯了死罪。因此淑妃也被打入冷宫,同年,生下嵘王。而在六年之后,皇后才怀上太子,这也是她唯一的一胎。 嵘王出生时,镇远侯的叛军已经攻占了边地六州。所以,梁子襄从小都不受待见。要不是太后慈悲,他根本活不下来。 此时,陛下调遣皇后的父亲抚远将军扈之鸣剿灭叛军。血战五月,扈家平定了叛乱,但扈家的直系男丁,也大半丧生于战事之中。存活下来的,也难以再复先祖武德荣光。 自此,朝廷两大威胁,一夕之间尽除。虽然扈氏忠心耿耿,但当时的陛下,心里对这个强大的外戚也有所忌惮。 这些,宋君君倒是都能猜到。 “噢——”宋君君点点头,攥紧了杯子,“我记得,似乎就是在此之后的五六年,抚远将军原本镇守的西南之地,因为扈家式微,频频有流寇作乱。偶尔,还有敌国侵扰。” “唉——”宋煦明叹了一口气,道,“要不是如此,咱们宋家也得不来将军之位啊。” 那时,朝廷为清理西南边境,广泛招兵。而宋将军有一身的莽力气,机缘巧合,从了军。 后来,借着清剿边境和山匪的功劳,封了大将军。 “所以,是太子母亲和嵘王母亲有过节,他们二人才关系不好的?”宋君君下了个结论。 “她们二人本来也没什么姐妹之情,又因为淑妃家的事儿,导致皇后母族式微,你想啊,这淑妃能在冷宫自裁留全尸,就已经皇后恩德了!”宋煦明点点头。 “各自母亲有过节是一个原因。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他们两兄弟性格不合。”宋煦明露出乖巧的笑容,道: “皇后母族一门忠烈,太皇太后本就喜爱她,后来的太子,更是太皇太后最疼爱的重孙。刚出生时,皇后体弱,于是太子便被太皇太后养在膝下。太皇太后是什么样性格的人,你自然清楚了。” 宋君君点点头,明白了。 太皇太后这样随心所欲的人,怎么会养出迂腐古板的人呢? 所以,太子殿下也不是温吞刻板的人,常日里在人前的那副沉稳庄重的模样,本就是演出来的。偏偏嵘王和嵘王妃叶晚鸢,又是极符合皇室宗亲形象的。仿佛,他们是在同样的模子里长起来的。 太子觉得无趣,也实在看不惯嵘王妃无时无刻不在虚与委蛇的模样。 做嵘王妃,她自然没有错处。这也是当年太子愿意听从太师的意见,勾出嵘王妃妹妹叶晚心名字的原因。 彼时的太子,只知道自己需要一位符合皇家体面的太子妃。不像如今,他羽翼渐丰,才随心选了宋君君。 “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何巧巧追着我喊‘姐姐’……”宋君君摇摇头,坐到宋煦明对面,端起端午那天被宋将军拍裂的几案上的茶盏,仰头便喝。 “姐姐?她喊你姐姐?”这下轮到宋煦明不解了,“她不是还比你年长吗?怎么论起姐姐来了?” “嗐!先别说她了!你交待我的事儿……” “是太子交待你的事儿!”宋煦明纠正她。 “行行行!”宋君君抹了抹嘴边的茶水沫,接着说道: “虽然我没见到她,我直觉,何阿宝她没有怀孕。但是……何巧巧却想让以为她姐怀孕了。还故意说,何阿宝得了不能看郎中的病……” 宋君君回想起何巧巧那略蹙眉毛,又茶里茶气背后嚼舌根的样子,总觉得这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宋煦明凝神一想,又低头笑了。 “你笑什么啊?” “太子殿下果真猜得没错。”宋煦明叹了口气,佩服太子的先见之明。 “欸对了。今日你怎么在家待着,你不需要去陪太子吗宋煦明?”话说回来,宋君君才想起,自己这堂哥今天居然闲在家里,明明早上两人一起出门,一个去何家,一个往反方向去东宫的呢。 “太子今日入宫了。”宋煦明道,“太后传召。估摸着,是打算再给他塞一个妃子……” 就像当年太后挑选淑妃制衡朝堂一样…… 第48章 太后的提点 “太子今日入宫了。”宋煦明道,“太后传召。估摸着,是打算再给他塞一个妃子……” 就像当年太后挑选淑妃制衡朝堂一样…… 宋煦明猜得一点儿也没错。 这一天,临近黄昏了,太子的车马才缓缓从皇宫出来。 马都疲了,更何况是太子呢。 为着彰显东宫与未来太子妃的深厚情谊,太子殿下从皇宫出来就直奔宋府——他从太后的未央宫出来时,就初步定了后续的应对措施。 出发前,太子还特意用着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宫门戍卫、送迎内侍都能听见的声音,吩咐慎孤慎独: “仿佛许久未见君君了。已近黄昏,便去宋府见见君君也好。” 言语之中,还颇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哀婉。 那慎孤也是个明白人,听了这话,知道太子是说给有的人听的,还故意添了一句: “昨夜殿下才与宋家兄妹一同用膳,今日也可邀他们同饮。” 可想而知,宫门内伸长了脖子、恨不能耳朵贴到太子身上的内侍听了,会如何行动。 小内侍一溜烟跑到何贵妃那儿,把这些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通,那何贵妃忧心得心口发闷,拿身边的胖内侍撒气。 “吴德!是你说的,去提醒太后当年皇后与淑妃之事,如何不起作用?!” 何贵妃冷眼看着躬身收拾茶盏碎片的胖内侍,责备道。 她跑去向太后提起淑妃之事,虽也婉转迂回做了遮掩,但太后一听便知晓她的真实目的,因而出言责备她,又让她抄十遍《女则》。 若不是这个吴德那日提议,何贵妃如何会上赶子给自己找不痛快? 那吴德满脸堆笑,躬身拾起地上的碎片,道: “娘娘息怒。如何未起作用呢?娘娘不知,今日太后可是把太子叫进未央宫说了许久的话呢。太皇太后来人请,都在外头等了一会儿。” “本宫如何知道!本宫今天抄了一天的《女则》!手都酸了!” 吴德见何贵妃揉着手腕,没再怪罪他了,便又劝道: “太后顾全大局,虽说即刻罚了娘娘,但太后也一定会劝好太子殿下。娘娘放心就是……” 说着,吴德又规规矩矩地匍匐在何贵妃脚下,叩头道: “朝堂之事,岂容太子殿下由着自己的性子任性妄为?” “可太子这些日子一直和宋家的混在一起,宋君君只是去嵘王府坐一坐,太子便要亲自去接。今日又是去宋府……”何贵妃也是气结。 她费劲把何阿宝送进太学陪伴太子读书,没成想,何阿宝不争气,没得到太子的垂青,倒被陈攀这个过继出去的侄子给迷了去。 “娘娘且放宽心。”吴德谄媚道: “太子殿下是个明事理的人,自然也听得进去太后的话。没准儿,今日他去宋府,是为了事先提点宋家女公子呢。” 何贵妃凝神思索,也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 那吴德趁热打铁,又道: “那宋府是个什么家教门楣,娘娘自然清楚,又如何与咱们何家的大小姐相提并论呢?更何况,若是大小姐实在不愿配合,那还有二小姐呢……” 要说这吴德,也是因为一张嘴,才从小内侍得了何贵妃的宠爱,步步高升的。 “那宋君君粗鄙无礼,宋家也是一家子的‘睁眼瞎’,无甚家世可言,如何与我何家相提并论?这太子也是,京城如此多的高门贵户,尽他挑,却平白无故挑了宋家。自然了,其他门第虽说都比不上何家,但他再厌烦兄长,也不该破罐破摔挑了宋家这个莽夫的女儿?” 何贵妃实在是看不上宋君君一家,但同时,也看不上何家的二小姐何巧巧。 “宋君君不配,何巧巧就配了?我看啊,最好的还是咱们阿宝。” 吴德知道何贵妃只疼爱何阿宝这一个侄女儿,不为别的,就是觉得阿宝和她长得最相像了。于是,他也附和着: “那是自然。大小姐雍容华贵,仪态万方,二小姐自然是比不上大小姐的……” 何贵妃听了,自然是喜不自胜。可笑着笑着,又想起来正事儿。 “欸对了,中秋之后太子大婚,在这之前,若是太子不松口,咱们的事儿,也得准备好……” 如果太子实在不肯纳其他侧妃,那就怪不得她何贵妃了。 “娘娘放心,早已准备齐全了。”吴德起身,凑到何贵妃耳边,如此这般说了几句。 何贵妃听了,笑眼弯弯,不住点头,又嘱咐道: “甚好。要做得干净些,若是太子有所察觉,也别教人查到咱们头上来。” “娘娘放心,经手的所有人,吴德一定给娘娘处理干净,一定不会教人发现……”吴德信心满满地打着包票。 “何巧巧我看着不老实,你尽快去告诉兄长嫂嫂,也好生防一防她。还有那陈攀,这些日子也给我盯紧了他。”何贵妃又道。 “这些日子,大小姐还是在家赌气……”吴德应了,一面替何贵妃倒茶,一面道。 “再过些日子便好了。不急。叮嘱兄长嫂嫂派人好生照顾便是。只一条,不许她出门去,别去见了陈攀……” 陈攀闭门不出,并非自愿,而是何贵妃授意。在大局定下前,她是觉得不会让何阿宝再见到陈攀的。 若非陈攀如今是陈家的独嗣,何贵妃不好下手,此时他必定已经进了阎罗殿了。 只是何贵妃实在是煞费苦心,即便是她不约束陈攀,大理寺也要找上陈攀讯问。 水月等怀孕女子的案件还未结,陈攀他如何轻松得了? 太子本是要亲自督办此案的,只是如今又经太后一番敲打,他免不了要和自己的“盟友”宋君君通个气儿…… “你奶想让你再娶侧妃?”宋君君蹲在石凳上,一边大口大口嚼着红烧肉,一边说,香喷喷的红烧肉的油滋到了嘴边。 一边的宋煦明,斯斯文文地坐在宋君君身边,抬手将红烧肉碟子朝宋君君面前推去。 “太子只有一个太子妃,也确实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宋煦明道。 “接下来就看你了。”太子从身上摸出一方手帕,递到宋君君面前。 “看我?”宋君君说着,吃掉了最后一块红烧肉,携过太子的手帕,擦了嘴,又习惯性地把帕子折了,揉在手心里。 “噢噢……我想起来。我是说过要替你挡掉其他的不轨之徒。可是……可是这次是太后提的要求啊,我要是公然违抗,这也不好……” 宋煦明也皱着眉,道:“太后发话要殿下您纳侧妃,君君如果直接拒绝,怕是要惹怒太后了……” “听起来是不好。”太子微微点头,低头瞟到宋君君系在腰间的太皇太后赠送的鲤鱼佩,又说: “但如果是你去做,一切便合情合理……” “啊?什么意思?”宋君君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却没猜到太子脑子里的弯弯绕绕。 不过几天之后,她倒是全部明白了…… 这天,是太子和君君一同入宫觐见的日子。 宫门口,太子悄悄拉住宋君君,叮咛道: “记住我昨日和你说的,要恩爱、要……” “我记得!要恩爱,要腻在一起……说好了,今日,这个数!”说着,宋君君伸出三个手指头。 “好。”太子无奈地按下宋君君的手,攥在手里,牵着她朝仁德殿走去。 第49章 我只确定君君一人 “我记得!要恩爱,要腻在一起……说好了,今日,这个数!”说着,宋君君伸出三个手指头。 “好。”太子无奈地按下宋君君的手,攥在手心,牵着她朝仁德殿走去。 “你……”宋君君刚想挣开,一抬头就见太子冲她眨眼。 噢!是从进宫的那一刻,这场戏便开始了——太子今日与宋君君进宫,给宫里几位长辈请安后,将要留在宫中用午膳。 届时,何贵妃也会在。太子是要宋君君做出恩爱的姿态来,给何贵妃、也给太后看。一则是暗示何贵妃,要在他们二人之中横插一脚是难上加男,二则,是向太后显示鹣鲽情深。 太子说,太后和先帝感情甚笃,先帝驾鹤西去,太后痛哭难抑,夜不能寐,因而才落下病来。宋君君和他演出情意绵绵的架势来,说不定能使太后触动情肠,继而将纳侧妃的事延后再谈。 嗐!不就是在皇帝太后面前演戏吗?她没谈过恋爱难道还没见别人谈过恋爱?想来古代的情意表现方式,和现代人差得也不大。 她宋君君必然要发挥出浑身上下所有的演技,拜托,那可是三千两欸,太子答应了她,“事成”之后,黄金三千两。 哪怕是看在钱的份儿上,她也绝不能掉链子,保管给演得情深意长、情难自禁,闻者动容,见者落泪…… 陛下一直宠信宋将军,自然对他女儿的印象也不差。只是宋君君极少出现在他跟前儿,因此这一次选妃,陛下是没想起来宋将军还有个女儿的。 原因也很简单,宋君君这“摸鱼”的十几年,都顾着在街头坊间闹去了,压根儿也没见过几次达官贵人。 陛下也只是知道宋煦明是宋将军弟弟的孩子,宋将军自己的,是个喜欢玩闹的女儿罢了。 宋君君喜欢玩闹这事儿,也不是陛下主动探知的,而是最初的一段时间,朝廷中有人看不惯宋将军,没读过几天书,却也能位列朝堂,因此借着宋夫人、宋君君礼仪举止有亏的事儿弹劾他。 可这陛下是什么样的人?自然也没把这些事当罪过问责宋将军,反而替宋家辩护,说宋夫人和宋君君是“天性质朴,赤子之心”。 宋君君跟在太子身旁半步远的位置,信心满满地向皇帝行礼,行完礼,还觉得自己格外从容大气。 果不其然,陛下果然夸她了: “朕记得宋家女公子年幼时,总有一些嚼舌根的文臣,说你行止不拘礼法,宋爱卿没教好。今日一见,落落大方,哪有半分市井俗气?可知文臣的话,多半是看不得朕宠信宋爱卿的酸话,却要粉饰太平,拿了礼法的由头来。” 陛下说着这话,身边的何贵妃脸一僵,却也只能尴尬地笑着点头。 今日的礼仪,那可是宋君君昨天晚上拉着宋煦明练了一晚上的行礼呢!她以项上人头做担保,必然惊艳四座! “平身。”陛下免了二人的礼,还赐了座。 宋君君转身,见到两个席位隔着远远的,便在就座的档口,扯着软垫,稍稍向太子挪了一挪。 动作不快不慢,挪得不多不少,却恰好能让殿里的几位长辈瞧见——这也是宋君君事先训练好的,做戏,自然要做全套。 太子着实是了解太后啊。 太后见了这番景象,果真眼神微动。 知道太后在看她,宋君君也当做无事发生,乖巧地在太子身边坐好。坐下的那一刻,眼睛还极有心机地向上一瞟,与太子对视一眼,又立马嘴角含笑,低下头去,手又悄悄藏在裙裾之中,给自己的大腿肉狠狠地掐了一把。 登时,一抹红晕飞上脸颊。她今日出门脸颊只扑了最轻的粉,绝对不会盖掉这红晕。 啧——疼!但是得忍着! 宋君君在痛的时候,极力忍着不叫出声,就会红脸。 之前她还觉得这是个不好的反应,要改。但今日却觉得,这身体的反应机制,简直天选演员呐! 这红晕,这动作,太子见得最真切,而殿里坐着的几位长辈,差不多也都见到了,一个个都露出欣慰的笑容,除了何贵妃。 “太子殿下……和君君,当真是情投意合啊……”何贵妃皮笑肉不笑,道,“只是,这太子殿下和君君,也就只是乞巧时的一面之缘,怎么会就如此的……情定一生了呢?” “贵妃娘娘想必是眼里只有父皇和阿宝姐姐?”太子笑得坦然,又看向皇帝,道: “这每年的除夕宫宴,父皇都会宴请大臣。每年我都能见到君君……” 说着,太子又扭头看向宋君君,宋君君也配合,微微抬头,也眼含笑意望向太子。 她从进门开始,脑子里的神经就都紧绷起来了,每个人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她都留神、留意。 当太子说到“君君”两个字时,宋君君就知道,此时,必须和太子来一个“眼中只有彼此”的不管他人死活的对视来,方才能让戏更真。 “……算起来,都见过十几次了,哪里是只有‘一面之缘’呢?” 太子挑了挑眉,又看向何贵妃,眼中也是坦荡平和。 这话倒是让何贵妃更加尴尬了。 而只有宋君君腹诽,往年除夕宫宴,她们宋家都是在外围的,别说太子了,就连坐在高座上的皇帝她都看不清,未必太子又真能穿过一堆高官大臣,于熙熙攘攘中看见她? 要是能看见,端午节那天在屈子庙,太子就不是那个震惊他全家的反应了。 “啊,倒是、倒是我忽略了……”何贵妃尴尬地笑笑,又看向宋君君,计上心头,又出言询问: “那想必君君也是在这些年的除夕宫宴上,才结下缘分、芳心暗许的?” 这话宋君君听着刺耳。要是顺着何贵妃的话走,岂不是在自己承认,宋家教女无方,除夕宫宴不好好与陛下共祝大齐国泰民安,反倒是惦记起太子了吗? 宋君君看了一眼太子,太子也看了一眼宋君君。宋君君一下便懂了,这是示意她直接说,不要给他留面子的眼神。 “娘娘说笑。陛下在,君君实不敢撒谎……” 宋君君乖巧地看了一眼陛下,又迅速垂下眼去,恭谨道: “自然不是在除夕宫宴上了。若要说一个确切的时候,君君实在不知。君君只知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或许是一次次的除夕宫宴,或许是乞巧聚宴……情意生发之时、心动之处,难以确定,唯有太子,君君是确定的。” 说完,宋君君还不忘和太子来一个深情对视。 “我也只确定君君一人……” 欸?此处太子不该说话的啊?不管了,你就说咱这演技,够不够爱! 宋君君脑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就被自己的演技折服,沉浸在角色之中了。 太子和君君的话,出人意料地惹动了陛下的情思,只不过陛下庄重惯了,将自己个人的情绪,隐藏了起来。 从前,也有个温婉淑慧的女子,眼神坚定,和他说,夫妻二人共结连理,无论何时,她都只确定他一人。 如今斯人已逝,眼前只剩下她留下来的唯一儿子。 想到这儿,陛下不禁望向太子。见太子神色如常,看着却比往常要欢愉许多,眉间少了几分忧思,便心下舒坦许多。 太子也要有太子妃了,他总算没有辜负皇后。 第50章 他不会是想赖账吧? “唔!我倒是想起来了!”太皇太后咧嘴笑道,“乞巧那日,元成不小心跌进靠近东宫的浴龙池子里了,跟随的人吓坏了,来不及施救,还是君君,义无反顾地跳下池子,这才把元成……给捞上来。” 原来太子落水这事儿,梁元成是这么说给太皇太后听的啊。宋君君强忍着笑意,又掐了自己一把,才抑制住想疯狂上扬的嘴角。 “落水?!此事朕如何不知?太子身边跟着的人,也该小心些!要规劝好太子,事事当留心……”陛下略一皱眉,诘责道。 站在太子身后的慎孤慎独听了,都慌忙行礼请罪。 “急什么?”太皇太后不以为意,又挥手免了他们二人的礼,道:“元成如今不是好好地坐在你跟前儿吗?男儿,自当接受些磋磨。你小时候淘气,不也非得上树摘果子,从树上摔下来,倒是让你父皇停了整个东宫一年的俸禄呢……” 太皇太后嘟着嘴,一点儿也不见外地“揭”皇帝的“短”。 “皇祖母教训得是。只是往后这样的事,还得报与儿臣知晓,免得儿臣担忧啊……” “为人父,自当如此。那个……元成身边跟着的那俩年轻人,你们可听了?这事儿再有下回,我也不饶!以后可得小心谨慎!”说着,太皇太后还指了指慎孤和慎独。 太皇太后年迈,随心所欲惯了,就像是宫里头的大活宝。她这嘴啊,从年轻时就不饶人。 “若非君君,恐怕太子身边跟着的人,就要受罚了!”太后笑着化解皇帝的尴尬。太后也早知道这件事,太皇太后提起,她也对宋君君稍加赞赏。 “君君,你说说看,你救了太子,想要朕如何赏赐啊?”皇帝很是开心,抖动着花白的胡子,两手很轻松地搭到桌案上,目光炯炯,面带笑意地看着宋君君。 这话一出,何贵妃端着酒杯的手一抖。 何贵妃心里清楚得很,这皇帝陛下认可一个人,就是给他赏赐;若是喜欢,就是让他自己挑赏赐。 皇帝问要什么赏赐,她宋君君能像对太子一样狮子大开口?那必然是不行的。 虽说宋君君不拘礼数,但是客套这种优秀传统,她还是很明白的。 于是,宋君君连连摆手,就差把拒绝写脸上了。 但她也料到了,皇家嘛!成天吃饱了撑的就喜欢搞“推拉”艺术,皇帝和太皇太后仍在一个劲儿地夸她。 这么一夸,宋君君倒是搜肠刮肚想不出要如何优雅而不失谦卑的回答,于是便只能顺着陛下对宋将军夸赞的思路,笑道: “太子不喜铺张,简从惯了。那天君君遇见太子时,他身边也没跟着太多侍从。事发突然,君君也只是见义勇为罢了。父亲读书不多,君君我也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但见义勇为,还是明白的……” 这话确实说到皇帝心坎儿里了。他宠信宋将军,就是因为他人单纯、仗义,肚子里没有坏水儿,又知足。 “宋将军赤诚!”陛下慨叹道:唉——若我朝臣子,皆如宋将军一般,保有一颗赤子之心,我大齐必然江山永驻……” 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帝,你一言我一语,此时已然忘却君臣之分,和太子君君二人,像寻常百姓家一同谈笑了。反而是一边的何贵妃,硬是也融不进去。 这场宴席,宋君君觉得自己发挥超常,太子也觉得,他之前的忧愁,都是杞人忧天了。 这宋君君,一点儿也不莽撞,比他想象中的会说话,也确实如宋煦明说的那样,大事儿上,她还是拎得清的。只不过,现在还有一件要紧的事,他必须找机会确认了。这件事困惑着他好一阵子了,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解释。脑中隐隐有个念头,可却在看到宋君君那没心没肺的笑脸后,又摇摆不定了…… 东宫正殿,宋君君趴在榻上,唧唧吃着板栗仁,嘴边粘着零星粉粉糯糯的栗仁碎,面前是一堆食物“残骸”…… 宋君君已经在这里坐了大半天了,点心吃了,糖水喝了,板栗也剥得差不多了,吃饱了喝足了,也等得实在不耐烦了。 “……喂!有没有人在啊?”宋君君翻身坐起,朝着外头空无一人的庭院,喊了一嗓子。 不一会儿,一袭白衣的慎言不知从哪儿轻飘飘地落在庭院之中,颔首抱拳,朝宋君君行礼。 原来,慎言今日是跟着她的。 宋君君一看是慎言,便慌忙起身,奔到殿门口,笑道: “是你呀!你今天没跟着你们家殿下吗?” 她隐约记得,好久没见到慎言了。之前还以为是暗卫不轻易出现,可前两天听宋煦明说起,才知道是太子这几天忙着和大理寺卿方知忠处理案子,需要人手,慎言也是跟着去了。 慎言淡淡一笑,点点头道: “殿下若无其他特别的吩咐,属下是跟着宋小姐,护卫小姐周全的。” “那前些日子你不在,今日怎么有空?是太子那边忙完了吗?” 慎言有些迟疑,但还是如实相告:“殿下这几日事务繁忙,今日即将收尾了,故而才将宋小姐请过来。” 宋君君点点头,跨出了殿,踱步到正殿另一边的回廊下,看着满园盛放的各色菊花,倒也觉得景致颇美,便索性坐到了这一侧的廊下,又扭头招手,唤慎言也过来坐下。 “这……”这并不符合规矩,她一个暗卫,如何能与未来的太子妃并肩而坐呢?宋君君踏出殿门时,她便稍稍退后了几步,保持应有的距离。 “快过来呀!”宋君君又向她挥手,“你不过来,难不成还要我一直扯着嗓子和你说话?快来,这里又没有别人,殿下来了,你再起来便是!” “是。”慎言拗不过宋君君,只好上前去。 二人并肩坐在廊下,宋君君托着腮,看着开得尽兴的菊花,其中那些金灿灿的菊花,怎么看怎么像是太子殿下欠她的那三千两黄金。 皇宫演完戏之后,太子派人送她回了宋府,自此之后,便一头扎进了公务里,好几天都不见人影。 也没派个人给她送钱,他不会是想赖账? 这宋君君,愁哇。 “慎言,你们太子殿下,说话是算数的?”这会儿了,宋君君心里还是有疑影。毕竟这个太子,和她之前心里设想的样子,差得有点儿多。 当然,相貌是超出了她的想象,可这脾气性格……不开口说话还好,一开口说话,宋君君脑子里便能想起她把太子踹下水之后的那个晚上所见到的太子。任凭太子人前再如何气度不凡,她都觉得是演出来的。 “太子殿下言出必行。”慎言道。 “嗯嗯,那就好。”宋君君点点头,松了口气,心里稍稍安定下来了。 其实,她也知道太子的人品也许不坏,可是身份地位摆在那儿,他若是想赖账,她宋君君是真没办法。 一口答应太子做假的太子妃、陪他演戏,其实宋君君也有着绑定更深太子不好赖账的小心思在。 “你们太子几时回来呢?” “今日。” “今日?”宋君君现在觉得自己是被诓进来的了,“今天晚上,那也算是今日啊。” “嗯。”慎言点点头。 “你……能去看看他吗?”顺道催他快点儿? 慎言摇摇头,“太子不吩咐,属下不能插手。” “啊……那岂不是……我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宋君君已经等到焦头烂额了。 慎言的话少,宋君君一直找话题,可慎言回答最多十五个字,多的,就是沉默了。 聊天也聊不起来,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嘴这么笨呢?宋君君心累了,也不找话题了,二人就这么并肩坐着。 而宋君君等着等着,等得靠在慎言肩头睡着了。宋君君不发话,慎言不敢喊她,也不敢离开,只能坐直了身子,让宋君君就这么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落下来时,太子回来了…… 第51章 演着演着,当真了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落下来时,太子终于是回来了…… 慎言僵着身子不敢动弹,宋君君靠着她睡得很熟。菊花丛前,落日就在宋君君的脚边。 “殿下……”慎言知道太子回来了,正欲起身,太子却将食指点到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又轻手轻脚地走过来,俯身抱起君君,一转身,就遇上慎独震惊的眼神。 “殿下,这……”这似有不妥啊。 但慎独后面未说出来的话,却被一边的慎孤拉着他往后一拽,没了声息。 “无妨。”太子轻声道。他低头看着睡得正香的宋君君,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来。 宋君君睡得就像一只小猪。 她可睡得太熟了,熟到,做了一个真实不已的梦…… 她梦见,太子“白嫖”了她的“劳动力”,不给钱不说,还要抢走她替福满楼客栈老板娘养了许久的小花猪。 不还钱就算了,怎么还把我猪圈给拆了呢? 这哪行啊?抢我的猪,就算你是太子也不行! 还我猪来! 梦里的宋君君撒丫子去追太子,可这若远若近的距离,她的腿都要倒腾出火星子了,还是怎么也追不上。 眼见着慎孤慎独抱着两只可怜的小花猪猪,黑着两张脸,跟在太子身后,就要走出宋府时,纵然知道这是梦,但宋君君也莫名其妙地急坏了,拼了命的扯着嗓子喊道: “梁君复!你别走!你不要走啊!”……走也得给我把猪留下啊! 后来的那一句,君君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听见一个柔润又温和的声音在和她说话: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 这声音由远及近,倒是比梦境还要真切一些。 温暖厚实的触感,也从她的手上传来…… “梁君复!”这一声,宋君君把自己喊醒了,一睁眼,就遇上太子闪烁柔和的眼睛。 “我在!我在这里……”太子拉住宋君君的手,安抚着她,“做噩梦了是不是?” 宋君君瞅着太子这张俊俏出挑的脸,一时间晃了神。 梁君复太漂亮了,宋君君很难把这张脸和梦里那个“邪恶地”指使慎孤慎独抢她小猪的奇葩男联系起来啊。 “做噩梦了?我不走,我会一直在。”太子柔声道。 这下宋君君回过味儿来了,却被太子的话说得迷迷糊糊的。 “你走哪儿去?”宋君君冷不丁地问道。 “你……”太子温柔地笑着,斟酌了一番,问道:“君君你是不是梦见,我离开你了?” 说着,太子紧紧盯着宋君君,眼神格外坚定,但宋君君并没有读懂太子的心意,她皱着眉,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四周。 她正在太子的寝殿,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居然睡到了太子寝殿的软榻上。 唔……一定是慎言少侠给她扛过来的。 宋君君很快清醒了过来,便掀了身上的被子想要起身,可太子此时却握紧了她的另一只手,微笑道: “还没用晚膳?那便陪我一起吃,可好?” “额……那……那好?”宋君君不明所以,试探性地回答。 没想到一回答,太子倒是笑得更暖了。 宋君君总觉得今天的太子,好像有哪里怪怪的。但是实在说不上来,难不成自己还在梦里?可手上的触感是不会骗人的。太子的手心很温暖。 太子满面笑容,又道: “睡久了身子软,我扶你起身。”说着,太子又伸手,小心翼翼地扶起宋君君。 “啊?”这人今日怕不是转性了? 宋君君看着太子这一系列的动作,一时之间还摸不清头脑,本想当即开口问一问,可太子又是吩咐人送晚膳、又是亲自挪了软垫给君君垫好,宋君君实在是没找到机会开口。 说不定,他是有事相求呢?那暂且等他开口又何妨? 宋君君一边按兵不敢动,眼神一边追随着太子的动作,等到太子快剥完螃蟹钳时,宋君君的耐心终于是耗尽了。 “大哥你怎么了?” “我有一事要问你……” 二人的询问同时响起,也同时看向对方。 “你是太子,您先问。”宋君君被太子盯得有些不舒服,当即认怂。 “我是想问,那日你在父皇面前说的……” “怎么样?!”宋君君哈哈一笑,拍上太子的肩膀,得瑟道: “我那演技是不是绝了?!你就说是不是绝了?!怎么样?太后有没有感动?不过我倒是觉得陛下被我感动了……” “都是……演的?”太子拿着螃蟹的手有些颤抖,说罢,又痴痴地笑起来。 “大哥你今天是怎么着了?你这么笑着……恕我冒昧,怪瘆人的嗷……” 太子敛了笑容,手中的动作一顿,抬眼对上宋君君那单纯得不像话的眼神。 “你……”太子略一皱眉,“你方才不是在等我吗?” “对啊。那不是你把我喊过来的吗?”宋君君也皱了皱眉,道。 赖账也不能用这种方式? “那方才你做的梦……” “对啊!”宋君君点头如捣蒜,道:“我刚才还梦见你了呢!” 太子闻言,眼中又闪烁起来,但在听到后续宋君君噼里啪啦一顿说之后,眼中的光黯淡下来。 “我梦见你不给我酬劳,想赖那三千两黄金……这还不算,你还抢我猪呢!”宋君君说着,指了指立在殿门口一左一右的慎孤慎独,道: “喏!就指使他俩!一人抱走一只!我在后面怎么追都追不上,喊你别走,你也不听!” “所以……你让我别走,是……是为了要回你的猪?”太子殿下说着,看到宋君君点头的那一瞬间,他像是生气一般,一口就吃掉了刚刚剥出来的蟹肉。 他在幻想什么呢?自作多情! “你喊我过来,我以为是结账的呢!”宋君君挠了挠后腰的痒痒,随意说道。想拈一块绿豆糕吃,却被太子抬手一端,全端自己面前了。 这又是生什么气呢?谁又招他惹他了? 宋君君看着太子已经全然没了笑容的脸,又是满脑子的疑惑。 “你就没有别的事情?”太子还不死心,又问。 “什么事儿能有黄金重要啊?”算算日子,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加上在陛下面前演戏的三千两,她还剩下九万六千两黄金没要着。 这事儿还不急? “欸,梁君复,做太子妃……俸禄一个月多少钱啊?逢年过节,有没有什么奖金啊什么的?我当你的太子妃,你得包吃包住对?吃住不需要我额外花钱是?那是不是太子妃的俸禄也包含在你欠我的那十万黄金里头啊……” 宋君君满脑子只有终极任务,碎碎念个不停,终于,太子忍不了了,黑着一张脸让慎孤取了三千里黄金的票据来,将她打发回家了。 以往,太子要么是亲自送,要么会派人送。可这次,宋君君刚揣好银票,就被推出了东宫。 她脑子里系统播报入账的声音刚响完,身后东宫大门关闭的声音也恰到好处的响起。 待宋君君高兴劲儿过了之后,她真是半夜起来想想都要删自己两耳光…… 太子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举动,难不成是……演着演着,他当真了? 想到这一点,宋君君是悔不当初啊。 不是后悔当时没反应过来、没答应他,而是后悔她当时没继续和太子演戏、将计就计,以期一波完成终极任务。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任务完成后,她终究是要回去的。 这一点,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系统的不断提示,像一堵无形的墙一般,不断地把她和旁人间隔开来。 动心了吗?也许。 但她不敢往这方面想,甚至有时,看着太子的笑容,她脑子里要去想福满楼的猪肘子来麻痹自己,不要在他的笑容之中沉沦…… 第52章 姐姐想见你呢 且说那日宋君君带着三千两黄金回府后,才猛然发觉太子的言外之意,既后悔,也后怕。 后悔自己没抓住这次利用太子直接完成终极任务的机会,后怕自己真的会在这个世界越陷越深…… 此时窗外夜凉胜水,秋虫鸣声断断续续。不知怎的,宋君君总觉得,八月夜晚的月亮,要比其他任何月份都明亮澄澈。 窗外,小文鑫正趁着月色,细心擦拭着放在后院的兵器架。他挽起袖管,干活干净利落。 宋君君还记得,最开始在街巷中捡到文鑫时,他瘦瘦小小的,蜷缩在菜叶堆中,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如今,他已经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了,虽也还是瘦小,但却是精瘦精瘦的。宋老爹还说,明年文鑫再长一长个子,就带他学宋家枪法。 也不知,她还能不能看到小文鑫学会宋家枪法。 凉风吹过,窗边一株两人高的核桃树叶子随风而起,鼓动着叶片,在风中发出了些微的沙沙声。 这株核桃树,是宋夫人种下的。 那一年,宋君君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吃到核桃,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好吃,宋老爹便费劲周折托人去遥远的边州,才找了核桃苗送进京城。宋夫人和宋煦明连夜在她的窗边挖了小土坑,核桃苗一到,就吭哧吭哧培土种上。 “以后啊,咱们君君就能在自家摘核桃了……”宋夫人如是说。 而宋煦明更是天真得可爱,核桃苗种下后,他便一直勤加侍弄,总是一心相信,核桃结果的日子,就在来年。 哈哈,没有现代化的农业,又不是科学改良的品种,这样的核桃结果,少说也要七八年去! 宋君君想到这儿,便哑然失笑。 宋家待她,是真好。好到她有时会在夜深人静闲来无事的时候,愧疚自己占了宋君君应得的爱,有时又真觉得自己是原来的宋君君。 甚至,她越来越不想走了。 但是,任务是要完成的,不完成的话,这个世界便会化为齑粉,谁也不能保证重新来过的时候,宋家人还是此时的宋家人。 可是一旦全部完成,她就要离开这里了…… “小姐,你怎么不睡觉,在这儿发呆呀?”不知何时,文鑫拎着水桶凑到了窗下,这说话声,让宋君君硬生生憋回了自己的眼泪。 “噢,没事。”宋君君深吸一口气,平稳心绪,道:“就是睡不着,起来晒晒月亮。” “晒月亮?”文鑫抬头看了看夜空,笑得见牙不见眼,“夜深了,小姐一会儿睡觉,记得关窗,别冻着了。” “好。”宋君君笑着点点头。 又看了一会儿月亮后,她才转身回到床上歇下。 留是不可能留的,她明天还要去找嵘王妃完成拆散他们的任务呢! ……然而,出师不利,嵘王妃不在家,带着世子去了城外的普照寺。 “普照寺?”宋君君皱着眉,满脑子搜索这个名字,极力去想这个寺院的样子,然而,无果。 宋君君本身也不是喜欢求神拜佛的人。可她以前也没听过嵘王妃喜欢去寺庙啊,怎么突然就要求神拜佛?难不成是打算求一下家庭美满? “是。”嵘王嘴角含笑,点点头。 “那她几时回来呢?”宋君君问道。 “王妃早上去太后那里告了假,大约……要在寺庙住上几天。”嵘王想了想,如实作答。 还要住上几天?宋君君一听这话,是更加疑虑了。 嵘王见宋君君还站在原地,便贴心地问道: “宋小姐可是找王妃有要事?如果我能转达,宋小姐告诉我也是一样的。我独自在府不甚方便,就不能邀宋小姐入内小坐了。” 嵘王温和谦顺,举止得体。 “我不进去。”宋君君摆摆手,回过神来,刚想离开,又折返回来嘱咐嵘王: “殿下,那麻烦殿下转告王妃,下次如果她再去寺庙,记得叫上我一起。” 宋君君隐约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她直觉向来很准,但无法说清。 “噢还有……”宋君君又转过身来,那嵘王方欲进门,一听这话,也连忙转身,又退了几步和宋君君保持距离。 他虽仍面带微笑,但宋君君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嵘王刻意的避忌。 这疏离的态度,倒是和人前的太子是如出一辙,不愧是一个爹养的! 宋君君见他退了几步,也提起裙摆往后退了半步,这才说: “王妃去普照寺回来了,你可记得要她派人来和我说一声。我就是……想找她品茶来着……” 宋君君随口扯了个理由,又带着文鑫往福满楼而去。 她憋了好多天没去福满楼了。 自从诏书颁下来,她成为了未来的太子妃之后,先是被“围观群众”堵在家里出不来,后来也许是太子发话了,也许是热闹劲儿过了,百姓不再对她感兴趣了。 毕竟京城满大街都是达官贵胄,一板砖拍下去,说不定都能拍到个御史台大臣的公子。 宋君君也落得清净,这天出门,又是带着文鑫腿着去的,压根儿没想起来家里还有辆太子送的马车。 这腿着去,就“腿”出“意外收获”来了,经过醉鹤楼时,她遇上了何家的二小姐何巧巧…… “宋姐姐!” 何巧巧这人的气场奇怪,宋君君自上次后,便不想和她多接触,本想这次也装作没看到开溜的,没想到,却被何巧巧这声娇滴滴的“宋姐姐”给掐断了遁逃的路。 宋君君只能强装镇定从容转过身,尴尬笑笑,道: “你也来逛街啊?” 何巧巧脸上带着谦恭的笑容,可背却挺得格外直,身姿盛气凌人。 她袅娜地走到宋君君面前,微微颔首,当做行礼,道: “宋姐姐明明看见了我,为何急着走?难不成,宋姐姐在躲着我?” “哪里是躲着你啊,我这是赶着去福满楼吃饭!”宋君君呵呵笑着,也逐渐学会了撒谎不打草稿。 “不是躲着我便好……”何巧巧露出和顺的笑容来,又朝君君近了一小步,似乎有什么事要悄悄说。 “姐姐想见你呢。” 什么?!姐姐?何阿宝吗? “正是。”何巧巧点点头,抬头看着宋君君,眼神居然含了许多情来。 若不是宋君君知道何巧巧就是天生如此的眉眼,倒真要以为这何巧巧是爱上她了。 “见我?为何?”宋君君心中还是有几分警惕的。 何贵妃想嫁个何家的女儿给太子做侧妃,这事儿宋君君如何不知?何家拢共就俩女儿,何阿宝不肯嫁,那便只有何巧巧了。 况且,这个何巧巧之前又故意在她面前暗示何阿宝怀孕了,保不齐,她也是想嫁入东宫的。 她又一直喊宋君君姐姐,又说什么来日还要在一个屋檐下,这容不得宋君君不多想。这些话听起来,倒像是晚进门的妹妹唤先进门的女子姐姐一般。 “宝儿姐姐能有什么事情呢?”何巧巧又笑道,“说不定,只是想和姐姐道歉的……为着上次打你的事……” 宋君君满不在乎,她也没把那天的事放在心上,自然也不再生气。 “你姐姐不是被禁闭在府,没法儿出来吗?她要见我,为何不让何府小厮送信到宋府?” 何巧巧拿着手帕掩嘴一笑,道: “我早先便说,禁闭姐姐的事儿,定然会传得人尽皆知,爹爹还不信。如今,连宋姐姐这个不关心我们何家事的人都知道了……” “你有事便直说,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听着让人心累。宋君君打断她的话。 “昨天陈家送了样东西来,姐姐见了,便央着我今日出来寻你……”何巧巧敛了笑容,悄声道。 陈家?莫不是陈攀?送的东西,难道是什么信物吗?难不成,何阿宝是想通了? 第53章 这是要下死手啊 “昨天陈家送了样东西来,姐姐见了,便央着我今日出来寻你……”何巧巧敛了笑容,悄声道。 陈家?莫不是陈攀?送的东西,难道是什么信物吗?难不成,何阿宝是想通了? 宋君君好奇得很。 她和何阿宝算起来,本没有交情,两个人单独说话的机会本来就少。最多,也就是那一巴掌。 “什么时候见?在何府吗?”宋君君问何巧巧。 那何巧巧莞尔,慢悠悠地摇头,说: “何府有诸多不便,宝儿姐姐明日申时会在兆庆街后的长亭等你。” “我与她没有什么交情,有事,为何不能托人转达?” 何巧巧见宋君君有所迟疑,便又凑近了,低声道: “姐姐那日将陈攀与水月之事告知给宝儿姐姐,宝儿姐姐其实真是气坏了。偏偏水月如今又走丢了……宝儿姐姐心下仍然疑虑,可在何府论及此事,怕是……唉,若是姐姐不去……恐怕,宝儿姐姐再听听陈攀的挑唆,是当真要随陈攀去了……” “她与陈攀的事,怎么说都是你们家的家事,我如何能管?”宋君君心里慌得不行,但表面上还要装出一点也不急的样子。 如果何阿宝真的和陈攀私奔了,那可得了,拆散他们的任务不就完成不了吗? “我已将此事传达与姐姐,姐姐去与不去,自然全在姐姐。若姐姐去,记得申时,兆庆街竹林后的长亭。” 言毕,何巧巧颔首行礼,又袅娜地走了。 何巧巧只见过宋君君几次,便料定她是热心肠又好管闲事的人,这次不需要她多费口舌,宋君君表面上再若无其事,心中也一定想去看看。 何巧巧猜得很准。 宋君君不论是出于完成任务的考虑,还是出于不想何阿宝被渣男哄骗的考虑,都是会去长亭的。 不管她嘴上说的再不想管,心里还是想抓住这机会拉一把何阿宝。 因此,尽管宋君君心下有所犹豫,她也会动身前往。 索性兆庆街这地儿宋君君又很熟,它就是赌坊一条街。穿过赌坊街后的竹林,就能直接到达京城西郊的长亭。那里虽说偏僻,但宋君君可是走过好多次,想想应该问题也不大。 “小姐,我们还去福满楼吗?”文鑫见宋君君站着沉思,出言询问。 “去啊。去……”宋君君点点头,她太想念福满楼的猪肘子了,况且,为了明天去郊外保险起见,她还想去问掌柜的借点儿东西。 第二日,宋君君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只身前往。 “小姐,你当真不带我一起吗?”文鑫站在宋府大门内,将手里的面衣递给宋君君,担忧地说道。 “我就只是去兆庆街附近而已。兆庆街那个地方,我多次去玩,不也是没带上你去?能出什么事?我去去就回,跑快点儿,我还能赶回来吃晚饭呢!”宋君君拍拍文鑫的肩膀。 保不齐她会与何阿宝谈到陈攀的事,这些事都是少儿不宜的,还是别带小文鑫去了。 “那你不和老爷夫人说……”文鑫嘟囔着,抓着面衣不肯松手。 宋君君从他手中硬拽了面衣来,扣在自己头上,道: “你傻了?和我爹说,他肯定不同意啊!爹今日一早就去禁卫军营了,你可别打扰爹爹搞事业!” 说完,宋君君便头也不回地抄小路去了兆庆街。 兆庆街竹林后的长亭,靠近京城的西门。但西门多年前封了,因而此处的长亭也渐渐荒芜起来。 人烟稀少,自然竹林连年发笋也少人采摘,竹林密集得险些淹没从前的路面。 宋君君拎着裙裾,深一脚浅一脚,要避开拦路的竹枝子,也要抬头确定方位,这一段路,走得格外艰难。 “京城如此多的酒肆客栈,她就不能给我包个厢吗?何家有钱还这么抠啊?”宋君君气喘吁吁,扶着碗口粗的竹子歇息。 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竹林又是遮天蔽日的高大,倒是凭白生出了阴森感来。 宋君君怕死得很,不觉热汗化作冷汗,心中直打颤,但她一想到太子殿下派了武功高强的暗卫慎言跟着她,心里便淡定许多。 唉,早知道,还是把文鑫带过来了,谈话时,就让文鑫回避不好吗? 终于,穿过竹林,宋君君能从竹叶之中窥见隐隐约约的长亭盖檐了。 到了到了!快到了!以后这破地儿,打死她也不再来了! 宋君君一鼓作气,往长亭走去,竹枝划破了衣襟,也未顾及。 远远的,那长亭中站着个女子,看身形衣着,确系何阿宝。 宋君君擦了一把汗,掀了憋人的面衣,冲长亭里的人挥舞了几下,高喊道: “是何小姐吗?!” 一边喊着,宋君君一边拨开细竹,从竹林中挤了出去。 向前奔了没几步,忽地脚下一滑,她踩着了个石块崴了脚。 “嘶——要死……”宋君君蹲下身,捏着崴着的脚腕,心里刚腹诽着这何阿宝冷性,也不说来扶一把自己,耳边就听得一阵脚步声。 嗐!算她有心!知道来扶! 可这话宋君君还没在心里说完呢,就辨别出这脚步声的嘈杂,这分明是好多人!凭她何阿宝两条腿,也能走出这阵势? 不好! 宋君君心中大惊,耳边风声呼啸,她本能地往反方向一偏,那光亮的剑反射着阳光,晃到了她的眼睛。 十几个来人皆是身着黑衣,人手一把剑,这不妥妥的来刺杀的黑衣人吗? 再扭头看那亭子时,亭中的何阿宝早已不见踪影。 来不及让宋君君多想,甚至都没给她开口的机会,那黑衣人拔剑便刺。 而我方宋君君,此时手无寸铁…… 不是不是?我死了任务谁做啊?我怎么可能死呢? 这念头一动,宋君君脑中又听得了冷冰冰的系统声音: 宋君君若中途下线,则任务视为未完成,将触动世界毁灭机制…… 那不行!那我得活着! 宋君君忍下脚踝的疼痛,闪身避开刺过来的利剑。 “这是要下死手啊……”宋君君捡了根竹枝,回忆着宋老爹教的宋家枪法,硬生生去挡利剑…… 此时的她,别提多后悔了,早知道,就该努力学武绝不摸鱼……果然,她穿成将军的女儿这件事,不是系统瞎设置的,是未来真的有刺客等着她啊! 宋君君在郊外激战,终于宋家的人也察觉到了。 不过,是察觉到君君不在家。 “君君呢?怎么你在喂猪?”宋煦明从太学回来后,觉得今日宋府安静异常,迅速反应过来是宋君君不在。 就连她最爱的小花猪都没有暗示喂,且并没有告诉他这个好堂哥。 文鑫放下木桶,老老实实道: “小姐受人相邀,去西郊长亭那儿了……” “西郊长亭?谁邀她的?” “何家的二小姐。昨天在街上,小姐和她说了几句话,大约是她相邀?” 何巧巧许多话都是凑近了宋君君说的,文鑫站在一边,确实是有几句没听到。 “去哪儿说话不行,得去郊外?她一个人去的?”宋煦明心下疑虑,又想起来从前太子说的,定太子妃之后一定要护好宋君君的安全,心中是警铃大作。 文鑫点点头,委屈道: “小姐不肯带我同去……” “糟了……”宋煦明吓得心惊肉跳,何家一个个满口仁义道德,但就他一直以来陪伴太子所知道的何家人犯下的事儿,那可是不仁不义到了极点。 宋煦明慌慌张张牵了马出来,待骑马飞奔至东宫时,一路以来脑中所想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他看见,慎言站在廊下,守在太子殿下身后…… 第54章 宋君君受伤了 宋煦明慌慌张张牵了马出来,待骑马飞奔至东宫时,一路以来脑中所想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他看见,慎言站在廊下,守在太子殿下身后,太子正和太师在廊下下棋呢。 “你如何在此处?!” 宋煦明听太子说过,慎言是吩咐下去常常跟着宋君君的,是要在暗处护着宋君君安全的,此时却出现在太子身后。 宋煦明又气又急,君君也许危在瞬息,他此时便也顾不上礼节了,不由分说一个箭步上前,揪了那慎言胸前的衣领子,大声质问。 宋煦明这几下,把太子和太师林余都给搞懵了,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宋煦明缘何气恼。 “这是怎么了?”太子殿下起身,皱眉问道。 宋煦明有太子伴读的身份在,那慎言也不敢还手,只能皱着眉看着他,一语不发。 “他为何没跟着君君?!君君午后被何家人骗到西郊长亭去了。未时三刻出发,如今还未回来……西郊那鬼地方少有人去,鬼知道他何家安的是什么心?君君虽自幼练武,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被人从后面来一闷棍,就直挺挺躺着任人摆布了!你不守着她,若她出了意外,如何是好?” 宋煦明急得连说话语速都快了许多。 谁知那太子听了,非但不急,竟又转身坐下了,还继续下棋! “西郊长亭,确实少有人去……除竹林外,长亭一处,倒也空旷……”太师也不疾不徐,拈起白棋,落到棋盘上,“殿下这一子,真是死处逢生……” “君君怕不是要逢死处了……都什么时候了,殿下!你怎么还有心思下棋……”宋煦明急得语无伦次,手上一使劲,扯乱了慎言的领子。 “既如此,你便不用急。”太子道。 “煦明,你且放手,莫坏了礼数……”林余抬头,对宋煦明说。 “殿下是不管了?”宋煦明睁大了眼睛,惊讶道: “殿下您从前还说,要护卫君君安全呢,怎么如今,话落如茶冷?” 太子睨了一下宋煦明揪着“慎言”领子的手,无奈道: “慎言今日跟着君君呢。” “什么?!”这下轮到宋煦明愣住了,看着眼前与慎言一模一样的侍卫。眼前的这个,难道不是慎言? “这是慎语。”林余知道宋煦明疑惑,开口解释道: “她与慎言是双生姐妹。” 姐妹?!那他还扯她领子?!宋煦明吓得松了手,倒退了两三步。 慎语侧过身去整理了自己的领口,又向太子伴读宋煦明行礼。 “慎语,你且下去。”太子道。 那慎语也不答话,只是点点头,旋身翻过了庭中高树,不见踪影了。 那高树尖的叶片,只是在空中震颤了几下。 “好快的轻功。她……她怎么……她方才如何不解释?”宋煦明看着树叶尖儿,心生佩服。 “宋公子,坐。坐下来喝杯茶。”太子捏着棋子,眼神不离棋盘,吩咐一边的慎孤端茶来。 “可是君君……” “你好生把心揣在肚子里!”太子笑道: “慎语有天疾,口不能言。她们姐妹为了方便隐藏身份,故一直扮成男子。以慎言的武力,京城禁卫军统领在二十招之内都无法取胜。他何家再势大猖狂,又如何能寻得这样的高手?” 太子面带微笑,对这几个侍卫是格外满意的。 “那君君她当真会没事?”宋煦明接过慎孤递来的茶,内心仍忐忑不安。 “煦明你且宽心。太子既然如此说了,你且耐心坐坐,此时慎言也许正带着君君回返呢。到时必会还你一个须发无伤的妹妹……”林余也安抚着躁狂的宋煦明。 可话音刚落,慎言一袭黑衣,驮了唉哟不止的宋君君踏过树叶尖儿,翻身落到了庭院中。 紧接着,是宋君君的一声哀嚎: “少侠,你可不能这么旋转跳跃啊,你会轻功,可我遭不住呀……” 慎言翻身进来的这几下,当真是“旋转跳跃”,宋君君“闭着眼”。 “你怎么受伤了!”宋煦明满心都记挂着自己的妹妹,慎言刚抱着她落地,他便看见了君君往外渗血的腿。 “妹啊!你腿可是给人打折了!啊——这可如何是好,这血流的,要如何是好啊!快!大夫啊!快叫大夫啊!”宋煦明几乎是从廊下滚下来的,从行礼的慎言手里抢过宋君君,就是一个哭天抢地。 他这妹妹从小到大,虽说宋伯父也老是撵她,要求严厉,但至少是从小到大,没有过这么破皮流血的时候啊。 “哥……哥!”宋君君被宋煦明扑倒在地,费劲儿推开这哭天喊地、大惊小怪的堂哥。 “快起来!你丢人不丢人!我没流血而死,倒被你给压死了!” “慎言。”太子阴沉着脸,只唤了慎言的名字。 那慎言一惊,也懊丧地低下头去,口中只道是自己护卫不力,伤了宋君君。 “这事儿不赖慎言,是我自己……”宋君君扯了扯慎言的衣角,嘟囔着:“你怎么也不会解释,还把所有事儿往自己身上揽呀……” 宋君君如何不明白,她一看太子那阴得要滴水的脸色,就知道,太子身处高位,哪怕平常对这些侍卫再好,他脑子里也有着阶级意识。 封建王朝中的侍卫,那就只是肉盾、武器,只是工具罢了。工具做不好事,就是没用。没用的工具,留着做甚? “你不必为她开脱,自己下去领罚。慎独,带她下去。”太子沉声道。 身边的慎独面无表情,听了吩咐,带着慎言便下去了,任凭宋君君如何阻拦,他也无动于衷。 情急之下,宋君君又推开扶着自己的宋煦明,一把就抱住了慎言的腰。 慎言精瘦,宋君君圈圆了手,甚至觉得能圈住两个慎言。 “你给我站住!慎独,是叫慎独是?怎么我吩咐的,你不听呢!我好歹也是你们太子未来的太子妃……” 宋君君向慎独发难,又因为行动过大,拉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 第55章 抓人吧殿下! 宋君君向慎独发难,又因为行动过大,拉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 那慎独听了宋君君的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看向太子,请他定夺。 “君君,你不要感情用事……”宋煦明抹了一把眼泪,拉了宋君君,“有错自然要罚……” “哎呀不是……你这人怎么也不解释的?”宋君君借着宋煦明才好生坐着,埋怨了慎言一句,又眼泪汪汪地看着太子,急急道出了来龙去脉: “太子殿下,慎言已经尽力了!我这伤,不是埋伏在西郊长亭的歹人砍的,是我自己……” 她是和歹人交过手,但仅仅只限于贼人刚出现砍她时,她躲避的那几下。 在贼人砍断她随手捡来做武器的竹枝后,慎言便凭空出现,一刀给那贼人一个了结。 宋君君虽说疏于习武,但宋家枪法的招式她还是在宋老爹十年如一日的“威逼利诱”之下,记了个大概的。宋老爹曾说,大齐国内的武艺身法相差不会特别大,宋君君不说全然明白,但也能对着他人的招式评个大概。 只是她看着慎言的身法,却觉得奇绝诡异。 那夜和王安华一起在八珍轩遇袭,慎言也是赤手空拳,十几把的大刀都无法伤她分毫。 而这次和手持利剑的贼人对打,她居然能在不夺人兵器的情况下,每招每式都直中敌人要害,还能护着宋君君不被伤到。 于是,宋君君一时看得入了迷,不自觉地跟着慎言移动,没看着脚下的情况,一脚踩到了地上的利剑柄,那剑刃就这么砍到了她的小腿肚上。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宋煦明恍然大悟,随即又嫌弃起宋君君来,“要你平时多练练功你非是不听,现在这么被伤着,真是丢宋家的脸……” “啧!你哭唧尿嚎的,不更丢人?”宋君君往宋煦明脸上胡乱擦了一把,毫不留情地反击,噎得宋煦明是无话可说。 “殿下,宋小姐的腿属下已初步处理过,剑刃无毒,只是伤口深一些……”慎言恭敬地向太子解释。 “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殿下您可别罚慎言啊……算上上回太师表妹王安华的事儿,慎言已经救了我两次了……”宋君君看太子面无表情又一言不发,以为太子还想罚慎言,便连忙开口求情,又不断往太子面前蹦。 “你便消停会儿!”太子把手中的棋子扔到棋篓子里,起身扶住了宋君君,无可奈何地说: “如今宋大小姐都用上‘您’来称呼本宫了,那本宫无论如何也要给你这个面子啊。” 说着,太子吩咐慎言退下,慎孤又已经端了个盘子过来。那盘子上摆着瓶瓶罐罐,和一卷纱布。 宋君君见状大惊,太子不能这么抠?东宫侍候的人少就算了,如今她受伤了,连个大夫也不请的。 “走,进屋包扎。”太子低低地说了一句,打横抱起宋君君就往里走。 “诶诶诶,我也不是不能自己蹦……”宋君君扶着太子的肩头,庭院里太师都还在呢,她怎么都有些尴尬了。 “你不给我请个大夫的吗?”宋君君坐到屋内的软榻上,看着也跟着进来的慎孤,又委屈巴巴地看向宋煦明,那眼神仿佛在说:哥啊,要不你去给我整个大夫,咱老宋家,也不是出不起诊费啊? 可宋煦明啊,又没“接收”到这条消息,他扶着宋君君又看向慎孤的那副神情,就像是在看一个医术精湛的神医一般。 “这……这这这……不合适?”宋君君扯了扯裙摆,到底是男女有别。 太子知道宋君君在忌讳什么,贴心地开口道: “慎孤只是送这些来。”说着又看向慎孤,“去把慎语叫来。” 慎孤领命出去了,还把殿门给带上了。 “你安心坐着,屋内都是自己人。慎独会和慎言解决后续的事情,你不必忧心。是何家人诓你去的长亭对?一会儿你便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与我听。”太子坐到一边,耐心安抚宋君君。 “这事儿一点儿也不复杂!就是何家的二小姐喊我去的!”宋君君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末了还补充道: “我觉得,现在特别想嫁给你的,该是何巧巧才对!” “这一听便有诈,你常日里总自诩机灵,怎么这也上当了?”宋煦明点着宋君君的额头,道。 “我要是不去,不也搞不清何巧巧是个什么人吗?她为何非得对我使坏,那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宋君君不遗余力地给自己找补。 “那你不是在亭中见到了何阿宝吗?”太子又问。 “当时是背身的!”宋君君回忆道,“我只是觉得她身形像,压根儿没见着正面!说不定……是何巧巧找人假冒的……” “怪也怪哉,她与你几时结下的梁子?”宋煦明不解道。 “被人砍的时候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宋君君抿了抿嘴,又摇摇头,“但我硬是没想出来……我死了,太子正妃其实也轮不上她啊……” 说实在的,太后看重门第家世,巧巧是庶出,又是从烟花之地寻回的,这把太后打死,她都不能点头的,最多做个侧妃。 “只怕是还有后招……”太子拧紧眉头,喃喃道。 “后什么招?!就是何巧巧害的我,抓她呀!除我之外,我还有人证呢!还有长亭的歹人尸体,也一定能定罪!抓人殿下!”宋君君激动道。 “君君,她既能如此做,定有后手脱罪,何家在朝堂势大,只怕是不好解决……”宋煦明揣着手手,边说边看向太子。 “你放心,此事定能妥善解决。敢动你,真是不想活了……”太子总是喜欢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可怕的话。 说话间,慎语从外头走了进来,宋君君一见,眼睛都亮了,扶着软枕,向慎语竖起大拇指: “少侠不仅杀人的速度快,这换衣服的速度更快啊!这身衣裳好看!” 这衣裳是少年的常服,衣角处竹叶低调素静,衬得衣裳主人的脸更加雌雄莫辨。 慎言慎语是双胞胎,宋君君把她认成了慎言。方才太子明明是说慎言向慎独交代情况去了,这么快便换了衣裳过来给她包扎,这速度,不值得赞上一句吗? 话一出口,宋君君就陷入了疑惑。慎孤和慎言,不都是侍卫吗?那这俩大男人谁给她包扎不都是一样的吗?还整这一出干嘛呀? “这是慎语。”太子看着眼睛都在发光的宋君君,道: “她是慎言的妹妹,你趴好,让她给你上药。” 妹妹?!龙凤胎吗?那这张脸可真是可男可女啊,俩人居然一模一样!宋君君暗自感叹,老老实实趴到软榻上。 太子看着慎语替宋君君包扎好,才放心地出去,唤了廊下的太师林余,又召来大理寺的方知忠,宋君君这件事,绝对不能打马虎眼地就过去了,他这好不容易抓到了与何家直接相关的错漏,如何都要掀起来灭灭何家的风头! 宋君君也以为此事毫无悬念了,可后来几天传过来的消息,让她躺着都气不打一处来…… 第56章 系统又派活儿了 本以为有太子出手了,她宋君君只要好好躺着就能等来公道。没想到,这世间的公道,大部分时候,只存在于掌控更多权力的人手上。 真是事与愿违啊,她躺着吃了几天的大肘子,等来的却是一个又一个让她生气的消息…… 本来这事儿,有活着的两个人证——宋君君和文鑫,又有死了的十几个尸证,外加一个慎言留了一条命的贼人头目,真相昭然若揭,定案不是水到渠成的吗? 可这何太傅就是何太傅,脸皮厚,永远大义凛然,说文鑫是宋家人,证词做不得数。 大理寺的人上门询问时,他矢口否认,一口咬死是宋君君自己贪玩受了伤,且全府上下都能证明那日何巧巧没有出去过。 而何巧巧就更离谱了。大理寺卿方大人上何府询问时,她先是掩面痛哭,哭到上气不接下气时,她这么一个弱质纤纤的人,居然还能躲开众人,一头撞上何府厅门。 如今她卧床难起,大理寺也不好将她关起来,只能让她留在何府,派人看着,再另行派人去宋君君提到的醉鹤楼附近找目击证人。 如果是这样,那还不至于让宋君君生那么大气的,她更气的是,一把年纪了的何太傅,居然能厚着一张脸皮,上朝时在宣正殿的抱着皇帝边上的柱子号啕大哭。 那痛哭的程度,不说惊天地泣鬼神了,但真比死了爹妈还要强,如怨如诉,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和怒目而视气红了脸的宋老爹放在在一处,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才是受害者呢! “没想到,他还是个隐藏的‘影帝’啊……”宋君君趴在床上,一边吃着宋夫人煮的蜜浸杨梅干,一边嘀咕着。是她之前看低了他,没想到,古板也不耽误他颠倒黑白啊。 一旁的宋老爹下了朝就坐到了宋君君边上了,和女儿说完上朝的事儿,就已经气到满头是汗了。 “都说读书人坦荡,我看,这话定是读书人给自己贴的金!”宋老爹哼了一声,道。 生气归生气,宋老爹还不忘叮嘱宋君君要好生躺着歇息,一切有他在。 “那爹你打算怎么办?” “那当然是继续告了!”宋老爹抱着水壶,给宋君君床边的空杯添上水,以便她一伸手就能够得到。 “我让煦明润色奏折,继续在本子上参他!”宋老爹蹲到趴着的宋君君旁边,忿忿道。 “爹,奏折可不能代写。你这别又让人抓了把柄作文章……”宋君君吸溜着杯子里的水,慢悠悠地道。 “嗐!爹还能不知道!我是让煦明看看,给改改错别字什么的……爹这文化程度你也知道,万一哪个词儿用错了,那岂不是问题更大?” 嘿!宋老爹学精了嘿!不错,看来陛下一直催他读书,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看得还是有点子用的。 宋君君咧嘴一笑,她想了个更好的招儿,何太傅会哭,宋老爹就不会吗? 宋煦明把她背回家时,当天晚上,宋夫人还没伤心呢,宋老爹就已经躲在油灯光暗处抹了好几把眼泪呢!委屈得跟什么似的。 “爹,你来……我有招儿……”宋君君放下碗,招呼爹爹上前,低声叮嘱了一番。 宋君君叽里呱啦说完,宋老爹却仍一脸疑惑。 “这样……能行吗?” “当然行了!”宋君君肯定道,现在太子肯定是站在她这边的,优势在宋家,“爹,你且照我说的做,记得演得像一点儿啊!欸,快去快去,快去写奏折爹!” 宋老爹也重重点头,下定决心,“女儿你放心好了,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你伤得这么重,爹一定替你向陛下讨来公道!” 宋老爹握着拳头,蓄势待发地出门,去写奏折去了。 宋老爹刚走,后脚文鑫就来禀报,说是太师上门拜访,慰问宋君君的伤情。 “太师?林余?王安华是不是来了?”宋君君问。 她和太师的表妹王安华有交情,也好些日子没看到她了。这些时日以来,她一天天的可太忙了,实在是分身无术。而王安华这大家闺秀和成瑜也是有的一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文鑫摇摇头,道:“太师只身一人。不过他说,是受人托付。” 受人所托?那定是受王安华的托付啦! “那就喊他进来。”宋君君放下手里夹杨梅吃的筷子,又拽了个枕头垫到自己身下。这样看起来,似乎要得体一些了。 林余踱步进门,只停留在屏风前,便不再往前,隔着屏风向宋君君问好。 林余这周身气度的确不凡,宋君君隔着屏风只看那朦胧的人影便感知到了。怨不得,年纪轻轻成为太师,自然有过人之处了。 “太子殿下近日事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来探望宋小姐,故托我来此。”林余拱手,侧身向宋君君行了常礼。 “我只是将军女儿,您是太师。原不用这般行礼的。”宋君君抱着枕头,面对这如此温柔的人,她竟也大声不起来。 “宋小姐即将是东宫太子妃,礼数还是要守的。殿下备了些礼物,方才我已经让文鑫收下了。这里还有一份礼,是表妹安华准备的。” 说着,林余从袖中掏出几卷纸来,放到屏风边的桌子上。 “你能给我拿进来吗?”放那么远,宋君君也实在不想下床蹦过去拿。 林余有些为难,道:“是表妹画的迷宫图,赠给宋小姐,权当行动不便时解闷用。一会儿文鑫进来了,我再让他送进来。表妹还托我和宋小姐说,宋小姐看了这图如果觉得有趣,她再多画些送过来。” “安华最近如何了?他们家的案子,结了吗?我不问太多细节,你只告诉我,是否了结。这几日我也没办法问太子,我哥又没管这事儿,今日太师正好在,我就问你了。” 宋君君撑着脑袋,看着屏风后太师鞋子上那反射着零星阳光的几缕精细丝线。 “表妹已被安顿在太师府,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府中作画。打算等所有事情了结后,在京城开一家画坊。此案关系重大,暂未了结。若一有消息,我自当首先告知宋小姐。”林余颔首,答道。 他站在屏风后,又问了一些那日醉鹤楼前何巧巧邀她去西郊的细节问题,诸如,是否记得说话的具体时辰、何巧巧说的话是否还有第三人听见、那日醉鹤楼附近可还有其他不寻常处。 宋君君一五一十作答,这些问题大理寺也派人问过,她也都如实相告了,怎么还要问一次。 “后来,我去了福满楼,福满楼掌柜的可以证明,我在那段时间去过。我找掌柜的借了点儿东西……”宋君君趴在枕头上,话都说烦了。 “借了什么?”林余向前半步,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一个小玩意儿,驱虫的。放在我家猪圈的。和这事儿也没有关系……”说着,宋君君支起身子,朝宋老爹之前放下的水壶伸长了手去够。 话说多了,她口渴了。 可她低估了自己的手长,一不小心,手下一滑,跌到床下。 林余听见惊呼,担心宋君君再次受伤,便连忙越过了屏风去扶宋君君。 “多谢……”宋君君抬头感谢他,却在与他四目相接的一刹那,神奇地听见了系统的声音…… 第57章 她怎么不送给我? “多谢……”宋君君抬头感谢他,却在与他四目相接的一刹那,神奇地听见了系统的声音…… 行了,宋君君今日算是明白了,这系统是彻底“活”过来了。前面发的好几个任务还没完成呢,这新的任务又就位了。是一口气都不想让她喘啊。 她本来还打算先放一放拆散嵘王夫妇的任务多歇几天呢。 这林余宋君君都没怎么解除过,没成想,这里头居然还有太师的事儿! 宋君君垮着个脸,看着林余精致的五官,暗自慨叹: “就冲着这张脸,他提什么要求我都说不出一个不字啊。” 没错,这一次的任务,是“满足林太师的心愿”。 “林太师,你……”宋君君也不拐弯抹角,打算直接开口询问。不问又怎么知道他有什么心愿呢? 林余仿佛触电一般将手缩了回去,退到一边歉身行礼。 要不是此时宋君君自己已经扶住了,怕是又要因为惯性再次扑到地上。 “可有牵扯到伤口?是我一时情急,冒犯了……” “没事儿、没事儿……太师你可有什么心愿?”宋君君看着林余这副疏离的模样,也顿觉尴尬起来。 “心愿?”林余讶异抬头,却发现宋君君的表情格外认真,便又收回目光,笑道: “四境安宁,风调雨顺,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即是臣的心愿。” 额……宋君君无语凝噎。 这愿望,别说宋君君了,就是几千年以后、一堆的圣贤在世也做不到啊。 太子的十万两黄金呢,努努力、想想办法,我还是能凑齐的……可太师这个任务,直接给我干到重开几万世都完成不了啊! 这下场面更加尴尬了,宋君君裹了裹被子,真是欲哭无泪。 “就……有没有一些……能花钱买到的?”宋君君还不死心,继续追问道。 林余愣了一愣,笑而不语。 宋君君本还想说什么,可文鑫欢脱地跳了进来,说是成瑜来看宋君君了,太师听了,也不多待,匆忙行了礼便离开了。 宋君君看着太师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之中。 林余看着绝对不超过二十五,小小年纪,就已经是太师了,按理说,他确实也没有什么心愿了。 “君君,你望着什么发呆呢?”成瑜不知不觉间已经坐到了宋君君身边,见她目不转睛盯着外头看,便出言询问。 “唉,没什么。今日你给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宋君君敛了愁容,笑嘻嘻地问道。 自从宋君君受伤卧床静养以来,成瑜几乎是隔天就来一趟,每次都给她带不一样的玩意儿。 太皇太后也是隔几天就差人送来补品。 宋君君的卧房、宋家的厨房,都快要被成瑜送来的东西和太皇太后送来的各种补品堆满了。 她这次意外受伤,大夫都说,中秋节是肯定好不了的了。于是,宋君君和太子的婚事便也推迟了。 太后说,待宋君君好了,再另择良辰吉日让他们完婚。 “我今日给你带了埙来!”说着,成瑜把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伸了出来,“给你解闷儿用!如今你没法往外跑了,肯定憋得慌!” 宋君君接过那陶土制作的埙,抚摸着上头雕刻着的一尾鲤鱼,左看右看,苦恼道: “可是,这我不会吹啊……” 成瑜仿佛早就知道宋君君会说这话,便胸有成竹地又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来,铺开在宋君君面前。 纸上头画着埙的图样,标记了很多小字,这一看就是吹埙的图解示意。 “这是我让刘慕卿画下来的,我已经试过了,很好学的!你可以照着上面的学……” 成瑜热心地教起宋君君来,可宋君君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个小玩意儿上,她正在想着,如何能恶心一下何巧巧,替自己出口气来。 那日若不是慎言,她一定“重开”了,更何况,何家还颠倒黑白,这多气人啊? 只宋老爹演戏还不算,她还得给自己老爹多找几个帮手…… “欸小鱼儿,你可愿帮我一忙?”宋君君拉了成瑜的手,道。 成瑜自然是愿意倾尽全力地帮忙了,她听了宋君君的,拿了纸和笔给她。 宋君君在纸上写了几句话,要成瑜带去给刘慕卿。 刘慕卿的父亲是翰林大学士,他若能为宋老爹说话,自然多几分胜算。 “嗯,君君你放心,此事我送给你办成!”成瑜说着,将纸条折好,揣进了怀中,给宋君君掖好被角便离开了。 借着宋君君和成瑜的交情,宋君君是丝毫不担心此事,有翰林大学士帮腔,宋老爹也更轻松一些。 宋君君保持着一个姿势趴了快一整天了,她脖子累得要命,但是,宋君君此时还不能歇息。 刘翰林只是其中一条,更关键的,还得看太子。 这么一想,宋君君又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她伤了小腿肚,脚一落地、一使劲儿,就总感觉腿肚子上的裂口又痛又热的要命。 慎言抱她回来时,她心里便直犯怵,生怕自己就此感染破伤风,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文鑫。”宋君君挪到桌子旁边,又写好了一封信,把在外面院子里练功的文鑫唤了进来。 “呀!小姐你怎么起来了?!”文鑫一进门,就看见宋君君撑着桌子,一脑门子的汗。 “是伤口疼吗小姐?”文鑫关切地问道。 “不是。是动脑子了,cpu运转需要散热。”宋君君吹了吹未干的墨迹,随口胡扯道。 “啊?什么优?” “没什么。你先别练功了,把这个,亲自送到东宫去。记着,你得进去了东宫、见到太子再给他。”说着,宋君君抬头瞥了一眼屋外。 此时已近黄昏,算起来,太子应该是已经回东宫了。 “还有,把前天我让你去福满楼取的礼物带上。”宋君君又吩咐道。 文鑫点点头,转身从宋君君床头的红漆柜子里,捧出来一个两尺半大小的盒子来,又根据宋君君的指示,打开盒子送到宋君君面前。 宋君君放下纸条,从盒子中取出一柄一尺半长的短剑来。 这礼物,是宋君君那日去福满楼取驱虫香囊时,嘱托张福满去黑市上买来的。 “小姐,这是送给太子的吗?”文鑫问道。他说这话时,心里可是倍感欣慰,小姐平时不着四六的,但也懂得了经营感情,那日后,就一定不会吃亏! “不是。”宋君君摇摇头。 这把剑,是她打算送给慎言的。 “慎言?是那日救小姐的太子暗卫?”文鑫问道,他对那侍卫还是有一些好印象的。 “慎言救了我两次了。我都没点儿表示,这多不好啊?”宋君君解释道,又将纸张折了递给文鑫。 “你去的时候,就和东宫的守卫说,是宋小姐来传话。如果问你拿的是什么,你就说这也是宋小姐送来的。到时候,他们会放你进去见太子的。”文鑫要转身离去时,宋君君又吩咐道。 中秋就没两天了,天上的月光皎洁清冷,而在太子再三确认,宋君君送来的东西,只有几张破纸是给他的时候,心比月光还要凉。 “她这是何意?她怎么不送东西给我呢!” 第58章 经验值来了,又走了 东宫的秋夜一向安静,正殿之中,太子正对着文鑫送过来的锦盒和几张破纸生闷气呢。 站在旁边的慎孤大气也不敢出,待慎独把守在宋府附近的慎言喊回来时,太子还在对着那把短剑碎碎念。 “奉命行事而已,何必念念不忘?”太子抠着剑柄上镶嵌的白色宝石,嘴都要撅到天上去了。 “你拿去看看!”听到慎独的脚步声了,太子背着身,头也不回,将手里的短剑往后一抛。 慎言反应快,迅速接住了剑,却不知太子因何如此。 “殿下,这是……” “你好生看看。”太子耷着眼皮,紧锁眉头,气鼓鼓地说: “这看着……可像是男子所用的短剑?” 不明就里的慎言仔仔细细检查了剑鞘,又拔出剑仔细查看剑刃,还试了试这柄短剑的剑锋,末了,肯定地点头,对太子道: “启禀殿下,这的确是一柄男子所用的短剑。形制符合,雕工大气,剑刃用料也实在……” “那可真是恭喜你了,你用着可顺手啊?” 老老实实的慎言只听着太子这话有些奇怪,却并未听出太子的阴阳怪气,果真跪地试了几下。 慎孤见状,在一旁使尽了眼色,可无奈慎言她目不斜视啊,只好又闭上眼睛。 “启禀殿下,短剑很是趁手。若是殿下用,剑身还当加粗一些……” 最后一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太子殿下更是火冒三丈。 “那你便好好用。” 这话简直就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说完,太子殿下一甩衣袖,慎言见状,知趣地离开,却被太子后来的一句话惊到了: “从今以后,你,还有你妹,你俩给我到大街上买一些女子所用的发带,今后若在东宫无事,穿女装即可,无需再时刻装扮成男子模样了!” 慎言很是疑惑,她是暗卫,自然如何方便出手便按何种样式装扮,女装打斗起来甚是不便,难道,太子殿下是不再需要她们姐妹二人,要打发她们离开了? 想到这里,慎言惊慌失措,稳定了心神,迅速又跪了下来行礼。 “殿下恕罪!大势未定,您如今还未承继大统,朝堂奸佞宵小虎视眈眈,就请让我们姐妹二人继续护卫您的周全!慎言慎语,皆是为殿下而生的,如若您不再需要,就请赐我们一死!” 说着,慎言将手中的短剑举过头顶,言辞恳切,眼中含泪。 “慎言,殿下不是要赶你们走,实在是……”慎独出言解释,解释到一半儿,望了望太子的背影,不知如何再说了。 “殿下!”慎言托着短剑,又跪地朝前挪了几步。 “宋君君以为你是男子,所以才送你短剑,以谢你多次搭救的恩情。”太子咬牙切齿道。 他是千算万算,连宋君君可能会喜欢上太师这一点他都猜过,却万万没想到,栽在个女扮男装的慎言手上。 早知如此,还不如派别人去呢! 慎言听了太子的话,脸上也是黑一阵白一阵的,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行了,你别解释了。别一着急到时候和慎语一样说不出话来。你退下。”太子坐到几案前,摊开了文鑫送来的纸条。 “殿下,这柄剑还请您收回!”慎言托着剑,跪伏在地。 “算了。你拿着,别回头让人以为我如此小家子气,连赠给侍从的东西都要私自昧下。” “可是殿下……” “行了,你退下。”太子殿下垂着眼,慎言只好知趣地离开。 读完文鑫送来的纸条,太子殿下的怒气竟也平息了不少,还笑出了声。这一笑,倒是惊得一边的慎孤以为殿下是气昏头了呢。 “气昏了?呵!我只是觉得宋君君错认男女,荒唐可笑而已,我哪里生气了?我不过是在笑,这宋君君想的法子……”说着,太子将手里的纸条递给慎孤。 慎孤一看,便觉得荒谬无比。 “这……殿下,这能行吗?” “能不能行,明天试了便知,你去拟奏折!”太子笑道,“明天,必有好戏。” 他倒是真想看看何太傅气到哑口无言的样子呢。 奏折一写完,太子便要出门,说是要去看看宋君君。 “殿下,夜已深了,此时去,怕是多有不便?”慎孤站在马车旁,扶了太子上车,一边说道。 “无妨。去看看便回。不知她养得怎么样了。”太子的声音淡淡地从马车中传来,慎独牵着缰绳,朝慎孤咧嘴: “咱们同去,慎语也藏在暗处,想来没有危险。” 慎孤没奈何,也坐上马车,带着太子的几个亲卫,往宋府而去。 太子原以为,宋府少和朝中大臣结交,平日里,也就京兆尹府的女郎会时时探望,却没成想,这么晚的夜里了,宋家门口,竟还停着马车仆从。 “是嵘王家的?”太子掀了帘子一角,远远地就看到了马车前写着“嵘”字的灯笼。 宋家和嵘王府又没什么交情,嵘王家的这么晚来做什么? 太子对嵘王夫妇都没什么好感,最多是觉得勤儿可爱,见到了逗一逗、抱一抱而已,再多的来往,便也没有了。 太子不喜欢嵘王夫妇,可此时的宋君君却格外喜欢。 嵘王妃前几日就从普照寺回来了,听说宋君君受伤卧床静养,还送了些礼物来。头几日没上门来,是怕打扰宋君君养伤,这一天听说宋君君好些了,这才过来探望她。 宋君君本就有任务在身,哪怕晚间吃饱了犯困,听说嵘王妃主动上门了,那也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陪吃、陪聊、陪笑脸。 嵘王夫妇之间肯定有矛盾,可是如果她不是嵘王妃的密友,嵘王妃又如何与她交心、吐槽自己丈夫有多拉胯呢? 就跟玩游戏的经验值一样,嵘王妃这条线她越上心,经验值就越多,积累到一定程度了,完成拆散嵘王夫妇的任务自然也是水到渠成的。 如今嵘王妃主动上门,定是觉得宋君君这个人值得一交,那这岂不是送上门的经验值吗? 宋君君打着这样的算盘,那别说腿肚子受伤了,就是腿没了、只剩半条命了,她也得爬起来迎接嵘王妃! 嵘王妃坐在她床边,二人从晚膳后开始,天南海北的聊天,从两人的幼时趣事一直谈到日后做了妯娌的未来畅想,连宋君君小时候养的第一头猪都聊到了,结果就在嵘王妃有些伤感准备谈起选入嵘王府前夕的事情时,太子殿下来了……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要清场——他要单独探望宋君君。 啧,哪儿来这么多毛病?早不来晚不来,非要在别人刷经验值的时候来!宋君君垮起个脸,一口气梗在喉间,咽也不是,吐也困难。 嵘王妃起身离开了,宋君君看着她的背影,仿佛看见嵘王夫妇任务的经验值离自己远去了…… 第59章 拿我的钱养别的男人? 嵘王妃起身离开了,宋君君看着她的背影,仿佛看见嵘王夫妇任务的经验值离自己远去了。 嵘王妃离开了,宋君君脑子里的一根弦放松下来了,才忽觉疲惫,像被卸去了所有的力量,趴到床边,吃起了快要凉掉的猪肘子。 方才嵘王妃在,她都没好意思啃呢。 嵘王妃被“请”出了宋府,走到大门口看到了东宫的车驾,毕恭毕敬地行礼。 太子没下马车,连帘子都懒得动手掀一下。立在马车边上的慎孤慎独见嵘王妃行礼,也略略行了常礼,以示对她身份的尊敬。 他们二人心里也明白,太子是不愿意与嵘王一家有过多来往的,因而慎孤只是低声提醒太子,嵘王妃在马车前罢了。 “夜深了,嵘王妃就早些回去。”太子不耐烦地说道。 嵘王妃也是个聪明人,她如何听不出太子话语之中的厌烦,但她却不怒反笑,柔声说着告退。 待走出了宋府家门口的巷子,为嵘王妃赶车的女仆从才贴着马车帘子,低声悻悻道: “王妃娘娘,您怎么说也是太子的皇嫂,他怎么这么不客气?嵘王母妃和先皇后过不去,可咱们嵘王府和他又没仇……” “他不客气的时候还少吗?”嵘王妃也还是柔和地说,“你只看他拒了多少人,偏偏中意宋家的姑娘便明白,太子殿下大约是柔婉端庄的仕宦之女看腻了,只喜欢她这般洒脱无拘的……” 女仆从听了这话,也笑了,道:“宋家女公子,说话也着实有趣……” 嵘王妃坐在马车里,手里不断捻着毛毯的流苏穗子,喃喃道:“有趣?可我怎么总觉得她在探听嵘王府的事呢?似乎总想从我这儿知道些什么……” 这话说的小声,外面的仆从没听见,便也自顾自地说:“王妃娘娘,这宋小姐倒是恭敬,可太子殿下一直……唉,娘娘您也忍太久了?要不要,告诉咱们殿下,让他好好与太子殿下说一说……” “说什么?”嵘王妃截断了仆从的话头,无奈地笑了笑,嵘王太过仁弱,指望他,不如指望自己。 “对了,荷芯,宫里头……都安排好了?”嵘王妃叹了口气,问道。 不用嵘王明说,荷芯也明白王妃是在问什么,更是压低了声音,笃定道: “都安排好了,再过些日子,时机便成熟了……” 嵘王妃闻言,攥紧了手中的流苏穗子,松了一口气。再过些日子,一切都好了。 这么多年了,她如履薄冰,事事小心,如今胜券在握了,定要沉住气。忍得了一时,方能成事。 太子一直以来都只是避开嵘王府,嵘王的个性随和恭顺,没有什么野心,也没有什么坏心眼儿。但嵘王妃叶家,这几年却总是不太规矩。 连太师林余早前也说,是错看了叶家,也幸好叶家二小姐叶晚心早逝,否则,太子妃的人选,还真的难以避开她。 因为避开嵘王府了,太子纵然眼线再多,但也根本想不到嵘王妃居然还能在宫里安插人手。 不过此时的太子,找宋君君,是来“兴师问罪”的。 “宋小姐胃口这么好?” 太子殿下大步踱进宋君君的闺房,就像走进自己的房间一般,一点儿也没个避讳。 “诶诶诶,你好歹是个殿下,你能不能稍微、守那么一点点的规矩啊?”宋君君嫌弃地说着,放下猪蹄,拈起一边的手帕擦了擦嘴。 太子置若罔闻,推开桌子凳子上放的各色点心礼物,扫了个空处,大喇喇地坐了上去。 “我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殿下怎么今天夜里有空来看我?”宋君君换了个姿势,侧着坐到床边,问道。 “有什么喜事啊?”太子嗤笑,以为宋君君说的是慎言,便又勾起唇角,言语中带着些嘲讽: “可是寻了好东西,赠给了喜欢的人?” 宋君君心里想的是嵘王妃都事儿,毕竟她和嵘王妃今天也算是促膝长谈了,还险些就成功让嵘王妃对她吐一吐“婚姻苦水”了,只是被太子打搅了而已,不过,这也算是她宋君君今日的收获。 听太子这么一说,宋君君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一来,张福满从黑市上买来的短剑,确实很得宋君君的心意;二来,慎言救她多次,武艺高强,屁话又少,宋君君也确实喜欢这个人。 于是,宋君君便忙不迭地点头,“对啊对啊。慎言喜欢吗?那把剑可花我好多钱了呢!” 一听到“钱”字,太子殿下不知怎地心中窜起一股无名火来。 “怎么?从我这儿坑钱,然后拿这钱养别的男人?”这话太子说得咬牙切齿,宋君君听得也云里雾里。 她刚想开口询问,但一看太子阴沉着的脸,心里也冒起火来。 “梁元成你吃错药了!大晚上你过来就是胡说八道来的?” 说着,宋君君给了太子一个大白眼,又撅着个嘴,扶着床架子起身,趿拉着鞋就要往外走。 太子心里正生气呢,见她这样,又担心她弄伤自己,便也连忙起身去扶。 “都这样了你还要往哪儿去折腾!”太子殿下用最不耐烦的语气说着冷冰冰的话,可手上的动作却又耐心温和。 宋君君和嵘王妃说话本就说累了,又被太子这莫名其妙的阴阳怪气了一顿,没好气地回道: “喂猪去啊,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就会跑到别人家生气?” 站在门口的慎孤和慎独见太子殿下脸黑着,手上的动作却柔和,如此这般,也不敢出声,只连忙躲到一边,不敢挡了他们二人的路。 这两个人,也是稀奇。一个撅着嘴,看起来就一肚子的火,一个呢阴着脸,一副问者即死的架势。 宋煦明远远地在那头厢房见了,也赶忙出来,却不敢上前,只和宋君君身后的文鑫一样,保持着一大段的距离。 就这么,一个搀扶着另一个,太子黑着一张脸,也不让宋家其他仆人插手,宋君君也一语不发,见了宋煦明也只是丢过去一个怨念的眼神。 两个人就这么奇奇怪怪地走到了宋府的猪圈边。 “你都这样了,还要来喂猪?”太子看着宋君君这一系列的动作,不禁把气放一边,先问了这个令他无语的问题。 “受伤以来,我这可是第一次喂它们呢。之前我下不来床,都是文鑫和宋煦明轮流喂的。今日我好些了,才来喂它们。再不来,它们都不认识我了……”宋君君看着圈里的两头吭哧吭哧吃着的小花猪,慢悠悠地说道。 “再说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啊,整个国家都是你的,想要什么动动嘴皮子就行了。”宋君君转过身来,太子又搀扶着宋君君走到亭子里。 “这小花猪是福满楼的张掌柜定的,人家钱都给了,我总不能不干活儿?再说了,慎言的那把剑,还是我用养猪的钱买的呢!” 第60章 走何太傅的路…… “这小花猪是福满楼的张掌柜定的,人家钱都给了,我总不能不干活儿?再说了,慎言的那把剑,还是我用养猪的钱买的呢!” “什么?那不是我……” “不是你的钱!”宋君君没好气地说,“想不到你一个太子,这么抠!再说了,你要给我的黄金,那本就是欠我的钱……” 说着说着,宋君君的声音低下去。其实,她也是有些理亏的。按理说,就算是按照当时在赌坊借钱给太子时说的那般,一日五十两白银的利息,那么太子也可以现在就把这钱算清还给她。 太子被她踹下水那天晚上,她在东宫,太子就是预备着把钱都给她的。是她自己不肯收,还要了个离谱的金额。 这哪里能收呢?收完终极任务该怎么办?就是算上太子妃的俸禄,她演十年的太子妃,估计也远远不够数啊。 “既如此……”太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开口,起身走到宋君君面前,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她。 “诶嘿,你、你要干嘛?这可是我家我告诉你……” 宋君君慌了神。这太子的品性不坏,可有时候这性格,她实在是摸不准。太子偶尔又像今天晚上这么突然有一股无名火的。 “君君,是我错了。” “啊?!”宋君君看着半跪下来的太子,他脸上的真诚,倒不像是开玩笑。 此刻宋君君十分想接一句“你错哪儿了”,可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她是假的太子妃、演的未婚妻,问这话,她是站在个什么立场上呢?终于,宋君君还是抿了抿嘴,把这话留在了肚子里。 太子看着宋君君单纯的表情,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又站起来背过身去,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慎言……是女子。你若是……” “啊?可是那把短剑是男用的形制欸!”宋君君一急,扶了石桌站起身来。 太子听到身后的动静,话未说完,就又连忙转身过去扶她。 “我没那么脆弱!”宋君君推了推太子,见没推动,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懊恼。 “早知道就问了她鞋码,送她靴子好了……她可是从贼人刀剑之下救了我两次呢!我却送了柄男子使用的短剑……唉!你说这让她怎么想啊?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太不真诚了,她救了我的命,我却人家是男是女都没搞清?” 听了这话,太子心中莫名的放松下来。原来,她只是为了感谢慎言的救命之恩而已。听到慎言是女子,一点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震惊,反而是懊恼自己没做好。 “她不敢这么想。”太子看着宋君君,笑着伸手点了点她紧皱的眉心。 宋君君身形一颤,抬头看着太子,总觉得他今天晚上……好像,大脑不大正常一般。 几声吭哧吭哧的猪叫声传来,太子也借着月光,从宋君君的眼中看出了疑惑,拉着宋君君的手也僵住了。 “你……黄昏时你让文鑫送来的信我看了,这件事,我明天一定会帮你去做……你、你好好休息,我先回东宫了……”太子别过眼去,不去看宋君君愈加疑惑的眼神,仓促转身走了几步,却又忽然折返回来。 “我、我送你回房……” “不用不用、文鑫、我哥他们,在那儿等着呢……”宋君君摆摆手,只觉得气氛尴尬得很。 见宋君君摆手了,太子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想了想,又收了回去,转身匆忙离去。 “梁元成今天是怎么了?”宋君君看着太子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摸不着头脑。 “君君。”宋煦明等太子离去了,从廊下走了过来,问道,“太子刚刚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他错了。” “他错哪儿了?”宋煦明问出了方才宋君君没问得出口的话。 “我怎么知道?”宋君君挠挠头,她刚刚就一直在想,没想出来。 也许,是太子因为误会她用了太子给的钱买东西送人而道歉?可是那些黄金,既然给她了,那不就是她的东西吗? “宋煦明,你说……”宋君君两手托腮,看着猪圈里的小花猪,道: “小花猪们知道那些亮晶晶的东西,是摸不到、吃不着的吗?” 宋煦明顺着宋君君的视线看过去,又看了看猪圈里两头肥猪,也坐在宋君君对面,双手托腮,答道: “聪明的猪也许知道。但咱家的这猪,肯定是不知道的……” 只见夜空星光点点,猪圈里两头小花猪吃饱喝足了,都在仰望着星空。 第二天…… 这一天绝对是宋君君穿越以来最最热闹、最最让她心神激荡的一天了。若不是她现在行动还是特别方便,她真想出门,揣两大口袋的瓜子,去市井街头,好好听一听京城的“新鲜事儿”…… 铁骨铮铮宁流血不流泪的宋将军,上朝的时候痛哭流涕,哭到晕厥,鼻涕眼泪都把来扶他的内侍的衣襟给打湿了。 宋将军哭着请求陛下收回赐婚的旨意,推脱说宋君君没有福分,不明不白地给人拐到郊外受伤了,卧床养病却彻夜难眠,晚上一睡着就做噩梦,已经被噩梦缠身十几个夜晚了。 而大理寺此时明明有嫌疑人了,却放着不敢查,嫌疑人只是哭一哭便轻轻放过。 不仅如此,宋将军还连哭带爬地滚到陛下身边,抱着陛下的脚,从他幼时从军报国开始说起,一直说到领养宋煦明、每天按时点卯上班为止。 最后还来了一句“愿带着女儿告老还乡,自此种地平安度日”。看来陛下逼着他读的书,也不是都没读进去。 那何太傅起初见宋将军发难,他本来也张了嘴准备哭来着。 可是宋将军中气十足,一哭起来宣正殿的大柱子仿佛都在发抖,何太傅张了好几次嘴,硬是没找到时机开哭。真是走何太傅的路,便可让他无路可走。 倒是陛下和宋将军哭成一团。 刘慕卿的父亲刘翰林瞅准了时机,盯着“宋将军夫妇抚育子女不易,如今却要遭此劫难,实在令人心痛”说起。 朝堂之上大部分人都有孩子,没有孩子的,自己也是父母的子女,刘翰林再一抒情,哪里有不动容的呢? 太子这边呢,按照宋君君的建议,一早跑到太皇太后那里,从当年叶晚心暴毙一事说起,也略带感伤的感慨:是否是自己命中本就难以有妻,才让太子妃接连出事。 太皇太后可听不得这般封建迷信的话。她一向是相信事在人为的。 经太子这么旁敲侧击地一说,本就疑虑叶晚心之死另有隐情的她,这下心中的疑影更深了。 太子一离开,她就宣了太后来。太子也能猜到,太皇太后大约是要太后暗中彻查当年之事。 宋君君只是提议宋将军好生哭一哭、装一装委屈,但没想到,宋老爹这演技还挺逼真。 她给太子的信也只是建议太子哭唧唧地说一嘴,是不是自己克妻来着。但太子殿下自己发挥得不错,还添油加醋地说了当年宫里那名紧随叶晚心也急病而亡的姜才人的事。 这样的事情往往都瞒不住,且太子也有意将此事扩散,此时的京城热热闹闹,宋君君听着文鑫和宋煦明给她的复述还原,内心也是欢欢喜喜。 “方大人之前想破脑袋了,都没想出怎么找何巧巧问话,这下终于找着理由了!”宋煦明拍着大腿,喜笑颜开。 “何太傅的势力,是不是真的很大呀?”宋君君嘬着筷子头,又夹了块月饼,漫不经心地问道。 第61章 福满楼门前的小贩 “何太傅的势力,是不是真的很大呀?”宋君君嘬着筷子头,又夹了块月饼,漫不经心地问道。 “欸?从前你不是不管这些事儿的吗?怎么今天倒问起这个来了?”宋煦明嘿嘿笑着,从宋君君碗里抢了只螃蟹来。 “啧……厨房还有,你老抢我的干嘛?”宋君君没留意,真让宋煦明夹走了自己碗里的螃蟹。 “这不是之前我只是个闲人,如今既然答应太子要做假太子妃了,那肯定也多少得知道些朝堂之事的……常识?”宋君君砸着嘴,分析道: “现在咱们和太子走太近了。以往我和他谁也不认识谁的时候,你看我成天野在外面,又什么时候受过伤?可你看看如今,还只是订婚呢,你看看我这过的,多憋屈?” 宋君君说着,又给文鑫递了个颜色,文鑫见状连忙附和。 宋煦明一听,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神色凝重,道:“何太傅两朝元老,又主理过多年的科考。朝堂当中有一大半的官员,或多或少都受过他的提携……” 宋煦明这话无须说完,甚至都不需要说得太清楚。宋君君虽然在这个世界摸鱼了很多年,但是实在也是受过完整的现代文教育的人,没做过官,难道还没读过五千多年历史中那些做官理政之人的事迹吗? 无须多说,不言自明。 “唉——没想到,梁元成这个太子,看上去羽翼渐丰朝野支持,可确实也是挺可怜的……”宋君君嘀咕道。 就目前这形势下去,梁元成最好的方法,就是在登基之前“搞掉”何太傅,否则一直留下去,一定是个大祸患。 何太傅那身体素质,看样子早死不了,那到时候便是“三朝元老”了!按照之前王安华的事情推断,这个何太傅,早已卖官鬻爵多年,说不定都已经培植了制衡太子的势力呢! 不过这些话,宋君君咽在了肚子里,没说出口。 宋煦明盯着碗里的螃蟹腿沉默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说:“他是太子,他有他必须做的事。你我皆为臣子,尽心竭力便是。” 宋君君点点头,道:“咱家还不尽心竭力啊?我这事儿……”说着,宋君君压低了声音,“我这事儿,太子和爹娘一说他们就同意了,把自己亲侄子贡献出去做伴读不说,连亲女儿都能献出去……” 宋君君那天看到宋家爹娘眼含热泪、大义凛然的样子,那架势,别说是让宋君君去做这个假太子妃了,就是让宋将军男扮女装嫁进东宫,他们也是愿意的啊。 “嘘嘘……”宋煦明神色紧张起来,道:“这事儿你可别挂嘴边!别给东宫惹麻烦!这可是欺君之罪!” 说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坐在一边默默吃饭的文鑫的嘴,低声道:“你小子听归听,可别到处往外说啊……” “你快撒开手,文鑫吃饭呢,你可别呛着他!”宋君君拍了拍宋煦明,又说:“文鑫的嘴可是我们宋家最严的了……最该担心的,是你才对!” “公子,文鑫发誓,今日听到的就当作什么也没听到,绝不多说!”小文鑫吓得放下筷子发誓。 宋煦明这才放松下来,吃了没几口,又想起来一桩事: “过些日子秋社,听太子说,陛下和他都得去。到时候我也得去,君君,你便和爹娘留在京城!” 宋君君一抹嘴,在床上打了个滚儿,从枕头下翻出话本看了起来,满不在乎道: “哎呀秋社,不就是跑去一个鸟不拉屎人迹罕至的荒地里去,然后搞些封建迷信的事情吗?江山万万年是祝祷几句、杀几头猪牛羊就能做到的吗?再说了,几年前咱爹不是去过吗?回来一身的蚊子包!我才不稀得去呢!我舒舒服服地待在京城,想吃烧烤吃烧烤,想吃糕点吃糕点,这不好吗?是文鑫!” 文鑫笑着点点头,道:“嗯!等小姐腿完全好了,我陪小姐连枪法!我做小姐的靶子!” “不是靶子文鑫,我说了,那叫陪练!”宋君君无可奈何地纠正道。 她两次经历刺客,陡然明白了一身武艺的重要性,因此才做决定,好了之后要日夜勤学苦练,争取未来再遇到生死一线的时候,能多让自己活上那么一会儿。 “对对对,陪练、陪练!”文鑫笑了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来。 宋煦明闻言松了一口气,宋君君的腿好得差不多了,压根儿也不耽误走路了,他原以为宋君君一定会闹着去凑热闹,没成想,他这妹妹经历了生死之事,已经沉静许多了。 啊……为兄甚是欣慰啊。 秋社前一日…… 秋社祭典将在皇陵边的千秋宫举行。祭祀齐国皇室先祖,也祭祀土地神。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这话宋君君还是从《诗经》里读到的,光看字,似乎难以体会其中的重要,但如今,整个京城上下仿佛都活泛起来了,她才明白,祭祀,当真是“国之大事”。 前几年她睡懒觉去了,没看到大场面,这一阵子她天天躺着少动弹,便在这天的一大早就起来了。 ——是被寅时的大鼓声吵醒的…… 算时间,现在还是凌晨四点多,外头还乌漆麻黑的,她就听到了声音不大却仿佛能直击她灵魂深处的大鼓声。 鼓声大约敲了半个时辰,接下来她便隐隐约约听到外头街坊的声音。 京城仿佛在鼓声之下就活泛过来了。 她披了件衣服跑去问了宋夫人,这才弄明白,皇帝要去祭祀先祖和土地神,京城的百姓也要祭祀啊。 其实往年也是如此,只不过今日皇帝出巡,阵仗大了一些而已。 而她恰好这几天日夜颠倒,睡眠浅了,醒了便睡不着了罢了。 “好好。”宋君君靠着厨房门叹气,宋夫人正在生活做早饭,不让她插手,她待着也是没趣,便去找了文鑫,想出门,去远离皇城的福满楼避上一避。 宋煦明丑时刚过就去东宫了,宋将军也被吵醒,在院子里练武,他吃过早饭,就要去点卯了。宋家本身仆从就没几个,宋夫人凡事亲力亲为,如今大家都有事儿干,而宋君君却闲得发慌,只好出去逛一逛,给自己找点儿事儿干了。 宋君君跑去喊醒文鑫,文鑫洗漱完毕陪了小姐去福满楼,没成想,那里也是热热闹闹,张福满忙得哟,陪宋君君说话的功夫也没有。 那怎么办?回去! 宋君君揣了福满楼伙计塞过来的两块郁合酥,和文鑫一路吃,一路慢悠悠地往回走。 走到宋府外的巷子口时,恰逢皇宫里出发去皇陵的队伍经过。 宋君君和文鑫夹在凑热闹的人堆里站着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开路的禁卫军走完。 “这到底多长啊?”宋君君扶着文鑫的肩膀,踮起脚尖,朝队伍尾巴看去。 呵!没有尽头! “啧……鑫儿啊,咱绕路,或者去哪个饭店吃早饭!这不知要等到何时去啊。”宋君君皱了眉,抱怨道。 “夫人方才已在做饭了,没人回去告诉夫人,怕是一会儿回去夫人又要念叨你了……小姐,不如咱们再等等,再等……一刻钟!一刻钟若是还忘不到头,那咱们就去找家店坐着!” “只能这样了……”宋君君说着,在心里飞快计算,一刻钟是十五分钟,一分钟是六十秒,那只要再数个九百下,就可以了! 于是,俩一高一矮的小可爱,站在人堆里,矮的看着热闹,高的一直在数数。 数到一半儿,就在宋君君要放弃时,她无意中撇了一眼队伍来的方向,竟在护卫的内侍群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不是……中元节那晚福满楼门口打翻调料罐子的小贩吗?” 第62章 既然来了,就陪我……一起去吧 宋君君和文鑫被皇宫祭祀的队伍堵在宋府外的小巷子口,等待之余,她无意中撇了一眼队伍来的方向,竟在护卫的内侍群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不是……中元节那晚福满楼门口打翻调料罐子的小贩吗?” 宋君君的目光追随而去,那人越看越眼熟,就连身形都与那日的小贩一模一样。 “诶诶小姐,你去哪儿?”文鑫拉住宋君君,自家小姐抬着头出神一般就跟着队伍走。 宋君君昂着头一直看那个小贩,都已经抬腿准备跟着那个小贩走了,被文鑫一拉,才回过神来。 “那个人、那个人很眼熟啊……”宋君君对文鑫说。 “皇宫里的内侍,都是按照一个相貌标准选进去的。小姐你出入宫禁多次,眼熟也正常?”文鑫喃喃道。 宋君君还看着那内侍的背影,她心里越想越不对劲,此时是听不进去文鑫的话的。 且宋君君自恃认人的功夫一流,这内侍绝对就是那日的小贩。 难道他这么快就净身入宫了?不对。宫里对于净身的男子有年岁要求,现在才净身,绝无可能,他都超过岁数了! “那是何贵妃的车驾?”宋君君一边拉着文鑫悄悄在人群中跟着队伍往前走,一边低声道。 文鑫踮起脚尖看了看,也低声确认道:“是。是何贵妃的车驾。小姐方才看到的人,也许就是何贵妃的侍从。” “不对。有问题。”宋君君挤开人群,拉着文鑫到了人群的后方,对他说: “你先回去告诉娘一声,我今日突然想和宋煦明一起去长秋宫玩,到时就和他一块儿回来。哦还有,你再帮我收拾一下出行的东西,去宋煦明房里找他伴读的印信。就在他床头柜子上,一个雕着四君子的小盒子里。拿了你就骑马追过来……” 说完,宋君君朝着队伍的反方向转身。 文鑫心下疑惑,还是拉住她,问道:“小姐,你去哪儿?” “我去找宋煦明啊。”宋君君看了看队伍,担心来不及,又被人听见,便附到文鑫耳边,快语道: “陛下的车驾在何贵妃之前,方才已经过去了,何贵妃后的车驾是太子殿下的,再之后,才是太子伴读的车驾。我还能去找陛下要他带我一块儿去吗?必定是去找宋煦明啊。我能直接上咱家的马车,你不用担心。快去做我交待你的事儿……” 说完,宋君君三步并作两步,边走边跳起来看看皇宫的队伍。 走过太子的车驾,她终于是在后方看到了她家新招的马车夫大勇。 紧跟着太子马车的就是挂着宋家灯笼的马车,坐在前头的马车夫大勇面色相当红润,生的浓眉大眼,长的膀大腰圆,驾起车来非常稳。 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宋煦明就乘着这马车去了东宫面见太子,估计是宋煦明料到皇宫队伍出发时,沿路围观的百姓会非常多,于是他便早早地跟在太子之后了,免去拥堵推搡的烦恼。 宋君君摸出怀里的腰牌,挤过人群朝队伍走去。 那腰牌是东宫的令牌,就是太子让慎言送给她的那一块。她没带宋家的凭证,但是东宫之前给的令牌却一直习惯性地带在身上。 拿着腰牌,宋君君成功又敏捷地上了马车,待她撸起袖子掀开帘子准备坐进去时,宋煦明却伸手一把把她拉了进去,末了还不忘把马车小门栓死。 “咋?你这俊俏的脸让京城的百姓看去了吃亏吗?那你可真是……太子殿下!”宋君君刚准备和宋煦明开玩笑,一扭头便看到了马车里正襟危坐的太子。 若不是太子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那她的震惊声怕是要掀翻马车顶了。 “你在这儿,那前面坐的是谁啊?慎孤慎独他们两个在前面呀……” 宋君君还没说完,就被宋煦明扯了一下,道: “那里头坐的是刘慕卿。京城去长秋宫有一段距离,中间会经过密林,若有人刺杀,必定直奔陛下、太子的车驾。让殿下坐在伴读的马车里,也多一重保险。” 宋煦明还没说完,宋君君就明白了。 像陛下太子这种招杀体质,出行那肯定要准备完全。带了这么多的禁卫军,也是为了护卫安全。但太子还要这么来一下,着实是有些谨慎过头了。 看来,确实是“身经百战”,被刺杀的都“ptsd”了。 宋君君点点头,也不吱声,就坐在一边。 “腿脚好利索了?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是说,山上蚊子多,不稀得去吗?”太子嘴角含笑,道。 宋君君闻言,白了宋煦明一眼,你怎么什么话都跟外人说呀? “我来,那肯定是正事儿!”宋君君坐直了,压低了声音,把方才发觉何贵妃内侍有鬼的事儿说给太子和宋煦明听。 可她神秘兮兮地说完,却发现太子和宋煦明并没有表现出她想象中的震惊。 