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蜀君妃》 第1章 离人入梦非梦 末夜的余黑尚笼罩着这荒郊土,渐淡的月光爆发出最后一股能量,使劲穿刺了密云,零星的光辉在夜的上空铺陈出丁达尔效应的美幻,随后立刻隐没进了云层,还给大地黎明前最后一刻钟的黑暗。风也陶醉于这方夜景,呼呼兮吾曳轻。人工搭建的临时棚上梁甩挂着一道牌子,在风的轻拂中摆荡回正面,粗墨写着——蜀陵3号。 车轮在泥地上因奋力翻滚而发出的摩擦声渐渐驶近耳畔,最后,声音消失在墓地旁的车棚,接着是混杂却不失井序的榔头铁锤相互撞击的声响,呯呯嘭嘭。考古研究所的发掘工们开始了新一天的古墓勘探。 转眼回神。 考古研究所员工宿舍楼的一间房中,在遮光窗帘下仍旧处于夜的宁静。床上,女孩身体大字铺开熟睡着,嘴还咧着笑,傻憨傻憨的,就像婴儿初尝到糖果的甜蜜。 窗帘轻轻浮动了一下,墙上出现了一抹人影,那影子慢慢地走向熟睡的女孩,缓缓靠近。微弱的暗光中看到了他的身形。男子一身古代装束,他静静地站在床边,深情满溢地看着熟睡中笑着的的女孩,盈眶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中女孩的脸庞,风绕过窗子,微微地吹拂起男子的发丝。男子倒吸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热泪划过脸庞,额上的青筋兀起,然后,睁开双眼,眼神中是斩断的决心,不再有过往的依恋,他抬起右手,伸向床头柜上摆着的手机。忽然!男子的身影灰飞烟灭。 男子消失的瞬间,手机铃响起,女孩挠了挠头,睡眼惺忪地接起电话。对方刚讲了几句,女孩就像是吃了亢奋丸一样立马坐起身子,褪去睡意,两眼炯炯有神。 “好!好!马上来!”女孩挂了电话,把手机甩到床的一边,勾起嘴角,“Fantastic!” 三下五除二地换好衣服,左手洗脸右手刷牙,隔离霜一抹,拎起包,手一伸,顺来一件考古白褂衫套在身上,低头看了看表,“哈!五分钟”,抿嘴一笑,开门而出。坐上自己的爱骑奔驰smart,开往蜀陵发掘工作地。 车行驶在黄土沙地上,轮胎卷起的沙尘弥散漫天,像是古装剧神秘主角专属的出场仪式。 不,她好像也算不上什么神秘。 应该说是,疯子。 她叫南安,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货真价实的研究生,酷爱历史,爱到疯狂,如果把暂时赔钱的历史研究和财源不断的生意场放在一起,她永远选择前者。赚钱的机会不是没有,许多相关历史文化旅游公司应聘她做高管,可她一一拒绝。在她眼里,抱着一堆骷髅远比抱着一堆金条舒服。于是,“傻孩子”和“历史疯子”成了她的身份标签。而这世上能够理解这种心境的,恐怕只有她的导师张博士了。 “南安!”张博士从临时研究所里走出来。 “诶!张老!我来了!”南安迅速下车,小步快走,边走边娴熟地按了遥控锁了车门。 “张老,您说我们挖到了一件玉器,真的假的!古蜀玉器啊!”南安简直无法抑制内心的兴奋,一个劲儿地挨着张博士唠叨,“这古蜀玉器啊,起码至今三千年,先不说那玉的质地会有多好,那磨工,还有上面的玉刻图文,定是天工之作,指不定有什么文字能破古蜀未解之谜呢,对了,这次是玉璋,还是丧葬玉,还是……” “哎哟,别唠叨了,有你这个徒弟啊,我这耳根子都要被茧堵上咯,哝,你自己看看”张博士从保险柜中捧出一个沉香小盒,盒子的做工极其精致,龙纹细刻,盒沿镶着金丝,虽埋于土下千年,可这上等沉香木经过岁月的尘土浸润,其香味越发悠远醉人,一看便认定为皇家随葬品。 南安看得呆呆的,既惊讶又兴奋,伸出双手想接过沉香小盒,张博士马上收回手,“手套!手套呢!还说要读博士呢!连这点考古基本素养都没有,别跟人家说你是我学生。” “张老,我这不是太兴奋了嘛,这么好的宝贝,嘻嘻,一下忘记了,下次一定记得一定记得。” 南安的眼睛笑成了月牙,一边戴好了手套,接过沉香小盒,非常谨慎地端至文物实验台,坐下。看到南安一脸兴奋,张博士慈爱地摇了摇头,抿嘴笑了笑,转身去忙活手头未完成鉴定的随葬品。而另一边,南安迫不及待,却不得不小心再小心地打开沉香小盒,一点一点翻开盒盖,盒子内层的做工更加精致,两片樟木夹合镂雕,盒盖内层绘饰着两字图语,大概是未被破译的古彝语,没再深想,眼睛便被盒中的金布帛吸引,像是有一股客观存在的意念催促着她去打开布帛。南安取来镊子缓缓地掀开外裹的金布帛,眼前的器物先是让她心头一震,然后又归于平静,她轻轻放下镊子,右手伸进盒中,左手在下托扶着,取出。恰好的角度让阳光在器物上反射,那缕迟到的光划过南安的双眸,顿时,眼里增添了一抹忧愁。她眨了眨眼。 一把玉剑簪,簪尾镂浮混雕的蝶翅混有几丝翡翠色,翠中有透。 第一次,南安举着一件随葬品没有说话,她竟呆呆地望着,眼神未起波澜,内心深处却是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心潮澎湃,热血翻涌。 “小安。”张博士在整理一叠文件,诧异于南安的不吭声,楞了一下,继续喊了声,“小安!” 南安眨了眨眼,回过神,转头看向张博士。 “3号墓坑出土的,早上你来之前我们对这玉剑簪做了年代鉴定,距今2500年左右。”张博士依然埋头整理资料。 “哦。”南安回过头继续翻转着这把玉剑簪,静静地看着没再说话。 张博士觉得今天南安特别安静,抬头看了看她又低下,站起身抱着文件走向书架。 “小安呐,今天怎么都不发表评论了?平时你对着一件文物可有说不完的话啊。” 张博士按照分类将文件摆放。 “哦,是吗?还好吧……”南安继续看着玉剑簪 “看这么仔细,看出什么端倪来没有?”张博士没有转头,继续归类文件。 “也没什么,除了做工精细,玉石材料稀有了点,好像也没什么。哦,对了,盒子里的两个图文,像是古彝文,可以找古彝文专家来看看,不过据我看来这两字未被破译。” 由于实在说不清内心的感受,南安转过头看向张博士,“张老,你有没有觉得这枚玉剑簪看着让人很忧愁。” 张博士放好了手中的文件,走到办公桌整理下一份文件。 “嗯?忧愁?哈哈,你这小孩,老实说,最近是不是谈恋爱啦?” 张博士笑了笑,像慈父一般。 “怎么可能!”南安小心地放好玉簪,整理回原样,放回保险柜。 “事业未成,绝不婚嫁。再说,结婚多累,您看我爸妈,早早生了我,最后还不是为了事业东南各自飞。”南安不痛不痒地说完这番话,大概早已在岁月磨炼中接受了单亲事实并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走到书柜边,取来楠木小盒的文物鉴定报告,翻看着。 “别耽误了自己就好。”张博士也没太多理由去辩驳什么,因为他自己也是晚婚族,为了考古事业。 “我这叫为社会做贡献。”南安三两下翻完了鉴定报告,放回书柜。 这时进来一个人,考古发掘工程负责人小刘。 “张博士,张博士,3号墓坑有新发现。”小刘满手泥也不知道该往哪放。 南安一听有新发现,立马恢复到兴奋状态。张博士戴上眼镜,三个人一起赶往3号墓坑。 因为年代久远,蜀陵的墓坑不比汉唐之后的墓坑完整,此处多为沙砌,混了些石块。 小刘跳到稍浅的墓坑里。 “张博士,我们经过发掘,发现此处仅为3号墓坑的墓门,从这里进去,里面是主墓室,墓室里有船型棺材,应该就是古蜀的船棺。” 张博士欣慰地点了点头,毕竟船棺对古蜀文化的探考有极大的作用。 “船棺?!读了这么多史书,还不如亲眼一见,我方便进去看看么?”南安已经按捺不住了,她最爱的就是进墓穴,离那些棺椁越近,她就越满足。 “可以,我们还在清理随葬品,脚下小心就行。”小刘没法不答应,他看了看博士,两个人相视苦笑。还记得上次他俩拒绝了南安进古墓的要求,南安在他俩耳边讲了三天三夜关于那个墓主人的事迹,就连睡觉时,耳边也全是南安魔性的历史教学。 南安换了工地靴,小心地进入墓室,工作人员在墓室里放了灯,还算看得清晰。 墓室不小,横竖合算至少三百七十平米,据墓坑来看,墓坑周围有规律的基槽和木质基础,想必当初墓葬之上有地面建筑。墓室的装饰不多,但陪葬品丰富,骨珠,青铜礼器,有玉钺玉璧,看来是王室。不错,有象牙梳,玉璜,车马青铜像,想必是夫妻合葬,还有……南安的视线捕捉到了墓中央的船棺,来往的搬运工的身影顷刻化为虚影,全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那副船棺,似有一股强大的引力勾住了南安,她一步一步朝船棺走去,每一步都如此沉重,每一步都好像踩出一段绝美的诗篇、一则感伤的文赋。一步步地靠近,直到看清船棺上方摆放的竹简,她托起竹简,慢慢地打开它。那一瞬,似曾相识。继续卷开,出现了一张布帛,映着微弱的灯光依稀看到,布帛上画着两个人,还有篆文,就在她往灯光亮堂处迈出一脚时,从墓穴口处传来喊声。 “大家快出来!起风沙了!快出来!” 南安一惊,刚往前踏了一步,却突然陷入脚下的沙中,连救命都来不及喊,她陷入的地方沙土已平,一如初样。唯有一卷葬书和一张布帛躺在原地。 墓室中,灯熄灭。 第2章 旧人不复 徐城,街市繁华,人烟车马不绝,乃巴国富庶之地。巴国丞相萧靖,南巡返城,正坐于马车之上驶过主街。萧靖正准备卷起帘子,突然!一只飞箭从暗处袭来,扎进马车的木柱。马匹因受了惊吓而前蹄跃起,侍将们分分下马拔剑护航。萧靖倒是淡定,拔下飞箭,取下箭上附着的字条。 字条上写着:青城崖下,阁下千金。 看罢,萧靖攥紧字条,面无颜色。 “常佑。” “属下在。” “你带上两名侍将速去青城山崖,寻回小姐。” “是。” “等等,暗中即可,切莫声张。” “是,属下遵命。” 卷帘内,那个中年男子的眼里,只有冷淡与笃定。 马车后边,啼声哒哒,掀起滚滚沙尘。 . . 青城山崖下,汩汩溪流边,着一身黑衣杀手装的女子躺在水边。 眼前的一片黑暗被划开一道光口,渐渐地从模糊到清晰。青山绿水,石间挤出清脆的流水声,天籁之音,洗却耳边一切尘世嘈杂。 女子揉了揉眼,用手缓缓地撑起身子。垂到腰间的长发,柳叶眉下一双清澈的眼,阳光在雾气中百转交折洒在女子的脸上,倒显出几分姿色,楚楚动人了。 “奇怪,怎么浑身不舒服,头还这么晕,我不应该被沙土埋了吗?那这又是哪儿?天堂?” 女子的一只手耷在额头上,倒吸了一口气,捂住嘴,满脸惊慌。 “什么?!不不不,这不可能,不过天堂也太美了吧……” 抬头看了看天,碧蓝而与山顶相交,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被上帝遗忘的大坑中,重新闭上了眼,深呼吸了一口气,陶醉其中。忽然觉得脑袋很沉,像是被什么东西往下拉。她摸了摸后背。 “啊!什么鬼!这么长的头发!我躺这躺多久了!天哪!不对,人在天堂……还会长头发吗?” 她朝水边挪了挪,低头看向水中的自己。长发披肩,滑过肩膀捶在身前。流水中漾着的倒影,那张脸……那张脸是谁?她摸着自己的脸,无法置信地更靠近了水面,直到流水平静,她的心也走到了发狂的峰巅。在心里默念着:“南……安……。” . . “常佑兄快看!那个人是不是小姐!” 常佑他们三个便立马蹚水向黑衣女子跑去。而女子还失神在这张面孔上,完全没有发觉身后跑来三个大男人。 “小姐。”三个人在女子身后站成一排,低头抱拳行礼。 南安一回头,吓得跳起来。 “黑白无常?!”南安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 常佑他们三个相互交换了下诧异的眼神。 “小姐,我们奉命寻你回府。”常佑向前迈了一步,抱拳低头,相当恭敬。 南安继续向后退,放在身后的手摸到一块大岩石,颤抖着紧贴着石头,慢慢挪到石头的后边,探出脑袋,远远地朝三个侍将喊话。 “什么什么?什么回府?阴曹地府?不不不,大哥行行好,放过我吧,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咱们不去阴曹地府好不好,你们就把我扔在这里就好了,不用管我,真的,不用管我。” 常佑他们三个听得云里雾里。 “小姐,我们奉命行事,必须带您回府。” “阴差大哥们,行行好,放过我吧,真的,我的灵魂挺喜欢这儿的,真的不用客气,把我扔这就好了。” “小姐,属下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但是您必须跟我们回府。”常佑又向前了一步。 “不!你别过来!我不去!就不去!”然后缩回脑袋,躲到石头后边。 “小姐,您就算不回府,也该去看看郎中吧,您看您的伤。”一名侍将走到常佑身边,向石头那里喊话。 伤?哪里? 手背似乎有热淌的水流过,突然被左胳膊的刺痛震到,低头一看,鲜血已从指尖滴落。 “啊!” 之后眼前一片黑暗,只有耳边模糊的人语,还有渐渐弱去的马蹄声。 . . 密室里,烛光下站着两个披着黑斗篷的人,帽子一直遮到嘴巴。 “人活着吗?” “是的。” “如果有必要,你懂得。” “是。我明白。毕竟她知道的太多了。” “好。自古成大业者,必是踏尸而上,无人幸免。” “呵。” 烛光掩映的密道内,黑影背道而去。 . . 喜鹊停落枝头,又扑翅飞到另一个枝头。风轻轻吹着,吹落庭院里木槿的叶。 床榻上,女子的手指微微动了下,接着,眼睛慢慢睁开。 所以……这里是哪里? 南安心里琢磨着,胳膊的伤费了她好一番力气才坐起身子,瞅着眼环顾四周。 所有家具和摆设都十分古风,青铜花瓶,古铜镜,沉香衣橱,还有正躺着的床榻,好像住在博物馆里……此刻她的心已经被牢牢钩住了,哪怕这里是地府她也愿意,谁让有这么多历史文物呢。 “小姐!您终于醒啦!”丫鬟端着一盆水走进来,看到自家小姐醒了,无比欣喜,却又胆怯地没太靠近。 听到人声,南安回过神来,看到眼前这个正值豆蔻的陌生女孩,一身古代装束,心想着这若真是地府,那还真是历史悠久啊…… “你是谁?……” “奴婢是紫依啊小姐。”紫依诧异地抬头看了看自家小姐,又马上惊恐地低下头。 “紫依?哦……紫依,你能告诉我我现在在哪吗?” “小姐您开什么玩笑呢,您当然在丞相府呀,这是您的闺房。” “丞相府……我的闺房……哈!原来不在阴曹地府呀!太棒了!” 紫依站在原地,觉得小姐变得好奇怪。南安又环顾了下四周,皱了皱眉。 “紫依,你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回小姐,现在辰时三刻” “不不不,我是问现在是哪一年?” “巴国十三世景治二年” “什么?等等,你在再说一遍。”南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紫依吓得连忙放下水盆跪在地上,把头垂得低低的。 “小姐,小姐对不起,奴婢若是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请小姐责罚。” “紫依你怎么了?别跪下啊。”碍于胳膊疼,南安只能伸出手示意紫依站起来,“别跪着了,你这样跪着,我心里怪不自在的。” 紫依没说话,只是把头压得更低。 “哎哟~胳膊好痛,快扶我一下。”南安偷瞄了一下紫依,尽量装得自己伤口很痛。 果然,紫依马上站起身去扶南安。 “哈哈!还是这招管用。”南安甜甜地笑着。紫依的内心却是吊着的。 “来,坐在床边,我有话要问你。”南安拍了拍床沿,十分放松。紫依抖着手坐下,心脏都要跳出喉咙了。 “你刚说现在什么年份?” “回小姐,现在是巴国十三世景治二年” 哦~巴国……巴国不是……不是那个在史书上几近消失的文明古都吗?我这是……穿越了?哇——!真厉害,穿越到巴国,哈哈哈,等我摸清了这里的事迹,回到现代,那我不就……嘿嘿!直接出书然后晋升博士后?哈哈哈! 南安心里美滋滋的,整颗心都沉浸在喜悦中。 “你好,我叫南安,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南安向紫依伸出手,然而紫依却立马离开床再次跪下,整个身体都要颤起来了。 “小姐,小姐您在说什么?恕奴婢愚钝,奴婢实在听不懂小姐在讲什么。” “嗯?很好理解啊,就是握个手,以后大家就是好朋友啦!” “奴婢不敢,小姐您是丞相府的千金小姐,怎能与奴婢一个下人做朋友。” “千金小姐?别逗了,我是南安,一个普通在读研究生,嗯……最多一个历史疯子,哈哈,哪是什么千金小姐。” 紫依更纳闷了,完全猜不透自家小姐这次要怎么整自己。 “小姐……可您的闺名不是南安啊……” “那你说,我应该叫什么?” 紫依愣了愣,最终决定勇敢地抬起头看向自家小姐。 “小姐……您是真的不记得了吗?” 南安朝紫依甜甜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紫依呼了一口气,说:“萧.念.霓。” “萧.念.霓。”南安意犹未尽地又重复了一句,“萧.念.霓。” 这时门外走进来另外一个丫鬟,趁自家小姐走神之际,紫依赶忙拉住那个奴婢往头走去。 “绿茵,快去禀报老爷,说小姐醒了,而且还……” “还什么?” 紫依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还什么,快说呀。”绿茵摇着紫依的手,很紧张。 “还失忆了……” . . 书房内,萧靖正在写文书。 “老爷,小姐的丫鬟绿茵来见” “让她进来吧。” 绿茵急匆匆地进入书房,跪下行礼,尽力压制内心的慌促。 “小姐醒了吗?”萧靖没抬头,继续书写公文。 “回老爷,小姐醒了”绿茵把头低下 “醒了,嗯。”笔尖依然不停,继续写公文。 “但是……” “但是什么?”老爷子仍旧一脸淡定。 “但是小姐好像……失忆了……”绿茵把头压得更低。 手中的笔突然停下,萧靖合上文书,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绿茵在老爷子身后站起身,低着头跟去。 第3章 她,萧念霓 厢房内四处摆放的青铜器,梳妆台上躺列的玉璧和玉钗,墙角处端正站着的沉香柜橱,这样活生生的博物馆对于南安来说,就像毒药般难以克制的诱惑。肩伤与古物,自然择其后者而从之咯。 “小姐小姐,您伤未愈,现在还不能下床。”紫依扶住正在下床的南安。 “没事,小伤而已啦,这么好的宝贝在眼前,怎么能辜负它们呢?” 南安冲紫依调皮地一笑,眼睛却不时看向那些青铜器。 “来吧,扶我一下。” 拗不过自家小姐,紫依只能乖乖地把小姐扶到列柜边,小心翼翼的,生怕误碰到小姐的伤口。 “哇——这……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巴国果然身怀传奇,看看这彩绘编钟,简直不敢相信,居然还有圆浮相结合的青铜雕刻,天哪……每一钟还镶着宝石!这做工这光泽……太赞了!……” 南安激动的内心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她伸出手轻轻摸着那副小号编钟,一脸透着对这个民族文明的崇拜与惊羡,整个灵魂都为之五体投地,此刻她感到自己正在一点一点变小……变小…… “我可以击一下它们吗?”南安转头笑着看向紫依,一脸写着‘求求你了,让我敲敲它们吧,好不好’ 听到小姐奇怪的要求,紫依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本就是小姐的东西,小姐想击就击,无需问奴婢。” 笑管笑,紫依突然觉得,小姐一病醒来,性格好像和以前大相径庭,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有点怕怕的。 “可以击吗?太棒了!” 南安立马拿起钟锤,闭上眼深呼了一口气,准备好后睁开眼“咚”地一声击下去。果然是上好编钟,声音如此浑厚,余音邈远。接着便随着顺序顺着音阶一排敲击下去。一个人傻乐傻乐的,一兴奋,整个人竟开始扭摆起来。兴奋过头了,肩膀甩了一下,然后手臂疼在半空中。 “哎呀!哎呀哎呀……痛痛痛……哎呀我的肩膀……” 紫依马上跑上前扶着南安,小心地帮她慢慢把手臂放下。 这时萧靖已经进了房门,紫依一转头看见自家老爷,便马上半蹲行礼,“老爷。” 南安听到后,心里顿了一下,立刻紧张起来。 完了完了怎么办,这家主人来了,我该说啥,紫依刚才叫他老爷,好吧,管他呢,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是有礼貌点。然后转过身,满脸微笑,“老爷好。” 萧靖听蒙了,看着自己那正一脸恭敬笑着的女儿,他的嘴角抽了一下。一旁的紫依却吓呆了,扯了扯南安的衣袖,轻轻地说:“小姐,是丞相。” 南安低头看了看紫依,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再次表情丰富地看向萧靖,甜甜地说了声:“丞相好!” 萧靖的嘴角又抽了下,脸都黑了,气的一甩袖子,走到厢房上堂的椅子上坐下,一拍大腿,什么都没说,端起茶就倒进嘴里。 南安顿觉有什么不对。心里琢磨着:难道我说错了?啊……完了…… “小姐,您的父亲。”绿茵整个心好像挂在悬崖的枝丫上,悄悄地提醒了小姐一声。 不……是……吧……我居然!…… 南安在心里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头。 算了……都已经是泼出去的话了……赶紧圆回来吧…… “父……父亲……”南安把自己的头掩得低低的,不,是恨不得当初墓室里的那卷沙尘再把自己埋一次,干脆埋到和十八层地狱一样深! “砰”一声,萧靖放下手中的茶杯,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满脸无奈。 “啧啧,你这逆子!连为父都认不得了?!白亏为父养你十八年!哎……”萧靖摇了摇头,站起身。绿茵和紫依把头低下。南安的双手紧紧在身前握着,低着头,一脸扑红,尴尬地笑了笑,眨着眼。 萧靖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 “咳,你们照顾好小姐,适当帮她恢复记忆。”然后一挥袖子,叹了口气,离开了厢房。 “呼……尴尬死我了……”南安拍着胸口,顺顺气。 “小姐你还说呢……奴婢们才吓死了……”绿茵呼了口气,把自己吊在悬崖的心接了回来,摆好。 紫依顺回气后把南安扶回床榻。 . . 书房内,萧靖来回走着。 “丞相,柳郎中来了。”常佑在门口通报。 “让他进来。”萧靖走到椅子那坐下。 “拜见老爷……” “复诊后,小姐情况如何?” “回老爷,除了肩上的伤,其它均以近愈” “既然如此,那小姐失忆原因为何?” 柳渭转了转眼睛,沉思了下。 “小姐从悬崖跌落,崖下有水渠相救,虽无性命之忧,但头部却遭岩石击伤,脑部淤血积留多日,以致失忆。” “那记忆可否恢复。”萧靖端起茶,吹了吹。 “回老爷,据小的今日复查,小姐头部的淤血已经散去,所以……” “所以什么?我只要答案,能或不能。”萧靖喝了口茶。 “不能。”柳渭把头低下,“淤血以散,而记忆不愈,则永生不复记。” “好,你退下吧。” “是。” 萧靖放下茶杯,注视着柳渭离开的背影,颇有所思。 . . 厢房内,南安坐靠在床榻上,而紫依和绿茵在自家小姐的命令下,搬来凳子坐在床边。 “你们俩快讲讲我过去的事情,比如我认识谁,哎……今天实在太尴尬了,连亲爹都不认得。”南安瞅着脸,一脸苦相向眼前两个可爱的妹子求助。 紫依和绿茵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深呼了一口气后看向小姐。 她们过去是多么怕小姐,而现在,她们决定大胆地看着小姐讲话。 “您的闺名叫萧念霓,巴国丞相之女,南派剑尊是您的师傅,您的剑术在巴国排第二。” “第一是谁?”听到这里的自己这么厉害,南安无比好奇这个身世。 紫依和绿茵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南派剑尊。” “哈!那除了我师傅,我岂不是第一?!”南安窃笑着,“对了,救我回来的那三个人是谁?” “哦~他们呀,他们是老爷的近身侍将,领头的叫常佑,一脸冷酷的那个叫缪青,另外那个看着很不正经,一脸傻傻的看着就欠揍的叫黎明。”绿茵说着说着自己就乐呵了。 “哦~偏你就对黎明的描述最多,快说,你俩什么关系啊?~”南安平时也爱八卦,这种身边八卦,她准要刨出个根。 “小姐,他们俩,哈哈,天天吵架,我怎么看都觉得这俩相当般配!”紫依忙着说出来,感觉心里这个宝一定要吐出来,图图乐。 “紫依你!是不是好姐妹了!我怎么会喜欢他那样的喽啰!哼!” 绿茵不屑的回过脸,而紫依和南安都在光明正大地偷笑。 “小姐,奴婢和那个黎明真的没关系!” 南安突然止住笑声,用手指着她们俩,“等等,以后不许我面前自称奴婢,听见没有呀~” 紫依和绿茵的脸色马上冷下来,眼神里顿时充满惶恐。 “嗯?怎么了?”整间屋子刹那之间只剩下沉寂,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绿茵弱弱地抬头,看向自家小姐。 “小姐,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别弄得那么严重,我又不会吃了你们。”南安奇怪地看着她们,心里觉得搞笑又有点不明白古代称呼的死板。 “小姐不会吃了我们,但是小姐说以后奴婢若是不以‘奴婢’自称,就要,就要割了奴婢的嘴。”绿茵一下跪在地上,紫依因绿茵的直白也紧张地跪在地上,低下头。 哦~原来我以前是个凶婆子呀~哈哈,难怪一开始紫依这么怕我,原来是这样啊,啧啧,念霓你真是太不像话了,名字取得这般温婉,我还怕自己的大大咧咧糟蹋了一个芊芊淑女呢。 南安在心里磨叽着,然后突然把脸靠近她们俩,仔细地看着,看到她们俩因为自己的靠近而发抖的身体,南安噗哧一声大笑出来。 “哈哈哈,我以前这么凶呀~没事没事,那都是过去的我,你们是要听现在的我呢,还是听过去的我呢?如果你们再以‘奴婢’自称,我才要割你们的嘴呢!” 紫依和绿茵听后,整个人更紧张了,话都不敢多说。今天的心脏好像坐上了过山车,动不动就九十度自由落体。 看到她们俩话都不敢说话了,南安又笑了,“哈哈哈,我瞎说的,我哪有那么血腥,哈哈,别怕,我不会割你们的嘴,你们以后也不用怕我,因为在这里,你们就是我南安,哦不,是萧念霓,你们是我萧念霓最好的朋友。” 紫依和绿茵相互看了下,然后低头。 “奴……”绿茵刚吐出一个字,南安就挤了下眉。绿茵赶忙改口,“绿茵遵命。” “紫……紫依遵命。” 然后三个人互相笑了下,南安伸出手把她们扶到凳子上。 大概是未入世事,性情天真,所以紫依和绿茵马上放下了过去对小姐的恐惧。 “这样就对了嘛,呼……照你们这么说,我以前真这么凶?那府里岂不是很多人怕我?” “可不是么,小姐。”绿茵完全不记得先前自己有多么恐惧,马上开始口无遮拦了。而南安也被绿茵的口无遮拦的实话实说尴尬到,可是她也没办法呀。 “绿茵,小姐就坐在前面,你这样……”紫依被绿茵无奈到。 “没事没事,你们尽管说吧。”南安一把手按在额头上,准备好接受过去的“暴行”。 刚才还让绿茵小心的紫依却打头汇报起来。 “小姐,您还记得吗?有一次黎明说了您是‘冷面女王’后,您就把他锁到府里最臭的茅厕里三天三夜……” “哈哈哈!真的吗?我还挺酷!”南安偷笑着。 一时间,整个厢房里满是笑声。 雀儿在枝头蹦跳着,木槿飘落的叶像风中的轻舟,飘呀飘…… 此刻,在南安的心中,她慢慢地接受了这突来的身世,接受了‘萧念霓’这个名字。 第4章 嘘——小姐来了 另一边,练武场里黎明正和缪青练拳,身手矫健,拳脚敏捷直击要害,不愧是巴国丞相的近身侍将。 “阿嚏!” 黎明打喷嚏之际挨了缪青一拳。 “咳咳咳,兄弟!你怎么乘人之危呢!咳咳咳”黎明摸着胸口咳喘着,另一只手指着缪青。 “呵,自己没防守住,我若是敌军,想必现在你已人头落地。”缪青叉着腰站着,看到这个小弟一副怂样,摇了摇头,“哎……” 常佑闻声走来,“怎么了?” “定是哪个人在背后骂我,咳咳,气死我了,直接挨了缪青大哥一拳,”黎明一只手搭上常佑的肩,另一只手不断拍摸着胸口,“你都不知道他下手有多重!” “你小子是不是真汉子!挨下拳头也要讲?”缪青看了黎明一眼,勾嘴冷笑,接着看向常佑,“对了,小姐醒了没?” “醒了,但是失忆了。” 常佑冷静地看向缪青,眼神里暗暗示意。 “什么!失忆了?!”黎明听到这个消息后马上忘了胸口的疼痛,惊讶地喊了出来。 “小点声,丞相不让我们声张。”常佑一把捂住黎明的嘴。 黎明惊恐地点点头,常佑松了手。 黎明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们俩,手托着下巴,神神秘秘地说:“你们说……小姐还记得我们把她救回来的事吗?嘶——你说小姐会不会突然良心大发,重赏我们呢?赏几个银两,好让我娶老婆啊~”然后开始偷乐,笑得前仰后翻。 常佑白了他一眼,挥了黎明的头,然后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开,后脑勺回了他一句:“她也许会赏你这个!” 黎明不服地“哼”了一声,刚要摸头,缪青走上来又挥了他脑袋一下,然后撇下冷酷的背影。 “喂!你们!”黎明在后边叫着,“下手真狠!喂!你们倒是等等我啊!”一只手摸着后脑勺向他们跑去。 偌大的练武场忽而空无一人,只剩风扫落叶。 . . 又是那间密室,还是那两个黑衣人,正映着烛光秘密谈话。 “听说……失忆了?” “没错。” “确定是真?” “千真万确。” “算她命大。” “呵。接下来的计划是……” “哼,是该让他们尝点甜头了……” 两人的眼睛被黑帽掩得实实的,相互勾嘴阴冷一笑。 . . “298片,299片,300片,301片……” 念霓坐在床上,腾着一脸不死不活的表情,鲜红的玫瑰花瓣已经铺满了整整一张床,然而新的花瓣还在不断生产,掉落。 “小姐,吃饭了。” 紫依摆好一桌子菜后,走去搀扶小姐。然而念霓并没有理她,动也不动地坐在床上,活像一个入定的念经和尚。 “354片,355片,356片……” 小姐若不吃饭,老爷定会责罚,哎,当下人就是惨啊…… “小姐吃完饭,紫依就陪小姐在府里走走!” 听到可以出去逛逛,感觉灵魂都升华了,念霓立马丢了花束,一拍被子! “真的?!” 要知道,萧靖可是整整关了她七天静卧!七天没有出过那扇门!连笼子里的雀鸟都不如,起码那些鸟儿一天里还有三次放风时间,而她呢!说得再可怜些,连家里那条老狗都活得比她潇洒自如,这七天里不时传来带着跃动感、忽远忽近的犬吠,听了就叫人忍不住哭爹喊娘。 “好嘞!那我们赶紧吃饭!吃饭吃饭吃饭……” 念霓太过兴奋,嗖地一下掀开被子,直奔餐桌,于是身后的紫依就被甩了一脸的玫瑰花瓣。 “嗯。美。小姐的天女散花。就当是洗了场玫瑰花浴吧。”紫依在心里念叨。 . . 奇怪……巴国文明究竟是怎么消失的,是后人刻意为之吗?丞相府第里已是遍地奇花异树,可想而知,巴国皇城里又会是何等气派……不过既然我大北大高材生来到这里,就一定要好好地搜罗点巴国史,哈哈,到时候张老就要称我为老师了,嘻嘻~ “小姐……你怎么了?”跟在屁股后边的绿茵看到表情变来变去的小姐,不知所以,于是心里发毛。。 “吼,没什么~对了,回去后帮我备些本子,额不对……是竹简。”念霓一副要干大事的样子,走路都大步阔阔起来。 “诺”紫依和绿茵相互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小姐要竹简做什么,只管答应就是了。 “咦~那边是什么?”念霓指着有一群壮汉的沙地。 “小姐,那是府里的练武场。”紫依回答着,而一旁的绿茵开始偷偷地张望那片沙地,像是在找什么。 “咳咳,怎嘛~有帅哥吗?看那么入神?”念霓默默地把头靠在绿茵的肩上,找她眼神的方向,玩味儿的说,紫依在一边笑得可乐乎了。 练武的人耳朵就是灵光。壮汉们听到微弱的笑声后立马条件反射地转头。 “拜.见.小.姐.。”壮汉们全体转身面向小姐,身前抱拳,异口同声,没经过任何彩排,也没有任何人示意。府兵尚且如此,想来巴国军纪相当严明。 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多人的礼问,念霓愣了一下,感觉时间停止了三秒,为了破除尴尬局面,她来了。 “同志们辛苦了!”念霓的脑海里浮现出主席阅兵时的样子,她也学着举起手表示问候。 然而……气氛直接降温到冰点,所有人的表情都定格在尴尬的一幕。只剩下眼神交流。 ‘小姐怎么了?’ ‘不……知……道……啊……’ ‘小姐会不会冲过来杀了我们……’ ‘不……会……吧……我儿子才刚出生呢,不能没爹啊……’ ‘常佑兄,怎么办…….’ ‘也许是小姐心情好,不用担心。’ 话是这么说,其实那些壮汉早就开始抖腿,使劲地抖,有几个人还试图让它们停下来,但是末将办不到啊~~~~~ ‘这么怕我?亥……萧念霓你是母狮子吗!’ 想想也挺无奈,干脆拍下紫依肩膀,“把救我的那三个叫来。” “诺”紫依转身时偷偷捂嘴笑了笑,“常佑、缪青、黎明,小姐命你们来一下。” 常佑作为府兵首领自然有所担当,二话不说向小姐走去。而缪青闭上眼,好像在喘人生最后一口气,之后睁开眼跟在常佑后面。黎明见到两个兄长都走上前了,抿了抿嘴,很不情愿地跟过去。 “小姐。”三人一同行礼问安。 “哦~是你们三个啊,先一一自我介绍吧!” 念霓看到三个长得还算俊俏而且还是活着的古代人,心脏扑通扑通就加快了。 三人心里先是一噔,再依次回话。 “末将常佑,府兵首领” “末将缪青,府兵副领” “末将黎明,府兵……府兵小兵!” 黎明故意提高音调的“自信”,令在场的人除了萧念霓之外都在强忍着笑。 “噗哧——哦哦哦,好好,嗯,你们三个的救命之恩,我萧念霓定当涌泉相报。” 听到了什么?小姐说什么?报恩?! “小姐,救小姐是末将们应尽之责,小姐不必报恩。”常佑表面淡定,其实心里已是错乱慌杂。 “不用客气~,我萧念霓是有借有还的人,既然有恩于我,我也定当以礼相报啦” 念霓伸出手示意他们三个起身。常佑和缪青跪得牢牢的,膝盖黏在地上似的,只有黎明,听到小姐跟想象中一样要报恩,马上就闷不住了,抬起头像孩子要糖一样看着萧念霓。 “小姐!真的有赏赐吗?嘿嘿,我黎明别的就不要了,就赏我点娶老婆的本钱就好啦~” 常佑和缪青甩了他一脸的惊讶和白眼,和眼神里狠狠地亮着:是不是嫌命不够短! 这男孩还挺有趣,哈哈。念霓在心里乐着。 “哦~娶老婆啊,咳咳,绿茵,这位黎明黎公子……我把你许给他怎么样啊?” 绿茵马上羞红了脸,连忙挽回。 “小姐!您怎么能拿我开玩笑呢!反正绿茵不嫁,死都不嫁傻黎明!” “绿茵你!哼!谁稀罕娶你!” 黎明内心相当不服气!再说旁边的兄弟们都听得一清二楚,虽然没有笑出声,可他知道今天晚上一定会被大家挂在嘴边嘲笑的。 就为看场热闹的念霓又为这场面加了一勺糖。 “哦?那你干嘛整天把你家黎明哥哥挂在嘴边?既然不喜欢……那以后就别提他咯” “小姐~!”绿茵羞得脸红扑扑的,赶紧转身走人。 “你们看这丫头还害羞了,哈哈~你们的恩我会还的,我先把那丫头找回来。”说罢便转身喊着绿茵的名字。 ‘沃……小姐在做什么?’ ‘找绿茵?’ ‘不是吧……小姐会去找下人?!’ ‘……这不可能啊……’ ‘太医……开错药了?’ 紫依看到侍将们纷纷诧异的表情,心里也就知道一二了。 “你们别惊讶了,小姐失忆后脾气好了很多,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姐了!” 说完,满脸幸福的紫依也转身去找小姐了。 原地的侍将们个个呆着一动不动,感觉耳朵好像,听到了什么旷世奇谈……小姐居然……像个小姐了…… 第5章 南派剑尊 “拜见小姐”一位年近五十,发色灰白的老人走来,视力的衰退让他不得不眯着眼睛看东西,以至于眼角的皱纹衬着蜡黄的肤色使之愈显沧桑。 “这位是?……”念霓停下和紫依、绿茵的打闹,看向眼前的陌生人。 “小姐,这是莫管家。”紫依和绿茵出于身为晚辈,于是向莫管家行了个轻礼。 “哦~莫爷爷有事吗?”念霓对老人一向尊敬,若直呼他为“莫管家”,反倒心里不自在。 莫管家听到小姐对自己的称唤,心里先是一噔,但却没时间纳闷,毕竟老爷交代的事情更重要。 “小姐,老爷命你去中堂一见。” “父亲……父亲找我是有何事?”念霓其实挺怕这个父亲的,毕竟在过去的生活中,“父亲”这两个字太过遥远,太过生疏,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父亲”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额……好像是来了位师父……叫什么……嗯……南……”莫管家上了年纪,记忆力啊是越来越不好咯,哎…… “南派剑尊。”绿茵帮衬了一句。 “对对对,南派剑尊,哎,看我这记性……真是不中用啦……”莫管家低头吐着气。 紫依和绿茵都露出了安慰的笑容,自打她们七岁进了丞相府,莫管家在她们眼里就是位可亲的爷爷。 “南派剑尊?我师父?!巴国剑术之首?!”念霓立马激动地蹦跶起来,“好的!我这就去见父亲!”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中堂。 呀!我忘了,丞相府我还没摸透,中堂在哪呀…… 一拍脑袋,又折回来,尴尬地拉走绿茵。 莫管家见到大病初愈的小姐,看着那轻快离去的背影,让人心里很舒悦,感觉……这才是女孩该有的心境,说不上来的欣慰,点着头和蔼一笑。 “小姐醒来后就变了,不过现在的小姐,我更喜欢!”紫依看着念霓的背影,心里舒了口气,“莫爷爷,紫依先退下了”然后转身走回小姐厢房。 莫管家应了一声,然后自己又看了看小姐渐渐模糊的背影,接着也离开了。 . . 中堂。 奇怪,怎么空荡荡的无一人,父亲呢? “父亲!父亲您在吗?”念霓正喊着,忽然,暗阁处飞来一把剑,嗖地一下从念霓的眼前划过,若当时再往前一步,便是死。飞剑直戳入房柱,剑身的银泽反射过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好比执剑之人的血煞目光。 念霓被吓在了原地,心脏加快了跳动,感觉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就那么十公分的距离,逾越了这十公分,她就要和这个世界说拜拜了,不过就这么离开,很不值。。。 “哈哈哈!”浑厚而掺杂岁月的笑声传入耳畔,接着从暗阁处走来一位身着道袍的白发人,想来便是南派剑尊,随后捋着胡子笑着走出来的是萧靖。 “为师所授剑术,竟在山崖之间归还无存了?!”南派剑尊摇着头,走到柱子边取下剑。 “念霓,还不快拜见你师父。”萧靖咳了一声,让吓飞神的念霓醒过来。 “哦嗯,徒儿拜见师父……”念霓还在发抖,向南派剑尊行礼。 “行了,起来吧。”爱徒尽失剑术,南派剑尊只能叹气认命。原以为丞相所托之事已经完成,可以周游各国,没想到在出游前收到信报——令徒武功尽失,欲请入府。 “剑尊,本相请你到访府中,意欲何为,想必剑尊心中已有知数”萧靖一边又挥手命人抬上来贵礼——黄金千两,三十年醉春香两坛。 南派剑尊看了一眼,接着走到礼金边上。 “丞相,黄金就免了,这两坛三十年醉春香……您真舍得?”南派剑尊乃品酒之人,一生可无妻妾相伴,但必需好酒在旁。 “自然舍得,若剑尊能让小女恢复武功,本相另有重谢。” 南派剑尊思量一番,说:“霓儿从山崖摔落,经脉断损,性命无碍已是大幸,至于这武功若想恢复到从前,恐怕是无能为力了。” “不比从前也无妨,这乱世中,小女若是身有武功,有力防备他人也是好的。” 念霓光看着他们俩说话,自己还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不过这会儿子倒是能亲眼见识一下巴国青铜剑了。 “好!丞相大人,那这两坛陈酿我就先收下了。” 见到萧靖点头,南派剑尊就让剑童取了这两坛醉春香回后院厢房,且对剑童交代了几句。 另一边萧靖转身对念霓说:“霓儿,这一个月就别乱逛了,好好待在家里随你师父学习剑术。” 一个月?一个月学剑术?从来没学过啊!~~哎,反正父命难为…… “是,父亲。” “霓儿,随为师到练武场来。”南派剑尊挥剑入鞘,潇洒拂袖,转身而去。 一路上,萧念霓没说话,只是心里颤悠;南派剑尊也没说话,看了一路的府景;萧靖更是默不作声,眉头深锁。 “师父。”剑童从小径处走来,双手奉上一把剑,半跪着向南派剑尊行礼。 南派剑尊阔气地接过剑,比在念霓眼前。 “霓儿,此长铗名为棠溪,为师道游西平所得,今赠与你。” 念霓接过剑,上下端详。棠溪剑,九剑之首,春秋属楚,战国属韩,唐元和十二年铸剑之术失传,至二十世纪末方再现人间,如今一见,果然,剑身色泽明亮,剑锋削叶如泥,饕餮蝙蝠之刻,显龙凤呈祥之内涵。 古剑铸造工精雕细,这重量是有的,还没一会儿念霓的手臂就隐隐酸痛。 “既然所授之业皆以抛忘,那为师就从头给你讲讲南派剑术。” 念霓随南派剑尊原地而坐,放置好棠溪剑,聚精会神地听着。萧靖因为堂前有议事,便先离开。 “剑,素有“百兵之君”美称,始自轩辕黄帝,‘帝采首山之铜铸剑,以天文古字铭之’,故而短兵之祖,受之无愧。剑开双刃,身直而头尖,剑身含锋、脊、从、锷、腊五部…………” 剑尊把剑的渊源统统讲述给了念霓,念霓听得十分仔细,比起看古籍,眼下纯原版的人工播报更令人悦然满足。 “故,剑虽为夺命利器,但剑魂是神圣或是罪恶,全由执剑者一人掌握,而我南派剑阁,始于春秋,阁宗凌渊后仙,百年来素以扶弱惩强为宗旨,剑下从无冤魂,若违此,则不复我阁中人。”南派剑尊捋了捋胡子,站起身来。 念霓被这番讲论熏陶得一本正经,“是,师父,徒儿定当为民效力,扶弱惩强”,刚才那些正经的话才像着魔,回过神后,立马就怂了,“可是师父……徒儿……徒儿真的不记得半点儿功夫……嘿嘿……” “啪!”南派剑尊一手挥过念霓的脑袋瓜,“当为师是摆设吗!” “哦哦哦,对不起啊师父,徒儿哪敢把师父您当摆设……”然后放低了声音,“不过在博物馆里,师父还真是个摆设,嘻嘻……” “在说什么啊……?”南派剑尊瞄了瞄念霓。 “没有没有啊师父,我在夸您……在夸您……”念霓胡乱找个台阶下,一脸作势的心虚。 “且不说其他的,你一提武功全废我就来气,你说说你,好歹是我南派剑尊教出来的,说废就废,也不跟为师吱一声。”南派剑尊现在就像个老顽童,不,他就是出了名的老顽童,江湖中人谁不知南派剑尊这号人物,年纪一大把,除了品酒便是逗逗后辈,撒个老人之娇。 “我倒是想吱一声来着……”念霓又偷偷地低唔了一句,用南派剑尊能听到的轻声。 “咳咳,算了算了,今天起,好好从头修炼吧。”剑尊嗖的一下扔出一卷竹简,“接下来一个月的事令全在此” 念霓将其打开,还好是看得懂的各国通用篆体,“第一日扎马步,第二日挂铁壶,第三日独木立,第四日挥执剑……哈哈,看起来也没有很累嘛,是吧师父。” 然而南派剑尊只是爽朗地笑三声,转身后甩下一句:“明日卯时来此扎马步,直至为师来为止。” 第6章 授业 时值秋末,卯时的天色拖住夜空的尾巴,静静的如轮回中的冥守者,唯有东方的天际隐隐透出几道赤纹。 真的很不想起床,肉体已经死死黏在床榻上,而精神仍在痴痴挣扎,辗转翻滚不断,双眼使劲张开之后,眼皮又沉沉地耷下去。如此反反复复约莫抗争了三刻钟,最终,肉体与精神的抗衡,以精神胜出。 阳光似有聚沙成塔的能力,将微弱光芒下散乱的影子渐渐鲜明,集成扎马步的瘦小人形。不觉额上已浮了一层汗珠,念霓的双腿也已经到了极限,酸麻不说,感觉一下子还不能够轻快地直起身来。然而,事实是这样的。太阳一旦越过地平线,光芒普照大地的速度显得迅速许多,才两刻钟的功夫,念霓就开始磨叽了。 “师父怎么还没来啊,师父啊……太阳都晒屁股了啊师父……师父您倒是快来啊……我实在受不了了……哎呀呀受不了……受不了了……。”念着念着,念霓就开始尝试站起来,才刚直起腿,“啪”一声,一个沙袋迎面飞来,砸到念霓的脑袋上。 “啊哎!疼!”本来就站不稳的念霓,被这沙袋一击,一屁股坐在地上,“谁!谁敢打本小姐!” “哈哈~”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南派剑尊捋着胡子走出来,“谁敢打相府千金啊!