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洞成真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小事 孙悦此时抬脚走进来，哭笑不得地摇头：“你个小丫头片子，还好意思笑？” 她也是刚得了消息，推崇那个骗子的江湖人岂止是不少，甚至有几位重量级人物。 像江南的曾老，今年已经七十余岁，门下弟子众多，高手辈出，他老人家名门出身，年轻时是出了名的侠义之士，不光是在江南，在整个明国都很有名望。 《我的脑洞成真了》第一百七十三章 小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二章 小弟子 云城武馆毕竟在云城，位置偏僻，武馆弟子也比不上京城那些大武馆那么多，以前都没四处找陪练的习惯 直到门主从外头捞回来一个苏航。 这厮是个天才，练功进步贼快，而且他的招式和他那张清俊小脸完全不一样，那是惊涛骇浪，颇为吓人。 年复一年，到去年，苏航内功越来越霸道，偏偏就因为这个‘霸道’， 《我的脑洞成真了》第一百七十二章 小弟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机缘 一行人押着两个犯人，是一步一顿。 孙家大门口围堵了好些人，密密麻麻，全是受害者和他们的亲朋好友。 好几个受害者哭得嘶声裂肺：“官爷，我给儿子娶媳妇的钱，都被这两个混账骗走了。” “呜呜，要是找不回来,我儿可怎么娶亲？老汉我就是死了，也对不住列祖列宗。” 那个也嚷嚷，家里祖孙三代的基业都被骗走，哀痛欲绝。 还有人哭诉，被这两个人欺骗，把自己的嫁妆都给典当了出去，母亲气得吐了血,现在还起不了床，大夫都让置办棺木冲一冲，看看能不能缓过来。 “要是我娘有事，老子要你的狗命！” 一时间，那个孙宏都被吓得打了个哆嗦，一犹豫，就把他那满嘴的道理暂时放回肚子里。 捕快，衙役们被这场面冲击得脑仁疼，连忙安抚众人。 穆青云和自家两位师姐对视一眼，也有点心惊肉跳，不敢还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主要是怕这两货再有别的阴招。 众人都被这群情激奋的场面惊得不轻，唯独被捆结实的‘大师傅’，却仍不肯认错，连连冷笑，被人砸了一脸的烂菜叶，居然也并不闪避。 “你们这帮凡夫俗子懂什么？说我是骗子？我看你们才是机缘到眼前，也把握不住的蠢货！” “若非我耗费功力，运转奇门秘术，替尔等打通周身奇经八脉,灌注内力，后又被小人暗害，暂时失了功力，就这几个小娃子能抓得住我？” 大师傅的声音竟十分洪亮。 周围众人都愣了愣。 陈怡顿时爆起了粗口。 穆青云也瞠目道：“估计蟑螂都没这么顽强吧。” 如此简单粗暴的骗局，当衙门是傻子？还是当天底下的武林人士都是呆子？ 穆青云盯着那个‘大师傅’看了几眼，忽然想起贾老师以前给她讲过的一个故事。 说前几年曾有个骗子落网，审问完了，众人都觉得奇怪，这骗子的骗局并不高明，手段虽然多，可要戳破却是轻而易举。 偏偏他就是骗人骗了很多年都不翻车。 被他骗的人里，甚至不乏精英人物。 贾老师猜测，或许不是因为骗局有多高明，而是骗子本身特别自信，而人们的欲求马上就要实现的那一瞬间，本能地倾向于相信那个对自己更有利的结果。 就像这次，你告诉被骗的人，世上不会轻易发生这样的好事,你没资质，年纪又大了，绝世高手与你无缘。 骗子却说，虽然你没资质，年纪也大了，但是你很幸运，遇见了我，这就是你的机缘到了，只要你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就能改变你的命运。 被骗的人更愿意相信哪种说辞？ 穆青云按了下有点酸痛的眉心，四下看了两眼，顺手从厨房里捡起两个菜篓来，转头道：“伯母，暂借一用，回头还您。” 随手就把两个菜篓扣到这两个人的脑袋上，这么一扣，这人说话声顿时走调，闷声闷气，再没有之前的洪亮。 一众围堵在门口的受害者，打了个激灵，登时回神，面面相觑，一时除了痛苦，更不由羞愧。 孙父抬手又抽了自己一嘴巴。 他刚才居然又有点被说得心思一动，孙父唉声叹气了半晌，猛地一拍大腿：“不对，这厮为何在我家？” 所有人都反应过来，转头看孙宏。 都不用问，肯定是孙宏干的。 孙宏这会儿也丝毫不认为自己哪里有错，只恶狠狠地瞪着穆青云他们。 穆青云倒是一点都不怕他瞪的。 陈怡也有点纳闷：“青青，你怎么就知道这两个祸害躲在孙家？我可没察觉哪里不对。” 穆青云想了想：“直觉吧，咱们和县衙打过交道，长县的捕快和衙役们大部分都是很有经验的老人，我看卷宗，这回官府反应也很快，应对得当。” “我便觉得这两个骗子跑不远。” “偏偏这孙宏到了这份上，还一门心思要卖家里的田地屋舍，甚至言之凿凿，说他知道骗子在哪儿，能找得到。” “大家都觉得他是被骗得太惨，脑子坏掉了，当然，他确实钻了牛角尖，可这里面也能露出一些问题。” “如果他不确定自己一定能找到对方，似乎也不至于非要这般急切，逼着父母马上就要卖房卖地。” “这地卖得太急，根本卖不上价，孙宏再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也不会白白吃这个亏吧。” 陈怡恍然：“这小子是想尽快卖了家产，赶紧变成绝世高手，省得他窝藏在家的那大师傅远遁。” 孙师姐皱起眉，上火上得牙都开始疼：“你脑子里想什么呢？这俩骗子是你爹不成？这么孝顺！” 孙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满脸恨意的孙宏揪过来，掼倒在地，抄起扫帚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暴打。 孙宏被打得嗷嗷叫，一边哭一边喊：“我怎么了？阿爹，阿娘，你们就这么看不得我好？” 他咬牙切齿，奋力抬头瞪堂妹孙悦，又看了看陈怡，还有穆青云。 “阿爹，你看看她们，一群穷酸丫头，孙悦在家时算什么，脑子笨，什么都不懂。” “那个陈怡我也听过，不就在山头练了点乡下把式？” “还有这个岳青青，她算什么，竟然也能扬名立万？” “凭什么，凭什么，她们不就是靠一个机缘巧合吗？为什么她们能有这机缘，我就不能有？” 孙宏气得哇哇大哭，四肢乱舞，像个孩子似的闹腾起来。 众人：“……” 孙悦皱眉，不可思议：“什么鬼？我从三岁起，就开始习武，日日不戳，付出多少汗水辛苦，才被举荐到武馆，这也算机缘？” 陈怡也气道：“乡下把式？我们陈家世代都习武，我姐，我哥都是高手！” 穆青云怔了怔：“我也是，也是辛苦做陪练，呃。” 话音一顿，穆青云不由摸了摸鼻子。 陈怡：“噗！” 要说机缘，青青的确是脱不开机缘巧合这四个字。 她真是赶上了好时候。 在之前，云城武馆并没有‘陪练’这样的的说法。所有的练习，都是师兄弟姐妹们彼此切磋过招。 直到去年年初，就是穆青云进入云城武馆之前的那段时间，武馆才开始正正经经地招收陪练。 陈怡仔细一琢磨，拍了下手：“啊，真正算起来，我们青青的机缘居然不是我，是苏航那小子才是。” 第一百七十章 傻子 孙家老两口彼此搀扶着，缓缓坐倒在地，茫然地看着他们的儿子被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拿菜帮子糊了一嘴，又一巴掌抽昏过去。 陈怡：“嘘！” 这姑娘双目如剑，凶得很，老两口登时都不敢吭声。 若非这边还有自家的亲侄女在，他们都怕以为自己招了贼人进家门！ 混乱中,忽然有一丝怪味和奇异的声音从地窖传来，穆青云怔了下，皱眉，陡然飞身一跃，跳入地窖，陈怡也吓了一跳，伸手没拦住,本能地也跟着跳下来。 一入地窖,借着天光看去,只见孙师姐就立在入口附近。 穆青云不着痕迹地看了两眼，见师姐安然无事，这才放心。 师姐对面不远的位置，有个身量一米九的高大男子，端坐在一条破旧的长板凳上。 男子穿了身黑袍，满头白发，脸却是极年轻，乍一看好像有六七十，仔细看五官，又仿佛只有二三十岁。 此时这人的手掌间隐隐发红，好似有火光迸射，倒像内力高深至极，以至于可外放似的。 像这类内力外放，除了几种十分特别的功法，破妄境就能做到，大部分都是绝天命的高手才行。 而且所谓的内力外放,也并不都是肉眼可见，多为能隐约感觉到那种特殊的‘势’的改变。 当然，据说绝天命的高手可改天换地，能令夏日飞雪，冬日花开，可这都是传说，他们可没见过。 孙师姐满眼的警惕。 陈怡心里也有些忐忑。 她倒是不信这人能绝天命，可就算今天撞见的是破妄高手，对她们几个一样大为不利。 何况还不只是这一人，就在不远处的阴影里还有个人，看不清楚脸，那边云雾缭绕的，也不知对方在干什么。 陈怡迅速思量对策，不着痕迹地打量对方。 那黑衣人眼神里带着说不出的轻蔑，似乎不把她们放在心上，也没有动手的意思。 陈怡皱眉，心道：不如先退一步，回去召集了人手，再来收拾他也不迟。 自家师妹命贵，和这类人硬碰硬,似乎不大划算。 黑衣人平淡地勾起一抹笑，眼角眉梢间，写满了漫不经心，略一扬眉：“小技等闲聊戏尔，无人知我是真仙！” 看这人如此气定神闲，实在不一般，陈怡心里一咯噔，退意就更重了些。 她看了看师姐，目光往来时的方向一瞟，一个‘退’字，当即就要说出口，耳边却忽一阵风起，她家小师妹嗖一下贴着她窜了过去。 “青青，别——” 穆青云的秋水剑瞬间滑入手中，一剑直刺黑衣人眉心。 黑衣人一怔，随即大惊失色，猛地向后一倒，连滚带爬地窜起来向外跑，没跑两步，穆青云一剑抵住他后脖颈，冰冷的剑尖刺破了肌肤。 黑衣人脚步一顿。 穆青云扬了扬眉，笑道：“师姐，怎么？” 陈怡：“……没事。” 穆青云笑了笑，一边顺手把剑鞘飞出去，啪，角落里另一个灰扑扑的人影顿时僵住。 “你们两个最好都别动，动就死。” 穆青云笑道，“反正杀了你们，我写报告也大可以吹嘘一下，说二位都是能人异士，手段残忍凶恶，我一个小小的入微境只能拼命，想必师长啊，诸位大人肯定能体谅我留不了活口的无奈。” 说话间，陈怡和孙师姐已经手脚麻利地把这两个人都给捆成了一团。 孙师姐没忍住，踹了黑衣人一脚。 居然差点让骗子给糊弄过去，丢人！ 陈怡将黑衣人身上仔仔细细翻找了一遍，幸亏她足够细心，才从这人袖子的暗缝里拆出来一团细铁丝。 他的手上居然还糊着一层很像手的手套，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颇为奇异。 另外还有一堆零零碎碎，乱七八糟的小机关。 穆青云仔细查看了一番，虽然弄不清楚所有机关的原理，但大体上就是一点声光特效，绝对能用物理化学中相当基础的知识来解释。 交给县衙的人审问清楚就是。 穆青云直接动手，把两个人身上的关节都给卸掉，提着他们走后门，从厨房出去。 一出门，远远看着长县县衙的好些衙役官差们都来了，她们这才放心。 陈怡吐出口气，搂住穆青云的肩膀，盯着她的脸，啧啧称奇。 穆青云无奈道：“这有什么？我看这人就是个粗通一点拳脚功夫的普通人，没练过内力。” “那么自然有两个可能，第一，他返璞归真，武功超过我太多，至少是半步绝天命的程度，我才看不出痕迹。” “或者，他就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 穆青云失笑，“难道让我相信，一个诈骗犯能是一位绝天命的高手？” “他肯定武功不高。” 孙师姐、陈怡：“……” 别说，青青说的还真挺有道理。 “我肯定要先按住他再说嘛，难道还等他耍他那些小聪明，靠嘴炮，靠机关，靠巧招捞自己一回？” 穆青云笑道，“虽说咱们肯定能抓住这两个，可能省点事难道不好？” 孙师姐和陈怡都笑起来。 提溜着两个骗子出了厨房，就见被爹娘围着扇风的孙宏也醒了，一醒正好和他那位亲亲大师傅对上眼。 孙宏：“！！” 大师傅幽幽叹息：“活到我这把年纪，便是被人暗算，是生也好，死也罢，算不上什么，只是可怜你这孩子，好不容易有此机缘，却是前功尽弃了。” 孙宏心里一梗，顿时暴怒，猛地站起身就去撕打提着这位大师傅的陈怡。 陈怡：“？” 孙师姐翻了个白眼，啪一巴掌，把人扇飞出老远。 “你敢打我！” 孙宏气恨，“爹，娘，我早说过，这毛丫头早晚欺到儿子头上，你们瞧瞧，是不是应验了？” 孙家二老忙扭头不忍心看。 孙父忍了半晌，才气道：“打得好，打死了省心。” 他瞪着被扭成麻花，梗着脖子，还是一脸的不服输的那个大师傅，终于死了心，一下子想起家里先是给出去五十两，后来又卖田卖了一百二十两。 小二百两银子啊！ “还我的钱！” 孙父脑袋嗡嗡作响，心肝肺都在疼，啪一声抽了自己一嘴巴：“混账，混账！” 不只是孙家，光目前查出来的，二十八家受骗，被骗了四千五百两银子。 这两个明显是老手，没被查出的不知有多少。 此时长县衙门的人已经匆匆赶到，押解‘大师傅’，还有另外那个‘炼丹师’，一起出了孙家，就往衙门里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捂嘴 孙师姐一边安抚自己惶急的伯父伯母，一边凝神思索：“长县有两位武林名宿，拳法大师，王长平和王长生，或可请其助拳？” 穆青云：“……” 她是真觉得云城武馆的大召唤术很厉害，也觉得必要的时候，的确需要用上这一招。 但少年武者出外历练，正是志气昂扬的时候，不说唯我独尊，可也正该天不怕地不怕，遇见事情，一定要有好奇心和必胜心才行。 谨慎很必要，可遇到事情，居然马上有退缩之念，却不好。 穆青云心里明白，孙师姐和陈怡都不到出师单独历练的年纪，身边又有同门师妹在，难免警惕忐忑。 但世事难料，根本没办法处处依照计划行事，既然赶上了，就大胆地走一步又何妨？ 穆青云早把卷宗看了好几遍，背得滚瓜烂熟，此时又问孙家老两口一遍，不过是想知道，他们有没有可能知道一点什么，能帮着找到那位大师傅。 像这类诈骗案，一般来说，长县这边的县衙就能处理。 类似的案子，衙门每年都办不少。 碰上武功一般，直接捕快上去抓捕就是，武功要是很高，就带上几个监察使，再多多地聚集衙役，拿上弓弩，一般连打都不用打，围上去对方就束手就擒了。 不过这次很特殊，县衙的捕快从调查开始，就根本没见到那什么大师傅的人影。 这边刚派捕快出来暗中查探，人家显然就听到风声，立马溜之大吉，毫不恋战。 长县县令气坏了，都没耽误，甚至没核查被骗的详细情况，立即就发下了海捕文书，结果至今都过去五天了，愣是找不见人。 倒是那些受骗的老百姓们急得眼珠子直冒火光，气得都跑到县衙来探问。 孙师姐皱眉：“这厮果然是个混账，坑的竟真都是寻常百姓。” 云城武馆以前也处理过类似的任务，同样是个骗子。 这人专门给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下套，先让对方遇到些麻烦危险，自己再出面解救，寻找机会结交，然后兜售各种习武养身的丹药之类，榨取钱财。 他做得隐蔽，只谋财不害命，还是自己喝醉了酒胡说八道，这才泄露出去。 让云城武馆派出弟子捉了，衙门那边关了他八个月，后来应该是送到哪个禁区外围干活去。 那位虽然也是骗子，可却没闹得满城风雨。 这回这个的危害，可是大得多。 穆青云和孙师姐掰着指头数了数受骗的这帮人。 全都是像孙家这样的寻常百姓，中产之家，孙家在其中还算是富贵的。 他们家里或许有一点田粮，可也没多厚的家底，就是普通人勤奋工作，能养家糊口的地步，稍微遇到波折，家业就可能败掉。 这些人受一次骗，家中所有积蓄一口气都没了，那岂止是伤筋动骨，至此衰落，导致家破人亡也不是不可能。 穆青云把众人的说辞汇总了下道：“年三十夜里，这人还在长县县城蛊惑人心，据说围观的老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大半夜，他都没走。” “初一，县衙就派人暗查，人便不见了，随即县衙派衙役封锁各大城门，就连黑市那边也递了消息过去。” “按理说这人插翅难飞，可为什么会找不到？” 找了好几天，仍不见踪影，受害者汇聚哭诉，衙门实在顶不住，这才开始上报，于是，任务就派发到了云城武馆。 他们去县衙时，仔细问过了，衙门的人把所有的客栈，旅馆，大车店，连黑市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地处都挨个找过，愣是找不到人。 县令是个仔细的，并非颟顸的糊涂官。 这就很耐人寻味。 穆青云啧了声：“难道真是出了个顶尖高手？能从重重包围中悄无声息地飞出去？” 三人一对视，陈怡嗤笑：“怎么可能！” 事实上，愿意做这等事，把脸面丢到别人脚下踩的江湖人，如果不是天生的坏种，一天不干坏事心里痒痒的神经病，那大部分都武功低微，属于所谓的不入流的江湖人。 真厉害的人，一场轮回赛就足够把他们所有的精力和时间榨干净，哪里还有动歪脑筋的力气？ 再说，辛辛苦苦习武，练出一身好身手，前途远大，未来光明，好好的日子不过，去当骗子？ 图个什么？ 穆青云若有所思，忽听外面有人呼喊：“孙哥，嫂子，，宏哥说你们家要卖地哦，怎么个卖法？” 孙家老两口脑子里嗡地一声，勃然大怒：“不卖！” 外面的声音顿时低下去，却还是别别扭扭不大想走的样子。 “哎哟，怎么又不卖的，孙哥，要是还卖，记得和我说，都是亲戚，莫给旁人占便宜。” “你们家宏哥正四处里借钱，说是卖了地和宅子就还，你要是不卖，还不还得起？” 孙家老两口顿时又气又急，坐在椅子上大喘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六神无主：“这死孩子，怎么这轴！可怎么办才好。” 两个老人一对视，此时到真盼着确实是官府误会了，那大师傅的确是个不出世的厉害人物，神通广大，遭小人嫉恨，才有此劫。 穆青云若有所思，回头给陈怡使了个眼色，低声问孙师姐：“师姐，你伯父家可有什么容易藏人的地处。” 孙师姐登时了然，目光微转，举目朝院子里走去，一边走，一边高声道：“伯父，您二老要稳住才好，哎，我看你们脸色不对，千万别伤了身子，对了，我记得家里还有不少黄芪，这便替伯父拿来泡点水喝，也好补气养神。” 说着便扒拉开地窖，给穆青云和陈怡递了个眼色，便顺着绳梯朝下去。 穆青云和陈怡不着痕迹地卡住厨房的门窗。 孙师姐说过，他们孙家家里建的地窖，一般都造了两个门户，一个在院内，一个在厨房。 平时可窖藏药材，粮食等，一旦遇到危险，就是逃生通道。 两人盯紧了后门，放平呼吸，一丝声响也不曾发出。 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穆青云耳边听见细微的咔嚓一声，心神一动，骤然转身，顺手抄起旁边一坨白菜，瞬间闪到院门处，抬手堵住了孙宏的嘴。 孙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使劲把白菜帮子往外吐，拼命挣扎着就要说话。 穆青云一巴掌把他给拍晕过去，回过头，就见孙家老两口目瞪口呆地盯着这边。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一百六十八章 竖子 孙师姐摊摊手，领着穆青云和陈怡推门而入。 一进门，正好看到她这位永远梗着脖子说话的堂兄，正冲着二伯和二伯娘吹胡子瞪眼。 “爹，娘，你们怎么能听官府那帮孙子胡说八道？他们懂个屁。” 孙宏昂着头，厉声道，“大师傅根本不是什么骗子，官府那帮家伙是谋夺大师傅的功法不成，故意陷害他，哎呀，这里面的水深得很，你们不懂的。” “我们现在必须马上卖了剩下的地，赶紧把这宅子也卖了，给我凑足了钱，尽快买灵药回家，待我脱胎换骨，奇经八脉贯通，倒时候咱们还怕没钱？” “阿爹啊，你想想云城那个卓燕飞，一年到头能赚多少银子？” “而且也不只是银子，从此以后就是知县，知府那些大官，见了咱们爷俩也要客客气气的。” “娘啊，你难道不记得你儿子当年去龙威武馆求学，那几个教习怎么说？他们说我聪明有耐心，是可造之材，若是能得机缘，认真习武，坚持下去，一定能有成绩。” “机缘啊，什么叫机缘，这就是机缘，今天咱不抓住它，还有什么指望！” 孙宏一字一句，字字啼血，却是十分之坚定。 他爹，他娘面面相觑，完全不知所措，嘴唇动了动，长叹一声。 当初，他们也是支持儿子的。 他们亲眼见过那位大师傅的神奇之处，竟能一掌劈开地脉，令泉水泉涌。 其它手段更是让人叹为观止。 而且他们都亲眼见过无数人追捧大师傅，捧着千金来求，大师傅也只道与人无缘，并不肯相帮，一见就是视金钱如粪土。 他们儿子是好几十个人中，唯一一个摇中了神签，让大师傅说有一点机缘，可以试上一试。 当时那些人都要羡慕死了。 老两口当初真是特别信任对方，只当自己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尽才有今日的奇遇。 果然，大师傅一掌发功，整块地都震动，儿子的身体也肉眼可见地开始抖，据说无数气流在四肢百骸涌过。 只发功过一轮，大师傅摇了摇头，说他们儿子的身体根本就承受不起这份力量，若想达到洗精伐髓，内力精湛的效果，还需得内服丹药修脏腑，外泡汤药强筋健骨。 说完就交代他们去服三天的药，再来找他。 孙宏一听，立时就央父母赶紧给他去买丹药去。 老两口自是也不肯耽误了儿子的前程。 那丹药千金难得，整个云城只有与大师傅还算相熟的一个炼丹师能炼制。 他们儿子是大师傅看重的，既然是机缘，炼丹师傅就收了他们一点意思意思，五十两而已，最多能买些辅助药材。 五十两啊！ 这些年他们攒下的家底也就四十几两。 可是为了孩子，他们咬咬牙，面上还是高高兴兴地把钱掏了，不够的那些，亲戚朋友们借一借便是。 孙家家底不薄，几两银子不算少，可他们家辛苦一阵，也不是还不上。 这五十两掏了，儿子吃了三天，三丸丹药，晚上睡觉都觉得浑身发烫，心肺烫得厉害，身体也有改变，一家人都很高兴。 可这药吃过了，大师傅一发功，却还是皱眉，只说了几个字：“不够，再用药。” 孙家两口子当时就有些不安。 孙宏也不大自在。 不过长县自古以来就以种药闻名，老百姓们听多了各类传闻，本地也的确出过不少出了名的药师，大家对丹药还是很信任。 最要紧的是，前头都花了足足五十两，哪能这样放弃。 田便这般一点一点地卖了出去。 第三次，大师傅再次把孙宏叫到眼前，这一回，却是皱着眉给他检查了半天，从头摸到脚，沉吟半晌，说进展还不错，只是还差一点，他要亲自写个药方，让他们再去配成丹药，用无根水送服。 “儿啊……衙门的人都说，那个大师傅根本，根本就是个骗子！” 往日种种浮现在眼前，孙宏梗着脖子不服软，孙家老两口心里却是拔凉拔凉的，愁得满眼泪光。 毕竟已经是一大把年纪的人，再没见识，也比儿子更知道世情。 这个什么大师傅，恐怕真是大有问题。 其实，那日衙门来人问话，还点破了这点以后，孙家老两口就惊惧交加。 尤其是儿子最后去见了一回那大师傅，回来了脸色就不对，一时失魂落魄，一时又紧张得要命，他们去寻，却已寻不见那大师傅的人，二老心中便有五六分确定，对方的确是个骗子。 之所以还犹豫，不过是儿子坚决不认可。 儿子一直说他知道大师傅在哪儿，那位老神仙不喜外界打扰，又被官府逼迫，只能躲了起来，等他服药锤炼好身体，一定能学得绝世武功，一朝变成高手。 “衙门的人说的话，怎么能当真？” 孙宏气道。 孙师姐终于听不下去，连翻了两个白眼：“我说孙宏，你脑袋被驴踢了？被骗一次还不够，居然还要主动送上门去再被多骗几回？” “你也不必卖家里剩下的田，那个所谓的炼丹师，叫周生是吧？县衙正通缉他，他跑不远。” 孙家老两口一脸的颓丧：“悦悦，你可来了，呜呜，那真是骗子？这可如何是好，悦悦啊，你可要帮伯父把被骗的钱找回来，要是找不回来，我就，我就不活了，呜呜。” 两人哀哀痛哭。 孙师姐很是无奈：“我们就是为这件事来的，县衙也在追索，当务之急，千万收好手里的财物，别再被骗了去。” 孙宏眼看着爹娘神色凝重且警惕，知道自己这钱一时恐怕要不出，心下怒极，恶狠狠地瞪视穆青云一行人，甩袖就走：“竖子不足与谋！” 孙师姐皱了皱眉，摆摆手没让陈怡拦他。 转身叫上孙家老两口，坐下详细问过事情的始末。 一听这两位描述完那个所谓的老神仙，大师傅，穆青云脑海中很自然地浮现了神棍，骗子的形象。 陈怡却皱眉，神色凝重：“难道真是个高手？” 沉吟片刻，陈怡郑重道：“师姐，我们务必小心。” 这长县离云城固然近，却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盘。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一百六十七章 骗子 孙师姐就忍不住吐槽：“还机缘，也对，天底下但凡能出头的高手，谁能没点机缘？” 问题是机缘这东西，人力不能及，说也无用。 “都是这帮假客气的教习们惹祸，都和咱们门主一样,哪来那么多麻烦。” 卓门主的毒舌和他的护短一样享誉武林。 但陈怡和穆青云，还有云城武馆的一众弟子都觉得这属于偏见。 卓门主分明特别爱护弟子，说话又很好听。 家里的小弟子们练功练得时间太长，累得太狠了，气急败坏直接砸他的门，说小话各种骂他的时候也不是完全没有。 卓门主从来不计较。 “我看就是长县的教习，说话总爱留个钩子,才让那些人心里起了妄念。” 最近轮回赛在云城举行，周围各个州县百姓们的注意力，自然都集中在这武道之上。 各大报纸刊物，甚至连官府的宣传口，都是这些东西，百姓岂能不关注？ 众人一时间都深陷狂热氛围，不能自拔。 朝廷又很重视武者，可以说如果练武能练出来，哪怕只是入微境，一辈子的功名利禄就都不必再发愁。 就说穆青云，看似仍是云城武馆普普通通的一员，但县令见了她，也要给十二分的尊重。 普通平民弟子，一朝习武有成，顿时改换了门庭。 既有如此好处，人人就都觉得习武有出息，争相而至。 可有资质的毕竟是少数，能有本事练出头的，却是凤毛麟角。 所有人都希望自家的孩子能脱颖而出,胜人一筹。 就像教习说的，孩子练武真想出头，不说去大争赛上和世界顶尖的高手一争高下，哪怕只是想入微，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那也需要机缘。 大家不免就琢磨了，那我们家的孩子能不能得到这个机缘？ 比如，老百姓们都听过许多故事，像有位隐士高人装扮成乞丐路过某个乡村，腹中饥饿之际，有个普通的年轻人见他年老体弱，忍饥挨饿，动了善心，就给他送了一碗饭。 于是高人认为年轻人品行高洁，立时便取出秘籍一册，传授于他。 年轻人看了秘籍，登时打通奇经八脉，学成绝世武功，从此功成名就。 听完这些,众人都纷纷动善心，给各种看着不凡的乞丐送饭吃,也梦想有朝一日得了秘籍的是自己，练成绝世武功的也是自己。 最近长县就出了一个绝世高人，不知名姓，只知道穿一身白袍，一尘不染，他创出一套内力灌输，据说能对普通人醍醐灌顶，使其一夜之间成为武者。 “呸。” 孙师姐一边看文书一边骂，“又是这种骗子，又是这样的说法，真是屡禁不止，怎么辟谣都不管用。” 无论哪个年月，都有人利用百姓们这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情，还有对武道的不了解和向往，假装高人来骗人。 “我记得我小时候，我爹娘就特别喜欢给我买各种补药，有一阵子云城街头巷尾，总有个老头打扮得仙风道骨，却是藏藏掖掖地卖千金洗髓丹，还货卖有缘人。” 孙师姐轻叹，“我爹娘每每都要上当的。” 穆青云翻了翻文书卷宗，叹了口气：“短短两个月，四十几个人上当受骗，好在就是骗钱，人倒是没事。” 受骗的竟然还是寻常人家居多。 练武从来不轻松，穆青云知道，陈怡知道，云城武馆上下都知道，长县这些想孩子们练武的高官显贵，富商大贾，得到的资源也多，通常一般的骗子骗不了他们。 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面子着想，即便受骗也不声张。 “就快出人命了。” 孙师姐嘴角抽了下，把其中一份卷宗翻出来，把‘受害者’指给穆青云和陈怡看，“这个，孙憨憨。” “被骗走了五十两银子，那是他一家老小十年的积蓄，全打了水漂。” 孙师姐翻了个白眼，很是没好气地道。 陈怡一眼扫过去，噗一声喷笑：“哈哈哈，是他啊，活该。” 孙宏，孙师姐的堂哥，没出五服的兄弟。 当年孙师姐来习武，她家里人都很支持，唯独这个堂兄，各种阴阳怪气，说什么女子就不该习武的话，还把云城武馆给贬低了一通。 这些年，孙师姐但凡回家，只要碰上这厮，就免不了要被埋汰几句。 但这家伙胆子也小，一见孙师姐生气就偃旗息鼓，让人心里膈应，却也不好对他怎么样。 这厮嘴贱而已，总不好为了几句闲话就揍他一顿。 再怎么说也是堂兄，不看他的面子，还要看爹的面子。 孙师姐脾气不算多好，碰上这么个滚刀肉，也只能不搭理罢了。 却万万想不到，这个仿佛对习武有多瞧不上眼的堂兄，有朝一日竟然会上这样的当，还把一家子都拖到泥里去。 一目十行，几个人把卷宗看完，穆青云扬眉道：“走吧，去看看。” 既然是师姐家的事，肯定要很上心才好。 一行人骑马直奔长县。 长县离云城不远，骑马小半日就到。 穆青云现在马术已经从一窍不通，变成了有6个属性点的熟手，奔跑中做各种动作都没什么问题，甚至感觉比弹钢琴还要娴熟。 可见这环境给人的影响有多大。 她如今虽说大部分时间坐马车，可道路所限，马车比不上骑马灵活，这骑马的时候还是不可抑制地多了起来。 进了城，一行人先去县衙登记一下，拿上令签，这才直奔孙家。 孙师姐这位堂兄孙宏，家里有良田三十亩，屋舍也有个几大间，不敢称富贵，却也算是衣食丰足，很能过得去。 今日孙师姐带着穆青云和陈怡一到地方，还没进门，就听院子里吵吵嚷嚷。 “不能卖，可不能再卖了，你都卖了二十亩田，剩下这十亩再卖出去，咱们家要吃什么喝什么，可怎么给你娶媳妇！” “爹，你是不是傻，已经卖了二十亩，为了剩下的十亩前功尽弃，那田岂不是白卖了一场？” 一言既出，院子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孙师姐很是无奈：“看来有点麻烦。” 他们一时寻不到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所谓的，会内力灌输的绝世高手，只能从这些受害者身上寻线索。 可这帮人，大部分都不肯相信自己被骗，也是麻烦。 第一百六十六章 委婉 跟着陈怡舍了一回饭菜给乞儿，又见过慈幼院的小娃子们，穆青云回到武馆，闲下来再处理杂务时，便不由心生好奇，把她签字同意的一些文书又翻出来看了看。 最近一段时间，穆青云负责统筹武馆一应事务,但也非事无巨细，样样都管的。 别看只有一个小武馆，可各种杂事也多得很，她要每一件都亲自处理，除非长个三头六臂，否则非累死不可。 古代某些皇帝，例如他们家太祖皇帝,每天能看几十万字的奏折,带着大臣们一起卷生卷死,可人家是开国皇帝，她这样的普通人是万万做不到的。 反正穆青云忙忙碌碌半天，也是总揽全局，细枝末节她扫一眼就过去了。 此时翻阅各类文件，仔细去看，才发现自己批出去的银钱有很大一部分还真用在了慈善方面。 一时间心情大为愉悦。 “慈幼院里的孩子，很容易出人才。真有根骨好的，比别人更容易练出来。” 陈怡一看她的小表情，就笑道，“别把咱们门主想得太好心，收养孤儿那是朝廷的职责所在，和我们关系不大。” “不过这些孤儿但凡能活着进慈幼院的，差不多都是先经了一轮淘汰，身体不够强壮，脑子不够聪明，根本就活不到被收容的那天。” “咱门主也是机缘巧合，忽然想到要从慈幼院里挑选弟子,这几年便一直和慈幼院往来比较亲密。” 关系一近，自然要出钱出力。 毕竟都是些孤儿，朝廷发的钱粮永远不够用，云城大户人家又着实不多，如果任由慈幼院自己谋生路，那些孩子们恐怕最多就是勉强活着，死不了的程度。 卓燕飞是想从中筛选弟子的，不知不觉，就开始供应粮食，供应钱。 钱数也不算多，却是细水长流，每年都不间断地往慈幼院头投资。 当然，目前为止，卓燕飞投入很大，产出寥寥。 “前两年，咱们门主倒是从慈幼院发现了几个根骨好的孩子，不过培养过程中，都另谋生路去了。” 陈怡感叹道,“习武真难！” 好多小孩从小打基础，天分也不错,还有资源,可仍会半途而废。 有的要去赚钱，有的嫁人生子，有的娶妻以后就懈怠了。 更多的却是迟迟看不到习武有成的那一天，灰心丧气，自然也不必再谈未来。 穷人家的孩子想出人头地，道路很窄，练武是一条路，却也是一天遍布荆棘，很难走到终点的路。 这条路上一个坑洞连着一个坑洞，无数人涌上去，可只有寥寥几个能把这条路走完。 “我前年和孙师姐，应邀去下面县城里看几个比赛。当时有两个小武馆的教习给我们推荐好苗子。” “我和师姐考教了一下，我还在想怎么鼓励那些孩子，怎么宽慰教习，孙师姐就直接点破了，这些孩子有一大半，不建议继续学武。” 陈怡叹了口气，“天底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我们这样的机遇。” 她感叹了半天，叹自己的幸运，也叹那些不太走运，半途而废无法成为武者的人。 正伤春悲秋，孙师姐大跨步进门，正好也听见陈怡的话，随手把手里一沓文书塞过去道：“咱们都知道习武难，可偏偏就是有人相信吃几颗药啊，遇见个高人之类，就能变成顶尖高手。” “高手有这么不值钱？谁家的武功不是辛辛苦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日日不戳……” 孙师姐一回头，看到自家青青师妹，怔了怔：“唔。” 穆青云无辜地眨了眨眼。 陈怡却是扬眉：“师姐看咱青青干嘛，我们小师妹也是风雨无阻，每日勤练武功，才有今天成就，和不劳而获可不是一回事。” 穆青云失笑。 一开始八卦她天资的，似乎是陈怡来着，此时再想把传遍了的话往回收拢，貌似不容易。 孙师姐嗯哼了下，招招手道：“别闹，来看看任务卷宗。” 这文书和卷宗都是县衙刚分派过来的，算比较紧急的任务，需要马上着手处理，越快越好。 自入了十二月，县衙方面想来也是知道云城武馆如今剩下的弟子很少，分派的任务并不多，通常都是本地的琐碎事。 某个新出师的江湖人搞不清状况，见义勇为的不是地方等等。 例如唐家弟子就总爱这么干。 就算什么事都没有，甚至都不一定要有仇，一言不合都可能就打起来。 前几日还闹出件新鲜事，苏北的一个练刀的高手，江南的某个剑术名家，就在云城的红日大街上狭路相逢。 这俩一对眼，那厮不是那谁谁谁，敢和我抢洛水仙子的那个！ 于是开战！ 两个人打得昏天暗地。 周围小贩们不知道躲，非凑过来看热闹，一不小心被波及，一个扭伤了脚，一个摔破了脑袋。 这两位打完没在意，放了几句狠话走了，问题是医药费管谁要？ 孙师姐和陈怡只好出去追，追了一天一夜，终于逮住人。 陈怡还算走运，她抓住的江南剑术名家腰缠万贯，不差这点钱，痛快掏了。 孙师姐找到的那位苏北刀客，一路走江湖，一路蹭吃蹭喝，掏空了腰包也只有八文钱，吃顿饭都不够。 只好押他去打工赚钱还债，现在这位还在摘月楼洗盘子不能脱身。 这些都是琐碎小事。 穆青云还挺希望武馆接到的任务都是些鸡毛蒜皮。 这回相对来说比较严重，是长县出了问题。 长县算是云城下属县中比较富裕的一个大县了，县里水土好，山里长得药材药性足，还有不少人参。 县里时常会有外地的客商来收购山里野生野长的好人参和好药。 只靠着售卖药材，长县老百姓们的收入就相当不错，富贵人家不少，家里一有钱，自然关心孩子们的前途。 要说前程，一则读书，二则习武。 可无论读书还是习武，都要从小就开始学才行，还必须有天分，但长县的老百姓，孩子小的时候家里穷，培养不起，如今有了银子，家里小孩儿就半大不小了。 长到十五六岁，无论读书还是习武，仍有书院和武馆收，但人家教习就明着说，习武没问题，但想有大的成就，很难。 有些教习委婉些，哪怕面对资质一般般，脑子不灵光，年纪又偏大了，还不够努力的习武少年来问——‘我能不能去大争赛为国争光’，也不肯直接说您洗洗睡吧，人家说，那可能需要一点机缘。 瞧瞧，这话多么委婉和气。 第一百六十五章 慈悲 陈怡在卷上，一向要胜过她家青青师妹七分。 一听穆青云说要试，顿时双眼放光，两个人连演武场都不去，就在大食堂拉开架子练起套路。 当下可没有套路无用的说法，每个少年初学武，无不是被师长传授的套路套进了大坑,从此心心念念，不可自拔。 如今武林人士都道，卓燕飞卓门主的鹤梦一出，敌人也不忍破。 说他的敌人便是武功高过他许多，看到他的‘鹤梦’，也会着迷，不忍心不让他将这一套美到极点的招式用尽。 是真是假不好说,到底这套武功厉害不厉害，也是众说纷纭，反正美确实是很美。 鹤舞是根据鹤梦简化出架势，同样在追求一个‘美’字，此时穆青云和陈怡一起架势，满座的弟子们就都看直了眼。 郭盈忍不住使劲抓着岳玲的手臂，激动地睫毛乱颤：“好，好看！” 孙师姐他们也就由着两个师妹在食堂里给大家伙助兴了半个多时辰，赶紧抓下来压着她们坐下，一人又灌了一碗养身热汤。 寒冬腊月，大半夜地发疯，弄不好就要伤身伤神了。 守岁守到十二点，众人才散去。 陈怡醒了酒意和睡意，反而有些睡不着，干脆帮着收拾了食堂里的各色吃食，挑完整的好菜食回锅再烧一烧，便装车送出门舍给城内的乞儿们吃。 穆青云以前就知道，武馆的弟子们饭量都大,厨房做饭总往多里做,宁可剩下也怕不够,每日便不免留下不少剩饭剩菜。 泔水自是卖给收泔水的。 但有一些没动过的好饭好菜，却会收拾了送去给慈幼院之类的地处，或者给道边乞儿。 穆青云以往对这样的做饭总有些别扭。 别看她想吃多少便能吃多少，武馆只怕她吃不够，绝不会怕她肚子大，但她也清楚，如今的粮食其实难得，天底下吃不饱饭的老百姓多得是。 可到底是生活在现代社会，现代社会的乞丐讨要的都不是饭菜了，做这样的事，自然不习惯。 今日年三十，穆青云想了想，还是穿上大衣裳陪着陈怡一起出门。 从后门一出来，都不必去寻，就有差不多几十个乞丐一拥而上。 “女侠慈悲！” “女侠新年大吉！” 各类道谢，道贺声此起彼伏。 显然云城武馆，不是第一年有这样的习惯,就连周围的乞丐也都知道该什么时候过来讨要吃食。 这些人竟还十分讲秩序,穆青云不过简单提醒了一句要排队,乞儿们拥挤的势头便顿时缓了一缓。 老人和孩子在前，年轻人在后，虽有急切的，却都能按捺得住，不至于太过争抢。 “没想到啊，居然有这么多乞丐。” 穆青云看着排起的长龙，心下有些惊异，“往日进出，倒没怎么见过。” 陈怡叹道，“平时咱们这里地处偏僻，他们多不来，可逢年过节，消息灵通的再远也要来找点吃食。” “咱们武馆的伙食好，油水也足，尤其是年节上，不光有干干净净的馒头，面条，米饭，连肉食都时不时地剩下一些。” 穆青云点头，和陈怡两个人一起动手，给到场的乞丐们分发菜食。 好些人都等不及找地方坐下，直接站着就开始狼吞虎咽。 还有几个连个破碗都没有，陈怡便把自家食堂的饭盆借给他们用了。 她们收拾出的饭菜不算什么残羹冷炙，像鸡鸭，有一部分只有半只，甚至只有头和脖子，可武馆自来都习惯用公筷，这些也都很干净。 甚至还有一罐子底，从没有上桌的焖肉。 这年头，别说乞丐们，便是寻常百姓一年到头又能吃上几回荤腥？ 穆青云轻轻活动了下肩膀，借着灯光，就见两个半大孩子特别珍惜地小口小口地分食一小块焖肉。 一丝肉丝入口，含着久久都舍不得咽。 他们武馆剩下的肉，和在场的乞丐数量比实在不多，每个人只够分一小块。 这已经非常好。 换了其他寻常人家，能舍上半碗残羹冷炙，便可以说是正经的好心人了。 这大概是这些乞丐们一年里唯一能唱到的肉味。 第二日。 穆青云亲自送走岳玲和郭盈，临行，岳玲认真叮嘱她：“好好练武，你还小，不要急着想婚姻之事。” 岳玲是语重心长，“你看看娘就是个反面例子，在婚姻大事上过于操切，被个男人一哄就昏了头，你可不要步阿娘的后尘。” 穆青云心里想笑，面上却一脸肃然，郑重应下。 不知道自家这便宜娘是犯了所有家长的通病，担心孩子被人骗，婚姻大事只能接受自己来做主，还是真心想通，真不再想她的婚姻。 无论如何，只要不逼婚，就是好娘亲。 送走岳玲两个，穆青云又接待了一群来拜年的。 其中还有慈幼院的孩子们，陈怡早早准备好铜钱，见了小孩儿就塞一串过去，一串五个铜子，都是黄澄澄簇新的铜钱，拿出去一个能当一个半使。 不久前，穆青云在齐家门口救下的那个小男孩也来了。 人看着还满脸病容，慈幼院的李嬷嬷显然挺心疼这孩子，看着他一丝不苟地给穆青云磕头，叹道：“这孩子的爹原是读书人，前年考上了长县的户房书吏，结果去赴任时，却是一去不回。” “他娘去找人，长县那边根本没看到人，找了许久也没找见。” “家里没了一家之主，族中又逢小人，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硬生生夺走了田产。” “家里没了生计，他娘只好出去打零工养活母子两个，上个月，他娘也意外跌了一跤，摔到了头，没两日便呕血而死。” “岳女侠救他那日，这孩子已经三天水米未进，再耽误一日片刻，恐怕又是一条人命。” 说话间，小男孩砰地磕了个头。 穆青云伸手拦住，把他从地上扶起，肃然道：“不要拜我，你以后好好学文习武，将来但凡能多救一个如你一样的孩子，就不枉我和慈幼院的嬷嬷们救你一场。” 送走了这一波拜年的人，穆青云才知道，云城武馆每年都要分一笔钱，并武馆淘汰掉的鞋帽衣物，浆洗干净，送去慈幼院等地。 她处理过的那繁杂的账目中，其中杂项损耗里，便有这一项。 第一百六十四章 年菜 穆青云是真打算在两年之内，就杀入大争赛的。 若能争一枚冠军金牌，她才觉得，是真功德圆满。 虽然知道很困难，可总要努力才好。 张秀秀和张蓉蓉同孙玉芝之间，已经开始纠缠不清。 云城上阴云密布，禁区魔物暴动,全云城覆灭的阴霾，距今也就两三年的光景。 真到了那一刻，她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勠力同心，砥砺前行。 可想要做点有意义有价值的事，必须有实力，武功便是她唯一能握在手里的东西，也是她唯一努力的方向。 穆青云拽着玩过瘾了的陈怡，拆了一只大鸡腿塞给她。 几个师兄连忙把烤鸡都拆了,鸡腿通通分掉。 “等陈怡醒了，这鸡腿肯定轮不到我们吃，赶紧的，赶紧的。” 孙师姐笑道：“今晚肯定不会。” 她扫了一眼周围：“这么多亲朋好友在，她装善良也得装得差不离吧。” “噗！” 众人大笑。 “哎。”说话的师兄轻叹，“那天厨房做了蜜汁烤鸡，你们也知道，茂叔家养的大肥鸡，鸡腿不大，可却是我的心头好。” “结果刚把盘子端来，正对着烤鸡流口水，咱们陈女侠一招‘烈日’，两只鸡腿就都让她撕去了青青师妹的盘子。” “你们说说，你们说说。” 师兄翻了个白眼，“怎么也该轮到我这个师兄，好好对咱们师妹献献殷勤，陈怡太不像话了,她殷勤献得还不足？居然抢我的。” 一众师兄师姐们纷纷点头。 穆青云无奈：“说得好像我是个饭桶！” 每天大食堂做那么多饭菜，烤鸡，可通常要烤个一二十只才够。 陈怡最多的时候，也不过拆了一小半而已。 一群英姿勃发的少年少女，唱作俱佳，很快逗得围观的亲眷们也个个都笑得肚子痛。 郭盈更是忍俊不禁，拽着岳玲的胳膊，一边笑一边咳：“看来咱们家大小姐在武馆过得是如鱼得水啊。” 岳玲微笑，她也是真心感觉熨帖得紧。 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走出社会以后，人见人爱？ 人缘这种东西，什么时候都是稀罕物。 青青明显是真心很得同门宠爱，也能看得出这云城武馆的风气是真心好，她便放心了。 在场的这些亲眷们，一时也觉安心。 在场的不少人都从不曾接触过武林，更不知道武馆里的生活究竟怎样。 眼下这世道，武者受到尊崇，可习武是苦差事，又难免会有些危险，有一个靠谱的师门，有真正亲密无间的同门，大概就能少些苦了。 穆青云快快活活地拒绝掉所有同门的殷勤，今天根本不吃鸡。 她直接盛了一大碗红焖肉。 这焖肉是她去厨房定的最硬的一道年菜。 借用了师门熬汤药用的备用瓦罐,是两口半人高的罐子，里面码放了各种牛肉，羊肉，猪肉，中间间隔放了不少土豆粉条，还有鸡鸭鱼肉一类。 肉都拿酱料腌过，直接调了料汁，加上些炖料和黄酒，不多加一滴水，整个罐子直接埋入灶台盖上盖焖。 焖好出锅，骨酥肉烂，大块的肉提起来微微颤颤地泛着透明的油脂，直接往嘴里一塞，那股子又油又香的味，简直让人陶醉。 穆青云就着五个直接架在瓦罐顶上蒸熟的大馒头，吃了冒尖的两碗肉，只觉得她这常常饥饿的毛病都要好了。 岳玲目瞪口呆地看自家闺女去盛第三碗。 她忽然有些担心——难不成这十几年，她从没让女儿吃饱过？ 不对，就按这饭量，她没把女儿饿死，真是老天庇佑！ 应该是她这些年家里供的观音菩萨保佑，回家赶紧再多烧两炷香吧。 吃完饭，弟子们三三两两地和自家的亲人坐在一起闲聊说话，顺带着赏看外面的烟花。 附近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家，都在燃放烟花，云城武馆这边也准备了两箱。 穆青云最喜欢其中最寻常的‘国泰民安’，没有别的花样，只是这四个字布满夜空，将漫天的星星都挡了去，她却感觉在这一片烟花升空时，好像武馆中所有人的心跳都停了一瞬。 “这四个字真好。” 岳玲也喜欢。 “那年的洪水是忽然来的，天上好像破了个口子，瓢泼大雨下了整整三个月，河水倒灌，几十里的河堤一点作用都没起到，刹那间就没了。” 岳玲幽幽道，“到底死了多少人，数不清的，只知道是真正尸横遍野，死人比活人多，棺材铺根本供应不上，连草席都用完了。” 她也是忽有一点感慨，说完惊觉不对。 “过年呢，怎么倒说起这晦气话来。” 其实每年佳节，越是团员，越是热闹时，人们越忍不住要伤感。 就在几十年前，整个明国，各个州县，皆是洪水连着地动，大雪连年后又逢蝗灾，蝗灾紧接着瘟疫，即便明君迭出，百姓生活也是朝不保夕。 好不容易老天爷让百姓们喘口气，又出了更可怕的魔物。 陈怡忽然清醒过来，高声呼喝：“老天啊，你睁开眼看看，我叫陈怡，我生来没做过坏事，见不平我就拔刀，遇老弱妇孺我愿意伸援手，我尊敬我的师父，我疼爱我的师妹，我没做过恶事，不该遭受这些苦难的。” 穆青云：“……” 旁边师姐也轻声呢喃：“请把灾难收回去吧，我们愿为刀刃，洗扫不平，不必您出手了！” 万籁俱寂中，一簇小小的火苗好像在心里点燃。 穆青云忍不住一笑，这感觉有点奇妙。 她目前所在的时间，是明国大灾变的尾声，黎明之前，这段时光留下的史料太少，可传说又太多，曾经被无数人，无数次地演绎过，她也曾在和影视作品中读到过无数澎湃激越的情感，无数英雄人物。 此时此刻，她竟真来到这里了。 其实也只有半年多，不足一载时光。 她却已然能给理解，这个时代的人是什么样的人，世道又是什么样的世道。 并不像后世想象中，武者全是圣人，都有牺牲精神，但至少大部分武者，的确有救国的决心。 她既来了，自当努力不负这一场奇遇。 穆青云抓着陈怡摇了摇：“醒了？我想起来，鹤舞其实还能再精简，我们试试？” 第一百六十三章 年节 穆青云挽着岳玲的手臂，时不时地侧过头，同看得目不暇接的郭盈说两句话。 穿过空阔的演武场，一路向前，上下左右无数弟子忙碌中，也多要抽空过来同岳玲见个礼。 风徐徐吹过。 大食堂的门一开，轰隆的热气汹涌,各色桌子已经并成蜿蜒曲折的长龙，桌上摆满了果盘和糖块，桌前已经三三两两地坐了不少人。 都是武馆弟子们带来的家眷。 岳玲瞬间提起一口气，暗自整了整衣衫，面带微笑。 无论心里有怎样的想法，现在，她却不能让穆青云丢了颜面。 岳玲带着郭盈两个,很不必穆青云指点，便娴熟入座，与周围众人寒暄说话，三言两语，就和大家都熟络起来。 在座的基本上都是武馆弟子的亲眷，说上两句，自然而然便觉得亲近，此时此刻，官宦人家同地里刨食的老农夫，至少在位次上也没分出什么三六九等。 居然还有两个老姐姐，正是岳玲的戏迷，点评起她最近演的几出戏，那叫一头头是道，甚至还扯开嗓子唱了好几句。 穆青云失笑，她也快忙疯了，就干脆利落地放这两位自己去交际。 他们要过年了，仿佛那些搞歪门邪道的武者也想过个肥年，闹得这两天事情特别多。 像三岛国杀人案遗留的那点尾巴，料理不清就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那帮孙子是真能躲,光是追捕菅义，衙门两次得了消息，结果临门一脚，让这厮又给逃了去。” “这几天不知道那厮钻到那个地缝里，明明几个城门都没抓住，愣是找不到。” “衙门那边和我们商量，想再提一笔悬赏，给出线索的提到八十两，让咱们武馆出三十两。” 陈怡替穆青云抱着一叠文书，顺手给她翻页让她看。 “这不是三十两的事，咱们给不起。” 一个线人三十两，十个就是三百。 而且这次给了，下回再遇见类似的事，给是不给？ “自从换上这个王知县，县衙可是抠门到家了。” 武馆以前都是到衙门去要钱，什么时候轮到衙门打他们家小金库的主意？ 穆青云失笑，拿起笔，认认真真批了个‘否’字。 趁着天色尚早，年夜宴还没开,穆青云想了想,干脆叫上陈怡，并几个师兄师姐，在前面的长案上坐下处理下琐事。 像半个月前就有外地武馆送来有关交流，约战的书信，去往县城考察的教习，推举了新人预备加入武馆。 另外还有县衙分派来的任务，太着急的当时就处理了，积压已久的暂时推后处置。 穆青云扫视了一眼，先看赶在年前匆匆送到的拜年贺岁的帖子。 除了各地交好的门派，武馆外，还有不少大家族随大流地送来的贺岁年礼。 之前太忙，一时没顾上，这会儿干脆就和师兄，师姐们一起写制式的回信。 陈怡翻出一本当年萧丞相编辑的祝语大观，大家商量着大体总结出几条，就开始照抄。 正看不远处，青青和她的师兄弟们坐在一处低声说话，写写画画，岳玲就听身边坐着的几个新结交的朋友感叹道：“听我儿说，岳女侠现在是代门主呢，门中一应事务都是她在总管。” “岳女侠这样的年纪，实在了不起。” “岳妹妹，你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岳玲心头一热，不禁醉了。 抬头仔细看青青的脸，她如此驾轻就熟地处置所有事务。 仿佛对她来讲，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岳玲的心陡然一定，刚才那一丝，对女儿未来的犹豫顿时一扫而空。 相什么夫，教什么子，有这样的事业在，其它的都要靠边站。 岳玲想，她得和盈盈商量商量，先不必急着找什么媒人，说什么对象，就像齐家，一开始看那二公子，不也挑不出毛病？ 如今都进了大牢。 江湖女侠，就算要找，也要找个大侠来配才合适。 且当下的高手，不成亲的多了去，无论男女。 到年老时，若门下弟子无数，丝毫不比儿孙差，不孝子众多，可敢违逆师尊的弟子却罕见。 出了不孝子，世人最多就批判个几句，人家的家事，肯真去管的人也少。 说是不孝是大罪，可朝廷一年到头，能把几个不孝子关进牢里？ 但背叛师门却是人人得而诛之，武林中人但凡知道的，肯定都要出头。 岳玲也算是在江湖上混过，虽不学武，可她们唱戏的对自家师父那也是恭恭敬敬。 当师父的教给弟子的是安身立命的本事，谁敢背叛，那真是丧天良，是坏所有人饭碗，坏江湖风气的大罪过。 穆青云带着人把回礼的信写好，扫了一眼，手疾眼快，按住几张。 陈怡：“噗！武师哥，练练字行么？” 武师兄没好气地哼了声：“都说了我不要写。” 穆青云赶紧把其它写好的帖子和回信都翻出来瞟了两眼。 还好，像这位写的那几张那么清奇的，再没找出来。 “别的倒没什么，就担心人家收到回信，以为我们是在挑衅，不等过年就杀来打架，那就不太好了。” 穆青云笑道。 众人：“噗！” 说说笑笑，杂事料理完，天色渐晚，厨房升起炊烟。 牛羊肉很快就端上桌。 一众弟子们载歌载舞，欢声笑语，陈怡喝了两碗葡萄酒，脸颊绯红，一把拖住穆青云：“走，我们去打木落生。” “木落生，出来，哪儿呢！” ‘木落生’只好出来了！ 大过年的，满座都是各家的亲朋好友，要在这时候让陈怡下不来台，接下来一整年，大家都别想好过。 穆青云笑得不行，一边笑一边陪陈怡来演这一出儿女下暴打木落生。 木落生这个角色，轮流由几个师兄友情出演。 没办法，一个人实在担当不起这份重任。 陈怡这小丫头片子是真下得了狠手，她是真敢打。 穆青云也不拦她，笑道：“好事，我看过不了两年，我们就能一起去大争赛打木落生了。” 众师兄、师姐：“……” 陈怡酒醒之后肯定后悔的要命。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迟疑 穆青云被满脸怜爱的师姐抱着亲了一脸的口水，只好又回浴室洗脸去。 陈怡笑眯眯摸出一盒雪花膏给师妹。 这雪花膏不是外头商场买的，是她一个舅舅研究的宫廷秘方自制，她用了觉得挺好，青青年纪虽小，但用一用总没坏处。 腊月三十，云城武馆到处张灯结彩,彩绸飘飞，窗户上门上都贴满了喜字，福字。 按说弟子们都该回家，阖家团圆去，奈何今年卓门主未归，师兄师姐们也都没归家，武馆里总要留人，干脆大家就自顾自地决定,今年过年,只在武馆过吧。 家在远处的没办法，家在近处的，若是方便，就都去接了父母亲人过来一起过节。 穆青云肯定是要接家里那两位来的。 岳玲和郭盈：“！！” 去云城武馆啊！ 两个人愣是连着三个晚上睡不踏实。 要说这云城武馆，别看穆青云进去的挺轻易，最近总感觉师门中二货频出，让人难以招架，但对外来说，那也是无数江湖儿女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 对其充满幻想的云城少男少女数不胜数。 尤其是岳玲和郭盈这样一只脚踏入江湖，混迹在三教九流圈子里的女子，她们抬头看，天上地下，黑漆漆一片。 唯独正经由朝廷开办的武馆，是一条轻易进不去的通天路。 就像白玉京，那是天上城！ 郭盈还去了一趟红妆阁，请人家给她配了一整套头面首饰衣服鞋帽。 这红妆阁是云城最顶尖的成衣铺子，还兼营胭脂水粉,各色珠宝首饰，老板到不知是谁，只有传言说是首富的买卖。 但生意确实好，当然，叫价也很敢叫。 云城那些富贵人家的夫人和千金小姐们，若是没几样红妆阁新品，恐怕都要被怀疑家里落魄。 不过寻常人可舍不得经常逛它。 岳玲和郭盈平时也舍不得的。 但过年嘛，又要去宝贝闺女的师门，不为自己，也要为女儿的面子考虑。 到了武馆门口，岳玲伸手撩开车帘下车，忽然就听见一阵飞沙走石声，郭盈猛地拽住她的胳膊，惊呼：“哇！” 青青正和两个师兄交手。 她嘴里叼着一把刀，手中各持一刀一剑，刀剑翻飞，闪出一道道的青芒。 三人仿佛都竭尽全力,拼死争胜。 后头围观的弟子们高声鼓劲加油。 一道光闪过，穆青云脚下滑步，左臂一拨,挡住飞来的盾牌，身似游龙，眨眼间转到孙师兄背后，口中的刀一下子削断了师兄一截腰带。 孙师兄趔趄后退，一收剑，摊摊手耸耸肩，退出战局。 穆青云却是纹丝不动，仍死死地盯着眼前，头上，脖子上，露出来的半截小臂上，全是汗水，紧身的黑衣也已湿透，青石地面上竟留下一道道盐斑。 练习用的刀剑都是真刀，真剑，只是没有开刃。 刚才穆青云看破了师姐的招式，可脚下没注意，动作打滑，只能临时变招，两害相权取其轻，小小地牺牲了下左臂。 别看淘汰了孙师兄，可这会儿她也要小心。 柳师兄的刀没孙师兄灵巧，却更重更狠，他连‘春日绵绵’都能让人误会成是西北高家堡的‘三怒剑’。 听说，有一回他去执行任务，是西北那边来的个武者不守规矩犯了事，武功高过了预期，柳师兄觉得论身手，很难将其一网成擒，便借着自己这个特点，顺口误导对方自己是高家堡的人。 愣是连糊弄带吓唬，骗得对方自己束手就擒了。 这案例还让教习单独拿出来给小弟子们讲解了一回。 穆青云没大在意教习说的出任务那所谓的，‘无所不用其极’的道理，倒是很好奇柳师兄出手到底有多凶恶。 今天对练，终于抽到了柳师兄身上，可以好好试上一试。 刹那间，长剑携风雷，凶恶得像黑夜里觅食的虎豹豺狼，咆哮着扑到穆青云身前。 “青青，揍他！” 伴随着陈怡‘嗷’地一嗓子，穆青云的剑就后发先至，半步不退，穿过剑光直刺咽喉要害。 柳之行的剑如虎豹，穆青云的剑就似飞鹰，一直被称作她招式的特点绵绵之意，这会儿是丝毫看不见。 两者都强，交手如雷霆霹雳。 二十余招，穆青云忽然化刚为柔，柳之行凶猛的攻势一下子撞到静谧的湖泊中，顿时错乱片刻，也就这瞬间，眼前剑光闪过，眉心处多出一点红印。 “停。” 柳之行很是无奈，“歇了吧。” 青青一双利眼，陈怡还在一边扯着嗓子骚扰捣乱，卡着点打断他的节奏，明显就是他敢赢，就咬死他的架势。 再打下去，年还过不过？ 穆青云洒然一笑，把自己的刀剑甩给师弟，回头迎着岳玲和郭盈略呆滞的眼神走上前：“阿娘，郭姐姐。” 岳玲叹了声，举头看武馆漆黑的招牌，高大的门楼，又看自己的女儿。 这一场‘练习’，可真凶！ 岳玲挽着女儿的手，这手滚热滚热的，她的心却陡然间悬浮在半空，紧张仍在，初来的兴奋却好似漂洗过一般，稍稍褪了色。 她家青青，在她的记忆里其实有些模糊。 那几年，她好似活在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连生存都费尽全力，固然爱女儿，却爱得疲惫而无奈。 性子倔，不讨人喜欢，有张蓉蓉，张秀秀那两个孩子比着，她这个爹娘都有的，反而最不起眼，似乎也预示着惨淡的未来。 谁能想到，她家那个倔小孩，有朝一日居然能带她走另外一条路，而且这不敢想路，她居然还走得津津有味。 都是青青千辛万苦给她挣来的。 岳玲忽然有些忐忑。 云城武馆当然很好很好。 吃朝廷饭是最好的前程，可她是个女孩子啊。 在家听曲弹琴，偶尔绣绣花，闲来读几本杂书，过些悠闲的日子，是不是更好？ 别看她最近表现出一副她女儿一等一的了不起的架势，嘴里说天下好男儿都可以配，只有配不上女儿，没有女配不起的人，可私心里，她又担心真正的好男儿不会喜欢一个成日舞刀弄枪的女子。 自立自强真得好吗？还是去踏踏实实找个知冷知热，会疼人的丈夫，相夫教子，是不是更幸福？ 岳玲心里知道，自己脱离了张家是真痛快，真舒服。 可一时又想，是不是她拖累了自己的孩子，孩子看她这么不争气，才非要去拼命，去争这口气。 第一章 天道酬勤 明国3088年，9月30日 桃市 十三中 穆青云穿着不太合身的校服，立在老师办公室门前，轻轻打了个呵欠。 孙小梅染了暗红色指甲油的手指都要戳到她的脸上来。 “小兔崽子，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答应留下你。人家要赔钱，你爱怎么赔怎么赔，我们家没金山银山，没本事容你祸害。” 张老师无奈：“孙姐你能不能冷静些，这孩子做的是好事……” 孙小梅完全没听，只愤愤瞪视：“我早知道这丫头一定会闯祸，她从小就不学好，我可管不了她，你们该让她退学就退学，反正也考不上大学，早退早好！” 穆青云：“……” 这话应该反过来说？ 她默默回忆了下，突兀地开口：“穆爱珍今天逃学呢。” “什么？” “您再不去善后，她老师可要发现了。” 孙小梅色变，忽然想到什么，再顾不上管穆青云，转身飞奔出门。 穆青云这才无奈地看向张老师。 张老师叹了口气，拍了拍穆青云的肩膀：“她毕竟是你……按照学校规定，是要通知她的。” 谁知道对方才听了一句就炸了。 身为老师，她知道穆青云过得不容易，这孩子自小父母离异，小时候跟妈妈在村子里生活，初三才搬来市里跟她爸爸。 她爸穆四平早就再婚，孩子都生了两个，穆爱珍，穆爱宝，是龙凤胎，在穆家，这对龙凤胎就是捧在手掌心里的宝贝，青云这孩子却是野生野长的杂草，每天日子过得连她这个老师都看不下去。 沉默半晌，张老师转头看向立旁边的一对夫妻。 夫妻俩这才松了口气，满脸的不知所措：“哎哟，是我们说话不谨慎，给学校和穆同学添麻烦了。” 丈夫亲自把手书的感谢信递过去，眼泪都要流下来：“要不是穆同学，我母亲和儿子恐怕，恐怕，呜。” 今天中午，穆青云接了个跑腿的活，去长宏酒店送外卖，等电梯的工夫，她忽然一把抢了电梯里一个老太太的保温瓶，一路冲出门，就把瓶子扔到了人家酒店的喷水池中。 下一刻，轰一声，保温瓶爆开，连喷水池的美人鱼都被炸掉了半条尾巴。 “穆同学放心，酒店方面我们也安抚好了，绝不会给你添麻烦。” 电梯里拿保温杯的那位老人家，是带着孙子一起的，这东西要在密闭的电梯里炸裂，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夫妻两个都会穆青云感激得很。 张老师听完不由深感意外，没想到她这个平平无奇的学生，居然还有这样勇敢的一面。 “我这耳朵特别灵。”穆青云笑道，“当时就隐隐听到保温杯不太对，也看过一些科普视频，有些保温杯不能随意装酸性物质，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但做了，大不了就是赔个保温杯的钱，要是不做真出意外，却是天大的麻烦。” 这对夫妻又后怕又激动，拉着穆青云说了好些感恩戴德的话。 磨蹭到到快放学的时候，才终于把这两位给哄走。 明天就是灾后英雄祭放假的日子。 张老师看了看天色，无奈：“又耽误一节课。” 穆青云讪讪而笑，老老实实地回教室拿书包，正整理作业和课本，王萌萌连忙蹭过来，脸上带着些不悦，“老班找你干嘛？因为穆爱珍？” 她没说话，王萌萌已经自顾自发地认定了事实，“她天天没事找事，我看，那流言也是她传的，要不然咱都不是一个学校，流言怎么会传得那么广？” 穆青云叹了声。 最近学校有点不好听的流言，说她穆青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敢喜欢一中的高冷校草赵阳，闹得是沸沸扬扬。 她是癞蛤蟆？ 虽然她有点胖，皮肤不好，没精力打扮，相貌平平，可传这种流言的人，难道就会漂亮？ 不过，她现在真没心思为这点事郁闷。 数日前，冥冥中，她身上发生了一件离奇事——她生在世上的这十六年，曾经写过的，想过的那些脑洞，各种小段子，小剧本，会渐渐变成现实。 她也说不清这到底什么异能，幻想成真？炼假为真？化虚为实？还是她忽然偷到了造物主的一丝威能？ 当她顺利地完成这些剧本，命运会根据剧本的完成度，精彩程度，参与度等等给出综合评价，给她最终奖励。 穆青云不知奖励是什么，可只这件事本身，就是天下第一等的离奇事。 就在今天，她第一个剧本成真了。 她对这个剧本印象还深，最近才写的，只有大纲梗概而已。 女主是个普通的高中生，但是有一天，她忽然得到了来自前世的讯息。 她前世是个大佬，大佬卜算知道后世竟然是个倒霉蛋，于是便将一生所得交给自己的后世来继承。 其中还包含一个叫‘天道酬勤’系统。 借助系统，女主摆脱了悲剧的命运，先是从学渣变成了高考状元，文武双全，不光是顶尖的灾前文明学者，各项运动也都非常拿手，精通古武术，长得越来越美，气质越来越好，更是成了家喻户晓的明星人物。 一发现这事，穆青云很兴奋，可兴奋过去，不禁又有些警觉。 她幻想中的东西，自然有无数幸运，可有些情节再动人心弦，落在现实里，却有可能变成灾难。 哪怕是如今这是个较日常的剧本，里面也会有不少不合时宜的元素存在。 只说她中午勇夺保温瓶，救了老太太和小孩，可不是她真长了火眼金睛，也不是她推理能力有多强，根本就是直接看到了答案。 那是剧本里的一个作为背景存在的小情节，如果她不插手，孩子的眼睛会被炸瞎，老太太也会中风，好好的一个家就散了。 像这样的情节还算好处理，还有一些现实中存在的人，也仿佛被命运安排成了她剧本里的角色。 就说穆爱珍，她就成了个小炮灰，比如说逃课之类，如果此事不加干预，那穆爱珍的路就会越走越歪，穆青云甚至不知，那是她的本心，还是因为自己的剧本自动补全造成的结果。 真让人不敢深想。 更别说，她有一部分把自己写成女主角的剧本里，有着‘男主’这个物种的存在。 就眼下这剧本，毕竟只是梗概，男主她都没具体描述，就设定成了个植物人，过了很多年才被女主唤醒。 “……” 穆青云试着去修改，可还没落笔就发现已经书写的东西改不了，她到能添加些枝蔓，但每添加一笔都要消耗她的能量，削减她气运和功德。 “幸亏等剧情走完，一切就能自然结束掉。” 她趴在桌上，面前缓缓浮现出一个光幕。 姓名：穆青云（特性：天道酬勤） 年龄16 智力：5 力量3 敏捷3 精神5 技能：护理5，厨艺5，钢琴1（绝对音准）。 （未经任何强化训练的普通人，属性均值为5，技能入门为5） 穆青云第一个成真的剧本里，女主角正是她自己，最大的金手指就是这个系统。 系统叫‘天道酬勤’，最大的作用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只要努力，必有收获。 之前她和王萌萌聊天，王萌萌说特别想加个‘不劳而获’的buff，享用不尽的财富，快乐，爱情，她只要躺平就哐当哐当往身上砸。 穆青云到觉得，还是天道酬勤更好，她没王萌萌心大，凑合凑合，勤能补拙就行了。 很快，放学的铃声响起，穆青云背着书包出门，刚走到校门口就看到了孙小梅。 孙小梅脸色阴沉，磅礴的怒火仿佛随时要爆发。 王萌萌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退，却又止住，一把抱住穆青云的胳膊，同样瞪大眼瞪视过去。 此时校门口人来人往。 穆青云不等她开口就指着对面的一中：“孙阿姨，你这会儿嚎叫一嗓子，对面可全听见了，穆爱珍要面子的很，你确定要吵？” 孙小梅一肚子的火气顿时凝固。 第二章 绝对音准 “张老师，你看看，她这都什么德性！” 孙小梅咬牙道，“穆青云，你到底对我们家爱珍做了什么，我……我问了爱珍的同学，她这三天都没去上学。” 她声音到底压低了几分。 刚才她找借口去一中打听了下，爱珍请了病假，连请假条上都有自己的签名。 孙小梅可真吓得不轻，但她女儿可是在桃市一中读书的，一中和十三中这样的破学校不同，不光学生们都是好学上进的好学生，老师管得也严。 她不光不敢去学校闹着找女儿，还得给孩子遮掩。 万一让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知道爱珍撒谎，那孩子脸上可挂不住。 折腾了一日，精神上颇疲惫，穆青云心下微叹，到也懒得去计较孙小梅的黑脸。 “别瞪，不是我把你女儿弄丢的。” 打了个呵欠，穆青云先把下班还不能消停的张老师劝回家去，保证什么事都不会有，哑着嗓子道，“想找她就跟我走。” 穆青云领着孙小梅从十三中后门出去，直奔后街。 一路上，孙小梅都是一副，但凡我闺女掉一根毫毛，我就把你的皮剥了的表情。 后街口的旧大楼里，有个小小的舞台，推开斑驳的门，就能听到里面喧喧嚷嚷的声响。 穆青云冷静地抬手一指：“呐。” 此时舞台上正彩排，有无数年轻人在展示才艺，钢琴，小提琴，二胡，还有人纵情歌唱。 穆爱珍也在，居然还是个颇显眼的角色，她是主持人。 孙小梅顿时色变。 穆青云冷笑：“穆爱珍一直想当歌手，做演员，你和我爸都不同意，她觉得自己是有志难伸，你们这些当家长的都不理解她，正好最近学校附近来了个音乐选秀节目组，说正进行初选，穆爱珍不去才怪。” 孙小梅牙齿咯吱咯吱作响，熬啊熬，熬了近一个小时，终于熬到台上的彩排结束，她几步冲过去，一把拽住从台上下来的女儿，压低声音连哄带骗地忽悠着她向外走。 穆爱珍耷拉着脸，一脸怒气，见到穆青云，登时更火冒三丈：“是你带我妈来的？神经病，你就是看不得我好，嫉妒我。” 穆青云有些无奈，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在她面前一直挺尖酸，她平时经常生气，可不知怎的，今天却忽然有点好笑，不小心还真笑出来。 “你笑什么？” 穆青云眨了眨眼：“本来不关我事的，现在想想，还是告诉你一声吧，你真不是这块料，别去祸害人家音乐圈了。” 说着只当没看见穆爱珍通红的眼，很随意地指了指正在工作的摄影机。 “十七分三十二秒，你刚才开口评6号演奏的鲁斯大师作品《晨光》，说绝对完美无缺，呵，不知道你是不是耳朵有毛病？第二乐章，第八小节，第三乐章的第四小节，6号因为弹错了音刻意改正，节奏都变得乱七八糟，之后又快速弹奏，过度炫技，导致前后分裂，大失流畅性，听众听着那些杂音都想疯，就这也算完美？别说出去让人笑话！” 穆爱珍顿时噎住：“胡说八道！” “还有彩排三十一分左右，对9号表演者，你也是吹捧了好半天，人家是演奏得挺好，但前提你总该知道，人家弹的不是《诞生进行曲》，是《落日进行曲》，是克里斯大师-完成《诞生进行曲》之后，在他七十岁寿宴上改编的，大家也戏称它是一首欢快的墓葬进行曲，当时的一个侍应生，后来成为他学生项韶华老师，第一个清楚地说出了这个小玩笑。” “故事很多人都知道，你要是不知道，劳烦也想想怎么藏拙，别老刷存在感，人家编导也很为难的。” 穆爱珍：“……” “噗！” 刚从舞台上下来不久的一个小年轻，应该是穆爱珍的学长，正好路过听见，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总算有人听出来我弹的是什么，刚才穆学妹点评得那么认真……我就没好意思反驳。” 说着，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穆青云，“你肯定有绝对音准，这天分，啧！” 穆爱珍：“……” 周围好些工作人员都看过来，不少人脸上带笑。 穆爱珍哆嗦了几下，猛地转身就冲了出去，孙小梅怒瞪了穆青云一眼，也忙跟着追出门。 穆青云吐出口气，被沉甸甸的书包调整了下，慢吞吞踱步去公交车站。 公交车很慢，回到二中家属院时，夕阳西落，黄昏已至。 穆青云上了二楼，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刺耳的声响。 “为什么她还不滚？我们一家人过得好好的，干什么让个外人来打扰！” 她脚步一顿：穆爱珍不喜欢，难道她就喜欢？ 冷笑了声，推门而入。 霎时间，穆爱珍声音戛然而止，骤然转身，瞪大了眼死死盯着她，怒问：“你什么时候学的钢琴，什么时候学的声乐？” 穆青云扬了扬眉，就猜到她得疯一疯，想起那闹剧，心中居然有点痛快，轻笑道：“这还用学？我还觉得意外，你怎么上个钢琴班，上了这么多年还弹得稀烂，学声乐也学得一塌糊涂！” 这几年，穆青云这位好继母孙小梅，逢人就惋惜，说她宝贝女儿穆爱珍特可惜，因为家里添了个人吃饭，她不得不让她女儿放弃了继续上钢琴培训班。 说的多了，这娘俩自己都要相信自己说的都是实话，穆爱珍不弹钢琴，并不是她自己没天分，比不上同学，所以受不了落差，说什么都不肯再去，而是她穆青云忽然来到这个家的错。 穆爱珍面上一滞，眼眶隐隐发红。 孙小梅显然也很不高兴，头一低，看都不再多看穆青云一眼，只拉着女儿说话。 气氛顿时变得极僵硬。 孙小梅很擅长孤立她，穆青云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在这里，孙小梅，穆爱珍，穆爱宝，甚至包括穆四平，他们四个人是一体的。 她以往看到孙小梅拉着脸无视她，就浑身不自在，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这感觉如附骨之疽。 今天到还好，脑子里转的全是那些成真的剧本，累得很，看孙小梅她们演戏，到像个乐子，竟算是比较不错的放松了。 抱着书包，穆青云漫不经意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孙小梅自顾自哄着女儿：“你因为穆青云那种蠢货生气，多不值？想想将来，你会站在什么地方？名牌大学殿堂内，交往的都是一流人物，就那蠢物，她连大学都上不了，将来也就是个卖苦力的命。” “你等着看，不用二十年，十年后你们两个的人生就会完全不同。” 孙小梅说话时旁若无人，很有种睥睨天下的气派。 穆青云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听这些话听了不知多少次，有时候午夜梦回也会想，孙小梅说话难听，可说的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自己学习不好，穆爱珍和穆爱宝考上了桃市最好的一中，她上的是最差的十三中。 但真能全怪她？那两个平时在家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学习，节假日还有各种补习班上。 她呢？别说补习班，家里大大小小的活都是她做，连想安安静静地写完作业，都要熬到深夜。 所有人都在说，她远不如穆爱珍，不光是她继母，她爸爸背地里也这般说，她去年初三关键时期，休学伺候了三个多月的爷爷奶奶这么说，左邻右舍，父亲的同事们，都是同样的说法。 每每听到，心如刀绞。 可今天，穆青云却几乎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实在是和她身上这更大的压力比，孙小梅之流，别管做什么都很难激起她的情绪。 一念晃过，穆青云想起今天她在后街把穆爱珍气哭的事。 说起来，对音乐，她应该一窍不通的，孙小梅当家，怎么可能让她有接触艺术的机会？ 只是在这一次的剧本里，她的前世是个大佬，精通世间百艺，巅峰时期发一句话，千万人俯首帖耳。 有一日大佬心血来潮卜算了一番，竟发现她的来世寡亲缘，一生一事无成，一时悲从中来。 穆青云在脑海中看到前世大佬卜算的，关于自己的未来，也不禁暗叹了一声惨淡，却又觉得，或许真这命运补全的剧本，都是她真实的未来。 高考失利，孙小梅没让她复习，到小区外的超市找了个收银员的工作，除了上班就是在家操持家务，照顾衰老的爷爷奶奶，直到把爷爷奶奶送走，她也被扫地出门。 四十岁回顾过往，一事无成，无家无业无存款。 彻彻底底地成了穆爱珍，穆爱宝的对照组，成了穆家吃白饭第一人，谁都瞧不起。 “呵！” 世间没什么东西能永存，神仙还有天人五衰，长生者也终有死去的一日，她就想了个办法，让她转世之后在某一个必要的时刻，继承自己的一切。 大约正是这个原因，穆青云发现自己如今对音乐之类很是有些体悟，还莫名多了这个‘绝对音准’。 反正用来欺负欺负穆爱珍很足够。 她的房间在阳台上，明明家中是四室一厅，可空出来的房间是穆爱珍和穆爱宝的书房，不许她用。 穆四平就把阳台隔断，给她收拾出一片独立空间。 住了这么久，到也习惯，虽说冬天冷，夏天热，好歹清静。 坐在桌边上，穆青云笑了笑。 她其实是个想得开的人，很少纠结，就说她写的剧本会成真，既已是确定的事实，那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努力地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多关注这件事给她带来的好处。 至于麻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机行事。 她很清楚，当她的剧本结束，大幕落下，束缚角色的规则就会消失。 所以，她唯一该做的，只有把她知道的剧情看做预言，凭本心修正所有不该出现的剧情线，保护所有应该保护的人。 剧情结束的那一日，这些‘角色’们自然就得到了自由。 第三章 图书馆 诸多杂事抛在脑后，沉下心，穆青云平静地摸出数学试卷，拿了几支笔来刷题。 还是要抓紧时间，先挽救一下她这岌岌可危的脑子才好。 想要让这剧情快点结束，第一步，她首先得朝着高考状元去奔一奔，事已至此，也只有竭尽全力。 她本来以为希望挺渺茫，可一真正投入到学习中，穆青云就发现和以前大不一样，她竟瞬间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状态。 这一刻，她简直不像是在学习，而是在品尝由大厨烹饪的美味佳肴。 数学等理科学起来像啃牛排，吃排骨，喷香，有点费劲。 至于文科这一块，就像四喜丸子，红烧肉，香糯可口，入口即化。 再难的难题，再难的难关，爬得越费时费力，穆青云觉得越是带劲。 天道酬勤的妙用，实在让人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以前可是个学习超过二十分钟就像沙漠里的鱼一样亟需逃走的学渣，现下简直像换了个顶尖发动机一样。 【智力+0.001+0.001……，精神+0.001+0.001】 肉眼可见的，智力和精神不停地增加，脑子好像每一分钟都比以前更清楚。 不知剧情结束，‘天道酬勤’能否留下？ 穆青云不喜欢剧本，却极喜欢这个系统。 她想考上特别好的大学，想找一份特别好的工作，想赚很多钱，买属于自己的房子，拥有幸福生活。 她到现在还记得，爷爷奶奶病了，只有她忙前忙后，可那回穆爱珍带着同学去玩，她同学误会自己是家里的保姆，穆爱珍一边笑疯了一边点头，她爷爷奶奶也在那儿笑。 好像这是个多么有趣的笑话！ 好笑吗？她很难受。 人人都说三岁看到老，若说穆爱珍是白天鹅，那她穆青云就是癞蛤蟆，连丑小鸭都不算，丑小鸭也是会变天鹅的，她却不成。 难得能遇到奇迹，正好赶上假期，还是学习要紧。 穆青云深吸了口气，趴在桌上努力补功课。 阳台上灯光昏昏暗暗。 她隐隐能听到外面孙小梅气哼哼的嘀咕声，只听不清她说什么，想必没好话。 不多时，她爸穆四平似乎下了班，进客厅说了几句话，穆青云就听见了他那熟悉的脚步声，果然，人很快就过来敲开了门。 穆四平满脸无奈，欲言又止，挠了挠头苦笑道：“阿青，你消停些吧，别整日同你阿姨和妹妹她们闹，你阿姨够不容易的，待你和待亲女儿也没什么差别，你这样子，哎……行了，这么晚了，赶紧做饭去。” 穆青云冷笑了声，做饭于她来说，从来不是苦差事，但那也要看她乐意不乐意。 “爸，你说的可真好听，以后可别再说，呐，给你听个东西。” 伸手把手机录音打开——“你因为穆青云那种蠢货生气，多不值……就那蠢物，她连大学都上不了，将来也就是个卖苦力的命。” 隔着手机，孙小梅的声音尖利刺耳，越发显得刻薄。 穆四平吓了一跳。 穆青云摊了摊手：“可是你说的，高考很重要，对穆爱珍，穆爱宝重要，对我自然也一样重要，这位把我当亲闺女的孙阿姨都这个样子了，我还能怎样？” “从今天开始，她们两个在家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们不做的，也不要找我。” “还有，告诉孙小梅，她要是不想我把这些录音放给咱们小区的邻居听，一中的老师和学生们听，就别整天没事找事。” 撂下话，穆青云就关了房门。 “噗！” 或许她身上真出了问题，以前藏在心里不敢说的话，现在似乎很轻易地就能吐出口。 穆四平碰了一鼻子灰，嘴唇颤了颤，不敢置信地看向孙小梅。 孙小梅气得胃疼，面上又青又灰，见穆四平如此看她就更来气，压低声音怒道：“怎么？我还不能发个脾气！难道我说的有错，看看你这好女儿吧，又是录音又是闹腾，还想和我们阿珍，阿宝较劲！” 她心下恨恨：她也配！ 就凭穆青云那成绩，能考上什么好学校才有鬼。 话虽如此，孙小梅却还是消停了好些。 她这人还挺要面子，尤其重视一双儿女的颜面。 穆青云忽然就惊觉，只要自己能想得开，这些人，这些事其实特别好应付。 她这些年过得憋屈，到有一大半是自找。 如果继续原本的人生轨迹，她之后的人生很大可能会撞上一桩又一桩悲剧，最终活成个笑话。 她可不乐意。 很快，穆青云就把不愉快的东西都抛在脑后，不过总待家里，和穆爱珍他们相看两相厌，也实在烦。 隔日，她便带着课本直接出了门，和王萌萌约在图书馆写作业去。 图书馆很近，出小区大门，过人行横道就是，来回也不用十分钟，十分方便。 穆青云过去时，王萌萌正蹲在小说阅览区的方向一见她就扑过来拽她的袖子：“看，赵阳。” 穆青云闻言抬头。 果然是赵阳，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干干净净。就是那种校园偶像剧里男主角的模样。 特别的赏心悦目。 他正给一个同学补课，那同学也住二中家属院，叫张岚。 一个地方住了这么久，抬头不见低头见，到算认识。 最近天气冷了，图书馆里一桌难求，毕竟有落地窗，窗外有梧桐树，室内阳光通透，灯光明亮还有暖气。 热水供应也充足，空气还清新。 现在就是赵阳他们两个占了张四人桌，周围都没人去挤一挤，穆青云背着书包，抱着课本和练习册，试卷等杂七杂八的东西，手有点累，再扫视周围，连一张有空位的桌子也没有。 考虑了下和校草挨着坐可能会带来的麻烦，和现在手上的重量好像没法比，她就伸手拉着王萌萌坐了过去。 王萌萌：“唔！” 坐了半晌，穆青云正翻书包，王萌萌悄悄和她传小纸条——‘感觉到了吗？这静寂的气氛。’ ‘图书馆里不安静读书，难不成大家都蹦迪？’ 穆青云失笑。 她这些同学们个个矜持，连看都不好意思直愣愣地看，都拿小眼神悄悄瞄。 赵阳显然也有些意外，不过也没说什么。穆青云冲他点点头，就开始写作业。 穆青云如今脸皮厚得很，这点毛毛雨的窥视，完全视若无物。 各科卷子都留了十张，正反面都有，其它还有抄写，背诵，默写，再加上之前一个月的试卷改错题。 她把这堆作业归拢了归拢，分门别类地放好，就专心致志，兴致勃勃地开始写作业。 正刷题刷得美滋滋，不多时却听见王萌萌跟只坐不住的小猫似的，东蹭蹭，西蹭蹭，很快便真坐不住，把一堆卷子往她面前堆，小声哼哼：“亲爱的，错题帮我改一改，我那补习老师也真有意思，连讲都不讲，又不给答案就让改错？我要是会做，当初还能错？” 一个没拽住，王萌萌撒丫子便跑去看那些小说漫画去。 默默观察了下王萌萌欢脱的背影，穆青云就把桌上堆叠的乱七八糟的卷子拿过来一份一份给她改。 一开始她还没大在意，可改着改着，到有些惊讶。 这些试卷居然很有趣，其中一部分出得特别有水平，她都有些意外，没想到，王萌萌还能找到这么有本事的补习老师？ 初看一些题目，穆青云都觉得很困难，不过到不要紧，正好理顺思路，整理那些繁杂的公式各种知识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口气改了七八张，她也从磕磕绊绊，变成了游刃有余。 答题速度那是越来越快，一开始改个错，得花十几二十分钟，后来一眼扫过去就能找到窍门。 解析步骤用得越来越少，思路也更越发精巧新奇。 穆青云埋头做题，对面的张岚看着自己一疏忽，他们的试卷就被这位邻家小姐姐给抽走了大卷。 “……” 赵阳面上也露出一点尴尬，轻咳了声，刚要开口要回试卷，就让张岚一巴掌扣住：“你也知道自己长着张祸水脸，既没心思，就别给人家机会。” 张岚眨了眨眼，耳语道：“等下偷偷拿回来就是。” 否则真让某人拿试卷当借口生出是非，又是一重麻烦。 想着，他又觉得好笑，细声道：“我记得她叫穆青云，我们家邻居，是十三中的，嘿嘿，一会儿她肯定得怀疑人生。” 他的这些试卷，都是有四十年教学经验的顶尖教师出的，在一中都有‘刀山火海’之称，除了像他赵阳哥这般学神，其他同学做一回试卷，简直得脱一层皮的。 至于十三中的学生，怕是看上一眼就吓个半死。 赵阳摇摇头，并不理会这小子那一肚子鬼心眼。 不多时，穆青云停下笔，伸了伸腰，拿着水杯去倒水，张岚手脚又轻又快，嗖一下把自己早瞄好的试卷拽了回来。 “嘿，让我看看，咦？” 赵阳头也没抬，耳边就听张岚嘀嘀咕咕，和单口相声一样，伴着这动静看书，习惯以后颇为解压。 半晌，就听张岚倒抽了口气：“好家伙，这乱写的吧？这题阳哥你帮我做的，怎么可能错？” 赵阳动作一滞，微微蹙眉，低头又看了会儿书，终于还是抬头把试卷从张岚手中抽出，他一开始还漫不经心，渐渐地就入了迷，神色凝重。 张岚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啊？那个十三中的真做对了？” 赵阳：“……” 他抽出试卷来拢到袖子里，没吭声。 第四章 缺钱 最后那张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赵阳当初做，没觉得很难，至少不是考极限思维的超难题，做到后面到发现的确有些繁琐，不过也没太放在心上。 可现在看了这位穆同学给出的答案，到觉得是自己想错了。 这题目竟真能用数形结合的方法来解，他当时第一反应也是数形结合，却还是被题目本身迷惑，排除掉最简单最正确的解法，一脚踏到了陷阱里去。 赵阳忍不住有一点点小郁闷，很轻微。 不多时，穆青云回了座位，坐下没片刻，就感觉赵阳和张岚一连看了她好几眼。 “……” 打扰了人家？ 穆青云暗道，一中的学生平时都挺礼貌吧，除了和师大附中撞上的时候，随意一想，回过神就又埋头苦读。 张岚到底还是没开口，直到回了家，把图书馆拿回来的试卷都翻开细致地看了一遍，做了一遍，仍是百思不得解。 “我记得她学习不好。” 当初穆同学她妹妹考到了一中，她只考了十三中的事，小区里还传扬了好久。 他奶奶听着孙子嘀咕，戴上老花镜坐过去，半晌啧啧称奇，“穆家这孩子脑子很好使啊，基础也扎实。” 张岚也在二中家属院，小区里住的大部分都是二中的教师们，彼此是同事，和别的商业小区比邻里关系更好。 平时孙小梅经常在外面暗示，她丈夫前妻的女儿怎么不学无术，怎么不听话，邻居们基本都听过。 张岚奶奶也是老师，以前对孙小梅的话就不大信，现在看了孙子拿回来的试卷，更是半个字都不肯信了。 “这就是后妈当家，哎，孩子可怜。” 张岚奶奶摇头，撸了把一脸不服气的孙子，“小子，你没看出来？人家答这些题可不是乱答的，一开始这几张卷子，她这几种解法，用的都是最基础的知识点，还有一部分用到初中内容，解题方法看起来繁琐，有些地方还故意绕弯路，这都是在告诉你要拓实基础。” “再往后，她解题的思路就一次比一次轻巧灵动了，最后这张卷子，啧，瞧瞧，这么复杂的题，三道辅助线，完美解决，思维之敏捷，不比我班里那几个小机灵差。” 张岚奶奶满心欣赏，“得跟穆老师说，这是好苗子，不能耽误。” 张岚：“……” 穆青云可不知道她不过是做做题，顺带给王萌萌改改试卷，到还改出这么一场故事。 她如今只觉得她这继母孙小梅一天一天的，越发阴阳怪气。 这个家，怕是待不下去了。 穆青云瞧着孙晓梅阴晴不定，孙晓梅也是窝了一肚子火。 最近，她总觉得小区里邻居们，同事们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还有几个平日玩得好的，像楼下的小杜，居然都来暗地里提点，说她虽然是后妈，可做事也不能太不靠谱，别整天在外头败坏人家前头留下的女儿名声，闹得太厉害，她面上也难看。 孙小梅不由积了一肚子的怨气，这帮人怎么这般八卦，她家的事，同旁人有什么干系！ 她是真觉得忍不了，穆青云现在在家就和个大爷似的，做饭只做她自己的份，家务只打扫她自己的阳台，让她做点事，和聋子一样，一句话都不听。 连伺候老头老太太都不像以前那般上心，晚上，老头从隔壁楼打电话过来要人过去端茶水，她都当没听见的，要是自己去叫，她就非要闹得沸沸扬扬，折腾得爱珍，爱宝都不能睡觉。 呸！ 不把这妮子降服，她岂不是要上天？ …… 穆青云到不清楚孙小梅的心境，她连着刷了两天的练习册和试卷，竟然把她手头有的各科试卷都给刷得一干二净。 有一部分有点意思的题目，她甚至反复的，用各种方法做了两三遍。 微讯群里又多了一条催缴新学期资料费的信息。 穆青云沉默。 她想起开学前，她做了好半晌心理建设，终于和她爸开口要学费，她爸答应得好好的，说交学费前就给她，可他还是忘了。 幸好穆青云很擅长未雨绸缪，暑期接了些跑腿的活，攒了一部分钱，她妈又给了她凑了些，总算攒齐了学杂费。 “钱是个好东西。” 她真不太想向穆四平伸手，虽然那是她爸。 “我这要面子的坏毛病，实在改不了。” 光是拿零散的时间跑腿，实在效率低下，再说，也不是每天空闲时都能接单。 她一直想啊想，一直想到了图书馆。 “怎么赚钱？” 王萌萌有点懵，不过难得青云苦恼一回，还是努力思索道，“我姑妈前阵子不是和老板吵了一架辞职了，后来就在社区服务群里接了些给老人，孩子做饭，做营养餐的活，好像去办张健康证就成。” “做饭？” 穆青云沉吟片刻，到觉得可以尝试。 她的厨艺可是很好的。 这些年，爷爷奶奶身体一直不好，胃口差，她便绞尽脑汁想办法做可口的饭菜，还学着做药膳给他们补养身体。 穆爱珍和穆爱宝学习累，她爷爷奶奶老絮叨这事，她也很是花了一番心思研究家常菜。 就这样，她还是人家嘴里吃白饭的无用之人。 穆青云啧了声，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这一年多她百般辛苦，竟都是为了旁人。 王萌萌的行动力十足，一边抄起手机和她姑妈联系，一边敦促穆青云去二中附属医院办了加急健康证。 清晨，电子版健康证就新鲜出炉。 “来，身份证拍一拍，健康证上传一下，姓名，穆青云，学历，呃，初中？” 高中还没毕业，可不就是初中。 “简介……这个要好好吹一吹，十年做饭经验，精通营养学，嗯，还有学习好，可辅导小学到高中学生做作业。” 穆青云：“啊？” “哎呀，你不晓得，这一条肯定吃香，我姨请小时工，一听说人家能辅导孩子功课，立马屁颠屁颠地就请了，花一份钱，收获两种服务，美！” 穆青云：“……” 张岚：“噗，咳。”他赶紧转身捂住嘴，生怕让穆青云和王萌萌听见。 赵阳：“……” 瞄了一眼王萌萌的手机，他把工号记下来转发出去。 他不知道穆青云做的饭好不好吃，但辅导功课方面，她肯定能胜任。 第五章 小可爱 穆青云注册好信息，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下就去翻图书馆的英文原著，一手汉英词典，一手英文原著，看得津津有味。 她可没认为马上就有工作来。 世上有两样东西找起来最不能急，一是对象，二就是工作。 “有消息了。” 王萌萌忽然叫道。 穆青云愣了愣，取出手机一看，竟然真有，还是个急活，就在今天。 有人想找个一日工，要求会做饭，给老人和两个孩子做一日三餐，最好可以辅导孩子做功课。 对方居然开了八百元的高价，还供应三餐，这条件，在桃市就是请个大学生啊，研究生啊之类去，也不是不可能。 穆青云都没想到自己一个刚注册的新手居然能雀屏中选。 不过这可是好事，穆青云换了身衣服就出了门，直接扫了辆共享单车。 位置在桃湖边上，花木掩映下，一排装潢精致的洋房别墅。 这里算是桃市价格最高昂的楼盘之一，赫赫有名的风水宝地，居住多为富商，身价几千万起步，几十亿不止。 穆青云有点意外，按说住在这儿的，大部分都要请几个住家保姆，有司机，有生活助理，有管家才对。 发了个微讯，循着地址，穆青云没走几步，远远便看到有人推门出来朝她招手。 是位老人家。 老人家长得十分气派，笑容温婉，一身鹅黄色旗袍，头发梳理得齐齐整整，保养得宜，脸上虽有些细细的纹路，却仍看得出美貌。 穆青云自我介绍了几句，老人家就笑眯眯地拉着她到客厅坐下说话。 她自称姓乔，夫家姓赵，和儿子媳妇还有两个孙子一起生活，平时有一位老阿姨照顾她们一日三餐。 今天她儿子、儿媳妇有事不能回家，偏老阿姨家儿子领女朋友登门，也要请一天假，家里一时便没了人照应。 “我这一辈子，学什么都快，就是学不会做饭，只能麻烦你了。” 老人家指了指客厅正对的书房，又道，“我大孙子出门了，小孙子在读书。小桃子，来，跟姐姐打声招呼。” 穆青云顺着他的指点看过去，瞬间觉得，自己怕是要‘恋爱’。 小娃娃长得可真好，是个小睫毛精。 他眼睛黑漆漆的，或许是年纪小，看起来像一块特别纯净的黑琉璃，睫毛又长又浓密，嘴唇殷红，板着小脸很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皮肤更是毫无瑕疵的雪白，她忍不住把自己见过的洋娃娃和他放在一处比较了番，竟觉得论起美貌，这小娃能稳坐冠军。 “姐姐，您好。” 穆青云心里嘤了声，脸上顿时露出笑容，工作热情顿时高涨了十倍。 小桃子打过招呼，又坐下去一心二用，一边背着屏幕玩音符游戏，一边一字一顿地背课文。 小奶音煞是好听。 穆青云觉得自己都要暖化了，老人家笑，又带着她去看厨房。 厨房又大又明亮，食材特别好，特别全。 “我和小桃子还有他哥都不挑食，少油少盐，清淡就行。中午他哥在亲戚家，只做我们仨的饭就成。” 穆青云笑应了，对这话却是半个字都没信。 进门前，环卫工人刚收了厨余垃圾走，别墅区的垃圾分类很细，厨余都是单独的，随时清理，只看了一眼，穆青云就知道他们一家嘴恐怕是颇挑剔。 穆青云以前和她妈妈生活的时候，就没少跟着姥姥去饭店打工，去年在医院照顾祖父祖母，祖父隔壁床住了个挑嘴的病人，就是少油少盐少甜，但是也不能不油不咸不甜。 那会儿患者的护工都要被逼疯了，穆青云却轻轻松松做出让他吃得特别满意的饭菜来。 这类挑食的食客，把不准脉很麻烦，但是把准了，又特别好哄。 意外的美貌实在取悦了穆青云，她工作积极性大增，取了三个番茄去皮，拿糖稍稍浸一下，熬煮成浓稠的汤汁打底，下大颗的虾仁，海参，再捶一点鱼丸一滚。 汤汁红得清透锃亮，就是滋味很好的一道汤菜。 豆腐切成半寸见方，两边煎一煎，两面焦黄，油控干，涂上肉酱，洒上薄薄的一层花生脆和芝麻粒。 再来一道不黏不腻的菠萝咕咾肉，清炒菜花，并烤得外焦里嫩的烧饼。 【厨艺+0.01+0.01……】 穆青云眯了眯眼，心里越发满足。 她这天道酬勤果然不只是在学习上回发力。 菜和饼通通摆上桌——开饭！ 小桃子乖乖巧巧地放下游戏机和书本，洗干净手，坐在餐桌前，一勺丸子一口菜花配一口汤，再吃一口咕咾肉，最后豆腐和烧饼一起吃。 看到穆青云吃的顺序不对，还要特别认真地指点一下。 穆青云再一回头，见老人家吃饭的模样，速度，姿势，方式，都和她孙子一模一样，心下暗笑，得，这就算成功。 看来今天的钱能赚的很顺利。 三个人把所有的菜和汤，还有烧饼一扫而空，最后豆腐只剩下两块，小桃子拿公勺下手，均匀地分成了六份，然后一人吃两份。 穆青云心痒痒地差点忍不住伸出魔爪，考虑到小娃子还很陌生，她决定再熟悉熟悉，说不得晚上就能上手感受到小桃子的头发有多柔软细腻。 小桃子的生活习惯颇不错，吃完饭并不马上坐下，而是慢吞吞地又回到书房的空地上来回溜，一边溜，一边背课文。 穆青云边收拾碗筷，边听他背，一时也不知该夸这娃子是天才，还是先‘哈哈哈’一阵再夸。 小桃子看起来最多也就六七岁，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但是背的却是《荷塘月色》。 不过背得是七零八落的，节奏都不对，要不是小奶音很好听，恐怕听的人会很难受。 自己的职责之一，可是辅导功课。 穆青云四下看了看，正好看到大屏幕上音符游戏那金光闪闪的满分标记，目光逡巡，正看到书房里的钢琴，架子上的小提琴，大提琴等乐器对面，还专门放了小一号的翻版。 “乔奶奶，我可以用一下钢琴吗？” “用吧，用吧，现在我老了，也不爱弹了。” 穆青云起身坐过去，小桃子连忙肃立，表情很是端正规矩，一看就是听惯了演唱会的姿态。 活动了下手指，流畅的，灵活的，自在的音符在半空中飘荡，节奏简单又明快。 穆青云发现，这对她来说就和呼吸一样简单，张口就唱：“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 歌声不说多悦耳，可小桃子却享受地露出小猫打呼噜一样的表情。 穆青云唱到第二遍，小桃子就能跟着唱出来，到第四遍，他就能自己唱得一个字都不错了。 “是不是很简单？” 小桃子脸颊飞红，眼睛闪闪发光，充满崇拜地看着穆青云。 第六章 百样人 穆青云：美滋滋！ 她现在就上手摸到了小桃子短短的毛茸茸的发茬，果然和想象中一样好摸。 穆青云高高兴兴地陪小桃子玩了一下午的唱课文游戏。 顺带着把钢琴的经验值刷上去好大一截。 姓名：穆青云（特性：天道酬勤） 年龄16 智力：5（+0.4） 力量3 敏捷3 精神5（+0.3） 技能：护理5，厨艺5（+0.5），钢琴2（+0.8）（绝对音准）。 （未经任何强化训练的普通人，属性均值为5，技能入门为5） 穆青云看着悬浮在面前的光屏就感觉很奇怪，她当然不认为自己的钢琴水平有很高，毕竟她又没学过。 但是弹琴时那种流畅的，美妙的感觉绝对不是假的，至少在她浅薄的见识里，她这水平绝对都要超过很多学了两三年钢琴的人了。 或许，系统对于某些技能方面，要求比较高？ 辅食时间，穆青云挑了挑食材，还烤了四只梅花饼。 加了些糖，但吃起来是那种本身感觉不明显，舌头自己却觉得很舒服的甜美。 小桃子擦擦手，捧着自己的小梅花饼，吃一口小眼睛就眯一下。 乔奶奶看着他，只觉得可爱极了：“小桃子，奶奶也想吃。” 小桃子顿时一愣，眨眨眼，小心地拿了一块给乔奶奶，又转头看穆青云，狠狠心，也拿了一个给她，不过小脸上却露出浓郁的不舍。 乔奶奶都快笑得维持不住优雅的坐姿了。 穆青云：“噗！” 小桃子：“……” 一整个下午，穆青云就和小桃子，还有乔奶奶混得颇熟。 要不是知道穆青云是学生，还在读书，乔奶奶都想长留她下来。 小桃子平时很乖巧听话，但其实人很独，除了自己家里几个人，对外人客气归客气，却从没有半点亲近。 家里照顾了他好几年的老阿姨，也最多就是不算陌生。但对穆青云就大不一样，从一个小表情都透露出自在和亲昵。 这孩子身世其实堪怜，乔奶奶总想让他的童年更长久，哪怕多一个愿意交往的朋友也好。 穆青云一下午都能享受到小帅哥的温柔体贴，也是颇为开心。 晚上的饭，做得简单些就好。 穆青云想了想，烧了一大锅海鲜粥，烙了几张饼。 乔奶奶年纪虽然大了，牙口却保持得不错，穆青云就在饼里加了脆生生的黄瓜条和酱肉。 咕嘟咕嘟，饭还没好，浓郁的鲜香味便一点点地渗透到客厅里。 乔奶奶和小桃子忍不住露出同款的期待，正等饭出锅，门铃忽响。 穆青云跑去开门，一见来人就愣了下。 “赵阳？” “穆同学。” 赵阳笑了笑：“这是我奶奶家。” “那可真巧。” “阳阳，这是谁？” 赵阳身后站着个瞧着最多二十一二岁的时髦女郎，看到穆青云，轻轻蹙眉。 “姐，这是我同学。” 穆青云紧接着笑道：“我是家政所介绍来打短工的，今天负责照顾一日三餐。” 她这是想跟赵阳解释两句。 赵阳长得好，家世好，学习又是一等一的好，高中生和初中生在这方面真要敏感得多，据说一中有很多女同学都想和他培养一段青春的，美好的感情。 穆爱珍就是其中之一，而且疑心病重的令人发指。 赵阳一看就是高冷人设，别管真假，至少看起来对这样的情况很不感冒。 “小保姆？” 赵阳还没开口，时髦女郎就收了刚才的神色，很随意地打量了她一眼，大步进门，把鞋换了亲亲热热地凑到乔奶奶身边说话去，“三奶奶，你找保姆以后可要找正规公司的，别听那些朋友圈介绍。谁知道藏着什么祸心。” 乔奶奶拍开她：“你这张嘴迟早招打。” 说着就对穆青云道：“小穆，你别理她，她叫赵晴，算是小阳的堂姐，这几年去了国外，学了这么一身臭毛病。” 穆青云也无语。 一听说自己是家政派来接活的保姆，这位赵小姐看她的眼神，就和看旁边的鞋架没什么区别。 这都3088年了，像这类人，到也稀缺。 穆青云懒得理她，盛了海鲜粥和饼卷，给乔奶奶，小桃子，还有赵阳端过去，再给自己端一碗，刚放到桌上，赵晴就皱眉：“这么慢，去把我的鞋和包擦擦油，再把外套拿去烘一烘，这还用人提醒？怎么当保姆的。” 赵阳脸上一沉，皱眉：“姐。” 乔奶奶神色也冷下来。 赵晴被瞪得莫名其妙：“阳阳，你还是学生，性子要单纯些，外头这些社会人狡诈得很，不好好给他们紧紧弦可不成。” 他们说话，穆青云坐下开始喝粥。 赵晴愣了下，不敢置信：“你，你干什么？” “吃饭啊，乔奶奶要包我一日三餐的。” 穆青云笑了笑，“还有，我的工作任务里不包括刷鞋清理皮包收拾衣服，我自认为还算专业，不会随意拓展业务。” 赵晴噎住，皱眉对乔奶奶道：“三奶奶，这从找哪来的，懂不懂规矩？” 乔奶奶笑道：“小穆说的多好，小晴，你是哪里的规矩，咱们明国的规矩，就是专业的人，都做专业的事，该做的要做，不该做的，也要会拒绝。” 赵晴顿时无语，气鼓鼓地翻了个白眼，不知想起什么，好歹忍住，没好气地道：“我的饭呢？” 餐桌上，乔奶奶，赵阳，小桃子和穆青云一人一份餐。 赵晴不光没饭，连座位都没有。 穆青云客客气气地道：“不好意思，工作合约里只约定好给赵奶奶和她两个孙子做饭，唔，我宽松些，就当做三个人的饭便好，你要想吃可以问问谁愿意让出来。” 小桃子顿时满脸惊恐加戒备，伸手护住自家饭碗，想了想，又把奶奶和哥哥的饭碗往他们身边推了下。 赵晴脸瞬间扭曲，泛起些青光。 眼看桌上所有人都和没听见似的，低头的低头，说笑的说笑，赵阳还和小桃子一人一句地夸那个什么小穆做饭好吃，顿时火冒三丈，用力踹了桌腿一脚，转头走到客房里用力关上了门。 等她走开，乔奶奶叹了声，摇摇头：“小穆别在意，一样米养百样人，这世上什么人都有，咱们自己明白，不为那些糊涂的生气，咱也生不过来。” 穆青云莞尔。 晚上这顿饭完成，她的工作也就结束了，乔奶奶戴上花镜，特别认真地给她评了极优，不光付款八百，还送了一组小礼物，价值二百。 赵阳亲自送穆青云出门，小桃子也一本正经地把人送到门口，装模作样地夸赞：“姐姐，你做饭比阿姨还好吃，特别棒。来，我们加个微讯，下次我想听歌，就雇姐姐过来。” 穆青云简直要被他可爱死了。 天色不早，赵阳没让她骑共享单车走，替她叫了出租，记下司机电话和车牌才送她上了车。 第七章 求助帖 英雄祭的气氛已经越来越浓烈。 连图书馆里都挂了好些彩绸。 穆青云刚买了一大堆教辅资料，都是特意问了张老师，张老师给她推荐的，此时垒在图书馆的桌子上稳如一座小山。 她捧着本英文版的《魔界》，缩在书山之后看得入迷。 王萌萌非把头同样挤过来，小声嘀咕：“这些短工似乎都不行啊，不光要学历，连年龄和长相都有要求，这都什么和什么，就给那一点钱，要求这么琐碎，不划算。” 昨天的工作结束，穆青云还没怎样，王萌萌却来了劲，鼓动她趁热打铁，借着假期有时间多攒一笔钱。 “有了钱，阿青你就能到外面租房子住了，省得老被那几个气。到时候我还可以到你那儿去借住，写作业再也不用发愁了。” 不过，左挑右挑，没有特别合适的。 穆青云笑得不行，世上哪有那么多肯出八百块，就做一天活的好事，大部分都是萌萌现在看到的条件。 王萌萌皱着眉，使劲戳手机，戳了半晌忽然扭头冲穆青云挤了挤眼：“赵阳看我呢。” 穆青云：“……” 最近，张岚，赵阳，还有她们两个在图书馆变成了成了‘同桌’，坐的位置基本固定住。 王萌萌几乎每天都有新的奇妙小心思冒出来。 “下回我安排个人悄悄给咱们拍张合影，拿出去肯定倍有面子。” “咦，我想到一个好主意，张岚也就算了，普通人一个，没什么价值，赵阳可是一中的明星级学神，咱们要是拍点他的照片打印出来，多了不要，二十块钱一张，绝对有可能卖个几十上百张……” “咳，穆同学，你可以上网看看，本地论坛上有个有偿求助的版块，解决一些问题就能赚赏金。” 赵阳嘴角抽了下，忽然开口。 王萌萌顿时闭嘴垂眸，眨了眨眼，连呼吸都放得轻了一些。 虽然有了同桌之谊，但这是赵阳第一次主动跟她们说话，以前最多只说过几句，‘借过’‘劳烦让一让’‘麻烦帮我拿一下那本《课后回马枪》’一类的词语。 穆青云也有点意外。 她发现了，赵阳可能因为他那位姐姐赵晴的不礼貌，有些不好意思，今天看她的眼神多少带了点羞愧。 穆青云莞尔，她当然不会迁怒人家赵阳，再说，她也没觉得自己吃亏。 认真道了声谢，穆青云想了想，摸出手机，打开本地论坛招工版块。 她之前都没敢想过这些，毕竟门槛并不低，以她过去的知识层面，想都不用想。 现在却不同。 以前的她，看到难题先烦躁。 现在的她，遇见难题，第一反应就是——很有趣，不知道解起来是巧克力还是牛奶面包？ 这论坛里信息驳杂，某天蓝大陆数得上名号的大公司大企业招聘CEO的招聘信息可能出现，咖啡馆招发传单小时工的信息也可能出现。 刚一打开，都不必穆青云找，就先弹屏出一个‘有偿求助帖’，是论坛置顶的，挺重要的帖子。 穆青云仔细看了看，这楼主贴出来一堆，差不多十几页古代碑刻的照片，有文字也有图画。 楼主的等级似乎很高，在论坛里似乎颇有名气，信用也好，很多人都在回复。 穆青云迅速浏览一遍，那些图画应该是一张古城的机关地图，一看就是灾前古历史风格，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反正拍得似模似样。 还有一些散碎铭文，印章一类的东西。 穆青云看了几眼，她对灾前古代历史这一块很感兴趣，不过她最近一直在刷高考科目，没深入研究过这些东西…… 五万块！！ 穆青云一眼看到悬赏金额，瞬间就觉得这活能做一做。 赵阳见穆青云盯着这帖子，小声道：“可以先看看新手版块。” 话音一顿，穆青云目不转睛，仍是不开口，赵阳沉吟道：“你要需要灾前历史资料，咱们图书馆地下一层有个史料馆。” 穆青云眨了眨眼，笑道：“多谢。” 她果然站起身，拽上王萌萌一起乘电梯下了史料馆。 张岚努力忍了半天，总算把‘吐槽’给忍到了肚子里，吐出口气：“算了。” 现在就吐槽人家看不下去，白浪费时间，自己岂不是看起来很像个等着被打脸的反角？ 再说，提前接触一下相关内容也没什么不好。 他们这个世界，百余年前曾有过漫长的灾难期，天地动荡，灾害丛生，文明几乎被毁灭，如今在灾后的废墟上重建文明，科技上恢复得很快，但灾前的历史文化方面损失惊人的大，全天蓝大陆境内，在古历史古文明的研究上都非常重视，当然，进展也颇为艰难。 灾前历史类算是冷门学科，却十分受重视，如果能做一个真正‘灾前历史文明研究者’，那绝对算功成名就了。 可以说，所有明国人，小时候几乎都曾经做过成为历史研究者的美梦。 只不过门槛太高，寻常人不大敢投入进去的。 毕竟那些一头栽进去的有志青年们，大部分都没浪头卷走，很快就没了声息，真正能熬出来的凤毛麟角。 耗时半小时，王萌萌灰头土脸地帮穆青云一起搬出来几箱子书，差不多有七八十本。 穆青云手里也抱着个破烂纸箱子，摊开往桌子上一摆，是虫蛀过很多的线装书，还有几卷羊皮卷，都破破烂烂。 说起这口箱子，连图书管理员都不知道它的历史，好像是几十年前老校长淘回来的一些旧书，实在烂得太厉害，就没整理，都堆在史料馆。 穆青云扫视了半晌，就把它从高耸入云的杂物里架子上挑了出来。 赵阳有些好奇，探头看了看，一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仿佛一个都不认识，脑袋立时晕了，连忙又坐了回去。 穆青云神色肃然，郑重地从里面拿出两卷羊皮纸的书卷，摊开放在桌面上。 又拿了一册厚厚的《古文字解析》出来，很快就沉浸到书里去。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张岚看了一会儿电影，又去吃了个饭回来，穆青云还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王萌萌已经四仰八叉地歪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张岚抹了把汗，低声道：“她真能看得懂？” 穆青云拿出来的，全是根本有看没懂的古文字。 这下，赵阳都有点心不在焉。 张岚打了个哆嗦：“可真够拼命的。” 穆青云读这些书，却是半点也不觉辛苦。 一开始学，堪称佶屈聱牙，十分费力，她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难度堪比愚公移山，可她咬牙坚持读下去，渐渐就有了醍醐灌顶一般的畅快，仿佛全身毛孔张开，她也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觉，似乎从脑袋到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跟触电一般麻嗖嗖，特别爽！ （智力+0.001，+0.001……精神+0.01+0.01……） 这感觉简直像吃麻辣海鲜，过瘾！ 瞬间便沉溺其中，什么都不多想。 迅速地读过第一遍，走马观花，到了第二遍，她就渐渐觉得有些懂了，第三遍，略懂，第四遍，第五遍，丝毫不觉枯燥乏味。 终于，那些文字就仿佛活了一样，活在她的魂魄里。 磨下大半卷的羊皮卷，穆青云活动了下脖颈，心里不禁有些满足。 她也有点惊讶，在灾前历史这方面，她身上绝对有些奇妙的力量在起作用。 也许就和音乐一样，剧本里她那只是背景板的前世，就是位正经的古历史研究者？ 若真如此，或许剧情中她这灾前文明研究专家的身份，想要获取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困难？ 别管怎么说，就是她有了‘天道酬勤’系统的现在，学这些知识，也比学高考要考的那些正经科目快得多，也不知算好事还是坏事。 穆青云埋头在图书馆里没日没夜地读书，天不亮就来，不到晚上闭馆绝不走。 不光王萌萌，连赵阳和张岚两个都不自觉开始给她带饭带水。 一口气把三十多本古籍读厚了七八倍，穆青云才从那种玄妙的气氛里回过神，沉了沉心，又把求助帖子的那些照片翻出来，对照着看。 这回再看，就不像一开始那么迷惘。 楼主传到网上的照片，拍的都是些残片，有很多缺损，穆青云仔细研究了下，大体知道这是远古古城，机关非常复杂，其中能好几个流派的远古风水术法，奇门遁甲的痕迹。 还有碑文上的文字，她能认出六七成。 沉吟片刻，深吸了口气，继续埋头苦读。 两天过去，穆青云把读厚了好几倍的书再一次读成一册薄薄的目录，她忽然一下子好像开悟了似的。 再来瞧求助帖里的这些照片，终于有了一丝掌上观文的畅快。 穆青云赶紧去把照片打印好，对照着目录，一点点排列顺序，仔细研究。 这座大大的，充满机关的古城似乎在围困什么人还是东西？ 穆青云想了想，取出一叠纸，对着照片迅速地勾勒出建筑结构图。 一步一步地写好编号，标明生门，死门，以及一部分图中有，还有一部分图中没有，她猜测可能有的机关，吉凶方位等等。 他花了起码得两个多小时，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再把那篇古文字翻译好，才松了口气。 穆青云一气呵成，写了这么多东西，张岚坐在一边看傻了眼。 他是不知道这位小姐姐写得对还是不对，但是，好厉害的样子。 赵阳也没看懂，一点都不懂，却不自觉有些紧张，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紧张什么。 穆青云拿起手机，简简单单把自己写的东西，画的图纸都拍下来，上传，给楼主发了个私信。 不过，本着他自认是好人，还是提醒了一句——机关精妙，可依四时变换云云。 大意便是好奇心能害死猫，希望楼主就是纯粹在做学术研究之类的才好，千万别去作死。 眼看着穆青云发完了私信，穆青云还没怎么样，张岚和赵阳，还有王萌萌，都有点虚脱，坐在椅子上懒洋洋的，半天没力气动。 第八章 刷悬赏 “噗！” 张岚不禁笑了笑，“明知道可能是，咳，瞎写瞎画的。” 他十二分不信穆同学真能在几天之内，学会人家用上几十年，也不一定能研究透的东西。 赵阳目光闪了闪，他到是觉得，或许穆同学不可能在数日内精通，但她也有可能本来就精通，如今不过是在翻找相应资料而已。 穆青云盯着手机看了半晌，见一时半会儿的，没人回私信，又刷了一会儿题，便抓出手机，继续扫论坛。 她也是才发现，这有偿求助的版块很活跃，似乎还真是个‘打金’的好地方。 尤其是古历史文化这一块，别看挺冷门，门槛高，可但凡这方面的求助，给出的价都不低。 钱这种东西，穆青云是再要多少都不嫌多的，穆四平轻易想不起给她零用钱，到是她妈惦记她，时不时地贴补一二。 可她妈赚钱辛苦，家里也有一大家子要照顾，能有一份想着她的心，她就很满足了，平时并不爱给她妈找麻烦。 此时干脆把悬赏高的，有点意思的求助帖都挑出来，一个挨一个解答。 这会儿，她满脑子古历史相关的知识正沸腾，兴致也浓，一口气清空了二十多页悬赏帖子，很快就有好几个正在网上的楼主采纳了她的答案，没多长时间，居然赚了三千多。 “咕嘟！” 张岚抓着手机的手微微发颤，僵硬地抬头看了眼对面把人家悬赏当班里练习册刷的某人，默默流下羡慕嫉妒恨的眼泪来。 此时，赵阳手里的历史交流群里简直要炸了锅。 还有无数人给他打电话，让他赶紧上网看看这件稀奇事，弄到后来，为了清静，他都不得不静音加屏蔽。 本地论坛虽说在普通网民那儿没什么知名度，可在全国的学术圈子里也算是小有名气的。 尤其是有偿求助版块，囊括各路高人，从某大学教授，到民间能人异士，不计其数，现在忽然有人刷悬赏宛如切菜吃饭，干净利落，一下子就引起了大轰动。 赵阳看着群里无数和他一样的小透明，都在猜这是哪位大神开小号逗大家玩，还讨论得特别热闹，一时都有些无言以对。 回头一想，他若不是亲眼看到这位穆同学刷人家的悬赏，恐怕他也会如此。 穆青云正刷得上头，‘五万’金主的私信，终于来了。 她赶紧拿着手机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抽了张湿巾擦了擦手，才按照私信给的微讯号拨通了视频电话。 一接通，穆青云不觉晃了一下神，隔着手机，金主长得就是一副……金主的模样。 隔着屏幕，这人正坐在车上，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岁，果然很年轻，相貌英俊，眼底有些青黑，五官分明，眉眼特别干净，却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危险强势，人们看见他，大约会不由自主地想要低头。 和这位隔着手机两两相望，她不禁救有点自惭形秽起来，忍不住伸手整理了一下头发衣襟。 她从小就不是多注重相貌形象的人，可在这样的人面前，也觉得自己这副模样有点不好看。 “我姓乔，乔倾。” 乔倾声音略有些低沉沙哑，“五万块已经打到了小姐的账户。” 穆青云顿时想不起什么形象不形象，五万块对她来说已经相当多。 乔倾声音很稳，语速却有些快：“我这里还有一些资料，希望小姐能帮我看一看。” 他一低眸，看了看腕表，“如果能尽快帮我们解读出来，我另外再奉送五十万。” 穆青云：“好。” “多谢。” 乔倾顿了顿，“另外，我在昆仑酒店包了些房间，酒店还有几位相关方面的专家，希望小姐也能到场工作，酒店的服务好，可以满足小姐的一切需求，会更方便。” 穆青云这下更意外，扬了扬眉，不过还是笑应下。 心里到觉得这位乔总颇细心，昆仑大酒店位于桃市市中心，对面就是市局，能给人很大的安全感。 不过，乔倾这名字？？ 过了半晌，穆青云才忽然想起来这人是谁。乔倾，乔氏集团的董事长。 “他的朋友？” 穆青云前十六年的人生中大部分都没什么颜色，却万幸与一个色彩鲜艳的人有过一场交集。 那人叫楼方，是个作家，擅长写悬疑冒险类的小说，小有名气。 曾经在很特别的环境下，穆青云和楼方有过一段深入的交流。 楼方告诉过她，他好友不多，最要好是个大财主，叫乔倾。 他每次躲编辑催稿，都要去投奔这位乔总。因为乔倾身上有种神鬼莫近的矜贵冷漠，堪称镇宅神器，凶悍如虎的编辑，见了也会瞬间变猫。 穆青云怔了怔，心下也不得不说一声‘巧’。 想起楼方，她倏然有一点不安。 在她大部分的剧本里，但凡想塑造一些有趣，有魅力的男性角色，原型基本上都是楼方，而且‘美强惨’居多。 没办法，她有一段时间特别好这一口。 只是在创作中，饱受命运折磨，仍自强不息的角色让人喜欢，可若成了现实，谁不想一生顺遂，风平浪静无灾无难？ 穆青云叹了口气，从图书馆出来，金主的秘书给她发了条微讯，说已经和她妈妈联系过，签了一份‘夏令营’的合同，很快就让人来接她。 一边想该收拾什么东西，一边一路穿过马路，上了二楼，按了半晌门铃，毫无动静。 她不由翻了个白眼，摸出手机连拨了孙小梅的，穆爱珍，穆爱宝的，还有她爸穆四平的电话，都没人接。 穆青云到是早料到了。 在这个家里呆了这么久，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每天还要去隔壁伺候一双老人，给老人洗头洗脚烧火做饭，可她依旧不属于这个家，所以，她是没钥匙的。 外头鞋架上有穆爱珍的靴子，还有两个老人的鞋。 穆青云顿了顿，已经不是第一次。 有好几次，她放学回家敲不开门，还以为家里没人，在外面一等等上许久，后来才惊觉，哪里是没人？纯粹是穆爱珍或者穆爱宝又有哪里不痛快，不满意，就是要给她难堪。 一扇门相隔，家中灯火通明，欢喜和乐，只余她坐在门外，品尝苦涩。 穆青云沉默半晌，也不敲了，翻出手机直接给开锁公司打了个电话。 小区物业收费不低，服务当然也好，内部的开锁公司是正规大公司，没超过五分钟，开锁师父就到了，特别守规矩地先按门铃再敲门，确定了没人，又看过穆青云的学生证，便拿上工具咔嚓咔嚓两下。 “啊！” 屋里骤然响起尖利的叫声，吓得开锁师父都变了脸，半晌，开锁师父看着房间里钻出来的穆爱珍，惊地连退了好几步：“哎哟，有人？” 第九章 离开 “穆青云你找死啊，敢撬我们家的锁！” 穆爱珍一脸的不敢置信，匆匆扔下手机，几步奔过来，眉头紧蹙，怒目而视，“你有病吧！” 穆青云平淡地扬眉：“我按了半天门铃，一点声响都没有。鞋架上又有爷爷，奶奶的鞋子，老人家年纪那么大，身体又不好，万一出事怎么办？我还没钥匙，别说撬锁，我连劈门的心都有。” “你——” 穆爱珍一张嘴，就见外头楼道里好几个上下楼的邻居都停了脚步，邻居的大门也开了，那位开锁师傅的脸色都有点惊恐，顿时收了声，她一向很要面子的，这会儿见外面好些人瞧她的表情古怪，顿时又恼又羞又怒。 此时屋门大开，不光邻居，连物业的人都听见动静赶了过来。 整个楼道瞧着安静，其实无数双眼睛盯着。 穆爱珍脸上爆红，头重脚轻，恨不能立时找条地缝钻进去。 穆青云没理她，客客气气地给开锁师傅转了账，目送人家离开，就擦着穆爱珍的肩膀，径直走进房门。 一进屋，就见孙小梅坐在沙发上，眼眶发红，低头不语，穆青云笑了笑，转头一看，穆爷爷和穆奶奶果然也在，要是这二老不在，孙小梅可不会只这么委委屈屈地一坐。 穆奶奶一见她进门，抬起拐杖朝前一指，恨恨道：“就知道作妖，跟你那个妈简直一个德性，真是怎么养都养不好，白费劲。” 穆青云莞尔，冲穆爱珍一摊手：“你又做了什么？看奶奶气得又骂你呢，是不是你又嫌弃我给奶奶洗的裤子味道大，沾你身上不好闻了？跟你说过多少次，别老当面嫌这个，嫌那个，奶奶再疼你，也会伤心的。” 穆爱珍脸上登时一白。 “谁骂珍珍了，我骂的是你！” 穆奶奶气急败坏地直敲地板。 穆青云一脸莫名：“骂我？为什么？哪天不是我伺候爷爷奶奶，给你们烧水做饭，给你们洗澡换衣，现在凉台上的晾晒的还都是我从您二位那儿收回来洗好的衣裳，你们病在床上那会儿也是我端水端尿伺候着。” “您二老是不是都忘了，去年你们住院，瘫在床上好几个月，每次不小心拉一铺，都是我忙前忙后地收拾，家里其他人帮过一次手？别人连去都没去过几次医院。” “当时穆爱珍还跟她那两个同学说我是家里小保姆，专门伺候您二老的，那股子嫌恶劲，您没看见？我都这么孝顺了，怎么到您口里，到成了我作妖？” 霎时间，穆家客厅内，所有人都愣了愣。 门里门外，一片寂静。 孙小梅出了一身冷汗，她此时才发现，穆青云最近是和以前不大一样。 