怎么?难道是她讲故事的能力退步了?不能啊,她说的……还挺玄的啊? 客栈门前卖小吃的小贩,在很短的时间内,竟然出现在陛下出行的队伍之中,且行为举止,完全就是一个成熟、熟练的内侍。如果他是内侍,那他为何会出现在宫外,还要扮成小摊贩?如果他是摊贩,那是如何混进大内成为内侍的?这到底是道德的扭曲还是人性的沦丧? 这不是说得挺好的嘛? 太子看着宋君君,憋不住地笑了。 “中元节那天,你们在福满楼,外头的小贩,都是盯梢的。” “盯梢的?盯谁?我吗?”宋君君问道。 太子有条不紊,道: “何家的人。何贵妃派出来的。不是盯你,是盯太师的表妹,王安华。” 宋君君一拍脑门,是她忘记了何家卖官鬻爵的案子。 原来,王安华从乾州逃至京城,机缘巧合之下进了福满楼,而京城有诸多眼线,她一个弱女子,没有身份,也没有门路,她的父母都是死于赃官之手,万般无奈之下,她也没办法到大理寺去报案。 万一,大理寺的官员,也是和害死她父母的人是一路的呢? 而她在福满楼住了许久,何家的眼线早就盯上了她。只不过那一晚,除了何家的人,还有乾州方面派来的杀手,局势混乱之下,何家的人才按兵不动。 怪不得,自从王安华秘密搬进太师府后,宋君君就没在福满楼前看过那个小贩了。 何家目前都不清楚王安华这个人证在何处,乾州方面就更不知道。于是,他们像无头苍蝇一般在京城窜了一阵时间后,便各自回返了。 “既然你们都知道,那我这不是多余吗?”宋君君啧了一声,“那让大勇停车,我回家倒头睡大觉去!” 宋煦明看向太子,没有太子的首肯,今儿这马车门就焊死了。 宋君君见宋煦明无动于衷,便打算自己出去。谁知刚一起身,就被太子按下了。 “干嘛呀?”宋君君挣巴了几下,可太子抓得紧,她的手腕被攥在太子手心里,动弹不得,却也不痛。 “既然来了,便陪我……”说着,太子似乎觉得后来的话烫嘴,便看着宋煦明,补充道:“便陪我们一起去长秋宫。” “哈?”宋君君此时靓女无语。 “祭祀三天,今日去,明日开始祭奠,第四日祭奠完成便回返,耽误不了你多久……”太子说着,一直没看她的眼睛忽然对上了她的视线,慌得宋君君瞥过眼去。 第63章 梁元成病了? “祭祀三天,今日去,明日开始祭奠,第四日祭奠完成便回返,耽误不了你多久……”太子说着,一直没看她的眼睛忽然对上了她的视线,慌得宋君君瞥过眼去。 宋君君不看太子,太子便给了宋煦明一个眼神,宋煦明心领神会,也帮腔道: “君君,你反正待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一起去,我现在吩咐人回家收拾你的东西……” “闲着也是闲着?你前两天可不是这么说的啊……”宋君君笑道。 “那……那我这是重新思考了一下,觉得你还是去更好……”宋煦明怔了一怔,嬉皮笑脸地打哈哈。 “要去也行……要这个数……”宋君君计上心头,向太子伸出来三根手指。 她察觉太子似乎想让她一同去,那此时不宰一波,岂不是枉费了天赐良机吗? “三千两?”太子倒是敢猜,但却架不住宋君君嘴快…… “三百两,一天一百,谢绝还价!” 有时候,嘴太快,也不是一件好事儿…… 宋君君追悔莫及。 这可是太子啊,大齐国的太子殿下啊,他能缺钱吗?还是她格局小了,太子殿下像是只能拿出区区三百两的人吗?! “好,三百两就三百两。”太子笑着点点头,看着懊恼的宋君君,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脑后了。 “不是、我……唉——” 真是失策了。宋君君懊丧得不行,眼里顿时失去了光,她的这趟旅程,可以预见是不那么美妙了。 因为她会时时刻刻想着,黄金要少了。 宋煦明看不下去了,拉了身边的妹妹,低声道:“君君,你这么讹人,真的好吗?” 他看着满面笑容的太子,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太子怕是失了智,被人讹钱也这么开心。 “放心,我有分寸的。”宋君君故作镇定,给宋煦明递了个成竹在胸的眼神,实则心里是叫苦连天,悔得肠子都青到发黑了。 一路颠簸,总算是在晌午时分抵达了长秋宫。 宋君君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舒展筋骨。还是现代好啊,出远门有古人想象不到的舒适便捷。 不过这么多年了,宋君君也习惯了“出行基本靠自己的腿、通讯基本靠仆人的腿”的生活了,只是偶然坐着马车赶这么远的路,颠得屁股发麻罢了。 “咦,宋小姐怎么也在车上?”刘慕卿从太子车驾上下来,正理着自己坐得有些皱的袍子呢,一抬头便看到了宋君君。 “怎么样?这就是‘大变活人’!”宋君君跳到刘慕卿身边,和他开着玩笑,“是不是在想,若是变出小鱼儿来,便更合你心意?” “宋小姐说笑了。”刘慕卿脸瞬间便红了,腼腆地拱手,慢悠悠地说道。 这玩笑话倒是让不远处何贵妃的内侍隐约听见了,屁颠屁颠便直奔何贵妃。 人群之中,何贵妃也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宋君君,拿腔捏调地跑去和陛下说了。 这行为,在宋君君看来,跟小学时候爱向班主任老师打小报告、屁大点儿事都告诉大人的小屁孩儿没什么两样。 都多大年纪了,还干这事儿?皇帝还能罚我不成? “君君,跟在我身后。”太子拉了宋君君往后一拽,低声道。 宋君君瞬间换上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大家闺秀标配表情,老老实实地藏到太子身后,顺手还把自己的裙子给撸顺了。 她得维持那日在陛下面前乖巧淡漠的人设不是? 没想到,陛下只是看了看这边,也没说什么,远远地免了太子的礼,便转身进长秋宫去了。倒是这何贵妃,老爱管闲事,袅娜着就过来了。 “哟,是宋家女郎啊,怎么突然跟着来了,之前倒是没听过,宋小姐也要跟着来呀……”何贵妃笑得倒是很开心一般,但这个人、这些话,是宋君君极不爱听的。 没等太子开口说场面话呢,宋君君便憋不住了,主要是此时陛下不在,她装给谁看呢? “那您这话说的,我被人骗去西郊长亭,那不也没事先听说过那埋伏着杀手呢?我是个自由自在的人,要出门,也不用和大理寺请示啊……”论阴阳怪气,宋君君就还没怕过谁。 宋君君遇杀手这个案子目前还没办完,虽然慎言当初留了活口,但出面买凶的,并未见过何巧巧本人。 其实太子这边的人,包括宋君君都知道,这件事儿,估计很难有下文了。但太子发话了,怎么也要拘她几天以示惩戒。 于是,此时何巧巧还以“案件未明,不可擅动”的理由,被大理寺拘着了,想要出去,都要向大理寺请示,出门还要被监视。 何贵妃为着家族,向陛下求情过许多次,但是经宋将军在朝堂上一哭,陛下也不好太向着何贵妃,这事儿,竟也没管了。 听了这话,何贵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待着也是自讨没趣,便垮着张脸,带着乌泱乌泱一堆人走了。 宋君君说得开心,太子和身边的人也听得开心,而宋煦明却是忧心忡忡。 “君君,何贵妃毕竟是身份贵重,你莫要与她正面起冲突……” 没等宋煦明说完,太子便浅浅一笑,道:“君君是太皇太后和陛下选好的太子妃,若是贵妃要发难,可也得掂量掂量。” “就是就是。”宋君君撅了嘴,嘀咕着,“若是太子殿下不在,我自然能躲她远点儿便躲远点儿。哥你放心好了!” 趁着太子殿下在,她多噎何贵妃两句出出气,怎么不行?气憋多了,可是要影响身体健康的!她的任务还没做完呢,不能这么快就和这个世界说再见。 很快,皇宫的队伍便在长秋宫安顿好了。禁卫军在长秋宫外安营扎寨,陛下等宫中贵人住进长秋宫。 宋君君还是第一次到长秋宫来。这里本就是国丧时,给皇家子弟守陵用的,她原以为也就一般府院大小,没想到,长秋宫依山而建,远一点的殿宇,都已在山林云雾之中了。 怪不得,隔几年祭祀土地神和先祖,有时太皇太后和太后都会过来。 长秋宫这么大,就算是把皇宫搬来,估计也是能堪堪住下的。 文鑫骑着马送了换洗衣物来的时候,宋君君便拉着文鑫四处转悠,直转悠得两腿发热了才作罢。 “方才后山那红红的一片,可是远珠草?”宋君君刚吃过晚饭,大约是歇得差不多了,擦了擦手,便问一旁的文鑫。 远珠草在京城卖的价格可高了,晒干了的远珠草和其他草药混到一处,做成药囊,放在猪圈里、卧房里,驱虫的效果极好。 文鑫知道,宋君君一旦这么问了,那就是想要去看看了。 “小姐,你放过我!今日文鑫实在是累了,明日、明日我陪你去看看……”文鑫皱着眉,看起来都快哭了。 宋君君的腿真是好全了,从前那爱折腾的身体素质又满血恢复了。 “行行行……你歇着,我自己去!”宋君君把手帕放进水里,披了晚饭前放在榻上的斗篷,打着个灯笼便出去了。 文鑫想拦的,但哪里拦得住呢?腿好了的宋君君,有时候就像个泥鳅。 宋君君提了灯笼往外走,想着文鑫不去,要不然找她的大怨种堂哥!她以宋煦明的性命相要挟,他就一定会妥协! “这会儿,宋煦明应该是去找太子了,那就去太子住的地方找他……”宋君君打定了主意,就往太子住的院子走。 走正门她得绕路,太远,她还得省着力气爬山呢,拐去太子院子的窗下,把宋煦明喊出来便好。 于是,“机智的”宋君君当真是抄小路拐到了太子所住的灵竹苑背面。 她蹑手蹑脚地上前,刚要推窗惊他们一大跳呢,却听得慎孤说: “殿下,您的药已经放温了,先喝了。慎独也已熬好了药浴,您一会儿便去泡着。此处环境复杂,殿下小心为上。” 药?梁元成有病吗?他看起来不是挺健康一人吗?宋君君的手停在窗子上,忽然脑洞大开,想学电视剧里的那般,往窗户上戳个洞来…… 第64章 你的药有问题 药?梁元成有病吗?他看起来不是挺健康一人吗? 宋君君的手停在窗子上,忽然脑洞大开,想学电视剧里的那般,往窗户上戳个洞来。 然而,电视剧是电视剧,现实是现实。 像太子这种身边有侍卫保护的,你如果想在他房间窗户上戳洞,就会像宋君君一样,被从里打开的窗户推到脸上、摔到地上。 “唉哟……”宋君君坐在地上,捂着被撞的眼眶。 好在她也算是反应快的了,刚刚躲了一下,否则这眼睛还在不在,就不一定了。 “是宋小姐。”慎孤站在窗前,伸了头朝宋君君看去。 “啊。是我。”宋君君悻悻起身。 太子也起身凑到窗前,见宋君君狼狈的模样,扬起嘴角,笑道: “你躲在我屋后做甚?可是知道我要沐浴了,想来偷窥?” “可拉倒你。让一让,我进来。”宋君君拍了拍沾了尘土的衣裙,捡起熄灭的灯笼,翻了窗进去。 见宋君君进来了,慎孤便合上了窗,规矩地立在太子身旁。 太子屋内是一股浓郁的药香。 “我找宋煦明来的。”宋君君捏着灯笼,低头瞥见了太子方才喝尽的药,“你病了?” “这是补药。”太子垂下眼,淡淡开口。 “噢。”宋君君也淡淡点头。 这话她才不信呢。不过不信也与她的事是不相干的。太子也不像是什么重症病人,短时间内也不像会死的样子。 太子又看到宋君君手里捏着的灯笼,便问道: “打着灯笼,来找宋煦明的?他并不在我这里。也许在慕卿处。你若找他,我派人去寻。长秋宫你不熟悉……” “那算了。”宋君君看了看手中的灯笼,道:“我自己去,我在你这儿点个灯笼就走。” “慎孤。”太子唤了一旁侍卫的名字,慎孤心领神会,接了宋君君手里的灯笼,转身点灯笼去了。 “你要去哪里?这里不比京城,你可别乱跑。”太子对宋君君说道。 不知怎的,宋君君觉得今晚太子似乎有些疲累了,说话好像中气有些不足。 只道他也是一路坐车累了,便也没细想,只是答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乱跑干嘛?这不是看那后山上有一片远珠草,便想着拉宋煦明一起采一些,带回京城……”说不定转手能卖一笔钱呢! 话刚说完,慎孤提着灯笼走了过来。宋君君接过灯笼,转身就准备离开,太子叫住她,道: “等等,让侍卫陪你去。” “没那么费事儿!此时蛇虫都没什么活力了,我一个人去去就回,耽误不了时间。带着侍卫去,反而束手束脚。”宋君君系紧了斗篷,提了灯笼走到门前,道: “你这儿去后山更快,京城周边的山没有我没去过,方才黄昏,我看后山也没什么崎岖山路的。我走了,你不许拦着!” 说着,宋君君推开门,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此时,慎言端着一碗银耳羹走了进来。 “殿下,宋家小姐是去何处,慌慌张张的。” “不行,我不放心,我去拦她。”太子默默一会儿,还是放下手里的书卷起身。 “殿下,让属下去便是,您颠簸一日了,该好生歇息才是。”慎孤连忙去拦,慎言也在一旁附和。 “你们二人,谁拦得住宋君君的?”太子无可奈何道。 “这……”慎孤无言以对,倒是慎独,居然能够说出“若是她不听,属下便直接把她带回来”的话。 “行了,我也是去去就回。”太子也披上件斗篷,随手携了短剑,便欲出门。 “殿下,您晚膳没怎么吃,要不,喝完这碗银耳羹垫一垫。对付宋家小姐,可能比较耗精力……”慎言劝道。 太子低头看了看那碗银耳羹,想着喝了也无妨,万一君君不听劝,他还得拉她回来。 于是,他伸手端了碗来,察觉温度合适,便仰脖一饮而尽,喝完便忙不迭地追了宋君君而去。 宋君君腿脚可快呀,她好得差不多了,能跑能跳的。太子一路追出了长秋宫灵竹苑边的角门,直上了山坡了,才追上宋君君。 “我不是让你别来吗?”宋君君听到身后的呼唤声,在树下停步,等着太子过来。 等太子走近,她又往前走。 太子伸手拽了她的衣襟,道:“天黑了,早些回去,明日再让人来采,也是一样的。草又不会跑。” “不是……大哥,我这都走一半儿了啊。就在前边儿,很快就到了。你要么就在这儿等着我,要么就回去。”宋君君不肯听他的,提了灯笼又往前走。 太子紧紧地跟上去,见劝不动她,便执意陪她一起去。 “你爬过山吗?”宋君君狐疑问道。 “山上危险,你一人去我不放心。”太子的倔脾气犯了,那也是不好劝的。 “其实我带上你才累赘啊……再说了,你在的地方,更容易有危险……”宋君君也拗不过太子,只能一边嘟囔着,一边扶了丛生的灌木沿着山麓向上。 没走多久呢,宋君君就听见身后的喘息声越来越重,不由得笑道: “梁元成呐,不是我说,这再有权有势、再金字塔顶端了,你也得锻炼呐!这还没怎么样呢,你就喘上了?说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说着,宋君君还放慢了步伐,想等一等身后的太子。 太子养尊处优,哪里像她一般野惯了? “君君……我有点……” “有点累了?您这喘的,可不是一点啊。那咱歇会儿?”宋君君提了灯笼转身,却见太子扶着树干,浑身似乎都在发抖,这才察觉出不对劲了,慌忙上前。 谁知她刚上前想扶一把太子,看看他到底怎么了,却没成想,她手伸出去刚碰到太子身上的布料,就被太子一把推开了。 这动作,带着极大的慌乱。 “嘿!你还不识好赖呢?我是来扶你的呀。”宋君君被推开了,便站在太子身边,也不敢再伸手,只是问他到底如何了。 太子这样子,真不像是爬山爬累了。 难不成是缺氧?宋君君深呼吸了几下,她觉着氧气很充足啊,这也不是什么高海拔的。 “梁元成?”宋君君也低下头去,去看垂首的太子殿下,他正扯了扯衣服领口,感觉真的像是喘不过气来。 “太子殿下,您没事儿?”宋君君有些慌神了。 为什么总是这样?上回太子掉水里,这回在山上又是这副模样,万一出了什么事儿,那可是把她的头片成薄片都赎不清罪过的。 “君君……”太子声音沙哑,又朝宋君君伸了手。 宋君君赶忙把手递了过去,现在这太子,就是她祖宗,可不能有什么三长两短的。 刚触碰到宋君君的指尖,太子便觉得自己浑身又有了力量,将宋君君的手攥进自己的手心里,紧接着,往怀里一带。 “欸!”宋君君被拉了一下,重心不稳,还要护住手里的灯笼,脚下一个趔趄,勉强站住。 太子也似乎像是竭力克制一般,现在只是拉住她的手,没有下一步动作。 “你干嘛呀?”太子的手心滚烫,烫得像块烧红的铁。 这怎么……那么像是药物反应呢? “你喝的补药……是不是太补了呀?喝完不能爬山的?是喝完不能剧烈运动的?”宋君君站在坡上,只能弓下身子,凑近太子,想问问看他到底如何了。 第65章 我想要……你 “你喝的补药……是不是太补了呀?喝完不能爬山的?是喝完不能剧烈运动的?”宋君君站在坡上,只能弓下身子,凑近太子,想问问看他到底如何了。 她倒是知道有些药喝完那不能发汗的,一发汗,那得出事儿的。 而太子此时,的确是满头大汗,甚至脸都好像烧红了。 这可吓坏了宋君君。她觉得自己脑袋很可能就要搬家了。 “啧……不是……你说你……你喝了药不能运动的,那你追着我出来干嘛呀?我那么大一人,还能丢了不成?”宋君君手忙脚乱,将灯笼好生放到地上,撸了袖子,蹲到太子下方的地上。 “君君,你做什么?”太子理智尚存,看着宋君君,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道。 “背你下去呀!”宋君君抻了腰,侧首道,“上来呀!你这重量,我还是背得动的。幸好这里离山下也不算远,快上来!以后再喝了这补药,可别到处乱跑!要听大夫的话,遵医嘱你不懂的啊?” 宋君君碎碎念着,太子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仿佛有一团烈焰,正在焚烧他所有的理智。 眼前蹲着的这个小小人儿,怎么看都觉得可爱,怎么看……都是那么的……诱人。 “不……不……”太子吃力地站直了身子,呼吸越来越重,残存的理智召唤他连连退后。 宋君君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为太子是不好意思,便大喇喇地说: “你别不好意思啊。这样,我背你下山,到角门了放你下来、或是遇到外间巡逻的侍卫了,我就马上把你放下来?怎么样?这样也保全你的面子。” 宋君君心里吐槽不断。他都喘成这样了,还顾着面子问题。 “快上来呀!”宋君君好一会儿没见太子挪窝儿,忍不住回过身来劝他: “要么我现在赶紧下去,我去叫人。你拿着灯笼。这个时节,山下又有火光人声,野兽定是没有的,你安心坐着等,可好?”宋君君也是苦恼,这太子多少有些大意了,一个人跑出来居然不带侍从…… 欸?侍从?他的暗卫,慎言和慎语应该都在? 但她不知道如何把她们喊出来呀。 “欸,梁元成,你那俩暗卫是不是也在,你把她们喊出来,让她们搀扶你回去。怎么样?” 宋君君说的什么,太子都听得模模糊糊,他的眼神,全聚焦在了眼前的这个人身上。 “不……不……”太子闭了眼,不去看宋君君,也不去想她,一直摇着头。 他此时已经猜到了,定是有人暗中给他下了催情的药。 他摇头,是在抵抗自己被药物催发出来的难以克制的欲望,而在宋君君看来,他这些行为,就属于……事儿逼。 “不是大哥,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要哪样嘛?” 宋君君的耐心本就不多,此时更是被磨得一干二净。 太子一直摇着头,起初幅度还挺大,不一会儿便是紧闭着眼,浑身冒汗,轻微地摇着头。 “你……你不要过来……你先走……”太子靠着树干,握紧了腰间的短剑,对君君说道。 “欸?奇了怪了,你闭着眼也知道我过来了哈?”宋君君此时是准备霸王硬上弓,直接把太子扛下山的,没想到她刚站起来,太子就让她别过去。 宋君君一身反骨,此时又涉及到太子的安全,她会听他的?清醒的太子说的话,她都不见得会听,更何况这个病到意识模糊的太子呢? 宋君君自顾自地往前,伸了手就去拉这个在她看来“神志不清”的太子殿下。 刚在他手臂上摸索了几下,那太子忽然睁了眼,手臂一伸,便把宋君君抱进了怀里。 “梁元成!” 宋君君下意识地往后一挣扎,登时天旋地转,她便连带着太子一起,滚下了山麓。 耳边响起树枝密密匝匝折断的声音,身上不同地方都传来痛感,滚了这么多圈,她胃里都在翻江倒海。 早知道晚上不吃那么饱了! 宋君君还没来得及哭出声来,只听得太子一声闷哼,二人便落进了山腰处一个小山洞里。 这山洞洞口宽敞,地面延伸出山坡的垂直线,刚好形成了一个平台,接住了宋君君和梁元成。 “嘶——疼!”宋君君浑身都痛,一时都不知道该先摸哪里。 对了,应该先看太子殿下! 一想到这儿,宋君君迅速翻过身来,喊着梁元成。 “我无碍。”疼痛让太子暂时清醒。 “没事就好……”宋君君爬到太子身边,长吁了一口气,他要是有事儿,那她现在就可以逃跑了,做一个野人,也不至于被追责。 “我扶你起来。”宋君君看太子似乎不能动弹了,还到处确认他没有骨折。 “只是擦伤,你别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宋家的十几口小命算是保住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宋君君听太子喘息的声音变小了,便问他,“如果感觉还可以,那咱们现在就得从这儿,找条下山的路了……” 灯笼也丢了,幸而月色明亮,借着月光,她依稀能看到这山洞周围的景象。 宋君君起身,走到山洞口平台的最边缘,凭着记忆中的方向,朝山下看去,试图能瞥见长秋宫的一角灯火。 好在,这后山不算太大,终于,她透过最侧边的树梢,看到了山脚下的火光。 那是长秋宫外圈禁卫军戍卫的篝火。 朝下看看,还好,没有悬崖,至少不至于踩空。只是山路崎岖了些,不过不打紧,她扶着养尊处优的太子,兴许也能下山。 宋君君转身,朝太子走去,边走边觉得哪里不对,太子都这样了,怎么也没见暗卫。这俩暗卫不会没跟着来? “梁元成,你的暗卫呢?”宋君君问。 “慎语在京城,护卫太师府。慎言跟过来了。”太子扶着崖壁站起身,却还是避开宋君君的眼神,不敢看她。 山洞湿漉漉的崖壁和潮湿的空气能让他更理智一些。 “那她人呢?” “事发突然,她此时应该在找寻来此处的路……”太子说着,又觉身上燥热非常。 宋君君不明所以,方才又惊出了一身冷汗,便把身上的斗篷解了开来。 “穿上……”太子的余光瞥见了这一切,几乎是从牙缝里说出了这两个字。 宋君君压根儿就没听清,像往常一样,上前走近了一步,问道: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这一凑近,宋君君就看到了太子满头的汗。 “你……你不会……药物还有反应呢?”宋君君大惊失色,“完了完了……慎言呢,慎言!” 宋君君慌忙朝外喊去,试图从密林之中,呼唤出慎言奇绝的身影来。 喊了几句,她又担心太子出问题,又折返回去,想先扶好太子,这样不至于慎言一会儿过来一看,宋君君在旁边转悠,太子在里头难受。 那这也说不过去不是? 可宋君君不知道的是,此时太子口干舌燥,浑身有如焚身烈焰之中,几乎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了。 看着已经凑过来的宋君君,她发间的气息就飘在他的鼻尖,似乎只有抓住她,他才不至于被烈焰灼烧致死。太子心里的最后一道道德的防线,就这么不攻自破…… “君君……” “啊?” “我……我想要……你……” “啥玩意儿?!” 第66章 宋煦明的清白:危 “我……想要你……” “啥玩意儿?!” 宋君君几乎是以在以生平最大的速度撒手了。 再不撒手,她自己都得搭进去。 宋君君这一撒手,太子重心不稳,便一个趔趄,若非他强撑着,定要倒到地上去不可。 “你……你喝的药不会是……”不会是让人给下了催情药? 宋君君慌了神,不知是该去扶,还是该离远一点儿。他若是接着扑过来,万一她打不过他,那怎么办? 这黄金三百两的代价,着实有些超出她的承受范围了。 太子扶着潮湿的石壁,堪堪稳住身形。 “你别过来……”见宋君君要上前来扶他,他喑哑着嗓音,不敢去看宋君君。 这药好生厉害,他怕自己无法招架,以至于做出一些清醒之后会后悔的错事儿。 “可是你……”宋君君看着太子挣扎着,心里却格外难受,想上前,却被太子勒令退后。 说好的她是扮演太子妃的,她真是没做好把自己搭进去的准备。可太子如今已经在药物折磨下,难以起身,蜷缩在石壁下。 宋君君是六神无主,焦急之下,她的小脑袋瓜就动起来了:如果这时候把他打晕,应该就也没那么难受了? 宋君君的行动力向来很强,这念头刚一闪过,她就已经从外头找了根枯木来。 就在她举着枯木刚要上前时,一道飞镖带着如裂帛般的声音从身后飞来,钉到她手中的木棍上。 这飞镖力道极大,震得宋君君手一麻,松开了手,枯木便滚落在地。 “殿下!慎言救驾来迟!” 这声音,在宋君君听来,比仙乐更好听! 来不及解释,宋君君便上前,想去扶太子。 可她指尖所触之处,太子的衣衫像是沸水滚过一般烫手。 “慎言,快来搭把手!”宋君君朝单膝跪在洞口的慎言喊道。 太子一直挣扎着,待看清宋君君的脸时,说时迟那时快,他忽然从腰间扯出短剑,横在身前,照着自己的手肘拉了一刀。 “太子殿下!”慎言惊呼出声。 而宋君君已经震惊到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梁元成不愧是太子,这可是自己的手啊,他可真能下得去手。宋君君暗自佩服,瞪大了眼睛,月色照进山洞,已经略显暗沉,而太子衣襟上的血色,却分外刺眼。 这一刀,倒是给了太子一大半的理智。 “回。此事勿让人知。”太子的眼神恢复了以往人前的镇定。 “走啊。你要在此处过夜么?”太子走了两步,察觉宋君君还愣在原地,便回过头喊她。 月光照着太子的半张脸,宋君君回过神来,便看到他在月光下的侧颜线条,高低起伏,错落有致。 不知是月色的蛊惑,还是因为别的,宋君君此时竟觉得太子看起来既脆弱,又坚毅。 半个时辰后…… 宋君君和太子悄悄回到了灵竹苑,见到五花大绑倒在地上又被捂住嘴的女子时,才明白,这下药之人深谙药性,是算准了今夜能得手。 “真是好险……”宋煦明揣着手,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子。 “让你平时多练一练近身格斗,你非是不听,现在,清白险些不保!”宋君君伸手拉高宋煦明的衣领,一边还不忘揶揄他。 没想到,今夜是宋煦明的清白险些不保啊。 宋煦明听了,又转过头来,皱眉责备宋君君,道,“不过君君,你以后别一个人瞎跑了,今夜是幸好有慎言,若是……” “若无君君,此事只会更不可收拾。君君是最大的变数。”太子给宋君君帮腔,又缓缓抬头,视线看向一边的宋君君。 他已换了一身衣袍,慎独正在他身边为他处理短剑划出来的伤口。 “我?”宋君君赶紧把口中的糕点咽下去,道。 慎孤站在地上那女子身边,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原来,今夜照例,宋煦明和刘慕卿是要到太子处议事的。 可刘慕卿吃坏了肚子,宋煦明去找他时,在刘慕卿那儿耽搁了一些时间。 待他赶到太子处时,太子已经去追宋君君去了。 而此时,太子既不在,照宋煦明的秉性,也不用太子身边的人侍候,于是,慎孤和慎独便退到了侧边的厢房之中。 “我刚到这里时,慎孤说君复你去拦宋君君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于是我便坐在房中等。可刚坐下没多久呢,就听着有人扣门。”宋煦明回忆道。 “这个时候属下和慎独就在厢房中。大约是属下离去片刻后,敲门声才响起的。”慎孤说。 太子回房是不会敲门的,而很显然,太子也不大可能会这么快就带了宋君君回返。 而房中的人是宋煦明,于是,慎孤并未第一时间开门查看,他以为,该是宋家的仆从,比如,那个叫文鑫的小孩子。 况且灵竹苑外头有侍卫执守,想来也无事。 太子既不在,慎孤和慎独也并不是很警觉。 “……后来,进来的人就是她!”宋煦明指着地上扭动着的女子,像是告状一般,说: “她叩了几下门,我刚出言询问是谁,她便自己推门进来了。一进来便把烛火吹熄了,紧接着便朝我生扑过来,抱了我的腰就要扯我的腰带!” 听着这描述,宋君君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又看众人表情严肃,便捂住嘴,硬生生地把笑憋了回去。 “……你这姑娘,竟能做出这种事!”宋煦明气道。 “你是受人指使,来找本宫的?”太子沉声,审问那女子幕后主使。 可慎孤刚把她嘴里塞着的布条解开,便抬手就是一掌,将那女子打昏了。 宋君君正奇怪呢,却听得慎孤回禀: “殿下,她想咬舌。” “带下去。好生看管,别叫她死了。”太子冷声道。 这声音,比他平常在宋君君面前故意打趣她的嗓音,听起来更像是威严赫赫的太子殿下。 宋君君情不自禁朝太子看去,却在太子看过来的时候,又装作去欣赏宋煦明和那女子打斗时砸碎的花瓶。 经过山上的事儿,这会儿宋君君还尴尬着呢。 “若不是我去拦君君,那么方才在房内被这女子强上的,便是我了。”太子道,心中后怕。 “若是殿下在,我们兄弟二人,必定誓死保护殿下,决不离身半步!”太子身边的慎独坚定地说道。 太子摇摇头,道:“你们不知这药厉害,方才在山上……我险些控制不住。” 说着,太子还看了一眼宋君君。 宋君君只好尴尬地装作口渴,低头灌着茶。 “你们确实不会离我半步,可若是我命令的呢?又当如何?”太子问道。 慎独支吾了一会儿,道:“殿下的命令,无有不从。” “这便是了。”太子微微笑道,“算时间,那女子来时,刚好是药性发作时。妙龄女子在前,又有催情药,要我如何把持?” 把持不住,根本把持不住。宋君君在心里腹诽,在山上她那副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的模样,太子都能双目通红像是发情期的野兽,若是面对方才那名女子,那岂不是天雷勾地火、今夜之后,东宫必加一名通房的地步啊? “不过这药,到底是怎么下的?”宋君君砸着嘴,没想明白这回事儿。 第67章 就这智商,还宫斗呢? “不过这药,到底是怎么下的?”宋君君砸着嘴,没想明白这回事儿。 方才她听慎独说,这女子用的是何贵妃那边的腰牌,这才顺利经过灵竹苑外侍卫的关卡,进到苑内来。 太子不喜欢有太多的仆从在眼前晃悠,因此灵竹苑内的侍从很少。这事儿宋君君之前还和宋煦明吐槽来着,说这太子真是心大,不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宋君君出去时,是走的侧边角门,太子应该也是原路追着她出去的。太子既不在,慎孤慎独等人不在宋煦明所在的正屋,也属正常。 只是宋君君实在想不明白,那女子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拿着何贵妃的腰牌,来太子这里以美色相惑。 这不纯纯“实名制”搞事情吗? 按理说,这不应该啊。何贵妃这智商,还宫斗呢? “很晚了,君君你回去洗漱,便早些休息。”太子不答宋君君的话,反而催促着她离开。 宋君君按捺不住翻了个白眼,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他还有什么要藏着掖着的?让她走,不就是因为他又要熬通宵亲自去审问那个女子了吗?上回中元节,他也是这样,救下人后,和大理寺卿熬夜处理了后续的事情。 “煦明。”见宋君君没动身,太子抬眼看向宋煦明。 要不怎么说宋煦明十几年书童没白干呢?太子一个眼神,他便叽里呱啦地就拖了宋君君回去。 宋煦明这一张嘴啊,有时候一开口,就像是有几十只鸭子在聒噪,直吵得宋君君没脾气。 太子要宋君君离开,是不想她看到慎言等人审讯的手段。 册封太子之前,这么多年,太子身边出现的刺客无数,但都能化险为夷,就是因为身边这四个侍从。 慎孤慎独在明,武艺略逊于慎言姐妹,但刑狱缉捕、断案追踪之能,堪称大齐魁首。就连大理寺卿方知忠,也是慎孤一手教出来的。 重案要犯,刺客杀手,无论之前如何诡辩狡诈,一旦落网,就没有不在他们手上吐出真话的。 距离长秋宫约五里的地方,是先皇后的陵寝。陵寝之侧,有一座密林覆盖的石山。 这里是一处地宫的入口,原也是皇后陵寝的一部分,但开凿到一半,何太傅上书弹劾,便就此搁置。 这里僻静,又有丛林遮挡,是审讯的好去处。 当纤纤玉指的指甲在针尖搅动下,尽数脱开甲床时,那女子终于是开了口。 太子坐在地宫外的槐树下,正吹着夜风,闭目养神。慎孤来报时,他才缓缓起身,带着慎独走入地宫,冷眼看着趴在地上、浑身已被汗湿透的女人。 “说。”太子冷冷开口。 “吴德……”那女子奄奄一息,哀哀道:“我是受了吴德的吩咐……” 说着,那女子堪堪垂下头去,但很快被下巴处埋的长钉刺破皮肤,迫不得已又抬起头。 太子不愿见到此番情境,背过身去。 “药是如何下的?”慎独上前一步,喝道。 汤药是他亲手煎的,未离开过半步;而他亲自端过去的银耳羹,他是亲口尝过的,他无事,为何太子有事。宋君君虽然在他心中印象不好,但她也没理由做这种事。 那女子摇摇头,道:“不知……我只知要去灵竹苑,找到太子,并诱他同房……” “你们是什么组织?”太子轻声道。 这样想接近他、却又不取他性命的手段他见过太多次,往常他都有所察觉,这次是防不胜防,且这次派过来的女人,宋煦明都能制住她,可见武功并不高。 那女子仍旧摇摇头,道:“不知。我自小只习房中术,曾在鸳鸯堂侍奉……后来,上个月一个晚上,吴德拿着令牌来寻,我便听命于他。” “是什么样的令牌?宫中的么?”太子又问道。 那女子仍摇摇头,道:“是麒麟食龙的图案,刻在一块红木牌子上……我们都要听从持牌之人的命令,无论他是谁。” “你叫什么名字?”慎独执一刻刀,停在一方木片上。 见那女子犹疑,慎孤上去就是一针,扎入她背后的穴位,疼得她不断发抖,却无丝毫力气抵抗。 “梁月……梁月。我在鸳鸯堂的名字,是梁月……” “哪里人士?”慎独又问。 梁月摇摇头。 “岁值几何?” “大约……十九……” “大约?”慎独皱眉,又看向太子。 “记上。”说着,太子走出地宫。外头的风吹散了笔尖的血腥气,他只觉得月色沉沦,心里记挂着的,是那些和梁月一般,自小被拐,活成行尸走肉一般的孩童。 “殿下,她只与吴德有过来往。”不一会儿,慎孤跟了出来,向太子禀告,“她没有见过何贵妃。” “留不得了。”太子道。 “是。慎独会处理好,明日还有祭奠,殿下先回去歇下。”慎孤道。 慎孤清楚,这梁月自然是留不得了。留着,她只会死得更惨,不如此时给她一刀痛快。 后来的宋君君便知道了,同为大齐女子,她的日子,简直像是游戏里的百万级别“氪金玩家”。 此时的她,正在收拾白日里刚打开的行李。 “小姐,咱们不和禁卫军一起回京吗?”文鑫给行李包袱答好结,问道。 “他们得好几天以后呢!咱们先回去,待在这儿反而碍事。”宋君君道。 她本就是好奇那名她见过的内侍为何会出现在何贵妃身边的,可是现在,她不需要纠结这件事了。 反正太子殿下又早就知道了。经过今天晚上的事儿,她猜测太子一定还要筹谋别的事。 这事儿,怎么想也和她做任务搭不上边儿,太子这种人,也不像是会和她商量的人。和她商量,她算什么呢?她只不过是恰好也被太子选中的、抵挡“烂桃花”的假太子妃而已,还是个未过门的! 既然如此,那她还不如回京城,继续“攻略”一下上次“攻”到一半儿的嵘王妃呢! 再说了,京城里还有她的另外两个任务:“拆散陈攀何阿宝”,以及“实现林太师的梦想”。 这两个任务,她只怕是要费上一番功夫。且它们都是要在太子不在京城的时候,更容易“攻略”。 这么一想,宋君君回京城的心就更加坚定了。 第二天,趁着大家都去祭典了,她带着文鑫牵了两匹马,就直奔京城了。 骑上快马,很快,她和文鑫就回到了宋府。 “快快快!我的屁股啊,真是遭罪!我现在都觉得我屁股肌肉疼!”宋君君甩开缰绳,扔了鞭子,扑进宋府大门。 刚进门,就遇上挥着锄头给花坛里种着的扁豆松土的宋夫人。 “哟!回来了!”宋夫人笑道,“饿吗?厨房温着汤呢,你带小文鑫喝点儿!” 就是这样的人间烟火气!宋君君感动得热泪盈眶,恨不能立马飞去厨房,但此时体力实在不允许啊。 她只好摆摆手,累得像个丧尸一般,朝她的卧室“爬”去。 “我先瘫一会儿,一会儿再喝!” “那你记得醒来去一下那个什么嵘王府啊,嵘王妃早前找你来着……”宋夫人说着,继续刨她的土。 什么?!嵘王妃?! “诶诶,你不是瘫一会儿吗?这会儿又上哪儿去啊?”宋夫人看着从眼前唰得一下蹿过去的宋君君,高声喊道。 “去嵘王府啊!” “你不是累了吗?” “我就突然不累了……”宋君君嘿嘿笑着,拉了刚牵了马去后院马厩的文鑫,爬上马,又带着他直奔嵘王府。 这种和任务对象好好“交流感情”的机会,她怎么能错过? 第68章 世子落水 嵘王妃要找宋君君,宋君君在去的时候就想了一路,她到底能有什么事情呢? 她俩的兴趣爱好又完全不沾边,聊天,宋君君就纯粹是强打起精神做的捧哏,真要论起来,也真的聊不到一块儿去。 那么嵘王妃来找她,一定就是有所图谋。 有所图谋好啊,宋君君她正愁找不到时机去和嵘王妃“套近乎”呢。并且,她腿伤了嵘王妃来看她的时候,她打起精神陪聊,聊到最后,她就是觉得嵘王妃有话要说。 唉,若不是后来太子忽然“抽风”跑过来,她也许在那日就已经能找到嵘王夫妇感情不和的端倪来呢。 宋君君对系统派的活儿那可是相当上心,有一点机会她都会尽全力争取。 只是没想到,太子还钱的终极任务到了如今的地步,也仅仅只是需要时间而已,其他的任务,一个比一个难,靠等是等不到的。 毕竟,皇家合离的先例确实不多,而嵘王妃家世也算不上是呼风唤雨,按照宋君君对嵘王妃的了解呢,顺其自然的话,嵘王妃不像是会主动离婚的人…… 一路上,宋君君在心中盘算了许久,自以为对嵘王妃有所了解的她,在今夜就要颠覆嵘王妃的在她心中的人设了…… “小姐,嵘王府到了。”文鑫勒了缰绳,低声提醒宋君君。 “好。”宋君君点点头,翻身下马,她方才走得急,身上没带拜帖,但仍旧是守着规矩,在王府门口等仆从去通报。 没一会儿,王府便出来了人请他们进去。 瞧瞧人家这效率,这可比何太傅家高多了! 嵘王府的仆从也远不如何太傅家的多,且他们大多都在外院活动,待引了宋君君二人进了内院,仆从便规矩地退了出去。 “小姐,又是让咱们在这里等吗?”文鑫道。 “嘘……”宋君君食指放到唇边,制止文鑫:“噤声,别坏了规矩……”别破坏了她和嵘王妃脆弱的友谊。 宋君君与文鑫在王府荷花池边转悠着。现下是秋日了,荷花已谢尽了。 这座王府靠近碧水河,因而池子里用的也是活水。 真好,活水,不生虫!赶明儿在咱们宋府也整一个!宋君君暗自赞叹,走累了,她便坐到荷花池边的大石头上。 屁股还没坐热呢,嵘王府的好戏便上演了…… 嵘王世子忽地从假山后钻出,嘻嘻闹闹地到处乱跑。 宋君君循着嬉闹声看去,刚要出言提醒危险,便看得嵘王世子一脚踏空,跌进了假山下的池水里。 “小姐,他掉下去了!”文鑫惊呼。 “我看见了!”宋君君四处张望,却不见跟着世子的保姆仆从,一时又急又慌。 这也是个好机会! 宋君君脑海中忽然闪过她该完成的系统任务,心下一动,拖着疲惫的身子,蹬掉脚上的靴子,便往水里跳。 秋日的活水,着实凉入人的心房。 但若是宋君君救上了世子,还怕和嵘王妃的感情不能更进一步? 宋君君水性好,哪有在水里救不上的人呢? 只是世子惊惧挣扎,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拖住他。 “小姐,快!快把手给我!”文鑫跪在河岸边,向宋君君伸出手。 此时嵘王府的人也都惊动了,聚急起来吵吵嚷嚷,或高声疾呼,或惊惧喊叫。 嵘王在河岸急得满头是汗,若不是几个仆从拉着,他怕是也跳下水去了。 宋君君把嵘王世子送到也跳下水帮忙的仆从手里,自己才缓缓地朝河岸游去。 秋风一吹,她冻得直打冷战。 “世子怎么样了?”宋君君咬咬牙,朝众人团团围住的世子看去。 “多谢宋小姐。若是没有宋小姐,勤儿只怕……”嵘王从人群中出来,朝宋君君行礼感谢,话说到最后,声音都是颤抖的。 “无妨无妨。”宋君君见不得柔弱欲哭的嵘王,便赶忙截了她的话头。 说话间,嵘王妃赶了过来,也是一脸的惊慌失措,抱了哭泣不止的勤儿在怀里,眼泪即刻下坠。 “别哭别哭……”宋君君裹着文鑫脱下来的外袍,又安慰道: “快叫个郎中来。他大约是没事的,他从那边刚掉下去我就捞他上来了,从落水到上岸,一柱香的时间都不到……保险起见,也还是要叫个郎中来看看。” 嵘王已经命人去传御医了,众人带着小世子,往内院寝殿而去。 嵘王妃止了眼泪,拉着宋君君是不断地道谢,话中的凄楚,也着实感动了宋君君。 哪有母亲不爱孩子的呢? “……妹妹你全身湿透,是方才姐姐疏忽了……来人,快带宋小姐去更衣……”嵘王妃吩咐仆从道。 宋君君忙不迭地点头,带着文鑫,缩了缩自己的脖子,就脚不沾地跟了仆从去了。 可快些!再不换衣服,她怕是明日就得感冒。 干燥柔软的衣服换上后,宋君君才忽然发觉有哪里不对。 “文鑫……文鑫!”宋君君透过屏风,往外唤文鑫,但却只听得嵘王府侍女的回应。 说是文鑫在拉她上岸的时候,也打湿了衣衫,此时仆从正带着他去了别的地方换衣裳。 “宋小姐是有什么吩咐吗?”那侍女问道。 宋君君应道:“噢,也没有。就是没听到他声音了,有些奇怪。既然他也打湿了衣裳,那就请你告诉他,换完衣裳立刻来寻我,我再歇歇,等他一道,再去拜会你们王妃。只是,要请你们王妃稍稍等上一等了。” 宋君君是搜肠刮肚,只觉得自己把一肚子的得体话都说完了。 “是。”那侍女答道:“我们王妃在陪着小世子呢,也要烦请宋小姐先歇上一歇了。” 说完,那侍女便按照宋君君的吩咐,转身去通知文鑫去了。 宋君君坐在榻上,是越想越不对劲:嵘王府虽说人少,但那可是世子啊,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让他落水吗?这合理吗?不拿嵘王府与太子府比,就是和其他官员府邸相比,这遇到意外的处理方式也乱糟糟的。 难不成,嵘王不受看重,王府的管理也跟不上趟儿? 宋君君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呢,外头便响起来一个男声: “宋小姐……” 第69章 嵘王来访 宋君君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呢,外头便响起来一个男声: “宋小姐……” “谁?”话刚出口,宋君君便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再看屏风外的身形,这不是嵘王吗? “是嵘王吗?”宋君君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瓜田不纳履,男女有别。宋君君在这个世界里待久了,每每这种情况时,都下意识地有些紧张。 屏风外的身影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宋君君依稀见他端着个盘子,便问道: “嵘王殿下是有什么事吗?” 嵘王夫妇真是“不像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个人都喜欢亲自端盘子。难道嵘王府的仆从少到了连个端盘子的人也找不出来吗? 这些话宋君君也只敢在心里头念叨,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她心里门儿清。 嵘王的身形微微晃了晃,终是无言。 宋君君没那么多耐心,便索性委婉问道:“怎么是嵘王殿下亲自来?” “我……宋小姐,我是来……多谢宋小姐方才搭救勤儿……” “噢!方才已经谢过了。殿下不必挂怀。”宋君君侧过身去,却扭头紧盯着屏风外的身影,为了避嫌,又加了一句: “再过些时日,我嫁进了东宫,便也是世子的婶母了。婶母爱护侄儿,也是自然的。” 宋君君坐在屏风内是如坐针毡,嵘王在屏风外又何尝不是头皮发麻呢? 他委实不是会做这阿谀奉承事的人啊。 犹豫了良久,他终于是按着之前背好的词,开口了: “既是一家人,便也不必拘礼。嵘王府方才备下了汤羹……噢,晚鸢在哄勤儿,我便与你送来,算作是勤儿答谢未来婶母……” 几句话,让嵘王说的是磕磕绊绊,宋君君听着是愈发起疑。 嵘王妃在忙,那如何也轮不到嵘王亲自来啊。不能打发个人来吗?现在她要是直接出去,万一出来个人“捉奸”什么的呢? 宋君君知道,何贵妃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找她不配嫁进东宫的“证据”,如果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岔子,打乱了太子的计划,那太子那边的终极任务算是彻底和她说再见了。 “你放外边桌上便是了。我还在整理衣衫,不方便出来见王爷。” 思虑再三,宋君君找了个借口,想打发他走,却没成想,嵘王也是个死性子,就粘在了屏风外头不挪步了。 “殿下有话,不妨直言。”宋君君试探性地说道。 听了这话,嵘王如释重负,暗暗松了一口气。 “宋小姐快人快语,那子襄便不藏着掖着了。”嵘王的语调都明显轻快了许多,没了之前的拘谨。 宋君君起身,走近了一些屏风,催嵘王直言。 嵘王略一沉吟,道出了他的真实来意。 是嵘王妃催他来的。嵘王妃自己正顾着勤儿,不好脱身,而要告诉给宋君君的话,又不好借下人之口,便只能央嵘王来了。 这话说来也与嵘王有关,只是他自认不合礼数,不好意思说罢了。 “是与朝堂有关吗?”宋君君等不及嵘王说了,便直接猜道。 “宋小姐冰雪聪明。”嵘王叹了一口气,道。 宋君君点点头,大约猜出了七八分。 大齐的嵘王不受待见,这事儿人尽皆知了。甚至,坊间都有人大逆不道地猜测,即便是太子抱恙英年早逝了,皇位也轮不上嵘王。 这论断听起来,太子定不会高兴,但却是事实。 因为,嵘王自从开府以后,便再也没有踏入过朝堂了,就连太学里的读书地点,也都是和太子分开来的。 嵘王成亲后,教嵘王的老师被外派出京任职,嵘王也不再如太学读书了。 就这么养在京城,却也够不上“富贵闲人”的名号——他的母亲淑妃早已过世,宫里贵人也不太看重他。 而陛下,有太子这么一个光风霁月、能干又听话的儿子,也很难想起来还有个嵘王。 于是,爹不疼,奶奶不爱,嵘王就是个宗室闲人而已,一直没得到看重。这样的境地,确实不好。 而世子又很快出生了。 为着孩子的将来,嵘王夫妇自然也会着急。宋君君是猜了七八分。 那天她过来找嵘王妃,偶然听到的嵘王妃和嵘王的争执,这下也许就说得通了:嵘王妃希望嵘王能在朝堂有一席之地,毕竟,王爷的后代不受看重,最后沦落民间的,在大齐也不是没有先例。 嵘王妃这些年是上下打点,但始终没能成功让嵘王进入朝堂。 宋君君将自己设身处地的往嵘王妃的处境上想了一想,便明白了她自己对于嵘王妃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向嵘王妃释放了友善的信号,嵘王妃便以为能借此机会,与未来太子妃交好,这样,嵘王也许能从太子这一边,得到个一官半职。 嗐!不就是这样的事吗?前面这么支支吾吾的,搞得宋君君心里是七上八下。 “可是,来日里我也只是太子妃,朝政之事,不太好置喙……”宋君君为着和嵘王妃的友谊,不敢把话说死,“若有机会,凭嵘王殿下才华禀赋,定能位列朝堂。” 嵘王妃交付给嵘王的任务完成了,他长吁一口气,道:“这话我便带到了。怎好让宋小姐为难?他日若是晚鸢提起……” 嗯?这话,怎么还有别的意思?宋君君皱眉,莫非这对夫妻,其实目标并不一致? “若是王妃提起了,君君自然照实说。嵘王殿下也为此事出力,父母之心,都是一样的。”宋君君试探着说道。 嵘王殿下终于是放心了,将已经冷掉的汤羹放到了桌子上,才转身离去。 宋君君从屏风后走出,看着桌上的汤羹,愈发觉得这个拆散他们夫妻二人的任务,更简单了。 她不是听不出,嵘王不像是愿意在朝堂积极营求的人,但嵘王妃,从嵘王自己说的话里都能听出,她爱权势。 那么如此,两个人便有了分歧。若是有人从中作梗,那么就此一拍两散也不是没可能。 宋君君想到这里,简直要开心得飞起了。 她也没心思再等嵘王妃来了,嵘王已经按照妻子的吩咐来过了,话又带到了,那嵘王妃再来,也就是再和宋君君唠嗑儿罢了。 宋君君自觉时间宝贵,寻了文鑫便回了宋府。 她要好好想想,要如何引得嵘王和嵘王妃全面摊牌,说出自己不想进入官场的话来。 回到府中,看到宋夫人去文庙为宋煦明明年科考求来的“一举高中”符,宋君君便有了主意…… 子不子, 第70章 情到用时方恨少 嵘王妃心在朝堂,嵘王却更像无欲无求的修道之人。至少,它没有嵘王妃这么急切,这么多年宫内宫外的忙活,就为了给嵘王谋个一官半职。 一个要做高官,一个愿做闲人,这两人的分歧,在这封建王朝,几乎无解。假以时日,必酿成灾祸。 那么,与其让未来出现难以挽回的灾祸,不如就在灾祸未成形时,让它爆发出来。 这样,“拆散嵘王夫妇”的任务,岂不是手到擒来? 宋君君也学着宋夫人的样子,给那香炉前供着的“一举高中”符敬了香。 “欸?你不说我这是什么什么迷信,怎么你也来拜了?”宋夫人正蹲着擦桌子腿呢,看宋君君烧香了,便笑她道。 “明年就考试了,宋煦明还不好好学习,我这不是替他着急吗?”宋君君作了几下揖,嬉皮笑脸地打着哈哈。 自从去年宋夫人把这符请回来后,宋老爹和她是给这符纸早晚敬香,恭敬虔诚。 宋老爹还立下规矩,心诚则灵,不许在符纸面前说粗话,玷污了文曲星老爷的耳朵,他可不会庇佑宋家了。 他便带头,真是憋了好久的粗话。 有一回宋君君犯浑,他都话到嘴边了,但发现自己坐在供符纸的厅堂,硬是憋在嘴里,拎了宋君君出门才开骂。 宋君君和宋煦明两个人都不是会信鬼神的人,听了这话,也只是感念宋夫人宋老爹的一片心意。 不阻止,但也不认同。 像宋君君今日这烧香,那可是铁树开花,难得一见了。 “是明年又不是明天。”宋夫人笑道,“再说了,咱们煦明从小和太子读书,且聪明着呢!又有文曲星老爷保佑,一定能行!” 宋君君看着宋夫人发自内心的虔诚模样,想笑,但憋住了。 宋煦明也确实是老宋家的异类。宋老爹说得好啊,老宋家往上数十八代,就没出过一个读书人。 这要是宋煦明来年当真高中了,那估计宋老爹得高兴得笑声振动整个京城了。 宋君君对宋煦明那可是放心极了,毕竟这个堂哥只是偶尔有些不靠谱,比如“出卖”宋君君时,但他对自己的人生,那可是规划得很好呢! 她此时内心琢磨的,是嵘王夫妇的事儿,该想一个怎么样的由头,才能让夫妇俩的矛盾升级呢? 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只遂其中一人的愿。 星光杳杳,宋君君带文鑫喂着饥肠辘辘的小肥猪,计划也就这么在脑子里成形了…… 几天后…… 宋君君站在宋府门口,焦急地直往巷子口探。 文鑫已经出发好久了,却还不见回来的人影。 “来,让让!”宋夫人扛着锄头,挎着菜篮子,不知何时站到了宋君君身后。 “娘?你上哪儿去?东郊的地不是前两天刚锄过吗?”宋君君回过身来,问道。 “这不是福满楼张掌柜的请吗?她前些日子新刨了块地,不知怎么给豆苗立架子,我今儿去帮帮她!”宋夫人道。 见宋君君不住地往巷子口瞟,又道: “我倒要问你,你这一大早的,老站在家门口,看什么呐?” “我等宋煦明回来呢……”宋君君嘟囔着。 宋夫人顺着宋君君的视线瞟过去,又望了望她焦急的模样,便知道宋君君等的压根儿不是宋煦明。 “唉哟——煦明五岁多上书房,他八岁时你会跑会跳了,这也十来年了,也没见你哪天在这儿家门口等过他呀……” 宋夫人嘴一撇,笑着打趣宋君君。怕是宋君君等的不是宋煦明,而是自己的未来夫婿呢! “君君,跟娘说说……”宋夫人压低了声音,凑近了宋君君,道: “你是不是和那太子……真有点什么?”否则太子那也不能突然来宋府,要他们二老配合呀。指不定啊,是自己这小姑娘,什么时候真和太子看对眼了。太子不好意思直说,找了个幌子,来娶君君的。 “娘啊,你怎么不去写话本呢?一定很多人追看的!”宋君君听了宋夫人“脑洞大开”的猜想,啼笑皆非。 “话本?那我也不认字啊……”宋夫人嗔怪道。 “行了娘,什么也没有。我就是有些事……你可别乱想,都是正经事!”做任务的事,那难道还能不正经吗? 宋夫人不愿信,笑嘻嘻地还想说些什么,让宋君君一通往外推。 “娘!你帮你的忙去!您哪有闲工夫管我啊,快去,福满回头得等急了……” 推走了宋夫人不算,宋君君还在她身后叮咛:“别瞎想啊娘!” 宋君君自己想了想宋夫人的话,都觉得好笑。 还什么时候看对眼了?那能看对眼吗? 她和太子的共同回忆,不是落水就是滚下山的,这能美好吗?连记忆都不美好,谈何感情啊? 最多,也就是他俩之间“互惠互利”的关系。 一切,都是交易——哪儿来的什么看对眼? “小姐小姐……”文鑫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来了来了……” 文鑫指着巷子口,上气不接下气。 “你快过来……”宋君君招呼着文鑫到她身后歇着,她换了个端庄的姿势、皮笑肉不笑的大家闺秀式表情,站得笔直,立在宋府门口,迎接即将到来的太子殿下。 昨天晚上宋煦明回家时,是太子派车驾送了回来的。 而那时她刚巧从厨房拿了夜宵回房,无意中听见宋煦明和慎独说,明日一早下了朝,太子会来宋府,大约是要再和宋煦明商议什么事情。 这消息倒是像及时雨一般。 话说秋社祭典结束后,太子已经回京城有十来天了。可宋君君连他一面都没见上。 说来也巧。宋君君这些日子也去东宫找过太子,但是去了两次,两次太子都不在。 也不知道他这些日子是忙些什么事情。 他忙,宋君君也没闲着啊。她一直在忙着自己“拆散嵘王夫妇”的任务呢。 她先是定制了一柄玉如意,送到了嵘王府,还和嵘王妃约着逛了几次街。 后来,听说何阿宝那边“病”好了,何家解了她的禁足,宋君君便还得抽空打探打探何阿宝和陈攀的消息。 除了这两个任务,还有太师的任务。她还要动脑子悄悄太师的表妹王安华套近乎,以此来打探太师的心愿究竟是什么。 这十来天,别说休息了,她连个懒觉都没睡过。 往日里是一天睡七八个时辰,可自从系统打鸡血似的派发任务后,她一天将将只能睡四个时辰。 陡然间的“卷”,她甚至都觉得有些吃不消了。 前些天,嵘王妃那边收了玉如意,开心得不行。 可这事儿,需要“甲方”和“乙方”共同努力。 现在“乙方”嵘王妃那边宋君君已经铺垫好了,接下来,就看“甲方爸爸”——太子殿下的了。 终于,太子殿下的车驾出现在了巷子口,宋君君脸上的疲惫一扫而光,扬起如朝阳般的笑脸,迎接太子。 待她恭敬地引了太子殿下进门,又亲自送上一杯茶,说了自己的小小请求后,太子殿下的脸一垮,原来还惊讶的眼神瞬间转变为疑惑,甚至还带了些……得意。 “宋君君,你觉得,凭你我二人的交情……”说着,太子托着腮,凑近了脸都快笑僵掉的宋君君。 “本宫凭什么要帮你?” 本宫,真是一个生疏的词汇啊。它表示着此时太子内心极大的不情愿。 “我觉得……”宋君君嘿嘿一笑,“咱俩的感情,那你是绝对会帮我的!” “我们有感情?那不都是交易吗?”太子冷笑一声,挑眉道。 唉!早知道就好好和太子培养感情了!宋君君看着太子冰冷的眼神,情到用时方恨少,真是悔不当初! 第71章 太子相助 唉!早知道就好好和太子培养感情了!宋君君看着太子冰冷的眼神,情到用时方恨少,真是悔不当初! “行了。宋小姐自己品茶,本宫要去找宋煦明了。”太子甩了甩衣袖,正打算离开呢,没想到袖子刚巧甩到了宋君君眼前,她起身一抓,就像个小猫儿似的,攫住了他的衣袖。 在宋君君看来,她抓的不是衣袖,是任务完成的喜报啊! “你这是做什么?”太子被宋君君揪着无法抬腿,只好低头看着一脸委屈的宋君君,无可奈何地问道。 “殿下!君君这么做,也是为了殿下啊——”宋君君扯了嗓子,只管嚎出声。 “宋君君……”太子内心无动于衷,但又想看看宋君君这次到底能瞎掰些什么出来。 “你起来。”太子复又坐了回来,点着桌面,道:“且说来听听。” 宋君君抹了一把硬挤出来的眼泪,从地上挪了屁股起身,坐到太子对面,收拾了心情,换了个镇定的表情,开始念叨她提前一晚排练好的台词: “殿下难道就不担心嵘王表面风轻云淡,实则是背地里殚精竭虑,要图谋你的储君之位吗?” 说完,宋君君还不忘表情管理,好让自己的话显得更可信一些。 不管太子是信不信,反正宋君君昨夜自己排练的时候,是真的信了。 自古以来,皇室之中哪里有什么兄弟手足之情?无非是能和自己争皇位的人,和争不了皇位的人。 太子看着宋君君,实在也想不通她脑子里为什么会想这些事。她并未出生在一个关心朝堂之事的家庭。凭宋将军的心眼和智力,无论皇位之上坐的是谁,只要是正经途径坐上去的,他大约也都不会反对。 “若淑妃还在,他自然可疑。”太子顿了顿,又道:“可惜淑妃和淑妃的母族都不在了,梁子襄无所依仗,谈何起事?” “淑妃是死了,但是他还有媳妇儿啊!”宋君君绞尽脑汁,决定还是把嵘王妃“拉下水”,“能有机会做大齐最尊贵的女人,她哪里愿意屈居人下呢?” 这话一出口,宋君君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编出来的,她自己听着有些奇怪,但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话出口如同水落地,如何往回收? 太子听了这话,倒是饶有趣味地挑眉,道: “最尊贵的女人……你可也想做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宋君君心里不断地翻着白眼:最尊贵的是太皇太后,那我不能留在这儿活到那么久?那跟困死在这儿又有什么区别呢? “噢那倒也没有……”宋君君无视了太子眼中的期盼,转移了话题。 “我还是有更高的追求的……”比如说完成系统派发的任务。 “咱说嵘王呢,怎么扯我身上来了?”宋君君开动脑筋,并未看见太子眼眸中那一闪而过的失望,只一门心思地劝说道: “嵘王现在的确是暂时没有根基,但是嵘王妃的父亲执掌礼部,是朝中老臣欸,如果有他支持……” “不会。”太子道,“淑妃母族谋逆,当年留嵘王一命已是法外开恩。叶章混迹朝堂多年,为官清正,不会这么老糊涂。嵘王妃她是为人圆滑世俗,不是富贵闲人的日子过够了要找死的蠢货。” “那你就不想确认一下?万一他暗戳戳地、想和你争皇位呢?” “忧心他与我争储君的位置,那我为何还要找他、向他委以重任?”太子看着宋君君,只觉得她一定是起太早,还没睡醒。 “不是……谁让你真给官职了!” “你是说试探他?” “对啊!”宋君君一拍桌子,道:“你这不是在帮我,是我在帮你!我这可是看着咱俩的情意的面子上,给你想的办法呢!” 宋君君撅起嘴,故作委屈。 “这又如何扯到情意上了?”太子不解道。 嘿!宋君君她要的就是你问这句! “啧……实话告诉你!前一阵子,你们还在祭典的时候,嵘王妃找我了!她特地来找,就是想让我给你说说,求你给嵘王个一官半职什么的……” 宋君君说着,偷偷瞥了一眼太子。 只见他微微皱眉,眼眸微动,便知是内心正有所疑虑。 “你以为,叶晚鸢为何要替嵘王求官?” “不止是叶晚鸢!嵘王也找我了呢……”宋君君把那日世子落水,嵘王来找她的事儿也说了出来。 当然,只说了嵘王求官的事儿,一点儿也没提他是受了嵘王妃的央求的话。 半真半假的谎言最难分辨,先让太子答应,别的她之后再管。 “……也许,就是富贵闲人的日子过够了呢,想尝尝权力的滋味儿……大家都是陛下的亲儿子,即便他不能为储君,那又是如何连为自己的父亲分忧都不能的呢……这未免也太荒诞了……” 太子抿了口茶,茶杯挡住了他嘴角的一抹难以觉察的微笑。放下茶杯时,他又是那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说。”太子看向宋君君,道:“你要我如何做?” “很简单!”宋君君大喜过望,凑近了太子,如此这番说了自己的计划。 待宋君君三步两蹦地走了之后,太子身后五步远的慎孤走上前来,他方才一直不发一言形同人形立牌。 “殿下,为何殿下明明知道宋小姐未说实话,但仍要答应她的请求呢?” “乾州王仁泽的案子近日便可了结,也是闲来无事。只不过是与梁子襄说几句话而已。不妨看看她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太子抚摸着茶杯上描的青色线条,笑意爬上他的眼角眉梢。 几日后,醉鹤楼内…… “王爷,太子殿下到了……”嵘王身边的仆从跑上楼梯,推开门,向嵘王禀报。 闻言,嵘王从下座上恭敬起身,朝太子来的方向欲行大礼。 “微服外出,兄长不必拘礼。”太子并未去扶他,只是免了他的礼数,自顾自地坐到正榻之上。 刚坐定,太子也无任何寒暄,便开口道: “户部高侍郎下个月便要致仕,父皇不愿放人,可他乞退的奏折都递到东宫来了。户部侍郎一职将有空缺,暂时我还想不到有何人可以胜任。兄长以为呢?” 太子说完,看了嵘王一眼,嵘王始终垂着眼,听了这话,更是恭敬谦顺,摇头说自己不敢置喙朝政。 “你我兄弟,不必拘礼。兄长就坐便是。”太子笑道,给嵘王斟好茶,招呼他坐得近一些。 太子知道,宋君君此时就在他身后的隔壁房间呢。为了防止宋君君听不见嵘王的回应,又要来找他念叨,他便故意要嵘王坐近一些。 “兄长倒是清闲,自从张太傅外派后,你便连太学也不去了。倒是让我这个弟弟终日读书理政,至今连太子妃都还没娶上!” 最后这句倒像是说给宋君君听的。可宋君君此时满脑子都是完成任务,哪里听得出弦外之音呢? “殿下贤能,愚兄难堪大用,实在羞愧。” “既知愧疚,怎么不肯接下户部侍郎一职呢?”太子悄悄拔高了音量,故作感叹。 这话,也是高声说给宋君君听的,太子此时还不知,嵘王妃也在隔壁静静听着…… 第72章 大齐拱火大师 宋君君好说歹说“骗”来了太子帮忙,要太子故意找嵘王,说要给他官职。 她本就算准了嵘王是说什么都会拒绝的,届时,她便如现在一般,带了嵘王妃到隔壁听着。 她就不信,嵘王妃听了嵘王推辞的话会不生气。 “殿下折煞我了……”嵘王迅速起身,又向太子行礼。 “我说了,今日只是你我二人兄弟叙话,你无需多礼。起来。”太子柔声道。 只不过这般柔和的声音,在嵘王听来,那便是用最温和的声音,说着最威胁人的话。 可太子发话,他莫敢不从,只得僵硬地起身,又坐回到太子指定的座上。 “兄长可是嫌侍郎官职太小,无法让兄长一展才华?” “不是的殿下……”嵘王慌了神,忙不迭地地否认。 “是殿下给的官职太高,元皓难以胜任,并非是嫌官职太小……”嵘王又道。 隔壁房间的嵘王妃,此时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恨不能立马替嵘王谢恩。 “姐姐,没事的。我已经和殿下说好了,殿下会让嵘王接收的……” 宋君君适时地握住嵘王妃的手,给嵘王妃来了一个她自认为最纯良无害的笑容。 嵘王妃也温柔地朝宋君君笑笑,又揪紧了心,耐心地听着隔壁的一字一句。 而接下来的话,只让宋君君满意了,嵘王妃简直要气上天了。 “既不是官职太小,不如……兄长明日便到户部高侍郎那儿去!提前熟悉各项事务,下个月便直接上任可好?”太子笑道。 “殿下,万万不可!”嵘王坐直了身子,深秋的天气,他的脸庞竟有了些薄汗。 “为何不可?” “殿下,我不知是否有人到殿下面前说了些什么,为我求了这官职来。万望殿下恕罪。元皓意不在朝堂,只求粗茶淡饭,了此一生。殿下要委以重任,元皓实实不敢承受。若殿下定要举荐,元皓怕是难以胜任,只恐误了父皇多年治理,误国害民……” 太子看着嵘王,眸色未明。他也在猜,猜这梁元皓是当真心无朝政。 “粗茶淡饭,了此一生?”太子缓缓重复着他说的话。 嵘王只当是太子在怀疑,更是恭敬起身,叩首陈情: “殿下,元皓本是戴罪之身,幸得太后陛下开恩,赐我爵位殊荣。我如今家有贤妻娇儿,朝廷每月皆有俸禄,已无求其他。” 这话说得真诚,太子不免动容。只是宋君君坐在隔壁,听到嵘王说“贤妻”二字时,还悄摸看了一眼嵘王妃。 嵘王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内心更是汹涌澎湃。贤妻?何谓贤妻?她只觉自己做小伏低求来的机会,这丈夫却丝毫不领情。 “既如此,那我也无话可劝了……”太子叹道。 不痛不痒地寒暄了几句后,嵘王便起身,以回府陪世子为由告退。 太子也没留他,任他走了出去。 嵘王走后,太子正欲起身去找宋君君呢,可不多时,便听得隔壁房间的说话声。 “姐姐当真是贤妻。”宋君君道,“若是我,必做不了姐姐一半。来日还要多向姐姐学习……” 嵘王妃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挤出来一个笑容,尴尬道: “是姐姐我唐突了。没有与王爷商议好……” “莫非是王爷有别的顾虑?”宋君君故意问道,“那姐姐可要好好劝劝了。其实,太子殿下和王爷本没有什么仇怨,殿下是这世间极好的人了……” 太子站在隔壁房间,听了这话,不由得扬起唇角,心底欢喜得很。可这欢喜的原有,他暂时还未想到。 “……姐姐便好好劝劝。殿下的话,向来是作数的。”宋君君道。 又看嵘王妃拧紧了眉头,便知她肯定私下劝过多次,于是又添了一把“火”。 “唉……看姐姐如此发愁,我也替姐姐忧心。殿下可是拿王爷当兄长的,只是王爷怎么……方才,多少有些生疏了。姐姐如此费心,王爷兴许是还未感受到。姐姐回去可要好好劝劝……” 嵘王妃本就心烦意乱,被宋君君这话说得更是心下窝火。 她哪里是没有劝过,分明是日劝夜劝,就差写下来贴满嵘王一身了,怎奈他心如磐石,实在难以说动啊。 宋君君起身将嵘王妃送到房间的门口,拉住嵘王妃的手,末了还要再说上几句: “这几日我见姐姐憔悴了不少,想必是照顾勤儿累的,姐姐可要好好珍重啊。” 嵘王妃心里本就尴尬,为了宋君君能开口,她不惜在勤儿落水后紧接着求她,可万事俱备,却是嵘王始终不应允坏了事。如何不尴尬? 见嵘王妃她不住地道谢,手心都有她掐出的指甲痕了,宋君君便知是计谋已成了。在心中不住地赞自己是大齐第一“拱火大师”。 这要是回去,嵘王妃不得和嵘王大吵一架?说不定今日气到离婚都有可能啊!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里后,宋君君便卸下了大方端庄的面具,嘴角都要咧到耳后了,一回头就见到太子环手于胸,靠着门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坏了。她光顾着高兴,忘记这房间与太子的房间是相通的,太子推了门便能直接过来。 她也是太高兴了,竟连太子推门的响动都未听见。 “你如何这么高兴?”太子看着宋君君僵在脸上的笑容,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也没有很高兴啊……”宋君君还想嘴硬。 “得了!我是何时过来的?”太子嗤笑一声,“不知道?你高兴得连我进来都未发觉。你也算是习武之人,怎么听觉一点儿也不敏锐?这便是宋将军十几年如一日的教导吗?” “嗐!我如果是习武的材料,那至于自己踩到剑柄,把自己给伤着的吗?”宋君君打着哈哈,正准备开溜,一推开房门,便看到慎独黑着个脸挡在门口。 看来今天是必须吐点真东西出来了,否则太子真不会善罢甘休。 “过来。坐——”太子拉长了尾音,给宋君君倒着茶。 宋君君悻悻地坐了回去,虽不情愿但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自己说。”太子道,突然想起她夸自己,便又补充道: “说实话。就像是……你说我是‘这世间极好的男儿’这般的实话。” 嗯?我说过吗?我那不是为了蛊惑嵘王妃来着吗?宋君君瞪大了眼睛看着太子,十分懊恼。 唉,醉鹤楼这房间不行啊!它不隔音啊!再说了,我说的是极好的“人”,没说“男儿”啊。 可事已至此,宋君君已经不想去辩驳这个了,便只当是自己说了。 “我就是……”宋君君本想编瞎话的,可一抬眼,恰好对上了太子灼灼目光。 唉,她就多余看这一眼! “我就是想拆散他们来着……” 第73章 君君捕蝉,太子在后。 梁元成生了一对极好看的眼眸。 这个宋君君一早就知道了。 早到,她第一次在赌坊见到他时。 否则,那二白两赌资,她又怎么真能那么爽快地借出去呢?她又不是一个真的会赌到上头的女子。 借给浑身发臭胡子拉碴的赌徒肯定是不可能的,但若是借给一个粉雕玉琢、眼眸又闪烁着光芒的少年呢? 那必然是一百个愿意啊! 只是发现那欠钱的少年是太子之后,宋君君便不敢再肖想这对摄人心魄的眼眸。 它就像会说话一般,又像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让宋君君无论如何都不忍心伤害。 是仙葩,也是妖孽,说的就是这般的眼眸? “你看什么呢?”太子伸手在宋君君眼前晃了一晃,宋君君自从说完“想拆散他们”之后,便这么发呆了好久。 “你是在看我吗?”太子憋不住地笑了,托着腮,意图将自己的美貌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来。 “切!谁稀罕呢!”宋君君扁扁嘴,揣了手掩盖自己的心虚。 “为何要拆散他们?”太子笑了笑,坐直了身子,又问。 此时,宋君君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 总不能说,是系统的要求!那太子一定会追问:系统是什么?为何会有这般的要求。 “我就是觉得……”宋君君舔了舔嘴唇,她还没做到完全体的撒谎不打草稿,“他们两个人,并不般配!” “不般配,你便要拆散他们。那若是般配呢……” “那就撮合他们啊!”宋君君不自觉地顺着太子的话往下说,心里揣测,看太子的样子,八成是信了? 太子定定地看着宋君君,微笑凝在嘴角,片刻后又笑得极开心,直笑道止不住。 “你……你笑什么呢?”宋君君被太子笑得浑身发毛。 “我在笑你。”太子伸手点了点宋君君的眉心。 宋君君且疑惑着呢,躲闪不及,刚要抗议,太子却起身,背着手踱到了房门口。 刚跨出一只脚准备离去时,太子又转身,对宋君君道: “宋君君,你可得记住你今日的话……说不定,你更适合做红娘。这‘棒打鸳鸯’的事,往后还是少干!” 说完,太子便转身离去了,留宋君君一人对着门框发愣。 记住今天的话?有什么可记住的?做红娘?我也想啊。这不是系统也没派这活儿吗? 宋君君敲了几下茶杯,想不明白太子方才的话,也想不通太子方才的行为。 太子刚推开门进来时,宋君君看他阴沉的脸,本以为他会生气的。 他本不知道宋君君也会带着嵘王妃来的,如今被太子“抓包”,那应该也发觉了她是在利用他,怎么也不见他生气呢? 宋君君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来,便放弃了,稍坐片刻后,便也起身离开了。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文鑫此时也许已经回到宋府了。 早上出门时,宋君君派机灵的文鑫去打探消息去了。 打探什么消息呢?自然是趁着嵘王夫妇都不在,去打探嵘王府的了。 早前文鑫去“踩点”,便知每日晨间固定的时候,嵘王府的厨娘会出门买菜去。 宋君君便让文鑫跟上她,装成是偶遇。 待宋君君这边厢忙完后,回到宋府时,文鑫也刚好回来了。 “怎么样?有何蹊跷?”宋君君拉了文鑫过去,问道。 “小姐猜得没错!那日世子落水,果然有问题!” 宋君君叫文鑫去打探嵘王府的事情,也是因为她回过味来后,总觉得嵘王世子不应该会这么容易落水的。 堂堂世子,怎么可能身边没有跟着的仆从呢? 文鑫从厨娘那里套话才知道,自世子满了四岁后,王妃是从不管厨房膳食之事的,但那一日刚听人来报宋小姐来了,嵘王妃便非要亲自下厨给世子做吃食。期间还把下人全都拢到了厨房。 没多久便听人来报世子落水了。 “啧……我没明白啊……”宋君君细细思索,竟也想不通嵘王妃的行事。 “世子是她的亲儿子,她怎么会用这种方法来试探我呢?” “试探小姐?这是为何?”文鑫托着小脑袋,也十分不解。 他套厨娘话的时候,就觉得世子落水仿佛是设计好的,但是却没想明白,为什么要设计这么一出戏。 “如果不是试探我,为什么听到我来了,才去厨房的呢?这么试探又有什么意义呢?”宋君君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 自然是想不明白的,她一个局外人,暂且还不知道嵘王妃和嵘王的关系。 嵘王妃的行为,并非是试探宋君君,而是以此来逼迫嵘王“就范”。 嵘王不受重视,因而府中的吃穿用度、仆从侍卫都远低于一个皇子正常的待遇。 嵘王妃设计世子落水,就是借此告诉嵘王,若他再执意不问世事、不受宠爱,那么迟早有一天,也难以保护自己的亲儿子。 而宋君君的到来,只是保证世子不受伤而已。 她从太皇太后那里听说了,太子落水,就是宋君君捞起来的,水性必定差不了。 若非有世子落水一事,嵘王又怎么会同意亲自去找宋君君呢? 嵘王妃算计了全局,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宋君君有自己的打算,并不是能完全听她支配的“棋子”。 而宋君君邀她一同去醉鹤楼一事,嵘王妃当时气昏了头,面对宋君君,嵘王的话是教她又气又羞,可回去没多久,她便也反应过来了。 宋君君在醉鹤楼对她说的每一句话,看似都是站在她这边的,可细究起来,便难以说通了。 她是宋君君刚认识没多久的人,哪里来的“姐妹情深”?宋君君的话,分明是想挑拨是非。 是夜,嵘王妃放下熟睡的勤儿,便换了常服,提着昏暗的小灯笼,从王府角门而出。 桂树的婆娑枝叶下,嵘王看着王妃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殿下,要不要拦下王妃?”嵘王身边矮个子的侍从问道。 嵘王摇了摇头。 “拦了又有何用呢?平白地教她尴尬。宋家的在外头盯着许多天了……纸,是包不住火的……” 宋君君想不通嵘王妃的所作所为,但还是叫家中的车夫大勇藏在嵘王府外的暗处盯着。 她总觉得,嵘王妃的目的不简单。 大勇平日总是乐呵呵的,但话却很少,加上办事又妥帖,宋君君早就拿他当自家人看待了,便忘了一件事: 大勇是太子送来的仆从。 太子便第一时间知道了宋君君的动向…… 真是“君君捕蝉,太子在后”啊。 第74章 等到望眼欲穿 大勇是太子送给宋家的仆从。 太子便第一时间知道了宋君君的动向。真是“君君捕蝉,太子在后”啊。 当然,东宫此时也想不明白,怎么这宋君君就盯上了嵘王府。 “殿下,要不要提点一下宋小姐,让她别再管嵘王府的事情了?”慎孤看着太子劳心伤神,便出言询问。 “嵘王府的事情,现下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太子看着桌案上的烛灯出神,道,“再说了,她管的事情,未必就是我们在盯着的事情。” 慎孤与一边正整理边境线报的慎独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俩都觉得奇怪,太子难道还真信宋君君要拆散嵘王夫妇的话?她与嵘王一家无冤无仇的,何苦要做这个恶人。 “殿下,那若是嵘王府那边发现了宋小姐……”慎孤又说。 “梁子襄又不傻……自己家附近是否有生人,他难道当真不知道?”太子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他已经猜到了嵘王知情这件事。 “殿下,”慎独坐直了身子,提醒太子道,“叶家今年以来,行迹可疑,如今从王安华处,还查出叶家与乾州一事有瓜葛。保不齐,这事儿就是嵘王授意的……” “有证据吗?”太子闭了眼,缓缓道。 何家卖官鬻爵的案子他已经和大理寺卿暗暗查探了一年了。若非何家三朝元老根基深厚,他真想明日便进宫,定何家的罪。 可如今,这案子越查越大,前几日,竟把叶家的人也牵连进来了。 慎独一时语滞,摇了摇头。 “现下,只知辅助乾州假王仁泽上任的,是叶章十五年前的门生赵森。嵘王七年前才与叶家女郎成亲。现在的证据,并不能证实赵森与嵘王相识。” “既没有,便容后再议。”太子微微皱眉,低声道,“父皇不喜梁子襄,但毕竟也是他的亲儿子……你整理好这几日的证据,抄录一份,明日我要带去交给父皇。” 卖官鬻爵的事情,太子第一时间便取得了父亲的授意。所幸皇帝不糊涂,听不进去枕边风。 而大勇盯了嵘王府到后半夜,才看到嵘王妃回返。回来时,她怀里还抱着本书。 “怀里抱着书?这么好学的吗?”宋君君听着大勇的汇报,脑子里是一头雾水。 “大勇哥,你可看清是什么书?”文鑫问道。 大勇摇摇头,道:“没看清,但看起来,像是一本佛经。” “佛经?她这么晚出去,难不成是去寺庙?”宋君君嘀咕着,又摆手叫大勇退下: “行了。我知道了,你快些去休息,熬了一晚上了。” 宋君君派大勇去看着,本想是听一听王府内有没有争吵,没想到却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嵘王妃大晚上的不睡觉,一个人打着灯笼往外跑,居然王府也没人跟着、没人找她。 难不成,他们的婚姻,早已摇摇欲坠,人前的恩爱,也只是貌合神离? “小姐,你说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啊?”文鑫不解地问道。 “我也想知道呢……”宋君君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是嵘王和嵘王妃用较为平和的语气吵了一架,然后王妃气不过,晚上跑到寺庙里平静心气去了? “文鑫,离京城最近的寺庙,是哪一座?”宋君君问文鑫。 真是平时不烧香,关键时刻也不知道寺庙的门朝哪儿开。 文鑫思索片刻,便道:“普照寺!普照寺离京城最近了!” 普照寺?那不就是何巧巧骗她那天,嵘王说的王妃去的寺庙吗?看来她是常客呀。 查到了寺庙,宋君君便寻了个由头也成天过去了,想着总能在寺庙找到些蛛丝马迹。 找不到,也能证实嵘王妃怀里揣着的佛经样的书来于别处。 她是铁了心的要攻略“拆散嵘王夫妇”的任务了。 好在,皇天不负,宋君君一连在普照寺蹲了四五天,终于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获取了一系列的“讯息”: 嵘王妃是普照寺的大香客,每年都会捐上一次香油钱。早在她还未出阁时,就经常带着妹妹来普照寺上香。 而普照寺是京城唯一一座夜里也开门迎纳香客的寺庙。 京城是有宵禁的,而京郊的普照寺整夜都是开着门、都有僧人值守的。 且宋君君还悄悄带了大勇来,寺庙香案上放着的佛经抄本,就与嵘王妃那夜带回去的一模一样。 文鑫托着腮,数累了放生池里的鲤鱼,回过头来对靠着杨树发呆的宋君君道: “小姐,今日还等吗?” “等啊。”只要能拆散嵘王夫妇,一千年她都愿意等。 宋君君这几天在寺庙都快待吐了。她并不是一个信佛的人,一连听了几日的诵经声,现在一静下来,就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嗡的。 没办法,她又不能直接去问:嵘王妃,你啥时候上寺庙啊?咱俩一块儿呗! 那样就太突兀了! 她要与嵘王妃制造“偶遇”,才能打消她的疑虑。 自从嵘王拒绝太子给他官做后,嵘王妃就一直没来找过她,宋君君也疑心,怕是嵘王妃太谨慎,是对她的行为起疑了。 宋君君和嵘王妃这脆弱的情谊啊,真是气若游丝。 “给点鱼食给我。”宋君君叹了一口气,蹲到文鑫身边,接过他递来的鱼食,禁不住抱怨: “这几天不是烧香拜佛,就是喂鱼吃斋,香油钱都花出去好些了,还没偶遇到嵘王妃……” “小姐,要不咱算了?今天就到这里?我饿了……” “饿了?你去吃斋饭!你身上没钱了?”宋君君撅着嘴,看着鲤鱼吃尸,仍然望眼欲穿。 “可是小姐……我想吃烤鱼了……”文鑫苦着一张脸,委屈道。 这几天陪着小姐,他可算是把一辈子的鱼都数完了。 宋君君刚想安慰文鑫,可一抬眼,却见到寺庙门口来了一顶镶着红边的皇族轿子。 是嵘王府的轿子! “文鑫啊,赶明儿就带你吃烤鱼,今天等到了!”宋君君激动地拽起文鑫,就往寺庙正殿走。 正殿门口的方丈笑眯眯地作揖:“宋小姐方才已敬了香,如此虔诚,我佛必会护佑。”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多谢方丈吉言。我来,也就是想着‘心诚则灵’!”宋君君也认真地双手合十,从小沙弥手中接过香,虔诚地跪在佛前,竖起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却合了眼专心“祝祷”: 快过来快过来,快来问我怎么也会在此处…… 果然,方丈和监寺给嵘王妃行礼后,嵘王妃果真问了宋君君: “宋小姐怎么会在此处?” 宋君君闻言,心中一喜,险些咧了嘴破了功,但还是装作惊讶地回头: “咦?姐姐也来普照寺上香?” 嵘王妃温婉点头,几句寒暄,二人便进了嵘王妃常去的禅院叙话。 第75章 拆散嵘王夫妇,50% 能让嵘王妃请去“”房间说话,应该也不算是“友谊破裂”?那她还有很大的机会? 宋君君和嵘王妃并肩走着,心里却在打鼓。 可嵘王妃表情很正常,端庄自然,一点儿也不像是对她疑心的样子啊。 “王妃啊……”宋君君踌躇了许久,还是打算开口,不然这走向禅房的路可见太漫长了。 “妹妹可是生气了?是为那日殿下不愿答允太子殿下的事吗?我还要好好向妹妹道歉呢,只是这几日事情多,一直抽不开身。”嵘王妃回过头,笑靥如花。 电光火石之间,宋君君发挥了她最高效的思考能力。 “道歉从何说起呢?方才我敬香时,姐姐不也是唤我‘宋小姐’,没有叫我‘妹妹’吗?我还以为是姐姐气我没办好托付与我的事呢……” 宋君君故作姿态,看着倒真让人以为是在自责呢。 “这更是姐姐的错,姐姐认罚,更要向妹妹道歉了……”嵘王妃款款向宋君君行礼,被她恰到好处地扶了起来。 坐进禅房里,宋君君可谓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和嵘王妃套近乎。 渐渐地,嵘王妃也慢慢放下了心中原有的芥蒂,心里想着:也许宋君君不坏,只是出自莽夫之家,行事作风上有些粗野罢了。 宋君君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二人在禅房相谈甚欢,嵘王妃告诉给宋君君,她与嵘王自世子出生后,在是否入仕做官的问题上,确有许多争执。 宋君君还装模作样地安慰嵘王妃,说着一些她自己都不信的话。末了还要和嵘王妃说: “姐姐知道,我肚里没什么墨水。但我爹娘的恩爱程度,想必姐姐也略有耳闻……” 嵘王妃点点头,道:“那是自然。宋将军和夫人,可算是京城要员中的神仙眷侣了。” 这话可并非违心之论,京城要员许多府中都有小妾,唯有宋家,还保持着农家夫妇的生活方式。菜自己种,饭自己做,全府上下除了宋君君,就没有一个妙龄女郎的。 “既如此,姐姐便听我一言:夫妻同心,才能其利断金。我读书少,我爹娘读书也少,但这话,可是我爹娘教我的。我以为是至理。爹娘感情甚笃,不说相敬如宾,当然了,他俩那脾气也很难‘如宾’了。但他俩吵架是绝不超过一夜的,吵得再凶,第二日便都好了……” 宋君君使劲儿劝着嵘王妃,又道: “所以,如果姐姐和王爷发生争执了,不如各退一步。总是要有一个妥协的嘛!” 说着,宋君君又凑近嵘王妃,悄声道: “你别看我爹一副莽夫的模样,在咱们家,妥协的都是我爹!” 宋君君的言下之意,就是要嵘王妃知道,争吵,该丈夫妥协。 因为宋君君知道,嵘王那个性子,高官厚禄在前,他都无半点非分之想,还把求官一事当成妻子交与的任务,草草做完了事。 这种人,怎么可能妥协呢! 嵘王妃大约也是听进去了,回了嵘王府又给嵘王劝说了一顿。 当夜,嵘王便气得睡了书房。 这事儿,是文鑫从厨娘那儿打探来的八卦。 大半夜的,嵘王突然间胃痛,派人叫醒了厨娘,要她起来熬粥喝。 厨娘端了粥,是去的书房而非寝殿,便知晓了主人的家事。 这样的家事,她以为无关紧要,便当成谈资,和文鑫随口说了一嘴,懵然不知“听者有意”。 天气渐渐转凉,重阳一过,北风四起,下过一场初雪后,冬月便近在眼前了。 这一日,宋君君从普照寺回来,心里正暗喜嵘王夫妇的关系每况愈下越来越僵,要再想个好法子添一把火呢,就被太子派来的人给接进了东宫。 宋君君揣着手,坐在铺着貂绒的椅子上,看着太子被炭火映得忽明忽暗的脸,内心被疑惑填满。 她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可太子一直在写些什么东西,她懒得起身去看,便这么一直盯着他的脸看。 太子长得是当真周正,挑不出错来,也教人看不腻。不像太师,好看是好看,但是看久了,就像是吃多了蜂蜜,心里齁得慌。 宋君君等不及了,刚想开口询问呢,便听得太子道: “我好看吗?” 要不要脸呐还?宋君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眼睛看向别处,死活不愿承认太子确实好看。 “今年这场雪下得格外早,你老去普照寺,路上冷,既不愿坐马车,便更该多穿些。” “慎言告诉你的!我就一点儿隐私也没了!”得亏是睡觉不说梦话,否则什么任务都教太子知道了! 宋君君摇晃着身子,伸出手抱了滚烫的茶碗,笑道: “我不愿坐马车,颠得我屁股疼!等再冷些,我扛不住了,我再坐马车去!” 太子放下笔,浅浅一笑,走到了宋君君身边坐下。 “真扛不住了,风寒了,那才迟了!” 宋君君像献宝似的数了数袖子里的衣裳层数,道: “你且看我裹得跟熊一般,哪能冻着?!” “你何时见过熊?”太子咧嘴笑道。 动物世界啊!欸不对,这里没有“动物世界”。 “我听我娘说的啊!”宋君君扯出了早上宋夫人说她的话:“我娘说,我成天裹得圆乎乎的,和熊似的,躺地上都能直接滚回家!” 太子被这话逗得哈哈笑,又点头附和道:“像,是像……” “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宋君君扁扁嘴,忽然想起太子祭典时喝的药来,“明明是自己常年都得喝药呢,还担心起别人的身体健康来!” 太子当时说是寻常补药,但宋君君事后找宋煦明问过了,那可不是寻常补药。 那是太皇太后派人寻来的民间神医的药方,治疗太子呼吸凝滞的。 太子幼年每日都要喝,后来逐年长大,便减少为一月两次,隔天泡着药浴便好。 这些事,都是只过太子身边侍卫的手,格外安全。 宋君君知道太子对一些花粉过敏,便明白了,那药是太子治疗过敏的汤药。 “你拆散好姻缘的‘大计’,进行得如何了?”太子也知道定是宋煦明告诉的她,便也没追究,岔开了话题。 “卓有成效!”宋君君点点头,“不过不是‘好姻缘’!他们明明不相配。” “不相配勤儿也这么大了。你何必如此执着?”太子说着,看着宋君君。 如果不执着,你便会化为齑粉。可这话,说了,你又不信。 宋君君强迫自己挪开眼,不去看太子的眼睛,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说出来实情。 “我告诉你,我这人没别的好!我宋君君认准了的事儿,绝不中途开溜!” 宋君君给自己胡扯了个理由来。 太子点点头,很是认同。 “那你去普照寺,就是为了陪嵘王妃?”太子这话里,倒有些醋意。可心中忐忑的宋君君,一点儿也没听出来。 “那是其次……”宋君君点点头,道:“重点还是给宋煦明祈福!希望他明年一举高中!状元呐,就算了,他可能没那么强,但好歹搞个前十!不过在我爹娘那儿,我们宋煦明只要在榜上,那就是老宋家的骄傲!光耀十八代的门楣呢!” “你嫁给太子殿下,难道不够光耀门楣的?”太子托着腮,打趣她道。 “呵呵……光耀、也光耀!但这嫁入不如读书,这道理你不懂?”宋君君尴尬笑笑,这还没嫁进去呢,怎么这话她听着别扭呢。 “为何不如?” “读书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从当届考生中脱颖而出,可嫁人靠的是别人……”宋君君看了一眼太子,继续道,“咱俩这种,还是靠的咱俩的交易……你说这能一样吗?” 太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嘟囔道:“你就是块硬石头……” 第76章 这世上就没有好挣的钱! 太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嘟囔道:“你就是块硬石头……” “什么?”宋君君啜了一口茶,却没听到这一句,便道:“方才外头风大,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太子也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你拆散姻缘的事儿,得先放一放了……” 听了这话,宋君君茶都咽不下去了,迅速起身,道:“咋?我拆散他们碍着你了吗?” 若是寻常人家的兄弟,不想人家拆散兄长嫂嫂,这宋君君可以理解。 可太子和嵘王的关系,最多就是“认识”二字罢了。万一嵘王争皇位,保不齐还得反目成仇呢。 都是这般“不堪一击”的脆弱关系了,难道太子还要为了完善自己光风霁月的人设,而拦着她吗? “你先别急……”太子慢悠悠地说道,“冬月是母后的忌月。” “噢……”宋君君的气焰顿时熄了下去,喃喃回应道,坐了下来又悄悄看了一眼太子。 眼前才十八岁的少年郎,眉目之间并无太多悲戚之色。想必是时间冲淡了丧母的忧戚。 算下来,先皇后过世也才五年不到,按照大齐的礼数,皇后过世十年内,每年忌日的前后各十五天,皇子们都要为母后守丧。 这便称为忌月。 往年忌月,也是太子入宫,在先后的宫邸无忧宫守了一个月。 “不对啊。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宋君君还不是皇家人呢。太子去守丧,她就在外头忙她自己的“大事”就行了啊。 “你是怕我在外头给你惹事儿?”宋君君猜测道,“我是这种人吗!你就老实守丧,不必为我担忧!” 太子摇摇头,道:“按太后的打算,今年年底你便嫁给我了。可是年下太奶奶做寿,今年咱们的婚礼是办不成的了……” “要办寿宴?这我知道啊。但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宋君君等不及地质疑。 主要她是不想停下她的进度,目前嵘王夫妇的关系都千疮百孔了,说不定哪天一个不小心,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呢!这种节骨眼儿,她可不能不好好盯着。 今年是太皇太后的整寿,必定隆重。往年也办寿宴,办得大,宋君君一家也会被邀请。但更多时候,太皇太后是只邀请大齐皇亲的。 “先听我说完……”太子也急了,话老憋着没说完,他也难受。 “今年,按太后的意思,是你与我一同为母后守丧。你本就是明发诏旨的太子妃,六礼在中秋前便过完了。若非你受伤,中秋后你便已经住进东宫了。到如今,也是只欠一场仪式了。”太子犹豫了一下,舔了舔嘴唇,又道: “你我二人之间,虽无夫妻之实,但诏书早已册定你为我的正妃,且你我之间……” “且你我之间,还有最早的契约。虽未成书,但契约精神,还是得遵守的……” 宋君君接过太子的话。 她以为,太子是要以最初的“假太子妃”的“交易”来要挟她。 “你是这么想的吗?”太子忽地垂下眼,不再看宋君君。 “收钱办事,我可是专业的!”宋君君拍着胸脯打包票。 “说!守丧期,我该做什么?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只是……”说着,宋君君搓磨着拇指和食指,邪笑着看向太子。 “我还没正式成为太子妃,就要为你做太子妃的事儿。你不多少表示表示?多少也是个心意嘛!” 太子扶额,对着宋君君是毫无办法。 宋君君这姑娘啊,老想着黄金的事儿,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啊。 “五百两。” “一个月啊?那好像有点儿少了?”不值得宋君君抛下拆散嵘王夫妇的任务,在无忧宫吃斋念佛一个月的…… “三千两。”太子抬眼道,“一个月,中间可放你两日休假。” “成交!”宋君君怕太子后悔,一巴掌拍上了太子的手掌。刚要收回,却被太子握住,攥在了手心里。 一抹笑意爬上太子的眼角眉梢。 宋君君心中大呼不妙,这太子怕是还有些附加条件。 “我还有个要求……” 太子挑了挑眉。既然花了钱,那么宋君君也该做好事,他现在攥着的,可是三千两的黄金呢! “腊月太皇太后寿宴。今年虽是整寿,但太奶奶不愿大操大办。按礼数说,你可以不陪我去的。但是……” 说着,太子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不让宋君君挣开。 “……但是,今年你身份不一样了,是她重孙儿的未婚妻子,自然要和我一同前去。” “大哥,我能拒绝吗?”宋君君不死心,非要问上这一嘴。 “不能。” “真就多余问了……”宋君君尝试着挣巴了几下,可她的小手,仍被太子牢牢地攥在手心。 好嘛!看太子这定定的眼神与身形,这要是她不答应,今天怕是都走不出这东宫了。 就这么僵持下去,太子能吃得消,可她宋君君不行啊。 “那大哥,能再加点儿吗?”宋君君伸出了另一只手,准备再多“敲”点儿,没成想,那只手也被太子拉了过去。 你说说,这人为什么要长两只手呢?宋君君无语极了,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仰着头,也死盯着太子。 “再加五百两。” 闻言,宋君君点头如捣蒜! 五百两,那也是钱不是? “但你要陪我演足这场戏……”太子凑近了宋君君,笑得虽好看,但宋君君却觉得浑身发毛。 总觉得太子似乎不怀好意。可是想了许久,也没想到这太子究竟会图她什么。 “也不是不行……”宋君君犹豫再三,还是点头。 “但我要现金!” “一切按我说的做。事成之后,黄金与往常一般,存入泰来银号。你拿着字据,去取便是。” 很划算!宋君君点点头,不断在心底感叹: 唉!这世道,钱不好挣,任务不好完成! 太子松开了宋君君的手,笑得格外开心。 宋君君被这笑容晃得眼花。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世上没有好挣的钱不假,但给皇后守丧,可是险些连自己也交代出去了…… 第77章 这可是在先皇后的神位前啊 先皇后的忌月在即。而太子借了太后发话的由头,非要宋君君陪着他一同守丧。 若是太子用强,宋君君也不能拒绝。 好在太子不是一个霸道的人,给了她选择的余地:花钱,演戏。 宋君君也机智,与太子僵持之时,给自己争取到了二千五百两的黄金。 这一日,是忌月的第一天。 冬月寒风凛冽,宋君君还在被窝里做着暖和的春秋大梦呢,冷不丁就被拎了出来。 “君君,快起来了。太子在外头等着了……” 宋君君刚要发作起床气,可睁眼一看,眼前的却是宋夫人。再往宋夫人身后一看,窗户外还是黑漆漆的。天还没亮呢。 “娘,你干嘛呀……”宋君君嘟囔着,又从宋夫人手里扯了被子要往身上盖。 “太子……”宋夫人又掀了厚实的被子,把一旁的衣服扔到宋君君身上,“太子在外头等了有一刻钟了,君君你再不起,这可就说不过去了啊……” 太子?大清早的,他来干嘛?要债都没那么早的! 宋君君睡懵了,是一转头就忘记了前几天答应太子陪他守丧的事儿。 宋夫人与君君拉扯许久,都没能把宋君君的被子抢过来。她抱着衣裳,一块儿钻进被窝里不肯出来。 外面的冷空气有魔法,她的皮肤一沾上,就得往被窝里钻。 渐渐地,宋夫人的碎碎念静了下去了,宋君君也正踏上与周公相会的路途。可就在此时,她肩头的被角轻柔地开了一个口子,一道柔和的声音,却如魔音贯耳般响起: “君君,你再不起床,那十万两黄金,我便再也不给了……” “起!起!现在起!马上起!” 宋君君实在是被系统“化为齑粉”的诅咒吓狠了,她可不敢尝试,也不舍得她在乎的人在这世上消失。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只感受到浑身汗毛倒立,紧接着,她一个鲤鱼打挺,掀了被子便跳到地上。 “穿上。地上凉,你坐到床上去。”太子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厚重的衣袍披上了她的肩头。 宋君君一扭头,蹭上了太子温热的手。 一冷一热,又是把她激得一抖。 “梁君复!你怎么瞎进女子闺房呢!孤男寡女的,成何体统!”宋君君后知后觉地又跳回了床上,裹紧了身前的被子。 太子也裹了裹身上的袍子,莞尔道:“也不是孤男寡女。喏,你哥不也在?” 说着,太子朝床边的坐榻看去。 “君君啊,你是真难喊起来。伯母喊了,我喊了,都没用,还是太子管用!”宋煦明抱了小暖炉,对宋君君咧开嘴笑道。 “穿衣裳。我在外头等你。”太子说着,转身离去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宋煦明就蹦到了宋君君床前,一屁股挤了过来,晃得宋君君头晕。 “啧……男女授受不亲,你干什么呀?”宋君君揉着太阳穴,眯了眼埋怨道。 “这下知道授受不亲了?咱俩有什么授受不亲的?小时候都一块儿睡一起的!来,让让地儿……” 宋煦明挤在宋君君身边,问道: “方才太子俯身,是与你说什么了?” “说我再不起就不给我黄金了!”宋君君皱着眉,咬着牙边说边起身穿了衣裳。 好在她冬天里喜欢穿着成套的里衣睡觉,不然,今日,就是她社死的日子。 “黄金?还是之前你借太子钱的事儿吗?” 宋君君点点头,苦着脸,道: “唉!太子妃的俸禄还一分没拿到呢!就得干太子妃的活儿!”这买卖,确实不太划算。 “我说你怎么跟从床上弹起来一样了,原来还是为了钱的事儿!”宋煦明没有听到他想听到的答案,大失所望,摇摇头起身。 “咱们宋家,似乎也没有财迷啊。伯父伯母也都看淡金银,怎么偏生你是个‘守财奴’?” 宋煦明叹了一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少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我啊!没钱能活吗?没钱有衣裳穿吗?真是的……诶诶诶,你去哪儿啊?” “姑奶奶啊,如今才是寅时一刻,我既不是皇子,又没嫁进皇家,忌月太子不读书,我这个伴读,自然是回去睡回笼觉啦!” 说着,宋煦明笑嘻嘻地摆摆手,便出门去了。 宋君君苦哈哈地穿上衣裳,胡乱洗漱完毕后,迈着极不情愿地步伐,扛着就要吹裂她娇嫩脸庞的寒风,终是挪到了宋家门口。 “宋小姐。”慎孤向她颔首问好,宋君君只“嗯”了一声,不情愿地踏上马车。 慎独这不爱笑的人,见了宋君君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险些都要绷不住笑出声来,更何况马车内的太子了。 “笑什么?”宋君君抹了一把脸,又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斜眼瞪着太子。 “这可是你母后的忌月,你笑那么开心,合适吗?” “你不知道。母后也是个随和的女子,若是她见了你这副样子,该比我笑得更开心……”太子好不容易敛了笑,递了一碟点心给宋君君。 “吃点儿。一会儿在无忧宫,礼节甚多,怕是你撑不住。” 宋君君看了一眼点心,疑惑道: “不是不让吃东西吗?这不符合礼制?” 太子伸手拈了一块糕点,送到宋君君嘴边,微笑着说: “难为你这一大早连谁是谁都不想知道的人,还能记得起礼制。吃,一会儿你真的受不住。” 太子这话不是夸张,是真的。 宋君君原以为忌月早起是自己最难过的一关,可进了无忧宫,看着跪了一片的宫人,她才明白,为什么太子和嵘王看起来都很瘦了——都是皇宫礼仪累的! 就宋君君所看到的大齐为国母守丧的礼仪,繁琐程度,是全然超过了年节时向皇帝的朝拜程度。就连三叩九拜都得靠边站。 东南西北,各个朝向,宋君君是跪了又跪、拜了又拜。直拜得是头晕眼花,看到的太子都长出了两个头。 幸好有马车上的几块糕点垫着,不然宋君君真觉得自己是要交待在这无忧宫了。 封建王朝繁文缛节甚多,但宋君君之前一直在宋家这一亩三分地里安分守己地待着,最多也就是年下时跟着爹娘在人堆里给皇帝拜一拜,如今这也是真的一时接受不了。 大礼过后,宫人们便退却了,嵘王夫妇和几个在外间的公主,也都依例退下。 宋君君见众人散去了,揉着自己快碎掉的膝盖就要起身,可身边的太子却一把将她扯了下来。 宋君君本就累到了极致,压根儿没想到太子还会来这一手,一个重心不稳,脚下一软,便直直地跌进了太子的怀里。 太子也没料到此时的宋君君竟这么软,往日她都是梗着个脖子硬气得很。 温热的气息扑到宋君君的脸上,她的脑海里瞬间回忆起来祭典前山洞的事情来,不觉羞得脸颊绯红。 “我起来……”宋君君一时语滞,支吾道,挣扎着便要起身。 太子并未作答,但手上却收紧了力道,宋君君便被他圈在怀里。太子的脸朝她越靠越近,眼眸着她的影子也越来越清晰。 宋君君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这可是在先皇后的神位前啊! 第78章 守丧也要送女人过来? 太子并未作答,但手上却收紧了力道,宋君君便被他圈在怀里。太子的脸朝她越靠越近,眼眸着她的影子也越来越清晰。 宋君君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这可是在先皇后的神位前啊!他难道要亲上来吗? 这念头一出,宋君君顿时觉得是自己话本子看多了,想歪了。他是太子,又不是浪子,何须如此待她? 宋君君刚要起身,却听得太子低声道: “别动。顺着我的话说。记住,现在你便是太子妃……” 宋君君还疑惑着呢,太子手上一使劲,又将宋君君稳稳地扶到了一边,末了,还不忘给宋君君使了一个眼色。 宋君君悄悄往身后一暼,只见慎孤慎独正一左一右立在正殿门口,攥紧了身侧的佩刀,一副大敌在前的模样。 他们的身旁,有一个内侍模样的人,正低着头,等在殿门口。 宋君君只看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子,便知此人身份不简单。 “君君,母后去得早,若是她还在,如今见到了你,必定欢喜。”太子长跪神位前,沉声道。 “是君君福薄,未能得见皇后。便只能在忌月时,与君复你一起,为皇后抄写经文祝祷。” 宋君君反应也快,知道太子这话是说给殿外人听的,便也拿了闺秀媳妇的腔调,应答太子。 只是这经文,她是当真不想抄。所幸是演戏,太子也不会当真的。 “君君陪我忌月守丧,母后在天有灵,也算是见过儿媳了。”太子抬眼看了看袅袅烟雾后的神位,又看了看宋君君。 只是这眼中,藏了宋君君未能感知的真诚。 “那我此番,也算是正式见过母后了。”宋君君本着“拿钱办事”的宗旨,也给太子递了一个笑容去。 “此生能遇君君,是母后庇佑,亦是我三生有幸。” 宋君君抬眼,看着太子眼眸闪烁,恍惚间,真以为太子是在真情剖白,可眼角余光中,那渐渐走近大殿门口的内侍,不断地在提醒宋君君:太子只是在演戏,这只是一场用她来对抗敌人的戏码而已。 