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厨》 第二百四十三章 老师,我小姨十六岁了…… 听了卓氏对‘织娘’的一番描述,杨川莫名的开始对她感兴趣了,忍不住问道:“莫非,她的出身有问题?” 卓氏叹一口气,幽然道:“你可知晓,在这大汉朝的天下,妾身虽然历经沧桑,被司马相如骗去了最后的一点身家;可是,要论看人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 杨川吐槽一句:“那你还能被司马相如骗?” 《汉厨》第二百四十三章 老师,我小姨十六岁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二章 织娘 对于张安世的这一招‘神助攻’,杨川并未多说话,但心里头其实很是暖和。 于是,他下定决心,以后还是对张安世这个哈怂……更严厉一些吧。 “二姨,在太学院给您修一个独门小院,都是小事情,”杨川帮南宫公主搓着极为寒凉的双手,温言笑道:“不过,此事咱们几人说了还不作数啊。” 南宫公主点头:“ 《汉厨》第二百四十二章 织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一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两千名妇人,杨川并没有直接送到各个‘责任田’去,而是让张汤亲自过了一手。 对于公孙弘那种老贼,就算多少一万个心眼子都不过分。 结果。 在张汤的审理下,还真的又揪出七八条漏网之鱼,只不过,只有其中一人是公孙弘的眼线,其他人…… 竟然是廷尉府的人? 审问出这样一个结果,张汤 《汉厨》第二百四十一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章 我有一位朋友…… 春天来了,冰雪融化,种子发芽。 又到了豹姐容易发脾气的季节。 所以,它便理直气壮的回到了杨川的床上,撵都撵不走,这让刘满愤怒极了。 可是,她也没办法。 她也算是看清楚了,在杨川的心目中,豹姐似乎比她这个大汉公主还要重要那么一丢丢,这让刘满很伤心。 不过,偷偷哭了几鼻子后 《汉厨》第二百四十章 我有一位朋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九章 崔九的秘密 跟崔九老贼打交道,杨川总有一种走钢丝的错觉,就算多一万个心眼子,似乎都不为过。 随便一句话,一个眼神,一点行事后的蛛丝马迹,都可能会让这老贼顺着网线爬过来打成猪头。 这种感觉差极了。 只不过,崔九老贼有一个十分明显的‘弱点’,那就是很讲规矩,这一点,在公孙弘、桑弘羊、董仲舒等人身上 《汉厨》第二百三十九章 崔九的秘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八章 这糟老头子坏的很 公孙弘的一百万金,杨川让他全部换成粮食、牛羊牲口、精铁和仆役,而且,必须在一个月内凑齐。 否则,他就给董仲舒再修两座阁楼。 公孙弘很郁闷,但毕竟谈妥了这一笔生意,所以,总体来说他还是很高兴,站在寒冷的田野上与杨川谈笑好一阵子,方才回去继续涮羊肉去了。 明面上,公孙弘与一些饱学宿儒是 《汉厨》第二百三十八章 这糟老头子坏的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七章 你们啊,就剩下嘴硬了…… 南宫公主仗义执言,为杨川撑腰,这其实并非他之本意。 杨川脸厚心黑,可要说利用一个可怜的和亲公主,这种事情他还真做不出来;更何况,对于如何筹建‘大汉太学院’,他其实早有计较。 可是,没办法啊。 在刘满、娜仁托娅两个丫头片子的怂恿下,南宫公主听了杨川眼下的困境,登时便上头了,不惜撕下面 《汉厨》第二百三十七章 你们啊,就剩下嘴硬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六章 羞杀天下人 一顿涮羊肉,吃出了几身冷汗,这还找谁说理去? 在南宫公主的一波输出下,董仲舒露出了血条,神情恍惚,脚下略微有些踉跄的离开了。 虽说杨川最后打了一个圆场,说是暂时不要太学院的阁楼,可是董仲舒怎么就觉得,人家可以随时过来撵人? 眼看着董仲舒狼狈而去,桑弘羊忍不住缩一缩脖子,默默的涮着羊 《汉厨》第二百三十六章 羞杀天下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五章 这一波输出…… 平阳公主在杨川家住了三天,便赶回长安城去了。 长平侯卫青就要回长安城了。 他在朔方、高阙、雁门一带,打了一个大胜仗,阵斩匈奴骑兵四万七千八百多,缴获牛羊马匹不计其数。 卫青的‘叉烧包’打法,直接把匈奴人给打懵了。 在那些草原人的意识中,从来都是自己长驱直入,大肆劫掠一番后,杀 《汉厨》第二百三十五章 这一波输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四章 二姨给你撑腰! 大雪天的吃涮羊肉,本来是一件很美气的事情。 结果,让董仲舒这么一搅扰,杨川怎么就觉得……更加舒坦了? 看着老贼一脸颓丧,孤零零的跪坐在不远处的一个蒲团上,脸色难看的吃着一碗白水面,案几上连一碟小腌菜都没有,杨川忍不住就想笑。 既然不喜欢坐下来,好好吃一顿涮羊肉,那就吃白水面去。 《汉厨》第二百三十四章 二姨给你撑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三章 佛跳墙 关中一带落了一场大雪,放眼望去,大地一片白茫茫;秦岭北麓,杨氏封地一片静谧,炊烟袅袅。 又到吃涮羊肉的好时节了。 杨川让堂邑父宰了两百多只羊,就挂在屋檐下冻了一日一夜,便冻成了冰疙瘩,敲一下‘铛铛’作响。 “堂邑父大叔,让人再去买一些羊肉,”杨川将堂邑父、阿木、阿谷等一帮半大小子喊 《汉厨》第二百三十三章 佛跳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二章 朕欠他一个关内侯 既然是一盘大烩菜,所以,就没有必要搞什么‘横看成岭侧成峰’,太学院所有的建筑风格基本统一。 无论是‘教学楼’和‘办公楼’,大致都是三层阁楼,美观、大方而坚固,方方正正的,竟然有点军寨的意思。 没办法,汉帝国的读书人武力值太高,今后,肯定会因为‘道统’的问题而互相攻伐、打打杀杀,总得提前有 《汉厨》第二百三十二章 朕欠他一个关内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汉家子 昆仑山北麓的春天,往往会来得迟一些,不过,终究还是来了。 冰雪融化,种子发芽。 浩渺无垠的罗布泊海,如同一块深蓝色的宝石镶嵌在大地上,恰似一只巨大的、聆听的耳朵;米兰河两岸水草丰美,牛羊繁衍,有牧人在唱歌。 歌声寂寥、哀伤而苍茫。 向阳山坡上,芳草萋萋,野花可怜。 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桩上,赤条条的跪坐着一个人:仰面向天,神情悲苦,半截被削尖的木桩从口中戳出来,血迹斑斑,直指苍穹。 他的两只眼睛圆睁着,充满了痛苦、愤怒和不甘。 他是一名奴隶,也许是汉人,也许是羌人,也许是楼兰人,也许是大月氏或安息人……总之,不是匈奴人。 当然,这一切都不重要。 因为,他在后半夜的时候就死掉了。 巨大的痛苦耗尽了这个人的生机,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十分的颓丧,青森森的脸庞上,蒙着一层细密的露珠,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一只秃鹫落下来,蹲坐在这个人的头顶,侧头想了想,试着啄了一口。 于是,更多的秃鹫来了。 它们看上去很骄傲,如同一群赴宴的贵族那般,神情冷漠,旁若无人地享用着这一场饕餮盛宴,时不时的还会停下来,出神的眺望一会儿远处的雪山。 或者,歪着粗壮的脖子,冷冷的瞥一眼、不远处的那几名吃肉喝酒的匈奴人,和几名狗腿子般忙碌的羌人。 以及,那名脸色苍白、甚为瘦弱的少年:汉家子,杨川。 他低眉垂眼地忙碌着,劈柴,喂马,背水,将遗落在草丛中的牛粪捡回来,整齐的码放在主人家的帐篷旁边,沉默得如同一块石头。 是的,他只能沉默。 哪怕木桩上被处死的那个人,在前天晚上偷偷塞给他几块盐巴、一块熟羊肉,并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杨川。 可有什么用呢? 他毕竟才十二岁,这几年下来,无论在私底下如何拼命地‘锻炼身体’,他的胳膊腿儿却始终像几根豆芽菜,唯一的强项就是攀岩和爬树。 对了,他奔跑时也极快。 也就是说,如今的杨川,不过是一个灵活的奴隶…… …… 弱小是原罪。 匈奴人惩罚一个做饭的奴隶,不过是为了敲打羌人而已,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就是不知道,下一个倒霉蛋会是谁? 为了避免成为下一个倒霉蛋,杨川负着差不多跟他一样高的背篓,假装在草丛中寻找散落的牛粪,不动声色地向远处走去。 “丹木吉,你们羌人的羊肉很是肥美,你们的盐巴也很白,但为什么羊肉不好吃?” “难道,你们白羊部落想投靠汉人?” “莫非,你想坐在那根木桩上?” “尊贵的十夫长大人,我们的厨子死了……要不,我送几名肥美的羌女过来?” “……” 匈奴人与羌人的对话隐约传来,杨川心中一阵幸灾乐祸。 这些羌人本来还算凶猛,在草原上差不多能算得上是一群鬣狗,经常在陇西一带出没,大肆劫掠汉人的粮食、人口和牲畜。 可是,自打他们大举西迁并投靠匈奴人以后,很快就变成了一群羊,任人宰割,享受着匈奴人的鞭子、刀子和羞辱。 不得不说,这也算是报应吧? 想象着那个该死的丹木吉头人,此刻应该汗出如浆、以头杵地,用他们白羊部落的妇人消除匈奴人的怒火,杨川的心里头就觉得有些暗爽。 ‘狗咬狗,两嘴毛。’ ‘不对,匈奴人自称是狼日哈的,羌人则是羊日哈的,这还不算是狗咬狗。’ ‘说到底,还是狼吃羊……’ 就在他暗暗思忖之际,突然,他觉得后背的寒毛倒竖了起来,似乎被人给盯上了。 “那是一个汉人崽子?” 一名十分壮硕的匈奴人指着杨川的背影,大声笑道:“丹木吉头人,既然你们部落有汉人奴隶,为什么不让他给你当厨子? 你可要知道,就连咱们匈奴人的王,都喜欢吃汉人厨子煮的牛羊肉呢!” 杨川暗骂一声,想要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偏生还不能太过明显,只能继续不动声色的寻找着牛粪,慢吞吞地向前走着…… “站住!” 就在此时,一名羌人大声喝道:“那个汉人崽子,还不滚过来!” 杨川心头一突,脸上却丝毫没有变化,一副木讷的样子,手底下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将一团湿淋淋的牛粪捡起来,顺手丢进背篓。 然后,继续在草丛中搜寻着,对羌人的呼喝,恍若未闻。 穿越过来这几年,他在人前从未开口说过话,假装自己是一个哑巴,但匈奴人、羌人们诘屈聱牙的语言,却基本上学了个七七八八。 而他最想学的汉人语言,反倒没有学到几句。 因为,在这遥远的蛮荒之地,他从未见过任何一个汉人,致使他到现在都没搞清楚,眼下的中原皇帝是哪个…… “还不给我站住!” 丹木吉头人厉声呵斥着,大踏步追了过来,劈手揪住杨川乱蓬蓬的头发,狞笑道:“该死的汉人崽子,我知道你是一个哑巴,难道耳朵也聋了不成?” “还不过去拜见尊贵的十夫长大人!” 说话间,丹木吉头人手上使力,直接将杨川摔出去七八步,背篓里的牛粪泼洒一地,臭不可闻。 杨川从地上爬起来,一脸的人畜无害,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对,就是你!”丹木吉凶狠地用匈奴话叱骂一句,“走,十夫长大人有话要问你!” 杨川慢吞吞的走过去,低眉垂首,犹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你是汉人?会不会煮羊肉?”匈奴人十夫长上下打量着眼前瘦弱的少年,脸上的失望之色就十分的明显。 杨川默默点头,心中腹诽不已:‘老子不仅会煮羊肉,还会做全羊宴……’ “去,宰一只羊羔子煮了,如果不好吃,你就去死。”匈奴人指着不远处的木桩,冷声说道:“你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杨川转首看去,心中一阵恶寒。 饱餐一顿的秃鹫们飞走了。 歪歪扭扭的木桩上,那个异族奴隶的躯体,只剩下一具凄惨的骨头架子,两只空洞的眼眶凝视着明晃晃的太阳,专注、冷漠而坦然…… 第二章 大汉使者 穿越前,作为一名国家地质勘探队合格的……厨师,野外求生技能自然不差;当然,杨川最引以为傲的手艺,自然便是烧菜做饭。 无论是独具特色的西北牛羊肉、各种面食,还是所谓的鲁、川、粤、苏、闽、浙、湘、徽等八大菜系,他基本上都会亿点点。 所以,煮一锅肥美可口的羊羔肉,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难度。 如果条件允许,他甚至还能做出一顿像模像样的全羊宴,爆炒羊肚,椒盐羊肝,干煸油肠,胡辣羊蹄,蒸碗羊羔肉,黄焖羊肉,都曾是他的拿手好菜。 杨川也相信,身上的那几包‘佐料’足以毒杀几百头牛。 可问题是,这些匈奴人纯粹就是来找茬的,借机敲打、威吓羌人,根本不是因为那名奴隶煮的羊肉不好吃才处死的! 另外,就算他毒杀这几名匈奴人,之后该怎么办? 羌人在匈奴人面前卑躬屈膝,比羊羔子还腼腆、温驯,可是,当他们面对比自己弱小的同类时,则显得更加凶残。 他们在惩罚奴隶时,往往会爆发出惊人的想象力,譬如,将滚烫的羊油滴在奴隶的眼球上、耳朵里…… 像所有的弱者一样,羌人不喜欢痛苦和死亡,所以,他们就喜欢看着别人在痛苦中死亡。 杨川看一眼远处的大雪山,暗叹一口气。 一个十二岁的厨子,能干什么呢? 他将一只没结婚的小肥羊剥洗干净,先用清水浸泡着,便提着斧子走进一片小树林,砍了一截新鲜松木,又在草原上采挖了一些野菜。 炖羊肉时,在锅里搁一截新鲜松木,是肉香汤鲜的关键;野韭菜花、薤白(野蒜)、沙葱是重要配料。 而一把新鲜的芫荽(yansui),则是羊肉的灵魂…… …… 当杨川回来时,几名匈奴人已经钻进了帐篷,正与羌女们肉搏,这是他们的责任,也是义务,作为草原上最为彪悍的男人,有权力在别人的土地上播下自己的种。 丹木吉头人站在一座帐篷门口,双手拢在羊皮袍子里,目光有些阴沉:“汉人崽子,你别想着耍什么花样儿,要是煮不出好吃的羊肉,我保证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对于丹木吉的威胁,杨川恍若未闻。 在他的眼里,这个嘴唇青紫、眼球上布满血丝的羌人,其实就是一个死人。 这是第七个还是第八个了? 杨川不想莫名其妙的送掉小命,所以,这几年下来,那些曾经威胁、欺凌过他的羌人,都莫名其妙地死掉了。 乌头碱是个好东西,药效比较慢,但持续时间很长,会麻痹人的神经中枢,让人的心跳加速、视线模糊,情绪变得暴躁不安…… 听着帐篷里,那些羌女们在匈奴人的驰骋下,发出羊羔子一般的叫声。 杨川略微有些遗憾。 因为之前的那些羊肉不好吃,故而,匈奴人并未吞下足够分量的毒药,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那就,再加一点分量吧。 大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羊肉七八成熟,该放盐了。 这一步十分重要,是保证牛羊肉软烂爽口、肥而不腻、瘦而不柴的关键,曾经是后世一些大厨的不传之秘。 杨川将野韭菜花捣成糊糊,往里面撒了一些青盐腌制起来,又将薤白、沙葱、芫荽切成细末备用,刚打算往肉汤里再加一些‘乌头粉’,便感觉脚下一阵轻微颤动。 骑兵? 果然,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几名胡天海地的匈奴人从帐篷里奔出来,只用了三五个呼吸,便整理好自己的羊皮袍子,抽刀在手:“西南方向三百骑,不是我们匈奴人的骑兵!” “丹木吉,怎么回事?” 果然是草原霸主,就是这一下便能看出,这些匈奴人才是天生的战士。 “诸位不用紧张,是我们部落的勇士回来啦。” 丹木吉向远处张望几眼,转头笑道:“那些该死的大月氏、安息商人总想着要绕开我们,将他们的香料、宝石偷运到中原去,换取汉人的丝绸。 所以,我便派部落的勇士拦路抢劫,哈哈哈……” …… 在没有战斗时,匈奴人的骑兵行动迟缓、木讷,就是一些毫不起眼的牧羊人,看上去一点都不凶恶。 甚至,还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敦厚感。 他们会邀请陌生人吃肉,喝酒,跳舞,唱歌,还会邀请那些异族年轻人走进帐篷,与自己的母亲、妻女共度良宵。 所以,他们鄙视羌人。 因为这些羌人勇士太骚包了。 明明是一群腼腆的羊羔子,可是,当他们翻身上马后,却会立刻将自己想象成一群战无不胜的草原狼,即便是在平常放牧时,也会抽风般的策马狂奔。 看着三百骑兵狂飙而至,匈奴十夫长面露讥笑:“丹木吉,这便是你们的勇士?” “是的,尊贵的十夫长大人,”丹木吉恭谨的说道,“他们也是你们匈奴人的勇士,只要有所需,定当为走狗!” 匈奴十夫长微微点头:“宰杀十五只羊,赏。” 丹木吉应诺一声,大声喊道:“尊贵的匈奴大人传令,宰杀十五只肥羊,赏赐我们的勇士!” 三百骑兵看见那几名匈奴人后,本来很是紧张,翻身下马后规规矩矩的站在远处,此刻听到有肉吃,登时爆发出一片欢呼之声。 “丹木吉族长,我们有一份重礼,可以献给尊贵的匈奴大人!”一名羌人勇士大声说道。 “什么重礼?”丹木吉眉头微皱。 “我们抓到一个汉人使者,”另外一名羌人勇士笑道,“还有整整五十驮好东西,有香料、宝石……对了族长,还有十三个安息女奴!” 汉人使者? 听到‘汉人使者’几个字后,不仅丹木吉、匈奴人脸色大变,就连不远处正在默默炖肉的杨川也是一阵心情激荡。 困在遥远的昆仑山下五六年,这是他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当然,也可能是最坏的消息…… “你们抓了一个汉人使者?”匈奴十夫长沉声问道。 “是的,尊贵的十夫长大人。”一名羌人勇士得意的一挥手,很快的,便有两个鼻青脸肿的中年汉子被推了过来。 一个是汉人,高而瘦,面容清癯;另一个却是匈奴人,身长九尺有余,犹如半截乌几麻黑的铁塔。 一名羌人勇士快步上前,将一根八尺长、有金银箍圈的竹竿递给匈奴十夫长:“大人请看,这应该便是汉人使者的信物吧?瞧瞧,这上面还挂着三截牦牛的尾巴呢。” 匈奴十夫长接过那根‘竹竿’,面露一抹茫然之色。 在羌人面前他是主子,而实际上,在匈奴人里面,他一个小小的十夫长身份低微,根本就没见过什么汉人使者,遑论这种代表汉人皇帝的‘信物’了…… 杨川却一眼就认出,那便是‘节旄(mao)’! 以竹为主,柄长八尺(约一米八左右),以牦牛尾其眊三重……司马迁在他的《史记》中就写得十分明白。 那么,这位大汉使者会是谁呢? 张骞?傅介子?苏武?班超? “匈奴人?你们是休屠王的手下,还是浑邪王的手下?” 就在杨川沉思之际,那名汉人却开口说话了,竟是一口流畅的匈奴话:“我乃大汉使者张骞,尔等休要放肆,还不恭送大国上使去见你们的王!” 原来是博望侯张骞。 只见他披头散发、鼻青脸肿,显然在此前已然吃了不少羌人的苦头,此刻却依然昂首挺胸,义正辞严,一开口就对匈奴人大加斥责,对眼前危机和个人生死毫不在意。 杨川只觉得心头一阵激荡,滚滚热泪忍不住便要涌出眼眶:汉武大帝,卫青,霍去病,张骞,李广,赵破奴,司马迁,苏武…… 都是大汉好儿郎! 杨川深吸一口气,收摄心神,开始重新思量、推敲自己的计划:准备了一桌饭,却突然多了三百多客人,想要一网打尽…… 似乎有点不现实? 第三章 清汤羊肉 强者之所以是强者,必有其自己的一套逻辑和处事方式,就比如眼下的匈奴人和羌人,两者之间的差距还真是有些令人意外。 当张骞亮明自己‘大汉使者’的身份时,一名羌人勇士扑上去,照着他的鼻子就是一拳,口中骂骂咧咧的斥道:“狗东西,在匈奴大人面前,摆什么威风!” 而另一名羌人勇士,则抽出鞭子,在张骞的头脸上使劲抽了几下,转身对着匈奴人谄笑道:“尊贵的大人,这些该死的汉人都是贱骨头,不打不老实……” 不料,那几名匈奴人却生气了。 “猛虎陷入沙子,鬣狗才敢欺负它,雄鹰折了翅膀,乌鸦才会呱噪不休。” 匈奴十夫长脸色阴沉,指着两名羌人勇士骂道:“你们羌人,为什么会被汉人赶到鸟不拉屎的高原上去啃沙子?为什么背井离乡到西域来吃草?如果你们骑在马背上,就敢称自己是英雄。 那好,他们是两个人,你们也是两个人,就来一场公平的战斗吧。 一对一,谁输了,谁就去死!” 刷刷两声。 匈奴十夫长割断张骞、堂邑父身上的羊毛绳子,不顾那两名羌人哀求的目光,将两把弯刀丢在地上:“汉国使者,请!” 张骞活动活动筋骨,抹一把头脸上的血污,淡然笑道:“杀狗焉用刀?” 他将两把弯刀踢到羌人勇士脚下:“捡起来,待某家杀汝。” 那两名羌人面面相觑。 对于张骞战力,他二人似乎有些忌惮,可如今在匈奴人面前又骑虎难下,只能乖乖捡起那两把刀子。 两名羌人对视一眼,齐声暴喝,两把弯刀骤然拔出,如同两道匹练迳直砍向张骞。 这分明就是偷袭! 匈奴人的脸上,显出一抹鄙夷之色。 而在不远处炖肉的‘厨子杨川’,则猛地吃了一惊,不由得为张骞捏了一把汗…… ‘麻蛋,羌人不讲武德啊!’ “来得好!” 张骞哈哈长笑,须发皆张,猛地向左前方跨出一大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两把弯刀的劈砍,轻飘飘挥出一拳。 随着一声闷响,那一拳狠狠的击在一名羌人的肋下,发出骨头碎裂的轻响。 然后,他劈手抓住那羌人乱蓬蓬的头发,便如提着一件人形兵刃,大踏步的追上另外一名羌人,劈头盖脸的砸了下去。 两声惨号,几声闷响。 不到三五个呼吸,两名羌人勇士便横尸当场,这几下兔起鹘落的打斗,让围观的人都快喘不过气来,直到张骞随手擦掉手上的血迹,理一理略显凌乱的发丝,方才爆发出一声‘好’…… 尤其是杨川,一颗小心脏,都快挤出嗓子眼了。 大汉的文官、这么能打? 那么,卫青、霍去病、李广等武将,该有多能打啊? 眼瞅着张骞、堂邑父二人,被匈奴人客客气气的邀请进了帐篷,杨川激动的心情也渐渐平息下来,开始为接下来的晚餐而发愁。 备了一桌席,全村人都来了。 看来,一顿手抓羊肉还不行,至少得换成清汤羊肉,既要杀人于无形,还不能连带着将张骞、堂邑父两个自己人放翻,对杨川来说,还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 这一顿饭,就吃得十分诡异。 明明是俘虏的大汉使者张骞居中而坐,与随侍一旁的仆从堂邑父谈笑风生,浑不在意的吃着手抓羊肉,就像他们才是这场宴会的主人; 匈奴人和狗腿子丹木吉,却分别坐在左右下首,脸色阴沉,对眼前的美食似乎没什么兴趣。 帐篷外面,三百多名羌人勇士围坐一大圈,大口撕嚼着二三成熟、血水未干的羊肉,嘴角、下巴、胡须上沾满了油脂和血污,简直就是一群野人。 而那些胡商和十三名安息女奴,则被羊毛绳子栓在一起,蹲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瑟瑟发抖。 日影偏西,黄昏将近。 厨子杨川忙得不可开交,劈柴烧水,不断的将大卸八块的羊肉丢进大鼎里,任凭那些野蛮的羌人勇士自行捞取。 几大包乌头粉末撒下去,却连一个人都没毒翻,这让他不得不心生疑虑:‘乌头碱的毒性毋庸置疑,难道说,这些人的体质比牛马的还要好?’ 可惜,如此鲜美的羊汤,竟无一人饮用! 还是肉太多了啊。 杨川暗叹一口气,趁人不注意,将鼎中的几大块羊肉提出来,随手丢在一堆干牛粪里,并用劈柴等物遮掩起来。 幸好他年纪幼小,身形瘦弱,羌人们根本就没将其放在眼里,这才给了他可乘之机。 杨川将所有的芫荽、沙葱、野韭菜花、野蒜剁成细末,一股脑儿的撒进两口大鼎里,顺便又添了几大桶凉水、两大包乌头粉…… 然后,他便提着满满一陶罐羊汤,走进了丹木吉头人的帐篷。 “羊肉吃完了?为什么只有汤?” 丹木吉用一把木瓢在陶罐中胡乱搅动几下,皱眉斥道:“十五只肥羊这么快就吃完了?尊贵的匈奴大人要吃肉,不喝汤,还不快去端肉!” 其实,闻着鲜美无比的羊肉清汤,这位羌人头领早已食指大动,此刻的一番训斥,不过是在讨好匈奴人而已。 果然,他话锋一转,笑道:“不过,如此鲜美的肉汤,倒也难得一见……去吧,先让几位匈奴大人品尝品尝。” 杨川温驯的走到匈奴十夫长面前,单膝跪地,以羌人待客时的最高礼敬方式,将陶罐双手捧起来顶在头上。 十夫长哈哈大笑,伸手舀了一大瓢白生生、绿莹莹、香喷喷的羊肉汤,浅喝一小口。 渐渐的,他的脸色变得精彩起来:“汉人小厨子,手艺不错啊!” 言毕,他一口气喝了两大瓢羊汤,这才惬意的打了一个饱嗝,伸手抹一把湿淋淋的大嘴笑道:“明天跟我回去,专门给咱们大王煮羊肉,保你一生富足!” 此言一出,羌人羡慕无比,居中而坐的张骞却冷哼一声,斥道:“无耻小儿!” 杨川神情木讷。 他伺候着让帐篷里所有的匈奴人、羌人都喝了羊汤,这才直起身来,慢吞吞的向帐篷外面走去。 听了张骞的一句叱骂,他的心里竟莫名的有些温暖:‘原来,大汉的语言是这个样子?略带关中、蜀中口音的河南话?’ 杨川不能肯定。 但有一点令他甚为欣慰:自己所熟悉的天水、陇西方言,基本的沟通没问题…… “你,站住!” 匈奴十夫长突然开口说话,让杨川的心头一阵悸动,背后的寒毛莫名的便竖了起来。 第四章 让心跳一会儿 匈奴十夫长缓缓起身,目光幽幽的盯着张骞:“如此鲜美的肉汤,汉国使者不品尝一口?” 杨川停下脚步,神色木然的看一眼匈奴十夫长,再看一眼张骞。 他发现这个匈奴人差不多快完蛋了,嘴唇青紫得厉害,眼球已然开始充血,活脱脱就是一只择人而噬的野狼。 至于大名鼎鼎的张骞,此刻已然换上了一袭黑色麻衣,又高又瘦,在一顶高峨冠带的映衬下,倒也颇有几分儒雅、豪迈之气。 唯一让杨川愕然的,便是张骞好像穿的是开裆裤…… 张骞淡然说道:“汤来。” “去,”十夫长一摆手,“给汉国使者进汤。” 杨川心中一阵腹诽,这一罐羊汤里的乌头碱足以毒杀五头牛…… 他将陶罐放在地上,伸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对着匈奴十夫长躬身施礼,却对着张骞、堂邑父吐了一口唾沫。 然后,提起陶罐,直接摔了个稀巴烂。 所有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张骞,脸色铁青,‘啪’的一拍案几,斥道:“竖子无礼!” 匈奴人和羌人头领则一脸愕然,看一眼愤怒的张骞、堂邑父,再看一眼人畜无害的杨川,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瞧瞧,这就是汉人,最喜欢跟自己人撕咬,哈哈哈!” 匈奴十夫长心情舒畅,大手一挥:“丹木吉,让你们年轻的妇人进来吧,唱歌,跳舞,敬酒助兴!” 丹木吉头人哈哈大笑,美滋滋的走出帐篷。 看得出来,匈奴人的心情不错,这一次的‘夏粮’应该可以少缴几百头牛羊马匹吧?说不得,这个该死的汉人小崽子多少还有点用处…… 很快的,十几名羌女走进帐篷。 她们温驯得像一群羊羔子,一进门就开始唱羌人的‘祝酒歌’,两人一组,一人敬酒,一人抓起匈奴人的大手塞进羊皮袍子里帮他们暖手。 甚至,就连张骞、堂邑父二人身边,也被安排了四名年轻的羌女。 杨川不经意的发现,张骞虽然还在生气,但也没有拒绝羌女的侍奉,几乎酒到必干,塞在羌女怀中的大手似乎还抓捏了几下…… …… 帐篷里莺歌燕舞,酒肉飘香。 杨川悄然走出帐篷,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一次赌对了。’ 之前两名羌人勇士侮辱张骞,被匈奴人逼着让人给活活打死了,他反复思量、推敲,并经过一番甚为严密的心理学预判和反预判推理,觉得让他这个汉人小子挑衅大汉使者,不但没有任何风险,反而会彻底消除匈奴人的戒备之心。 当然,即便匈奴人当场翻脸,他其实还准备了后手…… 回到锅灶旁边,看一眼炖肉的大鼎,杨川惊喜的发现羊汤少了很多,有几名羌人勇士站在大鼎边舀着喝汤。 应该还有人没喝汤。 杨川走到一名羌人勇士身边,指一指丹木吉头人的帐篷,指一指天空,又指了指远处那十三名瑟瑟发抖的安息女奴。 然后,他提过来一个陶罐,开始往里面舀汤。 那名羌人勇士颇为疑惑,抬头看了一眼黛青色的天空,转头看着那些可怜的安息女奴,似乎明白了什么:“丹木吉头人、要她们给我们敬酒?” 让异族女奴敬酒,这是一种恩赏,也是一种荣耀。 杨川摇摇头,将满满一罐羊汤递给羌人勇士,摆出一个敬酒的动作,便面无表情的开始往另外一只陶罐中舀汤。 哑巴自有哑巴的好处。 羌人勇士的脑子的确很好使,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转头大喊一声:“你你你,你们几个过来帮忙。” 七八名羌人勇士走过来,自己动手,将七八个陶罐装满羊汤;另外几名羌人则大踏步的走过去,解开十三名安息女奴手脚上的羊毛绳子。 于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宴会开始了。 安息女奴很恐惧,但她们很聪明,十个人手提陶罐,一边唱着欢快的安息‘祝酒歌’,一边摆动着妖娆的腰肢给羌人勇士们‘敬汤’。 合着欢乐明快的歌声,剩下的三名安息女奴拍打着羊皮鼓,摇动手腕、脚腕上的金色小铃铛,开始如痴如醉的舞蹈。 扭腰掰胯,极尽妖娆。 为了增加气氛,杨川不动声色的抱来几大捆木头、松枝,点燃了篝火。 于是,附近那些羌人纷纷走出帐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加入了这场令人难以忘怀的狂欢,大口喝着鲜美的肉汤,翩翩起舞…… …… 乌头碱可以让心跳加速,那就让心跳得更快一些。 杨川混在人群中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几乎所有的羌人都喝到了羊汤……他终于放心了。 杨川悄然离开了羌人们的营地,并顺手带走了木桩上那名奴隶的骸骨。 亡者为大,入土为安。 毕竟,在这近乎蛮荒之地,这是唯一一个对他释放善意的人,自然不能令他曝尸荒野。 穿越过来这几年,苦于自己年纪幼小,体格瘦弱,很多事情只能隐忍不发,这种感觉就很让他难受。 当然,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杨川其实做了很多准备和后手。 当年,他跟随勘探队走南闯北,光是耳濡目染,就学到不少关于钻地挖山、看龙点穴的本事,没想到如今帮了大忙。 比如这条地下河道,可通向十几里外的一条峡谷,便是他为自己准备的逃生通道之一。 只可惜,事起仓促…… 将近一个时辰后,杨川终于来到暗河的出口。 在出口处,他侧耳倾听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才动手搬开几块石头,小心翼翼的走出来。 这条峡谷狭窄而幽深,两面山壁上密林丛生,出口位置却是一片甚为广袤的海子,在没有船只和渔夫的塔里木河流域,差不多就是一处绝佳的隐秘之地。 当然,也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山高林密,人迹罕至,且有一大片淡水湖,让这条昆仑山北麓的小峡谷成了鸟兽们的天堂。 岩羊、麋鹿、野猪的白色骨架随处可见,湖边浅滩上的那些野兽爪痕,足足有狗头大小,应该是老虎留下来的……吧? 杨川快步走到一处石壁下,将一罐‘臭火油’取出来,点燃一大堆火,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野兽畏火怕光,至少今夜是安全的。 臭火油,其实就是后世的石油。 这种东西在塔里木河流域很常见,在不少低洼处的盐碱滩、湿地和湖面上,都能看到一层黑色的油污,西域人称之为‘臭火油’,往往对其避之不及。 因为,臭火油燃烧时的气味,实在有些令人难以忍受。 但对杨川来说,这种曾经十分反感的、熟悉的气味,却令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平静,让他终于摆脱对蛮族世界的绝望和恐惧。 所以,这几年时间,他陆续收集了好多,都被他用陶罐保存起来,分别藏在好几个地方。 在距离火堆不远处挖了一个坑,杨川先将那具骸骨埋葬入土中,并在小小的土丘上堆满了石头,这才开始干活。 工具很简陋,但很齐全,斧头,锯子,羊毛绳子等一应俱全。 他砍了一些红柳树,在不远处又点燃了两大堆火,便开始伐木,搬石头,打算先给自己修筑一个安全避难所再说…… 第五章 天堂与地狱 忙碌了整整一夜,黎明时分,一个简易的避难所搭建完成了。 两层碗口粗的松木墙壁、屋顶,在外面堆上三四尺厚的石头、泥沙,就算是来几只棕熊……估计才能撼动吧? 而且,就算来一群棕熊也不怕。 因为,杨川将自己的这间避难所修筑在地下暗河的出口位置,实在不行,他完全可以躲进地下,用石头将入口封死。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其实是人类,而非野兽。 躺在温暖舒适的木石小房子里,听着外面啾啾的鸟虫鸣叫之声,以及峡谷深处传来的一声声野狼的嚎叫,杨川感到一阵莫名的温馨。 ‘不知道那些匈奴人、羌人都死了没有?’ ‘张骞、堂邑父怎么样了?’ 闻着松脂的清香,啃着熟羊肉,忙碌了一夜的杨川终于扛不住了:‘管他呢,人家都是大人物,应该能够应付过来吧?’ 在简陋的木床上,他裹着一张羊皮,沉沉睡去…… …… 这一觉睡了足足五六个时辰,直到傍晚时分,杨川方才悠悠醒转。 峡谷里安静的出奇,就连鸟啼虫鸣之声也听不到,这让他感觉到一丝不安:‘看来,是来猛兽了。’ 他悄悄起身,透过避难所的瞭望口向外张望,果然看到一只五尺有余、皮毛灰白、浑身布满黑色点斑和黑环的‘大猫’,正带着两只呆萌的小崽子,在不远处的溪流间嬉戏玩耍。 老虎?豹子?还是……雪豹? 仔细观察片刻,杨川十分肯定,这是雪豹。 雪山之王。 在天山、昆仑山脉和祁连山一带的草原上,有很多关于雪豹的传说和故事,牧人们一致认为,雪豹是雪山的主宰,冰雪的精灵。 所以,就算有雪豹在凛冬季节偷吃牛羊,大多数牧人们不但不生气,反而会十分感激,认为这是神灵对自家牛羊牲口的垂怜…… 据说,被称为‘雪山之王’的雪豹,是唯一不曾攻击过人类的大型凶兽。 即便如此,杨川却还是有些担心。 毕竟,这家伙可是连狼群、鬣狗都不敢轻易挑衅的存在,谁知道那些传闻是真是假…… 睡了整整一天,他的肚子早就‘咕咕’作响,便干脆一边向外张望着,一边取出一块熟羊肉慢慢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冷却后的手抓羊肉在香气、口感等方面,都不如刚出锅时好吃,却也另有一番滋味,依然算得上是一道极品美食。 可惜没有椒盐、香醋、芝麻酱和蒜泥…… 突然,一只小雪豹停下玩耍,仰着头,在空气中不停的吸着鼻子,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 然后,它竟然像小狗一样,迳直来到杨川的避难所……的瞭望口处,使劲吸了几下鼻子,很认真的向里面窥视。 于是,一人一幼兽的目光,相遇了。 这是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杨川愣了好一阵子,方才反应过来,这小家伙应该是肚子饿了,循着手抓羊肉的香气寻过来的吧? 他迅速确认一遍自己是安全的,便干脆将一根羊肋条慢慢伸了出去,并对眼前这只萌呆萌呆的小家伙眨了眨眼睛,尽量表现出自己的善意…… 小雪豹吃了一惊。 它猛的向旁边跳开两步,然后,警惕而认真的看着眼前的一截羊肋条,它转头看一眼雪豹妈妈和妹妹,突然叫唤了一声。 杨川差点笑出了声:‘小雪豹的叫声,竟然如婴儿在护食……’ 奶凶奶凶的,可爱极了。 雪豹妈妈和另一只小雪豹过来了,它们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一根羊肋条,在石头上跳来跳去,轻盈得没有丝毫声音发出。 杨川注意到,雪豹妈妈毛茸茸的尾巴足有四尺多,差不多跟它修长的体型一样长。 双方僵持了一盏茶工夫。 终于,一只小雪豹挡不住美食的诱惑,试探着在羊肉上舔舐一下,旋即,便如受惊的小猫一般飞跃出去好几尺。 然后,侧头想了想,似乎在回味食物的滋味。 雪豹妈妈和另一只小雪豹也忍不住上前,各自舔舐一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色已然黯淡下来,小木屋里一团漆黑,三只雪豹终于开始进食。 一根肥美鲜香的羊肋条,转眼间便被啃成了光骨头。 他试探着又塞出去一根。 这一次很顺利,一只小雪豹直接叼走那根羊骨头,在妈妈的眼前晃悠着,极尽炫耀之能。 看着雪豹一家子温馨的进食场景,杨川满心欢喜,干脆将自己两三天的食物,源源不断的送出去,浑然忘却自己其实才是最需要喂食的弱者…… …… 一个多时辰后,杨川通过地下河道,悄然回到羌人的营地。 他得回去搞点食物,顺便看一看,张骞、堂邑父一行人逃走了没有。 至于说跟随这位大人物返回大汉帝国……说实话,他原本就有这个打算,却又担心自己回去后,摆脱不了当奴隶的命运。 所以,他多少有些纠结。 秦汉律法一脉相承,对于没有财产、土地和清白户籍的人,差不多就是奴隶、野人、刑徒、戍卒这几种命运。 与其回去给自己人当奴隶,还不如暂时躲在这异域他乡,猥琐发育…… 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他很快就来到丹木吉头人家附近的那片山坡上。 然后,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丹木吉头人的帐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堆十分壮观的篝火,木头、牛粪和树枝堆积起来,猩红色的火焰飚起来足足有三四丈高。 杨川发现,火堆里摆放整齐的,全是尸体,足足有三四百具,应该都是昨夜喝过羊汤的人?怪不得空气中有一股难闻的烧烤味儿。 一群羌人跪伏在地上,五体投地。 一名披头散发的老祭司,一手持刀,一手举着人皮鼓,正在那里又跳又唱,念念有词,脸上被割了好几刀,满脸都是令人恶心的血污。 杨川知道,这个老怪物便是羌人白羊部落的大祭司,也是丹木吉头人的亲叔叔。 部落里所有的羌女到了十二岁,都要送到他的帐篷里去检查身子,防止有阴邪鬼物祸害部落的牛羊,据说就连他的侄女、孙女、外孙女都不例外…… 至于那些所谓的勇士和老弱妇孺,说到底,其实都是丹木吉头人家的奴隶,平常替主人放羊牧马,战时替主人卖命打仗,所有人的妻女,随时都可能被送进主人家的帐篷。 杨川痛恨这个部落。 或者说,他痛恨这个比万恶的旧社会还要操蛋的……奴隶制,游牧部落! 在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杨川看见了张骞、堂邑父、安息商人,以及那十三名可怜的安息女奴。 他们被剥掉所有的衣物,用羊毛绳子绑在两根木杠上,神情沮丧,看着眼前那几十根削尖一头的木桩,每一个人的眼底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就连张骞、堂邑父二人,也不例外。 看着脸色煞白、垂头丧气的张骞,杨川莫名的有些失落,心中暗道:‘大名鼎鼎的博望侯,竟然也会畏惧真正的死亡……’ 第六章 一锅烩? 正常情况下,羌人部落的葬仪简单而粗暴,无非就是将亡者剁成几大块,随意扔在地上,任凭秃鹫们撕扯成碎片吞入腹中。 但是这一次却是一个意外。 显然,他们被这种没有任何伤痕、毫无征兆的死亡方式吓坏了,所以,不得不请大祭司出面,安抚一下人心,顺便再将给部落带来厄运的人全部处死…… …… 杨川在暗中观察一番,发现情况有些不妙。 因为这一次死的人实在太多,羌人白羊部落剩下的人差不多都赶来了,黑压压的一大片,至少有三五百人,虽然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 ‘怪不得张骞、堂邑父一行人没有逃脱……’ 杨川迅速做出决断。 他悄然返回小树林,在一棵红柳树丛中挖出两只陶罐,快步穿过两道沟坎,摸进羌人的马厩。 自从白羊部投靠匈奴人以后,他们的马匹和牛便成了公共财产,马厩和牛圈,往往就在部落头人家的帐篷附近,实际上等于是在帮助匈奴人养马、喂牛。 至于普通牧人家庭,只能拥有一群羊而已。 如此一来,羌人部落的实力必然遭受重创,但谁让人家匈奴人的骑兵厉害呢。 这也给杨川的计划提供了方便。 他先摸进马厩,将一罐‘臭火油’尽数涂抹在一匹匹战马身上,并往上面撒了一些干草碎屑。 然后点了一把火。 数百匹骏马登时便炸圈了,疯狂嘶鸣着、踢咬着,一圈甚为坚固的木头栅栏根本就扛不住,三五个呼吸后便被冲开几个大豁口。 本来,只有一百多匹战马的身上被涂抹了‘臭火油’,可是,当火光起来的那一瞬间,其他所有的马匹都疯了。 火焰冲天,战马哀鸣。 正在举行葬仪的羌人们愕然回首,看着四散狂奔的马群,一时间竟没人开口说话,只是直愣愣的瞅着发呆。 那些战马……其实都是匈奴人的,每一匹马的屁股上,都有匈奴人的烙印。 这下完蛋了! 匈奴人说过,少一匹战马,就必须要及时补充,否则,就用十颗羌人的头颅顶替…… “快快快,将那些受惊的战马都追回来!” 就在此时,大祭司也顾不得跳大神了,他急吼吼的大声呵斥:“所有的勇士……不不不,所有的男人、妇人,只要能骑马骑牛的,都去收拢马匹!” “追回一匹马,赏赐十只母羊!” 这个老畜生的声音里,满是惊慌与绝望。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追不回战马,匈奴人第一个要弄死的,便是他这个老神棍…… 几十名羌人怒吼着,翻身上马,率先向远处的马群追去。 一些老牧人、半大孩子和年轻妇人,则快步向山坡下的牛圈跑去,没有战马,他们就只能骑着牛去追逐了。 不料,正当他们堪堪奔到山脚下时,牛圈方向火光大起,一千多头牛跟那些战马一样,竟然也炸圈了。 蹄声隆隆,大地震颤。 一千多头发狂的野牛,比几百匹战马还要恐怖,简直就是几股令人心悸的飓风,将几十名试图上前阻拦的羌人直接湮没,踩成了一滩烂泥。 这一下,白羊部落的人彻底懵了。 老祭司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喃喃低语,也不知道是在诅咒还是祈祷:“完了,我们白羊部落完蛋了……” “快,所有的人都去收拢马匹和牛!” “天啊,这是哪个贱人身上的阴邪鬼物没有清除干净,才给我们白羊部带来灾祸……” …… 趁着混乱,杨川再次回到山坡上,悄然贴近张骞,低声道:“大人莫要声张,我来救你们逃走。” 正伸着脖子向山下眺望的张骞,猛然回首,却发现说话的,竟是那名被自己叱骂过的瘦弱少年:“汝是何人?” “汉人。” 说话间,杨川割断羊毛绳子,并顺手将刀子递给张骞:“先将那个羌人祭司杀掉,然后,到东南方向的那片树林汇合,我带你们躲避几日。” 言毕,他转身就跑。 开玩笑,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岂是他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所能掺和的?绳子都给你割断了,连一个老神棍都杀不死,只能怪你没本事。 张骞迷迷瞪瞪的接过刀子,心中一阵茫然。 原本,他已做好了‘拜天’的准备,结果,先是羌人的马厩和牛圈起火,紧接着又冒出来一个汉人少年割断了绳子…… 显然,之前的两把大火,应该都是这少年所放。 当然,这种莫名的恍惚只持续了一两个呼吸,张骞毕竟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只是转念间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想明白了。 他快速行动起来,割断所有人的绳子,将大家解救出来,低声喝令:“除了堂邑父,其他所有人,全部逃到东南方向的小树林里,有自己人接应!” 然后,他顺手将刀子递给堂邑父:“你去刺杀羌人大祭司,我再制造一点混乱。” 所有人都行动起来。 不过,那三十几名大月氏、安息商人,和那十三名安息女奴,却没有任何一人先行逃离,而是就地取材,迅速找到一些长矛、标枪、棍棒等物,直接向羌人大祭司和所剩无几的羌人冲杀过去。 他们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一支羌人完蛋了。 张骞、堂邑父二人见状,也只好快步冲杀过去…… …… 躲在远处的杨川,亲眼目睹了这一场‘厮杀’的全过程:冲上去,用棍棒打晕,戳死;用棍棒打晕,戳死;然后,剥掉其身上的羊皮袍子,再将尸身挑进火堆里。 那些安息商人和女奴,实在太彪悍了。 三四十名羌人,在十几个呼吸间就被全部清理,他们身上的羊皮袍子、帽子等,自然很快就穿到了别人的身上。 刚开始,杨川还以为张骞、堂邑父等人抢夺衣物,只是用来遮羞的。 结果,当他看到那帮家伙换上羌人的羊皮袍子和帽子后,收集了一些弓箭、刀子等武器,竟然一本正经的向山下走去,顺手将那些落单的羌人全部砍死…… ‘这才是一些狠人呐!’ ‘大约、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凿空西域吧?’ 看样子这场战斗还要持续一段时间,杨川自忖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干脆溜回去,在丹木吉头人家的牧场里,挑选了三百头牛、七百多只羊…… 第七章 十三姨,我还小…… 同时,杨川还带走了羌人白羊部落的三十几辆勒勒车。 勒勒车又叫‘高车’,车小轮高,被牧人们称为‘草原之舟’,既是草原游牧部落最重要的运输工具,也是他们的仓库—— 每迁徙到一个新的草场,牧人们往往只会搭建一些简易帐篷,金银器皿、粮食、盐巴等主要财产基本上都存放在勒勒车上,随取随用,既防潮防雨,也方便随时迁徙。 当然,这一次就方便了杨川。 他将所有值钱的刀子、弓箭、铁器、牛筋等收拢起来,全部搬到勒勒车上,每一辆车上套两头牛,并用羊毛绳子将所有的牛角串起来,便是一支十分壮观的勒勒车队。 另外,丹木吉头人的那两口大铜鼎,自然也被他想办法搬到勒勒车上,打包带走了。 铜器值钱倒在其次,主要是他想弄一口像样的炒锅…… …… 将所有的牛羊、勒勒车转移到一个靠近峡谷的草场,杨川大大方方的安营扎寨,就当是回到了自家的牧场。 这里是丹木吉家的一个临时草场,靠近峡谷入口处的海子,不仅水草丰美,而且,就连牛圈、羊圈和马厩等都是现成的。 如今,羌人白羊部落完蛋了,这些牛羊、草场自然成了无主之物。 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这处草场相对来说比较偏僻,而且,与自己的‘避难所’只隔着一片海子,遇到紧急情况时,他完全可以想办法脱身。 所以,将牛羊安顿下来后,杨川胡乱吃了一些冷羊肉,在周围点起几堆篝火,便开始伐木、制作木筏。 他的力气不足,手头工具也太过简陋,所以,这项工作对他来说难度不小。 好在附近有不少白桦树,木质松软,是制作木筏的好东西。 折腾了足足两个多时辰,天色渐明,东方泛白,差不多快要天亮的时候,杨川的木筏终于扎好了。 就在他将两头牛套好,打算将木筏拖入水中时,张骞一行人来了。 他们不仅带回属于自己的驼队,还顺手牵羊,将羌人的三百多匹马、三百头牛和将近一千只羊赶过来,也算是发了一笔小财。 甫一见面,杨川吓了一大跳。 这些人浑身浴血,头脸上也满是黑红色的血污,就像是一群从地狱回来的杀才,尤其是张骞和堂邑父二人,更是如同两个血人一般。 不用问,羌人白羊部落彻底完蛋了。 “小厨子,弄点没毒药的羊肉。” 一行人刚从马背上下来,一个个便瘫倒在地,张骞走到海子边洗了一把脸,满脸疲倦的说道:“前天晚上叱骂了你,某家给你赔罪了。” 说着话,这位又高又瘦的汉子深深一躬。 杨川赶忙还礼:“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举手之劳?”张骞呵呵一笑,“举手抬足间,毒杀三百七十五个匈奴人、羌人,并制造混乱,彻底毁掉一个羌人部落?” 杨川讪笑一声,没说话。 无论如何,对于杀人这样的事情,他心里总归还是觉得不太好,尤其是使用毒药杀人,可能在别人眼里有点不适吧? 果然,张骞继续说道:“等回到大汉,能用拳头和剑讲道理,就不能用毒药,否则……遗患无穷。” 看一眼瘦弱的杨川,张骞叹一口气,伸手在他乱蓬蓬的头顶揉了揉:“先给大家弄点吃的,匈奴人骑兵说不定很快就要来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灭了一个羌人部落,一旦消息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杨川道:“陇西人,杨川。” 说着话,他便向羊圈走去,打算挑选几只肥羊,给大家做一顿烤全羊。 “过来几个人帮忙宰羊。” 张骞招呼一声,堂邑父和几名安息商人快步跟上去,根本就不用杨川动手,干净利落的宰了五只肥羊,并十分熟练的提到海子边去剥洗。 杨川折返回来,有些腼腆的对张骞说道:“大叔,能不能帮忙清洗一下铜鼎,我力气小,搬不动。” 张骞呵呵一笑:“君子不近庖厨,你小子使唤的,可是堂堂大汉使者、秩比千石的中郎将大人啊,哈哈。” 话虽如此说,但手底下却也没闲着,他随手提起两个大铜鼎,来到海子边清洗起来,看得杨川咋舌不已:‘这位博望侯的力气好大!’ 一个大铜鼎,足足有七八十斤,提在张骞手里竟然如同玩具一般! 看看自己瘦不拉几的形象,杨川摇头苦笑,实在是太弱鸡了啊…… “几位大叔,羊肉剥洗干净后,先在清水中浸泡着,等我砌好炉灶后再行处理。” 杨川安顿几句后,便开始在附近的滩地上堆砌炉灶。 烤全羊的炉灶,最好用砖砌一个‘馕坑’,再用黄泥里外填充、抹光,可眼下条件有限,只能用石头堆砌,再用烂泥填充缝隙。 这是一个技术活儿,但对杨川这样的大吃货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堆垒石块、和泥、抹缝,一气呵成。 不到一盏茶工夫,第一个‘馕坑’就砌好了。 他抱来一大堆松木,一股脑儿的丢进馕坑,点燃后让火烧着,便开始堆砌第二个、第三个…… 等五个馕坑都点上火,杨川这才开始处理羊肉。 他先用改刀手法,在羊肉上割了一些缝隙,将盐巴、胡椒粉等调味品涂抹上去,又拔了一些野蒜、野韭菜、沙葱和芫荽,在一个陶罐里捣成烂泥,也涂抹到羊肉上。 而后,再用盐巴涂抹一遍,算是简单腌制…… …… 小半个时辰后,五个馕坑的泥巴和石块被烧得通红,杨川拿出一罐熬炼好的羊脂,均匀地涂抹在羊肉上,这才小心翼翼得将其挂入馕坑。 “堵住下面的灶门。” “用泥巴将所有的缝隙都封住。” “泥要厚一些,以免热气逸散太快……” 在他的指挥下,堂邑父、安息商人和那十三名安息女奴健步如飞,提水的提水,和泥的和泥,快乐得像一群贪吃的孩子。 拼杀一个晚上,所有人又饿又累,眼看着杨川烧烤羊肉的手法,闻着空气中奇异香味儿,大家的心情莫名的激动了起来。 杨川这个脸色苍白、身体瘦弱的汉家少年,也莫名的高大、帅气了不少。 只有大汉使者张骞,则在不远处的一辆勒勒车上端然而坐,俨然一副‘君子不近庖厨’的样子,正自闭目养神。 “少年郎,你好厉害哟。” 将五个馕坑封好泥巴,那名看上去年龄最小的安息女奴,在海子里洗完手脸,快步来到杨川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脑袋,笑嘻嘻的说道:“杨川,等你长大了,我们给你生猴子好不好?” 杨川憋了一口气。 太大了,也太软了。 而且,还混杂着一股子奇异的、类似麝香的气息,让他差点喘不上气来。 他有些艰难的拔出自己的头脸,拘谨的笑道:“十三姨,我才十二岁……” 第八章 烤全羊 五只肥羊烤在馕坑里,至少还得一个时辰后才能熟,杨川让大家先进帐篷去歇息,自己却来到海子边痛痛快快的洗了一个澡。 无论是匈奴人还是羌人,他们一辈子只洗两次澡:出生和死亡。 他们认为,一个浑身污垢的人,灵魂才是最干净的,而那些肥硕的跳蚤和虱子,则是来自天上的珍珠,是腾格里对人间子民的馈赠。 据说,一个人身上如果没有味道和虱子,就成不了圣贤,死后的灵魂,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 用盐巴、草木灰和柏枝粉末,将自己的身子彻底清洗一遍,换上提前准备好的羊皮袍子、鹿皮小靴子,杨川舒坦得直哼哼。 去它的珍珠,去它的腾格里的馈赠! 那种浑身恶臭、虱子乱爬的日子,这几年他算是受够了。 将之前换下来的羊皮袍子、靴子和帽子扔进火堆里,听着虱子在火中爆裂开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哔哔啵啵’之声,杨川的心里头,竟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怎么,你也不喜虱子?” 不知什么时候,张骞来到杨川的身后,呵呵笑道:“咱们汉人圣贤可不喜欢恶臭与虱子,他们早在千百年前便教导人们,五日一休沐,并教人用皂角清洗头发、衣物。” 杨川起身施礼:“小子受教了。” 然后,他脸上露出一抹古怪之色,因为他发现,张骞的胡须、头发和衣领间,都有虱子在出没…… 张骞淡然一笑,从胡须间捋出一只肥硕的虱子,随手丢在火堆里:“入乡随俗罢了。” “某家这些年出使西域,九死一生,很多时候还要假装是匈奴胡人,身上若没有恶臭和虱子,岂不是一下子就露馅了?” 言毕,哈哈大笑。 杨川深深一躬,对这位落拓而豪迈的汉子,打心眼里觉得敬佩。 张骞伸出一只大手,在杨川的头顶使劲揉了揉,叹一口气,道:“熬过这一段日子,咱就可以回家了……” 杨川心中一动,问道:“我父为陇西良家子,战死沙场,后来羌人在临洮、枹罕(河州)一带劫掠,令我家破人亡,只有我一人存活下来成了奴隶。 敢问大叔,如我这般情况,回归大汉后会不会还是奴隶?” 这一点很重要。 就算他处心积虑想要逃回大汉帝国去,可是,若是回到大汉后,他将沦落为刑徒、奴隶或贱民…… 杨川自然便不会回去。 “你父为良家子且战死沙场,你的户籍自然清白,”张骞似乎看穿了杨川的小心思,温言笑道:“当然,时过境迁,你家里没有田产与财资,可就算不上良家子了。” 杨川点头。 大汉良家子,可不是谁想当就能当,不仅要户籍清白,三代以内没有‘罪犯、亡命、赘婿、贾人、故有市籍、父母有市籍、大父母有市籍’等所谓的‘七科谪’。 而且,还要有田亩、有财资。 想成为‘良家子’,起码要能购置起一匹战马、一套甲衣、弓弩和一件称手的兵器,光是这一套‘行头’,动辄便是二三十万钱。 杨川大致计算过,家里没有几百亩良田,根本就成不了‘良家子’。 “我不奢望自己成为良家子,”杨川苦笑道,“只求回到家园后,莫要沦落为贱民、奴隶或无籍野人。” 张骞很认真的说道:“只要你户籍清白,不犯罪,不自甘堕落去赘婿、去行商,应该不会落入贱籍……另外,就算你杨家在陇西的户籍已然散佚,某家亦可为你作担保,重新编牍入户。” 杨川再一次深施一礼:“小子杨川,谢过大叔!” 这才是大丈夫所为,张骞不仅没有趁机将他收为仆僮,而且,还要为他这样的一个小人物担保,重新编牍入户,这份人情可不小啊。 要知道,大汉的户籍制度十分严格,为了禁止百姓随意脱籍和流亡,先后制定了‘流民法’、‘舍匿法’和‘连坐法’,一旦出事,担保人也会受到严厉惩罚…… …… 日出时分,烤全羊可以开吃了。 当堂邑父、三十几名胡商和十三名安息女奴走出帐篷,看见干净清爽的杨川时,齐齐喝了一声彩:“好一个俊秀的汉家少年郎!” 杨川的确十分俊美。 他眉清目秀,身形单薄而挺拔,搭配一件毛色雪白的羔羊小袍子,一双自己缝制的鹿皮靴子,简直与之前的蓬头垢面判若两人。 十三名安息女奴围拢上来,叽叽喳喳,动手动脚,又是捏脸又是捏胳膊腿儿的,让杨川一阵大囧:“各位阿姨,轻点……” 众人哈哈大笑。 安息女子热情大方,对男女之防不甚在意,她们嘻嘻哈哈的‘调戏’一番后,便纷纷拿出自己的香料盒子,让杨川自行挑选。 安息人的香料种类多,品质也极好,不仅有胡椒、丁香等调味品,更多的则是龙涎香、迷迭香、乳香、安息香、苏合香、沉香等,多为医用之物。 这些女奴拿出来的香料,则多为熏香,喷洒在身上或衣服上之后,能有效驱除跳蚤、蚊蝇、臭虫和虱子等,还能让整个人香气四溢…… 杨川不好拒绝,便挑选了一样安息香,笑道:“烤全羊可以开吃啦!” 众人早就有些迫不及待了,听到一句‘开吃’,轰然一阵叫好,自有十几人快步上前去,敲碎炉灶顶端的封泥,将五只肥羊从馕坑中提出来。 扑滋滋一阵响,浓香四溢。 五只肥羊的表面一层焦黄,颜色鲜亮,清凌凌的油脂犹在冒着泡泡,一阵奇异肉香味儿,登时便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尤其是这群人鏖战一整夜,腹中饥渴难耐,陡然间闻到烤全羊的鲜香滋味,早已两眼放光、食指大动。 一片静默中,唯有大口吞咽唾液之声…… “抬过来,摆放在石头上。” 堂邑父提着一只木桶,将海子边的几块岩石清洗干净,大声吆喝道:“汉使大人尚未开吃,若再偷吃,小心剁掉尔等的狗爪子!” 却是有人实在忍不住,动手撕下一条酥脆软烂的烤羊肉,大口吞嚼起来。 “小心烫嘴……”瞅着那几名胡商龇牙咧嘴、连连吸气的模样,杨川无奈的笑道。 作为一名出色的厨子,他对自己烹制的食物还是很有信心的,想当初,就算是勘探队的那帮大吃货,对自己的手艺也是赞不绝口,更何况这些尚处于‘烟熏火燎’阶段的胡人…… 五只烤全羊摆放在干净的石头上,散发出馥郁肉香,就连张骞都坐不住了。 他伸出大手,撕下一大片外脆内嫩、肥瘦相间的肋条肉,赞叹一句‘食不厌精’,转眼间便将其吞入腹中。 “香,真香!” 张骞再次感叹一句,伸手再撕下一片肉,浑然不顾烫手烫口,大吃大嚼,嘴里含含混混的说道:“诸位都次,诸位都次。” 于是,数十人这才放开手脚,大快朵颐。 杨川也撕了一条烤羊腿,蹲在海子边的乱石滩上慢慢吃着,却是十分的斯文。 他固执的认为,一个人越是在生计艰难的时刻,就越要对食物充满敬畏之心,细嚼慢咽,用心品味这来自大自然的馈赠。 早晨的阳光真好,照耀在雪山顶上,勾勒出一道五光十色的光圈;湖水碧蓝,几只斑头雁轻轻掠过水面,捉走几条鱼,留下一些涟漪。 鸟啼虫鸣,一片静谧。 自由地活着,真特娘好啊! 杨川忍不住感叹一句,索性扬起清秀脸庞,深吸一口清新怡人的空气。 突然,一阵微风拂过。 他觉得头皮一麻,眼角狂跳,浑身的肌肤不由自主的紧缩起来:一种莫名的、强烈的危机感,让他的心跳骤然停顿了一瞬。 第九章 两个小吃货 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让杨川的心跳,似乎停止了那么一瞬间。 他用右手握住藏于鹿皮靴子中的刀子,缓缓转首,便发现在二十几步外的两块山岩之间,露出半颗毛茸茸、凶巴巴的大猫头颅。 双目幽幽,满含敌意,好像随时都要扑击上来,令人心悸不已。 雪豹! 而且,还是一只成年的雪豹。 杨川吃了一惊,脸上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蹲坐的姿势也没有变化,左手拿着烤羊腿,右手紧紧握住刀柄。 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嘭嘭嘭’地狂跳不已,手心里全是冷汗。 这家伙想干什么?前不久才吃过手抓羊肉,这便翻脸不认人了? 杨川有些苦涩的发现,这只成年的雪豹,正是昨日黄昏时分吃过手抓羊肉的雪豹妈妈……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呼救。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张骞、堂邑父等人尚有三四百步,就算他大声呼救也基本上没什么用,雪豹的瞬间爆发速度,据说超过每小时两百三十公里,一个跳跃即可达到十五米…… …… 杨川吞了一口唾沫,发现自己的嘴里很干,也很苦涩。 他将手中的那条烤羊腿伸向雪豹,脸上尽量露出一抹微笑,柔声说道:“来,请你吃烤肉……” 雪豹的两只眼睛半眯着,脖颈和头顶的毛发倒竖起来,大嘴微张,露出四根白森森的利齿,喉咙间发出一阵类似大猫的呼噜声。 它那长而蓬松的尾巴,猛的一甩,似乎就要扑击过来。 杨川心头又是一阵悸动。 ‘麻蛋,谁说雪豹不攻击人类!’ 就在这一刹那,他已然做好抽出靴间刀子、拼死一搏的准备,就看能不能避开雪豹的第一记扑杀…… 就在这时,湖边乱石滩里传出一声十分萌呆的‘兽吼’,一只毛茸茸的小雪豹突然跃出,犹如一只笨拙的大猫,向杨川手中的烤羊腿疾扑而至。 杨川只觉得手中一松,烤羊腿便被叼走了。 嘤嘤嘤…… 抢到美食的小雪豹得意的叫唤几声,掉头就跑,转眼间便回到母豹身边,炫耀似的跃到一块大石头上,大口撕嚼起来。 与此同时,另外一只小雪豹也出现了。 半条烤羊腿,转眼间就被两只小雪豹啃吃干净,它们恋恋不舍的舔着骨头,转头看向杨川,萌呆萌呆的眼神里,似乎在问询:‘还有吗?’ 杨川暗暗松了一口气,脸上继续保持着温柔的微笑:“没吃饱啊?站着别动,我回去再给你们拿。” 说着话,他站起身来,头都不回的向营地方向走去。 他的后背凉飕飕的,应该出了很多冷汗,两条腿从僵硬的状态下解脱出来,开始微微颤抖、哆嗦,即便他强行挣扎,却还是免不了有些踉跄…… 至于那只母雪豹! 他看都没敢看,生怕自己的面部表情因极度紧张而发生扭曲,让那货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好在他行走出去二三十步,那只母雪豹始终没有发动攻击,而是轻轻跃出来,将两只不听话的小雪豹镇压当场—— 口中叼一只,爪下摁一只。 然后,冷冷盯着杨川的背影,表情严肃,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当然,这一幕还是杨川走出去好几十步后,假装不经意的回头一瞥看见的:“你们都等着啊,别着急,我这便给你们拿烤肉去……” 话说出来,杨川自己都被惹笑了。 虽然言辞还算连贯,没有什么磕磕巴巴,怎奈人在极度紧张下,声带的生理结构便会发生变化、扭曲,嗓音自然就变得有些怪异。 “发生何事?” 刚走近众人‘就餐’的地方,张骞瞅着脸色苍白、满头冷汗的杨川问道:“发现匈奴骑兵了,还是看见猛兽了?” “雪豹。”杨川抹一把额头的冷汗,涩声道:“我的一条烤羊腿,被小雪豹抢走了,它们一家子还在那边等我……” 张骞霍然起身,却被堂邑父劝阻下来:“大人请勿动手,雪豹不伤人。” “不伤人?”张骞皱眉问道。 “是的大人,雪豹是雪山之王,凶悍矫健,且极善于攀岩,就连落单的棕熊、虎豹和野狼都不会轻易挑衅,却从未伤过人。” “而且,对杨川小友来说,可能还是一场莫大的机缘呢。” 堂邑父转头看向杨川,颇有深意的笑道:“我们匈奴人有一个古老的传说,雪豹乃雪山之王,是冰雪精灵,最是灵慧不过,乃上古神兽驺虞的血脉后裔。 据说,雪豹能分辨出人的善恶,故而,往往能够趋吉避凶,非赤心良善之人,根本就无法见其踪迹,更别说主动抢你手中食物了……” 堂邑父娓娓道来,张骞听得津津有味,胡商和安息女奴们也纷纷点头。 唯有杨川,却一脸郁闷:“你可不知刚才有多凶险!” 想起母雪豹幽冷的目光,他不自禁得打了一个寒颤,苦笑道:“就算它们是驺虞的血脉后裔,是上古瑞兽,可是……我不敢过去啊。” 瞅着杨川的狼狈模样,众人哈哈大笑。 张骞淡然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既然心生畏惧,那就莫要以身犯险。” 杨川连连点头。 不料,向来沉默寡言的堂邑父,此刻却显得固执而狂热,撕下几大片烤羊肉递给杨川:“杨川小友,一定要珍惜此等机缘!” 看着杨川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堂邑父急了,拍得胸膛‘嘭嘭’作响,不住口的保证雪豹绝不会伤人。 无论如何威逼利诱,杨川总是不依。 开玩笑,让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单独面对一只成年雪豹,打死都不敢啊。 无奈之下,这位匈奴人竟单膝跪地,指天发誓:“腾格里在上,若杨川小友能收服神兽雪豹,堂邑父甘为奴仆,一生一世侍奉左右,永不背叛!” 言毕,他纳头便拜,嘭嘭嘭就是几个响头。 杨川傻眼了。 堂邑父不是张骞的仆从么?这么当面挖人墙角,会不会挨打?而且,自己眼下不过十二岁,且身为羌人的奴隶…… 不得不说,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看样子,这个匈奴人满脑子都是什么腾格里、长生天、上古神兽,差不多就是被洗脑了。 杨川一脸无奈的看向张骞,却见他撕了一小块羊肉,放在嘴里慢慢嚼着,若有所思的瞅着堂邑父,一声不吭。 “大叔……”杨川有些忐忑。 “既然如此,那便试一试吧,”张骞在羊皮袍子上擦擦手,突然笑道:“堂邑父的驯兽本领不错,他的话应该可信。 此外,他与某家名为主仆,实乃师友之交,只要他愿意奉你为主,某家不但不会阻拦,等回到大汉后,还会有一份重礼相赠。” 杨川使劲吞咽一口唾沫,挺挺小胸膛,义正辞严地说道:“小子何德何能,岂能让他人做我的奴仆!” “好了,能将贪生怕死之事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你小子是某家所见过的第二人。” 张骞嘿然一笑,长身而起,向一辆搭了帐篷的勒勒车走去:“你的机缘来了,就算你不想接受也不成,某家是凶恶之人,看来只有回避一二。 斩杀三十人为凶者,毒杀三百七十五人为仁者? 哈哈哈,这世道!” 张骞大笑离去,杨川一脸懵逼。 “公子!” “请公子为雪山神兽赐食!”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际,三十几名胡商和十三名安息女奴,竟如堂邑父一样单膝跪地,一手抚胸,齐声道:“请公子为神兽赐食!” 这些胡人凑什么热闹?简直了! 杨川惊奇的发现,这些人在看他时的眼神,竟似有六分敬畏,三分迷茫,外加一分……狂热? 尤其是堂邑父,堂堂九尺汉子,单膝跪在地上都比他高出一大截,此刻竟是泪流满面。 杨川眼角狂跳,心中再一次感慨‘封建迷信害死人’,口中说道:“大叔请起……” 就在此时,两只小雪豹突然现身。 它们就蹲在十几步外的草丛里,向这边探头探脑的张望着,目光清澈干净,天真无邪,紧盯着杨川手中的烤羊肉,似乎有些迟疑。 嘤嘤嘤。 两个小家伙鼓足勇气,终于从草丛中跃出,三步一回头地走了过来,一惊一乍的,可爱极了。 时不时的,还会张开小口,露出其尖利的乳牙与粉嫩的小舌头,哈喇子都快扯成丝了。 这哪里是什么上古神兽? 分明就是两只小吃货好吧! 至于那只雪豹妈妈,则满脸沮丧地躲在远处的一块石头后面,对着杨川龇牙咧嘴,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吼鸣之声…… 第十章 乱中取胜? 两只小雪豹狼吞虎咽,转眼间便吞下十几斤烤羊肉,小肚子圆鼓鼓的,赖在杨川脚下不走了。 它们在杨川的鹿皮靴子上蹭来蹭去,还忍不住舔了几下,看样子,它们对这一对毛茸茸的玩意儿十分喜爱。 于是,便干脆翘起后腿,一左一右的,往上面撒了两泡尿。 杨川又气又笑,却又实在无可奈何。 堂邑父告诉他,这是雪山之王的‘认主仪式’,表示从此以后,它们将永远追随自己的主人,并警告其他凶兽,莫要对自己的主人有什么非分之想。 ‘这不就是撒尿占地盘么?’ 当然,这话杨川还不能说出来,看看堂邑父、胡商和安息女奴们狂热的眼神,他大概猜测,这些家伙应该被所谓的‘神话传说’彻底洗脑了。 对此,杨川也无话可说。 人活在世上,谁还没有过被洗脑的经历? 西域胡人被腾格里洗脑,中原读书人被圣贤洗脑,臣子被皇帝洗脑,百姓被官府洗脑……就连杨川自己,当年不也曾眼巴巴的等了二三十年,一心想着要当接班人么? 有了两个小吃货,杨川终于不必亲自面对那只危险的雪豹妈妈了。 这倒是一件好事。 五只肥美的烤全羊,早就被张骞、堂邑父等人吃掉了一大半,所剩无几,两只小雪豹再吃掉十几斤肉,差不多就剩一些光骨头了。 那只母雪豹尚未进餐,这让两只小雪豹很着急,它们咬着杨川的羊皮袍子不松口,楞是要将他扯到母亲身边。 于是,杨川不得不给母雪豹又烤了一只肥羊。 羊肉烤熟了,自有两只小吃货源源不断的送给大吃货,一家子躲在不远处的山岩上,其乐融融,竟从此住了下来。 每到杨川做饭时,无论是烤肉还是炖肉,两只小雪豹都会准时赴宴…… “好端端的一个大厨,终于成了饲养员。” 杨川嘴上如此说,心中却另有一番感慨:‘经历过太多的野蛮和屠戮,终究才发现,野兽竟然比人更温柔……’ …… 与此同时,张骞、堂邑父等人也行动起来,伐木,捆绑木筏,并将一部分牛羊马匹和驼队转运到海子对面的峡谷里,打算先避一避风头再说。 灭掉一支羌人部落,可不是一件小事,若被匈奴人或附近的羌人部落察觉,绝对会遭到疯狂的报复。 好在西域实在太大,部落与部落之间的联系并不紧密,再加上游牧部落‘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方式,一时半会儿倒也不怕消息泄漏。 最大的麻烦,还是那些牛羊马匹。 白羊部落的羌人勇士死光了,那些奴隶、妇人和孩子一哄而散,也不知去了哪里,遍地的牛羊马匹都成了无主之物,谁赶走算谁的。 所以,大家都比较贪心。 尤其是那些来自大月氏、安息的胡商们,更是趁着混乱,又赶回来两百多匹马、五百头牛和将近两千只羊。 他们信誓旦旦的宣布,这所有的牛羊马匹,都是他们献给雪山之王的‘供养之物’。 换一句话说,就是献给杨川的…… 牛羊还好说,反正谁在放牧,差不多就能被认定是谁的,可是那些战马却不一样,每一匹马的屁股上,都有匈奴人的一个狼头烙印。 “这样子不行啊。” 在大峡谷新修筑的营地里,杨川一边给大家烤羊肉,一边担心的告诉张骞,匈奴人对羌人部落的控制很严,每隔一个月便有骑兵过来巡查。 “而且,咱们杀死的那几名匈奴人没有及时返回,不出十天半个月的,匈奴人那边便会有所察觉。” 杨川接着说道:“那些牛羊马匹目标太大,得想办法转移,绝对不能留在这附近。” 张骞闻言,点头称是。 他手里捏着一根木棍,在地上胡乱勾画着,沉吟道:“咱们现在所处位置,应该是若羌,也就是在塔里木河的上游……不对,应该是米兰河。 某家本来想走羌中道回长安的,结果途中遭遇羌人骑兵,被人给捉了。 看来,此路不通也。” 杨川瞅一眼张骞在地上涂画的‘地图’,暗吃一惊,心道:‘怪不得人家能通过旅游而封侯,就这随手一画,便是一幅极标准的地图啊!’ 褶皱是山川,波浪线是河流,两条粗粝长线蜿蜒数千里,从西域到长安,可不就是河西走廊与羌中道? 史上记载,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在返回途中走的是南线,经于阗、且末、鄯善,向东南经阿尔金山,进入柴达木盆地,欲从羌中道返回长安,但在经婼羌至鲜水海(青海湖)一带时,再次被匈奴所俘。 滞留一年后,匈奴人发生内乱,才趁机逃回长安…… ‘也就是说,咱用几斤乌头碱救下张骞,从而改变了历史?’ 杨川蹲在地上,仔细观看张骞所画‘丝绸之路图’,试探着问道:“大叔,您说匈奴人厉害,还是羌人厉害?” “匈奴人敦厚善战,羌人淳朴野蛮,都不好对付。” 张骞丢下手中的小木棍,笑道:“其实说起来,羌人乃先古黄帝后裔,与汉人之间算是血脉相连,再加上他们介于耕牧之间,反而更加难缠。” 杨川第一次听古人高论,就被震撼了。 在他最初的想法中,匈奴人的善战,让大秦、两汉狼狈不堪,又是修筑长城又是送公主和亲,堪称北方霸主。 而在张骞眼里,竟更加重视羌人? 想想匈奴人在卫青、霍去病、窦宪、班固几位猛人毁灭性的打击下,最终四散飘零,渐渐湮没在历史长河中;而羌人却以各种方式存活下来,开枝散叶…… 不得不说,张骞的眼光还真有其独到之处。 “当然,就眼下来说,匈奴人才是我们的生死大敌,”张骞沉吟片刻,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还是想想如何顺利回到长安吧。” 杨川笑道:“要不隐居一年,等匈奴人发生内乱时,咱们再趁机回长安?” 史书记载,一年后匈奴内乱,张骞方才逃回大汉。 不过,话不能乱说,再加上他只不过是一名十二岁的少年,人微言轻,故而,杨川也只能以半开玩笑的方式说说罢了。 不料,张骞听到‘内乱’二字后,却一时间陷入沉思,口中喃喃自语:“内乱?乱中取胜……杨川小子,你的主意不错啊。” 杨川张口结舌好一阵子,讷讷说道:“小子瞎说的……” 张骞哈哈大笑,随手一掌便将杨川拍了个狗墩子:“童言无忌嘛,某家觉得你小子的瞎说还挺有道理的,怪不得能让雪山之王不离不弃。 既然如此,那就让匈奴人发生一次内乱吧。” 第十一章 石板烤牛柳 张骞、堂邑父等人开始忙碌起来了。 他们宰杀了二十头牛,让杨川煮熟后,制作成牛肉干以作军粮;另外,还挑选了两百匹战马,带了足够的盐巴、清水和弓箭,便出发了。 张骞没说去干什么,杨川也没问。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他一个半大小子,说穿了不过就是一名小小的厨子,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让自己活着。 好好活着,活得久一些。 所以,做饭和锻炼身体,便是他眼下最重要的两件事情。 随着张骞、堂邑父、胡商和安息女奴们的离去,雪豹一家子干脆离开山岩,大摇大摆地搬进营地,成了杨川的食客。 这一家子,还真是大吃货。 尤其是那只母雪豹,刚开始似乎还有些忐忑,在进入营地时左顾右盼,一惊一乍的,浑身的毛发倒竖起来,打算随时爆发。 最后,它来到杨川做饭的地方,趴在门口不走了。 目光幽冷,垂涎三尺。 门口趴着一只大凶兽,这让杨川很紧张,生怕这只‘雪山之王’暴起伤人,将他这个厨子一口咬断咽喉,那可就不好玩了。 没办法,谁让他没注意,让这货悄无声息的摸进来,直接将他堵在了‘厨房’…… 杨川进退两难,只好强打起精神,在两只小雪豹的磕磕绊绊下,开始给这一家子‘恶客’做饭。 厨房里只剩下不多的一些牛肉,他用改刀将其切成牛柳,用一根特制的棒槌使劲敲打一遍,让牛肉变得松软一些,这才动手调制腌料。 他想做一道‘石板烤牛柳’,可惜手头没有酱油,只好用葡萄酒代替,搭配黑胡椒、丁香等七八样调料,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自从他与雪豹成了‘朋友’,包括堂邑父在内,那些胡商和安息女奴的所有好东西,杨川都可以随便取用,这让他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甚至,那十三名安息女奴还曾扬言,她们心甘情愿,要给杨川生一群猴子…… …… 松软的牛柳,需要腌制三四个时辰,各种调味品方能充分渗透到肉里,可回头瞅一眼门口的雪豹…杨川决定随便腌制一会儿算了。 不是他怂,实在是那货太吓人了。 它时不时的伸出半尺长的粉红舌头,舔舐一下毛茸茸的大脸,露出几根尖牙,并将跑过去撒娇的两只小雪豹,一爪子拨得滚出去三四尺。 然后,继续盯着杨川发呆。 “宝贝儿,耐心等等啊,牛肉需要腌制一段时间才好吃。”杨川柔声安抚一句,手底下不停的忙乎着。 他拿出一些胡麻,丢进小陶罐里,搁在火上慢慢加热,等到胡麻的香气变得浓郁,便用棒槌将其捣烂成一小团麻油。 好久没闻过这种异香了。 杨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慢慢体味着,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雪豹一家子也激动起来了。 两个小吃货跑过来,使劲抽着鼻子,抢着往灶台上跳,母雪豹则慢慢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又趴下了。 “好了好了,你们只能尝尝,咱还要往烤肉上抹呢。”杨川手上蘸了一些胡麻油,递过去让两只小雪豹舔舐着,心头涌起一阵暖意。 小雪豹的舌头粉红鲜嫩,舌面上有一层细密的倒刺,舔在手指上,有点麻,还有点痒,感觉怪怪的…… 恍惚间,他怎么觉得,这两个小吃货好像是他亲生的? 不过,当他转头瞥一眼趴在门口的母雪豹,这种错觉登时便化为乌有,那种巨大的恐惧重新占据了他的心神。 还是抓紧时间烤肉吧,别让这货等得焦躁起来,那可就麻烦了。 几片薄薄的石板就架在火上,沾满了腌料的牛柳放上去,腾起一团雾蒙蒙的蒸汽,一股莫名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令人沉醉。 随着时间流逝,牛柳里头的水分蒸发一小半,浓郁的肉香味儿出来了。 这时候,就需要往上面刷胡麻油,另外,因为腌制时间不够,还需要再往上面刷几遍腌料,才能保证鲜美异香。 没有刷子,只能用一团麻叶代替。 先刷三遍腌料,再刷一遍胡麻油,牛柳的颜色开始发生变化,表面脆黄鲜艳,清亮的油脂‘噗滋滋’的翻滚着,不停冒着小泡泡。 一阵接一阵的异香,让他这个当厨子都开始吞咽口水,低声笑道:“嘿嘿,想不到葡萄酒代替酱油,味道更加鲜美呢。” 突然,他觉得脖颈处痒痒的,麻麻的,似乎还有一团温热的湿气…… 窝草! 他猛然转首,就看见面前不足一尺处,母雪豹那张傻呵呵的笑脸,血盆大口微微张开一条缝隙,眼睛死死的盯着石板上的牛柳,哈喇子垂下来约莫半尺长。 杨川突然转头,这货似乎也吃了一惊,猛的向旁边跃出七八尺,嘴唇上翻,露出两根尖利的牙齿。 终究还是野性难驯啊。 杨川暗暗松一口气,使劲搓几下僵硬的面皮,用一根削尖的木棍挑了一条牛柳,放在嘴边吹了十几下,这才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 母雪豹尚在犹豫,两只小雪豹则直接扑咬上去,转眼间,差不多有半斤重的一条牛肉就被其撕扯成两片,胡乱嚼几下,便吞入腹中。 “看看你把娃都惯成什么样子了……” …… 三十几斤牛肉,很快就吃完了。 两只小雪豹肚子圆滚滚的,轻车熟路的爬上杨川的木床,在散发着安息香味儿的羊皮上玩耍一阵,就挤在一起睡着了。 萌呆萌呆的,如同两只顽皮的猫咪。 母雪豹显然没吃饱,它在厨房门口盘桓一会儿,悄无声息的走了。 看得出来,它虽然还有些不甘心,但对杨川的戒备之心,则基本消除了一大半,甚至都可以放心地将两个小吃货留在杨川的床上。 对此,杨川甚为满意。 这就对了,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怎么说他也算是一名合格的饲养员,眼下制作的这些吃食,估计就连汉武帝刘彻都没吃过。 作为‘雪山之王’,也算是极有身份的存在,它总不能吃光抹净、翻脸不认人吧? 不过,为了防止自己再一次被那货堵在厨房,杨川跑出去宰杀了两只肥羊,又采挖了一些野菜,并将营地的大门顶上了。 如此一来,就算母雪豹跳进营地,也有两只肥羊可以让它敞开肚皮吃…… 不料,就在杨川剥洗羊肉的时候,母雪豹就回来了。 一丈多高的木头围墙,对它来说形同摆设,只是轻轻一跃,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杨川的身后,大嘴一张,直接咬住了他的脖颈…… 第十二章 可怜的豹姐 突然之间,被雪豹的血盆大口咬住脖颈,人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很多年以后,每当想起这一幕,杨川就想尿尿…… 成年雪豹的嘴真的很大,差不多能塞进去一颗成年人的脑袋,更别说他那修长而细瘦的脖颈,直接就被四颗尖牙锁死了。 杨川强忍着恐惧,伸手抚摸着雪豹的脑袋,柔声道:“豹姐,别闹了……” ‘豹姐’是他给这货起的名字,那两只小雪豹也有名字,一个叫‘大毛’,另一个叫‘小毛’,听上去还挺温暖。 豹姐迟疑了一下,慢慢松开大口。 杨川一屁股坐到地上,只觉得脖颈上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冷汗,还是豹姐的口水,且混合着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儿。 总之就很难受。 他有些僵硬的转过头,发现豹姐的嘴角、脸上和胸前毛发上,沾了不少鲜血,让这货看上去就十分的凶残。 杨川试探这伸出手,摸着它的脑袋,温言问道:“豹姐,出什么事了?” 豹姐沉默了一两个呼吸,转身就走。 等它走出去七八步,回头看见杨川瘫坐在地上没动弹,它转身回来,慢慢张开大口,似乎又要咬合下来。 杨川猛的一个激灵,赶紧站起身:“走走走,跟你走还不行嘛!” 于是,一豹一人,来到几百步外的湖边,却发现一头牛躺在地上,脖子上那道可怕的伤口里犹自汩汩的往外冒着血沫。 杨川明白了。 这货还没吃够‘石板烤牛柳’,竟然跑出来击杀了一头牛,却又无法带走,便干脆将他这个厨子带过来? 幸好最近发了一笔小财,可以说是牛羊成群,要不然,光是豹姐一家子,估计就能把他吃破产。 “以后不准咬我脖子!” 杨川终于硬气一次,壮着胆子在豹姐的头上拍了一下,便开始处理牛肉…… …… 一个多时辰后,吃饱喝足的豹姐走进杨川的小木屋,直接上床,用爪子将大毛、小毛往旁边一拨拉便躺下了。 这哪里还有一点‘雪山之王’的样子,活脱脱就一恶霸啊! 杨川眼瞅着雪豹一家子,只能摇头苦笑。 看来,他近期的工作计划里,又要加上一项‘木工活儿’,小床被豹霸占,他总得为自己再打制一张吧? 另外,既要照看那些牛羊、马匹和骆驼,还要锻炼身体、做饭、洗衣……对了,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想办法给豹姐一家子洗澡! 不是杨川有洁癖,实在是他有些害怕,在这个时代,野兽、饥荒、战争、仇杀、疾病,随便拎出来一样,都是很要命的事情。 雪豹常年生活在野外,吃的是生肉甚至腐肉,身上不仅有跳蚤,还有几样不知名的寄生虫,谁知道有没有什么传染病。 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的丢掉性命。 于是,当天晚上的宵夜,就多加了一项内容:一边洗澡,一边吃肉,表现好了,还可以加一小杯葡萄酒。 没想到,让杨川很担心的豹姐很快就接受了。 他将一大鼎苦参汤倒进‘简易水池’,只用了三片牛肉、两小杯葡萄酒,便将豹姐骗得躺平了。 躺在热乎乎的苦参汤里,豹姐非但对杨川的搓洗丝毫没有抗拒之意,而且,它还主动将硕大的头颅戳进药水中,用爪子使劲给自己挠痒痒。 然后,发出一串十分舒坦的呼噜声…… 刚开始,杨川还颇为惊奇,以为豹姐天生喜欢干净,不料,只是浸泡了一炷香工夫,苦参汤表面就飘了厚厚一层毛发和死皮。 他这才发现,豹姐的身上,至少有七八处地方有炎症,毛发脱落后,露出一片片暗红色的粗皮,看上去就跟牛皮癣差不多。 杨川先用手给它挠痒痒,后来,干脆寻来一根甚为粗糙的木棒,在上面缠绕了一层麻线,权当是一根特制的‘搓澡棒’。 泡了大半个时辰后,苦参汤都凉了,豹姐方才恋恋不舍的跃出水池,使劲打了一个寒战,扬起一大片水雾。 杨川没注意,直接被淋了一身水。 他也顾不上生气,赶紧给铜鼎里填满清水,将剩下的一堆苦参全部丢进去,打算再熬一些苦参汤,让豹姐再浸泡一次。 苦参有清热燥湿、杀虫止痒之奇效,不仅能够外用,还能少量内服,是眼下他能采挖到的最有效的‘药材’之一。 折腾了大半夜,豹姐一家子终于消停下来,新的麻烦又来了。 豹姐要跟杨川挤一张床。 对于这件事情,它很固执,也很强势,就算两只小雪豹寻死觅活、满地打滚的耍赖也无济于事,这让杨川很紧张。 他大致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小脑袋,刚好能塞满豹姐的血盆大口。 要是这货睡迷糊了,‘咔嚓’一口咬下来,他的一条小命就算搭进去了。 就在杨川惊疑不定时,豹姐似乎想起什么,从床上跳下去,将那根特制的‘搓澡棒’叼来,丢在他的手边。 杨川恍然大悟:“你让我给你挠痒痒啊?” 豹姐不吭声,跃到床上直接躺平,露出几处它自己挠不到的地方,双目微闭,就好像一名纨绔恶少逛青楼,就等着小姐的精心侍奉…… 杨川捏着‘搓澡棒’,欲哭无泪。 自己到底做的什么孽,好好的一名厨子,转眼间就成了搓澡工?而且,最让他闹心的,是自己根本就不敢……咳咳,不忍拒绝! 无奈之下,他只好开始给豹姐挠痒痒。 刚开始,他还比较精神,贴心的化了一碗青盐水涂抹在脱毛的地方,就算不能止痒,起码也能杀菌消毒。 渐渐的,他的眼皮越来越沉,终于睡着了…… …… 次日一大早,杨川被两只小雪豹骑在脸上弄醒了。 他猛的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来,下意识的伸手摸一把脑袋,暗松一口气:‘还好,脑袋没被咬掉。’ 大毛、小毛吃了一惊,屁颠屁颠的出门,一溜烟的跑掉了。 杨川简单洗漱一下,刚走出房门,便看见豹姐蹲坐在干涸的水池边,一脸的忧伤,似乎想不通苦参汤怎么就不见了。 “走吧,给你采药去。” 看着豹姐失落的样子,杨川的心软了。 他走到豹姐身边,试探着摸了一下它的大脑袋,柔声说道:“如果运气好,能找到一些硫磺石,我就可以帮你治好皮肤病了。” 无论是苦参、艾草、花椒还是青蒿,这几样药材都是治疗皮肤病的好东西,可要说能够立竿见影的,却还是硫磺来得快一些。 第十三章 坏蛋、女奴与地图 杨川领着豹姐一家子,沿着一条小溪流向峡谷深处走去,硫磺没找到,却意外发现很多于阗玉(和田玉)籽料,这倒是一个意外之喜。 而且,据他初步判断,其中有不少应该是玉中极品的‘羊脂玉’。 这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这玩意儿弄到长安城里,寻一个雕琢玉器的师傅,每一块籽料略加雕琢后即可卖个天价,若能出一个好货,绝对价值连城。 问题是,他现在还困在遥远的昆仑山下,前途未卜,就算给他几百、几千斤羊脂玉,好像也没什么用处啊。 还有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他根本就不敢在外面长时间逗留,就算身边跟着一只‘雪山之王’,但若遭遇老虎、棕熊和狼群时,他根本跑不过这货。 采挖了一些苦参、艾草和青蒿,杨川便赶紧回到营地,至于峡谷深处的那些和田玉籽料,还是等张骞、堂邑父他们回来了再说…… …… 山中岁月,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逝。 照料数以千计的牛羊马匹,五十只骆驼,帮豹姐洗澡,变着花样儿的吃肉……忙忙乱乱中,两个多月很快就过去了。 这段时间里,杨川过得很充实,也很快乐,可要说他最大的收获,却是跟豹姐一家子的关系日益密切。 两只小雪豹自不必说,反正在美食的诱惑下,早就成了‘豹奸’,肉不香不吃,水不开不喝,除了每次洗澡时会拼命反抗,其他方面的生活水平跟杨川的基本持平。 豹姐的皮肤病也基本痊愈,不用挠痒痒也能入睡了。 可它跟杨川睡觉这个坏习惯,却保持了下来。 在这件事上,它的态度很坚决,根本就不容杨川反抗,更不能容忍大毛、小毛两个小吃货经常抢占地盘,往往会毫不犹豫的一爪子将它们刨到地上。 渐渐的,杨川也就默认了。 唯一让他有些担心的,便是以后自己娶了老婆,这货如果在床上还是这般霸道,恐怕会有什么不好的名声传扬出去…… 张骞、堂邑父他们终于回来了。 三十几名胡商,只回来了十八个,其他人都战死了。 十三名安息女奴倒是一个不少,而且看上去更加妖娆,叽叽喳喳的,采了很多野花编织成项圈,并拿出一大堆熏香讨好两只小雪豹。 两个小吃货被她们打扮的花枝招展、香气刺鼻,简直就像两个小妖精,在营地里走来走去的炫耀着,得意极了。 杨川郁闷的发现,大毛、小毛很喜欢那些安息女奴。 尤其是大毛,那货坏得很,最喜欢钻羊皮袍子,偏生它的爪子和舌头也不闲着,还时不时的探出头来,朝着杨川眨巴几下眼睛,一脸的无辜。 往往不到一盏茶工夫,被它撩拨的那名安息女奴绝对会涨红了脸。 豹姐一贯高冷、霸道,绝对不允许别人靠近它。 当然,也不允许那些安息女奴贴到杨川身上,哪怕是碰一碰手指也不行。 那名叫‘十三姨’的安息女奴不服,结果,还没等她将杨川的脑袋按入胸口,她修长而美丽的脖子就被豹姐噙住了。 十三姨呻吟一声,直接吓尿了。 …… “事情搞定了,”晚上吃手抓羊肉的时候,张骞压低声音:“再过一个月左右,咱们便能趁着混乱回长安了。” 杨川闻言大喜,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叔,怎么做到的?” 张骞淡然道:“某家学你的手法,毒杀了五十几个羌人部落的头人和祭司,另外,灭了十几个匈奴人的部落。” 他说的很平淡,就好像干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杨川心里清楚,张骞嘴上说的风轻云淡,外面还不知掀起了什么风暴,说不定大半个西域、一整条河西走廊都闹翻天了。 怪不得这一行人看上去很疲惫,看样子这两个多月来,他们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啊? 杨川拱拱手,表示敬服。 对于他的懂事知礼,张骞很满意,慨然说道:“若能归汉而不死,某家即便散尽家财,也要助你成为大汉良家子。” 杨川再次拱手致谢,道:“小子拜谢!” 看来,司马迁在张骞这件事上没有夸张,称他‘为人强力,宽大信人’,并隐晦指出,这位后世大名鼎鼎的博望侯在少年时其实也很落魄,起码不是什么权贵之家…… “对了大叔,羊脂玉在长安城价值几何?”杨川突然问道。 “羊脂玉?” 张骞沉吟几声,笑道:“天下良玉有四,昆山之玉,关中蓝田玉、辽东岫玉和中州独山玉,其中以昆仑山所产的于阗玉为最美,而于阗玉中,又以温润滑腻、白而不死的羊脂玉最为名贵,你说价值几何?” “就比如、这么大的一块羊脂玉,在长安城能卖多少钱?”杨川将两根手指圈起来,大致比划一下,约莫与鸡蛋大小差不多。 “这么大的一块羊脂玉,若能请到名家雕琢……嗯,差不多价值万钱,”张骞想了想,摇头苦笑道:“其实,某家少年时家境落魄,很少接触到真正的良才美玉,实在是所知有限呐。” 言毕,他还有些自嘲的说道:“某家之所以出使西域,原本是要沟通西域大月氏与我大汉联手,共同抗击匈奴,说穿了也是想着要谋一份军功好升官加爵; 只可惜,大月氏早已大举西迁,寻了一块好地方,过人家的安逸日子去了。 此次回归大汉……福祸难料啊!” 瞅着张骞意兴阑珊、满脸萧瑟的样子,杨川却笑了:“大叔不必忧心,您凿空西域,沟通我大汉与西域诸国之间的往来,已然是旷世之功了。” 张骞摇头,正色道:“功便是功,过便是过,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岂能以功抵过?” 杨川没话可说了。 两千多年前的大汉官员多好啊,淳朴耿直,而且还有些头铁,基本上还没学会推诿责任、掩过饰非那一套,怪不得能涌现那么多的猛人。 杨川明知道张骞此次归汉,虽然没完成联合大月氏的‘军事任务’,但刘彻对这次出使西域的成果还算满意,特封张骞为太中大夫,授堂邑父为“奉使君“,以表彰他们的功绩。 史书上记载的,应该没什么太大偏差。 不过,以杨川一贯的作风,觉得这件事情的变数太大,必须要想办法做到尽善尽美,无论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利,他都有必要帮张骞一个大忙。 他固执的认为,所有的皇帝老儿都不可靠。 “其实,大叔已经为咱大汉立下了旷世奇功啊,”杨川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郑重其事的递给张骞,“这是前几日整理驼队时发现的,小子没忍住偷看了几眼,还望大叔恕罪!” 说话间,他十分恭谨的施了一礼。 张骞接过那一卷羊皮,脸上露出一抹茫然之色:“什么东西?” “地图。”杨川道。 “地图?” 张骞有些好奇,顺手打开那一卷羊皮,只看得几眼,就脸色骤变:“这是汝在何处捡到的?” 第十四章 张骞这人,能处 这一卷羊皮上,横七竖八画满了粗粝线条,有褶皱,有波纹,有蜿蜒不绝的几条粗线,乍看之下,就像是某个牧人在石壁上的‘即兴之作’。 可是在张骞的眼里,却是实打实的一幅‘地图’。 山川,河流,湖泊,道路,城郭,平原、物产,兵种…… 一目了然! 最妙的,是这张羊皮卷上,还用一些简单易懂的符号,将西域周边数十国和各部落的物产、人口、兵力部署等内容标记出来,虽然与他所知的有很大出入,但毕竟是一个绝佳的思路啊。 一句话,这幅地图,分明就是一大堆军功! 而且,最让张骞疑惑的,是他明明记得自己所绘的西域地图十分简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详尽了? 张骞沉思良久,黑瘦而清癯的脸上,隐隐露出一抹激动之色:“若将此图献给皇帝陛下,即便沟通大月氏一事茫无结果,却也算是不虚此行也。” 杨川拱手道:“皆为大叔之功。” 张骞摇头,便要矢口否认,杨川却抢先说道:“小子不得不说,大叔您也太粗心大意了,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么能胡乱塞在一堆烂羊皮里!” 言毕,他一脸的痛惜与后怕,还略带一丝少年人邀功后的得意之色,自然是自然而然,滴水不漏。 张骞凝视着杨川,半晌不语。 杨川一阵心虚,脸上却不露丝毫破绽,道:“前段日子,你们出去忙大事,小子闲着没事将驼队的一些货物整理了一遍,发现不少好东西。 大叔,小子有一事相求,还请莫要推却。” 张骞点头,道:“何事?” “大叔您也知晓,小子喜欢烧菜做饭,整日介就捉摸着食材、调料,”杨川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所以,等回到大汉后能否恳求皇帝陛下,将驼队里的那些种子赏赐小子一些? 如果实在不行,也可以用钱换。” “就这事?”张骞突然笑了,“驼队里所有的货物,其中大半都是汝的,何须求人?” “大半、都是我的?”杨川愣住了。 “胡商曾经发誓,将所有物品悉数敬献为雪山之王的供养,可不就是汝的?”张骞哈哈大笑,一巴掌将杨川拍了一个狗墩子。 杨川愣了好几个呼吸,赶紧说道:“不行,小子只求一些庄稼种子就行了,大叔和那些胡商用性命保全下来的货物,岂能这般白白送人? 此外,您回到长安城之后,难道不应该将异域的珍奇异宝全部献给皇帝陛下吗? 所以啊,大叔! 那些好东西不是您的,也不是胡商的,更不是小子的,而是人家皇帝陛下的,若是小子不经皇帝准允擅自拿取,那可是大罪啊。” 他的态度很坚决,说辞也十分精彩,这倒让张骞有些意外。 “这些道理……汝如何得知的?” “小子幼时,曾在一名村中学究处开过蒙。” “怪不得,原来汝也识过字。” 张骞似乎暗暗松了一口气,看向杨川的目光,也渐渐柔和起来,竟主动给他捞了一块羊肉递过来。 杨川心中也暗松一口气:‘应该没出什么岔子吧?’ 不动声色的献上地图,将胡商敬献的‘供养之物’吐出来,并略微透露一丢丢自己的‘聪慧’和识大体,这都是他最近计划中的一部分。 这位未来的博望侯看似粗枝大叶,差不多就是一名粗鄙武夫,实际上,却是一位心思缜密的人物,略微露出一丝破绽,估计都会前功尽弃。 当然,也许是杨川多虑了。 但这不要紧,他既然想跟随张骞归汉,想借人家一点力,让自己在长安城里活得滋润一些,就算多做一些水磨工夫也是值得的。 有些道理听上去高大上,实际上,在杨川看来,天下大事小事,就跟烧菜做饭、治病救人差不多:投其所好,对症下药。 所谓厨艺,无外乎食材、阅历与火候。 有些食材最好囫囵入锅,胡乱炖个二三分熟起锅装盘,直接用老刀子割着吃,越是肥腻,就越能显露其豪迈之气,最适合武夫、猛将、江湖豪客等装逼犯。 那些人的肠胃发达,就算吃出一点什么问题也不打紧,反正在无人的地方吐出来就没事了。 而有些食材,就不能如此简单粗暴处理。 就譬如这位大汉使者,武功极高,阅历丰富,书也读了不少,满脑子都是封建迷信、皇权至上和加爵封侯,偏生又很会捉摸人心,这就很难对付了。 故而,杨川就不得不使出一点水磨工夫,尽量做到尽善尽美,毫无纰漏。 在后世,大夫与厨子的‘工作服’十分接近,都是白大褂、白帽子、大口罩。 杨川认为,这一点很妙。 也不知是一种天意巧合,还是有人深入研究过,总之,将‘病人’与‘食客’相提并论,也是从另外一个层面承认—— 饥饿,也是一种病。 只不过,有些人的饥饿,体现在胃里,有些人的饥饿则体现在心里…… …… 进一步取得张骞的信任,这是第一步。 接下来,杨川也该为自己的归汉大计做点准备了。 次日一大早,他从豹姐的‘怀抱’中挣扎着起床,简单洗漱一番,便来到张骞和堂邑父的房间:“大叔,小子有件事需要帮忙。” 他开门见山的说道:“小子发现一处于阗玉的矿床,其中,有很多羊脂玉的籽料,咱们要不要采挖一些,悄悄带回去,也好换几百亩良田?” 堂邑父溺爱的瞅着杨川不吭声。 张骞则眼前一亮,轻咳一声,淡然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汝带回长安去,也须敬献给皇帝。” 杨川讪笑一声,道:“如果数量少,自然要悉数敬献给皇帝,可若是数量极大,咱几人也不能白辛苦吧? 更何况,小子又不想当官,只想回到大汉后能有几百亩良田,多娶几房妻妾,生几炕娃……” 这是他给自己贴的另一个标签:贪财,好色,胸无大志。 也是他主动露出的缺陷与软肋,以方便张骞捏拿。 果然,张骞的脸色再一次变得温和起来,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小年纪不学好,不求上进,如何能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提前说定,若玉石籽料不多,便须尽数上缴朝廷!” 瞅着正气凛然的张骞,杨川放心了。 这位老哥还行,虽然古板一些,但多少有点人情味儿,不像有些著名的历史人物,观其生平经历和丰功伟绩,还以为是完璧无暇的老石女…… 杨川初步判断:张骞这人,能处。 第十五章 关心则乱 正所谓、财帛动人心。 