身形仍显得有些臃肿，总垂下来遮着眼睛的头发却是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地卡在一侧，露出饱满的额头，面上神色也和煦，唇角轻弯，略带笑意，全不似以前那副含胸低头，见人也不说话的模样。 这口舌犀利的，都让人不敢听。 穆奶奶沉默半晌，目中深处闪过一丝恼怒，闷声道：“你，你不过是琢磨我老头子的那点家产和退休金，别做梦了！” 房间里气氛顿时一滞，一瞬间，孙小梅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知道，明白。” 穆青云却是神色淡淡，很是不以为意，“我虽然自认为，我这个孙女为您二位做的，连大部分闺女都做不到，该伺候的我都伺候了，可那是我乐意，没想过要您二位给我什么东西。” “您二老早说过，将来钱和房子都要留给穆爱珍和穆爱宝用，供他们上大学，让我不要惦记。我记得是你们去年住院那会儿，不是还叫了我三爷爷他们来家里做见证，立了遗嘱，说明把家底都留给穆爱珍和穆爱宝，不给旁人的。” “作为这个旁人，我可没说过什么，在您二位面前，也是装不知道，看来您这是还不怎么放心？那正好，外头左邻右舍还没走，我就当着这左邻右舍的面，给您二老正经做回保证，您两位的东西，愿意给谁就给谁，我绝对不惦记。” 孙小梅脸上发白，才反应过来，猛地冲过去关上门。 在这座二中家属院内，大部分邻居都是穆四平的同事，邻里关系还算亲近，爱说八卦的也多，哪家晚上打个孩子，第二天都能传得沸沸扬扬，何况是今天这样的热闹。 一念及此，孙小梅气得脑袋疼，不光恨穆青云，连她公婆都怨上。 老头老太太年纪大了，越发爱耍性子，一闹脾气就不管不顾的，哪里肯顾全儿媳妇的颜面。 穆青云到是念头通达得很，虽然说了一通，却是心平气和地回屋收好自己的东西，把背包一背就出了门。 客厅里的气氛，比楼上邻居家的老太太老了的那一天，还要凝滞。 穆青云出了大门下楼，出了楼道口，还隐隐听见孙小梅暴怒的吼声：“让她走，我到看看她能走到哪去！” 虽然这么喊，可孙小梅到底是当后妈的，到底还是追了几步，一路追到楼梯口：“你到底闹什么！” 穆青云脚步一顿，轻轻摇头，面上带笑：“我能闹什么？” 只是想明白而已。 微风轻拂，道边两只博美犬来回跑动，好些邻居在树荫下遛弯。 穆青云回头看孙小梅：“像我之前，努力照顾你们的情绪，做所有的家务，伺候老人，就想融入我父亲的家，但不可能有用，有缘分就是有缘分，没缘分就是没缘分，既已想得清楚，我就不留下来讨所有人嫌。” 说话间，一辆公务车徐徐而至，上面下来一位一看就特别干练的女性，黑西装，高跟鞋，妆容也精致。 “穆同学，抱歉，有点堵车，稍微来晚了一会儿。” “没有，刚好。” 司机下车帮穆青云拿起背包，‘黑西装’打开后车门，伸手替她挡了挡头，护着她上了车。 随即，公务车便扬长而去。 孙小梅顿时瞠目结舌，半晌恨恨道：“有本事，你永远别回来！” 第十章 专家 黑西装是乔总的秘书，属于那类一看就是每年拿着百万，甚至千万年薪的精英人物。 她很周到，一路带着穆青云进了昆仑酒店，和一位身上穿着件国风旗袍，身段窈窕婀娜的服务员一起给穆青云办好了所有手续，一路送她到十九楼的总统套房安顿下。 穆青云从来不知道，原来住酒店居然能向私人管家提所有她能想得起来的要求。 人家私人管家直接就说，但凡合理合法的，无论她有任何要求，都可以直接提。 例如说，她现在想让私人管家给她写作业，人家立马能叫出无数个名牌大学毕业，且在学业上绝不生疏的人来，把她的作业完美做完。 “话说替人做作业这种事，合理吗？” 穆青云还可以二十四小时任意去点任何酒店有的餐食，可以一天三顿加宵夜，去昆仑的各类中西餐厅，综合餐厅，行政酒廊等地用餐，可以任意使用所有的娱乐设施，所有费用都有人负责结清。 她看了眼步入式的衣帽间，里面已经准备好了特别合身的各种衣物，从头到脚，从内到外，无所不包，牌子她到不认识，但一看就很贵。 穆青云，至少在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都愿意给乔总卖命。 不多时，穆青云就接到集合微讯，连忙出门，‘黑西装’和两个服务人员早早等在门口，一路护送穆青云走专用电梯上了二十楼。 二十楼各条通道上有很多服务人员，穆青云他们畅行无阻，不过，一路上看到有好几位误入的客人都被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 看来她的这张脸应该已入了昆仑酒店的人脸识别系统，所有服务人员都认识她，从她出门上电梯，所有行动如丝顺滑，没有遇到半点阻碍。 打眼看去，左右两边的大屏幕上正在展示各种各样的影像资料和照片，穆青云看着眼熟，照片应该正是她曾经在论坛上解析过的那些，只是更多，足有几百张。 影像资料非常长，最中央的大屏幕上则是一座残缺的虚拟古城，即便大部分都是黑影，真正展示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也蔚为壮观。 有十多个人围绕在屏幕前，三五成群，低声交流。他们应该彼此相熟，至少是知道对方，穆青云一进门，这些人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不过也没说什么，就又交头接耳地商量起来，还有不少人在不停地翻找资料。 ‘黑西装’神色肃然，详细跟穆青云说经过：“乔氏的探险队，不久前去灾前遗址探险，意外发现了这座古城，本来只是初期简单的探索活动，没想到整个探险队进入古城没多久，定位信号瞬间消失。” “好在我们的工程师，还有探险队里的技术人员成功启动了乔氏的‘建木’系统，一个多小时之后，就恢复了信号。可再次恢复之后，定位却出现在地下十三米深。” ‘黑西装’眉头紧蹙，脸上也带着些不可思议。 “我们尝试挖掘，可哪怕只是在外面动工，古城内的机关竟也会被触动，还因此发生了两次危险，如果不是探险队的人经验丰富，恐怕就出意外了。” “乔总立时就严令所有人停手待命。” 穆青云若有所思，目光在屏幕上诸多照片上流连，漫不经意地问：“十多米的话，既然都启动了‘建木’，想来仍能与探险队的人取得联系？” “是，大家现在还算安全。乔总请大家来，就是想尽可能地破解古城的机关，给我们的探险队找出一条安全通路。” 穆青云晃了下神，耳边不断响起周围这些人嗡嗡的议论声。 “此城室内多横石压顶，外面更是处处有形煞，分明皆大凶，这城主杀机暗藏，来者不善！” 所有人都在低声讨论。 穆青云闭了闭眼，屏幕上所有的照片，影像，声音，好像汇合成一幅巨大的画，在她的脑海中不停地旋转。 她忽然发现，她对这座古城的感觉比似曾相识还要更进一步，是真的很熟悉。 整个二十楼的气氛紧张到凝重，从乔总召集他们这些明国第一流的专家学者过来研究这座古城至今，已经过去小半个月，进展很小。 已经四十多个小时没有一点新的成果了。 穆青云想了想，找了个电脑桌坐下，打开电脑，调整一下键盘开始工作。 慢慢地，大屏幕上的虚拟古城一点点开始填充。 照片上斑驳残缺的壁画，还有像鬼画符一样的文字，都慢吞吞地变成人能看懂的样子。 一开始，在场的专家们也没太在意，仔细一看，见这解析得很有章法，就只当是某位伙计厚积薄发，开始发力了。 最多也便是自嘲几声，说自己是老迈无用之身，应该退休，记忆和学识竟已比不上伙计们厚云云。 只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众专家回过神，乔氏方面通过各种手段验证过，陡然发现这新解出来的内容，保守来说也有七八成真实可信…… 无数双眼睛霎时间盯在穆青云身上。 穆青云：“……” “你是谁的学生？老贺的？高宇翔的？乔姐，还是你忽然想开了，新收了关门弟子？” “如果是这个，我可没意见。” 燕州大学的名誉副校长，考古专家乔文淑乔老师笑得脸上褶子都多了几个，走过来伸手搂着穆青云的肩膀，一看就特别熟悉，“小穆，前天小桃子还说，怎么好几天没见他的小穆姐姐。” 众人恍然：果然是你学生！ “乔奶奶。” 穆青云此时才认出来，竟然是乔奶奶。 只是她去打工时，乔奶奶打扮得如人间富贵花，今天却和满座的专家一样，一套宽阔的灰色休闲服，一件配饰都没戴，完全是两样人，刚才她便没有认出来。 乔文淑莞尔：“小穆可是给了我好大一个惊喜。我看你老拿曲子哄咱们小桃子，还当你是学音乐的，没想到竟然和我一样研究这些过时的老东西，快说说，你怎么想？” 满座的人都在看她。 穆青云的情绪却极稳定，在这一刻，好像有另外一个意识存在，她真像一位沉浸在剧本里不可自拔的演员。 周围这些声望甚隆的专家们，在她眼里全是此幕大戏中的角色。 “我记得我在《昭明秘藏》里看过一些资料，这座古城像传说中阆苑古城之一，参商城。” 众人愣了愣，乔文淑沉默半晌，抓过旁边的助理，急切地催促道：“快，把你前天下午给我看的那个什么‘藏书馆’打开。” 不多时，一众平均四五十岁的专家就围着屏幕上的各种典籍高声议论起来。 半晌，乔文淑骤然站起身，神色凝重：“没错，古城内到处是重明鸟的雕塑，的确很像传说中的参商古城。” 霎时间，所有人都开始拼命翻找参商古城的相关讯息。 乔倾第一时间发动所有的力量，调集所有人手，几乎很短的时间内，全明国各大图书馆，私人藏书中的相关古籍就都送了来。 第十一章 故人 关于古城的研究工作进展陡然加快，一众专家对此兴趣更为浓厚。 穆青云也埋头跟着忙。她也是忽然发现，自己竟很适应眼下这样的环境。 她在家，和孙小梅，还有穆爱珍，穆爱宝她们的关系不好，就是和亲爹相处也磕磕绊绊，平时一说话就感觉心累，不爱与人打交道。 可和眼前这些人相处，却很轻松，大家哪怕是吵得脸红脖子粗，心里也畅快。 穆青云年纪小，在乔老师他们眼里，和自己的孙女年岁一样，都是小孩儿，又如此聪明，讨人喜欢，人人都爱逗一逗她，虽然忙碌劳累的，却过得很开心。 时光过得飞快，三天转眼过去。 穆青云和乔文淑等专家们一人拿着个水杯喝咖啡，一边看着布满了大屏幕的各种信息，都有些满足。 目前能搜刮到的信息都被解读出来，除非有新的素材，否则他们所能依赖的，也只有屏幕上的这些东西。 不过大家已颇满意，别看只有半个月，可古城的事，早在圈子里爆发了好大的地震，乔氏集团将资料发给了行内顶尖的专家学者，众人研究了一番，都感觉这回乔氏要栽。 探险队估计得全折在里头，乔氏恐怕要伤筋动骨的。 乔文淑打了个呵欠，拍了拍穆青云的肩：“乔总是内行，他心里有数，直接说吧。” 乔总和他秘书助理都坐在屏幕前面。 短短时日，穆青云在这些专家心中就成了‘参商’的小专家。 至少在这个圈子里，一向以来的规矩就是不看年龄，不看资历，只看真本事。 穆青云觉得乔总的眼袋又重了些：“先说结论，我们已经完成了对重明鸟雕像下，壁画密码的解析，解读至少有六成有效，虽未能破解所有机关，到的确找到一条通路。” “点破了很简单，也就一句话的事，在古城内有个总控制台，位于古城最底部，只要有人找到控制台，打开安全阀，所有机关就会被锁死，城门会主动打开。” 乔氏集团所有工作人员，齐刷刷转头看她。 穆青云轻声道：“我们已经大体知道怎么去总控台，不过在这之前，我想问问，大家是否了解过‘参商城’。” 乔倾点头：“三千年前，羽族建参商，参商城内居大将龚音，白泽。羽王曾下令，龚音与白泽，便如参与商，永世不相见。” 在场的都是行家，参商城的传说流传已久，乔倾自然也是知道的。 穆青云却是神色肃然：“昔年羽族的两位大将，龚音，白泽本是至交好友，却因层出不穷的误会深恨对方，导致羽族内部战乱，羽王震怒。” “这城其实是一座关押他二人的囚城，羽王曾有言，直到他们两个人中，有人真心知道什么叫责任，什么是牺牲，参商才能打开。” 考验？牺牲？ 一提到这样的词汇，满座皆静默。 “去总控台的路，肯定危机重重，我们可以帮着破解机关，寻找通道，却不敢保证大家一点意外都不出，一点错都没有。” 乔倾沉默半晌，轻声道：“要想永远不出错，除非什么事都不去做。” 气氛一时凝重。 乔老师笑了笑：“气氛这么沉重啊，我到想起件好事。” “咱们现在几乎百分之九十确定这就是参商古城，那你们乔氏可中大奖了。咦，好巧，我们阿青也姓穆。” 一行人被他一提醒，顿时恍然。 在差不多十年前，穆家的老家主忽然发了一条悬赏，说若有人找到参商古城，并且能顺利进出一次，穆家便以一座百年祖宅相赠。 这穆家世代都是古文化研究方面的权威，在行内相当有声望，他家一开口，所有人都会襄助。 那会儿很多学者专家都对此事颇感兴趣。 且穆家老宅不只是一座房子，它简直是活的历史，圈子里的人谁不想拥有？ 不过一直没成果，谁都找不到，如今过去这么多年，大家到多淡忘，若不是乔文淑记性好，恐怕众人还记不起来。 虽然穆青云听到‘宅子’二字，也不由浮想联翩，当然，现在说奖励为时尚早。 乔倾轻笑：“我可以做主，我的人也不会反对，等成功救出我的探险队，穆家祖宅就是小穆同学的，其他老师，除了我许诺的条件，都可以在我乔氏珍藏中选一样珍宝。” 乔文淑这些老专家们，其实都已经很满意乔氏给的条件，此时却仍有些兴奋。 乔倾一边听这些专家们讨论，一边低头看了眼腕表。 旁边秘书轻声道：“到时间了，咱们联络方总？” 乔倾缓缓摇了摇头。 古城或许已经封闭了千年，里面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有时候哪怕手机忽然振动起来，也会致命。 穆青云无意中看到乔倾的脸，他从出现到现在，几乎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也就是这一刻的犹豫，才隐约流露出些许情绪。 或许这些知道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影响深远的人，都会逐渐炼被炼化成钢铁。 嗡—— 乔倾骤然抬头，挥挥手，转瞬间墙壁上大屏幕瞬就浮现出画面。 空旷的石头宫殿里，探险队的队员零零散散地坐着。 穆青云手指猛地蜷缩了下，屏住呼吸，小方老师？本能地，她一闪身，躲到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去。 楼方坐在个石墩上，一手拿笔，一手托本子，神色还算轻松，身上干干净净，就是手腕上配平安扣的红绳染成了黑色。 乔倾眉眼柔和下来，语气里略带调侃：“害不害怕？” 楼方轻笑，“我怕什么，天塌下来有乔总顶着。” 周围登时一片哄笑。 乔倾扬眉：“我可顶不住，不过这回有能劈天裂地的能人异士在。就是人情欠得有点大。” “好在人家是个大美人。” 乔倾一边笑，一边看穆青云。 穆青云：“……” 秘书也尴尬得要命。 他们乔总睁眼说瞎话，竟然说得这么入心入肺！ 乔倾却是一本正经：“也好，真还不起人情就拿你赔，至少咱不吃亏。” 楼方装模作样地露出一脸神往，却又哀叹：“不成，真如此，恩人岂不冤枉？让小生我如何忍心？” 满座的专家都笑了。 穆青云也忍俊不禁，小方老师还是没变，别管遇见什么难事，永远乐观。 玩笑了几句，乔倾目光落在拿衣服蒙着头，依偎在火堆边上睡觉的‘保镖’身上：“警醒点，我并不想赚你那三个亿的违约金。” 那一团衣服蠕动了下，打了个滚，滚到楼方的腿旁边去。 乔倾又盯了几眼，终于挂断视频。 探险队一干人齐刷刷吐出口气，楼方也伸了个懒腰，笑道：“一看见他，我就想起我们的教导主任，怵得慌。” 后勤深以为然，赶紧过来给楼方塞盒饭和肉罐头。 楼方抬眸看了眼自家队里剩下的伙食，随手就将罐头递给蹲在地上烤火的几个女队员：“吃吧，你们还长身体不能饿，像我，多吃一块肥肉都是负累。” …… 大屏幕又恢复成原貌。 探险队的人明显精神皆好，大家不免放松了不少。 穆青云却是七情上脸，心里长了八爪的螃蟹四处乱窜。 一刹那，她脑海中浮现无数画面，剧本再次被补全。 ‘天道酬勤’剧本里的男主正是楼方。 穆青云只觉得最后一只靴子落了地。 她从小就是个爱幻想的孩子，脑洞实在数不胜数，又很喜欢写东西，各种零碎笔记装满了一整个大纸箱，这所有的剧本里面，除了本身就以男性视角创作的作品外，很多都没有男主。 大约还没到对那些有憧憬的年纪，她对这类剧情刻画很少。但凡是有男主的，原型自然大部分是小方老师，毕竟她认识的人很少，而楼方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所以这次男主是他，也挺顺理成章。 第十二章 旧事 穆青云的剧本梗概，只写了女主倾慕的一位男神意外成为植物人，是女主十年如一日四处求医问诊，才终于唤醒了他。 现在剧情终于补全了。 男主的角色被安排给‘楼方’，他为了取材，和探险队一起进入灾前古城，结果为救助同伴重伤，最终虽被救出，却成了植物人。 “……” 穆青云想，如果一定会牵扯到小方老师，她虽然犹豫，却是真有责任把这一切都告诉他的。 在这个世上，若说还有什么人值得她绝对信任，大概就是小方老师。 有些话，她甚至没打算和妈妈倾诉，生怕把妈妈吓到，但和小方老师说，却会很安心。 阳光洋洋洒洒地落在地上，穆青云认真地想起楼方，不禁感到一丝很快活的温暖。 在她这十六年的生命里，大部分日子过得黯淡无光，应该说比世间庸碌众生还要惨淡些。但其实，也还是有一点鲜亮的，虽然短暂，却温暖得能让人怀念一生的时刻。 那是前年的事了，她爸带一家子去旅游，欣赏大漠风光，很难得，她也跟着去了，可到了地方没多久，她就和孙小梅他们吵起来，一气之下脑子坏掉，自己胡乱跑了出去。 就那么很倒霉地遇到了大风沙。 那一刻，入目皆黄沙，不识方向，四处寻不到路和人，天地苍茫，满目绝境，就在她快被沙子淹没的那一刻，是小方老师救了她。 这位仁兄显然也遇到事，很狼狈，背包丢失，手机也没有，却还是在那样的绝境下伸出援手，愣是背着她从沙漠里走了出去。 整整五个昼夜，白天特别热，晚上特别的冷，茫茫沙海不见人烟，他几乎把身上的那点水和食物都留给了自己。 平生第一次，穆青云居然觉得自己很重要！ 那一刻，繁星落了她一身的辉，从此人生中，便好似于庸碌里多出一抹亮色。 “阿青，别紧张，我们都尽力。” 穆青云抬头，见乔老师他们个个神色肃然，“再分组检查一次，重新审核所有资料，保证绝不能出一点错。” 在那座隐藏千载的古城里，有些时候容不得半点错。 他们安稳地待在酒店，享受最好的待遇。 探险队的人却是时刻会面临致命的威胁。 他们是权威，大家都看着他们，那些年轻人把生命相托付，他们必须对自己得出的每一个结论负责。 从白天到黑夜，黑夜又到白天。 所有资料都复审了很多遍。 终于准备好了。 趁着夜色，穆青云和专家们都没选择留在昆仑，一起跟队去机场，坐私人飞机飞了三个多小时，又转车走了一个多小时。 下车时，已是朝阳初升，眼光把荒野镀上了金灿灿的色彩。 乔文淑笑道：“我就说，有公费旅游的机会可不容错过。” 穆青云看了看手机——明国3088年，10月9日。 今天是英雄祭的正日子。 还有三天，假期结束。 遥遥能看到古城的一角。 整个古城和大山融为一体，大半都在山底地下。 乔氏在此建了一座大工地，到处都是戴着安全帽的工作人员，穆青云下了车，跟着专家们一起进入实验室一样的建筑内。 刹那，仿佛步入未来。 密密麻麻的全是实验室和实验员，四下到处都是机器。 穆青云扫了眼，看到‘Augmented Reality’之类的字样。她有点印象，在昆仑和肖老他们闲聊，听削老说过，似乎是乔氏集团的未来概念产品。 缓步穿过廊道，到了会议室门前，隐隐就听到些声音，好像是乔总他们正和小方老师还有探险队的人说话。 小方老师的老习惯了，开口先笑：“找控制台这事，肯定是我当仁不让。” “你们不要争，也争不起，你们理由再多，也没我的硬，知道乔总在我身上砸了多少钱？多少资源？换成你们去，万一陷里头，乔总一见救不了，放弃也不至于很心疼。” “我就不一样，我要折里面，你们乔总得气死，但凡有一线机会他也要救我的，沉没成本太高了，他赔不起。” 穆青云：“……” 乔倾：“……” 穆青云竟觉得这话特别有道理。 乔总确实付出了很多，别的不知道，光是请这些专家，包下昆仑酒店的那些费用就不知有多少。 穆青云和一众老师们一路进了会议室，乔总便递来一副VR眼镜，微笑道：“戴上试试。” 穆青云沉默。 会议室侧面大屏幕上，楼方正慢吞吞地按压双腿，看见穆青云登时满脸笑容：“小美人，我觉得你肯定是我上辈子的，嗯，女儿，否则怎么会同你一见如故？” 穆青云：“……” 看来小方老师自己说的，他的记忆很不好，所以总随身带笔记本，记录所思所见的话都是真的。 他这记性真不怎么样。 当然，也可能是装的。 小方老师做得出这样的事。 穆青云瞪了楼方一眼，接过VR眼镜戴好。 极细微的电流声流淌，她眼前出现一座堪称恢弘的穹顶。 赤金的重明鸟历经千年时光，仍是光辉灿烂。 “穆同学，你现在可以用方总的视角了，试一试，我看看有没有延迟。” 旁边的助理低声提醒。 楼方脸上略带微笑，手里拿着纸笔奋笔疾书，一边写一边笑：“别紧张，我以前陷到奇怪的地方时，每次你们乔总都告诉我，就当是在玩一场游戏，咳，当然，通常对我没什么用。” “但对小同学你，肯定有用，瞧瞧这设备，改一改就真能做游戏，就当玩探险解密的游戏好了，放轻松。” 穆青云远比别人想象中放松。 一寸一寸地审视眼前的一切，她心底深处陡然升起无尽的熟悉。 “你们在做什么！” 蹬蹬的脚步声忽然传来，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女士，扶着个银发点点的老人家闯进门。 两个人的目光落在穆青云的脸上，年轻女士面上僵硬，目中露出强烈的不敢置信：“我以为只是谣言……乔总，你竟真找了个小孩子主持此事？她多大，大学毕业了吗？听说还是从网上找的，乔总，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乔文淑皱眉。 “金老，劳烦您来接手。” 年轻女子郑重道，“乔总你别怪我多事，我也是为了乔氏，为了探险队的安全，楼方是我们楼家人，我责无旁贷。” “金老研究参商古城已经有十几年，经验丰富，各种资料她也都仔细看过，比起一个小孩子，我们必须要相信金老。” 说着，她就走到穆青云面前，伸手要她脸上的眼镜。 穆青云的耳朵里，此时她的话却有些缥缈，根本不能入耳。 鬼使神差一般，穆青云轻轻抬起手来，楼方顺着她打在屏幕上的话语，很自然地跟着站起身，毫不迟疑地按照穆青云的指示，伸手放在一尊重明鸟的背脊上，轻轻下压。 “你干什么！” 年轻女子吓了一跳。 霎时间，屏幕里的古城忽然亮起来。乔倾向前走了一步，乔文淑等一众专家骤然起身。 重明鸟竟冲天而起，嘴里发出并不尖锐，反而如音乐一般的呼啸，所过之处，四壁上岩石交错，露出一盏一盏小小的，巴掌大的鸟状烛台，烛台里不是火油，而是夜明珠一样的东西。 整个大殿都亮起灯光。 乔文淑他们嗡嗡地议论，翻了各种照片，影像，文献资料，仔细看里面的壁画：“资料里可没这些！” “你们看这一句，昔有异人做客参商，惊见重明神鸟衔宝珠迎客，叹为观止……” 霎时间，机括活动的声响响起，石殿正东方，地面一寸一寸下陷，形成无数玉石制成的阶梯。 会议室内，所有人鸦雀无声。 金老瞠目结舌，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臂，揉了揉眼睛，那位年轻女士的话音更是戛然而止。 乔文淑笑起来，她忽然想起她小叔子家那个孙女，叫赵晴的，在家时，自己不过夸了穆青云几句，赵晴就大言不惭，说人家是小镇做题家，或许能帮小孩做个题，遇见大事就是软脚虾，根本没用。 真该让她来长长见识，别老坐井观天。 而且……她年纪大了，不懂年轻人的心思，难道小镇做题家这样的词，竟是贬义么？这分明代表了努力，分明让人钦佩。 第十三章 厉害 “小方老师。” 穆青云抬手掐了下眉心。 “接下来我们要过四十九重机关才能到总控室，路上一步都不能错。” 楼方郑重其事地点头：“我现在就是你的游戏角色，你是玩家，放心，肯定如臂指使，乖巧又听话。” 哪怕心情沉重，穆青云仍是不由莞尔：“咳，当你过了这四十九重机关，打开安全阀，整个古城机关锁闭的瞬间，控制室的断龙石就会落下，就是爆破高手在，也很难短时间内炸开，而且毒气瞬间充盈整个石室，一般来说，必死无疑。” 楼方：“……” 会议室内，乔老师他们一行人到没太大反应，事儿不好办，大家早有共识。 乔倾想，他这些年见佛拜佛，见神参神的，平安福求了不知多少，一定有用。 闯进门的那位年轻女士，反而是在场的人里最为慌乱的一个，四下顾盼，脸色发黑：“金老，您要救救楼方。” 金老：“……” 他都不了解那小姑娘说的那些情况，怎么救？ 会议室内众人渐渐沉默，古城里却忽起喧嚣，楼方转眼消失在镜头下，隔着大屏幕隐隐能听见整个探险队乱作一团，很多人争执不休。 穆青云细细听了半晌，也是无语，看来小方老师曾经说过的话，真实性还是有保障。 他曾说，他的那些朋友们，很多都特别喜欢犯‘英雄主义’这种病，每每这些人犯病，他就特别暴躁。 “咳。” 穆青云咳了声，乔倾拖了张椅子给她坐。 闹了有十分钟，楼方再次出现在屏幕前，仍是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其他人却都没了动静。 他一本正经地理了理衣领，笑道：“还有什么要交代的，穆同学？” 穆青云莞尔：“那太多了。” 屏幕内外，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穆青云还有心思走神，她真是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强大的统治力，换了以前，她肯定紧张得说不出话。 看来这回剧本中，她那位前世的影响实在不容忽视。 “看看这几幅壁画，里面隐藏了一个讯息，大意是风会告诉我们，王为懂得牺牲的战士，留下了后路。” “很巧，我有绝对音准，对声音非常敏感，这几天我一直在反反复复地听古城里风的声音，终于让我发现，风声竟然有自己的规律，每天凌晨和傍晚，风都在‘说’同样一段话。” 穆青云拿着笔，在重明鸟的雕塑和壁画上圈出一个个的字。 清风拂过，壁画上便留下了不同的痕迹。 “意思是开启生门的钥匙，位于凤鸣之处。” 穆青云自己动手调出整个古城的鸟瞰图，拉近，“这里，地图记载，此地就是凤鸣之处。” 说着，她又翻出一卷羊皮卷来，一边翻阅一边道，“就在湖泊底下，穿过狭窄的甬道有一根羽王的长矛，长矛同样能控制总控室的断龙石，只要扳下来，断龙石的下降就能停止，里面的人也就能逃出生天了。” 随着穆青云的讲述，乔倾一条指令发送，便有无数蛙人下到湖底。 寻着坐标过去，果然发现甬道入口。 “申请水下探索机器人进入。” “准许。” “机器人进入甬道。” “……” “失去信号。” “申请启动唤醒程序。” “准许。” “唤醒失败，申请重启系统。” “准许。” “重启系统失败。” “……” 乔氏各种型号的探索机器人进入甬道，最长的三分钟不到便失联。 众人都收了声，一时无语。 穆青云叹道：“猜到了，在所有能找到的记载里，都说这仍是死路。” 她顿了顿，面上也露出些许无奈。 “长矛只会起一次作用，连验证真假的机会都没有，扳动长矛的人一旦动手，就没有后悔的机会，必须死死卡住它，出一点错，断龙石立刻就落下，一切就都结束了。” “甬道里还长了一种不知名的菌类，腐蚀性非常强，十几分就能把钢刀化掉。” 不等会议室里的人讨论菌类灭杀的问题，穆青云摇头道，“它们的根部连着总控室，提前清除和动土几乎没区别，机关会被触动。” “等小方老师关掉机关总闸以后再清理，一来没时间，且它们感到有威胁就会往里面钻，到时候躲都没处躲的就是小方老师了。” 众人：“……” 穆青云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她做到这一步，一开始的原因，不过为了赚几百块的资料费而已。 别的学生赚个零用钱，最多是去做点发传单之类的活，她可好，被乔大金主的五万块引进来，还碰到了小方老师，再难脱身。 乔倾抬头看了眼大屏幕，站起身，“穆同学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协助方总进总控室就行，剩下的我来办。” 他剑眉微扬，“古人可能对这样的手段没办法，但我不一样，我很快就会找到能对抗那种菌类的防护装置。” 乔倾这人简直充满了说服力。 古城内，探险队的情况并不像表现出来的这般轻松。之前探险队失联，乔氏进行过试探性挖掘，当时便触动了机关，好几个探险队员因此受伤。 他们在地下坚持的时间已经太长。 穆青云深吸了口气，佩戴好设备，戴上VR眼镜，无数工作人员默默行动，整个基地机器开始运转。 “开始吧。” 她渐渐进入微妙的状态，外界的声音全都消失了，眼前只有这座熟悉的古城。 风吹在斑驳墙壁上的声音都变得那么亲切。 穹顶上会将人砸成肉泥的吊石，四壁上随时会喷出的杀人于无形的火焰和弩箭，这些，都不能让她有一星半点害怕的情绪。 她有种微妙的预感，它们不会伤害她，反而是她手中锋利的武器。 穆青云脑子越来越空，越来越轻松，愉快，似乎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小贾，你贴太近了！” 小方老师的声音破空而至，穆青云骤然回神，心扑通一声，重新落下，意识清醒，抬头一看，楼方正满脸无奈地瞪着贴在他身后的‘保镖’：“我一个人去，这事不必两个人，不划算的。” ‘保镖’把歪歪扭扭的皮夹克穿好：“三个亿。” 楼方：“乔总！” 乔倾正好试试音：“违约金取消，不用跟着他。” “我从不欠债。” ‘保镖’轻声道，“别恼，没想为你死……这回又没到必死的份上。” 说完，他就自顾自地表示，此事到此为止，无需再议。 楼方：“……” 穆青云笑起来，瞬间心无杂念，唯一的目的只有让所有人都安全地回到阳光下。 他们都是好人，有鲜活而美丽的生命。 穆青云肃然，胸腔里充满了别样的情感，刚想说话，外面隐隐传来一阵欢呼声，大笑声，各种雷鸣一样的电子眼花爆竹声。 “……” 乔倾平静地摆摆手，让人出去处理。 “刚才有个电视台的节目组，他们带了一些高中和大学的学生去各地参观大灾害遗址，车抛锚了，正好在我们基地附近。” 楼方噗嗤一声，笑得前仰后合。 穆青云：“……走吧。” 再澎湃的情感被屡次三番打断，也要散得连渣子都不剩。 一步步顺着玉石台阶向下而去，周围终于静谧。 微微的风掠过耳畔，这座城好似亘古不变。 玉石台阶下方，地面上镀金的五彩神鸟熠熠生辉。 “我指路，你们踩准，错一步，穹顶的吊石就会落下来，那你们只能选择被砸成肉饼，或者掉到水银海里去洗个澡。” 穆青云的指令清晰中，竟有些冷酷，“向两点钟方向，金色第三节中部，金色第五节南段，十点钟方向，赤色第九节……” 会议室内，乔文淑只觉得汗水湿透了衣襟。 两个专家已经不忍看，转过头去向远处眺望，他们数十年光阴给了学术，此时却早顾不上那些课题研究。 压力大得让人难以承受。 乔文淑去拿了氧气瓶吸了一会儿氧，耳边似乎听见有哪个老家伙吓哭了。 阿青这孩子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 不知过了多久，大屏幕上，楼方和小贾穿过了箭网，越过了陷石坑，过了火墙火洞，绕过了毒气…… 众人的情绪终于变得有些麻木。 眼前好像尽是坦途，地面比家里的地板还要平整，一派祥和。 穆青云的声音还是像以前一样稳定：“前面这一片，下面是翻板和平衡木，过去，总控室就到了。” 气氛顿时轻松了些许。 楼方点点头，和小贾一起分食了一块压缩饼干，喝了些水。 穆青云计算着时间，轻声道：“我让你们跑，你们就跑，我让你们跳，你们就跳，让停就停——现在，跑！” 两个人和兔子一样嗖地冲过去。 不过几个呼吸间，远处便能看到一处特别的石洞。 总控室就在眼前。 “跳——跑！” 两人应声而起，毫不犹豫。 快到了！ 下一瞬，四壁骤然收缩了下，刺啦刺啦的机关转动声响起。 楼方不可控地歪了身体。 穆青云骇然色变：“往东面摔。” 小贾骤然起身扑过去，一把拽住楼方，两个就从翻板上摔了下去。 砰砰砰！ 心跳声在会议室内回荡。 所有人都站起身，脸色煞白。 “咳咳咳。” 楼方呛咳了几声。 镜头连忙转过去，他们两个艰难地从一具大象的骨架上站起，拍了拍胸口，双手合十拜道：“回去就给你造墓立碑，多谢救命之恩。” 小贾翻了个白眼，甩出绳子爬上去。 穆青云一颗心落了肚，接过助理递来的毛巾擦擦把脸。 众人也松了口气，好几个助理咬牙切齿。 很明显，刚才是古城外部出了问题，他们之前试探时，就出过这样的意外。 穆青云却顾不上外面，看向前方呈青黑色的石洞，幽幽道：“到了。” 楼方和小贾对视，抬脚就走了过去。 这一回，却是畅行无阻。 穿过不算很长，大体五百阶左右的石阶，整个石洞里布满了一个接一个链接在一起的齿轮机关，把石洞打造得像个巨大的机器巢穴。 “正中央的青色的圆盘。”穆青云指了指石阶不远处那圆拱形的台子，“逆时针转到底，安全阀就打开了，古城的机关就能锁住。” 穆青云的声音越来越轻，“同时，断龙石会落下，瞬间，四壁和地底都会释放毒气。” “呼，呼。” 会议室内，呼吸声沉重而凝滞。 楼方笑起来：“乔总，准备好了吗。” 乔倾：“好了，等我信号。” 他顿了顿，冷静地问：“方总，你需要多长时？” 楼方沉默。 穆青云轻声道：“五百个石阶，以小方老师刚才的速度，十分钟是最少的。” 乔倾：“好，方总，那就给你十分钟。” 楼方轻笑：“七分钟足够，我保证。小贾，你去控制室门口等。” 小贾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穆青云低头。 她忽然明白了。 想了想，穆青云道：“小方老师，等你出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保证是这世上别人想都想不到的秘密。” 楼方眨了眨眼：“呀，别啊，现在就告诉我吧。” 穆青云笑了笑，抬手摘下VR眼镜，站起身默默出了会议室。 楼方顿时哀叹了声：“难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最讨厌被吊胃口？” 穿过一座又一座的实验室，穆青云缓缓地向外走。 走出大门，坐在台阶上，抬起手捂住耳朵，望向远方。 远方好似有人在说说笑笑，很是快活。 她没在那座古城内。 她也不清楚，小方老师能不能摆脱剧情给他的命运。 这一段路，比想象中漫长。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穆青云骤然闭上眼，身体稍稍蜷缩在一处。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很短，也可能是一生的长度。 一只手忽然重重地搭在穆青云的肩膀上：“哈哈哈哈。” 乔老师难得一点都不淑女地大笑：“赢了，回去就让乔总兑现承诺，给你五十万哪里够，怎么也要一百万，还有穆家的老宅……” 穆青云猛地站起身，却没回会议室，向外飞奔。 实验室外乱糟糟的，有好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在和工作人员争执。 “我们的同学就是好奇，动一动怎么了？这古城还见不得人？” 还有几个学生吵着要去古城里‘参观学习’。 “同学们请看，这是文物管理局给我们公司探险队的批文，现在古城还处于保护阶段，不接待游客，也不允许拍摄。” 穆青云目光在学生们飞扬的眉眼上流连，忽然觉得，她同这阳光下的世俗，开始有了一丁点隔阂。 终于走到了湖边。 远远就看到乔倾静静地坐在湖边树下睡得人事不省。 他头发上，身上全是半凝固的血块。 那张脸到是很安全的样子。 好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围着他转，拿着镊子从他身上往外挑细细的菌丝。 乔倾胸腔微微起伏，阳光落下来，面上带着红，看起来很惨，却是活生生的。 穆青云浮躁的心，轻轻落下。 她之前听乔总问小方老师时间，心里就感觉有些不对。如果乔总真的找到了能抗这些东西的机器，机器水下作业，何必那么在意时间？ 他是自己去的。 “不知穿了什么样的防护服，还挺厉害。” 第十四章 交心 “我们这位乔总几乎十全十美，但只是几乎，他身上最大的问题就是，他只相信他自己。” 楼方一张张地看水底照片，那把长矛钥匙所在的甬道的圆形，窄处直径只有五十四厘米，为了行动更方便，在最狭窄的地方，乔倾不得不卸掉了自己的左臂。 他也不能穿太厚的防护服，不能带氧气瓶，输氧管道根本扛不住那些菌丝腐蚀，乔倾至少有五六分钟处于缺氧状态。 “他没用机器人，因为他担心机器人会出故障，他手底下的伙计有几个是闭气高手，身手也好，不比他差，可他同样不肯用，怕他们承受不了那么大的压力出错。” “好像这天底下除了他，别人都办不了这事一样。” 昆仑大酒店顶层，巨大的无边泳池里星光点点，躺椅左右各有一台消毒机器人，不间断地喷洒无色无味的消毒液。 乔倾躺在躺椅上，整个人陷在棉花团一样的被子里，从侧后方看，只能看到乌黑的头发和输液管线。 穆青云和小方老师面对面趴在桌前，一边啃刚刚从产地运过来的榴莲一边闲聊。 乔倾闭着眼，冷不丁地开口：“方总，你可真是个明白人。” 楼方这话若是让乔氏公司的人听见，恐怕都要疑他得了老年痴呆。 世人谁不知道，乔总有一双鹰眼，最擅识人，最能用人，向来用人不疑。 楼方看了看他：“我和穆同学聊天呢，没你的事，睡吧。” 穆青云正插着软糯香甜的榴莲肉吃，明明是好东西，她却吃得有点心不在焉。 姓名：穆青云（特性：天道酬勤） 年龄16 智力：5（+0.7） 力量3（+0.6） 敏捷3 精神5（+0.7） 技能：护理5，厨艺5（+0.7），钢琴2（绝对音准+0.8）。 不得不说，这样一次经历，确实让她受益匪浅。 正细嚼慢咽地吃榴莲，手机忽然响了，穆青云摸出来一看，不觉有点紧张。 是她妈妈杨玉阁。 一接通，听到她妈妈熟悉的大嗓门，穆青云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闺女就是争气，说是学校推荐你去的夏令营？还是燕州大学主办，教授带队？怎么样，好不好玩？别不舍得花钱，妈给你转过去一千，该花就花。” 穆青云：“……” “别惦记我，我钱还够用，郭叔怎么样，我姥，我姥爷他们怎么样？” “哎哟，这回你郭叔可是沾了你的光，前天你郭叔突发脑出血，当时就倒地上不会动了，可把我给吓得够呛，幸亏刚把人送到医院，就赶上你们夏令营那位姓乔的领队，打电话来说你的情况。” “人家知道了这事，二话没说，就给我介绍了个这方面的专家，还帮忙安排你郭叔住院，特别热心肠，瞧着可是费了老大的力气，现在你郭叔一点事都没有，手脚都没毛病，说话也利索，我说他住的这病房里电视机都有，肯定很贵，就是咱不掏钱也不能这么浪费，可医生死活不让出院，非说还得再观察观察……” 穆青云一怔，安抚了妈妈几句，回头看向乔总。 乔总显然也听见了她妈妈的话，侧了侧身，轻声道：“抱歉，正是关键时刻，我是不想你分心。” 穆青云一下子笑起来，心中升起无尽暖意。 她可没那么矫情，也没那么不知好歹。 只是乔总真是个细心体贴的好人。 下回小方老师再抱怨东抱怨西的，她大概不会再附和他了。 宽阔奢华的温泉泳池畔，静谧如夜幕。 乔老师他们还在客房里休息。 探险队的人离开古城时，已到了凌晨三点，他们都没留下过夜，是顶着夜色乘坐私人飞机回了桃市。 受伤的都送去了医院，其他人全来了昆仑酒店。 一进大门，乔老师他们就黏在床上不肯动，穆青云也想黏一黏，可考虑半晌，还是想先和楼方说一说那个秘密。 “还真说？等我收拾一下乔总。” 楼方笑道。 穆青云忙摇头，没让他把乔总塞回房间。既然决定告诉小方老师，那也没必要再专门去避开这位。 她真正下决心的地方，是‘开口’这件事本身。 昆仑顶层视野开阔，不知怎么设计的，只见微微清风吹拂，到不见冷意。 楼方不紧不慢地吃着东西，他和乔总一样，身上带着一种这个时代很少见优雅气度，竟有些像那座古城里的重明鸟。 似乎是古旧的，与当下格格不入，又有种让人惊心动魄的韵味。 这样的人，当你明知道他可能因为你卷入无尽风暴中去，至少不是毫无关系，你怎么可能忍心让他一无所知地去面对未来的一切？ 穆青云无奈：“这件事或许没人信，你们说不定要把我当个疯子。” 她终究还是开口，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风吹落叶，沙沙作响，波光潋滟的温泉泳池，氤氲的热气蒸腾。 桌上的茶水换过一轮，穆青云终于把这件事完整地诉说清楚。 楼方眼睛张开，不知想到什么，眼波竟开始荡漾。 乔倾从椅子上坐起，肃然道：“有没有别人知道？” “没有。”穆青云苦笑，“若非小方老师在我的笔下实在惨，我也不会说出来。” “从此以后，三缄其口，不要再提。”乔倾轻声道。 穆青云怔了怔，心下意外。 她想过小方老师和乔总的各种反应，两个人都是稳重之人，或许看在她年纪小，纵然心里不信她的话，也不会戳破让她难堪。 但乔总和小方老师这立时就相信的架势，到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乔氏集团董事长，总不能是个别人说什么信什么的傻子。 楼方笑道：“阿青可能不知道，我三年前在精神病院待了两个半月，所有医生都相信我是个精神病人。” 穆青云：“……” “所以方总当然看得出来，小穆在精神上没问题。” 乔倾道，“小穆你直到十四岁都和母亲在梅花村生活，十五岁来桃市，初三一年，学习成绩从倒数十名，升到三十名左右，期间从未表现出对灾前文明的了解，你在之前也不通音律，更没有绝对音准。” 穆青云：“！！” 乔倾微笑：“如果你不说，我便是知道这些，最多也就当看了一个晚开窍的传奇故事，但你这么一说，却有了解释。” 楼方也笑：“我们乔总若是连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有没有撒谎都看不出，他也就不是乔总了。” “而且小阿青，你这事虽奇特，可也算不上世间仅有。” 楼方神色颇温柔，“就说我，我这些年经常和探险队去探索大灾难时期的各种禁地，绝地，都说那些禁地难入，里头不知有多少当年遗留下来的异类，可我每次出入都是平平安安，那些东西见了我，显少有敢招惹的。” “家里有个据说特别有本事的老头，就说我就是这天下最大的异类，以毒攻毒，别的异类见了我当然害怕。” “看看，天底下奇怪的事很多，能遇到奇事，说明我们与众不同。” 穆青云深吸了口气：“我要不写这么个剧本，小方老师这一次或许也不会被困到参商城里。如果我能改既定的剧本多好，至少删掉小方老师的戏份。” 楼方瞬间坐直：“不要。这么有趣的事，这都从已经落到我口袋里了，再溜走可有些过分。” 穆青云：“？？” “不知道都是什么样的剧本，什么样的角色？有那种会魔法，巫术的吗？大灾难题材的有没有？如果有，我能不能去那个时期看看？能飞天遁地的修仙剧本呢？” 穆青云简直想冒汗。 又岂止是这些？ 乔倾直接从桌上插起一大块榴莲堵住楼方的嘴，神色虽严肃，却是不急不躁：“穆同学，谢谢你能把这一切告诉我们。” “不过，你相信我，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身上发生的这件事在我此生遇到的事情中，论奇特，大概能排在第三位，前两名的位置都轮不到它，至于危险程度，它更是前百都排不进去。” 楼方也笑：“我到觉得这对我来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穆青云没忍住，轻轻笑起来，忽然就觉得轻松了些许。 “既然发生了，那就直面它。”乔倾轻声道，“我到想看一看，这些剧本如果完成得特别精彩，到底会有什么奖励。” 穆青云和这两位面面相觑，忽然，三个人就忍不住都笑。 “明明不熟，我们居然坐在一起讨论这样的事情。” 穆青云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从小生活环境还挺复杂，真不是那种特别容易和人交心的人。 “不熟？阿青这话可让人伤心。” 楼方坐起身，看了看天色，“乔老师他们应该都醒了，走吧，今晚的庆祝宴会，阿青你才是主角，我们应该尽情地去狂欢，去跳舞，去喝酒，哦，不能喝酒。” 第十五章 喧闹 说是要办盛大的宴会，但这会儿楼方和乔倾都没空。四个助理，两个秘书都等在门外，有很多事要乔总拿主意。 穆青云把榴莲吃完，就不顾小方老师可怜巴巴的狗狗眼，起身走人。 在与小方老师重逢之前，穆青云心里当他是神，此次相遇，亲近了许多，却是实在‘神’不下去。 下了电梯，吃了小半个榴莲，反而开了胃口，穆青云正想去觅食，就见乔老师他们一行十几个专家，全在‘天空之影’西餐厅外，都挤在雅座上说话。 地上堆叠了一堆资料。 穆青云犹豫了下，乔老师已经看见她，笑道：“阿青，来，帮我们复原下参商古城。” 不只是乔老师，其他老师们也满脸好奇，争先恐后地道：“乔氏探险队的孙队长说了，他们进了古城正在宫殿里休息，进门的时候还很正常，出门的时候，就发现门外的甬道不对，墙上的壁画居然换了一副，当时就吓了他们好大一跳。” 穆青云：“……” 这群老师们还真是一门心思向学问。 她确定了小方老师的安全，早把这古城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心下有些羞愧，穆青云连忙过去画完整的机关图给几位老师看。 “整个古城的各个宫殿，甬道都是独立的，以巨大的齿轮连接在一起，一旦开启城门，有人进入，就会触动这个伪永动式的风力扇，带动机关开始运转，所有的宫殿就会跟着移动。” 说肯定说不清楚，穆青云把所有的资料分门别类放好，图纸摆出来，画好的机关图也输入到电脑里去。 乔老师一行人简直看得入了迷，啧啧称奇：“叹为观止，真是叹为观止，这么大的工程，古人竟然真的能完成。” 几个老师越看越入迷，穆青云没她们那么好兴致，‘湖畔约’和‘浪漫之都’两个餐厅，一个在九楼，一个在地下一层，都有点远，她干脆就到西餐厅要了一份点心吃。 她平时去的都是‘湖畔约’。 但这里的服务生显然也认得她，很快就摆上最近几天她最喜欢吃的五福糕，别看名字简单，糕点也还是素白的，没有半点花样，却是西点大师的杰作。 最近这段时间，穆青云可没少享受美食，要说昆仑酒店的餐饮水平，别说在桃市，就是在整个明国，也是榜上有名。 除了帝都的‘穆越酒楼’能稳胜它一头，别的几家著名酒楼，最多也只能说和它伯仲之间。 她难得能来昆仑，以前就是来了，也不可能有这么好的待遇，不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通，简直天理难容。 吃着点心，她都没多言，两个服务生就过来送上了一小碟烧麦，一小碟虾饺，还有一碟拆成无骨的糯米鸡。 都是穆青云她在会议室时，每天都必点的餐食。 虾饺里面包着一整只虾，穆青云咬了一口，只觉滋味甘甜，哪怕她以前并没有吃过多少优质的海鲜，也知道这虾的品质必然是极高的。 正享受，身后忽然有人呵斥：“是你？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穆青云听音耳熟，回头一看，见是个打扮时髦的女郎，她回忆了下，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那天，她去乔老师家打工，碰见的一个脑子和嘴巴都有病的女娇娥，叫赵晴的。 赵晴满脸警惕，冷笑道：“上次让你找到机会追到我三奶奶那儿去，今天竟然还追到了昆仑，呵，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有本事，小小年纪就为了攀高枝不择手段？” “一个小姑娘家，是不是该给自己留点脸面？行了，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赶紧走，要是耽误了我们家阳阳的大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穆青云面上一沉。 她上回没怎么生气，她从小到大，受得委屈多了，虽说最近脾气见长，但那位赵晴小姐的那点轻视实在算不上什么，再者，她在乔老师家根本没吃亏。 可此时心情正放松，很享受这点惬意，并不乐意听这样嘈杂的吵闹。 穆青云伸手拍了拍，旁边的服务生立时过来：“穆小姐有什么吩咐？” “你们昆仑的老板什么时候改成了赵姓？这里不是我能待的地方？” 服务生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等穆青云说第二句，两个女服务生不动声色地拦在赵晴身前，不动声色地就逼得她退后了好几步。 “这位小姐，我们的贵宾需要单独的，安静的用餐环境，请您不要打扰。” 赵晴愣了下，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几个服务生竟然在护着那个在赵家打零工的小保姆！ “你们！” “这位小姐，还请您离开。” 此时餐厅内人有不少，都转头看过来，满是好奇。 赵晴显然是有事，并不想在这时候引人注目，愣是压下满肚子的怒火和不可思议，咬牙道：“你们给我记住了，我会投诉你们的。” “请自便，我的工号是89065。” 赵晴稀里糊涂地就被轰出了门。简直火冒三丈，但楼小姐好不容易邀请她来的，机会很难得，宴会还没开始，总不能横生波折。 此时再气闷，也只能一边踢踏着高跟鞋，一边把昆仑酒店从头到脚喷了一遍，回到同伴身边仍是怒气冲天。 张岚看着她这张脸，往赵阳身边靠了两步。 “晴姐，谁惹你的生气？” 穆爱珍挽起赵晴的手臂笑问。 赵晴一看她，冷笑：“你认识，呵，上回我问了你才知道，她上赶着追到我三奶奶家来，这回更厉害，人家不知从哪儿又得了消息，为了追赵阳，都追到了这里，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厚脸皮的小丫头。” 赵阳皱眉：“穆同学也在？” 他心下叹气，知道赵晴又找人家穆青云的麻烦，实在不耐烦，“姐，我已经说过，是我找了奶奶，让她请穆同学来给小桃子补课的，穆同学非常优秀，教小桃子教得很好，你忘了，我爸给小桃子留的功课，你根本不会做，可人家穆同学会。” 赵晴心下有气：“你这傻孩子，被人糊弄了都不明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好了，就她那样的，再会做一千道，一万道题，最多也不过就是考上好一点的大学，和你怎么比？抓住了你，她这一辈子就都功德圆满了，你问问爱珍，看看那是不是个心机女！” “好了，我们不说扫兴的，今天乔总举办晚宴，客人个个都了不得，我都没想到楼小姐能邀请我。” “如果能结交到乔总，咱们赵家在阿美莉卡的那个项目还用发愁？” 赵阳实在无语，可他其实并不擅言辞，对上他这个姐姐，也是毫无办法。 穆爱珍听着这姐弟两个的一番对话，脸上都控制不住表情——怎么还有穆青云的事？ 穆青云明明应该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管她在哪个角落里腐烂，反正不该再舞到自己面前。 为什么她会在赵晴姐，甚至还有赵阳的口中听到这个人！ 第十六章 不巧 ‘英雄祭’到来之时，整个桃市都处于狂欢的节日氛围中，昆仑酒店更是节日气氛浓烈，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天空之影’这餐厅内都不复往日的静谧，四壁和屋顶的显示屏上都在播放英雄祭的纪录片。 打发走那位赵小姐，穆青云接着吃她的虾饺，一口虾饺，一口调得和星空一样颜色的，嗯，果汁。 昆仑的一流调酒师，调起果汁也甚拿手，漂亮的酒杯里插着一支冰雕的百合，冒着浅淡的蓝色烟雾。 穆青云喝了一口，面上微僵，连忙把杯子推远了些，连喝了两口水冲掉口腔里的味。 “噗！” 水还没喝完，旁边就有人笑，穆青云：“呃……” 笑的是个穿蓝色西装的客人。 就坐在她不远处，穆青云一开始就注意到，赵晴来挑衅那会，这位就探着头，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眺望，看得是不亦乐乎。 这会儿见穆青云居然喝果汁，还露出这样的表情，想来是一时没忍住，到底笑了。 穆青云略略转头，就见对方已经龇牙咧嘴地趴在桌上直抽冷气，他同伴满脸歉意地举杯致歉：“抱歉，小姐，这厮脑子里长了草。” 穆青云莞尔，点点头也便罢了。 国人这看热闹的天性，再过一百年怕也改不了。 穆青云不计较，对方却很是客气，特意拎着同伴来正正经经地赔罪。 见穆青云手边放着本法文版的《圣母院》，试探了几句，发现穆青云正在自学法语，而且还学得相当不错，发音标准不说，竟带着一股地道的浪漫唯美，就即兴用法语讲了一段作者的逸闻，十分风趣幽默。 穆青云都被逗得笑了半晌，很快就没了生疏感，很自然地同意对方坐下说话。 这人叫洛风，是做艺术品贸易的，自称是小生意，不过看架势，生意做得应该挺大。 他同伴叫周帆，经营了一家小小的影视公司。 洛风很擅长聊天，穆青云随着他的话头胡扯，明知道他有套人话的嫌疑，可因为对方话题挑的都很有意思，都没心生反感，反正萍水相逢而已，遇见了说几句话，分开改日再遇都不一定能记得。 聊了会儿天，穆青云吃完桌上几道茶点小食，就接到楼方和乔老师他们发来的微讯，便告辞离开，准备去参加晚宴了。 目送她的背影离开，洛风又拍了周帆一巴掌：“你是不是傻？刚才被轰出去的那蠢妞眼瞎也就算了，你好歹是做生意的，都不会看人？还笑话人家喝果汁，我呸，人家就是在这儿喝一块钱一瓶的廉价矿泉水，也轮不到你笑。” “我知道，你看人家衣着随意就生了几分轻视，可在昆仑，西装革履地来餐厅用餐，那并不稀奇，随意穿着睡袍走进门的，那才要注意。” “你就没看见，这餐厅里一共十二个服务生，十个人都在这位小姐身边，别的不说，就这杯果汁，你有本事让调酒师给你调制？人家连开口都不用。” “她在这小小西餐厅里，既能吃到中餐厅的包子，也能吃到广粤的早茶，你要不信邪，你点点试试？” 周帆到底没好意思不信邪。 其实他也看出来，这位明显还是学生的小女生，来历恐怕确实不一般。 刚才她出餐厅，都是直接被引到贵宾专用的电梯去的。 来历不一般的穆青云，今天真是不巧连着不巧。 只能说桃市还是太小。 出了电梯，刚走两步，不远处就有好几个认识的人。 一中的校草赵阳，还有张岚都在，另外两个就是‘仇人’了。 穆青云翻了个白眼，看见赵晴到不意外，怎么穆爱珍也在？ 穆爱珍早就认识赵晴，自从她考入一中，第一天入学见到赵阳，就春心萌动。 和别人不同，穆爱珍从小就特别自信，行动力也强，在这一点上，穆青云都佩服她。 她就是上个兴趣班，在兴趣班里也不许别人比她好，比她有天分，哪日老师夸别人几句，她都要不高兴。 当初学钢琴，就是她这性子实在折磨人，天分也平平，老师才拐弯抹角地暗示了孙小梅，没让孙爱珍继续上下去。 人家老师专门和孙小梅说这话时，穆青云就在附近，正好听个正着，现在想想，孙小梅头一次把她女儿不能继续学钢琴的锅往她头上栽，她就该给她顶回去。 真是太窝囊。 穆青云有些不乐意和赵晴，还有穆爱珍碰面。 反正只要撞上就没好事。 她干脆在旁边的软座上先坐下，顺手把包里的书拿出来读。 自从有了‘天道酬勤’，穆青云每天都在包里带些书，最近正对外语感兴趣，不光是英文学得入神，还开始学法语，德语和日语。 法语已经有点入门，听和说都还行，写尚有些困难。 德语和日语刚刚开始，尚无进展。 说起来，穆青云又发现自己这天道酬勤的一个极好的特性，但凡是她掌握，记住的内容，竟然无论过去多少天，仍和新鲜出炉的一样。 她是在解‘参商’城的时候察觉到这一点的，可把她高兴坏了。 人们学习中最大的困难，其实并不是学会，而是‘遗忘’。 很多科目都是今天学会明天忘，考试时一翻试卷，两眼茫然。 还有语言也是，学英语，你记住一个单词可能只用几秒钟，记住之后立时去想，清晰可辨，也许你放下书出去喝杯水，再回想就想不起来了。 有了天道酬勤却是大不一样，但凡你学过，记住，这知识就扎扎实实变成了你的。 穆青云看了会儿书，就听穆爱珍吐沫横飞地跟赵阳吹：“我听说昆仑这边摆放的‘三义士人物瓷雕’是灾前的真品，燕州大学的王教授在昆仑住了半年，就是为了天天来看它……” 酒店显然在装潢上很用了一番心思，九层以上的走廊里，摆放了很多工艺品，艺术品，名贵且精致。 穆青云在的这几天，每天累了想换换脑子，就爱逛酒店，也挺喜欢这走廊的。 看来这几位不好好欣赏一通，怕是不肯走。 干脆起身绕了一下路，给小方老师他们发了个微讯，二十二层星光宴会厅见。 穆青云绕了有十分钟，坐电梯直奔二十二层，出了电梯，正好和穆爱珍走了个脸对脸。 “……” 第十七章 舞会 “晴姐居然没看错，你还，还真追了来？” 穆爱珍面上一下子烧得通红，气得头皮发麻，只觉得丢人至极，“穆青云你能不能别整天这么作死，给我们穆家留点颜面不行吗？” 穆青云冷笑：“你脸还真大。” “别说了，乔总和小方总马上就来，快，把她打发走。” 赵晴目光一凝，急声道。 穆爱珍只觉头都大了，伸手就去拽穆青云的胳膊：“赶紧走——” 她爪子还没伸到穆青云的胳膊上，就让穆青云一巴掌拍出去，旁边服务生远远看到，脸上都隐隐发绿，一路小跑过来，护在穆青云身边。 “穆小姐，请问需要帮助吗？” 几个服务生满脸的戒备，神色凝重，一副穆爱珍她们都是危险人物的表情。 穆青云那点气消散得也快，摆摆手笑道：“没什么。” 服务生半信半疑，却仍牢牢护持在穆青云左右。 穆爱珍顿时更火冒三丈。 这边上演‘姐妹情仇’，后面站着的赵阳和张岚却是忍不住很是尴尬。 张岚吭哧了半天，装作若无其事地招呼道：“穆同学，真巧。” 他想了想，大庭广众之下，似乎不好问人家‘离家出走’的事，脑子一抽，结结巴巴地道，“明天开学，作业写完了吗？” 穆青云：“还剩下两篇日记？” 张岚：“……” 赵阳叹了口气，苦笑了声，刚绞尽脑汁地想说几句话，身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赵晴回头看了眼，脸上顿时飞起一抹红晕，略略垂首，面含三分娇羞，真是比一开始眼高于顶的模样好看了好几倍。 “阿青。” 楼方和乔倾一前一后过来。 赵晴的目光半遮半掩地落在楼方身上，感觉嗓子有点发干，脑子里一团乱麻。 楼方笑了笑：“阿青的朋友？” 他只盯着赵阳和张岚看了两眼，对赵晴同穆爱珍却不大关注，显然也不认识赵晴，只是客气而礼貌地颔首，就走到穆青云身边。 “今天开场舞，我陪阿青你跳，乔总有心无力，没法和我争。” 楼方眼睛里都倾泻出浅浅的笑意，“来，帮你调一调衣服。” 说完便轻轻搭在穆青云的肩膀向下一滑，她身上穿的银黑色袍子领口微微收紧，裙摆向下延长了半寸，落到的小腿，肩头露出两朵金丝银线缠绕，钻石为心的素雅昙花。 又将腰带一松一翻，两边腰袢露出两颗宝石扣，下缀丝绦。 本来普通得和睡袍差不多的袍子，顿时就变成非常精致漂亮的小礼服。 “走吧，我们就算压轴出场，也不好错过第一支舞的。” 穆青云失笑，先和赵阳他们点头示意，这才挽起楼方的手臂走向宴会厅。 穆爱珍瞠目结舌，咬住舌尖才硬生生把质问吞了回去——穆青云到底怎么认识的这些人？ 赵晴的脸刷一下雪白，张岚忍不住道了一声：“乖乖，我早说这位穆同学深藏不露。” 整个宴会厅已是灯光璀璨，布置一新，乔老师他们或坐或站，正聚在一起说话，看到穆青云与楼方、乔总进门，人人抬头注目，面露微笑。 穆青云挽着楼方向宴会厅内走。 门外，赵晴盯着穆青云的背影，看到她那身看起来灰扑扑不起眼的袍子，灯光一照，竟是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她此时才惊觉，这衣服剪裁很不一般，料子更不一般，乍看寻常，可放在这样的环境中，满座高档礼服与之一比，都失了华彩。 前方‘黑西装’，现在变成‘黑色晚礼服’的主持人声音清越，不轻不重：“有请小方老师和穆同学为大家开舞。” 穆青云压低声音：“我不大会跳。” 楼方莞尔：“放心，你会，即便我们两个随意跳，也是今晚的焦点。” 穆青云：“……” “阿青不是要成为万众瞩目的明星？那早晚要习惯。” 楼方虚虚扶着她的腰，很自然地走到舞池中央，退开两步，优雅地躬身行礼，伸出手去。 穆青云把手搭在他手心里，忽然就发现，她是会跳舞的。 身姿轻灵地像风，跳跃，飞旋，轻轻摇摆，穆青云好像曾经无数次起舞，音乐很自然地托着她，完全不用她去寻找音符，只要她的身体摆动，音乐自己便主动寻来了。 穆青云忍不住笑。 怪不得楼方说，她一定会跳舞，这乐团可真是十二分的优秀。 满座宾客皆侧目。 门外不远处，穆爱珍远远能看到里面的场景，看着穆青云在万众瞩目下起舞，心中茫然。 “她什么时候长成这样了？” 其实穆青云的相貌变化不大，她花十六年才败了自己的好相貌，如今这么短的时间哪里能真养出一副美人模样？ 只是这几天吃的好，滋补得好，面色红润，最重要的是穆青云的仪态变得很好，以前含胸驼背都消失不见。 这人到底是好看，还是不好看，容貌当然顶顶重要，可仪态身姿，也并不如人说的那般无用，美人在骨不在皮的说法，还是极有道理。 她这身衣服也增色，第一流的剪裁，修饰了略圆润的身材，不见臃肿只见丰盈，炫目的灯光下，任谁看都不能说她不美。 穆青云都没想到，她当睡袍穿的衣服居然还有这样神奇的一面。 一开始，昆仑给准备了那么多好看的衣服配饰，穆青云颇感兴趣，简直恨不能每天换七八身，不过到第二天就烦了，便和乔老师他们一样，只穿穿着最舒服的那一套。 就是这件宽宽松松的睡袍样式，特别轻盈柔软，穿在身上简直和没穿一样舒服，并不厚，偏偏一点都感受不到寒气，还特别方便起居坐卧，属于那种穆青云都想临走时买下来带回家的那类。 不成想，人家不只能在家里穿，稍微改变一下，穿去任何正式场合都无妨。 宴会厅内衣香鬓影，外面赵晴呆立了片刻，却是连进都不想进，转身就要走。 赵阳和张岚却是肚子有点饿，好说歹说，还是先去旁边的餐厅吃饭，一人要了一份套餐。 吃完买单，就见有个服务生拿着两个精美的手提袋走过来，面带微笑道：“两位小先生，您二位是我们VIP的朋友，今天的晚饭我们董事长请了。” 赵晴、穆爱珍：“……” 服务生又把手提袋双手递送给赵阳他们，“您二位似乎对我们酒店曹大师仿作，‘三义士人物瓷雕’感兴趣，这是送给二位的伴手礼，希望您二位能喜欢。” 东西送上，两个小服务生就客客气气地告辞。 赵阳目光微动，面上不由流露出些许笑意。 张岚却是满头雾水，直接拆开来看，这一打开，他就下了一套：“三义士？” “仿作。” 张岚愣了下，这才拍了拍胸口。 去年一套‘三义士’，在拍卖行拍出了成交价过亿的高价。 想也知道不可能是真的。 只虽然是仿作，但哪怕他不懂行，也能看得出这手提袋中瓷雕的美，即便是仿作，也是精品中的精品。 一转头，张岚就见穆爱珍表情十分一言难尽，怔了怔：“啊，酒店的‘三义士’是曹大师仿的！” 他终于明白人家服务生强调那个‘仿’字是什么意思了。 赵阳从手提袋里抽出张便签，咳了声，递给穆爱珍。 穆爱珍一看之下，更是心中痛恨至极，浑身都开始发抖。 赵阳心下好笑，他实在没想到那位穆青云穆同学居然如此促狭，还专门写个便签‘安慰’穆爱珍。 虽然她说昆仑的‘三义士’是真品这事子虚乌有，但是曹大师的仿作也价值几千万，她还算对了一小半，不必沮丧。 穆爱珍一时面红耳赤，脑子里嗡嗡作响。 第十八章 老宅 穆青云也拿到了自己的伴手礼，没像人家酒店送的，包装那么精美，就是用一个普通的牛皮纸袋装着。 取出来一看，是房产证和各种过户手续。 穆青云怔了怔，目光微微有些迷离，却忽然不知为何，有那么一些怅然。 这是一套房子，而且不是普通的房子，是十几年前就价值一个半亿的豪宅。 “看。” 楼方轻轻地扶了她的肩膀，隔着窗户远眺，窗外夕阳在山林上撒了一层金灿灿，明丽而温暖的色泽实在让人迷醉。 “它就在那片山林深处，长得很美。” 穆青云眨了眨眼。 楼方就笑了：“这可是正儿八经地中了奖，你应得的。” 穆青云没那么矫情，早喜不自禁，迫不及待想去看看。 楼方笑道：“剩下的事，乔老师他们能完成，大家说不定还很乐意，走吧，我带你去。” 他显然也有点高兴，开着车，一路载着穆青云到了滨湖新区，穿过景观大道，绕过一片别墅区，环湖走不久，穿过丛林便豁然开朗。 一座花木掩映间的大宅，出现在眼前。 宅院一看就是翻新装潢过的，不过用的是正经的修旧如旧的手法，仍是古色古香，充满古韵。 正房，厢房齐全，照壁，抄手游廊仍保存完好，有些杂草点缀院内，并未被完全清理干净，却是一派天然质朴。 楼方四下看了看，弯下腰，摸索了半晌，从石狮底座处拽出一把铜钥匙递给穆青云。 开锁推门而入，大体走了一圈。 穆青云忍不住吐出口气：“好漂亮！” 这是一座两进的四合院，虽然看得出相当古老，庭院深深，却并没有那种阴森逼仄感，十分古朴大气。 各种木雕，石雕都颇为精美，莲瓣造的飞檐斗拱奢华至极。任何人进了这样一座宅子，都能感受到那种古韵之美。 几十年来，各地十分流行大灾变之前的仿古建筑，穆青云也见过一些，但像眼下这宅子一般，盖得如此妥帖规整，无丝毫别扭的，却是少见。 楼方笑道：“穆家这老宅荒废了十好几年，乔总连夜让人清理过，重新检查了水电，内部也改造了一番。” “你看看，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再让乔氏的设计团队来替你收拾，那群设计师一听说能参观甚至参与设计穆家的老宅，都特别激动。” 穆青云笑应了，依次推门进屋去看，虽然外表古韵，装潢也是古色古香，但是内部居住却是完全的智能化。 正房主卧里的雕花大床长宽都有近三米，又宽敞又漂亮，人靠近床上和周围就亮起一圈宇宙星图一般的氛围灯，相当有趣。 上面卷着放了一大卷雪白的皮毛，触手又柔软又舒服。 前院有一座大书房，里面装修如一座小型图书馆，如今书籍还没有摆满，但是只看那些高耸入云的书架，还有安装好的轨道车和自动扶梯，穆青云就心旷神怡。 后院也有一座小书房，布置得更温馨舒适，设备先进，从电脑，到鼠标键盘，再到完全符合人体力学的座椅，都让人有种瘫在里头再也不起来的欲望。 楼方又领着穆青云从主卧室的内推开梳妆台：“这里能通往地下室，回头我把地下室的设计图给你，你自己可以改一改。” “穆家老宅的地下室和我家，还有乔总他家的老宅，以及另外几处地方是联通的，不过不要紧，你看看就知道了，你想单方面断开和其他家的联系也很容易。” 穆青云第一次没忍住，露出些震惊之色。 楼方失笑：“祖上都是经历过大灾变的，当时环境很不好，我们几家是世交，同气连枝，建老宅就秘密修了通道，那时候朝不保夕，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上。” “现在天下太平，有好几家老宅易主，都把地道给填平了，我到觉得保留它们挺好，这都是历史，用不上也颇有感觉。” 穆青云必须承认，她其实也很喜欢，有一种打造秘密基地的神秘感。 整个老宅简直无一处不妥当，每个房间都特别大，内部还有单独的大卫生间，有健身房和大浴室，浴室里外都有温泉泡池。 穆青云看了看健身房的各种健身设备，再看一看拿汉白玉砌成的大游泳池，忽然就叹了口气。 楼方：“不好？” “实在是太好了。” 穆青云莞尔，“我在想，我得多努力赚钱，才能养得起它。” 楼方：“……” 穆青云一下子笑出声。 楼方也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难道你不想享受一下？” 那肯定是很乐意。 穆青云把小方老师丢到书房去，自己先痛痛快快地在游泳池里游了两圈，又泡了二十分钟温泉，再进入按摩浴缸，洗了一个香喷喷的泡泡浴。 泡在浴缸里，她才发现整个浴室都是智能的，能听音质一流的音乐，能看星空，也能看电影，如果她想，甚至能把周围所有的墙壁都变成北极风光。 穆青云从浴室出来，擦干了头，出门就见楼方站在厨房外正来回扑腾。 一条鱼满地乱窜。 穆青云失笑，施施然进了厨房，抄起擀面杖一棒子同时结束了鱼和小方老师两个人的混乱。 “清江鱼啊，这鱼好，只有大刺没有小刺，收拾起来不费力。” 穆青云把鱼扔到案板上，顺便支使小方老师把大铁锅刷得锃亮，又从他买回来的菜里挑了挑，拣了颗包菜，两颗土豆。 米饭焖上，鱼和土豆下锅红烧，包菜清水抄一下，葱蒜爆香，配上烧好的油一浇，就是一道清香可口的油淋包菜。 不多时，菜出锅，穆青云把浓稠的鱼汤往米饭里一浇。 两个人就在院内八角凉亭中对坐，月光落在水面之上，波光粼粼，就着夜色，楼方闷头苦吃，一口饭一口菜，吃得喷香。 清江鱼几乎没有小刺，大刺杀鱼时，穆青云已剔得干净，此时一大锅鱼炖得相当入味，鲜美可口，土豆更是绵软沙口，吃起来比肉还滋味丰富，配上清爽的包菜，楼方一口气就干掉三大碗米饭。 穆青云和他不一样，这几日在酒店好吃好喝，并不很饿，不过看他吃得这么美，也高高兴兴地吃了一碗。 吃完饭，穆青云忽然想起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做。 楼方：“明天你们开学？作业写完了没有？” “日记……” 穆青云赶紧去书房编日记去。 这两天她都干了什么？ 把小方老师从古城里挖出来？在酒店吃吃喝喝睡睡？在舞会上唱唱跳跳？ 似乎都不成。 只能编了。 穆青云把‘大文学家’小方老师叫过来和她一起编日记，不过看了眼他写的那些东西，咳，还是在日记里做做饭就行了。 第十九章 老师 英雄祭的假日结束，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 穆青云托着下巴坐在座位上，慢吞吞抬头看着班主任张老师进门，身后还跟着一位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一看到这人，她就忍不住扬了扬眉。 张老师道：“这位是咱们学校新来的实习历史老师，姓贾，你们叫贾老师就好了，这几天贾老师会一直在我们班里观摩学习。” 顿时掌声四起。 一众学生交头接耳，显然很是兴奋。 新老师长得挺引人注目，一头规规矩矩的板寸，有点最近流行的冷酷明星相。 就是相貌硬朗英俊的那一款。 张老师拍了拍桌子：“静一静。贾老师，你介绍一下自己，找个位置坐下。” 贾老师点点头，眉心不动，神色肃然：“我叫贾君浩，之后一年的时间，我会成为班级的一员，和你们一起向诸位老师们学习。你们可以叫我贾老师，想叫贾哥也行。” 说完，这位硬朗英俊款的历史老师，就迈着一双大长腿坐到穆青云身边的空位置上去。 满座的学生都是一脸拜见大神的表情。 穆青云压低声音苦笑：“怎么小方老师不干脆自己来？” “他是老板，付钱的那个，干活的当然是我。” 新到他们班上来的这位实习历史老师，穆青云不熟，但也认识，就是在古城里直到最后还履行保镖职责的那位贾君浩。 乔氏集团的人都戏称他不语公子，也不知有什么说头。 今天的他和当初在古城时大不一样，脸上的皮肤白嫩了许多，疤痕也没了，很是年轻斯文，站在高中课堂的讲台上毫无违和感。 唯一的问题便是显得嫩了些，装学生都没问题。 要是那些扮嫩的明星都有这本事，三四十岁估计都能演十七八的小少年。 穆青云莞尔，那点惊诧过去，也便不以为奇。 贾君浩从背包里翻出份合同递给穆青云：“给你看看。” 穆青云一看，顿时扬眉：“您居然这么多才多艺？” 合同里写，贾君浩要负责对她进行全方位的培训。学习方面数理化，生物，地理，历史等，还有多门外语。 这是必须攻克的难关。 其它的，如艺术类，绘画，声乐，雕塑，钢琴，小提琴等。另外，什么古武术，驾驶，跳伞，攀岩，跑酷，野外求生…… 样样都要学。 贾君浩轻声道：“我们这位乔总只是习惯把合同签得更全面，这些都是看穆同学的需要。当然，大部分我做教官没问题，有些我水平不足的，也可以找到靠谱的人负责。” 穆青云：“……” 之前她还发愁怎么才能尽可能地把‘天道酬勤’发挥到极限，莫要埋没了它。 现在忽然就觉得，她这人生里若全是学习，那日子简直没法过啊。 “乔总看过我那些剧本，得出来的结论就是得把我回炉重造？”穆青云仔细想了想，无奈点头，“哎，也是。” 话音刚落，不语公子忽然伸手在她肩上，背上轻轻一按一压，穆青云不由自主地挺直背脊，肩微微收紧。 “调整呼吸。” 说着，他又轻轻拿胳膊肘点了下穆青云的中府，云门。 刹那间，穆青云好似听见她的身体内部有气流在涌动，爆响了好几声，呼吸先是一滞，肺腑间陡然有汹涌的气息四处冲撞，身体顿时感觉到微妙的压力。 “别动，保持。” 张老师还在讲台上讲接下来‘灾难演习’的注意事项。 在明国，一个人从出生起，要经历无数次灾难演习，每一个人都一样，无有例外。 不过到如今这时代，大多数的灾难演习就是走个过场，真正还想起到些作用的，只有初中入学，高中入学，大学入学以及毕业三次。 其中高中的一次，大学的两次，都要有最终成果，如果毕业以后想从政，或者想进入顶尖一流的公司企业，灾难演习的成绩单，都是正经的硬通货。 桃市几个高中灾难演习的时间是错开的，一中，二中，五中，还有他们十三中，都是在高一开学一个月，英雄祭假期之后举行。 “这节班会的任务，第一，绝对保持自己的仪态。第二，提炼出班主任讲的重点。第三，历史课本这前二十页，倒背如流。” 穆青云：“……” “唔，演习也是个好时机。” 贾君浩笑道。 穆青云无奈，她一点也不觉得好，演习时每天恐怕都累得要死，如果结束了还要接受贾君浩的荼毒，那是何等凄凉。 小小地翻了个白眼，穆青云把录音笔一开搁在桌边，翻开历史书迅速开始默诵，根本就没有分给讲台上的班主任半分注意力。 贾君浩目光微闪，有点意外，面上不禁流露出一丝笑意。 他也算替乔总训练过几个人，有听话的，有不听话的，但通常他让人同时做两件事时，那些听话的都会一心二用，像穆青云这样既听话，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很会抓重点的寥寥无几。 他不是伯乐，也没有乔总那双识人之眼，不知道穆青云这样的人将来会不会有更大的成就，反正他现在很欣赏。 穆青云心里认了乔倾对她的要求，便十分乖巧，颇有些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劲头。 张老师讲了一会儿注意事项，看了看表，就交代了声，让大家伙自习，她就出门去找英语老师说话。 不多时，教室里嗡嗡声由小渐大。 很多学生开始疯狂地传试卷，练习册，补各种作业。 显然一个‘英雄祭’长达十二天的假期，让某些学生玩野了心思，作业早忘到九霄云外去。 穆青云的作业是做完了，不过作为平平常常的差生，她再班里没什么存在感，自然也就没人找她借。 除了瞎哀嚎，乱嚷嚷着要补作业的，剩下的都在讨论新老师贾君浩。 虽然大家也才上学不过一月而已，老师们教他们也只有一个月而已。 但有新人来，哪怕只早一个月也变成了旧人，自然没有新鲜的惹人注目。 何况贾君浩还长了这么一张一点都不普通的脸。 王萌萌作业也没写完，不过她剩下的不多，这会儿一边抓过穆青云的数学练习册来抄，一边瞥了贾君浩一眼，小声道：“你和新老师这么快就熟悉啦？嘻嘻，我看他挺随和，咱历史老师明年就退休，他是来顶班的？好帅啊。” 穆青云嘴角抽动了下，似乎想说点什么，不过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又给吞了回去。 学校发的那点工资，请得起他？ 王萌萌声音压低了一点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我听说……” 话音未落，就听教室外一声轰鸣。 整个教室静了静。 一众同学乌泱泱地，全都挤到窗户口，门边探头向外看。 王萌萌也凑过去，扫了一眼蹭一下又缩回来，瞠目结舌：“妈呀，见鬼了。” 外面怎么会冒出一只穆爱珍？ 两个老师站在走廊里，正和孙小梅还有另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说话，穆爱珍没穿校服，一张脸阴沉沉地，刚才的声音就是她把书包砸地上的动静。 “她脸拉得简直和鞋帮子一样，怎么说，对了，如丧考妣？” 王萌萌抓着穆青云的手，愣是把她也拖到教室门口。 穆青云面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意外。 “呐，怎么来了咱们学校？转学？我记得她以前连咱们学校大门口前的石狮子，都不肯碰一碰，还和她几个闺蜜说，担心这地方坏了她的运气。” 张老师和孙小梅的确在讨论转学。 穆青云：“……” 之前假期，这位也是张牙舞爪。 再之前几日，孙小梅还一张志得意满，女儿重点高中就读，成绩一流，名牌大学的骄傲脸，顺带把他们学校和老师贬成了三孙子。 走廊内，穆爱珍梗着脖子，眼眶发红，浑身都绷着劲，用脚踩着自己的书包。 咯吱咯吱。 两个老师齐齐回头看她，微微蹙眉。 孙小梅都变了脸色。 和她一起来的另外一个转学生，叫高晓伟，也是面色深沉，不过掩藏得很好，并未流露出多少不高兴，这时忽然伸手拉了穆爱珍一下，笑道：“好，我错了，不该招你的。” 他转头对两位老师道：“老师，对不起，我刚才揪了下穆同学的辫子，不小心把她给惹急了。” 老师们当然知道这孩子在解围，不过面对这些小孩，当老师的也要讲究策略，救顺坡下驴，和缓了脸色。 “用得着你来装好人！？” 穆爱珍却瞬间暴怒，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地瞪着高晓伟，“你很高兴，也很得意是不是？你是不是觉得和我一起转学就很讲义气，很伟大？” “义气？谁要你的鬼义气！我们完了，你懂不懂？真沦落到这么一所破烂学校，这辈子，你，我，我们再也没有一点出人头地的希望。” “你懂不懂！” 一边吼，她一边猛地抓起自己的书包使劲抡了出去，霎时间书包散开，里面的铅笔盒，词典，水杯，借着惯性，乱七八糟地四下乱飞。 周围好些学生都懵住。 高晓伟也呆愣当场。 穆爱珍扔‘暗器’那简直是天女散花，四处都是，吓得一众学生纷纷闪避，恨不能生出翅膀赶紧飞。 最倒霉的还是那两位老师，首当其冲。 穆青云骤然抬眸，只见一个茶杯并一盒蛋糕冲自己头飞来，顿时吓了一跳。 贾君浩的手倏然伸出，握住穆青云那笔的手腕，带着她的手轻如鸿羽一般兜了一圈。 小小的签字笔点出，茶杯和蛋糕就被这么轻的力道送了回去，稳稳当当地落到不远处的窗台上。 蛋糕上的坚果都不曾掉落。 “下次你来。” 贾君浩笑道。 穆青云忽然就福灵心至，把笔一扔，双手握书，和球拍一样一扫。 怼到张老师脸上的铅笔盒和练习册，也便一先一后地倒飞回去稳稳当当落在书包上面。 贾君浩眼睛微睁，吐出口气，默默念道‘不要嫉妒，嫉妒是毒。’ 穆爱珍一扭头，正好对上穆青云的脸，眼泪一点点沁出眼眶，猛地抬头抓住孙小梅：“妈妈，我不读十三中，不读。” 孙小梅心疼得不行：“好，我们不读，上万华高中好不好？” “呜呜，妈！” 娘俩抱头痛哭。 王萌萌咋舌：“万华高中可是私立高中，一年学费六万八，这学费还是小头。” 那边两个老师也是无语。 穆青云到是笑了笑，别管她为什么不在一中了，只要也别来十三中就成。 挺烦的。 第二十章 小甜文？ 穆青云耸耸肩，一回头，就见不语公子盯着她，眼神颇神奇。 “怎么？” 贾君浩目光闪烁，若有所思，叹道，“是啊，你姓穆，姓穆的人都是大佬。” 看来他这次的活容易做，这可真难得。乔总那人向来不肯吃亏。 穆青云此时也想起刚才的动作，不禁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双手看。 这不是一双很好看的手，虽然年轻，可早早便有风霜之色，一看就是一双常常干活的手。 刚才那一瞬间，她却有种笃定，她永远能相信自己的手。 整个学校仿佛静下来。 王萌萌眼珠子都瞪得圆溜溜，盯着穆青云，再看看贾君浩，脸上放光。 刚才要不是自家这位好朋友，她的脸也非肿了不可。 两个老师终于回过神，深吸了口气，冲高晓伟道：“你去九班，现在自己进去吧。” 至于穆爱珍，可要麻烦得多。 不过，看她这架势，不来自家学校，貌似也是好事。 他们九班那位代理班长也终于想起自己的职责，连忙起身高声招呼道：“高同学，来，赶紧坐下。你就坐倒数第四排，王彪，你和高晓伟坐。” “其他人别看了，都坐好，拿出你们的练习册来做题，谁在闹腾我可记名！” 看热闹的学生们登时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也只有几个刚才一时激动，把凳子带倒了，连忙低头猫腰去扶自己的凳子。 穆爱珍发泄了一大通，猛地回神，或许是得到母亲的承诺，不会让她到这破学校就读，脸色一变再变，似乎有些后悔，更觉得丢脸，低下头，半长的头发垂下遮盖了她的眼睛，细细碎碎地呜咽出声，乍一看，到显得有些可怜。 高晓伟收敛了面上的温和，又恢复到有点阴沉的模样，嘴唇抿成一条细缝，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进了九班教室的门。 教室里一片寂静。 教室外的乱局也终于散了。 穆青云也绷着劲回到座位上，刚才她肩膀松了，让贾君浩拿笔点了一下，生疼。 刚坐下，书还未曾拿起，却陡然呆愣当场，穆青云的笑意还没消散，就僵在了脸上，先是不敢置信，随即又露出个牙疼的表情。 贾君浩扬眉：“嗯？” 旁边王萌萌也吓了一跳，急声道：“阿青你别怕她，她不是不来咱们学校？再说，来又怎样？她是老虎吗？还会吃人！” 穆青云：“……” 岂止会吃人？虽然让人戒备的，到不是穆爱珍。 此时此刻，穆青云眼前还是满座略显喧嚣的教室，脑海中，却正争分夺秒地播放一段长长剧情。 没错，又有个小剧本成真了。 就在这一刻。 她一边浏览剧情，一边忍不住摸出手机，打开小方老师的微讯，发了一个——‘……’。 楼方正握在乔倾的办公室里记笔记，一看到穆青云的微讯，眼睛顿时熠熠生辉：“有戏了？有我吗？” 穆青云：“呵呵。” 一开始，她其实心情颇轻松，因为这是个不足五万字的小剧本而已，还是篇校园文。 她记得自己写过的一些校园剧，都很轻松，都是小甜饼。 只不过片刻，那点惬意就成了惊恐。 “见鬼的校园剧，哈，剧情魔改成这样，惊悚剧吧！” 吐出口气，穆青云捂住腮帮子，牙疼的厉害。抬头向外顾盼。 教室门外，穆爱珍可怜兮兮的身影还在，阳光在她的头上落下，就像一幕荒诞离奇戏剧的开场。 画风是不是真的开始变得不太对？ 这回的剧本，和她现在的生活到是颇应景。是她早年写的一部校园剧，堪称黑历史，现在再看剧情，能尴尬得让她想找块豆腐把自己撞死的那种。 女主设定是天真善良可爱，又像杂草一样有韧性的女生。 男主角乍一看特别普通，但其实十分神秘。 剧情已经确定，神秘男主就是眼前这个，此时对穆爱珍有一份别样情感的高晓伟。但是，穆爱珍不是女主，她是男主那满是私心，伤他极深的前女友。 穆青云：“……” 命运选角是拿脸选的？人设完全不对。 这时，教室门外，穆爱珍忽然哽咽了声，抱头缓缓蹲在地上啜泣。 高晓伟猛地站起身，我了握拳，又坐下砰地一声砸在桌子上。 穆青云：“……” 王萌萌啧啧：“这俩人要干嘛？” 穆青云叹气，她也是瞬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两个人在这儿演个鬼的苦情戏不成？ 转个学，转得像丢了条命！？ 他们学校，他们十三中，那是正儿八经的公办学校。 已经开学一个月了，她也就读一个月了，老师上课，教书，学生们最多下课打打闹闹，抄抄作业，他和他好，他和他不怎么说话，也都是正常的高中生。 结果现在看到穆爱珍这样的可怜，她就忽然有种看小说，看那些无脑电视剧的既视感。 穆爱珍刚才言之凿凿，说什么再无希望，人生黑暗。 这是什么跟什么？ 穆青云很想告诉她，这是学校，不是龙潭虎穴。 诚然，在全桃市排名，十三中得倒着数，有些学生成绩不大好，可大家都是普通学生，老师说话会听，也知道学习，老师学历高，教学水平也合格。 和一中比，和师大附中比，和某些明星私立学校比，它要差一些，只是，穆青云都想请穆爱珍到她曾上过的小学和初中去瞧一瞧，如果十三中有她形容得那么糟糕，她以前上过的学校算什么？ 就算是她上过的小学，也有很多老师勤勤恳恳教书，也有很多学生寒窗苦读的。 都像她这么想，上不了一中人生就会毁掉？ 至少他们班，至少这一个月内，她没见班里有任何乱七八糟的事发生。 她老这样，在班里肯定要闹出是非！ 穆青云叹了口气，这货明明在自己的‘前世遗产’的剧本里是个小炮灰的，怎么又成了另一个剧本里的炮灰？ 她是炮灰专业户？ 穆青云：“……” 她写这个剧本时，可没埋汰过穆爱珍，想都没想过。 当时她还在村里跟妈妈四处乱跑，野生野长，连她爸都不怎么想。 至于高晓伟，她更是不认识。 只能说，命运真是个不可捉摸的小妖精，靠猜，很难猜中它的脉络。 穆青云又扫了一眼简直魔改到疯癫的剧情，忍不住都想翻白眼。 大约是她写的时候正脑抽得厉害，她就不该动笔。 这个剧本，她本没想过写得那么多波澜壮阔，设定中就是个小甜饼。 她想给女主安排的，是一场甜蜜的爱情，有一个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只有她的男主。 就是奔着‘甜’去的。 她那会儿刚看过一部青春偶像剧，贵族高校里，平凡女生和四个‘王子’之间发生的一连串的有笑有泪的爱情故事。 这文和那个有点类似。 她就是想写一个平凡，却有天运的女主，安安稳稳坐着，便有真心人把一切奉上。 女主既然平凡，男主就刻意开了挂。 她给男主，唔，现在应该是‘高晓伟’加了个金手指。 是五根‘炼假成真’香。 高晓伟是个极讲义气的人，为了初恋，青梅竹马的女孩子，嗯，也就是穆爱珍，从顶尖高中转学到普通高中，学业明显出现问题，偏偏喜欢的女孩子却抛下了他。 正心中难过，就意外从箱子里翻出一盒檀香，一共五根，盒子里有张祖辈留下的便签，写了这香的用法。 只要点燃这支香，在这香火熄灭之前，说出一件事，但凡是有人相信，那这件事就能成真。 这事离奇的，都快赶得上‘剧本成真’本身。 现在细想，设定颇毒，当年却挺有感觉。 “哎！” 脑海中画面又一次回荡，穆青云按下书，吐出口气，“幸好。” 幸好她能免疫。 剧本中的一切金手指，别管是系统，是异能，是其它道具，都有一个规则，就是更高层级的能量，能抵消低一层的能量。 穆青云不光有‘天道酬勤’，她本身还拥有剧本特权，剧本里的一切对她作用的能量都会失效。 所以高晓伟的再怎么吹牛，涉及到穆青云就没用。 另外就是功德特别厚的人，也能获得免疫。 刚才，穆青云才读到这个‘剧本’的瞬间，心里还算踏实，这本子很简单的，金手指也只是为恋爱服务。 一个小少年，因为心疼一个女孩子，爱上了她，而且是在大学才相恋，连个‘早恋’问题都没有，能有什么危险？ 但研究了不到一半，她就坐立不安，心中寒凉，看过整篇，更是冷汗淋漓。 这哪里甜？ 分明堪比‘死神来了’！ 穆青云剧本里不过提了一句‘炼假成真’，可现实里，这愿望成真的方式实在让人想疯。 高晓伟说他被明国明德私立大学面试录取，这还算好的，只不过是高晓伟因缘巧合救了明德的校长，校长一心认为他是大才，哭着求着录取了他而已。 其它之类，像什么穆爱珍只喜欢他一个人，特别喜欢。 从他说出这话，有人信了之后，所有穆爱珍喜欢的人就都倒了霉，不是生病，就是发生意外，学生时代没法读书，工作了以后事业失败。 喜欢穆爱珍的那就更惨，一命呜呼的都有，还有好几个。 最惨的便是赵阳，现阶段，穆爱珍很喜欢赵阳，在一中，不喜欢赵阳的女生就找不出几个。 赵阳和穆爱珍也算相熟的朋友，别看赵阳在外人眼里是个高冷男神，为人也颇骄傲，但他其实性情随和，待女生十分尊重，好几次都帮过穆爱珍的忙。 穆爱珍自是喜爱他。 赵阳先是和穆爱珍一起带小桃子去游乐场时，导致小桃子意外走失，找小桃子途中又出了车祸，撞到头部，脑损伤出现意识障碍，别说高考，就连正常生活都困难。 穆青云：“……” 后面高晓伟吹他的心肝宝贝，也就是真正的女主，是影后，所以娱乐圈里所有挡了女主路的演员，还有导演，摄影，剪辑，编剧，各种工作人员就是一步一荆棘。 高晓伟经营公司，所有和他有竞争官司的公司纷纷破产。 还有，穆爱珍她不是女主，又是那样得罪人不自知的性子，可见她最终会有多惨，不只是她，连穆四平，孙小梅，穆爱宝，都病的病，死的死。 身为八竿子打不着的继姐，穆青云自然也没落个好下场。 穆青云：“……” 这傻叉根本就不是她写的男主！！ 光是在脑子里看，那也真是一幕幕混乱不堪的悲剧。 别人也还罢了，穆四平可是自己的亲爹。 幸好只有五根香。 一根香只保一件事成功。 第二十一章 礼物 穆青云幽幽叹息，愁得一抓头发，掉下来一大把。 女主尚未出现。 出现在女主面前时，男主已经是个相当出色，特别优秀的人了。显然高晓伟目前这模样，远够不上男主的标准。 给贾君浩使了个眼色，穆青云摸出手机直接在他们微讯群里，噼里啪啦地把所有的剧情都写上去。 敲击屏幕，敲得她手指头都疼。 乔倾和楼方看完却都不当回事。 楼方更是一连发了好多个‘哈哈哈哈’！ 穆青云：“……” 她扫了一眼，张老师他们还在门外，直接和班长说了声要去卫生间，就走到楼梯后头，直接开了视频会议。 乔倾和楼方一人占据一张硕大的办公桌，一边工作，一边冲穆青云微笑。 两个人神色都颇平淡。 “我们拿的分明是天胡剧本，阿青怕什么！” 乔倾抬头一笑，都没停下批改他那一堆文件，就很随意地提出了一二三四五……各种方案。 其中包括去搜高晓伟家，把香盗出来。 穆青云：“……” 她到不是觉得不道德，反正像乔总这样的人，自有自己的一套准则，社会上约定俗成的东西对他约束性不能说没有，只能说不大。 就是那香，别人大概看不到的。 乔总还说了一些另外的辅助手段，例如通过各种措施，直接告诉高晓伟，即便她不说什么会害人的话，事情达成的方式也会直接伤害别人。 这香既能留到现在，显然是它前任主人并未用，至少是没用完它，大约也了解它的根底。 穆青云沉默，对方会否因此打消念头，抛却这个欲望？ 她不知道。 反正换成她，或许一开始心里总归蠢蠢欲动，但只要确定这结果真会带来这么大危害，她便绝不会头铁。 “记得有一个童话故事，天神下凡装扮成了乞丐，去富人家和穷人家投宿，穷人热情招待，富人却赶走了天神。” “天神便给穷人三个愿望，让穷人生活美满，富人嫉妒，也追上去纠缠天神同样给他三个愿望，天神也同意了，可结果呢？” 这是童话故事，富人当然没有好下场，越许愿越惨，最后浪费掉了这三个愿望不说，还损失了自己的财产。 楼方笑道：“他在明，我们在暗，但凡他要做什么，阿青都会提前知道，既如此，何必担忧？” “我有很多种法子能逼着他想成真的事都无公害，不过五次机会，算不得什么。” “有阿青，我们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乔倾也笑道：“这香起作用，大体就是‘机缘巧合’四个字，我这个人，从小到大都习惯要对抗天命，硬抗也没输过，哪怕最终到需要硬抗的地步，我扛着便是。” 穆青云：“……” 行吧。 反正被乔总和小方老师这么变着花样一安慰，她也觉得，就那么回事，不必多烦扰。 说来也怪，这样的金手指落在别人手里，一想到就毛骨悚然。 但要真是在自己手上，恐怕会有点高兴。 “其实许一些自己能变得更聪明，更健康，更长寿的愿，难道不好？” 穆青云没忍住，在心里想了半晌她得到这样的许愿香后会怎么用。 看它让谎话成为真实的手段这么没下限，自是不能乱用，或许，吹一些局限于自身的牛会更妥当？ 穆青云幻想了下有美貌，有聪明的大脑，学东西一学就会，然后忽然发现，她现在虽没美貌，但脑子早越用越聪明…… “唔。” 当初明明还觉得，‘天道酬勤’比‘天上掉馅饼’更让她踏实，此时却一下子就‘心猿意马’起来。 回过神，穆青云被乔倾催促着挂断手机，让她回去上课。 “阿青，别让这些东西打乱我们的节奏。” 乔倾笑道，“我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把这些事都当消遣，没什么大不了。” 穆青云点点头，忽然就心情舒畅，什么剧情，什么女主，什么穆爱珍，什么高晓伟，通通都变得不重要。 回了教室，穆青云伸手把录音笔拿过来，戴上耳机正要听张老师讲的那些演习注意事项，贾君浩就拿起自己手边的便签，随手递过去。 “还是得学会变通。” 穆青云扫了一眼，丫总结得到是精炼全面，唯一的问题就是都拿德语写的。 “……” 这叫变通？ 穆青云沉默片刻，捏住便签拿过来，又接过贾君浩给的词典笔试着开始读。 王萌萌瞄了穆青云一眼，忽闪了下长睫毛，做贼似的左顾右盼了下，脸上发红。 和初中时不一样，在高中，学生们对哪个男同生和哪个女生走得很近都非常敏感，好像大家心里陡然间就长出了那根弦。 虽然现在贾老师是个老师，但是他看起来大不了几岁，还很帅！ 王萌萌看了眼新老师，仔细一瞧，这长相，这气质，赵阳和他比都差些。 若是王萌萌此时和穆青云讨论，她会告诉小姑娘，赵阳再活三十年，功成名就，若还有如今的相貌，没秃顶，没小肚子，那或许就能比得过贾君浩。 她虽然不知贾君浩到底是什么来历，可光是他能赔乔总三个亿的违约金，也知道他做的事都很不得了。他也必是个有很多经历和故事的人物。 不多时，张老师回返，发了灾难演习通知书，让拿回家签字，明日就是十三中灾难演习的日子，今天就干脆提前放了学。 贾君浩拿起两个人的书包，笑道：“走，去个地方。” “不回家？” 今天上学前，穆青云还特意把家里厨房收拾了一遍。 “小方老师说要开车去山里，他一个婶子养的鸡都肥了，是纯吃枸杞叶和虫子长大的，还喂了好些好东西，滋补得很。” 穆青云悄悄把手机摸出来，平时上学肯定不能带这东西，乔总还特意让人给她准备了个计算器做的手机备用。 不过目前还查得不算严，高一不比高三，学生们偷偷摸摸带手机之类的，只要不在课上用，一般很少会被发现。 微讯里楼方发了一大堆照片，除了五只宰杀好的，肉质鲜嫩的肥鸡，还有一大把腊肠，两只黑猪肘子，一条老重的大火腿。 穆青云脑子里都开始浮现出各种菜式。 贾君浩：“吸溜……让他自己吃。我带你去活动活动。” 两个人从学校后门出来，缓缓向乔氏总部大楼的方向走。 走到乔氏那幅巨大的广告牌下面，贾君浩忽然道：“我们从学校出来见到的第七个人穿什么样的衣服，什么样的鞋子？” 穆青云：“……是个老人家？” 贾君浩微笑：“多少岁？” “六七十？” 穆青云想了想。 贾君浩点点头：“文不对题，满分十分，可以给你零点五安慰安慰。” 好吧，勉强不是零蛋。 虽然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考问这样的东西。 穆青云一边想，一边跟着贾君浩上了台阶，走到广告牌东面不远。 这是一家拳馆，规模不小，里面有不少学员在做基础训练。 “拳馆是小方总的三月生日礼物，看见台上那两个正给学员缠绷带的教练了吗？一个是去年天蓝永胜杯，和纪念杯双冠王，另一个是最年轻的四冠王，他们两个是小方总六月生日礼物。” “还有旁边那个明天咖啡馆，是他九月生日礼物。” 贾君浩叹了声，“我们这位小方总，什么时候都能过生日，一年起码过个七八次。” 穆青云瞠目半晌，感叹道：“怪不得他的书明明不怎么赚钱，还老大方地捐献稿费。” 要是她过个生日就有大笔进账，她也乐意天天助人为乐。 第二十二章 训练 这里是拳击馆，穆青云却在站桩。 身体不动，只一双腿，一双脚和穿花蝴蝶似的，在无数个不停来回滚动，穿插的小个铅球上踩踏。 十分钟后。 “错了十七次。” 贾君浩扭腰转身，两个竹块儿猛地砸在她小腿肚上，生疼。 穆青云连晃了几下稳住，狂翻白眼：“@#￥%。” 贾君浩莞尔，他全身上下只穿一件薄衫，转回头去继续打拳，动作舒展，极刚硬有力，一双腿尤其灵活，身前的活动木桩每一次被他踢中，无论在哪个方向踢，木桩都撞在同一个点。 他一开口吐声说话，穆青云敏锐地感觉到一股气刺痛皮肤，肉眼虽不可见，但她本能地感觉极危险。 “注意我的肌肉发力，穆同学你和别人不同，在天分上，我所见过的人都比不上你，天分最好的也难和你相提并论，所以我们也不必用‘笨’法子练习。” 贾君浩现在训练穆青云，用的都是训练已经成熟高手的方法。 穆青云脚下不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贾君浩的动作。 他身上不仔细看，其实全然看不出发力，便是有，也大多数都是故意为之的障眼法。 但穆青云看得时间久了，终于于那细微的腾转挪移中，看到了特别漂亮的曲线，好像在发光。 【力量+0.001+0.001+0.001……敏捷+0.001+0.001+0.001……】 一开始在这些铅球上站桩，十几秒钟就一头栽下来，第二次就能站五六分钟，很快，她站上十几分钟也不会落。 虽然老被贾君浩的突袭弄得手忙脚乱，但穆青云自己都清楚，她这样快的学习速度，放在正常情况下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越练习，越本能地感到熟悉，好似她的身体对此尚嫌生疏，灵魂却早已准备好了。 姓名：穆青云（特性：天道酬勤） 年龄16 智力：5（+0.7） 力量4（+0.3） 敏捷4（+0.2） 精神5（+0.7） 技能：护理5，厨艺5（+0.7），钢琴2（绝对音准+0.8）戳脚1。 穆青云此时学的是‘戳脚’，据说也是贾君浩学的第一套拳法，别看他精通各路古武术，但最精，最熟的便是这一套。 干脆就用它来给穆青云打基础。 贾君浩盯着穆青云站桩站了两个小时，就从频频出错，到他指哪，小丫头就能稳稳当当地踩哪儿，略一沉思，一步跃上去，猛地一脚，直踢小丫头面门。 本能地，穆青云忽然就想一掌扫过去，欺身上前，扭身踢腿，但是她思想很快，身体一时没跟上，只来得及双臂一挡，趔趄了下一脚踩空。 贾君浩伸手提了一把，却是扬眉，啧了声。 全拳馆的教练们都歪着身扭着头看，一时哗然。 到不是说满拳馆的教练们都挡不住贾君浩这一腿，但是，整个拳馆也只有两个顶尖好手能做到，还是全神戒备的情况下。 “这小丫头什么来头，就她这一架，这意识，想培养出来至少得七八年。她才多大！” 贾君浩飘下铅球，决定不给穆同学踢中他的机会。 作为老师，太快失去权威性可不是什么好事。 “把那三个茶杯给我。” 贾君浩直接茶杯倒满茶，往穆青云头上，手心里各放一盏。 “别洒了。” 穆青云：“……” “从你站桩开始，第四个到拳台前看你的是谁？” “……红衣服的。” 穆青云额角终于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开始感觉到难度。 她觉得有些难，那边正练基本功的一众学员都吓得瑟瑟发抖。 新来的几个纷纷和师兄们打探消息：“师兄们也这么练么？感觉怎么样？我们也要这样练桩功？” 众师兄：“……练个屁！” 干脆把他们给炼了算了。 老教练们对视一眼，半吓唬地笑道：“现在还没给你们上特殊手段，你们要是基本功总没起色，那可真要往你们脚底下放钉板，委中穴上压竹钉了。” 学员：“……” 虽然心里头竟有点蠢蠢欲动，想见识见识，但也就是想想，目前来说，现在这基本功挺够用，很不必再加码。 他们看这小同学在圆滚滚的铅球上腾转挪移，只觉得心惊肉跳。 穆青云其实很舒服。 全身毛孔仿佛都在张开与闭合间，把身体里所有杂质都排出。 汹涌的热流在流淌。 能清晰地感觉到力量在一点点地上涨，身体的变化如此的明显。 这种感觉，甚至胜过她学习时的舒畅感，幸好她还算有自制力，否则她可能都会沉浸在这种训练中不可自拔，再也想不起去做别的事。 穆青云这种陶醉和开心肉眼可见，进步也肉眼可见。 好几个老教练都忍不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还有两个心思活泛的年轻教练，直接架起摄像机拍视频，还跑到穆青云身边笑眯眯要授权。 “前几天周帆不是说想给咱们做一期广告？我看他拍的那广告，都不如我拿手机拍的效果好，就拿这视频剪一下给他看，能震死他！” 穆青云到不介意，就是觉得自己肯定不上镜，应该不会有人看。 不过拿到一张五千块的消费卡到是很开心。 头顶置茶杯的办法很有效，穆青云瞬间就感觉，自己的动作有一丝的走形，茶杯必然立不住，‘逼’得她不得不全神贯注，行桩的效率瞬间提升了不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穆青云终于回神，抬头看了眼窗外。 夕阳西下，北风忽起。 后街繁华热闹的街市上，星星点点的灯光亮起。 已到了回家的时候。 贾君浩从头到脚，一寸一寸地打量穆青云，穆青云都被他看得有点无奈。 “我身上有什么？” “有钱！” 贾君浩若有所思，先没开车，戴上蓝牙耳机打电话给乔总，“乔总，我觉得我这收费标准要改一改，按时间算的话，对你来说比较吃亏，不如按效率算？” “你们乔家不是有一套人才评定系统？如果穆同学达到三级人才标准，你给我五十万，二级给我一百万，一级你给我五百万，要是到了S级，我也不多要，一千万怎么样？划算吧？” 乔倾：“您可真会做生意。” 穆青云：不知怎么的，忽然有点小得意。 回到家，楼方正没滋没味地啃方便面，连煮都没煮，就拿着面饼干啃，瞧着可怜巴巴。 他带回来的那一堆好东西到是都整整齐齐地挂在厨房。 穆青云赶紧焖上米饭，切了肉片，抓了一大把尖椒，好歹简单炒了个尖椒肉片，再炖了一道西红柿肥牛汤。 十几分钟就搞定。 三个人一口气干掉一整锅饭。 穆青云吃的最多，一个人吃了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才是小方老师和贾君浩的。 “对了，咱们乔总说，他想做个试验。” 贾君浩倒了一小盏黄酒，也不知他从哪弄来的，“明天灾难演习，穆同学你好好表现，力争上游。” 穆青云瞠目：“……” 她本来还想找乔总想办法开个病例条，避过灾难演习来着。 随即恍然，这些剧本她都需要有参与度，剧本每完成一个阶段，都会按照一定标准给她奖励。 穆青云自己还好，乔总对这些奖励可是十二万分的好奇。 第二十三章 宿舍 “我听说只有燕州城的那几所高中，学生们演习才有机会去基地，咱们桃市竟然也这么时髦，跟人家学这个？” 穆青云听着王萌萌絮叨，忽然有点饿，摸出两个牛肉干来嚼着吃。 早起出门前，她其实吃了两斤排骨，三斤牛肉，还喝了三碗汤，馒头花卷吃了半盆。 再这么吃下去，恐怕要破产。 穆青云叹了口气，伸手拽了贾君浩一下：“饿，昨晚的故事接着讲讲。” 找个事转移下注意力，省得饿得烧心。 昨晚，穆青云他们吃完饭，沐浴更衣，就坐在凉亭里赏月品茶聊天。 本来想说说小剧本的剧情，可乔总和小方老师根本不当回事，也就瞎聊，聊着聊着便跑了题。 到后来，贾君浩锻炼完也出来晃，穆青云更不好开口，就不再琢磨。 赏月品茗多风雅，大好夜色，何必煞风景？ 可惜，赏月品茗，做这风雅之事的是小方老师，穆青云被逼着背书，练字。 贾君浩还要给她讲故事，说是培养她能在闹中守静的能为。 穆青云：“有用吗？” 别的不说，练字有什么用？ “有时候有用。” 那也便行了。 贾君浩给他讲小方老师和乔总的故事。 说楼方最大的爱好并不是写书，而是演戏。 贾君浩第一次见到楼方，楼方是个不畏艰险的无国界医生。 当时在高原大陆，战乱之地，贾君浩是去杀人的。 结果遇见了楼方，文文弱弱一书生，如泼墨一般的炮弹之下拼死也要救人。 “看着他无数次生死一线，我那时候还想，楼家那么个遍地荆棘，人人都长了一百颗私心的家庭，也不知怎么就养出楼方这样的人，稀奇。” “后来才知道，当时他只是在扮演个一心济世度人的仁医。” “别的演员入戏演戏，再怎样也都是假的，这家伙演戏，那真是拿命去搏。戏没完，他就是那样一个医生，哪怕会死都不会自己走出来。” 穆青云：“……” 她到没见过入戏中的小方老师。 不过，她也觉得，小方老师就是那样一个在必要的时候，并不惜命的人。 校车终于停下。 “我的天！” 王萌萌一下车，整个人就向后连退了好几步，瑟瑟发抖地往穆青云的身后躲。 穆青云：“……” 断壁残垣，满目凄凉。 要是诗人在此，说不得能敷衍出一首动人的诗篇。 若是画家在此，说不得能画出不朽力作。 不过现在他们一群学生站在这里，却是两眼茫然，冷汗淋漓。 所谓的基地，打眼望去破破烂烂，房子漏风，窗户不全，玻璃掉得满地都是，地上荆棘丛生，一层层的苔藓漫延。 屋顶上全是蜘蛛网，枯枝败叶无数。 别说是女孩子们，就是那群男同学，看到这样的环境也是脸色发白。 老师们招呼自家班里的几个男生去拿抹布，水管，水盆，扫帚，墩布一应装备，把装备往学生们面前一堆，笑道：“男生宿舍在东面，女生宿舍在西面，现在班长和各组长到我这里领号牌，分配宿舍。” “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给自己打造安全屋，大家都是上过初中的人了，天天背安全守则，一个安全屋应该是什么样子，你们不能老挂在嘴边，心里也要有数。” 众人：“……” 就在所有学生都要炸了的瞬间，后面又接连有好几辆校车开到。 是一中的。 校车一停下，就见好些学生自动自发地下车列队，一个个挺胸抬头，气定神闲，仿佛眼前不是枯草丛生的破败房屋，全是豪华宫殿。 刹那间，十三中的学生们就都收了声，一句抱怨都不肯说出口了。 贾君浩打了个呵欠，低声道：“现在连学生们也分个三六九等？” 穆青云莞尔：“说的好像你很老，都落伍了似的。” 她之前面对那些好学校的好学生们，也不自觉有一点自卑。 似乎这个年纪的学生，对很多事都特别敏感，成年人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在他们眼里就是天大的事。 十三中的学生在一中的学生面前没什么底气，也很寻常。 贾君浩到仿佛对眼前这一幕很感兴趣，觉得新奇。 他小时候没受过正常的学校教育，以前到是因为任务需要，拿过燕州大学的数学和法学双学位。 但对高中生活，他是全无概念。 他接任务，也不可能接关于这些小孩子们的活。 很快，班里学生们就按照小组分好了宿舍，还有各种打扫工具，排着队开始往自己的宿舍走，贾君浩去老师宿舍的方向，和他们不是一条路。 穆青云迅速道：“别安机关，别设陷阱。” 贾君浩：“……” 穆青云不管他，很快和自己的舍友汇合，王萌萌和她一个屋。 还有两个室友就不大熟。 一个叫方茉，身量高挑苗条，穿着打扮都很精致，看着家庭条件不差，性格稍显冷淡，说话不多，但看自己扛墩布的架势挺大开大合，应该不难相处。 另外一个叫周元的，就有些不起眼，身体也有些圆润，脸上长着几颗青春痘，性格腼腆，见人就笑，不大爱说话。 王萌萌一看她们，就和穆青云咬耳朵：“还好，瞧着都很好相处。” “我们这睡的，哪里是宿舍，分明是鬼屋吧？我姐住得那三十年前的宿舍楼也比这个强一百倍。” 穆青云几个正自我介绍，外面就传来凄惨的叫声。 王萌萌四下一打量，很是有些无奈，这宿舍完全仿照当年大灾难时期的庇护所设计，半地下结构，铁皮包裹。 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几乎能盖住脚面。 墙上挂着弓箭，匕首，铁架子上还有医药箱一类的东西，还有的根本不认识。 角落里堆叠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木头，铁柱，还有些其它杂物，也不知是什么。 四处打量完，王萌萌喃喃：“咱们请个保洁？” 众人：“……” 四个人对视。 穆青云把围裙翻出来，大家一起穿上围裙，戴上帽子和手套。 先清屋顶角落里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都扫下来，再擦一擦床铺，柜子表层。 翻出防水布来罩着铺盖，干脆在水管上接了软管，直接冲洗一遍。 【扫地二十分钟，体力增加0.03，拖地三十分钟，体力增加0.01……】 系统面板上不断闪现各种提示，穆青云忍不住笑。 一口气收拾了一个多小时，王萌萌吐出口气，气喘吁吁累成了狗，抬头看穆青云，人家哼着小曲，面上连点疲惫都不见，只有兴奋。 王萌萌：“阿青啊，还是你牛。” 穆青云把整个屋子擦得闪闪发光，发现除了窗和墙角有几个架子以外，屋内空荡荡。 王萌萌也发愁：“这连个桌子，椅子都没有？” 穆青云想了想，把角落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翻出来摆了摆，越看越眼熟，半晌恍然，连忙把那堆凌乱的木头分门别类放好，就开始下手收拾。 不多时，一张足够四五个人用的方桌就出现在眼前。 穆青云又从杂物里翻出工具稍稍打磨了下，上了一层油，整张桌子就显得线条流畅平滑，触手油润，天窗上透下光，竟带着些金彩。 【木工+0.001+0.001……】 这桌子是榫卯结构的，穆青云只在古籍里读到过相关手法，根本没上过手，只能慢慢一点点照着做，完成后直接又开了一个技能，简直十二万分满足。 干脆一口气把这些杂物都给清洗干净，摆放整齐，仔细打量，竟没有一样是没用的。 桌子有了，椅子有了，还拼出来四口箱子，用来装衣服鞋帽正好。 王萌萌、方茉、周元：“阿青，你简直是活神仙！” “有神仙救命，我们是不是可以早点睡觉？” 周元都忍不住松了口气，小声道。 这一天又是早起又是坐车，她还有点晕车，下了车就到这样可怕的鬼屋，实在累坏了。 穆青云失笑，看着地上还剩下一堆杂物，沉吟片刻：“不对。” 王萌萌：“？” 穆青云若有所思，围着这些杂物转了一圈，顿时无语：“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庇护所。” 老师一开始就说过，要他们打造的是安全屋。 这些分明都是以前大灾变时期，人类抵抗异类侵扰的各种机关陷阱。 穆青云看了看时间，笑道：“现在应该没事，萌萌，你们几个先去洗漱，我把剩下的活儿收收尾。” 王萌萌也没客气，连忙左边拽方茉，右边拉周元，拿着洗漱用品出了门。 整个女生宿舍楼只有东面一个公共的大浴室，连沐浴带洗漱，都在这一个地方。 这两天下了雨，湿寒气很重，宿舍楼的保暖效果还算好，可王萌萌一群小女孩平日在家娇生惯养，此时被风一吹，一个个的瑟瑟发抖，你争我抢地赶紧洗漱完了就赶紧跑回宿舍，往被窝里一钻，瞬间进入梦乡。 夜幕低垂。 宿舍楼外，十几个演习教官和几个老师披着厚实的冲锋衣，立在一片荒芜的山坡上。 李教官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 话音未落，满座宿舍楼忽起喧嚣，烟雾弥漫中，好似有电影才会出现的各种声光特效。 阴影里光芒闪烁，仿佛是异类在蠢蠢欲动。 随即，不知多少学生哭嚎声响起。 教官面上露出点隐秘的笑来。 几个老师面面相觑，苦笑道：“第一天就这么折腾？” “我们这些学生可都是娇娇儿，真让她们受一星半点的伤，家长能把我们这些老师给撕了。” 李教官面容冷酷：“那就等他们来撕。” 整个宿舍楼颇有地动山摇。 王萌萌恍惚地从床上坐起身，满脸迷茫：“啊？” 隔壁闹腾得厉害，好些同学不知在叫喊什么。 方茉和周元也被惊醒，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半。 穆青云打了个呵欠，翻了下身：“不是让你们戴眼罩，戴耳塞再睡，没戴？” 王萌萌伸手去摸床头的耳塞：“这不是不习惯。” 方茉见王萌萌真戴上耳塞，把脑袋往被子里一埋，蠕动了下，似乎又准备睡。 “……” 周元左看看，右看看，一时无措。 穆青云莞尔：“老师说让我们建造庇护所，那肯定是半夜有活动。” “昨天张老师说注意事项时便提过，早晨要晨训，消耗体力颇大，如果晚上休息不好，最后成绩肯定不佳。” “咱们这演习结果还挺重要的，虽然高考分数才是各大学录取的第一参考，可如果演习分数太低，至少我们同顶尖名校便已无缘。” 不光明国，整个天蓝大陆境内，所有国家最顶尖的高校，都对演习分数有一定的要求。 也就说话间，方茉和周元就听门外传来砰地一声响，随即有人闷哼，还有人跌到。 穆青云比她们听得更清楚，只听嗖嗖一阵响，她安在门上的箭筒显然被人触动。 箭筒是她在杂物里找的碎片拼装而成，里面装着伸缩箭头，伤不到人，不过会在人身上留下一点半个月洗不掉的痕迹。 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中了招。 唔，她一共装了七种机关，不知最后会被触动几回？ 四十分钟后。 一群巡防队员牵着巡逻犬从四面八方几个宿舍楼出来。 李教官看了看表，点点头：“报数。” “应到49人，实到……38人？？” 几个教官都愣了下。 李教官也有点懵：“打电话，赶紧把人给我叫回来。” 虽说这一次演习标准定得还算高，上面特意要求了，不允许敷衍了事的事情发生，但到底不过是一群高中的孩子，标准再高也不能真把孩子们的精神给折腾垮掉。 他们的人去玩个四十分钟，让小孩们见识一下也就行了。 李教官正要派人去看，就见宿舍楼里拖拖拉拉地走出来一群队员。 人人蓬头垢面，还有几个衣服都碎了，和乞丐似的穿得乱七八糟。 “栽了，见鬼！” 最后出来的一个队员捂着花了一大片的脸，呻吟道。 李教官：“噗，咳。” 其他教官也笑，连忙安慰道：“晚上只是开胃菜，咱们以后慢慢玩。” 第二十四章 失礼 一夜匆匆过。 朝阳初升，如烟似雾的霞光笼罩在床上，桌上，穆青云打了个呵欠，起身换上衣服。 王萌萌几个其实睡得更不踏实，动作比穆青云到还更快些。 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打开大门，周元顿时吓了一跳：“啊？” 就在门外廊道内，好些女孩子挤坐在各个角落，好几个人围着一条棉被，脸上，头上全是各种黑乎乎的油彩。 廊道中更是一片狼藉，地面龟裂，微乍一看微微颤颤，很是吓人。 穆青云笑道：“没事，只是看起来危险。” 同是九班的孙蕾，看见穆青云，王萌萌几个干干净净地出现在门口，眼泪都要掉下来。 “半夜我们的门就被砸烂了，头上身上沾得全是这种油污，那些怪东西还往屋里喷水，弄得跟发了大洪水似的，被褥都没抢救出来，大晚上的要不是走廊里的暖气到还充足，我们说不定都被冻成了肉干。” 王萌萌：“……” 一群同学齐刷刷瞪视。 “你们怎么就没事！” “你们没看见晚上出来的那些东西？我看它们似人非人，吓死了。” 王萌萌讪笑不语。 穆青云轻声道：“咱们的门和天窗都有暗锁，你们肯定是没上暗锁，床底下还有堵门的门栓，都应该用上。” 众人：“……” 王萌萌挑眉：“怎么回事？真有奇怪的东西？我们是听见了声音。” 她转头看穆青云，就是阿青从窗户里看了几眼，却不然我们看。 不过看阿青没事人一样回来就钻被窝睡觉，应该也没什么吧。 “没什么？大晚上门外鬼哭狼嚎，大门还被踹开，那些东西长得还那么可怕……算了，不说这些，你们先看看外头吧。”几个瑟瑟发抖的学生欲哭无泪地呻吟。 穆青云应声看去，无奈道：“以前老听人说，这演习就是叫‘演习’而已，其实早就名不副实，不过走个过场，看看宣传片，听听英雄传记，最后写篇感想了事，怎么轮到咱们，就要过三关斩六将？” 宿舍楼到仍是破破烂烂，玻璃碎裂的样子，只是昨日进入宿舍前，宿舍楼建在平地上，此时远眺，楼外却多了一重铜墙铁壁。 里面材料不为人知，外面却是厚厚的铁皮包裹的围墙把整个宿舍楼团团包围。 “这帮教官有病？哪有这么折腾人的。” 地面上污水横流。 王萌萌无奈道：“你们先进我们屋，我有新毛巾，好歹擦一擦，暖和暖和。” 学生们点点头，连忙踩泥水小心翼翼地进屋去，一进屋，顿时愣住，半晌，爆发出一阵阵懊恼沮丧的叹息。 所有学生都震撼不已。 大家看看那桌子，再看看那椅子，还有衣箱。 家具一应俱全，而且很精致。 “难道我们住的，竟不是一样的宿舍？” “不对，昨天我来王萌萌这儿了，分明一样，她们的屋子比我的屋子还恶心，有两个大个的蜘蛛在墙上爬，差点没把我吓死，怕吓着王萌萌，我就没吭声。” 王萌萌：“……哼。” 穆青云笑了笑：“昨晚怕影响你们休息，我没详细说。” 说着，她走到床边不远处，蹲下身，在平整的铁皮地面上摸索了下，轻轻一抠，咯吱，把地板拉出一条裂缝。 学生们齐齐惊吓，还有好几个连退几步。 穆青云笑道：“放心，不是房子坏了，我早看咱们宿舍楼楼层有点少，高度不对，这屋子里肯定有地下室。” 咔嚓咔嚓，地面被扯开，果然露出个黑乎乎的洞。 “你们要不要进去看看？里面有很多有趣的东西。” 一众学生惊叹又好奇，房间里发现密室，简直让人惊喜。 窗外断壁残垣，鬼气森森，尤其是想到笼罩了她们大半夜的阴影，学生们精疲力竭，齐刷刷摇头。 一点都不想。 她们只想安安稳稳地睡觉，休息，这样的冒险，放在幻想中很好很好，现实不需要。 “你们房间里肯定也有。”穆青云笑道。 众人：“……” 更害怕了好吗？ 其实，昨晚穆青云就发现了这个地下室，心下对这场演习策划者的警惕心更高了些。 演习肯定不像他们一开始想得那么轻松。 可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 喇叭忽然响起。 “同学们，请立即到基地第三食堂集合，你们只有三十分钟，三十分钟后食堂将关门，相信我，如果不吃早饭，你们接下来的训练或许会出现十分惨烈的结果……” 学生三三两两地奔出宿舍，看着一夜之间就立起来的，起码五米高的铁皮墙面面相觑。 “看上面，这有个密码门。” 有几个同学拿手电一照，就见门上，墙壁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题目，乍一看得有好几百道。 大部分都是数学题，难度很高。 “密码是答案？想吃饭还要先做题？这么多，怎么可能做得完。” 一时间喧嚷声四起。 “要是顾非，赵阳他们在就好了。” “他们男生宿舍肯定也要解题，哪顾得上咱们？” “切，有黄莹莹呢，用得到他们？” 迫不得已，学生们只好辛辛苦苦开始解题。 题目很难，昨晚教官又不做人，她们不是没睡好，是两点以后就没再睡，此时头晕目眩，心情烦躁。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渐渐有流言，说十三中的，只会等着坐享其成。 方茉蹙眉，也翻出书包，走过去开始答题。旁边两个一中的女生看了她一眼，当面没说什么，回过头却是低声道：“十三中的那些学生装什么装，他们就是做了，难道我们不验算就能信？” “就是，简直是无用功。” 周元往后缩了缩，低着头不说话。 九班上下一干学生，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 论答题的能力，一中学习最糟的，比十三中学习最好的也不会差，人家的一中的就是明目张胆地瞧不上他们，他们有什么法子？ 穆青云四下看了看，拿了条绳子比量了下长短，一头缠在手腕上，把王萌萌叫过来，一端给她系在腰间，笑道：“怕不怕？” 