定了定神,宋君君也乖巧回应道: “君君此生能遇殿下,亦是人生之幸……” “太子殿下……”宋君君本还打算发挥一下呢,可却被进来的内侍打断了。 那内侍看着像是个内官,脸上挂着谄媚的笑,从身后的小内侍手上接过一沓厚厚的宣纸,小心翼翼地捧着上前,朝太子行礼。 宋君君心下烦躁,面带不悦扫了来人一眼,这一眼,倒把那小内侍吓得缩了缩脖子。 这内官宋君君不认得,但太子倒是眼熟。他不正是何贵妃身边的“红人”吴德吗? “吴德,你有何事。”太子松开握着宋君君的手,睨了一眼吴德。 “唉哟,太子殿下竟还记得奴才的名字,奴才真是祖上积了大德了……” “说正事!”慎独听不得马屁,高声呵斥他。 那吴德堪堪行礼,拜了又拜,道:“贵妃娘娘感沐先后恩德,于忌月前一月开始,便手抄经文,想在忌月时献给皇后娘娘……” “贵妃有心。经文放下。你回去,替本宫多谢贵妃盛情。她的心意,想必母后泉下有知,定也欣慰。”太子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开口,教慎孤收下了吴德捧着的那一沓纸。 经文收下了,可吴德却赖着不走。 “还有何事?劝你一并说了,莫让本宫多言。”太子微微蹙眉,语气中夹杂着愠怒。 “……额……是、是贵妃娘娘,想着宋小姐……” “是太子妃!”太子抬了眼,目光直刺吴德。 “是……是。贵妃娘娘想着太子妃殿下忌月辛苦,想着……”吴德快速抬眼看了一下宋君君,支吾道,“想着让何家小姐也来守丧,分担太子妃殿下……和太子殿下的辛劳……” 太子垂下眼去,给宋君君递了一个眼色。 宋君君适时地接收到了太子眼神中的“讯号”,也向太子微微点头,仿佛在说:包在我身上!定不教你黄金白花! 宋君君忽地起身,走到吴德身边,上去就是一脚。速度之快,太子本想制止的,但反应过来时,吴德已经跌倒在地。 宋君君这一脚可不轻呢。 “这……太子妃殿下……”吴德惶恐,本想问上一问,却听得宋君君又说: “你跟我来。” 没法,吴德只能带着小内侍起来,跟着宋君君。 吴德知道,太子既不发话,便也是默认了宋君君的行为。 “你们何贵妃是怎么回事?”宋君君叉着腰,倚着无忧宫苑里的桐树,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 吴德久在宫中,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后宫一直很太平。有太皇太后和太后在,宫里的妃子也翻不出什么浪来。以往要刁难人,腌臜事要干,但嘴上也都是说着漂亮话。 “问你话呢!你们何贵妃是怎么想的?!”宋君君敢对天发誓,她已经很收敛了。否则高低要冲到何贵妃面前,问上一句:您没事? 太子已有册定的太子妃,且就像太子自己说的那般,她与太子之间,只差一个仪式了。 如今是先皇后的忌月,她是怎么能做得出把女人送到皇后神位前来的操作的? “……贵妃、贵妃娘娘体念您辛苦……” “辛苦什么?!我问你辛苦什么?!”宋君君不给吴德说完整话的机会,一顿输出: “我是先后的儿媳,为儿媳尽孝,理所应当!她说我辛苦,那是她说的!这才第一天,我说我辛苦了吗?没有?我要是嚷嚷自己辛苦,那岂非是对母后的不孝?!她说我辛苦,那岂不是想诬陷我对母后不孝?!欸我说,何贵妃她是何太傅的亲生女儿?” 宋君君一顿输出,末了却还加了一句问话,可吴德已被宋君君吵得耳鸣,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胡乱就点了个头。 这点头在宋君君看来,就是对她问题的肯定答复。 “是亲生的吗?那怎么何太傅如此高风亮节,她却要替人做出这等莫名其妙的事来?” 宋君君故意加重了“高风亮节”几个字,又高声道: “你且回去告诉你们家贵妃,爱撮合人就去做媒婆!没见过谁家撮合人是在忌月撮合的!另外,本小姐身体倍儿棒!为母后守孝,莫说跪经一月,就是一年、十年,我也做得!她若是闲得慌,也别老抄经文了,当真要来跪一跪先皇后,那才能真正体现她感沐皇后恩德呢!否则只嘴上说说,抄几个字,谁人不能做的?” 第79章 爱她,却不爱她的孩子 “你且回去告诉你们家贵妃,爱撮合人就去做媒婆!没见过谁家撮合人是在忌月撮合的!另外,本小姐身体倍儿棒!为母后守孝,莫说跪经一月,就是一年、十年,我也做得!她若是闲得慌,也别老抄经文了,当真要来跪一跪先皇后,那才能真正体现她感沐皇后恩德呢!否则只嘴上说说,抄几个字,谁人不能做的?” 宋君君一番话,说得吴德头皮发麻,带着内侍逃也似的告退了。 不过骂完了吴德,宋君君在走进来的几步路里,脑子忽然就清醒了,心下惴惴不安。 吴德是何贵妃身边的人。她这么骂他,还直接讥讽何贵妃,真的不会出事吗? “梁君复啊,你说……陛下会不会生气啊?” 太子摇摇头,笑道:“方才骂得如此酣畅,怎么现在后怕起来?你且放心,一切有我在。” 待宋君君走回到太子身边了,太子看着她撅着的小嘴,又悠悠开口道: “你无礼又悍妒的名声,不久便要响彻整个京城了。” “无礼我认,悍妒是哪儿来的?”宋君君盘腿坐在太子身边,问道。 太子看了宋君君一眼,起身坐到了一旁的桌案前,“何贵妃不过是想送个女人来罢了,只是这女人是她的侄女儿,身份一些而已。” 宋君君带着屁股下的蒲团,又挪到了太子对面,仍旧是不解。 太子叹了口气,有些事,还是要和宋君君用通俗的语言说清楚。 “忌月之内,守孝的人只能自己的住处住一两日,自然也无法与妻子同房。也就是说,这一个月,我只能回东宫一两次,其余的时间都要住在无忧宫里。” “可这是忌月!不至于在你娘的灵位前,要做……做那种事?”宋君君都有些难以启齿。她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不可接受的。 太子浅浅一笑,缓缓执笔,一边替先后抄写经文,一边答道: “你无法想象,但这确实是不逾礼制的。何贵妃此时送女人过来,也说得通。她自己,便是这般嫁入皇家的……” 何贵妃是在先帝驾崩,陛下守丧之时,被送进灵堂来的。这还是太后亲自安排的呢。 给先帝守丧时,陛下也是一直住在宫里,不能回到东宫。 而歇在奉先宫的那些日子,便都是由何贵妃服侍。 “这样被送进来的,这……没名没分呀。”宋君君是被这样的规矩惊得大开眼界。 “名分可以之后再补。有名分的,反而此时无法陪伴左右。”太子淡淡开口,仿佛这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儿。 猛然间,宋君君明白了太子为何要她也进宫守丧了。 “是不是我若不来,何贵妃能一个接一个的给你送,直到送到你满意为止?”宋君君趴在桌案上,眨巴着眼睛看着太子。 从她这个角度看梁君复,是极好看的。刚好能看见他一如羽扇的长睫毛,和眼底透出的那一抹波澜不惊的气场来。 “所以啊,这黄金,我花得很值。”太子顿了笔,也学着宋君君的样子,趴到桌案上,点了点宋君君的鼻头。 宋君君觉得这像是逗狗的动作,不满地直起身。 “那看来是我要少了!”说着,她看了一眼太子抄写的经文,又指了指一边放着的经文,问道: “方才吴德已经送了何贵妃抄的经文来了,今日也够了。怎么你还要自己写?” 守丧的人,每日都要抄写几份经文,烧给皇后。去年嵘王也在抄,但这一次,太子特意奏请陛下,今年嵘王夫妇无须费力,由他带着宋君君尽孝便好。 “她不配。” 太子瞥了一眼何贵妃抄写的经文,言简意赅的嫌弃道,又吩咐慎孤拿了去外面毁掉。 宋君君瞅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担心凭太子一人抄,怕是到天黑也抄不下来,到时候别也耽误她出宫歇着。于是便也扯了几张纸来,蘸了墨,边写边道: “那我就受累,帮你抄两份!两份啊!至多两份!再多就没有了!” 太子看着埋头抄写的宋君君,唇边笑意不觉加深。本想嫌弃她字丑的,可却如何都张不开嘴,心里全是欢喜。 “你能不能稍微控制一下你的表情呀?”宋君君蘸墨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太子就要咧到后脑勺的嘴,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的字。 “我告诉你啊,我这能给你抄就不错了!还嫌弃我字丑?你作为皇储,喜怒不形于色,这道理你没听过吗?再怎么嘲笑,你也该在心里嘲笑才是啊。” 宋君君嘴上埋怨着,但笔下的动作却更认真了一些。 毕竟,这是抄给先皇后的,先皇后出身武将世家,但听说也是从小读书的,若是字太丑了,先皇后肯定看了也要笑的。 “喜怒不形于色?”太子挑眉,笑道:“你是哪儿听来的这些?” “话本子啊!”宋君君理直气壮,“话本里的君王,大多都威严赫赫。你倒好,人前还能装一装,人后你就放飞自我了。这可不行。” 宋君君拿着毛笔,竖着在眼前摇了摇,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你这样,让我这些大齐子民,怎么放心啊?” 梁君复若是努力成为明君,那么林余太师的愿望,岂不也实现了?一举两得! 太子笑了笑,轻声道: “话本是话本。父皇倒是经常生气。” “做皇帝嘛,万人之上,烦恼也是万人的烦恼……”宋君君低着头,朝烛火挪了挪,只顾抄着经文,和太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从春天的花聊到秋天的月,就连母猪的产后护理都聊了。 聊着聊着,忽然宋君君脑中闪过一个疑问。此时的宋君君格外放松,嘴比脑子快多了,一点儿也没考虑这话是否该问,便直溜溜地问出去了。 “……嘶……梁君复啊,我一直很好奇,怎么陛下不多生点儿孩子呢?他膝下除了三两个公主外,就你和嵘王两个儿子。他那么宠爱何贵妃,怎么何贵妃却没有孩子呢?” 话刚一出口,宋君君的脑子跟上来了。 这是人家的家事,就算太子不喜欢这个庶母,可怎么也轮不上她一个假太子妃来过问这种事。 可话问出去了,又不能撤回。 “父皇爱何贵妃,可没说会爱她的孩子啊。” 没成想,太子默默了一会儿,竟也回答了。 只是从太子微微颔首的表情来看,宋君君读出了太子话中那一些不想多言的厌烦。 “噢……”宋君君点点头,低声道,听起来仿佛她懂了,可她心里却有了更大的疑云:爱这个人,却不爱她的孩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往后这样的问题不要再问了,向谁都不要再问。”太子停下笔,抬眼,直勾勾地盯着宋君君。 烛火的光影在他眼中摇曳着,可太子的眼眸却仿佛失了温度。恍惚一瞬,宋君君后脊背一阵发凉…… 第80章 没十万两黄金我不嫁 “往后这样的问题不要再问了,向谁都不要再问。”太子停下笔,抬眼,直勾勾地盯着宋君君。 烛火的光影在他眼中摇曳着,可太子的眼眸却仿佛失了温度。 恍惚一瞬,宋君君后脊背一阵发凉,内心原有的一些悸动,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梁君复与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又怎么能贪心地期望,眼前的这个人与她有着同样的观念呢? 她长于自由公正的世界,在来到大齐之前,她就已经有了人人平等的价值观,只是迫不得已被卡在系统里,被逼无奈接受大齐的规则。 而他,本就是生于大齐长于大齐的储君,他将成为万人之上的君王。仁慈与悲悯,只是他所习得的贤君的必备素养。 宋君君回想一直以来与太子的相处,越想越不对劲。仿佛太子仅仅是把自己放在一个庇佑者的身份上,来对待宋君君。 可她想要的,不是“庇佑者”,而是站在身边,并肩而战的“共建者”,未来人生的“共建者”。 面对那些无辜惨死的女子,太子也确实秘令彻查。可也许,这仅仅只是出于他多年以来学习君王之道的下意识反应呢? 他爱百姓吗?答案是肯定的。他是大齐从上到下都交口称赞的储君。但这种爱,是怜悯。 日后若是他身居高位,手握生杀大权,那有这样的怜悯,是百姓之幸。 可日后若是真要宋君君以身相许,面对自己的妻子,也只有庇佑者的怜悯,那么这样不对等的爱,宋君君宁可不要。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太子不知何时踱到了宋君君的身边,却见她一直望着烛火发呆。 “啊?”宋君君骤然回过神来,敷衍道:“没什么……我就是累了……” “抄累了?”太子说着,将宋君君手肘下的宣纸揭了起来,细细看着纸上的字迹,点头称赞: “还不错。母后会喜欢的。” “那我今天算是‘交差’了……”宋君君放下笔,悄悄和太子拉开了一些距离。 此时再看太子那精致的脸庞,却是温柔又冷漠。 “我饿了,我去吃点东西。”宋君君随口找了个由头,逃也似的离开了正殿,也不理太子的制止,拐到厨房去了。 无忧宫厨房的内侍做好饭,宋君君都是一直待在厨房吃的,说什么也不肯去正殿。 不多时,晚膳也送到了太子跟前。但他却坐在桌边不动筷,只是问一旁布菜的慎孤: “君君呢?刚刚嚷嚷着饿了,怎么这会儿不见人?” 慎孤盛好素汤,送到太子手上,答道: “宋小姐已在厨房吃过了,这会儿,应该是在东院的厢房里。” “在厨房吃的?”太子低头喝了一小口汤,想着宋君君的反应,总觉得哪里不寻常,可又说不上来。 “也许是厨房宋小姐更习惯?”慎独站在一旁,低声道,“听说宋将军家吃饭,大多数时候都是宋夫人做饭,宋小姐饿了就直接在厨房里捞着锅里的就吃了。” “嗯。”太子点点头,“她习惯什么,就按照她的来。” “殿下,方才听下人们说,宋小姐在厢房,想挪动床榻的位置,让床靠着墙。”慎独又补充道。 “尽管顺着她的来。非要她过来陪我,已经是委屈她了。”太子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看窗外已经漆黑的天空,心下凄然。 从前先皇后还在的时候,就曾带着他坐在无忧宫的院子里看天空。 时不时地有鸟儿掠过,先皇后就会感慨:鸟儿尚且能飞去外面的天地,一睹山河,而她这样的人,却只能被框在皇宫里,看着人工雕琢的假山,看着人工掘出的池塘。 后来,他长大了,成为了储君。若是要出京城,也是能出去的。但母后,却永远地留在了那个他册封为太子的冬月。 如今,要把宋君君也框在这无忧宫里,他总是于心不忍。 “再过几天,君君是可以出宫去。若是君君要求,你们便送她出宫回家。到时候我再去接她。”太子轻声道。 慎孤与慎独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知道,先皇后忌月里,太子总是有些落寞,便口中称是,也不再多言语。 这一头,宋君君刚指挥内侍们挪完床榻,加上白日里行大礼,又累得不行,便也忘却了头先的种种忧思,抱着被子,倒头便睡了。 全然忘了,夜里她还得再去神位前守上一个时辰。 待太子来看她时,她正睡得香甜,一翻身,把被子全蹬到了地上。 “你倒是不择床。”太子看着宋君君睡得像个小猪一样,不觉哑然失笑,弯腰拾起被子,盖回了床上,还贴心地替宋君君掖好被角。 宋君君正做着“美梦”呢。 梦里的她,已经圆满地完成了系统派发的两个拆散鸳鸯的任务,顺带手还给林余完成了他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梦想,而此时,喜乐渐起,太子正带着十里红妆、十六人抬的大轿,来到了宋府门前。 那这不得一波完成所有的任务了?!宋君君心中暗喜。 在太子下马进门,牵过宋君君的手,准备送进花轿的那一刹那,宋君君反手拽住了太子的手。 “君君,你……” 宋君君掀起盖头的一角,看着满脸疑惑的太子,狡黠一笑: “没有十万两黄金,我可不嫁给你。” “十万两,不是已经还了七七八八了吗?”太子俯身,凑到宋君君的耳边,说话间,气息微热,吹得宋君君心里痒痒的。 “是还了七七八八……”宋君君缩了缩脖子,微微点头,“……但是娶我,我得要全部的黄金。拿来……” 宋君君梦中的几句呓语,全数被坐在床边的太子听了去。 太子轻柔地摸了摸宋君君拽着他的手,轻轻松了开来,放进被子里去。 “好……”太子俯身,看着宋君君的睡颜,像哄孩子一般,“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又点了点宋君君娇俏的鼻头,轻笑道: “做梦都不忘我‘欠’你的那十万两黄金。如此刻苦努力,我要是不给,岂不是枉为人?我答应过你的,都会做到……” “……敢骗我,我就送你进局子!”宋君君仍在睡梦之中,嘟囔了一句,翻身埋进松软的枕头里,睡得更沉了。 “进橘子?”太子挑眉,转头望了望桌上放置的一盘橘子,嘀咕道: “如何进?难不成,要将我变成一瓣橘子吗?” 太子笑着摇了摇头,给宋君君放下床边的帷幔。 “殿下。”外头传来慎孤低低的声音,“方大人已到。” “好。”太子回应道,俯身替宋君君摆好鞋子,走的时候,还不忘带走了桌上那半边宋君君吃剩下的橘子。 第81章 陈攀下狱 头一次宿在宫中,宋君君睡得竟是莫名的香甜。日上三竿了,她才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这还是外头浇花的内侍,不小心把装满水的木桶墩在了地上,撞击地面的闷响声,唤醒了宋君君。 她睁了眼,懒懒地躺在床上,伸展着自己睡久了没活动的筋骨,挠了挠痒痒,盯着微微晃动的帷幔看了许久,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当真是睡懵了。 “利索着些儿,一会儿陛下来了,看着你们笨手笨脚的,该生气了……”内侍尖细尖细的声音隐隐约约从外头传来,宋君君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 她掀了帷幔四处一看,啊,对了,这是在无忧宫。 桌上摆着她昨天剥了的橘子皮,一旁还放着已经凉掉的膳食。 糟了!她反应过来。她错了时辰。 听着屋外头的动静,她想起来,她昨天夜里应该要再去先后神位前守上一个时辰的。 可她挪了床后,掰了几瓣橘子吃,便觉得困倦,想着睡一会儿再起来,没成想就睡到了现在。 照大齐的礼制,从忌月第二日开始,辰时之中,会有皇亲臣子们前往无忧宫上香。 她可是和太子谈好了价钱的,可却并未尽责,这下,她可不知要如何向“主雇”太子解释了。 “啧……怎么也没个人喊我呢?”宋君君慌忙穿了衣裳鞋袜,只看一眼桌上的饭食便知,定有内侍来过,保不齐就是慎孤或慎独,可他们无一例外,没有惊动她。 难不成,是他们喊过了,是她睡太死没听到? 那可就更糟了,太子不会要扣钱?这约定的黄金,还并未真实地被她握在手里呢。 宋君君胡乱理了理头发,心情忐忑地走到了无忧宫的正殿门口。 只见慎孤与慎独像往日一般,立在正殿门口。慎独还好,它至少会左右望一望,可那慎孤,站在一旁连眼珠子都不怎么懂,活似一尊人形蜡像。 “宋小姐。”慎独远远地就瞧见了她,微微拱手向她行礼。 慎独一开始是不喜欢宋君君的,觉得她冒失又不守礼,和官家女子相去甚远,但自从太子告诫他要恭敬以待后,他见了宋君君,也会行礼了。 “欸……”宋君君尴尬地扯出来一个笑容,“吃了吗你?” 今天的宋君君,怎么倒是客套起来了?慎独也没过脑子,看了一眼宋君君乱糟糟的头发,张嘴就答: “回宋小姐,午饭吃过了,晚饭还没有。” 刚说完,慎独就收获了慎孤的怒目而视。 “宋小姐。”慎孤示意慎独闭嘴,朝宋君君行礼,道: “殿下在里头等您。” “噢……”宋君君慌张地点点头,背了手,朝正殿挪去。 从慎孤的话里也听不出太子生没生气。在宋君君心里,太子有些阴晴不定,更何况,这是给他的母后守丧,事先宋君君又和他谈了钱。 这全是生意不掺半点情分的,如今她没做好,指不定太子要怎么阴阳怪气她呢。 挪得再慢,正殿也是要进去的。 宋君君扶了正殿的门,悄悄往里一探,太子正跪在神位前烧纸钱和经文呢。 只有一个背影,看不出喜怒来。 宋君君正整理措辞呢,忽听得太子道: “怎么不进来?” “啊?来了。”宋君君想说的话被太子问散了,只好答了话,低着头走了进去。 “可是睡累了?”太子轻轻道,又有条不紊地将经文送进燃烧的火光中。 “我不知道我会睡这么久的。昨天还想着眯上一会儿,来守着的……”宋君君的语气满是歉意,太子也听出来了。 “无妨。”太子微笑道,“昨日的大礼,你一定是累着了。” “殿下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努力适应!”宋君君下定了决心,绝不教太子的黄金白花,一定要他花钱花得心服口服,顾客就是玉皇大帝! 太子听了宋君君的“以后一定”,内心欢喜得很,在他听来,这意味着,宋君君与他,是有以后的。 可宋君君的那句“殿下”,他不喜欢。 “我说过,你唤我‘君复’、唤我‘元成’,不要叫我‘太子殿下’……”太子说着,抬眼看着宋君君,温柔道:“这太生分了。你我……何须如此。” 那肯定不能生分啊!这可是十万两黄金的情谊呢!维护好客户关系,也是宋君君的分内之事。 宋君君抿嘴笑着,点了点头,也起身给先皇后上了一柱香,感谢她生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孩子。 从现在起,她得努力守丧了,总不能让太子的黄金白花不是? “你可还记得水月吗?”太子问宋君君。 水月,就是那个怀了陈攀的孩子,但却一尸两命的何阿宝的侍女。 “记得。”宋君君点点头,又问,“怎么忽然说起她来了?” “昨夜大理寺卿方大人来了……”太子淡淡开口。 “我怎么不知道?”宋君君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 她忽略了,无忧宫正殿就她与太子两人,外头又下了雪,正是安静的时候呢,纸张燃烧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彼时你睡得正香呢。”太子一想起宋君君昨夜熟睡的模样,怎么都控制不住地想笑。 “陈攀,已经入狱了。” “他认罪了?”宋君君瞪大了眼睛,问道。 若是陈攀认罪,不算腹中的孩子,那这至少,是前后十余条人命啊。 “认了一些。水月的死,他却怎么都不认。方大人漏夜前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宋君君跪坐到太子身边,只是“噢”了一句,语气也是淡淡的。 太子手上的动作一顿,放下了经文,问道: “怎么?正义得以伸张,那些女子的冤魂也得以安息,此事难道不是大快人心的吗?怎么你……” “怎么我像是不在乎一般?”宋君君接了太子的话。 太子看着宋君君,眼神中有许多的不解。 他认识的宋君君,明媚、开朗,嫉恶如仇;面对强敌,明知自己不敌,却能够把刚认识不久的王安华护在身后,怎么都不应该是这种反应。 “不是不在乎……”宋君君叹了一口气,她初听陈攀下狱的消息时,也想欢呼雀跃,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君复,我问你,何巧巧呢?”宋君君侧身问道。 “她……应该在何府。”太子答道。他不明白,好好地,怎么君君要问起何巧巧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来。 “那日,我是听了何巧巧的话,才去的西郊长亭,那里有剑客伏击,意欲行凶。虽仰赖慎言,我并无性命之忧,但何巧巧也需付有间接责任。可是呢?” 宋君君说着,看了一眼太子,又继续道: “可是,她死不认账。即便是陛下念及父亲爱女之心,将其羁押,可因为没有实证,她在大理寺被软禁了一段时间,便毫发无损地回了家。这件事儿,便无声无息了。好,我明白,她是没有实证。但是君复,我问你,是否只要何太傅、何贵妃在,那即便是有实证,她也能逃脱法网?” 第82章 不论男女,皆有所学 “可是,她死不认账。即便是陛下念及父亲爱女之心,将其羁押,可因为没有实证,她在大理寺被软禁了一段时间,便毫发无损地回了家。这件事儿,便无声无息了。好,我明白,她是没有实证。但是君复,我问你,是否只要何太傅、何贵妃在,那即便是有实证,她也能逃脱法网?” 宋君君是知道答案的。 太子看着宋君君,只觉得她的眼神无比犀利。 答案显而易见,他却难以启齿,只能答道: “朝堂之事,牵一丝动全身。更何况,何太傅经营一生,根基深厚。” “所以,陈攀即便是下狱了,又能如何?过不了多久,陈家便能保下这根独苗。只是平白教那些女子的冤魂,空欢喜一场。” 宋君君低声说着,收回了目光,看着眼前跳动的火苗,把经文上的祝祷词,一点一点吞噬。 陈家的大人陈孝生,官位虽不是太高,但好歹也是个御史中丞,是能说上话的。 尽管陈攀并非陈家的亲生儿子,但也是上了族谱入了宗族的过继子,独苗一个,纵使他太不像样,陈家也一定会保他。 他被下狱,那不就是监牢几日游的事儿吗? “君君,有些事,只得缓缓图之,不可激进……”太子的话,像是对君君说的,但更是对他自己说的。 太子甚少如此深沉,至少,宋君君很少见他这般深沉的模样。 也是,当作储君培养的人,哪里有简单的呢?更何况,太子天资算高的了。 不管他是真想为那些女子讨回公道,还是仅仅为着朝堂平衡,宋君君都相信,梁君复会妥善解决此事。 那便等解决了,她再欢呼雀跃,也不迟啊。 “这是你的事。”宋君君看了一眼太子,嘟囔着:“大齐的储君,必有担当。否则,那不成亡国先兆了吗?” 宋君君说着,朝太子咧嘴一笑。 “我想,你一定可以做好。” “为什么?”太子在宋君君的感染下,也露出了笑容。 纵然梁君复信心满满,但这信任的话语,从宋君君嘴里说出来,到底是有些不一样。 “不知道。”宋君君摇摇头,“直觉而已。你会做好的。” “你这话,说的和母后一样……”太子鼻子一酸,有些泪光在眼中闪烁。 “哈?我哪句话……和先皇后一样?”宋君君吃了一惊,绷紧了弦,看了看先后的牌位,又看着太子。 这要万一哪句话说得不对,岂不是冲撞了先皇后? 太子正看着牌位出神,对于记忆中的那些令他悲痛伤感的事,他是不想多言的。可是面对宋君君,他也搞不清自己是哪里来的倾诉的勇气,于是,他便和宋君君说起了先后临终前的那一幕…… 彼时,先皇后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医,而太子,正从册封典礼上下来,跪在皇后床前。 “成儿,别哭……”皇后气息奄奄,形容枯槁,却仍吃力地为太子擦去脸颊的泪。 “母后,我是太子了母后,我已经是太子了……”床前的孩子哽咽道。 “往后人前,要自称‘本宫’……”皇后轻声道,她握住儿子的手已经越来越无力了。 “母后,您还要继续教导儿臣,劝诫儿臣,如何为万民,做好储君……”太子的眼泪已经夺眶,但流再多的泪,也无法给皇后续命。 皇后摇了摇头,叹息道:“累了……母后累了……为万民,为苍生,为大齐,我已竭力。” 皇后借着太子的肩头,吃力地想坐起身,她想再看一眼无忧宫的前院。却无奈,她早已油尽灯枯,连再看一眼大齐的山河、看一眼困了她半生的大齐皇宫,都不能够。 “儿臣……儿臣害怕,儿臣难以完成母后的心愿、儿臣做不好……”十三岁的少年此时痛哭流涕,所谓的规矩礼法,他早已抛却脑后。 “不怕……不怕……你会做好的……”皇后用尽全力微笑着,儿子的泪打湿了母亲的手,母亲正用着人生最后一点点的感知,去触碰儿子的容颜,连眼睛也不敢眨。 她害怕,一闭上眼,她便会失去所有的感官,至此长眠。 “可是母后,儿臣……”太子握紧了皇后的手,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此刻,他只想留住这最后的一瞬。 “母后的直觉,你会做好的……”皇后回握住太子的手,断断续续道: “为苍生,为万民,你会做到的……我儿切记,缓缓图之,切莫急躁……” 皇宫的丧钟长鸣,皇后长出了最后一口气,撒手人寰。 那一次,是十三岁的梁君复哭得最狠的一天,也是十三岁的太子,最后一次痛哭…… 无忧宫的正殿不再有那个言笑晏晏的女人,只剩下一座牌位,冷漠地端坐,对着无忧宫庭院里盛放衰败循环往复的花圃。 太子闭了眼,任火光映照他的脸庞。 宋君君想安慰他,却不知如何开始,她从未见过像今天这样,如同受伤的小兽一般的太子,憋了半天,她只能轻轻拍拍他的背,道: “若是皇后还在,看到如今的你,也一定会欣慰的。” “你以为,若母后还在,我会是太子?”梁君复的声音,已从追思先母的温柔,刹那转变为了略带戏谑地嘲弄。 宋君君轻拍太子后背的手停在半空。这话,她也没法儿接啊。 皇家人自己可以抱怨自己家冷漠疏离的亲情,但她这个外人,无论对谁,都不能置喙皇族家事。 太子也没想着要宋君君回答什么,反而是换了舒服的姿势,坐在火盆边,自顾自地说起了话。 “母后崩逝时,我便发誓,母后此生未完的愿望,我必帮她完成……” “是先后的遗愿吗?”被太子盯得不自在,宋君君便搭话道。 太子点点头,看着宋君君,目不转睛,道:“攘除奸佞,国强民富,政治清明,选才有道。不论老幼,皆有所养,不论男女,皆有所学。” 宋君君在太子开口的第一句时,便知,是她自己狭隘了。 她以为,先后的遗愿,应该是要太子来日里努力坐稳皇位,为她的家族扬眉吐气呢。谁成想,先后心中有天下,胸中有丘壑。不似她这般,只是冷眼旁观着大齐这个世界,感慨阶级压迫,同情受辱男女,但却从未想过要改变一丝一毫。 因为,说到底,宋君君也只当这是一个荒诞离奇的游戏而已。 “不论男女,皆有所学?”宋君君从太子所说的话中,单独拎出来这两句,她想确认,是否就是她所猜想的意思。 “嗯。”太子点点头,“只是天不假年,母后早逝。如若不然,如今的大齐,必定气象一新。可惜我也只能缓缓图之……” “这话,是什么意思?”宋君君问道。 “母后幼年家族显赫,她自小便在家学中读书,她曾与我说,期盼有一日,大齐子民,不单是男子可以入座学堂,女子也同样能知书识礼。因此,她劝谏父皇颁下旨意,学堂不得以男女有别一说,拒绝前来求学的女子。可惜收效甚微。” 太子这话,宋君君是清楚的。她就记得,来到这个世界后的几年,一次吃晚饭,宋夫人忽然说起,京城的学堂奇怪了,竟也能招女子入学了。彼时宋将军还考虑过将宋君君送进去呢,可无奈,她幼时“游手好闲”、游戏人间,怕她惹出乱子,便就此作罢。 再后来,没过多久呢,就听说皇后没了,那所学堂后来也慢慢地冷清下来,退出了宋家的“饭桌聊天”。 “没有对应的上升通道,女子读书也无用……”宋君君想到,大齐的科举,也没有女子参加的。女子获得了读书的机会,却没有获得同样的选拔机会,那又有何益呢? 太子听到了宋君君的自说自话,刚要回应,却听到殿外传来内侍向陛下行礼的声音…… 第83章 兴师问罪? 无忧宫正殿里,太子本还想与君君剖白心迹,而这个节骨眼儿上,却听得内侍给陛下问安行礼的声音。 先皇后的忌月,皇帝本不用过来的,他甚至,整个月都无须出面。 太子和宋君君倍感意外,但还是迅速调整过来,起身迎到门口,恭敬地行礼。 拜礼未完,二人便听得陛下教他们免礼。 到底是做了一辈子的君王了,陛下自带的气场让宋君君陡然有些紧张。 她赶忙起身,从头发丝到脚趾甲都绷紧了。这是太子的父亲,又不是她的。她又很少见到陛下,不自在也是正常的。 现在只求陛下不要过分关注到她。她想着,陛下过来也许是找太子的,于是平身后,低着头,就准备倒退着出去,把正殿交给他们父子二人。 谁知,宋君君刚向后退了一步,陛下就注意到她了。 准确地说,是注意到宋君君略带凌乱的头发了。她睡到午后才醒,一醒来就直奔太子身边了,哪里顾得上梳头发。 “君君真是孝心可嘉。想必这两日又是抄写经文、又是上香祝祷,忙坏了?”陛下打量着宋君君。 宋君君吓得大气不敢出,连头都不敢动。这要她如何回应呢? 点头,即是赞同,可她昨夜睡得可香了,这要是被查出来,不就是欺君吗? 摇头,即是否认,可这是先皇后的忌月,她这不就是对先后不敬吗? 太子觉察出她的窘迫,淡定开口,为宋君君解围。 “父皇,君君这两日抄写经文焚化祝祷,晨间,又替儿臣擦洗了母后神龛。方才收拾儿臣抄写完毕的经文,绕过书案时,不小心被珠帘挂了头发。” 宋君君听了这话,暗自赞叹太子编瞎话的能力。 正殿两边确实都悬挂着珠帘,上面的珠子还是太子带着慎孤他们一颗一颗擦净的。而抄写经文的书案,确实是在珠帘后面。 行,服了。 陛下微微点头,看着宋君君露出了赞许的目光。百善以孝为先,宋将军虽然为人粗俗,但是女儿却教导的教顺守礼。 “好了。君君,你昨日一夜未睡,如今正殿有我,你快些歇一歇,晚间还需过礼。” 太子趁热打铁,悄悄朝宋君君使着眼色。 宋君君心领神会,不等陛下开口,便迅速给陛下来了个告退的大礼,这礼行的,和宋将军有异曲同工之处,顺利得到陛下的“放行”。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呢? 但临转身时,宋君君却瞥见太子趁着陛下背身走向神位时,朝自己这个方向使眼色。 宋君君出了殿门,绕着正殿往后走,刚走过拐角,她还在咂摸着太子的眼色呢,便听得慎独低声又快速地说道: “宋小姐这边请。” “啊?什么……”宋君君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慎独拉进一扇隐蔽的门内。 陛下与太子交谈的声音,透过眼前黑褐色的门板,清晰地传过来。 “这里是……”宋君君不自觉地压低声音,刚要问慎独呢,他却伸了一根手指头放在唇边。 “嘘……太子的意思,是等陛下起驾了,你再回正殿。” 说完,慎独一秒也不耽搁,闪身便出去了。 唉!宋君君环顾四周,知道这是位于正殿神位后的密室。她掀了帷幔,坐到桌案边,长出一口气。 还能怎么办呢?“雇主”的要求,她只能照做,先等等。 本以为,陛下是要和太子聊一些朝政上的事,可宋君君刚听完什么礼部吏部的事儿之后,又听得陛下说: “……君君如此懂事,想必昨日何贵妃所说的谩骂内侍、辱没她声名的事,应当是小题大做了。” 这下宋君君倒是精神了,蹑手蹑脚起身,紧紧趴着门板,竖起耳朵听着正殿的动静。 这怎么听着,陛下是来兴师问罪的呢? 面对着陛下探寻的目光,太子倒是不慌不忙,坦然道: “父皇,君君昨日,与何娘娘身边内侍说话,确实语气重了些。说谩骂,倒是言过其实了。” 说着,太子屈身,很自然地跪坐在火盆前头。陛下就立在神位前,抚摸着神龛下悬挂着的珠子。这是先皇后在生命的最后一年,亲手串的。 “君君出自武将之家,行事有时难免不够温和,且她并不熟知内宫的所有规矩。昨日,是何娘娘想送侍女来,把君君给气坏了。” 太子低声说着,语调自然,听起来确实像是在回忆昨天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像是在撒谎。 陛下频频点头,听到最末,还笑出了声。 果真,半真半假的谎言,最难让人分辨。 宋君君确实是讽刺了一顿何贵妃与吴德,但那其实是太子的授意。要说生气,她倒也不生气。 至少,不会因为何贵妃要送女人给太子而生气。她知道,太子要是想收侍女,东宫早就飘满脂粉香气了,哪里像是现在一般,东宫的妙龄女子就只有慎言和慎语,她俩还常常隐身不见。 “当年,她也是如此……” 笑过之后,陛下扶着神龛,想起来当年与皇后的相处点滴。她是他的发妻,淑妃进门后,他也曾承诺,今生只有她一人。 “是朕有负于她……”陛下垂着眼,说话声越来越低。 这些话,太子听见了,却只能当做没听到,继续说着昨天的事: “……于是,君君气不过,且又以为,第一日何娘娘便派内侍为着这样的事登门,又是当着她这个未来太子妃的面说的……也怪那吴德,婉转迂回一些,也不必挨君君一顿骂。他偏要直言,君君以为,这是对她这个未来太子妃的轻视,更是对先后的不敬。便在前院里说了吴德几句。没成想,他竟向陛下告状……” 好家伙,颠倒黑白,还得看梁君复。 陛下一听,便也抬了眼,收了手,戏谑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你说说这吴德,非要与何贵妃说,是君君辱骂了他与娘娘,如此罔顾事实,朕要好生罚他!” 太子坐直了身子,摆出来一副贤明大义的模样来,还顺带给宋君君“贴”了“金”: “罚便不用了。父皇,昨日君君本也想按照宫规处置他的。可一想到,此时是母后忌月,且她又已经规劝了吴德,便想着算了。规劝吴德君君尚且都要拉他到院中,不肯在母后神位前,她又怎么愿意在忌月,在无忧宫,责罚他人呢?” 太子说着,看着神位,又看向陛下,眼神的哀伤,简直都要盛不下了。 先皇后确实是一位仁厚无比的人。此情此景,陛下自然有所动容。 于是,宋君君前一日嘲讽吴德、何贵妃一事,不仅就此轻轻放过,且宋家还受到了陛下的嘉奖。 “陛下……是不是很爱先皇后啊?”待陛下走后,宋君君走进了正殿,犹豫之下,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她知道一些皇后与淑妃的故事,听起来,皇上并不是那么爱皇后。但今天皇上说的每一句话,宋君君其实都听得一清二楚。 太子轻轻叹了口气,拉着宋君君的手,面对着先后的神位,默然不语。 陛下转身离去时,即便身份使然万般克制,但那眼中,分明还是有晶莹的泪花。亮亮的,太子也见到了。 第84章 先皇后也是穿越者? 陛下转身离去时,即便身份使然万般克制,但那眼中,分明还是有晶莹的泪花。亮亮的,太子也见到了。 “母后已逝,爱与不爱,早已无关紧要了。” 太子闭着眼,眼睫震颤,语气中的哀伤与无奈宋君君一听便知,她想想也觉得自己问的话莽撞了。 对于帝王来讲,男女之爱,恐怕是最无关紧要的。 宋君君又不知该如何回应,便伸手拍了拍太子的肩头,以示安慰。 “头发这么乱,去楼上属一梳。”太子将手中最后一张经文投进火苗里,转了头就对宋君君来了这么一句。 “楼上?!这儿还有楼上呢?!”宋君君震惊道。 太子拉了宋君君,走到殿内侧边,在那副江山图后摸索,忽地,图旁那看起来丝毫没有缝隙的白墙往左移去,现出一道楼梯来。 宋君君惊得瞪大了眼睛。噢——怪不得呢,怪不得先皇后过世之后,这无忧宫一直空着,没有分给其他嫔妃居住,还维持着先后在时的模样呢!这左一个密室、又一个暗道的,怎么好给外人住? “无忧宫,到底有多少个……这样的地方啊?”宋君君踏上了楼梯,都觉得这一切不真实。 你说皇后她好好儿的,整这些密室暗道的,难道是为了藏她的金银珠宝吗? “不多。”太子答道,点亮墙上的壁灯。 “母后只是把这二楼藏起来了罢了。所幸二楼也不算大。” 太子顿步,松开宋君君的手,此时他们二人已经上到了二楼的楼梯口。 “你且等一等。”太子道,低头从打开了一旁的柜子,里头放着一套弓箭。 宋君君还没猜到太子想做什么呢,便看得那太子挽弓搭箭,朝天花板中央射了个什么东西。 她刚要开口问,天花板中央便亮了起来,照亮了整个二楼。 原来,太子方才是在点灯。 这个灯,就像是宋君君那个世界的顶灯,只不过用的不是电,而是烛油,外面包着一层白色的东西,黄色的烛火透出来,竟给滤成了白色。 她看着房间天花板中央的设计,赞不绝口。 “这个灯……没点能耐,还真的点不着哈……”宋君君仰头看着那微微摇曳的烛光,嘀咕道。她这十余年也练了射箭,不说百发百中了,十发九中肯定是有的。但要她在黑暗中盲射,成功率就不高了。 看来,这梁君复,也不是一个只学治国之道、帝王心术的太子,他竟还能有这般功夫。若是他与宋将军比射箭,宋君君都不敢说她爹一定能占上风。 “盯着我做什么?坐。此处是从前母后梳妆的地方。母后过世时,许多东西都葬进了坟茔,因而此处很空。”太子伸手,将宋君君压到梳妆台前,又将镜子转了过来,抬手拿起来妆奁里的梳子。 “这把梳子,是母后自己做的,她做过好几把一模一样的,其他的都带进了陵寝之中,唯剩这一把……” “欸……我可以自己来?”透过镜子,宋君君看见了太子垂着眼温柔的样貌,忽觉不妥,便侧了身子,尴尬道。 太子闻言,手中一顿,梳子停在半空,愣了一会儿,便将梳子递到宋君君的手上,自己则坐到一旁,支着下巴,笑眼看佳人,心中想着:不急,来日方长。 宋君君梳了几下头发,便感觉到了这灼热的目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你……你看我做什么?没见过人梳头吗?” “见过啊。见过母后和太奶奶梳头。母后有一头长发,夏日里洗完头,抹上桂子油后,会在院子里教我下棋。” 太子说着,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先皇后曾经对镜梳妆的画面。他发现,自己似乎都快要忘记母后的长相了。 宋君君知道太子这段时间都哀思甚重,便也收了怼他的心思。 此时,慎孤的声音从楼梯下传来: “殿下,林太师来了。正在无忧宫外等候。” “传。我在侧殿见太师。”太子说着,收了目光,换了一副镇定沉稳的模样,又对宋君君交待道: “必是为了王安华父亲之事。你梳好了,可以去正殿,或是累了,也可尽管去歇息。之后你也无需日日守在正殿。朝臣们参拜,有我在即可。只不过,未到休沐日,你不可离宫。若是思念家人了,煦明会过来无忧宫。” “宋煦明是你的伴读,不需我想他,他也隔三差五地就得过来。你放心去,我一会儿梳好头就回屋!”宋君君固定着发髻,一边答道。 太子离去后,不多时,宋君君便整理好了自己的发髻。 她已经在这个世界十余年了,大齐除了娱乐活动不多、偶尔有些不方便之外,其他的,宋君君早已完全适应了。 将素银簪子重新戴进发间后,宋君君放下梳子,无意中瞥了一眼,这一眼,却如平地惊雷般震动了她,那梳子柄上,赫然雕刻着一个英文单词! “beloved” 宋君君心下激动非常,捏紧了那把梳子,凑到眼前仔细看着。 她抚摸着深深的刻痕,字迹清晰工整,宋君君心下笃定,这横看竖看,说破天了,它都是一个单词! 太子说,这是先皇后自己亲手做的梳子,那这个岂非是皇后亲手刻上去的! 莫非,她也是与我一样的人? 那这么一来,天花板上的这个灯,就说得过去了。 宋君君心中一颤,难道皇后也是来“做任务”的?那她是成功了还是没成功呢?太子说,母后希望四海升平、国强民富,这么宏大的愿望,根本就没有实现,如今的大齐,虽也富强,但离皇后希望的,还是有些距离的。 莫非,皇后接到的任务,就是让大齐实现“不论老幼,皆有所养”的强盛?那这不就是必死的“局”吗? 宋君君想到这里,到处查看,希望能再找到能证明皇后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证据。 但找了许久,真像是太子说的那般,许多东西都带走了,二楼这个房间空空荡荡,遗留下来的,只有一把梳子,和天花板上的灯。 宋君君刮着梳子柄上的字迹,陷入了沉思,又搜索着脑海里她所知道的关于先皇后的一切。 她知道,先皇后出自十多年前大齐的武将望族扈氏,父亲是抚远将军扈之鸣。扈氏曾为大齐立下赫赫战功,守卫一方太平。 但后来,陛下登基没多久,淑妃刘氏家族谋逆,扈氏出面对抗,最终搭上了几乎整个家族。 镇远侯刘氏覆灭了,扈氏也没好到哪里去。 按照宋君君这个后来人的角度看,整件事情都非常诡异。她甚至都在猜想,也许当年淑妃母族并未谋逆,也许就是有人为了削弱这两个望族而设的局。 宋君君来无忧宫前,只知道皇后出身尊贵,嫁入皇家,是太皇太后和太后的意思,是父母之命。 可方才听了陛下的话,又觉得,也许他们二人,确实相爱过。 从太子口中,又可以得知,皇后是个心有天下、仁善宽厚的好母亲,临终前都在挂念着大齐。 别的有关于皇后的,便没有了。而无忧宫她存在的痕迹,也就只有眼前这一把刻了英文字迹的梳子,和楼下神龛上的牌位。 “她到底是不是和我一样的人呢?”宋君君坐在梳妆台前,失魂落魄。 第85章 木梳寻真情 “她到底是不是和我一样的人呢?”宋君君坐在梳妆台前,攥着梳子,失魂落魄。 是与不是,想必太子都是不知情的。那她也不能跑到太子跟前,直接问他,你娘是不是穿越者? 这到时候要和太子解释何为穿越者,可这听起来,不就像是在问太子,皇后是否被换了魂魄吗? 纠结之下,宋君君将梳子放回到原处,转身欲走,却还是折返回来,带走了这把梳子。 下楼后,她想着,不告而拿了人家的东西,好歹也要当面和人说一声。 于是,宋君君便老老实实地待在正殿,一边等候太子回返,一边想着要梳子的借口。 一直等到日斜西山了,宋君君都昏昏欲睡了,太子才回到正殿。 一抹淡香向鼻尖袭来,宋君君恍惚间睁眼。太子正跪坐在她身边。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我不是说你若是累了,便可去歇息吗?何必守在这里?”太子说着,拍了拍宋君君,没等她回应,便瞥见了宋君君手里攥着的木梳。 “我……这个能不能,先放在我这儿……”宋君君看到了太子的视线,紧了紧手中的梳子,支吾道。 太子没说拒绝,也没说答应,只是问宋君君为什么。 “嗯……就……它用着很顺手……我就很喜欢它……你把它借给我,我不会弄丢的。我用十万两黄金起誓,弄丢了,我赔你十万两!”宋君君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加可信,还竖起手指,信誓旦旦。 “我知道这是你母后的遗物,但是……但是我真是第一眼就很喜欢这把梳子,要不,就借我一段时间?” 宋君君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就是觉得,不能把这么一个带有现代印迹的梳子,放回到梳妆台前。 太子回来之前,她就旁敲侧击问过慎独。 慎独说,无忧宫的一花一草太子都异常珍视,打理收拾都不假外人之手,二楼都是命他们兄弟两人负责,甚至太子自己,有空了,便会亲自侍弄园子里的花草。 这么一看,太子对自己母后的东西必定看重,不可能轻易地就送给她,于是她才说,能否“借”给她。 “借?”太子挑了挑眉,淡淡一笑,“借多久呢?何时还呢?” “额这个嘛……” “要不就借到你嫁进东宫之前?”太子饶有趣味地盯着宋君君,憋不住地想笑。 宋君君皱了皱眉,听说,她和太子的婚期定在了明年开春,若是中间有意外,也许又会延后。 思索片刻,宋君君便忙不迭地点头,脆生生地回应道: “好!” 说完,宋君君揣了木梳,起身便要告退。 “从刚睁眼到现在,我就没吃东西,我现在去吃!” 说着,她提起裙摆,便朝外奔去。 太子望着宋君君扬长而去的背影,满脸漾着笑意。 “殿下,那梳子可是皇后娘娘留下的。”慎孤站在殿门口,对太子道。 母亲的遗物就这么被人拿走了,太子竟还笑得如此开心,慎孤慎独两人十分费解。 太子摇了摇头,并未作答。他脑中响起的,是母后曾对他说过的话: “母后不知能否见到你婚配……若是日后,有人看了第一眼便喜欢这把梳子,说什么也要向你求这把梳子,那么,这个人,她就一定是你命定的爱人。她会助你,完成母后未竞的事……” 说这话时,母后的手上,正雕刻着那把梳子上的花纹…… 那个人,就是宋君君吗? 即便不是,他也会努力向她靠近,这不是为了苍生,而是为了他自己的私心。 也不知道是何时,他竟有些放不下这个鲜活的女郎。 也许一切,早已命定…… 太子的心意一日比一日确定,而宋君君并不知内情,只是被那木梳惹得心烦意乱。 若是大齐还有其他穿越者,那她该如何找到他们?他们也是同她一般,背负着押上了整个虚拟世界的任务吗? 毕竟,她这头的任务,如果完不成,那便会连累整个世界化为齑粉的呀。 这些问题困扰了宋君君一整个忌月,太子每每问起,她还要扯谎来应付。 可怜她背负着多个任务,如今又被困在了无忧宫,宫外的事儿,她也一概不知。 偶尔宋煦明带了文鑫过来,一问起才知,嵘王夫妇这一个月都住在郊外的别院里,且二人竟然带着世子同游郊外湖心亭赏雪。 这可得了,那二人感情修复了?那她前面的功夫,岂不是都白做了? 太子又如何看不出她心不在焉呢。只是他也事务繁多,便以为宋君君是待腻了无忧宫,迫不及待要回家。 可是休沐的日子,放宋君君出宫,她却不愿动身,只是总坐在院子里,盯着那把木梳看,偶尔都忘记了要吃饭。 嵘王夫妇都住在别院了,她就算休沐时回去宋府,这短短一天之内,也做不了什么事情。若是出城找嵘王妃,回来时耽误了进城的时间,反而节外生枝。 终于,时光在大雪之中一点一点流逝,忌月就要结束了。 膳厅里,太子和君君对坐吃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今年雪下得早一些,但所幸还不算很冷。想必来年百姓有个好收成。”太子看了看外头的大雪说。声音轻柔像外头飘飞的雪花一般。 宋君君也看了一眼屋外的大雪,雪已经厚得能没过她的脚面了。 “已经冬月二十了。”宋君君感慨道。仿佛她住进无忧宫守丧,第一夜挪动床榻的事发生在昨天一般。 “明日,忌月便结束了。今夜你便可回家了。”太子说着,亲自给宋君君盛了一碗汤,语气似有不舍。 “多吃点儿。这一个月,你仿佛都瘦了。进得也不香。忌月的膳食,确实清淡……” 宋君君含着一大口米饭,嚼到一半,连忙接过太子递来的汤,又喝了一大口。 她想不通自己是哪里流露出吃不下饭的样子了。心烦意乱是真的,但肚饿得吃饭,那也是真真切切的呀。 “是清淡,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油腥啊。我觉得我吃得挺好的啊。不过是清淡,又是冬天,待着少动弹,自然吃得也少……” 马上就能出宫一心一意“搞事业”了,平时不说,但眼前这顿饭,宋君君是觉得自己吃得是真香。 “还犟嘴。煦明说你一顿吃高兴了都能吃二十个烤乳鸽,怎么在无忧宫,没见你吃这么多?”太子头也不抬,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宋君君听了差点呛到。 “什么二十个?!宋煦明胡说八道呢……”宋君君撅了撅嘴,嘟囔着: “明明是十九个!我最多吃过十九个!” 太子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十九个,这不也是快二十了吗?” “这不一样!”宋君君执意纠正,“十九便是十九。少一个、少一只翅膀,那都是十九!差一分一毫都不算二十的!再说了,烤乳鸽才多大,宫里这饭、这糕点,多实?我可吃不了这么些……” “好,十九便十九。”太子笑着点点头,像哄孩子一般,又给君君添上汤,“便再来一碗汤如何?吃饱了,好睡觉……” “吃饱了好睡觉”是宋君君的口头禅,她在家夜里喂猪时也是这么哄小猪的。突然被太子拿来说,她倒是又好气又好笑了。 “你才是小猪呢!”宋君君扁嘴道。 太子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笑嘻嘻道:“好,那我也是,行了?” 二人嬉笑着,一顿饭吃的欢喜得很。门外的慎孤慎独听了都心中欣喜。他们还未成亲,二人也都未明确地向对方表明过心迹,可这些时日相处下来,竟如一家人一般…… 第86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 先皇后忌月已经结束,宋家天还未亮,就到了宫门外等候。宋煦明更是亲自驾车,裹紧大氅,抱着暖手炉,坐在冷风中,一直看到宫门开了,望见了宋君君,才伸出手朝她挥舞。 这模样,在宋君君看来,像极了幼稚园门口等候妹妹放学的老哥哥。 “算你有良心噢,一大早来接我。”宋君君拉了宋煦明的手上车,一边和他贫嘴。 宋煦明回嘴道:“昨夜太子殿下派人传话,你今日卯时离宫。殿下吩咐,我们是一定要做的……” 宋煦明故作勉强,让人接过内侍手中宋君君的行李,自己又故意拿了包袱,抛进马车里,正中宋君君的脑门。 “好啊!兄妹情谊,不敌太子一句话是?”宋君君搂了自己的行李,探出头来。 见到宋煦明的头刚点了一下,宋君君抬腿便是一脚,直接踹走了宋煦明沾着马车的半边屁股。 上一秒宋煦明还端坐在马车上呢,下一秒,就与雪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你啊!自己走回家!大勇,驾车!”宋君君探出头啐了一句,立马缩回身子去。 大勇也是个实诚人,竟真的驾着马车往回赶了。 “小姐,咱们就把公子留在宫门口,这不好?” 坐在一边的文鑫在路上还惴惴不安呢。 “雪厚,他衣服厚。我亲自动脚踹的,我有分寸!绝对不疼!他这么一大早起床,你以为是接我的?” “是啊是啊。今日一大早,公子就起身张罗了,还给小姐你备好了许多爱吃的菜,一会儿回去了,小姐立马就能吃到。不是为了接小姐,还能是为了……” “太子找他有事啊!咱们家这宋公子啊,那可是‘皇家书童’,他的事儿,咱们不管!” 宋君君靠在马车里,换了个舒适的姿势,拿过手边宋煦明准备的蜜饯,吃得心里开心极了。 不得不说,这宋煦明啊,虽然平时嘴贱了些常和她互怼,但这办事效率还是可以的。就连她爱吃的蜜饯,他都能记在心上。不错不错,小伙子来年就算高中不了,也能去大内做个大内总管…… 宋君君猜得没错,太子的确是找宋煦明有事。 这宋煦明呢,被宋君君踹下马车后,知道太子一会儿也出宫了,索性赖在地上不起来了。 身边跟着的小厮催了几次,他都不起身。 “你这是从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舒服了是吗?”果不其然,没多久,太子殿下便从宫里走了出来,身后一左一右跟着慎孤慎独。 “殿下,你可得为我做主啊,这可是宋君君踹我下来的!”宋煦明见太子到了,调整了个行礼的姿势,道。 “我老远儿就看见了你躺在此处耍赖!”刘慕卿举着伞,也朝此处走了过来,朝太子笑着颔首致意。 “欸,方才没见你,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宋煦明蹭得一下起身,沾了一背一屁股的雪。 “喏。”刘慕卿笑得甜蜜,朝远处指了一指。 成家的小姐成瑜正和自己的仆从一起,站在远处榕树下。见太子等人朝她望过去了,也微微屈膝行礼。 太子见状,知道成家小姐是个守规矩的,便也遥遥抬手,示意免礼。 “今日小鱼本也想来接宋家小姐出宫,可我与她刚到,还未来得及走到这宫门口,远远地便见宋公子在此等候,远远地又看见宋家小姐使了性子,一脚把宋公子踹下马车。小鱼便教我不急,她一会儿再去宋府。”刘慕卿拿腔捏调地说着说着,都已经憋不住笑了。 “本以为煦明会起身去追呢,没成想,他竟然就这么躺着了……”刘慕卿终于是按捺不住,也没了平日自矜的礼仪了,笑到根本忍不住。 太子也不想笑的,但这事儿,被刘慕卿稍加渲染,竟变得好笑起来了。 快乐都是他们的,宋煦明此刻愈发尴尬,直直地上了太子的马车,留太子和刘慕卿相视而笑。 今日他们三人确实有要事商议,笑过之后,也登车离去。 这一头,在家里大吃大喝终于解了一个月没尝到鱼肉的“瘾”之后,吃饱喝足搞事业的宋君君也开始做自己的“要事”了。 “文鑫啊,嵘王妃回来了吗?”宋君君剔着牙,咂摸着嘴,问一旁的文鑫。 文鑫饭还没吃完,正抱着碗扒饭呢,头也没抬,答道: “小姐,你怎么老关心嵘王家啊。老爷夫人你都不问问,这些日子他们可想你呢!” “唉!我又不是没回来过!” “小姐,你上次回来,那还是半个月前呢!”文鑫低着头絮叨着,“当时去的时候,说好的每隔六日便回来一趟呢……” “那我这不是宫里头的事儿也忙吗?”宋君君擦了一把嘴,坐直了身子,正色道: “你以为那地儿是好待的啊?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我第一日去的时候,便有内侍来给我下马威了!若是再经常回来,那岂不是又要给朝臣们话柄,来抨击我爹教女无方吗?” 文鑫想了想,也觉得小姐说得有道理。他之前认为,宫里待着不快乐,就应该少去。可后来宋公子也与他说了,宋小姐未来是太子妃,迟早都是要住进皇宫里的。 “小姐,宫里的人这么恶,你将来,一定要住在里面吗?”文鑫放下碗筷,想了又想,还是问出了小姐这个问题。 “文鑫,咱们陛下身体怎么样?”宋君君没答他,反而问了个听起来无关紧要的问题。 文鑫没有近距离见过皇帝,但之前去祭典的时候,远远地看过,又偶尔听宋老爷说起,于是,他便点点头,道: “应该……挺好的?听老爷说,早些日子,陛下和咱们老爷巡视禁卫营,还一起骑马射箭呢!” “那就行了。”宋君君勾起一抹不明所以地笑,文鑫看得直发毛。 “小姐,你……” “没个十年二十年的,我不用住进皇宫……”宋君君瞅了瞅四下无人,低声道。 “为什么?诶诶,小姐你等等我。”文鑫的脑子还没转过弯儿来,宋君君已经背着手往外走了。 “你想啊,陛下不……”说着,宋君君抬手在脖颈处比划了一下,文鑫即刻会意。 “他不这样,太子如何上去?太子不上去,我干嘛要天天住皇宫?来日里,就算是成亲了,也是住东宫。” 皇宫这么大,陛下这么忙,未必她每天都要在皇宫出没?来日里真的躲无可躲,与太子举行了正式的婚礼仪式,那她也可以找到理由请假。到时候,就只管待在东宫数钱就好了。 听说,太子妃的俸禄,并不算少呢! 酒足饭饱,宋君君刚要叫文鑫去嵘王府,问一问嵘王一家回城了没有,便听得宋府门童来报,说是嵘王妃的侍女来访。 宋君君提起裙摆便往门口飞奔,快到时,还不忘镇定心绪、整理衣着,以便她能淡定端庄地迈出宋府大门。 不能在嵘王府的仆从面前失了礼数、丢了宋家的脸不是? 刚见到那侍女,宋君君还没出声呢,那侍女便迎了上来,哭丧着脸,道: “谢天谢地,宋小姐您在家。我们王妃……王妃她……” “嗯嗯,你别急,慢慢儿说……”宋君君强装镇定,拍了拍侍女的肩膀道。 “我们王妃,她与王爷发生了争吵,现下,想出家!” 第87章 要我给你起法号吗? “我们王妃,她与王爷发生了争吵,现下,想出家!” “啊?什么?!”宋君君表面大惊失色,内心实则大喜过望。 “王妃出家了?!”宋君君拼死压抑,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开心。 “没有。”侍女摇摇头,一脸的焦急,“昨夜王妃哭闹着拿起剪子剪头发,被我们劝下了。从昨夜起王妃就一直在哭,很伤心,我们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王妃现在在哪儿?”宋君君问道。 “在普照寺。” “殿下呢?嵘王殿下呢?”宋君君又问。 “殿下也在,就是昨日发生的争吵。” “快带我去。”说完,宋君君吩咐文鑫牵来马车,嵘王府的侍女在前方骑马带路,宋君君与文鑫乘车随后。 得亏是普照寺离宋府还有一段距离,原本内心激动兴奋风风火火上路的宋君君,一路上颠簸之后,竟也慢慢镇定下来了。 到底是吃饱了,脑子想东西也清晰了一些。 按照侍女所说的,是嵘王与嵘王妃产生了争吵,争吵的内容宋君君目前还不知道,侍女也不敢瞎传话,她过来找宋君君,最大的原因,是王妃不肯吃东西,且现在嵘王与王妃还在冷战。 可为何侍女会来找她呢?这一个问题的答案是宋君君不敢确定的。 宋君君与嵘王妃相处的时日也不算短,但这个女人虽与成瑜一样是大家闺秀的做派,但是成瑜单纯,而嵘王妃叶晚鸢,她的笑容却如古井无波,透过眼睛望不到内心。 宋君君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心中谨慎了许多。 前番周旋多次,按照宋君君的估计,嵘王夫妇是吵不起来的。如今还能发生争吵,这不就是说明他们二人之间还有感情吗? 真没有感情了,哪里吵得起来呢? 她想到这里,便确定了自己不能冒进。万一嵘王妃看出破绽来,发现宋君君其实就是想拆散他们夫妻二人,照着嵘王妃九曲十八弯的脑回路来看,说不定还会把事态复杂化。 “小姐,到了。”侍女的声音传来。 “好。”宋君君应答道,缓缓下了马车。 有之前何巧巧的前车之鉴,这回宋君君还特意悄悄四处望了望,发现没有异常、寺外守着的都是嵘王府的人之后,才踏上石阶,进了寺院。 她出发时,就悄悄给文鑫使过眼色。 文鑫也是机灵鬼,趁着牵马车的空当,派人传信给了宋公子,还特地把牛高马大的大勇也带了过来。 这下,自家小姐的安全就得以保障了。 宋君君走近禅房时,还听见里头隐隐约约的痛哭声。 嵘王妃还在断断续续哭诉着要出家,边上的侍女一个接一个,不住地劝着。 还劝她做什么?看破红尘了,就让她落发呗!我也省得一桩事!宋君君无可奈何,脑子里刚想到了这些话,耳边便忽然听得了差不多的话: “还劝做什么?她若是要出家,尽管要她去!去!你去把住持叫来!要当真是看淡俗世,本王也省了这几多烦恼!” 宋君君心下一震,这话要真说出口了,可当真是刻薄。 再往前走几步,宋君君便看到院子里气急败坏的嵘王,几个仆从正各自拉着他的衣襟一角,都在劝着王爷,拦着他进禅房。 到底是贵气逼人,嵘王脾气再大,说出来的话再刻薄,可看着依旧眉目温和,这表情,甚至还不如宋君君啃蹄髈时狰狞。 “殿下。”宋君君朝嵘王微微颔首致意。 嵘王见了宋君君,面色更加温和了一些,还带着些尴尬。 碍于宋君君未来太子妃的身份,他停下了步伐,朝宋君君行礼。 嵘王妃在禅房中不住地哭诉着,嵘王又瞟了一眼禅房,对宋君君道: “教宋小姐看笑话了。” 不知为何,宋君君从王爷瞟过去的那一眼中,看出了一丝嫌弃。 是嫌弃王妃在普照寺哭闹,丢了他的脸吗? “哪有夫妻不吵架的呢?”宋君君微笑了一下,稍稍走近王爷,道: “王爷还在气头上,王妃姐姐也在气头上。不如,王爷走开些,让我劝一劝。多年夫妻,何必执着争吵?若是因为彼此都在气头上而伤了夫妻情感,想必日后,王爷与王妃都会后悔。” 权衡再三,宋君君还是打算“劝和”。两个人的矛盾还没到最后爆发的一刻,点燃太早,反而坏她的事。 嵘王对宋君君这个建议不置可否,踌躇了一阵,还是在众仆从的劝说下,离开了。 劝走了嵘王,宋君君转头就去找嵘王妃。 一进门,那王妃仍旧在哭哭啼啼,见了宋君君,更是屏退了侍女们,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向宋君君诉说着这些年来她的付出,以及王爷的不领情。 宋君君耐着性子听了一阵儿,觉得好没意思。 无非就是这些事:王妃找人搭线求爷爷告奶奶给王爷谋差事,可王爷“不务正业”、“不思进取”,只愿隐于京城不问朝政。 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娘家人、官家人给他们家的一些冷嘲热讽、讥笑轻视等。 嵘王虽不受陛下喜爱,但他好歹也是皇子。若是他真的想,哪有做不了的官的呢?只不过,是这个嵘王,当真是只想做个远离权欲的凡人罢了。 在嵘王妃带着哭腔的絮叨当中,宋君君见缝插针地来了一句: “那你的侍女专程请我来,是要我来给你取法号的吗?” 这话出其不意,嵘王妃一瞬间懵在原地,半张着嘴,一时都忘记了哭诉。 宋君君撷了手帕,擦了擦嵘王妃流下来的眼泪,莞尔道: “怎么样?舍不得?” 嵘王妃咬了咬下唇,眸中带泪,那模样,似乎当真是在思考宋君君的建议。 末了,她像是赌气一般,道: “有什么舍不得的?今生便是如此了,我所求的,都得不到。嫁入皇家,还不如嫁给布衣书生。至少他们,是懂得进取的……” “那勤儿呢?”宋君君挑了挑眉,道:“勤儿同你一起出家吗?” 嵘王妃低下头去,沉默不说话。 宋君君是吃准了,嵘王妃鞭策着嵘王“上进”,其实也是为了嵘王世子之后有立足之地。这样的母亲,哪里会放下自己的孩子呢。 “勤儿……”嵘王妃喃喃。 “是啊。你出家了,勤儿怎么办?你若是出家了,太皇太后必定会再为嵘王指一门亲事。到时,勤儿就要管别人叫母亲了。你可愿意?” “我与元皓,已经没有情意了。”嵘王妃揪着手帕,忿忿道。 这一看宋君君便知她是在扯谎。 “当真没有?”宋君君托着腮,见嵘王妃有所触动,便乘胜追击: “姐姐不如想一想,嵘王不爱权势,他也不爱你吗?不爱勤儿吗?姐姐如此苦恼愤恨,倒不如和妹妹说一说,好好地,怎么突然闹成这般?” 第88章 忽然就“龙阳”了? “姐姐不如想一想,嵘王不爱权势,他也不爱你吗?不爱勤儿吗?姐姐如此苦恼愤恨,倒不如和妹妹说一说,好好地,怎么突然闹成这般?” 既然决定要劝和,宋君君就只好说些开导的话,以期缓解两人的矛盾。 要缓解矛盾,肯定要知道二人是因何而起的冲突。 虽说宋君君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了,但是她又不能未卜先知,如果嵘王妃能自己说,当然更好。 宋君君是坐着看戏,还有闲情逸致喝茶,但嵘王妃就没那么悠闲了。 她抽抽嗒嗒的和宋君君说了来龙去脉。整体和宋君君猜得差不多,也是嵘王妃走动关系,托父亲以前的门生打点,希望可以借此将嵘王推入朝堂。毫无疑问,嵘王依旧是委婉拒绝了。 不过这一次,多出来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名字——洛生。 嵘王和洛生说,自己实在不愿涉足朝政,这么多年只想远离京城,寻一世外桃源,隐居避世。 “洛生?”宋君君微微皱眉,搜肠刮肚都搜索不到这个名字,便问王妃:“这个洛生,是什么人?王府的侍卫吗?” 嵘王妃摇摇头,眉头皱得更紧了,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左顾右盼之下,又起身把禅房的门关严实了。 “怎么了?”宋君君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经历过刺杀的宋君君,如今最怕莫名其妙会出现人要杀死她。 “妹妹莫惊,我与你说……”嵘王妃走了过来,低声细语说着她曾经无意中撞见的那一幕…… 那天,刚刚下了大雪,京城郊外湖心亭雪景正好。 往年,每逢雪后,嵘王夫妇总要驱车前往湖心亭赏雪。 但这一次,因为前一日嵘王妃与嵘王因做官一事再度发生争吵,嵘王一气之下出门,彻夜未回。因此第二日雪后,二人也并未同行。 第二日早上,嵘王妃派出去寻找嵘王的仆从回来了,说是嵘王驾车往湖心亭去了。 嵘王妃思忖前一夜自己的话说重了,便也驱车前往,想同嵘王说些软话,重修于好,但不曾想,湖边的雪庐之中,竟有一名男子。 “男子?是嵘王的朋友。”宋君君此时还没听懂嵘王妃隐晦的暗示。 见宋君君不懂,嵘王妃便不得不说得清楚明白些: “是南风馆的头牌娈童。” “噗——”宋君君没想到会这么离谱,惊到刚刚喝进嘴的茶全都喷了出来。 “娈……童……”宋君君掏出手帕,胡乱擦着嘴,“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这么离谱?嵘王看起来不像是好男风的啊。怎么突然就龙阳了?看来得找太子问一问,自己的兄弟嘛,他应该也能知道一二。即便不知道,太子也可以派人帮忙查一查。 宋君君看着嵘王妃满脸悲痛地点头,一边握了她的手安慰,一边想着等下就去找太子。 “我说句粗俗不好听的话啊,你别介意。俗话说,‘捉奸要成双’。他们二人也许仅仅只是聊天罢了……”宋君君见嵘王妃又羞又愧,而她又不能直接“劝分”,只好再找一找其他的可能性。 嵘王妃低头拭泪,摇了摇头。 “但我亲耳听到,嵘王对他说,‘洛生是我的真知己’。他是知己,那我是什么啊?!那一日我亲自驱车前往,还未到雪庐,马车陷进雪窝里了,于是我便下车步行。正是因为步行,脚步轻,我才能听到这句话……” 话说一半,嵘王妃就已经哽咽。 “这一句话,我哥宋煦明老挂在嘴头的,也说明不了什么……”宋君君连忙安抚嵘王妃,低声道:“你有没有……看见,稍稍逾矩的行为,比如……牵手啊,摸脸啊……” 嵘王妃抽泣着,擦着眼泪,皱了眉头,道: “那日我听了这话便气急了,推了门就进去质问元皓。那洛生,便转身出去了。再后来,我们夫妻二人又拌了几句嘴。前些日子带勤儿来普照寺,昨夜,又是因为这件事,发生了争执。他抵死不认,他与洛生有事,还说我,只知追逐名利,俗不可耐!” 说到最后,嵘王妃痛哭不止,一直在哭诉着多年来她对嵘王府的付出。 宋君君实在找不到时机插话安慰,只能由得她哭,哄着她说,哭出来,哭出来就都好了。 嵘王妃哭到黄昏,听说勤儿醒来在找母亲,才堪堪止住眼泪。 宋君君劝她:“再恼怒,也不要波及与此事无关的孩子。” 嵘王妃在这件事上倒是明事理,是个好母亲。她点点头,擦干净眼泪,道: “我明白。我与殿下的矛盾,我们都自己化解,勤儿面前,还是恩爱父母。” 宋君君叹了一口气,起身准备离开,一开门,正好看见嵘王抱着勤儿,立在院中。 “勤儿冷不冷?”嵘王笑着,满眼笑意,低头温柔地亲了亲勤儿的面颊。 宋君君左看右看,都看不出嵘王有“断袖之癖”。 院中落雪,小小勤儿正伸出自己的小胖手,不住地接着飘落的雪花,眼瞳黑亮,微微发红的脸颊漾着笑意。真是玉雪可爱。 嵘王妃见了,才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来,也走到雪中,逗着勤儿。她和嵘王都像是没事人一样,专心专意地与勤儿游戏。 嵘王,肯定也是爱他们母子的。 宋君君也被这一家三口的笑声感染,不知不觉笑了。 看了一会儿,宋君君自觉天色不早,远远地朝嵘王夫妇点头致意,便准备离去。 上马车前,宋君君还不忘停下来,回头对侍女说: “嵘王妃方才情绪已经很稳定了。今夜,你尽量让嵘王妃或者嵘王,带着世子睡觉。他们二人暂时还是不要凑到一起了。等过几天气消了,应该就好了。若再有事,你直管来宋府找我。” 侍女千恩万谢,宋君君也笑着与她们告别。 待上了车,小文鑫一挥马鞭,马车应声而动,宋君君绷着的弦才松下来,这才想起,大勇似乎不在。 “欸文鑫,大勇呢?刚刚不是一起来的吗?” 文鑫一边驾着马车,一边回应道: “噢,午后夫人正在后院扫雪呢,不小心踩着台阶上的雪滑了一跤,于是派小厮来找大勇。叫他回去帮着扫雪。演武场上全是雪,耽误老爷练功了!” “什么?!摔了一跤?严不严重?请没请大夫?!”宋君君一时心急,开了马车门,寒风登时灌了进来,冻得她一激灵。 “小姐莫急,没事的!夫人就是不小心扭了脚。没有大碍的。小姐你快进去,外头冷。” 文鑫一手轻轻挥着马鞭,一手推了自家小姐进去。 听了这话,宋君君这才放心下来。又拿一件毛毯,给赶马车的文鑫裹好,才放心躺进马车里睡下。 能不累吗?她听嵘王妃哭诉,听得头都大了。嵘王妃怕不是泪水做的女人? 文鑫知道自家小姐上了马车,颠簸不久就会犯困,还特意放慢了车速。一直等到经过那家宋君君最爱吃的果子摊了,文鑫才停下。 果子摊是个老阿婆摆的,她每夜都会在醉鹤楼斜对面摆摊。 文鑫靠边停下马车,轻轻拍拍马车门,把宋君君从睡梦中唤醒。 迷迷糊糊地,宋君君听见文鑫说“桂花果子今日卖完了,只有梅花果子了”。于是,她便也迷迷糊糊地回应: “那便买些沾着梅花的果子。回去给娘亲也分一些。” 说完,便翻了个身,去往会周公的路上。 忽地,一阵强烈的冷风钻了进来,马车顿时布满寒意…… 第89章 梁君复你是不是不行呐? “那便买些沾着梅花的果子。回去给娘亲也分一些。” 宋君君说完,便翻了个身,去往会周公的路上。 忽地,一阵强烈的冷风钻了进来,马车顿时布满寒意。 宋君君还以为是文鑫把马车门打开了。 “怎么,就这么一会儿,梅花果子也没了?唔……唔?!”宋君君脸上一凉,在喊出声之前,就被一只手捂住。 “是我。”来人声音似乎很虚弱,向宋君君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二人四目相接时,宋君君瞪大了眼睛,认出了来人。 “太子殿下?”借着马车里风灯的微弱光线,宋君君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小姐,你喊我吗?果子买好了……”文鑫的声音越传越近。 “噢!是啊!”宋君君把太子往身后一藏,钻出去个脑袋,伸手接过文鑫手里包着的糕点,又拽了他过来。 “不要声张,太子在车上。往东宫方向去。”宋君君低声吩咐文鑫。 话音刚落,醉鹤楼里忽然蹿出十几个伙计,宋君君瞄了一眼,心中莫名慌张。 她的直觉是不会撒谎的,这伙人就是来找太子殿下的。 “你身边的侍卫呢?慎言慎语呢?”宋君君退回马车里头,悄声问太子。 太子殿下摇摇头,闷声道:“他们都不在……有别的事,我派出去了。” 宋君君也来不及询问别的,文鑫正欲扬鞭催马,醉鹤楼里出来的伙计便走了过来,呵斥文鑫: “说你呢!你有没有见到一个穿着素色绸缎的人,看着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车上是什么人?!” 宋君君攥紧了拳头,掀开马车帘,推开车门,当头就给那走近的伙计来了一脚,直踹他的心窝子。 “都不长眼睛的吗?!”宋君君站在马车上,看着底下十几个壮汉,心里也犯怵。 “我是宋将军家的女儿。怎么,我不可以乘车吗?!”宋君君指着我马车便挂着的贴了“宋”字的灯笼,喝道。 小文鑫也在一旁帮腔。 “宋将军?京城那个‘白字将军’……”底下有伙计窃窃私语。 原本要上前的,听了这话,伙计们都犹豫了。 宋将军没文化这件事儿是出了名的,但陛下宠爱这“白字将军”的事儿,也是出了名的。 “怎么?你看不惯啊?陛下都没有看不惯我爹不识字,轮得到你看不惯?!”宋君君叉了腰,朝那窃窃私语的人啐了一口。 其中一个伙计,似乎是这伙人的头,倒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他赔着笑脸,道: “不敢不敢。我们哥几个,是在追一个在醉鹤楼喝醉了不给钱、穷装阔气的公子!不敢打扰小姐。若是小姐见了,还请指个方向……” 听这人的话,似乎是不识得太子的真实身份,于是,宋君君便也顺着他们的话说下去了。 “我坐在马车里,我的小厮方才去买糕点。”宋君君扬了扬手中的果子,“没看见你说的什么富贵公子!别处找去!” 说完,宋君君臭着一张脸,钻进了马车,文鑫见状,十分配合地扬鞭驾车。 那伙人没法,只得让开。 入夜街道人迹稀少,马车在街巷中穿梭,而车内的太子,情况越来越不对。 “欸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小脸儿通红的呢?”宋君君扶起倒在她身上的太子,刚凑近就是一股酒气直冲她的鼻子。 “嗯……一身酒气……” “君君……君君,带我离开。” “你不请自来了,都上车了,那肯定是离开你刚刚在的地方了。”宋君君又将太子扶好,还贴心地给他在腰后垫了一个靠枕。 “刚刚那里是醉鹤楼。今天醉鹤楼听说被包下来了,合着是你包下的酒楼啊!梁君复啊,那里可是有全京城最烈的酒!你是去喝酒了!喝醉了?我说,梁君复,你是不是不行啊?不行你还喝这么多?喝完还不给钱?你们这种人是不是没有出门儿带钱包的习惯啊……” 宋君君循着自己脑海中最简单的猜想说下去,可太子抱着毛毯,口中却一直喊冷。 “君君,好冷,我好冷……” 马车上明明暖和得很。宋煦明还让人改装过,马车用得全是防风的材料,不开车门,里头暖和着呢? “冷?冷什么冷啊,你脸多红你自己不知道啊?”宋君君嘴上嘟囔着,心下疑惑,伸了手一摸太子,却惊得又迅速收了回来。 “还真的是凉的?我去你不会出什么事?你是不是生病了?糟了,你可别死我家这车上啊!你别倒下啊,你坐直了、坐住了……你要是死我这车上了,那我怎么向太皇太后、向太后、向皇上交待啊?我爹不得打死我啊。” 宋君君这下慌了神,焦急地朝文鑫问道: “文鑫,到哪里了?还有多久才到东宫啊?!” 宋君君眼见着太子意识仿佛越来越模糊,也没办法再保持镇定了。 “君君、君君……” 太子的脸通红,可手上却凉如冰块。他低低地唤着宋君君,声音也越来越沙哑,仿佛正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一般。 又一面皱眉闭眼,两手又一面在自己身上摸索,不知道摸索些什么。 “你找药?带了药?”宋君君抓住太子的两只手,想帮他把药拿出来,可这下,她的手却被太子紧紧攥住,想掰开都没办法了。 “君君……” 太子开口唤着宋君君,这声音宋君君越听越不对劲,本来刻意忘掉的记忆,此时又浮现在她脑海里。 太子现在的语调和嗓音,像极了祭典前在皇陵后山被下药时的反应。 “梁君复,你不会是又……” 太子此时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东西了。他只能看清宋君君就在他身边,只能看清自己最想要的人就在自己身边。 “欸!你冷静!冷静啊!”宋君君顿感汗毛倒竖,挡住了太子拉扯衣服的手,刚要松一口气,太子整个人又朝她扑过来。 太子温热的气息喷吐到她的脖颈上,宋君君心中警铃大作,费劲儿地将太子推回原处后,宋君君指着他道: “我告诉你这得加钱……呸,不是!这多少钱都买不回来!你冷静点儿,别动啊……听清楚啊哥们儿,你是梁君复,对于你来说,有比女人、比儿女私情更重要的事儿!你明白吗……” 太子怔了一怔,仿佛是听到了宋君君说的话。 可身体此时不由他支配,明明上一秒他还努力盯着宋君君,努力将宋君君的絮叨听进去,下一秒,他便在摇晃不定的人影中,精准地吻上了眼前爱人的唇…… 第90章 梁君复呐你长点心吧 太子怔了一怔,仿佛是听到了宋君君说的话。 可身体此时不由他支配,明明上一秒他还努力盯着宋君君,努力将宋君君的絮叨听进去,下一秒,他便在摇晃不定的人影中,精准地吻上了眼前爱人的唇。 刹那间,周围的一切仿佛静止了。 在听到心跳声时,宋君君就明白了,这已经不是加钱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了。 很快,宋君君恢复了平静,双手撑住太子的肩膀,将他推开。 就在此时,马车突然停住,害得宋君君压碎了糕点。 “小姐,东宫到了。”文鑫在马车外提示。 “行了行了,你到家了。冷静一点!”宋君君扯开太子胡乱伸过来的手。 太子此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左一个中毒右一个中毒,怨不得你身体不好……”宋君君控住太子的手,拖着他出马车。 “小姐,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自言自语。文鑫,快去喊人!” “君君……宋君君……” “对啊,我是宋君君,不是你的通房丫头。你……你给我清醒一点啊听到没梁君复!” 宋君君搀扶着太子下了马车,文鑫到东宫喊人,却半天没人开门。 “小姐,东宫好像没人。”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这么大一个东宫,难道一个应门的小黄门都没有?开玩笑!”宋君君把太子推给文鑫,自己去拍门。 可也在拍打许久,都不见有人来开。宋君君本就窝了一肚子火,此时更是怒从中来,抬起腿便踹了过去。 东宫的门,只是看起来厚重而已,里头并未落栓。 这个梁君复,就不能长点心吗?不知道自己这体质容易被刺杀吗? “喏!这不是开了吗?”宋君君没好气地指着大门,回过头,招呼文鑫上前。 而此时文鑫已经被太子牢牢抱住,文鑫不敢太过挣扎,只能苦着一张脸向宋君君求救。 太子嘴里一直唤着宋君君的名字,听得宋君君更加心烦意乱。 “来来来,我来。”宋君君提起裙摆,走到挣扎着的二人跟前。 “这真是太令人发指了!”宋君君拖着太子,走进东宫的大门。 太子身上似乎已经由最初的冰凉转为滚烫,宋君君触及到的地方,隔着衣服,她都觉得有些烫手。 可伸手去摸太子的额头,他的整张脸又是冰凉的。 “你……你你的妃子呢?不对,没听说过你有妃子,那……那你的通房丫头呢?你快把衣服穿上啊梁君复!” 太子此时踉跄着,已经边走边脱衣了。抽了腰带直往地上一抛,外袍很快被他褪下。 宋君君没办法,只能左捡一件,右捡一条。 太子边脱衣,嘴里却边喊冷。 “你不是冷吗,冷你穿衣服啊,脱衣服干什么呀?这是什么邪门儿的事儿啊!”宋君君捡了衣袍,又往太子身上一堆,裹着他颠颠倒倒地往前走。 “君君,君君……”太子一扭头,正对上宋君君焦急的脸。 “别喊了,慎得慌……”宋君君一巴掌将太子的脸拍向一边,一面又朝东宫里头喊人。 偌大个东宫,不至于今日都派出去了? 正想着呢,宋煦明和刘慕卿忽地从里头出来了,见了此番场景,大惊失色,迅速上前支援宋君君。 “不是去醉鹤楼谈事吗?怎么搞成这样?”刘慕卿扶着太子,不禁发问。 “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干的!”宋君君见太子另一边的宋煦明也疑惑地望着自己,没好气地嚷着,迅速撇清自己的关系。 “我就是路过,我见到太子的时候,他就已经这样……神志不清了!”宋君君环手抱胸,看着刘慕卿和宋煦明一左一右架着太子进了寝殿。 可药效似乎更烈了。太子挣扎着,不断地见人就搂。松来了这个,又环上那个。 刘慕卿和宋煦明又都不敢伤了太子,只能一点一点掰开太子,慎孤慎独不在,他们都手足无措。 “让我来!”宋君君叉着腰,不知何时走到了宋煦明的身后。 太子似乎也听到了宋君君的声音,终于睁开了眼睛,慌乱之中刚把目光落在宋君君的脸上,便接了一整张脸的冷茶水。 太子一个激灵,宋君君瞅准时机,抬了手肘便在太子的脖颈后来了一下。 望着安静倒地的太子,宋君君长舒一口气: “早知道,我在马车里就把你给拍晕好了。” “君君,你……”宋煦明不知道宋君君会这么大胆,一时间都说不出来责怪她的话,连忙去查看太子的情况。 “这样不好?”刘慕卿探了探太子的鼻息,为难道。 “有什么不好的?我下手有分寸,怎么可能一掌就打死他了?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人?” 宋君君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喝茶,冷眼看着宋刘二人焦头烂额。 “对,我去找大夫。”宋煦明道。 “找什么大夫啊?你现在最应该找的是慎孤慎独。还有那个什么,慎言慎语。”宋君君拦住宋煦明,“太子肯定是又中了什么催情药。” “东宫的侍从此刻都在后园,慕卿,你先去找他们,要他们想方设法找到慎孤慎独……”宋煦明终于是镇定下来了。 “欸?东宫有侍从的吗?那怎么也不在前门安排几个,我方才叩门,都无人应门的。”宋君君端着茶坐到床边,看了看昏迷的太子,道。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去找太师。君君你留在此处。一会儿东宫仆从便会过来。东宫应该有御医,你到时候一切交给御医。”说着,宋煦明也紧随刘慕卿的脚步往外赶,临了,还回过头嘱咐宋君君: “君君,你可不能再打他了。” 宋君君翻了个白眼,本想反驳的,可宋煦明走得太快,她来不及出声。 一个时辰后…… 宋君君坐在寝殿另一头、正对着太子卧床的书桌后,抱着一碟点心,困到打瞌睡,点心掉到了膝盖上都没发觉。 宋煦明和刘慕卿坐在一旁,神色焦急,还不断地朝被侍从们包围的太子张望着。 慎孤守在殿门口,慎独守在太子床前,太师站在一边,看着御医为太子行最后一次针,逼出体内的余毒。 收针的那一下,宋君君刚好磕到书桌上,瞬间惊醒。 “好了没啊?”宋君君抬头,迷迷糊糊地看着太子床前围着人,于是便问一边的宋煦明。 话音刚落,便看林余太师和慎独上前,扶起了太子。 御医长出一口气,交待了些事项,开了药,便被仆从们带下去了。 “殿下无事了?”慎孤从外头进来,向太子行礼。 太子唇色发白,摇摇头,却问慎孤:“本宫交待的事,办好了吗?” “殿下,此番真是好险呐……”慎独叹道,给太子递过去外袍。 “能不险吗?!”宋君君也说不清自己是哪里来的脾气,放下碟子,从书桌后起身,直冲冲地就朝太子走过去,冲着慎孤慎独嚷道: “你俩怎么回事儿?!护卫太子,护卫到哪里去了?!” “君君……”宋煦明起身,扯了扯宋君君的衣袖,但即刻被宋君君推开了。 “我有说错吗?!若不是今日遇上我和文鑫,你们太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怎么?陛下儿子有多的吗?没了一个还有一个能上吗?!” 众人听了这话,一瞬间就想起了嵘王。慎孤瞥了太子一眼,怕太子生气,想出言制止宋君君。 可宋君君此时正气得上头呢。太子醒来只问事情做好了没有,却丝毫不管自己的身体。这次是催情药,万一下次是毒药呢? 她最见不得人不爱惜自己。 第91章 “一世情” 这次是催情药,万一下次是毒药呢? 她最见不得人不爱惜自己。 “还有你!”宋君君又一个箭步冲到太子跟前,“我就想不明白,是什么事情,比你的生命还重要,你要把侍卫全都派走。梁君复你能不能长点心?!一次下药,居然还能有第二次,是你的这些属下废,还是你不长心啊?!若不是拿你当朋友,我才懒得管你呢!” 宋君君骂得正在兴头上,一通骂完后,才想起僭越这个词来,她算什么人,什么身份?将军都不能这么指着太子的鼻子骂,她这个将军的女儿就更不能了。 想到此处,宋君君便觉兜头一盆凉水泼下,再大的火气,也变成了水汽。 可那太子抬头望着她,嘴唇因虚弱而发白,苍白的脸上,也无半分怒色,眼神之中,竟然还带着一丝欣喜。 见她停了,便伸了手,拉了宋君君的手腕,轻轻往自己身前一带,拽着她坐到自己身边,轻声道: “消气了?” “嗯……”宋君君顿觉不妙,低头应着,不动声色地从太子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来。 “这不是我消不消气的事儿……”宋君君嘟囔着,朝一旁挪过去。 “我下次不会了。”太子捏了捏宋君君的手背,柔声道,“今日,是事出有因。” 这话一说出来,寝殿里的众人都不自觉地瞳孔一震,互相看看各人,也都各有心思。 慎独只觉得宋家小姐确实不懂礼数,但慎孤却心中偷笑,这回的太子妃,可算是两情相悦了。 林余太师也曾心有所属,自然明白其中的门道,不比此时还蒙在鼓里的宋煦明。 宋煦明他倒是更加佩服太子了。太子的戏做得也太足了,屋里头都是自己人,交易罢了,也值得太子如此费心。果然太子办事果真是滴水不漏,值得学习。 “这么多人都打着你的主意呢,你自己也多注意点儿……”宋君君低着头,嘟哝着,迅速挪到一边,避开太子的视线。 她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权衡之下,还是先躲着的好。 太子也不阻她,只管向慎孤等人说正事。 宋君君将太子送到东宫,宋煦明和刘慕卿慌忙找人,很快,慎孤和慎独便赶了回来。当即,慎孤便找了东宫住着的御医。 一个时辰里,早就查明了太子所中的毒药。 “殿下中的催情毒,应该是叫‘一世情’。是一种取自北戎的毒药,最初北戎那边,是以此来医治肾阳虚亏的。后来无意中才发现催情的效用。它无色,味甜,但因用时,只需几滴而已,便可发挥效用。加在菜肴酒品之中,便几乎等同于无色无味了。”慎孤向太子回忆东宫御医的推断。 一世情?还不如叫“一夜情”呢!直白明了。这“一世情”听着,倒像是两情相悦的恋人的盟誓一般,真不知道谁给取的名字。宋君君扁扁嘴,腹诽着取名人的脑回路。 “菜肴酒品他们也用了。应该不在这些吃食上。”太子细细回忆在醉鹤楼的情境,摇头否定。 “若不在吃食上,那餐具上呢?有没有可能?”宋煦明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太子点点头,肯定道:“有可能。酒杯似乎是有甜味。” “方才丘御医不愿多言语。慎孤,殿下的身体可无恙?是否有残留的毒性?”林太师神情凝重,问道。 宋君君听了,也想知道,这太子左一个中毒又一个中毒的,又一直喝药,是否就是因为体内一直有各类余毒。说是抑制呼吸凝滞,只是幌子而已呢。 “太师放心,不会。”慎孤摇摇头。 慎独也插话道:“我们殿下体质一向很好。丘御医医术上佳,怎会有余毒!” “上一回,是宫里那位的手段。补药之中有一味药,与本宫往日喝的汤药药性相冲。这一次,倒竟直接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了,颇让人费解……” 太子蹙额,细细思索着这一次的不寻常之处。 “宫里哪位啊?”宋君君听得云里雾里,一不小心问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问完发现大家都奇怪地望着她,只好尴尬地端起茶杯:“不好意思。你们继续、你们继续。我喝茶……” “殿下今日所中的催情毒,发作时可令人神智暂昏,只知交合之事,难以克制。虽然御医已经用银针为殿下逼出体内之毒,但一会儿,殿下还是要喝一些汤药才行。丘御医正在亲自煎药,属下去看看是否煎好。” 慎孤说着,掐着时间告退,去后园御医那儿取汤药。 “殿下,正如宋小姐所说,此番凶险,日后,殿下更要加强防范才是啊。”林太师拱手行礼,劝着陷入沉思的太子。 林余知道,太子这个人,他制定周密的计划,就必须施行。甚至于舍弃自己,也必会保证计划。 “还请殿下为万民计,多加防范才是。” 宋君君不知道林太师是想到了什么,非得此刻行大礼劝谏太子。自然,她也搞不清太子究竟是背地里在搞些什么事情。搞不清,她便不花精力去想,只是直觉强烈地告诫自己,别掺和进去太子的事儿。 慎独知道林太师一腔赤诚,便也跪下劝道: “殿下听听太师的。慎孤与属下说,‘一世情’邪门得很,若中毒太深,眼前所见之人皆为心中挚爱,纵然殿下定力再强,也容易放下戒备。属下只怕,若不加强防范,来日里会有更邪门儿的毒啊!” 太子依旧皱着眉,发白的嘴唇紧闭,似乎不为所动。 眼见着大家都跪了,此时宋煦明不跪一个,就不礼貌了。 宋君君刚想到此处,瞟了一眼宋煦明,便眼见着他也一下跪地上了。 “殿下,林太师和慎独说得有道理。您还是把暗卫都召回来。有他们护卫,才安全啊。” 宋君君骨碌碌转着眼睛,正想着,若太子还不发话,她是否也该跪一个?大家都跪了,就她一个人支楞着,这好像不太合适? “殿下,您此前吩咐的事,微臣都办好了。朝中与各州也都安插了自己人。您的暗卫们,能调回来的,还是尽早调回来。否则,微臣日后都不能安心。”林余言辞恳切劝道。 “今日是事出有因,暗卫恰巧都不在。也是本宫大意了,不想她竟如此下作。” 太子点点头,终于是发话了,他让众人起身,也听进去劝了。 “夜深了,太师明日还要启程去卫州,要早些歇息才是。” 太师应声行礼告退后,宋煦明也起身请辞。 “君复你得多休息。明日可需告假?” “不必。”太子摇摇头,笑了笑,又吩咐一旁的慎独,道:“明日去太皇太后和太后宫里请安,你一会儿去让人准备着。这样的招数,令人不耻。” 宋君君坐的位置,刚巧能看见太子微微仰头面向慎独的样子,太子微笑时的那一抹阴狠,让她放心,也让她敬畏。 他终究是大齐皇宫贵人们倾尽心力培养的储君,其实在本质上,和她是不一样的。 宋煦明转身出去了,临走前只给了宋君君一个眼神,宋君君也十分默契地跟在宋煦明身后,想就此悄摸出去,没成想,太子低着头喝茶,竟也想着喊她留下。 “我还有些事要与你说。煦明会在外头等你。你无需如此着急。”太子放下茶杯,摆摆手,慎独便心领神会地出去了。 出去就出去,还把门给带上是怎么回事? 宋君君听着殿门关闭的声音,又见那太子歪着头朝她笑着,心里有些发怵。这该不会是要“秋后算账”? 第92章 家有饿猪,告辞! 宋君君听着殿门关闭的声音,又见那太子歪着头朝她笑着,心里有些发怵。这该不会是要“秋后算账”? 她没怎么见过太子真的动怒,但大齐皇帝动怒,她却是亲眼见过的。 前几年,京城一个伯爷的儿子犯了法,听说是倒卖军马的大罪。 事发后,禁卫军直接围了府邸,如狂风卷枯草一般,不消一刻钟,整座府邸的人全下了大狱。 砍头时,宋君君想去看的。可宋夫人怕她吓着,硬是把她关在房里一整天。 第二天她出去,刑场周围的街巷,还能闻见血腥味,熏得她好不容易排队买到的肉包子都吃不下。 今夜宋君君又意外瞟见了太子阴狠的神情,脑海中便很自然地回想起来那时的血腥味。 不等太子开头,宋君君啪的一下,自己跪下了。 可以说,论认怂,在大齐恐怕没有人能比得上宋君君了。 太子倒是被她这一跪给跪得稀里糊涂。往常,人多的时候,御前的时候,宋君君才会记得有礼数这回事。私下里,宋君君习惯了没大没小,是很少向他这般叩拜的。 “你做什么?” 宋君君抬起头来,眼神坚毅,煞有介事,道: “为臣女方才的冒犯,赎罪。” “你冒犯什么了?”太子哑然失笑。 “殿下如何做,做什么,其实都轮不到我来指手画脚。方才这么多人,我说话声音是有些大了。以后我一定会克制、再克制。殿下放心好了,臣女以人格起誓,往后必定毕恭毕敬、规行矩步、守礼……” “停!”太子看着举起几根指头发誓的宋君君,无奈制止她。 “宋君君,我是不是和你说过,没有外人,你可以唤我的名字。” 宋君君举着手指,看着太子认真的表情,仔细回忆。 “仿佛……确有此事……” 太子一把拽起宋君君,站到她跟前,低头凝视着她。 宋君君曾听说皇后身姿婀娜,太子也许是更像皇后,身形颀长纤细。她比太子矮了一截,气势压迫下,宋君君被迫也抬头仰望太子。 “那么,以后你便唤我君复或是元成。若有外人在场,便按礼数来。可记得?” 这样的距离,宋君君都能感受到太子身上逐渐回温的热气,能清晰地从太子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这个距离,有些危险。宋君君脑中的警报拉响,怔了一怔,从太子那似乎会摄人心魄的眼神中拔出,向后退了一步。 “为何要退?”太子却朝前半步,又是那般看着宋君君。 宋君君低下头去,听见了心脏的跳动声。 “因为……与礼制不符……” “那你带我回东宫时,可曾想过与礼制不符?” “事出从急,可有例外……”宋君君自觉有些呼吸不上来,又朝后退了一步。 “为何不看我?”太子也挪了过来,步步紧逼。 “皇权在上,不可直视。”宋君君的后背已经沁出汗来,还想往后挪,却不小心踩了自己身后的裙摆,重心不稳时,太子伸了臂膀,将她护住。 再次看到太子眼睛的那一瞬间,宋君君又像是被烫着了一般,收回目光,低垂着眼。 这是她第一次进宫前,宋煦明连夜给她“培训”的礼仪,她牢记于心。遇见宫里的贵人了,都不能与贵人对视。 今夜的太子,周身尽显东宫威仪,一点儿也不像是宋君君认识的那个梁君复。 “梁君复,你今天怎么了?”宋君君双手抵在太子的前臂上,问道。 难不成是药效还没过?可太子的神情,看起来挺冷静的呀。 “宋君君。”太子低声道,“你心目中,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要听实话。” 这最后一句,几乎是给宋君君限制得死死的。 实话?她哪里知道梁君复现在想听什么啊?此时若是她头上插了竹蜻蜓,那她一定能原地起飞——她飞速运转的大脑的热量已经够够的了。 “您是……” “我与你平辈。我只比你大两岁。”太子的目光依旧粘在宋君君的脸上。 宋君君的眼睫一动,太子便猜到她又要开始瞎编了。 “你是梁君复。是欠我钱的人。”宋君君灵光一闪,既然太子有时不按常理出牌,那应该也会想听到她不按常理出牌的话? 太子一愣,看着宋君君认真的眼神,想从中搜寻到些别的东西来。 但盯着她看了半晌,却仍是一无所获。 莫非,一直以来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就在太子放松的那一刹,宋君君赶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长出一口气。 太子愣愣的,双目失焦,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缓缓背过身去,身形微晃。 “梁君复?”宋君君觉得奇怪,低声出言唤他。 “宋君君,你可想好了?就没有别的要对我说了吗?”太子的语调柔和,失望中仍存了几分希冀。 “有!”宋君君瞅了一眼自己身边的殿门,计上心来,重重点头,道:“我突然想起,我家里猪我今天还没喂。想必它们都得饿到拆家了。我先告退,君复你好好休息。下次见。” 此时不开溜,更待何时啊? 宋君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行了常礼,推了殿门便闪身出去了。 走前还不忘给太子把门带上。 太子今日情状,一定是那“一世情”的药理反应!宋君君在心里把这话念了一遍又一遍。 走没两步,瞧着慎孤已经端了药过来了,隔着老远,宋君君都闻见了苦苦的药味儿。 “慎孤。”宋君君向他打招呼,“太子殿下应该中毒不深。” 慎孤也不和她说御医的详细诊断,只是问她: “宋小姐何以见得呢?” “因为我送他回来时,他还认得我,知道我是宋君君。方才你们不是说,中毒深了,会将所见之人看成自己挚爱吗?殿下既然还认得我,那必是不深,是微微中毒……” 说着,宋君君嗅了嗅,又捂住口鼻。 “太苦了。我回去吃甜点了。你们早些休息。” 说完,宋君君扬长而去。慎孤看着这宋小姐的背影,略略思索了片刻后,他端着药朝寝殿而去的步伐变得欢快轻松了。 宋君君回到宋府,一边喂猪一边“复盘”,却越想越懊恼,在心里不断地责怪自己: 哎呦宋君君啊宋君君,你管这么多闲事干什么?自己都还好几个任务没完成呢!你救了他把他送到东宫,你就应该回来啊。你还守在那里干什么呢?他堂堂太子,若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那干脆把江山也让给别人算了!他都是太子了,哪里轮得到你来劝他!你是没有自己的事吗?你那任务!现在还摊上个“龙阳之好”了呢! 猪圈里的猪吭吭哧哧的,似乎和宋君君一起烦恼。 若是宋君君知道此时太子正在盘算什么,恐怕会更加烦恼…… 第93章 恋爱脑觉醒了? 且说东宫,慎孤话别了宋小姐,端着药进了寝殿,却见太子伏案,正翻查着大理寺卿送来的卷宗。 慎孤担心殿下劳累,求他喝药,明日再查案,还搬出来御医的话。 “殿下,御医说您中毒颇深,是救治及时,毒性才未攻心脉。您先喝药,卷宗,明日再看不迟。” “乾州之事一日悬而未决,我便一日寝食难安。”太子为乾州知州王仁泽被替换一事伤神。 尽管如今网已布好,但鱼儿一日未入网,他的心上便多悬了一件事。 不过如今,还有一件更需要早些决定的事。 太子看了看冒着热气的汤药,又想起来宋君君方才的窘迫。 “放一边。你且先替我想想,宋君君,她喜欢什么?” 慎孤隐约猜到了几分,细细思索了之后,自信答道:“黄金。” “黄金?”太子也想了想,感觉是这么个道理,当即便命慎孤去定制一柄金如意。 “君君她喜欢白色。这样,你再选一些质量上乘的白玉,嵌到如意上。可明白?” 这件顶要紧的事交代给慎孤了,太子这才放心地喝完汤药歇下。 令宋君君头疼的这一夜尽管漫长,但仍旧是过去了。 第二日太阳升起时,宋君君又是活力充沛地从床上弹起来——她今日要去南风馆,找到那个叫“洛生”的头牌儿。 她预备着要全力“攻略”拆散嵘王夫妇的任务了。 嵘王妃怀疑嵘王断袖,宋君君昨日劝和,但终归是息事宁人,在嵘王妃心中悄然埋下一根刺。 她与嵘王妃说,嵘王会爱世子,这话单独听着倒也正常,可从嵘王妃的立场出发,她日后难免不会比较嵘王对同性友人、嵘王对妻子之间的爱意,哪一项更多。 一旦开始比较了,这“雷”便埋下了。 南风馆的地址,还是嵘王妃主动提供的。宋君君原是不知道的,如今高低也得去“见见世面”。 宋家猪圈的猪猪吭哧吭哧吃饱后了,宋君君便踏着朝阳,推开了宋府的后门——她还乔装打扮了一番。 过几日太皇太后过生辰,这几天她本想好好待着的,可天赐嵘王夫妇隔阂的良机,她不想浪费,却也不想节外生枝。 权衡之下,只能穿了宋府侍从的衣裳,乔装一番,偷摸溜出去了。 不仅如此,经昨夜一事她还知道一个重要信息:慎言慎语被太子派出去执行任务了,最近宋家附近多了大理寺的人,轮值巡逻的左御卫,也多了好几队。 太子和宋君君想得差不多。太皇太后生辰,这几日,京城会加强防卫,那些想为难未来太子妃的,必然也会稍稍消停一些。 掩了后门,宋君君带着文鑫便朝南风馆而去,可“出师不利”,刚出了宋家外头的巷子口,就遇上了何府的马车,堵着道不让走,非要宋君君上马车一叙。 宋君君自然是不肯的了。此时她是宋家的买菜丫头,不是宋家小姐,何苦要拦她? 僵持之下,马车帘子从里掀开,露出一张憔悴但却娇贵的面容来。 是何阿宝。 “宋小姐。”何阿宝微微皱眉,看着宋君君。 她虽已施粉黛,但仔细看,眉目间凝着浓重的愁思,不复往日那般飞扬的神采。 “我都这样了?你还能认出我?”宋君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没看出毛病来。 “宋小姐可愿上车一叙?”何阿宝左右瞥了瞥,似乎是在嫌弃街巷口过于低俗。 “小姐,别上当。”小文鑫在宋君君身后低声提醒。 他还想着那日宋君君被何巧巧骗去西郊受伤的事情,心里后怕。宋君君又如何不长记性? 她笃定地摇头。 “要么你下来,要么你给我让开。” 何阿宝叹了一口气,探出一小截雪白的手腕来,马车边的侍女见了,摆好马凳,捧手便扶了她下来。 “你有何事?”宋君君也不想与她多纠缠,何阿宝脚还没沾地呢,宋君君一个问题便怼了上去。 “宋君君,可否,借一步说话。”何阿宝拿着帕子,遮了自己一边的脸颊。 宋君君看着眼前的何阿宝,只觉得她期期艾艾,不及往日半分的高傲骄矜。 “不借。”宋君君摇摇头,“要说什么,便在此处说。” 何阿宝自知无法说动宋君君,便只好压低了声音,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道: “求宋小姐帮我。” “你是天之骄女。姑母是贵妃,父亲是太傅。我一个白字将军的女儿,能帮得上你什么?”宋君君瞟了何阿宝一眼,说着,绕开她便想直接离开,却被何阿宝扯了衣袖。 “你干嘛呀?扯别人袖子算什么啊,这是你们何家的礼仪吗?” 何阿宝也顾不得礼仪了,知道宋君君要走的话,她一介弱女子,必定拦不住,便豁出去所有的尊严面子,哀求道: “宋小姐,求宋小姐宽恕我从前的诸多错处,帮我摆脱陈攀!” 摆脱……陈攀? 宋君君内心狂喜。 何阿宝想摆脱陈攀,这不就意味着,拆散陈攀何阿宝的任务,也要完成了吗? 宋君君内心激动到想尽了这十余年来的伤心事,才抑制住上扬的嘴角。 表面上,她还是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 “摆脱?这话从何说起啊?”宋君君转身站定,从何阿宝手里抽出自己的袖子,这才看清,何家大小姐的眼中,竟有了些许泪水。 “你不是和他情比金坚,容不得旁人半点置喙的吗?” 说到这个,宋君君就想起她一开始热心肠告诉何阿宝陈攀让别的女子怀孕了,希望何阿宝能擦亮眼睛远离“渣男”,却挨了她一巴掌的窝囊事儿。 这事儿如今宋君君想起来,还直窝火。 何阿宝低下头去,语调震颤,已经带了哭腔。 “悔不当初。早在水月失踪时,我便该知道他是何等面目。只是情迷人眼,彼时,我也只是当局者迷……” “怎么?如今看开了?”恋爱脑终于觉醒了?宋君君环手抱胸。有了“茶言茶语”何巧巧的前车之鉴,她如今对于何家人,不免吝惜自己的信任。 何阿宝点点头,羞愧难当。 “我为了他,与父亲决裂,同他私奔过。他本是戴罪之身,原是不得离开京城的。于是,我们便在京城下属的平安县住下……盘缠用尽后,他竟想逼我入烟花之地……” “什么?!”宋君君瞪大了眼睛。 何阿宝这一连串的话信息量太大,宋君君cpu都要给干烧了,仍没理清头绪。 