快给我滚出来,看为师不教训他一顿。” “师……师父……”念霓心虚地低下了头,又偷偷地瞧着师父的脸色,预估下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 “霓儿啊……这扎马步呢,不能扎这么高,膝盖还要屈一些,嘶——一般来讲,正常的马步姿势是不会被这沙袋打到的……”南派剑尊一脸嘚瑟,笑自己的徒弟偷懒,还没说完,念霓赶紧接过话。 “师父……徒儿……徒儿太累了嘛……您又来得这么晚……”越说声音越小。 “啪!”又是一记脑门。 “为师何曾说过自己要几时来,为师昨日怎么说的?……”南派剑尊。 念霓见自己理亏,拍拍屁股的灰,站好,接着扎马步,“是!……师父……”。一副认命了认命了的脸色。 “哈哈哈~蹲好啊,为师先去喝杯茶。”南派剑尊刚往亭阁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把两个沙袋放在念霓的大腿上,然后潇洒的挥袖离去。 亭阁就在练武场的东角,念霓面朝东方,正好看到师父的侧身。自己在太阳底下抖腿流汗的,师父却在一边喝茶给自己看,哼! 一刻钟实在太漫长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四十五度角洒下的光照在萧念霓的脸庞,汗珠滑落脸颊后在半空中蒸发。 “都蹲了这么久了,小姐能撑得下去吗?”紫依和绿茵在练武场外远远看着萧念霓的侧影,心里很是担心,毕竟小姐大病初愈还未多久,如今这么大强度地练功,怕伤了小姐身体。 “要不……我们去找剑尊,跟他求个情?”绿茵揪着手指,很想帮忙,却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嘿!你们在干嘛呢!”黎明突然从背后跳出来,吓了绿茵一跳。 “哎呀黎明你干嘛啊……”,绿茵拍着胸口,让自己缓一缓,“吓死我了……” 紫依没有转头管黎明,一直焦急地看着微微发抖的小姐。 黎明瞅了一眼,“小姐真汉子,扎这么久马步都没事,嘿嘿~” 绿茵挥了黎明一拳,“说什么呢!净说不靠谱的话!看我等会儿怎么跟小姐告状!”说罢,绿茵便拉着紫依往剑尊那儿走去。 “诶!绿茵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黎明在后边喊着,然后绿茵并没有回头。两个人就像孩子一样,一言不合就甩脸色。不过……这样也很好呀,如此简单纯洁的喜欢,恐怕是爱至情深的人求之不得的吧…… 练武场的另一侧,常佑也在望着小姐,默默地叹了口气,“不知道小姐重修剑术,是福还是祸……” 常佑虽是府兵,可他一直把萧念霓当成自己的妹妹。很多年以前,他也有个妹妹,至今他都还记得那个女孩,那个在后院里追蝶的女孩,铃音般的笑声在脑海里回荡……若不是父亲被奸人所杀,家道中落,他常佑也算是少爷公子,何苦为人卖命。只因那日妹妹走丢,他在寻找妹妹时被人贩子捡到,逃跑途中被萧靖救下,于是从此成了萧靖一手训练的府兵,乃至心腹。 心中隐隐作痛,眼眶渐渐湿红,常佑握紧了拳,低着头转身走了…… “拜见剑尊。”紫依和绿茵二人一起向南派剑尊行礼。 剑尊抬头看了她们二人一眼,便明白了来意,端起一杯茶品尝着。 紫依和绿茵对看了一眼,紫依点了点头,又向剑尊行了礼,说:“剑尊,我家小姐出愈不久,可否训练从轻?” “什么时辰了?”南派剑尊闻着茶香,没看向她们俩。 “回剑尊,巳时。” 南派剑尊抿了口茶,放下茶杯,“去扶一下霓儿吧” 紫依和绿茵听了,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兴奋地笑了,“谢剑尊!”,然后马上跑到萧念霓那儿,就那么点儿路,还一直在路上叫着小姐。 念霓看到她们俩飞奔而来,想必自己有救了!不过她现在根本动都动不了,全身僵麻僵麻,看到解放就在眼前,可是自己却无力抓捕,太惨了啊~~~ “哎哟哎哟,站不起来了,快来扶我,哎哟哎哟……好痛……快扶我一下……” 紫依和绿茵马上过去扶住小姐,慢慢地帮小姐直起身体,然后一颠一簸地走到南派剑尊那儿。 “谢谢师父。”念霓感觉获得了新生般,特别特别开心,她以为今天的活儿已经完成了,终于可以歇息了,“那……师父……徒儿先回去休息了……”说着说着便要转身。 “好。”南派剑尊从身旁端起一案的竹简,“对了,把这些剑法心诀带回去抄写一遍,未时再来此处”,边说边示意绿茵接过这台案的竹简。 “什么?”念霓不敢相信还没结束,忽的一转身,“师父你是说……下午还要扎马步?” 剑尊端起茶,一副“我也没办法”的样子看着念霓,接着笑抿了口茶,“这新出的碧螺春,还真香啊~” 果然没这么简单……感觉快要死了……刚从泥坑里爬出来,又摔回去了……念霓笑着说:“fantastic……”然后晕过去…… 剑尊继续品他的茶,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可以把念霓扛回去了。 . . 午饭后,念霓坐在餐桌旁,撑着下巴,看着前面十步远的书桌,目光锁定在书桌上摆着的层层竹简。每一卷竹简,每一条竹笺都在不断伸长,像一双双手一般充斥着强大的控制欲,忽前忽后交织着伸向念霓,有些竹笺还调皮地戳了一下念霓的肩膀,好似初生婴童在试探对方是否友好。 “啪!”念霓站起身一拍桌子,所有竹笺都立马识相地缩回去,乖乖地恢复原样待在桌案上。 念霓拖着她那蹲马步蹲到快退休的双腿,一步一点地挪过去,边走还在心里给自己放话:“不就抄个字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抄完后还要蹲马步吗!有什么难的!”说着又朝竹简们哼了一声。 翻开竹简的刹那,念霓眼睛瞪得不能再大了,倒吸气快吸到窒息。 哭笑不得了……因为……竹简上的黑墨迹……正是21世纪还无人全译的巴蜀文字!这怎么办,身为丞相府大小姐的萧念霓怎么可能不识母国文字!这该如何是好……要不我就照着样子随便抄抄?……不行……师父要是问起内容……那得要多尴尬…… 手足无措的念霓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着,拿起竹简看了看又放下,翻遍了所有的竹简,每一卷竹简里跳跃的文字都是它认识她,而她并不认识它。 ……要不……去问问紫依和绿茵?她们肯定知道!不对……那我该怎么解释呢……失忆……失忆可以失到连母国文字都忘了吗?哈哈……更可笑的是……忘了母国文字却识得秦楚篆文……哎……算了……尴尬就尴尬吧…… 一顿心理斗争后,念霓做足了丢脸的准备。 “紫依!绿茵!你们进来一下!” “是,小姐。”紫依与绿茵闻声进来,急匆匆的,以为小姐出了什么事,“小姐,你怎么了?” 念霓挠了挠头,傻傻地笑对她们俩,“那个……”,说着便指了指竹简,“我……我这不失忆了嘛……上面的字……我不认得了……嘿嘿……” 紫依和绿茵相互对看了一眼,同样傻傻地笑了,“嘻嘻,小姐……我们……也不识得……” 念霓听后居然有点开心,因为此处文盲不止她一个,但同时更头疼了,近水都救不了近火,难道还要拉下脸面找远水吗? “小姐,巴国礼制中,下人们是不能学习国文的。”紫依低下头。 绿茵看了看小姐,心中生一计,“哈!小姐!还有个办法!” 念霓瞅了她一眼,轻轻反问了句;“找黎明?” 绿茵听到“黎明”这俩字就莫名烦躁,“小姐,哪是那个蠢明啊~我说的是常佑大哥。” “常佑……”念霓思索着。 绿茵接着说:“我听说常佑大哥以前学过国文,不过他不敢声张,是我一次偷偷看见他在写东西。” “哦?他既是府兵,那也算个下人……又怎会……”念霓疑问道。 绿茵想了想,“这我也不太清楚,嗯……大概常大哥是老爷的心腹,所以……或许是老爷教授的吧……” “嗯……好吧……”念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感觉这个父亲对待下人还挺宽厚的。 “小姐……那我现在就去找常佑大哥?”紫依弱弱地问了一句。 念霓深呼吸了一口气,也只能这样了,点了点头。紫依刚要退出门,念霓忙喊了声:“紫依等等!”非常正经却不失搞笑地放低声音传话,“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缪青和黎明!” “是是是,小姐~”紫依退出了门,绿茵扶着念霓坐下,然后两个文盲开始抱着眼前的竹简做着所谓的“学习研究”。。。 第7章 我们会再见面的 《山海经》有传:西南有巴国,太葜生咸鸟,咸鸟生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人。自旧石器时代始至战国,数百万年里,在与自然和强敌的抗争中,巴人的足迹遍及川、渝、鄂、陕、黔的大巴山之间,他们步过的每一坎泥泞,划刻的每一道石痕都余留着巴国精彩动人的故事与传说。然而战国烽烟中的巴蜀文化,好比部落中的老者,在部落四面楚歌时为了断却部族的累赘而选择天死,神秘而伟大的巴蜀文化就此沉寂在历史长河中,滚滚隐没…… 羽廷阁,府兵居宿之地。 紫依抬头看了看门匾,确认无误后,提起裙襟悄悄地跨过门槛,手搭在门上,伸出脑袋在院子里左盼右顾着,找找有没有躲开府兵的小路。 “黎明!你给我站住!” 缪青和黎明在羽廷阁前的路道上追跑着,缪青的手死捂着自己的发髻,黎明则边跑边回头看缪青,还不断朝缪青吐舌头。 “黎明!你要再不站住!今晚睡柴房!哦不对!睡茅厕!!” 缪青和黎明的脚力相当,两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减少,但速度却一样快得能赛马。 快要到羽廷阁的大门了,黎明继续冲刺并转过头喊话:“大哥你也太小心眼儿了吧!” 一回头,身前突然出现一个女孩的背影,想刹住脚步却已经来不及了,以至于黎明整个人扑到紫依身上去,两个人一起趴倒在地上。 “啊!……”这叫声,震得门旁的杏树都抖落了一地叶。 缪青后一步脚赶到,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副“惨象”,地上的两个人被杏叶淋成了落叶鸡。 “诶!你谁啊!走路不看人吗!”紫依一把推过身边的人,由于膝盖磕到地上,疼的站不起身,只能用手肘撑着腰板。黎明翻了个身转过脸,两人对上眼的刹那,眼睛都瞪得大大的。 黎明在心里琢磨着:完了完了,这下完了,定要被小姐宰了。 紫依气急败坏地瞪着黎明,好歹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就算身份卑微,也不容许这样让人毁了清誉。 在巴国,下等侍女不容许与任何男子有任何亲密肌体接触,若被发现,被族人驱逐不说,且此生再无婚嫁。 “黎明!你!”紫依伸出手想揍黎明一脑袋,却是力不从心,另一只胳膊撑不住,又躺倒在地上。 “紫依姑娘!”缪青晃得回过神,冲上前去扶紫依。 紫依借着缪青的胳膊缓缓地站起来,黎明也拍拍屁股站起身,挠着后脑门欠揍地笑。 “紫依姐姐……那个……对不起啊……我也不是故意的”黎明说着,瞄了缪青一眼,“还不是缪大哥,若非大哥要抓我,我也不至于撞到姐姐……” “你!”缪青不服气地瞪了黎明一眼,“我暂不与你计较”,之后转身看向紫依,“姑娘造访羽廷阁,所谓何事?” “哦,奉小姐之命来寻常佑大哥。” 缪青与黎明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紫衣姑娘,实在不巧,常佑大哥今早被老爷派遣外差,现不在府中,不知小姐找常佑有何事,我等可否代劳?”缪青恭敬的屈身行了个礼。 紫依看了看他们俩,想想小姐的境遇,“额……也没什么事,就……当我没来过……先告辞了。”说着便匆匆行礼退别,紫依只想趁早结束尴尬场面,转身欲离开时看见缪青的发髻,捂住嘴却还是笑出了声,踱步离去。 缪青和黎明站在原地纳闷了几许,听见紫依强忍的笑声后,立马回到刻钟前的激战。说时迟那时快,缪青一把揪住黎明的衣服,“你小子这会儿给我逮到了吧!走!去茅房!” 随着背影跟去,目光停落在缪青的发髻上——红粉发带捆绑,还刻意扎了个蝴蝶结,外加一朵小雏菊。真是十足的少女心。 . . 东厢房内。 “小姐。”紫依从容地走进门。 “怎么样?常佑呢?”念霓朝门口望了望,并没有人。 “回小姐,常首统被老爷派遣外差,怕是无三五日无法回府。” 念霓听到自己最后一棵救命稻草都淹没在水里,顿觉人生无望,拍了拍脑门,什么都不想多说,走回书桌继续苦思。 绿茵用肩膀蹭了下紫依,“姐姐,你爬树了吗?” 紫依愣了下,“嗯?” “那为何你发上有杏叶?”绿茵尽力憋着不笑。 “哦?哦!……”紫依取下发上的杏叶,火气上来翻了个白眼,“还不是你的黎大公子,走路不看人,摔了我一身。” “好啊蠢黎明,居然欺负我的紫依姐姐,看下回我不好生治治他!姐姐莫生气。” “好好好,我不生气,我们还是快去帮小姐想法子吧,时辰不早了。”紫依甜甜地笑看着绿茵,在她眼里,绿茵和黎明可算是世上比肩的顶级大活宝,两人如此性格相投,这要在一起,也是难求的幸福。 “小姐……那现在,该怎么办?……”绿茵弱弱地一问。 念霓撑着手靠在书桌上,眼神里看不到希望。随后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再睁眼,一拍桌子,“上竹简!开工!”满眼笃定! 绿茵和紫依在一旁研磨打杂,念霓聚精会神地照猫画虎,巴蜀图文近古彝文,抄写倒是容易,只不过是个文瞎,光抄不会意。 一个时辰后。 “呼——终于好了!也不是很难嘛!” 最后抄好的一份竹简被帅气地摊开在桌上,念霓靠在椅子上休息,紫依和绿茵的两个脑袋凑在一起欣赏小姐的杰作。 “小姐!你好厉害啊~”紫依和绿茵两个文盲看着满卷天书般的文字,啧啧称赞。 其实笼统地看,抄得是没大问题,可是细看,这些字符就纯属孩童的勾笔画,毫无精髓灵气可言。 “就这样交差吧……”身为北大高材生的她,自出生起,从来没有因为抄写的作业而紧张过,可现在的念霓,心里虚的跟黑洞一般不见底,所有的解释扔进心里去都无法填补那块虚。 . . 南派剑尊翻阅了念霓的作业,眉头不时蹙起,松下又皱起,接着抬头隔着竹简看了念霓一眼,放下竹简,端正姿势坐好。 “咳,霓儿,我南派剑阁的剑灵是何?” 念霓怔住,抱着必死的心开始胡扯。 “剑灵?……这个剑灵啊……我南派剑阁的剑灵……自然是惊天地泣鬼神无人能及!定是比古剑奇谭的剑灵红玉厉害百倍!” 剑尊一拍桌案,“胡闹!”随后走到念霓身边,拿着竹简往念霓脑袋一敲。站在门口的紫依和绿茵光是听声音就吓得腿软。 “师父……”念霓知道自己在一本正经地胡扯,挨了诫棍还在傻傻笑。 剑尊见到这徒儿疯子一般,反倒自己头疼起来,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说说你,七岁拜入为师门下,十三岁成为巴国第二剑客,如今一落悬崖,竟连师门剑灵都不记得半分!哎!……” 念霓没说话,双手在肚前勾玩,轻声碎念:“我也想知道啊……可是看不懂……” “嗯?你在念叨什么呢!”剑尊气地叉腰跺脚,“罢了罢了,为师从头给你讲,从头给你讲!……” 念霓愉快地点点头,感觉尝到了甜头。 南派剑灵,属天之四灵之朱雀,火为剑气,相传上古朱雀喷火铸剑,剑落九华,我派阁宗凌渊后仙到访九华而得之,故立南派剑阁,以九华古剑镇阁。” “哦~我还以为剑灵是人呢……”念霓低下头偷笑。 然而剑尊全听到了,手抚着额头说:“你到底有没有好好抄。” “当然!”念霓嘴上理直气壮,可心却虚。 “那为何不记半分?”剑尊快崩溃了,当初霓儿可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啊。 “那个……师父……其实我看不懂……” 剑尊听罢感觉胸口一闷,老血都要喷涌而出,“你说什么?看不懂?这可是你母国文字!” “徒儿……失忆……”念霓不惜再在师父头顶的火上浇油。 “别跟我提失忆!”剑尊气的不知如何是好,在屋子里来回走。而念霓只能选择沉默,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自己识得秦楚篆文这回事。 “这样吧,为师找个教书师父,过几日为师要外出,留下的功课你务必完成!” 念霓点点头,心里乐着:巴国文字,太棒了,回到现代我必成巴蜀史学第一人! 剑尊瞪了一眼傻笑的念霓,“还站着干嘛?赶紧给我扎马步!一个时辰!” 听到扎马步,想着自己仍酸软的腿,念霓不情愿地挤个颜色,然后非常艰难地蹲下。剑尊挥袖而去,随后进来一个大块头府兵,是萧靖专门安排协助剑尊教学的府兵。 剑尊走出门后,找来剑童轻语几声。 . . 第二天早市时分。 剑童换了平民布衣上街,保持平常心但同时左右提防着,之后钻进了一栋宅子。 向宅。向氏乃徐城并不起眼的一户人家,街坊们只知向氏祖上有人为官,其他一概不知。 剑童进宅时,向宅门前的街道上几个人骑马而过,正好停在向宅前。 骑在前头的衣着华贵,应是富家公子,后头衣着平平,必是随从侍将。 其中一名侍将骑到富家公子边上,低语:“少爷。” “可有消息?”只吐四字,却足显这位富家公子行为大方,谈吐有度。 “暂无,巴国相府风声很紧,关于相府千金之事恐怕只有近侍才知。” “知道了,继续暗中探查。” “是” 随后富家公子拽了缰绳继续骑行,嘴角勾起一笑,“我们会再见面的。” 第8章 江阳君 扎马步成了每日清晨的早训,按照日程,第二日该练“挂铁壶”了。时间在汗水滴落中流逝,阳光渐渐漫过房檐,照透了牌匾上镶嵌的蓝宝石,炫耀着巴国物博民富的盛世之象。念霓扶着腰板吃力地一瘸一拐走进亭阁,酱着一脸历尽苦难的神情巴巴地望着剑尊。剑尊端起茶杯,左袖轻拂。念霓得到许可后方才坐下,跟个老太太得了腰肌劳损、腿部关节炎似的,逗得站在后头的紫依心疼地笑了。随后紫依盏了杯茶奉上。 “师父。”剑童向南派剑尊拜礼,肩上负着厚重的包袱。 “好,呈上来吧。”剑尊继续品茶,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是,师父。”说罢,剑童便将包袱卸下,取出包中之物,在茶案上堆起三层竹简。 见此情形,念霓举杯停格在半空,两眼干瞪,心中思绪如波起云涌。 “因丞相欲隐瞒你失忆之事,故为师特从挚友向氏那儿借来巴国辞记,助你学习,另外,为师不在的时日,若有疑惑可质问元胤。” 元胤即为剑尊的近身剑童,一心随剑尊修行向道,不问红尘事,愿为松杉石。 念霓看了下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剑童,再向剑尊道谢:“谢师父。” 同时元胤也向念霓行了礼,一身清风道骨,虽不语,却话尽其宗。 “好,为师今日先授你巴国辞记中的所有文字,最后认得多少,还得看你的本事。”南派剑尊捋了胡子,心底莫名沉重,感觉前方任重道远。 “好!师父请!”念霓十分有把握。 看似一场最有文气的战争,剑尊与念霓二人一问一答,一授一学,丝帛上的娟写,竹简上的圈划。不想时间已过去两个多时辰,念霓学到专心处便忘了饭食,她几乎拿出了所有考研的精气神来对待这次巴文学习。对于文字这块领域,她有十足的天赋,毫不逊色当年的萧念霓,如今的她,照样过目不忘,耳闻即记。 呼——最后一卷辞记完成教学,一把年纪的剑尊饮下最后一杯茶,站起身,捋平袖子,“霓儿,今日学业耗费精力不少,为师准你饭后来此扎马步、挂铁壶各一刻钟即可结束今日功课。” 紧张待命的脑细胞突然放松下来还有些晕乎,念霓听到扎马步、挂铁壶这六子,魂儿都软散了,连说话都带颤音:“师父……还得蹲呐~?” “没得商量。”剑尊一腔老顽童的语调,甩甩袖子走人。留下念霓在原地,累的一头扎到地上…… . . 夕阳余晖笼罩着这片净土,远处青城山雾色朦胧,宛若仙境。赤霞霸天,不遗余力地显摆大自然的神圣磅礴之力,是天公的威颜,震慑着脚下虔诚淳朴的子民。 书房内,丞相召来常佑问话。 “查清楚没有?” “回丞相,末将今日于城外打听,确有五人骑行入城,其中一人衣着华贵,自称富商来游。” 萧靖听罢沉思几许。 原来今日早朝过后,巴王召萧靖入内殿议事。 “萧卿,寡人今日收到蜀国探子信报,蜀国使节已进入巴国领地。” 跪在地上的萧靖抬头看了看正烦心的巴王,“五日前才收到蜀国十二世芦王的休战议定书,历来使臣造访他国,需按礼制章节进入他国领土,如何蜀国使臣已入我巴国之地?” “此行使节乃蜀国芦王的胞弟,江阳君蜀淮。” “蜀淮?……嘶——臣听闻蜀淮此人行为颇有见趣,不入俗流。” “颇有见趣?他的颇有见趣,难道就是视我巴国为草芥之地,是他一个蜀国使节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吗?!如此践踏!我巴国颜面何在!”说着,巴王便气的站起来。 见巴王如此动怒,萧靖连忙劝慰。 “陛下息怒,微臣立马派人巡查蜀淮下落,带之面见陛下。” 巴王按捏着眉心舒神静气,“此事不宜声张,萧卿暗中既可。” “是,陛下。”萧靖正欲退下,巴王转神一想。 “等等。” “陛下还有何吩咐?” “若蜀淮无行过分之事,切勿施加压力,任其活动,只须暗中监察既可。” “诺。” 回府后,萧靖便派常佑一人前去暗查。如今常佑确认蜀淮在徐城,萧靖便松了口气。 “动静别太大,此事别同外人说起,实时盯紧江阳王行踪。” “诺。” 常佑退下后,萧靖仍在原地沉思…… . . 另一边,萧念霓结束了晚训,吃了绿茵熬得银耳桂花羹后并没有睡下。 “绿茵,你把前些日子我让你们准备的空白竹简拿过来。”念霓走到书桌那儿坐下,翻阅着今天学习的巴国辞记。 “是,小姐。”绿茵不知道小姐要做什么,总之身为侍女,她能做的只有听命于主子。 翻开第一卷空白竹简,念霓拿起笔,对照着巴国辞记,刷刷地开始了她的“长篇大论”。 不觉过了有多久,天上的月儿倒是越发明朗了。 紫依进来换蜡烛时凑上去看看小姐在写什么。 唔……好生奇怪,虽然紫依不懂巴文,但巴文长什么样她还是知道的,只是现在小姐写的东西,她只知左边行列为巴文,可这右边……一笔一划的,写的是什么?从未见过…… 见紫依一脸呆懵,念霓畅然一笑:“哈!怎么样?