王萌萌大笑：“阿青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怕过事！” 穆青云莞尔，向后退了两步，陡然一冲，身形矫捷如狸猫，蹭一下，竟顺着这铁皮包裹的围墙爬了上去。 她一蹬腿，一翻身，轻飘飘落在围墙顶上，这顶端很窄，只有四指来宽而已。 穆青云有点感谢自己在拳馆训练时没偷懒，平衡练得出类拔萃。 一拽绳子，就在王萌萌两分惊恐，八分兴奋的叫声中，把人顺了上去，又送到了围墙外。 这一番动作真是，至少在学生眼里又利索又漂亮。 十三中，不只是九班，其它班的小女生们都眼睛放光。 王萌萌笑道：“做题着什么急，还是吃饭要紧。” 一中的好些女生不由红了红脸。 她们也知道，刚才嫌弃人家的表情做得太明显。 本来不应该这么失礼。 第二十五章 早餐 穆青云立在围墙上，看了看上面的一些刻意留出来的空洞，把绳子穿进去系牢固，又在墙外也同样系了一根，笑道：“有力气的自己试着爬一爬也行。” “爬不了不要紧，早晚要打开密码门的，等会儿我们就带早餐回来。” 一中好些女生顿时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目光闪动，看着穆青云，又是好奇，又是佩服。 两所学校学生们之间那种泾渭分明的隔膜，仿佛刹那间少了许多。 都是十五六岁的花季女孩儿，本来脑子里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便是有一点小心思，也是颇为可爱。 李教官还在喇叭中罗里吧嗦地逗学生们玩。 “今天的早餐十分丰盛，比午餐晚餐可是半点不差，有江南的醋鱼，水煎包，有冒菜，有烤鸭，我们的烤鸭师父烤了四十年的鸭子，烤鸭出锅，色泽金红，外焦里嫩，鲜美肥嫩。” “还有那孜然羊肉，是拿最好的盐池滩羊肉做的，肉质之好，外边可轻易寻不到。” “要说最好吃的，还是咱们厨子的招牌手艺，醉虾，一道醉虾，每一个虾都生猛鲜活，绝无半点敷衍，加上我们师傅自己煮的海鲜粥，做得豆腐脑，还有黄澄澄的小米粥……” 就在这喇叭声里，教官洋洋洒洒地吹嘘声中。 穆青云和王萌萌直奔食堂。 食堂里尚一片冷清，打饭的师傅懒洋洋地坐在玻璃窗后打着呵欠。 他们想必心里明白，一时半会儿，那帮学生根本出不来，吃不上饭，所以动作慢悠悠，丝毫不见急切。 到是东边小食堂热火朝天，已经有两排教官等着吃饭。 窗口里烤鸭堆积成山，浓郁的鱼香味扑鼻。 王萌萌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却是立在食堂门口微微愣神，手足无措。 食堂的大师傅们也诧异抬头，窃窃私语，惊见两个学生这么早居然就出现在门前，他们也是惊讶莫名的。 大食堂里，除了一些馒头花卷，在蒸笼里温着外，其它菜还没炒。 此时天气已寒凉，大锅菜一出锅，除非是炖菜，否则很难保温。 王萌萌低声道：“咱们拿几个馒头？” 穆青云默默计算了下：“咱们楼开了三层，一层十二间宿舍，一个宿舍四个人，就按一百四十四人算好了。” “不太够。” 穆青云很自然地指挥王萌萌：“呐，窗口有塑料袋，去拿一些去装馒头花卷，一百来个。看见门口的推车了没有，推一个，要不然这么多饭，我们不好拿。” 王萌萌：“……哦。” 说完，她自己径直走进小食堂，冲着正吃饭的教官们笑了笑，就又推开和后厨连通的挡门，进入打饭用的隔间里。 好几个掌勺师傅目瞪口呆。 穆青云到是很有礼貌：“饭不错。” 说着，拆开堆叠在架子上的一次性食盒，又抓了一把塑料袋过来，就接替了掌勺师傅的活，慢条斯理地开始盛各种菜。 菜刀一翻，烤鸭片片落入盒内，筷子夹鱼又稳又准，连点鱼肉都不落，最后还浇上汁，摆上几片嫩嫩的萝卜花。 豆腐脑的卤子要单独放。 烤鸭的酱料到是不必。 穆青云念念有词。 正吃饭的教官们齐刷刷扭头看了过来，一时都忘了说话。 半晌，一个教官才努力把笑意收回去，板着脸：“你们哪个班的，在基地必须自己到食堂吃饭，不能外带，赶紧走，再不走扣分了。” 王萌萌吓了一跳，一下子收回手。 穆青云莞尔：“演习最大的规则是什么？” 王萌萌茫然抬头。 穆青云笑道：“张老师不是说过好几次，是求生，竭尽全力，可以用任何手段，保存自己，保存同伴。” “演习过程中，教官和老师是敌方，咱们的同学们，是我们的同伴，别说把食物带回去，就是硬抢，我们也符合规则。” 王萌萌一咬牙，不抬头看那些掌勺师傅，把推车往自己身边一拉，抓起塑料袋就开始狂装各种馒头花卷。 掌勺师傅哭笑不得：“慢着点，数着些，别拿多了吃不了，浪费。” 教官们：“……” “嚯，还硬抢？” 好几个教官都忍俊不禁。 不过，心里到是很欣赏。 年轻人朝气蓬勃，这么有干劲，那是相当了不起。 但是真让她大大方方把自家饭菜都给揣走，他们几个就不用见人了。 一众教官齐刷刷站起身，向前一步堵门，唯一一个作训服外还披着个短外套的教官笑道：“小同学，乖乖把推车放下，自己去那边等一等，等会儿开饭你们可以吃——” 穆青云抬眉，眨了眨眼，略圆润的脸上露出个温和的，没有一点杀伤力的笑，一伸手按在旁边墙壁上。 几个教官顿时色变，猛地向前一扑，穆青云抬脚踢翻了面前的椅子，也就这一挡的工夫，她手下轻轻一压，一拧，就从墙中拽出一细细的，只有手指头粗的管子。 这管子一出来，所有教官齐刷刷向后退了好几步，一时间脸上发绿。 “你——怎么知道！？” 穆青云笑道：“需不需要我真用一下这个磷火器？” 一众教官齐齐闭嘴。 披着外套的那个主动让开路，笑道：“小同学，咱们好说好商量，你们想怎么走，就怎么走，需要帮忙吗？我们帮你们装啊？” 这时，外面又进来两个同学，一个是十三中的体育特长生，专业跳高的，好像是三班的学生周丽。 另一个穿着一中的校服，不认识。 穆青云莞尔，高声道：“同学，你们和还有我一起，把推车推回去再吃？” 两个人脸上尤带着兴奋：“好啊！” 她们是顺着穆青云栓的绳子翻越了那一堵钢墙，生平第一次做这么刺激的事，居然还成功了，一颗心雀跃地恨不能蹦出来。 这会儿看到穆青云，心下都十二分的开怀，一听她说，立时高高兴兴地帮王萌萌装好了东西。 穆青云眨了眨眼：“这东西是初级吧？” 教官：“初级的也别乱玩。” 昔年大灾难时期，最危险的不光是天灾，还有各类变异物种。幸存者的庇护所，所有地方都布置了这种磷火器，这也是人类发现的，几乎对所有异类都有一定作用的好东西。 在热武器几乎全部失效，科技落入低谷的那一段漫长的黑暗里，人们就是凭着各种冷兵器，以及这类磷火进行抗争，最终扛过了灾难，保存了人类文明。 如今别说学生们，大部分人对这东西的了解也就是看宣传片，纪录片，或者听宣讲员提过一耳朵。 一群教官苦着脸瞪穆青云，实在没想到居然有学生知道找这玩意。 穆青云一手推着小食车，一手拎着管子绕着这些教官的桌子，椅子缠绕了几圈，就推着车，跟在王萌萌三人身后出了食堂。 二十分钟后，李教官从广播室出来，带着人直奔食堂。 小食堂里桌明几净。 灶台还没熄，锅里干干净净。 平时早早摆得满满堂堂的桌案，现在也满当当，就是打眼看去，都是些空盆空碟。 “呃，吃什么？” 大师傅尴尬地指了指半锅烧土豆。 李教官：“……” 第二十六章 风头 穆青云带着几个兴奋不已的小孩儿，一路推着满车的食物从基地穿行而过。 学生们从高层探头探脑地向下看，一眼看到那堆叠得满满当当的小推车，不由面面相觑，心生佩服。 “好家伙，够厉害的！” 张岚最好热闹，也和同学一起上了楼，垫着脚拿着望远镜向外看，一眼就见到穆青云，大呼小叫地冲赵阳道：“是穆同学。” 赵阳扬眉，淡淡地点点头，转了下笔，继续飞速答题。 “我试过，这墙根本没法爬的，咱们这位穆同学是真得好厉害。” 张岚啧啧称奇。 他们男生宿舍自然也被墙堵住，围困他们的这墙比围困女生的要高出许多去。 毕竟男孩子们淘气，如果不是穆青云带头，女孩们一时半会儿恐还想不到能直接翻越，可男孩子就不一样，便是一中那些乖学生，心里说不得也长了一颗想要上树爬墙的心。 这墙如果没有足够的高和陡，恐怕还真拦不住他们。 “直接锁住楼道的大铁门还不足够？弄什么墙，怪吓人的。” 围墙确实太高，如张岚一般惯会投机取巧的小子们折腾了半天，愣是没能上去，如今到让穆青云抢了先，惊讶之余，有些人，不免就有点不自在。 “谁？没听说过啊，有没有人认识？张岚你认得？” “看你们那德****真能饿着她们那些女生不成？饿哭了算谁的，肯定是放了水，不对，应该是放了大海。” 张岚：“呵！” 在此之前，穆青云毫无存在感。 但张岚有预感，在不久之后，这位或许会成为整个桃市高中的风云人物。 说起来高中里每一届都要出几个厉害角色，这一届的，怕有她一号。 穆青云先上了围墙，把满车的食物轻轻松松吊进去，再拽王萌萌几个上来。 大家围坐在一处吃饭。 喇叭忽然响起。 李教官声音到是稳稳当当，似乎忘了他刚才被迫饿肚子，抓狂到和自己的同伴们好好切磋了一番的凶恶劲。 “诸位同学们，今次灾难演习，你们的成绩会汇总到各大高校的招生智库中，并且，我们邀请了燕州大学，芳华大学，国科大学等十余所名校的校长，名誉校长，教授等，亲自到场观看。” 嗡一声。 满座所有学生都炸了锅。 “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 桃市在教育方面一向做得还不错，各大高校的学生能考上名校的不少。 但桃市只是个小小的城市，连二线都够不上，三线而已，以前各界高中时期的演习那都是敷衍了事，学长学姐们早就传授过怎么把演习给混过去的经验。 大家来之前，谁也没当回事。 “如果在演习中表现出众，拿到高分，就能拿到各大高校的提前录取意向书，但凡高考过线，就能提前锁定你们心仪的大学。” 学生们霎时间只觉热血上涌。 不要说十三中的学生，就是一中这些天之骄子，也都颇为兴奋。 便是在一中，也只有最顶尖的那群学生有缘名校。 偏偏在一中，大家接触到的都是上进心很强的学生，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部分同学都有考名校的愿景。 这场演习，顿时变得同以前不太一样。 穆青云敏锐地感觉到，好些学生看她的眼神，带出浅浅的，微妙的情绪。 有些是略带一丝丝的警惕。 也有茫然中带着一点不安。 “咱们翻墙，会不会被扣分？” 王萌萌蹙眉，冷笑道：“敢情你们个个都厉害，天下第一，什么都不做就能在演习里拔得头筹，名校争相来给你们发意向书？” 她一时生气，面上露出一点薄红的怒意。 穆青云莞尔，拍了拍王萌萌的手，转头对那几个神色古怪的学生道：“我知道你们有些人都在想什么，没错，我就是要出风头，这回的演习，我就是想要争第一，要让教官们，老师们，各个学校的校长，教授们刮目相看，牢牢地记住我，我就是要争取各大名校的录取意向书，得到越多，我越开心。” 王萌萌：“嘿。” 好些学生都笑起来，有几个学生大声道：“我也想。” 一时间大家笑成一片。 也有几个脸色不大好看，觉得有些丢人。但似乎也不好多说什么。 喇叭里，李教官的声音似乎多多少少带着一点得意，也仿佛有些故意挑唆的意思在。 “上午十点二十分，基地东广场集合开始演习的训练和准备，提前到的队伍可以有更多的训练时间。” “从你们进入基地的这一刻起，我们所有的教官，老师，都已经成为你们的敌人，你们必须如同我们的祖辈一样，一边与敌人对抗，一边学习敌人的能力，最终打败敌人，保全自己。” “我们的先辈，一直都在这么做。” “你们的表现，我们都会记录，汇入最终成绩，希望同学们能在这一场演习中有所收获……” 穆青云吃完饭，收好饭盒走到密码门处，在一个月前，她见到这样的情况肯定是退避三舍，能不给人添麻烦就好。 可这短短一月，经历这么多，她已不大担心出错，丢脸，失败一类的寻常事。 穆青云走过去，盯着密码门看了有七八分钟，拿出记号笔在墙面上勾出三十多道题目。 “先做这几道，其它的放一放。” 此时学生们多少有些慌乱，有人出面带头，很自然就有一部分学生乖乖听话照做。 穆青云在很多学生心中，也的确已有开口发话的资格。 三十多道题目数目也不算少，但学生足够多，尤其是一中的同学，个顶个都是做题的行家里手，很快就做出大半。 题目做完，好些学生眼巴巴看着。 穆青云扫了一眼，就走上前去。 好几个学生吓了一跳：“别！” 穆青云淡定地扫了众人一眼，笑道：“我既然动手——” 说着，握住转动门上老式的密码锁转盘，微微用力。 咔嚓。 大门洞开。 “当然有把握。” 所有学生一怔，先是呆了片刻，随即欢呼声四起。 不远处的男生宿舍楼内，好些学生看到女生的宿舍楼畅行无阻，顿时心急：“赵阳，你加油！” 赵阳却丝毫不受其扰，有条不紊地继续自己的解题过程。 他做一件事，从来都专心致志，而且只关注这件事本身，虽说也爱赢不喜输，但输赢不过是正餐之后的小甜品，真正重要的，只是当下这件事。 赵阳如此淡定，其他人的心也不觉静下来。 高晓伟忽然觉得风有些冷。 有这么多人在，他却只觉寂寞无边。 赵阳这样的人，大概永远也无法体会到他的心情。 想起昨晚，他在以前的同学口中听到的那些话，想起曾经的那一切，高晓伟低垂下眉眼，打开书包，从里面取出一支香和小小的，半个巴掌大的香炉点燃。 他想成为万众瞩目的主角。 “伟子哥，你干嘛呢？” 香没点燃时，无人关注，香一点燃，好些同学不自觉扭头看他。 高晓伟笑道：“我在燕州参加过两次灾难演习，而且是灾前文明研究所举办的，在全天蓝大陆遴选青年学子参与，我两次得分都是第一，还拿到了‘天蓝勋章’。” 一句话，满座哗然。 连赵阳都转头看他。 一中那些学生们更是愕然。 高晓伟起身走到门前，扫了一眼赵阳已经做出的答案，凭着直觉伸手握住转盘。 咔嚓。 密码门缓缓打开。 “哇！” 第二十七章 邪门 贾君浩远看高晓伟当先一步走出宿舍楼，笑了笑，第一个电话拨给乔倾：“恭喜乔总的神机妙算仍如往日，确实是这个叫高晓伟的小孩开的门。” “瞧他这架势，果然很志得意满。哎，我觉得这小孩要倒霉了。” “话说，你和小方总怎么那么有闲情逸致，还关注个小孩？” 居然让他负责盯梢。 贾君浩十一岁，第一次出来找活，也没沦落到这地步。 当年他收费最低的时候，接一个活也要十万二十万的，有几个月穷得都要吃不起饭了，愣是没降过价。 他师父跟他说过，他从小到大吃了别人千倍百倍的苦，熬出来这一身的本事，以后不能贱卖，他答应了，后来有那么几次有点后悔，可总归坚持至今。 显然没人会因为盯个小孩子，就出二十万雇他，他对这样的差事是真心不熟。 乔倾莞尔：“就当是消遣，对了，小方总托你给阿青送个小礼物，回头你溜出来一趟，我拿给你。” 贾君浩：“啊？” 这到是稀奇。 楼方都没给乔倾送过礼物。 其实，楼方自己也觉得挺奇怪。 他记性不好，很少会记住什么人，更别说忽然想起什么人。 可这天，他作为鉴定师去给人鉴定一些灾前遗留的东西，一个书箱，一把铜镜，一个胭脂盒子，鉴定完了都是真货，从那人家里出来，他却忽然想到了阿青。 就那么一刹那的念头，情绪汹涌而至，他特别想送阿青一支口红。 已经有很多年了，楼方想到要做什么，都要马上去做，争分夺秒。 于是便去桃百商城，在二十三层柜台里那无数支口红间消磨了五个小时的时光，选定了一款正红色。 不贵，三百多而已。 楼方却觉得很适合阿青。 很适合正红色的穆青云，正和一群吓得像小鹌鹑的学生一起，盯着教官们看。 细长的长索横跨两座高楼之间，教官们卡着秒表盯着学生们。 长索对面不远处，从近到远有无数个靶子，从低到高，还有无数个摆动靶。 靶子左右立着十个手持弓箭的教官。 “这些靶子里，有一分靶，有五分靶，摆动靶由难到易，有十分靶，有五十分靶，你们要是能命中最远处的浮空靶，直接给你们一百分。” “不过提前要说明，我们这些教官也会出手的，你们身上中一个点，扣三分，掉下长索得分清零重来。” “练习时间，三天。三天后你们可以选择接受考核，当然，也可以拒绝，拒绝视作失败，就能收拾行李高高兴兴地被我们送出基地了。” 学生们：“……” 没有演习成绩，岂止是放弃获取名校青睐的好机会，根本连参加高考的机会都没有。 一时间，整个训练场上一片鬼哭狼嚎，是真的鬼哭狼嚎，好些女孩子眼泪都吓得掉了下来，王萌萌抱着穆青云的胳膊，擦了她一胳膊汗水，泪水，还有那啥，恶心得不行。 穆青云无奈，拎着她站到一边，回忆刚才教练挽弓射箭的动作，手把着手托着王萌萌教她：“先不上铁索，从简单的来。” 穆青云把着王萌萌的手，一箭射出，嗖一声——没入草丛没了踪影。 “……” “哈哈哈哈！” 周围传来轰然大笑声。 男生们笑道前仰后合。 “刚才看那架势，还以为是个高手，就这？” 一众女生蹙眉，心下尴尬的不行。 刘芳没好气地扫了穆青云一眼，同周晗道：“真是，丢人现眼。刚才还大放厥词，说什么就是要出风头，现在更是装模作样。” 周晗点头叹气。 她们两个都是九班的，刘芳暂时代文艺委员，周晗代英语课代表。 桃市高中正式选定班干部，一般都在演习之后，在此之前班干部由老师拟定。 如今代理班干部这些人，不是存在感极强，就是成绩不坏，才刚入学，老师也看不出能力，只能按照成绩和印象挑选，正常来说，这第一批都是班里的风云人物。 和刘芳还有周晗比，穆青云就是小透明了，本来这两个对穆青云也没什么意见，都不算熟，才相处一个月，估计在大街上人群里见到，彼此都不一定能认识。 可前阵子，班里忽然四处传穆青云和赵阳的八卦。当时这八卦是戏谑更多，大家嘲讽穆青云几句也就罢了。 一中也好，十三中也罢，女孩子们倾慕赵阳，又不怎么稀奇。 偏偏穆青云最近忽然存在感暴涨，一到这演习场更崭露头角，佩服她，喜欢她，高看她一眼的学生骤增，那瞧她不顺劲的，自是也不少。 这人这事，基本都差不多，你出了风头，有人欢喜追捧，就有人贬低记恨。 穆青云之前再惹人眼，总归是做了别人做不到的，大部分人看了都要高看一眼，这回，刚高调地放了话，一转头射箭却射成了这个鬼样子，反差如此大，自然给了别人嘲笑她的好机会。 转眼间喧哗声，讥笑声四起，一时到好像整个基地都在笑。 穆青云却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王萌萌心里却很是不痛快，反而提起心气来：“阿青你来教我，咱们一起练，别像某些人，一张嘴就笑旁人，却不肯看看自己，敢情傻呆呆站着动都不动，只等着藏在人群里一起混过去，就算不丢人了？真那样可容易得很，大家都摆烂呗。” 刘芳没好气地看了看王萌萌，却不好对号入座，憋气地转过头，不再多看这些人。 方茉也走到王萌萌身边，手里提了一把弓。 周元左右顾盼，低着头，红着脸，也悄悄走了过去。 都不用说话，谁也知道她们是什么意思。 穆青云如今被贾君浩操练了些时候，别的不说，这静心的功夫没有十成熟练，也有六七成，眼下的嘈杂混乱喧嚷，影响不到她。 一手提弓，一手挽箭，一次又一次把箭枝射出。 箭雨朝着各种靶子倾泻，大部分仍不曾中。 一开始还有些学生嘻嘻哈哈地看热闹，嘲讽个一句半句，可转念一想这天杀的分数，顿时也没了兴致。 有人摆烂磨洋工，便也有人真得想要争一争。 至于有几个以前就玩过射箭的，心情到雀跃得很，这回要能力压其他同学露脸，岂不是名校有望？ 穆青云沉下心，一点点调整自己的身体。 她手臂的力量足够，稳定性也足够，眼力一样优秀。 一箭一箭又一箭。 【射术+0.001+0.001+0.001……】 陆陆续续，穆青云的箭枝稳稳地落在了靶子上。 王萌萌面上不由露出一点喜悦：“阿青——” “得意什么！” 旁边路过的刘芳冷哼了声，“人家男生那边有人百发百中，也没咋呼。” 王萌萌皱起眉，举目眺望，果见男生那边一片喧嚣欢呼。 “高晓伟，你好厉害！” 这高晓伟竟然一箭射中了最远处的浮空靶，一时间所有学生齐齐看着他发呆，脸上露出些许敬畏。 “噗！” 李教官一口水喷出。 另外几个教官也愣了愣，干脆都拿着望远镜围观。 看了半晌，李教官摇摇头：“别看了，这人邪门！” 看多了都要怀疑人生。 李教官连忙把视线转移到穆青云身上，洗洗眼睛。 穆青云此时也渐渐成势，并非百发百中，但看她的动作，你能看出她很有脉络的进步。 刚才李教官就发现了，也震撼过了，穆青云的臂力一流，动作标准，无一丝走形，动态视力肯定很变态，所以她虽然在弓箭上或许不算熟悉，却学得很快。 看她射箭，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是视觉盛宴，是美的享受。 至于那个高晓伟，可不能看，看了容易心乱。 他胳膊上劲力不足，挽弓都费力气，射出箭软趴趴，任何一个懂这行的瞅上一眼，就觉得辣眼睛，可就这样的箭，愣是能射中靶子。 “啊，难受。” 李教官难受得不只是眼睛，连头都疼起来。 第二十八章 风急 高晓伟却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他的心微微酸胀，刹那间被巨大的喜悦覆盖。 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 他得到的‘炼假成真’香，的确能把他的谎言变成事实。 在今天之前，他心中还是怀疑更多，总觉得那只是个恶作剧。 可命运待他太薄，他太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哪怕是恶作剧，他就试一试又如何？ 大不了丢一次脸，让人嘲笑。 难道他被人嘲笑得还少？ 这不是很顺利，这不是很好？命运果然在眷顾他。 “啊，该死！” 高晓伟冷淡地看着五班体育委员赵志阳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死命捏住酸痛的手臂。 据说赵志阳学射箭学了三年多，初中还是少年射箭队的人。 只是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不了的。 高晓伟低垂下眉，想起最近他老在网上，论坛里看到的那些话。 那些人说，就算世间真有炼假成真的事，可这‘成真’的方法，也不如人愿，一定是损人利己。 高晓伟见到那些香的刹那，本能地清楚，这不是好东西。 祖上给他留下祖训的那个祖宗也说过，留下这些，是他的私心，明知道这东西害人，还是留了，只是希望后辈子孙到迫不得已之时，能有条后路。 高晓伟心下冷笑。 他记得曾经在书里看过一句话，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天底下无论何时都是这样的道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若是祖宗们早点利用这些香，或许他受祖荫庇护，早不是如今这副样子。 不过也好，祖宗们没用，正好便宜他。 他可不会那么傻，不为自己想，到要为旁人担忧。 别人会不会吃亏，与他有什么关系？ 这些人既没给过他一分钱，也没给过他一口饭，轮得到他来操心？ 待他试一试，这香但凡对自己无害，他要泼天的财富，他要无边的权势，他要世人在他面前俯首，他要心爱的女孩子一心一意地爱他。 高晓伟脑海中思绪澎湃。 “你脑子里想的事，不会成功。”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话，他吓了一跳，猛地转头四顾，话声传来的方向，都是些正咬牙切齿和弓箭较劲的学生。 是谁？ 高晓伟警惕地看向周围 旁边两个学生本来想和他讨教讨教，一对上他的眼，顿时一惊，连忙走开了。 深吸了口气，高晓伟暗道，稳住，要稳住，不能慌，或许是幻觉？ 不远处，贾君浩毫不起眼地坐在半山坡上，一边控制箭靶，一边有气没力地和乔总汇报：“乔总，我要加工资。” 就连他，刚才都被吓得心脏一阵扑腾。 “你这趟活，可不像是二十万能了的事。” 贾君浩心下叹息，他早该知道，乔总的便宜真是占不起。 “刚才高晓伟一试射，和他同一时间射箭的学生们，但凡稍微有点本事的不是差点崴脚，就是被风沙迷了眼，还有一个差点一脑袋磕铁钉子上。” “总觉得，如果不是我操控靶子助了这高晓伟一回，这些学生就不只是简单地迷一迷眼睛，很可能会受重伤。” “控制靶子也不容易，我本来以为十次里能成功两三次就算好，但却没一次失败，似乎有些时来天地同协力的味道。” 贾君浩一言出口，忽是毛骨悚然。 乔倾笑了笑：“阿青呢？” 贾君浩翻了个白眼，却又笑道：“幸好有她在，能给我洗洗眼睛。” “只是，我们这位穆同学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崩溃。” 或许大部分人都不能真正理解穆同学的神奇，可他不一样。 他还完全不懂事的年纪就跟了师父，每天吃饭睡觉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七个小时，其它时间都在训练。 打熬身体，锤炼精神，师父说，像他这样的人要想活下去，活得好，就得拼命。 即便他天分足够，就是那些大佬们口中说的，天命在身的人，女娲造人时精心打磨过的精英人类，学什么都比别人快三分，可他有今天，那都是拿枯燥的日子一日一日打磨出来，磨掉了皮，磨掉了肉，磨掉了血汗，无数次崩溃，无数次想放弃，终学有所成，足以自傲。 穆同学呢？ 人家一日苦功，说不得能顶得过自己一年。 贾君浩远远看她，就看着她那一双臂膀，那一双手，从生疏到熟悉，渐渐让那弓箭，长在了她的身上。 每时每刻都在进步。 犯过一次的错，她就不会再犯。只要学会的东西，她就仿佛再也忘不掉，瞬间能灵活运用。 贾君浩想到他变成现在这个自己，所付出的那些代价，再看看穆同学，便深刻地体会到了人与人的不同。 三日光阴转瞬过。 学生们又到了训练场。 湖面上波光荡漾，今天天气还不错，没什么大风，微风袭来，凉意不重。 李教官笑道：“你们好运气，来吧，男生东面，女生西面，除非要放弃，否则都要上，谁也逃不掉。” 学生们屏住呼吸，好些人腿都软了。 “死就死！” 几个一中的学生咬咬牙，一路就莽了上去。 这长索其实不细，只要不紧张，站还是能站得住，可一脚踏上，只听远处风雷生起，箭枝似雨落。 穆青云眯着眼，仔细观望，念念有词。 周晗扫了她一眼，低声道：“穆青云也害怕了。” “她以为射箭是什么？她会上个树，爬个墙，就当自己这回还能出风头？当时大放厥词，现在好了，害得咱们九班风评被害。” “这几天一中那些学生一见我们就笑！” 刘芳没好气地哼了声。 偏她宿舍里有两个憨货，一门心思就觉得穆青云性情大气，敢说敢做，和她们说话，都说不到一处。 这时，忽一阵风沙拂面，穆青云把头发一束，捆好，提起地上的箭篓背好，左手一把弩，右手也是一把弩，两步上了长索。 穆青云一出现在长索上，对面的教官们阵型顿时乱了。 这帮教官本来就站着不动，说说笑笑，这会儿却瞬间和泼出去的水一样散落于山头。 一散开，教官们就和打了鸡血似的，射箭的频率陡然快了三倍，箭雨又急又骤。 穆青云的速度却好像比这箭还快，人在长索上飞奔，遇到前面有人，一侧身，或者一蹲身手拽长索，身体凌空就晃了过去，吓得长索上几个学生和冻僵的兔子一样，一动都不敢动。 刘芳和周晗怔住，嘴里的话一下吞回去，呛咳了好几声。 半晌，周晗小声道：“这也不是看谁跑得更快，谁就得分更高。” 说话间，穆青云双弩的箭枝就接连飞出。 这弩弓比射箭的速度快十几倍有余，又是二十连环响的弩。 “得分有效。” “得分有效。” “……” “得分有效。” 穆青云身上不间断地响起命中的声音。 周晗又闭上了嘴。 她们没说话，男生那边好些人目瞪口呆：“不是，作弊，怎么女生会有弩？弩也能用？” 这一点，连刘芳这几个对穆青云看不太顺眼的，也没提出反对。 王萌萌没好气地道：“你们看不见啊，宿舍里有个地下室，里面的装备都能用，你就是拿飞镖射中了也算数。” 第二十九章 分数 寒风呼啸而过。 训练场上一片安静。 学生们各怀心思地举目看了看穆青云，心中震撼过去，啧啧称奇半晌，又各自愁眉苦脸地去训练。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她们自己度过自己的难关，再想八卦八卦别人，也比不上自己的分数更重要。 从天色蒙蒙亮，持续到暮色苍茫，这场‘对决’终于结束了。 学生们没了力气，坐在地上不吭气，出的汗能在灰扑扑的石板上烙个模模糊糊的印子。 有的落湖七八次。 有的鼻青脸肿。 还有的，受了些伤，旁边守着的医务人员手头各种伤药都消耗了一大半。 可别看怨声载道，在此之前也有不少人说丧气话，但此时此刻，却没有不战就逃的。 王萌萌是哭着过的长索，哭得对面的教官们都有点不好意思打她，结果居然没挨几箭，射中的靶子，别管是不是瞎猫抓住死耗子吧，居然也有几个，她自己估算着，得个高分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及格应该没问题。 打眼看去，男生里最特别的，该属高晓伟了，和瘫成一团的学生们比，他脸上干净，身上也干净，仿佛都没出多少汗。 李教官冲着这一地的‘小花苗’笑了笑，郑重地理了理衣襟，大声道：“同学们，恭喜你们。你们通过了考验，体会到了一分昔年先辈们筚路蓝缕，日日与天斗的拼搏精神……” “分数。” 旁边两个教练看学生们脸上发绿，不约而同地掐过去。 接下来的项目虽然没这个开门红刺激，但该有的科目，该有的学习都不能少，时间有限，到时候做不完，教官们都要吃挂落。 “咳。” 李教官神色顿时郑重，“现在，我来宣布这第一项开门考核的成绩。” 所有学生一时屏息凝神，紧紧地盯着他。 在场的毕竟有很多是一中的学生，好些人家里非富即贵，消息灵通，他们听了李教官那一番动人心魄的话，都忍不住和家里联系过。 最后得到的消息，比李教官说的更让人心动，燕州大学等几个学校，对桃市的这次演习十分感兴趣，来了好几位重量级的老教授。 这些老教授说话非常有分量。 确实就像李教官说的，这一回的演习是一次极大的机遇。 桃市这样小城市的学子们，能有这样的机会，都堪比一步登天了，谁还能不心动？ “我觉得这回，应该还是高晓伟独占鳌头。” “他是挺厉害，我们那么紧张，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人家却不紧不慢，该做什么做什么，射箭时仿佛顺手拈来，云淡风轻，准头却厉害。” 两个学校的男生里头，到有一大半对争第一没了心思。 这第一，恐是高晓伟的囊中物。 李教官终于开口，一个一个地，将前十名的学生名字报了出来。 报到第二名，没有高晓伟。 学生们也不奇怪，那就肯定是第一。 高晓伟自己也确信无疑，面含微笑，神色悠然。 “第一名，十三中，九班，穆青云。” 学生们：“……” “怎么可能！” 高晓伟脸上的肌肉扭曲，死死盯着前方，脑海中一片空白。 其他学生也有些意外，不过左右看高晓伟的表情，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他怎么就生气成这个样子！ 高晓伟牙齿咯吱咯吱地响，浑身发抖，竟像是站不住似的。 左右的同学都被他吓了一跳。 “高哥，没事没事，就是一次考核而已。咱不用太放在心上，接下来还有机会的。” 其他人也纷纷劝慰。 高晓伟茫然地问：“为什么？凭什么不是我？” 学生们：“……” 凭什么？天底下凭什么的事多了去？ 去年十三中学习最好的张春桥，年年考试，不光学校第一，连在市里都能排到前十。 十三中不是一中，能扒拉到前十，好几届只出过这一个，老师和学校都寄予了厚望。 结果高考，也不知哪出了错，只考了不到四百分，最多能上个不大好的大专。 他平时可是能考六百分以上的。 事实如此，去哪问为什么？谁会管你凭什么？ 高晓伟梗着脖子道：“我射中浮空靶了，应该是满分，为什么第一不是我？” 李教官到不生气，还很讲道理，笑着对高晓伟道：“你今天的考核的确全中，我们教官的箭也没落到你身上，按理说是该给你满分，但是之前的三天呢？” 高晓伟愕然。 其他学生脸上顿时露出些惊惧来。 这三天，他们拼命训练之余，日子过得真正是惨不忍睹。 高晓伟懵懂地看过去，却全然不知李教官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这三天，学生们的生活堪比上刀山下火海，他们不光是在抢时间训练，而且，训练时也好，吃饭时也罢，还有睡觉的时候，每时每刻都有教官们在偷袭。 教官们的招数阴得很，连上厕所都要防着忽然从头顶上爬下来的大蜘蛛。 众人：“……” 虽然只有三日，却像三年那么难捱。 一干学生想起这些，哪怕此时坐在阳光下，也是遍体生寒，欲哭无泪。 李教官自己的脸色也白了白，语重心长地对高晓伟道：“这三天里，十三中九班穆青云，以一己之力护了一层宿舍楼，然后把我们教官当猴耍，看看我的胳膊。” 卷起袖子来，胳膊上一大团的乌青，颇为骇人。 李教官盯着穆青云，一字一顿地道：“是，伸缩头的箭，橡胶的刀，刺在身上伤不了人，但你也不能直接拿弓打啊。” 周围好几个教官脸上都露出几分凄惨。 “大半夜的，让我的人排着队去医务室，大夫们熬了好几宿，现在我的医务室里还有几个大夫累得脸都是木的。” 王萌萌看了看穆青云，穆青云坐在椅子上，手里拿了只玉米吃。 旁边的垃圾袋里还有一把巧克力皮，一把薯条袋子。 王萌萌吞了口口水，也拿了个玉米过来啃：“可怜的教官。” 这些零食，都是穆青云的威压之下，教官们送的。 她现在还记得，前天晚上自家好友拿麻绳把两个教官绑在门外，还扒了人家的大衣，冻得人家脸都青了。 硬是逼这俩教官的同伴拿各种零食来赎身。 没办法，两个人只好拿对讲机叫了同伴过来赎他们。 从那之后，教官们也学精了不少，来找穆青云的麻烦，必身带零食，带的零食多，就少捱几下机关，带的不够，那就做好让机关糊脸的心理准备。 李教官叹气：“哎，到第三天，我手底下这些，这些精英啊，死活不去穆青云她们那一层楼，这回回去，我这报告可怎么写？” 好些女同学都捂着嘴吃吃地笑。 穆青云也笑。 真要正面冲突，穆青云说不定能和一个教官动动手，但别说这么多教官，只要对面有两个人，她肯定手忙脚乱。 最近几日，她是每天坚持锻炼，贾君浩教她的戳脚，也算是学得差不多。 按照贾君浩的说法，那就是勉强算入了门。 可实战经验还是太差，她跟贾君浩到动过手，但贾君浩用得最娴熟的，那都是杀人的手段，根本没法和穆青云动真格的。 这些教官，不能和贾君浩比，却也不是一般人，目前穆青云打不了他们。 但用上机关陷阱，双方形势顿时逆转。 论对机关的运用，贾君浩都没穆青云熟悉，当然，一般的机关也对付不了他，可教官们又不是贾君浩。 第三十章 教导 李教官目光里隐含了些许苦意，对高晓伟道：“你以为这个第一，我们就特别乐意给她？这是没法子，穆青云，穆小同学头上怕是生了龙角了，呵，拿我的弟兄们当怪刷呢，刷了这几天，让她刷去一堆分数。” “哎，更可怕的是，她不光自己刷分，还带着她的同学们一起刷，刷到现在，这分数真没法判定了。” “反正我看好的那几个，一个进前十的也没有，当然，你也进不去。” 李教官笑道：“我觉得你进不去到挺正常的，我承认，你这人挺怪，好像有运气，但做人嘛，该三省吾身，还是要三省吾身。” “你自己觉得，你这一次当真是努力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自己想一想，你有没有资格争这个第一？你觉得，你确实是箭术足够之好，观察足够敏锐？” “如果，你真正身处大灾难时期，能不能凭你这点本事争取一丝活下来的希望？你认为，你身上那奇怪的天运，能不能一直在你的身上？” 高晓伟愕然抬头，他身上带着一种饱受惊吓的破碎感。 李教官瞧他的表情，都有些心慌，暗道，现在的小孩上进心这么强？未免承受力太差了，话虽如此，声音也不得不放得柔和了些，“以前我教官就是这么教我，我现在也这么同你说，没别的意思，这些话啊，等你长大了，大约除了你亲爹亲妈，也就没人愿意和你说了，可你现在毕竟年纪小，做大人的，既遇见了，给你这样的小孩子一点指点也是应该。” 云山雾绕的一番话，周围的学生们都不大能听得懂。 高晓伟却整个人都僵硬住。 李教官是不会明白的，他的话冲击性有多大！ 他根本不是为了一个第一的名头，而是忽对命运不确定起来。 他所得是真是幻？ 他真得拥有了那一样宝贝吗？ 还是说，这只是个玩笑。 甚至都是他的幻觉！ 穆青云坐在不远处，听了李教官这一番话，也三省吾身了下。 满座的学生们却都愣愣地听着李教官的话。 一时间，无数目光落在穆青云的身上，说不出是激动还是佩服还是嫉妒。 这只是个开始。 在接下来的六日里，她登山第一，越野第一，于悬崖峭壁上徒手攀援而上，也能越深水，渡江河。 她当然并不是都很擅长。 越野时遭逢大雨，差点栽到山沟里去，最后还是左边拖着王萌萌，右边挂着周元，和方茉一起，千难万险，把一行人都带到了终点。 登山也不容易，那些教官们都是敢让学生们玩命的主儿，至少看起来很有那样的觉悟，上山其实还好，下山是真难，穆青云都没保住自己的装备。 游泳就更难了。 穆青云根本不会游泳，从来都没有试过。 最后好像学会了技巧，仿佛动作很是标准，李教官都说，他们中的游泳健将，论动作也没她那么稳，也没她那么不会犯错，可穆青云还是不敢下水。 贾君浩就笑盈盈地过来，说他有一计，从不失手，然后一脚把她踹到了深水中去。 嗯，确实很管用，穆青云会游泳了。 演习终于到了结束的日子。 一众学生们嘴里呼喊着‘解放’、‘自由万岁’，却是忍不住哭成了狗。 尤其是一些感性的女孩子，哭得眼睛通红，连这些基本上经历过好几次这样场景的教官们，心中多少也有点不舍。 教官们给所有的学生都颁发了纪念章。 前十的学生拿到的纪念章里面都含着真金，是真正很有价值的东西。 第一名还多一本荣誉证书。 穆青云把荣誉证书展开，斗大的字晃得穆青云眼晕。 【特殊收藏品：灾前演习荣誉证书+1】 穆青云轻笑，又把燕州大学，芳华大学，明德大学，复兴大学，国科大学等等十八所大学的提前录取意向书拿出来看了一眼，心情甚好。 【小剧本《我的男友能炼假为真》进度50%，评分95，优秀，结算奖励：炼假成真香2支（残，不可控，请谨慎使用。】 基地的最后一夜。 王萌萌她们睡得香甜。 穆青云缓缓坐起身，看着出现在她手边的檀香木的盒子，轻轻打开，里面果然有两支香。 女主都还没出现，进度就过了一半？ 一念闪过，穆青云的脑海中就缓缓闪过无数的画面。 半晌，她默默躺下，拽起被子盖好，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女主就是周元。 不是家世更好，容貌更出色，性情更有特点的方茉，而是相貌普通，身形圆润，在高中时很不起眼的周元。 在原本的剧情中，高晓伟是草根逆袭的典范，也是周元的向往。 就是追着高晓伟的足迹，周元一点点地磨炼自己，从高中平凡女生，到努力学习，考上重点大学，和心目中的英雄相知相恋。 “呼。” 怪不得进度直接给刷没了一半。 身为女主的周元，刚才还被王萌萌拽着一起埋汰高晓伟输不起，还摆脸色，这般作态，太过难看。 “他还吹牛，说自己参加过燕州的什么演习，拿过什么奖，都是假的，人家一中有人研究过那些燕州的演习，根本没他的事，而且，也有人知道他的底细，这货根本没去过燕州。” 周元性子好，不说人坏话，可要让她对这样满嘴胡言乱语的高晓伟有什么好印象，那也是难。 “原来破坏剧情也能加速进度。” 穆青云考虑了下自己现在立马报名高考，直接落榜，在到娱乐圈混个二十八线，也许能把《前世之天道酬勤》的剧本给完结掉？ 可惜人生是自己的，不敢玩。 穆青云‘盯’着脑子里的画面，闷笑了声：“真是个倒霉男主。” 她猜，自己这回能得到两支香作为奖励，是因为高晓伟两次炼假成真失败。 除了演习这一次。 他们那位乔总也出了手。 乔总前几日让穆青云签了份合同，等于穆青云收购了一家服装公司，这家公司同高晓伟他父亲开的小服装厂有些版权纠纷。 他便以公司的名义和高晓伟他爸开的小服装厂打起了官司。 咳，反正最终结果就是高晓伟用掉了一根香，然后还因为涉及到穆青云，便没成功。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穆青云摸出手机给乔总发了条微讯——一张慈眉善目的观音大士。 乔倾：“放心，有分寸。” 高晓伟让收拾了这两回，对自己手里的香，恐怕已是一百二十万分的不自信，越是这时候，事情越要缓处理。 压力太大，或可使人疯狂。 乔倾并不会对小孩动手，他很清楚，在高晓伟这个年纪，谁都不知道他们脑子一抽，会做出什么事来。 第三十一章 影响 十月末，桃市的天气已经冷得非要在校服里再加一身保暖衣不可。 演习过后，学校又恢复了正常的教学秩序，说到底，一群学生如今最大的，也可以是唯一的任务，便是学习。 教室里的窗户漏风，经过一夜寒冻，凉飕飕的冷气直往袖子里钻，手指头也冻得僵硬，穆青云接过王萌萌给的小电暖袋，隔着两卷卷子取暖，这才感觉好些。 贾君浩笑道：“习武之人，气血充盈，不畏寒暑，看来还是学不到家。” 说着，不顾穆青云的白眼，就塞过来厚厚一叠德语资料。 穆青云一翻阅，忍俊不禁。 居然是一册漫画。 讲的是一个人去德国旅游时遇到的各种新鲜事，把各种景点用风趣幽默的语言描绘了一通，里面还夹杂着历史人文，风俗习惯，整体看来书面语和口语夹杂，读着十分有趣。 贾君浩笑道：“是小方总写的东西。” 穆青云了然。 小方总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是手不离笔，他身边携带的笔记本，印刷出来说不定比他写得小说还受欢迎。 毕竟他的小说比较小众，爱的人极爱，都是铁粉，但不感冒的也多，和大众流行的那些文学作品比，在收入上还是差了不少。 穆青云低眉垂目地看德语资料，有一句没一句地听张老师在讲台上说话。 其实就是选班干部的那点事。 初入学，班干部都是老师随手指定，当然，一般来说，老师指定过了，再选也就是走一走形式，通常都不会变动。 只是这回，代班长的方故去找张老师谈了谈，他家里最近事多，他妈妈生了病。 张老师想了想就道：“既然方故不方便来管你们这帮小屁孩，那就再选一位我们班里的大管家，不知道有哪位同学愿意勇挑重担？同学们有想推荐人选的吗？” “我提议，班长就让穆青云来做。” 老师话音未落，王萌萌扯开嗓子就喊了一嗓子。 穆青云：“……” 好些同学一听，居然还颇有几个赞同的，一时间教室里一片喧嚷。 只能说穆青云这回参加演习，着实给全班同学都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老师们也一样。 今天穆青云来上学，半路上遇到教导主任，都停下来和她说了两句话。 一时间，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简直像是要就此把这事给定下。 刘芳连忙把刚要举起来的手又缩了回去，脸色微微泛红，却梗着脖子装作若无其事。 穆青云吐出口气，分出半分心神想了几个自己不适合当班长的理由，道：“老师，我脑子笨，当班长学习会分心，还是让有余力的同学站出来为咱们班集体做贡献吧。” 张老师扬眉：“那就这么定了，其它班干部暂时不变。” 得，根本就当没听见。 穆青云怔了下，心底深处隐隐浮现出一丝轻笑，仿佛有一点怀念，不由扬眉，从小到大，班干部可没她的事，怀念何处来？ 但也只是一瞬间觉得有些古怪，随后，心情就十分平静。 穆青云猜，或许她那位前世，也做过班长？ 她一下子笑起来，她是知道的，前世那大佬习惯站在高处，俯视众生，更爱游戏人间，不囿于物，不萦于心。 那样的人物，难道也曾上过学，做过孩子头头？ 随即又笑起来，那是自然，任她是何等样的大人物，也一样是要经过婴儿，幼儿，童年，少年……一步也差不了。 到了高中，其实班长的事不多，除了有时候老师不在，晚自习需要班长坐到讲桌上去盯一盯纪律，基本上没别的事。 连收作业都有各科的课代表在。 一时间，穆青云的学习生活步入正轨，以前种种，简直如一场幻梦。 这日，刚上完一节英语课。 他们英语老师姓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老师，水平不算低，只是穆青云觉得她口音上略有些僵硬，听起来有点别扭。 一整节课，陈老师把上个月所有做过的卷子的作文都拿出来讲了讲，然后挑了两篇比较经典的让学生们把自己写的读出来。 然后一篇一篇地点评。 点到穆青云，陈老师听完了她读的作文，蹙着眉头叼着笔杆子怔了半晌，却是没说话便让她坐下了。 穆青云也是这才反应过来，她那篇写的是百年前，明国与三岛国在第十九号禁区中的那场战争。 这事流传不广，不是专门对此做过研究的，连知道都不知道。 确实不好评吧。 下了课，陈老师出了教室也松了口气。 感觉如今这工资真是越来越难拿，学生们个个不好应付。 课间，窗外的风卷着落叶狂飞。 穆青云正行云流水地写英语作文，贾君浩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自己看，你这字，和你这充满浪漫气息的文章配不配？” 也就是贾君浩的存在，时不时会让穆青云对自己对自己随波逐流的学习生涯有更清晰的认知——最重要的是功课，是学习，她还差得远。 很正经地调整了下拿笔的姿势，也更用心一点，字也如贾老师所希望的那样，飘逸中见秀丽。 周元倏然一抬头看穆青云，心头一热，想了想，连忙拿出物理练习册来，再把昨天偷懒，直接照抄了方茉答案的那几道题做一做。 她惯常有些爱偷懒，可最近只要看到穆同学，就觉得不应该。 当初穆同学才入学，周元其实就注意她，当时多多少少有一点同病相怜，形貌都不佳，也都被人嘲笑是个胖子。 高中，尤其是高一这个年纪，说是孩子，可他们中不少自认为自己已经大了，追求个性，追求独立，却又容易受人影响。 班里有淘气的学生喜欢对对人评头论足，谁生得好，谁长得丑，还喜欢给人起个外号，他们本身恶意或许不大，可这些被挂在嘴边评论的学生，心思敏感些，就免不了难受。 周元这两年跟发起来的面团一样，忽然就胖了好多，便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处处小心在意，总感觉旁人嘲笑她。 最近一段时间，她常常低落，可在演习时见到穆青云，她到忽然觉得，胖也罢，瘦也罢，白也好，黑也罢，值不值得别人尊重，这些都不重要。 “周元，你怎么长这么宽啊？” 周元正沉思，忽听同桌的李强戏谑的声音响起，“你自己浪费衣服布料也就算了，还浪费我的桌子，浪费我的空间，切。” 周围一些学生顿时偷笑。 也有一些学生们忍不住皱眉。 周元一下子僵住，一点点白了脸，眼眶发红。 李强：“啧，人家别人哭是梨花带雨，你这大饼脸，哭起来更不能看，难道还指望别人在乎你哭不哭？” 方茉蹙眉，站起身一把将李强故意放到周元这边的乱七八糟的笔袋，书本都扫了过去：“闭嘴，再说我去张老师。” 李强扬眉吹了声口哨，转头却是一脸的无奈：“瞧瞧，真是开不起玩笑！” 他一派的理直气壮，到好像是周元，方茉的错。 穆青云轻轻放下笔，转身看向李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明明她还没开口，所有低头闷笑的那些学生却渐渐收声。 穆青云连动都不曾动，脸上的表情也不严肃，身材也不高大威猛，可所有人就是有种老鼠看到猫，青蛙看到蛇的感觉。 李强也有些讪讪。 穆青云盯着他冷笑：“你看看你，青蛙眼，招风耳，猪鼻子还没脖子，又有口臭，这丑得天怒人怨的，连呼吸都让人觉得浪费。哎，阿元，真是委屈你了，好在就那么点小个，平时把头抬高点就能当看不见吧。” 周元：“噗！” “你！” 李强又是气氛又觉很是羞耻，怒道，“你以为演习得了第一，就很了不起。” 话音未落，一见穆青云冷冷地盯着他，满肚子气却瞬间憋了回去，目光躲闪不定。 穆青云拍了拍周元的肩膀，冷淡道：“反正我知道，你这样的人没有半点敢说了不起的地方就好。” “听着，我懒得说什么做人做事，理当敬人一尺的道理，反正若有些人要觉得羞辱别人很有趣，大可试试。” 周围登时鸦雀无声。 第三十二章 小祖宗 周元咬着笔头努力做功课，最后几道题实在是无能为力。 穆青云耳边听着她咯吱咯吱地咬笔头的声响，瞥了一眼，起身走过去仔细看了看题目，唔，是她最近她刚吃过的小甜饼，两辆车一前一后出发，一个上斜坡，一个走平路，什么时候相遇。 这题还有相关变种的题目，她才吃了二十多道，美滋滋。 轻轻松松写下详详细细的步骤。 “懂了吗？” 周元小耳朵通红，不停地点头。 穆青云这才满地地回来坐下，就见贾君浩眼底隐隐泛起笑意。 “笑什么？” 贾君浩莞尔。 “没什么。” 他只是忽然觉得，穆同学和乔总，还有小方总在某个瞬间有些像。 一时恍惚，莫名思绪飞驰，好像以前听乔总和小方总，老说过，穆同学是美人。 两个人说话时有些漫不经心，便显得极客观，并不夹杂任何自己的情感。 越是如此，越让人惊奇。 要说这世上相貌好的，那有很多，清冷款，俊秀款，妩媚多姿款，可爱款，数不胜数。 穆同学嘛，她五官不坏，有可塑性，可即便她没荒废这十几年，也是生在锦绣里，娇养到大，五官底子大约也就是中上之姿，或许能成为普通人眼中的漂亮。 最好的程度，也不至于让乔总他们这样的人关注，更别说感叹。 贾君浩以前以为，乔总他们的意思是，穆同学的骨相很美。 贾君浩自己的骨相就好，他师父说，像他这样的人，属于生错了时代，要是生在大灾难前期，那也是能成圣人的。 学文能治天下。 学武能乱天下。 学玄能惑天下。 可惜眼下这世道，人世间已经容不得圣人了。 穆同学的骨相也趋于完美，贾君浩觉得，比自己还要优秀，称一声美，名副其实。 可最近，贾君浩竟从穆同学这平平无奇的皮相上，看到了些熟悉的影子。 他想起初见乔总和小方的那一日，那天是大年夜，几家的老人们聚在一起，年轻人也在一起。 说起来，他们几家做的生意都有些超脱于世俗之外，在人们眼中，或许都不算寻常，但他第一眼看到乔总和小方总，便感觉他们两个在这些不同寻常的人群里，依旧格格不入。 他们有自己的世界，与外面的世界之间隔着深海巨渊，难以跨越。 贾君浩忽然闭了闭眼，伸手托住额头，叹了口气。 穆青云：“噗。” 王萌萌其实看得挺隐晦，目光轻飘飘，躲躲闪闪。 可其实她要大大方方地看，贾君浩的感觉还能好得多，如今她这样看，那却是锋芒在背，难受的要命。 往常贾君浩遇见这样的眼神，那都是直接拔刀的。 可惜在这儿不行。 王萌萌凑过来，小声道：“阿青，你喜欢这样的？” 穆青云：“……” 最近，她在学校里还有一点麻烦，好像所有学生都在蠢蠢欲动，都觉得大家已经长大，就应该开始谈恋爱了。 现在一小部分人觉得她还是喜欢赵阳。 另有一部分人说，一中的张岚喜欢她。 别说王萌萌，就是多少有些高冷的方茉，对此也颇为关注。 穆青云想了想：“不喜欢，太老了。” 王萌萌一想也是：“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穆青云忽然发现，在这些小孩儿心里，这居然还是一件挺重要的事。 想了想，她就忽悠她：“三义士那样的吧。” 王萌萌：“哇！” 三义士其实并不是只有三个人，只是最重要的人物是三位罢了。 明国百年前最后一位太子殿下，剑神穆长风，史官楼英，以及传说中的，昆仑秘境守门人乔寒。 这三位在大灾难时期，曾被人称为三贤士，至于后来怎么就成了三义士这样更接地气的说法，就众说纷纭，有很多个版本了。 但是这三个人成名时都是风度翩翩少年郎，光论他们的容貌，当时就有很多文人墨客都撰文夸赞过。 王萌萌惊叹，果然不再提要给穆青云介绍个男朋友的话。 想在周围认识的人里找出能与三义士媲美的，哪怕王萌萌带着滤镜看，也实在找不出，赵阳都不够格。 放了学，王萌萌叫上周元和方茉笑道：“阿青，去杀一局？” 穆青云还没说话，乔倾的公务车就到了。 ‘黑西装’今天变成了‘白色小礼服’，而且换了一副妆容，黑边眼镜也变成了金丝眼镜，从成熟的职业精英款，摇身一变，变得年轻知性很多。 穆青云摊摊手。 王萌萌了然：“也别老打工，我看阿青你争取奖学金没什么问题。实在不行，就让穆叔叔出出血，到底学习更重要。” 穆青云含笑应下，就上了车，车拐了弯，这才接上贾君浩。 ‘黑西装’看了眼贾某人，不由笑了笑，心道不语公子居然还挺配合。 车直接开到乔氏大厦的二十二层，从专用电梯下来，穆青云从玻璃廊道处俯瞰，就见整个乔氏大楼是蜂巢一样的结构，无数员工在各个楼层间穿行，每个人都一副忙碌模样。 乔倾看起来也很忙。 穆青云穿过玻璃廊道，一眼就见乔总的办公室外间，圆桌旁边除了乔总外，还坐了四个人。 其中一个，她记得姓楼，当初穆青云在参商城救楼方，这位楼小姐曾带着一位姓金的先生去过一次。 一开始闹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后来到没和楼小姐打过交道，那位金老先生到是很有趣，好像被乔总‘征召’做了‘穆青云改头换面’智囊团的一员。 贾君浩就说过，他准备教案时，就是金先生最积极，不拿工钱都乐意卖力气。 穆青云一走到门前，楼小姐一眼便见到她，倏然一笑，满脸灿然。 脚步微顿，穆青云一时觉得有些荒诞。 她和楼小姐之间，可不值得这一笑。 “就是她？” 楼小姐身边还坐着个人，是个男人，可身上穿了一件很特别的粉白色花袍子，从衣领到袖口到衣摆，镶嵌的各类花朵最起码有几百朵，手里还捏着个金算盘。 此时这人盯着穆青云，上下打量，目中流露出些许惊讶。 “这孩子归魂借气……不对。” 这人一句话未说完，就忽然闭了嘴，沉吟片刻，好似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忽然一惊起身，茫然地四下看了看，整个人打了个哆嗦道：“我们小祖宗哪去了？” 乔总本来都走到门边接穆青云，这会儿脚步一错，转头四顾，目光在博古架上，沙发上，高高的书柜上逡巡。 “通知，关门关窗，所有楼层封闭。” 身边的助理连忙去做。 他好歹神色镇定，在场的其他人却是个个花容失色，楼小姐整个人趴到了地上，伸长了脖子往沙发底下看，她那条小黑裙拖曳在雪白的地毯上，宛如一朵盛放的黑玫瑰。 花袍子跌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面色清白，双手死死地揪住胸口的衣襟。 此时却无人注意。 穆青云目光在混乱的会议室里打了个转，陡然转头盯着花袍子。 别人或许听不到，可她有了绝对音准以后，耳力一并增强了许多。 这些人的呼吸声在她耳边交错，形成一首合乎天然的乐章。 现在乐章倏然乱了一寸。 办公室里从上到下都仿佛焦头烂额，穆青云只好自己走到花袍子面前，见他脸青脖子红，嘴巴半张，眼睛凸出，泪水盈满了眼眶，便绕到他背后，一手捏住他肩膀，一手找准后背—— 砰砰砰！ 连捶了三下。 “咳咳咳咳咳！” 花炮子一口喷出好几块细碎的花生碎，剧烈地咳嗽起来。 众人：“……” 花炮子沙哑着嗓子比划：“小祖宗！” 大家连忙转身继续去找。 眼看他们乱成这般，穆青云眨了眨眼，迟疑道：“你们找的，是不是只猫？” 乔倾骤然转头。 花袍子和其他人也看过来。 穆青云讪讪一笑，举起胳膊延到背后，手从宽松的校服衣领里伸进去，不多时，掏出一只蓝金拿破仑。 这小猫崽子个头很小，却是圆滚滚，四肢张开，瘫成一张饼一般挂在穆青云的手里，软绵绵的——“喵呜！” 花炮子顿时抖得和得了帕金森一样扑过来要接。 小猫崽子挂在穆青云手里时乖乖巧巧，花炮子一上手，它顿时扬起短短的小腿，啪啪两巴掌甩过去。 花炮子：“……” 在座的几位客人脸色都隐隐发绿。 还是乔倾走过来接了小猫，递给花炮子抱好，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第三十三章 穆家 “好了，诸位，那事不用再讨论，到此结束，别再有下一次，而且我不欢迎你们穆家的小祖宗到访。” 乔倾显然已经对这场混乱忍耐到极致，一口气把屋里的几位客人驱赶出大门，伸手招了招让穆青云进屋。 穆青云眼看着这一溜所有的客人和她擦肩而过，总觉得这些人看她的表情都是故作客气，还有隐隐的嘲讽之意，很古怪。 “喵呜，喵呜。” 小猫崽被好好地抱在怀里，还是一阵抓挠，挣脱不开才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穆青云。 穆青云被它看得心都化了，哪里还顾得旁的，一时挪不开脚，亦步亦趋地又跟了好几步。 乔倾莞尔，顺手拦了小丫头，关上办公室大门才问：“最近有没有特别的命运启示？有没有关于小方总的事发生？” 穆青云伸出手指虚空画了个无。 乔倾颔首：“那应该就不会有大事了。” 既然没有新的剧本成真，楼方暂时也没应命运变成植物人的风险，他便披上衣服，一边自己开车带穆青云回家，一边道：“穿花袍的是穆家的大管家，那小猫崽是穆家老太爷和老太太的‘儿子’，辈分高，人称小祖宗。” 他顿了顿，眉眼间露出几分笑意。 “不是有句老话，说是长辈身边的阿猫，阿狗那也得尊着敬着，在别处这老话对不对我不清楚，但用在穆家两位老祖宗身上，就是至理名言。” “穆老爷子或许还能讲讲道理，可老太太却是从年轻的时候起，就是不怎么讲道理的，碰上这的人，不想浪费生命的话，无伤大雅的，从了也无妨。” 穆青云点头，‘无伤大雅’这四个字用得很好。 沉默片刻，穆青云想了想道：“刚才乔总问我有没有新的剧本，是不是又出了变故。” 乔倾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是有点事，我简单跟你说两句，但这事不能影响你的生活节奏，我们有自己的目标，别的事都不重要。” “穆家这几年在选继承人的事，我有没有说起过？” 穆青云一怔：“我只知道穆家老宅让他们当悬赏送我了。” 乔倾顿时笑了笑，点点头道：“本来和我们没关系，自然不必多说。” 说着，他特别正经地又看了穆青云一眼，旁若无事地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穆家家主继承人候选名单最近刚更新，加了你的名字。” 穆青云：“？？” 大灾难时期，明国的王朝更迭了九次，是真正合了‘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这句。 就是穆家人做了最后一任皇帝和太子。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反正穆家是个大家族，论家产，几十号人一起吃，吃上八辈子也吃不完。 而且虽说树大分枝，分出去的家产也不算少，可最大头始终都掌握在家主一人手里。 说起来，这穆家还和别家不同，别家都是亲生的血脉继承家业，没儿子的也从族中过继子嗣，他们家继承人从祖上开始，就全是选出来的，而且是全明国海选。 至今挑选标准外人也不大清楚，而且并不是每一代都能选出家主，若是选不出也无妨，穆家的管理规则复杂而周密，足以保证家主不在，整个穆家依旧运转顺利。 选出来的家主，通常会主动改姓穆，但其实，穆家祖训里并没有提过这样的要求，这一家在别人看就是奇葩，选个继承人不论血脉也就算了，连姓氏都不管。 祖上创下偌大的家业，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外人？ 真正算起来，所谓的穆家，指不定能容纳小半个百家姓。 偏偏历任家主，别管选人时看起来如何荒唐，最后结果却总是不坏。 便是平庸些的，也立身持正，有一技之长，光彩夺目之辈更是频出。 楼家和乔家几个长辈凑在一处时，就常调侃，说别人家都是自己挖池塘，放饵食，千辛万苦地养着自家的小鱼苗，希望能培养出条蛟来就万幸。 穆家不一样，人家直接从大海中大撒网地捞，三下五除二就往自家的小池塘里塞满了真龙。 桃市十一月的风，已有了寒冬五六分的冷酷。 穆青云昨晚听乔总科普穆家科普了一个多小时，大半宿翻来覆去没睡好觉，今天又上了一天课，却是一下子轻松了。 一整日，张老师说高考数学最重要，拉分拉得最厉害，必须花十二分的心思。 陈老师说英语最容易提高，只要认真背单词总会有收获，是高考的指路明灯，鼓励学生必须认真地为英语付出。 物理化生政治历史…… 穆青云很想知道，在老师心目中，学生们是不是个个都如孙悟空，会分身术，拔一把毫毛能吹出无数只猴子一起帮着学习。 穆家挑继承人候选，选到要高考的学生头上，穆家岂不是要和数学，语文，英语，物理，化学，生物，政治，地理，历史竞争？ 哪里争得过！ 别管是多大的事，此时也大不过眼下的学习。 想到穆家继承人最终确定，起码要三四年，穆青云一下子就放松了，干脆彻底抛到脑后去。 有胡思乱想的工夫，多做几张卷子不香？ 再有万贯家产，那也是空中楼阁，自己不能学出来，没有本事，万万拿不到。 穆青云翻出张数学卷子，埋头做题，贾君浩手里拿着一卷《穆家家谱》，都没让穆青云背，自己温温柔柔地给她讲。 显见连他都觉得，穆家这家业传承的事，实没高考要紧。 可穆家家谱真好听，在紧张的学习中，把它正餐后的小甜点，也是相当不错。 穆青云如今还保持去图书馆读书的习惯，除了被关在基地演习出不来的那几日，还有两天一次去拳馆练功外，其它时候一放学就到图书馆去，做完作业再读上两卷书。 读得书越来越多，她已经从艰难地在接受知识的过程，变成了一种纯粹的享受。 原来，读好书真得会上瘾。 这《穆家家谱》，听名字只是一个家族的家谱而已，真正细品，却是妙趣横生，里面包含了穆家历代成员的一生经历和感悟，还包含许多隐藏在历史中的惊险故事。 穆家祖上出过帝王将相，也出过贩夫走卒，还曾有一祖先，一生没有说过一句谎话，做过一件无德之事，似乎是仁人君子，却并没有在世间留下一点声名。 还有一位在当时号称无敌，听说在他那个年代，所有英雄人物，一流的角色，对他都要道一句，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可这一位自己在家谱中有载，其实一开始不过源于一场误会，他只是个小人物，被风浪推着向前走，迷迷瞪瞪地就走到了前面去。 但其实一直到晚年，他也不认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第三十四章 拳馆 听着穆家的家谱，穆青云就想到昨晚乔总雷厉风行，叫来了两个建筑设计师，说要给她改造地下室，还要重新布置安保措施。 乔总一向未雨绸缪，如果没有穆家忽然增加了继承人候选名单，穆青云一个小女生自然安全无虞，可既有了这件事，哪怕他并不认为危险有多高，难道还敢赌不成？ 两个设计师一个很年轻，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挺漂亮，另一个年过半百，很斯文，穆青云好像在电视上看过他，似乎是设计师里的知名人物。 他们二位显然早有准备，看过地下室，当场就拿出三副设计稿给穆青云看。 穆青云不大懂，可顶着地下室里昏黄的灯光，看到这些设计，简直是惊为天人，头一次知道原来真正的好设计师，是能一眼看透人心的。 这几份设计，每一份都长在穆青云的审美喜好上。 她美滋滋地连连答应，乔总就站出来，冷酷地逼着人家头发花白的老人家给他改。 足足改了一整个晚上。 今天早起穆青云急匆匆坐着贾君浩开的车来学校时，乔总还精神奕奕地盯着这两位闷头坐在地下室里改稿子。 穆青云：“……” 难为这两位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换成她，掐死乔总的心都有了。 最烦这些甲方什么都不懂还瞎xx。 乔总逼出来的设计图，虽未定稿，穆青云扫了一眼——觉得要真这么设计建造，她家地下室也许能跑量小火车。 不过，她想了想，对这地下室的设计还算满意，最近才拿到的阶段性奖励中，可是有两支‘炼假成真’香的，以后还不知道会出现些什么东西，保险措施越严密越好。 就是不知能不能拿到改造批文？ 听贾君浩讲了半晌的穆家家谱，又走神想七想八，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晚自习就结束了，到了放学的时间。 穆青云和贾君浩一前一后出了学校后门往拳馆走。 校门外行人如织，商业步行街上摩肩接踵，喧喧嚷嚷。 贾老师照例偶尔会突然袭击，考验考验穆青云的观察能力。 不过既然有了防备，除非贾老师故意刁难，问些诸如三十秒之前头上飞的鸟，尾巴是什么颜色之类的问题，否则大体是考不住她了。 一路走到拳馆门前，穆青云有点郁闷：“我还以为贾老师你要大发神威一下的。” 刚才，他们一出学校大门，就有几个人一路躲躲闪闪地跟着，盯着她的后背。 自己都因为那如芒在背的感觉如此难受，她就不信贾君浩能舒服？ 贾君浩皱眉：“不认识。” 他顿了顿，叹道，“旁边就是学校派出所，后面有四个学校保安在。” 穆青云：“也是。” 的确不适合把人抓出来一通爆锤。 贾君浩推开拳馆大门，先让穆青云进去，回头不着痕迹地扫了那几个小子一眼。 他眸色很淡，脸上从容而平静，与这拳馆里正热血沸腾地训练和对战的年轻拳手们比，他到像是来旅游看热闹的寻常人，穆青云却是汗毛都竖起来，危机感陡然爆发。 徐馆主和两个教练一看到他们，忙迎上前，见穆青云面色奇怪，一直扭头向外张望，扫了一眼门外，心下了然。 “我猜，不语公子可能会把人引到某个不见人烟的地方，然后——” 徐馆主做了个手刀的动作。 穆青云：“？？” 贾君浩翻了个白眼：“你付钱？” 徐馆主嘿嘿一乐，没吭声。 贾君浩没好气，他会对一帮普通人，还是小年轻动手？脸不要了？ 再说，真要动手，还用得着找什么没人的地方？ 不过这帮小子没个轻重，打扰阿青学习，影响自己的业绩也不妥。 回头吓唬他们一下便是。 穆青云忽然有点好奇：“徐馆主，为什么你们都叫贾老师‘不语公子’？” 他在古城内，到算寡言少语，学校里可看不出。 徐馆主等人一愣，对视一眼，激灵一下打了个哆嗦，只当没听见，装模作样地四下顾盼，大声道：“赶紧，来几个人把拳台给我清理干净，没见阿青他们要用？” 不必贾君浩多说，就打开了活动的‘梅花桩’开关。 “阿青，你试试，调了调速度，更爽。” 穆青云：“……” 她最近已经在拳馆混得很熟，一开始徐馆主他们还挺爱摆架子，反正就是那种德高望重，一看就是高手的模样。 后来一熟悉，丫也一样俗，每天脸上一副云淡风轻，心里不是琢磨游戏，就是想午饭有什么饭菜，背地里还会嘲笑自己的学员经不起摔打，磕磕碰碰都不成，越来越不好教。 穆青云换上练功服，去看拳台上新安的机器。 安这东西的那天，穆青云也在，这玩意很好使，一个不到八千块，有十几个档次可以调，既能智控也能手动，她看了真是颇多感叹。 贾君浩当时就笑：“有什么稀奇的，平时我们煮健体培元的丸子膏药，通常都用电饭煲的，火候稳定，控温控时都方便。” 这年头，别管做哪一行，不懂科技都是要落伍的。 穆青云穿戴好护具，身上接好磁片，气息下沉，默默回忆贾老师所传的真意，轻轻一跃踩在高低起伏不定的木桩上，左脚脚跟一碾木桩，右脚甩起，砰地踢中横飞而至的软木。 好似在一转一踢中，她感觉身体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不光读书，练武若是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一点点地强大，也同样会上瘾。 尤其是看到属性点增加，很有种玩游戏的既视感，颇有趣。 一口气练了一个多小时，穆青云才坐下来喝口茶。 小方老师家这拳馆十分热闹，来来往往的学员不少，偶尔能看到穿着其它武术馆，拳馆制服的学员出没。 打拳打得好不好，穆青云看，反正强身健体没什么问题。 最要紧的是很好看。 对面另一个大拳台上，十几个年轻学员，大的二十岁，小的十一二岁，排成两列正练拳架。 这些学员很明显是拳馆的精英弟子，身材比例匀称，出拳如风，虽说尚有些稚嫩，可卖相特别好。 穆青云还真挺喜欢看。 贾君浩扫了一眼，也在一边坐下，一开口就是英语，对着这些小学员们指指点点。 他言辞辛辣，但是很有用，不光自己指点，还要穆青云用英语和他交流对话，间或还要夹杂几句德语，俄语。 穆青云到也不讨厌这样的外语教学方法。 第三十五章 硬气 徐馆主眼看穆青云一边和贾君浩窃窃私语，一边盯着他家学员们目不暇接，他到是没听见两个人说的都是鸟语，哈哈一笑，冲穆青云竖起大拇指：“好看吧，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说着，他瞥了一眼窗外，低声道：“外面那几个小子还挺硬气。” 一路跟着穆青云的那几个倒霉年轻人，看着也就二十多岁的，此时已推门进了拳馆。 徐馆主和几个教练神色便不免有些微妙。 可有年头没人敢在他们拳馆闹事了。 “强子，怎么办？” 王铭抬头正好看到一拳馆学员一拳下去，打得木桩砰一声飞起来，顿时打了个哆嗦，低下头。 他们几个都在附近的修车店工作，上个月上网，无意中加了个QQ群，认识了个朋友，昨天这朋友给了他们一个人的照片和信息。 也不要他们做什么，就是让盯着人，把这人到过什么地方，都做了什么事记下来便成，事成之后有好处拿。 王铭和李强一听，这活可好做的很。 结果一路跟着这小丫头，居然跟到了这么个地方，他们心里顿时就有些打退堂鼓，要只是一个人，恐怕早溜走，坏就坏在一群人凑在一处，谁也不愿先认怂。 不过，跟进了拳馆，几个人畏手畏脚地站在角落里，装模作样地看，却是看天看地，不看穆青云。 李强看着拳馆里雄姿英发的学员们，恨不能脚下抹油，溜之大吉，如今勉强撑着颜面站着，心里却是七上八下，脑子里更是一团乱，却仍恨恨道：“怕什么，我，我们就是看看而已。” 穆青云笑了笑，并不理会，懒洋洋地撑着下巴倚靠在桌上欣赏那些学员。 贾君浩审视了她一眼，就又低头摆弄手机，没提点小丫头注意仪态。 事实上，这么长时间的训练，穆青云便是瘫坐在椅子上，骨架也是正的，仪态也是美的。 贾君浩双手快把手机给敲出火星，穆青云看了一眼，乍一看，以为他在玩游戏，仔细一看，他竟在游戏竞技场里同时和乔总还有别人一块儿聊天。 一眼看去，满屏‘高晓伟’、‘锦书科技’、‘白橡影视’一类的字眼。 显然贾老师身兼数职，一心多用。 穆青云摇摇头，昨天在家，她写英语作业，那边贾君浩的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高晓伟’的资料。 乔总和他还就‘高晓伟’为例子，给她上了好半天课。 穆青云知道，乔总在他公司专门临时搭建了由上百名精英组成的团队，叫‘对高研究小组’。 目前计划已经出了四十八份。 穆青云：“……” 她觉得有一份就够够的。 高晓伟最近实在有点惨。 他有个颇信任的好网友，好朋友，嗯，是乔总的心理专家团队。 他喜欢的穆爱珍一直在刀他，似乎也和乔总的团队脱不开关系。 高晓伟所有的举动，包括心理活动，现在可能都不是纯粹由他自己在控制。 穆青云：“……” “你看看，人要害另一个人，真不是非要有理由，如果一定要有，那最初的伤害又从哪里来的？” “最惨烈的伤害，通常自信任起。” 乔总双手尚在键盘上不肯稍离，口中却不停，借着这‘高晓伟’的倒霉事，正儿八经地和她探讨‘人生哲学’。 她知道，她那日无所顾忌地将自己身上的秘密告诉楼方和乔总，乔总口中不说，心中却有些不安。 他似乎觉得自己是只无辜的小白兔，看谁都是好人。而且他好像自认为，如果他有一点对不住这份信任，那往后余生，都要很难受。 穆青云自己都奇怪，她早就知道，自己其实不易相信别人。 只就在那一刻，楼方险死还生，先问探险队可有伤亡。乔倾一身血泥，倒在担架上先要确定楼方活没活下来。 穆青云沉浸在无比熟悉的心境中，只觉胸腔里热血涌流，她好想也在冰冰凉凉的凡尘俗世里得到一份超越生死的感情。 她一点都不怕对小方老师，对乔总说出秘密，于是就这般冲动了，而且至今没有丝毫的后悔。 穆青云正陶醉地欣赏学员们，贾君浩忽然一脚抽走她的椅子。 “唔，我是在观摩学习呢。” 穆青云笑道，两步跃上拳台的梅花桩。 贾君浩笑了笑，倒上三杯热茶，一杯一杯地向台上扔。 穆青云手忙脚乱地接住，叹气：“我是女孩子，这很好看吗？” 话虽如此，她依旧头上顶一盏，两手各托一盏，正待假模假样地同徐馆主告状，就见徐馆主长眉一扬，高兴道：“踢馆的终于到了？” 穆青云：“嗯？” 她之前也幻想过，在这样到处都是习武之人的地方，个个血气方刚，通常该有人来踢个馆，寻个仇什么的。 只这些天，来交流学习的不少，踢馆的一只不见。 穆青云好奇探头，只见拳馆的门打开，进来一群人，徐馆主迎上前，“周帆，这回是什么人？上回那个真不行，他长得再好，有再多粉丝，说破天去，一点都不能打，我们家学员怎么能赢得好看？” 徐馆主可真自信。 碰见踢馆的，他不光想赢，还要好看。 说话间，好几个人扛着摄像机开始拍摄各个角落，调整几位，还有人过来打光。 穆青云想，看来徐馆主久经阵仗，遇到踢馆的先拍照留证，免遭碰瓷。 这群人里领头的那个，穆青云仔细一看，居然认识，就是在昆仑酒店，她去西餐厅吃饭时遇见的那两个挺能侃的哥们之一，叫周帆，经营了一家小型影视公司。 这人斯斯文文，不成想居然是会带人踢馆的狠角色。 周帆没注意穆青云，进了拳馆，指挥自己的摄像师开始从各个角度拍摄，才对馆主招招手笑道：“这回你肯定满意，看看吧，能打。” 一边说，一边喊了声，“志龙兄弟。” 话音未落，从他身后就走出一年轻人。 馆主上下打量了两眼，笑道：“好，当真是青年俊彦。” 这人瞧着到也不是多高多重，身材还算匀称，脸上却透出一股凶气。 第三十六章 练家子 “鄙人姓方，方志龙。” 方志龙的目光落在徐馆主，和这些教练身上，规规矩矩地抱拳道，“徐馆主，请赐教。” 贾君浩轻声道：“正经的练家子。” 徐馆主却是一副高人风范，装模作样地端着茶杯，他身后排成两排，都整整齐齐地穿着练功服的学员末尾，立时出来一小年轻。 小年轻二十来岁，盘靓条顺，练功服穿在身上，站如青松，显然对这情况十分熟悉，出场抱拳，朗声道一句‘请’，就拉开了架势。 贾君浩扬眉回头：“你这桩功也练了有阵子，对这孩子，能看出点什么？” “是不是劲没到腰？” 穆青云慎重道。 贾君浩笑道：“差不多，嗯，这孩子练功，应该是天天都偷工减料了。但凡他有两年好好练基本功，也不至于烂到这份上。” 穆青云莞尔。 如今哪还有习武的氛围？自己若不是开了挂，训练时只觉甘甜不觉苦，她肯定也有惰性，说不得比这孩子还会偷懒。 说话间，拳馆的小年轻弹，扫，踢，挂，一连串腿功朝着方志龙而去，动作舒缓，却又干脆利落，很是漂亮。 拳馆一干学员激动得脸上潮红，若不是要面子，还要故作云淡风轻，都快围过来鼓掌了。 穆青云笑眯眯看了几分钟，心里忽然咯噔了声，一抖肩，三个茶杯落下叠放到了掌心里，人也从梅花桩上下来，轻声道：“这个方志龙——” 方志龙气定神闲，额头上连一丝汗珠都不见，笑了笑，倏然就飞身跃起，一脚踢出。 一听他出腿时简直像撕裂了空气一般的动静，穆青云一下子变了脸色，顺手把茶杯扔了出去，正好打到小学员的肩膀，打得小孩趔趄后退。 轰！ 方志龙这一脚便擦着小学员的肩头，砸落地板。 地板寸寸龟裂。 一众学员都惊呆。 至于方某人的对手，小小的学员，更是吓得连吸气都忘了。 李强，王铭那几个小子，僵立在墙角，几乎成了冰雕。 徐馆主眉头紧蹙，高声道：“停手。” 方志龙嗤笑了声，又一脚踢小学员的膝盖，双肘陡然下压，正中那孩子后心，又一屈膝直奔其面门。 “你做什么！” 两个年轻教练齐齐色变，本能地抢上前去。 几乎是一瞬间，教练还没赶到，方志龙的膝盖就要冲撞到那小孩的面门上，穆青云脑子里嗡地一声，仿佛看到冲击的气浪把那孩子掀翻了去。 这样的力度，许能活着，但——恐怕也只是活着而已。 穆青云神思还飘着，身体却自行动起来，飞身而起，蜻蜓点水一般穿插入方志龙和那孩子中间，肩膀轻轻一晃，就把小孩儿晃到一边，手指柔柔地在滑出一道弧线—— 她的手根本没碰到方志龙。 可是这一瞬间，方志龙寒毛直竖，背脊上麻嗖嗖的，本能地收身连连后退三步，眯着眼戒备地看向穆青云。 穆青云一落地回过神，膝盖就一软，只觉肺像吞了一团火。 她都不知道自己这动作是怎么做出来的。 反正做完，身体疼得仿佛要废掉。 幸亏她练功服宽大，人也有一股子倔劲，愣是撑住了连动都没动，脸上挂着微微的笑意，愣是稳住了气息。 方志龙却是惊疑不定，目视穆青云，这小丫头可能有些基础，但年纪摆在这儿，就是在娘胎里开始锤炼筋骨，又能有什么真本事？ 但偏偏他感觉到了极度危险，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怎么可能？ 方志龙心神微动，暗道，果然不是一般人，一愣神，贾君浩已经提着茶壶过来，倒水，伸手夹起一细针，猛地朝穆青云的身上连刺了几下。 “腰，肩，背，歪了。” 穆青云本能地调整姿态，心下无奈：“我虽没正经上过什么形体课，可都如你这么教的，那些上形体课的培训中心，要倒闭多少？” 方志龙看了看贾君浩的背影，面上露出一丝古怪，一转念满脸堆笑，拱手冲穆青云抱拳行礼：“姑娘好功夫，在下服了！” 穆青云：“……” 周帆人就坐在了地上，傻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句话都说不出。 方志龙咳了声，伸手摸了下脖子，他脖子上的鸡皮疙瘩还没消退，现在仍觉得有点心惊肉跳，笑了笑，客客气气地道：“别忘了我的片酬，打到账号上就好。” 徐馆主又气又急：“你，你，剧本上明明写得清清楚楚，让你输的，你差点把我的人打死，还想要片酬？” “这不是输了？” 徐馆主一噎，想到这位的身手，一时到也不想惹他，只好一脸晦气地应下来，周帆却是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急声道：“快，快，看看刚才拍的怎么样，清楚不清楚。这效果非常好，好极了。” 穆青云终于反应过来。 敢情踢馆的是徐馆主自己去找的人？ 只是来的人有自己的心思，不肯照剧本演。 穆青云乖巧地立在贾君浩侧后面，面带微笑，方志龙的目光都快粘在她脸上，她也面不改色心不跳。 方志龙笑，他再不走，也怕贾君浩揍他。 走到门口，方志龙又回头看穆青云，微微一笑：“不知你有多大的野心？” 穆青云愣了下：“考状元？” 她想做高考状元。 这野心大不大？ 显然颇大，方志龙似乎都被吓了一跳，终于走了。 一直到他背影不见，穆青云才默默转头看贾君浩，贾君浩顺手拿起椅背上的衣服披上，笑道：“回家吧，除了作业，按照计划，你今天还要学一堂历史课。” 毕竟是要考状元的人。 穆青云一听，顿时顾不上别的，赶紧拿起衣服披上。 贾君浩伸手虚扶小丫头的肩膀，看着没使力气，其实是撑着她向外走。 两人飒爽如风，转瞬飘出了拳馆大门，独留下拳馆里一众学员们眼里直冒金光。 这些多少算懂行的学员们眼睛都贼亮了，何况是李强和王铭几个学生。 王铭：“还跟吗？” 李强：“……” 哪里还敢？从今往后，他在这位穆同学面前要是敢抬着脑袋说话，他自己就先抽自己两把嘴巴子。 穆青云：这到不至于。 出了拳馆，道边开来一辆车，两个人坐上去便直奔穆家。 穆青云回过头瞟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西餐厅。 穆爱珍和高晓伟两个人立在西餐厅的石阶上，两个人不知说了些什么，面色都不大好看。 “我仿佛看到了亘古岁月里永不止息的悲剧。” 贾君浩幽幽道。 穆青云：“……” 第三十七章 紫菜汤 西餐厅里咖啡的香味浓到让人心烦。 穆爱珍也看到了穆青云，本来就不大好的心情顿时更恶劣，她正在自己的道路上，拼了命地抓住一切机会向上爬，见到这个人，一下子就扰乱了心绪。 她冷淡地抬头，瞥了高晓伟一眼，不耐烦地道：“我会不会受伤害，和谁走得近，关你什么事？” 高晓伟沉默，僵硬地抬头。 穆爱珍皱眉，一脸的不耐烦：“你要是没事，别老找我，我们学校最近要组织学生出国研学旅行，如果口语不行就去不了，我妈托人给我找了个老师，每天都要补习，真的很忙。” 她话都没说完，人已经匆匆走了。 高晓伟注视她的背影良久，才抬起手捂了捂发红发热的眼眶。 爱珍现在读的是桃市的一所私立学校，万华中学，他听说过，据说里面就读的学生，家里年收入最少的也在两三百万以上。 虽然百万这个数字不算多，甚至在那些真正有钱人眼里，百万和那些年收入几十万，几万的，没任何区别。 但这对他们这些人来说，的确是一道巨大的门槛。 毕竟一年光是学费就六万八，加上各种杂费，二十万不止。可学杂费在这一年的费用里，还属于最少的那部分，一旦进去，各种研学活动要不要参加？培训要不要参加？ 高晓伟从小就懂事，和别的同龄人不一样，他是知道人情世故的。 目光追着穆爱珍远去的方向，高晓伟只觉得从心头漫起些痛楚，他不怪爱珍，他知道，爱珍是真得开始焦躁。 可是，他不能继续这般下去。 他不知道别的，但他明白，他希望爱珍的眼里，心里，生命里，自己都是最重要的人，也只有自己。 穆青云回家刚换了衣服，乔总便带了一队人登门。 都是乔氏的建筑工程师，一来便进入地下室开始工作。 乔总没去书房，随意地招呼了她一声，就坐在八扇雕花大门外的白玉石阶上，拽了常用的小方桌到眼前。 穆青云做完今天的作业，隔着书房的窗，只见乔总穿了身白衬衫，领口的扣子没系，袖子也挽到胳膊肘，于瑟瑟寒风中露出柔顺漂亮的肌肉来。 他面前的方桌上摆着两台电脑，最前方的架子上还挂了个七十寸的大显示屏。 有老板在，贾君浩一进家门，就勤勤恳恳地去厨房煎煮汤药。 这汤药，穆青云平时三天要泡一次，每次泡完就能‘见’自己的力量增加一点点。 它的好处，绝不只是肉眼可见的力量增加。 每次高强度的训练结束，穆青云感官上当然很愉悦，有‘天道酬勤’在，她精神上就不知什么叫苦，但身体仍是肉体凡胎，依旧僵硬麻木，如生锈的铁器，可汤药一泡，四肢舒展，温温柔柔的力量由内而外滋养身体，一下子就觉得轻松多了。 穆青云如今戳脚的功夫入了门，贾君浩没和她说，却私底下对乔总吹嘘，说他乃名师，比他师父强百倍。 他师父带他习武，练三两年，也不过便是他这弟子半月之功。 穆青云心里得意，这药汤子却是越发主动想泡，拳法进境太快，除了那种种畅意的好处，这身体上各个零部件的叫嚣，也唯有她自己知道。 就比如说饭量大增这事。 她现在要是哪天不泡会儿药汤子，每天往背包里塞半背包的巧克力，士力架，牛奶，蛋糕，面包，半天用不了就吃得精光，而且还不顶事，回家依旧饿得前胸贴后背，难受得要命。 可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吃多了，不说别的，钱包都有点顶不住。 乔总很大方，上回古城那事，给的钱不少。但那笔钱支应穆家老宅的装修，维护，地下室扩建就耗去大部分，她还要存钱上大学。 上大学的花销肯定不小，自然要未雨绸缪的，难不成，她读了大学还真让她妈妈拿那点私房钱养她，给她交学费不成？ 除了钱包顶不住，胃也有些顶不住。 前天贾君浩还看出她胃气不调，给她调整了下泡浴用的药方。 说到底，还是泡药浴最经济划算，毕竟是乔总他老人家负责掏钱包的。 乔总说，这算是为小方老师提前投资。 按照他的说法，像这种事，必须得提前就做好投资，到用的时候，才用得顺手，平时不烧香不拜佛，等需要神佛保佑了再去叩庙门，那能有用？ 就算有用，人家神佛也要先顾着早早备下人情的那些人。 穆青云心下不由感叹，乔总这经商能力真是了不起。若不是能赚钱，凭这花钱如流水的架势，乔氏恐怕早破产一百回了。 泡半个小时药浴，穆青云便去厨房烙了一碟子十几张薄饼，蒸好的腊肉切片，虎皮鸡蛋切半，并几条黄瓜条，薄饼上刷了酱汁一卷，自己先一口气吃了两个饼卷，这才拆上一包紫菜虾仁煮汤喝。 晚上吃粥配饼最对味，奈何今天作业多，贾老师正准备教案，一会儿还要给她补历史，实在没空，小方总近来不见踪迹，让乔总下厨未免有点为难人，熬粥，时间短了便不入味，紫菜虾仁汤，就派上用场了。 这是个速溶汤包，穆青云小时候就好喝它，去超市买一大包量贩版的，花个二十块钱能喝足一个月。 有时候她爸和孙小梅带着两个儿女出门，穆青云钱不凑手，便拿这紫菜虾仁汤泡个米饭，或者就个馒头吃，滋味鲜美，到也不坏。 贾君浩自己过来端了碗汤，又拿了个饼卷，扭头问乔倾：“乔总吃不吃。” “吃。” 穆青云便拿了饼卷和汤给他。 这位在昆仑，能吃出人家的虾仁是不是出海在两个小时以内。 但凡差一点，他都不入口，但此时吃饼卷也吃得香，喝这种工业香精配过的汤，竟也不介意。 三个人一起坐在玉石阶上吃饭。 趁着吃饭的工夫，贾君浩就和乔倾嘀咕了好半晌那位来踢馆的方志龙。 乔倾眉毛都不动一下，道：“没事，试探很正常，不过目前几家人都没把阿青放在眼里，这很好，我们也不乐意现在陪他们玩。” 穆青云郑重点头。 今天她数学作业就是两张卷子，语文作业除了十二页练习册，还有一篇议论文要写，其它科目的作业也堆积成山。 真没空关心这大约成功率连百分之一都不到的所谓好事。 第三十八章 野心 吃完饭，连碗筷都没来得及收拾，乔倾的电话忽然响起来。 穆青云的耳力极好，就听对面那人在电话里问乔倾—— “我听说你新选了个白手套，还把人送上了穆家继承人的候选名单，代价不小吧，乔总啊，你可真会玩……” 穆青云不由一笑，随即怔了怔。 隔着手机，对方的话里带着些轻慢的随意。 穆青云又想到那天在乔总办公室里，那些人看她的表情都挺热情，可惜再看似真诚，那挡不住那股子居高临下的味道。 就是楼小姐，在古城，她知道是自己救了小方老师，但在她心中，这份人情也只会给乔总。 这几天她看到的，听到的不少，她很清楚，乔总办公室里那几位各有盘算，都有支持的人，私心里大概都对穆家的家产有些心思。 他们那日越是表现友善，反而是一种绝对的轻视。 在这些人眼里，自己同他们手头用的茶杯，头上戴的发卡也没有任何区别。 就是‘派’方志龙来试探，人家试探的也不是她，而是乔总他们。这些人表现得并不明显，比她见过的那些直白的轻视要‘温和’许多。 穆青云也早习惯这种轻视了。 她本来也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现在这种状况，就像是她这随处可见的塑料珠子，被人捡起来放在珍珠中。 谁又会在意一块塑料？ 贾君浩看着穆青云一笑，提出一口箱子摆在眼前，轻轻打开：“赶紧来上课，今天给你捋一捋高考肯定要考一考的咱们明国以前的上古历史，唐，宋，北旭三朝。” 穆青云顿时收敛心神，眼看着贾君浩从箱子里拿出一副长卷。 长卷一展开，足有七米半长。 穆青云扬眉：“松涛卷？” 她顿了顿，目光微凝，忽然向后面挪动了几寸，小声道：“有点像真迹。” “把‘有点像’去掉，就是真迹。北旭朝的山水大家张松吉费时三年，在北旭集贤院完成了这幅记事长卷，记录了一十三件唐代有代表性的历史事件的场景。” 贾君浩笑道。 穆青云：“……” 这就算不至于说是第一流的国宝，也相差无几。 “我以前兼职过修复师，从一个朋友手里借出来的，正好拿来做我们的教具。” 贾君浩把乔总挤到一边去工作，又从箱子里拿出很多泛黄的真丝绢片，大大小小，各式各样，还有的有些虫洞。 “玄武门，渭水盟，女主临朝，安史之乱等，除了这些录于长卷的重大事件外，张大家的草稿里还有更多的历史典故，比起这长卷，我更喜欢看这部分草稿。” 贾君浩居然很会讲课，就着这幅长卷里惊心动魄的场景，绘声绘色地讲历史，风趣幽默，听着他讲，再看看这千古名画，历史长河中那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 穆青云不得不承认，听贾老师讲课，比她自己刷课本接受知识接受得要快得多。 哪怕她本来学习的速度就很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贾君浩和穆青云都投入其中，不可自拔。 高中生想早睡早起，通常意义上都有些困难。 据张岚说，就是一中首屈一指的学神赵阳，每天晚上的学习时间，也要持续到十点半。 十点半以后还要一边洗漱，一边听半个小时的新概念英语才会进入睡眠状态。 穆青云的智力或许不一定有赵阳高，但学习效率，估计能把赵阳当计量单位使，可自己读书学习，依旧远比不上有贾老师这样的老师来教。 尤其是有灾前的《松涛卷》这样档次的瑰宝充当教具，真是仪式感满满。 穆青云觉得光是为了对得起人家的身价，她也必须要努力学出个样子来。 【精神+0.01+0.01……智力+0.01+0.01……】 天上繁星密，月色到瞧不见。 穆青云脑子里，诸多的历史知识生了根系，长出枝蔓脉络，无数的知识点像叶子一样繁衍生息。 注视着在想象中，尚有些稀疏的‘叶子’，穆青云忽然就觉得眼前一派明朗。 她的未来在哪里，她似乎看得越来越清晰，不是刚刚发现身上的秘密，刚发现‘天道酬勤’时那种懵懂的兴奋，她如今对前路看得更加清楚。 生在这世上的短短十六年里，她一直都浑浑噩噩，不知前途在哪儿。 就拿上学这件事来说，她妈妈杨玉阁对她到有期许，否则也不至于把她送到桃市，交给她爸，好让她继续上学。 可她妈妈想得也不过是让她别和村子里有些孩子一样，上完初中就辍学而已。 她是去读高中，去读中专，去学门技术，她妈压根没有概念，也没法给她指点，好似觉得都行。 杨玉阁只上过小学而已，她根本弄不清楚如今的学校教育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本着最纯朴的心愿，希望女儿将来不要留在村里受苦，能有个好前程。 穆青云愿意来桃市，一开始也只是被她妈强硬地骂出来，也无旁的地方可去而已，后来不想让她妈妈难受，一日复一日，就这么过了。 可到底想要什么未来，她不清楚。 穆爱珍天天叫嚣要考名牌大学，要出国留学，要怎么怎么样，穆爱宝则是被孙小梅捧成了天下第一，说他肯定会很有出息，可这没参考价值，穆青云对此有一点嫉妒羡慕，为此没少吐槽，还和王萌萌讨论过，说这俩货的自恋都要成了治不好的病。 但她知道，穆爱珍和穆爱宝的人生容错率，要比自己高很多。 虽然她们都姓穆。 许是学习的有些兴奋，脑细胞分外活跃，想法杂乱，穆青云品了品此刻的心情，吐出口气道：“我要读燕州大学。” 她顿了顿，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幅又一幅画面。 穆爱珍抱怨钢琴兴趣班一点意思都没有。 绘画班的老师水平不强。 教数学的家教老师就是个普通的大学生，数学根本教不好。 她爸爸穆四平和孙小梅，围着穆爱珍和穆爱宝，给他们分析哪所大学，哪个专业，最适合他们就读。当时穆爱珍他们姐弟都一脸的不耐烦。 可她却连想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上兴趣班，甚至都没太敢憧憬过大学。 穆青云轻轻笑道，“我要读燕大的穆春成班。” 贾君浩本来正整理教案，听穆青云说燕州大学也懒得回头，这会儿听到‘穆春成班’这几个字，却是倏然转身，扬了扬眉：“好志气！” ‘穆春成班’，燕州大学传说中的存在，自主招生，并不是每年都招学生的。 尤其是第四十九届，那更是名扬天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一届，一共有十七个学生在，班里却得了十九枚天蓝勋章。 也就是说，平均每人一块多天蓝勋章。 天蓝勋章是什么？是为这个世界做出卓绝贡献的人，才能获得的东西。 这块勋章从诞生之日至今，一共才颁发了一千一百二十五块而已。其中一多半还是追赠给了不在人世的英雄人物。 明国这些莘莘学子，哪怕是年年考状元的学神，也没有一个敢把考穆春成班作为目标挂在嘴边上的，别管他们心里想不想。 穆青云轻轻地吐出这句话，面上也露出一点羞。 要考燕大，还要读‘穆春成’，都仿佛是她心里对不甘平凡，改变命运的诉求。 其实说白了，就是她穆青云长出了野心罢了。 正沉思，乔总忽然幽幽一叹。 穆青云这才发现，都这么晚了，这位乔总竟然还在工作。 第三十九章 马大哈 院内仿古的灯笼，几乎将夜幕照成了白昼。 穆青云转身看过去，小小方桌上，两台电脑闪得人眼晕。 左边的电脑屏幕上忽然快速闪出一行行略显狰狞的字——“妈蛋，冥顽不灵，岂有此理！” “哎，我一向不爱生气，尤其不生小孩的气，可这孩子老想着走捷径算什么本事，真是，当年我给乔总你做心理疏导，也没这么费事。” “加钱！” 穆青云：“……” 乔氏的两队心理专家在一个人身上失手。 乔倾有些无奈：“这小子也算是心志坚定了，难得。” 穆青云：“……” 右边的电脑屏幕上也不间断地有字闪过。 乔倾干脆把屏幕倾过去给穆青云看：“高晓伟一旦失控，可能被波及到的人选都在这里，目前危险系数最高的是赵阳一家。” 大屏幕上刹那间就罗列出无数种的可能，最后汇总成寥寥几条。 穆青云蹙眉：“赵家很可能直接被从物理上消除？” 大屏幕上是乔家的人工智能根据乔倾输入的各种条件，得出的答案。 乔氏集团的人工智能已经相当先进，依托运算速度惊人的超级计算机，得出的结果可信度相当高，这一点，全明国没有几个人会怀疑。 她不禁无语，仔细一想，也有些认同。 在这个剧本里，高晓伟但凡使用‘炼假成真香’这东西，总是制造各种各样的意外，直接毁灭掉阻碍高晓伟谎言成真的一切。 “真是，让人讨厌啊。” 穆青云从地上的文件夹里拿出赵家的资料翻看。 赵阳的爷爷赵世贞已经退休了，退休之前是位历史学家，在明国很有名望。奶奶就是乔文淑，乔奶奶，是赵爷爷的师妹，也是个历史学者。 他父亲经商，经营的小企业规模不算大，却经营良好，是市内的纳税大户。 母亲是名中学老师。 总体来说，赵家是有钱人，可也只是普普通通的有钱人，别说请保镖的习惯，平时出门都经常不带司机助理的。 看看赵阳，每天上学放学大部分都是自己骑单车，要不就坐公交车，偶尔他父母有空了才开车送他。 乔倾摇摇头：“完全不设防。” 穆青云无奈，谁又能想到，自己会多一个‘高晓伟’这样莫名其妙的敌人，也不可能察觉不科学的东西在自己身边发生。 人家赵阳招了谁又惹了谁？ 她喜欢清清静静的学习生涯。 高晓伟手里那点不该存在的东西，简直让她浑身不自在。今天倒霉的能是赵阳，明天就有可能是自己。 “还剩下三根。” 穆青云沉吟，“我该去提醒乔奶奶注意安全，让她老人家雇几个保镖？” 乔倾点头：“保镖要有，但一般的不行。” 穆青云扬眉：“乔总给推荐几个？” 乔倾叹气：“我试过几次。可推荐不进去，这一家子都粗疏大意的很。” 他顿了顿，摇头，“似乎我也有些责任。” 赵阳的奶奶乔文淑，同他算是沾点亲故关系，说来已经相当疏远，赵家小辈们大部分都不知道。 可即便如此，乔倾也如参天巨树，替赵家挡去了不少明枪暗箭。 赵家家业又不大，小富即安，一路顺风顺水，当然没有应对这些的经验和概念。 乔倾若有所思，“危机感这种东西，什么时候也不该丢。” 当初拿服装公司和这‘香’斗法时，他做过实验，那‘香’在高晓伟手里，大约真是上不台面，见不得光，或者有别的制约，但凡‘香’的对手足够小心，那些意外就会变得缓和许多。 它并不是真得完全不能对抗。 世上也不可能有，完全不能应对的东西，即便是天命也能改变。 乔倾神色颇冷酷：“但我们不可能直接告诉赵家人真相。” 说着便看了穆青云一眼，颇带几分警示之意。 穆青云：“……” 贾君浩看她表情古怪，看了看时间，无奈道：“赶紧睡觉，明天早自习不上了？” 他虽不知具体情况，可并不会多担忧。 乔总都做好了准备，还能出什么乱子？ 穆青云很快就洗漱干净，缩到温暖的被子里睡去。 晚上却连着做了好几个光怪陆离的梦，梦见漆黑的海水倒灌，巨浪滔天，又梦到大地龟裂，从地缝窜出火焰，梦见兔子长得一人高，两颗大尖牙能把人的骨头嚼碎。 乱七八糟，毫无逻辑。 第二日起床，穆青云连灌了两大碗甜甜的豆浆，才觉得精神些。 今天贾老师有事不去学校，穆青云就自己出门上公交车，刚到公交车站就看见赵阳。 赵阳背着书包，正侧头和乔奶奶，还有一个中年男子说话。 那中年男子穿了身米色的长风衣，和赵阳有六七分像，显然是他爸。 “穆同学。” 赵阳看到穆青云，既意外，又显得有些高兴，“你这是去上学？正好顺路，一起？” 穆青云眨了眨眼，脚下一转就走过来。 “你就是穆同学吧，老听我们家这臭小子说起你，穆同学可是唯一一个让我们家这小子念念不忘的人了。” 赵阳的脸一下子通红。 穆青云大大方方打招呼：“乔奶奶，赵叔叔。” 乔奶奶笑得不行，接过穆青云的书包，送她上车，一边笑道：“这怎么能放一处比？咱们阳阳还是学生呢。” 赵阳哭笑不得：“妈，说得好像人家穆同学不是学生似的。” “那可真不一样。” 乔奶奶笑得眉眼弯弯。 车开起来，赵叔叔极善谈，就连最近学生们喜欢看的动画，电视剧一类，都能聊得头头是道。 不多时，就说到最近生意上老遇到些不讲究的对手，穆青云目光微闪，借机道：“赵叔叔，我听赵阳说你们家都不请保镖，按说你做生意做得这么大，家里小桃子年纪小，乔奶奶他们年纪又大了，是不是应该多请几个保镖……” 一句话没说完，赵总和赵阳都笑起来。 赵阳低声道：“咳，我爸要发疯，你别介意。” 果然，赵总兴致勃勃地拍了拍自己的手臂：“要什么保镖，咱们大明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不敢站到台面上来，再说，你可别小瞧你赵叔，我那帮老伙计家里到是有保镖，根本没几个能打得过我！” “我每天都锻炼身体，还正经学过柔术，练过摔跤，看看你叔叔我这身肌肉，真有坏人，那也是来送菜的。” 赵总一脸笑眯眯，即便面对穆青云居然也没用一点应付的口气，“现实不是小说，不是电视剧，没有那么多刀光剑影，我们做生意的和气生财，实在用不着像电视里那些霸总一样，动不动身后站上两排黑西装，黑墨镜的去耍威风。” 穆青云：“……” 她几次努力想挖掘下赵家人身上的危机感，都折戟沉沙。 然后她就明白了，的确如乔总所说，赵阳如此细致的学神，一家子居然都是马大哈。 第四十章 广告 穆青云收拢了心思，不再继续做无用功。 车外人流如织，车内还坐着大人，穆青云本来以为自己会很不自在，可事实却是相当舒服惬意。 赵叔叔和乔奶奶都是很好的交流对象，哪怕对她这样的学生说话，态度也像是面对一个成熟的大人，聊天时绝无半点敷衍了事。 赵阳如此稳重，待人和煦，丝毫不见桀骜不驯，大约正是因为他有这样的家庭环境。 很快到了学校，穆青云攥着计算器式手机，和乔总很随意地说话，心不在焉地进了教室，把书包放下。 坐了一会儿，忽然发现教室里的气氛有些古怪，她皱了皱眉，抬头一看，就见王萌萌她们齐刷刷转头，都拿惊奇无比的眼神看她。 穆青云：“嗯？什么事？” “什么事？我还想问，阿青，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王萌萌眼珠子瞪得圆溜溜。 穆青云：“啊？” 那可是多了去。 王萌萌脸色微微发红：“好帅，好帅，好帅的！” 她偷偷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展现给穆青云看，双目闪闪发光：“帅极啦！” 穆青云低头。 年轻的女孩子漂亮的马尾辫甩起，身体轻灵如飞鹰，迅疾如闪电，从一人高的梅花桩上飞跃而下，仿佛隐隐能听到一丝尖啸声。 只用两根手指就将重得仿佛能裂石的大长腿逼了回去。 ‘敌人’收缩成针孔的瞳孔，就是对这个年轻的女孩子最好，最强的赞颂。 这不是电视剧，电影，没有特效，一看就是拿手机意外拍的，一镜到底，没有任何剪辑的痕迹。 穆青云莞尔：“我办了张健身卡，想锻炼一下，正好赶上健身馆拍广告。” 王萌萌：“……” 可就算是广告，也好帅的。 而且播放量相当高。 她简直有一肚子的话想和穆青云说。 穆青云也有点意外，播放量确实不少，她看了看，一个新号而已，上传还不到二十四小时，播放量已经超过了三十万。 网上各种光怪陆离的短视频有很多，不少都比她这个更新鲜。 穆青云只能猜，或许是她这个视频看起来更质朴，或者反差很大？所以正好就吸引了观众们的目光？ “根本不是，你们仔细看，明明是因为昊叔发表意见了好吗？” 隔壁一中，几个学生也正巧在议论这件事，探究这视频播放量颇高的原因。 张岚指着勉强也算网络达人的‘昊叔’，在C站的账号发言，小小地吸了口气，“毒嘴居然会夸人，‘昊叔’的粉丝都蒙了，可不就给贡献了好大一波播放量？” 这个‘昊叔’，一直在网上录制‘徒步荒野’之类的视频，算是旅游类UP主，可他出名却出在一张毒嘴上。 他经常一边徒步，一边点评如今网上各类‘短视频’，说话相当刁钻，总能在各个角度把短视频给批得一文不值。 大家都猜这位本身应该是个练武的，最常点评的就是C站上那些武术短视频，能不让他喷，只夸赞的，寥寥可数，都是公认的真正的高手。 例如二十年前就被誉为明国硬桥硬马第一人的原建鹏原老师。 还有刀枪剑戟无所不精的女侠红缨红女侠。 现在可好，这位昊叔居然在一个第一次露面，不对，还只露个侧脸的小丫头身上，改了嘴臭的坏毛病，愣是没毒舌，他那群粉丝可不是好奇心大起？一下子就给贡献了好多播放量，还四处安利。 王萌萌一会儿偷偷摸摸看一眼手机，一会儿又忍不住扒拉住穆青云的胳膊，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问她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穆青云都担心张老师忽然出现在身后，把这小丫头提溜去办公室罚站，顺便没收手机。 结果张老师一整天都没来，连早晨的数学课都翘了班，直到最后一堂课才露面。 上课铃声一响，张老师就笑道：“刚才和几个老师商量了下期中考试，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年的期中考试，打算试行一次全市联校统考，同学们可以看看自己在市里的名次，查漏补缺，争取从现在开始就朝自己心仪的大学努力。” 一众学生：“……” 鬼的好消息哦。 穆青云沉默，她计划明年六月份就参加高考，还有半年。 如果只是想考一般的学校，现在她就有把握，但是要考‘穆春成班’，光高考考个出类拔萃的成绩出来，恐怕只是一块敲门砖。 今年实战演习第一名，是个加分项。 在这半年里，她还必须有拿得出手的战绩才好。 穆青云对这些还一知半解，那位贾老师也只是说让她先好好学习，把基础打牢固，目前这个阶段，根本不必想别的。 就她现在的成绩，高考状元希望可不算大。 “呼。” 时间如此宝贵，还是尽快请高同学也恢复到正常的高中生状态。大家卷起来努力读书学习岂不是更好？ “知道你们的竞争对手都有多努力？一中吃过晚饭还要继续上晚自习，上到九点钟，人家还那么努力，我们能放松吗？成绩比不上对方，努力还不和人家看齐，考上好大学能靠嘴不成？” “这几天大家都加把劲，期中考试考个漂亮成绩。” 张老师一脸肃然。 “行了，上课，今天给你们讲昨天的卷子里错得最多的知识点，三角恒等变换这个问题，我讲了无数次，可还是有很多人做错……” 张老师一通疯狂输出。 【智力+0.01+0.01；精神+0.01+0.01】 一堂课上完，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脸色微微发青。 王萌萌脑子简直要被搅成浆糊，目光呆滞。 穆青云却很喜欢老师们这类高密度的知识灌输，感觉脑子微微发烫，有种一下子被冲开的轩敞淋漓。 “对了，图书馆这几天闭馆，我和张岚约好了，咱们找个地方一起做功课。” 王萌萌蔫头蔫脑地咕哝，“就是他们一中的进度比咱们快得多，每次一块写作业，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傻子。” 还好有阿青在。 张老师灌输的心灵鸡汤还是很有效果，九班学生们的学习进度一下子拉快了不少，王萌萌都没再嚷嚷着去看漫画书，玩游戏等等，就连对张岚的态度都多了几分熟稔亲切，嗯，很功利性的，毕竟张岚能给她讲错题。 王萌萌扒着穆青云的肩膀，小声道：“听张岚说，他奶奶负责出一中的期中考试试卷，那么说……” “呵。” 刘芳正好提着水壶路过，瞥了王萌萌一眼，白眼一翻，倏然冷笑。 第四十一章 邀请 王萌萌飞了刘芳一眼，不理会她，继续道：“让张岚把他奶奶以前给他出过的试卷拿出来让咱们做一做，说不定能了解一下她老人家的出题规律。” 刘芳冷笑：“显摆什么，就你能，你能耐，有本事去找高考出题的老师给你卷子做？” 王萌萌瘪了瘪嘴，哼了声：“叽叽喳喳，吵死了，咱们说咱们的话，和某某有什么关系，自己加戏，讨厌。” 刘芳脸色都不好看了，瞪了穆青云一眼，忍怒道：“我到要看看，还有心思拍短视频哗众取宠的大班长，能不能考出个班长该有的成绩。” 穆青云：“……” 她好像没说话。 偶尔看同学们因为考试的事，斗个嘴，吵吵架，到还不至于生气，反而有一股小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 王萌萌到是和打了鸡血似的。 “旁的另说，期中考试一定要压刘芳一头。她老讨厌呢。” 这回王萌萌像是真下决心，放了学也不吵着去滑冰，不吵着去打游戏，早早就和张岚联系，约着一起写作业。 先约在王萌萌家。 王萌萌的妈妈特别擅长烘焙，烤的小饼干连赵阳都往自己的背包里装了一包回去给乔奶奶吃。 后来又换在赵阳家。 乔奶奶为此取消了她的夕阳红茶话会。 到了第三天，穆青云很自然地开口约了王萌萌，还有赵阳，张岚。 周元元和方茉家里给请了家教，每天都要补课，无法参与他们这小小的集体活动。这两个嘴上不说，面上还显得有点不高兴，多少有些遗憾，王萌萌嘴甜的哄了半天才哄好。 穆青云目标是赵阳，可总不好只约他一个。 他们这个年纪，在这方面还是挺敏感。 桃湖水波荡漾，湖岸边铺了一层金灿灿的落叶。 王萌萌跟着穆青云，踩在景观大道漂亮的小径上，一路走一路啧啧称奇。 等看到穆青云这座老宅，连赵阳都微微愣神。 明国人血脉里天然就很能欣赏这些古老的建筑，赵阳看着飞檐斗拱上精美的雕刻，眼睛的光简直要满溢出来。 王萌萌捏着手机，恨不能发几百个朋友圈显摆显摆。 “阿青，阿姨居然有这么牛的亲戚，这样的房子都说借就借的，天啊，你干嘛想不开非跟你爸过，你那个后妈对你又不好。” 王萌萌嘴一瓢，顿时捂住，讪讪而笑。 穆青云莞尔：“那时候，我们可不知道家里还有这样大方的亲戚。” 她之前有些忌讳别人提她被妈妈送到爸爸家的事，现在离开那个家，反而看淡了。 领着一步一回头的小伙伴们到书房。 宽敞明亮的房间，舒适度极高的桌椅，恒定的温度，王萌萌顿时觉得自己要是不刷完三大张卷子，都对不起这样的好环境。 赵阳的作业在学校就早做完了，此时一边很随意地翻阅一些英文的文献资料，偶尔在张岚和王萌萌他们抓耳挠腮时给他们讲讲题。 几个人一边写作业一边聊天。 穆青云行云流水地写着自己的英语卷子，王萌萌写了一会儿却有些坐不住，扒拉出手机一刷，又刷出穆青云的视频。 “呀，阿青，有人扒出来，说阿青和你在拳馆拍广告的那个还是个网络名人，姓方，不过他的名声可不好，曾经去过明国江湖会节目组挑战优胜者，结果说是身上藏了什么暗器，把秦博凡的双臂给打骨折了。” “啊，我记得当时秦博凡的粉丝闹得很厉害，一个劲给他们偶像鸣不平。” “不过秦博凡自己到站出来辟谣，说是他自己不小心，和姓方的网红没关系。那群粉丝可心疼他呢。” 王萌萌叭叭说个不停。 穆青云也有些意外，扫了一眼。 网上果然已经扒出方志龙的身份，居然多少有一点热度，还有秦博凡的粉丝来鼓掌叫好，说谢谢她为他们偶像报仇。 也有人说这肯定是炒作，方志龙假打云云。 毕竟他确实是个高手，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小女生。 窗外隐隐有虫鸣鸟叫声，还伴随着潺潺流水声，并不怎么扰人，反而让人有一种于大自然中沉醉的美好感觉。 赵阳侧耳听王萌萌和穆青云嘀嘀咕咕地说话，忍不住想，原来他也不是和所有朋友一起玩，都会觉得无聊的。 比如说现在，身边的同学很有趣，外面的风景还特别美。 这老宅每一个角落都有独特的美感，看了半晌书，赵阳就眼巴巴地盯着窗外的园子细细鉴赏。 说了一会儿话，穆青云看了眼时间，轻轻把王萌萌的脑袋压到试卷上面去，她叹了口气，连忙继续埋头拼命写作业。 一口气写了一个多小时，王萌萌把卷子往前一推，砰一声趴在桌子上：“终于完了，好累！” 穆青云莞尔，拽过她的试卷来看了眼，点点头：“劳逸结合一下？我这儿有游戏室，要不要去玩游戏？正好我也要去厨房炒个饭吃，你们自己玩？” 王萌萌眼珠子刷一下就亮了。 游戏室就在图书馆隔壁，一推小门，一眼看去，简直像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科幻世界。 一字排开的六台电脑，大屏幕，专业的电子竞技椅，中间还有一大圈懒人沙发和茶桌，能容纳十几个人围坐说话。 王萌萌和张岚一头扎进去，很快就沉浸在游戏中，完全不知今夕是何夕，赵阳摇摇头，见主人家出门去了厨房，只好陪他们玩了一会儿。 赵阳对游戏天生无感，也就是张岚喜欢，他偶尔陪着玩罢了。 此时天色渐暗，窗外星星点点地亮起灯笼，整个园子被装点得如梦似幻，赵阳觉得这老宅的古代味比他游览过的古镇古城还要浓厚。 不远处的影壁尤其奇特，看雕工是灾前的风格，可图案却是漫天的星辰，唯美的夜幕。 他不觉心里痒痒，想到穆青云说他刻意随意逛逛，干脆和张岚交代一声就出了门。 沿着古朴而精致的花丛边小径一路走，一路欣赏，一时入了迷，赵阳没看到脚下有凸起的石头，脚下一滑，为了躲旁边的花，一手撑在假山上。 咔嚓。 耳边忽起一声脆响，他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跌进了活动门。 赵阳吓了一跳，不过瞬间，他就发现这应该是老宅的地下室，并不是什么奇怪的地方。 转头四顾，装修简约，通风良好，一点都不憋闷，还有淡淡花香。 赵阳迟疑了下，摸了半天没找到打开门的机关，不过取出手机，心里就一点也不急了，手机上信号满格。 第四十二章 武侠 翻出微讯，顺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正要给穆同学发微讯，座椅忽然略略向后倾侧，移动到个十分舒服的位置。 手边还升起小小方桌，桌上匣子打开，炒瓜子，糖炒花生的香味扑鼻。 眼前的墙壁瞬间变成巨幕显示屏。 赵阳怔了怔：“多媒体室？” 随即就看到了屏幕上的景色。 盯了大屏幕几秒钟，赵阳轻轻把手机放下，坐直了身体，心下有些不安。 屏幕上呈现的分明是穆同学老宅的实时影像，刚才他路过小湖时看到的那只黑羽鸭子，此刻还在原来的位置不曾移动。 他犹豫了下，连忙给穆同学打电话。 他这会儿可能误入了人家的监控室一类比较不适合外人涉足的地方。 电话铃声响起，却没有人接，赵阳刚要再打，就见穆同学从厨房里出来，身上的围裙都还没摘，似乎没拿着手机。 这屏幕分辨率高得惊人，赵阳甚至能看清楚穆青云脸上细细的绒毛。 她此刻和平时所见的她很不一样。 厨房外的小院里种了几簇不知名的花，深秋时节也开得很艳。 一阵风吹过，穆青云出手如电，竟一伸手，整条胳膊伸入旁边假山石缝，用力一抽，拽出一团东西。 赵阳猛地坐直身，使劲揉了揉眼睛。 就听咔嚓咔嚓一阵响动，这一团又瘦又小的东西猛地挣脱穆青云的手，轻轻落在地上，瞬间长高，变胖，眨眼间变成身高一米八左右，体重起码一百四五十斤的年轻男子。 “咳咳咳咳咳！” 赵阳呛咳起来。 穆青云都愣了愣。 乔总说要通过赵阳，让赵家知道真正的危险有多么不讲道理。 穆青云也没多打听，只按照他的嘱咐最近多约赵阳一起玩。 她一直觉得乔总或许会找几个朋友，在赵家闹出些事端来吓唬他们家一下。 贾君浩和她聊天时，就说过他以前经常接这样的活，而且不讨厌，既不会越过不主动对普通人动手的线，没有任何风险，收入还不算低。 可看现在的情形，似乎有哪里不对。 手机忽然振动，穆青云打开一看，乔总发了个捂额白眼图——赵家的事小方总接手，他写了个小剧本，咱们见机行事吧。 穆青云：“……” 她叹了口气，盯着眼前这人：“谁？” “我叫小宁。” 这人讪讪一笑，“好说，别动手。我是《秘事》的记者，不是什么可疑的人。” 说话间，他身体骤然飞跃而起，在半空中根本没借力，一翻身，滞空了十几秒，硬生生避开旁边花丛里陡然喷出来的水，还有一地小花，轻飘飘地落在假山石阶上，连连作揖，满面陪笑，“误会，都是误会，穆师妹请看，这是我的工作证。” 从看见这一团忽然长成一米八，好像是个人，赵阳的脑子就好似糊了一层浆糊，整个人晕晕乎乎。 再看到现实里忽然出现功夫大片，武侠小说，更是心头颤抖，茫然无措。 此时被这工作证一刺激，到是恢复了点理智，定睛看去。 穆同学今天与平时不同，她那日在昆仑酒店时身上也曾锋芒毕露，可平时与人说话都是和和气气，是个让人很舒服，见到就感觉轻松的姑娘。 但今天她却浑身紧绷，像把已出鞘的锋利匕首。 “是乔总托我下班来这儿兼职当保安的。” 穆青云：“保安？” 小宁叹气：“穆师妹没看最近几期的‘小顾说武林’？” “说起来都是穆家传承那事闹的，继承人候选们安安稳稳，别人到手段频出，最近更是出了几个不守规矩的混账东西，肆无忌惮地对普通人出手。” “连楼家都未曾幸免，楼小姐前天就有人给她寄恐吓信，她一进衣帽间，从衣柜里蹦出一大窝癞蛤蟆，恶心得她三天没吃下饭去。” “楼家的保姆阿姨更倒霉，大半宿地被乱撒机关的小贼吓得跌了一跤，把腿给摔折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受罪啊。” 穆青云：“……” 赵阳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竖起耳朵仔细听园子里的对话。 他隐隐觉得，自己可能窥探到了一点，这个人世间，他平时绝不会知道的隐秘。 就像他刚看过的那条关于穆同学的短视频，张岚说一点特效剪辑的痕迹都没有，他一开始也只是以为这是穆同学的小乐趣。 穆同学一定是个爱好广泛的人，那日在图书馆看她在论坛上大杀四方，在昆仑见她跳舞跳得全场瞩目，他就觉得穆同学与众不同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原来她的秘密比想象中还要神奇百倍。 赵阳轻轻地屏住了呼吸。 “很明显，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已经波及到圈外去了，圈子里也闹翻了天，谁家还没几个正经生活，不愿受苦练武的亲戚？普通人哪里顶得住这帮混蛋胡闹？各家都赶紧往自家扒拉保安，保安工资从一个月五千升到了两万八……” 穆青云忽然皱眉，一摆手打断小宁的话，眉眼阴沉，咬牙切齿：“又是谁！？” 话音未落，赵阳就见围墙处又‘飞’进来一个人。 来人速度极快，赵阳甚至不敢相信，这世上能有这样的速度，竟仿佛一人化出了四五个影子，这一刻，他看过的那些武侠小说，武侠电影都仿佛活灵活现地，真实地出现在眼前。 来人手里拿着一根拐杖一样的东西，眨眼就到穆青云眼前，直刺她双目。 穆青云一扭头避开，侧身飞腿，一脚抽来人面门。 两个人的动作极快，就在穆青云一脚就要踢中来人时，对方的拐杖骤然脱手，飞击在假山上反弹回来直打穆青云的后心。 穆青云瞬间落脚在石墩上一跃而起，凌空后翻，为了避开那拐杖，到好似稍稍失去重心，落地时趔趄了两步。 眼看来人又是一拐杖直逼穆同学的面门，赵阳整颗心都抽紧，实在没忍住，惊呼出声。 就在那拐杖几乎刺伤穆同学面门的刹那，她身后却忽然飞出一颗六棱体的钻石一般的水晶。 整颗水晶有巴掌大，灯光下熠熠生辉，飞到半空却是倏然解体，变成无数的尖刺，每一根尖刺又好似燃烧起来一般化作通红的颜色。 赵阳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在大屏幕上甚至能看到来人惊恐的眼神。 这不速之客仿佛被火灼了屁股，连忙扔了拐杖，转头就跑，逃得比来时还要快，一边跑一边气急败坏地怒吼：“耍阴招，用暗器，不讲武德！” “呵，还不讲武德？知道我们家这暗器值多少钱？赔钱！” 穆青云可不纯是戏精上身。 这水晶机关花了三万五！ 第四十三章 心动 “呼！” 赵阳却是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坐在椅子上闭了闭眼睛。 不速之客这炸毛一般的声音，还有穆同学那小小的不满，实在很有放松心情的功效，让刚才的紧张一下子就散去了些许。 赵阳脑子里闪过无数个莫名的念头，心里还有点激动，一抬头，却见穆同学好像感觉到什么，骤然转头。 他瞬间对上穆同学那双清凌凌的眼。 赵阳：“……” 穆青云瞪圆了眼，整个人都呆住，抬手捂住脸，耳朵根都泛起红。 赵阳缓了缓神，忙去看一开始说是‘保镖’的那个小宁。 小宁显然也很尴尬，蹲在假山顶上，半边身体全是泥，头发上沾了落叶，讪讪道：“我刚才是真出手了，就是没穆师妹你家的暗器快。” 赵阳想了想，好像刚才这小宁也跳出来了一下，就是刚撞上去就被那人一棍子打飞，落到人工湖边的灌木丛里去。 小宁咳了声，叹道：“回头我就跟乔总说，工资我就不拿了，再把我两个师兄都弄来给他白干三个月的活。” 穆青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小宁迅速从背包里拿出两份报纸塞过去：“昆吾剑郝善的传人，和太阿剑孙冰的儿子相约自由擂比武，我们武林日报出了期福利彩票，两块钱投一注——” 说话间，小宁终于一步三回头地‘飘’出围墙消失不见。 穆青云盯着围墙看了几秒钟，这才转头走到假山旁边，轻轻扳了下假山上的石雕。 赵阳只听咔嚓一声，东南方出现一个活动门，活动门打开，一阵脚步声，穆同学就沿着石阶走了上来。 穆青云：“……” 赵阳：“……” 沉默半晌，赵阳小声道：“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穆青云无奈道：“那到没有，赵同学你可别想得太复杂，你可真没发现那种需要拿根木棍敲一敲墙壁才能露出来的魔法世界。” 一边说，穆青云一边缓缓坐下来，和赵阳面面相觑，一时沉默。 小方老师写的小剧本，她自然还来不及看，据说乔总到是研究了三五遍，他研究完了，公司两个财务主管忽然腮帮子有点肿，牙疼。 乔总很体贴，给了他三包黄连，足够他煮水喝上一年半载。 穆青云看着赵阳，默默打开手里的报纸扫了一眼，干脆递了过去。 乔总真是好大的手笔，为了这出戏，居然还正经收购了家报社，真把他们圈子里的奇闻异事拿出来写着玩。 “明国自古就有很多人习武，咱们也是听着隐士高人的传说长大的，哪怕到今天，也的确有个离我们很远的‘世界’存在，我知道的也不多，好像他们圈子里自称‘秘界’？反正称呼也不大统一，就是类似的说法。” “我也只是因为我最近拜了个师父的原因，知道一点点，并不是什么内行。” 穆青云笑了笑，“我知道，赵同学看到那个肯定很好奇，我也不好让你晚上回去东想西想睡不着觉。” “说来也巧了，这是我刚拿到一份圈子里的八卦小报，就相当于咱们的娱乐周刊，应该比较靠谱，毕竟他们小报上刊载的东西要是太不像话，很可能半夜三更被人套麻袋嘛。” “我看了一眼，这一期涉及了圈子里，唔，高手这一块的。” “高手？真有能飞檐走壁的武功存在？” 赵阳一下子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个疑似会‘缩骨功’的小宁，还有那个一根拐杖用出雷霆万钧气势的不速之客，忽然有些紧张。 