第94章 何阿宝的“厚礼” “我为了他,与父亲决裂,同他私奔过。他本是戴罪之身,原是不得离开京城的。于是,我们便在京城下属的平安县住下……盘缠用尽后,他竟想逼我入烟花之地……” 若不是何阿宝有“八卦”,宋君君才不想请她进家门呢! 大家都是官宦子女、贵胄出身的,可那陈攀居然逼着何阿宝去卖身!而何阿宝竟然还同意了! 不知道何太傅若是知晓了这件事,会不会直接气到吐血,让太子登基后的朝堂少一个大权臣。 这么劲爆的事情,宋君君听得是下巴都要掉到桌子上了,震惊之余,还能积极地为何阿宝添茶水。 在宋君君和太子为先皇后的忌月守丧时,他们居然偷偷私奔。惊艳了谁宋君君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一个月里,何阿宝与陈攀可是一点没闲着。 陈攀还被大理寺关了好几天呢。 与宋君君那日听闻陈攀下狱时所想的差不多。大理寺是以强占妇女的罪名捉了陈攀。大理寺卿方知忠诱他说出了第一起女子投河案的真相。可三堂会审时,陈攀却只认罪自己虐待奴仆,拒不认逼杀孕妇的罪,而受害者又都死无对证。于是,何太傅便纠结起几个门生,要求对陈攀从轻处罚。 大理寺暂时未找到其他证据,只能退一步放人,要求陈攀在结案前不得离京。 而陈攀这横行惯了的人,如何会听这话? 他竟想着要与何阿宝私奔。 花言巧语之下,何阿宝真是信了他的邪,收拾了一些细软,就逃出了何府,与陈攀私奔到了平安县。 “为什么是平安县?”宋君君不解。 私奔,难道不应该去远一点儿的地方吗?越远越好。为何是去平安县? 平安县仍在左右御卫的管控之下,宋君君曾听说,平安县的县丞,还是个廉洁奉公、正直无私的官呢! “他与我说,是因为平安县有他的至交。”何阿宝答道。 宋君君暗暗佩服陈攀。人家陈攀在京城做太子伴读,居然还能认识平安县的朋友。这比起家里那位伴读宋公子的贫瘠的“朋友圈”,先不说陈攀是否犯法,单是这交际能力,就够宋煦明学学的了! “那后来呢?”宋君君撑着头,听得津津有味。 后来,陈攀带着何阿宝藏身于平安县。她本想着,若是陈攀能至此收心,好好待她,那么就此粗茶淡饭、隐于市井,她也是愿意的。 只是,她高估陈大公子了,也高估了自己。 到了平安县后,不能住府衙,只能委身于客栈。 再后来,何阿宝觉得,旅店客栈长久地住下去,一来是怕人多眼杂,教京中的人看见他们疑心,二来是怕带出来的金银细软不够使。 于是,陈攀便托人寻了一处民居买下。 二人身边无一随行的仆从童子,事事皆需自己动手。两个人都是使唤惯了人的主儿。 起先,陈攀还能与何阿宝安稳度日,帮着做些家务事,二人你侬我侬,却也和衬。 可后来,陈攀却频频以友人相邀、为家中置办器物为由,日出夜归。 何阿宝虽不通市井生活,但也知道,绸缎庄不卖脂粉、裁缝铺没有好酒的。 陈攀日日混得一身脂粉酒香,只当她是个痴傻的吗? “那他日日这样挥霍,没有了钱,你们如何生存呢?”还没听到后面的,宋君君便“预判”了后来的走向。 此话一处,何阿宝触动心肠,登时泪如雨下。 这一哭,宋君君手足无措。“莫哭莫哭,好歹如今脱身了,你也回太傅府了……” 何阿宝哭了一阵,才堪堪道出实情。 那陈攀故态萌发,与一青楼女子互生情愫,可手头无金,竟骗何阿宝卖艺卖身,以此来为青楼女子赎身。 待何阿宝知晓实情时,青楼女子已经进了家门。 宋君君倒是真没看出来,陈攀的脸皮竟厚比城墙。 何阿宝自然是不依,哭闹了一通,被陈攀转手就卖与了友人。 这么离谱的事情,宋君君在话本子里都没看过。 “这友人也不是个好的,如何能做出这等事来?”宋君君对此忿忿不平,却看何阿宝,泪珠儿不断线,却并未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见此,宋君君便大胆猜测,这后续,定然还有更加过分的事情。 果不其然,何阿宝拭着泪,给宋君君道出了一份“厚礼”:她目睹了陈攀行凶,杀害了那青楼女子,还将其弃尸枯井,转头又来找何阿宝,求她原谅。 “什么?!”宋君君愤怒起身,“不是,为什么啊?”他是不是变态啊。 宋君君心中骇然,若是大理寺那边查出的命案都是陈攀做下的,那他身上怕不是背了十几条的人命债? 何阿宝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只知道此事骇然,更害怕自己也葬身枯井。连夜,她便逃出平安县。 所幸曾经陪太子练过骑马,否则,真无法走出平安县城。 也是她运气好,出城没多远,黎明时分,遇上了四处悄悄搜寻她踪迹的何家人。尽管后有青楼的追兵,但两厢争斗下,也解决了青楼之事。 “那陈攀呢。”宋君君问道。 “我昨日回的京城,只怕此时,他还在平安县。” “那你倒是报官啊!”宋君君急得恨不能押着何阿宝去京兆尹府。 杀人这样大的事,她都不明白何阿宝怎么能坐着无动于衷。这种事,就该第一时间报官,将罪犯绳之以法。 可那何阿宝却哭得不能自已,歇斯底里道: “报官了,我的名声要如何?难道要教京城所有人,都知道我曾在烟花之地卖艺、又已经失身于陈攀了吗?!” 这么一喊,宋君君也心下触动。站在何阿宝的角度来说,确实是想息事宁人。 “那你就告诉何太傅啊。你找我,我能如何?我又不能够去平安县抓人……” 何阿宝抽泣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与陈攀私奔,此事父亲知晓。可青楼之事……断不能让我父亲知道啊……”何阿宝混着眼泪的手握住了宋君君的手,粘腻的触感让宋君君一阵反胃。 “那你不会是……不会是想让我去报案?!”宋君君的想法,也不可谓是不大胆。 “自然不能。”何阿宝急急地摇头,也追着宋君君站起身,恳切道: “我今日收到了消息,说是陈攀已经回京了。他正在四处找我。” “他到处找你你还坐着马车到处跑啊?!”宋君君挣脱了何阿宝扯着她衣袖的手,踱到亭子的另一边,看着宋家的猪圈。 猪猪们没有烦恼,不需要帮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何阿宝又追上来,犹豫再三,道:“那是何府庶出小姐乘坐的马车。宋小姐,我知道过去我多有不是。我……我还有一些话,想对太子说。可太子……并不愿见我……我知道,太子是愿意见你的……可否请你……” “要我帮你见太子?”宋君君转过身,直截了当地接道。 宋君君无奈极了。人啊,就不应该为了听八卦,将自己置于“两难”的境地…… 第95章 恋爱脑又上线了? 何阿宝再三陈情,她已不能入太学了,自然也无法顺利见到太子,只能来央求宋君君。 宋君君这才明白,何阿宝拦下她,不是求她施以援手,而是想通过宋君君,见到太子,求太子施以援手。 这弯弯绕绕,小文鑫在一旁听了都直皱眉。 宋君君也有些明白,为何宋老将军一直与何太傅不对付了。大约他们何家行事,都是一样的作风。 有什么事儿不能直说,非要拐着弯拿着腔调的,任谁经了这许多弯绕不说烦的? 何阿宝拽着宋君君,好话说尽,又委屈得不行,不要宋君君转达,非要自己面见太子。 末了,宋君君总算是松口了。 无法。何阿宝哭得伤心,宋君君见了,心下总有些不忍。 登上宋府的马车前,宋君君还不忘提醒何阿宝: “咱们可先说好,我可以送你进去东宫。那太子殿下见不见你,我就不保证了!” 宋君君与何阿宝一起,乘着宋府的马车去了东宫。太子听说是宋君君带了何家小姐来,竟也同意见单独何阿宝了。 有宋君君在,何阿宝仿佛拿了一张畅通无阻的“通行证”,太子又如何不肯见她呢? 宋君君望着何阿宝进殿的背影,心下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本想专注拆散嵘王夫妇的,没想到,何阿宝自己送上门来,看来,拆散陈攀何阿宝的任务马上就能完成了。 日影渐短,宋君君坐在檐下,等到眼睛都发直了。她原是打算送何阿宝进去了,自己转身就走的。 可慎独却拦着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理由,只让她且等一等。 她心里头惦念着拆散嵘王夫妇呢,哪里能安心地等着呢? 忽然,身后一阵响动,慎孤送了何阿宝出来。 宋君君欣喜地迎上去。这下,总能走了? 可惜,还是不能。 慎独送何阿宝出去,慎孤却把宋君君请进了屋内。 太子就坐在桌子后边,正撑了下巴等着她呢。 “怎么?我不请你,你便不来见我吗?”太子这话里有些嗔怪的意味,宋君君也听出来了,连忙道:“昨夜从你这儿回去的。哪里需要见得这么频繁?” 太子并不生气,看起来反而心情极好,宋君君猜想,这大约是何阿宝提供给太子的信息,要比透露给她的有价值得多。 “午膳便在这里用!”太子笑道,“慎孤,叫人去准备。” 太子说着,拍了拍身边的坐榻,示意宋君君坐过去。 宋君君不情愿,大跨步上前,席地而坐,直愣愣地坐在太子的对面,也学了他的样子,撑了头,道: “又有事要拜托我?老规矩!” 说着,宋君君向上伸出手掌心,伸到太子眼前。 太子扬起嘴角,握了她的手,也玩笑道: “忌月前就说好的事情,怎么你还收两次的钱呢?” “忌月前……”宋君君喃喃,想起来了之前答应过太子的。 过两天,太皇太后过整寿,她事前答应过太子,要与他演好情深意长的戏码,好在生辰宴上让太皇太后和各位宗亲安心。 黄金嘛,她事先确实已经收了。 “那我现在回去,闭门不出,练习礼仪,甚至我还可以拉着宋煦明,前前后后演习一遍!保证让你满意!” 宋君君现在有些畏惧与太子单独相处太久,她怕自己陷进去,便随口扯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准备开溜,没成想,太子一早便料到她会来这一出,手上扣得死死的,把宋君君定在了自己的眼前。 “煦明正为来年秋试勤奋苦读呢,你何须去烦扰他?本宫……不必他更熟知宫廷礼仪?” 太子上翘的尾音,在宋君君听来,一如茫茫大海上的海妖,极具诱惑。加上那双含情眼眸,直逼的宋君君把从张屠户那里学到的骟猪的流程在脑子里全过了一遍,这才控制住自己。 这算是走不成了。宋君君只能不情愿地留了下来。 几日之后的生辰宴上,直到晚宴时在坐榻上坐定了,宋君君才放松下来。 尽管太皇太后不愿铺张,但天家富贵,再节俭,也有繁多的礼仪。此时又已腊月,许多并无实权的荣爵宗亲们,都齐聚京城。 别说寒暄客套了,就连人脸,宋君君都难以一一记住。 往往是这家的夫人还没记住脸,那家的主母便上前来恭贺。 饶是宋君君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太皇太后身边,也免不了要被太后拉过去,介绍给各位皇族宗亲。 一曲舞毕,太皇太后倾下身来,问坐在自己左手边一直望着殿外的宋君君: “君君可是无聊了?” 宋君君不敢点头,只好推脱自己是坐得太久了,美酒又喝多了,想去更衣。 太皇太后知道宋君君是坐不住了,点点头示意君君可以离席。 得了老祖宗的首肯,宋君君便也坐不住了,戳了戳太子,就绕后离开了宴会,循着方才隐没在夜色中的那个背影的方向而去——她不是坐不住了,她是远远地看见外围的何阿宝离席了,才一直望向殿外的。 宋君君在殿内侍奉,但殿内人多,她偶尔看一两眼殿外,也无人在意。 何家的人就坐在殿外的席上,起先宋君君瞟了几眼,何阿宝都安分地坐着,可后来,就剩下一边颔首低眉的何巧巧了。 宋君君心下疑惑,得了机会便追了出去。 偌大个皇宫,要寻个僻静处也容易。喏,现在宋君君趴着的假山附近,便正是僻静远人的“好位置”。 从宋君君的角度来看,她刚好能看看何阿宝的裙摆,上头银线绣成的细密花纹,刚好映着水边的烛光,反射到宋君君的眼前。 何阿宝似乎在与人交谈,听得她说: “你我已经恩怨两清,何苦又要来寻我?” 恩怨两清?这语气听着可不像是两清的样子啊。 “宝儿,你是知道的,我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一直都是你啊……”男声说着陈词滥调,宋君君听了直皱眉。 她甚至不需要看到脸,凭这声音便知,这是陈攀。 陈攀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情话,宋君君听得想把方才吃下去的肉都吐出来,可那何阿宝确实压抑着哭声,仿佛格外动容。 “宝儿,你信我,我对你的心意,即便为世人所不容,但此情不渝,至死无悔。” 陈攀对着冬月雾蒙蒙的月亮起誓。 宋君君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中那一点月牙,忿忿猜想,陈攀一定是吃准了小月牙儿不作数,无法降下天雷劈这渣男。 “若再有下次,教我如何释怀?”何阿宝啜泣着,凄惨说道。 宋君君听了,心中狂呼不妙,这何阿宝莫非是恋爱脑又上线了?还要原谅陈攀吗?前两天不是还说怕陈攀也杀了她吗? 就在宋君君想跳出去强硬打断二人时,腰间和嘴边忽然各出现了一只手,封了她的嘴,搂了她的腰,朝深沉夜色隐去…… 第96章 君君“捕蝉”,君复在后 就在宋君君想跳出去强硬打断二人时,腰间和嘴边忽然各出现了一只手,封了她的嘴,搂了她的腰,朝深沉夜色隐去。 惊惶之时,耳边传来熟悉的一句“是我”,宋君君才放缓剧烈的心率。 直到偷会的二人脚步声远离之后,宋君君才回过头低声埋怨道: “大晚上的,吓死我了。你干嘛呀?” “你离席太久,我自然是来寻你的。没想到,你是在这里偷窥别人幽会……”太子理了理衣襟,走出假山后的阴影。 宋君君内心熊熊燃烧起一团“正义”之火,也跟了上去,义正言辞解释道: “注意你的用词!我不是偷窥,我这是必要的保护!我在挽救拎不清被人骗了又骗的无知少女!” “无知少女?你说何阿宝啊?”太子哑然失笑,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宋君君,“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何总要拆散别人?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这话你没听过?” 太子好奇这件事很久了。之前他的暗卫慎言保护宋君君,就和他汇报过这件事。 在太子看来,宋君君是没来由地“热心肠”,之前非要说嵘王夫妇不合适,现在又预备着拆散陈攀与何阿宝。 “你……”宋君君一时语塞,但很快便想到了最佳的理由:“你不觉得,陈攀作恶多端,他可是个杀人犯啊,何阿宝再跋扈、我再不喜欢她,我也不能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啊!” 宋君君瞅着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又道:“再说了,现在何阿宝已经有爬出火坑的意识了。我又怎么忍心不拉她一把呢?还有啊,在维护大齐律法的基础上,你不应该跟我统一战线吗?!” “维护大齐律法?”太子微微皱眉,不过也很快想明白了宋君君所指何事。 “陈攀犯的罪行,自然有人盯好算好。做了恶事,天道也会惩处。只是如今时候还未到而已。” “那什么时候,才算‘时候已到’?你莫非是想看着,下一个受害者是何阿宝?”宋君君一想到那个水月血淋淋的尸体,心里就一阵发怵。 她是不喜欢何阿宝,基本上已经到了看到她就烦的地步,何太傅也确实老是在陛下面前告宋老将军的状,但是,她也不想看到何阿宝惨死啊。 “不会的。”太子沉声道。他也明白,宋君君心头还是有水月尸体的阴影。他也一直自责,当初大理寺找到水月尸体的时候,他应该派人拦下宋君君的。那样骇人的场面,他只怕宋君君会记一世。 “不会?是不是你派人在暗中保护她了?”宋君君以为太子安排好了,扬起笑脸猜测道。 “那倒没有。” “没有……没有!”宋君君的笑容即刻凝固在脸上,“那你知不知道她现在随时可能会有危险?!” 在宋君君的角度来看,她觉得陈攀,一定是有什么心理障碍、精神疾病,否则她解释不了为何陈攀害死了这么多人,负了何阿宝,却仍然能够对着月亮发誓,他今生只爱何阿宝一人。 宋君君提起裙摆,正欲拔腿就跑呢,却又被太子拦腰搂住。 “这是在皇宫,你跑什么?” 太子提醒宋君君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又低声安抚宋君君: “宴席还未散去,他在此时作案,是生怕自己死不了吗?” 这话说得有道理。宋君君点点头,是她救人心切,莽撞了。她舔了舔急得拔干的嘴唇,深呼吸几次,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披上大家闺秀的“外壳”,与太子一前一后回到了宴席上。 宋君君的心哪里在宴席上呢,她光顾着观察又被陈攀“洗脑”一次的何阿宝去了,连太后喊她,都一时间没听到,还是身边太子在桌子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大腿,她才意识到。 太后举杯,看向宋君君,宋君君慌乱间也举杯去应,却不慎打翻了面前的酒樽。 不用说,太后见状,微微蹙眉。宋君君离太后又近,眼神儿又好使,她自然也看到了太后的不满。 惨了!该不会扣钱!也是稀奇,即便是下了诏书定宋君君为太子妃,太后聚宴时,一般都不会过多留意她的。若是像今夜这般成瑜也在的时候,太后的目光,都在优秀的成瑜身上呢。 宋君君暗暗自责,一旁的太子却一切如常,握了握宋君君的手,直起身来替君君解围。 太后表面上并没有责怪,但心里却打起了别的主意。 太子是能猜中太后心思的,宴席还未结束,他便悄悄派人传信给刘慕卿,让他早早地就和成瑜传话,宴席一结束,便让成瑜消失在太后眼前。 他害怕太后挑着时机,劝动成瑜松口,让成家的小姐成为他的侧妃。这是他所不想的。 有一个宋君君,就够了。 刘慕卿与成瑜的赐婚,也是因为太后那边僵持不下,陛下才一直未点头的。 宴席结束,宋君君虽得了太皇太后的赏赐,但却为在太后跟前失仪一事闷闷不乐,在马车上一直不发一言。 她此时是有苦无处诉。答应做太子妃,本就是她为了完成“终极任务”而顺坡下驴的策略,谁知这太子妃的活儿,还未正式成婚呢,便做得如此艰难。 她已经小心谨慎了,可肩头又压着好几个拆散姻缘的任务,偶有差池,她也很难避免。 “怎么?不高兴啊?可是太奶奶送的这幅字画你不喜欢?”太子坐在宋君君的对面,已经看了宋君君皱着的眉毛好一会儿了。 这眉毛,都皱到他心里去了,皱得连他都心里不痛快了。 “没有。我很高兴。”宋君君抱紧了那幅字画。 太皇太后的脾气和她极为相像,对宋君君来说,太皇太后简直就像是没有任务安心摆烂享受人生版本的她一样。 太皇太后喜欢宋君君,宋君君也喜欢太皇太后,又怎么会不喜欢她送的礼物呢? “没有?那是为何,一直愁眉不展?”太子倾身,伸了手,点了点宋君君拧紧的眉心。 太子的指尖温温的,点到眉头还带着点柔润。 宋君君也向太子说了实话,“我现在,是怕何阿宝又信了陈攀,再来一次私奔,我真怕她就这么活到头了。” 她怕再次看到何阿宝的时候,又是大理寺停尸房躺着的一具尸体。 “你如何不肯信我?”太子牵了她的手,宋君君没有拒绝,“陈攀很快就要为他所做的错事付出代价了,你且高枕以待。” 太子的话掷地有声,大理寺的效率也确实可以。因为第二天,宋君君就从文鑫口中听说了大理寺以通敌叛国之罪,封了陈府…… 第97章 要死的人了,还见什么? 前一日太子还说着陈攀会受到惩处的,结果,第二天,宋君君就从文鑫口中听说了大理寺以通敌叛国之罪,封了陈府的事情。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小姐,不光有大理寺,禁军都出动了!” 宋君君正吃着早饭呢,听了文鑫的话,拿着筷子停在半空,不知是该放下,还是该继续吃。 坐在她身边的宋煦明倒是淡定得很,吃着肉丸子喝着甜白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宋君君自然也注意到了眼前这个仿若事不关己的宋煦明。 “怎么说,陈攀也算是你的同窗了。你俩一同服侍太子读书,是不是你和太子,一早就发现了陈家的猫腻?”宋君君打发文鑫下去歇着了,自己则凑到宋煦明面前,一脸的讨好卖乖。 “堂兄——”宋君君咧着嘴,笑道,“不如,你与我说说?” 说着,宋君君还拿肩膀轻轻撞着宋煦明。 宋煦明不为所动,放下碗筷,也咧嘴一笑,摇头道:“这个,我可不能胡说!再说了,我明年便要秋试,读书的时候多,与太子议事的时候少。太子殿下呢也知道高中进士前,不可让我过多参与政事。” 说着,宋煦明起身,理了理衣襟。 宋君君知道,这是宋煦明进书房一头扎进书海前的标准动作。 “你呀,若是好奇,还是问太子去。太子自然是最清楚的。他什么都知道。”宋煦明丢下这句话,就坚定不移的准备离开,任凭宋君君如何呼唤,裤腿都快被她扯破了,他都不松口。 “哼!我好奇这干嘛呀?又不是我家被抄了!”宋君君坐在门槛上,撅着嘴,故意说道。 正巧,宋夫人提着个空桶走了过来。她每个晴天的早上都要给宋府里头种的花草菜蔬浇一轮水,才会回到厨房吃早饭。 “嘀嘀咕咕的怎么坐地上了呢?快起来,收拾一下,外头有姑娘找你呢。” 宋夫人放下桶,也没去拉起宋君君,只管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对她道。 “谁找我?” “何家的。那个叫做阿宝的姑娘……欸欸!她专程来找你的,又不会跑,你跑那么快,当心摔着!”宋夫人那句“阿宝”刚出声,宋君君便一个猛子从地上弹起来,把宋夫人的叮咛甩在身后。 果然,宋府大门口,何阿宝果然在等候着。 “你来,做什么?”宋君君站在大门槛的这一边,也不踏出这一步,只是站定了。 “宋小姐……”何阿宝蹙眉,手里的手绢都拧成了一股绳。 得!一旦何阿宝叫她“宋小姐”的时候,准没好事儿! “说!”宋君君蹲下身,索性就坐在了门槛上,“你这是又带来了什么震荡我三观的事儿!说说看!” 何阿宝自知烦扰宋君君多回,确有不是之处,可她心里实在是担心极了。 思虑片刻,何阿宝仍是开了口。 “陈攀……陈攀,可以不死吗?” 宋君君本以为她会来一大段的长篇大论呢,没想到,这姐们儿居然只问了这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何阿宝,你读的书可比我多,你不知通敌叛国,是死罪吗?” 宋君君的话音刚落,便见那何阿宝眼眶发红,眼泪便在其中打转了。 只看她粉红的眼皮,宋君君就知道,何阿宝听说了消息,一定会哭。那这就说明,陈攀这个奇葩,又一次的哄住了何阿宝。 宋君君也不和她打马虎眼儿,只问她:“昨夜你见了陈攀,他又许诺了你一生一世?” “你怎么知道?”何阿宝十分错愕,她原以为,皇宫僻静处,当无人知才对。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你俩叽叽歪歪的地方,还是在有许多孔洞的假山之后。”宋君君挑眉,淡淡道。 此言一出,何阿宝当即便明了,昨夜宋君君跟踪了她。 “他没有骗我的……他说得是真的。他爱我是真的……”何阿宝心急如焚,口中喃喃几句,一想到陈攀如今被下狱,她也脱力一般,跌坐下来,正好坐在宋府的门槛上,全然也没了往日端庄优雅的模样。 她的侍婢知道她此刻有多痛心,扶了一扶,见何阿宝不愿起身,便也不敢再上前去劝了。 “嗯……还有呢?”宋君君双手托腮,冷眼看着这个智商欠费的大家闺秀,实在也是费解,好好的一个美女,怎么就着了陈攀的道儿。 宋君君也不是没见过陈攀,他曾经远远地向宋君君拱手致意,要说模样,也的确是人模狗样。 可是要说他有多大的魅力能让女子倾心思慕的呢,宋君君也确实是一丁点都没感受到。 要说好看,陈攀比不得太子;要说温润如玉,陈攀比不上林余;要说人品嘛……那还是宋家的公子道德底线高。 “宋小姐,我可否再烦劳您一件事?”何阿宝擦去脸颊的泪,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眼睛也展现出神采来。 宋君君一听,眼神倒是更加黯淡了。 哭这么久了,宋君君是一句也没哄她,终于,她自己给自己cue了流程,开始进入正题了。 宋君君做了个请的手势。毕竟,在她看来,何阿宝来找她,必然是有事求她。不然能如何?她俩又没有交情,硬说的话,也只有曾经那一巴掌的憋屈。 “你可否帮我,让我……见一见陈公子?” 宋君君叹了一口气,不解道: “一个要死的人了,你见他,能改变他要死的结局吗?” 宋君君说着,左右瞧了瞧,又压低了声音,劝道:“他都逼着你卖身了,你还念着他做什么?就为了虚无缥缈的承诺?” 前男友逼她卖身,如今进局子了,她还要去探监?这事儿宋君君怎么想怎么觉着离谱。 “可是,相爱一场,我仍旧……” “打住……你给我打住!”宋君君实在听不下去了,她都能猜到何阿宝后面要说出什么话来。 “你的诗词歌赋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么一个人中,你念着他做什么啊?”宋君君说着,站起身,松泛了腿脚,伸手就把何阿宝推出了门槛。 “你找别人,我办不到。慢走不送哈!那姑娘,快扶着你们家小姐回去!我就不留你吃中饭了,没什么事儿就再会!有什么事儿也别告诉我!” 宋君君碎碎念着,两手扶着门后,准备关门。 陈攀若是被砍头了,他与何阿宝阴阳两隔,也算是拆散了。没有其他的可能,陈攀必定有罪,太子又不是会造冤假错案的主儿。 宋君君的算盘打得叮当响,但忽然,她的视线一片光亮。 宋君君眯缝着眼别过头去,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阳光后,依稀之中,却见何阿宝跪在了地上…… 第98章 何阿宝,有鬼 宋君君眯缝着眼别过头去,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阳光后,依稀之中,却见何阿宝跪在了地上。 “跪我也没用!”宋君君心一横,说完转身就把门给关上了,兀自回了后院,专心喂猪。 只是那何阿宝哪有这么容易放弃,宋君君摆明了是不愿见她了,但她却仍旧守在宋府门口,一连几日,劝也劝不听,宋将军也没法子,只能提前报备给陛下,又常紧闭了大门。 来来往往的人见了,不免流出些传言。街头巷尾传播之际,传言难免失真。 传来传去,最后竟成了宋君君存心刁难何家小姐,教她每日在宋府门前罚站。再结合她从前在忌月里为太子挡走陪侍女子的事儿,便彻底坐实了她悍妒的名声——何家姑娘曾经也是太子妃人选,宋君君这便是吃味,在报复这些从前的竞争者。 若不是宋君君在福满楼里亲耳听见这样的话,恐怕打死她都不会信,这世间的流言竟能如此无中生有。 “哼!这没完了还!”宋君君把手里的鸡腿重重地甩进面前的碗里,一想到方才进门时楼下大堂那些客人们说的话,气得连饭都吃不下,福满楼秘制鸡腿都不香了。 “不气不气……”福满楼掌柜的坐在宋君君身边,顺着她的背,安抚着宋君君的怒气。 “这鸡腿这肘子,都可入味儿了,不吃,岂不是浪费了?” 宋君君撅着嘴,在张福满柔和的眼神下,稍稍平息了些怒火,可胃口仍旧没恢复。 “啧……这往常我也没听说过何阿宝这么执着啊。如今又这样,到底为什么哪般嘛?!”宋君君气不顺,吐槽着。 “还能是为哪般?为着情郎呗!”张福满摇摇头,叹息了一声,又为宋君君添上热茶顺气。 “这大理寺也是,审个案子这么久的吗?”宋君君在这个世界有限的记忆中,凡是那些出动禁军的案子,大约几日内就结束了。偏是这陈攀家,好几天过去了,都没听到定罪处斩的消息。 她还曾为着此事去悄悄问了太子。太子却推脱说,大理寺断案,有大理寺的章程,从前的那些,是皇亲犯案,与陈家的性质不一样。 “断案的事儿我不懂。可京城也少有大案,审久些,大约也寻常?”张福满只顾着自己客栈这一亩三分地,若不是偶然结识了宋君君,她是在京城住了十多年,都没关注过这些达官贵人的事儿。 宋君君烦躁得很,诸事烦忧,如今又添了个仿佛“恋爱脑”晚期的何阿宝,她一面不想管,一面又良心不安。 何阿宝本都打算摆脱陈攀了,甚至都去寻求太子的庇佑了,可陈攀和她见了一面,她便又临阵倒戈了。 说到底,在宋君君的心里,何阿宝也不是什么作恶的人,如果真要宋君君眼睁睁地看着何阿宝滑入泥潭,她实在是做不到。 尽管宋君君一直在告诫自己,何阿宝就是游戏系统里的“npc”,她无需去管,可是,这个世界里那些“npc”们的血肉,却是真实有温度的。 八珍轩追杀王安华的壮汉、西郊长亭败于慎言之手的刺客,他们的血也曾溅到过宋君君的身上。血液滑过她肌肤的触感,温热而真实。水月一尸两命的尸体,也是真切不虚的出现在宋君君的眼前。 “福满姐,你见多识广,又已经成婚了,你告诉我,到底该如何断了一个傻姑娘的恋爱脑……也就是如何让一个痴情的傻女人,从这段畸形的感情中抽身?” 宋君君尽量用张福满能懂的话解释着。 张福满是个守得住话的人,虽也圆滑,但却是个正直的,宋君君对她也甚少避讳。 她也帮着宋君君想法子,可是想了许久,都不知该如何做。 “何家那小姐,太过痴情了。”张福满叹着气,又想起来一件事儿,以此作为何阿宝痴情太过、难以扭转的“证据”: “你是不知道,上个月,有好几回,我路过醉鹤楼后门时,都看见那何小姐扮成农妇或是婢女的模样,跑去醉鹤楼呢!走的是后门,那必是与陈家公子私会的!” 上个月?何阿宝不是说,她与陈攀私奔了吗? 宋君君一听便来了精神,疑心何阿宝那日哭哭啼啼找她,也没说实话。 “上个月什么时候?你可有见过陈攀也从醉鹤楼出来?”宋君君连忙问道。 太子前些日子在醉鹤楼遇险,第二日,整座醉鹤楼便一夜之间换了东家。由里到外,上上下下,所有的人全都换掉了,就连门口站着迎客的仆从,都换了生面孔。 不用问,宋君君也知道这是太子的手笔。 若是陈、何二人经常选在醉鹤楼私会,那么保不齐,太子遇险一事,与陈家何家都脱不了干系。 “陈家公子这我倒是没见过。这也就是上个月初的事儿。后来,便没见她了。”张福满摇摇头,回忆道: “不过……她身边的一个丫头后来倒是也去过几次。也是走的后门,月初,是她陪着何家小姐的。后来何家小姐没来了,便是她出入得多一些。我看得真切,千真万确就是同一个丫头。” 张福满没理由在这事儿上与宋君君打哈哈,宋君君也知道她说的是实情。 “丫头?你可记得人模样?”宋君君问道。自从水月死后,何阿宝身边的丫头便没有固定的了。 这几次何阿宝来找她,身边的丫鬟次次都不重样。更像是何家为了防止何阿宝之前通过水月传信的事儿再出现,而特意安排的。 “模样没看清,但这女子纤细,胳膊腿儿都细细长长,弱不禁风一般。”张福满又道。 按照这有限的信息,宋君君在脑海中极力地搜寻符合条件的女子。她认识的女子不多,识得的何家人更少,但她隐约却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从福满楼出来,宋君君忧心忡忡,心里装了事儿,也没管身边文鑫的提醒,顺着腿走着走着,就到了自家大门口。这下,她被何阿宝逮个正着。 那何阿宝见了她,眼泪又是如珍珠一般滚落。 央浼了几句,宋君君竟然开口同意了,一时间何阿宝满腹的话,被瞬间扼在喉间,堵得她都忘记了流泪。 “怎么?你这是不想我答应?那你这几日,求我这么久,是求着好玩儿的吗?”宋君君嘴角浮着一抹难以觉察的微笑,静静地看着何阿宝。 “没……没,我只是太高兴了。”何阿宝轻轻咬了咬下唇,朝宋君君拱手行礼,“阿宝感谢宋小姐的大恩大德……” “也不是什么大恩大德。”宋君君扶起何阿宝,也藏了心眼子,嘴上却客套: “我只不过是看你如此痴情诚恳,同为女子,于心不忍罢了。你只是想见一见情郎而已,我替你向太子尽力求情。明日,明日,得了时机,我便去何府接你。” 何阿宝如释重负般,再三言谢,欢喜着便离去了。 “小姐,你为何要帮她啊?通敌叛国可是大罪,太子殿下未必会同意的!”小文鑫还不知道自己小姐是存了什么心思,不解地问道。 “你觉不觉得何阿宝怪怪的?”宋君君喃喃,紧盯着何阿宝的背影,不等文鑫回到,便自顾自地说:“这何阿宝,有鬼……” 这些日子何阿宝的哭法,在宋君君看来,全是技巧,毫无感情,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哭得也不像那天想摆脱陈攀时的情真意切。 劳心力想算计,宋君君不是不会,只是嫌烦而已。可如今,系统任务长久地完成不了,也逼得她放弃躺平,起来鞭策自己了。 第99章 我从未想过控制她 宋君君笃定何阿宝藏着事儿没说出来,便故意与何阿宝约好时间。 她料定,何阿宝想见陈攀,必定不在她口头上说的,相爱一场要做个告别,保不齐还有别的事情。 具体是什么样的事情,她暂时猜不到。但何阿宝这回找她,哭得没有上回真诚。 既不真诚,那必定不是为着何阿宝口头上说的事儿。 宋君君也聪明,这边厢答应了何阿宝,下一刻便偷偷溜去了东宫。 她一人的力量有限,但是加上太子的权力,混沌的局势一定能变得明朗。 听宋君君说明了来意,太子倒有些错愕,他也听说了何阿宝缠着宋君君的事儿,本以为宋君君是来求情的,结果她却是想联合太子,给何阿宝“下套儿”。 “你素日里是不愿做这种事的,怎么今日倒要来求我?” 宋君君也不掩饰,坦然道:“我素日里侠肝义胆,何阿宝有难,我与她也无愁怨,没来由看着人去死,自然会帮一把。可如今,何阿宝在宋府门前守了好几日,就为着给我演戏,我猜她背后的理由一定不简单,想着将计就计,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这话太子听着,心情倒是变好了,他极爱宋君君的坦诚,二话不说,也不管慎孤等人的迟疑,当即便答允了。 宋君君自恃自己的直觉不会出错,安排好监牢的人手后,第二日她便按照约定时间,去接何阿宝。 看着宋君君与何阿宝进了监牢,暗处的林余太师对身前太子道: “殿下信得过宋小姐?” 林太师性格沉稳,就像宋君君和宋煦明吐槽得那般,林太师时时刻刻都如一座山一般,任风起云涌,都波澜不惊。 太子唇边漾起微笑,点点头,“君君有分寸的。” 他信宋君君。 “太师,似乎一直不太赞同本宫与君君的婚事啊。”太子偏了偏头,等待着林太师的回答。 林太师也微微一笑,实话实说:“并非不赞同。只是宋家小姐的脾气秉性,有时会让人摸不透,她在想些什么。臣只是担心,宋小姐行事,不受殿下控制。” 林太师至今脑海里还回荡着宋君君常常问他的那句话:你的梦想是什么? 他每次也都是照着第一次宋君君问的那般回答,希望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可答完了,宋君君又总是一副失望的表情,也不再与他说话。 这宋君君也算得上是执着了。几乎回回看到林太师,总要问他这句。 次数多了,林太师现在一看到宋君君,就想到了这句话。 而宋君君的这个行为,林太师至今都没想明白究竟是为何。 “我从未想过,要控制她。”太子低低地说了一句,与太师一同进了大理寺——宋君君要他在大理寺等消息。 宋君君也并未辜负太子的信任。 她送了何阿宝进去探视陈攀,自己则等在牢房之外。 她知道,如果她在,何阿宝与陈攀的对话必定有所保留。 而陈攀被关押的隔壁监牢,昨天夜里连夜抓进来一个犯人。 这是太子按照宋君君的要求安排好的。 不多时,何阿宝红着眼走了出来,见了宋君君,感激着向她行礼。 宋君君背着手,仔细盯着何阿宝的举动,察觉了端倪,表面却波澜不惊。 派人送了何阿宝回去后,宋君君转身就进了大理寺,让慎孤调了那名“犯人”过来,叫那“犯人”一五一十说出他在监牢中所听到的。 “就是普通的对话。一个说,相爱一场,便来看看你,此生就此别过。另一个说,这一世是我负你,最难忘的日子,是从前相处的点滴,自此以后,门前你亲手种下的松树,我再也看不到了。曾经许诺你要在松树下陪你老去,如今也做不到了。” 这就是诀别的话,慎孤慎独在一旁都听得一头雾水。 太子也皱着眉,正仔细思索着这些话里的端倪。 “何阿宝,竟如此痴情。”林太师感叹道。 “是痴情,但也痴傻。”宋君君听明白了这些话,心里那个猜测,如今越来越清晰。 太子听了,问她道: “现在,你是想派人跟踪何阿宝?” “慎言已经去了。”宋君君答道。 但她猜测的,还不是这么简单。 慎孤带着假犯人出去后,没有外人了,太子便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是那棵松树有问题?君君?” 宋君君点点头。 “是哪里的松树?让慎独派人去寻。”太子坐直了身子,就要吩咐一旁的慎独了,但宋君君却拦了下来,又摇摇头,道: “是松树,但不是现在。我让慎言跟着何阿宝了,她会跟着何阿宝找到那棵松树的。但是,找到后,不能轻举妄动。” 宋君君又看了看太子身边的大理寺卿,问道: “早些时候我问了方大人,方大人说,陈家迟迟未定罪,是因为没有找到物证,可对?” 太子瞥了一眼方知忠。这件事他不清楚,心想着方知忠,倒是和宋君君混熟了,知无不言。 “这些事大理寺会处理,君君你不必忧心。陈攀,定是活不长了。”太子说着,似乎还倍感可惜,“只是何家,如今却并无证据证明,他们牵扯进去了。” 宋君君知道,太子也不想让她过多干涉朝政,免遭伤害,但她按捺不住,也通过成瑜问过刘慕卿,刘慕卿透露,陈家叛国的罪证,是偷卖了一批军械。 而太子一早就在盯着这件事了。早前他派慎独大阵仗地前往幽州,表面上是引开朝廷中人的注意,让盯着乾州的卖官鬻爵一案的放松警惕,实则,是让慎独暗查边境军械倒卖一事。 陈家获罪的这批军械,还未运出京城。幽州方面太子看得死死的,那边也没有找到线索,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性了。 “这批军械,一定是被陈攀藏起来了。”宋君君笃定道。 “那……何阿宝此时所作所为……莫不是何家参与的罪证?”方大人揣度道。 宋君君摇摇头。何阿宝是恋爱脑,但也不像是会通敌叛国的人。至少,何家做这些腌臜事,是会避忌着她的。 “我猜,何阿宝,只是送上门来的替罪羊。她甚至都不知道,此时,她在传递的到底是什么消息。” 这话,让殿内的众人对宋君君刮目相看。 太子等人已经掌握了许多证据,足以定陈家流放之罪。可是这批去年被窃走的军械,价值不菲。虽说幽州方面太子早已经想办法补足了,这是这批军械如果找不到,流出去是个隐患,也是大齐的损失。 陈家的人也知道军械一旦找到,他们的罪名便彻底坐实,便都咬死不认,以求免除杀头之罪,只盼得一个流放,以此来寻求转圜。 此事千头万绪,这些日子,太子等人一直在寻找军械下落,陈攀与何阿宝私奔一事,太子是完全知情的,甚至还提点左右御卫,纵容此事。 本以为能以此找到物证,结果陈攀却又在平安县惹了事。何阿宝一时畏惧,逃回了京城。 没多久,陈攀竟也跟着回来了。 眼见着就要一场空了,宋君君又误打误撞地进来。 竟还能说出,何阿宝也许是替罪羊的话来。 太子本以为,宋君君眼里,只有那黄金十万两的。 第100章 情义到头价几何 太子震惊于宋君君竟能说出“何阿宝虽是替罪羊”的话来,他本以为,在宋君君眼里,只有那黄金十万两的。 “替罪?”太师拧着眉头,也仔细思索宋君君这种说法的可能性。 “对。就是替罪。”宋君君十分笃定,直起腰来,向殿内的众人解释道: “陈攀做的事,是叛国的大罪。何阿宝就算再怎么被情意蒙了眼,但我想,她都不是一个会赌上全家性命助纣为虐的人。” “何以见得何家并未参与?”太师微微仰头,看着宋君君。 宋君君知道,太师话中有话,是意有所指。 “何太傅古板迂腐,日日把君臣纲纪挂在嘴边。这样的人,若想叛国,先得过自己良心那一关,若他当真有此心……那还要选在京城这种陛下太子都盯着的地方偷摸搞事情,我是该说他傻呢?还是该说他没脑子呢?林太师身在朝堂,且回忆回忆,何太傅以法纪纲常为借口都刁难我爹多少次了?” 说着,宋君君又伸出手来,叉开五指,道: “恐怕双手双脚加起来都数不清。况且,何太傅他并没有叛国的动机。” 太子垂眼望着桌面,沉默不语。 他知道,要说看过,何家确实没有这个动机。 “何家全家,世代得沐皇恩。何太傅如今的妹夫是皇帝,学生是太子,有什么不满足的?更何况,何贵妃还好好地在宫里呢。她陪伴陛下多年,我说句犯上不敬的话,她必然也是深爱陛下的。再者……” 宋君君顿了一顿,又看向太子,道: “陈家下狱,何家竟然都没有人出声求情。我们可以把这理解为弃车保帅,但是,‘帅’是谁呢?何家吗?当然不是。何家若叛国,来日里也得不到能比肩如今的恩宠。何家的小儿子,如今才三岁多,难堪大用。而何太傅又已经年迈。除非……是何太傅老年还想翻起风浪、改天换地。” “陈家与何家确实联系颇多。但这一次,何家却一直在避嫌。”大理寺卿方知忠轻轻点头,也是在赞同宋君君的看法。 “还有更重要的一条!”宋君君走到桌案边坐下,“退一万万步说,何太傅若是真想玩儿‘灯下黑’这一招,胆大包天在皇帝太子眼皮子底下生了二心,那他也不会将这些事告诉何阿宝。” 方大人刚想开口问为何,太子便与宋君君心有灵犀一般,道: “何阿宝个性张扬,根本藏不住这些大事。” “对!”宋君君点点头,笑道:“何阿宝这几日天天来和我演戏,就已经是她的演技巅峰了。唉,演技巅峰都有这诸多破绽……” “既然……何家小姐不知情,那她又为何要与宋小姐您演戏呢?”站在太子身边一直一语不发的慎独问道。 宋君君托着腮,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多半是为着自己的事。反被陈攀利用罢了。唉,情之一字,真是教人眼盲,心更盲!” 宋君君说着,看了一眼太子。她猜测那何阿宝也是个被陈攀蒙在鼓里的可怜人,而叹息的这句话,太子听了微微一笑——宋君君说的这话,是曾经他劝解宋君君的话。 一想到自己随口感叹的话能被宋君君记住,他便是莫名的开心。 “且等等,有些事,急不得的。”宋君君斜倚着,劝慰此时正着急上火的大理寺卿。 “只是殿下的一名暗卫过去……这,万一有差池……”方大人还想说些什么,却看了宋君君笑着摇头,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太子也泰然自若,便噤了声,不再多言语,只是四处踱步,焦急得不行。 宋君君看着大理寺卿透着焦虑的背影,也无可奈何。她此时是当真放下了一万个心的。慎言的功夫,她是亲眼见过的。 如今只是跟踪,又无须行动,何来差池? 腊月里的天黑得极快,宋君君只是打了个盹儿的功夫,就听见大理寺卿的话: “慎言姑娘回来了。” 宋君君瞬间清醒,起身迎了上去。 只看得慎言点了个头,宋君君便知此行顺利非常,事情正与她设想的分毫不差。 “何家小姐去到京郊别苑,后园子里新栽了一棵松树。她将手中的纸条埋在了松树下。后来,便如释重负般回府去了。” 慎言汇报着。 “松树下……慎言,你可记得方位?”宋君君问道。 慎言看得清楚,便想也没想,答道:“东向。” “好。” 宋君君点点头,又扭头看了看大理寺正殿边上的滴漏,又望向太子。得到太子首肯后,她才朗声道: “烦劳方大人了。明日天亮,约近卯时,在卯时前,方大人,你可要叫你的属下在那别苑外,方圆五里之内埋伏。只留一个东向的口子。记得,这些人,现在就出发,窝好了,决不能轻举妄动,也不能被人发现。” 一切安排到位后,宋君君与太子等人守在大理寺,一夜未眠。 太师也没有回府,他也不会实在想看看,这看上去不着四六的宋家小姐,究竟是凭什么知道何阿宝不知情但却会传递陈攀的消息,又究竟是凭什么能找到那批军械的。 腊月里的天气湿冷,大理寺正殿里的炭炉已经加了十几次炭火,终于,方知忠回来了。还带着宋君君意料之中的——贼人。 “方大人,收获不小?”宋君君裹着袍子,笑着走到廊下,等着贼人被押解走了,便与方大人攀谈。 方大人那熬了不知道几年通宵的大眼袋,此时正挤着眼睛,笑得开心。 他点点头,不住地称赞宋君君,又跑去向太子复命。 那伙贼人,都是伪装成京郊的樵夫。为首的就是陈攀的“下家”——为他销赃、处理军械的人。 他们与陈攀合作很久了,由陈攀提供京城分派的军械的准确方位,介绍人入伍,参与运送军械。 京郊外的人守着军械出京城,便悄无声息地用劣质军械换走精良的武器。 有陈攀里应外合,又不是全部运走军械,事情便要顺利许多。 这是这一次,太子盯上了军械的案子。陈攀不敢轻举妄动,移出来的军械,被陈攀做主藏了起来。 地点就在平安县。 这就是陈攀带着何阿宝私奔到平安县的原因。 宋君君没有猜到军械的具体事情,但她懂得女人的心,她猜到了陈攀与何阿宝之间畸形的关系。 大理寺加急审理这伙倒卖军械的贼人,而贼人,也未辜负宋君君的猜测,供出了何阿宝的名字。 他们说,此事,是何阿宝与陈攀主谋。但二人中途产生分歧,才有了到了平安县又返回京城的事。 甚至还交待了,在平安县时,陈攀曾向他们许诺,这批军械如果他们能帮陈攀顺利倒手,那么何阿宝就作为“赠品”,送给他们。 而什么时候去取军械呢?每日天黑时分,到京郊陈家别苑松树下,查看土里是否埋了布片。若有,则第二日天光时分,潜入别苑,打开地下室,军械就在里头。 之后派人留守别苑,待第二日夜里,将去往京郊别苑的人,不论男女,皆捆缚去舌,挑断手筋,卖与平安县的秦楼楚馆。 可怜那何阿宝,以为情至深处,能两心相依,却不想,情义价值几何? 第101章 衷情一场空,有人欢喜有人忧 陈攀藏下的那批军械找到了。 宋君君费尽心思,原本只是想拆散陈攀与何阿宝的。不想她熬了通宵,竟还帮大理寺与太子解决了难题。 太子好奇得不行,宋君君一直以来都仿佛置身事外一般。她从来不去过问朝堂的事情,却愿意为何阿宝洗清嫌疑,且还懂得一些朝政之事。 “什么朝政之事?”宋君君撕着鸡腿肉,混着粥喝下,没太听懂太子的话。 “军械。你是如何猜出,军械并未出京城的?” 宋君君眼珠一转,道:“你说的啊。” 看着太子皱着眉仔细思索的模样,宋君君便补充道: “那天我答应了何阿宝,要帮她进到牢狱里探视陈攀,我不是到东宫去和你通气儿了吗?那会儿方大人也在,是你自己和他说的,军械价值七千两白银。我就想啊,这么值钱,那数量一定不小……” 太子闻言,无意识地眸子一紧,警惕道: “宋将军不知军械之事,那你又如何得知,七千两的军械数量一定不小呢?” 宋君君没听出太子言语中的忌讳,白了他一眼,不客气地说道: “我不知道,我长了嘴,我不知道去打听啊?我当年混迹京城赌坊,那可不是白混的!这种事,黑市上一打听,不就知道了?” 要说这事儿,宋君君可是累坏了!比骟猪还累! 那天,她答应了何阿宝,实则是想给她设套。她疑心何阿宝是陈攀的同谋,于是便故意为他俩制造机会。为的就是能套出些秘密来。 如果没有什么秘密,那么至少也能证明,何阿宝她并不知情陈攀倒卖军械的事。 谁成想,那陈攀也在算计着。只不过,算计的是何阿宝。 她不懂什么朝政之事,但却懂得,什么叫做“灯下黑”。 于是,她便跑去向太子说明自己的计划。在东宫无意中听到太子与大理寺卿强调,那军械价值高昂,必得找到。 出了东宫,她紧接着就换了身衣裳去了京城的赌坊。向那些游离于黑色地带的赌徒套话,套出来军械在黑市的价值。 那陈攀被捕入狱,大理寺严加看守,他根本无法出去传递消息。 太子盯军械的事情盯了许久,且陈攀自知,他这不是第一次犯案,一旦落网,若无法脱身,只怕是性命难保。 要说这陈攀也警觉。在他与何阿宝成功逃出京城的时候,他便觉得蹊跷。 当时他又与何阿宝产生争吵,何阿宝离开后,他本来不打算去寻的。可平安县销赃的同伙又说,京城查得严,一个人都难以安排进京。 于是,在平安县躲了几天后,陈攀决定赌一把,大摇大摆地回了京城。 他决定哄回何阿宝,给自己留下一线生机。 而太子也在算计着。 陈攀越是在京城大张旗鼓的出现,他越是按兵不动。 太子的目标,不仅是要陈攀入狱,还要找到那批军械。 这背后的事,是在大理寺审理了在陈家别苑捉到的贼人后,又提审了陈攀,逐步拼凑出来的。 慎独从前还担心,宋君君上蹿下跳地闹着要给何阿宝求情,会坏了太子的事儿。没想到,宋君君竟然帮上了大忙。 他一想到自己从前还在心底里对这未来太子妃多有不敬,便觉得心中有愧,便向宋君君行礼道谢。 “误打误撞罢了。是我运气好,再加上陈攀情急犯蠢。”宋君君站在太子身边,也跟着仔仔细细看着陈攀认罪画押的卷宗,漫不经心道: “太子与方大人配合得好。为了抓那伙贼人,大理寺好些兄弟,都熬了两个通宵了呢。” 看着陈攀画下的押,宋君君莫名地心里舒坦。 陈攀与何阿宝,这该算是了结了?可怎么也没听见系统播报“任务完成”的声音呢? 宋君君心里正等得着急呢,忽然听得一旁的太师问道: “宋小姐,为何您如此笃定,何阿宝会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帮陈攀传递消息呢?” “是啊,何小姐她又如何能给陈攀一线生机呢?”方大人听太师出言询问了,他便也跟着开口问道。 “陈攀逼何阿宝卖身侍客,正常情况来说,何阿宝应该会与他决裂。”宋君君道,“可问题是,这是我们局外人的看法。何阿宝重情,一听陈攀的道歉,听了胡说八道的真心悔改和甜蜜诺言,她很快就会晕头转向的。偏偏这个时候,陈攀又被抓了。那么她心里一定会想,这是上苍对他们这对情人的考验。” 宋君君喝了口茶,继续道: “我不懂查案,不懂朝政,” 说着,宋君君加重了“朝政”二字,顿了一顿,又道: “但我知道,像何阿宝这样缺爱、又陷入了男女之情的人,是没有智商的。且何阿宝并不知道陈攀做的是坏事。死到临头了,陈攀不知道何阿宝会来找我,只会猜测,是何阿宝自己求了何太傅,才能进监牢见到他的。为了保证此计顺利,我还让牢头在何阿宝进去之前,故意低声感慨:‘有个好爹就是不一样,大理寺监牢重地,说进也就进了’。那么此时,陈攀一定会更加确定自己的推测。那么,如果陈攀仅仅是告诉她,陈家还有刀客,她在松树下埋好布条,刀客获知信息,在流放途中就能救下陈攀,那么你们说,何阿宝会不会愿意?” 何阿宝不仅会愿意,且会收拾好行囊,在别苑等着永远不可能传给她的信息,之后被割掉舌头,卖到秦楼楚馆。 “至于一线生机嘛……”宋君君刚要说,太子便收着卷宗,完完整整地说出了宋君君想说的话: “一线生机,那是因为陈攀知道,没有军械铁证,他最多判罚流放。但如果判罪陈攀时,又出了何太傅女儿失踪的消息,父皇一定会严令我彻查此事。那么,他就会在无人注意时,顺利被流放。而军械藏在的那座偏僻别苑,又是陈家十几年未踏足的地方。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他以为我们不会注意到。因而才铤而走险,让何阿宝去传递消息。而何阿宝传递消息后,按照他的计划,也很快会失踪,到时候几个案子砸在一起,他便可以浑水摸鱼。” 可叹那何阿宝,衷情最后一场空。 太子一边解释着,目光一边落在宋君君的身上。她虽然做很多事情都不会多言,但确实是每一件事情,都间接地对他有帮助。 此时,太子心底的宿命感,在宋君君要走那把木梳后,达到了顶峰。他认定,宋君君,就是他梁君复此生注定的那个女子。 第102章 除却珠翠倚空门 且说那日宋君君设套,大理寺派人去别苑守株待兔时,宋君君也派了文鑫去何府后门附近等着。顺利拦下了带着细软行囊,正准备去别苑送死的何阿宝。 只为一时的心软,宋君君也算是做了件善事,救了她一命。 而陈攀后来在铁证面前认罪,对意图加害何阿宝以获得生机的毒计供认不讳。 但那何阿宝,听了宋君君的转述,却仍然不信,昔日柔情似水的陈攀,会为了钱财犯下倒卖军械的罪行,更加不信,从前在她面前允诺同生共死的情人,会为着自己的一线生机,而将完全无辜的她推入地狱。 “大姐,我有这个必要骗你吗?”宋君君叉着腰,靠着门,实在是劝不动要死要活的何阿宝了。 没想到,这何阿宝大家闺秀、书香门第的,竟如此偏执。发起疯来,宋君君和文鑫两个人都拦不住,文鑫的手背上,就被何阿宝挠了好几个口子。 若不是宋君君身手敏捷躲得快,几个口子也是少不了的。 宋君君吼了何阿宝,她竟跌坐在地,啼哭不止。 “世上男人多得是,你条件这么好,何必非得吊死在陈攀这一棵树上呢?”宋君君听着哭声实在是心烦,但也没法,只得俯下身,开解何阿宝。 “可别人,都不是他……不是他……”何阿宝失了神,低声絮絮。泪珠止不住地滴落在她的裙裾上。 “他是爱我的,这都逼不得已的……” “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你还要自己欺骗自己吗?”宋君君伤神极了。 何阿宝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宋君君说要把她好好儿地送回何府,她也不愿意,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哭道气息都喘不匀。 宋君君只好出了门,去找坐在对面殿内理事的太子。 对面的殿里,也能听到何阿宝幽怨的哭声。 “听到了吗?”宋君君摊了手,对着面无表情一点儿也没受到干扰的太子道。 太子无奈的一笑,点了点头,“都哭了快一个时辰了,能听不到吗?” “怎么办!”宋君君一屁股就坐到了太子对面,趴在桌案上,摆明了是想把这一副烂摊子甩给太子。 太子执笔的手一顿,只消看一眼宋君君,他便能猜到她勾起的嘴角,掩藏了什么“坏”主意。 “人是你招来的。怎么要丢给我?”太子放下笔,故意拿着卷宗侧过身去,看上去不想管,但心中却在期待着宋君君能向他撒个娇、说些软话。 “对,让小文鑫去拦何阿宝,这本来是没必要。但是……”宋君君说着,又起身跟着太子转,坐到了他的对面,从他拿着的卷宗底下伸出个小脑袋来,嘿嘿一笑。 太子只好放下卷宗,也盯着宋君君。 “但是,如果不去拦她,也许会造成更加恶劣的后果啊。万一她寻死了呢?这恋爱脑的姑娘,脑袋真的是摆设。我这也算是救了她一命。只是她不信我的话。你是太子,你去劝劝她,也许她就听了呢?” 太子叹了口气,摇摇头,“我是太子,又不是神仙。若是她愿意听我的,那么在我第一次劝她不要与陈攀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听从了。” “有道理。”宋君君缩了回去,点点头,太子的话也在理。 “那她这样哭,万一哭出个好歹来。怎么想的她爹、向她姑交待啊?”宋君君苦着一张脸。早知道,她就应该交待文鑫,拦下了何阿宝,直接把她逼回何府的。 再等两天,陈攀被正法了,恋人阴阳两隔,自然也是拆散了,任务自然完成了。 她何必心急为着缩短时间而干出这蠢事来呢。 正懊恼着呢,太子看不下去宋君君皱着的眉心,忍不住点了点宋君君的额头。 “谁说她都不会信,唯有陈攀自己。” 太子深知,“解铃还需系铃人”的道理。 得了太子的命令,宋君君带着何阿宝去了死牢,再见陈攀最后一面。为了安全,有侍卫不够,宋君君还拉了慎孤一起。 那何阿宝刚踏入死牢,见了陈攀,一个猛子就扑了过去,“郎君郎君”叫得人听者伤心。 可是陈攀如今已是万念俱灰,哪里还有这闲工夫与她郎情妾意地调情做戏呢? 他蓬头垢面,坐在干草上不肯起身,任何阿宝朝牢内伸着手。 她哭成这样,他也不为所动。宋君君看了又是叹气又是皱眉的,但也知趣地带着人向外退了一退。 “宋小姐,这恐怕……”慎孤出言想阻拦,宋君君却坚持道: “好歹相爱一场,给他们留些空间。” 众人看不全何阿宝与陈攀话别的景象,但二人的对话,宋君君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因何阿宝为他“办事”不利,陈攀不愿与何阿宝多言语。 “我若未被宋君君察觉,此时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你当真想我死?你可记得,我们曾说过要同生共死?”何阿宝的声音凄怨非常。 “同生共死?那是你说的。你简直不可理喻。再者,你如何会死?!”陈攀拉扯束缚手足的铁链起身,铁链的声响异常冰冷。“不过是去秦楼楚馆躲些时日罢了。待我避了风头,我自会去寻你的!夫妻同心,理当如此!” 这话宋君君听着直想发笑。在陈攀的嘴里,拔去舌头、挑断手脚筋,卖去妓院,也算是“躲些时日”? 宋君君是给何阿宝看了一些贼头的供词的,陈攀这话,便像是寒冬腊月里一盆夹杂着冰棱的水,兜头向她泼下。 何阿宝握住牢门的手有些脱力,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从来不知道,陈攀可以将他人的痛苦磨难,说得如此义正言辞、冠冕堂皇,还要拿所谓的真情去粉饰。 “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什么?”何阿宝轻声问道。 “我是爱你的。”陈攀并未正面回答,只用“爱”继续为自己找借口。 何阿宝怒极反笑,笑着笑着,眼泪却止不住。 她看着眼前的陈攀,只觉得心中那个如雪般的公子,洁白皮囊下,包着一颗被利欲熏黑了的心。 又听得二人争执了几句,忽然,那陈攀迅速贴近了牢门,攥紧了何阿宝的喉咙,将她掐得直翻白眼。 宋君君看到不对劲,迅速带人上前,救下何阿宝,搀扶着她往外走。 牢房中的铁链声混乱地撞击着,陈攀如一头毫无人性的野兽般嘶吼:“同生共死!何阿宝!我活不成!你为何不与我一同死!我一定会向你索命!向你们索命!” …… 太子的方法是好用。只见了这一面,何阿宝虽受了些刺激,但醒来后,宋君君见她目色清明,便知,她是真的清醒了。 看着何阿宝登上何府马车的疲乏身影,宋君君还并不知道,何阿宝第二日会做出的事情…… 这下,陈攀的真面目摆在了阳光下。他与何阿宝,此生缘尽,昔日真情,皆是假意。 腊月又一场雪,盖住了何府的奢华园林,飘进闺阁的雪花,却盖不住妆奁旁的剪刀。 镜中朱颜笑,笑那黑发如瀑却无用。只盼落尽三千烦恼丝,除却珠翠倚空门。 第103章 男女……通吃? 跟着太子在大理寺忙活了两天的宋君君,阔别十余年再次体会到加班社畜的感觉。 回了家,她倒头就呼呼大睡。 第二天叫醒她的,不是梦想,也不是宋夫人做的饭香,而是系统冰冷的提示音:拆散何阿宝陈攀,任务完成。待完成任务:拆散嵘王夫妇;替林太师实现愿望;当前进行任务:向太子要债…… 系统罗里嗦的提示宋君君根本听不见,她只听见了,拆散陈攀何阿宝的任务完成了。 顿时,满身的困倦疲乏一扫而光,宋君君欢喜地跳下床。今天,她没有丝毫起床气。 当她走一步蹦两下地准备去吃早饭时,文鑫却带来了一个让她震惊的消息: 何阿宝出家了。就在嵘王妃常去的那家普照寺。 “出家?!”她刚刚摆脱一段糟糕的恋情,还没开始全新的人生呢,为何要出家? 莫非系统所说的拆散,是一方彻底死心? 宋君君完成任务的喜悦还没享受够呢,就陷入了新的问题之中。她在想,是不是自己害何阿宝出家的。 “是啊。一大早上,乘着马车就过去了。”文鑫也很惊讶,对宋君君说了他今早上出门听到的消息。 那何阿宝昨夜自行剪断长发,一大早就收拾了两件素色换洗衣袍,什么仆从都不带,登上马车,就去了普照寺。 何家本来要拦的,可是何阿宝握在手里的那把剪子太锋利了,何太傅一劝,它的尖刃便划破了何阿宝脖颈处的皮肤,再劝,便扎进去了。 血染衣袍,艳如腊梅。 “她用自杀要挟她爹?”宋君君想象着那个画面,只觉得心下凄惶万分。 是她害的何阿宝吗? 不是。她分明救了何阿宝。如若不是她事先觉察,说不定此时,何阿宝已经被卖到秦楼楚馆去了。 陈攀下狱后,他便料定何阿宝会去牢狱看他,只是没料到何阿宝会去求宋君君。 不管宋君君是否横插一脚,何阿宝贵为太傅之女,也一定能想到办法去见陈攀,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而大理寺方面,若是没找到军械的藏身地,是不会那么快就处决陈攀的。 即便何阿宝不去求宋君君,假以时日,她也能找到探视陈攀的机会。 那么陈攀的毒计依旧会施行。 “小姐,你想什么呢?”文鑫看着她望着地面出神,不禁问道。 宋君君回过神来,也不想吃早饭了,拔腿就往外走,她想去普照寺,看看何阿宝。 她想问一问何阿宝,为何大好人生就在眼前了,却要退缩。 “小姐,你别去……”文鑫拦了宋君君,劝道: “何家与咱家本没什么交情的。她的事,她爹会管的。昨天我们带了何阿宝留在大理寺,何家已经颇有微词了……” “她这样,还不如一直留在大理寺呢,至少不会出家啊……”宋君君并无恶意,只是想问一问。 二人说话间,忽听得小厮来报,太子殿下驾到了。 宋君君直觉太子也会拦她,便提起裙摆,想从宋府后门出去,无奈宋府太小了,她一转身,发觉太子已经走过了对面的回廊,向她走了过来。 “一会儿你不许多说。”宋君君偏过头去,低声吩咐文鑫。 文鑫听话极了,宋君君有时候吩咐的事儿,他即便是不情愿,也会照做。 “殿下早上好呀!你是来找我哥的?他在书房,我让文鑫带你去!文鑫……” 宋君君满脸堆笑,拉了文鑫出来,推着他到太子面前,可太子却看出了宋君君的猫腻,一摆手,让文鑫退下了,又拽住了宋君君。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宋君君都迈出一条腿了,差点儿就遁逃成功了。 “有事要瞒着我做是吗?”太子挥了挥手,教文鑫和慎孤慎独也退下了。 眼见着瞒不了,宋君君只好如实相告。 “我就是去看看她罢了。绝不横生枝节!”宋君君竖起指头发誓。 她知道,太子有他的考量,但想都不用想,太子的考量必定涉及朝堂,她本就不想牵扯进去太多,因而向太子发誓保证。 太子皱着眉头,不说同意,也不说阻拦,反倒是问她: “你见她,可是要问她出家的原因?” 宋君君睁着大眼睛,看着太子,点点头。太子有时候,确实懂她。 “若是这原因与你有关呢?” 宋君君怔了一怔,否认道: “这不可能。何阿宝已经放下了陈攀了,不会再纠结于我揭穿陈攀真面目的事了。况且,我还救了她呢。何阿宝虽说之前糊涂,但也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 “……外头冷,我马车里有大氅,你一会儿裹了去。”太子略略思忖,微微笑着,朝旁边挪了挪,给宋君君让开了路。 宋君君迟疑着点点头。 “哎,那我走了啊。” 宋君君虽然疑惑今日的太子如此好说话,但正事要紧,索性也不多想,抬腿便走。 “慎言会跟着你,若是何阿宝发起狂来,你只管喊慎言。”太子背着一只手,一边说,一边带着慎孤慎独头也不回地往宋煦明在的书房而去。 宋君君也不抗拒,反而知道慎言会跟着去后,心里的安全感多了许多。 她看了一眼太子的背影,嘴里答着“好”,带了文鑫便出门去了。 腊月的天气,说冷也不冷。只是大齐的京城,每年冬日里总有几场或大或小的雪。 宋君君每年都等着看雪,十几年了,一直都看不腻。 普照寺的雪景也美,堪称京城一绝。 寺外的梅花林在雪中开着或浅粉、或艳红的梅花,深浅不一,看着却格外和谐。 宋君君不信佛,若不是为了完成拆散嵘王夫妇的任务,恐怕穿越到大齐的她,永远都不会踏足寺庙。 “小姐,到了。”马车一顿,文鑫提醒宋君君。 宋君君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挪下了马车。 刚落地,便看到嵘王妃从普照寺里出来。 这么早就拜佛?也太虔诚了?宋君君心里疑惑着,待迎了上去,才把嵘王妃的脸看得真切。 那美丽的脸庞,分明挂着泪,发红的眼皮与鼻头,衬得嵘王妃的肤色更加白皙了。 见了宋君君,叶晚鸢还别过头去,掩了脸,似乎是怕自己刚哭完,被宋君君看见。 “这是怎么了?”宋君君看穿了嵘王妃这欲说还休的架势,便也顺坡下驴,高声问道。 “是君君妹妹呀,没什么。就是……就是看何家姑娘如此,心下唏嘘而已……”叶晚鸢故意扯出了个笑容来。 宋君君心里直翻白眼。她看出来了,嵘王妃这摆明了是敷衍她。还随口扯了一个一听就知道是谎言的话。 “为了何阿宝哭?”宋君君也不遮掩,直言道:“嵘王府与何家又没什么交情,你如何会为她哭?” 嵘王妃闻言,泫然欲泣。遮了半张脸,期期艾艾,凑到宋君君耳边如此这番说了几句。 “什么?!你看见他进去了?!”宋君君瞪大了双眼。 这次的高声不是她故作姿态,而是真的发自内心。 没看出来,嵘王,他当真是男女……通吃啊…… 第104章 鸳鸯堂? 京城的普照寺哪里算得上是什么“佛门清净地”呢? 宋君君已经在这寺庙里,刷新了两次世界观了,还都是被同一对夫妇刷新的。 第一次,在庙里的禅房听嵘王妃“控诉”嵘王“好龙阳”的事,第二次,便是在这寺院门口,听嵘王妃再次“控诉”嵘王“流连烟花之地”的事。 这怎么,比上一次还要离谱呢? 在宋君君印象中,嵘王行止得体,又是个如陶令公一般只愿“采菊东篱下”的人,他还有这凡尘俗世的眷恋呐? “什么?!你看见他进去了?!”宋君君瞪大了双眼。 这次的高声不是她故作姿态,而是真的发自内心。 没看出来,嵘王,他当真是男女……通吃啊。 叶晚鸢点点头,那泪水含在眼里,闪着微光。 “千真万确。” “那你……那你捉……捉奸成双了?”宋君君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样的话,她居然又要再说一遍。 嵘王妃摇摇头。 “我日日要带着勤儿,哪能去得了那般地方。只是听人说的罢了。传话的人,想也没那个必要用这个与我玩笑……” 宋君君也不想多问传话的人是谁,只是按捺着心中的喜悦。 按照陈攀与何阿宝的情况,也许,叶晚鸢对嵘王死心了,那么也不用合离,这一对就拆散了呢? “那现在嵘王呢?在家,还是在……”此刻的宋君君,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嵘王的去处。 若他们二人真的两情不睦到了分居的地步了,那她再推动一把,说不定就拆散完了。 嵘王妃抬了眼眸,看着宋君君,楚楚可怜,委屈道:“还在鸳鸯堂……” 鸳鸯堂?听着好耳熟啊。 宋君君不及细想,紧接着拍着胸脯,道: “这些地方我也没去过。姐姐你可知具体位置在哪儿,给我一个地址,我今日便去帮你把他拽回家!” 这嵘王如果当真是像叶晚鸢说的这样,在妓院流连忘返都不知道回家了,那这样的男人,分手也罢! 抨击渣男,宋君君可谓是“侠义心肠”了。 叶晚鸢听了,如释重负,也感动非常。 记下了鸳鸯堂的地址,宋君君送走了嵘王妃,转身就去了寺院——她还要找何阿宝问个清楚呢。 见到何阿宝时,宋君君不免还是唏嘘不已。 只隔了一夜而已,何阿宝如今已着了宽袍戴了缥帽,手拿佛珠,神色淡然。 昨日她还是个眼中闪烁着光芒的官家小姐呢。 对比太过悬殊,宋君君站在门边,望着她,竟一时间忘了称呼。 “叫我‘净尘’。”何阿宝浅浅一笑,请了宋君君进门。 “你……你当真要如此吗?”宋君君接过何阿宝递过来的茶,却仍目不转睛地盯着何阿宝,以期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些迟疑来。 可惜,半分也没有。 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又带着几分宋君君难以理解的平静。 “凡尘俗世,我已厌倦了。怎么?为何这般盯着我看?”何阿宝轻轻拨着佛珠,对着宋君君微笑着。 宋君君叹了口气,终是没有再多问。 “见到你之前,就刚刚,我听那个带我进来的净慧师太说,若是想还俗了,也……” “我意已决。”何阿宝不等宋君君说完,便道:“何府全家上下都劝过了。宫里贵人也百般规劝。可是,我意已决。” 何阿宝又笑着看向宋君君。笑容里,有宋君君之前从未在她眼中看到过的轻松。 从前那个何阿宝的眼中,或是倨傲,或是骄矜,或是端庄自持,又或是慌乱无主,可不管她带着哪一种眼神,她都是紧绷着的。就像是被培养好的,随时准备在人前炫耀周全礼节的人,没有自我,没有洒脱之气。 仅剩的那点灵动,也只在陈攀出现时,才会出现在她的眼中。 宋君君被何阿宝带着,也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她又望着佛龛旁放着的梅花,感慨道: “普照寺的梅花,开得真好。” “你若喜欢,便常来。”何阿宝顺着宋君君的视线看过去,道。 “为何不摘下一些,赠予我?这么小气?”宋君君扭头看着何阿宝,打趣道。 “梅花开在枝头,那才叫梅花。若是束缚在瓶中,装点在屋下,那便只是点缀而已,凭白教它沾了庸碌的尘俗……” 何阿宝也看着那佛龛前的梅花出神。 “你这话,是说梅花呢,还是说人呢?”宋君君狡黠一笑,道:“佛龛下的梅花,便是不染尘俗的吗?” 何阿宝笑了笑,并未回答,只是说: “你若是要,便带着这几支去。这是方才嵘王妃摘下的,彼时我来不及出言制止……” 嵘王妃也喜欢普照寺的梅花,冬日里梅花开了,她隔三差五便要派人过来摘。 她也想过移种一些到嵘王府去。可不知怎地,移栽过去的梅花,总是无法成活。 “我玩笑罢了,嵘王妃送给你的,我可不能抢了去。”宋君君歪着头,道。 何阿宝出家了,褪去高傲跋扈,变得平易近人,宋君君与她相处,也轻松多了。 “唉……来时,我还想着要劝一劝你的。”宋君君叹道。 “劝什么?有什么好劝的?” “劝你这天下好男儿千千万,不必为了那一个渣滓,便放弃整个人间的好男人啊。就像这院子里的梅花一般。你不能因为一枝沾染了庸俗,就认定所有的梅花都无法出泥不染啊。再说了,厌憎了梅花,这世间还有桂花荷花牡丹花,大好人间山河你都没去过,又何愁寻不到值得爱的花呢……” 何阿宝听了宋君君这连珠炮似的话,不免噗嗤一笑。 “你倒是劝得有趣,都与旁人不同。” “旁人?旁人怎么劝的?”宋君君好奇地问道。 何阿宝敛起眼角的笑意,只是扯了扯嘴角,冷冷道: “他们劝我富贵荣华无限好,劝我高官厚禄唾手得,劝我雕琢美玉盼无暇,劝我躬身献媚帝王家……” 宋君君听得糊涂,何阿宝却说得爽快。 “我哪里想要富贵荣华?又何曾想过献媚帝王?高官厚禄当凭才学得,为何要我去做那贿赂人?” 何阿宝皱了眉,心中郁愤无限,一转头却见宋君君满眼赤诚,一想到宋君君劝她为自己而活,便顿觉那庸俗的自始至终都是她自己,又为着自己言语冲撞了天家,而惭愧得低下头去。 “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我还以为,你生在官宦家,应该也是认同这些的……”宋君君坦诚,毫不遮掩道。 她从这些话里,也听出了些不同来。 “不劝了。”宋君君长叹一口气,起身,道:“你便在这里好好的。这里也清静。一有空我就来看你!” 何阿宝这一出家,宋君君反而能和她成为好朋友。 宋君君高声喊了文鑫,问他是否已经告知了宋夫人,他们主仆二人不回府吃中饭。 听了这话,何阿宝便问道: “不知你将往何处去?” “去鸳鸯堂。”宋君君眼瞅着四下无人,低声道。 “鸳鸯堂?”何阿宝疑惑,可看宋君君坦荡的模样,便知她去必定是有正经事,于是便想着帮一帮她: “女子是不得进的。不过,巧巧识得那里的厨娘,我修书一封,你带给她,教她带你们进去。” 第105章 冤枉何巧巧了? “鸳鸯堂?那鸳鸯堂女子是不得进的。不过,巧巧识得那里的厨娘,我修书一封,你带给她,教她带你们进去。” 何阿宝执了笔,三两下便修了一封书。可写完,她才想起,宋君君与巧巧之间,似乎是有误会的。 在何阿宝这里,她只知道,宋君君中秋节前在郊外遇险,大理寺便派人拿了何巧巧,但后来此事又不了了之。于是便只是猜测,她们二人之间只是有些误会罢了,并不知晓何巧巧背地里做了些什么事情。 宋君君见何阿宝捏着宣纸,面露迟疑之色,便迅速猜到了何阿宝在犹豫些什么。 “给我。”宋君君笑了笑,伸手拿了宣纸到自己的手中,“之前我和你妹妹有些误会。可如今,误会早就解开了!你不必担心的。” 见何阿宝松了一口气,宋君君就试出了西郊长亭之事,与何阿宝完全无关。 “嗯……怎么,巧巧她……会认识鸳鸯堂的厨娘?”宋君君叠了宣纸,放到自己怀中,假装疑惑片刻,问那何阿宝。 “噢,这也是一桩旧事了……”何阿宝思索了片刻,想着这宋家上下也不是个贪恋权势富贵的,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宋君君实情。 何巧巧是何家的庶女,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是外室的女儿。 她还未出世时,何家夫人正是强势的时候,断容不下别的女人。在知道何太傅与别的女子有染后,何夫人趁着何太傅公干在外,狠心将怀着身孕的外室赶出了何家的别苑。 后来,何夫人一直未能生下儿子,加上年纪又上来了,也自知不能再生育,这才把已经长到七八岁的何巧巧迎了回来。 迎巧巧回府时,何夫人本也打算往开一面,把外室也接回府。可那外室却以不想拖累女儿为由,在前一日跳井自尽了。 其实这些与宋君君知道的差得并不多,何巧巧是何太傅的“风流债”。但她却想不明白,为何那外室要自尽。 “这是为何?”宋君君问道。 何阿宝叹着气,慨叹道: “一个怀着孕的女子,被赶出了家门,又能去哪里容身呢?” “你是说……”宋君君大胆猜测:“她母亲是去了鸳鸯堂?巧巧是在青楼长大的?” 何阿宝闭着眼,点点头。 算起来,这也是她母亲的罪过,何夫人派人把外室赶走的,导致这苦命的女子只能流落烟花柳巷之中。 后来,也是何夫人年纪上来了,听了外室的死讯,良心发现觉得自己作孽,便做主把那已经过世的外室纳成妾。巧巧这才成了庶出的女儿。 “没想到,她的身世,竟是这样的……”宋君君微微蹙眉。她以前只是以为何巧巧七八岁之前长在一个穷苦人家里,没想到,竟是在鸳鸯堂长大的。 怪不得何巧巧认识鸳鸯堂的厨娘呢。 宋君君也因为何阿宝的话,心里渐渐动摇。也许,西郊的事,还另有隐情呢?她把所有的嫌疑都推给何巧巧一个可怜女子的身上,是否太过草率了? “……巧巧的性子柔弱,总是怯怯的。被误解了,也总是不知道解释……”何阿宝说着,看了一眼宋君君,道:“若是她哪里有冲撞到宋小姐你,或是哪里与你产生了误会,还请宋小姐看在她从小过得苦的份儿上,不要为难了她……” “我能是这种人吗?!”宋君君摆摆手,笑道,“她不招惹我,我自然不会去为难她!” “那就好那就好。”何阿宝点点头,替何巧巧向宋君君赔不是。 “过去她也许得罪了宋小姐,但她是没有恶意的,你就不要和她计较了……” “你过去都得罪我多少次了?你可看我与你计较过?”宋君君一甩手,与何阿宝过往的恩怨全都放下了,哪里会小肚鸡肠? 更何况,宋君君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只要何巧巧不惹她,她保管也不会去招惹何巧巧。 离开了普照寺,宋君君便带着何阿宝写的书信,拉着文鑫,赶到何府,还真把那何巧巧请了出来。 若说见到何巧巧之前,宋君君心里还有怀疑的话,那么见到何巧巧之后,这仅有的怀疑,也被打消了。 巧巧当真是楚楚可怜。峨眉微蹙,小嘴儿紧抿着,看到宋君君时,眼神怯怯的,站在门槛后,确认没有其他人上门了,才战战兢兢地迈出步来。 也许,是那日大理寺的人吓着她了?也许,当真是自己冤枉她了? 宋君君心里想着,换了个极和善的笑容,向何巧巧行了平辈礼。 何巧巧这才松了一口气,拿着何阿宝写的那封信,跟着宋君君往鸳鸯堂而去。 只是一路上,她都不发一言,唬得宋君君愈发认定,当日真是她冤枉了何巧巧。 有何巧巧的带领,很快,她们三人便到了鸳鸯堂的后门。 何巧巧与厨娘搭上话,从后门把宋君君和文鑫带了进去。 宋君君带着文鑫,跟在何巧巧的身后,一直等到进了鸳鸯堂厨房后院,那厨娘转过身来时,吓了宋君君一大跳。 厨娘约莫五十上下的年纪,从左额角开始的像是火烧的疤痕,覆盖了她大半张的脸,一直蔓延到颈部。右侧嘴角带着刀疤,愈合的时候一定没有好好料理,导致右边上下唇没有严丝合缝地对上。那刀疤一直延长到右边眼尾,把好好的右半张脸,划分成畸形的两半。她又瘦得仿佛脱了相,乍一看,当真是骇人。 宋君君吓得喉间一紧,没有及时回答厨娘的询问,何巧巧替她答道: “这姑娘是来找人的。兰姨您通融一番,万分感激。” 何巧巧盈盈一拜,那厨娘冷着脸,看不出来是笑了还是没笑,只是背过身去,指了厨房外的一条回廊,道: “贵宾在龙凤苑。你沿着那儿,一直走,见了合欢树,便顺着左边的台阶上去。之后进了屋子,顺着左边的楼梯,上到最高一层,便是龙凤苑。到了合欢树那儿,你也能听见前院的动静。” 说着,兰姨弯下腰,舀着灶台边木桶里的水,一瓢又一瓢,无视了宋君君等人,也丝毫没有要带路的意思。 宋君君为显礼数周全,上前一步,行了常礼,感谢她的通融指路。 兰姨听了谢字,手上的动作一顿。 然而宋君君并未察觉,转过身去就带着文鑫往回廊处走。 何巧巧见状,也想跟上去。可兰姨那枯树枝般的手像个铁箍子一样紧紧锁住她的手腕,言语间还有些责怪: “她去找人,你去做甚!” 何巧巧嗫嚅着,看了看兰姨带着些浑浊的眼珠,又望了望宋君君的背影,终是不再动身,就留在厨房,静心等候。 而找人心切的宋君君,带着文鑫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到了兰姨说得那株大合欢树下,上了台阶,进了屋子,欢闹的声音渐次清晰。 她正准备按着兰姨说的,见了左边的楼梯便上呢,忽而听得木楼梯下,有女子高声呼救的声音…… 第106章 结缘琵琶女 她正准备按着兰姨说的,见了左边的楼梯便上呢,忽而听得木楼梯下,有女子高声呼救的声音,兼有粗粝的男子叫骂声。 宋君君当即便趴在木扶手上,探了头去看。 原来,是一层厢房有男子醉酒撒泼,非是要那弹奏琵琶的乐女陪侍。 那琵琶女不肯,即遭到那男人的谩骂。嫖客借着酒性,肆意横行,鸨母龟公通通来劝,一时间,恩好调笑的声音小了下去,一层厢房楼上楼下的人,都出来看热闹。 鸳鸯堂显得更加热闹了。 宋君君本想趁着鸨母龟公都在忙着这一处争执的客人,浑水摸鱼往上找到龙凤苑,寻那嵘王去。 可噼噼啪啪的巴掌声混合着那男子的叫骂声,是愈发难听。什么“婊子”、“下贱货”,怎么侮辱人便怎么骂。 “小姐,咱们不往上去了吗?”文鑫听不下去了,想催着小姐快些离开。 而宋君君往上看了看,这三四层的楼阁,是越往上越奢华,她又看了看第二层那些搂抱着女人靠着栏杆探头张望还不断叫好的人,低声答道: “再等等看。嵘王在此处已好些天了,不会在这一时之间就跑脱的。” 此时的宋君君还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一念之仁,凑的这个热闹,日后给她与太子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不过这会儿的功夫,也是让她听明白了,为何会发生争执。 原来,鸳鸯堂这一处的所有客人,都只是交了些许“验身费”,只在此处饮酒取乐。而这一层的舞女乐女,皆是许看不许摸的。若是想点姑娘陪侍、想有个床榻欢好了,那还需再上一层楼,交了“过身费”才得。 而鸳鸯堂的乐女舞女,是只供欣赏,轻易是不陪侍的。 宋君君听得鸨母婆子好言好语的解释劝慰,可那男子的气焰却愈发嚣张,借着酒劲儿,夺了琵琶女的琵琶,砸了个粉碎,又把那一众鸨母婆子推搡出了厢房。 那男子生得猥琐,说的话也难听,醉得面红耳赤,袒胸露乳,拽了那琵琶女不肯松手。 他一个彪形莽汉,琵琶女弱质纤纤,哪里能与其抗衡。 鸨母上前陪了笑脸,想拉开他和那琵琶女,却反倒遭了那男子当面一啐: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都是出来卖的,哪这么多讲究?!不就是要钱吗?!给你!出来卖的,给钱不给上……” 说着,那男子从怀中掏出来一叠子银票,又从兜里摸了好几把,掏了些白的黄的来,赌气一般,一股脑儿全砸向鸨母,砸得她是眼冒金星,众人去扶,才堪堪站定。 “鸳鸯堂的姑娘,自然是给钱就能上的。”那鸨母陪着笑,道:“能给大爷看上,是我们牡丹的福气。只是牡丹这几日来了癸水,大爷便放开她、放开她!老身再给您找个更好的……来啊,请咱们大爷上楼……” “癸水?!我不依!大爷我今日就要这牡丹了!” 那莽汉分毫听不进众人的劝解,又生得力大,几个龟公一时都拦将不住。 可怜那琵琶女,细细的手腕,被他攥得断骨一般疼,脸上好几个巴掌痕。推搡之间,她泪流满面的脸叫楼梯上的宋君君看了个正着。 宋君君哪里能忍得了这些,她提了裙摆就要上前,却被文鑫拦了,道: “小姐,咱们可不能节外生枝啊。这女子是可怜,可这鸳鸯堂还有众多伙计呢,咱们无需出手的。小姐你可别冲动啊。” 这话说得有理。 宋君君也明白,此时的她,不只是宋家女儿这一个身份,她还是大齐未来的太子妃。今日来此处,她是为着自己要拆散嵘王夫妇的“私事”,本就是顶了风险来的,若还是高调行事,只怕会惹人非议。 就在宋君君内心挣扎着准备趁乱带着文鑫上楼去龙凤苑时,楼下忽然传来几声刺耳的裂帛声。 众人的喝彩声登时如雷霆般充斥了她的耳内。 她心下一惊,靠了扶手往下一瞧,那大汉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扯破了琵琶女的衣衫,正欲强上。 而鸨母龟公正与那大汉带来的手下理论,更有甚者,忙着去捡拾地上的金子银子,谁有功夫去管那琵琶女的死活呢? 只见那琵琶女颤抖着护住自己胸前,哭着求饶,四处躲藏,场面登时乱作一团。 楼上的拍手叫好,楼下的人抢拾金银。原本气势咄咄的龟公,此时也顾着看热闹,攥着一把银票,靠在柱子上,喜得眉开眼笑。 那大汉见此情形,更是酒色入心窍,一伸手便捏住了琵琶女的腰,将她两手反剪在身后,刻意从琵琶女胸前扯了一大块布料。 众嫖客嬉笑叫好声把琵琶女的哭声掩盖,她胸前雪白细腻的肌肤,一览无余。 文鑫羞得别过头去,不敢再看,也因此没拉住自己家的小姐,待反应过来时,宋君君已经窜到了楼下,抢了根长棍,撂倒了大汉带来的几个伙计。 “小姐!快住手啊!”文鑫大惊失色。这可得了,若是传出去,小姐一定没法儿向太子交代了。 可宋君君此时正打得上头呢,哪里听得进去劝? 她只知道,她若不出手,那琵琶女今日是铁定难逃魔掌的。 “大齐京城,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你竟要强迫一个弱女子?!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宋君君拿那木棍做长枪使,一套宋家枪法使了几招,小喽啰唉哟倒地,她便已经趁大汉分心,将那琵琶女抢了过来。 她横了长棍在身前,却听得那大汉嗤笑: “什么天理王法?!什么强迫?!你也不睁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说着,那大汉上下打量了一番宋君君,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竟淫笑道: “鸳鸯堂还有这般烈性的女子?你们不老实,怎么不早与我说!早有这等泼辣的性子,我便不为难牡丹了!” “你放肆!”文鑫吼道,从围观人群中挤了出来,护到自己小姐跟前。 “哟呵!你这毛头小子,牙还没长齐呢!也学着人家来逛青楼!”那大汉此时酒已醒了几分,教宋君君一闹,兴致竟比方才听琵琶还要浓,肆无忌惮地上前,调戏道: “这姑娘你花了多少钱?便是让与我!让与我,金银玉石,尽任你开价!” “你大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人,就敢如此说话!”文鑫啐了那大汉一脸,张开手臂护住宋君君。 那大汉抹了一脸的唾沫,酒劲怂恿之下,愈发嚣张生气,他晓得宋君君使的枪法厉害,便张罗着自己的手下,又撒了钱与那些龟公看客们,这下不管那琵琶女了,只要制住宋君君。 宋君君虽说枪法熟练,可也是多日未练了,鸳鸯堂此处又狭小逼仄,她难以施展,又要拖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琵琶女。双拳难敌四手,几番打斗,被逼入了厢房之中…… 第107章 厨娘是你娘?! 宋君君虽说枪法熟练,可也是多日未练了,鸳鸯堂此处又狭小逼仄,她难以施展,又要拖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琵琶女。双拳难敌四手,几番打斗,主仆二人被逼入了厢房之中。 文鑫虽还没来得及学宋家的枪法,但也是自小练武的,对付几个伙计自然是不在话下。可是他们主仆二人,都不敢误伤了围观的无辜之人。 宋君君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想着擒住那大汉便罢。可场面混乱极了,那琵琶女又半分拳脚也不会。 只看宋君君是顾了这头,那边琵琶女又被人趁乱捉住。 厢房内的瓷器、摆件儿,碎的碎、散的散,文鑫替宋君君掀了打过去的一棍,低声快速提醒宋君君: “小姐,慎言可跟了来?” 宋君君无奈道:“她也许跟到了鸳鸯堂外头。可这里面形势复杂,楼阁便好几层,恐怕我们打闹的声响,传不出去呀。” 打斗声都传不出去,更何况宋君君喊叫慎言的声音呢?且在宋君君来看,这事儿,太子还虽不知道的好。知道了,怕不是又要追着她问,问她何苦要咬着人家嵘王夫妇不放。 这大汉还有些人手,留在了鸳鸯堂外间那些“廉价”的前厅吃花酒,不知是大汉的哪一个仆从,宋君君没看住,竟教他去外间寻了人手来。 打头阵的那一个,手里拿了一套钩子般的武器,对着宋君君的腰身就是一扔,那钩子钩了宋君君的腰带,好在宋君君也警觉,回身避开了要害。 可腰带间藏着的那枚“东宫令”,就这么掉到了地上。 宋君君与文鑫二人都未发觉,缠斗在一处的大汉等人也未发觉。 可螳螂捕蝉,自有黄雀在后。 何巧巧在厨房久等宋君君不回,又看得几个龟公形色匆忙,她又是个素来警觉的人,便跟着来了此处。 恰巧,看到从宋君君腰间掉下的那一枚令牌。 “小姐,要不先撤!我们恐怕招架不住呀!”文鑫的胳膊已经被划伤了,他提示宋君君亮明自己的身份。 “此时哪里能撤?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我是谁。你且放开了打,别的不管!”宋君君低声答道。 好巧不巧,她靠着柱子答的这几句话,混乱当中全被何巧巧听了去。 莫非她还害怕自己身份被人知晓?何巧巧捏紧了手帕,略一思忖,便想明了其中利害。 宋君君自然是怕被人知晓的。她一个未来的太子妃、将军嫡女,居然要跑到青楼来耍。去青楼还不算,居然还为了一个乐女与嫖客缠斗。 这要是传出去,太子怎么想先不论,但是太后陛下那一关,就够他们宋家受的! 想到此处,何巧巧勾起一抹难以觉察的微笑,趁乱拾起了那枚令牌,高举过头顶,又高声勒令众人停手。 待宋君君看清了想拦住她时,早已为时过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众人都停了手望向何巧巧。 “东宫的人……是东宫的人啊……” “太子殿下身边的……” “……东宫的人,如何到这里来……” “哪一个是东宫的啊?那毛头小子?” “那可是东宫的人……” 大汉的酒已经全醒了,打斗的伙计也停了手,围观的众人都停了嬉笑叫好,眼神都不断地在宋君君与文鑫身上来回,窃窃私语着。 一场打斗就这么平息了。 看着何巧巧拿着东宫令站在她身边耀武扬威的样子,这一刻,宋君君觉得脸皮都被人扒了下来,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鸨母龟公们也是个会看眼色的,更何况,大齐太子的东宫令,是无人敢仿制的。 那大汉灰溜溜地逃了,鸳鸯堂的伙计收拾了残局,何巧巧挂着满脸的关心,又带着怯生生的表情,对宋君君道: “姐姐,你有东宫令,为何不用呢?若是你有什么闪失,我可如何向宋大人、向太子殿下交代呢?” 这茶言茶语宋君君是当真不想再听了。 何阿宝是个好的,何巧巧就说不定了。至少,她不是好的,也是个蠢的。 宋君君一想到这事情的严重性,就双腿发软,从何巧巧手中接过东宫令,还要笑着答谢她。 只不过谢完,就把她打发出去了,宋君君自己则送了那琵琶女回房。 她担心,她就这么走了,鸨母会为难于她。 那琵琶女又一身的伤,不安顿好她,宋君君实在不放心。 宋君君给了些钱打点鸳鸯堂的鸨母,又叮嘱琵琶女照顾好自己。 “方才那鸨母说,你也才十六岁。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流落至此?”看着琵琶女眼泪一直流实在可怜,宋君君没忍住,问道。 那琵琶女抽抽噎噎,答道: “小姐,我叫梁牡丹。鸳鸯堂的姑娘,都姓梁。我母亲就是这里的厨娘,我自小便长在这儿。” “厨娘?”宋君君脑海中闪过兰姨的模样,试探着问道:“是兰姨?” 谁知那琵琶女竟然点了点头。 “她是你亲娘?!”宋君君诧异万分。 要说兰姨在后厨,如何完全不能听见一楼的响动?怎么她女儿伤成这样,她这个做娘的,也不出来关心一下的? 这要是在她家,她宋君君磕破了点儿皮,宋夫人就得急得上蹿下跳找大夫。 “那她为何不来呢?我让文鑫去喊她……”宋君君生气道。 可梁牡丹却拦住了宋君君。 “小姐别去……”她抽噎着,道:“娘亲帮不了我什么,告诉她,反教她为我担心。还是不去说的好……” “那你就这么自己熬着吗?你身上的伤,你自己上不到药的地方,谁帮你?” 梁牡丹抹了一把眼泪,扬了笑脸,道:“没事的。并非是日日如此。鸳鸯堂大部分客人,还是讲理的……我们这样的人,哪里也值得呢……” 说着,她低下头去,内心自责不已。 对她来说,宋君君这样的小姐贵人,是不该为她这样卑贱的人出头的。 这话让宋君君听了更生气了,怒道: “你们是怎么样的人?出生不是人能自己选择的,无论何时,都不能这样自轻自贱。你是乐女,又不是自甘堕落的人。鸳鸯堂的姑娘有一个算一个,那些真正有苦衷的、实在没去处的,委身青楼又怎么样?人首先要活下去,之后才能谈别的。你可以存钱、可以为自己赎身,可以从良,你和其他女子没有分别的!” “小姐,咱们该走了。”宋君君还想再劝,却听得文鑫催促。 没办法,她自己现在还有一堆的事儿。 于是,宋君君只好起身,又怕梁牡丹伤心,临走时又拉了她伤痕累累的手,道: “总之,无论未来如何,你都要先尊重自己……” 宋君君转身便走,她没看到的,是梁牡丹泪眼之中迸发出的一星光芒…… 劝他人劝得那么大义凛然,但宋君君却自知毫无劝动太子陛下的方法。 鸳鸯堂人多口杂,宋君君知道,她大闹鸳鸯堂的消息肯定不多时就会在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与其等到太子找上门来算账,那还不如她先“釜底抽薪”,和家人坦白,自认罪责,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鸳鸯堂外,何巧巧早就回返了,而宋君君和文鑫撒开了丫子跑回宋府,进门前的那一刻,宋君君就想好了补救的措施了…… 第108章 你才是我爹! 鸳鸯堂外,何巧巧早就回返了,而宋君君和文鑫撒开了丫子跑回宋府,进门前的那一刻,宋君君就想好了补救的措施了。 “一会儿你进去,先去找宋煦明。”宋君君拉住文鑫,压低声音吩咐道。 文鑫不知宋君君到底要做什么,便提醒道:“公子这些日子一直闭关读书呢,想必轻易不会出来的。” “那你就与他说,他要是不出来,可能就会失去我这个妹妹了!快去快去!” 宋君君推了一把文鑫,催他去叫人,自己则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到宋家的祠堂里,迅速点火上香后,老老实实地跪着了。 说是祠堂,其实也就是一间小房子,里头供奉着宋将军父母和宋煦明父母的牌位。这四个简陋的牌位,还是宋家住进京城之后,匆匆忙忙挪进来的。 这一头文鑫把宋煦明喊了出来,起先宋家这位闭门苦读的公子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三言两语询问下,他才发觉事态大不妙,也佩服自家小妹这临危不乱还能给自己找帮手的思绪。 宋煦明仰头看了看天空,此时白日西斜,他还能“捞”一把宋君君,便急急地吩咐文鑫: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伯父就回府了。你现在快去东宫,去太子府上,务必请他赶在宋将军回家前,来宋府!” 文鑫也急得一脑门子的汗,听了这话,更急了。 “可、可是,小姐不想让太子知道此事的……” 文鑫想得很简单,宋君君这堂堂未来太子妃,跑去青楼瞎胡闹,这若是让太子知道了,万一退婚不要宋君君了,那自家小姐以后还如何嫁得了如意郎君啊。 “怎么?你待在宋君君身边久了,我的话不听了是?”宋煦明急道:“太子先知道此事,君君顶多是挨一顿骂。可若让伯父先知道,那就不是一顿骂的事儿了。老爷的脾气,你可是知道的!” 文鑫一听,明白了。宋煦明这是想让太子来“劝架”。他明白,自家小姐偶尔也有行为莽撞的地方,每每都被宋将军一顿撵,夫人再一劝,老爷的气消了也就过去了。可这一回,连他都知道,宋君君这回惹的事儿,那就不是一顿撵的事儿了。 若是那枚东宫令没有被人知晓,宋煦明想方法花点儿钱遮掩遮掩也就过去了,可是这东宫令已经教鸳鸯堂所有人都看见了。 这下,想否认也困难了。 听了宋煦明的指派,文鑫连口气都没喘,就跑到了东宫报信。 可怜太子殿下,前一刻在听着下人说着今日有关于他的荒诞传闻,他正一头雾水准备去找宋君君问个清楚呢,宋君君身边的小厮又慌慌张张来找他救命。 文鑫跑得急,到了太子跟前儿时,已经喘得站不住了,像是累瘫了一般,趴在地上,口中直呼:“老爷就要打死宋君君了。” 这话可算是吓坏了太子。这世间只有一个宋君君,她若是死了,他要到何处再去寻这么一个未婚妻呢? 太子毛笔一放,公务尽数推到了第二日,连御寒的袍子都没带,着急忙慌地就乘车去了宋府。 到了宋府,太子禁绝了下人的通报,自顾自地就去文鑫所说的祠堂寻宋君君。只是还在回廊处,并未行至门外,便听得宋将军那若洪钟高鸣的声音: “你说说你!你没事儿往青楼跑什么啊?!那是你去的地儿吗?!” “我、我就是……”宋君君跪在蒲团上,本想解释的,可半天都没组织好完整的语句来。 “孩子刚不都说了,她是去有事儿的……”宋夫人知道兹事体大,也没敢强势阻拦,只能在一边低声给宋君君帮腔。 可这腔帮的,与火上浇油无异。 “她有事儿?!有什么事儿?!跟爹说说!”宋将军怒目圆睁,瞪着宋君君,倒教她有些害怕起来,哭丧着道: “爹……” “别!你别叫我爹!你才是我爹啊宋君君!”宋将军气得根本坐不住。 宋君君是没听见,宋将军回府的一路上,那些人是如何议论的。连宋家女儿与青楼女子“磨镜”这样的混账话也说了出来。 宋将军虽说读的书少,有些词语他不明白。但坊间传闻,向来是怎么直白怎么来,这下他想不明白也难了。 “去青楼就算了!你还为着一个青楼女子,竟然和人家打起来了!宋君君!你想干什么呀?!” 宋将军高声喊着,拍桌子的声音把门外的太子都吓了一跳。 宋君君委屈着,也不敢反驳,就这么垂头跪着。 一边的宋夫人看不下去了。从她回家时,宋君君和宋煦明这两个孩子便已经在祠堂里跪着了。宋将军这个暴脾气,今夜肯定要罚他们跪。 “好了好了……这……这打伤的人,咱们该赔就赔,该道歉就道歉……若是陛下知道了,那你就去跟陛下求个情,求陛下宽恕……”宋夫人一边劝着,一边向宋君君使眼色,想让宋君君哭一哭,认个错儿。 宋君君接了眼色心领神会,可还没来得及哭呢,宋煦明又开始帮腔: “是啊伯父。这事儿可不能闹大,万一让陛下知晓了,反而不好办……” 宋将军扭头看了一眼跪在宋君君身边的宋煦明,好巧不巧又想起来宋煦明次年科考的事儿。心里一时担心,为着自己的女儿的事儿,要断了弟弟儿子的前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了脚便要去踹宋君君,所幸被宋夫人拽住。 宋煦明也赶忙上前拦住伯父,宋夫人喊着“君君快跑”,可宋君君自知犯错,不敢逃跑。 宋将军虽说脾气暴,但是对于女儿,其实还是百般疼爱的。等他气消了,指不定还要怎么伤心自己吼了宋君君呢。 眼见着祠堂乱成一锅粥,太子站不住了,慌忙走了进去。 见了太子,宋将军这才压下了怒火,忙带着家人向太子行礼,又把那宋君君拦在自己身后,道: “太子殿下,若是君君做错了什么,您尽管找我的麻烦!君君还是个小姑娘,有时是不知轻重了些……” 上一秒还叫嚣着今日必得打到宋君君长记性的宋将军,此刻却言辞恳切、护女情深。 宋君君在宋将军身后听了这话,鼻子一酸,险些哭出声来。 “君君何错之有。本宫如何会怪自己的未婚妻呢?一切有本宫在。”太子扶起了宋将军与宋夫人,道。 他想与宋家兄妹单独谈谈,便出言支走了宋将军与宋夫人。 将军夫妇临走时,宋夫人还回过头,担心地望了一眼宋君君,看到了太子眼神中宽和,这才缓缓出了院子。 “殿下……”宋君君隐约猜到了太子的来意,怯怯地唤了一声。 “手这样凉,如何不多穿些?我不是说过,没有外人,你尽可直呼我的名字?”太子握住了宋君君冰冷的手,开口第一句,却是在责怪宋君君没有多穿一些。 见此情状,宋煦明心中了然了几分。太子殿下,是绝对不可能怪罪宋君君的。他找来太子这一招,真是绝招。 “与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子坐到一边,手却不肯放开宋君君的手,硬是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 第109章 未知时,心已动 “与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子坐到一边,手却不肯放开宋君君的手,硬是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又抬手替宋君君理了理脸颊的发丝。 “文鑫匆匆忙忙来找我,也没说清什么事情。” 宋君君见太子丝毫不见生气,又这么温柔,心中诧异,便问: “你不生气?” “事情都还没弄清楚,生什么气?”太子笑道。 “只怕是你弄清楚了,就要暴跳如雷了……”宋煦明站在一边嘀咕着,有些尴尬,却又不放心就这么离开。 文鑫去找了宋煦明之后,他便赶来祠堂陪着宋君君,也听宋君君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假如他是太子,那么不管他站在哪个角度去想,都是会生气的。只是气得程度不同而已。 万一太子真的暴跳如雷,那他还得护着宋君君呢。怎么说,这也是自家妹妹。 太子未听得真切,但宋君君却听见了宋煦明的嘀咕,瞟了他一眼,立即对太子道: “那先说好,气大伤肝,你可千万千万别生气……我真的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枚令牌会让何巧巧捡了去……” 这已经是宋君君第三次说这件她头脑一热就干了“祸事”了。 宋将军听到她在青楼为着一个妓女和嫖客打起来了,就听不下去了。而太子却是听得很耐心。 来之前,他东宫的下人来报,说是宫外在传他的谣言,说是东宫的人今日在青楼为着一个女人,与嫖客大打出手,且太子妃她也在场,还和东宫的下人一起争夺那个青楼女子。 有这么一个更加荒诞离谱的谣言在前,从宋君君嘴里说出来的实情,倒显得不那么棘手了。 毕竟,宋君君的真实故事里,并没有他这个太子亲身参与的环节。 这样一来,陛下要为着行事不端降罪于人,他还能给宋君君说说情。 “……牡丹实在是可怜,我当时真是看不过眼,才出手的……如果我当时不上前,她恐怕真的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就……” 宋君君解释着,心里又急又害怕。若是因为这件事情,陛下觉得她这个未来太子妃不合适了,那她岂不是要辜负太子的所托? 她和太子之间还有“交易”呢——她要帮太子挡掉其他的女人,太子要给她黄金十万两。 可如今,她似乎并没有完全做好这个未来太子妃。 “我明白,若非令牌,这事儿也可遮掩过去。你先别急。”太子安抚着宋君君,并未大声斥责,也未有任何责备之词,只是紧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君君自责得紧,从怀里掏出令牌,塞进太子手里。 “这令牌,还给你,放我身上,迟早得坏事儿……”这令牌在宋君君这里,简直像个定时炸弹。 若是今天没有东宫令牌,任凭何巧巧怎么喊,宋君君的身份也不会暴露。即便暴露了,宋煦明也能想办法给弥补过去。可是有了这令牌,这问题的性质就不同了,直接坐实了她与东宫的关联。 一直以来,宋家的名声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坏。大家都知道宋将军没什么学问,也都知道宋家有个才学极佳温润谦和的宋公子,还有个混不吝却被太皇太后、太子看中选入东宫的宋小姐。 可如今宋君君的这件“破事儿”和太子扯上了关系,宋将军生气也就不奇怪了。 别人再怎么置喙宋君君配不上皇家,太子都是一概不管的。慎孤从前疑虑,可太子却对他说,宋君君是天底下最赤诚的女子,嘴上不饶人,但内里却是个菩萨心肠。她能出手帮王安华挡刀,又看不下去何阿宝一直被欺骗,替她求情,又救她性命。 有了前几次的事情,这次宋君君会在青楼救下乐女,太子也毫不意外。 “你收着。”太子又将令牌推给了宋君君,“送出去的东西,岂有往回要的道理。” “可是……”宋君君还想再推脱,遇上太子坚定的目光,倒不好意思再往外给了。 “如今迫切的,不是父皇会如何,而是皇祖母若是知道了此事,会作何感想。”太子浓眉紧锁,方才就一直在想这件事。 宋煦明当即反应了过来,忙不迭地点头: “对对对!若是这件事情传到了太后那里,只怕是殿下不好交代……” 宋煦明是亲眼见着太子殿下忤逆了太后的意思,执意要定宋君君为太子妃的。当时,太后的脸色就不算好看。 太后这样生于官宦大家的人,喜欢的一直是如京兆尹小姐成瑜、或是何阿宝这般的女子。自家这妹妹虽说得太皇太后喜欢,可毕竟后宫太后掌权,太皇太后是不插手的。 宋君君想了一想,也反应过来,突然又想起,成瑜和刘慕卿的婚事还没定下。 “对了,君复,小鱼儿和刘家公子的婚事,怎么迟迟不见诏书?”宋君君问道。 太子叹了口气,他不是没向陛下请命过,可是太后不肯松口。 “祖母喜欢成瑜,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事情。为着这件事,我没少找过父皇。可是,祖母不愿松口,她还想等着我与你正式成亲了,再把成瑜也纳入府中。” 太子垂着眼,他是不愿意多娶的。他见过宫中太多等着父皇等得望眼欲穿的女子了,从前的母后,也是这般。他不想宋君君也变成下一个母后。 而一边的宋君君听了这话,心里却没来由地生起气来,酸溜溜地道: “您是太子殿下,哪里有只娶一个的道理……” 陈攀还对何阿宝说过只爱她一人,可那不还是寻花问柳没断过? “有没有这样的道理,那不是你说了算吗宋君君?”太子无奈地看着宋君君,笑道: “别忘了,我可是和你约法三章,要你替我挡掉想嫁入东宫的其他女子的。” “成瑜是成瑜,其他女子是其他女子。怎么?小鱼儿莫非配不上你?”宋君君揶揄道。 宋煦明看着君君和太子你一句我一句,越听越想笑,便道:“怎么我听着这话,倒像是……”吃醋了? 