当张骞、堂邑父一行人抵达峡谷深处,在杨川的指点下,挖出一块又一块于阗玉籽料时,众人的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微笑,干劲十足。 不管是张骞这位身居高位的大汉使者,还是堂邑父这个匈奴人,以及那十八名胡商和十三名安息女奴,都开始连轴转,每天只睡两个多时辰。 即便如此,偏偏每一个人都精神饱满、不知疲倦。 唯一的闲散人员,好像只剩下杨川一个人。 对了,还有豹姐一家子。 杨川每天的工作就是杀牛宰羊,烤羊肉,炖牛肉,偶尔换个口味,给大家炖一大鼎鲜鱼野菜汤。 至于石板烤牛柳,红烧牛肉,香菜牛板筋,野葱爆牛肚,清炖牛腩,香焖牛排,黑胡椒牛肉粒,小炒牛腱……这些拿手好菜,当然不会去做。 那些羊肉的招牌菜也是。 张骞、堂邑父等人没回来前,他每天变着花样儿的做饭,一方面是为了讨好豹姐,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练手,好让自己尽快适应,在没有辣椒、红油、番茄等食材的情况下,也能烹调出各式上品的菜肴。 如今,张骞、堂邑父等人回来了,他的思路就得调整过来。 杨川想的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小厨子,眼下唯一能依仗的本事便是做饭,若是暴露太多压箱底儿的‘硬菜’,不仅落不下好,而且,可能还会被人给惦记上……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在这座天下,他孑然一身,赤条条,孤零零,无依无靠,恰如那水中浮萍,焉能不留几样保命的后手? 当然,即便如此,他的烤全羊、手把肉、清汤肥牛、鲜鱼野菜汤等几样美食,已然让张骞等人大呼过瘾、赞叹不已……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这一日,杨川正在炖牛肉,张骞告诉他,再过十几日便要出发回长安,让他多煮一些牛肉,在石板上焙干后打磨成小颗粒,以作大家的行军粮食。 “这么快就要回去?”杨川有些抵触,毕竟,每多呆一日,便可多采挖近百块和田玉籽料。 张骞也有些遗憾,苦笑道:“已然超过预期很多,咱们采挖的玉石籽料太多,如何带回长安都是一个大问题,还是见好就收吧。” 杨川点头,道:“好,从明日开始,我便给咱们准备行军粮。” 他没问这一个月来挖了多少籽料,更没问能给自己分多少,怀璧其罪,说的不就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子,背着一大堆羊脂玉,然后被人给弄死的么? “杨川,等回到长安,某家再谢你。” 张骞倒也光明磊落,不许空头人情,只是重重拍一下杨川瘦俏的肩膀,叹道:“你这小子眉目清秀,相貌俊美,属于男生女相,要么贵不可言,要么……早慧而早夭。 你,好自为之吧。” 杨川笑了笑,没说话。 他不知道大汉的其他人如何,单就张骞这般耿直的人物,在后世能混个副处估计也就到头了,太不会说话了。 与此同时,他还捕捉到一个‘细节’:张骞称呼他时,‘汝’出现的频率少了,‘你’字则占了多数。 杨川不清楚其中的细微变化有何不同,但想必应该是好事,姑且认为,是二人之间的关系亲近了一些罢。 “对了,堂邑父要送你一件小礼物,”张骞走出去几步,突然想起一事,笑道:“你若再能收服一位王,某家也会敬服你三分。” 杨川张大嘴巴,愣了一两个呼吸后才问道:“什么礼物?” 张骞摆摆手,哈哈笑道:“到时候你就知晓了……” …… 接下来的三四日,所有人都很忙。 杨川忙着制作牛肉干,张骞等人忙着采挖于阗玉,其中有几名胡商出去了一趟,将几百匹马、近千头牛、三千多只羊收拢起来,准备随时出发。 杨川的心中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这段日子里,那些牛羊马匹谁在放牧? 当然,这种愚蠢的问题他不会问出口,反正他只是一个孩子,等回到长安后,就算人家不给他分赃,好像也没什么? 最让他发愁的,说到底还是豹姐一家子。 在他这个饲养员的精心喂养下,这娘儿仨变得又懒又肥,吃肉的时候挑挑拣拣,也从不出去捕猎,哪里还有一丁点儿雪山之王的样子! 尤其是豹姐,晚上不抱着杨川似乎就会失眠,简直了…… “过几天,我就要回长安城了,你们怎么办?” “豹姐,你得教会大毛小毛捕猎,要不然,那两个小憨货会活活饿死的。” “长安城里没有大雪山,你们也没办法生活……” 连着几日,杨川一有时间就陪着豹姐一家子说话,恨不得将一肚子的话,全部都说出来,这让豹姐很焦虑。 它似乎感觉到什么危机,便开始跟在杨川的屁股后头,寸步不离;它的脾气也变得暴戾起来,动不动就对着张骞、堂邑父等人龇牙。 尤其是那十三名安息女奴,更成了豹姐的眼中钉,谁敢跟杨川说一句话,它便会直接扑上去,一爪子将其掀翻在地,就差一口咬到脖子上。 每当黄昏时分,豹姐都会趴在杨川的身边,出神的望着夕阳西下,忧伤的表情,酷似某位在春天自杀的诗人。 这让杨川很难过。 他甚至生出‘干脆不回长安’的心思了。 就在这时,堂邑父来了,他告诉杨川一个好消息:“其实,在秦岭一带也有雪豹,而且,因为空气湿润,有足够多的食物,那边的雪豹体型也更大。” “真的?!” 杨川一下子来了精神,着急的问道:“那边有没有老虎、豹子和棕熊?豹姐被其它野兽欺负了怎么办?” 堂邑父很认真的答道:“虎豹棕熊野猪都有,而且还很多,你们汉人的皇帝喜欢狩猎,他的上林苑里到处都是野兽,甚至还有大象、犀牛。 不过,只要不下山,雪山之王就是主宰。” 杨川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只要在山林之中,能追上雪豹的野兽好像还没有。 此外,秦岭一带其实也有雪山,实在不行,完全可以考虑在华山或太白山脚下置办一片产业,进可入长安城当官,退可上山去隐居,管他春夏与冬秋。 实在不行,还可以造反。 不过,这个念头刚刚生出来,就被他捏死了。 如果是汉平帝刘衍、汉献帝刘协,其实还真的可以考虑一下;问题是、眼下的皇帝叫刘彻…… 正所谓关心则乱,以杨川隐忍而稳健的心性,很多事情他都能够泰然处之、面不改色,可牵扯到豹姐一家子的时候,却一下子乱了阵脚。 嗯,这是他的一大软肋,今后须注意。 “对了,大叔找我什么事?” 棘手的问题得到妥善解决,杨川恢复往日的彬彬有礼,笑问一句:“听说您要送我一件小礼物,不会是羊脂玉吧?” 堂邑父瓮声瓮气的说道:“不是玉,是雕。” 第十六章 两只小雕 堂邑父送给杨川的礼物,还真的是雕。 金雕。 杨川很兴奋,突然想起了郭靖、黄蓉、华筝,对了,还有杨过、小龙女与郭襄,作为一名合格的渣男,他心里其实更喜欢华筝和郭襄。 娶了华筝,就可以软饭硬吃,娶了郭襄…… “公子,请上马。”就在杨川遐想连篇时,堂邑父牵过来四匹马,“牛肉干、盐巴和清水都备好了,咱们走吧。” 杨川抬头看看天,回头看一眼正在死命挖矿的张骞等人,心里头有些紧张:“怎么,还要出去?” 堂邑父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牵着马转身就走。 “呃、好吧,大叔您先等一下。” 杨川折返回去,找出一个羊皮行囊背上,这才快步走出房间。 堂邑父瞅着鼓鼓囊囊的羊皮行囊,欲言又止。 “这是我自己缝制的,看,这两条带子可以挂在肩上,这一根可以绑在腰上,”杨川对自己的双肩背包很自信,“大叔要是喜欢,回头我给你也缝制一个。” 堂邑父摇摇头,好像没什么兴趣。 两个人牵着马匹还没走出几步,豹姐却追了上来,直接堵在堂邑父面前吼鸣一声,将那四匹战马吓得一阵‘唏律律’乱叫。 杨川柔声抚慰好一阵子,豹姐却根本就不依,梗着脖子在生气。 堂邑父默默观望一会儿,这才走过来,蹲在豹姐面前低声说着什么,并轻轻揉着它的脖子、脊背和屁股,看上去就像一个憨厚的老哥哥。 豹姐的怒火渐渐平息下来,目光柔和下来,只是看向杨川时,却还是一脸的不情愿。 “公子,走吧。” 堂邑父在豹姐的头顶使劲揉几下,站起身来,将缰绳递给杨川:“豹姐答应了,让咱们快去快回。” 杨川有些懵逼,直勾勾的盯着堂邑父:“大叔会兽语?” “不是兽语,是心声,”堂邑父咧嘴一笑,道:“等捉来小金雕,我教你。” 杨川半信半疑:难道、这是一个神话版大汉帝国? 在峡谷里‘隐居’几个月,陡然回到草原上,眺望远处的雪山、森林、海子和河流,人的心境会悄然发生变化,就想舒舒坦坦的吼上几嗓子。 两千多年前的西域,简直美极了。 有堂邑父这个沉默寡言的匈奴人陪着,杨川的心境也渐渐变得宁静、踏实,想起这几年在草原上的经历,胸中的烦闷一扫而空。 想起被他毒杀的匈奴人、羌人,原本的一些仇恨与不满,自然也就淡了。 权当是一场历练吧。 两个人骑着马一路向西,行出去两百多里,直到黄昏时分方才抵达一条河谷,不远处就是雪山,溪流纵横,水声哗哗。 “到了。” 在一片小树林的边缘地带,堂邑父翻身下马,开始砍伐树木搭建临时窝棚。 杨川则开始埋锅做饭。 他是一名厨子,做饭才是他的天职,至于捉金雕这种事情,他觉得很兴奋,但又觉得希望不是很大。 要知道,那玩意儿才是真正的雪域霸主,不仅飞得极快,战斗力还很变态,一个俯冲下去,就算是猎豹、野狼都扛不住它的一爪子。 而且,最为恐怖的,是金雕作为顶级掠食者,往往还不是单独行动,而是臭不要脸的纠集二三十只同类一起捕猎…… …… 次日,天还没亮,杨川就被堂邑父喊醒了。 “公子,走。”堂邑父言简意赅。 早上的青草有露水,马匹吃了会腹胀、结食,所以,只能先喂一些干草和青稞,等到太阳出来露水散去,才能让它们饱餐一顿。 迎着略显寒冷的晨风,蹄声得得,二人四马向河谷深处疾驰而去。 大半个时辰后,东方泛白,天色终于渐渐明亮起来,一轮蓬勃红日冉冉升起,让整个雪山的轮廓变得金碧辉煌,甚为壮观。 来到一处悬崖下,堂邑父放任战马自行去吃草,自己则裹紧羊皮袍子躺下来,半眯着眼睛,安静的瞅着黛青色的天空。 杨川有些好奇,只好、也躺平了。 清晨的阳光很干净,也很温柔,晒在脸上、身上暖烘烘的;天空也很干净,几朵白云悠然飘过,可惜上面没有仙子探出脑袋。 一只大鸟骤然飞起,盘旋几个呼吸后,转眼间就不见了…… “走!” 堂邑父低喝一声,将正在胡思乱想的杨川吓了一跳:“走、去哪里?” 堂邑父没吭声,如一只脱缰的野驴,撒丫子向不远处的那面石壁下奔去,并使劲挥舞几下拳头。 杨川只好紧跟上去。 来到陡峭的石壁前,堂邑父略一犹豫,从怀中摸出一团羊毛绳子递过来,瓮声道:“公子不善攀援,还是系上绳子吧。” 杨川抬头看一眼陡峭石壁,笑道:“你在前面带路。” 堂邑父不知道,他最擅长的就是攀岩、爬树和跑路,眼前这面石壁看似陡峭,实则并不难攀爬,有很多裂缝和凸出的岩石可以借力。 当然,有一根救命的绳子也不错,但他转瞬间便想通了。 这个堂邑父曾经说过,要认他为主,那就得拿出一点真本事出来,休要让这个匈奴人表面恭顺、心下却对自己的主人不以为然…… 这种小心思,在关键时刻就很有必要。 而且,立竿见影。 当堂邑父如一只灵活的狗熊一样,迅捷攀爬上去十余丈高,有些担忧的回头看一眼杨川,登时便露出一抹惊奇。 杨川身形瘦小,故而更适合攀岩。 只见他手脚并用,在石壁上随意纵跃,借着裂缝、岩层和树藤等可以发力的地方,简直比猿猴还要灵活自如,每一个跳跃自带某种稳定的节奏和美感。 感受到堂邑父的凝视,杨川仰起头来,笑眯眯的说道:“大叔,你前面带路就好了。” 说着话,他抓住一根粗粝的树藤,悠然一荡,轻轻落在一片不足半尺的岩层上,基本与堂邑父站在同一个高度了。 堂邑父微微点头,眼中的欣赏之意就十分的明显:“公子果然非常人也,怪不得能收服雪山之王,回到长安后,堂邑父对汉使大人的承诺便算完成,待那时,公子莫要嫌弃。” 杨川哈哈一笑,再没说话。 前途迷茫,谁知道回到长安后会发生什么,还是做好当前之事吧。 小半个时辰后,二人攀爬接近峰顶时,在不远处的一个石缝里传来几声幼雕鸣叫,听上去还挺凄惨的,让杨川心中有些不忍。 堂邑父则面露大喜,低声道:“公子大喜,可得两只幼雕!” “两只?” 二人快速接近那道石缝,探头看去,果真有两只幼雕。 其中一只略微健壮些,好像是哥哥或姐姐,正在欺负另外一只瘦弱的弟弟或妹妹,嘴角沾满了绒毛和血污,看上去十分凶狠。 察觉到有人接近,两只幼雕停止内斗,直勾勾的看向堂邑父、杨川二人,似乎就要发动攻击。 “蒙住它们的眼睛,”堂邑父递过来两个特制的鹿皮套子,“在回去的路上,绝对不可令其见到任何光亮。” 杨川直接动手,给两只幼雕戴上头套后,塞进鹿皮囊袋:“这就可以了?” 堂邑父点头:“趁着大雕没回来,得尽快离开。”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几声凄厉雕鸣,七八个小黑点出现在天空,转眼间就能看清楚,竟赫然是几只金雕! 看它们飞行的方向,应该便是这片山崖石壁…… “快走!” 堂邑父低喝一声,憨厚的大黑脸上,罕见的露出一抹惊恐。 第十七章 捉雕大侠 八只大雕在高天上盘旋着,发出几声凄厉的长鸣,让两个偷鸟贼叫苦不迭,却也只能一门心思的向石壁下方攀爬。 上山容易下山难。 相对来说,杨川因为身体瘦小、轻盈,再加上这几年来在私底下经常锻炼逃命技能,所以,他在山岩间纵跃时还比较从容。 堂邑父的体型庞大,即便矫健如猿,却还是免不了有些狼狈。 不过还好,那些大雕只是在空中盘旋,并未发起攻击,似乎没有发现两只幼雕已然被偷走,这让他二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回到地面,堂邑父打一声呼哨,四匹马从远处跑来,看上去很欢悦。 “快走。” 两个人翻身上马,拍马便走。 堂邑父的表情很严肃,虽然没有了之前的恐惧之色,但依然不敢放松警惕,时不时的抬头张望,生怕被那些金雕追上来。 杨川本来不太紧张,可是看着堂邑父的样子,心里头也开始犯嘀咕:‘不会吧,难不成金雕还会攻击人类?’ “公子要小心,母雕发现幼雕被偷,会拼命的。” 跑出去十几里,眼看着那些大雕并未追上来,杨川不由得放松了心神,胯下战马的速度自然便放慢了,这让堂邑父很担心。 “大叔,其实金雕斗不过咱们的,”杨川抬头看几眼天空,再环顾一圈周围环境,突然笑道:“要不,咱再捉几只大雕吧?” 马上要回长安,多几只金雕护卫,会让他增加一点安全感。 堂邑父吃了一惊,赶紧说道:“金雕是天上的王,凶悍异常,一爪子下去,就连狼头都会被抓几个血窟窿。” 然后,堂邑父闭嘴了。 杨川拨转马头,向不远处的一片小松林疾驰而去,浑然不顾堂邑父的劝阻。 堂邑父没办法,只好拍马跟了上去。 “大叔,你带着马匹去树林里藏好,尽量别让金雕发现。” 杨川将双肩背包从马背上拿下来,开始往出掏东西,几团羊毛绳子,两张渔网,还有一些小刀子、小斧头、小手锯等零碎……堂邑父直接看傻眼了。 他想不通,一个背囊里,为什么要塞这么多没用的东西? “快去把马藏好,”看着堂邑父发呆,杨川笑道:“我就担心那几只大雕不敢追上来。” 堂邑父沉默好一阵子,一声不吭的走了。 看得出来,这个铁塔般的匈奴人有些生气,还有些伤感,估计是在为豹姐一家子‘所托非人’而愤愤不平吧? 杨川忙着布置陷阱,对此根本无暇理会。 从山崖上偷窃幼雕,经过一番熬炼后,并从小对其进行驯养,这事他以前听说过,但亲自动手还是第一次,所以显得很紧张。 但对于用渔网套鹰……他简直太熟练了。 想当年,一只金雕,在黑市差不多就能换一辆二手皮卡、两大桶油,如果运气好,沿着青藏线还可以顺路捡几个不要钱的妹子…… 七八根羊毛绳子固定在树上,再将一张渔网用绳子栓住、抽紧,而另一张渔网则放得比较松弛,上面设计了一些小‘圈套’,足以让撞入其中的金雕深陷其中。 忙乎了一盏茶工夫,一个套鹰的网便张开了。 杨川从行囊里拿出那两只幼雕,用羊毛绳子栓牢,令其固定在大网正中间,再仔细检查一遍渔网和圈套,这才钻出大网。 他躲在不远处的一棵松树后,开始闭目养神…… …… 小半个时辰后,几声尖锐的雕鸣骤然响过,天空出现九只大雕,它们在小松林上方盘旋着、寻觅着,让躲在林间的堂邑父心惊肉跳。 他从一棵大树后面探出脑袋,望着正在睡觉的杨川,张口结舌好几次,楞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看来,这一次他看走眼了。 这个汉人小郎君容貌俊秀,烹制的牛羊肉极好吃,为人也不错,谨慎小心,有情有义,可就这样一个人怎么突然就糊涂了! 难道,就连自己奉若神明的‘雪山之王’,这一次也有看走眼了? 金雕。 天上飞的那可是金雕啊,要论起来,它们可是连‘雪山之王’都要退避三舍的存在,这个汉人少年竟然想再捉几只? 堂邑父满心懊悔,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默默取出弓箭来,做好了苦战一场的准备。 然后,他便看见一只金雕俯冲而下,直奔杨川所在的方向。 堂邑父抽出一根狼牙箭,稳稳的搭在弓弦之上,缓缓拉开,一只眼睛半眯着,死死的盯着躺在大树后面睡觉的杨川。 他不求射杀几只金雕,只求能尽量保全杨川这个新主人的性命…… 就在此时,杨川的眼睛睁开了,他笑眯眯的朝着堂邑父摆摆手,便如一只敏捷的狸猫窜了出去,三两步便奔到那两张大渔网下面一阵捯饬。 紧接着,就见他拖着一只硕大的金雕跑回大树后,并用羊毛绳子将其牢牢的捆绑起来,随手丢在脚下。 堂邑父有些不信服,收回弓箭,使劲揉一揉眼窝子,再次向杨川望去。 一只大雕,果然被他捉到了! 这少年是怎么做到的?还有,他是怎么做到的?只用几根羊毛绳子、两张渔网……就捉了一只成年的大金雕? 因为距离稍微有点远,没有得到杨川的命令,堂邑父不敢轻易上前去,担心自己莽撞而耽误‘主人’的捉雕大事,所以,他就只能干着急。 好在此时,杨川朝这边摆摆手,无声的说了一句什么。 堂邑父虽然不明白杨川在说什么,但大致意思也明白一些,应该是让自己稍安勿躁,安心等待吧? 于是,一个多时辰后。 天上的大雕只剩下五只,它们哀声嘶鸣着,在小松林的上空盘旋了一圈又一圈,最终,无可奈何的向远方飞去。 不用说,杨川已经捉住了四只大雕。 “大叔过来帮忙,”眼瞅着剩下的五只大雕飞走,杨川站起身来,有些遗憾的伸了伸懒腰,“可惜,才捉了四只……” 成不了射雕英雄,也做不来神雕大侠,但一口气捉住四只大雕,勉为其难的当一个‘捉雕大侠’,其实也还不错。 之所以假装遗憾,不过是演给堂邑父这个匈奴人看的,当不得真。 堂邑父默然上前,看着四只被捆成粽子似的大雕,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主上。” 杨川连连摆手,道:“你还是喊我……公子吧。” 他不清楚大汉那边如何称呼皇帝、藩王等大人物,这要是让堂邑父喊顺口了,鬼知道会不会闹出什么是非,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另外,他喜欢‘公子’这个称谓。 在先秦时候,诸侯之子称‘公子’,其中,最为有名的当属‘战国四公子’,据说门下食客成千上万,差不多能够左右当时的朝政和天下大势。 秦汉两朝,‘公子’特指那些出身名门望族的权贵之子。 其后,则泛指读过书的文化人、豪门世族的年轻男子,也还是一种十分尊贵的称呼……陌上君子温如玉,翩翩公子世无双,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吧? 当然,之所以如此作想,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内心深处的那点小自卑? 当了二十几年的厨子,要么被人口头表扬几句,要么被装逼犯叱骂一顿,更多的,则是各种下眼观和毫不掩饰的嫌弃…… 总之,在这一世,他想当一回公子。 而不是,厨子。 第十八章 熬鹰啊,这个我有经验 回到峡谷的营地时,已是次日凌晨。 这一路上,杨川可算是吃尽了苦头,都有些后悔捉那些成年的金雕了。 草原人熬鹰的诀窍只有一个,那就是从捉住它们开始,便须寸步不离,中间绝对不能换主人,同时还要陪它们说话、抚摸它们的羽毛、喂它们吃肉喝水。 一句话,就是要把雕当成自己的亲骨肉,一点一滴的培养感情。 两只幼雕还好,只要填饱它们的肚子就行,可是那四只成年大雕却丝毫不服软,一刻不停的嘶鸣、挣扎,尖利的嘴巴令人防不胜防…… …… 一回到峡谷,杨川都快累瘫了。 但他知道,这才是‘熬鹰’的第一步,绝对不能睡觉,否则,前功尽弃。 他让堂邑父制作了六个简易木架,外面用羊毛绳子结了一层‘大网’,仔细栓好大雕爪腕上的绳子,这才拿掉蒙在其眼睛上的‘头套’。 这一瞬间,四大两小,六只金雕骤然发难,大声嘶鸣,拼命拍打着巨大的翅翼,试图扑击站在大网外面的杨川。 然后,被一张大网拦住,只能徒劳的挣扎不已。 在它们眼里,就是这个可恶的人类少年欺负了自己,恨不得扑上来将其碎尸万段,用尖利的爪子和鸟喙在他身上撕下几片肉! 很快的,几只金雕的嘴角、爪子上便出现了斑斑血迹,却是在狂怒之下弄伤了自己。 杨川看得只摇头,叹道:“跟了本公子,吃香的喝辣的,总比在外面吃狐狸吃鼠兔的舒坦啊,至于如此嘛……” 古法熬鹰的过程十分惨烈,要在网子外面摆上一盆生肉,却偏偏不让它们睡觉,也不让它们进食,直到将其一身的精气神消耗殆尽,奄奄一息。 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任你是天空的霸主,任你的灵魂多么高贵,也会被彻底消磨掉,从此低下它们桀骜不驯的头颅。 这时候,金雕的目光中会流露出哀求之色,并开始主动讨要食物时,便算是大功告成。 在前世,这是违法行为,至少要罚款三万…… 所以,他想改良一下。 他让堂邑父给自己打下手,干脆在六只金雕的面前砌好炉灶,开始生火做饭。 折腾了一整夜,他自己如今也饥肠辘辘,刚好做一顿美食犒劳一下自己。 熬鹰的时候,不能有旁人在场,所以,将大半个厨房搬到杨川的房间后,堂邑父便告辞出门,忙他自己的事情去了。 临出门,这个匈奴人再一次叮嘱,一定要按照他所传授的‘古法’熬鹰,一定不能偷懒睡觉,否则,这一趟就白辛苦了。 “大叔您放心,熬鹰这种事我很有经验。” 杨川连连点头应承,保证会不眠不休的将六只金雕煎熬成‘鹰犬’,方才将堂邑父打发出门。 豹姐一家子来了。 对于它们来说,杨川的房间,就是人家自己的房间,根本就不会客气。 见到那几只金雕的瞬间,两只小雪豹还没什么反应,完全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跑到杨川脚下去讨要吃食…… 豹姐却登时炸毛了。 它低声吼鸣一声,整个身子猛的矮了一截,浑身的毛发倒竖起来,犹如一支蓄势待发的利箭,眼看着便要激射而出。 四只成年金雕也炸毛了。 它们暂时放弃对杨川的‘唾弃’,一个个的向后退出半步,脖子上的羽毛也倒竖起来,目光阴狠,还夹杂着一丝忌惮之意。 杨川算是看明白了。 金雕与雪豹,一个是天空的王,一个是雪山的王,谁也不服谁,说不定还是生死大敌呢。 在空旷的草原和平地上,金雕绝对能够猎杀一只成年雪豹,可一旦进了雪山和密林,那里又成了雪豹的地盘,估计就是金雕筑在悬崖上的鸟巢,也很容易遭到雪豹的偷袭…… 总之,这二者之间,绝对不对付。 “好了豹姐,跟几只雕置什么气,”杨川揉一揉豹姐的头顶,温言笑道:“我给咱做一顿好吃的,馋死它们算了。” 豹姐的怒气渐消。 它伸了一个懒腰,舔了舔自己的脸,缓步走到那两只幼雕面前,猛的一呲牙,恶作剧的吼鸣一声。 噗通噗通两声。 那两只幼雕受到惊吓,竟直接从绳网上翻滚下去,蜷缩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发出一声声可怜巴巴的哀鸣。 豹姐在几只金雕面前走来走去,逗逗这个,撩撩那个,就像某学渣突然考了一个满分,自然要问遍全班人的成绩那般,看上去十分得意。 杨川看得又气又笑,索性不再理会这帮家伙,开始专心致志的做饭。 手头只有牛肉、羊肉、鱼肉和一堆野菜,调料也不怎么齐全,他最想吃的麻辣酱牛腱、酸辣肚丝汤、胡辣牛蹄筋、黄焖羊羔肉、番茄炖牛腩…… 好吧,这也太难为人了,光是想想那些菜品,就令人舌底生津、大吞口水。 那就先来一个铁板烤牛柳,再来一份干煸牛肚,红烧牛腩也不错,清炖羊羔肉也行,最后,再炖一锅鲜鱼野菜汤,估摸着也就差不多了。 反正他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其中绝大多数都便宜了豹姐一家子…… …… 一个时辰后。 这场丰盛的午餐终于结束,杨川吃饱喝足,抚着肚皮直接躺到床上,舒服得直哼哼。 豹姐一家子也一样,各个吃的肚子滚圆,不停地打着饱嗝,都快走不动路了。 豹姐上床后,先在杨川全身上下闻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才温柔的躺下来,将一只锋利的爪子搭在他的腰上,转眼间就沉沉睡去。 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模样啊。 至于说熬鹰这件事,他觉得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秘,不就是折磨一只大鸟么? 严刑拷打是折磨,老虎凳辣椒水是折磨,强迫它们熬夜是折磨,那么,用美食诱惑它们、却偏生吃不到口,难道就不算折磨了? 他已经想通了,这几只金雕若是能服软自然最好不过,该吃吃,该喝喝,他杨川绝对将其视为亲兄弟、好哥们,有他的一口肉吃,就绝对有它们的一碗汤喝。 可要是它们坚贞不屈、宁死不从、视死如归…… 那就让它们趁早滚蛋。 他固执的认为,在很多时候,古代先民们描述一件事情的时候,习惯于使用夸张手法,这一点听上去颇为浪漫,实际上还是有些不负责任啊。 就比如金雕、雪豹这些所谓的‘神兽’,在草原上就被传说得神乎其神,甚至有人还用金雕的粪便治疗眼疾,据说疗效极佳。 如此这般想着,杨川的眼皮渐渐沉重,很快就睡着了。 他却不知道,就在昨天晚上,张骞带着十八名胡商、十三名安息女奴又出去了一趟,带回来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匈奴人的内乱,开始了! 第十九章 大坑货啊 公元前128年,大汉元朔元年,皇子据生,卫夫人之子也。 三月,甲子,立卫夫人为皇后,赦天下。 匈奴二万骑入汉,杀辽西太守,略二千馀人,围韩安国壁;又入渔阳、雁门,各杀略千馀人。安国益东徙,屯北平;数月,病死。 天子乃复召李广,拜为右北平太守,匈奴号曰“汉之飞将军“;车骑将军卫青将三万骑出雁门,将军李息出代;卫青斩首虏数千人。 匈奴右贤王远征乌孙,大败而归,元气大伤。 右贤王失阴山河套平原,西域诸国纷乱,河西走廊休屠王、浑邪王内斗不休;军臣单于派一个儿子来接管右地,与右贤王罗姑比水火不容…… 经过将近一个时辰的梳理,杨川对当前的天下大势,终于有了一个大致了解。 ‘也就是说,霍去病跟自己一样,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 ‘帅不帅?猛不猛?有没有老婆?’ 在这座天下,杨川只关心两个人: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便是霍去病。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前世居住了将近二十年的、那座名叫兰州的集贸市场里,有一套足够让他老杨家穷三代的房子,推开朝东的那一扇窗,正好能看见霍去病的雕像。 那是一位用钢筋混凝土塑造的英雄,足足有十二三米高的样子,骑着一匹战马,手提一杆红缨枪,英气勃发,足够令人心生惭愧。 在那位英雄脚下的花坛里,杨川出色的完成过一个任务:相亲、摸手看相、亲嘴儿、搞对象。 从此以后,她每次推开窗户时都要赞叹一句:‘你说,这个霍去病咋就这么帅呢……’ …… “小样儿,有什么了不起的!”杨川有点走神,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张骞愕然问道:“何意?” 杨川一巴掌扇在豹姐的屁股上,骂道:“看看你都肥成什么样子了?还不出去抓几只野鸡!” 豹姐委屈的站起来,一声不吭的跃出营地的围栏,去外面抓野鸡去了。 “杨川小子,你似乎有什么心事?”张骞果然是人精,一般的掩饰根本就骗不了他,“若有为难之事,不妨说于某家听听,或许能帮一二。” 杨川愁眉苦脸的说道:“长安米贵,居之不易,大叔您说我想办法带回去一些牛羊,能不能换几十亩良田养家糊口?” 本来,他想问于阗玉的,结果话到嘴边,便柔丝滑顺的变成了牛羊。 “某家也不知晓。” 张骞叹一口气,突然有些莫名的伤感,淡然说道:“离开大汉十三载,昔日亲朋好友、妻儿老小也不知怎么样了……还是想想如何回去吧。” 张骞送怀中摸出一卷羊皮,却是他另行绘制的一张地图,山川河流、城郭道路、各方势力分布等一目了然,极为详尽。 不愧被后世人称为大汉帝国的‘活地图’,就这一样本事,搁在后世,至少能在地质勘探队混一个临时工的岗位。 “咱们如今所处位置是若羌,有三条道路可返回大汉,”张骞用一根手指勾画着,“一是羌中道,二为河西走廊,三为……取北道,奔龙城匈奴人老巢方向。” 张骞沉吟不决,一只手在裤裆里使劲掏了几下,捏出来一样东西,也不知道是跳蚤还是虱子,随手往灶火里一丢。 噗嗤。 杨川登时觉得,今天的烤牛排不香了。 他很仔细的在牛肉上刷了一些胡麻油糊糊,随便翻烤片刻,再蘸上青盐腌制的野韭菜花,便递给了张骞。 “小子觉得,咱们可以先进河西走廊,转而北上去龙城,途中变道,从扁都口入羌中、河湟而进入陇西。” 这其实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对于如何逃回大汉帝国,杨川曾经反复推演过,认为完全可以趁着匈奴人发生内乱,大模大样的穿过河西走廊,并通过扁都口回到陇西。 不过,看张骞的神情,对他这个黄口小儿的建议不置可否,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眼瞅着张骞用掏过裤裆的那只手抓着烤牛排,大口撕嚼,杨川默默吞了一口唾沫,又给这位大爷舀了一碗肉汤,并在上面撒了一小撮绿莹莹的芫荽。 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太不讲究卫生了。 张骞接过牛肉汤,吸溜溜的喝了两大口,舒坦的叹息了一声:“小子,就你这炖牛肉的手艺,在长安城里开一间食肆都能挣钱养家。” 杨川不动声色的问道:“经营食肆者,不是贱籍?” 张骞讪笑几声,含含混混的说道:“若是朝廷或权贵之家经营的食肆,不但不是贱籍,且有机会升官加爵,有望成为天厨。” 杨川摇头道:“小子只想种几十亩良田,娶妻生子。” 这个张骞坏的很,给皇帝做饭的‘天厨’,的确是官宦之身,身份地位自然不差,问题是、大汉朝的‘天厨’好像都是阉人吧? 简直了! 杨川心下有些恼怒,面上却笑意盎然,继续说道:“大叔,还是想办法回归大汉吧。” 张骞闷头嚼着牛排,喝着牛肉汤,突然问道:“杨川小子,你家中还有何人?” 杨川一愣,随口道:“我父战死,其他人都被羌人杀光了。” 张骞微微点头,似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某家有一事相求,你能答应就答应,不能答应就当某家什么都没说。” 杨川心头涌上一丝不妙之感,他怎么觉得,这位‘博望侯’要给自己挖一个大坑? 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而是,这种破事在前世本就十分寻常,他在勘探队里当厨子时,因为是临时岗位,便为某些人背过好多次黑锅,以至于他的名字在工资表上变来变去…… 麻蛋,这是想坑人的节奏啊? 亏得咱还救过他的性命! “大叔,有什么话您尽快言说,”杨川有些拘谨的搓着两只小手,轻声道:“小子自幼孤苦无依,在草原上当了这些年的奴隶,什么罪没受过? 什么苦没吃过? 大叔您尽管开口,只要小子能做到,就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慨然’一些,杨川猛的站起身来,躬身施礼:“小子杨川,愿为大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骞呵呵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突然想起一件陈年旧事,老心伤怀,忍不住就说出口来,倒是让你小子给看破了。” 杨川:“……” 我看破什么了?您现在是官,是大汉使者,秩比千石的中郎将大人,想要咱干什么直接开口,别整这些有的没的、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不得不承认,从这一刻开始,杨川的内心深处发生了一丝不为人知的变化:对这位大名鼎鼎的博望侯,他多少有些失望。 吞吞吐吐,遮遮掩掩,肯定是一个大坑货。 果然! 张骞接下来的一番话,彻底印证了杨川的想法。 第二十章 厨子的工具包 羊低头为了吃草,人低头,为了吃一口饭。 在很多时候,这句屁话好像没什么毛病,可是,当人不得不低头,竟然是为了活命,那就有点恶心人的意思了。 张骞很忙,他还要赶着去挖于阗玉。 杨川很郁闷。 他给自己烧了一大盆热水,往里头撒一些青蒿和艾草,舒舒坦坦的泡了一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羊皮袍子,这才觉得心情略好。 张骞不仅坑,而且还阴,眼看着大家就能回归大汉,却突然提出让他和堂邑父二人去一趟龙城,将他的那位匈奴妻子和儿子想办法弄回长安城。 张骞没有许诺什么,自然更不会保证什么。 但他的话里话外,却又不乏要挟之意,这种感觉差极了…… …… 三日后,张骞一行人都走了。 他们带走了驼队、马匹、牛羊,并将那三十几辆勒勒车也赶走了,上面装满了玉石籽料、牛筋、兽皮等值钱货,说是他先带回长安城保管着,等杨川回归大汉,便会一样不少的还给他。 峡谷里,就剩下杨川、堂邑父二人。 豹姐一家子站在山岩上,望着自己的食物都被人给赶走了,它们看上去十分不满,朝着张骞等人的背影使劲吼了几嗓子。 堂邑父还想挖几天玉石籽料,却被杨川劝阻了:“大叔,先准备一下出门的东西吧,这玩意不能吃不能喝,对我们来说,不但没什么用处,还可能招来大麻烦。” 他说的是实话。 他们两个人,一个是十二岁的穷少年,一个是匈奴人,而且从目前来说,他们的身份都是奴仆,却偏生要随身携带一大堆价值连城的羊脂玉,可不就是一道催命符么? 堂邑父对此很是不解,不过,他听从了杨川的建议,开始整理行囊,修缮弓箭,将张骞等人丢弃的破铜烂铁收集起来,堆了一大堆。 六只金雕已经服软,面对美食时,开始跃跃欲试。 不过,它们看向杨川的目光中,犹自带着一丝不甘心,所以,便只能再馋上两三天再说。 杨川心情不好,只能怪它们自己命苦了。 “堂邑父大叔,张骞大人在匈奴的妇人与儿子都在龙城?”晌午吃烤肉时,杨川随口问道。 堂邑父瓮声瓮气的说道:“肯定不在龙城。” “张骞大人不是说在龙城么?”杨川的心情愈发烦躁,不过,在堂邑父面前也没必要发脾气,看得出来,这个匈奴人其实也算是张骞的弃子。 他有些想不通,张骞丢下他们二人,急吼吼的赶回大汉到底什么意思?毕竟这一路同行,彼此之间也有个照应…… “三年前在龙城,不过现在应该在漠北。” 堂邑父正在修缮一张柘木大弓,看得出来,他对这张弓很珍爱,弓干和弓角上都开始包浆了,应该时常拿在手里把玩、捉摸。 “漠北那么大,茫茫草原,咱们到哪里去寻找他们啊?”杨川有些惆怅了。 他弯腰下去,拿起一张雪松木大弓,左手持弓,右手三指控弦,摆了一个标准的弯弓射大雕姿势,深吸一口气…… 只拉开不足一寸。 “公子,从今天开始,我教你射箭。”堂邑父没有抬头,光是听一听弓弦震动的声音,就知道杨川拉开了几寸。 杨川讪笑一声,丢下手中大弓,道:“过几日吧,那几只金雕还不怎么听话,看我如何收拾它们!” 说着话,他一溜烟的进了房间,直接将门板顶上了。 不是他不愿学习骑射之术,而是他深知自身条件先天不足,其实就不适合打打杀杀,尤其是在长身体的阶段,以匈奴人的那种训练方式,弄不好就会把自己练报废。 堂邑父愕然抬头,望着杨川紧闭的房门,摇头苦笑。 这位公子什么都好,就是不怎么喜欢骑射,每次提出要教他骑马射箭之术,便会以各种理由逃走,也是没救了。 嗯,用汉人自己的话说,这便是‘不学无术’吧…… …… 回到房间后,杨川视察了一圈金雕,发现它们都快饿死了,一看见自己过来,目光中却还有一抹凶光在闪烁。 “还是缺少社会的毒打啊。”他感慨一句,便不再理会这几只傻雕。 他将趴在床上午休的豹姐推到一边,搬开床上的几根木棒,探手进去,摸索着提出两个羊皮行囊。 厨子嘛,就要出远门了,总得准备一些调料、刀具、锅碗瓢盆吧? 就比如他手头这两只行囊,一个专门装调料,另一个专门装刀具,至于锅碗瓢盆……等会儿跟堂邑父商量一下,看他有没有兴趣成为一个好铁匠。 杨川的调料包就比较简单,不过一些瓶瓶罐罐的,里面全是胡椒、丁香、芝麻、芫荽、香油、盐巴、曼陀罗、乌头等‘佐料’,零零总总约莫有三十几样。 而另外一只行囊里,则全是厨房用刀。 大砍刀,菜刀,剔骨刀、鱼片刀、牛肉刀、削皮刀、切片刀、锯齿刀、格兰顿刀、面包刀、调理刀、修边刀、剖虾刀、桂皮刀…… 品类倒也齐全,不仅可以烹制中餐,还可以随手弄几样狗都不吃的西餐,不过,全都是次残品。 没办法,他一个当奴隶的,能偷偷摸摸搞出来这么多破铜烂铁,并私底下‘打磨’成刀具的模样,已经不错了。 接下来,他需要好好整理一下,用外面那一堆铁器、铜器,给自己打造一套厨子专用刀具,紧急情况下既可以用来防身,平时则是一个身份证明—— 一个厨子,拥有一把剔骨刀、菜刀很合理吧? 相应的,一个厨艺天下无双的厨子,拥有几十把神兵利器,不但合情合理,而且,这还是身份的象征…… 前世读书时,总以为匈奴人很落后,饮毛茹血,整日介不是弯弓射大雕,就是放羊牧马,烧杀淫掠,无恶不作。 实际上,杨川在草原上呆了五六年才搞清楚,匈奴人的冶铁技术很厉害,并不比大汉帝国的水平差,甚至都已经掌握了不少百炼钢的秘诀。 唯一的问题就是效率太低,还不如直接去抢劫,所以,他们便不怎么关心生产,到处劫掠,终于把自己变成了一群野蛮人。 这是游牧部落的恶习,是骨子里带的东西,谁也改变不了。 “先得搞一个铁砧,两把锤子,还得烧些木炭……” 半个时辰后,杨川提着一大包东西出门,却死活寻不见堂邑父,他只好自己动手,开始砍伐树木,准备烧些木炭了开始炼铁。 突然,峡谷深处隐约传来几声鹰鸣虎啸;紧接着,便是一阵沉闷的轰响,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微微震颤起来。 杨川迅捷的爬上一棵大树,远远望去,便看见一大群野牛狂奔而来,乌泱泱的一大群,足足有五六百头。 尘土飞扬,野牛奔腾。 堂邑父骑在一头高大的黑牛背上,挥舞着一根长鞭,骄傲的就像是牛魔王…… 第二十一章 咱们该动身了 张骞临走时,赶走了绝大多数牛羊马匹,所剩无几的那些牲口里,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孕,根本就无法长途跋涉。 所以,堂邑父便想办法搞来了一群野牛。 看着杨川目瞪口呆的样子,堂邑父咧着大嘴傻笑,一脸的憨厚老实:“公子想学?我教你吧,不过,你得先学会骑马和射箭。” 杨川不吭声了。 他转身来到树林里,继续伐木,别看他身形瘦小,可是在斧头、锯子和羊毛绳子的辅助下,砍树的速度却也不慢。 堂邑父将一大群野牛安顿下来,便走过来帮忙。 “伐木讲究一个巧劲儿,你先栓好羊毛绳子,再给大树可能倾倒的那个方向砍一道口子,就可以在后面干它了。” 将伐木的‘诀窍’教给堂邑父,杨川便去制作风箱了。 本来他还想着搬一些石块,堆垒几个烧木炭的‘地坑子’,可是试着搬了几块石头后,他便坚决放弃了。 这种体力活,还是堂邑父更适合一些…… …… 三天后,大火燃烧后埋在沙子里的木炭应该差不多了,一个简易风箱也制作完毕,可以处理那一堆破铜烂铁了。 不得不说,羌人白羊部落其实挺富有的,光是这些年抢来的各种铁器、铜器等,差不多就有两三千斤,虽然很多已经锈蚀得不像样子,但重新熔炼一遍还是可以的。 这就给杨川很大的方便。 否则,就算他有半肚子的渗碳术、灌钢法,以眼下的简陋条件,却也只能望着那些铁矿石干瞪眼,最多就是在上面撒一泡尿以示不满罢了。 开工之前,杨川先烤了三只全羊,并烧了一些鲜鱼野菜汤。 六只金雕终于服软了。 家里又多了几个大吃货,这让他欣慰之余也开始有些发愁:这几个家伙太能吃了,等回到长安城,哪里有这么多的牛羊肉喂养它们? 三只雪豹,外加六只金雕,两三天的伙食差不多就是一头牛,这在中原之地,差不多就等于吃掉了好几亩良田啊。 “堂邑父大叔,吃饱喝足了,你一直拉风箱就行了。” “堂邑父大叔,将那些铁汁倒进土坑里。” “堂邑父大叔,来,往上面撒一泡尿……” “……” 折腾了整整一天,堂邑父都快累垮了。 可是当他提着一柄杨川给自己特制的‘战锤’时,却又立刻满血复活,双目炯炯:“公子,这大锤、真的送我了?” 杨川点点头,笑眯眯的说道:“不仅要送你一柄战锤,还要送你一把天下最好的刀子。” 堂邑父腼腆的笑了。 于是,稍事休息后,两个人迅速行动起来,开始打制第一把刀子。 这个过程十分枯燥、乏味,无非就是将白日间重新熔炼后的铁块,搁在炉火中烧红,反复捶打、淬火……周而往复,反反复复。 但堂邑父的眼睛却越来越明亮,尤其当他看到在自己的捶打下,一块乌几麻黑的铁块,渐渐变成一根长条,煅烧一番后,又折叠起来继续捶打,终于变成一把刀子的样子。 这个匈奴人激动得不行,好几次都想伸手抚摸。 杨川当然阻止了这个愚蠢的举动,开玩笑,活儿还没干完,抓一下滚烫的铁条,那还不把爪子烫成铁板烧? 经过大半夜的辛苦,第一笔回报终于来了。 大量的木炭,再加上淬炼时加入的羊毛、牛角、牛油、鹿血、马尿等,方才捯饬出一把尺许长、二指宽的刀子…… “这把刀,就叫宰牛刀吧。” 在杨川一泡童子尿的滋养下,‘宰牛刀’骚气扑鼻;趁着炉火正旺,杨川干脆给刀柄上铆了两片牛角,算是大功告成。 “这就好了?” 等刀子冷却下来,堂邑父有些嫌弃的提在手里,看样子,他对杨川往刀子上撒尿的行为很是不满。 “凑合着用吧,”杨川丢给他一块鹿皮,笑道:“本来还可以再淬炼几百遍,往里面加点佐料,不过今天不行了,太累了。” “擦一擦,让我看看效果。” 堂邑父用鹿皮擦拭了一阵,刀身渐渐明亮起来,露出一层指甲盖大小的鱼鳞纹,寒气森森,幽光隐隐,竟是难得一见的好刀! 堂邑父眼前一亮,爱不释手,瓮声瓮气的说道:“公子,再打一把!” 杨川伸了一个懒腰,哈欠连天:“赶紧睡觉,明日再弄。”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杨川、堂邑父二人整日忙碌,不是在打铁,就是烧制木炭准备打铁,生活过得忙碌而充实。 至于说张骞的老婆孩子? 先等等看,反正人就在漠北草原上,按照匈奴人的尿性,哪能让年轻妇人的肚皮闲置着?估计早就搬到别的男人的帐篷去了吧? 杨川不急,堂邑父好像也不急,两个人便干脆闭口不提,多少有点心照不宣、心有灵犀的意思。 在厨具没有准备好之前,杨川说什么都不想走出峡谷半步,不是他这人不讲信用,亦非他这人太怂,而是单纯的怕死啊。 一旦走出这个避难所,天高地广,鬼知道会遇到什么危机…… …… 转眼间,又是两个多月过去了。 秋风渐起。 一场接着一场的秋雨,让峡谷的小溪流变成了颇为宽阔的河流,时不时的,还会爆发一次洪水,将一些巨大的石头冲击下来,声势颇为惊人。 每次洪水过后,河滩上便会摆满各种各样的石头,其中,有不少竟然是品质极高的和田玉籽料,这让堂邑父喜不自胜,搬回来好多,都堆在营地的院子里,足足有两百多块。 其中有几块籽料,有猪头大小,若是切开后能见玉,绝对价值连城。 杨川对和田玉没什么兴趣,在闲暇之余,他经常与豹姐一家子蹲在高处的石头上,眺望远处的雪山、草原、河流和海子。 每每这时,他都会感叹一句:“两千多年前的西域,真美。” 两只幼雕正在长身子,最近一直和大毛、小毛吃小灶,身子骨恢复的不错,翅翼上都开始长出坚硬的羽毛了。 堂邑父告诉杨川,再过一段时间,秋风再冷上一些,幼雕便能展翅飞翔了。 “它们很好,将是天上的王者。”堂邑父每次都这样说。 杨川对这两个怂货却不抱什么希望。 它们与两只小雪豹之间发生战斗时,几乎就没赢过,每次都会被人家一顿爪子乱抓,撵得满地乱跑,最后还被按在地上摩擦。 刚开始,当小雪豹一口含住它们的脑袋后,幼雕便会吓个半死,浑身哆嗦,不住口的哀声鸣叫着求饶。 后来,两只沙雕却渐渐喜欢上这种刺激的游戏,有事没事的,竟然会主动将自己的脑袋塞进小雪豹的嘴里,帮人家清理牙缝里的瘦肉丝儿。 每次看到这种危险的游戏,杨川的一颗心就会揪紧…… 两只小雪豹趾高气扬,像两个恶霸,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两个小跟班,发展到最后,竟然连吃肉都由两只沙雕给它们撕下来,喂入口中。 简直了! 于是,杨川便给两只幼雕起名:大雕、二雕。 他心里默默盘算着,几只成年金雕若再能孵出小雕,它们的名字就可以一直延续下去:三雕、四雕、五雕…… “公子,等这一场雨过后,咱们该动身了。” 这一日,当他们将一大堆破铜烂铁消耗殆尽,堂邑父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脸色也有点阴沉:“草原上的冬天来得很快,只要一夜北风,可能就要下雪了。” “动身?动身干嘛去?”杨川愕然问道。 眼看着凛冬将至,他已经开始准备过冬的食物、柴火和熊皮袍子了。 堂邑父同样愕然,直勾勾的瞅着杨川,讷讷道:“咱们不是要去漠北……救张骞大人的妻子吗?” 第二十二章 此去漠北 一个男人成熟与否,有这样几点可做参照:知羞耻,知恐惧,知艰难,知轻重,知急缓,知进退。 杨川想了想,认为自己现在很成熟。 此去漠北,迢迢万里,还不知有多少艰难险阻,所以,他干脆假装已经忘了张骞的老婆孩子。 那个老阴货,亏得自己先后两次救他性命,最后却给自己来了这么一手,简直令人失望透顶。 不过,郁闷归郁闷,倒也不至于嫉恨。 这一个人啊,活在这世上,想要从一个奴隶变成平民、良民、吏员、官员,乃至裂地封侯成就一番大事,总得经历过一番风雨飘摇。 否则,就算到手的一场富贵,说不定还是一碗绝世的毒药,往往没来得及品尝其美妙的滋味儿,便成了一堆无人问津的枯骨…… 一边收拾行囊,一边感慨几句,杨川有些欣慰的发现,经过这几年的社会毒打后,自己的思想觉悟突破了一个新的境界,完全可以写成几篇鸡汤文字去骗人了。 “公子,这些宝石怎么办?” 当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眼看着就要出门了,堂邑父蹲在一大堆和田玉籽料前面,愁眉苦脸的不行。 他在长安城里见过世面,知道这些石头该有多值钱,随便拿出去一块,说不定就能换来几百头牛、几千只羊、几百亩良田。 可杨川却对此不屑一顾,笑骂道:“堂邑父大叔,咱们万里迢迢的搬一堆羊脂玉回去,是给那些匈奴人、羌人准备的,还是给拦路抢劫的盗贼准备的?” 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 那就是:说不定,还是给大汉帝国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吏、权贵们准备的,这一推断无关人品和道德,纯粹是出于对人性和人心的考量。 也就是说,他杨川热爱大汉帝国,但不一定热爱大汉帝国的皇帝、权贵和官员…… “它们能换来很多牛羊和土地。”堂邑父固执的说道。 “我知道它们都很值钱,”杨川看着堂邑父可怜巴巴的样子,突然有些不忍心,“堂邑父大叔,我知道你喜欢玉石,这样好了; 等咱们在长安城里安顿下来后,本公子保证,不出三年时间,咱们组建一支挖矿队,专门到这边来挖羊脂玉。” 堂邑父叹一口气,终于不再坚持了:“好,听公子的……” …… 乘坐木筏出了峡谷,杨川回头望一眼,觉得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这是一个不错的隐居之地,让他脱困后,得到了最好的休养生息,只可惜以后可能会成为大汉帝国的一个大矿坑。 据史书记载,霍去病打穿河西走廊后,长安城里的皇室和权贵之家,先后派遣了数以千计的奴隶和工匠,在于阗一带挖掘和田玉,获利极丰。 杨川猜测,那些人之所以知晓于阗玉的产地,应该与张骞带回去的‘出使西域图’有关。 甚至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张骞也参与其中,让他从一个小小的郎官一步登天,成为大汉帝国的权贵之家,进而获得一个‘博望侯’的爵位。 如果没有被张骞阴了一把的经历,杨川可能不会如此作想,毕竟那位大爷是上了历史课本上的人物,谁敢轻易质疑? 不过现在么…… 也就那样了。 幸好他一贯谨慎小心,并没有将于阗玉真正的‘矿窝子’告诉张骞,否则,以后就算他自己想要采挖,估计还得多费些手段呢。 杨川唯一要做的,就是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在‘张骞’这个名字上打了一个小小的问号,以观后效吧。 以一个专业厨子的眼光来看,这座天下无非就是一间大厨房,如果说大汉帝国、匈奴、西域诸国、羌人部落、南越等是各种食材; 那么,汉武帝,卫青,霍去病,张骞,李广等人物,便是佐料。 佐料嘛,自然各有其滋味,酸甜苦辣咸,谁还没有点个人爱好了?阴柔的,狠辣的,蛮横的,霸气的,正气凛然的,都很值得品咂一番。 至于杨川自己,他只想当一个好厨子。 掌勺的人嘛,无非就是用斧头和刀子,将各种食材切割、分类后,该爆炒的,该清蒸的,该烧烤的,就尽量不能用水煮、油炸、切片、腌制等手法去处理。 对了,有些食材,还需要精心酱卤一番后,才能称得上真正的美食…… …… “公子,该上路了。” 就在杨川陷入沉思之际,堂邑父牵着一头野牛走过来:“这头母野牛的性子很温顺,不怎么发狂,公子就勉强当坐骑吧。” 杨川环顾一圈,发现周围聚拢了几百头野牛,原有的牛羊马匹所剩无几,忍不住笑了。 “不知张骞大人将咱们的牛羊马匹带回长安城了没有?” “他应该能带回去一大半。” “哦?这么有把握?” “匈奴人内乱,他先进河西走廊,声称是去龙城为老单于献礼,尔后,穿过扁都口抵达羌中道,自陇西入大汉……” 杨川愣了两三个呼吸,突然哈哈大笑。 张骞所走的路线,不就是自己当初设计的么?好你个浓眉大眼的博望侯,表面上不置可否,实际上早就做好先行逃离的打算了? 要不是杨川一心想归汉,想要借助那位大爷的一点力,这趟漠北他都不想去了! “不急,堂邑父大叔,赶上咱们的牛车,慢慢走。” 杨川抬头看看在头顶盘旋的六只傻雕,跳上一辆特制的牛车,笑道:“咱们要去救的是别人老婆,你着什么急啊?” 这辆牛车的轮子很高,有点类似游牧部落的‘勒勒车’,但实际上里面十分宽敞,差不多就是一顶缓缓移动的大帐篷,车辕里套着四头牛。 另外,还有三副软套牵出去,套着三组十二头牛。 也就是说,杨川给自己设计制作的这辆牛车,是由十六头牛牵引着,力量分解后,每一头牛只需付出很小的一点力量,就可以让其向前移动。 对此,他很得意。 幸好这是在草原上,要是回归大汉帝国,像他和堂邑父这样的‘贱民’,骑一头猪可能都会被人拿下治罪吧? 斜躺在温暖舒适的帐篷里,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草原,他心情舒畅:“堂邑父大叔,知道咱们这牛车叫什么吗?这就叫房车啊。” 这人啊,只要略微降低一下标准,能够知足,可不就能常乐了? 杨川对眼下的生活很满足,就算是明知道前途茫茫,还不知道有多少艰难险阻在等着他,便索性不去多想,先让眼下舒坦一些就行。 帐篷外面秋风萧萧,野牛哞哞,几只金雕在高空中翱翔着,为这一支远行的队伍探查道路,不时的传来几声清越鸣叫。 这日子,就很舒坦。 杨川靠在豹姐柔软的身上,摇摇晃晃的,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坐在车辕上赶车的堂邑父,却有些心神不定,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阴沉的天色。 根据他的经验,这一两日内,草原上可能就要下雪了。 而最为要命的,还是那些匈奴人和羌人部落,一旦被那些家伙盯上,就免不了一场苦战和长时间的逃亡。 可是! 杨川公子对此,竟似一点都不担心? 堂邑父裹紧了羊皮袍子,轻轻咳嗽着,神情有些忧郁:‘唉,到底还是个孩子……’ 第二十三章 厨子的逻辑 第二日傍晚,一场大雪如期而至。 先是一阵急促的雪渣子,还混杂着一些冰凉的雨滴,很快的,雪渣子和雨滴就变成了大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来,转眼间就落了厚厚一层。 “还好不是暴风雪。” 选了一个背风的山坳,堂邑父将野牛收拢在一起后,动手搭了一个简易的窝棚,给里面铺了几张羊皮想让金雕在里面过夜。 结果,六只金雕却挤在车辕上一动不动,直勾勾的盯着厚厚的门帘,显然,它们想钻进帐篷里去睡觉。 杨川走出帐篷,让几只沙雕都进去先暖和着,自己却跳下车辕,开始动手搭建炉灶准备做饭。 “公子,咱们还有熟羊肉和清水……” 堂邑父环顾四野,只见天色阴沉,大地苍莽,漫山遍野都是厚厚的积雪,这种天气里,牧人们不是都应该躲在温暖的帐篷里睡觉么? “堂邑父大叔,该吃饭的时候就要吃饭,不能因为下雪了,就让大家饿着肚子,”杨川快手快脚的搭着灶台,“去砍些木柴,今晚咱们吃清炖羊肉。” 生活需要仪式感。 杨川认为,这人啊一定要善待自己,然后,才会善待别人。 那些能对自己和亲人下死手的狠人,很少有良善之徒,就譬如那个把自己儿子剁成肉酱、献给主子解馋的易牙,他就是一个典型的畜生。 那种人,根本就不配当‘厨子’。 豹姐也走出帐篷,站在车辕上,像一个哲学家那样凝望一会儿远方,轻轻跃下来,悄无声息的走进苍茫夜色。 它应该感受到什么了。 杨川也没理睬,以它的机敏和经验,应该没什么危险,否则,那货跑得比谁都快…… “清炖羊肉,先用清水浸泡很关键。” “但是,还有一个秘诀,那就是下料一定要清淡,必须做到五放一不放。” “野葱、姜、花椒、香叶、白芷这几样,可以少放一些,其他调料最好不要,尤其是大料……对了,就是汉人煮猪肉时经常用到的八角,绝对不能放。” “另外,上面的这一层血沫和油脂,一定要撇干净……” 杨川悠然的坐在一旁,亲手示范一遍清炖羊肉的全过程,然后,尽量详细的给堂邑父传授着秘诀,心情不错。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总不能让他这位‘翩翩浊公子’顿顿下厨房吧? 堂邑父这人不错,虽然是匈奴人血统,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杨川发现他表面木讷,沉默寡言,实际上却是一个心灵手巧、重情重义的男人。 “堂邑父大叔,你还有什么亲人?”杨川突然问道。 “有一个女儿,如果还活着,应该八岁了。” 堂邑父沉默了几个呼吸,淡然说道:“她母亲死了,我把她寄养在萨仁娜家,和她的几个孩子一起生活,也好有个照应。” 堂邑父说的很平淡,就像谈论别人家的孩子,没有多少情绪波动。 杨川却分明看见,这个身型高大的匈奴人的眼窝子湿润了,在灶火的映照下,一层淡淡的泪水就十分明显。 “这次去漠北,先寻到你女儿,然后再去找张骞的老婆孩子,”杨川捞起一块羊肉,撕下一小片放在嘴里嚼着,“等回到长安城,我保证让她生活富足,不受一点罪。” 堂邑父摇摇头:“汉人不喜欢匈奴人,她会成为奴隶。” 杨川冷笑一声,将羊肉块丢进大铁锅里,道:“你放心,我有办法让她过上好日子,哪个不长眼的要是敢欺负她,我就弄死他一户口本。” 堂邑父不明白‘一户口本’是什么意思,但杨川表达的善意他接受了:“谢谢公子。” “好了,羊肉八成熟,该往里面搁盐巴了,”杨川站起身来,从行囊里拿出一罐盐巴,抓了一大把丢在羊汤里。 他拍拍手笑道:“好厨子一把盐,堂邑父大叔,等会儿羊肉炖烂了,就往里面撒一些野葱和芫荽……” 就在这时,豹姐回来了。 它的头脸上沾满血迹,身上似乎还带着伤,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脸色很严肃。 “狼群、还是鬣狗?” 杨川眉头微皱,一把将豹姐揽在身边,帮它检查着伤痕,果然发现其前胸和后腿上各有一道伤痕,看上去还颇为严重。 豹姐转头凝视着远处的一片山林,低声呼噜几声。 “是鬣狗群,”堂邑父向那边张望几眼,脸色有些难看,“咱们可能遇到麻烦了。” 草原上的狼群、鬣狗群最为难缠,往往成群结队,即便是老虎、棕熊、豹子、甚至金雕遇到它们,也是很头疼的。 似乎察觉到危险降临,野牛群开始骚动起来了。 堂邑父转头看向杨川:“公子,要不先点几堆火惊扰一下,等天亮再说?” 杨川却毫不在意的笑道:“先把火点起来,你想办法安抚野牛,不要让它们受惊后乱跑,应该就没什么大事。” 说着话,他吆喝一句:“沙雕们,出来接客了。” 六只金雕不情不愿的从帐篷里钻出来,扑棱棱的闪动几下翅翼,一个接一个的飞了起来,就在营地上空低低的盘旋着。 雪夜之中,金雕看不到更远的地方,如此盘旋着,无非起到安抚野牛的作用,免得这帮家伙受惊炸圈,那可就麻烦了。 杨川提着一罐‘臭火油’,举着一个火把,将堂邑父提前准备好的几大堆木头点燃。 随着七八堆篝火燃烧起来,骚动的野牛们渐渐安静下来,但眼底的警惕之色却丝毫没有消退,捱捱挤挤的,还不停的用蹄子在雪地上刨动不已。 “把咱们的羊肉拿出来一些。” 听着隐隐约约的鬣狗吠叫声,杨川开始从行囊里往外面掏东西。 厨子有厨子的逻辑,也有他们自己的办法。 狼群、鬣狗群在普通牧人眼里,可算是一辈子都不愿意碰到的畜生,很多时候,除了眼睁睁看着自家的牛羊马匹被祸祸,根本就不敢招惹它们。 可是在杨川这个厨子眼里,只要鬣狗想吃肉,就有十几种办法来对付它们,必要的时候,完全可以弄死一户口本。 在这一点上,厨子与大夫没什么差别:救人与杀人,往往存乎一念之间…… 嗯,听上去挺高大上。 “堂邑父大叔,你们匈奴人是怎么骂鬣狗的?”一边摆弄着他的瓶瓶罐罐,杨川一边还跟堂邑父开着玩笑。 “狗日的。”堂邑父道。 杨川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国粹!” 堂邑父一声不吭,提过来三只宰杀好的肥羊:“公子,羊肉都结冰了。” 杨川从牛车上取下一口大铜锅:“堂邑父大叔,先把咱们的羊肉端到一边,我给鬣狗们再炖一锅新鲜的。” 堂邑父有些疑惑的看一眼杨川:“给鬣狗炖肉?” 第二十四章 大雪山使者 三只肥羊,一枚红信石,就是杨川给鬣狗们准备的晚餐。 羊肉炖三成熟,从锅里捞出来用刀子划拉开,往上面抹一层香喷喷的羊油,再往上面撒点野葱、芫荽和乌头粉,就算是烹制完成了。 红信石,就是炼制砒霜的矿石,杨川在野外只发现了不多的几块,一直没舍得用,今夜就便宜了这群鬣狗。 另外,他对红信石的毒性还不够放心,只好再加上两把乌头粉…… …… 小半个时辰后。 当堂邑父看到近百只鬣狗口鼻溢血,身子一抽一抽的,却还不忘互相撕咬、抢夺地上的那几根羊骨头,只觉得眼角抽搐。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手把肉,突然打了寒战。 “堂邑父大叔,今晚的肉不香?” 杨川喝着热腾腾的羊汤,正在观察鬣狗们进食,神情专注,在雪夜火光的掩映下,他的两只眼睛清澈、干净而明亮,一脸的人畜无害。 三只雪豹、六只金雕都挤在他身边,闷声不响的吃着清炖羊肉,看上去甚为优雅。 对那群陷入疯狂的鬣狗,它们不屑一顾。 “你看啊,鬣狗想吃我们的牛羊,甚至,这种畜生在饿极了还会吃人,那就不能惯着它们。” “对待亲人和朋友,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如秋风扫落叶般残酷无情……” 杨川难得一见的说了很多话,主要是排解他心中的恐惧和恶念,近百只鬣狗疯狂撕咬、吠叫,即便是在中毒的情况下,却依然令人心惊肉跳。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 他慢慢站起身来,望着茫茫雪夜,使劲搓几下脸颊,突然笑道:“堂邑父大叔,匈奴人如何过冬的?” “转移到冬窝子,窝上一整个冬天就行了。”堂邑父道。 冬窝子…… 杨川其实也想寻个冬窝子,度过这个难熬的寒冬再说,可是,一想到早一日找见张骞的妻子,就能早一日回到大汉帝国,他就有些莫名的冲动。 “堂邑父大叔,从明天开始,咱们沿着这一条线路一直走就行了。” 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羊皮地图摊开,指着一条通往河西走廊的路:“咱们沿着祁连山北麓一直往东走,过了马鬃山、胭脂山一带,就转而向北走。 既然她们都不在龙城,咱就直接去漠北。” 堂邑父瞪大眼睛,有些担心的说道:“这条路上全是匈奴人……” “没有匈奴人,咱们的补给怎么办?”杨川笑了笑,给堂邑父盛了一碗滚热的羊肉汤,“一路上人吃牛嚼的,食物、饲料、清水和盐巴都需要及时补充才行啊。 大叔你放心,这方面我有经验……” …… 堂邑父的担心不无道理。 匈奴人是一个十分松散的部落联盟,表面看上去好像一盘散沙,一个部落与另一个部落之间还会爆发矛盾冲突,甚至刀兵相见、不死不休。 而实际上,在军臣单于的统治下,彼此之间的联系十分紧密,可以说并不比汉帝国的‘户籍联保’制度差,往往一个地方出现风吹草动,周边好几个部落的骑兵便会应声而至,否则,也不会成为北方草原上的霸主。 但他却不知道,对于河西走廊、河套平原、漠北之地,杨川实际上才是这座天下的‘活地图’,比任何一个人都熟悉。 当年,他跟随勘探队东奔西走,不敢说走遍全球,但至少走遍了亚非拉。 此外,之所以如此大摇大摆的一路东行,杨川也有自己的考量:‘与其如此偷偷摸摸、东躲西藏,还不如坦然以对,相机行事。’ 老祖宗留下了很多智慧,其中,‘相机行事’这个词就很有意思,考量的是一个人的实力、应变和智慧。 一句话,杨川赌的是人性。 只要是人,无论是汉人、匈奴人、羌人,都有自身的诉求,比如粮食、人口、牲畜、盐巴、名声、黄金、爵位、权势等等,不一而足。 有了诉求,便会有漏洞。 这些话不能说出来,而且就算说给堂邑父,这个固执的匈奴人估计也不会明白,那还不如直接付诸行动:先进河西走廊! 很快的,堂邑父所担忧的事情出现了。 一路向东行走不到十天时间,他们就遭遇了匈奴人的骑兵。 足足有一个百人队,他们远远望见雪原上缓缓移动的野牛群,以及裹挟在野牛中间的那一顶大帐篷,便兜了一个圈子,向这边包围过来。 蹄声隆隆,寒风猎猎。 堂邑父的脸色很难看,厚厚的嘴唇都快被咬出血泡了:“公子,匈奴人骑兵,是浑邪王的手下。” 杨川掀开帘子向外张望着,打一声呼哨,让六只金雕落在帐篷顶上,并让豹姐出去,十分冷淡的蹲在车辕上。 “堂邑父大叔,你要摆出匈奴贵人的姿态,骄傲的呵斥那些骑兵,传令让他们送来足够的粮食、美酒、清水和牛羊,并让他们派一队骑兵护送我们去见浑邪王。” “公子,咱们……” “堂邑父大叔记住,你是草原王庭的贵人,专程迎接并护送大雪山的使者下山,教你们匈奴人的王如何吃饭。” “……” 就在二人嘀嘀咕咕之时,匈奴人的骑兵已经逼近,并迅速形成一个看似松散、实则很高明的包围圈,一旦堂邑父、杨川有所异动,必将遭受一轮箭雨的攻击。 “什么人?”一名匈奴人喝问道。 “贵人。” 堂邑父见过世面,眼看着深陷重围,很快就进入了杨川‘赋予’他的角色:“浑邪王现在何处?大雪山的使者降临人间,还不速去禀告,让他前来迎接!” 这几句话说的很得体,十分符合匈奴贵人气质,就连躲在大帐里的杨川也不禁暗暗点头,给堂邑父点了一个赞。 贵人?大雪山的、使者?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就从未听说过? 那些匈奴骑兵面面相觑,欲待上前,可是当他们看见那六只骄傲的金雕,再看一眼车辕上的那只成年雪豹,一个个的脸色微变,开始窃窃私语。 过了好一阵子,一名百夫长策马上前,躬身抚胸的问道:“敢问是什么贵人?还有、大雪山的使者……能否出来一见?” 堂邑父冷冷的瞅着百夫长,道:“就算是大单于见了大雪山的使者,也会毕恭毕敬,你算什么东西?” “去,让浑邪王前来迎接。” 百夫长脸色微变,似乎想要发作,可瞅一眼金雕、雪豹和周围那几百头野牛,却又生生强忍了下来:“好让贵人知晓,我们的浑邪王不在这里,他去拜见右贤王了。” 第二十五章 封建迷信害死人 匈奴分三部,左部有左贤王、左谷蠡王、左大将;中部为单于直辖,设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大沮渠,左右骨都侯;右部右贤王、右谷蠡王、右大将。 如果将匈奴‘编制’与大汉帝国一一对应,大致便是—— 单于对应汉朝皇帝;左贤王对应太子;左谷蠡王、右贤王、右谷蠡王、左大将、右大将,对应汉朝诸侯王。 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大沮渠,左右骨都侯,相当于汉朝的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二十四长对应汉朝郡守。 万夫长级别的休屠王、浑邪王、白羊王、楼烦王、丁零王、东胡王等,相当于县长级别。 再往下就是折兰王、卢胡王、符离王这类乡村级别的杂王,相当于乡镇‘一把手’。 至于各杂王麾下的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听起来威风八面,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实际上却不过是一些杂王提拔起来的村官…… …… 眼下的匈奴右贤王罗姑比,应该是军臣单于的弟弟,他的王庭原本是大月氏曾经的王庭所在地,几个月前,卫青攻占了他的河套地区,大怒之下,便将王庭向东迁移,如今在巴里坤湖一带。 杨川坐在大帐里,俯身查看一卷羊皮地图,眉头微皱。 他和堂邑父的目标是漠北,若去右贤王庭,便需向西折返,等于是要走二十几天的回头路? “堂邑父大叔,告诉他们,我们要去狼居胥山,让右贤王派兵护送。” 堂邑父闻言,沉默良久。 这位杨川公子,还真是胆大包天,竟然让右贤王派兵护送自己去漠北? 狼居胥山就在漠北,曾是冒顿单于与北方诸部会盟的地方,算是匈奴人最早的王庭,也是祭天之所在…… 堂邑父轻轻抚摩豹姐的头颅,淡然说道:“那就转告右贤王罗姑比,大雪山的使者要去狼居胥山祭天,令他派兵一路护送。” 那一队匈奴骑兵惊疑不定,愣在当场。 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啊。 不过,看着那六只骄傲的金雕,再看那只被称为‘雪山之王’的雪豹,却又不由得让他们信了几分…… 这一幕,基本都在杨川的预料之中。 他曾经说过,封建迷信害死人,这些匈奴骑兵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些普通牧人,面对同类时,他们是天生的战士。 可是,自己无法理解的‘神异’之事,这些草原罗圈腿基本没什么免疫力。 果然,如此对峙了十几个呼吸后,那名百夫长翻身下马,躬身道:“既然是贵人,那就请便吧。” 说话间,他挥一挥手,喝令一声:“阿古吐,你速去王庭禀告,阿拉侃,你带一支十人队护送贵人!” 堂邑父微微点头,‘叭’的甩了一鞭子,牛车缓缓启动,慢悠悠的向前行进。 豹姐伸了一个懒腰,回到帐篷。 六只金雕霍然飞起,在高空中盘旋着,犹如几位神灵的守护者,骄傲的一塌糊涂。 至于那名百夫长,则有些失神的望着牛车渐行渐远,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狂热,竟然跪伏在雪地上。 嗯,差不多就是‘五体投地’的那种吧? 透过帐篷的缝隙,杨川悄咪咪的观察着,暗暗松了一口气,浅笑道:“堂邑父大叔,你的表演天赋不错啊。” 堂邑父长吐一口气,伸手抹一把额头的冷汗,却不再吭声了…… …… 有了匈奴骑兵的护送,很多事情变得简单起来了。 刚开始,那一支十人队只是远远的跟在后面,对堂邑父和帐篷里的那位‘大雪山使者’敬而远之,根本就不愿上前攀谈。 只是在遇到其他骑兵时,他们才会主动上前分说一二。 然后,等到这一天下来,‘护送’的骑兵又增加了十人,等于是有两个十人队跟随在后面,其实就是在监视罢了。 堂邑父又开始紧张起来。 杨川对此却无所谓,厨子嘛,只有厨子的办法,不就是两支十人队么?咱力气小,暂时征服不了你们这些臭大人的身体,难道还征服不了你们的胃? 晚上烤全羊! 于是,当夜宿营时,杨川终于掀开帘子,缓步走出牛车大帐。 他身穿一件黑褐色的紫貂皮小袍子,头戴一顶纯白雪貂皮帽子,脚穿一双鹿皮小靴子,腰系一条缀满宝石的牛筋腰带,一张俊俏小脸白里透红,简直贵不可言。 在他怀里,抱着两只小雪豹。 在他身后,跟着一只狗腿子般的成年雪豹,另外还有六只神骏英武的金雕,排成两队在前方开路,比狗腿子还狗腿子…… 不远处,正在搭建地窝子的二十名匈奴人看傻眼了。 汉人! 他们奉命护送的‘大雪山使者’,竟然是一名汉人崽子? 就在匈奴人目瞪口呆之际,杨川淡然开口,却是一口十分醇正的匈奴话:“雕儿们,去巡视一圈,捉几只雪鸡回来。 豹姐,咱们去看看雪景。” 说着话,他踩着厚厚的积雪向山坡上走去,两只小雪豹被他随手丢在雪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才气呼呼的爬起来,怒目而视。 装完逼就将我们丢在地上了? 主人,您不是人! 望着杨川走上山坡,负手而立,似乎正在欣赏远处的祁连山,堂邑父轻咳一声,对着正在发呆的二十名匈奴骑兵斥道: “大雪山使者要进膳了,你们还不去宰杀四只小肥羊!” “记住,必须是没行过羔的羊羔子!” 这是提前约定好的,杨川负责装逼唬人,堂邑父负责呵斥、训人、指挥安营扎寨,烤全羊的数量也经过严格计算—— 金雕、雪豹吃两只,他二人吃一只; 至于那二十名匈奴骑兵,就凑合着吃一只吧。 在这一点上,杨川这个厨子还真的很有经验:想让一个人对你刻骨铭心、终身难忘,那就别一次给喂饱…… …… 于是,一个多时辰后。 营地里篝火通红,肉香弥漫。 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杨川居中而坐,左手是堂邑父跪坐在一旁侍奉,右手三只雪豹、六只金雕排列齐整。 三只黄灿灿、香喷喷的烤全羊一溜摆开,一刀割下去,清亮亮的热油便会‘噗滋滋’的流淌出来,只是瞧上一眼,就令人口水横溢。 “送一只肥羊给你们匈奴人的勇士。” 杨川割了一小片肥羊肉放入口中,慢慢嚼着,配上他特意准备的一套‘行头’,让他更显典雅、高贵,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形象。 躲在帐篷外窥探的匈奴骑兵,狂吞口水的同时,对这位‘大雪山使者’的身份自然信又了几分。 紧接着,当他们试探着吃一口‘贵人’赐下的羊肉,仅有的那点怀疑,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香,实在是香! 烤全羊的特点是外脆内嫩,肥瘦相间,入口时肥而不腻、软烂醇香,对他们这些大半辈子‘饮毛茹血、生吞活剥’的家伙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因为,他们有二十个人,可贵人所赐的极品美食却又太少,每人吞嚼三两口,一只小肥羊便只剩下骨头了。 没办法,就连那些骨头的滋味,也是如此鲜美,根本就舍不得丢掉啊。 “该死的贵人,为什么要给我品尝如此鲜美的羊肉!” “是啊,今后恐怕再也吃不到了。” “不行,我要宰掉他们,太可恶了!” “对,宰了他们!” “……” 不远处的帐篷里,杨川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忍不住低声骂道:“谁在念叨我?莫非是张骞那老阴π良心发现,想起本公子了?” 第二十六章 先封个狼居胥山…… 从酒泉出发,一路北行,最终来到史上有名的漠北‘狼居胥山’,杨川、堂邑父整整走了一个冬天。 粗略估计,应该超过了万里之遥。 草原,戈壁,沙漠,荒原,高山与河流。 几多艰辛,唯有自知。 即便是一路上都有匈奴骑兵的护送,能得到源源不断的补给,数百头野牛损失大半,最后剩下还不足百头。 而损失最大的,还是护送他们的匈奴骑兵。 从河西走廊开始,随着杨川这位‘大雪山使者’不断北行,远赴漠北之地的‘狼居胥山’去祭天,他的名声也越来越响亮,就连匈奴王庭的人都惊动了。 所以,这一路上不仅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盘查和刁难,那些匈奴人还贴心的提供各种补给,并派人沿途护送。 这也就导致,杨川一行人的队伍越来越庞大,最后竟达到了可怕的三千多人! 对于这个结果,杨川没想到,堂邑父就更是目瞪口呆,却只能硬着头皮冒充‘王庭大贵人’,一路坑蒙拐骗、吃吃喝喝。 杨川站在肯特山之巅,举目远眺,远处的色楞格河犹如一条亮晶晶的带子,在苍茫大地上静静流淌,不由得一阵心情激荡。 蓦然回首,看着身后形同乞丐的八百匈奴骑兵队伍时,他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留在贝加尔湖一带猥琐发育,过一过当皇帝的瘾,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啊? 须臾之间,他便将此念头轻轻抹去。 他是汉家子,还是先想办法回到长安城再说…… …… 本来,他的身份很容易被戳穿。 可是,匈奴人的王,军臣单于生病了,眼看着就要回归长生天,他哪里还有心思去理会一个‘大雪山使者’? 至于其他人,包括他的几个弟弟、一大群儿子各怀心思,展开一场又一场的明争暗斗,自然就更加没人去追究了。 据司马迁在《史记》中所记载,元朔二年,对了,就是在今年,匈奴两万骑兵进犯上谷(今河北怀来)、渔阳,被卫青打得屁滚尿流,彻底丢了河套,史称‘河南之战’。 也就是在这一年的冬天,军臣单于死,其弟左谷蠡王伊稚斜自立为单于,逼迫军臣单于太子于单;于单逃入汉境投降,刘彻封他为涉安侯,数月后去世。 ‘历史上的今年,还挺热闹的……’ 堂邑父带领几个百人队出去寻访女儿和张骞的妻子,杨川则留在肯特山上,一边等待消息,一边盘算着做点什么事情。 匈奴人认为肯特山是他们的‘龙兴之地’,色楞格河是他们的母亲河。 对此,杨川选择半信半疑。 匈奴人没有文字,很多‘历史’都是口口相传,并与一些奇怪的神话传说、民间故事等杂糅在一起,往往会让你搞不清楚到底哪一句是史实、哪一句是文学作品。 当然,即便有了文字,有些历史书还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嗯,关于这一点,司马迁应该比较有发言权,等回到长安城,就想办法与之结交,打听一下古人是如何书写历史的,应该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不过,那货如今已经十七八岁,估计还看不起他这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吧? 就是不知道司马迁的口味如何,喜欢油腻还是清淡? 一般情况下,白金大神……咳咳、历代大文豪都很好色,且普遍贪图口舌之欲,口味也偏重,就是不知道一盘东坡肘子能不能将其拿下? 板着指头算算,司马迁比自己大五岁,霍去病、苏武、李敢几人差不多与自己同龄,那个倒霉蛋李陵还是个小屁孩。 至于刘彻,已经是而立之年的‘油腻大叔’,不好玩了…… 躺在帐篷里,百无聊赖的杨川闭目养神,胡思乱想,将自己所熟知的一些大人物梳理一遍,权当是一种消磨时光的方式。 不是他无聊。 而是,实在太无聊了。 封建迷信害死人,那些匈奴人现在都把杨川当成了‘天使’,随时随地的侍奉着、窥视着……差不多就是被全程监控,生怕他出一点什么意外。 所以,除了每日做点美食,收获一波又一波的盲目崇拜,他基本上什么都干不成。 肯特山被匈奴人奉为‘圣山’,这一带的匈奴人却极为稀少,只有一些零星的小部落散布周围,而且还一个比一个穷。 闲着也是闲着,总得干点什么吧? 杨川从床头取下一卷羊皮地图,靠在豹姐身上,换了一个更舒坦的姿势,开始慢慢盘算:‘这里是肯特山,向西北方向数百里便是北海,也就是所谓的贝加尔湖。’ ‘再过几年,霍去病会来到这座山上,封狼居胥。’ ‘再过二十几年,另外一个倒霉蛋苏武,会被匈奴人发配到北海牧羊十九载。’ ‘李陵那个倒霉孩子,爷爷李广一辈子都未能封侯,叔叔李敢被霍去病打死,等到他这一代,兵败投降后,陇西老李家差点被刘彻连窝给端了……’ 他翻身起来,简单梳洗一番后,便走出了帐篷。 几声激扬清越的雕鸣远远传来,却是那六只傻雕在另外一座山头上空盘旋不已,似乎发现了什么好东西,甚为急迫的将消息传递过来。 杨川抬头观望一阵,心神微动,莫名的生出一个十分强烈的预感。 他怎么就觉着,这地方与自己有缘啊,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再来一趟,并在司马迁的笔下被浓墨重彩的写下一笔: 大汉厨子杨川,到此一游。 不对,应该是:‘大汉厨子杨川,与霍去病封狼居胥山,禅於姑衍,登临瀚海……’ 如此,方显男儿本色嘛。 如此这般思量着,杨川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抹古怪笑容,将迎面而来的一名匈奴百夫长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的道:“尊贵的大雪山使者……大人……您这是?” 杨川随口道:“杀牛宰羊,今晚祭天。” 百夫长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他其实是一名十夫长,自从跟了‘大雪山使者’以后,因为‘作战勇敢、能舍命不退’而被提拔为百夫长,对杨川、堂邑父二人自是感恩戴德,唯命是从。 不过,‘祭天’之事非同小可,王庭的贵人都没有来一个,怎么就要开始了? “大人,宰杀几头牛、几只羊?”百夫长问道。 “十头牛,十只羊,”杨川遥指山脚下的色楞格河,“另外,再捕猎一百条雪鳟鱼,砍伐三百棵雪松。” 匈奴人都去忙碌了。 杨川领着豹姐一家子,在金雕的指引下,悄然向那座山头走去:‘不管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先封个狼居胥山再说。’ 想到几年以后,当霍去病那家伙来到此地,想要在某块巨石上刻写自己的名字时,却愕然发现……杨川的名字早已存在? 哈哈,想想就很舒坦。 ***************************************************************(过气老作者的专属分割线) PS:关于狼居胥山、色楞格河、贝加尔湖的几点说明: 一、关于‘狼居胥山’的记载,最早的两次出现在司马迁的《史记》中,另外一次出现在《汉书》中,分别罗列如下: 1、《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写道:“济弓闾、获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 2、《史记·匈奴列传》写道:“……汉骠骑将军之出代二千余里与左贤王接战,汉兵得胡首虏七万余级,左贤王皆遁之,骠骑封于狼居胥山,禅姑衍,临翰海而还……“ 3、《汉书.霍去病传》写道:‘出代右北平二千余里……济弓卢……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 可以明显看出,《汉书》采用的还是司马迁的说法。 二、狼居胥山的具体位置 狼居胥山的具体位置有很多说法,可以说是史上最有争议的问题之一。 1、蒙古‘肯特山’、‘杭爱山’、‘不儿罕山’说:这一说法被许多书籍引用,认为‘瀚海’便是北海、贝加尔湖,也有说‘呼伦贝尔湖’的;这一说法有一处存疑:那就是肯特山距离贝加尔湖、呼伦贝尔湖都有近千里,当时的汉军能否实现往返任务? 当然,如果想想霍去病长途奔袭的作战习惯,这种可能就很大了。 另外,根据‘出代二千余里’这一句,在地图上便可轻易找出大致位置,若霍去病再追击几日,便能抵达肯特山。 不得不说,这后世的有些‘大学问家’啊,拿着天文数字的科研经费,坐在奢华的办公室里研究历史,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想尽一切办法的将肯特山、杭爱山、不儿罕山、贝加尔湖、捕鱼儿海、漠北之地……从中原的地图上剥离掉,其心可诛也! (可惜厨子跑了几十趟河西走廊,蒙古草原也去过多次,但再往北就没去过,只能趴在地图上画圈圈,大家可以叫我‘纸上谈兵的厨子’…… 主要是还要办签证啊,想想咱现在还不如人家霍去病,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打谁就打谁。) 2、河套西北狼山说;这一说法很不靠谱,因为从军事角度加以考量,霍去病的这一次远征,根本就没必要绕道去河套啊。 3、克什克腾旗说:这一说法,最早好像出现在《清史稿》《辽史》中,并说‘瀚海’指的是沙漠,这一说法有点莫名其妙,很有点后世学者‘想当然’的那点意思,姑且听之。 4、克鲁伦河北岸说:这一说法由郭沫若提出,从地理位置来看,‘瀚海’便是呼伦贝尔湖? 5、还有几种说法,看上去煞有介事,但实际上与当初河南人、杭州人争夺‘白素贞姐姐的故乡’的做法一脉相承…… 嗯,差不多比《明史》的可信度还要低很多,就不一一罗列出来了。 三、关于收藏、追读这件事儿 这本书厨子准备得很充分,写得也极好,可是收藏、追读为什么上不去呢? 反思一下,应该是前期节奏偏慢、铺垫太多,有读者都开始抱怨了:‘怎么还在西域、漠北一带摩擦,赶紧进入中原,大家想看霍去病。’ 厨子决定,删掉3万字的存稿。 从明天开始,直扑中原,力争在十万字以内将霍去病推倒……咳咳、拿下! 第二十七章 大汉厨子到此一游 俗话说的好,望山跑死马。 眼瞅着两座山头距离不远,金雕一个急掠,三五个呼吸便能往返一次,可是,杨川与豹姐一家子却足足攀爬了三个多时辰,方才抵达半山腰。 在肯特山脉,这种不起眼的石头山随处可见,但杨川从登顶的那一刻就察觉—— 这座小山,很不简单! 从风水学的层面来看,这座无名小山的周围群山环抱,左手一条蜿蜒长河,赫然便是著名的色楞格河;右手高高隆起一座巨峰,便是匈奴人口中的‘狼居胥山’。 用汉人的说法,就是左青龙、右白虎、万山朝拜的格局,是风水宝地最基本的要求之一。 若将肯特山视作一条沉睡万载的远古巨龙,这座小山包,便是其万千余脉之中,酷似‘龙口含珠’的一处绝妙所在。 此外,杨川敏锐的察觉到,与周边那些山峰相比较,这座山上的树木植被竟分外的茂密,只不过那种参天巨木和盘根错节的树根、藤条,竟是一根都不曾看见…… 也就是说。 这座毫不起眼的小山,是后来才出现的。 杨川环顾四野,挑选了一棵相对高大的落叶松,花了一点时间将其砍倒,仔细的数了数它的年轮—— 一百二十年左右。 这意味着什么? 杨川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莫名的就想逃离这个鬼地方:‘这座小山包,分明就是一座坟墓啊……’ 循着六只傻雕盘旋的方向,继续攀爬数十丈,杨川来到一条巨大的裂缝前。 他只是探头看了几眼,便缩回了脑袋。 此地绝对是一座坟墓,而且,规模还十分惊人,起码是那种动辄占地数百亩、上千亩的帝王陵。 所谓的‘裂缝’并非是一条,而是四条,或者说……是方方正正的一大圈,约莫有三四十亩大小,应该是陵墓的某处发生塌陷,从而才形成这般光景。 杨川在山上坐着休息了一会儿,便喝令六只傻雕返回狼居胥山,并严肃警告它们,不准再来这边玩耍了。 他自己也下山了。 这座陵墓很有可能是匈奴某大单于的陵寝,地下长眠的,有可能是第一代大单于头曼,也有可能是其子孙冒顿单于、老上单于。 再有大半年,军臣单于死后,估计也会被送到这里安葬吧? 对于匈奴人的安葬风俗,杨川一无所知。 让他有些恼火的,是此处既然是帝王陵寝,里面自然藏了无尽的财宝,怪不得让那六只傻雕兴奋莫名,竟然将他给召唤过来了…… 不过啊,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这是别人家的祖坟好不好! 就算汉人与匈奴人为世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势同水火,可总不能去掘人家的祖坟吧?有一句老话怎么说的?人间四大缺德:挖人祖坟、踹寡妇门、打瞎子骂哑巴人、吃月子奶。 史上所有挖过别人家祖坟的,没有一个得善终,这可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有据可查的…… …… 那座小山是匈奴人的祖坟,杨川想偷偷刻写自己名字的计划当然泡汤了。 所以,当他返回狼居胥山后,心情莫名低落了好一阵子。 真特娘的晦气啊。 最后,他实在气不过,便来到山巅,在那块最大的石头上随手刻下:大汉厨子到此一游! 并在那颗石头上,痛痛快快的撒了一大泡尿。 然后,他退后几步,看了一眼自己的书法作品,颇有几分魏晋风骨,舒朗中略带一些放浪形骸,总体还算满意吧。 有样学样,豹姐一家子也分别撒了一泡尿,不知道它们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晚上的“祭天”活动搞得很隆重,虽然人数很少,加上豹姐一家子、六只傻雕、三百余名衣衫褴褛的匈奴骑兵,也不过三百二十八个。 但杨川却把某种仪式感充分表演出来了。 十头肥牛,被烹制成烤牛排、清炖牛腩、爆炒牛腰子、凉拌牛蹄筋、酱卤牛腱子、水煮牛肉片、爆香牛肚、干煸牛肠……等二十几样招牌菜,外加两大锅牛骨头汤。 十只肥羊,则全部烤制成焦黄软烂、酥香可口的烤全羊,由二十名匈奴人抬上来,摆放在干净的石头上,令人情不自禁的就想吃。 至于一百条雪鳟鱼,因为体型太小,就只能熬汤了…… 杨川规规矩矩的跪下来,对着远处的那座小山包磕头作揖,点燃三柱安息香,低声祷告:“小子无礼,多有冒犯,各位前辈还请见谅! 此间秘密,小子保证绝不外传,还请各位前辈管好自己的儿孙后代,让他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别特娘的整日介打打杀杀、烧杀淫掠了好不好? 实在没办法,小子还有一个建议,那就是让他们一路向西,把那些可恶的罗马人打出屎尿吧! 呜呼哀哉,尚飨,顿首再拜!。” 磕头,作揖,一丝不苟。 这一幕,让那些匈奴人了,也是心潮澎湃,一时间忘了美食的诱惑,稀里哗啦的跪倒了一大片。 有人在喃喃低语,有人在默默禱祝,有人还情不自禁的拔出刀子,在自己的脸上割了几下,血流满面,放声痛哭。 瞅着那些割自己脸的匈奴人,杨川暗叹一句:‘这些人,心真大啊。’ 很多人手中的刀子锈迹斑斑,既是宰羊的刀子,也时常用来切割食物,谁知道会不会出现破伤风之类的毛病? 不得不说,人活在这个世上还真不容易,随便一个小毛病,也许就是一道致命伤。 说也奇怪,就在杨川这篇不伦不类的“祭文”念完,天空一声霹雳。 一场倾盆大雨,眼看着就要降临。 “将祭品搬进帐篷里,分而食之。” 杨川抬头看一眼彤云密布的天空,淡然吩咐一声,便转身走进自己的大帐。 正在祭拜、恸哭的匈奴人闻言,登时大喜,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将那些美食搬进帐篷,兴高采烈的吃了起来…… …… 在狼居胥山呆了整整两个月,眼看着就要进入夏天了,堂邑父终于回来了。 与他同来的还有十几人:他的女儿娜仁托娅,张骞的匈奴人老婆和儿子,萨仁娜和她的一大堆儿女。 “张骞大人的老婆的丈夫,我都宰掉了,回到长安城,就不要再提及此事了。”堂邑父看上去很疲倦,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应该在马背上奔波了好多天。 他将女儿带进杨川的帐篷,单膝跪地,道:“公子,这是我女儿娜仁托娅。” 瞅着干瘦如柴、蓬头垢面的小女孩,杨川莫名的有些伤感,双手搀扶起堂邑父,转头看着怯懦的娜仁托娅温言笑道:“你的名字很美啊。” 这个名字的确很美,用汉人的话说,那就是‘美丽彩霞’的意思。 多余的废话不用多说。 杨川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丰盛的晚餐,让这些人美美的吃了一顿,并安排大家彻底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羊皮袍子。 明天,就可以出发回大汉了。 杨川的心情反而很平静,并没有出现那种心潮澎湃、热泪盈眶的狗血剧情,这让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第二十八章 好吧、天可汗…… 马上就要离开漠北、投奔大汉帝国了。 杨川总觉得有点不踏实,就好像有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没有完成,这让他一晚上都没睡好,始终处于一种焦灼的半睡半醒状态。 早上起床后,他发现自己好像生病了。 浑身酸疼,还伴随着一点轻微的低烧、咳嗽和咽喉肿痛,稍微一动就是各种不舒服……对了,还鼻涕涟涟的,大约是偶感风寒吧? 杨川有些郁闷。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很多时候,一点小毛病可能就会要命啊。 杨川在自己的行囊里翻找一阵,却只找出麻黄、野杏仁、甘草、野生姜、大枣等寥寥几样‘药材’,他想要的桂枝、陈皮都产于南方,根本就没见过。 ‘大青龙汤’看来配不齐,但简单的一个治疗风寒感冒的‘三拗汤’却没什么难度…… …… 当堂邑父进来时,杨川正蹲在地上煎药,一股浓郁的药香弥漫整个帐篷。 “公子,这是、药?” 堂邑父去过长安城,见识过很多新奇的玩意,其中,最让他敬畏的便是那种浑身散发着香气的医者,但从未有机会亲近。 “有点伤风,熬一碗药发发汗就好了,”杨川使劲吸着鼻涕,脸色酡红,让他看上去更显俊俏,“堂邑父大叔,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堂邑父欲言又止。 杨川觉得有些奇怪,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娜仁托娅她们都病了,”堂邑父有些拘谨的说道,“公子,实在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她们都生病了? 杨川心头一突突,暗道:‘莫不是什么瞎瞎病吧?’ 每到春夏之交,也是草原上各种疫病流行的时节,再加上卫生条件极差,很多人一辈子就没洗过澡,吃的食物也不干不净的,看上去一个个都很壮实,实际上…… 能活下来的,都是先天条件最好的那一小部分人,有些抵抗力比较差劲的,往往活不过周岁。 “走,咱们去看看。”杨川站起身,使劲搓了几下脸颊,快步走出帐篷。 不仅堂邑父的女儿病了。 张骞的匈奴人妻子和儿子、萨仁娜一家子、还有很多匈奴骑兵都病了。 浑身酸痛,持续低烧,咽喉肿痛,很多人裹着四五张羊皮蜷缩在向阳山坡上,半死不活的晒着太阳,脸上现出一层淡青色的晦气。 杨川直看得心惊肉跳。 他仔细问询、检查了二三十人的病状后,很快就确定:这不是普通的风寒,而是疫病! “还有多少人没有染病?”回到帐篷,杨川定了定心神,将一碗‘三拗汤’喝下肚子,这才开口问道。 “还有两百多人没有生病。” 堂邑父倒是很镇定,看样子这种事情他早已见惯,如今唯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女儿:“公子,您的药能不能给娜仁托娅熬一碗?” 杨川点点头,将陶罐里自己喝剩的药汁子倒了大半碗,道:“先让她喝掉,发发汗就好了,记住让她多喝几碗淡盐水。” “对了,将咱们的盐巴拿出来一部分,让每个人都喝淡盐水。” 堂邑父口上应承着,快步出了帐篷。 杨川沉吟片刻,将他的那套紫貂皮袍子、雪貂皮帽子和鹿皮靴子穿戴整齐,也走出帐篷,并传下一道命令:“让没有生病的人全体集合。” 要想办法采药自救了。 这么多人感染疫病,以眼下的条件,即便是普通的流感估计都会死很多人,这个风险他可不敢去冒。 眼看着就要动身回中原,却偏偏出了这么一档子烂事,这让杨川的心情很差,但在众人面前还不能有任何表现…… 堂邑父很快就来了。 他才是匈奴人真正的‘大统领’,如今,已经有人开始在私底下称呼堂邑父为‘大雪山王’,可见他在这些匈奴骑兵中的声望之高。 “公子,人都齐了。” “嗯,咱们去采药。” “采药?” “是啊,大家都生病了,就得赶紧治病。” “公子会治病?” “略懂一二。” 堂邑父不吭声了。 杨川身上的种种神奇之处,已经让这个憨厚老实的匈奴人有些麻木了,无论是收服雪豹、驯服金雕、铸造刀子和铁锅,都让他心服口服。 尤其是杨川的美食,简直就是人间美味,似乎不是人做出来的。 “所有人,都跟着大雪山使者去采药!” 堂邑父传下命令后,快步走到杨川面前,单膝跪地,朗声道:“请天可汗为您的奴仆们传授采药之术!” 其他匈奴人也纷纷跪拜,齐声吼道:“请天可汗为您的奴仆们传授采药之术!” 杨川:“……” 这个堂邑父,简直太会来事了! 在漠北阿尔泰语系中,可汗、合罕、大汗、可寒等称谓,是草原人对族群君长、部落头领的尊称,与匈奴的‘单于’还是有区别的,尚未发展成对草原王者的‘专属称号’,这倒也没有什么。 问题是,‘天可汗’,不是大唐李二的专属称号吗?怎么听上去怪怪的…… 此外,当一群人如此称呼某个人时,就已经默认,你就是这个部落族群的头领。 也就是说,来了一趟漠北,骗吃骗喝的,竟然弄出一个新的部落了? “请天可汗为您的奴仆们传授采药之术!” 堂邑父瞅着杨川在发愣,很自觉的领着众人又是一声齐吼,算是将这个‘天可汗’的名头给做实了。 “走吧,先去采药。”无奈之下,杨川只好默认下来,转身向山脚下走去。 匈奴人没有什么固定的族群、部落概念,只要有一位强者出现,将一群人聚合在一起,并能带着大家能吃饱肚子、能抢来妇人、能杀死进犯之敌,你便是一位合格的‘可汗’。 就连匈奴人的王庭也会默认,并在适当的时候,册封你为‘王’。 杨川猜测,之所以出现这种状况,主要原因还是生存环境太差劲,每一个人都在生死线上挣扎着,报团求生而已。 想通这一节,他倒也释然了。 随行北上的三千多骑兵,最后死的就剩下这八百人,很大程度上,他这个‘汉人崽子’好像还真有责任和义务让大家继续活下去…… …… 疫病来的突然,去的也快,只用了短短半个月时间,绝大多数人都捡回了一条命。 但依然死掉了七八十人,这让杨川很内疚,其中有些人已经很老了,两鬓斑白,满面风霜,却对他和堂邑父二人恭谨有加,多苦多累的活儿都会抢着去干。 他给这些人举行了一场十分隆重的葬礼,并将他们安葬在对面小山包的脚下,应该能沾一沾匈奴大单于家的‘龙气’吧? 他的归汉计划自然也推迟了。 眼下这七百多人,从根子上来说都是匈奴人血统,问题是现在他这个汉人崽子成了人家的‘天可汗’,总不能丢下不管啊。 所以,很有必要给他们选择一个好地方,先让大家活下去。 当然,杨川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十分隐秘的想法:在不久的将来,这些‘族人’,说不定会成为他厨房里的一把好菜刀。 甚至,成为他的一把割鹿刀。 “堂邑父大叔,让大家收拾行囊,明天咱们就出发。” 这一夜,深思熟虑的杨川终于下定决心,在羊皮卷上画了一个圈圈:“就这里了,北海。” “本厨子的部落,就叫北海吧。” 第二十九章 鹿鼎城 贝加尔湖浩渺无垠,足足有两万多平方公里,储存着这座天下将近两成的淡水资源,五千多里的‘海岸线’,有矿产,有森林,有平原,有雪山与神秘的大峡谷。 可以说,简直就是一座巨大的宝藏。 这片领地还是一块处女地,除了一些零星的野人部落和少量的匈奴人、丁零人小部落,几乎算得上是人迹罕至之地。 如今,都是杨川的了。 或者说,这片辽阔的领地,都是他的‘北海国’的领地。 这种感觉很爽,很舒坦,也很令人振奋。 当然,也很令人头疼:这里的一切都是全新的,很多事物尚未被命名,即便是杨川这个大汉厨子来到此间,也不得不从头开始 “那片深蓝色的水域,就叫北海吧。” “那条河就叫杨川河吧。” “那座山看着挺骄傲的,还有点二逼,就叫霍去病山吧。” “对了,这片辽阔的河谷地带不错,可以种植庄稼和蔬菜,就叫袁公大河谷吧。” “这条峡谷很美,生长着不少药材,就叫仲景药王谷吧……” …… 杨川、堂邑父领着麾下的七百多人,一边寻找合适的落脚地,一边随口给这里的山川河流湖泊命名,并亲手刻写了很多‘石碑’。 堂邑父对此很不理解。 但这个匈奴人选择了无条件支持,只要杨川吩咐一声,就算再难的事情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以至于其他匈奴人也渐渐认可了杨川这个‘天可汗’。 最后,一行人来到一座巨峰的山脚下,终于停下来脚步。 此地依山傍水,风光秀美,视野开阔,最妙的是面对一个大平原。 这片平原方圆七八百里,是色楞格河注入北海时形成的一个冲积平原,土壤肥沃,水资源极为丰富,且有大量的林地、天然牧场。 杨川选择在这里扎根,将此地作为他的第一块‘领地’,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距离此地不远处,便有储量惊人的煤矿、铁矿。 伐木,筑城,狩猎,打渔,放牧,养殖。 这是‘北海部落’眼下的生存之道。 至于教会他们提炼精盐、采挖矿石、开荒种田……他根本就没考虑去做。 毕竟,自己的手下都是匈奴人,他又要在近期回归大汉帝国去,等于是要这些人自行发展,可别到时候养虎为患,反而给自己培养出一个强大的敌人。 他给这座城起名为‘鹿鼎城’。 听上去挺有气势的,很符合杨川的心意,这让他想起那个名叫韦小宝的渣男,不仅投靠了建奴狗皇帝,娶了七八个老婆,还恬不知耻的搞了北方某国的王后、公主。 呸,作为一名厨子,我杨川誓与汝势不两立! “天可汗要远行一趟,尔等好好放羊牧马,捕猎打渔,将附近的那些匈奴人、丁零人和野人都赶走,抢来他们的妇人,给咱北海国多生养一些孩子。” “除了我和天可汗,其他任何人,都是敌人,你们一定要严加防范。” “必要的时候,就杀死他们的男人,抢来他们的牛羊、马匹、盐巴、妇人和孩子,不断壮大咱们自己的力量!” “……” 临行前,杨川只是露了一次面,给‘部落’所有人做了一顿烤全羊,剩下的事情,一股脑儿的交给堂邑父这个匈奴人了。 