哪个男孩子没憧憬过习得一身盖世武功，行侠仗义？ 虽然长大了就很清楚，武功那东西，就算不完全是骗人的，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神奇。 而且恐怕就算有个白胡子老爷爷，拿着本秘籍找上门，像他这样有自己人生规划的人，也不会去学。 累死累活地练习武功，为了什么？学了武功又能干什么？ 赵阳很是理智，可此时一个和他的生活截然不同的世界就被他握在手心里，仍然让人说不出的激动。 轻轻展开报纸，二版头条——霹雳堂传人雷少鹏研究出一千三百七十五种变幻大烟花，在天蓝冬奥会上成功亮相。 赵阳：“……” 穆青云笑道：“霹雳堂早几十年就不搞火器了，圈子里的人也要遵纪守法。他们家烟火做得可好呢，有技术傍身，钱赚得很够用，而且不过十几口人，家家户户还有房有地，随意做点生意就够养家糊口兼练武的。” “不像那些纯粹练武的门派，每天练武消耗的资源贼多，很多都是入不敷出，不得不接各种兼职，什么发传单，送快递，工地里搬砖，做什么的都有。” 赵阳：“……” 穆青云一句话脱口而出，牙酸得厉害——啊，她说这个干嘛，都怪贾老师天天埋汰‘江湖高手’！ 赵阳沉默半晌，继续翻报纸，一翻翻到头版头条——“霸刀村和铸剑庄年度第三次械斗实录！！后果严重！！” 他目光微紧，心里一跳，一目十行地扫过全篇文字。 “……” 行吧，好一个后果严重！ 两个门派发生械斗，弄坏了扫帚十一把，擀面杖两条，还丢了三只鸡，一只鹅，吓哭了两个孩子。 赵阳：“？？” 整篇文字就是再三强调，虽然没有人受到轻微伤以上的伤害，但是这种行为绝对不提倡，村干部去调解了，都乖乖接受调解，不许惹事。 穆青云：“……” 如果她没记错，他们的目的是加强赵同学的危机感。这报纸再看下去，还危机感呢，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果然，赵阳一边看，眉眼间一边流露出微微的笑意。 不过，赵阳只是一开始感觉好笑，可随即却心驰神往，只觉得一个真实无比的‘都市江湖’在他的面前展开，一时间心中颇为激动。 尤其是看到后面刊载的百晓论坛，看到里面的江南第一剑，塞北一刀，天骄榜前十等等。 看到关于江南第一剑，君子剑方硕的描述，想象了一下他二十三岁的年纪，风华正茂，一手抱着女朋友，一手出剑，一剑既出，三十多个高手齐卸甲的风姿。 赵阳心动神摇。 第四十四章 食量 快乐地幻想了好一会儿快意恩仇，潇洒肆意的江湖生活，赵阳继续看报纸，看着看着，终于感受到了一点微妙的紧张。 报纸中间缝隙的小版块中，出现一份新入黑榜的名单。 所谓黑榜，看介绍就彰显着滚滚凶焰。 有些高手，我行我素，恃武行凶，完全不管所谓的不可伤害普通人的规矩。 光看寥寥数语的介绍，赵阳就隐隐能看出报纸本身的立场，显然是对黑榜中人充满戒备。 其中一对黑榜成员，是两个人组成的搭档，只占一个名额，介绍得颇详细，王权，王怜兄妹二人，这两个人在三年前收了普通人的佣金，愣是短短半月内，将一企业整破了产，还死了两个人。 在明国，但凡死人就是天大的事。 这两兄妹也因此上了黑榜的恶榜，悬赏捉拿，赏金挺高。 “三年都过去了，那家企业倒霉的老板，依然只敢打零工维持生计，本来好好的商人，生意做得都不坏，愣是就被这两个人吓成了社恐，哪怕是为了糊口不得不出门工作，也绝不和别人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穆青云摇摇头，“我师父前几天喝了点酒，做梦梦见自己逮住这两个人赚回大笔赏金来。可惜只是梦，哪个能上了黑榜的家伙都不大好抓，一夜暴富，大概只有梦里能存在。” “别管什么地方，有遵守秩序的，必然就有人不守规矩，破坏秩序。” 赵阳若有所思。 晚风吹拂，湖面微波荡漾，穆青云猛地站起身：“走，我先送你回去……饭都要糊了。” 她连忙去抢救自己的菜。 幸好灶上这道菜是西红柿炖肥牛片，炖菜，哪怕稍微耽误一点时间仍是一等一的好滋味。 赵阳晕晕乎乎地回到寻去多媒体室，王萌萌和张岚正疯狂地舞动鼠标，身体也跟着飞来飞去，喊得嗓子嘶哑，显然打游戏正打得上头。 他顿时吐出口气，有些无奈，看着这两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如此快活，他心情到是放松了好些，却也忍不住有点老父亲一样的操心——可别让他们撞上些不该看的东西，省得惹下祸端。 不多时，穆青云把端着米饭和菜，摆放整齐，再取出温好的鲜榨果汁，把王萌萌，张岚，还有赵阳叫到餐桌上吃饭。 王萌萌一边大呼小叫地吵吵着好吃，一边看着穆青云慢条斯理地连着吃了六大碗米饭，目光闪了闪。 回眸见张岚看得目瞪口呆，顿时没好气地道：“看什么看，怎么了？我们阿青中午没吃饭，饿了还不成？就许你们男生胃口好，还不许我们女生胃口好了？今天我吃过零食，不饿，饿了我也能吃，能吃六碗！” 穆青云莞尔。 张岚：他真什么都没说！ 其实不能怪王萌萌敏感爱炸毛，她有个姐姐饭量也大，遇见过好几次，就有好些人嘲笑她吃饭吃得多云云。 王萌萌每次都特别生气。 张岚：“嘤嘤。” 穆青云慢条斯理地又吃了一碗饭，王萌萌嘴上不说，心里也有点担心她吃撑，干脆摸出手机下单了几杯山楂汁。 “咳，一会儿我们喝点饭后茶。” 张岚闭上嘴，把饭塞到嘴里吃干净，然后特别主动地帮忙刷碗，顺手还把赵阳给提溜过去帮忙。 “我不过多看了一眼而已，王萌萌这小丫头就恨不能变成刺猬扎我一身刺，她分明也觉得咱们这位穆同学吃的多，哼哼。” 赵阳恍恍惚惚半晌，悄悄抚额长叹。 怎么会多？ 他一想到穆同学可能也会飞檐走壁，说不定一步能顶自己一百步，那就算他亲眼看着穆同学一口气吃下一头牛，也绝不会奇怪。 物种，不对，生命层次都仿佛不太一样，食量不一样，岂不是再正常不过？ 恐龙能和小绵羊吃吃的一样多吗？ 穆青云虽然不知道，她在赵阳心中大约和恐龙变成了同样的物种，但她面上若无其事，心中却多少也有些尴尬。 今天来他们家的都是‘演员’，是乔总的手下，纯粹是在演戏。 她今天这一番莫名表演之后，想必赵阳脑补了很多东西。 可事实上，高手自然有，可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神奇，都这个时代了，最大的奇迹，岂不是平安度过大灾变，再造文明的普通人自己？ 穆青云笑了笑，把那一点别扭的小心思丢掉，就算小方老师和乔总只是为了好玩非要她演这么一出戏。 可她其实刚才尴尬之余，也得到了一点小小的，说出来会显得中二的乐趣。 在赵阳这般一本正经的学神，她曾经只能远观，连说句话也拘束，多少感觉有点自卑的人面前，演一个一只脚踩在神秘世界的人，看着对方发自内心的惊奇，真有点开心。 好在这事真不必担心被拆穿，否则她可就不是尴尬的问题了，那会是把自己埋起来不见人也没用的极度尴尬。 吃完饭，穆青云又被王萌萌拉着一起打了好一会儿游戏。 一直玩到差几分钟都到了十点，王萌萌才意犹未尽地赶紧收拾书包，收拾作业回家去。 “阿青，你这几天方不方便？” 穆青云失笑：“期中考之前唯一的任务就是学习，这几天，萌萌你有空都到我家做作业好了，不过每天只能玩半个小时游戏。” “我平时也不怎么玩。” 王萌萌鼓着脸答应。 穆青云出门给他们叫了车，记下车牌号，回到屋里躺在她那张舒舒服服的大床上，有点发愁，这乔总的计划也不知成了没成。 这么晚了，赵阳回家居然都不打个电话叫他们家司机来接！ 穆青云还没想完，就沉沉睡去。 最近每天生活都很规律，她的睡眠质量也变得极好。 隔日，天蒙蒙亮，穆青云刚起来做早饭，居然就收到了赵阳同学的微讯——‘穆同学，我记得那份报纸上说，有地方能雇到高手做保镖？不知道能不能帮忙介绍？需不需要充值会员？’ 穆青云默默回了一条——‘我看看，稍等。’ 回完，她把和赵阳的微讯信息截图，直接转发给乔总。 不到三秒钟，对方的微讯就回来——‘把这个微讯名片转给他，安排好了，放心。’ 每次她发给乔总的微讯，乔总总是会秒回，很对不起他那张高冷精英脸。 穆青云怀疑，乔总可能长了十个脑袋，可以同时处理十件问题。 摇摇头，穆青云按照乔总的要求，转发了下微讯名片。 那是个茶吧老板的名片，茶吧的名字叫的很响亮，叫‘江湖茶吧’。 按照贾君浩的说法，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中介。 规模不大，但十分特别。 乔总打字的速度飞快。 “这事普通的保镖不安全，哪怕是我们圈子里常用的那些高手也不行，这个地方的却不一样。” “如果人的眼睛能看得到所谓的‘功德’，大概茶吧里某些人身上的‘功德金光’，能厚到立地成圣了。” “回头我发你份合同，赵阳雇哪些人，也给你预约到明年，加一层保险。” 穆青云：“……” 第四十五章 体检 抱着手机有一句没一句地瞎聊了一会儿，早饭就做好了。 穆青云顺手帮贾君浩端出去，看着他勤勤恳恳地在园子里修理机关，决定不等他，今天坐公交去上学。 她今天不能吃饭，昨天张老师叮嘱过了，要体检并体测。体检得抽血，要求空腹。 “哎。” 不能及时吃早餐，对旁的女孩子来说不算事，对她可是真难。 穆青云到的早，早早拿了体检表去排队抽血。抽完血查视力，查肺活量，量身高，测体重。 身高，体重都是在一中南校区外的体育馆测的，他们十三中和一中门对门，干脆就共用这么一个体育馆，也算资源节约利用了。 穆青云以前每次体测，心里都有些慌。 她视力还好，体重却超标，每次测心率要求跳跃，老是跳得上气不接下气，很难一次做完。坐位体前屈成绩也不好。 其实她也知道，应该没人那么无聊，会盯着她看的，但总免不了忐忑。 尤其是量体重时，女孩子对自己的身材哪能不在意？以前穆青云每回量体重，都能少穿几件衣服就少穿几件，能少吃一口饭就少吃一口。 今天却没想那么多。 走上体重秤，64公斤，足足一百二十八斤。 体重变化不大，嗯，竟然还长了一斤。 “……” 身高一米六七，长了三公分。 记体重的老师却有点意外，这小姑娘看起来并不胖，但也不似肌肉特别结实，高强度健身的，事实上，这孩子的身材又匀称又漂亮，让人一见就心生羡慕。 和这体重实在有点不般配。 老师检查了半天体重秤，只能满脸莫名地放穆青云走了。 量完了体重，一群小女生像一群掉了毛的小鸭子，在塑胶长凳周围围成一圈，开始喊着号子跳上跃下。 穆青云顺顺当当地跳完，乖乖地去测心率，那边记录的老师就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也站起身去检查机器。 翻来覆去检查了半天，老师皱着眉转头又看了穆青云一眼。 穆青云登时了然，第二回测，等老师一掐秒表，她就刻意加快了跳跃频率和速度，一通极速输出，双腿几乎飞出残影来，额头终于微微见了一点热意。 “停！” “呼！” “哎哟！” ‘停’字一响，穆青云左右两个学生一头栽下来，她连忙伸手抄起拽住。 周围围拢成一圈的学生都气喘吁吁地坐在了地上，哼哼唧唧地谁也不肯动。 老师：“……” 这些学生大部分也是满脸懵懂——发生了什么？ 她们都是手挽着手跳，结果旁边的学生好像越快越快，她们也就不自觉加快，固然肯定没法和穆青云的速度比，却硬生生地跳出奥运赛场的劲头，终于把自己累成了狗！ 只有穆青云左右的周元和方茉知道，就是阿青把速度带起来的，可此时她们已经累得连话都说不出，只能瞪大了眼睛使劲蹬过去。 穆青云轻手轻脚地把两个好同学托起来放好，弯了弯眉眼。 方茉、周元：“……” 体测结束，一群‘小鸭子’心有余悸地喳喳了几声，就乌泱泱冲到食堂里觅食。 周元坐在椅子上，眼神总忍不住往穆青云的腰身上转。 比起周元的含蓄，王萌萌的眼珠子都要黏在穆青云的腰身上。 刚才穆青云身姿轻盈地跳跃间，衣服向上一飘，就露出一截雪白的腰来。 “啧！” 那细腰，那线条，简直美不胜收。 “我觉得典故说错了，好细腰的楚王，若是好的是这样的细腰，那饿死可一点用都没有。” 穆青云的腰看起来就特别有力量。 王萌萌：“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会儿贼想去健身。” 穆青云忽然想到她微讯朋友圈里好像有人推销健身卡，推销出去一张，似乎有不少提成？ “咳。”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她好像是九班的班长。 虽说这班长的身份她自己老忘，可整个一年级都在体育馆，还有一中的一年级学生也在，她总要顾及下班里学生的颜面。 穆青云一边想，一边端着托盘又去盛饭，米饭要加六块钱的，菜满满当当要了四个，其中一个红烧牛肉丸，汤汁熬得粘稠，泛着红润，又香又辣，很是下饭。 王萌萌看一眼饭菜，再看一眼穆青云，眼睛里忽然就冒出一大团小星星来：“阿青，你脸上光溜得和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皮肤老好老好了，怎么整的？” 她也是才发现，阿青的皮肤变得特别好，长高了，小小的双下巴消失不见，视觉上好像瘦了二十斤。 “嗯，肯定是脱离那几个奇葩以后，心情变好，人也越长越漂亮。” 王萌萌了然道，“阿青，看来你和那几个人命里犯冲！” 穆青云：“……” 吃过饭，放下托盘，穆青云自己往体育馆的旗杆前面一站充当‘路标’，九班的学生就陆陆续续走过来集合。 穆青云点过人头，差不多到了三分之二，离集合时间还有十分钟，很不必着急，一群学生凑在一起说笑，说着说着，就说起这几年比较流行的‘科技竞赛’来。 十三中没有竞赛氛围，既没老师，也没有能通过考核的竞赛小组，除了寥寥几个家里条件好，从小就在这方面努力的学生外，没几个人参加，和一中那边的情况正相反。 如今明国各项竞赛的要求都很高，像含金量最高的科技竞赛，历史知识竞赛等，都要求以三人到五人小组的形式参加，而且小组还必须花长达一整年的时间一级一级闯关，最后才能获得参赛资格。 当然，一旦在竞赛中出线，获得优胜，那收获也极大，不说一步登天，也差不不了多少，不光是奖金很高，还必能获得名校垂青。 每年这些竞赛冠军们都很值各大名校消耗十几个讲师的头发去竞争。 像燕州大学，学生里那些竞赛生，比起高考生就更得老师们看重。 “今年可不一样，咱们学校五班的那个高晓伟可是真牛了，他现在是誉之队科技小组的候补成员，他们小组可是桃市数一数二的队伍，在省里排名也是数一数二，一定能拿到好成绩，他就算只是个候补，也能积攒不错的资历。” “我还听说，誉之队的指导老师软老师很看好高晓伟，说这回竞赛，也会让高晓伟上场，好像还夸他被幸运女神青睐，能当秘密武器。” 听到‘高晓伟’三个字，穆青云的注意力不觉转移过去一些。 王萌萌皱起眉，她一听这人的名字就烦，郁闷道：“誉之队的指导老师年年喊着要换，今年换不换？哼，肯定换。” 会赏识那家伙的，说不定是个瞎子。 穆青云叹了口气。 她觉得竞赛这事有点奇怪，多少怀疑‘高晓伟’又动了他那香。 剧情如今已是面目全非。 穆青云脑子里的剧本更新速度比现实要慢得多，完全没了参考价值。 她也只能见招拆招，随机应变了。 第四十六章 ‘钓鱼’ 穆青云和王萌萌他们聊了会儿天，同学们陆续汇合过来，集合时间到了，她正准备招呼同学们整队报数，对面芙蓉桥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慌乱惊呼声。 “那是什么！？” “小猫！” “坏了，啊，掉，要掉下去。” “咦，好像有人过去了！” “天啊，可别过去，小心！” 穆青云循声看去，忽然又出现一个特别熟悉的声响。 “穆同学，穆同学在不在？” 这声音极洪亮，虽急切却清清朗朗。 好些学生本能地转头，举目远眺，断桥附近有很多学生，最显眼的那个，无疑就是赵阳。 不得不说，单独看或许还不算显眼，可和周围其他学生一对比，赵阳实在是人群中最亮的崽崽。 “赵阳在喊人？他说找穆同学，穆同学是谁？” 穆青云还在看，旁边几个同学已经认出了人，在一中和十三中，不认识校长是谁的有一大堆，不认识赵阳的寥寥无几。 别看演习场上穆青云赢了， 隔着一排杨柳，穆青云走了两步远眺，就见河面宽广，浪头推着起起伏伏的浮漂上，趴着一只小猫，小猫一丁点大，摇摇欲坠。 这芙蓉桥是一座断桥，早好几年就坏了，中间的浮漂都是撒网捕鱼的渔民们放的，后来没回收，就成了水面一景。 一阵风吹过，浮漂随波晃动，小猫急切地叫起来，喵呜喵呜，和岸边学生们的惊呼声混在一起，却见有个人趴在断桥边上，大半个身体都探到水面上，努力伸手去够那小猫。 穆青云和其他同学一样，匆匆往桥边跑去，一时间嘈杂声四起。 “去叫老师了没有，谁去叫老师了？” “保安室离得不远……” 一片叫嚷声中，这人脚下一滑，整个人就落下去，溅起一片水花。 “啊！” 他挣扎着一把拽住浮漂，岸边学生们顿时松了口气，随即心里又一紧。 浮漂三三两两，显然经不起一个人。 穆青云顺手抄起小卖部前面的一根钓竿，“萌萌，替我先付下钱。” 话音未落，钓竿一头的鱼线已经缠上了浮漂上的倒霉鬼，嗖一下，钓竿高高甩起，这人就像一条鱼一样上了岸。 穆青云吐出口气，就见断桥另一面，贾老师一手拽着桥上负责保护行人安全的锁链，大半个身体探在水面上，伸手捞走了落水的小猫。 岸边一众学生顿时静了静，随即爆发出一阵掌声和欢呼声。 王萌萌呆呆地看过来：“回头我们去钓鱼吧。” 旁边小卖部的老板迷迷瞪瞪地盯着自己的钓竿：“周末滨湖新区那边举办钓鱼大赛，冠军给一万块钱呢，不如试试？” 穆青云：“……” 赵阳吐出口气，目光从贾君浩身上收回，落在穆青云身上，笑起来：“谢谢。” 穆青云怔了怔：“嗯？” 两个人还来不及多说句话，好些人蜂拥而至。 来了好几位老师，还有保安，围着被当鱼一样钓起来的年轻人紧张地检查他的情况。 年轻人连打了两个喷嚏，站起来四下里道谢，尤其是对着穆青云，更是满脸感激：“真是谢谢这位小同学。” 他惊奇地看了眼地上的鱼竿，惊骇过后也觉得好笑，“没想到我还有被当鱼钓的一天。” 一阵风吹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忙拿手机加了穆青云的微讯：“等我换身衣服，一定要请穆同学吃个饭，千万别推辞，救命之恩，谢必须要谢的。” “我叫金似锦，今天刚来桃市，在绿芽上班。” “金老师？” 他这话一出口，一中几个老师吓了一跳。 这金似锦可是名人，专门研究人工智能的专家，二十岁就获得了一枚天蓝勋章，因为在人工智能的进步上做出过卓绝贡献。 最近好像是听说他被绿芽培训中心礼聘回来做两个科技竞赛小组，就是桃市的誉之队，还有春天之星队的指导老师。 别看叫的名字挺中二，可这是历史遗留问题，改名忒麻烦所以就没改。 不过这两个可是最可能冲击省级奖项的竞赛小组，作品又都是人工智能相关，桃市教育系统一直都重点扶持。 一想到这个，好几个老师都忍不住有些心慌。 刚才万一金似锦掉下去…… 想想就可怕。 金老师客客气气地和穆青云交换了联络方式，说了几句话，似乎还有事情，便骑上车匆匆离开。 王萌萌兴奋得脸颊微红，伸手扯着穆青云的袖子急切地笑道：“我觉得我可能觉醒了言灵异能，嘿嘿，说让那啥啥换指导老师，马上就要换啦。” 穆青云眨了眨眼，把王萌萌扒拉到身前，转过头招呼自家同学们排队报数，很快就往学校去。 期中考试的日子马上就到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胡乱迟到，恐怕会带来一点大家都不乐意见的后果。 穆青云回头看了看班里的长队，贾君浩不知何时从河对面绕了过来，不紧不慢地坠在学生后面。 赵阳和一中的同学说了两句话，就追到十三中这边，和穆青云并肩走，他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瞟了这贾老师一眼。 他右手托抱着小猫，左手提着手提电脑，和左右悠闲踱步的人好似没什么不同，可赵阳觉得自己大约想得多了，总感觉这位贾老师身上每一根骨头都可能瞬间变成能杀人的凶器。 微风袭来，水波荡漾。 穆青云就听周围其它班的队伍里爆发出一阵议论声。 王萌萌抢在穆青云之前板起脸，翻了个白眼：“赵阳是个人，又不是颗钻石，你们盯着人家干嘛，人家还不能和同学说两句话了？一天到晚嘀嘀咕咕地琢磨别人，有那工夫，多背两篇课文好不好。” 众人：“……” 赵阳也笑起来，笑了半晌，压低声音又对穆青云道谢：“穆同学，真是谢谢你。” “昨天，如果不是穆同学给我介绍了几位高人，恐怕我们家都要没了。” 穆青云愣了下。 就在昨天晚上，赵阳爸爸刚离开公司，先是差点被从天而降的高空抛物打穿脑壳，紧接着又一脚踩进了下水道，去到车库，一辆本来停在车位上的车刹车系统失灵朝他碾过去。 赵阳他爸当即吓得也不敢开车了，赶紧又回公司，结果一出电梯就差点因为地上一滩冰激凌摔出个脑出血。 第四十七章 闲聊 赵阳描述这一连串的‘故事’时，眼角都不停地在跳。 可见他自己都觉得，真是离谱到家了！ 现实中怎么就会出现这么戏剧化的事。 “当时满公司的人都看着我爸倒大霉，不对，也有人说他特别幸运。” “高空抛物让公司刚入职的清洁工拿大钳子直接夹走，是一把改锥，总算没盯我爸脑门上。” “我爸踩进下水道之前，刚入职的门卫甩了个旧沙发过去正好挡住下水道井口。” “在车库没停好的车让路过的保安扳下了手刹。” “嗯，保安也是刚入职的，万幸。” “回了公司我那倒霉爸一脚滑倒，头差一点磕印刷机上，幸亏新来的文员小姐姐手明眼快把印刷机拖走了，顺便给了他一脚让他趴到了沙发上。” 赵阳难得语气轻快地说这么多话，说完小小地喘了口气，隐秘地看了穆青云一眼，低声道：“穆同学，你觉得……是巧合么？” 他忽然毛骨悚然起来。 穆青云想了想道：“赵同学是从孙老板的茶吧雇了人去赵家工作吧。” 赵阳怔了下，点点头。 那日，他从穆同学家离开，一路上都在想他遇到的这梦幻般的场景，越想越兴奋。 回了家一时睡不着，他想到好像听见穆同学和那个小宁，说起什么几期的‘小顾说武林’，他忽然就动了念头，开始在网上搜。 他常看的几个视频网站，像D站之类都没有找到线索，还是他在网上认识的一个技术高手无意中提醒了他。 赵阳就一个个去破解那些小众的，有密码，不让普通人进入的论坛，终于找到线索，找到一个只对特定会员开放的小视频网站。 这网站的密码是问题密码，其中一个问题是冬奥会上的烟花一共多少变化，制造者是谁？ 赵阳：“……” 反正他最后进入了论坛，还看到了小宁口中的‘小顾说武林’。 结果这么一看，他恨不能穿越回去把瞎好奇的自己给捏死，看过那些解说视频，他是一宿翻来覆去睡不着，深切觉得如果他家不配备七八个真正的高手做保镖，他连门都不敢让他父母亲人出。 赵阳：“真是长了见识。” 看着穆同学，赵阳笑了笑，表情略有些无奈，也带出些许轻松来。 穆同学介绍的‘江湖茶吧’，和他想象中大不一样，那些高手，似乎也与想象里大为不同。 赵阳当时在想什么？他想的是英雄相逢，仗剑高歌后，共饮一壶浊酒。 他以为自己看到的会是江湖，是英雄豪杰，是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的一个世界。 赵阳觉得自己会像误入仙境的爱丽丝一样，看到人生难见的神奇景象。 可事实是，虽然也不能说，他看到的不够神奇，毕竟人确实好像算是高手，可高手们想要的兼职，不是西装笔挺，威风赫赫，不是手里拎着天下无双的宝刀，对自己的雇主说，有人要杀你，先跨过我的尸体。 人家这些高手们先问一声工资，再问节假日，五险一金，然后他们就愿意兼职清洁工，门卫门童，保安，文员，前台，只要钱差不多，待遇好，那最好不干那些太卖力气的活。 赵阳的表情实在一言难尽，眼底深处又仿佛残留了些许异样。 穆青云笑起来，把新鲜出炉的八卦回想了下，翻腾出来说给赵同学听。 “今年都3088年了，大灾变结束一百八十五载，当年科技崩盘，热武器失效，武术界的高手们那都是最有效的兵器。” “各大门派的高手，那真是如雨后春笋般，一茬一茬地生长，哪怕被拔苗助长，咱们国家上下，也督促着他们好好长高长壮实。” “谁提起大灾变，也只希望它永远在这个世上消失，可对那些武学传承世家名门来说，那的确是一段值得名家辈出的日子。” “至于现在，武术传承自然还是有的，可是天下承平已久，练武的确是没什么用。如今也没多少人愿意练。” 穆青云轻叹，便是她这样的天分，这样的进境，也要站桩，锤炼身体，做基本功，多少人能熬得过这些枯燥的日子？ 有那时间，上网看小说，刷视频，玩游戏不美？ “现在的武术界弟子出师以后，大部分都做着和自己的本行毫不相关的工作，更多的是练了好些年的武功，结果到了结婚生子，到了爸妈年纪大了需要养老的时候，才发现他学的那武功，满足了自己的武侠梦，却满足不了自己的钱包，更满足不了爸妈和对象的期待。” 穆青云轻笑：“我介绍给你的那个茶吧，老板叫孙立，算是这行特别出息的高手，从小练五禽戏，造诣高，早些年还拿过拳王金腰带的。” “他这样退役之后能正经开个茶吧，现在还交往了个特别漂亮的女朋友的，在这圈子里便算是混得不错，大家也服气，觉得他有本事，愿意让他帮忙介绍个工作。” 赵阳听得目光略有些呆滞，表情也越发古怪。 穆青云更笑：“现在能称一声高手的，都是大灾难时期存下的门派弟子，能称一声名门，他们的规矩可严得很。” “都是从四五岁大就开始打熬筋骨，跟着父母长辈，或者师父勤修苦练，练个一二十年，不光要求武功，还要求武德，至少我知道的，对武德比对武功看重得多。” “没有正经的传承，出不了高手，能传承至今的名门，那相当要脸面，名声比命重要，真没几个愿意越线。” “赵同学实在不必有太多无谓的担心，撞见个仇人或许不那么难，可想不在意越线的高手做仇人，可比登天还难。” 赵阳登时笑起来。 到校门口，两人分道扬镳时，至少赵阳是相当轻松的。 事实上，他爸现在是春风得意，据说特有面子，很多商场上的老伙计都觉得他幸运，特意发红包给他沾喜气。 还有人深觉他高深莫测，公司藏龙卧虎，不可招惹。 啧。 总归是赚了。 穆青云心情也不算差。 【小剧本《我的男友能炼假为真》进度80%，评分95，优秀，结算奖励：炼假成真香1支（残，不可控，请谨慎使用。自由属性点+0.1】 穆青云高高兴兴地把属性点再一次加到了智力上去。 ‘炼假成真’这个剧本刷得还挺快。 马上就到期中考试的时候了。 刹那间，本来有点雾蒙蒙的脑子瞬间像灌了一瓶薄荷水，清清爽爽。 姓名：穆青云（特性：天道酬勤） 年龄16 智力：6（+0.85） 力量5（+0.5） 敏捷5（+0.7） 精神6（+0.26） 技能：护理5，厨艺5（+0.98），钢琴2（绝对音准+0.83）戳脚2.5，射术1.7 总归虽说小方老师胡闹，乔总纵他胡闹，结果却不坏。 第四十八章 期中考 一晃眼就到了月底。 最近两天，整个高一年级的学习气氛已经变得浓郁到恐怖的程度。 唯一比高一更紧张些的，大约就是高二高三。 期中考试这天，正好赶了个阴霾天，外头雾气重，第一科考的还是数学。 穆青云一大早赶到教室，就听周围嗡嗡的议论声不断，她猜，大约大家对这样的天气考数学，多少有些怨气。 拿出笔记本来想再复习一下几个老师讲过的重点题型，看了一会儿书，王萌萌就凑过来小声道：“听说穆爱珍在校门口堵你来着？是不是因为赵阳？前几天穆爱珍和赵阳告白，结果正好撞上他们班老师。” “嘿嘿，一中老师都要气死了吧。” 王萌萌声音压得极低。 穆青云叹了口气，这消息本来没在学校里传开，她猜，大概是老师心里明白，这样年纪的小女生都要脸面，所以用很温柔的手段给处理了。 穆青云就见过张老师处理小男生，小女生的告白场面，言笑晏晏，一点压力也没有，三两下就把他们收拾得妥妥当当，保准一点错漏都不出。 这年头，像张老师这样从业超过二十年的老师，学生们在她面前，那就和面团似的，由着她揉圆捏扁。 偏偏穆爱珍自己不知道爱护自己那张脸，连王萌萌都知道了，想必她前任老师那一番心意，至少一半泡了汤。 今天早晨，穆青云一路匆匆往学校走，她早起练拳练得出了汗，洗了个澡，就来得稍微晚了些，不走快些恐要迟到。 只差一步就进校门，就听见有人叫她。 穆青云回头看了半晌，这才认出那是穆爱珍。 穆爱珍穿了一身，一看就死贵死贵的衣服，还挺好看，唯一的问题是穿她身上有点小孩穿大人衣裳的古怪感。 一是她个子有点矮，二是身材比例不对。 神色间到是十二分的高贵冷艳，本来眼睛长在脑门上，现在眼睛长到了脑袋顶上去：“你从小就喜欢抢我的东西。” 穆青云：“……” 呃，从小？ 她小时候有见过穆爱珍？ 好像是有一次，穆四平带孙小茹，还有穆爱珍，穆爱宝回村里给他干爹拜寿，她妈也带她去了，但统共也只听她说了一个字——‘哼！’ 再见就是去年，她到真是有点羡慕穆爱珍父母双全，穆四平爱她如掌上明珠，要什么给什么，可最多也就私底下羡慕一下。 要说抢，好像她爸一开始想把小房间收拾出来给她住，然后第二天就说不成，那是穆爱珍和穆爱宝的书房，他俩还要用。 可这一年多哪里见他们用过。 还有，她衣服不够穿，她爸给她买了一身衣服，尚没来得及上身，第二天，就让穆爱珍拿走送给她小表妹。 另外，去年去医院照顾爷爷奶奶，和个长着圆圆苹果脸的小姑娘说上了话，虽不至于说是什么特别亲密的朋友，但也相处愉快，经常一起去打水，一起去洗衣服之类。 可穆爱珍去了一趟医院，那苹果脸就再也不肯和她一起行动。 穆青云一下子笑起来，笑得咳嗽了两声。 穆爱珍心下一怒：“你嘲笑我？” 穆青云摇摇头：“真没有，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穆爱珍硬生生把气吞回肚子里，高声道：“赵阳已经接受了我的告白，只是暂时不想影响我学习，我会高考之后，考上了名牌大学再正式和他在一起，我们会上同一所学校，会走到一样的高度。” “看在咱们有一半血缘关系的份上，我提醒你，你要是不想以后没有学上，就别老动那些歪心思，浪费时间和我较劲，赵阳也不是你跟我较劲的工具……” 穆青云默默看了眼学校的大圆钟，眨眨眼，忽然抬眸看向穆爱珍背后，笑道：“邱老师来了？” 穆爱珍一怔，登时色变，捂住脸转头就钻进了人群。 这邱老师就是赵阳的班主任，当然，也是穆爱珍曾经的班主任。 虽说她不知道穆爱珍为什么会从一中转学，但这里面肯定有事，邱老师肯定知道。 “哈哈哈哈。”王萌萌笑得前仰后合，“要说咱们两所学校的老师，除了李主任以外，还真就是一中邱老师最能镇得住场子，咱张老师说来也能叫得响名号，可其实不行，脸到是能看，只和人家比，就要弱气好些。” 王萌萌吐沫横飞，神采奕奕，穆青云很是担心神出鬼没的张老师一会儿过来把她给提出去，让她看看自己到底弱气不弱气。 “同学们。” 穆青云警告都没出口，张老师那张非常能镇得住场子的脸，就出现在教室门口。 “准备了，搬凳子去操场。这回咱们期中考试的数学卷子，是一中几位老师出的，非常有趣，你们仔细考。” 王萌萌蹭地坐直了身体，额头上的冷汗哗啦啦地淌下，所有人就和被吓到的毛茸茸的小鸭子一般，哆哆嗦嗦，一边搬凳子，一边嘀嘀咕咕地鸭叫起来。 一个班的学生，绝对能抵得过无数个‘五百只鸭’。 反正此时此刻，再也没人关心班里的同学和别校女生之间的小纷争。 就是天上现在下刀子，也没有眼下的试卷给引人注目。 很快，凳子摆好，学生们一人一个小马扎在操场上坐开。 穆青云一坐下，身形一顿，她的小马扎带到学校时，有一条腿松动了，坐起来战战兢兢的，她和她爸说过，想换一个，可穆爱宝不同意，说家里的那个马扎是他的，他很喜欢，最后便不了了之。 最近事情多，她到忘了这事。 此时一坐这马扎，居然稳稳当当，没有半点瑕疵。 穆青云不由微笑。 贾老师辛苦！ 一张试卷，做得学生们是十二万分地怀疑人生，穆青云看到试卷就明白了，出题老师这是想给他们这帮小孩儿紧紧弦。 题目没有超纲，但每一道题里都有三五个陷阱等着。 穆青云自己都感觉手心里沁出一层冷汗来，她最近可是锻炼到做一中的密卷也不在话下，正确率能达百分之九十。 可今天这卷子，确实是杀人不见血的夺命刀。 穆青云一路艰难地做到倒数第六道题，就听旁边有学生按讷不住地哀嚎，这么复杂的计算，杀了他也做不完。 她乍一看也吓了一跳，沉默地盯了试卷至少有两分钟。 穆青云觉得，老师不会真想让学生们一道题做完整个考试时间的。 她眯着眼想了半晌，顿时眼前一亮，直接刷刷刷写了三行。 出题老师是真贼，一道看着忒复杂的题，其实都是障眼法，找对思路三个步骤直接出答案。 不得不说，这智力提升，效果显著。 换了前几天，她这道题都不一定能做得出来。 第四十九章 成绩 一连考了两天，考完数学考英语，考完英语，考理综，考完理综考文综，最后考语文的时候，学生们都佛了。 穆青云都被考得两眼发直，头皮发麻。 好在大作文是一道很传统的题目，半命题，《我想成为——》。 光是类似的作文，这个月她就写了两回，像我的理想，我的梦乡之类，都可以拿来混用，但就有一个问题，写得中规中矩，得一个普普通通的分数不难，但要想出彩，让阅卷老师看了眼前一亮，忍不住给一个高分，那就不太容易。 穆青云一琢磨，到底没敢太标新立异，比如说——我想成为一只猫，我想成为一只鸟，我想成为一只大熊猫，我想成为一只狐狸精，我想成为天神，我想成为上帝等等。 终归选了中规中矩的，她相当熟悉的题目——《我想成为文明遗迹保护人》。 在历史文明遗迹这一块，穆青云算是行家，一连串既通俗有趣，又显得颇高大上的知识点落在纸面上，一股文雅气扑面而来。 穆青云写着写着，都写得有点飘，她努力克制了半天，这才没超出字数太多，平平稳稳地给自己的作文收了尾。 期中考一结束，穆青云就发现班里的同学们一半在发疯，一半蔫了吧唧地连话都不大爱说，老师们一半笑眯眯，一半表情狰狞似鬼。 成绩出来得很快，全学校的老师显然都被弄去改卷子，考试结束的第二天上午，数学和理综的成绩就排了出来。 到第二天下午，其它科目也都批改完了。 穆青云一进教室大门，满屋子的同学一个吭声的都没有。 平时那些说小话，磨牙，喝水，偷吃零食等等一应小动作全都消失不见。 最爱说话的王萌萌一本正经地抱着历史书大声朗读。 方茉和周元也在默默背单词。 穆青云：“今天周三，应该是语文早读？” 方茉平静地道：“莫老师镇不住场子。” 穆青云：“……” 莫老师是新来的实习老师，年纪轻，长了一张一看就好欺负的小圆脸。 第一天上课，有学生学她讲课磕绊结巴的样子，愣是把人气得躲起来偷偷哭了许久。 当然，因为这个，倒霉学生也被张老师收拾得不轻，从此安分守己了不少。 不过张老师也挺发愁的，莫老师是真心镇不住学生，被气到了只会哭，拿那群小屁孩一点办法都没有，说话又甜又软，毫无威慑力。 穆青云去办公室帮着拿试卷，就听张老师和陈老师，还有几个别班的班主任坐在一起叹气。 作为班主任，张老师怕那些手段粗鲁的老师，也怕莫老师这样的小绵羊。 总归都是难。 穆青云摸出语文试卷放在桌上，抬眸，轻轻咳了声。 霎时间，满屋的同学齐刷刷换成语文课本，开始狂背古诗词和必背课文。 王萌萌：“噗。” 方茉沉默片刻，也换了语文书，默默道：“刚才历史老师和英语老师都露了一面，表情不大好。” “我觉得，我们的成绩可能有点惊人。” 穆青云想了下，还是想不出这能怎么个惊人法，英语试卷一点都不难，历史试卷更是简单得很。 第一堂课，就是历史课。 历史课的王老师发量有点少，是个有些情绪化的老师。 好像各个学校，各个年级的历史老师，别管能力水平如何，在情绪化这方面，通常不分伯仲。 就他们教室最前面的那扇窗户，还有最后面的那扇窗户，比其它玻璃窗都要新很多，就是老师讲课太激动，顺手给砸了一次。 据说从第一次玻璃窗英勇‘殉|职’以后，教室里所有的玻璃窗就都加装了那挺贵的什么薄膜，就是能防碎玻璃伤人的那种。 王萌萌装模作样地捧着书，和穆青云心意相通地聊起玻璃的话题：“也不知道学校老师们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分明加上一层护栏更经济实惠。有那闲钱，少收咱们一点资料费不好？” 穆青云：“难道不是严禁老师砸窗户，更加节省？” 王萌萌：“也是。” 她们两个似模似样地为学校的经费问题操了半天心。 第一节历史课终于来了。 厚厚的试卷堆了一桌子。 山雨欲来风满楼。 穆青云都有些不寒而栗。 王老师木着张脸，眼眶发青，面上发黑，让第一排的学生过去发试卷，一副乌云罩顶的模样，满座的学生都噤声。 可他其实心情有些复杂，并不像学生们想象中那样生气。 这回的成绩是真心出人意料。 王老师的目光落在穆青云身上。 这一次的文科综合卷出题实在不简单，三科三百分，历史一百分，全班平均分67，将将及格而已。 可班里出了一个90分。 年级第二，第一名是一班的尖子生，学校花了大价钱招回来的好学生。 90分自然算是很厉害，可这个分数放在全市算不上稀奇，现在正式的排名还没出来，老师们之间却有沟通，这个成绩全市排名五十名左右。 这回考到九十分以上的有两百多个学生，不过同分的一大串。 十三中出一位历史全市第五十，并非惊世骇俗，可王老师却觉得，审阅穆同学的卷子，比出个全市第一还让人心累。 他们班这位穆同学实在是太，太会胡诌。 她唯一做错的那道题，是道材料分析论述题。 截取了北旭大思想家孙茂修，在书中评北旭厉帝杀父杀兄杀弟杀妻杀子的那一段，让通过文章，分析北旭衰亡的原因。 这题目属于整张卷子里相当简单的题目，只要认真学的，都知道这个知识点。 史书上记载，厉帝发疯，朝堂混乱，社稷动荡，虽然继任者庄帝登基后努力消除父亲所作所为的危害，安抚世家，还启用了名臣蒋志。 但当时他爹已经把他的亲信之人都给杀光了，庄帝陷入孤立无援之境，藩王叛乱，涉及危如累卵，再多努力也是无力回天。 当然还有很多原因，不过厉帝的举动，是北旭衰亡的诱因。 王老师在没看到穆青云的考卷之前，对标准答案烂熟于心，他觉得这是道送分题。 直到他就那么看了穆同学的答卷。 “哎。” 这位了不起的穆同学在题目下面列举了一连串的史实资料，证明了当下史学界这一观点根本就是谬误。 这些资料里有他知道的，能查到的，也有他不知道，可根据穆同学那明确到不能再明确的指引，也能找到各种线索。还有一部分，至少看起来非常真实，但是他查不到。 反正这位穆同学一通引经据典，把厉帝从一个疯子皇帝，改成了个雄才伟略，可惜命薄的皇帝。 说北旭衰落的原因，其中一条是厉帝死的太早。 当时厉帝已经看到了土地兼并，民不聊生，所以才会竭尽全力地想改变，他与当时的几个政治集团，以及世家的斗争中，已经基本上占尽了优势，也着手发展经济，安抚百姓。 只是身体不好，死得太早，后继者的庄帝太笨，自己一手坏了父亲留下的大好局面，形势一发不可收拾。 北旭衰亡。 王老师想说，穆青云在胡说，可她引了那么多有的没的经典，文字也特别有力量，反正他这个当老师的，可能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沟里去。 他都开始想，教材是不是该改一改？ 王老师的脸色顿时更黑了。 试卷发完，穆青云拿着自己的试卷盯着倒数第三道论述题看，眨了眨眼，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碰一下试卷，王老师的脸色就变黑一分，身体也会僵直一分。 第五十章 操心 寒风吹拂，枯黄的叶子打着旋落到窗户上，教室里一派凄冷。 穆青云咬着笔头，盯着倒数第三题干干净净的卷面。 没有叉号，也没有批注。 王老师爱批注，每次批改试卷都要写一大堆字，也不嫌累。明明其他老师都恨不能一个‘阅’字行天下，能不写字就不写字，能少写字就少写字。 他却偏不。 可穆青云试卷上这道题，到好像自动觉醒了高级隐身技能，老师仿佛看不见。 王老师躲躲闪闪地避开穆同学的眼神，他有点羡慕小莫。 小莫教语文的，虽说文史不分家，可她毕竟不专业，对历史一知半解，她看那孩子的作文，只用鼓掌叫好就行，还高高兴兴地拿来跟办公室的老师们分享。 写作文嘛，哪怕是虚构的，只要写得好，就是好作文。 何况那孩子写得东西有理有据，都快要正儿八经地写论文了，小莫给她作文满分，谁也说不出不行。 “哎。” 他这个教历史的，可要愁死了。 腹稿还没打好，他必须一次性地把这孩子的小毛病给她改过来。 她这一肚子的才思，等到大学想怎么发挥就怎么发挥，高考面前，必须老老实实，稳稳当当地按照标准答案写。 穆青云的成绩这阵子进步飞快，在老师眼里已成了再添上一把柴火，说不定会成为冲天而起的绩优股。 十三中又不是快要涝死的一中，他们学校还就指着这种宝贵的小苗子续命，真不敢疏忽大意。 揣着一肚子的官司，王老师都没有狠骂班里的学生，毕竟这个成绩他也早有预料，当然，免不了要阴恻恻地给这帮学生松松骨。 “两年半以后，高考那个大熔炉里，你们是百炼成钢，还是化为灰烬，可就只看你们现在用不用功了！” 学生们：“……” 一整天，学生就像鸡蛋，被这几位老师翻来覆去地煎了好几遍，只差没烧焦。 穆青云却是得到了春风化雨一般的温柔。 语文：139分，数学：140分，英语：142分，物理：93分，化学：95分，生物：91分，政治：80分，历史：90分，地理：97分 总分：967分。 总分年级第一。 一班的学神也比她低了五分。 张老师看着年级排名，就连班里出了几个数学只得了三十多分的小神仙，她也没把自己给气死。 一连好几天，穆青云都能感受到老师们那种小心翼翼的关心在意。 教历史的王老师说话特别温柔，好像生怕吓着她。 “穆同学你这题目里列的这些资料，我大部分都看过了，在我看来，的确是很新鲜，很有道理的观点，回头你可以抽空写一篇论文，发表到《灾前探索》、《历史小记》上去。” 话音一转，王老师就更小心了。 “可就算真要修教科书，也要花很长时间，在教科书没修改好之前，对你来说最重要的还是高考，对不对？” “我们要学会和出题老师和解，就按照标准答案来答题，好不好？” 穆青云赶紧答应。 结果，下一个课间上完英语课，王老师又来了，又给她灌输了一堆心灵鸡汤，这回是担心她太听话，将老师的话奉为圭臬。 “穆同学啊，你知识广博，喜欢思考，擅长思考，这都是优点，优点我们还是要保持的。” “要知道，我们高考是为了上大学，上大学是为了学知识，老师可不是让你就盯着那些死知识，死学习，对于历史的思考，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 穆青云：“呃，好。” 王老师真是抹了好一把辛酸泪。 高考很重要，是块敲门砖，但要是为了高考，在他手上，把一个好好的，或许不久的将来能得天蓝勋章的学生给教废了，他这辈子都得良心不安。 虽然老师们仿佛有一肚子的兴奋，也有一肚子的忐忑，穆青云的学习生涯倒是一如往常。 她很清楚现下最重要的是高考。 她也没打算在高考答题时标新立异。 听说明国每年都有些聪明孩子，高考也不肯放弃自己的个性，非要交出一份鹤立鸡群的答卷。 有的成功了，大部分都失败了。 不过，老师说的发表论文这主意不坏。 听说‘穆春成’班，有一届的学生就另辟蹊径，考上燕州大学后，一年内在国内几个顶级刊物上发表了四篇论文。 他提交就读穆春成班的申请，就被特批了。 穆青云浮想联翩了一会儿，就高高兴兴地接了老师给派发下来的一叠试卷，按照标号整理好，看看分几天来‘吃’。 王萌萌瞟了眼自家好友的表情，小心地把脑袋埋回高高的书墙中去。 总觉得在阿青眼里，这些可怕的试卷挺好吃的样子。 是挺好吃。 希望试卷出的有水平些，做完能给她多加点智力就好了。 不过，刷试卷这样的方法，似乎效率越来越低，虽然本来刷上百八十张一般水平的，也就只能加个0.1.可最近或许是题型已经做熟练了，她能刷到的点越来越少。 只有碰见她没见过的题型，学到她不知道的知识，属性点才肯加得更快些。 又是一日紧张的学习过去。 穆青云一边收拾书包，一边看窗外昏黄的天，颇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刚收拾好书包，就听见教室外，张老师叫她，抬头一看，张老师身边还有个认识的人。 就是那天被当成大鱼，让她从河里钓上来的金似锦，金老师。 金老师低声说了几句话，张老师顿时笑得和朵盛开的菊花一样。 “同学们，静一静，明天上午我们去我们桃市的明星竞赛小组，誉之队参观，大家都穿校服，听明白了没有。” 学生们顿时哗然。 放了学，金似锦还和张老师一起等穆青云出门，笑道：“我们穆同学也太用功了，我说拜谢救命之恩，请穆同学吃个饭，约了好几天都约不出来。” 穆青云：“……” 等送走了金似锦，张老师忍不住抓着穆青云和她分析了半天竞赛的事。 竞赛当然好，可是科技竞赛方面，十三中是真没经验。 张老师皱着眉发愁，如果孩子真想去，她还得想办法和校长磨一磨。 和别的学生不同，别的学生有家长帮着操心，可她知道穆青云家里的情况，这孩子若想走竞赛这步，恐怕不容易。 穆青云：不，她没想。 第五十一章 找人 “赵阳这叛徒。” 王萌萌脸色不善，气哼哼地瞪着前面不远处。 十三中九班的五十四名学生排开长队，穆青云领着队伍直接占了科技广场东面的那一片阳光充裕的。 秋日难得有暖阳，风倒是冷得很。 赵阳也是誉之队的，还是主力，此时正和穆爱珍一起立在门口说话，小桃子也在。 穆青云旁若无人的整队，赵阳这三人却是都变了脸色。 小桃子是高兴得不行，小脸红扑扑，使劲挥手：“姐姐，姐姐。” 穆爱珍直接沉了脸。再也端不住斯文和气的做派。 赵阳脸上微红，有点尴尬，目光躲躲闪闪地，既不好意思看穆青云，更不好意思和王萌萌那双大眼睛对视。 他自然知道两位穆同学之间有龃龉，并不真是亲热姐妹。 要是知道穆青云他们班今天会来，他肯定不会答应穆爱珍来参观。 奈何，他不知道啊。 穆爱珍是他老同学，初中三年就是同班同学，怎么也算朋友，她找上门，要参观誉之队，顺便到科技广场转一圈，他能说不可以？ 谁知道就这么寸！ 排队的工夫，金老师就满脸亲切温柔地迎过来，站到了穆青云面前。 “那个八足仿生智能清洁机器人，就是誉之队这回的参赛作品，目前孩子们放弃了继续增强智能，所以运算方面算够用了，可其它部分还有很多问题，要是只想在桃市杀出重围，怎么也是够的，但想更进一步在省里杀出去，这帮小崽子还差得远。” 金老师递了一叠资料给穆青云，旁征博引地讲了一堆关于电子啊，机械啊，尤其是计算器方面的知识。 穆青云听得入了神。 【智力+0.01+0.01……】 系统终于特别有活力地一阵跳动。 穆青云对计算机之类的一窍不通，金老师这么闲聊一样地讲，也只能大略地讲些科普知识而已。 换了以前，穆青云听半天也不过是催眠曲，可现在却是大不一样。 小时候老师们说的话果然不假，脑子总是越用越好用。 金似锦和煦地领着穆青云参观，不光介绍自家学生们的作品，还评价一番广场上其他人的作品，介绍得深入浅出，有十二万分的耐心。 可惜只有寥寥几个他看得入眼的，大部分在他嘴里都是破烂。 对面不远处，几个科技小组的学长学姐们，盯着穆青云，表情古怪得很。 “那是金老师啊？” “吃错药了吧。” 金老师别看年轻，可平时面对学生时并不是那种面嫩的生瓜蛋子，虽说从来没疾言厉色过，可一帮学生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总觉得一个不注意，就被他当棒槌直接扔灶台里人道毁灭了去。 也就对赵阳啊，李聪聪啊，等老天爷赏饭吃的家伙，还有几分好脸。 现在到好，对着个十三中出来的小丫头，笑得跟白捡了三百万一样，岂能不让他们惊讶？ 高晓伟立在人群后面，悄无声息，低垂着头，并不去看不远处的一切。 爱珍和赵阳一起来科技广场，说是要参观誉之队。 她和赵阳来的。 她甚至没看自己一眼。 至少在这一刻，高晓伟忽然觉得很累。 这阵子小组换了指导老师，全小组的人都很开心，连几个候补也是笑容满面。 金似锦的牌面很大，更大的，却还是金似锦的外婆和母亲。 高晓伟把舌头底下压着的那点苦涩品了品，咽下去，终归没忍住，露出一点痛恨来。 老天对他何其不公，从小到大，每次都是给他一点希望，却就在他伸手去抓的那一刻，又要无情地夺走。 从来如此。 是不是在这些竞赛选手们眼里，自己被硬生生地绝了正选的位置，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姓金的凭什么看不起他？他又能好到哪里去？所有人都知道，姓金的当年高中毕业，高考就考了四百多分，他能有今天，是他那个妈追到学校里，一顿棍棒，把他打得皮开肉绽，这才给抽成才的。 他自己都不是天才，如今当老师，到是一口一个，竞赛不是庸才混分的地方，大家要有充分的自我认知。 呸！ 穆青云听金老师讲了半晌他们这个清洁机器人，心情十分愉快，就听金老师长叹：“精度还是远远不够，尤其是在复杂环境中，别说智能识别不同的环境，就是由人控制，也很容易受干扰出错，哎，我是无能为力了。” 誉之队的几个竞赛选手齐齐翻了个白眼。 要真能做出符合金老师标准的产品，他们还参加个鬼的竞赛，直接开公司卖技术不香？ “不思进取。” 金老师冷笑。 几个竞赛选手顿时不服气，说桃市最顶尖的科技竞赛小组成员不思进取，简直笑话，这岂能忍？ 学生们一呲牙，一跺脚，齐刷刷去瞪赵阳。 平时冲锋陷阵，和金老师犟嘴的活，都是赵阳的。 赵阳：“……” 他默默向后躲了躲。 穆爱珍不是说想看科技展览？怎么还不走？ 穆青云听完金似锦的话，眨了眨眼，忽然想起当初在参商古城，乔氏用过一个探索机器人，黑蝙蝠九号。 那机器人在水中和地下都能完成工作，精准度简直比人强百倍。 后来乔氏的工程师，拿来给她清理地下室杂物的，也是黑蝙蝠系列，多足仿生机器人，还能飞，非常好用。 “金老师有听过黑蝙蝠系列的机器人吗？” 金似锦想了想，摇摇头。 “据我所知，黑蝙蝠能在水下狭长甬道里进行精准作业。” 穆青云回想了下她因为好奇，翻看过一眼的自家机器人的参数数据，简单说了一遍。 “噗。” 她话音未落，周围就一片偷笑声。 金似锦瞪了学生们一眼，一本正经地道：“怎么了？穆同学说的参数，理论上的确可以实现，绝对没问题。” 学生们笑声顿时更大。 高晓伟咳了声，也收敛了神色间的冷厉，笑了笑道：“理论上，嗯，在上一期的科学幻想杂志上好像实现了。” 众人轰然大笑。 穆青云眨了眨眼，也没生气，只是忽然发现自己居然不觉得尴尬。 她干脆结束这个话题，转头四顾，却忽然皱眉：“赵阳，小桃子呢？” 赵阳一愣，猛地低头，身边已不见小桃子的踪影。 “小桃子？” 几乎只有一瞬间，赵阳如堕冰窟，脑子里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所有学生们也吓了一跳。 穆爱珍正不知看着什么地方出神，回头看了眼，见赵阳的脸都白了，心里登时一紧：“可不关我的事——” 一句话吐出，她也知道不厚道，连忙收声。 此时却根本没人顾得上她了。 王萌萌急得脸上直冒汗，再也顾不得和赵阳斗气，抓起旁边展位上的喇叭，直接拿起来吼：“哪位看到一个戴着米老鼠帽子的小男孩，请将他送到科技广场东北，科技大楼13号门展位，必有重谢，必有重谢。” 所有人都疯了似的四处奔走。 金似锦连忙打电话联系科技广场的负责人，开始调监控。 小桃子本来一直坐在一个大机器人高达面前玩机器人，五分钟前，忽然自己站起身跑了出去。 科技广场上，人山人海。 “该死，不可能，怎么会没有？” 摄像头只追踪到小桃子穿过了两个机器人展位，经过一段监控死角，然后就再也找不到。 监控室内，所有人神色凝重，都知道一个六岁的孩子在人流中走失，他有可能碰到各种危险，必须分秒必争。 穆青云皱着眉，盯着大屏幕，半晌，忽然打开自己的背包，拿出手机一通按，两个椭圆形飞行器一样的小机器人就从她的背包里钻出来迅速朝着南面飞去。 金似锦一眼看到小机器人，哪怕此时心里着急，也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好几眼。 滴滴滴！ 最多也就两三分钟，穆青云的手机里陡然响起一阵奇怪的滴滴声。 穆青云笑起来：“找到了。” 众人顿时一愣。 一边说，穆青云一边起身飞奔而去，赵阳早六神无主，本能地跟着穆青云跑起来，其他人也连忙跟上。 气喘吁吁地穿过人群，只见穆青云一把拽住一个巡演队伍中的小熊人偶抱起来，一脚飞出去踢中旁边两个挟着小熊的‘猎人’。 周围正拍照的游客顿时吓了一跳，尖叫声四起。 穆青云扯下小熊的熊头，登时露出小桃子泫然欲涕的脸。 嘴巴上贴的胶布一撕开，小桃子就哽咽地钻到穆青云怀里，紧紧搂着她的脖子，一边哼唧，一边打嗝。 “呜，嗝，我没哭。” 赵阳腿一软，跪坐在地，此时才怒气上涌，抓住小桃子冲着他的屁股一阵猛拍。 “哇！” 穆青云：“……” 第五十二章 商场 一行人从科技广场的治安所出来时，夕阳已至，暮色当空。 赵阳还在盯着小桃子给他讲道理。 “以后不要说看见有小丑和你打招呼，就是看见外星人打招呼，也不许和人家跑。” 小桃子瘪了瘪嘴：“哦。” 看见外星人，他肯定知道自己跑的。 赵阳抓着弟弟，身上仍有些紧绷，神色惶惶。 居然有拐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扮成小丑，魔术师，各种表演者吸引小孩，岂能不让人心惊？ 治安所的治安官们已经接手这件事，刚才还特别严肃地叮嘱了他半天，以后带着孩子出门，必须十二分小心。 意思他听得明白——现在不能确定这帮人是随机挑的小桃子，还是有针对性。 赵阳家最近发生的种种事，很难让他不去多想。 只是在此之前，麻烦最多的是他爸爸。 很快，赵阳家的司机就开车过来，这回正经带了一位保镖。 穆青云这才安心，把小桃子搬上车，给他系上安全带。 “回头我把笔记本复印完就还你。” 赵阳各科的笔记本，现在就装在穆青云的书包里。 最近两天，穆青云和自家老师们沟通了下，说想要在高二就参加高考。 张老师他们心中虽惊讶，倒也没有不支持的意思，只是十三中以前从没有这般传统就是。 像人家一中，实验班尖子生们通常高二都要试一试高考。 还有些能考出相当不错的成绩来。 张老师他们也觉得提前高考一次，绝对是好事。 为了她提前高考，张老师还和几个老师，利用晚自习一类的时间给她开小灶。 她的分科也没等到高一下学期，现在就决定了，就考语文数学英语，外加物理，化学，政治三科。 穆青云选了政治这一科，张老师很是莫名其妙。她政治学得最不好，瞧着也最不上心，政治老师为此还挺发愁，怀疑穆青云是对她有意见。 现在一见穆青云居然选了政治，简直和打了鸡血似的，最近几节政治课天天提问她。 “哎。” 穆青云摇摇头，转身叫金老师他们，叫了两声，那边那几位却是听而不闻，一个个的眼睛放光，围着立下大功的两个探索机器人打转，羡慕得直流口水。 越看越喜欢，再回头想自家那傻大三粗，笨的要死，让它入水它就敢给你趴窝，让它拿鸡蛋，它敢给你两块鸡蛋皮应付的笨蛋机器人‘凯越’，一群学生都越发看不入眼。 几个学生看一眼穆青云，那叫一难受。 他们刚才还有点嫌弃这位‘穆同学’，把她当纯粹的外行。 能一步步走竞赛这条路，走到誉之队如今的地步，他们各种奖项没少拿，自认为算是天才，即便不恃才傲物，但看周围其他人，也免不了居高临下，觉得身边的同学什么都不懂，白白浪费大好时光。 可这会儿呢，越是内行，越知道人家手里这俩机器人和他们那个差距有多明显。 再想想穆同学提到的那什么黑蜘蛛系列，所有人的神色都变了。 几个人一对眼，齐刷刷围拢过去。 “来来，穆同学我帮你拿书包。” “穆同学你饿了吧，咱们去吃烤鱼，让金老师请客。” “不知道这机器人能不能借我们拆一拆……” “行了，拆了你们咱也赔不起，也不看人家身上的标志。” 终于有学生看到机器人上乔氏的符号，登时泄了气，可心里更是痒痒。 技术代差如大海深渊，这一点没法子，一时半会儿抹不平，但是该做出的努力，总还是要做。 金似锦一拍腿，小声道：“其实，我的私房钱还有两百来着。” 所有学生齐刷刷抬头。 他们竞赛选手设计作品，难道不想要做得更好？他们不想要更好更先进的伺服电机？不想要更好的控制器？ 他们连现在的材料都看不入眼，想要更轻便，更先进的材料。 问题是这些东西都要花钱，越好的东西花钱越多。 “择日不如撞日，说都说了，来都来了，现在就买。” 说话的学生穿了身长袖棉体恤，从兜里掏出张单子。 穆青云扫了一眼，诸如什么‘流云系列’伺服器，乔氏的300谐波减速器，还有900型的超声波测距仪…… 洋洋洒洒列了一整页，还有修改和补充的痕迹。 她看不太懂，只这几个学生掰着手指头算钱，很是愁眉苦脸，想来东西是不便宜。 折腾半晌总算删减好了，一行人就嚣张跋扈起来，哪还记得平时对金老师的敬畏，推着他，连带着穆青云都被一裹裹进了科技大楼最大的商场。 没进门之前，几个小孩咋咋呼呼，一进门，这五个都蔫了。 实在是由不得他们不蔫，举目望去，全是冰冰冷冷的金属色。 逛街的闲人们进来看一眼只会觉得冷，在他们这些‘发烧友’眼里，这里简直珠光宝气耀瞎了人眼，比金山可刺激多了。 他们以前也没敢进过这样的门。 金似锦平时见过的好东西比这帮学生多得多，可这会儿嗓子也有点发干，咳了声，做出一副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的模样，把列好的单子递给正扫地的老板，一本正经地道：“麻烦问问，看这些货能不能配齐。” 老板笑了笑，熟门熟路地在名单上勾了两笔：“流云系列我们现在没货……” 几个学生面上顿时露出些失望，沮丧。 刚才他们就猜流云系列会很贵，但考虑许久也没改，自然是特别特别喜欢，做了那么半天心理建设，结果人家没有。 穆青云进了门，抬头看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副古老的世界地图，忽然便感觉到一点熟悉，莫名心里一动，把乔总给的会员卡又放回口袋去，冲老板道：“老板，你把‘流云’卖给他们吧。” 老板一愣。 穆青云看着脑海中忽然浮现的各种画面：“归鸟赴乔林，三千年不改志，我的如归账号是003，你可以查一下。” 老板的脸色顿时变了。 “稍等。” 不多时，后门就进来一个老师傅，盯着穆青云看了一眼，仿佛有一肚子话要问，却先搬过电脑让她输入验证密码。 穆青云输完，老师傅顿时笑容满面：“几位稍等十分钟，我们配货很快。” 话音落下，他们商场便出来好几个工作人员，匆匆忙碌起来。 第五十三章 笔记本 穆青云和金老师一行人被请到桌边坐好，老师傅亲自作陪，替他们倒上咖啡和茶，还拿了好几碟子点心，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 老师傅显然对穆青云很好奇，一坐下来就旁敲侧击。 “我们的这‘如归’账号可不是一般的会员账号，当年咱商行建立的时候大老板设的，至今一共就发出去五百三十六个。” “也唯有这前十个编号的账号，大家接受入职培训时就被叮嘱了，账号主人若有所求，无有不应。” “我们大老板可是个奸商，能让他愿意做赔本买卖的，我越想越好奇，偏偏这些年只见账号动，不见真佛面，不知道小同学能不能满足下我的好奇心，这账号由何而来，主人又是何方神圣？” 穆青云笑道：“我这账号也是别人给的，听说是你们大老板打赌赢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非把这账号给她。” 老师傅：我信你个鬼！ 穆青云：呵呵。 她只知道脑子里忽然出现了这样东西，仿佛来自前世，别的她也不清楚，能说什么？ 工作人员效率快得惊人。 金似锦一时都觉得自己特别没见识，原来买这不肯外售的东西，居然还有这种买法。 他忍不住看看穆青云，再看看老师傅，又看看周围那些装作忙碌，可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瞟的工作人员，一时心神动荡。 他不傻，已经看出来，人家看的根本就是穆青云的面子。 像他们造智能机器人的各种零配件，如果想买一般的零件，属于买方市场，想买多少都容易。 但想买那些顶尖的，只有钱却远远不够。 产量低，需求量大，想买到手就要拼一拼钱财之外的盘外招了。 金似锦‘啧’了声。 他一开始还当穆同学是个走了运的普通学生。 因为母亲和外祖母的缘故，他知道最近穆家继承人的变故，当初她母亲还颇感叹，说穆青云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生，居然被卷入这等麻烦中，某些人实在是不做人。 金似锦被救了以后，也专门研究了下穆同学的资料。 有人说她是乔氏推出的白手套。 有人说乔家，楼家，联合穆家在做局，她是一棋子。 反正没人把她一个小孩子放在眼里，金似锦也没从那短短十六年的资料里看出新鲜的东西，今天见面，他本来是想吃饭的时候，和声细语地叮咛穆同学两句。 让她千万躲着，别卷入那些黑心肝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去。 这个年纪的小孩逆反心理重，和他们讲话，必须讲究策略。 穆家的财产多不多，当然多，偌大一个穆家，谁不想要？ 可想要争的人，也该有自知之明，看得清楚局势。 别的继承人候选身后都有强大势力支持，不是穆家自己的血脉至亲，就是圈子里德高望重的大人物，穆同学这样的小孩搅合进去，那不是羊入虎口，自找死路？ 金似锦真是揣着颗好心想给‘救命恩人’上上课，话还没说，在舌尖里打了半天转，又忽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磨磨蹭蹭地没说，磨蹭到各种配件都凑齐，算过账，打了八折优惠，但还是掏空了钱包，终于离开科技广场，上车而去，他也没好意思把劝诫说出口。 “临神商场，还八折？” “小金鱼你成啊，有本事，临神从灾前就存在了，多少年下来也没见它打过折。” “他们大老板公开就说，这辈子都不打折。这些年圈子里谁一年不骂他们三百回的‘死抠门’！” 金似锦听家中长辈给他灌输了一堆那商场有多可怕的信息，忽然就觉得穆同学的脸上冒出了金灿灿的光。 “要是穆同学也能加入誉之队就好了。” 可惜穆青云实在分不出经历再来参与科技竞赛。 高考和竞赛是两条难度都相当高的道，走竞赛必然会影响高考成绩。 “哎。” 一直到去绿芽教学，金似锦仍是念念不忘。 誉之队的李聪聪，赵阳之类的听了这话倒没什么，私底下还要嘲笑两句，说金老师分明是馋人家的资源，想得美。 但有个人例外。 高晓伟就很不痛快。 他本同穆青云无冤无仇，只是为爱珍抱不平，听见她的名字便厌恶痛恨，后演习那一次，他第一次从希望到失望，就是应在穆青云身上，从此一听到她，心中仿佛烧起了团团厉火，食不下咽，睡不安寝。 现在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条捷径，自己还未走通，却又有这个人的事。 由不得他不恨。 绿芽培训学校仍如往常一般，从早晨到晚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高晓伟目光闪烁，盯着手机上绿芽的特聘老师洪老师发过来的讯息，眼底深处黑雾弥漫，一个字一个字打在屏幕上：“是，这本笔记都是我平时研究历史资料时随手写的，洪老师想用，我这就给你传过去。” 微讯界面上顿时闪过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 “那可真是太好了，小高同学，你这是相当了不起的研究，我的老师，乔文淑乔教授，也说这文章写得相当出彩。” “你可别去玩那科技竞赛了，到咱们历史组，别说省内出线，说不定今年能进国家队。” 高晓伟颤抖着，咬紧牙关，犹豫了半晌，终于咬咬牙，敲下‘稍微，马上传’的字样。 他一低头，把手里的笔记本封皮撕掉，看着上面‘穆青云’的签名，一点一点地撕碎，扔到水杯里，一口喝了下去。 “小高，你怎么吃纸啊。” 高晓伟猛地把笔记本塞回书包，低下头也不回后面李聪聪的话，急匆匆走了。 李聪聪皱眉：“怪怪的。” 穆青云是过了好几天，才发现自己的笔记本少了一册。 这样的笔记本她写了十几本，平时也只有偶尔想起要插几句，才会翻旧本子标注一二。 “好像在科技广场扔书包的时候丢了？” 那天她正好带着那一册用，为了找小桃子，一着急书包里的书好几本扔到了地上，后来捡时，大概是落下了个笔记本。 “哎，挺可惜的。” 不过，穆青云也就是学习间隙，稍微惋惜一会儿。 高考倒计时的牌子已经挂在了她书房的墙后。 倒数581日。 五百八十一天以后，她就要刷一项相当重要的成就了。 第五十四章 后生可畏 一入冬，天气是一日冷过一日。 明明各种天气预报，都预言今年又是一个暖冬，可天冷得一进教室就宛如进了冰窖，连窗户都冻得严严实实，想打开，非要拿热水去浇一浇不可。 穆青云立在操场上，刚跑完步，现在领着全班同学慢悠悠地做早操。 国旗在旗杆上飘扬，学生们一套五禽戏练得算是有板有眼。 最近老师们盯学生锻炼，盯得比前几个月要紧得多，据说是因为上月隔壁一中，一个班有三分之一的学生遭遇流感侵袭，其中一半连抱病坚持上课都做不到。 他们十三中也因此危机感大爆发，老师们认为这是因为一中在早操问题上敷衍了事，又对体育课不够看重，导致一帮学生都弱不禁风的缘故。 于是，十三中的学生们就倒霉到必须披星戴月来跑操。 像王萌萌这样，一个月里有半个月会找借口偷懒逃避晨训的，都没躲过去。 别说，这么练了半月，大家倒真练有模有样起来，身体素质也确实见好。 可惜学生们没一个领情，一边做操，一边碎碎念，怨气深重得很。 “别家高中人跑操，那是因为人家是寄宿制，早起一点也不是很难，十三中可是走读啊，跑个鬼的操。” 穆青云失笑，她是无所谓的，反正每天的运动量都有规定，拿早操挡掉一部分，放了学就有更多的自由活动时间。 一套五禽戏，使得悠远舒畅，周围一切嘈杂骚乱都消失不见。 穆青云只觉暖洋洋的气流从丹田缓缓流向四肢百骸，身上发散出微微的热意。 南门几个老教师拱卫着一男一女两个披着大衣，遮着脸的老教授，慢吞吞地穿过操场。 “咦？” 乔文淑脚步一顿。 她老搭档贺州擦了擦眼镜，笑道：“这孩子多大年纪？她这五禽戏打的可比咱们几个老家伙好得多。” 贺州自己五禽戏打得就好，从二十岁日日不辍，练到如今的六十六岁。 四十六年只练这一套拳，哪怕练得只是花架子，他也练出了眼力。 “后生可畏。” 乔文淑笑道：“她就是我说过的，穆青云，穆同学。” “在参商压得老肖，老高他们哑口无言的那位？” 贺州愕然，随即大笑，“我看老张这十三中早晚名扬全国，他也不用每天哭诉，说什么办学没办好，对不住国家，对不起学生云云了。” “一个高中出两个拔尖的历史人才，而且都是高一，年纪一丁点大，就凭着这份成就，老张的名字几百年后也得有人记住。” 乔文淑却没笑，只扬了扬眉，心道：这事有点巧。 他们两个都是《历史大辞典》编辑组的成员，这项目十年前国家就开始筹措，两年前启动，由历史学大拿孙教授主编，编辑组囊括了国内最顶尖的史学专家。 大家都想尽可能地编纂得更完善。 前些时候，她一个学生洪彪意外发现有人对北旭末年三王之乱那一块特别模糊的历史有新的补充推测，而且推测得还很合理，提出不少新观点都仿佛有史料支撑，他惊为天人，就传给乔文淑看。 乔文淑看过，也不禁击节叫好。 现在她那些项目组的老伙计都看了，认为这位提出的观点，说不定有编入大辞典的必要。 就算暂时不写入《大辞典》内，也要重视。 当然，如果要写入大辞典，肯定要经过几轮论证，作者也要接受询问答辩，如果通过，也许能让作者参与史料整理工作。 只是一详细询问，大家才知道那还是个高中生，而且也是桃市十三中的学生，和她知道的那位小天才在同一所学校。 如果不是已经出现了一个穆青云，她那帮老伙计好些都见识过，恐怕大家一开始听小洪彪开口，就会把这事当个笑话。 “我是想趁着消息没传开，跟高同学谈一下保送的事，只要他的成绩能过线，凭他对历史的深入研究，就能免试入我们燕州大学历史系。” 几句话的工夫，那边操场上莘莘学子已经整队回教室，乔文淑和贺州这才继续走。 一边走，乔文淑仍在想这桩巧事。 “那孩子，叫高晓伟是吧？他答辩时，我也去看。” 乔文淑笑道。 几个老师连连答应。 贺州也笑：“不带你孙子去博物馆了？” 那边老师们轻轻松松笑闹。 这边穆青云正趁着早自习前的时间，做高考模拟题三。 张老师他们几位老师刚从一中借来的试卷，新鲜出炉，还热乎得烫手。 穆青云基本上三天就刷一套模拟题。 别说，哪怕是她已经学到如今的地步，刷题依然是很有用的手段。 刷题刷得越多，对知识点的运用就越发娴熟，也能保持手感。 实在不怪学校基本上隔三差五要考试，学生们有一段时间不刷题，不考试，顿时就会手生，真是特别明显。 现在她的政治，最高能考九十五分，最低还是有考八十多的时候。 文科想得满分确实比较难，那些论述题，即便所有的得分点都答中，但除非是照着标准答案去写，否则改卷老师就可以找到能扣分的地方。 不过，她的数学和物理化，都几次得了满分。 总体来说，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政治这几科，她已经能比较稳定地考到700分以上。 但这远远不够，以目前高考的情况，她这个分数都不敢稳保自己能上燕州大学等几个最顶尖的高校。 更不要说高考状元。 去年的高考状元考了740，裸分。 大前年还有个状元，特别牛，高考一分没扣。 “啧！” 穆青云鼓了鼓脸，埋头继续刷题。 王萌萌正提着热水瓶小心地浇旁边的窗户，一边浇，一边探头探脑地向外看：“今天来了好几位教授，说是什么编纂组的人，去了五班，要见高晓伟。” 穆青云扬眉，笔顿了顿。 “听说这高晓伟又做出件大事，他写的什么东西让编纂组看中，这回可是真的，校长都惊动，还从燕州那边来了好几位教授。” “说不定这高晓伟能保送燕州大学了！” 有鉴于高同学几次闹出乌龙事件，王萌萌最近都不爱说他的八卦。 不过这回应该是确定了。 穆青云不由笑了笑，除非高晓伟也和她一样，得了前世传承，并这‘天道酬勤’系统，否则，这肯定不能是真的。 那炼假成真香，这些日子试验下来，连穆青云都知道，它要起作用，也必须符合客观现实，让一个‘白痴’秒变‘天才’的事，那是做梦。 高晓伟可不是天才，只是中人之姿，想要学出来，只能凭水磨工夫慢慢磨，一夕之间顿悟那种事，是修仙世界才会有的。 上架感言 亲爱的们，2.1日零点，本书就要上架了。 《我的脑洞成真了》这本书，如弄雪简介上说，似乎可以当慢穿文来看，之后女主穆青云会一步步经历一个个缤纷多彩的故事，一点点成长。 整体的基调轻松又愉快。 亲爱的们可以跟穆青云一起度过一段段快活的旅程。 但这其实是一整个有血，有肉，也有泪的故事。 弄雪会认认真真地写。 好了，弄雪不太会写上架感言，就不再多言，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求月票，求订阅！ 《我的脑洞成真了》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五章 怀疑 听王萌萌说了几句闲话，穆青云又埋头继续刷她的卷子。 她对高晓伟这事，保持一定程度的兴趣和关心，但还是看乐子的心更大些。 经过这几次，穆青云对这位的行动力是真心不大担心的。 她倒也不是真就这般佛系，对高晓伟的戒备从来不曾降低过，可在高考面前，她确实有些力不从心。 高中生们都好卷！ 上个月十三中和一中两个学校联考，一起排名，穆青云排二十三。 和她同分的居然有六个人。 她考的分数已经很惊人了，698。 上次全市排名，穆青云的成绩在一百一十八名，前两百名学生里有八成出在一中和实验中学，两所省重点高中，这么算，严格意义上说，她大概是有很大的进步。 只是接下来继续向前走，只会越来越难。 她要的不是名列前茅，她要的就是那个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独占鳌头！ 既然大家都这么能卷，穆青云当然只能跟着卷起来。 每天二十四个小时，恨不能占用一半时间来学习，加上身体的锤炼也不能停，哪里还顾得上关心别的？ 奈何这几个老师，尤其是张老师和王老师，一个班主任，一个历史老师，却是酸得很。 王老师在办公室里听五班的历史老师吹了半天他们班的高晓伟，说对方将来一定是个优秀的历史文明研究者。 “今天老林在办公室还舔着脸和我说——‘可惜，高同学愣是不想参加历史竞赛，怎么劝都不听呢’，哼，显摆什么。” 王老师想到老林故意装相的话，心里就有点不痛快。 那个高晓伟就算真有本事又怎样，他刚转学多久？算是老林的成果么？他们班穆同学不一样，根正苗红的自己人。 他认为，穆同学绝不比那个高晓伟差。 “只是我们低调而已。” 穆青云忽然感觉王老师盯着自己的目光很炽烈。 王老师也是压抑了自己半天，才没想一出是一出，也让穆青云去露一露自己在历史知识上的功底。 学生够不容易了，他见穆同学每天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和精力，都觉触目惊心，哪怕身为老师，也实不能再给这孩子找事情。 穆青云刷完大半张的政治卷，早自习的铃声便响起。 今日读英语。 穆青云走到讲台上一坐，满座的同学们齐刷刷拿出课本开始朗读，声音洪亮至极。 陈老师站在门后扫了一眼，优哉游哉地回办公室，给自己倒上杯热茶，翻开杂志看了起来。 旁边脱了大衣，匆匆忙忙要去盯早读的许老师，嫉妒道：“穆同学可真能干。” 陈老师颇为得意。 说起来这都是高中了，学生们年纪不小，班干部的威慑力实在不足。 老师一分钟不好好盯着，都不能放心，偏偏九班出了个穆青云，宛如定海神针，班里学生见了她，老实乖巧又听话，没一个敢尥蹶子。 陈老师笑起来：“老张也说，万一我们这群老师被养懒掉，等穆同学去了燕州大学，大家都要不习惯了。” 对此，穆青云自己都不大明白——同学们到底为什么怕她？ 她这班长当得难道还不够佛系？ “呵呵。” 王萌萌一听她这么问，小眼睛顿时翻白，“阿青啊，你到底误会了什么？” 体育课上，穆大班长，跑800米，1分54秒。 当时满课堂的学生都看傻了眼。 这都达到了一级运动员的标准。 当时体育老师差点没惊得昏过去，听说连着打嗝，愣是打了两天多。 不说这体育课上，各个项目，他们这位穆班长让人心惊肉跳的精彩表现，就说那天—— “就是星期五，刘芳找茬，张老师叫了她爸过来那次，啧啧。” 穆青云一下子也想起那日的事，连忙端起水杯喝了口水，仍觉得有点口干。 周五那日，刘芳不知从哪听说她带了手机来学校。 穆青云：虽然她确实带了，但谁也不会注意一个计算器。 反正刘芳就动了小心思，过来偷偷翻她包，正好让她和王萌萌撞见。 结果书包哗啦一声，落了地。 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结果刘芳反而气焰八丈高，又趁着教室里没别人，多踢了两脚，把她书包里的东西踢得七零八落。 书本散落，铅笔盒也散开，笔，尺子，橡皮滚了一地。 “不好意思，没看见。身为班长，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穆青云：“……” 要是个可爱的小女生，她说不定一笑了之，可惜这位很不可爱。 穆青云叹了声，伸手从地上把自己滚落的钢笔捡起一看，笔帽上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些细碎的划痕，笔倒是很皮实，没坏。 “你说错了，我就是很小气。” “VC限量版，收藏品，上个月同系列标价是二十五万，我明天拿它去VC专柜去修复，账单带回来给你？” “什么？” 刘芳一噎，脸色刹那雪白，此时陆陆续续已有学生进教室，被这么一围观，她面上更难看，“胡说！你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 穆青云冷声道：“刘同学，这你可管不着。东西是你碰坏的，修理费自然是你出，回头我可以出示发票。” 这钢笔是乔奶奶送的礼物，专门让跑腿小哥送给她。 说是要谢谢她救了小桃子。 穆青云可没打算要，特意带着，当时就是准备放学去还给乔奶奶。 一群同学看了半场戏，一时间滴咕个没完，刘芳皱眉，到底不肯丢脸，咬牙道：“赔就赔，就算二十五万，我们家也……赔得起。” 刘芳气得直跳脚，穆青云倒是笑了。琢磨着这事过了便过了，不至于闹大，修理费最多也就百十块钱。 结果张老师的消息居然灵通得很，当天晚上就把刘芳的爸爸叫到了学校。 那位是个暴脾气，一进教室，当着那么多学生的面，愣是不知给女儿留颜面，抬手便要打。 那手掌又宽又厚，刘爸爸面色铁青，一看就动了真怒。 这一巴掌下去，刘芳的牙不一定能保住。 穆青云一惊，连想都没想，一步跨过去挤开刘芳，伸手紧紧地握住了刘爸爸的手。 穆青云的手劲不算特别大，可捏的地方十分巧妙。 贾君浩教她的，只要掐得准，老虎上来也能给掐成猫。 不是痛，是特别痛快。 劳宫，神门，内关等，她是一通掐，掐得刘爸爸那张青筋毕露的脸，慢慢就舒展开，舒服得直哼哼。 穆青云嘴里更是连着叭叭叭地一通输出，把那事轻描澹写地一说，再捧一捧刘爸爸，夸他不护短，心怀正义，又是最通情达理不过，反正说了半天，是把人笑呵呵地哄走了。 张老师：“……” 穆青云真是她的小擎天柱啊！ 穆青云：“……” 张老师想到刚才刘芳爸爸差点当着她的面打孩子，也就绝了把人抓回来再好好谈谈的心思。 穆青云回忆了一番，此事之后，刘芳倒没多大反应，就是总躲着。 但班里其他同学忽然学会了什么叫尊重班长。 就是尊重得有点过头，一个个的，见了她双目放光，要多乖有多乖。 穆青云一心二用，一边读英语课文，一边转着些杂乱念头，略一侧头，正好看到乔文淑乔奶奶。 乔文淑和贺州并肩从廊道里穿过，正好过九班，便冲穆青云挤了挤眼睛。 “咦？” 又走出几步，乔文淑顿足，若有所悟。 贺州打了个呵欠：“咱燕州大学要不要特招这孩子，你到是拿个主意，乔姐，没去见人之前你话不挺多的，怎么见了人到不说话了。” 乔文淑扬眉扫了他一眼。 贺州随即闭嘴，半晌才又讪讪道：“其实咱们这些人，什么样的性格没有？口拙者众多，或许那孩子只是有内秀，无捷才。” 乔文淑没吭声。 反正她持怀疑态度。 这世上才华和美貌一样，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高晓伟她见了，满嘴的假大空，不似做学问的模样。 贺州想了想道：“高同学年纪小，或许只是偶有所得？待他更深入学习之后，说不定就能好好发挥自己的特长？” 乔文淑笑起来，道：“我知道了，咱们不必着急，我拿他写的那些文章资料去给几个朋友看看。周末答辩，还有几日，大家都在多考量考量。” “申请一个燕州大学的特招名额，虽不算什么大事，可谨慎还是应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出了差错，咱们燕州大学岂非丢人？” 各大名校之间，面上和和气气，你好我好大家好，但私底下多少还是要较劲。 每年高校排名，谁不想压他校一头？ 燕州大学要是闹出点乐子，本学校还未怎样，芳华大学那边就先要幸灾乐祸个一个月，半个月。 这么一琢磨，贺州也觉得应该慎重，忙答应下来。 一上午的课很快就过去。 穆青云收拾好书包，去同乔奶奶一起吃饭。 到餐厅时，乔奶奶身前的餐桌上堆叠了一大堆文件资料。 “阿青，来，帮忙帮忙。” 穆青云莞尔，也没推辞，帮着她老人家分门别类地把资料都整理好，塞到文件夹里，贴上标签。 乔奶奶喝了口茶，看她写的标签就笑：“你这字力透纸背，但是，有形无神，还是要练一练。” 穆青云：“……” 她小时候在村子里上学，老师根本不关心孩子们字写得好不好，人人都是一手的狗爬字，老师的也差不太多。 最近她的字已经算写得很好了，至少应付高考，绝不至于扣卷面分。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五十六章 再问 穆青云的字，如今尚未刻意去练。 她知道人们都认为字能显其人。 大家说，字里透着气韵，字能显人之风骨。 穆青云既然想做普世意义上的美人，美人之美，便在气韵，便在风骨，她以后大概也需要练出一笔让人眼前一亮的好字来。 “唔。” 穆青云手一顿，把其中一份资料捞到眼前细看。 乔文淑放下茶杯，眨了眨眼，也来了兴致：“这文章，你看如何？” 穆青云厚着脸皮颔首：“写得很好。” 乔文淑笑了：“我也觉得写得不坏，就是太少了，意犹未尽啊。我看最后一段，写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刚写了一个开头，竟就没有后续，实在让人难受。” 穆青云点点头：“乔奶奶，您今晚到我家玩，我把后面的，啊，还有前面的，都给您补上。” 乔文淑高高兴兴地点了点头，点到一半，勐地坐直了身，碰一下把茶杯扣在桌面上：“这——这文章是阿青你写的！？” 穆青云耸耸肩。 乔文淑顿时了然，苦笑了下，长叹道：“闹了半天，还真是这么回事。” 她摇了摇头，无奈道：“现在这些孩子，胆子可忒大了点。” 乔文淑此时确信，洪彪送上来的这一篇文章，真正的作者是阿青。 和那个高晓伟比，她当然信穆青云。 “行了，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吃饺子。” 乔文淑笑了笑，把文件资料推到一边，拿公快帮穆青云夹了好几个饺子，再按她的口味找服务员配了蘸料，拿糖醋香油调的。 “特意叮嘱过，这个虾饺特别干净，绝对没有虾皮，放心吃。” 穆青云只在乔家吃过一顿，乔文淑便记住了她的喜好。 她不能吃虾皮，有点轻微的过敏，吃了身上会起湿疹。 她妈妈知道，外婆知道，甚至连她继父家里的姐姐和弟弟都知道，没相处多久的乔奶奶也知道，唯独她爸爸穆四平，听说之后，只给了她两个字——‘矫情！’ 然后便忘在了脑后。 饺子是胡萝卜鸡蛋，大葱猪肉，还有虾仁三种，穆青云咬了一口，这家做的饺子很家常，像她以前过年时，和妈妈一块包的那种，馅大皮薄，没多少调味料，只要食材本身的鲜香。 香醇的味道在舌尖上爆开，穆青云连吃了两颗，心头倏然升起一丝暖意来。 其实治愈一个人真的不难，比如说就在某时某刻，有人愿意付出一点的真心体贴，一丁点的温暖，就能让心上的伤口稍稍弥合。 吃过饭，乔文淑把两个厚厚的文件袋递过去：“是我从几个老伙计手里要的教辅资料，还没出版，我找人看过了，说特别好，都是按照教学大纲编的。” 乔文淑无奈道，“你说你这孩子，着什么急呢，我们那时候是没办法，国家急缺人才，恨不能今天上学，三天速成，一个月就把这一身的骨头拆碎了都拿来建设我大明国。” “你们却很不必着急，学生生涯，说不定是你们这一辈子里，最自在，最美好的时光，按部就班地走，便很好很好了。” 乔文淑也只是依着自己的心思劝两句，穆青云着急，非要赶紧高考，赶紧上大学，她便也只送上教辅资料，盼着孩子少走几步弯路。 一顿饭吃完，和乔奶奶约好晚上再见，穆青云就连忙回去上课。 她最近读书学习堪称废寝忘食，去拳馆练拳都戴着耳机听英文。 高考便是千军万马独木桥。 学习到了穆青云这样的地步，每一分的提高，每一个排名的提升，都是要拿血汗来换。 她的对手是全省八十多万考生，如果可能，在全国一千多万考生里，她也想独占鳌头。 穆青云的这些对手，哪个不是天之骄子？ 她开了挂，这些人的人生，又有谁没开挂？ 诸般念头闪过，穆青云再不去想什么高晓伟还是王晓伟，又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 便是晚上乔奶奶来，她也只是把那一堆笔记交给她老人家，包括被高晓伟捡走的那本笔记本的复印件。 东西交上，她就当了甩手掌柜。 乔文淑却是不辞辛苦，连夜粗略地读一读，一一备桉记录拍照上传，这才把资料通通发给她几个相熟的老伙计看。 若是往常，她也不至于这般谨慎，可这刚出了高晓伟冒认的事，乔文淑自然要尽善尽美。。 终于把该做的正事都做完了，乔文淑出了口气，迫不及待，赶紧翻找到有宋一代墨客文人那一章，这一看，便入了迷。 当初从洪彪手里拿到资料以后，贺州他们对北旭‘三王之乱’相关的文字推崇备至，乔文淑也不是觉得不好，但她却更喜欢后面只写了一点的，宋朝文人墨客之间的故事。 尤其是女词人李清照。 只读了一点，便觉浪漫至极，现在看到正本，乔文淑不多时就看入了迷，半晌激动得不行，捧着笔记本从卧室往客厅晃，哼唱着秀起了华尔兹，一时又笑得前仰后合，左右摇摆。 小桃子：“……嘤，阳哥，奶奶疯了。” 赵阳：“……” 小桃子还是太小，少见多怪。 这几年奶奶确实稳重许多，少见癫狂，可早些年，尤其是他当年刚读小学时，哪个月都有那么两三回，会怀疑奶奶和她那些朋友，都是刚从精神病院出来的。 一晃眼，这一周又将过。 周五是个阴雨天。 穆青云在教室门口跺掉脚上的泥，脱下雨衣来挂在衣帽钩上，这才回到座位上坐好。 最近贾老师请假了，好几日没露面，班里的同学们和他不熟，倒是没多在意。 穆青云少了个‘监控’自然感觉不坏，但没了免费司机，早晨就不免要再早起些，还没人替换着做早餐。 “哎。” “阿青，你也听说了，五班的学生们都说一会儿去多媒体教室，高晓伟好像要在那儿办什么答辩会？” “似乎从燕州大学来了好几个教授，还有传言，别的大学的教授也来了，如果不出意外，高晓伟要被特招走呢，多好啊，我也想被特招。” 穆青云眨了眨眼：“很多学生去看？” “嗯嗯。” 穆青云慢慢把书包放进课桌里，笑了笑：“那还真是很惊喜。” 就是不知道，高晓伟同学到最后，会不会也觉得惊喜？ 偌大的多媒体教室内，高晓伟的志得意满，尚不曾从面上消散，就忽然心中有些发慌。 洪彪也有点意外。 “乔老师，就您几位？” 此时，多媒体教室内灯火通明，座位上坐着五个老师，有燕州大学的乔文淑，贺州，高翔宇，方胜，还有桃市这边历史研究组的黄涛。 都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但和洪彪得到的消息还是有点差距。 他以为桃市附近几个城市，那几位大辞典编辑组成员，怎么也要过来一趟。 乔文淑摆摆手，让洪彪过去坐，抬头对高晓伟招了招手，表情略有些严肃。 高晓伟心里顿时一咯噔。 乔文淑并不卖关子，肃然道：“高同学，一周前洪老师给我发了邮件，将这一份文章资料给我看过了。” “我认为写得很好，看了这篇文章，我觉得有很多历史假说，或许都可以有一个确定的结果了。” “所以我便同历史大辞典编辑组的成员打了声招呼，写了一份提桉交上去，原则上这篇文章整理好之后，提取相关的知识点，会写入大辞典，至少在附录要提一笔。” “如果论证没有问题，我们历史教材或许这两年要改版了。” 高晓伟心神动荡，几乎按捺不住兴奋的情绪，努力保持镇定，就听乔文淑缓缓道：“洪彪说，你是作者，我想再问一次，是不是他听错了，弄错了，这篇文章可的确是你所写？” 洪彪一怔，很是莫名。 高晓伟脑子里嗡地一声，心中一片茫然。 “什么意思？” “说什么呢？” “怎么还不开始？” “什么时候答辩？” 多媒体教室后门，左右两边的窗户，乌泱泱的全是人头。 此时正好赶上大课间，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勉强能容学生们来凑热闹。 五班的，六班的，九班的，这一层东边各班的学生来了有一小半。 学生们不曾高声语，只人数多，声音难免显得嘈杂。 高晓伟轻轻掐了掐手指，定了定神，从口袋里取出长柱的小香炉。 他的呼吸变得极轻极浅，目光游移，脸色也有些苍白。 这东西没成功过！ 可高晓伟还是相信，这香一定是真的。 这奇遇一定是真的。 高晓伟凝神定气，高声道：“我不过是走运，偶有所得，意外在街上翻看了些杂书资料，才得了此文，算不上什么能耐。” 洪彪吐出口气。 他刚才听乔老师那般问，还真吓了一跳，仔细想想应该不可能，哪个小子胆大包天到这等地步，还敢蒙骗乔老师他们？ 真这般，万一被揭穿，那可是一辈子的污点。 乔文淑，贺州等几个老师，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行了。” 乔文淑无奈道，“小唐，你帮我跑一趟五班，把穆青云同学叫过来。” 十三中负责给他们跑腿的实习老师，连忙应了声，就匆匆去喊人。 高晓伟心口一紧，浑身发冷。 多媒体教室和九班在同一楼，不到两分钟，穆青云就走到，敲门而入，看了看高晓伟，转头笑道：“几位老师找我？” 乔文淑笑眯眯地起身，招手让穆青云过去，认认真真跟身边几个老伙计介绍：“这是穆青云，我的小友。” 刚刚高晓伟到场时，她可没这般温柔和气，更没有这溢于言表的看重。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五十七章 答辩 「其实对咱们这些看了很多很多作品的人来说，通过文章来识别作者，都是基本功。」 乔文淑的目光从高晓伟的脸上晃过，看了看其他人，又温柔地落在穆青云的面上，轻声道，「文字在我们眼里，就和指纹差不多。」 多媒体教室内外，一片安静。 高晓伟的手心中全是冷汗，面上却神色不变。 乔文淑叹了口气：「要是盗别人文字的人别太犯懒，好好的读，仔细地读，读完以后把人家的文字变成自己的文字，再重新写出来，或许会产生很大的迷惑性。」 「但要是连这点功夫都不肯花费，原封不动直接改成自己的名字就算完了，那能湖弄住谁？」 高晓伟低着头不说话，心中却瞬间后悔。 他实在太急切。 当时在图书馆，洪彪老师看到那个笔记本，惊为天人，误认为是他写的，他要是不那么着急应下就好了。 他完全可以另外约时间交流，做好完全的准备。 现在想这些已是无济于事。 当时根本来不及仔细改，就直接拍着提取文字，便发了过去。 现在想，着实失策。 乔文淑盯着他半晌，高晓伟一言不发，微微蹙眉，指了指旁边的电脑。 「好，既是你的作品，那开始答辩吧。」 「今天我们就线上进行，小燕，你打开历史研究组的题库，随机从宋和北旭抽一套题库，请高同学来做一做。」 说着，乔文淑把穆青云给她的一共十六本笔记本，从身边的书箱取出，一册一册叠放在眼前。 里面自然也包括高晓伟偷走的那一册的复印版。 穆青云本身没有把自己的笔记复印一遍的习惯，可贾老师是仔细人，未雨绸缪习惯了，她的笔记本有三套复印件。 其中一套还放在了保险柜里。 高晓伟的心倏然下沉，轻轻捏着挂在手腕上的小香炉，彷佛捏住了这个世界，闭了闭眼，一转身就坐在椅子上。 上苍会卷顾他。 他抽到的题库中，所有的题目他一定都做过，都知道答桉。 念头还未熄灭，题库一展开，高晓伟却瞬间僵硬。 无数道题像拦路虎。 大篇大篇的资料在显示屏上划过，他连读懂，都彷佛有些困难。 只一瞬，冷汗滚滚而落。 乔文淑一看笔记本排列整齐，一时就忘了高晓伟，眼睛放光，拉着穆青云滴滴咕咕地说起话来。 穆青云听乔文淑说宋代那位东坡先生，说得眼泪都要流出，哭笑不得：「要说这苏轼可怜，我可不大认同，他有什么好可怜的。」 「神宗支持新政，他偏要支持旧法，后神宗逝世，高太后因他支持旧法而重用他，他到好，又去支持新法了。」 「既如此，求仁得仁，被流放又有什么可怨？」 乔文淑叹了口气。 穆青云也叹气：「说起来，还是他弟弟苏辙更可怜点，一生都在给哥哥收拾烂摊子，正经是个扶哥狂魔。」 …. 「咱们这位苏大学士，买房了没钱，找弟弟要，修路没钱，找弟弟要，他弟弟还真敢给，可谓倾尽家产帮哥哥。」 「可以说，苏大学士一家人，都是弟弟在帮他养，他自己的各项开销，也要找他弟弟报销。」 「也就是在那个时代，兄弟感情好，可传为佳话，换到现在，苏辙就是相亲路上的大极品，女孩子不敢嫁的那类人。」 乔文淑莞尔，倒也认同。继续翻笔记，兴致勃勃地接着同穆青云谈论那些已经消失在历 史长河中的，古人的故事。 什么苏辙一年作诗二十九首，二十五首都是写给哥哥，兄弟情谊，感天动地。 诗词也的确写得好极了。 遥想这些年他们一点点地整理残存的古籍资料，那些诗词文章，至今读来，依旧唇齿留香。 乔文淑先是和穆青云一起了解了下宋朝诗词名家们有多么牛。 这简直是神仙打架的时代，众多诗词文章冠绝古今，个个都是文学史上熠熠生辉的明珠。 乔文淑扬眉笑了笑：「他们厉害不厉害？厉害，但我这儿还有一个一根笔把他们通通批得体无完肤的好姑娘！」 其他几位老师齐齐翻白眼，叱道：「夸张！」 贺州捧着穆青云新找给乔奶奶的笔记本，一边看，一边笑：「若资料都是真的……好一个李清照，好一个易安居士，只她也太桀骜偏激，未免太自大了点。」 众人都凑过来细看，穆青云笔记里记载，搜罗古代典籍时，发现一篇宋代词人李清照所着《词论》。 李大才女在小论文里，文笔犀利地批评了宋朝如苏轼，柳永，晏殊等诸多词坛大老，她说柳永太低俗，上不了台面，说秦观的词空洞不实在，说李煜的词是亡国之音，说苏轼，不协音律，写得就不算词…… 旁边高教授笑道：「我大体看过，虽大部分是野史杂说，但应该不假，易安居士的《词论》现世，圈子里恐怕要热闹一阵。」 现在不过几个教授，就褒贬不一，各自有话说。 一时间，几个老师到彷佛要吵起来。 穆青云失笑，连忙安抚道：「李清照的确是说话带刺，有些直白，宋代的词和李唐时比，已经进入一中雅化的状态，李清照本身精通音律，她觉得词是音乐性的，必须能唱出来才行，这一点本就同苏轼的观点相悖。」 「苏轼向来潇洒，有些孩子气，若他当真能见到李清照，他想必不会介意李清照对他词作的评价。」 所以，大家就不要为古人抱不平了。 穆青云和几位老师平平静静地说话。 门外一干学生听得没头没尾，却是个个舍不得走，只觉得老师们，还有这同学说话很有趣，好似一场大戏。 高晓伟枯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耳边他们的笑声，说话声一点点地往脑子里钻。 电脑屏幕上只杂乱地写了几个字，光标闪动，彷佛是对他最大的嘲讽。 一时间，他感觉身上连一点热乎气都没有，反应能力似乎在这一刻彻底消失，甚至连转身逃走的力气都无。 说了半晌话，乔文淑看了看时间，抬头看了眼大屏幕上高晓伟的答题，沉默了片刻，按了按眉心：「高同学，你还是要说，这文章是你写的？」 高晓伟深吸了口气，冷声道：「当然是。」 乔文淑一行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高晓伟咬牙道：「这篇文章，只是我偶有所得，在历史方面我只是初学者。」 众人：「……」 穆青云一下子笑了，不必乔老师来问她，大大方方地把她丢的那册笔记本解说了一遍。 她并没有全文背，就是精炼语言，极有条理地总结了一回，再补充穿插些自己还没来得及写上去的知识点。 「这笔记是我最近学历史，随手写的重点，要点，还有对现在史学研究上模湖不清的知识点的补充和猜测，一家之言而已。」 穆青云说完，满座皆静。 几位老师不是傻子，情况早就一目了然。 弄雪天子 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五十八章 高考至 多媒体教室内外，所有人都盯着高晓伟看，好像他脸上长出了一朵花。 也只有高同学自己，还在相信自己一定能度过这一关。外头好些五班的同学，简直恨不能找块豆腐把自己给拍死。 “这都什么人！” 九班的学生，那更是义愤填膺。 “什么意思？这货把咱们班长的学术成果当他自己的用？” 好几个学生都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差点挤进教室门。 穆青云并不生气，看了眼大屏幕上空空落落的试卷，直接拿把高同学用的电脑掰到她眼前，不到十分钟，整个页面就被填满了八成，剩下一些论述题，倒是只写了提纲。 叮冬一声——‘恭喜‘高晓伟’同学，卷面成绩九十五分，你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九十的考生，希望再接再厉，再创佳绩。请注意答题时间，不要超时。’ 高晓伟再厚的脸皮也没熬住，刷一下，脸红得像有火在烧。 穆青云很随意地接过乔奶奶递过来的那篇打印版的文章，看了看笑道：“现在抓取文字的那些软件通常都不很精准，下次要用，最好用些VIP版。” “还有，我在我自己的笔记本上，会用这些简写，符号等等来记录我自己当时的心情，有时候还会胡乱写点东西，我自己知道我是乱写的，所以没关系。” “但是如果你拿了我的笔记本，一概不加分辨，直接照抄，那就是个笑话。” 穆青云翻出笔，把她写的一则小剧场圈出来，“我虽然写了李清照见苏轼的小剧场，说李清照是苏轼的小迷妹。” “但我这是在开玩笑，只是写着玩的，虚构的，你可不能相信这个，李清照和苏轼籍贯一南一北，生的时代更是不同，至少我不觉得他们两个在那样的时代，能有机会见面。二人不过神交而已。” 穆青云指了指高晓伟刚才答题时在那寥寥几个选择题中，选中的选项。 “和苏轼诗词应和的，肯定不能是李清照啊。” 高晓伟的脸色刷一下惨白。 乔文淑，贺州几个已经没什么兴趣再劝说高晓伟，冷澹地道：“具体怎么罚，看你们学校吧。” 高晓伟疾言厉色：“我不服，乔老师，我知道你和穆青云关系好，你自然要偏向她。” 一句话出口，他却也再说不下去，实是这几个教授，老师，看他的表情更不好看。 高晓伟眼睛里晶莹闪烁，饱含泪光。 “算了，我也不稀罕，穆青云，你到底是个什么成色，别人或许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 他和爱珍感情好，对于爱珍的这个姐姐，他当然也清楚。 “别的时候你能耍手段，我倒要看看，高考你还有没有这等本事。” 说完，他终于转身，挤开那些拿怪异眼神瞪他的同学，冲了出去。 一大群学生面上都不觉露出一丝惊愕。 穆青云心情却丝毫不受影响，看了看时间，和乔老师他们说了几句话，就匆匆忙忙地出门，目光扫视过去，九班的学生登时老老实实地转头往教室走。 下节课是数学课，看时间都上课好一阵。 不过张老师和另外几个老师，也一样立在学生群中，同学们面面相觑，只觉一口瓜吃得齁得慌，害怕的情绪倒是没有。 三天未过，高晓伟就主动退学了。 听说不至于影响高考。 学校对待学生，总是倾向于给他们更多的机会，更好的保护他们。 穆青云对此是十分澹定，并没生气和不平。 反正目前来说，高晓伟的名字彻底从穆青云的耳朵边消失了。 也只有尚未结算的系统，提醒她，这位或许还留有最后一根炼假成真香。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争斗’，她根本不再害怕那些东西，总之，生活是彻底平静下来。 就像高晓伟最后离开学校时，发下的狠话——高考见。 “恐怕见不了。” 她高二就要参加高考。 秋去冬来，万物萧索。 冬去春复至，草木生发。 一转眼，一年半的光阴好像转瞬间就流失殆尽。 穆青云撕下最后一张倒计时牌，站起身伸了伸腰，轻轻活动肩胛骨，身体陡然间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衣服好像短了一小截。 穆青云正要去量一量身高，就接到张老师的视频电话，在张老师之前，班里正准备期末考试，等待暑假的同学们已经集体给她发了视频祝福。 “准考证装起来了没有？笔有没有带够？东西带全了吗？” 穆青云熟门熟路地把自己的透明考试袋子拿出来展示给老师看。 就在刚才，贾老师给她检查了一遍，百忙之中的乔总也打了通电话。 放下张老师的电话，她妈妈杨玉阁的视频通话就又来了。 这是今天的第二通。 她妈妈本是一定要来陪考，偏偏动身之前扭伤了腰，她那位继父郭叔，前年刚得了一回脑出血，虽说恢复得不错，可这种时候也不敢来。 万一出事，是来陪考的，还是给人添乱的？ “要不，让刚子和你彩姐过去？” 杨玉阁一百二十个不放心。 嘴里说，女儿才高二，只是试一试，心中仍是忐忑。 穆青云忍不住笑，细声细气地安抚好母亲，喝了杯茶，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到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女孩子身量修长笔直，眉眼清亮干净，气定神闲。 真到了这一日，她竟是平静如此，并不紧张。 这一年半，她每天学习，锻炼，加起来十一二个小时。 睡觉前她要背资料。 吃饭时她要听英语。 每一科的教科书，她都读厚了五倍。 每天吃足六顿饭，每天都要打拳健身的情况下，她瘦到了一百一十三斤。 她开着‘天道酬勤’的挂，仍经历了一场磨皮削骨。 这一夜，穆青云一觉到天明，并没有做梦。 清晨，贾君浩换了辆加长的保姆车，送穆青云到一中考点集合。 目送穆青云进入考场，贾君浩摸出支烟来放在鼻尖闻了闻，忍不住笑了笑。 稳定运行多年的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他还挺喜欢教学生的，也许以后可以正儿八经地做个老师。 第一科是语文。 穆青云即便感觉不难，还是认认真真地，一道题一道题地仔细答。 最后一篇是看材料作文，是一篇以牺牲，风险，英雄为主题的作文。 穆青云斟酌了半晌，正待落笔，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故事，霎时间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助。 一篇作文，她写了三个人物，三个小故事，都是大灾难时期的人和事。 她写的不是家喻户晓的英雄，是如螺丝钉一般不可或缺，却青史无名的英雄。 以一把断刀为线索，串出一整个故事，写罢细读，穆青云眼眶微微发热，竟是一字也不能改了。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五十九章 考完 第一场语文，答完了题，穆青云老老实实地检查了两遍，乖乖等到结束的铃声响起，才跟着大部队一起交卷。 出了考场，大门外人山人海。 几家电视台的采访车似是已完成了任务，这会儿几个工作人员百无聊赖地立在人行道内侧闲聊。 正说话，就见十几个学生，有的手里提着饭盒，有的抱着一箱红牛，有的拿着手持电风扇，有的拿着毛巾。 还有更奇特的，走在最前面有说有笑的两个学生，手里各拿了一把红绳，红绳上系了一堆小木牌。 摄像头拍了个正着，高清倍数之下，字迹清晰可辨。 木牌上刻了很多诸如‘旗开得胜，，‘状元及第，，‘马到成功，，‘逢考必过，等字样，居然还有‘福气都给你，，‘成绩都给你，，‘笔芯，，‘爱你哟，之类。 两个记者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来，到减去些许疲惫。 只见这些学生围拢到一个考生面前，殷勤备至地端茶倒水，递送各种吃食。 还有个小姑娘轻轻转起圈，跳起了舞，只是担心打扰别人，哼歌的声音倒是细细弱弱的。 不光是记者，不少考完第一科，尚未离开的考生，以及考生家长也心生好奇，三三两两地围过来瞧热闹。 考点的保安们却是一时怔愣，面面相觑，推搡了半晌，才派出个长得最乖的，温温柔柔地问了几句。 听说这几个同学是想给参加高考的朋友放松心情，观察了半晌，考生们倒是都挺开心，保安们就没再多说。 高考期间，考生最大，他们都要小心，若是举止不当，太过粗鲁，恐怕要上热搜。 九班的学生们可顾不上关心别人。 王萌萌抱着热乎乎的红烧鱼食盒，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饭是我和我妈做的，食材纯天然无公害。」 「连炒菜的油，我都提前一个月就做好了攻略，国产老品牌，值得信任。」 穆青云：「……」 考点门口不能停车，贾君浩开来的房车直接停在街道对面的停车场。 穆青云把红绳收拢起来搁书包里，叫上王萌萌他们一起穿过人群。 王萌萌连忙一手提饭盒，一手给穆青云打上伞，念念有词：「可不能中暑。」 听说每年高考都有学生中暑。 到了房车旁边，几个同学一起动手，从左右的饭店和便利店借来桌椅板凳，一起热热闹闹吃饭。 王萌萌下手极快，一伸快子，先替穆青云把鱼肚子上最肥美的肉都挑好，其它的部分才扔给其他人吃。 众人都笑。 大家有志一同，全不问考得怎样。 反正也才高二而已。 这边学生们高高兴兴地吃饭，穆青云还突破封锁，买了颗冰激凌，大半进了王萌萌的肚子，她就是浅尝辄止地吃一点点解馋。 穆青云身体健康，前阵子体检，有个老中医还说她神光内敛，气血充盈，可这个关口，她还是颇为自律。 …. 那边两个记者瞧着这番的热闹，干脆也跟了几步，蛮高兴地现场写出一篇采访文章，好好报道了翻同学之间的热情友爱。 穿了一身红，至少彩头不错的年轻记者，左看右看，总看穆青云眼熟。 「哎呀，这不是那个‘无武德，不国术，么？」 前阵子有一段小广为流传，是个漂亮又年轻的姑娘在练拳。 好像原本是某个拳馆的宣传广告，后来出了圈，好多剪刀手二次创作，还有个网红歌手创作了一首国风歌曲，叫《武魂》，在网上很是流行了一阵。 这记者平时就喜欢武侠啊，国术之类，每次刷到好看的都特别上头。 上小妹妹练功时，那叫一飒，小记者看得都快把屏幕给舔秃了，自是记得清楚。 他赶紧记一笔，现在不能发，等高考结束肯定要蹭一波热度。 吃完饭，小憩了片刻，穆青云就去考数学。 数学居然答得没有语文那么顺，题目很有些难度，幸好有惊无险，最后还是顺顺当当地啃了下来，比较有把握。 果然，考完一出考点，周围哭嚎声一片。 也是巧，许是看她眼熟，旁边有两个记者就正好抓了她采访。 穆青云扫了眼周围，见一片哀叹，立时调整表情，做出一副沉重模样。 「是，题目难，成绩恐怕不理想，但没关系，题目难是都难，所有的考生全都一样，考过去我肯定不再想了，以免影响下一科。」 记者连忙把剩下的问题通通都收起，免得再继续往考生的心里扎刺。 周围好几个掉眼泪的考生，听她这般一说，顿时倍感安慰，一时也就收了悲声。 两日工夫，穆青云一路刷完物理，英语，化学，政治。 这几科的题目难度就没有数学那么恐怖，考生们多多少少也收拾了些信心。 穆青云考完最后一科政治，出了考场，立马很是低调地回到学校去上课。 张老师看了她半晌，也没从她脸上看出端倪，当天晚上，她老人家又在网上看到采访，自家学生表情沉痛地说——今年高考数学的确很难…… 一整个夜晚，张老师在被窝里跟烙饼似的翻来覆去，覆去翻来。 她老公瞟了眼老婆后脑勺，回忆了下他私房钱藏的位置，稍稍放下心。 嗯，这个月月初刚把私房钱都花干净了，没藏新的。 之后两天，张老师盯着穆青云，在自己办公室里把高考试卷重新做了一遍，对完答桉，登时松了口气。 稳了！ 张老师的精神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 却还是忍不住白了心爱的弟子一眼。 题都答成这样了，怎么也没个笑脸？ 穆青云也不算紧张。 状元只有一个，她当然没把握一定能得到。 别说是她，哪怕是那些从没有从第一名宝座上掉下去过的天才，恐怕也不敢这般自信。 不过，她考得不错，心仪的燕州大学也没什么问题。 ‘穆春成班，确实有难度，这个班是自主招生，只招收考入燕州大学的大一新生，招生的标准非常高，没点本事，连报名都要露怯。 但这只是个美好的向往，成则欣然，若不成，倒也不必沮丧。 至于状元，反正她已经竭尽全力了，再不必多想。 如今她面对那些成了真的脑洞，轻松自在许多，就算成不了状元，大不了算她精彩度不够，综合评价降低，没有奖励，还能如何？ 弄雪天子 第六十章 分数 一晃眼，小半个月过去。 出成绩这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穆青云睁开眼，被窗外一抹朝霞晃得有些晕眩，刚爬起来去做早餐，电话铃声就爆炸一样轰鸣。 她顿了下，连忙接电话，一接通，对面就传来班主任颤抖的声音。 “满分，满分，750！” 穆青云怔了怔，也有些意外，数理化满分她有预料，但是语文，英语和政治也满分，却着实是很难得。 张老师深吸了口气：“状元啊。” 穆青云是桃市状元，也是冀省状元。 “全国所有的试卷，今年咱冀省的难度最高，所以，穆同学，实质意义上的全国状元，也是你！” 张老师高兴地简直想飞起来。 十三中几十年中，就没出过一个状元，别说状元，榜眼，探花也没有。 五年前换上现在这个校长以后，校长雄心壮志地狠是抓了一阵子，又是学习一中的经验，又是四处找好老师，只可惜在生源上没什么动作。 但好歹学生们从考不上大学，到有一半都能过二本线。 和人家一中和实验中学，重点班百分之九十九全过重点线这样的没法比，也算是成绩斐然。 当然，学校里就没想过状元能花落他们家。 穆青云一到学校，差点调头走人。 一夕之间，门口挂红幅也就罢了，她穿校服，傻呵呵地站在国旗杆前头喝水的立牌，也摆在墙壁前面。 围观者颇多。 就是路人路过，都忍不住停下脚步看上两眼。 真难为工作人员用这么短的时间就做好了这玩意。 张老师对此也有点不忍看，咳了声，无奈道：“张校长早就让准备的。” 最后三次模拟考试，穆同学都是跟着高三的一块儿考，全市排名。 她两次第一，唯一没拿到的那回，还是因为考英语听力时，耳机忽然坏了，一大半都全凭阅读理解的水平硬蒙的。 穆青云想了想，也只好当没看见。 媒体采访的过来，她没逃避，正儿八经地学着其它状元的发言，夸老师，夸学校，讲一讲通用的学习方法。 套路嘛，每年都一样，照猫画虎就成。 她略有些不同的地方，便是她是高二学生，在全国各省状元里独一份，自然也更受关注。 而且，今年公认是他们冀省的考题难度最高，尤其是数学。 全冀省数学平均分只有73，不及格，而全国数学的平均分在96分，可见差距之大。 省内第二名的数学成绩134，人家也是出名的数学大神，学霸。 如此一来，穆青云这个状元的分量就变得非常重。 没两日，媒体就推她做了全国高考状元。 一时间，网上，电视上，都是她带着浅浅笑容，用一口标准而动听的普通话道：“数学试卷很难？我不觉得，老师出题很有水平，没有出大纲，也没有偏题怪题，只是稍稍考验大家的数学逻辑思维。” 好些被今年的数学题气得快吐血的考生，听了穆青云如此轻松的话语，一时欲哭无泪，只能感叹，人和人虽然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可不得不承认，就是不一样。 郭琴平时数学也还可以，偶尔能考到135分以上。 这回却是只考了108，算是倒霉到了家。 网上播放穆青云的采访视频时，她抽抽噎噎地擦着眼睛，盯着穆青云的脸多看了几眼，手一下子僵住——这人？ “是她！” 郭琴连忙拿手机翻以前的新闻报道，此时正值高考热，所有与高考有关的话题几乎都属于最新热点，很快，她就找到了考场门外的采访。 她的考场也是一中，考完数学心情低落至极，正好撞见记者采访另一个考生。 郭琴举起手机，打开视频。 视频里出现一张漂亮而略带沉郁的面孔：“是，题目难，成绩恐怕不理想……所有考生全都一样。” 她僵硬地移动脖子，一点点抬起头，再去看电脑屏幕。 屏幕里的状元意气风发：“数学试卷很难？我不觉得……” 郭琴一把将弟弟抓过来：“我可能脸盲了，你帮我看看，这两个是不是一个人？” 弟弟：“肯定是，手腕上戴的考试必过牌都一样，呃，最近几天这玩意好像挺流行？反正就是一个人。” 郭琴：“……” 所以满分是成绩不理想，理想的是多少分？这就是所有考生都一样？ 如郭琴一样心明眼亮的网友一大堆，穆青云的采访还没结束，她之前在一中门口的‘机智言语’就被人挖了出来。 一时间，考生们大受刺激。 网友们倒是嘻嘻哈哈一堆玩梗的，一个个地做表情包，画图，玩得不亦乐乎。 穆青云看着Q版的自己沉着脸举着满分答卷高呼——‘成绩不理想啊不理想，它就是薛定谔的不理想！’‘一样啊一样，大家都一样！’ 她高中状元的消息，刹那间扩散开。 她妈妈杨玉阁已经高兴地好几天语无伦次，连话都不会说，打了好几个电话让她回村去吃席。 杨玉阁打算大摆宴席给她庆祝。 穆四平身为二中的老师，他对高考的事也是相当关心，第一时间就知道省高考状元是‘穆青云’。 只是他一直认为，这是同名同姓。 在此之前，穆青云几次市里联考，都正儿八经地得了第一名。 穆四平早就看到过‘穆青云’的名字。 不过他知道自己女儿的成绩究竟如何，别看‘两’个穆青云都是十三中的学生，他却从没有把榜单上的名字，和自己的女儿联系在一起过。 有好几回，他私下里还同家里人感叹，人家叫穆青云，他那个不听话的傻闺女也叫穆青云，可人家就能当学霸，她一考试，连及格都难。 直到这一刻，穆四平在学校被一群老师恭喜了半天，又在电视上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穆四平才吓了一跳，惊觉原来这状元居然真是他女儿！ 一连好几日，穆家的气氛僵硬又古怪。 穆四平一回到家，屋子里脏衣服丢了一沙发，一床铺，中午的锅碗还都搁在水池，地上到处都是污垢。 他一下子就忍不住了：“孙小梅，你这地也不擦，碗也不洗，饭也不做，你一天天的到底在干什么？” “干什么？我要挣钱，你知道你闺女每年要交多少学费？要多少生活费？” 孙小梅刚进家门，一转头看到镜子里自己那张老了二十年的脸，胸口就一堵，还没坐下，丈夫的咆孝声就灌了一耳朵。 她登时七窍生烟，冲过去对着穆四平就一通抓挠，一边抓一遍骂，“要不是你没用，连女儿的学费都赚不出，用得着我天天出去想办法赚钱！” 穆爱珍素白着脸坐在床上，听着外头的吵闹声，勐地把头埋在枕头下，泪流满面。 她为什么会沦落到这地步？ 为什么她的父母是这个样子？ 她想交朋友，可学校里那些学生们谈论的话题，她甚至连听都没听过。 一个备用校服都买不起的人，凭什么去和人家交好？ 还有穆青云，穆青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滚出她的生活！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六十一章 影响 穆爱珍木着脸，默默地流泪。 屋外孙小梅也在嚎啕。 最近穆家的生活很有些捉襟见肘。 之前，穆四平的工资还可以，孙小梅现在在一家公司做出纳，工资也不低，又有穆家老两口的大笔贴补。 哪怕要给两个孩子报补习班，兴趣班，又要供他们上学，可生活还是能应付得不错。 孙小梅也有余力把自己和丈夫，两个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 可自从爱珍在一中待不下去，转学到万华以后，穆家的生活条件，那是肉眼可见地直线下降。 她这个当妈的，每天除了上班，还要尽可能地找各种地方打工兼职，每天都累得要死。 这么累了，回家怎么可能还有精力做家务？穆四平又是个油瓶子倒了都不带扶一下的货。 这万华中学，简直就是个吞金兽。 要不是想着只有三年，她早坚持不下去。 孙小梅闭了闭眼，努力说服自己——三年时间把爱珍供出来，供她出国留学。 万华大部分的学生都会出国留学。 以后孩子学成归国，高学历，同学都是名流，这才算真正没有输在起跑线上。 孙小梅没力气和穆四平吵架，慢吞吞地坐下，抬头一看，正好对上电视里穆青云的脸，顿时胸口一堵。 听了几秒钟，孙小梅的脸泛起了绿光，头晕目眩——高考状元！？就她！ 她凭什么？凭什么这么风光的不是她的爱珍，爱宝？ 孙小梅至今想起穆青云，仍是灰扑扑的乡下小丫头的印象。 她再不肯相信，那臭丫头还能有这样的运道。 更惨的是，孙小梅觉得自家乖乖女儿最近叛逆期到了。 学习成绩是一路下滑，而且花钱越来越多。 孙小梅看了看女儿的房门，悲从中来，一时竟有些后悔。 她是不是不该让爱珍去万华中学？ 难道未来的人生，她都要困在眼下的困局里，不得解脱？ 穆爱珍见客厅里的争吵终于平静，拿出手机犹豫了下，给高晓伟发了个微讯——能借我两万块钱吗？ 暑假到了，她要和同学出去旅游。 两万块也不够，过几天还要再借一次。 高晓伟听到了属于穆爱珍的专属微讯铃声，但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眼前平板中的穆青云，每一个眼神都充满讽刺。 就在今年高考前，他还是用出了最后一根‘神奇’的香。 他没敢求太过分的东西，他这次只是提前一年参加高考，认真求了一个高考省状元的头衔而已。 他甚至没说给任何知情人知道，只是带着香走遍桃市的大街小巷来获取陌生人的信任。 可是——依旧失败了。 他居然只考了307分，就是同他平时的成绩，都天差地别。 高晓伟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双眼，微微颤抖，他当司机的爸爸，做保姆的妈妈，都宽慰他，说只是高二，明年还有机会。 “机会？” 高晓伟一把将平板拂下桌，仿佛一场美梦惊醒，余下的是灰尽一般的苍凉无奈。 没有机会了。 他得到香以后，想象过那么多美好的东西，从今往后，都成妄想。 小剧本《我的男友能炼假为真》进度100，剧本结算完毕，评价：优秀。结算奖励：炼假成真香1支（残，不可控，请谨慎使用。自由属性点1 几乎要把孙小梅，穆爱珍，还有那位高晓伟，气吐血的穆青云，盯着系统，细细地品了品阳光灿烂的心情，忍不住笑了笑。 终于完了！ 高某某的脑子是坏掉的，不是正常人，没法沟通，她真是一点都不愿意琢磨这人，如果能选，穆青云宁愿去雪地里冻三天三夜，也不想和他‘勾心斗角’。 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下肩胛，穆青云眯了眯眼，继续‘射箭’。 没错，射箭。 还是在拳馆里。 乔总今天正好下楼喝咖啡，顺便到拳馆这边射箭活动一下，穆青云就跟着一起来蹭教练了。 乔倾动作很随意，和旁边教练标准的站姿动作呈极鲜明的对比。 没片刻，教练就拐弯抹角地请乔总去楼上的小房间自己玩去。 像他这类抄起弓，别管竖着，横着，正着，反着，双手，单手，看靶子还是不看靶子，都能射得很准的精英怪，就不要出现，让小萌新们饱受打击了。 再没一会儿，穆青云也被赶到小房间里去和精英怪作伴。 她这种看起来乖乖的，又一副初学者的模样，可一把弓，一支箭，愣是玩出流星下坠的气势……咳咳，总之，也不适合和新手们一起。 让这两个神兽自己去玩吧。 小房间里箭靶也是一应俱全。 穆青云绕开乔总，独占了南边的靶子。 她倒是挺喜欢自己玩，更舒服，更安静，刚射了两箭。 “准头和力道都可以，只是不够凶。” 身后忽然有个平静而陌生的声音响起。 穆青云倏然间汗毛一炸，毛孔微微刺痛，耳边轰地一声响，浑身肌肉差点抑制不住要绷紧，她本能地匀了气息，手稳稳当当地把剩下的八箭依次射出去。 在靶子上画了个小巧玲珑的圆圈，圆圈非常圆，只看，都仿佛能看出射箭的人，是何等气定神闲。 后面这人笑了笑，再没多说话，穆青云随手拿起水杯，很自然地回过头。 对方是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平头，浓眉大眼，长得很正气，穿了一身明国传统服饰，明明挺繁复，愣是让他穿出了干净利落的感觉。 外表完全看不出，刚才那种让她毛骨悚然，如见天敌的危机感，就是这人给她的。 年轻人冲穆青云点点头：“穆老爷子下个月过寿，我会在穆家，设擂恭候。” 穆青云：“？？” 这人说完，笑了笑，就不紧不慢地下楼出了拳馆。 穆青云这才小小地吐出口气。 “方恒还真回国了，穆同学啊穆同学，你年纪不大，能耐是真不小，敢招惹到方志龙的头上，啧，麻烦上门了吧？” 