是不是很伟大很厉害?” “小姐,恕紫依愚钝,紫依只知左为巴文,这右边的团团又是何?” “团团?你这比喻倒挺新鲜的,哈哈!”念霓自豪地立起完作的竹简欣赏,“这是简体汉字!” 念霓拿起剩下的竹简继续写,看了一眼仍处于呆懵状态的紫依,“我在进行一项伟大的工程,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哦,包括绿茵。” 紫依听后更加郁闷,念霓为缓解紫依的疑虑只好解释道:“这能帮助我完成师父交代的功课。独门秘技,不可外传,哈哈~” “好的小姐,紫依不会告诉任何人。”天真的紫依信了念霓的话,没有深究,继续一旁研磨。 晚风轻拂过木槿叶,旋落在地的细沙轻卷,夜渐渐又深了几许。 “大功告成!”念霓啪地放下笔,双手拍在桌子上,内心十足满意。 旁边靠在椅子上睡着的紫依听到声响后猛地惊醒,“小姐!怎么了!”看见小姐完成了最后一卷书简,她同样很兴奋,“哇!完成了!小姐好厉害!”她揉了揉眼仔细看了番,桌上一堆为三层竹简的巴国辞记,另一堆则为小姐新抄录的“秘技”,从此小姐行事霸气的形象在紫依心里屹立不倒。 这么多有价值竹简该放哪儿呢?念霓环顾了下自己的房间,一个箱子映入眼帘,“来,帮我一起把它们搬到那个箱子里去吧。” 灯火光影中,两个女孩来来回回了几趟才将竹简搬送完毕。洗漱过后,各自就寝。夜风微凉。 天微亮时,念霓便被唤醒去早训。大概这副躯体有练武的底子在,第三日时的武训便觉多加轻松,南派剑尊见念霓的功底还未完全丧失,心中多了几分欣慰。恢复功底的同时掺入了执剑挥剑的功课。 萧靖远远地看见女儿在练剑,见女儿身体康复心中甚是喜悦,慈祥地笑着走进练武场。 “丞相。”剑尊恭敬地向萧靖问候。 “父亲!”念霓放下挥舞的剑,走近向萧靖行礼。 “剑尊辛苦了。”萧靖对女儿点头后转身向剑尊致谢。 “哪里哪里,丞相言重了。”剑尊婉言相回。 “萧某今早接到圣旨,不日出使蜀国,萧某不在之时日,还请剑尊照顾好霓儿。” 念霓看了一眼萧靖,没说话,只管竖起耳朵。 “丞相客气了,霓儿是我徒弟,理应护其周全。” “额……对了,霓儿的剑术进展如何?” “霓儿身骨尚有底子在,勤加练习,不出半月,即可比肩江湖剑士。” “哈哈哈~有劳剑尊了。”说罢,行拜别礼后,萧靖慈祥地看了一眼念霓,转身离开。然而剑尊也同样看了一眼萧靖,只是不知眼神里藏着什么。 萧靖走远后,一只信鸽停落在剑尊的手臂上,剑尊取下鸽爪上系着的布帛,打开看后,几秒钟的功夫,剑尊如返老还童一般,开心的连布帛都扔了。 念霓捡起布帛,上面用巴文写着:瑶仙居。 “瑶仙居?这是哪里?”念霓不解地看向剑尊。 “瑶仙居啊~这瑶仙……诶等等,你这女娃看得懂巴文了?” 感觉自己棒棒哒,念霓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羞笑。 “不错!孺子可教!这瑶仙居落于青城左山之下,当年我曾道游此地,交结一知己——徐伯老,世称酒中鬼,我们曾定信鸽飞至之日,则次日为相会之时。” “哈!这么说明天我可以休息咯~”念霓迫不及待地盘问。 “不,明日早晚训继续,另外……既然你已识得巴文,那就把上次抄写的剑法心诀熟记于心。”剑尊微微一笑,绝不能让徒弟有半点儿偷懒的机会,哈哈! 念霓不屑地哼了一声。 第9章 密道惊现 说来也奇妙,一个不会任何武术的魂魄装进一副练武的身躯里,再习武时效率极大提高。虽说才短短三日,但念霓的马步和平衡力等基本功已经足够扎实,三日抵过人家一年的苦练。剑尊也是看到念霓的功底稳实才放心离开,舟车劳顿地去与故友小叙。 天还未亮,剑尊便揣了剑走了,留书一卷在桌案上。 不久,元胤闻鸡起床后来向剑尊请安送别,没想到剑尊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见他的老相好——徐伯老,居然连鸡都还没叫,他就已经不告而别了。真是令人汗颜。同时,元胤的余光扫到桌案上的竹简,他好奇地走上前去,只见竹简上写着:元胤启。 . . 天色亮后,念霓乖乖地在大块头府兵的监视下完成了早训,随后和元胤走进别苑的书房。 念霓侧过头好奇地看向眼前的剑童,一身白衣,看似弱不禁风、不食人间烟火的书生,实则武功非凡。 “元胤……师兄?”念霓不知该如何使用敬称。 “不敢。小姐只需叫我元胤就好。”元胤恭敬地谦客行礼。 “哦~”念霓心中仍有疑问,还没等她问,元胤便解答了。 “南派剑阁的弟子由阁主亲选,所选中的弟子中,一部分成为剑童,即剑师的近身护卫,另一部分则成为有机会承袭剑阁的真宗弟子。”元胤一本正经地讲述,念霓听得十分认真,“剑童之所以为剑童,是因未行冠礼,弱冠后则为剑侍,成为剑阁的幕后护定使者,隐没俗世。护定使者戴上面具后,永世不得卸下、不得婚嫁。” “那我呢?阁主亲选?” “不。小姐为俗家弟子,不纳入其列,再加上剑尊行事潇洒自如,规矩什么的,锁不住他老人家。”说到此处,元胤微微笑了一下,拿出一竹简,先见到“元胤启”这三字,念霓有点心闷,感觉快要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果然,元胤举着那竹简说:“剑尊走前嘱托我监督小姐学习,这两日小姐需完成剑法心诀的全部背诵,以及默写。” 念霓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与此同时,正在喝茶的剑尊猛猛地呛了一口茶。 话又说回来,不愧是北大的学霸,总是喜欢高效率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然后再进行自我拓展。趁着这两日师父和父亲都不在家,念霓决定好好玩一把。 再高冷的人见到如此疯狂的女子也会目瞪口呆。 念霓使出一目十行的看家本领,启动大脑记忆系统高级选项,记忆风暴在竹简间跃然。从右手边拿一卷,看完,放到左手边;再从右边拿一卷,看完,再放右边…… 午后。此时的阳光,怕是冬日来临前最后的几刻温暖。 前前后后,念霓把这些剑法心诀来回看了三轮。最后一轮的最后一本看完后,啪的一声,念霓将竹简摊在桌上,然后满意地勾嘴一笑,“要试试吗?” 然而,目睹这一切的元胤已经无法是原来的元胤了……他只能瞪大眼睛,失魂地点头。 “古尊有论:行剑道,知有,知无,即空。行剑者,无心而委其自然,对敌时应有三忘——忘生死、忘敌我、忘杂扰。南派剑者,修禅养性,需气、剑、体三者合一。而制胜又分三先——先先之先、先之先、后之先。……故我南派剑阁,重以丹田之气、剑禅合一、易守而难攻。” 头尾半个时辰的讲述,听完之后的元胤,感觉已经戴上了护定使者的面具,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他已经无法用灵魂去领会,好像脖颈以下的肢体全部瘫痪,只能咽了口口水。早有耳闻巴国丞相之女,记忆甚强,却没想到是这般超凡。 念霓看到眼前这个曾经高冷的男子愣在原地,伸出手拍了拍元胤的肩,“那我开始默写啦!” 时间在笔与纸的摩擦间点点流逝。窗栏望去,念霓执笔疾书,一卷卷竹简有序的不断从右侧堆到左侧。就这样,时间哗哗地又过了半个时辰。 “大功告成!”念霓放置好竹简,伸了个懒腰,紧接着看向站在一旁怀揣长剑的元胤,愣了一会儿,不知如何启齿,然后一副“没什么大不了”地说:“哎,管他什么规矩呢,我还是叫你元胤师兄吧。” 元胤看了念霓一眼,不做声,跟块冻豆腐一般。 “师兄啊……你看师父交代的功课我都做完了,师父托留给你的任务呢也就完成了,所以……在师父回来之前,剩下的时间都由我自己来安排了吧……”念霓摆着一脸讨好的神色。 元胤挤了挤眉,想想念霓说的也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但小姐仍要早晚训。” “这简单!”穿越到这里这么久,还没多少时间真正是自己的,如今得到首肯,念霓的心比逃脱牢笼的鸟儿还开心,立马跟元胤挥手说“拜拜”,奔出房门冲回自己的厢房,并且一路上边跑边笑,路过的仆人们纷纷用诧异的眼神看向自家小姐。 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厢房时差点没刹住脚,紫依看到小姐这副模样,连忙上来搀扶,“小姐,你怎么跑成这模样?” “啊?”念霓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因为,因为我开心啊!”然后端起桌上的茶开始牛饮。 紫依轻拍着小姐的背帮她顺气,“小姐您喝慢点,当心……”还没等紫依说完,念霓就呛到了,狂咳不止。 紫依从未见过小姐这么沉不住气。 缓下来后,念霓停停顿顿地说;“来这里这么久,终于有时间考察了。” 紫依听得稀里糊涂。 念霓回了神,“额,就是明天可以休息一天” 紫依听后也为小姐高兴,为此还做了一大桌的好菜。 晚训过后,念霓蹲在柜架旁,一边鉴赏青铜器一边在娟布上笔记,转身的瞬间,瞥见角落边的箱匣,便步步走去,将手中的娟布与笔放在桌上,打开了箱子,然后艰难地从箱匣里抱出前天放进去的竹简,箱子里除了竹简就剩下暗层里摆放的名贵玉器、陶器。念霓原想好好看看自己整理的巴文注译,结果却被箱子里的宝物勾了魂,捂着嘴惊讶着,瞪大了眼睛,捧出一件青龙铜刻盅,还没仔细观察,眼睛便落在了右角的龙凤簋上。这可是战国时期代表威严高贵的彩绘陶,许多战国墓的随葬品里也只剩下龙凤簋的碎片,如今亲眼一见,顿觉此生足矣! 念霓慢慢放下酒盅,想去拿龙凤簋,可却怎么也拿不上来,她以为是底下黏着,便转动了一下龙凤簋,谁知—— 整个暗层平稳地降沉,约莫下降四十公分后退进了夹层,只留龙凤簋在外,随后映着烛光,眼下便浮现出一级台阶。灯火幽暗,台阶下是什么一点儿也看不清。 ‘莫非……这就是密道?……可是一个相府千金……需要密道做什么?’ 念霓沉思着。大概是因为考古多了,遇见这种幽暗且不时有阴风渗出的密道,念霓并不害怕,反而还想往里探查。 “小姐,小姐你在里面吗?” 门外传来绿茵的声音,念霓赶紧转动龙凤簋,等绿茵出现在眼前时密道已然关闭。 念霓没说话,对着绿茵笑了笑,然后继续鉴查箱子中的其它宝物。 “小姐,你在找何物?”绿茵不解地问,探了探脑袋。 “哦,没,我就看看。”念霓没抬头,她需要平静一下,毕竟发现了一个诡异的密道,在相府千金的闺房中。 绿茵走到念霓身边,看到箱子里的宝贝她也瞪大了眼。 “小姐……这些……” 绿茵的惊讶让念霓感到疑惑。 “你也不知道吗?” 绿茵反应过来小姐失忆了,便答到:“若无小姐准许,我们这些奴婢是不能碰这个箱子的。” 念霓感到更加奇怪,脑海里浮现出那口密道。绿茵见小姐一脸疑虑,于是宽慰了一句。 “也许这些东西是老爷从外头带回来送给小姐的,小姐担心放在外面不安全,便移到箱子里去吧。” 念霓点了点头,心里想着那口密道应该没什么事,管他三七二十一的,目前睡个美容觉最要紧! “知道啦,早点睡吧~晚安!”念霓朝绿茵挥了挥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脚一挪,扑到了床上。 绿茵也没想太多,合上箱子后,走到床边帮小姐理好被子后就退下了。 想到明天可以自由活动,念霓做梦都在笑。 第10章 姑娘下次小心就行 “紫依,快帮我找找有没有便衣。”念霓整个人趴在衣橱里翻来找去,无果后又把战线转到放置衣物的箱匣里。 紫依端着茶盘走进来,被房间里的一片狼藉震惊到,“小姐你找便衣做甚?……难道?……” 念霓没有理她的话,继续翻箱倒柜。 “难道小姐要出府?”紫依走到念霓身旁,诧异地问。 念霓继续找衣服,“对啊,今天早训的时候听到两个家丁说东城街有什么集会,很热闹的样子,我怎么能错过。” 紫依跟在小姐屁股后边,东来西去的脚步错杂,“小姐,老爷离开的时候交代过,不准小姐出府。” 念霓突然停住,转身看着紫依,“嘘——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就偷偷溜出去,傍晚再偷偷溜回来,乖哈。” “不行小姐。” “紫依啊你可怜可怜我吧,你看看我,在这府中都快闷出病了,咳咳咳” 这些天小姐的苦训紫依都看在眼里,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心软了,“小姐若执意外出,何不找来缪青随身保护?” 念霓翻了个白眼,不想回答,转回去继续找衣服。 “缪青为人忠实,小姐让他闭嘴,他必定不透半点风声。再说小姐的武功还没恢复,独自出行实在危险,等老爷回来,我们下人定遭责罚。” 念霓想了想,出门在外,有个保镖跟着看起来也挺酷,毕竟在古代,生命安全没多大保障,不过不能太招摇,“额……行吧,那就让他过来吧。哦对了,别让黎明那家伙知道。” “诺。”紫依正要转身又被念霓叫住。 “诶等等,说起黎明……绿茵这丫头哪去了?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 “回小姐,莫管家今早让绿茵上北阳道去采购丝绸,恐怕深夜才能归。” 听罢,念霓意味深长地一笑。 . . 转眼来到西墙。 西墙乃丞相府中府兵安置最少的一处,西墙外是偏街,散落着小户人家的宅邸,来往人少且安全,在此处翻墙,无非是最佳的选择。 缪青支开西墙处留岗的府兵后跑来与萧念霓回合,心中仍然犹豫,“小姐,末将劝您还是留在府里吧,外面世道混乱,难免……” “难免遇险,是吧?”萧念霓一口接过缪青的话,“你们这儿就这么乱吗?我就不信就外出一天也会出事!” 缪青见小姐心中有数,又与紫依相视一眼。紫依对缪青使了个眼色后,缪青转身回念霓,“末将定全力护佑小姐周全。” 一切安排按计划进行,缪青放哨,念霓使唤紫依搬出翻墙的工具,其实也就一捆带铁爪的绳子,两个人还自信满满,一副气势十足的样子。固定好铁爪后,画风就成了两个人一上一下的怂爬…… 半盏茶的时间,念霓和紫依在墙外落定,拍拍掌心的灰,随后收了绳索,示意缪青可以翻墙了。然而缪青轻松一跃便顺利翻过了墙,落地时还天真地对念霓和紫依抿嘴一笑。念霓和紫依见状,尴尬一笑,便默默在心里对自己当时的骄傲感到羞愧…… 东城街距离丞相府大概一里的路程,一心想着考视巴国民风的念霓,毅然决然地放弃马车,开始在街市里兜转。身后紧跟着的紫依和缪青十分紧张,生怕与小姐走散。 徐城不愧为巴国富庶之地,连一条无名的小街也是物繁商盛,这边是苴国进的宝石玉珠、楚国所制的金镶九瓷器,那边是巴国本地烧制的彩陶、玉簪、玉环,样样精美。念霓一会儿靠近这块摊子,一会儿走进那家店门,进进出出,左左右右,停停走走,累坏了紫依和缪青。他们在后头使劲跟着,绕过一个个平民,探头探脑地找念霓的踪影。 “哇——好香啊——”一股肉香飘来,念霓嗅着气味找源头。 “来尝尝咯!~刚出锅的凤珏兔丁!~尝尝咯!~”摊主一边捣弄锅中的兔丁一边叫卖。 念霓一路从百步外寻香而来,终于找到啦! “小姐,尝尝否?”摊主一脸热情。 念霓凑近看了看,锅中的兔丁浇上了红油,撒了大蒜和花椒麻椒,一股清咸带辣的香味醉入念霓的鼻腔,顿时诱迷了大脑神经,闭着眼享受这民间风味。 “来,给本小姐来一碗!”说罢,念霓便找了位置坐下。紫依和缪青走到念霓身边单站着。 摊主呈上来满满一大碗兔丁,还没动筷子呢,这边就流口水了。念霓正要夹兔肉时,看了看身旁的站着的两人,崩溃地叹口气放下筷子。 “你们别站着呀,快坐下一起吃啊。” “末将不敢。”“紫依不敢。”二人丝毫不为美食动容,继续低头站守。 “哎!你们这样,搞得我很压抑,而且这样很引人注目好嘛。” 紫依动了下身子,不知道该坐不该坐。 “哎呀,快坐下快坐下,这么一大碗我也吃不完啊,不能浪费粮食,都快给我坐下,一起吃。”然后念霓朝摊主喊了声:“店家,麻烦再上两副筷子。” “诶好嘞!~” 紫依和缪青相视一眼,走到凳子边慢慢地坐下。念霓见他俩坐下,方才拿起筷子夹肉吃。紫依提起筷子,仍在因为身份而纠结。 “哇——太好吃了!别愣着,你们快尝尝,包管你们满意!”念霓尝完一口,立马夹了第二口。 紫依和缪青还是慢慢地拾起筷子,念霓见他们如此犹豫,二话不说就夹了一块兔丁塞到紫依嘴里。 紫依嚼着嚼着就陶醉在肉香里了。 “怎么样,没骗你吧~”念霓见紫依一脸享受的样子,满满成就感。紫依什么也没应答,沉醉在肉香里乐乎乐乎地点头,拾起筷子夹第二口肉。缪青见紫依都这般没规矩了,面对这满碗兔肉,他又岂能视若无睹,便也夹了一口,接着又夹了第二第三第四口。 很快,三个脑袋凑在一起你一夹我一抢的,一碗不够,一气之下又叫了两碗,吃的满嘴油光。虽然府中有大厨,但总归与民间风味不同。这才叫回归本真! 之后三个人又在豆腐铺子转悠,面馆里尝鲜。 吃饱喝足后三个人边走边擦去嘴角的油,脑子里还在回味那种爽不绝口的美味。 “小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紫依像是玩开了,天性被解放。缪青也是,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挺期待今天的外游的。 “东城街。”念霓舔着糖葫芦,傲气地说。 巴国信卜崇巫,每至秋后收割之际便会在民间举行渝阳集会,用来感谢上苍赐予粮食以及为来年祈福。集会由巴渝舞开场,巫师作法祈福为中,祭天“巴乡清”,最后以乡民在草垫上演绎巴国神话歌颂巴神做为集会结尾。渝阳集会从正午开始,时长一个半时辰,至黄昏而散。 东城街人流混杂,念霓在人群里钻来绕去,紫依在后头狂叫着“小姐”,然而念霓并没有听到,缪青借着人高想找寻小姐的身影,不想人实在太多太拥挤了,哪怕个子再高,看得再远也无法找到小姐的背影,连头都找不着。就这样,他们最终走散。 话说念霓发现他们俩跟丢之后,心里并不紧张,反而更加轻松自在,在集会里左看看右望望。这对于她来说,莫过于千载难逢的机会,这场集会能让她了解到巴国的风情,巴国的民俗文化,还能目睹巴国的巫术作法社坛。 巴渝舞开始了,念霓奋力挤到前头。只见三层圆台上层层站了舞者,顶层中央的舞者带着龙纹铜面具。铿锵之乐响起,巴渝舞属战舞系,一层舞者武戈,二层舞者舞剑,三层舞者舞旗。 舞风刚烈,退若激,进若飞。五声协,八音谐。念霓细心观看,因为今日所见的一切,都要在今晚书写下来。 集会进程到了中间时段,舞者退下,巫师布阵。顺着巫师喷火的方向,念霓看到了不得了的地方——“虎妞淳于”。一家店,外表装饰平平,像是在卖极为普遍的货物。而这虎妞淳于,属鼓乐器,发源于黄河流域,历经陶淳、素淳、钮淳、虎淳等多代由粗到精的发展,如今完好出土的虎钮淳于寥寥无几,可谓战国时期的文物珍宝。 岂容错过!念霓逃出不断涌进的人群,不料在穿梭人群中,腰间的青云玉佩掉落,自己却毫无知情,继续往外挣脱。而玉佩恰巧被一人拾起。 真是不容易!人挤人真是要挤死人。 念霓抬头看了看写着巴文的旗锦,没错,就是虎钮淳于。于是上气不接下气地走进店里。 门外有个人正在看着念霓的一举一动,手里拿着青云玉佩,确认无误后,此人便走进店里去。 “这玉佩可是姑娘的?” 念霓听到有人问话,转身便看见自己的青云玉佩挂在别人的手中,又看了看自己的腰间空无一物。十分客气的说:“谢谢啦!” 接过玉佩时,先看见了那人粗浓的眉,接下来是高挺的鼻,待整张脸显露在念霓跟前时,念霓还真被这张英俊的脸震了一下。那不是阴柔的俊,是带着阳刚与正气的俊,站在其身边,就感到自己的气场瞬间泯灭,对方的气势铺天盖脸地劈下来。 而那个人看到念霓也愣了一会儿,眼前这个姑娘一身素衣,虽没有倾国之貌,却见着十分舒服。 “不用谢,姑娘下次小心就行。” 念霓对眼前的男子笑了笑,“嗯。”之后低头系玉佩。 “将军。”门外一个看着像侍从的人轻声叫唤里头的人。男子回头示意他不要做声,然后转头面向念霓,“姑娘,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 念霓点头后,还笑着跟他挥了挥手。男子见眼前的女孩这般可爱,舒然一笑就转身匆忙离开了。 目送男子走出店门后,念霓回过神,继续研究虎钮淳于,还叫来了店主解疑,顺便要了笔墨,拿出袖中的布帛开始做记录。 第11章 想活命的话就闭嘴 “缪大哥,还是找不到小姐,这该怎么办,眼看天色渐暗,我实在担心小姐的安危。”紫依站在人群稍微稀少的街道上焦急地寻找萧念霓。 缪青看了看天色,心里也着实紧张。再者,最近常有苴国杀手密探潜入,小姐身为相府千金,自当列入苴国绑猎名单。 “这样。你先回府找元胤,切勿让他人知道小姐失踪一事,我留在此处继续寻找小姐。” “好。”随后紫依匆匆离去,缪青继续在街上寻找念霓。 另一边的念霓全然不觉紫依和缪青心中的焦急,只一心沉浸在考古的乐趣中。收货颇丰啊,与店主的交谈下,两盏茶的时间悄然而逝。她藏好了布帛,恭敬地与店长致谢道别,走出店门后,发现右手拐角有栋楼。此楼装饰华丽,龙尾檐傲然翘天,灯彩煌结,出入之人个个衣着华贵,举止有礼。念霓不知道那是什么神奇的地方,于是又退回来问店主。 “店家,请问右手边是何楼?如此堂皇。” 店主走到门边,远远看着那栋繁丽之楼,像是这辈子无论如何打拼都无法触及的地方。 “此乃九鸿楼,徐城最上等的酒楼,内含酒室十间,客房三十,接待之人上至王公贵族,下至万贯商富。哎——像我们这种平民百姓,怕是一辈子都见不着里边的模样咯。”店主叹着气转身回去,念霓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栋楼。 不知道什么理由,她就是想进去看看,总觉得里面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走到九鸿楼的门口,念霓整整了衣襟,有模有样、气势阔阔地走进去。 九鸿楼的迎宾管家见到这个素衣女子,立马拦住,“姑娘,此非乞讨之地,恕不接待。” 从来没被人这般看低,“怎么说话的,我好歹是……”念霓想了想,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我好歹看中你们家的装潢,就想进来转转,不行么?” 