话还未说完,宋君君便抢先一句:“谁吃醋了?!我这是就事论事,成瑜如何配不上你?” 太子也听出了宋君君话里头不一样的意味,顺着话头就继续往下说:“不是配不上,只是……” 太子拉长着尾音。 “……我喜欢的,并非成瑜这般的。” 说着,太子故意不去看宋君君,嘴边却憋着笑。 宋君君心里明白,太子决定的事儿,还真的没有做不到的。他不想娶别的女子,这事儿大约也没人逼得了他。于是也不再多说,只是苦恼着自己的事情要如何解决。 “明日,君君你进一趟宫。去太奶奶身边。”太子给支了个招。 “欸!是啊!”宋煦明感叹道。 太皇太后和宋君君是一路性子的人,她又一直喜爱君君,不会坐视不理。 “太奶奶一直很喜欢你。距你上一次入宫见她也已经有几日了,明天去也无妨。”太子道,“只是,君君你一定要做出坦荡的样子来……” “坦荡?”宋君君十分不解,她是救了人的,只是她的行为落人话柄,但见义勇为,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是。”太子点点头,补充道:“太奶奶若是问起你,你就说你是在救人……” “什么叫‘就说我是在救人’?那我本来就是救人啊。就算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去救牡丹的……”宋君君皱着眉,摸不清太子话里的意思。 太子听了这话,倒是笑得开怀。 “就要如此。明日你且放心入宫。记住,一切有我。” 第110章 你对太子,到底是何种情意 因着一腔侠肝义胆,宋君君惹了“祸事”,自知“亏欠”了太子,于是,第二天,她天不亮就顶着腊月的严寒爬起来洗漱梳妆,一点儿都不敢赖床。 这是太子昨夜给她支的招儿,要她今早入宫陪在太皇太后身边。这样,也许太后不满的怒火就烧不着她了。太后再怎么生气,也不能驳了自己婆婆的面子去罚宋君君? “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文鑫强忍着呵欠,轻叩宋君君的房门。 宋君君将太皇太后赐给她的鲤鱼佩系在腰间,应道: “就来。” 房门一打开,腊月雪地上的寒风顿时扑面而来,吹得宋君君眼睛发冷又发干。 她不自觉地裹紧了袍子,带着同样穿得鼓鼓囊囊的文鑫便出发了。 一路上,宋君君心里却惴惴不安。 太皇太后是喜欢她,可是万一太皇太后也觉得她做的事情离谱呢?那她这么贸然跑过去,摆明了就是想寻求庇佑,这不是在算计太皇太后吗?那人家能愿意吗? 天将亮时,又飘起了雪花。 宋君君思前想后,既不敢就这么打道回府,也不敢坦然前去拜见太皇太后。就这么纠结着,忽地马车一顿——入宫了,已经没有时间让她犹豫了。 “罢了,纠结什么?去就去!”宋君君一咬牙,掀开帘子下了马车,绷紧了身子向太皇太后住的长乐宫而去。 一路上,宋君君遇见了许多宫人。他们虽不敢当着宋君君的面议论些什么,但待宋君君走远些后,也都在悄悄说着她昨日的荒唐事。 宋君君料得不错。鸳鸯堂人多口杂,事情很快便会传出去。但她却因何阿宝的一番话,少算了一个人——何巧巧。 宋家这个太子妃若是“倒台”了,对何家百利无一害。太子妃的人选,只会从京城的官宦家庭之中选择。而何贵妃中意的何阿宝已经厌弃了世俗出家了。这时若再选太子妃,何家的人选,不就只剩下她何巧巧了吗? 宋君君还不知道的是,有何巧巧的推波助澜,坊间的传闻,早已经从一开始的“宋家小姐为了青楼女子与嫖客大打出手”,传成“东宫未来太子妃与青楼女子磨镜”了。更有甚者,直接把太子也给造谣了,说是太子与宋君君同去青楼,与青楼女子共戏,后来才和嫖客大打出手的。 一日一夜之间,编排宋君君只爱女子、嫁给太子只是为着东宫侍女的话本子都出来了。 皇宫并非是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民间的传闻,离谱成宋君君这样的,早就如冬日寒风一般,填补了皇宫的每一处角落。 太皇太后虽不理后宫事,但后宫的风吹草动,她如何能不知? 这一天,她也早早地起床。因为,她知道,自己那宝贝重孙儿,一定会叫宋君君来寻她。 而再过一会儿,太后便会着手处理后宫的这些流言蜚语,顺带着,一定也会找宋君君的麻烦。 “到了吗?”太皇太后半闭着眼,坐在窗边,烤着暖炉,喝着前几日秋明细心收集的梅花雪煮的茶。 立在太皇太后身边的秋明听了吩咐,答道: “已经派宫人前去宫门口接应了。太皇太后您再稍等等,宋小姐马上便会到。” 话音刚落,听得宫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宋君君的步子很轻,宫人的脚步利落,松软的积雪很厚,让这混乱的声音也变得宁谧起来。 太皇太后浮起一抹笑容。梁君复这个孩子啊,打小就招她喜欢,从不让她失望。 “去,给我们君君也泡上一杯茶来。”太皇太后侧身,又吩咐道,“欸,记得添些温水,放些蜂蜜。君君不爱喝苦涩的茶。” 宋君君施施然进了正殿,见了太皇太后似乎已经等了她很久,有一丝的诧异,但也赶忙上前行礼。 太皇太后还是老样子,笑呵呵的,摆摆手让她起身,还要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这样大的“丑闻”,难道后宫一点儿风声都听不到?不应该啊。 宋君君来的路上,明明看到宫人们窃窃私语了,只是她一走近、一回头,那些人就因着她的身份又变得恭谨顺从了。 太皇太后微笑着,看宋君君如坐针毡般,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君君,别慌。” 宋君君吃了一惊,停下揪着衣角的手,抬头望着太皇太后。 她还是那般的和蔼可亲。 太皇太后也不直接戳破,但却说: “谁年轻时不干几件荒唐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咱们君君啊,别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和太奶奶一起看看雪景。就当是陪陪我这个老婆子!” 太皇太后并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反而还笑盈盈地要宋君君且等等,昨夜她让宫人掐着时辰,在丑时发了上好的银耳,晨间要给宋君君煮梅花银耳羹喝呢。 “丑时?”宋君君疑惑。莫非太皇太后一早知道她要来? 太皇太后并不答她,反而继续笑道: “君复是我一手带大的,我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是我……”宋君君想说,她这次,确实是犯了大错儿,按照大齐的礼法,怎么算、怎么罚,她都找不到错处。毕竟,封建王朝,妓院的合法的存在,而太子妃去那种地方,是万万不可的。 太皇太后拍拍宋君君的手,声音轻柔而安逸: “君复昨夜就派人给我传信儿了!我们君君是救人的。救人的人要受到惩处?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太子昨夜一从宋府出来,就派了慎语亲自潜入宫中,给太皇太后传话。 太皇太后一见是太子身边的哑女暗卫过来,当即便明了,太子定是有要事。于是,便坐在床上让秋明给翻译了慎语的所有哑语。 “可是我救的人,毕竟是……”宋君君皱了眉,难以置信太皇太后的通情达理。 太皇太后不等她把话说完,便问道: “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救她吗?” 宋君君笃定地点头,给了太皇太后心中所想的肯定的答复。 “如果我不救,她真的会受到伤害的。我不后悔。我只是懊恼,我昨天出门儿,不应该带东宫令的。” 说着,宋君君愈发自责。 “外头的胡话你别听。错的不是你。东宫令带着,是应当的。错的,是拿东宫令做文章的人……” 太皇太后语调平和,眼神中却迸出杀意。身边的秋明一见,便心领神会地悄悄退了出去。 宋君君一直低着头,并未看到这一切。 “今天咱们不聊糟心的事儿了……”太皇太后笑着安慰宋君君。 “太皇太后,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宋君君抬了头,握了握太皇太后的手。 太皇太后知道宋君君想问什么,却率先道: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太奶奶也有话要问一问你。你可得如实作答。” 太皇太后故意撅了嘴,眯着眼。 “我一定知无不言!”宋君君乖巧地点头。 “我问你,你对君复,到底是何种情意?” 第111章 他当知我心 第111章 他当知我心 “我问你,你对君复,到底是何种情意?”太皇太后问话丝毫不拖泥带水。 这是太子一直想问、却又怕太过唐突而吓着宋君君的问题。 也是太皇太后一直想问、却又被太子一直阻挠的问题。 在太子当初执意要选宋君君为太子妃、甚至跑来长乐宫求太皇太后出面时,太皇太后就酝酿了这个问题。 只不过宋君君每次入宫,和太皇太后相处,又甚少提及太子。太皇太后每次看到宋君君纯良无害的笑脸,又担心宋君君说出的答案,不是她想要听到的。 宋君君明亮的眸子躲避太皇太后的眼神,嗫嚅着,却没立即把答案说出来。 她对他,到底是何种情意呢?这个问题,是宋君君不敢去想的,也是她不敢回答的。 太子不是没有暗示她。宋君君也不是个榆木疙瘩,她如何听不懂太子话里话外的暗示?她如何又看不见太子眼眸中的那些情愫暧昧? 她都懂。可惜,她只是短暂的“借住”在这个世界,等到任务完成之后,她是要回去的。 “你什么都不用管,只和太奶奶说实话,你喜欢我们家君复吗?”太皇太后以为宋君君顾虑的是门第差距,便倾身,拉住了宋君君的手,恳切道。 “太奶奶,我……”那句心里的话,梗在宋君君的喉间。她不敢说,她不能说。 “跟着你的心走,君君,你心中有世间万千,却无君复的立锥之地吗?”太皇太后又道。 宋君君在太皇太后的眼中,实在是个心肠善良的人,她嘴上不说,但心里想的,太皇太后自认为是清楚的。 “君复心中是有你的。”太皇太后缓缓道,见宋君君不说话,便又故作愠怒,出言道:“君君定是嫌皇家规矩多,言难由心,行止也不自由。你若是真不喜欢,便趁早绝了太子的心,否则,如此下去,未必不会是一桩祸事……” 太皇太后的话故作责备,宋君君听了连忙滑下坐榻,赔罪道: “太皇太后言重,君君怎敢嫌弃皇家?皇家富贵,是君君,配不上……” 小心肝儿吓成这样,太皇太后也于心不忍,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君君不肯说的话,太子未必清楚。只怕太子没有耐心,倒是辜负了佳人。 “君君,快起来。”太皇太后免了宋君君的礼,定要她坐下身。 “我说过,你我二人,都是一样的性子。何须拘那世间俗礼?我方才与你说的,是教你先不要考虑别的,你只扪心问上一问,太子在你心中,到底是什么?” 宋君君脑海中闪过太子和润的笑颜,定定道:“是未来夫君。”是未来难以一生一世的夫君。 “当真?”太皇太后喜笑颜开,挑了眉问道。 宋君君略一思索,点点头。 “当真。” 若不能一生一世,那么安于此刻、安定老人家的心,也未为不可。 “既如此,你该让太子知道。凭白教他多番试探猜测。”太皇太后只当宋君君是认真的,便又说。 “他……”宋君君想了想,道:“他知道我的心意。”这话她说得自己也心虚,太子仿佛一直在试探她,而她则是一直在装听不懂。 太皇太后点点头,又想着梁君复先前的种种表现,也推测他必定也在知道宋君君的心意的,否则不可能会违背太后的意愿,执意只娶宋君君一人。只是太后为着皇族计,又如何能真的遂了太子的愿?他在太后那儿,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呢。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宋君君战战兢兢陪着太皇太后一上午,以为平静无事时,太后的仪驾,竟然都到了长乐宫门口了。 在长乐宫门口守着的小黄门,迅速进去禀报。 宋君君一听,银耳羹顿时都不香了。不会不会,太子不是说,太后不可能不给太皇太后面子的吗?难不成是事情太大了、太丢皇家颜面了,太后要拿她立规矩? 太皇太后倒是气定神闲,只是拍了拍宋君君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慌张。 “要给太后个面子。”太皇太后朝宋君君笑笑,低声道,“君君放下,心兰也会给我这个婆婆面子的。” 这下,宋君君才放下心来,早早下榻,在一边迎候。 太后甫一进殿,宋君君便给她来了个大礼。太后先是给太皇太后行礼,而后缓缓起身,才免了宋君君的礼。 宋君君低着头,老老实实站在太皇太后身边,大气也不敢出。太后的笑容,淡淡的,宋君君就知道太后是当真生了气。 “君君一早便来陪伴太皇太后,确实是有孝心……”太后上下打量了宋君君,又敛了浅浅的笑容,道,“只是……这行为上,还是应该检点一些。” 说话间,宫人奉了茶进来,太后身边的侍女却呆站着不动,宋君君一见太后那望着桌角的低垂着的眼帘,便知,这杯茶,是要宋君君倒了。 太皇太后也向宋君君使了眼色。倒也放心宋君君,她是个聪明孩子,一看便知要如何去做。 宋君君恭恭敬敬奉了茶,太皇太后在一旁半眯了眼睛,语调和蔼,催着太后尝尝新炖的银耳羹,又缓缓道: “……不过是在外头遇见了不平事,君君出手帮了一把罢了。被一些有心人见了,添油加醋传了去,听着,倒像是咱们皇家失了礼数一般。” 末了,太皇太后又加了一句: “也不是什么大事,君君也已经认错了。” 太皇太后这是摆明了要护着宋君君,太后也明白,加上一大早上太子给她请安时,又替宋君君百般求情,她也不想怎么难为宋君君,训了她几句,见她态度也算诚恳,便叹了口气,看了看太皇太后,又看了看宋君君,道: “此事一出,母后替你求情,君复今日一大早上就来请安,话里话外,也是在替你开脱。我若是定要重重罚你,只怕是母后与太子都不依的。这么多人替你求情,也足见你的品性。只是,往后要再出头,可得想想清楚了。” 宋君君听明白了,太后是不打算追究了,眼神一亮,不住地点头。 太后端了茶杯,揭着杯盖的手似有些发抖,只是低低地轻咳了几声,神情却似乎累极了。 “心兰,可是这几日雪下得厚了,冻着了?”太皇太后敏锐,见太后神色有些异样,便关切地问道。 太后笑了一笑,却说自己并无大碍。 宋君君从太后说话的间隙中,听出了些吃力的喘息,可太后固执,她也不敢出声。 “罢了。我也不打搅母后赏雪了。儿臣告退。”略坐了一坐,太后又起身,对宋君君道: “我不会罚你,但也要给旁人做个态度来。这几日,你抄写好几遍《女训》便罢。抄完便送到未央宫。” 宋君君恭送着太后,嘴上是一万个愿意。 见那太后离去时,身形并无大碍,宋君君便也没把太后言谈间的呼吸声放在心上。 “太奶奶,我要先回去了……”宋君君说。她准备回去“发愤图强”,努力罚抄完,抄完就积极点儿给太后送去,这场危机也许就可完美化解。 “就要走?”太皇太后前倾着身子,道:“吃了午饭再回!” 宋君君摇摇头,乖巧地说:“不了。我得回去赶紧抄完,好给太后送去。” “她不急着要。你且在我这儿好好玩儿。吃完中饭,我让宫人替你抄。” 还能这样?宋君君看着太皇太后,她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的。 “有何不可?”太皇太后狡黠一笑,“她只要你抄,又没说要你亲自抄!且她又不会细细看每一篇。这劳什子东西抄来做什么?我让人替你!” 感谢博士的推荐票呀~ 今天加班,一忙完就好晚了~白天再补上两章,只要还有一个读者,我就不会弃坑的~ 第112章 太后病重 第112章 太后病重 太皇太后是个“老顽童”,顽皮得很,宋君君以前还一直以为太皇太后只是年纪大了,随性半生,老来更想随意些,不成想,太皇太后居然还能带头给宋君君“作弊”。 太后叫宋君君抄《女训》,太皇太后却大手一挥,直接让宫人们“代劳”了。 那速度之快,宋君君午饭刚落肚还在回味呢,侍女便捧着一沓宣纸婀娜走来。 太皇太后眨了眨眼睛,对宋君君道:“你让跟着你来的小厮好生收着,傍晚了,再送了去未央宫。” 呵,连什么时间送过去不容易露馅,太皇太后都计划好了。 看着眼前笑得和蔼开怀的太皇太后,宋君君问出了那一个她一直以来都想问的问题: “太奶奶,您到底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太皇太后对宋君君的好,是好得不真实的那种。宋家夫妇和宋煦明对宋君君也好,可那是为着亲情血缘。但太皇太后,与她非亲非故却一见如故,这总不能只是因为她是忠臣宋将军的女儿,就青睐有加? 这样的理由太单薄,宋君君不敢相信。 太皇太后笑容漾了开来,望着窗外晒着冬日薄阳的晶莹雪,思绪仿佛飘到了很远的过去。 “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呀,就想起了当年,我初遇安定王时的情景……” “安定王?”宋君君早先遇到太子继而“查找”皇家“资料”的时候,就听说过安定王。他是太子的太爷爷,母亲是宠妃,因而他在还是安定王的时候,身份就比肩当时体弱多病的太子。 给安定王选妃的仪式,比太子的还要盛大。 “是啊。”太皇太后点点头,眼前又出现当年的场景。 那时,她还只是一个百夫长的女儿。安定王选妃,当时皇帝要求京城所有适龄官家女子待选。她踩着入选的最低标准,跟着宫里的女官进了宫。 宫里也像是梁君复选妃时的那般热闹非凡,官宦家的女儿们,一个赛一个俏丽,纷繁美眷,把她的眼睛都给看花了。 “……还记得,那是阳春时节。就在花团锦簇之中,我遇到了他。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太皇太后仰着头,浅浅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还是小女儿的情态。 也是从那时起,她决定要走到安定王的身边。 好在天公作美,安定王的心思,与她是一样的。后来安定王曾回忆,荷花池边的初见,便觉她是如水边绿叶一般鲜活的可人儿,在阳光下,绽放着生命的美。 再后来,二人扛住了门第差距,闯过了千难万险,她陪他入主东宫,君临天下,又助他扫平叛乱,坐稳皇位。可惜,一生一世一双人,最后他却染病逝世,独留她一人,还住在这他亲手种满天南星的长乐宫。 宋君君知道安定王,但却是第一次听这一段往事。 “……他与我说,他只会娶我一人。”太皇太后轻轻道。 “那……后来呢?”宋君君不记得她之前收集的资料里哪个大齐皇帝只有一个媳妇儿的。 太皇太后点点头。 “他做到了,是我于心不忍。” 他答应她,此生心中唯她一人,于是继位后,力排众议让她成为皇后。可惜她只生下了一个儿子,且那个皇子先天残疾。大臣们都劝他为了皇族再纳妃,就连她也开口劝说。他难以扛住压力,最终纳了几个妃子。可这几个妃子,一直到他过世,都未有孕。 后来,她悄悄查过,是他不想他们儿子的地位受到威胁,于是在有了第一个儿子的时候,就执意立他为太子,而那些后来的妃子,此生便都无法怀孕。 对那些妃子来说,何其残忍,可对太皇太后来说,这该是怎样的深爱啊。 “……那时,他已经病了,但却不想我担心,瞒着不告诉我。还亲自为我们的孩子选好了太子妃。”太皇太后缓缓地说着,语调平稳,可眼中分明有热泪。 她又微微点点头,道:“兰心确实是个好太子妃、好皇后,如今,也是个好太后。” 宋君君听着这个故事,不觉心下触动。她从前只知道,梁君复的太爷爷从安定王成为天子,一生戎马,全部精力都献给了国事,却不想,他竟是如此痴情的一个人。 “太爷爷,很是痴情呢……”宋君君喃喃道。 “君复也一样。”太皇太后咧嘴笑道,又拍了拍宋君君的手,道: “从前,我还未成为太子妃时,我与你太爷爷便吃了许多苦。一直到我成为了皇后,朝中还不时有臣子多嘴。国事繁重,还要应付那些碎嘴子。你太爷爷是积劳成疾才病的。我们吃了许多苦,我不想你们也是如此。” “太奶奶……”宋君君感动非常,鼻子酸酸的。 “我看得出来,君复那孩子对你有意。他长得像极了他的太爷爷。也是缘分使然,他中意的你,就与当年我格外相像。你们放心,只要我在一天,便没人动得了你的位置。包括太后。”太皇太后从前就是被那时的太后百般阻挠的,她又怎么会让宋君君再吃亏? 太皇太后的意思,宋君君心里明白了,因为宋君君像年轻时的太皇太后,太子又像是当年的安定王,所以太皇太后才愿意倾其所有,为这对佳人牵线。 宋君君心下感动,不自觉地抱了抱太皇太后——她身上有一股安逸厚实的味道,让宋君君格外安心。 窗外的雪花又开始飘起来了,宋君君按照太皇太后的吩咐,踩着点儿带着文鑫去未央宫送抄写好的《女训》。 在殿门口等了一会儿,都不见太后传召。宋君君的大氅上沾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太后的侍女才从殿里出来。 “宋小姐怎么不在檐下等候,倒是沾了一身的雪。”那侍女向宋君君款款行礼,道。 宋君君笑了笑,道:“无妨,太后可看了?是否还要我再抄?” 这话宋君君说得心虚,那些《女训》,都是太皇太后叫长乐宫的侍女们抄写的。 侍女笑道:“方才送进去时,太后正在翻看这些日子宫里的流水账本。后来便乏了,如今已经歇下了。宋小姐放心,我们太后娘娘不是苛责的人,罚了便过了。宋小姐可以放心回去了。路上雪大,婢子派人送您回去。” “欸,好。”宋君君点点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有种不安,却也找不到由头留下,只能任由宫人们送她出宫去了。 太子一直在宋府等着宋君君。她进宫一整天了,他可担心坏了,可朝务繁忙,他忙完派人去太皇太后那儿,想接了宋君君一块儿走的,可太皇太后却说,宋君君已经回去了。 那时,宋君君正好在太后宫里送《女训》,二人便就这么错过了。 “你等我做什么?”宋君君解开大氅,太子一手接了过去,替她抖了雪花。 “还能做什么?太后没有为难你?”太子关切地问道。 “没有。”宋君君摇摇头,“她只让我抄《女训》……” “好,我让人去抄,抄完你去送了给太后,要恭敬些……” 太子这话一说出来,宋君君便噗嗤一声笑了。 “怎么?”太子莫名其妙,问道。 “你怎么与太奶奶的反应一样呀?她一早就让人抄好了,我是送了《女训》才出宫的!” 太子听了,也笑出了声来。眼前佳人笑靥如花,他真想就这么一直和她在一处。 二人这边正牵着手傻笑呢,外头忽然传来了慎孤略显慌张的声音: “殿下,陛下请您速速进宫,太后她……她病重了!” 感谢博士的推荐票呀~明天补补,争取补完~ 第113章 太后立下了遗诏 第113章 太后立下了遗诏? 太子与宋君君这边正拉着手傻笑呢,外头忽然传来了慎孤略显慌张的声音: “殿下,陛下请您速速进宫,太后她……她病重了!” 一个时辰前…… 未央宫点起了檐下的灯笼,宫人扫着院落里落下的一层薄雪,太后身边的掌事宫女桂枝刚刚送走了宋家的小姐,此时正挽了衣袖,要到膳房去,给太后端去药膳。 太后常年有咳疾,冬日里发作得愈加频繁,宋君君选太子妃入宫时,闻见的零星药味,其实是太后身上的。她虽用香料掩盖,但架不住宋家小姐鼻子太灵。 宫中皇后早已过世,陛下又不愿再立后,太后只能一直强撑着,替陛下打理后宫事,也制衡住何贵妃。旁人并不知晓太后身体的真实情况,而桂枝却是清楚的。 太后的病,是诞育陛下时,月子里遇上倒春寒,不慎落下的病根。服药多年,也不见好。这一年的冬天早早地就下了雪,太后的身子便雪上加霜。 桂枝是太后陪嫁丫鬟,跟着太后从太子妃成为皇后,先帝去世后,她便成为了太后身边最信赖的人了。 这年冬天,冬月下第一场雪时,太后便在夜里忽然咳嗽,身子骨每况愈下。阖宫上下都知道太后身体不好,但她的咳疾断断续续多年,每年冬天太后都不爱见人,身体都不好,但来年开春,天气暖了,便又好了。这看起来似乎是不致命的。但众人却并不知道,这一年的冬天,太后的身体大不如前了,恐怕,难以熬到开春了。 太后是刻意隐瞒。她知道,自己已如枯竭的油灯,油尽灯枯,也不过是转瞬之间罢了。 宋君君来送抄好的《女训》时,太后正忙着理后宫的账本,实在无暇顾及她,便教桂枝打发宋小姐回去了。 而太后乏得很,从账本中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微弱的烛火,心头一时郁结,便索性靠着床榻睡了过去。 桂枝端了药膳来的时候,太后正睡得朦朦胧胧,隐约听见桂枝的轻唤,打起精神挣开了眼睛。 “娘娘,喝些汤药,再睡。”桂枝轻轻道,小心翼翼地扶起太后,却瞥见了太后发髻间逐步增多的银丝,在烛火微光中,恰如窗外薄雪落入发间。 “今日上午婢子与娘娘一起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倒是见着太皇太后虽银发胜雪落满头,但却精神矍铄呢。” 桂枝感慨道。 太后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也感慨道:“母后是鹤发童颜,母后身体安泰,是大齐的幸事,也是我这个儿媳的一大幸事。母亲走得早,我自嫁入皇家,幸有母后照拂至今……咳咳……” 才说了不过几句话,太后便咳得喘不上气来。 桂枝忙跪在榻下,替太后抚着后背,以期能为娘娘顺些气来,但却无济于事。 一旁的宫女连忙倒好温茶,小心地送至太后手边。 “娘娘,您喝茶……先喝些温茶润润嗓子……”桂枝接过宫人的茶杯,举到太后唇边。 太后只抿了一小口,不愿再饮。 “……拿开,喝多了梨膏茶,一会儿汤药便喝不下了……” 太后吃力地喘着气,瞥见殿外一角,只见雪花漫天,天地皆白,衬得殿内的炭炉火红如滴血残阳。 “桂枝,你看……”太后望着那炉火,低低地唤桂枝。 桂枝顺着太后的眼神望过去,发现太后看的是炭炉,便替太后盖好毛毯,又问道: “娘娘觉得冷了?那婢子再让人添些炭来?” 太后摇摇头,望着炉火,语调平静,“你看那炉火,像不像黄昏时的夕阳?” 桂枝点点头,答道:“是啊。”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太后看着红炭出神,说了这么一句吓坏了桂枝的话,太后此前从来没说过如此伤感的话。 殿内的众人跟着桂枝跪下,桂枝仰了头,道: “娘娘宽心。炭火罢了,如何比肩天上的太阳?夕阳日日都有,日日都可看。太后不必为此哀伤……” 太后见殿内众人都跪下了,心下难安,哄着桂枝道: “你快些起来罢!我可没有这个力气,扶你起身!只不过是说了一句前人的诗句了,你何必如此忧心。起来,服侍我喝汤药。我只觉得累极了,提不起精神来,喝下了汤药,我便要歇下了。你到时候便关了宫门,谁求见,我都不见了。” 后面这句话,是太后给何贵妃“准备”的。 若不是何贵妃跑来向她“告状”,太后是真的不知道宋君君做了什么事的。而太后并未怎么罚宋君君,那么何贵妃一定会坐不住,夜里还会借着请安的由头,来太后面前说道说道的。 桂枝应下了,起身服侍太后喝汤药。可太后刚喝下一口,便咳得全数吐了出来。 打湿了榻下的软垫,那白貂毛上,除了棕褐色的汤药,竟还有几团血痕。 “太后!”桂枝看了一眼,便觉触目惊心,显然,太后自己也看到了。 桂枝刚唤了一声太后,太后便在剧烈的咳嗽中,只见出的气,不见进的气,忽然间便向后倒去…… 一时间,静静的雪夜中,未央宫嘈杂了起来。请太医的请太医,报陛下的报陛下,收拾屋子的收拾屋子。 片刻间,太后昏倒的消息便传遍了后宫。 桂枝卡着宫门,只放了匆匆赶来的陛下与太皇太后进去,别的人,一概在外殿等候,断不能踏进内殿半步,只说是太后风寒,因而昏倒。 太皇太后见了昏迷之中的太后,又问了太医几句,便向秋明使了个眼色,于是,太后病重的消息,便如雪花一般,迅速飘向了还在宋府的太子殿下。 “病重?”宋君君听了这话,实在难以把这两个字和白天那个看起来健康的太后联系在一起。 “殿下,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传的话。方才慎独已经去了太医院回来,太医院的人说,太后只是风寒晕倒。”慎孤在一边如实答道。 “君君,你今日上午见过太后外,黄昏时见到她了吗?”太子问宋君君。 宋君君还未回答,门口同样关心着急的文鑫便抢先答道:“那会儿小姐没见到太后,当时宫女姐姐说,太后在看账本……上午太后娘娘还活蹦乱跳呢……” “文鑫,莫要胡言!”宋君君制止了文鑫的“胡话”,又对太子道: “你先去。上午太后还好好的,只是看着没什么精神而已,也许是别的什么病,你快去看看……欸我要去吗?” 太子想了想,又道:“太奶奶只传令给了我。我先去。若是……到时候,可能还需要你的帮忙了。” 宋君君知道太子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太后若是扛不过去了,守丧的事儿,她给先皇后做了,自然也要给太后做的。 太子一行人赶到宫中时,陛下和太后贴身的侍女们正守着宫中女医行针,而太皇太后则在隔壁的书房,坐在桌案前,微微蹙眉,闭目凝神以待,她的身边,还垂首站着个细眉细眼的小内侍。 太子认得的,这内侍是太后身边服侍的。 “可看过你祖母了?”太皇太后听着太子的请安,问道。 “看了。女医令正在行针。太奶奶放心。”太子如实回答。 “只怕,兰心今年是扛不过去了……”太皇太后睁开了眼睛,哽咽了一番,又对那小内侍说:“你把你方才对我说的话,说与太子殿下听。” 那小内侍应答着,向太子恭敬行礼,道出了前些天太后吩咐桂枝的事。 那日何家的嫡女以死相逼落发出家,太后听到了些风声,也知道陈攀的案子,是有宋君君在一旁辅佐太子的。她在欣慰之余,却也担心宋家小姐性子莽撞,难以事事周全。又考虑到自己咳疾难愈,恐生变故,便执意写下了一封遗诏。 这小内侍在一边磨墨,有幸窥见了遗诏的内容…… 感谢博士的推荐票呀 第114章 任务倒计时 第114章 任务倒计时 那日何家的嫡女以死相逼落发出家,太后听到了些风声,也知道陈攀的案子,是有宋君君在一旁辅佐太子的。她在欣慰之余,却也担心宋家小姐性子莽撞,难以事事周全。又思虑自己咳疾难愈,今冬恐生变故,便执意写下了一封遗诏。 这小内侍在一边磨墨,有幸窥见了遗诏的内容。 太后是担心,单凭宋君君一人难以协助太子抗衡朝中势力,又为着皇家礼法计,即便自己已经风烛残年,心力交瘁,但仍想为太子与宋君君铺平后路。 遗诏中,她嘱咐陛下,来日她若驾鹤西去,太子与未来太子妃无需为她守孝,依照原定计划,开春成亲便是了。但宋君君嫁入东宫后,太子即日便要纳京兆尹成氏女为侧妃。 听了内侍报告的这番话,太子的瞳孔都不自觉地张大了,朝着太皇太后跪下便叩首,求情道: “太奶奶,您是知道的,我对那成家女儿本就无意……” 成家就一个女儿,成瑜,她是与刘翰林之子刘慕卿两情相悦的人,太皇太后如何不知? 太后也知道。 可她为了皇家,也许真的是想要成瑜妥协的。毕竟,太子若纳侧妃,侧妃绝不能出自何家,也不能出自朝中其他与何家关系紧密的臣子家。 而有宋君君这个太子半分都不退让的正妃在,侧妃的母族便不能是王室公侯家了,否则侧妃的地位必压宋君君一头。 太后也是排了所有京中朝臣的女儿,适龄的、又要符合条件的,思前想后,竟只有京兆尹家的女儿合适。她又与宋君君关系匪浅,亲如姐妹。姐妹共侍一夫,也非少见。 在太后看来,成瑜确实是最佳人选。 成家和宋家关系不错,太后觉得,若要成瑜妥协,也不是什么强人所难的事。 只是她还未着手做这件事呢,病痛却走在了她的前头。 太皇太后抬手,小内侍见状,知趣地行礼告退了。殿内此时就剩下太皇太后、太子和自己人在。 “心兰恐怕……不能再醒过来了……”太皇太后免了太子的礼,沉声道,又吩咐身边的秋明,“你去,去告诉太子妃,太后遗诏的事情。” 秋明应声而去,太皇太后又起身踱步到太子身边,仰头看着身形高大的太子,轻声道: “太奶奶知道,刘慕卿是你的伴读,亲如手足。只是,皇族姻亲,往往难以顾全到每一个人。但是太奶奶希望,来日里,你可以做到……” 太皇太后的话颇有深意,在她那有力的厚掌拍到太子肩头的时候,太子便一切都明了在心了。 太子留在未央宫侍疾,而秋明带着太皇太后的吩咐,趁着夜色,赶往宋府。 就在宋君君震惊太后人还好好的却要写遗诏的时候,宫里又来了人。 那内侍面色焦急,一路赶来,衣裙裾尾端都还沾着未融的雪。 “女史大人也在?” “嗯。”秋明颔首,见来人并非太皇太后宫里的人,便问道,“可是宫中有事?” 那内侍哭着脸,弯着腰,向众人行礼,道: “宋将军、宋夫人、宋小姐,女史大人,宫中太后娘娘薨逝,且请宋小姐速至未央宫,披麻戴孝……” 太后过世了?! 众人震惊。宋将军惊得都从凳子上滑了下来,宋夫人险些站不住。 听到这个消息的宋君君,也许久没回过神来。 “真的?!”宋君君跳到那内侍的跟前,急切地问道。 明明上午,太后还好端端地和她说话呢,她今天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桂枝不是还在说,太后在看账本吗?怎么到了晚间,忽然说没就没了? 那内侍凄凄道:“陛下派小人来传话,那还有假?小的还要去通告其他宗亲,此事紧急,还望宋小姐速速动身。” 宋将军夫妇应着,送了那内侍出门,而宋君君站在厅堂,仍在震惊之中。 秋明过来告诉她太后遗诏的内容时,她还在为成瑜与刘慕卿忧心,帮他们的法子还没想出来呢,又得知了这样一个消息,委实让她措手不及。 秋明倒是镇定许多,叹了口气,提醒怔住的宋君君道: “太皇太后命我带给您的话已经带到,宫中太后薨逝,想必太皇太后那儿还有许多事情。宋小姐,秋明告退。小姐还是早些动身得好。” “欸,好……”宋君君懵懂点头,让文鑫送了秋明出去,她则转身去找了宋煦明,要他为成瑜的事儿想想办法。 按规矩,宋煦明与刘慕卿一样,是太子的伴读,他们这样外臣的孩子是无需入宫侍疾的,但宋君君是未来的太子妃,她必须入宫。而现在她也没时间去找成瑜了。 秋明方才说,太后一旦薨逝,那么成家的小姐就要开始为嫁入东宫准备着了。毕竟,来年开春太子与宋君君成婚的准备,早已做好。 成瑜与刘慕卿两情相悦,可太后遗诏哪里能违背?成瑜虽是个规行矩步的大家闺秀,但内里却是个坚定的,万一想不开,那后果是什么,宋君君都不敢去想。 “……好,我会与慕卿说好。”宋煦明知道事态紧急,也一改往日漫不经心的样子,点点头,又叮嘱道:“你快去宫里,万莫误了时辰,否则,这又会成为伯父的过错……” 君君知道,宋煦明在这种大事儿上,还算是个能托付的,这才放下心,跑着去换下衣裳,准备进宫。 宋府外头,大勇拉着马车,文鑫已经在一旁等候了。 宋家三人送了宋君君出门,宋夫人还叮嘱君君,要规行矩步,这样的大场合,可不能乱说话。 宋君君紧了紧衣袍,与家人辞别。踏上马车的那一瞬间,脑海中响起了久违的系统的声音: 倒计时任务:请成全一对恋人,倒计时:十日。 重复!倒计时任务:请成全一对恋人,倒计时:十日…… 这声音把宋君君惊得险些磕到马车门上。 慌乱地扯了衣袍在车内坐定,伴随着马车外的呼啸风声,宋君君心如乱麻一团,又急又懵。 她现在要忙着去给太后守灵跪经,都这个节骨眼儿上了,要她上哪儿去做媒人啊?! 更何况,这还是个倒计时的任务! 宋君君又气又委屈,大有五内郁结之感,在马车内坐得都不舒坦。事情乱糟糟地来了,如今还有个“限时”的任务,这莫非是个必死的局? 感谢博士的推荐票呀~ 大家看了文如果有什么建议意见,都可以和我说呀~比如希望节奏快些还是慢些,人物结局怎么样~都可以跟我提哟~ 第115章 要不,就私奔吧! 第115章 要不,就私奔! 宋君君毫无选择空间地接下了倒计时的任务,脑子里一团乱麻,而完不成任务便会毁灭的恐惧感,吓得她的心都在颤抖,连带着给太后行丧礼时都在抖。 “君君,你可是觉得冷了?我让人加些炭火来?”太子一早就觉察到了宋君君的反常,众人散去后,他趁着守灵的间隙,问道。 宋君君迷茫地摇摇头,跟随着宫人的引领,前去更衣。 “她见了什么人?”太子走在廊下,看着宋君君有些恍惚的背影,皱了皱眉,低声问身后的慎孤。 慎孤也不明白宋君君到底如何了。就他所知,宋君君一直待在宋府,直到宫里派人传话太后薨了,她才出府,理论上来说,除了家人与传话的宫人,她是见不到其他人的。而秋明传话一事,是太皇太后当着太子的面吩咐的,不会出什么岔子。 “会不会,是因为太后遗诏的事情?”慎孤猜测道。 宋君君和成瑜那么要好,说不定,宋君君是在为着成瑜将为太子侧妃的事情苦恼。 “我总觉得,她的反应不该是这样的。罢了,你找个人去问问宋煦明。”太子叹了口气,答道。 雪下得更大了。 短短不过两刻钟,未央宫的地面便覆盖了一层薄雪,映着烛火,仿佛月光在地面熟睡。 在阖宫上下的哭泣声中,太后的灵柩被安置在奉先宫。陛下伤心欲绝,都跪不住了,有太子执意代父守灵,陛下才肯回去歇下。 太皇太后也难过。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不心痛? 太后实在是个和善温良的好人,宽仁待下,又不拿腔作势。宫人们也大约是真的悲伤,就连一向娇纵的何贵妃,此情此景下,也哭了几串眼泪出来。 大雪纷飞着,仿佛是想盖住太后存在过的痕迹。宋君君看着银装素裹的皇宫,只觉得了无生息,黄昏时分,她明明还站在未央宫,明明还听见了太后在殿内的咳嗽声。她没有放声大哭,可却总觉得喉间有着一个硬硬的所在,梗得她呼吸困难。 她和太后其实也没有多少次的见面、多长时间的来往,可是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她难以接受,又觉得不适。仿佛这宫里,就该是有两个老人的,她在大齐许多年了,太后和太皇太后仿佛一直都在。每年的三月份,大齐京城还都在给太后过生日的呢。 宋君君抬眼望着冰冷的灵柩,心里空落落的。 她不是没经历过人死的场景,只是,上一回的陈攀、水月,说到底,她与他们的交往都不多,陈攀更是死有余辜。 可是,这一次是太后呀。是那个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温和端庄的贵妇人呀。 仅仅只是一个她照面并不多的太后过世了,她就如此难受。那若是她完成不了任务,宋家的三人,还有眼前的太子,岂不是都无法保全? 完不成任务的后果,宋君君越来越不敢想。 太子就跪在灵柩前,压抑着哭声,嵘王夫妇也到了,跪在他们的后面行礼,一脸悲痛。 她是个顶好的人?宋君君想着,心里实在不痛快。她想抚一抚太子的后背,可此举又不合礼数,便只能悄悄盖住太子的手背。 太子抬起头,发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仿佛所有的悲痛,在对上宋君君那双眼眸后,所有的悲痛都减轻了。 太子翻过手来,回握着宋君君。这微微带着些凉意的手,给了太子莫大的安慰。 真好,这世间还有你在身旁。 第一次跪灵礼结束后,太后身边的女史桂枝红着眼睛鼻子,过来了,以太后有遗训的理由,把太子与宋君君请走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被奔涌的潮水裹挟的渔民,是没办法决定自己的去处的。 “太后有遗训,还请殿下、宋小姐跪听遗训。”桂枝压抑着悲痛,轻声道。 宋君君应着,利落地跪下。 而剔除掉太后遗训之中那些好听的话,听到桂枝说,太后下葬后,开春宋君君便要嫁入皇家,而遗诏,便会立即公布,成氏女便需备嫁,一月后嫁入东宫。 此时的宋君君无暇去顾及自己的任务了,她脑中只转着一个念头:太后遗诏如何能违抗?成瑜与刘慕卿,恐怕此生便再难成眷属了。 他们如此相爱,成瑜如何肯放手,刘慕卿又如何肯放手?昔日兄弟,如今要纳自己的心上人为妾,皇权之下,便只为着朝政平衡,而不管兄弟之义吗? 桂枝离开后,宋君君看向太子,期望能从太子的口中,说个解决方法来,哪怕是拖一拖时间的方法也好。 太子知道宋君君此时把希望寄托给了他,却不动声色,只是攥紧了宋君君的手,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君君,你是正妃,来日里无论是谁、无论有多少侧妃,你都是我梁君复独一无二、不可撼动的正妻……” “你说什么?”宋君君并未去细想太子话中的深意,她此时只觉得,太子是真的不拿兄弟当人啊。 “我知道,成瑜是你的闺中密友,但是,君君,来日里无论侧妃是谁,我的太子妃、甚至是未来的皇后,都只会是你宋君君一人。”太子跟着宋君君站起身,以为她是在不信任,便又试着解释:“君君,你该知道我对你……” “我不知道!”宋君君看着眼前的太子,觉得他是难过得都糊涂了。她难道会去稀罕什么太子妃、什么皇后吗?任务完成了,她就是要走的啊,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宋君君甩开了太子的手,克制着向后退了几步,也不想再去看太子那双含情的眼眸,只是道: “按照礼法,今夜,我这个未过门的孙媳妇,是无需一直守着的。夜里凉,殿下您好好保重,君君暂不相陪了,请容我告退。” “好,君君你回去好生歇息……” 听到了太子的应答,宋君君连后面的话都不想再听,低着头,提着裙摆,便带着文鑫出宫去了。 一路上,她是越想越生气。这么久了,难道她宋君君想要的,太子还不明白是什么吗?她是看重所谓名誉地位的人吗?她难以接受的,难道是成瑜要嫁给太子吗?她是不能看到成瑜与自己的心上人分离呀! “小姐,我们现在去哪儿?”文鑫从马车里钻出来,顶着风雪,推开车门。 宋君君从宫里出来,连大勇都没带上,把文鑫推进马车,自己拉了缰绳,赶车马车就是一顿狂奔,速度之快,文鑫实在害怕。 “去京兆尹府!找成瑜!” 宋君君挥着马鞭,又反手把文鑫推了进去。 此时此刻,她只能兵行险招,撺掇着成瑜和刘慕卿私奔了! 第116章 无人在意即是“搞事时” 第116章 无人在意即是“搞事时” 年关前的这一场大雪,覆盖住了大齐京城以往的喧嚣,也连带着,沉寂了后宫的悲鸣。 那些呜咽与哭泣,仿佛都藏进了大雪细密的孔洞里。 京兆尹府这一条街巷,就分外安静,黎明的街巷,人们还在熟睡,只听得宋君君驾着马车急急地飞驰声。 风雪之中,马车声听得让人格外心惊,在驰过路边迎面走来的一前一后的二人时,前头那个披着陛下御赐斗篷的男子回头望着轮毂卷起来的污雪,皱了皱眉头。 “那是宋家小姐吗?” “想必是的太师大人。”男子身后的仆从道,“那是宋家的马车。只是……这不是宋将军府的方向啊……” 林太师垂眸,微微笑了笑:“她还能去哪儿?那是京兆尹府的方向。她大约是不愿待在宫里守灵,憋不住跑出来找成家的小姐打发时间。” “可需要属下派人盯着?”那仆从又问。 “不必。”林太师摇摇头,“太子会护着她。说不定,此时哪一个暗卫正跟着她呢。不过她如此驾车,我倒要找宋将军好好说说。太子妃行事,应当端庄持重,如何能如此狂奔呢。唉,罢了罢了……走,你我二人要再快些,别误了进宫的时辰。” 说完,林太师带着仆从继续低头赶路。时间都是他算好的。从得知太后的消息,到准备好进宫,这一切都是按照着大齐的礼法章程来的。他是大齐的太师,这样的事,他绝对不能做错。 在望见京兆尹府门前挂着的灯笼时,宋君君勒紧缰绳,马儿嘶鸣声还未停下,她便已经冲到了府门口。 守门的仆人在一连串的拍门声中睁开了惺忪睡眼,胡乱裹了袄子,把门打开一边,随即便侧向另一边打着呵欠——他都不需要看来人是谁,在京城,能这么拍门的,除了宋家的那一个,还会有谁啊? 一阵狂风裹挟冷雪刮过守门人的小胖脸,他知道,这是宋家小姐身边那个小厮也风风火火地奔进去了,便又眯缝着眼,口中麻木道着“宋小姐里边请”,一边又重重地把门合上。 待他回头睁了眼睛看时,早看不到宋君君的人影了! 宋小姐跑得快,无妨,老爷在外院训话,届时会有人带她去内院的。即便没人带她去也无妨,宋小姐来成府,比去她自己家陌生不了多少! 想到这儿,守门小胖笑了笑,便又滚回到门房里,伴着炭火入眠了。 宋君君一进内院,听到成大人在给府中衙役们训话,便迅速放慢了脚步。 也不是什么机密要事,不过是成大人考虑着太后薨逝,需要罢朝几天,太后仁德,葬礼想必不会大办,年节前就要入陵,那么京城的治安与防卫都要适时地作出些调整来。 宋君君立在廊下,看着风雪之中的成大人,远远地向他行礼。成大人也看见了她,也回了礼,便继续忙着京城的调度安排。 宋君君来能有什么事情?她还未进东宫,太后亡故她确实也不需要守一夜,想必此时她一定是来找成瑜玩儿的。 成大人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宋君君又不是没有大半夜的跑来找自己女儿的先例,她不过是玩心重了些。 刚准备进佛堂礼佛的成夫人在回廊拐角处也看见了行色匆匆就往内院快步走去的宋君君。她也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那是宋家的丫头?”成夫人拨着佛珠,看着宋君君的背影,低声道。 身边的侍女点头应和:“定是来找我们小姐的。” “嗯。”成夫人点点头,不觉丝毫意外,只是本着守礼的原则,吩咐道:“昨夜太后薨逝,作为皇家的儿媳,今日午间的大礼,她是需要在的。你看着时辰,快到午时了,若她还在小姐那里,那你便去提醒她。” 整个成府都无人对宋君君的到来感到意外,也丝毫不觉她这一天有什么蹊跷——宋小姐嘛,她以往咋咋呼呼风风火火的时候还少吗?也就是在皇宫里头她能稍稍安分些。 整个京城,无人在意宋君君此时的行为,大家的焦点都在太后薨逝上了,唯独太子除外。 “她去了吗?”太子立在太后的书案边,点着桌上镶着翠玉的毛笔杆,问着进来复命的慎言。 “去了。宋小姐亲自驾的车。”慎言如实答道。 太子眼中闪烁着烛火的光芒,又似乎是眼眸发亮,点点头,松了一口气,道:“好。” “你退下,去她身边。”太子又吩咐道。 慎言领命,从窗户翻身出去,踏雪而行,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风雪之中。 “慎孤。”太子又唤了慎孤进殿,“准备几匹好马。” 慎孤略感意外,但太子的命令,总有他的道理,因此也未多问,便领命下去准备着了。 太子抬眼,看着太后生前常坐的坐榻,心绪万千。太后是为了他好、为了大齐好,自然也不会反对他的做法。 他愿意为宋君君安排好一切,但宋君君的行动一定要快。 因为,成瑜作为太后写入遗诏里的侧妃人选,她一定会在遗诏公布前就知道消息的。 留给宋君君的时间不多了。 无人在意的时候,就是宋君君“搞事情”的时候。 她一路赶往成府,自认表现一切如常,就连一向熟悉她的成瑜都没有起疑。 “你的手好凉呀,是一路过来冻着了?可别着凉了,快到我床上来,暖一暖。”成瑜对宋君君的到来也丝毫不觉得意外,她甚至仅仅以为,宋君君是知道太后过世,见不得人离去,心里不舒服罢了。 宋君君看着成瑜,更加心疼了。成瑜她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逼着嫁给心上人的兄弟了,竟还有功夫关心宋君君的冷暖。 成瑜伸手去拉宋君君,却没拉动,宋君君拽着成瑜的手,满眼的心疼。 “今日这是怎么了?”成瑜打着呵欠,问道。 以前宋君君大冬天的过来,那必然是睡不着了,一到她的房间,就往床上蹿的。 “成瑜,我问你,你想与刘慕卿长相厮守吗?” 宋君君并未叫成瑜的小名,而是很认真地连名带姓地叫她,还问了这么一个让她稀里糊涂的问题。 成瑜害羞地点点头,又面带愁容,道:“我们只能等皇家赐婚。只是慕卿问过太子殿下很多次,太子殿下尽力为他争取过了,可却一直不能如愿……如今太后薨逝,怕是还要再等上一等了……” “等不到了。”宋君君截断话头,告诉了成瑜太后遗诏的事情。 “怎么会……”成瑜又震惊又无助,怔怔地跌坐在榻上,喃喃道:“太后遗命,不可违抗的……” 宋君君蹲在成瑜身前,托起她的脸,问道:“小鱼别担心,我只问你,刘翰林的公子,当真是个值得托付一生的人吗?比之太子如何?” 太子该说不说,也算是个好人。宋君君可不想她帮助成瑜私奔后,来日里发现她所托非人啊。 “君君,你也是识得慕卿的,何以这样问?莫非,你也想让我嫁入东宫吗?” 宋君君知道成瑜误会了,却也来不及多解释,又问道: “现在有一个能与他长相厮守的机会,就是有些冒险,你可愿一试?” 成瑜擦了脸颊边的眼泪,低头望着宋君君。宋君君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比当日她决定做掩护为刘成二人传递情书时还要坚定。 “你是说,私奔?”成瑜极聪慧,略略一思索便知宋君君的想法了。 “嗯。可愿意?刘慕卿可愿意?”宋君君认为,这种事,还是要看双方当事人的意愿,否则强赶鸭子上架,只会坏事。 成瑜止了眼泪,却犹豫了…… 第117章 装病私奔,必然可行 第117章 装病私奔,必然可行 “嗯。可愿意?刘慕卿可愿意?”宋君君认为,这种事,还是要看双方当事人的意愿,否则强赶鸭子上架,只会坏事。 成瑜止了眼泪,却犹豫了。 宋君君见她犹豫,也明白她的顾虑。她若是私奔了,到了遗诏规定的时间找不到成家女儿,便是抗旨不遵。那京兆尹府如何能保全?父母亲族如何能幸免? “私奔的名声确实难听。我也知道,此时你们二人离开京城,来日里诏书颁下,便形同抗旨。可如果此时不走,以后便走不脱了。难道你真的甘心,此生与刘慕卿被皇宫高墙隔断吗?” “太子……太子殿下竟也愿意?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吗?”成瑜抬起泪眼,问道。 她以为,宋君君来让她私奔,是太子的主意。 “这事儿是我的主意,和他无关。咱们也别指望他了!太后身边的女史宣读遗诏时,他就在我身边。可他却无动于衷,竟然还说,你进门,不会影响我的地位!这不就是摆明了他是打算遵太后遗诏,纳你入府了吗?” “可是,刘慕卿是他的伴读呀。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成瑜抹着泪,眼圈通红。 “不过是伴读罢了……嵘王还是他的亲哥哥呢,你可见过太子有给过他好脸色?”宋君君一想到太子与她说什么地位身份的模样,心里就来气。 她原先还以为,梁君复和别人不一样。如今看来,都是一样的。帝王凉薄,他很早就被当做储君培养,别人看不清,她宋君君还能看不清?古往今来,有几多高位者六亲不认? 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尚且可以成为皇位下的奠基,更何况是所谓的伴读了。 成瑜知道宋君君不会害她,也知道一旦太子点头,那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但确实割舍不下双亲。 她与刘慕卿,一个是京兆尹的女儿,另一个是翰林学士的儿子,就此私奔,必定会牵连两家。 “若我们出逃,陛下追究起来,京兆尹府与刘府,又当如何呢?”成瑜的忧心不无道理,但宋君君来时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短时间内,刘慕卿去哪里,只有太子不说,又有谁会追究呢?”宋君君的话也有依据。 刘慕卿只是太子的伴读,他的任务就是陪太子读书,此时年未弱冠,既无功名、也无官职,只要太子不多言,谁又会在意他身边的伴读去了哪里呢? “刘慕卿那儿你放心,他如何都是没事的,刘家也如何都没事的……棘手的,是明年开春,我与太子成婚后,你便要纳入东宫的事情。” 宋君君继续道: “这件事,我也有方法……” 宋君君让成瑜即日开始装病,太后会在年前就入陵。太后入陵时,皇亲与朝中大臣皆要送行。到时候人多起来,没有人会在意太子身边的伴读少了谁。而成瑜装病在家,也可以趁此机会甩开家丁,与刘慕卿汇合。 “那我又为何要装病呢?”成瑜疑惑道。 “这是为了铺垫。”宋君君答道,“也是为了以防万一。私奔之事重大,我们必定要计划周密。若是太后下葬那一日出了什么岔子,你们没有出逃成功。那么你一直装着的病,也可以再给我们争取下一次私奔的时间。设想,你若是病了,那么首要的也是养好病,再执行太后遗诏啊。那这样我们就还有时间。” 成瑜点点头,又问:“如若真的得以私奔,那我爹娘,又当如何保全呢?” “太后遗诏,并未指名道姓啊。”宋君君轻声道。 成瑜看着君君眼中的光亮,一瞬间便明了君君之意。 “你是说,找人代嫁?”成瑜话一出口,又觉得这事儿太大了,便略有些惶恐。“一旦事发,便是欺君罔上、抗旨不遵。这如何使得……” “哪里欺君?”宋君君解释道:“太后并未指明是成家的哪一个孩子,只说是京兆尹成家的女儿。女儿也分很多种,养女、义女、过继女,哪一个不算女儿?” 她是打算豁出命去,也要护住京兆尹府的。 “此事你先不要告诉伯父伯母,待到你们二人私奔后,我自会向他们二老请罪。到时再告诉他们出嫁养女或是义女的事儿,也没那么不好接受的了。只要伯父伯母咬死是他们的女儿,那也不算是违抗太后遗诏啊。” 宋君君的想法很是大胆。在来的路上,她就一直纠结。难道真的要去牺牲另一个姑娘婚配的选择权,来成全自己闺蜜的美满爱情吗?但在宋君君看到伤心落泪甚至想自己就此了结的成瑜时,她便知道,她别无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世上想嫁入皇家享受天家富贵的人,也不在少数。愿意又嘴严的姑娘,未必像她想的那般难找。宋君君如是安慰自己。 “太子,也有把柄在我手上。即便是朝中有人多事,只要陛下、太子没有异议,任凭他们如何说,还能管得了皇太子娶亲吗?现下,我只问你一句,刘慕卿,当真可托付?” 成瑜闻言,看着宋君君,认真地点头。若不是守着礼法,等着陛下赐婚,他们二人也许早就已经订下终身了。 “我与他的情义,在当年除夕夜一见,便已经注定了。我非他不嫁,他亦非我不娶。” 宋君君点点头,道:“好!我一定替你们二人实现这心愿!” …… 大雪纷飞的京城,一切如常。 “小姐和成小姐说了什么啊?怎么待了这么久?”文鑫见宋君君出了房门,便迎上来问道。 “很久吗?”宋君君淡淡地答道,瞥见了文鑫身后的侍女,她是成夫人身边的。 “是伯母有什么吩咐吗?”宋君君向前一步,扶起正向她行礼的侍女。 那侍女笑着摇摇头,道:“夫人无事,哪敢有什么吩咐?我是奉了夫人之命,来提醒小姐,今日太后丧仪,论规矩,是该进宫守着了。” 宋君君点点头,不经意道:“我正要走呢。太后走了,我心下有些难过,这才来找小鱼开解。常日尽孝还来不及,今日我又如何不遵礼法呢?” 说完,宋君君朝侍女颔首,带着文鑫出去了。 那侍女望着宋君君的背影,欣慰赞叹着,宋家女儿眼见着长大了,如今还能把礼法如此放在心上。 太后的丧礼,陛下果真遵循着母后的遗诏,一切从简,且计划着在年前入葬。 京兆尹成大人料得不错,宋君君也料得不错。 这些日子,京城上下,陛下罢朝好几天,皇宫里的人都在忙着太后入陵之事,皇宫外的人在忙着过年,一切,都如太后生前所愿的那般,自己的死,不会妨碍到百姓民生。 “陛下真是孝顺……”宋夫人一边揉着面团,一边咕哝着。 “……太后也真是个好太后。年关了,她撒手人寰,竟还能事先留下遗训,不得让自己的死影响百姓。唉,多好的人啊……” 宋夫人念叨了几句,眼眶竟隐隐有些泪花儿来。 宋君君望着灶里的火苗发着呆,心里想的全是过几天太后灵柩出城的事儿。 那一天的夜里,成瑜和刘慕卿便要私奔了。 “……娘亲也是好人。”宋君君敷衍着回答宋夫人,说着,还不忘给灶里添了一把柴火。 “如今四海升平,哪有坏人呐!”宋夫人擦着眼泪,又哭又笑的模样,宋君君看得格外感慨。 是啊,大齐的百姓,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游戏里的npc……可是!她那限时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第118章 “队友”加一 第118章 “队友”加一 望着灶里的火苗,宋君君猛然想起来一件事儿:她那限时十天完成的任务还没开始做呢! 已经多少天了? 宋君君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过去,惊觉距离任务的时限,只剩下短短三天了。 想到这里,宋君君扔下手里的火钳,提起裙摆就往外跑,险些被门槛绊倒也不停下。 “欸!锅里的马上就熟了,君君你上哪儿去啊!”宋夫人透过锅中的水汽,看着宋君君慌不择路的背影喊道。 宋君君心里急得慌,头也没回,只应了一句,她去军营找文鑫玩儿。 “嗐!这开春就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老想着玩儿呢?说出去还不让人笑话了?”宋夫人念叨着,自己也觉得好笑。 宋君君此时心里只有任务。宋府家丁少,别人宋君君也信不过,这几天宋煦明到东宫忙上忙下去了,任务的事情她又不能找外人,容易生出口舌之祸。想来想去,只有小文鑫最合适。 他什么都听宋君君的,宋君君干的事情,他不会多想,也不会去追问真正的缘由。 可惜,今日一大早上,宋将军要搬些兵器到禁卫营去,缺人手,就临时“抓壮丁”把小文鑫带走了,否则宋君君喊一嗓子,就能把跟在她身后的文鑫叫过来了。 宋君君牵了匹马,抄了小道赶往禁卫营,风风火火地把文鑫提出来后,她附耳吩咐文鑫道: “交办给你一件差事儿!” 文鑫眼前一亮,忙不迭地点头。 “好好好。小姐有何吩咐,文鑫一定办到!” 自太后薨逝以来,宋君君就给文鑫交办了许多件事儿。文鑫不知道小姐买骏马、订马车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小姐采购细软、又当了仅有的几件首饰换成银票是为了什么,但是前几天的所有事情,他都做得很好。小姐还夸他是个好副手、将来必成大器呢! “我跟你说,你马上去官媒那里,打听打听最近都有谁上报了婚配的需求。我记得官媒当中有个冰人,姓什么上官的。他的兄长曾在军营之中,曾是爹爹的副将,你也应该记得的。你就去找那个上官冰人要名单,且只是看看,他会同意给你的。” 哼,不就是撮合一对儿吗?她宋君君找不着,朝廷的媒人机构还找不着能撮合在一起的人吗? 况且在官媒之中上报了名单的,都是早就预备着要成婚的,那这操作起来,岂不是很快就完成了? 说不定,今日,今日就成! 宋君君望着文鑫接了吩咐努力向前奔跑的样子,喜不自胜。 区区一个限时任务罢了,还能难得了宋君君? 更难的是她自己的“私事儿”——帮助刘、成二人在后天太后入陵那天成功私奔。 不过,她已经准备万全了,只待后天,太后灵柩送出京城了。 这几天宋君君行事低调,她又在事先故意找太子吵架,要太子撤掉了跟着她的暗卫,京城的人要么忙着哀悼太后,要么忙着准备年节,无人在意平常本就没什么存在感的宋将军府,也无人在意还未嫁入东宫的太子妃在做些什么。 宋君君明面儿上可是十分遵守礼法的,该进宫叩拜就进宫叩拜,该待在府中闭门就待在府中闭门。她自认这大逆的事情无人知晓。 除了太子…… 东宫正殿燃着炭火,火焰平静地跳动着。慎孤替太子揉着太阳穴,慎独端着两碗人参汤,从外头走了进来。宋煦明正按照太子的吩咐,翻查着眼前的卷宗。 太子抿了一口参汤,又向宋煦明挥挥手,示意宋煦明也来上一碗参汤 “不了不了。”宋煦明知道太子的意思,摇头道:“参汤太补了。我哪里受得住。倒是元成你这几日都没怎么睡好过,不然今日便歇下……” 太子这几天忙着太后的丧仪,已经许久未睡过整觉了。太后过世了,陛下可以不上朝,可朝堂的事情却不是能停歇的。 趁着这几日何家的人松懈,太子夜以继日,除了要给太后守灵,还要匀出时间来,翻查他一直追踪的何家卖官鬻爵的事情。 实在累了,便在桌案上打个盹儿,这几天,全靠参汤吊着,眼圈都暗了许多,烛火下,都能看清眼下的青灰色。 太子摇摇头,又喝了一口参汤,从卷宗中抬头,望了望外头的天色,道:“不歇了。再有两个时辰,便要进宫了。此时歇下来,一会儿恐怕再难起来。皇祖母的灵柩即将出城,我如何能放松?待送灵出城了,我再歇不迟。” 宋煦明知道太子的性子,决定了的事情,旁人是改变不了的,便也识趣地不再说,只劝太子顾好自己的身子。 太子笑了笑,权当做回应,又故意唤了慎言前来汇报。 “这几日,太子妃可还好?年节了,京城人多,你可得好好护住她。她不愿你跟着她,这些日子,她没发现你?”太子问了几句,又偷偷瞄着宋煦明的表情。 尽管君君抗议,但太子还是让慎言去保护她,这件事宋煦明是清楚的。太后葬礼,京城人多,有慎言的保护,宋煦明心里更安生。 毕竟他的这个妹妹,随性了十余年了,向来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极少顾忌礼法,只管她心中的正义。不过好在,宋家虽说底蕴不深厚,但为人都还算不错的。他偶尔也不会去管君君的事情,只要她平安喜乐便好。 宋家上下,其实都和宋煦明是一个想法的。 宋煦明听了太子的话,表面上不动声色盯着卷宗看,实际上耳朵都恨不得贴到慎言嘴边,去听听她如何作答。 “太子妃这几日一切如常,要么待在府中,要么进宫,偶尔到京兆尹府或是福满楼逛一逛。不过太子妃的小厮倒是这几天逛了布店、钱庄……昨天还去了官媒。据属下查探,是太子妃好奇民间的婚嫁习俗,所以派文鑫去问一问。”慎言向太子答道。 “婚嫁习俗?”太子喃喃,又敞开笑颜,道:“太后遗诏,定了我与君君的婚礼仍是在开春时举行,她此时看看习俗,也算正常。备嫁的姑娘,应当都有这般好奇。无妨。你且护住她。” 太子说到了婚礼一事,宋煦明心里就犯了嘀咕。 他是知道太后遗诏内容的。 开春宋君君与太子成亲了,不日成家的丫头就要嫁进东宫了。尽管妹妹不承认,可他知道,妹妹心里还是在意太子的。成瑜虽说与刘慕卿有意,可到时候嫁进东宫了,人都是会变的。 那到时候二女争夫,成家那女儿大家闺秀,论起心眼儿来,自家妹妹这个“直肠子”又怎么赢得了成家的小姐呢? 更多的,宋煦明便不敢往下想。他自小陪着太子读书,陛下的后宫虽表面平静,但也少不了无声无息的死亡。他可不愿妹妹受委屈。 太子虽说以前对成、刘二人的事情乐见其成,可往后成瑜嫁进东宫了,温柔缱绻下来,难保太子不动心。 可若是让太子不娶成家小姐,这不就是要太子抗旨不遵吗?那太子对成瑜这个未来侧妃的看法是什么呢? 宋煦明正想着找个由头探一探太子的心思呢,却见太子放了卷宗,似乎是累得很。 “元成?”宋煦明“计”上心头,旁敲侧击道:“实在累了,你还是歇息。这些……我再熬一熬,今夜便能看完了……” 太子撑着额头,等宋煦明的“试探”可等了太久了,好不容易它开口了,却还是拐了个大弯。太子等不了了,便直接道: “这几日真是辛苦煦明了。慕卿这些日子有事,脱不开身,所以我才没叫他。等过了这几天,我便不拘着你了,你好好闭门读书,来年一定高中!” 说着,太子又故意蹙眉,感叹道: “可惜了一对璧人。可太后遗诏难违。就让他们这几日相处着,算是告别!” 宋煦明嘴上应着不辛苦、应该的,可心里却在听了太子的这番话后,泛起了波涛。 太子这话,明摆着就是同意成家女儿进门呀! 自然,这也无可指摘,储君嘛,哪里只有一名妃子的道理?太子同意,陛下都不会同意的。 宋煦明额头冒着汗,今夜的太子虽然疲惫,可不知怎地,无形当中给了他一些压力。 也许是太子愿意多纳妃子的想法“暴露”给了宋煦明,他总觉得,今夜的太子不像从前一般亲切,倒是陌生了许多。 宋煦明噤了声,一边看着卷宗,一边想着要帮帮自己的妹妹。哪怕现在宋君君死鸭子嘴硬非不肯承认自己对太子有心。他总得帮她一把,否则来日里伤心吃醋,他到哪儿给妹妹找后悔药去呢? 无形之中,宋君君就这么多了一个“队友”。 因为,宋煦明的想法,也简单粗暴:让成瑜和刘慕卿私奔…… 感谢博士的推荐票呀~ 第119章 往前行,莫回头(一) 第119章 往前行,莫回头(一) “慎独大人便送到这儿。寒风凛冽,如今已至黎明,我还能看不清路吗?”宋煦明转身,接过慎独手中的灯笼,推辞道。 慎独本还想再送一送的,至少也该送到宋府的巷子口呀,可宋公子坚持,他也不能强硬,便颔首道: “那慎独便送到这儿,公子小心。” 宋煦明披着狐裘,脸上挂着笑,也朝慎独颔首致意,随即便转身下了东宫的台阶。 慎独立在阶上顿了顿,也转身合上东宫的大门。 就在东宫大门刚关上的那一瞬间,宋煦明提着灯笼,仿佛被按到了某个开关一般,拢了衣襟,便在街巷中狂奔。 妹妹的终身幸福,如何能教他不着急? 这滑稽的一幕,刚好被藏在东宫围墙高处的慎孤见到。 他皱了皱眉,从墙头下来,遇上慎独,他正抬头望着慎孤。 “瞧见什么了?”慎独扬了扬下巴,问道。 他很是好奇,太子以往对宋家的公子和刘家的公子都掏心掏肺的,有什么事儿都不会瞒他们,可自从陈攀的案子了结之后,似乎三人之间不似从前了。 甚至,太子殿下居然还暗地里教慎孤盯一盯宋公子离开后的反应。 这在往常,是太子殿下专门对那些道貌岸然的朝臣们才会做的事。 慎孤摇摇头,他也摸不清宋公子的行为是何意。 “太子不喜欢属下多话,我正要去向太子汇报,你万勿多言。”慎孤绕来慎独,朝正殿走去。 慎独瘪瘪嘴,很是不服气。他难道是那种不着四六老是胡说八道的人吗?他分明是“话在嘴边想三分”的人呢! “他如何?”太子闭目养神,听得慎孤进殿的脚步声,便问。 慎孤道: “宋公子似乎有什么急事,出了东宫门,慎独刚把门合上,他便朝前狂奔。方才……似乎宋公子没有提到有什么要紧事?” 太子闻言,笑出了声,道:“宋家的这兄妹俩,果真感情好。别看他们平常老是拌嘴吵架的,但真有事了,却是会搏命的。” 慎孤听了,与慎独面面相觑。 慎孤不解,慎独也是一脸狐疑。 若宋家只是宋家,那这话便是夸他们的,可是,宋家该为朝廷效力,他们该为陛下、为未来的天子赴汤蹈火,那么这话,听着便像是揶揄讽刺了。 太子知道这两个忠心耿耿的属下在思虑些什么,便敛了笑容,道: “你们可全然放心宋家。” 以宋将军那根本称不上心机的心机,他是必定不会做危害朝廷的事情。宋煦明,是个有头脑的,但更是个忠诚的,而宋君君,看起来不靠谱儿,但着实是个正派良善的人。 这样的一家子,哪里会生出不臣之心? “煦明,只是心疼自己的妹妹罢了。他自幼失去双亲,由宋家夫妇抚养长大,又与君君从小一处长大,虽是堂亲,但感情却比一母同胞的手足还要深。” 太子殿下又补充道。 慎孤慎独听了,这才放下心来。他们的使命就是护卫太子、护卫大齐,这是他们活着的唯一意义。 “那殿下,太子妃这几天……”慎孤想了想,还是出言询问。 太子还特意教慎孤寻了好马,又隐藏身份,暗地里把马卖给文鑫,甚至还打点了宋君君可能会去的当铺,买通了掌柜的,要他等宋君君去当东西的时候,按照实际价值的十倍支付给宋君君。 这一番操作,慎孤只是照做,并不明白缘由。 太子睁开眼睛,淡淡道: “我答应过君君,此生只倾心一人。一人,足矣。君君,足矣。” 慎孤与慎独从小就是被当做护卫培养的,他们只知道太子关心宋家小姐,太子的解释,二人其实也并不能理解,只是太子想做的事情,他们兄弟二人与慎言慎语姊妹二人,都会豁出命去助太子完成。 ……且说一说方才那个雪地狂奔一心牵挂家中“没心眼儿”的妹妹的宋煦明。 他从东宫一路狂奔回家,灯笼让风吹灭了,都没能放缓他的步伐。 一进府门,他连略略打湿裤脚的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下,就冲到宋君君房门口,拍了几下门,便径自闯了进去。 急事当前,礼法什么的,亲人之间便不用顾忌了。 “君君……君君,你快醒醒……” 被冷意侵扰的宋君君十分不耐烦,皱着眉头翻了个身的功夫,还不忘踹了一脚制造噪音的源头——宋煦明。 “宋君君!你再不起来,成瑜就不能嫁给她自己的心上人了!”宋煦明急死了,趴在宋君君的耳边就这么吼了一句。 “什么?!” 这话可比什么都管用。 宋君君脑中仿佛接上了电线,一个猛子便起身。 “你说什么?!” “我说,你再不醒,成瑜就要嫁给太子了……” “什么?!我睡了这么久吗?”宋君君瞪大了双眼,恍惚间,她是真的以为自己睡到了第二年开春,还寻思着这大齐太子结婚真有意思,对方睡着了也能把婚礼给办了? “快穿衣服,起来……”宋煦明扔了几件衣服,全砸到床上,“太子那儿我打探过了,他对纳侧妃,并不排斥……甚至还和我说什么,有侧妃也不影响你的身份地位……” 对比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宋煦明,宋君君倒是显得平静多了。 这事儿,她一早就知道了。 “我知道啊……” “知道?!知道你不着急?!” “急什么?等你来说,黄花菜都凉了……” 宋君君嘀咕着,慢悠悠地披上衣服,满不在乎道:“人家是太子殿下,纳一个侧妃怎么了?有十几个都不犯法的……” 闻言,宋煦明一愣。“你……你不是说过,你不喜欢男子三妻四妾的吗?怎么能容忍君复……” 难不成是转了性了?这怎么可能呢?那宋君君不在意就只有一个可能性了…… 宋煦明看着宋君君惺忪的睡眼,坚定地认为自己从中看到了失落,便凑过去,坐到宋君君边上,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宋君君正满脑门的问号呢,又听得宋煦明劝道: “妹妹啊,现在可不是你赌气的时候,更不是你嘴硬的时候。大家都看得出来,你与太子两情相悦,你此时赌气,来日里可没有后悔药吃……” 宋君君皱了眉,一扭身,又一把拍掉宋煦明的手,嫌弃着说: “谁赌气了?谁嘴硬了?谁两情相悦了?你一大早上胡说八道……我看你是昨天熬了一个通宵,脑浆子都熬收汁了!去去去!你补你的觉去,别来打搅我的好梦!” 宋君君推着啰啰嗦嗦的宋煦明出去了,还拴上了门,死活也不让他再进来。 听着宋煦明在门外的劝解,她不是不明白哥哥是为了她,可是,私奔这样大的事情,她可不想把宋煦明牵扯进来。 而她也知道,宋煦明从她这儿得不到回应,必然会去找刘慕卿。幸好,她和刘慕卿也早就碰过面了。 这不,宋煦明转头冒着雪去找刘慕卿,连翰林府都没进去,垂头丧气地就回来了。 回来时,刚好碰上宋君君在院子练枪。 “你从哪儿回来啊?”宋君君收了枪,踹了点雪,飞溅到宋煦明脚边。 “找慕卿回来。”宋煦明答道。 “怎么?他没见你?” “唉……许是伤心过头了。我已经四五天没见到他了。”宋煦明摇摇头,满目忧愁。 “来,坐下说!”宋君君向宋煦明招招手,两人就面对着演武台子,坐在回廊下的台阶上。 宋君君瞥了一眼惆怅的宋煦明,拍着他的肩膀,笑道: “太子要纳侧妃,怎么说也该是我这个未来的正妃发愁。你是在愁些什么?还能有人欺负了你妹妹去?我是谁?我可是宋君君呀!” 宋煦明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宋君君。 “正因为你是宋君君,所以我才忧心的。宫里那些女人的心计,你又不曾见过。来日里,哪里能斗得过啊……”说着说着,宋煦明开始后悔,当日为何要答应太子,让宋君君嫁入东宫了。 不过想到这里,他却也记起,太子曾说过,宋君君只是“假装”嫁进东宫的,那也就是说,他这妹妹,来日里还是可以与太子合离的。 “合离的希望有多渺茫,你不会不知道?”宋君君嗤笑一声,嘟囔道。 “都怪我。当日我就不该同意的……”宋煦明看着自家这缺心眼子的妹妹,别提有多心疼了。 宋君君挑了挑眉,漫不经心道:“是我要和太子做交易的。他还欠我黄金十万两呢……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一定会和太子达成协议。你也知道,这只是协议而已,何苦当真呢?” “可这是你一生的幸福啊……” 宋煦明急得站了起来,宋君君也紧跟着站起身,反驳道: “幸福从来都在我自己手上,哪里是他梁君复娶几个妃子就能决定的?” 宋煦明看着眼前脸带稚气的宋君君,恍然之间,却觉得她似乎不像从前那个只知道在街边撒欢的妹妹了,她的心中,仿佛有着许多他从前不知道的东西…… 晚上我再把(二)发出来~ 第120章 往前行,莫回头(二) “我说不过你……”宋煦明“偃旗息鼓”,又重新坐回台阶上,“从小到大,我都说不过你……” 宋君君也跟着宋煦明坐了下来,伸长了脚,在雪地里摆着。 “别担心。我会有办法的……” 宋煦明眼前一亮,转头看向宋君君,问道: “是让太子不纳妃、还是让太子永远待你好的办法?” 宋君君狡黠一笑,摇摇头,“都不是。是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办法……” 宋君君不肯说,宋煦明怎么问都得不到结果。他也清楚自己妹妹的脾气,所幸距离太子纳成家女为侧妃的时日还有很久,也许他可以在此期间,慢慢地让太子改变想法。只要太子不愿意娶,谁还能逼他呢? 宋煦明是全然想不到,宋君君的胆子真的大,大到敢真的让成家女和刘慕卿私奔。他明明在一开始太子选正妃之前,就打消过宋君君这个超乎想象的念头的。 一切都在宋君君的意料之中。在宋君君心里,除了成瑜刘慕卿外,并无人知晓私奔一事。 太后的灵柩已经出了京城了,陛下冒着严寒,与太子及一众官员送葬,宋家夫妇去了,京兆尹成大人也去了,此时,是出逃的最佳时机了。 腊月天色黑得早,宋君君支开了文鑫和车夫大勇,站在马厩边,攥着枪,守着天色变化。 黄昏,雪停了,天色暗了。 宋君君把枪扔进马车里,赶了马车便往福满楼走——她早前嘱托了福满楼的掌柜,今日中午去京兆尹府周边转转,刚好把借着久病多日出门透气的成瑜接到福满楼。 从福满楼的后门进去,宋君君刚下马车,便看到了在后厨等着的成瑜,张福满穿着与成瑜一样的衣衫、梳着一样的发髻,也坐在一边等候。 宋君君慌忙迎上去,问道: “你们家的小厮,没有跟过来的?” 成瑜攥着宋君君的手,答道: “没有。掌柜姐姐来接我时,我便与跟着我的下人们说,我去福满酒楼吃饭,不让他们跟着。方才,我说我想吃豆腐脑,已经把秋雨支到城东去了。” “好,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宋君君又低声对成瑜道:“慕卿在城外等候。” 说完,宋君君与张福满交换了个眼色,牵着成瑜便朝马车走去。 马车里除了那杆给宋君君自己准备的枪以外,剩下的细软行囊,甚至干粮,都是她为成瑜准备的。 待成瑜在马车中坐定之后,宋君君也翻身坐上马车,低头望着张福满,没有多言,但张福满却明白君君的嘱托。 在宋君君挥鞭离去后,她掏出从成瑜那里要来的一方巾帕,轻掩口鼻,学着成瑜的姿态,娉婷着从福满楼正门而出,往宋君君离去的反方向走着。 傍晚昏暗,只看张福满的衣衫饰物,是人都知道,这是京兆尹家的小姐。 宋君君为着私奔一事,已经筹谋多日了。 成家的小厮见小姐久不归家,必定去寻,而最多,也只能寻到福满楼。为了不牵连福满楼掌柜的,宋君君与成瑜合谋,想出了由张福满假扮成瑜,在支走秋雨、宋君君接走成瑜后,离开福满楼。 好在是冬天,穿得厚,张福满的身形也能李代桃僵,否则,宋君君只怕自己会牵连更多的人。 夜色降临…… 宋君君带着成瑜,驾车已经离城五里远了。 她们在五里亭边停下,趁着夜色,在亭子边等着从另一个方向赶来的刘慕卿。 “……瑜儿,瑜儿……是你吗?”刘慕卿的声音由远及近。 宋君君下意识地攥了枪,挡在成瑜面前,待看清来人真的是刘慕卿,才退开两步。 “是我……慕卿……”成瑜泣不成声。他们已经许久不敢见面了。 两个有情人见到彼此时,双方眼眶都早已湿润,晶莹的泪花,反着雪地的白。 雪夜之中,只见彼此。 旁观的宋君君也心有戚戚,看着这一幕,更加无悔自己的决定。 “好了。你们赶快上路!别磨叽了,京兆尹府和你家的家丁,可不像我家的……”宋君君也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催促道。 夜色沉醉,四周寂寂无声,事不宜迟。宋君君把马鞭递给刘慕卿,嘱咐道: “你们路上可能会用到的东西,我都备好了,放在这马车底下的夹层里。这马车是我定制的,轮毂与宋家的不同,你们放心,我会给你们争取最多的时间。” 刘慕卿心下感动,向宋君君恭敬地行了个大礼。 “宋小姐,只是我们这一走,你……还有成家……”刘慕卿担忧道。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担心这么多做什么?我向小鱼保证过,我一定会护住成家,分毫无失!”宋君君说着,看向成瑜,抬手替她擦掉眼泪,故作愠怒,道: “若是我被抓了,我就死不承认!我是未来的太子妃,你爹能拿我怎么办?刘翰林又能拿我怎么办?” 成瑜被宋君君逗得带着泪花一笑,萦绕在心头的紧张也消解了几分。 “好了。你们上路。”话音刚落,耳朵灵敏的宋君君便听见了慌乱焦急的马蹄声。 “不好,定是你们两家的家丁追来了!”宋君君推着成瑜上了马车,紧急之下,又横了枪,指着刘慕卿,眼露凶光,把成瑜吓了一跳。 “君君,你这是做什么……” “你进去,你别管。”宋君君一把将成瑜推进马车,又威胁刘慕卿道: “刘慕卿,你记着!我宋君君今日能送你们二人私奔,来日里你若是对不起成瑜了,我天涯海角也要了结你!可记着了!” 刘慕卿并未躲避宋君君刺过来的枪尖,反而朝前进了一步,让那锋利的尖刃直抵自己的胸口。 他微微仰头,看着马车上的成瑜,以自己的身家性命赌誓,此生若有负成瑜,则甘愿引颈受戮、受寸刀剜心之痛。 宋君君被刘慕卿坚毅的神情所感动,收了枪,又回头看着成瑜,道:“今日小鱼就交到你手上了,你们二人,一路小心。” 说完,宋君君坐上刘慕卿赶来的马车,扬了扬手中的皮鞭,望着京城的方向,道: “看情形,来的一定还有左右御卫的人,我听到了他们金属盔甲的声响。我替你们引开他们,你们往那边走。” 宋君君定制给他们的马车,轮毂和别的马车不一样,雪夜之中行走,声音不会太大。 “小鱼,你且宽心。遇上你们两家的家丁了,我不会伤他们。小鱼,你且往前行,莫要回头。一切有我。” 宋君君怕自己控制不住眼泪,说完便调转马头,朝反方向奔去。 刘慕卿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宋君君找上他,撺掇他私奔的时候,他万分诧异,却也明白,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因为太子那时,也已经不肯见他了。 宋君君知道,他能为了成瑜,放弃来年将要赐予他的御史中丞的官职,也能不顾翰林府的安危,就此与成瑜远遁天涯。这样的人,值得成瑜去爱。 她此时还记得刘慕卿在她的匕首下,对她说的那句话:“若无成瑜,高官厚禄,尽如累赘。” 所幸成瑜待刘慕卿的心思,是一样的。 那么,宋君君要做的,就是履行对这两位朋友的诺言:她要保全京兆尹府,也要保全刘府。 京兆尹府丢了女儿,刘翰林丢了儿子,“生病”的成家小姐一直不见回府,刘慕卿又写了一封诀别信放在祠堂牌位下,怎么可能完全掩人耳目? 刘慕卿的交待,是宋君君默许的。她赌刘慕卿的父亲想不到自己儿子会和京兆尹家女儿私奔的这个层面。 而追过来的追兵之中,宋君君分辨了,确实也无翰林府的,大多都是左右御卫的人。 京兆尹府,本身就可以调动御卫的人手的。 宋君君扬了马鞭,驱驰着骏马飞奔,到了城外那片废弃的庄园时,她估摸着拖的时间够长了,便翻身下马,抽了马儿一鞭子,让它一直往前跑,自己则带了长枪,躲进废墟之中。 她把左右御卫的人引开,可御卫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紧紧跟着她。御卫们喊叫的声音穿过灌木林子,传进她的耳中。 宋君君趁着夜色,佝偻在灌木丛边,盔甲声与脚步声杂乱嘈杂,她总觉得响彻在她的四面八方。 “这里好像有人!” 浑厚的男声吓了宋君君一个激灵,刚要起身逃跑,不想黑夜中竟伸了一只手出来,把她往回一捞…… 第121章 原来,你都知道? 宋君君刚要起身逃跑,不想黑夜中竟伸了一只手出来,把她往回一捞。 还未来得及出声,宋君君的下半张脸就被一只手捂住。力道刚刚好,并没有勒住她,却能让她喊不出声来。 这能控得住宋君君?控住了那宋将军过去十来年,岂不是白白撵她?没点儿脱身的能耐,她才不敢夜里拿着枪出门呢! 宋君君一个弓身,手上发力,攥紧了长枪,刚要弓身反击,却听得身后一句:“是我,莫要惊慌。” 宋君君回过头去,黯淡月色下,残垣阴影中现出了那张熟悉的脸。 “梁君复?!”宋君君宋君君轻呼出声。 “嘘……跟我来!”太子攥了她手中的长枪,又捂了她的嘴,拉着她越过灌木,像废墟内里而去。 而几个御卫从宋君君方才佝偻的地方掠过,夜色暗沉,并未注意到他们。 太子拉着宋君君,躲到一处残垣下才停步。 “你……你不是应该在皇陵吗?怎么会在这儿?!” “我听见你心里呼唤本宫了,于是就来了……” 太子歪了歪头,勾起嘴角,笑得比月光柔和。 “嘘……”说着,太子一手给宋君君整理着脸颊边凌乱的发丝,又伸了一根手指放到唇边。 太子的眼睛是宋君君看不得的。 宋君君本想推开他的,可一抬头,目光却已生生定在了他的眼眸之中,再难逃开。 残垣后又是一阵响动,左右御卫仍在搜查。也怪她,下马的时候情势紧急,没来得及掩盖住自己的脚印。 宋君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难以想象接下来会有什么麻烦。 太子仿佛知道宋君君在想什么一般,拉住了她的手。 宋君君刚想给他一个白眼,嘲讽他“这有什么用”的时候,御卫府的骁骑将军拎着长剑,孤身一人,砍到了几片灌木,踢着雪花冲了过来,在距离太子五步远的地方停下。 宋君君与太子所在的残垣,正好合围成一个小巷子,这留着络腮胡的骁骑将军,刚好就停在巷子口。 就在宋君君以为这将军张了口该大喊捉拿可疑人员时,却听得这络腮胡子大喝一声: “此处无人!走!再往前面搜!” 说完,以极快的速度向略微昂首的太子行了个抱拳礼,随即便飞也似的“逃离现场”,比他方才追过来时要快多了。 而络腮胡子离去后,很快,残垣之外的响动便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了。雪地又归于寂静。 “他……他是没看见我吗?这就走了?”这么简单的?宋君君这么大一姑娘呢,还能真的没看见? 太子转过身,靠着墙,笑问:“他是受京兆尹府成夫人所托,来追寻成家女儿下落的。你是成家女儿吗?” “不是……” “那你是拐带成家女儿的人吗?” “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是……”充其量只能算是“撺掇”她的人。 “那不就结了?他捉你做什么?要找,也该是去找慕卿啊……”太子脸上笑意不减反增,靠着墙,借着黯淡的月色,仔仔细细看着宋君君脸上染坊一般的表情。 皱着眉思索了片刻,宋君君回过味儿来了,原来,太子他都知道。于是,宋君君便舒展了眉头,冷笑几声,问道: “怎么?我放跑了你未来的媳妇儿,你还笑得出来?” 太子一点儿也不生气,朝宋君君昂首,道: “放跑了一个,这不是还有一个吗?媳妇儿嘛!要这么多做什么?有一个,足矣……” 太子敛了笑容,眼神坚定,看着宋君君。他在等,等宋君君能给他一个让他满意的回应。 而宋君君插着腰,喘着气,口干舌燥。她也在等,等自己能想出一个绝佳的转移话题的句子来。 正绞尽脑汁呢,宋君君瞥见了太子腰间居然挂了一只精致的葫芦,便故意干咳了几声,道:“咳咳……跑太远了,有点儿口渴……” 太子知道宋君君在转移话题,也不气恼心急,而是坏笑着,解了腰间的葫芦,递给君君。 宋君君做戏做全套,接过葫芦仰脖一喝,却险些没被那冲人的药味熏到。 “咳咳……”这下是真咳了。 “这到底是酒,还是药啊?” “药酒。”太子递了帕子给宋君君,笑道:“这可是千两黄金难买的补药!这寒冬腊月的,最是暖身了。” 宋君君瘪瘪嘴,“那你还不如折现了给我呢!你有这么虚吗?刚才拉我,那劲儿不是挺大的吗?我都以为你是什么窝在此处的江洋大盗!” 太子被君君的话逗笑了,尽管宋君君也不觉得自己的话哪里好笑。但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本就该如刘慕卿与成瑜望着彼此时一般,总是没来由的想笑。 “你不如把钱给我,我给你炖些汤,总比这药酒好喝?”宋君君看着太子面不改色的喝了几口,不禁揶揄道。 “多少?”太子低头笑了笑,问道。 “什么?”宋君君一时没听懂太子的发问。 “我说,你给我炖汤,需要多少钱?” 这话一出,那“十万两黄金”的任务像弹窗一般,在宋君君脑海中弹了出来。 既然太子都这么问了,那再不说个价格来,岂不是太不礼貌了? 宋君君咧嘴一笑,伸出了手掌,竖到太子眼前。 “五百两!三十天,三十天不重样,童叟无欺,谢绝还价!” 这么便宜?太子挑眉,他还以为眼前的这个干什么都要和他明码标价的“小财迷”会像一开始那样,说一个天价呢。 “好!成交!”太子伸出手,生怕宋君君反悔,啪的一下拍上宋君君的手,还把这在冷风中吹凉了的手攥在自己温热的手心中。 “回去!”太子拉着宋君君的手,不舍得让她抽出。 “京城该宵禁了,咱得快些。”宋君君顾着这事儿了,也攥住了太子的手,准备穿过废墟,找回刘慕卿的马儿,往城内走。 “别慌。”太子拉住她,道:“此时肯定回不去了,我们又不是回京城……” 宋君君拍了拍太子的胸膛,道:“这不是有你吗?你是太子,太子在城外,守城将士还能敢不开门?!” 太子低下头,笑道: “现在知道我是太子了?那前两天你冒着风雪非要到东宫找我吵架,怎么?那会儿我就不是太子了吗?” 宋君君面露尴尬,扯了笑容,道:“我那不是情势所迫吗?你怎么还记着呀?再说了,是你自己先吓唬我,还说什么‘再多侧妃都不会影响你的地位’的话。我是真的以为……” “以为什么?”太子捏紧了宋君君的手,低头遇上她好看的眼眸,“是以为我会同意纳侧妃,还是以为我会同意纳成瑜?” “这……这不是一件事儿吗?”宋君君望着太子的眼睛,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这不是一件事。”太子摇头,道:“君君,你还要继续装傻吗?” “谁……谁装傻了我聪明着呢!”宋君君心下一慌,奋力推开太子,迅速转移话题:“你明明同意我的做法,甚至对成瑜他们私奔,你都有顺水推舟的嫌疑,为什么当时又要说这样的话来吓唬我?还对宋煦明说了一遍?若是你同意成全他们二人,我也不至于这几日如此悬心吊胆……” 太子叹了口气,也不想逼迫她,便一一答道: “这件事,你可以做,我不能去做。我不是一直在暗中帮你吗?马车、当铺的首饰、钱庄的银票,你以为你那几件首饰,真能换这么多银两?” “我就说哪里不对劲儿呢!嗐!我就是这几天脱不开身,否则早去当铺找掌柜的逼问清楚了!”宋君君嚷道。 “好了,时候不早了,该找个地方歇息了。私奔这件事儿,可还没做完呢!” 京兆尹丢了姑娘,丢的还是太后遗诏中要选入东宫的姑娘,成大人明面上不敢声张,暗地里一定会追查。 “我知道。”宋君君点点头,“我会有办法的。你别急呀。成大人不是明日才能从皇陵回来吗?” 她还有一晚上的时间,做准备呢! “走,我们找地方歇息。” “诶诶诶?去哪儿啊?” “随我来便是。”太子不理会她的询问,拉起她的手一直沿着断壁往前行。 第122章 两个任务,一波完成? 太子不理会宋君君的碎碎念,拉着她一路往前行。 郊外本就僻静,从城外的废墟走来,沿着冻了薄冰的河流,一路往东,钻入松林,竟有一处庄园,小小的,窝在松林间。 松林如雕白玉,与院里院外栽着的梅花相映成趣。红梅的艳丽,被雪的清冷削减,只略微透过冰雪,细碎成点缀,雪封梅蕊香,只看枝头的晶莹,也足以一饱眼福。 “这里是……”宋君君看着这庄园有人为打扫的痕迹,疑心是太子的私苑,可规制却并不符合东宫的身份。 “来。”太子拉着宋君君,刚走到院门前,慎孤便从里头开了门,向太子弓身行礼。 “你先回去。今日,我们宿在此处。”太子说着,带着宋君君穿过梅花林,走到木制的台阶前,拾级而上,推开厅堂的门。 厅堂灯火通明,陈设雅致,中央的炭炉火红,映得屋内暖融融的,想必慎孤方才是过来生火的。 “这……这里是哪里啊?是你的私苑吗?梅花开得真好。比普照寺的梅花还要好看!”宋君君解下大氅,凑到炉火前。 太子转身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宋君君,眼中似有些伤感,看着厅堂,道:“这是我母后从前居住过的小院。她过世后,此处一直维持原样,一应物件,皆未动过。” 是先皇后居住过的地方,怪不得厅堂内布置的风格与东宫截然不同。东宫的陈设冰冷灰暗,没有鲜活之息。而这里,连窗台出装饰的雕花都雀跃着灵动感。 “梅花,是母后从前命慎语栽种的。她过世后,慎语闲暇时都会过来侍弄。” “慎语?”宋君君被炉火映得脸也红扑扑的,接过太子手中的热茶,转头对他笑道:“想不到,京城最好的花匠,不是普照寺的出家人,而是太子殿下的暗卫。哟呵!是梅花茶!我爱喝!” 太子笑而不答,却拂袖坐在桌案边,问道: “京兆尹府和刘府,你预备如何交代啊?” 宋君君也背了手踱到太子对面的桌案前坐下。 “最大的问题是成家与刘家吗?”宋君君肃然道:“他们我自有安排。最要紧的问题,是我该如何向太后交代、向你们皇家交代。” 太子笑道:“此事,我是乐见其成。” “是啊。你不能做的事,让我去做,你自然乐见其成。”宋君君情不自禁嘲讽了太子一番,又故作忧愁,感慨道:“也不知道小鱼和慕卿怎么样了……刘慕卿人家是你的伴读,你从小儿一块长大的朋友。前几天你还不肯见他,不知道他要怎么伤心。他们出了京城,要往哪里去安身落脚,你也不关心?” 太子点了点宋君君的鼻子,“现在你知道了?不是撺掇他们私奔就行了的。往后他们的日子要如何过,你现在知道发愁了?” “你是不是安排好了?”宋君君邪笑着,凑近太子。他满眼都写着“早有安排”,宋君君感慨,原只是为了诈一诈他的。 太子把玩着茶杯,得意地笑着。 “沿路我派了人跟着。他们能舍下名分私奔,我必然愿意相助。只是这件事,我实在不好出面,也无暇顾及。往后,慕卿也一定会明白我为何前几日不肯见他。他俩以后要如何安身落脚,自然无须我们太子妃费心力了。在大齐,我梁君复想护的人,还有护不住的?” 宋君君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开始她得知太后遗诏的事情后,太子的反应让她生气,却没想到,这是太子计划中的一环。 宋君君如果不在气头上,又怎么能真的去撺掇成瑜刘慕卿私奔呢?她不去做这件事情,按照成瑜的性子,说不定真的含泪嫁进皇家了。 拆散一对璧人,梁君复于心不忍,他也知道,宋君君更加不忍心。 何况,这一对璧人,还是宋君君一颗热心亲手促成的,他们的红线,可是宋君君冒死牵起来的。 宋君君也是这么想的。她冒死凑的情人,必须锁死! “……好了,话说回来,京兆尹府上就这一个女儿,你把人家女儿弄走了,谁给他们赔一个女儿呢?” 太子话音刚落,宋君君脑海当中系统的声音又出现了:【限时任务:撮合一对恋人,任务完成】 原来,成瑜和刘慕卿私奔,就算是达成任务了! 随着系统声的不断重复,宋君君欣喜若狂,可太子在前,她不好放声大笑,只是疯狂上扬嘴角。 “你笑什么呀?”太子看到宋君君笑容满面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人家失了女儿,你预备如何?” 宋君君小手一挥,乐道:“什么就叫‘失了女儿’?我们小鱼在刘慕卿的保护……以及太子殿下的保护之下,一定会过得很好,只是短时间内不能在他们膝前尽孝罢了!那……我!大不了,我做他们的女儿,常常给他们尽孝!明年开春我就要与你成亲了……” 宋君君拍着胸脯,丝毫没注意到太子眼眸中的情愫: “……太后遗诏说,‘成氏女嫁入东宫’,又没说非得是成瑜。那到时候,岂不是也不会违背太后遗诏?” 话音刚落,系统叮的一声,又响起了宋君君熟悉的派发任务的声音: 【触发任务:成氏女嫁入东宫】 这……人都走了,难不成真要逼着宋君君去找个假的“成氏女”,塞给太子吗?还是说,宋君君也可以是“成氏女”? 宋君君不知该作何解,心下一阵慌乱,早知道她就不信口开河了,一直絮絮叨叨的话也停了下来。 太子顿觉不对劲,抬头看向宋君君,“你怎么了?” 宋君君迅速调整好表情,连声说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我有些困了。” 闻言,太子起身,绕到宋君君的身边,拉着她的手,道:“那我便不吵你了。明日刘翰林与成大人会从皇陵回京,你明天早些时候入城。要学会在他们向你‘发难’之前,便先发制人……” “那你……” 太子知道宋君君要问什么,不等她说完,便接道: “我明日也会一同回来。如今还早,又是郊外,我知道你会害怕。今日我便在此处陪你睡下,待到寅时了,我再骑快马返回皇陵。” “你……你陪我睡下?”宋君君望着低下头正望着她的太子,被这一句话吓得心里犯怵。 “嗯?这不是迟早的事情吗?”太子低低地说着,又挪了半步,低下头去,把自己的额头抵在宋君君的额上。 言语间的气息,带着梅蕊细香,洒在宋君君的鼻尖。 说不动心,那是假话。 第123章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们的女儿 “嗯?这不是迟早的事情吗?”太子低低地说着,又挪了半步,低下头去,把自己的额头抵在宋君君的额上。 说不动心,那是假话。 “好了。看你吓的。不逗你了,你早些休息。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就在隔壁。”太子笑道,迟疑了一番,缓缓在宋君君额前落下一吻。 这一次,宋君君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而是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轻轻关上了房门。 朗朗胜皎月,明媚比春风,一如积石成玉、列松如翠。 宋君君按着胸口,这颗心,跳动得极快。她担心任务完不成,却又担心任务完成太快,怕时日无多,怕她等不及说出口的爱意是真切存在的。 更怕,这一切,又都不是真的。 可是雪花在掌心融化成水,炭火跳跃着火苗,这一切,明明就是真的…… 次日一大早,宋君君在暖融融的被窝里醒来,就看见慎言蹲在房间中央,向炭炉里添着炭。 见宋君君醒过来了,慎言慌忙叩头行礼。 “太子妃早,属下该死,吵醒了太子妃。如今已过辰时,太子殿下早已返回皇陵了,属下仍在此处,是奉太子殿下的命令,护卫太子妃……” 慎言宋君君想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而这左一个太子妃右一个太子妃的,宋君君听着,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发生了变化,却又说不上来。 慎言见宋君君坐在床上发呆,斟酌了一番,提醒道: “……太子殿下还说,若是您醒了,便骑乘外头的骏马回城。噢,您放心,刘公子与成小姐那边……太子殿下都安排好了,沿路都会有人接应……” “沿路?你知道他们是去哪儿?太子知道他们是去哪儿吗?”宋君君疑惑不解。为了安全起见,宋君君还特意叮嘱过刘慕卿与成瑜,他们的去向,连宋君君这个“私奔撺掇者”都不清楚的。 慎言摇摇头,如实作答: “属下不知。太子殿下的筹谋,无需把全盘计划告知我等。” “行。我知道了。”宋君君点点头,也不为难她,看着过来搀扶自己下床的慎言,道:“一会儿一起坐马车回去。” 慎言听了,慌忙撤了手,后退了几步,低头恭敬推辞: “太子妃的好意慎言心领了。慎言是暗卫,人多的地方,只可隐身暗处。” 话说完,慎言转身翻窗而去,宋君君紧接着跟上去瞧,可窗外苍苍天空、雪松耸列,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啧……来无影去无踪,真是好身手啊。”宋君君感叹着,用慎言早先给她备好的温水洗漱过后,骑了马飞速赶回了京城。 京城如今是什么情形,宋君君大概都能猜得到。 不管是京兆尹府还是成家,表面上肯定还是风平浪静。毕竟,这么大的事情,搞不好就变成了抗旨不遵。 甚至,说不定,刘翰林他压根儿就没把自己儿子不见了这回事儿联想到成家身上。 刘家好瞒住,大不了就说刘慕卿只是出去玩了。但京兆尹府却不好糊弄。 宋君君思考了一路,还是决定先去成府,“坦白从宽”。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告知成家父母真相,才能再劝说他们按照宋君君想好的“代嫁计划”行事。 可刚进城门,宋君君从马上一下来,就被提着菜篮子的宋夫人直接给拎回了家。 失策了,她忘了宋夫人无须去送葬的,那么这段时间,肯定找她找疯了。 “娘娘娘……这么多人呢,您直接拽着领子给我拎回来了,多丢人啊……”宋君君坐在宋家大厅的门边,委屈巴巴地看着怒气冲天的宋夫人。 小文鑫已经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了。 “娘……” “别叫我娘!你是我娘!”宋夫人瞪着眼睛,斥道:“你如今都还敢夜不归宿也不和家里说一声了!昨天我扫个雪的功夫,一转身你就不见了?子时都未回!我跑去问了成家,去了福满楼,带着文鑫满京城转了一大圈,你不在成瑜家,也不在福满酒楼。老实交代!你昨晚上在何处待了一夜!” 果然,宋老爹不在,宋夫人就是家里的“白脸”。 宋君君揉着被宋夫人高分贝震到的耳朵,一时想出了脱身“妙计”: “娘,我说……可我说了,你可不能和别人说去啊。” 宋君君煞有介事地走到宋夫人身边,用不大不小的音量,把所有的锅都推给了太子殿下。 “……昨夜,我是和太子殿下,在城外待了一夜的……” “什么?!”宋夫人吓得直接跌坐到了地上。 “千真万确。太子在城外松林之中,有座小庄园,还种满了梅花……” 再配上宋君君那一脸“不可说”的表情,宋夫人还真的信了。 “太子殿下,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宋夫人晃神之际,宋君君飞快地向文鑫使了个眼色,二人瞅准宋夫人分神的间隙,逃出了厅堂,把宋夫人的厉声疾呼甩在了身后。 文鑫跟着宋君君一路跑出了宋府,一直跑到京兆尹府门前的小巷子时,才堪堪停下。 主仆二人扶着墙喘着粗气。 冬日的薄阳就像个摆设,奔跑时的疾风,倒是刮得宋君君脸生疼。 “欸,我问你,娘亲去京兆尹府找我,是什么时辰?子时吗?京兆尹府的人怎么说的?”宋君君拍着文鑫的肩膀,问道。 文鑫点点头,道: “是子时。昨天发现小姐你不见了的时候,就是我和夫人一同来的京兆尹府。京兆尹的人说,成小姐这几日病着,你昨天一整天都没去找过她。” “噢,那就证明,京兆尹府,是瞒下了小鱼出走的事儿了。昨日晚饭前,你可在外头,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文鑫又点点头,道: “昨日晚饭前,我在街上帮夫人买乳鸽,曾看到京兆尹府许多家丁出动,满城的好像在找什么人,但又都不说是什么人。还有秋雨姐姐,也在队伍之中。后来,还有刘慕卿公子家的。不过,刘家的是直接出城了的。” “那御卫军呢?御卫是何时出城的?” “嗯……大约在刘家的出城之后,京兆尹的家丁渐渐地撤得差不多了,后来,御卫就直接出城了,后头还跟着成家的家丁。”文鑫又说。 宋君君点点头,那这么一来,差不多就对上了。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此时成家的人,肯定知道小姐丢了。 “走,我们去京兆尹府。”宋君君指了指文鑫身后的京兆尹府,道。 都在宋君君的意料之中,成家没有拦她,她顺利地进了京兆尹府,可家丁将他们二人带到正厅后,却迟迟不见成夫人出来。 宋君君去催,却等来这样的答复: “成夫人正在礼佛,谁都不见。不拦宋小姐,是因为宋小姐是小姐的挚友。但宋小姐有任何事,都得等成大人回来后再商议。” 宋君君自知有亏欠,便和缓了辞色,托下人带话,道: “你且告诉成夫人,我不打搅她礼佛,我就在此处等。不论发生什么,从今往后,我宋君君,愿做成家的女儿。这一句,还请你万勿忘记转达。” 第124章 我不敢做的事,她敢。 “你且告诉成夫人,我不打搅她礼佛,我就在此处等。不论发生什么,从今往后,我宋君君,愿做成家的女儿。这一句,还请你万勿忘记转达。” 宋君君毕恭毕敬,成夫人身边的侍女也未多言,领了吩咐就下去了。 可宋君君主仆二人坐在院中一直等着,天都擦黑了,仍不见成夫人召唤。 “小姐,天黑了,要不然,咱们今日回去?”文鑫问道。 “不行。这件事情,今日非解决不可!”宋君君依旧执着。 成瑜私奔了,要找人代嫁与太子的事情,越拖越大,宋君君害怕夜长梦多,更想能直接劝动成家夫妇。 “那,要不,我们找成小姐帮忙?她和小姐你那么要好,一定会帮你见到成夫人的!”文鑫并不知道成瑜私奔了,他还以为真的像成家仆从说的那般,小姐在养病,他只想着为自家小姐解决问题。 宋君君回过身,凝望着文鑫,仍不敢把真相告诉他,只悄声道: “往后,我与成家小姐要好这样的话,别再说了?” “为什么啊?小姐是和成小姐吵架了?有什么事说开便好的……”文鑫十分不解。 “好了。别再说了。你只记住,往后我也是成家的女儿……小鱼,大约是不会回来了……” “好啊!果然是你!” 宋君君的话还未说完,内院的入口,回廊处便传来一声厉喝。 是成大人回来了。他气势汹汹,与平常的模样相去甚远。 “伯父……”宋君君局促起身,朝成大人行了晚辈之礼。 “别叫我伯父!我受不起!”成大人背着手,怒气冲冲,转身进了厅堂,要宋君君进去,却派人制住了文鑫。 文鑫挣扎着,正要抬腿就踢时,宋君君制止了她。 “文鑫,莫要反抗。你在此处等我,我去去就来。” 宋君君跟着进门,望着成大人怒气冲冲的背影,干脆地跪了下去。 她“拐”走了人家的女儿,让老父亲骂几句出出气,又有何妨? 成大人得知了女儿成瑜失踪的消息,压抑着怒火,却也觉得事情蹊跷。今日快马赶回京城,方才却听见了宋君君对自己小厮说的话。 他这才确定,自己女儿一向温柔敦厚,他不许成瑜与刘慕卿来往,成瑜便当真不再出府,而此时京城护卫又如此之严,如何会走丢?一定是宋君君挑唆的,不让成瑜嫁入东宫,她便好独掌东宫之权。 “说!我女儿被你藏到了哪里?!”成大人拍着桌子,气急败坏。 宋君君镇定心神,摇头道:“不知道。” “你别以为你是未来的太子妃,我就不敢到陛下面前告你的状!” “告我什么?”宋君君故意问道。 “妒极生怨,挑唆我的女儿与人私奔!”成大人气急了,说话的声音都大了许多,震得宋君君头昏脑胀。 “伯父,您没有实据,如何定我的罪?” “哼,你别以为太子殿下会保你!后宫最忌女子怨妒,太子会如何想?你鼓动成瑜逃出京城,为的不就是你的地位稳固?”成大人冷笑一声,道。 “地位稳固?我与成瑜情同姐妹,她若是愿意嫁入东宫,我又如何能挑唆?”