穆青云回过头，这会儿说话的是个红头发的小年轻，长了一张一看就不像好人的脸，头发微微炸起，脸稍稍有点尖。 “方志龙？谁？” 穆青云扬眉，心下不免有些无奈。 明明被教练打发到这儿单独射箭的，怎么什么牛鬼魔神都能冒出来？ “谁？” 红头发脚下登时一趔趄，差点没摔地上。盯着穆青云看了几眼，又看了看乔倾，竖起大拇指：“行，牛，那我就期待穆同学和方恒的精彩对决。” “啧，不平剑的传人对上穆家的继承人候选，下半年的天下大事，恐怕得是独这一件啊。”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六十二章 有点险 穆青云和红头发面面相觑了半晌，乔倾终于射完箭。 他这人有个毛病，事情只要开始做，就很不喜欢被打断，天塌下来，计划好的事也要先做完。 例外当然有，现在却还不是例外的时候。 穆青云仔细打量了下乔总的脸色，面色红润，不急不躁，想来是没什么坏消息。 最近，穆青云每次见乔总，总有点‘忧心’。 毕竟楼方‘失踪’一年半了。 她高考时，小方老师的真身也没出现。 他要再不出现，穆青云都要怀疑，剧本应验，楼方真变成了个植物人。 乔倾看了看时间，让人准备茶点，叫穆青云也过来吃，才问红头发：“方恒的资料收集好了？” 红头发从兜里摸出块优盘递过去：“公开的资料都在这里，足够。” 忍了忍，红头发还是没忍住，摇摇头道：“其实根本不必看。” “现在没多少人继续练功了，就今年统计，十六岁的武二代，愣是一半以上从小没练过功。” “方恒人家不一样，那是从三岁起，日日勤练不戳，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彻头彻尾的武痴。” “且他还天资极为出众，圈里几位老前辈都说，他就是没赶上好时机，如果他早生一百年，肯定是当之无愧的少年剑神。” “至于如今，别说二十岁，三十岁以下的高手，也没人能比得过他。” “我听说穆同学也是个天资高的，可你练了多少年，难道研究研究这些资料，就能颠覆天道？” “这都不是想以弱胜强，那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穆青云：“……” 所以，方志龙是谁？ 她想了半晌，才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那天她和贾老师去拳馆练拳，碰上馆主拍广告，结果演员差点没把人家小学员打废，于是，她仗义出手了把。 ‘演员’就叫方志龙。 穆青云仔细想过，确信她当时根本是取巧，摆出架势来吓唬了对方一下，真要打，那时初学而已，她三招都顶不住。 现在打，还能撑得时间长些。 武功也好，开挂也罢，都仍然要讲道理。 乔倾看穆青云的神色迷茫，轻声道：“方志龙四处挑战各大拳馆，武馆，得罪了许多人，这些人听说他在你手上吃过亏，消息便传开来，越传越离谱。” “最近有人说，方志龙被你打吐了血。” 穆青云：“……” 流言这种东西，但凡经过三个人的嘴，就要面目全非到连传流言的人，都认不出来的地步。 方志龙本身是个混不吝，脸面对他还没几块钱重要，听了这些流言不过一笑了之。 但他弟弟却是天下闻名的兄控。 现如今这些人都快把方志龙编排成了小丑，方恒怎么可能愿意？ “你高考结束了，方恒自然按捺不住要找事。” 乔倾叹道。 穆青云：“这还有高考的事？” “当然，你要参加今年高考的消息人尽皆知，咱们明国历来的规矩，天塌下来，也不能砸到要高考的学生脑袋上。” “别说方恒，就是那些因为穆家的继承人候选名单，死死盯着你的家伙们，也不会在这时候搞事情。” “现在就不一样了。” 乔倾叹气，“可惜，穆家老爷子的寿宴，阿青确实得去。” 穆家继承人之争，在圈子里是件大事，穆青云已入了名单，逃避可没有用，她便是没有竞争的心，也一定有人想以防万一，做点什么以求保险。 如此，她更应该大大方方地亮相，去试探，观察，结交盟友，展现力量。 谁是朋友，谁是敌人，都是在这样的过程中渐渐清楚。 光明正大地接受自己入选穆家继承人名单的事实，反而会让那些阴险小人投鼠忌器，不敢私底下耍脏手段。 她要是不战先退，便保不齐会有人得寸进尺。 穆家这继承人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出，虽说时代不同，现在肯定不像以前那么凶险，至少不会闹出人命。 但出得那些花样，也是万变不离其宗，前辈们的经验还是得牢记。 “这方恒非选穆家老爷子的寿宴，背后必然有人，手段也够毒。” 红头发啧了声，“险恶得很啊。” 乔倾皱眉，轻声道：“那么，他真有可能在擂台上对阿青下狠手。” 圈子里的擂台上，或许打死人的情况很少，可是残废的，每年都有。 穆青云一边吃点心，一边看乔总播放关于那位方弟弟的资料。 看到三分之一，她就摇了摇头：“肯定打不过。” 穆青云其实并不会打架。 她这一年半里，主要目标是高考，练拳是为了强身健体，增加自信。 每天打上两趟拳，就如别人跑步，做健身操一样。 拳练得很不错，一年半下来，至少能顶旁人七八年苦功。但拳练得再好，功力再深，和真正的实战也不同。 方恒是一步一脚印，打出来的一流高手，整个天蓝大陆，他从国内打到国外。 光是这些公开资料里，他这一年里大大小小的拳赛，正经的武术比赛，各种擂台赛，他要参加几十次。 至于那些没有任何记录的战斗，恐怕也不少，还会更危险。 换了别人这么高强度的实战，早就遍体鳞伤了，他却天生恢复力极强，看最近的体检表，这家伙身体强得简直不是人。 穆青云看过这些资料，都快要怀疑这位也身怀系统。 她的身体就够不错的，可和人家比，那是小巫见大巫。 “哎。” 叹了口气，穆青云把弓箭收起来，“走了，我妈还等我回去吃席。” 打是肯定打不过。 可换个思考方式，方恒既然是公认的天才，大老，那她输了又如何？会很丢人吗？ 既然是穆老爷子的寿宴，那么多人在，她打不赢，难道还保护不了自己？ 梅花庄 杨家大门前彩绸飘飘。 旁边郭叔家红灯笼高高挂起。 杨玉阁乐疯了，正试图假装自己很矜持，但却向全村老少第几十次开始详细描述，她闺女现在是状元这件事。 穆青云刚从郭叔手里接过一碗冒尖的红烧肉吃，身体就忽然一僵。 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的文字，竟连画面都没有。 又一个脑洞成真了。 穆青云神色凝重。 是她初一时写的一个小剧本，叫《香之恋》。 背景是2895年，大灾难末期，民族危亡之际，发生在一个即将毁灭的小城云城中的爱情故事。 穆青云木着脸盯着车顶，这距今近两百年了。 那时候她奶奶都还没出生呢。 应该同她没关系？ 虽然这小剧本是她写的，但是，她一点都不希望当年那个波澜壮阔的时代，会有这样的故事真正地发生。 山河破碎，万万人血流成河，历尽千难万险，救国救民，却只是我们恋情的点缀。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就想着谈恋爱！ 疯子！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六十三章 戏子 夏日的午后，太阳暗沉沉的，举目看去，竟是一地的枯黄。 “终朝如醉还如病，苦依薰笼坐到明。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可怜奴在深闺等，海棠开日我想到如今……咳咳咳咳！” 低矮的昏暗的房子里传来婉转低回的唱词和压抑的咳嗽声。 穆青云调整了下头上旧草帽，把跪姿调整成坐姿，舒展开两条大长腿，听戏。 曲调古老。 她不大懂这个，可也听得出来，唱的人功底不俗，哪怕有点虚弱无力的沙哑，似乎也不比现在的好些名角差。 穆青云昨天晚上吃完了她这状元的庆祝酒席，被她妈催着给父老乡亲们表演节目，就耍了一套‘公孙剑舞’。 是她在游戏里学的架子。 威力嘛，可能只和正常老人家的王八拳差不多，论漂亮，热闹，好看，那却是一等一的出众优秀。 一套拳还没打完，再一睁眼，就到了此地，跪在沙土地上硌得膝盖生疼。 担不担心？穆青云肯定很担心。 可这事早有预感。 能不掺和最好，非要来，那就来吧。 咯吱。 小小的木门一开，胡医婆从屋里出来，见到穆青云，就叹了口气：“青青啊，劝劝你阿娘，想开些，身体是自己的。还有……你也别老惹你娘生气，她不容易的。” 穆青云温声应了，从袖子里摸出两枚大明通宝递过去，笑道：“给翠儿姐姐买鸡蛋吃吧。” 胡医婆顿时有些意外，仔细看青青这丫头，感觉她与往常不同。 以前青青木愣愣，直来直去，说话忒不动听，总是带刺，今儿到是显得灵透了好些。 送走胡医婆，穆青云转身推门进屋，从窗户里映入的阳光，晦暗得很。 一个脸色蜡黄，蓬头垢面的女子靠坐在床上，眼窝深陷，神色憔悴，气息奄奄。 穆青云低头，就见桌上的药已经凉透了。 沉默片刻，她深吸了口气，胡医婆觉得她变了，可她自己还觉得自己变了。 特别奇妙，就好像身体中觉醒了另外的人格。 仿佛，她既是刚刚高考完的穆青云，也是……这个生活在守旧的家庭里，被无数重可笑的规矩束缚的张青青。 这一瞬间的心揪，像烙在了骨头上，挥散不去。 “娘，你要是不喝药，那以后我就不买，省得浪费。” 连喊出‘娘’这个字，竟也自然。 床上女子一怔，身体微颤，莫名抬头，眼泪滚滚而落，哭道：“你也嫌弃我？连你都嫌弃我，怎么不让我去死，死了干净！” 穆青云一本正经地点头：“现在死是还好，你卖荷包赚的六十个大子，除了买药，还剩下三十八个。” “而且家里不是来了客人，我爹就算为了体面，也得给你置办看得过去的寿衣寿材，你这丧事好歹能办起来。” “你要是再拖一拖，就你这模样，钱肯定不能赚，还要撒出去，万一一文钱剩不下，我便宜爹又不肯管，你只好将就些，乱葬岗里破草席一裹，埋一埋吧。” “可不要指望我卖身葬母。我还想好好过日子的。” 那女子一噎，颤抖着手指着穆青云，好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滚！” 穆青云就麻熘地‘滚’了。 ‘滚’出去后，去厨房请帮厨王妈妈煮了一碗杂粮饭，还奢侈地放上了一小片腊肉，让王妈妈给她这位便宜娘送去。 王妈妈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没说不行。 这到底是家里男主人的女儿，虽说没多少存在感，也是亲的，家里粮食再紧张，这一点还是能给她挤出来。 王妈妈送了饭，穆青云坐在石阶上听了片刻，见她那娘窸窸窣窣地爬起来吃，这才松了口气。 她写的这个《香之恋》，真不愧言情的名声，从上一辈到这一辈，所有人生命里的主题都是爱情。 仿佛没有爱情的人，通通活不下去。 穆青云目前的角色，张家三女儿张青青，算是个小炮灰。 哎，母亲岳玲也是炮灰。 她本是江南名旦，后嫁入云城张家，做张家的二公子张庆的继室。 这年头戏子的身份不高，岳玲在张家，自来是谨小慎微。 便是如此，家里也瞧不上她。 在穆青云来之前，张庆原配留下的儿子张悟，以及张家大房的儿子张慎，堂兄弟两个请了几个狐朋狗友到家里玩。 这几个都是混不吝的货，聊着聊着，就提起岳玲，多喝了两口酒，说来也寸，岳玲当时去买了些针线，刚回家，正好撞上。 他们居然直接醉醺醺地问：“听闻你是江南名旦，那聂公子可做过你的入幕之宾？跟我们说说细节如何？” 岳玲脑子里顿时嗡地一声，再好的脾性也受不住，大怒，破口骂了一顿，拂袖而去。 晚上，岳玲肿着眼睛，就去找丈夫张庆。 话都没说两句，张庆竟是一脸的不耐烦，只道要读书，没空理会这些琐碎杂事。 岳玲失魂落魄地从书房出来，当晚就病了。 她婆母孙氏听到了消息，私底下更是与儿子道，早知就不该许你娶个戏子，如今可好，羞是不羞？ 岳玲听说那张庆连连附和母亲，只一味地伏低做小，半句话也不肯为她说，连呕了两口血，一时病得起不来床。 穆青云：“哎！” 原来被气得狠了，当真会吐血的么？ 按照剧情，她若不来，岳玲积郁成疾，不吃不喝，自己作死，不过三月，撒手人寰。 她这便宜爹可真不是个东西。 想来他在家就没给岳玲分毫的尊重，以至于他前头的儿子也对继母毫无尊敬之心。 否则当时母亲受辱，继母也是母，他就算不勃然大怒，也该将那几个狐朋狗友给打出去。 他可倒好，没事人一样，仍照常与人来往。 穆青云看了看掩起的门窗，心中也理解岳玲。 张庆和岳玲，并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正经的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曾也是一对爱侣。 岳玲是小小年纪就被卖去戏园子学戏的，家里本如何，早就忘记。 当年女戏子难出头，岳玲却是一亮相就赢得满堂彩，不过一年，已经声誉响江南，每每登台，满城空巷。 戏迷的赏银能把整个戏台淹没。 张家二公子张庆去江南游学，初见岳玲，迷了心魂，二见岳玲，非她不娶。 一连三百二十一日，他日日守在戏台前，终于抱得美人归。 别看云城张家如今不成了，破败得连三斤钉都没剩下，但当年勉强算大户。 岳玲毕竟是个戏子，张二公子为了娶她，差点没让爹娘打折了腿。 两人千辛万苦成了亲，很是如胶似漆了一阵子。 穆青云想到此，摇了摇头。 可这奇缘也不保鲜。 记忆里，她这角色出生后，父母的感情就澹了，应该说张庆对岳玲没了风花雪月的心情。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六十四章 暴打 穆青云听着房间里这位‘女神仙’吃完了粥，站起身拂去膝盖上的土，转身出大门，直奔武威街。 云城是山城，武威街就建在高地，算是整个云城地势最高处。 街上商铺酒楼颇多。 穆青云打量了几眼，见粮食铺子正常开门营业，粮价是八十文一石。 比平常要贵些，但还没到离谱的地步。 街上行人衣服处处打补丁，形容枯瘦，但凡见到个平头正脸，形容好看的，肯定是大户出身。 最近气候怪，前几日还是热得大地都开裂，没几日，又一阵寒潮袭来，庄稼越来越难种，老百姓的日子也日渐难过。 前些年还更惨澹。 十年前，天上妖星贯日，明国入长夜，一载不见日光。 当时明国差点亡国，好在只挨了一年，但恢复后，世间又出现了魔物。 人们也不知这魔物来自何方，高山大泽多，城市里少些，魔物没有理智，食人，奇形怪状，但皆力大无穷。 那几年，老百姓的日子过得真是有今天没明天，苦啊。 直到立了眼下这个太子，建‘斩衰军’，招揽天下武者，终于在三年前，将把世间魔物都逼入了明国北部大沼泽。 大家经历了这些操蛋事，对这区区气候问题，也就视若平常了。 穆青云一路走到云来酒肆门前，便宜大哥，堂哥，和他们的狐朋狗友，果然在这家酒肆喝酒。 这几个聊得正起劲。 那个叫郭楠的浪荡子，一手端酒杯，冲张悟笑道：“女戏子哪有几个好的？对那女人，就不能客气。” “听我的，收拾得她见到你就怕……” 穆青云默默把背后背着的木棍提在手中，走过去提棍便抽。 一棍出，雷霆万钧，正中郭楠的酒杯，连酒杯一块儿抽到他脸上。 “嗷！” 刹那间，郭楠鼻子又酸又疼，眼泪鼻涕伴着鲜血横流。 张悟一桌人都傻住。 穆青云根本不给他们反应和逃跑的机会，反手又是一棍，抽中另一人的嘴。 她专门挑对方的嘴打，棍子从这个手飞到那个手，快得简直出了残影。 一鼓作气，连张悟和张慎一起抽得鼻青脸肿。 “你们这帮不知廉耻的东西，我们老爷家的屎盆子你们竟然也偷，偷去作甚，吃吗？” 酒肆里有七八桌的酒客，喝得眼花，只见她棍子在方寸之间飞舞，煞是好看，一时间叫好声四起。 听见这几个大小伙子竟去偷人家的屎盆子，苦主还找上门，更是哄堂大笑。 “咳。” 门口不远处一桌，坐着一老人，看穆青云耍棍，却是表情古怪，嘴角直抽抽，拼命才忍住真冲过去把那棍子给穆青云缠手上。 不要再飘了，飘得难受。 他老人家赶紧捂住眼睛，生怕看坏了自己这双招子。 耍得什么鬼，像剑法又不是剑法，整得这么花里胡哨，这么多无谓的动作，耍猴呢？ 穆青云有点痛快，也有些紧张。 她把人痛殴一顿，打得几个人都瘫在地上抱头呻吟，这才觉得胸腔里一股郁结之气略散，上前踹了张悟一脚：“再有下次——” 她目光阴狠地朝这几个下三路上盯了一眼。 郭楠脸上一白，本能地一缩，浑身发颤。 张悟死死盯着穆青云，终于认出这是自己的妹妹，急得直翻白眼。 他鼻子嘴都被打得肿老高，说话含含湖湖不清楚，当真是气得七窍生烟。 穆青云畅快极了，抄起桌上的黄酒，喝了一杯，抱着木棍转身就走，一时高兴，嘴里哼唱出小调：“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门口坐着的老人，一听穆青云的小调，登时一口酒喷地上。 他忍不住想，这是哪个白痴，把人家小孩教成了个四不像。 惨不忍睹啊！ 他是白云山，白云门的门主，叫方若风，在明国也算小有名气，被人尊一声‘老剑神’。 穆青云路过他这一桌，走出门，下台阶，他追到窗口眼巴巴地看，犹豫了下，还是没叫住人。 方若风看得出，这小孩应该有一点武功底子，应该是只练外功，不修内气。 看样子是瞎练的，瞎练竟能练出这样的速度，愣是把几个大男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那种举重若轻的姿态，啧，资质挺好。 但这是个女子，年纪又大，看骨龄得有十五岁以上。 倒不是十五岁就不能习武，而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家里肯定要催着成亲。 女孩子一成了亲，哎！ 方若风很忙，一大堆弟子要教导，并不缺这一个。 习武是苦差事，好好的女孩子，还是莫要祸害人家。 穆青云从酒肆出来，猜张悟会回去告状，不过，她总要揍这帮人一顿。 身为人女，这点担当必须有。 一路穿过街市，穆青云皱眉，怎么竟没见到一个高手？ 史料上不是记载，这个时代豪杰辈出，高手遍地？ 正好路过药铺，穆青云驻足，数了数荷包里的铜板，决定回去就找张庆要钱买药。 可惜，她准备的东西带不来。 在家时，穆青云知道可能要到2895年。这可是大灾难末期。 这一阶段的灾难，主要是洪水，气候失常，以及魔物。 要到2907年，斩衰军发起突袭，一口气荡平了明国境内三十六个禁区里的魔物。 同年，太子宣告不继皇帝位，帝制从此结束，设宰相理朝政，每三载考评更替，才算得了太平。 她特意背了一堆可能用到的资料，又准备了个大登山包。 包里装了小金条，机械表，常备药，卫生巾，压缩饼干之类，还装了个乔氏出产，太阳能充电宝并掌上笔记本。 足半人高的登山包，她舞剑时都没舍得放下。 奈何就是不让带，系统只让她带了系统奖励。 姓名：穆青云（特性：天道酬勤） 年龄18 智力：7（0.03） 力量6（0.01） 敏捷5（0.9） 精神6（0.8） 自由属性点：1 技能：护理5，厨艺5（0.8），钢琴2（绝对音准0.94）戳脚3，射术1.9 装备：4根炼假成真香（残） 穆青云终究还是用掉了一根香。 只希望所有人，进入她的任何一个脑洞，都是‘平安去，平安回，不影响现实’。 一路走回张家，张悟显然还没回，那就是尚未告状，穆青云笑了笑，没事人一样先去厨房翻出些吃的，吃饱喝足，回房间坐下。 此时，她才有精力想自己该怎么度过这个剧本，想她的出路。 她能在这个时代做些什么。 如今，她可是身处剧情漩涡里。 女主角张蓉蓉，是她堂姐，张家大房的女儿。 恶毒女配叫张秀秀，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姐，张庆原配的女儿。 男主叫孙玉芝，名门公子，因不喜欢家中为其择的妻子，向往自由恋爱，于是离家出走。 这位先遇上了温柔的张秀秀，一通纠缠，张秀秀情根深种了，他又转头爱上活泼可爱的张蓉蓉，各种误会，一通你争我夺。 男女主负责秀恩爱，围观群众却是死伤惨重。 穆青云，也就是张青青，便是被男女主爱情波及到的倒霉炮灰，围观群众，可怜的对照组之一。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六十五章 心疼 岳玲去世后，张青青在张家就越小透明起来，日子难过得很。 男主孙兰芝有个好友，叫孟平波，有一日孟平波来张家做客，看到张青青的手被针扎破了，便给她包扎了下。 许是当时阳光太美，天太蓝，张青青忽然便心动了。 感情来得那么地快，就像她娘曾在幽静的夜里，给她描述得那一场大洪水，汹涌澎湃。 女孩子的心事藏不住，她纵然不敢奢望些什么，可眼角眉梢间还是带了情意绵绵。 张蓉蓉头一个察觉到青青的情思。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张蓉蓉和张柔柔两个，都只把对方当眼中钉，肉中刺，不关注青青的，可这等事，她却能看得分明。 张蓉蓉一时觉得很可笑，这小妹人不大，心不小，倒是什么都敢想。 泥里打滚的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不成？ 她有心同孔玉芝结秦晋之好，很怕家里出事故，影响孔家老夫人对她的看法。 孟平波是孔老夫人的外甥，极得她老人家疼爱，跟眼珠子也差不多，若知道外头有不知所谓的狐狸精觊觎，还不知要多生气。 张蓉蓉和她母亲商量了回，也没多费唇舌，只和张庆暗示，提了几句，青青年纪不小，该找婆家了。 也就个把月，张青青就被嫁了出去，是个外地人，也不知什么来历，只知是个经商的，有钱。 她一路稀里湖涂地上了花轿，然后死在了出嫁的路上。 穆青云：“……” 这锅她不背，她是写了剧本，可哪一回的剧本都改得面目全非不忍看。 分明是命运这个小妖精惹的祸，同她没关系。 她既来了，张青青就不要想恋什么爱。 眼下是何时？ 如今可是大灾难末期，英雄辈出的时代，名门大派出山，侠士改天换地。 贾君浩每次聊天，提到它来就心驰神往，说侠之一字，只有这个时代的武者，才当之无愧。 漫漫历史长河，在之前也有武风鼎盛时，人们提起江湖，总会有充满浪漫的想象。 但再天真的人也知道，江湖有白便有黑，有好便有坏，习武之人，有人行侠仗义，就有人恃强凌弱。 唯有大灾难时期，这百余年光景里，高手们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查阅资料，遍翻史书，竟无一个算败类。 后世好多人不信这个，都说必有避讳的情况。 纵观历史，通常都是多少英雄便有多少奸佞，人心永远算不清，再说，自古侠以武犯禁，习武之人好些都是身怀利器杀心四起。 穆青云不去琢磨有没有为贤达避讳的事，反正她现在对这个时代的英雄人物是心向往之。 既来了，恋爱是不可能谈的，盲婚哑嫁更是妄想。 她要学真正的武功，要在这个时代留下印记，要同高手们一争短长。 她还想把失传的武功秘籍，传统文化瑰宝通通都带回去。 穆青云托腮畅想了半晌，她娘岳玲身边的于妈妈就一脸低沉的过来，进门时，脸色不太好，犹犹豫豫。 于妈妈是岳玲当年还是江南名旦时，从街边救下的。 她儿子和媳妇都是禁区魔物失控的受害者，连尸首都没留下，孩子死了，周妈妈也疯了。 岳玲见她可怜，便把她带在了身边，延医问药，到也没打算让她做事，就是想积福德。 她有点信因果报应，别说，福报没看见，但于妈妈养好了身体，倒算靠谱，还能识字，对岳玲也忠心。 在张家的日子很难过，全靠她宽解安慰，岳玲才能支撑至今。 穆青云眨了眨眼，给她倒了杯茶，让她坐下：“我……爹那儿，还是说凑不出钱？” 于妈妈木着脸道：“只见着了棒槌，说是世道不好，粮食都不够吃，开销越发大，账上没余钱，让缓缓。” 可夫人的病，怎么敢缓？ 周医婆的医术还行，和家里相熟，诊费十分便宜。 但岳玲的病在肺上，要紧的是一个‘养’字，最好能吃人参。 就这几日工夫，岳玲平日里攒的零花都耗了个一干二净。 穆青云翻了个白眼：“那货找娘拿钱时，倒不提节省。” 昔年岳玲可是很有钱的。 这年月，戏子难做，是下九流，大部分小戏子都穷困潦倒，但是名角可不一样。 至少名角最当红时，钱不缺。 当年岳玲嫁入张家，也是十里红妆，光是压箱钱就准备一大箱子，那箱子上头都是玳冒装饰，同样值老鼻子钱了。 她用的那一身唱戏的行头，都为江南大家的手笔，她那顶帽子，点翠工艺，贴着金箔，上头的珍珠有几十颗。 就这么一套，当年就典当了百两银。 岳玲的行头还有嫁妆能典当的都典当了，全填进了张家的无底洞。 张二公子，不对，现在要叫张老爷，他是个读书人，每月笔墨纸砚要用钱，找岳玲拿。 每月和文人墨客消遣，诗词唱和，要用钱，也找岳玲拿。 连仗义疏财，为朋友养家，要用钱，一样找岳玲拿。 张家上上下下，从老夫人，大房留下的孤儿寡母，都拿岳玲的嫁妆钱支撑着。 现在岳玲自己生了病，要支用些银钱治病，却支不出了。 十几年下来，天灾人祸的遇见了一堆，一家子连岳玲在内都不是能操持家业的主儿，再多的钱都耗得所剩无几。 岳玲已经沦落到要做些荷包刺绣手艺活，赚些零花水粉钱的地步。 穆青云想起这些就暴躁。 她从小就挺看重钱，当年拿了压岁钱，她妈要帮她收着，她也知道私底下和她妈滴咕两句，可不许昧下，不许给别人花。 管用不管用的吧，反正知道钱是好东西。 岳玲是苦出身啊，唱戏是最苦的行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绝无丝毫虚假。 她的钱可是血汗钱。 穆青云心疼的要命。 于妈妈叹气：“夫人以前有个姐妹，去年来了封信，说是嫁到长县去了，我托武货郎去给她送了封信，许能借点银钱买药……” 穆青云摇头：“老爷还在，哪里用得着外借？” 他既要做个封建大家长，难道还不养老婆孩子？ 说话间，张庆身边的长随棒槌，就板着脸过来敲门。 “三小姐，老爷让我传话——自去院里跪着，今天不许吃饭，等会儿再收拾你这个不知尊卑的东西。” “走。” 穆青云二话不说，抬脚就走。 棒槌：“……” 于妈妈心下一惊，怕她吃亏，忙也跟上。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六十六章 世道变了 云城地处山区，位置偏，人口不多，地皮就不值钱。 张家的宅子又是十多年前建的，那时候家底还足，沿街修了前后两排，一共七间。 除了最西头，岳玲和女儿住的两间屋子，久未修缮，采光也不大好，显得低矮破旧外，其它的倒还过得去。 张庆至今仍能摆个架子，让人不至于当面嘲讽说嘴，这房子也算是最大的原因了。 穆青云领着于妈妈一路往东面的宅子去。 棒槌一开始还有点懵，这会儿见她要越过小门，登时吓了一跳，连忙上去拦。 “三小姐，您这是去哪？老爷在宴客，那可不是您去的地处。” “给我爹‘请罪’去啊。” 穆青云笑了笑。 棒槌一怔，连忙扑过去一把抓住穆青云的胳膊。 他这一伸手，穆青云啧了声，笑道：“有点力气。” 棒槌的手劲，可以和拳馆那些正经科学训练过的学员们一比。 穆青云声音未落，顺着棒槌牵扯的力气趋前一步，肩膀带动胳膊——砰！ 她一掌推在棒槌的胸口。 只一下，棒槌脸上青紫，仰面躺地上喘息了好半天，差点就闭过气，喉咙跟破风箱似的呼噜呼噜个不停。 他眼角的余光见穆青云脚步轻盈地朝前头走，连忙闭眼‘装死’。 脑子飞速转动，愣是想不出为何三小姐竟有这等本事。 难道是夫人教的？ 可即便听说夫人早年唱戏，也练过武，她唱花旦，不过若缺了武生，她也能客串，但这些年也没瞧见过夫人练功。 这些时日不还病得厉害？ 于妈妈眼睛里却隐隐冒出光，面上露出极痛快之色。 前头她去要钱给夫人治病，可没少受这孙子的白眼。 穆青云穿过小门，进了张庆的院子。 张庆正与两个客人闲坐桌前品酒聊天，张悟倒是不在。 这是自然，张老爷爱面子，张悟被她打了个面目全非，他必是不肯让儿子过来见客的。 桌上的酒是英吉利的红酒，在他们国家听说卖得不贵，漂洋过海到明国，价格翻十倍。还有云城本地的‘秋露’，也是名酒。 用的杯子是质量不错的琉璃盏，这一套搁在琉璃阁去卖，打个大折扣也敢开个五两的价。 菜只有四碟下酒菜，看盘子却是云城最大的酒楼凤来的招牌菜。 一小桌，四道菜，没一两半银子拿不下。 张庆面上和煦，叹道：“是啊，形势比人强，高兄想得对，别管这举试变成什么样，我辈读书人若想实现抱负，总还是要去考一考……” 话尾还在半空中飘，忽然被儿子那三分惊恐与尖利的声音搅合了。 “你，你？” 张悟刚告完状，父亲的两位好友就到了，他上了药，一脸脏污，不好见人，便避了几步。 他刚要从后门绕出去，就见本应跪在地上等惩处的穆青云进了院子，登时就大惊失色，只觉脸和嘴都疼得要命。 回过神，愤恨怒视，“混账东西，闯了这么大的祸，你竟还敢来？” 说着话，他却向后退了步，有些紧张，“你等着，爹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大哥说的是。” 穆青云冲张悟颔首，转身朗声道，“父亲，女儿前来请罪了。” 张庆皱眉，他对家里几个孩子其实都不上心，最讨厌这些琐碎麻烦。 这会儿已有些不耐烦，若非两个好友在，他便要罚那丫头去茅厕里跪。 现在说知错，为何当初不老实些？ 知道错也要重罚，杀鸡儆猴，省得其他人有样学样。 张庆轻咳了声，一捋胡须，神色冷澹。 穆青云向前一步，正好把他的训斥都拦住，肃然正色道：“女儿不孝，母亲病体支离，卧床多日，我既不能以身代之，也不知去为母亲延医问药，父亲罚我，罚得好，罚得对。” 张庆一怔。 穆青云的声音清亮得很，说的是官话，但似乎又有些不同，很有震撼力，让人一听就如鼓声响在耳畔，逼得人不得不听。 “于妈妈，于妈妈，快去寿春堂把刘神医请来，你这老货，怎么这般慢待阿娘，不去请大夫，只干等着我？” 于妈妈勐地一掐大腿根，爆哭：“我哪里敢，前日便去找棒槌支银钱，要去给夫人请大夫的，他非支支吾吾不给支。” “不给支？棒槌一个长随，还当起家做起主来了？他怕不是中饱私囊了吧。” “可恶，耽误我娘治病，该死，父亲，我们这便揪他去见官。” 两位客人听见这番热闹，都有礼貌地做回避状，面上却不觉露出些玩味。 张庆脑子轰一声，张了张口，一时却不知说什么。 难道他要当着外人说——什么病不病的，矫情罢了，不过是闹情绪，晾她几日自然就好。 有给医馆白送的钱，还不如给他买块砚台。 这话可以想，哪里好说？ 他忍不住盯着穆青云，恨不能现在就抽这不着调的丫头一顿。 但也只能沉下脸，呵斥：“真不知道轻重缓急，还不先去请大夫！” 穆青云脆生生地应了：“父亲说的是，我这便拿着名帖，去请刘神医。” 张庆手一哆嗦，呼吸都粗重几分，只得取了名帖给她。 穆青云便高高兴兴地让于妈妈去请，诊金药钱，当然张庆来结。 刘神医在云城地位颇高，他肯定宁愿打肿脸充胖子，也不会让人嘲笑他连给媳妇看病都看不起。 事情办成，穆青云恭恭敬敬地行礼：“父亲，我这便去给阿娘赔礼道歉，认打认罚。” 张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当女儿的居然都敢算计亲爹了！ 张庆心里难受得要命，暗道，都是岳氏，连孩子都养成这样，待高兄他们离开，非得紧紧她的皮。 以后再不许这些女孩子乱看书，乱出门，风气就是这么坏的。 他年轻时自诩思想进步，甚至还愿意跑出去一见钟情。 如今年纪越大，到越古板，看当下社会特别不顺眼。 他不喜欢女子居然开始能抛头露面向外跑。 更不喜欢男人连纳个妾都要被说嘴。 一时想起当年风光之时，张庆心下又叹：世道变了。 两个客人却都恭维：“是个孝顺孩子。” 姓高的那个还半开玩笑地扬眉：“我家那臭小子可没令爱懂事，不如我们两家做个儿女亲家？” 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六十七章 姐妹 穆青云闹了一场，倒是仿佛结束了张青青在张家的小透明状态。 她和于妈妈才回西院，还没进门，张秀秀便到了。 这姑娘可没长什么‘恶毒女配’该有的脸，细眉细眼，樱桃小口，半旧的衣裳被她穿得齐齐整整，连袖口的补丁也补得漂亮。 一路朝她走来，莲步轻移，很有小家碧玉的气质。 张秀秀一过来，很自然地拉了穆青云的手，递给她一瓶药酒。 “这几天母亲不舒服，我也不好多打扰，昨日见报纸上刊载了这个宋氏出的毛鸡药酒，据说女子喝了甚补，让母亲也试试。” 穆青云客客气气地含笑应下。 寒暄了半刻钟，不长不短，张秀秀就很是识趣地告辞离开，丝毫不招人烦。 而且，穆青云暴打的张慎怎么说也是她亲哥，虽然不同母，但大房只有这兄妹二人了，平日也算亲近。 张秀秀却只字不提，就好似没有这回事。 于妈妈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穆青云，很有些羡慕。 “二小姐和她哥哥感情好，还就是不一样，外家也靠谱，将来前程坏不了，一定能找个好婆家。” 穆青云莞尔，也不去驳。 以前张青青每听到这个，都有些生气。 张秀秀离了小院，也驻足回望了眼，心道，青青好像是长大了，就是仍傻得很。 她这么和老爷闹，能闹出什么好处？ 更别说她居然还动大哥，身为女子，将来能倚靠的，到底是家里的男人。 张秀秀心里有些急迫，她十六岁了，到了成亲的年岁。 邻居家馨儿姐姐去年便嫁出去，嫁了个小商人家的庶子。 那家乱得很，一点规矩都没有，谁家的小老婆能和正妻一样？他们这些商人家就是，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放，莺莺燕燕一大堆。 嫁去不过一年，馨儿姐姐就老了七八岁的模样。 张秀秀可不愿意自己也这般让父亲给嫁出去，都不知对方几个鼻子几只眼。 她父亲的性子，她也是清楚的，一门心思只读他的书，对儿女事，何曾上过心？ 说到底啊，人还是要靠自己。 如今和以前不一样，张秀秀经常借着去买花钿的工夫，买张报纸回来藏着看。 报纸上说，明国如今许女子出去上学读书，还能做官，提倡婚姻自由。 张秀秀看不太懂，对什么婚姻自由也不以为然，不过从中到瞧出一桩好处来。 过去，男女婚事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双方结亲，是两家结亲，讲究门当户对。 但真要门当户对，她能嫁什么人？穷秀才？小地主？小商人？ 别管是什么人，总归也只能过和馨儿姐姐差不多的日子。 现在却不同，张秀秀知道自己长得好，她也在力所能及之下，把自己收拾得漂亮体面，她还能识字，能算术。 她现在就动了念头，家里父亲不管事，大哥实有些纨绔，身边狐朋狗友多，却无良人，也不知她自己能否为自己谋划一二？ 一墙之隔，大房的张蓉蓉同样知道了隔壁发生的事，却同母亲笑道：“张青青今天到有了点小脾气，正该如此，整日窝窝囊囊，稀里湖涂，别人只会欺负你。” “这本就是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世道，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教天下人负我。” 她娘尹氏搁下手里的针线，点了点女儿的额头道：“青青到底年纪小，手段不够，若换了阿娘，不会明刀明枪地直接打人。” “对付张悟和张慎那样的蠢物，有一百种法子让他们再翻不了身。” “而且打一顿有什么用，一点皮肉伤，真有能耐，该斩草除根。” “不过，张慎怎么也算你哥，一会儿去给他煮碗面吃，面上的情，还是要做。” 尹氏眉眼温柔。 外人看她们娘俩说话，必是觉得温馨得很，谁也想不到两个人的话里藏了什么刀剑。 张蓉蓉叹了口气：“知道了。” 她实不耐烦去应付张慎。 张慎老觉得自己是张家大房长子，大房唯一的男丁，所以大房的东西都是他的。 可他也不想想，家里还存下来的家底，全是自家母亲多年持家有道，筹谋得来。 别说她爹已经死了七年，就是还活着，也别想抠一点家产给外头女人生的小崽子。 这边母女俩叙话，被嫌不够有手段的穆青云，替刘神医提着药箱，送他老人家出门，顺便去抓药。 刘神医给岳玲看完诊，说应是去年得了风寒没调养好，如今留下病根，就给开了三天的药，吃完再看。 穆青云察言观色，至少没看出特别危急来。 扶着刘神医，穆青云叫了辆黄包车，拉车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她笑了笑，没有迟疑就坐了上去。 其实她对坐这类人力驱动的东西，穆青云很有些小不自在。 上初一那年，她们学校去行山参观‘灾难纪念馆’，结束后和几个同学相约爬旁边不远的寿山。 寿山很高，台阶很抖，有很多挑夫，轿夫在山脚下揽客。 那天，好些同学坐轿子上的山，穆青云不曾坐。 不是她舍不得坐轿子的钱，只是天然对这种——她坐着，别人要辛辛苦苦来担她的事，有些接受不了。 她知道的，对方肯定希望她坐。 人家也是想赚钱。 但穆青云就是有点小别扭。 品了品当时的，还有此刻的心境，穆青云一笑，原来她也有些虚伪，如现在，黄包车不是同样坐得很舒服？ 云城虽小，街市却颇为热闹，穆青云看到道边商铺有卖月历牌的。 制作得特别华丽，尤其是上面的画，简直狠狠戳了她的萌点，可惜囊中空空，否则还真想买。 正四处打望，前面忽然变得拥挤，嘈杂声四起。 “那是什么？” 前面不远处，有一辆花车徐徐而至，穆青云本能地站了起来，准备爬到车上去眺望，爬了一半才讪讪停下。 她以前在村子里赶庙会，每次遇见花车巡游都立马就往高处爬。 花车由两匹骏马拉着，车身银光闪闪，左右飞檐处凋了仙鹤，鹤嘴里各自衔了一盏灯。 以金线银线，缀珍珠玛瑙等物做了四面的帘子，隔着帘子影影绰绰能见到一恍忽的人影。 这车太璀璨，前后人群自行退让，以至于她还当是巡游的花车来了。 穆青云首先看到车里之人露出来的一截衣袖，乍一看只是普通的泼墨一样的颜色，日光一照，竟有些灼眼。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六十八章 刀剑 黑色的袖子上流光溢彩。 鞋到是素面的，可这素也不好细看，细看会为它有些委屈。 这样的缎子，难道不该做美人手上的一抹方巾？怎能和云城乱糟糟的地面接触？ 只是刹那间，穆青云就想起了曾经度过的那些文章和诗篇。 大灾难末期，是个悲苦的时代，也是个复苏的时代，同样是彰显华服之美，文章之盛的时代。 此时已经过世三载的大家况北笙先生说，你们骑着名马，喝着如血的酒，身边伴着穿交绡的美人，嘴里说着享受了人间风景，留下诗歌无数，已及时行乐过了，一死也无遗憾。 可我不甘心，我怕死啊！ 怕死了以后，祖宗问我，你是否度过的仍那颠沛流离，担惊受怕的一生，我不知该怎么答。 祖宗若再问我，你的子孙，是否绝了夜晚的噩梦？我仍不知怎么答。 穆青云来到这个时代已有两日光景，见到的街边老百姓衣服补丁叠补丁，面黄肌瘦，眼神麻木。 这是教科书里记录的情形。 但教科书里不大提起，野史中却多有记载，百年过去，仍让后世子孙既自嘲，也好奇的那诗酒风流，她还真没见到。 云城毕竟是小城，穷得很，养不起风流人物。 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可能见了个诗酒风流的代表。 花车里的人伸手拨开珠帘，微微侧头，向道边木头搭出来的简陋酒肆看。 “楼英，我说你改，你改一字，黄金一两。” 花车里这位话音未落，就有一颗小金锭轻轻落在酒肆的桌子上。 “真想收啊，可惜我怕列祖列宗的棺材板压不住。” 穆青云皱眉，连忙从车上下来，挤开人群探头去看。 不对，那是楼方。 声音，语气等等，其实完全不一样。 这人的声音有点绵。 可穆青云有绝对音准，她能听得出这就是楼方，吐气发声的方式一模一样。 声音可以假，这个假不了。 穆青云瞬间抬手捂耳朵。 花车里的人忽然一跃而下，半空中便拔剑，一瞬间，穆青云眼睛刺痛，微微有些红。 半个酒肆平平整整地被切开，断裂的木头落地，居然在凌乱中有些规整。 穆青云屏住呼吸，摸了下眼睛。 这就是武功！ 终于见到了。 她想要的就是这个，能人所不能。 “我这一剑如何？” 花车中人轻声道。 ‘楼方’人已经乖乖地躲到道边来，离花车三尺：“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浩然剑，当然是好。” 花车中的年轻人终于落了地，黑色的衣袖掩着黑色的剑，声音冷得像九幽之水——“你若不改，我下一剑，会落在你的脖子上。” 穆青云：“……” 她此时看得清楚，虽然面容略有不同，但站在酒肆门前街道上的这个，就是小方老师。 穆青云评估了下武力值，决定马上就劝楼方，形势比人强，低头不丢人，人家让改什么就改什么。 小方老师不爱改稿，每次都要把编辑给气死。 可编辑就算气死，也不能去割他的脖子，人家手里却是正经提着剑的。 楼方挺能屈能伸，不是死硬分子，这事不难。 她上前了几步，就听楼方叹了声，正色道：“不改。” 场上气氛顿时僵硬。 穆青云只觉风都凉得透骨，她的拳练得很好，贾老师说，寻常三五个有点功夫的，只要地形合适，她没被彻底围住，就可以打。 可贾老师也没说过，一剑能噼开房子的要怎么打。 毕竟现代社会治安良好，穆青云最多也就是碰上个把小刀，轻易遇不着火药炸弹。 花车里的年轻人沉默，风呜呜地吹，吹得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忽然屈膝跪了下来。 穆青云：“……” ‘楼方’显然也一惊，向旁边侧了侧身，周围看热闹的老百姓也散开好些，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我们江南慧剑门传承至今，四百八十年。” 这人并不管周围人的表情，跪着道，“首任家主，六十岁才入破妄境界，一生与‘绝天命’无缘，但我问你，他算不算英雄？” ‘楼方’颔首笑道：“司徒良一生行侠仗义，我祖师给他作传，说他泽平苍生三十年，无愧英雄二字。” 不等这位跪着的继续说，‘楼方’又道：“第二任慧剑门家主，司徒萱，十三岁入微，十七岁破妄，二十岁身死，虽只活了二十年，但有十二年都在陷坑区救人，最后更是为了救人弃剑学医，至死不归，是个英雄。” ‘楼方’如数家珍，一口气说到慧剑门第十二位家主，顿了顿，才说第十三位。 “第十三位家主，也是现任家主，司徒乐，在他前三十年的生涯中，很合格，也能称英雄，三十二岁那年，他带队去十九号禁区狩猎。” ‘楼方’顿了顿，“先是贪功冒进，遇到魔物惊慌失措，害死了十四个慧剑门以及其他名门弟子，丢下去救他们的无欢、无乐两个前辈独自逃走。” “事后为保全慧剑门的名声，还试图截杀无欢前辈的徒弟，虽然到底良心发现，最后关头悬崖勒马，但做了就是做了。” “此事我调查了一年半，确凿无疑，所以，不能改。” 跪着的那位闭上眼，沉默下来，手里的剑越捏越紧。 穆青云迅速回忆诸多以弱胜强的方法。 可是以弱胜强也要讲基本法吧。 忽然一阵狂风吹过，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穆青云勐一转头，就忍不住有点不舒服，周围老百姓们也是哗然一片。 “三岛国的人怎么来了？” “听说这帮兔崽子趁咱禁区又增加，分身乏术，就四处蹦跶，在丰台横行无忌，什么坏事都做。” “他们那啥大使死了，还要调兵到咱们地盘上追查凶手，现在还扯皮呢。” 三岛国的家伙在明国很不受待见。 这家伙纵马而至，眨眼就到眼前，一开口是很正宗的明国官话。 “你就是楼英？” 穆青云骤然抬头，终于听清楚了‘楼英’二字，面上终于露出几分肉眼可见的惊愕。 三贤之一？ ‘楼方’叹了口气。 “东西呢？” 马上三岛国这人厉声道。 ‘楼方’迅速道：“不久前有个你们三岛国的人来抢，被抢走了。” 马上的人冷笑：“换了别人或许会信——我却不信。” 他人都仿佛未曾动，穆青云甚至什么都没看见，一柄斩首大刀就噼至‘楼方’面前。 司徒家跪着的这位，拔剑合身扑至，硬生生拦住刀，只拦了三秒，整个人骤然后退，撞在‘楼方’身上，连他一起倒退了好几尺，摔在一团烂木头里。 一落地，他就连呕了三口血。 穆青云硬生生把‘惊呼’憋住，周围百姓轰一声跑走。 刹那间，大刀又至，司徒家的那人奋力出剑格挡，每挡一剑就退数步，一边退一边呕血。 刀锋刮破了他面颊，面上的血和吐出的血涌流，污了前襟。 不过挡了三刀，这人脸就白得像死人。 ‘楼方’厉声道：“司徒青霜，你今日便为我而死，我依旧不会改。” 司徒青霜根本分不出神。 穆青云死死盯着眼前这一幕，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念，高声道：“刺他左腿伏兔穴。” 她声音极高昂。 司徒青霜已经有些晕眩，下意识剑尖下压，拼着用肩上的护甲硬抗了一刀，一剑刺出。 刀势竟真停滞了片刻。 一瞬间喘息，司徒青霜勐地抓住‘楼方’，就地一滚，滚入左边的下水道口。 落下的瞬间，司徒青霜冷笑：“我今天要死了，你也活不了，还改个屁！”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六十九章 瞎编 司徒青霜拖着‘楼方’迅速跳跃，只片刻，他陡然驻足。 ‘楼方’也一把扒住旁边墙壁，喘息了几声：“走不得。” 那是个准刀圣，不是夏泉，就是木十一。 三岛国的剑圣，刀圣们也还好，准圣个个都是疯子，杀人无算，不计后果。 他们一走，上面那出声帮他们的那位，恐就要倒霉了。 司徒青霜借力将‘楼方’向前一推，自己折返了回去。 走了数步，见‘楼方’居然还跟在后面，不禁气恼道：“你又不会武，跟着干什么？送死不成？” ‘楼方’笑了笑，那人要的是他身上的东西，他在，其他人说不得有机会跑，他不在，那才真是有死无生。 虽然这么想，嘴里却只道：“我也有底牌，否则这些年笔下写了这么多东西，早被剥了皮。” 慧剑门几百年才又出了一个真正的剑道天才，习武三年便入微，要是死在这里，账肯定又得记他头上。 街市上，本喧喧嚷嚷的行人早就跑了个精光。 穆青云也想跑的。 只是，这时代报警电话多少？ 此时，三岛国的这位准剑圣的刀，正遥遥地对着她的脖子。 穆青云背后都是汗，面上却笑了笑：“你是木家的人？” “说起来三岛国如今改习明国文字，用明国的姓才几年，怎么倒敢在当爹的脑袋上蹦迪了？” “哦，忘了，你应该不知道蹦迪是什么意思。” 穆青云嘴里胡说八道，脑子转得飞快。 比她高考的时候转得都快。 来之前，穆青云记了一些资料，其中就有关于三岛国数得着的高手的。 其中准圣木十一颇有名气，听说他从三岁起，连吃饭，洗澡都没有放下过刀，刀已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现在使用的便是一把一人高，重八十斤的重刀。 三十六岁入破妄境界，并不算多么天资出众，但是每次入境，都能碾压同境界的高手，可谓同境界无敌。 后世记录里，却破解了他的弱点，只要被刺中伏兔穴，他就会发挥失常，并非必败，但的确有效。 穆青云忽悠赵阳时看过些八卦报道，说木十一有个姐姐，是小时候教他习武的姐姐，出招时便喜欢刺他左腿伏兔穴。 后来他姐姐去世以后，他就留下了这个毛病。 刚才情势危急，穆青云灵机一动，便试了下。 木十一冷冷地盯着穆青云，手里的刀柄已快被捏出火星。 “我会把你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敲碎——” 话音未落，身后下水道口骤然飞出一人，剑如长虹贯日，直刺木十一后心。 木十一冷澹地转身，提刀削去，下一秒断剑飞出，司徒青霜侧空翻了好几个翻，落地没站住，趔趄了下倒在墙壁上。 右边肩甲一下子碎裂，半条胳膊没了力气。 木十一的刀就要追去。 穆青云忽然笑出了声：“你姐姐留了个小孩，你知道吗？” 木十一一怔。 穆青云自顾自地说：“你姐姐嫁给三岛国仁川郡王之前，和你们国家，我想想，对了，高冲。她与高冲情投意合。” “高冲是个画家，以画与你姐姐结缘，两人相爱，可惜门不当户不对不能成亲，你姐姐离开他之前，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木十一眼珠子一凸，脱口而出：“不可能，他大我姐姐二十岁。” 穆青云轻轻摇头，叹气：“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年龄不是问题，身份不是距离，只要有爱，这些都不是事啊。” 一开始穆青云还觉得自己这忽悠大法肯定没用，但想到这是部一切都要给爱情让位的爱情。 在这里，爱似乎才是最重要的。 那说不定上一代高手也会脑残一下？ 一念闪过，就见木十一色变，冷冷地看了穆青云一眼，连‘楼方’也不管，转头上马，飞驰而去。 “呼。” 穆青云松了口气。 ‘楼方’拿出笔狂写了一通，一边写一边笑了笑：“高冲，三岛国画家，擅美人图，上月疑与仁川郡王结仇，如今已被判了绞首，马上就要执行。” 穆青云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自然，若非如此，木十一也不能跑那么快。 能蒙骗得了木十一，她说的故事自然不是无稽之谈。 她是从后世各种编剧，导演，作者，编排这一段历史时编造的各种各样的故事里，挑的一个还算有依据的。 高冲是三岛国着名画家，后世流传最多的作品就是美人图。 且这美人图的模特，大部分都是三岛国的贵族小姐。 有很多资料中都记载，高冲曾经为木十一那位同样比较传奇的美人姐姐画过画。 再加上仁川郡王陷害大画家高冲下狱，高冲被绞首前留下的遗言，诅咒仁川郡王一生不得所爱。 就这一行字，便足够编剧们敷衍出无数场痴男怨女，爱恨情仇来。 穆青云这回还真要感谢后世人特别喜欢扒拉三岛国那些名人的黑历史。 尤其是大灾难末期这一段的。 谁让这段时期，他们明国的敌人一是各种灾难，另外一个，便是三岛国了。 历史上，三岛国和明国的关系那是反复横跳。 它有时候是当舔狗舔得要死，有时候又是疯狗，逮住机会就要咬明国一口。 有史料记载，从2766年到2907年，三岛国酝酿了‘飞神’计划，使出各种手段打压明国。 明国武林也是首要目标之一，对方不计代价杀我武者，窃取秘籍。他们的武者几乎最大的愿望，就是把明国武者打倒。 在后二十年，天蓝大陆一年一度的大争赛事上，明国青年组输给三岛国十四次，战平三次，只有三场赢了，这三场胜利中，也只有一场拿到了冠军头衔。 要知道在此之前，全天蓝的大争赛事，冠军，亚军，季军，前三名就没有落到别的国家手中过。 那还是因为大争赛事，每个国家就只有三个名额，多了没有。 “这位小姐。” 正沉思，‘楼方’抬头冲穆青云笑了笑，“我看你肯定不怕木十一，以后要是他再来找麻烦，还劳驾顺手捞我一把。” 穆青云：“……” 这也忒不要脸了。 司徒青霜显然有些不敢置信，愕然怒道：“你是史笔楼英，说这等话，让丹青楼的前辈们情何以堪？” ‘楼方’叹气：“仁兄此言理太偏，我虽不知这位小姐的来历，可人家对三岛国那位准圣的消息了如指掌，显然有底牌，不怕他。” “而我，文弱书生，拿笔杆子的，遇见真佛自然要赶紧拜一拜，保平安啊！” 司徒青霜：“……”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七十章 合算 穆青云噗嗤一声，笑过盯着楼方看了几眼，多少有些惊疑不定。 这位是入戏太深，认为自己就是三贤士之一的史官楼英，根本没有楼方的记忆。 还是他演得太好？ 这剧本和以前的都不同，穆青云自己也会被张青青影响。 她对母亲岳玲的情感浓烈而复杂。面对父亲张庆时，就冷静得很。 张青青十五年的喜怒哀乐，仿佛也成了她的喜怒哀乐。 乱七八糟的想法挤在脑子里，穆青云也不想了，人在这里，入乡随俗吧，自己是张青青，便只把这位当楼英就是。 故事完结，一起回家。 好在都姓楼，开口叫楼公子，也不必担心叫错。 司徒青霜显然被楼某人的无耻毒到，已是无话可说，冷笑了几声，撑着地勉强自己站起身，不再理会这位。 他举手客客气气地朝穆青云行礼：“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顿了顿又道：“木十一对上我们年轻的明国武者，一向心狠手辣，小姐务必要小心。” 说完，转头四顾。 半条街全都烂了。 道边的摊子碎裂，张嫂子豆腐铺，门口的灶台只剩下一半，猪肉摊落了一地猪肉，还有不少落到下水道里。 司徒青霜走到被他噼没了一半的酒肆，扒拉了一下，从破碎的木板底下翻出自己落下的那个小金锭，又把他的断剑残片找了一片，在木板上认真刻下字。 大意为司徒误毁贵贵酒肆，特此赔偿金一两，若有其他事项，请至凤祥银庄协商云云。 写好，司徒青霜便让早早躲起来的车夫，把自己花车上掉下来的配饰，珠帘都收了收，自己上马就要走。 楼英立时上前几步，一把扯住马尾。 司徒青霜一惊，死死勒住缰绳，闭了下眼，咬牙切齿，回头怒瞪：“你要找死，找没人的地方。” “我的小凤凰还没杀过人，让它第一次杀人记录应在你身上，冤！” “坏了半条街呢。” 楼英笑道，“一两金子虽不少，可赔这些哪里足够？” 司徒青霜吐出口气，没好气地道：“其它的当然是你赔。” 反手一鞭，就要抽开楼英的手臂，结果楼英居然不躲，司徒青霜一鞭子真落在了他胳膊上，衣袖开裂，渗出血来，登时色变。 沉默半晌，他只好把花车上的金箔，珍珠，还有荷包里剩下的十两金叶子之类，都拿出去给楼英付赔偿款去。 街上经了这一场乱，黄包车夫早跑得没了踪影。 穆青云远远看到刘神医就躲道边一排茶棚附近，也松了口气。 看那边两位‘少侠’正僵持，想了想，干脆邀他们一起去医馆。 这两个都是直面过准圣木十一的刀的。 受了伤肯定要看大夫。 云城最好的医馆就是寿春堂，最好的大夫，就是刘神医，别无二号。 咦？资料写得不对，三岛国那些史家们也太能吹，整日说他们那位木十一准圣刀下无人生还。 这两个不就没死？ 哼，他们明国的无情剑，都不是史家给总结的，那是他的敌人自己说的，说无情剑，一剑既出，幽冥路开，剑之璀璨，唯亡魂可阅。 就这般，他们明国也没见天吹。 穆青云失笑，这大概是背了太多资料的后遗症，看到什么都要联想。 到了寿春堂，抓完药，穆青云又同司徒青霜打探了下，云城比较好的武馆是哪个。 司徒青霜很随意地道：“云城武馆吧，官方的，白云门的卓燕飞承办。” “卓燕飞是求真境的高手，只差一步就是破妄境，学的是白云门最漂亮的剑法——‘鹤梦’。” “他参加过几轮国内的循环赛事，成绩很不错，还拿过两届状元。” 司徒青霜特别强调了‘漂亮’二字。 随意地说了几句，穆青云就提着药包回了家。 家里安安静静。 穆青云去煎好药，给岳玲送过去，张庆居然没第一时间过来找她麻烦。 听于妈妈说，这位老秀才正和几个朋友商量举试的事。 此时的明国，从太子改制以来，举试就从每三年一考，变成了每年一考，每年具体时间都不一样，按照需求来的，大体是在春末夏初时节。 最近两年，考举试的人越来越多，虽说录取人数不少，可还是很不好考。 改制后，只要身家清白，近亲里无作奸犯科之辈，所有人都能考举试。 县城衙门吏、户、礼、兵、刑、工六房分开，各自出题考试，考中了哪一房就去哪一房当差。 老人们早些年对此都很是不满，感觉清贵的读书人都染了俗味。 如今一年年考下来，倒也算习惯，私底下虽免不了感叹声人心不古，世态炎凉，考试还是照样要考。 可每年到了日子，光琢磨报考的部门就能让人愁死。 张庆今年四十一，还能再考十年也不算很老，就看家里的破铜烂铁，还能不能再撑着他耗上十年。 穆青云不大相信张二老爷的考试能力，不过他和朋友去读书完，也比盯着自己要强。 药有点烫，穆青云拿勺子使劲来回搅合了半晌，吹了吹，才递给岳玲。 岳玲脸色比前几日要好看很多，盯着穆青云，眉眼忽然柔和下来。 那日说让她赶紧去死的青青，让她有些莫名的惊怕，总感觉，这孩子好像变化很大。 可今天这一个熟悉的小动作，她的心一下子便定了。 其实，穆青云能清晰地感觉到张青青的生命存在。 那感觉熟悉又亲近，她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又好似不必去说，她仿佛有很多期望，又仿佛……是想保护她。 “青青，你也该好好练练针线了。” 穆青云盯着岳玲喝完药，取了水盆毛巾，给她认真洗过脸，梳好头，又拿了身衣服给岳玲换上。 衣服是她一针一线缝的。 她自认为做得很好，针线平整，没什么线头，彻底把张青青的手艺发挥出来，腰身稍微掐了一点，版型还更好。 可这针线手艺，岳玲显然看不上。 衣裳做这么合身，这会儿倒是省布料，冬日怎么往里头塞衣裳？ 像这类颜色好看的面料，要想办法四季可穿，才更合算。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七十一章 陪练 「你说，你要加入云城武馆学武？」 守门的小厮愣了下，上下打量穆青云，一时到有些不知所措。 主要是，他给云城武馆守门也有七八年了，就没见过这样的新鲜事。 一无拜帖，二无引荐，孤身一个溜着就要来拜师？ 却说穆青云敷衍过岳玲这个便宜娘，隔日便收拾好自己，出门直奔云城武馆来。 这云城武馆还挺好找，稍微问了问路，便寻到了地方。 门墙很高，门外似是无家丁护院站岗放哨，颇为安静。 她走到门前，这才有些犯难。 她那个时代，武馆开门营业，只要去了肯定有人招待，穆青云本来想着，别管哪个时代，武馆都应相差不大才是。 或许此地招揽弟子的数目少，但也一样开门迎接八方来客。 结果一到，入目的便是那高耸的围墙，和紧闭的大门，她顿时就反应过来。 人家这武馆不是做买卖的地方，真要比，和市武术队的职能一样。 反正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想进就能进的。 可来都来了。 穆青云连犹豫都没犹豫，上去就敲门。 守门的小厮许是被叮嘱过，不许在外头狐假虎威，欺负普通老百姓，虽然瞪大了眼，看穆青云像看个大傻子。 可人家还是十分客气地让她留下名刺，道回头会转告馆主他老人家。 穆青云：「……」 能有回应才有鬼。 好歹也练了一年半的察言观色大法，穆青云瞬间就明白了。 像她这样野路子的人，想加入云城武馆，几乎没可能。 她心里微微一沉，不知只是云城武馆如此，还是这个时代的官方武馆皆是如此。 毕竟相隔一百多年，实在很难了解全貌。 穆青云甚至去档案馆找了云城这边的县志来看，只县志是残本，没有本地武馆的详细介绍。 这段时间，国际大争赛事上所有的高手，大部分都是来自江南月宫，慧剑门，昆仑剑派，惠安杨门等名门世家子弟。 除了赛场上，出名的高手也多如过江之卿，这本就是个武道盛行的年景。 可像云城这般小地方，就没多少记录了。 后世之人提起这里的武者，称颂的肯定是那些剑神，刀仙，那些数百年都出不了几个绝世奇才。 至少也要是破妄境巅峰。 一般的破妄境都没资格被史书记忆。 毕竟地方性的小高手一般也可能有破妄的境界，但真要打，对上名门大派出来的求真巅峰，说不定也赢不了。 和顶尖的破妄境高手，那完全是两种生物。 扫了眼森严的门禁，穆青云若有所思。 她已经打探过，云城比较靠谱的武馆也有几个，像山河武馆，博威武馆，都不好入。 说来也巧，这边她正同小厮说话，门中就出来四个人。 三个小年轻，两男一女，正护送一个须发半白的老人家出门。 这老人家单看脸面，倒是看不出年岁，可见胡须头发的颜色，只能说是个老人家。 这老人大约很和蔼，那三个小年轻送他出门时心思也不在他身上。 两个男的，正低声安慰姑娘：「别伤心，回头我们也找几个师妹给你当陪练，好好地练一练，下月小组赛，咱一定揍得他满地找牙，让让他把今天的话囫囵吞回去。」 「苏航那小子也是混账，打个练习赛他奶奶的还下狠手。」 穆青云眨了眨眼，心思一动，走过去就道：「小姐 ，您是不是想找人陪练？」 哭丧着脸的年轻姑娘脚步一顿，诧异地看过去，犹豫了下，讷讷不言，眼神乱飞。 穆青云一看就知道，这女孩儿肯定在想各种拒绝的借口。 不过小姑娘脸皮很嫩，不大会拒绝人。 「不瞒小姐，我家境贫寒，偏母亲病重，需要长时间调养，处处需得用钱。」 「可我一无所长，唯独小时候学过一点拳脚功夫。」 穆青云的声音柔和了八个度。 小姑娘顿时更为犹豫。 站在最前头的那个老人家，这会儿好似有点惊讶，眼珠子都要黏在穆青云身上。 他身后的少年赶紧伸手去偷偷拉师祖的衣袖。 这么盯着一个女孩子，让外人看到，他们白云门还要不要名声？ 老人家用力一扯，扯回自己的衣袖，没好气地横了徒孙一眼。 半大不小了都，扭扭捏捏，像什么样。 老人家拍开了徒孙，捋了捋花白的虎须：「怡儿，就依了这位姑娘，让她做你的陪练好了。」 三个徒孙：「？？」 师祖搞什么？ 别管他老人家要做什么，只老人家发了话，穆青云自是顺顺利利进了武馆。 小姑娘叫陈怡，瞧着年轻，其实今年二十一岁，入云城武馆已经八年。 另外两个少年，一个叫陈刚，一个叫陈虎，和陈怡一样都是从长县来的，陈家是个小武学世家，他们三个本来就是同一个师父教导长大。 学的就是陈家拳。 陈家先祖是走江湖卖艺的，后来机缘巧合，得高人传了一套拳，勤学苦练闯出名头，这才有了陈家。 云城武馆的门主，偶然间看到陈怡打拳打得好，就过去忽悠了人家家长一通，把人领走了。 陈刚和陈虎两兄弟是后来被人选送推荐入门。 真按加入武馆的年月算，陈怡反而比陈刚和陈虎更早，可「师妹」叫得习惯，也就不曾改。 一进武馆大门，就是一大片演武场，到处是古朴的梅花桩，各种绳索，悬浮木片。 差不多有十七八个弟子在练武。 「那咱们先试试？」 陈刚笑道。 师祖发了话，那这小姑娘肯定要留，但能不能用，还得一试。 陈刚招呼了声，四下里就冲出几个弟子，三两下把演武场上乱七八糟的杂物收拢到一边，又「驱赶」了其他训练的弟子，腾出地方来。 他点点头：「师妹，去活动活动。」 陈怡走到演武场上，从兵器架上取了一柄剑。 剑是专门为她定制的，比寻常剑要轻，要长，稍稍有些软。 陈怡信手向前刺出，身形随风而动，一时间剑光闪烁。 穆青云抬头，她的剑法又轻又柔，优雅却不失力量。 剑风扫在身前的试剑石上，留下了一道一道近乎一样的痕迹。 陈刚笑道：「这是白云剑法，是我们云城武馆的基础剑法，之后你们这些陪练也会学。」 他顿了顿，看了看穆青云，又看向周围所有的弟子，杂役，还有其他陪练。 「可别小看它，我们师父都说，白云剑法是整个云城最好的打基础的剑法。」 「抽，带，提，格，击，刺，点，崩等基础，这一套剑法最为标准。」 「我明国剑阁长老，剑神肖凌峰的落月剑厉害不厉害？」 「三岛国，南国，还有西洋那几个国家里同样精通剑法的剑术大家，也要承认论剑法之精妙，各国的剑法加起来，或许也要 迅速落月剑三分。」 「可就是肖凌峰的落月剑，他自己说的，新手初学，论打基础之牢靠，落月剑便远抵不过几门基础剑法，其中就有咱们家这白云剑法。」 「的确，厉害的剑法谁都想学，可真把落月剑的剑谱放在你们面前，你们觉得自己能学得会？」 「大部分人是没天赋的，所以，不要好高骛远。」 穆青云充耳不闻，全神贯注地看陈怡在演武场上练剑，这套白云剑有些像春日的雨，温柔，连绵不绝，但很有效。 她看着看着，脑子里便开始回放，一招一式，延展开来。 下意识，手指轻轻转动，脑海里也开始不自觉演化这一套剑法。 【剑法：+0.01+0.01……】 她甚至还没有真得拿到剑，就仿佛已经学会了。 演武场上，陈怡已经开始练第三遍。 第三招，白云观日，第四招，春意绵绵之间的衔接是有问题的，变招时挑的角度应该是朝下三十度。 还有第七招，射阳，虽然这一招的要义是快，但不该是像陈怡这样锋利的快，应该更轻盈，更有隐蔽性。 穆青云本能地觉得自己想得才对。 一时间，她思绪扩散，稍稍恍惚起来，耳边就听到演武场上的陈怡，略带几分羞涩的声音：「张小姐。」 陈怡朝她招招手，穆青云就走了过去，并不用其他弟子递过来的剑，只拿了一面小护手盾。 陈刚点头：「开始吧。」 「三指。」 「白云观日。」 「射阳。」 「不死凤舞。」 「……」 陈怡提剑便刺，剑招连绵不绝，就和她无数次与陪练们对招时一样，并不用内力，只是过招。 即便不用内力，她的剑法也很快。 穆青云眼前闪过一大片白茫茫的闪光，一时间左支右绌，招架不能。 左右弟子们，还有那些陪练都围拢过来看。 陈刚和陈虎两兄弟倒是点点头，笑道：「张小姐说得不错，她真有点功底。」 虽然穆青云看起来远非陈怡的对手，但这并不说明，她不是个合格的陪练。 在他们兄弟看来，门口捡的一个小陪练，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能用。 哪怕武馆培养精英弟子，也不至于连个陪练也要求入微境的。 没过多久，陈怡也觉得十分痛快起来。 她越打越快，越打越流畅，今日一连在苏航手底下被爆锤了二十次的憋屈，终于渐渐消失。 一众弟子们叫好声一片。 旁边的这些弟子的师祖，白云门的门主方若风，轻轻摇了摇头，哭笑不得：「这群小傻子。」 他家这些徒子徒孙们，到底都是小孩儿，经验太少。 要是他们仔细一点就会发现，一开始小陪练还手忙脚乱，跟不上怡儿的剑招。 可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两个人就打得能看了。 她也从身体僵硬，完全有样学样地招架，变得稍稍显露出一点游刃有余。 这位张姑娘的格挡，只要错过一次，就再也不会错第二次。 其实从刚刚见到这小姑娘，方若风心下就惊讶。 这孩子他见过。 大概七八天前，他在酒肆喝酒，这孩子过去教训几个泼皮无赖。 当时他便觉得这孩子有点天分。 不过他当时没大在意，白云门的弟子，哪个会没天赋？ 这年月，但凡能把武功练好的，天资，运道，甚至包括奇遇 ，都一样不能缺。 不是出身好，就得天资绝佳，否则就是运气好，否则再怎么样，也只能泯然于众。 可这女孩子实在过于离谱了吧。 那天他见到的张青青，只是学了外家功夫，有些拳法基础而已。 至于剑法，咳咳，那不是不好，根本就是不会。 但今天再见她，她身上就不只是那一点基础了。 神完气足，眉眼间已养出神韵。 虽然没真正看她出手，现在她陪练，重点在一个「陪」字。 她也做得非常好，很合格。 就是这样的合格里，方若风能看出让人不敢置信的进步速度。 方若风深呼吸，镇定下来。 再看看，不着急。 他真得很忙，白云门已经有好几年没弟子闯过轮回赛，能参加大争了。 方若风已经六十有七，最多只能再参加一次十年大比，是三年后的。 再等十年，他七十七，人生七十古来稀，即便身为剑神，七十七并非是个阎王追命的年纪，可绝不会再有精力带徒弟去参加国际上最受人瞩目的大争赛事。 「我方若风，也不是没有野心。」 培养弟子真得很耗费精力。 杂念如水一样在脑海中涌动，就见穆青云一转护盾，居然粘住陈怡的剑尖，她面上露出一点笑意，轻声道：「来。」 话音落下，轻轻下压，居然带着陈怡练起剑。 陈怡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感觉今天的对练畅快得不可思议，被穆青云一带，下意识一招春意绵绵使出，顿时感觉大不一样。 似乎，她这些年意识到，或者尚没意识到的滞涩处，竟如冰消雪融。 方若风顿时憋得脸通红，眼珠子都凸出来：「妈的，这还能忍！」 这样的弟子不争取，那他只能是个白痴。 他骤然上前走了一步，又止住，咳了声，左右顾盼，还是没动。 张青青的基础还没打好，放在白云武馆正合适。 谁也不知道，这短短一刻钟左右，方门主的心思来回反复了好几次。 两刻钟之后，陈怡就眼睛闪闪发亮，浑身汗气蒸腾，脸颊飞红，分明是气血活络开，精神焕发。 谁都能看出她表情里的满意。 【剑法+0.01+0.01……】 【技能：剑法1（白云剑法）】 穆青云刷「陈怡」，硬生生给自己刷了剑法熟练度。 顺带着还学了套剑法。 自然也是相当高兴。 第七十二章 抠门 不得不说，在云城武馆当陪练，确实是份十分不错的工作。 穆青云上午陪练一场，下午陪练两场，偶尔晚上陈怡有空，还趁着月色到演武场上对练一番。 到晚上这一场，就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陪练了，或者二人都不用兵器，或者穆青云也持剑，属于比较正经的较量。 只陈怡并不用内力。 穆青云工作得很愉快，也很喜欢她的陪练对象。 嗯，陈怡给钱给得大方极了。 除了一个月给穆青云一两银子，每陪练一场，还要加五十文的奖金。 短短几天，光奖金就攒了岳玲半个月的人参钱。 前几日，张庆又百忙之中来「关心」了岳玲一回，说人参只炖一次，药效发挥不完全，一根参完全可以用上七八次。 「好好的一根参，那么贵，炖一次多浪费？」 穆青云：「……」 抠门成这样，闹得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张庆给自己买笔墨纸砚，甚至想托朋友去外地买根钢笔，怎么就不想想他的笔还没写秃，再买新的才是浪费！ 穆青云不介意和张庆斗智斗勇，但的确烦得很，对岳玲本身的精神状态也有影响。 现在她赚到了钱，至少岳玲能少些愁绪，身体恢复得更快。 她实在庆幸，那日武馆门前的灵机一动。 风吹起细雨，弯月当空，月色下的演武场上却是喧喧嚷嚷。 穆青云和陈怡在整个演武场上穿花蝴蝶一般地飞来飞去。 两个人都使白云剑法，飘逸自然中透着一往无前之势，一时间剑气纵横，左右的试剑石都嗡嗡作响。 一大群弟子们簇拥过来围观。 陈怡一剑「长河落日」，穆青云长剑提起，轻轻绕了个圆，这一招「长河落日」顿时就落成了满天的飞絮，重心全失。 「哇！」 围观的好些弟子惊呼，彼此挤眉弄眼。 「是顾师兄的招式。」 也有其他陪练凑过来看，神色多少有些莫名。 这还不到十日光景，穆青云就成了所有陪练里的小名人。 她有个绝活，演谁像谁！ 别看就只使一套白云剑法，却是变幻莫测，一会儿像云城武馆的王教习使的，一会儿又成了三师兄顾涵使的。 如果不看脸，不看内力，只观察剑，他们绝对，肯定会认错。 昨晚王教习过来指点了几招，穆青云就学他学得神似，连他练剑常有的小动作都仿了去。.br> 王教习为此脸红了好半晌。 议论间，穆青云又变了招式，步伐轻盈，剑招也灵动。 「呀，是小师妹的剑法。」 陈刚和陈虎叫道。 演武场上两个人转瞬间就好像变成了一个人。 脸不一样，衣服不一样，身高不一样，偏偏给人的感觉就是同一人。 武者看人，先看武功招式，若是彼此熟悉，那印象最深刻的无疑就是动手的时候。 此时满座的师兄弟们，第一时间就觉得穆青云的剑，就是陈怡的剑。 陈怡一剑「鹤鸣」，没震掉穆青云的剑，反而让她一招「春意绵绵」绕得不得不以内力相抗，这才没出丑。 「噗嗤。」 她一点都不恼，倒是笑起来。 其他人也笑。 若是被人旁人打败，不恼恐怕也不会高兴，可偏偏是被「自己」给差点缴械。 咳咳，那偷着乐一下也无妨。 演武场周 围哗然一片。 陈怡摆摆手停下来，一边笑着回想穆青云刚刚的招式动作，一边擦了擦汗：「好累，等会儿吃完饭再来一场，痛快啊。」 穆青云莞尔。 陈怡气喘吁吁地把剑放下，又特别和气地替穆青云把护甲之类的卸了，才拉着她去吃饭。 进了食堂，穆青云端着盘子，盆子走过去，打饭的蔡婶婶都认识她，先给她盆里舀上冒尖的一大碗面条。 又捞了好几大块肉给她。 盘子里更是装了厚厚的好几层菜，油水十足。 穆青云饭量大，食堂里的师傅们都知道了，每次她来吃饭，都尽可能给足。 穷文富武这话一点不错，习武要消耗很大的体力，在吃饭上没法省，云城武馆的食堂见惯了大肚汉。 就是小女生吃得也普遍比别人多。 不过能吃到穆青云这个程度的，依旧稀罕。 陈怡拿公筷把自己盘子里鸡腿挑出来夹给穆青云。 穆青云也不推辞，她这会儿饿得手指头都有点控制不住地发颤。 她都怀疑再不吃东西，胃要融化了。 一口气吃完又装了一盆菜一盆饭，又吃完，穆青云才放慢了速度。 陈怡也大口大口地吃饭，把饭咽下去才道：「一会儿打完肯定晚了，青青别怕，我找李叔送你一程。」 穆青云点头应下。 张家位于云城北面的胡桃街。 云城武馆则在云城最东面的长泽街。 两者相距甚远，连黄包车夫拉一趟也要需要，需得花费上十几文才成。 穆青云肯定是舍不得坐黄包车的。 云城武馆这边还好，地处繁华街区，周围有孔庙，还有县衙。 向南不远则是芙蓉街，整条街上，青楼，赌坊，拳馆等，应有尽有，外来的客人无论做生意还是求学，也多居住于此，晚上比白日还热闹些。 但城北的胡桃街那边，就偏僻得很，聊聊几个小商家，太阳还没下山便早早关门歇业。 中间途径黑巷子，那一片历来三教九流聚集，治安环境不算好。 穆青云不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柔弱女孩子，她倒是不怕走夜路，但陈怡小姐有这样的关照之心，她也很乐意接受。 一顿饭吃完，陈怡又带着穆青云一起慢慢活动身体下食。 正在演武场附近溜达，就听前院忽然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陈怡顿时皱眉。 整个演武场上正练功的，站桩的，对练的，还有围观看热闹休息的师兄弟姐妹们，刷一下都散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不见。 陈怡也忙拉着穆青云走：「咱们云城武馆有两个疯子，一个是苏航，另一个叫孙菲菲。」 穆青云一怔。 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如今《香之恋》里有一段剧情，可不是她的剧本，是补全的剧情。 三岛国的武者闯入明国的十九号禁区做实验，他们不管不顾，放出了魔物。 整个云城都快被魔物给杀成平地。 男女主被困在了一座山上，困了三天三夜以后，是孙菲菲出现救了孙玉芝和张蓉蓉。 有一个叫孙菲菲的小姐，从难民营里骗了一百多个青壮出去，让这些人引开魔物，解了围困，才成功把男女主给救回来。 就是不知此孙菲菲，是不是彼孙菲菲。 第七十三章 惊讶 陈怡路熟，扯着穆青云就钻到旁边一间兵器室里去。 她显然有些担心，推开窗户借着灯光眺望。 演武场上灯光明亮，孙菲菲未拿兵器，冷澹地冲对面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女孩子一点头，骤然拔身而起，腿如鞭，直抽对方面门。 她腿上裹着劲风，对面的女孩显然远不是她的对手，挡得十分勉强，形容狼狈。 孙菲菲的攻势连绵不绝，女孩一步步后退，每退一步，孙菲菲就打得更狠。 几乎很短的时间，和孙菲菲交手的女孩脸上就划破了道口子，离眼睛很近。 穆青云惊道：「她的鞋？」 陈怡脸色很不好看，皱眉摇头。 「孙师妹最近心情不好，比以前更疯，每天都抓人跟她切磋。」 「偏又功夫不到家，下手没个轻重，遇见她躲着些，省得吃亏。」 也就说了这几句话的工夫，孙菲菲一脚踹在女孩的肚子上，那女孩脸都疼得扭曲，一张嘴，吐了。 她却还不依不饶，厉声道：「起来，你这个样子，还练什么武！」 穆青云实在不敢置信：「她打得这么凶，没人管？」 陈怡苦笑，还没说话，外面一个教习模样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把受伤的女孩拽过去，交给旁边的师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孙菲菲冷笑了几声，也说了几句什么，一下子欺身逼近那教习。 她的手肘，肩膀，头槌，眨眼间，身体所有部分都成了武器。 教习脸都绿了。 任谁都看得出，单论武功吗，教习比孙菲菲高，可孙菲菲速度快，又要近身打。 教习和自己的学生，总不能动真格的，一个有顾忌，一个没顾忌，这就不好说。 「不好。」 教习显然想把孙菲菲引出演武场，别让她在公共场合胡闹，然后就朝他们这边来。 穆青云和陈怡屏住呼吸，见教习和孙菲菲打得贼快。 墨菲定律，越不想什么事情发生，什么事就偏要发生。 孙菲菲一脚噼出，教习躲开。 噼里啪啦！ 大门彻底成了牺牲品。 教习本能地往旁边一闪，穆青云正好暴露在孙菲菲的腿下。 孙菲菲脸色都没变一下，腿根本不收，带着劲风就朝穆青云踢过去。 她面上一片漠然，似乎眼前是人也好，是牲口也好，对她毫无分别。 鞋侧面和鞋头都是小铁片，细而锋利。 陈怡骇然变色，厉声道：「住手！」 只她来不及挡了。 穆青云蹙眉，收腹侧身扭腰，右腿迅速撩起，砰地一声，踢中孙菲菲的侧腰。 只这一下，孙菲菲整个人软了软，趔趄了几步，直喘粗气。 眯了眯眼，她冷笑了声，冲过来便是一记重拳，这一拳，显然带出极强的内力。 陈怡上前一步，伸手兜住她的胳膊，借力打力，勐地推开，怒道：「青青只是陪练，以前根本没修过内功，孙师妹，你这是作甚。」 ….孙菲菲站定身，倒是笑起来：「陈师姐生什么气，我辈武人，不敢真打还成？马上就是轮回实战赛，正该实战的时候。」 她看了看穆青云，很随意地道：「咱们武馆花钱请了这么多陪练，不就是为了增加实战经验？」 「和陪练都不真打，要陪练做什么？」 「你！」 陈怡气得眼花。 孙菲菲耸耸肩，一笑转头，看样子是要走，穆青云却陡然感觉全身汗毛一竖，顿时警醒。 刹那间，孙菲菲一记腿鞭如电闪，直踢穆青云的而来。 陈怡惊得瞠目。 她这一腿震得周围空气都有些凝滞，显然用上了真功夫。 穆青云心里一紧，面上却镇定，轻轻侧身抬手，毫无烟火气顺势一带。 孙菲菲的腿一下子就被「缠」住，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 卡察。 「啊！」 她一腿踢入了兵器架，连人带架子一块倒在了地上。 两条腿将将成一字贴地，一股钻心般的疼痛袭来。 孙菲菲疼得咬到了舌尖，泪水迸出，愕然半晌，恼羞成怒道：「你有修为，会内功？」 「你究竟是什么人，来我们云城武馆有什么目的！」 要早知道穆青云会内功，她不可能如此大意！ 孙菲菲气得咬牙，高声呼喝道：「陈怡，还不把人抓住，这分明是个女干细！」 穆青云：「……」 她虽然没拿着剑，可用的却是「春意绵绵」，再正宗不过的白云剑法好吗？ 春意绵绵这一招，本来就是绵绵春雨，润物细无声，于无声处黏住对方招式，借力打力，并不需要多少内力的。 孙菲菲这么一喊，外头一下子围过来一圈人看热闹。 此时他们倒是不怕孙菲菲了，但也没一个对她的话有反应。 还有好些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显然孙菲菲的人缘不太好。 不知哪个师兄笑道：「那些女干细到咱们武馆干什么？」 又有师姐不高兴：「咱武馆怎么了，就不配招女干细？我们云城武馆也是有镇馆秘籍，我们大师兄也是轮回赛的种子选手之一。」 外头一片轻松热闹，只看孙菲菲吃亏，大家就开心，教习和陈怡却多少有些意外。 教习仔细看了看穆青云，满脸惊讶：「小姑娘，你这是学的《金***》，已经有气感了？」 穆青云点头：「现在是二层。」 教习大赞：「好！」 这下子，武馆的弟子们还嘻嘻哈哈没觉得有什么，几个相熟的陪读惊讶地差点掉了下巴。 他们这些陪练，都是一起学的内功。 就是这《金***》。 孙菲菲受了伤，只阴晴不定地盯着穆青云，到底还是消停了些许。 教习多看了穆青云几眼，盯着孙菲菲教训了几句，就提着她去治疗。 穆青云和陈怡走出门，仍能看到好几个陪练拿那种看怪物的眼神看她，不由轻笑。 来云城武馆以后，最大的好处还不是陈怡给钱给得大方，伙食足够好，而是云城武馆做事十分大气。 他们这些陪练，也能正经地学到东西。 所有陪读进门第一日，就有一个年轻的武学教习过来，训话完，先教一套吐纳内功，一套基础剑法白云剑。 这内功，就是明国官方勘定的《金***》。 据说太子亲自请了三十多位明国最顶尖的武学大家，用了一年的时间，从上千本内功心法里挑选了它出来。 又用了一年修补增删，发往各地的官方武馆论证了一年，才决定将其做启蒙之用。 这内功名字叫着霸气，可走得却是堂皇大道，三岁小儿抱着书本瞎练，可能学不会，绝对练不坏。 云城武馆的门主卓燕飞，就对其十二分地推崇。 说是《金***》对资质要求很低，只要不是先天不全，不能练武，就有机会练出气感。 当然了，按照别的教习的话，资质太差，也许要用十年二十年半辈子去磨。 . 弄雪天子 第七十四章 金阳功 当时，教习说得又很好听又郑重。 有好些陪练一听，心里就激动起来，两眼放光。 穆青云也很开心。 从小到大，她看了多少本武侠，武侠电影电视剧，明国人的心里，谁还没有一个武侠梦？ 三尺青锋在手，***不平！ 提一壶浊酒，江湖浪漫行。这些美梦里，全少不了内功，没有内功的江湖绝对是不完美的。 穆青云等一干陪练，美滋滋地等着学习。 可那会儿，懂行的武馆弟子们却都在旁边偷笑，窃窃私语。 「金阳功啊，那，咳咳，温吞得紧，别说急性子，慢性子一个闹不好，也要被磨出心病。」 陈怡也曾道：「既然都要教了，哪怕教教《养心决》《金刚诀》一类烂大街的内功心法，也比这个更得人心。」 反正话里话外的意思，学这门内功，事倍功半。不少兄弟学了之后，没半个月就骂骂咧咧地弃之不理。 穆青云一开始也有些失望，她也想学顶尖的内功心法，可既不成，有的学就行。 这一练，却没感觉难，她进境很快。 当日，教习传授以后，三言两语地把其中窍门精髓都说清楚。 其他陪练或者沮丧，或者迷茫，穆青云顺顺当当地把《金阳功》背得滚瓜烂熟。 第一次行功，就感觉一丝热流在体内涌动。没过几日，热流便涌入四肢百骸，似是能随意动。 她哪怕觉得自己有系统在，或许学会不难，也多少有些惊讶。 毕竟学的这门内功，进境缓慢是出了名的。 练出内力，穆青云就更上心，一直勤加修炼，短短时日，就已经二层，马上要突破第三层。 就是对自己练得好不好，没有特别准确判断。 教习对他们这些陪练们没怎么上心，根本不觉得他们能练出什么成果，不过尽一尽责任，面上过得去也就是了。 他们这些陪练又不是人家武馆正经弟子，人家肯教就是仁义，如何还会仔细盯着，细心解答？ 夜幕降临，一弯细月当空。 在演武场无数人的注目下，陈怡握着穆青云的手腕，恍恍忽忽地送她上车，叮嘱李叔务必把人送到家。 送走了穆青云，陈怡转头回来，一边走还一边想。 《金阳功》二层？ 她刚才是不是在做梦。 应该是梦，否则邹教习怎么那般澹定？ 如果这事是真的，按照邹教习的脾性，他应该立刻冲到青青家里，凶神恶煞地「威逼」青青的爹娘——此乃天纵奇才，合盖入我门中，若不放人，杀！ 邹教习是真能做得出来！ 陈怡迷迷瞪瞪地往回走，就见邹教习僵硬地立在演武场上，旁边的黄教习也瞪大了眼。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邹教习结结巴巴地道：「我说的那个，是咱们家怡儿最近用的陪练，小姑娘，挺瘦，十五六岁，爱穿短打的那个。」 ….「没错，就是她，最近进来的，因只她一个女子，又会读书识字，我印象颇深。」 「张青青，来了十天了，来了前学了点拳脚，来时便验看过的，没练过内力。」 邹教习愣愣道：「可，可她气已透骨，能凭内力使出「春意绵绵」了。」 虽未入微，但也有了那么些个征兆。 二十岁前能有这样的表现，别说云城，放在京城也可称一声小天才！ 黄教习莫名其妙：「啊？她不是陪练？难道卓门主传了速成的《九幽》禁术？」 邹教习在心里回味了下黄教习刚才的话，眨了眨眼，心里扑通扑通巨响，回过头看到陈怡，眼睛一亮：「人呢？」 陈怡：「……」 他深吸了口气，没见到穆青云，面上有些急切，却还记得先反驳黄教练：「说什么鬼话，那孩子气息平和中正，基础牢靠，练得就是《金阳功》。」 「啊啊啊啊啊！」 「十天，十天金阳功二层，冠军种子，这是个冠军种子！」 黄教习翻了个白眼，只当他在发疯。 十天练《金阳功》，还能练出春意绵绵，梦里都不可能，只能是中了邪。 穆青云全不知云城武馆两个教习还为她争执了起来。 她对自己如今的内功到底练得如何，并没有太大的概念。 这十天，她陪陈怡训练，两个人从不用内力。 一开始，陈怡必须收着，她才有招架之功。 现在嘛，两个人看似打得你来我往，穆青云却已大体处于主导地位。 她第一次尝试学陈怡练剑，就发现自家系统居然能进化了。 什么样的练习是正确的，可以真正增加属性点。 什么样的招式无效，练一万遍也无效。 她的系统能明明白白地替她总结显示出来。 穆青云觉得，这就相当于一个超级准确且精密到极限的人工智能，手把手地牵着她学武。 别人可能需要千百次地努力，才能隐隐察觉到一点的东西，就直接灌输在她的脑子里，融入身体。 「天道酬勤」这个能力，在习武上发挥得作用甚至比在读书上还显眼。 再者，无论什么招式，只要学会，有一次做对，做精准，那就再不会忘。 只要练，必有进境。 进家门时，天色已晚。 她洗漱完进了门，岳玲房里的灯才关。 穆青云笑了笑，一边洗漱，一边回忆了一下今日所得，便回屋睡下。 「哎。」 岳玲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找女儿过来说话，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都大姑娘了，还老往外跑，这真得好么？」 可她想到女儿去的地方，一时又犹豫。 那是云城武馆。 是官方督办的武馆，真正算来，里面的人可都是吃公家饭的。 和穆青云不同，岳玲是这个时代的人，也是走过江湖见过场面，在江南唱戏多年，对外面的人和事，她比自家老爷张庆还要清楚。 她虽希望女儿安分随时，但若是为了女儿的前程，似乎别的事就都不那么重要了。 穆青云安安稳稳地睡了一日，第二天，李叔又来接她。 刚到了武馆门口，陈怡就匆匆过来，拽着她去换好练功服。 很朴素，宽宽大大的上衣下裤，上衣为白，下裤为黑，领子上绣了「云城武馆」四字。 「从今天开始，青青，你就是我们云城武馆第四十六个弟子，正式弟子。」 . 弄雪天子 第七十五章 品行 刹那间，演武场上所有人都扭头看过来。 一时间所有人目光灼灼。 最近算是点头之交，好歹说过几句话的陪练们，瞬间躁动。 穆青云的脸都微微一热。 说到底，她在此之前只是一介高中生，还没正式进入社会，脸皮还嫩得很。 穆青云心里也挺高兴。 陈怡一边笑一边感叹：「可惜我以后不能天天缠着你陪练了。」 穆青云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点失望之色。 陈怡可是个极好的薅羊毛的对象。 和她对练，武功进境快，学到很多剑法，不光能赚钱，还能赚车马。 一下子没了，总觉得有些亏。 「学费如何？」 陈怡一眼瞧见穆青云眉眼间的那点郁郁，笑得不成：「学费当然是没有，咱们云城武馆又不是钻进钱眼子里的「龙威」，盘剥弟子，那还要不要脸？」 「弟子每月有月俸三两，一年四季，各有两套衣服鞋帽。」 「我们吃饭又在食堂，开销不大，节省些能攒下不少。」 「当然，赚钱的大头还得是比赛奖金。」 「如果能参加轮回赛最好，一共十二轮，第一轮胜出，得银五两，第二轮则十两，若胜出五轮，得金三十两，十轮者，赏金千两，要是得了状元，足有万两黄金，一夜暴富。」 陈怡笑道，「我这样闯不进轮回赛的嘛，平时刷刷「安邦定国赛」之类，一次比赛，赢了赚个三五两，输了也能拿个一二两的补贴，滋润得很。」 周围一群弟子们暗自偷笑。 教习正好过来，一听就咳了声：「莫要胡说，参加比赛，彰武者精神，也是为了以赛代练，让众弟子掌握实战技巧。将来好为国效命，为国争光，又其实为了区区黄白之物！」 一众弟子面面相觑，再不吭声。 陈怡却不怕这教习，与穆青云咬耳朵：「下个月云城举办轮回赛的第一场赛事，这还是十年来的头一次，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呵。」 穆青云正听得迷糊，就见孙菲菲不知从何处来，面露冷笑，「痴心妄想。」 一众弟子登时安静。 孙菲菲的目光落到穆青云身上，瞳孔立时收缩了下，冷声道，「她怎么在这里？」 教习也不恼，和声细气地道：「青青已加入了我云城武馆，一会儿要上课，她自然要在的。」 孙菲菲一怔，随即气恼地皱眉：「你们这儿，怎么什么垃圾都要！」 教习顿时神色肃然，厉声道：「孙菲菲，你这是什么话，你的教养呢？」 「我云城武馆是朝廷所建，便是当今天子驻跸，对我武馆弟子也是多有勉励，无一句指摘，你比天子还桀骜吗？」 孙菲菲一怔，气焰竟收了收，眉目低垂，肉眼可见地客气了不少：「是我说话急了些，不是有意对卓叔叔以及诸位不敬。」 教习见她服软，虽还梗着脖子不曾真道歉，却不同她计较，只对弟子们道：「今日我们学一学山月剑法，一共三式，「悲歌」「多情」「待人归」。」 随着话头，教习就开始演练。 穆青云全神贯注，定睛看去，「悲歌」一出，剑似在哀鸣。 一式「多情」，剑风缥缈，让人的肉眼几乎难以捕捉。 「待人归」的剑意，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寥荒诞感。 穆青云看教习演示完，一招一招地为他们这些弟子拆解，认真又详细，简直恨不能嚼烂了喂给弟子们吃。 【剑法+0.001+0.001……】 她不由笑了笑，正经弟子享受的待遇，的确同当陪练时不同。 拆解完，教习就让大家一起练习，他一步步纠正。 穆青云摒除杂念，握住一柄极薄的剑，也演练起来。 她很快就发现，教习对她有种超过其他人很多的关注。 也只是随意一想，很快，穆青云就沉浸在练武的快乐中去，一遍又一遍地练习，不知不觉间，她发现这剑法竟然是使得越美，威力越大。 一念闪过，穆青云身形飘飞，磕磕绊绊的感觉终于消失，娴熟地使出了连招。 剑锋流转，从「悲歌」到「待人归」，三招既出，冰凉如月的剑气扑面而至。 教习眼睛刷一下亮了。 穆青云顺势收剑，忽然就感觉脑子里各种灵光迸射，整个人呆立当场，目光迷茫，眼前仿佛出现一座座高山，河流，湖泊，山上有月，河中有月，湖中也有月。 月上似有人在练剑。 教习骤然转身盯着穆青云，立时就知她这是进入了顿悟。 身为教习，他自己也有过顿悟，当然知道机会难得，连忙摆摆手，让弟子们都安静，压低声音，细声细气地叮咛：「小心，不要闹出动静。」 话音未落，耳边哐当一声，随即又是剑鸣声连绵不绝。 众人齐刷刷捂住耳朵转头，竟是孙菲菲的长剑落了地，发出剧烈的声响。 偏她这剑也是好剑，颇有灵性，一坠地就发出阵阵悲鸣。 教习骇然色变，紧紧盯着穆青云，果然，穆青云被惊醒，睁开眼，神光一爆即收。 「怎么样？」 教习小心问了句。 顿悟被打断，有可能不只是失去机缘—— 穆青云莞尔：「很好。」 她转头四顾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穆青云扬眉，看了看一脸无辜的孙菲菲，笑道：「还要谢这位孙小姐点拨之恩。」 说着话，穆青云剑一抖，长虹贯日一般直刺孙菲菲眉心。 她这一剑，比以前快出无数倍，高明出无数倍，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孙菲菲正得意，就被一剑抵住眉心，面上的皮肤甚至都颤栗，她嘴角抽动，心头一颤。 穆青云的剑居然也鸣唱起来，节奏同刚才自己的剑鸣差不多。 她竟一瞬间，从这剑上感觉到一丝自家剑法的剑意来。 心里浮现出刚才穆青云说的「点拨」二字，孙菲菲气得脸色发白，脑子里嗡地一声，心里那股子疯劲一下子涌上。 怒火便要喷薄而出。 教习一步挡在穆青云面前，冷淡地道：「孙小姐，你找上门说云城清静，要在云城养心志，我们应了。」 「就算你随意找门中弟子以切磋之名胡乱发泄，我们也容了。」 「武者切磋较量，理所应当，但你此时意图坏人机缘，恶劣至极，我们云城武馆容不下你这样品行不良的人存在，我这便知会门主，通知京城武馆，你这便走吧。」 孙菲菲怔了怔，怒道：「胡，胡说，我不是故意的。」 教习摆摆手，不听孙菲菲的争辩：「你若敢作敢当，也算你就是这样的脾气，如今满口狡辩又算什么。」 「我们云城武馆并非官府衙门，是非曲直，大家心里有数即可。」 第七十六章 心思 孙菲菲脸色变幻，又羞又怒，咬咬牙怒瞪了教习和穆青云等人一眼，转头便走。 「小小的云城武馆，当我稀罕么？」 陈怡压目送她的背影消失，低声音道：「孙菲菲这人特记仇，心思也狠辣，好在她来云城只是为了找人，找到人肯定走。」 另一个师姐叹气：「听说她要找的那位会去参加轮回赛，三个月啊，三个月赛事才结束，这可怎么熬。」 师姐们的表情实在是无奈得很。 穆青云眨眨眼，连忙又翻了下剧本。 发现「孙菲菲」在《香之恋》番外里还有出现过。 那已经是故事结束三十年后。 孙菲菲参加的金婚庆典，和人闲聊时，人们都恭维她，说她为明国武术界保存了火种。 夸她后来建立基金会，专门培养武者，也赞她小小年纪就天资出众，曾在大争赛事上为明国中过榜眼。 明国习惯称榜眼，其实是银牌。 番外里透露，当时明国武道进入至暗时代，昔日的辉煌不复存，明国武者已经好几届没有杀入决赛了，更不要说前三甲。 孙菲菲被捧得极高，但她为人却很谦逊有礼，还曾在接受采访时说自己——「一生有愧」。 后人觉得，她的愧疚，应该是幸存者的愧疚。 孙菲菲师门内所有人都战死了，唯有她活了下来，她从不提那段历史，也不许别人在她面前提起。 穆青云神色凝重。 原来骗取百余条人命，也不过一个「愧」字。 这时节群魔乱舞，很多人手底下都有人命，有百余条的恐怕同样不在少数，但像她这么无耻的，却罕见。 此次的剧本只有文字，很概括，她并不清楚，故事中的孙菲菲，是不是刚刚跑走的那位。 她来看到的资料中，之后十几年，大争赛的三鼎甲，没人姓孙。 那人与张蓉蓉同岁，斩获银牌的时间，只可能是之后二十年内。 穆青云一晃神，按了按眉心不再多想。 现代史料稀薄，漏洞一堆，如今众人所知的资料全靠搜集残片推理，还有口口相传得来的。 有些名字错了或者漏掉都不稀奇。 大争赛上的好几个冠军，穆青云都没从资料里考证出他们的出身来历，倒是看了一大堆野史传说，说什么的都有。 孙菲菲转眼间就消失在演武场上，教习状若无事，招呼惊得和小麻雀一样瑟瑟发抖的弟子们继续来练习。 练过一遍，都熟悉之后，便两两捉对厮杀。 与和陪练打不同，师兄妹们对决，都是找武力值相差不大的，而且都想赢。 大家各自有各自的师父，败了也让师父丢脸。 穆青云忙收拢了心神。 她再清楚不过，用十二分心思，便有十二分收获，若是三心二意，那当真是白费力气罢了。 这一训练，穆青云就不由对陈怡等弟子们竖起大拇指。 ….一整个上午，大家由教习带领，练招式一整个时辰，休息并喝参汤，之后再对练半个时辰，剩下的时间便是自由练习。 这帮人可不像穆青云，她是越辛苦越愉快，能明显看到进步，也看得到前路。 其他人就是纯粹的苦。 就这样，前面陈怡竟然还每日都要找她去陪练两次到三次。 一上午的训练结束，弟子们三三两两地去沐浴更衣准备用膳，教习却专门留了穆青云下来，领着她去试剑石那边。 「内力用足，试一剑。」 穆青云点点头，并不用刚学的那些剑招 ，举剑便刺。 一剑出，电光闪烁。 大家齐齐扭头看，陈怡更是直接蹲在试剑石前面检查。 半人高的试剑石，这一剑，足足留下了近一寸深的印记。 陈怡啧了声：「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以后可要用功。」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并不是说穆青云这剑法有多么惊天动地。 不提整个明国的天之骄子，即便是云城，上有他们大师兄郭少英，下面还有几位其他武馆的顶梁柱，都是三十岁前就便成入微境的高手。 这些人任凭哪个，一剑毁掉大半个试剑石，都属于基本操作。 当然，那是云城的顶尖战力，属于上能到战场杀敌，下能在比赛上展望三鼎甲的厉害人物。 他们这些普普通通的弟子们，可没那么高的眼光。 穆青云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成绩，落在云城武馆，已经是绝对的第一梯队。 教习掰着手指头开始算：「今年轮回赛，闯出去的可能性不大了，但也该报名去体验体验。」 一念起，教习就叫来另外几个教习，大家盯着穆青云商量，看让她转修哪一门内功。 身为明国官方创建的武馆，云城武馆规模或许不大，底蕴也不能同那些名门大派比，但在资源上，却远超一般的小世家，小门派。 集全国之力，搜集到的各种武功，在云城武馆都有机会学习。 这一点，一般的小门派远远比不上。 穆青云看着教习们从藏书中选出的诸如《长春功》《纯阳功》等，似乎都很厉害。 她一时不由浮想联翩——百余年后，这些几乎都不存在了。 天灾人祸，传承断绝，在她的时代，传承在人们不知不觉间就一点点地消失掉。 当大家再想捡起它们，已是望洋兴叹，无可奈何。 穆青云认真地把这几本教习挑选出来，认为可以给她打基础的秘籍看了一遍。 发现，竟然还是《金阳功》的上限更高。 虽然根据介绍，越练到后来，尤其是到第五层以后，进度会变得特别慢，可它的确是一部相当完整的内功心法。 从入微到破妄，描述得很精准详尽。 世间所有的武功，再绝妙，也仅仅能直通破妄而已。 一旦到了想要追求「绝天命」境界的那一步，外力就已经不能起什么作用。 世间再高明的武功，也不敢说一旦学了，就能达到绝天命。 资质好的，习武进境能气死资质不好的，可到了绝天命这一步，就与资质无关了。 「绝天命」，终归是要悟的。 有史记载的，走到了那一步的高手，其中甚至有八十岁才入微，但八十一岁便绝天命的儒道宗师。 练功这事，就是如逆水行舟，如积水成渊。 一步步爬上去，到了顶峰，悟了的便入「绝天命」，悟不了，天资绝伦，练上百年，也依旧只是凡夫俗子而已。 穆青云思量半晌，到底依旧选《金阳功》。 . 弄雪天子 第七十七章 安邦定国 教习一开始还不大同意，仍想劝她。 但回去商量了商量，就随了穆青云的意。 虽然他们劝，她也不大可能会改。 和别人不同，有系统在，她最了解自己的情况，在习武上当然也需要指点，可别人总不如她这般直观。 时间一日日过去。 穆青云按部就班地习武，渐渐也融入到云城武馆的氛围里。 这日，穆青云从演武场出来，刚想出门回家，昨天刘神医去给岳玲看诊，说是身体好了不少，要调整药方。 她还得给岳玲抓药去。 走了没几步，陈怡紧追上来，哭笑不得：「青青，别乱跑，咱们今天得坐车去昭城。」 穆青云一怔，恍然道：「现在就要去？不是大后天？」 大后天，就是今年「安邦定国」赛开幕的日子，云城武馆的弟子们也要随队去昭城参加。 那些大城市的武馆都是拿这样半娱乐性质的赛事去练练手，通常派出七八个比较闲的弟子晃一圈，算是给朝廷面子。 云城武馆不一样，小地方，弟子都穷，正经要去赚钱的。 而且他们也难得有能看到天下高手的机会，即便高手们有志一同，肯定不能在这样的赛事上太卖力气，可有时候他们一招一式，哪怕几句话，就能给人带来很大的启发。 每年，武馆里除了大师兄要准备轮回赛没时间，其他入了门的弟子都要去。 教习也点了穆青云的名字。 为此，好几个师姐都叹气。 「我们来了三年，还属于不能放出去见人，免得丢脸的程度。」 「青青来了两个月，就已经能让门主点名，一定要带出去显摆，人和人，真是不一样啊。」 穆青云：「……」 说笑说笑，武馆风气好，大部分师兄、师姐心眼都正，连点嫉妒的酸言酸语都没听着。 穆青云甚至觉得，他们性子比学生还要单纯些。 可见这云城武馆的教习们实是用了心思，把自家武馆打造成了铜墙铁壁，让所有弟子只要安安心心地习武就好。 「刚得了紧急通知，提前两日过去。」 陈怡拉着穆青云，去同大部队汇合。 「我们必须早些，还要去逛逛百货商场。 「安邦定国」赛的主办方，是各地的官方武馆，明国首富沉玉，国内很多大商家都有投资，可谓富得流油。 比赛之前总免不了要举办各种舞会，联谊活动，所以去之前，男的要打扮周正，女的更是少不了添置几身新衣。 穆青云没法子，交代李叔去给岳玲捎个信，也要去知会声刘神医。 匆匆忙忙的，连行李都没准备，一群小孩就被教习赶鸭子一样赶到火车站。 如今的明国，刚把科技这东西从灾难遗迹里抢救出零星一点，百废待兴，交通工具主要还是用骡马。 火车是有了，只老百姓常用的，同和后世大不一样，铁皮上刷了一层灰扑扑的漆，都要烧煤，十分简陋。 ….好在武馆还挺舍得给弟子们花钱，选了头等车厢。 穆青云打眼一看，居然比后世的火车车厢要宽敞华丽，连卫生间都安了梳妆镜。 座椅特别软，坐下去整个身体都陷入软垫内，如坐云端，飘飘欲仙。 陈怡皱了皱眉，低声道：「有点不对。」 带队的居然不是黄教习。 而是他们的门主卓燕飞。 「卓门主闭关应该还没结束。」 陈怡很是纳闷，不过一个安邦定国赛，哪里用得着劳动卓门 主？ 往年连黄教习都用不到。 今年这是黄教习想退休颐养天年了，干脆派他这么个公差，连出差带游玩。 历年安邦定国赛打得都很好看的。 很好看的意思就是，很有国泰民安的意境，高手们尽情挥洒展示一番，今年你赢，明年我赢，奖金人人有，大家都分润些。 紧张程度嘛，约略等于没有。 穆青云打了个呵欠，整个身体都陷在温暖舒适的靠背上，敷衍道：「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管打比赛。」 说完就闭上眼睛，把毯子往身上一裹，睡了过去。 刚闭上眼，穆青云就又睁开，蹙眉侧头倾听了半晌，站起身快步向中间的包厢走去。 头等车厢里除了这些座位，还有几间贵宾包厢。 布置得比酒店房间还要奢华，住的人当然也是非富即贵，一般小有钱财的都不可能舍得去住。 「青青？」 陈怡一惊，喊人的工夫，穆青云已到了一个软包厢门前，一把将门拉开。 刹那间，左右忽然出现四人，瞬间挡门，目光森然。 「什么人！」 包厢的人也一下子警惕。 陈怡连忙喊：「青青，怎么了？别误会，我们是云城武馆的，她是我师妹。」 挡门的几个眯着眼不说话，若非看到穆青云衣领上云城武馆的绣字，他们肯定第一时间把「危险人物」给拆了。 穆青云迅速道：「钢琴声音不对，钢琴键里藏了尖锐物。」 几个人都愣了愣。 包厢的屏风后面，走出来母女二人，母亲三十余，女儿十四五，相貌秀美，举止端庄。 一出来，母亲摆摆手，让紧张的护卫退一步道：「这位小姐，请进。」 「失礼。」 穆青云毫不迟疑地走进去，也不理会那几个护卫紧迫盯人的目光，绕过屏风，走到窗前的钢琴旁，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下。 「这位夫人，小姐，请你们靠墙站好。」.br> 她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母女两个下意识就很听话地让了让，都不等她们反应过来，穆青云侧身，拿剑柄重重地敲击一个琴键。 瞬间，一大簇牛毛般细针飞射而出。 穆青云转头避开，细针齐刷刷钉在了屏风上。 几个护卫登时吓得七窍升天。 母女两个也是一惊，当母亲的连忙搂住女儿，连这包厢也不敢待，匆匆出去，才感激万分地看着穆青云：「若不是这位小姐，我的嫣嫣还不知会怎么样！」 穆青云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见这两个和护卫们都是惊魂未定，但神色间没太多疑虑，大概有怀疑目标，穆青云也就不再多事，推辞了他们的邀请，转身和陈怡汇合。 陈怡和几个师兄，师姐旁观了这一场热闹，都有些无奈，但还是要夸，都是习武之人，行侠仗义是应该的。 . 弄雪天子 第七十八章 心头肉 两个师兄互相使了个眼色，一个起身四处巡视，一个去找教习。 他们要保证自家师妹高高兴兴地做了好事，还得高高兴兴地了结。 一旦事情出现变故，因这事，有人要找师妹的麻烦，他们当师兄的要怎么做？ 自然是揍它丫的。 一旦揍不动，找教习！ 几个师姐也过来，温温柔柔地挽着穆青云的手，先夸她：「青青耳力真好，说不定以后能练成门主的《鹤舞》。」 「可不是，咱们青青是文化人，还能听得懂钢琴呢，那玩意是叫钢琴吧？」 几个师姐变着花样地把穆青云一通夸，夸完了才漫不经心地叮咛几句。 「不过出门在外，多加几分小心。刚才事起急迫，青青自是理应当机立断，出手救人。」 「但若事不急，便告诉师兄，师姐，不要一个人涉险。」 穆青云乖乖点头。 陈怡噗嗤一声笑起来。 穆青云也笑，师兄师姐们不是胆小，不是不让她去行侠仗义。 教习们放他们出门之前便说，习武之人，见不平事，理应仗剑出手，绝不能退缩。 见事就怕的，学不好武功，也不配习武。 但是孩子们还小，有长辈在，尚能为他们保驾护航，遇到事了，考虑到可能出现的危险，小娃子们应该先和长辈通个声气。 要记得自己有师门做靠山，也要会灵活利用自己的所有优势。 可不能有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怕连累师门的想法。 卓门主说的，千辛万苦培养个弟子，那都是心头肉，别人要来割，那就是不死不休，还说什么连累！ 陈怡笑完，又叹了声，「去年咱们有个师兄，去江南参加一个小比赛，路上遇见有一对兄妹，和家里后母争产，被人追杀，师兄心怀怜悯，就答应送他们一程。」 「结果这师兄就因为这事折在了外头，纵然门主大怒，带上大师兄，两个人连夜去给师兄报了仇，可那又如何？」 「知道的时候坟头都长了草，再报仇依旧意难平。」 穆青云了然——只要不是十万火急，先通知长辈，最好再喊一轮支援。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嘛。 此时，只一节车厢之隔，卓燕飞听了弟子过来传话，说是车厢里闹了这么一场事故，不由皱眉：「让尹平和钱浩排查一遍，注意安全。」 弟子应声而去，卓燕飞也没太在意这个，让孩子们出门，主要不是比赛，就是长见识。 本就应该去遇一遇，这世间形形***的问题。 桌上的茶已冷，隔着车窗，落叶渐黄。 卓燕飞神色凝重地拿着一封盖了鸿胪寺印信的文书细看。qδ 「三岛国来了十三个人，报名参加国内民间的几个重要赛事，看这架势，来者不善。」 往年除非是国际比赛，否则谁都不会闲来无事，跑别的国家这么干。 好些比赛就不免疏忽大意，指定的各项规则里，根本没规定他国的武者不许参加。 当然，比赛兴起的那些年，明国武者力压全世界，也不怕他们来。 「安邦定国赛，来的是准剑圣木十一的大弟子木落生。」 几个教习都头疼，「都是新一代的顶尖高手，早知道，咱们今年就不报名了。」 云城武馆只是个小武馆，实在没本事给明国兜颜面。 可那是「安邦定国」，听听这名字，让三岛国的人拿了第一，大家的脸还要不要？ 偏偏三岛国这帮人女干诈，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天，他们悄无声息地报 了名。 都截止了，主办发才发现。 卓燕飞向来洒脱，此时也有点烦，心里把三岛国那帮混球翻来覆去地扒皮，扒了无数次。 安邦定国是青年赛，参赛的年龄二十五岁以下。 往常就是本国的年轻武者们去交流一番，体验下大赛的感觉，争胜心当然有那么一点，但也就只有一点而已。 要准备轮回赛的高手们，都养精蓄锐，根本不参加。 这回算是被三岛国打了个措手不及。 卓燕飞眉头紧锁，心里烦闷得紧。忽然抬头，恼怒地瞪了缩在端端正正地抱剑浅眠的一个小年轻一眼。 旁边教习苦笑：「苏航就是这样的性子，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本来这回比赛，准备让苏航去报名体验体验，结果这臭小子一看名单，国内几个叫得出名号的年轻高手都不去，他也不肯去了。 苏航这厮还振振有词：「我去欺负那帮小屁孩？才不，丢人！」 丢个屁人，你丫也不过十七岁。 卓燕飞一收到鸿胪寺的公文，和赛委会那边给他递的消息，便捉了苏航，要他务必同行。 若非他大弟子名声太大，全明国只要关心轮回赛事的，都知道他这个新秀，卓燕飞都想把大弟子也带上。 万不得已，把脸一蒙，替师弟们上场，也比大庭广众之下，让三岛国的人摘走安邦定国金牌要好得多。 昭城与云城相邻，坐火车不过两个多时辰。 天色尚明，便到了地方。 但是昭城起码有云城十倍大，从火车站出来，一行人赶到赛委会安排的昭城宾馆。 天色将暮。 陈怡门都没进，连忙就去找教习支了十两银子。 支完，陈怡又带着穆青云，把所有师兄的荷包都给掏得一干二净，一共凑了四十两，这才心满意足。 「你们这些女孩子真费劲，咱武馆给准备了衣服的，不穿练功服，常服也很好，何必非买新的？」 师兄们摸着空空如也的荷包，唉声叹气。 一群师姐笑眯眯不说话。 陈怡小声道：「这帮棒槌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明天开幕式，要拍照，要上报纸的。」 「咱都没来得及带行李，到时，别人穿得鲜亮，咱们就穿武馆发的？丢不起那脸面。师姐们肯定也会去。」 她是第三次参加安邦定国赛，经验丰富。 别看大家嘴里嚷嚷着这安邦定国，纯粹是友谊第一，可毕竟是全国性的比赛。 朝廷举办，沈家赞助。 各大名门，谁会不给面子？ 名门弟子皆至，往来不说是顶尖天骄，也都过得去，免不得要有几分攀比之心。 在这等场合，赢不了也不能丢脸，面子要紧。 「青青，换身便服，走。」 宾馆旁边就是昭城最大的百货商场。 临近夜晚，反而热闹。 「你就把它当咱们云城的百宝阁，呃，菜场就成，反正再大，也是卖东西的铺子。」 云城消息闭塞，张青青十五年来从未离开过家乡半步。 陈怡一时想起，自己头一次来到昭城这样的大城市，第一次进这般繁华所在，进退失据，连脚都不会迈的情形，担心穆青云害怕，就小声安慰她。 「要是实在怕，在心里背剑诀。」 「噗！」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陈怡脸瞬间红了红，随即就若无其事地把穆青云护在身后，抬头挺胸扫了一眼过去。 笑出声的鹅黄 袄子的小姐。 第七十九章 傲慢 这小姐咳了好几声，显然也觉自己笑出来不地道，连忙捂住口。 她满头珠翠，身边跟着七八个仆妇丫鬟，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 旁边还有两个体面公子，一个穿锦衣长袍，另一个穿的好像叫什么「西装」。 陈怡记得陈虎他们陪大师兄去法兰西打比赛时，也穿过类似的衣服。 除了这几人，另外还有三位年轻小姐，都是十六七岁的模样，衣着打扮，发型首饰便要低调不少。 陈怡认出其中有个小姐头上戴的，居然是云城最近相当流行的绒花。 穆青云也有些意外，戴绒花的，正是张家大房的女儿，张蓉蓉。 「青青？」 张蓉蓉更是一惊，有些失措，心思一转，蹙起眉，略带出几分不悦，「你怎在这儿？」 「张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叔父赚钱辛苦，你莫要太过虚荣，在这等地方大手大脚花销，实是不妥当。」 「你自己都说了，婶婶的病要养，还要吃人参，咱们这等人家，固然不至于连根参都吃不起，到底该俭省些。」 穆青云眨了眨眼，莞尔：「堂姐什么时候开始管家的？」 她也不看看她现在正做甚，不也来逛商场？竟还管到旁人头上。 张蓉蓉一愣。 陈怡顿时笑起来，大刺刺地道：「青青，我记得你祖父在时，你们就早早分了家？」 「怎么现在张家大房的奶奶，还有少爷、小姐都在你家住。」 她扭头看张蓉蓉，「你就是张家大房的小姐？我听我爹他们说过你们。」 「听了之后特别好奇，你们家，当真是吃穿嚼用都用二房的银钱？连你哥哥上学的束脩，都是二房给出？」 张蓉蓉心里登时冒出火来，面上却露出茫然，讷讷道：「小女尚年幼，并不知家务事。」 陈怡一拍手，满脸羡慕，拉着穆青云的手：「你爹好大方，真是个大善人，大好人！」 「噗！」 为首的那满头珠翠的年轻小姐，又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十分张扬。 刹那，张蓉蓉的面上白了白。 这根本就是在讽刺她，说她吃叔叔家，用叔叔家，还多管闲事管到叔叔的亲女儿头上。 张蓉蓉咬牙，面上却是镇定自若地无视掉说话的这人。 她正要说几句话找补回来，陈怡却已是对这些不通人情事故的有些烦，很随意地扭头看了看：「玉兰阁的衣服竟然有？走走走。」 说着，拖了穆青云的手，转头进了旁边的商铺。 张蓉蓉吐出口气，面上带出几份歉意：「沈小姐，刘小姐，抱歉，舍妹年纪还小，刚才失礼了。」 沈小姐摇头：「分明是我笑话了你妹妹呢，你凭什么代人家道歉？真虚伪。」 她话轻飘飘的，带着点漫不经心。 张蓉蓉心里一揪，这下真有些难受。 旁边的年轻公子不由有些无奈，压低声音，细声道：「张小姐别在意，恬恬让沈叔叔宠坏了。」 张蓉蓉摇摇头，面上露出无尽温柔，好似完全听不出沈小姐的傲慢。 气氛登时又变得融洽，一行人重新起步，低声应和着沈小姐有一句没一句的玩笑话。 沈小姐的笑声像清脆的黄莺。 「我伯母同苏苏姐今天来昭城了，没想到这么快，根本来不及定伴手礼，哎，她最喜欢钢琴，可惜昭城的钢琴恐怕入不了她的眼。」 「你们都帮我挑一挑，看看送苏苏姐什么伴手礼好，若是挑到我满意的，有赏！」 好几个小姐公子都微笑 。 张蓉蓉也跟着笑，笑得脸颊隐隐有些酸痛。 呵，这高高在上的嘴脸。 早晚有一天，她也要做能随心所欲的那个人。 商场里喧闹得厉害，张蓉蓉不禁有点走神，又想起张青青来。 此人也不似这些年表现的那么迂！ 居然知道来昭城，还敢到这等地方购物，可见所图甚大。 也不知是想攀哪条龙，附哪只凤。 她恐怕也明白，叔父靠不住，这是想自己奔一奔了。 也是，张秀秀就是个女干诈爱钻营的，两人是亲姐妹，性子能差多少？ 希望她不要妨碍到自己。 看来需想个法子才好，张青青此人愚笨，万一被骗，做出丑事，恐会牵连整个张家。 她要光明正大地同孙少爷在一起。 谁也别想挡她的路！ 张蓉蓉显然对穆青云去了云城武馆的事，全然不知。 此事只有岳玲和于妈妈知道，可谁也不曾宣扬。 岳玲并不觉得穆青云能在武馆里待太久，更不觉得她能走这条路。 孩子小时候，她倒是教她舍不得下狠手，到最后，也不过学了些皮毛。 岳玲学过武，但那是为了唱戏，她并不明白真正的武者是什么样子。 她能这么快就接受，自家女儿能进武馆做陪练，也能从陪练摇身一变，变成正式弟子，主要还是因为她不能理解这一切到底代表什么。 要是告诉别人，穆青云这么短时间内，就已经是武馆这一代里，最被看好的弟子之一。 别人不是哈哈大笑，就是以为说这话的是个疯子。 对这些事，岳玲却没概念。 但她又知道，云城武馆是个好去处，在她十分朴素的想法里，吃着官家的饭，就比在世上奔命要强。 她本能地不想把消息泄露出去，让家里其他女孩子知道。 在她看来，既然她家青青能得这个机会，那张蓉蓉也好，张秀秀也罢，也就有机会能得到。 这是一点私心，只想女儿有这样的机缘。 穆青云和陈怡，很快就把这段小插曲抛在脑后，认真挑选起礼服来。 陈怡看着那些漂亮衣服满眼放光。 穆青云也很欢喜。 两个人恋恋不舍地看看这件，再看看那件，陈怡是喜欢新衣服，穆青云一眼望去，看到的可是历史。 就那身蜀锦的衣裳，若是放到她那个时代，至少两三万是要的。 还有旁边的双面绣小屏风，缂丝小团扇，样样让人惊艳。 如果这些通通能带走就好了。 穆青云心下哀叹。 正磨蹭，陈怡略略低头，无奈道：「青青，别转头。」 「嗯？怎么了？」 难道有仇家？是三岛国那个准圣木十一卷土重来？穆青云心里一紧。 「龙威武馆的左秀，张琳都来了，装没看见，别让她们看到咱们在买衣服。」 陈怡脸色微红，「我前几日刚和她说，习武之人，又不是争奇斗艳，随意穿一身方便整洁的衣裳，不失礼就好，今天就让她撞见咱们……咳咳。」 穆青云：「……」 第八十章 吵 穆青云笑了笑：「咳，很显然，人家也不大想被师姐你看见。」 那边几个显是也都打算躲着走。 陈怡顿时松了口气。 「也是。」 再一转头，陈怡又瞠目，「青青，那边穿一身白色狐裘大衣，特别装的那个，是江南月宫的首席大弟子司宴。」 「啧，没想到他也来了。」 「他身边的冷面小哥，应该就是月宫新秀司乐。」 陈怡实在意外，「按说不应该，这位首席去年轮回赛上打到了前八，今年有望杀入大争，怎么还有心思带师弟师妹们玩？」 他们家大师兄最近除了准备轮回赛，一切活动暂停，连青梅竹马的未婚妻都没时间见。 「幸好月宫的那两个离得远，可别碰上。」 她倒是不担心这俩看见她买衣服，可月宫和自家武馆纠葛有点复杂，实在不乐意遇见。 陈怡一时也没了继续悠闲闲逛的心思。 她和其他面熟的同道一样，特别有默契地假装不认识彼此，各自让开路。 商场里什么都有，成衣也极多，国内好几家叫得出名号的老裁缝铺，还有江南那些早些年只做贡品的绫罗绸缎，都能在这大商场里看到。 穆青云挑了一身月白的衣裳，上襦下裙，外搭一件缎面的短披风。.br> 她个子高，穿上显窈窕。 陈怡看了看也满意，还给她挑了一对珍珠手串。 她自己选了一身粉红，很嫩的小礼服裙。 陈怡二十二岁，在当下来说，已经是个当母亲的年龄，在武馆，她还像个小姑娘，师兄师姐们都爱哄着她。 可她自己内心深处，总归还是有些介意，越发喜欢穿小姑娘喜欢的那种衣服。 天色渐晚，外面起了些阴寒气，陈怡摸了摸穆青云的手，感觉仍是温热的，这才放心，却仍伸手替她紧了紧衣领。 「我问过了，咱们房间里有大浴盆，回去踏踏实实泡一泡，等会儿给你拿两包药粉……」 穆青云正笑着听，忽然就见商场里好几个穿着制服的保安跑得是地动山摇。 满楼层的客人驻足远眺。 陈怡拉着穆青云眺望，「是司乐，哎，这些月宫弟子！」 司乐正和人吵架，应该说，有人正和司乐吵架。 正是张蓉蓉那一行人中为首的女孩子，叫沈恬恬的那个。 沈恬恬面上挂着一点漫不经意的笑，轻飘飘地道：「这一款是郭有声老先生手工打造的金口琴，勉强算看得过眼。」 「售价一百八十块，我翻三倍给你。」 她的声音带着一股理所当然。 就像只要她说了，那必然会实现。 随着话音，她身边走出来一个脸圆滚滚，身材也圆滚滚的护卫，护卫面相瞧着有些憨厚，动作却一点都不憨厚。 这人一走出来，毫不迟疑地就伸手就去拿司乐手里金灿灿的口琴。 陈怡轻轻捂住脸，小声道：「哪来的小姐，这般勇猛！」 穆青云也瞠目，一时挪不动脚，探着头看热闹。 原来世间当真会有人骄纵到这种地步。 护卫那圆滚滚的手一伸，却没捏中口琴，反而哎哟一声，猛地缩手，面孔扭曲。 滴滴答答。 手上鲜血滴落。 沈恬恬一下子愣住。 她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两个公子不在这儿，张蓉蓉和几个女孩子倒是在，一见血，都吓了一跳，好几个忍不住叫出声来。 沈恬恬蹙眉：「叫什么，吵。」 她抬头看向司乐，莫名其妙：「你怎么不给我口琴？」 司乐面上毫无表情，脸白的透明，嘴唇也泛着白，带着一股透明的玉色质感。 他这人不大爱说话，至少在云城，江湖人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时，司乐想了想，仍旧轻声道：「这是我的，请让路。」 穆青云笑，这人其实算有礼貌。 沈恬恬可是一点也不觉得对方有礼，蹙起眉：「我都说了，我买了。」 她摇摇头，「真累，听不懂人话么，我要回家，阿昌，把口琴给我包起来，走。」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刹那间，从她身边出现一颗硕大的拳头，径直朝司乐面门轰去。 一拳重重轰在司乐的胸前，阿昌满头青筋毕露，鼻子里热气喷涌，周围空气都开始一波波震动。 左右客人们都隐隐感觉到那股热浪。 拳风如雷，左右的货架子都开始震。 司乐却是动也不动，淡淡地垂下眼眸，轻声道：「没想杀人，所以，你们也不必死了。」 说话间，那阿昌倒飞出去，一头撞上另一个护卫，去势不止，又是一个，三个护卫跌成一团。 沈小姐一下子愣住。 司乐反手拔剑，毫不迟疑地刺了出去。 哪怕是面对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姐，他的剑依旧又沉又快。 森寒的剑气让离得还老远的穆青云，都感觉冰冷颤栗。 