留在鹿鼎城的四百名匈奴人,单膝跪地,哭声动野。 他们挥舞着弓箭和弯刀宣誓,一定要守护好鹿鼎城,一定要壮大北海部落,一定等天可汗、大雪山王归来。 依依惜别中,杨川的牛车队伍缓缓启程,渐行渐远,一路向南方而去…… …… 风餐宿露,日夜兼程。 从遥远的北海出发,经过将近四十天的长途跋涉,杨川、堂邑父一行人终于翻过阴山,即将进入大汉帝国的疆域。 杨川让护送他们的三百骑兵返回鹿鼎城,并将所有的粮秣、盐巴、牛羊等,都让他们带回去了。 前途茫茫,携带太多东西,只会影响他跑路的速度。 他这一次所走的路,是经过精心挑选、反复推敲过的,也正是几年后,霍去病远征漠北、封狼居胥山的那条路。 杨川有一个强烈的预感,这条路,他还将走很多趟,所以,这一路走来,他不仅绘制了几张十分详尽的羊皮卷地图,还对沿途的河流、水草、山林、河谷等多加留意,牢牢的记在心头。 回到长安城,不仅要想办法解决户籍问题,要搞钱,要种田,还要想办法提升一下爵位…… 要求不高,先升到八级‘公乘’? 张骞说过,大汉爵位共有二十级,分别是公士、上造、簪袅、不更、大夫、官大夫、公大夫、公乘、五大夫、左庶长、右庶长、左更、中更、右更、少上造、大上造、驷车庶长、大庶长、关内侯、彻侯。 后来,为了避免与皇帝刘彻的名讳相冲,‘彻侯’改为列侯。 这所谓的‘二十级爵位’中,第九级五大夫以上为高爵,亦称吏爵,具有免役特权,获得吏爵的主要途径是凭借军功。 第八级公乘以下至第一级公士为低爵,又称民爵,获得民爵的主要途径是因特典、灾异而诏赐天下民爵,亦可用军功、缉盗、种田等换取,听上去倒也容易提升。 不过。 朝廷又规定,民爵高于第八级时须转让亲属,故而,除非有特殊原因,‘民爵’一般永远都升不到‘吏爵’。 也就是说,除非能在战场上博取军功。 否则,平民的上升通道实际上被彻底关闭了…… …… “公子,前方百余里便是大汉疆域。” 就在杨川沉吟暗暗思忖之际,堂邑父拍马来到车帐外低声问道:“翻过前方的山梁便是白登山,右行可通往雁门关,左手道路通往上谷,直行可抵达代郡。 公子,咱们走那条道?” 杨川掀开车帘走出帐篷,站在车辕上举目远眺,沉吟道:“如今是夏秋之交,匈奴人兵强马肥,应该正在渔阳、上谷一带袭扰…… 咱们向西走,去云中。” “云中那边有战事,”堂邑父有些担忧的说道,“要不、咱寻个安全的地方再等等?到了冬天,匈奴大军必然要退回漠北。” 杨川摇头,道:“没事,这种事情我有经验。” 第三十章 长城外 史书记载,元朔二年春,匈奴人大举袭扰渔阳、上谷、雁门、辽西、上郡,掠杀甚众,败了好几名太守、都尉,死了一个韩当国。 无奈之下,汉武帝派卫青、李息分别出云中和代郡,向西共同进攻匈奴,直至高阙。 此战中,卫青、李息两路兵马势如破竹,一口气攻下河南地区,一直打到陇西,斩获数千匈奴人,夺取几十万头牛羊牲畜,将匈奴白羊王和楼烦王逐出汉境。 只能怪杨川归汉心切啊。 否则,再等上一年半载的,这一场大战尘埃落定后,便可以大摇大摆的踏入大汉帝国的疆域。 让他有些疑惑的是,史书记载元朔二年的‘河南之战’发生在春天,可眼下都夏秋之交了,怎么还在打啊…… …… 因为有金雕在空中侦察,不但避开了匈奴人,同时也避开了那些大汉军队。 情况比杨川预想的还要糟糕,这一片区域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有滚滚烟尘突然飘起来,将天空染成可怕的暗红色。 发生过战斗的地方,往往便出现秃鹫或者乌鸦。 它们高高飞起来,盘旋一阵后,如同一片不祥的黑云落下去,那里肯定会有匈奴人的尸体。 除非是全队被歼灭,否则,汉军都要想办法将战死的同袍就地掩埋,若是当官的死了,还要想办法将其尸身绑在马背上驮回去,据说多多少少还能换一点赏钱; 可匈奴人就不一样,他们一路横冲直撞,烧杀掳掠,看上去极为凶猛,就连那些半死不活的伤兵都会被抛弃,谁还理会那些不会说话的死人? 回到草原上,那些死人的牛羊、妇人和孩子,便会被重新分配…… 杨川一行人在犬牙交错的战场上走走停停,躲躲藏藏,两日三夜后,也不知到底翻了多少座山、越了多少道梁,终于在苍茫群山之中,看见了一截破破烂烂的长城。 在一条河谷地带,有一座关隘。 看见土黄色城墙的那一瞬间,杨川的眼窝子,莫名的就湿润了。 终于,回来了! “换上破旧衣物,将所有值钱的玩意都扔了。” 跳下牛车大帐,杨川眺望着远处的那一道关隘,脱掉自己身上的裘衣,点了一堆火烧了个干净,以免留下什么破绽。 堂邑父、娜仁托娅以及萨仁娜一大家子,也紧张的换上提起准备好的破烂衣物,将头发弄乱,并在上面洒了一些草屑、灰尘。 杨川一个一个检查着,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 比如,脖子里还要撒些土,手脸上再抹些草木灰,必须要让人看见,这是一群落难之人,在逃亡途中吃了大苦头。 张骞也许就在卫青的大营中,也许不在。 但这不要紧,要紧的是杨川自己要有觉悟,将这一年来的‘千辛万苦’充分表达出来,证明自己和堂邑父二人,为了他的那个匈奴人妻子,差点死在漠北。 至于张骞的匈奴人妻子和儿子,无所谓了。 从堂邑父将他们带回来的第一天起,杨川便将他们完全隔离开来,就像两只小鸟那般,整日生活在帐篷里、牛车里,根本就不让他们融入自己的生活。 这一路上,为了让他们安心,杨川每天都要炖两盆羊肉曼陀罗滋补汤,让堂邑父亲自侍奉着让喝下去。 曼陀罗是个好东西啊。 只要能控制好它的毒性,便是世上最好的安眠药,可以令人心神舒畅,肌肉松弛,在牛车上摇摇晃晃一阵子,便会进入梦乡。 最让杨川为难的,其实还是豹姐。 两只小雪豹看上去毛茸茸的,人畜无害,完全可以当成‘大猫’,蒙混过关,反正这玩意儿就连西域胡人都难得一见,汉军兵卒应该都认不出来。 六只金雕也早已飞越关隘,在远处的一座山上落脚,就等着杨川一行人通关后,即可与之汇合。 豹姐很执拗,看上去也很生气,却还是在杨川、堂邑父二人的轮番‘劝导’下离开队伍,一步三回头的走向茫茫群山。 杨川与豹姐约定,晚上可以翻墙进来…… …… “什么人?” 刚走近关隘,堪堪抵达一箭之地时,城头冒出七八颗脑袋,直勾勾的盯着杨川一行人。 一辆搭了帐篷的破牛车,十二三名衣衫褴褛的匈奴人,却让关隘里的汉军守卒绷紧了神经,顷刻间便有数十支弩箭锁定这群人。 对了,中间还有一个汉人小子,满脸烟尘之色,却也难掩其眉清目秀。 “我们是张骞大人的随从,”杨川快步上前,手中高举三样事物,却是一卷羊皮、一段竹传、一根竹简。 羊皮上有汉使大人张骞的亲笔信,上面还被戳了一方猩红印记;竹传则是堂邑父的‘身份证’;那根竹简上也是张骞的亲笔:汉使张骞仆从陇西汉家子杨川。 “等着。” 城头上有人高喊一声,晃晃悠悠的吊下来一个小竹筐:“把东西放进竹筐,退回去三十步!” 杨川赶紧将几样‘身份证明’放进竹筐,退后三四十步,一脸无辜的望着城头那些汉军守卒,心下莫名的有些紧张。 张骞的‘信物’要是不起作用,城头一阵箭雨下来,他们这十几人立刻就会变成刺猬……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城头又探出一颗脑袋,戴着一顶破破烂烂的牛皮头盔,应该是一名什长或伍长吧? 这人是个大红脸,满脸都是乱蓬蓬的毛发,基本看不出到底多大年纪,他的两只眼睛甚为细长,说不得,要不是目光凌厉,其实还挺英俊的。 那人淡然问道:“张骞大人归汉一年了,尔等为何这时候才归来?莫不是匈奴细作?” “好让大人知晓,我们当初在西域分别后,为了引开一支匈奴的追击,误入在漠北,在草原上九死一生、历尽艰辛方才寻到归汉的路,还望大人明察。” “牛车里什么人?” “好教大人知晓,牛车里是当年张骞大人的恩人,昔日张骞大人被匈奴单于扣留,是她母子私下提供吃食,并偷偷放走了张骞大人。” “让他们出来。” “是,大人。” 杨川一摆手,堂邑父直接将牛车上的帐篷掀开,露出张骞的匈奴人老婆、儿子,与杨川等人的蓬头垢面不同,此二人身上的羊皮袍子、帽子和靴子等,都显得十分干净。 他们在明晃晃的阳光照射下,猛然醒过来,一脸茫然的向四周张望着,就像两只受惊的绵羊…… 城头上,那红脸汉子仔细查看几眼,似乎还有点不放心,举目向远处眺望几个呼吸,这才挥了挥手:“开门。” 关隘的大门缓缓打开。 这一步跨进去,便是大汉帝国了?杨川望着那道拱形的门洞子,以及两扇厚重门板上碗口大小的、锈迹斑斑的铆钉,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公子,走吧。” 堂邑父牵着牛车过来,低声说道:“城头那位是郎中大人,需要小心应对……” 郎中?皇帝近侍? 杨川不经意的抬头望一眼,不料想,他的目光与那红脸汉子的目光对上了。 “陇西汉家子,杨川?” 那红脸汉子目光炯炯,冷笑了一声,森然道:“张骞大人十三年前出使西域,某家看你却也不过十二三岁,如何成了大汉使者的仆从?” “来人,给我拿下!” 第三十一章 司马迁啊…… 随着一声令下,城门洞子里冲出来一小队兵卒,不由分说的,直接将杨川拿下了。 杨川没有吭声,也没有反抗。 这一幕他其实已经在脑海中预演过很多次,并将很多细节都想过,比如用羊毛绳子还是用棕绳捆绑,或者干脆用木枷铁链什么的,好像都有可能。 这一次很幸运,既没有木枷铁链,也没有绳子捆绑。 不过,两把冷飕飕的刀子架在脖子上,这种滋味儿也很难受。 杨川被推推搡搡的带进关隘,踩着破破烂烂的台阶上了城墙,堂邑父等人也被一队兵卒看守起来了。 “你叫杨川?” 那红脸汉子负手而立,眼睛望着北方,看都没看杨川一眼,他的手里捏着杨川等人的‘身份证件’,粗而长的手指就像几根冻伤的胡萝卜。 “是。”杨川道。 “你如何戕害我大汉使者的仆役随从,并夺了他们的验传,伪造张骞大人的亲笔书信……”红脸汉子突然转首,斥道:“还不从实招来!” 杨川仰起头,很认真的看着眼前的这位‘郎中大人’,道:“身份真假,大人问一下张骞大人不就清楚了,何必为难小子?” 他发现,这个红脸汉子年纪其实不大,差不多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吧?或者十七八? 这个时代的人普遍显老,还喜欢小小年纪就开始蓄须,有些人乍看之下是大叔,细观之下,却不过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伶牙俐齿。” 红脸汉子翻看着手中的羊皮、验传和竹简,冷声说道:“尔等身份真假,自然要问一下张骞大人,不过,你最好还是老实交代。” 杨川淡然问道:“大人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了。”红脸汉子摆摆手,吩咐一句:“将他们关进囚笼,等候张骞大人的回信。” 杨川有些恼怒,道:“为了回到故土,小子九死一生,历经千辛万苦方才护送张骞大人的恩人回来,却为何要被关入囚笼?” “为何将尔等关押?”红脸汉子冷笑连连,指着城墙下的牛车,“暗藏兵刃,没有将尔等乱箭射死已经算好的了。” 杨川低头看一眼,笑了:“那是厨具,不是兵刃。” 却是他放在牛车上的一个羊皮行囊,被几名兵卒一阵乱翻,从里面倾倒出来一大堆坛坛罐罐和二三十把‘菜刀’。 “厨具、为何物?”红脸汉子微微一愣。 “厨房所用器具啊。” 杨川伸手想拨开架在脖子上的刀,却没有成功,只好继续说道:“张骞大人在西域时,小子曾给他做过几个月的饭食,此事大人问过张骞大人后自然就知晓了。” 红脸汉子盯着杨川的眼睛,停顿两三个呼吸,挥了挥手:“押下去。” 于是,杨川、堂邑父一行人便被关进了两个大囚笼里…… 夏秋之交的夜晚已经开始寒凉,风声呜呜,蹲坐在囚笼里的杨川、堂邑父等人瑟瑟发抖,但却一个个的都不肯说话。 尤其是杨川,脸色阴沉的可怕。 张骞,那个在历史课本上英姿飒爽的老男人,曾经让少年时的杨川遐想连篇、仰慕不已,每次读到司马迁所写的‘骞为人强力,宽大信人,蛮夷爱之’,他就有点小激动。 凿空西域,足以名传千古啊。 可是,就是那个高而瘦的老男人,一句轻飘飘的‘接某家妻小归汉’,便让他和堂邑父二人跑了一趟漠北之地。 最终,竟然还被关进了囚笼! “哥,你冷吗?”突然,跟他关在一个囚笼里的娜仁托娅怯怯问道。 “哥不冷,这会儿正感觉有点凉快呢,”杨川轻笑一声,将自己的一件破羊皮袄子脱下来,“来,给你加一件衣服。” 娜仁托娅冷得蜷缩成一小团,就像一只发育不良的羊羔子,就连声音都颤颤的,却将破羊皮推了回来:“哥,我不冷……” 杨川没说话,直接将羊皮袄子裹着小丫头的身上。 要说挨饿受冻,他还真的很能扛,当初在羌人部落当奴隶时,最难过的一次,他连续吞了三天的积雪和草根,硬是挣扎着活了下来。 “公子……”另一个囚笼里,半截铁塔般的堂邑父双手抱头,哭得就像一个孩子。 “大家挤一挤会暖和的,”杨川抱住头,将单薄的脊背留给娜仁托娅,“赶紧的,都睡觉吧。” 刚回到大汉,身份没搞清楚之前,遭受一番社会毒打也挺好的,起码能让自己保持头脑清醒,不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长夜漫漫,朔风呼啸。 杨川怀念着豹姐温暖的身子,回味了近百道美味佳肴,方才咂巴着嘴,沉沉睡去…… …… 接连三天,杨川、堂邑父等人被关在囚笼里无人问津,也没人送来食物和清水。 那些来来往往的兵卒,刚开始还好奇的瞅上几眼,主要是想近距离的观察堂邑父这个高大威猛的匈奴人,对杨川基本上视而不见。 到了后来,就连兵卒们也懒得理会。 北方边塞之地,日间的太阳毒辣,就像是在烤肉,偏生夜晚的风十分寒凉,又像是要将人冻成肉干。 眼看着十几个人饥渴难熬,差不多就要闹出人命了。 杨川默默忍受着,并开始板着指头计算,如果再持续三日,也就到了人类的极限,如果还不送些清水、吃食过来…… 那就对不起了。 本厨子不跟你们玩了! 对于这一点,他想得很清楚。 当初,给羌人当奴隶那是无奈之举,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迟早会弄死那些畜生;可是,让他回到大汉帝国,给自己人当奴隶,或者被自己人弄死,那不叫悲催,而是窝囊。 窝窝囊囊的活着,对他来说都无法容忍,更别说让他窝窝囊囊的去死。 昨天夜里,六只金雕都来过了。 豹姐也来了。 不过,杨川将它们都打发走了,并未惊动任何一个汉军兵卒,也未接受那帮憨货带来的‘食物’。 尤其是几只金雕带来的食物,想想就让人上火:麻蛋,弄来几块生肉还能捏着鼻子吃下去,你们叼来几条毒蛇算怎么回事? 这是历史书,又不是武侠小说,难不成让本厨子吞服蛇胆、炼成绝世剑法不成…… 第三日傍晚时分,那名红脸汉子终于出现了。 他这一次没有穿甲胄,而是换上一套高峨冠带、浅白色官衣,腰间还系着一条红色丝绦腰带,上面镶嵌着三颗玛瑙石,一看就没什么品味和档次。 杨川只瞧得一眼,心下便有了计较:‘还以为这货多大的官职,却是一名秩比六百石的小小郎官。’ “让诸位受罪了。” 红脸汉子缓步走过来,背负双手,一副风轻云淡的说道:“尔等的验传和张骞大人的亲笔验证过了,确实无误。” 说话间,他一摆手,几名兵卒快步上前打开囚笼。 杨川闷声不响的翻身起来,将已然饿昏过去的娜仁托娅横抱着,弯腰走出囚笼,道:“谢过大人。” 堂邑父等人也走出囚笼。 他们总共十二人,断水断食,再加上三日三夜风吹日晒的消耗,能爬起来的不足一半,但没有任何一人敢吭声。 这些人里头,只有杨川一个汉人,其他都是匈奴人…… 对了,还有张骞的匈奴妻、子,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唯唯诺诺,缩手缩脚的,刚走出囚笼,噗通一声就跪在红脸汉子面前连连磕头。 红脸汉子吩咐一声,让兵卒带这一行人下去吃点东西,便要转身离去。 杨川却喊住了他:“这位大人,张骞大人现在何处?” “张骞大人在车骑将军卫青的军营里,怎么,尔等想去军前效力?”红脸汉子转头看着杨川,意味深长的说道:“此事,某家倒还真能帮上一点忙。” 杨川拱手道:“小子谢过大人。” 红脸汉子转身便走,显然是懒得与这些浑身恶臭、形同乞丐‘仆役’为伍。 杨川却继续问道:“还没请教大人名讳。” 红脸汉子霍然回首,冷声道:“一个卑鄙的仆役,也敢询问某家名讳?” 看他的样子,竟似受到莫大的侮辱,眼看着便要发作出来,这一下,把堂邑父等人吓坏了,赶紧上前去连连赔罪。 杨川却像个傻子,一脸的人畜无害,道:“请问大人身居何职?比之张骞大人如何?再次请教,大人如何称呼?” 红脸汉子停下脚步。 缓缓转身,双手的骨节被捏得‘叭叭’作响。 他向前走出几步,逼近杨川身前三四尺处,低头俯视着又瘦又小的杨川:“某家司马迁,官郎中,秩比六百石,云中太守麾下军侯。 汝,还有何言?” 第三十二章 玩笑开大了 云中太守麾下、军侯? 根据汉帝国军队编制,军侯秩比六百石,相当于县尉,差不多就是警察局一把手,听起来很唬人,实际上……还真挺唬人的,掌管征发搬运等,位不高但权很重。 而且,司马迁的这个军侯,差不多就等于是空降下来挂职的…… 当然,这些都是细枝末叶不重要。 对杨川来说,重要的是眼前这个红脸汉子竟然是司马迁?不会吧?根据史书记载,这货应该出生于公元前145年,只比自己大了四五岁啊! 看看这黑红脸膛、满脸毛发的,起码也是一位三十好几的中年大叔。 而且,大名鼎鼎的司马子长,不应该面如冠玉、身形修长、略显瘦俏、文质彬彬……的么? 想到此处,杨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尤其关注的,自然是司马迁的胡须、喉结、裆下,暗松一口气:‘好吧,东西还在……’ 司马迁却被杨川盯得有些不舒服,总感觉这瘦猴似的臭小子,怎么有点不怀好意啊? 他盯着杨川,眼底的怒火就十分的明显,两只拳头轻轻一捏,一阵爆豆般的‘噼噼啪啪’就令人心惊肉跳,沉声问道:“汝,还有何言?” “大人、真是司马迁?”杨川吞了一口唾沫,讷讷道。 眼前这红脸汉子身高八尺有余,浑身肌肉发达,将一件甚为宽大的官衣撑得高高隆起,两只拳头比沙包还大…… 算了,对这种人,还是尽量不要激怒的好。 “某家便是司马迁。” “呃、娜美湿了。” “小子,汝适才质问某家,可有话要讲?” 司马迁张开一只大手,用五根粗而长的手指罩住杨川的脑袋,试着捏了一下,好像是在比划着,看能不能一把给捏爆了? 杨川突然笑了。 跟张骞那老阴π一样,在他的心里,司马迁的‘明光大’形象也开始出现某种细微的裂纹,一下子就从云之巅掉落人间。 活着的司马迁,比历史书上的粗糙很多,但也生动很多。 “司马……咳咳、军侯大人,您可知晓,适才趴伏在地上跪拜大人的是什么人?”杨川不动声色的问道。 “什么人?”司马迁一愣。 他转头看向张骞的匈奴妻子,面露狐疑之色。 “这位是张骞大人的夫人……呃对了,是张骞大人在匈奴时的妻子,那是张骞大人与夫人的亲骨肉,军侯大人以为是什么人?” 杨川走过去,恭恭敬敬的搀扶起那妇人,躬身道:“夫人,您受苦了!” 那匈奴妇人瑟瑟发抖,目光怯懦,不敢抬头看人。 司马迁却呆住了。 他莫名的吞了一口唾沫,觉得喉咙里有些干涩发苦。 张骞去岁归汉后,从西域带回大量的羊脂玉、香料、庄稼种子、异域诸国贡品,并进献一卷西域万国风物图。 据说,此图囊括各地人口、田亩、兵力布防等,包罗万象。 为此,皇帝陛下龙颜大悦,赏赐无数,并破格敕封为从四品‘太中大夫’,赐下良田千倾,并时常召进未央宫中,彻夜长谈,亲厚无比。 如今,张骞就在车骑将军卫青的大营,是仅次于将军的校尉,秩比两千石,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分明就是皇帝陛下给张骞创造机会,让他再搏一份军功啊? 父亲司马谈曾经断言,张骞此人,前途不可限量。 也就是说,司马迁眼下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才是张骞麾下的军司马大人。 这玩笑开大了。 校尉大人的夫人,竟然被他一个小小的军侯关进囚笼之中,硬生生的给饿了三天三夜,还坦然接受了人家的跪拜? 就算这位夫人是匈奴人! 司马迁深深看一眼杨川,却只撂下一句“送夫人去置馆歇息”,扭头便走。 杨川冷眼旁观,再没吭声。 得饶人处且饶人,此事本就不是司马迁的过错,任何一名大汉帝国的官吏、将军,对奴役之人的态度估计都差不多,除非自己的主人极有身份。 比如,刘彻的仆役应该就很少有人慢待。 他之所以如此,其实还是气不过张骞的忘恩负义,帮着他宣扬一下‘匈奴妻子’的名声,让他不舒服的同时,也给自己腾挪一点空间。 这段日子,杨川大致想清楚了一件事情,当初张骞之所以将他与堂邑父二人支走,毛病可能出在那张‘西域图’上。 另外,那几十车价值连城的于阗玉,应该也是诱因之一。 如此看来,张骞还算厚道,并未对他这个无名小卒痛下杀手…… …… 来到一处简陋的置馆,杨川、堂邑父将大家安置下来,立刻走进厨房烧了一大锅开水,让每个人都喝了一碗淡盐水,这才开始生火做饭。 好几人都饿昏过去了,再不弄点食物,真的会出人命。 司马迁那厮还真狠,将十几个大活人丢进囚笼里不闻不问,水米不沾牙的,也不怕闹出人命来? 看来,以后得寻个机会弄他一次,好出一口恶气! 置馆的厨房里常备各种食材,虽然只是极少的鸡鸭羊肉,粮食也只有谷物、青稞、小麦三样,但葱、姜、蒜、韭、葵、崧等菜蔬却十分新鲜。 葵是芹菜,崧是小白菜,这两样菜蔬曾是杨川的最爱,所以,在洗菜的过程中,他忍不住生嚼了几根,只觉得满嘴清香,美味极了。 杨川、堂邑父二人在厨房忙碌着,负责置馆的置啬夫却慌了。 只要是能被送进置馆食宿的,一般都是官家或官家眷属,别看这些人破破烂烂的,你没看是由两队守卒亲自护送过来的么? 他将负责做饭的厨子吼来,站在厨房门口,拱手道:“置馆饭食,自有厨子专门负责,还请二位回房歇息去吧,等饭食做好,我令人送过去。” 杨川拱手笑道:“我家夫人身子欠安,只喜欢吃小子做的饭食。” 摆明了,人家这是官宦之家,看不上置馆庖厨的手艺啊…… 置啬夫无言以对,只好讪笑道:“那就有劳二位了。” 这位中年汉子转身离开厨房大门,心下有些气闷,使劲踢了一脚自家的厨子,斥道:“瞧瞧,你的饭食到底有多差劲,人家的仆役都进厨房自己操持了!” 厨子不服,梗着脖子嘀咕一句:“哼,嫌弃我的饭食,就看他们能做出一朵花儿出来!” 置啬夫又要抬脚去踢,却瞥见置馆大门外走进来一位官,却是新晋的军侯大人司马迁,不由得缩回自己的大脚,快步迎接上去。 “军侯大人见礼了。” “人呢?” “人……呃、官眷都在房里歇息,两名仆役在厨房自己操持做饭。” “自己做饭?” 来人正是司马迁,他回到营房里左思右想,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欲待不加理睬,却又觉得还是过来瞅一眼才能略感安心。 毕竟,将校尉大人的妻子关进囚笼,不闻不问三个日夜,且生受人家的一次跪拜,于情于理于法都有些讲不通啊。 都是那个小贼! 想到今后免不了要与张骞见面,若是那人心存芥蒂,自然免不了一顿冷嘲热讽,从而落了自家的面皮,此事就十分的令人恼火啊。 再想到杨川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司马迁心头就有些上火,忍不住斥道:“是那小贼在做饭食?” 置啬夫赶紧点头,道:“正是那小儿!” “哼,置馆自有置馆的规矩,岂能让他随意出入厨房?” 司马迁冷哼一声,大踏步的向厨房方向走去,随口说道:“某家倒要看看,一个丐儿能做出什么好吃的饭食!” 第三十三章 过油肉拌面 有肉,有菜,有油脂,有去皮的小黄米,这就很好了。 而最让杨川有些意外的,却是厨房里竟然有半缸颇为饱满的麦子,上面落了一层灰,看样子很少有人喜欢吃麦饭啊。 大汉的厨房十分简陋,普通人家的吃食也很粗糙,无外乎蒸饭、煮饭、汤饼几样主食,配上一口肉酱和腌菜,就是美味佳肴。 所谓的“麦饭”,可不是后世的面条,而是直接将麦子在镬中煮熟直接吃,粗糙难嚼是一个方面,主要是这种麦饭吃多了不好消化,还容易腹胀,屁多的很。 故而,麦饭一度是用来喂牲口的饲料…… 对于大汉时代的肉酱,杨川一直都比较好奇,他实在想不通,什么样的神操作,才能将一堆肉泥发酵成酱的。 他特意寻找一番,在一堆坛坛罐罐里终于找到半坛子“肉酱”,揭开盖子闻了一下。 呕—— 一股奇怪的恶臭味道,差点让他这个厨子断了气,三两步扑到门口,一口胃液就喷了出去。 噗! 不料,刚好在这时,司马迁大踏步走过来,直接就被喷了一脸。 两个人都愣住了。 “军侯大人!” “杨川小贼!” 二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两三个呼吸后,分别转身低头,大口大口的干呕一阵,这才消停下来。 司马迁使劲擦拭着脸上的秽物,怒目而视,斥道:“杨川小贼,你这是作死啊!” 言毕,便提着沙包大的拳头上来,眼看着就要将杨川打趴下。 杨川见状连连摆手,一边干呕不已,一边艰难无比的说道:“等等,等我吐完再过来……” 司马迁犹豫了一下,紧皱着眉头,恼怒的瞪着杨川,斥骂一句:“小小年纪不学好,阴损歹毒……你为何要喷吐秽物在某家头脸之上?” 一边骂人,他一边赶紧弄了一桶清水,将头脸清洗干净。 杨川好不容易停下干呕,苦着脸,拱手道:“军侯大人见谅,实在是这厨房存放的肉酱变质发臭,小子闻了一下,实在没忍住。” “肉酱变质发臭?” 司马迁不明白“变质”是什么意思,但想必应该是肉酱存放时间太久,出现恶臭气息,自然不能再食用了。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司马迁却立时上心了。 须知置馆为朝廷官办,兼有驿站、官舍等职能,过往大小官吏、军卒、藩国使臣等都要在此食宿,若是出现食物过期变臭之事,上司必然追责问罪。 而且,好巧不巧的,他这个军侯大人负责的工作中,便有此一项…… 司马迁快步走进厨房,将鼻子凑在装酱的坛子口,小心翼翼的闻了一下,面露疑惑:“是这一坛吗?某家闻了,并未变臭啊?” 说着话,他捏起酱坛中的木勺,挖了小半勺放入口中,慢慢品咂几下,紫红色的脸膛上露出一抹满意之色。 看上去、似乎十分美味? 杨川都看傻眼了。 是自己的鼻子出问题了?他有些不信服,走上前去,使劲抽了两鼻子。 呕—— 好臭! 杨川再一次扑到门口,大声干呕,却实在因为三天三夜没吃喝,胃囊里空空如也,哪里还能吐出东西来! 司马迁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冷冷的瞅着干呕不已的杨川,淡然问道:“杨川小贼,看来你是久居匈奴人的地方,习惯了他们的膻鯹,闻不惯我大汉的味道了?” 杨川心头一突,腹诽一句:‘好你个浓眉大眼的司马迁,这就上纲上线了?’ “军侯大人,咳咳,这肉酱自然是好的,皆因小子饿了这三日,估计是肠胃出问题了,连带着鼻子也坏了。” 久居茅厕不闻其臭。 看样子,大汉的肉酱,本来便是这种变质了的馊臭味道吧?就像湖广以外的人,吃不来闻不惯臭豆腐,总不能太过指责嘛。 更何况,你们喜欢吃这种肉酱,跟我何干! 杨川用清水洗了洗把脸,规规矩矩的走到司马迁面前,拱手道:“军侯大人,君子不进庖厨,小子要做饭了,还请军侯大人回避一下。” 实在是他不想让别人偷学自己的厨艺,只好先把这位大爷送走再说。 不料,司马迁本就存心找茬,竟一屁股坐到门口的坐墩上,悠然说道:“听闻你看不上置馆的厨子,某家倒想见识见识你的厨艺了。 好了,你忙你的,某家正好歇息一会儿。” 说着话,他从怀中拿出一卷竹简,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好吧,这种学霸大佬,就算是装逼也是这般风轻云淡,清新脱俗啊。 杨川苦笑不已,开始与堂邑父二人忙碌起来。 本来,看见麦子的那一瞬,他特别想吃一碗炸酱面,油油的,滑滑的,撒上一撮葱丝儿,再配青翠欲滴的小芹菜、小白菜,调上两勺香醋,稀溜溜一大口,嚼一瓣野蒜…… 那叫一个地道! 只可惜,所谓的“酱油”,竟然是散发着恶臭气息的肉酱,就只好作罢了。 杨川取出一些麦子,用清水冲洗一下,让堂邑父在小石磨上去磨面,自己却开始剁肉。 置馆厨房的羊肉甚是肥美,数量也多,用一把锋利的剔骨刀切割几大片,再用一把锃亮菜刀剁成肉臊子。 然后,往里面撒些花椒、胡椒、盐巴、葱末、芫荽粉等,再打两只十分金贵的鸡蛋,用手抓拌均匀,便放在一边腌制起来。 本来还需要一点淀粉,却实在没找见,只好凑合一下算了。 接下来,杨川回到房间,特意取来自己的铁锅,并顺手抓了一把胡麻,先制作出一点胡麻油糊糊。 这时,堂邑父也磨了一些面粉提了过来:“公子,够不够?不够我再去磨。” 杨川大致掂量一下,觉得做一顿简单的过油肉拌面应该足够了,便开始和面、醒面…… …… 刚开始,司马迁还在专心读书。 随着杨川将一口大炒锅搁在灶火上,开始刷油、热油、爆炒,厨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气,混杂着呛人的烟火味道。 司马迁坐不住了。 尤其是当杨川将羊肉捞出控油后,再次倒入铁锅中翻炒,往里面撒了好几样调味品,并将几样新鲜菜蔬丢进去,随手颠几下,一团火焰出现在铁锅中…… 司马迁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伸着脖子,眼睛都看直了。 尤其是口水,竟不自禁的分泌出来,都来不及吞咽了! “堂邑父大叔,捞面。” “装碗。” “调点香醋,顺便给他们带过去几颗野蒜。” “……” 转眼间,十几碗白生生、光溜溜、颤巍巍的面条上,浇了一大勺油滑鲜香的“过油羊羔肉”,摆了满满两大盘子,光是看上一眼,闻上一鼻子,就令人垂涎三尺。 只可惜! 如此诱人美食,竟然被那个狗熊一般壮硕的匈奴人堂邑父给端走了? 锅台上,只剩下孤零零的两碗,应该是杨川小贼与那匈奴人的吧? 司马迁十分艰难的吞了一大口唾液,淡然笑问一声:“杨川小友,此饭食……可有名称?” 杨川一直专心做饭,好不容易饭做熟了,刚要端一碗吸溜,浑然忘了司马迁还在厨房。 此刻,这货冷不丁的开口说话,吓了他一大跳:“啊?名称啊?这叫过油肉拌面啊。” “过油肉拌面?”司马迁沉吟几声,微微点头,称赞道:“果然不同凡响呢!” “不过,既然名为过油肉拌面,为何只见过油翻炒,却不见拌?” “拌者,搅拌,搅而拌之也。” “某家见猎心喜,忍不住便想亲手搅拌一二,杨川小友可莫要推却为盼呐!” 然后,就在杨川的眼皮子底下,司马迁端起一碗“过油肉拌面”,举箸搅拌数下,稀溜溜一大口,小半碗面条就入了他那毛茸茸的大嘴。 再一大口,就剩碗底的一层羊肉臊子了。 三两下将碗中肉菜扒拉干净,司马迁用手背抹一把油腻腻、毛茸茸的大嘴,赞叹一句:“美哉,过油肉拌面!” 杨川:“……” 说实话,他都看傻眼了。 好你个司马迁,就连蹭吃蹭喝都能如此豪情万丈,文采斐然? 杨川不得不承认,这个司马迁啊,是他这两辈子见过最为臭不要脸的文人,而且,偏生还让他生不出一丝一毫的……讨厌! 第三十四章 明日有雨 司马迁还算厚道,虽然眼睛不住地瞄着仅剩的那一碗“过油肉拌面”,最终还是克制住了:“那个、杨川小友,某家品鉴过了,你烹制的过油肉拌面极为鲜美。 还剩下一碗,你吃罢。” 说着话,他有些艰难的转过脸,坐回到厨房门口的木墩上去了。 杨川犹豫一下,挑了一小半面条,用锅底的油底子搅拌几下,默默吃完,又舀了一大勺热乎乎的面汤将油锅涮一涮,权当是喝一碗清油面汤。 艰难岁月,须珍爱食物。 这是杨川的原则,所以,他虽然时常烹制美食,但几乎没怎么浪费过任何一粒粮食,任何一滴油脂。 这是他的一个习惯动作,看在司马迁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滋味:‘看看某家干的好事!骗吃一个半大小子的饭食,害得人家喝稀汤……’ 尤其是等堂邑父回来,一大口吸溜掉剩下的半碗过油肉拌面,竟与杨川一样,连喝几大碗面汤,就更加让这位军侯大人惭愧不已了。 “杨川小友,你真是陇西汉家子?”司马迁突然问道。 杨川点点头,道:“我父乃陇西良家子,战死沙场,在我六岁时,被羌人掠去,沦为奴隶人,去岁幸得脱困。” 他没有提及与张骞之间的事情。 两次救下张骞等人的性命,在他看来,其实不过是机缘凑巧而已,正好让他碰上了,就算不是大汉使臣,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事后谈论,等于是挟恩图报,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情。 “你家中还有亲人吗?”司马迁继续问道。 杨川摇摇头。 司马迁眉头微皱,两根粗长的手指轻轻叩击膝盖,沉吟良久,方才开口说道:“你的户籍散佚,等若是无籍野人,除非你成为哪个官宦人家的仆役,得到主人家的允可,方能放你一个自由身。” 杨川叹道:“世事难料,如之奈何。” 想起曾给自己承诺的张骞,他的心头就是一阵莫名的烦躁。 好意奉上的一卷地图,外加几十车和田玉,竟让他落入一个莫名其妙的大坑之中,看样子,张骞此人看似磊落,实则急功近利,终究还是靠不住啊。 他不记恨张骞,就是觉得有些窝囊罢了。 “还有一个法子,可恢复你的清白户籍,只不过……”司马迁欲言又止。 “军功?”杨川问道。 司马迁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坦然道:“一来你年岁太小,即便以罪囚身份也入不了行伍,二来么……沙场无情,九死一生,你还是继续跟随张骞大人吧。 做他家的仆役,也胜过死在塞外啊。” 杨川心中一动。 这个司马迁,人不错啊,骗了一碗过油肉拌面就能说出这一番话语,在豪门世族为尊的大汉帝国,实在令人意外。 “军侯大人可有门路让我入行伍?”杨川试探着问道。 “有倒是有,不过…”司马迁犹豫一下,笑道:“某家近日征发了一批罪囚、贱籍和赘婿,你可以无籍野人身份入行伍,念你年纪尚幼,暂且当一名火头军,可否?” 杨川犹豫了。 自己一个堂堂汉家子,先父甚至是有据可查的良家子,如今,却沦落为无籍野人,只能从火头军干起? 火头军能得军功? 据他所知,历史上由火头军干起,最后成就一番大事的人,好像就一个大唐的薛仁贵吧? 当然,如果运气和实力足够,就算是卫青那样的奴隶也能拜将封侯睡公主,不得不说,这段历史的大汉帝国至少还挺有念想的,胜过绝大多数的所谓的盛世…… 看着杨川迟疑不决的样子,司马迁摇头苦笑,道:“某家人微言轻,家世平平,虽然累世为官宦门第,却不过是不起眼的史官,贵则贵矣,却并无多少权势。 某家骗你一碗饭食,心中过于不去,这才思谋着想帮你一把。 既然小友迟疑不决,此事便作罢,权当是闲谈……” “不,军侯大人,我愿入行伍,愿从火头军干起。”杨川突然说道。 司马迁还要说什么,却被杨川直接摆手阻挡了。 西汉实行荐举制度,以司马迁这样的“清贵史官家族”实际上也有荐举权,只要关系亲厚,就算是让你当官也是一句话的事,更何况解决一个人的户籍问题? 只是,一碗过油肉拌面的“交情”就想办天大的事?想屁吃呢! “小子不愿为人仆役,即便战死沙场,又有何惧!”杨川继续说道:“不过,小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军侯大人体谅怜悯。” “何事?” “堂邑父原本是张骞大人出使西域时的随从,如今他也不想回去,军侯大人可否想办法暂时收留之?” “那张骞大人哪边?” “大人不说,他定然不问,就算问起,大人实话实说也就是了,小子、堂邑父二人与他并无仆役文书。” “……” 一件大事,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给决定了?司马迁离开好久了,杨川却还在厨房发愣。 他怎么觉得自己有点草率了? 司马迁此人,可信否?想想当初与张骞之间的交往,几乎等于是生死之交,岂料说散就散,竟无丝毫牵挂,这也算是真特娘的见鬼了! 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斗米恩升米仇,这世上的事情啊,往往就这么奇怪。 有些人吃你的喝你的拿你的,就差剜你的心喝你的血敲你的骨髓,可终究背弃你的,往你心口窝子插刀子的,往往还就是那些亲朋好友啊。 张骞那边还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但杨川已然断定,当初给他的几样承诺,百分百的泡汤了。 而且,他之所以急着与堂邑父入行伍,实际上不过是在避祸。 设身处地,若自己处于张骞此刻的位置,就算他念着一份救命恩人的情分,不可能对杨川下狠手,可为什么不想办法收他为仆役呢? 根据秦汉两朝律法,一旦成了他人仆役奴隶,若非主人准允开恩,想要摆脱奴隶身份,唯有逃亡天涯一条路。 既然如此,又何必当初?想想就令人绝望。 当然。 也许是他多虑了。 或许张骞眼下正在想尽一切办法,在为杨川解决户籍问题,而且,还期盼着尽早见面,好兑现他当初所做的那些承诺呢? 这就看两个人的缘分了。 反正对杨川来说,有了张骞的一臂之力,他能少走一些弯路,没有也没关系,无非是多吃一年半载的苦。 相反的,失去他杨川的信任,对张骞来说,可就是一笔无法估量的巨大损失。 如此这般想一想,杨川的心情终于舒畅起来了。 “堂邑父大叔,我替你做主,你不怪我?” “公子做主就是了。” “对了,还得安置好你女儿、萨仁娜婶子和她的儿女……” 杨川突然觉得,自己肩上的负担有点沉重,怎么有一种当家长的感觉? 我才十三岁啊…… 杨川苦笑一声,走出置馆的厨房:“堂邑父大叔,走吧,先好好睡一觉再说。” 他抬头看一眼满天繁星。 明日有雨,吉。 一段说明文字(阅后即焚) 首先感谢各位读者老爷的收藏、追读和打赏,后面会单章感谢诸位,从目前的反应来看,这本书还算满意,起码能让大家能读得有点意思,还不算太辣眼睛。 前期铺垫基本完成,主角杨川终于回到大汉,在这之前,作者删掉了三万字漠北的存稿,现在想想有点怅然若失啊。 为了保证故事的完整性,必然要牺牲一部分爽点和快节奏,对此,厨子表示有些遗憾,打算在中后期好好发展一下西域和漠北。 此为后话。 接下来,便是一场大高、潮,然后进入烂怂长安城,开始杨川的‘大汉厨子’之旅,这个节奏厨子基本还算满意。 今天之所以开个单章,一方面呢,给大家汇报一下成绩,展望一番未来,另一方面,是有点烦闷,就想跟大家掏掏心窝子、说说话。 因为众所周知的缘故(喜洋洋了),厨子这几日的写作状态其实不太好,不过,还是坚持每天码字6000+,看来,宝刀未老。 此外,厨子也有些郁闷,因为回归大汉帝国后,牵涉到‘大人’这个称呼,让有些读者追着喷,说是‘大人’这一称呼是明清以后才开始大量出现的,汉代只是‘父亲’的意思。 如果是正常的交流,厨子很喜欢啊,历史太过遥远,动辄几百、上千年,很多事物都变得有些模糊,多几位同行讨论,简直是人生一大美事,当浮一大白。 可是! 有些读者老爷太不客气了,痛斥作者辫子戏看多了,脑子进水了,爹娘老子死绝了,儿女…… 有些留言,厨子直接删掉了,写个小说,至于么? 其实,厨子感觉很委屈啊。 因为在开书之前,厨子查阅过极多的资料,有所疏漏是必然之事,但也罪不至此吧? 出于对读者老爷们的负责任,厨子有些不自信了;所以,今天一早上没码字,专门回头查阅了一些资料,‘考证’(百度)了‘大人’这个称呼,觉得自己可能理解有误但并不很严重,还请有些读者老爷口下积德。 厨子惯例,先罗列如下: 1.指在高位者。如王公贵族。《易·乾》:“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史记·孟子荀卿列传》:“王公大人初见其术,惧然顾化,其后不能行之。” 2.犹言王者。晋陆机《演连珠》之三:“大人基命,不擢才於后土。“《新唐书·陈子昂传》:“凡大人初制天下,必有凶乱叛逆之人为我驱除,以明天诛。“ 3.对宫闱近侍的尊称。《后汉书·陈球传》:“球小妻,程璜之女,璜用事宫中,所谓程大人也。“《晋书·刘曜载记》:“猗曰:'吾为卿作计,卿能用不?'二人皆曰:'谨奉大人之教。'“ 4.指世家豪右。《后汉书·岑彭传》:“彭因言韩歆南阳大人,可以为用。“李贤注:“大人,谓大家豪右。“《三国志·魏志·董卓传》“比至长安,众十馀万“裴松之注引晋司马彪《九州春秋》:“胡文才、杨整修皆凉州大人,而司徒王允素所不善也。“ 5.指德行高尚、志趣高远的人。《孟子·告子上》:“从其大体为大人,从其小体为小人。“汉扬雄《法言·学行》:“大人之学也为道,小人之学也为利。“三国魏阮籍《大人先生传》:“夫大人者,乃与造物同体,天下并生,逍遥浮世与道俱成。“ 6.对老者、长者的敬称。《后汉书·苏章传》:“祖父纯,字桓公……三辅号为'大人'。“李贤注:“大人,长老之称,言尊事之也。“《后汉书·李固传》:“一日朝会,见诸侍中并皆年少,无一宿儒大人可顾问者,诚可叹息。“ 7.对父母叔伯等长辈的敬称。《史记·高祖本纪》:“高祖奉玉卮,起为太上皇寿,曰:'始大人常以臣无赖,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汉书·淮阳宪王刘钦传》:“博辞去,令弟光恐云王遇大人益解,博欲上书为大人乞骸骨去。“颜师古注:“大人,博自称其母也。 8.指成年人。《后汉书·南蛮传》:“汉兴,改为武陵,岁令大人输布一匹,小口二丈,是谓賨布。虽时为寇盗,而不足为郡国患。“ 9.身材长大的人。《山海经·大荒东经》:“有一大人踆其上,张其两臂。“臂,一本作“耳“。《汉书·五行志下之上》:“史记秦始皇帝二十六年,有大人长五丈,足履六尺,皆夷狄服,凡十二人,见於临洮。“《三国志·魏志·陈留王奂传》:“襄武县言有大人见,长三丈馀,迹长三尺二寸。“ 10.周代占梦之官。《诗·小雅·斯干》:“大人占之。“朱熹集传:“大人,太卜之属,占梦之官也。“ 11.在官场中成为下属对上司的习惯称呼。《儒林外史》第二三回:“只见长班进来跪着禀道:'部里大人升堂了。'“清福格《听雨丛谈·大人》:“本朝内大臣、都统、尚书、侍郎、卿寺、学士、堂上官,皆称大人。中允、洗马、赞善、巡城御史、掌科给事,皆在本署中称大人,出署则否也。外官文职督抚、学政……武职提督、副督统、总兵、城守慰,皆称大人。“ ……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厨子的状态不好,实在没有气力争论,‘大人’这一称呼究竟能不能用,用得对不对,厨子有些力不从心,辩论不动弹了,就当是温故而知新吧,如有错讹,那就让一直错下去好了。 最后,再次感谢读者老爷们,今日冬至,别忘了吃饺子,有一句老话怎么说的? 这天下啊,最好吃的莫过于饺子,这天下最好玩的,莫过于嫂……咳咳、莫过于追读厨子的小说啊,哈哈。 啰里啰嗦一大堆,头不疼了,嗓子不冒烟了,下午好像又能码字了? 第三十五章 长安城啊 两日后,张骞派遣二十几名仆役,接走了他的匈奴人妻子和儿子,送往长安城了。 同时他还给杨川捎来几根竹简,言简意赅,情深意切,说是让他耐心等待一段时日,他正在‘运作’户籍之事,却没提让杨川随夫人回长安城。 至于之前从西域带回来的那些牛羊、马匹、于阗玉籽料等,自然更是绝口未提。 看到‘运作’二字,杨川莫名的笑了。 与‘狗日的’一样,原来,‘运作’也是国粹,早在两千多年前就成了权贵们玩弄权力和人心的专利? 杨川很认真的回了一封信,委婉表示,自己眼下身无分文,回到长安城以后,估计连生计都会成问题。 故而,他想在云中城里开一家食肆,挣一点小钱糊口的同时,静候‘校尉大人’的佳音,望穿秋水。 写完回信,杨川一身轻松,自然也开始为生计犯愁。 校尉大人的家眷被接走,他和堂邑父几人自然不能住在置馆了。 看在军侯大人的面子,那位置啬夫并未当场撵人,而是委婉的表示,如果杨川愿意留在置馆当厨子,他可以请报上司衙门给他入一个贱籍。 这个置啬夫拍着胸,信誓旦旦的表示,只要杨川愿意,他还可以出面帮忙将堂邑父等匈奴人卖个好价钱。 杨川婉拒了置啬夫的好意。 这位中年汉子人不错,就是对匈奴人的怨气很大,恨不得将那些可恶的草原人全部卖成奴隶,抢光他们的牛羊马匹、妇人和孩子。 在大汉帝国的边塞一带,这种想法很流行。 因为,几乎每一个汉人家庭都曾遭受过匈奴人的洗劫和屠杀,这种仇恨早就深入骨髓,并成为边塞居民血脉的一部分。 当然,长城以北的匈奴人,估计也是如此想的…… …… “杨川,你想给匈奴人开一家食肆?” 杨川慎重考虑一番后,直接寻到司马迁,将自己的意图和想法说出来,希望能得到司马迁的照拂,如其所料,司马迁果然跳脚大骂: “你这小子,自己的户籍还没解决,竟先为匈奴人考虑生计问题了?” 杨川摇摇头,道:“匈奴人有好人有坏人,就像汉人也有好人有恶徒,小子之所以让他们在云中城里经营食肆,主要还是为咱二人考虑的啊。” 司马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随口问道:“为我、二人?” 杨川点头,正色道:“军侯大人,过油肉拌面好吃否?” 司马迁:“美不胜收!” “那不就行了,”杨川笑道,“军侯大人是读书人,小子是无籍野人,都不好出面经营食肆啊,若是我入了行伍去当火头军,军侯大人想吃过油肉拌面就难了……” 司马迁闻言,连连摇头:“不行,咱们的大军在长城外与匈奴人死战,云中城里却有匈奴人开食肆,莫说前方将士不答应,就是城中百姓也会怒火中烧,你就不怕食肆被人一把火给烧了?” 杨川拱拱手,正色道:“军侯大人,此言差矣。” 司马迁板着脸,反正就是不依。 “其实,任何事情都可分为阴阳两面,”杨川不屈不挠,开始‘谆谆善诱’,“军侯大人不妨思量一下,前方大军与匈奴人死战,将士们自然视匈奴人为生死大敌; 那么,匈奴人的妇人和孩子呢? 总不能让大军将其全部杀光吧?与其让她们留在草原大漠,继续为匈奴人生养一代又一代的骑兵和勇士,咱们为何不能换一个思路,让他们留到咱们大汉帝国的地盘上,为我们生养一代又一代的骑兵和勇士呢? 让匈奴妇人和孩子做一点小本生意,养家糊口,对匈奴人来说,简直就是釜底抽薪。 可是,对咱大汉帝国来说,不仅可增加大量的人口,还能随时随地享受匈奴人的服侍,等到他们彻底融入咱大汉帝国,享受大汉的安定富足,谁还记得这世上曾经有个匈奴啊?” 杨川一口气把话说完,便不再吭声了。 前世当厨子,有一句至理名言:照人下碟子。 什么意思呢?就是这每一个人啊,其实都有软肋、有弱点,只要你抓住他的弱点去应对,来什么人就上什么菜,一般没毛病…… 司马迁果然被说动了。 不过,兹事体大,他一个小小的军侯也做不了主。 “此事……还须上报朝廷,”司马迁沉吟着说道,“杨川小子,这种话在某家跟前说说倒也无妨,在他人面前,切莫乱说。” 杨川拱手道:“小子记下了。” 司马迁目光闪动,似乎还有话要说,却终于没说出来,只是淡淡说一句:“你小子的心思,某家心知肚明,不就是为那些匈奴人妇孺寻一条活路么? 某家答应你,回头送她们过来吧。 军侯大人府上刚好缺几名洗衣做饭的杂役,某家先给她们入贱籍,等你小子发达了,用一碗过油肉拌面来换人。” 言尽于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杨川深深一躬,正色道:“军侯大人,今日秋高气爽,草长羊肥,小子想烹制天下第一等的烤全羊,能否借几只肥羊?” 司马迁哈哈大笑,指着杨川的鼻子痛骂一句:“杨川小贼,某家也算是读书人,岂是那种能经得起诱惑的大汉好男儿!” 杨川再次深深一躬,算是拜服了。 这个活的司马迁,比历史书上的生动多了,也臭不要脸多了。 不过,也可爱多了。 就是不知道,霍去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但愿那小子比历史书上的有趣…… …… 连着五六天的烤全羊,直接让司马迁上火了。 倒不是阴虚火旺、牙龈发炎的那种虚火,而是实打实的‘阳气过盛、目赤口苦、大便干结’,每次如厕都要耗费良久,这让杨川甚为担心。 一代大文豪,可别让烤全羊给吃出什么毛病,从而让这座天下少了一部鸿篇巨著,没了那无韵之离骚,那他这个厨子的罪过可就太大了。 不行,还是得好好劝劝这家伙。 要知道,这青年人贪图口腹之欲,暴饮暴食,差不多就等同于少年人贪恋美色、日日夜夜,都属于刮骨之刀、挥精如土,危害甚大。 “从明日开始,需要吃几天清淡些的饭食了,”这一日,杨川终于忍不住开口劝说,“天水陇西一带,有一种百姓饭食,极为好吃,不知军侯大人可有兴趣?” 司马迁摇头,指着不远处大快朵颐的六只金雕、三只雪豹,笑道:“某家还不如几个畜生?” 杨川讪笑几声,不吭声了。 为了与司马迁增进感情,同时也为了让这货莫要小觑于他,杨川思谋再三,终于还是将豹姐它们‘介绍’给了司马迁。 原本想着自己亮出这个‘底牌’,司马迁定会大吃一惊,对他这个半大小子另眼相看。 不料,见到这几个‘宠物’后,这位军侯大人竟丝毫不显‘大惊失色’,只是略微表达了一番嫉妒羡慕之情。 司马迁甚至还说,若杨川能放下身段,给自己裆下来上那么一刀子,进宫当一个驯兽宦官,应该前途无量…… 杨川这才知晓,在长安城里,几乎所有的权贵之家都有豢养灵宠、战宠的传统,其中,尤以刘彻为最甚,不仅养老虎、棕熊、犀牛、大象、豹子、野狼等凶兽,还喜欢斗鸡遛狗。 听说在上林苑里,还有一座‘犬台宫’,豢养着全天下各种各样的狗。 众所周知,老刘家的人喜欢养狗、斗狗、吃狗。 不曾想,那位名叫刘彻的皇帝还喜欢‘斗狗大会’,鼓励文武百官、权贵人家都来参与,谁的狗厉害,谁就是忠臣,谁的姐姐或者妹妹就可能被皇帝祸祸。 那个贰师将军李广利,不就是如此么…… …… 长安城啊。 司马迁为人旷达,经常不顾身份的与豹姐一家子、六只傻雕抢着吃烤全羊,时不时的还会起一些争执,自然每次都是豹姐大显神威,镇压全场。 杨川却很孤独。 他时不时的回首南望,怅然若失,却只能暗叹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长安城么?如今连个烂怂大雁塔都没有……’ 第三十六章 石门障 连着二十几日,自打杨川‘一家子’搬到司马迁的官衙,几乎就没闲着,不是在做饭,就是在做饭的路上,不是烤全羊就是过油肉拌面。 杨川发现,跟所有的大文豪一样,司马迁的口味偏重,最喜欢那些肥而不腻、鲜嫩多汁的美食,对粗茶淡饭基本上没什么兴致。 二人之间的关系,也亲近了很多。 不过,杨川刻意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司马迁如今是官身,自己是无籍野人,身份悬殊,贴的太近对彼此都没什么好处。 尤其是他自己,如今还有一个人暗戳戳的盯着呢,总令他有些不舒服。 张骞。 这位在后世大名鼎鼎的博望侯,如今就在卫青的大营里,身居高位,不要说人家亲自下场撕逼,就是随便一个眼神,杨川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 入秋了,塞外的寒气不断南下,带来一场又一场寒凉的秋雨。 司马迁开始忙碌起来了。 杨川知道,卫青、李息两位大汉帝国的名将,便要展开一场大战。 也正是元朔二年的这一场大战,彻底打垮了匈奴人在河套、金城、陇西一线的军事力量,也彻底奠定了卫青‘大汉军神’的地位。 这一战后,卫青一路开挂,拜将封侯,直至三个儿子都封了侯,还顺带着平推了刘彻的姐姐平阳公主,从而走上人生巅峰。 当然,也许是平阳公主反推了卫青,这种事情,谁能说得清呢! 大战在即,就连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子烽火硝烟的味道,一队队骑兵风尘仆仆的赶来,在云中城里经过简单修整,便开赴前线了。 杨川隐约得知,车骑将军卫青的大营,就设在数百里外的定襄城。 作为云中郡太守麾下……某长城关隘的戍卒兼厨子,杨川也终于背着行囊,拖家带口的‘走马上任’了。 在这件事情上,他很承司马迁的人情。 本来,以大汉帝国的募兵制度,想要进入行伍当兵吃粮、博取军功,必须要等到二十三岁以后才可以,但司马迁毕竟是‘刀笔吏’,随手添了一笔‘其父为陇西良家子杨勃战死沙场此子被掠为奴六载深恨匈奴蛮夷其情可悯极善烹制军粮’,便解决了。 或许,这一笔‘备注’并没有引人注意,反正他们这一批人中间,大多数为囚徒、赘婿、无籍野人,估计上司衙门的人只要核对人数就行了。 但对杨川来说,这一点很重要。 他在大汉帝国,总算是有了一个正式身份。 此外,司马迁还考虑到豹姐一家子、六只傻雕的生存问题,特意挑选了一处山清水秀、风景幽美的地方——鹿城,石门障。 听到这一消息后,杨川唯有苦笑。 看来,司马迁这家伙的史学研究,目前应该还停留在‘纸上谈兵’的段位,根本就没去实地勘踏过,否则,他就绝对不会将杨川打发到石门。 石门是什么地方? 阴山绵延两千余里,是匈奴人的崛起之地,其中部的横断山脉有两座山,一为大青山,一为乌拉山,两山对峙形成一个幽深而险峻的大峡谷,便是所谓的‘石门’。 杨川清楚的知道,石门大峡谷非同小可,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也就是说,只要汉军与匈奴人开战,此地必为要害,就算如今不是前线,那也将是天下最为凶险的去处……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杨川苦笑过后,细细盘算一番后,便将心中的畏惧抛之脑后,反而还有些莫名的激动:有仗打,才有机会搞军功啊,反正这一仗汉军大获全胜,怕什么? 司马迁不是在他的《史记》里写道,‘全甲而还’么? 此外,鹿城是个好地方,杨川曾来过很多次。 对了,鹿城就是后世的包头。 在两千多年前,匈奴人叫这地方为‘包克图’,就是‘有鹿的地方’;而汉人则称之为‘鹿城’、‘九原’。 而地处鹿城西北二十里的石门,的确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水,有雪山有平原,有大量的麋鹿、獐子、蒙古兔、狍子、棕熊、雪鸡。 最妙的是在大青山和乌拉山上,竟然还有青羊、雪豹、金雕、金雀隼等,说不定借此机会,豹姐和傻雕们还能搞一波对象,孕育出下一代呢。 鹿城是个好地方,石门也是个好地方。 杨川知道,几百年后,吕布就出生在这里。 还有后来的王昭君,就是经过石门而‘出塞’,让狼日哈的匈奴人给祸祸了。 就是不知道,如今他这个戍卒兼厨子,有没有机会捡几颗匈奴人的脑袋,积攒一些军功,换他一个清白的大汉帝国户籍…… …… 杨川抵达石门时,恰逢一场连绵秋雨。 板着指头算一算,距离规定的期限还有两三天,因为没有人监视也没人押送,他自然不用提前去报到,正好能做一点其他事情。 平日间,汉帝国对刑徒、赘婿、野人等贱民很鄙视,彼此之间,并没有多少好感。 可是,一旦这些人被征发,无论是去服徭役还是兵役,竟然很少有人逃走,这曾经让杨川百思不得其解,觉得那些人不是蠢就是傻。 然而,当他自己成了戍卒后才明白,这人啊,总归还得有一个归属感。 就譬如眼下,几根屁都不是的竹简上,一旦写上你的户籍、姓名、年龄、肤色等内容后,这个大汉帝国就是你老妈,就值得你去守卫、去搏杀、去牺牲…… 当然,让杨川牺牲是不可能的。 他还没活够呢。 他还没去过那个烂怂长安城,还没会一会霍去病呢! 杨川在大青山上寻了一个隐秘山洞,简单收拾一番,将自己带来的粮食、盐巴等存放起来,权当是今后的一个秘密落脚点,也好让豹姐一家子、六只傻雕安然过冬。 另外,他又花了两天时间,将方圆数十里的山山水水、沟沟壑壑、渠渠道道都摸了一遍,差不多做到心中有数,这才动身前往关隘报到。 不管打不打仗,先把退路勘察好,这是一个好习惯。 第三十七章 与子同袍 杨川不知道,就在他抵达石门的前一日,卫青、李息两路大军早已沿着黄河北岸,在秦长城的掩蔽之下,悄然抵达了高阙塞。 两支大军迂回包抄,神不知鬼不觉的,切断了盘踞河南地的匈奴白羊王、楼烦王的退路,与其他匈奴诸部的联系。 然后,大举南下,一举击溃之。 此战,阵斩三千余匈奴骑兵,缴获牛羊马匹逾百万。 白羊王、楼烦王率残部逃遁,不知所踪…… …… 按照司马迁的说法,石门关隘眼下有一曲甲兵驻守,也就是五百人,再加上石门障易守难攻,足以抵挡一万匈奴骑兵。 可是,当杨川抵达后才发现,五百甲兵听上去很多,可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石门古道里,有一处关隘、两处当路塞、五处障城和十几个烽燧,这五百甲兵撒出去,简直就是一把胡椒面,屁用都不顶吧? 西汉军队编制承袭大秦制,从上到下,一般为军、部、曲、屯、队、什、伍。 伍就是五人,两伍为一什,一什就是十人,前后左右中五什为一队,一队五十人,然后又是两队为一屯,一屯一百人,前后左右中五屯为一曲,一曲为五百人;曲以上就是尉官了,五曲为一部,一部两千五百人,曲长为校尉,五部为一军,一军一万二千五百人…… 负责戍卒登记造册的,是名面色黧黑、两鬓斑白的老兵,豁着半口大黄牙,昏花老眼都快被眼屎糊严了。 这让有些强迫症的杨川很难受,老想着要给提醒一句。 不过,他始终没敢开口。 大汉帝国的戍卒有两种,一种是清白人家的子弟,理论上在二十三岁到五十六岁之间,当三年兵就可以了,除非有人一心想博取军功,自然可以多呆几年。 而另一种,则是如杨川这样的“不清白之人”,一旦被征发戍边,差不多就没有可能回去了。 除非砍一两颗匈奴人骑兵的脑袋,用军功抵消掉自己的“罪孽”。 眼前这老兵卒能在边塞活下来,并活了这么久还没死掉,这就很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人很难缠,最好别轻易招惹。 果然,当杨川将自己的验传和相关“竹简”递过去,那老兵耷拉着眼皮子:“十三岁?无籍野人?可曾偷盗,杀人?” 杨川摇头:“无。” “十三岁入行伍,急着投胎?” 杨川再次摇头。 “极善烹制军粮?” 杨川终于能点头了,拱手道:“小子喜欢做饭,可以当一名伙夫。” “狗日哈的,喜欢做饭就极善烹制军粮了?”老兵卒勃然大怒,睁着两只浑浊的老眼,并指骂道:“耶耶喜欢鹿城卖汤饼的李寡妇,便极善骑射了?” 杨川挠了挠后脑勺,怎么就觉得,这老兵卒的话其实还挺有道理的,只好拱手道:“大叔身材高大威猛,相貌堂堂,自然是极善骑射。” “呸!” 那老兵卒往地上吐一口唾沫,骂骂咧咧的说道:“这什么狗屁世道,都开始把孩子往战场上送了,长安城里,姓刘的那一窝子不得好死!” 杨川心头一突突,赶紧笑道:“大叔,小子是自己求着来的。” 这老兵卒简直了。 在大汉帝国的军营里,公然唾弃、咒骂长安城里那些姓刘的,这不是找死么? 这话说的,都没法去接茬啊…… 不料,那老兵卒却根本无所谓,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一个劲儿的咒骂全天下姓刘的,上至汉高祖刘邦的那个没出息的老爹刘煓,下到各地刘姓藩王,再到眼下的皇帝刘彻,反正就是一顿乱骂。 最后,实在想不起来要骂谁,便开始骂自己的先人:“一百多年前,我们老项家的那些蠢货太不争气,尤其是我耶耶的耶耶的耶耶……反正都是蠢货! 好好的一座天下,就这么白白饶给了姓刘的?啊呸,气死我也!” 原来,是项家后人啊?怪不得如此刚猛。 杨川登时心生敬意,便要拱手说话,不料,正在一旁修缮弓弩兵械的几名老兵插话调侃:“啧啧,老项又在新来兵卒面前装大尾巴狼了?” “老项,人家项羽是楚人,你一个赵国蛮子凑什么热闹?” “我儿脖子上戴的项圈,算不算你们老项家的先人啊?” “哈哈哈……” 老项涨红了脸,笑骂一句:“狗日哈的张老四、金老三,你们几个驴日哈的皮痒了是不是?” 那几名老兵卒嘿嘿笑着,不再理会老项,转头瞅着眉清目秀、身体单薄的杨川,都是一脸的苦笑,有一人喟然叹道:“贱籍不是人啊,看看,连十二三岁的孩子都被征发过来卖命了。” 另一人摇头道:“总比在荒郊野外躲藏的好。” 众人点头,看样子都曾经历过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杨川松了一口气,躬身道:“几位大叔,小子身单力薄,今后还要仰仗各位照拂了。” 那几名老兵卒拱手还礼,口称‘彼此照拂罢了’,便低头忙去了。 “小子,去领一套甲衣和兵刃,”老项递过来一截竹简,算是登记造册完毕,“你去大青山一侧的丑字号烽燧吧,晚上睡觉时小心些,别半夜让狼啃掉半个脑袋就行了。” 这几名老兵卒人不错,而且,也不指望瘦猴似的杨川能上阵杀敌,便将他安顿在烽燧上,只负责烧火做饭、瞭望敌情什么的,也算是一种照顾了。 杨川对几位老兵卒躬身施礼后,便捏着半截竹片出门了。 后面的几道手续很顺当,并没有预想中的各种刁难、嫌弃和排挤,该领什么就领什么,反正大家都是认‘竹片’不认人。 唯一的麻烦就是他的身材实在太过瘦小,就算是最小号的甲衣,也能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看来只能自己动手改造一番了。 两个多时辰后,杨川背着一卷破烂玩意来到丑字号烽燧‘就职’。 这座烽燧位于长城外三四里处的一座山峰上,三面悬崖,视野开阔,只有一条崎岖山道与长城城墙相通,攀爬上去时颇为艰难。 烽燧并非孤零零一座‘望楼’,还有‘墩台’和一圈围墙,有点像独门小别墅,院内一角还有两间破旧石木房子,却是烽子们日常生火做饭的地方。 踏进小院大门,杨川来到那间小屋,刚好碰见三名同袍蹲在地上用膳,便赶紧拱手道:“诸位大叔见礼了,小子杨川,新来的烽子。” “新来的……怎的如此年幼?”一名中年汉子皱眉问道。 “小子是厨子。”杨川笑道。 “厨子?煮饭谁不会?还需要厨子?”另一名汉子冷笑一声,“罢了,看你无有铁甲兵械,自然不是良家子,先上去把东西放下,下来喝一碗热汤暖暖身子。” 这几人话说的甚为难听,但为人还不错。 杨川躬身施礼,回到烽燧下,从一个十分狭小的门洞里钻进去,又顺着木梯爬上去,便看见一个比猪窝还要脏乱差的地方。 除了挂在墙上的那些兵械还算齐整,地上乱七八糟的,尽为破羊皮、狗皮褥子、坛坛罐罐和一些生活用品,一股恶臭腥臊气息扑面而来,都有些呛眼睛…… 这地方,如何呆下去? 第三十八章 用拳头说话 杨川认为,一个合格的厨子,往往也是一个合格的刀客:无论是切割食材,还是收拾人,都须做到游刃有余。 谁说菜刀不是刀? 只要想法对路、方法恰当,一把菜刀其实能解决这世上的很多事情。 当然,人心那种破事除外。 对付烽燧里的这三位‘同袍’,杨川的办法简单粗暴。 他背着自己的行囊,转身走下烽燧,迳直来到那三名汉子面前说道:“几位大叔,小子跟你们商量一件事。” “何事?”一名汉子随口问道。 “小子负责做饭,若几位满意,便须将所有的羊皮、狗皮褥子、衣物等清洗干净,并约定三日一沐浴,若诸位觉得不划算,小子自己走人,去换个地方混日子。” 然后,也不等那三名汉子发威,杨川转身下山去了。 三名烽子面面相觑,才想起要狠狠的收拾那瘦猴时,却见那小子早已不见了人影…… …… 于是,两个半时辰后。 月上东山,大地一片悄如,塞外的寒风一阵接着一阵,整条‘石门古道’笼罩在月色下,寂静的只剩下几声梆子‘铎铎’作响。 丑字号烽燧的坞墙内,杨川斜躺在一张马扎子上,举头望明月,低头吃烤鸡,一幅悠然自得的样子就十分的招人嫉恨。 三名烽子苦着脸,一边清洗着破羊皮、狗皮褥子等,一边咬牙切齿的咒骂不休。 “杨川小贼,算你狠!” “分明是贱籍之人,偏生一副公子做派,杨川,你就、你就不是人!” “……” 这三人骂的难听,几次想站起来教训一下这瘦猴,可一想到那只差点把他们香哭的‘烤野鸡’,却只能颓然蹲下,继续洗衣服被褥。 一只烤野鸡吃完,杨川站起身来,用清水将双手清洗干净,伸了一个懒腰,撂下一句:“今晚小子值守瞭望,明日继续烤野鸡。” 然后,便施施然的上了烽燧的‘瞭望台’,并随手带走那个他自制的马扎子。 三名烽子眼巴巴瞅着杨川离去,嘴上还在不依不饶的咒骂着,手底下却丝毫不敢放松。 甚至,为了彻底将那些‘破烂’清洗干净,三个人还偷偷摸下山崖,寻一处溪流泡冷水澡去了。 这几个人的出身都不好,不是囚徒便是赘婿,吃了大半辈子煮饭、麦饭,就连一口臭肉酱也当成天下极品美食,岂能抵挡一只‘叫花鸡’的诱惑? 杨川只用了三只‘叫花鸡’,便将其轻松拿下了。 对此,杨川甚为满意。 这就对了嘛。 想要吃美食,行,烤野鸡、炖兔肉、烤全羊什么的,管饱吃,条件就是你们得听我的话,先把个人清洁问题解决了再说。 至于说猎物,有豹姐和六只傻雕在附近活动,杨川根本就不用亲自动手啊。 欺负这几个人,杨川的心里没有任何负担,甚至,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里头。 你说大家已经活得苦哈哈的了,困守在这边塞之地,偏生还要把自己活成脏不拉几、蓬头垢面的样子,那也太窝囊了。 当然,这些话是说给三名‘同袍’听的。 杨川自己的想法其实更简单,就是把环境弄干净些,把跳蚤臭虫虱子什么都消灭掉,别莫名其妙的把自己的小命给丢了。 “还是太年轻了啊……” 瞭望台上,杨川裹着一件羊皮袍子,整个人窝在马扎子上,望着塞外月如雪,他的心情很复杂。 秦时明月汉时关,人情冷暖多混蛋。 呆在这鬼地方当一名烽子,根本就没地方去搞军功啊。 来的匈奴骑兵少了,自己抢不上,来得多,几千几万的蜂拥而至,区区五百甲兵根本不够人家塞牙缝,估计连一日一夜都坚持不住便会被破关。 如果是野战部队还好,只要出了长城,随时随地都有仗打。 郡兵就不行,只能防守不能出击,否则,在没有军令的情况下出关,就算你把匈奴大单于的脑袋砍掉,也难逃军法从事。 这还真是有点‘万世师表困陈蔡’的苍白无力感了。 想到郁闷处,杨川忍不住仰天长叹:‘不就是个烂怂长安城吗?为何耶耶我就去不了呢?’ ‘再坚持一段日子,实在不行,就回漠北吧…当然,西域也不错。’ ‘对了,也不知那帮匈奴人在忙什么?鹿鼎城如今怎么样了……’ 如此这般胡思乱想着,杨川的眼皮子渐渐沉重起来,他只好翻身坐起来,使劲搓几下脸颊,让自己清醒过来。 烽燧瞭望台上值守非比寻常,一旦睡过去,漏报军情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那三名汉子回来了。 每个人都冷得瑟瑟发抖,扛着一卷清洗干净的破羊皮、狗皮褥子和各自的破衣烂衫,他们探头探脑的回到烽燧,却发现根本就没办法睡觉。 所有的铺盖都是湿的……都怪那臭小子,这一番折腾,把大家都快冻死了! 不就是会烤肉的厨子么?将其痛打一顿,他还不是乖乖听命于咱们?想不到,堂堂三条关中汉子,竟被那小子几句话给蒙住了,想想就后心堵得慌啊。 “几位大叔洗干净了?” 就在三人恼怒之际,杨川探出脑袋朝下层看着,人畜无害的小脸上挂着十分欠揍的微笑,悠然道:“全新的兽皮要不要?羊皮袍子八百钱,熊皮袍子九千八…… 算了,反正你们也买不起。” “臭小子,这可是你自己找打!”一名汉子终于忍无可忍,从二层爬上来,挥舞着拳头扑了过来。 杨川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想得很清楚,在这种鬼地方想混得顺当一些,一顿美食肯定解决不了问题,最终还是要看谁的拳头硬。 论武功,他比不过张骞、堂邑父、司马迁那种变态,可要说打两三个普通兵卒,杨川自忖还是颇有几分胜算。 况且,豹姐刚才不就悄悄摸过来了么…… 说时迟那时快,那汉子一拳捣过来,堪堪就要击打在杨川的脸上,却突然眼前一花,瘦不拉几的杨川早已绕到他身后,对着那汉子的后心就是一肘子。 堂邑父曾说过,宁挨十拳不挨一肘,皆因为一肘之力对人体的伤害,绝对会超过拳头好几倍。 那汉子闷哼一声,向前踉跄扑出去几步,额头重重撞在烽燧的石壁上。 “驴日哈的,你找死!”那汉子霍然转身,再一次挥拳扑击上来。 杨川迅捷如豹,险之又险的避开迎面的这一拳,一拧身,一肘子顶在那汉子的肋下,令其登时便丧失了战斗力,疼得浑身哆嗦。 趁他疼,要他命。 杨川一跃而上,劈手揪住那汉子的发髻,双臂发力,整个身子腾空而起,他的一个膝盖便狠狠的顶在其头脸之上。 在那汉子的怒吼和咒骂声中,又是连续七八膝盖。 直到那汉子满脸鲜血,身子软哒哒的似乎昏迷过去,杨川这才松开手,任其缓缓软倒在地。 然后,又在那人肚子、肋下等柔软处,狠狠的踢了几脚。 这几下兔起鹘落,另外两名汉子才爬到三层瞭望台上,刚探出头,便看见杨川正在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上的血污,一脸的天真无邪。 这就、给打完了? 那两名汉子面面相觑:“瘦猴儿,谁给你的胆子?” “碎驴日哈的,你这是自己寻死啊!” 二人跃上瞭望台,慢条斯理的卷着袖子,将沙包大的拳头捏的‘叭叭’作响,一步步的逼了过来。 第三十九章 豹姐出事了 于是,小半个时辰后。 三名中年汉子正式承认,杨川的拳头比他们的硬,所以,甘愿听从‘杨公子’的调遣。 实际上杨川自己心里清楚,不是自己拳头硬,而是他的身法灵活,对方根本就打不到自己。否则,以这三个憨货沙包大的拳头,随便给他几拳,一身的骨头估计就散架了。 可以想见,如果真正上了战场,披挂上甲衣,手持坚盾和长矛,三五个杨川都打不过人家…… 这是杨川第一次主动欺负人,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便拿出三件全新的羊皮袍子‘赊欠’给三位大叔。 本来,杨川想白送给这三人,不过转念一想却又换了一个说法,那就是羊皮袍子先用着,钱给不起也没关系,但必须要先欠着。 杨川太明白‘斗米恩升米仇’的道理了。 他可不愿意滥充好人,最后却让人在背后骂一句‘傻逼’…… 羊皮袍子的选材很好,针脚很细密,就是价格略微有点偏高:一件羊皮袍子八百钱,相当于在关中一带的一亩良田。 贵是贵了一点,这不还能赊欠嘛。 所以,三位大叔心甘情愿的答应下来,并拍着胸脯保证,从今往后,若有哪个不长眼的欺负到杨公子头上,他们三人一定把那驴日哈的给弄死。 这三人都是关中汉子,犟得跟驴一样,被杨川三番五次打倒在地也不服,还挣扎着要与这瘦猴少年不死不休的大战三百回合…… 结果,当他们看见豹姐的那一瞬间,三个人马上服软了。 豹姐其实也没干什么,只是蹲在杨川的身边,冷冷的瞅着,半尺长的舌头在毛脸上舔来舔去,顺便再舔掉杨川手上的血渍。 紧接着,六只傻雕也来了。 其中某只傻雕的爪子里,还抓着两只小雪豹,它们落在烽燧的瞭望台上,就开始对杨川大献殷勤,却被豹姐一爪子一个的,全部扒拉到一边去了。 “杨公子……您先歇着去,我们三人值守瞭望就行了。” “对对对,您歇着就是了。” “烽燧上就这么点破事,我们三个能应付得来……” 三名汉子鼻青脸肿,披头散发,看上去就十分的狼狈,但此刻却一个比一个勤快,竟然破天荒的将烽燧里里外外的清扫干净,并十分仔细的洒了一遍清水。 这也不怪他们犯怂,关键是豹姐和六只金雕的样子太凶残了。 瞧着三位关中大叔憨厚老实的大黑脸,杨川基本就能知晓他们在捉摸什么—— 这瘦猴少年到底什么来头?喜欢干净,喜爱美食,豢养凶兽、金雕,这分明是长安城里那些纨绔子们的做派啊! 难道此子乃权贵子弟,假扮成一名烽子,专门来到这石门古道监视某些军中大人物? 这老刘家的人当皇帝,总体还行,就是一个比一个心理阴暗,瞧着哪个大臣都不放心,杀起功臣来,也是心黑的很,一点都不手软。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是哪个将军要倒霉了? 卫青还是李息? 对了,说不定是李广,那个陇西人曾经当过云中太守,听说脾气犟的跟老叫驴一样,说不定刘彻想要对付的就是他…… 关中人、尤其是长安一带的百姓人家,最喜欢捉摸这种朝堂明争暗斗之事,而且,每每还能说出个八九不离十的真相。 长此以往,他们还就真的对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疑,并以此为由而鄙视全天下所有不是长安人的人,即便自己整日介吃糠咽菜,却丝毫不影响他们用屁燕子笑话外地人的喜好。 对于这一结果,杨川很满意。 这也是他盘算好的一步,要从气势上征服三位同袍,免得他们在外面乱说话,从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洒扫干净后,三位大叔先睡吧,”杨川笑了笑,温言说道:“凡事总得讲个规矩,咱都是戍卒,瞭望之事牵涉重大,还是大家轮流值守最为妥当。” 三人赶紧点头,转身就走…… …… 戍边的日子不紧不慢,分外枯燥,转眼间就过去了一个月,杨川的心境却渐渐宁静了下来。 几场秋雨后,一夜北风,塞外突然就进入了冬天。 寒冷的北风呼啸了两三天,渐渐的,天空的颜色变成了铅灰色,傍晚时分,又变成了深灰色,低低的压在头顶,让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看样子,晚上要下雪了。 连吃两大碗清汤羊肉,杨川爬到瞭望台上值守,让白日值守的烽子下去吃饭。 他披着一件羊皮袍子,舒坦的斜躺在铺了干净兽皮的小火炕上,将两只脚伸到壁炉边烤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望着远处苍茫群山,看上去舒适而心不在焉。 以往的冬天,烽子们的日子十分煎熬,尤其是瞭望台上更是冷的要命,全凭几张破羊皮硬撑着,一个冬天下来,耳朵、面颊、手脚都会被冻伤,太阳一晒就流清水。 自从杨川来了之后,丑字号烽燧的瞭望台却变成一个小暖窝。 他让那三位大叔搬来一些石头,再用盐水和一些烂泥,在瞭望台上砌了一个‘壁炉’,并将烟道简单改造一番后,盘了一个东北人最喜欢的火炕。 如此一来,壁炉里的烟火变成了一缕淡烟,自然不用担心此间烟火太大,而被远处另外一座烽燧上的人误判…… …… 小半个时辰后,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开始下雪了。 六只傻雕盘旋一阵,落到瞭望台上,低低鸣叫几声。 豹姐一家子还没来? 杨川缓缓坐起身子,探头看一眼外头,黑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豹姐呢?”他嘀咕一句,突然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每天晚上,豹姐都会在天黑的时候准时出现,陪着他睡觉、值守、发呆,然后,在天亮以前悄然离去,那三名烽子都很少见到豹姐的踪迹。 而且,两只小雪豹也没见来。 难道豹姐去搞对象了…… 就在杨川胡思乱想时,六只傻雕突然飞了起来,扑棱棱的在烽燧上空盘旋几圈,向远处飞去。 一边飞,还一边鸣叫着,似乎还有些焦急? 杨川虽然与这几只傻雕相处日久,但毕竟不懂‘鸟语’,只能通过它们鸣叫时的声音做出判断,基本上做不得准。 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否则,像这样一团漆黑的风雪夜,金雕轻易不会离开巢穴,刚才他都忽略了这一个小细节…… 杨川三两下收拾好行囊,快步走到烽燧的二层,对三名烽子说道:“你们三个人上去轮流值守,我趁着风雪夜,给咱捉几只青羊,等回来了就烤全羊。” 三名烽子大喜,齐声道:“杨公子小心!” 杨川点点头,快步出来烽燧,在黑暗中适应一会儿后,便悄然向远处的一条山谷摸去…… 第四十章 这是王炸啊 在六只傻雕的指引下,杨川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一条山谷。 山谷深处的一处峭壁上,有一个隐秘山洞,正是当初他给豹姐、傻雕们准备的藏身之所。 ‘到底出什么事了?’ 随着渐入山谷深处,杨川不由得心中惊疑不定,手心里慢慢沁出一层汗水。 要知道,在这片山林间,豹姐加上六只金雕,就能算得上是最高战力了,就算有老虎棕熊也不怕,反正这几个货跑的都贼快,基本上没什么天敌。 那么,豹姐遭遇的是什么厉害对手? 另一群雪豹?还是猎豹? 如果真是如此,自己这不是着急慌忙的给人家送菜来了? 就在此时,山谷深处传来两声豹姐的吼鸣,焦急中,略带着一丝欣慰,看样子它知道杨川赶来了。 杨川暗暗松了一口气。 豹姐的吼鸣声中气十足,应该没有负伤,也没有遭遇什么生死危机……不过,它又为何焦虑呢? 对了,是大毛和小毛! 杨川迅速做出判断:那两个小吃货,可能被其他人捉住了…… …… 两炷香工夫,杨川终于又向山谷深处摸进一段距离。 山路崎岖不好走,再加上大雪纷飞的夜晚,差不多就是走一步滑三下,若非杨川常年锻炼各种跑路姿势,身法轻捷如成精的老猿,恐怕早就滚蛋了。 豹姐突然出现了。 它从一棵落叶松后面跃出来,轻轻落在杨川身边,咬住了他的羊皮袍子下摆,带着他钻入左手的一片密林。 六只傻雕在头顶盘旋一阵,径直飞向树林深处。 “在树林里?” 杨川悄声问一句,蹲下身,从肩头取下双肩行囊,从里面取出几样东西,却是一把剔骨刀,一根三棱军刺,两团羊毛绳子、一把精致小弩和几包“佐料”。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处理事情时往往都会带着某种职业特征,就比如此刻准备与人搏杀,他首先考虑的便是庖丁解牛的那一套战斗方式…… 密林深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座小小的营地,用一些石块和木头围了一圈,上面还堆放了不少用来伪装的树枝、石块等。 若非有豹姐和六只傻雕带路,还真不容易发现这个地方。 ‘也不知是什么人在此藏身?’ 看来,两只小雪豹乱钻乱跑,误入其中被人给捉了去? 还真有可能。 那两个小吃货自从跟了杨川后,哪里还有点雪山之王的样子?整日介混吃混喝的,迟早会变成两只肥猫! 心里头暗自思量着,杨川悄然靠近那座小小的营地,隐约间,听到里面传出有人在低声说话,赫然竟然匈奴语言! 匈奴人! 杨川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恐惧与紧张,而是兴奋。 如果在这里砍死几个匈奴人,能不能换取一份军功?按照大汉帝国军队的计算办法,只要能砍掉一个匈奴骑兵的脑袋,就可以抵消‘贱籍’并升一级爵位。 两个脑袋,升到二级爵位。 四颗,八颗,十六颗…… 当然,这不是简单的倍数关系,还要联系各种各样的情况,譬如,阵斩与暗杀就完全不同,此外,一颗百夫长的脑袋,自然要比好几颗普通牧人的脑袋值钱很多。 此外,越高级的爵位,需要的脑袋就越多,想要升级到侯爵,可能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否则,那个倒霉蛋李广也不至于打了一辈子的仗,最终却还是难以封侯,在漠北之战中面对卫青的质问而羞愤自杀…… 杨川侧头看一下豹姐,刚要抬头去看几只傻雕,突然就听到“嘣”的一声弓弦震动之声。 一声尖锐的箭矢破空声中,豹姐一个跟头翻下木桩,迅捷跃到一块山岩后,悄无声息的隐藏起来了。 应该没射中。 杨川松了一口气,同时,他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从弓弦的声音判断,射手至少能拉开八石硬弓,堪比堂邑父的武力值啊! 而且,里面还不止一二人,因为有人声传出来,似乎还挺威严的:“桑赫,又是那只母豹?” “是的,尊贵的白羊王。” “一只雪豹而已,怎么三箭都没射中?” “哈哈,楼烦王都看不起雪山之王了?那可是雪山的精灵,是咱们草原人的福祉呢。” “本王只是有些担忧,可别为了射杀一只雪豹暴露了咱们的行踪,坏了左贤王的大事。” “怕什么,有本王的四名射雕手在此,就算有一二百名汉军前来,也不过送死罢了。” “不得不说,咱们的那位左贤王还真是天纵奇才,使出汉人兵法的金蝉脱壳之计,把汉军主力引到西面…哈哈哈哈……” …… 杨川闻言,大吃一惊。 竟然是两个匈奴人的王! 还有四名射雕手? 杨川在西域草原上待过好几年,自然知道射雕手的厉害,嗯,差不多就是中原人所说的“武林高手”、“大宗师”那个级别的弓箭手,在战场上,就相当于狙击手的存在。 两个王带四个二,这不妥妥的王炸么? 杨川这才意识到,绵延两千余里的阴山山脉,才是匈奴人的老巢,经过这百余年的经营,谁知道这深山老林里还有多少暗藏的匈奴人! 啧啧,幸好他谨慎小心没有暴露行踪,否则,一箭射过来,他可没有豹姐的身法…… 怎么办? 打是肯定打不过人家,就算是偷袭也不行,射雕手绝非常人,雪夜之中,连雪豹的都能察觉,简直不是人啊。 可是,要说让他回去通风报信,让石门障驻守汉军来围攻,这份足以令人发狂的泼天军功,还有他这个小小的烽子什么事? 杨川蹲在山岩后沉吟片刻,很快就做出了决断:这份功劳,必须要抢到自己手里! 至于如何将其变现,是否与旁人分享……管他呢,先抢了再说! 计较已定,杨川潜藏了下来。 他是一个弱者,自然要有弱者的觉悟,故而,他从小就学会了隐忍,可以做到爬伏在冰天雪地里两天两夜而纹丝不动。 他就不信,这些匈奴人没有打盹疏忽的时候! 豹姐看见杨川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疑惑了一会儿,便也趴伏下来,任凭大雪将自己掩埋起来…… …… 整整一夜没睡,杨川始终没有发现匈奴人的破绽,那四名射雕手轮流值守,很是警惕,稍有风吹草动便会警觉,刷的一箭就会射出去。 以至于,快到天亮时,就有好几只冒着风雪出来觅食的小野兽遭了殃,成了匈奴人的猎物。 不过杨川一点都不着急,正所谓敌在明我在暗,以有心算无心,如果还不能弄死几个匈奴人,他这几年的罪也就等于白受了。 大雪下了一夜,到了天明时分,不但没有消停下来,反而下的更大了。 文人写诗说“燕山雪花大如席”有些夸张了,但阴山的这一场雪,却实实在在的有点大,至少能称得上“鹅毛大雪”,这让潜藏起来的杨川暗自喜悦不已。 双王带四二,匈奴人的王炸啊。 啧啧,这种极品的食材,试问这天下,哪个厨子能撞上此等狗屎运? 大雪封山,道路隔绝,这几个匈奴大人物深居简出、掩藏行迹,那就正好给杨川腾挪出足够的时间,让他专心致志的做好这一道菜…… 第四十一章 臭名昭著 搞一个大汉帝国的清白户籍,想办法进入那座烂怂长安城,推倒…咳、结识并拿下霍去病,这几件事情已经成为杨川的执念。 否则,他完全可以回漠北啊。 只要他用心经营,以鹿鼎城为中心,面南背北,进可控制整个漠北之地,退可以贝加尔湖为跳板,成为历史上著名的‘杨川大帝一世’…… 可是这人啊,一旦有了执念,往往就会变得很没脑子。 就譬如现在,杨川所思所想的,都是如何活捉匈奴人的‘双王带四个二’,满脑子都是泼天的军功,以及那唾手可及的清白户籍与爵位。 至于危险。 当然是危险至极,所谓‘富贵险中求’,大概便是如此吧? 不过,杨川自然不会因为一份军功就会冲动的不行,两世为人,那种热血激荡的剧情早已成为美好回忆。 也就是说,他现在终于成了一个合格的厨子:食不厌精,烩不厌细。 庄周是个人物,抛开他的逍遥游、大宗师不论,单单一句‘庖丁解牛、游刃有余’,就足以令人遐思无限了。 在雪中趴伏了整整一日两夜,杨川身上的积雪足足有一尺多厚,就算是有人在他身边经过,甚至一脚踩在他的身上,应该都会以为是一块石头。 豹姐也是,比石头还要安静。 ‘周围,是十万座雪山,唯一动弹的,是豹姐的眼睛……’ 越是在万籁俱寂的环境下,人的心思便越是活泛,想法也就越发的细密而抒情,这便是杨川此刻的感悟。 匈奴人很安静,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他们的吃食很简单,就是将射雕手随手射中的猎物剥掉皮子,架在火上烧烤一阵子,便带着血水‘嘎吱嘎吱’的吞嚼入腹。 看来,想要下毒的机会很渺茫。 杨川安静的倾听着匈奴人的动静,闻着难闻的烟熏火燎味儿,听他们隐隐约约的谈论,无外乎是那个什么左贤王为了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跟自己的几个叔叔斗法。 这一次河南之战,便出自左贤王的手笔。 他以白羊王、楼烦王为诱饵,将卫青、李息统帅的两路大军吸引到西面右贤王的地盘上,让汉军获得一次前所未有的‘全胜’,尔后,却将其精锐暗藏在阴山之中…… 杨川听得有些心惊肉跳。 也就是说,如今的阴山就是一个炸药桶?那么,沟通汉地九原郡和塞外漠北的大通道‘石门古道’,自然便是成了必争之地? 又一夜过去了。 黎明时分,人的精神状态会处于一种奇怪的松懈状态,这便是杨川想要抓住的一个机会。 一名匈奴射雕手走出地窝子,在雪地上撒了一泡尿,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便要往回走。 突然,他停下脚步,侧目看向杨川藏身之处,并顺手拿下背上的大弓。 杨川心头一跳,握紧了手中的精巧小弩。 这是他亲手制作的,有效射程才十几步,但贵在可以连发五箭且几乎无声无息,其箭长不足二寸,与其说是弩箭,倒不如说是一件江湖暗器,拿来阴人相当给力。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匈奴人距离自己太远,约摸有二十五步左右…… ‘莫非,被人发现了?’ 杨川屏住呼吸,在积雪下面,稳稳的瞄准射雕手的咽喉。 作为一名厨子,他的弩箭上自然是沾了毒药的,务求一击必中,一剑封喉。 匈奴人拿下一支箭,好整以暇的搭在弓弦上,随手便是一箭。 杨川浑身一紧,却没有躲闪也没有扣下弩机,因为他发现,匈奴人的这一箭射偏了几尺! 嗤! 羽箭没入雪地,却将一只狍子的生生钉在地上,殷红鲜血喷溅出来,在杨川左后方七八步的雪地上染了数朵梅花,煞是好看。 杨川却早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匈奴人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大踏步的向这边行来。 “嗡”的一声轻响。 那名匈奴射雕手猛的顿住脚步,似乎有些厌烦的挥一下手臂,就像是驱赶一只讨厌的牛虻,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咯的轻笑。 然后,一头栽倒在雪地里,一动不动了。 杨川松了一口气,收起小弩,从雪里一跃而起,三两下剥掉匈奴人的羊皮袍子和帽子,随手往自己身上一套,用积雪将那匈奴人掩盖住。 机会稍纵即逝。 杨川提起那只狍子,干净利落的处理完皮子、内脏,从怀中拿出几包佐料,往肉上抹了一层。 做完这一切,杨川毫不犹豫的进了匈奴人的营地,钻进死去的这位射雕手的地窝子。 这两天他观察的很仔细,匈奴人的食物都是由负责警戒的射雕手解决,有一顿没一顿的,其实并未吃饱过。 这些家伙还真是狼日哈的,生活方式跟野狼没什么差别…… …… 不一会儿,杨川悄然离开营地,爬上远处的一棵巨松上,开始了下一轮等待。 这一次,他估计不会太久。 一只涂抹了香油、调料和盐巴的狍子,就烤在火上,那些饥饿的匈奴人应该很快就要被馋醒了。 肉上自然没有毒药。 倒有毒的是清水、马奶酒,他就不信匈奴人吃着香喷喷的烤肉,还不想着整几口…… 果然,不出他所料。 一炷香工夫后,两名射雕手被烤肉的香味“馋醒了”,他们随意环顾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矮身钻进死去那名射雕手的地窝子。 登时,便传出几声低呼:“呀,好香啊!” “哲乃犸呢?” “他去打猎了吧?” “快去喊两位王爷来吃肉,啧啧,可真香啊……” 很快的,都不用射雕手去喊,白羊王和楼烦王已经闻到了诱人的肉香,大踏步的走了过来,矮身钻进了地窝子。 匈奴人很快生吞活剥了起来。 这一切,都在杨川的意料之中,他发现匈奴人的王没什么臭架子,只要有好酒好肉,奴隶的帐篷里也很舒坦。 这一点跟大汉帝国的官员差别很大。 当然,这也就方便了杨川,要不然,他根本就没机会去给两位“王爷”的水囊中去下毒,自己的这个计划就不得不改变了。 杨川藏身在高大的树冠里,精心计算着时间,显得多少有些无聊。 他看见两名匈奴人走出地窝子,对着这边撒尿,完事后还勾头下去,很仔细的看了几眼,好像在检查自己的家伙有没有被冻硬; 一名匈奴射雕手走出营地,抓了一把雪擦了擦脸,好让自己不要犯困… 时间差不多了。 不得不承认,曼陀罗配合适量的乌头碱,安神助眠效果还真是不错。 这玩意儿,在后世的江湖上可以说是臭名昭著,人神共愤,成了“下三滥”、“采花贼”的代名词。 因为,它叫蒙汗药。 第四十二章 宫里来的? 接下来的抓捕行动十分顺利,先在每个人的脑袋上补几棍子,使其彻底昏迷过去,再用结实的羊毛绳子捆住手腕、脚腕,猛的向后面一抽。 五名匈奴人,就被彻底捆成了粽子。 杨川很贴心,分别采用‘十字扣’和‘猪蹄扣’两种结绳手法,一看就是讲究人。 当初,为了学会这一手‘绝活儿’,他曾给屠宰场的一名老师傅提了好几桶‘恒河水老白干’,方才得其真传,练到巅峰时,可在三秒内捆倒一口大肥猪。 这两种结绳手法看似简单,实则甚为巧妙,一旦被捆住手脚蹄腕,除非用利刃割断所有绳子,否则,越是挣扎便勒得越紧,就算是野猪或野牛也挣脱不开。 此外,还在这几人迷迷瞪瞪之际,杨川折断了他们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 没办法啊。 其实他本来想学武林高手那般,将对方手臂的关节给弄脱臼就行,可是试了一下,不行,这几个匈奴人的胳膊比他的大腿还粗,全是肌肉疙瘩,他根本就弄不动。 所以,杨川只能采用这种十分笨拙的办法,暂时废掉他们的‘武功’。 当然最安全的办法,其实是直接挑断其手脚筋腱,让他们彻底变成废人,可又担心让自己的军功掉价,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你是什么人?难道是恶魔吗?” “卑鄙的汉人崽子,还不快放开我们!” “汉人小孩儿,放了我们几人,给你一万头牛、三百斤黄金……” 几名匈奴人从剧痛中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被绑成了粽子,三根手指还被人给生生折断,不由得惊怒交加,不住声的开始呵斥、咒骂和诱惑。 杨川正忙着制作‘雪橇’,对这几人的言语恍若未闻。 这几个都是匈奴的大人物,虽然藏身于此,但一定有他们自己的对外联络方式,说不定此刻已经有人赶往此地。 所以,得尽快带他们离开。 两只小雪豹被解救出来后,就一直软哒哒的趴在杨川的肩头,看上去很是沮丧,委委屈屈的,简直就像两个受气包小媳妇…… …… 两个多时辰后,满头大汗的杨川一屁股坐下来,长吐一口气。 五名膀大腰圆的匈奴大人物,终于被他搬到了自己的山洞,这一番辛苦还真是一言难尽。 要不是有豹姐和六只傻雕帮忙,将羊毛绳子的一头缠绕在山洞上方的老树根上,杨川设计的一套‘滑轮索道’才有了用武之地,他都不知道怎么把这些匈奴人搬运到山洞里。 要知道,他选择的这一处山洞,距离地面可足足有二十余丈,即便他空手攀爬上去也不容易,为的就是一个安全。 现在好了。 等到大雪将雪橇的痕迹覆盖,别人休想寻到此处。 将匈奴人绑在山洞岩石上,杨川给几人嘴里塞了几片兽皮,免得他们叽叽歪歪、喋喋不休,听得人好心烦。 ‘这么大的一份军功,如何兑换成实实在在的好处,这才是当务之急。’ ‘爵位,田地,金钱,名声!’ 啧啧,想想就上头得很啊,不行,不能独吞这份军功,自己眼下还是一个小小的烽子,脱离无籍野人身份还不到一个半月,消受不了如此泼天军功。 此外还有一个大麻烦,那就是郡兵烽子在没有任何军令的情况下,擅离职守,擅自行动的罪名一旦坐实,是不是要被砍头? 可是,将这几名匈奴人交给石门障守军,他又实在不甘心。 杨川苦思冥想,终于还是有些茫无头绪,不由得苦笑一声:‘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好好研究一下大汉帝国的律令、军法……’ 可惜,张骞那人不地道,要不然,这一份军功报上去,可不就是皆大欢喜的双赢局面? 司马迁此人、可靠否? 要不,直接上报给车骑将军卫青或者李息? 也不行,一个小小的烽子越级上报军情,估计会招来无穷无尽的麻烦,那还不如另想办法。 无奈之下,杨川最终还是选择了司马迁。 道理很简单,如果连司马迁都不是个好东西,那么,眼下这座狗屁天下和所谓的大汉帝国,还有什么意思呢? 到那时,拍拍屁股走人便是了。 他在一张羊皮上,咨询了几个有点白痴的问题,譬如:烽子无意间俘虏匈奴万夫长算不算军功?烽子无意间获悉敌方重大军情算不算军功?如何用无意间抓住的俘虏兑换军功? 诸如此类吧。 然后,将羊皮绑在一只金雕的爪子上,令它快去快回…… …… 云中城里,这几日的气氛很喜庆,也很紧张。 因为,车骑将军卫青回来了。 元朔二年的河南之战,以汉帝国的大获全胜而告终:卫青、李息两路大军横扫河套、金城、陇西一线,阵斩三千余匈奴骑兵,缴获牛羊马匹近百万,全甲而还,将匈奴人彻底赶出了河南地。 皇帝刘彻很高兴,大军尚未班师,各种丰厚的赏赐就下来了,黄金铜铁,美女佳酿,正源源不断的从长安城里运过来。 听说刘彻甚至还想御驾亲临云中,却被一众大臣苦苦劝住没有成行,便只好派了很多郎官、谒者,代替他犒赏三军。 司马迁忙的团团转,焦头烂额。 作为负责后勤保障和地方治安的军侯大人,他不仅要伺候卫青等军方大佬,还要接待好长安城里来的大爷,只恨分身乏术,无法将自己掰成好几个的去忙活。 迎来送往,吃吃喝喝,拉拉扯扯,各种难以推脱的应酬让他很苦恼,但也无奈。 说到底,他最想做的还是读书、游历。 造成眼下这一局面,其实说到底还是要怪他自己太过烧包,见到几位长安城里来的旧识好友,没忍住让堂邑父做了几次烤全羊。 从此以后,他这里基本就成了饕餮之地,前来品尝美食的贵人络绎不绝…… 这一日,司马迁刚刚从郡太守府上回家,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仆役禀告有贵人登门。 他赶紧整理一下衣冠,快步迎接出门,一抬头便看见车骑将军卫青正与一名麻衣老者说话,神情竟似颇为恭谨。 此外,还有一名少年,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虎头虎脑的,正仰着脖子往天上看,手提一把大弓,看样子有些跃跃欲试。 宫里来的? 司马迁略一愣神,趋步上前,拱手道:“云中郡军侯司马迁见过车骑将军,这位贵人是?” “某家崔九。”老者温言说道。 麻衣老者神情淡然,语气温和,司马迁却是心头狂跳几下,眼角不自禁的就开始抽抽。 大长门,崔九…… 要问大汉帝国谁的权势最大,自然便是皇帝刘彻;可若要问谁最神秘,可令这天下的权贵和官宦心惊胆寒、噤若寒蝉者,唯有这位大长门崔九。 父亲司马谈曾隐晦说过,大长门是皇帝的影子,掌管天下‘大谁何’、‘绣衣使者’,最是神秘不过,就连一些公侯都不曾见过他的真实面容。 因为,据说见过他的人,差不多都死绝了。 第四十三章 二逼少年 大雪初晴,云中城里车马粼粼,不少人家的屋顶炊烟袅袅,颇有那么一丝人间烟火气儿。 司马迁的居所更是烟熏火燎,两个新砌的馕坑里,新鲜的松木柴火烧得正旺。 院子里,司马迁与堂邑父二人默默忙碌着。 严格来说,是堂邑父一个人在那里忙碌着,剥洗羊肉、涂抹佐料和香油,司马迁在一旁碍手碍脚,看上去就很是多余。 可是,他又不敢让自己闲着,只能笨拙的提水、劈柴、烧火,大冷天的却早已额头见汗。 这两个人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卫青倒还好说,站在馕坑旁边凝视着火苗,沉默寡言,黧黑而端严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正在思考重大问题。 崔九一袭麻衣,面色苍白泛青,好像很多年不曾晒过太阳,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森然寒气。 他双手拢在袖中,安静的站在堂邑父身后,饶有兴味的观摩烤全羊的全过程,看上去就十分的专注,并不时的问上一两句。 司马迁沮丧的发现,崔九每次一开口,他的头皮就会一紧,后背的寒毛便会不自禁的倒竖起来。 这种感觉、差极了。 看来还是读书太少,书没读好,胸中的浩然之气尚有一点稀薄,面对真正的强权人物时,还做不到泰然自若、宠辱不惊啊。 至于那名虎头虎脑的少年,不提也罢。 在司马迁看来,这小子年纪不大,却是一个十足的二逼:只见他手提一张大弓,仰面向天,目如鹰隼,似乎在寻找可以射猎的大鸟…… 崔九:“这几样佐料粉末,从何而来?” 司马迁:“杨川赠送的。” 崔九:“烤全羊的手法不错,炉火纯青时,将羊肉吊入,封闭炉灶后不仅能烤出肥美羊脂,能使佐料入味,且能保持羊肉之鲜美异香,此法何人所创?” 司马迁:“杨川。” 崔九:“此人心思甚为灵巧,深得烹饪之精髓啊。” 司马迁:“杨川…咳咳,大长门所言甚是。” 崔九淡然一笑,颇有意味的瞅着司马迁,道:“司马子长的心境有些不稳,可是怕了某家?” 司马迁点点头,苦笑道:“子长读书不精,战战兢兢。” 崔九摇摇头,道:“怯懦跟读书没什么关系,你看看这个烤羊肉的匈奴人,应该没读过圣贤书吧?他怎么就不怕某家?” 司马迁不知如何应答,只好摇头苦笑。 崔九也不再为难他,蹲下身子,伸出两只鸡爪子般干瘦的手,帮着堂邑父和泥、抹缝,将烤肉的馕坑封闭的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多谢贵人帮忙,”堂邑父终于直起腰,躬身说道:“烤全羊一个时辰即可食用,不过,要让羊肉外脆内软、酥香软烂,最好烤制一个半时辰左右。” 崔九微微点头,道:“多谢壮士告知。” 堂邑父施礼后,自去一旁忙碌。 崔九转头看向卫青,笑道:“车骑将军想吃半生不熟的,还是喜欢酥香软烂的?” 卫青正色道:“卫青出身粗鄙,对吃食没有多余念想,只要能果腹就行了,不敢贪图口舌之欲。” 崔九闻言,摇头笑道:“儒家先贤有一句废话讲的很有道理,食不厌精,烩不厌细,某家觉得这天下的很多事情,其实都跟这烤全羊一样,需要猛火烧灶,文火炙烤,历经弥久方能吃到一口酥香软烂的肥羊肉。” 卫青沉吟几声,拱手道:“大长门的意思是、河南之战还没有结束?” “白羊王、楼烦王两大部经略河套多年,一战击溃,多少有些令人费解啊。” 崔九走到一堆积雪边,抓了两把雪搓洗着手上的泥巴,悠然说道:“更何况,将军与李息的两路大军横扫千里,可曾遭遇其主力骑兵? 这两部人马的实力非同小可,控弦之士足有五万余人,这么容易被驱赶出河南地?” 卫青默然点头,很认真的说道:“这也是本将急于折返云中的缘故。”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崔九安静的守在馕坑旁边,伸着两只干瘦的手掌在取暖;卫青则继续发呆,盯着眼前的一堆积雪,似乎要在上面看出一朵花来。 “雕!” “金雕!” 突然,手提大弓的少年喊了一嗓子,满满的都是喜悦之情。 他从身后的箭囊里取出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单腿微屈,深吸一口气,一张黄杨木硬弓便被拉成了满月状。 ‘嘣’的一声轻响。 那支羽箭应声离弦,势若奔雷,直向天上一只大鸟激射而去,隐约间,竟似夹杂着一缕凄厉的破空之声,端的气势惊人。 “好箭法!” 司马迁仰头看去,刚叫了一声好,却骤然脸色大变,急吼吼的说道:“休要再射,那是自己人的雕!” 