管家嘲笑地看着眼前一股乡土气息的女子,继续打发人,“姑娘,这不是供赏游的地方,你还是快走吧,再不走的话,我可喊人了。” “哼,你不让我进,我偏要进。”本来还觉得没什么,被管家这么一激,念霓就越发想进去看看。就如当初张教授死都不让她下墓,她就愈想下墓。 “张管家!勤汝侯将至!”身后一名小厮喊张管家前去迎宾。张管家烦躁地转身,“知道啦!”正准备叫人撵走念霓时,回头发现四周已无人,气地一拍大腿,“诶呀!” 念霓穿过一道回廊,走到后堂,后堂清雅幽静,应该就是客房之地了。虽说只是民间酒楼,但此处奇花异卉绫罗满目,枝有鸟依,花随蝶舞,不输自家丞相府邸的后花园。念霓醉心于此,漫步丛游。 . . “听说前几日巴国廷尉府失窃。” 九鸿楼的一间客房里,透过门缝依稀看见几名男子的背影。 “属下认为乃苴国密探所为。” “末将有一事不明,苴国素来与巴国交好,何来此一出?” 而此时,念霓已经转悠到这间客房附近,这间客房居于宅末,门旁便是死墙,墙上挂着一幅画。远看似龙又似虎,念霓好奇心顿时燃起,于是走近了看。 难道在这里黄金都不值钱吗?这样一幅镶烫金箔的画,居然被放在毫不起眼的回廊尽头!穿越到这里后,念霓的价值观整片混乱。先不管怎么值钱,这幅画所勒之图实在出奇,于是便拿出袖中的娟帛开始临摹。尽管身旁的房门里不时有微弱的声音传出,但念霓并没有理会,只管自己聚精会神地临摹。 画到某个细节处时,念霓陷入思考,下意识地用笔在画上敲了两下。 “噔。噔。” 听到门外有声响,房间里的人立马警惕起来,离门最近的人率先推门直出。 念霓被身旁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大跳,更吓的是,紧接着还跳出一个戴铜面具的人,面具一直遮到上唇。还没等念霓吓的叫出声,那人就捂住了念霓的嘴。手中的笔滑落到地上,念霓的左手攥紧娟帛,死命喘着气,然后慢慢小步退后,后背紧贴着墙,不断试图叫喊,却只能发出“嗯——嗯——”的声音。 “怎么回事。”随后又走出另一个戴铜面具的人,只不过此人的面具带有凤翼图刻,且衣着的锦缎稍显华贵。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戴着普通铜面具的人。 “少爷,此人在门外窃听,是否立即处死。” ‘什么?!要处死?!我还没待多久,怎么就要冤死了!’念霓恐慌地使劲奋力喊出模糊的字眼:“我没有!我没有!”却在抬头的一瞬对上了凤翼面具下的眼。 那一眼,带着惊奇与思虑。 戴凤翼面具的人看到身前眼神坚定的女子,勾嘴一笑,二话不说,拽过念霓轻功一跃,消失在回廊。 另一边,缪青一直找到九鸿楼的门口,就在缪青询问迎宾管家时,九鸿楼的后堂飞出一道身影,然而缪青并没有看见。 “张管家。”缪青快跑完了半个徐城,现在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缪将军。”张管家上前向缪青问候,“缪将军来此,可是丞相有交代?本楼必定好生招呼。” “张管家,我来是想问你,今日可否见过一名身着素衣、要系青云玉佩的女子。” 张管家站在原地仔细想了想,脑海里翻过一张张面孔,最后停格在念霓的面孔上。 “有有有,是见过一名素衣女子,正想差人打发她走,谁料她自己溜了。” “现在可在楼中?”听到小姐的消息,缪青整颗心都有了希望,头顶的天瞬间乌云开散。 “额——小奴不知,将军这般着急,不知她是何人。” “她是……”不行,小姐私自外出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将引来危险,“她是丞相的远房亲戚,这几日来府中做客,我奉命带她出来玩赏。谁知在集会中走散,眼下这不正着急着寻找她吗。” 一听与丞相有关,张管家自知有眼无珠,生怕得罪了丞相,于是赶紧安排好门口的迎宾事项,“阿牛,你来迎客,我先离开一下。”随后着急地带着缪青进楼寻找念霓。 “我已差人在门口留守,小姐若还在府中,定能找到。” “好。” 一只雀儿从九鸿楼的上空飞过,只见有二人前后穿行在楼房中,脚步甚疾。 . . “你快放我下来!你是谁?这是哪里?你戴着面具,也是巫师吗?那你该不会要把我拿去祭天吧?!不要不要。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劫财的话我只有腰上的玉佩。……啊——你不会要劫色吧!啊——我求求你,要劫色去找那些红怡楼的姑娘,真别找我,你会后悔的,一定后悔的,大哥你就行行好放过我吧。”念霓一路上喋喋不停,但面具者没有理会她,停落在一片竹林,松了拽紧念霓的手。双脚突然着地,念霓没站稳,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哎呀!疼!”然后瞪了眼前的人,“好歹我也是个姑娘家,你怎么就不懂怜香惜玉呢!” 对方并没有对此作出解释,反而背对念霓,语气冷淡地问:“听到了什么?” “什么听到什么。”念霓拍拍屁股站起来,刚一抬头,剑已架在了脖子上。 “在门外都听到了什么。” 面具下的双眼透露着威颜和杀愤之气。 “没听到什么啊。”念霓理直气壮地回答,然而剑又逼近了脖子一点。 “没听到就是没听到,就算听到了,你这是要杀人灭口吗!”说完这话,念霓在心里呆了下,感觉自己在讲废话……回神的时候,那人已将脸靠近念霓,只差一拳之隔。 “你若不坦言,今日你必须丧命于此。” 一字字清晰地灌入念霓的耳中,然她心里很纳闷,明明说了没有听到,为什么就是不信。 “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管你们在讲什么!” 那人又将脸逼近,“既然如此,又为何站在门口。” “研究画啊!” “画?”对于这个回答,面具下的人感到无所适从。 “对啊,就是这个。”说着,念霓将手中攥紧的娟帛打开,“因为你们突然冲出来,害得我还剩下一块没画完。”讲到这,念霓心中就来气,因为接下来大概再也没有机会去九鸿楼了。 面具者拾过娟帛,把脸移开,映着夕阳的余光看着。然后转过身,看向正噘着嘴闷气的念霓。慢慢移开架在她脖子上的剑。念霓赶紧摸着喉咙,看看有没有出血,她以为对方已经放过她了,谁知等自已一抬手,一道剑光挥过。 这可吓坏了念霓,心脏都要从喉眼里跳出来了,低头看时,衣袖割裂落到地上,随后几张娟帛纷纷垂落。 完了完了,虽然这些娟帛里的东西只是对虎钮淳于的笔记,可在现下,这些娟帛足够让她再次陷入险地。 面具者迅速用剑戳起旋落半空的娟帛,指在念霓眼前。 “那是画,这些又是什么?” 念霓在心里琢磨着,总要想个完全之策。 “这是资料,虎钮淳于的资料。” 在战国时期,虎钮淳于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居然有人要收集它的资料,还特意记录在娟帛上,实在令人怀疑。 面具者翻开这些娟帛,看到里边的内容后,一时闪过诧异的目光,之后立马亮起煞血之光,扔起剑刺穿娟帛戳进念霓身后的竹子上,娟帛上的简体汉字正好对着念霓的脸侧。 “这不是巴文,我怎知这不是你们暗地里交流的暗语!” 念霓几近崩溃,这该怎么解释。 “哎,这是简体汉字,很久很久以后大家都要会认会读会写的文字,不是什么暗语。要不要我翻译给你听?” “真是可笑,我既不识得,岂能分辨你翻译的是真是假。” 念霓甩了甩手,准备朝另一个方向走。 “算了,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要走了。” 刚转身来着,“咻”的一声,又是那把剑挡在脖子前。 “我说过,今天你必须命丧于此。” “你这人怎么这样!动不动就把剑架在别人脖子上。” “哦?把剑架在脖子上,这不是你最熟悉不过的事情么?” “什么?”念霓听得莫名奇妙。 “快给我搜!主上有令!生捕江阳王者!赏金千两!” 竹林的另一头冒出一团火星,领头的在前面喊着。 面具者听到声音耳朵微动,皱起眉,收了剑拽紧念霓跑走。 “喂!你又要干嘛!”念霓死命捶着拽紧自己的手。 “想活命的话就闭嘴!”面具者加快了脚步,念霓成了风中被拖着跑的少女。 “那边有声音!快给我追!”火把一齐奔向念霓他们俩身后。 一时,竹林地里脚踩落叶的声音格外清脆,似曲无章的乱鸣。 第12章 你的命只能由我来取 紫依谎称自己出门买办府中所需物品,回到丞相府后,加快脚步急匆匆地赶到别苑,此时元胤正在庭院中练剑,见紫依姑娘到来,就收好了剑。 “紫依姑娘。” 紫依连气都来不及喘,“小姐。小姐在外走散了。” “什么?!”元胤以为小姐会在府中休息,没想到居然溜出去玩了。剑尊也不知何时回来。目前找到小姐最为要紧。若是小姐出事,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别想安生。 “小姐说要看渝阳集会,结果在人群中走散了,元胤师父,请您帮忙寻找小姐吧。” “好。随我来!”说罢,元胤便立马带着紫依从别苑的后门出了府。夕阳的余晖渐渐消隐,紫依的心就像悬在崖上,在山谷吹来的风中摇啊摇。 . . 竹林里,念霓仍在和戴面具的男子拼命逃窜着。眼下天已全黑,夜幕拉下,念霓根本看不清前面有什么,但是拉着她的这个人好像有夜视眼一般,永远不会撞到竹子或者其他障碍物。同时,身后的一团火把仍然穷追其后,嘈杂的脚步声充斥耳畔。 林地就如同迷宫般,况且天色已黑,不管他们俩再怎么跑,这片竹林好像没有尽头,越跑越大。 突然,面具者停下了脚步,把念霓放下。 念霓还在思考自己在哪时,面具者忽然把剑鞘压在念霓的脖前,念霓受不住力坐倒在地上。 “喂,你又要干嘛!” “记住,你的命只能由我来取。”面具者冷语回答。 “……所以你现在……是要放了我?”念霓心里想着:管他什么时候杀我,现在能放了我便是万幸了。 面具者并未做答。 四周漆黑一片,念霓靠紧身后的一块石头以求安全感。看到对方沉默,那她便是说对了,顿时心中无比高兴,却又立马转向崩溃。因为在这漆黑的环境中,她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去。 “这是哪?” “墓地。”说完,面具者就朝另一个方向跑了。 “墓地——”念霓呆了会儿,“什么!墓地?”抬头时身前的人已经跑去,随后,背后一股阴凉。原来她身后抱着的是块墓碑…… “这位大爷,还是奶奶?对不住咯,对不住咯,您好好休息,千万别出来找我……千万别出来找我……”念霓突然跪在墓碑旁边磕头,然后在心里扎小人,把那个面具者撕得稀烂。 面具者往另一个方向奔逃后,紧张地气氛灌注了整片竹林。直到后来,在黑衣人领头的排布下,火把一字散开,脚步声整齐有序,最后前后包抄,将面具者围在了圈中。 黑衣人领头站出来,“江阳王。我等奉主上之命取你性命。” “哦?是吗?”说话的同时剑光闪现。剑柄一转,搏杀开始。 江阳王蜀淮的剑术在蜀国绝高问鼎。以一敌百,尚且有余。如今寥寥数十兵能耐他何。一招回龙首,旋剑割喉五兵,二招七星连珠,起剑刺七兵,十招之内仅剩十兵。 念霓见到远处的火光和打斗声,在心里鬼想着:坐收渔翁之利,捡个火把照照路倒也不错! 然后念霓就慢慢地走近那片打斗的地方,在火光中看见那个面具者身手矫健,执剑操游娴熟,不觉竟看呆了。太帅了……若是我也有这样的功夫,那该多好!刹那间,她十分渴望学剑术。 不一会儿,只剩下五兵。就在念霓看走神之际,黑衣人朝面具者甩了一把药粉,使面具者双眼无法睁开。面具者唯有凭借耳朵来辨别敌方所在,但已力弱。 念霓被眼前的一幕刺醒了。胸中的英雄主义油然而生。其实她从小就想当个男孩子,男孩子多好,力气大,行事方便,能保护别人。说来也巧,脚边正好有把剑。而此时面具者的前面冲出一人欲袭击。于是念霓即刻拿起地上的剑,一眨眼的功夫把那个黑衣人刺倒在地。就一眨眼的功夫,时间好像静止在那一刻,若是迟了一眼,恐怕蜀淮已经离世。 领头的人透过火光看到了念霓,顿了一下,拦住了上前冲的部下。 念霓见他们停止了进攻,脸上豪气无比,终于当成了救人的大英雄。于是站直了身,举起剑指着一个个黑衣人。而那些黑衣人在领头的指令中不断退后。 蜀淮静默在原地,不明身前发生了什么。 黑衣人领头直勾勾地看着念霓,然后坚决且冷淡地说了一句:“撤。” 念霓见黑衣人退离,帅气地扔掉剑,转身想慰问下那个面具者。谁知面具者又把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喂!是我!”念霓急忙喊,生怕面具人一剑割了她的喉。 蜀淮愣了一下,“为何不走。” 念霓叉着腰,气场凶凶地吼:“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懂知恩图报!刚才是我救了你!你没感谢我也就算了,哝!居然还把剑架我脖子上!” 蜀淮没把剑放下,“救了我,再亲手杀了我?”蜀淮逼近了剑,轻轻勾嘴。 念霓不敢乱动,因为她只要动一动脖子就会死。 “什么?你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念霓大声朝他耳边吼着。 击中蜀淮的药粉中混有配置的迷药,可以通过眼部麻醉大脑。蜀淮忽觉天昏地沉,脑袋一团浆糊,眼皮沉重地下耷,而念霓的叫吼声也在耳边渐渐模糊,最后,整个人向后昏倒在地。 念霓还在气头上,正准备继续吼他来着,眼前的大块头就倒在地上了。 ‘他怎么了?晕厥了?我要不要救他。不救了吧,救了以后还要杀我。……哎不行,这是哪里我都不知道,看样子今晚是走不出去了,明早若是有人经过此地,尸横遍地的,定是认为是我所为,与其到时候百口莫辩,还不如就醒他,当垫背不成,至少可以一起挨罪。’ 念霓在心中纠结几许,最终还是选择救这个可恶的陌生人。 “幸好前些天练了点体力,不然……嘶……你怎么这么重!干嘛突然晕倒,最起码先把我送出去再晕倒!……哎!要是以后再让我碰到你!……绝对让你……加倍补偿我……今日……对你的……恩惠……” 念霓拖着蜀淮,顺着火把的光亮找到一处小山洞,艰难同时小心地把蜀淮躺倒在地上,然后在旁边堆了些木枝竹条生火。然后站起身,拍去手上的灰,目光不觉落在面具者身上,她真的很好奇,这副面具下会是怎样一张面孔。于是念霓一步步慢慢靠近,在蜀淮身旁蹲下,伸出手想摘下面具,却突然被蜀淮一手抓住,吓了念霓一跳。不过那只抓住她的手很快就没了力气,垂落在地。 “呼——连昏迷都这么警惕。”念霓拍拍胸脯压惊,“哼!肯定长得极丑!行!本姑娘不为难你。” 随后念霓转过身,坐在火把边发呆。 ‘该怎么回去呢……紫依和缪青应该很担心吧……’正苦烦闷着,脚边几株草叶吸引了她的注意。 读剑法心诀时曾读到一则有关紧急救治的文章,上面记了一种药物——银丹草,若在野外身中迷药,可捣碎此叶敷于眼上,益脑醒神。卷中还说,巴国境内城西林地潮阴之处多产银丹草。现脚边的草叶和卷中所画之图一模一样。 “难道我飞到了城西?!”然后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面具者,“会轻功就是好,一下就从城东飞到了城西……” 鬼灵精怪的念霓心中又起一个念头:‘刚才他中了药粉,继而晕倒,莫非中了迷药?’然后瞧了眼脚边的草叶,邪魅一笑,‘哈!那就拿你试试,看看卷中所说是否有效。’ 不一会儿功夫,药就捣好了。念霓一脸坏笑地把银丹草泥敷在蜀淮眼睛上,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正高兴的时候外边传来隐约的叫喊。 是紫依他们三个。 “小姐!”“小姐!”“小姐!你在吗!” 活动在城东,但是缪青已经把城东都搜遍了还是没有小姐的下场,可是他们想不到什么理由能来解释小姐在城西,总之,最后他们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到城西试试运气。 “小姐!你在哪!”紫依发出有生以来最大的声音。 巧的是,他们从林地的另一头走来,并没有经过蜀淮和黑衣人搏杀的地方。 念霓听到紫依的声音,迅速站起身,欣喜地拿起火把跑出洞口,回声到:“紫依!我在这儿!”同时挥动着火把。 “看!小姐在那!”紫依狂喜地对元胤和缪青说。三个人齐刷刷地向念霓跑去。 念霓同样朝他们三人跑去,留下身后躺在洞里的蜀淮。 “小姐,终于把您找着了,急死紫依了。”说着说着紫依就委屈地留下眼泪,一抽一泣。 “小姐,末将护卫失责,请小姐降罪。”缪青单膝跪地领罪。 念霓帮紫依擦干眼泪,回身扶起缪青,“缪青大哥不必自责,今日本就是我执意外出,还差点害的你们因我受罪,又何来降罪之说。缪大哥帮我出府,我萧念霓感激还来不及呢。” 缪青这才站起身,“谢小姐不怪之恩。” 念霓慷慨一笑,然而,当她看到元胤时,魂儿都快散了。 “元……元胤师兄!……你怎么也来了?……难道?……”念霓以为剑尊知道了所有事情,顿时觉得生命就要走向终点。 “拜见小姐。小姐放心,师父他并未回府。”元胤恭敬地向念霓行了小礼。 “呼——那就好。”听到师父不知情,念霓舒了口气。 “小姐为何会在城西?”缪青对小姐出现在城西林地里感到疑惑。 “城西?”念霓思虑了番,决定不把面具者的事说出去,“哦,我也不知道,走着走着就来到这儿了,天也黑了找不到路。” 缪青听后仍有些疑虑,但没再多想,毕竟小姐安然无恙才是关键。 “小姐,我们快些回府吧。”紫依请示念霓。 “好。”念霓放心不下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山洞,然后离开了。 四个人很快便消失在这片竹林中。回到相府西墙,一个接一个翻了进去。 念霓和紫依前脚刚进厢房,绿茵后脚就进来了。绿茵见到小姐一身素装,愣了一下。 “小姐……你……” 念霓和紫依还没换去便装,此时见到绿茵,顿觉气氛尴尬。 “绿茵你回来啦!”念霓招呼一声纾解氛围。 “嗯!只是你们的衣着……”绿茵十分疑惑,大晚上的,这两个人怎么穿成这样。 “哦……哦!今日剑尊让我陪小姐练剑,这不便衣方便些么,所以就换上了。”紫依匆忙解释,解释完后还频频点头。 “穿到现在?”绿茵还是对此纳闷,月亮都挂上枝头了,小姐怎么还穿便衣。 “咳——那个——我今日——就想穿便衣。”念霓胡乱找了个台阶下。 “哦~”绿茵也不能再多问,毕竟小姐的想法,她们这些奴婢不能干涉。 紫依见场面又陷入冰冷,于是急忙拉着绿茵出去,“好妹妹,我们快去准备给小姐洗漱吧。” “诶诶诶。”绿茵就这样被推了出去,话都来不及说完。 念霓松了口气,站起身的时候发现有什么不对,于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果然,青云玉佩又丢了…… 第13章 许你婚姻 脑海中迅速闪过青云玉佩可能丢失的地方。 “林地山洞!”念霓大惊一声。 听到声响,紫依忙问了句:“小姐,怎么了?” “没,就是在路上青云玉佩丢了。”念霓软卧在坐榻上,此番出行,诸事不顺! 紫依听后,像是母亲般宠溺地笑了笑,走进内室打开首饰箱。 “小姐莫急,那青云玉佩原不是什么宝贝,小姐还有好多玉佩呢。” 念霓好奇地走过去,看到箱子里整排整排的玉佩,眼睛都要掉出来了。这玉真不值钱呐!早上带出去的青龙玉佩已是上等的和田玉,却说不是宝贝?!而这箱子里的玉佩,随随便便一个都可以拿出来当镇馆之宝。然后莫莫地吐出俩字:“土。豪。” . . 清晨,露珠从叶尖滚落,雀儿莺儿们躲在枝稍早啼。 林地山洞里,蜀淮捂着头坐起,摘去眼睛上敷着的草药放在手掌心,好似在感受那团草药的温度,不过没一会儿,就把草药扔了。吃力地站起身准备走时,脚尖触到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枚玉佩,顺着玉佩的方向目光掠到燃尽的灰烬。然后弯下腰捡起玉佩,在手中摩娑了两下,若有所思,之后将其放入衣中,起身往洞外走。 “是少爷!少爷在那!”一群带面具的人向蜀淮跑来,随后列队肃站在蜀淮身后,严敬地行礼。 在晨光的洗露下,蜀淮摘下了面具。一张帅气的脸庞展现出来。 “是时候见巴王了。”那双眼眸里散发出贵族傲世的光芒,不容触碰的冷俊。 身后的侍从们一齐低头领命。而蜀淮则仰头望天,眼里,看到的却是另一片苍穹。 . . 一大早,剑尊带着元胤气汹汹地快步走到念霓的厢房。此时念霓正在用早膳,心情舒朗、身心惬意。 “小姐!快尝尝我熬的粥。”绿茵迫不及待地把粥放在念霓面前,手比划着催念霓快喝,“这是我辛辛苦苦用接了一个时辰的晨露所煮,里边加了新落的桑菊、薏仁、还有捣碎的山楂,可健胃益气,还可以……额……反正功效良多,小姐切勿疏待,快喝便是!” 念霓忍不住笑出来,眼前这个女孩实在可爱。 “哈哈,小姐,你看她自乐的。”紫依理好内房后出来。 念霓端起碗,满脸幸福地喝了一口。 “哇——真好喝!”念霓眨巴了下眼睛,满眼笑意地看向绿茵。绿茵也满意地笑着。 “喝什么喝!”门外传来一声厉斥。 念霓转头时,剑尊正带风地朝她走来。 ‘完了完了,师父怎么来了,莫非他都知道了?’念霓在心中嘀咕,感觉死期将近。 “啊!喝什么喝!为师才外出两天!你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啊!丞相府这么大还不够你逛吗!” 念霓和剑尊围着桌子,保持半圆的距离躲转。 “师父——您都知道啦——”念霓心虚地小心问,然后朝站边上的元胤使了眼色。 ‘你说的?’ ‘我也没办法啊——’元胤回了个眼色,反正不管怎么样,他注定得罪两边了。 念霓看到元胤的眼神后,生无可恋地翻个白眼。 “啊!你说说你!你父亲外出,把你交给我,你要是出什么事,你让为师怎么跟你父亲交代!” 紫依心虚地站在一边,插不上话。鬼灵精怪的绿茵听出了原由,然后瞄了下紫依,紫依向绿茵回了眼色,表示等剑尊走了之后再说。 “嘿嘿——那个——师父——您别生气——您看我这不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再说师父交代给我的功课我都已经完成了,我就是出去看看街道上的人嘛——” “吼——你还有理了是不是!”说实话,她还真有理,剑尊仔细想了想,自己当初确实没有说功课完成后要做什么,于是无话可说,就停下了脚步,双手撑在桌上喘气。 