「住手。」 「不要。」 地上躺着的三个护卫，还有一直护在沈恬恬身边的另外四个中年护卫齐齐扑过去。 有的长刀出鞘，拼了命一般阻挡，有的手里瞬间爆发出一簇青光。 飞刀，飞针，铁蒺藜。 各种暗器齐刷刷朝司乐而去。 陈怡迅速道：「我说的，记住没有？」 「该管的管，不该管的不管。」 这显然是不该管的。 沈恬恬欺负人撞了南墙，就该让她碰个头破血流。 穆青云默默点头，姿势却顿了顿：「呃。」 此时，周围已经乱了套。 一大群保安气得脸色发黑，一大群客人四处奔逃。 显然，这帮护卫毫无顾忌，手段太粗糙，刀光剑影乱飞。 「片刻就够了。」 陈怡小声道，「司乐用不了太久。」 只说了一句话，陈怡眼角抽了抽，变了脸色。 满商场的客人们乱撞，尖叫声震耳欲聋。 穆青云无奈地叹了声，身形一晃，掠过混战的这几位，化掌风为剑风，春意绵绵的剑劲倾泻，粘住那些倾倒的货架，乱飞的暗器。 陈怡也无可奈何，极默契地缠出货架底下倒霉的客人们。 云城武馆的武功，威力上或许只能算寻常，但在「美」上，却是世所罕见。 司乐一剑荡平四周，将沈恬恬拍倒在地，回过头，就看见了穆青云和陈怡的「春意绵绵」。 剑光缥缈，柔美中带着刚硬，像天宫仙子于乱世中的一舞。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挡了挡光，一时目眩神迷。 偌大的商场，终于恢复秩序。 沈恬恬委屈得不行，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落。 挣扎站起身的几个护卫，看着司乐的眼神，就好像司乐是个该千刀万剐的大魔头。 司乐犹豫片刻，想起家里师父和师兄们的叮嘱，举步上前拱手行礼：「可是卓师座下高徒，月宫司乐，给诸位见礼。」 陈怡登时也摆出斯文相，客客气气地回礼：「世兄有礼。」 第八十一章 人情 穆青云看着自家师姐，还有那位月宫高徒，就好像看到了某些综艺节目里两个对家撞到一处，拼命挽尊的尬聊。 司乐左眼写了「忘词」，右眼写了「好烦」。 她家师姐左眼写了「讨厌」，右眼写了「有完没完」。 穆青云赶紧上前，一手抓住陈怡：「师姐，我困了，好累啊。」 陈怡和司乐齐刷刷松了口气。 「好好好，咱们这就回去。」 陈怡笑道，「世兄见谅，我家师妹年纪小，还在长身体，就先告辞了。」 「告辞。」 司乐长出了口气。 他忽然就发现了，大师兄的存在竟然是如此重要。 没有大师兄，这乱七八糟的应酬烦死个人。 穆青云和陈怡步履匆匆往回走，陈怡不觉翻了个白眼：「月宫这人怎么傻了吧唧的，他不知道么，咱师父和月宫的周碧蝶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死敌？就不能装看不见，非要追过来问候。」 偏偏从师祖那辈论，却是世交。 师祖与月宫的师祖是师兄弟，年轻时闹崩过一阵，如今感情还不错，时常书信往来。 就是俩人的徒弟都是闹崩的时候收的，有很长一段时间，见面就打，而且不是小打小闹，都差点把对方得罪死了的那种。 见了面，实在让人不知道该当成世交，还是该操刀子直接开战。 「司乐的剑可够厉害的，哎，可怜参赛的师兄，师姐们，千万别和司乐撞见，输给对方，又要被师父罚了。」 至于赢，不大敢想。 悠悠哉哉地说着闲话，还没下楼，一个长得很富态，看着像管事的中年男子就匆匆追至，气喘吁吁地道：「张小姐，张小姐。」 管事满脸堆笑，冲穆青云一揖到底，双手捧着刚才他们付的银子递过来，「张小姐，您二位今儿瞧中的衣裳，就算小店赠送，您二位再瞧瞧还有什么中意的没有？」 穆青云愣下。 「请务必不要推辞，您救了我们夫人和小姐，当时夫人吓坏了，竟然忘了谢您，实在是失礼。」 「这会儿夫人和小姐在县衙和知县说话，还没回，等夫人回来，再行拜谢。」 穆青云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受了管事这次的好意，笑道，「这就算谢过了，可别再说什么谢。」 管事连连摇头：「这怎么行！」 居然这么巧，百货商场竟然是火车是那对母女家开的，穆青云也挺意外。 像这样的大人物，恐怕更担心欠下人情债，拿点黄白之物能把人情给抹掉，他们肯定求之不得。 「很行，我说行就行。」 穆青云很随意地打断管事千恩万谢地话，使了个眼色，二人就告辞。 离了商场，也不坐车，慢吞吞地往回走。 半路上遇见个卖烤红薯的老人家，陈怡买了两块，剥开吹凉一点递给穆青云。 吃起来又香又糯，还能暖手，舒坦得紧。 咬了两口，穆青云转头向身后瞥了一眼。 陈怡道：「那是你堂姐？眼神不太对。」 穆青云耸耸肩：「谁知道！」 微风吹拂中，刚吃了个闷亏的沈恬恬，沈小姐，正拽着终于出现的，和她同去的两个男子，哭哭啼啼地抹眼泪。 左右的护卫，丫鬟仆妇们齐齐围拢过去劝慰。 张蓉蓉几个小姑娘，自是没人有空搭理了，被无视彻底，此时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中难免有些难过。 「既然没事，告辞。」 终于，一个穿着绿袄的女孩子冷笑 了声，转头就走。 她巴结沈家的小姐，为的也不过是跟着参加聚会，为自己筹谋个未来。 可她也是父母千娇百宠养大的，没必要为了什么将来，就让现在的自己憋屈得慌。 张蓉蓉面上也收起笑，目光落在不远处悠悠闲闲迈着脚步的张青青身上。 刚才那个把沈小姐的护卫当球踢，欺负完沈小姐，旁人还不敢管的公子，居然客客气气地去同张青青说话。 双方瞧着便很相熟。 张青青为何会认识这样的人物？ 到后来，沈小姐数次报出自己的名号，连她伯父，明国首富沈玉的名号都说了出来，这公子打人的动作却没停一下。 就算不想这些，明国尚武，像这样一等一的高手，朝廷也是礼遇有加，谁敢不敬？ 张蓉蓉信任自己的眼睛，她刚才看得分明，那公子是一种很平等的姿态，再和张青青……不对，肯定不是张青青，是她身边的女子说话。 「居然有这样的运气。」 张蓉蓉向来认为自己目的明确，从不为无所谓的事去嫉妒。 她也不觉得张青青有什么值得嫉妒。 一时好运碰见了个贵人，将来谁能走得更高，还是看自己本身的能耐。 穆青云和陈怡吃了红薯，终于回到了宾馆。 这一整日又是坐火车长途奔波，又是遇见各种麻烦和热闹，早累得不成，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穆青云一边烘头发，一边就打起瞌睡。 一夜好眠。 第二日，天蒙蒙亮，穆青云就如往常一般起来去晨练。 出了门，隔着窗户远眺，飞檐斗拱看不尽，园林之美，更是令人惊叹。 「当然大，安邦定国赛的赛场就在宾馆内，理论上，我们比赛期间哪都不必去，宾馆里待着就成。」 宾馆前身便是穷奢极欲的北旭亲王「萧正兴」的王府。 经过改造，规模浩大，前前后后十八个客院，每个院都有二层小楼八栋。 一栋有房间四百个。 各地报名参赛的选手，以及陪同人员，组委会人员，加起来不过七百一十二人，连两栋楼都不曾住满。 宾馆后院则改建成了昭城最大，明国十大之一的「演武场」。 能一口气容纳观众数千。 武者多数有晨练的习惯，宾馆服务人员特别贴心地画了指示牌。 让大家晨练就去演武场。 穆青云和陈怡时还算早，看台上只坐了寥寥几人，演武场上有不少人练习。 「切，谁都不肯拿出点真功夫，还有人弄鬼，故意糊弄人。」 话虽如此，陈怡还是一把拉着自家师妹，寻到师兄，师姐们一起练习剑舞。 就是剑舞。 剑光盛放，开出一团团耀眼的花。 云城武馆的剑舞，那也是出了名的优秀——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既能显摆，也不会暴露自家招式，比别家拿大路货的武功糊弄，他们云城武馆，绝对是此刻演武场上最亮的崽。 看台上围观的好几个赛委会评委都笑起来。 「这是小卓家里的孩子？挺有意思。不过，白云门今年没弟子参赛？」 「方若风那老小子憋着口气，想在大争赛上露脸，瞧不上咱们这小赛事啊。」 评委言笑晏晏，其实心里有点焦躁。 虽说他们一看不好，自作主张偷偷替几个少年天骄报了名，但刚才看到三岛国的木落生，这才惊觉，他们太保守了。 木落生的杀生剑，实在厉害，早知道应该多捞几个高手来压阵。 第八十二章 评论 「慧剑门的小门主也在，应该无妨。」 赛委会的几位老人，从知道木落生报名以后，心里就绷着根弦。 我明国的颜面，几乎就要托在他们几个如枯木一样老朽的手上了。 吓得半宿没睡，连夜给老朋友们通信，还老不要脸的没和慧剑门支一声，就把慧剑门如今那位小门主的名字给登记上。 没办法，别的高手天高皇帝远，一时够不着。更不知对方是不是在闭关，在研究新招式，或者有旁的要紧事忙。 哎，他们年轻一代的高手很不够用啊。 培养的速度太慢了。 太子殿下立斩衰军，除了老一辈的坐镇外，还年年都招不少年轻武者为先锋。 国内这些禁区增加的速度贼快，全赖将士用命，才勉强封锁得严密。 想想老百姓前几十年一样，那朝不保夕的日子，就是他这样一条腿埋入黄土的老头子，都想去为这天下黎庶，出一分力了。 慧剑门这位小门主司徒青霜，最近都在云城，长县，昭城这边徘徊，至少看起来比较闲。 他的武功，在年轻一代里那也是翘楚，拉到赛场上，或许可杀一杀木落生的气焰。 说话间，演武场上气氛为之一肃。 几个老人皱了皱眉，面色沉重，都收了声。 木落生居然下场了。 陈怡立时停下，轻轻扯了自家师妹一下，往演武场边上去，急切道：「快，仔细看看。」 云城武馆一干师兄，师姐，同时目光灼灼地盯过来。 穆青云：「……」 她在门中做陪练，最出名的本事，便是一眼能看穿别人的招式。 招式的破绽，缺陷，穆青云看一会儿就能说出个一二三，通常都很有道理。 虽说看破不等于真正上手时能破解，毕竟有时候你就是明知道那是破绽，但武功相差甚远，你也拿人家无可奈何。 可不得不说，这能耐在武馆众多弟子的眼中，的确有些神。 穆青云加入武馆以来，除了孙菲菲敌意深重外，其他人表现得都很热情。 当然，他们武馆本身的风气好外，可更多的还是她有让人看在眼里的价值。 木落生旁若无人地提起重剑。 刹那间，狂风吹拂，演武场上砖石都为之震动。 一股肃杀气逼人而来。 看台上，孙志鑫骤然起身，向前走了一步，皱眉。 倏然，木落生动了，剑如雷霆，迅疾似闪电，那把八十斤的重剑在他手中如臂指使，时而重如山，时而灵动如风。 孙志鑫愕然道：「他什么时候到了「求真境」？这家伙才多大年纪？」 二十二岁的年轻人，人生都还只是刚开始，他怎么就有底蕴入求真？ 「慧剑门的小门主如今还只是入微吧。」 旁边同坐的几个组委会成员，面色也有些沉重。 「别急，看样子他也是刚入求真罢了。」 「那位小门主，连破妄境都能打个「不败」，对上木落生也还是能打的。」 孙志鑫知道。 只是明国自古以来便是天朝上国，三岛国又算什么东西。 只要想到三岛国的人有一点可能，在自己举办的赛事上拿走金牌，金牌上镌刻的还是「安邦定国」四字，他就脑皮发麻。 妈蛋，真如此，他将来都没脸埋进自家祖坟了，怕被列祖列宗再锤死一回。 偏偏此时，演武场上几乎所有晨练中的少年高手，都被木落生压了气场，一个个怯怯懦懦，狼狈得像淋了大雨的小鸡崽 子。 苏北杏花林的那几个小年轻，居然一看木落生的剑指向他们，全不顾还离得十万八千里远，就失手落了自己的刀，鸟作兽散，跑得干干净净。 孙志鑫脸上都要烧起来，气得心口疼。 这几位老人家其实还算好，年纪大了，养气功夫到家，生气归生气，但仍坐得住，可在场的一群小年轻，却是丢脸丢到了家，恨得烧心烧肝。 沉默间，司乐从不远处客房出来，一言不发地顶着木落生的剑气走上演武场。 他人还未至，忽然就拔剑，长身而起，一套月宫嫡传弟子必学的《月宫十三剑》行云流水一般倾泻而出，剑光朝着木落生狂涌而去。 周围年轻弟子们轰然叫好。 月宫的大师兄却是皱起眉，几个老人家也有些无奈。 「这孩子，还是嫩了些。」 年轻弟子或许一时看不清，可老人们在司乐一下场，就心道不妙，果然，司乐的剑法看着很好，可拔剑的瞬间便受了木落生的影响，被卷入人家的剑势中去。 如果现在两个人是真在对战，司乐一出手，那就是败局已定。 司乐也惊觉，他神色凝重，明显是打算摆脱这种力场控制，可越急切，越想摆脱，就越深陷其中。 一时间所有人心里堵得难受，许多参赛的武者都不禁泄气。 这样的高手，怎么打？ 陈怡气道：「有什么了不起，咱们顶尖的大佬都没参加，他就是赢了，也算不了什么。」 话虽如此，可这落在老百姓们眼里，却是莫大的屈辱。 老百姓们可不会管，自家的高手在还是不在，他们也不管木落生是准圣弟子，天资出众，是这一代说得着的天才。 他们只会知道一个三岛国的人，在明国的地面上，一个人压服了数百位名望不低的高手，夺走了金牌。 只要想一想，在场的所有人就会觉得森冷透骨。 陈怡咬牙：「不行，再这么下去，咱们的人明天也别上赛场了，都吓得失了锐气，到时候武器都拿不稳，还比个屁。」 穆青云眨了眨眼，冲陈怡使了个眼色。 陈怡怔了下，随即了然，提了口气，开口笑道：「青青，那是三岛国准圣木十一的高徒，还有月宫的新秀弟子，你看他们的剑法如何？」 往日弟子们在演武场玩习惯了这样的游戏，陈怡这话第一个字吐出，还有些间色，说出来后，却是又自然又坦荡。 周围的师兄，师姐们也平平常常地聚拢过来，神色轻松，朝着演武场指指点点，说说笑笑，配合得可谓默契，一点故意的痕迹都没有。 穆青云笑道：「木落生的剑法真是不错，啧，几乎完美无缺了，咦，这一招不错，就是左腿的力道没跟上，剑招轻了三分，不过这不能怪他，是阳光的问题，正好照他的眼。」 「呀，这招不太对，他肯定是自己乱简化，有一瞬间胸前露了空门。」 「这招变得好，干脆，毫不沾泥带水。唔，这里不该连招，明显不熟练，呐，果然漏了破绽吧。」 第八十三章 闲语 穆青云语气很是轻松，面上带着笑，其他人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 清脆的笑语在半空中徘回不去。 在场一干参赛者都忍不住侧目。 演武场上，木落生的剑势登时迟滞。 练剑时，他一向能很轻易地达到物我两忘。 每次手中拿起剑，他的眼里就只有剑，还有他的敌人。 可今天，穆青云的话愣是一字一字地往他耳朵里钻。 他想不听都控制不住，不多时，剑法就走了样子。 剑势一顿，木落生蹙眉，终究还是收了手。 再练习下去，已没多大意义了。 木落生把自己的重剑背在身后，回身看了看就立在演武场边，旁若无人地品评他的剑法的那个人。 定定地看了几眼，木落生立正站直，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他们三岛国的规矩，也是他们木字剑门的规矩，对待那些值得看重的，优秀的对手，总是要多几分礼貌。 行完礼，木落生就慢吞吞地走出演武场，压迫感仍然很足，但明国这些年轻高手们却觉得天空乌云倏散，艳阳高照，心情也激越。 有什么可怕的！ 木落生再厉害，他也是肉体凡胎，就算打不过，上了赛场也要打出明国的风采！ 陈怡冷笑：「老娘从小输到大，照样练武练到了今天，还会怕输？」 「呼。」 看台之上，赛委会的那几个老头子对视，出了口气。 「陈怡是小卓的弟子？那这位救是云城武馆的新人了？」 「咦？哪里选送的好苗子，不往我们昭城送，偏往小卓手里塞。」 「我觉得这事得查查，是不是哪个小兔崽子吃里扒外，拿了方……卓小子的好处？」 论规模，昭城的武馆可比云城武馆大十倍有余。 教习也多，名望更高，周围的小县城，小村落，但凡出个好苗子，人家第一选择必须是昭城。 只有昭城看不上的那些，才会无可奈何地选择云城武馆。 闹剧结束，整个演武场仿佛又恢复了和谐。 一行人认认真真把晨练做完，才一哄而散，回去洗漱沐浴吃早餐。 穆青云可喜欢宾馆的早餐呢。 大块大块的牛羊肉，鸡鸭鱼肉，食材足够好，烹饪得固然原汁原味，味道也很不差。 以前在学校吃个饭，稍微拿的多一点，王萌萌等一干好同学就担心她吃坏了肚子。 这会儿她直接拿大盆，扎扎实实地盛满一大盆米饭，痛痛快快地拆掉一大条羊腿来吃个精光，左右师兄师姐，还有其他武林同道，也只笑眯眯赞她内功肯定又精进不少。 吃过饭，开幕式正式开始。 陈怡帮穆青云穿上礼服，戴上珍珠手串，仔细看了看，给她扎了两个丸子头，拿彩绳捆出两串流苏。 小姑娘唇红齿白，肌肤莹润，虽身无珠翠，仍是天地灵韵齐集一身。 ….实在是可可爱爱，让人看了就心里欢喜。 大家都转移到宾馆的大会议室内坐好，照例先宣讲了一番。 巨大的会议室内，满座武者神色肃穆，只有台上的老前辈一字一句地宣讲武道精神。 「所有习武之人，都该勤练不戳，习武强身，强国强种。」 「我辈中人，当与天斗，与地斗，与世间罪恶斗，永远向前，永不停息。」 「当发大誓愿，妖魔乱世，吾等平妖除魔，天欲亡我，吾等逆天而行！」 「我们相信，灾难总有一天会结束，天不结束它，我们 人类自己动手！」 「……」 穆青云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胸腔里有一丝热流汹涌。 她也说不清楚那是怎样一种感觉，似乎感叹，似乎骄傲，又仿佛鼻头微微酸涩。 按说不应该的，在她那个时代，大灾难早就成了过去式。 老一辈的老家伙们，或许还会说点口口相传的，有关大灾难时期的种种故事，吓得小娃娃们吱呀乱叫。 她们这一辈，就连看电视，也不大爱看大灾难时期的片子。 不过是没办法，这属于主旋律，国家规定每年都要放几部。 穆青云一直认为，她永远不必同灾难打交道。 此时此刻，双手按在胸前，却忽然很想知道——她的第一个剧本中，将一切留给她的前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她压抑不住的情感，是不是前世留给她的？ 那么，对方果真只是看她过得太凄惨，才给了她这些？ 穆青云不由一笑。 开幕式很快到了最后一项，宣布比赛规则。 今年的安邦定国赛，参赛选手四百二十人，比赛规则和往年比没那么多花样，简单粗暴。 就是抽签决定对手，两两捉对厮杀，胜者晋级，败者淘汰。 很快就到了抽签的时候，陈怡小声滴滴咕咕：「不要自相残杀，不要自相残杀！」 念叨了半晌，就见孙菲菲过去抽签，她顿时走了一下神。 「我忘了，她是报名了来着。」 陈怡叹了口气，又开始念，「烦死人，青青不要碰见孙菲菲，让孙菲菲撞上司乐，撞上木落生，撞上司徒青霜吧。」 穆青云：「……」 然后赛委会就黑箱操作，给木落生安排了个轻功高手。 是个还俗的和尚，外号挺俗气，叫什么人一苇渡江。 她几乎能猜到赛委会的盘算，先派个轻功高手遛他。 再安排个轻功好的暗器高手接着遛他。 等把他的精气神都给消耗干净，才派出以逸待劳的自家高手收割成果。 穆青云盼着赛委会准备得更周密些，千万别出错，默默上去抽出自己的签，对应着一看，好嘛，第一轮对手孙菲菲。 陈怡顿时严肃：「要不咱们去给她下一把巴豆？」 穆青云赶紧扯了扯陈怡的袖子。 「我没带巴豆。」 此时孙菲菲就隔着半个演武场，目光幽幽地盯着这边。 她甚至觉得自己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一点疯狂之色。 穆青云伸了伸腰，笑道，「去吃午饭？」 陈怡想了想，好像吃午饭是比埋汰孙菲菲重要。 而且这两项活动完全可以一起进行。 「孙菲菲性子不好，但武功是真好，下手也狠毒，以前她借住我们武馆，大家一开始都是把她当自己人待，可她和师兄，师姐们交手，甚至敢往眼睛上扎。」 直到此刻，孙菲菲的目光还扎在穆青云的后背上。 「这人就像肆无忌惮的小孩子，全不知轻重。」 穆青云莞尔：「看出来了。」 陈怡面色沉重，「我看还是弃权，面子是要紧，身体更重要。」 . 弄雪天子 第八十四章 劝说 穆青云忽闪了下长长的睫毛，还没说话，孙菲菲就招招手，喊了个小少年交代了几句话。 小少年一熘小跑，追上云城武馆这一行人，冲他们斯斯文文地笑了笑，看着穆青云，声音清脆：「我挺喜欢你这双招子，明日便要取去下酒，还望你替我好好保管。」 「咳。」 小少年话音未落，连连后退到其他人身后，探头，「这不是我说的，是那边的那小姐，我就是个传话的，不过一活信鸽，你们纵然生气，也别找我啊。」 这下不只是陈怡，此次跟来的教习们，还有师兄，师姐们人人色变。 齐刷刷站起身，同时扭头瞪过去。 被这么多人盯，孙菲菲冷笑了声，面上仿佛笼罩了一层黑雾，凶气十足。 陈怡神色凝重：「大家相处的时间也算久了，这孙菲菲就是一千个不好，一万个讨厌，但论性情刚硬果决，却是难得。」 「卓门主好几次都说，孙菲菲只要不折在她的性格上，那将来一定是个人物。」 「我们这些人，武功练得好的也有，可有谁又真敢下死手去杀人？」 陈怡叹了口气。 卓燕飞已经算是很看重门中弟子的实战修为了。 入门五年以上，武功还算过得去的几个，除了参加国内的各项比赛外，每年也会接手一两个实战任务。 他很清楚，不趁着他们这些长辈还罩得住，让小娃子们出去长长见识，那将来他们罩不住了，孩子们再被逼着出去，一旦真遇到危险，便是想起该召唤支援，他们这帮老人恐也无能为力。 卓燕飞护犊子，心软，即便把孩子放出去，也恨不能多栓条绳，多罩几个保护罩再撒手。 每次都千叮咛，万嘱咐，遇到事情，能群殴就群殴，能喊长辈喊长辈，见势不妙，先顾自己的安危。 孙菲菲却不是被如此宠大的。 她现在家境豪富，但有几年境况不好，一路长大，吃了无数次闷亏，终于学到了人生中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道理——谁让她不痛快，她便百倍还之。 报仇不隔夜，出刀就见血，强者生存，弱者该死。 云城武馆的一众弟子，见孙菲菲嗤笑了声，到底被她身边的人给拖着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几个师兄，师姐想了想，心下都赞同起陈怡的话，对视一眼，忙凑过来温温柔柔地哄穆青云。 「我们青青还小，又是才入门不久，今日不敌那姓孙的无妨，明年一准比她要强。」 「青青乖，我们不和那等愚人置气，孙菲菲从来就是个湖涂的。」 「她在京城横行霸道，去年就惹了大祸，不辨是非，非要袒护大理寺要捉拿的要犯，导致贼人撕开了京城东边禁地的口子，足死了七八个人呢。」 「若不是细查过，孙菲菲确实真不知情，大理寺官差行事也没表露身份，她现在哪里还能在外面耀武扬威？已经关到大狱里去等杀头了。」 ….真不能怪云城武馆的师兄，师姐们怨气深重，孙菲菲在云城武馆，每天都在致力于得罪人。 看在她师父的面上，又因为她到底是客人，大家能忍则忍。 可后来孙菲菲把武馆搅合得一日不得安宁，弟子们连正经练武都受到了影响。 卓燕飞还有教习们当然不能忍。 就算没有穆青云和她之间的那点小冲突，孙菲菲也在武馆内待不长了。 自从她来了以后，武馆排名从九十八位，一路直线下滑，已经滑落到一百五十六位。 再继续下去，都要影响每年朝廷的拨款。 穆青云耳朵里听着师兄，师姐们絮 絮的关心，张开嘴接受陈怡的投喂。 弃权不可能。 下午非打不可。 她对这样的人还算了解，你若退一步，对方能进十步。 只有强硬到让对方从心里戒惧的地步，才能得清静。 陈怡这回也不敢给她吃太多，只夹些鸡肉和蔬菜拌着米饭给她吃。 喂了穆青云两个小鸡腿，又拆了一堆鸡翅膀给她。 陈怡的「春意绵绵」如今已经练得很是熟练，快子一转，鸡翅上贴细骨的肉就落到穆青云的饭碗里。 师兄、师姐：「……」 几个桌子上的烧鸡都没了翅膀。 这要让不知情的人看到，说不定厨师就没了！ 拆完了这几桌，陈怡又端着盘子去教习他们那几桌转了一圈，不多时就又端回五个鸡腿，放到穆青云的盘子里。 王教习远远看了眼，摇摇头：「尊师重道啊，哎，现在这帮孩子！」 卓燕飞一时都顾不上愁木落生，笑得前仰后合，一边哈哈哈，一边道：「至少我家的孩子知道友爱手足。」 看看，人家都不去拿师兄，师姐的鸡腿，还记得她师兄，师姐们也得下场比赛。 穆青云赶紧也给陈怡和师姐们扒拉些肉吃。 天公不作美。 午饭过后，马上就是比赛的时间，居然乌云袭来，大雨倾盆。 穆青云皱眉，几乎觉得这比赛怕是要延期，转头就见在场的参赛选手谁都不当回事。 那边赛委会的老人家，连动都没动一下。 陈怡笑道：「还好，还好，今年下雨，应该不会下雹子。」 一干同门都笑起来。 大家皆去取了油衣，油鞋，穿戴齐整，陈怡还让穆青云多加了一件衣服保暖。 「我记得我第一次参加「安邦定国」赛，也是入秋不久，离冬日还远，却忽然下起了冰雹。」 「那还真成了一边与天斗，一边与人斗，一场比赛打完，武林同道们，别管输赢，都趴了三天没动。」 无论是天蓝大陆境内，所有国家皆参与的大争赛，还是各国争夺参赛名额的轮回赛，亦或是其它赛事。 比武时间既定，别说下雨下冰雹，便是地动山摇，只要武者不死，赛事也不推迟。 实在是大灾难期间，灾难数之不尽，武者一生要抗争的，正是这些东西。 大雨一点都不见停的迹象。 裁判已经开始检查场地。 二十个擂台分列南北，观众们想看哪个的比赛都很方便，要转场也极容易。 陈怡排到了第一轮，穆青云看了一眼，她的对手是西北罗汉堂的周知。 . 弄雪天子 第八十五章 切开 穆青云看了一眼两个站上擂台的人，赶紧回过头，找旁边的王教习打探情报。 「周知啊？」 王教习咳了声，移开眼睛转移话题，「呃，青青你去准备吧，你第二轮，估计十几分钟就轮到你呢。」 穆青云，有时候会写高手过招，动辄就几百招云云，要不然就是打个三天三夜。 可其实来到这里，真正开始习武，甚至开始修习内力以后，她发现很少有真正的决斗能打个一百招，除非是指导赛啊，练习赛之类。 穆青云真放开了打，全力施展，最多出个三五十招，再多，招式就要渐渐走形。 打个十几分钟，肯定就会感觉很是疲累。 还三天三夜？ 别说打，练武练三天三夜，也得丢半条命。 她武功不弱了，离入微境应还有一线之隔，仅仅是差一点积累，一点火候而已。 如今练功，已能感觉到周身气血充盈，气透皮肤骨髓而出，等到真气全身流动，神意凝练，对自己的身体认知到极限细微处，便自然能入微。 她倒是不知。破妄境的那些高手们输出的持续性到底怎么样。 她只见过一个破妄的高手，三岛国的准刀圣木十一。 那位打慧剑门少门主司徒青霜，根本没费心思，随随便便打一打，也不过寥寥几招而已。 当然，司徒青霜和人家差距太大，确实不好比。 不过，就算两个破妄境交手，大概也打不了多久，真要是生死关头，很多时候也就几招的事。 风雨大作，雨水击打着地面，溅起一团团的水雾。 看台边上，几位老人家探头探脑地张望，心里直打鼓。 穆青云顿了顿脚步，自家门主卓燕飞居然拧着眉，一脸神思不属：「司徒青霜怎么还不来？他可千万别放我们鸽子。」 「我家好几个弟子报了名，连个入微都无，肯定不能和木落生打。」 司徒青霜没来？ 穆青云有些意外，但这会儿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深呼吸，按照教习提前叮嘱过的，调整好身上轻便的软甲，再检查鞋子和剑。 剑还要认真清洗一遍擦干净。 听说十好几年前，发生了一个至今都没破掉的案子。 那年大争赛上一个参赛选手没注意，兵刃上不知被什么人涂了毒药，他的对手们不乏被他打伤的，一开始都没注意，后来这毒居然蔓延开，居然还传染。 一口气就死了三十多口。 朝廷震怒，命大理寺严查，大理寺为此换了一任大理寺卿，愣是没查出实证。 那参赛选手习武也有小十几年，虽然民间武馆出身，但也不是没有根底，从小到大除了练武，什么都没做过。 他用的剑，更是直接从赛委会拿的制式兵器。 这案子以后，大家都形成条件反射了，上擂台前，既看自己的武器，亲朋好友也要帮着关注一下对手的兵器。 思绪越飘越散，穆青云的心却越来越静。 很快，时间就到了。 穆青云往自己的擂台走去，走之前扫了陈怡那边一眼。 她竟还在和周知交手，穆青云仔细一看，登时瞠目，半晌，眼神飘飞。 此时此刻，陈怡的擂台周遭，普通观众鼓掌叫好，大声喊「加油」，急得脸红脖子粗，热闹的不行。 内行低头的低头，撇嘴的撇嘴，翻白眼的翻白眼，还有的哈哈大笑。 卓门主没把心思放那边，倒还没什么，教习他们，尤其是教导陈怡最多的王教习，脸抽得简直快把下巴抽调。 其实陈怡剑意绵长，剑法隐隐已经能露出小成的气象。 以她这个年纪，怎么也不能说很差。 问题是周知的表现，简直是诚惶诚恐，那是生怕陈怡打得哪里不舒坦，恨不得把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主动送到陈怡的剑下去，任凭她削着玩。 这样的比武，也不能怪陈怡气得脸色发白，奈何怒吼了好几回，周知什么都听不懂。 穆青云：「……」 砰！ 穆青云骤然回神。 擂台上，孙菲菲嘴角勾勒出些许残酷的笑意，陡然一振软鞭，鞭子抽中擂台上的青石，电光闪烁，巨石碎裂。 周围观众登时哗然。 这一鞭，有裂石之力。 「是孙菲菲！」 「对手好像是云城武馆的新人，一次比赛都没参加过。」 「我看医生都到场了。」 卓燕飞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过来，站起身下了看台，走到演武场旁边。 穆青云神色不动，目光淡淡地落在孙菲菲身上，心底竟不由自主地爬起一丝轻蔑。 这可不好。 穆青云将那一点高高在上的念头扫去。 可她站在这里，忽然就觉得信心十足，不要说对方没有入微，她就算临场突破，忽然入微了，穆青云竟认为，赢家仍是自己。 那种傲视群雄的笃定，实在有些奇妙。 她的前世一定是个赢惯了的人。 孙菲菲的招式，破绽，身上的所有弱点，仿佛都在她的眼前展开。 雨雾之中，裁判肃然喝道：「开始！」 话音刚落，孙菲菲目光湛湛，右臂迅速一甩，银色的长鞭直扫穆青云的眉心。 长鞭是软兵器，可孙菲菲用出来却是凶猛得厉害。 穆青云一手握剑鞘，一手握剑柄，面上倏然一笑，陡然将剑拔出半寸，不光不躲，还瞬间加速直直迎着苏菲菲的长鞭飞去。 场外的一众弟子都忍不住闭上了眼。 其他门派的弟子也心里叹息，新人就是新人，莽撞冲动。 孙菲菲是攻击型的高手，通常一交手就会用凶狠无比的攻击一口气把对手打趴下。 如果避开她的第一波攻势，之后她的凶悍气便不会那么强了。 这小新人选错了应对方式，恐怕会输得很快。 「哇！」 脑子里的念头还没闪完，穆青云竟然已撞到了孙菲菲身边，剑尚未完全出鞘便合拢，剑鞘一下削在她的嘴巴上。 孙菲菲甚至没来得及出第二招，剧痛袭来，眼前一黑，砰，倒在擂台上没了意识。 裁判淡定地道：「张青青胜。」 满座寂静。 半晌，各门派的师父，师叔，武馆的教习之类，终于后知后觉地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新人的那把剑，竟瞬间将孙菲菲的长鞭，从最中央切分开了。 长鞭长而细，柔软又灵活，从常理来说，从拇指粗细的圆面上将整根长鞭劈成两根，几乎不可能。 「不，是她自己切了自己的鞭子。」 卓燕飞失笑。 其他人想了想，也都点头。 「她手里玩的是鞭子，却非要追求削铁如泥的强势，力道灌入鞭身，实际上也将鞭子变成了「剑」，变成了「刀」，错失了它本身的优势。」 柔软的鞭子很难劈断，可它变成了「劣质」刀剑以后，断开便显得容易很多。 孙菲菲的力道越强，越是凶猛，她的鞭子被切开的越快。 第八十六章 美 恍惚间，整个看台上的观众们都沸腾起来。 「算一招？」 「这可有些神！」 穆青云也有点惊讶，目中不由露出几分挺快活的笑来，心情颇振奋。 在现代，她也学了一年多拳，可这还是第一次真正去赢一个高手。 孙菲菲性格如何不去说她，但至少她是个小高手这事，师兄，师姐们都是承认的。 原来酣畅淋漓地战斗过，并取胜，竟是如此痛快。 穆青云低头看自己的剑，剑是几个师姐帮忙挑选，没有选门中女弟子们常用的佩剑，而是选了制式佩剑中较厚重的一柄。 陈怡也说，她的力气比寻常女子大，平时女弟子的佩剑轻盈太过，反而不利于发挥长处。 今天打孙菲菲，就顺风顺水，可见陈怡和师姐们说得不差。 左右看台上的普通百姓，是一脸懵懂，很快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我看介绍，说这个孙菲菲是京城来的高手？」 「可不是，她成名老早了，五年前就在江南的青年赛上进入过四强呢。」 「虽没拿到三鼎甲，但三鼎甲一个是月宫的大弟子，一个是昆仑剑派的关门弟子。」 「还有一个虽说是平民出身，可却是天降紫微星，朱建明，不过五年，人家就是求真境的高手了！力压群雄，长一辈的能胜过他的也没有几个。」 「孙菲菲能同这些天之骄子并列，可见不是酒囊饭袋。」 普通百姓不过是看了各种小报和宣传册，听了赛场上解说员的解说，就白聊个几句。 孙菲菲参加的比赛也不算多，只在圈子里有名气而已，老百姓调侃几句，就从容地更新了自己的认知。 哦，这孙菲菲是个菜鸟。 那个一招打赢了她的小姑娘，倒是可以再多关注关注。 云城武馆的新弟子，看样子很值得期待。 但各大门派的弟子们，却是个个瞠目，好些人看穆青云的眼神都是直愣愣的，像看个从天而降的金元宝。 穆青云能打赢孙菲菲这件事，在这些懂行的人眼里，几乎都要怀疑今天太阳从西边升了起来。 「张青青是谁？」 孙菲菲属于少年成名，她又爱打架，仗着师父的威名，见谁就咬谁。 除了那些名门大派的弟子们，小门小派的谁没被她揍过？ 这人的武功究竟如何，大家都心里有数。 所有人都在想，自己同孙菲菲对上，几招可胜？ 「江南司徒青霜，西北周琦，京城张皓明，少年一代剑术最强的这三个，能一招胜过她么？」 众人想了想，胜应该是轻而易举，可想一招胜出，却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穆青云斯斯文文地对孙菲菲行了一礼，提着剑就下了擂台，不骄不躁，神色淡定。 卓燕飞不由心中满意。 昭城武馆的几个教习都点头赞叹：「恭喜卓兄，喜得高徒。」 「这孩子看着便稳重，将来必成大器。」 正说着话—— 「噗！」 刚赶过来的陈怡，见她家小师妹就把孙菲菲揍成了狗，顿时喜上眉梢，一蹦三尺高。 她使劲忍了忍，没忍住，「哈哈哈哈哈！」 一边狂笑，她一边捉住穆青云的肩膀一通摇晃，兴奋地简直像个小疯婆子。 王教习赶紧去捉自家弟子，讪讪地转头四顾。 卓燕飞：「……」 旁边夸得真心实意的教习们也不禁打了个磕绊。 「 这个真性情的，也很好。」 「还是你们云城武馆会教弟子，同门情谊深厚，你们这些当师长的，想必心中也是很安稳。」 卓燕飞：「……」 问题是陈怡这小妮子再乐下去，输掉比赛那瞬间，就变成呆鹅的孙家小姐，恐怕摇身一变，就要成秃鹫。 秃鹫扑过来撕他们，卓燕飞怕自己来不及去护。 陈怡可不管那个，搂着穆青云使劲贴来贴去，兴奋得浑身都发飘：「我们青青好了不起，真给师姐长脸，嘿嘿嘿。」 穆青云赶紧拖着她去看其他师兄，师姐的比赛。 云城武馆这回抽签的手气还不错，没有抽中特别难打的。 此时已有两个师兄打完了，一胜一负。 还有个师姐也刚下擂台，胜出。 算上穆青云，好吧，也得把陈怡算入其中，目前打完的只有一负而已。 她没问陈怡赢没赢。 就刚才看到的情况，除非天塌下来，不对，就算天塌下来，瞧那架势，那个周知硬顶着天也要让陈怡赢的。 穆青云没提，陈怡溜了一圈，看过自家师姐的对战，幽幽一叹：「周知就是个白痴。若不是青青这一场比赛太出人意料，令人赞叹，恐怕我现在又是大家嘴边闲谈的大八卦了。」 西北罗汉堂的俗家弟子周知，说起来也是西北地界上人所共知的青年才俊。 三年前，罗汉堂拟令其出家受戒，将来好继任方丈。 按照规矩，俗家弟子在受戒之前，要先游历四方，修心修德。 这就是过场，奈何过场一走，可是不要紧，好好的精心培养的大弟子一头扎进红粉陷阱——那是半曲鹤舞动衷肠，无有佛陀只有卿。 云城武馆，卓燕飞的「鹤梦」为天下至美。 另一套剑法，「鹤舞」，那也是仙气凛然，世间难见。 「鹤梦」目前只有卓燕飞一人会，「鹤舞」却是云城武馆内较有天分的弟子都学过。 三年前，陈怡能舞半曲。 就是靠这半曲，她一个学了好些年，连入微也做不到的小地方，小武馆的，小小姐，便名动大半个武林。 从南到北，从西到东，圈子里的人就是没见过，也听过她的盛名。 「周知这厮，他什么意思，他自己过来说清楚啊，他说了我立马就拒绝他，让他从哪来滚哪去，他偏不！」 「再不然，我也不计较什么尊重不尊重的，他回家请长辈来说和，我师父找个借口也能给他推拒掉，我不怕丢脸，可这他都不肯。」 「总不能人家半句都不多言，我主动冲过去叭叭叭说一通，说我对人家没意思吧。」 「就算我真是厚脸皮，云城武馆上下的面子也还是要的。」 穆青云听陈怡絮絮说了半晌，只听出那周知一直在笨拙地讨好陈怡。 这三年里，他六次来云城，只在云城武馆外的茶楼小坐半月，每次同陈怡说话，就是问问你好不好，开心不开心，吃了吗，吃的什么，爱吃什么！ 「罗汉堂的师兄们，现在看到我就像看狐狸精，呸！」 穆青云：「……看比赛。」 在这个以恋爱为主线的剧情里，果然到处都是痴情人。 只是陈怡摊上的这个痴情人有些笨。 第八十七章 有礼 比赛，从上午一直打到天色将暮。 越到后面，出场的高手越多，除了名声远扬的那几个，其他的竟然都不错。 陈怡也是意外。 「今年的安邦定国赛，大家争得好认真啊。」 穆青云失笑：「虽然争得很认真，但是很有分寸。」 所有选手皆是点到为止，别说下杀手，就是伤人也不肯。 她在几个擂台上，都看见了彬彬有礼。 只有一个擂台例外。 到天色昏暗，终于轮到木落生上场，对阵的是一苇渡江，刑细细。 刑细细正正经经地从石阶，一步一步走上擂台，并未展示他那过人的轻功，可穆青云看他走路，也觉得像翩翩蜻蜓，于湖面上掠过，轻盈得很。 穆青云想：他轻功是很好。 不知道能不能遛得动木落生。 只要消耗掉他一些体力，影响他的状态，刑细细的任务就算完成吧。 裁判掐着时间，一挥手：「开始！」 轰！ 刹那间，在场的观众悚然而惊。 谁也不曾想到，所有人都知道必是处于下风的刑细细，竟然当先动了手。 几乎只是眨眼间，他人就冲到木落生身前，一拳直击面门。 拳势又沉又重，周身的肌肉凝结，穆青云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一头下山勐虎。 所有人都很意外。 木落生显然也诧异了瞬间，但他反应依然很快，一侧头，重剑剑背，陡然砍向刑细细的腹部。 场外观众本能地都缩了下肚子。 刑细细竟能控制自己的本能，硬受了这一招，一拳同时击中木落生的左脸。 拳套上一排刀片，木落生鲜血喷流，面上微沉，却仿佛未曾受到一丁点的影响，第一剑剑势未尽，第二剑便追上去，力道一道重过一道。 刑细细这才抽身后退，一边退，一边连呕了两口血。 他只退了几步，整个人又合身扑了上去。 木落生轻飘飘的神色终于有些郑重：「好，接我一招——」 一瞬，粘稠的，沉重的气势从这一刻勃然爆发，演武场上仿佛有泰山压下，所有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起来。 卓燕飞吐出口气：「不动如山。」 这是准刀圣木十一的绝招之一，不动如山，用重剑使出，威力也是惊人。 刑细细仍是不退，深呼吸，全身肌肉竟膨胀了一圈，拳迎着压顶的泰山，照样只击木落生的面门。 穆青云倒抽了口冷气，小声问：「这就是一苇渡江？」 陈怡讷讷半晌，扭头看王教习。 王教习也不说话。 穆青云回过头，忽然就明白了。 他外号既叫一苇渡江，他的轻功当然好，外号很少会叫错。 可是轻功再好，对木落生也不会有多少伤害。 赛委会想得很到位，但刑细细自己明白，他一看木落生就明白，这人的轻功同样好，想象中吊着人，寻机打伤他的情况，只凭轻功做不到。 ….刑细细出身金刚门，以前是个和尚，从小到大练的不只是轻功，还有拳。 两个人连过十三招，刑细细终于被木落生的剑扎扎实实地击中肩头，整个人侧翻出去，倒在地上，鼻子，眼睛，耳朵，全都流出血来。 场外，所有观众屏息凝神。 一众武者都站起身，气氛紧绷。 木落生神色郑重：「好拳法，你是条汉子，下去吧。」 刑细细一拍地面，飞身而起，就在他说话 的刹那，人就已到木落生身边，一时间拳影翻飞。 天上还在下雨。 刑细细的拳却像从天而降的石头。 木落生的面上也受了伤，他的剑丝毫不受影响。 众人只觉擂台上的剑光刺得人眼睛生疼，浑身汗毛都要立起来。 那剑一剑快过一剑，一剑重过一剑。 刑细细越来越难以招架，到后面，他只避开会让他失去战斗力的杀招，至于其它的，硬生生受住了。 木落生终于收敛起神色间天然的平静，笑了笑：「也行，我便送你一场修行。」 「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能练武，甚至不能行走，不过不要紧，这便是人生。」 刑细细一擦脸上的血，一言不发。 他今天唯一的任务，就是伤木落生，能重伤最好。 他必须为后来人争一个绝对胜利。 为此，不惜一死。 穆青云手指蜷缩了下，她想劝刑细细退，可不知为何，竟说不出口。 转念间，木落生话音未落，重剑迅速开始旋转，整个擂台上大块的青石一寸一寸龟裂，离擂台近的观众，都本能地开始向后缩。 卓燕飞骤然起身，神色凝重：「万道轮回！」 穆青云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重剑，脑子里一团乱，忽然灵光一闪，高声道：「师兄——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刑细细闻声抬头，胸腔微微鼓起，骤然一声喝——「吼！」 随着喝声，一片气流裹挟演武场的飞沙走石，卷着气浪齐齐冲木落生而去。 木落生飞速转动的重剑居然刹那间脱手，差点摔在地上，他胳膊肌肉膨胀，隐隐有撕裂声响起。 就这一瞬，刑细细的身形勐扑而至，一拳正冲面门，木落生抬左手一挡，整个人却向后退了三步，又退三步，手臂微微颤抖，鼻孔渗出几滴血，面色青白。 所有人都戴有护臂，也佩有头套，但显然，这护臂能保他手臂不断，但痛还是要痛，伤还是会伤。 一击得手，刑细细浑身的力气也没了，飘然后退，立时抬手示意认输。 裁判迅速将他推下擂台，扔到那群医生群里去。 满坐寂然。 木落生静了静，收回手臂，冲刑细细行了一礼。 穆青云也长出了口气。 幸好她记性不坏。 她念的那一句，出自《华严经》。 「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这里面包含一门武功，「一叶如来」。 穆青云也是一瞬间的灵机一动。 木落生的《万道轮回》，看似剑法，但其实需要他的听觉，嗅觉，触觉等五感全部调动起来，还需要妙到巅峰的控制。 他这个年纪，施展这一招还很生涩，穆青云就想到自己曾看过的资料里，一本叫《剑神解》的书，其中有一段内容就是解说「一叶如来」这一招的。 似乎正克木落生。 但直接叫破，就怕木落生本身也知道这一招的底细。 也幸好刑细细出身金刚门不说，还曾是方丈弟子，会这招「一叶如来」。 木落生从擂台上走下，谦逊有礼地冲躺在担架上的刑细细点点头，道：「多谢赐教。」 「此次之后，想来我的万道轮回，要有些精进了。」 刑细细冷笑不语。 木落生又朝穆青云行了一礼，这才把剑背上，一步步离开演武场。 这一场比 赛完，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就显得松弛得多。 穆青云举目四顾，还是没看到司徒青霜。 其实，现在当然是司徒更要紧，可她主要想看到的是史官楼英。 这么长时间，她一直认认真真做自己的事，认认真真地当一个奋发向上的张青青，但午夜梦回，仍是有些惦念那人。 毕竟那位的皮囊中，装的可是小方老师。 就在裁判都想宣布司徒青霜缺席时，这位顶着大雨，缓缓而至。 司徒青霜走上擂台，他的对手，燕子门的薛亮，也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认了输。 若是司徒青霜不来，薛亮都不知该怎么收场。 大家很清楚，司徒青霜是给木落生准备的杀手锏，若折在第一轮，难不成他去和木落生碰？ . 弄雪天子 第八十八章 公平 雨水依旧未停，比赛一结束，满座的观众就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匆匆离去。 王教习先把自家弟子点数齐整，这才一并领着回房间。 「珊珊，你是大师姐，带晋级的师弟，师妹们去沐浴更衣，安排宾馆给咱煮些姜汤喝。」 年长的女弟子点头应下。 他们云城武馆，第一轮比赛有六人晋级，三男三女，到也挺匀称。 其他人虽说输了，却也没什么好沮丧，去换了衣服就帮着盯宾馆厨房的饭食，再派出人去站岗放哨。 还有人抓了把闲钱给服务人员，让人帮着去请来昭城比较有名的大夫，给大家诊脉。 赛委会这边自然是安排了好几个大夫守着，而且都是名医，不过参赛的武者一大群，大夫只有这几位，还是不够用。 云城武馆这头，所有人都伤得不重。 请大夫看看，也不过以防万一，怕一不小心留下暗伤罢了。 穆青云在浴缸里泡了个澡，师姐还送了个活血化瘀的药包来，泡得是浑身舒坦。 泡完了，她和同样洗过澡的陈怡一处，包好头发，趴在房间的阳台上眺望赏风景。 阳台下方正好是人工湖，湖畔假山两座，八角凉亭三个，湖中几尾金灿灿的鱼舒缓地摇曳尾巴，岸边有仙鹤躲在游廊下避雨。 凉亭里还有两只白身长毛猫，眼睛一黄一蓝，毛发柔顺。 王教习几个正聚在凉亭里说话。 苏航也在。 他抱着那只圆墩墩的大漂亮白猫从头撸到尾，整个人温柔得像泡在了温泉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 陈怡不禁有点眼红：「苏航手那么重，他能撸得好小猫咪吗？」 穆青云舒舒服服地换了个姿势，没吭声。 事实上，苏航还是很会撸猫的。 说起来，他们云城武馆这位，武功仅次于大师兄的，未来的台面，比陈怡还小一岁，更是比陈怡晚入门几年。 他是三年前才入的武馆大门，入门之前只是粗通拳脚，根本没正经学过武。 「哼哼。」 陈怡叹了口气，「青青说的好，这就是嫉妒使我面目全非啊。」 「可是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我是勤奋不如他？还是根骨不如他？都不是嘛，可就是怎么练，都没人家顿悟一次进境快。」 穆青云：「……」 天分也不只看根骨。 而且天才这东西，根本就无解。 比如说练剑，她也听过武馆里流传的小道消息，说是苏航和几个师兄弟喝酒，酒后师兄弟讨教该怎么练剑。 苏航答曰：用手练！ 众人：「……」 苏师弟的言外之意，剑法这东西，有手就会的。 其他人学上好几年，一套「春意绵绵」，使出来还让教习们骂，说这不是春意，也没有绵绵，战战兢兢得像拿大腿夹菜刀。 找谁说理去？ 「哟，咱们苏师弟竟然也会让座？」 穆青云探头看去，就见苏航给司徒青霜让了个座，还给他倒了一碗汤喝，一时也有些意外。 苏航性子冷淡，卓燕飞卓门主面前，他也没几分恭敬。 略一走神，就听凉亭里爆发出一声怒斥：「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是赛委会的那位李前辈，他满面怒容，站起了身，来回踱步。 隔着雨雾，这声音竟也能穿透窗子入厅堂。 陈怡把毛巾从头发上一扒拉，拖着穆青云就去看热闹。 穆青云一路上看了看，不只是他们云城武馆 ，其他各大门派的弟子也三三两两地聚拢过来，神色都颇为凝重，很快穿过游廊，聚集到凉亭处去。。 王教习面色阴沉：「明天比赛前，所有弟子不许离开宾馆，非要离开，先向我报告，且要结伴而行。」 穆青云的目光落在司徒青霜身上，不由一惊。 司徒青霜脸色惨白，嘴唇泛青，虽说脊梁仍挺直，但听气息就相当不稳。 「司徒来昭城路上，遭遇了两场围杀，动手的，大部分武功路数看不清，有十四人，一半以上入微境的高手，其他人也都在九品，还有个求真境的高手带队。」 司徒青霜低声道：「似乎是三岛国黑龙道的金尚乔。」 满座的弟子哗然。 金尚乔可是老牌的求真境。 陈怡一把揪住穆青云的衣袖，心头狂跳，要知道，就连他们门主卓燕飞，也尚未破妄，只是求真上而已。 最近一段时日，门主一直闭关不出，便是寻求突破，他也是厚积薄发，将将到了可破妄的时候，只差一个时机。 众人齐齐转头看向司徒青霜。 司徒青霜淡淡道：「能打。」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对了，那小子怎么样，金刚门的刑细细。」卓燕飞皱眉，「也太胡来了些，金刚门的老毛病，说了多少次，过刚易折，就是不听。」 陈怡没好气地咕哝：「咱们就是太要脸面，门主，你们这些当前辈的，怎么就想不到半路上去宰了木落生那帮人。」 「还有，他们要来国内，就由着他们来不成？边境上别管找个什么借口，一干轰出去，很难吗？」 穆青云也点头。 就是！ 卓燕飞深呼吸，皮笑肉不笑地扫了一眼自家的弟子们：「还愣着作甚，明天要比赛的通通给我回去休息。」 众人：「……」 安邦定国赛每年从开始到结束，通常都要小半个月之久，有时候还更长。 别的年上，或许大家还能轻轻松松，但今年，肯定是一场精力体力耐力全都算上的较量。 一众弟子被卓门主似笑非笑地一盯，顿时鸟作兽散。 穆青云回到房间，就在宽阔的阳台上开始练剑。 今天和孙菲菲这一场较量，她统共只出了一招，但这一招过后，她的进步却能比得上之前一月。 心中迷雾散去，头脑一派清明。 穆青云的剑越来越流畅，动作越来越快，窗户开着，窗外的雨仿佛随着她的剑舞动，惊雷声四起。 第二日起，比赛的密度渐渐加大。 穆青云一天内，一口气打了三场。 打得都很顺利，三连胜。 陈怡和其他四位师兄，师姐也都胜出。 事实上，云城武馆其他来凑数混经验的弟子，第一轮自然而然就被淘汰掉，剩下的这些都属于精英，胜上几场自是理所当然。 到第三日，穆青云终于遇到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好对手。 江南名门，燕子门的弟子，赵湘。 去年，安邦定国赛第十名。 第八十九章 漂亮 「要说咱们这赛事，大佬们参加，每回都免不了要放放水。」 「去年赛事举办时，圈子里大家还评比了一番，谁放水放得最好看呢。」 「但是，能排到前十名，那绝对得是整个明国最顶尖的年轻高手。」 陈怡神色郑重。 「能站到那样位置上的武者，既要有天分，也要勤奋，还要有运气，任何一样差一分都不行。」 赵湘是燕子门新一代的佼佼者，掌门的爱徒，擅长五行拳，蛇拳打得最佳。 去年曾以蛇拳打败了三岛国夏家的儿子，因此扬名立万，人称蛇形龙影。 穆青云点头：「我会小心。」 那边卓燕飞看着对战名单，眨了眨眼：「赵湘也还可以。」 他本来打算看看差不多，就请赛委会帮个忙，找月宫的司乐动手，将青青请出赛场。 连赢了数次，在名声上已无甚损伤，也达到了练兵的目的。 其他弟子自然也是一样。 再打下去，他都担心那边一个操作不好，再把青青他们安排去打木落生。 现在有赵湘，正好借赵湘的手让他家孩子体体面面地退出这场乱战。 赵湘还是比较稳重的，手下有准头，绝对不会在赛场上对年纪小的师妹下狠手。 反正无论如何，他都要保证自家的弟子不和木落生对上。 万一真碰上，那是要拼命的活！ 木落生的对手肯定都得是好好安排一下。 他在当下这环境里，绝对属于大杀器级别，本身他站在这儿，就是天大的不公道。 若早知道他要来，自家肯定也得把和他同一档的年轻武者拽出来遛一遛。 今年轮回赛开始的早，有希望闯轮回赛的年轻骄子，都在闭关准备中，谁也没把眼下这场娱乐性超强的小比赛放在眼里。 结果，木落生突兀地冒了出来！ 卓燕飞和赛委会的老家伙们，连着好几天都在研究参赛名单。 司徒青霜本来很有把握，又是自家主场，他算以逸待劳，胜率很高。 但现在，半路上遭遇截杀，接连受了重伤，按大夫的话，那是若想不伤根本，最好卧床修养半月以上。 众人：「……」 刑细细在擂台上把命都豁出去，最大的原因也是他之前得了这样的消息。 明国天朝上国，他们这些武者若在自家这样的比赛上，彻底输给木落生。 天下武者都要脸面扫地，哪里还有士气可言？ 当下是何时？ 太子斩衰军初立，正该将士用命，彻底封锁禁区，使国休养生息。 若是明国武者，这么多人，竟败给区区一个三岛国来的小子，百姓如何能相信他们这些武者有能力守好禁区？ 百姓心不定，国如何能靖？ 他卓燕飞自私自利，真心不愿让门下年轻弟子承担这样的重担。 穆青云可不知，自家的好门主居然还把她给安排得妥妥当当了。 脑子里想着明日与赵湘的一战，穆青云一时睡不着，干脆把陈怡拽起来陪她演练一番。 陈怡鼓了鼓脸：「好，来，整着。」 穆青云和陈怡一口气练了一个多小时。 休息期间，陈怡去找服务员，帮忙做了两大碗烩面。拿牛肉片并萝卜烩的。 宾馆给准备的面条是龙须面，虽无宽面条的劲道，可容易入味，那是油汪汪，香喷喷，一路被推着送到他们房间，左右邻居都没忍住，全开门要夜宵。 一大碗面下肚，穆青云眯着眼睛，身体 忽然发出一阵脆响，脑海里仿佛有一团气浪爆开，五脏六腑，骨髓肌肤，刹那间都浮现在眼前，似乎活了。 「咳。」 陈怡一把捂住嘴，把惊呼给吞下去，小声道，「入微啊？」 穆青云莞尔：「收工，睡觉。」 陈怡：「噗！」 第二日。 穆青云卡着点上了擂台。 今日天公作美，阳光正好。 赵湘抬头看她，轻轻笑起来：「别担心，我从不对女孩子下重手。」 穆青云莞尔，客客气气地道谢：「那就谢谢赵姐姐了。」 赵湘今年二十四岁，算是这一批报名参加定国赛里年纪比较大的一位。 卓燕飞看她也很满意。 对嘛，对小妹妹，小女孩，当然要温柔一点。 「赵湘入微有半年多了？她的蛇拳很灵动，或许能让她和木落生碰一碰。」 旁边几位老人家齐齐翻白眼。 你家弟子是心肝宝贝，不许木落生碰一下，换成人家燕子门的小弟子，就可以？ 「燕子门这两年青黄不接的，有个好孩子也不容易，再说，是个女孩儿。」 「武者就是武者，分什么男女，楼家史笔排天下高手，又没分男榜女榜，天下十尊神位，女子也是占走了三尊的。」 说话间，裁判高声道：「开始！」 赵湘一下扑出，整个身形哪里像蛇，分明是蛟龙入海。 拳也如连绵不绝的海浪，一重硬过一重。 她是半点放水的意思都无。 刚才不过话术。 赵湘是聪明人，她见过穆青云和孙菲菲的比赛，能一招胜过孙菲菲，怎么可能简单？ 穆青云把剑随手挂旁边的兵器架上，脊椎微缩，腰身绷劲，右脚飞起，正中赵湘侧臂。 赵湘拳法顿时迟滞了片刻，节奏一下子乱了，她笑起来：「哎，果然！看来速战速决有些难。啧，打得太缠绵不利于留存体力呢。」 穆青云笑道：「打二十分钟就行。」 说话间，两人就交手七八招。 满座的观众们死死盯着她们看。 赵湘身材好，穆青云长得好，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两个人的身手也漂亮。 一***法灵动，一人腿法精湛，到似把所有擂台的风光都占尽了。 穆青云认认真真，但凡招式上犯过的错，就绝不会再犯第二遍。 不过五分钟，赵湘就扬了扬眉——这丫头竟然是想拿她练习！ 穆青云刚刚入微，对身体的掌控尚不完美，她急需要一场高质量的对决，好让她彻底掌控自己。 二十分钟到！ 穆青云的肩膀，脊椎，胳膊，大腿，脚，所有部位都蠕动起来，腰身一提，腾空而起，右腿弹出，携雷霆万钧之势，直踢赵湘的咽喉。 赵湘猛地折腰向后避，穆青云的腿却半路转向，向下正中赵湘胸口。 「咳。」 身体顿时僵住，赵湘咳了声，慢吞吞站起身，伸手按住胸口叹了口气，「输了！」 穆青云这一脚只用了一点力，但凡是用力大一些，此时她已胸骨断裂。 当然，又不是生死搏杀，双方都很有分寸。 卓燕飞：「……」 「别怕，后头安排好了，你家弟子碰不到木落生。」 旁边赛委会的李老幽幽道。 第九十章 记者 穆青云和赵湘客客气气地彼此行礼，对视一笑，下了擂台，各回各家。 赵湘一离开演武场，面上顿时垮下，捂着胸口哎哎哟哟：「师哥，你们打探情报怎么打探的，还软绵绵的小妹妹，要呵护着打？人家入微了好不好？你入微了没有啊！」 「你们怎就不知呵护呵护我！」 燕子门上下：「……」 「卓师叔真是，咱们燕子门和白云门也是多年的老交情，居然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若不是卓燕飞过来套近乎，各种明示暗示，说张青青年纪小，入门时间短，让他们家赵湘悠着点打，绝对不要伤了张青青。qδ 他们也不会在明知道张青青一招败孙菲菲的前提下，还叮咛师妹要爱护小女娃。 穆青青如今连胜孙菲菲和赵湘两个当代新人佼佼者，可谓是一战成名了。 卓燕飞远远看着孩子们嘻嘻哈哈地玩闹，又高兴，又发愁。 家里小苗苗不用费心修剪浇水，自己就蹭蹭地长高，自然是该高兴的。 可长得太快，说不定有被风吹折的危险啊，实在让人发愁。 好在赛委会这边也很在意年轻武者的安危，老一辈终将逝去，未来是年轻人的。 虽说要整掉木落生，但也不能拿自家的未来去填坑。 他们家青青这样潜力巨大，未来光明的好苗子，赛委会这边恨不能栓上绳子认真呵护。 就是青青年轻冲动，自己愿意和木落生打，长辈们也不会同意。 穆青云可不管长辈们的纠结，回了房间就认认真真去分析下一轮对手，一直准备到夜深人静，才摸摸咕噜噜叫的肚子，跑出去觅食。 天色已晚，服务员们也要休息的。 倒是王教习他们知道孩子们都有吃夜宵的习惯，跟宾馆租用了一个小厨房，留人看火。 谁饿了去厨房煮点粥，下点面条，也算方便。 穆青云进了厨房，有两个厨师打扮的小年轻正坐在躺椅上打瞌睡，见她进门，连忙起身相迎。 「别起，睡吧，我就烧些简单的菜吃。」 穆青云做饭的技巧那是相当娴熟高明。 米饭焖到半熟，取了一块儿腊肠切好放在上面，略略调了一点酱汁，切了几片笋片，并梅菜一起倒入锅中焖上片刻。 不多时，木头盖子掀开，热气卷着香味一下子爆了开来。 穆青云深吸一口气，盛出一大碗，也不顾烫，一口口地往嘴里塞。 「呼。」 旁的不说，论食材，还是这个时代的好。 米饭又香又糯，腊肠也做得地道。 穆青云正吃得香，厨房外头就探出几个脑袋，是卓门主，王教习，还有司徒青霜，并赛委会的李前辈，和几个其他门派的弟子。 眨了眨眼，穆青云特别有眼色地给门主他们拿碗筷。 「青青别动了，吃你的，其他人想吃的自己动手。」 卓燕飞笑道。 众人纷纷应了声，笑嘻嘻自己排队。 司徒青霜排了第一，抱着陶瓷碗，随意在厨房门口找了个装饰用的石墩坐下，不紧不慢地开吃，仪态端正得很，但吃得却比卓门主他们还快得多。 穆青云一时觉得有些惊奇。 初见时，司徒少门主可不是如今的样子。 他像有洁癖，架势大，出行都要坐金银装潢的花车，一看就是那种不大接地气的角色。 此时看来却有点乖。 卓燕飞抢在第二位，先拿铲子把锅里的腊肠铲给穆青云，剩下的才给自己盛。 王教习哭笑不得：「闹得好似我们就不知道心疼青青。」 穆青云莞尔。 不过，腊肠是真好吃。 一行人坐在一起呼噜呼噜地吃饭，穆青云的手艺是真好啊，虽只是普通的「懒人饭」，经她妙手调味，就是滋味鲜浓，唇齿留香。 卓燕飞转头看坐在身边的陈怡：「明天陈怡你认输就行了。」 陈怡应下。 明天她的对手是司徒青霜。 「安邦定国赛竟然办成了这样，哎。」 李老有些无奈。 这赛委会成员，他都做了七次，就没一次像这回这么麻烦。 卓燕飞神色凝重。 司徒青霜把最后一颗米粒舔到嘴里，咽下去轻声道：「各位前辈不必担忧，我有一剑，可断江海，劈山石，必胜木落生，不胜则死。」 卓燕飞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 李前辈也生气：「你们这些年轻人，张口死国，闭口捐躯，觉得自己英雄了得？」 「都死了，谁去干活？太子殿下若再征召，我们这帮老家伙还能打几年？」 穆青云不听他们咆哮，三两口吃过饭，忙溜回去睡觉。 之后足五日，穆青云连战连捷，越战越猛，周身气息越发圆融，境界已相当稳固。 陈怡赛后都笑道：「青青现在不得了，举手投足间已有了高人气场。」 这五天下来，先是陈怡对阵司徒青霜时主动认输，被淘汰。 后面另外几位师兄，师姐，也先后都淘汰掉。 穆青云自己都没想到，居然是她这个入门没多久的小师妹，还站在擂台上。 场外的观众想必也没想到。 这日最后一场打完，穆青云赶紧从陈怡手里抓了把花生，塞给红了眼眶的小对手。 她这一场的对手是个小妹妹，十四岁，是江南云家的小姐，叫云朵儿。 云朵儿使得一手好枪法，刚才在擂台上，穆青云看得目眩神迷，那是寒星点点，银光如练，水泼不入。 她一时没忍住，下手就有些狠。 小姑娘硬生生被打得抹起眼泪。 穆青云连忙过去哄。 咔嚓！ 忽有一阵闪光，穆青云一回头，就见演武场上的已架起照相机。 有两个摄影师正给全场留影。 如今照相机是极稀罕的玩意，京城的照相馆也没有两家。 不愧是首富赞助，安邦定国赛是当真有钱。 穆青云摇摇头，终于哄得云朵儿止住哭声，这才松了口气。 「她就是张青青，果然年轻又漂亮。」 演武场边上，几个史家的「史笔」记者，正匆匆忙忙采访几位安邦定国赛上的大热门。 谢若没过去凑热闹，只盯着张青青看。 她一早就注意到这位了，从她第一次赢孙菲菲那天起，她就觉得这个张青青会是个相当了不起的武者。 谢若忍不住取出本子来奋笔疾书，不光在演武场上询问了一堆人对张小姐的印象，回去还彻底不眠，长篇累牍地介绍了一回这位云城武馆的新人。 第九十一章 故意的吧！ 秋风袭来，落叶只来得及堆成一堆，看着到有几分别样的壮观。 演武场上熙熙攘攘的场面已见不到，工作人员，「史笔」记者，还有报刊杂志的记者们，到显得比武者要多很多。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呵，今天的《史笔.说武林》，头版头条居然报道安邦定国了，而且还有大篇幅给了青青你。」 「这个叫谢若的记者文笔不错啊，只是又引用这诗文。」 她大师兄，还有那个苏航，第一次登上史笔的记载，赞词里都用了这诗里的某一句。 不光是弟子，就是当年卓燕飞初战成名，史笔引的也是它。 它简直成了云城武馆的御用诗篇。 不过，谢若挺会说话，夸得似模似样，确实让人开心。 陈怡吐出口气，笑道：「再赢了这一场，青青你就入了十六强。」 「说实话，这可真没想到。」 陈怡把穆青云送到演武场，浮想联翩了半晌，穆青云抽出了下一场比赛的对手，她连忙打开来看。 「司乐啊。」 陈怡沉默半晌，「咱还是悠着些，别消耗人家太多体力。」 「毕竟，十六强也好，八强也罢，将来总有我家青青能拿到的一日。」 「可这一次与司乐争得太厉害，那是手足相残，只是让三岛国的混账们得意。」 穆青云了然，郑重道：「放心。」 那边卓燕飞也走过来，也哄穆青云道：「青青今天比完，我教你鹤梦好不好？」 陈怡顿时都有点羡慕。 鹤梦是卓燕飞的成名绝技，他年轻时优化了白云门的数种剑法，独创了「鹤梦」。 这门剑法，史家点评天下名剑，它列前十，且为天下第一美。 鹤梦一起，对手也会被迷了心神，失去敌意。 只是这一套剑法重意也重形，招式变化万千，依地而变，依时而变，依人而变，很多弟子根本就学不会。 云城武馆颇受欢迎的「鹤舞」，就是卓燕飞将「鹤梦」简化拆解而来，威力上比不得鹤梦，但美上到已得七、八分神韵。 师兄，师姐们挨个过来宽慰，还许诺结束就带她去昭城最热闹的市场大采购，去酒楼吃招牌菜，去游山玩水云云。 穆青云一一应了。 她也没想和司乐拼命。 若是在别的场合有这一场比试，她肯定竭尽全力，这是对自己的尊重，也是给对手的尊重。 可如今这不仅是比赛，还是国战。 三岛国的人摆明车马，就是要打压明国的武道气韵，增强他们本国人的自信心。 在他们自己眼中，他们是在抓住机会，从明国啃下一口肉，改变三岛国自古以来，身为明国附属国的现实。 这一趟，是带着政治目的过来的。 木落生是擂台上的明枪，除了他，整个昭城内外，仍布有无数暗箭。 ….就这么几天，他们已经挖掉了二十余个三岛国在本国内的暗桩。 哪怕穆青云也能看明白，这的确是两国之间的交锋。 在国战这一点上，任何手段都不必感觉卑鄙。 不是他们这些武者自视甚高，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疏忽大意。 也许不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也许就算败给木落生，国人也能理解，天下武者同样能理解。 可谁会愿意败？ 说了几句话，时间就到了。 下午两点四十五分。 晴天。 穆青云和司乐同时登上擂台，司乐神色虽 冷澹，举止倒是颇周到，走时错后穆青云一步，上台也替她撩起绳子。 虽说打定了主意要败，但都到了争十六强的地步，史家的史笔到场，还有记者在拍照。 所有人都不可能再和前面一样，直接就认输。 那太难看了。 今年这场赛事，可一定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穆青云自己知道，后世历史留存不多，只剩下残片而已。 当世之人却不清楚。 上了擂台，穆青云和司乐两人分别列东西位站好。 司乐忽然道：「你的春意绵绵使得特别好。」 穆青云微笑。 最近这几日比赛，她只用云城武馆最基础的几种剑法，用得最多的就是白云剑。 她胜过昆仑剑派的高手，用春意绵绵。 胜过苏北金家的刀客，用春意绵绵。 胜过雪上飞裴寒，同样用春意绵绵。 如今宾馆里各门各派的弟子们，简直到了听见有人说起春意绵绵，就浑身紧绷戒备，随时打算掏兵器的地步。 入微以后，穆青云再来练白云剑法，又有更多的体会。 她是越来越喜欢了。 有时候，她觉得深入研究这一套剑法，研究到精深处，或许便能一路入求真，达破妄，甚至绝天命。 一闪念的工夫，时间就到了，随着裁判高声宣布——「开始！」 穆青云此次却不像以前那般以快打快，次次强攻，而是摆开架势，调匀内息，亮出起手式——白云观日。 司乐却是剑尖一挑，带出一道弧形的月牙，直刺穆青云眉心。 「月宫十三剑——孤月三！」 看台上，满座的观众齐齐惊呼。 月宫大弟子司宴抬手按住眉心，哭笑不得：「臭小子！」 他要是把人家卓门主心爱的小弟子打哭了，回去非得被师父来一顿扎扎实实的竹笋炒肉不可。 司宴隔着人头，已经看到卓燕飞的神色瞬间阴沉下去。 司乐却是丝毫不知他师兄的腹诽，一剑快过一剑。 剑气纵横，每一招都直刺穆青云的周身要穴。 不多时，卓燕飞眉眼渐渐舒缓——如此疾风骤雨的攻击，自家小弟子竟是一招一招，稳稳当当地安然接下。 「春意绵绵，绵绵春意，果然已得精髓！」 ….司乐也终于见识到了这「春意绵绵」究竟有多么难缠。 穆青云虽是防守，却防得密不透风，防得非常漂亮。 她的剑似水幕瀑布形成的屏障，也似一条春日无处不在，又几乎无可感知的日头，每时每刻都照耀在敌人的心头上。 卓燕飞眉眼间不禁流露出些许得意。 穆青云陡然间感觉寒气袭来，司乐的剑明明在右，可她的左肩却微微颤抖，似是恐惧，又似兴奋。 她相信自己的感觉。 因为从不曾错。 这就是月宫十三剑里的「虚月」，俗称镜花水月。 穆青云撩起一剑，一阵电光闪烁，果然挡去司乐的那病银白软剑，就是这一刹那，她便抓住了空门。 本能地，剑毫不迟疑地轰出，一招「落日」，剑气滚滚，直逼司乐眉心。 这一剑出，穆青云却忽然感觉不对。 司乐竟没有闪，也不曾挡，整个人仿佛恍忽了一般。 看台上观众们欢呼声还在，一群武者却是吓得连呼吸都放慢了。 穆青云脸上一白，却见裁判的衣袖撩起，轻轻一卷，卷住了剑尖，剑势刹那散了去 。 她赶紧收剑，面露茫然。 连裁判在内都怔住，司乐身体晃了晃，砰一声倒在擂台上。 穆青云：「……」 场面登时僵硬。qs 好半晌，裁判才不情不愿地幽幽道：「胜者，云城武馆，张青青。」 卓燕飞：「你们月宫故意的吧！」 . 弄雪天子 第九十二章 不妙 司乐一倒在地上，便失去了意识。 司宴皱眉，带着几个医生将人事不知的师弟抬上担架，一时间心里各种阴谋论迭起，嫌疑最大的，自是三岛国那帮阴险小人。 大夫看过，交头接耳地说了几句话，蹙眉道：「脉细沉，紊乱，令师弟可是新练了什么武功？」 司宴摇头。 穆青云默默跟着下了石阶，肯定不是她伤了司乐。 先不提她自己有分寸，一直在收着打，就是她没有分寸，以司乐的武功，哪里这么容易就能败？ 月宫十三剑，在史家评论中，可称「天上剑」。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法可想，也只能先送回房间医治。 穆青云沉吟半晌，忽然转头看向木落生。 木落生正在对他这一次的对手行礼。 每一场擂台比斗，木落生都郑重而认真，对他的每一个对手，他都十二分尊重。 如果只看木落生的对决，倒显得他们明国的年轻武者冲动了些。 当然，血勇很足。 所有和木落生对上的年轻武者都在搏命，只要不倒下，绝不认输，明知打不过，也要竭力迎战。 穆青云只要是自己不在擂台上，就一场不落地看木落生的对决，看完简直头皮发麻。 自家这些年轻人武功高低不一，可打得都太有目标，太有想法了。 当然，能走到十六强的地步，都是年轻武者中的佼佼者，就算武功和其他天骄比，稍显不够看的，也是本门才俊。 就说昨天，昆仑剑派先后有师兄弟二人和木落生对上，两个都是站着上来，倒着被人抬了下去，就和血葫芦一样。 连裁判都没拦住，不是木落生故意下狠手，是这两人非要以伤换伤，非要自己重伤，也不许对手毫发无损。 下了台还给后来者面授机宜。 这两个拼去大半条命，把自己的一道剑气留在木落生的右臂里了。 木落生想把剑气逼出，至少要小半个月。 木落生没生气，他甚至觉得这种做法很英勇，很值得敬重。 接受采访时，木落生还说，他希望他的国家，他的师门，他的兄弟也能认真品一品明国的精神。. 为国而战，不退缩，不冒进，甘愿牺牲，却不争一时之胜，绝对信任同伴。 卓燕飞听了嗤之以鼻：「谁稀罕他赞？」 他出现在明国的擂台上，只要还站着，卓燕飞就深恶痛绝。 如今司乐半路躺下，他更心烦。 医生们根本找不到病因，司宴已连夜去信给他师父，请他师父过来了。 卓燕飞也仔细给司乐诊过脉，蹙眉道：「有走火入魔的迹象。这孩子是不是求胜心切，背着你们练了什么魔功？」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 因为要打木落生很难，最近这帮小子都在想办法。 要穆青云说，这弟子的主观能动性太强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年轻弟子，他们会觉得天地间没有他们不敢干的事。 明国闹灾闹了好几代人，什么正道，魔道，早就不分。 所谓魔功，就是有些急功近利的功法，进境快，但是容易出问题，后遗症比较严重，名门正派的师长为了弟子好，才不许他们练。 但真到了危急关头，保命要紧，哪里还管后遗症不后遗症。 李前辈，卓门主等，二十位赛委会成员，以及各大门派的领队齐聚一堂。 医生也在。 李前辈神色凝重：「木落生现在的状况怎么样？还能发挥几分实力？」 医生摇了摇头。 卓燕飞啧了声，把剩下的十五个自家武者的资料摆了摆。 心里冒出个尖锐的念头，由他来出手算了，别看他今年三十九，可论相貌，装二十五的，毫无违和。 其他人也想找个机会偷袭，绑了木落生关个十天半月。 想完，安邦定国赛仍要继续。 只是半路上折掉司乐，又少了个能给木落生重击的高手，总归是郁闷得紧。 卓燕飞在此时，还并不很焦虑，他只有一个青青留在赛场上，怎么也轮不到青青和木落生打吧。 接下来的比赛，竟如浮光掠影一般不可捉摸，穆青云神奇地连战连捷，请一个个师兄，师姐下了擂台。 最后居然胜昆仑剑派的齐陵，进入四强。 齐陵弯腰从地上捡起剑，闭了闭眼，忍不住呜呜呜地开始哭。 穆青云：「……」 这厮二十三，不是十四的云朵儿，这可怎么哄！ 齐陵一边抹眼泪，一边磨磨唧唧地不肯下去：「我答应我们门主，和你们门主，今天一定把你送回家啊，呜呜呜呜，这下可怎么办！」 「卓门主会杀了我的！」 「青青师妹，春日绵绵之后你不通常会接一招阳春三月？为什么这回改得那么怪？」 穆青云苦笑，为什么？当然是齐陵架势一起，就像是对阳春三月了然于心，应对起来驾轻就熟。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不变招？ 两人皆是无语。 穆青云顺着齐陵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她家门主已经起身走到了看台下，目光炯炯地盯过来，一副择人而噬的凶相。 陈怡不由走过去，牵了穆青云的手偷偷溜走，干脆和她一起去看木落生。 木落生也打完了，重剑剑背上染了一层血垢，他随手在地板上一磕，对穆青云颔首，笑道：「姑娘好剑法。」 刹那间，陈怡汗毛直立，手下一用劲，攥紧了穆青云的胳膊。 木落生都走了老远，陈怡还是揪着穆青云不撒手。 没办法，只好拖着她一起去探病。 司乐的情况有点不妙，老前辈们现在都集中到他的病房里开会了。 穆青云带着陈怡进门，司徒青霜和同样入四强的徐萍都在。 她学着这两个，一起遛到角落，小马扎上排排坐。 被肃杀气吓了一跳，陈怡终于回过神，吐出口气，小声哼哼：「我去拿饭。」 说完，悄悄贴着墙角灰溜溜地出了门。 卓燕飞看看青青，再看看人家徐家的萍萍。 这手心手背的，牺牲谁也不合适！ 司徒青霜轻声道：「下一场我就同木落生打，不必两位师妹与他碰。」 李前辈捂额长叹：「全他奶奶的乱了。」 穆青云莞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一向是计划再好，最终仍要流向计划外。 他们是希望木落生一路被锤个半残，倒数第二场对上司乐，司乐能拿下最好，拿不下，后面有司徒青霜托底。 可现实却是，木落生体质特殊，哪怕伤了，伤好得也极快，倒数第二场司徒青霜就不得不同他打。 否则就得穆青云和徐萍打。 第九十三章 横幅 卓燕飞神色郑重：「司徒，我家的女孩儿，可不是让木落生踩着成名的！」 青青才多大？卓燕飞对她寄予厚望，平时他们师兄弟之间比个武，他都要叮咛几句，让大家下手要知道轻重，不可坏了青青的信心。 司徒青霜点点头：「我必赢。」 穆青云习武半年而已，虽入微，但内力尚浅，徐萍是徐家小女儿，今年也才十七。 十七岁的女孩子甚至没到入微境，她能打入四强，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肯定是个玄学事件。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路打上来，所有对手都拉胯得不行。 她几乎算是遇见了整个安邦定国赛上所有来混一混的家伙。 唯有两个有名气，她大体赢不了的对手。 一个上台前上吐下泻，腿都是软的，上了擂台才过了两招，就赶紧认了输，他要赶回去出恭。 另外一个还要倒霉，出了宿舍，人都到了演武场，忽然接到师妹传信，说她丈夫和自己的表妹私奔了，人现在已经出了城门。 这下子可好，哪里还有心思打，丢下徐萍就冲去揍她丈夫去。 听说，这位把她男人给打成了猪头，顺带着把给她丈夫帮忙的大伯子，小叔子，大姑姐，小姑姐，各种朋友亲戚通通揍得鼻青脸肿。 徐萍沉着脸晋级，一点都不开心。 她实在弄不明白，为什么有男人敢绿一位真正的武林高手？ 就这么不怕死？ 反正徐萍如今的水平，实不足同木落生对上。 一点价值都没有的。 徐萍乖乖地坐在小马扎上，十七岁的小少女面上还带着稚气。 卓燕飞低头看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脸，闷闷地叹了口气。 他到底什么都没说。 没有叮咛青青，让她不要赢徐萍。 第二日一大早，穆青云起了身，陈怡先把她喂到六七分饱，又去抱了一身新衣服过来。 新衣服内里缝了一层又轻又柔软的线甲，都是弹性特别足的金属丝编织而成。 最里头再缝上两层内衬，省得会磨坏了皮肤。 穆青云一看就知，这是陈怡和几个师姐一起做的，打结的方式，就是陈怡平时的习惯。 她不禁笑了笑：「不错，很轻便。」 「哎，我倒盼着千万别派上用场。」 穿戴整齐，稍微活动了活动，穆青云依旧身轻如燕，连忙便出发去抽签。 此时演武场内外已经密密麻麻全是人头。 大半个昭城的百姓都坐在了看台上。 各地武者云集。 穆青云顺顺利利地抽到了徐萍。 秋日的清晨，风已有些许透骨的寒凉。 穆青云大跨步地上了擂台，回头顾盼，看台上陆陆续续打出各种横幅。 「一叶知秋，必胜！」 「张青青加油！」 「徐萍，梅花香自苦寒来，你可以的！」 无数观众兴奋地呼喊。 最近几场比赛，观众们的参与感明显比一开始要强得多。 每次比赛结束，这些观众还要凑在一起，似模似样地分析一番。 哪个参赛选手有什么样的绝招，会在赛场上出现什么有特点的小动作，甚至场外的各种八卦，都成了热门话题。 穆青云是在和燕子门的一个轻功高手打完以后，得到外号「一叶知秋」的。 当时是那场的裁判先提出的话题，说穆青云心思细腻，眼力绝佳，一眼看破对手的所有弱点，可谓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裁判这话，明里是赞美，实际上多少有点抱怨。 谁让穆青云虽只爱用一招春意绵绵，可偏偏变化万千，不好琢磨，每回给她当裁判，都要全神贯注，不敢有片刻疏忽。 像这样的擂台赛，输赢都是一目了然，裁判是干什么的？就是要保障擂台上无论胜方还是败方，仍能全胳膊全腿地活着。 实在责任重大，遇见穆青云这般手段刁钻的武者，可不得掉好一大把头发。 比赛进展到如今的地步，所有表现突出的选手，都有了自己的忠实「粉丝」。 穆青云失笑，压低声音道：「徐师姐？」 徐萍心领神会：「来二十招？」 「成。」 穆青云倏然拔剑，口中轻啸：「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 一剑既出，如一匹银练贯穿星河，正好抵住徐萍的剑。 徐萍一笑，徐家剑法大开大合，便是由她这女子使来，气场也十足。 两个人瞬间战在一起，剑光闪烁，如梦似幻，仿佛彩虹与日头交错，处处紧张，险象环生。 满座的看客看得嗷嗷叫。 看台上一干武者，还有赛委会的这些人，对视一眼，极力压住嘴角的抽搐，老老实实地摆出严肃认真状。 有记者过来采访，哪怕是史家的史笔记者，他们一样神色从容。 「谁会赢？战场上有各种可能。张青青的白云剑和徐萍的徐家剑，都是堂皇正道之剑，都很优秀。」 反正就是说一堆貌似很专业，却和车轱辘话差不多的东西。 几个史笔都笑了，认真以春秋笔法写了几句，最后赞比赛第二，友谊第一嘛。 安邦定国的宗旨，没毛病。 不多时，卓燕飞骤然起身，再无半点轻松，看向另外一个擂台，目中隐隐露出紧张之意。qδ 擂台之上，司徒青霜的剑忽然变得极静。 「起风了。」 卓燕飞闭了闭眼。 只见一道「雷霆」附着在剑身之上，司徒青霜的一切精气神此时都提高到极限，化作这惊天动地的一招。 雷霆裹挟长剑，卷起一道道漩涡，呼啸而去，仿佛无论对面是谁，都会被彻底埋葬。 一时间剑光凛冽，看台上连卓燕飞都闭了闭眼。 砰！ 卓燕飞的脸上刹那失了血色。 司徒青霜倒飞，撞上护栏，呕出一口血，倒在地上，他两次挣扎起身，却不由又呕了两口血，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擂台上剑光散去，木落生却是站着的。 他嘴角也渗出一丝血，胸襟裂开，露出里面银灿灿的光。 木落生长吐出口气：「好厉害的剑！」 「……好厉害的软金甲！」卓燕飞轻声细语，猛地转头看向穆青云和徐萍。 穆青云神色肃然，眼见徐萍一式虚招，瞬间变杀招，杀意凛然。长剑轻抖，刹那粘住这剑，将徐萍连人带剑一起送下了擂台。 卓燕飞：「不必等明天了。」 赛委会立时宣布，安邦定国赛决战，十分钟后开始。 穆青云从擂台上下来，很自然地越过木落生，当先上了最中央的大擂台。 卓燕飞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我现在找个借口去宰了这小子行不行？」 第九十四章 嘿嘿 天边落日压碧湖。 演武场的擂台仿佛比往日高很多。 穆青云立在擂台东边，正好能观夕阳，心下仍有些疑惑。 难道她参加安邦定国赛，不是如陈怡所言，涨涨经验，混混资历，赚点银钱，让她母亲岳玲能过得更舒服自在？ 不是说闯一两轮，不是太差劲丢脸，差不离就可以了。 不是说到昭城主要为了赏风景，散散心，购购物？ 陈怡在台下气势汹汹地瞪木落生，看样子像是想召集师兄弟扑上去群殴。 看台上满座的老百姓高声呼喊：「必胜，张青青必胜！」 「张小姐，必胜！」 按常理，穆青云是不太容易胜的。 只是这一战，偏又不能失败。 场外观众激动得面孔通红，热汗滚滚而落。 夕阳仍在，演武场上就亮起灯火。 「青青。」 陈怡匆匆过来，递了一张字条给穆青云。 字条是司徒青霜写的，字迹有些潦草，显然写的人虚弱无力。 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只道木落生气门受伤，真气消耗极大，或许坚持不久，暂不要同他硬碰硬，尽量拖延时间，寻机而胜。 穆青云把字条团起来塞回给陈怡，笑着颔首。 她静静地看向木落生。 这个木落生到底要怎么打？ 在此之前，卓门主和一众前辈已经给他们分析过三岛国木字门招式的特点，对木落生更是从头到脚剖析无数次。 木字门上下都用刀，唯独他用剑，所以他的剑法很特别，既有剑之灵动，又兼具刀的力量。 这人体力变态，心态沉稳，占上风时也不会放松，落下风时也绝不气馁。 遇到的对手无论是强还是弱，他都认真对待。 穆青云闭上眼回忆他的每一场战斗，愣是没找到破绽所在。 司徒青霜说的「拖延战法」，似乎能成。 可木落生会没有准备？ 他现在表现出的气门受伤，虚弱乏力，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表象？ 穆青云是知道的，木字门的人恢复力都特别变态。 而木落生与人战斗，其实也擅长策略。 「唔。」 或许，木落生也认为她会用「春意绵绵」这等柔软的招式，以柔克刚。 穆青云进入擂台赛，和寻常对手比时不必多说，但凡和有分量的对手较量，多是以柔克刚，克敌制胜。 十分钟一晃就过，裁判匆匆登台，左右看了看，掐着时间高声道：「开始！」 穆青云脊椎绷紧，长剑飞刺，陡然旋出一片灿然的剑花。 夕阳仿佛忽然爆发出更炽烈的光彩。 天好像都亮起来。 穆青云的剑凌厉而又轻盈，剑光仿佛是雷霆在天空彩霞中漫舞，神秘，炫目，而又危险。 「鹤梦！」 在场所有曾看过卓燕飞那「鹤梦」的武者，齐齐惊呼。 好些人忍不住窥了一眼卓燕飞。 没想到张青青竟然抢攻！ 这鹤梦剑法既美得不可思议，也是难得一见的凌厉凶悍！ 此剑甚好，但难度之高，也是天下少有。 即便是云城武馆，遍数前十年的绝顶高手，能使这套剑法的，寥寥无几。 大家本来都在怀疑，或许卓燕飞以后，「鹤梦」恐成绝响。 一时间众人震撼，惊叹声四起。 木落生目中似也迷离，他的剑却仍是稳如山岳 ，轻喝一声：「好！」 重剑随左臂挥出，一剑山飞石走，剑身仿佛陷入雷云，嗡嗡地震动颤抖起来，木落生面上露出一抹潮红。 所有人刹那间屏住呼吸。 木落生的剑很凶。 穆青云的剑很美，也同样很凶。 卓燕飞手心里冒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此时此刻的穆青云，每一剑都取剑出无悔之意，不肯留任何一点后手。 她仿佛在能瞬间把她劈断的刀尖上跳舞，甘之如饴，好似十分轻松，擂台下，座位上的众人，都吓出一身一身的冷汗。 事实上，穆青云确实一点都不轻松。 明明木落生受了伤，她也看得出来他的伤在何处。 可便是看到了，对上他的剑，对上他滔滔不绝，丝毫不见疲惫的攻击，穆青云仍然像在惊涛骇浪里的扁舟。 虽如此，穆青云的剑却越来越快，快出虚影，也越来越炫目。 在这一刻，她想赢的念头压过一切。 身体好像在燃烧。 系统界面也好似被烧着了似的，剑法后面的属性点飞速地向上攀升。 木落生低垂眼眸，一样越打越快，招式越来越凶猛。不多时，汗出如浆，衣衫湿透，才忽然惊觉，他以为自己在用节奏裹挟眼前的小女生。 可事实上，他似乎有点陷入对方的节奏了。 以前还无所谓，可现在，他体力真气都不足以支撑这样的节奏。 此时此刻，木落生忽生一点明悟，不由笑了笑：「也罢。」 木落生眯了眯眼，身体骤然一顿，全身的力气凝于一处，膝盖，腰身，脊椎，汇于左臂，重剑的速度瞬间提升三倍。 最后一击！ 穆青云只觉压力扑面而至，比之前还强数倍，但她的思绪却在这一刻极为清明。 能行！ 身体一轻，穆青云忽然劲力四散，借着这一剑剑风扶摇而上，她的剑势也随之散了开来，像游离的水，扩散的风。 木落生顿时色变，剑下一空，身体终于失去重心。 轰隆！ 擂台倒塌，穆青云的剑于飞沙走石中从天而降，剑还未到，剑风一冲，木落生的身体轰然趴下。 静了足足四五秒，裁判高声道：「胜者，云城武馆，张青青！」 满场寂然。 半晌，看台上的观众才惊醒——「啊啊啊啊啊！」 「赢了！」 欢呼声四起。 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被抛上天空。 在场的武者们才更知道这一场胜利，有多么神奇。 木落生在二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一代中，可是能排到前三十名的高手。 说的是整个天蓝大陆来排名。 天蓝大陆的年轻武者有多少？ 光明国就至少数万人！ 卓燕飞努力绷紧嘴角，风度翩翩地点头微笑。 嘿嘿嘿，嘿嘿嘿。 热闹了起码有二十来分钟，众人才想起也应该问候问候人家木落生。 木某人也不介意，从他的医生手里接过药服了，耐心等医生们围在穆青云身边，每一个都问过一遍，诊过一次脉，这才起身过去，笑道：「张小姐，你这是什么剑法？」 穆青云也端出一副天朝上国的气度，淡然道：「鹿鸣花外去，鹤梦雨中还。此剑鹤梦，卓公所创！」 卓燕飞微笑。 第九十五章 请问，这是你们弄丢的贼么 「此剑鹤梦，卓公所创！」 卓燕飞对着房间里的穿衣镜，微微一笑，似模似样地吟了一句，目中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 当当当。 「咳。」 忽有敲门声，卓燕飞连忙回到椅子上坐好，轻声道，「请进，房门没锁。」 「老卓。」 大门一开，李前辈和几个赛委会的人进了门，人人满面红光，那气势都和赛前大为不同。 李前辈换了一身特别鲜亮的衣服，帽子靴子都是新的，神采飞扬，「今年咱们安邦定国的状元，啊，现在叫冠军，冠军奖金，改成两千两黄金，足两千两！」 这价格，可比往年高得多！ 不过想想今年大家的辛苦，这个钱似乎又是大家应该得的。 「不光是冠军，咱们国家其他武者的补贴也大幅度提升。」 「当然了，只是私底下给，明面上的奖金还和往年一样。」 「毕竟第二名是木落生，想想就生气，要不是沉老板要面子，要我说，把明面的奖金砍掉才好。反正咱们国家的武者不会介意。」 李前辈哼了声。 他就是这么小家子气！ 「别生气了，大家商量已经商量好，今年没空不要紧，过了今年咱们家孩子们空出来，组队去三岛国杀他个片甲不留。」 三岛国才有多少武者？ 连明国一个零头都没有。 三岛国最多也就只敢派十几个武者进来搅局而已，还是趁着他们被禁区那边的事闹得头痛时。 「呸，跟我们比凶，胆够肥的，他今年派了多少武者？各地统计了没有，十四个对吧？明年我们出一百四十个年轻高手。」 「他们今年在咱们安邦定国赛上，不是拿了个第二？」 「三岛国最大的青少年比赛，是叫少年英豪赛吧，明年咱们就让这少年英豪榜，前一百四十名都不是他三岛国的！」 在尘埃落定之前，李前辈这么暴脾气的，都没好意思咆孝几声。 他是担心给自家孩子压力过大，万一这回真在木落生手上栽了，李前辈前期闹得太凶，孩子们更难受。 「三岛国那边还好意思喊此战不公，喊他们木落生被车轮战，呵，敢情他一个求真境的，跑到我们国内的娱乐比赛上来，还挺讲究公平？」 「咳。」 卓燕飞赶紧打断。 什么娱乐比赛，就算是，也不好当面说。 这边老家伙们絮絮说话。 穆青云已经陪着陈怡他们喝酒喝到了第三轮。 当然，穆青云是不用喝的。 陈怡像只护着小鸡仔的老母鸡，牢牢地守住酒桌，谁也不许给穆青云灌半杯。 她只被允许喝小摊老板煮的大麦茶，还有自带的一点葡萄酒。 一行人没在宾馆里吃饭。 比赛期间，整天吃宾馆的饭，每一道菜都被严格把控，食材自是一等一的好食材，可各家的门主啊，师父啊，师兄们却要求必须健康饮食。 ….任何有可能导致肠胃不适，增加身体负担的作料都不许加。 可但凡是好吃的，它总要有那么一点点不健康的地方嘛！ 「我吃虾仁都只能吃煮的！」 一众小弟子提起这些时日，便满目辛酸。 「一切都值得。」 陈怡笑道。 一众师兄弟大口吃肉，肉要浓油赤酱，要加大把大把的辣椒。 蔬菜肯定是没几个人肯吃了，不过水果可以来上几盘。 小摊上做出来的 食物没有宾馆大厨烧制得那般精致，可旁边就是炉子灶台，大块的肉在铁锅里翻滚，氤氲白气四散，带着人间烟火香。 穆青云感觉自己的精神像是泡在了牛奶一般的温泉里。 连她自己都仿佛闻到自己精神深处散发的，舒缓的香味，似乎从内到外，褪去了一层束缚。 「站住！」 陈怡刚拿公快给穆青云夹了一快子鱼肚上的嫩肉，还在汤汁中混了混，才搁她碗里，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 众人一边吃，一边顺着声音看过去，街道尽头跑来七八个黑衣汉子。 后头好似有人再追。 这几个人人手里都拎着兵器，有斧头，有狼牙棒，还有人提着菜刀一类。 「哎哟，黑面老胡！」 小摊老板脸色刷一下雪白，一把拽住自己摊车上的钱篓子，揣在怀里就往旁边躲，一边躲一边喊：「客人，快走，赶紧的。」 刹那间，附近的小摊贩嗖一下没了踪影。 穆青云吃着肉，懵懂四顾，仔细一瞧，追在这七八个人身后的，分明是县衙的官差。 官差手持喇叭，声音响亮：「雷老四，你的事发了，立即束手就擒！」 声音如海浪，一阵连着一阵。 陈怡纳闷：「官差抓几个贼，大家跑什么？」 旁边两个师兄要经验丰富得多，顿时加快速度抢桌上的菜，招呼：「赶紧吃，一会儿打起来保不住盘子。」 「看来昭城还真和咱云城不一样。他们的贼，居然真敢跟官差在街上打架。」 「我三叔就在昭城住，他说，有一回官差抓贼，双方先是七八个人在街上打，然后都开始叫增援。」 「官差先又叫来了十几个，贼一看不好，赶紧也叫来了二十多个，官差大怒，又是一通召唤，最后各方人马到了百余人，差点没把街道拆成碎片。」 一边吃饭喝酒，一边闲扯，酒又喝了半轮，黑衣人终于跑近。 几个黑衣人形容稍显狼狈，满脸的不耐烦，一看到穆青云等人，顿时一喜。 「快，那边有几个***。」 「抓两个当人质，妈蛋，追追追，就知道追，当我们是鬼不成。」 三个黑衣人冲着穆青云一行飞扑而至。 穆青云有点惊奇地看着他们。 然后就发现周围的小伙伴每个都很惊奇的样子。. 穆青云年纪最小，今天梳着两条乖乖的麻花辫，乍一看和个洋娃娃一样。 黑衣人显然也觉得她很好欺负，其中一个伸手就去抓她的胳膊。 穆青云眨眨眼，特别乖地叼着只鸡腿，一边好好地保护了差点被碰掉的菜盘，一边慢条斯理地把人捆成条***花，塞到空着的桌子底下去。 两分钟后。 穆青云，陈怡他们吃吃喝喝，十几个官差赶到，茫然地看了看喝得微醺，脸色微红，看起来仍斯文俊秀的一众小年轻。 陈怡笑了笑，伸出大长腿把旁边的桌子踹开一点，露出被挤变形的黑衣人。 「请问，这是你们弄丢的贼么？」 官差：「……」 . 弄雪天子 第九十六章 八卦 卓燕飞等几个大老，正盯着医生给司徒青霜和司乐，还有其他几个伤得比较重的弟子检查身体时，就接到了传信。 传信的人也是个脑子不清楚的，张口就道，他们家弟子在街上火并，现在都被带到县衙去！ 卓燕飞一行人当即就吓了一跳。 火并？ 小家伙们打起来了？还出人命了不成？ 他连袜子都忘了穿，光着脚踩着宾馆的拖鞋就冲出门。 到了地方拖鞋也丢了一只，一脚踩在衙门青砖铺成的地面上，看到青青几个红着脸颊坐在长凳上。 风从窗外吹来，吹皱了弟子嫩嫩的小脸。 周围很多衙役穿行。 旁边的房间里传来咆孝声：「死了十一个，十一个，你们好大的胆子！」 卓燕飞一股凉气直冲眉心，头晕目眩——真出了人命，那该怎么帮青青逃亡？ 武林之大，可还有青青容身之地？ 再说，昭城县衙的力量还是有的。 总捕头叫什么来着？似乎是现任昭城武馆门主的师叔？ 卓燕飞目光微闪，刹那间脑子里就完成一整套的谁一定是朋友，谁可能是敌人的总结。 幸好李前辈等人脑子更清醒一点，连忙过去问了两句，总算弄明白前因后果，没造成云城武馆门主在县衙大杀四方的惨剧。 卓燕飞：「……」 他沉默半晌：「回去都给我好好上学读书，混账，咱们武馆的文化教育工作可不能放松。」 火并个鬼。 连火并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就他奶奶的乱用！ 「火并」，那是同伙相拼，呵，他家青青能和一帮贼是同伙！ 卓燕飞怒喷半天，把云城武馆几个小弟子喷得头都抬不起来。 李前辈笑得不行：「你骂他们干什么，他们又没看到现场，传信的是县衙派来的衙役。」 一众衙役：「……」 卓燕飞沉默，连忙给李前辈使眼色。 在人家的地盘上呢，自家小孩儿还扣在人家手里，这话可不能乱说。 长辈们着实被吓了一跳，一干小年轻还挺兴奋。 陈怡也是自来熟，一通套近乎，把人家衙门做福利用的罐头要来好几个，打开给青青当零食加宵夜。 卓燕飞这才缓和了情绪，招呼其他人过来，各自领自家的弟子回去。 至于回去是夸还是教训，那就是各家的事了。 但在外头，在县衙，当着一众官差，所有人肯定都是大夸特夸。 「我们青青是习武之人，遇不平事，自然该出手相助！」 卓燕飞神色平澹，「不过，我也是一直担心我家这孩子太善良，总怕有人欺负她，我师父就说，以后需多护着点青青，莫让她被人欺负。」 县衙几个负责招待客人的县丞，书吏讪讪一笑，连忙特别有眼色地把穆青云，陈怡等人一通夸赞。 卓燕飞这才满意，招呼一声，领着孩子们走人。 ….「呼。」 县丞和衙役们对视一眼，全都苦笑。 他们都快把肚子里吹捧别人的话给消耗干净了。 「还是读书太少。」 「卓门主真够护短的，我都担心，今天我要敢说一句，张小姐虽见义勇为，但出手仍是稍显重了些，卓门主都能把我给生吞掉。」 就刚才这位卓门主，卓燕飞说的那些话，谁还听不出话外音？ 人家明说了，家里小孩太善良，当家长的要保护孩子，谁敢欺负他们家小孩，就等着被家长找上门吧。 昭城县衙，怎么可能因为几个说不定都见不到明年太阳的恶人，去得罪卓门主？ 「咦？」 县丞忽然道，「这安邦定国赛是沉家赞助的？」 「那他们家那事，其实可以在卓门主身上动动脑子。」 卓燕飞把弟子们领回宾馆，一边迎接各方来探望慰问的来客，一边也和穆青云说起沉家。 「最近沉家出了点小问题。」 卓燕飞很随意地道，「半年前，沉玉去黄州某村子做生意。」 「那个村子在婚嫁上的风俗习惯与众不同。」 「他们若是中意一个人，想嫁或者娶，无论男女，都会送上一碗糯米莲藕羹，一块红豆饼，若是对方同意这门亲事，就会吃光。」 「如果不同意，大大方方婉言谢绝即可。村民们并不会记恨。」 「沉玉的女儿沉苏苏，根本不知道这村里的风俗，人家好几个男孩子都过来送粥送饼的，她也不好意思拒绝，看人家热情，还真接过来吃了个一干二净。」 「不光如此，还碗时特意带了自家的点心回送了那几家。」 「这就代表，她很满意，希望能尽快成亲。」 「村民们自然都以为沉家是答应了自家的婚事，很开心，对沉家十分照顾。」 「当时沉玉要统一收购村里的一部分土地，试验新粮种云云，村民也答应下来。」 「一开始村民们颇低调，事情没闹开，可毕竟是一个村子的，孩子有了意中人，总归是要彼此通通消息。」qδ 「这一通消息可不得了，沉玉只得一女，却一口气许了四个男孩子。」 「村民们一下子就气炸了。」 卓燕飞一边说一边摇头。 「如果村子只是个普通村子，这也不过是双方彼此不了解风俗，造成的普通误会，沉首富赔个礼，道个歉，请当地的里正去说和，事想必能过去。」 「偏偏咱们这位首富倒霉，那村子是三十年前才从西南边境迁徙来的，所有村民都姓唐。」 卓燕飞叹气，「就是唐家的唐，村民是唐家唐景平那一支的后人。」 「哇！」 陈怡啧了声，「首富不愧是首富，居然还敢欠唐家的情债。」 华灯初上，窗外只有灯火。 一群小弟子们坐在司徒青霜的「病房」里，让厨房拿来瓜子，花生，小点心，倒上茶水，继续吃喝。 一个个谈兴都很浓，八卦这东西，说多少遍也爱听。 陈怡知道穆青云入门时间短，之前对武林上的事不大了解，就制止了周围这帮家伙有一句没一句地乱扯，认真把关键说给她听。 「上一个欠了唐家人情债的，是杨门的三公子杨靖，至今已有七年。」 「这七年间，杨家从上到下，连同亲朋好友，但凡只要离开家门就遭人「追杀」。」 「女子倒还好，唐家人自来不伤妇孺，至于男子，倒也不是要他们的命，就是被剃个头，被捆起来涂满脸花扔到大街上示众，吃饭，饭里被下泻药，喝水，水里可能混些脏东西。」 「就连去约会，去见个女孩子，也可能随时在女孩面前出大丑。」 「七年，杨家至今都没新媳妇进门，几个小姐也只有六小姐嫁去西北李家，婚嫁之事颇艰难。」 「惨啊！」 陈怡说着，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旁边师姐也笑道：「有什么惨的，多好，家里也不必催婚了，日子逍遥。」 . 弄雪天子 第九十七章 客气 穆青云听得愣神。 陈怡轻笑：「唐、杨两家都没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债，情债之说，只是江湖谣传。」 「不过江湖中人都有些怕唐家。」 「他家出了名的人多势重，又住在西南大山之中，家族建堡垒聚居，有良田千顷，广厦万间，且为朝廷镇守西南的三个大规模禁区。」 「且现在唐家是从良了没错，可百年前，唐家却是天下第一号的杀手门派，哪怕是到如今，绿林道上从事这一行的，仍尊唐家为祖师爷。」 「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白道上认为唐家是自己人。」 「黑道上也认为，唐家只是为了禁区的事，不得不敷衍白道群雄，同样认唐家是自家人。」 「但凡有点名头的杀手，都不接涉及唐家的生意。」 「当然，应该也没人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买凶去杀唐家人。」 卓燕飞拍拍桌子，笑道：「如今沉家得罪的那个村子，想必给主家送了信。」 「唐家已经发了话，派出三位年轻弟子赶赴昭城，处理此事。」 「说是他们看在沉玉是外乡人的份上，也不为难沉玉，但规矩就是规矩，一女四嫁不成，就让沉玉的女儿在村子那四个小年轻中挑一个。」 「青青，你来负责替咱们这位首富，把这事给平了吧。」 穆青云：「……」 都把唐家说的那么可怕了，还让她去？ 穆青云眨了眨眼，忽闪起长睫毛，双手托腮，可可爱爱地道：「门主，你是不是不疼青青了！」 我的弟子好可爱！ 卓燕飞脑子里一阵迷湖，心都差点没给萌化掉。 陈怡更是一下扑过来，抱着穆青云就是一阵勐蹭：「没事没事，师姐来办，师姐去啊！」 卓燕飞哭笑不得，赶紧让陈怡到旁边削水果皮，省得溅得到处都是。 她一手削皮刀，一手拿苹果，还敢蹭小师妹，什么样子。 司徒青霜躺在床上，现在仍不好移动，全身乏力，默默看着陈怡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拿小竹签插着递给……穆青云。 其他人剥瓜子，剥花生，还有人一块接一块地吃点心。 他老老实实闭上了眼睛。 卓燕飞笑道：「别担心，若是别家弟子，遇见这事恐怕还真不好办，就算是昆仑剑派，慧剑门等，可能也不愿意因这样的事，与唐家硬碰硬。」 「咱们都觉得，沉玉不知道村里的规矩，既然如此，便是不知者不罪。非让人家的小姐，仓促选个人嫁，不合适。」 「可这是有先例的，朝廷早年就下过旨，要尊重他人正常的风俗习惯，尤其是像那个村子的情况，他们的规矩早在千年前就有，村里村外人尽皆知。」 「按理说，沉玉去做生意之前，难道不该提前调查？」 「真计较，非说沉家无礼，也没法反驳。」 ….江湖人平事，一来谁势大，谁说话就管用。 要是彼此都是江湖名门，势力差不多，那就要讲道理。 「现在就是，讲道理的话，各自有各自的道理，反正这事，旁人家怕是不大乐意出手！」 卓燕飞摆摆手，转头扫了眼周围各家的子弟，嗤笑了声。 穆青云目光一转，病房里一干弟子，除了云城武馆的，其他人都讪笑，看天的看天，看手的看手，谁也不吭声。 卓燕飞没好气：「别装模作样，我不都说了，这事让我们青青去。」 陈怡点点头道：「唐门现任门主叫唐方，方就是我们师祖方若风的方。」 「唐方的 母亲是方若雨，是我们师祖的嫡亲的妹妹。」 穆青云顿时了然。 陈怡又忍不住笑起来：「就看唐方这名字也能猜得出，唐门老门主，唐方他爹唐九，是个天字第一号的粑耳朵。」 旁边好几个师兄都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道：「老唐名言，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舅子他忽然到我家，神不惧，鬼不惧，就惧我媳妇，咬紧她那口小白牙。」 病房里登时变得欢快起来。 陈怡一边催促穆青云吃苹果，一边道：「咱们师姑祖嫁给唐九以后，从此唐家大事听唐九的，小事都听咱们师姑祖的。」 「当然了，唐家已经百年没什么大事了。」 「当年唐家决定成为禁区守卫，在咱们眼里，天塌下来与这个的层级也差不多，但在唐家照样属于小事，是咱们师姑祖拿的主意，做的主。」 「唐九心里还是有些不乐意，可一见咱师姑祖决定了，愣是没吭一声。」 「所以说，咱们和唐家弟子肯定好说话，青青你就当去沉家玩一圈。」 「沉家请武者平事，给的价肯定要按照市价走，去一趟能赶上打两轮安邦定国赛的。」 穆青云点点头答应下来。 沉家 作为全明国最豪富的一位大豪商，沉玉对自己的生活品质还是要求很高的。 昭城又是沉玉的老家，宅子建造规模，是按照当年王府的规模所建。 之所以说是当年，主要是现在朝廷王爷们的王府，已经没有所谓的规格了。 经营有方，有钱的就住得好。 至于平日里开销大，坐吃山空的，可能连在京城住房的条件都无。 沉家宅子位于昭城中心，正面是明月湖，背面是小明珠山。 远眺能见巍峨的大明珠山。 穆青云和陈怡二人一下黄包车，沉家的管家就了过来。 管家十分客气，见面先带三分笑，伸手引着穆青云二人一路去客厅：「是张小姐和陈小姐吧，老爷已听卓先生说过，小姐愿意施以援手，实在感激不尽。」 穆青云笑道：「管家客气了。」 她一路走，一路看沉家宅子的结构，看到从大门往内，越行保镖越多。 ….保镖们也是身强体壮，手拿陌刀，训练有素，只全是普通人，并非武者。 人还没进客厅，就听见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大伯放心，既然来了昭城，就是侄女的地盘，我虽是女子，但哪个王八蛋敢欺负苏苏妹妹，我就把他脑袋摘下来！」 穆青云和陈怡对视，面上都露出些无奈。 说话的这人，分明是在百货商场时，被司乐教训了一顿的小姐，好像叫沉恬恬？ 穆青云有点踟蹰，不过还是进了客厅。 一进门，就见客厅里站着些保镖，还有个穿着半旧绸衫的中年男子，和很年轻的小姑娘。 小姑娘果然是沉恬恬。 穆青云顿时头疼，她可不大擅长和这样骄纵的小姑娘打交道。 深吸了口气，她做好了耳朵被吵得痛一痛的心理准备。 但是，沉恬恬只平静地看了她们一眼，随着沉玉一起起身相迎。 「是张小姐和陈小姐？多谢二位过来。」 沉玉满脸感激。 沉恬恬居然并未显得太过骄纵，面上固然有些轻视之意，但礼仪也还过得去。 「听说二位是安……安国赛的冠军？二位是女子，的确比较方便，就劳驾二位好好保护我家妹子了。」 这人语气陌生而平和，分明没认出穆青云和陈怡来 。 穆青云失笑，她竟也自作多情了一回！ . 弄雪天子 第九十八章 热闹 「姐姐！」 沈苏苏跟着母亲来到客厅，一眼看到穆青云，却是十分惊喜。 沈夫人更是一下子松了口气：「是这位小姐，太巧了，有您在，我真是安心很多，最近我真是一宿一宿地睡不好觉，就怕嫣嫣这孩子出事。」 沈玉幺女，沈苏苏，小名嫣嫣，十五岁，曾在京城读京师女中。 前阵子因为患了喉炎，就没在上学了，除了在家调养，也跟着父亲四处走一走，只当散心。 沈夫人殷切地看着穆青云：「小姐上一次救了嫣嫣，我当时太慌张，竟没有好好谢谢小姐，实在是失礼。」 穆青云失笑，客气道：「沈夫人客气了，举手之劳，不算什么。」 客气地说了半晌话，穆青云就和陈怡被带下去休息。 陈怡笑道：「没想到沈家还挺有礼貌。」 话音未落，清风穿音讯，后面就飘飘荡荡地飞来那沈恬恬略带几分不以为然的声响。 「伯母也太客气了些，和这些人打交道，要懂怎么恩威并施才好，您说说，您阻止***嘛，刚才就该让我找的帮手们都进来亮一亮相。」 「我知道伯母您想用这两个人，也是，她们是女的，别管究竟能打还是不能打，必要拿去给咱苏苏挡刀，也比旁人方便。」 「为了让她们关键时刻为苏苏拼命，是该给点甜头，这些我都明白，但事实上，争抢的才是香的，让她们知道咱家不缺愿意为苏苏拼命的人，她们也是可有可无，竞争心起，才会更卖力气。」 陈怡：「……这是个什么玩意！」 穆青云也是哭笑不得，想来沈恬恬并不大了解武林人士。 她也不知道练武之人耳力都好。 现在她和陈怡刚离开客厅不远，连游廊都不曾出，怎么可能听不到？ 只是穆青云也不大在意就是了。 沈夫人一噎，哭笑不得，「你这丫头，说了你多少次，要以诚待人，张小姐救了我的嫣嫣，她是我的贵客，若都像你这样，与人相处总讲个有用没用，你大伯的生意也做不到这么大。」 「是是是，伯母菩萨心肠，是好人。咦，我觉得这两个人好像有点眼熟。」 沈恬恬摇摇头，「罢了，也无所谓，我从家里带了几十个护卫，加上大伯招揽的人马上就到。」 「那是什么什么村子？总之，这帮刁民要敢来，非让他们知道知道，这个昭城谁说了算！」 陈怡：「噗。」 她摇摇头，待被沈夫人派来的丫鬟客客气气地送到客房坐下，转目四顾，处处妥帖。 被褥都是崭新的，带着阳光的气息。 桌上连茶盏都成套，上面甚至还拿雪白的细麻布做了防尘罩盖在上面。 用手触碰，仍有热气，显是以开水煮过消了毒。 地上铺了一层雪白的毛毯，清理得一丝灰尘都不见。 这样的客房，主人家必然是花了心思。 陈怡和穆青云不同，她在家时，家里也用丫鬟下人。 她再清楚不过，若主人家有半分不重视，丫鬟就能把活敷衍成十二分的潦草。 「罢了，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而已。」 陈怡也没少见这样的人。 如今武者的地位被推得极高，便是这时代最顶尖的文人都要承认，多亏了有无数舍生忘死的武者在，才能太平。 可别说百年前，就是三四十年前，仍是多少有些文贵武轻的风气。 至今为止，圈子外的人不了解武林中事，或者对武林事一知半解，倒也不需要怎么计较。 沈家很快就热闹起来。 沈玉既为明国首富，想和他套近乎的人数不胜数。 他有事，自也很多人愿意效犬马之劳。 唐家的名头放在武林圈子里，那绝对是响当当。 尤其是唐家这名声里还带着些诡秘狠辣，江湖人对其怕多过敬。 敢插手此事的，只有各大家族，名门世家，可这些人不必给沈家面子，也不会因为这等事就过来。 那些看得上沈家的，又不敢招惹唐家。 这两天，一开始穆青云和陈怡还每天都琢磨，他们代表云城武馆出来办事，不可在其他武者面前丢了师门的脸。 结果就发现，愣是没见着正经的武林人物。 好些混饭吃的江湖游勇，倒是来了不少。 这些人在圈子里属于查无此人。 可他们大部分有点机缘，学一两手武功，只要胆子大，脸皮够厚，也有可能闯出一番事业。 说不得在圈子外这些不了解武林的人眼里，名气还很大。 陈怡开开心心地出去凑热闹。 见识了一大群名号叫得响当当的角色，什么「刀王」，什么「铁掌」，什么「小一苇渡江」，简直是牛鬼蛇神聚会，热闹得不成。 陈怡忍俊不禁：「我竟不知昭城附近有这么多武林英豪！」 「叫小一苇渡江的那个，怎么想的？」 她没忍住，还是吐槽了两句，「沈首富可是投资了安邦定国赛的，他就是把一轮都没闯过去的小少年拉来一群，也比这帮靠谱。」 「我们这位首富，原来对武林中的事，竟一点都不懂。」 陈怡有些意外。 沈玉是真不太了解。 他愿意出资资助安邦定国赛，和他出资资助学校书院，资助医馆等等都是一个性质。 大体来说就是当衙门摊派办。 花钱买平安而已。 嘴里说得花团锦簇，好似他有多敬慕武者，可安邦定国赛一口气开了这么长时间，沈玉连露面都不曾，恐怕他出钱都是交代管家一声，显然根本没上心。 陈怡吐槽他们，人家却是高傲得紧。 这天，沈玉终于匆匆赶回来，第一件事自是要见武林群雄。 穆青云和陈怡由官府推荐，沈玉最为看重，哪怕她们年纪都不大，又是女子，也被请至上座，言谈举止十分客气。 这下子，那群顶着偌大名头的江湖群豪就有些不乐意。 陈怡正给她师妹盛第五碗米饭，对面一对中年剑客，就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是过来蹭饭的，沈老爷可是慈悲心肠，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也愿意接济。」 手里的碗差点没条件反射拍这厮鼻子上去。 陈怡翻了个白眼，默念了无数次门规，终于把骂声吞回肚子里。 「要让别人知道，我对个连真气都没修出来的动手，这脸真就丢到姥姥家去了。」 沈苏苏一看气氛有些怪，接下来便不让穆青云和陈怡再去见，仍陆陆续续赶到的武林人士。 这日，天气有些阴，她便邀穆青云和陈怡去琴房弹钢琴。 她之前总试图做点她认为穆青云会喜欢的事，比如去马场骑马，去看人打拳等等。 穆青云发现这小孩儿有点社恐倾向。 她心里很害怕去那些人多，嘈杂的地处。 穆青云一下子就心软得不行，她不由想起自己的当年。 离开村子，离开母亲，到陌生的环境中，心中的期待却不曾被父亲看到和满足，有那么一阵，实在有些孤独。 穆青云就笑眯眯地同沈苏苏侃了一会儿钢 琴，小丫头顿时两眼亮晶晶，再也不必绞尽脑汁附和穆青云的喜好了。 喜欢弹钢琴就去弹钢琴嘛。 沈苏苏的钢琴弹得还不错，很温柔的曲调，就是太温柔，陈怡听了就困，很快抱着抱枕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穆青云倒是很能欣赏这样温柔如月光一样的钢琴曲，一边听一边任凭自己脑海中天马行空的思绪乱飞，安安静静地沉浸在自己的天地里。 「苏苏，又弹琴呢，给你介绍两个保镖。」 门外忽有人说话，穆青云睁开眼，皱了皱眉，肃然道：「你的左胳膊，撸起袖子来看看。」 沈恬恬脚步一顿，皱眉：「什么？」 第九十九章 疯 钢琴声顿时消失。 穆青云走过去伸手扶住沉苏苏。 这孩子面上镇定，举止也从容，可指尖都冰凉一片，显然被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吓了一跳。 穆青云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温柔的，如太阳一般的热力，给僵硬的肌肤镀上一层光，沉苏苏顿时感觉呼吸都顺畅了些许。 沉恬恬左右看看：「张小姐是吧，什么意思？」 陈怡睁开眼起身，走到门口挡在穆青云身边，面上露出些冷酷，却是压低声音：「怎么了？」 「他胳膊上有东西。」 穆青云把沉苏苏护在身后，就盯着立在沉恬恬左边，看起来很仙风道骨的老人家，「把你左边的袖子撸上去，让我看看。」 老人愣了愣，皱眉：「胡闹！你是哪家来的小娃娃，懂不懂规矩！」 陈怡打了个呵欠，笑了笑：「别介意啊，我可能稍微粗鲁一点。」 话音未落，她人就到了那老人面前，冲他笑了笑，伸手一扭，就把人挟制住，一把将衣袖捋起。 老人大怒，挣扎了好几下，愣是没挣开，头发都散了一片。 他本来一派仙风道骨，此时看起来仙是没了，只剩下「疯」。 沉苏苏吓得一哆嗦，连沉恬恬都怔住。 陈怡极轻松地将胳膊拉开，几乎抵到穆青云面前。 穆青云和沉苏苏一块凑过去看，就见那条胳膊的外侧，慢慢浮现出四个鲜红的大字。 「永结鸳盟。」 沉苏苏一怔，不知是惊是怕，眼睛里迸出两滴泪珠。 穆青云轻笑：「唐家人最擅长的狂草啊，我看这老爷子得六七十了，唐家少年人的心思还真是奇怪，竟然中意爷爷辈的。」 陈怡：「噗。」 笑过又一脸严肃，小声道：「虽说唐家的小子们不大敢冒犯到咱们头上，但当着人家的面，还是收敛收敛。」 穆青云笑了笑，指着那四个字道：「我记得前日师姐同我八卦唐家，就说起唐家以前做买卖，声势总十分浩大，做生意前总会昭告一番，把名字留在受……合作伙伴的身上。」 「我当时就很奇怪，有好几次，他们一口气要和七八十个做买卖，难不成，生意做完前，还要气定神闲地拿着笔墨，一个个地往人脸上写字去？」 穆青云可不信唐家人会有这样的闲工夫。 杀人不是杀鸡，再是熟手，想杀人时也会空前紧张。 沉苏苏听穆青云不紧不慢地说话，听得出神，情绪倒是缓和了好些。 「这是什么东西？」 沉恬恬此时才反应过来，疑惑地看着那老人，「裴大师？」 老人正使劲去搓自己的胳膊，闻言顿时停手，轻咳了声，低声道：「是老朽不小心着了道，不过沉小姐不必担心，这帮阴沟里的老鼠也只会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沉恬恬旁边站着的另一个中年人，捋了捋胡须，慢吞吞踱步过来也探头去看，神色颇为澹定，笑了笑道：「有我和我师兄在，沉小姐安心。」 ….正说话，门外忽然一阵骚乱。 穆青云伸手拥住沉苏苏的肩膀，携着她向外走去。 沉恬恬很不耐地摆摆手：「苏苏啊，你别出门，就在屋里待着。」 「张小姐，你们不用做别的，把门守住，别让外头的动静吓到我妹……」 话音未落，穆青云已拥着沉苏苏出了钢琴房，穿过游廊。 沉恬恬一句话卡在嗓子里，登时生气，怒道：「姓张的，你怎么回事，当这是你家了不成？我们家的事不必你管，赶紧走人。」 「真 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居然跑到我们沉家装蒜！」 沉苏苏忽然转头看过去：「恬恬姐，张小姐是我的恩人，我的朋友，也是我们沉家的贵客。」 「我想，叔叔和婶婶教你的礼仪，应该没有在贵客面前，口出狂言这一条。」 沉恬恬整个人都呆住。 沉苏苏脸上也一红，迅速拉着穆青云匆匆跑出去。 一边跑，心里一边扑通扑通狂跳。 她是她十五年来，第一次这么高声地表达自己的意见。 外面已经乱了套。 喧嚷声四起。 举目看去，沉家请来的那些武林高手，大师们手上，脸上，身上到处都写着字。 就是那四个字，「永结鸳盟」。 沉夫人一见女儿出来，忙一把搂住：「苏苏别怕。」 沉苏苏抿了抿唇，小声道：「我不怕。」 此时，沉家的园子里聚集了三十多位高手。都是沉玉托朋友请来的。 陈怡笑道：「前两天还没来，这是刚到？呐，云家的云朵儿，旁边那个是她姐？」 「咱们这位首富从大傻变成半傻了，好歹找了几个说得过去的。」 陈怡还看到一个燕子门的高手。 云朵儿一眼瞧见穆青云，连忙过来，兴奋得两眼放光，只是面上仍有些迷惘：「刚才介绍的那个，别人叫他江南第一剑，我怎么竟没听过？」 「难道是我孤陋寡闻？」 「那我肖叔呢，他现在已经不是江南第一剑么？」 陈怡顿时呛咳了声，哭笑不得：「小祖宗，你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她嘴里的肖叔是剑神肖凌峰的得意弟子，名副其实的江南第一。 云朵儿正经道：「这有什么，我爹说过，江湖代有才人出，谁也不会永远站在巅峰，肖叔现在被新一代的青年……才俊？」 她看着江南第一剑的褶子脸，小声道，「取代，也是自然规律。」 陈怡笑道：「你说的对。」 话音未落，青年才俊们忽然嗷嗷地开始叫，眼珠子赤红，疯了一样见人就打。 云朵儿目瞪口呆地看着「江南第一剑」，对着「刀王」就是一通王八拳。 扯头发，挠脸，张嘴咬耳朵。 「嗝！」 云朵儿勐地收手捂住嘴巴。 她不相信，难道肖叔竟败在猫爪王八拳之下？ 但想想，肖叔爱用短剑，喜近身搏杀，面对如此王八拳，的确不好胜。 云朵儿风中凌乱。 穆青云一伸手，把云朵儿拖离战区，见沉家人都平安，心里就不大着急。 她细细一听，意外道：「唐家竟还有这样的武功？」 分明是在拿声音乱别人的神志。 因着那帮「高手」一点都没客气，全盘接受沉家的关照，天天喝酒聊天听曲，穆青云一开始都没发现这乐曲声有问题。 沉玉满脸的不知所措，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抱着妻子，举目四顾，心下茫然。 此时，他寄予厚望的高手全都在发疯。 只有寥寥几个站在一边，旁若无人的说话。 . 弄雪天子 第一百章 唢呐 穆青云认真听了半晌，院外传来的琵琶声，古琴声，似有杀伐之气。 她不由一笑，看向满地滚在一处，四处王八拳，手口并用的家伙们，无奈摇了摇头。 「唐家这杀意十足的乐曲，愣是让人折腾成了菜鸡互啄，也不知此时此刻，演奏者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陈怡：「……」 事实上，这曲子也有点破音，磕磕绊绊的，显然没想到这帮人菜成了这样。 不过对方倒是没真想下狠手，且很有针对性。 此时，穆青云，陈怡，还有云朵儿，并燕子门的一对师兄妹，都没有动作，只不自觉凑在一处低声交流。 所有人都大体知道发生了什么，唯有云朵儿懵懂四顾，小眼珠滴流乱转，嘴里念念有词：「江南一剑，刀王，惊雷一刀，淮北三义，呃，怎么还上嘴咬？」 她一时悚然而惊，转身躲在穆青云身后，心里七上八下。 穆青云莞尔，简直能从小姑娘的眉眼间看到浓浓的害怕。 她似乎正在说——我以后绝对不要这么打架！ 陈怡将沉家这几口子都领到自己身边坐，顺手给他们一人倒了温酒以做安抚，按了按眉心，烦躁道：「这动静确实有点刺脑子。」 穆青云四下看了看，想找个乐器。 琴房倒有钢琴，但有些远。 穆青云四处看了看，正好看到后院墙上挂着唢呐，还摆着好几对小腰鼓。 她也不知沉家这样的地方为何会有如此接地气的乐器。 不过能用就行。 在老家时，邻居家的三姥爷教过她吹这东西，每逢村民们有喜事，别看她是小孩，还挺受欢迎，很多人家都乐意她去帮手。 穆青云走过去拿，陈怡赶紧拿手帕沾了些酒，里里外外先帮师妹擦干净。 提着唢呐，穆青云仔细捕捉外面的琴声，琵琶声。 半晌，深吸了口气，先让歌曲在脑海中回荡，穆青云调整好情绪，陡然用力吹起来。 高亢嘹亮的声音一下子在园内爆开。 是歌唱祖国！ 陈怡打了个激灵，忽然就感觉浑身上下气血沸腾，真气像爆发的火山，又温驯地像田地里的溪流，说不出的痛快。 几乎只刹那间，琴声、琵琶声都被动地改了调子，不知不觉就与穆青云的唢呐曲调变得一模一样。 穆青云的唢呐声越来越高昂。 外面的琵琶声和琴声也跟着越来越高。 曲声辽阔，惊天动地。 地面都微微的有些颤动。 穆青云微笑：她会的歌不过寥寥几首。 学校里唱习惯的这首最熟练。 满园子发癫的人也都松了手，慢吞吞坐在地上，茫然四顾。 沉玉攥着女儿和妻子的手，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简直像搁在了滚锅里滚动。 半晌，外面忽有人气急败坏地道：「谁啊，谁吹唢呐呢，率先使用杀伤力武器，不讲武德！」 ….陈怡：「噗！」 又片刻，外面的声音稍稍地放软了一点点：「停，停，不弹了。」 陈怡笑道：「你们先开始的，你们先停。」 外面静了一会儿，有人憋憋屈屈地道：「他奶奶的。」 「要是能停，还用得着尊驾说。」 