他看得仔细,那可不就是杨川的金雕吗? 说时迟那时快,天空中传来一声清越激昂的雕鸣,金雕猛的一个侧翻,险之又险的避开那少年的一箭,展翅高飞,却是再不愿落下来了。 “这位……公子,那金雕是我一位朋友豢养的灵宠。” 司马迁也顾不得崔九、卫青在场,快步走到少年身边,拱手道:“还请这位公子箭下留情。” 那少年仰脸看着天空,有些意兴阑珊的收起大弓,嘀咕一句:“不就是一只雕么,回头我也养一只。” 司马迁松了一口气,对着高空盘旋的金雕挥舞手臂:“好了雕兄,可以下来了。” 那金雕盘旋七八圈,发现射他一箭的那坏小子收起了大弓,这才犹犹豫豫的落下来,不过,它并没有收起翅翼,而是不断扑棱着,似乎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这雕养的不错,已颇有灵性。”崔九赞叹一句。 卫青也转头看过去,微微点头,看样子对这一只金雕也颇为喜爱。 只有那少年却一脸的不屑:“嘁,一只扁毛畜生罢了。” 卫青冷哼一声,走上前去就是一脚,将那少年直接踢了一个跟头,滚出去七八步方才停歇,斥道:“轻侮别人,等若承认你自己还是一个废物。 下次再偷跑出来,打折你的腿!” 那少年从地上爬起来,一言不发,黑不溜秋的小脸上却满是不服,直勾勾的瞪视着比他高出两三尺的卫青,竟是丝毫都不畏怯。 卫青恼怒不已,还要上前殴打,却被崔九劝住了:“好了,霍去病是某家带出来的,并非私自偷跑。” 卫青瞪一眼那少年,两只拳头捏的‘叭叭’作响,犹如爆豆一般,听上去还挺吓人的。 那少年终于服软,不再直勾勾的瞪视卫青,而是将凶狠的目光投向那只金雕。 ‘原来,这二逼少年叫霍去病啊?’ 因为搞不清楚眼前这少年是什么来头,司马迁也不好多说话,他快步走到金雕身边,从其腿上解下一卷羊皮,温言抚慰道:“雕老四,你家公子可好?等会儿吃过烤肉再回去吧。” ‘雕老四’骄傲的飞起来,落在一棵大树上,警惕的盯着院子里的几个人。 它敏锐的察觉到,那个虎头虎脑的坏小子的眼神不太对劲,阴恻恻的,一只手还抚摩着他的那张黄杨木硬弓,似乎随时都要弯弓射箭…… “用金雕传递军情倒也不错,”卫青突然说道,“司马迁,你的这位朋友叫什么名字?在何处高就?” 司马迁刚要展开那一卷羊皮,听到车骑将军问话,赶紧躬身答道:“他叫杨川,如今在石门障,是一名烽子。” “石门障、烽子?” 卫青尚未开口,崔九却转头看过来,瞅着司马迁手中的那一卷羊皮,淡然说道:“你这位叫杨川的朋友,很有意思,不仅善于利用西域胡人的香料,还养得一只好雕呢。 莫非、他出身西域,在匈奴人中间长大?” 崔九的话语很轻柔,也和温和,而且,他那张苍白而泛青的脸上,还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可不知为何,司马迁的心里,却泛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第四十四章 今晚涮羊肉 当天晚上,杨川就收到了司马迁的‘回信’,自然也是一卷羊皮。 一边喝着野鸡蘑菇汤,一边翻看司马迁写给自己的回信,他总觉得心里头怪怪的:‘从前的司马迁存在于课本上,再怎么了不起,却终究是个死人……’ 眼下给自己回信的,可是活的司马迁啊! 如此这般想一想,杨川竟莫名的有些担心,自己显然不是一个什么好人,武功也很拉胯,唯二的长处就是人很帅、厨艺还独步天下。 像他这样的一个人,司马迁在他的《史记》中会如何记载? 估摸着也没几句好话,最多在货殖列传中一笔带过:‘大汉厨子杨川,陇西人,精庖厨,贪生怕死,堪称大汉苟圣侯……’ 想想就挺无趣的。 司马迁这人目前看来还不错,有些臭不要脸,为了一口美食就可以放弃贵族子弟的底线,不仅和他这样的“贱民”交往,还跟豹姐傻雕它们抢肉吃,但总归还是挺有人情味儿的。 可是,自从那个倒霉蛋被刘彻割了蛋蛋以后,就开始了他的变态人生,硬生生的将一本历史书写成了网络爽文,差点被刘彻关进小黑屋。 感慨良多,谁都不容易啊。 三大碗野鸡炖蘑菇吞入腹中,杨川舒坦的抚摩着肚子,斜靠在豹姐柔软温暖的身上,再一次研读司马迁的来信。 ‘看来,这一份军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得解释清楚,为何要擅离职守?’ ‘生擒一名百夫长,可从贱籍直升至吏爵,也就是五大夫。’ ‘射雕手算什么官职?百夫长,还是千夫长?’ ‘对了,还有两个万夫长级别的大货,一对王炸扔出去,会不会一锤定音……直接封侯?’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这种泼天军功,若是搁在卫青、霍去病、李广利等外戚亲信的手里,绝对是王炸,就算是不能直接拜将封侯,起码也会赏赐无尽。 至于自己么,想想就行了。 杨川心里很清楚,眼下的他,就算阵斩匈奴三千骑、顺手打死一群军臣单于、左贤王、右贤王什么的,估计不但落不下好,还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据一些历史书记载,在老刘家的人当皇帝的时代,军功越大就越危险,你没看那些大司马、大将军,动不动就会被人弄死一户口本? 杨川随手将羊皮丢进火堆,叹一口气,躺下来闭目养神。 捉了五个匈奴大人物,不能兑换成军功也就罢了,偏生这几个货还特别能吃,又要伺候着拉屎拉尿,简直就是几个大累赘…… …… 次日傍晚,杨川扛着两只青羊,一脸疲惫的返回丑字号烽燧。 “杨公子回来啦?” “哎呀,老崔头儿好口福,这刚来咱丑字号烽燧就能吃到烤全羊啊。” 三名关中汉子热情的迎接上来,将两只青羊从杨川的肩头取下来,开始快手快脚的剥洗起来,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幸福的笑容。 嗯,差不多就跟那几只傻雕差不多,全是大吃货。 “怎么,来新人了?” 杨川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抬头便看见厨房灶台前蹲着一个人,高瘦高瘦的,一头花白头发乱蓬蓬的,应该是一名戍边的老卒。 就在这么一晃眼间,杨川突然想到了张骞那个大坑货,不也是这样高瘦高瘦的吗? 当然,这个老崔头比张骞更瘦,脸色苍白的厉害,还泛着一股子奇怪的青光,就好像很多年不曾晒过太阳的样子,就……挺吓人的? 对,就是这种感觉。 当老崔头缓缓转头,神情木然的看向自己时,杨川只觉得心头猛的一突突,登时便断定:这个老崔头儿,绝对有问题! 这种感觉没什么充分的理由,而是纯粹的经验。 两世为人。 二十几年的厨子生涯,让他阅人无数,从达官贵人到贩夫走卒,从江湖大哥到街头瘪三,男男女女,形形色色,什么人没见过! 而五六年的奴隶生涯,更是他这一生中难以忘却的伤痛,差不多就是从地狱中捡回来一条性命…… 这个老崔头儿,如果不是一尊神,就是一个地狱归来的恶魔,或者,应该是一只上古凶兽,而且还是那种一口一个小朋友的老怪物。 总之,这是一个老变态! “是啊,老崔头儿是新来的,”一名烽子笑呵呵的拍拍老崔头儿的肩膀,“也是咱关中人,以后就是一家人啦。” 杨川心头极不舒服,但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他使劲搓着脸颊,嘟囔着骂道:“连着两三天大雪,狍子,青羊,野兔都饿疯了,本来很容易捕猎的,偏生遭遇一群野狼,差点把小命给送了。” “你们先把羊肉浸泡在清水里,我去眯一会儿,半个时辰后喊我。” 杨川打了几个哈欠,疲惫的登上烽燧三层的瞭望台,裹着羊皮袍子,倒头就睡。 正在值守的一名烽子没有言语,默默拿过来一张干净羊皮,贴心的盖在杨川的腿上,咧着一口大黄牙无声傻笑。 刚开始,他们很看不惯杨川的做派,认为这个“从长安城里来的权贵子弟”跟自己不是一路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自卑的意思。 可是随着相处日久,他们发现这少年除了喜欢干净,好吃懒做以外,基本上也没有多少坏习惯,自从上次把他们三个人痛打一顿后,就再也没有欺负过人。 渐渐的,几个关中汉子的“父爱”开始泛滥了…… 其实,杨川根本就没有入睡。 他是找了一个借口,躲在瞭望台上想事情来了。 老崔头儿给他的第一感觉很糟糕,那老东西看似木讷,实则犹如一条毒蛇,让人想起来就心头发冷,忍不住就打一个寒战。 这种感觉已经有多少年不曾体味过了? 杨川蜷缩在羊皮袍子里,在脑海里将过往的那些坏人,恶人,老变态都过滤一遍,甚至包括哪些影视剧中的人物形象都不放过…… 慢慢的,他感觉有点头绪了。 赵高?李延年?魏忠贤?李莲英? ‘奇怪,怎么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阉人?’ 杨川仔细回忆老崔头儿缓缓转首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神态,表情,眼睛,胡须,以及喉结! 确定了,绝对是一个阉人。 杨川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同时又更加糊涂起来:‘一个阴狠毒辣的阉人,为何会出现在一座小小的烽燧?’ 而且,好巧不巧的,正好是自己给司马迁写信后一天半时间出现,莫非冲我来的? 杨川有一个很好的习惯,那就是凡事做最坏的打算,微小谨慎,尽量做好各种必要的准备,然后做最大的努力。 这个习惯,让他在野蛮的羌人部落里,从六岁活到了十二岁。 “杨公子,羊肉浸好了,”就在此时,一名烽子爬上瞭望台来喊他,“今晚咱们吃烤全羊还是手抓羊肉?” 杨川慢慢坐起来,笑道:“今晚涮羊肉。” 第四十五章 涮羊肉(上) 在很多年前,曾经有一个大文化人说过一句话,杨川认为,那个老流氓说的很到位:这全天下啊,与厨子这个职业最为相近的,便是青楼女子。 同样是让客人看的,称之为‘色’;让客人闻的,称之为‘香’;让客人舔食的,称之为‘味’,正所谓、色香味俱全也。 两者唯一的差别,就在于厨子的究极目标是让客人空腹而来、满肚子回去;青楼女子的究极目标,则是让客人满载而来、弹尽粮绝的滚蛋。 一言以蔽之,曰:‘食色性也……’ …… 在大汉帝国吃涮羊肉,其实是一件很流行的事情,每到冬天来临,那些豪门世族和权贵们最喜欢干的就是涮肉。 对了,还有饮酒、赏乐、观舞。 差不多就是刘皇叔那一句‘接着奏乐、接着舞’的既视感,让杨川想起来就嫉妒得牙痒痒,听说大汉舞女都不穿打底裤,这让他多少有些期待啊。 至于吃食么,还是算了吧。 汉帝国的人牙口好,肠胃好,身子骨也很硬朗,什么死驴烂马、鼠肉猫肉的都敢炖了吃,除了寿命短、疫病频发外,好像也没什么大事。 对于这一点,杨川很能理解,在一个普遍饥饿的年月里,人们对食物的要求不高,追求的是营养、油脂和饱腹感。 至于说会不会吃出什么毛病、会不会死人,倒在其次…… 当杨川走下烽燧,开始操持涮羊肉的时候,三名关中汉子的脸上露出富足而满意的笑容,忙前忙后的,恨不得将这个少年人当成亲爹侍奉。 老崔头儿也很忙,提水,劈柴,按照杨川的要求,将两只青羊吊在一个木头架子上,用一把老刀子慢吞吞的切削着肉片,神情木讷。 杨川却显的很悠闲。 他打开自己的行囊,随手往清水汤里丢了七八样佐料,无非就是一些葱、姜、野蒜、大枣、党参、野枸杞和一丁点儿花椒粉,让汤汁保持一种半透明的状态,却已然香气袭人。 涮羊肉的秘诀是汤要清,料要精,肉要薄,蘸料要鲜香,汤中绝对不可放盐巴,这一点有很多人就搞错了。 在杨川看来,汉帝国的那些皇室和贵族的‘涮肉’,基本上可定义为大烩菜,既不好吃也不讲究,肥肉腻而腥,瘦肉嚼起来就像木柴。 调制完清汤,他这才开始调油碗和蘸料。 这一步看似神奇,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技巧,不过就是备好胡麻油、羊脂、野葱、蒜泥、香菜末等小玩意儿,根据个人口味自己捯饬就行了。 反正没有芝麻酱和小米椒,这油碗蘸料基本上没有什么灵魂。 在后世当厨子,调制油碗蘸料时讲究的是鲜香与地道,很让人苦恼的是‘众口难调’,很考验一个大厨对油盐酱醋糖的把控和理解。 但在汉帝国,就一个字:重口难调。 重油脂喜肥腻,重口味,多放盐,差不多就是大汉帝国饮食文明的精髓。 对于这一点,杨川很能理解。 毕竟,在这样一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月里,很多老百姓都饿的在吃屎,即便是一盆难以下咽的糠米野菜粥都是人间之至美,还讲究什么地道、鲜美和斯文? 这特娘的就是在欺负人啊。 所以,除了自己的那一个油碗蘸料,杨川亲自动手调配,其他人的‘蘸料’都由他们动手去捯饬,反正过量的油脂、盐巴、野葱和芫荽粉末吃不死人。 杨川就是想通过一碗蘸料看看,眼下这四个‘关中人’,尤其是这个来历不明的‘老崔头儿’到底什么路数。 这种想法十分隐晦,但屡试不爽。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在很多方面其实更像江湖骗子,总有点‘阅人无数’的意思,比如什么看相的、搞风水的、青楼老鸨和半吊子读书人,差不多都属于这一类…… …… 于是,杨川很快就看到他最担心的一幕。 之前的三名关中汉子没什么异常,反正就是死命的往油碗里放东西,羊脂、牛油、肉酱、胡椒粉、胡麻油、野葱末、芫荽粉,有什么就放什么,简直就没眼看。 至于青盐粉末,自然是越重越好,估计都能把人齁报废。 与之截然不同的,是老崔头儿的吃法就十分考究,油碗里只调了几滴胡麻油,洒了一小撮野葱末、芫荽粉和青盐,几样调料也浅尝辄止。 然后,往碗里添半勺滚热的羊肉清汤,便开始涮肉了。 杨川不经意的瞅一眼,发现这老贼的一口牙白森森的,一颗都没缺,而且,就连牙龈都看上去十分饱满、红润,哪里像一个糟老头子? 此外,当他用筷子夹起一片老崔头儿切削的肥羊肉,在热汤中轻轻一涮,借着洋油灯昏暗的光线一看,竟薄如蝉翼,几近透明。 这老贼的刀法,竟恐怖如斯? 杨川不动声色的涮着羊肉,一脸的幸福与满足,安定祥和,就像多年的游子回到老家,心安理得的吞吃着老娘手擀的一碗长寿面。 他的一颗心,却渐渐的沉了下去,后背开始有些发冷:‘这个老崔头儿到底什么人?’ 如此一位高人,为何来到石门障的烽燧当什么狗屁烽子?而且还装出一副蓬头垢面、神情木讷的傻逼模样,这是在演给谁看呢? 这分明就是‘猪扮老虎’,就不知道想咬谁? 种种迹象表明,这老贼绝对是从长安城来的,或者,干脆就是宫里出来的,这一点毫无疑问,杨川最担心的也恰好是这一点。 大谁何?还是、绣衣使者? 应该是绣衣使者。 在大汉帝国,绣衣使者相当于后世的锦衣卫,不仅监察百官,还在军中充当督导、斥候、密探等,杨川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听说咱们汉军打了一个大胜仗,缴获牛羊马匹几百万。” “有个屁用,分给你一头牛了?” “也对啊,刘彻不如他老子,就一啬皮。” “管求他呢,等下次去九原城,先给白寡妇扯二尺布缝一条兜裆裤最正经。” “二尺布缝的兜裆裤,能遮住她的……” 汉帝国的权贵和读书人们讲究的‘食不言寝不语’,在这些粗糙的关中汉子身上基本没什么用,就算是涮羊肉都塞不住几人的嘴巴。 听着三人荤素不忌的骚话,杨川咧着嘴巴,笑得都涮不成肉了。 老崔头儿也在笑,而且,还很配合的使劲咳嗽了几声,虽然神情还有点木讷,却看上去比杨川还要天真无邪。 “杨公子,你今年十三岁了吧?”老崔头儿突然转头问道。 “翻过年,就应该十四了。”杨川点头道。 “听你口音,好像是陇西人氏,可曾婚配?”老崔头儿慢悠悠的涮着羊肉,似有些叹息,“小小年纪就被征发戍边,这世道不行啊。” 杨川面不改色,心中却道;‘好吧,这就开始了?’ “有军粮啃,有青羊肉涮,你说这世道不行?”杨川丢下手中的筷子,苦笑道:“比起在羌人部落里当奴隶,回到咱大汉后,就算是让小子吃糠咽菜都是好日子啊。” “哦?你还当过奴隶?”老崔头儿似乎有些意外,抬头盯着杨川的眼睛,“在河南地还是漠北?” “西域,若羌。”杨川苦笑道。 有些事情隐瞒不住,反不如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免得今后成为一个把柄让人捏拿。 更何况,自己的身世清白,除了身份卑贱当过奴隶,有什么不能说的? 所以,他十分坦然的讲述了一些当奴隶时的经历与辛酸,神色淡然,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三名关中汉子听得唏嘘不已,老崔头儿也是摇头叹息,苍白而泛青的老脸上,每一条皱纹里似乎都散发着一股子怜悯之意。 然后,他拍一拍杨川瘦俏的肩膀,柔声说道:“六岁当奴隶,十二岁毒杀羌人匈奴人三百七十五人,给匈奴人当天可汗,十三岁回到大汉当烽子; 杨公子,你的厨艺不错啊。” 第四十六章 涮羊肉(中) 杨川心头一紧,暗道一声:‘张骞?还是堂邑父?’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弄死眼前这老贼,然后……估计会被人一巴掌打趴下。 老崔头儿绝对是一个高手,这一点毋庸置疑。 “形势所迫,求生保命罢了,”杨川叹一口气,给老崔头儿夹了几片羊肉,“本来,小子还想着继续潜藏,等自己长大了再设法逃回大汉。 只可惜世事难料啊,汉使大人张骞与堂邑父等人被匈奴人擒获,眼看着就要被戕害,小子只好冒险出手,只能说,小子不自量力了。” 说着说着,杨川突然有些恼怒。 自己这算是干什么呢?两次搭救张骞的性命,一心归汉,却落得个如此下场,简直就…… “冒充大雪山使者,给匈奴人当天可汗是怎么回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崔九也不再伪装,瞬间恢复了大长门的威势,轻轻弹一弹甲衣上的烟尘,端然而坐,道:“你在漠北之地干的那些事情,怎么有点匈奴贵人的意思? 怎么,某家说的不对? 修筑鹿鼎城,建立自己的匈奴人部落,还给天下的名山大川敕封赐名,倒还真是一位雄才大略、傲世天下的天可汗呢。” 崔九轻笑一声,犹如夜枭嘶鸣。 在一旁看热闹的三名烽子早就听傻了眼,约略猜测到“老崔头儿”的身份,定然便是那神秘可怖的绣衣使者,几人早就让冷汗湿了甲衣,哪里还敢吱声! 倒是杨川,心情却渐渐平复下来了。 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呢? 他一直都很信任的堂邑父大叔,可能是绣衣使者或者张骞留下来的耳目?或者,这老贼手眼通天,早已在匈奴人中间掺了沙子? 这种事情的真相,其实早就没了意义。 他只要知道,自己这一年多时间里,从来都是生活在别人的监视和阴影下,这就足够了。 还是不够成熟啊。 杨川苦笑一声,道:“一个当了六年奴隶的小子,突然脱困后,难免行事有些狂悖不经,如今想来,实在是汗颜得很呢。” “狂悖不经?”崔九目光幽幽的盯着杨川,“真不是心怀不轨?” 杨川摇摇头。 “那就是说,你想尽一切办法取得张骞的信任,迫切的想归汉,真没有匈奴王庭的谋划和支持?”崔九慢条斯理的涮着肉,冷淡说道:“如何才能证明你不是匈奴人的密探?” 杨川抬头,很仔细的凝视着老贼的眼睛,摇头道:“你以为呢?” 崔九轻笑一声:“某家以为,你有一两成的可能,会是匈奴人的密探。” 杨川也轻笑一声。 日了狗了。 他丢掉手中的筷子,目光不离老崔头儿的眼睛,慢慢站起身来,开始……脱衣服。 扔掉甲衣,扔掉破羊皮夹袄,扔掉身上最后的几片遮羞布,他赤条条站在那里,舒坦的伸了一个懒腰,大笑道:“好啊,既然你这么肯定,那就来检查一下吧。” 面前的四个人瞪大了眼,直勾勾的看着杨川身上……的累累伤痕。 有鞭子抽打出来的,有滚烫的羊油灼伤的,有用刀子划出来的,密密麻麻,红红紫紫,只能用一个“体无完肤”来形容。 每一道伤痕,扭曲的如同一条条毒蛇,在这个少年干瘦的身子上张牙舞爪,似乎还在不停的噬咬不休。 旧伤加新痕,触目惊心! “来,看看我这个匈奴人的密探,”杨川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累累伤痕,情绪低落,“看看那些畜生干的好事,看看,你们都是贵人,都是大人物,是特娘的是使鞭子的好手吧? 来看看,这些伤痕是用什么手法抽打出来的? 对了,再看看脊背的伤痕,是羌人部落头人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的杰作,那四个小畜生喜欢听汉人奴隶的尖叫和哀嚎,因为老子不喜欢求饶,所以,他们就往死里打我。 用指甲掐,用鞭子抽,在我的伤口里滴上滚烫的羊油,就是想听听老子的哀嚎和求饶。 日贼娘! 老子宁可去死,休想让老子跪地求饶!” 渐渐的,杨川的面目开始狰狞起来,目光阴沉,死死的盯着崔九:“你说,我是匈奴人的密探?还有什么罪名啊,你特娘的都给老子罗织上几条来,老子悉数认下便是了。 匈奴人,羌人,他们鞭打我,我不服也不甘,最后我弄死了他们所有的人。 至于你,或者你们,都来吧。 老子不怨你们,谁特娘的让我是个卑鄙的奴隶呢? 哈哈哈,来啊,日你贼娘的……” 杨川大笑几声,其声如哭,脸上却聊聊变得毫无表情。 他施施然坐下来,慢慢涮了几片肥羊肉放进嘴里,感叹一句:“玛德,大汉的羊肉,真他娘的鲜美!” 崔九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至于另外那三名烽子,却早就听得痴了。 想不到,这位面貌俊秀的少年人,身上的伤痕竟如此之多,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今天的涮肉滋味甚美,就是不知几位大叔吃好了没有?”杨川连涮几大口肉,喝了一小口羊汤,抬头看向崔九,道:“你,叫什么名字?” “崔九。” “好名字,”杨川想了想,笑道:“你认识张骞不?” 崔九点头。 杨川嘿嘿冷笑,指着云中郡方向说道:“以后见了张骞,你一定要告诉他一声,就说他欠我三百匹马,七百头牛,一千多只羊,还有三十几辆勒勒车。 对了,他还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让他下辈子还给我,一分都不能少,否则,我会用皮燕子笑话他。” 提起张骞,杨川莫名的就是一肚子火,就想骂上几句。 要不是那家伙使手段阴了他一把,何至于苦不拉几跑一趟漠北,接回他那个匈奴人老婆! “好,你的话我一定带到,”崔九突然说道:“不过,想要他还你的财物,恐怕不行了。” “为何?”杨川问道。 “想要别人还你的财物和人情,你首先得活着,”崔九冷冷的说道:“死人没有收账的权力。” 杨川冷笑道:“他欠我的,就别想赖账,当初弄过我的羌人,如今一个不剩的都让我给弄死了。” 崔九瞅着杨川,良久良久,道:“这话,某家也代为转告。” “不过,你如今还没有洗脱匈奴人密探的罪名,也无法证明自己在漠北之地所作所为,究竟是不是心存异志。” “所以,你得先做一件事情。” 杨川问道:“何事?” 崔九淡然说道:“就在这石门障里当好你的烽子,用军功证明自己的清白。” 杨川沉默几个呼吸,涩声问道:“多大的军功?” 崔九目光幽幽,淡然说道:“越大越好,最好能让你免死一次的那种。” 第四十七章 涮羊肉(下) 杨川想去看一眼那座烂怂长安城,就得先有一个清白的户籍和身份;想要有个清白户籍和身份,就要听从崔九的建议,困守在这石门障的丑字号烽燧里当一名烽子。 然后,用一大堆军功来证明:自己不是匈奴人或羌人的密探。 这话听上去有些荒诞不经,但实际上,在绣衣使者的层面来看待这个狗屁问题,其实还真有一些狗屁道理。 在这些家伙看来,这全天下,除了皇帝是天、是唯一、是永远都不会犯错的那个存在,其他人都有可能背叛大汉帝国、背叛皇帝。 当然,主要是背叛皇帝。 孟子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论断多好啊,只可惜,这位儒家门徒的微言大义因为说的实在太好听了,所以,就成了历代君王们的一片遮羞布。 在有些皇帝眼里,这玩意儿不仅可以拿来当遮羞布,甚至还可以当成迷魂汤、孟婆汤、心灵鸡汤…… 让杨川有些恼火的是,他还必须遵从崔九的建议,还得做出一副甘之若饴、趋之若鹜的样子,这种感觉差极了。 当初,张骞将他遗弃在西域时,就是这种感觉。 但是。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自然要有自己的底层逻辑和处事方式,岂能任人捏拿,傻不拉几的将自己变成一块肉、一条鱼,摆在砧板上任人宰割?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是食材们的命运。 杨川只想做厨子,才不会傻不拉几的把自己当作食材,这是他的底线。 所以,他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心境和状态,打算将眼前这老贼当成食材,精雕细刻,力争做出一道极品的美味出来。 清蒸?爆炒?还是烧烤? 杨川觉得,这老贼既然是皇帝刘彻的影子、眼睛和爪子,权势熏天,武功还有点变态,从食材的层面而言,还真特娘的是极品呢。 那就、做一道酱卤牛腱子吧。 筋头巴脑的,应该挺有嚼头…… …… “你叫崔九是吧?”杨川又涮了几大口羊肉,扔掉筷子,抓起自己脱掉的一片遮羞布抹一把嘴:“我做的涮羊肉滋味如何?” 崔九淡然道:“甚为鲜美。” 杨川也不遮掩,伸出一只手:“拿来。” 崔九眉头微皱,冷冷的问道:“什么?” 杨川阴沉着脸,两只极好看的眼睛干净而清澈,却是十分冰冷:“你将我盘问这半晌,这大冷的天,我都脱光了让你看这满身的伤疤。 怎么,不兴让我也盘一盘你的身份? 石门障沟通我大汉九原城与阴山以北的匈奴人地盘,乃兵家必争之地,谁知道你是不是匈奴人派来的细作,想要刺探我大汉军情?” 崔九深吸一口气,憋了好几个呼吸后,缓缓吐出:“某家未央宫大长门,崔九,够了吗?” “不够。”杨川冷笑道,“我还骗那些匈奴人说自己是大雪山使者呢。” 崔九伸手入怀,摸出一枚黑木牌子丢过来:“好教你死心,仔细瞧好了。” 杨川接过黑木牌子,借着摇曳的炉火,反反复复的看了好一阵子,并试着用牙齿咬了几下:“这是什么木头制成的?非金非木,很硬,还带着一股子汗臭味儿……” 崔九霍然抬头,双目如刀,森然说道:“杨川,你这是自作孽。” 杨川哈哈大笑,将那木牌丢还给崔九,捡起矮桌上的筷子继续涮肉,悠然道:“你欺负我在异族地方当了五六年的奴隶,什么都不知道吧? 赶紧涮肉,吃饱了好上路。” 瞧着崔九铁青的脸,杨川也是心头狂跳,不过,他那俊俏小脸上却似毫不在意,冷声说道:“你怀疑我是匈奴人密探,我还怀疑你才是真正的大汉奸呢。 好了,别阴戳戳的瞪着本公子。 这大雪封山的你跑不掉的,等会儿咱就去石门障的关城里,找几位识货的将军验一验你的身份,这里是我大汉的地方,你这老贼也休想逃脱!” 三名关中汉子早就吓尿了,缩着脖子不敢吭声,汗出如浆。 崔九盯着杨川的眼睛,沉默良久。 杨川慢条斯理的涮着肉,还不忘给油碗里添了一点蘸料,并给自己盛满一碗羊肉汤,撒上一小撮芫荽和野葱末,鲜香爽口,好喝极了。 不就是想逼视么? 如果眼神管用,可以做到杀人诛心,你特娘的都成老妖怪了。 杨川在心里宽慰着自己,脑海里所思所想的,无非就是酱卤牛腱子的独门配方:‘老抽、白糖、干辣椒、八角、桂皮、料酒、姜、葱、沙仁、豆蔻、丁香、肉桂、小茴香、牛腱肉。’ ‘老抽、白糖、料酒几样都没有,不过,只要有时间,都可以想办法捯饬出来。’ ‘至于辣椒,就只能用茱萸替代。’ ‘牛腱肉需用棒槌击打一遍,破坏其中一些纤维组织,酱卤出来的牛腱子肉才不会太柴,横切成片后,里面的筋头巴脑才有嚼头……’ 想想自己当年卤制的牛腱子肉,再想一想武都头的那一声‘店家,切二斤熟牛肉、筛几碗酒’,杨川忍不住就吞了两口唾沫。 不就一座长安城么?不就一个未央宫大长门么?不就一个绣衣使者老特务头子么? 想想好无趣啊。 那座长安城里,连个烂怂大雁塔都没有,就算切一盘熟牛肉,筛上几碗好酒,估计喝起来也没什么滋味吧? 希望司马迁、卫青、霍去病以及那个刘彻不要太无趣。 如此这般思量着,杨川的心境迅速平静下来,脸上带着一抹十分奇怪的微笑,嘿嘿笑道:“涮羊肉吃的是一个讲究,吃的是一个地道。 不过,好吃不过饺子,耐嚼不如牛腱子。 说到底啊,咱大汉什么都好,就是这只羊太肥了,那些匈奴人啊、羌人啊什么的,都跟野狗一样扑上来,谁特娘的都想撕扯一口,那就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你叫崔九是吧? 请吧,你若真是未央宫大长门,小子请你品尝一样天下无双的吃食,给您老赔罪;可你要是什么狗汉奸,老子保证不打死你个无耻老贼!” 言毕,杨川扔掉筷子,霍然起身。 第四十八章 好高骛远 在丑字号烽燧,崔九是一头凶兽,给人的感觉是阴沉、狠辣;而在石门障的关城里,这位大长门的威势登时便显露无遗。 他很高,很瘦,如竹竿挑了一件破麻衣,笔直的站在地上,就如一面破损严重的老字号军旗,就差迎风猎猎作响。 他的脸色很苍白,带着一抹晦涩不明的笑,在羊油火把的映照下泛着一层淡淡的青光,配上他临时换上的高峨冠带和一袭麻衣,更增其阴毒之气。 杨川怎么看,这老贼都有点恐怖。 这形象差不多便是荒废小庙里,那残破不堪、却又森严可怖的地狱阎罗王的泥塑吧?就是看上去实在太瘦,应该是专管饿死鬼的…… 两名石门障守将早就吓破了胆,战战兢兢的跟在随侍左右,活脱脱就俩狗腿子,哪里还有一丝一毫大汉帝国军人的豪迈之气? 尤其是其中一名白净面皮的汉子,肉眼可见的,满头满脸的汗珠子滚滚而下,很快就在地上打湿一大片。 “你叫吕胜德?” 崔九瞥一眼那白净面皮的汉子,冷淡说道:“元朔元年七月,你领兵五十,在大青山以南假扮匈奴散骑突袭两处屯田,杀人七十一,劫掠的牛羊粮食去了哪里? 元朔二年三月,你部阵斩二十三人,却上报三十九人; 元朔二年五月,你擅自领兵一百,袭灭两处匈奴人牧场,抢的牛羊牲口、妇人、孩子,卖钱五万三百二十二,其中绝大部分都塞进了鹿城小桃红的裤裆吧?” ‘噗通’一声。 吕胜德直接瘫倒在地,一声不吭,只是用自己的脑袋往冷硬的地上磕着,转眼间便见血了。 崔九温言说道:“念你作战还算勇猛,军功不少,这便去吧,就当是战死吧。” 那汉子如蒙大赦,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奔出营地房门,登上一座破烂高台,大呼一句‘我负大汉,尔等莫要步我后尘’。 言毕,拔刃横拉,血溅五尺。 就这么、死了? 杨川心头一阵抽抽,不由得心中感叹:‘看看汉帝国的贪官污吏,多自觉啊,都不需要对簿公堂、百般抵赖请律师,一旦被绣衣使者查实,直接抹脖子……’ 当然,这货之所以慷慨赴死,最大的原因估计还是不想落在崔九的手里,到时候可能就是生不如死了。 杨川觉得脖颈有些僵硬,好不容易转过头来,却看见崔九似笑非笑的臭脸:“杨川,还需要某家证明身份么?” “自然要证明!”杨川悄悄吞了一口唾沫,正气凛然的说道。 “甚好,不愧是匈奴人的天可汗,”崔九微微点头,目光中颇有些赏识之意,“单就是这一份镇定与死猪不怕开水烫,某家就很是看好。 杨川,有没有兴趣入宫? 以你这份阴狠沉稳的心性和一手绝佳厨艺,某家好好调教你十年,未央宫大长门的位子非你莫属,到时候,恐怕就连某家都要仰你的鼻息。” 杨川听得一阵裤裆发凉,不自禁的夹紧了腿,讪笑两声,道:“小子笨手笨脚的,侍奉不了贵人,只愿为我大汉一马前卒。” “马前卒?” 崔九轻笑一声,不再理会杨川,转首看向另外一名石门障守将:“陈野,告诉你标下的这位烽子,某家是不是汉奸……咳咳,告诉这小子,某家是不是匈奴人的密探。” 那名叫陈野的守将闻言,忍不住脚腕子一软,十分幽怨的瞪一眼杨川,叱骂道:“哪里来的野种,竟敢质疑大长门的身份,谁给你的胆子?” 杨川躬身抱拳,正色道:“禀告将军,小子乃陇西人氏杨川,我父杨勃本为良家子,虽然他已战死沙场多年,但小子还真不是什么野种,尚请将军明鉴。 此外,这位姓崔的突兀出现在丑字号烽燧,作为一名烽子,难道就不能验证其真实身份、免得有匈奴密探渗透进来?” 陈野是个粗人,一时间愣住了。 “好了,现在某家的身份已然得到证实,杨川,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崔九似笑非笑的问道。 杨川深施一礼,满面愧色的说道:“小子这便给您老赔罪了。” 明知眼前这老贼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存在,但事已至此,杨川只能坚持硬气到底。 毕竟,他一个当厨子的,总不能让食材给威胁吧……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发现,崔九其实是一个很讲规矩的人,大汉的律法条令如何规定,他便一丝不苟的去执行,并不会仗势欺人。 这种人讲道理,守规矩,对自己的言行十分苛刻,对别人理所当然的也很苛刻,表面看上去很难对付,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让你进地狱。 而事实上,这种人还真的很难对付。 尤其是杨川这样的人,心中热爱大汉帝国,但对皇权却没什么敬意,对所谓的豪门世族、权贵之家也没什么好感,这就很难做到其他人那般,干净利落的把自己卖给‘帝王家’…… “某家保证,你既能为大汉守土,亦能为大汉征战。” 崔九缓步走出房门,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夜空,贪婪的吸了一口冷空气,悠然说道:“还是那句话,你若能积累军功,不仅能自证清白,而且,某家保证不让其他任何人贪冒丝毫。 但是。 若你不能奋勇杀敌,临阵畏战,不用某家亲自出手,自有旁人将你碎尸万段。” 说完这几句狠话,崔九举步便走。 “等等,”杨川迟疑片刻,突然喊一句:“请教崔九大叔,匈奴射雕手算不算当官的?生擒一个,可得几寸军功?” 崔九顿住脚步,转头笑道:“射雕手?他们名义上无职无权,但在匈奴人中间却有很高的名望和地位,差不多能抵得上百夫长了。” “怎么,你要去毒杀一名射雕手领功?” 杨川摇头:“一个死了的射雕手,并不值钱啊。” 崔九嘿嘿一笑,道:“无论你毒杀还是射杀,某家都算你阵斩之功,可提升你爵位至八级公乘,授田二十倾,宅二十间。 对了杨川小子,以后你不用当烽子了,就留在石门障当一名守卒吧,要不然,你还说某家心存偏私,不给你上阵杀敌的机会。” 说着话,这老贼如一根竹竿高挑的破麻衣,在寒风烈烈中大踏步向营门外走去。 “崔九大叔,小子还有话要讲,”杨川快步跟上去,“烦劳您再说说,如果生擒一名射雕手,算不算军功?还有啊大叔,若能活捉一名万夫长,能得多大的军功? 爵位能升到吏爵吗? 授田几倾?宅几间?能不能证明小子的清白身家,能不能让小子脱离贱籍、直接成为良家子?” 崔九很认真的想了想,淡然道:“若能生擒匈奴万夫长的王,可授田八十倾,宅八十间,名下可有仆役二十,不要说是良家子,便是大汉的官,你也可以当上一当。 对了,除去钱粮田丁,杨公子的爵位会擢升为十三级中更,堪称我大汉的少年天才了。” 杨川暗暗点头,看来,司马迁那货没有骗自己…… 他迟疑一两个呼吸,忐忑问道:“若是两个万夫长的王呢?” 崔九缓缓转头,脸色渐渐阴冷下来:“小子,好高骛远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第四十九章 豹姐,给力啊 跟一个讲规矩的大人物相处,是一件十分危险而刺激的事情。 就比如此刻,杨川看似天真烂漫的外表下,暗藏着一颗即将爆炸的小心脏。 他领着崔九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向山谷深处走去,一路上,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讲说的自然是当初如何生擒活拿白羊王、楼烦王几人的“惊险刺激”。 实际上,他之所以有如此多的废话还是因为心虚。 没办法啊,未央宫大长门,绣衣使者大头领,皇帝刘彻的影子……随便拎出来一样身份,就足够让大汉帝国愁云密布了,他一个半大小子如何能承受住? 一个当厨子的,竟让食材搞得胆战心惊,患得患失,战战兢兢,这也太离谱了。 “崔九大叔,你可不知道,当时发现这几个匈奴人时,小子的呼吸都不顺畅了,太吓人了。” “崔九大叔,你的武功一定很高吧?能打过一群野猪不?” “对了,小子见过最厉害的人就是张骞大叔,他一拳就把一名羌人勇士打断了三根肋骨,啧啧,那叫一个生猛。简直不是人啊。” “崔九大叔……” 崔九忍无可忍,终于骂道:“你能不能闭嘴!” “不能啊崔九大叔,小子活捉了几个匈奴人,生怕被别人抢走军功,这几日都愁的吃不下睡不着,太辛苦了。”杨川苦着脸说道。 崔九狠狠瞪一眼杨川,莫名的就有些烦躁之意:“涮羊肉时,也不见你少吃几口。” 这小子看似跳脱,一脸的无辜,实则诡计多端,面对自己的质问时,脱掉衣服亮出一身的伤疤,就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危机。 而且,这还才是开始。 后来,这小子越来越放肆,不仅拐弯抹角的骂他为“老贼”,还乘机痛斥张骞…… 崔九突然就觉得,自己是一条强壮无比的大鱼,面对这条滑不丢手的小泥鳅,总有些使不上劲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小贼活蹦乱跳。 “到了,就在前方不远处,”距离山洞尚有三四里时,杨川突然说道:“崔九大叔,您老真的是大官?” 崔九点点头,懒得多说话。 “多大的官?敢不敢骂张骞?” “……敢。” “别吹牛,人家现在是校尉大人,秩比两千石。” “有屁就放。” 杨川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道:“这份军功太大,小子怕是承受不住,要不…给大叔分一半?” 崔九终于压不住自己了,怒道:“你要是骗人,某家定要将你抽筋剥皮,挫骨扬灰!” 杨川不说话了。 火候差不多就行,再撩拨下去,崔九这块上好的牛腱肉就过火了。 根据他多年的掌勺经验,这食材一旦上火、变质、发霉,便会严重影响菜品的质量和口感,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师,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 “崔九大叔,就在那座山洞里藏着,我姐姐一家子和六只傻雕在看守,应该没问题。” 杨川指着陡峭石壁一块凸出位置,大声说道:“为了防止发生意外,你们先在下面等候,小子攀爬上去后,再将羊毛绳子放下来……” 不等杨川废话说完,崔九已经大踏步的走上前去,犹如一只老猿,手脚并用的向上攀缘而去。 “大叔小心,我姐脾气不好,您千万别伤了它!” 杨川大声吼一嗓子,一脸的焦急之色:“崔九大叔,您的武功高强,下手狠辣,可千万别跟几个小家伙过不去啊。” 就在此时,几声清鸣骤然响起。 六只傻雕扑棱棱的飞出山洞,在空中一个盘旋,转眼间形成一个‘一二三’的战斗队形,急掠而下,向崔九发起攻击。 崔九吃了一惊。 他早已知晓杨川豢养了一只颇有灵性的金雕,对此他早有防备,料定就算遭遇其攻击,自己也能轻松应付。 不料。 这一出来就是六只,而且,看这几只扁毛畜生的架势,应该是受过十分高明的捕猎训练,都会列阵攻击了! “放肆!” 崔九冷斥一声,一只手攀住石壁裂缝,另一只手轻轻挥出,竟将那六只傻雕逼得不敢近前,战斗队形自然也瞬间就没了形状。 金雕腾空远遁,在空中盘旋几圈后,竟分成六个方向扑击下来。 崔九一声长啸,手上猛的一发力,整个身子便如一只凌空的大鸟,轻飘飘的向上窜出去两三丈,险之又险的避开六只傻雕的扑击,看得杨川羡慕不已。 这老贼的功夫深不可测啊。 他不禁开始担忧起来,大声呵斥着:“你们几个家伙还不赶紧退下,这是我崔九大叔,不是歹人……” 话音未落,堪堪逼近山洞入口的崔九闷哼一声,整个身子竟翻卷出来,眼看着就要跌落山崖。 好在他有所防备,脚下四五丈处的石壁上横生着一棵小树,他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稳稳当当的飘落在树干上,脖颈位置,隐约显出三道细密抓痕,却是被豹姐偷袭了一波。 崔九抬头望去,便看见半颗毛茸茸的大猫脑袋,目光幽冷的与他对视,喉咙里发出一串令人心悸的呼噜之声。 雪豹! 崔九伸手摸一把脖颈,脸色就很是难看。 他心里明白,刚才是这畜生爪下留情,并未真的对自己痛下杀手,要不然,刚才他身在半空中无处借力,那形同鬼魅的一爪子下来,绝对会让他吃大亏…… “你们几个家伙也太不像话了!” 眼看着崔九吃了一个小亏,杨川一边大声叱骂着,一边向上攀爬,竟是十分的迅捷,简直就是一只瘦猴子。 在心里头,他早就笑出一朵菊花了。 豹姐,给力啊! 很快的,他爬上山洞入口处,先向里面探看一眼,发现那几名匈奴人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将一根羊毛绳子丢给崔九:“崔九大叔,请上来吧。” 与此同时,他给豹姐一家子使个眼色:‘占了人家便宜,还不快滚蛋……’ 豹姐领着两只小雪豹,在山岩间几个忽闪,就不见踪影了。 崔九借着绳索的力,三两个呼吸后也上来了。 老贼狠狠的瞪了杨川一眼:“人呢?” “在里面,”杨川率先钻进山洞,“有五个,听他们自己说,好像一个叫什么白羊王,另一个叫楼烦王。” 崔九呆住了。 白羊王?楼烦王? 卫青、李息两路大军横扫几千里,击溃这两个强大的匈奴部落后,这二人便不知所踪,如何会在此地出现? 而且,还真被杨川这小贼擒下? 难道他们身负重伤或者是染病后,被这小贼捡了一个大便宜,白白落了一大堆泼天军功? 第五十章 精微处,自有大义 曾几何时,身为厨子的杨川很迷茫。 他热衷于各种秘方、独门手法、绝世调料、科学配方等,对于先人们挂在嘴边的‘少许’、‘略微’、‘几何’、‘适量’等词汇深恶痛绝,认为华夏古人不负责任,最喜欢糊弄人。 然而,当他的厨艺渐长时却愕然发现,自己才是这世上最大的糊涂蛋。 古人先贤的只言片语里,大有智慧,差不多就是“精微处、自有大义”的意思,归结为一句话,那便是:游刃有余…… …… 对于崔九这件食材,杨川甚为满意,对于自己的厨艺,则多少还是有点遗憾:还是有些操之过急,远未达到游刃有余之境。 嗯,下一次改进之。 老贼很讲道理,自然也很讲信用。 当他确认杨川生擒之人的确是匈奴白羊王、楼烦王时,当即从怀中拿出一枚黑木令牌丢过来:“拿着,必要时说不定能救你一条小命。 记住,不到万不得已,最好别拿出来。 你的军功和赏赐,等你回到长安城自然会一分不少的给你;此外,你小子再莫要逢人便说张骞的坏话。” 杨川闻言一愣,也没再细究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还以为这只是官场上的相互抬举,只是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他将令牌贴身藏了,拱手道:“人交给你了,崔九大叔,小子曾听这几人密谈,好像牵涉到河南之战、左贤王什么的,反正我不懂,您老就慢慢审问吧。” 言毕,他转身走出山洞,竟是丝毫都不在此地多逗留。 小人物要有小人物的底线,同时,更要有小人物的觉悟,那些军国大事是大人物需要关心的,他一个小小厨子,最好什么也不知道,什么秘密也没听说过。 所以,自从将这几名匈奴人捉来后,他一次都没审问过,便是这个道理。 看着杨川离去,崔九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古怪笑容,低语道:“这小贼的心性不错,得想办法劝他进宫,说不定将是一位极好的大长门……” …… 杨川没听到崔九的话,要不然,估计得连夜逃走。 在他看来,这男人啊,最重要的有两样宝贝:一个是嘴巴,能吃能喝会说话;另一个,便是尿尿的玩意儿。 当然,那玩意儿基本上不是用来尿尿的,所以,杨川才觉得弥足珍贵,简直就是他的命根子。 寒冬夜晚的阴山很冷,猎猎北风卷起的雪渣子打在脸上很疼,有一轮残月穿过云层,洒下缕缕清辉。 大地一片悄如。 离开山洞后,杨川站在山崖上吹了一阵寒风,赏了几眼残月,让自己僵硬的神经渐渐舒缓下来。 这一番斗智斗勇,极为损耗心神,也极为酸爽刺激,差不多在鬼门关转悠了一圈,让他想起来就有些心惊肉跳。 后世文人所说的‘鸡蛋上舞蹈’、‘刀尖上行走’,大约便是这种感觉。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杨川暗下决心,这种危险的动作,在今后必须坚决杜绝。 不过,付出就有回报,此番冒险与崔九老贼斗智斗勇,收获竟是出乎意料的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目标啊。 该自己的那一份军功,连同一个清白的大汉户籍,终于到手了! 再煎熬一段时间,他就可以‘风风光光’的回到长安城了,想想就令人心情激动…… …… 转过一道山崖,再穿过一条曲折险峻的石壁小道,便是他给自己准备的另外一处山洞。 豹姐站在一块山岩上,默默看着攀缘过来的杨川,严肃的面孔渐渐舒展开来,露出一抹欣慰之色。 “豹姐,想吃点什么?” 杨川搂着豹姐的脖子,有些宠溺的揉一揉它的头顶:“今天干的不错,把那老贼吓了一大跳,嘿嘿。” 豹姐幽怨的瞪一眼杨川,吼鸣一声,便迈着优雅的“猫步”走进山洞,两瓣肥硕屁股一扭一扭的,竟有几分奥黛丽、赫本的风采,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杨川苦笑一声:“这世道,人越来越像野兽,野兽反而越来越有人味儿了……” …… 边塞戍卒的日子很枯燥,尤其是在冬天,因为不用垦荒、种田、兴修水利,也不用担心匈奴人的袭扰,这日子就过得更无趣了。 每一个人除了吃食、值守和日常操练,就剩下睡觉了。 杨川也一样,在一群五大三粗的兵卒中间厮混,日子过的不好也不坏,预想中的‘边关欺凌事件’并未发生。 相反的,那些两鬓斑白、面色黧黑粗粝的汉子们,对他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人还多有关照,譬如,每次吃食时,便经常有人拿出自己的那份肉酱,很真诚的邀请杨川共享。 杨川对此甚为感激。 当然,那些人拿出来的肉酱,他却是一口都不吃。 实在是吃不下去啊,那股子莫名其妙的焦臭味儿,让他多闻一会儿都受不了,面子上却还不能直接拒绝,就只能强忍着。 不过,即便那些肉酱难以下咽,杨川还是心存感激,对这些老兵卒报以最大的善意。 无他,就因为在这些糙汉子身上,他终于感受到同类的气息。 虽然这帮老东西从来不洗澡、不刷牙、不洗脸,浑身散发着各种奇怪的骚臭味儿,还经常下流的拔开杨川的裤裆,仔细检查这小子的毛长齐了没有…… 但这丝毫不影响杨川敬重他们,在心底间,将他们当成故国亲人。 这种感觉很隐晦,但令人欣慰:‘这座狗屁天下,并非只有皇帝、权贵、官吏、豪门世族、老阴π、装逼犯,还应有百姓人家,这特娘的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大汉吧!’ 也因此,杨川与这些老兵卒之间,尽量保持了一个微妙的距离,不远也不近,若即若离,从不主动打听他们的事情,尽量忘记这些人的名字和容貌。 他算是看透了,这些戍卒,基本上都要死在这荒凉的边塞。 刑徒,囚犯,无籍野人,赘婿,商贾,商贾后裔……在大汉帝国,只要被烙上‘贱籍’的印痕,这一个人、乃至其整个家庭,基本上就算是完蛋了。 如果不发生大规模战争,匈奴人不来主动进攻,这些老兵卒唯一的出路便是苦苦煎熬到五十六岁,为自己和家庭博取一个清白户籍,才算是‘功德圆满’。 苦寒之地,兵荒马乱,能有几人活到那个岁数? 所以,杨川干脆选择了遗忘。 他担心自己记住这些人的容貌和名字,会在不经意间想起他们,想起他们百无禁忌的荤段子,想起他们豁着半口大黄牙,在某一个十分操蛋的梦里,对着自己憨厚的笑几声。 想想就让人难过。 作为一名厨子,能做什么呢?教他们烧菜做饭?用自己超绝的厨艺,为他们改善伙食?教他们把麦子磨成面粉,加入草木灰烙大饼? 或者,干脆教会他们烹制臊子面、羊肉泡馍、猪肉炒粉条、肉夹馍、炒河粉、水煮肉片、爆炒羊羔肉? 开玩笑,估计他的‘红翔技校’才开门招生,那些权贵之家便会找上门来,要么将他豢养起来当一名家庭煮夫; 要么,直接弄死算求。 享受美食乃皇家与权贵的特权,谁让你教会百姓享受美食的? …… 如此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个多月,接连又是几场大雪,彻底隔绝了鹿城与塞外的道路。 元朔二年冬,冰天雪地。 在一个冷清的早晨,大青山一带的十几座烽燧里,突然升起了狼烟。 匈奴人。 匈奴人来了! 第五十一章 你谁啊 匈奴人来了。 刚开始,三三两两的,只是在远处张望几眼,便迅速折返回去,神骏的马蹄掀飞的雪饼子被高高扬起来,远远望去颇有几分暴力美学的意蕴。 然后,人数开始慢慢增加,少则七八人,多则二十人左右,在远处巡游一圈后,便行离去,并不与汉军正面接触。 这些只是游骑,相当于汉帝国军队的斥候,负责侦察、刺探军情。 但不知为什么,这些家伙并没有掩藏自己的行迹,反而招摇过市,大大咧咧的来,挥洒自如的去,很是肆无忌惮。 杨川很紧张,抱着一根比自己高出五六尺的竹制长矛,躲在石门障的城墙后面,时不时的向外探头张望。 他杀过很多人,见过很多匈奴人、羌人、楼兰人、丁零人,与他们也发生过不少的矛盾冲突与战斗……对他来说,只要能打败敌人的办法都是好办法。 但严格意义的上战场,这还是他的第一次。 连着下了几场雪,太阳出来后,就显得更加寒冷,塞外的风‘呜呜呜’的吹着,让城头那面‘汉’字大旗猎猎作响。 杨川很想尿尿,这种感觉差极了。 而让他感觉更差劲的,是城墙垛口后面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大长门崔九;另外一个跟他一起来的,是一名虎头虎脑的少年。 这少年身穿一身漂亮至极的白铁鱼鳞札甲,背着一张黄杨木大弓,昂首挺胸,旁若无人的在城墙上走来走去,看见那些匈奴游骑时,满脸的跃跃欲试。 不知怎么回事,看见这少年骄傲的样子,杨川就觉得心里堵得慌,莫名的就不想理睬这个二逼货。 不就穿了一身漂亮的铁甲么?不就背着一张黄杨木大弓么?不就虎头虎脑的还挺帅么…… 好吧,杨川不得不承认,在看见这少年的一瞬间,他的心境有点不稳了,隐约间,竟莫名其妙的冒出一股嫉妒羡慕恨。 HE~TUI! “哎呀,是崔九大叔啊,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杨川懒洋洋的打了一声招呼。 崔九望着那名骄傲的少年,满眼都是溺爱之色,对杨川的问候恍若未闻。 杨川见状,也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这老贼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当匈奴人的游骑出现的那一瞬间,他好像立刻就出现在了城墙上,一袭麻衣在寒风中飘摇不止,光脚丫子上套两只破草鞋,看上去还挺拉风。 无论怎么看,杨川都觉得这老贼不像未央宫的大长门,反而更像是一个跑江湖的—— 要么是前辈高人,要么,就是一个典型的装逼犯,连一双像样的鞋子都买不起,只能这般硬撑着。 塞外的风多冷啊,至少在零下二十五度左右,老贼这一套行头看着都冷的要命,除非人家的武功修为实在太高,早就不惧严寒酷暑了。 不过,杨川估计这老贼应该也会冷。 因为他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崔九的脸色更加苍白,那一层阴森可怖的淡青色,在塞外的风中,渐渐变成了紫青…… “杨川小贼,你可是怕了?”崔九将目光从那少年身上移开,双手拢在袖中,出神的望着北方雪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肯定怕啊,崔九大叔,小子的赏赐什么时候来?”杨川缩着脖子问道,“还有,我何时才能回到长安城?” “这一战你活下来就行了,”崔九淡然说道:“不过,若是你死了,那些赏赐可就没了。” 废话,人都死了,还要赏赐干吗! 然后,两个人就不说话了。 匈奴人的游骑一旦出现,那就说明,在这两三日内,大队的骑兵会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破破烂烂的石门障能抵挡住? 对此,杨川一点信心都没有。 在他看来,这道城墙不过两丈多高,比后世那些地主老财家用来防土匪的堡子都不如,如果匈奴人不管不顾的一拥而上,还不是分分钟就给攻破了…… 不得不说,那些影视剧害死人啊。 高墙深濠,鲜衣亮甲,弓弩如雨,铁血大旗,严阵以待,战鼓咚咚,狼烟四起…… 好吧,这些都没有。 汉帝国的戍卒日子很苦,无论是吃食还是甲衣兵刃,在杨川看来,差不多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而且,还一个比一个年老体衰,根本就没眼看。 唯一让杨川大吃一惊的,则是这些老兵卒眼看见匈奴人,不但没有心生畏惧,反而人人欢喜不已,每一个人的眼底,似乎都有狂热与兴奋的火苗在燃烧。 石门障里,所有人都动起来了。 修缮弓弩甲衣,整备军械,将窝了两个月的战马拉出来溜达,让它们活动活动筋骨好上阵杀敌;就连火头军们都忙碌起来,宰了好多羊,每一名兵卒都可以分到十斤肥羊肉。 毫无例外的,这十斤肥羊肉都被保存起来,就挂在营房外面的墙上,经过一夜的严寒后,全部冻成了冰疙瘩。 几乎每一个人都说,等在战场上砍下一颗匈奴人的脑袋,就可以换来军功与酒,等到那个时候,才可以心安理得的吃掉这十斤肉,才不枉为大汉好男儿! 这一幕,又一次刷新了杨川认知。 他还以为,老兵卒们跟他自己一样,身为‘贱籍之人’,处于社会的最底层,就像是一群默默无闻的羔羊一般饱受权贵们的白眼与欺凌,对这个大汉帝国没什么感情呢。 每次有匈奴游骑出现,他们便会兴奋的不行,就连呼吸都会变得粗壮两三倍。 而每当那些狼日哈的远遁而去,老兵卒们便会情绪低落,那些被眼屎糊严的浑浊老眼里,满是遗憾与沮丧,忍不住会往城墙外吐几口浓痰…… …… “杨川小贼,你看,他们才是真正的大汉男儿。” 就在杨川观察那些老兵卒时,崔九突然说道:“你比他们都聪明,开过蒙读过书,厨艺也相当凑合,但你为什么一心想着要临阵脱逃呢?” “谁说我要临阵脱逃了!”杨川白了老贼一眼,气呼呼的说道。 崔九摇头,淡然说道:“你心里想。” 大战临近,杨川的心情很不好,他往城墙外吐了一口唾沫,道:“崔九大叔,你是小子肚子里的蛔虫?还能看见一个人的心?” 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头虽然不住口的劝慰自己,莫要招惹这老贼,可他就是按捺不住胸中的恼怒。 很快的,他就意识到让自己心境不稳的根源,竟然是与崔九同来的那名少年,这让他多少有些恼怒。 吗的,老子才十三岁啊,这就要死在战场上了。 再看看人家,同为少年人,等到大战开启,那小子肯定跟着崔老贼提前跑路…… 崔九走过来,蹲在杨川的对面,露出一条粉红色的丝帛兜裆裤,面无表情的说道:“人心有什么好看的,剖开了都是红的,没什么意思。” 老贼从腰间解下一只紫皮葫芦,似乎想喝两口酒,不料,他张着大嘴、仰着鸡肠子一般细瘦的脖子倒了好几下,却是一滴酒都没流出来。 杨川笑了:“崔九大叔,酒葫芦冻硬了。” 崔九瞪了杨川一眼,将酒葫芦系回腰间,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城墙。 望着老贼瘦竹竿似的背影,杨川有心吐一口唾沫,却又生生忍住,只是将目光投向那个二逼少年,没来由的就是一阵恼怒。 ‘谁说我要临阵脱逃了?’ ‘本厨子不过是做了一些必要的准备,一旦关城被攻破,也好给自己和那些老兵卒留一条活路……’ …… “你是厨子?” 突然,就在杨川愤愤不平之际,那名虎头虎脑的少年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瞥一眼杨川:“我饿了,去,弄些吃食来,小爷我吃饱了好杀敌。” 杨川正窝着一肚子火,头都没抬,没好气的问道:“麻的,你谁啊?” 那少年一愣,昂首挺胸,淡然说道:“某家,霍去病。” 第五十二章 长安奇少年 这货、便是霍去病? 虎头虎脑的,二不拉几的,黑不溜秋的,一脸臭屁的骄傲少年……真的是霍去病? 杨川只觉得心跳加快,呼吸都短促了一些,他缓缓抬头,仔细观察着眼前这个二逼少年,忍不住问道:“你就是霍去病啊?” 比之瘦猴儿似的杨川,霍去病的身子骨就壮实多了,一身白铁鱼鳞札甲足有三十几斤,穿在这货身上,竟似一点负担都没有。 猩红大氅,貂皮围脖,土黄色战裙,再配上一张黄杨木大弓、犀牛皮箭壶和佩剑,不得不承认,这货还真有点小帅。 此刻,霍去病也低下头来,有些意外的瞪着着杨川。 他的眼睛甚为狭长,眼角微微上挑,两条尚未长开的眉毛看上去很奇怪,就像两条发育不全的蚕,乍看之下十分可笑…… “你认识某家?”霍去病冷淡的问道。 杨川点点头。 旋即,他又摇了摇头,颇有些失望的说道:“听说长安城里有一位奇少年,豪侠仗义,英姿勃发,为人最是古道热肠、急公好义,假以时日必将成长为一位武功盖世的英雄豪杰; 对这位奇少年,本厨子仰慕已久,却只恨平生不能得一见,引以为憾也。 不曾想,本厨子尚未与那天下无双的奇少年谋面,却在这边塞之地,遇见一个欺世盗名、坑蒙拐骗的厚颜无耻之徒!” 说着话,杨川缓缓站起身来,不动声色的向旁边挪了几步,仰天长叹,看上就十分的寂寞而怅然若失。 不是怂,纯粹是害怕啊。 如果这货真的是霍去病,三拳两脚下来,他这瘦猴儿一般的小身子根本就扛不住揍…… 果然,霍去病被撩拨的勃然大怒,斥道:“哪里来的小贼,竟敢当面辱骂某家!” “辱骂你怎么了?” 杨川冷笑一声,指着霍去病的鼻子骂道:“你这小贼恬不知耻,竟敢冒充长安城那位奇少年,休要说本厨子骂你,就算是要揍你又有何妨!” 霍去病愣住了。 他有些愕然的瞅着杨川,伸手挠一挠后脑勺,抖得一身白铁鱼鳞札甲‘哗哗’作响,有些好奇的问道:“长安城那奇少年是谁?叫什么名字?某家为何从未听闻有这样一位奇少年?” “他叫霍去病啊,笨蛋!” 杨川嘁了一声,十分鄙视的瞥一眼霍去病,淡然说道:“说吧,你这小贼为何要冒充本厨子神交挚友?你家大人叫什么名字?” 小样儿,还跟本厨子呲牙? 杨川心中料定,以霍去病的出身和成长环境而论,应该就没有经历过多少社会的毒打,再加上其少年心性,骄傲的一塌糊涂,岂能经受糖衣炮弹的轰击…… 果不其然,霍去病一脸懵逼,讷讷道:“某家便是霍去病,为何要冒充他?至于某家大人,自然是霍……” 不等霍去病把话说完,杨川早已‘惊喜交加’,猛的向前踏出一步,抓住霍去病的两条胳膊惊呼一声:“天呐,你真是霍去病?” “哎呀呀,这还真是苍天有眼,终于让本厨子见到那传说中的长安奇少年了!” “不对,听说那个名叫霍去病的奇少年,为人豪侠仗义,最喜结交天下少年奇才,你为何面对本厨子时颐指气使、傲慢无礼?” “莫非,你还真是冒充霍去病的无耻小贼?” 一顿糖衣炮弹轰击过去,霍去病茫然若失好一阵子,方才反应过来:“你一个小小的戍卒,卑贱的伙夫,也敢自称为天下少年奇才?” 杨川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收回抱住霍去病双臂的手,冷淡的说道:“既然你看不起本厨子,那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好了。 呵呵。 这还真是见面不如闻名,想不到,传说中的长安奇少年霍去病,竟是这般腌臜庸俗之物,简直太令人失望了!” 言毕,杨川转身就走,对霍去病自是鄙视至极。 “站住!” 霍去病大怒,大踏步的追上来,照着杨川的后心就是一拳捣过来,口中叱骂一句:“骂了某家便想逃走?吃某家一拳再说!” 杨川猛的一矮身,堪堪避开这一拳,心下暗暗吃惊不已:‘大爷的,挨上这货的一拳头,本厨子的平底锅恐怕要炸裂了。’ 霍去病力气大,杨川身法快,第一个回合谁都没占到便宜,算是扯平了。 “等等!”杨川跃后七八步,撇嘴问道:“你到底是不是霍去病?” 霍去病怒道:“某家自然便是霍去病!” 杨川反问:“那你说说,我那一句话骂你了?” 霍去病呆了一呆,下意识的伸手挠着后脑勺,皱眉道:“对啊,你这厮好像还真的没有辱骂某家……” 瞅着霍去病虎头虎脑、傻不拉几的样子,杨川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想不到,他梦寐以求的‘大腿’,就这般送上门来,岂有不抱紧之理? 只不过,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面对霍去病这样的绝世极品食材,首先考虑的自然不是俗不可耐的‘抱大腿’、‘跪舔’,而是如何游刃有余的将其推倒,烹制成一道天下第一等的美味佳肴,这才不枉他大汉厨子的名号嘛。 至于说要清蒸,还是红烧,抑或是常见的爆炒、水煮、凉拌,那就要看两个人的缘分与造化了。 当然,主要是霍去病的造化。 杨川冷笑道:“本厨子虽然身份卑鄙,然出身也是大汉良家子,我父征战沙场为国捐躯,我年幼时被羌人掳掠为奴隶; 但是,这些有何屁用? 一座天下,若以一个人的出身论英雄,那这天下还有几个真英雄?那些官家子弟、豪门纨绔,岂不全特娘的是英雄豪杰、天下第一? 呸,想不到你霍去病也是这般鼠目寸光的俗物,只可惜了本厨子的一片热慕之心、结交之意,简直太无趣了。 哈哈哈,真特娘的无趣啊!” 长笑声中,杨川再次转身就走,竟对霍去病看都懒得去看一眼。 “你,站住!” 杨川走出去十几步,霍去病方才醒过神来,他昂首挺胸,一脸臭屁的骂道:“某家不是嫌弃你身份卑鄙,而是某家只与强者结交。 你一个小小的厨子,凭什么仰慕某家? 来来来,某家与你大战三百回合,你小子若能胜我,你便是某家的好兄弟、好朋友,从今往后,某家愿为你揍三次人。 你若败了,嘿嘿。 某家今日便打出你的屎!” 杨川顿下脚步,回头问道:“此话当真?” 第五十三章 本厨子认输便是了 霍去病的武力值到底有多高?关于这一点,很早很早以前,杨川对此就十分的好奇,但他一点都不想亲身体验。 他见识过张骞、司马迁两位大汉文官的武力值,只有一个字:变态。 真的,就是很变态。 或者说,在汉帝国时代,基本上所有的读书人都很变态,无论是骑射之术,还是兵法阵战、阴谋诡计、以及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差不多都略懂一二。 听说,一些江湖游侠儿手提三尺青锋,横行无忌,时常干一些以武乱禁之事,面对官府兵丁、亭长、求盗之流时,悍然不惧,根本就不将其放在眼里。 可是,面对那些高峨冠带、儒衫飘飘的读书人时,却往往会远遁而去,畏之如虎。 在这样一个背景下,汉帝国武将的单兵素质想必也不会很差,至少,像杨川这样的瘦猴子体格,绝对会被霍去病三拳两脚的打出屎来。 那么,如何才能打败霍去病? 对此,杨川其实早就盘算、推演过很多次。 他无数次的想象过与霍去病的第一次,或偶遇,或奇遇,或在长安城的某酒家、某食肆,两个人定会发生矛盾冲突,定会打架斗殴认识彼此。 嗯,差不多就是不打不相识的那种吧。 但他从未想到过,自己与霍去病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边塞之地的关隘城墙上,而且,身份还如此悬殊…… “霍去病,你真要与本厨子较量?” 杨川折返回来,就站在距离霍去病七八步远的地方,很认真的上下打量一番,摇头道:“你霍去病除了一身蛮力,并无可取之处啊。 你告诉本厨子,你凭什么赢我?” 霍去病捏紧了拳头,在空中挥舞一下,冷笑道:“某家一拳便可打出你的狗屎,你说凭什么?” 杨川叹一口气,甚为遗憾的说道:“咱们都是男儿汉,是站着尿尿的,整日介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更何况,就算你空有一身蛮力又如何? 实话告诉你吧,本厨子想要胜你…… 好吧,本厨子承认武功低微,起码在我十八岁以前就打不过你,你霍去病是谁啊?是长安奇少年,是将要彪炳千秋、横扫天下的大将军。 我一个小小的厨子,被羌人掳掠到西域当过六年多的奴隶,身份卑鄙,打不过你很合理吧?” 说着话,杨川拱手笑道:“霍大将军想吃什么饭食,小的这就去给您老人家去做,手抓羊肉行不行?过油肉拌面行不行? 对了,以霍大将军的威风,吃一只外脆内嫩、软烂酥香的烤全羊也是应该的。” 言毕,他哈哈大笑,故作姿态的又要离开。 霍去病被杨川的一通‘口腔输出’搞懵了,两条可笑的眉毛使劲挑了好几下,突然问道:“你叫杨川?” 杨川愣住了,转头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本厨子大名的?” “你的雕呢?”霍去病抬头看着天空,很生气的说道:“怪不得你小子如此轻狂,不就养了一只扁毛畜生么? 让它飞过来,吃某家一箭。” 杨川被成功惹笑了。 这个二货还真是一根筋啊,明显是羡慕他的金雕,却作出一副昂然挺胸的臭架子,果然是没有经受过社会的毒打。 不过,这憨货如何知晓自己的?对了,应该是司马迁或者崔九老贼说的,要不然,霍去病如何得知自己豢养了金雕? 汉帝国的人真是闲的慌,在一个没有围脖、朋友圈、剁手、抖阴的年代,都能将‘倒是弄非说闲话’这件事干得如此高效、漂亮,怪不得后世的‘吃瓜群众’泛滥成灾…… “跟一只傻雕叫什么劲儿,”杨川淡然说道,“本厨子都自承武功不如你,甘拜下风,你这憨货怎的还要如此纠缠?” 霍去病摇头,道:“若你是普通厨子,某家倒也不会过分为难,最多也就是把你打出屎来,再赔你几两金子去养伤。” “只可惜,你是杨川。” “那就不能太便宜了你,说吧,想让某家打折你两条腿呢,还是打得你三年下不来床、娶不成媳妇……” 杨川听得烦躁,随口说道:“听你说话好费事,不就是想打得本厨子生活不能自理吗?” “对,就是生活不能自理!”霍去病眼前一亮,嘿嘿笑着,摩拳擦掌的,一步步的逼了过来,两只狭长的眼睛里似乎有两团小火苗在燃烧。 杨川心头一突。 这货油盐不进啊?又是糖衣炮弹,又是以言语挤兑,对霍去病来说竟似没有丝毫作用,反正不管你说的如何天花乱坠,人家就是想要跟你动手。 “停!” 杨川也来气了,活动活动筋骨,冷笑道:“霍去病,你还真想跟本厨子动手啊?实话告诉你吧,本厨子就是打不过你,你又能如何?” 他干净利落的放弃了抵抗。 没办法,打不过这货啊。 当然,放弃抵抗并不意味着干脆不抵抗,这一点,杨川心里很明白。 有一句老话怎么说的?败给英雄人物没有什么可羞耻的,总比陷在烂泥之中,被一群泥鳅咬死的体面得多; 所以啊,他干净利落的认输便是了。 就算你霍去病武力值爆表,是一头好斗的公牛,浑身上下的肌肉十分发达,可在一名合格的厨子看来,不过是一大堆上好的牛腱肉罢了。 所以,本厨子决定,好好整治一桌‘全牛宴’…… 杨川背负双手,神色淡然,仰面看着高远而清冷的天空,脸上流露出一抹奇怪的微笑,似乎根本就不在意霍去病的挑衅,悠然说道:“霍去病,本厨子认输便是了!” 这一回,轮到霍去病发呆了。 他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竟然能将认输这件事,说得如此风轻云淡、理直气壮…… “杨川小贼,就算你认输也不行,今日某家非要打出你的狗屎来!”霍去病一把扯去身上那条猩红大氅,并将那件特制的白铁鱼鳞札甲解下来,随手丢在地上。 他的双目之中,满是战意,身上的骨节‘噼噼啪啪’一阵响,就像是爆豆子一般,吗的,这也太吓人了啊。 杨川赶紧向后跃出几步,摆手骂道:“霍去病,你小子属牛的还是属驴的?咋就这么犟呢?” 霍去病沉声喝问:“你到底打还是不打?” 杨川嘁了一声,摇头道:“你一个未来的大将军,气运之子,必将成为彪炳千秋的大人物、大英雄,欺负我一个小厨子算个求本事! 你霍去病很能是吧?敢不敢跟本厨子比一比颠勺大法、倒油之术? 算了,看看你这家伙,空有一身蛮力,估计也就一头蛮牛凶兽般的蠢笨之物,本厨子的绝世刀法就不用展示了。” 颠勺大法、倒油之术? 还有什么狗屁绝世刀法?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霍去病停下脚步,双目炯炯,很认真的盯着杨川的眼睛,道:“好,某家便与你比一比什么颠勺大法、倒油之术,并领教你的绝世刀法!” 第五十四章 厨子论刀 杨川很喜欢这样的一句废话:真正的猎人,往往都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如今,恰好便是如此。 霍去病跃跃欲试,浑身充满了力量,简直就是一头強横不讲理的小蛮牛,骄傲的一塌糊涂,高高在上俯视着他这个小厨子。 显然,人家是猎人。 也就在这一瞬间,杨川突然想清楚了一件事:在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公平?自己在霍去病面前如此委曲求全,所图为何?如此作为,值不值当? 显然,自从归汉后,他便陷入一种历史怪圈,认为自己是一个外来者,亟需别人的认同与接纳,好像唯有如此,才会让他的存在有了某种存在的意义。 杨川暗问自己一句:‘凭什么啊?’ 就凭你是张骞,是司马迁,是霍去病,就凭你们是历史名人,本厨子就该如此卑微以待、委曲求全? 对不起,本厨子不想惯着你们了。 这种隐晦想法只是在两三个呼吸内完成,原本还有些结交讨好之意的杨川,慢慢站直了腰身,与霍去病一样挺拔而笔直。 他直直对视着霍去病的眼睛,淡然说道:“我是一个厨子,就会宰鸡宰牛、烹制吃食,手上的几门小手艺也不过是混饭吃的小玩意罢了。 霍去病,你真要跟我比试?” 霍去病冷笑:“然也。” 杨川微微点头,很认真的说道:“好。” 霍去病臭着脸冷哼一声,骄傲的就像没遭受过社会毒打的二逼小子,活脱脱就一好斗的小蛮牛。 就在此时,石门障守将陈野走出营房,快步向这边走来。 与他同来者还有三四人,其中一人却是大长门崔九,老贼半眯着眼,盯着杨川哂笑不已,淡然说道:“去病,这小贼招惹你了?” 霍去病摇头:“他并未招惹于我,只是我看他不顺眼,找个借口饱揍一顿罢了。” 崔九双手拢在袖中,笑而不语。 石门障守将陈野拱一拱手,朗声笑道:“久闻车骑将军卫青有一位勇力过人、英姿勃发的好外甥,今日得见,果然是少年英雄……” 不料,霍去病听闻此言,脸色阴沉如水:“我叫霍去病,关我舅舅屁事!” 陈野的一张脸登时便涨的通红,打着哈哈,干笑几声道:“哈哈哈,那是那是……请问,有何事需要帮忙?” 霍去病指着杨川的鼻子:“给他寻一件趁手的兵刃,某家好动手揍他。” 陈野刚要说话,杨川却道:“不用如此麻烦,我们去伙房便行了,厨子的小手艺没那么多讲究。” 霍去病踏上一大步,双目圆睁:“你!” 杨川十分淡然的笑了笑,道:“我一个小厨子,唯一擅长的自然是颠勺、切菜、倒油等不入流的功夫,不去伙房,我如何与你霍去病比试?” 霍去病深吸一口气,两条蚕虫般的眉毛使劲挑了好几下,能看得出来,他是在强忍着怒火。 不知怎么回事,看着杨川脸上突然出现的那一抹淡然,他就觉得很生气。 霍去病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转头告诉陈野:“将厨房搬到此地,某家倒要看看,这小贼所谓的颠勺大法、倒油之术和什么狗屁绝世刀法!” 陈野一脸懵逼,却丝毫不敢违逆,大手一挥喝令几名老兵卒去厨房搬东西。 不一会儿,一大堆坛坛罐罐、肉案、菜板、镬碗瓢盆什么的,摆放了一大滩,几名老兵卒甚至还贴心的将伙房的炉灶拆掉,将那些砖石都搬了过来。 “好了,开始吧。” 霍去病哈哈大笑,大踏步走过去拿起一把木勺丢过来:“给,这便是你要的勺子吧?颠一颠,让某家瞧瞧你的绝技!” 杨川接过木勺,随手放回原处:“待我去拿自己的大勺过来。” 说着话,他也不理霍去病的嘲讽,快步回到营房,提来一只毫不起眼的羊皮行囊,就在众目睽睽下,开始往外面掏东西。 然后,众人都有些傻眼了。 这小子果然是一名厨子啊,看看他一件件掏出来的玩意,什么勺子、铲子、叉子、筷子的,全都是厨房用具,五花八门,乱七八糟,有很多玩意儿就连崔九都未曾见过。 最为离谱的,则是他那个‘百宝囊’似的羊皮行囊里,竟然还有一口铁锅、一大卷刀具。 这口铁锅看着十分奇特,竟然有一个尺许长的锅把,上面镶着一截甚为稀罕的银杏木手柄,乍一看去,倒还真有点‘奇门武器’的样子。 可以想见,若杨川手提此锅,进可防御当成一面小盾,进可攻击,以坚硬锅底狠砸敌人脑袋瓜…… 而最为离谱的,却还是杨川的那一大卷‘菜刀’。 有大有小,有宽有窄,有平直的,有弯曲的,无一例外的是,这些刀具都很锋利,刀身上遍布好看的鱼鳞纹,显然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好刀! 这些刀具实在太多,再加上其形状各异,以老贼崔九的见识和眼光,也只能猜测出其中十几样刀具的用法…… “霍去病,来,你任选一样。” 将一大堆厨具分门别类的摆好后,杨川终于抬头,清秀小脸看上去人畜无害。 霍去病大怒。 他向前跨出一大步,顺手提起一把最大的菜刀,在空中猛的一挥,爆发出一声令人心惊肉跳的破空之声:“来吧,让某家见识一下独步天下的刀法!” 他拉开架势,双目如电,浑身上下竟不露一丝破绽。 杨川只是随便瞥一眼就知晓,这货的格斗之术十分了得,无论是刀法还是剑法,显然曾受过高人指点,绝对不在张骞之下。 “真要跟我比刀法?”杨川问道。 “然也。”霍去病傲然道,“放马过来,某家让你三招!” 杨川摇摇头,正色说道:“天下刀法,唯快不破,唯有如此,方能做到摧枯拉朽、无坚不摧,霍去病,等会儿开始比试,还请不要手下留情。 你须得记下,一个真正的厨子,他的刀法可能不是最厉害的,但绝对是这天下最有用的,至刚至柔,兼容并蓄,既可大开大合刚猛绝伦,亦可细致入微、精雕细琢。 进,可于万军丛中取敌酋首级,犹如探囊取物耳;退,则可切菜剁肉,烹制天下美食。 这是多么高明的刀法啊。” 杨川在那里感慨万千,一副悠然神往的表情,就好像一名绝世刀客发出‘举世无敌、空余寂寥’的叹息,霍去病终于忍不住恼怒,冷笑道:“休要废话,出刀。” 第五十五章 庖丁解牛 杨川转过头去,望着老神在在的崔九,拱手道:“崔九大叔,能不能寻一只羊或一头野猪?本来呢,小子我最擅长的是解牛之术。” 崔九冷笑道:“原来你是道门中人,倒让某家略微有些意外。” 杨川摇头,道:“擅长解牛之术便成了道门之人?让小子来说,庄周恐怕还是一位好厨子呢;至于崔九大叔您,平日喜欢饮酒,莫不是酒家门徒?” 崔九叱骂一句‘伶牙俐齿’,也懒得跟杨川多费口舌,他淡然吩咐:“去,牵两头牛过来。” 陈野赶紧让手下兵卒去牵牛。 不一会儿,两头牛被牵来了。 “霍去病,你先来还是我先来?”杨川随手取了一把剔骨刀,指着两头牛说道:“你我各挑一头吧。” 霍去病看一眼杨川,再看一眼牛…… 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手提一把菜刀,缓缓踏上一步,两条眉毛使劲抽动着:“你要某家与你比试杀鸡宰牛?” 杨川正色道:“是解牛。” 霍去病骂道:“那还不是宰牛?” 杨川摇摇头,感叹一句‘霍去病,我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厨子啊’,然后,他缓步上前,伸手在牛头上轻轻抚摩着:“唉,生而为牛,便如这世上之人,苦而不自知,却偏生要特娘的委曲求全,你说这憋屈不憋屈?嘿嘿,去特娘的!” “牛哥,您慢走。” 言毕,一刀刺出,鲜血狂飙不止,那牛却似并未感受到多少痛苦,竟发出一声解脱般的叹息,缓缓闭上了双目。 唯一令人触目惊心的,则是其眼眶中涌而出的两行清泪,滚滚而下,尚未落在地上,便在极寒的风中化为几十颗晶莹剔透的冰疙瘩,洒落一地。 “霍去病,看清楚了!” 杨川手提一把剔骨刀,不等那牛跌倒在地,便开始‘解牛’,只听得‘霍霍’之声不绝于耳,肉眼可见的,一整头牛便迅速化整为零。 不到二十个呼吸。 在一张摊开的牛皮上,摆放了七八堆牛肉,五脏六腑一堆,精肉一堆,肥瘦相间的一堆,肥腻牛油一堆,带脆骨的一堆,可直接用来炖煮的带骨手把肉一堆…… 分门别类,丝毫不差。 杨川收刀住手,抓了两把积雪清洗手上血污、油脂等物,看上去风轻云淡,就好像干了一件十分平常的小事而已。 庖丁解牛,完工。 啊,舒坦了。 回头看一眼自己的‘杰作’,杨川长吐一口浊气,暗赞一句:‘好活儿,该赏!’ 这一手绝活儿,融合了刀法、生物学、牛体解剖学等前生后世的七八门学问,最终体现出来的,却不过是一把厨子的菜刀。 嗯,差不多属于‘一看就会、上手就废’,看似简单,实则很吃厨子的刀功。 而这一套刀法之中,最难的,却还是对牛肉的分门别类,肥的、瘦的、肥瘦相间的、带骨的、带脆骨的,千万不可混淆。 有些肉需要用改刀,就不能用锉刀,有些部位需要轻柔如春风,自不可莽撞行事,让一把刀在肉中或骨头缝隙间胡戳乱捣,以免造成不可逆转的‘伤筋动骨’。 否则,后续烹制的时候,不免又要沦为野蛮武夫的刀劈斧砍,最后将一堆上好的食材,折腾成一滩烂肉,那就十分无趣了…… …… “霍去病,该你了。” 杨川将自己用过的剔骨刀递过去,温言笑道:“这把剔骨刀用来解牛最为合适,你手里那把刀是用来切菜的,名叫菜刀。” 霍去病下意识的接过剔骨刀,愣了好一阵子,方才醒过神来:“这个、便是庖丁解牛?” 杨川点点头,笑道:“献丑了。” 突然,他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转头环顾一圈,就连杨川自己也忍不住伸手挠一挠后脑勺,吃吃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除了崔九一副老神在在的欠揍模样,望着地上那一具牛骸骨出神,也不知老贼在想什么,其他所有围观之人,尽皆目瞪口呆,早就被杨川神乎其神的‘刀法’惊呆了。 “彼其娘之,此为凡人刀法乎?” “狗日哈的,这也太吓人了!” “没看出来啊,这瘦猴儿竟然身怀绝技,幸好以往不曾招惹,要不然这狗日哈的歘歘歘(chua)几刀下去,咱不就成一副骷髅架子了?” “听说这小子名叫杨川,啧啧,好俊俏的一位少年郎……” “……” 还是古人憨厚老实啊,看看,就这一招‘庖丁解牛’便唬住了一群人,简直没有什么挑战性。 想想后世一些厨子,为了吸引粉丝一夜爆火的‘网红神厨’,哪一个不是拼尽了全力、煞费苦心,却偏偏没什么人围观,想想就可悲得很。 杨川记得,他的一位老师兄就干过此等蠢事,在自己的大光头上顶了一坨面,双手持刀,在直播间镜头前表演‘山西刀削面’绝活儿。 结果,‘刷刷刷’几十刀下去,面倒是削得极为均匀,而且也很薄,犹如一群翩翩起舞的花蝴蝶,纷纷扬扬落入大锅中。 一时间,引来一串‘666’,粉丝量暴涨好几百。 然后。 然后那位师兄就退出江湖了,听说那老兄一失手,在自己后脑勺上削了一刀,血流如射,输了好几斤血浆才抢救过来…… …… “杨川,这一场你赢了。” 就在杨川神游之际,霍去病终于调整好了心态,抱拳施礼,正色道:“某家之前对你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杨川抓起一把雪,在脸上使劲搓了几下,这才长吐一口气:“好了,贤者时刻结束。” 这是他早年落下的一个毛病,每次全神贯注做完一件事或一道满意菜品后,便会不自禁的进入三五个呼吸的‘贤者时刻’,算是一个隐疾吧。 “霍去病,武功我不如你,刀法你不如我,要不、咱们扯平算了。”杨川很认真的说道。 “不行,必须分出胜负!” 霍去病一手提菜刀,一手提剔骨刀,大声说道:“接下来的一场,某家选颠勺!” 杨川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道:“好,让你一次又有何妨。” ******************************************************(分割线) PS:最近几章读者老爷觉得读来不舒服,没味道,厨子郑重致歉。 厨子自己认为也没写好,实在是最近家里太过纷乱,老人、媳妇、孩子和厨子本人反复高烧不退,此中心酸,唯有自知啊。 尤其是老人,本来就有基础病,自从发烧后就很是煎熬,厨子差不多可以说是焦头烂额了。 不过,从昨天开始,情况好转了。 相信厨子,很快就会找到那种游刃有余、娓娓道来的写作状态的,谢谢读者老爷的厚爱与支持,即便这几日状态不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追读、投票、打赏,厨子感激不尽! 第五十六章 颠勺之法 既然霍去病这么自信,那就将他的自信彻底打碎好了,用不着给惯着。 杨川弯腰提起那一口炒锅,屈指一弹,发出‘铛’的一声清鸣:“你看啊,这一口锅重五斤八两,柄长一尺三寸二,比你腰间的佩剑如何?” 霍去病嗤之以鼻,根本不予理睬。 这小贼太气人了,竟然拿一口锅与自己的佩剑相比较,若非小贼适才施展出的那一招‘庖丁解牛’还算有点成色,他都忍不住要揍人了…… “颠勺这门技艺呢,一看就会,一学就废,考验的不仅是对力量的把控和理解,还对一个人的心智、性情、胸襟都有所考量,可别小看这一手功夫。” 杨川手提一口炒锅,瞅一眼脸色铁青的霍去病,继续说道:“你看啊霍去病,假如将三个匈奴骑兵放在这一口锅里,你如何将其一个不漏的炒熟? 如果是三十、三百、三千、三万匈奴骑兵呢? 锅是死的,人是活的,成千上万的匈奴骑兵东奔西突,或奇袭,或冲锋,或采用狼群战术紧追不舍,你该如何缠住其精锐,一口一口的将其吞入腹中,化为那泼天的军功?” 与霍去病谈论美食,无异于对牛弹琴,但论及行军打仗,这货的两只眼睛里都快要冒出小火苗了。 杨川暗暗点头:‘想要打败一个骄傲的人,就要显得比他跟骄傲,说到底啊,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还真是贱骨头……’ 其实也没什么新意,不过是一名合格厨子的话术罢了。 只要能拿下霍去病,吹嘘一番‘颠勺大法’的妙用,不算是作弊吧? 霍去病果然上当了。 他大踏步走过来,接过那口炒锅在手中掂量几下,皱眉问道:“杨川,这锅、该如何去颠?” 杨川淡然点头:“还不错,孺子可教也。” 霍去病:“……” 不等霍去病爆发,杨川蹲下身子,开始快手快脚的搭砌炉灶,笑道:“来,搭把手,去给咱抱一捆木柴过来;对了,还需要几桶清水、牛油、羊脂,可惜没有皮牙子、蒜苗和粉条,那就只能用清汤勾芡吧。” 转眼间,一个十分特别的行军灶就砌好了。 这是一款野外行军灶,最大的妙处就是通过一个底层进气口,可让火苗一直保持旺盛状态。 同时,这种炉灶还有三条简易的‘烟道’,可将灶火里的烟雾消弭到最小,最后冒出来时不过一缕淡青色蓝烟,就算三四十步外都不容易被发现。 崔九老贼、陈野以及围观老兵卒们注意的,便是这个简单的炉灶,大家的眼神都变得不太对劲了。 “此灶、可在军中推行之。” 观摩一阵后,崔九微不可查的点点头,转头吩咐一句:“陈野,将此灶描绘成图,火速上报,至于军功么……罢了,就算成你石门障守军的功劳吧。” 陈野有些不解,低声道:“不敢贪冒如此大功。” 崔九老贼瞥一眼陈野,道:“放心,这点小小军功,杨川根本就看不上眼了。” 陈野不解,但有了大长门的一句承诺,自然大喜若狂;他却不知,眼下的杨川可能还真看不上‘行军灶’这点军功了。 在场之人,只有崔九老贼心里清楚,若杨川能在此战中活下来,一旦回到长安城,摇身一变就是一位十三级中更爵位的‘少年天才’了。 甚至,再加一些军功,皇帝刘彻脑子一热,就算授他一个十五级少上造也不是不可能,谁叫这小贼如今才十三岁…… …… 杨川自然不知崔九老贼心中所思,他已渐入佳境,开始给霍去病示范‘爆炒牛犊肉’的绝技。 “你可看清楚了,热锅冷油,此为第一步。” “任何菜品,选材第一。” “佐料、清水、配菜等,必须提前备好,在两三个呼吸内,必须要完成这十二道工序,这就好比行军打仗,贵在神速。” “霍去病啊,你还要搞清楚,这个快呢,并非一味求快、求速度爆发,千万莫要像一头受惊的蠢驴那样,撒开四蹄一通乱踢乱咬乱跑。” “故而,颠勺之法,看似火烧火燎,犹如狼烟四起,但其所求者却是一个慢字。” “慢就是稳,稳就是准,准就是狠,狠就是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故而,慢即是快,快即是慢,懂?” 川嘴里侃侃而谈,神色专注而淡然,手底下则是一顿操作猛如驴,炉灶之火暴烈无比,却被他牢牢控制在锅底,不曾有半点浪费。 翻炒,调味,漩汤。 随着‘铛’的一声清鸣,杨川手中一把汤勺在炒锅边缘一敲,锅内登时便爆发出一团猩红火焰,足足飚起四尺多高。 “霍去病,看清楚了,这便是颠勺!” 杨川低喝一声,左手捏住炒锅的银杏木柄,随手向后一拉,一扬,再轻轻一颠,三五斤燃烧的牛肉便飞向空中,形成一条十分凝练的火龙。 噼噼啪啪一片细微爆响,自然便是火中牛肉在燃烧过程中,有大量的油脂瞬间析出,在肉的表面形成一层炽热无比的油脂。 哗哗哗,铛铛铛! “这一招,叫凤凰三点头,讲究的是一个稳当,绝对不可令一滴油脂、一片肉落在锅外。” “这一招,叫神龙摆尾,讲究的是一个变,须得让牛肉凝而不散。” “所谓的形散神不散,便是这个意思……” …… 霍去病早就看傻眼了。 一口烂锅,一旦落在杨川小贼的手里,何止是一件神兵利器,其中还有兵法精髓啊。 就譬如这一招‘凤凰三点头’,可不就是暗示,一旦与匈奴骑兵接触,就要死死的缠上去,不给敌人任何喘息之机? 还有这神龙摆尾,可不就是排兵布阵之法? 为将帅者,便须令麾下校尉、部曲、队伍等令行禁止,犹如人之主脑、五脏六腑、躯干四肢、手脚……一句话,可不就是‘如身使臂、如臂使指’? 杨川,真的只是一名小小的厨子? 能将诸多兵法道理和武学精髓,揉碎了,掰开了,然后,融入‘颠勺之法’,深入浅出,就算是舅舅也做不到这般举重若轻…… “杨川,某家,服了。” 见识过杨川的‘颠勺之法’,霍去病的情绪有点低落,拱拱手,道:“从今往后,某家见你一次揍你……咳咳、见你一次,喊你一声兄长!” 杨川手上忙着爆炒牛犊肉,随口应承一声,道:“这才哪到哪?” “帮我拿两只盘子过来,爆炒牛犊肉能起锅装盘了。” “你咋就这么笨呐,这是瓦罐,我要的是盘子……” 第五十七章 交友不慎 连输两局,霍去病心情烦闷至极,却偏生一点脾气都没有,这种感觉都快要让他发狂了。 如今,又让杨川小贼随口使唤,如同食肆之中的店家杂役,稍微出点小错便会被呵斥、嫌弃几句…… 这日子、没法过了! 霍去病心情不好,给杨川打下手的时候,手底下自然有些力量失控,于是,不到三五个呼吸,便有七八只坛坛罐罐遭了殃,碎成一滩破陶烂瓦。 瞧着霍去病进入摔碟子砸碗的‘狂暴模式’,杨川心情大畅,忍不住便多‘指点’了几句,无非就是一些生活小常识。 譬如,坛子的三种用法,刷锅洗碗的几个常用姿势,等等。 于是,霍去病终于爆发,怒吼一声:“小爷我还不伺候了!” ‘咣当’一声,他扔下手中的一个陶盆,大踏步的走到城墙上,抓起自己的那张黄杨木大弓,对着城墙外就是三箭。 眼瞅着暴跳如雷、怅然若失的霍去病,杨川笑了。 这家伙还真是一头犟驴,老虎与猫比上树,宝马与麋鹿比速度,霍去病与杨川比厨艺,富婆与单身狗比熬夜,孰强孰弱,这不明摆着的么? 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杨川将三大盘色香味俱全的‘爆炒牛犊肉’端上案几,大大方方的对着崔九老贼、陈野等人拱一拱手,笑道:“幸不辱命,几位贵人,请品尝。” 说完话,他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人,自是懒得理会这些人。 不料,就在杨川提着行囊刚要离去,霍去病突然大踏步的走下城墙,在他的肩头重重拍了一掌,表情极为严肃的说道:“杨川,我想通了。” “其实不是我输了,而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霍去病与你比厨艺,那还不如去跟大象比力气、跟鹰隼比速度呢,我可真是一头蠢驴,如此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 “杨川,谢谢你!” 说着话,霍去病竟深深一躬,朗声说道:“你这个兄弟,我霍去病认下了,等回到长安城以后,若曹襄、张连、卫伉、苏武那帮家伙想欺负你,看我不揍死他们!” 霍去病的突然‘开悟’,让杨川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微微点头,道:“都是一些小手艺,不足挂齿,你还是去吃肉吧。” 霍去病哪里肯依,一把揽住杨川的肩头:“什么大手艺小手艺的,能让我霍去病心服口服的,便是大本事!” 说着话,他不由分说的将杨川带到案几前,抓了一双筷子递过来:“来,你我同食!” 杨川无奈,只好拱手向崔九、陈野几人告一声罪,夹了一口自己亲手烹制的牛肉慢慢嚼着,心里头不禁有些感慨:‘这个霍去病啊,终于有了一点人味儿了。’ 吃过肉,霍去病陪着杨川走了很多路,说了很多话,看得出来,这小子在长安城里呆着也不舒坦,可能因为其私生子身份的缘故,他其实很是自卑,基本上没什么朋友。 “杨川,回头你帮我抓两只金雕好不好?” “杨川,等你回到长安城,我偷我姨夫的钱给你买十几倾良田,放心,他钱多,不在乎,就算他知晓是我偷的也没事。” “我舅舅的钱不敢偷,会被揍死的,他就是一啬皮。” “杨川,你在这石门障先煎熬一段日子,等我回到长安城就求告一声我姨夫,让他把你编入羽林军,咱们就可以时常见面了……” 少年人的友谊,往往便是如此纯粹而直接。 霍去病的话听上去有点傻,颇有几分孩子气,但也因此而显得十分的难得与真诚,这一点,让杨川都有些意外之感。 最后,二人来到一处大秦时代修筑的长城城墙之上,望着塞外茫茫雪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各自想着心事。 六只金雕在天空深处盘旋着,几次都想落下来,却都被杨川拒绝了。 ‘豹姐在干什么?大毛小毛呢?’ ‘回到长安城,就在华山或太白山一带买田地,要不然这几个憨货会把本厨子吃破产。’ 杨川突然很想念豹姐,真的,就那种没来由的,便如一个孤苦的孩童在没了父母后,唯一让他牵肠挂肚的,便是自己的姐姐。 唉,长姐如母啊。 “霍去病,长安城什么样子?”杨川突然问道。 “不怎么样,一点都不好看,破破烂烂的,臭规矩还多得很,”霍去病不假思索的说道,“越是权贵之家就越没意思,明明是一群草包,却偏要摆出一副贵人的臭架子,某家最烦他们了。 对了杨川,到了长安城,你要提防我舅舅和我姨夫,他们都是老阴货,坏得很。 还有啊,那些权贵之家的子弟若要招惹你,千万别客气,一定要往死里揍,他们就是一些贱骨头,你越是良善他们就越是得劲儿,还以为你软弱可欺。 如果你打不过,就喊上我,咱一起去揍他们。 那座烂怂长安城只有一样好,那就是少年人打架时只要别当场打死、打残,就算对方是姓刘的也无妨,赔他一些金子也就是了……” 瞅着意气风发、废话连篇的霍去病,杨川忍不住心中一阵惆怅:‘这货、真是历史书上的那位霍去病?怎么感觉就有点交友不慎的既视感……’ …… 次日一大早,霍去病离开了石门障。 临行前,他专程向杨川辞行,并转告了崔九老贼的一句话:‘如果杨川心中害怕即将来临的一场大战,可以随时回长安城,毕竟,大汉的疆土还用不着一个少年人拿性命去守卫。’ 杨川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崔九和霍去病的好意。 路是自己选择的,当初之所以选择从军,想拿到一份军功换取清白户籍只是理由之一,其实,更隐晦的一点想法,则是他不想再仰人鼻息的过日子。 靠山山倒,靠水水跑,这一点,他在云中城里就想清楚了。 就算有张骞、司马迁、霍去病等人的帮助,他杨川能在长安城迅速站稳脚跟又能如何?最终还不是成为他人之附庸? 这人啊,就像是一枚种子,只有当你开始生根发芽时,才会拥有自己的一片天、一块地、一颗强大的心,才会长大成人变成一棵参天大树。 送走霍去病,他开始整理自己的行囊,并亲自动手,将自己的甲衣、护具、兵刃等重新修缮一遍,开始安心的等待接下来的这一场大战…… …… 元朔二年冬,河南地再起烽烟。 左贤王单于亲率八万匈奴轻骑进犯鹿城、云中、定襄、雁门,石门障首当其冲,遭到两千余骑的猛烈进攻。 此役,历时三日,未载入史册。 第五十八章 战! 战争的真实价值和意义,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或者,换一个说法:一场接一场,似乎永无休止的战争,到底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价值和意义,值得一代又一代的大好儿郎奔赴前线,最后大多数战死沙场? 曾经,杨川以为自己想的很明白,也很透彻,固执的认为所有的战争都是恐怖而无趣的一件事情。 然而,当他在石门障坚守三日三夜、阵斩七人以后,突然想明白了。 战争并非简单的回合制游戏,可以将彼此双方的胜负用一堆冷冰冰的数字统计出来,装订成册,作为一份历史文档保存下来。 不,不是这样的。 战争,实际上是两个文明之间的对抗与挣扎。 野蛮与文明,异族与同袍,铁与血,游牧与农耕,野兽与人。 在战场上,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以最有效的方式将敌人杀死,无论是使用武器,还是使用拳头、牙齿、指甲…… …… 连续三天了,好像时刻都在战斗。 极度的疲倦会让人不自觉的产生幻觉,认为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皆为虚幻,认为这一场战斗会没完没了的持续下去,永远都没个尽头。 反正,只要听到战鼓咚咚咚乱响,你就得爬起来去战斗;听到鸣金之声,你倒地便睡就是了。 战斗,成了人的本能和需求。 这种高强度的战斗,让杨川的精神一直处于极度的亢奋状态,让他渐渐产生错觉:‘如果这一场该死的战争结束,我会不会随之而消失?’ 这是一种病,后世有人称之为‘战争依赖症’。 他相信,很多石门障的老兵卒都生病了。 他在这帮老东西的眼底,看不到恐惧,看不到疲倦,看不到所谓的厌倦与反感;他能看见的,是一种极度冷峻下的疯狂,看得他心惊肉跳。 因为,在这些老兵卒的眼底,杨川看见了自己的形象:冷漠,平静,坦然面对战争与死亡…… …… 石门障守将陈野是一个忠厚老实的陇西汉子,从一名良家子干起,一步步走到今日的秩比六百石军侯,花了整整十八年,砍掉了七十八颗匈奴人的脑袋,曾经让多少老兵卒艳羡不已。 而这一次,他亲手杀死的匈奴人的数量,超过了他十八年来阵斩敌酋的总和。 根据大汉军功制度,这一战后,陈野应该可以官升两级。 至于其他老兵卒也多有斩获,杀敌最多的老项,就是当时给杨川登记的那名老兵卒,如今已阵斩三十七人。 但是,谁都高兴不起来。 匈奴人实在太多了,一波又一波的冲上来,被杀死后扔下城墙,让塞外寒风吹上一夜,就会变得又冷又硬,每一张沾满血污的、青森森的脸上,保持着一抹晦涩难明的冷笑,瘆得人心慌。 而那些战死的大汉老兵就好看多了。 这些老东西,在没有战死前没个正形,骚话连篇,总喜欢豁着半口老黄牙吹嘘他们年轻时的壮举,好像谁特娘的都曾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祸祸过的妇人没有八十个,至少也有十八个。 现在好了,这一辈子再也不用吹牛了,想想就让人心里堵得慌,就想痛痛快快的骂一句:“老东西,有本事爬起来,再战三百回合!” 可惜啊,这人死了,什么都就没了。 死的好啊。 死了就不用再拼命了,死了,这一段烂怂城墙就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而活着的人,却还要战斗,没完没了的战斗,为生者,为死者,为身后的大汉帝国的疆土与尊严,战斗到底! 每一个清晨,一大群秃鹫都会前来赴宴,就像一些贵族那样,对这一场大战视而不见,大大方方的落下来,对那些冻得硬邦邦的尸身挑挑拣拣,看上去甚为嫌弃…… …… “再坚持一日一夜,我们的援军应该就来了。” 第三日黄昏时分,打退了匈奴人的又一波攻城,陈野吩咐杨川等伙夫煮了几大镬羊肉,让将士们敞开肚皮吃。 这位陇西良家子浑身浴血,甲衣破烂不堪,倨坐在一堆匈奴人的脑袋上,犹如一尊杀人如麻的老杀才,脸色阴沉的可怕。 他的右手断了三根指头,他最喜欢的丈八长矛用不成了,只好换了一把大铁锤提在左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将一颗敌人的头颅砸成烂泥。 对于陈野的这一恶趣味,所有人都视而不见,啃着羊肉,喝着羊汤,时不时的还会赞叹一句:“狗日的杨川炖的羊肉咋就这么香!” 杨川却开始发愁。 这一战,匈奴人损失惨重,但大汉守军也差不多伤亡大半,除去一些重伤垂死者,石门障如今能投入战斗的人数已不足五十人。 五十人能干什么? 城墙外头的匈奴人,至少还有近千人。 如果不是骑兵不适合攻城,再加上匈奴人的确不善于攻城,往往只凭着一股子凶悍之气猛冲猛打,石门障在一天前就该被攻破了…… “军侯大人,要不要让驻守烽燧的人都过来守关?”趁着给陈野端羊汤,杨川低声建议。 陈野摇摇头,抬头看了一眼夕阳西下:“没用的。” 杨川深深看一下这位军侯大人的脸色,继续低声说道:“今夜匈奴人若来攻城,咱们恐怕挡不住,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 陈野有些烦躁的骂道:“怎么个先下手为强?这么几个人就敢去袭营?你一个厨子……” 陈野还要继续斥骂,杨川翻脸了:“军侯大人,我一个厨子怎么了?不曾奋勇杀敌,还是不曾杀完敌没有给大家做饭? 咱们兵强马壮的时候,你固守关隘,本就错失良机,让匈奴人安下了营寨,此为不智。 如今,双方鏖战三日三夜,都到了强弩之末,却又不敢主动寻找战机,此为无谋且无勇,军侯大人这是要让大家白白的流完最后一滴血,然后让匈奴人踩着我们的脸走过去?” 陈野勃然大怒,霍然起身,便要大声斥骂。 杨川不动声色的摊开手掌,手心里赫然一枚黑木令牌,却正是当初崔九老贼送给他的那一枚绣衣使者令牌。 绣衣使者! 陈野脸色难看,缓缓坐倒:“杨川,你这是何意?” 杨川左右看看,低声说道:“给我十人,今夜我去一趟匈奴人的大营……” 第五十九章 黑暗料理(上) 杨川认为,作为一名好的厨子,不仅要会做美食,同时,更要学会去做一些人神共愤的黑暗料理,否则,这个人的厨艺体系算不得完整。 因为,他一直奉行的原则便是:朋友来了有肉吃,敌人来了弄死他。 这人嘛,总须要成为一个有办法的人,须得做好‘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准备,才不会面临困境时束手无策。 