宋君君也笑了笑,虽是跪着,但桀骜的姿态却让成大人愤怒。 “情同姐妹又如何?!我的女儿端庄淑慧,比你更堪正妃之位,你必然畏惧来日里她会取而代之……” “伯父可曾问过成瑜的意见?”宋君君挑眉,问道。 “问她什么?” “问她是否愿意嫁入皇家、是否愿意与自己的挚友共侍一夫?对这样的婚事,她自己是否满意?” “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这婚事,是先太后亲自定下的!太子殿下风姿卓绝、霁月光风,她就算一时被他人蒙蔽,来日里也一定会感恩戴德!你让她放弃皇妃的尊荣,你这是在让我女儿抗旨、是在让我成氏一族抗旨!” 成大人气极了,就差指着宋君君的鼻子咒骂了。 宋君君并不生气,反倒笑了,等成大人摔了几套茶盏,这才缓缓道: “伯父,我自然有办法,为成家脱去抗旨的罪名……” “成家脱去抗旨罪名的唯一方法,就是把你抓起来,送到陛下那里去!”说着,成大人呼喊屋外的家丁。 家丁接了指令进门,将宋君君团团围住。宋君君叹了口气,此时,她不能反抗,也无意反抗。 “来啊!将她捆起来,待陛下从皇陵返回,便将她送入陛下面前!” 听了成大人的吩咐,众人刚要上前,屋外却传来成夫人的声音。 “放了她。” 成夫人多年礼佛,话语中并无半分怒气,声音不大,却刚好让屋内所有人都听到。 家丁们迟疑着,望着成大人,不敢动手,也不敢退下。 “放人!”成夫人又走近了几步,见家丁无人行动,微微皱眉。却也高声再喊,而是紧紧盯着成大人。 成大人攥紧了拳头,却拗不过自己的夫人,只能摆手让家丁退却。 “伯母。” 成夫人缓缓进门,一手拿着珠串,一手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宋君君。 “地上凉,起来说话。” 末了,成夫人道:“我一早便知你们二人在计划什么。好好照顾她。”这话声音极小,仿佛是怕成大人听到一般。 宋君君看着成夫人的笑容,内心却被疑惑占满。 成夫人聪慧,既然她一早就知宋君君与成瑜的谋划,却为何不制止呢? “夫人,这……”成大人望着走过去的成夫人,还要说什么,却在看着成夫人眼神的一刹那,皱着眉闭嘴了。 “宋小姐,若是你有法子可让成家置身事外,所以的事情,我们都不追究。”成夫人拨着佛珠,淡淡开口。 “夫人,这可是大罪……” “大人,若是瑜儿不想,还能有旁人逼着她逃不成?”成夫人截了成大人的话头。 大人?为何成夫人面对自己的丈夫,也要称呼大人? 宋君君看着座上的这一对夫妻,总觉得他们二人似乎并不亲近。一个想靠近,一个却一直在逃避。 “我有方法,必定不会连累成家!”宋君君答道,又向着他们夫妇跪下,不顾阻拦磕了几个头,道: “从今往后,我便是你们的女儿。小鱼不在的时候,我会代小鱼尽孝,我就是成家的义女!必不会让义父义母遭罪!” 成夫人悄悄叹了口气,算是默许了宋君君的做法。 成大人虽不满意,在夫人面前,却也不敢多言。 成夫人知道宋君君有话要问,便故意支开家丁,亲自送她出府。 宋君君跟在成夫人身后,几次欲言又止。成夫人似乎察觉了,问道: “不是有话想问吗?怎么不问?” “我……” “你是想问,我为何不责怪你?”成夫人停下脚步,转过身,道。 宋君君点点头。成大人的反应才是正常的,反而成夫人,太过冷静了。 成夫人笑了笑,摸了摸宋君君的脸颊,这是她少有的慈母之心了。 “因为,我从前不敢做的事,让我后悔了一世。如今,我的女儿敢做。我只希望,她不会后悔,一世常得康乐……” 从她的目光中,宋君君似乎看到了些许泪花。当她想再看看仔细时,成夫人已经偏过头去,遮掩了自己的眼眶。 宋君君只知道,从前她印象中的成夫人,与成瑜的感情并不深。从宋君君的角度来看,成瑜从小一直是祖母成老夫人带大的,虽与自己的母亲住在同一个府上,可是,成夫人一心礼佛,少与她相处。 如今看来,她也是爱自己女儿的?只是,似乎有难言之隐。 “好了。”成夫人又笑道,“我便送你到这儿。成家,还望太子妃保全。” 说着,成夫人向宋君君行礼,过后便转身离去。 宋君君低着头,走出京兆尹府,文鑫已然在门口等候了,他的身后,却多了一辆马车…… 第125章 再遇牡丹 宋君君低头思索着成夫人反常的举动,走出京兆尹府,赫然发现文鑫的身后,多了一辆马车。 “这是谁的马车?”宋君君开口问道。 话音刚落,从那马车里伸出来一只手,掌心朝上,招呼宋君君过去。 文鑫支吾着,只老老实实地扶着宋君君上马车,别的也不敢多言。 宋君君认识这只手。 叹了口气,利落上车,带着文鑫驾车出了巷子口,便吩咐文鑫先回宋府,自己则低声问马车里的人。 “梁君复,你不在皇陵好好收着,这么快跑回来做什么?” “父皇孝顺,天子尽孝,太子监国。我可是奉命回来的。”太子掀开帘子,凑到宋君君旁边,将自己的下巴颏靠在宋君君的肩头。 这姿势太过暧昧,宋君君脸红着扭头看向另一边,挥鞭催着马儿前行。 “再说了,我这不是还要赶过来帮你吗?”太子低低地笑着,道。 “帮我?”宋君君冷哼一声:“成府的事儿,都谈拢了!” “我又不担心成家。有成夫人在,不管你提的是多么离谱的要求,成大人也一定会同意的……” 太子这话,倒像是知道内情一般。宋君君追问下去,他先是说,这是老一辈的纠葛,他作为后辈,不愿多说。 可宋君君当真不再问时,他倒是自己憋不住说了缘由来。 成夫人姓杜,出自遂州杜氏。与先皇后是表亲。成夫人也是皇后的闺中密友。 当年,她也是险些嫁给太子,也就是当今陛下。后来,又放弃了自己的意中人,依从父母之命,嫁去了声望更加显赫的成家。 “……后来,听说成夫人的那个意中人,在获知成夫人出嫁的消息后,心灰意冷,自请去边关,再后来,死于流寇作乱……”太子说着,言语之中也有遗憾。 “怪不得,她会说,她不敢做的事,小鱼做到了。当年,她一定也有过私奔的念头的……真是遗憾……”宋君君也叹了口气。 “这世间遗憾的事情太多,唯求下一个不是自己,只愿依心而行。” 太子的话意有所指,宋君君不是听不出来,她甚至都能感觉到,太子的目光,正紧紧地锁在她的背后,可她不敢应答,只能挥着小鞭子,朝刘府而去。 太子自嘲般地笑了笑,也不耿耿于怀,想着宋君君当下的难处,便道: “一会儿到了刘翰林府上,你不必出面,我去见他。他才不会为难你。” “何须你去?”宋君君不解,“我自己撺掇的事儿,理应由我自己来解决……噢——你回来,就是怕刘翰林会刁难我吗?” 太子拉了拉宋君君飞起的衣角,道: “刘翰林才高于世,德高望重,平常处事,极重原则,又有些古板。刘府可没有一个能制得住他的夫人。连父皇都要退避他几分,万一你惹恼了他,今夜便能拉着去皇陵见陛下了……” “既然他极重原则,那我便更要自己去见他了,否则,如何体现我的悔过弥补之意?你莫说话,马上便到了,他若是想打我了,你再出来不迟……至少,他不会打你?”宋君君坚持的事情,还真没人能改变的。 “打人自然不会。但这刘翰林说的话,你听了,恐怕比挨打还要难受……”太子还想再劝,却听得宋君君一声勒马。 “君君?”太子试探着,轻声询问。 “那是刘翰林吗?” 宋君君不自觉地勒住缰绳,马车停在翰林府外的街巷前。 翰林府门口,燃着两盏灯笼,门前台阶下,立着一个干瘦却坚定的身影,听到马车的声响,那身影转了过来,正向着马车停下来的方向。 太子从帘子一角望过去,只看这身影,便点头道: “是。是刘翰林。” 宋君君听了,从马车上下来。 刘翰林的身后,是微弱的灯光。黯淡微光下,宋君君仿佛都能看到他那沧桑脸庞上的眼神,温和,坚毅,似藏有雄兵百万。 他只是站在那儿,就让宋君君拉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不敢上前。 她此刻才明白,为何陛下太子、朝堂上下,都对刘翰林礼敬有加。他这周身的气场,便可当雄兵百万。 心脏狂跳时,刘翰林朝前进了一步,惊得马儿都往后倒退。可他仅仅只是远远地朝宋君君行礼,并未向前。 可是这礼节,是对上位者才有的。宋君君倏然明白,刘翰林知道,马车里坐着太子,这礼仪,是给太子殿下的。 于是,宋君君也朝刘翰林微微顿首,代太子接下了这礼仪。 刘翰林直起身,朝宋君君点点头,后退了几步,转身进了家门。 府门合上的细微声音传来,宋君君才放下警戒,太子也松了绷紧的弦。 “刘翰林,他猜到了……”宋君君喃喃道。 “必然是猜到了。” “他……他没怪我?”宋君君仍在方才刘翰林的余威之中没缓过神儿来。 “若是责怪,只怕是你会给他吓得上吊。”太子也毫不客气,笑道。 “那他不会去陛下面前告我黑状?” “他是刘翰林,又不是街头巷尾的混混。若是现在不言,刘翰林日后肯定也不会多言。”太子安抚道,“好了,上车,早些回去。” “有道理。”宋君君点点头,驾着马车,也放下了悬着的心。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打点好了,接下来,她只要应付太后宫里的桂枝就行了。在太后遗诏公布天下时,成家总得找到一个女子替嫁? 这样的事情,宋君君并不想假太子之手。万一太子强迫别人呢? 宋君君都规划好了,太后遗诏公布天下之际,她先去尝试禀告陛下,她就是成家的义女,实在不行了,再去找人假冒成家小姐。 策划私奔以来,这一夜,宋君君总算睡了次安稳的觉。然而,没消停几天,新的问题就又出现了,提醒着她要做完那些未完成的任务…… “欸文鑫,这个糕点多拿些,娘亲和宋煦明都爱吃……”宋君君站在糕点铺子里,拎着一包又一包的蜜饯干果,仍不忘指点着文鑫。 “好!”文鑫按着宋君君的指示,不断地唤着店小二。 就要过年了,宋君君难得的闲下来,自主主张给自己放假,可这一放假出门溜达,就撞见了事情。 那日宋君君在鸳鸯堂救下的梁牡丹抱着琵琶从门口走过,宋君君刚想追上去打个招呼,可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个鬼鬼祟祟的人,跟着梁牡丹,还不时保持着距离。 光天化日,一个强壮的男子尾随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家,能有什么好事儿? “文鑫,一会儿你自己回家,我有事……”宋君君的侠义心肠热起来了,把怀里的包裹悉数塞给文鑫,自己则提起裙摆就追了过去。 抄了小路,绕过街巷,宋君君在中途把那壮汉截下。 “说!你跟着那姑娘,是不是要图谋不轨!”宋君君一把将那男子推到墙边,为了防止他反击,还抬腿踹了好几脚。 那男子空长了高大的身躯,起初还骂骂咧咧的,可在见到宋君君模样时,却并未还手,而是跪地叩头作揖。 “宋小姐明鉴、宋小姐明鉴呐……” “你认识我?”宋君君放下抬起的拳头,很是诧异。她可不记得她认识这种尾随女子的人呢。 “宋小姐,我是嵘王妃身边的仆从啊,您可还记得?”那男子赔笑道。 宋君君看着他的脸,倒是越看越熟悉了,一熟悉,倒是更冒火了: “好啊!嵘王妃姐姐身边竟有你这般人,看我不抓你去见她!该好好罚你!逐你出王府!” 宋君君说着,伸手就去抓那男子的衣领。 那男子慌张喊道: “宋小姐手下留情、是王妃、是王妃……小的是奉王妃之命,跟踪鸳鸯堂的牡丹小姐的……” “你说什么?王妃叫你跟的?”宋君君放下那仆从,诧异道。 第126章 南风馆来钱真快 宋君君制住的这名仆从说,是嵘王妃派他跟踪的梁牡丹。 起因,是嵘王又去了鸳鸯堂了,且正欲豪掷千金,为鸳鸯堂的一名男宠赎身。那男宠不甚方便,而梁牡丹是乐女,出入自由些,嵘王与男宠的许多书信,便由此人代为转达。 前一天,嵘王妃见到了二人的书信,大发雷霆,向鸳鸯堂发难,因此鸳鸯堂无法,只能将那男宠逐出了鸳鸯堂。 嵘王妃手下的人没看住,不知那男宠住在何处,便想着从牡丹这个与他关系好的乐女入手。 太后刚下葬没几天,还在孝期呢,连太子都削减了东宫的用度,嵘王竟然还想花费大比银子,给男宠赎身? 宋君君使劲儿想都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除了“真爱”二字,她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了。 这可算得上是皇家的丑闻了。 照目前的形势下去,嵘王与嵘王妃之间,甚至不需要宋君君再想办法,他俩的感情,也一定是维系不下去了。 拆散嵘王与嵘王妃,也是宋君君的任务之一。这任务,简直“得来全不费工夫”,她如何能不关心? 一面好奇,一面关心,宋君君还是决定亲自去找嵘王妃,“打探”一下情况。 太后过世前,她本要跑去鸳鸯堂找嵘王的,只是一阵忙活下来,没在鸳鸯堂找到嵘王,反倒是机缘巧合下,救了受人欺辱的梁牡丹。 太后葬礼上,宋君君见嵘王夫妇二人表现如常,还以为他们是和好了。早前她还在发愁该如何去找嵘王妃、如何不着痕迹地提起这件事呢,没想到,出门买个糕点,还能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宋君君去了嵘王府,那嵘王妃也没拿她当外人,知道宋君君撞见了那名仆从,便遣了侍候的婢女仆人,拉着宋君君的手,哭得梨花带雨。 嵘王夫妇的事情,宋君君早都从嵘王妃一次又一次的哭诉中理得清晰透彻了。 二人是奉旨成婚的。嵘王妃嫁过去时,一直以为他们会像是普通的官宦家庭一般,丈夫主外做官,妻子主内料理家事。 嵘王妃从小到大,其实也都是按照着这个标准成长的。 可没成想,嵘王的不得宠爱,比她预先想的更甚。 陛下子嗣不兴,膝下拢共就这两个儿子。可太子殿下偏偏又能干出挑,极负贤名。陛下给他配备的一众辅弼大臣,也是一个赛一个的贤能。 朝堂的事,根本就轮不到嵘王去插手。 而嵘王自己,多年闲散下来,也变得不愿理会世俗,只想关心风月。即便是世子出生了,这样的情况也没得到半分改变,甚至,在前番多次争执之中,他竟还生了消极遁世之意。 嵘王妃抹着眼泪,望着宋君君没说出去的话,宋君君也隐约猜到了。 他们夫妇二人关系会变得这么僵,除了一开始的观念不同外,也少不了有宋君君在其中“拉偏架”的“推波助澜”。 宋君君看着哭得伤心的嵘王妃,也于心不忍。 为了完成拆散他们二人的任务,宋君君偶尔也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在造孽,可是,如果任务不完成,她实在是承受不了拉着整个世界陪葬的后果。 想到这里,宋君君只能牺牲掉嵘王妃的幸福了。 “好了,王妃姐姐,你莫伤心。我这就去找那个什么洛生,把嵘王带回来!”宋君君安慰道,说完便提起裙摆冲出了王府。 她没看见的,是庭院中前一秒还哭哭啼啼的嵘王妃,在她离去的后一秒,便勾起唇角,得意洋洋。还有心情继续饮茶。 有个傻姑娘愿意为她出头,她自然是高枕以待了。 宋君君还在为着自己加速了嵘王夫妇的婚姻破裂而内疚呢,全然不知,其实一切,都是嵘王妃算计好的。 宋君君换了身衣裳,找到鸳鸯堂里的梁牡丹,向她打听那个名叫“洛生”的男宠的下落。 救命恩人问话,梁牡丹一定是知无不言。 宋君君依着梁牡丹给的地址,找到了洛生被赶出鸳鸯堂后栖身的地方——得心院。 等宋君君找到时,才发现,得心院不是客栈的名字,也不是庄园的名字,而是另外一家欢场。 洛生是去了另一家青楼。 得心院,就是宋君君以前一直想找到的“那种”地方。 鸳鸯堂多是女妓,而得心院,是专供女客与龙阳的。 地方也确实够隐蔽。若不是梁牡丹给了她寻到此处的地图,只怕是宋君君这个在大齐京城生活了十余年的人,也找不到这犄角旮旯里来。 得心院隐藏在街巷之中,外面一大半都生活着卖艺的人,小摊小贩,三教九流,什么都有。 普通人压根儿也不会想到,这里头,藏着一座奢华辉煌的南风馆。 宋君君走过那些喧嚣的市井住所,终于寻得了灰砖堆砌的围墙。 顺着围墙摸过去,才找得到一方小门。 进了门,才发觉墙后另有广阔天地。 得心院的招牌大喇喇地挂在门楣上,目之所及,无论是木材还是石材,用料皆选上乘。大门口装饰着许多绒布织就的繁华,花团锦簇,宛如盛春。有几名约莫只文鑫这么大的少年,就在其中,或坐或立,别有韵味,一点儿也看不出妓院的模样来。 “好家伙!”宋君君擦了擦额头的薄汗,情不自禁感叹道。 这时,花卉之中,走出一名秀气的童子来,他带着略显生涩的笑,向宋君君作揖。 “小姐安乐。可有相熟的公子?” 宋君君茫然地点点头,“安乐安乐。我是第一次来,偶然间发现此处的……你今年多大了呀?看着好年轻呀……” “小姐请随我来。”那童子并未答复宋君君,而是满脸堆笑,毕恭毕敬地为宋君君引路。 宋君君跟着童子推开红木大门进去,里头正是淡雅清致处。 穿过栽满竹子的小院,那童子将宋君君引至此处,便行礼退下。 噢,原来是迎宾的门僮啊。 宋君君心下了然,一扭头,就遇上张笑得腻乎乎的脸来,吓了一大跳,差点没一拳招呼上去。 “小姐莫惊,接下来,由我带小姐进入。小姐第一次来,还不晓得规矩。进门,需先交些验身费,也称叩门钱。” “哦哦,这个我知道。你们家是收多少?”鸳鸯堂也有这个规定,只不过鸳鸯堂是贵宾区才要收这钱,没想到,得心院是一进门就得收啊。 那油头粉面的男子笑着,伸出来两根手指头。 “二十两?”宋君君试探着开口。 “二十两黄金。或是二百两银子。” “你要不干脆去抢好了?!”宋君君还是往大了估计呢,没想到竟要这许多。 那油头粉面的男子反而疑惑起来,道: “京城所有的南风馆,都是这个价钱,童叟无欺啊……” 神特么童叟无欺。宋君君差点没控制住翻白眼。 可是来都来了,她总不能空手而归?总得见到那个什么洛生,搞清楚他与嵘王的关系? 来一次交二十两,来两次就是四十两黄金了。南风馆来钱也太快了些。那她必定要争取一次把事情办完呀。 看来,养猪不如逼太子殿下还钱,而逼太子殿下还钱,还不如开一家南风馆。 宋君君摸遍全身,拢共就搜出了几两散碎银子,她没有带这么多钱,迫不得已,便摸出了腰间的佩玉。 “喏,这块玉,买来的时候,可是花了三百多两。我先放你这里,待我回去了,会派小厮带着二百两银票来取。你好生收着,可别给我弄丢了!” 这块佩玉,还是前年她生辰,成瑜给她订的生辰礼物呢。 那粉面男子双手接过佩玉,这才把宋君君往里带去。 “欸,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做‘洛生’的?”宋君君边走边问道。 第127章 见你,我可是花了几百两了 那粉面男子双手接过佩玉,这才把宋君君往里带去。 “欸,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做‘洛生’的?”宋君君边走边问道。 粉面男子头也不回,笑道: “有有有……小姐您要什么样的,咱们这得心院都有!洛生怀生,只要您开心,什么生都有!” 宋君君无奈扶额,她知道这男子是为了揽客,大约也没有把她的话细细听进去。便又补充道: “别的生我不要,我就要那个刚从鸳鸯堂出来的洛生!若是没有这个人,你把玉佩还我,我现在就走!” 粉面男子这才转头,赔了笑,又作为难态道: “有是有,不过……” “不过什么?” “洛公子这一整个月,都被一位大人包下了呀……” 包一整个月?不会是嵘王?一整个月,那得多少钱啊? 宋君君听得眼睛发直,又不甘心空手而回,便急急地道: “是被什么人包下来的?你且去问上一问,看看那人是否愿意与我共享。那位大人,难道还能一整个月白日黑夜都在这得心院吗?” 说着,宋君君从怀中摸出几两碎银子,递到粉面男子手中。 “这点儿,给哥哥您润嗓子。我只是劳烦你问上一问,若愿共享,我便趁他不在时来,若不愿,便作罢,我再挑别的好的。” 粉面男子脸上的愁云在接到银子的一刹那,一扫而光,连带路都走得更轻快了。 宋君君混迹市井街头也十余年了,尽管一直都有宋家的人护着,但这市井的行事规矩,不需要她刻意去学,也略知一二。 赌坊去了,妓院去了,如今,宋君君终于也要到南风馆来长长见识了。 她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内心还有着些许小激动呢。 原以为南风馆应与鸳鸯堂无异,入门便能见活色生香的一幕,可是,宋君君跟着那粉面男人穿过了亭台水榭,到了硕大的馆子里时,却只见一个又一个面孔精致的男儿,不见一个女客。 甚至,连好龙阳的男客都没见着。 不过,这得心院的馆子,看着竟比鸳鸯堂的要大足足两倍。 “你们馆子这么大,可是……看起来生意不好啊……”宋君君不禁道。 那粉面男子笑了笑,答道: “小姐您有所不知啊,南风馆,不比寻常青楼。您且看我们这儿的公子,您若是看上哪一个了,便带哪一个上楼。楼上包厢,酒水饭食,一应俱全。南风馆,是不在厅堂用餐的……您放心……台阶,您小心……这楼上、里院的所有包房都是特制的,您愿意如何就如何。这一进去啊,里头那是别有洞天……” 宋君君听着粉面男子热心的介绍,跟着他一步步踏上台阶,视线滑过一个又一个长相或俊美、或清秀的公子,只觉得甚至不需要去包房,厅堂便已经是洞天福地般的存在了。 “你们这儿的公子……种类还挺多……”宋君君一边尴尬地回应着男宠们的招呼,一边对引路男子说道。 那粉面男子倒是骄傲极了,竟还给宋君君开始介绍起男宠们了: “那是自然!我们这儿,您想要什么种类的公子都有……狂野的……娟秀的……活泼的……顺从的……年长的……年幼的……解语花类型的……应有尽有!” 话音刚落,一把小巧的折扇从高处落下,宋君君眼疾手快,刚好接了过来。 贝母特制的折扇,竟还有淡淡的香味。不自觉,便教人神魂颠倒。 宋君君仰头,还在寻折扇的主人呢,那粉面男子适时地凑过来,低声贱兮兮地道: “小姐若想要两个、三个、四个……小店都能给您安排!” 宋君君将折扇递与扶手边娇羞的男宠,回过神来,还没忘记自己的“正事儿”: “不必了不必了,我先去寻洛生!” 这要一次性点三四个,那不得掏空宋君君的存银吗?掏空还不算完,只看这进门的花费,恐怕她宋君君在这儿放肆“消费完”,整个宋家的财产都要花进去呢! 宋君君可是个有着“勤俭节约”优良美德的好人,怎么能上头花钱呢?拒绝南风馆消费陷阱,从宋君君说“不”开始。 那粉面男子笑着,也没有继续“推销”,仍旧是带着宋君君到了四楼,绕过开得正茂的月季花,二人来到了一扇雕刻着兰花图案的门前。 门前柱子边的小凳上,还坐着一个门僮样貌的人,也不过是少年,脸颊还有肉嘟嘟的婴儿肥呢。 粉面男子与门僮低声说了几句,又叮嘱宋君君等他一等,他先进去洛生的房间问上一问,看看那大人是否同意。 “欸你等等!”宋君君为了避免误会,又叫住了粉面男子,道: “若是那大人不在,那你便问问洛生公子,我是新客,是鸳鸯堂的牡丹姑娘介绍来的。今日也只是想见一见他,不待太久。若是那大人在,那便劳烦你问上一问,我可否与他共享洛生公子。” 说话时,那门僮一直在边上,宋君君本来还觉得不好意思,可那少年的表情却一切如常,反倒显得宋君君有些忸怩作态了。 粉面男子连声应着,推门进去了。 不多时,他便出来了,似乎很高兴一般,连连道: “小姐您来得恰合时宜!恰合时宜!” “怎么?是那大人不在吗?” 这也太巧了? “大人不在!大人不在!洛生公子一听是牡丹姑娘介绍来的,当下便同意您进去了……” 宋君君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认识牡丹,那此人一定就是那个洛生。她还怕有同名、怕南风馆的人骗她,导致找错了人呢。 宋君君撸起袖子刚要往里冲,却被那粉面男子拦住。 “欸,您且等一等……” “我还等什么?他不是都说了让我进去吗?” “小姐别急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那粉面男子摸着下巴,笑得别有深意。 这意思,是要钱。进男宠的门,要再给钱。 “多少?”宋君君不耐烦道。 “您只是说说话,若是不耽搁太久,那么……”粉面男子伸出一个手指头,“白银一百两即可……” “一百两?!”宋君君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她这一趟,简直是每分每秒都在割肉啊。 可是能怎么办?不给,都已经到这儿了,再不给,前面的钱不就白给了吗? “喏,这个给你!”宋君君咬咬牙,从头上摘下金镶玉的发簪,忿忿地拍到粉面男子手中。 早前宋君君撺掇成瑜私奔,把自己所有的首饰都当掉了,就这个簪子,还是从她梳妆台夹缝里找出来的。估计是文鑫拾掇首饰去当的时候,不小心漏掉的。 那粉面男子咬了咬黄金,又对着天井透下来的光,看了看玉的成色,一番检验,这才放宋君君进门。 宋君君一肚子火,叹了口气,推门进去。 合上门后,宋君君才发现,真是像那粉面男子说的那般,厚厚的房门一关上,外头的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房间里静得出奇。 “洛生?洛公子?”宋君君不自觉地也放轻了脚步,探头探脑,走过垂下来的朦胧帷幔。 一只手轻拍到宋君君的肩膀上。 “小姐好。” “呀!” 宋君君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刚要发作,却只见眼前的男子眉目含情,双瞳剪水,眼睫阖动间,似纳天地灵气。那皮肤,真担得上是如玉无暇;那身段,苍松翠柏不外如是。 宋君君一时之间,都看呆了。 “我吓到你了?” “噢,没有。”宋君君尴尬地僵在原地,还保持着方才耸着肩头的样子。 洛生笑了笑,退后半步,行礼道: “在下洛生。还未请教小姐……” “宋君君。” “噢,你是那日救下牡丹的人。”洛生此时的笑,不似方才般淡然。才是洛生真正的笑。 “对啊。”宋君君点点头。 “那便是朋友了……”洛生上前一步,去拉宋君君的手。 宋君君下意识退了半步,洛生细心,看到了宋君君似乎在躲,便立即收了自己的手,邀请宋君君坐下。 桌上放置的,竟是玉制的茶盏。 “这是玉吗……”宋君君拈起小小的茶杯,感叹道: “你是不知道,我见你,可花了不少的钱呢!” 第128章 嵘王不就是你的恩客? 南风馆洛生房间桌上放置的,竟是玉制的茶盏。 “这是玉吗……”宋君君震惊于这富贵,拈起小小的茶杯,不禁感叹道: “你是不知道,我见你,可花了不少的钱呢!” 再看洛生房中的布置摆件,只怕是宋君君见到洛生花的不少的钱,随便拿几样陈设便可抵了去。 洛生听了这话,略有尴尬,疑心宋君君这样的官家女子,是看不起他们这般低贱的人,又听宋君君说花了许多钱,便转身拿出来上千两的银票,待恭敬地铺在宋君君面前后,他又迅速缩到一边。 贵人们,不管背地里是如何要亲近他们,明面上,总是不愿沾染他们的肮脏的。 “你这是做什么?”宋君君见了这大额的银票,眼睛都发直了,急急地移开嘴边的茶杯,问道。 “小姐见我花的钱,这银票,也可弥补一二。”洛生低头道。 洛生这低头怯懦的模样,与宋君君初进门时全然不同。宋君君又如何不知? 方才她进门时,洛生听说她是牡丹的朋友,眼中分明满是欣喜,可是突然间,就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仿佛两人之间,隔着一堵无形的墙。 这堵墙的名字,叫做“尊卑有别”。 这堵墙,宋君君向来都不喜欢。 她不喜欢那些看不起宋家耀武扬威的官宦人家,便不会成为这样的人;她也不喜欢宫廷当中事事都要循规蹈矩的迂腐制度,便不愿将自己埋葬与宫廷。 她喜欢市井街巷,她爱俗世烟火。不论是马倌屠户,还是烟花男女,虽有任务压在她的心上,但她还是想凭着一颗真心去结交。 宋君君无暇去反思是自己哪句话刺伤了他,只能尽力弥补。 “一千两?这钱都能把宋府买下来了,见你无需花费这么多……” 宋君君话还未说完,那洛生便战战兢兢地跪下了。 “是奴儿僭越……请小姐责罚……” 常日里,大多数人对宋君君都是毕恭毕敬的,这一言不合就对她下跪的,她还是头一次见。 好家伙,这要是包养洛生的大人这时回来了,那她宋君君岂不是怎么也说不清了? 趁着人家大人不在,欺负洛生?这如何使得? 情急之下,宋君君也啪叽一下跪了下来。两人对着叩了好几下头。 “你这么说,那我们还怎么做朋友了?”宋君君急道。 洛生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架势。以往都是他去跪那些达官贵人,可从没达官贵人拜过他呀。更何况,这是救牡丹的人、是东宫的太子妃啊。 “朋友?”洛生微蹙,这样的话,他还是第二次从一个贵人口中说出来。 “嗯,对啊。”宋君君点点头,“牡丹是我的朋友,你是牡丹的朋友,那么四舍五入,你不也是我的朋友吗?” 她只是想问洛生几个问题,确认一下嵘王妃所说的事情,并没有包藏祸心。这洛生一看就是对她戒备极严,必然无话相告,那这样,她还怎么完成自己的任务呢? 所以,首要的目的,是让这如惊慌小兔般的洛生放下戒心。刚好,宋君君也想交这么一个容颜精致的朋友。 拜托!洛生的容貌,可是极具破碎感的了。这样的容貌,宋君君在大齐活了十几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呢。 不同于梁君复的贵气张扬,也不是林太师那种君子如玉,更不像刘慕卿的温柔恬淡,洛生的美,是融合了少年气的破碎感,是琉璃将碎那一瞬的遗憾与惋惜。 如彩云将散未散,让人不敢冒犯,更不舍得打破。 只见洛生眼圈微微泛红,眉头微蹙,眼眸更是如水一般,微微撅起的小嘴,还泛着红梅的颜色。想必,就算是卫玠还魂、潘安在世,也要折服于此般美貌。 怨不得世宦贵胄爱养金丝雀呢,这样的美人,真该好好爱护。 “你多大了?你好漂亮啊……”宋君君情不自禁赞道。 洛生颇感意外,任宋君君将他牵起,又被宋君君看得不好意思了起来。 他意外的,是宋君君看他的眼神,那是他这样的人很少见过的。没有世俗欲望,没有高高在上的蔑视,有的只是满腔的赤诚,他从她眼睛中望见的,是洁净与单纯。 宋君君又不想对他做什么,只是想交个朋友罢了。 “我们……是朋友?”宋君君见洛生渐渐放下了戒备,试探性地笑笑。 “嗯……”洛生微笑着,略显腼腆。 “我没有别的意思的。我找到这儿,只是拜托了牡丹……幸好她也愿意帮我这个忙。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问完就走,绝不会……”宋君君顿了一顿,尴尬道: “绝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的。” 她本来想说“你与你的金主”,但又觉得冒犯,话到嘴边就换了措辞。 “既然宋小姐愿意拿我当朋友,那么宋小姐有什么想问的,洛生必定知无不言。”洛生微笑道。 “好!爽快!既然都是朋友了,别左一个‘宋小姐’又一个‘宋小姐’了,就叫我君君!时间紧张,我就不多铺垫了……” “其实,时间很充裕的……”洛生舔了舔嘴唇,缓缓道:“嗯……也不会有麻烦的。是我自己订下了我一个月的时间,算是……在这俗世喘息一二。所以宋小……君君你不要有什么顾虑。” “啊?冒昧问一下哈,这得……多少钱啊?” “不多,一个月,黄金五百两。” “五百两?!才五百两?!”宋君君咬着下嘴唇,她此时有些后悔,刚刚洛大富豪给银票,她应该收下的。 你说说,这要是系统任务是向洛生要钱,这怕不是她来的第一天,钱就凑齐了,哪像是他梁君复啊,多要点儿黄金他还要说自己没有?拜托诶,大齐的皇太子啊,他居然没那么多黄金?连鸳鸯堂的男宠都比他富裕。 啧,你说,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宋君君彻底无语,满眼呆滞,连喝水的动作都变得机械了。 “欸,君君,你怎么了?你不是有话要问我吗?”洛生提醒宋君君道。 “噢……”宋君君回过神来,打起精神干正事。 “欸,问你之前,我有话说在前面。你也知道,我爹就是大家口中的‘白字将军’,我们家也没什么世家大族那些什么家学渊源的,我说话,向来是直来直往,这一点,牡丹是知道的。若是有什么冒犯……” “怎么会冒犯?”洛生笑道,“朋友之间,不提冒犯的话。” 洛生的眼睛亮亮的,宋君君从中看到了他对平等友谊的渴望,因而也在自己的心里暗暗起誓,她绝对不会去伤害这样一个真诚无害的朋友的。更何况,这朋友,是真的豪气啊! “洛生,我没有恶意的,就是有些事情,想问你,也只有你能回答我了。”宋君君说着,鼓足了勇气,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和嵘王,究竟是怎么一个关系?” 一边问,宋君君一边留意着洛生的神色。 果然说到嵘王,洛生的表情有些变化,眼神闪躲。 “听说,他还想为你赎身……” 宋君君说着,眼神瞟到桌子一旁的银票上。 洛生是何等敏感的一个人,他自然察觉到了君君的眼神变化,便在宋君君还未问出口时,自己抢先答道: “这些钱,都是我自己的。是……恩客们给的……” “那……嵘王他……”不就是你的恩客吗? “不!不……嵘王他不是我的恩客……”洛生急急地站了起来,背过身去,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洛生……”宋君君直接他们二人之间一定有什么秘密,却又不好就此放弃,想去拍拍他微微颤抖的肩,又觉得这样做有哪里奇怪,便试探性地道: “嵘王妃为此事非常伤心。洛生,他们还有孩子……嵘王并不得宠,这你也是知道的……若是嵘王想为你赎身,我怕嵘王妃,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可以派人跟踪牡丹,自然会找到你的。到时候……” 话说着说着,宋君君竟然担心起嵘王妃吃醋,真的会对洛生做什么。她明明是打算把自己放到嵘王妃这一边的,可话到嘴边,每一句都是在为洛生考虑。她都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 也正是因为如此,洛生感受到了她的心意,这才转过身来。 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宋君君看到洛生泪流满面的那一瞬间,还是小小的震撼了一下。 原来,他对嵘王的感情,已经到了这么深厚的地步了吗? 嵘王是皇族人,可惜洛生这样的感情,终究是难以见光…… 第129章 嵘王夫妇成婚内情 洛生泪流满面,着实是惊到了宋君君。 她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以往都是劝男女之情,这男男之情,她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好说: “对不起。我……我向来是嘴笨的,一定是我哪句话说得不对。我可以重说……只是,嵘王妃的事情,她父亲是礼部尚书,出身又好,想必也是容不下你的。你既有金银万千,何不就此逃离呢?我看那嵘王妃所求也不多,无非是想嵘王回到王府、回到她身边去……” “所求不多?”宋君君说了一大堆,洛生终于是有了反应。 “她若是当真所求不多,嵘王又哪里需要避她到如此地步?”洛生抹了泪,冷笑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宋君君反问道。 “你不知嵘王妃为何嫁与嵘王?”洛生的眼眸中竟有些错愕。 他以为,宋君君是未来的太子妃,这世宦皇族中事,她应当是知道得更清楚的。他没料到,天下承平,宋家在朝堂并无根基,全凭陛下念及当年功劳,像曾出过四个礼部尚书的叶家的事,宋家又能知多少呢。 “他们……不是奉旨成婚的吗?”宋君君答道。 她之前搜集的“资料”就是这样,嵘王夫妇是陛下赐婚。叶家书香门第,配嵘王这个皇子也是够的。尽管嵘王一直不得宠,但好歹也是陛下的儿子,来日里,太子登基了,他还会成为皇帝唯一的兄弟。 洛生不禁笑出了声,仿佛是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又仿佛是验明了什么至理一般。尔后,又扬起头,漠然道: “唉,这才几年呐……子襄说得不错啊。人于天地山川,不过恍惚一瞬。人世的所谓是非功过,恩怨情仇,不需多久,便会在众人心中消弭。权力仕途,费心钻营,到头不都是一场空吗?” 宋君君听着,缓缓点头。倒不是同意他说的话,而是确定了,洛生这话,的的确确像是嵘王会说出来的话。简直就是他的肺腑之言呐! 若不是有世子勤儿的存在,哪天说嵘王隐居山林避世修道去了,宋君君也是毫不意外的。 并且,洛生会直呼嵘王的字,那么他们二人一定相识,且交情匪浅。 “嵘王殿下不愿在官场沉浮,可总得为世子考虑……”宋君君把嵘王妃的话说了出来,却又引得洛生发笑。 “那是个让他窒息的地方,他离开了,有何不对?她叶晚鸢只需要王妃的尊荣、只守着那些荣华富贵便罢了,何苦要去逼他呢?” 从洛生的眼睛中,宋君君确认了,这人确实没疯,他和嵘王,大约是一样的人。 “我与子襄,是知己啊……”洛生慨叹道。 “那……你刚刚说的,嵘王妃是怎么嫁给嵘王的,你还没告诉我呢?”宋君君迫切地想知道其中的隐情。 “你与嵘王妃的妹妹一般大,又一直住在京城。我还以为你清楚的。我说与你听!陛下给子襄赐婚的那一年,太子殿下的身体抱恙。哦,那时,太子殿下还未行册封礼,但已经是东宫的待遇了。有传闻说,是陛下为了教太子心安,才给他的储君之位。” 梁君复是先皇后过世那年行的册封礼,那时他十三岁。而早在好几年前,他的待遇就与储君比肩了。洛生没有胡说。 “那一年,是先皇后开始生病的那一年,对吗?”宋君君问道。她之前隐约有所耳闻。先皇后开始卧病的那一年,太子殿下的身体也不是很好。 洛生点点头,道: “对。因此,当时市井有这样的传闻,说是先皇后病逝了,她的孩子也会跟着去……陛下宠爱中宫之子,这般,是大逆不道的话,若不是朝堂先传出来的,市井街巷哪里敢议论?当时,又恰好赶上陛下的另一个儿子嵘王要定亲……” 宋君君听到这里,瞬间明了。 “……当时恰好赶上嵘王定亲,陛下就只有两个儿子,因此,众人以为,若是太子不幸,那么没得选择了,便是嵘王做储君!” 怪不得,梁君复对嵘王没有什么好感。除了自小没有一起长大培养不了兄弟情谊外,这段民间的传闻,大约他是听过的。这才心中有些许介怀。 洛生叹了口气,点点头,又感慨道: “可笑当时众人非议的对象,自己却并不想归于朝堂。” “那这和嵘王妃有什么关系呢?”宋君君还是把人心想得太简单,以为所有人都能像她一般,怕麻烦,懒得计较。 “当年,有人以为,陛下给子襄定亲,是早做准备以防太子早夭。如果子襄成为了太子,那叶家岂不是将要出一名皇后?”洛生解释道。 “所以,你是说,叶家,是在赌,赌嵘王会成为太子、承继皇位?” “不错。当时,适龄的官宦女子不少,有许多官宦之家,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甚至,还有一些人家,在知道陛下给子襄定亲的消息后,连原本订好的亲事都断了。叶家就是其一。” 洛生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对权宦的轻蔑,宋君君也听得分明。 “所以,那时,只要君复死了,那么子襄就会成为储君,那么这些待选的官宦人家,都是盼着君复去死的……”宋君君捏着茶杯的手,都有些泛凉。一想到,梁君复曾经被这么多的人盼着去死,便觉得心凉又心痛。 她把自己代入到了梁君复的身上。 那年,皇后缠绵病榻,君复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孩童,自己又病倒了。她曾经陪太子守过先皇后的忌月,她知道君复与皇后的情感。那时,母亲抱恙,自己也病倒了,宫外还有那么多人盼着他死。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冰冷窒息的感觉啊? “……你以为,叶家如何能从中脱颖而出的?”洛生笑着,继续道,“叶家的胜算本身不大的。因为叶家的小女儿,就是那个与你一般大的嵘王妃的妹妹,她过世得早,让人担心叶家没有福气。子襄曾与我说,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一开始,定好的人选中,叶家是排不上的。是嵘王妃她自己,百般纠缠子襄,楚楚可怜,说着如果不能嫁给嵘王,她全家便一世无望。子襄动了恻隐之心,也是第一次去求了太后。” “是嵘王去求的太后,选的叶家女?”这一个细节,宋君君倒是从来没有听过。 “这些,我一个外人,知道得也不甚明了。是子襄告诉我的。”洛生摇摇头,叹息道,“这个决定,让子襄无比后悔……你可知,太后大约不喜欢叶家的。” “为什么?” “因为,子襄和我说,他去求太后的时候,太后皱着眉,默默许久,没有点头,也没有当即否决,而是对他说,为了权势来的,必将为了权势而散,不可上心太过。说完,便让子襄退下了。子襄见完太后,还来找过我……” 说着,洛生顿了一顿,又笑了笑,“他当时还为自己不能帮到可怜的叶晚鸢而自责呢!” “所以,是后来太后同意了,和陛下说了,所以才得到赐婚的?” 宋君君总觉得嵘王与嵘王妃之间,气氛怪怪的,原来,其实二人之间的情谊,都是成亲后才培养的。 嵘王十七岁与嵘王妃成亲,二人足足培养了两年的感情,才有的孩子。 “可是,君复没有死。”宋君君喃喃道。 他不仅没病死,还活得好好的,成为了储君。虽然偶尔不太靠谱,但是他做太子,宋君君是没话说的。太子在朝野间名声都很好,那叶家的算盘,不就落空了吗? 洛生嘲笑道: “是啊。算盘拨得震天响,结果呢?还不是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叶家想要有皇后的尊荣,却只得了一个嵘王妃,叶晚鸢嘲讽从前定亲的男子家道中落不配她倾心,却不想,自己装可怜逼迫得来的夫君,并不愿掺和进尘俗的肮脏。权势没有绑架住子襄,却绑架了嵘王妃啊……” 宋君君听着洛生的感慨,心中暗暗道:此人确实是嵘王的知己,都不是知己,简直是蛔虫了!嵘王那种清心寡欲的人,为了谁都不可能变成叶晚鸢期许的那般,在朝堂中争得一席之地、权倾天下? 也难怪,梁君复会对嵘王妃态度不好。之前宋君君觉得太子瞧不上嵘王妃,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现在两厢一对,惊觉自己的直觉之准,简直臻入化境。 第130章 该站在谁那边? 得心院里宋君君与洛生聊过,才知为何之前梁君复会对嵘王妃态度不好。 从前宋君君就感觉太子瞧不上嵘王妃,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现在两厢一对照,才惊觉自己的直觉之准,简直臻入化境。 洛生只当宋君君也是至纯之性的人,索性也将自己与嵘王的关系向她和盘托出。 “子襄,他不是我的恩客。我们是以棋结友的……” 那一年,洛生第一次在鸳鸯堂挂牌,能解得棋局者,便可与他相会。 鸳鸯堂把噱头做得极足,就连普通的客栈茶楼,都分派了棋局图。 嵘王在茶楼饮茶,偶然间见得张贴的棋局,一时兴起,便画纸为棋盘,于纸上对弈。 后来,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虽身份悬殊,但二人心意相通,极为投缘。 “……我与他,都是这凡尘俗世的漂泊客,哪怕肉身困于混沌,我们的灵魂却是自由无拘的。世人肮脏,眼里只有污浊。他们哪懂得什么以心相交?不过都是为了名利而追逐罢了!” 让洛生如此忿忿的“脏脏世人”,恐怕就是嵘王妃这样的人? 宋君君也大有触动,不禁道: “正因世人大多数都是俗的,所以通透超脱才罕见,人们总是想法肮脏,所以赤子之心才稀有。行了,我明白了!” 宋君君站起身,准备告辞。 “一切都是偏见与误会。嵘王妃身份尊贵,她带着偏见看你,又误会了你与嵘王的关系。”说着,宋君君瞟了一眼桌上的银票,又道:“你哪里还需要别人为你赎身呢?想必你自己,也可以为自己赎身了?洛公子,你不必忧心,我会为你去向嵘王妃解释的。” “君君信我?”洛生眼中似有意外。 “如何不信?难不成,你刚刚说的,都是诓我的?”宋君君故意皱眉,道。 洛生慌忙起身,连连道着“绝无此事”。 “洛生哪里敢诓君君呢?方才君君说赤子之心少有,我看君君便有一颗!” 宋君君还是头一次听人这么夸她,笑得格外开心。 “我哪里是什么赤子之心?我不过爱管闲事,又懒得计较罢了!” “君君,我……”洛生笑了笑,似乎有话要说,却在嘴边徘徊不肯讲。 “我是个急性子,你有话,直说便是,无须拘泥于繁文缛节!也别想着会不会冒犯。洛生公子和善,又怎么会说冒犯人的话呢?” 宋君君的话给了洛生勇气,他这才把自己的话问出口: “君君说我可以为自己赎身,那你怎么不问一问我,为何还要待在这得心院呢?” 这个问题,宋君君压根儿就没想过。她光顾着震惊洛生有钱去了。 “嗯……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你自然有你的缘由?我又何必要问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些秘密。再说了,你愿意待在哪儿,那不是由你自己定的吗?又不犯法,也没害人,那待在此处又怎么样呢?”宋君君答道。 大齐并不是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等级贵贱在这里是客观存在的。这样的事,宋君君想管,也没有法律依据啊。那便按照大齐的习惯来,才不容易出差错。她还有任务要完成,哪里有功夫管这样的事呢?只能是像救牡丹一般,遇上了,力所能及,便尽力救一救。再多,她也分身乏术。 洛生的眼中闪烁着光芒,他从宋君君的话里,听出了某种他难以形容的东西。 天色渐晚,宋君君急着要走,也没去管她这无意中的尊重,会带给这生于泥泞受尽轻视的洛生怎样的宽慰。 洛生也没拦着宋君君,只是在她临行时,强行把银票塞到了她的手中。 他打着“朋友”的说辞,宋君君也实在拒绝不了,几次推脱,后来只能收下,想着来日里再补偿他。 从得心院出来后,宋君君一个人走在街巷中,心间酸涩胀痛,不是担忧任务完不成,毕竟,如今嵘王夫妇的情况,连互不干涉都做不到,又谈何情爱如初呢?只怕是都不需要她去做什么,二人迟早也是要合离的。 她难过,是为着梁君复、为着洛生、为着嵘王,也为着嵘王妃。 梁君复承受了太多,表面上的游刃有余,背地里不知有多少的如履薄冰。即便完美的成为了臣民夸赞、陛下满意的储君,他也没有看上去那般快乐,至少,某些时刻,他的心,一定是凉的。 而洛生,更惨了。如果说梁君复的心偶有凉的时候,那么洛生,只怕是此生唯一能感觉到温暖的,是与嵘王结交。 嵘王也是个可怜人。虽有九五之尊做父亲,可是活得像个孤儿。娶了自己不喜欢的人,还要为了孩子百般求全,被逼着与朋友断交、被逼着去做他根本不想做的官,问题是,照目前的形势,他还做不上官。一天做不上,就要多受府中妻子一天的磋磨。 可嵘王妃就不可怜吗?她也可怜。想要的都得不到,以为百般谋划能让叶家蒸蒸日上,结果却是这般境遇。 宋君君一路想着,心酸了一路。摆在她眼前的,还有个更难的问题: 她该站在谁那一边?嵘王?还是嵘王妃? 站在嵘王妃那边,她就要去云来客栈了,这是洛生和她说的嵘王避居的地方。她找到嵘王之后,就得劝嵘王回王府住着,不要再离家了。 这事儿,她做不来。嵘王太可怜了,她怕揪了嵘王回去,他会在王府窒息而死。 那站在嵘王这一边呢?嵘王妃实在是太能哭了,回回拉着宋君君,眼泪就掉个没完。宋君君又实在见不得人哭成这样。 “唉!要完成任务的我,不也是个可怜人吗?!”宋君君纠结万分,将脚下的石子一脚踢出去好远,滚到了正朝她跑来的文鑫的脚下,被文鑫一踹,石子又滚回了她的脚边。 “文鑫?”宋君君迎了上去,正要开口问文鑫怎么会来找她呢,那文鑫便顾不得把气喘匀,着急地说道: “小姐,你快回府!太子殿下在府里,等你等得……脸都比这天还黑了!” 宋君君顺着文鑫指着的方向,抬头看了眼黑色的夜空,微微点头,不慌不忙道: “确实,确实。很晚了,我也该回家吃晚饭了。欸,你去嵘王府说一声,就和嵘王妃说……我今日没来得及去寻洛生,太子又找我有事,明日、明日我一定帮她把事办成!” 能拖一天是一天,宋君君决定在明天晚上之前,想出套好的说辞,好说服嵘王夫妇二人,“和平离婚”。至少,不要闹得太难看,双方都放下。放过彼此,放过自己。 与文鑫分开后,宋君君加快了步伐赶回家,本想直接推门进去厅堂的,可是一路走进去,宋府活脱脱一个小型的东宫,护卫们都沉着一张脸。 尤其是守在厅堂外面的慎孤慎独,见了宋君君,那表情、那眼神,越看越像是提前为她默哀。 莫不是今天太子心情极度不好?那找她能有什么事情呢?她最近好像……也没犯什么错?没有打架,也没有骂人,更没有去赌场。刚刚去得心院,除了洛生,她也没透露自己的身份呢。洛生又不会随意把她的身份泄露出去,更何况,就算是洛生泄露,也不会这么快就让太子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么样?她清清白白、正正直直! 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临推门,宋君君还是缩回来手,扭头低声问一边的慎孤: “太子找我什么事儿啊?” “太子妃您进去了便知。” 慎孤的答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滴水不漏。好像答了,又好像没答。 “那……你们太子吃晚饭了吗?没有的话,你们就带他回东宫吃完再来找我怎么样?”宋君君又看向另一边的慎独,嘿嘿一笑。 笑完她就打算转身蹿到自己家的厨房去找吃的,没成想,还没起跳,就被慎独伸出的手拦下来了。 “太子妃,太子殿下是想同您一起用膳的。您要不然先进去?宋家难道还不打算准备晚膳吗?” “慎独,不得对太子妃无礼!”慎孤低声喝道。 “呵呵……还没成亲呢,你们怎么都叫我太子妃啊……”宋君君开始心里发毛,悻悻说着,慢悠悠地推开门。 一只脚刚踏进门槛呢,就听见太子悠悠道: “你还知道回来?” 这声音似乎充满了怨念,又像是隐藏着怒火。 第131章 又谁死了? 宋君君一只脚刚踏进门槛呢,就听见太子悠悠道: “你还知道回来?” 这声音似乎充满了怨念,又像是隐藏着怒火。 “我怎么不知道回来?这我家啊我不知道回来?”宋君君忍不住嘟囔,反手关了门,看着坐在厅堂内的太子殿下。 他这脸,确实黑。但也没文鑫说的那般夸张。哪儿就有天这么黑了? 宋君君盯着自己的脚尖,缓缓走到桌案边坐下,全程都硬生生的扛着不去与太子对视。 “什么时候吃饭啊?我娘呢?” 宋君君避开太子的目光,摸着茶盏。茶杯冰凉,宋家仆人少,估计也是没人来添茶水。看来,太子应是在这厅堂坐了许久了。 “今日禁卫军操练,宋将军还在军营,宋夫人去军营送饭去了。”虽然太子还在生气,但仍是细细地回答了宋君君。 “你就不想解释些什么吗?”太子压着火气,问道。 “啊?”宋君君放下茶盏,想了想还是打算装糊涂,假笑道:“我……解释什么?你说回来这么晚啊?那是,我去和一个朋友聊天去了,聊着聊着就这么晚了。你知道的,朋友之间嘛,自然有话可聊……” “宋君君!”太子显然是不满意这个答案,猛然拍了一下桌子,喝道:“哪个朋友?宋君君,你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有南风馆的朋友了?!” 宋君君刚想问他如何知道自己的去向,一抬头,看到了外头侍卫映在门窗的影子,这才想起,那名叫做慎言的暗卫,是奉了太子之命,时时守在她身边的。 想来没有别的旨意,慎言是一直在暗中悄悄跟着她的。 于是,宋君君不装了,直接摊牌了。 “我刚刚交的朋友啊。我和他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不可以吗?” “可以。”太子咬牙切齿,“相谈甚欢,谈什么要谈整整一个下午?谈什么要支开文鑫孤身一人去谈?” 太子说话的语气让宋君君很不喜欢,回来的路上她还在同情太子呢,这会儿,方才的些许同情,早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他说话难听,她便也回怼: “太子殿下您难道不知道,如遇知己,就是谈上一生,也是不够的。谁在相谈甚欢的时候,会去注意外面的天色呢?文鑫我给他安排了别的事情,他都这么大了,不能一直跟着我?” 看着宋君君撅起的嘴,太子知道,这是她在故意气自己呢,对宋君君,他实在不能来硬的。于是,太子只能揉着眉心,缓和了语气,道: “你去得心院,究竟是为着什么事情?你说出来,只要不是看上了哪个男宠,别的,我都接受。” 这突然拐弯的话,让宋君君一阵发懵。方才还生气呢,这会儿又突然服软,真不知道太子是抽什么风。 可是,任务的事情,让宋君君如何说出口呢?这说出来,也没人相信不是。 于是,宋君君仍是扭了头,道: “没什么事情。就是,接受朋友的邀请,去谈谈人生理想……欸你拉我手干嘛?” “怎么?你与我不能谈人生理想吗?!” 看着宋君君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太子知道她没说实话,气到捏紧了拳头,又不舍得责打宋君君,便扬言: “我不会动你,但我可以封了得心院,让你那所谓的朋友无处可去。” 这句话算是踩了宋君君的死穴了,洛生本来就可怜,还要受这般无妄之灾吗?她怒道: “无处可去,那我就把他接过来,反正我们家还有几间空房……疼!” “宋君君!”太子简直气到了极点,不自觉地捏紧了宋君君的手腕,将她往自己怀中一带,一手捏着她的脖颈,道: “今夜你便搬到东宫去。没我的命令,哪儿都不许去!我看你还怎么到处去觊觎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他们是我的朋友,什么不三不四?你若是瞧不起,那你别瞧啊!梁君复你又在胡闹什么?” “到底是谁在胡闹?”太子看着眼睛发红的宋君君,终于是不忍心责怪她,只得松开她的手,替她揉着发红的手腕,言语中竟带了几分委屈: “你是我的太子妃,我的心意,你一早便知。如何不肯对我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啊……”宋君君看着太子的眼睛,渐渐地,声音低了下去。 “好了好了。不痛,你别揉了……”再揉下去,她怕是心都要跟着跑了。 “是南风馆的公子好看,还是我好看?” 冷不丁的,太子忽然问她。 宋君君一愣,这才发现太子的眼圈微红,他是在吃醋吗? “嗯……都好看。”这是宋君君平心而论的实话。确实都好看,不一样的好看。 “我非要你选一个出来……”太子欺身而上,轻而易举地就制住了宋君君的双手,逼迫她直视自己,“你好好看看,到底是我好看,还是南风馆的公子好看?” 宋君君自知她打不过太子,外面又都是东宫的侍卫,便顺从地说: “你放开我,我便告诉你。” 太子若是放开她了,她就趁他不备,迅速蹿出去。 “你先说,我再考虑是否放开。”太子压根儿不上她的当。 宋君君叹了口气,看样子,这个问题,躲是躲不过去的了。 她仰面看着他,乖巧笑道:“太子天潢贵胄,和南风馆的庸脂俗粉比,岂不是自降身价?” “架不住,有的人,她放着仙露琼浆不要,定要去欣赏庸脂俗粉。” 太子邪笑着,阴阳怪气宋君君。 “太子殿下你说的不会是我?我可是我们宋家出了名的高审美!连我养的猪,都是特地挑的双眼皮都猪呢!” 宋君君不经意间逗笑了太子,他刚一松力,宋君君便挣脱开来,坐正了身子,恭维道: “平心而论,还是梁君复要好看些。” 太子见她挣脱了,也不恼,但心里却还记挂着她跑去南风馆的事。 “怎么?不称呼我太子殿下了?” “太子殿下,没有梁君复好看。”宋君君托着腮,眼睛一眨一眨的,道。 在宋君君这里,太子像只小狗,要顺着毛捋,逆着的话,容易被他咬。 宋君君的笑容消弭了太子那点儿仅剩的脾气。 “真拿你没办法。”太子摇摇头,伸手去抚宋君君的脸庞。 太子知道,她已经习惯了自己的靠近,只是内心还没有完全接纳他。 “能告诉我吗?你去南风馆,是为了欣赏男人的吗?”太子的话虽平静,但宋君君仍是听出了其中的酸味。 “不是有慎言跟着我吗?她没在窗户外头听到?”宋君君偏过头去,道。 “你从前说,不喜欢自己毫无私隐,整日活在他人的监视之下。于是,我后来便叫慎言暗中保护你的时候,适当地留些距离。她只需要保证你好好活着就行。” “我还能不好好活着?”宋君君满不在乎地嘟囔着,心中却有了动摇。 抱怨自己整日活在监视之下的话,是宋君君策划成瑜私奔时,故意与太子发生的争执。那时他还在为太后过世的事情忧心。现在想来,宋君君倒有些自责,自责自己在梁君复仍旧伤心时,要为了自己的私事,故意跑去和他吵架。 罢了,那她便告诉他实情,以此弥补! “我去,是为着嵘王妃的事情……”宋君君将嵘王妃怀疑嵘王与男妓有染、自己跑去找洛生证实的事情告知了太子。 太子听着,眉头越皱越深。 “梁子襄不至于如此。嵘王妃那边,你没什么事情,便不要与她接触了。” “她也是个可怜人啊。洛生不至于撒谎?”宋君君以为,是太子不相信洛生的话。 太子拍了拍宋君君的手,缓缓道: “这个女子并不简单。洛生的话不假。也许,她的确适合皇家,可是,我一直不喜欢这般虚伪的人。她为着可能成为太子妃的风光嫁与子襄,又为着权柄四处为子襄牵线奔走。这样的人,功利心太重,什么都可以舍弃。” “你一直要我与她保持距离,是不是与朝政有关?”宋君君回想着太子一直以来对嵘王妃的态度,以及提醒她的话,心中实在有疑问。 太子握着宋君君的手一顿,又垂下眼眸,思索片刻,道: “叶家,也是老臣。礼部大多都是叶家的门生。他们虽低调,但也不容忽视。” 只这一句,宋君君便隐约猜到了几分。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来日继承大统,有些老臣,是不可避免地不能留了。 她不想去管朝堂的事,那么说不管,就绝对不会再好奇半分。 “好。你别再说了,我配合你就是。” 太子有些意外,可宋君君的眼神格外坚定。他知道,她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左不过嵘王夫妇的姻缘也到头了,她甚至之后可以不见嵘王妃,只见一见嵘王,他们两人这婚,也一定离得成。 宋君君的心中又生一计。 “殿下,大理寺差人来报,又出了人命案子。”慎孤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又?”宋君君疑惑地看向太子,“什么叫又?又谁死了?之前谁死了?” 第132章 死的是哪一个? “殿下,大理寺方大人差人来报,又出了人命案子。”慎孤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又?”宋君君疑惑地看向太子,“什么叫又?又谁死了?之前谁死了?” 太子闻言,皱了皱眉,旋即起身,握了握宋君君的手,道: “昨日晨间、黄昏,大理寺的人接到报案,分别从城西、城东发现了尸体。死相诡异,身份确定了一名,是宫女。另一具,虽还未确定,但大约也是大户人家的侍女。方知忠吃不准,便报到了东宫。如今出的人命案子,只怕也是类似案件。” 这下,宋君君明白为何太子会这么生气了。 “……所以,这几日,你不要到处跑。若是要去得心院,你只能去找洛生。鸳鸯堂那边,便不要再去了。我会留一队东宫侍卫,守着宋府。你没事,就不要外出了。” 临出门时,太子仍不忘回头叮嘱宋君君。 “你不吃晚饭了?”宋君君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一开口,本要答应的话却变成了问句。 太子笑了笑,抬手轻轻捏了捏宋君君的脸,道:“见完方知忠再说。你记得吃。” “噢……”宋君君目送着太子离开,临转身时,又觉得好笑。 方才梁君复还生气她跑去得心院入夜还不回家呢,怎么说了几句,他就愿意她去找洛生了?这么容易相信人,还是这么容易相信她呢? 笑归笑,宋君君还是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也许,太子认识洛生? 这并非宋君君胡乱揣测,她是猜想,洛生既然认识嵘王,那么也许,太子也是知道洛生的呢? “慎言!”宋君君朝着夜空唤了一声。 果然,慎言翩然而至,踏过的松叶,都无半分震颤。 果然是好轻功!不愧是太子身边的顶级暗卫。她跟随在宋君君的身边,只要她想,便能让宋君君毫无察觉。 “太子妃。”慎言单膝跪地,抱拳颔首回应。 “我问你,太子殿下,他认识洛生吗?”宋君君也不爱打哈哈,直截了当就问。 慎言略有些迟疑,但仍旧波澜不惊地答道: “殿下不识洛生。” 夜色昏沉,宋君君并未疑心慎言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仍旧问道: “那嵘王呢?太子殿下私下,和他可有来往?” 慎言见宋君君并未起疑,转而垂下眼眸,继续答道: “殿下一向不喜嵘王与叶家,也不会有过多来往。” “嗯。”宋君君点点头,想了一想,又蹲坐到慎言旁边,瞄着四下无人,悄声问道: “那……太子殿下最近可是在做些什么不得与人说的事情?你可知道?” 慎言回避着宋君君的目光,仍是低声作答: “慎言知道的,都是朝堂中事。其他,一概不知。且既是不得与人说的事情,属下们也未能知晓全貌。” “可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宋君君嘀咕着,知道从慎言口中也难以问出什么,便就此作罢,转身回房专想着自己的事情、自己的任务去了。 文鑫给闭门苦读的宋煦明送了饭食,得了公子的吩咐,跑去宋君君那儿,看看小姐在做些什么。 宋煦明是觉得,宋君君已经安静很久,担心她又在作一个太子兜不住的“大妖”。 文鑫到了宋君君屋外时,却见自家小姐正拿着纸笔,冥思苦想,又写写画画,地上扔了一堆的纸团。 “小姐,你在做什么呢?” “我正在造福人类呢……唉……怎么了?有事啊?”宋君君揉着眼睛,将桌上的纸张又揉成一团,随手仍在一旁,转而在另一张白纸上继续写。 文鑫拾起纸团,展开来,见上面写着“嵘王妃姐姐”、“洛生”等字样,便问宋君君这是何意。 “唉……造福人类呢……”宋君君托着腮,叹着气。 她原本是想要思考出一个两全的法子,既不用嵘王妃与嵘王撕破脸,又能让嵘王妃自动放下。 可是,付诸行动时,才发现此事艰难。 方才太子还在时,宋君君便想着,索性没几天就过年了,年关近,外面乱也正常。她便不出门了,写两封信分别劝说嵘王与嵘王妃,让他们彼此放过。好教他们安稳过年,过完年再择一个黄道吉日合离。 可这计策简单,实施起来却困难重重。 “文鑫,你说说看,该怎么样说,才能让一对夫妻分开呢?”当局者迷,宋君君便想从文鑫身上找到答案。 可文鑫到底年岁还小,不经人事,能答出什么来呢? “既是夫妻,要分开,那便是生离死别了。只是小姐,这历来,都是‘劝和’的。小姐怎么想着‘劝分’呢?”文鑫收拾起纸团,走到宋君君的旁边。 “所以我说,我这是在造福人类啊。” 宋君君见文鑫仍旧不明白,便道: “你想啊,若是夫妻二人已经离心,一个怨怼、一个逃避,那还有什么必要在一起呢?不如放过彼此,趁早合离,另寻良缘去!” 文鑫听着,也觉得小姐说得极有道理,又想了想府里将军与夫人的相处,便笑道: “小姐说得在理!幸好老爷和夫人不是这般!” 宋君君想着爹娘平日的斗嘴,也会心一笑。 “爹娘他们吵归吵,感情还是深厚的。就怕啊,一个想吵,一个呢,死活躲着吵不起来!” “小姐是说嵘王与嵘王妃吗?”文鑫歪头问道。 “看不出来,你还挺机灵!正是他们。” “所以,小姐是想让嵘王与嵘王妃合离、放过彼此?”文鑫眨巴着眼睛,问道。 宋君君点点头,她仍旧没有头绪。 “那小姐为何要写信给嵘王妃呢?是嵘王躲着不愿意见嵘王妃,嵘王妃到处寻他,那么,小姐只要确保嵘王不回心转意,他们二人的关系,就一定难以为继……” 文鑫不经意的话,倒是点醒了宋君君。 “对啊!当真是‘旁观者清’!这才我便知道该如何写了!”宋君君拍了拍文鑫的头,又废掉一张纸,在新的纸上提笔写下给嵘王、给洛生的信。 信中,她竭力劝说嵘王为家庭、为勤儿牺牲自己,即便志不在官场,也该好好安抚嵘王妃,甚至是做做样子也好。 而在给洛生的信中,她又随心走笔,将她对嵘王遭遇的同情与感慨尽书纸上。略一提笔,又简要地言及“释然”、“放过”。 她知道,嵘王虽然躲着嵘王妃,但是却会与知己洛生来往。她写给洛生的信,嵘王也一定会看到,就一定能明白宋君君故意给他的暗示:她写给嵘王的信,是受了嵘王妃软磨硬泡的,实际上,她还是更加支持嵘王。 她有这个信心,不出三月,甚至连正月都不用出,这两人,一定合离。 且说太子被大理寺请去审案,忙到大半夜才回返东宫,却还要召来慎言,问一问宋君君的情况。 慎言将宋君君询问她的话如数汇报。 “除了问这些,就没别的了?”太子挑眉,立在书案边,一手找着书籍,一手把玩着腰际佩玉的穗子。 “噢,还有。太子妃与文鑫闲聊,太子妃说,太子殿下总是很忙,忙到忽略自己的身体健康。也许……也许……” 后面的话,慎言犹豫着,不敢复述给太子听,怕他动怒。 太子背对着慎言,听得正高兴呢,见她迟疑,便道: “也许什么?你直说便是。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本宫又不是没亲耳听宋君君说过。” “是。”慎言答道:“太子妃说,殿下这么劳累下去,也许活到五十,就玩不动、走不动了。” 太子噗嗤一笑。 宋君君啊,嘴上不饶人,可心里却一定在惦记他。 太子摆摆手,让慎言下去了,却叫来了慎孤,催促道: “前些日子,我吩咐你去定制的首饰,怎么还未做好?” “回殿下,已经做得七七八八了。只是殿下着意定的珠钗,因做工精细,还需明日才好。”慎孤如实答道。 太子从未特意在皇宫工匠那儿定过首饰,他哪里知道做一支簪子的繁复呢。更何况,这簪子,还要配得上未来的太子妃、还得符合礼数了。 “嗯。想来,是需要些时日。”太子轻轻道,又招呼慎孤研墨,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小心吹干后,递给慎孤。 “明日,首饰都好了,你把这纸条放入盒中,亲自送到君君的手上。” “是。”慎孤谨慎地接过纸条。 宋君君为着让成瑜毫无后顾之忧的私奔,几乎把首饰全都当掉了。 太子本想去当铺赎回,可是看着那些首饰都不符合太子妃的身份,又向宋煦明打听了,宋君君在当铺里的那一堆首饰都没有什么纪念意义了,便自作主张,命宫中匠人为她定做。 第二日,慎孤按照吩咐,将首饰盒送到了宋君君的手上。 太子看图纸就喜欢的那支珠钗,也确实是美到了宋君君的心里了。 首饰沉甸甸的,宋君君的心却甜滋滋的。 临近年下,天也放晴了。 趁着早春好光景,宋君君突然想去普照寺,看看何阿宝了。 前些日子,何阿宝写信给她,说是年节也不会回何府,只在寺庙里诵经礼佛。 “她不想回家,那我便去看看她!后天就过年了,到时候家里家外的忙起来,就更没时间了!”宋君君坐上马车,吩咐文鑫驾车。 可到了普照寺,下了马车,还未等通报,宋君君便听几个香客议论,昨日,普照寺死了一个师太,死相诡异。 “哪一个?你们说的是哪一个?”宋君君急急地上前,慌忙询问。 第133章 卿赴黄泉,妾当相随 普照寺的香客议论,说是在昨日,普照寺死了一个师太,死相诡异。 “死相诡异”这几个字,瞬间在宋君君脑海中响起。昨天太子提到的几个人命案子,也用了这几个字。 “哪一个?你们说的是哪一个?”宋君君急急地上前,慌忙询问。 被宋君君揪住的那名香客一脸茫然,道: “我也不知道呀。听说是叫净什么的?” 净什么?宋君君恍然间想起,何阿宝出家的法号就是“净尘”。 她心中隐隐有个直觉,却不敢信,也不愿信。 “净慧,是叫净慧,是吗?是净慧死了吗?”宋君君将所记得的另一个净字头的名字说了出来。 那香客仍旧迷茫地摇摇头,宋君君拽着她还想再问,身后经幡间却缓缓走出来一人。 “宋小姐。” 宋君君一个激灵,松开了手下的无辜香客。 这不是净慧师太吗?这可尴尬了。前脚她还说是不是人家死了呢。 文鑫也认得净慧师太,慌忙上前,与宋君君一起,二人尴尬地向师太行礼。 净慧师太向宋君君回礼,脸上的尴尬神色一闪而过,继而面容平静,也未过多计较。 “师太,昨日出事的,是哪一个师太啊?”宋君君急急询问。 净慧师太唱喏后,面露怅惘,缓缓道: “是净心师太。她在寺中已经十余年了,前些日子与香客发生了口角,便自悬于房中,以此赎罪。” 宋君君听了,这才松下一口气。 净心师太从前在寺中主事,如今她亡故了,净慧师太便接过了担子。 宋君君对净心师太的死因十分费解,本想多问几句的,可那净慧师太与宋君君寒暄不过几句,便以事务繁忙为由,借故离去了。 话别净慧师太,宋君君担心何阿宝,便跑去后院寻那何阿宝。 何阿宝正在禅房里抄写佛经,见宋君君来看她了,很是开心,便匆匆搁笔,为宋君君斟茶。 青烟从香炉中缓缓升起,禅房过于僻静,宋君君有些发怵。 “年节了,院里却死了人,你可害怕?若是害怕,便还是回何府?”宋君君端着茶杯,低声道。 “回去做什么呢?我与何大人的父女之情,从我落发的那一刻起,便已然结束。人总要死的……”何阿宝却毫不在意,淡然一笑,却又微微蹙眉。 “只是,净心师太原也不是这般气量狭小的人。万般皆是命。” 宋君君一听,又想起方才香客们说的“死相诡异”,疑心净慧师太所说的“自悬”另有隐情,便又问何阿宝: “人说她死相诡异,净慧师太说,净心师太是自缢而亡,那怎么就死相诡异了呢?” 何阿宝叹着气,想起昨夜她被吵醒后,去看净心师太遗体时的场景,仍控制不住的颤抖。 “是自缢,但师太的脸皮,全被剥去了……” “什么?!”宋君君惊闻起身,心中一沉,听得脑后发麻。 “不对啊,脸皮没了,那你们如何得知,死的是净心,而不是其他人呢?”宋君君舌头都在发抖,怪不得,香客们要说死相诡异呢。大约这话,也是从大理寺衙差口中传出来的。 “净心师太左手只有两指,整个寺院,只有她有此特征。”何阿宝念着阿弥陀佛,答着宋君君的话。 “噢……”宋君君缓缓坐下。 “唉,净心师太着实是个好人啊。只是那日不知怎地,与香客发生了口角。后来几天,也没想到她会做此打算,竟会想出以此赎罪的法子……这便是业报……” 寺里的尼姑们都说净心师太是在赎罪,将其归为业报,何阿宝也是如此认为。 宋君君却不这么想,她想去大理寺,或者东宫,问一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甚至,她猜想,另外两名死去的人,也是被剥下了面皮,否则大理寺的人怎么会去宋府把太子请过去呢。 何阿宝不愿归家,宋君君劝不动,也只能嘱咐她照顾好自己。 “这世间与我有恩怨的,都已经魂归地府了,我又不与人结怨,只想守着青灯,了此余生罢了。”何阿宝微笑道,她认为,宋君君的担忧,实在是多虑了。 说着,何阿宝看向宋君君身后。原来,是炉中燃着的香歪了。 她便起身,抬手虔诚地去扶正香,那香却意外断了,在她的右手背留下微红的烫伤。 “快,快拿凉水冲一冲。”宋君君催促道,想叫门口的文鑫去取凉水来。 何阿宝却笑着阻拦。 “不过是一些烫伤罢了,有什么要紧?这点小伤,也不耽误我抄写佛经。” 何阿宝与从前是完全不像了。 从前她是太傅嫡女,如何的金尊玉贵,如今在这寺院里,竟真能完全斩断过往,常伴青灯古佛。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个狠人。 宋君君暗自感叹,又问: “你现在,就日日抄写佛经吗?” 说着,宋君君拿起何阿宝正在抄写的经文,宣纸上的字迹娟秀工整,一笔一划,仿佛都带着禅意。只看字迹,便知写字的人静如止水了。 “是啊。这一本,是为你抄的。你看,封页上我还写了你的名字。抄完后,奉在正殿佛前,聆听佛训后,我再让人送到你府上。亦或是你派人来取。最多,不出正月,你便可来取了。算是我为从前的事,向你道歉了。”何阿宝答道。 她说的从前之事,是指她为着陈攀,掌箍宋君君的事。 “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怎么还记着呢?”宋君君放下佛经,笑道,“那到日子了,我来取就是。正月里忙,我还得帮着杀猪,也许这些日子就不能来看你了。你可要自己注意好,凡事看开些。缺什么东西了,你尽可派人来我家找我。” 宋君君心里还记挂着剥皮命案的事,便去往东宫了。 然而太子殿下前脚刚进宫面圣去了,宋君君来得不凑巧,便只能带着文鑫在街上转了几圈,心里还是好奇这年节时的案件,便转头又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方大人对宋君君这未来的太子妃很是客气,宋君君问什么,他便老实地答什么。 从方大人口中,宋君君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另外两名死者,也是被剥去了面皮。 “那你们如何确定的身份呢?”宋君君好奇地问道。 “确定是宫女,是因为死者身上有内务府的腰牌,确定是大户人家的制衣侍女,是因为那女子指尖的茧包。不过,如今还未听闻哪个大户人家来报丢失侍女一事。想来,是年节繁忙,兴许过几天便有了。”方大人如实答道。 “太子怎么看?”宋君君又问。 “太子断定三人系同一人所为,并案侦查。” “那你们查到什么了?” “这……这属于大理寺内务,还请宋小姐见谅,恕微臣不可相告。”方大人答道。 宋君君点点头,也不逼迫他,只是说,她从普照寺回来,普照寺与净心师太有接触的人说了,净心师太与香客发生过口角。 “昨夜太子殿下已经问到了,也查了香客,并无嫌疑。”方大人说。 宋君君抿抿嘴,见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她坐着,方大人就一直低头站着,也没意思,便起身离去了。 回到宋府,宋将军与夫人正在府上准备杀猪,宋煦明也出来烧热水帮忙,这种事儿,哪能漏了宋君君。 她也二话不说,挽了袖子上前。 入夜了,折腾了两三个时辰,年节的猪肉这才分割好。 宋夫人三下五除二包好了一份,递给文鑫,要他送到福满楼去。 张福满的酒楼虽说不缺猪肉,但宋夫人却认为,这好歹是一份心意。 宋君君听了,接过那包肉,硬要自己去送——为着成瑜私奔的事儿,她还得正式地去谢过张福满的帮忙呢。 宋家仆从不多,宋君君要文鑫在家帮忙,她孤身一人出门去了。有慎言在暗中保护她,她一点也不用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出了宋府,宋君君一路疾行,却在路过民顺坊的时候,听见有人边往大理寺方向跑,边高声疾呼: “普照寺又出了事!又有个师太被剥去面皮了!” 宋君君直接事态紧急,便唤了慎言出来送肉,自己则跑去了东宫。这件事,太子一定会插手的。 方才杀猪时,还听见宋将军说,陛下对京城的人命案子很是关系,要求大理寺尽早断案呢。 听到消息时,宋君君的心脏就狂跳不止,待她与太子赶往普照寺时,寺中后院,白布盖着尸体,血迹从禅房一直延伸到院中。 白布未盖住的尸体右手手背,赫然现出烫伤的红点。 是何阿宝! 宋君君低头看着,不敢上前。 太子接过方大人递来的宣纸,念着上头的文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遁入空门,难消情意。纵万千罪孽,亦不愿负卿意。卿赴黄泉,妾当相随。” 第134章 和离不用看黄历 太子接过方大人递来的宣纸,念着上头的文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遁入空门,难消情意。纵万千罪孽,亦不愿负卿意。卿赴黄泉,妾当相随……” 这几句话,听着委实像是遗书,而且,还是因为放不下陈攀而写下的遗书。 “不可能!”宋君君还未听完,眼神盯从何阿宝的手背移开,凑到太子跟前,纸上,的的确确像是何阿宝的字迹。 宋君君浏览了一番,仍开口反驳道,“早前我还与她接触了,净尘早就已经放下过往了,谈何负不负?又如何还会追随陈攀而去呢?” 宋君君无意识地揪住了太子的衣襟。她心慌得很。她实在不忍心去掀那白布,真切地看到何阿宝的尸体。凭着那手背烫伤的痕迹,宋君君就已经能确定死者的身材了。 大理寺又已经派人去请何家的人了,宋君君也无需去掀那白布,便想当然的以为,何阿宝也被剥下了面皮。 “她绝无可能自杀。”宋君君对太子道,“她早前还与我说,她正在为我抄写佛经,要到正月开春了才好。如果要自尽,她何必与我约在开春后呢?更何况,她怎么剥下自己的面皮呢?” 太子愕然,看向大理寺方大人的目光带着些怒意。 宋君君知道前三个死者被剥去了面皮,肯定就是方知忠多嘴与她说了。 太子低头,拉起宋君君的手,想为她分担一部分的惊悚。 “君君,净尘师太并未被剥去面皮。”太子回过身,挡住了宋君君看向尸体的视线,柔声道: “且等仵作验过,再做定论。此处骇人,我先派人送你回家。慎独……” “我不回去。”宋君君摇头,望着太子的眼眸,坚定道: “她不可能自尽。她如今也没有仇人,她出家、斩断了红尘过往,早已经与何家没了联系,何家也早已放下此事了,没有人会逼她去死的……” 宋君君絮絮地说着,声音染上了哭腔。 她刚与何阿宝成为朋友,却要面对朋友的死亡。她难以承受这般拥有却又失去的痛楚。 若是任务无法完成,那岂不是要看着她一直以来的至亲,一个一个的,都在眼前消失。 太子不明真相,以为宋君君是让这骇人的死亡惊吓到了,便软言软语宽慰,催促大理寺的仵作动作再快些。 宋君君趁着众人忙活的间隙,跟着搜证的方大人进了何阿宝的禅房。 她亲手点燃的香已经燃尽,炉内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桌案上摊开着她抄了一半的佛经,宋君君走近了,似乎都还能闻见宣纸上半干的墨香。木制的茶盘上,倒扣着几个茶杯。 早上的时候,何阿宝还给她倒过茶,还与她说着,让她开春得空,来拿抄好的佛经。 就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转头就没了。 宋君君叹着气,拾起桌上那本未抄完的佛经,对方大人道: “这半本佛经,我可以拿走吗?” 方大人正忙着派人取下房梁上的白绫,转头看了看那佛经,道: “自然是可以的。这佛经与案子无关。且扉页上本就写着宋小姐的名字,想必确实是净尘抄与宋小姐的,宋小姐拿去便是。” 宋君君点点头,将那半本佛经捏在手中,攥紧了。宣纸透着凉意,一如失了活力的尸体。 何家的人很快便到了。 宋君君第一次见到何太傅大哭。他哭得是那般悲痛,眼泪砸在地上,化成一片又一片的水渍。 何巧巧也来了。 那个何阿宝一直说“她是个可怜人”的庶妹,也哭得格外惨烈。 服侍过何阿宝的侍女,也匍匐在侧,泣不成声。 禅院倒是热闹起来了。 宋君君含在眼眶里的泪,终于是没落下来。 坐上回府的马车时,宋君君仍旧对着未完的佛经发愣。 她该哭吗?她该为谁哭呢? 每隔几天,系统的声音总要在夜里响起,提醒她有多少任务没有做完,也敲打她,完不成任务,世界便会化为齑粉。 死亡,她不是没见过。 陈攀害死了水月,她见过尸体;太后薨逝了,她也跪过灵。如今,何阿宝没了,几个时辰前,她们还有说有笑。 死亡、消失、齑粉,这些词语宛如铁锁,在她的脖颈上越锁越紧。 她不止一次的梦见,她拼尽全力没有做完任务,梦中的爹爹、娘亲、宋煦明,还有太子、太师,慎孤慎独、慎言慎语,都在她面前化为粉末。 微风一吹,什么也不剩。 宋君君翻着佛经的手越来越抖,明明是静心静气的佛经,可一字一句,她都读不下去。 马车颠簸在路上,木制轮毂的撞击声,震得她浑身发麻,忽地眼前一黑,她都说不清自己是睡过去了,还是昏过去了,只知道醒来时,迷迷糊糊地,望见宋夫人坐在她的床边。 “娘!” 宋君君鲤鱼打挺一般,扑进宋夫人怀里,环住她的脖子。 闻见熟悉的灶火气息,感受到宋夫人体温时,宋君君这才放下心来。 幸好,她还在这个世界。 “怎么了这是?”宋夫人被宋君君喊得莫名其妙,平日里,也没见女儿这么粘她呀。 “是饿了?” “不是。”宋君君松开宋夫人,摇摇头,“我……我怎么回来的?” 宋夫人点着宋君君的额头,笑骂道: “让你逞能!死了人你不躲远点儿?吓着了?别嘴硬!你在马车里昏睡过去,文鑫喊你半天也不醒,后来我们把你抬下来,扔到这床上,结果你还是不醒……这不是给吓着了,那是什么?” 宋君君仔细回忆,却都想不起来她上马车后的事。只记得自己十分后怕,想着要尽快解决嵘王夫妇合离的事情,随后便失去了知觉一般。 “我没吓着呀……”宋君君嗫嚅着,还想反驳,太子的声音却从屋外头传来。 “宋夫人,君君醒了吗?” 宋夫人高声答道: “醒了醒了!” 说着,宋夫人快步过去,打开了门。 “殿下,您进来?屋外头冷。” 太子也不犹豫,都顾不上答宋夫人的话,抬腿便如箭一般到了宋君君床前。 “你……” “躺着!”太子不给宋君君开口的机会,探了探宋君君的额头,又把她摁回了床上。 “我又没病……”宋君君见太子如此紧张,奇怪得很。 “好了,你们聊,锅里温着菜,我这就去给你端来。过了饭点了,但你也该吃一些才是!”宋夫人看着太子与宋君君,笑得欣慰,转身出了房间,走时还不忘给他们把门给关上。 宋夫人倒是不介意避嫌的事。这郎情妾意的,又有陛下赐婚,还避什么呢? 宋君君也未想到这一层,掀了被子就想坐起身。她还得好好谋划一下嵘王夫妇合离的事情呢。 太子却不依,定要她在床上好好躺着。 “起来做什么?这还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 “什么?!”宋君君愕然,“我睡了这么久的吗?” “是我不好,不该纵你知晓这些骇人的事……”太子仍旧自责。 文鑫跑去找他,说宋君君拿着那半本佛经昏过去怎么也喊不醒时,他都担心坏了,匆忙交代了事情,便赶到宋府守着。 “和这有什么关系啊?我怎么会害怕死人呢?!再说了,我都见过多少次、听过多少次的死人了?我不是因为这个……”宋君君急急地解释道,“我就是……我就是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什么压力呢?” 太子紧接着问道。 宋君君一急,险些把任务的事儿说了出来,话到嘴边,被她慌乱地“加工”了一下: “嵘王夫妇不合离,我觉得不行!因为这个我才压力大的……” 这话说着,宋君君心虚极了。她直觉太子是不信她的。 “怎么他们非得合离呢?”太子问道,又联想了一下宋君君初次与嵘王妃接触后问他的话,那时宋君君还问他,皇家是否有合离的先例呢。他当时还以为宋君君是替自己问的。 “你从前问我,皇家如何合离,原来是替嵘王问的?不是为你自己?” 宋君君看着太子眼中的疑惑渐渐转为欣喜,便也顺坡下驴。 “对……对啊。” 其实,她那时,也是在替自己问的。 太子舔了舔嘴唇,眨巴了几下眼睛,漾开了笑容。 “君君……” 宋君君觉得氛围有些不对,不自觉地伸出手,想拿被子圈好自己,可下一秒,双手却被太子攥得紧紧的。 这下倒是暖和得很,可是,似乎太子误会了什么…… “是什么时候的事?” “啊?”宋君君实在不知如何作答这个问题。 “你心中有我,是什么时候的事?” 此话一出,宋君君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她还以为太子要问什么呢。 “你什么时候我什么时候呗!”宋君君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这个问题,又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我得把嵘王与嵘王妃拆散了!你别拦着我,我现在得写封信给嵘王去……” 说着,宋君君掀开被子,满地找鞋。 “如今年下了,要合离也该过了年再说……”太子扶着手忙脚乱的宋君君,劝道。 “这年头合离还看什么黄历啊?自然是越快越好了……欸?”宋君君停下动作,愣愣地望着太子: “你不问我,为何非要他们合离?” 第135章 牵绊越深,情意越深 “你不问我,为何非要他们和离?” “方才我已经问过了。你说,他们不合适。若是他们不和离,你便心下难安。那么,我帮你就是。”太子一面答着,一面弯腰替宋君君收拾好她弄掉在地上的被子。 “你帮我?”宋君君怔住了。 说话间,宋夫人送来了饭食。 一进门,见二人正拉着手,太子低头,凝望着君君,君君也仰头,注视着太子。 不消多说,宋夫人也识趣,憋着笑,放下饭食便飞也似的出去了,任宋君君怎么喊,她都不回头。 太子笑了笑,也不拘束,推了宋君君坐下,自己则拾起筷子与宋君君一同用膳。 “你不是不喜欢我与嵘王妃来往的吗?”宋君君埋头吃饭,但心中还是不放心,牙缝间便挤了这么一句话来。 “从前不喜欢,但如今……”说着,太子看向宋君君,似笑非笑,“……需要你去与她来往了。” 宋君君一听,不自觉地坐正了。 太子的眼神中,还包含着别的东西。宋君君看出来了,这东西,叫做“算计”。 宋君君飞快地就在脑海中过了这些日子的所有事情,下意识地,她四下看了看,又凑近了太子,压低声音,道: “你的意思,是这几天的案子,都与嵘王妃有关?” 说完后,她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敢想。说嵘王妃迫害洛生,这事儿倒是有可信度,那洛生实打实的被赶出了鸳鸯堂。 可若是说嵘王妃在苦恼嵘王不着家养男宠之余,杀人泄愤,那可真是八竿子打不着。 她也犯不上这么干呀。 “不能?她没事杀人干嘛?有事儿她也不会杀人啊……堂堂的王妃,她与这些人,又没有仇怨。噢,何阿宝与她,也仅仅只是打过照面而已。我从未听何阿宝说起过自己和嵘王妃相熟的话来……” “是否有关,这不就要靠你找一找线索吗?”太子看着宋君君,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 宋君君低下头去,盘算着这件事的“划算程度”。 “断案找线索的事儿,那不是大理寺、刑部该干的事儿吗?你让我干啊……” 太子见她没有一口答应,又低着头碎碎念,便轻轻叩了叩桌子,伸出了五个手指头,在宋君君眼前晃了晃: “这个数。” “啊?”宋君君一时不解。 “五百两。黄金。”太子轻笑道,眼角眉梢带着些许得意。 “成交!” 宋君君吐出这两个字,烫嘴一般,生怕吐迟了,太子就反悔了。 有了五百两黄金的承诺,宋君君干饭都有动力多了。 得吃饱了,才有功夫去找线索、找嵘王妃套话不是?顺带,她还能完成拆散嵘王夫妇的任务呢! 太子看着宋君君充满了斗志的样子,上扬的嘴角,就再没下来过。 林太师看着不近女色,但想起亲近姑娘的点子来,却是一套一套的。太子暗自感叹。 在成瑜与刘慕卿私奔的那一晚,太子已经直白地向宋君君表明心意了。可是这个宋君君,非但毫无回应,反而在回京城之后,对他避而不见。 从前她三天两头往东宫跑,天天催着要黄金。可如今,她自己的首饰都全当掉了,也不见她来东宫“敲诈”黄金。 一开始的时候,太子恨不得把黄金搓成球,从东宫弹到城外,让宋君君满城追着跑。可渐渐地,他开始习惯宋君君了,甚至,在宋君君去普照寺经过东宫却不进来的时候,想派人一把将她的马车拽回来。 这是宋君君拿走了他的黄金,还搓成了球,逗得他满城追着宋君君跑、满心满眼都是她。甚至,上朝的时候,他都在想着,君君此刻在做什么呢? 还是林太师的方法好。 前些日子,太子正在东宫为着宋君君跑遍了京城看朋友,却怎么都不踏足东宫而生气呢。太师刚好拿着乾州方面的密信过来,见太子甚是苦恼。 听了缘由后,太师先是浅浅地笑笑,笑完便给太子“支招”: “微臣拙见,宋家的女郎也并非混沌糊涂之人,宋将军忠勇,未来的太子妃也是个良善之人。太子殿下以往都是自己一人消解所有的事情。未来宋家的女郎便要成为太子妃,假以时日,又需要她母仪天下。若是什么事情,都不与她说,那她又将如何母仪天下呢?” 太子反驳道:“朝堂之事太过复杂,人心黑暗狠辣,君君何必要搅和进来?凭白污了她的心境。” “殿下错了。”太师直言不讳,“殿下一心要护着她,只怕会将她越推越远。殿下不妨细想,太子妃与您亲近,是在何种情况下?” 太师这么一说,太子脑海中就立马浮现了一开始宋君君“蛮横”地要求他还钱的情境,又想起了他执意要求宋君君入宫,与他一同为母后忌月守孝的情境。 “与您的牵绊越深,情意才越深。殿下一直将太子妃排除在朝堂之外,试想,她又要如何进东宫呢?她进东宫做什么呢?难不成是看殿下处理朝堂公务?”太师又道。 这话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太子总以为,宋君君纯良直爽,不沾染人心黑暗,才能永葆此番心智。可是,宋君君纯良直爽,并不代表她就不能看透人心险恶。 相反,宋君君一直以来混迹于市井街巷,在他倾心于她之前,都以为她是市井之中颇有心机的女子呢。 倾心钟情,剔去了所有的缺点,只在恋人心中留下最好的模样。 他以前还笑话陷入情爱之中的刘慕卿,笑他嘴里说成瑜千好万好,如今宋君君在他眼中,不也是千好万好的吗? “你不吃饭在笑什么啊?”宋君君一抬头,发觉太子仍然看着她微笑。 “没什么。”太子敛起笑容,不动声色,“吃饭。吃完,你明日便按你自己的想法来。” “你刚刚说帮我让他们和离,可是真的?”宋君君放下碗筷,问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太子信心勃发,道:“皇室子弟和离,必过父皇那一关。如今皇祖母不在,此事,最后定是交到太奶奶手上。要让太奶奶点头,自然是看我如何去说了。” “有道理。”宋君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已然被太子说服。 “那我明日便开始动手了,”宋君君知道,这事儿再拖下去,她怕是要夜夜梦魇相随了,“嵘王妃她对我,一直都是一口一个妹妹的,关系尚可。若是有线索了,我再告诉你。” 说着,宋君君又想起近日的那三条人命,心下颤抖,又补充道: “还有,这事儿,不能光靠我一个人。我一个人哪里查得了案呀我又不是干这个的。大理寺那些人,他们还得继续查。我顶多……就是按照你说的,探一探嵘王妃的底。套一套话看看她的嫌疑大不大,这我倒是可以做到。” 太子点点头,欣然应允。 第二日,宋君君写完两封信,派人分别送去了洛生与嵘王处后,便快马加鞭地赶往普照寺。 听说,大理寺不让何家收走何阿宝的尸身,如今她的遗体放在大理寺的殓房中,普照寺禅房的一应物件,与案子有关的,大理寺都收走了,无关的,都还放在禅房中。 大理寺卿发话了,不许普照寺乱动,要等结案了,才能重新整理禅房。 “小姐,我们还去普照寺做什么呀?”文鑫问道。 “她曾说普照寺禅房清静,我之前觉得荒诞,如今看来,此地当真清静。”宋君君没有答他,从马车上下来,望着普照寺暗棕色的大门出神。 她知道,何家的另一个女儿何巧巧如今格外得宠,何府上下的人,都会渐渐淡忘她,就连宫里带她如珠如宝的何贵妃,假以时日,都会慢慢忘却她。甚至,在她来到普照寺的那一天起,何贵妃就已经忘掉这个侄女儿了。 如今,能证明何阿宝存在过的,也许只有这座寺院了。 宋君君触景伤怀,想再去何阿宝住过的禅房看一眼,刚抬腿,就遇见嵘王妃从普照寺出来。 她脸上挂着泪珠,比向宋君君哭诉嵘王不回家时更加楚楚可怜。 第136章 还有“意外收获”呢? 宋君君触景伤怀,想再去何阿宝住过的禅房看一眼,刚抬腿,就遇见嵘王妃从普照寺出来。 她脸上挂着泪珠,比向宋君君哭诉嵘王不回家时更加楚楚可怜。 宋君君见她又哭了,心中倒是迟疑。 她没听说过嵘王妃与何阿宝有什么来往啊?最多,也就是何阿宝初来普照寺时,嵘王妃与她说了几句话。平时宋君君来看何阿宝,也没听过她过多地提及嵘王妃。 文鑫瞧见了嵘王妃,倒是严阵以待,挪到宋君君身前,道: “小姐,是嵘王妃!她八成又要找你哭了,你快从后门进寺……” 嵘王妃哭的频率实在太高了,文鑫看了都犯怵。 宋君君无奈地笑笑。她现在,可正要找这个嵘王妃呢。 “无妨。你且先退下。让她知道了不好。”宋君君悄声道。 说话间,嵘王妃已经看到了宋君君,抹着眼泪便迎上前来。 宋君君还未开口,嵘王妃便嘤嘤垂泪道: “妹妹也是来悼念阿宝的吗?” “是。总归是件令人遗憾的事。我与她又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该来的。”宋君君点点头,为着维持自己与嵘王妃友谊深厚的人设,还掏出自己的帕子,贴心地替嵘王妃擦去脸颊的泪水。 也是神奇。嵘王妃一直噙着泪,仿佛这泪是流不尽的一般。 “唉,红颜自古多薄命。当初她出家,我便当她只是一时兴起,来日里还会重回何家,不想她这般妙龄,竟遭此不幸……”嵘王妃感叹着,又啐道: “都怨那陈攀,恶事做尽,伏法后,竟还要带走无辜之人……” 宋君君决不信何阿宝是自杀,对于嵘王妃的话,她也不搭茬。倒是嵘王妃提起何阿宝与陈攀的这段孽缘,又不断地瞟着宋君君,实则是在暗示宋君君答应她的事情是否做完。 “真是段孽缘。”宋君君敷衍着说,又寒暄道: “明日便三十了,嵘王可曾回府啊?” 嵘王妃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下去,她又抬了眼,仿佛万般委屈,凄凄叹道: “这也是一段孽缘。他哪里还想着回家啊?只怕是此刻,已有佳人入怀,哪里还想得起家中的妻儿呢?” 宋君君听着“佳人”二字,脑子里不自觉地浮现洛生的脸,为着嵘王妃的误会,她又实在想笑,可却不能,便只好掩了口鼻,咬着下唇,好让自己不笑出声来。 “若来日里梁君复如此,我定要告到陛下那儿,豁出去了也要与他和离!”这一回,宋君君没有故作贴心安慰嵘王妃,而是装腔作势,引导嵘王妃往和离的方向走。 嵘王妃听了,悻悻道:“太子殿下有担当,必不会教妹妹伤心。” 宋君君知道她这是客套,也没放在心上,又对她说: “好姐姐你放心。这两日我虽说并未找到嵘王的藏身住处,但我已经想了办法,找到了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个洛生。我已经写了一封信交与他,让他转递给嵘王。明日便是年节,到时必然要进宫请安的,嵘王必定会回府。姐姐何不趁着明日面见太皇太后与陛下时,与宫中贵人说及此事?” 宋君君一面说着,一面观察哲嵘王妃的神色。在说到告诉宫中贵人时,嵘王妃的神色果然如宋君君猜想的那般,变得仓皇失措。 “姐姐若是还顾着梁子襄的颜面不愿说,那妹妹可以帮你。我可没什么好怕的!”宋君君又添了一把“火”。 “不可不可。”嵘王妃摇头拒绝,“两夫妻总有些口角,若因此事惊动太皇太后与陛下,那便是晚鸢不孝了。况且,陛下向来不喜嵘王,若是知道他私豢男宠,雷霆震怒之下,子襄的仕途之路,才是真真断送了啊……” 欸?她急了,她居然急了。 这正中宋君君的下怀,她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暗自发笑。 “……妹妹都是为了姐姐好,姐姐如何不明白?只是此事,确实不宜闹大了。” 宋君君扬起嘴角,作出深明大义的姿态来,道: “妹妹虽说不聪慧,但也不至于愚钝至此。”说着,宋君君凑近嵘王妃,把她之前无意中做的事说了出来,给自己搏个好名声: “我知道此事不宜闹大,所以,姐姐为难洛生的事情,我已经派人打点了。鸳鸯堂的人,不会再泄露半个字。姐姐放心。” 宋君君露着洁白的牙齿,笑起来,当真是人畜无害,满脸写着单纯好骗。 她确实派人打点过了,只不过,初衷不是为着嵘王妃的所谓面子,而是为着洛生不被人无端耻笑。 嵘王妃颇感意外,宋君君的许多行为,属实是超出了她的预估筹谋,至少,眼前这宋君君的种种行为,真不像是官宦小姐该有的作派。说去青楼就去青楼,居然还要亲自动手与人斗殴,那人还是嫖客。说去南风馆,下一刻便去了,不带任何犹豫与忸怩。 她有时候都在想,这“白字将军”宋大人,究竟是怎么教出一个宋君君来的。 为了答谢宋君君,嵘王妃也给了宋君君一份“谢礼”。 “妹妹有所不知,那日你在鸳鸯堂救下乐女,此事本不会传得那般快、谣言也不会那般离谱……” 宋君君机灵得很,一听便知有内情,便接茬道: “你是说有人从中作梗?” 这次的生气,可不是宋君君装出来的。 嵘王妃满意地点点头。宋君君虽说行为无拘难以预估,但脑子确实不算笨。 “正是。” 宋君君一听这话,便知道,嵘王妃一定掌握了什么证据,否则她这么谨慎的一个人,哪里会信口开河? “姐姐知道是谁?” “何家的小姐,何巧巧。”嵘王妃也不磨叽,直接把这名字说了出来。 “她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去造东宫的谣吗?”宋君君道。 那时京城的谣言,难听又离谱,连太子与未来太子妃狎妓的话都说出来了。若不是有太子暗中收拾,只怕是谣言就要传遍大齐国了。 嵘王妃淡淡地笑着,胸有成竹,道:“姐姐哪里会诓妹妹的?我可是还有人证呢。只是,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想必太子殿下与妹妹都不再计较了,罢了罢了,我便教那人闭嘴,再不提及此事了……” “谁说的?太子不计较,我计较!”宋君君截了嵘王妃的话头。 嵘王妃支支吾吾的,说有人证,却不直接交出来,非要说不再提及了。宋君君也懂得其中原因,她不就是想要宋君君也拿出些什么来交换吗? 宋君君略一思索,便道: “姐姐放心,嵘王今日便会回家,我亲自送他回去!我可不能让姐姐白帮我啊,到时,姐姐记得把那人证交给我!” 嵘王妃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满口答应,欢天喜地般离去了。 宋君君目送着她离去,心中五味杂陈。 似乎,这大齐京城的一切,已经不再是她从前十几年所熟知的那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仿佛是接触到太子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她不再是那个日日满京城撒欢、偶尔惹点祸事拽着宋煦明一起跑的宋家女郎了。她认识了嵘王夫妇、认识了青楼男女,也莫名其妙地与太子越走越近。 “小姐,当真如嵘王妃说的这般吗?”小文鑫在宋君君的身边,疑惑道。 “是不是,让太子查一查不就可以了?”宋君君满不在乎地说道,一转身,普照寺门口站着的一个人影,倒把她吓了一跳。 “宋小姐。” 原来是净慧师太。她站在普照寺门口,门楣的阴影挂在她的脸上,上半张脸全藏在阴影之中,看着阴沉沉的。 宋君君定了定心神,上前去也唱了喏,问候道: “师太怎么在这里?” 净慧师太尴尬笑笑,道: “方才贫尼便在了,是送嵘王妃出来的。” “噢。”宋君君应着,“我是再来看看何……净尘师太的禅房,哀悼一番便走。师太忙,不劳烦您作陪了。” 宋君君寒暄了几句,婉言谢绝师太的热情,带着文鑫朝内院而去。 她没看到的是,净慧师太靠着门框,在宋君君经过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杀气。 第137章 崇来客栈 何阿宝死了,大理寺派人看守着她住过的禅院。好在他们都认识宋君君,也知道她有分寸,她要进去,便也痛快放行了。 院中寂静非常,倒是落了一地的梅花瓣。宋君君还记得,当时何阿宝搬进这禅院中时,梅花瓣混着雪花,静静飘落。 如今,何阿宝永远地消失了。 “小姐不要伤心了。太子殿下和大理寺,一定会查出凶手的。”文鑫劝道。 “嗯。”宋君君坐在禅房门口的石凳上,望着一地落花出神。 伤心,实在也说不上。她与何阿宝,原也没什么深厚的交情。乍一看到何阿宝的尸体,她是伤心的,但此时,她更多的,是害怕。 太后薨逝时,她也是这般害怕。她害怕以后死的会是她在乎的人。 “哪有那么快啊。”宋君君敲着石桌面,说道,“京城还有两起被剥去面皮的案子。阿宝尸体是完整的,必不是同一个凶手。京城这些日子已经戒严了,严查进出城的人。大理寺那边,想必是先处理剥面皮的案子。” 究竟是谁杀害了何阿宝,宋君君并无头绪。所幸何阿宝出身不凡,死因凶手,何家哪怕为着脸面,都会向大理寺施压。 查案的事情,属实与她无关。她答应太子去向嵘王妃套话,还得在今天找到嵘王,把他带回嵘王府去。 丈夫不回家,妻子没办法。还要她这么一个做梦都希望他们离婚的外人去想办法。宋君君的无奈,也无处倾诉。 给何阿宝上了香,宋君君又坐了一会儿,终于是打起精神,去干自己的“正经事”了。 她还得去问洛生,想办法问出嵘王的私人住处,然后上门劝说他立即回家呢。 出了禅院门,宋君君正要往普照寺大门走呢,迎面走来一个小尼姑,恭敬行礼,将一封信递给了宋君君。 “宋小姐,这是寺外一个人送过来的,说是交到您的手里。”那小尼姑道。 “是什么人?”宋君君接过信,问道。 小尼姑摇头,道着不知,见信已经送到,便转身离去了。 宋君君拿着信,快步出了普照寺,想追出去看看,可寺外却是空无一人。 宋君君拆了信,信纸是上等的,纸页边还印着祥云纹样。那信中写道:“崇来客栈,静候来客。”还附上了客栈的详细地址,落款处写着“子襄”二字。 嘿!巧了!宋君君她正要去找这个嵘王呢。 只是,宋君君从未听过有一个什么“崇来客栈”。 “崇来客栈,这是哪儿?”宋君君扭头问文鑫。 文鑫也摇头不知。 “我也没听过这个客栈。小姐,不如,我们去问一问福满楼掌柜的!大家都是开客栈的,说不定她知道呢。” “还是你机灵,那便走。”宋君君将信揣进怀里,与文鑫驾着马车,直奔福满楼。 张福满听了崇来客栈的名字,先是一惊,而后将宋君君二人带去柜台后,满是疑惑,压低了声音,怕被人听见似的,她问道: “君君,你是从哪儿听到这个客栈的?这可不是什么正经客栈。” “天子脚下,还能有不正经的客栈?”宋君君反问道。 青楼妓院她都去过了,还能有比这些地方还不正经的? 张福满皱了眉,道:“唉……君君你若想住客栈,满京城的客栈,任你挑选。怎么就偏偏想去这里呢?听我劝,这个地方,你还是别去了!太混乱了……” “不行!”宋君君不依不饶,“你和我说说,这个客栈,它究竟在哪儿?我在京城长大,还从来没听过这个客栈呢。还有,这个客栈怎么就混乱了?” 张福满知道拗不过宋君君,只好一五一十交代。 崇来客栈的具体位置,莫说宋君君了,恐怕连大理寺都不知晓。它在京城的边缘,再远一些,都到郊外去了。 那里聚集了许多并非京城人士的黑户。这些黑户,大约都是在外地犯了或大或小的案、做着些非法营生的人。 “……说白了,其实就是京城的黑市。”张福满作了个总结。 “我听人说,从前啊,这京城的黑市要大得多。可是这十几年来,大理寺卿方大人治下甚严,京兆尹成大人是个铁面无私的主儿,而太子殿下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于是,黑市便缩越小,那些鸡鸣狗盗之徒,而黑市的这家崇来客栈,也随之搬到郊外去了。” 宋君君执意要去,张福满哪里劝得动。