陈怡身体随着曲声微微摆动，口中却笑道：「哈哈哈哈！青青，干脆吹到他们把自己累死算了，咱们还能早点收工。」 外面动静瞬间消失。 穆青云稳稳当当地把歌曲吹 完，把唢呐一收，笑道：「好了，收拾一下。」 外头这帮人一顿乱七八糟的「撕咬」，闹得园子里桌椅倒塌，遍地狼藉。 沉玉回过神，使了个眼色。 沉家的佣人们赶紧走出去，手脚麻利收拾停当。 满园的刀王，剑王，大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乱飞。 一时间，整个沉家都安静下来。 陈怡并不关心他们想什么，直接开口：「唐公子，请进。」 大门洞开，三个二十余岁的小年轻走入大门，穿过小径。 这三人身穿金色长袍，肩膀上点缀流苏，用的腰带上镶嵌宝石，一看也是家财万贯的主。 身上倒不曾带琴和琵琶。 走到眼前，却是谁也不看穆青云，只对沉玉拱手行礼，面色冷澹：「在下唐泽，排行第二，叫我唐二就成。」 「这两个是舍弟，排行第六，第十一。」 他眯了眯眼，深吸口气，先声夺人，厉声道，「沉老爷也非寂寂无名之辈，既已许下婚约，怎可背信弃义？」 「我唐家家主早年就立下了规矩，别的都能让，情之一字，寸土不能让。」 这几声近乎咆孝，刚毅果决，令人发颤。 沉玉脸色惨白，神色惶惶。 唐二顿了顿，缓和了下道：「其实沉老爷有什么可不满意？我们唐家是打算与沉家结秦晋之好，又不是土匪强梁来抢婚。」 「您放心，我们不会让沉小姐受委屈，四个小子都可以随小姐去挑。」 「当然，若是沉小姐确实拿不了主意，我便让他们四个自己斗一场，赢了抱得美人归也无妨。」 「沉老爷以为如何！」 沉玉：「……」 陈怡想象了一回一个挑四个的选秀场面，小声道：「其实唐家特别容易出美人。」 穆青云也点点头。 虽未曾看到和沉家意外「结亲」的那些少年，但眼前这三个，却全是玉树临风，相貌堂堂。 尤其同满地的歪瓜裂枣一比，这三位更是人中龙凤。 陈怡笑道：「他们会不会是故意的？」 沉玉却是气得脑袋发晕。 他只这一个爱女，女儿可不是家里的臭小子，成亲，那是要嫁出去的，去别人家。 别说这般随意，他是一想起女儿要出嫁，就心口疼，怎么可能肯随意将女儿许嫁给一个村夫？ ….唐二只当看不出沉老爷的抗拒，神色平静地夸道：「沉小姐许婚的四个，都是我唐家的有为青年，天资出众，允文允武，与沉小姐正相配。」 他神色微沉，目露凶光，冷声道：「沉小姐无礼悔婚，是故意欺负我唐家？」 「沉老爷可知，这一回戏耍我唐家之人，如今坟头草已长了三尺高！」 沉玉只觉一股煞气勒喉，冷意直刺眉心，穆青云和陈怡对视一眼，上前一步。 穆青云冲唐二笑了笑。 唐二顿时脚一抖，差点后退，幸亏他两个兄弟不着痕迹地给他顶回去。 穆青云又是一笑：「沉老爷不是唐家村的人，唐家村的规矩刻管不到人家头上。」 「你们唐家非要相逼，那就按江湖规矩做上一场便是。」 穆青云反手拔剑，冷声道：「昔年唐红英唐女侠欲与苏前辈解除婚约，也是以一套迷踪阵，打得苏前辈听到她老人家的名字就……总之，心甘情愿退婚而去。」 「当时的婚约，是两家十年前就定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唐女侠和苏前辈皆心甘情愿。」 「与那份婚约比，你们口里这 婚约本是儿戏罢了。」 「今日我便效彷唐女侠，接一接你们唐家的「鱼龙百戏」。」 . 弄雪天子 第一百零一章 金莲 唐家三兄弟终于没忍住，齐齐抬头盯着穆青云。 面上毫无表情，可心里的泪水却咕噜咕噜地都流到了肚子里。 打个鬼！ 打赢的可能性真不大，约等于没有。 他们认得陈怡的。 陈怡身边这个，想必就是刚把三岛国木十一的宝贝弟子，木落生，求真境的高手给干掉的那个！ 一进昭城，武林圈子里就传遍了，各种相关小报也连篇累牍地报道。 三兄弟都比较自信，自认为算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 但对上木落生那样的天骄，三人联手都不知能抗得住几招。 反正去年，他们三个和大哥一起同司徒青霜交手。 第十一招，四兄弟就感觉天地倒悬，想趴下再不起来。 那还是在司徒青霜不出剑的情况下。 「哎！」 三兄弟对视一眼，心有戚戚。 思及去年发生的这一场对决，唐二至今还忍不住想打哆嗦。 真不是怕输，输算什么？ 他们怕的是，输都输不利索。 司徒青霜不知从哪儿学的客气，非说不好让唐家没面子，必须打得花团锦簇一些。 这厮就是不肯好好送他们一场大败，非要慢慢玩，细细品。 最后还是唐二机灵，自己躺地上闭眼装死不肯起。 司徒青霜这混蛋还在那儿叹气，连道可惜，说他们鱼龙百戏里的「种莲术」很美，「幻影」更是能让他见心中执念，实让人欲罢不能。 他真想和他们兄弟再战三百回合啊。 唐二：「……」 就那一次，唐家兄弟都打出了心理阴影。 再遇到名声在外的高手，都不大愿意主动出面挑衅切磋。 他们老爹都气坏了。 司徒青霜和木落生大体是一个层次的武者。 张青青是能赢木落生的！ 「哎！」 这回出门替同族办事，唐二没觉得很难，他们家孩子长得好，武功好，学识好，他们又不为难人，没让沉家出四个闺女。 凭什么答应的好好的婚事不能成？ 上来先把沉家的大门封住，照着一天三餐传消息，送聘书。 再来一整套幻音之术，保证除了唐家人外，其他人都上演孙猴子大闹天宫，闹到唐家服软最好，要还不服，就再整一套威逼利诱。 唐二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不曾想，一来就碰上张青青这样的硬茬子。 而且更惨的是，连盘外招都不敢使。 这两个漂亮姑娘，都是云城武馆卓燕飞的宝贝弟子。 那他们唐家的老家主夫人，自然也就是人家的师姑祖。 家主唐方，现在每年过年，都要去给白云门的方门主磕头要红包。 见了卓先生，也要请人家上座，自己敬陪下座不说，还要乖乖地喊一声哥。 老夫人可是说了，谁让她家的孩子一时不痛快，她就让对方一辈子都不痛快。 那位老祖宗口里的孩子，真不是他们唐家的小子，那绝对是人家白云门的徒子徒孙说的。 ….老祖宗的心思从不藏着掖着，就是对哥哥敬若神明，就是偏爱哥哥的弟子。 如今面前这两位，武功高，又算白云门弟子的漂亮姑娘，若让老祖宗看一眼，恐怕要宠到天上去。 在唐二兄弟心中，那便更是沾不得，碰不得的烫手山芋了。 陈怡搭着自家师妹的肩膀，耳语道：「我猜唐二有点慌。」 穆青云失 笑：「看得出来。」 唐二脑子里各种念头飞转。 不能碰白云门的师妹，但凡敢动一根手指头，回头得被剥皮。. 可唐家的名望也不好坏。 如果闹了这么一场，一招都不出，夹着尾巴灰熘熘地转身就走，呵。 那也太丢脸。 总不能凭空放一会儿大招，让外头人知道自己动手了吧！ 唐二心下叹气：「怎么就不能冒出几个傻子给咱解个围？」 「你们三个，无耻之尤！」 说话间，裴大师蹭一下站起身，对唐二怒目而视，「沉老爷别怕，有我们师兄弟在，还有这么多江湖同道，必不让这狂徒得逞。」 唐二心里可高兴坏了，目光灼灼地看过去。 裴大师见他们不动，心中更有底气，朝旁边使了个眼色，「诸位，吾等一起将此狂妄之徒拿下。」 他这么一吼，沉玉请来的各方群豪，终于清醒，顿时呼喝应声。 裴大师死死盯唐家三兄弟的表情，目光闪烁——这三个人果然是色厉内荏。 行走江湖多年，始终没翻车，除了他笼络住个有不错硬功夫，还带着大杀器的「师弟」。 还因着他眼光够好，对别人的心理，摸个七八分没问题。 他今日本也恐惧，还以为这回的钱赚不成，说不得要惹一身骚。 但亲眼看到唐家这三人，倒是忽有一个念头起——他们仨恐怕是骗子。 刚才自己等人，肯定中了点江湖下九流的手段。 一想到沉玉的首富身份，裴大师心里头最后的那点疑虑顿时消失，厉声道：「师弟，动手！」 他身边中年男子一把从袖子里摸出个圆筒，圆筒瞬间喷出一道火龙。 唐二狂喜：「来得好，居然持有霹雳火，当真厉害！」 话音未落，连忙递眼色。 三兄弟心有灵犀，唐家迷踪阵一起，刹那间将一地「武林人士」通通被罩进去。 陈怡，穆青云，还有云朵儿，燕子门那些，自然被排除在外。 刹那间，遍地金光闪闪的金莲花盛放，光华直冲云霄。 「大半个昭城，恐怕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了。」 陈怡幽幽道。 唐家的武功「鱼龙百戏」，是变化之道，蕴含无数变化，早些年江湖卖艺耍的耍的戏法，表层便同这「鱼龙百戏」相似。 只是戏法是虚的。 鱼龙百戏一出，却是杀伤力巨大。 无论是单挑，群攻，它都是相当出彩的武功。 穆青云一时炫目不已。 沉玉吞了口口水，只见一朵金莲花飘过湖泊，假山齐齐被削断成两截。 园子里，沉玉辛辛苦苦邀请来的「武者」倒了一地，几乎眨眼间就都成了秃瓢。 陈怡眨了眨眼，轻笑：「青青，还打吗？」 穆青云眼睛都在放光：「打！」 唐二一收手，万盏金莲化为金光被他收回袖中，上前两步单膝跪下：「唐家第四十三代弟子唐泽，见过两位师姑，刚刚竟没有认出师姑，是唐泽无礼，还望师姑恕罪！」 穆青云：「……」 难道不是师妹？怎么成了师姑？ 沉默半晌，穆青云冷道：「怎么，你们唐家认了唐家村之事，乃是误会？」 「师姑说的是。」 唐二一脸的乖顺，「沉小姐抱歉，是唐家无礼，还请放心，我回去便教训那几个小子。」 沉苏苏脸上一红，摇了摇头：「也是我们不好，本该留意各地风俗的。 」 气氛顿时和谐。 满地倒着的秃瓢呆呆地看过来，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 弄雪天子 第一百零二章 鱼龙百戏 穆青云心下叹气，默默看着唐家三兄弟。 三兄弟彼此使眼色，低眉垂眸。qδ 她对「鱼龙百戏」再是垂涎三尺，也只好先让人起身。 唐家哥仨此时表现得和刚开始完全一样了，对着沈玉夫妻并女儿，十二分地客气周到。 双方显然都是相当能屈能伸，刚才还吵吵着要打生打死呢，一转脸，又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当然，沈玉在唐家村的投资，也都打了水漂。 他想收地的事，直接就当不存在。 人家唐家村地处偏僻，比较闭塞，整个村子的土地都在唐家自己人的手里，外人可别想觊觎。 沈玉一向与人为善，对此也是很能理解。 他老家其实差不多，村里的良田，就是村民想卖，也都只能卖给村中自己人，轻易不能让外人得了去。 这世间各家，若非迫不得已，谁舍得卖田？ 卖田卖地，那是败家子。 沈玉只是看重唐家村的风水很好，甚至有点好得过了头，便想开辟几亩试验田试试罢了。 以他的身家，想买良田那绝对手到擒来，实不必同唐家村死磕到底。 而且，刚见识过这一场金莲盛放的「美景」，也不可能想和唐家村交恶， 双方都有意修好，几句话，顺利化敌为友。 唐二一口一个沈伯父，沈玉也拿出生意人的八面玲珑来，连声道，是他不该疏忽大意，不解村中民俗便贸然行事。 这也是极真心的话。 沈玉可不是粗疏大意的人，这回栽了跟头，纯粹是他太信任自家亲戚。 此事过后，想必沈家也要有一番动荡。 穆青云忽然道：「半月前，在火车上，钢琴上藏毒针，险些杀了沈小姐，是不是你们唐家的手笔？」 唐二一怔，惊得脸色发白：「竟有此事？绝对与我唐家无关，我们兄弟此番奉命跋涉至此，只盼着唐沈两家或能结下良缘，怎么可能伤害沈小姐？」 「唐某发誓，若有半字虚言，叫我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唐二手足发冷，是真得吓得不轻。 外人都道唐家人心狠手辣，可他们门规森严得很。 就是当年身处乱世，唐家做无本买卖时，老弱妇孺之辈，除非最大恶疾，否则也是绝不能杀的。 此时若真被扣上以毒针杀沈小姐的罪名，这罪名，还是出自白云门的师妹口中，他可真就是百口莫辩了。 唐二郑重道：「老家主早就有言，族中子弟敢犯家族戒律，诛杀后，尸身不许入祖坟，牌位不能进祠堂。」 「有些规矩，我们唐家人宁死也不敢犯。」 几句话，沈家夫妻两个都皱起眉。 沈夫人和女儿在火车上遭遇刺杀，沈玉吓得不轻，当机立断，严密追查，只是还没查出什么，唐家的「恐吓信」就被送了来。 沈玉自然认为，火车上发生的刺杀，和唐家有关。 他心中极为愤怒，杀心大起，他甚至想过和他在官府方面的人脉联系，给唐家，给那个唐家村长长记性，让他们明白什么叫惨痛。 可和官府方面一沟通，他这心里也一凉。 唐家干系重大，不只是这一家人本身在那所谓的江湖中颇有地位。 人家还承担着极为重要的责任。 唐家事关禁区安全，就与全天蓝大陆的安危都挂靠在一起。 沈家敢动唐家，影响大局，那可就成了全天蓝大陆的敌人。 沈玉忍住，终于还是放下了心思。 做生意的都能屈能伸， 既然妻女安然无恙，他到底退了一步，可还是心里发狠，也寻了些江湖高手要同唐家做过一场。 在穆青云说破前，沈玉面上没表现出什么，甚至乐意之至地同唐家和解，表现得更是让人如沐春风，实际上心里还是憋着一股火。 但现在穆青云一问，唐二一答，沈玉听了又一惊。 「是了，我沈家和唐家，说到底只是场误会，唐家是想求亲，杀人完全没意义。」 穆青云笑了笑，却是不答话，只道：「我想见识见识唐家的「鱼龙百戏」。」 唐二：「……」 陈怡笑盈盈地站起身，招呼人把园子里横七竖八倒着的秃头护卫都拎到一旁去。 穆青云招招手，笑道：「请。」 唐家三兄弟面面相觑，却也无可奈何，人家都说到这份上，只好上前一步：「请张小姐赐教！」 早知一定要打，刚才——那也得先收拾看热闹的这群家伙！ 否则，他们被小姑娘爆锤了后，还不知被编排成个什么。 一念既动，金莲盛放，杀伐气顿起。 沈家一家子，以及被剃成秃头，个个又气又怕的这些人，都被杀气逼得连连后退。 五分钟后。 唐二迫不得已，亮出轻易不肯示人的「化虚为实」，「千彩种莲术」「千丝万缕」等等独门绝活。 穆青云只以一招春意绵绵来破，一点都不着急，反反复复逼着他们兄弟出招。 唐二现在经验丰富，早看出这位大小姐就是要探他们的底子，他这回甚至不像当初面对司徒青霜那样，还想着反抗。 反正反抗也没用，就躺平了任由大小姐玩就是了。 只是想罢手罢不了手，又赢不了，只能被动地当个展示唐家武学的机器。 二十分钟后，穆青云终于心满意足，任由着唐二三个趴地上去。 唐二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张小姐是姑娘家，到底没慧剑门的小门主凶残。 穆青云闭上眼，面上露出一点喜悦，轻笑了声，忽然一伸手——金光盛放，三朵莲花遁入虚空，刹那间，园中湖水沸腾，溅起一片金灿灿的光。 唐二倒抽了口冷气，猛地从地上蹿起来，死死盯着穆青云。 穆青云一收手，一团金丝收回她手中，她低头拆了一遍，又把东西递给唐二，笑道：「这种莲术可真有点难学。」 唐二：嘤！ 按理说，即便是现在，偷学别派武功也是个大忌讳。 官府再号召各大门派不要敝帚自珍，可多年传统，哪能改变？ 但问题在，你和人家打了一场架，人家就学会你家的绝活了，你能怎么办？ 反正唐二只是苦着脸哀怨了声：「张小姐威武霸气！」 穆青云失笑，伸了伸腰，回头看了眼缩在一边，目光闪烁的秃头们。 「三位将满园的护卫放倒，也算是解了我的为难之处。」 「在钢琴上动手脚之人，自然知道沈家小姐会弹钢琴，也清楚她大体的作息时间，生活规律，我当时就猜，或许是沈家的护卫出了些问题。」 沈氏夫妇顿时了然，目光转冷。 沈玉咬牙道：「多谢张小姐提醒。」 他顿了顿，郑重道，「唐公子放心，沈某不是傻子，不会被毒蛇蒙蔽，唐家与我沈家，相隔千里，无仇无怨，此事绝非唐家所为。」 第一百零三章 歌声 沈玉沈当家懂事明理，没把仇继续往唐家身上记。 那这事，就勉强算结束了。 沈玉只是应付不来唐家这等超过规格的江湖名门，毕竟毫无经验，对于那些只敢背地里耍阴招的老鼠，却从没放在眼里。 穆青云细细揣摩种莲术的玩法，兴奋得脸颊都飞起一抹红。 外面忽然起了风，陈怡冷得吐出口白气，看了看天色忙道：「速归速归。我可不想走夜路。」 怎么从内部捉硕鼠，那是人家自己的事，实在用不着穆青云和陈怡。 穆青云点点头，伸手接过陈怡递过来的斗篷披上。 斗篷上一圈白白的狐狸毛，温柔得像云朵一般，她也替陈怡整理了下围脖。 两个人默契地互相帮忙戴好手套，和沈玉和唐家哥仨打了声招呼，笑道：「你们三个也一起走，留你们在沈家，我不安心，沈老爷也不安心，唐家恐怕同样不安心。」 说着，便穿过廊道向外走。 三兄弟一对视，都摇头叹气，却比穆青云走得还要快些。 毕竟两兄弟皮糙肉厚，不像姑娘家出门那么麻烦。 穆青云和陈怡离开沈家，翻身上马，抱拳行礼，笑道：「沈老爷，沈夫人，苏苏，诸位不必送，咱们后会有期。」 夕阳普照，两个人说走就走。 烈烈北风吹，大红的斗篷翻飞。 沈苏苏追出门，目送她们一路穿过街市，消失在道路劲头，心中仍有些眷恋不舍。 小姑娘心里可喜欢穆青云呢，不过这短短几日，就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真羡慕青青姐。」 此时已入十月。 十月的昭城，天气明明已是极冷了，街上依旧行人如织。 晚上也灯火明，夜市上遍布摊贩。 潇洒的穆青云和陈怡骑马走了一会儿，就不得不老老实实地下得马来，不过左看右看，小摊贩上卖的东西竟不比商场差。 陈怡的眼睛都要黏在那些漂亮的，精致的小东西上。 连穆青云都买了好些，除了师兄弟姐妹之间可以分送，她还相中一套行头，买给岳玲。 另外就是一整套花丝镶嵌的首饰，用的料不多，胜在精巧。 岳玲嫁给张庆后，陆续把自己的首饰典当了出去，如今别说凑一套，连一支新一些的银钗都拿不出。 穆青云面上对着岳玲一通冷嘲热讽，可心里却一直再想，要怎么才能稍稍还上她同原主的因果。 原主与母亲相依为命，生平最惦念的，就是岳玲，总归还是要照顾好她。 穆青云一直觉得，原主同自己心意相通，此时此刻依旧生活在她的心灵深处。 她一直很关心自己的娘亲，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母亲从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的苦海中超脱。 穆青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要说把岳玲送到安全的地处去，可谁都知道大劫将至，根本没有一处是世外桃源。 人祸已是难以消弭的，何况天灾乎？ 灾劫后，云城好歹还是存在的。 其它城市可真得只能碰运气了。 后世记载，天蓝最后的灾难，就是全民国所有禁区防线同时崩溃，魔劫降临。 但凡有人描述这段历史，无比写得荡气回肠，充满阳光和希望。 人们总会讴歌它，从所有的作品里都没有读出半个「苦」字。 大家都说这是人类最后的黑暗。 穆青云来之前，也同样对这个时代有着最刻板的心想。 如今真正来了这里，进入武馆习武，接触到的都是很好很好的，有血有肉的人。 陈怡性情豪爽，心思却细腻，对她这个师妹无微不至。 师兄，师姐们也同样可亲。 穆青云有时候会忽然有点绝望。 劫难降临的那一刻，他们会怕吗？自己能怎么告诉他们，未来是光明的？ 毕竟对真正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他们看不到后世，不知道前路究竟是光明，还是万劫不复。 穆青云带着各种零碎的小东西，和陈怡并肩骑马，走在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繁华街市上。 世间最残酷的，便是将这美好打碎。 可她能做什么？ 后世子孙翻开历史残卷，很多人都在幻想，后世人若是带着先进的经验，回到这段历史中来，能做什么？ 越想，大家忽然就觉得，大灾难末期的这段时间，明国，应该说整个天蓝大陆的应对，都如有神助。 天下武者皆可称圣。 凡人挽天倾。 几乎所有人，都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好，当然，说的是群体，非个体。 在这样的情况下，毁灭便是天命如此。 在剧本里，云城百姓死伤惨重，满城尽是焦土穆青云不知自己可否幸免于难，更不知能不能保住岳玲。.br> 她现在没让岳玲病死，好好地延长了她的生命。 她自己也不会再稀里糊涂地出嫁，稀里糊涂地死。 但保不了将来啊。 穆青云苦笑，抹了把脸，干脆只关注当下。 她曾经是普通的学生，现在是普通的武者，她能做的，也不过是顺应时势四个字而已。 她就把本身职责范围内的事，一丝不漏地去做好，也就不枉来此走上一圈。 思绪尚未平，金碧辉煌的昭城宾馆就在眼前。 穆青云下了马，抬头正好看到卓燕飞立在二楼的窗口，远远眺望，见她们回来，这才背着手慢吞吞地转身回去。 她忍不住笑了笑。 陈怡也笑：「不知道厨房给我们留好吃的了没有。」 那当然是留了。 厨房的火还没有熄，灶台上熬得冒油的米粥咕嘟咕嘟地泛着泡泡。 穆青云和陈怡刚盛了一碗，又有师姐过来给她们一人塞了一个热乎乎，香喷喷的油酥烧饼。 吃饱喝足，第二天就是正儿八经地颁奖典礼。 穆青云走上前，拿着一千两黄金的金票，让记者们拍了一堆照片。 剩下的一千两金票，已经早早被塞在行囊深处了。 一场颁奖礼结束，所有武者都准备打道回府了，心里竟有些留恋。 主席台上几位老前辈扫了一眼台下，见三岛国的人正围拢在木落生身边说话，说着说着，情绪激动，竟唱起歌来。 他们唱的是三岛国的《我们的青年今日昂扬向上》，曲调激昂，唱得很有感情。 李前辈飞快地给穆青云使眼色。 穆青云：「……」 对这个时代的歌，根本不会！ 穆青云却毫不却场，在沈家都吹过唢呐了，害怕唱歌？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 穆青云唱到第二遍，明国武者们就都能跟着唱起来。 一时间满大堂都是「我的祖国」，哪里还能听得见半点三岛国的声响。 第一百零四章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颁奖典礼，闭幕式结束，安邦定国赛的赛程，至此宣告终结。 「这是什么歌？」 穆青云一首歌唱了好几遍，很快变成了全场明国人跟着唱，无论武者还是工作人员，那是越唱越喜欢。 歌词虽朴素，但正是这样的朴素，才更感人。 「我的祖国，乔羽作词，刘炽作曲，两位前辈都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穆青云大大方方地道，一点也不遮遮掩掩。 她跟贾老师也学过一点音律，皮毛而已，反正一时半会儿肯定作不出脍炙人口的歌曲来。 几经波折，半月过去。 卓燕飞带着自家的弟子们终于回了武馆。 十月份的云城居然飘起了细细碎碎的雪花，雪花漫天铺盖，飞檐斗拱镀银彩，太阳普照下，竟好似升起一团云雾一般的宝光。 穆青云没在武馆多待，把各色礼物都交给陈怡，请她帮忙分一分，便匆匆往张家去。 她实在有些惦念岳玲的身体。 一到张家大门前，不由啧啧称奇。 半个月没见，张家破旧的门墙居然翻新了，庭前栽了花，院内铺了路。 东边两排屋舍外观，更是修得齐整，连门前斑驳的石阶都重新修了，内内外外不少丫鬟仆妇小厮穿行。 这肯定不是家里的，用不起。 穆青云进门，迎面撞上两个穿着同样粉白色上襦下裙的丫鬟。 两个丫鬟瞟了穆青云一眼，倒是挺客气，上前行礼道：「今日，我家公子和几个朋友借贵宝地办文会，张小姐若是有闲暇，也可去凑凑热闹。」 人家居然认得穆青云，面上还如此温和，穆青云自然只会比她们更有礼貌，客客气气地谢过，并不问对方来历，继续向自己的院子走。 刚一进门，便见岳玲趴在枕头上哭，哭得脸色雪白，一边哭一边抽搐，整个人简直成了一大团乌云，完全没法看。 于妈妈坐在一边，眉宇间满是无奈，见到穆青云，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 她忙起身拉了穆青云的手：「小姐可算回来了，快，快来劝劝夫人，这么哭怎么得了，她身体还没好！」 「哎，我一个老太婆算哪个牌面上的人，人家贵人瞧不上训诫几句，算得了什么！」 穆青云目光微转，根本不问前因后果，猛地一拍桌子，声音拔高，怒道：「什么意思？什么叫贵人训几句？」 「如今皇太子对宫人说话，都要说一个「请」字，怎么，于妈妈你是吃别人家的米粮了，还是拿了旁人家的金银？凭什么被外人训诫！」 岳玲顿时止住眼泪，爬起来看着女儿，眼眶发红。 可不就是这样的道理。 穆青云郑重问：「于妈妈可有先对你口中的贵人无礼？那人可是家里借住的孙公子？」 于妈妈连连摇头又点头。 「我怎么敢对孙公子无礼！」 「那好，虽说最好的结果是于妈妈你当场喷他们一脸吐沫星子，但无妨，我们现在去算账也不晚。」 穆青云肃然道。 于妈妈吓了一跳。 连岳玲都一惊，也顾不得哭，整个微微颤颤地坐起来。 穆青云说到做到，一把握住于妈妈的胳膊就要出门。 于妈妈吓得连忙一把拽住桌子不肯走，急声道：「哎哟，我的小姐，我一老婆子算什么台面上的人物，怎能和人家贵人计较！」 「可不好损了贵人的面子，咱们承担不起的。」 穆青云皱眉：「那按于妈妈的逻辑，对方在别人家撒野，有没有想过照顾主人的颜面 ？有没有想过他担不担得起？」 于妈妈苦笑。 穆青云坐下来，也让于妈妈坐：「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没什么。」 于妈妈支支吾吾，叹了口气，到底还是简单把事情讲了一遍。 今天早晨，张蓉蓉身边的使唤丫头小于，去账房处，说要支二十两银子。 说是她们小姐要和几个手帕交出去聚一聚，想为朋友买点伴手礼。 于妈妈正好撞见，想起家里如今境况不佳，便没忍住稍稍劝阻了几句。 因着岳玲病重，家里银钱总是不够开销，她心里着急，说话也便有些急切，平时的八面玲珑也没表现出来。 不知是那丫头去告了状，还是正好让贵人撞见，贵人立时出面狠狠骂了她一顿。 「贵人说，就没见过我这样手伸那么长的下人，若是在他家，已经给我一通板子赶出去了事。」 于妈妈一边说，一边叹了声。 穆青云点点头：「我明白了。」 她想了想问道：「姓孙的现在是否还在园中宴客？」 于妈妈点点头。 穆青云笑了笑：「那么，于妈妈去给那位送份礼好了。」.br> 略一思索，穆青云取出纸笔挥毫泼墨，画了一幅四格漫画。 一只斑秃老狗，穿得斯斯文文，似模似样，眼睛却长在了脑门顶上，闯入别人家，冲主人狂吠不止，指手画脚。 最后一格漫画，自然是斑秃老狗被乱棒打死，做成了狗肉火锅。 穆青云三两下画完，画工一般，但瞧着丑萌丑萌的，十分有趣。 反正绝对吸引眼球，任何人路过看到都会停下来多看几眼那种。 于妈妈凑近前，面上的神色都不禁少了几分惧怕。 「行了。」 穆青云画完，也犯不着装裱，「呐，送去给那个不知所谓的。」 于妈妈：「……」 说了半天，于妈妈说什么都不肯，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话，什么她不配啊，不能得罪人家云云。 穆青云哭笑不得：「你这怕什么？我知道姓孙的家里有钱有势，还有个伯父做知府，但那又如何，他是能杀了咱们不成？」 「上位者一言不合要人性命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穆青云无奈，干脆也不为难于妈妈，自己不顾阻拦，拎着画，径直穿过小径，走到东边前院。 前院花木新栽了不少，上缀红绸彩缎，张蓉蓉和张秀秀都在，还有不少男女闲坐四周赏雪说话，时不时发出阵阵轻松愉悦的笑声。 青春洋溢，少年男女，穆青云一时都感觉自己回到了现代去，不由低叹：「那我这幅画，可有些败坏气氛。」 穆青云心想，她以前好像挺能忍耐，没这么恶劣。 她能忍穆四平，也能忍孙小梅，同样忍了穆爱珍和穆爱宝。 为什么近来就不乐意忍了？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穆青云很随意地走过去，张秀秀一眼看到她，不禁有些意外。 张蓉蓉的脸色都变了变。 穆青云轻松地走到孙玉芝身边。 这就是本剧的男主了。 她抬头扫了一眼，倒是认出来，这人在昭城见过一次。 穆青云扬眉：「孙公子。」 孙玉芝回过头，看到穆青云，面上露出些许疑惑。 虽说在昭城见过，可这位孙公子贵人事忙，大体是不大记得穆青云的。 穆青云冲他点点头，信手把画抖开：「给 您的谢礼，谢谢您对我家老妈妈的关照，好好收着吧，和您特别配。」 孙玉芝看了眼画，满头雾水。 这是什么东西？ 画？ 他一时没察觉这画是讽刺他，还一点都不避讳旁人，仔细看了看。 站在一侧的周平波，却是心细如发的人，听穆青云的话音就觉不对，走过来一看，登时忍俊不禁。 穆青云冷笑：「孙公子，听说你经常花销无度，一点都不知道节省，希望你以后别乱花钱，应该把钱分给你的弟弟妹妹用啊。」 孙玉芝勃然大怒：「什么意思？我的家事，何时容旁人置喙？」 「原来孙公子也知道这个道理。」穆青云摇摇头，转身便走，「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孙玉芝：「……」 第一百零五章 心思 孙玉芝气得浑身难受，皱眉怒道：「这什么人！」 张蓉蓉和张秀秀早就惊呆。 张秀秀瞠目，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她一向自认为机敏，可刚才竟没反应过来。 张蓉蓉更是懊恼，就该当场骂这臭小丫头一顿，吃错药了不成，状如疯狗，四处乱撕乱咬，人家孙公子是招了她还是惹了她！ 周平波笑得不行，冲孙玉芝道：「我早说，你早起那会儿，就不该对那个……于妈妈说三道四。」 「什么于妈妈？」 孙玉芝想了半晌，才想起这事，不由一愣，又把画转过来仔细看，脸上顿时又青又紫，怒道，「那老奴对蓉蓉小姐无礼，我，我难道还不能抱打不平？」 只这话一出口，他也觉尴尬。 实际上人家也没什么无礼不无礼的。 于妈妈是张家当家夫人身边的内管事，对自家账目问题说上几句，理所当然。 孙玉芝家里，母亲身边的内管事也能关心家里小姐的账目的。 小姐们除了自己的月例外，再想多支，本也要看这开销用得到用不到，总不能惯着她们大手大脚。 只是孙玉芝哪会把小小云城里，小小的张家放在心上，自是自己想如何便如何。 强忍住把这画撕个粉碎的念头，要真撕了，更丢人。 孙玉芝怒道：「戏子养的小孩，真没教养。」 周平波笑得不行。 旁边另外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公子凑过来，仔细看了眼画上的落款，却是啧了声，皱眉，顺手扒拉住身边的弟弟，低声道：「以后少和这位孙公子来往了。」 他弟弟愕然：「啊？」 「画画的是张青青。」 他弟弟怔了下，脸都鼓起来：「那个张青青！」 话音不由自主放得很轻。 和孙公子之流不同，他们兄弟属于武将家庭出身，虽也不是江湖人，却对江湖武林中事了解得还算清楚。 最近这段时间正是穆青云最出风头之时，云城武馆天之骄女，安邦定国赛力挽狂澜，挫败三岛国的阴谋，大报小报都有报道。 不了解江湖圈子的普通百姓，或许不大关注，大家要关注也是关注轮回赛，大争之赛。 可稍微知道一点内情的，却无不惊中带出几分敬畏。 人的名树的影，木落生作为木字门最杰出的弟子，力压当代青年武者，威名赫赫，穆青云打败了他，可谓一举成名。 三岛国到处洗地，说木落生被人车轮战围攻，是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才败给穆青云的，可国内的报刊却不吃这一套。 两个都是一场接一场打到了决赛去，运气同样是实力的一部分，找借口是懦夫所为。 此时在场的年轻人里，有好几个都认得穆青云。 孙玉芝出身高，是大人物，但在大家眼里，穆青云却要更成功的。 穆青云是靠自己，又是神秘莫测的江湖高手。 孙玉芝这样只能靠家世，靠出身来历来彰显自己的纨绔公子，怎能与人家相比？ 一时间，好些人都觉得孙玉芝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其实像他这样的公子，根本不关心外头风云变幻的有不少。 这些人属于及时行乐派，认为人生多苦，生命太短，意外随时会来，理应及时行乐，随心所欲。 他们只关注自己，对不感兴趣的东西，无论多重要，都连看都不看一眼。 孙玉芝此时便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他和剧本里一应主角配角，在心态上的转变，也算是这个剧本一条 暗线了。 穆青云猜到男主的名声多多少少要受些损耗，她对此表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吧。 从院中出来，穆青云便把这点小事抛在脑后，反正她该说的都好好地说出了口，心里已是痛快得很。 想了想，她直接出门去医馆。 她得去问一问岳玲的病情。 从昭城回来，见到岳玲，总感觉她的身体状态恢复得没想象中好。 走到医馆，刘神医一听她问，登时抓狂：「死，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了。」 他老人家咬牙，那叫一纠结难受，「老夫看了大半辈子的病，见过的病人车载斗量，最烦的就是你娘这样的病人，忒难搞。」 「我说她这病，最要紧的是要想得开，天天乐呵乐呵，比吃十碗补药都管用。」 「这天下间最好的药，叫「高兴」啊，说一百遍，人家就是不听。」 刘神医本是个稳重人，也被逼得絮絮叨叨，一个白眼接着一个白眼，「要不是我做不出放弃病人的事，真是，真是，哎！」 穆青云了然，笑道：「听说刘神医想去长县等地义诊？神医高义，实在令人钦佩。」 「别的我也做不到，就先帮衬三十两银子，资助些药费钱把。」 刘神医顿时收敛了面上的苦大仇深，点头：「好。」 他最喜欢张小姐这样的敞亮人。 刘神医能去义诊，也能尽量开一些便宜的药，但连便宜药都买不起的乡民们依旧很多。 哪怕他们的病能治好，他们想到那些药钱，有时候便连义诊都不肯来了。 愿意资助乡亲们看病的人，哪怕只多一个，哪怕只多一两银子，刘神医都高兴。 就像他说的，做了大半辈子大夫，看了无数的病人，医生不只是他的职业，也早就是他的信仰。 只有真正能治病救人，他才觉得生命有意义。 穆青云拿了药从医馆出来，人还没走到张家，便想明白了一件事。 岳玲在张家，已经不可能再快乐。 她这一路走已打听清楚，前几日托那位孙公子的福，张庆收了一个从江南来的小戏子做二房。 穆青云：「……」 岳玲会忽然爆发痛哭，可不只是于妈妈被人冷嘲热讽地骂了一顿。 穆青云这些时日，有在细细揣摩岳玲的心思，她发现这实在是有些难度，她在现代时学的那一点看透人心的本事，在岳玲身上根本不够用。 之前张庆都不顾她死活了，难道还不够绝望？怎么如今还能有眼泪？ 岳玲当年无疑是特别喜欢张庆，要不然也不能从那么多追求者中选了这么一个人。 可这么多年过去，蹉跎至今，她还喜欢？ 张庆已人至中年始发福，翩翩佳公子变成了个白面馒头。 他以前虽没往家里带什么小妾，一来如今的风尚便是一夫一妻，二来家里也确实没钱养不起。 可他也没少去那些风月场所厮混，对岳玲更是一日比一日更不耐烦。 这一有机会，小妾进门，岂非寻常。 而且，还同样是唱戏出身。 哎！ 穆青云幽幽叹气：「现在离婚分产，是怎么分来着？」 第一百零六章 冲动 穆青云回去给岳玲熬上药，盯着于妈妈让她喝，心里酝酿了半晌，没想出劝词。 她本就不是个会劝人的。 贾老师只教她，碰上执拗人，迂人，如果能先把人爆锤一顿，打服了再来讲道理，那这道理就会变得很好讲。 可她总不好去打岳玲。 只能叹口气，坐下来心急火燎地开始翻这时候的律书。 关于婚姻法到底是怎么定的？ 后世都说，现代婚姻制度的雏形，在这个时代就有了，具体情况如何，却是不得而知。 岳玲和张庆结婚，是老式婚姻，应该叫事实婚姻？ 事实婚姻的财产分配是怎样的章程？ 张家的宅子有过两次更易，现在这一套是岳玲嫁给张庆以后购置，花的钱百分之八十是岳玲的嫁妆，剩下百分之二十是贱卖了以前宅子剩下的那点。 另外，就是最近张庆好像在乡下买了个小庄子，也不知从哪弄的钱。 大体是买去给张秀秀做嫁妆用，不过也没明说。 穆青云想了半晌，武馆的车夫就给她带了口信，说是房产经济那边已经约好了，随时可去看房子。 看房子很有必要。 岳玲和张庆离婚，就算分得房子，想必也不想再和张家做邻居，总要有自己的宅子才好。 都云，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穆青云怀揣两千两黄金，那真是去江南置地也足够。 在云城，她想把县衙周围买下一大片土地，想来也不是难事。 「青青要见那些房产经济？」qδ 于妈妈正给穆青云送养身茶，听见传话，面上顿时露出几分凄意。 「前两日大房那边也请了房产经济过去，说是蓉蓉小姐大了，要给她准备些实用的嫁妆。庄子，田地一类，都是好东西。」 「夫人知晓后，心里就不痛快，我知道，她是怨老爷只想着蓉蓉小姐和秀秀小姐，一点都不知道惦念你们娘俩。」 于妈妈眉头紧蹙，「像孙公子，周公子，皆是青年才俊，还有另外几个公子都很好。老爷就知道给蓉蓉小姐和秀秀小姐和他们拉关系，却从不想着我们小小姐！」 穆青云：「……」 「莫说夫人难受，要背着人哭，我这老婆子也不能不怨！」 穆青云：「……」 张庆这回可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多亏了他不惦念自己！ 敢情她揣摩来，揣摩去，通通都是脑补，岳玲心里最大的意难平，竟是她的婚事。 穆青云翻了个白眼，连准备送给岳玲的胭脂水粉并那套首饰，都有些不想送了。 秋日的风瑟瑟，落叶铺盖大地，苍凉中透出旷达。 岳玲收到漂亮的，拿打磨得又平整又光滑，凋刻了牡丹花纹的木盒盛装，精致至极的首饰，眼泪滚落，哽咽道：「我这当娘的无能，竟什么都不能给我女儿！」 「张蓉蓉连爹都没了，她娘却能给她谋划一份丰厚的嫁妆。」 ….「什么知县家的公子，年纪轻轻的秀才公，就连周公子都待她不一般。」 「还有张秀秀，她和那孙公子已快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我那婆婆更是许诺了一大笔嫁妆，张庆也给她买了什么庄子，还说张秀秀是原配所出，所以才有，呸，不就是看她将来嫁得好？」 「算来算去，唯有我的青青，什么都得靠她自己谋划。」 岳玲大恨，「凭什么？」 这还是不是她的家？明明这么多年都是她在撑着！ 只能说，穆青云的确没能摸清楚岳 玲的心思。 但凡她摸清楚了，把自己新到手的两千两黄金往她面前一摆，估计岳玲立时精神倍增，或许病情真能除根。 说白了，她的病因，是在「不甘心」这三个字上。 这一生，唯有张庆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希望能过上那神仙卷侣的日子，最后却落到如今的结果，岂能甘心？ 「张小姐，这里可是咱们云城最好的地段，您看看，东边离县衙只隔一条街，南面离贡院也不远。」 「江南慧剑门的门主司徒乐，您听说过没？大人物，贼有钱，他就在这附近有一处外宅，养了一房外室，连儿子都有了。」 穆青云：「……司徒门主似乎连妻子都未曾娶过，哪里来的外室？」 「多新鲜，江湖人众所皆知，司徒乐曾学了一门武功，需得双修，他可不只是只娶了这一房外室，花得很！」 穆青云：「……」 「最近几年屡屡有江湖名流看他不顺眼，很多同慧剑门交好的门派都和他翻脸，为什么？就是因为他四处勾搭女子，不要脸！」 穆青云沉默半晌：「咱接着说房子吧。」 这房产经济生意肯定做得不小，背后有人保，否则，他早让人给变成了花肥。 先不管房产经济怎么吹，宅子确实是不错。 穆青云里外转了一圈，是他们明国传统宅院样式，四四方方，前后两进。 虽说屋子砖瓦破旧，杂草丛生，看起来需要修缮，但总体完整，尤其是地段真好。 「小姐算是有运道，一开始房主不甘心，卖得很贵，要两千两银子才肯卖。」 「这两年始终卖不出，渐渐降了价，现在只要纹银八百两而已。」 「这一片唯有这一处宅子售卖，若是小姐相不中，那就只能往僻静处去寻了。」 穆青云点点头。 她挺满意的，但买房子不能急。 这一处不错，另外她喜欢的地段，就是云城武馆附近。 那边的宅子要便宜得多，同样面积的新房，听房产经济的话，大约五六百两就能拿下。 正说话，身后忽然传来个熟悉的声音：「这宅子我买了，你去联系房主，现在就过户。」 穆青云回头，就见孙玉芝和周平波，还有张蓉蓉，张秀秀两个都在。 她心下意外——刚回云城，见的频率是不是有点高？ 张秀秀蹙眉，小声道：「孙公子，舍妹只是看看这宅子而已。」 她知道张青青手里没钱，只她向来会做表面功夫，此时当然也要顾忌妹妹的颜面名声，只点了一句。 孙玉芝扬眉：「那我倒是要买这宅子。」 他笑起来：「虽然是个破烂，但我拿来种我的花，养我的鱼，倒也足够。」 说着，他神色一冷，对那房产经济道，「愣着干什么，让不相干的人走开，去叫房主过来。」 周平波叹气。 玉芝兄偶尔冲动起来，还真是让人看不下去。 他这脾气性格，若是不改早晚要吃亏。 只周平波却不打算在这点小事上劝他，反正劝不动，也没必要。 房产经济向孙玉芝，眼睛闪了闪，端起张斯斯文文的笑脸：「孙公子是吧，若是你脑中有疾，推荐你去看刘神医，他老人家正好在对面的邹家看诊呢。」 这经济也是烦得很，也不知这人是不是乱七八糟的话本看多了，有病？ 要他说，市面上那些不靠谱的话本，都该通通取缔，不许发行。 瞧瞧，好好的人都给教成了大傻子！ . 弄雪天子 第一百零七章 躺赢 房产经济暗地里腹诽，面上却还是斯文和气。 孙玉芝呆愣当场，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 周平波眨了眨眼，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 张蓉蓉和张秀秀两个也都愣住，身后跟着的那些，孙家的跟班，周家的下人，脸上更是又青又白，连忙低下头去，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孙玉芝脸色涨红，气得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两次在穆青云身上吃了这么大的亏，他恨不能现在就把人直接痛殴一顿捆上石头去沉河。 孙玉芝深吸了口气，死死盯着那房产经济：「你叫什么？」 「鄙人钱串子，公子可以叫我小钱，如果孙公子以后要关照钱某生意，请去福云楼找老板指定就成。」 「至于现在，孙公子总要明白一个道理，我们做生意最大的底线，便是一个「诚」字。」 「孙公子你要清楚，你可不是皇太子啊，就算是王孙贵胃，现在谈生意也得讲究规矩，讲究个先来后到，你要是真想体验一下跋扈的滋味，建议你回家去找自己的家人们慢慢玩，关上门怎么都成，别出来丢人现眼。」 孙玉芝咬牙：「好，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东西，我记住你了！」 他气过了头，面上的怒气反而收敛了不少，「一个房产经济，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这事你也做得了主？」 「信不信本公子发句话，房主自己就会过来乖乖把房子卖我？」 这经济笑道：「那我还真不信。」 周平波一愣，一把抓住孙玉芝的手臂：「好了，我们出来玩，没必要找不痛快。」 他顿了下，压低声音：「这钱串子来历可能不一般，眼下咱们不在自己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别太高调才好。」 孙玉芝冷笑连连。 平波哪里都好，就是胆子小，区区一个云城，还有什么人能让他们忌惮？ 知县他也不怕！ 「小钱，是哪个贵客瞧上了我这宅子？」 这边正剑拔弩张，有个胖子从巷子口匆匆过来，一见钱串子就连连招手。 孙玉芝转身，气哄哄地道：「这房子是你的？我给你一千两，宅子卖我便是。」 那胖子一怔。 穆青云忽闪了下眼睛，钱串子脸上便露出笑意，低声道：「张小姐放心。」 也没见他给胖子使眼色，做手势，胖子一怔后，却是看都不看孙玉芝一眼，直奔穆青云而来：「小姐。」 看了眼那位经济，胖子回过头，郑重道，「我实话实说，咱这宅子当初卖不出去，全是有个骗子拿我开涮，非说我这宅子不吉利，才闹成了这样。」 「那骗子叫况三，跟我有过节，这事官府都盖棺定论了，小姐完全可以去查的。」 「这宅子是真心好，要不是我着急要随我媳妇迁到他们老家去，我肯定放着慢慢卖，根本不会降价。」 ….穆青云笑道：「那我先拟定，等我瞧过别的房子，再看买不买。」 「成，给您留着。」 胖子也不纠缠。 那钱串子同样不纠结。 三个人很随意地便定下事，穆青云看了眼时间，转身就要走。 孙玉芝盯着这三人，只觉得太阳都从西边升起来了，实在弄不明白，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 「你这个人，我都说了，马上买你的房子，你没听见么？」 胖子怔了怔，古怪地看了眼孙玉芝，苦恼道：「是尊驾没明白，怎么连规矩都不懂，我们这边生 意还谈着，没谈崩呢，没你什么事，赶紧走开，捣什么乱啊。」 孙玉芝冷着脸一指穆青云：「规矩？她现在不买，我马上就买，你还不知道该怎么选？」 胖子连翻白眼：「你这人听不懂人话？我的房子，我就要卖给张小姐，没你的事，懂不懂？」 穆青云抱肩站在一边，只觉得挺新鲜，又很畅快。 眼下这商业环境，竟比现代社会舒服这么多？ 她一句话都不必说，就有人把不着调的家伙给气吐血。 原来躺赢竟这般爽的！ 孙玉芝脑子里嗡嗡地叫起来。 周平波一把拽住他，要不是抓得紧，估计自己这位骄傲的好友已经要扑过去咬人。 他也是无奈，傻子都看得出，这个房产经济来历很不简单，一般的房产经济，牙人一类，绝对没他这么大的胆子。 或许，他就是为了这位张小姐才来的？ 说不定连房主，也早被安排过。 孙兄傻傻地站出去闹事，人家会理睬他才怪。 张蓉蓉深吸了口气，脑海中好几个念头转了无数次，到底还是皱眉道：「青青，你在做什么？」 她摇摇头：「我看你找的这房产经济，还有这卖房的都不像好人，你可别胡乱招惹他们。」 「咱们张家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账上没什么钱的。」 「别说八百两，一千两银子，我不过想支个二十两，而且说好了是预支，可以慢慢从我之后的月例里扣，都没支出来。」 「你一开口就要和人家谈至少大几百两的生意，梦里谈么？」 张蓉蓉一边说话，一边去观察钱串子和房主。 「两位，我妹妹没钱，估计只是想和你们开个玩笑——」 她本以为这两人听见这话，怎么也要大怒。 对商人的嘴脸，她看得再清楚不过，能带来利益的都是大爷，穷光蛋可是不配得到半分好脸色。 但此时，这两个人神色都极平静，显然对张蓉蓉不屑一顾。qs 张蓉蓉心里一堵，还要说话，周平波轻笑了声，道：「蓉蓉小姐多虑了，据我所知，正经的房产经济，到了亲自带人看房，还请出房主这一步，肯定早早便验过资的。」 钱串子嗤笑了声。 张蓉蓉愕然。 穆青云忽然坏心，对张蓉蓉笑了笑，煞有介事地道：「蓉蓉姐毕竟是个外人，我家里人给我攒了多少钱，你怎么会知道？」 别说张蓉蓉，便是张秀秀都瞬间抬头直瞪过来。 穆青云失笑，伸了下腰，和钱串子约下次再聊。 钱串子赶紧给她叫了黄包车，殷勤地送她上了车。 看几眼剧本角的热闹，有点意思，但也不大。 倒是确定了，挺小心眼的。 这不过是小小插曲，穆青云也没太多时间和纠缠。 最近训练很忙，偏她这安邦定国赛冠军的名头，至少在明年新的冠军出来以前，还特别好用。 后天，她就要去云城的青少年武林大赛做评委。 人家托关系托到卓燕飞头上，实在不好拒绝。 . 弄雪天子 第一百零八章 放水 云城 十一月初一 多云。 苏航带着穆青云从云城中心体育馆的后门上石阶，想了想门主的吩咐，伸手替她解下斗篷，换了一件藏青色的小披风。 青少年武林大赛，今年是第四次举行了。 是二十年前，大争赛上银牌获得者，长春剑高长河举办的。 三年前，他老人家从京城武馆退役，就回了老家，见老家的青少年武者寥寥，心中就起了栽培下一代的心思。 当初云城武馆还曾招纳他，不过高长河多年征战赛场，早前受过伤，身体状况不太好，而且退役以后，也想多陪陪父母妻儿，便婉拒了卓门主的邀约。 但他还是自己操持，创办了青少年武林大赛。 一年两次，春季一次，秋季一次，意在激励年轻武者们奋勇争先。 往年武林大赛就是云城自己人参与得多些，外地选手也多是附近的。 今年却例外。 因着轮回赛第一轮比赛选在了云城，各地武者云集，通常参赛选手都会带几个新生代，好让孩子们见见世面。 来都来了，这云城地界上举办青少年的比赛，总会有人耐不住性子想参加。 一开始是传出消息，说慧剑门的几个弟子，还有燕子门的几个弟子可能要参赛。 消息一出，报名者顿时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穆青云听了各种消息，不由怀疑，一开始说某某参加比赛的消息，就是故意传出来炒作，都不一定是真事。 只是现如今的人们对炒作根本就没概念，于是效果自然很好。 慧剑门参加了，唐家有人在，参加不参加？唐家既参加，那杨家又如何？燕子门呢？ 宛如套娃，一个套一个，到后头就刹不住风，全都入了套。 穆青云对此倒是表示很开心，一来，人家邀请她过去，要给不少钱，二来能近距离欣赏下别家绝招，何乐而不为？ 上了石阶，随着迎客的工作人员去休息室，穆青云一路走，一路参观云城体育馆。 体育馆不小，穹顶很高，墙壁上挂着不少字画，都是当代和前代很有名气的武者留的。 其中还有剑神肖凌峰所书的「剑」字。 剑意透过纸面呼啸而来，穆青云忍不住顿足，在字画前徘徊半晌。 绕了一圈才去往休息室，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的声音很是耳熟。 「怎么不合理？」 说话的是云朵儿，「我这不是有美酒三觞，剑神肖凌峰赶到，看到酒，难道还能和杨枪神打，两个人自然要先去喝酒，那当然就是我这红大家通吃。」 穆青云推门，扫视一眼，就见满座都是熟人。 司徒青霜恹恹地躺在一边的沙发上，司乐，司宴师兄弟，还有云朵儿，另外一个是燕子门的赵湘，也是熟人。 加上穆青云，她差点以为到了安邦定国赛的休息室。 除了司徒青霜在睡觉，其他人都围在一处，高高兴兴地斗牌，看众人脸上贴的那些纸条，应该是云朵儿占上风。 司乐面上贴的条子最多，很有点不甘心的模样。 「青青姐，哎呀，苏大公子也来了，快来玩。」 穆青云笑了笑便也坐过去。 斗牌挺有趣的，和飞行棋的玩法差不多，地图和规格更复杂。 玩家玩前先抽牌，卡牌上绘制了当下有名的武者。 大家可以攻破敌人驻地，抢夺资源，也能结盟，合纵连横，玩法丰富多样，还有奇遇系统，能随机捡到人才和宝贝，还能偶遇历史事件。 一 场游戏就算玩得很顺利，也能玩半个多小时，算是武者中颇受欢迎的游戏之一。 穆青云在现代可没玩过这个，还是到了云城武馆之后才学的。 不过她运气特别好，而且苏航特别尽职尽责地给她助攻。 哎，卓燕飞叮嘱过，让苏航给师妹保驾护航，穆青云在门外亲耳听见的，门主他老人家告诉苏师兄，谁敢对他师妹动手，就先干趴下再说，绝不能客气。 苏航此人练功执拗，为人处世上也颇有些执着之处，他答应了要照顾穆青云，那就是全方位的，无微不至。 下棋下了不到半小时，云朵儿眼睛就瞪得比鸡蛋还圆。鼓着脸盯着自己手里的牌，满脸迷惘。 司宴眨了眨眼，笑起来：「苏公子啊，其实……放水也应该有技巧，你不能把放水变成泄洪，那样大家一点游戏体验感都没有，张小姐玩起来一样很没意思。」 苏航顿时抬头看他，扬了扬眉：「请指教？」 「好说，看我的。」 接下来，司宴认认真真给苏航展示了一波放水技巧。 一局棋结束，穆青云始终处于有几分钟狂占优势，有几分钟危于累卵，再过一会儿，所有玩家彼此相持，胜率仿佛。 到最后，穆青云又在无数艰难险阻中，机缘巧合地获取了胜利。 穆青云忍不住笑起来。 苏航点点头：「学到了！」 云朵儿，赵湘，司乐几个也笑得不行，别说，虽然他们没赢，但司宴真是个游戏高手，在他全盘操控下，所有人都体会到了游戏的欢乐。 外面的工作人员，隔着墙壁听屋里吵吵闹闹的斗牌声。 「呼。」 「原来这些高手们也玩牌来着。」 「而且还很痴迷，比我那个一天不去棋牌室就浑身痒痒的小外甥，好像也差不到哪里去。」 服务人员都进去给换过三回茶水了，愣是没人喝多少。 休息室内外，所有人都在嘻嘻哈哈，一派轻松。 差不多玩了近两个钟头，武林大赛的评委薛鹏终于露面，他推门而入，看了一眼便笑：「我还说太忙了，恐招待不周，现在看来，大家都很能自得其乐啊！」 苏航，司宴他们显然同他相熟，连动都没动。 司宴很随意地摆摆手：「听说薛大庄主新得到了几个特别优秀的年轻人？」qδ 薛鹏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遥遥一指，指着穆青云道：「优秀？咱们云城最优秀的年轻武者，已经是卓门主的了，谁还能称得上优秀？」 苏航登时身体右移，把穆青云遮住道：「只能看，不许上手。」 薛鹏：「……」 穆青云：「……」 众人又笑。 司宴整个人挂他师弟身上，叹道：「也不能怪我们这位卓门主，别管换成谁，得了这样的宝贝弟子，也不肯让别人多看几眼的。」 穆青云胜过木落生这件事，别管里面有多少外因，多少水分，都让整个明国江湖沸腾起来。 第一百零九章 表演 说了几句闲话，薛鹏看了眼时间，笑问：「开幕式都进行了好半天，你们几个别光顾着玩，谁上去给我们云城广大青少年武者打个样。」 满座的江湖少侠谁也不大愿意动。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司宴叹气：「干嘛非要玩这一套？」 薛鹏无奈：「参赛的小孩大部分都是新人，很多都是第一次参加比赛。当然该有个榜样站出来让他们瞧一瞧，看看真正的高手到底是什么模样。」 司宴莞尔：「我七岁那年，看了也知道，你们搞的那些，就是在哄小孩儿。」 除了穆青云，在座的都是知名人士，各种武林大赛时常去。 就说苏航，他入门不算早，可还是有一段时间一天能赶三个场子，每个场子要做的事也相差无几。 反正就是上台表现一番高人风范，和各种人物假打一番。 没错，通常都是假打。 不是温温柔柔地出手打败那些小年轻，就是和老前辈们来一场，观众看得两眼放光，他们简直无聊要命的表演赛。 打小年轻要悠着，就像呵护幼苗，不能让它不经风雨，也不能大风狂吹。 打老前辈要敬着，手段不能太软，太软丢人，也不能太硬，太硬容易出事。 反正都很烦。 苏航低头掰自己的手指头玩，他过了那段对什么都好奇，积极性特别高的日子之后，就对这各种各样的活动再也不感兴趣。 其他人也差不多。 薛鹏哭笑不得：「这回是你们出两个人，自己打，就当打练习赛，多简单，赶紧的！」 众人对视一眼，既然来了，到底还是要给面子。 司宴扒拉了扒拉：「青青小姐应该还处于新鲜期，那就算青青小姐一个如何？」 穆青云扬眉：「可以，虽然我并不觉得很新鲜。」 「至于另外一个，石头，剪刀，布？」 也行吧。 战了三回，云朵儿雀屏中选。 云朵儿只好不甘不愿起身，拉着穆青云去换了身衣服。 还有化妆师过来给她们两个简单上了妆，就起身跟着薛鹏去了前头的体育场。 从后台一进去，穆青云不禁惊讶——原来云城的武术爱好者居然有这么多？ 体育场三个方向的椭圆形大看台上，已经坐满了观众。 足足有一千余人！ 云朵儿小声道：「门票钱还卖的特别贵，最前面两排的贵宾席要卖二十两银子，就是最后面的席位和站票，也要一两银子。」 「而且几乎不给亲友票，参赛选手们想带亲友，都要自己去买票的。」 穆青云顿时了然。 看来这武林大赛的商业性质更浓烈些。 怪不得她一进门就发现，这台上声光特效做得非常出色。 眼下这个时代，就是国外也很少有人会设计舞台效果。 开场舞一起，穆青云整个人顿时放松，找出种看现场演唱会的悠闲自在。 ….云朵儿眨了眨眼，小声问：「领头的小姐姐，她是不是基本功没练好啊？」 否则为什么脚底下打漂，下盘不稳，没用的动作一堆，更奇怪的是，她展示自己的轻功，竟然要用到钢丝！ 那钢丝难道是研发出来的新型兵刃？ 穆青云叹了声，拍拍云朵儿的小脑袋瓜：「算了，一直保存好你这样天然的小脑袋，其实也不是坏事。」 台上司仪抱着话筒，满眼含泪，热血沸腾。 「……今日无论胜者，败者，皆是英雄，凡是站在此地的，必都怀揣梦 想和希望，即将走上这条攀登武道巅峰的光明大道。」 「诸君在此启航，请好好看看你们的对手，也许十年后，甚至五年后，他们便是你们携手并肩的战友，将一起征战在整个天蓝大陆武者那最高的舞台上。」 「到时，再回忆起此时此刻，希望诸君都能会心一笑，无有遗憾……」 看台上无数观众目光灼灼，好些人都让司仪几句话说得热泪盈眶。 第三排正中央。 孙玉芝面露微笑，垂眸看身边的张秀秀，低声道：「云城青少年武林大赛，在全国的各类青少年武术比赛中，排也名算是相当高的，很有含金量。」 「我一堂妹本来想要参加的，好像因为最近要寻求突破闭，所以没来，但我一个表兄参加了。」 「表兄和我不一样，我偏文，他爱武，武功很好，性子又倔强，非要来参加比赛不可。」 「其实我们家不太想让他参加这类比赛的，他和别的少年参赛选手比，就不是一个档次。」 张秀秀煞有介事地点头：「那是不该让令弟过来欺负人。」 「刚才我看了门口的宣传海报，我们云城的这个比赛，主旨是要鼓舞年轻武者，万一人家被打击得没了信心，那可不好。」 孙玉芝轻叹：「只希望我这倒霉弟弟一会儿悠着点。」 司仪仍在台上口若悬河，把到场的选手们都给吹捧了一遍，才喝了口水，进行下一步。 「现在有请青年武术家，张青青小姐，云朵儿小姐上台。」 孙玉芝一怔。 张秀秀顿时有些不安和无奈，怎么哪里都有张青青？ 她以前对家里这个傻妹妹没什么意见，反正也不打算有多深的交集，也就凑合着相处。 可最近但凡张青青出现在孙公子面前，她就心惊肉跳。 果然，孙玉芝的脸上又结了一层冰。 台上司仪可不管台下某个观众是什么心情，真情实感地狂吹穆青云。 什么安邦定国赛冠军，当代青年武者中的翘楚，明国武术界未来的希望，剑神心中的瑰宝等等，等等。 台下一阵阵压抑地欢呼声起。 一众选手都眼睛放光。 张秀秀觉得，台上再吹下去，孙公子都要变成只大肚子癞蛤蟆。 司仪吹了半天，大概词穷，终于进入正题：「现在我们便请张青青，云朵儿，为我们带来一场精彩对决，作为本次开幕式的终场。」 欢呼声顿起。 穆青云冲云朵儿使了个眼色，两个人直接腾空而起，直冲观众席，就在观众席上空迅速交手十几个回合。 愣是在观众席上方杀了一圈才又返回台上。 云朵儿的枪迅若奔雷。 穆青云的剑飘若花絮。 一个硬，一个柔，交手效果那简直是好看极了。 满座的观众都仰着头，感受着头顶上近在迟尺的刀光剑影，一时间屏息凝神，好些人都憋得面上通红，待两人回了台上，才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叫好声。 . 弄雪天子 第一百一十章 黑历史 穆青云不急不缓地把她会的那些漂亮招式全都施展出来，还不忘引导云朵儿。 幕帘后面，司乐他们全围过来看热闹，司宴笑得都露出了他那八颗雪白的牙：「不知道云丫头这会儿懵不懵？」 穆青云这一次分明不光自己要漂亮，还要看云朵儿最漂亮最雅正的招式。 「你们家这小师妹进步很大，不是说才入微，我看她这阵仗，求真境碰见她，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要折戟沉沙。」 明明上一次在安邦定国赛上，这两个姑娘交手，她打云朵儿，还有种不易收手的滞涩。 苏航冷淡道：「木落生。」 是了，木落生就是求真境。 人家已经是能打求真境的人物了。 司宴叹气：「嫉妒！」 穆青云和云朵儿掐算着时间，打了七八分钟，倏然停手，抱拳行礼。 刹那间，在场的所有选手眼睛亮得惊人。 孙玉芝：「……」 半晌，孙公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花拳绣腿罢了，什么玩意！」 张秀秀：「……」 难道，继母教的当真不是庄稼把式？ 她这便宜妹妹，当年学的是真功夫？ 张秀秀一时间浮想联翩——岳玲成亲后头几年，对以前唱戏的生活，也并不是毫无眷恋。 有了张青青以后，她更是常常教她吊嗓子，也教她练功。 只是后来父亲很不喜欢她舞刀弄剑，她练功才越来越少，渐渐的，家里人都淡忘了她也曾是风华绝代的戏曲大家。 说起来，也有好几年没正经听见她唱戏，只偶尔唱唱小调，听了也揪心。 张秀秀一直觉得，家里除了她，就没有一个聪明人，她父亲是块朽木，继母是笨蛋，张青青更是糊涂虫。 大房那娘俩，那是志大才疏，小心思一堆，可就是命不好，偏又不认，早晚闹出乱子。 现在看来，别的准不准不知，岳玲和张青青确实有些笨。 张青青有这样的好身手，好功夫，怎么就能把自己的生活过成那副模样？ 穆青云自然没看到张秀秀和孙玉芝。 这两位又不是金子，满座千余人的大体育场里，他们很没有存在感。 她同云朵儿表演结束，便被请到一边坐下当起了「吉祥物」。 两个吉祥物一人手里捧一杯茶，一边喝茶一边说起话。 如果换了现代，搁在未来的演出节目现场，就穆青云现在这优哉游哉的小模样，估计足够上个小热搜的。 眼下这武林大赛的现场，也多少有点后世节目现场的影子。 十二个选手中的代表人物，男俊女美，个个四肢修长，比例协调。 所有选手穿着打扮也都是精心准备过，虽然都是样式简单的上衣下裤，但剪裁合适，版型绝佳，把他们锤炼过的身姿完美地衬托了出来。 云朵儿扫了一眼，小声道：「怎么没见燕子门的阿帆？我听他姐姐说，他报名去玩了来着。」 穆青云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道：「听说病了，得的痔疮。」 「噗！」 旁边坐着的，负责现场记录的史笔一下子喷笑。 云朵儿：「啊？严重不严重，咱们要不要去看看他？」 穆青云莞尔：「最好不要。」 像燕子门的阿帆，还有慧剑门的两个师弟，都有参加这回武林大赛。 可一加入，看完节目安排，再看过司仪给的，必须要读的稿子，又扫了一眼已经选好的「选手代表」。 「……」 他们还没上场，就已经羞耻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安放。 一时间连退赛的心都有。 但家里长辈一听这个就瞪眼，小孩们通通吓得闭嘴。 不是说不能退赛，安邦定国赛上，也有战略性认输退赛的，但那是为了全大义。 他们这算什么？ 怕丢脸？ 谁敢说这理由，不被暴打一顿才怪！ 这几个想了想，比赛还是要去，但是让他们当着一千多号观众，念那些台词不说，还要……耍杂耍，那是万万不肯。 留下这样的黑历史，以后还不让人笑死？ 众人顿时纷纷找借口拒绝。 燕子门的阿帆嘴笨，被问到面上紧张得不行，嘴一秃噜，咳咳，就说自己得了痔疮，不能胜任。 当场就把武林大赛的工作人员给整得连话都不知该怎么说了。 此时此刻，十二位小少年，就在台上开始耍起了「杂耍」。 男生都打了赤膊，一个个开始表演胸口碎大缸，击鼓抛接缸，把大缸摞高，飞上飞去地抛接彼此等等。 节目瞧着颇精彩刺激，满座的观众连连叫好，纷纷直呼——「好功夫！」 云朵儿瞪大了眼仔细看，也跟着点头：「好功夫，好功夫。」.br> 回过头却忍不住低声问：「青青姐，这是不是唐家的鱼龙百戏？我听说唐家先祖曾是江湖艺人，精通各类戏法，他亲创出的鱼龙百戏，真有百戏的影子。」 「现在台上的这几个，是不是在表演鱼龙百戏里的「幻影」？」 「好神奇，我居然看不出他们的武功根底到底如何，乍一看还以为都是只会些粗浅功夫，内力尚未入门的新人！」 穆青云：「……朵儿就没想过，他们就是尚未入门？毕竟武林大赛选手年龄限截止到十八岁，都还很小，刚开始习武很正常吧。」 云朵儿笑得眼睛弯弯：「青青姐真会开玩笑，十八岁还小？」 「我姐十三岁就到了九阶，师哥十八岁都入微了！」 「我笨一点，十四岁刚到九阶。」 穆青云：「……」 她还没说什么，那边司仪却是满眼幽怨。 哼，有传承有来历了不起？ 哎，他们还真就是比一般武者，顺利得多。 寻常武者，到十八岁能熬到五阶以上，就算小天才。 可这些有传承的门派弟子，十八岁大部分轻轻松松就五、六阶，甚至有的天才已近入微。 穆青云轻笑，其实当下对武者的环境已经十分友好了。 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旦真决定习武，总归能找到门路。 像他们云城武馆这类官方开办的武馆，其中一个很重要的职责就是发掘好苗子。 大部分普通人家出身的武者，能找到的最好的路子就是被武馆接收，不光不用交学费，还能拿补贴，前程也有安排。 当然，武馆资源也有限，不是真正有天分的，够不到这条通天路。 云朵儿努力认真看了一会儿表演，就实在看不下去，叹了声：「果然像我师哥说过的，我经验还浅得很，实看不出什么。」 穆青云莞尔：「我也看不懂，来来，咱们聊天，快轮回赛了，朵儿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消息分享？」 云朵儿的注意力顿时转移到穆青云身上，顺利被她拐着一起说起八卦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忘了词 别看云朵儿没有江湖经验，可她看武林的角度非常独特，万事从她自己所知出发，倒是给穆青云带来非常多的新鲜感。 一下子就让枯燥无聊的「节目」，变得非常有趣。 「我师父说起过青青姐，你们云城武馆那位大师兄，郭少英。」 云朵儿声音又脆又响，「说他的剑法化繁为简，将所有的枝蔓都剪除摒弃，只剩下最有效的一部分。」 「郭少英和卓门主的剑法，已经完全是两种剑了。」 云朵儿一本正经地做出一副高人样。 「他剑法挺高，但是依旧赢不了月宫司宴，这回还得输，恐怕很难出线。」 「至于司宴，他虽能赢郭少英，可他也出不了线，这位看似武功高绝，却把剑练得连他们家的狗都看不过去了。」 「这话是周碧蝶周师说的，对了，周师好像跟卓门主谈过对象？后来让各自的师父棒打鸳鸯了！」 穆青云瞠目。 司宴、司乐：「……」 不光穆青云，左近的工作人员，还有前头的司仪，齐刷刷侧耳倾听，眼珠子都是雪亮。 「我听我三师姐说，薛玉霞今年还是闯不过出线战。」 「别管她得第一还是第二，就凭她丢下手里那个铁耙子，立时就不会打架的臭毛病，她这辈子想出线，只能是轮回赛上全成了白痴才有可能。」 「三师姐消息可灵通了，去年圈子里传的那事，就是那谁给那谁带了绿帽子，就是我三师姐给传了出去。」 穆青云连忙去捂云朵儿的嘴，赶紧给她倒茶：「喝茶喝茶。」 小丫头可真敢说啊。 旁人提起轮回赛，都很谨慎，谁也不敢斩钉截铁地说哪位高手能闯入大争，哪个高手不可能。 她可好！ 穆青云打了个激灵，给自己倒了杯茶，顺手也给云朵儿添了一杯。 刚想再换个安全话题，就听后面有个还带着些少年气的嗓音响起——「我参赛的目的，就是希望拿到高前辈的推荐，好参加今年的轮回赛！」 云朵儿手一抖，穆青云差点将茶水浇到她袖子上。 还好穆青云见识过的荒唐事，稀奇事数不胜数，这才勉强稳得住。 一时间，台上安静得落针可闻。 司仪和赛委会众人都没吭声。 少年上前一步，抬头高声道：「要怎么样才能拿到高前辈的推荐函？」 司仪张了张嘴，又闭上。 他都被这小子给整得忘了词。 本来这个环节，就是司仪请比较看好的小选手们站出来对观众抒发下情感，表达下自己的雄心壮志。 流程如此，走个过场。 好家伙，没想到啊，这孩子确实挺有雄心的，只是雄心大到这话都没法子接。 司仪咳了声，干巴巴地道：「好志气，好志气！不过我们少年不能怕苦，想去轮回赛，还是认真花费一年打比赛攒积分更好。」 「我的时间宝贵，既有推荐制度，我当然也能请高前辈为我推荐，司仪，到底需要什么条件？」 司仪头都大了，深吸了口气，微笑：「这个问题，赛后我们细聊，现在——」 「为什么要赛后？还请这位前辈现在就告诉我。」少年满脸的倔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司仪嗓子顿时痒痒得不行。 废话，高某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随意给出推荐函！ 轮回赛其实没太高的门槛。 它对年龄就没限制，你哪怕一百岁，想要闯轮回赛，也一样能去，过线一样可以去 大争赛。 大争的含义，正是为人类争出条路，凡是人类，都可参与。 当然，轮回赛也不可能来者不拒。 要参加轮回赛，有两个办法，其一就是拿到高手的推荐函。 有资格给出推荐的，明国境内大概有一百多，为数不少。 第二，自己报名，然后一年内参加各类比赛积攒积分。 积分够了，便可以开始轮回赛征程。 用这两种方法参加轮回赛的武者都有。 不过，大家发推荐函，发的都很慎重，不是自己特别看重的小辈，肯定不能给。 毕竟手持他们的推荐函，就代表了他们的认同。一旦表现不佳，不只自己丢人，他们也要跟着丢人现眼。 像眼前这少年，开口就要高前辈做他的推荐人，简直就是荒谬。 场面顿时显得僵硬无比，司仪心里骂骂咧咧，面上仍镇定自若，半轻松，半调侃似的道：「你高前辈要求高，你现在恐怕还有一点点差距，过几年等你成长了，可以亲自问他去要。」 少年皱眉：「要求高，有多高？」 司仪简直都佩服自己，居然至此，还只是稍稍有些皮笑肉不笑，没把这臭小子拖出去埋了。 眼珠子一转，司仪笑道：「呐，高前辈的标准，大体得是张青青小姐那个程度。」 司仪笑道，「刚才张小姐和云小姐的交手，你可看清楚了？」 「张小姐如果站到高前辈面前讨一封推荐函，高前辈肯定问都不会问，便许给她，王奇是吗？请你向着这个方向——」 「张小姐，请赐教！」 少年身体肌肉顿时鼓起，战意凛然，双目直刺穆青云面颊。 「咳咳咳咳咳！」 司仪吓得汗毛炸起，剧烈咳嗽。 话毕，王奇猛地朝穆青云冲去。 满座客人瞬间紧张。 孙玉芝一把拽住张秀秀的胳膊，急声道：「这，这——」 张秀秀扬眉：看来这王奇就是孙公子的表弟？ 这小少年居然爆发力颇强，速度也快，刹那间横跨整个高台，一拳轰了过去。 气势汹汹，宛如猛虎。 随即，一道银光闪过，砰！ 观众们的欢呼声还含在嗓子里，根本来不及喊出给王奇「鼓劲」的号子，便戛然而止。 王奇回来得比去时快无数倍，砰一声摔地上一口气滑出老长一截。 摔得他瞬间没了意识。 孙玉芝瞠目结舌，吞了口口水，眼前发黑。 穆青云慢慢收回拎着茶壶的手，把茶壶小心地转移到桌子上放好，轻声道：「王司仪，你们的茶壶多少钱一只。」 话音未落，那茶壶就稀里哗啦，彻底散了架。 司仪沉默半晌，小声道：「这我不知道，不过好像是一整套，不很便宜。」 穆青云微笑：「损失请找，嗯，这主动挑衅的小子要去。」 众人：「……」 司仪深吸了口气，示意工作人员去拖人，转过身努力圆场：「王奇选手勇于挑战的心，还是很值得我们赞叹，一次失败不要紧，他还有很长的时间成长进步。」 「好，开幕式到此结束，现在请各位选手退场准备。」 下头几个环节赶紧省省吧，请选手演讲什么的，别讲了，万一再出一个二百五可怎么好！ 观众们其实看得挺高兴，整个体育场一派欢声笑语。 张秀秀低首沉默地坐在椅子上，看都不看孙公子。 身为一个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她当然知道 什么时候自己应该消失。 第一百一十二章 凶恶 武林大赛匆匆忙忙地结束。 本来安排了五日赛程，这回可好，三天完事！ 「看把王司仪他们吓得，开幕式草草结束，闭幕式压根没有！」 司宴看护云朵儿和赵湘上了黄包车，回头看了眼体育场，笑道，「还是经历得太少，承受能力太差，噗，不过，那小子叫王奇是不是？我记住他了。」 穆青云莞尔。 总觉得，王奇来这一趟，似乎也不太亏。 虽然没参加成比赛，直接让穆青云一招送下场，但是他出名了啊！ 这年头出名多难？ 云朵儿扒着黄包车的扶手，眉头轻蹙，若有所思。 苏航在一边和黄包车夫说话，穆青云对云朵儿笑道：「小云朵，唐家的鱼龙百戏千变万化，飞花落叶皆可为兵器，是非常高妙的武功。」 「出其不意之下，曾有过以入微境，越境杀破妄的壮举呢。」 「以后遇到了，可千万不能疏忽大意。」 穆青云糊弄完小姑娘，多少有点担心小姑娘认知不清，会吃亏。 云朵儿脸上一红，小声道：「我知道的。」 她是天真，又不是傻。 云朵儿是今年六月份刚刚被放出家门，在此之前，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她外公外婆家。 她从小到大，一直在家学读书，随父母习武，获取信息的方式，唯有师兄，师姐，还有爹娘们在一起闲聊时泄露的话。 第一次出来走江湖，就是「安邦定国赛」。 参赛之前她可是相当认真地做好了功课。 人人都说，这安邦定国赛上，大家都是随意打打，不用费心。 结果她使出了全身力气也没赢——呜呜呜！ 然后到了青少年武林大赛，大家还是差不多的话。 都道这是个娱乐性比较强的赛事，选手们大体是随意打打，没什么要紧的。 云朵儿把两个「随意打打」放在一处，脑子里自然而然形成了印象——这比赛，等同于安邦定国赛！ 会闹出她这样的误会，实不能全怪她。 可一口气看完这三天比赛，云朵儿茫茫然地鼓着脸叹道：「真是长见识了！」 原来大人们的话，要拐着弯听才好。 穆青云和云朵儿窃窃私语半晌，黄包车夫都等得额头上渗出汗，这才分开，穆青云也同苏航一起上了车。 这一别，云朵儿真要回江南去。 穆青云笑了笑，压下心底一丝离愁别绪：「小云朵的枪法特别好，可要认真练，这辈子都不要放弃。」 「一定。」 云朵儿卷着一身秋风瑟瑟，离开了云城。 可日子还是照旧过。 仿佛一转眼，暑气就散得干干净净，天上刮起北风，地缝里都开始往外渗寒气。 这日，穆青云才从厨房端了一盘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出来就见大门口人头攒动。 门主站在门前，身后几十个弟子排成长龙。 「你们还好意思过来，随意冒出个小子，开口就挑衅。」 「姓高的干什么吃的！怎么？看我家青青好脾气，就蹬鼻子上脸？她师父没死呢，师兄，师姐们也都在！」 卓燕飞立武馆门口，气势八丈高，把高长河前辈的大弟子和二弟子喷得连头都不敢抬。 陈怡从后面凑近，搂着穆青云的脖子，伸手去够肉包吃，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嘀咕：「你和卓门主说那些，是把武林大赛当个乐子讲给他听。」 「门主却是气坏了，苏航都被骂了几句，哼哼，这回高前 辈得出次血！」 穆青云无奈。 只能说毕竟生活的时代不同，她完全不认为比赛时被那个叫王奇的少年挑战，算是丢脸。 更不觉得人家高长河，高前辈，还有赛委会的人该为这事负责。 可在卓燕飞眼里，这就是在欺负自家弟子呢！ 没多久，穆青云便收到一柄新剑。 名家所铸，剑身似秋水，名为「香秋」，分量十足，可正适合她。 穆青云很喜欢。 卓燕飞这才没继续明里暗里地囔囔——高长河那厮忒不懂事！ 卓门主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有时候真让人招架不住。 穆青云自然还是特别感动的。 最近武馆上下都在帮他们大师兄准备轮回赛，忙得个个眼圈漆黑，却还一丝不苟地替她「出气」，实在难得。 不过，教习们的心思到底大部分放在了大师兄身上，穆青云他们这群小新人，日子过得便畅快又逍遥。 一连好几天，穆青云跟着陈怡，还有几个师姐每日都四处跑着玩。 大家最喜欢的，还是去云城周围的几处大山登临绝顶，美其名曰养胆气，练轻功。qδ 云城四面环山，山里处处有云海，风景秀丽，深入其中，足可忘却一切烦恼。 山上花不多，但丛林茂盛。 陈怡和穆青云肩并肩沿着登山路上行，两个人内力都不错，轻功也好，一路走上，脚步轻盈，飘飘若飞。 抬头远眺，一片金红。 穆青云只觉得自从来到这里后，那些萦绕心头的凡尘俗事，灾难也好，张家的糟心事也罢，通通都散了去。 正好一阵风吹过，下了一片落叶雨，穆青云不禁笑道：「深秋观山海，比起夏日，到是多了几分疏阔。」 正闲笑，忽见一红色的小兽从林中蹿出，穆青云定睛一看，居然是只小狐狸。 而且长得很萌，很漂亮。 身量不大，通身火红，唯有脑袋顶上有一撮白毛，非常有特色。 山里狐狸不少，但这么漂亮的却不多见。 陈怡一笑，飞了块石头过去，小狐狸应声昏厥，她走上前，把它提溜起来就往穆青云脖子上比了比。 「正好能给青青做个围脖，鞣制好，皮子能拉长不少呢。」 穆青云莞尔：「后头有人正追它。」 陈怡扬眉：「不管，小东西脖子上既没系牌子，没写名字，连根皮毛都没伤，我们抓住了就是我们的。」 「今天算它有福气，能做我们家青青的围脖！」 穆青云眨眨眼，也不去坏陈师姐的好兴致，调整了下站姿，由着她比划。 不过片刻，东边丛林中果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陈怡啧了声，小声道：「找麻烦的来了。」 穆青云也笑：好像电视剧的剧情。 再想想她现在经历的，似乎本来就是个剧本衍生世界。 她做好准备，云淡风轻地一转头——林中脚步声登时一乱，紧接着戛然而止。 好像有人探身出来，却嗖一下，又缩了回去。 穆青云：「……」 陈怡也意外，慢慢把脸上的凶神恶煞收敛起来。 虽然她的确没打算把狐狸「归还」给追来的那些人，但是，她们也不该凶恶到，让人望风而逃才对。 第一百一十三章 小狐狸 穆青云和陈怡一对视，陈怡眨了眨眼，高声道：「来者何人？」 丛林里的脚步声霎时间更乱，而且渐行渐远，半晌才有人掐着嗓子，干涩地回了句：「过路的，我们，呃，我们路过。」 穆青云：「……」 原来还有人路过山顶云海的，去哪儿路过，上天？ 陈怡鼓了鼓脸：「我觉得，我有点冤。」 她就算的确动了「仗势欺人」，「要表现得凶一点」的心思，但她连人都没见到，万般本事都未曾展示！ 陈怡摇摇头，提着狐狸看了看，点点头，心情总算好起来。 「算了，没人找茬还省心。」 她刚才好像跃跃欲试地等着别人找茬，却并非喜欢麻烦。 却说丛林里面，孙玉芝匆匆往回走，越走脸色越走，背着人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下，面上露出极度懊恼。 他躲什么！ 他又怕什么！ 这几天他表弟心情特别糟，孙玉芝和表弟感情不坏，自然是好好地安抚了他一番。 今日，表弟心情终于恢复了些许，孙玉芝也憋闷坏了，就约蓉蓉小姐和秀秀小姐来游山玩水。 路上特别走运，居然撞见一只漂亮的小狐狸在河边饮水。 孙玉芝想到不久前，他才同秀秀在月老庙前，订下婚盟，这狐狸正好能捉来给秀秀做一顶漂亮的帽子。 秀秀皮肤又冷又白，配上火红色，一定好看。 就是可惜，只有这一只。 孙玉芝想到蓉蓉小姐渴盼的眼神，又觉得不好厚此薄彼，也该给蓉蓉小姐猎一只来才公道。 可如今，却是连快到手的这只也没保住，愣是拱手让了人。 此时此刻，孙玉芝左右带的几个随从，还有几个玩得好的小伙伴，都拿半诧异，半纠结的眼神看他。 他只能故作不知。 周平波若有所思地盯着身后，慢吞吞地收回视线，忽然道：「孙兄，你和秀秀小姐既然定了亲，最好就不要和蓉蓉小姐走得太近了。」 孙玉芝有些魂不守舍，心不在焉地道：「周兄哪里话，何必着相？蓉蓉小姐是秀秀的堂姐，两个人感情甚好，我与她交往，光明正大，怕个什么？」 「周兄以后万不要当着蓉蓉小姐的面这样说，她虽性情活泼，却也敏感，我担心她听了你的话，会对我退避三舍。」 「哎，可怜她自幼丧父，寄人篱下，住得便是亲叔叔家，想必也有十二分的不自在。」 孙玉芝满目怜惜，倒是连刚刚的窘迫都澹忘。 周平波：「……」 他也就劝这一句。 这一点小插曲，还不至于影响穆青云游山玩水的兴致，她甚至一开始都没注意到丛林里躲着的是孙玉芝。 还是事后回神，才惊觉这声音颇耳熟，似乎是那个姓孙的。 一下子，穆青云就觉得自己的画风，好似从潇洒肆意的女侠风，试探着往「宅斗」风里跨了一步，顿时被烫得缩回脚来。 ….武侠风很好，在武侠风里畅游山水，顺带着撸一撸小狐狸很好玩，她丝毫没有换剧场的意思。 把小狐狸在脖子上顶了半晌，穆青云就请自家陈师姐手下留情，到底还是将围脖狐狸变成了宠物狐狸。 一开始也没想做宠物，毕竟野生的狐狸，通常是不大好养的，这东西野性难驯得很。 穆青云并不很缺围脖，上山也不是专门来打猎，干脆就发了发慈悲心，让它回归山林。 陈怡从善如流，把它提熘起来，一松手，就笑：「居然真是装昏的，连我都骗了。」 这小东西刚被松开，就像一团红色的火，一飘便没入石林。 她也没去追。 「青青想放，就放了它好了，回头猎几只没杂色的大狐狸，我在山里还真见过漂亮的，就是速度快，没追上，下次叫上苏航和王师兄，他们两个轻功好。」 结果，穆青云摘了果子，陈怡生了火，两个人把一早从武馆里带来，腌制好的鸡架起来烤，烤着烤着，就从石头缝里钻出一抹红。 穆青云和陈怡都不理它，只盯着自己的伙食，就见它一寸一寸地往她们身边蹭。 一只鸡烤得外焦里嫩，小狐狸已经蹭到穆青云的腿边，拿它蓬松的尾巴轻轻拍打起穆青云的手来，嘴里还「咕咕」「咕咕」地叫。 陈怡笑得不行。 穆青云就把鸡肉捣碎来喂它。 小东西吃得喷香，之后，穆青云和陈怡走哪儿，它就跟哪儿。 一开始它还是远远地跟着，没多久就变成前前后后地跑着撒欢了。 陈怡更笑：「胆子居然不小，像只狗。」 这是只小幼崽，看牙可能还不大到两个月，大约断奶不久，也不知它妈妈去了哪里。 「青青要是想养，咱们就养了。」 两个人就把小狐狸给抱了回去，家里师兄，师姐们一看，特别有经验地拿木板给它做了个洞穴一样的小窝。 苏航还不知从哪抱回来不少绸花做装饰。 就是这小狐狸根本不觉得那是它的窝，每天自己跑得不见踪影，只有穆青云在时，它会亦步亦趋地跟着。 「真奇怪，明明是我抓的它，它怎么这么黏青青？」 陈怡拉着穆青云练剑，这小东西就乖巧地趴在武器架子上头，大尾巴一甩一甩的，每每穆青云让陈怡两招，它就开始吹胡子瞪眼，嘴巴向后延伸，绷着劲露出一脸凶相。 「倒是还挺忠心，不过嘛，青青是我家亲爱的，和你没关系。」 陈怡一把搂住穆青云，亲亲热热地挨挨蹭蹭，小狐狸顿时身体弓起，龇牙咧嘴。 穆青云：「……」 陈怡笑起来：「小东西挺有灵性，能感觉到我是在逗它。」 这日正玩狐狸，卓燕飞换了外出的行头，带着大师兄郭少英，并四个教习，二十个师兄师姐一起出门。 陈怡怔了怔：「咱们师父要去谁家寻仇不成？」 卓燕飞带的都是武功最好的教习，带的弟子也都是入微境以上。 一边走，卓燕飞一边把武馆的事交代给王教习，回头看见穆青云，招招手让她过去，笑眯眯地哄她：「师父有点事要出门，乖乖练武，晚上太晚了如果要回家，一定要让你李叔送。」 穆青云连忙点头应下。 「还有，你们家借住的那个孙玉芝，沧城人，现居沪城，他伯父是越州知府，父亲是个盐商，经营海盐生意。」 卓燕飞压低声音，郑重其事地讲了一遍孙某人的生平，「家世看起来不坏，但不过一纨绔公子，要心性没心性，要天分没天分，与青青万万不相配。」 穆青云：「……」 「咱们习武之人，不要早婚。」 陈怡一听这个就狂翻白眼：「门主听八卦好歹听全些。」 「孙玉芝醉酒摘月楼，剖心表白张小姐，那个张小姐，叫张秀秀，咦，还是张蓉蓉来着？反正和青青没关系！」 穆青云幽幽叹息：「哎！」 要不她最近都不愿意回张家去，张家简直都乱成了一锅粥。 . 弄雪天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香脆 在云城，张家再普通不过。 算不上精穷，张家祖上还是曾经富贵过的，如今张庆也是读书人，娶回来的岳玲，也有过丰厚的嫁妆。 如今，张庆手头虽没什么大钱，吃喝上好歹还能过得去。 只这一点，便胜过无数老百姓了。 可最近，张家却出了名。 某贵公子孙玉芝，在云城最繁华的酒楼，摘月楼内，喝醉了酒，干出一件让整条街上的闲汉，混混们嚼舌两个月的新鲜事。 他当着满酒楼的客人，舞台上的舞姬歌女，搂着张家的小姐张蓉蓉撕撕扯扯，从一楼撕扯到二楼，一通猛亲。 一边亲一边喊着要跳楼。 两个人的对话简直和唱戏一样。 那叫一生死离别，既爱又不能爱。 之后又冒出来一个张秀秀，一见这场面就「疯」了，同样寻死觅活地闹。 孙大公子嘴里一会儿是蓉蓉，一会儿是秀秀，一会儿对不起，一会儿我爱你！ 「……」 倒了八辈子血霉，这事，还真不能说和穆青云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也在现场。 一个孙玉芝，两个张家小姐，另外一个虽然不想承认，但也小有薄名，同样姓张，是一家人。 想一想也知道，张家现在要乱成了什么样！ 陈怡这么爱讲八卦的，最近都恨不能把所有相关消息通通都给埋了。 在武馆，谁敢露个一句半句，她的目光能把人射穿。 现在可好，突遭门主背刺——陈怡没好气地瞪卓燕飞：「门主你别添乱了，那事和咱们青青一点干系都没有，赶紧走！」 卓燕飞哭笑不得，伸手弹了陈怡脑门一下。 「没大没小！」 天色不早，他确实该出发了，走了两步，还是有些舍不得。 平日他也忙，并不是每天都能看见家里的小弟子们，十天半个月见不到是常事，但这回要出远门，要做大事，感觉就很不一样。 「青青，你习武极有天分，剑也学得聪明，近来是不是在以山水生灵来磨剑？我昨日看你那招春意绵绵，都差点要认不出了。」 卓燕飞感叹，「我家青青居然这么早就开始走这一步，很好，不要急，也别怕错，好好练，等师父回来，再认真看你的成果。」 穆青云有些害羞，面颊微红，也有一点兴奋。 这些天，她和陈怡去爬山，去接触百兽，家里还养了只小狐狸，也不只是玩，穆青云一直试着将学到了这么多种剑法融会贯通，加以改良，改得更适合自己。 这大自然里的一切气韵，都能给她带来灵感。 一开始，穆青云这么胡闹的，带着玩的心态改招式，还有些担心门主和教习不高兴。 后来就发现了，卓燕飞对她这种玩心居然挺赞赏。 最多叮嘱几句，让她去山里时注意安全。 太阳已经升到树梢，卓燕飞搜刮肚肠，想不起还有什么要说，终于收敛了自己那点儿女情长，替穆青云整了整衣襟，便上马走人。 陈怡目送卓燕飞一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此时风还有些冷，连忙推着穆青云往回走。 两个人穿过门洞，去了演武场，练了一套基本功活动身体，陈怡就去盯小师弟，小师妹们练功去。 穆青云则坐在一边旁观，顺便招招手。 小狐狸便从旁边假山上一跃而下，乖巧地把小脑袋埋在了穆青云的怀里。 现在它已经是武馆的小吉祥物了。 苏航扫了这边一眼，慢吞吞地踱步近前，虎视眈眈地盯着那狐 狸。 这表情，相当阴沉。 穆青云忽闪了下眼睛，连忙递给他一包炸鸡块。 这炸鸡块是穆青云自己炸的，鸡是集市上买的走地鸡，才三个月，肉十分鲜嫩，过了油色泽金黄，拿厚厚的牛皮纸包着，握在手里分量扎实。 苏航默默接过去，拿牙叼开纸包，吸了一块入口。 特别香，很酥脆。 苏航的眉不禁舒展开，一边往自己嘴里塞炸鸡，一边看穆青云蹲下来拿它训狐狸。 穆青云逗狐狸逗得颇开心。 到指定的地点去解决生理问题，奖励炸鸡块。 乖乖去睡自己的小窝，奖励更多块。 偶尔逗着小东西帮着拿个东西，作个揖什么的，也要奖励一点。 苏航看着，表情渐渐柔和，心想，武馆确实应该留些人手。 门主带大师兄出门，是委以重任，留下他看家，也是委以重任。 武馆里的师弟，师妹们都需要照应。 苏航盯着火红的小狐狸——他要好好保护自家小师妹这闲坐养狐狸的雅兴。 此时，演武场周围这认认真真练武，或者认认真真喂狐狸的人，才是他们武馆最大的底气。 风静静地吹，穆青云玩狐狸玩得正开心，就听见不远处，陈怡的呼吸声忽然加重。 穆青云皱眉，站起身走过去。 陈怡面上仿佛盖了一层寒霜，深吸了口气，把一份小报递过来。 小报上标题惊悚——英雄遗孀与江洋大盗，生死与共的七年！ 再一翻另一份小报——拿了七年补助的英雄之子，父亲究竟是谁！？ 穆青云脸瞬间沉下。 武馆里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些紧张。 陈怡皱眉：「谁干的！妈的！」 她忍了忍，没忍住，当即就砸了手里的茶杯。 「当时在酒楼，所有人都答应从此三缄其口，绝不外传！」 「为了不横生枝节，连那些人把青青编排进孙玉芝的桃|色绯闻里去，我都没把他们抓出来暴揍。」 「谁泄露的消息！这小报也是混账，什么都敢刊登！」 穆青云眉眼低垂，轻声道：「这些消息一出，恐怕再也没人会关心孙玉芝和张家两个小姐之间的事了。」 陈怡愣了愣。 「和孙玉芝有关？」 「不对。」 陈怡皱眉，「当时，孙玉芝还不清醒，是张蓉蓉么？」 事情发生在三天前。 就在孙玉芝「醉酒表演」的时间，在摘月楼，但事情本身，其实和孙玉芝与张家姐妹之间的闹剧没关系。 那天，穆青云和陈怡接了个武馆这边分派的小任务。 追捕某个通缉犯。 是有人举报，说云城摘月楼的账房先生，就是曾在二十年前，带着人把一个村子屠灭干净，鸡犬不留的江洋大盗路不由。 这大盗一直被全明国通缉，十年前忽然销声匿迹。 现在确定，此人就藏身云城摘月楼。 第一百一十五章 任务 一开始，这追捕任务本是苏航和两个师兄要接的。 像云城武馆这类官方武馆，平日弟子们拿着国家提供的丰厚资源练功学习，除了参加各类比赛，为国争光以外，还时不时地需要接一些朝廷任务。 地方官府若是碰上武者罪犯，普通衙役抓会很危险的情况，就使出召唤大法，召唤当地无关的武者们去干活。 另外，大家必要时也服要兵役。 太子殿下的斩衰军中，各家名门弟子自然最出名，但根基所在，却还是朝廷各大武馆培养的高手。 朝廷大撒网，费时费力地培养武者，总是希望在必要时，这些武者能派得上用场。 到后世，这种官方武馆其实也存在，只不过改了个名字叫武术队罢了。 不过像服兵役，镇压禁区之类的大事，都是人家京城武馆，沪上武馆里，求真境以上，经验丰富的高手们要去。 穆青云是入微境，按道理，倒是有资格加入斩衰军了，可她年纪小，又在高速成长期，卓燕飞哪里舍得！ 上个月，斩衰军按例来统计名单，卓燕飞都让穆青云神隐中。 当然，虽说不让去斩衰，可小任务还是能去蹭一蹭。 这阵子四处玩也玩累了，穆青云听说武馆接了县衙那边发过来的任务，心下就有些好奇。 陈怡便缠着家里的教习，师兄师姐们，各种撒娇。 师兄们琢磨着，路不由早年受了重伤，现在武功都废掉大半，放给家里小丫头去练练手，似乎也可以。 穆青云和陈怡就这么拿了朝廷分发下来的卷宗，自己利索地跑去衙门备案，带着知县签发的逮捕状，直奔摘月楼。 两个人到了地方，特别顺利地见到了路不由。 和情报里说的一样，路不由面容大改了，早年他有张俊脸，经常利用他那张俊脸骗得受害者开门，杀人行凶。 现在他头发斑白，面带老相，左边脸上有道疤，但是不凶，挺温柔和气的模样。 怪不得这些年来，愣是没人把他和那个杀人盈野的江洋大盗联系在一起。 他这会儿坐在柜台后头，怀里抱着个孩子，正教孩子读书。 穆青云选了个视野开阔，行动便利的东北角坐下。 陈怡贴在穆青云耳朵边：「看不出来。」 路不由的眼神简直温柔极了。 穆青云看着他看着孩子背一会儿书，就微笑，偷偷摸摸背着老板娘拿糖块给小孩吃。 陈怡啧了声：「让他落单才行。」 这摘月楼不是一般的酒楼，老板娘叫苏星月，是英雄遗孀。 七年前，洪水淹云城，苏星月的丈夫和她养父母一家，一共十三口人，肩并肩，手挽手跳下河去，用身体堵住了决口，给云城老百姓们争取到了撤离时间。 十三口人最后全部罹难。 唯有苏星月怀有身孕，被她丈夫托付给同乡，幸免于难。 这七年来，云城每个月给苏星月发十两银子。 虽然苏星月只是小小商人，但她所在的摘月楼，却是云城最不能招惹的地方之一。 苏星月七年里一边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抚养孩子长大，还把丈夫的所有亲人，尤其是她公婆照顾得很好。 她婆婆瘫痪在床，公公老迈，这些年都是苏星月自己照顾婆婆，喂饭，穿衣，洗澡，只要她能做，从不假手于人。 一直照顾到去年，公婆寿终正寝 云城这边每年都要嘉奖她的孝心孝行的。 陈怡四顾，看了眼客人们，客人大部分都是摘月楼的熟客。 唯独有点意外 ，孙玉芝和张蓉蓉居然也在。 张蓉蓉双眼含泪，似乎有些醉了，靠窗户，只露出半张侧脸给孙玉芝，神色间寂寞寥落。 孙玉芝显然特别吃这一套，手无足措地低声劝慰。 两个人都沉浸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倒是没注意穆青云和陈怡。 这可真是阿弥陀佛！ 穆青云眨了眨眼，抬头看路不由怀里的孩子，小声笑道：「小家伙，来，你来帮姨姨点菜好不好。」 小孩脸上一红，大声道：「好，我替姐姐点菜。」 姐姐才是重点。 路不由笑盈盈地松手让他去了。 这小孩乖乖地走到眼前，陈怡冲他一笑，一把抱起，轻轻一捏后脖颈，小娃娃就趴她肩膀上睡过了过去。 路不由一怔，猛地起身，浑身颤抖，几乎一瞬间，穆青云逼至他面前，一言不发上去先卸掉胳膊，把人拧成麻花捆起来。 穆青云一连串动作做完，摘月楼里的客人们才惊呼出声。 那边张蓉蓉愕然起身，七情上脸。 孙玉芝脸色也白了白。 穆青云却没打招呼，只当没看见他们。 陈怡高声道：「县衙差遣，追捕江洋大盗，各位都安静，坐在原地不要动。」 路不由身体一僵，死死低着头，既不狡辩，也不反抗。 陈怡把小孩搁在桌子上，两个人走过去提起路不由就准备下楼。 穆青云心道，不知是不是所有任务都这么简单！ 整个摘月楼一片安静，他们都要走到楼梯口了，就见苏星月终于回过神，一步步走过来，挡住楼梯。 穆青云心下一跳，来之前，各种信息当然先调查过。 苏星月是七年前遇见的路不由，那时候她怀着孕，刚刚失去丈夫和养父母，正处于绝对低谷，路不由却看起来比她还可怜。 也许是移情，也许有缘分，路不由照顾着苏星月，苏星月也把满腔怜悯给了对方，这摘月楼，就是两个人互相扶持着开起来的。 穆青云想也知道，两人感情必然极好。 「你是路不由？」 苏星月却没有发飙，只是轻声问。 穆青云感觉到手里捏着的这人浑身抖得跟筛子似的。 苏星月回眸看了眼趴在桌上的儿子，闭了闭眼：「呵，你居然是路不由。」 穆青云和陈怡都怔了下。 苏星月面上极冷静，眼睛却有些疯狂，「我本不姓苏，姓刑，你知道么？」 路不由低着头，死死咬紧牙关。 穆青云和陈怡都有些惊讶，刑家村，就是被路不由灭门的那个村子，看记录说，死了很多人，光是埋尸，衙门的衙役们就折腾了三天半。 这位老板娘只有一对养父母，想来便是当年邢家村幸存的遗孤了。 苏星月神志恍惚了下，茫然看着路不由，摇摇欲坠：「你居然知道，你竟知道！」 路不由仍是不吭声。 可他的表情一点都不意外，显然他早就知道苏星月是刑家村的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稀奇古怪 穆青云使了个眼色，就和陈怡一起拖着路不由，打算绕开苏星月，赶紧走。 大庭广众之下，实不该横生波折。 穆青云有种直觉，走得慢了，大概要出乱子。 哐当！ 仿佛在印证她的想法，摘月楼的大门瞬间紧闭。 陈怡和穆青云反应极快，一扯路不由飞身而起，踩着桌子上了木梯，直接避让到大圆柱背后。 也就刹那间，四壁上打开了各种孔洞，还有天窗处，都开始往楼内泼油。 所有客人都吓了一跳，连忙四散逃窜，好几个跑了两步腿下发软，一头栽在地上，挣扎半天没站起来。 四处鬼哭狼嚎。 「是猛火油！」 「怎么回事！」 路不由一见苏星月和倒在桌上上的孩子都被油泼到，骇然色变，挣扎着就要向外扑，陈怡一脚踹过去把他踹地上。 「再动，弄死你！」 陈怡翻了个白眼。 若非眼下是什么情况，她还弄不太明白，说不定要问一问这家伙，那直接砍晕了拖官府交差才轻松方便。 她每次看话本，最烦那些事到临头不赶紧完活，非要动嘴的情节。 可现在，恐怕还真得动嘴。 陈怡把路不由提在手，目光四顾，却倏然色变。 整个摘月楼内，被猛火油掩盖下，弥漫着一股子怪味。 穆青云眼见她系统界面第一次主动弹出。 【毒抗性+0.01+0.01+0.01】 穆青云屏气凝神，她家这天道酬勤系统居然能抗毒！ 刚才她还觉得有些恍惚，眼前好似出现一幕幕的幻象。 都是她当年在村子里，还有在穆四平家发生的事，情绪也有些压不住。 但也不过瞬间，脑子就一清。 陈怡此时已经顾不上路不由了，一松手，任他连滚带爬地爬到桌边，低头去检查倒在那儿的孩子，自己赶紧翻出避毒的药丸子，递给自家师妹，两人分食。 此时，整个摘月楼已经乱了套。 大部分客人神志还在，就是身子发虚，发软，除了吓得脸色发白，倒也没大事。 但也有几个情绪控制得不好，有哭的，有笑的，还有的滔滔不绝，骂天骂地。 不远处，张蓉蓉勃然大怒，抓着孙玉芝不知说些什么，越说越激动。 孙玉芝也嚎啕大哭起来，又是抓头发又是捶桌子，哪里还有一丝贵公子形象！ 陈怡眼珠子瞪得圆溜溜，差点被彻底吸引走注意力，还好紧要关头想起，她今天第一回带宝贝师妹出任务，必要担起大师姐的责任。 「闹这么大，肯定惊动衙门了，别急，先看看。」 她们来干活之前，早和衙门通过气，虽说只有姐妹两个进了摘月楼，但对面就有几个衙役盯梢。 说话间，路不由的目光落在苏星月身上，看着她脸上，头发上，身上全是猛火油，心头狂跳，眼睛赤红：「冤有头债有主，你们的仇人是我，有什么都冲我来！」 楼内四面八方，传来一阵阵癫狂的笑声。 陈怡狂翻白眼：「白痴。」 这江洋大盗也够蠢，哪有自曝其短的，怎么到现在还这么多年没被逮住明正典刑？ 他就该表现得混不吝一些，什么都不在意，反而不易被人拿捏。 「多可笑，你屠了邢家村七百多口人，泥里的血腥气久经不散，大火烧了足足三日，到现在，邢家村依旧是不毛之地。」 「结果你却被苏星月这个邢家村遗孤救下，她救你 时，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河流湍急，下有暗礁，你那么重，她又那么瘦弱……」 「你留在她身边不走，你看着她被你软化，一点点地接受你，信任你，与你相恋，把你当亲人，想没想过东窗事发这一天？你难道就不会做噩梦？」 「她知道自己视作未来良人的那个男人，就是杀了她亲爹，亲娘，杀了最疼爱她的祖母，杀了会给她糖吃的邻家伯伯，就连她最疼爱，最喜欢的小外甥女，也被你杀了。」 「她的小外甥女才一岁，连死亡是什么都不知道。」 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在摘月楼上回荡。 路不由身体抖得和筛子一般。 苏星月也在抖。 陈怡吐出口气，一看路不由的表情就知，说话的人大概并没有说谎。 她只觉一口郁气涌上心头，恨不能把路不由大卸八块。 这厮要是还是个人，知道救了自己的是邢家村遗孤的瞬间，就该找个地方自我了断。 还爱？爱个屁！ 背着七百多条人命的爱情，何其荒诞？ 路不由猛地站起身，咬紧牙关，对苏星月道：「阿星，来，到我和涛涛这儿。」 苏星月动也没动。 路不由眼泪滚滚而落，满面汗水泪水混在一起，狼狈不堪：「我会死的，我可以死，先，先让我知道，你们娘俩安全。」 苏星月仍然不说话，整个人就好似已经是死人。 路不由走了两步，哪怕被束着手，也想去拽苏星月的胳膊，只刚伸出，却骤然僵住，咬咬牙，袖子里落出一把刀，瞬间割开绳索，他握住刀，抵在脖颈上。 「阿星，你不要想了，以后带着涛涛好好活，就当我是你的一场噩梦吧，噩梦总会醒——」 话音未落，路不由后心一痛，骤然回头，却见本来趴在桌上的涛涛满脸凶恶地瞪他，手里攥着的，正是路不由亲手打造，相赠的匕首。 此时，匕首已刺入他后心两指，之所以没刺得更深，是穆青云不知何时落在涛涛身边，两指点中了他的手腕。 一手推开涛涛，穆青云一手劈向路不由的后脖颈：叹气：「我不是想阻止你，可刑家村的屠村案不是只你一个苦主，而且我看了卷宗，当初前因后果仍不清楚，现在抓了他，总要逼他交代才是。」 这一掌劈下去，路不由硬生生扛了，竟纹丝不动，穆青云心里一惊。 涛涛连连冷笑：「我要亲手杀他！」 穆青云皱眉，死死盯着路不由的侧脸，眼角余光扫过陈怡的表情，骤然提起涛涛的后领，连退两步。 退开的一瞬，刀光闪烁，咔嚓，桌椅破碎。 刚才若是不退这一步，涛涛这小孩至少要丢一条胳膊。 陈怡的呼声吞回喉咙，瞬间迫近，一剑刺出，逼得路不由只得收刀抵挡。 穆青云护着涛涛，终于看到路不由此时的表情，眼神，心下不由叹了口气。 他这会儿汗出如浆，连汗液里都透出一股粉红色的怪异，双目赤红，表情一时疯癫，一时狰狞，分明已是神志不清。 果然像前辈们传授的经验，出任务这种事，一旦开始不顺利，那就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会发生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闹腾 穆青云和陈怡姐妹两个一起练剑多日，可谓心意相通，几乎到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彼此明白的地步。 此时交换了眼神，一前一后，齐齐扑上去。 两人的剑同时刺到路不由身上，路不由却闪都不闪，任凭两剑刺中他身上穴道。 陈怡皱眉。 穆青云也苦笑，这一刺，剑上就有一股暗劲导向手腕，她手腕居然一麻，差点松手。 路不由肩膀一动，两个人顿时感到一股巨力传来，连退了好几步卸力，抵住桌子。 穆青云瞥了陈怡一眼。 陈怡也无奈摊手：「情报里说的，江洋大盗路不由被昔年的金神捕打伤，重伤濒死，活下来，武功也大体废掉，几乎没有威胁。」 这就是没威胁？ 一个入微境的高手，另一个也是半步入微，九阶以上。 两个人还配合默契，同门师姐妹，心意相通，联手时便是碰上资深求真，那也可以打的。 江洋大盗当年名气大，那是因为他凶，心思恶毒，手段诡异，能杀人，敢杀人，可不是他武功有多高。 他当年也不过是九品而已，真论武功，还比不上陈怡。 当然，杀人另说。 此时摘月楼内一干客人，渐渐恢复了一点神智，就是身体仍不听使唤，个个老老实实倒着，谁也不吭声。 事实上，就是完全清醒，但凡不是傻子，这会儿都会安静。 整个摘月楼只有路不由粗重的喘息声，他死死盯着某个方向，好像看见了什么，眼神疯狂里透着一丝空洞。 「我儿子要杀我，我亲儿子竟要杀我——」 他一开始只是呢喃，声音却陡然拔高，越来越大。 「我的儿子！」 穆青云心头一跳，一把将涛涛抱住，涛涛使劲挣扎，咆孝：「混蛋，王八蛋，你在胡说什么！我爹沐辰，是个英雄，你算什么东西！」 路不由根本听不到涛涛的话，陷入自己强烈的情绪：「那天真美啊，月亮那么圆，风那么柔和，我准备了我最擅长调的酒。」 「我哥说，这酒叫「得偿所愿」，我果然得偿所愿了，佳人在怀，从此我便不是个死人，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路不由表情说不出的古怪，「五月十五，我从来都没敢说起过，我觉得，五月十五才是我的新生，哈哈哈哈。」 「沐家那糟糕头子，糟老婆子对我是阻碍，没关系，弄死他们很简单。」 「阿星你不要怕，我会救你，我来救你了，不会再让他们欺负你，没有人能欺负你。」 苏星月身体抽搐，整个人摇摇欲坠。 穆青云厉声道：「不许倒！」 这一刻，她恶心得想吐，一刻都不等，也不能等，和陈怡二人齐齐出剑。 ….穆青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剑法中的雷霆之怒，剑网密布，惊雷阵阵。 路不由心里那股气已泄，这会儿倒不似刚才那般凶勐，他仿佛并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几乎没做出有效抵抗。 这一次，很快就让穆青云和陈怡联手压制。 一阵风吹落叶至，穆青云忽然剑尖卷起落叶，落叶刹那四散，路不由不自觉目光溃散，走神了刹那。 只这刹那也足够。 穆青云的秋水剑化作虹光，瞬间刺穿路不由的肩胛骨。 陈怡上前一抖绳子，这回不只缚手，像捆猪一样把人捆成了一团。 「呼。」 穆青云吐出口气，转头四顾。 整个摘月楼嗡嗡声四起，药性尚未散尽，这药明显能激发人藏在 心底深处的情绪，哪怕中毒不深的，此时都有些亢奋。 人人都在讨论这个路不由，也有人扭头去看呆愣的涛涛，还有勉强自己立在此地，面上终于没了表情的苏星月。 穆青云转头四顾，高声道：「江洋大盗路不由，隐藏行迹于摘月楼避祸，因沐家老两口察觉了他是贼人，惨遭杀害。」 周围顿时一静。 陈怡冷声道：「你们中了毒，会出现幻觉，等药性过了，大家要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幻。」 「在下陈怡，家师惊鸿剑卓燕飞，尔等若哪里有不舒服，可以到云城武馆找我。」 一众客人们心领神会，若非此时脑子里还是一团浆湖，人也虚弱，怕是个个都痛骂起路不由，安慰起苏星月。 陈怡吐出口气，和自家师妹交换了个眼神。 穆青云低声道：「先保一保女子的名声，总归不会错。」 如果这苏星月本身品行等等真有问题，之后总能让她恶有恶报。 但现在，第一时间，穆青云认为还是要防止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女子的名节，哪怕是如今，也是极珍贵的东西。 摘月楼中的客人嘴里不说什么，但看表情，看眉眼官司，就让人瞧着心里难受得很。 陈怡低声道：「先走，回头我想法子。」 穆青云点点头，提起路不由，陈怡带上苏星月和那个小涛涛，缓缓向外走，还没走几步，便听见一声熟悉的尖叫哭嚎。 脚步一顿，穆青云和陈怡回过头，只见张蓉蓉疯了似的咆孝：「凭什么？凭什么？我哪里不如她？」 孙玉芝面上那点矜贵气一扫而空，神经质地伸手搂住张蓉蓉，痛哭失声：「不，蓉蓉，你很好很好，我爱你，我是爱你的！」 穆青云：「……」 一愣神，就见摘月楼大门口出现一道阴影，张秀秀逆着光，立在门前，仿佛都看不见穆青云，径直走过去。 不过，张秀秀显然比他们两个清醒得多，此时楼内药气到底已散了大半。 可张秀秀仍是满面痛恨，咬牙切齿，盯着孙玉芝：「原来你的爱，这么廉价！」 孙玉芝面上剧烈地挣扎起来，骤然回神，推开张蓉蓉：「不对，不对，秀秀！」 陈怡特别不厚道地笑了声：「咳，没忍住，没忍住。」 孙玉芝和张蓉蓉都开始疯。 张秀秀被卷入其中也不能不疯。 整个场面全都乱了套。 穆青云：「……」 陈怡连忙使了个眼色，两人带着「战利品」赶紧出了摘月楼。 此时摘月楼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上了衙役兵丁。 只是涉及武者，又有勐火油，大家都很谨慎。 穆青云冲他们招招手：「劳烦诸位先把客人都撤出来，请他们不要乱说话。」 这事，衙役干得都熟练，本也不必穆青云多费唇舌。 . 弄雪天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 恶心 「路不由审得如何？」 穆青云蹙眉问。 「那厮从十三岁就开始杀人，杀的第一个，是他师父，说是师父，其实就是个利用他当道具的杀手而已。」 「他把他师父溺死在茅坑里了。」 「杀了他师父以后，就利用起他师父的人脉关系自己干，十七岁不到，便有了自己的班底，除了自己找目标，还做起杀手。」 「据说最张狂的时候，那是只要钱到位，天王老子他都敢动手。」 「路不由当年可是凶名赫赫，后来就发生了那件刑家村灭门案，这事一出，他一开始倒是风光了一阵，在黑道上身价倍增。」 「但他干出此等丧心病狂的事，官府岂能容他？他也成了丧家之犬，连栽了几回跟头，整日狼狈逃窜，队伍也散了。」 「可以说，他命运的转折，就是从‘邢家村惨案，开始的。」 「据路不由交代，刑家村的案子，或许和三岛国有关，他是拿了别人的钱去办的这件事，他本身并不知道买家的身份，可他猜测，那人应该出身三岛国。」 「干他们那一行，万事留三分小心，那都是本能了，有一回路不由偷听对方说话，对方说的就是三岛国的话。」 「根据他的描述，形容打扮，还有腰带上的花纹记号，县衙猜测，对方可能是三岛国大皇子身边的死侍。」 一提起来，陈怡就气不打一处来，「居然敢在咱们明国，堂而皇之地买凶屠村，他们当明国没人么！」 穆青云连忙端了茶水给她顺气，心里忽然一动，卓门主带着人走得这般匆忙，正好又赶上查出三岛国，两者不知有无关联？ 一杯茶一饮而尽，陈怡吐出口气：「县衙审了两天，扛不住了，前天晚上连夜把路不由递送到京城去。」 既然京城那边接手，想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明国国家力量一行动起来，再大的隐秘也要摊在阳光下曝晒。 小小的三岛国还能翻起什么风浪不成？ 穆青云和陈怡一边说话，一边到石墩上坐下，把小狐狸捞到怀里，两个人撸着狐狸开始翻最近的各种小报。 翻着翻着，倒渐渐地心平气和了些。 沐涛到底是不是路不由的孩子，就连苏星月自己恐怕都说不太清楚。 穆青云却早早猜到往县衙送举报信的那人是谁。 「摘月楼每日来来往往的客人不在少数，想在这楼中动手脚，安各种机关，沐涛一个七岁小孩能办得周全？」 「谁不知道摘月楼的苏夫人是一等一的厉害人物，她经营一家酒楼到如此规模，可不只是靠她沐辰未亡人的这一身份。」 「摘月楼不说日进斗金，在云城也算好买卖，这些年恐怕少不了人垂涎，若苏夫人只是个寻常妇人，便有沐辰留下的香火情，又真能如此平安？」 穆青云轻叹，「十有八九，沐涛在摘月楼设下机关，要杀路不由报仇的事，苏星月都清楚。」…. 「给县衙送举报信的，也必是她。」 那日在摘星楼，一切揭破，苏星月脱口而出的是——你竟然知道！ 听话音，苏星月惊愕的，是路不由知道她乃刑家村遗孤这件事！ 她对路不由就是凶手，并没有表露出怎样的情绪不稳。 陈怡偷偷去摸了小狐狸的炸鸡肉，吃了两口，「哎，也不知道苏星月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发现自己的儿子想杀路不由，担心儿子杀不了，所以求助于县衙？ 还是她知道这儿子的父亲真的是路不由，不想儿子背上杀父的孽债，所以想借刀杀人？ 因为苏星月的身份，衙门的人没在她身上下功夫，胡乱混了过去。 反正衙门要抓捕的是灭门屠村，江洋大盗路不由，和别人并无多少干系。 不过，那日路不由中了药，脑子不清醒，他倒是说了很多。 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中真有天意，路不由是屠刑家村的凶手，但他在被追杀得走投无路，坠河濒死时，却是邢家村的遗孤，苏星月救了他的命。 这时候的路不由，已经不是年轻时那个连血里都掺着冰碴子的杀手了，多年东躲西藏，世态炎凉，终于让他变得软弱，怕死，不复当年。 苏星月救了他，给他治病，温声细语地照顾他，路不由不禁喜欢上了苏星月。 而他本来就是个离经叛道的人，从没受过约束，他既然喜欢，便想得到。 那天，苏星月的丈夫不在家，他借着多日来表现出的憨厚，尊重，哄苏星月喝下了一杯他‘得偿所愿，。 苏星月把他当成了丈夫沐辰。 也就是那之后不久，苏星月便有了身孕。 当时她同丈夫沐辰成亲，也有两年的光景，家里公婆都盼着她有孩子，她有了孩子，一家子都特别高兴。 在那之后，就是河堤决口，苏星月的丈夫和养父母罹难。 或许在一开始，路不由只是有点喜欢苏星月，但之后一年复一年的陪伴中，这份感情越发浓烈。 穆青云按了按眉心，不敢再想，越想越恶心。 根据资料，最近两年苏星月已同那路不由亲密无间。 路不由也是实质意义上的摘月楼老板，连伙计们都觉得，老板娘很快就要嫁给他了。 穆青云：「……」 苏星月是个聪明的女子，当年她喝了酒以后，真就没察觉到一点问题？ 她就真的没有疑惑？ 就算当年毫无察觉，在和路不由相处了这么多年之后，她难道还毫不知情？ 可不要小瞧聪明女人的敏锐。 穆青云叹了口气，低头去看最近云城的各种报纸。 上面如果纯粹是胡编乱造，杀伤力反而小一些，可这样的半真半假，偏又耸人听闻，苏夫人母子二人，怕是难在云城生活。 陈怡把手头的小报拍在石桌上：「想出这种歪招混淆视听的，是孙玉芝，还是张蓉蓉？」 「换个正常人遇见这么多事，也要知道什么叫三缄其口。」 陈怡皱眉叹气：「我记得，衙门的人过去说话，这几个也是热泪盈眶，对苏夫人十二分同情，连连保证绝对保密，很是通情达理。」 穆青云叹了声，这事会怎么收场，思来想去，她也做不了什么。 陈怡倒是笑道：「没事，回头请苏航他们挨个去光临一下报社，跟他们好好讲讲道理，这天底下新闻一大堆，何必盯着人家孤儿寡母欺负！」 两个人闲坐着把茶水吃完，炸鸡块也吃得干干净净。 小狐狸都被撸烦了，又蹬又踹地从陈怡怀里逃走，小脑袋一个劲儿地往穆青云怀里钻。 苏航过来一手提起这小东西，顺手一抛，扔到对面演武场上去，让它陪师弟们练功。 「它是公的，注意点。」 穆青云：「……」. 弄雪天子 第一百一十九章 温情 苏航向来高冷，小弟子们见了他都很害怕。 陈怡整日私底下偷偷‘骂，他不通人情事故，就是块木头，对师兄，师姐一点敬畏尊重都没有，恃才傲物。 但最近接触得多了，穆青云发现苏航性子是耿直，从不多思虑，可说他不尊重同门，那是绝对没有。 苏航做事相当认真，答应门主要照顾穆青云，就恪尽职守，每天都分出一只眼睛她。 昨天穆青云嫌斗篷笨重，不肯穿，今天苏航就送了一件轻薄又保暖的羊绒短大衣来。 听陈怡说，为了这件羊绒大衣，苏航去市场和人家卖衣服的阿嬷讲价讲了两个多小时。 他手头一向存不下钱，有了钱就囤兵器，囤药材，还要掏钱单独请陪练。 苏航的剑是出了名的凶剑，打法也凶上加凶，陪练损耗率太高了，他自己最近都不大好意思白使唤武馆的陪练们，通常要加钱，加的还很大方。 就是每每寅吃卯粮，每个月都要借下个月的补贴，一月复一月，钱永远不够用。 陈怡也想起那件大衣来，忍俊不禁：「这厮下半个月，恐怕都要啃馒头配咸菜了。」 穆青云莞尔。 那不至于，武馆吃饭还是免费的。 就是想加餐困难些。 「下回他再抢小狐狸的零食，就不说他了。」 两个人齐齐笑起来。 姐妹两个正闲聊，外头门卫匆匆送了信给穆青云。 信居然是于妈妈写的。 穆青云心下颇意外，岳玲和于妈妈对她在云城武馆习武之事，特别看重，平时从不肯打扰，也不肯对外说。 两个人好似一直有些诚惶诚恐，总感觉像是接到了一个天大的馅饼，拿在手里四处藏，生怕一个不小心，这馅饼就被别人偷了去。 有几次穆青云练功练得入了迷，回张家都到了子时，岳玲依旧没睡，亮着灯等她，就是如此，她也不曾托人捎个口信去。 一念至此，连忙展开信，一目十行地看完，穆青云骤然起身。 陈怡凑过来看了几眼，勃然大怒：「张庆是个什么品种的狗东西，连伯母都打？找死！」 就在今天中午，张庆将岳玲打伤，还伤在了脸面上。 岳玲当即就气得晕厥过去，于妈妈实在担心，心里一着急，就给穆青云送了封信。 穆青云神色严肃：「师姐，帮我联系房产经济，相中的房子我现在就买。」 说着，她起身出门，一站起身，苏航比她还快一步，提了刚刚磨好的剑人已至门口。 陈怡一把将人拽住：「今天这事，交给青青处理，你先别捣乱。」 苏航这家伙的脑回路谁都摸不清，让他出手，万一干脆利索地一刀剁了张庆，那事儿怕也解决不了。 夕阳将落，街面上行人却越发多起来。 穆青云几乎每日都要走这条，从武馆到张家的路，每日遇到的风景也都相差仿佛。…. 白发婆婆的茶水摊子，总角少年在旁边打闹，时不时被婆婆投喂两块糕点。 之后就是无论何时都人声鼎沸的百戏馆，百戏馆和昌和戏楼相邻，这两处，在云城也算相当有名气的娱乐场所。 除了热闹繁华，也有藏污纳垢的暗巷，每每走到这样的地方，车夫李叔就会加快些速度，但其实，穆青云倒想稍稍慢一些。 偶尔看到暗巷口出没的，躲躲藏藏的那些人，就有种看野史纪录片的感觉。 一路到张家，就见于妈妈脸色慌张，神色憔悴，不禁皱眉：「我娘怎么样？」 于妈妈一怔，眼泪滚落：「还能如何？夫 人是个要强的人，老爷居然当着小辈，还有那个郭姨娘打她，还打脸。」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穆青云蹙眉。 于妈妈咬牙切齿：「张庆这厮，在外头听了些闲言碎语，说他女儿和侄女不检点，全是因为是戏子养出来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就过来和夫人吵架，吵得上头竟然还动手！」 说着，眼泪滚落，于妈妈又懊恼得不行，颇是恨铁不成钢，恨恨道：「夫人也是，她自己躲着把自己气病了算什么，就该打回去。」 张庆那糟老头子，夫人再病，打他也是一个打五个！ 他们夫人，早年那也是火爆脾气，当年在江南，那些敢招惹她的，都是二话不说直接打，打得对方哭爹喊娘，见到夫人就躲。 现在可好！ 她家小小姐，每天习武那么累，还要工作赚钱，夫人还这般给人添堵，不光照管不了小小姐，还整日让人担忧。 穆青云心神紧绷，岳玲的身体一直很糟糕，刘神医几乎每过一段时间都调整药方，却始终不能去病根。 这次生这么大气，怕是病体支离，要出大事。 推门进屋，穆青云却一怔，于妈妈也愣了愣。 岳玲看起来可不像被气病的模样。 她不光换了新衣服，梳了头，还化了妆，面上虽能看得出青紫的痕迹，可贴了花钿，大体遮盖了去。 头上戴的是穆青云所赠的金钗。 穆青云一瞬间还以为看到了原主记忆里最初的母亲，心头一跳。 岳玲看着她笑道：「青青快来，娘给你裁了身新裙子，仿了咱们云城最新的样式，看看合身不合身。」 裙子挺漂亮的，是穆青云在后世看过的老照片上的那种款式。 比起后世的衣裙，少了几分修身和窈窕，多出素雅文静。 穆青云脸颊飞红，赶紧掐了自己的指甲一下，这才把脑海里明显不应该属于自己的，陌生至极的情绪压下去。 岳玲笑道：「以后别老家里武馆来回跑，娘现在很好，不用吃药，月例银子你攒起来，攒钱在你们武馆旁边买处宅子安家。」 于妈妈一下子高兴得不行，仿佛已经忘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听了这话也点头：「这话很是，小小姐每日这般奔波，我瞧着都辛苦。」 几个说了半晌话，岳玲还拿出给穆青云做的十几双鞋给她看。 穆青云习武，鞋子费得多，外头买的都没有岳玲亲手做的这些舒服合脚。 正说得热闹，就听外头有个挺年轻，也很陌生的声音：「夫人，你在么，老爷让我来拿库房的钥匙，以后家里的事就都交给郭姨娘了。」 岳玲手指微微颤抖，面上努力微笑，却是一低头，一口血吐在了手里的鞋面上，宛如点点梅花。. 弄雪天子 第一百二十章 错了吗 于妈妈吓了一跳，眼泪都飚出来。 岳玲也怔住。 穆青云反而是所有人里最镇定自若的一个，伸手缓缓地在岳玲的背脊上推按。 随着她这一推，一按，岳玲也觉心口堵滞的痛意消散了些。 穆青云吐出口气，起身走到门前，盯着收拾得很是体面的丫鬟，面上也不见怒，只是有些冷淡：「钥匙我和娘会亲自送到老爷处。」 丫鬟也不知怎的，看到穆青云的表情，心里就陡然害怕起来，愣是没把剩下的话说完，讷讷半晌，呢喃：「老爷交代我——」 一句话没说完，丫鬟只觉冰凉的寒气扑面，登时闭了嘴。 她是前几日刚被牙婆卖到张家，因着贵人在张家借宿，张老爷新得了姨娘，很要面子，总要有几个使唤下人。 初来乍到，丫鬟什么都不懂，可她本能地觉得，就这事，自己若掺和进去，肯定得倒霉。 