念霓见师父停下了,便马上走近扶住剑尊示好,“师父师父您先坐下。”然后转头,“绿茵,盛一碗粥上来。” 绿茵回过神,“诺”。 念霓在一旁为剑尊捶背,“师父,您快尝尝这粥,喝一口酸甜爽口,喝两口延年益寿。真的好喝!包您满意!” 剑尊看了念霓一眼,仍在气头上,端起碗就喝了一大口,咽下去之后,连剑尊自己都不敢相信,那股酸中的甜味从舌根慢慢扩到舌尖,突然就不想生气了。 念霓看着师父表情的变化,偷偷乐着。剑尊顿觉不对,这架子还是稳住。 “嗯,是不错。……不过!你这粥收买不了我,接下来的三七二十一天里,你必须乖乖留在府中学习剑术。” 听到师父不再追究私自出府一事,念霓赶忙卖乖,一咕噜跪在地上行礼,“是是是师父,弟子遵命!” 剑尊表面上装淡定,其实嘴巴死死不忘那粥的味道,于是几大口就喝完了粥,站起身。 “稍作休息后,开始练剑。”然后离开,走的时候嘴巴还默默咂巴几下。 念霓探着脑袋,看师父走远后,松了口气。转身时,绿茵正坏坏地盯着她和紫依。 “哦~练剑呀。” 念霓和紫依都尴尬地笑了笑。 “小姐你太不够意思了!下次碰上这等好事,一定要叫上我!”绿茵像个调皮孩子一样提要求。 念霓只好无奈地点点头。 原来昨天晚上剑尊早早地回了别苑,在上堂里等元胤。元胤轻手轻脚地回到别苑时,被剑尊吓了一大跳。 “说吧,去哪儿啦。”剑尊拿起葫芦饮了口酒,一脸慈祥地说,倒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回师父,弟子见夜色颇美,于是在外逗留了会儿。”元胤身上冷汗直冒。 “哦?这林子里的夜色可美啊?”剑尊淡定地喝酒,坐等元胤说实话。 元胤一听,心想师父八成知道了小姐的事,所以没敢说话,只好低着头。 剑尊大笑三声,走到元胤身边,重重地拍拍他的肩,“早些睡。”然后走回厢房。 元胤抬起头闭上眼。完了完了,既得罪了师父,又得罪了小姐。 . . 夜里,念霓在厢房中休息,卧坐在窗边的木榻上,眼里顿时抹过一缕忧郁,默默地打开窗户,望着窗外,那头顶上银星璀璨、月圆如镜的夜空。她突然想起那晚竹林里的夜空,也如这般明净,月色皎洁。只是…… 脑海里渐渐出现他的身影——透过火光看去,那戴着凤翼面具的陌生男子。还有拽着她手腕的那掌心的温度……念霓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手腕,不觉陷入沉思。 另一边,同一片夜空下,蜀淮望着那轮圆月。或许,也只有在黑夜里,他才能遇见真正的自己,灵魂一点点冲破夜的孤寂,从这乱世中挣脱出来,享片刻宁静与神愉。他从怀中拿出她的青云玉佩,放在手心里掂了掂。而他的眼神中,却混杂着旁人无法看透的深意,看起来很冷,却有掺杂温暖;表面上位高权重,是万人所向往的人生模式,实则内心渴求一种心灵依偎、淡泊人生。官宦沉浮中铸就的城府,一点一点将他的心所在其中。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睁开时眼神里饱含笃定,拳头紧紧握着青云玉佩。 接下来的21天里,念霓每天早起练剑,夜里做梦时还背着剑法心诀。巫峡神女山下,碧潭如镜,鱼在天上游,鸟在水中飞。风拂起念霓的发丝,眨眼之间,挥剑划水,劈出一道一米深的水痕。再回头时,念霓放出手中的剑,棠溪剑迅速翻转而去,截断了十丈外的箭竹。随后身体三百六十度旋翻,帅气地收回剑,稳稳站定,嘴角上扬,酷帅一笑。剑尊在后边捋着胡子,满意的点头。 . . 二十一天一晃就过去了,第二十二天早上,念霓发动全身上下所有细胞伸了个懒腰。 “小姐!小姐!”绿茵急匆匆地跑进房。 “怎么了?”刚醒来的念霓还有些晕乎。 “剑尊离府了。” 念霓恍然清醒,“什么?!师父走了?!”她默默算了算日子,原来已经二十一天了。她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师父可有留下什么信件?” “没有……但元胤小师父差人送话说,剑尊心在山水,与小姐师徒一场,愿小姐今后安好。” 念霓还没从师父的离开中回过神来,门外又匆匆跑来紫依。 “小姐!老爷回来了,让你即刻去前堂。” 念霓眼睛睁得滴溜圆,看着气喘吁吁的紫依。 . . 前堂。 “父亲,您回来啦。”念霓上前行礼。 萧靖转过身,细看了下自己的女儿,扶她起来。 “为父不在的时日,剑术可有长进啊。” 看到眼前的父亲如此和蔼慈祥,念霓便放松下来。 “当然,师父说,我现在的功夫,虽然不及以前那般好,但在巴国还是数得上名次的。”念霓傲气十足地说。 “哈哈哈!~好好好,如此甚好!改日定重谢剑尊。” “可是师父已经离开了……”念霓的言语中略带感伤。 “哦?是吗……”萧靖思虑了会儿,“既然你师父喜爱云游四方,就随他去吧,若有缘还会再见的。” 念霓点点头。 “哦对了,为父今日找你来是要告之你一件要事。” 念霓疑惑地歪着脑袋。 “前些日子蜀国使节来我巴国,向陛下提出联姻休战,并且……他们明确指出,由丞相之女履此行。” ‘丞相之女……萧靖无其他子女……所以那不就是我吗!’念霓无比焦急,才来这地方没多久,居然要嫁人了!但是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难道要大喊反抗吗?可这是封建社会,没有人可以违抗帝王的旨意;那难不成要答应?……不行……这也太矫情了。 “女儿啊,巴蜀两国征战多年,这关外关内葬送了多少性命,为了百姓的安宁,也只好牺牲你了……陛下已下旨,明日起,宣你入宫学习礼仪,于腊月前完婚。” 念霓抬起头,不可思议得瞪大眼睛。 第14章 姑娘,好久不见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念霓身着嫁衣,头配凤罗钗,眼前苏帘轻摆,脚下步步生花。她微提罗裙走上台阶,一步步优雅地走向那站在厅堂中的新郎,而新郎始终以背影相对。 突然一阵风袭过,阴冷刺骨,胸口不禁一震,念霓猛地回头,只见堂下的亲朋好友双双倒下,个个脸色惨白,嘴角流淌下冰冷的血,闪眼间,她清晰地看见,紫依、绿茵、缪青、常佑、黎明、父亲、还有师傅!他们肢体相错地躺在眼前,血流而亡!念霓惊恐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那些鲜血滴落在地上,一点一点汇集成流,一寸寸漫向念霓的脚边。念霓张皇地向后退,就在她转身时,一把锋利的剑正对着她的胸膛刺来。 “啊!……”念霓惊慌地睁开眼,眼前的平和让她明白那只是场梦,可是梦到自己面对那么多具尸体,那漫过脚边的鲜血,她的心仍不能平复,于是闭上眼,喘着气,尽力把这段可怕的梦从记忆中抹去,永久地抹去…… . . 巴国王宫。 “微臣拜见大王。”“民女萧念霓拜见大王。”萧靖带念霓入宫面圣。 “爱卿请起。”巴王伸出手示意。 “诺”“诺” 起身后,念霓抬起头看了眼巴王,想亲眼见见这位被后世论议为神秘的君王。谁知念霓这一眼正好被巴王逮到。 “哈哈,丞相,你这女儿果然非凡,寡人还没见过哪个女子敢在寡人面前抬头的。” 萧靖撇眼示意念霓守好礼数,然后深感惭愧地回巴王:“大王,是臣教导无方,恳请大王莫怪罪小女。” 王都喜欢看着脚下的人卑屈臣服,以此安慰自己内心的虚荣。 “哈哈哈,丞相多虑了,如今念霓关系到巴蜀两国的联姻之交,寡人哪敢动得。” “是,大王。”萧靖恭敬地屈身行礼,神情却十分淡定。念霓站在原地,低着头不做声,毕竟初来乍到这个封建时代,行事还是小心些好。 巴王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念霓,“念霓,接下来的一段时日你就留在宫中学习宫廷礼法,寡人已命人整理出芷南苑供你居住,若有不惯尽管和寡人说。对了,寡人这就拟旨,封你为萧淑郡主。” “谢大王。”念霓叩谢巴王。 “好了,你先退下吧,寡人与你父亲还有要事商量。” “诺。”念霓小步退出殿外。 等念霓退下后,萧靖语重心长的口吻说到:“大王……” 还未等萧靖把话说完,巴王就直接说了。 “丞相想说什么寡人心里都明白,其实此番蜀国主动提出联姻休战一事,寡人也并非完全信任蜀国。蜀人精于心计,计谋颇多,寡人自当有所防范。况且他们还主动提出娶丞相之女,想来意图不简单,不过寡人的公主里最年长的奕和也未过及笄,或许他们想到这一点吧……哎,只愿念霓能成为我巴国的耳目啊……” 萧靖听后站在堂下若有所思…… 另一边,念霓在侍女的引路下回到芷南苑,上下打点一番后就急忙溜出去玩了。这可是巴国王宫,楼台亭宇曾错有秩,且辉宏气阔,想了想在现代的考古中,人们也只能瞻仰这些宫室的地基罢了,谁又能想象出此处原有的碧瓦飞甍呢。 “真是天上掉馅饼啊,如此雄伟的建筑,哎,张老当初没下墓真是太可惜了。啧啧……”念霓一路倒着走一路自言感叹,紫依在旁边跟着帮忙提醒。然而……有很多事情是无法阻止的,比如…… “啊唔!”巴国的奕和公主被撞地往前踉跄了几步。念霓也被撞得向前缓冲了两步。紫依的嘴张大定格在一瞬,她还没来得及喊“小心”,念霓就已经撞到公主了。原来被撞前和奕公主正在放纸鸢,恰好也倒着走,更巧的是她和念霓走在一条小径上。 “谁这么大胆!居然敢撞本公主!”奕和边喊边转身,同时念霓也转身了。 奕和看到念霓,方才的凶怒瞬间消散,马上腾出一个笑脸。 “霓儿姐姐!”奕和上前拉住念霓的手,无比喜悦。 念霓愣在那儿,‘念霓从前认识她?可我不认识她啊……她叫什么名字……我该怎么回答呢?……’ 奕和见自己的霓儿姐姐没有任何反应,她有点难过了。 “霓儿姐姐,我是小奕和呀……你不记得我了吗?” “小奕和?”念霓心里却在想着:不是不记得,是根本就不认识啊。 “对啊,小的时候,只要霓儿姐姐进宫,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玩很久很久,父皇拉都拉不走我呢。”奕和看到自己最好的伙伴不记得自己,非常非常难过,感觉心底有无数苦瓜被榨成了汁,好苦好苦。 念霓见眼前这个可爱的女孩这么伤心,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于是拍拍奕和的手背,“哈哈!我在开玩笑呢,我怎么会忘了人见人爱的奕和妹妹呢!” 奕和未过及笄之年,性善心纯,且又处于深宫,对于朋友,能有一个是一个,听到好伙伴霓儿姐姐未曾远去,心中自当无比欣喜。不过,在念霓面前她还是会耍点小性子。 “哼,霓儿姐姐先撞落了我的纸鸢,又言语伤奕和的心,哼,奕和不与姐姐玩了。”孩子气地背过身。 ‘真是头疼。’念霓一拍自己的额头,然后走到奕和身边。 “好妹妹别生气了,姐姐在这里给你配个不是啦,你看咱们都许久未见了,好不容易才见上,奕和就说不跟姐姐好了。”然后转头示意紫依把落在地上的纸鸢拿来。 念霓接过纸鸢,像小孩犯错了事在卖乖一般,“好奕和,姐姐一会儿呢就把你的纸鸢重新放到天上,怎么样?” 奕和也是闹着玩,生气的表情没撑多久就塌下去了,立马笑嘻嘻地挽住念霓的手臂,“好!”。稍稍纠结了下,然后指着另一条小径,“我们去那儿放吧!” . . “好!~好棒啊!~姐姐!姐姐再放高点!” 念霓在前面跑着放纸鸢,奕和在后边激动地叫着,兴奋地拍着手。 “知道啦!我正在努力!”念霓拽着绳线,一收一放足见娴熟。慢慢的起风了,绳线在风中愈发绷紧,“嘣”的一声,纸鸢断了线。在场的人长大嘴巴,因为刺眼的阳光而皱着眉头,仰头看着天空,顺着纸鸢滑落的弧线,直到视线断在一宅院落的墙梢。 “奕和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纸鸢拿来!”念霓头也不回地跑去了。 “诶小姐!等等我!”紫依在后边跟着跑去。 “姐姐对王宫尚不熟悉,一个人过去怕是会迷路,不行,我要去找霓儿姐姐。”说罢,奕和便丢下身旁的侍女朝念霓离开的方向跑去。 然而紫依在后头跟着跟着就把念霓跟丢了,王宫里的路七拐八弯的,念霓也不知道跑到哪条小径上,就这么不见了。但是没办法,紫依环顾四周,最后选择了一条路继续找小姐。 话说念霓跑着跑着,凭着脑海中纸鸢掉落的印象找到一宅院落。她抬头看了看墙梢,信心满满地说:“就是这儿了!” 她急匆匆地跑进去,甚至没来得及看庭院门口的牌匾——西朔庭。 “哈哈!在那儿!”视线捕捉到了纸鸢后,念霓便直奔而去。刚要伸出手捡起纸鸢时,眼前一只手就已经赶在前头将纸鸢拿起。 念霓顺着那人抬起的手一直看去,知道看见那张脸——眉目清秀,气质敖尊,衣着藏青绣云锦,她的额头正对着他的嘴,念霓慌张地退后一步,却又继续看着眼前这个男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心头隐隐有股绵绵柔酥感。 男子温柔地扬起嘴角,表情里却透露出等候已久的意味,他递过纸鸢,“姑娘,好久不见。” ‘嗯?我们见过吗?难道他也是念霓以前的朋友?’念霓在心里琢磨着,最后笑着回答道:“好久不见!” 然而对方听到念霓的回答显然一震,他根本想不到眼前这个女子会如此谦敬地回答他,而且她的神情里透露着一切都没发生过。 念霓微笑着接过纸鸢。 “小姐!小姐!”紫依终于找对了路,在后边冒出声。 念霓听到紫依在叫她,于是马上转身,举着纸鸢朝紫依挥手,“紫依!” 紫依高兴地向念霓跑去,而在这时,男子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紫依看到一个男子的背影渐渐远去,好奇地问:“小姐,那是何人?” 念霓转身看到那个男子话也不留地走了,心里也很纳闷。 “朋友吧。” “朋友?!”紫依诧异地回道,“小姐何时在外头有朋友?紫依一直跟在小姐身边,从未见过此人,相府中也无此门客。” 听到紫依的话,念霓心中愣了下,看着紫依的眼问:“没见过?” 紫依点点头。 “没见过?……那他为什么要说好久不见呢?……”念霓轻声自语。 “霓儿姐姐!”奕和在后头出现了,看到念霓手中完好的纸鸢,无比欣喜。 回芷南苑的路上,念霓解不了心中的疑惑于是问了一句:“奕和,你可知方才那宅庭院里住着何人?” 奕和想了想说,“听父皇说,西朔庭是专门用来招待外国使节的,最近好像来了位蜀国使臣,至于他是谁我也不知道,父皇一向不准后宫涉问政事。” “哦……原来是这样。”念霓点点头,心里还在想着那男子的面孔。 第15章 再遇见 想着想着,念霓突然想到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等等,蜀国使臣……不会就是那个强逼我下嫁的人吧……不对,蜀国不可能只派一位使节,说不定另有其人……哎,提起这事就烦,怎么就突然要嫁人了呢!’ 奕和好像并不知晓联姻一事,她看到念霓一脸想揍人的神情,于是关心地问了问:“姐姐你怎么了?是方才那人欺负姐姐了吗?” “没。只是想到联姻我就很烦躁啊。”念霓走到后花园的亭阁中坐下,用手撑着脑袋,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次并没有无理取闹地反抗,或许真的是入乡随俗了吧。违抗王命的下场只有死。 “联姻?!”奕和一听这事马上跳起来,“什么联姻?!” 念霓呆懵地仰头看着身前的女孩,“你……不知道?” 奕和一皱眉,鼓起腮帮,一脸无辜地摇摇头。 念霓看她的样子心里有丝崩溃,感觉举国上下居然唯她一人孤军奋战。想想就慢慢抱住脑袋,默默叹气,“哎……简直不能再惨了……” “啊!……联姻之人该不会是姐姐你吧……”奕和悄悄地问,实则她的内心无比惊讶。“我才和姐姐相聚没多久,父王怎么就让姐姐远嫁了呢。小的时候姐姐不告而别,剩下的日子里,奕和天天都要和姐姐在一起。” “天天在一起玩……哎……事情没那么简单吧……” 身后走来两个侍女。此两个侍女衣着不同平常,头发皆用墨绿混蓝的羽毛插饰,绾发的手法也不同俗流,脖子上挂着虎骨坠。 “萧淑郡主。”两位侍女在后边问安。 念霓和奕和闻声转头。在两名侍女向公主行礼的同时,奕和也恭敬地行了一礼。念霓看到这一幕,愣了下:能让公主行礼的人,看来地位非同一般。于是念霓看一眼学一眼地向侍女行礼。 “萧淑郡主,依大王的旨意,大祭司命我等二人前来给郡主讲授国礼。” ‘什么?这么快?虽然这的确在日程内,可我好像还没准备好啊……’ 奕和悄悄地在念霓耳边轻语:“姐姐,此二人乃我巴国的玄祀使者,专门管祭祀礼的,听说她们对待礼生很严的。” 听罢,念霓抽了下嘴角,然后尴尬地笑着说:“那有劳二位使者了。” ……于是接下来的画风就停留在滚滚训导当中…… 念霓笔直地站着,玄祀使者在旁边检查站姿是否正确,然后点了点头开始发话:“郡主将要嫁入蜀国,故郡主的一言一行皆关乎巴国的国风国情,在蜀国,郡主一人即代表整个巴国。首先我们从行礼开始。自帝轩辕起,巴蜀两国虽连根并蒂,但礼数上仍有不同,在蜀国,同辈人之间行礼,只需将右手拇指内扣,其余四指并拢,然后贴在胸前,行点头礼即可。”念霓一边听一边伸出手试着做两下,而遇长辈以及地位高于自己的人,则行屈礼,弯腰至头过肩即可。” 之后念霓就跟木偶似的,被使者调整姿势。这边背压点下去,那边手肘不可太伸出,头不要太抬起…… 随后是饭桌礼数。可悲,接下来的每一餐,念霓都在使者的监视下吃完。 “郡主出身丞相府,想必一些礼数郡主都已经知道了,只是现在需要进行强化。自古以来,地位上等者,食一菜不可过三,菜次以素至荤,勺筷夹身前者,切勿盯一菜而行。另外,长者或位高者未动筷,则后辈须端坐静候,长者夹肉,后辈夹素,长者夹素,后辈只能夹素。对了,勺筷拜访时不可发出声响。而例汤,则长者先盛,晚辈后取,喝汤时不可发出吮吸的声响,否则将视为不敬。饭后以茶漱洗。长者离坐时,晚辈须站起行礼送安。至此饭毕。”使者絮絮叨叨完后,念霓奔溃地趴在桌上。使者突然转身,于是念霓又立马正襟危坐,洗耳恭听,“婚前五日,斋戒素食,以敬天地。”听完,念霓随即趴倒在桌上。 接着是国训,其实就是为了提升武力值,来彰显彰显巴国的荣威。 令使者没有想到的是,萧念霓的剑术居然如此精湛,她们找来的剑客都败在念霓的三招之内,就连玄祀使者亲自出手也不是念霓的对手。念霓一刮鼻子,得意洋洋。 不过终究是术业有专攻,在骑马和射箭上,念霓碰了一鼻子灰。先是在马背上九死一生,再是在靶子面前束手无策,斜视眼都要看出来了。呼——费了好大的劲,念霓才能把箭射到靶上。玄祀使者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只能这样了。 不知不觉已经训练了一周,这天晚上,念霓揉着酸胀的肩膀从灵祭殿出来。 “呼——累死我了,待会儿回去一定要让紫依给我好好捏捏肩……” 花园的垒石间,一男一女正在谈话。 “回王爷,巴王对联姻一事并无起疑。” “呵,巴王心思缜密,他越是显得无事,那便越不能疏忽。” “还有王妃……” “嗯?”他并不喜欢她配上这么名衔。 “哦不……萧淑郡主。” “她怎么了?” “倒也没怎么,就是日日练习国礼,除此外还在训练剑术和骑射。” “哦?”他轻轻勾嘴一笑,“她需要吗?”顿了会儿,他继续说:“蜀国那儿可有消息?” “回王爷,蜀国传信来说,最近庸国有人潜入巴国,不知意欲何为,芦王命王爷您关注庸国动向。” 蜀淮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就在这时,念霓听着声响一点点靠近垒石丛,一个转角突然瞥见一对身影,然后连忙闪躲到垒石后边。蜀淮晃觉身后有人经过,于是对身前的人说:“你先退下吧。” 念霓又悄悄地探出半个脑袋,看到那位侍女离开,还有一个男子站在原地。然后开始在心里鬼乐着:天呐,原来宫廷捉奸是这种快感,哇哦,终于明白狗仔队的内心饥渴,原来偷窥八卦的感觉这么爽,贼爽贼爽啊……嘻嘻…… 才乐完,偷笑着睁开眼。 “啊!”还没等她飙到高音阶段就被人捂了嘴。眼前出现一张脸。 咦——这人不就是昨天那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吗?……哦~原来是他在偷偷幽会啊……等等,我怎么觉得这一幕这么熟悉呢…… 念霓惊慌地眨着眼看着眼前的面孔,对上了他的眼。 哇——他的眼睛好好看啊——还有他的鼻子——怎么可以这么帅——原来古代的帅哥可以如此精致,男神啊—— 蜀淮见念霓一直盯着他看,心里咯噔一下,回过神来。 “不想死的话就别出声。” 念霓听话的点点头,不过心里的花痴顿时坠落深谷。怎么男神是偷幽之人啊…… 蜀淮把手放下,心里郁闷着,怎么每次密谈都遇见她,真不知道这次又让她听去了什么。 念霓小心地轻声说话:“诶,你刚是在……幽会吗?……嘿嘿……对不起啊……我只是恰好路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有爱就直说嘛,虽然这里的制度是封建了点,不过你不用担心,是真爱总会有出路的,嘻嘻。”念霓傻乐地拍拍蜀淮的肩,但是被蜀淮的一眼给瞪回去了。为了圆个尴尬,念霓顺势拍去蜀淮肩上的灰。 “不好意思啊——听说你是蜀国人?……那你知道这次来使的江阳王是谁吗?他也住着儿吗?他平时凶不凶啊?……哎……你们王爷干嘛非要娶我,我有什么好的……真不知道他什么眼光……” 蜀淮看着眼前这个女孩,感觉和他心里的印象大相径庭。莫非她在演戏?…… “什么人!”宫廷巡卫在垒石丛里叫喊。 蜀淮闻声淡定的转身要走,念霓突然拽住蜀淮的手臂。 “你去哪?” “回房。”他就像冰山上千年不化的积雪般冷,冷得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弱点和七情六欲。 “那我呢?” “你?随你啊。” “不行,要走也要带我走,不然我就告发你幽会的事。” 蜀淮勾起嘴角一笑,转身对念霓说:“幽会?一个将要嫁入蜀国的王妃和一个陌生男子在一起,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话是这么说,可是……”念霓还没说完话,抬头时男子已经消失了。随后身后传来呼喊:“什么人!站住!” ‘完了,这下逃不了了。哼!再让我看见你!一定叫你跪地求饶!’然后尴尬转身。