无法,她只好从柜台最底下,拿了夹在账本里的地图来。 “前年机缘巧合,我派伙计去那儿收过账,有这么一张地图。你若要去,可得小心着些。”张福满叮嘱道。 宋君君可不怕,有慎言在暗中跟着她,她怕什么呢? 宋君君道了谢,又问张福满:“有钱吗?” “你要多少?” “这个数。”宋君君向张福满举起小拳头,挑眉道。 “一千两?”张福满睁大了眼睛,“没这么多。我这儿有五百两的银票。” “就它了!”宋君君一把夺过银票,又道:“一会儿文鑫回家拿了钱,就会送过来。我走了!” 宋君君拿了地图和银票,转身出去了。 她让文鑫回家拿钱,还给张福满。她可是不打算带文鑫去的,万一有危险,慎言救一个人,总比救两个人来得轻松。 “小姐,你真的打算去啊。” “去啊,为什么不去?”宋君君答道。 “可……可要是万一,有诈呢?”文鑫担忧道。 “能有什么诈?”宋君君笑道,“我可是查看过了,信纸用的是贡纸,和东宫用的是一样的。这不是皇族,谁又能用得了呢?” “那好。小姐你小心啊。”文鑫嘱咐道。 支开了文鑫,宋君君拿着地图,很快就找到了崇来客栈。 崇来客栈比南风馆藏得还深,形制却与南风馆相似,外围都是一些破旧的屋宇,只不过,比南风馆外面的还要破些。 怪不得嵘王妃怎么都找不到呢,这要是没有地图,谁还能想到,赌坊边上的小巷子,通往乱葬岗,谁又能想到,乱葬岗后,藏着一个黑市呢? 黑市倒是一点儿也不黑,兴许是白日,人来人往的,宋君君也不觉得身后的乱葬岗有什么阴森的感觉。只是,这样的地方,她实在无法想象嵘王穿过此处去往客栈的模样。 这里的道路狭窄,能通过几个人都属勉强。 “姑娘是要往哪儿去啊,我可以给你带路呀……”不知何时从街边窜出来一个满脸黢黑浑身发臭的人。 “诶诶诶!打住!你可不能随意动我……”宋君君吓得连连后退。 “有什么不能动的?我是来给你带路的呀……” 他淫笑着,上前就要去拉宋君君的手,黑市里的人似乎对此见惯不怪,甚至都没有人上前来。 宋君君光顾着闭气去了,躲闪不及,眼看着他就要凑上前来时,他却忽地跪地。 一颗石子打中了他的腿弯。 他骂骂咧咧地回过身,掀了满是污垢的破布拼成的裤腿来,被打中的地方,已经往外渗血了。 他四下看着,找不出石子射出的方向。 “我不是说了吗,我可不是能随意动的。怕了吗?怕了便退后!”宋君君呵斥道。 那男人不信邪,仔细确认宋君君身后并无人陪伴,发了狠,撸了袖子就要扑上去。 慌乱之下,宋君君刚要抬腿就踹时,一个披着灰色斗篷的人不知从何处来,飞起照着那男人的脖颈便是一脚,将宋君君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 第138章 劝人妥协,天打雷劈 慌乱之下,宋君君刚要抬腿就踹时,一个披着灰色斗篷的人不知从何处来,飞起照着那男人的脖颈便是一脚,将宋君君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 宋君君心中暗喜。太子的暗卫,那还能没有两下子嘛?她在西郊长亭遇袭时,慎言对阵十几名杀手,却还能空手夺白刃的呢! 那无赖男人见自己讨不了好,转身唤了帮手来。 原来,这棚户之下坐着歇息的其他流浪汉,都是这人的手下。他们抡着肮脏发黑的木棍、缺了口儿的砍刀,齐齐围攻过来。 这些人的招式毫无章法,人数又多,宋君君担心慎言吃亏,也拾了根木棍准备上前帮忙,结果那慎言竟从灰色斗篷下伸出手,反手将宋君君往后推,不给她丝毫上前的机会,自己则一人拦在她的身前。 这一刻,宋君君觉得慎言的形象真是无比高大。 巷道逼仄,慎言又要护着宋君君,脚下的步伐竟有些不稳。 不仅不稳,慎言还没有察觉她身后有一根即将挥过来的木棒。 眼见着那木棒就要挥到慎言头上去了,宋君君迅速上前一步,抬腿横扫过去。 “慎言,小心!” 慎言身形一顿,在泼皮无赖复又围上来时,攥住宋君君的手腕,又从怀里掏了一袋银钱来,洒向空中。 趁着无赖们低头去捡拾碎银子时,慎言一把拉起宋君君,踩了枯树桠腾空而去。 嚯!早知道花钱能解决,宋君君恐怕一来就开始撒钱了。 看来,日后还是得带些散碎银子,银票不好破开。宋君君暗暗想道。 灰色的斗篷在风中蒙了宋君君的眼,她忍着腰间被慎言的手箍住的疼痛,急道: “不是……慎言,我是要去崇来客栈,我不回去……” 话还未说完,宋君君脚下踏实地踩到了实物,慎言松开了她,又迅速退回一大步。 宋君君正疑惑着呢,却听得面前的人竟发出了男声: “多有失礼了,还望宋小姐见谅。” 这是嵘王的声音,这竟是嵘王的声音。 在他开口说出第一个字时,宋君君就听出来了。 “怎么是你?”宋君君惊道,环视一周,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中,窗口大开,他们刚才就是从这窗子进来的。 “是我,是我邀宋小姐前来的。”嵘王眼中有些诧异,答道。 “我还以为是慎言呢。” “慎言?”嵘王重复了这个名字,眼中有些意外。 宋君君以为他是在疑惑慎言是谁,便又补充道: “她是太子派来,专程保护我的。” 嵘王“嗯”了一声,似乎又对此并不觉意外。 宋君君越过嵘王,奔到窗前,低头看去,楼下确实是那些破败的棚户,再远一些,便能望见她方才来时的路口。 “这是……崇来客栈?”宋君君试探着开口。 那嵘王仍旧保持方才歉身行礼的姿势,转向宋君君,答道: “是。我请宋小姐来,自然不能让宋小姐受辱。适才出手,有失礼之处,还望宋小姐不要挂怀。” 宋君君揉着被嵘王箍疼的腰,怪不得她会觉得痛呢,慎言也曾抱过她,那可要舒服多了。 “无妨。”宋君君环视一周,这房间装饰素雅,桌案上放置着茶盏,屏风前放置着一把古琴,各样摆设毫无奢靡处,就如普通的雅士民居一般,看样子,嵘王这些时候,是一直住在此处,躲着嵘王妃的了。 “这里倒是清静。欸,楼下那些人,不会追上来吗?” “不会。”嵘王摇摇头,“崇来客栈的掌柜的有些本事。外围住着的,多多少少都是些在别处犯了事的,他们还要靠着客栈掌柜的庇佑。” 宋君君坐到靠窗的桌案边,既然来了,都见到嵘王了,那么她现下就该劝嵘王和她一起回嵘王府了,否则,她如何好与嵘王妃交换何巧巧散布谣言的人证呢? 可谁知,宋君君刚一开口,嵘王便婉言谢绝,还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来两封信,正是宋君君写好,分别寄给他与洛生的信件。 两封信的内容截然相反。写给嵘王的那封,是劝他回归家庭,而写给洛生的,宋君君用尽了她浑身解数,极力倡导“放过才圆满”的“婚姻至理”。 “你这是……”两封信安安稳稳地放到了宋君君的眼前,但她还打算先装个蒜,看看情况。 “宋小姐写下这两封信,不就是想来见我、想逼我和离吗?”嵘王说话的语气冰冷,但脸上却挂着微笑,还没忘了给宋君君倒上热茶。 水雾升腾间,宋君君看着他的笑,心里还是发毛。这确实是她早前预估的样子,嵘王明白她是在劝他和离,但这样的小心思陡然间被嵘王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宋君君听着还是有些尴尬,她总得解释解释这截然相反的两封信的。 “怎么能说是逼呢?”宋君君喝了一口茶,讪讪道:“我同情嵘王妃,也受嵘王妃所托,自然该好生劝说与你。她是个可怜人,是你的妻子,你一直躲着不愿回王府,教她如何自处?京城的达官贵人有多闲,你又不是不清楚。她自己在京中受着闲话,你便忍心?” 嵘王垂眼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宋君君见他并无愠色,便自信了起来,按照她一早想好的台词,继续道: “我想,你也一定于心不忍,只不过……唉……” 宋君君又皱着眉,叹道: “站在你的立场,我也明白你。结发共枕席的人,不是真正懂自己的人,那么一切的情爱,一生一世的许诺,便如同一生一世的囚牢。困住你,自然也困住她。所以,我才在给洛生的信中感慨于此。从我个人角度来说……” 宋君君“我是站在你这边”的这句话还未说出来,嵘王忽地抬眸,道: “我从未许过一生一世的诺言。” “我知道,你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嘛!可是……” “宋小姐既然写下了这两封信,又赴约前来,那不知,可愿听一听子襄的话?” 宋君君看着眼圈微红的嵘王,怔怔点头。 “我确实对不住晚鸢。”嵘王道,“那时,她顶着烈日来求我,叶家需要我这个可有可无的王爷。哪里有什么结发同心的诺言呢?我知道,当时朝中有不少人,在盼着皇后断气、盼着君复断气。宋小姐赌过骰子?他们就是在下注罢了。” 嵘王说着凄凉的话,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像是自嘲,又像是无奈。 “……后来,皇后病逝了,君复还活得好好的。吾皇圣明,他是一个好储君。于是,有的人放弃了,安分了,他们在君复脚下俯首帖耳。可有的人,却还妄图在朝中窃取一席之地。我不愿做这样的人。于我,粗茶淡饭足矣。但是,晚鸢她不是这样的人。她渴望夫妻缱绻的温情、渴望叶家门楣的光耀,还渴望睥睨天下的权势……” “都拥有,哪有这么完美呢。”宋君君有感而发,喃喃道。 “可惜啊,这些我都给不了她。”嵘王笑出了声。 宋君君却从笑声中,听出了万般凄凉。 “所以你才躲着,对吗?” “是啊。所以我才躲着。”嵘王重复道。 “那为何不和离呢?”宋君君见缝插针地劝道:“她要的,太过分了,你给不了,也不算对不起她啊。好好与她说说,她也许会明白的。和离,放过你们彼此……” 嵘王听着,不住地摇头,眼眶湿润。 “她不会明白的。我又不是没劝过。” 宋君君暂时还无法理解,理念不同的两个人,究竟内心会有多么煎熬。她是局外人,可却从嵘王的自陈中,听出了心房憋闷的感觉。 “我对不起晚鸢。她有孕生子的时候,我没有陪在她身边,我在城郊踏青。后来啊,晚鸢难产,生下孩子后,她暗中派人,将王玉逼出了京城……噢,王玉,是个君子、是名雅士,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再后来,我收到了王玉命丧黄泉的消息……” “他怎么死的?”宋君君瞪大了眼睛,人的死亡,还是这么的轻飘飘。 “说是遇上了山匪。”嵘王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看着茶杯的眼神木讷至极。 “山匪?”宋君君皱了眉,京城之外就有山匪吗?可她一直住在京城,都未听说过郊外有山匪。山匪没有,刺客杀手倒是容易出现。 “我对不起晚鸢,更对不起朋友。”嵘王任由眼下热泪滑过。 忽地,宋君君有了一个让她自己都感到不寒而栗的想法。 “王玉……是不是嵘王妃误以为他是……就像她误会了洛生一样?” 嵘王蓦地抬眸,望着宋君君,定定地点头。 宋君君猜测,是嵘王妃,暗中杀害了王玉。 “你为何不解释?”宋君君问道。 “没用的。”嵘王摇着头,“我有负于她,又如何能潇洒和离呢?宋小姐,只怕你们的请求,子襄难以做到了……” “不行!”宋君君拍案而起,她从嵘王的眼神中,读出了他对王玉的死也有疑虑,“你们必须和离!” 嵘王轻笑道: “人们都是劝和不劝分,宋小姐写给我的信,也是劝我回府。方才宋小姐说的,言外之意,也是劝我为了孩子妥协,怎么现在,又要说这般的话?” “劝人妥协,天打雷劈!”宋君君急道:“方才的话,是我片面了。你们两个人这样不合适,强行绑在一起,即便是有孩子,也只会成为一对怨偶。堂堂叶家小姐,即便和离了,也自有好人家。你若觉得对不起她,那你就不能从别的方面补偿吗?比如……比如给她找个更好的人家?” “我无意和离,她也定然不同意……” 第139章 苏见玉 “我无意和离,她也定然不同意……” 嵘王这话,宋君君也有同样的猜想。 嵘王夫妇的婚姻,似乎一直都是嵘王妃在争取。怀疑丈夫有“男小三”了,也是她在费心追踪,尽管手段委实残忍了些,但确实是嵘王妃一直在护着这段摇摇欲坠的感情。 可宋君君一时之间,脑子里只转着一个要他们和离的念头,如果要她说出嵘王夫妇谁才是对的、正义的那一方,那她可真是选不出来。 嵘王妃要的太多了,强求来这一段姻缘,如今还背着害死人命的嫌疑。而嵘王呢,他虽有难言之隐,可是一直以来都是在逃避。 甚至于在宋君君看来,嵘王若是不爱,就不该和嵘王妃生孩子。生了孩子,如今因着夫妇二人不可调和的矛盾,却又一直逃避问题,这难道就做对了吗? 退一万步说,当初,谁还能逼着他洞房不成? “嵘王妃……她只是还困于局中,暂时看不清楚罢了。不如,你今日先回府中,寻机与她好好谈一谈。若是谈不成,那么明日入宫赴宴,宴席之后,我去替你谈便是。”宋君君咬咬牙,仍旧劝嵘王即刻回府。 没办法,她想要嵘王妃手里的人证。 嵘王看着宋君君,道:“你当真是希望我与晚鸢就此和离的?” “那是自然了。”宋君君点点头,不知为何嵘王会发此疑问。 她能不是真的希望吗?系统派发给她的任何一个任务,只要她流露出一丁点不做的念头,她便会看到这个世界从角落开始慢慢化为齑粉。待把“消极怠工”的念头压下去了,化为齑粉的角落,才会逐渐变回原样。 早先时候,宋君君也有过抗争。于是,她便眼睁睁地看着这世界在碎片与复原之间反复横跳。可当真是刺激极了。 系统是不可违背的。 这是宋君君十几年来的经验教训。 “怪不得。”嵘王轻笑道,“怪不得,洛生说,你写给他的信,才是真的肺腑之言。” 嵘王话语真诚,倒是弄的宋君君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实话,嵘王夫妇到底是否和离,若是没有任务,她是压根儿就不想管的。 一开始,宋君君只接到了“与成瑜做朋友”以及“向太子殿下要债”这个终极任务,除了任务,别的事情,宋君君其实是不想管的。奈何系统总是不如她的愿。 “肺腑肺腑,当然发自肺腑了。”宋君君尴尬地笑道,又催促道:“那咱们现在就走。反正这两天过年,你总要回去的。你也很想勤儿?” 嵘王望着已经站起身的宋君君,并未否认。他虽有些不情愿,但又不好拂了她的意,只好也缓缓起身,答应了宋君君的要求。 一直藏身在暗处的慎言,一路跟着宋君君与嵘王出了崇来客栈,见他们往嵘王府去了,便趁此时机赶往东宫汇报。 太子听到慎言说,崇来客栈附近,嵘王出来替宋君君解围时,倍感意外。 他先是问了宋君君的安危,得到慎言肯定的答复后,又平静地问道:“他出手了?” “是。”慎言颔首,“只是招式不够娴熟,想必是多年未再练过了。” “是当年苏见玉的招式吗?”太子眸色一沉,道。 “苏见玉……”慎孤一听,给太子倒茶的手一顿。 殿门口靠着门框发呆的慎独也立刻站直了身子,跑进殿来,望向太子。 “是淑妃身边的内侍守卫,黄门令苏见玉?”慎独问道。 慎言点点头,肯定道:“招式确实不错。只是嵘王生疏罢了。” “他不是为淑妃殉葬了吗?”慎独疑惑道,“当年淑妃母族谋逆,淑妃死了之后,服侍她的亲近的人,都殉葬了呀。嵘王是淑妃去世的那年出生的,苏见玉又怎么能教导他呢?” 太子轻轻吹开茶水的热气,勾起唇角,道:“母后尚且暗中培养了你们,焉知淑妃没有留下一条后路,让苏见玉逃出生天?” “殿下,若此人还活着,恐怕嵘王……殿下,此事恐怕棘手……”慎孤忧心忡忡。 他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尽管慎孤等人只在幼年见过苏见玉,但此人,却给他们留下过不小的阴影。他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苏见玉对淑妃忠心耿耿,也是出自淑妃母族镇远侯府。 他原是镇远侯府中精心培养的死士,刘淑妃出嫁前夕,将他从死士之中挑选出来,净身后,留在自己的身边侍候。 后来,淑妃母族谋逆,苏见玉闯了皇帝的早朝喊冤。淑妃被废入冷宫,生下嵘王后,她便自缢于冷宫,而苏见信,获知淑妃死讯,在掖庭放了一把火,自己也殉于火海之中。 可如果此人没死,那必定就是在韬光养晦,那么嵘王究竟存了什么样的心思,也就不难推断了。 太子面色凝重,却又笑笑,道:“不过是一个废妃的黄门令罢了,也值得你们如此紧张?如若连这一点能力都没有,那这么多年,本宫都是在招猫逗狗无所事事吗?” “属下不敢。”慎孤等人闻言,齐齐跪下请罪。 “罢了。”太子摆摆手,对慎言道,“你先去,太子妃还在王府呢,去护着她。”说着,太子又转头对慎孤道: “拿上本宫的令牌,进宫去一趟藏书阁,叫上太师,把苏见玉的事告诉他,他会知道该查阅什么卷宗的。” 宋君君并不知晓这过去二十多年的事情,她只是觉得嵘王的招法奇特,也在路上想起,问过嵘王,嵘王只笑笑,说: “算不上什么奇特招式,不过是我从前的那个朋友,教给我的几招防身术罢了。这么多年了,我疏于练习,教宋小姐见笑了。” 宋君君点点头,赞美客套了几句,也不再多问。毕竟,他的那个朋友都已经死掉了,再频频提及,这不是往人家心口戳刀子吗? 宋君君与嵘王到了王府门前,恰逢仆从正带着勤儿在门口玩耍。地上这奶团子一见自己的爹爹回来了,便狂奔过来,险些跌跤。 见到勤儿的一刹那,嵘王的眼中,分明也有些泪花。 仆从们也都惊喜坏了,慌忙进府报给嵘王妃知晓。 勤儿欢天喜地拉着嵘王进了府,而嵘王妃匆匆赶来,刚好遇上准备跟着进门的宋君君。 “你真把他找回来了……”嵘王妃抹着泪,泣不成声。 第140章 就为了那些黄金? “你真把他找回来了……”嵘王妃抹着泪,泣不成声。 “明日宫宴,他可不得回来吗?”宋君君无意居功,道。 嵘王妃泪珠涟涟,轻轻抽泣道:“妹妹不知。之前皇祖母逝世,我们夫妇二人是必须要入宫的。可他却派人取了孝服,换上后,又只在府门前等候,断不入府。如今他能进家门,我已经很知足了。” 嵘王妃哭了一阵,又扬起嘴角来,又哭又笑的,正在兴头上,宋君君也只好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姐姐之前说的人证呢?是谁?”安慰过后,宋君君问得直截了当。 嵘王妃老是哭,宋君君实在不想在她身上花太多时间,总之嵘王夫妇他俩的婚是离定了,她自然也不用在他们身上多花费精力。 嵘王妃听闻宋君君带着嵘王回来时,心中就预料到了宋君君一定还记得人证的事,于是,她擦了擦眼泪,道:“何家小姐找人散布的消息,找的人,是一个叫做张三的人。他收了何家的钱,替何家做事。” “张三?”宋君君一愣,她在太子选妃时,还装扮成外乡人去赌坊下注,当时一直嘚嘚介绍的那个人,也叫做张三,事后,他还一直跟踪宋君君,被她甩掉后,她也就差不多忘掉这个人了。 嵘王点点头,表情诚恳,宋君君并未看出任何破绽。 “不过就是个街头混混罢了。妹妹认识呀?” “噢那倒不是。”宋君君转移话题,“一个街头混混,就是人证了?那姐姐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嵘王妃知道宋君君戒心不小,也想好了一番说辞: “这世上的事,多是机缘巧合。那一日,我满京城遍寻王爷不得,一时郁结,便回了娘家。恰巧,那日晚上有贼人翻墙行窃,被我身边的侍女小甜擒住。” 嵘王妃说到此处,她身后的那名叫做小甜的侍女恰合时宜的上前一步。宋君君见她膀大腰圆,格外壮实,的确是习武的武婢模样,便也信了。 “……小偷小摸,又未得逞,于是,我便想把他交给京兆尹府,按律发落。只是这个张三,不愿进官府,情急之下,便将何家小姐高价买通人手散布东宫谣言的事说了出来。”嵘王妃说完,又是一脸的诚恳,仔细地揣摩着宋君君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原来如此。”宋君君也察觉到了眼前这女子探寻的目光,便做恍然大悟状,“十分配合”地点点头,笑道:“这件事,他为了自保说与姐姐听,想必也一定知道兹事体大。嗯,算得上是个明白人。我这就去找他,欸,姐姐可知他住在何处呀?” 嵘王妃这才轻松地笑笑,命身后的小甜递上个纸条来。她早就写好了张三的住址,专等宋君君上门呢。 宋君君口中称赞着“姐姐贴心”,可在心里却把白眼翻上了天,不断腹诽着,与这样虚假的人沟通,真是要了她的老命了。 嵘王妃站在门口,目送着宋君君气势汹汹地离去,脸上的笑意愈加明显。 “王妃,她信了吗?”小甜上前一步,注视着宋君君那毫不犹豫的背影,低声问道。 “你以为呢?” “小甜不知。” 嵘王望着宋君君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巷口,转过身来,笑道:“那我问你,是滴水不漏的假话更让人相信,还是混着假话的实话更让人相信?” “这……”小甜一时语塞。 “语含一半假,话留一半真。真假掺半,才让人捉摸不清。只留一丝线索,迷雾之中,越是看不清,才越是容易让人相信,眼前的,就是真相。更何况,这般真相,是她废了心力,亲自去找的。” “小甜明白了。王妃真是好计谋。”小甜笑着附和,扶着正欲抬腿的嵘王妃。 嵘王妃笑的格外得意,携仆入府,沿着回廊走入内院,丝毫没注意回廊尽头那一闪而过的一角月白衣襟。 月白,是嵘王最喜欢的颜色。 宋君君得了人证的消息,出了嵘王府的街巷,检查了身后无人跟踪,转头便去了东宫,把何巧巧与张三的事直接报给了太子。 她本以为太子会暴怒,继而彻查此事的,没成想,太子只是淡淡回应了个“知道了”。 “喂!你都不查一下的吗?”宋君君拍了拍桌子,催促着一边的慎孤,“你们护卫东宫,这样的事,你们不上心的吗?” 慎孤微笑着,还未来得及作答,殿门口正在挂灯笼的慎独便抢先道: “我们太子殿下,自从出生以来,经历过的中伤暗害,已经数不胜数了。要不然,皇后娘娘也不会费尽心思培养我们。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谣言,又已经压下去了。宋小姐,这没什么可查的了。” “他说的有道理。有什么可查的?真相难道不是呼之欲出吗?”太子的眼神从书卷中挪开,看向宋君君。 宋君君还努力地想了一下,却并未想出来。 “欸不是,这怎么就呼之欲出了?何巧巧和你、和我,都没有仇,她为什么要……” “你错了。”太子打断宋君君的话,“她和你,是有仇的。” “怎么可能!”宋君君拍案而起,脑子里快速地过了一遍这十几年来的所有记忆,想要找寻一些她得罪过何巧巧的蛛丝马迹,但很显然,没有。 反倒是何巧巧在不断地得罪她。 她与何巧巧的来往屈指可数,而这仅有的几次来往中,一次,何巧巧疑似骗她去西郊长亭,埋伏杀手杀她,另一次,何巧巧故意在鸳鸯堂暴露她的身份,过后又散布谣言。 “……你看看,这哪一次不是疑似她在害我吗?”宋君君把“疑似”两个字念的咬牙切齿。 “这不就是仇吗?两次都是她做的,这不是仇,是什么?”太子放下书卷,歪头道。 “等会儿等会儿……”宋君君一时有些迷惑,“西郊长亭那次我就没想通,我从未与她产生过节,甚至,我都没怎么和她说过话。她能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 太子还未来得及答话,慎独便跳进了殿内,接话道: “那自然是因为宋小姐你占了人家的位子咯!” “我什么时候……”宋君君正欲辩白,却在听到慎独接下来说出的话而哑口无言。 “我们太子殿下的正妃只有一个,如今是定了宋小姐你,那么她岂不是无论如何都只能做侧妃了?这还不是深仇大恨?” 慎独这话真是一语惊醒宋君君了。这么算,那能没有仇吗? “慎独!”太子眼瞧着宋君君垂头丧气又软趴趴地坐下了,出言喝止慎独,“什么正妃侧妃的,别胡说八道。” 慎独瘪瘪嘴,没忍住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她一定是觊觎殿下您的美色,否则不能次次都针对宋小姐啊……” 听了这话,宋君君刚入口的茶水险些喷了出来。 “觊觎他的美色?”宋君君转头望向慎独。 慎独一脸的认真,倒不像是在开玩笑。宋君君被他的神色逗笑了,扭头对太子笑道: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未等太子回答,宋君君又仰头大笑:“看来,之前听说的,京城闺阁女子大多肖想太子殿下的话,不是假的呀。还真有何巧巧这般痴情女子,专门针对我这种弱小又无辜的局外人的呀哈哈哈哈……” “好了,别笑了。”太子抓住宋君君两只挥舞的小手,摁到桌案上,“你怎么就是局外人了?别忘了,你当初答应的,可是嫁进东宫啊。” 宋君君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摆了摆,道: “我没忘!你还钱,我嫁你。公平得很!” “就为了那些黄金?”太子托着腮,挑眉道。 慎孤眼眸一沉,知趣地退下,出去还不忘拉走仍在懵圈之中的慎独,出门、关门,一气呵成。 宋君君也意识到氛围有些不对。 她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子总爱单独与她相处,总是要试探她的心意。 她的心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得完成任务。 而她接到的任务,是向太子殿下要债,要完十万两黄金,任务便算作完成,可没说要把自己给搭上? 之前她答应做太子妃,不过是她的权宜之计,本来还想着之后再和离的呢,可如今,宋君君看着太子充满希冀的眼神,反思自己的内心,拒绝他的话,始终难以说出口。 “那你觉得我还会为了什么?” 这句话,是宋君君无意识说出来的。 第141章 苏见玉死了? “那你觉得我还会为了什么?”宋君君凑近太子,反问道。 太子低头浅笑,喜道:“心知肚明的事情了,何必非要宣之于口呢?” 宋君君本想打个哈哈就遮掩过去,她明白太子的心意,却一时不敢确定自己的心意。 她始终不属于这里。 宋君君望着太子真挚的眼神,什么解释的话澄清的话,通通都说不出口,此刻,只想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梁君复,你是不是……” “殿下,慎语回来了。”慎孤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在殿外响起,宋君君把自己要说的话含在了口中。 “你且等等。慎语是来复命的,她马上就走。”太子对宋君君笑道,把慎语传了进来。 慎语是慎言的双胞胎姐妹,是太子手下最优秀的暗卫。她天生不会说话,向来是只听从太子的吩咐做事,这么多年,从未失手。 跟着进来的,还有慎孤。 太子看了一眼跟进来的慎孤,便知事情复杂。因为慎语无法说话,复命的时候,要么写下来,要么与太子用哑语交谈。 简单的哑语太子是会的,但复杂的一些,就要靠身边的亲卫慎孤了。 慎语跪地行礼后,试探性地望了宋君君一眼。 “无妨。这是未来的太子妃。”太子道,“苏见玉呢?查得怎么样了?” 宋君君见太子面庞多了几分凝重,又听到了这么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名字,隐约猜测事情很大,她略做权衡,知道这样的事情她即便是未来的太子妃,也不该过多参与。 “噢,我还有事,我要先走了。告退。”宋君君迅速起身,朝太子殿下行礼。 “怎么就要走?”太子直起身,很是疑惑,看样子,确实是没拿宋君君当外人。 “你方才想与我说的话,还没说完呢。” 太子仰面望着已经站起身的宋君君,拉着她的手不愿松开。 “不是……我刚刚就是想问你,张三的事儿,你真的不管了?”宋君君脑子转得飞快,编的话脱口而出。 太子微笑道:“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何巧巧这闺阁女子多此一举罢了。我既有倾心之人,任她如何费尽心思,也不能改变什么。” 末了,太子的另一只手也抬起,握住了宋君君的手。 掌心传来温暖柔和的触感,宋君君已然明了太子的真心。 “东宫,只会有一个太子妃,绝无侧妃。我梁君复,不纳侧妃。” 太子突如其来的表白,仿佛掷地有声,也同时,撞进了她的心里。 望着太子的眼神,宋君君只能听到自己的心噗通跳着,她悄悄深吸一口气,恢复了些微的清醒和听觉,却发现殿内安静异常,慎孤和慎语一个站着、一个单膝跪着,愣是一点儿呼吸声也没发出来。 这个时候,她宋君君要是再不给点儿反应,那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好。”宋君君笑着点头,反握住太子的手,道:“我宋君君,此生也只嫁一次东宫。” 说完,宋君君只觉脸颊微烫,慌忙撒手,转身走向殿门。 慎语见太子妃已经准备走了,便急急地打着哑语,向太子汇报情况。 就在宋君君出门的那一刻,听得身后慎孤道:“殿下,慎语说,当年的苏见玉是假的。” 苏见玉的名字宋君君从未听过,想必也是大齐的哪个官吏。说起来,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呢?听到什么假不假的,宋君君还以为是太子之前一直在查的卖官鬻爵之事。 那这也与她无关。 宋君君摇摇头,正准备抬腿跨出殿门呢,却在听到太子的话后,又把脚缩了进来。 “……你是说,他换了‘王玉’的名字逃走?那后来呢?” “王玉?!”宋君君砰的一声一把将门关上,把站在殿门口正等着她出门好送她出去的慎独吓了一跳。 宋君君扭头,对上了殿中三人诧异的目光。 “你们刚刚说的,可是王玉?”宋君君飞快地又奔到大殿中央,站到慎语身边。 “怎么了君君?”太子问道:“你……听过这个名字?” “苏见玉化名王玉,那必然隐于市井。莫非,太子妃您之前听说过他?”慎孤也问道。 “也许有重名……”太子垂眸喃喃,却也不想错过,又抬眼对宋君君道: “罢了,不可错过。君君能否回忆是在何处听过的?这个人对我很重要,对大齐也很重要。” “不是之前……”宋君君皱着眉,回忆道:“就我刚刚来东宫之前听说的。王玉,是嵘王的朋友……” “你见过他?”太子正色道。 宋君君见众人神色紧张,不敢隐瞒,便道: “他已经死了,我当然是没见过了,只听嵘王提起过……” 慎语读懂了宋君君的唇语,也向太子比划着。 “……他出宫时重伤,见过他的人极少。十五年前,有人曾在距京城千里外的交州见过身形样貌极为相似的人,后来,此人便失去行踪……”慎孤翻着慎语说的话。 太子拧紧了眉头,又问宋君君:“君君,梁子襄可曾提过,他是怎么死的?” “被嵘王妃逼死的呀。”宋君君答着。 “嵘王妃逼死的?”慎孤难以相信这个答案,“他这么好的身手,若是伤养好了,怎么可能会被逼死呢?” 宋君君在脑海中迅速回想了一遍嵘王与她提及王玉时的神情,确定嵘王并未撒谎,便解释道: “人肯定是死了的。因为,嵘王妃误会嵘王与他有私情,就像是她误会嵘王与南风馆男宠有私情一般。她这人又偏执得很,怎么跟她解释都不听的,只信自己以为的……她盛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那再好的身手,也架不住嵘王妃折腾?” 宋君君这段话信息量极大,先不提嵘王是否龙阳,单就是嵘王妃因为吃醋而逼死男仆人这件事,就足够惊住殿内的三个人了。 “怎么?你们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这个太子什么事儿都知道呢……”宋君君嘟囔着,大喇喇地坐在一边。 太子清了清嗓子,道:“爱极而生妒怨,这……也没听说过,嵘王妃这般用情至深啊……” “错!”宋君君端着茶杯,望着太子,俨然一副看透人间情爱真相的姿态。 说八卦什么的,她可最爱干了,这会儿她可是表达欲爆棚了。 “这不是爱。”宋君君顿了一顿,问道:“我问你们,爱,是什么?” 慎孤低头思索,慎语也若有所思。只是这俩压根儿就没见过爱情的,如何能答? 倒是太子,自信满满: “爱是长相厮守,是两心相依,是倾尽所有护你一世周全。” “咳咳……现在不是你表白的时候啊,听我说啊……”宋君君尴尬地放下茶杯,沉声道: “爱也不一定是长相厮守。爱是成全、是舍弃,是付出,是理解对方。爱应该是清醒克制的,决不是嵘王妃这样一门心思只想让嵘王按照她的想法活着的。” 宋君君顿了一顿,给两个没谈过恋爱的一男一女一些时间消化。 “嵘王妃对嵘王,可谓是一点儿也不理解。他喜爱田园,憧憬隐居,可嵘王妃却偏偏要拉着他进官场。这大齐朝堂,哪里有他的位置呢?他母亲还是因为谋逆被废妃的……这不是存心给你、给你父皇添堵吗?” 说着,宋君君又叹了一口气,“她就是什么都想要。这不是爱,这是操纵。她爱的自然也不是梁子襄……” 慎孤的眼睛瞪得像牛一样,他吃惊问道: “那嵘王妃她……” “……她爱的是嵘王。”宋君君望着慎孤,答道。 “那……嵘王不就是……不就是梁子襄吗……”慎孤望了望太子,迟疑着直呼嵘王的名字。 太子若有所思,很快便想明白了。 “君君是说,她爱的嵘王的身份,而非是嵘王这个人。” “正确!”宋君君笑道,有时和太子聊天,确实不费劲儿。 慎孤皱着眉,也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她要的是富贵权势,并非是真心以待。” “好了……话说回来,这是个什么人?对你很重要,怎么会在嵘王那里呢?”宋君君想起太子之前的话,又问道。 第142章 以命相胁 “好了……话说回来,这是个什么人?对你很重要,怎么会在嵘王那里呢?”宋君君想起太子之前的话,又问道。 闻言,慎语眸色一紧,慎孤默然以应。他们摸不清,对宋君君,皇族的事情,到底该说到哪里为止。 “他是淑妃身边的黄门令,一个内侍。对淑妃忠心耿耿。”太子并不想隐瞒,坦诚道。 “内侍?忠心耿耿……”宋君君嘟囔着,又说,“他是淑妃身边的,就是嵘王的母妃身边的咯?” 在获得太子肯定的答复后,宋君君又惊讶道: “我听说,当年淑妃身边的人,都殉葬了。刚才又说他重伤,假死出宫,那他是为了什么呢?” 说完,宋君君的脑洞就跟了上来,也的确想到了点子上。 “他不会是……想要辅佐嵘王,与你争皇位?” 争权夺位,明明是那般残酷的事情,从宋君君嘴里说出来,便仿佛她在凑着什么热闹一般。 此话一出,殿里的慎孤慎语大气也不敢出,就连站在殿门口的慎独,听了都隐隐觉得后脊梁骨透着凉意。 皇位争夺历来充斥着血腥,不过是杀多杀少罢了。皇帝只有一子,便容易有外戚重臣弄权,而皇帝的儿子多了,争斗起来更是血雨腥风。 当今陛下只有两个儿子,可嵘王却一直无权,连上朝都没有资格。宋君君能把这话说得如复述话本故事一般轻松,也是看清了如今嵘王根本没有争的可能性。 “没事!”宋君君拍拍太子的肩头,像兄弟一般,“他已经死了。嵘王那个性子呢,我看也不像是个想做官的人,他成天想着避世而居。嘶……不过这么说起来,嵘王妃虽然逼死王玉有罪,但从你的角度来看,她还确实帮你的忙了呢!” 说着,宋君君如释重负般起身,见太子仍面色凝重,又道: “你担心什么呢?他不过是一个内侍,就算还活着,又能干得了什么呢?嵘王母族谋逆的事,是板上钉钉的,嵘王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与储君、与皇位无缘了……” 宋君君说得一时兴起,倒是忘了维持自己不关心朝政的人设了,话一出口,惹来太子顿感意外的眼神。 “你看我做什么?”宋君君两手一摊,给自己找补道: “这样的道理,市井小儿都明白。” “什么道理?”太子饶有兴致地问道。 “寻常百姓家一个不被期望出世的孩子,下场很有可能是卖掉、遗弃。怎么还会有接手家业的可能性呢?”宋君君答道。 嵘王就是皇家一个不被期望出生的孩子。淑妃怀上他的时候,早已因谋逆事发被打入冷宫。 当然了,也有意外。若是这个家里其他的所有后代都死绝了,那么这个不被期望的孩子,说不定就会被寄予厚望了。 太子眼眸微动,他也知道嵘王可怜。可人心难测,他不得不防。不过,他更加惊讶于宋君君这样一个业余爱好是养猪的少女,居然能自己猜到这些事。 他从宋君君的眼中,也隐约看到了宋君君的怜悯。 “唉……多可怜的一孩子啊,现如今还婚姻不幸……”宋君君摇头感叹道。 “欸对了,你上次和我说的,你会帮嵘王他俩和离,是玩笑还是认真的?”宋君君想起来这回事,又凑到太子身边,问道。 “我何时欺瞒过你?”太子笑眼款款,反问道。 “那你预备怎么做?有什么是我帮的吗?你尽管开口,这事儿我最上心了!”宋君君撸起袖子,眼瞧着就要大干一场。 众人虽不解,却也不敢多言,只听得太子柔和地说: “这样的事,何须预备?他们二人本就没有什么情意。明日我直接当面吩咐梁子襄便是。” “吩咐?这么简单粗暴的吗?”宋君君说着,心想,他们二人本就没什么兄弟之情,估计也都是按照君臣来往的,太子说吩咐,也没什么不对的。 “那你还是别吩咐嵘王,你直接吩咐嵘王妃多好啊。”宋君君又凑近太子,低声道,“嵘王是赞成和离的,不肯的,是嵘王妃。她现在还一门心思要挽回嵘王呢……” “那不行。”太子想也不想,就给否决了。 不等宋君君反问,太子便又道: “你方才说,嵘王妃执拗。那万一我和她一说起和离,她便拿命相胁呢?” “以命相胁……她还能真的为了荣华富贵去死吗?”宋君君歪着头想了想,这么疯狂的事情,她却觉得嵘王妃可能真的会做出来。 “行。我早前已经劝嵘王和离了,他不允。也是以嵘王妃不肯为说辞。你再去劝劝,说不定嵘王他愿意安抚好嵘王妃……” 说完,宋君君找了个家里炖了猪蹄的借口,起身告退。她决定回去的时候,顺路自己去找那个张三。 慎独送宋君君走后,太子的眸色暗了下来,又看向眼前的慎语。她一直跪在殿内,就是在等太子殿下的命令。 “找到王玉的尸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是从前镇远侯府最好的那一批死士之一,我不信他能被嵘王妃逼死。” 慎语领命,利落起身,转身出门,踏了假山而去,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殿下,您之前不是已经给嵘王传了话,要他尽快和离吗?怎么还要再去当面说一次?”慎孤问道。 “这不是摆明了的吗?” 太子看了慎孤一眼,又低下头去,拾起桌案上的书卷,漠然道: “子襄宽厚太过,这是下不了狠心啊。何家累世太傅,门生颇多,可叶家,也不是个简单的。他们在朝中不显山不露水,但根基之深,不亚于何家。他们不和离,始终是个麻烦……父皇近年来,身体也已经大不如前了,若有变动,不得不早做打算……” 早前由乾州知州王仁泽暴露的何家卖官鬻爵一事,在太子和大理寺的追查之下,已经查到了叶家的身上。 嵘王无辜,可嵘王妃却不一定无辜。太子仍念及那一丁点的手足情,想要尽可能地护住所有的无辜之人。 这般仁义,宋君君不清楚,即便太子说出来,她心里也不会相信,而嵘王,他不敢去想,也不敢相信。他只当是朝堂权争,叶家过盛,太子上位前,需要剔除掉叶家壮大的所有可能性罢了。 回到嵘王府,嵘王就在孩子午睡时,与嵘王妃再度提及和离一事,并许诺,他会竭力为她找寻一个更好的夫家。 毫无意外,这些话,点燃了嵘王妃极大的怒火。 嵘王府卧房的茶盏瓷器碎得满地都是,屏风倒地,桌椅也被推得歪七扭八。 嵘王闭上眼,实在不愿面对这一切。他掏出手帕,缓缓擦着从额角流到脸庞的血珠,面无怒色,也无怨怼,云淡风轻的,衬得正谩骂抱怨的嵘王妃,像是失心疯一般。 “……梁元皓!我叶晚鸢嫁给你,这么多年来,我为你料理家事、为你委曲求全,甚至不惜去求我爹的门生,想为你搭桥铺路进入朝堂。可你呢?你宁可日日流连南风馆、日日饮酒、与男宠寻欢作乐、写你那没人看的破诗,你都不愿回家!” 嵘王妃带着哭腔,嘶吼着,可嵘王闭目,不为所动。 “我说过,他们不是男宠,他们是我的知己朋友……” “够了!我不想听你们之间的腌臜事!什么知己朋友?你的知己朋友,应该是吏部的侍郎、是御史台的大臣。和这些狐朋狗友来往,你可曾想过勤儿的未来、想过嵘王府啊……”嵘王妃说着,扯了发髻间摇摇欲坠的发簪,泄愤一般,朝嵘王掷去。 嵘王仍是那般坐着,躲都不躲,任由锋利的金簪划过他的脖颈,留下一道渗血的红痕。 “勤儿自有他的未来,无需他父亲违心去争……” “你无能!”嵘王妃听到这话,愈加愤懑。 “这么多年,我为了你付出了多少?你离家出走,我甚至还低声下气地去求宋君君,让她设法找到你……” “你不是低声下气,”嵘王缓缓睁开眼睛,望向嵘王妃,缓缓道:“你是以何巧巧散布东宫谣言的人证,胁迫宋君君来寻我……” 嵘王竟然知道此事,嵘王妃闻言,不免心下一慌,却又不能承认,于是迅速转移了话题: “你与她不过几面之交,竟还帮她说起话来……你难道还觊觎太子的未婚妻?他可是太子啊!你是什么东西?空有王爷名号,却形如废人……” 嵘王妃还带着泪,却笑得癫狂。 嵘王有时候也难以想象,当年梨花带雨温柔平和的叶晚鸢,是怎么逐步执拗的。明明人前,她还是大方端和,可人后,却是这般张狂残暴的。 “你总是这般想。这么多年来,出现在我身边的,无论男女,你都是这么想……”嵘王眼前浮现出王玉的尸体、浮现出洛生被赶出鸳鸯堂的落魄,无语至极,复又闭上眼睛,只是慢慢地擦拭着脖颈处的血迹,任嵘王妃不停羞辱责骂。 嵘王妃骂得累了,却也知道嵘王究竟在意什么,她发起性来,一把薅过嵘王的衣领,强迫他睁眼,直视着她。 “你现在要与我和离?好啊……”嵘王妃笑着,眼泪却止不住,“我若与你和离,那么勤儿……必死无疑……” 第143章 和离还是让儿子活着? “你现在要与我和离?好啊……”嵘王妃笑着,眼泪却止不住,“我若与你和离,那么勤儿……必死无疑……” 嵘王妃跌坐在地,摸了块瓷瓶的碎片,发狠一般,攥在手心,任由鲜血点滴落下,与落在地上的眼泪一起,浸染白瓷的裂缝。 “你疯了?……他是无辜的……”嵘王倏然睁眼,看着地上几近疯癫的女人,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嵘王妃得意般扬起手,手中的碎瓷片混着血滴,飞向嵘王,在他的月白衣衫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 “谁让他倒霉呢?做了你的儿?”嵘王妃趔趄着从地上爬起,直勾勾地盯着嵘王,脸上却带着笑,“我是疯了,我疯了也是被你逼疯的!你试试看啊。是要和离,还是要留下勤儿的命?” 嵘王妃步步紧逼,嵘王步步后退,可身后,哪里还有退路? 嵘王一失神,跌坐在方才那唯一的一张没被嵘王妃掀翻的凳子上,攥紧的拳头止不住地颤抖。 他慌了。 勤儿还那样小,笑起来天真烂漫。稚子何辜啊?他本就对不住勤儿这个孩子,如今嵘王妃竟然还要拿他的性命威胁。 “怎么?也有你舍不得的时候?”嵘王妃握住嵘王颤抖着的拳头,她手上的伤口仍在流血,滑腻腻的。 这般触感,嵘王不是第一次感受了。当时,王玉临死前,也是这般,用混着血污的手,握住嵘王的手,含糊不清地对他说着:“远离朝堂,才可得一世平安。” 嵘王妃细细感受着嵘王拳头的震颤,像是享受着拿捏的乐趣,在他耳边轻笑道: “王玉我都能杀,又何况区区小儿……” 嵘王妃的话如晴天霹雳,在嵘王的耳中炸开。 他迅速起身,甩开嵘王妃的手,怒目而视,努力克制才让自己不至于动手。他攥紧的指甲嵌进了肉里,血丝瞬间染红指尖。 “真是你做的?是你把他赶出京城的?”嵘王红了眼眶,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赶出京城?”嵘王妃冷笑着,笑他幼稚,“这样的人,仅仅赶出京城,怎么够啊?不过他确实难杀。打伤了几十名打手,捉住后,我亲自打断他的手脚,又叫他挨了几十杖的打,打断了脊柱,敲碎牙齿,扔到郊外,他居然还能撑到你去寻到他……” 嵘王瞪大了双目,泪流不止,脑中轰的一声,他用尽全身力气扶住桌角,才堪堪站住。 他难以相信,眼前的女子,平日里看起来温柔端方,背地里,却竟有一副蛇蝎心肠,能做出这般残酷的事。 而这样残忍的事,她居然能用着最稀松平常的语气说出来,就像是在闲聊春日的花儿开了一般。 苏见玉死的时候,眼前的女人才嫁给他不到一年。 他还以为,是她误会了他们二人的关系,这才将苏见玉赶出京城,导致苏见玉被仇家寻到,因而被折辱致死。没想到,一切,竟是嵘王妃亲自下的手。 “他……他与你有何怨仇,你竟要如此……” “苏见玉如何留得!”嵘王妃大喝一声,嵘王的辩驳她半句也听不进去。 “就算我不杀,你以为他能活吗?他早该死了!二十几年前,镇远侯刘氏一族谋逆事败的时候,他就该和你那没用的母亲,一起死了!” “啪!” 嵘王胸中愤恨非常,已经忍无可忍,扬手,巴掌声清脆地在嵘王妃脸上响起。 “啪!啪!”嵘王妃反应也极快,挨了一巴掌之后,反手便还了嵘王两巴掌,力道刚刚好,疼,却不留痕。 她又迅速拾起碎瓷片,抵在嵘王颈间,压得他动弹不得,她的眼中闪出杀意。 “你……”嵘王颤抖着,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原以为,嵘王妃不知道王玉的真实身份的。 “即便他是苏见玉……当年之事已经时过境迁了,太子殿下未必……” “所以你不是太子!”嵘王妃大吼道,手中的瓷片又扎进了皮肉几分。 “你以为梁君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和先皇后、和太后一样,佛口蛇心。” 嵘王垂眸看着眼前双目猩红的嵘王妃,凄然道: “晚鸢,什么时候起,你变得如此面目全非?还是……你一直如此,是我没看透你?” “王爷、王妃,世子醒了,在哭闹着找……找您们……”外头的婢女隔着门报信,声音颤抖。 嵘王与嵘王妃正在吵架,吵得这么大,府里的人又如何不知?可是,谁也不敢上前相劝。 从前劝过的人,除了头铁又是未来太子妃的宋君君,其他的,都被嵘王妃私下打发了。 嵘王妃的打发,是永无再见天日的打发。 “凭你?眼盲,心盲。一世窝囊。”嵘王妃推开嵘王,转了身去,将瓷片扔到地面。白瓷片落地,碎成更小的碎片。 “王爷即刻就去,你去告诉世子,让他莫慌。他的父亲……”嵘王妃咬重了“父亲”二字,又扭过头,斜睨着嵘王,“即刻就去。” 嵘王抹去脸庞的泪水,笑得凄凉而悲痛,他脱下月白衣衫,擦拭了手上的血污,捡起地上的大氅,拍了拍上面被嵘王妃踩上的灰尘,披在身上,缓缓推开门,出去了。 房门关上的一刹那,嵘王妃的泪,落下了脸庞。热热的,滴在手背时,却冷冷的。 次日,皇宫门前…… 慎孤慎独驾着东宫的马车停在宫门口,厚实的车帘掀起,太子从车上下来,回过身,掌心向上,拖住了宋君君白皙的小手。 “小心些……”太子低声道。 “下个马车嘛!至于吗?我现在上下马车,已经很灵活熟练了!”宋君君大喇喇地笑道。 太子不置可否,点了点宋君君娇俏的鼻尖,拉过她的手,二人十指紧扣,向皇宫走去。 “你说,我要不要和太皇太后先说一声?”宋君君心里还想着嵘王和离的事情。 “说什么?” “嵘王和离的事情呀?”宋君君答道,“若是嵘王和离,那么此事必定要经太皇太后。我先和她说一声,让她同意……” 宋君君想着,既然是要离婚,那便不能在流程上卡嵘王?她先和太皇太后说一声,让他们和离的流程走得顺畅一些。 太子笑而不语,摇摇头。 “不用吗?”宋君君又问。 “子襄与叶晚鸢,确实不合适。可是,即便是你去与太皇太后说了,即便有我帮你,可是不出元宵,他们也难以和离。”太子道。 “为什么?”宋君君不解。 “嵘王妃是不会就这么放手的……”太子感叹道。 “我会去和她说的……”宋君君心一横,想着豁出去劝说嵘王妃,却又被太子否决了。 “她做了那么多事,此时和离,不是前功尽弃了吗?”太子摸着宋君君的手背,平和地说着。 “不信啊?不信咱们打个赌?” “赌什么?”宋君君迟疑了一下,还是接受了打赌。 “嗯……就赌,嵘王夫妇今日是否还是会装个恩爱夫妻的模样。我赌他们还是会。”太子勾起唇角,扭头望着宋君君。 宋君君精得很,先问太子是否派人盯着嵘王了,得到否定回答后,这才道: “那我赌他们不会!都闹到这份儿上了,昨天要不是我去找嵘王,他都不回家的?这还怎么装恩爱?从前他们装恩爱那会儿,嵘王还是回家的?” “好。”太子点头,笑道,“若你赢了,这个数……” 宋君君看着太子竖起的五根手指,这可又是五百两黄金啊,瞬间,宋君君满脑子都是黄金进账的声音。 “若你输了……”太子拉长着声音,凑近了宋君君,呼吸带着兰花香气,扑到宋君君的鼻尖。 “……若你输了,成亲前你便住进东宫来。省的别人觊觎我……” 这厚脸皮的话听得宋君君一瞬间无语。 “不是……你还真当自己抢手啊?还要不要脸了……” 宋君君没好气地甩开太子的手,大步向前。 “君君!你答不答应啊?”太子在身后追喊道。 宋君君笑着摆摆手,道:“答应答应……” 这可是太子稳输不赢的赌局,宋君君还在心中暗自嘲笑太子看不清形势。 第144章 勤儿有“隐藏身份”? 这可是太子稳输不赢的赌局,宋君君还在心中暗自嘲笑太子看不清形势。 然而,宋君君所有的嘲笑,都在见到向他们走来的嵘王的那一瞬,化为乌有。 只见嵘王额头缠着白布,脸颊似乎有些红肿,脖颈间也有划破的口子,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血痂。不说鼻青脸肿,但这副模样,一定是与人打斗过……至少,也是挨过打的。 嵘王的眼神阴郁,但神情自若。 嵘王妃隔着半步,跟在嵘王的身后,袅袅而行,时不时还含情脉脉地望一眼面前的嵘王,极具温柔情态。 身后跟着的仆从,也并无半分异样,都老老实实地垂着头,规行矩步。 单看这两夫妻的神色,也实在不像是争吵后的模样。 宋君君远远地就看见了嵘王的伤口,着实吃了一惊。 他堂堂一个王爷,还有些身手,难不成还能有人打他不成?这旁边的嵘王妃看上去,也不像是会动手的人? 嵘王夫妇还未走到跟前来,太子便暗地里捏了捏宋君君的手掌,悄声道: “你看看他们二人,是不是看着还是一如往昔?” 宋君君白了太子一眼,向嵘王夫妇招手,待他们二人走近向太子行礼了,她便看了看嵘王的伤口,问道: “嵘王你这是怎么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 嵘王抬眼,看着宋君君,还未来得及回话,他身后的嵘王妃便上前半步,挽了嵘王的手,又摸着他的手臂,笑得甜甜的,娇嗔道: “还不是昨日他与勤儿玩闹,闹过了头,不慎磕在了假山石上……叫妹妹挂怀了,不打紧的……” 宋君君听着嵘王妃这貌似合理细想却离谱的解释,心里是一百个不相信。嵘王额头的伤看不见,可那脖颈处的伤,宋君君是越看越觉得像是割伤。 可她刚想开口再问一问嵘王脖颈处的伤痕时,却听得皇帝身边的黄门传唤。宫里的贵人们,正等着太子与宋君君呢。 无法,宋君君只好跟着太子进殿,他们在除夕这天早上进宫,本就是给太皇太后和陛下请安的。 殿内正中间坐着陛下,陛下的旁边陪坐着何贵妃,另一边则是太皇太后,她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们。 宋君君是第一次在除夕宫宴之前进到宫中、如此近距离地给贵人们请安。所幸来之前宋煦明好生交代过了,她的言行举止,都还算得体。 只是何贵妃怎么都不满意,刚说出奚落宋君君的一句话来,就被太皇太后给噎了回去。 “孤还记得,你初初嫁入皇家,陪侍皇后入宫请安时,还说错了话,惹得满宫里笑话呢……”太皇太后笑着说道。 说话间,太皇太后只看了一眼何贵妃,她便尴尬地赔笑,解释自己只是太过疼爱太子,不自觉地想约束宋君君。 “那这也不必。”太皇太后朝已经入座的宋君君微笑道,“孤看君君如此,便极好。我们太子性子沉闷,自然需要一个活泼些的太子妃才好。” 太子性子沉闷?太皇太后这是在开玩笑?宋君君也仰头朝太皇太后笑笑,又笑眯眯地望向太子。 太子倒是忍住了笑,悄悄在桌子底下握了握宋君君的手。 宋君君倒是看明白了,太皇太后是实打实地不喜欢何贵妃,人前人后都不愿装一装。宁肯自己一把年纪了重新代掌后宫凤印,也不愿让何贵妃一人独大。 而陛下一直给太皇太后与何贵妃打圆场,必然也知晓二人的关系,只是一个是自己的祖母,一个是自己钟爱的妃子,谁都不好责备,只能从中和稀泥。 从前太后还在的时候,太后会从中平衡,如今太后薨逝了,陛下只能直面此番“战场”了。 宋君君见陛下一左一右地调停,看着似乎人都老了许多、虚弱了许多,心中不免感叹,九五之尊也难解决这般关系,只希望未来宋煦明的妻子,能与娘亲和睦相处了。 为了转移话题,陛下见缝插针,传了在殿外等候多时的让我夫妇进殿,却在见到包扎着额头的嵘王时,大发雷霆,顺手抄起桌案前的茶盏便砸。 “朕还没死呢!你这裹的像什么样子?!盼着朕早日殡天吗?!”陛下起身,指着嵘王责骂,话说完,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嵘王夫妇吓得跪地俯首,诚惶诚恐。 座位上的宋君君也是第一次见陛下发火,吓得端茶杯的手一抖,茶杯盖摇晃着摔落,得亏太子眼疾手快,于桌案下接住了杯盖。 太子倒是镇定如常。陛下生气,也无人敢出言相劝。 听着陛下的责骂,宋君君这才反应过来,陛下是介意嵘王头上包扎着的白布。 这嵘王也是,什么颜色的布不行,非得挑个白色的?红的多喜庆啊。 宋君君暗自叹息,却发觉陛下压根儿就不在意嵘王是否受伤,他只在意嵘王的装扮是否吉利。 心惊之余,宋君君还好生怜悯了一番嵘王。 陛下气得就要掀桌子,发了一通火,拂袖而去。何贵妃也追了上去。 太皇太后望着陛下与何贵妃离席的背影,面无表情。就在宋君君以为她也要责备嵘王夫妇时,却听得太皇太后道: “行了。吃饭。” 语气平缓,稀松平常。她又偏头叮嘱身边人,吩咐她去传膳。 宋君君得到了不小的震撼,嵘王妃也震惊地抬头。 此时,太皇太后又说:“还跪着干嘛?起来。陛下走了,咱也得吃饭不是?” 太皇太后像个没事人一般,招呼着他们吃早饭。 果然,做到这个地位的人,心都蛮大。宋君君在心中暗自赞叹。 太皇太后大方极了,席间赏赐了宋君君六柄金镶玉的玉如意,又给嵘王夫妇赏赐了一面雕刻着鸳鸯图案的玉屏风。 她只是偶尔瞄了几眼嵘王,别的也没多问。 嵘王也是闷葫芦,席间一言不发,一直到用完早饭,众人告退时,他都只带着淡到了极致的笑容。 除夕这一天,夜间还有宫宴。因着年前太后薨逝,宫宴规模不大,陛下还免了歌舞以示孝心。 可即便宫宴早早散去了,一整日了,宋君君还是不得空去和嵘王说话。 今年不像往年,往年的她,是个无人在意的大臣之女。如今她坐在太子身边,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她也无法偷摸离席去找嵘王。 这要让人看见了,未来的太子妃去找已经婚配的王爷,那到时候会传出什么离谱的话来,谁又能知道呢? 过年的这两天,未来太子妃宋君君也跟着太子好一顿忙活。 虽说她只需要跟在太子身边做个“吉祥物”一般,可这一连几天下来,宋君君只觉官场上的人际交往,比她一次性养十头猪还累。 初八的这天,宋君君终于歇了下来。 东宫无事,皇宫无事,陛下在批阅奏章,太子在帮他批阅奏章。 这真是美好的一天,宋君君可以开始做任务了。 “小姐,我们今天是去哪儿?”文鑫套着马车,不时回头问着宋君君。 宋君君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大氅,道:“去普照寺,走后门。” 普照寺的后门无人看守,她进去也能避开众多香客。宋君君不想张扬,这次暗中找嵘王妃,是想劝她与嵘王和离的。 “小姐是要去找嵘王妃?”文鑫问道。 一大早宋君君就派人送糕点去嵘王府,打探到了王妃不在府的消息。 宋君君登上马车,点头道:“是。你驾车,让大勇歇几天。” 文鑫笑着答应,轻轻一跃,就跳上了马车,拉起了缰绳。 “回程时,咱们再去一趟赌坊……” “赌坊?”文鑫连连摇头,“这可不行。公子说了,可再别让您去那地方了,到时候传扬开了,对您不好……” “不是去赌坊,是赌坊旁边。我是要去找张三!驾你的车!你小姐我还能没有分寸?”宋君君嗔怪道。 文鑫驾着马车,避开京城的主干道,抄小路去了普照寺的后门。 宋君君偷偷溜进普照寺,以为无人察觉,可经过东边的禅院时,不小心被正在厨房检视的净慧师太瞥见。 师太下意识地侧身躲藏,却觉不妥,于是抄小路往西禅院去了。 嵘王妃正在西边的禅院里,小甜在一旁磨墨,她正低头写着一封信。 “一会儿你把这信送到城北的别苑里,让他们即刻动身前往乾州。这封信,要当面交给乾州的王知州……谁?!” 嵘王妃察觉门外有响动,停笔,怒喝一声。 这时,净慧师太的声音响起。 “娘娘,是我。” “进来。”嵘王妃的声音缓和了许多,说着,又揭了几张宣纸,盖住她正在写的信。 待净慧师太进来后,嵘王妃问道: “什么事?” “宋家的丫头来了。”净慧师太答道:“此时正在东禅院,似乎在找您。” “嗯。”嵘王妃勾起一抹轻蔑的笑,一时计上心头,又叮嘱师太道:“知道了,你下去。走时,关上门,别叫宋君君看见你。” 而这一头的宋君君,左找右找,终于是找到了嵘王妃在的禅院,只是,她正身处禅房的窗外。 窗子紧闭,宋君君抬手想去叩窗,却隐约听见嵘王妃正在说话,言语间,提及嵘王。 于是,宋君君瞧着四下无人,悄悄附耳贴窗。 只听那嵘王妃长叹一口气,言语间似乎格外忧愁。 “……小甜,如今嵘王与我不睦如此,可是得知了勤儿的真实身份?” 嚯!没想到勤儿那小屁孩儿,还有“隐藏身份”?宋君君瞪大了眼睛,恨不能长一对顺风耳,彻底听清嵘王妃的话。 第145章 “后娘”的身份,太突然 “……小甜,如今嵘王与我不睦如此,可是得知了勤儿的真实身份?” 嚯!没想到勤儿那小屁孩儿,还有“隐藏身份”?宋君君瞪大了眼睛,恨不能长一对顺风耳,彻底听清嵘王妃的话。 “王妃,不会的,嵘王不会知道的……”小甜接受了嵘王妃的眼神暗示,也立马扮作忧心状,答道。 房内的嵘王妃侧过身子,好让自己更接近窗子,她又道: “怎么不会?他一定是知道了……否则,不会待我如此的……他竟要与我和离……” 说着,嵘王妃还装上了哭腔。 哭腔听着格外真切,这可把窗外的宋君君给唬到了。 “……现如今,我只盼着他要和离便罢,可千万不能把勤儿的身份宣之于口啊……” 宋君君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踮起脚尖,更加凑近禅院的窗子。 “……若是让天下人知道,勤儿是太子的孩子……那我……”言及此处,嵘王妃十分可疑地闭了嘴,只顾着嘤嘤哭泣。 嵘王的世子、他的儿子勤儿,竟是太子的孩子吗?! 她突然一下子成了“后娘”了? 怎么会是太子的孩子呢?宋君君听得头昏脑胀,嵘王妃都不知道她来了,是没可能说假话的。可这怎么可能呢? 宋君君脑子轰的一声巨响,登时一片空白,腿下一软,扶着墙才堪堪站稳。 这事儿着实吓人得很,宋君君越想越是惊出一身冷汗。 其实,在宋君君决心要接近太子好好做终极任务时,她就给自己打过“预防针”。皇家关系复杂,人心险恶,可是,她千万思量,就连何贵妃也许暗恋皇子这种禁忌之恋她都想到了,唯独想不到嵘王替别人养孩子这一层。 这……也不能荒唐到这种地步? 勤儿如今已经五岁了,五年前,太子也才十三四岁,十三四岁,就能有孩子了?说不定呢?万一太子这方面“天赋异禀”呢?历史上十三四岁有孩子的,似乎也不在少数? 宋君君默念着不可能,扶着墙,小心翼翼地沿着原路,退了出去。 宋君君退到了回廊处,转过刻着“佛”字的围墙,出了禅院,估摸着嵘王妃听不见了,这才卸下一口气来,一手揪着罗汉松垂下来的叶子,一手揉着太阳穴,细细回想嵘王妃方才的话。 这时,早在一边守候的净慧师太忽然出现,悄悄踱到宋君君的身后,道: “宋小姐?” “啊!”宋君君被这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竟是一脸祥和慈眉善目的净慧师太。 “是你呀师太……你这走路也没声音呢……”宋君君拍着自己的心口,安抚狂跳不止的心脏,放缓呼吸。 净慧师太微笑着行礼致歉,连连道着“罪过”。 “是贫尼吓到宋小姐了,是贫尼的不是……” “没事没事……”宋君君连连摆手,站直了身子准备继续“撤退”,刚走两步,却又折返回来。 “师太,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你今日没在寺里见过我。”宋君君叮嘱道。 净慧师太唱了个喏,故作疑惑,道:“这……有谁会问起这件事呢?宋小姐多虑了……” 净慧师太低着头,挪了两步,刚好挡住了宋君君离开的路,嘴里说着“出家人不打诳语”,可眼神却在悄悄地瞟着宋君君。 这种眼神宋君君可太熟悉了。 市井街巷中,那些干着不正经营生的、捞偏门的,若要从他们嘴里知道些消息,总是要给些什么来交换的。 往往这种时候,这些人都是嘴里道貌岸然,手上收着些见不得光的的东西。 宋君君从腰间摸出些散碎银两,打量着四下无人,飞快地塞到净慧师太的手中。 净慧师太将那银钱藏进袖中,掂量了几下重量,这才往边上站了一站,让出条路来,垂首闭眼,改口道: “新春时节,寺中人不算多,自然也无人问起宋小姐了。” 宋君君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拎起裙摆,轻手轻脚地越过师太,迅速从普照寺后门溜了出去。 净慧师太也悄悄跟在宋君君的背后,她躲在后门出,直到听见马车声渐渐远去了,这才急急地回到禅院,向嵘王妃禀告。 在嵘王妃那儿,她还能得到第二份“打赏”。 净慧捧了银钱,笑眯眯地转身出去,合上门后,脚步声远去了,嵘王妃身边的小甜不禁鄙夷道: “王妃,此人贪图小利,过于市侩,为何王妃还要让她做这寺里的住持呢?” 普照寺的香油钱、香客们的捐赠,净慧师太私下吞了不少。 可嵘王妃并不在意。普照寺的存在,本就不是为了敛财。 “真小人是没有底线的,我何必与这样的人计较?”嵘王妃笑了笑,将手中墨迹已干的纸叠好,装进信封中,递给小甜,吩咐她早日动身去往城东的别苑。 小甜接过信,见嵘王妃没有别的话了,便又好奇地问道: “王妃,宋小姐那边,要不要派人暗中盯着?” “怎么?” “世子的身份,她方才听见了,会不会宣扬出去……或是去东宫找太子?”小甜可慌了,万一宋君君宣扬出去让太皇太后知道了,那以太皇太后的脾气,无论如何自家王妃都讨不了好。 嵘王妃勾起一抹笑,自顾自地摆弄着佛珠串,斜睨了一眼小甜,摇摇头,道: “她不会的。” 见小甜仍是不明,嵘王妃捏着佛珠串,直起身分析道: “弟弟与自己的嫂嫂有了孩子……哼,这样有悖人伦的事,人人都爱听、人人都爱传。世人就像是林中的猛兽,只要嗅见一丝半点儿同类私隐之事的鲜血味,便会一扑而上,将散发鲜血的源头撕得粉碎。到那时,真相究竟是什么,有谁会在乎?” 说着,嵘王妃又望向小甜,笑道: “可若是这件事,与他们自己有关呢?又当如何?这件事,难道她会去找太子问个清楚吗?她拉得下这个脸吗?她未来的夫君是太子,保不齐未来就是君上了。陛下有多少女人?陛下要得到哪个女人,先皇后都管不了。你说说看,她去东宫做什么?质问太子是否有其他的女人吗?她敢吗?” 嵘王妃吃准了宋君君没那么狂妄的胆子,也吃准了这样的事,任凭宋家再如何没有家学、再如何粗鄙,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都是绝不会问出口的。更何况,宋君君要问的人,还是一人之下的太子殿下。 “也无需派人盯着她。”嵘王妃低头,端着清茶细品,“太子定安排了暗中保护她的人,我们何必打草惊蛇节外生枝呢?” 寻常人家的女儿,也许真的不会去质问太子,可是宋君君不一样。 直接质问的事情,她真的干的出来。 嵘王妃误会了太子与宋君君的关系,以为他们这对未来的夫妇,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储君,一个是得了赐婚就感恩戴德感激涕零的官家女儿。 实际上,在宋君君眼里,东宫的那位,只不过是个有些权力但心却不坏的少年罢了。虽然他偶尔会做做骄傲自大的臭屁样子,但高高在上这个词,确实与他沾不上边。 而在太子的眼中,宋君君是毫无疑问的太子妃,是他绝不会放弃的盟友。 宋君君坐上马车,颠簸之中,头脑渐渐冷却下来,“勤儿是太子的孩子”的这件事儿,在她冷静地思索下,可能性又降低了不少。 古代生育早,这件事宋君君是清楚的。可她在这大齐待了十几年了,见过的年纪最小的案例,是张屠户家的七儿子,十五岁时就做了父亲。 前年宋君君见七儿子抱着孩子时,还以为张屠户又生第八胎了呢。 “十三四岁,这可能性也太低了……”宋君君嘀咕着。 马车忽地一顿,传来文鑫的声音: “小姐,到了张三的家了。只是此处街巷狭窄,里面马车进不去了……” 宋君君掀了帘子,文鑫赶忙扶着她,她往外一看,逼仄街巷的尽头,确实是张三的家,那破败的写着“张记豆腐”的幡子挂了半拉,上面都长了青苔。 她去鸳鸯堂救下乐女却引起了荒唐谣言的事,宋君君还记着仇呢! 她要去找到张三,问一问何巧巧散布东宫谣言的事儿。 这件事儿太子是不计较了,可宋君君她计较呀,都让人给欺负到头上来了,宋君君怎么也忍不下这口气。 第146章 提起裤子不认人? 宋君君溜进普照寺,自以为无人知道她进入,“无意中”听到了嵘王妃与侍女的对话。 对话中明示了,勤儿是太子的孩子,是他的私生子。 这话把宋君君吓了一大跳。 除了惊吓,宋君君的心中还有隐隐的担忧与愤怒。她说不上来到底是何种的担忧与愤怒。 震惊之余,宋君君坐上了前往张三家的马车。早先张三跟踪宋君君被她甩掉之后,宋君君就派文鑫摸清了张三的住处,就在赌坊一条街附近。 马车上,宋君君快速镇定。 这事儿多半是真的。孩子的母亲还不知道自己孩子的父亲是谁吗?可就算是真的,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正事儿,应该是去找到张三,问清何巧巧散布谣言的事。 可张三这种无业游民,哪里会待在家中好好地等着客人上门呢?宋君君扑了个空。 文鑫进去张三那几间破旧泥瓦屋喊了个遍,都无人应答。 “小姐,没人。我看里面的桌椅都积灰了,不像是有人住的。”文鑫出来答道。 文鑫的呼喊惊扰了张三隔壁的邻居,那大娘骂骂咧咧地走出门,走到围墙根前,见宋君君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语气便缓和了许多。她谄笑着作揖,道: “贵人岁旦,百事如意。您来此处,可是找张三的?” “正是。你可知他去哪儿了?”宋君君朝她进了两步,问道。 那大娘笑得格外喜庆,道: “知道知道。年前他就不住这儿了!说是发了点财,搬去了民顺坊。听说,是要做绸缎的买卖!” 发财?那定是何家给的报酬。宋君君暗暗想道,向大娘道谢,转身要走,可那大娘却支支吾吾,仿佛还有话要说。 “还有事?”宋君君问着,见大娘眼神闪躲,便知她这是要钱。 “文鑫。”宋君君给了小厮一个眼神,文鑫心领神会,从腰间摸出些碎银子来递给那大娘。 宋君君转身朝巷子口走去,文鑫追上来,问道: “小姐,咱们可是要去民顺坊?” 宋君君摇摇头,“我总感觉有哪里说不通。娘亲年前制新衣才去过民顺坊,我没听她说起开了新店。还有,张三他即便是有了很多钱可以开绸缎庄了,那自己的家也没理由扔下啊。民顺坊我们不去,我们让官府去。” 文鑫若有所思,却见宋君君愁眉紧锁,不禁问道: “那小姐还在忧虑什么?” “我是怕张三遭遇不测。”宋君君说着,快步朝巷子口的马车走去。 文鑫大吃一惊,涉及到人命了,这可是大事,他慌忙追上宋君君。 宋君君让文鑫先去民顺坊打听打听,自己则去东宫找太子。 一则是为了张三的事,二则是为了太子“私生子”的事。 这第二件事,实属是惊天猛料,宋君君没来由地愤怒过后,“八卦”的好奇又占据了意识高地。 宋君君驾着马车,送完文鑫后,顺路直奔东宫。 宋君君有东宫的令牌,而东宫的人也早就习惯了宋君君三不五时地登门,通传的黄门正快步朝正殿走着呢,身边一阵风刮过,他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君君越过守门的慎独,扒拉开了正殿的大门。 追不上,他实在追不上。 宋君君都蹿进去了,他才气喘吁吁地追过来,还险些被台阶磕绊,得亏慎独眼疾手快,托住了通传失败的内侍。 “多……多谢慎公子……” 与此同时,宋君君的声音在大殿响起: “梁君复!我告诉你一件事,你有孩子了!” 殿中鸦雀无声,宋君君也才看清,这殿内,不仅坐着太子,还坐着林太师、大理寺卿方知忠,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关的宋煦明。 宋君君这话比嵘王妃说的要吓人多了。 殿内众人齐刷刷地望着闯进来的宋君君,都被这话惊得目瞪口呆。 宋煦明一口茶水喷出,眼睛瞪得格外的大。 大理寺卿方知忠先是迅速瞄了一眼宋君君的肚子,又担心太子责怪,便垂头喝茶,佯装失聪。而太师听了这话,也不自觉地看了看宋君君的腹部,又看了看同样一脸震惊的太子,觉得此事另有蹊跷,便也闭口不言。 主座上的太子难以置信地望着宋君君的腹部,经历了他出生以来最艰难的一次思考,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和宋君君……有了孩子。 在太子身边侍候的慎孤,没听到太子的反驳后,也下意识地以为,是宋君君有了身孕,顿时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脑子里也飞速地过着所有太子与宋小姐可能有过的单独相处的时间。 门口的慎独快速低声打发走了通传的黄门,靠着殿门,心中有了答案:太子与宋小姐,一定是太后入葬那日晚上,在郊外木屋暗结的珠胎。 宋君君忽见殿内有这么多双眼睛,一时也忘记继续说下去。 太子思索无果,遂回过神来,放下茶杯,问宋君君道:“你说什么呢?” “我……” 宋君君望着殿内众人的反应,一下子也明白过来,合着大家是误会了,以为是她有了孩子。 她上前挪了半步,刚要开口,大理寺卿方大人便迅速起身,向太子行礼告退: “殿下,年前的两桩剥皮的案子现已了结,下官大理寺还有些公务,殿下若无别的吩咐……” 太子摆摆手,算是允诺了方知忠。方知忠便迅速起身,像是脚底着火了一般,迅速撤出了殿内。 太师见状,也找了个理由,起身离去。 宋煦明眉头皱着,嘴上又拼尽全力在笑。因为,这样的事,算是喜事,他不笑,不合适。可是在他这个娘家人看来,他毕竟还是要为着妹妹仅剩不多的声誉考虑。万般纠结之下,终于拥有了一副宋君君看了都要嫌弃的表情。 “君君,你……你……”宋煦明想说些什么的,无奈,语言系统仍在震惊之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君君,我与你……”太子瞥了一眼太师的背影,迅速放低声音,看着君君,道:“我们是何时……” 这话险些教宋煦明目眦尽裂。 这算怎么回事?提裤子不认人吗? “哎呀不是,你们误会了!不是我!”宋君君慌忙解释道。 听了这话,宋煦明才稍稍缓下一口气。 “那你刚刚说的是……”太子不解。 “勤儿啊。我说的是勤儿啊。” “勤儿……”宋煦明重复着这个名字,又惊道:“嵘王家的世子?!” 太子看着宋煦明望过来的疑惑又惊恐的神情,更加迷茫了。 “君君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偷听到的,嵘王妃说,勤儿是你的孩子。”宋君君道,“怎么?你自己不知道?” “她原话是怎么说的?”太子疑惑的脸上瞬间露出愤怒的神色。 好在宋君君记性好,她一五一十复述出了嵘王妃与侍女的对话,太子听着,脸是越来越黑。 “勤儿多大?五年前,我才多大?如何能有子嗣?”太子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 “五年前,你十三啊……”宋君君回答道,又趴在桌上朝太子探了探身子,道:“万一你天赋异禀呢?” “你可真是抬举我了,我是否有此番天赋我自己竟不知?”太子皱着眉,也朝宋君君靠近。 宋煦明看着太子压抑着怒火的神情,又看了看宋君君一副略带些鄙夷的神色,尴尬地想走,可已经过了遁逃的最佳时机了,他便只能继续尴尬地坐着。 “可她们主仆二人私房话,何必要搞这么一出呢?”宋君君缩回身子,托腮道。 太子气得咬牙切齿,可面对着宋君君,又不好发作,仍耐心地问道: “你去时可见过什么人?” “都说了我是走后门儿的,我没看到人啊。就是出门的时候,看到了净慧师太……”宋君君玩着手里的玉杯,漫不经心地答道。 “抓过来。”太子沉声吩咐,一旁的慎孤领命,迅速起身出门去了。 第147章 和离任务完成加载99%了! “抓过来。”太子沉声吩咐,一旁的慎孤领命,迅速起身出门去了。 宋煦明坐在自己的桌案前一语不发,平静地倒茶喝。他与太子一同长大,他知道太子这简短的命令究竟意味着什么。而宋君君却不明所以,她以为 “抓谁啊?净慧师太还是嵘王妃啊?” 太子铁青着脸,无言,宋君君误以为是要抓嵘王妃,脑海中无端地又想起太后过世期间太子说的那句:“无论如何不会影响你的地位”,登时便脑补了一个践踏他人一生只为对某一个人好的悲剧故事,太子的脾气宋君君也略知一二,他是不会对他认为的罪人有半分同情怜悯的。 可是嵘王妃再如何讨厌,好歹也是他儿子的母亲啊。就算做错了事,该交给府衙定罪,怎可用私刑? 于是,宋君君便连声道: “不至于不至于,真不至于……她好歹给你生了个孩子,你可别乱用私刑啊梁君复……我不介意的,你放心好了……” 太子抬眼看着宋君君,脸上凌乱的表情仿佛都在写着:你在说什么胡话? 就在太子组织语言的间隙,宋煦明正色道: “什么私刑?陛下与太子殿下就是定刑罚的人,何来私刑之说?” “这是问题的重点吗?”太子扭头埋怨了宋煦明一句,又对宋君君道: “勤儿不是我的孩子,我与那叶晚鸢也没有任何关系!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一定不信,所以我让慎孤把普照寺那个师太带过来,好好问个清楚……” “那……不是你的孩子,为什么嵘王妃要和侍女说这个呢?她骗侍女?”宋君君不知道自己刚进普照寺就被人发觉,自然也没有想过会有人提前告知嵘王妃,也想不到嵘王妃会故意演戏骗她。 “若是你进寺庙便有人察觉呢?若是寺庙就是叶家的呢?”太子问道。 “这怎么可能呢?普照寺,从我来……从我小时候就开着了……”宋君君一个嘴瓢,险些说成了“从她来这个系统时”。 “叶家在京中已经四代为臣,能建一座寺庙,又有何出奇?”太子不动声色地反驳道。 太子从乾州知州王仁泽送信过来时开始逐步摸查京中的官员,也是机缘巧合,让宋煦明查到了普照寺最早是叶家建造的事情。 宋煦明点点头,也佐证了太子的话。 之前几次太子驾临宋府找宋煦明,其实二人就是在捋清叶氏一族的各条脉络。只不过宋君君一心记挂着自己的任务,没有注意过罢了。 宋君君再一次惊到了,心想,怪不得嵘王妃去普照寺去得比皇宫还勤呢,敢情是自己家的产业,没看出来,叶家竟然还有这样的爱好。 太子与宋煦明查到,叶家曾有一个被逐出家门的庶子,辈分算起来,是如今叶家的家主、礼部侍郎叶原的叔公。这个庶子在叶家的排行不明、生母不明,就连他是什么时候被赶出叶家的,也不清楚。唯一知道的是,他在老态龙钟时回到了京城,建了一座寺庙,名为普照寺。 到了叶晚鸢这一代的叶家,很明显,他们对普照寺格外宽厚,尤其是叶晚鸢,她常倚着嵘王妃的身份,去普照寺小住,明面上给的香油钱虽不多,但私下里与普照寺管事的净慧师太走得特别近。 慎语在执行任务时,偶然间就见过好几次,净慧师太深夜与叶晚鸢见面,且刻意避开嵘王与一众仆从。 要说她们之间没有秘密,这话说出去,恐怕连东宫池子里养的鱼都不信。 “……寺庙初时,在寺中出家的人,男女都有。可后来,寺庙便只收女尼,或是十岁以下的沙弥。”宋煦明道,“可是京城嘛,天子脚下,哪有那么多出家的孩子呢……” “所以,渐渐地寺里就没了和尚,现在这寺里大多数都是尼姑,或是一些修行的居士……”宋君君回忆着,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呢,寺里的禅房多数时候住的都是修行的居士。” “叶晚鸢为何常去普照寺,恐怕不是虔诚,而是另有隐情。”太子殿下说,“所以,也许从你踏进普照寺的那一刻起,就有人监视着你了。” “人心难测,真是人心难测……欸不是她监视我干嘛呀?我又没招她……”后一句话,宋君君说得格外心虚。 她哪里是没招嵘王妃呀,她在人家婚姻之中明里暗里挑事,说句不客气的话,宋君君是催化了嵘王夫妇的矛盾。 之前几次宋君君在嵘王妃面前火上浇油阴阳怪气的时候,她心里都过意不去,只能将一切罪责推到系统的身上,良心才能安生一些。 “这就要问叶晚鸢自己了……”太子见宋君君不再怀疑自己与他人有染,心下倒是放松了许多。 叶晚鸢那心中有多少弯弯绕绕,只要于大局无碍、于朝堂无害,太子即便知道,也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从前叶晚鸢只是对名利太过热切了,也做了一些溜须拍马的事情,太子看不上这般做派,但照实了说,嵘王妃作为皇子的妻子、作为世子的母亲,其实也是够格的。 太师以往还说呢,说她心性暂且不提,单是言行举止,就已经是端庄合礼,合乎皇族媳妇的标准了。 若是太子没有遇上宋君君,亦或是叶晚鸢的妹妹叶晚心没有被害死,那么极有可能,太子妃的人选,也是从叶家去挑了。 “她说勤儿是你的孩子,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一会儿师太来了,我可得仔细问问,嵘王妃是不是在演戏……”宋君君嘟囔着。 宋君君也想不明白嵘王妃的行事动机,毕竟,哪儿有像她这样这么上杆子给自己丈夫戴“绿帽”的呀? “勤儿不是我的孩子,也不是梁子襄的……”太子悠悠开口,惊得宋家兄妹再次目瞪口呆。 “什么?!那……那他是嵘王妃的吗?”宋君君吃惊道。 太子摇摇头。 “都不是?那他是谁的呀?你们家这些事儿还有谱没谱了?嵘王他自己知道吗?”宋君君刚入口的绿豆糕全给喷了出来。 太子不仅不生气,还挂着笑拿了手帕准备给她擦擦呢。 “是啊,这事儿有关皇家血脉……君复你说得可是真的?”宋煦明也难以相信。 “自然是真的。”太子淡然开口,“至于梁子襄知不知道……”说着,太子换了副无奈的神情,摊手道: “我又如何得知呢?” “应该是不知道的……”宋君君灌了一大口温茶,回忆着她与嵘王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流,尤其是嵘王提到勤儿的部分,更加坚信,嵘王对于儿子的血脉,并不知情。 “我劝他回嵘王府,还把他孩子搬出来说事儿呢。他提起嵘王妃生产的事,言语之中,颇多惋惜。”宋君君分析道。 “惋惜?惋惜什么?”宋煦明并不知晓嵘王府太多的事情,他对于嵘王这个人的了解,恐怕只局限于“陛下不喜”这一点上了。 “惋惜自己出去游玩,没有陪在嵘王妃身边呀。”宋君君答道,说着说着,她就觉得不对劲儿了,“欸不对呀,勤儿不是嵘王妃的孩子,那嵘王妃怀的孩子呢?去哪儿了?” “死了。”太子瘪瘪嘴,道,“刚出生就夭折了。据慎独找到的认识产婆的人说,嵘王妃大约是怀了个死胎。所以产婆也被杀了,很有可能是被嵘王妃杀害的。死前产婆无意中和一个卖菜的邻居透露过。嵘王妃大约不知道自己漏掉了这么一个人。” 宋君君这下才明白为什么太子的神色变得严肃了。越过执法司杀人,这无论是谁,什么身份,大齐的律法都是不允许的。 “那怎么……嵘王妃她……”宋君君想说的,是嵘王妃背着人命,却为何无人控诉,反而她的名声一直不错。 太子抚着额角,眼神中藏了些愤怒与杀气。 “京兆尹管不到此事。如果真是她,也快了,作恶的人,自然要受到惩处。” 宋君君抿着嘴,压抑着内心的狂喜。 不管嵘王妃是否犯法,总之,嵘王头上的“草原”算是绿得明明白白的了,这要是还不和离,那宋君君可真是要佩服死梁子襄大哥了。 那这和离的任务,岂不是已经加载了999了?今天告诉嵘王,保管傍晚他俩就得掰! 宋君君脑补着任务完成后系统的提示音,觉得自己为之奋斗了大半年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内心正如春日里放风筝一样,在蓝蓝的天上翱翔,无限接近于云端。 “砰!” “殿下!”宋君君正美着呢,殿内忽然响起重物坠地的声音,紧接着,慎孤颔首抱拳,向太子复命来了。 地上躺着的那个重物,正是普照寺的净慧师太。 好家伙这落地的姿势,宋君君看着无比熟悉。仿佛那日太子被宋君君从后宫的水里救上来、吩咐慎孤慎独把她“请”过来时,她也是这般到的东宫。 唯一不同的是,上回的宋君君身上,没有五花大绑的粗麻绳。 第148章 是她又犯错了? 太子吩咐手下把净慧师太给“请”了过来,人躺在东宫正殿的地板上,紧闭双眼,已经昏死过去。 太子一语不发,只是给了慎独一个眼神,那慎独便颔首而去,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个铜盆,盆里盛满了水。 “哗”的一声,冷水尽数泼在她的身上。 净慧师太一个激灵,像骤然失去了水的鲤鱼,从地上弹着坐起,已然是达到了她这辈子都没有过的清醒程度。 “太子殿下在上,还不行礼!”慎孤在一旁喝到。 净慧师太听了这话,慌忙跪地行礼,把头叩得咚咚响。 “细细交代,万不可有半分隐瞒!”慎孤握紧了腰间的剑,怒目而视。 净慧师太一脸疑惑,连连道着“不知所犯何罪”,企图用装蒜蒙混过关。 “你就好好说说,普照寺……”宋君君等不及,见太子脸色阴沉,有些渗人,便想开口提醒一番,可太子不等宋君君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 “君君,你坐下,本宫想,师太睿智,一定知道自己该交代什么。”说着,太子又看向慎孤,吩咐他将战战兢兢的师太带下去。 “说不出实话,那便在东宫住下了。”太子眯着眼,看向净慧师太。 慎孤慎独领命押走净慧后,太子冷哼一声,嫌弃地翻了个白眼,道:“一丘之貉的小人……” 宋煦明默不作声,一个劲儿地向宋君君使着眼色,又在太子视线盲区的桌案下打着手势,指了指门的方向。 他这是在催着宋君君寻个由头,和他一起撤退。 宋君君心领神会,正准备站起来呢,却听得太子又说: “着急走啊?” 宋君君抬眼,尴尬地笑笑,对上太子也盈着笑意的眼睛。 “不是啊。我还有个事儿要和你说。”宋君君灵机一动,将张三的事翻出来打掩护。 “他失踪了?”太子喃喃道。 “多半是人不见了。方才我让文鑫去民顺坊探查,若是找到了张三,就速速来东宫告诉我。现在都这么久了,还不见文鑫过来,可知他是没找到人了。”宋君君经历了这么多事,如今也学会什么事儿都留个心眼了。 太子叹了口气,他从前也没有多在意何家的那个庶女。 前一年乞巧聚宴时,也是慎独在摸查进宫的京城贵女时,发现何巧巧在用掺了栀子花的香料,太子这才顺水推舟,索性在太皇太后面前来了一出“发病”,借此让何巧巧无法参与太子妃的遴选。 可后来,这何巧巧倒是什么事情都掺和一下。先是设计企图加害宋君君,又是故意散播谣言,如今更是连她所接触的人证都消失不见了。 这么闹腾,太子不得不注意这个女人。 “……我也不好去民顺坊搜,只能拜托太子殿下了。”宋君君还特意向太子行了个礼,“若是平常,一时找不到张三,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这样的市井混混,去哪儿都有可能。可是现在,嵘王妃说张三是能证明何巧巧制造谣言的证人,结果现在却找不到证人了……我担心背后还有更复杂的事儿……” 太子点点头,十分赞许宋君君的分析,也允诺道: “你且放心。天子脚下,容不得一些人放肆……” 张三的事儿也交付清楚了,宋君君也觉得自己没必要待在东宫了,便寻了个答应了宋夫人回家吃饭的由头,拉着宋煦明飞也似的撤退了。 太子欲言又止,本想叮嘱宋君君,过几日就收拾好行李搬进东宫的,可又觉得太过突兀,唯恐自己的急切吓着了这个未来太子妃。 毕竟,宋君君再怎么恣意洒脱,也还是个女儿家,面对情事,不免害羞矜持。 宋君君走后,慎独问太子道: “殿下,勤儿并非嵘王亲生骨肉的事,太子妃会不会跑去告诉嵘王啊?” 太子沉默不语,不置可否。宋君君一门心思撺掇着嵘王夫妇和离,这样的事儿,她也许真的做的出来。 “殿下,你说,我们要不要提前给嵘王提个醒?或是暗示他一下?”慎独又问道。 他可真的不敢想象,嵘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从宋君君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会如何发狂。 太子正欲开口,慎孤捧着几两碎银子进殿来了。 “问出来了?”太子直起身,关切地问道。 慎孤点点头,答道: “问出来了。殿下料得不错,普照寺一直以来都是嵘王妃在暗中打理的。今日太子妃一进寺院,净慧便有所察觉,所以提前禀告了嵘王妃。太子妃离去时,还特意给了她钱,教她不要把自己的行踪告诉旁人。这就是太子妃给净慧的封口费。” 慎孤毕恭毕敬地将碎银子放到太子手中。 太子掂量着银子,不自觉地笑了。 “还有呢?” “没了。”慎孤答道,“净慧只交代了这些。嵘王妃在禅房中说了什么话,她便不知了。” “嗯。”太子闷声不语。 慎孤的问话手段,太子是清楚的。既然他都没有问出来,那么净慧说的,便是彻彻底底的实话了。 “殿下,这尼姑可要放了?”慎孤请示道。 太子并未直接作答,而是抚摩着碎银,缓声问一旁的慎独道: “慎语回来啊?” “回来了。方才属下送了太子妃与宋公子折返回来时,还看到她了呢。”慎独答道。 “好。”太子点点头,又吩咐慎孤:“你与慎语一起,带上这老尼姑,去嵘王府,给嵘王妃。还有,不必避开嵘王了。” 慎孤一听便知晓了太子的想法,颔首领命。 “欸这个有意思,我也想去!”慎独一听来了兴致,起身就要跟着慎孤走,却被慎孤一把推了回来。 “殿下还没发话呢。”慎孤皱眉道。 “好了。还有个更有意思的事儿,交给你。”太子朝慎独笑道,“你去找到张三,他常出没于赌坊。顺便,再好好查一查何家的小姐。” “何家的小姐?现在不就剩个何巧巧吗?好!”慎独拍着胸脯应下来了。 下属退去了,太子望着桌案上方知忠早些时候送过来的剥皮案的线索,又是浓眉拧紧。 那两名被剥去面皮的死者,大理寺方面与东宫的暗卫联手,最后竟查到了何贵妃的头上。 那这件事,可有的掰扯了。 …… 嵘王府后院。 慎语神出鬼没,放倒了嵘王妃卧室附近的奴仆与守卫,在打晕她的侍女小甜时,故意制造了一些响动,让她重重地倒在了卧室门前。 嵘王妃警觉,听到响声后,迅速推开门查探。在她一只脚刚踏出来时,一旁的慎语再度出手,点中了她的哑穴。 慎孤正背对着嵘王妃,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后,便缓缓转过身,将脚边已经被打晕的净慧师太踹到嵘王妃的身边,还吓了她一跳。 她以为净慧师太已经死了。 嵘王妃瞪圆了两只眼睛,大张着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慎语的横刀在侧,嵘王妃半步也逃脱不得。 “她没死。晕过去了。”慎孤说着,朝嵘王妃走去,边走边道: “王妃该知道,我们二人为何前来。” 嵘王妃吓得大汗淋漓,已经到了她对面的慎孤她自然是不害怕的,可她身边的这个捂得严严实实甚至分不清男女的黑衣人,却是实打实地具有威慑力。 黑衣人手中的刀亮亮的,似乎还冒着寒气,即便是离她还有一些距离,她都能觉察出毫无畏惧的杀气来。 “解开她的穴道。”慎孤见嵘王妃想逃的意思减弱了一些,便道。 慎语闻言,又是一指戳过去,嵘王妃这才能发出些声音来。 “……是……是我,是我不该……我与宋小姐说了不该说的话……”嵘王妃扶着门框,指甲已经由于害怕而无意识地戳进了木头之中。 “是太子妃。”慎孤微笑着纠正道。 “对……对,是太子妃。是我不该……”嵘王妃跪地叩首,看起来就像是在忏悔。 “为何要这般说?”慎孤又问。 “为着……为着让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产生嫌隙……”嵘王妃趴在地上,答话时的气息喷在地面上,漂浮的灰尘也被她尽数吸取。 “嵘王妃嫁入皇家多年,也该知道皇家最忌胡言乱语。以后说话,王妃该想想才是。”慎孤笑得温柔,行动却快准狠。 他抬手,迅速在嵘王妃的脸上留下重重叠叠的巴掌印。打得她险些抬不起头,可慎孤的脸上却还保持着毕恭毕敬的表情。打完,他还后退一步,恭敬地行礼道: “嵘王妃想必已经累了,那我们便不再叨扰。至于净慧师太……” “我……我知道该如何做了……”嵘王妃从地上爬起,恢复成跪地行礼的模样,“多谢太子殿下……多谢慎孤大人……” 嵘王妃的声音已经带着些哭腔,却也听不出半分不忿,有的只是懊悔。 慎孤这才满意,躬身行礼,带着慎语转身离去。 出了后院,慎孤行至回廊拐角处时,突然偏头,朝一旁的玉兰树怒喝一声: “是什么人?” 话音未落,慎语的刀已然架在那人的脖颈处。 若不是慎语认出了嵘王,恐怕此时他已经失了性命。 有时候,武器比眼睛快,也不是什么好事。慎语暗暗叹气。 “嵘王爷。”慎孤微笑着朝嵘王行礼,一点儿也不像是刚刚打过人家媳妇儿的样子。 嵘王朝慎语点点头,又从玉兰树后走出,免了慎孤的礼数,问道: “是……她又犯错了?” 慎孤看着嵘王,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嵘王的脸上,喜怒不显,眉眼间却带着些忧虑。 第149章 嵘王妃写和离书? 嵘王的脸上,喜怒不显,眉眼间却带着些忧虑。 慎孤并不正面回答,而是躬身行礼,道:“嵘王爷您若是想好了,太子殿下有言在先,您可以直接去找他。” 嵘王垂下头,叹着气。 “我们殿下知道您有苦衷。只是,还有一句话要劝您……”说着,慎孤向嵘王靠近了几步,继续道: “当断则断,您没有亏欠任何人。” 说完,慎孤便颔首示意,带着慎独退下了。 “是。”嵘王恭敬答道,又抬眸,凝望着慎孤二人离去的背影,淡淡地笑着。 这样的话,确实是他梁元成会说出来的。 早在宋君君劝他与叶晚鸢和离之前,太子其实派人传过话给他。言语之中,虽未明示,但也有劝他院里叶氏一族的意味。 嵘王坦荡,自言他从未与朝臣有过私下来往,纵然是叶家,也只是每逢年节,才会到叶侍郎府上略坐一坐。毕竟是女婿与岳丈,这样的场面事,总是要过一过的。 太子知道了这话,必然也是赞同的,否则,太子早就再派人来归束他了。 嵘王送走了慎孤慎语,自己缓步行至后院,见多名仆从昏倒在地,心下也大概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 只怕是叶晚鸢这次惹的事,触了太子的底线了。 嵘王心下想着,快步朝嵘王妃的卧房走去,还未进门,便见普照寺的师太倒在门边,再往里走,便见叶晚鸢发丝凌乱,正拿着梳子对镜梳头,侍女小甜跪在一边,轻轻替她擦着嘴角的血迹。 嵘王走近了一些,依稀可见嵘王妃脸上的巴掌印。眼泪淌过脸上的红印,她却无半分悔恨。 嵘王妃她听到了身侧的脚步声,扭了头,看着嵘王,笑得格外讥讽阴鸷。 “晚鸢,你是做了什么事,惹得太子殿下如此生气?”嵘王问道。 嵘王妃冷笑了一声,推开身边的小甜,扶桌起身,斜睨着嵘王,眼中尽是不甘与愤恨。 “常日里,东宫与嵘王府两不相干,太子也压根儿就不会管嵘王府的事,你是如何行事的,太子也从来不过问。可是这近一年来……不知你是何处过了分……晚鸢,我们就守着勤儿,过安生日子不好吗……” 嵘王上前一步,本想拉一拉嵘王妃的手,却被她尽全力甩开。 “你便是这般无能!”嵘王妃抄起手边的梳妆盒,扬手就砸。 嵘王吃痛地退后,嵘王妃又上前一步,将嵘王推倒在地。 侍女小甜垂头在一旁,不敢出声。 “我过分?是他梁元成欺人太甚!”嵘王妃怒吼着。二人到了这般地步,终究是难以心平气和说上话。 嵘王妃带着侍女与净慧师太,去了普照寺。顺手,还把世子也带走了。 嵘王阻拦不住,只能扶着王府门,看着嵘王妃的马车离去。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嵘王妃都不愿回府。嵘王去普照寺想见一见儿子,嵘王妃都将他拒之门外。 任凭嵘王在禅房门外等多久,都不允许。 这一天一大早,嵘王又去了普照寺,还带来了一些小孩子的玩具,可在寺外盘桓许久,都没等到嵘王妃松口,倒是等来了宋君君。 “嵘王爷?”宋君君从马车上跳下,一抬头便看见了坐在寺院门口的嵘王,“你怎么坐在这儿了?” “噢,是宋小姐。”嵘王站起身,向宋君君行常礼,看着很是疲惫。 “你是来和勤儿玩的?”宋君君看到了他手中的玩具,问道。 “是啊。只是……”嵘王尴尬地笑笑,低下头看了看他手上的木蜻蜓草蚂蚱,“没见到他……” “什么?!”宋君君对他们争吵的事情完全不知,但看他这样子,心下便也猜到了几分。 “你见不上自己的孩子?”宋君君喃喃道。这话她说的有些心虚烫嘴,她已经从太子那儿知道勤儿并非嵘王的孩子了。 “夫妻争吵,何必殃及孩子呢。”嵘王像是自嘲一般。 “这话……貌似该我来说?”宋君君抿了抿嘴,又低声问道: “之前我给嵘王的建议,嵘王爷您可再考虑过了?” 毕竟和离这件事,对宋君君很重要呀。 嵘王垂着眼眸,看着手里的玩具,难发一言。 “唉!我知道你是为了孩子,只是……嵘王爷您可得想清楚,如何才是真正的对勤儿好。”宋君君叹了口气,朝嵘王伸伸手,“给我。” 嵘王蓦地抬头,有些疑惑。 “把玩具给我,我给你送进去给勤儿。”宋君君解释道,“她不想见你,可是总得见一见我?就算不见,这玩具,总能送到勤儿手上?” “那就麻烦宋小姐了。”嵘王如释重负,将玩具小心翼翼地递到宋君君的手上,末了,还向她行礼。 “放心,就算嵘王妃心情不好连我都不想见,我也会想方设法把这些东西带给孩子的。”宋君君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男人,实在是于心不忍,又补充道。 嵘王点头道谢,这才放心离开。 “小姐,咱们不是去问嵘王妃张三藏哪儿去了吗?您干嘛还要帮嵘王啊?”文鑫凑过来,一脸的不解。 “他头上都顶着一片大草原了,要是再连勤儿都见不到,可真是太惨了……”宋君君看着玩具,嘀咕着,“可惜啊,他这么爱这个孩子,若是来日里知道了不是……那不得直接给气昏啊……且让他在父子深情中尽情快乐……” “小姐你说什么呢?什么草原、什么不是、什么气昏啊?”文鑫没太听懂宋君君的嘀咕。 “没事,走,我们去找嵘王妃。”宋君君拿着玩具,转身进了寺庙。 她已经带着文鑫找了张三许久,又联合了大理寺、京兆尹的人,前前后后十几号人,民顺坊和他家在的街巷的犄角旮旯里都找了,可是,张三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愣是连他的头发丝都没找见。 宋君君无意占用大理寺、京兆尹的人力,决心还是要从嵘王妃、何巧巧这里找突破口。 人是嵘王妃举证的,她只要先说动嵘王妃作证,那么就有可能把何巧巧从何家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太傅府扒拉出来,仔细审一审这散布东宫谣言的事儿。 所以,宋君君首先来找嵘王妃。 然而,嵘王妃一直窝在普照寺禅房不出门,不肯见嵘王就罢了,连宋君君也不肯见。 “啧,我好像明面儿上也没得罪她?”宋君君暗自嘀咕着,又扬起笑脸,把手上的玩具捧了出来,对那报信的小甜道: “王妃姐姐不想见我,那这些玩具,还要麻烦小甜妹妹转递一下。都是给勤儿的。我也许久没见勤儿了,勤儿呢?怎么没见他?” “世子睡午觉呢。这礼物……”小甜看着宋君君手里的玩具,不知是该收还是不该收。 “要不……你再去问一问你们王妃?都是给孩子的,勤儿一定喜欢。王妃不想见我便罢了,这礼物……是给孩子的一点心意……”宋君君又劝道。 她可不敢提嵘王。她不知道这夫妇二人又是为什么争吵,但凭她过去大半年的经验,每到此时,嵘王妃就像个水龙头,能一直哭个没完。 这次没有拉着宋君君哭,有些不同,究竟是何原因,宋君君还未想到。 但有一点是相同的:每次争吵,嵘王妃不仅不肯见嵘王,甚至连在她面前提起嵘王的仆从都要受罚。 等王妃气消了,就开始张罗着要找到嵘王,喊他回家了。 过去大半年二人的多次争吵,每回的流程都是如此。宋君君已经烂熟于心了。 小甜拿不准主意,又转身进门把宋君君的话复述给嵘王妃听。 嵘王妃听后,见宋君君没有纠缠,便也不想在她身上花精力,吩咐小甜拿了玩具,再好生送她出寺院。 表面上的礼数,嵘王妃暂时还打算周全些。 小甜送了玩具进来,嵘王妃一看便问: “她可说了这些是谁送的?” “没有……言下之意,似乎是她自己送来的。”小甜答道。 “哼。”嵘王妃摩挲着木蜻蜓的翅膀,勾起一抹笑容,她哪里会不知道,这些东西,就是嵘王送来的呢?同床共枕多年,她也摸透了嵘王的性子。无论二人如何争吵,他在孩子面前,总是愿意低头让步的。 可越是这样,她便越是恨。 这样的恨,已经背离最初的来由。 “啪”的一声,嵘王妃折断了蜻蜓的翅膀,将它扔到地上,低头写字却写得更快了。 “你去告诉她,我已经在写和离书了,他的愿望,达成了……” 在嵘王妃心中,所有人都站在梁子襄那一边,对她的痛苦与希冀,却视而不见! 第150章 方大人是重要的NPC 嵘王妃折断了蜻蜓的翅膀,任它落到地上,她手中的毛笔不停,落笔决绝。 “你去告诉她,我已经在写和离书了,他的愿望,达成了……” 小甜应声出门,如实转述。 “和离书?她在写和离书了?”宋君君急切地上前几步,却被小甜严严实实地挡住。 “宋小姐请回,我们王妃现下不想见您。” “……好。”宋君君手足无措,脑中一直没有听到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可嵘王妃又下了逐客令,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离开了。 小甜躬身行礼,一直到宋君君走了,她才起身向嵘王妃禀告。 “送走了?”嵘王妃盯着和离书,目不转睛。 “送走了。”小甜点点头,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 “王妃真要与王爷和离吗?” 嵘王妃放下笔,抬起头,托着腮,笑得格外妩媚。 “这些年,我惨淡经营,才在皇族之中搏得贤良之名。嵘王妃的身份,甚是好用,我又何必为了赌气,而毁掉自己多年的心力?” 小甜这才开颜,恭维道: “小甜就知道,王妃聪慧过人,自有谋算。” 嵘王妃将和离书递到小甜手中,又感叹道: “聪慧又如何,我总是差那么一些运气……但凡陛下还有别的皇子,我也不必吊死在梁子襄这一人身上。” 在初初得知宋家女郎被选为太子妃时,嵘王妃就有此感叹。 她总是差了一些运气,她们叶家总是差了一些运气。 更早的时候,太子还没有成为储君,便选中了她的妹妹叶晚心。可惜,差了些运气,妹妹被害夭折。再后来,先皇后一病不起,连带着自己的儿子也身体抱恙。 偏偏此时,陛下要给嵘王选妃。于是,她押宝嵘王会翻盘、会成为储君。 这一次,又差了一些运气。 病痛带走了先皇后,但太子却愈加康健,声望鹊起。 整个嵘王府,也再未被陛下放在眼中。 没有天时地利,那么她叶晚鸢便要拼一个人和。 “你去送给嵘王,告诉王爷,缘尽至此,晚鸢能做的,唯有放手,明早之前,我便要他的答案。还有,把这木蜻蜓,也一并收拾了带给王爷。”嵘王妃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吩咐小甜。 “王妃这是想以退为进?”小甜道。 “该如何选,王爷会知道的。”嵘王妃低低地说着。明明是极尽温柔的话,从她口中说出,却带了一些要挟的意味。 选择没有做对,那么嵘王此生,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以为的亲儿子勤儿了。嵘王妃望着小甜的背影渐渐远去,摸着左手带着的镶翡翠的戒指,脸上逐渐浮现起笑意来。 …… 嵘王妃一直没闲着,宋君君也忙活了一整天。 不过,宋君君都是瞎忙活。 她手上没有权力,能量有限,本想仔细找找张三的线索,但跑了何府,又去了民顺坊,都是无功而返。 何巧巧躲在何府,说不露面就不露面,甚至,宋君君都“贷款”了自己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可却连何府的大门都没能进去。 堂堂太傅府,哪怕宋君君从太子口中听过何家干了些大逆不道的事情,可如今明面上何家是没有过错都,她总不能来硬的? 慎言也劝她说,有太子殿下在,必不会纵容他人在眼皮子底下草菅人命的。 “属下前些天听慎独提起过,害死净尘师太的凶手,现下已经有眉目了,只是涉及到了一些朝臣,还需要一些证据,大理寺才好抓捕。太子妃您不必忧心太过……”慎言拘谨地坐在马车里,劝着身边气得像个河豚一般的宋君君。 “何阿宝到底是何太傅他亲女儿,这件事,都轮不到我着急,他肯定也会督促大理寺的……”宋君君皱着眉,急道:“我说的是那个张三啊。他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一个普通人,若是没有高人帮忙,他怎么可能消失得这么彻底呢?赌坊一整条街,都没人在年后见过他。这不奇怪吗?” 宋君君是担心“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的直觉在过去的十几年一直都很灵。这一次,她直觉要出大事。 可是太子、东宫的人,甚至包括她那个一有异样就“草木皆兵”的堂哥宋煦明,都说不会有事。 “太子妃,方才属下所言,其实就是想说,太子殿下对百姓都是一视同仁的。否则,也不会破格提拔大理寺的方大人,力排众议让他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慎言又劝道。 “不是……我说东你说西。我刚刚也没说到方知忠啊,你怎么就提起他来了?”宋君君心急,没等慎言说完,就截断了她的话头。 “太子妃稍安勿躁,先听属下把话说完。”慎言颔首行礼道。 “行行行,你说,别行礼了,你好好坐着说。” “大理寺卿方大人出身寒微,之前在京城附近的县邑做县令。当时,京中刑部尚书的亲戚在县里犯了事,方大人秉公执法,却不幸遭人报复,以贪贿罪囚入刑部大牢。是太子殿下审查卷宗,发现端倪,这才把他救出来的。殿下盛赞方大人正直高洁,二人相交甚是投契。当年,为了给方大人找证据,太子当时还亲自暗中查探赌坊呢……” “你等会儿……那会儿太子多大?”宋君君打断慎言的话,问道。 “就是……四年前呀。” “太子去过几次赌坊?” “就属下所知,只那一次。”慎言如实作答。 宋君君一听,一下就想通了她之前一直没想明白的事儿。当年太子刚成为储君没多久,就往赌坊跑什么?敢情是为了给方大人翻案。没想到,这方知忠,还是帮她接近“终极任务”的重要“npc”呢。下次见了他,可得更加客气一些才行。 “太子妃,您想什么呢?”慎言见宋君君出神,不禁问道。 “没什么。”