一千余匈奴骑兵,如今就在五六里外的大营里过夜,该做一道什么绝世的‘黑暗料理’才能让那些狼日哈的终身难忘呢? 酸辣月饼,青霉素泡面,干煸老鼠爪,意大利活蛆奶酪,煮毛蛋,油炸苍蝇,猫屎咖啡……都可算作是其中的佼佼者。 还有一些匪夷所思的‘黑暗料理’,杨川甚至都有些怀疑其真假,就譬如某岛老变态们所追捧的‘大肠金’,他只是想了想,就好几天没胃口。 据说啊,这一道所谓的‘大肠金’,其食材选择十分苛刻,必须十六岁以下的处女,先令其只喝清水一个月,排泄掉所有带异味的屎尿后,即可少量进食蜂蜜、奶油、玫瑰花瓣、樱花等物,等这些上好的食材转化为上好的屎尿以后,便是一道人间极品美食。 对于这种变态玩意儿,杨川只能想象一下,叹为观止,自承以他的厨艺水平根本就烹制不出来。 在今夜,他要给匈奴人做一道‘油炸羊盘’…… …… 是夜。 北风呼啸,大野苍茫,天地一片悄如。 伸手不见五指的寒夜中,十名大汉老兵卒背着十面牛皮战鼓,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一处山崖之上,摆开大鼓后便裹着羊皮袄子里窝了起来。 此地距离匈奴人大营尚有三四里之地,但妙就妙在处于上风头,牛皮战鼓的‘咚咚’之声完全可以顺风传出去很远。 杨川仔细叮嘱一番,约定半个时辰后击鼓、呐喊,便背着一个硕大的羊皮行囊出发了。 他刚走下山崖,在一片荆棘地里就被豹姐扑倒了。 “豹姐,等等,别舔脸,痒痒……” 杨川好不容易将肥硕的豹姐从身上推开,伸手擦掉脸上的口水,笑骂一句:“咋又肥了啊?老实交代,最近是不是搞对象了?” 豹姐龇着牙,一爪子刨过来,杨川的头脸上就盖了一层雪,冷的他哆嗦了好几下。 “好了好了,豹姐别闹了,”他翻身起来,从行囊里拿出一条烤羊腿,“来,先吃口羊肉了咱就去干活。” 就在此时,六只金雕也来了。 它们扑棱着翅翼,挤在杨川的身边、腿上和肩头,显得十分亲昵,低低的清鸣之声宛如鹌鹑,倒也有几分娇憨之气。 “你们六只傻雕的任务,是制造混乱,等会儿我行动时,你们先干掉那些瞭哨的就行。” “记住,任务完成后即刻飞走,绝对不准恋战!” 撕了几片烤羊肉让金雕们吃了,杨川从行囊里拿出一卷羊毛绳子,几大包佐料,另外将三棱军刺、手弩、剔骨刀等物品取出来随身携带,便毫不犹豫的出发了。 在战场上,匈奴人是天生的战士,以杨川眼下的瘦猴体格根本就不够人塞牙缝的,但在荒野的夜晚,有豹姐、傻雕们的帮助,他就是王。 在距离大营尚有二里地时,他就遭遇了第一个匈奴人的暗哨。 这是一名极为壮硕的汉子,趴在一个临时挖掘出来的地窝子里,就像一只笨拙的大狗熊,但他的眼睛却贼亮贼亮的,警惕异常。 这家伙伪装的很好,不仅整个身子都藏在地窝子里,上面还遮盖了一层厚厚的茅草,就像给自己垒了一个温暖的窝。 但一个大活人,如何能逃过豹姐的眼睛。 所以,杨川与豹姐很容易便绕到其后面,一根三棱军刺猛扎下去,刚好穿过那人的脖颈,只来得及‘呜呜呜’的叫唤几声,使劲挣扎数下,便不动弹了。 其后,有连番寻到三四名匈奴人的暗哨,自然全部悄无声息的被干掉了。 只用了一炷香工夫,杨川与豹姐便摸到匈奴人大营的边缘,仗着身体瘦小,他只挖开一根木桩便轻松钻了进去。 放眼望去,乌泱泱一大片帐篷,外加一些地窝子,让他一时间不知该在什么地方下手。 他略一沉吟,给豹姐打了一个手势,便向营地正南方潜行而去。 杨川与那十名老兵卒有约定,半个时辰后擂鼓鼓噪,他们的方向在北方,匈奴人一旦遭受袭扰必然会把主要精力放在北方。 故而,在南方下风头的杨川就安全多了。 另外,以杨川对匈奴人的了解,他们这帮家伙对自己都不怎么样,随便冻饿三五日都是很常见的,但对战马却又极好,就算是安营扎寨时,马厩的位置一般都是最好的向阳坡地…… 果然。 再一炷香工夫后,杨川听到战马的唏律之声,并能闻到一股马匹身上特有的味道,莫名的让人心安不少。 可惜没有臭火油啊。 杀死两名马夫后,他将豹姐留在外面,一个闪身进了马厩。 与汉军的马厩不同,匈奴人的战马根本不用缰绳去栓,全部挤在一起相互取暖,稍微受到惊扰,便会发出惨烈嘶鸣并轰隆隆的跑动起来,这就有些棘手了。 沉吟两三个呼吸后,杨川从身上摸出一包‘佐料’,寻了一桶水撒入半包进去,用一根木棍搅动几下,便提着水桶向马群走去。 夜很静,也很冷,马匹咀嚼草料的声音听上去很响亮,让杨川有些牙痒痒,感觉自己也有咀嚼草料的冲动了。 当他刚刚接近时,马匹们似乎还有些紧张,使劲的往一起挤,还不停的刨动着蹄子,眼看着就要炸圈。 杨川轻声安抚着,慢慢走近,将水桶凑到一匹马的嘴边。 那战马张口大喝起来。 吨吨吨。 三大口下去,小半桶水就被灌下去了。 不行,这种下毒手法需要的水太多,根本就没办法实现,还是得按照原定计划,采用非常之手段吧…… …… 很快的,约定的半个时辰到了。 正北方向,突然战鼓咚咚,夹杂着几声喊杀之声,让匈奴人的大营骤然骚动起来,犹如一大锅沸腾翻滚的热油:“汉军,汉军的战鼓!” “快快快,汉人偷营啦!” 第六十章 黑暗料理(下) 夜半时分,战鼓大作,匈奴人大营登时便乱了起来。 一时间,人喊马嘶,灯火通明,三个负责巡营瞭哨的百人队大声吆喝着,一边向上禀告,一边喝令众人起来自查看有没有混进来细作。 与此同时,一个千人队迅速集结完成,并向大营西北方向的一片山坡上狂奔而去,匈奴人的首领应该便在那个方位。 躲在马厩里的杨川看得暗暗咋舌:‘怪不得匈奴人能横扫漠北之地,成为草原人的霸主,军队的反应速度也太快了……’ 就在这时,鼓声突然停了。 暗夜萋萋,风声呜呜。 就好像刚才的一阵战鼓之声,只是大战之余的一场惊梦,来时如雷滚滚,还不等人们反应过来,转眼间却化为一阵塞外的寒风了无痕迹。 “这是汉军的扰敌之计。” “这些该死的汉人,实在太狡猾了。” “大家赶紧去睡觉,早上还要继续攻城……” …… 闹腾了好一阵子,约莫过了两炷香工夫,匈奴大营方才消停下来,他们纷纷回到帐篷和地窝子,胡乱咒骂几句便继续睡了。 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杨川只恨武功太过差劲,只能偷偷摸摸的杀死一些匈奴人而已,根本就不敢与之正面对抗啊。 想想人家射雕英雄郭靖,神雕大侠杨过,一人一雕,横行天下,在草原人的大营中来去自如、傲睨群雄,自己这个‘捉雕大侠’的武功实在太过差劲。 嗯,打完这一仗就开始苦练武功! 马厩里,杨川看着数以百计的战马,心里有些犯难:没有臭火油,想放一把火太难了…… 又半个时辰后,正北方向的战鼓声再一次响起。 毫无疑问的,匈奴人的大营再一次骚动起来,与前一次不同,这一次,匈奴人好像下定决心要查探一番,便派出了一个百人队,向鼓声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然后,他们沿途发现自己的暗哨被人干掉了。 这一下,整个大营都紧张起来,七八根牛角制成的号角‘呜呜呜’的被吹响,应该是统兵头领发现情况有异,开始召集千夫、百夫们。 就在此时,马厩方向陡然起火。 这一场火烧的十分蹊跷,因为,在起火的一瞬间,一千多匹战马同时炸圈,犹如一阵狂风般冲开马厩的木头栏杆,没头没脑的在乱跑起来,却是所有马匹的尾巴着火了。 匈奴人发一声喊,便有三个百人队疾驰过来,手提套马索,看样子是想去收拢那些受惊的战马。 不料,不等他们跑近,另一处马厩又起火了。 “是汉人细作!” “我们的十几名暗哨被杀了!” “该死的汉人!” 匈奴人齐声鼓噪,快速行动起来,一边分出几队人前去收拢战马,一边将剩余的马匹管束好,迅速集结了一个千人队。 匈奴人的反应很快,不到一炷香工夫,大营骚乱便被迅速平息下去,不过,将近一千匹战马的损失,还是让这些狼日哈的心疼不已。 匈奴人打仗,往往都是一人三骑,把马匹看的如同性命般重要,让杨川一阵捣乱,一下子就损失如此多的战马,可以想到他们的愤怒了。 “传令下去,挖地三尺,也要揪出那些该死的汉人!” 一名统兵首领传下令来,自然便有十几支十人队纵马过来,看样子还真是要挖地三尺了。 而始作俑者杨川,却早已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了大营的西北方向,好整以暇的点燃了一座又一座帐篷。 匈奴人的帐篷都是羊皮、牛皮、羊毛绳子等制作而成,里面饱含动物油脂,在雨雪天气自然是遮风挡雨的神器,但最见不得火。 再加上这一夜的北风呼啸,火借风势,转眼间就‘哗啦啦’的烧了起来,一些身份尊贵的匈奴人的大帐,其火苗甚至升腾起好十几丈,将天空映照成了可怕的猩红色。 “该死的汉人,太卑鄙了!” “召集人马,固守营盘,莫要让汉军真的偷了大营!” 一片纷乱之中,匈奴人彻底放弃睡觉,整个营地都动了起来,救火的,收拢马匹的,巡查营地的,一队队骑兵在寒夜中纵横驰骋,一时间就十分的热闹。 三里外的山崖上,十名老兵卒探头向远处张望,只见匈奴人的大营火光冲天,人影憧憧的乱成了一锅粥,大家都看傻眼了。 瘦猴儿似的杨川,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逃脱了没有? “快走,再干一票大的!” 突然,杨川从另外一个方向攀爬上来,直接下令:“将战鼓都丢下,咱们快去下一个搞事地点,给那些狼日哈的再来一个猛的。” 十名老兵卒一言不发,直接跟着杨川下了山崖,这才发现杨川竟在百忙中还顺手牵来几十匹战马,且都是百里挑一的那种好马。 尤其让众人大吃一惊的,是一只肥硕的雪豹,正懒洋洋的趴在一匹战马的背上,吓得它身下那马匹浑身哆嗦不已,却偏偏不敢奔逃,甚至连嘶鸣都不敢,只是不时的撒几滴尿…… “上马,向东北方向全速前进!” 说话间,杨川早已翻身上马,‘叭’的一甩鞭子,便带着五匹马迳直向前窜出去十几丈:“今天是个好日子,咱给匈奴人上一道油炸羊盘,哈哈哈!” 这几日连续苦战,他早就憋了一肚子怒火,此刻纵马狂奔,胸中那一股子郁闷才得以迅速消解,让他忍不住就想长笑几声。 吗的,还是搞事爽利啊。 他这一次是打定了主意,就是要给这一支匈奴人来一个釜底抽薪——搞掉他们的后勤给养地,也就是匈奴人常说的‘冬窝子’。 如此一来,不要说打仗,就是接下来的饥饿与寒冷,绝对会让那帮狼日哈的吃不消! 杨川久居西域,对匈奴人、羌人的作战方式极为熟悉,他清楚的知道,一支两三千人的骑兵队伍,往往必须要由五千帐左右的牛羊马匹提供食物与帐篷。 尤其是在这样严寒的冬季,匈奴人的战争消耗其实极为惊人,往往一仗打完,好多小一些的部落直接就会消失…… “杨川,什么叫油炸羊盘?”一名老兵卒策马追上来,有些好奇的问道。 “什么叫油炸羊盘啊?” 杨川哈哈大笑,用马鞭遥指远方:“羊盘就是羊群卧过的地方,羊粪堆积起来,往往会有两三尺深,会有好几年寸草不生。 可是在冬天,羊盘可是匈奴人的风水宝地,是让牛羊窝冬的最好的地方……” 寒风猎猎,蹄声得得。 在六只金雕的指引下,杨川携豹姐与十一名大汉老兵卒,向东北方向的一片山窝子狂奔而去。 第六十一章 羊盘啊 草原上原本没有羊圈,卧的羊多了,便成了羊圈。 那卧过羊的地方,就是羊盘。 在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中,在某一段时间内,羊群会每天晚上在一个相对固定的地方休息,直到离开这片草场去别的地方。 因为羊在休息的时候,都是卧着的,所以羊的这种行为就叫“卧盘”。 它们会把自己的粪便大量堆积在卧盘的地方,等羊群离开以后,这个地方会因为营养过剩,有好几年时间寸草不生。 然而,经过漫长的风吹日晒和雨水浇灌,‘羊盘’恢复的过程中,一年生的藜科植物先长起来,它们是草原上的先锋植物。 几年后,藜科植物就会被羊草取代,因为有羊粪的地方营养丰富,而且会吸附很多水分,在羊粪分解稀释到一定的阶段,便成了草原上水草最为肥美的好地方。 在冬天的草原,如果能找到羊盘,那将是一件十分幸运而幸福的事情—— 有羊盘的地方,附近必有水源,而且,大量的羊粪,也是牧人过冬时最好的燃料,足以让整个部落熬过漫长的寒冬。 早在匈奴人进攻石门障前两三日,杨川其实早就让六只傻雕在寻找羊盘,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一支两三千人的骑兵队伍,若没有几万、十几万头牛羊马匹供养,在冬天基本上就没什么活路。 他的运气很好,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找到了羊盘。 只可惜,六只傻雕不会说话,他并不能确定那里有多少匈奴人,有没有骑兵保护,这就让他很想念堂邑父…… 六七十里地,战马全力奔驰,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 杨川要赶时间,根本顾不上战马的死活,所以,当他远远看见一片帐篷时,才翻身下马,胯下那匹神骏战马唏律律一阵哀鸣,一头栽倒在地,开始口吐白沫。 “马哥对不住了。” 杨川蹲下身子,拍一拍战马的头颅,回身给十名老兵卒打了一个手势:“你们换上匈奴人的衣物,就藏在附近观望,等我的讯息。” 言毕,他换上一匹战马,带着豹姐,大大方方的向匈奴人的营地走去。 途中,杨川还打了一声呼哨,让六只金雕飞下来,在他的头顶上方三四丈处盘旋着,骄傲的如同一位小贵人。 天色微明,东方泛白。 冬天的草原很寂寞,牧人的帐篷顶上,飘荡着一缕缕青烟,散发着令人昏昏欲睡的羊粪的温暖气息,平添了一份静谧与祥和。 与往常所有的日子一样,萨娜每天早上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撒一泡尿,然后,再给灶火里添几块干净的牛粪,为一家人熬一罐羊奶。 这一日,她刚从草丛里站起来,还没来得及系好裤腰带,一抬头就看见晨光中朝她微笑的杨川,那一双眼睛啊,干净而清澈,简直漂亮极了。 “哎呀,多俊俏的一名少年郎!” 萨娜赞叹了一句,刚要跟杨川打招呼,就被一只成年雪豹扑倒在地,一口尖利的牙齿牢牢锁住她的脖颈。 “豹姐,别欺负人了。” 杨川从马背上跳下来,一把拨开豹姐,将这位匈奴妇人搀扶起来,用十分流利的匈奴话说道:“大婶,对不起啊,豹姐它跟你逗着玩呢。” 萨娜强忍着尿意,两条腿抖得厉害,瑟瑟的说道:“雪山之王……” 杨川点点头,伸手抚摩着豹姐柔顺光滑的毛发,柔声说道:“放心吧,它不会伤害你。 我们原本在阴山深处的大雪山生活,最近,到处都在打仗,我便带着豹姐出来散散心,希望能喝一口你家的清水润润嗓子。” 萨娜看一眼豹姐,看一眼杨川,再抬头看一眼六只盘旋的金雕,脸色渐渐好转起来:“没有人出门会带着一条河,也没有人出门带着一片草场,俊俏的少年郎,请到我们的帐篷里坐一坐,喝一口大婶亲手煮的鲜羊奶吧。” 杨川喜欢这种歌唱般的说话方式,他觉得,只有这些整日侍弄牛羊牲口的普通牧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草原人。 至于那些骏马弯刀大杀四方的匈奴勇士,从根子上来讲,说他们是狼日哈的还真没错…… 帐篷里很温暖,当然,味道也很冲,羊肉的膻味、奶腥味、皮革的臭味,再加上燃烧羊粪时的烟火味儿,让杨川的眼睛有些湿润。 在这样的帐篷里,他给羌人当了整整六年的奴隶,差点把小命丢在了西域,如今闻着这股子熟悉的味道,杨川的心里难免颇多感慨。 这是一个清贫的牧人家庭,从使用的陶器、铜壶等用品来看,这顶帐篷的男主人年纪很大,但可能身体不是很好,因为还没给家里抢来什么好东西…… “这位大婶,你煮的羊奶很好喝,”喝了一口热乎乎的鲜羊奶,杨川笑着问道:“我从雪山上下来,好多情况都不清楚,大婶,这大冬天的怎么还在打仗啊?” 萨娜大婶叹息道:“谁知道呢,草原那么大,就算再多上一百倍的牛羊,也能让它们吃饱喝足呢。 可是,有人不满足啊,他们想要三天三夜跑不到头的草场,想要太多的汉人奴隶给他们放羊牧马……” 萨娜大婶手底下忙碌着,给五六孩子穿上漂亮的羊羔皮小袍子、小靴子,笑眯眯的说道:“几只偷懒的小马驹,家里来客人啦,该起来撒尿啦。” 眼瞅着敦厚善良的萨娜大婶,以及她的几个腼腆的孩子,杨川开始有些犹豫。 他是来搞事的。 换一句话说,他这个石门障的戍卒是来杀人的,可是,面对这样一家人,他该怎么下手啊…… “大婶,我想吃羊肉了,能不能换我几只肥美的羊羔子?”杨川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搞一波事了再说,“放心,我有足够的钱币,如果你需要刀子,斧头等铁器,我也可以换给你。” 萨娜大婶敦厚的笑了笑,道:“不就是一只羊羔子嘛,我这就去给你抓,谁让你是一位俊俏的少年郎呢!” 说着话,她快步走出帐篷,大声招呼着:“那个谁谁谁,拖米儿,帮我去抓一只羊羔子,有一位俊俏的异族少年郎想吃羊肉啦!” 第六十二章 张骞啊……(求追读啊) 杨川终于还是没有忍心下死手毒杀整个部落的老弱妇孺,这让他很愧疚,觉得自己的这一颗心啊,还是不够硬,面对生死大敌的父母妻儿,竟会生出怜悯之心。 但他一点都不后悔。 一个人,或者一个族群,若是能对妇孺下死手,其与禽兽何异? 杨川承认,在这一点上,他不如石门障的那些老兵卒…… 看着一大片被自己的‘蒙汗药’麻翻的匈奴妇孺,杨川迟疑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天空中传来几声雕鸣,好像是在警告有人来了,他才转身离开。 这个部落族群不大不小,但牛羊牲口却极多,光是上足了油膘的牛羊,足足有十五万头之多。 这样一笔财富,还真能支撑一支像样儿的骑兵。 不过,现在都归他杨川了,或者说,归石门障守军了—— 杨川办事很讲究,他大致计算了一下,给这些匈奴妇孺留下了八百头牛,五千只羊,刚好能让这些人熬过艰难的冬天。 至于他们能不能在草原上活下去,这就要问一问他们的腾格里了…… …… 有了金雕、豹姐的帮助,杨川一行人的返程很辛苦,但终于有惊无险,绕了好几个大圈子,花了整整两日两夜方才顺利抵达石门障。 与杨川的预料差不多,损失将近一千匹战马和大多数帐篷的匈奴人,在第二天中午就退兵了。 此刻,估计正在茫茫草原上,苦苦寻找他们的家园和牛羊牲口呢。 “杨川,你很好。” 刚回到石门障,陈野亲自迎接出关,在杨川瘦俏的肩头重重拍了一掌,直接将他打了一个坐墩子:“此番若非你杨川,我等只能战死在城头了。” 杨川从地上爬起来,苦着脸说道:“障尉大人,下一次轻点……” 众人哈哈大笑。 不过,此时所谓的众人,不过五六十人而已,昔日那些豁着半口大黄牙的老兵卒们,绝大多数已变成一具具硬邦邦的尸身,如今就安静的躺在关城的空地上,等待活着的同袍将他们统一掩埋。 挡住两千余骑的猛烈攻击,阵斩一千二百余,缴获牛羊十三万头,这一份泼天军功让石门障上下陷入了狂欢。 “杀羊宰牛,敞开了肚皮的吃!” “狗日的杨川,耶耶敬你一碗酒!” 陈野一改常态,一把撕开甲衣,露出毛茸茸的一片胸毛,豪气干云的大手一挥:“耶耶此番砍掉了一百零三颗匈奴人的脑袋,拿出一半,分给那些战死的老货!” 言毕,泪如雨下,哭的如一头受伤老牛,让存活下来的五十余人也黯然伤神不已。 这一战,石门障军功极大,同样的,汉军损失也极大,五百甲兵十存一,只能算是惨胜罢了。 这一日,杨川也使出十成十的手段,痛痛快快的烹制了一场‘全羊宴’,什么爆炒羊肝、干煸羊肚、红烧羊羔肉、爆油血肠、胡辣羊蹄、清炖羊蝎子、手抓羊肋条、烤羊腿儿,零零总总,约莫三十几道肉菜,让一些老货吃着吃着就哭了。 很多人都走过来,敬杨川一碗酒,并使劲抱一抱他。 这也就导致,一场全羊宴享用完毕,杨川新换的一件羊皮袍子也就只能脱下来扔掉,那些老东西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给他糊的不像样子了…… …… 三日后,陈野指挥老兵卒们修缮破损城墙、清扫战场时,一队八百人的汉军骑兵开进了石门障。 这八百杀才浑身浴血,战甲破损严重,显然经过一番极为惨烈的厮杀,很多人刚一下马,竟是连路都走不成,应该是没日没夜的在马背上连续作战,大腿内侧被磨的血肉模糊了。 为首的一位校尉极为壮硕,身高约莫在九尺左右,骑在战马上,两只脚尖差不多能拖到地上;这位校尉大人黑红色的脸膛上有一道伤疤,从眉梢直到下巴,平添了几分狰狞可怖。 杨川悄悄问过陈野,才知晓这人便是苏建,眼下是车骑将军卫青麾下校尉,作战凶悍,若非动辄屠灭一个又一个匈奴部落犯了忌讳,他的官职还可以更大些。 杨川之所以注意这老杀才,主要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有一个在后世很出名的儿子:苏武。 苏武与杨川、霍去病同岁,也是个倒霉蛋。 据史书记载,那家伙在十几年后出使匈奴,会被人扣留下来,发配到北海一带牧羊十九载,等他回来时,老婆已经改嫁二三次…… “你便是杨川?” 刚在石门障安顿下来,那位名叫苏建的校尉大人便将杨川唤进大帐,开门见山的说道:“有人托付某家赶来救你,你这小子脑子好使,竟然用釜底抽薪之计救了自己与石门障,甚为难得啊。 下去收拾东西,明日卯时开拔,你先随某家回云中吧。” 杨川闻言,大喜,赶紧躬身施礼,道:“小子谢过校尉大人,敢问、校尉大人受何人托付?” “张骞啊,”苏建哈哈大笑,看上去心情很好,“那老贼一贯抠门,这一次为了救你,竟情愿拿出一车于阗玉籽料作为人情补偿,还真是难得呢。 小子,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张骞老贼在匈奴的私生子啊?哈哈哈。” 杨川张口结舌好一阵子,讷讷道:“原来是张骞大叔啊……” 这一刻,他心中一阵迷茫,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自从他与堂邑父被张骞遗弃在西域,并苦哈哈的跑了一趟漠北之地后,杨川对那位今后的‘博望侯’其实早已心灰意冷,总觉得那人太过急功近利,且多少有些薄情寡义的意思。 可是,这一次托人救他,又是什么意思? 在这个狗屁大汉帝国,他被人欺负过,被人遗弃过,也被人骗过、利用过,但杨川始终硬不下心肠来,将那些人一一弄死。 这不是窝囊,相反的,是一种十分隐秘的疏离和鄙视。 张骞又如何?司马迁又如何?崔九老贼又如何?在他眼里,眼下不过是几份佐料罢了,可能连像样的食材都算不上呢。 当然,作为一名志在天下的‘大汉厨子’,如果食材、佐料们实在逼人太甚,他杨川其实还真不缺最后掀桌子的勇气…… “请问校尉大人,张骞、他还好吧?”杨川憋了半天,终于问了一句。 “那老贼好得很,此刻应该就在鹿城一带清扫战场呢,”苏建伸了一个懒腰,摆摆手道:“好了小子,下去收拾东西,明日卯时开拔,别误了时。” 杨川躬身施礼,退出大帐。 一出门,他走出去十几步,抬头看一眼天空,赫然发现今夜竟是一轮皎洁满月,怪不得大地一片亮堂堂…… 第六十三章 此间事了 三日后,杨川回到云中城,第一时间就去拜访了司马迁,一来感谢此前的一些帮助,二则打算用一碗过油肉拌面换回堂邑父等几名匈奴人。 这厮一见面就咋咋呼呼的,动手动脚的,几次想帮杨川检查一下身子,说是看看在战场上没弄掉什么玩意,哪里有一点读书人的样子! “行啊小子,一到石门障,就先捉了两名匈奴人的万户王,”对于杨川获取军功之事,就连司马迁都觉得艳羡不已,“依照军功计算,至少能授一个十三级中更爵位,良田八十倾,屋舍八十间,仆役二十人。 啧啧,这短短两三个月,你小子就成人物了!” 对于司马迁的善意,杨川坦然受之。 能有今日之功,皆是他用血、用汗、用命搏杀来的,虽然,其中运气占到了九成九,但杨川自然而然的认为‘运气更是实力的一部分’。 想想当初在云中城里栖栖遑遑,连一个置馆都没有资格去住,若非当机立断,让司马迁帮忙去了石门障,还不知如今混成什么烂怂样子呢。 “杨川,这一次回到长安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可以进入羽林军的。” 能看得出来,对于杨川能有建功立业,终于摆脱‘贱民’的身份,司马迁打心眼儿里觉得高兴,已经开始给他盘算到哪里置办田产、到何处去当官,并隐晦点破,他已经给父亲司马谈写了一封信,让家里动用一点关系,为杨川疏通疏通门路,免得到时候受人捏拿、排挤。 司马迁是个热心肠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虽然二人的第一次谋面并不愉快,不仅用他一贯的贵族腔调说话、用鼻子看人,还将自己关在囚笼里三日三夜差点饿死,但比起汉帝国其他权贵之家的人来说,敢与贱民交朋友者,还真是不多见。 不过,对这家伙的动手动脚,他实在忍受不了:“军侯大人,长安城的人都关心别人的蛋蛋?” 司马迁左右看一眼,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某家担心的是……崔。” 杨川不动声色的朝司马迁眨一眨眼,笑道:“军侯大人,小子不懂律条法令文书,你说这十三级中更爵位,差不多能当多大的一个官?” 司马迁也是聪明透顶之人,自然也是心领神会,哈哈笑道:“爵位是爵位,官位是官位,两者好像是一体,实际上是两回事。 这么说吧,你拥有十三级高爵,并不意味着朝廷会封你当官,但可以凭此享受免除赋税徭役、减刑、优先担任官职等好处。” 杨川点点头,似乎松了一口气,道:“如此便好。” 司马迁有些疑惑的问道:“什么好不好的?在长安城里,你不谋取一官半职的,日子会很难过。” 杨川叹道:“小子懒散惯了,人生最大梦想便是种几百亩良田,养几池塘鱼,放牧几百鸡鸭鹅等家禽,平日间读读书、做做饭、睡睡觉什么的,就行了。 让我这样的人去当官,不耽误大事才怪呢。” 司马迁骂了一句‘没出息’,却也没有在此事上多纠缠,二人又说了一阵闲话,说来说去,却总绕不开近日打成一锅粥的河南地冬日大战。 至此,杨川方才得知,自己此番无意间活捉了两名匈奴人的王,究竟建了多大的功劳—— 在白羊王、楼烦王的“配合”下,车骑将军卫青重新部署人马,在阴山山脉中段打了四个大胜仗,围猎匈奴左贤王三万八千余精锐骑兵,缴获牛羊马匹百二十万,人口五万帐。 从此,河南地再无匈奴人。 据司马迁透露,接到战报后,皇帝刘彻大喜,已经颁下旨意,着令卫青、李息、张骞、苏建等清扫完战场后,即刻带领军功卓著者班师回朝,接受朝廷封赏。 也就是说,再用不了几日,杨川便要去长安城了…… …… 辞别司马迁,领着堂邑父等人回到置馆,杨川倒头便睡,知道次日晌午方才醒来。 石门障一行收获极大,但对他来说,差不多是超负荷运行了两三个月时间,可以说九死一生,好几次差点将小命搭了进去。 起床后,杨川舒坦的泡了一个热水澡,又动手做了一顿酸汤面,算是对自己的犒劳。 不得不说,大汉帝国的肉酱不好闻也不好吃,但这个时代的香醋却堪称极品,纯粮酿造,酸爽宜人,后味儿极为绵长,比那种醪糟酒好喝多了。 面条细长、劲道,捞在碗里有些剔透,散发着象牙色的温润光泽;撒一撮香葱、香菜末,滴上几滴炸熟的胡麻油,浇上一股子香醋,简直能把人馋哭。 置馆的厨房里,自然也有一些腌菜,韭菜,地鹿鹿,葵菜,小芹菜,都是用青盐一层一层腌制起来,再用一块大青石压住,每次吃饭时取上几小碟,绿个莹莹的,煞是养眼。 不过,味道很一般。 杨川仔细研究一番,并唤来置馆的那位大厨询问过腌菜的全过程,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主要还是青盐里面的杂质太多,就算用清水冲洗两遍,那一股子苦涩却始终无法驱除。 只隔了两三个月时间,一个屁都不是的‘贱籍之人’,摇身一变,却成了能大大方方住在置馆的‘大贵人’,这让那位置啬夫和大厨有点不适应。 二人站在厨房门口七八步远的地方,探头探脑的向里面观望着,闻着那一股子诱人的鲜爽清香之气,口水根本就来不及吞咽。 最后,那位置啬夫大叔终于壮着胆子走进厨房,拱手道:“敢问贵人,这酸汤面条的做法,可否让置馆厨子观摩学习一番?” 这位置啬夫也是命苦,自从杨川做过一次过油肉拌面,来往食宿的贵人、官吏就开始挑三拣四,都想尝一口传说中的美食;怎奈置馆厨子是个二百五,就算亲眼观摩过一遍‘过油肉拌面’的做法,却始终做不来那种味道。 为此,他二人的四瓣屁股,都快被司马迁打开花了…… 如今,这一碗酸汤面条看上去简单无比,若能学会,就可以当成一碗‘招牌饭食’了,在年底稽考过程中,定能为置馆增色不少。 杨川很痛快的答应下来,但提出一个条件:“这一碗面的名字,必须要叫陇西酸汤长寿面。” 本来,他想起个‘三日三夜云中囚笼杨川面’,讽刺一下司马迁当初对自己的鄙视,将他关在囚笼三日三夜差点饿死的‘典故’,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那货是个写史的,弄不好以后会给他来一个‘春秋笔法’:‘杨川,陇西人也,精擅美食,胸甚小……’ 岂不是两败俱伤?想想便无趣的很。 第六十四章 人面桃花(求追读) 元朔三年,春。 北地的积雪尚未融化,长安城外的十里桃花却早已压满了枝头,红的,粉的,白的,一串一串的,一骨朵一骨朵的,开的那叫一个嚣张。 春日暖阳,微风拂面。 桃源深处有一大户人家的院落,据说原本是皇帝刘彻的,如今赏给了姐夫卫青,并反复叮嘱在春暖花开的时节,要多陪他姐姐平阳公主出城赏花、散心。 卫青从未来过这片庄子,这就便宜了霍去病,时常偷偷跑出来在此练武、发呆,或者将长安城那帮纨绔子骗至此处打个半死。 杨川初来长安,无处安身,霍去病便干脆穷大方,禀明新舅母平阳公主后,亲自带着一众仆役将这片庄院打扫清理出来,暂时借做杨川的临时落脚之地。 本来,他已经做好被拒绝的打算了。 不料,这位新舅母只随口问一句‘杨川有何特别处’,简单听他一番讲述,便很痛快的答应下来,并让他休要动手动脚打伤那少年。 这让霍去病很高兴,对舅舅新娶的这位妇人平添了不少好感…… 杨川很喜欢这座庄院,青砖,蓝瓦,桃花朵朵,且有一条清澈水渠环绕半圈,里面有指头粗细的小鱼优哉游哉,简直美不胜收。 唯一的遗憾,就是这庄院一大圈黄土夯筑的围墙太过高大,足足有两丈高、一丈宽,严重影响了欣赏桃花的视线。 霍去病告诉杨川,这十里桃花地,原本是一大片良田,有三五个颇为富庶的村落约莫三五千人,生活倒也安乐; 直到前些年他姨夫的一个妇人喜爱桃花朵朵,刘彻便干脆令人在城外栽种了数万株桃树,答应那妇人每年春天便来赏桃花;不料,那妇人骄横的很,不知什么缘故,赌气搬离长安城,据说如今在上林苑的某座宫殿当怨妇去了。 杨川没敢详细询问,他心里大致猜测,刘彻的那名妇人应该便是‘陈阿娇’…… “杨川,你的金雕能不能送我一对儿?” 吃了半肚子手抓羊肉,二人在一片花影下喝酒、闲聊,霍去病终于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你的厨艺不错,活捉两名匈奴的王也不错,杨川啊,你的金雕养的可真好……” 这货不怎么会夸人,就算巴结讨好的话语也干巴巴、硬邦邦的,一点诚意都没有。 不过,杨川就喜欢这样的霍去病。 “金雕要煎熬后才会认主,而且,一旦认主便永生永世不离不弃,永不背叛,”杨川捏起酒碗里的一片桃花,放在嘴里慢慢嚼着,“等我领完赏赐,就带你去捉几只小雕,我教你如何去熬鹰。” 霍去病抬头看着天上盘旋的六只金雕,满眼都是羡慕之色:“杨川啊,你小子运气太好了,既没有父母也没有舅舅舅母姨夫什么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如果我是你,根本就不会回归大汉。 你想想啊杨川,在西域,在漠北,带着雪豹、金雕,纵横万里,自由自在的,多好啊你说你是不是个大笨蛋?” 杨川瞪一眼霍去病,没好气的骂道:“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这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想想自己,当初为了一个狗屁清白户籍,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不仅为张骞不远万里去接匈奴人老婆,回到大汉还被司马迁关进囚笼饿个半死…… 霍去病这货呢,舅舅是卫青,姨夫是刘彻,新舅母是平阳公主,表弟是曹襄、卫伉等官二代,却要羡慕他一个小小的孤儿,简直岂有此理啊。 由此看来,这家伙对自己‘私生子’的身份,应该十分在意和恼怒。 “杨川,如果我姨夫让你当官,你千万别答应。”喝了好一阵子闷酒,霍去病突然说道。 “为什么不答应?”杨川有些不解,随口问道。 “你一定要去羽林军,”霍去病挥舞一下拳头,瓮声瓮气的说道:“因为,我霍去病很快就要进羽林军了。” “你放心,以你现在的军功,我求告一下我姨夫,他应该会答应的!” 杨川苦笑不已,卷起自己的袖子,露出芦柴棒似的小胳膊:“就这细胳膊细腿儿的,比豆芽菜还难看,去羽林军去当一名厨子?” 瞅着杨川瘦猴似的小身板,霍去病都开始犯愁了:“你这货怎么回事,吃肉喝酒比我还厉害,咋就不长肉呢……” …… 刘彻在上林苑狩猎,听说在犬台宫召见了卫青、李息、张骞、苏建等功臣;三日后,又在未央宫大宴群臣,赏赐下来的金子、丝帛、牛羊牲口不计其数。 很多人因为‘河南之战’而飞黄腾达,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就譬如石门障守将陈野,据说被皇帝亲自接见,官升两级,赏赐良田百倾、牛羊近万,如今已然去定襄城当他秩比千石的郡都尉去了。 如此这般一步登天的小人物,据说海了去。 甚至,就连石门障那个天天咒骂全天下姓刘之人的老项,据说都获得一个十级左庶长爵位,特赐关中良田七十四倾、牛十头、羊七百只…… 可奇怪的是,杨川的爵位和赏赐却迟迟不见动静,这与司马迁当初所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为此,杨川甚为焦虑。 他有一个奇怪的感觉,认为这件事好像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莫非是有人从中作梗?或者,是崔九老贼没有将自己的军功呈报上去? 这种时候,权贵之家的优势便凸显无疑:霍去病很快就带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杨川的军功分毫不差的上报朝廷了,皇帝刘彻曾亲口夸赞过一句‘吾大汉少年英雄也’,赏赐也已拟定:授爵十三级中更,关中良田八十倾、屋舍八十间、仆役二十; 坏消息,则是有人在大长公主刘嫖耳边吹风,夸赞杨川的‘厨艺独步天下’,那老太婆已经在刘彻跟前讨要过三次,要收他入长门园给自己烧菜做饭。 听说,皇帝很生气,打折了好几名黄门的狗腿,截至目前,却也没有明确表示拒绝刘嫖的请求…… 听到这个消息后,杨川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霍去病啊,赶紧给兄弟寻一处没有桃花的庄子去住,再住下去,免不了一场桃花劫!” “对了,也不准有菊花!” 本来呢,他住在桃花深处,还念想着会不会有一位无知少女误入此间,起码还能抄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红’,想想也挺美好的。 不料,自己竟成了所谓的‘人面桃花’? 吗的,刘嫖是谁啊? 那不就是孝景皇帝刘启的姐姐,汉武帝刘彻的姑母兼丈母娘,前任皇后陈阿娇的母亲,年近六旬尚与十八岁美少年董偃偷晴的…… 馆陶大长公主么? 第六十五章 别来无恙 听说自己被馆陶公主那老妇人看上,且三番五次的向刘彻讨要,要让他入长门园当厨子,杨川的心情极糟糕。 甚至,他都萌生了逃之夭夭的念头。 以他俊美的容貌和独步天下的厨艺,一旦落入那放荡老妇股中,岂能得以幸免?想想就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杨川,你也别太着急,”瞅着杨川愁眉苦脸的样子,霍去病越想越生气,“我这就去找我舅舅,让他给你求情! 还有我新舅母,崔九……对了,曹襄是我姨夫的亲外甥,我约他一起去未央宫!” 霍去病是个耿直人,说干就干,话还没说完就已经翻身上马,眼看着便要绝尘而去。 就在此时,一名高高瘦瘦的汉子悄然出现,伸手拦住霍去病的马头:“你若想害死杨川,就多喊些人去给他求情。” 霍去病低头一看,不认识,不由的勃然大怒,斥道:“让开!” 那高瘦汉子微微点头:“意气勃发,天庭饱满,眉如卧蚕,若少年时能长开一些,前途无量,但年少轻狂过甚,便会有灾殃之事发生……你便是霍去病?” 霍去病呆了一呆:“汝何人?” “张骞。” 那高瘦汉子手上一使力,霍去病胯下骏马一声‘唏律律’,竟被压的向后退出七八步,转眼间就大汗淋漓恍若狂奔二三十里之地的样子。 霍去病吃了一惊,收起轻视之心,翻身下马,抱拳请教:“还请校尉大人明示,为何不可约人去给杨川求情。” 张骞笑了笑,伸手拍一拍霍去病的肩头:“多好的孩子。” 然后,他转首看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杨川,拱手道:“杨川小友,别来无恙?” “小子区区一个羌人奴隶,黄口小儿,不敢有恙。”杨川不动声色的躬身施礼,道:“小子见过校尉大人。” 陡然看见张骞,要说杨川心中没有怨气,那是自欺欺人,故而,此番见面他也就表现得淡然且不缺一丝一毫的礼数,其中的疏远之意就十分明显了。 想起这一年多来的诸多曲折,想想在石门障,他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为了一个狗屁清白户籍而挣命,九死一生,方才得来一份属于自己的尊严与体面,他没来由的心中就是一阵酸楚。 这人啊…… 张骞凝视杨川俊俏小脸良久,良久,方才喟然道:“你心中有怨气,某家自然知晓,当初归汉,携你同行也无不可,只不过……” 杨川突然说道:“校尉大人军务繁忙,此等小事就不用多说了吧。” 张骞摇头,苦笑道:“看来,司马迁说的没错,你小子果然不肯原谅于我,这也算是人之常情,设身处地,若我张骞身处你的位置,可能早已拔刀相向,根本都用不着说如此多的废话了。” 杨川甚为诧异的问道:“此事与司马迁何干?” 张骞嘿然一笑,没有作答,而是将一只沉甸甸的羊皮行囊放在地上,又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丢给杨川:“你被关囚笼三日三夜,以及后来能去石门障当火头军,皆为某家之布局。 杨川,你当初所求的庄稼、菜蔬种子,清白户籍,此次因军功所应获的爵位、田地等都在这里; 此外,原本属于你的七百头牛、五百匹马、两千四百只羊,连同三十五辆勒勒车,某家都折算成钱币,给你购置成良田了,地方还不错,有山有水,土壤极为肥沃,距离长安城也不远。 对了,原本属于你的于阗玉籽料,某家给你算了二成,此刻却不能还给你了。 因为,某家将你的四车玉石籽料分为三分,其中一份,作为你进献给皇帝的贡品送出去了;另外两份,一份替你进献给了平阳公主,一份散出去给苏建、李息等人,令他们在战场上尽量保你性命周全。 杨川,你很好,真的很好。” 张骞说的很平淡,就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杨川却早已听呆了。 这个张骞,怎么说呢,有什么事不能明着说出来,也好让人有个心理准备啊。 想想这一年来的烦闷,怨怒,愤愤不平,杨川忍不住叹一口气,道:“当初你三言两语说明白不就行了?” 张骞正色道:“某家曾经隐晦说过几句,我张骞出身贫寒之家,之所以要出使西域用性命博取军功,很大程度上也是存了私心杂念的;皇帝对此,也心知肚明。 大月氏人远徙它乡,不愿与我大汉联手攻打匈奴,某家其实有辱使命。 当时,某家忧思重重,担心归汉后被皇帝问责,差不多就是自身难保的境地,岂能让你和堂邑父二人同归而犯险?令你二人去一趟漠北,也就是给某家一点腾挪空间罢了。” 此一番话,就说的十分坦然而露骨,自然也很是无奈。 如此一说,杨川释然了。 汉帝国在很大程度上,其实属于权贵们的天下,尤其在经历了‘文景之治’所谓的大治之世,社会阶层的固化基本完成,休要说张骞这样的贫寒赤子,就是那些身份相对尊贵的寒门士子想要寻一个上升的门路,也不得不委身那些贵人…… 这是大势,谁也改变不了。 “张骞大叔,那……绣衣使者怎么回事?”杨川沉吟半晌,终于将压在心底的一句话问了出来。 张骞沉默了。 这位又高又瘦的汉子负手而立,安静的看着眼前的一树桃花,恍若神游天外,好一阵子后方才低声道:“某家本就是绣衣使者,然后,才谋得一次出使西域的机会……” …… 张骞在一枝桃花下悄立良久,期间再没有跟杨川、霍去病说什么话,好像只是独自一人想了一会儿心事,方才怅然离去。 人与人之间的裂痕,一旦有过,便很难抚平…… “快打开看看,羊皮里卷着什么东西。”张骞一走,霍去病都有些迫不及待了,不住口的催促。 杨川蹲在地上,将张骞交付给他的一卷羊皮打开,里面竟有好几样物件儿。 一枚金灿灿的黄铜‘符牌’,上面有汉隶铭刻的一个‘符’字,记录着杨川的姓名、年龄、爵位、容貌特征等;一截淡黄色竹片,应该便是‘传信’,相当于通关凭证; 另有几根竹简,加盖了‘汉御史大夫制’等字样的朱红印信,应该是授爵文书; 十三级中更爵位,封田八十倾,金三十斤! 至于那张用来包裹符牌、信传等物的羊皮,则是一张财物清单兼‘地契’,这让杨川大开眼界:汉帝国时代的地契,竟然如同一幅地图,不仅标明周边山川风物,且对四邻地界以图画的方式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至于那只羊皮行囊里,则是一堆金灿灿的黄金饼子,不多不少正好三十斤。 杨川忍不住伸手抚摸着地契与黄金,笑骂一句:“世人不解其中意啊,若单单只为了这点阿堵物,我杨川又何苦来哉!” 第六十六章 竹园头村 爵位和赏赐到手,有了自己的一大片良田,总得庆祝一下,杨川决定请霍去病到自己的‘封地’去看看。 至于说到长安城里去逛街,看一眼所谓的“帝都风华”,他想都没想就放弃了。 一个小小的十三级中更爵位,跑到长安城里去,估计连很多人家的看门狗都不如,为什么还要去自讨没趣? 不到京城,不知道自己官小。 这人啊,还是得有些自知之明。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却还是因为馆陶公主的那点破事,让他心生警惕。 听话听音,从张骞一鳞半爪的话语中,杨川抓住了三个细节:刘彻反感他那位姑母兼丈母娘的跋扈和无理取闹;平阳公主是张骞替他攀附的大腿;刘彻是一个心思很重的皇帝。 馆陶公主为难他一个小小的厨子,估计只是借口,剑锋所指应该是卫青、平阳公主两口子。 要知道,几年前卫子夫入宫受宠怀孕,那老妇人竟派了一批死士,在长安城里明火执仗的猎杀卫青,这事在大汉帝国可不是什么隐秘之事,差不多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这一次河南之战,卫青军功卓著,要不是馆陶公主从中作梗,估计都能封侯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跑到长安城里去蹦跶,绝非明智之举…… …… 朝廷赏赐的八十倾良田在右内史的秦岭北麓,距离张骞购置的一百八十五倾良田,中间只隔着一条渭河,就相当于是渭水两岸的两千多亩良田如今都是杨川的‘私产’。 连带着,中间夹着的三四里渭水,不也就成了杨川的地盘? 不得不说,张骞这人办事还真是滴水不漏,就连这些细节都考虑得十分周全,让杨川不得不再次感叹,这位后来的博望侯还真是一个有手段的厉害人物。 因为对于古称的‘右内史’、‘右扶风’什么的没概念,杨川一路走,一路随手测绘地图,等到了自己的领地时,他一脸的愕然之色—— 盩厔东南三十里,终南镇? 站在一座极高的山崖之上,俯视脚下蜿蜒而过的渭水,以及其两岸的两三千亩的竹林、白杨林、沼泽地和大片荒废田地,对照手中的羊皮卷‘地契’,杨川有些哭笑不得了。 这地方,不就是周至的竹园头村么!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我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杨川一屁股坐下来,抱住豹姐温软的身子,忍不住沉闷的呻吟几声倒有几分惊心动魄,这操蛋的前生今世啊。 对杨川的失魂落魄,霍去病直接无视之。 这货的眼里,如今全是金雕,六只傻雕在高空中盘旋一阵,排列成一个‘一二三’的攻击队形,骤然一个俯冲,一头体型庞大、萌蠢萌蠢的棕熊抱头鼠窜,转眼间,身上就被金雕锋利的爪子撕开几道可怕的伤口。 由于惯性使然,遭受重创的棕熊在地上翻滚出去七八丈,刚刚翻身起来,就遭受了金雕们的第二波攻击。 “兵分两路,侧翼包抄啊!” “傻雕,两只吸引笨熊的注意,你们四个缠上去啊!” “麻蛋,再来再来,对对对,这就对了。” “……” 一场毫无悬念的猎杀行动,让霍去病手舞足蹈,大呼小叫,就好像那六只金雕是他麾下的六支精兵,正在战场上围猎一支匈奴骑兵。 “杨川啊,赶紧帮我去抓金雕吧,”霍去病的眼睛里,都快冒小星星了,一把抓住杨川的胳膊,“你不是说,春天是捉雕最好的时节么?” 然后,他发现杨川的状态有点不对劲,眼睛死死的盯着羊皮地图,脸上的表情竟莫名的有些狰狞? 霍去病吓了一跳,曹襄每次犯病前,往往都是这般模样,每次面目狰狞一炷香工夫后,便会开始手脚抽抽、妄语、抱着肚子满地打滚…… “杨川,你也要犯病了?” 霍去病很有经验的一把捏住杨川细瘦的脖子,挥拳便向其脖颈处打过来,吓得杨川一个激灵,急忙低头避开,骂道:“你打我为甚!” 霍去病讪笑着松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还以为你跟曹襄一样要犯病了。” “别人犯病,你击打他的脖颈?”杨川没好气的指着脖颈大动脉处说道,“这地方有大动脉,一不小心会弄出人命的。” 霍去病无所谓的白了他一眼:“曹襄每次犯病,我新舅母就是这么一拳打下去,睡一觉就好了。” 杨川无语了。 刚才自己有些失态,一方面是想起当年的一段往事,另一方面,则是心中有些着急。 张骞给他‘运作’来的这两千多亩良田,的确算是关中最好的地方之一,而且,因为背靠终南山,也算是考虑到豹姐、傻雕它们的生计问题,真是有心了。 问题是,这片地方在三五年之后,就可能被刘彻大手一挥,直接圈进他的上林苑扩建项目中,成为皇家园林的一部分。 竹园头村东南方二三里,可不就是后世极为出名的‘长杨宫’?再往东北方七八里,便是‘五柞宫’?什么‘清华苑’、‘射熊馆’,便是此间最为著名的几处皇家游园。 据史书所载,每年冬天,皇帝刘彻都要驻跸长杨宫,猎熊,饮酒,赏乐,观舞,与他的一众妇人嬉戏玩耍,往往一日一夜。 或者,几日几夜。 白马金鞍随武皇,旌旗十万宿长杨。楼头少妇呜筝坐,遥只飞尘入建章……描写的大致便是长杨宫当时之盛况吧。 如今,自己的封地竟选在这么一个地方,他一个小小的十三级中更爵位,能保住这一大片产业?那不是开玩笑么。 更换封地那是不可能了,大汉帝国对田地、人口、户籍的控制可不是开玩笑,尤其是在关中之地,每一块封地上播种什么庄稼,朝廷都有十分严格的规定,就算是一些权贵之家也不敢轻易更改。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想尽一切办法,让皇帝刘彻在征地时有所顾虑或者有所不舍,就算他要修筑什么长杨宫、五柞宫、射熊馆什么的,也会对杨川的这片封地网开一面…… 就这这一刻,杨川觉得自己肩头的担子有点重啊。 “对了霍去病,你说曹襄犯病是什么状况?”杨川突然问道。 “头昏头痛,浑身乏力,经常不睡觉在府邸里乱跑乱窜,脾气也不好,经常殴打家中仆役,”霍去病无所谓的笑道,“那厮每次犯病时,脸上狰狞可怕,上吐下泻的全是白色的臭东西。” “舅舅说过,曹襄活不长了,如今连牙龈、指甲根都出现紫色斑点了。” 杨川点头,心下默默盘算着,道:“可以让他多吃点鱼虾,应该对他的身体有好处。”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使毒小能手,他的第一个判断,就是曹襄并不是犯什么病,而是典型的铅中毒…… 第六十七章 下手挺狠 当晚,在一座临时搭建的‘避难所’里吃了一顿丰盛的‘全熊宴’,霍去病喜欢的不行,忍不住又做了好几个承诺。 比如,明天回到长安城,他就想办法将卫伉、苏武、张连、公孙兰等纨绔子骗过来,让那帮牲口帮助杨川开荒种田、修筑屋舍。 瞅着他踌躇满志的样子,杨川没来由的一阵心累:“那帮家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哪里是开荒种田的材料。” 霍去病嘿嘿笑道:“你放心,只要你答应让六只金雕陪我回一趟长安城,干活的人我保证给你解决掉!” 这货念念不忘的,终究还是六只傻雕。 “金雕你可以带去,金子也带上,”借着简易壁炉摇曳的火光,杨川在一张羊皮上写写画画,“还有各种粮食和菜蔬的种子,农具,耕牛,修盖屋舍的木匠…… 算了,还是我们一块去购置吧。” 白手起家,两千多亩土地,既有山林、沼泽、良田,还有一条穿行而过的渭水,怎么着也得修一座石拱桥吧? 需要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担心以霍去病的粗枝大叶,会耽误春耕之事。 不料,霍去病梗着脖子不依:“杨川你什么意思?怕我办不好这点小事?某家愿意与你立下军令状,办不好此事,你就……你就打折卫伉的腿!” 卫伉是卫青家的老大,算是霍去病的亲表弟,遇上这样一个坑货表兄算是倒了大霉…… …… 次日一大早,霍去病带着六只金雕,神气的回长安了。 这货说话算话,三十斤金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带,他说了,如果能用钱解决问题,那就没必要让他霍去病亲自出马。 杨川也就不再坚持了。 送走霍去病,他领着豹姐一家子,先将方圆数十里的山林勘踏一遍,大致做到心中有数,一旦发生什么‘不可抗拒之事’,至少得有三五条逃生通道。 对于这片地方,他很快就喜欢上了。 这一带算是秦岭山脉最为雄壮、险峻的一段,终南山上终年积雪,山高林密,风景幽美,有不少清泉溪流清澈见底,并不亚于他最初看中的华山、太白山。 尤其让他惊喜不已的,是在距离自己封地不远处的一条峡谷里,竟然发现一处品质极佳的天然温泉,热气蒸腾,散发着一股子淡淡的硫磺味。 杨川花了足足一个时辰,与豹姐泡了一个温泉浴,换上一套干净衣衫,只觉得身子骨似乎都轻快了好几斤。 至于大毛、小毛两只小吃货,对洗澡这件事依然十分抗拒,死活不肯下水,奶凶奶凶的又是吼鸣又是挣扎,扑腾起来的水花都弄了他一头一脸。 杨川一怒之下,直接对豹姐骂道:“看看你,都把孩子惯成什么样子了!” 言毕,他干脆躺在一张鹿皮上闭目养神。 豹姐很生气,一爪子一个,将两只小吃货刨进温泉,就站在旁边,哪个不听话敢往上爬,直接一爪子下去就会将其摁在水底七八个呼吸…… …… 傍晚时分,杨川下了终南山,回到昨晚临时搭建的‘避难所’,脸色就变得阴沉起来了。 一群人,准确来说,是一群衣不蔽体、披头散发的野人,占据了他的小木屋,并很熟练的形成一个包围圈,将杨川与豹姐一家子堵在这片向阳小山坳里。 这些家伙隐匿能力很强,即便有豹姐在场,竟事前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的异常,这让杨川心下有些吃惊。 对方有七八十人,人人手持兵刃,从他们站立时十分明显的罗圈腿来看,至少在马背上生活过七八年之久。 而且,从这些家伙的站姿、持兵刃时的动作、以及其幽冷肃杀的眼神来看,应该都是行伍出身,起码跟石门障的那些老杀才有得一比…… “诸位乡党好啊。” 杨川心下惊疑不定,俊俏小脸上却一脸的天真无邪,笑眯眯的拱拱手:“小子想去长安城寻亲访友,不料却迷路了,还望诸位行个方便,指一条明路。” “迷路了?” 一名为首的老野人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着杨川:“十三岁便靠军功获授中更卿爵,赏赐良田八十倾、黄金三十斤的少年天才,竟然会迷路?” 杨川心里咯噔一下,暗自思忖:‘这些人都什么来路?’ 无论怎么看,这些家伙应该都来头不小,而且,还没有什么善意…… “这位乡党认识小子啊?”杨川笑眯眯的问道。 “耶耶只认得赏金,”那老野人漫不经心的一挥手,“拿下,带走!” 话音刚落,便有七八人猛扑过来,兜头撒下一张大网,配合的极为熟稔,一看便知是平日间这种事情没少干。 事已至此,也不容杨川多考虑,一个就地翻滚避开大网,手中便多了一把剔骨刀。 他猱身而上,顺手便在一名汉子咽喉上割了一刀。 不等招式使老,他又一个翻滚,在七八名野人的大长腿之间穿梭两个来回,手中剔骨刀信手挥舞,权当是面对一堆牛腿羊蹄便是一顿切割。 一片惨号骤然响起,率先扑过来的那七八名汉子人人遭受重创,不是被割断了咽喉,便是被挑断了脚筋。 作为一名厨子,既然能解牛,自然便很会解人。 不等那些人反应过来,杨川向左前方猛扑过去,避开两件兵刃的攻击,一刀割断其中一人咽喉,顺势一个纵身便窜入了山林。 他的身法灵活,跑得又极快,山间或密林之中才是他施展手段的好去处。 于此同时,豹姐一家子也早已跃出包围圈,钻入茫茫密林,几个忽闪后便不见了踪迹。 “追!” 为首老野人脸色铁青,怒吼一声,挥舞着手中兵刃大踏步冲进山林,率先向东跳西窜犹如瘦猴般的杨川追击而去。 七八十名百战老兵,竟被一个十三四岁的瘦猴少年连伤数人,并让其逃离包围圈,这简直太丢人了,若不能将其擒下,他们这些人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其余人等也是脸色难看,发一声喊追进山林。 临走时,还顺手带走了那七八名被挑断脚筋的伤者,和三名被杨川割断喉咙的死者…… …… 这一场打斗持续时间很短,从那些野人骤然发难到杨川奋起反击,兔起鹘落,前后不过十几个呼吸,杨川的小木屋周围便恢复了平静。 山风呜咽,虫鸣啾啾。 距此不远处的一片山崖上,一袭麻衣的崔九老贼悄然出现,双手拢在袖中,出神的望着杨川逃走的方向,苍白泛青的老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笑容:“这小子,下手挺狠啊。” 第六十八章 风起云涌 在山林间一阵狂奔,杨川很轻松的就将那一伙人甩掉了。 但是,在一片颇为险峻的山岩间稍作休憩后,喝了一点清水,他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总得想办法搞清楚到底是谁要对自己不利吧? 他大致猜测,应该是馆陶公主干的好事。 这一路上他反复回忆、梳理,自认为十分低调,初来乍到的,在长安城也没有招惹过什么人,可这才第一次来到自己封地,就遭人围猎,想想就让他生气。 不过,他有一个优点,就是习惯于一分为二、为三的考虑问题。 就比如眼下这件糟心事,表面看来,若果真是馆陶公主那老妇所为,自然令人十分反感;然而,也可以理解为皇帝刘彻其实已经拒绝了他丈母娘的无理要求,故而才引得那老妇派人来捉他? 这一点很重要,毕竟,在整个汉帝国,刘彻的态度才是最要命的…… 但无论如何,他一个小小的厨子,刚回到长安城就卷入一场令人恶心的政治漩涡中,实在不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杨川思谋一定,转身钻入一片茂密的针叶林,兜了一个大圈子,向那一伙人的后路包抄过去。 小半个时辰后,天色早就漆黑一片。 终南山北麓的林木极为茂盛,郁郁葱葱,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头,若非杨川习惯于在黑暗中行动,恐怕不到一炷香工夫就会把自己给转迷糊了。 突然,豹姐从一棵大树后跃出,直接叼住了杨川的衣角,并将他带进一片松林。 眼前的惊悚一幕,让他的头皮瞬间就炸了。 死人,全是死人。 七十几个赤身露体、披头散发的野人,一个不漏的全部被人弄死,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而且,这些人身上唯一的伤口便是眉心的一个小洞,好像是用指头戳出来的,只有一缕黑血蜿蜒流出。 其中,也包括之前被他割断脚筋的那几人。 每一个死人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反正就挺安详的,很多人的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此刻看上去更有一种莫名的阴森恐怖…… 杨川慢慢退出那片松林,只觉得手脚心里全是冷汗。 他不是没杀过人,也不是没见过死人,可如此悄无声息的弄死几十人,下手之人,又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豹姐跃上一棵高大松树,站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若有所思的眺望着西南方向,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不过,作为一名小小厨子,杨川认为自己对打打杀杀这种事不太擅长,自然便没有什么心思去一探究竟,故而,他略一沉吟,转身就向终南山深处走去…… …… 杨川不见了。 霍去病急眼了。 他带着六只金雕回到长安城,在一帮纨绔子面前只是走了一趟,便拐带了十一二人,其中自然少不了表弟卫伉、曹襄,以及夏侯颇、张连、萧庆、雍欢、樊离等侯府恶少。 甚至,其中几名少年都已袭了侯爵,算得上汉帝国响当当的大人物,怎奈那六只金雕实在太过拉风,再加上霍去病一番鼓吹,声称只要大家表现好,杨川就会带大家去捉雕,并传授熬鹰的秘诀。 于是,不费吹灰之力,霍去病便骗得一众纨绔子眼热心跳,纷纷带了各自的部曲、仆役、工匠,携带了足够多的粮食种子,农具等出发了。 不料,一众纨绔子浩浩荡荡赶到竹园头村时,却根本就寻不见杨川的人影。 霍去病眼光独到,在小木屋附近发现打斗过的痕迹,登时感觉不妙,便领着众人一路追踪下去。 然后,在数百部曲、仆役的搜寻下,大家很快就发现了松林里的那七八十个死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些人都是杨川杀的?” “不会吧,十三四岁的少年,能有如此恐怖武艺?” “这些野人虽说没穿甲衣,但虎口和右手三指皆有老茧,且无一例外的罗圈腿,定是老兵出身无疑……” “……”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了好一阵子,始终不得要领,但有一件却很肯定:杨川出事了! 一位十四岁的少年英才,以军功获授十三级中更爵位才不过三天,竟然在自己的封地遭人猎杀,不知所踪…… 一时间,长安城里流言四起。 有说是匈奴人为报杨川生擒其两名万户王而派人刺杀的,有说关中流民隐匿山林杀人越货者,亦有说是江湖游侠儿以武乱禁杀害大汉军方少年英才者……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而其中最为令人心惊肉跳的一个说法,则是大汉百战老兵为生计所迫,沦为无籍野人,隐匿山林间以劫掠为生。 为此,就连军方大佬们都坐不住了,纷纷派人前往案发现场勘探,很快便确认,那数十名野人的确曾是大汉边军。 霍去病领着一众纨绔子,在未央宫里一顿哭诉,请求皇帝彻查此事,并派人进山搜救杨川。 刘彻震怒,当场将霍去病踢了一个跟头,令他领五十羽林军清剿终南山一带的野人,顺便搜寻杨川的下落。 而后,又令绣衣使者彻查此案,无论查到谁的头上,绝不姑息。 同时,震怒之余的刘彻更是下令清查近十年内,所有帝国军人授爵及赏赐落实情况,一旦发现克扣、刁难、贪污等事,无论涉案金额多寡、涉事官吏大小,一律严惩不贷。 一时间,风云骤起,长安城里人人自危。 廷尉府的大牢里人满为患,每天被严刑拷打致死的贪官污吏,用牛车拉到城外乱坟岗上随便一扔,任凭其尸身被野狗撕扯,竟无一人敢去收尸。 霍去病领了五十羽林军,马不停蹄的赶往杨川封地,对这一片地方进行清剿。 羽林军的行事风格简单粗暴:以小木屋为中心,圈定了一个方圆五十里的范围,杀死所有可疑的活物…… …… 刘彻震怒,长安城里闹翻了天,霍去病与五十羽林郎杀红了眼。 秦岭深处一条隐秘峡谷里,杨川与豹姐一家子却闲的无聊,整日介吃了睡睡了吃,各种山珍野味都快吃腻了。 要不是崔九老贼成天阴恻恻的瞅着他,让他没来由的有些心中发毛,这种闲散的日子,杨川觉得自己还能过得更舒坦一些。 “崔九大叔,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啊?眼看着就要错过春耕了,我的两百多倾土地还荒着呢。”这一日晚上,酒足饭饱后,杨川忍不住问了一句。 崔九老贼随口道:“明日吃熊掌吧,都连着吃了三顿烤鹿腿了。” “或者,炖一锅雪鸡蘑菇汤,也是可以的啊。” 第六十九章 敝帚自珍 在秦岭深处呆了将近两个月,崔九终于告诉杨川,可以出去了。 临行前,他让杨川在一处山崖上捉了一对儿幼雕,详细询问过‘熬鹰’的过程和秘诀,老贼方才飘然离去。 杨川不放心,便干脆在山间又躲了几日,这才慢吞吞的下了山。 回到自己的封地后,他先暗中观察一番,却被眼前一副繁忙景象看傻眼了—— 在一支飞扬跋扈的骑兵监督下,数百名苦役在田间开荒种地,累死累活,稍有懈怠便会被一顿鞭子抽倒在地,凄惨无比;另有三百多名匠人,没日没夜的伐木、修筑屋舍,竟是用心无比,丝毫不敢松懈。 他的封地不但没有荒废,反而已经有模有样了。 两千多倾荒地,竟有一大半已种上了庄稼,有些地块里,甚至已经能看到绿莹莹的一层粮食幼苗;十几座木头阁楼也差不多完工,看上去十分的气派。 尤其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一队五十人的骑兵,一个个看上去年岁不大,英姿勃发,铁甲战衣十分鲜明、头盔上斜插一根鲜红雉羽随风飘扬,身后披着一条猩红色大氅就很是拉风。 这便是羽林军? 当杨川看到面色黧黑、嘴上一层血痂的霍去病时,他一下子就确定了,这一支骑兵,应该便是传说中的羽林军。 看见杨川的第一眼,霍去病呆了好几个呼吸,沾满灰尘的眼窝子突然就湿了。 “狗日的杨川,你果然没死啊!” 霍去病纵马狂奔过来,在距离杨川尚有十几步远时,他滚落下马,借着狂飙战马的惯性大踏步奔过来,一拳便将杨川打的飞出去七八步:“贱人!” 杨川在地上躺了好一阵子,方才慢慢爬起来。 霍去病的拳头硬极了,简直跟大铁锤砸在身上一样,让他憋住一口气,好半天才强忍住那种钻心的疼痛。 他感觉自己肩膀上的骨头快断了,疼的他满头满脸都是冷汗,脸上的笑容却十分灿烂:“我死了,谁给你做那天下第一等的美食?” 霍去病别过脸,趁着杨川没注意,顺手抹一把湿淋淋的眼窝子,故作豪迈的哈哈大笑:“某家纵横天下,区区口腹之欲,何足道哉,哈哈哈!” 杨川也跟着笑了几声,道:“爆炒鹿脯肉,清炖羊羔肉,红烧熊掌,雪鸡炖蘑菇,香鲜野菜汤……” 霍去病使劲抽着鼻子,黑着脸骂道:“连吃三日……不,十日!” 杨川:“好,成交……” …… 当晚,杨川在他自己的封地上,大宴宾客,除了替他‘监工’一个月的五十名羽林军,长安城里的纨绔恶少基本上来了一大半。 这些大吃货接到霍去病的‘金雕传书’后,呼朋唤友,前呼后拥,每一个人都带着成群结队的部曲、仆役,拉着满车的礼物来给杨川‘进火’,庆贺这位十四岁少年的乔居之喜。 百余里路途,搁在平时,以这帮纨绔子游山玩水、走狗猎兔的浪荡劲儿,最少能走两三天。 可这一次,却没有人愿意在路上耽误时间,竟在短短三四个时辰后便赶到了。 眼看着络绎不绝赶来的贵客,杨川隐约有些不安,他将霍去病拉到一边,很严肃的问道:“去病,这般大张旗鼓的与权贵之家交往,真的没什么隐患?” 霍去病很奇怪的反问一句:“你又不会谋反,会有什么隐患?” 瞅着杨川愁眉苦脸的样子,霍去病笑着安慰他:“你尽管放心,我霍去病虽然不通人情世故,但我熟知我姨夫那个人,你一个少年人,若不会斗鸡走狗、打架斗殴,不愿与长安城的纨绔子交往,他才真的会对你心生疑虑; 我舅舅曾经给我说过,咱们这些当臣民的,尤其是在行伍里常年厮混的人,想要活得长久,就要让你看上去粗枝大叶一些,蠢笨一些,莽撞一些,时常犯一点小错误,让我姨夫叱骂几句,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其实我发现,能让我姨夫时不时的揍上一顿,踢上几脚,才是最好的……” 杨川点点头,终于放心了。 能在二十三岁前横扫天下、封狼居胥的冠军侯霍去病,如何会是一个笨蛋? 不是这家伙不通人情世故,而是平日间根本就不屑于思考这些破事,这一次,之所以大张旗鼓的给杨川‘进火’,其实也就是想保护他这个兄弟。 “这些纨绔子里,只有一个人你不能动手,”最后,霍去病提醒杨川,“曹襄那家伙快死了,你千万别揍他,否则,打死一位平阳侯,就算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的狗命。” 杨川满口应承下来。 曹襄的先祖是曹参,大汉开国名臣之一,是皇帝刘彻的亲外甥,平阳公主的亲儿子,据史书记载,后来还娶了卫子夫的女儿,算是刘彻的外甥加女婿。 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谁敢动他一根指头,估计会后悔十八代…… …… 长安城众纨绔很会来事,似乎都知道杨川刚刚授爵,就一穷光蛋,所以,他们来的时候都自带了食材、调料、锅碗瓢盆和美酒。 甚至,好多人还带来自家的厨子,生怕出身微末的杨川养不起厨子,也好帮忙给大家烹制吃食。 第一次请客吃饭,杨川自然不会让其他厨子动手,那些家伙的厨艺实在不敢恭维,除了油腻、多盐、半生不熟,简直就是在浪费食材。 因为来的客人实在太多,一些需要爆炒、凉拌、炖煮的精美菜品无法烹制,杨川便干脆亲自动手,打算现场教大家烤全羊。 众纨绔对此甚为不屑,以‘君子不近庖厨’为由,不肯亲自动手,自然也懒得过去观摩学习,自顾自的躲在一旁饮酒作乐。 他们赶来给杨川捧场,一方面是为了金雕,另一方面是为了给皇帝表态,自己并未参与两个月前的那一场猎杀行动,谁还会吃饱了撑的去学习什么狗屁厨艺! 其中,也有人曾听说过杨川的厨艺不错,但大家都是贵人,是大汉大有身份的人物,岂能自甘下贱的亲自动手去烧菜做饭? 对此,霍去病很生气,但杨川却觉得很好。 这天底下的事情,往往便是如此,白白送人的东西,就算是有多么珍贵、值多少钱,也会被人弃之如敝履,那就干脆敝帚自珍好了。 “去病,把羽林军的弟兄们喊过来,咱自己动手烤全羊,”杨川不动声色的给霍去病使一个眼色,“真正的好东西,只能掌握在自家兄弟手里,才显得弥足珍贵。” 霍去病嘿嘿一笑,低声说道:“这道菜品叫什么名字?” 杨川略一沉吟,笑道:“就叫羽林烤肉吧,记住,此为羽林军独门秘法,绝不外传!” 第七十章 饕餮 两个时辰后,五十只金灿灿、油汪汪的烤全羊,新鲜出炉了。 这些烤肉刚从馕坑里吊出来时,鲜亮透明的油脂犹自翻滚冒泡,噗滋滋的响个不停,乍看之下,整只烤羊肉在油松火把的映照下,散发着琥珀色的柔和光晕。 将烤肉摆放在崭新的松木盘子里,抹一层秘制香油,再洒上一层芝麻、椒盐、葱末和脆生生的芫荽,才算完成最后一道烹制工序。 新鲜松木的清香,搭配香油、葱末、芫荽、胡椒等佐料的鲜香,方能充分彰显烤肉的异香,这也是秘诀之一。 外脆内嫩,肉香入心。 啧啧,这才叫美不胜收呢。 这一次,杨川对自己的厨艺没有藏私,而是对每一个人精心指点,倾囊相授,甚至连秘制香料的配方都毫无保留。 想在长安城里站稳脚跟,就得抱一根像样儿的大腿,刘彻太过遥远根本就够不着且太过危险,还不如让霍去病领受了这一份人情,总体算下来也不亏本。 霍去病很高兴,以宣布军令的语气宣布:“今后,除了我姨夫,其他任何人想吃烤全羊,都要提前预定,而且,必须交付一笔定金才行。 谁敢泄露秘制香料的配方,军法处置!” 五十名羽林儿郎轰然应诺,每一个人的脸上,洋溢着得意而幸福的微笑。 尤其当这帮家伙想到,皇帝陛下有可能会吃到他们亲手烹制的烤全羊,都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了,便只好‘嗷嗷嗷’的叫唤几声,以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 跟杨川呆一起时间久了,霍去病终于也沾染了一些‘不良习气’,都有点奸商嘴脸了。 他当着杨川的面,将‘羽林烤肉’的‘版权’揽到自己名下,告诉那些纨绔恶少们:“这一味羽林烤肉,乃某家与羽林军众弟兄苦心钻研、多次尝试,方才摸索出一点门道。 今日,杨川兄弟乔迁大喜,某家便以此为贺,请诸位品鉴品鉴!” 尔后,霍去病小手一挥,喝令一声:“二三子,上菜!” 五十名羽林军鱼贯而入,迈着六亲不认的军中步伐,将五十只烤全羊端了上来,一溜齐的摆开,轰然喝道:“羽林烤肉,天下无双!” “羽林儿郎,天下无敌!” 杨川在一旁看得偷偷发笑,这帮铁憨憨,竟然能把端盘子上菜伺候人的活儿,硬生生的干出一番杀气腾腾、威风凛凛的架势,也算是一样本事…… …… 长安城里来的那帮纨绔子坐不住了。 身为大汉帝国食物链最顶端的权贵之家,他们不是没吃过羊肉,也不是没吃过烤羊肉,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中游的,只要被证明能吃的东西,他们什么没吃过? 问题是,享用如此鲜美异香的烤羊肉,却是平生第一次。 他们很快便化身为一群垂涎三尺的饕餮兽,却还不愿让人看出其内心的粗鄙,每一个人矜持的捏起木盘中的刀子,在焦脆金黄的羊肉上轻轻一划,温润如玉、半透明状的滚烫油脂,便会缓缓流淌四溢,如同传说中的琼浆蜜汁,极具观赏价值。 浓烈馥郁的肉香,登时便弥漫开来。 于是,人们手中的刀子,忍不住便会继续往深处切割,这时候,软烂细嫩的羊肉终于露出来了。 贵人们十分矜持,用刀子切下一片肥美羊肉塞入口中,只嚼得三两下,‘咕咚’一声,便和着半口唾液吞入腹中,竟是如此的肉丝顺滑,不带一丝一毫的滞涩。 酒宴之上,一片静默。 长安城里来的这些年轻贵人们手起刀落,更大的一片烤羊肉便被切割下来,有些迫不及待的塞入口中,胡乱咀嚼三两下,便被囫囵吞下。 于是,有人开始顾不上讲究与矜持了。 就譬如樊哙的后人、舞阳侯樊离,本就是一介粗鄙武夫,偏生硬撑着一副高雅贵公子的姿态细嚼慢咽,简直岂有此理啊! 这货突然发癫,低吼一声,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大手,豁然撕下一大片外脆内嫩的肥羊肉,猛吃猛嚼,沉重的鼻息宛如上古凶兽进食,尽显乃祖樊哙之遗风: “彼其娘之,过瘾,真特娘的过瘾啊,哈哈哈!” 其他如夏侯颇、张连、萧庆、雍欢、曹襄、卫伉等纨绔子,十分鄙视的瞪一眼樊离,似乎都觉得有些丢人现眼。 所以,为了不让樊离不太丢人,大家便一起开始丢人现眼起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丢掉碍手碍脚的刀具,化身一群贪吃的五爪兽,大块撕扯,满嘴吞肉,就连他们自带的绿蚁美酒都顾不上喝一口,便有些醉态可掬了。 一群人,竟然能让烤羊肉吃醉,杨川也是醉了。 饕餮。 一群大汉食物链最顶级的掠食者,才是真正的饕餮啊。 杨川悠闲的躺在一张马扎子上闭目养神,仔细回忆曾经品尝过烤全羊的人物,诸如张骞、司马迁、十三姨、堂邑父等人,其实都不算真正的美食家。 当初,虽然那些人对自己的厨艺赞不绝口,实际上,没有遍尝大汉天下最顶级的美食,又怎能知晓杨川烤制羊肉的绝佳之处呢? 霍去病提着一坛绿蚁酒喝得没滋没味,看上去很是孤单,他走到杨川身边,一屁股坐在地上:“杨川,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们这些人?” “怎么会,”杨川笑了笑,温言道:“你是我哥。” 霍去病叹一口气,有些黯然的说道:“你就是看不起我们,杨川,在你身上,我能感受到一种奇怪的疏离,就好像……一群人在享受美食,而你,却只是一个冷眼旁观者。” 这个憨货,想不到还挺敏感的…… 杨川低头,凝视着霍去病的眼睛,很认真的说道:“你知道吗,在结识你霍去病以前,我还真是一个冷眼旁观者; 羌人,匈奴人,招惹过我的,全都被我弄死了。 归汉以后,有人欺负我,骗我,绞尽脑汁的占我便宜,我却从未往心里去,宁可被人当成窝囊废,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我根本就不在乎他们啊。 唯有你,霍去病,我们是好兄弟。” 杨川伸手提起霍去病的那坛绿蚁酒,温言笑道:“你看啊,就像这一坛口感很差的绿蚁酒,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喝,可是,因为这是你霍去病的酒,我便会甘之如饴啊。” 言毕,他提起那坛酒,‘吨吨吨’一阵猛灌。 “来,共饮之!” “好!” 一坛酸不拉几的绿蚁酒,让两名少年喝出了几分落拓豪迈之气,自然也喝出了一阵莫名的暖意…… …… “杨川,杨川小贼何在?” 就在杨川、霍去病二人对饮时,突然,不远处的一座华美大帐篷里,有人嘶声怒吼:“来人,将杨川小贼给耶耶捉来,耶耶拳脚有些痒痒了!” 第七十一章 犯病的曹襄 “是曹襄那厮。” 霍去病有些烦躁的站起来,捏紧了拳头,却又慢慢放松下来,苦笑道:“看吧,那家伙又开始犯病了,杨川,来喝酒,别理那个将死之人了。” 杨川喝了一口酒,笑了笑,道:“好,我们喝酒。” 二人又对饮几大口,曹襄那边却闹腾的不像话,两名仆役被抽打了几鞭子,苦着脸跑出帐篷,东张西望的开始寻找杨川。 “走吧,看看去,”杨川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我是主人,总不能让客人找不见而生气。” 霍去病有些紧张:“杨川,你千万别动手。” 杨川拍一拍霍去病的肩膀,温言笑道:“我是个厨子啊,又不擅长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你紧张什么。” 霍去病嘁了一声,笑骂道:“你不擅长打打杀杀?那些冒充野人的大汉边军,有三人被割喉,七人被挑断脚筋,我一看就知道是你的刀法。” 杨川侧目,低声问道:“我一直想问,那些人到底什么来路?为什么要捉我?” 霍去病左右看看,揽着杨川瘦俏肩膀向无人处走了几步,低声道:“是大长公主……你要小心,她是一个老妖怪,最喜欢吃你这种俊俏小郎君了。” 心底的疑惑得以证实,杨川不仅没有紧张,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 被馆陶公主惦记上,固然是一件十分糟糕的事情,但总体来说,还不算是最坏的结果,史书所载,三两年后,陈阿娇在长门宫行‘巫蛊之事’彻底失宠,馆陶公主的好日子也就终结了。 不过,还是要小心谨慎…… “走吧,去看看曹襄。”杨川略一沉吟,便与霍去病向曹襄所在的华美大帐篷走去。 “你就是杨川小贼?” 刚一进门,面目狰狞的曹襄并指大骂:“凭什么你要把烤全羊的秘方送给霍去病,而不送给耶耶我?为了搜救你这小贼,本侯在我舅舅哪里还挤了几滴尿水子呢!” 杨川哈哈大笑,走过去拦住曹襄的肩膀,温言说道:“我的就是霍去病的,霍去病的,就是你的啊,咱们弟兄们谁跟谁……” 曹襄很瘦,但脑袋很大,脖子足足有半尺长,上面的青筋和血管清晰可见,看上去就很滑稽。 让杨川暗暗吃惊的,却还是这厮的牙龈、指甲根处,果然有极为明显的紫色瘢痕,口中喷吐着十分明显的恶臭气息,带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金属味儿…… 铅中毒。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使毒小能手,他只是瞅了一眼便心知肚明:‘曹襄的铅中毒已经十分严重,看样子,还真是很快就要死了。’ ‘就是不知道是被人下毒,还是嗑金丹?’ 汉帝国的不少权贵,对道门金丹术很是追捧,有不少人因为嗑药过度而‘尸解成仙’,据说还有白日飞升、鸡犬不留者…… “杨川小贼,你送给霍去病一样秘方,必须也送我一样,”曹襄喘着粗气,额头几根青筋突突的跳动着,似乎在强忍着不让自己情绪失控,“他们都说耶耶我快死了,耶耶偏就挣着不死,气死那些狗日的。” 杨川道:“好啊,就送你一个养生滋补汤的秘方。” 曹襄怒道:“不行,我也要烤肉秘方。” 杨川转头看向霍去病,苦笑道:“你表弟要秘方,你自己看着办。” 霍去病哼了一声,骂道:“三百斤金子拿来,我就把秘方给你。” 曹襄大怒,提起一只精美铜壶砸出去,挣扎着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犹如一个醉汉,瞪着两只布满诡异血丝的眼睛低吼:“霍去病,下次我舅舅揍你时,别想着我再帮你求情!” 霍去病梗着脖子冷哼一声,不再吭声。 眼瞅着两个活宝这般模样,杨川真有些哭笑不得了。 他不动声色的拿起一件精美酒器,揭开盖子瞅一眼,往一只铜爵中倒了一些酒水,放在唇边浅饮一小口,却没敢咽下去,只是含在嘴里慢慢品咂着。 “这酒壶不能送你,其他所有东西,都留给你个穷光蛋算求,谁让耶耶看你还挺顺眼呢,哈哈哈。” 曹襄喘了几口粗气,突然抱着肚子叫了一声:“哎呀,又要犯病了……” 杨川吃了一惊,赶紧放下手中酒器,下意识的便要帮助曹襄。 霍去病轻咳一声,对着杨川微微摇头。 杨川心领神会,心下却始终有些不忍,霍去病的意思很明白,曹襄身份尊贵且特殊,如果他一个不小心动手帮忙却让这厮死在自己的封地,恐怕就会招来一场天大的祸事…… “曹襄,你的肚子绞痛难当是不是?”杨川终于还是伸手握住曹襄的手腕,以他的半吊子医术,试探着切脉诊断。 “疼,疼死耶耶了……” 曹襄一声惨号,猛的向前扑出,吐出一大口白花花的腌臜之物;与此同时,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弥漫开来,却是这厮终于憋不住,喷了一裤裆。 霍去病捂着鼻子,有些烦闷的瞪着杨川、曹襄二人:“早知道不让他来了!” 杨川却不怎么着急,这种慢性铅中毒很可怕,但从曹襄的饭量、精气神和脉搏来看,暂时还死不了,就是这上吐下泻的味道实在太过难闻。 “杨川,我是不是快死了?” “狗日的霍去病,上次你偷我舅舅的金子,我回头就去告诉他,看不抽死你。” “吾乃大汉平阳侯,阴私宵小还不给某家退下!” “娘亲,孩儿腹中好生疼痛……” “……” 曹襄在卧榻上挣扎几下,猛的往后一挺,惨白面孔泛着一层青气,狰狞可怖,全身蜷缩如一只瘦弱虾米瑟瑟发抖,两条胳膊却死死抱住杨川的手臂泣不成声:“我不想死啊……” 霍去病捂着鼻子快步走过来,便要在曹襄的脖颈上挥拳砸下,却被杨川瞪了一眼制止了。 本来是慢性铅中毒,一时半会儿不死人,这货一拳打下去那可就说不定了,不得不说,古人治病的手段还真是有些奇葩啊。 杨川轻抚曹襄硕大的脑袋,柔声说道:“没事,疼一会儿就好了。” 霍去病苦着脸,在帐篷里烦躁的走来走去:“此事都怪我,看看,好心叫他出来散散心玩耍一回,却给你惹下了天大的麻烦。” “去病,可能寻到鲜牛奶?”杨川沉吟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另外,可能寻到虾米或胡萝卜?” 牛奶,胡萝卜,金针菇,海带,蒜泥,小米粥,虾仁,在没有维生素的年代,这几样玩意儿可说是解除铅中毒的绝佳食材。 霍去病眉头紧皱:“杨川,要不、先告知我新舅母一声?” 杨川微微点头,正色道:“理该如此,拿一张羊皮过来,给你舅母写一封信,让傻雕送过去……” 第七十二章 平阳公主 次日一大早,平阳公主就赶来了。 这是杨川第一次见识大汉帝国皇家的重要人物,心下颇为忐忑:“霍去病,你舅母喜欢吃什么?口味清淡还是偏油腻?” 一个厨子,首先考虑的是贵人的饮食,这在后世属于基操。 “别瞎操心了,人家根本就不吃百姓饭食,”霍去病无所谓的撇一撇嘴,“她有自己的厨子,只有我舅舅、曹襄两个人跟她一起吃过饭,谁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好吧,自己引以为傲的厨艺,在皇家人物的眼里屁都不是,自己这是纯粹的瞎操心。 两个人站在路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等着迎接大汉帝国最有权势的女人之一…… …… 长安城来的那些纨绔子并不知晓平阳公主会来,他们在各自的帐篷里胡天海地,折腾了差不多一个通宵,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下。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队彪悍骑兵席卷而来,转眼间,便冲进杨川的封地。 “闲杂人等,回避!” 人家根本就不废话,将十几面五颜六色的大旗往地上一插,便开始驱赶“闲杂人等”。 那些纨绔子被人扰了好梦,骂骂咧咧的走出帐篷,只看得一眼,就一个个脸色大变,开始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准备滚蛋。 就在这时,平阳公主的马车到了,随行的部曲、仆役和黄门足足有五百人。 他们翻身下马后,便开始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先用一卷猩红色的羊毛地毯铺了一条五尺宽的走道;同时,十几名黄门快步过来,尖着嗓子将那些长安城的纨绔子驱赶在一旁,规规矩矩的站成两排,形成一个十分整齐的通道。 杨川不知道自己该站什么位置,刚要请教一下霍去病,马车上走下一名贵妇人,对着他招招手:“你便是杨川?” 杨川赶紧走上前去,拱手道:“小子杨川,见过长公主。” 平阳公主年纪其实并不大,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身材高挑,皮肤保养的很好,走路说话的时候,高耸如云的发髻上,那几根黄金步摇竟能做到纹丝不动,这让杨川看了极为佩服。 看来,汉帝国的公主,其一言一行,自有法度,就算站着不说话,一股子莫名的气势就让人不自禁的矮了一头…… “让他们都去附近山林玩耍去,”平阳公主看一眼卫伉、樊离、张连等纨绔子,“能猎杀老虎、棕熊者,本宫有赏。” 那帮纨绔子如蒙大赦,齐声应诺一声,便一溜烟的向远处山林方向奔去,似乎对这位长公主极为害怕。 “看看你干的好事!” 平阳公主斥退众纨绔,转首看向霍去病,冷声说道:“杨川刚刚授爵,简直就是一个穷光蛋,你还让那些人都来打秋风?乱七八糟,乌烟瘴气,成何体统!” 霍去病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不服气的嘀咕一句:“他们都带了礼物……” 平阳公主不在理会霍去病,径直走进曹襄的帐篷,却只是瞅了一眼就出来了。 “杨川,你能治好曹襄的病?”平阳公主根本就没有什么客气,直接开口说道:“你不是个厨子么?怎么,还懂得岐黄之术?” 杨川拱拱手,欲言又止。 “走吧,陪本宫走走,顺便看看你的封地,”平阳公主似乎明白杨川的意思,便率先向不远处的一片庄稼地走去。 “现在可以说了,”走出去二三十步,平阳公主转首,盯着杨川的眼睛,“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于本宫一人?” 杨川上前半步,垂手而立,低声道:“平阳候不是犯病,而是…中毒。” 平阳公主踏上一步,目光如炬:“中毒?你确定?” 杨川只觉得身上一阵发冷,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低声道:“敢问长公主,平阳候的那件酒器……对了,就是他最喜欢的那只黄金酒壶……” “你只告诉本宫,曹襄所中为何毒。”平阳公主深吸一口气,停了一两个呼吸,突然十分平淡的说道:“放心,就算你说错也无妨,反正他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杨川摇摇头,正色道:“是慢性铅中毒,如果救治方法得当,还有一二成的把握活命。” 本来,他大致有六七成把握,不过,牵扯到皇亲国戚,还是稳健一点为好。 “一二成把握……”平阳公主沉吟几声,淡然说道:“放手去治吧,总算还有一线希望,本宫不会为难你的。” “需要什么药物,尽管开口,本宫这便令人去长安城去拿药。” 杨川拱手:“长公主,平阳候所中之毒,没有什么药物可以治,唯有用食疗的法子,令铅毒慢慢排出体外。 所需之物,小子已经在信中写明,牛奶应该好找,只是这胡萝卜恐怕……” “本宫已带来十头产奶的母牛,不够就说,至于胡萝卜,张骞带来的种子我令人种了一些,眼下只有两百多斤,不知够不够?” 平阳公主轻描淡写的继续说道:“你说的海带,本宫已令人去山东海边采集去了,还有鱼虾,应该是新鲜的最好吧? 这样,在你的封地上挖两三个鱼塘,本宫令人先送过来几千斤投放进去,便可以随时捕捞。” 平阳公主说的轻描淡写,杨川听着却只能暗暗叹息:‘看看,这就是万恶的旧社会啊,什么叫皇亲国戚?什么叫权贵之家……’ “既然如此,那就从今天开始进行食疗了,”杨川想了想,接着说道:“不过,平阳候之前所用的所有器物,可就不能使用了。” 平阳公主冷笑一声,森然说道:“不瞒你说,送曹襄黄金酒器之人,便是陈阿娇那个贱人! 哼,自己肚皮不争气,脾气又坏,想不到心肠还如此歹毒,看本宫不弄死那个贱人! 贱人! 我姑姑是个老贱人,果然就生下一个小贱人,她娘俩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提及陈阿娇,平阳公主的贵妇人形象登时荡然无存,咬牙切齿的咒骂着,听得杨川一阵心惊肉跳,偏生还不得不听,只好缩着脖子一声不吭。 平阳公主足足咒骂了一盏茶工夫,方才消停下来,只是轻咳一声,便立刻恢复贵妇人形象,淡然说道:“好了,曹襄的小命便交付你手,你尽管放开手脚去治疗,需要什么东西,让霍去病直接来找本宫。 对了,本宫带来黄金三百斤,需要什么东西,你自己看看去买,别舍不得花钱。” 说完话,她转身便走,径直踏上马车:“起驾。” 于是,很快的,现场就剩下杨川、霍去病二人面面相觑。 这就走了? 对了,平阳公主带来的那几百部曲、仆役倒是都留了下来,根本就不用杨川吩咐,早就有人指挥着重新规划、布局,开始伐木、挖鱼塘…… 得,在自己的封地上,杨川反倒成了最多余的那个人。 “去病,走吧,先给曹襄排一次毒吧。”杨川发了一阵呆,苦笑道:“如果救不活曹襄,我估计你舅母会把我剁成肉酱。” 霍去病摇头,正色道:“不会的,我舅母不是那种人。” “你若救不活曹襄,她不但会将你剁成肉酱,还会用世上最好的精盐腌制起来,送给她不喜欢的人去品尝。” 第七十三章 还是种田舒坦啊 杨川的生活,终于恢复了平静,慢慢有了一点他自己想要的样子。 盛夏时节的竹园头村美不胜收,两千多亩的封地里,有三百多亩竹林,五十亩白杨林,两百多亩桑树林,其他皆为平展展的庄稼地、菜园子,如今已然颇具规模。 唯一让他有些不满意的,便是田里的庄稼以糜子、谷子、麻子为主,他想要播种的麦子却只有五十亩左右。 没办法,汉帝国的大农令对农耕稼穑之事管得很细致,尤其是关中、六郡等‘直属之地’,更是管控极严,田地里播种什么作物都有定例,绝对不允许变更。 就比如眼下,糜子、谷子、大豆、桑、麻的种植面积,差不多为三三一一一的比例,剩下的一成田地,才能种植麦子、菜蔬和其他作物。 杨川不知道其他‘地主’的田地里,都种植了些什么庄稼,反正,他的两千多亩良田便是这么一个情况,这让他很难受。 关中之地,眼下其实种植麦子和大豆才最划算。 因为,小麦在农历六月中旬前后收割后,若雨水墒情允许,完全还可以种一茬谷子;而大豆不仅产量不错,还可以很好的改良土壤,恢复田力。 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胡麻、苜蓿、蚕豆、核桃、葡萄、石榴、胡萝卜等作物种子,杨川手头也有一些,不过,他眼下只需要种植胡麻、苜蓿、胡萝卜三样就行了。 尤其是胡麻和苜蓿,杨川很是重视,差不多将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都种上这两样作物。 胡麻可以榨油,作为一名厨子,炒菜做饭的时候能有一勺清亮亮、香喷喷的胡麻油,那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而苜蓿,只需搭配少量的麦麸、豆渣和骨粉,便是天下第一等的战马饲料啊…… …… 每日清晨,杨川都会带着豹姐、六只傻雕和曹襄,在自己的封地巡视一圈,心情好得不得了。 尤其是每次‘巡视’完自己的领地,回到庄院前面的那个大池塘边,戴上斗笠,钓上几条鱼,那种感觉真是难以言传。 这一片占地七八十亩的池塘,是平阳公主派人挖的,里面投放了好多鱼虾,种了很多荷花,其实差不多都能称之为‘人工湖’了。 故而,杨川便干脆将其命名为:镜湖。 刚开始,曹襄对这种粗鄙农夫的行为很不满,几次三番的闹腾着要回长安城去,结果只回去了一趟,就被平阳公主给治了个半死,从此便干脆认命了。 听霍去病说,曹襄这厮天不怕地不怕,有时候连他舅舅刘彻都敢顶撞,就怕他老娘平阳公主。 其实说起来,平阳公主治人的手段也很单调,就是一把摁住儿子,然后,在其大腿上、屁股上、腰上、肋下等部位,使劲的掐、拧、揪……一炷香工夫罢了。 经过两个月时间的调理,曹襄体内的铅毒清除大半,虽然依旧像是一根难看的豆芽菜,但脸上的气色却一天比一天好转起来,甚至,脸颊上都开始有红润了。 这家伙也是一个狠人,当他知晓杨川的‘食疗之法’能救自己的小命,便对杨川百依百顺。 只要是杨川规定的,便能百分百做到;只要杨川禁止的,就算平阳公主的话,他也可以不听,一句‘杨川说的’便顶了回去。 曹襄唯一不满的,便是杨川将他的十二名舞娘全部变成了‘厨娘’,让她们都穿上了打底裤、白大褂,每个人的头上,还戴着一顶天蓝色的帽子,并撂下一句狠话:谁敢与曹襄勾勾搭搭、拉拉扯扯,就交由平阳公主去处置。 刚开始,曹襄很烦躁。 因为,他发现那些舞娘变成‘厨娘’后,穿上杨川帮她们设计的打底裤、白大褂和蓝帽子以后,咋看咋心疼,让他都有些情不自禁了。 尤其是那种看似简单,如同一片头巾随便折叠出来的帽子,将她们柔顺的发丝收拢起来,露出白生生的耳朵和修长的脖子,简直美极了。 杨川说,那种帽子叫‘护士帽’…… “杨川,这种虾仁野菜汤我还要喝多久?” 这一日,杨川带着豹姐一家子、六只傻雕和曹襄,巡视完自己的领地后,坐在镜湖边垂钓,曹襄苦着脸说道:“本侯已经很久没吃烤全羊了。” “另外,本侯已经两个多月没逛过青楼了。” “还有,那十二名厨娘,能否今晚……” 杨川转首,似笑非笑的瞅着曹襄,笑道:“好啊,我这就给你母亲写信,让她接你回去,你想干什么都行。” 曹襄苦着脸骂道:“好了好了,我不敢了行不行?我怎么感觉,你小子才是我母亲亲生的,对你和颜悦色、言听计从,对我这个亲儿子不是掐就是拧,一言不合就往死里治…… 唉,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杨川叹道:“你这厮,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个老娘管束着,这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啊。” “好了,看你体内的余毒清除的差不多了,这样吧,从今日开始,你就陪我一起用膳吧。” 曹襄大喜,一骨碌翻身起来:“我想吃酱牛肉,还想吃爆炒羊肚,对了,上次你跟霍去病一起吃的那个什么叫花鸡,给本侯烧制三五只……” 然后,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瞅着杨川似笑非笑的那张脸,曹襄莫名的就有些泄气。 同时,还有些生气。 霍去病说的对,杨川小贼的这张脸啊,真特娘的欠揍,分明是一个站着尿尿的,一张脸咋就这么俊俏呢…… “算了,你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好了。”曹襄颓丧的一屁股坐下来,“等我的病完全好了,咱俩也要义结金兰,你小贼可不准推辞啊。” 杨川愕然道:“怎么是也要?我跟谁义结金兰了?” “霍去病啊,你们还想瞒着我?”曹襄十分不满的骂道:“你们两个人之间的那点破事,还需要我说出来?不对…… 杨川,你老实交代,你跟霍去病到底是义结金兰,还是另有隐情? 啧啧,好你两个狗男人,咋跟我舅舅一个德行,竟然男女通吃?哈哈哈,笑死耶耶了,你这小贼生得眉清目秀、肌肤白嫩,可千万别让我舅舅看见。 哈哈哈……” 曹襄终于抓住了杨川的‘把柄’,笑得没心没肺,笑着笑着竟哭了起来:“杨川啊,我曹襄本来是将死之人,都是你救我一条性命! 从今往后,长安城里,哪个狗日的敢欺负你,我曹襄弄死他一户口本!” 杨川伸手,揉一揉曹襄硕大的脑袋,温言笑道:“好了好了,咋笑着笑着还哭上了。” 这厮跟霍去病一个德行,分明是大汉帝国最顶级的掠食者,却偏生觉得自己是个可怜虫,这让他杨川还怎么活啊…… …… 杨川在自己的封地逍遥自在,他却不知道,长安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个名叫司马相如的文化人,写了一篇极尽华美的文章,赞美皇帝的英明神武和上林苑的恢弘大气,让刘彻十分高兴。 于是,刘彻大笔一挥:扩建上林苑。 从规划图上看去,杨川的封地,刚好被囊括其中…… 第七十四章 浆水面 自从上一次见到崔九老贼后,杨川对堂邑父的态度一直都不冷不热,若即若离。 为此,这个匈奴人很难过,几次三番的单膝跪地,手里捏着那把杨川送他的‘宰牛刀’,想要在脸上割几下,以便告知他心中的腾格里天:对杨川,他忠心不貮,永不背叛。 杨川决定,与这个匈奴人好好谈一次。 “堂邑父大叔,你是绣衣使者吗?” “不是。” “上一次在漠北的那些事情,崔九老贼是如何得知的?” “是我告诉他的。” “为什么?” “崔九说,他只是想要听实话,绝对不会为难小郎君。” “……” 有些话说开了,其实屁都不是,堂邑父坦然承认漠北之地的那些烂事,都是他告诉崔九老贼的,杨川心中的芥蒂自然也就解开了。 不过,这也给他提了一个醒,从今以后,一切重要的、隐秘的事情,必须只能由他一个人单独完成,绝对不能让其他任何人参与。 霍去病也不行。 就譬如,他想在庄院到秦岭北麓之间,挖三条应急通道这件事,就只能由他一个人去完成了…… …… 麦黄六月,关中便是一个大烤炉,很多鸟兽热得不行,纷纷逃进秦岭深处去避暑。 豹姐也热得不行,整日吊着一尺多长的粉嫩舌头,却又死活不愿意丢下杨川单独行动,一天到晚都在镜湖里耍水。 杨川也热得不行,可一想起上次差点被馆陶公主派来的老兵捉走,也不敢轻易离开庄院,于是,便只好开始捉摸在庄院里修建一座冰库。 硝石制冰的技术,在后世来说基本就是常识,但在两千年前的大汉帝国,却实在太过骇世惊俗,弄不好就会给自己招来天大的麻烦。 所以,杨川思前想后,终于还是决定把‘发明权’卖给曹襄。 这厮是大汉开国功臣曹参的玄孙,世袭平阳侯,舅舅是皇帝刘彻,娘亲是大汉长公主,就算再大的功劳和名声都是毛毛雨。 曹襄说了,不管好名声坏名声,只要杨川觉得有用,全扣在他头上便是了,不用客气。 “曹襄,我在西域曾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你见多识广,来帮我参详参详,我想给咱们弄一个大冰库。”这一日钓鱼时,杨川突然说道。 “什么现象?大冰库?” 曹襄果然上道,拍着胸脯说道:“你放心,只要能弄出一个大冰库,我再送你十二名舞娘……咳咳,厨娘厨娘。” 杨川没理会这厮的胡说八道,而是直接拿过来一大一小两只陶盆,分别给里面装满了水。 而后,他将小盆套在大盆里,将一大包白花花的硝石粉末捏在手里,笑道:“我曾见过一个奇怪的冰泉,大致就是这般样子,结果你猜怎么着?” 曹襄直接摇头道:“猜不出来。” “杨川,你需要多少钱尽管开口,本侯无所谓,只要有能在大夏天弄出一块冰的好手段,我只需一个月时间,就能在长安城挣下几百万钱。” 杨川叹了一口气,笑骂一句‘万恶的旧社会’,便将硝石粉末倒进了大盆的水里。 几乎肉眼可见的,小盆的水温迅速冷却下去。 因为硝石的数量很大,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小盆的水就完全结成了寒冰,手指摸上去冰冰的,凉凉的,在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层白茫茫的水雾。 曹襄很仔细的探究一番,最终确定,杨川捯饬出来的玩意,果然是实打实的冰块,这厮不自禁的大喜若狂,仰天长笑:“哈哈哈,本侯真乃大汉天才也。” 然后,这一门‘酷夏制冰’的独门手艺,自然便成了平阳侯曹襄的‘专利’:“杨川,本侯想了想,直接给你送金子太过俗气,要不……我还是送你十几名舞娘吧?”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喜欢俗气的东西。” 对于杨川的贪财而不好色,曹襄鄙视至极,骂道:“好好好,就没见过你这样贪财的人,回头便让人送来十五斤金子……” …… 平阳公主第二天一大早来到了杨川的封地,一见面,亲手将十五斤金子丢给杨川:“酷暑制冰之术,如今是平阳侯曹氏的独门秘法,你想要自己修筑冰库没问题,但不准将其外传。” 杨川自是满口应承。 从某种层面来说,大汉帝国的豪门大家,其实都是一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掠食者,每一个名门望族,都有他们自己的生财之道。 就比如曹襄家,在东海之滨便有几座规模惊人的盐场,大汉帝国的青盐买卖,有将近一半都是平阳公主、曹襄二人在经营。 “杨川,你很不错。” 完成一笔生意后,平阳公主很仔细的检查一遍儿子的身体,发现这段日子的‘食疗之法’效果极佳,心情自然就很好:“听说你的厨艺不错,本宫便在你的庄子上住几日,尝尝你的手艺吧。” 说这些话的时候,平阳公主一脸的赏识,就好像她的蹭吃蹭喝,对杨川来说是一种恩典。 当然,对杨川来说,这些细节并不重要。 他拱手笑道:“长公主能在庄上避暑,小子喜不自胜,刚好新麦熟了,小子这便让人去磨面,今日吃一碗浆水面消消暑。” 平阳公主好奇的问道:“浆水面?” 杨川笑道:“是一种百姓吃食,酸爽宜人,清热消暑,且能解不少热毒、恶毒、药毒和铅毒;不瞒长公主,平阳侯所中铅毒除了牛奶、虾仁、海带等吃食,这浆水也算是起了大作用呢。” 平阳公主微微点头:“好,今日便尝一口你的浆水面。” 浆水的炮制极简单,就是将新鲜菜蔬在开水锅中烫一下,连同面浆水或不带盐的面汤一起窝进大缸之中,自然发酵三五日,等到汤汁透明清亮、甘甜泛酸,便是一样绝佳的美食原料。 