巡卫见到念霓腰间的玉佩,于是抱歉地行礼。 “原来是萧淑郡主,末将失礼。” “没事儿!”念霓笑了笑。 “敢问郡主,方才可有见到其他人?” 念霓想了想,还是不要把那个男的供出去,否则她的清誉就要扣值了。 “没啊,我也只是经过这儿悄悄,一直就我一人。” “额好吧。夜深了,请郡主尽早回芷南苑吧。” “好好好。”于是念霓掩饰着心虚绕过巡卫,看着一路的夜景走回去。 早知道就不让紫依早点回去了,一路上除了巡逻的侍女和侍卫,能说话的恐怕只有我一人了吧。太寂寞了啊……果然夜深之后不能在宫中逗留,太寂冷。再走快些,再走快些。 第16章 恍如昨日 枝头的鸟儿慢慢衔起太阳,叶儿趁凛冬来临前给大地铺上厚厚的天然纤维被。厢房里,念霓伸了个惬意的懒腰,嗅闻着空气里夹杂的馨香。原来是昨日退课前玄祀使者准念霓歇息一。 “小姐,你醒啦。”紫依放下一盘糕点,走到念霓床边。 “恩。”又是一股香味,好香好香,酷似桃花香!“紫依!院子里桃花开了吗?” 紫依抿嘴微微一笑,“小姐好生聪慧,还不见其物就知其材。哝,王后娘娘一早命人送来新制的桃鸾酥。” “桃鸾酥?”好新奇的名字,听起来就好吃。 “我听宫里的人说,王后娘娘不仅为人和善,而且手艺颇精,时常会捣弄糕点,听说这桃鸾酥是娘娘采来东篱园新绽的桃花做馅,经过十二道秘制工序所制成的。小姐今天一定要好好尝尝。” “哈哈!真的吗?闻着味儿就令人按捺不住,等会儿你也尝尝!”说着,念霓就立马起床更衣。 “真的吗?!小姐你真好!”紫依好像真的捡到天上掉下的馅饼了,瞧她乐乎的样子。 “说起王后,好像自我进宫以来,还未曾向她问安……”然后神秘兮兮地转脸看向紫依,“这样失礼,我会不会……被斩立决啊……不行,吃完早膳马上去。”于是立马跑向餐桌。 “小姐!你衣服还没穿好!…………前些天的礼仪真是白学了……”紫依站在原地叹气,突然体会到玄祀使者的内心煎熬。 . . 那天晚上同蜀淮谈话的侍女出现在西朔庭,在厢房门口出示了一枚凤灵令牌,然后进了屋。屋子的人淡定地泡着茶,那双眸下的冷静,好像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里。 “王爷。” 蜀淮转身,看了眼行礼之人,随后若无其事地转身继续沏茶。 “起来吧。” “诺。” “景玉,本王今日冒险找你来,是想问萧淑郡主的事。当日她落崖后发生了什么,你可曾调查过?” 景玉思索了番,回道,“回王爷,萧靖将此事封锁府中,只有近身者才知道郡主的后况。不过我们的内应曾偷听到萧靖的近身侍卫说……萧淑郡主苏醒后,失忆了。” “失忆?”蜀淮放下手中的茶具,眼里浮起一层迷雾。因为失忆,所以她才不记得我?还是说,这一切只是他们的障眼法……蜀淮又晃而想到竹林地里的追杀。那晚追杀之人见到她后便撤退了,若不是一伙,岂会就此放过。而我提出联姻,是为了削弱巴方的权势,而他们这么轻易的答应,莫非另有他意?…… “好。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诺。”于是景玉小心地离开了西朔庭。屋子里,蜀淮紧皱眉头,尽力理清思绪,有些事,他不能原谅。如今蜀国四面楚歌,他不能有一丝懈怠。 ……闭上双眼,回忆穿梭到那一天…… “驾!驾!”马蹄声混杂,响彻整片青城山林。蒙面的黑衣女子率领着数十卫兵在后奋力追杀,蜀淮带着仅有的十名侍将试图破出一条路,同时拖延时间等待援兵到来。 紧随其后的萧念霓单手取来弓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对方马蹄连射几箭,尾随在后的蜀淮侍将纷纷摔落在地,念霓骑马飞驰而去,拔出利剑刷刷两下夺了那些侍将的命。那些侍将都是蜀淮的过命兄弟,可如今他不能停下,不能将他们的尸首带回故土安葬,他只能忍着心头愤恨加快速度奔离。而萧念霓依旧紧随其后,势必让蜀淮命丧于此,她的眼神里充斥着杀手的冷酷,那嗜血之光下漠视生命的残忍无情。 “赫,江阳王!你逃不掉了,今日我势必取你性命!” 有惊无险,再往前一步便是悬崖,幸好蜀淮及时勒马。作为蜀国的王爷,哪怕死前最后一刻被数十人围杀,他也必须自持威颜。 “是吗?不到最后一刻,姑娘哪来的定论?” “哼,早有耳闻江阳王临危不惧的气阔,只怕今日过后,王爷您只能在阴曹地府气盖群雄了。” “王爷,我们誓死效力于王爷!”剩下活着的七名侍将挡在蜀淮身前。“王爷!只要我们兄弟活一日,就不会让王爷收到伤害!”说着侍将们便拔出长剑,慢慢的围在蜀淮一周,“王爷!他们若想伤害你,还得先从弟兄们的身上踏过去!” 蜀淮见此情形,内心被侍将们的衷心动容,可他不愿一生都被别人保护着,因为一个王爷的名衔,他就不能与自己的兄弟们同生共死。 “不行!你们让开!本王命你们每一个人都活着陪本王回蜀国!” “王爷,请恕末将不能从命!” 蜀淮越是挣扎,侍将们就围得越紧,万箭不穿。 “弓箭手!”萧念霓喊道。随后五个弓箭手在萧念霓身前摆好阵势,箭已在弦上。 “想不到姑娘竟是如此狠毒之人。” “哈哈!我等一介女流之辈来对付你们这些大男人,若不阴险,何以取胜?” “你!”蜀淮被触底线,拳头握紧得青筋暴起。 “兄弟们!誓死保护王爷!” “放箭!” 乱箭射向那些侍将,一箭一箭毫不留情地穿入侍将的身躯,鲜血溅到蜀淮的脸上,他的内心无比煎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而他却被好好地护佑在其中,完全无法挣脱侍将们围成的圈。他抬起眼,透过乱箭看到勾起嘴角冷笑的萧念霓。那一刻,他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王爷!我们来救你啦!” 一群蜀国士兵出现在萧念霓之后,一撒沙尘间,萧念霓的数十卫兵瞬时所剩无几,就连最近身旁的五名弓箭手也一瞬殆命。萧念霓的心如坠崖般滋味难愁。数十卫兵如今只剩她一人,后头却是一千兵马。萧念霓,巴国顶层剑客,丞相之女,她有她的骄傲与自尊,如今哪怕只有最后一丝希望她也要争取。 此时蜀淮身边的侍将们已经倒下,蜀淮见到援军胸中宽慰几许,但心中仍是愤懑拿平。萧念霓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她轻功一跃将剑架在蜀淮的脖子上。 “让他们退下,否则,玉石俱焚。” “呵,蜀国的武将就这么没能耐吗?”话正说着,蜀淮迅速取出腰间的匕首重创萧念霓的肩膀,萧念霓往后退了几步,鲜血从肩膀一点点滴到地上。此时她的身后就是悬崖,再后退一步就是……她看着眼前步步逼近的蜀淮还有千人大军,她闭上眼,或许会粉身碎骨,但也只有再后退一步才能不负使命。生前最后一刻,萧念霓狠狠地瞪着蜀淮,然后向后一躺,坠落山崖。 蜀淮转头时,看到的只有躺倒在地,身体像箭靶子一样的侍将们…… 直到现在他都不能忘记,不能忘记那些为救自己而牺牲的兄弟,更无法忘记的是,他是个王爷,蜀国的王爷,蜀国芦王的臂膀,他必须护佑蜀国周全。也许这个身份让他失去了很多真挚的情义,但他必须接受现实的残忍不堪,那些血肉模糊的真相…… . . 雍和殿。 “民女萧念霓,拜见王后。”念霓吃完饭就匆匆地赶到王后那儿问安。 王后果真如下人们所说的,整个宫殿都弥漫着温暖和善的气氛。 “霓儿来啦,快快请起。”王后款款走到念霓身边,和蔼地拉起念霓的手,“让本宫好好看——嗯,霓儿长大了,本宫都快认不出了呢。想当初你随萧丞相进宫时才这么点大,如今都长成个美人了呢。” 念霓一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这个时候是不是也要拍拍王后的马屁。于是乖巧地说:“多年未见,娘娘还和以前一样年轻呢!” “哈哈哈,就你会说话。”王后待念霓就像待自己女儿般。 “母后!!!!”奕和边喊边进殿,看到霓儿姐姐也在殿中,于是立马刹住脚。 “你看看你,身为一个公主,行为这么不检点,早知道就把你一同送去学国礼。” “霓儿姐姐学国礼是嫁人用的,我又不嫁人,再说了,我陪在母后身边不好么,干嘛那么早嫁人呢。”奕和拉住念霓的手,甜甜地与念霓相视一笑。 “你这孩子。”王后宽心的笑了笑,这么可爱的女儿,她还真不舍得把她嫁出去。 “母后~看在我这么爱你的份上,后天的济粮会……我可不可以参加啊。” “我就知道你必定有事相求才会对母后这般讨好。也罢,济粮会去去也无妨,母后准了,对了,霓儿也一同去吧,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念霓听到可以出宫走走,心里那个花那个怒放的啊!今天果然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奕和听到母后如此爽快,开心地直拍手,“好啊好啊!谢母后!”“谢王后!” “既然来了就陪本宫多聊一会儿吧。罗英,你去把刚做的桂蜜糕拿来,还有麻薯饼,再盛些甘霖玉露来。”看得出,今日王后很开心。 “诺。”罗英见主上心情舒朗,她的心情也顿觉沁心许多。 王后喜欢和后辈们一起聊天,因为在这深宫中,有几人相聊实属不易,况且子女们长大后因为国家利益基本不再返回故乡。这样的日子,能拥有一日是一日,务必好好珍惜。 “母后,今日我们聊什么呢?” 王后装作深思的样子,然后立马喜笑颜开地说:“今日聊你吧。” 奕和傻愣了,“聊我?!” 没等奕和反应过来,王后就开始讲了,“霓儿啊,这奕和小时候那个调皮的,跟个男孩似的,尽乱跑,脚啊腿的不知道磕青了多少次。有一次在大王的竹简上乱画,为了不让大王发现,那丫头一整天把竹简贴在屁股上走……” “母后!~”奕和恼羞恼羞的。没错,我小时候却是很皮,但又怎么了,这叫傻得可爱! 念霓认真听着,捂着嘴笑不停。是啊……很久没有那么放松了,自从来到这个时代,能有片刻的欢愉就足够了。 第17章 生死济粮会 巴国都城——阆中。 时近岁末,气候渐寒。田中耕耘的百姓们只能在屋中守着炕火度日。巴国素来有个习俗,那便是岁休,所谓岁休,即在年关将至的一个月里不能下田耕作,以此来敬奉农神,不仅如此,他们还要用两板车的新收稻谷来祭奠天神,祈祷来年丰收。因此很多百姓往往饿死寒冬,尽管如此,可巴人依旧守着这个古来的礼训。故为赈救百姓,巴王就举办了济粮会,御驾城外给农民发粮。 念霓和奕和两人坐在步辇上,虽遮着帘子,可脑袋总是管不住地往外探。巴王此番亲自济粮,从出宫起,身边的护卫极其周密。为了体察民情,出了宫城后,巴王命所有人步行于街。于是,整条街道很快就被王室子弟还有士兵们承包了。 入郊时,王后特意叮嘱念霓二人,“此行不比宫中,虽然侍卫戒备森严,但你们俩仍要小心。奕和,等会儿母后会与你父王一同济粮,你就带着霓儿去你二哥那儿帮忙吧。” “诺,母后”“诺,王后娘娘”。念霓和奕和对了一眼,哈!终于摆脱魔爪咯~ “二哥!”奕和拉着念霓的手蹦蹦跳跳地来到巴国二皇子面前。巴国二皇子珏易,习文尚武,是众臣心中的下一代巴王,年龄比念霓略大两岁。 “哈哈,现在在宫外,你这公主怎么一点都没公主的形象。”珏易对奕和一脸宠溺地笑,在奕和的几个哥哥中,珏易是对她最真挚最疼爱的哥哥。珏易摸摸奕和的脑袋,见身旁有个看着十分眼熟的女孩,“嘶——这位姑娘是?——念霓?” 念霓对眼前的皇子是一概不知,但尽管如此,她还是要戴上笑容,假装久别重逢地行礼问安,“见过二皇子。” “时隔多年,再见念霓妹妹,已是翩翩佳人了,举止文雅。奕和,你要向念霓好好学习啊。”珏易转头微笑着看向奕和。 “谢二皇子夸奖。”念霓听到自己被夸奖,管他认不认识,反正至少现在对方说的话听了很舒服。 “二皇子,粮食已经备好了,济粮会即刻开始。”侍从上前启示皇子。 珏易点点头,“好”。 奕和和念霓兴奋地相视一笑,终于开始了! 大监清了清嗓子宣道:“时值寒冬,粮入祭礼,巴王怜民,特立济粮,与民共生!” 百姓们听后都齐声叫好,“谢大王!”“大王万岁!” 这万民齐庆之象,都看在蜀淮的眼底,他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风曳起他的发丝。巴王与王后态度谦和,小心地给每个百姓装米粮,另一边,念霓和奕和也井然有序地进行着。蜀淮就这么静静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突然,数十黑衣人出现在城郊小镇,他们各有秩序地布好暗杀的网线。随后在领头人的手势下发起行动。潜伏在屋顶的黑衣人随即跳下,正好落在念霓身侧。珏易立马拉过念霓,拔出腰上的佩剑将刺客刺死。 “护驾!快护驾!” 士兵们纷纷围上前保护巴王。念霓来不及在惊恐中逗留,便马上回过神,立刻拔出棠溪剑与珏易并肩作战,同时,其余王世子弟会武功的也都出来抗击刺客。 念霓举着剑,不知道要不要挥下去,毕竟这是要杀人的节奏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一条生命就这样命丧自己剑下,想想现代刑法,心头一冷。但是!……现实由不得她选择。敌人已经把剑指向自己,岂能束手就擒,这样死掉,太怂了。闭上眼,脑海里闪过当日与剑尊学习的剑术。鲜血溅及袖口,她看见眼前的混乱,耳边充斥着声声叫喊,那些死去的无辜百姓,他们的尸体躺在冰冷地雪地上。 念霓明白了这时代的弱肉强食,转身时,望见巴王也在抗争,她便坚定了信念,只是打斗时总觉得少了什么。 “奕和!”念霓猛然想起,奕和好像不见了,“奕和!奕和你在哪!”她一边杀刺客一边寻找奕和的身影,直到一个转身,她听到马蹄声,放眼望去,那被掳走之人正是奕和。此时珏易在另一角落奋战,她管不了这么多,于是只身一人跑向马匹。然而她想起前些日子自己摔马的惨象,顿在了马匹面前。 “不行,救人要紧,管它呢!小马儿,你要乖乖的啊,别让姐姐摔下来啊。”随后轻身一跃便骑上马追上去。 珏易在人群中看到念霓的身影还有远处奔离的马匹,只是他目前根本无法脱身,刺客的每一刀都带着汹涌的杀意。 念霓仍在后头一直追着,“喂!你站住!喂!你别跑了啊!这马骑得我屁股很痛啊!喂!你说你这刺客干嘛!”对方突然停下,调转马头面朝念霓,念霓惊呼地勒马,差一点点就撞上去了。 “呼——你终于停下来了。”念霓拍着胸口喘气。原来奕和已经被打晕了,人趴在马背上。这是刺客拔出剑迅速地刺向念霓,念霓向后一躺躲过去,顺手拔出剑,即刻刺死了刺客。 “哈哈哈,小事一桩!就这点功夫还出来混?!”说着,念霓跳下马去救奕和,奕和还在昏迷中。“奕和!奕和!你快醒醒!”念霓轻轻拍了拍奕和的脸,可她还是没醒,于是决定将她带回巴国。只是刚站起来,四周就围上来一群黑衣人。念霓停滞在原地,这会儿逃不掉了,听天由命吧…… 在城郊刺杀的刺客们收到指令立马撤离。巴王受了轻伤,所有人都很着急,根本没想到奕和的失踪,于是赶紧护送巴王回宫。 . . 念霓被蒙上了眼,被侍卫们一路带到一处宫苑。 “喂!你们是谁!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啊!这里怎么动不动就拐卖人口!就这么没法度吗!” 恰好司马错经过此地,闻着声音看去,一眼便认出了念霓。“那个集会上遇见的姑娘?”,司马沉思了会儿,跟旁边的侍将说,“去查查那两个姑娘为何在此。” “是。” 司马错看着念霓被带走的背影,眉头微皱,心头隐隐紧张。 进了宫殿,蒙巾被解开。完全陌生的环境,慢慢抬起头,看见高堂上站着一个衣着华贵之人。 “大王,人带到了。” “好,你退下吧。” “诺。” 噗——大王?我这又摊上了什么事?好嘛,穿越到这里周游列国? “诶!你谁啊?为什么抓我!” “哈哈哈!”那人在念霓嘴里听到一股挑衅的味道,于是笑着回头。 念霓看到那张脸楞住了,这么年轻的大王……“这……这是哪里?为什么抓我来?!” 那人慢慢走下台阶,盛气凌人的脸庞逼近念霓的脸,“苴国。” 苴国?!苴国不是要与巴国联合吗?所以我成了人质? 苴王看到眼下的小人呆住的样子,很欣慰,阴酷地勾嘴一笑,然后站直身。念霓依然盯着他看,眼神里布满恐慌。 “我们没找你,是你不请自来,我也没办法啊。” 此处只有他们二人,那么奕和去哪儿? “奕和呢?你把她带去哪了!”念霓气壮地问。 “她?她在某处宫苑里住的很好呢,毕竟一国公主,留着还有用处,……那你呢?你又是谁?” “我……我是巴王册封的萧淑郡主,是蜀国江阳王未过门的妻子!你敢动我?” 还没有这么跟苴王说过话,一个小丫头片子居然底气这么足。 “为何不敢。”庸王邪邪一笑。 念霓被气得无话可说,揪了揪袖子,不服气的说:“那在你杀我之前,先带我去见奕和!” “将死之人,还这么神气,行,本王遂了你心愿。来人!将这位巴国郡主带去兰映殿。” 走之前念霓狠狠地瞪了庸王一眼,然后不屑地甩头走人。苴王微微地一笑,想着该如何处置此女子,这女子和蜀国也有关系,若是杀了她,巴蜀两国必会起兵。可是与巴国的合作之事,又当如何解决呢…… . . 巴国西朔庭内。 “王爷!王爷!”穆恒慌张地走跑到蜀淮书房。 蜀淮放下书,“何事?” “巴王在济粮会上遇刺,经过属下们调查,应该为苴国所为。听说奕和公主和萧淑郡主被抓走了。” 蜀淮听后冷静地站在原地思考。 另一边,巴王在殿堂里大发雷霆。 “苴国!苴国!他想怎样?!杀我巴国百姓,掳走本王的女儿!苴国!本王绝不放过!” 此时萧靖站在殿堂之下,低着头不敢看正在发火的大王。然而他的内心,也是复杂的。 “萧靖!” “臣在。” “本王命你带上一队精兵前去苴国,以商谈为先,若他们不放人,就相告樊将军。” 萧靖看了一眼巴王的威颜,然后低下头接旨,随后立即退下。 第18章 此生辰景,生死何顾 “奕和!”念霓冲进厢房,看见奕和始终昏迷在床上,焦急地走到床边喊奕和的名字。 “奕和!奕和!你快醒醒!” 朦胧中缓缓睁开双眼,奕和害怕地一把拉住念霓的手,做起身来。 “姐姐,有刺客!” 念霓拍拍奕和的手,轻轻扶她躺下。 “你先躺好,那刺客已经被我打跑了。” 奕和环顾四周,一派陌生的环境,“姐姐这是何处?不是奕和的闺房呀。” 念霓抽了下嘴角,尴尬地笑着说:“我们……我们在刺客的贼窝里……这里是苴国。” “什么!”奕和突然放大声音,念霓赶紧示意她不要大声说话,“苴国?……” 念霓点点头,并且让奕和放宽心,“没事的,巴王一定会派人来救我们的。” 奕和又一屁股做起来,这次干脆直接下床,念霓拦都拦不出。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这外头都是卫兵,难道要坐在这里等吗?”奕和一脸忧伤地看着念霓。 随后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萧郡主,时辰到了,您该回去了。” 念霓撅了噘嘴,然后握住奕和的手说:“对。等。你好好在这儿待着,你是巴国公主,苴国不敢把你怎么样的。我先走啦。”说罢,念霓便离开了,奕和站在原地还没问出口,念霓已经消失在眼前了。 话说那婢女把念霓带到一处小庭院,及其简陋,但还算干净,虽然一看就知道是临时整理出来的。看来自己的巴国郡主和蜀国江阳王妃的身份还有点用处嘛。 “萧郡主,苴王让你暂且住这儿,若有什么吩咐,告知奴婢便是。” 念霓瞧了瞧庭院,头也不回地回道:“哦,好,知道了,你退下吧。” 婢女退下后,念霓轻手轻脚地走到庭院的大门,正想跨出一脚,就被门口的卫兵拦下。念霓傻笑三声,“嘿嘿嘿,我就随便看看,我不出去,不出去。”然后心虚地转身走人。 啊天哪——这该怎么办呢,真是,居然穿越到这个地方,我对苴国,那真是一无所知啊,怎么不穿越到汉朝、唐朝的,那样我就成大仙姑了~啊啊啊,要我呆坐在这里吗?也不知道他们会把奕和怎么样,真叫人担心。 念霓不安地在院子里来回走着。“啪”的一声,庭院里飞落一个人。 “啊!是你!”念霓小心地看了看门口的侍卫,然后兴奋地朝他跑去。司马错温柔地笑着,倚靠在门框边。 “你怎么会在这,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司马错笑了,“姑娘,你都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何故急着知道我呢?” 念霓挠挠头发,笑着说,“嘻嘻,我忘记了。你好,我叫萧念霓。你呢?” 司马错礼貌地回道:“在下秦国司马错。” 司马错?!他是司马错?!秦国的司马大将军! 念霓刚想伸出手,像见到明星一样地上前握手,又突然想起在这个年代男女礼禁严得很,于是顺势把手放到脖子上,两眼充满崇拜感地说:“司马将军。失敬失敬。” 司马错一听这女孩知道自己的身份,于是诧异地问:“你如何知道我是将军?” “因为你是秦国司马错呀!……额……我曾听父亲提起过……”念霓笑着看着司马错,眼前这位活生生的猛将,原来也可以成为男神般的存在,阳刚之帅。 司马错舒悦地笑着,微微笑着。那缕阳光下,那个笑容无暇的女孩,那张倾城的脸蛋从此刻在了他的心底。 “司马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哦。奉秦王之命,到访苴国一趟。” “原来是这样子——司马将军,你能不能带我出去走走啊。我在这里会憋死的,好不好。”念霓偷偷想着,反正他是将军,走后门啦。 “可以是可以,前提是,不可叫我司马将军。” 念霓拧起眉头,“那叫你什么?司马错?” “对!就是司马错!”司马错洋洋地说。 行吧行吧,随他便,能出去打听消息就行。“那……司马错你快带我出去吧。” 司马错绅士一笑,拉起念霓的手腕轻功一跃,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庭院里。 二人恰好路过苴国议事堂,听到里边有人在谈话,于是立马躲进暗处偷听。 “大王,微臣认为大王可以将巴国公主留下,只有这样才能和巴国达成稳固的联盟。” “寡人何尝不知,可这该怎么留?囚禁?那不成要我娶了她?” “不错,大王就是要娶巴国公主。” “娶了之后呢?你怎敢作保,他巴国不会凭借公主的势力夺了我苴国的王土。” “哈哈哈,这个大王不必担心。等迎娶公主之后,过个一年半载,将公主处死,对外称公主病故即可。此后巴苴之约就可作废。” 