宋君君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我大概懂了。你其实是想说,太子殿下是不会容忍有人枉死的,失踪的他也会给找回来。所以一定不会不管张三的事情。就算太子实在无暇顾及,大理寺的方知忠为人正直,执法严明,也不会纵容此等恶事,对?” 慎言常出一口气,点点头。“解释”的工作,她实在做不来,还是慎孤慎独做更加合适。这恐怕就是当年皇后让她和妹妹做暗卫,而慎孤慎独做亲卫的原因了。好在做太子的暗卫,不需要口舌之利,只需要武艺高强。 太阳落山之前,文鑫驾着马车回到了宋府。 “好了,我到家了。你不必一直守着了,宋府还不安全吗?我爹宝刀未老!”宋君君跳下马车,对慎言道,“快去,我知道你总要抽时间去向太子殿下复命。” 宋君君说话十分直白,慎言有些意外。 “欸,你们这工作,有没有休息时间啊?太子给你们排了休沐的时间吗?”宋君君好奇地问道。 “自然有。属下已经休完了。过年的几天,宋小姐不是跟在太子身边,就是待在宋府,我便与妹妹慎语轮班。”慎言也老实,直言回答。 “好了好了,那你现在快回去!我今晚哪儿都不去了,也免得你辛劳。”宋君君笑道。 “属下不敢,护佑太子妃,是属下职责所在。”慎言躬身行礼。 “你们这些人呢,太客套了。”宋君君摇摇头,转身进门。她知道慎言的习惯,她要是不好好回家,慎言肯定还会藏在暗处。 宋君君进了家门,一整个府院转了一大圈,都没找到宋煦明,倒是在猪圈旁边找到了凑在一起不知在做什么的爹娘。 亭子里,石桌上,他们两个脑袋挤在一处,似乎还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宋君君本打算偷摸溜过去吓一吓他们的,可刚抬腿,就听见宋将军唤她。 “哎呀爹,什么时候能让你被我吓一回啊!每次都被你发现……”宋君君嘟囔着,不情不愿地上前。 宋将军仰天长叹,一脸无可奈何,道:“习武之人,耳力自然要好了!老宋家煦明倒是耳力好,但他得留着中状元;你呢,耳力不过中人资质,却打小惫懒,我宋家枪法,只怕要后继无人啊……过几天就好好操练操练文鑫,没准儿能把我宋家枪法发扬光大……” 宋老爹感叹就罢了,宋夫人也跟着叹息。场景太过尴尬,宋君君只好转移话题。 “文鑫是个好苗子!欸爹,你们在干嘛呢?这是什么呀?” 宋君君拾起石桌上那袖珍的小匕首,问道。 “这是你爹这几天看人家杀猪想出来的……”宋夫人答道。 “杀猪?”宋君君捏着那柄不过一指宽的小匕首,更加疑惑了,“杀猪刀可比这大多了……” “杀猪刀大那是因为猪大!”宋老爹小心地夺过宋君君手里的匕首,骄傲道: “你看人杀猪,都是把刀捅入脖颈。杀猪刀大,那是因为后续还要分肉。与猪对峙,自然杀猪刀要大。可若是与人对峙,刀便不在大小了……” “爹你这是改研究兵器了?”宋君君又拾起一柄小匕首把玩,拿指甲试了试刀刃,一用力,刀刃边在指甲上留下小缺口,“还挺锋利……” “那是自然!”宋老爹笑道,“我和你娘磨一天了呢……我这也有依据,这个东西,嘶……我还特地问了煦明呢,他说这个叫那个什么来着……” 关键时刻,宋老爹总是能体会什么叫做“书到用时方恨少”。 他看向宋夫人“求救”,宋夫人也砸着嘴,皱着眉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只说似乎是和鱼有关的。 “鱼肠剑?”宋君君试探着开口。 宋老爹立马点头,“欸对对对!就是鱼肠剑、鱼肠剑!” “看,我说了,跟鱼有关的。”宋夫人在一边也笑道。 宋君君看着爹娘凑一起研究的模样,老人家有点兴趣爱好,也是好事。她也不好打扰,便随手拿了一小柄,就回房歇息了。 她累了一天了,倒头就呼呼大睡。 而嵘王府此时,却有一人,毫无倦意。 第151章 无妄之祸 嵘王盯着嵘王妃差人送来的和离书,“缘尽至此”几个字,字迹旁边稍有洇痕,仿佛执笔之人,是一边落泪一边写就的语句一般。 嵘王就着烛光,伤神得紧。 他不敢妄动,他怕叶晚鸢,他怕她又做出些什么错事来。这些年,她错的,实在是够多的了。 就在他愁眉不展,不知如何抉择时,门窗忽然大开,带起的风泼向烛火,就在烛火摇曳着命悬一线一时,一个身影出现,立在他的书案旁。 狂风止息,烛火继续燃烧。 一道影子从门外出现,渐渐进到房中来。 是太子殿下,桌案边给烛火挡风的,是慎孤。 “太子殿下……”嵘王起身,正欲行礼,太子却伸手阻拦他行礼。 “和离书。”太子自顾自地拿起那张和离书,扫了一眼,就放了回去,转身坐了下来。 “你还未想好?”太子问。 嵘王低头不语。 “我知道你顾念孩子……”太子的两个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木桌上,“可是,孩子在她手上,不是更危险吗?” 嵘王猛然间抬头。他直觉,太子似乎是还知道些别的。 太子与嵘王探寻的眼神对视了一下,脸上浮起浅笑。 “……设计落水,让宋君君去救,以证心性,又逼你与她搭话,一举两得。这样的试探,你觉得,勤儿还能经历多少次?”太子轻声说道。 “太子殿下如何得知?”嵘王脚下有些发软。 这件事,他疑心过,可总归是没有实证的。 “怎么?你查不到?”太子微微挑眉。 从宋君君和他提起,她救了勤儿,他便派人去查了。 “这件事又不难,你们王府的人,叶晚鸢身边的人,又不是各个都嘴严。”说罢,太子直起身,走到嵘王身前,看了看嵘王喝茶用的白瓷杯。 “皇兄你爱用白瓷饮茶,该是看中了它的清净素雅?可惜,不爱的人只会嫌它太过廉价,配不上公门王府的气派。同样,你把自己当孩子的父亲,可是,有的人,未必拿自己当孩子的亲人……” 嵘王待勤儿视若己出,可在嵘王妃那里,他最多只能算是一件趁手的工具。 “我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只是……”嵘王再度抬眸,眼眸已经通红,“我想尽力保他万无一失……” 太子背着手,转过身去:“如今是叶晚鸢放手,签了。明早送往宫中,太奶奶那儿我已经打点好了……下个月乾州的知州进京,叶家,到头了。” 说完,太子毫不拖沓,径直出去了,慎孤也跟着离去了。 嵘王看着那和离书,犹豫再三,终于是落上了自己的名字。 等明日一早和离书送到太皇太后那儿,此事满皇城整个皇族便都会知道了。 放下毛笔的那一刻,嵘王顿觉轻松。他们二人的夫妻缘分早就尽了,纠缠许久,虽然没能坐下来好好谈谈,但和离书,到底也是她亲笔写下。如此,也算是一个了结了。 窗外月已西沉,微风吹着残星,新春了,风也渐渐带着暖意。 宋府,微风摇着半开半闭的窗户,吱呀吱呀的声音,和系统冰冷机械的声音,一同传入宋君君的耳中: 任务【请拆散嵘王夫妇】任务完成…… 响起第一声的时候,宋君君还以为她是在做梦,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直到第三声响完,她才一个激灵坐起。 “完成了?怎么回事?”宋君君看向窗外,天还没亮呢,难不成太子催着太皇太后大半夜起来加班批了和离书?那这太皇太后也太惨了?大半夜还要起来营业? 宋君君忐忑起身,任务拖太久了,骤然完成,她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快乐。 有一个问题冒了出来:他俩和离了,那勤儿归谁呀? 从宋君君的角度看,嵘王与叶晚鸢,谁都不像是会放弃勤儿的样子。 第二日的午间,嵘王夫妇和离的消息响彻了京城。宋夫人出去买一趟菜,竟然比平时多花了两个时辰才回府,都是和人聊天、听热闹去了。 回到了府上,吃饭的时候,宋夫人还在讲着这件事。 宋君君这下也知道了,昨天嵘王妃写的那份和离书,是真的有效的。她也知道了,嵘王昨日收到和离书,签完后在一大早上就送进了后宫。太皇太后照例在上元节前一日清晨接受皇族夫人们请安时,顺嘴就昭告了这些人们。 这些人,都是皇亲国戚家的主母,她们从太皇太后那儿亲耳听到的和离消息,那还能有假? 于是,她们前脚刚出宫,后脚嵘王夫妇和离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既然太皇太后会直接毫无遮掩的在夫人们的面前说出来,那她自然也是能料到,这个消息会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京城了。 这可是大齐国难得一见的皇族和离了,谁不想凑一凑这个热闹?一时之间,坊间热议,叶家面子上挂不住,今日不是上朝的日子,叶侍郎也跑去皇宫请求面圣,但是圣上不肯见他,寻了个由头就打发回去了。 这是太皇太后亲口说的,叶家的人再怎么觉得冒犯、再如何心存疑虑,他们也不能抱怨太皇太后什么。 嵘王妃小住的普照寺,一时也被围得水泄不通,还是叶家出面,派了家丁前去,不然,叶晚鸢怕是连普照寺的门都出不去、连叶家都回不去。 宋君君听了这些传闻,倒是没什么胃口吃饭了,草草扒拉了两口,就赶去了东宫。 因为,她总觉得,按照她对嵘王夫妇的了解,他们怎么也得像麻绳团一样,再纠缠一阵,哪里会这么轻易的就解开了呢? 宋君君刚到东宫,就看见太师正从里头出来。 一个任务完成了,还有一个太师的任务呢。 她得帮太师实现愿望的。 “林太师!”宋君君迎了上去,见太师朝她缓缓行礼了,才顿觉自己的冒失,也退一步回礼。 “宋小姐有事?”太师让在一边,发现宋君君仍未挪步,便问。 “也没什么事。就是……近来安华可好?这几日我都没什么时间去看她。”宋君君寒暄道。 “表妹她很好。太子殿下筹谋有方,很快,姨父姨母的冤屈便能洗雪了。若是宋小姐想见她,明日上元,安华会去福满楼,与那里的掌柜姐姐同游。”太师答道。 宋君君醉翁之意不在王安华,而是在太师。 “噢……那明日我也去。”宋君君点点头,又拦着太师的去路,笑嘻嘻地问道: “太师等等……如今是新的一年了,太师可有什么心愿啊?” “风调雨顺,天下长安,河清海晏,国泰民安。这便是我的心愿了。”林太师也笑眯眯地回答。 宋君君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怎么都一年多了,他还是这个愿望呢?就不能换一个吗? “河清海晏需要的时间太久了,不说长期的,就说近期……近期,太师有什么愿望呀?”宋君君此刻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神灯”,这“神灯”还得逼着人许愿。 “耗时久亦无妨,从茂之开始,矢志不移,虽死不悔。” 宋君君绕着太师走了一圈,低声问道:“太子他没派人看着你?” 太师错愕地摇摇头。 “陛下他也没派人监视你?” “陛下与太子皆是君子,如何会作出无端监视朝臣的事?宋小姐如何能出此言论?”太师正色道。 “你……”宋君君被这句话噎到了,“不是我说你,没人监视你,你有什么想法,你就直说嘛!你这么正义凛然,没人看到,你不白说了嘛……” “宋小姐错了。君子立心怀德,何必在意是否有人看到?莫见乎隐,莫显乎微。为人处世,立心而已。当如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 “好好好,行行行……这位芝兰玉树,您走好,我找太子还有事儿,我下次再听太师的教诲……”宋君君赶忙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送走了喋喋不休的太师。 看那太师的架势,宋君君如果不打断他,他还能继续说下去。 宋君君扭头进了东宫,却遇上恰好也要出门的太子。看神色,似乎是有要事,因为,慎语也跟在了东宫亲卫之中。 “怎么,你去哪儿呢?”宋君君问道。 “是去查案的。你今日怎么过来了?我不是和慎言说了,让她告诉你,我明日陪你玩的吗?”太子拉过宋君君,柔声道。 “慎言说了。我来找你就三两句话,不耽误你功夫。”宋君君道,“嵘王夫妇和离了,你可知道?” “知道。昨夜我去王府见了嵘王。” “是你劝的?” “答案就在他自己的心中,我只是提醒他罢了。”太子答道。 “那今天的传闻?”宋君君又问。 “传闻如何,我如今也不知晓。不过此事太皇太后直接说给了皇族仆妇,想必市井传闻,应该不会好听。”太子如实答道。 宋君君点点头,她松开太子,催他赶紧去查案。 太子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低头叮嘱道: “今日慎言我有用,她没有跟着你。你就在京城,不要到处乱跑。” “明天就上元节了,我跑什么呢?最多也是去一去福满楼找张福满玩儿。你放心去。”宋君君扬起笑脸,答道。 “好。”太子摸着宋君君的发丝,也笑了。 福满楼对面的醉鹤楼,早就被太子的人接手,她去那儿,也有人护着。 宋君君其实还想问一问太子去查什么案子的。但是看太子的亲卫们,就连慎独都是一脸凝重,便知此案不小,保不齐,可能都有生命危险。毕竟,那些亲卫各个穿着铠甲,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好奇归好奇,宋君君还是惜命的。查案不归她管,她等着太子结案了,再当个故事听一听就好了。 想到这儿,宋君君一身轻松,蹿到了福满楼,点了个猪肘子啃。 嵘王夫妇的任务结束了,她怎么着也得小小的庆祝一下? 只是猪肘子还没啃完呢,文鑫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文鑫?怎么跑一脑门子的汗?来来来,坐下一块儿吃点儿……”宋君君招呼着文鑫。 可文鑫扶着桌角,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将手里浸了汗的纸递给宋君君,口中只说:“出事了……” 宋君君放下碗,摊开那团纸,一看便吓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口里猪肘子都还没咽下去。 “勤儿被绑架了?”宋君君瞪大了眼睛,又问文鑫:“文鑫,这纸条你从哪儿来的?” 第152章 救人倒搭自己? “勤儿被绑架了?”宋君君瞪大了眼睛,又问文鑫:“文鑫,这纸条你从哪儿来的?” 那纸条上还写着索要的赎金数额,以及交付赎金的地点。 “我出门来找小姐你,就在前面的市集那儿,有个人撞了我,这纸条,就到我怀里了……” 宋君君捏紧了纸条,心中直呼不妙,一定是有人要加害勤儿。 可是他一个小小幼童,上哪里去得罪人呢?绑架他的人,一定是想借此要挟嵘王,或是要挟嵘王妃。 可纸条却精准地送到了文鑫的手上,她又觉得,没准儿这事儿是对付她。 宋君君再结合着前几日听太子说的“卖官鬻爵大案”即将收尾的事情,心里便更加慌得不行。 这件大案,一开始矛头直指何家,王安华的父亲以两条性命护住的女儿也证实了这一点。但后来,太子查着查着,叶家也给卷进来了。 叶家最大的官就是如今嵘王妃的父亲,任礼部侍郎多年。叶家不显山不露水,但太子与太师都严阵以待,恐怕内里不知道有多少杀人不见血的事情存在。 而皇家内里有多少浑水,她一个外人,又如何得知全貌?只怕是眼前切实看到的,也不一定全都真切。 朝廷上下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只怕是太子都不一定摸得清楚。 宋君君越想越害怕,踌躇着不知是否该出头。 宋家在朝廷没有根基,全凭当今陛下的喜爱。她如果为此出头,宋家便不可避免的要卷入其中。 尽管她知道,一旦二月二她和太子完婚,宋家也会就此与皇家越缠越紧,但是,苟得一日是一日? 越早与皇家牵连,宋家的人便要越早的规行矩步。这教宋夫人如何受得?连地恐怕都不能种了。 “小姐,咱们怎么办呀?不能见死不救?”文鑫担忧地问道。 “你方才来的时候,可见左右御卫的人?” “没有。”文鑫摇摇头。 “那大理寺的官差呢?有没有见到?” “没有。”文鑫想了想,又摇摇头。 “你说,嵘王府知不知道这件事?嵘王和嵘王妃知不知道这件事?”宋君君喃喃,像是在问文鑫,又像是在问自己。 勤儿被绑架了,该找他的父母亲人勒索赎金,好端端地,把勒索信给文鑫是为了什么? “我刚刚来的时候,听见街坊们在议论,说是嵘王早上进了宫,到现在都没出来。还有那嵘王妃,叶家的人将她从普照寺接回了侍郎府,也一直没出门。”文鑫答道。 “他们接人的时候,没说带走了孩子吗?”宋君君疑惑道。 勤儿一直是和嵘王妃在一处的。怎么单单只说接走了嵘王妃,还不说是接走了嵘王妃母子呢? 文鑫也并不清楚,他只听见人们议论,叶家灰溜溜地派人接了女儿回府,闭门谢客。 这件和离的事闹得这样难堪,只怕是嵘王夫妇二人也不可能重修于好了。 当然了,这俩人也根本没怎么好过。 宋君君都已经听到了任务完成的系统提示音了,嵘王夫妇又怎么可能回到过去呢。 斟酌再三,宋君君决定把这封信送到京兆尹府去。 这是最保险的做法。 “断案的事情,让他们专人去办。这几日慎言没跟着我,我们俩都得小心些。”宋君君将勒索信揣进怀里,带着文鑫,推开包厢的门就准备下楼,迎面碰上正端着茶盘上了楼来的张福满。 张福满刚要开口询问宋君君往何处去,宋君君便率先开口道: “福满姐,我出去一趟,去去就来。包厢先别收拾,马上就回来继续吃……” 宋君君给文鑫一个眼色,孩子聪慧,心领神会地从怀中掏出银两,放到福满拿着的托盘上。 “咱们都什么关系啊还来这一套……”张福满笑意盈盈,“这是我们酒楼最近做的新菜,卤汁焖鸡。我这正准备给你俩送过来的呢!” 宋君君低头一看,见那托盘上一字排开五六个小木雕,刻着虎牛等小动物的样式,心里喜欢得紧,便问: “这是什么?好精致啊。” “这是装调料的罐子!我一气儿订了二十套呢!配着新菜用的。”张福满笑道,“欸你手里拿的那个,里头装的是磨得细细的盐,这盐我们家厨子拿香料混着炒了一遍,再筛去香料。你闻闻,这盐闻着可香了!” 宋君君手中的木雕瓶子,木刻精致,瓶身还隐隐透着些温热,一打开盖子,确实一股焦香扑鼻而来,令人不觉食欲大开。 “真是很香!福满姐,要不你现在送上去,我一会儿就回来了,不出三刻钟!” 宋君君握着那木雕瓶子忘了还,带着文鑫一个侧身便下楼了,张福满喊不住她,只能由得她去,自己则端着菜送上楼去。 “文鑫,咱们走小路,去京兆尹府更快些。”宋君君带着文鑫出了福满楼,挤过人群,拣了僻静人少的小路而行。 “好,听小姐的!”文鑫干脆地答道,紧紧跟在宋君君的身后。 “咱们把这信交给成伯伯,京兆尹会安排人去查,到时候咱们就回来,继续吃饭!” “好!” “欸你说,叶家的人会不会也收到了这封信,此刻也去了京兆尹府报案呢?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就不用这么担心了……” “我还是很奇怪,这绝对不是巧合,为什么这封信要这么刻意地送到你的手上,万一你不识字呢?万一你不知道我在哪里呢?他们怎么就能确定你可以把信送到我的手中?还是说,他们就确保了我一定会收到信、然后一定会去报案?” 宋君君一路碎碎念着,忽然间,她发觉身后的脚步声没了。 文鑫?文鑫呢?! 宋君君扭头一看,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糟了,这是个全套。她必须赶快返回福满楼,那里是离她最近的安全的地方。 京城的街巷宋君君向来很熟悉,文鑫自小跟在她身边,也很熟悉,两个人不会有迷路、走丢的情况,只怕是此时文鑫……已经被人掳走了。 原路返回?不行,这样也找不到文鑫,只怕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宋君君当机立断,又回过头继续往前走,越走越快。因为,前面再经过两个巷子口,就能回到大街上,附近就是民顺坊,那里一天到晚人都很多。 人多的地方,才更安全。 宋君君脚步越走越快,眼见着就要跑起来了,此时身后忽然有人喊了一句: “宋小姐!” 宋君君一扭头,忽然听到“砰”的一声,霎时便失去了知觉。 倒地的前一秒,宋君君迅速反应过来,有人袭击她。 本来要救人,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 “……怎么把她弄来了?谁让你们动的手?!”这女声带着些不解与责备,说话声音中,还夹杂着些茶盏砸地四分五裂的声音。 朦朦胧胧之中,宋君君觉得这个女声十分熟悉,好像又有些碎瓷片,溅到了她的身上。 “……他们说是您的吩咐……”另一个的女声带着写怯懦,一听便知是仆从。 “……要不,把她也……” “不行!” “……宋家的人都护短……陛下喜爱宋樟,宋家那个儿子,都没教养到什么地步了?还不是做了太子侍读?宋樟其人……做事无章法,要是让他知道女儿死了……指不定能干出些什么事情来……” 宋樟是宋君君父亲的名字,是宋君君爷爷按照家门口种的樟树取名的。他叫宋樟,他的弟弟、宋煦明的亲生父亲,叫宋树。 陛下在她父亲打了胜仗时,还夸赞宋将军名字取得好,如樟树一般坚韧不拔,为大齐带来了吉祥。 “……那这怎么办?” “送回去。” “送回去?送回哪儿去?” “从哪儿绑来的就送回到哪里去!”那熟悉的女声开始咬牙切齿。 宋君君渐渐恢复了知觉,闻到了一股高档熏香的味道。味道很淡,但格外特别。 这味道她可是过“鼻”不忘。 太子就曾在东宫燃此香,说是年节时太皇太后母家进贡给太皇太后的珍品,叫做“千钱香”,一钱香,千两金,你说,宋君君她能忘得了吗? 在宋君君看来,如果燃烧黄金有香味,那么就是燃烧千钱香的味道。 这贡品太皇太后赏给了皇族中人。东宫、京城的公卿、包括嵘王府,都受到了赏赐。 “……快,趁她还没醒,找人来送走!” 宋君君快速蠕动着,不顾后脖颈和四肢被捆缚的疼痛,将身上的麻布袋给蠕动走了。 但她还是看不见……失策了失策了,这头上还捆着条黑布呐,怪不得黑布隆冬的,什么都看不见。 宋君君怔了一怔,那两个说话的声音也停了,似乎一时也愣住了。 看来这俩人绑架人的手法,不是很熟练呀。 “我已经醒了。”宋君君费力地坐起,调整了个姿势,好让自己捆在一起的手腕舒服些。 “晚鸢姐,你说你这是干嘛呢?何必呢?”宋君君嘿嘿笑道。 “……什么晚鸢,你莫要胡说!” 那怯懦的仆从的声音响起。 宋君君一听,笑得更欢了。 “小甜,你的声音,也很有辨识度哦。” “你胡说!” 说着,脚步声响了起来,宋君君感到脸上划过一阵风,她还未来得及出言制止呢,叶晚鸢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先别动她!嵘王他们马上就到了,不要节外生枝。” 宋君君笑了,她猜对了,这人就是叶晚鸢。 “让我猜猜,你们是不是还绑架了勤儿?” 第153章 夫妻,是上一世的孽债 “让我猜猜,你们是不是还绑架了勤儿?” 宋君君轻松嬉笑的语气让叶晚鸢很是厌恶,却又不寒而栗。 既然宋君君蒙着眼也认出她来了,她索性也不装了,便吩咐小甜解开了箍着宋君君眼睛的黑布,自己则坐在宋君君前方的长凳上,垂着眼,静静地等宋君君适应光亮。 “不哭也不闹,我当真是小瞧了你啊,宋君君。”叶晚鸢轻笑一声。 “都这时候了,哭闹,是没有用的。万一我哭闹把你给惹急了,你给我来一刀把我杀了……这荒山野岭的,也没人会知道……” 宋君君一面答话、套话,一面不露声色打量周遭的环境。 从剥落的土墙、横斜的窗棂,以及堆着厚厚尘灰的角落来看,这是一间看上去废弃了许久的破屋。 窗外长着许多杉树,锐利的纸条从窗棂伸进来,恣意张扬。窗户下,还落着些棕色的杉树枯叶,与灰尘枯草一处,杂乱不堪。 但叶晚鸢所坐的地方,却干净整洁,面前的桌案精致如新,茶盏也不像是废弃的物件。很明显,叶晚鸢等人必是以此为“据点”,这才着人打扫归置,想必,他们应该也在此处图谋过不少事情。 “哼……”叶晚鸢抿嘴笑着,“你倒是很能识时务啊……” 说着,叶晚鸢缓缓起身,朝宋君君走去。 行动间,叶晚鸢裙裾中的红色血迹隐约可见。 宋君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姐们儿看着,真的是会杀人的样子啊。 “晚鸢姐啊……嘶……痛痛痛!” 宋君君话音未落,下巴颌就被叶晚鸢捏在了手心。 她的力道不算大,但放的位置刚好是脖子最脆弱的地方。虎口抵在宋君君的咽喉处,令她直犯恶心。又痛又恶心。 “你有什么资格叫我一句姐姐?”叶晚鸢冷哼一声。 宋君君还想解释,一开始叫姐姐,那也是叶晚鸢提议的呀,跟又不是她主动的。 寒光闪过,叶晚鸢背着的另一只手抬起,她握了一柄匕首。那泛着白光的刀刃,向宋君君越靠越近。 本来以为叶晚鸢不会行凶杀人的宋君君,在看到匕首的那一刻,所有自信訇然坍塌,脸色登时就变了。 “……姐妹一场,你何必做到这个地步呢?我……我就想知道,你何必绑架我呢?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不是?” 宋君君哆嗦着声音,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企图拖延时间。她刚刚听到,说是嵘王就快到了。 “死……”叶晚鸢双目有些失神,“死是最简单的事。我何必自己动手?一包毒药,下到茶里,喝下去,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世界了……” 宋君君仔细盯着叶晚鸢,越看就越觉得,这叶晚鸢,似乎是有些精神不正常了。 该不会是“产后抑郁症”?古代没有这样的说法,人们只会认为,是女人疯了。从不会去探寻背后的原因。宋君君知道叶晚鸢是怀过孕的,只是难产,没能生下来。也许,丧子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一旁的小甜也不说话,就任由叶晚鸢跌坐在地,失魂落魄。不一会儿,她那无神的双眼又渐渐落下泪来。 宋君君猜测着她似乎并不想就此杀人灭口,便试探性地开口,道: “晚……晚鸢?” 叶晚鸢回过神来,抹了抹眼泪,又坐回了桌案边。 “我问你……”叶晚鸢拿衣袖擦了眼泪,丝毫没有之前的矜贵自持,她手中的匕首扎着桌面,眼睛却看向宋君君。 “你问……我宋君君一定知无不言!”宋君君尝试竖起指头发誓,但无奈手腕被绑。 “那你说,太子为什么非要选你做太子妃啊?” “啊?”难不成,面前的这个嵘王妃,其实爱的是太子?那她抓我就说得过去了。宋君君大胆猜测着。 “说啊!” 叶晚鸢大声一吼,吓得宋君君原地现编答案: “额……这个……可能是因为,宋家没有根基,但我父亲得陛下喜爱……还有就是……我哥……我哥是太子伴读啊。这也算是知根知底了。选我肯定比选别的、他不认识的女子,要好些?” 说完,叶晚鸢竟流着泪笑了。 “如果晚心还在……我也到不了如此地步?” “晚……心?是你的那个妹妹?”宋君君极力调整自己的嗓音,好让自己听起来没那么惊慌。 “是啊。我的妹妹。在还没等来赐婚诏书的时候,就被人害死了……” 宋君君对此事有所耳闻。可她听到的,是叶家的小姐得了急病死的。果真,急病,很大概率就是被害。 “那……那你应该为她申冤报仇啊……绑我也无济于事啊……”宋君君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下去。 叶晚鸢的眼睛布满血丝,宋君君不敢看她。 叶晚鸢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这世间有太多事,是没有结果的。” 语气之中,似乎有深意,而宋君君暂时听不明白。 “不是……有没有结果,你至少也该为她努力一把呀……”宋君君努力仰起头,道。 “快到了……喂她吃药。”叶晚鸢忽然眸色一冷,捏紧了匕首,转过身去,吩咐身后的小甜。 “不是……大姐!大姐我还不想死啊,你这样是草菅人命、犯法的你知道吗唔……犯法唔唔……” 宋君君手脚都被捆缚,实在挣脱不掉。小甜又是习武之人,轻而易举地便将药丸塞入了宋君君的嘴中。 宋君君还是头一回被这么硬逼着吃东西,她本想把药丸含在嘴里的,可小甜行动的速度之快,让她根本无法作任何假动作掩饰,只能被迫咽下有半截指节大的药丸,噎得她直想吐,可干呕了许多次,到底是没把药丸吐出来。 小甜很快就转身出去了,那破门关上后,宋君君还听见了落锁的声音。 宋君君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站起身,这是,屋外传来马的叫声。 她蹦到窗子边,透过杉树叶的缝隙,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是太子到了。宋君君不认得别的马,但是太子骑的那一匹,她是认得的。难得一见的纯黑色的宝驹,当时她在东宫看到的第一眼,就后悔自己小时候和煦明一起学骑马的时候偷懒了。 “我让你自己来,你倒好,竟喊了他!你不怕我即刻杀了他吗?!”叶晚鸢叫喊道。 宋君君伸长了脖子看去,隐约间看到叶晚鸢正揪着一个小孩儿,那孩子哭着叫喊着父亲母亲。 这不是勤儿吗? 宋君君越发看不明白了,只能紧紧贴着窗棂,细细观察着外头的形势。 “别……不要、不要!”嵘王在见到勤儿的一瞬间,几乎是从马上滚下来的。 可他越是靠近,抵在勤儿脖子上的匕首,就越是近一分。匕首锋利,勤儿又不断挣扎,眼见着已经出现了血痕。 嵘王不敢再靠近了,他看着勤儿那包扎着的、还在往外渗着血的左手,只能跪在满是杉树枯叶的地上,任由枯叶扎穿绸缎,扎在他的腿上。 “你也养了他这么多年,当真半分情义也没有吗?”太子从马上下来,走到嵘王身边,想把他扶起,无奈,嵘王根本没有站立的力气。 “我们夫妻二人的事,与你何干?!”叶晚鸢吼道。 这声音大的,盖过了勤儿的哭声,连宋君君都听得一字不落。 太子嫌弃地摇摇头,又对着发丝有些凌乱、眼神凌厉的叶晚鸢道: “可是你自己亲笔写下的和离书。如今遂了你的愿,你怎么反倒不愿意了?” “我后悔了,不行吗?!”叶晚鸢叫喊道。 “晚鸢,你若要见我,直说便是,何苦要……要砍下勤儿的一根手指啊……”嵘王看着勤儿的手,哭得令人动容。 叶晚鸢一抬手,将勤儿打晕,但匕首还抵在他的喉间。孩子的头一顿,叶晚鸢闪躲不及,匕首已经划破了勤儿的脖子。 “勤儿!”嵘王瞪大了双眼,早已泪流满面。 他不敢靠前,他不敢再激怒眼前的女人,他承受不起无辜生命消失的重量。 “叶晚鸢,将孩子交出来。”太子一抬手,身后的弓弩手尽数搭弓挽箭,箭头直指叶晚鸢和她身后拿着武器的几个仆从。 “不要!太子殿下不要!”嵘王忽然直起身,拦在太子跟前。 他还顾虑着孩子。他知道,太子殿下是真的会下令放箭的。 “他都不是你的亲生骨肉,你竟……”太子低头,不解地说。 “殿下……殿下,勤儿是我的孩子啊……”嵘王哀嚎着,又看向叶晚鸢,恳求道: “晚鸢,你放了孩子,你要我做什么都愿意……孩子,孩子是无辜的……他一家都是无辜的,你杀了他的父母,为何还要如此待他?” “那你为何如此待我?!”叶晚鸢恶狠狠地盯着嵘王,不见往日半分情意。 “孩子是无辜的,我就不无辜吗?王爷什么时候知道,勤儿不是我们的孩子的呢?是一开始就知道,还是什么时候?呵……我的孩子没了的时候,王爷啊,你在做什么呢?你在郊游、你在踏青。你教我怎么不恨你!” “孩子没了,我何尝不痛苦?可是晚鸢,你何必至此?你来找我要我娶你的时候,我就与你明说过,你们无情,我只能给你安稳的生活,保你衣食无忧,实在不能助你叶家直上青云之巅……我自己都没有的东西,又如何给得了你……”嵘王跪在地上,与叶晚鸢一样,泪流不止。 “是你太懦弱了。若是你够狠,梁君复怎么可能还活着?!这么多年,我以为我们之间会有感情的,可是呢……没有王玉,还有洛生……夫妻,本就是上一世的孽债。” 叶晚鸢又哭又笑,太子见她意志似乎有所松懈,一个健步冲上去,旋身上前,以闪电之势,推开叶晚鸢,夺了她手中的匕首,将昏迷的勤儿推到嵘王手中。 叶晚鸢一个趔趄,喊叫了一声,她身后的仆从闻声,都挥舞着兵器上前。 “殿下!”慎孤慎独迅速拔剑护卫在太子左右。 太子扬手,及时制止住弓弩手和慎孤慎独。 人数相差悬殊,叶晚鸢的护从只是拿着武器,却不敢妄动。 “你们夫妻的私事聊完了,该聊聊公事了……”太子轻轻拍下衣襟上挟着的枯叶,看向退到仆从身后的叶晚鸢。 “不是梁子襄来找本宫,是本宫,要来捉拿你。卖官鬻爵,草菅人命,普照寺的两个师太,都是因你而死?刑部大牢等着你呢,叶小姐。” 叶晚鸢笑着,挑眉看着太子:“我既做了,就不会后悔……可是你,一定会后悔今日围捕于我……” 第154章 中哑药 叶晚鸢笑着,挑眉看着太子:“我既做了,就不会后悔……可是你,一定会后悔今日围捕于我……” 宋君君依稀听到了“后悔”二字,心中咯噔一下。她张大了嘴,准备高声呼喊太子。 可是,她用尽全力也没能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是那个药丸?!宋君君反应过来了,那定是个哑药。 宋君君怕及了,万一她以后再也不能说话呢? 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强行冷静下来。 她哆嗦着从窗下往后退,忍着被麻绳刮破皮肉的痛楚,两根手指吃力地摸索衣袖内藏着的那柄“鱼肠剑”。 就是那柄宋老爹闲着没事和宋夫人一块儿磨的小匕首。那天晚上宋君君回房间的时候,随手带了一把走。 宋君君见它小巧,觉得杀猪肯定是不行,杀人呢也犯法,但是做暗器倒是合手,本还打算着哪天找个师傅学一下呢。 宋君君没想到,爹娘年节时无聊做的“手工”,用处竟在此时。 这是带着生命危险的事情,很快,宋君君便摸到了那把剑,一点一点地割着捆缚她手腕的麻绳。 就再麻绳快要断掉时,外面的门锁响了。 宋君君此时脚腕也被捆住,这时候硬拼,她未必是来人的对手。 于是,宋君君下意识藏好了小匕首,装作麻绳未解、手足无措的样子。小甜气势汹汹地进来了,宋君君为了戏更加真实,还故意装作一副刚刚发现自己不能言语而崩溃愤怒的样子。 小甜力气极大,也并未起疑,她不由分说,拖着宋君君就往外走。 “君君!”太子老远就看见了宋君君,这才有些慌神。 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惊慌,被叶晚鸢精准地捕捉到。 弓弩手包围了这座破屋,但叶晚鸢却从容自若,三步并作两步,揪了宋君君来,挡在自己的跟前,抽过身后仆从的刀,架到宋君君的脖颈上。 “放开她。”太子喝道,他也第一时间发现了宋君君的不对劲,“你把她怎么了?” 宋君君衡量着刀刃与动脉的距离,微微耸肩,看着太子,摇摇头,又扁扁嘴,无可奈何。 “她现在在我手上,太子殿下,您让弓弩手放箭啊。我如今反正是死路一条,不介意再带上她,黄泉路上,好做伴……”叶晚鸢狞笑着,得意洋洋地,推着宋君君往前走了几步。 “你想要什么。”太子一面吩咐着下属不可妄动,一面小心翼翼朝后退了几步,说话都软了几分。 叶晚鸢走动的这几步路,宋君君的脖子上已经出现血痕,他慌了,生怕自己再强硬,宋君君的小命就要不保了。 “我要用太子妃的命,换我平安离开京城。”叶晚鸢说着,还将刀刃直直抵在那血痕上。 “好!好!按你说的来,你别动她。”太子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吩咐弓弩手撤退。 未来太子妃在叶晚鸢的手上,纵然太子的亲卫暗卫武功再高强,都不敢轻举妄动。 慎独都明白,万一太子妃有个好歹了,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很快,弓弩手尽数退去,叶晚鸢见状,很明显放松了一些。 “给我准备快马。”叶晚鸢又道。 她要求太子备好马,放了她与她的这般仆从。还要太子等人退后五里,她才肯放掉宋君君。 “好。按她说的,去准备。”太子急急地吩咐慎孤道。 “晚鸢,你此时即便逃出京城,也是一世流亡啊。认罪……”嵘王抱着孩子,痛心疾首地劝道。 叶晚鸢听了这话,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些的情绪又激动起来,手上的刀刃在宋君君脖子上颤动着,又留下了几个口子。 宋君君惊得瞪大了眼睛,不住地朝嵘王翻白眼。 求求了,可别让他再说话了。宋君君嫌弃地看了一眼嵘王,可他还不住地劝说。无奈,宋君君只好心如死灰般摇摇头,又把自己的身子朝身后的叶晚鸢靠去,好让自己少挨点儿刀。 “你住嘴!”叶晚鸢吼道,泪水都蹭到了宋君君的耳廓,“你向来只会让我认错。你的错,你可有过半分悔恨?!若不是你无能,我又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听到这里,宋君君止不住地翻了个白眼。在她心里,她觉得嵘王夫妇都有错。从一开始叶家藏了心计的求嫁,一直到二人婚后同床异梦却又从未交心的相处方式,都是错。 滚烫的泪落在宋君君的肩头,浸过她的衣衫,很快又在带着些寒意的早春风中变得冰凉。 “认罪晚鸢,我会向陛下求情,念在你为我诞下孩子的份上,留你一命……”嵘王凄惨道,又看向太子,当即跪地为她求情,“太子殿下,叶家的事,晚鸢未必全然参与,殿下能否为我留下她一条命……” 太子低头看着嵘王,心中也是窝着一股气。叶晚鸢拿宋君君的命威胁他,他怎可轻轻放过。更何况,叶家所犯之事,不诛族,已经是陛下格外宽仁了。 嵘王跪地哭诉,叶晚鸢看着他为了她如此委曲求全,心中也有些微动容。可事已至此,再无转圜余地。 就在叶晚鸢略微失神之际,宋君君非常敏锐地发觉那刀刃似乎离自己的脖子远了一些。 正是此时! 宋君君抓住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挣断了手腕处的绳索,夺了叶晚鸢手中的刀。 可脚下的绳索并未解开,夺刀的动作太快,宋君君一个趔趄,就要跌倒在地。 而她早已准备,方才嵘王与叶晚鸢争执时,她可是格外认真地丈量好了二人的距离,甚至在脑中想象了一番她该如何“扭败为胜”。 于是,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她便已经将叶晚鸢推到在地,自己则以一种格外忸怩的姿势,并着腿,坐在了叶晚鸢的腰上。 这姿势,狼狈归狼狈,但宋君君手中的刀可是没离开叶晚鸢呀。 宋君君无法说话,制住叶晚鸢后,迅速看向太子,用眼神示意他,该“收网”了。 没了宋君君作威胁,太子一扬手,众人很快便拿住了这些歹人。 “君君……你没事?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太子为宋君君解开脚腕处的麻绳,看着她手腕处和脖颈处受的伤,心疼得不行。 宋君君摆摆手,指了指被捉住的小甜,又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太子妃是中了哑药。”慎言不知何时到了太子殿下身后。 “哑药?叶晚鸢给你吃的?”太子捧着宋君君的脸,担忧不言而喻。 宋君君点点头,无可奈何地摊手。 “不怕,我马上命人传话,东宫的御医会治好你的。”太子轻柔地将宋君君扶起,又问慎言: “你那边处理好了?” “嗯。”慎言点点头,又跪地请罪,“属下没有保护好太子妃,致使她被歹人所害。请殿下惩罚……” 宋君君闻言,连忙向太子摆摆手,一边还不忘一直给他使眼色。 “好,听你的。”太子柔声道,“太子妃说了,不怪你。你起来。” 叶晚鸢被押着经过宋君君,停住了脚步,看着宋君君,问道: “你究竟是如何逃脱的?” 宋君君翻了个白眼,又朝她摇摇头,仿佛在说,你要是不给我吃哑药,我现在还能解释给你听,但现在,我只能闭麦了。 “押她下去!”太子是一刻也不想看见这般亲手剁下孩子指头的毒妇。 东宫…… 宋君君正伏在桌案上,奋笔疾书。 她从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觉得能说话是人最重要的技能。她从前可还是肖想过,人类如果不说话,用脑电波交流也是可以的。 太子正坐在她身边,给她被麻绳磨破的脚腕涂药。 “大夫说,哑药暂无解药,你大约还需要两天才能恢复。君君放心,叶氏一定会受到惩处的……”太子埋头道。 宋君君无法答他,只能不住地点头。 第155章 两心相印,永不相欺 宋君君无法出声答他,只能不住地点头。 “你一直在忙着写什么呢?”太子见宋君君只顾着写字,涂好药,便起身去看。 宋君君看着太子,扬了扬下巴,示意他马上就好。可惜太子并没有看懂。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宋君君此时才有些后悔,过去十几年“摸鱼”太过,疏忽练字。 她写字慢,太子等不及,便凑到她身边,去看她写了些什么。 宋君君从被太子带回东宫开始,就埋头写东西了,她将自己被打晕又见到叶晚鸢的来龙去脉都写了下来。 “……见到我的时候,叶晚鸢和她的侍女都是倍感疑惑的。甚至,叶氏还让她的侍女将我速速送走。当时我被蒙住双目,又套着麻袋,她们并不知道我已经醒了。因此,主仆的对话,当为真。所以,绑架我的,应该另有其人。”太子低声念着宋君君写的文字,他带着人赶去杉树林时,也有些困惑。 “说起来,我今日去大理寺,是与方知忠了结叶家的案子的。而我与子襄,确实是到了杉树林才遇见的……”太子回忆道。 今日一大早,太子便去了大理寺。方大人那边年前暗中抓住了一个醉酒闹事的罪犯,今日是定罪的时候。 那罪犯曾在叶家其中一个门生手下做事。而这个门生,牵扯进了太子一直在秘密调查的何家卖官鬻爵案。 门生指使这个罪犯手下到乾州的知府衙门门前闹事,演一场戏糊弄陛下派去的巡察御史。 这种演戏也不少见。往往一些州府县衙在巡察御史到来时,或多或少都会安排些人,或是赞颂青天大老爷的广布恩德、民众拥戴;或是故意挑事,让官老爷秉公执法,好以此来彰显官老爷的铁面无私、正直高洁。 巡察御史们见惯了这些作派,陛下也知道一些。因而,只要官员治下还算过得去,便也不会在这些事上做文章。 也正是因为这仅仅是一件小事,所以这名罪犯在和那门生结清费用后,就各不相干了。 后来,这罪犯年前在酒馆喝醉了,与人吹嘘自己知道买官的途径,偶然被方大人的眼线听了去,这才引起方大人的重视。 经审问,这罪犯竟然见过真的乾州知州王仁泽,也见过假的王仁泽。且还知道那叶家的门生莫林多番进出过乾州知府衙门,还走的是后门,遮遮掩掩,怕人看见。 只不过,这罪犯他不过是拿钱办事,只要给钱了,给谁做戏都是做戏,他何必管这杀头的大事。 今日,大理寺按律给这罪犯定了罪,叶家欺上瞒下、收受贿赂的物证也已经快马加鞭从乾州送了回来。 于是,太子命方大人奉陛下的秘诏、持了太子敕令,当即便围了叶家的侍郎府,叶氏诸人,悉数入狱。 但叶家的长女叶晚鸢却不在府中。 方知忠火速派人向太子禀报此事,而太子正疑惑之际,慎孤在大理寺门口收到了一名不识字的老人送过来的信,说是叶晚鸢藏在普照寺中。 卖官鬻爵的案子太子一直在调查,纵使担心其中可能有诈,但还是带着人马去了普照寺。 在搜查之中,发现了普照寺后园梅花林下有可疑的脚印。待太子等人按着脚印追去杉树林时,就撞见了捧着带血巾帕一路颠颠撞撞的嵘王。 那方巾帕,包着的就是勤儿鲜血淋漓的手指。 宋君君听得揪心,在纸上问太子:“真是叶砍的吗?” 太子点点头。 “叶氏确实是后悔了。梁子襄说,今天一大早和离的消息传出去后,他很快便收到了叶氏传去的话,她以孩子的性命要挟子襄,要子襄去太皇太后那里请罪,一口咬死这是夫妻二人发生口角。子襄不依,没多久,就收到了带血的手指。叶氏以此约他黄昏时在普照寺后杉树林中的破屋相见。若是不去,或是暴露她的行踪,便要将孩子的头颅送给子襄做上元节的礼物……” 用自己抚养长大的孩子的头颅做礼物,宋君君怎么想都觉得这叶晚鸢是已经出现了精神失常的症状。 就算是猫猫狗狗,自己养了四五年,也是不舍得伤害的。更何况是一个人呢?她怎么就能对这个喊了自己两三年“母亲”的无辜幼童下狠手呢? 宋君君觉得不寒而栗,但太子所说的那封送到大理寺暴露叶晚鸢行踪的信,却让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我这里收到了信,按你刚才说的,你那里应该也有一封。”太子转身从桌案上拿出那份送到他手上的信,对宋君君道: “我想比对字迹,看是否出自同一人之手。” 宋君君两手一摊。 她在那破屋之中时就发现了,她怀中的那个在福满楼顺手拿的木雕盐罐不见了,和盐罐放在一起的纸条,也早就不见了。 “纸条不大,也许落在杉树林了呢?”宋君君写下一句话,仰头望着太子。 “没有。杉树林都细细搜查过,我让慎独去搜的,绝无遗漏。”太子坐到宋君君的身边,摇摇头,叹息道。 宋君君拿着笔的手有些颤抖。 她开始害怕了。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暗箭难防”。 在这个随时都有可能刀光剑影被人蒙住双眼一刀抹脖子的朝代,即便她是将军之女,又阴差阳错成了太子妃,也难免悬心吊胆。 而有了身份,却又更容易被人敌对暗杀。 宋君君看着太子微蹙的眉头,不禁想,她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出意外就是大齐的皇帝,而她,不出意外也会成为皇后。可是,她却控制不住地想起了先皇后,贵为皇后,母族势大,没有被人杀害,但却也郁郁而终。这哪里是走近权力啊,这分明是解锁更多隐藏死法。 走,回去。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本就不属于这里,可是,我为什么又有些不舍得呢?宋君君心中有个声音在低低地响着。 “想必,这幕后,定还有一人……”太子收起那信,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君君,却发现她正出神的厉害,便问:“……君君,你在想什么呢?” 宋君君连忙收回目光,摇摇头。 太子以为宋君君是被嵘王夫妇的事情惊到了。 昔日看上去美满恩爱相敬如宾的夫妻,堪称皇家典范,如今却闹成这样。谁又能料到,这背后藏了这么多荒唐腌臜的事情呢? 太子想着自己和宋君君的婚事在即,又看宋君君听了叶晚鸢砍下勤儿手指的事如此出神,便以为,宋君君是在担忧他们。 “君君,我是谁?”太子握住宋君君的手,问道。 宋君君说不出话,但拧皱巴了的眉头,也在吐露她此时满脑子的疑惑。 “我是梁君复。”太子自问自答,听得宋君君更加迷惑了。 这人到底想说什么啊?平常看着挺深沉机灵的一个人,怎么老是时不时犯傻呢? 宋君君别过身去想写字问他,可手却抽不出来,太子正紧紧攥着她的两只手,像宋君君攥着黄金一样紧。 “君君,听我说。你机敏正直、待人坦诚,不是那狭隘糊涂的叶晚鸢,我不是梁子襄,我是梁君复。子襄行事太过仁弱,有什么话也憋着不愿说。他不愿出仕做官,而叶晚鸢却定要他掌控权柄。他们二人如何能做到两心相知呢?但我们不一样……” 太子顿了一顿,见宋君君低着头,便滑到软垫上,伏在宋君君的膝头,仰头望着宋君君略带些躲闪的眼睛,继续道: “你我二人,是可以做到两心相印,永不相欺的。既然如此,又怎会夫妻离心,让误会越攒越多,最后不可挽回呢?是不是?” 宋君君看着太子充满希望渴求她答复的眼神,忽然觉得那哑药吃得对。 这要她如何回答呢? 鬼使神差的,宋君君点点头。 太子喜不自胜,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殿内炭火发出些轻微的毕剥声,周围暖融融的,宋君君一时分不清,这是早春气候渐暖,还是太子殿下太暖和了。 烛光围着他们,如星光般闪烁。 太子的眼睛里,也有闪烁的光点,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宋君君也想凑近好好看一看。 好好看一看他眼中的星光究竟有多亮,可他那微微抖动的睫毛,却盖住了星光。 瞬间,宋君君鼻尖痒痒的,像春风拂过,暖暖的,让她心生欢喜。她想伸手去摸,但唇间那软嫩而温热的触感,教她光顾着心脏狂跳,却忘了抬手…… 第156章 王安华画的最后一批画像 瞬间,宋君君鼻尖痒痒的,像春风拂过,暖暖的,让她心生欢喜。她想伸手去摸,但唇间那软嫩而温热的触感,教她光顾着心脏狂跳,却忘了抬手。 只这如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也足以乱人心神。 只不过,乱的,是宋君君的心神。 宋君君在“疯狂”做任务的间隙,也想过她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她本是想着嫁入东宫,算上太子妃的俸禄,她能更快地凑齐任务要求的那十万两黄金。因此,才和太子达成共识。当时,太子正好不愿娶何家的女儿。 可随着这场交易的推进,二人相处时日增多,又共同历经几次险境,渐渐地,太子动了心,而宋君君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虽说宋君君大部分时间还是“清醒”的,想着自己要努力完成任务,可偶尔,她也生出些惆怅来。 从前她想的是,越早完成任务,就能越早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去。可如今,她想的却是:任务完成了,她就得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我会舍不得吗? 宋君君看着太子轻微颤动的睫毛,实在是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太子抿嘴笑着,面带微红,似乎也是在害羞。说起来,这个吻,算得上他们二人真正的亲吻了。 之前,要么是太子迷糊着,要么亲的是额角。 这个吻,眼前的人儿并未拒绝,太子十分满意,他眼带着笑意,将宋君君的两只手裹进自己的手中。 “怎么手心出汗,手却是凉的呢?” 宋君君看着太子,抽出手刚想写字答他,门外却响起慎孤的声音: “殿下!太师求见。” 太子只好松开宋君君的手,低头整理好宋君君的裙摆,遮住她露出来的脚腕,随即坐到了桌案前。 “进来。”坐定后,太子才传唤门外的人进来。 众人从杉树林回来后,太子一心担忧宋君君,便吩咐慎孤去旁听叶晚鸢的供述,慎孤此时便是回来复命的。 慎孤一进来,宋君君便写了“文鑫”二字,给慎孤看。 慎孤向太子行礼,又对宋君君道: “太子妃放心。慎独已经将文鑫送回将军府了。福满楼的掌柜先找到的文鑫,后来他们去京兆尹报案的路上,碰见了慎独。” 听完这话,宋君君才放下心来。她担心文鑫会受伤。 “殿下,叶氏所述的参与买官一事,大体与大理寺查探的几乎无差……” 慎孤向宋君君行完礼后,并无丝毫避讳,直接向太子复命。 太师听了,下意识地便看了一眼宋君君。哪知宋君君也在盯着他看。 两人的目光相接,一瞬间,都尴尬地移开视线。 太师心中想的是宋君君还未成为太子妃便参与朝政,有些不妥;而宋君君心中想的,是如何引导太师改一改他那要了命了的愿望。 毕竟,“河清海晏、国泰民安”,别说一个宋君君了,就是几百个、几千个宋君君,都一定做不到。 “……殿下,这一次,拔掉了叶家。虽说也抓捕了几个与何家有关系的,但都是些小喽啰罢了。何家这一次,算得上是摆脱干系了。实在是可惜殿下夙夜的筹谋……”慎孤颇感遗憾,道。 太子会盯上卖官鬻爵的案子,一开始是因为那封王安华父亲王知州冒死送来的信。太子因此筹划大半年,宋君君并不知全貌,但太子等人所付出的努力之大,她是看在眼里的。 本以为这一次能够把何家的罪行挖出来,可是却只抓住了叶家。而大理寺花费了大力气抓住的那些与何家有关的人,都无法成为检举何太傅的有效证据。 就连一路被追杀、历经辛苦逃到京城的人证王安华,也只能证明乾州知州冒名顶替的罪名,无法真切地指认何家。 宋君君想想就觉得可惜。 但太子和太师倒是都不觉可惜与意外。 “算不上可惜。叶家能落网,已经算是好结果了。那何家根基深厚,内有贵妃,外又太傅,算上那些依附于其的门生,想一朝拔除,又如何可行?叶家若不是人丁单薄,也不至于要将一些事情交与叶家女儿去做……”太子倒是淡然。 “是啊,何家门生众多,与何家有过瓜葛来往的大大小小的官吏,加起来,竟不下百人。这其中,还并未算上从何老太傅那时出去的府中门客。”太师说着,也安慰着慎孤。 “唉……何家门生如此多,对殿下往后登基,实属不利……”慎孤忧虑道。 暗中彻查卖官鬻爵之事,太子一早就得了陛下的授意。为的也是朝政安稳。宫中贵妃一直想在太子身边安插何家的女郎,何家又渐渐结党营私,这让陛下与太子如何能安枕。 “你何需叹气呢?”太子见慎孤还是有些闷闷不乐,便笑道,“与何家有牵扯的人这么多,若这一次全都换下,只怕暂时无人替上职位。这于朝政何利?无须灰心,等三月科考结束,到时,自有办法,料理结党营私之人。” 太师微微点头,颇为赞许。 “殿下,这是前日你吩咐王表妹画的画像。”太师说着,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一卷约有一指盖这么厚的宣纸来。 乾州知州府中,只有王安华一人见过那些参与谋划冒名替官的人,其中,包括那些逼死王安华父亲、真的乾州知州王仁泽的人。 幸运的是,王安华画得一手好丹青。于是,太子便要王安华细细回忆,将所有她认为有可疑、她在乾州知州衙门里见过的所有人。 如今太师送来的这一份,已经是王安华画的最后一批人像了。 太子摊开那画卷,想看看自己是否对其中的哪一个有印象。 宋君君十分好奇,也跑到太子身边去看。 这时,太师却忍不住干咳了几声提醒。 太子知道太师是何意,笑着看了看宋君君,又对太师道:“林太师,这是我梁君复未来的妻子,无妨。再过两个月,煦明也会参与其中。” 太子的后一句话听着没头没脑的,但宋君君却大概猜出来了。 如今天下承平,百姓过得不说富足,但确实也很少听到有流民遍地的消息。她之前也听宋老爹说起过,现在边境祥和安定,早先那个总想侵吞大齐边地的北域谷丘国国君已经垂垂老矣,而新得势的大王子,听说是个温和的人。 宋家又并无爵位可承袭,在这般情境下,宋家煦明要想堂堂正正地出头,便只能走科举或是太子举荐的路。 宋煦明想凭自己的实力入仕,太子对此并无异议。宋煦明对太子的忠心不言而喻,而如若他能在两月之后的科举中拔得头筹,在新进的官员中成为效忠太子的榜样,那么,这对太子的威望,将会更有助益。 陛下已经年迈,太子迟早都要继位。大齐国内并无其他能威胁到太子地位的皇子,那么最大的威胁,就是朝堂上的一些老臣。 宋君君不想去管朝政这么复杂的事情,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话,她也是明白的。 太师对宋君君并不放心,宋君君也知道。因为,在太师的眼中,宋君君正义善良不假,但偶尔行事,确实太过荒唐。 “……殿下,还有一事。叶氏……想见太子妃……”慎孤犹豫着,还是向太子禀报此事。 慎孤猜想太子并不会同意,他怎么可能会同意一个曾经伤害过太子妃的人再见太子妃呢? 但太子的反应却超乎了慎孤和太师的意料。 “你愿意见她吗?”太子将选择权给了宋君君。 “你愿意见,便去。我会派人护着你。若是你不想再见她,便不去。”太子看着宋君君脖颈处的血痕,还是心疼得紧。 殿内三人都望着宋君君,一时她都有些不自在。 还是去。反正待在这里,和你们大眼瞪小眼的就算了,要再听点儿朝堂大事,总是不大安全的。 宋君君想着,便点点头,又立马起身,拉着慎孤的胳膊,朝殿外走。 “太子妃……现在、现在便去吗?”慎孤看向太子,太子点点头,慎孤这才放心地跟着宋君君出门。 太子望着宋君君像个小兔子一般走出殿外,不觉笑了。她做什么仿佛都是这般喜人。 “殿下?”太师清了清嗓子,又道:“殿下你看一看那最后一张。” 太子闻言,抽出最后一张,靠近烛火。 “此人面善。” 太师也点点头,道:“殿下可识得此人?表妹画好后,我对此人也颇感脸熟,可一时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那画像上的人与别的人都不同,慈眉善目,右眼皮有一颗黑痣。他看上去有些年纪,却并未蓄须。 “王安华可有提及,此人年岁几何?”太子问道。 这人他确实越看越眼熟。 太师答道:“具体的表妹并不知晓,只知道这人大约看上去四十岁上下。不过,见到此人时,是在黎明的城门口,天色极暗,表妹躲在恭桶之中正欲出逃。这人骑在马上,举着火把,也是这样,表妹才看清他眼皮上的黑痣。他看上去,和追捕表妹的人是一伙的。” 太子托着画像,凝视许久,脑中闪过一个又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人脸,忽然有了头绪。 “太师不记得他很正常,”太子笑出了声,道,“太师与他大约只有一面之缘罢了……” “此人是谁?”太师急切地问道。 “我一说太师便知了。”太子道,“长柳殿,黄门令,杜明夏。” 第157章 真相,不重要 “我一说太师便知了。”太子道,“长柳殿,黄门令,杜明夏。” “杜明夏……”这个名字在太师唇间反复呢喃,片刻,太师又震惊道: “是那一名怪异的内侍?可是,三年前,宫中发现此人非男非女,甚是不祥,又以内侍身份侍奉在宫中,犯了欺君之罪,追捕之时,她不是已经逃走了吗?” 杜明夏其人,原是宫中的一名内侍。只是她身体有异,虽净身,但却又有女子之身,似男又似女。 被宫中女官无意发现后,以不祥与欺君的罪名逐出后宫。但在追捕的过程中,被她侥幸逃脱。 此人若只看脸与身形,是极像男子的。她本是何贵妃身边的黄门令,可自她暴露后,何贵妃却丝毫不顾她侍奉在侧多年的情面,只觉得丢脸又可怖,便请求陛下将此人赐死。 “是啊。她逃跑了,如今也已经死了。”太子缓缓道。 年前京中剥去面皮的案子中,其中一名来自内宫、仵作初验为女子的死者,就是杜明夏。 这是大理寺反复确认过的身份,不会有错。 当日仵作反复查验后,方知忠向太子禀报,说此人极为怪异,似乎像是三年前内宫逃走的那名内侍后,太子便猜到了她的身份。 “她逃跑后,去过乾州?”太师对这内侍的怪异也有所耳闻,却想不通杜明夏追捕王安华的动机。 何贵妃要杜明夏死,若不是太后仁慈,只下令将她驱逐出宫,恐怕她早在三年前就死了。这么一看,杜明夏恐怕不像是何贵妃的人。 “三年前逃跑,却在去年追杀王安华后,又潜入皇宫。算算时间,她与王安华大约是前后脚的时间进入京城。”太子回忆着大理寺方面卷宗的内容,道:“她入宫躲藏在掖幽庭,前年太皇太后整寿,放了一批罪奴和宫女出宫,三年前与她相熟、还记得她的人就更少了。她藏在掖幽庭,确实不易被察觉。但她混进皇宫,定有人从中协助。杀害她的凶手大理寺也已经抓到了。” 太师回想了这个案子凶手的供述,也和太子一般,一点儿也不相信。 “殿下,那凶手说是与死者有些过节,是而才暗夜杀人。剥去面皮是不想让人认出死者的身份。这说法太过荒唐了。”太师道。 “不想让人认出死者的身份,这话我信。”太子也说,“但是,杀人的动机,我却是不信的。不过,仵作查验,两名死者,一个杜明夏,一个京中商户的侍女,的确都是死在凶手的刀下……” 案情越来越复杂,太子与大理寺卿猜测的是,这些事情也许都与内宫有关,但杜明夏已经死了,也难以找出些什么了。 “此事还需细细严查,这画像稍后送去大理寺,方大人是个不见真相便决不放手的,交给他去办。”太子收起画像,唤了慎独进来,把画像交给了他。 太师见太子满脸疲倦,便道:“殿下,若是有用得上表妹安华的,殿下尽可传唤。” 王安华的性命,是父死母亡才换来的。如若没有替官的歹人,她此时也是在父母膝下,承欢尽孝,又哪里需要躲藏在京城,连面都不敢露呢? 太子体念王安华的一片孝心,也知道她是为着公道真相才进京告状的。 “此事牵连甚广,叶家没了,还有何家,我自有筹谋。王安华那边,还望太师替我转达,叫她切莫心急,天理昭彰,我定不会看着歹人逍遥法外。她是王仁泽夫妇唯一的血脉,也是乾州知州案唯一的人证,定要安心等待,来日里,我还需她在三司会审上指认奸人呢。” 太子安抚道。 太师本就信任太子,如今见太子有此番心性,他顿觉欣慰,也算是不负先皇后临终所托了。 这世间若有阴暗滋生,众人所求,也不过是一个公道真相。为着真相浮现于世,哪怕是殒身碎骨,也绝不言悔。 总有人想清除阴暗,可怎奈人心才是阴暗滋生的温床。 为一己之私而枉杀人命的险恶人心,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长什么样也许不清楚,但这般人心视人命如无物的气味,宋君君却在踏入监牢的一瞬,恍惚间闻到了。 那是霉味与臭味的结合,间或夹杂一丝血腥气。 参与了叶家卖官鬻爵的主事的人都关押在此处,最尽头的女牢,关着叶晚鸢。 她曾是嵘王妃,大理寺给她安排了单独的一间牢房,枯草之上,弥漫着腐烂的气息。 她就坐在那草垫上,抚摩着她裙裾上早已干涸发硬的血迹。 那是她亲手砍下勤儿手指,勤儿挣扎时蹭上去的。 “见过太子妃。”她望着牢房洞口透进来的一星月光出神,宋君君隔着牢房只离她几步远,她也没有扭头去看宋君君。 宋君君被喂了哑药,喉咙还是木木的发不出半点声音,于是,她便侧过身,等慎孤放好桌案与笔墨、垫好软垫后,才坐了下来。 叶晚鸢在牢中,宋君君在牢外。一个只能仰望细碎的月光,一个身处暖黄烛火之下。两个人却都不说话,就这么僵持着。 宋君君心急,低头写下“寻我何事”,摊给叶晚鸢看。 她却只瞟了一眼,知道宋君君不耐烦了,仍是嘴角含笑,有些许得意,又有些许轻狂。 她隐在黑暗之中,宋君君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得末了,她悠悠开口,却并未答宋君君的话,反而问她: “若是我未与嵘王和离,今日我还会在这里吗?” 宋君君叹了口气,提笔在纸上写下:“卖官鬻爵收受贿赂是欺君大罪,若是未和离,此刻嵘王也得在监牢。” 即便嵘王未参与,他也得因为与叶晚鸢的夫妻身份,在牢里住上几天,查清了才能出去。 写完后,宋君君想着字太小,也许叶晚鸢看不清,还很贴心地吹干墨迹,扔到叶晚鸢的脚边。 关在牢狱中的叶晚鸢倒是平和多了。她展开纸,扫了一眼,先是低低发笑,而后又放声大笑。 “我为叶家、为自己的家族做事,即便有错,也无怨无悔……何况,黄泉路上也不孤单,整个叶家,会一起上路。” 宋君君眼前浮现出那些叶家并不知情的奴仆,和断指的勤儿,不禁问她: “可是叶家还有不知情的无辜之人,他们与勤儿一样,是无关之人,可就因为你们叶家想要把控朝堂,就连累他们一同受罪,不觉得亏心吗?他们就不需要公道吗?” 叶晚鸢捧着宣纸,凑在月光下细细读过,却笑得更加厉害了。 “能与我叶氏同入黄泉,是他们的福气。我叶家养了他们这么久,他们也该报答。谈何公道?!至于勤儿……”叶晚鸢顿了顿,将哽咽封在喉间,继续道: “他本是农家的儿子。若无我叶晚鸢,他如何能享嵘王世子之尊?他能代替我的孩子享受富贵荣华,也是他三生有幸!” 宋君君不知其中内情,好奇心的驱使,她写下“真相”而字。 “真相,勤儿身份的真相?不重要……不重要……”叶晚鸢看了,笑了笑,嘴上说着不重要,却又向宋君君细细地说起这件事。 “说起来,他父母,还是我第一次下令杀的人呢……当年,我难产,孩子胎死腹中……可我不能没有孩子。你知道吗?” 叶晚鸢陡然向宋君君爬去,吓得宋君君朝后微仰。若不是有牢门、有已经拔剑的慎孤挡着,宋君君恐怕就要吓得掀桌子了。 “你怎么会知道呢?你还未做过母亲……”叶晚鸢看着带了几分惊恐的宋君君,又靠着牢门,自嘲般的笑笑。 她看着宋君君紧抿双唇的模样,恍惚间看到了她那早亡的亲妹妹。 第158章 罪犯,都有苦衷 她看着宋君君紧抿双唇的模样,恍惚间看到了她那早亡的亲妹妹。 “我不能没有孩子……没有孩子,只怕嵘王早已将我厌弃,又哪里会等到现在呢……”叶晚鸢目光紧紧锁着宋君君,口中喃喃道。 宋君君见叶晚鸢言语之间,似乎对嵘王有些误会。 可凭宋君君自己与嵘王的几次接触,她倒是觉得,嵘王并无大的过错,他没有出轨,也没有不良的嗜好,仅仅只是性格原因,不愿去争权,导致他与叶晚鸢之间有些龃龉。 虽说他们二人之间并无爱情,但几年相处,又一同抚养勤儿,嵘王对她,渐渐也有了亲情,甚至,亲情之外,嵘王对这个妻子还怀有一些歉疚。因此才处处迁就于她。 毕竟,叶晚鸢怀过他的孩子,只是不幸并未生下来罢了。 宋君君说不了话,但仍是看着叶晚鸢,不住地摇头。 叶晚鸢扶着牢门站起身,看着宋君君,示意她屏退一边的慎孤。 “宋小姐,我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说。” 叶晚鸢双手双脚都带着镣铐,牢门又结实,宋君君倒是心安,但慎孤却不愿退却。 “我如今这副模样,还能对她怎么样?”叶晚鸢靠着牢门,嘴角一抹戏谑的笑容。 宋君君只好伸手拉了拉慎孤的衣襟,用眼神示意他。 “可是太子妃,这……”慎孤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宋君君格外坚持,便只好叮嘱道: “太子妃莫要靠牢门太近。若有事,您便掀了这桌案,属下就在那儿。” 宋君君点点头,悄悄把桌案往自己身上挪了一挪——要是叶晚鸢真的发起狂来伸手挠她,桌子离得近她掀得也能更加顺手。 叶晚鸢看着慎孤退却的身影,悠悠开口,道: “他可真是关心你啊……” 一转头,叶晚鸢对上宋君君疑惑的目光,这才解释道: “我说的是太子殿下。” 宋君君无奈地叹了口气,在纸上写下“有话快说”四个字。她一整天折腾下来,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叶晚鸢抬手擦去不知何时落下来的眼泪,这才缓缓开口,道: “我真羡慕你啊,你的命真好。既无家学渊源,又无朝堂根基,但你就是这么命好,能被太皇太后看中,成为太子妃。我们叶家呢?晚心早亡……我本不想与人结怨……可我没有选择……当年,我只能求嵘王娶我,否则,叶家就没有生机。同样,如果不打点朝堂,穿线搭桥,叶家也没有生机……他们说我们卖官鬻爵,可朝廷上下,哪个老臣没有拥趸?哪个世家不荐亲为官?只不过是我叶家倒霉……” 宋君君听她说着没头没脑的话,太久远的事情宋君君无法理解,但叶晚鸢为卖官鬻爵辩解的话,宋君君却是一万个不同意。 “守法,如何没有生机?”宋君君在纸上写下这几个字,摆给叶晚鸢看。 “罢了……罢了……”叶晚鸢摇摇头,叹道,“输了就是输了,叶家的罪,我无怨言。” “自然不该有怨。被你们伤害的无辜之人,需要公道。”宋君君心有所感,又提笔写下几个字,扔给叶晚鸢。 叶晚鸢似乎是算准了宋君君的回应一般,将那纸条又揉成一团,发狠般攥着拳头,将它捏在手心里。 “公道?”叶晚鸢挑眉,满脸都是讥讽,“他们想要公道,大齐的律法,会给他们公道。可我呢?!我们叶家的公道呢?!谁能给!” 这撕心裂肺的吼声,宋君君听着刺耳,叶晚鸢也仿佛是撕碎了自己的五脏六腑般痛苦。 “叶家若有冤情,大理寺不查,陛下也不会放过。太子仁德,不会不管。”宋君君皱着眉,想了片刻,还是将自己想说的话写下来,扔给叶晚鸢。 其实宋君君是不信叶家所谓的冤情的。哪个犯罪落网的人没有悔恨?哪个犯人的自述之中没有苦衷?他们不过是不敢承担,想为自己的过错找些借口罢了。 太子殿下正直,大理寺卿高洁,若真有冤情,方大人岂会缄口不言? 叶晚鸢同样只是扫了一眼,将纸条撕了个粉碎。 纸屑落在潮湿的地面上,很快便沾染上污水的颜色。 “当年,太子患病,陛下只有两子。我以为嵘王会是我的机会,我以为我嫁入皇族,便能为叶家带来公道,父亲也不会日夜忧心操劳……可是……是我高看了嵘王……你以为我不想过安稳的日子吗?我怀孕了,那时,我是真的想为嵘王生下孩子……有了孩子,他说什么也该为了孩子去争一争……可是……孩子没了……” 叶晚鸢低低地倾诉着,眼泪如夏日暴雨,不见断绝。 “……没有孩子,我拿什么劝嵘王奋进?我为孩子去普照寺祈祷,刚巧这时候,我遇到了一对夫妇……你说巧不巧?那农妇也刚刚生下孩子……锦衣玉食的孩子,反而留不住,她这么一个田间劳作的农妇,竟然在路边就能生下健康的孩子……凭什么?!”说着,叶晚鸢脸上露出愤恨的神色,仿佛这是一件极不公平的事情。 宋君君这下知道勤儿到底是从何处来的了。 可是那一对农人夫妇,招谁惹谁了呢?勤儿本可以在父母身边,过着安稳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即便不能大富大贵,但一生平安康健,又何尝不是一种圆满? “……这是缘分。”叶晚鸢眼神木木的,嘴角却带着笑意,“这个孩子,是神佛送与我的……所以,我杀了他的父母,藏尸杉树林……噢,就在那天关住你的破屋里……他父母的尸身,就埋在你躺着的地下……” 宋君君一听,又惊又怒,愤然起身。 叶晚鸢并不在乎宋君君的怒气,继续说着: “那孩子真可爱呀……我的孩子生下来皱皱巴巴的,早没了呼吸……可是勤儿,连哭声都那么大……杀那对夫妇的时候,他哭得可大声了。可是我一抱他,渐渐地他便不哭了……你说,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真是个疯子。 宋君君听着叶晚鸢的陈述,脑海中出现了画面,更觉这女人着实该死。 明明杀了人家的父母,却还要说自己与他有缘分。这样的缘分,可比魔咒。 “……嵘王要与我和离,他能成什么气候……我以为他还是和从前一样,气话罢了。之前每次吵架,末了他都会向我服软……我知道,他是看在勤儿的面子上……所以,这一次,我故意亲手写下和离书,我以为他会慌乱,他不舍得我们母子的……可谁成想,他竟然真的答允了……都是因为你……” 叶晚鸢恶狠狠的目光让宋君君不寒而栗。 宋君君哪有什么错?试探的多了,总有一次嵘王会来真的。 “……我拿勤儿的命要挟他……你不知道,我砍下勤儿的手指,他还是愿意叫我母亲……母亲,母亲……” 叶晚鸢抚着她裙裾的那干涸的血迹,心中也有些悔意。 那是多可爱的孩子啊。勤儿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母亲要罚他。 宋君君不忍再听下去了,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勤儿那哭得通红的一张笑脸。她只觉得叶晚鸢说的都是些废话。 于是,宋君君甩袖,便要离开。 那叶晚鸢追了两步,并未挽留,她只是靠着牢门,跌坐在地,摸着干涸的血迹,看着地上已经浸湿污水的纸屑,口中喃喃道: “世人都喜欢公道。我的公道,会有人替我寻。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宋君君闻言回头,刚好看见她抬头仰望着稀薄的月光,嘴边浮现起满足的笑容,就连脸颊上挂着的浑浊的泪珠,也都折射着微弱的光点。 第159章 她是想告诉我什么? 宋君君闻言回头,刚好看见她抬头仰望着稀薄的月光,嘴边浮现起满足的笑容,就连脸颊上挂着的浑浊的泪珠,也都折射着微弱的光点。 “太子妃……您没事?”慎孤见宋君君站定发愣,便迎了上去,问道。 宋君君虽心中疑惑叶晚鸢所说的话,但仍旧摇了摇头,敛了裙摆走出监牢。 只当这是叶晚鸢临死前的一点儿自我安慰,宋君君便不愿去想了,她折腾一整天,早就饿坏了,于是,出了大理寺,她便径直回了宋府。 宋府一早就收到太子派人传来的话,说是宋君君被叶氏灌了哑药,暂时说不了话了。 宋家爹娘和宋煦明都担心坏了,在家中左等不回、右等不回,正要派人去东宫接人,宋君君却推了大门,自己回来了。 宋夫人就站在客厅的檐下,看到了宋君君,一个箭步就冲上前去,将宋君君搂进怀中,未曾开言,已是泪落千行。 大哭了几声,宋夫人这才一面紧搂着宋君君,一面期期艾艾地嚷道: “杀千刀的叶家,可让咱们君君受罪了,现在能说话吗我的心肝儿……” 宋夫人手劲儿大,宋君君被娘亲箍得喘不过气来,又不能说话,可挥手宋夫人光顾着哭嚎了,半分也察觉不到。宋君君憋得都开始发昏了,所幸宋老爹和宋煦明已经飞奔过来拉开宋夫人了。 宋君君退后几步,骤然得以喘息,连忙扶住一旁的文鑫,又连连向宋夫人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你急什么呢?太子殿下方才都不是派人说了吗?哑药、只是哑药,休息个两三天便没事了……你劲儿这么大,别回头君君没给药死,倒给你抱死了……”宋老爹粗鲁地替宋夫人擦着眼泪,却故意别过头去,抹了抹自己的眼泪。 “呸呸呸!”宋夫人朝着宋老爹的脸连啐了几下,“你这臭嘴!什么死不死的?!胡说八道什么呢!明日便是上元,咱们一家都要平平安安的!” 宋夫人说着,又拉过煦明和宋君君的手,还把文鑫的小手也拉了过来。 宋君君说不了话,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又看向宋煦明寻求帮助。 到底还是一起长大的堂哥懂她呀。 宋君君只一个眼神,宋煦明便心领神会,向宋夫人解释道: “伯母,太子那边已经让御医令看过了,没有大碍的。药劲儿过了,也就一两天的功夫罢了!君君过两天便能好的!” 宋君君听了重重地点头,又给得瑟的宋煦明投去赞许的目光。 “御医令?那得是最好的大夫了?”宋夫人喃喃,也渐渐放下心来。 “自然是了。”宋煦明搀扶着宋夫人,又道。 “大夫都看了,没事儿的!太子说没事那便没事!”宋老爹又安慰道。 宋夫人想想也觉得有道理,这才放下心来,有功夫问宋君君饿不饿了。 宋君君又是一阵疯狂点头。 东宫什么都好,就是太子饭量太小,宋君君方才在那儿坐了也有一会儿了,只见好茶,却无好茶点。垫垫的机会都没有。 太子忙前忙后,光顾着给她上药了。 还是在家好呀。宋夫人做得一手好菜,宋君君想吃什么点心,宋夫人都能给做出来。 宋家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她甚至还能躺在床上吃。 过去十几年,宋君君都是这么愉快地过着日子的。 吃饱喝足,又被宋夫人硬逼着灌下整整一碗胖大海泡的水,宋君君终于有精力、有空闲,坐下来好好盘算盘算她那至今还没有头绪的“满足太师的愿望”的任务了。 对于宋君君来说,这个任务简直比终极任务还要棘手。 毕竟,终极任务太子都已经答应还钱了,什么时候还够十万两黄金,那是时间问题。太子妃的俸禄不少,宋君君攒着攒着,也能尽快累积到十万两。 可是太师的这个任务,宋君君实在不知从何处下手。 太师的心愿太大了,几千年都恐怕难以实现。靠她一己之力,恐怕还得向天再借五千年才能完成10? 唯一的方法,就是让太师改个愿望。 海晏河清,国泰民安,谈何容易。太师看上去像个好人,可好人也是人啊,总得有七情六欲? 海晏河清的人间宋君君送不了,但这人间的东西,她就可以尽量送了。 世间珍宝千千万,总有那么一个两个,是太师想要却没有的。除了珍宝,世间美人也千千万,总有那么一个,是太师歆慕许久的。 难道,太师说出口的愿望,不是真实的愿望?可该如何让太师说出真实的愿望呢? 宋君君又犯了难。 她每次见到太师,几乎都会问上一句:“太师,你的梦想是什么?” 可是,太师每次回答都是大差不差的。就像是背好的答案一般。 他活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可这怎么可能呢?这世间哪有圣人? 宋君君越想越郁闷,越想越烦乱,不知怎地,竟就这般睡过去了。 窗外月光明亮,从虚掩着的窗户罅隙中挤了进来。正是佳人好梦时…… 梦里,宋君君身后是堆成小山的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两黄金,身前是笑得如春风过境般的梁君复。 他将手中的金元宝放到宋君君的手掌心,语调柔和,摄人心魂。 “君君,这是最后那十两黄金。你我的交易,可算是两清了?” 宋君君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头点得像是小鸡啄米一般。 “清了、清了,两清了!” 这时,又一个声音响起: “宋小姐,你一直追问的我的梦想,现在也有了……” 宋君君一扭头,太师从金山边走过来,还是那副如山中叶上晶莹雪的模样,君子如玉。 “是什么?你尽管说,我努力做!”宋君君奔到太师跟前。 “我就要到而立之年了,可太师府却仍无一可心的女子打理家事。这你是知道的。如今安华表妹虽在府上代理,可她迟早是要嫁作人妇的……” “你需要一个女人?”宋君君接过太师的话头。 话音刚落,却见太师舒展眉头,满面笑容,连连称是。 “你若是能给我寻一佳人,与我这才子相配,那么我的梦想,岂不是实现了?你的任务,岂不是完成了?” 不就是想要个佳人吗?天下佳人千千万,您的条件也不差,这任务,自然好做! 宋君君欣喜若狂,又追问道: “您且说说,您想要什么样的?我立马去办!保管您满意!到时候结婚我能不能做主桌?” 太师点点头,笑而不语,手中折扇“啪”地合上,朝右上角的天空指去。 宋君君顺着太师的视线往右上角一看,只见那蓝天中出现了何阿宝的模样。 “这不闹呢?她都看破红尘出家了!人家现在是净慧师太,师太!师太这个词和您这太师,虽然字都一样,但是位置错了、这不搭呀……” 宋君君笑道。说着说着,她忽然间反应过来一件事儿: 何阿宝,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她还亲眼看到了何阿宝的尸体呢! 大正月的,梦见死去的人,多少有些惊悚了。 宋君君顿觉一阵凉意,禁不住闭着眼打了个冷颤。待睁眼再看时,她仍然躺在床上,只是被子不知何时被她踹掉了,窗子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她被清晨的冷风吹醒了。 “……是个梦啊……我说呢……”宋君君嘟囔着。可这一开口,乍一下连她自己都惊到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一些,但粗粝沙哑,总觉得嗓子上还是有些木木的。 这与昨日御医说的一致。她会慢慢恢复,初时声音沙哑,过几天休息好便无大碍了。 宋君君倒是不担心嗓子,她只担心噩梦成真——这梦也许是个征兆。 宋君君想,太师他别是真的喜欢一个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的人?那这愿望,改了跟没改又有什么区别的。 宋君君叹着气,起身去关窗,却无意间看到了那本她从普照寺何阿宝住的禅房里捡回来的佛经。 这佛经本是何阿宝打算在上元节赠给她的。今天就是上元节了,可何阿宝的坟头草都已经开始发芽了。 “唉……真是‘不知道意外与明天哪一个先来’……”宋君君摇了摇头,倍感唏嘘。 她将那佛经放到床头的书架上,可没放稳,那本佛经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宋君君弯腰去捡,却在那随机翻开的佛经上看见了奇怪的字迹: 一整面的字迹都是秀气精美的,可偏偏这页面靠近中缝的地方,却在原有的簪花小楷上,蘸着浓墨大喇喇地写了个字。 字迹匆忙而仓促,比小楷大了整整一圈。看上去写得格外匆忙,甚至,都粘连到左面的纸上了,只是依稀能分辨,是个“心”字。 这完全不符合何阿宝的习惯。 宋君君瞬间清醒,回笼觉都不想睡了,仔细翻找着佛经,以期再找到一个正常的“心”字与之比对。 这不找不知道,一找却满是意外。 正本佛经,就在中间十来页间,留下了几个完全不同于其他字的字迹。 “死”、“心”、“叶”、“吴”。 每个字都是一样的匆忙,比其他字迹大一些,粘连着另一页纸。每一个字都像是仓促写下,甚至,都来不及等待墨迹干涸,便翻了两页去写下一个字。 最后一个“吴”字,最后一笔并未落下。 更吊诡的是,这些字从字迹来看,似乎就是何阿宝写下的。 “……她想告诉我什么呢?难不成这是她临死前写下的?”宋君君捧着佛经,双手有些发颤…… 第160章 您的新任务,请查收 “……她想告诉我什么呢?难不成这是她临死前写下的?”宋君君捧着佛经,双手有些发颤。 直觉告诉她,这很可能是何阿宝死前留下的,极有可能,这是何阿宝匆忙之中留下的线索。 一想到这儿,宋君君坐不住了,揣着佛经便往东宫赶去。 她不能使唤大理寺,断案的事情,还是要交给大理寺去做。 太子也是个当机立断的,看了佛经,便立马传令,让人包围了普照寺。 宋君君倒是有些不太懂了,普照寺的人年前大理寺就细细查问过,当时是没有疑点的。 “当时没有疑点,当时叶晚鸢也还是嵘王妃啊……”太子答道。 “你的意思是说,何阿宝的死,与叶晚鸢有关?”宋君君沙哑着嗓子,道,“……佛经上只是有个‘叶’字,不一定就是指的叶晚鸢?” 太子听着宋君君的声音,倒是更加心疼了,系紧了方才他披到宋君君身上的大氅。 “你穿的这样单薄便出来了,若是风寒,只怕这嗓子是雪上加霜……佛经上这四个字写得相当匆忙,我亦疑心是何阿宝临死前所写。且那日仵作验尸,曾说死者身上有大量汗渍。她一个诵经念佛清修的师太,寒冬腊月,哪里来的汗?” 宋君君想了想,问道:“会不会是阿宝死前受到了胁迫,吓出的一身汗?” 太子摇摇头,否定了。 因为那一日验尸结果中,还有极为重要的一点,何阿宝膝盖与手腕处有些擦伤,更像是无意中的跌倒所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伤痕。 而何阿宝的确是缢亡。 她的脖颈处只有一处勒痕,起初,大理寺卿也以为是她自尽,甚至,何家也都接受了这个死因。 “……后来,慎独无意中说,何阿宝自缢用的布料分外结实,禅房横梁上都有极为明显的划痕了,布料却还未断……”太子又说。 他当时觉得蹊跷,还特意让慎独再去检查,这一查便查出问题来了。 横梁上的确有明显的布料划痕,但一边深,另一边却浅一些。 “一深一浅……”宋君君口中喃喃,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设想。 “有第二人?!”宋君君惊道。 一个人悬梁自尽,房梁上的划痕应该是差不多的,怎么可能会出现明显有深浅差异的划痕呢? 除非,这个人是被另一个人吊到房梁下的。 只要力道够了,被吊住脖颈的人根本无法叫喊,悬在半空,亦无法挣扎。 看上去,岂不就是自尽? 太子点点头,拉过宋君君的手,安抚她好生坐下来。 “何家不愿此事闹大,大理寺调查也没有查出可疑的人,加之何太傅又遣人几次三番催促,说是不愿何家女郎在年节时曝尸他处。所以,方知忠没办法,只能记下这些疑点,将何阿宝送回了何家。” “毕竟是亲生女儿,可以理解……”宋君君嘟囔着。年前何家在城外给何阿宝办完了简单的葬礼,她还特地去何阿宝坟前上过香。 宋君君一直不信何阿宝是自缢身亡的,但何阿宝的家人都不追究了,她一个外人,又有什么理由去插手呢。 “……还有这‘吴’字,我总觉得,这应该是何阿宝认识、或者至少,也是她听过的人。”太子指着那佛经上的“吴”字,对宋君君说。 然而宋君君回忆了许久,都没有想起来何阿宝认识的哪个人是信吴的。 “唉,我之前就应该多和阿宝聊一聊的,她认识什么人,我知道的实在有限……”宋君君懊恼道。 “没事,你无需自责。查出真凶这件事,又不是你必须要做到的……”太子放下佛经,拉着宋君君的手,安慰她。 这话一语惊醒宋君君,她必须要做的,的确不是查案,她现在必须要做的,是任务啊!是完成太师的愿望啊! 可是宋君君又实在没有头绪,不免泄气道: “我现在必须做的,能是什么呢……”我能做什么呢?太师的愿望不改,她就没有完成任务的可能性了。 太子不知宋君君真正烦忧的是何事,只当她完全是为了何阿宝的事情懊丧,便只想着要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现在自然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了……”太子抬手,点了点宋君君娇俏的鼻尖,宠溺地笑道: “你必须要好好备嫁,二月二,我们便要在宫中举行婚礼了……” “今日已经上元了。”宋君君说着,才惊觉时间过得飞快,距离她与太子达成“交易”,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年了。 这半年发生了好多事,宋君君与太子之间的“交易”,也逐渐变味了。 由一开始单纯的金钱关系,渐渐变成如今走心的感情纠葛。 宋君君不知道太子到底是何时动的心,甚至也不知道她自己,究竟是何时动的心。 太子看着宋君君,笑容美好,眼中的真诚,未掺半点虚假,可是宋君君却犹豫不定了。 所有任务一旦完成,宋君君就要回去了。那到时候,该怎么向太子解释呢?还是不和他解释,直接消失不见? 宋君君有些舍不得了。 前面几次三番太子向她表明心迹,她都没有直言拒绝,如今婚礼在即,十万两黄金还没到账,她若是拒绝,岂不是“鸡飞蛋打”? “……你想什么呢?”太子又凑近了一些,看着宋君君眼神一直飘忽不定,还以为她是要成亲了,有些害羞。 “怎么从前还不知道,君君还会如此害羞呢?” 太子的轻笑声响起,殿内温暖,气氛暧昧,宋君君看着越凑越近的太子,也不知怎么地,仰头吻了上去。 那一刻,宋君君仿佛也听到了,太子的心跳声。 【系统任务:请帮助此人嫁入东宫】 与此同时,宋君君眼前闪过何巧巧那忸怩的笑脸。 【重复,系统任务:请帮助此人嫁入东宫】 …… 系统勾魂般的声音如马鞭一般,将宋君君鞭醒。何巧巧的脸更是让她受到了十二万分的惊吓,手上一用力,竟把太子推了出去。 “君君,你……”太子疑惑极了,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 难道,是方才那个吻,她不满意?可之前似乎都没有不妥啊。宋君君这还是第一次在这种时候推开他呢。 “是刚刚……有哪里不对吗?”太子尴尬地笑了笑,从地上起身,又坐到宋君君身边,“来日方长,我可以……慢慢练殿下!”宋君君像条鳝鱼一般从太子的怀中滑出,满脑子都是何巧巧的那张脸,慌得语无伦次。 “我……我我,那个……我嗓子还有些不舒服……所以我想去方便……哎呀不是所以……我……我……”宋君君决定先逃出东宫再说。“我娘在家做了早饭了,我……我先回去吃啊……太子殿下,我告退了……殿下留步……不用送了不用送了,我自己知道路的……” 宋君君几乎是慌不择路,脚底抹油一般,一回头还撞到了门框上。可她嘴里一直说着“不要紧不要紧”,一边还伸直了手不许太子起身去扶。 慎孤端了太子的早膳过来,刚巧看见宋君君像是被鬼撵了似的连滚带爬从廊下窜过去,也心生疑惑。 “殿下,方才,太子妃是有什么急事吗?属下见她走得格外急。”慎孤将餐盘恭敬地放到太子面前。 “我也奇怪。都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喏,我都和她说了我已经让人备下了她爱喝的银耳羹了,她却仿佛没听见,慌不择路的……”太子殿下一直在反思自己的表现,总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却不知从何改进。 甚至,他都还吹了口气,问慎孤,是否闻到他口中的异味。 “没有!殿下吐气若兰,怎会有异味?”慎孤仔仔细细地闻了,负责任的笃定道。 “那是为何……”太子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宋夫人做的早饭,比东宫的好吃?明日你便让厨子去宋家学……等君君下个月嫁进来了,天天和本宫一起用膳!” 第161章 不接受,那就一起毁灭 宋君君找了个要回家吃饭的稀烂的理由,也顾不得太子信不信,便慌不择路逃离了东宫。 宋夫人确实备好了早饭,可她又如何食能下咽呢? 任务一个接一个,太师的愿望还未实现,这又来一个。太子与何巧巧甚至都没有什么交集,这任务要怎么做?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啊? 宋君君又急又气,急的是不知任务如何完成;气的是,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梁君复是她不想与别人分享的存在。 为什么一定要派发这样的任务? 系统不做过多解释,任宋君君如何呼喊,也不置他词,只是一个劲儿地播报那听了就让她头痛的任务。 “若是这样,那我便不做了,毁灭!”宋君君气急了,一屁股坐在床榻下,势要与系统争个明白。 然而话音刚落,对面的书房便传来宋煦明的惨叫声。 叫声凄厉决绝,宋君君汗毛倒竖,心下一慌,跑去一看,顿时吓得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般。 只见那宋煦明半边身子已经渐渐化为粉末,飘散在空中。他那残存的嘴大张着,凄厉的叫声便是由此发出。 因为浑身颤抖,他的双手再也拿不住书,整个人向桌角磕去。 下意识地,宋君君怕他会磕到桌角,用尽全身力气拔腿上前,可还未奔到宋煦明身前呢,厢房院外也传来痛苦的喊声。 她听得分明,那是宋家爹娘和文鑫的喊声。 原来,化为齑粉,人是会感到痛苦的啊。 宋君君回头看去,脑中轰的一声,她只见那门外屋角也开始瓦解,由黛色的瓦片开始,一点一点碎裂成粉末颗粒。瓦片逃不过,横梁逃不过,就连发了新芽的树枝,也都逃不过。 那些齑粉,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那些粉末不住地伸向更高远的天空。 【不接受,那便一起毁灭。】 系统冰冷的声音拉回了宋君君几分理智。 “做!我做!我真心实意地做!不管什么任务我都给你做!” 话音刚落,那些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忽地停住。 而随着宋君君的眼泪一同落下的,还有空中飞着的碎片。 宋君君抹了眼泪,想要看清楚,那些碎片是否真的回来了,可刚擦去眼泪,身后就响起宋煦明的声音。 “宋君君?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读书太专心了,都不知道你何时进来了。何事?” 这声音语调平和,爽朗清脆,没有尖锐的喊叫,没有痛苦的呻吟,并无半分异样。 宋君君回头,也顾不得满脸的泪痕了,冲上前去,撞进宋煦明的怀中。 他的臂弯,是真真切切的,他的体温,也是真真切切的。 是啊。只要她屈服于系统,所有人都会平安无恙。 宋君君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湿了一大片的衣襟。 这倒是把宋煦明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宋君君哭成这样,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 “君君,你这是怎么了?”宋煦明拉住宋君君的胳膊,但她箍得太用力,宋煦明一时之间都难以将宋君君从自己身上掰下来。 “君君,这是怎么了?你可是刚从东宫回来?”宋煦明拍拍宋君君的背,又隔着耳廓揉了揉自己被她那哭声震撼到的耳朵,却仍是耐着性子,柔声问道。 “嗯……”宋君君抽泣着,缓缓从宋煦明怀中出来。 这下,宋煦明那颗悬着的心才堪堪放下。 “你……是因为明日要搬进东宫的事吗?你莫急,君复他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与他好好说说……要么我去说。还未出嫁就住进未婚夫家中,即便是未来太子妃,都过了明路了,但说出去也确实不太好。你是他的未婚妻子,君复他会在意你的名声的……”宋煦明安慰道。 宋君君本以为自己哭成这般模样,宋煦明一定会笑话她的。没想到,他竟无半分戏谑。 宋煦明若是不提,宋君君倒是忘了那日与太子随口应下的赌约。 太子赌嵘王夫妇不会太早和离,最少也要等到快到上元节了,才会提出和离之事。 而昨日正月十四,确实是昨日才从太皇太后口中传出和离的消息。 宋君君此番大哭,委实不好解释。于是,她便顺坡下驴,在宋煦明面前应了他的猜测,末了,还一边吸着鼻子作忸怩状,一边带着哭腔玩笑道: “猜挺准……不过,你怎么不猜是太子轻薄于我了呢?” 宋煦明“噗嗤”一声,继而仰头狂笑。他实在忍不住不笑。 恣意的笑声极具感染力,宋君君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啊?!”宋君君憋了笑,拉了宋煦明的手肘。 “宋君君,你堂哥我四岁时,陛下就钦点我给太子殿下做伴读,我与君复相处十余载,君复什么为人,我能不知道?还轻薄于你……” 宋煦明上下打量了宋君君一番,继而揶揄道: “……是你轻薄于他才对……欸!推我干嘛!” 宋君君听了这话,推得更起劲了。像是屎壳郎滚雪球一般,直到绕着桌案将宋煦明滚到对面去了才罢休。 “……谁不知道太子霁月光风,你老是拿话噎他,你看他可有真的生气过?”宋煦明见宋君君占了他的软垫,也不恼,索性席地而坐。 “是是是!他霁月光风,我高攀了好!”宋君君阴阳怪气道。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啊……”宋煦明仍是“不死心”,一脸贼笑,揶揄宋君君。 宋君君气得要去掐宋煦明,文鑫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门口。 “是公子和小姐在说话啊,方才夫人说,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哭,让我来看看。既是公子小姐打闹,那便没事了!” 言毕,文鑫正欲转身离开,却被宋煦明一把揪住。 “来得正好!快去替我备马,我得速去东宫一趟!”宋煦明笑道,又转头对君君道: “我马上便去替你解决这难事?如何?可别再哭鼻子了。下个月便是太子妃了,传出去,教人笑话……” 话还未说完,宋煦明生怕宋君君起来撵他,便先下手拽飞了一脸疑惑的文鑫,往马厩去了,嘴里还不住地道:“再不走,太子妃要打人了!” 看着别人慌不择路,才是真的好笑。 宋君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一想到要帮何巧巧嫁进东宫,笑容便又从脸上消失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太子的心意,可更不知道该如何与人分享这般心意。甚至,一想到太子也许也会对何巧巧说着“心悦于你”的话,哪怕是一句,她也是不愿意的。 可是,她也没有拒绝任务的权利。 方才那些惨叫,实在让她心有余悸。 不过,宋煦明多番强调的“太子”与“太子妃”,倒是给了宋君君一个思路。 除正妃外,太子有一两个侧妃,在此时,也并不是犯法的事情。那是不是意味着,宋君君可以劝说太子再纳一个进东宫呢? 想到此处,宋君君又有了新的难题:方法可行,可是,首先,若是何巧巧不愿意,强行把她娶进来,不也是毁掉了她的一生吗? 其次,若是何巧巧愿意,可太子对何巧巧无意,否则早先就会点头同意何家的拉郎配,强行让他多娶一个,宋君君暂时想不出合适的理由。 果然,只有“和成瑜成为朋友”这一个初级任务才是最简单的。成瑜多好的人呀,那简直是送经验值的任务嘛。 可如今,她接到的任务是一个比一个棘手。 宋君君一筹莫展,正皱着眉头发愣,可文鑫跑过来通报的话,却让她惊出了法令纹。 “……小姐,嵘王、嵘王在门口,说是叶氏死了……” 第162章 叶晚鸢难产的真相 “……小姐,嵘王、嵘王在门口,说是叶氏死了……”文鑫结巴着。 “什么?!叶晚鸢她……死……死了?”宋君君心下疑惑。大理寺审问的口供笔录刚刚整理好呈递给陛下,哪有这么快就批复下来呢?就算定了死罪,也该是择期处罚。 “她……她是怎么死的?”宋君君问道。 文鑫摇头不知,只说嵘王到访,让他转达此事向宋君君通报,而嵘王不肯进门,只愿在府外等她。 “他要见我?嵘王他应该知道……”宋君君提了裙摆,正要出门去,但又想到嵘王不肯进门,却想见她,恐怕有话要说。于是,宋君君便要文鑫留在府上,自己则只身出门去了。 嵘王提了一盏素色的薄纱灯,孤身站在宋府门前的树下,静静地等着。 上元佳节,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上了许多盏精致的灯笼,极尽富丽堂皇的色彩,倒是衬得嵘王手里的这只过于朴素低调了。 “还未入夜,王爷倒是先点起灯笼来了。”宋君君跨出门去,轻唤王爷。 嵘王闻言转过身来,朝宋君君颔首致意,轻拧的眉头,零星可见悲戚之色。 到底是这么多年的夫妻,即便和离,但听闻死讯,也不免悲伤。 “勤儿怎么样了?”宋君君想到了那被叶晚鸢断指的孩子。 “已经无甚大碍了,只是残缺不可避免了……”嵘王垂眸,言语之中尽皆痛心。 “美玉尚且有瑕,小小的缺憾,不会影响他的以后的。”宋君君道。她回想起太子曾说,即便勤儿身有残缺,即便他不是皇室血脉,来日里他若勤勉有才,亦可位列公卿。太子不会徇私,也不会因为叶晚鸢而绝了勤儿的仕途之路。 “不知子襄是否有幸,今夜能与宋小姐逛一逛这京城的花灯会?” 宋君君看了看天色,此时离入夜至少还有一个时辰呢,况且,每年元宵,宫里都要举行皇族宫宴,偶尔还会邀请大臣。 “今日恐怕有宫宴,嵘王殿下您……” “我告假了。” 这也行? “我本就不是受重视的皇子。且年前太后薨逝,太皇太后与陛下都不想着力操办。宫中有太子殿下在,他们也能齐聚天伦。我又何必去呢。” 嵘王的话中有些遗憾,却并无半点愤恨之意。宋君君敬佩他的坦诚与善良,见他有些许伤心又想安慰一二,便与他同行。 还未入夜,街上的花灯有些都还未来得及点亮,不过黄昏暮色下,一个一个的灯笼都是精致可爱。 人群渐渐熙攘,多是闲来无事也上街凑热闹的人。 嵘王一言不发,一直朝前走着,宋君君几次开口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话到嘴边,却又无法说出。 她在自责,她也害怕,贸然出言询问叶晚鸢之死,会让嵘王更难受。 忽地,嵘王脚步一顿,看了看一边的茶馆,转头对宋君君道: “洛生已在楼上品茶了,宋小姐便与我同去?” “好……你和他提前约好了是?可以,我也有些日子没见到洛公子了。”宋君君见他微笑,心中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楼上的洛生见宋君君前来,起身相迎,淡然斟茶,倒是并无半点意外。 “你们事先约好了是?”宋君君喝下一口热茶,出言询问。 嵘王淡淡一笑,却先举杯向洛生赔不是。 “勤儿睡着了,我才敢出来与公子一叙,一会儿便要回府,不能兑现当日的诺言,与公子在上元节赏灯赋诗了。便只能选了此时,与公子一聚。” 洛生慌忙起身,开解道: “无妨无妨。叶家的事,我亦有所耳闻。只是苦了世子了……王爷您若有什么难处,只要是洛生能帮得上的,我便在所不辞!” “太子会秉公处理的。” 嵘王看着那些彩灯,又叹道:“人生难得一知己。我梁子襄何其有幸,能有二位知己相伴。”说着,嵘王含泪举杯,以茶代酒。 这话说的宋君君有些心虚。她时常觉得,嵘王夫妇的感情破裂,总是有她从中作梗的原因。 但嵘王却并不这么想。他与叶晚鸢的嫌隙,这场感情的祸根,其实早在叶家趁着太子生病来寻他联姻开始,便埋下了。 “王爷今日眼中含泪,可是因为叶氏之死?”宋君君看着红了眼圈的嵘王,问道。 洛生听了,只知给嵘王添茶,也想不出几句宽慰的话。 嵘王对叶晚鸢的感情,洛生是清楚的。他对她有怜悯,有亲人之谊,但男女之情,实在也说不上。 洛生还记得,嵘王在叶氏生产后,突然有一日万分自责,在酒馆买醉,喝倒在路边。 他与嵘王,也是在那一日结识。 嵘王趁着醉意,与洛生说起了新婚之夜的事…… 嵘王一开始就知道,叶晚鸢求他娶她,并非是真心爱慕,而是太子患病,皇后时日无多,叶家“押宝”了陛下的另一个儿子。 所以,大婚那日,嵘王就对叶晚鸢说:“我不碰你。他日你若后悔,我便去求太后,放你离开,为你再寻良人。” 可是,叶晚鸢从身后抱住他,涕泪纵横,楚楚可怜。嵘王心下不忍,也是第一次有了这番悸动。 于是,那一夜,二人便真正做了夫妻。 事后,嵘王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一查才知,新婚夜的合卺酒、房中的熏香,甚至是叶晚鸢的唇脂,都混入了药力强劲的合欢药。 这药有一定的毒性,但催情的效果却是最佳,没有人能经受得住。叶晚鸢也中了此药,否则如何能委身于他? 也是因此,叶晚鸢的孩子才会胎死腹中。 嵘王心存侥幸,体念叶晚鸢的苦楚,也以为孩子也许会没事的。甚至,在接过勤儿的那一瞬间,他也还在体念叶晚鸢的苦衷。 “……如果,新婚那夜,我便阻止她……如果,在她生产之时,我一直留在府中陪着她,也许,她就不会越走越错,到如今这一步了……”嵘王感慨道。 宋君君不知前情,这话听着没头没脑的,她不明白嵘王到底想说什么。 “宋小姐可听说过,合欢药?”嵘王凄然而笑,问道。 洛生不敢出言,他知道嵘王想说什么。这样的事,要嵘王再说一遍,与剜肉有何异? 宋君君听到“合欢药”几个字,恍惚间想起,去年祭祀,太子不慎中了迷药。 她事后去问慎孤,慎孤言语之间,也提到了合欢药。说是贼人熟知太子日常所喝的药,利用药性,加了不会被人察觉的药,与太子所喝的药一起,融成了催情迷药。药力便与合欢药极为相似。 “……据说,是功效十分强大的一种迷药……”宋君君答道。 “是啊。功效十分强大,无人能抵抗。”嵘王喃喃道,“这种药的毒性很强,会在人身上有所残存。容易导致胎死腹中,也容易导致难产。即便是顺利生下孩子,那孩子也会虚弱非常,难以成活……” 胎死腹中,难产……宋君君听到这几个字眼,瞬间就联想起了叶晚鸢难产的事情,据说,也是生下的死胎。 “你的意思是……”宋君君惊讶地看向嵘王。 “如果我当年便制止她,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嵘王抬眼问道,两行泪滑过脸庞。 “王爷您给过她很多次机会……”洛生低低地说道,“王爷您不要把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当日,嵘王抱着健康的勤儿,他就知道,襁褓中的孩子,并非他的亲生孩子。可看着面色苍白的叶晚鸢,他不忍心戳穿。死去的,同样也是她的孩子啊。 于是,他瞒下了一切。那时的他还不知道,他要瞒下的,何止那一件事。 他是见过叶晚鸢在普照寺命人传递消息,帮着卖官之人掩盖事实的。叶晚鸢喜欢待在普照寺,也正是因为,寺中许多都是自己人,她能更好地为叶家做事。 可他不忍心。不忍心勤儿再次失去娘亲,不忍心置叶晚鸢于死地。他总觉得,她有苦衷的。 直到,她砍下勤儿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