当然,在后世的天水、陇西、关中一带,还是一种绝佳的、纯天然的饮料,老少咸宜,价廉物美。 早在两个月前,杨川就窝了几大缸浆水,分别有小芹菜味儿的、葵菜味儿的、苜蓿味儿的和苦苦菜味儿的,各有个的妙处。 就比如这芹菜味儿的,讲究的便是一个清爽可口,酷热的天气里,喝上一大碗呛了葱花、花椒粒、胡麻油的浆水,满口余香,足足能保持一整天。 其中,味道最绝的,却还是要数苦苦菜窝出来的浆水。 苦苦菜是一种上好的野菜,样子有点像蒲公英,不过,其叶面略狭长一些,味道苦苦的,从浆水缸里捞出来,只需要往里面撒一点香油、盐巴,便是一道绝佳的凉拌菜。 傍晚时分,日影偏斜,天气却依然热得不像话。 在一座高大的木楼天台上,平阳公主居中跪坐,瞅着眼前案几上摆放的一小碗浆水面、四样凉拌小菜和一大盘爆炒羊肚,脸色有点难看。 这个杨川,实在太没眼色了。 给她一位大汉长公主,就准备了如此粗鄙、简陋的吃食? 闻着饭食的清香味儿,似乎倒也不错,可是,从视觉层面而言,这也太过粗鄙了吧? 尤其是那四样凉拌菜,分明就是贫寒之家用来果腹的野菜团子,什么苦苦菜、苜蓿菜、小芹菜、小白菜…… “杨川,张骞从西域带来的苜蓿草,好像是喂牲口的草料吧?” 平阳公主强忍着怒火,十分冷淡的说道:“你便用这等粗鄙菜蔬,招待贵人?” 第七十五章 平阳的警告 就在平阳公主生气发脾气时,曹襄从外面回来,看见案几上的浆水面、苦苦菜、苜蓿菜和爆炒羊肚,欢呼一声,一屁股坐下来就开始闷头大吃。 一边吃,一边还哼哼着,一小碗细长面“稀溜溜”几下,就全部进了他的肚子。 然后,便是大半碗清亮亮的浆水汤汁,也被他一口气干掉,十分响亮的打了一个嗝儿。 干完一碗浆水面,他甩开腮帮子,大口大口的嚼吃着几样凉拌菜,再扒拉掉半盘子爆炒羊肚,这才含含混混的说道:“母亲,你怎么不动筷子?赶紧吃,杨川这厮小气的很,这种真正的美食从来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吃……” 平阳公主不吭声了。 曹襄对美食的变态要求,她这个当母亲的岂能不知? 可怜的,最近都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什么罪,竟然连这种百姓饭食都甘之如饴了…… 平阳公主冷着脸子,捏起一双筷子,随便挑了几根苦苦菜,十分优雅的轻启双唇,很是嫌弃的塞了进去。 有点苦,酸酸的,加上胡麻油和青盐的滋味…好像还挺有点意思? 尝到滋味的平阳眼前一亮,又夹了一筷子。 于是,就在短短七八個呼吸内,四盘凉拌野菜就被一扫而空:“杨川,给本宫的浆水面呢?” 杨川讪笑一声,指着曹襄说道:“本来就煮了一碗面,平阳候抢着吃掉了。” “再煮一碗,本宫品尝一下。”平阳公主一本正经的说道:“这几日天气燥热,本宫没什么胃口早上就吃了两口点心,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了呢。” 杨川拱拱手,转身下楼去厨房煮面条去了。 木楼的天台上,曹襄端起凉拌菜的盆子,想要喝掉飘着油花的浆水汁子,却被母亲在头上敲了一筷子:“看看你这吃相,也太丢人了吧? 去,让杨川再拌几盘送上来……” …… 俗话说的好,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 可是在大汉长公主这种‘生物’身上,却似乎没什么效果。 一口气咥了三大碗浆水面,吃掉五六盘凉拌苦苦菜、小芹菜和苜蓿菜,再吃掉小半盘爆炒羊肚,平阳公主面不改色的叱骂一句:“杨川,明日还吃浆水面,知道了吗?” 杨川赶紧道:“好,明日继续浆水面。” 吃过一顿意想不到的美食之后,平阳的心情终于慢慢好了起来,她令人在天台上铺设一层考究的羊毛地毯,搬来抱枕等物,十分慵懒的斜躺着,与曹襄、杨川两个小辈说着闲话。 “杨川,你出身微末,年纪还小,凡事不可表现得锋芒毕露、聪明早慧,记下了?” “还有,你和曹襄、霍去病的关系,表面上不能太过亲厚,有生意上的往来时,还要刻意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分歧和争执,否则,朋友之谊便会成为别人拿捏你们三人的软肋。” “等曹襄的身子骨养好,必要的时候,你挑一个好日子,在长安城里将他狠狠的揍上一顿,这对伱二人都有好处。” “杨川,我姑母馆陶大长公主还不死心,让她的那个叫董偃的粉头想办法,还想着要捉你去长门园,最近一段日子里,你千万不可离开庄院太远。” “这世上,除了本宫和我弟弟刘彻的话,其他任何人的保证、承诺,你都不要相信……” …… 平阳公主说了很多话,零零总总的,给杨川提了十几条建议,每一件都很重要。 杨川将其一一牢记下来,心中也是一阵感叹不已:‘看来,无论是在哪个年代,越是顶级掠食者,便越有其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一旦走错了路,就算是有长公主、霍去病、曹襄等人撑腰,恐怕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便是大汉帝国特色,谁也改变不了。 那就只能尽量做到‘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能规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自然最好不过,就算遇到事情,也不能慌张,得尽快想出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 “小子一直很疑惑,那位大长公主为何要对我这样一个小人物下手?”犹豫再三,杨川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小子来到长安后,凡事谨慎小心,从未招惹过什么人啊。” 平阳公主随口道:“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姑母和陈阿娇那两个贱人,想要对付的其实是卫子夫、卫青,只要与他们有关的人,不管大人物小人物,她娘俩都将其视为生死大敌,总要想办法害上一害。 就比如我嫁给了卫青,她们便想办法给我使绊子。 因为本宫从来不吃外面的东西,也不接受任何人的礼物,她们便想办法给曹襄下毒,真是两个贱人。 老贱人,小贱人! 至于你小子,还不是因为太过锋芒毕露,小小年纪就在石门障一战中大放异彩,让皇帝称赞了一句罢了。” 提及馆陶公主、陈阿娇母女,平阳公主再一次没了大汉公主的风度,咬牙切齿的咒骂着,嘴角都开始有白色的唾沫渣子了。 杨川却听得张口结舌,好一阵子都说不出话来。 就这么简单、粗暴?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他这个小小的厨子的表现,还真是有些太过妖孽,从西域遇到张骞开始,再到后来的漠北之行,石门障一战…… 他突然想清楚了,为何张骞、崔九老贼一直对自己不放心,试试探探的,好几次都差点让他忍不住要掀桌子了。 看来这人啊,还真不能太过优秀。 尤其像他这种出身微末之人,一旦露出峥嵘,便会有形形色色的大人物开始关注你、怀疑你、试探你,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连骨头渣子都会被人给吞了。 吗的,这人活在世上也太难了吧? “请教长公主,您觉得小子今后该如何自处?”杨川规规矩矩的施礼,请教道。 “贪财,好色,时不时的犯一点小错误,让人捏拿着,你便是安全的。”平阳公主笑道,“还有啊,你要学会斗鸡走狗,必要的时候,学学霍去病,将那些什么长安纨绔子饱揍一顿就行了。” 杨川侧头想了想,叹一口气:“我像个瘦猴子,打不过人家……” 平阳公子哈哈大笑,豪迈的挥一挥手,道:“那就从明天开始,由本宫亲自操练你的武艺!” 第七十六章 这该死的时代啊 听到老娘要亲自操练杨川的武艺,曹襄欣慰的笑了。 “杨川,早点歇息,明日本侯帮你去巡视封地,替你去钓鱼,嘿嘿嘿,哈哈哈……”曹襄怪笑几声,十分怜悯的拍一拍杨川的肩膀,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杨川却一脸懵逼。 他看一眼身材丰腴、慵懒无比的平阳公主,转头看着曹襄幸灾乐祸的背影,心下怎么感觉有点不太美妙,忍不住讷讷说道:“长公主殿下,小子才十三岁过一点……” “男儿汉大丈夫,十四岁了,早就该学习骑射弓马兵刃了,”平阳公主神色淡然,轻轻挥一挥手,“你下去吧,本宫今夜在这天台上纳凉。” 杨川还想说什么,却被几名彪悍宫女推搡着下了木楼,垂头丧气的回到自己房间。 从曹襄那厮幸灾乐祸的脸上,以及其阴阳怪气的言辞,杨川隐约觉得,从明天开始,自己的好日子恐怕就要到头了…… …… 次日天蒙蒙亮,杨川尚在梦中,便被一阵粗暴至极的拍门声惊醒:“长公主有令,请杨川公子操练骑射之术。” 杨川从床上爬起来,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天色,一脸的生无可恋。 昨夜,他挖地道一直忙到丑时,这才躺下不到一个时辰便要操练骑射之术,自己这小身板根本就扛不住啊。 不过,想想平阳公主治人的手段,他也不敢怠慢,胡乱梳洗一番便向外面跑去。 在一片空地上,平阳公主一身戎装甲衣,身披一条猩红大氅,竟早已端坐在马背上,一脸寒霜的盯着杨川:“念你是第一次,本宫不治你误时之罪,若有下次,掐你一炷香工夫!” 杨川赶紧躬身谢过:“小子下次不敢了。” 平阳公主微微点头,指着远处一大片良田,悠然道:“限伱一个时辰内,绕着良田奔跑一百圈。” 杨川暗暗松了一口气,要说跑路的功夫,他还是挺有几分自信…… 不料,平阳公主一招手,几名仆役、宫女快步奔跑过来,将一大堆东西丢在杨川面前,却是一副白铁扎甲、马槊、铁盔等行头; 札甲看上去做工不错,应该在四十斤左右。 “霍去病操练时,身上还背负着十五斤军粮、十斤清水、十五斤行囊,你身形瘦小就算了。”平阳公主淡然说道。 杨川的脸色就十分的难看。 这不就是后世的‘十公里越野’么?身上套一副四十几斤的铁甲,加上二十五斤左右的马槊、三斤左右的铁盔,一个时辰奔跑一百圈? 瞅着愁眉苦脸的杨川,平阳公主突然笑意嫣然,道:“如果觉得自己不行,可以直接开口说,不过,从今往后,你与我平阳公主、与卫青、平阳侯曹氏便没有任何瓜葛。 杨川公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杨川一声不吭的走到那一堆‘装备’跟前,开始动手穿戴。 平阳公主甚为满意,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一挥手,那几名部曲、宫女快步上前开始帮忙,花了足足一盏茶工夫,方才披挂整齐。 杨川心知肚明,这一次所谓的‘操练’不过是一個借口,这位大汉公主的意思就十分明确:长公主门下,不收废物。 自从他与霍去病结交,并立志成为一名宰执天下的‘大汉厨子’,在这个狗屁大汉帝国,他其实已然没有了退路,只能在长公主、卫青、霍去病这一条道上走到黑。 当然,在表面看起来就是这样子。 他还发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平阳公主送给他的这一副白铁札甲,不仅与他瘦小的身材极为相配,而且,无论是质量还是款式,与霍去病的那一套竟然一模一样。 羽林军的铁甲? 也就是说,平阳公主此举,其实也是皇帝刘彻的意思?虽然在名义上,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十三级中更卿爵的‘农夫’,实际上,在某些人的盘子里,他杨川已经被默认为皇帝的人了? 杨川忍不住多想了几层…… …… 杨川极善于奔跑,尤其是在山林之间,甚至可以与豹姐打闹玩耍一两个时辰,可是,身上披挂一副几十斤的铁甲,再扛一根比他长两三倍的马槊。 此中辛苦,唯有自知。 绕着一大片庄稼地,只奔跑了七八圈,他就开始有点扛不住了,小腿肚子不停的抖抖着,似乎随时都要抽筋儿。 尤其是肺部,更像是要冒烟的那种感觉,每呼吸一口气,便会火辣辣的疼。 太阳出来了。 关中盛夏的早晨也能热死人,杨川满头满脸都是汗水,鹿皮靴子里,‘咕叽咕叽’的响个不停,应该是里面装了很多汗水,滑腻腻的,难受极了。 四十圈。 五十圈。 八十圈。 渐渐的,杨川的眼前开始冒星星,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这是体力消耗到极限的表现之一。 但他一直坚持着,一刻也不停的奔跑着,就像一只倔强的狐狸,咬牙坚挺,心下怒吼连连:‘不就是要看老子的坚韧不拔么?就让你瞧好了!’ 他就有些不明白了,汉帝国的这些狗屁大人物好像都有些虐待人的恶趣味,这个平阳公主分明是要表达一下对他杨川的善意,结果,采取的手段却是往死里“操练”人…… 不知什么时候,曹襄那厮来到‘操练场’,躺在杨川的马扎子上,悠然自得的喝着鲜牛奶,吃着各种水果、小点心,时不时的喊几句‘加油’。 在他身边,几名小厨娘跟前跟后的伺候着,又是摇扇子,又是帮他揉肩捏背,让杨川嫉妒的牙痒痒。 “杨川小贼挺耐操啊,”当杨川奔跑到第九十圈时,就连曹襄都忍不住感叹,“当初,霍去病那鸟人都没扛住,跑到第八十五圈时晕倒了。” 平阳公主端坐在马背上,冷冷的瞅一眼儿子,道:“等你病好了,老娘再行操练你。” 曹襄脸色一僵,讪笑道:“儿子身子骨亏欠严重,还有病,这病很严重,杨川说过了,要是不彻底治好会死人的……” 平阳公主冷笑一声:“等你死了,平阳侯的爵位便会落入你们曹氏旁人头上。” 曹襄侧头想了想,叹一口气:“母亲,你既然想要重重酬谢杨川,为何还要如此折腾他?母亲就不怕这货心怀怨念,反倒落不下一个好?” 平阳公主瞪一眼儿子,甚为颓丧的叹息一声,道:“你舅舅最近纳了好几十个妇人,听说,有一个陈美人、一个李美人能歌善舞,肚子还很争气,都怀上龙种了。” 曹襄呆了好一阵子,情绪很快低落下去,闷声骂道:“卫子夫真是一个笨蛋,堂堂皇后,儿子都快被立为太子了,却还整日以泪洗面,像个丧门星一般,活该被冷落!” 平阳公主专注的望着垂死挣扎的杨川,眼底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轻轻挥动手中马鞭:“曹襄,杨川此子甚为可靠,今后可为你的兄弟,请善待之。” 言毕,策马狂奔而去,竟是直接回了长安城。 曹襄默默点头,从马扎子上站起身来,端了一大盆浆水,大踏步的向杨川走去:“杨川,还剩下最后一圈了,本侯等着请你喝浆水。” 第七十七章 被人告下了 麦子、胡麻收割后,天公作美,关中一带下了一夜的透雨。 清晨时分,杨川一瘸一拐的走出木楼,美美的吸了几大口湿润而清凉的空气,惬意的伸了一个懒腰,却不小心扯得身上的肉疼。 平阳公主的‘操练’简单粗暴,让他两三天起不了床,浑身疼得做梦都在挨刀子。 这都第四天了,杨川听了一夜的雨声,这不,天一亮他就强行让自己从床上爬起来,打算活动活动筋骨了,就去封地巡视一圈子。 大毛、小毛最近老往秦岭深处跑,这让豹姐很伤心,但又实在没办法,孩子长大了,该搞对象了,它这个当母亲的能有什么办法呢? 所以,这几日它的脾气很不好,动不动就会跃上屋顶,对着远处苍茫巍峨的秦岭吼鸣几声,听上去就很悲伤。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们去吧,”杨川抚摩着豹姐光滑的毛发,安慰了几句,“走,咱们去田间地头看看,散散心。” 豹姐侧头想了想,伸出舌头,舔了几下自己毛茸茸的大饼脸:“喵呜……” …… 雨后的田野很美,鸟鸣啾啾,绿肥红瘦处,往往便是一大片野花在怒放。 豹姐走在前面,屁股一扭一扭的,不止一次的让人联想到奥黛丽、赫本,杨川觉得自己这是没救了,才十四岁的一个少年人,满脑子都是不健康内容,这样是不对的。 杨川扛着一把锄头,在田间地头走走停停,时不时的挖开湿润泥土观察一番,这让曹襄很是不屑,同时,也打心眼里对杨川心生敬意。 毕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到热爱农业,起码,他自己就做不到这一点。 “墒情很好,这一片麦田还可以种植一茬谷子,”站在一条高高的田埂上,杨川十分肯定的说道:“可惜啊,这么肥的田地,竟然不能大面积种植麦子。” 曹襄对此不置可否。 对他来说,反正这天下就算穷得都要吃屎,他这位大汉帝国的平阳侯也不会为一口吃食发愁,所以,他根本就懒得去思考这些麻烦的问题。 杨川将锄头递给曹襄:“去,挖三十斤苦苦菜。” 曹襄梗着脖子,嘟囔着骂道:“为什么不让仆役们去挖?” “因为你有病,除了食疗之法,还得配合适量的体力活儿,出几身臭汗也算是排毒。”杨川面无表情的说着话,转身向远处走去。 曹襄恼怒不已,却又无法反驳,只好忍气吞声的去挖苦苦菜了。 杨川在浑浊的渭水边坐了很久。 每次在他想要干一件大事前,他都要独处一段时光,彻底放松自己的心神,将近日的所有事情仔细梳理一遍,这是一个好习惯。 这一次,他想干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便是想在自己的封地上种一茬蔬菜,然后,赶在冬日时节,好好赚一大笔钱,对于杨川来说,这件事不过举手之劳,基本没什么难度。 让他顾虑重重,还是第二件事。 他想跟曹襄合作一把,对眼下的青盐进行提纯,大批量生产高品质的精盐…… 突然,豹姐发出一声低沉的吼鸣,猛的向前跃出七八步,稳稳当当的护在杨川的身边,目光幽冷的看向远处的一条小路。 杨川愕然转首,便看见一名三十几岁的白净面皮汉子,牵着一头瘦骨嶙峋的驴子,向这边走来。 这人身穿一身黑色官服,高峨冠带,裤腿高高卷起,却露出两只沾满泥污的赤脚和一双十分破烂的草鞋,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 杨川对大汉的官职不太熟悉,只能约莫猜到,这人的官职并不高,差不多也就是个秩比六百石左右的芝麻小官? 无论如何,一个连一双像样的靴子都穿不起的官员,他的官职能大到哪里去? 故而,他稳稳的坐着,也没有起身打招呼的兴趣。 这里是自己的封地,不得主人准允,就算是官府来人也不敢轻易造次;而且,他如今是十三级中更卿爵,如果单纯讲身份和地位,恐怕比来人还要清贵不少…… “你便是杨川?” 来人走到杨川面前十几步远,拱手道:“大农令属官,籍田令桑弘羊,见过此间主人。” 桑弘羊? 杨川心下有些好奇,忍不住多看了来人几眼。 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在今后几十年里,可算是大汉帝国响当当的大人物之一,汉武帝刘彻的四大顾命大臣之一,盐铁酒水国家专卖的始作俑者…… “大农令?籍田令?”杨川站起身来,皱眉问道:“有事?” 桑弘羊点头,道:“有人把你告下了。” 杨川微微一愣:“告我什么?田亩不对?还是庄稼种植比例不对?” “有人告你擅自种植谷子、糜子、豆子和桑麻以外的粮食和菜蔬,还私自种植胡麻、苜蓿、大蒜、芫荽等西域胡人的作物,白白浪费我大汉良田。” 桑弘羊端端正正的说着话,从怀中摸出一卷竹简,‘哗啦啦’抖开,仔细核对一遍,继续说道:“另外,你的封地里有大片桑田,为何不事蚕丝养殖?而且,你擅自损毁良田开挖鱼塘,这也是不合朝廷律例的做法。 最后一点,有人告伱多次私自宰杀耕牛,你可有辩词?” 杨川张口结舌好一阵子,楞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他自认为还算遵纪守法,涉及到农耕方面的朝廷律令,他都会十分严格的按照规矩办事,不料,让人这么随便一核查,竟然全特娘的是漏洞? 尤其让他郁闷的,则是‘擅自挖掘鱼塘’与‘多次私自宰杀耕牛’两件事,那可全是平阳公主干的,如今这两口大锅却要他去背…… “谁干的?”杨川强忍着怒火,冷着脸问道。 桑弘羊摇摇头,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只需如实相告,这些事情是否属实就行了。” “当然,你告知不告知也无所谓,反正我都是要一一核查的。” 杨川深吸一口气,憋了好一阵子,方才缓缓吐出,淡然说道:“如果都属实,该当何罪?” 桑弘羊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全部属实,可能会罚金五百斤,且须上报朝廷,酌情削除你的爵位;当然,如果你缴纳不齐罚金,恐怕就要到廷尉府的大牢里呆上一年半载,然后,以刑徒身份发配戍边。” 杨川微微点头,不动声色的说道:“那就烦请核查吧。” 第七十八章 馋死你! 莫名其妙被人给告下了,无论如何,杨川的心里就很是不爽。 当他看见桑弘羊那张白白净净的官脸和捏腔拿调的官腔,他就想在上面捣一拳,这是他第一次正式接触汉帝国的‘文官’,给他的感觉很差劲儿。 至于说张骞、司马迁、苏建、崔九等人,说实话,杨川还真的无法将那几人与‘官吏’这种生物联系起来。 尤其是当桑弘羊说出‘对了,还有最后一条,你强行扣留他人部曲、仆役,也是重罪一条’,杨川登时便明白过来,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将他给告下了。 馆陶大长公主,刘嫖那老妇。 因为,在他封地上的部曲和仆役分两拨,其中一拨,是平阳公主遣送过来帮忙的,等于是给曹襄‘治病’的酬劳; 而另外一拨,却是当时被霍去病等羽林军强行拘留下来的‘野人’。 据霍去病讲说,当时,五十羽林军在此地清剿时,那些人手持兵刃、绳索、网套等捉人工具,刚刚从长安城里赶来,就被羽林军当场镇压,并强行奴役他们开荒种地…… …… “你慢慢核查便是了,”杨川冷着脸,对着桑弘羊拱拱手,“我还要去照看自己的病人呢,恕不奉陪。” 言毕,他便带着豹姐扬长而去,只留下一脸怒容的桑弘羊。 如今,他的身份早已不是当初的一介贱籍,虽然在长安城里,一个‘中更卿爵’可能不算什么人物,但也绝非任人捏拿的小屁民。 杨川走的很慢,也很洒脱,心里开始捉摸如何应对眼前这一摊子破事。 “发生什么事了?” 曹襄正在吭哧吭哧的挖野菜,老远看着杨川走过来,脸色就很难看,忍不住哈哈笑道:“不会是良心发现,来帮本侯挖野菜了?” 杨川摇摇头,正色说道:“大农令的一名属官来查我了,说我的封地上,种植的庄稼比例不符合朝廷规定,还擅自挖鱼塘、无故宰杀耕牛、强行扣留他人奴仆。 曹襄,你们权贵之家,若遇到这种烂事,会如何处置?” 曹襄听了,呆了一呆,苦笑道:“麻蛋,你小子到底是有多命苦,竟会如此招人嫉恨?这点屁事也被人给盯上了?” 曹襄告诉杨川,就算是权贵之家,其实也不愿得罪大农令那帮老东西,尤其是在关中一带,就连皇帝的那些私田里要种什么庄稼,都要接受大农令的审核,一旦与政令不符,负责给皇帝打理钱粮事的少府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么说,汉帝国还是个法治社会了…… 杨川气哼哼的骂道:“罚金五百斤,还要削爵、坐牢、发配戍边,曹襄,你那位姑奶奶还真看得起我一個小小厨子啊!” 曹襄嘿嘿笑着,略微沉吟几声,道:“要不,还是给我母亲传一句话吧,这种事你扛不下来,我又不好直接出面,大农令的那帮狗日的,最近其实也在针对本侯的青盐生意,说不定,他们项庄舞剑,而在于我这个大汉的盐贩子呢。” 杨川摇头,转身就走,大声说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就不烦劳长公主殿下了。” 不是他不愿依仗平阳公主的权势,实在是他还真不能大凡小事的,都去求告人家,这是一种政治智慧,可不是简简单单的过家家游戏啊。 如果连这种破事都摆不平,他杨川在平阳公主的眼里,便会大大贬值,久而久之,自然就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在必要的时候,定会被人毫不犹豫的当成弃子…… …… 晌午时,杨川与曹襄、豹姐正在吃饭,桑弘羊来了。 这货看样子还真是兢兢业业,黑色的官服上沾了好多泥巴、草屑,赤着两只大脚丫子,一双破烂草鞋却被他提在手里,大踏步的走进庄院。 曹襄眼皮都没抬一下,吸溜溜的吃着浆水面,一大口苦苦菜被他嚼得‘嚓嚓嚓’的乱响着,就像大牲口嚼吃草料时那般,听得人牙痒痒。 作为家主,杨川在官吏面前也不能失了礼数,便站起来拱拱手,笑道:“籍田令辛苦了。” “请坐。” 然后,他一屁股坐下来,端起一碗浆水面慢慢吃着。 他的吃相就斯文多了,一根根劲道白净的细长面,被他用筷子搅动着,在清亮亮的浆水汤汁中摇摆几下,理顺后,高高挑起来。 而后,方才吸溜溜的一口嗦进去,随便咀嚼数下,咕咚一声吞入腹中。 紧接着,端起大黑碗,又是美滋滋的一大口浆水喝下去,舒坦的忍不住哼哼一下,赞叹一句:“曹襄,今日这浆水酸爽可口,很是解暑,这大热天的,回头给那些部曲、仆役挑几桶送过去。” 曹襄嚼着一口苦苦菜,含含混混的应承一句:“嗯,好。” 杨川夹了一筷子苦苦菜,细细嚼着,摇头叹息:“这种野菜,只所以称之为野菜,就因为主人家不喜欢吃它,总想着要对其斩草除根,自然便成了野菜。 可是伱看啊曹襄,咱二人是不是很没出息,咋就喜欢吃这种不入流的野菜呢?你说说看,咱二人是不是犯贱?” 曹襄嘿嘿笑着:“很,很贱!” 二人一唱一和,谈笑风生,却将桑弘羊晾在一旁脸色铁青。 本来,一个十三级中更卿爵,他自信完全可以捏拿住,不料,眼下却多了一个关内侯曹襄,这就让他很是难受。 尤其是眼前的这两个小贼,分明正在吃饭,却还不客套着请他这位大汉籍田令就坐、进食,简直就……好吧,因为有平阳侯曹襄在座,人家其实也没有失礼啊。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汉帝国讲的便是一个礼。 贵人进膳,基本上不会邀请身份低微者入席,这也是朝廷法度所规定的,他桑弘羊根本就没有资格七想八想。 问题是! 这两个小贼所吃饭食,这个清香酸爽的滋味儿,真特娘的窜啊,让人的口水忍不住就是满满当当的一大口,根本就来不及吞咽好吧! 再加上在田间地头奔忙了一早上,桑弘羊早已腹中饥饿难耐,也很是口渴,就算是一大碗没滋没味的野菜汤都很是让人念想…… 杨川自然是故意的,他就是想馋一馋这位大汉‘籍田令’。 一个相当于后世‘农业司司长’的朝廷官员,不知道麦子不仅比糜子、谷子等农作物的产量高,而且,其口感和营养更胜一筹,这本来也无可厚非,因为大家还不知道该如何磨掉麦子的麸皮,自然不会做面条、蒸馒头。 但是,拿着馆陶公主那老妇的一根毛,却当成令箭跑来欺负人,这就过分了。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杨川已经做好了打算:‘关于大汉帝国的粮食问题,该好好说道说道一下了。’ 第七十九章 杨川的小磨坊 两大碗浆水面,就着酸爽宜人的浆水汤汁子、几盘凉拌野菜,在这关中燥热难当的酷暑盛夏,简直就是神仙般的享受啊。 好不容易等二人吃完,桑弘羊都不知自己悄悄吞下多少口唾液了,他刚要拱手说话,却被曹襄粗暴的挥手打断:“本侯正在用膳,这位籍田令稍等片刻。” 桑弘羊只好垂下手,端端正正的跪坐在一旁,心里自是郁闷至极,偏生还不能开口说话。 “杨川啊,开胃饭吃过了,该上硬菜了吧?”曹襄端着一碗浆水,慢慢喝着,“连着吃了几天酱牛肉,今日换个口味?” 杨川不动声色的说道:“平阳侯想吃什么?” 曹襄侧头想了想,道:“上次我舅舅吃过你和霍去病整治的烤全羊,赞不绝口,连着吃了七八日也不觉厌腻,要不烤几只全羊?” 杨川摇头,正色道:“好教平阳侯知晓,这大热天的吃烤全羊,很容易上火,对你的身子骨不好,古人先贤曾经有云,民以食为天; 这田地里生长的庄稼啊,都是养活人的好东西,就比如这麦子吧,不仅产量比糜子、谷子高,而且,磨掉麸皮后烹制成面条,可不就是天下一等一的美味佳肴? 近日我封地的麦子成熟,就该好好品尝一下新麦的滋味……要不,我请平阳侯吃一个肉夹馍?” 曹襄眼前一亮:“肉夹馍?啧啧,听着就很舒坦嘛,那就吃个肉夹馍!” 杨川拱拱手,刚要起身,转头看一眼吊着一张臭脸的桑弘羊,轻咳一声,道:“平阳侯,今日恐怕不太方便,你看我都让人告下了,大农令属官籍田令大人还要等着办案……” 曹襄‘哦’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瞅着桑弘羊:“桑弘羊,田地里种植什么庄稼是国之大事,不可不明察秋毫;可是啊,这不同的庄稼有不同的吃法,难道就不是国之大事? 你们大农令严格规定,关中之地不准大面积种植麦子,理由是麦子不好吃,只能充当战马饲料。 可是你看,杨川将麦子的麸皮磨掉,烹制成面条,本侯已经连着吃了两個月之久,怎么就觉得比糜子、谷子和豆子好吃很多呢? 这算不算你们大农令失察?” 这货身为关内侯,倒是打的一口好官腔,三言两语就给上纲上线了。 杨川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点了一个赞:‘好样的,请继续!’ 果不其然,桑弘羊的一张臭脸,很快就憋成了猪肝色,拱手道:“好教平阳侯知晓,这麦子磨掉麸皮之法我们大农令委实不知; 而且,这面条的滋味,我们也不曾品尝,要不……” 曹襄挥挥手,十分大度的笑道:“罢了,不知者不怪,这人啊,又不是圣贤东西,岂能万事通晓?这样好了,伱这位籍田令就陪着本侯观摩一番,看看杨川这厮到底如何将难以下咽的麦子,烹制成天下一等一的美食,如何?” 小样儿,还想趁机‘品尝’一碗浆水面?想屁吃呢! 曹襄毫不遮掩的朝着杨川眨眨眼,似乎为自己的小机灵而得意洋洋,让杨川心里也觉得一阵暗爽。 这个桑弘羊,本来他也不想过分为难,毕竟,这货在今后几十年里,可算是大汉帝国最有权势的大臣之一,一旦招惹下,恐怕会有很多后患。 可是,一想起刘嫖那老妇人…… 既然你送上门来,就休怪本厨子心狠手辣。 这一次,不将你这个桑弘羊馋个半死,进而从根子上解决一些问题,本厨子还就……还就让曹襄继续欺负你! 杨川款款起身,拱手笑道:“平阳侯是贵人,难得关心农桑稼穑之事,实在令人诚惶诚恐。” 曹襄摆摆手,大大咧咧的说道:“好说好说,关键是让这位籍田令长长见识,看一看他们所鄙视的麦子,到底该不该大面积推广种植,到底该怎么去吃;别特娘的整天查这个查那个的,把自己当成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傻逼,却还整日介的洋洋得意,你说是不是啊桑弘羊?” 桑弘羊黑着脸,拱手道:“平阳侯、教训的是。” 于是,杨川便领着曹襄、桑弘羊和豹姐,向自家的小磨坊走去。 这是一间十分宽敞明亮的木阁楼,一进门,便能看见三头蒙着眼罩的驴子,正围着三个石磨一圈一圈的走动着,却是牵拉着一根长长的木棒,推动一扇石磨‘轰隆隆’的转动不已。 堂邑父领着女儿和几名匈奴孩子,正在磨坊里忙碌着。 他的力量很大,随手提着一只羊毛口袋,将清水淘洗干净的麦子倒一些在石磨上;石磨上有几个圆圆的孔洞,麦子颗粒进入孔洞后,便会在两扇石磨的水波纹凹槽里被研磨,顺着下面一扇石磨的边缘纷纷落下来,白花花的一大圈,看上去就十分的养眼。 几名匈奴小孩手持笤帚,将那些研磨一遍的面粉连同麸皮,扫到一起后,再用一只细孔箩筐筛一遍。 箩筐下方的,是白花花的细面,。 箩筐上层的,却是尚未研磨干净的麸皮,还需要将其倾倒在石磨上,继续研磨、加工…… 曹襄来过小磨坊,对这些玩意早就没了兴趣,他蹲在一旁,逗弄着堂邑父的女儿:“喂,小丫头,你说你杨川哥哥俊俏不俊俏?本侯做主,给你俩做媒人,让你嫁给那小贼好不好?” 堂邑父的女儿,娜仁托娅,今年已经十岁了,身子骨却始终不怎么发育,头发枯黄,瘦的像一根豆芽菜,与头大脖子细的曹襄倒是有的一比。 “杨川哥哥不是小贼。”娜仁托娅倔强的很,两只极大的眼睛瞪着曹襄,似乎很生气。 曹襄伸手想去摸她的脑袋,却被人家一巴掌打开爪子,这厮也不生气,就对着小丫头使劲眨眼睛:“杨川小贼坏得很,他将你养大后,就会欺负你。” 娜仁托娅气狠狠的说道:“我看你才像小贼,瘦不拉几的,头大脖子细,越看越胀气!” 曹襄哈哈大笑。 对这货的离谱和贪玩,杨川早已习惯,站在一旁的桑弘羊却早就看不顺眼了,忍不住上前一步,拱手道:“平阳侯请自重,他们是匈奴人,且身为仆役……” 曹襄突然翻脸,慢慢站起身来,目光阴沉的盯着桑弘羊,十分冷淡的说道:“桑弘羊,就连我舅舅都说过,匈奴人不见得都是下贱之人,其中也有不少英雄豪杰,我大汉兵马征战漠北、河西走廊和西域之际,一定要优待那些愿意归顺我大汉的匈奴人; 怎么,你桑弘羊比我舅舅还有见识?” 桑弘羊打了一个寒颤,赶紧道:“桑弘羊不敢!” 第八十章 肉夹馍啊(求追读) 在大汉帝国,‘权贵之家’是一种变态的物种,差不多可以说喜怒无常、尖酸刻薄,根本就让人难以捉摸到他们的心里在想什么。 在平阳公主、曹襄这母子二人的身上,这种特质就显得十分明显,曾经让杨川都觉得很难应付。 不过,随着彼此之间的关系日渐亲厚,杨川终于咂摸出一点滋味:‘只要不触及利益底线,这些人其实还算大度,反而不会整日介的捏腔拿调、装腔作势、仗势欺人……’ 曹襄突然翻脸,一方面是为杨川出头,另一方面,根本上却还是因为桑弘羊曾经给皇帝刘彻上书,要将全天下的盐铁、酒类和钱币铸造收归国有,实行专营。 “桑弘羊,你可看清楚了,本侯新创的这石磨效果如何?”曹襄很自然的再一次将‘石磨’的发明权扣在自己头上,“你们大农令若想在我舅舅面前冒功领赏,耶耶弄死你狗日的,听清楚了?” 桑弘羊黑着脸一声不吭,两只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两扇石磨。 大汉帝国也有石碾子、石磨子,也有人曾想尽一切办法,想要磨掉麦子表面的这一层麸皮,可是,效果都很一般,磨出来的面粉黑乎乎的就很是粗糙。 眼前这种新式石磨,看似简单,可仔细观察一番后就会发现,这两扇石磨上开凿出来的水波纹凹槽,在其不停转动时,竟是如此的严丝合缝,其构思之精巧,简直令人拍案叫绝。 只可惜! 这一份大功劳,竟然是平阳侯曹襄的? 显然,这石磨应该是杨川捯饬出来后,不敢贪功,便干脆做了一个顺水人情,送给了曹襄…… …… 作为一名厨子,杨川家的厨房自然很气派,占据了整整一座木楼的一层,足足有七八十个平方,灶台、橱柜、以及所有的锅碗瓢盆,都被擦拭的一尘不染,完全可以称得上‘明厨亮灶’了。 蒸笼,煎锅,炒锅,烤炉,烧烤架,七八个不同用途的炉灶一溜排开,加上三四個专用松木架子,似乎比一些读书人的书房还要讲究几分,简直太离谱了! 这一点,让曹襄都很羡慕,更别说没什么见识的桑弘羊,早就看傻眼了。 “本侯新创的和面之法,最为关键的,便是这蓬灰水,可增加面粉的劲道与韧劲。” “本侯新创的这醒面之法,最讲究的便是对温度的控制。” “本侯新创的这揉面之法,嗯,也很厉害啊。” “本侯新创的这……杨川,还是你来说吧,本侯懒得炫耀自己的精思妙想和智计无双,实在是太过无趣,接下来你就按照本侯教你的法子,做一个什么肉夹馍吧。” 曹襄自吹自擂,最后,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便干脆很光棍躺在马扎子上一动不动了。 杨川手底下忙乎着,在一大团揉好的面上抹一层胡麻油,随手搁在案板上,再用一个陶盆扣住让醒着,便又开始动手炮制羊肉了。 本来呢,这肉夹馍的标准吃法,应该是往里面夹三两酱卤猪腿肉,可是眼下汉帝国的‘养殖户’尚未学会给猪‘去势’,没有阉割过的猪,无论是公猪还是母猪,都带着一股子令人难以忍受的腥臊气儿,根本就难以下咽。 所以,牛羊肉便成了最好的替代品。 当然,最好的还是酱卤牛腱子,热乎乎的烤饼,一刀划开,往里面抹一层秘制香油,塞进去十几片牛腱肉,浓郁的面香味儿加上牛肉的筋头巴脑,就很有嚼头…… 当着籍田令的面吃牛肉,显然有些过于欺负人啊。 故而,杨川退而求其次,打算整治几道颇具西域风味的肉夹馍。 胡辣羊蹄的做法很简单,就是需要提前将剥洗干净的羊蹄子用碱水浸泡一日一夜,令其充分发泡,便可以随便烹制自己喜欢的口味了。 至于羊肚、羊肠、羊肝等‘下水料’,都是堂邑父亲手清洗十几遍,再用麦麸搓揉七八遍,是制作爆炒羊肚、干煸油肠、椒盐羊肝、酸辣羊肚汤和胡椒羊杂汤的最佳材料。 至于羊肋条、羊蝎子,却不能浪费,因为这两个部位的羊肉是手抓羊肉和清汤羊肉的专属食材。 羊腿也不行,因为曹襄、堂邑父、娜仁托娅和豹姐最喜欢吃的,便是烤羊腿…… 杨川挑选了几样羊肉,用秘制香料腌制起来,便开始烤制面饼子。 “这种加了蓬灰的面饼,因为没有经过发酵处理,最多只能算是死面饼子,只能趁热吃。” 杨川一边将一个个面团揉好,擀成三寸多的面饼子,手法熟练的丢入烤炉,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说其中的关键:“想要真正好吃的肉夹馍,便须将面粉和好后,加入一点酵子,令其充分发酵后,再加入蓬灰、少许青盐、鸡蛋、油脂和干面粉,如此这般,烤制出来的饼子脆酥软糯,即便过上三五日、七八日,也不会轻易变质。” “平阳侯、霍去病和我三人,殚精竭虑,经过多次测试,浪费了何止一百斤金子的麦面,方才摸索出一点点门道。” “籍田令啊,这麦面烤制饼子的法子,可是牵涉到我三人为羽林军制作新式军粮的秘诀和配方,您可千万莫要外传,要不然,曹襄、霍去病二人自然屁事都没有,可是我杨川恐怕就要倒大霉了。” “籍田令大人,您一定要严密保守此间秘密啊……” 杨川说的轻描淡写,曹襄听得‘库库库’偷笑不已,桑弘羊却早就脸色苍白,两只拳头紧紧捏着,发出‘叭叭’之声。 显然,这不软不硬的一番话,就是明晃晃、赤果果的威胁。 人家就是要告诉伱桑弘羊,这烤饼是人家为羽林军研制的军粮,你若敢泄露其中秘密,那就等着一场天大的祸事吧。 杨川心中冷笑不已:‘吗的,就兴你们这些人抱一根馆陶公主的毛发当令箭,动不动就跑来龇牙,真以为本厨子是泥捏的?’ 桑弘羊憋了好一阵子,突然反问一句:“既然牵涉到羽林军的军粮,为何还要我来观摩?” 杨川转首,很认真的说道:“你是籍田令,难道只负责核查田亩之上的作物,却不管粮食收获后的事情? 这样恐怕不行啊。 粮食作物生产出来,自然要考虑充分利用,总不能让大量的谷子、糜子堆积如山,国人却像牲口一样胡嚼乱吃,那样的话,跟禽兽牲口又有什么区别呢?” “更何况!” 杨川‘咣当’一声打开烤炉的火门,夹出一只焦黄脆酥、香气逼人的烤饼,冷声说道:“你是籍田令,拿着朝廷文书,又是查这个又是查那个的,谁敢拦你?” 第八十一章 接着馋(求追读) 怼完桑弘羊,杨川只觉得胸中一阵畅快,便不再为难这位脸色难看的‘籍田令’了。 他是厨子,精擅的毕竟只是烧菜做饭,至于跟大汉帝国的官吏斗智斗勇这种事情,以后还是尽量让曹襄这家伙去干。 “这便是烤饼,讲究一个焦皮、脆面、热里子,这个火候就要把握好,不仅不能让它烤焦了,还不能出现夹生。” “来,闻上一鼻子,是不是有一股子浓郁醇厚的麦香味道?” 桑弘羊闻了一鼻子。 却不过多了满满的一口唾液,这浓郁的、令人心痒难耐的面香味道,这可恨的杨川小贼! 真是欺人太甚也…… “至于往面饼里夹的肉末,自然以肥美鲜香为好,无论是夹酱卤肉片,还是夹烧烤肉片,甚至是夹上三两烹制妥当的羊杂碎,其实都是可以的,根据个人口味酌情处理即可。” “曹襄,今日便让你尝一個烧烤味儿的肉夹馍,可否?” 曹襄早就馋的不行,哈哈大笑:“赶紧的,本侯都吞了七八口唾沫水了,你狗日的想馋死耶耶啊?” 杨川点头,将一个铁制的烧烤架子提过来,随手搁在木炭烤炉上,开始动手撸串:“这个烧烤羊肉串,要挑选那种肥瘦相间的腿肉,略微带点筋,有嚼头,千万不可太过软烂; 还有这秘制蘸料和香油,你们猜猜,里面包含了几种调料? 对了这位籍田令大人,这蘸料和香油,可都是西域胡人地方流传过来的,大人是个讲究人,肯定不吃胡人的调料,我就不勉强啦。” 曹襄哈哈大笑:“那是那是,桑弘羊可是堂堂朝廷籍田令,又不是酒囊饭袋的废物,岂能吃你的肉夹馍?” 曹襄:“……” 这两个小贼,真是太气人了。 随着一阵风轻云淡的操作,红彤彤的木炭上方,烧烤架子上的羊肉串‘噗呲呲’的冒着异香,再往上面涂抹几遍香油、秘制蘸料,简直好闻极了。 曹襄伸着细长的脖子,嘿嘿痴笑:“嘿嘿,杨川,赶紧的,本侯都迫不及待了!” 与曹襄这厮一样,被馋的有些着急的还有豹姐。 它一爪子拨开曹襄硕大的头颅,身上毛发倒竖起来,凶巴巴的瞪着曹襄,露出四根白森森的尖牙:“喵啊呜!” 曹襄弄不过豹姐,只好笑骂一句‘让你先吃好了’,便再一次躺回到马扎子上。 至于桑弘羊……略。 吗的,你不是前来办案的么?其中给杨川罗列的‘罪行’之一,可不就是偷偷摸摸的种植西域胡人的农作物,白白浪费大汉帝国的良田么? 那就滚一边呆着去,馋不死伱狗日的! 杨川有点恶趣味的将一大把烤肉串捏在手里,‘哗啦啦’的抖了几抖,让肉串表面多余的油脂和调料落入炭火中,登时便又爆发了一波沁人心脾的奇异香气。 然后,他抓起一只热腾腾的烤饼,一刀划拉开来,再将半串烤肉夹在烤饼中间,轻轻一捋。 三两左右的烤肉,便夹进了烤饼。 再舀了小半勺鲜美羊汤,往里面浇了一点,用手轻轻揉捏几下,一个简单的‘肉夹馍’就成了。 “豹姐,来尝尝滋味如何?”杨川随手将那只‘肉夹馍’递过去,让豹姐咬了一小口。 豹姐的脸上,露出一抹冷酷的笑意,咧着一张血盆大口吼鸣一声,似乎赞叹了一句:‘好活儿,该赏!’ 杨川微微点头,溺爱的抚摩着豹姐柔软的头顶,苦笑道:“既然咱烹制的肉夹馍有问题,不符合人家籍田令大人的规定,那就只能自己偷偷享用了。 豹姐,出去以后可千万别乱讲话,否则,不仅要缴纳几百斤金子的罚金,还要坐牢、削爵、发配戍边,豹姐啊,你说咱冤枉不冤枉?” 曹襄哈哈大笑,从马扎子上跳起来,一把抓起一个热腾腾的烤饼,从杨川手中夺走那半把烤肉串,像模像样的往里面一塞、一捋,自己动手浇了一小勺羊汤,便开始大口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还发出十分令人嫉恨的‘哼哼’之声:“嗯嗯嗯,好次,真特娘的好次!” 烤饼的脆皮啊,嚼在嘴里,就会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加上浓郁的麦香味道和烤肉的鲜香,就连杨川自己都忍不住吞一大口口水。 空腹忙碌一个上午、又饿又渴的桑弘羊…… 好吧,这货果然是一条汉子,就连偷偷吞咽口水的动作,都能掩饰得如此不漏痕迹,分明早就快馋哭了,这厮竟然还能保持微笑:“早就听说杨川公子厨艺无双,今日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呢。” 杨川随口笑道:“都是平阳侯曹襄教的好。” 桑弘羊脸色一阵拉胯,讪笑道:“想不到麦子除去麸皮,竟能烹制成如此精美吃食,平阳侯、杨川公子,你二位的这一份大功劳,大农令……” 不等桑弘羊把客套话说完,杨川便冷着脸,随手掰下一小块烤饼递过去:“请籍田令查验一下,这麦子可还能入口?” 桑弘羊拱一拱手,方才伸手接过那一小块烤饼,十分斯文的塞入口中,慢慢品咂、咀嚼。 良久良久,方才躬身施礼:“麦面烤饼的滋味,远胜谷子、糜子蒸煮出来的滋味,桑弘羊在此给二位赔罪了。” 曹襄正在自己动手,烤制第二串羊肉,哪里顾得上搭理人。 无奈之下,杨川只好拱手还礼,笑吟吟的说道:“其实,这麦子的滋味倒在其次,关键是在麦收之后,只要雨水墒情都好,还可以再播种一茬小熟谷子。 或者,在收割过小麦的田地里,种一茬白菜、萝卜、胡萝卜、葵菜等菜蔬,也是可以的……” 这一下,桑弘羊才算真的呆住了。 南越吴淞等地,有人尝试一年播种两次稻米,据说已经颇有成效,可是在关中之地的麦田……若能再播种一茬谷子或菜蔬作物,此事简直匪夷所思啊。 如果真能做到,这一份泼天的功劳! 想想就令人心发狂啊。 桑弘羊商人出身,十三岁以精通心算之学入侍宫中,如今他以‘侍中’散职外放担任大农令属官籍田令一职,便是皇帝有意抬举,令他积累一些功劳后,一旦再回宫中入少府,便是一场天大的富贵呢。 如果说,麦子脱去麸皮之法还算是小功劳,最多也就得一大笔赏金;那么,麦子收割后再播种一茬谷子,那可是要升官加爵的…… 看一眼平阳侯曹襄,再瞅一眼人畜无害的杨川,桑弘羊怎么就觉得,自己这是面对两只可怕的小怪物,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连骨头渣子剩不下了? 转念之间,桑弘羊就拿定了主意:‘这一份功劳,无论如何都要分上一些,哪怕就算是残汤剩饭也行!’ “平阳侯,杨川公子,这麦茬上种谷子,有几成把握?” 桑弘羊使劲吞下一大口口水,十分艰难的强忍着不去闻‘肉夹馍’的异香,规规矩矩的说道:“若真能做到这一点,我愿举荐杨川公子入仕大农令!” 第八十二章 有价值的人(求追读) 在汉帝国,能与军功相媲美的,便是农耕方面的各种功勋,这也算是秦汉两朝的一大特色了。 相比文、景两朝的皇帝,关中百姓在私底下都骂刘彻是个啬皮,这些年来,不但很少给百姓赏赐爵位,也很少发耕牛、发农具、发放钱粮之物。 据说啊,刘彻的爷爷文皇帝,那才叫一个痛快,后宫的哪个妇人有喜,给关中百姓发耕牛;一顿狗肉吃高兴了,给关中百姓发农具; 最为离谱的一次,是皇帝走路捡到一枚钱币,他觉得这是上天给自己提了一個醒,说明他对关中百姓还是不够好啊。 于是,老皇帝大笔一挥:给关中百姓赏两级爵、按人丁发放一大笔钱、十八岁以上男丁每人发一个老婆…… 种种传言,说的有鼻子有眼,让两千年后穿越而来的杨川不止一次的感叹一句‘生不逢时’,像他这般的人物,若生在文景两朝,光是种种田、做做饭、钓钓鱼,估计都能搞一个关内侯。 可惜,如今的皇帝叫刘彻。 彻彻底底的啬皮一个啊,想他杨川在石门障立下多大的功劳,最后,竟然只给了一个十三级中更卿爵,一点都不如他爷爷和他老子大方。 “曹襄,你说这个桑弘羊会给我举荐一个什么官?” 将差点给馋哭的桑弘羊打发走,杨川和曹襄、豹姐躺在一棵大树下乘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你说那厮会不会给我挖个坑,还要我自己跳进去把自己给埋了?” 曹襄懒洋洋的笑道:“不会的,桑弘羊此人我知道,商人之家出身,极善钻营,他定然会抓住这次机会好好的把你捧上去,然后,顺带着给自己搞一大笔功勋。 哎呀,你小子命苦啊,咋都是跑来吸你血的?” 瞅着曹襄幸灾乐祸的样子,杨川突然觉得好生无趣,骂道:“你明知我其实想与伱分享这一份功劳,可为什么故意把我给推出去,让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都跑来敲诈?” 曹襄嘿嘿笑道:“这叫有脑子,你慢慢咂巴一下,是不是就很有味道?” 杨川想了想,似乎有所明悟,忍不住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一个人,只有当他被别人利用时,才是有价值的?” 曹襄点头:“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杨川侧头想了想,这道理其实在两千年以后也能讲得通,不过,后世之人都比较斯文,给这个道理换了一个说法,那就是:当你有价值时,别人才会变着法儿的骗你、利用你…… …… 桑弘羊还没来,平阳公主却再一次来到杨川的封地。 甫一见面,长公主直接抽了曹襄一鞭子,骂道:“杨川是你兄弟,他被人欺负了,你竟然也不给我传一句话,还在一旁说风凉话,你对得起杨川的救命之恩吗?” “他桑弘羊是个什么东西,你为什么不直接打折他的狗腿,将其撵出杨川的封地?” “还有你小子,杨川,遇到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告知本宫一声?” 曹襄苦着脸,垂手而立,讷讷说道:“是杨川欺负人家桑弘羊好吧……” “你还嘴犟!” 眼看着平阳公主的鞭子又要抽下来,杨川赶紧上前,温言笑道:“长公主殿下,其实,平阳侯帮了小子一个大忙,听那个桑弘羊说,还要帮我谋求一个官职呢。” 平阳公主冷笑道:“你们懂个屁!” 这位大汉长公主殿下翻身下马,用马鞭指着杨川的封地,生气的说道:“你们可知晓,若真能在麦子收割后还能播种一茬谷子,不要说大农令的一个狗屁官职,就算是让你的中更卿爵再升一级,也是绰绰有余啊。 那个桑弘羊是商人出身,果然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将你杨川的功劳火急火燎的上报给朝廷,皇帝肯定会派人前来督工,桑弘羊必然会是不二人选,到时候,就算是你杨川的残汤剩饭,也足够人家官升两三级了。 你们两个蠢货!” 杨川笑了笑,无所谓的说道:“这不挺好么?反正小子出身微末,太大的功劳我也扛不住啊。” 平阳公主一阵气结,颇有深意的盯着杨川的眼睛,冷声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这个大汉长公主,加上平阳侯曹氏、车骑将军卫青,再加上一个皇后卫子夫,也不够给你杨川当靠山?” 杨川摇头,正色说道:“长公主言重了,如我这般出身微末的人,想要在长安城里站稳脚跟,长公主殿下自然是小子最大的靠山。 但是。 小子觉得,曹襄有一句话说的很在理,那就是一个人啊,必须要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成为一个值得别人利用的人。 这件事小子认真思量过,表面看来,是桑弘羊在谋算小子,而实际上,不过是小子通过桑弘羊的腿和嘴,将这一份泼天的大功劳,顺水推舟的献给了朝廷、献给了皇帝陛下啊。 一句话,这一次,小子是心甘情愿的被皇帝陛下利用,这其实是最好的结果。” 平阳公主沉默半晌,突然叹了一口气,道:“杨川,这话,今后只能在本宫、曹襄、霍去病等自己人跟前说,千万不可让别人听到……尤其是,绝对不可让我那个皇帝弟弟听见。 否则,你这样的妖孽,必将给你招来天大的祸事。” 杨川深深一躬,道:“小子深感长公主殿下大德!” 平阳公主将马鞭丢给曹襄,领着一众部曲、仆役和宫女,大踏步的登上木楼的天台,随口吩咐:“今日本宫胃口还行,就吃浆水面、爆炒羊肚和干煸油肠吧。 对了,听说你的肉夹馍不错,顺便给本宫烹制七八个吧。” 杨川拱手:“好……” …… 这一次,平阳公主干脆在杨川的封地住了下来,她也没干什么,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心情好的时候带着一众人等去田间地头转一转,看一看,问一问。 然后,令人在地头上铺上猩红地毯,搭建一座十分华美的凉亭,让杨川给她烹制各种各样的美食,就坐在那里吃吃喝喝,看见谁都好像不顺眼。 这让桑弘羊等几名大农令的官员很紧张。 本来,以他们这些官吏的一贯作风,自然是一群人住进来,吃吃喝喝,具体的耕田、播种等事,理所当然的由杨川这位家主亲自带领仆役们去干。 如此一来,成功了,皆大欢喜;若是失败了,便可顺手将杨川甩出去,让皇帝打烂他的小屁股。 结果,让平阳公主这么一掺和,事情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大汉长公主殿下来竹园头村避暑,作为家主的杨川自然要随时随地的侍奉着,至于耕种这等闲杂小事,便只好由一众官吏亲自上手去办。 平茬,翻地,施肥,选种,下播…… 农耕稼穑,国之大事。 桑弘羊和那几名大农令的官吏丝毫不敢马虎,很多事情,根本就不敢让那些笨拙的仆役去做,便只好自己亲自下田,短短几天时间,就让这帮人脱了几层皮。 几日后,五十亩麦茬地,全部种上了谷子。 此间事了,平阳公主方才起驾回长安,并随口吩咐一句:“桑弘羊,这谷子可是你们几人亲手播种的,干系到我大汉粮食增产两三成的大事; 既然如此,你们几个,便好好的守在这田间地头,别让兔子野鸡什么的祸祸了……” 第八十三章 卖几句名言警句 平阳公主一句话,便让桑弘羊等大农令的官吏搬到了田间地头,整日整夜的厮守着那五十亩新播种的谷子。 几个人自己动手,砍伐了一些木头,搭建几间窝棚住进去,既要精心侍弄庄稼还要驱赶野兔、野鸡、野狗什么的,这一点让杨川很舒坦。 尤其当他每次巡视封地,看着那帮汉帝国的官吏换上农夫的粗布麻衣,高高卷起裤腿,在自己的田地里累死累活,他就忍不住上前去攀谈一会儿,嘘寒问暖的,就像一个仁厚的家主善待自己的仆役。 至于吃食,他倒也不至于太过小气,每天让人送过去两大桶浆水面,外加几盆苦苦菜、苜蓿、小白菜等腌制的小凉菜。 心情好的日子里,甚至还可以加几个肉夹馍…… …… 杨川的日子,过得不紧不慢,谷子的幼苗齐刷刷的长出来了。 与此同时,其他地块里的菜蔬也开始慢慢有了起色,尤其是白菜、萝卜、小油菜、苜蓿和芫荽等,更是长势喜人,一大片一大片的,绿個莹莹的,养眼极了。 这一次,对于杨川的‘胡作非为’,桑弘羊等几名官吏没吭声,就眼睁睁看着这小贼‘白白浪费大汉的良田’。 他们心中的那点小算盘,其实就很明显,如果麦茬之后的谷子能成熟,就算杨川再怎么瞎折腾也没事; 可是,一旦这五十亩谷子在霜冻前无法成熟,不用大农令出手,只需皇帝发怒时的一个屁,便能将这小贼轰成一堆灰灰。 杨川对此无所谓。 麦茬上种谷子,在后世已经得到过反复验证,完全是可行的,再加上两千年的关中之地,雨水充沛、日照足够,比后世的农业条件好了何止数倍! 最让他头疼的,却还是病虫害。 菜蔬之物是好东西,不仅杨川知道,就连那些田地里的虫子也知道。 所以,大面积的菜地里,各种各样的虫子遍地都是,红的,白的,绿的,花的,一个个吃的肚子滚圆滚圆的,有时候,有些骚包的肥虫爬到田埂边的树上,一个不小心从上面滚落下来。 ‘叭’的一声,竟会被摔成一滩烂肉,简直就肥硕的不像话。 眼瞅着好好的菜蔬,成了各种肥虫的天堂,杨川气得都想骂娘,将所有的仆役都打发出去捉虫,结果自然可知,根本就没什么用。 “不就是一些菜蔬嘛,又不值钱,让虫子们也沾沾你杨川的光,过几天好日子呗。” 菜地的虫害让杨川嘴上起泡,曹襄这厮却一脸的无所谓,还时不时的说几句风凉话:“你再捣鼓几样酷暑制冰什么的新玩意,全部高价卖给我曹襄,不就有大笔的金子了? 种菜挣不了几个钱,反正除了腌成咸菜,根本就没屁用啊。” 杨川却不这样想。 他现在有一座极大的地下冰库,最近正在组织人手进行扩建,围绕那一座冰库,挖掘了十几条极为宽敞的甬道,其实就等于是一个大型冷藏库。 种菜不值钱?像曹襄这样的土财主懂个屁! 隆冬时节,就连皇帝都只能吃几口又咸又涩的咸韭菜,可见汉帝国的饮食水平亟待提高啊。 想想看,整个长安城,加上关中一带的富庶之地,好几千户大大小小的土财主,每户人家花费一二斤金子,用来采购杨川家的新鲜菜蔬,那是一个什么概念? 只可惜啊,这原生态的环境下,病虫害简直就很过分,短短十几日,好几十亩小白菜、小油菜就被虫子祸祸的不像样子了。 破破烂烂,凄凄惨惨,差不多就是杨川家菜地的真实写照…… 杨川心急上火,满嘴都是泡,瘦猴似的身材似乎又瘦了一大圈。 他带着豹姐和六只傻雕,在周边近百里转悠好几日,寻找到好几处硫磺矿、石灰石矿,却限于各种条件无法快速采挖,他的‘石硫合剂杀虫’计划泡汤了。 这一日,他蹲在一片菜地边,听着虫子‘沙沙沙’的吃菜声,一脸的生无可恋,忍不住骂一句:“草拟大爷的,你们这些臭虫子,咋就这般欺负人呢?” “你们看看啊,周围都是鲜美的野花野草,你们为什么只喜欢吃本厨子的菜蔬?” “对了,吃?” 杨川眼前一亮,似乎隐约间抓住了一点什么:‘吃,吃吃,吃什么玩意?难道说,让本厨子新创几道菜品,爆炒、水煮、清炖一些肥硕的虫子吃?’ 他回想着后世一些病虫害常识,渐渐的,心中有了一个大致的思路:直接烹制虫子不太现实。 因为,无论是水煮青虫、爆炒毛毛虫、活吃蛋白蛆还是传说中的油炸蝗虫,你首先得将其一一捉住才行吧? 那就、换一个吃法! 鸡鸭鹅青蛙…… 对了,在封地里养一茬鸡鸭鹅,就算菜蔬没有什么收获,可是,如此丰美湿润的环境下,这么多新鲜虫子和水草,搞一波养殖也是钱啊! 想到了就去做,这是杨川的一贯作风。 他立刻回到庄院,找到实在无聊而跑去逗弄堂邑父女儿娜仁托娅、反被人家追得满院乱窜的曹襄,开门见山的说道:“曹襄,想不想吃鸡?” “吃,只要伱杨川烹制的吃食,哪怕就算是一泡屎,本侯也会毫不犹豫的一口吞下!”曹襄一边抹着脸上的汗渍,一边大声笑道: “说吧,想要几斤金子的鸡,要野鸡还是芦花鸡,咱这便打发仆役去长安城里采购!” “鸡鸭鹅,无论大小多少,全部买来。”杨川也哈哈大笑,“你曹襄整日介吹嘘,你平阳侯曹氏财大气粗、横行天下,本公子就想看看,你到底能给咱整来多少鸡鸭鹅。 对了,就算是鸡蛋、鸭蛋和鹅蛋都行。 只要你完成这件大事,本公子替你写一篇足以名传千古的好文章,如何?” 曹襄一脸的便秘状,作势呕吐几下,笑骂道:“杨川小贼你就别恶心人了,这大汉天下哪有几篇能名传千古的好文章?怎么,你小子还不信? 等我病好了,就带你去一趟长安城,让你见识一下司马相如那帮狗屁读书人,保证让听得你昏昏欲睡、一个字都记不住,哈哈哈。” 杨川鄙视的瞥一眼曹襄:“人家那叫汉大赋,讲究的便是一个辞藻堆砌、文辞华美、排比齐整,你一个文盲懂个屁!” 曹襄使劲摇头,苦着脸骂道:“洋洋洒洒几千言,不让人听懂算个求!” 对这个汉帝国最大的盐贩子,杨川也实在没辙了,只好继续蛊惑:“只要你能弄来足够多的鸡鸭鹅和各种家禽的蛋,像什么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之类的名言警句,本公子多卖给你几条……” 曹襄猛的大喊一声:“等等!” “杨川耶耶,您刚才说了一句什么?明犯强汉者……怎么怎么了必须诛杀?烦劳杨川耶耶再说一遍,本侯没记住啊。”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曹襄欢呼一声:“好,成交!” 第八十四章 家禽的奥妙(求追读) 在之前的所有生意往来过程中,让杨川最为满意的,便是这一次:一句‘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卖了叁佰金,换来十几万只鸡鸭鹅。 想想说出这句名言警句的汉家名将陈汤,要在一百年后才出生,杨川觉得心里没有丝毫压力,转手就卖给了曹襄。 这厮不学无术,斗大的字也就认识了三五箩筐,在中毒前整日介的斗鸡走狗、打架斗殴、欺男霸女,偏生对‘名留青史’情有独钟,听说曾经养过一大批读书人,许以高官厚禄,令他们替自己写文章以博取文化人的名头。 以大汉眼下的文坛气象来说,曹襄注定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对于这一点,杨川甚为同情,想想啊,在眼下这个大汉帝国,就连司马相如的几篇辞藻堆砌之作都成了‘千古名篇’,那些枪手写的文章又能好到哪里去? 所以,当杨川随口剽窃一句陈汤的‘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曹襄自然大喜若狂,当下便令人将这一句话刻写成匾额,题上‘大汉平阳侯曹襄’的大名,并用黄金装裱一番后,悬挂于曹氏祠堂的墙上…… …… 汉帝国的权贵之家,不仅体现在身份、地位、爵位和官职上,更体现在富甲天下和附庸如云。 曹襄一声令下,平阳侯曹氏家族闻风而动,加上平阳公主、卫青、以及附庸在曹氏门下的大汉官吏们,只用了短短十日,便将关中之地的鸡鸭鹅扫空了。 一时间,长安鸡贵。 九万多只鸡,一万多只鸭,七千多只呆头鹅,外加不足三万枚家禽的蛋,便是第一批被送过来的全部战果。 这一数字听上去很大,实际上,当杨川听说后,心里头挺不是滋味的:‘大汉刚刚才经过文景之治,想不到百姓竟然穷苦到这般田地?’ 关中之地,作为眼下大汉最为富庶的地方,几十万户在籍百姓,家中蓄养的家禽却只有十万到头? 这特娘的,平均下来,一户人家连一只鸡都分摊不上啊!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首先考虑的便是食材,考虑的是粮食、肉、禽蛋、菜蔬、调料、油盐酱醋,若是百姓人家都饿的在吃屎,他这个厨子铁定会失业。 嗯,差不多就像两千年后某三百斤的厨子,一场延绵三年之久的重感冒,便让这厮失业居家写书…… …… 在鸡鸭鹅等家禽送过来之前,杨川便让堂邑父带着几百仆役,砍伐了大量的木头和竹子,将他的封地整个围了起来。 而且,还将两千多亩田地,分割成大小不等的几十块,也用篱笆围了起来。 每一块田地里,都修筑了简易的鸡舍,并用几百根胳膊粗细的竹子,设计了一套‘家禽饮水系统’,这样就可以实施有计划、有步骤的‘灭虫计划’了。 对于杨川的重新重用,堂邑父激动得不行,几次想要在脸上割几刀子宣誓,都被杨川毫不留情的制止了。 这個匈奴人简直了,刀子上的铁锈、油污和细菌,随便一样都很要命,怎么动不动就拿刀子割脸啊? 于是,堂邑父化悲痛为力量,开始专心致志的放牧鸡鸭鹅。 对他来说,放牧鸡鸭鹅这种事情,简单到令人瞠目结舌,他带着几十名亲自挑选出来的仆役,经过简单粗暴的一番‘培训’后,便直接开工了。 很多人在养殖鸡鸭鹅三样家禽时,往往会将三者隔离开来,以为这样就可以有的放矢,更方便管理。 可在堂邑父看来,天下所有的生灵都有魂灵,各有其妙,就比如鸡会捉虫,鸭会刨土,鹅最善战斗,将这三样家禽按照一定比例混养着,它们不但不会发生矛盾冲突,反而会更加茁壮成长。 对于这一点,曹襄等人不理解。 但杨川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玄机,这就像在草原上,一片草场或一个部落里,马匹牛羊和狗的数量就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就算再厉害的牧人都无法改变这一切。 就譬如牛,在很大程度上,牧人们需要的不仅仅是牛肉、牛皮、牛奶等,更为隐秘的、真正的一种需求,却是毫不起眼的牛粪。 因为牛的肠胃功能特殊,大量的草料食物不会被彻底消化、吸收掉,而是较为完整的排泄出来,散落在草原上,成为马匹和羊群的食物之一。 真的,马匹和羊很喜欢吃牛粪。 因为,对它们的肠胃来说,牛粪里面的一种特殊物质,恰恰便是可以帮助其他食草动物消化和治疗慢性肠胃病的‘良药之一’。 后世一些草原神医,听说就用牛粪治好过十分严重的胃溃疡、胃窦炎、慢性胃炎和胃癌…… …… 十万只鸡鸭鹅进驻菜地,开始大规模的‘灭虫行动’,场面就十分的壮观。 在堂邑父等人的指挥下,鸡鸭鹅分工明确,很快就化为一群又一群的‘饕餮兽’,排列整齐的对菜地的虫子进行清剿。 肉眼可见的,大量的虫子被吃掉,蔬菜的叶子在三五日之内,就重新焕发了生机,长出一片片嫩绿的叶子,让杨川看着就很舒坦。 最初的几日,他会领着曹襄、豹姐和傻雕,整日整夜的在田间地头晃悠,觉得身体困乏了,躺在马扎子上喝几口呛了胡麻油葱花的浆水消暑解渴。 出人意料的,是曹襄这厮对‘放牧鸡鸭鹅’这件事,竟表现出一副过度的激情,就算身上沾满泥巴、草屑也无所谓,经常会蹲在田埂上,十分安静的观察家禽们捉吃虫子。 杨川无意间发现,每次看着鸡吃虫子,曹襄的嘴巴也会情不自禁的抽抽着,潜意识里,似乎在模仿它们的捉虫动作,还时不时的仰一下细长的脖子…… 这一发现,令杨川啼笑皆非,却还不能当面点破,生怕这厮恼羞成怒。 “杨川,本侯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这一日,曹襄在观察了两三个时辰的家禽后,一脸兴奋的说道: “堂邑父这个匈奴人很厉害,他太懂得放牧了,你看啊,他将鸡鸭鹅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养起来后,这些乱哄哄的家伙很快就有了秩序。” “呆头鹅不喜欢捉虫子,但很喜欢战斗,它们满地乱跑着在寻找老鼠、蛇和黄鼠狼,嘎嘎嘎的叫唤着,扑上去就是一顿乱啄,就连黄鼠狼、狐狸这些王八蛋都不敢前来招惹。” “鸭子的嘴很笨拙,不善于捉虫,但它们刨土很厉害,能将隐藏很深的虫子挖出来,再让鸡捉住吃掉。” “而那些鸡呢,竟然还学会了给鸭子、呆头鹅喂食虫子。” “杨川啊,这个堂邑父是个宝贝,要不,一百斤金子卖给我算了?” 对于曹襄的无理要求,杨川自然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堂邑父大叔与我有生死之交,你就不要动这个念头了;当然,如果平阳侯对家禽养殖有兴趣,我倒是可以给堂邑父大叔说一声,让他教你几手绝活儿。 放心,免费教授,不收学费的……” 第八十五章 锅盔的诞生(求追读) 家禽吃完虫子,顺带着又将所有被虫吃过的烂菜叶子吃了个干干净净,等到新菜叶子长出来,就不能在菜地里放牧了。 于是,杨川便令人在周围的荒地、山林、池沼和竹林里,修筑了几十座‘养殖场’,如此一来,不仅方便管理,而且,还能有效预防鸡瘟爆发,免得自己的一时贪心,将关中之地的鸡鸭鹅给灭了种。 见识过‘禽流’、‘猪瘟’的恐怖,杨川可不敢赌运气。 堂邑父是个天生的牧者,杨川只是简单讲了一下其中的利害,这个匈奴人便立刻领悟了其中的玄机,很快制定出一套十分完备的家禽放牧计划。 如此这般,菜蔬生长极茂盛,十余万家禽也肉眼可见的肥硕起来,就连鸡蛋、鸭蛋、鹅蛋的产量,也开始渐渐有了起色。 如今,每日几十筐禽蛋运往长安城,光是卖给平阳侯曹氏、卫青家和一些豪门大家的钱款,已然成为杨川的一大笔收入…… …… 杨川的封地上,庄稼收割后,再种一茬菜蔬,并利用鸡鸭鹅除草、捉虫、改良土壤,这种前所未有的种田模式,再一次引起了桑弘羊的注意。 这一次他学聪明了,客客气气的拜访过杨川后,这才来到菜地里去‘观摩’家禽灭虫。 不愧是巨商出身,桑弘羊只是在田间地头转悠一圈,就明白了杨川的真实想法—— 庄稼收割后种上一茬菜蔬,利用菜地里的杂草和虫子,同时养殖一大批鸡鸭鹅,等到霜冻前菜蔬丰收时,这十万家禽等于是养足了油膘,应该会肥硕的不像话,可不又是一大笔钱财收入? 如此一来,同样是种田,杨川的这两千多亩土地里,等于是多了两三倍的收成。 如果汉帝国所有的良田,都采用这种‘种养殖’相结合的经营模式,农业收入实现大幅增长,岂不是指日可待? 经过一日一夜的观察,桑弘羊自认为掌握了其中所有的秘诀,便再一次拜访了杨川。 “杨川公子,桑弘羊想将你封地上的耕作办法禀告大农令上司,并上达天听,欲在关中之地推而广之,不知可否?”桑弘羊开门见山的询问一句。 杨川正与曹襄撸串,随口应诺:“行啊,籍田令看着办就行了,这是你的职责所在,理所当然啊;更何况我区区一個十三级中更卿爵,也没什么官职,就算想要藏私恐怕也做不到吧?” 这话说的就很不客气,桑弘羊却面不改色,拱手道:“桑弘羊谢过。” “籍田令,不撸几串?”杨川将手中一把烤肉扬了扬,似笑非笑的问道。 桑弘羊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曹襄,暗暗吞一口唾液,拱手道一句‘改日吧’,便飘然而去,看他离开的方向,应该是要连夜赶回长安城。 “桑弘羊这人不地道,”曹襄瞥一眼桑弘羊骑着瘦驴的背影,“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你身上榨取利润,却不提给你的回报,这种人做事没有任何底线; 杨川,以后你要提防此人。” 杨川无所谓的笑了笑,熟练无比的烤着肉串,悠然说道:“你不是说过,要让我变成一个有价值的人么?” 曹襄摇头,正色说道:“我说的是公平交易,要有来有往,互利互惠,这才是一个正经商人该有的样子。” “可是这个桑弘羊啊,商不商,官不官,为了自己的升官加爵,已经开始不择手段了,这种人一旦成为大汉的大农令,受损的恐怕不仅仅是咱们这些权贵之家,就连那些普通国人的好日子,也会很难过的……” 对曹襄的善意提醒,杨川不置可否。 这世上哪有真正的‘公平交易’? 对于桑弘羊的“没有底线”,杨川也懒得去置喙一二。 汉帝国一贯的传统便是“强干弱枝”,只要皇帝和贵族的盘子里有足够多的肥肉,谁特娘的关心过百姓生计啊? 所以,他眼下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将自己的封地变成整个长安城的菜园子、肉篮子和聚宝盆,让人舍不得随手打烂它。 唯有如此,方有可能在今后三五年内的上林苑扩建过程中,不让自己的封地受损严重。 在杨川的构想中,若将整个汉帝国看成一场经久不散的宴席,长安城里,皇帝和权贵们的餐桌上的美食,自然最为优雅。 而优雅是很昂贵的。 就比如,在内府的账簿上,刘彻吃一盆鸡仔煲汤所消耗的钱币,大约是九百到一千二之间,差不多就是关中、汉中和六郡之地一亩薄田的样子。 如果能为整个长安城提供整整一个冬天的新鲜菜蔬和家禽肉蛋,将是一笔十分可观的收入。 而且,杨川之所以如此煞费苦心,还有一个根本原因,那就是贩卖自己封地上的农作物获取钱财,不仅不算“商人行径”,且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朝廷的保护和支持。 在汉帝国,这一点很重要。 在成为权贵之家前,杨川可不想因为搞一些钱币,而莫名其妙的把自己重新变成贱籍之人…… …… 霍去病风尘仆仆的赶来了。 他带来了二十车麦子,说是他姨夫刘彻听说杨川有一样十分了得的本事,能够磨掉麦子的麸皮,让曾经粗糙不堪的“麦饭”摇身一变,就成了天下最精美的吃食。 所以,刘彻就让霍去病专程跑一趟,给他磨一些面粉。 另外,皇帝还听说,杨川、曹襄和霍去病三人,为羽林军研制出一种叫“肉夹馍”的军粮,他很好奇,让霍去病给他捎几个回去,他这个当皇帝的也好尝尝鲜。 听着霍去病的讲述,杨川只觉得一阵心累。 皇帝这种生物,实在令人难以捉摸,有时候,简单粗暴到极致,一言不合就砍头剁手的灭人三族;可这有时候呢,却又委婉的令人心惊肉跳。 就比如这一次,刘彻分明就是想要石磨和面粉加工的秘诀,却又偏偏不明着说,伱说你一个当皇帝的,跟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还玩这种心机婊游戏,简直就离谱啊。 杨川二话不说,直接将这两样“秘法”详细的写在两卷羊皮上,并当着霍去病等羽林军的面,将烤饼和面条的具体做法,很认真的演示了一遍。 尤其是烤饼的烹制之法,他不仅毫无保留,而且,还别出心裁的做了一点点发挥。 锅盔。 锅盔不仅携带方便,而且,在干燥环境下可以保证一个多月不变质,曾经是后世最好的军粮之一。 锅盔的做法也很简单,就是在发酵好的面团里,加入适量的碱水、鸡蛋、动物油脂等,再揉进去大量的干面粉,经过反复压揉后,在烤炉、砂锅或铁板上烤熟就行了。 为了给“锅盔”正名,杨川直接用霍去病的头盔,烙了几个烤饼,一本正经的说道:“看看,这种烤饼之所以叫锅盔,就是说咱们的大军长途跋涉时,不仅可以用锅去烙饼,紧急情况下,还可以用头盔来烙饼,多方便啊。” 霍去病品尝了一块干爽酥脆、麦香馥郁的锅盔后,激动的两眼放光,大声说道:“杨川,你烤制的锅盔很好吃,你很厉害啊…不过,咱们啥时候去给我抓几只金雕呢?” 杨川忍不住笑了。 这个霍去病,对金雕的事情都成魔怔了,无论说什么,最后总会拐到那件事情上。 杨川笑了笑,道:“等你从长安城回来,咱就去给你捉雕。” 第八十六章 剩余价值(求追读) 听说很快就要去捉雕,霍去病激动的不行,使劲搓着两只手,目光幽幽的盯着杨川:“听说我舅母操练过你的武艺,要不、我试一下成效如何?” 杨川笑吟吟的说道:“好啊,不过,打伤了我,捉雕的事情就只能往后推一推了。” 霍去病一下没了兴趣。 他顺手一鞭子,便将一名面相凶恶的仆役抽翻在地,大踏步上前去,‘啪啪啪’又是三鞭子,口中骂道:“让你狗日的跑来欺负我杨川兄弟!” 杨川的封地上,仆役分为两拨,其中一拨都是平阳公主送过来的,名义上是帮助杨川开荒种田,实际上,还不如说是送过来保护和侍奉曹襄的。 而另一拨几百人,则是馆陶公主的人,他们都曾经是大汉老兵卒,最擅长的却是捉人;他们的主要营生是将那些隐藏于山林大泽深处的‘无籍野人’捉住后,用绳索串成一队一队的,再押送到长安、阳陵等地的骡马市去贩卖。 嗯,差不多就是一支猎奴团吧。 汉帝国开国之初,高祖皇帝刘邦就三令五申,不准人口买卖,不准逼良为奴,可是,在巨大的利润面前,皇帝的话有时候也不过是一个屁。 就比如这‘猎奴团’生意,据曹襄透露,不仅馆陶公主在做,其实很多豪门世族都在做,要不然,有些富甲天下的权贵之家,动辄三五万仆役、矿奴是从哪里来的? 就比如蜀中大户卓王孙家,光是几处矿山上炼铁的仆役,据说就超过了五万之众。 让杨川略感心安的是平阳公主、曹襄、卫青这几人,对猎奴生意没什么兴趣,尤其是卫青,因为他自己本就是奴隶出身,所以,对豪门蓄奴一事极为反感。 当然,大势所趋,就算卫青不喜将人变成奴隶,却也无法改变自己家拥有三五千仆从…… “杨川,这一群家伙留在封地,终究是一个心腹大患。” 曹襄阴着脸,瞅着霍去病殴打馆陶公主的人,不无担心的说道:“馆陶大长公主,我舅舅的那位姑母兼丈母娘,她可不是个善茬,霍去病将这些人捉来帮你开荒种田,简直就是一個昏招啊。 我舅舅的羽林军,那老妖婆肯定不敢去招惹,可是你杨川呢? 要不是最近我曹襄就住在你庄子上,我母亲还派了几百名部曲藏在周围暗处,你这片封地恐怕早就被人给踏平了。” 杨川其实也很犯愁。 六只傻雕和豹姐早已传来各种讯息,就在他封地周围的山林间,不仅藏了平阳公主家的几百部曲,另外还有数以百计的‘猎奴者’在暗中觊觎。 “特娘的,我一个小小的厨子,何德何能啊,”杨川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等伱曹襄走了,霍去病又常年在羽林军中,我这孤零零的两千多亩地可不就成一大块肥肉了?” 曹襄点点头,旋即又摇头道:“那倒也不至于,我的这几百仆役就送给你了,回头我便令人将他们的户籍改到你杨氏门下。 另外,得想办法给你先弄一个像样儿的身份,这才是当务之急呢。” 曹襄这厮是个混账王八蛋,仗着自己‘快要死了’这块金字招牌,几乎打遍长安城无敌手,妥妥的就一恶棍,但对杨川,却是实打实的好。 他的身子骨很弱,但脑子真好。 “要不,让我母亲出面,帮你搞一个羽林郎的身份?”曹襄突然说道。 “羽林军缺一根豆芽菜吗?”杨川卷起袖子,露出瘦不拉几的两条胳膊,“看看,就比你稍微强壮一丢丢,跑到羽林军去吃屎啊。” 有一句他不敢说出来,那就是,他根本就不想再去行伍里给姓刘的卖命了。 杨川有一个最基本的想法,这一个人啊,为了所谓的大汉帝国,一辈子流一次血、拼一次命就行了,根本就没必要为了所谓的军功,将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 根据大汉律例,耕战一体,能种好庄稼,照样可以有加官进爵、甚至拜相封侯的机会,那就真没必要再去羽林军了。 这也是他为何从一开始,就在自己的封地上使劲折腾的原因之一…… …… 霍去病押送二十车面粉、麦麸和两车锅盔回长安了。 曹襄有事没事的,就蹲在田间地头观察家禽捉虫、吃草、下蛋,一身华美昂贵的丝帛衣衫上沾满了泥巴和草屑,整日扯着细长的脖子,都快变成一只呆头鹅了。 杨川却忙的不可开交。 他亲自带领一众仆役,在渭水上游二三里处,挖了一条引水渠,并在自己封地内的一处高地上,挖了一个六十亩左右的人工湖,在里面装满了水。 渭水里面的泥沙太多,不能直接灌溉庄稼,他要想办法给自己的封地弄一套像样的灌溉系统,这样一来,就能做到旱涝保收。 另外,在贯穿他封地的渭水上,还需要修筑一座石桥。 这两件事情,是他第一次来封地时就想好的,只不过最近的各种烂事太多给耽误了下来,趁着最近有闲余时间,正好完成它。 杨川有一个强烈的预感,那就是刘嫖那老妇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哪天就撕破面皮的去刘彻面前哭闹一番,大事应该没有,但霍去病捉来的这几百名‘猎奴者’铁定会保不住…… 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不如好好的榨取一下他们的‘剩余价值’。 挖掘水渠,修筑人工湖,再加上到秦岭北麓山脚下采挖石头,再将其一块块的搬运到渭水边,就这几样重体力活儿,几百猎奴者很快就累垮了。 有人开始铤而走险,趁着采挖石头的机会,逃窜进了一片山林。 然后,不到十几个呼吸,山林深处就传来几声凄厉哀号,却是那几名逃亡者被豹姐和六只傻雕猎杀当场。 眼瞅着六只傻雕血淋淋的爪子,以及豹姐沾满血污的嘴脸和伸出来足足有一尺长的粉红舌头,其他猎奴者早就心惊胆寒,哪里还敢生出逃走的念头? 对于这一切,杨川根本就不闻不问。 他知道,就算这些家伙能逃过豹姐和傻雕们的猎杀,也绝对逃不过平阳公主家的追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都不知藏了多少保护曹襄的部曲和死士…… 这种感觉很酸爽,有点荒野求生的刺激感,但杨川一点都不喜欢。 他喜欢安静恬淡的生活,真的,他就想好好种种田,种种菜,搞搞养殖什么的,再顺手做点小本买卖,每年挣几百斤金子也就很知足了。 那种打打杀杀的日子啊,他一点都不想过了。 ‘要不,给那老妇下一次狠手,永绝后患?’ 这一日,杨川刚刚生出一抹杀机,霍去病领着五十羽林军赶来了。 这货看上去很神气,也很高兴,因为,他带来了一个让杨川十分难受的消息:“我姨夫说了,有三条路让你杨川挑选……” 第八十七章 不正经的曹襄 霍去病坏的很,就喜欢看杨川抓瞎的草鸡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却偏生不直接说出,刘彻给杨川准备的三条道路究竟是什么。 “霍去病,皇帝给我哪三个选择?”杨川问道。 “你猜,你若能猜中,我霍去病帮你免费揍一次卫伉,”霍去病端坐在马背上,两只眼睛都快笑成小菊花了。 杨川侧头想了想,道:“第一个选择,无非就是给裤裆里割一刀,入宫当御厨;第二个选择,无非就是给裤裆里割一刀,入长门园当大厨;第三個选择,无非就是免去裤裆里的一刀,进羽林军当伙夫。” 霍去病呆了一下,惊奇的问道:“你咋知道的?” 杨川瞪了霍去病一眼,没好气的骂道:“你姨夫可能还说过,如果入馆陶大长公主的长门园当厨子,裤裆里的一刀其实也可以免掉,毕竟,董偃那厮不就没被阉割吗?” 霍去病哈哈大笑,赶紧笑道:“这话他没说。” 这一下,霍去病终于服了,他翻身下马,揽着杨川瘦俏的肩膀笑道:“你一定会选择进羽林军对吧?” 杨川沉默半晌,叹一口气:“其实伱也知晓,我这点小身板根本就不适合去羽林军打仗,还不如好好给你们种种田,搞搞养殖什么的; 你看啊,我给你们羽林军烙的锅盔,可不就是很好的军粮吗?如果我战死了,谁帮你们这些家伙捯饬极品的军粮呢? 还有,我最近正在尝试给你们羽林军的战马调配世上最好的草料,如果进了羽林军,整日操练、打打杀杀的,哪里还有心思搞这些……” 说着说着,杨川就闭嘴了。 因为,他看见霍去病身后的一辆马车的帘子被掀开,露出崔九老贼那张欠揍的太监脸:“杨川公子,继续讲,这世上最好的战马草料,该如何调配?” 杨川没好气的骂道:“你帮我解决馆陶大长公主的这摊子烂事,我便告诉你。” 崔九老贼走下马车,双手拢在袖中,很认真的看着那些累死累活正在搬石头的仆役,悠然说道:“其实很好办啊,这些猎奴者,发现一个弄死一个不就行了?” “他们这些人啊,本来都有自己的封地、屋舍和耕牛,可是,为了几两赏金,就丢下锄头,拿起绳网和刀子,成了人家任意驱使奴役的狗,简直就该死啊。” 杨川懒得听老贼的废话,只是梗着脖子道:“崔九大叔,桑弘羊占我便宜,将麦子收割后还能种一茬谷子的法子据为己有,这事你知晓不?” 崔九轻笑一声,道:“知道啊,桑弘羊那人前途无量,说不定会成为下一任大农令,因为,这一次他在皇帝面前根本就没提及你杨川呢。” 杨川微微点头,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突然笑道:“战马的草料配方,我已经大致摸索出一点道道了,要不,咱们这便去看看?” 崔九老贼盯着杨川人畜无害的脸,却没再说什么话。 霍去病却早已听得心痒难耐,一把将杨川提上马背:“走,去看看……” …… 曹襄领着十二名小厨娘,躲在一间堆满草料、麦麸和粮食的房子里,每个人身上披着用鸡毛缝制而成的大氅,蹲在一大团干草窝里,都快热得喘不过气了。 当房间的木门被推开时,曹襄怒吼一声:“谁啊,快将门关上,狗日的你寻死啊!” 等到杨川、霍去病、崔九老贼三人走进房间时,曹襄一脸恼怒,急吼吼的骂道:“赶紧关门啊,休要害得本侯白白受罪了!” 霍去病一脸愕然,崔九老贼一脸懵逼。 唯有杨川,瞅着曹襄与十二名小厨娘小心翼翼蹲在草窝上的怪异样子,心中隐约有所猜测,忍不住笑问一句:“曹襄,你们这是在孵化小鸡啊?” 曹襄苦着脸点头,十分郁闷的说道:“我好像挑了二十个坏蛋,耶耶蹲在上面都一日一夜了,竟然还没有一只小鸡钻出来……” 霍去病听得新奇,便要上前去研究一番,看看曹襄这货到底是如何孵蛋的,却被曹襄厉声喝止:“霍去病,你坏我大事,下次再不帮你偷我舅舅的金子了!” 霍去病只好讪笑两声,拱一拱手,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干脆闭嘴了。 崔九老贼目光闪烁,也不知在想什么。 杨川只觉得一阵头大:‘得,这位大汉平阳侯,体内的铅毒算是排泄的差不多了,可是这脑子又出问题了?’ 他都开始犯愁,下一次平阳公主来看儿子,却发现曹襄这厮蹲在一堆干草里孵蛋,会不会直接暴走,剥了他杨川的皮…… 不过,他还是挺佩服曹襄的,早在两千年前,竟然就能想到‘人工孵蛋’这一养殖户的核心技术,简直有点令人感动啊。 “曹襄,你们这样蹲在鸡蛋上,就不怕将鸡蛋压烂?”杨川蹲下身,翻弄几下曹襄屁股下面的干草窝,却遭到那厮的一阵唾骂。 “杨川小贼,别动我的蛋!” “耶耶我好不容易蹲了一日一夜了,应该快要孵出小鸡了!” “杨川,去给耶耶弄一口好吃的,我都要饿昏头了……” …… 蹲在一堆鸡蛋上一日一夜,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不得不说,曹襄这家伙还真是一个狠人。 杨川忍不住开口点拨一句:“曹襄啊,其实我观察过金雕的孵蛋过程,我发现啊,只要草窝里的温度能持续保持母雕的体温,母雕蹲不蹲在上面都无所谓呢。” 曹襄侧头想了想,很认真的问道:“你没骗我?” 杨川笑骂一句:“骗你作甚?又不能当钱使。” 曹襄刚要站起来,想了又想,却又蹲下了:“不行,如果是你小子骗我,我这一日一夜的苦岂不是白受了?” “这样吧杨川,你每天做好饭食,让人给我们送来就行了。” 杨川气不过,在曹襄硕大的脑袋上使劲扇了一巴掌,骂道:“你吃吃喝喝的,蹲在一堆蛋上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你们几个憨货难道就不尿尿、不拉屎了? 真是个蠢货!” 说着话,他趁机又在曹襄的大头上使劲扇了好几下,反正这厮体内的铅毒排的差不多了,最近身子骨也渐渐有了起色,再不怕一指头给戳死了,那就索性一次多打几巴掌。 这几巴掌扇下去,看得霍去病一阵心惊肉跳。 这一个不小心,让这货犯病死了可咋办…… 曹襄被杨川扇打了脑袋,早就怒气勃发,恨不得嘴角抽抽着直接开始犯病,吓不死你? 不料,经过这一段日子的‘食疗’,他的身体早就发生巨大变化,如今想假装犯病去吓人都不行了,这让曹襄一阵懊恼,大声骂道:“杨川,等本侯孵出几只小鸡,羡煞你们!” 杨川哈哈大笑,道:“好啊,咱就打一个赌,看看谁先孵出小鸡,就算谁赢好不好?” “曹襄啊,三百亩荒地的赌注,你敢不敢?” 说着话,杨川有意无意的瞥一眼霍去病。 霍去病心领神会,嘿嘿笑道:“嘁,杨川,你竟敢跟我曹襄表弟打赌?你的胆子现在是越来越肥了啊?你可知道,整个长安城里,赌品最佳、赌运最好的是谁吗? 哈哈,那就是人家平阳侯曹襄啊。 杨川,这一次你输定了!” “去病,你别吓唬他了,”曹襄凶巴巴的瞪着人畜无害的杨川,恨声骂道:“一千亩的赌注,就在你封地周围,敢不敢?” 第八十八章 赌约与饲料(求追读) 对杨川来说,汉帝国最好的一条律法,便是朝廷允许甚至鼓励土地的自由买卖。 当然,这也可能是最坏的,要知道,两千年后的人评价两汉历史时,其中便有一条‘土地兼并严重’饱受诟病。 可对眼下的杨川来说,他太需要更多的土地了。 在汉武帝刘彻的眼皮子底下,什么样的人才是最安全的?本来,这个问题杨川始终没有考虑清楚,不过,就在刚才看见崔九老贼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明悟了。 种田。 好好种田,成为汉帝国最会种田的农夫,肯定会是连皇帝刘彻都不愿轻易得罪的人物,自然便成了汉帝国最安全的人。 江山社稷者,无非‘耕’与‘战’,如果非要加一条,应该还有一个‘读’。 不过,这都是在董仲舒老贼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后的事情,暂时还不用考虑。 杨川想要最大程度的保护自己,还有什么能比得上‘汉帝国最好的农夫’这一身份呢?这才是妥妥的‘大汉社稷之基石’。 这道理其实很简单,但谁让杨川出身厨子,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总是习惯于以厨子的思维逻辑去考虑问题,自然便会出现某种奇怪的偏差…… …… 曹襄对这一场赌约很在乎,他就想孵出几只小鸡让杨川小贼看看,到底是谁最厉害。 至于说一千亩田地的赌注,他根本就不在乎,甚至,只要杨川愿意低头求告一声,便是赠送他一两千亩田地也无所谓。 谁让人杨川是他曹襄的救命恩人的呢。 可是,杨川这人很奇怪,明明是一个小财迷,却偏生一股子傲气,根本就不会为了区区一千亩薄田而低头,这让曹襄也很难受,总觉得亏欠人家太多了。 于是,十几名服侍他的仆役可算是倒了大霉,不仅要整日整夜的侍奉着吃吃喝喝,还要在曹襄起身拉屎尿尿时,蹲在一堆鸡蛋上孵小鸡。 杨川的做法就很简单。 他仔细回想了想,令人在一座大房子里盘了一個火炕,炕面上铺了一层柔软的麦草,将几百枚鸡鸭鹅的蛋随便往麦草里一摆,便不再理会了。 火炕里燃烧的是羊粪、牛粪等,火势不会太旺,但贵在稳定、持久,每隔两天填一次炕,只要保证火炕的温度在不要太高就行了。 虽然没有温度计,但杨川对自己的孵化办法很自信,如果条件允许,他甚至能捯饬出一个像模像样的“孵化房”…… …… 小鸡的孵化,需要二十一天左右,杨川只是给堂邑父安顿了一声便不再理会了。 他最近整天与霍去病、崔九老贼厮混在一起,倒腾着苜蓿、豆饼、麦麸、青盐、骨粉等七八样“食材”,换了好几种口味,终于调配出三种战马的草料。 其中,最令人满意的一种配方,以苜蓿、豆渣、麦麸、青稞等几样为主料,青盐、骨粉、蛋壳粉、菜叶、酵母颗粒等为辅料,不仅战马极爱吃,而且,根据崔九老贼的判断,这种草料还能大幅减少战马生病的可能。 其实,据杨川所知,战马草料里还应该加入一些钙片、氮磷钾什么的矿物质,只可惜,眼下他根本就做不到太过精细,只能暂时先凑合着了。 即便如此,霍去病、崔九二人早就大喜过望。 尤其是崔九老贼,竟然第一次露出正常人的笑容,轻轻拍一拍杨川的肩膀,甚为欢畅的感叹一句:“杨川啊,只要你愿意,今天晚上就可以给你去势,躺着休息一个月,就可以入未央宫……” 杨川默默夹紧双腿,干笑道:“我擅长种田、做饭,配草料。” 对于杨川的拒绝,崔九看上去很失望,不过,老贼很快就又高兴起来了。 因为,杨川提出了一个新想法:“我在西域给羌人当奴隶时,发现有些老牧人会在秋霜降落前,收拢一些青草,然后,想办法制作成干料,就可以让马匹在冬天也能有很好的草料……” 绕了一个大圈,他其实想说的是‘青储饲料烘干法’,只不过,这种提法在两千年前太过妖孽,他必须要遮遮掩掩的,最好能让崔九、霍去病二人想办法完成。 也只有如此,就算再大的军功,他都可以十分安全的领受下来。 毕竟,他现在不过是一名十四岁的少年呢…… 果然,当这二人听过杨川的说法后,眼前一亮,立马开始想办法倒腾起来。 在杨川漫不经心的一两句‘点拨’下,霍去病、崔九两个人的脑洞大开,竟然很快就想到用热风烘干草料的主意。 说干就干,反正杨川的封地上其他东西不多,木料、苜蓿、麦麸和青盐等原材料很多,在五十名羽林军的帮助下,一个像模像样的‘烘干炉’很快就建好了。 将苜蓿铡碎后,与豆粉、麦麸、青盐、骨粉和酵母粉等搅拌均匀,然后,用一个粗糙的石磨将这些‘食材’研磨一遍后,再想办法弄成颗粒,通过热风烘干。 这便是新式草料的基本制作方法。 不得不承认,崔九老贼还真是见多识广、多才多艺,无论是木匠活儿,还是泥瓦工的活儿,只要这老贼一沾手,便能很快做的有板有眼。 这让杨川忍不住在心中猜测,老贼的出身,莫非是史上有名的墨家? 七八个日夜后,第一批被烘干的战马饲料被制作出来了。 “不知道战马喜欢吃不?” “烘干后的草料,会不会丢失一部分养分,会不会让战马掉膘?” 抓两把‘炒豆子’一般的战马草料,霍去病一脸紧张,就连呼吸都有些紧促起来,忍不住给自己嘴里塞了十几颗,‘咯嘣咯嘣’的大口咀嚼起来。 “嗯嗯,味道好像还行,就是有点发苦……” 瞅着霍去病嘴角流出的口水里,混杂着淡绿色的饲料粉末,杨川、崔九二人哈哈大笑。 崔九老贼的牙口好,他竟然也抓了半把马饲料,丢进嘴里慢慢咀嚼着、细细品咂着,脸上现出一抹十分满意的微笑:“如果再炒熟一些,连人都喜欢吃,更别说战马了。” 杨川自然不会去品尝。 这种烘干后的战马饲料,味道肯定不会很差劲,但他可没有必要去亲自品尝,反正有霍去病、崔九这两个‘马痴’在场,很多事情都被抢着干完了…… …… “踏云骓,来,尝一口。” “来嘛,就一口嘛。” 终于要到见证奇迹的时刻了,霍去病一脸紧张,他将一簸箕‘炒豆子’倒进马槽,就蹲在马头前眼巴巴的瞅着,额头上竟然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子。 “对对对,宝贝儿,就尝一小口。” ‘踏云骓’是刘彻送给霍去病的一匹好马,通体枣红,比一般战马高出半个头,腰身却很是修长,四只蹄腕很细,看上去骄傲的一塌糊涂。 它低下头,看一眼马槽中的那些淡绿色‘小豆豆’,将鼻子凑上去,轻轻闻了几下,张开大口,颇为疑惑的叼了几粒,‘咯嘣嘣’的咀嚼起来…… 第八十九章 皇帝这种生物(求追读) 烘干后的战马饲料,不但战马极爱吃,且其可提前配制、便于携带、养分合理等优势就十分的明显。 经过十几日的反复测试,配方终于被基本敲定。 霍去病、崔九二人策马扬鞭,带着第一批饲料样品赶回长安城给刘彻报喜去了。 这一次,就连崔九都开始担心杨川的安危,将五十名羽林军留在庄子上,说是要保护杨川的周全,其实也有防止配方泄露的意思。 对此,杨川心知肚明。 没日没夜的忙乱了十几日,他的小身板都快扛不住了,俊俏小脸上,竟然出现了一抹憔悴之色,两只黑眼圈也很明显。 他好好的泡了一个热水澡,换上一套宽松舒适的丝帛睡衣,先美美的睡了一日一夜后,方才走下阁楼。 “小郎君,想吃点什么?” 堂邑父守在阁楼下整整一夜,头发眉毛上落了一层露水,让杨川都有些过意不去了;就是这个‘小郎君’的称呼,是曹襄教给堂邑父的,听得杨川颇为不爽。 “浆水面,爆炒牛肚,胡辣羊蹄,烤几根鹿腿,炖一罐野鸡蘑菇汤,另外,随便凉拌几个野菜、萝卜什么的就行了。” 杨川随口‘点菜’,伸了一個懒腰,活动活动筋骨,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曹襄那厮的小鸡孵出来了吗?没出什么乱子吧?” 堂邑父强忍着笑,道:“平阳侯在鸡蛋上蹲了七八日,实在扛不住了,便换了一个孵化小鸡的法子,好像还挺管用呢。” 杨川听得十分好奇,忍不住问道:“换了什么法子?” 堂邑父指一指自己的胸怀,道:“他与那十二名小厨娘,将鸡蛋捂在怀里了。” 杨川呆了好一阵子,哈哈大笑:“想不到这货还挺聪明啊。” 用胸怀孵化小鸡,自然要比蹲在一堆鸡蛋上孵化的效果好很多,起码,温度这一方面没有任何问题,而且,也能做到基本的生活自理…… …… 很快的,二十一天的期限到了。 毫无悬念的,曹襄输了这一场赌约:杨川随手摆放在火炕上的几百枚鸡蛋、鸭蛋和鹅蛋,陆续孵化出了三百多只毛茸茸的小家伙。 成功率大致在七八成左右,这已经超乎了杨川的预期。 曹襄傻眼了,忍不住骂了几句脏话,便要将怀中的那些鸡蛋掏出来扔掉,但杨川却告诉他,其实他的孵化办法也是正确的,不过,之前蹲在上面耽误了几日,反而让杨川占了先。 曹襄本来很沮丧,听了杨川的话,他再一次高兴起来:“你的意思是说,本侯也能孵出小鸡?” 杨川从这货的怀中取出一枚鸡蛋,对着阳光观察一阵,十分肯定的说,再有三五日,曹襄和那十二名小厨娘怀中的鸡蛋便会孵化出小鸡。 这一下,曹襄终于高兴起来了。 他立马兑现了赌约,让一名仆役赶回长安城,花了一大笔钱,将杨川封地旁边的一大片荒地和山林买了下来,足足有一千五百亩左右。 给杨川送了一千亩,剩下的五百亩,却是曹襄给自己的,他令人开荒、打理,并开始规划在上面修筑几座气派的阁楼,打算学着杨川的样子搞一个‘种养殖结合’的农庄。 一场赌约,赢了一千亩山林和荒地,杨川的心情不好不坏,显得很平淡。 赌约只是一个借口,对曹襄的心思,他心知肚明,那个大汉帝国最大的盐贩子一直都想报答一下他这个“救命恩人”,又要送地又要给他举荐官职,杨川一律婉拒了。 在杨川看来,挟恩图报是一件十分无趣的事情,一旦接受了曹襄的馈赠,两个人之间的交情,迟早会变味。 那还不如以赌约为名,顺水推舟接受曹襄的善意,彼此的脸面上都比较好看…… …… 地契一到手,杨川便组织人手对那片土地进行清理,砍掉那些丛生的灌木,用火烧掉茂密的杂草,修筑了七八条水渠,开始令人深耕。 两千年前的耕犁简直一言难尽,需要两头牛拉着,而且,还只能在荒地上划出一道不足三四寸的‘沟渠’。 这哪里是耕地,充其量也就是‘划地’、‘抠地’而已。 在田埂上观察一个上午,看着二十几头牛、将近一百仆役,折腾了两三个时辰,却只不过开荒三四亩,他的心思又开始活泛起来了。 曲辕犁?新式步犁? 要么不做,要做就一步到位,这是杨川一贯的想法,所以,他便开始捉摸起‘新式步犁’的构造…… …… 就在杨川苦思冥想、为一架‘新式步犁’而头疼不已时,两百多里外,上林苑的某座宏伟宫殿里,皇帝刘彻穿一件宽松丝帛衣衫,一头秀发用一根红色丝带随便系着,就那么随意的披散在肩头。 “这便是战马饲料?” 刘彻正在吃烤全羊,两只手沾满油脂,嘴里嚼着一片肥瘦相间的肋条肉,眼睛却盯着眼前一盆子淡绿色的‘炒豆子’:“战马可爱食之?” 霍去病赶紧点头:“踏云骓极爱吃这种烘干的草料,而且,其他战马也喜欢的紧呢。” 刘彻没有理会两眼冒星星的霍去病,而是转首看向崔九:“养分可均匀?真能减少战马生病?可有什么后患?” 崔九老贼双手拢在袖中,神色淡然,道:“唯一的问题,便是苜蓿、麦麸、豆粉、蛋壳材料少,眼下尚无法大量配制。” 刘彻点点头,很认真的吃着烤全羊,似乎已经将眼前的事情给忘记了。 良久良久,直到一只烤全羊被祸祸掉五六斤,他才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桑弘羊说麦子收割后,如果墒情好,还可以再种一茬谷子,这也是杨川的法子?” 崔九点头:“是。” 刘彻对着霍去病招招手,“去病,来,帮姨夫把这只烤全羊给祸祸了;哎呀,到底是老了,吃了五六斤羊肉就吃不动了,想当初,朕一顿吃掉一只羊羔子,还能喝下七八碗酒水。 对了,桑弘羊这人怎么样?可贪财好色?” 这一句话,问的是崔九,霍去病却一边大口撕吃烤羊肉,一边含含混混的骂道:“姨夫,桑弘羊那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别人捯饬出来的好东西,凭什么功劳全揽到自己身上? 贪,太贪婪了!” 刘彻侧身,一脚过去,便将霍去病蹬得滚出去七八步,没好气的笑骂道:“朕又没问你,你懂个屁!” 霍去病从地上爬起来,十分不服气的嘟囔道:“桑弘羊本来就是个坏怂……” 刘彻懒得理会霍去病,而是转头看向崔九,颇有深意的说道:“那就给桑弘羊加官进爵,让他当一个大农令丞吧;对了,别提他的具体功劳,就说对朕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就行了。” 崔九拱手:“好。” “还有,将那五十羽林儿郎撤回来,再传出风声,就说朕有意将杨川送入长门园给大长公主烧菜做饭,结果那厮不情愿,朕大发雷霆……” 刘彻沉吟着,两根修长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继续说道:“杨川那小子,是不是不愿入羽林军?” 霍去病刚要说话,却被刘彻狠狠的瞪了一眼:“夹住!” 崔九苦笑一声,道:“的确如此,那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死,而且,还怕的理直气壮、义正辞严。” 刘彻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好,怕死就好。” “这人啊,他越是怕什么,你就越要让他去干什么,哈哈哈。” “崔九,传朕旨意,召陇西良家子遗孤、十三级中更卿爵杨川入羽林军,暂时就当个秩比三百石的羽林郎吧。” 第九十章 要得,硬是要得!(求追读) “你是说,皇帝撤走五十羽林军,还放出风声,鼓动那老妖婆对我下黑手?” “敲一棍子,喂一颗糖,顺手封我一个羽林郎?” 听了霍去病的转述,杨川躺平在马扎子上,忍不住呻吟出声:‘皇帝这种生物啊,简直不可理喻,怪不得都说天心难测。’ 他一心一意的想成为汉帝国‘第一农夫’、‘第一厨子’,结果,一番处心积虑的筹谋后,他的那点小心思被刘彻一眼看穿,轻飘飘一句话,便让他入了羽林军。 怎么办?只能凉拌。 杨川心里明白的很,所谓的羽林军,听上去很拉风,无论是白铁甲衣、猩红大氅,还是俸禄、身份、地位,都算是一步登天,直接成了皇帝最信任的那一伙人。 但是。 想想今后一二十年间,一场接一场的大战,哪一场少了羽林军? 毫不客气的说,霍去病之所以能够二十三岁前横扫漠北、河西走廊和西域,封狼居胥山,被授天下一等一的‘冠军侯’,若不是无数羽林儿郎拼死拼活,哪有他的不世功勋? 羽林军的战损,差不多就是九死一生啊…… 杨川愁的不行,霍去病却高兴极了。 这货一心一意的就想拉杨川‘入伙’,好几次给皇帝递话,暗示加明示,对杨川赞不绝口;结果,适得其反,不仅没有给自家兄弟争来好处,还差点让杨川入了长门园。 没想到啊,姨夫竟然是那样一个人! 你想让他干什么,他就偏偏不干,就跟西域的老叫驴一样犟,根本就掰不直;可是,你不想让他干什么,人家转念之间便能给你一个惊喜。 霍去病自认为对皇帝很了解,经过这一番折腾后,他也终于不得不承认:“杨川啊,我觉得我姨夫是真厉害,真的,咱根本就猜不透人家的心思。” 对刘彻那厮,杨川也是心服口服:“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去病,先去给你捉雕吧。” 霍去病大喜:“好……” …… 长夏过后,很快便要入秋了,这個时节,其实并不是捉雕的最佳季节。 一些孵化出来比较早的金雕,已然学会展翅飞翔,陆续离开是母雕去抢占自己的领地和领空了;而那些孵化较迟的,却一般都有些先天不足,杨川根本就看不上眼。 