念霓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司马错皱起眉头,赶紧拉着念霓离开,跑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念霓甩开司马错的手。 “不行,奕和必须离开这里。”念霓转身欲离去,却被司马错拉住。 “不可。” 念霓转过身,着急地看着司马错,“为何不可?她若留在这里,和立马杀了她有何两样。” “这是她的命,两国征战的牺牲品,我们谁改变不了。” 念霓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纵使他句句在理,可终究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门关,那道关乎友情的门关。 “改变不了?……改变不了?……”念霓两眼迷离,眼皮不停地眨着,突然面对朋友离去的她,那种滋味,如同割了一根指头一般刺骨铭心。司马错揪心地看着念霓。直到念霓在此抬起头。 “不行。我不能见死不救。若不逃,那便是等死,若逃离,或许还有些许希望。我一定要救她。”念霓屏住气,坚决地转身走去。 司马错站在原地,想了会儿,随后立马追上去。 “若你执意要救,那也要事先计划。我帮你。” 念霓转头看向司马错,眼里饱含感激。算他良心发现,只是又欠一个人情了。 书房里,司马错铺开苴国王宫的布局图。 “这是奕和住的雀影阁,这是最近的宫南门,从雀影阁到宫南门约莫一刻钟的步程,到时候我们按计划进行将奕和救出。宫南门外是祁林,林中有一处落脚小屋,到时候我会在那等你们,之后我们一路向西。”司马错讲到此处停住,转头看向念霓,“你准备好迎接这种生活了吗?逃出去之后,可能餐餐不饱,夜夜难寝,日日还要担忧被发现。居无定所的日子,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念霓看着他,微微笑着,“那你呢?你的将军之位,宅第之荣,你都可以放弃吗?你的宏图,可以放弃吗?”念霓又在心里苦笑着,因为她知道,司马错不可能陪着她们流浪,正因为如此,她更加担忧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那些所料未及的,会不会给她心门一棒,追悔莫及。 司马错躲过念霓的眼,看了眼窗外的蓝天,苍穹阔阔,吾男儿志在何方。 “我不知道,或许为了你……你的正义,我可以放弃。” 念霓听着愣了愣,然后嘴角稍稍上扬。这一抹笑容,夹杂了太多情绪。 “好,事不宜迟,今晚就行动。”念霓坚定地说。她的眼里重现高考那三天非上北大不可的决心。 这天晚上,念霓打昏了进来伺候的婢女,换上了婢女的衣服,低着头在门卫的眼皮底下混出去了。雀影阁的婢女们都没见过念霓,不过为了免其麻烦,她不准备混在婢女当中。恰好雀影阁的顶部拴着四根绳索,每根绳索连着其他阁楼的屋檐。于是她悄悄地在司马错护卫的掩护下爬上屋顶,拿出手帕挂在绳索上。 “这也太高了吧,四层楼!从这里滑到雀影阁,……啊算了算了不想这么多了!救人要紧!”于是念霓闭上双眼,一溜烟滑到雀影阁上。随后轻手轻脚地走到奕和的厢房。 “我说过你们可以退下了。”奕和气愤地转身,看到念霓后她差点叫出声,然后放低声音,兴奋地跑到念霓身边,“霓儿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带你走的,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奕和点点头没问原因,“好。”,之后赶紧锁上房门,和念霓从后头走了念霓来时的老路。 “郡主,走这边。”司马错的护卫小心地带着她俩往宫南门走去。在靠近宫南门时,护卫突然闯出去,飞快地在门卫的眼皮底下经过。 “什么人!”门卫大惊,“快抓刺客!”随后守门的侍卫们没有经过商量,于是全都追着跑去。 念霓俏皮地一笑,“快走!” 两个人迅速出了宫南门。 “站住!”成群的门卫在后头追赶着,护卫估摸着差不多了,于是停下脚步。门卫们立马围了上去。护卫立即举起双手投降。 有一名门卫将灯笼举近司马错的护卫,诧异了一下,“司马将军身边的年护卫?!” 年护卫尴尬地笑着点头。 “这么晚了,年护卫来宫南门作甚?” 年护卫搓搓手掌,“那个……前几日看了一本书……”说着他便从袖口拿出了一叠印着‘春眷图’的美人布帛,还特意在门卫的眼前晃悠了一下,“这不,被我家将军罚了嘛,绕着宫墙快跑三圈。你看这时限也差不多了,我还剩最后半圈,门卫大哥们,你们快让我跑完吧,哝,这些就送你们了。”年护卫把一叠美人图扔给一个门卫,然后立即跑走了。身后,那群门卫们非常不争气地抢着那些美人图…… 另一边,念霓拉着奕和按照计划一路向西,直到看见一间小屋。映着单薄的月光,依稀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念霓拉着奕和慢慢走上前,屋前那人慢慢转过身。 是司马错。 念霓看到司马错后缓了口气,黑夜里,他们相视笑着…… 竹影为伴,此生辰景,生死何顾…… 第19章 弃婚 “他是?”奕和奇怪地问念霓。 “他是……我的朋友,刚结交的。”念霓想想还是不要把他的身份告诉奕和,而这也是司马错的想法,毕竟他不想把秦国牵扯进来。 “参见公主。”司马错走近她们,恭敬地向奕和行礼。 奕和犹豫了会儿,最后相信他不是坏人,于是上前扶起司马错,“快请起。不知道兄台怎么称呼?” “敝姓司马,公主叫我司马就好。” 奕和点点头。 “奕和公主,萧姑娘,时间紧迫,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里。” “恩”“好” 随后念霓和奕和上了马车,司马错驾着马车飞驰而去。 “姐姐,我们去哪儿啊?”奕和掀开车帘,然而外边一片漆黑。 “奕和,对不起,我没有别的办法,为了你的安危,我只能出此下策,你若留在宫中,生死难料,所以……我与司马兄商议之后决定带你逃离苴国,接下来,流浪天涯……或许会去巴蜀边境。但……会很艰苦……”念霓语重心长地对奕和说。 奕和看着念霓,握住念霓的手,“姐姐,你不用道歉,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有姐姐在身边,再苦再累,奕和都不会抱怨。只是……姐姐你的婚事……” 念霓听到婚事二字,抽了抽嘴角,“婚事……这婚事我本就不愿接受,既然有逃离的机会,我何不顺理成章地弃婚呢。反正,一个人总好过两个人。”念霓摸摸奕和的脑袋,她的心里,却是莫名其妙的滋味,感觉在和什么东西渐渐远去。 奕和看着念霓,接下来的未知数,会是怎样的色彩斑斓…… 次日清晨,萧靖带着一队精兵快马加鞭赶到苴国。 苴王坐在龙椅上,看着殿堂里进来的人,轻蔑一笑。 “臣,巴国萧靖,参见大王。”萧靖忍着迫切,端稳自己的气势给苴王行礼。 “萧丞相请起。”苴王一副泰然自若的姿态。 “谢大王。” “来人,给萧丞相赐座!” “谢大王好意,只是微臣近日腰伤复发,恐怕坐不安稳。”萧靖有意拒绝苴王。 苴王在心底不屑一笑,“既如此……寡人也不强求。” “苴王,我国奕和公主和家女念霓误入苴国,不知大王可否相助寻找,让她二人早日归家。”萧靖在说话时时刻注意着苴王的神情。 “哦?丞相莫急,我苴国虽小,但待人友善,她们二人或许在哪一户农家作客,大可放心公主与令女在苴国游玩几日。” “回大王……”萧靖握紧了拳头,青筋绷紧。 此时上来一个太监,在苴王耳边轻语了几声。苴王立马皱起眉头,随后又另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着萧靖。 “哈哈哈,萧丞相,公主已有下落,寡人立刻命人前去寻找。寡人还有要事处理,丞相退安吧。”说罢,苴王气势汹汹地走出宫殿。萧靖站在原地,看着苴王的背影若有所思,想来定是她们二人逃跑了。 苴王气愤地走进雀影阁,里边的婢女纷纷跪在地上,头贴着地。苴王看到内房中空无一人,怒火燃上眉梢。 “人呢!你们是如何照顾公主的!” 跪在地上的婢女们惊恐地说:“奴婢们不知啊,昨夜奴婢们看着公主入塌,可今早进来却发现公主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来人!把她们给我拖下去!罚百杖,贬为官奴流放三年!”苴王重重一挥云袖,身后的奴婢们错杂地喊着,“大王恕罪啊大王!请大王恕罪啊!……” 苴王又喊来内统兵,“赶紧派人去把公主给我找回来!” “是,末将遵旨!” 很快,内统兵集结一队人马和萧靖一同出发,向着西边的林子追去,马蹄声哒哒不绝。 就这样,他们在逃,身后的人穷追不舍。不知不觉太阳升起又落下。 司马错日夜不停地驾着马,天色渐渐变暗,马儿突然被地上的暗绳绊倒,于是马车脱离马匹侧翻在地上,司马错及时应变免于摔倒,他立即跑去找她们二人。幸好,公主和念霓都无大碍,他才舒了一口气。三个人回头,看见马儿已经累倒在地上,马车也摔得断木少栓的。 “这……”奕和流露出绝望的神情,转而看向念霓,司马错在一旁皱着眉想法子。 “你们看!那里有农家!”念霓抬头一瞬间发现不远处零稀的灯火,隐约的楼房轮廓。 司马错也向那个方向看去,“不错。”然后回头看着她们俩,“已经赶了两天的路,马儿也累了,不如先到农家那儿买点干粮和马粮,若是有马匹那便是最好了。追兵一时半会儿还追不上来。” 奕和听到可以歇会儿,开心地点点头。念霓也点了点头。 他们扶起马儿,往前走了几步。“扑通”一声,“啊~~”三个人掉进了一个蓄意已久的大坑里。 司马错练过此类防摔术,所以掉下去后还能站得稳,他刚伸出手接念霓,就差那么一秒,念霓提前一步屁股着地,“哎呀痛死我了!”恰好的是,司马错反而接住了奕和。奕和在司马错的怀里甜甜地笑了,“谢谢司马公子。” 司马错楞了一下,赶紧把公主放下,“请公主恕罪,在下并非有意冒犯。” 奕和幸福地笑着,还有一丝害羞,“司马公子莫自责,是司马救了我才对。” 念霓摸着自己的屁股,感觉要摔成四瓣了!“呸”念霓吐掉嘴角的稻草。“你们两个别怪来谢去的,快点扶扶我啊!……” 司马错和奕和立马回过神来,伸出手扶起念霓。微弱的光中,司马错担忧地看着念霓,奕和却痴痴地看着司马错。唯有念霓,刚站起身就开始大骂,“谁挖的坑啊!不知道在路中间挖坑很危险吗!” “啊姑娘姑娘,你们怎么进去了!”头顶传来声音,随后一盏灯笼举在上方照明,一个老头子探出脑袋朝坑里看。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的,之后便一个一个爬出了洞。老头子提着灯帮他们指路,司马错牵着马走在后面。 “哎,最近山里常有野猪出没,我这坑啊,是挖来捉野猪的,谁知你们掉进去了,真是万分抱歉啊……”老头子不好意思地说。 “爷爷没事儿,是我们自己瞎走才掉进去的。”念霓抽了抽嘴角,看了一眼司马错。奕和一听有野猪,紧张地抓紧念霓。 “哦哦哦,这样子啊,大晚上的,你们怎么还在林子里,万一碰上野猪就危险了。”老头子关心地问道。 “额……”念霓卡舌了。 司马错立马开口解释,“爷爷,前几日家中来信,姑母病重,家母身体欠佳,故让我们兄妹几个前去看望,时日紧迫,这不连夜赶路呢。” 老头子点点头,“哦,那这样吧,我家就在前面,先到我家歇歇脚再出发也不迟。” 念霓看看方向,正是他们要去的那间屋子,便点点头答应下来,“好,那就打扰爷爷了。” 老头子连忙客气地挥手说,“不打扰,不打扰。” 到了屋子后,司马错把马儿牵去食草,然后进了里屋。 “请坐请坐。我家简陋,你们不嫌弃就好。”老头子倒了三碗热茶给他们。 “看你们的衣服,不像寻常人家啊。”老头子搬来一张凳子在旁边坐下。 三人对看了眼,司马错放下茶杯说,“哦,家父从商,故家中稍有积蓄。”念霓和奕和也连忙点头。 “有钱人家就是好啊,想我那卧病的孙儿……哎……我们这些穷苦百姓,能吃饱饭就很不错了。”老头子无奈地摇摇头。 奕和看着眼前的爷爷,伸出手拆下头上的一把簪子,恭敬地递给老头子。 “老爷爷,今天打扰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望您能收下。” 老头子连忙推却,“不行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不能收。” “没事的爷爷,您就收下吧,这东西不贵重,但还能当一点银两,您就收下吧。”奕和重新递过簪子。 念霓暖暖地笑着,“爷爷您就收下吧。” 老头子没再说话,就收下了,“也好,那谢谢你们了。” 见爷爷收下了簪子,他们三人都很欣慰,相视笑着。 “那我再去准备些烙饼给你们带着路上吃,你们稍等啊,很快就好。”老头子扶着膝盖站起身走出去。 “谢谢爷爷……”奕和说着说着就慢慢趴在桌上了。念霓扶着脑袋一晃一晃地,最后也趴倒在桌上。 “奕和……念霓……你们……怎么了……”声音渐弱,司马错也缓缓倒下去。 第20章 凝噎为孰愁 天蒙蒙亮,司马错缓缓醒来,却发现自己在马车里,他吓得钻出马车,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周围是垒起的草垛,他站起身跳下马车,头还有点晕,甩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下。他慌张地环顾四周,没有奕和没有念霓,只有整片的田野,稻杆一簇一簇蹲在黄土地上。 “奕和!念霓!”他喊着,可周围除了呼呼的风声,再无别的声音回应他。 那间屋子里,念霓吃力地撑起脑袋,模糊地视线中看到趴在一旁的奕和,她轻轻敲了敲脑袋,清醒过来后,她赶紧摇醒奕和。 “奕和!奕和!快醒醒。” 奕和揉揉眼,伸了个小懒腰,好像这一觉睡得很香。懒洋洋地问,“怎么了?” 念霓眉头紧锁,在思考什么,因为这一切发生得太邪乎了。奕和看到司马错的位置空的,跳起来说,“司马公子呢?他去哪儿了?” 念霓摇摇头,也表示很奇怪,同时燃起紧张的感觉。 “我出去找他。”奕和扭头就出了门。 “奕和等等!”念霓在后边叫住她。只是念霓刚叫完,奕和就步步后退回来,眼里满是惊恐。 “怎么了?”念霓疑惑地走到奕和身边,直到她看向门外……门外站满了士兵,还有一人正向她走来,那便是她的父亲,萧靖。 “父……父亲……”念霓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昨天还在快马加鞭的她,今早却是这番景象。 萧靖看了念霓一眼,走进屋子,“微臣参见公主,臣护卫不周,请公主恕罪。” 见到这么多士兵,她心里也明白了,“丞相请起。” “父亲,我……”念霓正想向父亲求情,却立即被萧靖的指责打断。 “你理应照顾公主在左右,可你如今竟让公主犯此凶险,你的罪,为父不会于私。”然后转身向公主行礼示歉。 “丞相,这不怪念霓姐姐,是我让她这么做的。” 萧靖抬起头,丝毫没接下去纠结此事,反而平淡的说,“公主,微臣前来护送公主前往苴国。” 念霓起初以为父亲是来接公主回巴国的,谁知回的却是苴国。 “父亲,不可,公主此去苴国,万分危险,恐有性命之忧。”念霓焦急地回驳萧靖。 萧靖转身威不可攀地瞪着念霓,“大王的旨意,岂是你我二人可忤逆的!” 念霓顿时无话可说。 “父王?……父王的……旨意?”奕和不敢相信她的父王会把她交给苴国,又看了看眼前低头作揖的萧靖…… “公主,马车已备好,请公主早日前往苴国。”萧靖再一次请示奕和起驾。 奕和看着门外,仿佛一切成了另一副模样,好似一觉醒来,便踏入了另一个世界,那个曾经血浓于水到最后贬为冰冷清流的世界。 “好。”奕和慢慢地迈出一步,一步又一步,每一步似乎都踩碎了过往,那年少无忧的欢笑在消散,那翱翔苍穹的纸鸢在剪碎…… 念霓扶着她,牢牢地看着她。 难道……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吗?难道……这真的不可违吗?…… 奕和的眼角不觉淌落一滴泪水,滚烫滚烫…… 另一边,草甸旁的司马错仍在担忧着念霓与奕和的去向,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何会来到此处。就在辗转时分,一人骑着马儿款款走来。 “司马贤弟竟有这般雅兴在田地间游转呐。” “张仪?你怎会在此?”司马错诧异地问道。 “哦?难道此处只许司马贤弟来游赏吗?”张仪轻蔑一笑。 “张丞相,司马还要前往苴国处理事情,就此别过。”司马错不愿与张仪过多交谈,转身欲离去,却被张仪叫住。 “诶,司马贤弟,为了两个女子而忤逆大王,这个罪责,你可担当的起?”张仪邪嗔地笑着。 “你如何知道?”司马错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张仪。 “哈哈哈,我怎么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王召你即刻回秦,有要事商议。”张仪捋着胡子,饶有意味地说。 司马错站在原地,心中权衡之后,他只能默默地在心底同念霓她们道歉,男儿志在家国社稷,对不起,这次我必须离开,希望你们安然无恙…… 最后,司马错同张仪赶往秦国,而念霓则与奕和重回苴国。 ……时间拨回昨天晚上…… 老头子在三人的茶水下了蒙汗药。三人断断续续晕倒后,老头子不知哪来的力气,把司马错抬上了马车,随后对着马车念了几句后,马车自行跑走了。 苴国的军队和萧靖的军队在林子中停驻休整,此时有一小兵呈上卷起的布帛。 “大人,这是一个老人家送来的,说是呈给你。”小兵对萧靖说。 萧靖看了小兵一眼,然后打开布帛,里面是一把簪子,他记得簪子上的青龙纹刻是巴国宫廷的装样,那么定是奕和公主的。与此同时布帛上还写着:西百里。于是他问道:“那位老人家现在何处?” 小兵低下头说,“小的接过布帛后,那位老人家就消失了。” 萧靖笑着说:“哈哈,想必不想与此事有牵扯,算了,随他去吧。吩咐下去,立刻启程向西,务必在天亮前赶到公主所在之地!”他攥紧布帛,背对圆月。 回到苴国,念霓被带到原先住的厢房,而奕和则带被带到苴国议事殿。 议事殿里,苴王早就静坐恭候。苴王瞅了一眼奕和,冷冷地说:“赐座。” 奕和不屑坐下,站着傲视苴王。苴王见这女孩这般神气,倒来了兴趣。 “怎么,寡人赏赐的坐席,配不上你这公主么?” 奕和没有搭理他,看都没看他一眼。 苴王轻笑了一声,对身边的太监使了眼色。太监便呈上一卷竹简给奕和。 “你父王送来的。” 奕和看着眼前的竹简,缓缓地取过来打开。 里边写着: 今巴苴二国欲结襟袖之好,恐无凭证,故寡人特旨,寡人之长女奕和,今起嫁苴王为妻,成秦晋之好。望 吾女安处苴国,寡人与巴苴万民,感激涕零。 “秦晋之好?……”奕和一字一字地吐出口,她不敢相信,所为的婚姻会来得这么突然,“不!我不嫁,我不嫁!”泪水泄淌而出,奕和痛彻地哭着,摇着头说“不要。” 苴王看着眼前泪眼婆娑的女孩,他没有走下来安慰,一如既往地冷漠言谈。 “你可知,巴苴二国四面楚歌,楚国与秦国早已对我们的王土虎视眈眈,若不联结,那么下场只有覆灭,若我巴苴二国又生战乱,国立则会日渐衰弱,旁人坐收渔翁之利。而这场联姻,可免去千千万万人在战乱中牺牲,又将减少多少生离死别你知否?” “呵,生离死别?生?……此生何趣?蚕死丝尽,凝噎为孰愁?呵呵呵哈哈哈……”她苦笑着,像疯了一样地苦笑着……那笑声,回荡在苴国王宫的上空。那笑声,笑着笑着便失却了眼泪。最后一滴眼泪低落在掌心,冰凉冰凉。 念霓站在窗边,她似乎感应到奕和内心的凉苦。抬袖间,不知从何处掉落一张布帛。她疑惑地翻开它,布帛上写着:顺不顺,皆顺;违而违,何违。 原来这张布帛,是老头子留给念霓的…… 殿堂里的奕和,抱着自己那颗冰冷的心看向苴王。 “好。但你必须答应我。从今往后,不再与巴国为敌,结永世邦宜。” 苴王点了点头,那眼里,是此生不悔的誓言。 巴国境内。西朔庭。 “王爷,萧淑郡主已经寻回。” 蜀淮正在院里练剑,听到消息后,最后一剑将一片树叶削成两半。 “她既寻回,也到了我们回蜀国的时候了。” 蜀淮收好剑,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这座宫城,又离去一人。 念霓在得到许可后,小心翼翼地走进奕和的厢房,静静地站在奕和身旁。她们都看着那面铜镜,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镜子里的人,又是谁…… “奕和……” “姐姐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奕和打断念霓的话,勉强笑着说。 “……”念霓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把奕和拦在自己的怀里,这个与自己相处了几天却胜似几年的朋友,不,她是真的把她当做妹妹了。现在靠在她怀里的小人儿,好像一夕之间长大了,却不再会哭泣。念霓突然很怀念前几日的晚上,那个指着月亮跟她谈天说笑的女孩,那个活泼、无忧无虑的妹妹……那时刺骨的晚风,刮过心头还是一股暖意…… 而现在,奕和靠了一会儿后,主动离开了念霓的怀抱,她站起来,背对念霓,忧郁地走到床边。 “姐姐,回到巴国后,记得帮我跟父王说,我从不后悔自己是她的女儿……”剩下一句没说出口的话,她在心底隐隐哭着说‘哪怕我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工具,一个政治筹码,一个在王土斗争中命定的牺牲品……’ 念霓点点头,她不记得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而今日,她看着奕和的背影,不知不觉留下了眼泪。“好。我会转达。你一定要好好的。” 念霓见奕和没再理她,她便离开厢房,关上房门。 奕和站在原地,听着门渐渐关上的声音,她的心,也从此,紧紧地锁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