与霍去病在秦岭深处转悠两三日,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幼雕,霍去病很是沮丧,就像被霜杀过三四遍的萝卜秧子,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 杨川的眼睛却越来越亮:“霍去病,咱们好像要发财了。” “发个屁!”霍去病没好气的骂道。 杨川懒得理会这憨货,在豹姐和六只金雕的指引下,很快来到一处幽深狭窄的峡谷深处,瞅着两边高耸入云的石壁跃跃欲试。 “这里没有金雕啊。” 霍去病也仰着脖子往上看,却只看见云遮雾罩中,一些弯弯曲曲的老树根遒劲有力的戳出石壁缝隙,看上去就像一些怪兽的爪子,竟然还颇有几分狰狞和张牙舞爪呢。 “去病,你最多能熬几日几夜?”杨川突然问道。 “三五个日夜没问题吧,”霍去病有些疑惑的问道:“杨川,伱这什么意思?担心我没本事熬鹰?” ‘熬鹰’的秘诀和方法,杨川早已告诉过霍去病了,只不过,一直没捉住幼雕,想想就让人心里抓挠的不行啊。 “三五个日夜不行,”杨川仰着脸,盯着陡峭石壁上的裂隙,似乎在盘算着什么,“我的那四只成年傻雕,前后熬了十一日,好几次都差点失败。” “去病,如果你熬不了十一二日,那就干脆等一等,明年开春以后给你捉几只幼雕……” 霍去病立马说道:“不行,我现在就要!” 杨川转头看一眼黑不溜秋的霍去病,发现这货的眉毛似乎长开了一些,配合其狭长的两只丹凤眼,还颇有点小帅:“好,那就给你捉几只成年老雕。” 霍去病嘿嘿笑着,使劲搓着两只手:“要得,硬是要得!” 好吧,这货一激动,连蜀中方言都冒出来了。 听说司马相如颇得刘彻的宠信,经常召他进宫拍自己的马屁,霍去病、曹襄等纨绔子也常被召去旁听,接受大文化人的‘文化熏陶’。 结果,那些气势恢宏、辞藻华美的汉大赋没记下几句,司马相如的一口蜀中方言倒是被这几个家伙学了个七七八八,时不时的便会冒出来一两句。 当然,杨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的肚皮,他怎么就觉得,长安城的那帮纨绔子对司马相如的关注,主要还是来源于对他那个开酒楼、开铁匠铺、开青楼的风流妇人卓氏的惦念? 霍去病是个钢铁小直男,估计还没湿身。 至于曹襄、樊离、张连等人,定然是卓氏家的常客,因为,庄子上的那十二名小厨娘,便是卓氏调教妥当后专程送到平阳侯府上的…… 杨川:“去病,你喜欢公雕还是母雕?” 霍去病:“哪个打架厉害?” 杨川:“都很厉害。” 霍去病:“那就都喜欢。” 杨川:“对了去病,司马相如老婆风骚不?” 霍去病:“还行。” 杨川:“有多行?” 霍去病:“很大,很长,很白……对了杨川,你想干嘛?” 杨川颇有深意的瞅着霍去病,嘿嘿笑个不止,这让霍去病一头雾水,忍不住伸手挠一挠后脑勺:“真的,曹襄和卫伉都说过,卓氏就是很大、很长、很白啊。 怎么,你也想去天府人间? 我奉劝你一句,那地方还是要少去,上一次卫伉偷了家里的金子去玩耍,差点被我舅舅打出屎来;我舅舅说了,男儿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不想着战死沙场、建功立业,整日介混迹于烟花巷子里,是很没出息的一件事!” 杨川拍一拍霍去病的肩膀,笑道:“你舅舅说的对,咱们才十四岁,坚决不去天府人间里玩耍。” 霍去病狠狠点头,道:“嗯!” 这个铁憨憨。 杨川轻笑一声,打了一个手势:“走,咱们这就去布置陷阱,今天要想办法多捉几只老雕……” …… 于是,小半个时辰后。 躲在一棵大树下,霍去病好几次都想探头出去,看一眼有没有金雕飞过来,却每次都被杨川摁住脑袋:“憨货,你再这么乱动弹,我不管了。” 霍去病这才消停下来,却是一阵比一阵烦躁:“杨川,你这法子行不行啊?” 两张破破烂烂的渔网,外加七八根羊毛绳子,再让两只沙雕蹲在里面嘶声鸣叫,能勾搭几只金雕么? 对此,霍去病很是怀疑。 不过,杨川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嘿嘿笑道:“你放心吧,就算没有诱子,本公子都能捉到四只金雕,如今咱不是还有六只雕奸么……” 第九十一章 雕奸啊 两只充当‘诱子’的傻雕,蹲在两张大网下面,楚楚可怜,哀声嘶鸣,听得霍去病都觉得一阵心软,悄声道:“杨川,那两只金雕咋回事?” “嘶,听着好凄惨,你这家伙对它们没干什么吧?” 杨川躺在大树后,用一个大斗笠盖住脸,免得脸上肌肤被强烈的太阳光晒伤,悠然说道:“你再废话,惊扰得金雕不自投罗网,可别怪我不帮你。” 霍去病叹一口气,学着杨川的样子躺下来,低声嘟囔个不停:“哎呀,这两只傻雕,叫声咋就这么哀婉呢?听得人好生烦乱……” …… ‘诱子’是一种很古老的称呼,至于具体出处,杨川还真的不知道,但眼下汉帝国的猎人们似乎还不清楚。 不过有一点很肯定,那就是古人对此其实很有经验。 就譬如在《诗经》中,便有‘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的说法,你想想啊,连人家的的黄花大闺女都能‘诱之’,区区一只金雕,那还不手到擒来? 只不过,在这个年代的猎人更相信拳头、刀、剑和弓箭,只有在捕猎老虎、棕熊、犀牛和大象时,才会想办法布置一些套索和陷阱。 所以,霍去病对杨川的这一套玩意儿不放心,还真是有些道理。 在后世的一些牧区和山区,那些套山鸡的,套狼的,套兔子的,还有那些套鸽子、套鹞子的,都有各自的绝活儿,但有一样却是相同的,那便是都需要一個或两个‘诱子’。 当杨川更喜欢‘雕奸’这个称呼。 可不是嘛,他养的这六只傻雕,在源源不断的美食的‘腐蚀拉拢’下,早就成了不折不扣的雕奸,哪里还有一丝一毫‘天空之主’的威严与底线? 莫要说让它们充当一次‘诱子’,勾引其它金雕‘自投罗网’,便是杨川想烤两只金雕翅膀,估计这几个憨货都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翅膀戳过来…… “听,来了!” 就在杨川闭目养神时,突然,一只傻雕扑棱着翅膀,对着天空哀婉鸣叫几声,让人听了都有些酥软。 霍去病猛的翻身起来,就被杨川捂着嘴巴摁倒在地。 “憨货,你想前功尽弃啊!” 杨川低声骂一句,将一把剔骨刀慢慢伸出去一截,对着刀面上的反光影子瞅了几眼,松了一口气:“第一只傻雕马上就要入网了,记住,扑上去先套头,别让它看见别人的脸。” 霍去病激动的呼吸短促,狠狠点头:“嗯,要得!” 杨川无语了,有些担忧的嘀咕一句:“你小子别是去过天府人间吧?还不老实交代!” 霍去病瓮声瓮气的骂道:“去过就去过,没去过就没去过,伱竟不信我?要不要我掏出来你看看?吓不死你!” “杨川啊,你知道吗,听曹襄和卫伉他们说,去过天府人间的人,裤裆里容易发潮,还有一股子味道,难闻的很……” 听着霍去病傻不拉几的话,杨川终于给整自闭了。 他有气无力的挥挥手:“去吧,傻雕入网了。” 霍去病闻言大喜,手里提一截羊毛绳子和一只鹿皮头套,猛的向前窜出,两只矫健有力的脚丫子挖起两片湿润泥土,向后扬出去十几步,直如一匹脱缰的野驴。 伴随几声反抗激烈的雕鸣之声,霍去病‘嘿嘿嘿’的傻笑不止。 不过十几个呼吸,他便提着一只被蒙住眼睛的老雕,欢天喜地的跑回到大树后面,刚要开口卖弄一番,却看到杨川给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几声清扬激越的雕鸣再次响起。 与之相配合的,则是渔网下那两只诱子哀婉的嘶鸣,就好像一些狗血剧中,男主分明已然脱离危险,眼看着便要窜入茫茫山林;正在此时,猪队友女配出场,跌跌撞撞的扑出来,哀声高喊: ‘你快走啊,求求你别管我了,别过来啊啊啊啊……’ 不知怎么回事,最近一段日子里,杨川的脑子里经常会出现一些不良信息,这让他很是苦恼。 这才到长夏时节,距离春天还早呢。 是不是最近烤鹿腿吃多了?抑或是、烤羊肉吃多了,营养有些过剩、心头有点上火?看样子,得吃一段时间清淡饭食,浆水面、酸汤面、萝卜白菜汤什么的都行啊。 “霍去病,我才十四岁……”杨川叹一口气,将斗笠再一次盖在脸上,“捉雕的法子教你了,今日能捉几只,全凭自己的本事了。 你慢慢弄,我先睡一会儿。” 这一觉,杨川睡了足足两个多时辰,直到日落西山时,才被霍去病踢醒。 一个下午,就捉了七只成年金雕,其中一只母的,其他全是凶悍无比的公雕,霍去病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只好狠狠的踢了杨川几脚:“七只,七只,哈哈哈!” 杨川摸着自己的屁股,没好气的骂道:“不就是几只傻雕么,看把你激动的,等你熬好了再高兴也不迟。” 成年金雕不像幼雕,野性难驯,失败的几率极大,一个不注意,可能就会前功尽弃。 霍去病哈哈大笑,快手快脚的收起渔网、绳索等‘作案工具’,将七只老雕塞进提前备好的鹿皮行囊里,分别挂在几匹战马的背上,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赶紧的,某家要熬鹰了!” 杨川同情的看一眼霍去病:“好吧,回到庄子上,我亲自掌勺给你做半个月的饭食……” …… 听说霍去病捉了七只老雕,曹襄专门跑过来看了一眼。 这厮身上沾满鸡毛、鸭毛和鹅毛,还带着一股子十分难闻的味道,头发乱蓬蓬的似乎好几日没有梳洗过,两个明显的青眼圈让杨川暗暗心惊。 “嘁,还以为你们干什么去了,原来是捉雕去了,”曹襄只瞧了两眼,便摇头叹气的走开了,“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看看现在的小孩子都成什么样子了? 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斗鸡走狗,无所事事。 本侯耻与尔等为伍也!” 霍去病眼里只有那七只老雕,哪里顾得上别人说三道四?杨川瞅着曹襄的样子,却隐约有些不安:‘这厮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眼看着这厮体内铅毒已然排泄干净,只需精心调养一段日子,自然就会渐渐康复起来,到那个时候,他就完全可以给平阳公主交差了。 可是,自打他的菜地里开始养殖家禽,曹襄的脑子就变得不太对劲了。 莫不是、铅毒损坏了这厮的中枢神经吧? 将霍去病和金雕安顿在一座木楼后,杨川给所有部曲、仆役人等下令,除了他与堂邑父二人,任何人不得踏入半步。 尔后,他便去寻曹襄,想看看到底出怎么回事。 不料,刚走进曹襄独占的那座阁楼,杨川就呆住了:“曹襄,你这是、在干什么?” 第九十二章 变态的曹襄(求追读) 一只小老虎,不对,两只老虎幼崽。 此刻,就趴伏在地上,口中‘吱吱吱’的叫唤着,满脸哀怜的‘跪舔’着豹姐的爪子、腿脚和那张凶巴巴的脸。 豹姐的表情很严肃,时不时的打一个哈欠,张开血盆大口,两只老虎幼崽便会赶紧凑上去,十分狗腿子的舔掉豹姐嘴角的口水。 当然,这还不算最离谱的…… 让杨川一脸愕然的,还是曹襄这厮。 只见这位大汉平阳侯、汉帝国最大的盐贩子,身上披一件鸡毛缝制的蓑衣,手提一根两三丈长的竹竿,头戴插了鸡毛的斗笠,像一位牧者那般,带领一大群毛茸茸的小鸡、小鸭、小鹅,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明媚阳光下,曹襄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看上去竟有些莫名的风轻云淡,嘴角还挂着一抹晦涩的微笑。 看见杨川走进院子,曹襄得意的笑道:“杨川,让你见识见识本侯的本事!” 说着话,他口中一声呼哨,那一大群小鸡、小鸭和小鹅快步跟上来,围拢在曹襄脚下,一个个伸长脖子大声叫唤。 叽叽叽,嘎嘎嘎,呃呃呃。 就、十分的热闹。 看着杨川疑惑的神情,曹襄哈哈大笑,将手中的长竹竿挥动几下,大声吆喝:“虎一、虎二,带领本侯的孩儿们去进膳!” 两只老虎幼崽闻言,刚要转身,却又不自禁的停下脚步,可怜巴巴的望着豹姐。 豹姐十分不耐烦的吼鸣一声,那两只老虎幼崽如蒙大赦,飞一般的奔到曹襄脚下,奶凶奶凶的叫唤几声,便率先先院门外走去。 那一群鸡鸭鹅幼崽,竟似着魔般,乖乖跟在老虎幼崽屁股后头,一路叫唤着,浩浩荡荡向不远处的菜地走去。 “杨川,本侯的这一手如何?”曹襄看上去很得意,细细的脖颈上,那颗硕大的头颅似乎变得更大了。 “你把头发弄短些,令其朝上冒起来,就像一只骄傲的老鸡公了。”杨川没好气的调侃一句。 曹襄也不以为意,果真将头发弄乱,使劲摆了摆,昂着大头嘿嘿笑道:“你的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本侯不知晓,你不就以为我曹襄脑子坏了么? 实话告诉你把杨川,本侯如今清醒的很,真的,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今后需要干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干,明白?” 杨川摇头,道:“不明白。” 两只老虎幼崽,领着一大群拳头大小的鸡鸭鹅,一走进菜地里,登时便分成泾渭分明的三大群,小呆头鹅欢快的奔跑着,像一群好斗的家伙,也不知道在搜寻什么; 小鸭子则像它们的父母,最喜欢刨土,很快就从湿润的泥土里翻出一些白色小虫和细嫩的草根,讨好似的招呼那些小鸡过来‘进膳’。 至于小鸡,它们进餐的时候就显得从容多了,鹅黄色的尖嘴,一啄一個准,看着还真挺舒服的…… “杨川,我想清楚了,”蹲在田埂上观察一阵家禽进餐,曹襄突然叹一口气,“这人活在世上,总得干点什么才好,你看看我,除了浪费粮食、祸害良家妇人,差不多就是一个废物啊。 母亲想让我建功立业,像霍去病那样去羽林军混一份军功;同时,还要我想办法把平阳侯曹氏的家业做到更大,挣更多的钱币,购置更多的田地、矿山、山林、沼泽和仆役。 可是杨川伱知道吗?我真要这样去做,就算没有人给我下毒,我也很快就要死掉,你信不信?” 杨川直截了当的摇头:“我只是一个厨子,农夫,这些事情不了解,也不懂。” 曹襄‘嘁’了一声,十分鄙视的瞪着杨川:“我就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将我曹襄当作朋友、兄弟,其实,我跟霍去病一样,对你杨川打心眼里喜爱啊。” 杨川往旁边挪一挪,默默夹紧腿裆:“我不喜男风。” 曹襄有些伤感,也有些生气,不再理会杨川,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我一个大汉平阳侯,从爵位上来说,列侯算是到头了,你说,我还想着要弄一份军功,那不是找死吗? 我舅舅那人……唉! 他的心思很重,真的,杨川,以后你见了他你就明白了,我每次见到他,都觉得后背有些发冷,你可以骂我曹襄是个窝囊废,但我真的很害怕见我舅舅。 每次从未央宫出来,我都好半天尿不出尿尿,就算快要憋死了,真的尿不出来,那种感觉差极了。 此外,桑弘羊和大农令的那些官吏,整日挖空心思的想将盐铁酒水铁器农具铸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收归朝廷所有,我是大汉最大的盐贩子,你说说看,我能躲开这些烂事吗? 你看着啊杨川,以我舅舅的心思,大汉天下所有的值钱东西、好看的妇人和挣钱的生意,终究都会变成我舅舅一个人的独享之物。 在以前啊,我只是害怕,但没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和霍去病那些狗日的一样,让自己变成长安城的浪荡子、纨绔子,不学无术,无所事事。 那些都是为了保护自己,杨川,你特娘的别笑话老子! 如果你小子也有那么一个舅舅,估计你早就逃之夭夭,还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但是现在,我想清楚了。 我就学你杨川,我曹襄要成为大汉国最好的农夫,不,大汉最好的家禽养殖者,什么心也不用操,就给你们提供数不尽的鸡鸭鱼肉、鸡蛋、鸭蛋、鹅蛋……” …… 听着曹襄的一通‘长篇大论’,杨川的心情,莫名的就低落了下去。 看看这万恶的旧社会,把一个大汉平阳侯、最大盐贩子、皇亲国戚给逼成啥样子了?杨川相信,曹襄的这一番话,都是肺腑之言。 想想自己一个小厨子,又能如何呢? “那也不至于让自己变得魔怔啊,”杨川低头想了很久,很认真的说道:“你知道吗,如果你舅舅知道你现在的样子,他肯定会觉得你在骗他,这样不好。 曹襄,听我一句话,正常些。”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曹襄嘿嘿笑道:“其实,我还真不是装模作样,而是真心喜欢这些鸡啊鸭啊什么的,对了,我其实还喜欢养鱼。 跟这些家伙呆在一起,我的心情就很好,我好像能听懂它们的语言,能明白它们的心思。 这种感觉,你其实也有,看看你跟豹姐、傻雕它们在一起时脸上露出的笑容,我曾经十分羡慕,不过现在么,我也找到那种感觉了。” 最后,曹襄站起身来,指着菜地中的家禽们悠然笑道:“杨川,你就等着瞧好了,我曹襄要让这大汉天下所有的百姓人家,都吃上我曹氏鸡肉、曹氏鸭肉、曹氏鹅肉、曹氏蛋……” …… 就在二人蹲在田埂上‘掏心窝子’时,一辆华美的马车,在数百名仆役的簇拥下,从东面的黄泥官道上缓缓驶来。 另外,还有数十名鲜衣怒马的少年,紧跟其后,一个个顾盼自如,油头粉面,竟是一个比一个生的俊俏。 这一行人来到杨川封地时,并没有停下来,而是迳直向庄院方向而去。 华美马车上,一名面如冠玉的青年,伸出一只素净白皙的手,状若兰花,用拇指与中指捏起车帘,探头向外看一眼:“这庄子果然不错呢。” “传下话去,见到杨川小贼,你们一拥而上,先给我抓烂他的脸!” 第九十三章 危机(求追读) 要开始熬鹰了,霍去病的两只眼睛里都在冒着小星星,他蹲在一只特制的笼子前,瞅着里面的七只老雕嘿嘿嘿的笑个不止,听上去挺瘆人的。 金雕是天空之王,何等的骄傲。 此刻,这七只老雕凶狠的盯着霍去病,时不时的,猛扑上前,用其粗粝而锋利的爪子,愤怒的撕扯网罗住自己的绳网,发出一声声凄厉唳鸣。 它们挣扎着,用其尖锐的弯喙,想去啄一下眼前这少年。 很快的,老雕们的爪子、嘴角和脖颈等处,血迹斑斑,加上它们浑身倒竖起来的羽毛,看上去还真有点令人惊心动魄。 这些情况,杨川早已告知,所以,霍去病根本就不在意。 他只想要几只属于自己的金雕,就像杨川那样,就算去田里看看割过两茬的苜蓿发芽了没有,都是那么的拉风,前面有豹姐开道,头顶六只傻雕盘旋…… 、啧啧,想想就让人生气啊。 “雕甲,雕丁,你俩休要闹腾了。” “还有雕丙,你莫要把爪子弄伤了啊你个傻雕!” 在给傻雕‘起名’这件事上,霍去病很是鄙视杨川,听听那厮给自己的六只傻雕起的破名字,什么雕一、雕二、雕三,简直不忍卒听啊。 所以,霍去病深思熟虑后,给自己的七只金雕命名为:雕甲、雕乙、雕丙、雕丁…… 十天干,十二地支,以后若能孵出小雕,还可以天干地支结合起来,加上数字编号,差不多能无穷匮也,想想就挺有文化的。 “雕儿,别挣扎了,你们就从了某家呗。” “以后跟随某家横扫天下,吃肉喝酒,醉卧沙场,封候拜将……” 就在霍去病对七只金雕‘谆谆善诱’之际,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吵吵嚷嚷的,似乎有数百人涌入杨川的庄院,这让他甚是烦躁。 于是,他隔着窗户怒吼一句:“都给耶耶闭嘴!” “哎吆,还挺霸道啊?” 一名身穿华美衣衫的俊俏少年‘啪’的一声打开一把绢扇,作势在面前扇了几下,皮笑肉不笑的扬起脸来,对着木楼二层的窗户喊道:“杨川小贼,还不下来受死!” 堂邑父手提一根丈八马槊,脸色阴狠:“你们,都滚出去。” 那一群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倒也识货,看着这个壮硕如半截铁塔的匈奴人,纷纷侧目,差不多都是绕着走路,有七八人打算冲上木楼。 “任何人,不得踏入木楼半步。”堂邑父将马槊横着提在手里,挡住那些华服少年。 眼见得木楼唯一的入口被堂邑父堵上,那些华服少年纷纷转头,看向后面的那辆极为奢华的大马车。 “杨川小贼在楼上?” 马车的门帘被掀开,露出一张白生生、俊俏俏、粉嘟嘟的脸,似笑非笑的瞅一眼堂邑父,便不再理睬,而是十分优雅的勾一勾手指:“那個谁,苗老四,带人上去,将杨川小贼捉来见我。 至于这个匈奴人嘛。 杀了算了,一个狗都不如的家伙,竟敢挡在本公子面前……对了,这是三枚钱,就当是赔命的罢。” 不得不说,马车上这青年男子的声音极好听,如果杨川在场,一定会骂一句‘窝草,男中音小鲜肉’;不过,在堂邑父眼里,你算个屁。 我家小郎君,比伱狗日的俊俏一万倍! 就在堂邑父心中如此作想时,一名黄脸汉子将三枚钱币随手丢过来,在地上‘叮当’作响:“这是你的卖命钱,等会儿你带到那边去吃酒。” 这汉子身材不高,脸色焦黄,干干瘦瘦的,两只眼睛却如鹰隼一般阴沉冷漠,他左手捏着腰间的剑鞘,右手握住剑柄,大踏步向堂邑父走过来。 陡然。 二人相距五步左右时,黄脸汉子一声低喝,腰间长剑已经拔出,如同一道白森森的匹练般骤然向堂邑父的脖颈处刺了过来。 与此同时,一声轻微的机括响过,这人腰间的剑鞘内,竟然射出一蓬蓝汪汪的玩意儿。 暗器。 这黄脸汉子明着一剑刺出,实际上,他的那个鳄鱼皮剑鞘里却另藏玄机,竟是一个阴人神器,这让堂邑父愕然不已。 这狗日的,怎么跟我家小郎君一个德行…… 情况紧急,堂邑父根本就来不及想清楚,加上他本就是手脚比脑子快的那种人,只是转念间,便是一个侧滚,手中马槊从下而上,犹如一条毒蛇般骤然刺出。 堂邑父终究还是没有避开毒针,腿上微微一阵刺痛,却是有七八枚毒针射了进去。 不过,他手中的马槊却一下便要了那黄脸汉子的狗命,直接洞穿其咽喉;堂邑父暴喝一声,手腕一翻,那汉子的尸身便被高高挑起,就像一条死狗那般,‘嘭’的一声砸在十几步外的黄泥地面上,微微抽搐两下,便死掉了。 堂邑父站起身来,只觉得小腿上一阵酥麻,心中恼怒不已:“尔等,不准上楼!” 这一场打斗,不过三两个呼吸,便有一人横尸当场。 看着威风凛凛的堂邑父,再看一眼已然死透的‘苗老四’,那一群华服少年和一众部曲、仆役呆住了。 就连马车上那名俊俏美男子也一脸愕然,口中叱骂道:“苗老四真是一个废物,连一个匈奴人都打不过,死了活该。” “匈奴人中了毒针,你们一拥而上,将其剁成肉泥!” 数百部曲、仆役闻言,发一声喊,竟是人人拔出腰间兵刃,毫不犹豫的向堂邑父扑杀而来,这嚣张劲儿,一看就十分的熟练。 堂邑父头脑一阵眩晕,心下惊疑不定,但却毫不犹豫的向前跨出一大步,手中马槊猛的挑出,便将冲在最前面的一名汉子戳死当场。 “杀!” “弄死这匈奴人!” 众部曲、仆役呆了一呆,再一次向前扑杀过来,竟是人人奋勇当先,没有一个人敢落后于人。 堂邑父向后退出半步,挡在木楼的楼梯入口,一根丈八马槊挥舞起来,‘呜呜呜’的破空之声不绝于耳,转眼间便弄死七八人。 无奈,对方人实在太多,眼看着就要守不住了。 便在此时,木楼的窗户被推开,霍去病探出半个身子,遥指马车斥道:“董偃,你再敢令人向前半步,某家灭你三族!” “霍去病?” 马车上那俊俏美男子一愣神,连声嘶吼:“停下,都给我停下!” 厨子的心里话(阅后即焚) 从开书到今日,各位读者老爷陪伴厨子整整四十八天了,想想就觉得很幸福。 这本书好像很挑读者,喜欢的朋友从头追到底,提出很多有益建议和意见,让厨子不至于写偏;不喜欢的,看完书名简介就离开了。 咳,还真跟开饭馆的一样! 厨子感慨良多,也渐渐摸索出一点写作上的小技巧。 长安城的主线剧情铺排差不多了,已然进入故事情节之中,本来写得很从容,厨子每天沉迷于讲故事的这件事,舒服极了。 可惜,为生计所迫,过年期间,厨子接了七八家流水席的活儿,白天颠勺,夜晚写故事,日子过得……嗯,就十分的充实呢。 相信煎熬过这几日,一切都会豁然开朗,就跟读者老爷们一样,新年新气象,在新的一年里,定会学业有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阖家安康! 不废话了,跪求一波追读。 编辑说了,紧要关头,今明两天的追读数据,决定这本书的命运,要么冲上三江、强推,应该有个不错的首订成绩;要么,平平无奇的熬到二月一日上架…… 厨子突然开始焦虑起来了。 三江……想都不敢想啊,咱们一路扶持着走来,竟然有那么一丢丢可能了? 弟兄姐妹们,加把劲,帮厨子拉一下追读,别养书了。 拜托了! 《汉厨》厨子的心里话(阅后即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四章 全部弄死(求追读) 霍去病是卫青的亲外甥,皇帝对这个虎头虎脑的少年甚是喜爱,不仅令他长居宫苑,如今还入了羽林军,算是刘彻最为宠信之人。 仗着馆陶大长公主刘嫖的权势,董偃就算再嚣张跋扈,却也不敢轻易招惹霍去病。 虽然,霍去病其实才是他最想对付的人…… “董偃,你这个腌臜货,跑到我兄弟封地上作甚?”霍去病很生气,脸色看上去看阴沉,与他平日的跋扈截然不同。 董偃走下马车,拱手笑道:“哎吆,去病儿,你不在羽林军中操练,怎么跑这乡下地方来了?” 霍去病看一眼堂邑父,沉声道:“给他解毒。” 董偃‘啪’的打开手中丝帛折扇,笑吟吟的瞅着霍去病,却不接他的话茬:“啧啧,去病儿,上一次在未央宫见过你以后,大长公主就对你这少年念念不忘呢; 要不,等会儿随本公子回长安城,去病儿,大长公主对你可是想得紧……” 霍去病黑着一张脸,对着董偃吐了一口唾沫:“滚!” 董偃却不以为意,呵呵一笑,伸出状若兰花的几根白皙、修长手指,作势在鼻子前面扇动数下:“哎呀,去病儿,你咋还对本公子吐口水呢? 要不伱下来,往我口中吐上几口? 本公子可听说过,如你这般健壮的雏儿少年,就连口水都是甜丝丝的,好吃极了;对了,大长公主最近贵体欠安,需要几斤童子尿疗疾,如何,这便跟随本公子去长门园玩耍几日?” 霍去病恼怒至极,刚要从窗口跳出来,可一回头,看见自己的七只老雕,又强行按捺下来,冷着脸骂道:“董偃,某家看在大长公主的面子,今日就不揍你了。” “这样,你先回去,等半个月后某家去长门园找你玩耍。” “某家好久没有揍人了,到时候弄死你狗日的董偃!” 说着话,霍去病低头看向堂邑父:“堂邑父,你赶紧找你家小郎君去,让他想办法给你解毒,董偃的事情回头再说。” 言毕,他看都懒得去看董偃等人,‘嘭’的一声关上窗户,回去继续‘熬鹰’去了。 堂邑父觉得腿脚又麻又痒,心跳气喘,眼前似乎都开始冒出花花绿绿的小泡泡了。 他往后退了两步,大咧咧的往楼梯上一坐,沉声道:“任何人,不得踏入此楼半步。” 董偃呵呵笑着,风轻云淡的摇动手中的丝帛折扇,好整以暇的说道:“大家伙都等等,这匈奴人再有一炷香工夫就该死了,到时候冲上去,将杨川小贼给我捉下来。” 众部曲、仆役和数十名华服少年齐声应诺,竟在庄院分散开来,胡乱翻捡着,顺手将一些瓶瓶罐罐砸成一片狼藉。 “啧啧,这厨房不错,给我砸了。” “呀,还有十几筐鸡蛋、鸭蛋?哈哈,砸了砸了。” 乒乒乓乓一阵打砸,杨川好不容易才收拾整理出来的庄子,自然早已鸡飞狗跳、一片狼藉,堂邑父守着木楼,偏生还不敢走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董偃等人胡作非为。 这個时节,真是农忙时节,几乎所有青壮劳力都在田间劳动,十几名留在庄院里烧火做饭的厨娘、仆役,被这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伙撕打一顿,披头散发的被扔了出来。 曹襄的十二名厨娘刚要哭闹,却被董偃亲自上前,照着其中一人俊俏的脸上扇了一个耳光,叱骂道:“嘁,我当是什么货色,原来是卓氏门下的舞娘啊?” “来人,将这些不知羞耻的贱货给我剥光了打,打死一个算一个……” …… 就在庄院里闹得鸡飞狗跳时,远处田埂上,杨川有些疑惑的站起身来,向庄院方向张望几眼:“曹襄,刚才来的那一群人,是不是你们曹氏的?” 曹襄一门心思的观察着自己的鸡鸭鹅,连头都懒得转一下:“就算是我舅舅来了,又能如何?有本侯在此,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闹事?” 杨川却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因为,他看见庄院那边有灰尘飞扬起来,似乎还有一些家禽被高高抛弃,肥硕的身子在半空中拼命挣扎…… “不对,我先回去看看。”杨川说了一句话,便向庄院方向回去了。 老远的,便听到有人在惨叫,伴随着一阵十分嚣张的笑声,似乎是曹襄的那十二名厨娘被人打了? 不等杨川走进庄院,六只傻雕一个盘旋便回来了,有些恼怒的鸣叫几声。 豹姐也发现不对劲了。 它浑身的毛发突然倒竖起来,便要疾冲出去,却被杨川伸手拦住:“别轻举妄动,跟在我后面,咱先去看看什么情况。” 然后,他就气炸了。 这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玩意?一个个身穿华美丝帛衣衫,就连那些明显是仆役的人,也是嚣张跋扈,正在他的庄院里胡乱打砸。 最为凄惨的,便是那十二名厨娘,竟然被一群油头粉面的华服少年剥光了,用鞭子抽打着玩;一脸灰暗之气的堂邑父横抱一根马槊,端坐在木楼入口处,看上去状态很差。 ‘中毒了?’ 杨川只扫了一眼,便大致清楚发生何事。 他也一眼便看出,一棵大树下,那个面如冠玉、手指状若兰花的青年男子,应该是这些人的头领。 杨川随便一个手势,豹姐骤然扑出,犹如一支离弦之箭,眨眼间便冲到董偃面前,直接将其扑倒在地,‘哇呜’一口,便用四根白森森的尖牙锁住其修长脖子。 “全部弄死!” 杨川冷笑一声,一挥手,六只傻雕便在空中俯冲而下,转眼间,便有五六人的脑袋被抓出几个血窟窿,白的红的,泼洒一地。 一众部曲、仆役这才反应过来,发一声喊。 有人猛冲过来,想要解救被豹姐锁喉的董偃;其余人等,将手中兵刃挥舞的‘呜呜呜’乱响不止,大声呼喝着,躲避六只傻雕的猎杀。 其中二十几名部曲,一看便是军中老兵卒,迅速形成战斗队列,躲在大树、墙角等处,弯弓射箭,对六只傻雕射出好几箭。 杨川脸色阴沉的可怕。 他猛的扑了上去,手中早已多了一把剔骨刀,另一只手中,赫然却是一把尺许长的三棱军刺。 对方人多势众,但事起仓促,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场院里几百人捱捱挤挤的,就十分的混乱。 在这种情况下,杨川体型灵活多变的优势登时便发挥到极致,凭借着迅疾无比的身法,转眼间,他就给二十几名射箭的老兵来了一个痛快,全部割喉处理。 顺带着,他左手的三棱军刺随手乱戳,转眼间,场院的黄泥地面上一片哀号、惨叫,那些被三棱军刺戳中的,无论是腰背、大腿根还是胸腹间,转眼间便会血涌如射,用手按住都没用。 “霍去病,你还不下来,以后就别来见我!” 解决掉那些弓箭手,六只傻雕没了威胁,便可以大大方方的进行猎杀,杨川松了一口气,十分冰冷的下令:“一个不留,全部弄死!” 第九十五章 杨川生气了 杨川很生气。 他气的不是这些人的乱砸乱打,对于馆陶大长公主针对自己一事,他其实早有所料;他生气的是霍去病,为了几只老雕,竟然能容忍别人在他杨川的封地上胡作非为,却还能不声不响。 他气的,是眼看着堂邑父都中毒了,霍去病竟然没有下来。 堂邑父是匈奴人,这一点谁都没办法改变。 就算这人身份卑微,目前尚是他杨川名下的一名仆役,属于贱籍之人。 但是。 说到底,这是他杨川的人,就算曾经有过龌龊、误解,但只要是他杨川的人,就只能由他自己去怨怒、去生气,却绝对不可让别人来欺负。 这是杨川的底线。 曹襄、霍去病这些汉帝国的权贵之人,自然打心眼里看不上堂邑父,可如此冷漠的、眼睁睁看着他杨川的人中毒,还要拼死为你守着木楼的唯一入口? 这口气,杨川咽不下去了! 这真不是他矫情,而是,这种狗屁窝囊日子,杨川受够了。 当然,有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霍去病如果这会儿了还不下来,他就得重新考量一下,自己在这个狗屁汉帝国的出路问题…… 听到杨川冷冰冰的话语,霍去病坐不住了。 他推开窗户,一个纵身从木楼上跃下来,随手一拳,便将一名仆役的脖子打断,并将另外一人往肋下一夹、一拧,那人便如一条死狗软倒在地。 霍去病看见杨川在人群中,犹如一条敏捷无匹的猎豹,每一次纵跃,每一个翻滚和穿插,就必然会有一二人受伤。 被剔骨刀割喉倒也罢了,以杨川的‘庖丁解牛’刀法,随便一刀子下去,必然会造成一個致命伤;最为可怕的,却还是他左手所持的那一把三棱军刺。 这种短兵刃,霍去病曾经见过一次,但并不知道其厉害之处,还以为是宰牛杀羊剁肉之物。 不料,霍去病愕然发现,杨川手中的这种棱形兵刃一旦对人体造成伤害,就是一场灾难,那个血啊,狂涌而出,即便是有人用手使劲按在上面,指头缝里却还在‘簌簌簌’的往外飚射不止。 这是他第一次见识杨川的杀人。 这家伙的武功很拉胯,身子骨也跟瘦猴差不多,如果正面对抗,董偃带来的那些部曲、仆役中间,很多人可能三拳两脚就能打倒他。 问题是,杨川的身法实在太过灵活,他使用刀子和军刺的手法太过熟练,角度又十分的刁钻,随便弄一下,定会重创一人。 与此同时,六只金雕在半空盘旋、袭击,盘绕在杨川身周十几步范围内,不断猎杀的同时,也是在保护杨川。 它们一会儿散开,分头行动,一会儿排列齐整,陡然俯冲向下,合力猎杀那些拳脚功夫十分了得的部曲。 这几个家伙,在杨川、堂邑父二人的驯养下,早已通了灵性,竟然也学会了滑铲、假摔、袭扰等假动作,让董偃带来的那些人叫苦不迭。 往往,金雕的一个俯冲下去,铁钩般的爪子,瞬间即可在人的脑袋上抓出三五个可怕的血洞。 另外,堂邑父挥舞手中马槊,脚下踉跄,却也在拼力击杀。 唯有豹姐,冷漠的锁住董偃的脖子,两只幽冷的目光,却始终不离杨川左右,自然是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一旦杨川有危险,它随口咬断董偃的脖子,即可疾冲上去…… …… 霍去病突然觉得很是愧疚。 他发现啊,自己真特娘的不是东西,别人都欺负到自己兄弟头上来拉屎拉尿了,他却为了区区几只老雕,十分漠然的听之任之。 怪不得杨川的声音,会突然变得冰冷异常。 霍去病大踏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堂邑父手中马槊,只说一句:“你,去一边坐着,待某家杀之。” 堂邑父一个踉跄,轰然坐倒在地,瓮声道:“请霍小郎助我家小郎君!” 霍去病点头,手持一根丈八左右的马槊,大踏步奔过去,暴喝一声便冲入人群,大杀特杀。 相比杨川的灵活、刁钻,霍去病的杀人手法便十分的简单、粗暴,一根马槊被他舞动得‘呜呜’作响,每一次戳出去,绝不虚走,定有一人被格杀当场。 而且,霍去病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在杀人时,口中怒吼连连,便如猛将悍卒冲锋陷阵那般,动作僵硬而刻板,但杀伤力却极为骇人。 转眼间,霍去病身后便成了一条血路,数十具尸身,横七竖八,有些尚未死透的还在不停的抽抽着,哀号不已。 董偃带来的部曲、仆役人数众多,但一开始就被杨川杀掉其中最为精锐的二十几人,此刻,董偃被豹姐‘锁喉’,等于是群龙无首,一盘散沙,如何能抵挡杨川、霍去病二人的猛打猛杀? 但也正因为此,却反而没有一人敢独自逃走。 董偃若有闪失,他们这些人的下场,恐怕会凄惨无比;故而,这些人开始负隅顽抗,仗着人多,迅速组织起一个像模像样的‘防御阵型’。 不过,已经迟了…… “杨川,我来了!” 冲杀到杨川身边,随手一马槊,戳死一人,并将其高高挑起来,狠狠的砸向人群:“真要杀光?”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若怕惹火烧身,就退到后面去。” 霍去病勃然大怒,骂道:“你把我霍去病当成什么人了!” 说话间,他暴喝一声,猛的向前跨出一大步,掌中马槊犹如一条毒龙出洞,登时便在前方一人的胸口戳出一个大洞:“都冲我来!” 于是,双方再一次混战起来…… …… 就在庄院之中混战时,曹襄终于察觉不对劲,便也赶了过来。 这货身子骨弱,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基本不怎么参与,所以,他从怀中摸出一支特制的小弩,对着天空就是一箭。 随着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极远处的山林中一阵骚动,很快的,便有数十人快步向曹襄这边奔过来;这些人,一个个相貌凶悍,头脸身上伤痕累累,一看便知,这才是真正的、九死一生的百战老兵! 这数十人奔到曹襄身前七八步处,齐齐躬身:“见过平阳侯。” 曹襄望着杨川庄院方向,皱眉问道:“之前来的是谁?怎么好像打起来了?” 一名汉子拱手道:“好教平阳侯知晓,是馆陶大长公主门下的董偃,带领一伙人进了庄院。” “那就赶去帮忙,我杨川兄弟不擅长打架斗殴之事,”曹襄挥挥手,随口吩咐一句:“对了,若遇到硬茬,除了那个狗日的董偃,其他人随便弄死几个没关系。” 第九十六章 天大的祸事 等到曹襄走进庄院时,混战已然结束,遍地都是残肢断腿和血水汇聚而成的小坑,董偃带来的一众部曲、仆役,竟被屠戮干净,果然是一个都没留。 只留下董偃与那几十名油头粉面的少年,此刻早已吓得屁滚尿流,蜷缩成一团,哪里还敢吱声! 霍去病满头满脸都是血迹,手提马槊,踩着血污烂泥,将那些没有死透的人一一戳死,给了他们一个痛快,活脱脱就一杀人小魔王。 平阳侯府的几十名老杀才,也是人人浴血,排列整齐的站在一堵黄土夯筑的墙壁下,对着曹襄拱手。 杨川则蹲在堂邑父身边,用一块奇怪的黑色石头,将那匈奴人腿上的七八枚毒针‘吸’出来,并将自己的嘴凑在伤口处,使劲咂出里面的污血。 “提一桶生浆水过来。” “曹襄,将新挖的蒲公英嚼碎,敷在伤口处。” “你,到我房间去,将那个鹿皮行囊拿来。” 堂邑父中毒时间已久,再经过一番拼死搏杀,应该到了毒气攻心的关头,整個人软倒在地,脸上蒙着一层青森森的绿光。 一名衣衫不整的小厨娘,快步提来杨川的那只鹿皮行囊,从里面倒几十样草药,都是杨川这些年慢慢收集起来的。 “看看,这种草药叫甘草,差不多能解百毒,”杨川挑了一包甘草,抓了一大把给那小厨娘,“速去煎熬一陶罐甘草汤汁。”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这甘草号称‘药中国老’,据说能治七十二种乳石毒,解一千二百般草木毒,调和众药有功,就连张仲景都对之赞不绝口呢。 杨川亲手给堂邑父灌下五六瓢生浆水,眼看着这个匈奴人呕出几大滩黄水,这才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嘴里嚼着一根甘草:“豹姐,松口,让他爬过来。” 说话间,他刻意往一座木楼后面走了二三十步,避开那些粉头少年的耳目,这才停下脚步。 被豹姐锁喉的董偃,早就吓个半死,屎尿灌了一裤裆,此刻,豹姐缓缓松开血盆大口,他还真的就只能‘爬’过来…… “杨川小贼,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贵人。” 董偃这厮倒也光棍,眼看着事情闹到这般地步,便干脆咬牙切齿的咒骂起来:“你杀了大长公主的部曲和仆役,杨川小贼,你这次死定了!” “休要以为有霍去病、曹襄二人撑腰,你便可以为所欲为,长安城里,岂有你这等腌臜贱货的立足之地?哈哈哈,伱就等着被五牛分尸、被剁成一滩烂肉去喂狗吧!” 杨川面无表情的蹲下来,劈手揪住董偃的发髻,将那张粉嘟嘟、油腻腻、白生生的俏脸掰直了,让其直面自己:“你便是董偃?” “杨川小贼……” 董偃刚要吐口水,就被杨川顺手一把,将那张十分俊俏的粉脸摁住,并使劲在地上墩了七八下,随口说道:“是吗?你这逼脸挺厚实的,说说看,上面抹了几层猪油? 啧啧,看看这胭脂水粉,都有半寸厚了,你说你咋就如此恶心人呢?” 董偃满脸都是血污,好几次要开口咒骂,无奈杨川下手太狠,转眼间便让他口鼻出血,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差不多磕掉了一小半。 “杨川小贼,你竟然如此……窋欻(chua)!” 董偃刚骂得一句,就被杨川照嘴上捣了一刀把,又磕下来几颗牙齿。 “本公子的名讳,也是你这腌臜货能叫的?”杨川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对着霍去病、曹襄二人招招手:“过来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讲。” 二人走过来,看着浑身浴血的杨川,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尤其是霍去病,竟有些愧疚的底下了头,瓮声瓮气的说道:“杨川,我霍去病不是那种人。” 杨川冰冷的脸上,终于慢慢露出一抹笑意,伸手在曹襄的肩膀上拍一拍、抓捏几下,顺手揩掉手上的血污:“你们两个给我记住了,今后,你二人若有事,杨川义不容辞,直接提着刀子就戳他狗日的。 希望你们也一样。” 霍去病狠狠点头:“好,有人再欺负你,我弄死他!” 曹襄欲言又止,苦笑道:“咱三人互帮互助没问题,谁叫咱是兄弟呢,问题是……今日杀了大长公主的几百人,咱们恐怕脱不了干系啊。” 杨川嘿嘿冷笑道:“咱不玩阴谋诡计,怕的求!” 说着话,他从怀中掏出两卷薄薄的羊皮,随手丢给董偃:“拿去,让你带来的那些小鲜肉将上面的话都背熟,否则,给他们每个人的裤裆里割一刀。 告诉他们,谁先背会谁先回家,一炷香工夫背不会,谁就去死!” 终究是形势比人强,董偃即便心中早已怒火中烧,却也只能一脸沮丧的接过羊皮,向那一群油头小生走去。 杨川突然说道:“曹襄,让你的人都退下吧,不得召唤,不准踏入庄院半步!” 曹襄微微一愣,挥一挥手,将那几十名部曲死士打发出门。 杨川冷冰冰的说完话,就走到一边,吩咐几名小厨娘烧水,打算先好好的洗一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衫再说,这满身血污的,味道实在是太冲了。 于是,就在一大滩尸体和血污中间,董偃与那一帮油头粉面的少年,开始抖音背诵:“苜蓿三百斤,配以十二斤豆粉、八斤麦麸、四斤青稞、二斤盐、一斤四两鸡鸭鱼鹅骨粉……” 只背得一遍,曹襄还一脸懵逼。 霍去病却愣住了,他猛然转首,满脸惊愕的瞅着杨川:“这……是何意?” “董偃在教他们做人的道理呢,”杨川随口说道,“霍去病,你说你也是个站着尿尿的,咋就这么多废话!” 霍去病一阵气结,一张黑脸都涨的通红了。 杨川让这帮人背诵的,可不就是他与杨川、崔九三人没日没夜整出来的‘战马饲料配方’么?如此大大方方的泄露出去? 要知道,这可是天大的祸事啊…… 第九十七章 爆炒狗腰子 不愧是长安城里的纨绔子,这些油头粉面的家伙,家学底蕴其实都不差,一个战马饲料配方、一个锅盔制作秘法,不到一炷香工夫,便背得滚瓜烂熟。 这时,十二名小厨娘抬着一个大浴桶出来,问杨川在外面洗还是在屋子里头洗。 杨川瞥一眼垂头丧气的董偃,突然一笑,道:“就在外面洗吧,我一边洗澡,一边考校这些家伙的课文背诵。” 于是,就在众目睽睽下,杨川剥掉一身血衣,露出他干瘦身体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让曹襄、霍去病二人看了,也是眼皮狂跳不已。 想不到,这家伙身上竟有如此多的伤痕,这小小年纪的,都经历过一些什么? 霍去病、曹襄二人对视一眼,暗叹一口气,将目光转移开来,却是实在不忍看到这货伤痕累累的样子。 “看,这些是鞭子抽打出来的;这种呢,是滚烫的羊油弄出来的。” “鞭子抽烂你的肌肤,往伤口里撒一小撮青盐,然后,再滴几滴滚烫的羊油,简直能把人疼哭,也不知道那些狗日的怎么想到的,哈哈。” 杨川惬意的躺在浴桶里,让十二名小厨娘搓揉着身上的血污,随手指点着身上几处伤痕,十分平淡的说道:“那些害过我的羌人、匈奴人,全部被我给弄死了; 那些人啊,就是豺狗子,还号称自己是羊日哈的、狼日哈的,依我看来,全都是狗日哈的。 霍去病,曹襄,你们都养过狗、吃过狗肉,对狗这种东西了解多少?” 这世上的狗啊,都有一個相通的特点,那就是你若对一条疯狗表达善意,示之以弱,那些畜生便会往死里咬你,可是,你若把它给弄疼了、弄残了,它可会一辈子都敬你、畏伱。 甚至,有事没事的,还会对你摇几下尾巴……” 说了一阵闲话,杨川招招手,对着董偃笑道:“那个董鸭啊,过来过来,让耶耶考校一下文章背诵得如何了。” 董偃双目之中几欲喷火,深吸一口气,憋了足足三五个呼吸,方才缓缓吐出,一声不吭的走过来。 “背。”杨川淡然道。 董偃甚为流畅的将战马饲料配方与锅盔制作的秘法背诵一遍,紧接着冷笑道:“杨川,你区区一个十三级中更卿爵,竟敢依仗军功,在自己的封地杀人行凶,依照我大汉律例,你就等着被夷灭三族吧!” 杨川点点头,道:“还不错,搞事之前对本公子还做了一点调查,对大汉律例也还算是比较熟悉,是一块当狗腿子的好材料。” 董偃梗着脖子不吭声。 杨川捞起一把清水,随手泼洒在董偃的头脸之上,继续说道:“不过呢,你这消息有遗漏,我现在是秩比三百石的羽林郎。” 董偃明显一愣神,旋即冷笑道:“就算你入了羽林军又如何?擅自杀人部曲、仆役几百人,就算是有平阳公主、曹襄、卫青和霍去病给你撑腰都没用。 杨川,你这次死定了!” 杨川哈哈大笑,转头看向曹襄,悠然道:“平阳侯,你是列侯,大汉律例对你来说应该很熟悉吧?那你来说说,有人图谋羽林军战马新饲料配方和新式军粮的制作秘诀,该当何罪? 若这些人与羌人、匈奴人勾结,算不算里通国外、图谋不轨啊?” 曹襄看一眼霍去病,目光闪烁几下,突然翻脸:“什么?他们抢走的竟然是羽林军战马饲料配合和新式军粮制作秘法? 好你个董偃啊,真看不出来啊,你这腌臜货竟然里通国外、图谋不轨啊? 怪不得你会不择手段的讨好、巴结大长公主,原来竟是为了窃我大汉机密?你这吃里扒外的狗贼,看耶耶今日不弄死呢!” 曹襄义愤填膺的冲上去,挥舞着他那豆芽菜似的小胳膊、小拳头,在董偃的头脸上使劲打了几下,口中自是骂不绝口。 董偃却早就吓傻了。 羽林军战马饲料配方! 还有什么狗屁新式军粮…… 瞧着如丧考妣、失魂落魄的董偃,杨川终于暗暗吐一口气:‘这一道爆炒狗腰子,终于有点成色了,剩下的就是掌握火候。’ 不得不说,这狗腿的腰子还挺难整治呢,先不说这条狗凶残与否,就一句‘打狗还要看主人’,就让杨川承担了极大的风险,火候稍微差一点,可能就会坏事。 想想自己的对手,竟然是大汉大长公主,刘彻的姑母兼丈母娘,前任皇后陈阿娇的亲妈,杨川就觉得真特娘的酸爽。 如果这一道‘爆炒狗腰子’整治不好,弄出一盘夹生菜,无论是刘彻、馆陶公主还是陈阿娇,哪一个人物他都得罪不起啊。 等到那时,恐怕就只能亡命天涯了。 “董偃,你老实交代,谋取羽林军战马饲料与新式军粮的配方,是受何人指使?” 这时,霍去病也反应过来了,他阴沉着脸踏上前一步,双目如电,冷声喝问:“说,是羌人还是匈奴人?抑或是哪个藩国之人?” 董偃脸色铁青,刚要朝杨川吐口水,却被一旁的霍去病一马槊捣在嘴巴上。 这一下,不仅剩下的半口牙齿被统统磕掉,就连嘴唇都被弄破一大圈,露出满嘴的血沫子和烂肉,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风流倜傥。 霍去病心里明白,此番给董偃泼脏水,其实是杨川唯一的退路,一旦演砸了…… 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他就表演的十分卖力,转头便向那些油头粉面的少年走去:“呔,你们老实交代,此番前来,是受何人指使、何人为首领?” 这些粉头少年,皆为长安城一带的小门小户人家子弟,虽说家里也有一定权势、财资和良田,可面对曹襄、霍去病时,却连个屁都不是。 此刻,听说自身被卷入一场天大的祸事,这些少年一个个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哆嗦着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只是伸出手指,默默指了一下董偃。 “董偃,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霍去病冷冷问道。 这时,董偃终于反应过来,‘破口’大骂:“霍去病,曹襄,杨川小贼,你们休想给我泼脏水,咱们这便去长门园寻大长公主,将事情的原委说个清楚! 杨川,你无故杀人,你……” 董偃满口喷着血沫子,看上去咒骂不已,实际上,很多骂人的话语,差不多都是杨川脑补出来的,因为,董偃的一张嘴啊,早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一张口就漏风。 杨川微微冷笑,转头对曹襄说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这位大汉平阳侯了。” 曹襄哈哈大笑:“这种事情,我区区一个列侯岂能摆平?” “本侯这便给我舅舅金雕传书,让他亲自过问一下,董偃这厮谋取我大汉羽林军草料与军粮配方,究竟受何人指使。 我舅舅这人呢,你也知道,他最是明察秋毫了。 董偃啊,你就放心好了,我舅舅从来都不会冤枉任何人,更不会对大长公主殿下起疑心的,再怎么说,馆陶公主还是我舅舅的亲姑母、亲丈母娘呢,哈哈哈,嘿嘿嘿!” 第九十八章 动了杀机 董偃算是彻底给废了。 杨川泡完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衫,观察了一阵堂邑父的毒伤,发现这个匈奴人的一条命算是给捡回来了。 他折返回去,劈手抓住董偃的发髻,随手在其裤裆里就是一刀。 顺带着,一把剔骨刀,在这厮的嘴里一通乱捣乱戳,将一条曾经十分灵活、伺候过汉帝国最有权势的女人馆陶公主的舌头,硬生生的给搅成了一团烂肉。 整个过程中,董偃疼的哀号不已,浑身抖如筛糠。 杨川却基本没什么表情,嘴角挂着一抹十分古怪的微笑,就连曹襄、霍去病二人都看得一身惊悚,更别提那帮粉头少年了。 “曹襄,你这便传信给长安城。” “还有你们,只要老老实实的交代问题,平阳侯自会想办法保住尔等狗命,要是敢信口开河的乱说话,哼,董偃便是下场!” 让人端过来半盆清水,杨川慢吞吞的将双手洗干净:“对了霍去病,你去忙你的,熬鹰的事情不能间断太久,否则,会让那些老雕心中有杂念,免不了得多费很多手脚呢。” 霍去病看一眼杨川,再看一眼曹襄,闷头上了木楼,去熬他的七只金雕了。 杨川、曹襄二人也走上木楼,对疼的在地上哀号打滚的董偃和那帮粉头少年,根本就没再理睬。 原本静谧宜人的庄院,经过这一番混乱,尸横遍地,血污横流,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道,很快便召来一大群黑色的大鸟,也不知叫什么名字,反正就‘啊啊啊’的叫唤着,几次想落下来,却被六只傻雕拦在空中不敢落下来。 无名黑鸟们盘旋了好一阵子,终于飞走了。 杨川仰着脸,很认真的看着天空,突然想起当初在西域,他所经历的那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却又快意恩仇的往事。 那个时候,他杀人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反正放眼望去都是敌人,随便弄死一两個人、甚至一两个部落似乎也很正常。 可是回归大汉后,他就开始缩手缩脚,那种他曾经十分鄙视的圣母情怀,让他杨川活得低声下气,窝窝囊囊,简直就是一个大废物啊。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竟然开始被馆陶公主、董偃之流的垃圾食材威胁到生命安全,干扰到自己宁静祥和的生活,简直就是该死! 杨川突然叹了一口气:“曹襄,你说我能逃过这一劫吗?” 曹襄一边在羊皮上写信,一边嘿嘿笑个不停。 “你笑什么?难道我做错了?”杨川没好气的骂道。 “笑伱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曹襄很快写完一封信,将其递给杨川,“让你的金雕送信给我母亲,让她去找我舅舅,哭闹一场,屁事都没有。” 看着杨川闷闷不乐的样子,曹襄笑道:“你这家伙,在我面前就别装了,你这点小伎俩,骗一骗霍去病那愣头青还差不离,嘿嘿。” 杨川回头,认真的问道:“什么意思?” “还有什么意思?你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你以为我不知道?”曹襄一屁股坐到马扎子上,舒坦的哼哼几声,“你曾经问过我三次馆陶大长公主的事情,还旁敲侧击的问过我舅舅对董偃的态度。 那时候我便知道,如果董偃想主动招惹你,估计会吃个大亏。 没想到,你这家伙下手竟然这么狠,直接给人裤裆里割了一刀,将那腌臜货给彻底废了,我舅舅听说这种事情,嘴上不说,心里还不知如何高兴呢。” 杨川却摇摇头,正色道:“可是,毕竟在自己的封地上杀这么多人……” 曹襄拍一拍杨川的肩膀,难得一见的收敛起嬉皮笑脸,道:“你的担忧我知道,我舅舅那人的确很可怕,谁知道他心里是如何想的; 杨川,要不你先进秦岭躲避一段时间,我跟霍去病商议好,就说董偃带人图谋羽林军的新式草料和军粮配方,人多势众,将你吓得落荒而逃,人都是我和霍去病杀的……” 曹襄还要说下去,杨川却笑了笑,温言道:“没事,此次杀人其实是我早就想好了,这人啊,总不能一直窝窝囊囊的活着,你说是不是?” “馆陶大长公主想要对付我,我如果一味退让、躲避,她一定会变本加厉。” “这一次,不把她弄疼了,肯定还会有下一次……” …… 杨川没有进入秦岭深处去‘避风头’,因为,他反复推演过,自己这一次的布局应该比较完备,就算略有遗漏,只要曹襄、霍去病二人不出纰漏,问题不会太大。 他唯一担心的,自然还是刘彻对此事的态度。 无论是从汉帝国的皇家颜面来说,还是就正常男人的心理层面而言,董偃的存在,显然让刘彻极为不满,甚至暗自恼怒到羞愤。 你想想啊,自己的姑母兼丈母娘,长期包养着一个小白脸,已然成为汉帝国最大的丑闻;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尤其是坐拥天下的大汉皇帝,刘彻能受得了? 问题是。 如果刘彻不正常呢? ‘进入秦岭的几条隐秘通道,差不多已经探明,除非刘彻直接派人将他杨川捉拿归案,否则,总有一条道路通往远方。’ 这种与汉帝国之间的疏离感,让他觉得很是不舒服。 但没办法啊,谁让他从一开始就是羌人的奴隶?他板着指头算了一下,十分郁闷的发现,这几年下来,在这座天下,值得信赖的人好像只有霍去病、曹襄两个二货。 谁惹我,我便弄死谁。 这一股子压抑一年多的邪火,终于让杨川忍不住动了杀机,譬如,要不要想办法给刘嫖那老妇下毒、暗杀;另外,桑弘羊那种货色,尚需好好整治一番…… …… 就在杨川反复思量、推演之际,他的封地上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崔九。 另外一人,跟崔九差不多,也是一袭麻衣,脚穿一双破烂草鞋,高高瘦瘦的,比张骞还要高出半尺左右,黑红色脸膛上的两道法令纹深刻极了。 嗯,差不多就是能夹死蜜蜂的两道法令纹,让这个中年汉子看上去就像是一把杀猪刀,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又十分危险,让杨川忍不住心头狂跳几下。 侍御史,张汤。 来人冷着一张脸,对杨川身边的曹襄拱拱手,算是见礼了:“张汤见过平阳侯。” 曹襄躺平在马扎子上,侧头看向杨川,笑道:“看看,本侯不过就是杀了几个人,怎么连侍御史都惊动了?” 张汤摇头:“此案与平阳侯无关。” “你,便是杨川?”张汤看一眼杨川,冷声说道:“羽林郎杨川,请移步院外,某家有话要问你。” 第九十九章 羊肉泡馍? 汉帝国的版图一路向西,西北偏西,风吹草低见牛羊,人的吃食自然便以牛羊肉为主,一碗清汤羊肉一碗面,便可以吃上千年万年而不厌腻。 很多人认为,作为大汉帝都的长安城,无论是吃法还是吃相,总得讲究一点、斯文一点、雅致一点,于是,便有了所谓的饮食文化。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就眼下的汉帝国来说,杨川发现,总体而言,关中一带的吃食风格,更多的还是秉承了河南为主的、黄河中下游的‘中原饮食文化’的精髓,以蒸、煮、炖、烤、炙为主,总体偏软烂。 至于说汉高祖刘邦老家的风味小吃,蜀中的鲜香,西域的异香,北地的肉香,基本上都成了长安吃食的重要组成部分。 当然,冠冕的说法,则是‘有益补充’。 躺在马扎子上,杨川看似在闭目养神,心底间却一直在思考,这个油盐不进、滚刀肉一般的张汤,该做成一道什么样的菜品呢? 油泼面?biangbiang面?长安葫芦头?肉夹馍? 都不行。 那就,做成一道羊肉泡馍吧。 至于说烹制一碗单走、干拔、口汤还是水围城,其实啊,完全取决于张汤自己的意愿,毕竟,就算是再牛逼的厨子,却也不能决定客人的口味…… …… 张汤是个细致人,他对数百具尸体进行了详细的检查、核对,并一一记录在案,以至于杨川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十几捆竹简,差不多都快用完了。 “这一道伤口,是马槊造成的,透体一尺七寸。” “这一人的致命伤为割喉,伤口一寸二分,一刀致命。” “这道伤口呈现三棱形状,失血过快、过多,造成其最终死亡……” 秋后的关中一带,尤其闷热,那些横七竖八的尸身早就有了很冲的味道,要不是等着长安城的人来‘破案’,杨川早就想一股脑儿的将其堆起来烧掉。 张汤却似乎一点都不嫌弃,他还时不时的蹲下身子,扳开有些尸身上的伤口,将自己的指头捅进去、拔出来,对着明晃晃的太阳观察好一阵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想看出一点什么来。 这个过程就十分的沉闷而无趣。 杨川躺在马扎子上,将一個大斗笠盖在脸上,美美的睡了一觉,等他醒来时发现,张汤就站在自己的身边,俯身下来,仔细观察着杨川的脸。 杨川吓了一跳,双手抱胸:“你想干嘛?” “死者总计四百五十七人,其中,被割喉者三十三人,被异形兵刃放血致死者三十一人,马槊击杀九十六人,凶兽击杀七十三人,其余两百二十四人皆为军中兵刃斩杀。” 张汤双目幽冷,十分安静的盯着杨川的眼睛,继续说道:“此外,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被人去势、碎舌,下手之人可是你?” 杨川坐起身来,点头应承:“对,所有人都是我杀的,董偃也是我给废掉的,一个腌臜货,竟敢图谋我羽林军的战马饲料和军粮的新式配方,胆子太肥了。” 张汤摇头:“不,你只杀了六十四人,你的六只金雕击杀七十三人,再加上你废掉的一个,其余人都是旁人所杀,跟你无关。” 不愧是小时候审理过偷油老鼠的人,张汤这家伙不好糊弄啊。 “对了,霍去病杀了一些人,曹襄也杀了一些人,”杨川很光棍的往马扎子上一躺,悠然道:“反正都是为了保护我大汉羽林军的绝密嘛。” 张汤继续盯着杨川的眼睛,冷冰冰的问道:“战马饲料配方与军粮制作秘法,还有何人知晓?” 杨川伸出一指,指着被一群绣衣使者捆绑成一串的粉头少年:“他们啊,董偃夺去配方后,竟然让那些家伙都背熟了,伱说可恶不可恶? 这种腌臜货,简直就该死!” “如此说来,是你诱导或逼迫董偃行此大恶?”张汤继续追问,两只浅灰色的眼睛没有丝毫感情,有点像某种冷血动物,让杨川觉得很不舒服。 “侍御史大人,你问我,我问谁去?”杨川终于忍不住了。 他慢慢站起身来,十分冷淡的说道:“我与霍去病、崔九大叔辛苦十几个日夜,终于调配好战马饲料配方,至于说军粮制作,可是我与曹襄、霍去病三人共同的心血; 其中甘苦,你问过没有? 还有,你一上来就逼问我一个受害者,你这算什么狗屁审理案件?以我看来,你这人好生可疑,莫不是董偃的同党? 来来来,要不你勘验一遍,这战马饲料的配方和军粮制作的秘法,到底好不好使?有没有用处?是不是值得我三人用性命来保护!” 说话间,杨川索性大踏步走到半死不活的董偃身边,从其怀中摸出两卷羊皮,像扔垃圾似的甩给张汤:“请侍御史勘验!” 张汤的面部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不过,还是不太明显。 他的两道深刻法令纹,微微抖动几下,开口道:“此为我大汉绝密,就算我是侍御史,却也不敢看上一眼,羽林郎这是在刁难我?” 杨川冷笑一声,不再理睬张汤,而是蹲下身来,用肩膀碰一碰崔九的肩膀:“崔九大叔,这货死不了吧?” 崔九正在‘抢救’半死不活的董偃,一脸的老神在在:“你小子下手挺狠啊,一刀就给连根剜了?” 杨川往董偃裤裆里瞅一眼,倒吸一口凉气:“嘶,当时我与这腌臜货争夺饲料配方,手里自然就没了轻重,胡乱戳了几下,想不到……啧啧,这么惨啊? 哎呀,还有这货的舌头怎么回事?只记得他给那些粉头少年大声背配方,小子当时心急火燎的,扑上去就想堵住他的嘴; 怎么,还不小心把人的舌头给戳断了?这也不应该啊,当时我只想保护配方来着……” 崔九抬头,微微皱眉斥道:“你能不能少说几句废话!” 杨川嘿然一笑,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唉,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老嫌我呱噪呢?” “崔九大叔,其实我这人呢,很少愿意说话,可看见你崔九大叔,咋就忍不住想多说几句话,你说说看,这到底是咱俩之间有缘分呢,还是你的魅力逼人,让我忍不住便心生仰慕之情,犹如那滔滔江河之水,绵延不绝……” 崔九黑着脸:“你,闭嘴!” 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小贼一旦开口,崔九老贼就莫名的一阵心烦意乱;当初在石门障时便是如此,以至于被豹姐偷袭得手,差点将一条老命给丢了。 杨川躺回马扎子。 崔九老贼,这道‘酱卤牛腱子’终于有了那么一点意思,开始有嚼头了,这让他甚为满意。 至于这个张汤这道‘羊肉泡馍’,还差了那么一点意思,尚需继续烹调…… “杨川,你故意泄露我大汉绝密,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要讲?”就在此时,一脸冷漠的张汤突然开口。 他那两只浅灰色的眼睛,再一次盯住杨川的双目。 第一百章 你不认识我?(求追读) 这个张汤,简直就是一个滚刀肉,无论杨川说什么,他都一句‘故意泄露大汉绝密事’给怼回来,让人实在有些抓狂。 就连正在‘抢救’董偃的崔九,似乎都微微皱了皱眉头。 不过,老贼并未说什么。 杨川却风轻云淡,将两卷羊皮捏在手中,反复研究、对比、推算,有些郁闷的说道:“崔九大叔,你看咱弄出来的这配方,好像有点问题啊。 这个骨粉、青盐还好说,毕竟用量甚少,可是苜蓿、麦麸、豆渣、青稞、油渣这五样,咱大汉种植面积实在太小,根本就无法满足羽林军的需求呢。 要不,你借我几十万金,我在关中再行购置几万倾良田,专门给羽林军种植草料、烹制军粮算了,听说公孙敖训练羽林军时,累死的良家子少年都好几十個了。” 崔九黑着脸不说话。 张汤也黑着脸,冷冷说道:“羽林军战马饲料配方,你便是如此轻易说出来的?” 杨川懒得理睬,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封地上的五十亩麦子收割后,种植了一茬谷子,再过十几日便能收割了; 其实啊,就算因为墒情、日照什么的无法成熟,可不就能多收一茬极好的战马草料么? 大农令那帮人不是人啊,尤其是那个桑弘羊,竟然将我杨川的一份功劳全部揽在自己头上,自己升官加爵,让我喝风拉屁,简直不为人子也!” 杨川胡搅蛮缠好一阵子,突然转首看向张汤:“你是侍御史,有权弹劾、抓捕公卿以下官吏,你说说看,桑弘羊那人是不是该抓起来审问一番?他如今就在我的封地上,要不我领你过去抓他?” 张汤冷着脸,刚要说话,却被杨川摆手阻止:“伱等等,等等,刚才我突然想到一个改进军粮存储不易的解决办法,容我仔细思量一二。 你等着啊,我想完了你再来审问。” 言毕,杨川施施然上了木楼,走进自己的房间,‘咣当’一声关上门户,竟是呼呼大睡去了。 曹襄是刘彻的亲外甥、列侯、汉帝国最大的盐贩子;霍去病是卫青的亲外甥、刘彻的心头肉;这两个人,张汤都不愿也不敢得罪。 那么,就我杨川没什么根基,穷小子一个,觉得好捏拿是吧? 有本事慢慢审理去,老子懒得理会…… …… 张汤黑着脸站了好久,方才拱手问崔九:“大长门与此子相识?” 崔九却有些答非所问的说道:“令人将董偃送去廷尉府地牢,看看能救活不;对了,将这些脏东西都清理一下,好好的一座庄院,看看都弄成什么样子了。 还有,那几十名油头粉面的腌臜货,全部送去廷尉府地牢;另外,所有涉案人等的家眷、部曲、仆役、门客等,也一律捉捕归案,严刑拷打,让他们说出董偃的背后指使主谋。 皇帝说了,此案极恶劣,骇人听闻,须严加审讯,无论牵涉到谁,无论是皇亲国戚、军中人物还是藩国之人,都要想办法连根拔除。” 崔九的话语甚为淡然,就像是随口吩咐的几句话,张汤却早已神情肃然,就连两道深刻的法令纹似乎都显得更加深刻,犹如两条沉默的毒蛇。 “是,属下领命!” 张汤拱拱手,自去忙碌。 他吩咐一众绣衣使者将数百具尸身拖出去烧掉后,便让人将董偃等数十人押解回长安;地上的血污,自有仆役们洒扫。 一时间,一片哭声,哀哀切切。 那些粉头少年早就吓傻了,一个个哭得不像样子,满脸的泪水与鼻涕,有些人甚至当场瘫软在地,哭天喊地,痛斥董偃狗贼不得好死,哀求绣衣使者‘明察秋毫’。 至于张汤自己,则留在庄子上,如同一把冷冰冰的杀猪刀,直戳戳的到处走着、看着、闻着,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问题…… …… 杨川喜欢干净,这一点大家都清楚,故而,不用吩咐,这庄院沾了血污的黄土自然全部要挖掉一两尺,重新换上干净新鲜的黄土。 一时间,偌大的一片庄院,尘土飞扬,夯声咚咚,除此之外,却又没有什么多余的嘈杂,所有的人都在默默干活,谁也不敢多说半句话。 崔九往那里一站,惨白泛青的老脸面无表情,便能让人心生寒意,简直比丧门神还管用。 曹襄想要下楼去找杨川,可探头一看崔九老贼阴恻恻的样子,不自禁的缩一缩脖子,重新躺回到马扎子上,忍不住嘟囔着骂道:“看看都该到用膳时间了,唉,这日子没法过了。” “为何没法过了?”突然,崔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曹襄猛的一个激灵,像受惊的狐狸那般跳起来三尺高:“你特娘的……哈哈,原来是您呐,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 “东风。” 崔九深深看一眼曹襄,微微点头:“杨川小贼果然救活了你,怪不得呢。” 曹襄咧嘴想笑,只可惜脸上肌肉有些僵硬,只能在嘴角扯出两道‘笑纹’,干笑两声,道:“想不到区区小事,竟连大长门都惊动了……” “区区小事?”崔九瞥一眼曹襄,伸手推开窗户,“你们三个小兔崽子,还不知道闯下了多大的祸事?” 曹襄摇摇头。 崔九出神的望着窗外忙碌的景象,突然问道:“杨川是不是在你跟前打听过馆陶公主?还有,他是否问过皇帝对董偃的态度?” 曹襄哈哈一笑,很确定的说道:“没有。” 崔九不置可否的瞅一眼曹襄:“从很小的时候,你每次说谎之前,都要如此爽朗笑上几声,然后,便会面不改色的说一句假话。” 曹襄似乎一下子泄了气,一屁股坐回到马扎子上,沮丧的说道:“好吧,反正也骗不过你大长门,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杨川的确问过馆陶大长公主的事情,而且,还不止一次,总该有个十头八次吧。 上一次的猎杀,把那小子给吓坏了,所以,他对咱们那位大长公主还真是有点不放心,一有机会就打听她的事情。 不过,董偃的事情他可一句都没提。” 看着崔九微微点一点头,曹襄暗道一声侥幸:‘杨川说的没错,这人啊,在说谎话之前,必须要先说上九句半真话,再夹杂进去半句假话,效果最佳……’ 崔九又问:“栽赃之事,是你的主意?” 曹襄哈哈大笑,旋即,正色道:“不是啊,本来就是董偃图谋羽林军……” 崔九摆摆手,打断曹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冷声说一句‘董偃废了,皇帝很高兴’,便飘然离去,让曹襄的脸色阴晴不定了好一阵子,方才嘟囔一句: “嘁,本来就是董偃之罪,凭什么要冤枉好人啊……” …… 杨川一觉睡到半夜,感觉腹中饥饿难当,便从床上爬起来,披一件睡衣去厨房,打算给自己整两个小菜,再吃几碗酒,权当是补个宵夜了继续睡。 “嗯?豹姐呢?” 走出房门两三步,杨川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最近秋高气爽,关中之地的酷热终于消退大半,豹姐很自然的露出其本来面目,每天晚上都跟杨川挤一张床,还养成了‘八爪鱼式’的睡觉姿势,致使他想干点什么都不太方便。 举目四顾,夜色苍茫。 房顶没有,附近的大树上也没有,莫非去秦岭深处寻找大毛、小毛去了? 杨川发了一阵子呆,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失去了一样十分珍贵的好东西,咋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呢! 庄院里,昨日刚死过几百人,但一层干净新鲜的黄土铺上去、夯实,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这让他这个家主都觉得有些虚幻。 在一棵高大的老榆树下,杨川悄立良久。 今夜,豹姐不在身边,他很孤单。 十几座木楼犹如十几只怪兽蹲在月光下,其中,有几个窗户里透出羊油灯盏的光亮,犹如几只怪兽的困顿的独目,怎么看都觉得甚是无趣。 这该死的月亮,咋就这么圆、这么大、还这么白…… 杨川搓几下脸颊,使劲摇一摇头,将涌上心头的那一股子文青气息轻轻抹去,转身向厨房方向走去。 不料。 当他走进厨房时,却发现有人捷足先登,竟然在悄咪咪的烧烤撸串? 借着昏暗的、摇曳的羊油灯盏光亮,杨川看得清楚,他的烧烤炉边蹲着二人一豹:一大一小,还有一只雪豹。 雪豹自然便是豹姐。 那少年,是曹襄。 可是,这头大如斗、形若婴孩,看上去像个糟老头子的中年汉子,却又是何人?为何豹姐对他不但不攻击,反而还略带一丝亲近? 眼巴巴瞅着豹姐与别人亲近,莫名的,杨川的心里就涌上一股子怒火:“你谁啊?谁让你进我厨房了?” 豹姐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瞥一眼杨川,又懒洋洋的趴伏下来。 曹襄‘库库’偷笑。 那‘糟老头子’愕然转首,道:“我是东方朔啊,怎么,你不认识我?” 第一百零一章 屁股坐歪了(求追读) 要说起来,这个东方朔的年纪也不是很大,最多也就是三十五六岁左右,可这一副糟老头子的德行…… 好吧,杨川自承是以貌取人了。 “这位是东方朔先生,眼下在我门下当食客,”曹襄促狭笑道,“别看他相貌猥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可要论及才华,算是我平阳侯府最有名的。” 杨川暗道:‘当然是最有名的,这货在后世两千年可有名了,便是一个怪哉虫,就不知骗了多少人……’ 杨川拱手,道:“见过东方朔先生。” “嗯,果然是一表人才,男生女相,非富即贵,啧啧,这生意做得不亏啊。”东方朔转过头来,很认真的打量着杨川,口中念念有词,让杨川一阵吐槽。 汉帝国初期,‘无为而治’的黄老之学颇为流行,差不多就是‘百花齐放、听之任之’,只要你不谋反,就算你每天修仙学道磕金丹都行。 故而,这一个时期的文人都有一個特点,就是所学驳杂,差不多只要有点名声的人物,不仅书读的极好、弓马箭术了得,就连那些奇门遁甲、医学占卜、麻衣相术什么的,似乎都有所涉猎,张口就来。 张骞、司马迁、东方朔都差不多。 甚至,就连大长门崔九老贼,不仅武艺深不可测,就连墨家、阴阳家、道家、法家、名家等‘各大门派’的学问,也是颇有研究。 跟这样一群老贼相处,杨川怎么就觉得有些心累…… …… “听闻平阳侯言说,杨川小郎君是一个不错的家主,所以,东方朔前来投奔,可莫要以貌取人。”东方朔开门见山的说道。 杨川看一眼曹襄:“这是?” 曹襄苦笑道:“东方朔先生……好吧,那我就说实话了。” 杨川:“废话,给我还来虚的?” 于是,曹襄便当着东方朔的面,将有些事情直接挑明了说:“东方朔先生才学极好,人品、秉性和武艺,无可挑剔,本侯曾几次举荐他入朝为官; 可是,这家伙恃才傲物,眼高于顶,每次在任上不过三五日,必会与人争执,甚至还曾动手打伤过阳陵那边的一个督邮……” 听了曹襄的话,杨川明白了。 感情是这个东方朔智商极高,就是情商偏低,每次都与自己的上司对着干? 上下打量一眼东方朔,杨川心里有些奇怪。 史书记载,这个东方朔八面玲珑、言语诙谐,不仅能将汉武帝刘彻忽悠的团团转,还能变着法儿的给皇帝谏言莫要奢靡无度、要对百姓人好一些。 这样一个人,人到中年时,竟然还是一副火爆脾气? “东方朔先生,我杨川可只是一个小小的中更卿爵,眼下才混了一个秩比三百石的羽林郎,你可别抱错大腿了。”杨川笑道。 “没事,如果你朽木不可雕,我东方朔难道就不会主动请辞?” 东方朔嘿然一笑,转头看向曹襄,悠然说道:“就譬如我的第一个恩主平阳侯,人不错,就是家大业大,已然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我东方朔就算今后能够出人头地,也甚是无趣啊。 听说你杨川白手起家,置办下这偌大的一片产业,东方朔便央求平阳侯做一次媒人,干脆将我嫁给你杨氏门中算了。” 杨川默默向旁边挪了挪:“我不好那一口。” 东方朔、曹襄二人哈哈大笑。 豹姐好一阵子没吃到烤肉,正有些气恼,眼看这三人说说笑笑的不知道撸串烤肉,忍不住一爪子刨过去,就将曹襄拨的滚出去三四步。 “看看伱,把你姐都惯成什么样子了!” 曹襄从地上爬起来,笑骂一句杨川,讨好似的朝着豹姐笑道:“豹姐,我这便给你烤几串鹿肉,回头再弄几碗鹿血,养足了精神,晚上你就去弄杨川。” 豹姐大口一张,打了一个哈欠,软哒哒的趴在地上,对曹襄的话懒得理睬。 杨川瞅着豹姐将脑袋蹭在东方朔的小腿上,竟是一点都不嫌弃,心中颇为惊奇,忍不住问道:“东方朔先生,你跟我豹姐的关系怎么看着挺亲厚呢?是不是给它喂过什么好东西?” 东方朔伸手抚摩豹姐柔顺毛发,淡然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家境贫寒,刚生下来不足满月,父母双亡,是一只母老虎将我叼去,用它自己的乳汁喂养我整整三载; 我东方朔在山林沼泽间长大成人,十八岁以前,每日相伴者,唯有虎豹豺狼野鸡兔子耳;故而,所有的野兽,都愿意与我亲近,就当我是它们中间的一只罢了。” 曹襄听得两眼冒星星,一脸的仰慕之情。 杨川却有些半信半疑。 这个东方朔啊,说不定还真是一个山野间长大的怪人,当然,更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这家伙纯粹的就是胡说八道,把自己的出身说的神神叨叨的,等若是给脸上镀了一层金粉。 根据史书所载,这家伙经常干这种事。 嗯,这也是汉帝国的传统之一,就像周人先祖姜氏在某个小树林里踩了一下巨人的脚指头,天人感应,没有男人而怀孕;汉高祖刘邦梦中斩白蛇,自号‘赤帝之子’…… …… 从此以后,东方朔便在杨川的庄子上住了下来,每天像个土财主一般,一袭青衫,背负双手,在田间地头转一转,看一看,时不时的亲自动手,将那些被野狗刨开的篱笆重新弄好,差不多就是杨府的半个主人。 对此,杨川不闻不问。 他能明显感觉出来,这个东方朔啊,是他在这个汉帝国见过的第一个真正的良善之人,这一点,不用听其言,只需观其行便可知晓。 对于那些在田间辛勤劳作的仆役,东方朔很是同情,时常望着那些人唉声叹气,不止一次的劝诫杨川‘要善待那些仆役’。 杨川也终于知道,东方朔为什么满肚子学问却混得如此狼狈不堪。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的“屁股坐歪了”:眼下这个汉帝国,其实是皇帝和权贵的们的一桌菜,他却对百姓人家心生怜悯。 像他这种具备强烈的‘人民性’的家伙,在眼下的汉帝国绝对属于‘另类’;故而,东方朔不受打压和排挤,那才叫一个特娘的“怪哉”! 所以,杨川喜欢这个东方朔。 “杨川啊,你为什么要对一部分仆役仁厚,而对另一部分刻薄?” 这一日,杨川正与曹襄、豹姐吃饭,东方朔找来了。 他看上去很生气:“就算是他们都沦为仆役,可总归都是人啊?人是什么?人就是懂得怜悯之心,有礼仪廉耻之念,岂能使同类沦为禽兽牲口?” 曹襄苦笑摇头。 杨川却甚是惊异,拱手道:“东方先生教训的是,我其实也不想如此,无奈……” 正在此时,张汤阴着脸进门,冷笑道:“怎么,这位东方朔先生还没吃够廷尉府的牢饭,又在蛊惑人心了?” 第一百零二章 这嘴开过光啊(求追读) “原来是侍御史张汤,”东方朔回头,笑眯眯的说道:“我东方朔这是流年不利啊,怎么走到什么地方,都会遇到一条神情严肃的疯狗?” 杨川:“……” 不愧是东方朔,这骂人都不带脏字,只一句‘神情严肃的疯狗’,便将张汤骂的体无完肤,简直就像是嘴唇上抹过鹤顶红。 看来,历史书都是骗人的啊? 或者,眼前这位东方朔并非传说中的那个诙谐风趣、滑稽可笑的“弄臣东方朔”? 就这家伙的耿直脾气,无权无势,无根基背景,偏生一张口就是讥讽之言,在猛人如云的汉帝国还没有被人打死,这倒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张汤果然甚是恼怒。 不过,这货也是个人物,即便被人讽刺,除却脸色微微变得苍白,两道法令纹都快裂开口子了,终究却只是淡然问道:“听说你舍弃平阳候,投靠了羽林郎杨川?” 东方朔哈哈一笑:“什么叫投靠啊?听听,你张汤俗气不俗气! 某家听说杨川公子家里栽种了一片梧桐树,心中喜悦,忍不住便想过来休憩一段时日,对杨川小友来说,不过就是栽下梧桐树,坐等凤凰来罢了。 只有你张汤这等小人,才会整日介想着投靠别人,能有什么出息?还侍御史呢,你这人啊,貌似忠心耿耿,正气凛然,实际上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 有人说你张汤不贪图富贵,不攀附权贵,两袖清风,乃我大汉难得一见的清吏;可是在我东方朔看来,你这厮沽名钓誉,贪图的却是名声啊。 伱说说看,贪图富贵与贪图名声,哪個更无耻一些? 此外,你面瘦无肉,嘴唇长薄,法令纹入口,就一副酷吏早夭之相,休说我东方朔看不起你,你以为皇帝就能看得上你这种货色? 嘿嘿,你呀,不过就是皇帝门下一走狗,等到兔子死了,就算你的两道法令纹再深一两寸,也不过是被人烹煮吃肉的货色!” 东方朔骂的痛快,一颗硕大的头颅左右摇摆,滑稽嬉笑的脸上,难得一见的出现一抹正气凛然,并指继续骂道:“张汤啊张汤,你这家伙命不好,这不是上天不够眷顾你,而是你爱惜自己的名声胜过爱惜自己的一颗怜悯之心。 不过放心,从你面相来看,你的子嗣福禄绵延,有大富大贵之兆,所以,必要的时候,你这老贼就趁早抹脖子算了,免得你的晦气沾染到子嗣身上。” 东方朔肆无忌惮的痛斥张汤,曹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吃吃喝喝,就好像这些事情与他这位平阳侯没有任何关系。 杨川却越听越觉得心惊。 这个东方朔,嘴上被人开过光? 这嘴有毒啊,据史书记载,张汤一生清贫,最后为了平息旁人怨气,被刘彻一句话就给丢出去,让他自行抹了脖子;至于其子嗣,还真如东方朔所言,次子张安世后来果然发迹,累迁大司马、卫将军、录尚书事,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生性谨慎,为官廉洁,权倾天下,与霍光齐名…… 张汤目光阴冷,两道深刻法令纹微微颤抖几下。 他对曹襄、杨川二人拱手道:“平阳候,羽林郎,这个东方朔大言不惭,蛊惑人心,屡次为官吏却怪话连篇,讽刺、殴打上官,罔议朝政,实在是包藏祸心,今日请二位莫要庇护,让我将其捉拿拷问一番。” 不愧是史上有名的大汉酷吏,张汤这厮随口几顶大帽子扣下来,一般人还真受不了。 杨川刚要站起身来,曹襄却悄悄拉住他的衣角,哈哈大笑道:“好,这个东方朔啊,整天说三道四、指桑骂槐,就连本侯都烦不胜烦,你去将他拿下吧。 对了,只许你一人上前捉拿,别特娘的一群绣衣使者扑上去欺负人。” 张汤嘿然一笑,向后退下七八步,冷声对东方朔道:“你,过来受擒吧。” 东方朔叹一口气,转身对曹襄、杨川二人道:“平阳侯,杨川公子,你们都是我东方朔的恩主,人常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这个张汤…… 罢了,那就让我东方朔去咬几口,也算是给两位恩主消消气。” 看着张汤高高瘦瘦的样子,武功定然不差,这让杨川甚为担心,不由说一句:“要不,都坐下来吃饭?” 东方朔看上去不过七八十斤,跟杨川自己差不多,也是个瘦猴子,个子也不高,宛如十一二岁的少年人,这么瘦不拉几的站在张汤面前,头顶差不多才到人家的腰腹处…… 这还怎么打? 不料不仅张汤不依,就连东方朔也哈哈大笑,大踏步走上前去,摆出一个十分欠揍的架势:“张汤,过来,让某家打出你的屎尿来。” 张汤阴着脸,斜刺里向前跨出一大步,大袖飘飘时,一只拳头猛的探出,直奔东方朔的面门而去。 于是,三两个回合后,杨川放心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个东方朔啊,不仅身法极灵活,全身灵动如一条滑不留手的小泥鳅,在张汤威猛绝伦的拳脚攻击下,竟然能够做到放松自如,游刃有余。 每次在险之又险的躲避之时,还不忘在张汤的肋下、裤裆、小肚子、腰眼等部位,十分凶狠的来上一拳一脚,或者,干脆就是狠狠的一肘子。 不到一炷香工夫,张汤就开始脚下踉跄,好几次差点被东方朔给打倒。 这一幕,突然让杨川想起当初看过的卓别林大师,与另外一名拳王之间的战斗,同样是力量悬殊,同时强弱早定,可偏偏弱者总能做到立于不败之地…… 过瘾。 真特娘的过瘾啊。 东方朔身形瘦小,面相猥琐、滑稽;张汤高高瘦瘦,力大威猛,两个人打得有来有往,简直太养眼了。 杨川侧头,笑问一句:“曹襄,此等人物你如何舍得送我?” 曹襄突然叹一口气,低声道:“咱们把董偃给废了,事情闹得太大,馆陶大长公主已经在我舅舅那里哭诉好几次,并拉上她女儿陈阿娇,长跪未央宫外。 我母亲传来讯息,最近让咱们做好防备,实在不行,你先躲进秦岭避避风头……” 杨川一听,终于放心了。 如果刘嫖那老妇不声不响的使阴招,他还真有些发憷,毕竟,人家可是大汉大长公主、刘彻的姑母兼丈母娘,差不多权倾天下,想要对付他一个小小的羽林郎,简直太恐怖了。 但是。 以他对刘彻的了解,那老妇一旦开始胡搅蛮缠,他杨川反而会更加安全一些。 不过,以皇家人物的尿性,谁知道刘彻会不会烦不胜烦,干脆大手一挥将他给交出去…… …… “张汤,你服不服?” 就在杨川沉吟之际,东方朔、张汤之间的一场‘决斗’终于结束,不出意外的,张汤最终被东方朔打倒在地,被人给锁喉了。 “东方朔,某家不善于拳脚功夫,”张汤啐了一口,骂道:“你敢不敢与我比剑?” 第一百零三章 刀子嘴、豆腐渣心(求追读) 张汤在拳脚上吃了大亏,被东方朔一顿暴揍,披头散发不说,就连瘦峭如刀的脸上,也被揍出几块瘀青,鼻血长流,自然很是不甘心,便提出要与东方朔比剑。 东方朔嘿然而笑,嘲讽一句:“都给你说了,你张汤的剑,便留给你自己抹脖子去吧,还想跟我东方朔比剑? 你就省点力气吧! 我东方朔十五岁在太华山巅遇到一千年老白猿,它教我天下无双之剑术,自出山后,罕逢敌手,便是那关中游侠儿见了咱,也是甘拜下风,你张汤算个屁!” 言毕,东方朔松手,施施然站起身来,走到杨川面前拱手道:“杨川,看看你门下这条走狗,是不是还挺凶悍?” 杨川哈哈大笑,作势礼让:“东方朔先生,请入座。” 说着话,他便让堂邑父给东方朔加了一双筷子、一大碗浆水面,笑道:“先生果然拳脚功夫了得,差不多能给咱看家护院了。” 几人有滋有味的吃着饭,却将灰头土脸的张汤晾在一边,就当他不存在。 杨川的道理很简单,伱好言好语的来,就算你张汤是大汉著名的酷吏,其实也没什么,这人嘛,总得有些毛病了才好交朋友。 两世为人,杨川很明白这样一个道理:这人啊,可以看上去像个恶人,或者像個好人,就是不能看上去像个圣人。 无论怎么看,如果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和品行,干净的就跟狗舔过一样,那么,此人要么是圣人,要么就不是人…… 张汤很难对付,就因为这货还真有点圣人的架口,一袭麻衣,一双破草鞋,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把十分端严的杀猪刀,就很让人难受。 “平阳侯,羽林郎,这东方朔几次三番殴打上司官吏,是有案底的人……”张汤沉默半晌,上前来拱手刚说的两句话,就被杨川摆手打断了。 “张汤,你若是要办案,我便称你一句侍御史大人,”杨川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若是要查办东方朔,那就请过几日再来,毕竟,这人刚刚落在我杨氏的梧桐树上,就算是一只麻雀,我杨川都会当他是一只骄傲的凤凰; 对了,如果你这会儿腹中饥饿,想吃一口我杨氏的浆水面,那就坐过来。” 张汤脸上一阵发白,沉吟三五个呼吸后,大踏步走过来,对着曹襄拱拱手,便直接跪坐在案几前:“张汤谢过平阳侯赐食。” 曹襄嘿嘿笑道:“赏你一碗饭的是杨川。” 张汤欲言又止,显然,这厮对杨川这位中更卿爵、秩比三百石的羽林郎,在心里头还不是很服气。 杨川却笑了笑,无所谓的摇头:“赏他一碗饭的,是堂邑父大叔,至于我杨川,跟你三人一样,不过是个蹭吃蹭喝的废物而已。” 曹襄、东方朔哈哈大笑。 张汤则脸色铁青,默默端着一碗浆水面慢慢吃着,看上去还挺恼怒? 杨川瞅着瞅着,突然上火了,“啪”的一声,直接将筷子拍在案几之上,冷声说道:“久闻长安乡张汤,恪尽职守,两袖清风,颇有些圣人的做派,今日一见,实在令人失望。” 曹襄不失时机的“捧哏”:“为什么?” 杨川瞅着张汤,道:“你看啊,馆陶大长公主几次三番害我,想捉我去长门园给她做饭当厨子,为何你张汤不去查?不敢查,还是不能查? 还有,那个董偃狗贼吃里扒外,图谋我羽林军战马饲料和新式军粮秘法配方,领着几百人豪取抢夺,根据大汉律例,是不是该夷灭三族、追查其幕后主使者? 此外,桑弘羊那人就住在我庄子上,偷学我杨氏种田秘法中的诸多诀窍,算不算盗窃?尤其令人寒心的,是那厮竟拿着我杨氏的种田秘法,在皇帝哪里换了一个大农令丞的官职。 张汤,这些事情,归谁管?” 张汤黑着脸不说话。 东方朔却不依不饶,哈哈大笑,指着张汤的鼻子痛斥:“张汤,你身为侍御史,真正的恶人恶事不去稽查,跑来杨川公子的庄上装什么大尾巴狗?” 张汤两大口吃完浆水面,放下黑瓷大碗,拱手道:“张汤谢过羽林郎家的美食。” 言毕,他站起身来,转身向大门外走去。 杨川瞅着这厮高高瘦瘦的背影,心中一动,笑问一句:“张汤,你这是要去哪里?” 张汤停下脚步,回首道:“董偃救活了,某家这便赶回长安去审问他;杨川公子,你心思机巧,为人也算大方,战马饲料、新式军粮这两样都算不得什么; 张汤敬服者,却还是杨川公子能将种田秘法通过桑弘羊之手,敬献给朝廷和皇帝,对我大汉农桑稼穑之事有莫大的功劳,这是一招妙棋。” 张汤沉吟几声,有些不情愿的说道:“不过,这一次你惹得事情实在太大,馆陶大长公主那边,就算是皇帝都觉得十分棘手,你却……罢了,杨川公子,某家奉劝你一句,莫要锋芒毕露。” 说完话,张汤拱拱手,转身欲走。 杨川笑道:“侍御史大人,稍等片刻。” 他对堂邑父招招手,接着说道:“听闻侍御史张汤有一位端严仁厚的老母亲,在长安乡一带颇有贤名,只可惜啊,他的儿子却不怎么孝顺,为了一个狗屁清廉之名,竟然一年半载才能给老人家吃一顿肉糜。 堂邑父大叔,你去将咱家的叫花鸡包上两只,让这位张汤大人带回去,让老夫人尝尝鲜,也算我替她那不肖之子尽尽孝罢了。” 堂邑父瓮声应诺一声,自去厨房拿烧鸡。 张汤脸色微变,两道深刻法令纹微不可查的抖动数下,躬身道:“羽林郎今日之言,张汤铭记于心,只不过,这所谓的叫花鸡……” 杨川摆摆手笑道:“张汤,你别急着拒绝啊,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别人都说你张汤是咱大汉酷吏,其实呢,在我眼里,你是一位难得的大汉良吏,为人端正严苛,能够严格执行大汉律例,不畏权贵,这一点,我杨川十分敬佩。” “然而,你身为侍御史,可曾见百姓人家的生计艰难?” “就连你堂堂侍御史,秩比八百石,却也无法让老娘每日吃一口肉糜,何其不孝也!” “张汤,你赠我一言,我也送你一句话:民以食为天,这人活在世上,最大的事情是吃喝拉撒、衣食住行用,其次才是所谓的名声、官职和权柄。” “张汤,望你好自为之。” 杨川一顿口腔输出后,心情大畅,端起一碗浆水慢慢喝着,俊俏小脸上,满是人畜无害,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张汤却呆了又呆,几次想说话,一时间却又无话可说,一张刀子脸涨的通红。 杨川年纪不大,这一张嘴却如锋利的剔骨刀,每一个字都入了人的心,并在张汤的心尖尖上狠狠的剜了几下,让这位侍御史大人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这时,堂邑父提着一只羊皮行囊出来:“小郎君,堂邑父自作主张,给包了四只叫花鸡……” 杨川轻笑一声,指着张汤道:“拿过去给他吧。” 这时,一直都没怎么吭声的曹襄也笑了,指桑骂槐的说道:“堂邑父,你这个匈奴人简直太不像话了,别人拿你当粗鄙贱人,你却怜悯别人老娘一年半载吃不上一口肉,本侯都为你觉得不值呢,哈哈。” 堂邑父咧嘴憨笑,却也不去争论,大踏步走到张汤面前将行囊递上去。 张汤接过羊皮行囊,突然叹一口气,转身便走。 “杨川,你这张嘴啊,都能抵得上一把杀猪刀了,”眼瞅着张汤远去的背影,曹襄悠然笑道:“这个张汤是一块滚刀肉,长安城里,谁见了都会头疼不已; 不料,让你一席话,竟然将这厮说的面现羞愧之色,本侯算是服了。” 杨川目光闪动,心下却一阵叹息:‘这个张汤不仅是一块滚刀肉,而且,这一番试探下来才发现,竟然还是一把杀猪刀。’ “曹襄,这个张汤不好对付。” 杨川沉吟几声,正色说道:“给长公主殿下传讯,让他二人无论如何要尽快赶来庄子上,我有要事相商,看看能不能让我逃过一劫。” 第一百零四章 一桃杀三士?(求追读) 杨川有一个强烈的预感:这个张汤,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在自己的封地上,杀死他人部曲、仆役数百人,如果严格按照大汉律例,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若非长公主殿下、曹襄、霍去病几人的帮忙,自己此刻恐怕已经住进廷尉府的地牢了。 大汉律法规定,可以用钱币‘抵罪’。 杨川在心中已然默算过,就算将这两三千亩良田和十余万家禽都卖掉,恐怕连罚金的一小半都凑不够…… …… 次日一大早,平阳公主便从长安城赶来了,看上去脸色不是很好。 这就更加证实了杨川的预感:‘刘彻对自己的暴起伤人,似乎也很是不满。’ 虽然大长门崔九曾经说过,废了董偃,皇帝很高兴,可是,在馆陶公主、陈阿娇二人的一番哭闹下,皇帝实际上已经烦不胜烦,就想着尽快处理掉这一摊子烂事。 左看右看,好像将杨川丢出去最划算? 娘希匹! 杨川心下勃然大怒,面上却一副风轻云淡,恍若无事发生过那般。 “杨川,你认为皇帝会将你交给馆陶大长公主?”一进门,平阳公主开门见山的问道。 杨川点点头,笑道:“会不会将我这小人物丢出去,用来消解大长公主和皇后的怒火,这是皇帝的心思,我不敢去揣测。 不过,防患于未然嘛。” 平阳公主秀美微蹙,道:“皇帝亲口应诺,不会过分为难你小子,毕竟,你虽然年纪幼小,但无论是军功还是农耕稼穑之功,堪称我大汉少年俊杰。 不过…… 馆陶那老贱人和陈阿娇二人跑去未央宫,又哭又闹,据说,陈阿娇还被她母亲推了一把,一头撞在香炉上,额头上流了好多血呢。” 就连平阳公主都觉得一阵头大,站在木楼平台上,极目远眺,望着杨川封地上生长繁茂的菜蔬和远处的那些家禽,喟然长叹:“身为皇帝,我那个弟弟什么都好,英武神明,知人善用,可在陈阿娇的事情上就很容易变得易怒,即便一件小事,都会莫名的狂怒不可遏,简直就不可理喻啊。” 曹襄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杨川却甚为淡然。 这一结果,他早已从张汤的只言片语中有所了解,不过,如今从平阳公主的口中说出来,算是彻底坐实罢了。 “要不、让杨川先进秦岭避一避风头?”曹襄忍不住说道。 平阳公主点点头,有些无奈的说道:“也罢,你就先去躲避一段时日吧,我弟弟不是糊涂人,等馆陶和陈阿娇不闹腾了,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 杨川你放心,伱的庄子本宫会使人过来打理,若需钱币之物,你尽管开口,我随后便令人送过来。” 杨川却摇摇头,很认真的说道:“躲得了初一,过不了十五,我不想如此窝窝囊囊的过日子了。” 自打归汉以后,一种莫名的归属感让他不忍下死手,从长城外遇到司马迁那货开始,杨川就把自己变成了一個窝囊废,忍气吞声,这种感觉差劲极了。 他,杨川,不想再这么憋屈的活着了。 去特娘的刘嫖老妇,去特娘的桑弘羊、张汤……和刘小猪! 还是那句话:谁害我,我弄死谁。 心中虽然起了杀机,杨川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摇头苦笑几声,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自顾自的放在案几之上: “长公主殿下,平阳侯,不瞒二位,这几日我反复思量,总觉得在劫难逃,故而,我想了一个祸水东引的法子,就是不知道能行不?” 平阳公主道:“说说看。” 杨川摊开那张羊皮,却是一幅十分简易的耕犁图样,与眼下汉帝国农耕所用耕犁不同,这个结构极其简单的耕犁,竟然只需一头耕牛牵拉? 平阳公主眼前一亮,尔后,便是一阵茫然,低声问道:“杨川,此耕犁……只需一头耕牛?” 杨川笑道:“对,只需一头耕牛,而且,耕田深度还可以调整,只要有足够的好铁,完全可以深翻六七寸,无论是耕种还是开荒,速度可比现有耕犁提升七八倍。” 这话说的还有些保守。 根据后世农业实践证实,这种新式步犁,可算是华夏古代农耕文明的最后的集大成者,不仅可以节省大量的畜力,而且,耕作速度和质量也发生了质变。 眼下的汉帝国农业,一人二牛,一天只能‘划地’二三亩;可是这新式步犁,却只需一人一牛,一个大早便可深翻七八亩田地。 简直天壤之别也。 当然,杨川也藏了私心,这一款新式步犁只是一个大致图样,如何做到左右翻转,却是他给自己留下的一个后手…… 即便如此。 平阳公主却早已大为动心,侧头凝视杨川的眼睛,淡然问道:“你是想将此耕犁进献给皇帝,用来抵消杀人部曲、仆役之罪责?” 杨川摇头:“不,我想将此图献给馆陶大长公主。” “你!” 平阳公主勃然大怒,柳眉倒竖,凶巴巴的瞪着杨川,冷声斥道:“此举究竟何意?你以为将这新式耕犁进献给那两个贱人,她们便会饶过你杨川? 实话告诉你吧,如果你是一个相貌俊美的废物,馆陶大长公主可能还会对你有所青睐,如今,你废掉了董偃,刚好可以填补她的寂寞晚年; 可是,你若稍微出色一些,让她们觉得你这人还有血水可以榨取,杨川你放心好了,本宫保证,你很快就要被她们当成一口大肥猪而圈养起来。” 眼看着平阳公主大怒,曹襄赶紧上前,打着哈哈想要和稀泥,却被平阳公主、杨川二人异口同声的一句‘闭嘴’给撵开了。 场面就、十分的尴尬。 杨川轻咳一声,对着曹襄拱拱手:“平阳侯勿怪。” 曹襄苦笑一声,躺平在马扎子上,心中暗叹:‘得,母亲是一个大妖精,这杨川是个小妖精,两个人都猴精猴精的……’ 平阳公主冷着俏脸,凶狠的瞪着杨川,道:“说说你的想法。” 杨川伸手轻抚羊皮卷上的‘新式步犁’图样,叹息道:“这架新式步犁,原本是我想与平阳侯一起打制、试验成功后,进献给皇帝陛下的一份大礼,只可惜,如今要献给别人了。 长公主殿下。 我是这么想的,咱将这新式步犁的简易图纸不经意的泄露出去,让馆陶大长公主拿到手,她必然会想办法组织人手铸造,并用之去皇帝那里邀功; 另外,我再想办法将此图泄露给另外一个权贵大家……” 杨川的话还没说完,平阳公主却似已了然于胸,伸手道:“好了,本宫知晓了。” “杨川,这有些话呢,点到为止即可,不必继续说下去,你这一桃杀三士的计谋,我那位大长公主姑母定然察觉不出。 哼哼,这一次,看不治死她!” 第一百零五章 大汉公主的传承手艺 对于皇家内部的纷争,杨川多少也有些了解,不过,如此赤果果的你死我活,却还是…嗯,就挺长见识呢。 “长公主殿下,我想去一趟长安城,”杨川沉吟几声,正色道:“只不过,我人小式微,区区一个羽林郎,恐怕……” 平阳公主摆手,道:“本宫借你三十部曲、两百仆从,再借你两名靠山妇,就算馆陶我姑姑想对你下手,没有三五百人围猎,不动用军中弓弩,一时半会儿也料然无妨。 对了,就让曹襄与你同行吧。 打死你一个羽林郎杨川,馆陶那老贱人只需拿出贰、叁佰金即可赎罪,可是,她若敢动手刺杀围攻一个平阳侯,必会吃不了兜着走!” 杨川起身,深深一躬,道:“谢过长公主殿下。” 平阳公主一双丹凤眼,深深凝视杨川片刻,突然招手,温言笑道:“杨川啊,伱过来一下。” 杨川规规矩矩走上前去,刚要说话,却被平阳公主一把揪住其脖颈,将他摁在自己腿上,另一只手伸出来,在杨川的腰上狠狠的拧了一把:“让你们三個臭小子惹是生非!” “这一下,是掐曹襄的!” “这一下,掐霍去病的!” “……” 杨川连声惨叫。 疼,太鸡儿疼了! 平阳公主的两只纤纤素手啊,简直就像两只老虎钳,杨川根本就挣脱不开,只能“咝咝”的吸着冷气,使劲挣扎,发出几声极为惨烈的叫唤。 平阳公主的“掐人功夫”,简直炉火纯青。 她知晓哪个部位的软肉掐起来最顺手、最疼,且以一炷香为计时单位,就……很是凶残呢。 眼瞅着杨川遭罪,曹襄都顾不上幸灾乐祸,默默向远处挪动一下,眼角狂跳:“母亲掐得好,掐得好,杨川这家伙简直不像话,嗯,太不像话了!” 平阳侧目看去,微微冷笑一声,曹襄便赶紧改口:“卫伉偷过家里的金子,要不等回到长安城了,母亲去掐他……” 一炷香工夫,平阳公主终于放开杨川,搓揉几下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发出一连串“叭叭叭”的清脆响声,嫣然笑道:“自从曹襄生病后,好久没有掐人了,杨川,你还不错嘛。” 杨川满头满脸都是冷汗,苦笑道:“长公主殿下……” 平阳公主却摆摆手,淡然说道:“既然掐过你了,本宫自当认你为儿。 杨川,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平阳的儿子,与曹襄一般,今后你们都可以称本宫为母亲,若有哪个不长眼的招惹你们,本宫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曹襄闻言,大喜,赶紧上前恭贺。 杨川呆了呆,深深一躬,道:“孩儿……见过母亲大人!” 实际上,他内心深处多少有些不安,觉得与皇家人物走得太近,怕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他知道,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随着刘彻的年纪越来越大,既有卫青、霍去病的横扫天下,又有什么狗屁“巫蛊之祸”,就连他的亲儿子、亲闺女都弄死好几个…… 不过,杨川面上却露出一抹感激不尽的喜悦之色:“母亲大人,孩儿自幼为羌人所劫掠,遭罪无尽,九死一生,归汉后全凭母亲、平阳候、霍去病几人照拂,方才落地生根,有了今日之杨川。 母亲但有吩咐,孩儿定当全力以赴!” 平阳公主满意的笑了笑,招手道:“你们两个臭小子,过来,到本宫身边来,怎么站那么远啊?跟自己的母亲还如此生分? 本宫又不是母老虎……” …… 次日一大早,杨川、曹襄、豹姐乘坐一辆极为奢华的马车,向长安城方向逶迤而行,数十名百战老兵卒、两百多仆役随行。 六只傻雕在高空中盘旋、侦察,看上去就很是敬业;东方朔骑着一头瘦驴,远远跟着大队人马的后面,走走停停,也不知在忙乎什么。 霍去病熬鹰到了关键时刻,所以,也就没有去打扰他。 另外,马车上还有两名极壮硕的妇人,足足有……三百斤的厨子那么健硕吧。 随着马车在坑坑洼洼的黄泥官道上颠簸,这两名‘靠山妇’浑身的白肉,便会哗哗哗的一阵荡漾,连带着让结实的榆木马车都是一阵‘吱扭扭’乱响,听得杨川暗暗担心不已。 “她们是我舅舅送给母亲的,”瞅着杨川少见多怪的样子,曹襄十分得意,斜倚在一个丝帛抱枕上,悠然说道: “等你再长大一些,本侯给你想办法,把我舅舅的哪个女儿骗到手,你们杨家也会有这样几名靠山妇。” 杨川吞了一口唾沫,讪笑道:“还是操心你自己的事情吧。” 开玩笑,老刘家的闺女谁敢娶?想想那些娶过大汉公主的男人,能有几个有好下场的?不要说馆陶公主的男人陈午那种窝囊废,就连卫青都扛不住啊。 江湖传言,为了让小舅子卫青顺利推平自己的姐姐平阳公主,刘彻不仅创造各种建功立业的机会,让卫青一步登天,成为汉帝国数一数二的名将,还派人灭了卫青的原配老婆,为自己这个小舅子‘除了后患’…… 不过,想想曹襄这货,终究会娶了自己的亲表妹、刘彻与卫子夫的女儿当利公主,杨川不禁心头大快,竟然嘿嘿笑出声来。 “杨川,你笑什么?”曹襄问道。 “我笑了么?我为什么要笑啊?”杨川矢口否认,连连摆手,却又实在忍不住笑意,便干脆哈哈大笑起来。 “曹襄啊,听说你表妹当利公主十分美貌,还跟你关系极为亲厚……” 不料,杨川刚一开口,曹襄便脸色大变:“你,闭嘴!” 曹襄伸出一脚,想蹬杨川,却被杨川一把抓住,在大腿内侧狠狠的拧了一把,登时便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号:“本侯错了,本侯投降!” 杨川被曹襄的无赖样子惹笑了,松开手,笑吟吟的问道:“老实交代,你和当利公主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你别想着骗我,霍去病可把你的老底儿都交代过了。” 曹襄苦着脸,骂一句‘霍去病不是东西’,这才长叹一口气,道:“别提了,我那位表妹简直就……杨川,你说母亲怎么样?” 杨川:“温柔娴静,知书达理。” 曹襄没好气的瞪一眼杨川,骂道:“你可知晓,那个当利公主,简直就跟他姑姑一个德行,满面荡漾着笑意,一爪子掐下去,我身上便是一大坨青紫暗伤,唉!” 俗话说的好,养儿跟舅舅,养女随姑姑。 从曹襄的嘴里杨川得知,那位当利公主的心情、手段和心机,差不多就跟她姑姑平阳公主盗版,小小年纪,便能把曹襄治个半死,此事怎么听上去有点…… 嗯,就十分的厉害啊。 “杨川,要不我让母亲出面,把当利公主嫁给你?”曹襄不怀好意的笑道。 杨川不置可否。 曹襄这货可能还没想到,终究娶了当利公主的倒霉蛋,便是他自己…… …… “何人挡道,还不让开!” 就在二人嘀嘀咕咕笑谈之际,突然,马车猛的停了下来,一名部曲大声喝问一句,旋即来到马车窗边低声禀告:“平阳侯,杨川公子,前方有人挡道。” 曹襄眉头微皱,吩咐一句:“只要不是我舅舅,就打过去啊。” 杨川为之气结:‘听听,这还是人话么?汉帝国权贵的正确打开方式,原来是这样啊?’ 不料,那名部曲迟疑两个呼吸,低声道:“侯爷,是个、女的。” “女的?”曹襄登时便来了精神,两眼放光:“啧啧,容貌如何?胯宽几许?翘否?饱满否?” 那部曲道:“甚美。” 曹襄哈哈大笑,一把掀开车帘跨出马车:“杨川,走走走,兄弟带你去调戏良家妇人!” 第一百零六章 敏感的卓姨 据霍去病、曹襄几名纨绔子讲说,在汉帝国,妇人的贞洁问题根本就不是什么狗屁问题,为了一口饭食果腹,很多妇人可改嫁好多次。 尤其是那些上了战场的良家子,生死未卜,一旦有丈夫战死的消息传来,战士遗孀很快就会成为抢手货,会给家族换来几石、十几石的粮食…… …… 曹襄兴冲冲的跑出去‘调戏良家妇人’,杨川却在马车里沉默良久,这才掀开车帘,举步走下车。 他不喜欢眼下这个汉帝国。 用曹襄笑骂的一句话来说,就是他杨川虽然身份变化了,但心里头却尚未改头换面,还不是一个合格的大汉权贵、纨绔子,也还没学会欺男霸女那一套。 “啧啧,这不是平阳侯么,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妾身?” 站在曹襄对面的,是一名容貌极美的黑衣妇人,身材不是很高挑,但肌肤胜雪,颇有点川蜀女子所特有的那种通灵清秀之色,凹凸有致,眼角含情,丰润双唇甚为湿润,在秋日阳光下颇为养眼。 这妇人靠着一辆古朴马车,双手抱于胸腔,更显巍峨突兀,一颦一笑、一呼一吸间,自是甚为荡漾,让杨川都忍不住暗呼一声:‘妖孽!’ 唯一。 嗯,唯二的问题,便是这妇人的年纪略显丰硕,约莫三四十岁的样子吧。 “杨川,过来瞅瞅,这是咱卓姨,”听得杨川走过来,正在耍流氓的曹襄转首笑问:“如何,艳丽否?养眼否?可令人赏心悦目、胡思乱想否?” 杨川没好气的问道:“卓姨?” 曹襄嘿嘿一笑:“卓氏喊母亲为姐姐,可不就是咱卓姨?” 卓氏? 卓文君?司马相如的老婆? 杨川终于心中微动,看一眼那妇人,拱拱手算是见过礼了。 “卓姨,你上次送我的那十二名舞娘,如今都成了小厨娘,啧啧,你可不知道,她们换上本侯亲手裁剪的打底裤、护士帽、小裙裙,真是令人心跳加快呢。” 曹襄一本正经的继续胡说八道:“卓姨肌肤胜雪,身道好,再加上徐娘半老的韵味,若换上本侯的那一套行头,保证迷死个人呢。 一套百金,要不要? 你若不想要,本侯回到长安城,便将其卖给司马相如的那十几個心头肉、狐狸精、小娘皮……” 那妇人脸色渐冷,斥道:“你闭嘴!” 曹襄哈哈大笑,用肩头顶一顶杨川,道:“杨川你知道吗,自从那个司马相如得了我舅舅的宠信,当了一个狗屁郎官,就开始春风得意起来,竟然在长安城里养了十七八名小娘皮。” 那妇人怒道:“你胡说,分明只养了一个小桃红!” 曹襄大笑。 杨川凝目望去,却见那妇人泫然欲泣,眼眶发红,丰腴肩头微微耸动不已,一排晶莹雪白如小小贝壳的牙齿,紧紧咬着湿润嘴唇,凶巴巴的瞪着曹襄似乎都想吃人了。 还真是一名情深意切的良家妇人。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个司马相如啊,如今深得刘彻宠信,赏赐无尽,良田百倾,仆役如云,据说在长安乡一带有一座很大的庄院,养了十几名小妾,日子过得甚为滋润呢。 至于这个卓氏,果真如野史所载,的确已然沦落为一名怨妇。 “曹襄,咱还是先回长安吧。”杨川拉一把曹襄,扭头就走。 他暂时还没打算与卓氏有什么瓜葛,眼下自己的一摊子烂事还理不清,哪里有心思去跟这半老徐娘攀交情! 曹襄笑道:“好。” 二人便要转身离去,那卓氏妇人却突然开口:“平阳侯请留步!” 曹襄回首调笑一句:“怎么,卓姨想邀请本侯去伱车上?” 那妇人迟疑一两个呼吸,嫣然一笑,道:“可以啊,两位俊俏小郎君,能否赏一个脸,与妾身共乘同一辆车架?” 曹襄看向杨川,吃吃笑道:“要不?” 杨川拱拱手,转身就走。 两世为人,他想通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越是容貌娇艳的妇人,便越会骗人…… “这位便是杨川公子?”突然,卓氏开口问一句,悠然说道:“杨川公子果然十分俊俏,怪不得有人念念不忘,在前方眼巴巴的等候多时呢。” 杨川停下脚步,缓缓回首。 只一瞬间,他的那张脸便冰雪融化,笑吟吟的说道:“卓姨,听曹襄夸耀说,你家的天府人间乃天下一等一的绝佳去处,不仅有美酒,更有近百名天下名厨打理后堂。 我这人呢,没其他本事,就喜欢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若卓姨不嫌弃,咱这就去你家的天府人间玩耍一回? 卓姨别误会,我只想去学几招烹饪之术,可没其他意思啊。” 对于杨川的应变之能,曹襄见识过不止一次,不过,如此快速的变脸技能,他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虽然他不知道杨川什么意思,却丝毫不影响自己的‘发挥’,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咱这便去天府人间玩耍!” “对了,本侯这便给长安城那帮兔崽子传信,就说本侯回来了,让他们洗干净了送过来!” “好几个月没欺负过人了,啊,手脚都有些生疏了呢。” “哈哈哈……” 曹襄一边嚣张的吩咐下去,一边大踏步走进卓氏的马车,回头招招手:“卓姨,杨川,赶紧上来啊,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杨川苦笑,打一声呼哨,让豹姐、六只傻雕先进马车,这才看向风姿绰约的卓氏,道:“请!” 卓氏微笑道:“杨川公子请。” 于是,一行人便在半道上换乘卓氏的马车,迳直向长安城而去。 卓氏的马车甚是宽敞,可如今挤进来三人、一豹、六只傻雕,就显得多少有些不方便,曹襄这厮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就一无赖纨绔恶少,就算再离谱的事情似乎也很正常。 倒是杨川,闻着车厢里的幽幽体香,再让豹姐挤过来一阵撩拨,一张俊俏小脸微微泛红,甚是尴尬的拍一把豹姐肥硕的屁股,笑骂道:“看看你现在肥成什么样子了?从今日起,不准再偷吃宵夜了。” 不料,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瞅着杨川口中在骂豹姐,人畜无害的双目却不经意的瞥一眼她的腰身、胸腹和白生生的脖颈,卓氏的脸却‘腾’的一下红了。 这婆娘简直就敏感的离谱啊…… 杨川暗自调息数下,压下心头的不健康思绪,低声问道:“卓姨,你说半道上有人要对付平阳侯?” “她要对付的是你杨川,”卓氏缓缓吐一口气,淡然说道,“刺杀一位大汉列侯,就算是馆陶公主也没那个胆子。” 杨川沉吟几声,很认真的问道:“馆陶大长公主要对付我,你是如何得知的?” 卓氏看一眼枕在自己腿上的曹襄,欲言又止。 不过,迟疑几个呼吸后,却终于还是叹一口气,道:“妾身向来与长公主殿下交好,曾听她说过几次,杨川公子是咱大汉难得一见的少年俊彦,且尚未婚配,妾身想与公子攀亲……” 第一百零七章 生意人? 卓氏的仆从极多,差不多有个七八百人,在黄泥官道上簇拥而行,逶迤数里,看上去就十分的显赫。 不过,因为她身为商家女,自己又亲自经营酒楼、花楼、铁匠埔和一部分不为人知的生意,所以,其身份在汉帝国却上不了台面,就连杨川这样的十三级中更卿爵都不如。 只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个卓氏啊,除了不能穿戴贵妇人的绫罗绸缎、黄金首饰外,便是她手腕上那两只羊脂玉镯子,便价值万金…… …… “什么,卓姨要与杨川攀亲?” 头枕卓氏的丰腴大腿、正在昏昏欲睡的曹襄闻听有情况,猛的翻身坐起来,瞪大双目:“卓姨,你好像没有闺女吧?莫不是你要亲自下场,拿下杨川?” 卓氏啐一口,笑骂道:“卓氏都四十有余,黄土都埋到胸口的人,岂敢如此龌龊不堪,祸祸人家杨川小郎君!” 曹襄瞅一眼卓氏胸口,咧嘴笑道:“其实,也是可以的……” 听着曹襄越发的不像话,杨川一巴掌拍打在其硕大头颅上,骂道:“曹襄,你闭嘴!” 曹襄嘿嘿一笑,继续躺平,悠然道:“你小子再打我头,回头便让母亲去舅舅那里哭闹,让他把当利公主嫁给你,你小子就等着当缩头王八吧,哈哈哈。” 杨川无奈的笑了笑。 卓氏却早就看呆了,吞一口唾沫,有些惊愕的说道:“杨川公子果然少年英雄。” 实在是、杨川使劲拍打平阳侯曹襄的脑袋,这一幕实在太过离谱,就连卓氏这般经常出入豪门大户的生意人看了,也不禁心中暗暗纳罕。 曹襄是何等人物? 人家可是眼下汉帝国最大的盐贩子,秩级最高的列侯,就算是没有任何军功、农耕之功,等曹襄长到十五岁成丁,亦可与百官之首的丞相分庭抗礼…… “卓姨,说说看,怎么个攀亲法?”杨川问道。 卓氏笑道:“我有一侄女,人品、才貌以及其家中财资,均为上上之选,若杨川公子有意思,我这便让她来长安城与伱见见面?” 杨川笑笑,不置可否:“我才十四岁。” 卓氏的侄女,应该便是蜀中大户卓王孙家的闺女? 在汉帝国,这個卓王孙家族因当初资助过高祖皇帝刘邦争夺天下,极受恩宠,眼下控制着全国绝大多数铁矿、冶炼和军械铸造,单纯论及财资实力,并不亚于曹襄这个平阳侯。 不过。 杨川对自己的前途另有想法。 他不想攀附这种豪门大户人家,毕竟,从一些野史笔记看来,刘彻下一步要收拾的便是卓王孙这样的狗大户,说不定一次莫名其妙的‘攀亲’,会将他这个并无根基的穷小子给拖下水。 只可惜啊,前世咋就没有此等好事?那可不就等于少奋斗几千年…… “卓姨,我才十四岁,尚未成丁,”杨川顿了顿,坦然说道:“杨川不过一小小的十三级卿爵,封地不过三千多亩,身无长物,不敢与豪门大户攀亲呢。” 卓氏目光闪动,微微点头道:“也罢,杨川公子前途无量,自是看不上我们这些商贾之家,此事就当妾身不曾开过口吧。 不过,还有一事,我卓氏倒可与你杨氏合作,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川点头,道:“卓姨请讲。” 卓氏沉吟几声,道:“听说你的田地上,收割过一茬麦子,还可以再播种一茬谷子,此等泼天之功却被桑弘羊那厮独揽过去,你杨川公子并无半分功劳。 所以啊,我就想着,农耕方面的一些事情,我卓氏倒可想办法资助你一些田地、财帛、牲畜、乃至铁器农具,只求能分一些农耕之功给我卓氏小辈……” 卓氏讲的很坦然,也很有诚意,让杨川都有些动心了。 不过,侧头看一眼闭目养神的曹襄,杨川突然笑道:“农耕稼穑,乃国家大事,桑弘羊将我杨氏的独门种田之法进献朝廷,换了一个大农令丞的官职,此事我没其他念想。 毕竟,只要对我大汉有好处,就算我杨川寸功未得,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 既然卓姨有如此想法,我倒有一门极适合卓氏的生意,你我二人可以好好聊上一聊,你若用心经营,一旦有了结果,也是一份极大的农耕之功。” 卓氏听了杨川的话,略显失望。 不过,她掩饰得极好,嫣然笑道:“公子请讲。” 杨川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递过去,道:“前段日子,我与平阳侯在开荒时琢磨出一种新式步犁,经过简单试验,不仅开荒耕田速度翻了三五倍,且、只需一头耕牛便可。” 卓氏眼前一亮,半信半疑的接过羊皮卷,缓缓打开。 只瞅得两三眼,她就一脸的喜悦之色。 旋即,卓氏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轻咳一声,淡然道:“公子真的愿意与我卓氏共同铸造、经营此新式步犁?你需要多少金?多少工匠和生铁,尽管开口好了。” 杨川暗叹一口气:‘好好的一个婆娘,竟然是个生意精……’ 不得不说,多大的涝坝出多大的鳖,史上有名的才女卓文君,实际上也不过是一名不折不扣的生意人?看得出来,这婆娘半路专门等着他杨川与曹襄,攀亲之事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这个汉帝国,似乎又多了一丝无趣。 杨川淡然道:“我这人呢,比较务实,不想承担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风险,这样吧,此图卖你算了,我也不想掺和你们卓氏的生意。 至于价格么,你看着办吧。” 卓氏甚为疑惑的瞅一眼杨川,再低头看一眼枕在自己大腿上曹襄硕大的脑袋,迟疑片刻,道:“五百斤金子?” 杨川:“成交……” …… 一张‘简化版’新式步犁的图纸,卖了五百斤金子,杨川的心情不错,故而,一脚踏入卓氏经营打理的‘天府人间’,很快就适应了下来。 曹襄是熟客,一进门便有几十名妖冶妇人围拢上来,拉拉扯扯,揉揉捏捏,卿卿我我,转眼间便进了一间十分豪奢的香阁包间。 “杨川,快跟上,”曹襄哈哈大笑,顺手在那些温香软玉之上抓捏,就十分的嚣张。 “以后你来天府人间玩耍,只需报本侯的名字即可,自会有人结账,吃吃喝喝的都随便你去祸祸,看上哪个小娘子,顺手带走就行了,不用给我说。” “还有啊,若有不长眼的纨绔子挑衅,只要不是姓刘的,你打折他们的狗腿就行了。” 杨川斜躺在锦绣卧榻上,想要享受几名年轻妇人的揉捏,却被豹姐和六只傻雕死死的护住,不令那些妇人靠近半步,简直就…… 嗯,就、十分的忠心耿耿呢! 杨川登时便没了兴致,只好懒洋洋的说道:“东方朔呢,那家伙应该最喜欢这地方了,对了,还有霍去病……” 就在此时,香阁包间的门被人撞开。 一名曹氏的部曲,浑身浴血,‘噗通’一声扑倒在地,只来得及喊一声“侯爷速走”,便抽抽几下,脖子一歪,死了。 上架感言 编辑通知,今天(周五)中午12点上架,感谢一路陪伴的朋友们。 新书期整整六十天,两个月时间,厨子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幸福之中无力自拔;当然,也有过焦虑、伤心和绝望。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还挺有意思的。 真的,即便是在开书不久那一次连续高烧,七八日不曾痊愈,浑身疼痛,头昏脑涨,眼睛酸涩难当,再加上家里老人孩子都卧床不起,厨子差不多就是一个“焦头烂额”的状态。 不过,咱还是挣扎着保持每日更新两章,如今回想起来都有些不可思议。 而正是那一个阶段,主线剧情出了一点偏差,厨子为了讲述一個关于人心和人性的故事片段,致使张骞、司马迁二人的出场桥段过于繁复而不讨喜。 读者老爷及时指出,厨子受教了。 另外,过年期间,厨子为生计所迫,接了七八家红白喜事的流水席,挣了一万多块钱,耽误了好几天,差不多七八日都是单章更新,在此,厨子深表歉意! 鞠躬! 凡此种种,反正这本书就……嗯,就十分的厉害啊。 在读者老爷的支持下,这本书竟然有三次冲击三江推荐的机会,虽然最终还是没有上去,但厨子已经很满意了。 三年重感冒,厨子失业,居家写书,曾经被不少亲朋好友嘲讽过,觉得咱不务正业,病重乱投医。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这些都没什么,笑而不语就是了。 不过,咱这一双切菜、剁肉、颠勺的手,竟然开始写小说,讲故事,想一想,就连厨子自己都有些觉得离谱啊。 今天没码字,厨子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回头把自己写的25万字看了一遍,心中颇为感慨。 尤其看着你们的评论和留言,厨子有好几次,眼眶有点湿润。 厨子,谢谢大家! 本来呢,想给大家说说高兴的事情,可这一打开电脑,点上一根烟,随手写下的文字却成了倾诉,还真是不好意思,希望读者老爷们见谅。 厨子是个粗鄙之人,却偏生喜欢听故事、讲故事,其中自然免不了出现各种历史常识和文法错误,错讹之处,还请读者老爷们及时指点斧正,免得贻笑大方。 最后提醒大家:中午12点,《汉厨》上架,厨子厚颜求一个首订,谢过了! 第一百零八章 暗流涌动中(求首订) 死了? 香阁包厢里的莺莺燕燕之喧嚣,登时便停歇下来,一时间,包间里安静的只剩下几丝压抑至极的呼吸声,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尤其是卓氏,霍然起身,快步走到香阁包厢门口,向外面几名部曲招招手,面沉如水的问道:“发生何事?” 一名黑脸汉子快步向前,低声道:“平阳侯、杨川公子的 《汉厨》第一百零八章 暗流涌动中(求首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九章 鱼儿咬钩了(求首订) 在卓氏的‘天府人间’吃酒、听曲儿,忽忽然,三五个时辰便过去了。 杨川、曹襄二人喝了好几坛醪糟酒,对面前案几上的吃食,却基本没怎么动过筷子,这让作为主人的卓氏甚是为难,却又不好开口说话,便只好不停的换了一茬又一茬小舞娘。 杨川是纯粹的没有食欲。 曹襄(╰_╯)#这厮虽然觉得腹中饥饿, 《汉厨》第一百零九章 鱼儿咬钩了(求首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章 侯门似海(求首订) 踏入平阳侯府后,跟着曹襄左转右转,在亭台廊阁、竹林曲水间行走足足一炷香工夫,方才来到一座高大朴素的塔楼前,杨川忍不住叹道:“侯门似海啊。” 一回到自家,走进那座勘比关隘要塞的塔楼,曹襄登时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竟突然变得彬彬有礼起来。 就连他脸上的猥琐之色,似乎都淡薄了大半。 这一点 《汉厨》第一百一十章 侯门似海(求首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一章 甜死刘嫖!(加更求首订) 皇帝去上林苑打猎,顺手将‘图谋羽林军战马饲料配方’的屎盆子,扣在淮南王刘安那个倒霉蛋的头上,并让张汤严办此事; 皇帝派主父偃去齐国任丞相; 与此同时,得了‘新式步犁’的羊皮卷,刘嫖突然消停下来,不再去未央宫丢人现眼的哭闹不休,而是开始紧急组织人手,秘密铸造、测试新式步犁…… …… 《汉厨》第一百一十一章 甜死刘嫖!(加更求首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二章 厨子的心 ‘长安美食一条街’的选址很讲究,也很妙,距离未央宫约莫七八里路,距离灞河沿岸的长门园十一二里。 这样的一个地段,既不会受到刘彻和廷尉府的特别关注,又不显得过分偏僻。 最妙的,却还是极大的方便了长门园的‘采买’…… …… 在平阳侯曹氏的背后推动下,美食街的修筑进度堪称神速,只用 《汉厨》第一百一十二章 厨子的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三章 桃酥与桂花糕 桂花,又名岩桂、木犀、九里香、金粟,清可绝尘,浓能远溢,堪称一绝;尤其是仲秋时节,丛桂怒放,夜静轮圆之际,把酒赏桂,陈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 每在这个时节,长安城里处处都散发着桂花的异香,关中一带的很多大户人家都要派出大量仆役,抢着采摘一些,阴干后便是极好的花粉香料。 在后世,秦岭一带的 《汉厨》第一百一十三章 桃酥与桂花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四章 虎狼之地 以小小厨子的身份潜入长门园,看似甚为凶险,差不多就跟深入龙潭虎穴一般;而实际上,杨川经过深思熟虑后发现,这才是最安全的一个办法。 两世为人,杨川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在这天底下啊,最隐秘、也最适合藏身的地方,并非那些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名山大川、湿地沼泽。 而是毫不起眼的厨房。 严格来 《汉厨》第一百一十四章 虎狼之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三鹿小奶糕 想要快速弄死馆陶大长公主,光有甜腻过度的桃酥、桂花糕还远远不够,起码还得再加上两样‘小玩意儿’—— 红烧肉、快乐催肥水。 当然,最直接的办法,却是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盐巴。 没错,提纯后的精盐,按照一定比例加入甜点后,再往里面加入足量的奶油、蜂蜜、野猪油等食材,制作成极为可口的奶油蛋 《汉厨》第一百一十五章 三鹿小奶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六章 馆陶公主 灞河岸边的长门园,占地极广,杨川粗略估算,至少在五千亩以上,这还不包括灞河两岸的那些花圃、菜园、家禽养殖场所。 零零总总,至少在万亩以上。 刘嫖喜食肥腻羔羊肉和猪肉,故而,在灞河对岸有一片三四十里的牧场,牛羊成群自不必说,尽显顶阶豪奢之家的底蕴。 而最令长安人羡慕的,却还是她们家的 《汉厨》第一百一十六章 馆陶公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七章 霍去病来了(元宵节加更) “此为何物?” 刚走出去七八步,猛然听到刘嫖一声‘等等’,杨川心头微微一缩,转头却看见那老妇手里端着一小盘‘三鹿小奶糕’,一脸的疑惑。 原来,这食盒总计有五层,这一盘小奶糕放置在最上面一层,宫人适才在摆放酒肉时反而没注意到…… 杨川松了一口气,赶紧上前几步:“大长公主,这是咱们厨房 《汉厨》第一百一十七章 霍去病来了(元宵节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八章 刘嫖完蛋了 霍去病来了,又走了,不曾带走平阳侯府的一壶酒。 长安城里,风平浪静。 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杨川、曹襄二人却心知肚明,这一片安定祥和下,还不知藏了多少凶险之事,于是,在大宴宾客三日三夜后,二人便回了杨川封地。 只要不出意外,在桃酥、桂花糕、红烧肉、三鹿奶糕和快乐催肥水等 《汉厨》第一百一十八章 刘嫖完蛋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卓氏的馈赠 馆陶大长公主病危,眼看着就要完蛋了; 刘彻带着平阳公主、卫青、苏建、张骞、霍去病和三千羽林军,去上林苑打猎去了,听说还带着司马相如等一大群文化人和两百条狗; 公孙弘突然翻脸,不仅将卓氏叱骂一顿后,扫地出门,还将大农令郑当时召进丞相府,限令其三个月内,垦荒十万亩…… …… 长安 《汉厨》第一百一十九章 卓氏的馈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章 这个只卖你一金 卓氏带来的礼物极多,零零总总的,差不多也有七八十万钱之多。 杨川照单全收,甚至,就连那二十名水灵灵的小妇人也收了下来,转手便送给了曹襄:“曹襄,这二十名小妇人先养在你府上,等长到十八岁了,再送回来。 对了,这算是我卖给你的,回头送过来二十斤金子就行了。” 曹襄大怒,睁大眼睛骂道:“ 《汉厨》第一百二十章 这个只卖你一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一章 遗毒无穷啊 曹襄听从杨川的建议,连夜赶回长安城,主动提出将平阳侯曹氏把控近百年的青盐生意,完完整整的交给刘彻。 果然不出杨川所料。 刘彻听了曹襄的一番‘肺腑之言’,勃然大怒,将曹襄摁在腿上,狠狠的掐了两炷香工夫方才作罢。 本来呢,以这位皇帝的脾性,最喜欢用拳头跟小辈们讲道理,鉴于曹襄身子骨虚弱 《汉厨》第一百二十一章 遗毒无穷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二章 霍去病的伤心事 “紧赶慢赶,却还是迟了半步啊,”崔九老贼一进门,瞅着案几上的几样吃食,冷冰冰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意,“不过,好像还有些残汤剩羹,我就不客气了。” 这大冷天的,老贼依旧一袭麻衣、赤脚穿一双草鞋,脸色惨白泛青,让暖阁内的空气骤然冷却下来。 “怎么,杨川公子不想请我吃几口饭食?” 杨川哈哈大 《汉厨》第一百二十二章 霍去病的伤心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杨氏榨菜 白菜有很多名字,譬如像什么大白菜、小白菜、结球白菜、不结球白菜、百财、娃娃菜,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杨川却喜欢它最初的名字:崧。 瞧瞧,古人多会起名字,一个简简单单的‘崧’字,便让白菜有了一种十分形象的画面:山脚下,松林边的坡地上,一朵一朵的白菜,白生生,黄嫩嫩,绿个莹莹,简直好看极了。 《汉厨》第一百二十三章 杨氏榨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四章 约法三章 吃了几口“杨氏榨菜”,霍去病的两只丹凤眼里,都开始冒星星了:“好次,真好次!” 到底是少年人,霍去病嚼起榨菜来,听上去就很是过瘾,让豹姐都流口水了。 它蹲在霍去病身边,凶巴巴的吼鸣一声,张开大嘴。 霍去病喊一声“豹姐”,夹一筷子榨菜塞入豹姐口中,笑眯眯的问道:“滋味如何?” 《汉厨》第一百二十四章 约法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五章 打一巴掌塞一颗糖 打一棍子,塞一颗糖果。 这种哄小孩儿的手法,看似简单,实则蕴含了一些极为深刻的道理,为官之道,经商之道,为人之道,莫不如此也。 嗯,差不多就是一罐子万金油,只要手法得当,包治百病。 就比如当下,杨川给霍去病下了一次毒,让他明白什么是‘食不离眼、水不离手’;转眼间,便须拿出一样足以令 《汉厨》第一百二十五章 打一巴掌塞一颗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六章 聪明人啊…… 冬天的时候,杨川家的晚饭一般都比较简单,一盆浆水面,外加六盘冷切肉、四样凉拌菜、四样腌菜、一大盘爆炒羊羔肉。 这几日,又加了两样:杨氏腌白菜、杨氏榨菜。 榨菜是天生的下饭菜,无论是油泼面、biangbiang面、臊子面、酸汤面还是浆水面,吃一口面,嚼几根劲道爽口的榨菜丝儿,便是一种难以名 《汉厨》第一百二十六章 聪明人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再熬熬…… 霍去病猛的一个侧翻,飞出去七八步,直接跌了一个狗吃屎。 却是被刘彻一脚踢在腰胯之上,疼得龇牙咧嘴的,哼哼唧唧好几个呼吸才爬起来:“姨夫……” 刘彻瞪着霍去病,斥道:“听说你一次熬了七只金雕,威风的紧啊,是不是就觉得比朕厉害了?” “还有,你前几日偷偷逃离军营,朕还没找你算账呢!” 《汉厨》第一百二十七章 再熬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八章 原来是这货…… 一时间,营房里静默下来。 那黑脸少年一脸烦躁,光着膀子跳下木塌,挥一挥手:“那个谁,给老子提一桶雪,帮老子搓搓背。” 一名少年‘哎’了一声,一溜烟的跑出营房,很快便提进来一大桶积雪:“羽林郎,请!” 那黑脸少年走到木桶边,在自己的胸腹、胳膊等处拍打几下,大咧咧的笑道:“冬练三九,夏 《汉厨》第一百二十八章 原来是这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下次换个地方…… 眼瞅着大帐前这一群闹哄哄的羽林孤儿,公孙敖黑着一张脸,嘿嘿冷笑,心下却是一阵头大不已。 这个李敢,简直了。 平素在那些个六郡良家子遗孤面前,抖一抖‘飞将军李广之子’的威风倒也罢了,毕竟,谁让人家有一位身经百战、威名满天下的父亲呢? 可是,眼下这三人的来头实在太大,一个处理不好,便可 《汉厨》第一百二十九章 下次换个地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章 杨川的算计 羽林,初名“建章营骑”,以警卫建章宫得名,后改为羽林,取其“为国羽翼,如林之盛“之义。 据史书所载,武帝太初元年,初置建章营骑,后更名羽林骑,属光禄勋;又取从军死事之子孙,养羽林官,教以五兵,号“羽林孤儿”。 而实际上,据杨川所知,这一支由刘彻亲手创建的羽林军啊,在他登基之初便开始秘密筹 《汉厨》第一百三十章 杨川的算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关于霍去病的…… 不是杨川突然心慈手软,而是他在思考这样一个十分玄学的命题:如果,历史的轨迹能够发生一丝微不可查的变化,霍去病是不是就不会英年早逝? 这是杨川最关心的事情之一。 曾经在那座名叫兰州的大型集贸市场里,站在那尊高大而冰冷的水泥雕像下,仰面向天,望着那名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手提红缨枪,极目远眺,骄 《汉厨》第一百三十一章 关于霍去病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二章 误入幽谷中 雪橇车对眼下的汉帝国来说,还真是没什么屁用,因为,除了黄河以北的朔方郡冬季略显漫长,其他地方每年就落那么几场雪而已。 所以,杨川在制作的过程中,尽量简化,只要能完成今夜的‘奔袭任务’就行了。 霍去病可不这么想,他躺坐在一架简陋至极的雪橇上,感受‘雪上飞’的急速与便捷,一张脸绷得很紧,双目 《汉厨》第一百三十二章 误入幽谷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这位高人有毛病啊 空谷寂静,佳人如幽兰。 杨川猛然转首,便看见一间茅屋的窗口处,一名女子探出半个身子,眉开眼笑的对着豹姐轻挥素手:“肥猫,来,到姐姐这里来。” 听口音,不似关中语言。 甚至,这女子的话语发音,也不像眼下汉帝国的官方雅言,竟有点接近天水、陇西一带的方言,且略带一丝卷舌。 端雅而软 《汉厨》第一百三十三章 这位高人有毛病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四章 莫欺少年瘦 杨川话音未落,只觉得脖子一紧,却是又被那‘高人’劈手捉住脖子,犹如提着一只瘦猴儿般大踏步的向一座茅舍阁楼走去。 ‘咣当’一声。 他被随手扔在简陋木塌上,硌得他一阵龇牙咧嘴,要不是实在打不过这老贼,他都想扑上去踢几脚……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生生死死,无外乎繁衍生息。” 那高 《汉厨》第一百三十四章 莫欺少年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杀!杀!杀! “杨川,带我逃离此地!” 小满一言既出,杨川莫名的心头一紧,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悄声问道:“为什么要逃走?外面不好玩,到处都是野兽,若无户籍,简直寸步难行呢。” 小满蜷缩着身子,半晌没吭声。 十几个呼吸后,她慢慢坐起身子,微微叹了一口气,开始收拾被杨川弄得有些凌乱的衣裳,两行清亮亮的 《汉厨》第一百三十五章 杀!杀!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六章 动则必杀之! 杨川在山谷边缘地带游走、观察,快速向山谷深处窜去,就连随后赶来的豹姐都快撵不上了。 茂密山林间,自有一片广阔天地。 这里,才是他的主战场! 故而,他第一个选择既不是上前去帮助霍去病,也不是去搭救曹襄。 而是,选择了搞事。 正面迎敌,休要说那又高又瘦的老头儿,便是那些麻衣 《汉厨》第一百三十六章 动则必杀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八章 闯下大祸了 次日一大早,巳时二刻。 一轮红日高悬天际,黑松岭一带,白雪皑皑,大地一片白茫茫;端的是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灞河沿岸的莽莽雪原上,一行人蹒跚而行,即便是身上鲜明锃亮的铁甲、铁盔上红艳艳的野鸡羽毛、以及那一条条猩红色的大氅,都遮掩不住他们满脸的疲惫与狼狈。 这一夜的暴风雪,来得急,下 《汉厨》第一百三十八章 闯下大祸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九章 …… 杨川听到‘公主’二字时,心里头就觉得一阵难受,没好气的骂一句:“特娘的,一个堂堂公主躲在这烂怂地方想干什么?” 有一句话他没敢说出口,那就是这两三千年以来,‘公主’这种生物好像都不是什么好鸟,反正一般人无福消受。 尤其是汉帝国的公主,想想啊,哪个是良善之辈? 杨川转身,看向那位被他 《汉厨》第一百三十九章 ……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章 我老曹只扶你…… 听着阁楼上的异动,大家都呆住了。 尤其是霍去病,使劲皱着两条刚刚发育的眉毛,甚为疑惑的问道:“曹襄,阁楼上什么声音?他二人在干嘛?不会出事吧?” 曹襄嘿嘿笑道:“肯定会出事啊。” “霍去病、不对,妹夫啊,你想想啊,这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勾勾搭搭、捏捏揉揉、眉来眼去……嗯,反正就很厉 《汉厨》第一百四十章 我老曹只扶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一章 陛下、这是何意? 听得公孙敖喝令,近百名羽林军轰然应诺,手持兵刃便要上前拿人。 霍去病脸色阴沉,也是一声令下:“甲字号野战营听令,羽林孤儿膝下有黄金,上跪苍天、君父,岂能无错而受辱!” 紧接着,他冷声质问:“公孙校尉不问青红皂白,鞭笞杨川,尚未查清事情原委便要拿人,恐怕有失公允吧?” 一时间,众羽林 《汉厨》第一百四十一章 陛下、这是何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准打脸啊 “陛下何意?” 崔九双手拢于袖中,老神在在的瞅着公孙敖,颇为冷淡的说道:“听说公孙校尉与谷中主事公孙离是本家?” 公孙敖勃然大怒,冷笑道:“大长门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说,你要那一群小兔崽子将我公孙敖也一并戕害? 某家知道,霍去病是你崔九老贼的弟子,你自会偏袒与他,这本就无可厚非,可 《汉厨》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准打脸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刘彻的奖励 这一顿饭,就等待的很漫长。 刘满临窗而坐,以方便她时时刻刻都能‘窥视’杨川,曹襄、崔九陪侍左右,一声不吭的喝酒;公孙敖、霍去病面对面的坐在下首,这二人大眼瞪小眼,彼此看不顺眼; 至于杨川,自然成了厨子。 谷中食材单调,多以谷物、粟米为主,不过,羽林孤儿们出去一趟,便猎来几十只山羊、 《汉厨》第一百四十三章 刘彻的奖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石二鸟 一场赏赐下来,杨川的反应最激烈,霍去病的怒气值最高,曹襄却最是沮丧:除了金帛田地、牛羊牲口,刘彻兑现自己的诺言,将当利公主许配平给了阳侯曹襄。 曹襄都快愁哭了,忍不住躺平在木塌上哀号七八声。 然后,这货一骨碌爬起来,当场吟诗一首:“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 《汉厨》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石二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四章 卓氏的请求 回到封地后,杨川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领着豹姐、曹襄、刘满和几只傻雕,像一个称职的地主老财,先在自家的田地里巡视了一圈。 这是他用血汗、用小命挣来的一片产业,是他在汉帝国的第一个家园,在感情上,总有点莫名的偏爱,真应了一句老话: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这片封地啊,如今就是杨川的命 《汉厨》第一百四十四章 卓氏的请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六章 长门宫怨? “你夫君、司马相如?他能有什么事?” 杨川听了卓氏的话,眉头微微一皱,心下已然明白:‘感情是那个大渣男,为了挣钱,给前任皇后陈阿娇当枪手,写了那篇著名的长门赋吧?’ “杨川公子、可否单独一谈。”卓氏迟疑道。 “不用了,此间没有外人……呃,对了,刘满,你先回避一下。”杨川随口吩咐一声 《汉厨》第一百四十六章 长门宫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七章 脑壳好疼…… “我杨川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太多的土地,就眼下这三千多亩,只需仔细打理、精耕细作就足够了。” 杨川躺平在马扎子上,十分慵懒的说道:“占有更多的土地,不仅让我发不了财、挣不来大钱,还会成为我的拖累,根本就得不偿失,此为其一; 其二,占有田地太多,便与我如今十五级少上造爵位不相符合,已然触犯了大 《汉厨》第一百四十七章 脑壳好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八章 谁还没有个第一次…… 次日凌晨,天蒙蒙亮,漫天都是星斗在闪耀,霍去病便领着‘野战营’全体将士去操练了。 其中,就连一贯好吃懒做、最喜欢装病闹事的曹襄也不例外,被霍去病一把从被窝里提出来,喝令几名羽林孤儿帮助这厮穿上几十斤的铁甲,并面无表情的塞给他一杆丈八马槊。 曹襄使劲挣扎、哭闹也无济于事,只好认命了。 《汉厨》第一百四十八章 谁还没有个第一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有人哭 一顿羊肉泡馍加大蒜,就吃得很舒坦,尤其是在卓氏的陪同下,便更添了一些另外的乐趣。 所以,打发掉有些患得患失的卓氏后,杨川索性骑着他的枣红马,在自己的封地里溜达了一圈,然后,蹲在渭水边的一颗石头上,想了一会儿心事。 冬天的渭水,一点都不浑浊,清凌凌的水面上,漂浮着一些碎冰,随着潺潺水流,互 《汉厨》第一百四十九章 有人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章 有人笑 “哈哈哈,好俊俏的一位小郎君呐,卖到黑市人牲口市场去,不得有个三五十两金子?” “嘁,黑市能卖几个钱?要我说啊,随便卖给哪家侯爷府,还不是随随便便七八千金?” ‘堡子’的大门落了闩,几名精瘦汉子突然狂笑起来,其中一名络腮胡子指着杨川喜笑颜开:“瞧瞧这眼睛,瞧瞧这鼻子,啧啧,瞧瞧这细皮嫩肉 《汉厨》第一百五十章 有人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一章 用菜刀讲道理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刀功一般都不会很差,能将一根胡萝卜切成牛毛细丝儿却还不能让断掉,随手提起来,便是蓬松的、三四尺长的一条,犹如幼狐的尾巴,红艳艳的,煞是养眼。 此外,给绿皮葫芦削皮,也曾经是杨川的拿手绝活儿。 所以,整治几名‘猎奴团成员’,基本没什么难处。 当杨川‘欻欻欻’二三十 《汉厨》第一百五十一章 用菜刀讲道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是厨子,你是菜刀…… 淮南王,刘安;淮南王之女,翁主刘陵;宫中某贵人,加上馆陶大长公主刘嫖,以及各地蠢蠢欲动的刘姓诸侯王…… 十几股大大小小的势力,被一只无形之手操控着,看似错综复杂,实则最后都瞄准了唯一的靶子:骠骑大将军卫青。 所有的线索,被曹襄三言两语就点破了。 霍去病一脸愕然,刘满一脸的疲惫与厌倦 《汉厨》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是厨子,你是菜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三章 霍去病是个好铁匠 堂邑父、豹姐和傻雕出去了一趟,带回来三十个十二三岁的‘人牲口’。 这些半大小子头发乱蓬蓬的,又黑又瘦,细瘦而长的脖子上,顶着一颗硕大的脑袋,宛若一些发育不良的豆芽菜,让人担心随时会被压断。 此外,这些少年身上的鞭痕累累,手腕脚腕上,绳索捆绑后的伤痕清晰可见,因为实在太瘦,他们的肋骨触目惊 《汉厨》第一百五十三章 霍去病是个好铁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卤水点豆腐 痛痛快快的睡上一大觉,洗一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衫,喝几口杨川亲手泡制的‘野菊花茶’,登时便觉得,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霍去病与羽林孤儿们躺平在马扎子上晒太阳,一个个舒坦的直哼哼,闲适而慵懒,活脱脱就是一群没文化的土财主,简直就没眼看。 堂邑父领着一帮又黑又瘦的半大小子,杀鸡宰羊, 《汉厨》第一百五十四章 卤水点豆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五章 霍去病:舅母,跟我走! 当杨川从曹襄、霍去病等人口中确定,‘豆腐’这种绝世美食尚未面世时,杨川毫不犹豫的决定:让‘豆腐’提前几年出现。 至于说淮南王刘安那个老神棍,还想抢走‘豆腐祖师’的称号? 吃土去吧。 据说那个淮南王刘安好读书,喜欢黄老之术,经常与天下高人清谈,门下不仅养着一大群文化人、游侠儿、破落户 《汉厨》第一百五十五章 霍去病:舅母,跟我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六章 虾仁豆腐倒霉蛋 霍去病这一次……的确有些凄惨。 据曹襄讲说,那憨货得意洋洋的将平阳公主领到‘曹氏养殖场’,十分狗腿子的稳住曹襄,生怕平阳公主看不到曹襄的丑态。 结果。 当平阳公主走进‘家禽孵化房’时,自然便看见曹襄与十二名小厨娘光着屁股,正蹲在一堆鸭蛋上‘抱蛋’,口中还在大呼小叫:“赶紧闭上房门, 《汉厨》第一百五十六章 虾仁豆腐倒霉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七章 卫青的眷顾 卫青一声令下,登时便有一队亲兵大踏步上前,两人一组,劈手抓住卫伉、卫不疑、卫登三人的臂膀,便如老鹰捉小鸡一般,提着走向那棵老榆树下。 “大胆!” “放肆!” “混账!” 三个倒霉蛋徒劳的挣扎不已,腿脚在离地一尺左右处,胡乱的踢着、蹬着、扑腾着,口中却是怒吼连连,让杨川暗叹一口 《汉厨》第一百五十七章 卫青的眷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八章 张汤的软肋 卫青、平阳公主只住了三天,就被刘彻一道圣旨召回了长安城。 第二天,崔九、张汤来了。 崔九老贼的任务很简单,就是亲眼看着杨川、霍去病、曹襄几人冶炼出精钢,并将所有工序、火候、金矿石配方等铭记在心,这才摸出一道刘彻的密旨: “皇帝说了,听说你们几个兔崽子还算有点用处,故而,破例赏赐你三 《汉厨》第一百五十八章 张汤的软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只是一个厨子啊…… 万事俱备,只待杨川一声令下,上千根木料、一大堆石料便可顺流而下,直接抵达渭水下游三十几里外、杨川封地的那一段。 虽然大家不清楚杨川想干什么,但想想如此壮观景象,委实难得一见,故而,所有的工匠、仆役们都激动不已。 就在这时,卓氏满面疲惫的赶来了。 一见面,这名风韵犹存的妇人直接跪倒在 《汉厨》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只是一个厨子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杨川睁开眼,瞅着满头大汗的堂邑父,懒洋洋的问道:“庄子上能出什么事?霍去病又在揍他的三个表弟?” “不是在揍他的三个表弟,”堂邑父焦急的说道,“是霍小郎要杀人了!” “杀人?”杨川缓缓坐起身来,皱眉问道:“杀谁?” 堂邑父道:“好像是一个叫什么李敢的少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跟他同 《汉厨》第一百六十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一章 皇帝要来了 霍去病说话算数,果然当夜便领着羽林孤儿们,搬过去与仆役们同吃同住;而且,对将士的日常训练还一点都不曾放松。 每天早上,鸡叫头遍的时候,野战营便开始操练,摸爬滚打,弯弓骑射,自是一样都不缺。 等到仆役们起床吃早饭时,刚好早训结束,齐刷刷的跑回来一阵狼吞虎咽,便随着众仆役去干活了。 辛 《汉厨》第一百六十一章 皇帝要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二章 小鬼难缠 皇帝要来了? 杨川吃了一惊,左右看看,低声问道:“什么时候来?” “做好自己的事,不该问的,别开口,”卫青望着东面长安城方向,神色恬淡,“本来呢,皇帝也不会来,可谁让你杨氏豆腐太好吃,让大长门都赞不绝口的吃食,这天下可没有几样。” 杨川点点头,有些郁闷的说道:“咱们家的豆子也不多… 《汉厨》第一百六十二章 小鬼难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三章 开胃菜 终于能看到活着的刘彻了,杨川很激动,忍不住伸长脖子,一个劲儿的向长安城方向张望。 结果,他却被崔九提着耳朵拖进了厨房:“不得诏令,靠近皇帝百丈以内,杀无赦。” 杨川脸上好像吓了一大跳,心中却哂笑不已:‘看来,这位与秦皇并称的汉武大帝,皇帝的威严也不过如此嘛,百丈而已。’ 要知道,在 《汉厨》第一百六十三章 开胃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四章 刘彻的恶趣味 听说皇帝要吃一道“开胃菜”,座中好几位大臣微微皱眉,面色颇有些不屑,不过,看着皇帝与平阳公主姐弟二人一唱一和说的热闹,倒也无人敢造次。 张汤躬身领命后,先看向李延年,面无表情的问道:“常侍郎,你为何要去杨氏厨房?” 李延年从地上爬起来,振一振衣衫,这才淡然道:“皇上赏脸,要在杨氏庄子上用 《汉厨》第一百六十四章 刘彻的恶趣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五章老刘啊…… 杨川的这一席话,自然是十分的丝滑圆润,不仅让刘彻听得舒坦无比、含笑点头,就连他自己,也是一阵酣畅淋漓。 啊,自从穿越后,已经有很久没有如此舔过,爽是挺爽,就是口腔略微有些干涩、酸麻。 他将那一盏‘气死风灯’递给刘彻,喝了一口清水,活动活动筋骨,便开始磨豆浆了:“这位郎官,请问您贵姓啊?” 《汉厨》第一百六十五章老刘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六章你回去养狗吧 刘彻一脚踏出厨房套间的木门,却被娜仁托娅提了一把菜刀,奶凶奶凶的堵住,非要他给‘杨川哥哥和小满姐姐’道歉…… 简直就! 外面那人,可是皇帝,不啻一头上古凶兽,随便放个屁都能崩死一片人,岂能被一名小姑娘手提菜刀给威胁了? 这一次,失算了。 先是刘满扑上去一阵乱撕乱咬乱骂,紧接着 《汉厨》第一百六十六章你回去养狗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七章豹姐怀孕了? 霍去病的话一出口,几乎所有人都勾下了头,十分专注的凝视着自己面前的案几,似乎那些松木纹路里,蕴含着某种惊世骇俗的天地大道。 尤其是曹襄,都已经伸手到腰间,将他特制的“防抽服”往臀部、腰部等部位拉扯了一下,就等着被舅舅往死里抽…… 不料,等了好几个呼吸后,刘彻竟似乎没有生气,而是笑眯眯的瞅 《汉厨》第一百六十七章豹姐怀孕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八章 狗都不理的包子 仆役们都去睡觉了,厨房里,就剩下杨川、刘满、堂邑父一家子,崔九老贼却非要吃一个宵夜,就只能凑合一下了。 “你给我弄一口好吃食,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崔九一边帮豹姐检查身体,一边‘谆谆善诱’的说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皇帝为什么要开这个赌局吗?” 杨川没吭声。 这不明摆着是要坑人么, 《汉厨》第一百六十八章 狗都不理的包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九章 无敌最是寂寞 杨川告诉曹襄,装逼的最高境界,便是无形装逼,天下无敌。 对此,曹襄甚是不解。 所以,当杨川将所有的部曲、仆役和闲杂人等都打发掉,只留下霍去病、李敢等羽林孤儿在堤坝上累死累活的忙碌,曹襄好几次发脾气,想甩手不干了。 “杨川啊杨川,本侯的这一番丰功伟绩,若无人围观、赞叹、赏赐,那还干个 《汉厨》第一百六十九章 无敌最是寂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章 酸烂肉 接下来,在曹襄的陪同下,刘彻、平阳公主和几十名汉帝国的文武大臣,先后观看了‘曹氏水磨坊’、‘曹氏水碾坊’、‘曹氏水碓坊’…… 毫无疑问,这一路看下来,自然是曹襄自己在那里唉声叹气,挑出几十个‘不尽人意’的缺憾与漏洞,收获着一波又一波的赞叹、惊呼和夸奖。 当然,至于说其中有几声赞叹是真的, 《汉厨》第一百七十章 酸烂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这个大坑货 半盘‘酸烂肉’,刘彻吃得很快,也很仔细,就连盘子下面的汤汁子,都恨不得用锅盔擦着吃掉。 当然,他的心情也很好。 因为,就在他躲在杨柳树下吃吃喝喝、谈笑风生,并时不时的饮一口美酒时,杨川却被罚去耕地了,想想就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 春困秋乏。 正午的阳光很好,暖暖的 《汉厨》第一百七十一章 这个大坑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二章 贤者时刻 刘彻来了,又走了,留了一地的狼藉和郁闷,顺手还带走了杨川家的小石磨。 曹襄成了这一场‘装逼大典’的大赢家,他的名声传遍长安乡、关中之地,正在以不可思议的迅疾速度,向各地刘姓诸侯王的封地传播过去。 水车,水磨,水碓,水碾,锯子,斧头,凿子…… 一大批以曹襄的名义‘发明创造’出来的新式 《汉厨》第一百七十二章 贤者时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三章 已经迟了 三言两语将卓氏打发掉,杨川继续埋头干活,面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可是在他的心里头,却是一阵烦躁。 这个卓氏,怎么说呢,要不是杨川看在她曾经‘当垆卖酒’的份上,还真是一点都不想与她交往了。 一个商贾妇人,都想着要参与后宫的明争暗斗,这才是取死之道啊。 无 《汉厨》第一百七十三章 已经迟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四章 打造野战营的第一步 司马相如是自己作死,不仅吞了朝廷的十几笔‘拆迁’的钱币,拿了不少人的‘孝敬’,还在馆陶大长公主停丧期间,与刘陵在长门园的一片小树林里野战…… 听着崔九的讲述,杨川躺平不动弹了。 都如此下作了,还怎么救? 更何况,他与那卓氏除了经济利益方面的往来,还真是没有过深入浅出的交往,好像也不 《汉厨》第一百七十四章 打造野战营的第一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五章 今晚的作业翻倍…… 杨川规定,羽林军‘甲字号野战营’的一日三餐,必须严格遵守他制定的‘标准’执行。 刚开始,霍去病十分抗拒,认为是杨川在借机整他,不过,当他看到写在羊皮上的‘饮食标准’时,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怎么说呢。 杨川制定的这个‘标准’,简直太过奢侈,即便是他经常出入皇宫、多次与刘彻进膳, 《汉厨》第一百七十五章 今晚的作业翻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这个汉帝国太卷了 主父偃在齐国当丞相,出事了。 张汤告诉杨川,那家伙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在给刘彻当老师的这些年里,其实混得还算可以。 只不过,这两年那家伙比较倒霉,先是因为查燕王与其姐妹、婶子、阿姨之间的那点破事,逼死了燕王;如今,为了齐王与其姐姐之间的那点破事,又逼死了齐王。 如今,已然被捉回长安 《汉厨》第一百七十六章 这个汉帝国太卷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七章 打造野战营的第二步 对于杨川的这一番‘胡闹’,张汤看上去没什么反应,冷着一张脸,默默坐在不远处,看上去就像是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 或者,一把森冷的杀猪刀。 杨川将‘屯田’的事情安顿下去,让霍去病、曹襄、李敢等人具体执行,自己却走到张汤身边:“我没犯法吧?” 张汤摇头,冷冷说道:“没犯法,不过,却会犯众 《汉厨》第一百七十七章 打造野战营的第二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八章 搅团、苜蓿与野菜 眼看着桑弘羊等一众大农令官吏赶来,杨川一下子便明白过来,这帮货是想干什么来了。 说好听点,叫‘视察工作’,无非就是跑过来指手画脚一番,吃吃喝喝,拉拉扯扯,屁作用没有,偏生还得好生照顾。 说不好听,就特娘的是来捞政绩了。 一句话,都是跑来占便宜的。 杨川的封地,如今早已超乎他最 《汉厨》第一百七十八章 搅团、苜蓿与野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九章 今晚吃烤鸭! 一人一牛一耧、一日之间……可播种三五十亩麦子? 杨川随口一说,桑弘羊等一众官吏登时便坐不住了,纷纷侧目看过来,眼中自然尽为疑惑之色。 汉帝国的农夫,一人一日能种一二亩田,已经算是顶破天了。 一天三五十亩! 简直就、也太过离谱了吧? “少上造,你说的这耧、真能一日播种三五 《汉厨》第一百七十九章 今晚吃烤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章 朝中有人好种田 霍去病领着堂邑父等人,在曹襄家捉了十几只老母鸡、五十几只肥硕鸭子,十分嚣张的回来了。 曹襄心疼的不行,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跑出去调戏小厨娘被人轰出来;然后,百无聊赖的,却去招惹娜仁托娅。 结果,被小丫头提了一把菜刀追出来,在庄子里抱头鼠窜,大声呼救,却根本无人理睬,两只靴子都给跑丢了…… 《汉厨》第一百八十章 朝中有人好种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人设不能坏 杨川沉默半晌,方才不悦的反问一句:“三千人牲口,这是你亲口答应给我想办法的,怎么又要让我自己去搞?” 桑弘羊赶紧凑近半步,低声道:“之前答应给你的,已然按照黑市价格,全部折算成钱粮、牛皮、牛筋等物资了; 大农令想还你一个人情,却是他知晓两百多里外有一个丞相公孙弘家的猎奴团窝点,只有不到三 《汉厨》第一百八十一章 人设不能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迷之杀局 果然有问题! 杨川翻身下马,在马脖子上轻轻拍打两下,温言道:“小红,去东面那片松林中等着。” 唏律律一声低声嘶鸣,枣红马便带着其它五匹马走了。 有堂邑父这个匈奴人在,家里的牲口、鸡鸭鹅家禽和猪狗羊等,都显得很是温驯;尤其是这一匹枣红马,更有略通人性的趋势…… “堂邑父大叔,走 《汉厨》第一百八十二章 迷之杀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三章 仰望星空派? 郑当时、桑弘羊等人进献给朝廷的‘耧车’,经过内府大匠作日夜不眠不休的‘研发’,终于能够使用了。 经过调试,这种耧车已经完全满足麦子、燕麦、青稞、大豆等庄稼的春播需要,果然如杨川所说,一人一牛一楼车,一日间可播种五十亩左右。 刘彻听了郑当时的禀告,在上林苑的一块良田亲自试验,种了三亩麦子、 《汉厨》第一百八十三章 仰望星空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四章 落了下乘 ‘仰望星空派’,又名‘地狱咏唱’,也叫‘死不瞑目’,主要食材为纯面粉、沙丁鱼、盐、胡椒、洋葱末、鸡蛋等。 听上去高大上。 而实际上,在后世有些人的心目中,的确还挺高大上的,比汉帝国传承几千年的美食高贵、大气、上档次…… 在杨川眼里,所谓的“仰望星空派”,不就一块披萨饼里,埋几条仰面 《汉厨》第一百八十四章 落了下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天生尤物 “豹姐,你还不赶紧松口!” “把人家吓尿、该如何是好…” 豹姐慢慢松开口,顺便在刘陵的咽喉部位舔了两下,脸上出现一丝十分拟人化的‘呕吐状’,让杨川看得哭笑不得。 他再一次肯定。 自从这一次怀孕后,豹姐的确学坏了…… …… “小姑,来,尝一口葱爆羊羔肉。” “ 《汉厨》第一百八十五章 天生尤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六章 啊,终于捅破了 烤鸭,讲究一个‘鲜香可口、外酥里嫩’,据说发源于后世南北朝时期,一时间,风靡大江南北、黄河两岸。 而烤鸭所用食材,则主要为湖鸭、填鸭、走地鸭。 当然,无论哪一个品种的鸭子,无非是讲求一个肥,一個油,还有一个嫩;就譬如说有些老母鸭,看着一身的肥肉,却不免失了一个‘嫩’字,算不得极品食材。 《汉厨》第一百八十六章 啊,终于捅破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七章 跟小姑、做不? 与刘陵这样的人谈事情,简单明了,直接了当,根本就不用遮遮掩掩。 这就像平日间处理砧板上活蹦乱跳、滑不留手的鱼,最好的手法,便是一刀拍晕乎,然后,迅速处理掉它的鳞片、鱼鳃、鱼线。 最终,开膛破肚,清洗干净了再说。 鸭子也是,无论如何,先割上一刀再说。 所以,一进门,屏退左右后, 《汉厨》第一百八十七章 跟小姑、做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八章 想的美! “只要你不向我问精铁的冶炼秘法,我就跟你做这一次。” 杨川瞅着刘陵,温言笑道:“我不想还没长大,就被皇帝砍成肉黏黏子,然后,用曹襄家的精盐腌制起来,让其他文武大臣给吃掉。” 刘陵轻笑一笑,十分优雅的坐下来,道:“区区一个精铁冶炼之法,我其实还没放在心上; 杨川,小姑看中的,是你这个 《汉厨》第一百八十八章 想的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九章 干一票大的 “五千匹匈奴马在什么地方?”霍去病再问一遍。 杨川向远处的田野里走了几步,从袖中摸出一截翠绿色的竹管,顺手塞给霍去病:“你自己看。” 霍去病一脸疑惑,拔开竹管。 从里面抽出一卷丝帛,霍去病只看得一眼,就差点惊呼出声:“此事、可曾禀告皇帝?” 杨川点头,道:“这么大的事情,岂敢 《汉厨》第一百八十九章 干一票大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章 我儿子、被废了 经过一番详尽的调查、摸底,并进行一些十分隐秘的测试后,堂邑父从三千多仆役中,给杨川挑选了两百五十人。 护粮队、护林队、渔猎队、基建队、农垦队,各有五十人。 对于这些人,杨川很重视,打算亲手调教、训练,使之成为甲字号野战营外,自己所能掌握的最大的一支武装队伍。 枪杆子里出政权。 《汉厨》第一百九十章 我儿子、被废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一章 庙小妖风大 张安世这一次、咳,就十分的凄惨。 在刘满、娜仁托娅的疯狂输出下,这个哈怂差不多就剩了一口气,软哒哒的趴在地上,时不时的抽抽一下,眼看着快不行了。 浑身上下的肌肤,青的、红的、紫的,全是纯手工掐出来的伤痕,看上去还真是有点触目惊心;尤其是他的那两瓣屁股,差不多都被扎成马蜂窝了。 简直 《汉厨》第一百九十一章 庙小妖风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二章 老刘家的疯子 一场天大的富贵? 除了冶炼精铁之法,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打动刘陵的心? 崔九老贼沉吟良久,再次问道:“到底什么样的一场富贵,能比得上精铁冶炼之法?” 杨川嘿嘿一笑,从怀中摸出一物丢过去:“崔九大叔,这玩意你可认得?” 崔九伸手接住,脸色变得古怪起来:“这个、不是你当年送给 《汉厨》第一百九十二章 老刘家的疯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家庭教师的日常 农历三月头,关中一带葱葱茏茏,野花繁茂,一些不知名的树上,也密密匝匝的挂满了各种细碎花朵,一阵接着一阵的香风,能把人熏醉。 杨川家的封地上,各种庄稼长势喜人;渭水东岸的那一大片地方,渐渐也有了一点人间烟火味儿。 多好的良田,却因为皇帝一句话,便成了什么狗屁‘皇家园林’,大片的土地荒芜经年 《汉厨》第一百九十三章 家庭教师的日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四章 这一届学生、太难带了 次日一大早,杨川便带领堂邑父等人进山了。 一起跟随的,除了那三十名半大小子,还有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和基建队的十几人。 此外,还有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张汤。 这家伙本来是皇帝派过来保护刘满,监督杨川、霍去病、曹襄几人的,可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如今,差不多成了杨川的‘贴身保镖’ 《汉厨》第一百九十四章 这一届学生、太难带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运气不错 杨川的运气不错。 或者说,是他的‘学生’和三十个半大小子的运气不错,在温泉周边寻了三天,就发现一处天然硫磺矿。 这让杨川有点意外。 因为他知道,在没有什么火山的汉帝国,天然硫磺矿的分布极少;即便有,其储量也极为有限,采挖难度很大。 所以,当刘满、娜仁托娅两个小丫头满头大汗的跑 《汉厨》第一百九十五章 运气不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六章 第一场官司…… 一般来说,作为一名汉帝国的男人,总有那么几个第一次,或者,几十个第一次。 就譬如眼下,杨川就遭遇了他归汉后的第一场官司:偷占国田,私自采矿。 杨川曾经请教过张汤,汉帝国的土地,一般分为国田、皇田、官田、民田、私田等几种;其中,国田的概念从来都很模糊,但又十分明确。 也就是说,从理论 《汉厨》第一百九十六章 第一场官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七章 杨川小贼! 听了曹襄的话,众纨绔恶少纷纷看向杨川,目光之中,尽为询问、疑惑之色。 杨川笑了笑,温言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看着桑弘羊太过霸道,治一治他的病罢了。” 这话说的,就跟没说一样。 “杨川,到底怎么治,给大家说说?”一名纨绔子问道。 “具体如何治,暂时不能说,”杨川端起一碗酒,作 《汉厨》第一百九十七章 杨川小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八章 谁说我挖矿了? 一阵疯狂的口腔输出,直接将大农令郑当时骂走,桑弘羊等一行人也怒气冲天的离开了。 啊,终于清静了。 杨川搓几下脸颊,若无其事的走过去,继续撸串,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曹襄、霍去病等人面面相觑,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杨川这一顿痛骂,过瘾是过瘾,问题是…… 大农 《汉厨》第一百九十八章 谁说我挖矿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九章 挖个坑埋了吧 杨川一声令下,自有一众羽林孤儿轰然应诺,‘刷’的抽出兵刃,凶狠的向前冲去。 此外,附近那些正在打铁的、铸锅的、筛硫磺矿粉末的,以及平阳公主的一应部曲、宫人,也是大声呼喊着冲了过去。 转眼间,就将郑当时、桑弘羊等大农令官吏给湮没了。 杨川、平阳公主是一个心思,那就是要闹事,就干脆闹大 《汉厨》第一百九十九章 挖个坑埋了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章 你的路走宽了 一场酒宴就十分的轻松而惬意,因为来的客人实在太多,三十几只烤全羊不够吃,杨川让厨房又烹制了几样小菜、一个汤。 此外,还特意给每一个人加了一小碗面条,以作为主食。 杨川家的面条劲道、光鲜,即便是用筷子随便搅动一下,也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 至于臊子汤,则以老母鸡、野鸡熬制的‘高汤’为主 《汉厨》第二百章 你的路走宽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一章 紧、俏而妙 杨川的封地上,开始大面积的喷施‘石硫合剂’,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子刺鼻的硫磺味道。 麦田、豆田和胡麻地里的虫子,肉眼可见的落了一地,其中,有蚜虫,有瓢虫,有螨虫,还有很多不知名的如跳蚤一般的虫子,几乎被彻底灭杀。 眼见为实。 见证了‘石硫合剂’的威力后,桑弘羊等一众官吏,连夜赶回 《汉厨》第二百零一章 紧、俏而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二章 无妄之灾啊 崔九出事了。 杨川用一座几千里外的于阗玉矿,换来的情报有问题?还是在‘交易’时发生了什么变故? 崔九传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只说上当了,具体如何根本就一无所知;同时,雁门太守李广传来急报,说崔九带领八百骑兵出雁门关后,三日前便没了消息…… …… 怪不得刘彻会大发雷霆。 听到 《汉厨》第二百零二章 无妄之灾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三章 吃一碗长寿面压压惊 本来,张汤打算带着杨川、曹襄、霍去病和倒霉蛋李敢,到地牢的二层去看看。 不过,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除了李敢,其他这三个小怪物根本就没心没肺,就算带下去‘观摩’一会严刑拷打犯人的过程,徒增一些恶心感而已。 想想就无趣的很。 于是,张汤干净利落的安排了一个大套牢房,给这几位大爷 《汉厨》第二百零三章 吃一碗长寿面压压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四章 搞一波? 从长安城到雁门,一般有两条路,一条是向东北而行五百里,渡过大河后入代郡;一条则一路北进,过了大河进朔方,再向东行数百里。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杨川决定,北上渡河,直接越过阴山,然后,在草原上兜一个大圈抵达雁门。 他熟悉阴山,更熟悉草原。 “如今是春夏之交,水草最为肥美,匈奴各部落忙 《汉厨》第二百零四章 搞一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五章 汉家女? “咱们这一次、恐怕有大麻烦了……” 听了曹襄的话,霍去病一脸茫然,望着那几座破旧的牧人帐篷,就很是迷惑:“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赶紧说!” 杨川叹一口气,道:“去病,你看最中间那一座帐篷上的纹饰,还有,那几名正在挤奶的妇人的动作。” 霍去病很认真的观察一阵,脸上的神情也渐渐变得凝重起 《汉厨》第二百零五章 汉家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六章 大汉的味道 多久没有在草原上煮过羊肉了? 一年?两年?还是很多年? 想想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受的那些罪,见过的那些人,走过的那些路,杨川只能暗叹一口气。 俱往矣。 杨川亲自动手,将羊肉按照骨节大小、切割成块,在清水里洗了两遍,便直接放入一个破旧陶罐,这才开始生火。 这个部落实在太 《汉厨》第二百零六章 大汉的味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七章 撸草打兔子 司马迁那厮在他的‘史记’中记载,南宫公主,为景皇帝的亲生女儿,皇后王娡次女,平阳公主的二妹,刘彻的亲二姐,先后嫁了两次人,生卒年不详。 结果。 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却在草原深处,见到了这位大汉公主,这让杨川再一次怀疑,红脸司马迁的这‘春秋笔法’也太过离谱了吧? 当然,很多牵涉到皇 《汉厨》第二百零七章 撸草打兔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八章 乱 到底是少年人,美美的吃一肚子羊肉,睡了两个时辰后,那三十个半大小子便满血复活。 趁着夜色,堂邑父领着十五名少年向西北方向而去。 杨川亲自给他们送行,揉一揉他们乱蓬蓬的头发,帮他们将羊皮袍子往平展拾掇一下,像一位唠叨的老父亲那般,他反复叮嘱,一定要小心,绝对不可莽撞行事。 这些孩子, 《汉厨》第二百零八章 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九章 金蝉脱壳 “杨川,咱们这一次是出来寻找大长门的,就这么闹腾一番,就不管了?” 这一日,当杨川、霍去病、曹襄等一行人潜行进入朔方,绕开鹿城,即将抵达石门障时,霍去病终于忍不住说道:“就这么回去,估计皇帝会剥了咱三人的皮……” 杨川却只是笑了笑,道:“谁说我们不去寻找大长门了?” 霍去病瞪大了眼 《汉厨》第二百零九章 金蝉脱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章 这还是鹿鼎城? 南宫公主归汉,成为轰动天下的一件大事。 接到杨川的密信后,平阳公主第一时间赶到未央宫,将这一消息告诉了皇帝刘彻。 刚开始,刘彻还没反应过来,犹自生气的咒骂公孙弘老贼,说他在朝堂上顶撞他这个大汉皇帝,差点让他下不了台。 旋即,他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我二姐要回来了?” 平阳公主 《汉厨》第二百一十章 这还是鹿鼎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一章 论一个厨子的战略观 杨川不能在漠北久留,所以,他的办法就有些简单粗暴:迅速完成新的‘鹿鼎城’的构筑和产业结构的调整。 他固执的认为,一座坚固的城堡,在骑兵称雄天下的时代,不过是一个临时避难所。 想要真正经略一大片草原,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根据地’,从根子上来说,还是要有一整套完备的产业。 就譬如眼下这 《汉厨》第二百一十一章 论一个厨子的战略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二章 解决吃饭问题 烧制陶器是一个技术活儿,一千多年后,汉帝国的景德镇瓷器,与茶叶、丝绸等,征服了大半个地球。 想要在北海一带,烧制出冠绝天下的‘汉瓷’,自然是不可能的,一方面受到瓷石、黏土等原材料的限制,另一方面,还是因为杨川的‘制陶工艺’基本上就是个半吊子。 当然,这些都不要紧。 就算没有景德镇的 《汉厨》第二百一十二章 解决吃饭问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天大地大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与其他人的思维方式不同,杨川始终关心的是人的吃饭问题,觉得只有让人填饱肚子,才能干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 或者,就算不干什么事,混吃等死一辈子,那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在眼下,想要混吃等死,那可能就真的要死。 汉帝国与匈奴人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据杨川 《汉厨》第二百一十三章 天大地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四章 生意的本质 对付一支三百人的匈奴骑兵,杨川的法子简单而粗暴:等到他们冲到半坡时,直接推下去数十块百十斤重的石头。 当然,还可以加上几十根巨木什么的,那也是可以的。 毕竟,当初在修筑这座新的‘鹿鼎城’时,他所考虑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如何对付仰攻而上的骑兵,所以,通往城堡的道路,自然只有一条倾斜向下、约莫 《汉厨》第二百一十四章 生意的本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五章 啊,终于消停了 堂堂‘天可汗’,眼下遭遇的最大麻烦,竟然是解决帐下子民洗手洗脸洗澡、不吃生肉、不喝生水这些‘卫生问题’。 想想就心累啊。 颁布了一连串命令后,所有人都行动起来,杨川终于闲了下来。 他给一大群孩童教了一个汉字,讲说一遍不讲究卫生的严重后果,将他们编成一支监督全城卫生的‘童子军’。 《汉厨》第二百一十五章 啊,终于消停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六章 论演技的重要性 在杨川的印象中,匈奴人对汉帝国的战争手段,好像从来都是一成不变:想办法越过长城,分出一部分兵力,对一些汉军城池进行袭扰; 其主力却一路横冲直撞、烧杀抢掠一番后,从容而退,回到草原上窝冬。 第二年,秋高马肥时,再来一趟。 如此这般,周而复始,好像就没有个尽头,让汉帝国疲于应付,不得不 《汉厨》第二百一十六章 论演技的重要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知道匈奴人如何窝冬…… “义父,我母亲还好吧?”杨川上前几步躬身问道。 “甚好,就是经常念叨你,”送走帐下诸将,卫青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你这孩子,漠北之地遍地凶险,你怎么就一个人乱跑了。” 杨川嘿嘿一笑,道:“其实,只要熟悉草原,熟悉匈奴人的生活方式,漠北也不是那么可怕。” 卫青微微点头,指一指身边座位 《汉厨》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知道匈奴人如何窝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八章 卫青的叉烧包 眼瞅着大军开拔,野战营却连一个屁任务都没领到,霍去病都差点要急哭了。 他几次想返回卫青的中军大帐,就想质问一句舅舅:凭什么别人都要去打仗,甲字号野战营却只能看风光? 杨川强忍着笑,拉都拉不住。 听话听音,卫青连令牌都丢过来了,这憨货咋就是一根筋呢? 结果,卫青听见霍去病在帐外 《汉厨》第二百一十八章 卫青的叉烧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九章 要不、让杨川那哈怂入宫? 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的,是杨川突然决定,一路向南,回石门障。 “这个、杨川啊,咱们再往前走几日?”霍去病觉得不过瘾,还想到龙城一带玩耍一趟,结果,却被杨川无情的拒绝了。 “自从上次让长平侯破了龙城,每次大战时,匈奴人便会摆下重兵拱卫他们的王庭,”崔九终于也开口了,“杨川的做法是对的,你们这 《汉厨》第二百一十九章 要不、让杨川那哈怂入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章 臭名昭著 出去了一趟,忙乎大半年,最后回来时却连几千匹战马都没有捞到,霍去病觉得一波亏大了。 所以,这一路上时不时的就尥蹶子,一会儿说要去未央宫找皇帝理论,一会儿又说要找舅舅卫青给他一点赔偿,一会儿又嫌弃杨川做的饭食越来越难吃了,简直狗都不想吃。 总之,就很不消停。 对此,杨川、曹襄几人浑不 《汉厨》第二百二十章 臭名昭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不就打折两条腿么…… 张安世的话尚未说完,在座的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满脸的讶异之色。 妖孽啊。 这才多大的一个小屁孩,连兜裆裤都不曾穿上,说起朝野上下的事情,竟能如此头头是道、娓娓道来,却还不显一丝一毫的纷乱? 就连杨川也忍不住笑了。 这才是他想象中的张安世,不愧是张汤的儿子,这脑瓜子当人类都有 《汉厨》第二百二十一章 不就打折两条腿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二章 教书、考试、打公主…… 平阳公主和长平侯卫青的义子杨川,因为抗婚,被平阳公主‘打折了两条腿’,如今卧病在床,没有三五个月估计都爬不起来…… 这一消息,迅速在长安城里扩散开来,成为不少权贵之家、纨绔子弟和朝野上下茶余饭后的一件‘大喜事’。 甚至,这一消息还十分诡异的向外扩散,成为那些刘姓诸侯王们津津乐道的谈资,大 《汉厨》第二百二十二章 教书、考试、打公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三章 该来的不来 “杨川的腿真被打折了?” “他坐着轮椅教书?还出了十二道题、难住了朕的满月儿?” 长安城未央宫里,刘彻摊开一卷丝帛,哈哈大笑:“还是姐姐厉害,一次就把那臭小子的毛病给治了,让他虐待、嫌弃朕的满月儿! 还想用三次考试为难人,哼,也不打听打听,朕的满月儿虽然没有住在宫中,可陇西皇甫家那 《汉厨》第二百二十三章 该来的不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四章 既想白嫖,还想挖墙角? 在杨川看来,这世上的有些食材,听着名气大、看着光鲜,实际上,却不过是一味毒药。 就比如那山间的蘑菇,越是色彩绚烂的,就越有可能是剧毒之物。 人也一样。 就比如桑弘羊,在后世的名声很大,先后推行算缗、告缗、盐铁官营、均输、平准、币制改革、酒榷等经济政策,同时组织六十万人屯田戍边,防御 《汉厨》第二百二十四章 既想白嫖,还想挖墙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三小儿辩日 刘满早已跃跃欲试,两只眼睛里似乎有小火苗在燃烧,装模作样的拱拱手,道:“杨川小郎君,什么问题、都可以问?” 杨川笑眯眯的点头,温言道:“董公乃当世大儒,大汉第一读书人,学究天人、博闻强识,自然什么问题都难不倒他。 您说是吧,董公?” 董仲舒呵呵一笑,捻须道:“杨川公子,你这是挖了一 《汉厨》第二百二十五章 三小儿辩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六章 张安世,你个哈怂…… 董仲舒还真的回来了。 而且,这一次他学乖了,竟然在刘彻那里讨了一道圣旨,也没有带什么扈从、弟子的,一人一牛车,晃晃悠悠的从长安城赶来,大大方方的走进杨川家的大门。 “董公,你还真是锲而不舍呢,”甫一见面,杨川就摆摆手,很不客气的说道:“赶紧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或者,想要什么。” “ 《汉厨》第二百二十六章 张安世,你个哈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七章 有些嘴啊,被开光次数太多了 对于张安世的话,杨川基本认同,所以,他也不着急,就等着董仲舒找上门来再说。 该干嘛干嘛。 眼看着入冬一个月,封地上所有的庄稼地、菜地、药田、果园、山林、竹林等,都喷施了一遍石硫合剂。 石硫合剂用来清园杀虫卵,简直就是极品,这在后世的农业中也算是不二之选;汉帝国时代的虫子,没有遭遇过 《汉厨》第二百二十七章 有些嘴啊,被开光次数太多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八章 子在川上曰 恍惚间,杨川突然觉得,眼前端然而坐的董仲舒,怎么跟平阳侯曹襄一路货色? 三句不离本行,这也是一样本事啊。 当然,曹襄那货的嘴里,长了一口的狗牙,一张口,杨川便能知道他要拉一枚什么形状的驴粪蛋。 与之相反的,董仲舒的这一张嘴里,全都是象牙,你明知他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却偏生找不出人家一 《汉厨》第二百二十八章 子在川上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九章 终于升官了 董仲舒的‘太学院’工程,终于歇菜了。 钱粮不足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高价雇佣的这一批工匠,莫名其妙的就开始闹事,让董仲舒给他们加工钱,否则,就要全部离开。 董仲舒的几十名弟子被整的焦头烂额,言语之间不免冲了一些。 不料,那些人竟连之前的工钱都不曾结算,全部直接走人了。 跪坐 《汉厨》第二百二十九章 终于升官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章 顺手补几刀 董仲舒的行动能力极为强悍,差不多有点‘言必行、行必果’的意思。 他答应杨川,只要想办法帮他筹建太学院,他就想办法解决野战营的困难,这让杨川颇为疑惑。 同为钱粮之事,为何老贼能给羽林军搞来钱粮,在太学院的事情上,却显得束手无策? 很快的,杨川就明白过来了。 这个董仲舒啊,只要他 《汉厨》第二百三十章 顺手补几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一章 ***……? 杨川口中所说的‘防鞭衣’,实际上是他一直都在暗中捉摸、实验的‘简化版防弹衣’。 在没有步枪的冷兵器时代,对人类威胁最大的,无外乎刀枪剑戟、弓弩羽箭,但每一样还是很要命。 其中,尤其以弓箭最为常见。 杨川不可能头铁着去私造甲胄,但是,也不可能心甘情愿的让自己去‘裸~奔’,将自己的小命 《汉厨》第二百三十一章 ***……?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二章 朕欠他一个关内侯 既然是一盘大烩菜,所以,就没有必要搞什么‘横看成岭侧成峰’,太学院所有的建筑风格基本统一。 无论是‘教学楼’和‘办公楼’,大致都是三层阁楼,美观、大方而坚固,方方正正的,竟然有点军寨的意思。 没办法,汉帝国的读书人武力值太高,今后,肯定会因为‘道统’的问题而互相攻伐、打打杀杀,总得提前有 《汉厨》第二百三十二章 朕欠他一个关内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三章 佛跳墙 关中一带落了一场大雪,放眼望去,大地一片白茫茫;秦岭北麓,杨氏封地一片静谧,炊烟袅袅。 又到吃涮羊肉的好时节了。 杨川让堂邑父宰了两百多只羊,就挂在屋檐下冻了一日一夜,便冻成了冰疙瘩,敲一下‘铛铛’作响。 “堂邑父大叔,让人再去买一些羊肉,”杨川将堂邑父、阿木、阿谷等一帮半大小子喊 《汉厨》第二百三十三章 佛跳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四章 二姨给你撑腰! 大雪天的吃涮羊肉,本来是一件很美气的事情。 结果,让董仲舒这么一搅扰,杨川怎么就觉得……更加舒坦了? 看着老贼一脸颓丧,孤零零的跪坐在不远处的一个蒲团上,脸色难看的吃着一碗白水面,案几上连一碟小腌菜都没有,杨川忍不住就想笑。 既然不喜欢坐下来,好好吃一顿涮羊肉,那就吃白水面去。 《汉厨》第二百三十四章 二姨给你撑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五章 这一波输出…… 平阳公主在杨川家住了三天,便赶回长安城去了。 长平侯卫青就要回长安城了。 他在朔方、高阙、雁门一带,打了一个大胜仗,阵斩匈奴骑兵四万七千八百多,缴获牛羊马匹不计其数。 卫青的‘叉烧包’打法,直接把匈奴人给打懵了。 在那些草原人的意识中,从来都是自己长驱直入,大肆劫掠一番后,杀 《汉厨》第二百三十五章 这一波输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六章 羞杀天下人 一顿涮羊肉,吃出了几身冷汗,这还找谁说理去? 在南宫公主的一波输出下,董仲舒露出了血条,神情恍惚,脚下略微有些踉跄的离开了。 虽说杨川最后打了一个圆场,说是暂时不要太学院的阁楼,可是董仲舒怎么就觉得,人家可以随时过来撵人? 眼看着董仲舒狼狈而去,桑弘羊忍不住缩一缩脖子,默默的涮着羊 《汉厨》第二百三十六章 羞杀天下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七章 你们啊,就剩下嘴硬了…… 南宫公主仗义执言,为杨川撑腰,这其实并非他之本意。 杨川脸厚心黑,可要说利用一个可怜的和亲公主,这种事情他还真做不出来;更何况,对于如何筹建‘大汉太学院’,他其实早有计较。 可是,没办法啊。 在刘满、娜仁托娅两个丫头片子的怂恿下,南宫公主听了杨川眼下的困境,登时便上头了,不惜撕下面 《汉厨》第二百三十七章 你们啊,就剩下嘴硬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八章 这糟老头子坏的很 公孙弘的一百万金,杨川让他全部换成粮食、牛羊牲口、精铁和仆役,而且,必须在一个月内凑齐。 否则,他就给董仲舒再修两座阁楼。 公孙弘很郁闷,但毕竟谈妥了这一笔生意,所以,总体来说他还是很高兴,站在寒冷的田野上与杨川谈笑好一阵子,方才回去继续涮羊肉去了。 明面上,公孙弘与一些饱学宿儒是 《汉厨》第二百三十八章 这糟老头子坏的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九章 崔九的秘密 跟崔九老贼打交道,杨川总有一种走钢丝的错觉,就算多一万个心眼子,似乎都不为过。 随便一句话,一个眼神,一点行事后的蛛丝马迹,都可能会让这老贼顺着网线爬过来打成猪头。 这种感觉差极了。 只不过,崔九老贼有一个十分明显的‘弱点’,那就是很讲规矩,这一点,在公孙弘、桑弘羊、董仲舒等人身上 《汉厨》第二百三十九章 崔九的秘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章 我有一位朋友…… 春天来了,冰雪融化,种子发芽。 又到了豹姐容易发脾气的季节。 所以,它便理直气壮的回到了杨川的床上,撵都撵不走,这让刘满愤怒极了。 可是,她也没办法。 她也算是看清楚了,在杨川的心目中,豹姐似乎比她这个大汉公主还要重要那么一丢丢,这让刘满很伤心。 不过,偷偷哭了几鼻子后 《汉厨》第二百四十章 我有一位朋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一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两千名妇人,杨川并没有直接送到各个‘责任田’去,而是让张汤亲自过了一手。 对于公孙弘那种老贼,就算多少一万个心眼子都不过分。 结果。 在张汤的审理下,还真的又揪出七八条漏网之鱼,只不过,只有其中一人是公孙弘的眼线,其他人…… 竟然是廷尉府的人? 审问出这样一个结果,张汤 《汉厨》第二百四十一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二章 织娘 对于张安世的这一招‘神助攻’,杨川并未多说话,但心里头其实很是暖和。 于是,他下定决心,以后还是对张安世这个哈怂……更严厉一些吧。 “二姨,在太学院给您修一个独门小院,都是小事情,”杨川帮南宫公主搓着极为寒凉的双手,温言笑道:“不过,此事咱们几人说了还不作数啊。” 南宫公主点头:“ 《汉厨》第二百四十二章 织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三章 老师,我小姨十六岁了…… 听了卓氏对‘织娘’的一番描述,杨川莫名的开始对她感兴趣了,忍不住问道:“莫非,她的出身有问题?” 卓氏叹一口气,幽然道:“你可知晓,在这大汉朝的天下,妾身虽然历经沧桑,被司马相如骗去了最后的一点身家;可是,要论看人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 杨川吐槽一句:“那你还能被司马相如骗?” 《汉厨》第二百四十三章 老师,我小姨十六岁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