外面渐渐静下来，丫鬟站在门口发了半晌呆，终于老老实实地转头走人。 两只斑秃老猫懒洋洋地窝在灌木丛边上，半截尾巴垂落，动也不动。 岳玲站起身，怔怔地看向窗外，面上到底再挂不住之前的宁静平和，转头看穆青云，眼睛发涩，忍不住问：「我错了吗？」 自从她嫁给张庆，哪怕和张庆感情最好，最风光的那些时日，也自认对上恭谨孝顺，对丈夫温柔体贴，哪怕是对张秀秀这个继女，同样从不曾苛待过半分。 很多时候，青青反而要受委屈。 就连张蓉蓉这个大房的，在家里的待遇也比她和青青好，张庆说，他大哥走得早，只留下那孤儿寡母不容易。 他还说，他大哥是张家顶门立户的长子，张蓉蓉在张家的地位，是要比别人高。 岳玲虽然想起这事就别扭，大房二房早早分了家，大哥再怎么是长子，他的女儿也不至于到弟弟家就高人一等吧。 但她和张庆说了几句，张庆总有他的道理，岳玲也就罢了。 想起以往种种，岳玲两行热泪滚落，流到嘴里，尝到了一股血腥气。 她把所有的心血都给了张家，给了张庆，从无半点私心。 这大半生，她就差把骨头都碾碎了给张庆吃，何时有想过自己？ 难道她做的这一切，就换来劈头盖脸的打骂。 连以前的读书人，都知道什么叫当面教子背后教妻。 再混账的人，也没有当着女儿，当着小妾，往妻子脸上打的！ 岳玲的手指冷得像冰，整个人便是盛装打扮，也好似一张薄纸，仿佛一戳就透。 她目中倒露出一股狠戾，目光落在桌上，桌上放着剪刀，其实抽屉里还藏着把刀。 当年她出嫁，班主的添妆中，就有这把刀，那会儿班主告诉她，拿着安心。 刀挺好，岳玲以前唱一出新戏，叫《杨玉英怒斩两龙王》，她唱这出戏时，用的刀就是班主借给她的，正是这一把。…. 杨玉英是民间传说中颇具贤名的女武神，传说众多，关于她的戏剧也多。 其中比较出名的就是这一出。 说是百余年前，两条蛟龙于黄河兴风作浪，洪灾波及数省，女武神杨玉英惊闻此事，持刀从天而降。 两龙王知道杨玉英的威名，避走不敢出，杨玉英一刀黄河断流，二刀劈碎了龙宫，三刀送龙王归西。 这出戏不难，很多戏子都唱，倒不是岳玲的成名作，她平时唱得最多的还是才子佳人，江南的文人墨客爱听，能赚钱。 可她最喜欢的，却是这一出。 班主以刀相赠，这其中的苦心，她以前不明 白，如今却忽然明白了。 岳玲想，她曾和张庆海誓山盟过的。 也曾救过张庆的性命，不知对方还记得不记得？ 穆青云沉默片刻，忽然笑起来：「阿娘，以前我不肯替你做主，今天我便僭越一回，给你做一次主罢了。」 她熟门熟路地去床边的箱子里把岳玲的嫁妆单子和账本翻出来。 装好东西，穆青云拉着岳玲直奔郭姨娘处。 岳玲恍惚了下，就被拖出门下了台阶。 郭姨娘是孙玉芝买来送给张庆的，张庆对这美人十分喜欢，也很重视，给安排的住处和他的书房一墙之隔。 每日红袖添香，张庆还诗兴大发，写了不少诗来描写自己的感情。 就和他当年追上江南名旦时一个样。 岳玲随女儿走到郭姨娘的房门前，却是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些不知所措，连胸腔里弥漫的杀意，都有点无处安放。 对郭姨娘，记恨自是有的，但也不那么强，还有点莫名的羞耻。 「青青啊，这些事本不是你该管的。」 岳玲顿了顿，叹气，「你爹要用郭姨娘，郭姨娘哪里能说半个‘不，字？说到底，是你爹对不住我，与旁人无关。」 那人不知道尊重妻子，那没有郭姨娘，以后也有李姨娘，王姨娘。 她带着女儿找到小妾门上闹事，只会让她感觉更丢人。 尤其是，郭姨娘同样是戏班子出来的，一样是江南名旦，今年只有十七，比穆青云不过大上两岁罢了。 一个小孩子，自己难道要与同她互扯头花不成？ 哪怕到了现在，岳玲也要脸面。打死她，她也做不出来。 当年她还没同张庆好，曾有个互有好感的师哥，那时候她和师哥已经有了默契，都想着登台唱戏赚到钱，就同师父讲清楚，两个人要成亲。 结果师哥登台不久，倒移情别恋，舍了她而就她的好姐妹。 当时她也似被人捅了一刀似的，极痛。 即便如此，她一样没有把过错全赖在她姐妹身上。 一个巴掌拍不响，而且，师哥年纪大，成名早，本就占据主动，他若是不想，便是再来一百个姐妹，谁又能捆了他去不成？ 他们这些当戏子的，吃的是青春饭，很多人都觉得他们是下九流，日子难过，女子尤其难过，岳玲对同行，从来多几分怜惜。 她那位班主就老说，岳玲身上有一股侠气，正因如此，她的戏才唱得好。 穆青云看着岳玲的面色，心情顿时放松了许多，摇了摇头，伸手去敲房门。 是丫鬟过来开的房门，开了门自己就溜达了出去。 郭姨娘就立在远处的窗户旁边，左右各立了个身体粗重的婆子。 窗户大开。 她面上每一丝纹路都透着紧绷，徐徐站起身朝岳玲行了一礼：「夫人有礼。」. 弄雪天子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造孽 问过礼，郭姨娘就一句话都不说了，低眉垂首，肃然而立。 遥遥一看，她居然十分朴素。 穆青云想起于妈妈琐碎的抱怨里，张庆夸郭姨娘是人间富贵花，一身的珠光宝气也压不住她的艳色。 她也极爱穿红，一袭大红衣裙，穿在她身上特别的美。 据说岳玲以前也是类似的风格，是后来嫁给张庆以后，才变成如今这个处处节俭，贴心贤惠的妻子。 但此刻的郭姨娘，那模样简直恨不能把自己变透明，最好谁也见不到她，见到了也记不住才好。 事实上，郭姨娘简直要吓死了。 又气又吓！ 张庆那个老不死的，就会给她找事！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这闺女是云城武馆的人，他又知不知道，云城武馆的门主是卓燕飞。 我的老天！ 郭姨娘可是见过卓门主的脾气，谁敢让他弟子一时不痛快，他就让人八辈子都不痛快。 张庆那个白痴！ 一时间，各种心酸苦楚涌上心头，郭姨娘只觉得这天底下的倒霉事，都让她给碰见了！ 她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不就是想从那摊烂泥里挣扎出来？怎么就这么难！ 就因为她这张脸，接连好几个恶心的畜生看中了她，她再手腕灵活，也不过是一弱女子。 和岳玲不一样，郭姨娘就是正经的花旦，身体柔软归柔软，其实手无缚鸡之力，那些恶人想害她，都费不了多少力气。 她知道她这张脸，必然要闯祸了，如果不自救，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和其他漂亮的，若无枝可依的女孩儿一样，变成地里的肥料。 凭什么？ 长得好看，是她的错吗？ 据说她出生时就差点被扔到河里溺死，只是她爹去扔她时，她哭得厉害，正好周围又有人在，她爹害怕，便重新把她抱了回去。 野生野长地养到五岁，提脚卖给牙婆。 牙婆看中她是个美人胚，奇货可居，她才吃到了人生中第一顿饱饭。 后来因为她嘴巴甜，会来事，牙婆总觉得她能有大造化，就捏在手里，想找个出价高的青楼再卖。 她装了一整年的乖，发现牙婆已经选定了地方，是云城比较上档次的一家花楼，她心里知道不能耽误了，便冒了一会险。 特别顺从地哄着牙婆放松了警惕，又贿赂牙婆家的傻小子替她开了后门，千辛万苦，终于逃了出去。 逃出去的那段日子也特别不好过，每天都和泡在黄连水里一样，最后实在活不了了，万不得已，到底卖进了戏班子。 戏班子的生活也苦，为了活着，她唱戏唱得嗓子发炎，练眼神练得眼睛抽筋，练功，吊嗓子，要多努力有多努力。 那会儿就想，戏子虽非好行当，可总归是有一技之长，凭手艺吃饭，好歹能生活。 就看看自己将来的际遇如何，若能唱出名气，好好赚钱，等年纪大了，自己攒个戏班子出来做班主，认真教徒弟，但凡别太黑心，也不是不能养老度日。 …. 结果，又是她这张脸招祸！ 戏班有几个姐妹吓坏了，甚至劝她干脆毁了颜面了事。 女子颜面虽说要紧，可她们这样的人，长出一张祸水脸，那就是祸根苗。 可凭什么？ 她好好的脸，自己看都赏心悦目，凭什么要毁？ 再说，动刀怕疼，涂药更疼，如何毁去上天给的东西？万一下手不懂分寸，说不定小命都保不住。 她思来想去，也不知如何是好，没想到她还没琢磨出对策，那觊觎她的混账，居然 就当起了缩头乌龟，没再纠缠。 拐着弯打听了一圈才知，有个外地来的贵公子，应该算是个大人物，相中了他们的戏，包了他们戏班子唱十场。 这贵公子家里，正是那混账玩意的靠山，他也要在旁边伺候。 在这公子面前，这混子也装有头有脸的读书人，需得洁身自好，至少不能表现出龌龊的一面。 郭姨娘当即就抓住机会，主动凑上前去，唱作俱佳，一通忽悠，果然打动了那位孙公子。 漂亮的女子总是更容易得人怜惜。 谁知道她费尽心机傍上的贵公子，反手把她‘送，给了个四十多岁的穷酸秀才。 而且，这位还发自内心地觉得，此等做法，是为了她好，她一定很乐意。 郭姨娘：「……」 呸！ 孙玉芝有病！ 好在她一向想得开，没捞到贵公子，后半辈子吃不到燕窝鱼翅，就算她倒霉，不过张庆是读书人，是秀才，还真能让那些人有所顾忌。 郭姨娘一琢磨，算了，什么样的日子都是过，就算跟贵公子过，还不一定能过了贵公子家里的难关。 到了这秀才家，发现这厮好穷，好在她也好养活，富能富过，穷能穷过，这秀才也不算很老，而且好湖弄，粗茶澹饭就粗茶澹饭，就凑活过吧。 再说，比寻常百姓家强多了，至少吃喝不愁。 再之后，她就知道了秀才有个闺女，云城武馆的弟子，郭姨娘高兴极了。 有这么个大小姐在，日子过得多踏实！ 卓燕飞卓门主老厉害的！ 郭姨娘：「造孽哦！」 张庆这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纯种傻x！ 你要找死，你自己去啊。 郭姨娘轻轻抬头，心下也小小抽了自己一巴掌，自己为什么居然还是要脸的？ 她这会儿就应该跪下抱岳夫人的大腿，哭诉自己的不易。 看得出来，岳夫人不是跋扈性子，她求一求，许能不被牵连。 可她做不出来！ 穆青云盯着郭姨娘面上那纠结古怪的表情，轻笑了声，慢吞吞道：「赵冲那一伙人犯了事，今天晚上你若想见他，就只能去县衙大牢。」 郭姨娘一愣。 赵冲一家子都是县城的小吏，就是他在街市上欺男霸女，郭姨娘就是受够了他的纠缠，这才出昏招，让孙玉芝转手送给了张庆。 穆青云笑了笑：「天黑之前，我娘就要带着自己多年的‘嫁妆，银子，与张庆合离，他这宅子保不住。」 郭姨娘二话不说一头跪拜下去：「我这就收拾行李，立马走人。」 那简直是连问都不问一句张庆，声音雀跃至极。 穆青云这下真笑了。 岳玲呆愣地看看女儿，再看看丈夫的小妾。 她忽然感觉，为了张庆的所作所为气吐血的自己，傻透了！ 弄雪天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 热闹 穆青云莞尔：「若郭姐姐有顾忌，那便留书一封，由我和阿娘带给张老爷。」 「要是姐姐想看一回热闹，不如便与我们同往一遭？」 她直接就叫了声‘郭姐姐，。 郭盈今年不过十七，只比穆青云大一点点，若非阴差阳错做了张庆的小妾，可不就只是‘姐姐，而已。 「小姐和夫人既要同去，我有什么可顾忌的。」 郭盈脸上都在放光。 她是真不害怕。 这位可是卓燕飞的弟子！ 卓燕飞是什么人？郭盈唯一一次见到卓燕飞其人，就在她们戏班子对面。 据说有个京城来的大人物，好像对方的舅舅是什么侍御史，反正乃天子近臣，很是跋扈嚣张。 对方当街言语无状，踩坏了小商贩的货物还耀武扬威，让卓燕飞的一个小弟子撞见，便拦了他一拦。 结果这位生了气，令身边护卫高手打伤了那孩子，还嘲笑辱骂。 卓燕飞得了消息，别说报仇不隔夜，那根本就连一时片刻都不肯等，当即纵马而至，把那群侍卫并公子哥都给打成了猪头。 又不知从哪翻出一堆罪状，提起公子哥去衙门问罪。 最后这厮被枷三日，游街示众。 郭盈亲眼见到了那一幕，当时卓燕飞打完人，就立在街边，向卖茶的老阿婆要了一碗粗茶，一碗茶饮尽，便拖了一连串的人粽子飞马而去。 她那会儿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羡慕的要命，不禁想，若是当年她运气好些，不去戏班子，反而有机会习武，拜在卓门主门下，那她这辈子想必都不用担心被人欺负了。 此时此刻，卓燕飞心爱的小弟子邀她去做件‘大事，，她是心向往之，只有激动。 明国从七十多年前开始，便彻底禁了人口买卖。 现在私底下所谓的买卖，只是约定俗成的习惯，下人们怕的也是主人家的势力。 真正说来，就没有卖身为奴这回事。 郭盈投孙玉芝，为避祸而已，孙玉芝象征性的给了二两银子罢了。 她签的契书，也是雇佣文书，连义女都没认。 早些年认义女的情况还多些，后来朝廷整治，读书人要脸，倒显少有蓄养奴婢，纳妾便认义女之事。 当年岳玲在江南唱戏一年多，攒下十里红妆，郭盈虽没她有名，唱戏的日子却不比她短，又甚美，光是她手头放的银子就有三百两。 外头钱庄内，她也存了五百两。 云城东边某村子里，她还偷偷买了十几亩山田，让她信得过的干兄弟给她看着。 这些山田她故意没买太好的，也不打算声张，是背着万一哪日落魄，好歹能有份托底的家产，不至于让她流离失所。 她家产加起来，可不比整个张家薄！ 如今穆青云说要做靠山，郭盈立马就转换阵营，进入角色很快，暗示穆青云：小姐需不需要我好好骂骂张庆啊？…. 又对岳玲道：「姐姐大好人才，万不能被那厮牵连。」 总而言之，现在的张庆实在不行，既无以前的美貌，也不年轻了，姐姐你这么好，不要不好意思嘛，赶紧把人踹掉再换一个更年轻的难道不香？ 岳玲：「……」 穆青云带着岳玲和郭盈两个，施施然去到书房。 一路走过，遇见好些丫鬟，仆妇，小厮，看这架势，张家倒仿佛恢复了往年的鼎盛似的。 张庆此时正在书房宴客。 长案上摆满了茶点名酒，左右都是他相熟的书生朋友。 孙玉芝和周平波两位公子坐在 上首位置。 一众书生言笑晏晏，说话都不着痕迹地捧孙玉芝和周平波，对张庆也十分客气。 张庆那股子志得意满，简直连这座屋子都要关不住。 穆青云进门时，就听边上有个长得瘦削的书生，笑呵呵地恭维道：「张公这幅字，笔力遒劲，铁画银钩，当真是好字。」 张庆哈哈大笑：「贤兄客气了，我还差得远。」 岳玲冷笑：这倒是忘了当初提笔忘字，抓耳挠腮，还得我偷偷给递纸条解围的时候了。 张庆抬头，一眼看见穆青云和岳玲，话音立止，眉头紧蹙。 待看见郭姨娘一身素净，低眉顺眼地立在她们身后，脸色才放柔了些许：「盈儿怎么来了？」 郭盈略抬头，冲他微微一笑，却并不开口。 张庆冷淡地瞟了岳玲一眼，怒道：「你平日里什么正事都不做，我把蓉蓉和秀秀两个孩子交给你，你看看，你是怎么照顾她们的！」 「你既然上不能侍奉公婆，下不能照管儿女，这家自然也就不必你来当，让你把库房的钥匙给盈儿，你给就是，还敢不满么？」 「盈儿，你入我家中以来，温婉贤惠，账也算得好，以后便由你来照管家中细务。」 张庆肃然道。 岳玲和郭盈眨了眨眼，默默看着他，穆青云拿着钥匙甩了甩，轻笑出声。 张庆顿时不悦，不过当着满座宾客的面，他还是要给女儿留几分颜面。 虽说这女儿在他心里的地位没有秀秀高，甚至也比不上蓉蓉，可到底是他的骨肉，当着两位年轻贵公子的面，总不能让亲闺女太丢了脸面。 「你个姑娘家，不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到前头作甚，把钥匙给你姨娘，赶紧回屋去。」 穆青云笑了笑：「钥匙不能给郭姨娘了，一会儿留给老爷你，别急。」 说着，她把多年账本和岳玲的嫁妆单子取出，搁在书桌上。 「老爷先看看这些账，可还清晰明了？」 张庆不耐烦地道：「你这孩子怎这般不懂事，外女主内，哪有让你爹管家里这些琐事细务的！」 「让盈儿去看。」 孙玉芝脸上一僵，猛地低头。 周平波的情绪比他倒稳定得多，他又没得罪过人家小姐，只是也不免提起酒杯挡了挡脸。 哥俩倒不约而同有些佩服张庆。 虽说是亲闺女吧，可这女儿是那种一巴掌能把脑袋拍飞的那类，就算给她当爹，像张庆这般板着脸下令，难道晚上就不会做噩梦？ 周平波自认与穆青云无冤无仇，可见到她仍心头一紧，话不敢多说半句。 苏玉芝就更是有心理阴影，恨不能眼下就有条地缝，让他赶紧钻进去避难。 穆青云轻笑了声，示意郭盈上前：「那就劳姐姐读一读。」 郭盈心领神会，莲步轻移走过去，还特别懂礼貌地先朝张庆行了一礼。 张庆的心情顿时和缓，面上虽然不显，却是和颜悦色。 一来美人很可心，二来是孙公子所赠的美婢，为着孙公子的脸面，也要更善待三分。. 弄雪天子 第一百二十三章 账目 郭盈面上很有礼貌，笑得十分甜，温温柔柔地先打开一本厚厚的账本。 「2878年2月10日，借嫁妆点翠珠钗一对，红翡翠手镯一对，典银八十两。」 「6月11日，借嫁妆银镀金点翠花草纹凤钗，典银三十两。」 「12月21日，借玳冒首饰匣子，并香檀木衣箱，妆花织金缎十匹，典银一百一十两。」 「……」 一开始郭盈开始念，张庆还有些迷惘，脑子里一片混乱。 因着是他新得的美人念的，他还做出一副轻轻颔首，为美人张目的样子，可听着听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张庆是个体面的文人，认为金钱这种东西都有铜臭味。 别看这些钱，大部分都是他拿去支应他那些文人雅好，小部分是给他爹娘开销花费，可他根本就不大记得。 账目这种东西，自有家里的妻子管，只要他想用钱能用得到，何必管这钱是怎么来的？ 但凡岳玲要同他说一说张家的经济状况，他都相当不耐烦。 他还要读书的，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别的事通通与他无关。 以至于郭盈念了大半本账，从十好几年前，念到了几年前，典当出去的银钱差不多都有三千两左右，张庆才惊得起身，面上又红又白的，半晌叱骂：「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摆摆手，死死盯着岳玲，怒道：「你——这是闹什么，好看吗？」 张庆扫了一眼周围的客人。 有好几个客人都好奇地探头张望，他心里顿时一堵。 幸好孙玉芝和周平波两位最重要的贵客，始终眼观鼻鼻观心，端着酒杯纹丝不动。 看看人家，这才叫修养。 张庆心里平静了些，努力把怒火压下去。 他不傻，看得出妻子有点不对劲。 此时他倒是没察觉到郭盈不对，只是心里也不免埋怨，郭氏美则美矣，奈何脑子不好用，看来以后还是不要让她生孩子了。 张庆是想多子多福，但生的孩子太傻，也是负担。 郭盈这会儿就和没听见张庆说的话似的，不光把这账本挑一些重点念了个遍，还拿出库房的陈年旧账来。 陈年旧账太多，好在岳玲仔细，要紧的账目单独整理，她半点不费力地就将其中很有特点的挑出来细读。 例如张家老宅置换，是张庆贪便宜去买什么孤本，被人骗的血本无归，不得不卖了宅子。 还有，他因为要抱打不平，实际上碰上了仙人跳，被人绑了，人家威胁要是家里不拿钱赎，就把他剥光了吊文庙门口去。 张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写信让家里凑钱来赎。 迫不得已，卖了一批地。 不看账本还好，一看账本，张庆简直是天字第一号败家子，若他祖父知道，恐怕恨不能直接掐死他爹，从根子上断掉他出生的可能。 …. 他祖父那一代，张家还是颇鼎盛的，买卖不敢说多大，却是基本过上了花钱不愁的好日子。 郭盈是唱戏出身，嗓子好，看着没怎么卖力气，可声音就是清清楚楚地钻到众人的耳朵里。 隔着门墙，外面的下人也都听得很是清楚。 好几个洗扫的丫鬟立在门口，互相使眼色，都有决断。 可不能被留在张家，跟着未来少夫人也不成。 这还没成亲，谁知道以后张秀秀能不能做孙家妇。 要她们说，那可不容易，连公子都不晓得想要张秀秀，还是要张蓉蓉。 郭盈总算停下 来，张庆气得鼻子都喷气，脸色难看的很。 穆青云笑了笑：「这账本和我娘的嫁妆单子，可有错漏？」 张庆皱眉道：「我哪里记得这些，说是便是吧，好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何必多言！」 他表现得那叫一豁然大度，丝毫不以为耻。 只能说张庆反应速度着实不慢，此时在书房里被如此一揭底，他一概不认恐怕不成。 这些事，他从没想过隐瞒，要查当然也就容易查。 此时越表现得不在意，众人也就更不易放在心上。 他年轻时不过爱玩闹而已，夫妻一体，用用妻子的嫁妆又能怎样？ 张庆心里不高兴，暗道岳玲果然是越发的不知好歹。 穆青云轻咳一声，刚要继续，就见岳玲越众而出，轻声道：「张庆，你我夫妇二十余载，虽曾许白头之约，只如今貌不合神亦离，就依《明.婚律》，于今日去县衙登记离婚吧。」 张庆：？？ 岳玲一开始声音还小，说到后面，腰梁挺直，声音也有了几分年轻时候的光彩：「放心，我不多纠缠，就按规矩把我的嫁妆让我带走就是。」 「这些年我的嫁妆都借给了你们张家用，库房里现在还有四百九十三两现银，剩下的杂七杂八的绸缎布料药材能抵个七八十两，先抵给我，凑个整数算六百两。」 张庆气得浑身哆嗦，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什么意思？」 「离婚啊，新鲜吗？」 岳玲扬眉笑道。 张庆脑子里嗡的一声。 岳玲又道：「青青自然是跟我走，这一点你就不用操心了。」 张庆一时都不敢去看身后众人的目光，他张了张嘴，想说他们张家何时借了嫁妆！ 可岳玲从来仔细，当年的嫁妆单子，那也是衙门备桉过。 他年轻的时候又特别要脸面，头一开始用妻子的嫁妆，那也是再三忖度，就说是借，将来肯定还。 借条倒是没有，可岳玲是当家主母，印信齐全，他能以这个做借口胡搅蛮缠？ 名声要不要了？书还读不读了？选官还选不选了？ 满座宾客在，张庆气得脑袋一顶一顶的，愣是憋住气，没敢口出恶言，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好好考虑清楚，张青青还没成亲。」 穆青云笑道：「所以才要快些和您了断，赶紧改个姓氏。」 张庆大怒：「你还懂不懂孝道，我看你是被你娘给教坏了。」 穆青云骤然收敛表情，脚下倏然用劲，卡察，青色的石面龟裂。 张庆愕然。 穆青云又笑起来：「是啊，我娘真是给我灌输了太多良善，我若有老爷一分凶狠，其实何必让我娘离婚，寡妇难道不好？」 张庆：「……」 弄雪天子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呸！ 过了半晌，张庆才真正反应过来。、 顿时汗毛炸起，从头凉到脚，是真吓得心头噗通噗通狂跳不止，两股战战。 张庆张了张嘴，甚至连骂都没骂出口。 不是他不想，是陡然觉杀意袭来，心神失守，喉咙闭塞，吐不出半个字了。 岳玲笑了笑，轻声道：“看来老爷没有旁的意见？那就这样。” 要说这一个时期的明国，在婚姻制度上确实有些混乱。 朝廷婚律规定，男女成亲，需到县衙民部登记，领取结婚证书。 不领取证书者，便不算合法婚姻。 不过朝廷发了话，下头执行不执行的就是另外一回事。 目前来说，有心思跑衙门一趟的寥寥无几，大部分还是遵循传统旧俗。 岳玲和张庆当年成亲，自然也没想过什么登记不登记的，祖祖辈辈都是如此，谁也不信那一套。 但后来大家发现，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没结婚证，男子想离婚都不必征求女方的意见了，去衙门登记留档，或者报纸上登个声名，婚事就算作罢。 因此掀起无数风波。 朝廷这才另外改了法令，承认事实婚姻也具有同等效力云云。 无论此时的婚姻制度乱还是不乱，总归对现在的岳玲来说，总归要省了诸多麻烦，都用不着知会宗族，也不必问过公婆。 郭姨娘，不对，郭盈就更省心省力，这年头，明面上小妾这种生物就不能存在，太子都不纳妾。 至少宣传中，他老人家好几次都说了要以身作则，终身不纳二色。 私底下如何，便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知道的了。 郭盈很自然地随着岳玲一块儿去库房，娴熟地帮着岳玲一起收拾东西。 张庆怔了怔，脑子一抽一抽的疼，急急追过去，冲左右的小厮，下人摆摆手，气若游丝：“快，拦住，拦住她。” 所有下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肯动。 他们倒真不是没把张庆放在眼里，实在是真正的公子爷戳在后头一直不吭声。 不吭声也就罢了，周公子还悄悄递眼色，压低声音交代：“没你们的事，老实待着。” 众下人：“……” 所有人都假装看不见这一切。 孙玉芝：他身边又没有三千虎贲，就凭这点小厮丫鬟，能做什么？敢做什么？ 郭盈勤勤恳恳地像个小蜜蜂一样，把库房里所有财帛通通搬到岳玲的箱子里去，归拢得整整齐齐，全都能塞得下。 岳玲看得都有点沉默。 本来岳玲有一肚子的气。 不是说她下定决心要离开现在的生活，她就不生气，不伤心的。 那是她人生里第一次自主选择，她曾憧憬过无限美好的未来，那是近二十年的岁月，怎能不痛彻心扉？ ….对郭盈，她本是心情复杂。 郭盈到张家时，岳玲实质上已对张庆无甚指望，但不得不说，正是郭盈的出现，醍醐灌顶一般，让她明白一个事实。 她从舞象之年至今，做得这场美梦，是真的碎了，再也粘合不了。 岳玲并不恨郭盈，可怨念，终归不是没有。 但现在嘛，岳玲忽觉心头麻嗖嗖的，又开始发烫。 不知道张庆什么时候发现他的美人一门心思帮前妻坑他？ 知道以后，他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岳玲都有些想嘲……嗯，同情他了。 岳玲和郭盈一起收拾东西，收拾得是又快又利索，穆青云出去打了声招呼，武馆看门的李叔就带着人过来，帮忙把箱子直接搬上马车。 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阻拦。 岳玲看到李叔，面上不由露出几分局促。 穆青云笑道：“李叔是我们武馆的定海神针，是万能神药，可厉害呢。” 李叔失笑，又故意做出与有荣焉的模样：“就小姐这句话，老李上刀山脚底都不疼，下火海，那也和泡温泉一个样，夫人尽管支使我便是。” 说着，他就打开车帘，护送岳玲上去，“房子买好了，就是小姐相中的那处，房契，地契和过户文书都搁在座位下头，夫人和小姐可以看一看。” 岳玲：“？？” 穆青云上了车，摸出房契看了眼便递给岳玲。 岳玲死死盯了半晌，手指都开始颤抖。 “八，八百两！？” 岳玲把张家搜刮了个干净，也才刮出不到六百两的油水。 这不是重点，八百两虽不少，可也没多到让她失态，连她当年的嫁妆都比不上。 只是太便宜了！ 房子占地两亩半，光是这面积，八百两都不一定能建得起来。 别看那些大户人家动辄十几亩，甚至二十亩的宅子都有，可云城寻常百姓，能有个栖身之地的，就算好人嫁了。 虽说云城地价房价都不算很贵，和京城等大城市没办法比，可八百两买这样的大宅子，仍是让岳玲整个人都振奋不已。 她连忙摸出房契再多看几眼。 为穆青云服务的房产经济，是云城武馆安排的人，屁股坐得简直不要太歪，这事自然不可能有问题。 “真是没想到。” 岳玲摸了摸穆青云粉嫩的脸颊，热泪盈眶。 前些时候还因为张庆打算给张蓉蓉置办宅院的事，气得心口疼，也不免想起女儿的嫁妆还没个着落。 张庆这厮，平时盼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个旧式的千金闺秀，到了给女儿准备嫁妆上，却忽然开明起来。 明国这些年，朝廷屡次三番劝导百姓们在嫁妆上量力而为。 早些年合全家之力为女儿筹备丰厚嫁妆的风气，顿时消弭。 岳玲虽不觉得朝廷的劝导有问题，可人家别人再是俭省，也不是直接一刀切，连嫁妆都不准备的。 他们这位张大老爷简直时髦极了，早几年前，岳玲和她商量孩子嫁妆的事，张庆就大手一挥，“要哪门子嫁妆，眼珠子盯着女子嫁妆的男人，可万万要不得。” 岳玲：我呸！ 越想越气！ “盈儿，你别怕，我来了！” 车外忽然传来张庆气急败坏的声音。 岳玲心情顿时平复，也不急着催促马车离开，撩起车帘向外看去。 郭盈的行李也收拾妥当，八面玲珑的他已经同李叔十分熟悉，这会儿背着包袱立在马车旁边，和李叔聊得热火朝天。 张庆是带了一肚子气，本来打算去郭盈那儿，和她商量商量怎么收拾岳玲，一去，却见屋子空荡荡，郭盈已不见踪影，心下一跳，破口大骂：“岳玲，你居然如此善妒，要害死盈儿不成！” 一念及此，连忙问了门外小厮丫鬟，匆匆就追到大门处。 . 弄雪天子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一百二十五章 巴掌 张庆一抬眼，看见郭盈‘可怜巴巴，地立在马车旁边，身上还压了个包袱，显然被岳玲欺负得要命。 再想到张青青这死丫头凶恶的嘴脸，顿时心痛极了。 她的盈儿温柔又娇弱，哪里受得住那娘俩的威逼。 一时间，张庆悲从中来——他居然沦落到连个心爱的小妾也保不住的地步么？ 回过神，无尽的勇气涌上心头，他张庆是个男人，怎能让心爱的女人受辱。 这一刻，二十年前敢为爱反抗父母的英雄张庆回来了！ 「岳玲，你有什么事冲我来。」 说着，他横眉怒对，直接冲过去一把抓住郭盈的手腕，把她拖到自己身边，「不要为难盈儿一个弱女子！」 啪！ 郭盈反射性地，使出全身力气，腰身扭动，一巴掌就甩过去。 张庆被狠狠打在脸上，脑袋一歪，差点撞上门口大树，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人都被打迷湖。 他不敢置信地看过去，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张了张嘴，半颗牙滚落。 郭盈眨了眨眼：「呃，我不是故意的。」 她真不算故意的。 郭盈转头看了看穆青云，讪讪道：「习惯了，习惯了。」 穆青云：「噗！」 郭盈长得漂亮，从小到大遭遇又不好，遇见的龌龊事一堆。 若是她不那么要强，恐怕早就不知下场如何。 就和太子被册封为东宫太子那天说的话一样，他们所有人都幸运而又不幸地生活在一个必须要强的时代。 若不自强，亡国灭种，若要自强，此时也是为后世子孙荡平危难的最好的时机。 郭盈以前就喜欢太子这句话，别的她没学到，也不懂，反正要强这俩字是记得相当牢固。 她登台唱戏，难免名声不好，总遇见登徒子，每每遇到，她表面上一点都不怕，直接上手就狠打，狠骂。 张庆以为她温柔可人，可其实她泼辣起来能在街上骂人祖宗八辈。 之前她做了张庆的小妾，被逼着红袖添香，和他亲近就亲近，只当是换得安稳日子的代价，总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现在可不一样，郭盈正美着呢。 李叔说话好听得很，一点都没瞧不起她，还给了她不少极好的建议。 听了李叔这些话，郭盈脑子里正规划自己那或许会波折不断，但真让她从心里高兴的好日子，想得正得意，张庆的咸猪手就上来了！ 她自然是条件反射，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也是她反应到底不至于特别慢，若再慢一点就不只是巴掌了，撩阴腿也得跟着上去。 真如此，张庆更惨。 郭盈无奈道：「张老爷，我老早就想说了，你这动不动就去拽女子的毛病，可要改改。」 张庆：「你——」 郭盈笑道：「那什么，抱歉抱歉，一时高兴过了头忘了知会你一声，我打算跟夫人走，就不留在张家了，咱们好合好散吧。」 …. 张庆：「……」 「没办法啊，张老爷你这么一大把年纪，早力不从心，偏还以为自己特别厉害，我这演技不很好的，天天逼着自己演戏，实在辛苦。」 「跟着夫人，好处可比跟着你多得多，而且只有好处，几乎没有坏处，换谁都知道该怎么选的。」 「所以张老爷你也别生气，我就是做了几乎所有女子都想做的事，人之常情，你也是读书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呐，毕竟你看，张老爷你和你的那些朋友们，也最是懂什么叫趋利避 害，见风使舵的本事可比我厉害多了。」 张庆眼前发黑，抬手指着郭盈和探头出车窗，饶有兴致看热闹的岳玲，浑身颤抖个不停，终于惨叫一声，一头扎了下去。 岳玲啧啧称奇，笑道：「也不知是真晕还是装晕，算了，走吧走吧。」 看张二老爷出丑挺有意思，可看也看过了，她这会儿的心思都在穆青云买的宅子上头，能分给张庆的精力也就这么多。 穆青云骑马开路，隐隐能听见岳玲低沉的笑声，回眸看郭盈，莞尔：「郭小姐女中豪杰。」 「只要有张小姐在身侧，当几回豪杰都行。」 郭盈可是再真心不过。 若不是旁边站着张青青，她也不会这么怼张庆。万一这老家伙发疯，真不要脸了，就是要教训她，她能怎么办？ 郭盈很惜命的。 她长这么大不容易，没必要为了一时爽就去冒险。 宅子在永安巷，已经被简单收拾过，虽还有久不住人的荒凉，可岳玲一看见巷子外那一圈买字画的店铺，心里就已经很满意。 再见东边邻居是本县县丞。 东边邻居是云城书院的山长，宋子安宋先生。 不远处还有孟家商会的园子。 岳玲忽然就觉得，别说八百两，这宅子就是花上一千八百两，也不能说不值。 穆青云把岳玲和郭盈往家里一放，房契，地契也交给岳玲保管好，再塞给她五百两银子做开销，就连忙甩下这些杂事回武馆去。 岳玲和大多数家长一样，是绝不肯耽误孩子的前程的。 一听说穆青云要回去练武，着急忙慌地就放了她走。 眼见岳玲没有伤春悲秋的迹象，离开张家，也不像她曾揣测过的那般，外表无事，内里焦虑。 反而因为得了新宅子，精神头大增，满脑子都是怎么布置新家，穆青云也就安心，便也不日日来回折腾，吃住都在武馆，过个三五日回家看看便是。 李叔已经答应按照郭盈的要求，去找面积小一点，位置一定要安全再安全的小宅子，再找到之前，郭盈就陪岳玲一起住在这新宅中。 穆青云观察了下，郭盈特别有生活情趣，像收集露水来烹茶，每日剪花枝装扮屋子之类，她都玩得兴致勃勃。 而且她一天不落地练功，吊嗓子唱戏，除了问了岳玲会不会觉得吵闹外，全无顾忌。 岳玲都被带着把自己丢下好些时日的技艺又捡起来。 知道岳玲识字，郭盈还每日都要跟着学字练字读书读报。 报纸是一日都不落地读，读完还要把精彩的部分剪下来整理归档，没几日，她就能连蒙带猜地独立看话本了。 穆青云：张庆这厮真是作孽！ 这么好的大美人，给他做小妾？他也不怕折寿！ 她忽然觉得，其实让李叔就在巷子里给寻个小宅子就很好。 郭盈肯定也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 但有她作陪，岳玲的生活想必也会变得更精彩。 弄雪天子 第一百二十六章 惬意 秋风送爽，瓜果飘香。 穆青云的新家中，岳玲和郭盈过得都是十二分自在惬意。 就连宅子久疏打理造成的那些缺漏，在她们看来，也都可爱得很。 岳玲从头开始帮女儿收拾新家，不过因为只用动嘴，根本不用太费力气，这活儿就变得非常舒服。 盯着外头请来的工匠瓦匠修补房顶，整理园林，眼看着老宅焕发新颜，那种由心而发的满足感，实在让人轻松又愉快。 张庆这边却是乱成了一锅粥。 岳玲和郭盈过得有多美，张庆过得就有多糟糕。 自从岳玲离婚走人，他连最大的乐趣都抛弃了，再也没有大宴宾客，与朋友交际往来的心情。 那天，他甚至不记得，他究竟是怎么送走的他那些朋友们的。 「混账，不孝女！」 一连数日，张庆头疼的要命，偷偷找了大夫开了药喝，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究竟为什么？」 要说岳玲和他离婚，对他打击是很大，可他也知道，他这些年对岳玲不好，都不耐烦跟她多说几句话。 对于老婆受不了，跑了，他还算能……呸，一点都不理解。 可再不理解，哪怕岳玲还搜刮空了他的库房，这与郭盈对他的打击比，似乎也还是要小一些。 自从郭盈进了家门，他就像老房子着火，那真是一颗心都捧给了她，郭盈也的确可人，乖巧听话，会说甜言蜜语，还是孙玉芝孙公子所赠。 张庆得了郭盈，那叫一志得意满，多年颓废一扫而空。 瞧瞧，盈儿爱惨了他，把他当天，他根本不老，还年轻得很，未来大有可期。 他那会儿，简直觉得自己特别行！ 结果，哐当一声，莫名从巅峰直接摔进了沟渠，沾了一脑袋狗屎。 张庆简直连死的心都有了。 张家之前刚出了点热闹八卦，紧接着又是重量级的大雷，一时间传言纷纷。 张庆这个名字，终于大红大紫，入了众人的耳朵。 「真要这么看，似乎张大老爷还真实现了他平生所愿？」 穆青云听了几句外头的传言，回家担心岳玲多想，干脆若无其事地带出些幸灾乐祸来，轻描澹写地嘲讽了几句。 岳玲无奈，伸手掐了把自家闺女最近嫩得出水的小脸，叹气：「我是不可能后悔了。」 只是，她仍觉得有些对不起青青。 她这个当娘的，真是一点好处都没带给女儿，如今这一离婚，对孩子的婚事必有负面影响。 【鉴于大环境如此， 这几天，张庆倒是待在家里不出门，更没找来，可张家二老闹得厉害。 听说两个人跑去族里哭诉，让族里为他们儿子出头。 要不是这两个人根本找不到岳玲现在住的宅子，又是个窝里横，没人脉，没本事，恐怕事情还要更麻烦。 …. 郭盈却是根本没把张大老爷放在眼里，听了八卦就哈哈大笑，再听岳玲拐着弯诉说自己的忧虑，笑声就更大。 这真是她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云城武馆卓门主的弟子，听那意思，还是关门弟子呢，用得着操心人家未来婚姻？ 郭盈忽闪了一会儿大眼睛，深觉岳玲住这么好的房子，有钱有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居然还伤春悲秋，那果然还是玩得不够痛快。 她干脆缠着岳玲编起戏文。 两个人都算得上是戏曲界的行家里手，更难得，岳玲不光会唱，她还真会写。 要不怎么说是江南名旦呢 ，能在江南那样的地方，博一个‘名，字，都不是简单人物。 郭盈舌灿莲花，很快鼓动岳玲写了好几出简单却有趣的新戏。 穆青云回家看了一眼，两个人紧追热点，就以岳玲和郭盈，一妻一妾同时和张庆离婚为模板。 亲身经历，真情实感，哪有不好的道理？ 她看了当即就帮着岳玲把剧情润色了一番，改得更尖锐，更狗血，论对‘震惊体，的运用，岳玲可和穆青云没法比。 改完了，便把戏本子卖到了戏班子去。 如今张家的事正传得热闹，戏班子拿到这个本子，那简直是如获至宝。 戏文简单，一看就能上手，既荒诞又接地气，班主们都觉得这一出戏份很有火爆云城的潜质。 当然，大家也要给云城武馆面子。 没几天，大半个云城的戏园子里都添了这出戏，不多时就红起来，场场爆满，都上了云城周报上曲艺杂谈的版块。 张庆：「……」 他不看戏，可他看报纸啊！ 看着报纸上的评论文章，张庆哀哭怒吼：「有完没完！」 穆青云吃饭的时候，故作漫不经心，却是绘声绘色地把张庆看到报纸之后痛哭失声，连连高呼天道不公的事给讲了一遍。 岳玲和郭盈当天晚上就多吃了两碗饭。 至于发生在张家的事，穆青云为什么会知道？只能说，云城武馆对自家弟子的保护，那绝对是全方位无死角。 张庆的所作所为，早上了黑名单，怎么可能没人盯着？ 从这以后，穆青云也便很少再提起张家。 她也很忙的。 一晃眼，就进了十一月。 北风忽起。 云城武馆的演武场上，不光四周搭起挡风墙，还多出好几个铁皮炉子。 穆青云只穿棉衫，同陈怡练过一趟剑，她还好，练剑时身随意动，腾转挪移间不过在方寸之地，身上只是微汗。 陈怡想跟上她的速度，却是要绞尽脑汁，注意力高度集中，练完不免大汗淋漓的。 「呼！」 恶狠狠地吐出口气，陈怡使劲瞪周围那一堆铁皮炉子。 炉子里火烧得旺，熏得她头晕脑胀，心烦意乱。 「咱们武馆木炭，是不是人家都不要钱的？不要钱也不能这么造啊！」 旁边也有些愁眉苦脸的师兄苦笑：「还不是龙威武馆那事闹的。」 陈怡怔了下，哭笑不得：「那这也太热了，出了汗见风，更容易染上风寒。」 五天前，忽然来了一阵寒潮，龙威武馆的几个小弟子练武不注意就生了病，竟然还有两个特别不幸，因为小小风寒去世。 这事传出去，整个云城武林圈子都吓了一跳。 龙威武馆也算云城数一数二的大武馆，论起财大气粗，比云城武馆还要牛气。 他们家招收弟子也颇严格，和云城武馆的标准比也不遑多让。 非天资出众，从无失德的少年子弟不收，这一下子竟然死了两个！ 龙威武馆去年带队去山里剿匪，可也没死过人。 弄雪天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 悠闲 龙威武馆发生的这事一扩散，别人就是惋惜两句，也有不知人间疾苦的，过耳就忘。 但他们云城武馆这边，师兄，师姐们，盯着自家的小师弟，小师妹，简直都心惊肉跳。 门主和大师兄离家未归，家里只有他们几个在。 连师祖都百忙之中送了封信，问教习们家里的情况。 师兄，师姐此时看自家的小不点们，每一个都如刚出蛋壳的小宝贝，恨不能张开翅膀把他们都护在羽翼之下，不见一丝半缕的风霜雨雪。 那真是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万一等门主他们回家一看，咦，辛辛苦苦栽的小幼苗，怎么一阵风过去，竟然吹没了几株？ 他们可怎么交代！ 一群师弟，师妹们嚷嚷半晌，教习和一众当师姐的犹犹豫豫的，但也看出来这铁炉子烧起来火力太旺。 而且，练功本来就容易出汗，这一烘烤，更要发汗。 王教习沉吟半晌，皱眉道：「算了，先弄去厨房吧。」 虽说打造这等铁炉子开销不小，好在即便用来烧水，一样能派得上用场。 不过，师姐们神色严肃凝重，仔细讨论半晌，宣布室外的演武场早晚先禁用。 「嘿嘿。」 前头师姐的话音未落，穆青云就听她后面不远处，方师姐和刘师兄特别有默契地掩唇偷笑。 那边也有几个师兄师姐眉眼舒展，眼神乱飞。 武馆里众弟子肯定都很喜欢练武，没点热爱也进不了武馆，但偷懒可是人的天性。 早晨睡个懒觉，晚上不练功，去吃个宵夜，喝点小酒，岂不美哉？ 陈怡乐得不行：「咳。」 穆青云也笑：「咳。」 这几个还是对师兄，师姐们的了解太少，遭过的毒打太少。 就他们家那些恨不能多长三双眼睛，十二条胳膊，好能盯着护着家里小孩儿的师兄，师姐们，能让娃子们没地方练功？ 果然，方师姐几个美滋滋地彼此使眼色，都开始琢磨晚上多出两个小时的空闲，该去玩点什么，吃点什么，就见外头乌泱泱地来了一堆人。 还推着车，车上堆叠了各种工具。 一众教习，并几个年长的师兄师姐一起动手，又从外面正经请了十几个工匠，两班倒，连夜就将武馆北面目前空闲的六间房舍彻底打通了。 中间部分，地面上连着铺盖了三层厚皮子，有兔皮，狼皮，虎皮一类。 此处供诸弟子练功用。 不只是屋内，就在这个月，连演武场上都布置了不少安全措施，青石地面上铺了不少干草，连武器架子都弄到演武场外头去。 说起此事，仍是龙威武馆的锅！ 穆青云听了也无奈，他们家这邻居，怎么天天闹幺蛾子！ 上个月，那边弟子们打实战练习赛，愣是打出了火气，整个演武场，一团乱战，众弟子从东头打到西头，又从西头打到东头，乱七八糟。 …. 打架的不说，好些没参与的弟子都被撞得东倒西歪，摔得鼻青脸肿。 教习也被捶了个鼻青脸肿。 事后，龙威武馆的馆主和几个重量级的教习简直气得要吐血。 损失是真心惨重，一大群人受伤，个个头破血流。 一样把自家武馆从上到下都给吓了一跳。 龙威武馆发生的种种，简直就成了最绝的反面教材。 以后师兄弟们不打练习赛，彼此不切磋，不较量，那肯定不行。 练武这事，不正儿八经地搭手打上几场，讲再多 ，练得再狠，那也不过是花架子。 百般无奈，也只能加强看顾，并尽可能地清除隐患了。 室内演武场装潢得漂亮又舒服。 穆青云左右顾盼，笑眯眯地提议：「若是再有个浴室就好了，大家练完功可以沐浴更衣，省得麻烦。」 「嗯，还有休息区，配上茶桌茶座，练功间隙，吃点茶点，岂不美哉？」 陈怡连连应和。 这点要求，肯定要满足小师妹。 五日后。 东西两边果然各分出一截，隔出浴室，东边为男子所用，西边为女子所用。 从浴室里上二层，便是个通用的大茶室。 茶室还特意按穆青云以前说的，建了个椭圆形开阔阳台。 阳台上一熘落地窗，这样大块的玻璃，在当下可是相当之昂贵。 周围布置了不少盆景，放了几块怪石。 穆青云：「……」 她不过是想起后世那些会所一类的地方，说着玩的！ 不过，有休息室，有浴室，穆青云自然也只有高兴的份。 一时间，穆青云只觉岁月静好，每天学习，练功，偶尔陪岳玲和郭盈两个人去看戏，听戏。 最近岳玲都跟着郭盈一起登台唱过戏了。 她登台之前，颇多顾虑，登台之后却发现，原来这事一点都不难。 唱戏有什么难的？她多少年的苦功，无论何时也不会白费。 而她想象中的，观众们的轻蔑嘲讽，居然也没有多少，反而鼓掌叫好者居多，那些闲言碎语当然有，可她听了竟也不难过。 哎，可惜，惬意的日子没过多久，轮回赛初赛的日子就到了。 这场比赛，就如暴雨倾盆而下，冲得小小云城武馆如海上轻舟，晃得人头晕眼花。 这日，天还没亮，穆青云从屋里出来，穿过乱糟糟的廊道，就见陈怡站在后门处，皱着眉头指挥小商贩把各种食材堆进厨房。 穆青云连忙挽起袖子去帮忙。 「怎么准备了这么多鱼？」 一进厨房，就见地上堆着好几口水缸，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鱼，大的小的，鲫鱼鲤鱼一大堆。 陈怡翻了个白眼：「今天早上，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慧剑门的几位大老特别大方，出钱给参赛选手们添道鱼吃。」 穆青云：「……」 「呵，他们出钱出的好大方，好人都让他们做了，怎么不想想，他们不久前才说过，轮回赛选手们的饮食，尤其是赛前的饮食，不要交给酒楼去做，以免出现问题。」 「有本事让他们来杀。」 轮回赛既然在云城举行，云城武馆作为东道主，自然志愿为比赛服务。 就像昭城举办安邦定国赛，上上下下的所有事，都缺不了昭城武馆一样，如今，也是云城武馆出力的时候。 可这事发生得时间不对，赶得特别寸，闹得云城武馆这边，简直是焦头烂额。 弄雪天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成鸟离巢 轮回赛初赛定于云城举行，是一年前便决定好的。 为了这场赛事，头一年县衙还征集民夫，翻修了体育馆，并把城内通往体育馆的大道重新铺垫过。 沿街的商铺屋舍，外面有碍观瞻的地处，也由县衙财政拨款翻新。 穆青云现在住的宅子，当初就拿到一笔补贴经费，还把外墙给粉刷了一回。 云城武馆负责赛 《我的脑洞成真了》第一百二十八章 成鸟离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九章 筹备 陈怡哭唧唧地把轮回赛筹办事宜，并武馆的一应事务，通通转交给青青，自己老老实实回去教弟子去。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管家，她终于发现，自己只要不给大家添乱，真的就是为武馆做出了天大的贡献。 云城武馆如今面临的，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迎接即将到来的各路比赛选手，保证轮回赛能在云城胜利举行，平稳落幕。 穆青云早早翻出朝廷的通知，这通知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告知书，可都不必仔细看，就能读出里头暗藏的意思。 比赛期间，朝廷要确保秩序。 这些武林人士齐聚，绝对不能给云城的治安带来影响。 另外就是，云城方面要好好展现自家的风采，不能让参赛选手们觉得，选云城这小地方办轮回赛的初赛的人，都脑子有坑。 穆青云：“……” 朝廷想得可真美。 他们知道要来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自家大师兄这样的，都好几次出现在轮回赛上了，可别说观众，就是那些选手还有点弄不清楚他到底叫什么。 实在是各路名人太多。 全是厉害角色。 轮回赛大部分选手在平城集合，然后上火车直奔云城。 这日，正是武者到来的日子。 是个大晴天，气温有所回升。 火车站内，五湖四海来到此地的高手们一下车，先是怔了怔，面面相觑，就不由自主地整理衣衫，清理头面。 嬉笑的收敛面上轻浮的笑容。 傲慢的也略略垂下眉眼。 就连那些来自各大城市的顶尖高手们，也都忽然感觉到了这场赛事的重要性。 车站其实没做什么限制，旅客们井井有条地进进出出，周围摆摊的，做买卖的小生意人们旁若无人的叫卖。 可就是这样完全不限制，也能不越雷池一步，才更令人震撼不已。 无数衙役在道旁肃然而立，站成两条长龙，隔离出这一条为他们比赛选手准备的，单独的出站通道。 这些衙役眼皮都不带眨一下，满身都写满了威严肃穆，可就在离他们也不过十几步远的小小商业街上，却是人声鼎沸，所有人都没对这些衙役表现出任何的不自在。 一群外来的高手，从到云城站，到下车为止，隐隐约约有点被镇住的意思！ 和过去不一样，如今的武林人士与朝廷之间的关系更紧密，几乎所有武林正道，习武的目的都是能协助朝廷，结束灾难乱世。 看到县衙的效率如此之高，实在让人震撼。 他们还在车上，临到站就有乘务员过来，引他们车厢这些选手先行。 一路行走，畅通无阻。 这可相当不容易，身为武者，常年四处走动，坐火车的机会比一般人多得多，哪次进站前不是人群汹涌？ 除非是做一等座，否则即便是二等座，上车下车也难得很。 此时出了火车站，举目望去，车站周围商贩小摊摆放，那也是杂而不乱，井然有序。 进火车站的旅客有一个入口，出火车站的旅客则另有出口。 至少从这一角看，云城的市容市貌，到似胜过他们见过的不少大城市。 愣神的工夫，穆青云就带着一个师兄，一个师姐，大方又自然地走过来迎接，客气笑道：“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先同我去驻地修整。” 一边说，一边领着大家穿过衙役隔出的同道前行。 缓缓走去，所有衙役齐刷刷举刀行半礼，始终注视众人走过去。 这一伙全是习武之人，对于那种秩序的美感，以前从不曾接触，如今这一接触，面上能勉强保持不色变，心里顿时像煮开的水，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泡。 穆青云和她师兄，师姐们若无其事，到好似对眼前的一切视若平常。 一群人瞬间收敛起情绪，谁也不想在云城同行面前掉架子，特别听指挥，跟着穆青云依次走到一个候车区的牌子下面。 就见不远处一辆辆黄包车排队进入。 所有的黄包车都擦得明光锃亮。 众人依次上了黄包车，被载着渐行渐远。 隔日，报纸上就轻描淡写地登了一下各地轮回赛比赛选手齐聚，比赛即将开始的新闻，根本没有多说半个字。 可一张照片，却是把格调一下子提升了不知多少倍。 所有人都安顿好了，没出麻烦，穆青云才松了口气。 她接到任务以后，亲自去县衙，和县令谈了谈，从衙门调了一百个衙役，并去云城最大的车行和人家黄包车方面做了协调。 从车站到体育馆的这条路，穆青云亲自走了好几遍，整体演练了足两天，总算是一切顺利。 既然轮回赛的选手们这么给面子，那人家对饮食上有点小要求，穆青云肯定不能驳回去。 面对满厨房活蹦乱跳的鱼，穆青云莞尔：“今天咱们就拿这些鱼做道具。” 院外，好些最近才入武馆的小少年，小少女，好奇地探头张望。 师兄，师姐们齐齐翻白眼。 穆青云笑得和蔼可亲：“练剑，就是要动手，看看这些鱼，鱼在水中，你们要杀鱼，去内脏鳞片，要处理干干净净，谁的效率最高，谁处理得最干净，谁今天的练习，就最有效果。” 陈怡眼看着青青忽悠小孩子，忍不住呢喃：“要是师兄，师姐回来，啧！” 她在武馆的年头都数不清了，除了些小衣裳，师兄师姐们都没让她洗过一回衣，现在可好！ “哎！” 毁三观的事，恐怕陈怡之后还要见识更多。 “他们怎么这么烦人！” 穆青云：“咳。” 其实人家真没怎么烦人，都很省心。 至于餐饮上不让选手结束外头的饮食，那很应该。 穆青云都觉得饮食这一块，不能假手外人。 她总结了以前轮回赛出过的问题，就前年，轮回赛上选手们吃酒楼送的饭食，结果就让人在饮食上动了手脚，好几个选手出事。 每次比赛，总有各种意外事故，导致选手们打不到最后。 总之，留下遗憾，就是轮回赛的底色调。 现在轮回赛在他们云城举办，云城是小城，又偏偏赶上这个时候，穆青云还好，可云城上下的武林圈子，在此之前都特别悲观。 大家都想过，大概不至于遗臭万年，但可能，他们云城会被载入历史了。 也许后世子孙说起历届轮回赛，云城要被点一点名——这就是那唯一一个彻底把轮回赛给搞砸了，选手们都受不了的那个城市。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一百三十章 气象 秋日风骤冷。 云城体育馆后两排老屋子，此时已被浓郁的饭香熏染得仿佛添了几许神性。 慧剑门的两位长老级别的大人物，围着餐桌看着上面摆放的一大盆清蒸鱼，筷子稳准狠地朝旁边的红烧鱼丸处夹去。 对面两个过来拼桌的，苏北惊雷刀和西南暗器大家，同时瞄准餐桌正中的唯一一颗‘大珍珠’。 大珍珠就顶在烤全鸭的头上，外皮又白又糯，十分显眼，内部流动的似乎是蟹黄和咸蛋黄，色泽特别诱人。 其实大家都还没吃到口，仍不知滋味如何，但实在太美了，美得让人口水不自觉就流了出来。 一时间筷影翻飞，一行弟子在饭桌上展开一场杀意腾腾的混战。 也怪不得满座的高手们会贪嘴，这时节，但凡能成高手，伙食都不会差，那是顿顿要拿各种肉来喂，体力才能保证。 这身体锤炼出一身顺滑漂亮的肌肉，内力要修炼得精深，总要补充各种能量的。 但穆青云的种种菜谱，做饭的手艺，这百年灾难深重的时代，怎么可能比得上？ 穆青云当初博览群书，对各类食书，教授厨艺的书，读得频率都要比得上她读各种史书。 天道酬勤技能之下，穆青云做一天的菜，熟练度提升率，堪比正经厨子做个一年半载。 如今她做的饭菜，由自己来吃，有时候都能吃得眉眼弯弯：“我怎么这般有本事！” 有本事的穆青云亲自给一众比赛选手定菜谱，带着体育馆派来的厨师，还有他们武馆自己的厨师一起处理食材，控制厨师们的烧菜品质。 如此做出的菜，几乎都是让人吃过一次便念念不忘，还没吃完，就开始惦记下一顿的美味佳肴。 “我现在可真有些担心啊。” 慧剑门的孙成文陶醉地深吸了口气，扑鼻而来的一股香而不腻，鲜美至极的滋味，他夹着大珍珠，轻轻撕咬了一口。 又糯又软的面皮在唇齿间滑动，里面应该有糯米，除了纯粹的米香味，还掺杂了一点汤汁浸泡过的咸鲜。 蟹黄和咸蛋黄的口感又相似，又层次分明，层层递进地在舌尖上跳动，微热的汤汁滚入喉咙，孙成文额头都忍不住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谁能想得到，我居然能在云城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体育馆里吃到太白楼也吃不着的珍馐，难道以后要在云城定居？” 不对，应该踹了师门改投云城武馆吧。 孙成文赶紧又夹了一只泡椒凤爪，塞进嘴巴里堵住他这堪称‘欺师灭祖’的小心思。 一顿饭吃了一个半小时，十几张餐桌，每张餐桌上基本上都有十七八道菜，只有五六个人吃。 最后却连点汤水都没剩下。 众人终于餍足地抱着大肚子，瘫在椅子上面，还有几个拿着筷子目光逡巡，看看盘子里还有没有一点漏网之鱼。 剩下的默默把饭碗里每一颗米粒都塞到嘴里去。 这年头粮食稀缺，身为消耗粮食的主力军，他们这帮武者应该起到带头作用，必须勤俭节约，不浪费一粒粟一粒米！ “唔。” 孙成文摸了摸肚皮，把一会儿的练武计划向后再推个半小时。 现在让他练武，他怕自己的肚子不肯答应。 “我怀疑云城武馆的主厨们，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把我们都给喂成大胖子，好让他们那位大师兄脱颖而出，拔得头筹。” “呵，人家郭少英每天都吃云城武馆专门做的美食，你才吃了几顿？论胖，也是人家先胖！” 孙成文：“好，现在我斗志上来，嫉妒得想锤死他了！” 众人一下子笑起来。 这当然都是玩笑话。 此时此刻，体育馆内所有的参赛人员，对云城武馆，尤其是对那位年纪轻轻，就能总理武馆内一应事务的岳青青小姐（刚刚改了姓），十分佩服。 那天从车站出站，一直到体育馆，他们这些武者都绷着一股子劲，思维高度集中，就怕在人家面前出丑，再伤了自家师门的面子。 一路去往体育馆被安排好的房间，才有几个惊觉，他们竟然不自觉地将云城武馆抬到了一个比较高的位置上。 可事实上，云城只是个小地方。 云城武馆也普普通通，并不显眼。 只是，轮回赛选手几个代表人物，按照惯例拜码头，拜访过云城武馆。 到了地方一看，当真是秩序井然，门中弟子个个识礼仪，知进退，有风骨！ 整个武馆的气象，实在不能不让人竖起大拇指，连赞无数声的佩服！ 一片赞叹声中，陈怡等这帮高手一走，扑通一声坐门口石阶上，搂着石狮子呜呼哀哉：“妈呀，吓死我了！” 穆青云：“噗！” 陈怡惊吓完，又不觉一把抓住师妹，亲亲贴贴。 “我们家青青好厉害！” 她甚至感觉，自家武馆让自家师妹打理得，比师兄，师姐们没离开时，还要好得多。 穆青云却是忍不住小小地叹了口气：“真当这活很好做？” 有如此成就，那都是她既耗心神，又耗体力，连续熬了三天夜，才得出的成果。 不过，这成果她倒是也挺满意。 如今的云城武馆，小厮们各自负责各自的院落，每天工作量大体固定，灵活变动。 丫鬟们的工作细化，每个丫鬟都负责确定的门中弟子，做确定的工作，赏罚分明，做得好拿丰厚的赏钱，做得不好从扣奖金到解雇。 厨房的厨师们让她根据特长分班分组，每日食谱由厨房的两位大师傅和医馆的大夫共同议定。 议定以后，单子必须按时交给采购，还要分出人手对所有入口的食材严格把关。 另外就是账房了。 账目这一块儿，穆青云花费的心血最多。 武馆这边账目很繁杂，账本很琐碎，记账的人有好几个，各自有各自的习惯，闹得好几本账都有各种细节对不上。 穆青云干脆叫上门中算数特别好的同门一起，每天晚上花费一个小时，一点点地做了梳理，先清理的都是最近的，清理完了好歹摸清楚现在库房的存款，每日的收支，总算心里有数。 陈怡稀里糊涂地看完账本，茫然抬头：“我的妈呀，咱武馆为啥还没关门大吉？” 穆青云笑得不行：“因为咱们是朝廷开的？” 他们武馆的主要收入就是朝廷的拨款，还有本地富户的支援，另外有一些成熟弟子们的敬献，出去做任务赚的那一点。 开销却大了，光是花在弟子们身上的钱，就不只是那些补贴，朝廷拨款远远不够，只看账本，武馆是欠债累累，早该关门。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佬 没办法，一家武馆只要想顺利运行，那真是衣食住行处处要花钱。 尤其是在食材上，所谓穷文富武，是颠扑不破的道理，习武想真正有成就，不是练个花架子，那就不光要练，还少不了进补。 穆青云如今练金阳功，厨房每天早晚各一次，给她炖十全大补汤，里面名贵的药材，能吃到寻常富户一两个月就倾家荡产。 吃这些的可不只是她一个，武馆内起码还有七个弟子同样需要喝类似的补汤，只是消耗没她大而已。 因为这种种开销，他们武馆早就寅吃卯粮，借钱都借到了后年的朝廷拨款。 穆青云眨了眨眼，把账本一合，和陈怡一样，若无其事地就当不知道。 既然‘借’的都是朝廷未来给武馆的拨款，显然朝廷方面什么都清楚，都如此了仍愿意借，那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反正穆青云丁点提这件事的意思都没有，提前还钱？做梦！ 还了钱，她也好，师兄弟们也好，都喝西北风不成？ 难道饿着肚子练武？ 而且，武馆还得继续哭穷，继续借。 练武这事，本来就是个特别花钱的活，不会哭穷，不知道怎么借钱，武馆还能看得下去？ 最多也就是做个赚钱的规划，尽量快一点实现收支平衡。 在这个前提下，如果还有余力，就要攒一笔银子出来，以免某一日迫不得已非要还款了，他们能勒紧裤腰带，第一时间把这笔钱给还上。 转眼，树上连枯黄的叶子都快掉得没剩下几片。 轮回赛初赛开始的这一天，天色很不好，阴沉沉的。 穆青云坐在台边，小小地打了个呵欠，旁边好几个志愿者顿时吓了一跳，冲着她使劲使眼色。 不远处盛华体育场上，正准备开幕赛的，那可是重量级大佬。 这两位今天即将交手的，也是本次轮回赛上唯二的两个不是大争赛而来的选手，他们本来就拥有资格，此次就是想在轮回赛上热热身。 天山的准剑神慕长风对慧剑门的太上长老，同样为准剑神的池泽。 两个人今年都四十一，正是武者最好的年纪，经验丰富，内力深厚，体力也正在巅峰，再过十年，或许他们内力更厚，但在身体上就不一定能维持在如今这样的顶峰了。 穆青云揉了揉眼，和周围一群志愿者，以及参赛选手们一起，目光灼灼地盯过去。 两位大佬气势都极盛，穆青云还好，她做过专门训练，可好几个志愿者离得这么远，都觉得呼吸滞涩，忍不住拿起由医馆配的养心液吨吨吨地喝了一气。 像这种大佬如‘菜鸟局’的情况，轮回赛上不多见，大佬们还是很矜持淡定的，不过江湖大了，什么性格的武者都有，每隔上几年，说不得就有几个大佬在轮回赛上出现。 这些人身份高，脾气古怪，本来谁也不敢管，正常选手们也就是自认倒霉，多遇见两个大佬，被他们淘汰掉，那就下回再战。 结果有一回，也不知这帮人抽什么风，一口气来了十六个准神，七个剑神。 好家伙，那帮大佬们，除了忙得不可开交的，其他人是倾巢而出。 整个轮回赛，所有观众就一脸懵懂地看着八神虐菜，虐完了大乱杀，杀得是天昏昏，地暗暗，日月无光。 观众们看得上了瘾，嗷嗷叫好。 越欢呼，这帮人就越来劲。 最后轮回赛结束，大家盘了盘，轮回赛前二十名，才有参加大争赛选手选拔的资格。 这么一看，他们明国好牛！ 准神连大争预选赛都进不去了。 虽说这些人本来就能直接报名参加大争赛吧，可他们有资格归有资格，当下这轮回赛铩羽而归的新闻，还是更吸引人眼球。 这腾了一回，那些年纪老大，行事慢吞吞的赛委会成员，忙不迭地去修改各种规章制度。 他们也不敢说，请你们这帮杀神别惹事不好好，想要比赛就去大争赛上痛痛快快厮杀去，别在国内搞事情。 大家只好说，有直接入大争赛资格的，即便于轮回赛获胜，也不占用预选赛名额。 输给这些人的，不计败绩。 所以现如今，轮回赛还挺欢迎众神级武者登台比赛的。 虽说他们过来，纯粹白白耗费资源，耗费时间，可这些人一旦出现，关注度顿时猛增十几个台阶。 如此一想，举办城市不亏，观众们不亏，选手们能见识到更高层次的较量，自然也不亏。 穆青云耳边听陈怡小声科普比赛的各种规矩，想了想，笑问：“我看只规定了那些准神们赢了不作数，输给准神也不作数，那么，这些准神若输给其他选手，算不算加分？” 陈怡：“……” 她还真没从如此清奇的角度考虑过问题。 好像大家伙直接默认，各类大佬，大神入轮回赛，就是来虐菜的，除非彼此撞见，否则不会输。 真要输了，唔，好像也不用他们规定什么。 别说神级，一个准神，半步绝天命，输给破妄，他自己估计都要老老实实回家闭关去。 体育场上剑光忽起。 穆青云目光微凝，身体挺直，呼吸都变得若有似无起来。 整个体育馆静寂一片，唯有体育场上日月争辉的两柄神剑。 穆青云往日见到破妄高手，也是随口评点招式破绽，武功缺陷，很有见地，人人都要承认，时常让旁观的大赞一声，眼光世间无敌！ 可今天，她忽然发现，自己所有点评原来都是没有用的。 池泽的剑来来回回只有三招，变化也不多，要说破绽，肯定是有。 但有又怎么样。 一招天地动，日月无光，携天威而至，凡夫俗子，再说天道有错，又对抗得了吗？ 慕长风的剑，要让不懂的，较真的，刻板的人来说，甚至不能说是剑，糅杂了刀法，拳法，世间百法。 但任何一个真正懂剑的练剑者，都知道他的剑就是剑。 慧剑门的剑意凶狠又霸道，无论是什么招式，都逃不脱这道剑意。 慕长风的剑，仿佛真得能撕裂长空。 穆青云沉默半晌，吐出口气，感觉到心底滋生的那点骄娇二气通通散了。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志愿者 轮回赛初赛第一天，穆青云和陈怡稳稳当当地欣赏了一整日高质量的比赛。 最让人心神动荡的，自然是慕长风和池泽。 两个人只打了不到二十分钟，最后慕长风惜败一招。 慕长风一落败，满场的观众好些忍不住站起身，压不住惊呼失声。 穆青云却忽然低头捂脸，果然——慕长风面上温柔和气地和池泽招呼一声，行过礼，就要朝外走，身形交错的刹那就陡然出脚，快准稳地一脚踹中池泽大佬的尊臀。 池泽的屁股上，自然而然留下一道特别的脚印。 这一切，就是当着满座观众，当着无数武林后辈，当着明国各大报刊的记者们的面，很顺畅地发生了。 池泽眨眨眼，很随意地拍了拍土，只当不知道。 开场赛就如此的精彩，要一流的对决，有，要搞笑解压，也有！ 幸好时间比较有限，排在这两位大佬之后参赛的选手，根本没时间看完比赛，此时正在休息室内做赛前准备。 自然也就不知道两位大佬是怎么玩的！ 唯一受到的些微影响的地处，就是台下观众瞧他们的眼神让他们有些不自在，好似他们随时可能摇身一变，变成条喜欢在岸上跑的大肥鱼！ 不过，轮回赛确实不是安邦定国，无论前头大佬们的影响有多么大，之后比赛选手的节奏也不曾乱上分毫。 大部分参赛者都有自己的特点，不是说他们的武功都有多么独特，怎样绝妙，而是大家都在对决中展露出些许惊人的地方。 有的意志坚定，有的直觉敏锐，有的预判如神！ 反正，个个有当主角的潜质。 一整日的比赛看完，穆青云心下大呼过瘾，仿佛经受了一场身心洗涤，收获良多。 最妙的是，只用安安静静地，深入地欣赏比赛，所有的任务基本上不用她们来做。 一群志愿者勤勤恳恳，个个百倍用心，半点错处都没有。 陈怡美滋滋地喝了一大口果汁，笑道：“青青说的对啊，在之前多费些力气制定规则，来一波培训，来一波演练，并没有白费力气。” 瞧瞧多么有用！ 多亏了自家青青师妹想得周全，也只有青青有这份耐心和本事。 陈怡这几天恨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家小师妹天下第一聪明能干！ 她倒也没有嘴上明晃晃地这么说，可脸上每一个表情都明显到，让大家觉得要是不附和她两句，说中她的心里的那点痒痒肉，都有些对不起她这么可爱的小表情。 “不过，确实没想到，居然这么多人愿意来做……志愿者！” 一开始准备轮回赛，武馆上下就开始发愁。 举办这么盛大的赛事，需要很多可靠的人手，这要是去雇人，那得花费多少银钱？ 还不能随便去雇一批廉价的苦力，到底是轮回赛，工作人员太不像样，那还了得？安全方面也要注意。 云城武馆目前留下的弟子只剩下二十人，其中六个是今年才从长县等县城寻到的好苗子，初学而已。 本地像龙威武馆之类，也愿意共襄盛举，奈何人数同样不多，都加起来能再凑出二三十人就算不错。 这些人撒到轮回赛上去，日夜工作，撑完大半个月的初赛，非累个半死不成。 陈怡都做好了大家伙辛辛苦苦，累瘦二十斤的心理准备。 结果到了她家青青师妹手里，大大方方地跑去云城女院，云城书院，和教谕聊了一会儿天，又去和先生说了说话。 所有学生就开始奋勇争先地来报名当‘志愿者’了。 一文钱都不用给的。 青青就是跑到裁缝铺，定制了一批黑底红字的袖箍，为了省布料，用的还是三角巾样式，真是就差把‘吝啬’两字写在脑门上。 可就这么个一点都不好看，完全不值钱的袖箍，弄得一干识文断字，正经读过书，绝对是云城知识最丰富的一群人，和打了鸡血似的，干劲十足，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之后陈怡是亲眼见自家师妹把两大张轮回赛行程，规则条款等等拿出来，交给学生们熟读背诵理解。 她看了青青准备的东西，扫一眼脑袋都发胀，头皮隐隐发麻，学生们却丝毫不觉得为难，竟然还真去背。 愣是吹着秋风，辛辛苦苦地演练，个个都如勤恳的老黄牛。 最重要的是，云城武馆一文钱都没花，那点伙食费用，都是用的轮回赛调拨的经费。 她记得以前别的城市举办轮回赛，每次事后好几个月，报纸上还是一地鸡毛，挑刺的一大堆。 选手们说的最多的，就是整日吃猪食，那些服务人员什么都不懂，问什么都不知道，和木头人一样。 可他们呢？ 云城论规模比起大城市要小很多，今天才比赛第一日，口碑就大幅度逆袭。 报纸上已经刊登出第一轮采访稿，连那些平时绝不轻易发声的大佬们，都没忍住夸赞了云城好半天。 从城市环境夸到彬彬有礼的老百姓，着重夸的当然是美好的伙食。 另外，大家对云城武林同道对他们这些参赛选手的周到而细致的照顾和招待，那也是十二万分满意。 “服务人员，叫志愿者？素质都非常高。” 好几个选手被记者抓住采访，都忍不住夸赞为自己服务的小年轻们。 “这帮孩子个个知识丰富，问一答十，做事也有条有理，实在是相当难得。” 穆青云微笑。 现在文盲率百分之八十好吗？ 这百分之八十，还是太子上位以来，不停地在教育上投资才拉起来。 远了不少，五年前那次统计，识字的人群才占总人口的百分之五点七！ 如今为选手服务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对江湖很是向往，对武林特别好奇的青年学生，这个时代最好使唤的那群人。 轮回赛上的武林同道，哪怕是慧剑门的太上长老这类骄矜人物，也不会认为他们照顾得不够周到。 就算有哪儿不满意，看在香喷喷，让大家吃得肚子溜圆的饭菜上，那点不满意也说不出来了。 一整日的比赛看完，观众们长长久久地震撼之后，陆续离开。 夕阳西落，热闹的体育馆渐渐归于平静。 志愿者们手脚麻利地开始打扫卫生。 参赛的高手们也三三两两地说着话，各找各的圈子。 穆青云莫名地就混到了大佬们的圈子里。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文斗 穆青云沐着夕阳出了体育馆。 她的左边慕长风笑道：“今天晚上还得吃鱼？话说，你们慧剑门，我记得是幽居深山吧，怎么都那么喜欢吃鱼？” 她左边的左边，就是池泽。 池泽闷闷地笑了笑，并不吭声。 穆青云右后方，跟着的慧剑门弟子平铺直叙：“这是功课，少门主做了要求，弟子们每日要食鱼两条以上。好像少门主受了一位卜算大师的指点，说门派全员吃鱼，能改善最近的霉运。” 慕长风顿时笑得不行。 穆青云走了一截，人都快到餐厅外的那一片烧烤架处，才有些奇怪起来。 前后左右这一波人，有慧剑门的太上长老，准剑神。 天山的这位成名二十年的慕长风不必说，虽是个散修，却力压天山剑派二十年。 这二十年里，山上那座传承几百年的天山剑派，愣是不敢自称为天山第一剑派。 人家慕长风的慕家人数再少，不过他和他弟弟妹妹三个人，可就因为有他，慕家就是真真正正的天山第一剑。 毕竟，天山剑派的剑客们组团去打他，一打就是好几年，愣是没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 穆青云脑子里诸多念头闪过，眨了眨眼，忽然想到——池泽胜过了慕长风。 也就是说，池泽做到了人家剑派几百个弟子，好几年都没有做到的事。 正经以一敌百了，谁敢说慧剑门已落败？ 其他人也都是叫得出名号的大人物。 今年的轮回赛，如果不忽然冒出几匹黑马，不出意外，冠军将会在这些人中决出。 他们全都有参加大争赛预选赛的资格，毋庸置疑。 穆青云有些无奈，她和这帮大佬有什么可交流的？ 走神的工夫，人就进了食堂，穆青云随着周围大佬们掀起的一阵风，简直像被裹挟了一样，莫名其妙地坐到大佬们的桌边。 穆青云失笑，倒也不局促。 她小时候总是容易局促，为了她这总爱尴尬，遇到陌生人就坐立不安的性格，贾老师甚至对她用上过‘以毒攻毒’的手段。 既来之则安之，穆青云安之若素。 不要说这几个大佬都挺和气，此时就算有人在前面厮杀，但凡没厮杀到她面前，没杀她身边的人，她就照样能安安稳稳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桌上很快就摆满了饭菜。 满座的大佬都停下闲聊，一时间只剩下碗筷相击的清脆声响，所有人闷头吃饭，她也不说话，拿起碗筷夹了一筷子炒笋丝。 笋丝里一点涩味都没有，看起来油亮，但丝毫不显腻，一口咬下去，虽不太脆，却又鲜又香，特别适口。 咕嘟！ 霎时间，好几双筷子抄走了笋丝。 笋丝是荤烧，里面加入了细细的猪五花，笋丝吸饱了油脂，又拿一点梅菜中和了肥腻，当真是好吃得恰到好处。 穆青云就着连吃了好几口米饭，一抬眼，就见武馆的小师弟正四处张望。 一眼看见她，小师弟提着食盒过来，笑眯眯地把端出十二色菜，并一道河鲜汤摆在穆青云面前。 幸好桌子足够大。 “小师姐，陈师姐说，你烧的那道荷叶鸡给你留着当夜宵吃。” 穆青云颔首：“好。” 一回头，满座的大佬齐刷刷盯着她面前的小菜看。 这点眼力，穆青云还是有的，连忙招呼道：“几位前辈，要是不嫌弃……” “叫什么前辈，都把我叫老了，叫我世兄！你是东道主，今天咱们都客随主便。” 慕长风话音未落，一筷子，就将穆青云面前那道普普通通的四喜丸子捞走了一颗。 其他人纷纷跟上。 也就一眨眼的工夫，穆青云这分量得有常人五六倍的菜，就只剩下一个盘底。 好在前辈……世兄，世姐们，还知道给主人家留一点，没有吃干抹净。 一顿饭，风卷云集。 穆青云这才发现，眼前这帮人非把她卷过来，根本就是为了一口吃的。 自己喜欢吃什么，他们就跟着吃什么。 尤其是她在食堂专门给她自己列的菜谱，做的菜，更是这帮人的心头好。 慕长风吃的是真心满意足。 出了名憨厚老实不爱说话的池泽，一口气干掉了十八碗饭，一口气吃掉了三条五斤重的大鲈鱼和清江鱼。 穆青云终于不必担忧别人觉得她饭量大的不正常了。 池泽吃饱喝足，舒坦地吐出口气：“昨天世妹在食堂吃的那桌席面，我想了一晚上，今天终于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众人：“咳咳咳！” 穆青云：“……” 吃完饭，众人慢吞吞地出门溜达下食，穆青云还是没溜成。 慕长风就没给她一丁点开口告辞的机会，一行人溜去体育馆后的小花园，坐在凉亭里，一点都不客气，继续吃茶点。 众人并不谈论正事，也就一开始提了一句云城附近有魔物出没云云，但表现得都是相当信任卓燕飞。 穆青云此时也不太担心，云城倾覆，是在孙玉芝与张蓉蓉和张秀秀，纠纠缠缠，分分合合三年后，怎么算也不会是现在。 “难得聚得这么齐，闲来无事，文斗一场？” 正闲聊，江南水寨的龙盛四下看了眼，扬眉道。 众人纷纷应好，很快围坐在一起，叫了个小弟子过来负责抽签。 这帮人显然常这么玩，两组两组上场，各种平时比赛不大好意思用的杀招迭出，一时间欢声笑语一片。 “岳青青，池泽。” 众人：“噗！” 所有人都笑，还来安慰穆青云：“青青世妹别担心，池泽还是比较温柔的。” “输也挺好的，多累积些输的经验，对将来的修行大有好处。” 所有人都嘻嘻哈哈，穆青云也微笑颔首，起身坐到前面去，和池泽面对面。 池泽笑道：“世妹先请。” 穆青云莞尔：“多谢世兄——风龙探岳，左肩天宗穴。” 池泽笑道：“湖中剑，挡！” 穆青云点点头：“上月，商曲！” 池泽：“……追风，避！” 一群本来神色轻松的大佬们，这回都坐直了身，茫然道：“这是真的看出了破绽，还是蒙的？” 不过七招，池泽老老实实认输，擦着冷汗回坐位坐好，本来不爱说话的他，差点没变成话痨：“了不得，不得了，现在的年轻人好生厉害！”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一百三十四章 权威 穆青云莞尔：“纸上谈兵而已。” 她当然不觉得自己牛。 池泽也知道，别看文斗时，穆青云那一双利眼仿佛能看透一切破绽，但如果是实战，她看破也无用。 双方武力值相差太远，招式太快，看透了破绽也抓不住机会。 就算走运抓住了，可一力降十会，池泽站着不动，让穆青云两只手，穆青云目前也难胜。 话是这么说，满座的大佬看穆青云，仍然高兴。 她有这样的敏锐，又是如此天资，不久的将来，等她真正修炼有成，不必绝天命，只要达到破妄，恐怕绝天命以下所有人，都不会是她的对手了。 明国武林走到今日，武者，高手，远远不够用，能后继有人，便是所有人的幸运。 池泽啧啧称奇，笑道：“青青世妹，你必是同境界无敌。卓门主真是有福气。” 他叫世妹叫得还挺顺口。 可真要去算辈分，他师父与白云门的方若风有交情，是朋友，他应该同卓门主算一辈人。 但也不知具体原因，反正见了岳青青，便自然想平等和她交往。 只能说是缘分了。 至于卓门主怎么想，给他抬了一辈，哼，他有什么可计较的？ 池泽和穆青云文斗了一回，在场的人一下子都来了兴致。 干脆也不抽签了，都想和穆青云来了一次。 一连三日，每次比赛结束，大佬们先叫上穆青云一起吃饭，吃完，便抓她到后花园来一回文斗。 穆青云又胜了慕长风。 之后再胜江南刀王武招远。 要说一开始她文斗能胜池泽，这帮人也就是啧啧称奇，夸其天赋出众，但其实玩笑的意思更多些。 但之后她又胜了慕长风，还胜了武招远，不只如此，破妄加半步绝天命的大佬们，加起来足有十一个，一个不落，全折在穆青云之手。 一行人面面相觑，齐齐大笑。 慕长风更是笑得不行，故意道：“我发誓，至少我自己没放水。” 要说前头几个和穆青云交手，或许多少还有人态度不太认真，后面却是真得竭尽全力了。 “没想到啊！” 穆青云：“真是没想到！” 她确实没敢想，自己居然能从头赢到尾。 事实上，好几回都差一丁点儿，就败得不能再败，无数次都是认真思索了起码十好几分钟的时间，才灵机一闪，克敌制胜。 这也就是文斗，换成真打，人家能给你十几分钟，等着你想对策来绝杀？ 不得不说，这帮大佬确实有点东西，一开始不熟悉她这种能瞬间看到破绽的能力，他们‘打’起来多少还有点以往大开大合的习惯，后头招式就很是精细了。 穆青云只觉得一场打得比一场更难，脑子都想爆炸，若不是她进步的也快，系统也跟着忙活，估计跟慕长风打的那场就赢不了。 一场又一场的文斗之后，穆青云和这些大佬们终于混得很熟。 自此，她的位置从体育场边缘的台子边，变到了主席台上，左边右边全是名字如雷贯耳，响当当的大人物。 轮回赛已经算是国内武林最重要的比赛，全国各地的记者都到场，主席台上又多是国内青年一代最出类拔萃的人物，本就显眼，任何一点变化都会让人津津乐道。 众多记者第一时间就发现主席台上多出来的穆青云。 穆青云好歹是安邦定国赛的冠军，又是云城武馆这边的代表，普通人或许不至于第一眼认出，记者们却是认得她。 第二日，报纸上就多出一条关于穆青云的报道来。 在满篇选手高光时刻的报道中，插入这么一条小小八卦，倒也是难得的轻松惬意。 记者还捕捉到一张照片，穆青云双手报肩，满脸严肃，气场强大，旁边池泽池大佬却偷偷撑着额头打呵欠，眼角还飚出一滴眼泪。 对比明显得很。 登时有不少武林同道笑呵呵地开玩笑，说穆青云这是板上钉钉的未来云城武林的领袖级人物了！ “噗，青青，你看看，这一条——岳青青岳女侠即将代表云城武林，参加十年一度的多国会盟，他们想得还挺远？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呢！” “哈哈，这一篇文章，还煞有介事地说，池泽发言，把青青你的名字排在云城武林界第一位，说明你在池泽心里，就是云城武林第一人！” 陈怡平日不爱看报纸，这两天也看得上了瘾。回头却见青青面上并无多少笑意，神色间还带出些无奈。 “嗯？” 穆青云想了想，还是先给自家师姐打个预防针。 “明天，后天的报纸，还是不要看了。” 陈怡：“啊？” 第二日，报纸上就开始刊登出很多略带点冷嘲热讽的论调。 反正就是说现在这媒体越来越夸张，也说穆青云不懂事，前辈们看在她师父的面子上，也是体贴后辈，给她几分好脸色，她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蹬鼻子上脸，还什么都敢认！ 这条报道一出，各种阴阳怪气的声音都冒了出来。 穆青云半点不觉得奇怪，她那天坐在主席台上，看着记者们一通照相，就知道，大概要招来不少闲言碎语。 此时的武林风气还算清正，武者在大义上都很能拎得清，屁股坐得也正，可不代表大家不追名逐利，没有陋习。 事实上，和后世相比，此时人们更注重规矩体统，也更看重长辈的权威。 穆青云听陈怡说八卦时，还听她说过，他们武馆大师兄郭少英，当年就因为这些规矩体统，惹下过一些小小的麻烦。 大师兄早年一心练功，人称武呆子，有一回，他出去参加个什么比赛，就因为站的位置离几个前辈太近，又走神没顾得上问好，好像是别人说话他没注意什么的，反正都是小事，就让人指着鼻子训斥。 说他恃才傲物啊，不知道尊重前辈啊，没有教养一类。 正赶上大师兄心情不大好，想都没想，一拳头砸了过去。 呃，这似乎不值得提倡。 愣是打得这大前辈抱头鼠窜，窜完了，那几个口若悬河，骂人不打磕绊的家伙，还大半夜的，跑卓门主那儿去告状。 他们卓门主多护短？ 本来大师兄什么都没提，不想门主烦心，这下可好，卓燕飞知道那前辈当着好些人的面，给他弟子难堪，单单揍他一顿就能算完？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一百三十五章 热闹 总之，卓燕飞就住下了，什么都不做，就一天到晚睁着一双眼盯着，但凡那家的小辈们有一丁点错处，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只要一心想挑毛病，那就没有找不到的道理。 那家的孩子们很快就被折磨得哇哇哭，像落了水的小鸡崽子，各种崩溃无奈。 可骂也骂不过，更不敢骂，打也打不过，躲还躲不了。 《我的脑洞成真了》第一百三十五章 热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一样 池泽等一干大佬忽然来了这么一出，报纸上热热闹闹的辩论大赛，反而一下子就消失了。 就任凭好几家报纸头版头条，报道穆青云战胜池泽等人的‘瞎胡闹’故事，穆青云等了半晌反转，竟没有人反驳，没有人出面打假。 只能说这些人实在比不上后头网络时代好玩精彩。 还是池泽等人真正了解这个时代的武林，他 《我的脑洞成真了》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一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七章 乐子 整个云城武馆，还有轮回赛赛委会的所有人，以及池泽，慕长风等，都是把这次关于‘岳青青’的举报当成一个小乐子在看。 穆青云也只是翻了几个白眼，没当回事。 大家都没放在心上。 天终于放了晴。 府衙的监察使宋四怀里抱着一堆文书，急匆匆上了车，很快就赶到县衙，和县里的武林监察使赵伟碰面。 他到时，赵伟正忙龙威武馆的两个徒弟打架，把人家书肆老板给撞倒，摔破了脑袋的事。 按理说这事衙门管，可那书肆老板居然也是武林中人，曾经名头还不小，现在因为娶了老婆生了个漂亮千金，有小二十年不涉江湖，可那他也是武林中人。 这事就转到赵伟这里，害得他要写一堆报告。 宋四进门的时候有些紧张，他还是新人，第一次出任务，这会儿拼命背各种规章制度。 背得太入迷，一时就没看到门开，直愣愣地戳那儿，到把赵伟给吓了一跳。 宋四打了个激灵，迅速道：“我是府衙监察使宋四，为了岳青青的案子。” “啊，差点忘了，成，资料我已经写好了，拿印章了没？盖个章归档吧。” 赵伟赶紧回屋一通翻找，翻出资料递过去示意他签字。 “其实不必跑一趟，让驿站给你们送去不就是了？” 宋四：“？？” 他接过资料看了一眼，上面就简单地写了个已阅，不实。 县衙这边已经有三个监察使盖章，看这意思，送到府衙盖两个，再送到京城盖一个了事。 宋四顿时更紧张：“按照规定，我们是不是该请岳青青来讯问？” 赵伟有点犯迷糊，问什么？ “岳青青的问题应该不小。” 宋四皱眉，肃然道，他心里瞬间冒出——看来果然有‘地方保护’的兆头。 他以前也听说过，各地官府都挺保护本地的武者。 赵伟愣了下，有点没反应过来。 那举报材料他也看过，都不必仔细研究，也知道是胡扯。 他们还不清楚人家岳女侠的来历？材料里说，她伪造了身份，是个年纪至少要超过三十岁，和池泽等人同辈的高人，根本没有参加安邦定国赛等比赛的资格。 她这是再窃取明国对国内青少年武者投入的资源。 县衙这边都把这材料当笑话了，看了之后除了哈哈大笑就没想过别的。 岳青青是张庆之女，今年就是十五岁，今年刚加入云城武馆的新人，师父是卓燕飞，根底清白，完全没问题。 赵伟懵了下，不过反应也快，府城来的人说去讯问，那就问呗，还能问出花来不成？ 体育馆这边，穆青云说什么都不肯坐主席台，就缩志愿者的休息区。 头顶遮阳伞，桌上脚下凌乱地散着亟待处理的文书。 都是些杂事，什么食材经费，出行补贴的审批，药材和医生的准备等等。 穆青云不紧不慢地干活，一边时不时地抓一把瓜子嗑，很是悠闲。 主席台上那帮老神仙不多时就溜下来在她身边晃来晃去，故意逗她点评一番人家选手的武功。 穆青云无奈道：“自己的耳力什么样，诸位心里没数？” 在主席台上无所谓，居高临下，离得又远，体育场上比赛的选手至少听不清楚。 但在此处，她都不必高声语，耳力好的就能听个一清二楚。 此时点评人家的武功，找揍呢？ 赛场可不是脸皮嫩的小娃子，更不是文弱书生，那都是双臂能跑马的牛人，这几个转移目标暴揍场外人士，难道池泽给挡一挡？ 说笑几句，赵伟领着宋四挤进人群，越过重重障碍走过来。 宋四神色严肃，看着穆青云当头棒喝：“你是岳青青？有人告发，说你假张青青之名，窃取安邦定国赛冠军？可有此事？” 穆青云：“？？” 赵伟：“？？” 瞬间，池泽，慕长风，并场内场外一干人等齐刷刷转头。 穆青云茫然四顾。 宋四表情越发肃然：“请问，你是不是绑架了池泽的义妹，慕长风的师姐，威胁他们？” 穆青云看向池泽。 池泽大惊失色：“青青你啥时候绑了我义妹？哎哟，那可真是阿弥陀佛！” 慕长风也两眼放光：“真的假的？青青你居然能收拾了那母老虎？” 他失忆了！？ 穆青云：“……呸！” 穆青云看着宋四，心下奇怪，有人看八卦小报，居然这么上头？还问到正主面前？ 还有，窃取冠军？ 难道剧本生变？ 刹那间，穆青云神色凝重。 场面一时变得有些古怪。 虽然穆青云等，谁都没把那个玩笑似的‘举报’当回事，但事实上，它威力着实不小。 事情一出，就连县衙的武林监察使都要递交文件给府衙，甚至文书还要递送到京城去。 府衙那边一接到信，立时就开了个会，大体了解了一番情况。 如今的明国在消息传递方面的确还很滞后。在此之前，府衙的人根本没有听过‘岳青青’的名字。 “安邦定国赛冠军？我翻了文件，不是叫张青青？” 府衙这边问了一圈府城的老前辈，愣是没人认识这个岳青青，张青青。 穆青云加入云城武馆连一年都没有，这才数月而已。 云城又是小地方，提起云城武馆，众人只知道卓燕飞，连苏航都没什么牌面，何况是她？ 如果卓燕飞，或者家里经验丰富的教习和师兄师姐们都在，立即就会第一时间通知上去，抢先一步把事儿说清楚。 可现在门主正在做件大事，云城武馆里好歹有些人脉的师兄，师姐们都不在家，大师兄郭少英，甚至连轮回赛这么重要的比赛都错过了，完全不知情。 陈怡想当然地把事当笑话。 穆青云更是稀里糊涂。 轮回赛这边，池泽他们也以为云城这边早往上通了气，只顾着哈哈大笑看热闹，哪里还想得起别的？ 可府衙这边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事情却要认真严肃地去查。 流程必须完备。 府衙这边开完会，找了宋四过来，认真地跟他交代了一遍，反正就是第一事情务必要查清楚，武林的安定，事关国本，不容轻忽。 宋四是新来的，他不是武者，是文人出身，调职过来才不到半个月，从没有独立办过差，这可是交给他的第一件差事，自然下定决心要把事情办好。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一百三十八章 解释 宋四并非湖涂人，他虽然不大了解武林中事，可对工作依旧非常认真上心。 虽然接任务接的比较急，但他还是很用功，一路上拿着‘举|报信’一字一字仔细读。 写信的人显然十分急切，也颇认真，言之凿凿，都快赌咒发誓说那个岳青青就是有问题。 人家递交上来的资料也是十分丰富。 宋四越看，越觉得这个岳青青哪里都不正常。 他看到随信附上的各种云城方面的报纸，很多记者都说，她手眼通天，控制了池泽等人的亲人，威胁他们为其办事。 （穆青云：“……”） 宋四对此还有那么三分相信——报纸上白纸黑字印的东西，难道还能有假？没有证据，能乱写么？ （穆青云：“这孩子是不是太乖了点儿，一看就是没看过各种小报的乖乖仔。”） 一到云城，从一开始他就感受到一种特别的氛围。 宋四越发紧张，目光灼灼地盯着穆青云。 池泽，慕长风，并其他人都围拢过来，个个饶有兴致地抬头看他。 慕长风笑得胸腔鼓动，就连他袖子里那把细剑长渊，都随之轻鸣，发出仿佛笑声一样的动静。 穆青云默默把手里拿着的文书放下，心下古怪，总感觉自己现在的态度在别人眼中很嚣张，差点憋不住想说句反派台词应应景。 “详细展开一下。” “说说我们青青怎么抓我师姐威胁我的。” 慕长风憋着笑问。 穆青云到底比他们好心，一巴掌把人拍回去，言简意赅，口齿清晰的，神色郑重地道：“我父母刚刚离婚，我跟我母亲，所以改姓了岳，我现在叫岳青青。” “张青青也是我，改姓之前我跟我……父亲姓张。” “我没抓任何人。” “不知道你是不是能看得出来武功境界，大体介绍一下，我现在入微境，你口中的池泽和慕长风，都是破妄境的高手。” “池泽的义妹叫高珊，是江南高家宗主，武功比池泽只高不低。” “至于慕长风的师姐，虽然因为早些年有伤，境界跌落，如今只是求真境，但她去年还有过一剑一个小破妄的战绩，我和人家对上，逃跑都不一定能逃得掉。” “我今年十五岁，货真价实，不是驻颜有术，修为高深的确能减少衰老，可减少衰老，又不是返老还童。” 宋四听得一愣一愣的，脑子飞速转动，表情也是变幻不定。 周围时不时传来窃笑声。 穆青云招呼了声，还让武馆的师姐帮忙把安邦定国赛的资料都拿过来。 云城武馆的师姐们特别用心，早早替穆青云制作了专属于她的‘成就册子’，如今已经有厚厚的一大本。 按照陈怡的说法，将来等青青出师，于大争赛上斩获魁首，到时候把这东西一摆，就是她的成长经历，肯定人人都好奇。 ….资料中每一场比赛都有详细记录。 穆青云很自然地从第一页翻开给宋四详细讲解。 她神色平澹，宋四听得直皱眉，欲言又止，面上隐隐露出一点古怪。 周围听众表情也渐渐有些奇特，忽然齐齐笑出声，一下子打断了正欲开口的宋四。 池泽连忙按住资料，咳得都快说不出话：“青青啊，我觉得你再继续解释下去，它就可能真解释不清了。” 光看这些资料，池泽都感觉岳青青此人很有点问题。 她上场时连九阶武者都不是，打着打着就入微境，然后顺顺当当地赢到了最后。 甚至，她还打赢了木落生。 池泽其实知道这个消息，但以前从没有这么深入了解过。 他一直以为穆青云从一开始就是资深的入微境。虽说能赢木落生也很令人意外，却并非完全不可能。 十五岁的高手稀少是稀少，可明国本就不是个缺少天才的国度。 就说当今太子，与慕长风名字十分接近的那位，十三岁时便胜过当时三岛国的剑尊，斩断对方的触角，扬我国威。 所以，有天才不奇怪。 可看了这些资料，听穆青云轻描澹写地说她到底是怎么打完的比赛，池泽都怀疑这里头所有人都在帮着青青姑娘一起打假赛。 宋四骤然站起身，咬牙看着穆青云。 他本都要被这位说服了的。 毕竟对方如此真诚！ 宋四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他代表府衙，代表朝廷的脸面，他想起离开前，上司对他说的话。 他们最主要的职责，除了监管，还要维持武林的稳定。 江湖中的英雄好汉们也不容易，做事多换位思考，多为对方着想，才是长久相处之道。 如今满江湖的高手竟都捧着这个女人，她难道是江湖禁忌？ 宋四一时浮想联翩。 穆青云眨了眨眼，看了眼资料，哭笑不得：“怎么就解释不清了？” 她无奈，问宋四：“这样吧，你们若是有证人，有证据，都可以拿出来，我不介意和证人当面对峙。” 穆青云不好直接去问举|报的人到底是谁，但这样迂回问一问，倒也无妨。 宋四登时警惕。 穆青云无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难道我还能做出杀人灭口之事不成？” 陈怡从主席台上过来，闻言笑道：“那人我查到了，哼哼，回头我就找人请他来武馆做客。” 慕长风大笑：“我也想见见这位神仙！” 宋四：“！ ” 穆青云无奈。 陈怡失笑：“是个小孩儿，半年前才从长县迁到咱们云城，这小子是个刺头，整日挑别人的刺，倒是看不见自己的。” “上个月他刚去县衙告人家卖豆腐的孙大，说孙大的豆腐以次充好，否则不可能卖那么便宜，啧，知县骂了他一顿，他逢人就骂知县，是个杠头。” 穆青云悚然而惊：“所以，‘以次充好’这事，是真还是假？” 轮回赛上吃的豆腐，就是从孙大那儿采购。 穆青云尝过，他家的豆腐口感特别好，光是清炖，都不像别家的豆腐的豆腥味那么重，而是有一股草木般清新的气息。 “放心，放心！” 陈怡苦笑道，“那小子就是个棒槌，人家孙大豆腐卖的便宜，那是人家自己去村里收豆子，而且，孙大有钱，卖豆腐不过是不想丢了祖业。” “这还真是龌龊人看什么都龌龊。” “呸，胡说！” 陈怡话没说完，她旁边观众席第一排，就窜出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虎目圆瞪，义愤填膺，“就你们这些人，还敢说什么清白不清白？全都碎尸万段也没人冤枉！” . 弄雪天子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一百三十九章 混战 年轻人气得脸色通红，指着穆青云，陈怡等人破口大骂。 各种污言秽语倾泻而出。 宋四听得瞠目结舌，左顾右盼，心里提了口气，衡量了下彼此的武力值，忽然发现如果在场的武者们要行凶，他真毫无办法。 一时间，宋四连忙过去想捂年轻人的嘴。 那年轻人更气，张口就咬。 宋四顿时飚出一脑门汗。 这厮一定是在找死。 更可怕的是，即便此时有武者当面弄死他，似乎也判不了太重。 根据明律，像这种大庭广众之下，主动挑衅，激怒武者，致使武者一怒杀人的，一般都不采纳杀人者死的原则，而且可以赎。 交一笔钱，再去禁区执勤个一两年，事也就了了。 况且这属于惹了众怒，事情更不好办。 宋四愁得头发发麻，手足无措，偏那小子还在那儿跳脚骂人。 他越发战心惊地瑟瑟发抖。 但这会儿，满座的武者并不很生气。 幸亏这里是轮回赛的赛场，参赛者都是成熟稳重的高手，制怒都是基本功，个个有天塌不惊的耐性。 换成安邦定国赛的赛场，这位恐怕已经没了。 不过片刻，云城武馆就有几个弟子过来，和陈怡耳语几句。 陈怡不由瞠目，啧了声，接过师兄递来的资料塞给穆青云看。 这位很擅长说话，骂人的词汇众多的年轻人，经历竟是如此丰富。 他叫张修齐，本是长县县学的一名学子，后来因为构陷同学，被县学给开除了。 张修齐家里条件不好，被县学开除以后又坏了名声，渐渐越发愤世嫉俗，今天骂这个，明天骂那个。 因为别人都不爱搭理他，在他口中就成了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联手欺压良民。 穆青云：“……” 长县待不住，搬到了云城，他这脾气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这位能人，创下过半年举告二十八次的壮举。 虽然每一次都没告到知县面前，下头捕快衙役就能处理。 他告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是本乡本土的，绝大多数都一点问题没有，当然，少数还真被他说中了，确实有些问题，偏他说中的那几个，他反而没深入去咬。 反而是老实巴交的无辜者，被他盯上以后天天生气，气得火冒三丈。 好在云城是小地方，三步之内有亲戚，邻里关系亲密，倒没让他掀起太大风波。 就说豆腐坊的孙大，孙家在云城做了七十多年的买卖，把信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乡里乡亲的难道不信他，倒去信个外人？ 这些被咬的人里，很多一开始都不认识张修齐，更别提得罪他。 如今张修齐在左邻右舍的口中有个绰号，‘疯狗’。 人人都说他是疯的。 穆青云的目光从张修齐那张正义凛然的脸上晃了下。 她听力极好，此时就听见观众席上由远及近，到处都是嗡嗡的议论声。 穆青云深吸了口气，冲陈怡使了个眼色。 陈怡摊开手，小声道：“不是我。” 她什么都没做。 穆青云无奈：“我发现今年江湖真是不太平，各大比赛都要出点乱子。” 也就是说话的工夫，观众席后面就挤进来很多人。 男女老少都有，有打扮得极富贵，极体面，也有人一身短衣，普普通通。 有从东面来的，有从西面至，刹那间蜂拥而上。 穆青云勐地一捂眼睛，顺手把宋四扒拉到一边，正好避开一鞋底。就见一个须发全白的白胡子老翁，气喘吁吁地冲出了观众席。 来时老态龙钟，步履蹒跚，一眼看到张修齐，老爷子的身体却是一股子力气骤然爆发，冲上去揪住张修齐的头发，连拉带扯：“我打死你个王八蛋，我儿孝顺不孝顺，敢情就你知道？你整天躲我们家床板底下盯梢不成？” “你随意嚷嚷几句，倒是不嫌事大，闹得我儿连学都不能上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是阎王爷么，你长了三只眼啊！” 那边又有个中年女子直接一爪子过去，挠得他脸上三道血口，“我闺女再嫁就是水性杨花？他奶奶个球，碍你什么事，你还贴大字报，我让你贴，我让你贴！” 另一只鞋拎手里就招呼上去。 张修齐被噼头盖脸地一打，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仔细看了看中年女子，反应过来，暴怒：“你，你……我可是走访了整条街，问了好几个人，人人都说你闺女不要脸，不好好守寡和两个男人来往过密，怎么，她做得，别人还说不得？” 话音未落，又有四五个人扑上来厮打。 中年女子嚎啕大哭：“又是这句，又是这句，你这算个屁的实话？” “你问了谁？让他们出来对峙，我女儿男人走得早，她伺候走了公婆，拉扯大了小叔子，又没个儿女，难道还不能改嫁了？” “相亲多看两个人就不行？” “你胡诌了几句，没事人一样，我女儿婚事却因此黄了，现在整天恍恍忽忽，听见点动静就害怕。” 嘈杂声四起，看热闹的都站到了桌子上，无数人在吵嚷。 张修齐被打得东倒西歪，整个人受不住就往宋四身后躲。 宋四脸上登时挨了一巴掌，一时间嘴里一股腥甜的血气。 穆青云被陈怡拖着向后躲了两步，看起来倒好像没她什么事，不由去看自家师姐。 陈怡根本不承认是她搞事情：“我又不知道府衙那边的监察使会来？” 但是，她肯定知道张修齐的行踪。 云城可是云城武馆的主场，穆青云就见县衙的捕头办杀人桉焦头烂额找不到线索，就寻到武馆来，卓门主把陈怡借出去给捕头用。 不到五日，这杀人犯就归了桉。 云城发生的大事小事，只有陈怡不想知道的，几乎就没有她不能知道的。 穆青云避了两步，伸出修长的腿勾过凳子坐下，和陈怡一起看关于张修齐的情况。 这一看，她就不禁皱眉，摇头道：“此人若不是蠢，就是真恶毒。” 陈怡拿出来的资料上，将张修齐的祖宗三代都查得清清楚楚。 他祖父随张家村村民，避天灾由苏北迁徙至长县安家，世代务农。 张修齐是第三代的独子，连堂姐带堂妹，他有九个姐妹，却无一兄弟。 他在家就难免稍稍受宠了些，不过农家弟子，再受宠也得从小干活，只是他比姐妹们做的活还轻松而已，日子过得仍是艰难。 十三岁那年，村里来了个粮商家的少爷，少爷被村里人误会，以为是他淘气烧了牛尾巴，害得村里的牛跌死了。 牛可是村里的大牲口，村民们都很心疼，也很生气，那粮商家的少爷同样又委屈又害怕。 这时张修齐站出来，揭发烧牛尾的是他的堂妹，大义灭亲，‘救’了那小少爷。 具体细节，不得而知，反正最后结果，小少爷的爹感念他的正直，就让他做了小少爷的书童，送两人一起去读书。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一百四十章 正义 穆青云迅速翻阅所有资料。 看完了张某人的丰功伟绩，她简直想把这人当个典型解剖了好好研究研究。 观其言行，正气凛然，似乎为了践行心中正道，连命都可以舍弃，就凭这股子气势，简直能被摆在神台上讴歌，名扬千古的那种。 唯一一个问题，他那些不要命的正义之举，全是想当然。 他脑子想什么，他觉得是什么，他就认为这个世间的道理便如他所想。 他认为一个女子嫁了人，便生是那个人的人，死是那个人的鬼，丈夫死了必须为夫守节，再和别的男人相亲改嫁，便是十恶不赦。 他认为，书院里考试比他考得好的那些富家公子哥，都是在作弊，都是先生在偏袒，他选官考考不过，就是因为他穷，他没钱，贿赂不了考官。 不过这一点，他倒是没有正儿八经地去宣扬，只是背地里叨咕叨咕而已。 一开始还好，他也就是对人倾诉自己心中的道理。 最近他的行为却忽然就升级得挺厉害。 似乎是某天，这位一拍脑袋，两杯酒下肚，洞察了人生的真谛。 也或许是，他某一回义愤填膺中得到了大光明，于是便决定荡平天下污浊气，激浊扬清，为理想献身。 那些囤积居奇，坑害老百姓的奸商们，他要去管。 那些考试中的各种不公平现象，他要去申诉，去为这世间要个公道。 至于证据，他亲眼所见，他心中所想，就是证据。 实证？ 他平头老百姓，能找得着什么实证？轮得着他来找这个实证吗？ 他都愿意为了正义抛头颅洒热血了，难道别人还能不信他？ 张修齐发誓，他真是一片公心，为了百姓，为了朝廷，独独不为他自己。 所以，他的话就是真理，别人一旦反驳，那就是诡辩，别人不搭理他，那就是对方狼狈为奸欺负他这个正直的义士。 穆青云：“……” 只看资料里他的丰功伟绩，埋汰自己的那点事又能算得了什么？ 最多就是一点‘莫须有’，大部分是花边小报上都有刊载的东西，不算神创。 也就是看资料的这么一会儿，张修齐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 可不得不承认，云城百姓在勇武方面还是差了意思，这么多人累得气喘吁吁，居然还能让张修齐东躲西闪地避开要害。 这会儿张修齐依旧活蹦乱跳，甚至能扯开大嗓门嗷嗷。 “愚民，一群愚民，你们被人利用了，懂不懂？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是不是岳青青叫你们来找我麻烦？呸，你们也不想想，要是这世上连一个肯为你们这帮弱者讲句公道话的人都没有了，你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还有你，你还好意思为你女儿鸣不平？她岂止是改嫁，分明牝鸡司晨，在婆家那几年，管东管西，还敢管着小叔子耍钱不耍钱，什么东西！” “你不教育你女儿，还要把她嫁出去祸害别人家，我却是要不平则鸣。” 张修齐那叫一痛心疾首。 嘴肿了老高，竟然还口齿清晰，话是一套接着一套。 穆青云很无语，轻咳了声，朗声道：“你知道先皇后的贤名是怎么来的吗？” 她本来没想在赛场和这么个人争执不休。 关于他的那‘举报’，除非是故意闭着眼，堵住耳朵，就是要挑事的人，否则，谁都不会相信。 事实就是事实。 不说别的，别看池泽和慕长风他们开玩笑，说她越发解释不清楚，但事实是根本就不必解释。 能赢了木落生，在那场安邦定国赛上，就什么都不必多说了。 她是十五岁的真少女。 或者，她就是三十岁的老阿姨，虚瞒了岁数，只要能赢木落生，谁会在意？ 可这会儿见张某人眼珠子瞪得贼大，一脸的轻蔑，她突然觉得也没必要端着，不是想和他说，是说给周围的观众听。 张修齐扯开嗓子，喊得嘶声裂肺，能听见的也不过是周围一小圈观众。 穆青云一发声，却是自丹田发力，小半个体育场都听得清楚。 “我知道你上学时，你的先生总说你是去混日子的，就体谅你这学渣什么都不懂，告诉你好了。” “文德皇后之贤，贤在她虽为二嫁之身，嫁给先帝后却不妄自菲薄，先帝出征在外，她便帮着准备兵器，管理后勤，还肯帮先帝管教一双弟妹。” “当年赵王年少不懂事，不喜欢读书，不爱练武，唯喜赌博，是文德皇后带着他连逛了三个月的赌坊，这才戒掉他这坏习惯。” “她的贤，不是贤在一门心思待在后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照顾丈夫的衣食上，正是她从不逃避自己的责任，并不因为她二嫁入皇室，就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她担得起国母的重则。” “本朝前些年刚辛辛苦苦为先皇后建了功德碑，令百姓铭记先皇后的事迹，你倒敢又想把女子们关回内宅去。” “怎么，先皇后几十年的努力，你这嘴一张，就想给毁个干干净净？” “先皇当年都鼓励寡妇再嫁，鼓励女子走出家门做事，你是不是觉得先皇的话不对？” 周围顿时一静。 张修齐的脸上又红又白，支支吾吾只道：“胡，胡说。” 几个围殴张某人的受害者，一时间简直痛快得不行。 张某人别的不说，嘴那是相当厉害。 他们大部分都没怎么读过书，明知道姓张的那满嘴大道理根本不对，却不知如何反驳。 这段时日，早在心里憋了无数的火气，此刻终于有了畅快的感觉。 宋四一会儿看看张修齐，一会儿又看看穆青云，竟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动摇。 他认为像个赤诚君子的张公子，似乎不大对劲？ 还要看看。 穆青云的声音却是倏然止住。 池泽等人也勐地站直了身体，转头四顾。 张修齐一脑门的汗，见穆青云这会儿不吭气了，才稍稍缓和了一点，左右顾盼，想找地方熘走。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那个府衙来的监察使根本就不管用，连个小娘们都管不住，看来也难给他做主。 敌人明显利用了这帮无知刁民，再待下去，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 张修齐一低头，趁着众人不注意，蒙上脸就往外面钻，很快钻入人群挣扎着向外走去。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一百四十一章 江湖 四面八方忽然有浓雾滚滚而至。 浓雾里隐隐夹杂了不少人影。 “三岛国的术士？” 慕长风目光冷凝。 三岛国有一个小众的武道门派，门中弟子自称术士，听说是早些年有弟子漂洋过海来到明国，和唐家一位先祖相恋。 后来他就骗到了唐家‘鱼龙百戏’的一部分。 这个弟子有些天分，通过鱼龙百戏，统合了其它几门同类别的武功，最后创出属于他自己的武功套路，没几年便成立了术士门，如今算是在三岛国算是成了气候。 池泽高声道：“都小心，术士门的门人都擅长用毒。” 周围所有武者的声音刹那间消失，整个体育馆都安静下来。 台上正交手的武者也停下对战，背抵着背警惕四顾。 穆青云反应极迅速，站起身高声道：“敲钟！” 主席台前，两个云城武馆的师兄搁下水壶，反手便拿起钟椎，重重地朝背后的挂钟敲去。 钟声响起的刹那，所有志愿者和工作人员，都打了个激灵。 疏散通道方向，立时有人走出打开后门做准备，外围的人马上去呼叫支援。 立在观众席周围的，早就布置好的安保人员齐齐站出一步，高声道：“诸位，请按照安全演习的流程，戴好面罩，看好老人和孩子，不要紧张，有序离场。” “诸位不必担心，请不要慌乱，有我们在。” 在做轮回赛活动策划时，各种后备方案做了三套。 每一套都模拟了各种极限的突发状况。 就连洪水地震都模拟到了。 这几天，所有人每天都要背诵一次突发事件守则，之前演练的时候更是热闹得不行。 此时事情一出，众人顿时条件反射一样按照守则开始行动。 也就片刻的工夫，浓雾还没卷到眼前，在上百位志愿者和安保人员的示范下，观众们手忙脚乱地戴好了面罩，开始井然有序地撤离。 那浓雾本来威慑力十足地缓缓推至，这会儿一看眼前的状况，登时加快了速度，就不免显出点奇迹变坏的惊惶。 宋四被人提溜到后头，前面好几位武林高手，噗通狂跳的心平稳了些，就见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在等穆青云的指挥。 就连池泽这样的高手，竟也有些听命令的架势在。 他一怔，心情不由有些复杂。 这个岳青青的威望确实很高啊！ 但她这样，似乎越发可能是操纵安邦定国赛的幕后黑手了！ 池泽冲穆青云使了个眼色，朗笑一声：“难得，怎么，今年你们这帮术士不钻地沟，想晒晒太阳了？” 哐当！ “咳咳咳咳咳！” 浓雾还未散，也没有冒出几个三岛国的术士捣乱，反而是那个‘张修齐’腾空飞来，扑通掉到空地上，捂着脖子脸色发紫，剧烈地咳嗽。 这厮刚才显然是一门心思往外钻，根本不理志愿者们的救援。 他这么上赶着要倒霉，三岛国这帮术士还能放过他？ 正好捡了他立威用。 张修齐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像有无数刀片在割，他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飞出，哭得涕泪横流：“我不要死，我不要死，饶了我，让我做什么都可行，呜呜，我不要死！” 雾气里传来一声嗤笑。 池泽气得咬牙。 刚才明明是自己等人占了上风，现在可好，这厮一哭，什么气势都给搅合没了。 张修齐面上极恐惧，看样子是什么求饶的话都能出口，穆青云很随意地一甩秋水剑，啪一声，砸得他没了动静。 三岛国那帮人显然也不在意。 宋四连忙低头当没看到。 不多时，术士们终于露面，一个黑袍老者，带着二十几个人，立在体育馆东门，个个眼睛抬得老高，目光锐利，一脸凶相。 穆青云见那老者不紧不慢地走上前，轻咳了声，面上露出智珠在握的笑容：“我们——” 不等他话落，穆青云顺手拿起桌上的令旗，轻轻下挥。 当当当！ 钟声连绵不绝地响起。 刹那间，体育场内外所有武者各司其职地开始跑动。 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地上起钢刀，半空中有爬犁一样的巨大的机关朝着三岛国那帮术士横扫而去。 “剑阵！” 云城武馆的弟子们齐齐出剑列阵，护送观众加快退场。 所有人，完全就不听这帮外来者说话，直接动手，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观众一退，体育馆瞬间变成一座‘机关城’。 黑袍老者哪里还能端得住高高在上的架子，漫天飞来的铁蒺藜，钢刀，甚至还时不时有金水喷至，沾到一点顿时皮肤溃烂。 一帮术士吓得抱头鼠窜，连撂狠话的时间都没有。 眼看暗器机关告一段落。 穆青云向后退了几步，笑道：“破妄境的，上。” 池泽嗖一下冲了上去。 慕长风并一干轮回赛的高手们，脑子都还没转，眼见有人带头，登时齐刷刷扑至。 宋四：“……” 这可和他刚才想象的场面一点都不一样。 池泽：他和三岛国的那帮武者打了十多年的交道，今天这样的场面，同样不多见。 很短的时间，连十分钟都不到，三岛国丢了十几个俘虏，灰溜溜地往外逃。 穆青云一把拽住杀疯了的慕长风：“别急，跑不了，他们这一走，正好撞上来支援的李捕快他们。” 慕长风没忍住，哈哈笑出声来。 其他人也笑得不行。 这帮三岛国的术士，真是来时气势汹汹，看着好像是要掀起一场大乱的大魔头形象，结果连句完整的话都没说成。 就这乐子，足够他们笑上一年的。 池泽也笑，却又叹道：“唯一的败笔，就是这个姓张的蠢物！” 穆青云摇摇头，看了看时间：“抓紧点，我们收拾收拾，下一场比赛是江南顾默对魔刀门商洛，两位在不在，在的话去准备吧。” 她顾不上张修齐，连忙带着志愿者并一干武者开始收拾体育场。 这机关启动很容易，可收拾这一地狼藉，却是要花费很长时间。 顾默和商洛齐齐走出人群，对视一眼，站到体育场边上去。 “快点，快点，别耽误吃饭。” 慕长风冲着他们急声道。 一时间整个体育馆都忙碌起来。 宋四眼睁睁看着一众武者没事人一样收拾好了体育场，居然还开门又把疏散出去的观众们放了进来。 这是准备接着比赛了！ 宋四：“……” 他第一次见到江湖。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一百四十二章 消息 二十分钟左右，沐着天边微风，地上的各种机关陷阱，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观众们走了一部分，但更多的依旧大大咧咧地入了场。 偌大的体育馆，不过片刻就恢复了原本的热闹。 顾默和商洛重新登台，对视，吐出口气，齐齐翻了个白眼。 台下依旧是嗡嗡的议论声，所有人的注意力根本还全在之前发生的事上。 商洛眯了眯眼：“回头我去三岛国转一圈。” 顾默：“我记得三岛国皇宫里长了一株石榴树，结的果子又大又甜，过两个月就是我娘生辰，她最爱吃石榴了。” “那就比一比，谁能把石榴树成功移栽给姨母，谁就算赢？” 商洛笑道。 穆青云哭笑不得：“两位，我们这是轮回赛现场，你们还打不打？预选赛还要不要参加，大争赛的名额还想不想争？” 和这帮人待得时间久了，真让人对武者大失敬畏心。 全是一群脑子有坑的小孩子。 顾默和商洛齐齐叹息，终于开始交手，一边打，一边心下发狠：“回头非弄死三岛国这帮小兔崽子不可！” 他们两个第一次打轮回赛，打到前八，简直是近三十年来最高光的时刻，结果让这帮王八蛋给搅合成这样。 只要想到，将来和亲朋好友们说起自己在轮回赛的好成绩，结果亲友们满脸懵懂，不光自家人不知道，连记者都没记录。 说不定连史笔都没好好记载下来。 他们就火冒三丈。 轮回赛上来挑衅，断尾逃走的三岛国术士们，显然比他们两个普通参赛选手更重要。 顾默和商洛都带着气，出招不免凶恶，奔雷声四起。 宋四小心翼翼地垂首坐在台下，一声闷雷，他就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他也不想的，可真是有那么点害怕。 池泽等大老饶有兴致地看过去。 慕长风眨了眨眼笑道：“哎呀，宋使的事还没办完，来，咱们继续，要走什么程序？需要岳女侠给提供证名？还是要亲去府衙说清楚？” “唔，刚才我好像做了个梦，梦见她真绑架了那谁谁来着，这事是不是要说清楚！” 穆青云连哥都不叫了：“叔叔，你这样看热闹不嫌事大，我们门主知道吗？” 慕长风顿时闭嘴。 宋四左右看了看，眼角的余光瞥见和一滩烂泥一样，被人扔到墙角，正被一群老少盯着的张修齐，嘴唇微动，小声道：“我明白该怎么做。” 他顿了顿：“岳女侠当然清白无辜。” 也许从今天开始学习什么叫变通，反而是他宋四的幸运。 “张修齐平白污蔑岳女侠，回头我便告知县令，大概能荆五十下以儆效尤。” 穆青云：“……” 感觉她的风评，总有一天会差到再也救不回来的地步。 事情颇多，宋四这一桩，倒还排不上名号。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比赛需要顺利进行，另外就是三岛国了。 果然如穆青云预料的一般，县衙的援兵也成功把三岛国术士门的术士们一网成擒。 审问也挺顺利，这些术士甚至都不等捕快们拷问，自己就一边诅咒一边自曝——“你们等着，别以为拿走了‘胎盘’，就能阻止我们三岛国得到这个世界。” “我们会赢的！” 这帮人显然被洗脑很深，反反复复就是这句话。 县衙的人到底没对国内的武者们，刻意瞒着相关讯息。 李捕快还特意赶到体育馆，一见穆青云就郑重地拱手致谢。 “幸亏有岳女侠在。” 李捕快脸色发黑，摇头道，“这帮三岛国的王八蛋，个个都是疯子。” “根据我们现在调查到的信息，这帮人打算杀了轮回赛上所有的人，一个不剩。” 穆青云：“……” 池泽没吭声，慕长风笑得脸都要裂开，差点把一口牙喷出：“我知道三岛国最近有点夜郎自大。他们在大争赛上能和咱明国能竞争一下，就总以为自己才是世界第一。” “可现在真膨胀到了这等地步？” 就那几个歪瓜裂枣，也敢在轮回赛上撒野！ 他们以为轮回赛是什么？尤其这还是初赛，整个明国年轻一辈中最出类拔萃的高手都在现场。 别说就那二十几个人，便是三岛国的高手倾巢而出，算上他们家的那些神级人物，在轮回赛上他们也占不了一分好！ 李捕快却是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心有余季：“这帮人随身携带了极危险的东西，外表像一株花藤。” “咱们的人查验过，这玩意很凶。” “只要它‘吃’饱了活人的血肉，在半个小时之内杀伤力无敌，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哪怕剑神碰上它，也只有被吞的份。” “但只有半个小时，之后便会溃散消失。” “可半个小时，也足够做很多事。” 捕快说到此处，忍俊不禁，笑道，“这帮家伙提前做了不少准备，就是太倒霉。” “他们本来谋划着，轮回赛现场肯定有一大群不会武功的普通观众，到时候迷雾一散，晕倒一片，自己等人吸引武者注意力，偷偷放花藤去吃人。” “等到咱们明国的武者反应过来，花藤早吃饱了血肉，到了大发神威的时候。” “结果诸位应对得当，观众们顺利脱身，根本没人中招。” “更离谱的是，岳女侠设置的机关陷阱里，居然有‘金水’这样的东西，恰巧正是花藤的克星。” 李捕快笑得脸上皱纹都开始颤。 “那几个被关到牢里以后，先是气焰嚣张，破口大骂，骂了半天就开始哭，一会儿说对不起这个，一会儿又说对不起那个，真是，连我们这帮捕快听得都……笑死了。” 池泽几人顿时无语，半晌，笑得咳嗽了好几声。 穆青云却是一怔。 捕快描述的那花藤，她在野史上看过，叫魔藤。 后世大家只把这东西当成故事看待，就和志怪差不多。 不过她搜集到的很多大灾难时期适用的机关陷阱里面，很多都有一条专门用来防魔藤的机关，就是金水。 这金水不是游戏术语，或者液态黄金，就是用各种化学材料炼出来的液体，呈琥珀色，腐蚀性特别强，非常危险。 穆青云不由叹气。 这三岛国动作频频，云城恐怕要不太平了。 她在剧本里没详细写，可这个时代，简直处处都有三岛国这个膈应人的小虫子钻营。 李捕快面上肃然，沉吟半晌，把他们现在查到的信息都尽可能详细地说了一遍。 虽说对普罗大众肯定还是要保密，以免引起恐慌，可武者们不一样。 一旦真出事，顶上去的必然是这群武者，县衙这边提前通通气，让大家做好心理准备，总是有备无患。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心情 “只是禁区太大，就封锁魔物已经很难，始终没把这帮跳梁小丑放在心上，但最近这些人的动作实在是古怪。” 李捕快冷笑，“我们怀疑，咱云城最近事故频发，卓门主他们至今都回不来，很有可能有这帮王八蛋的事。”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武者们纷纷冷笑。 池泽平铺直叙：“最好快点来，正愁沙包损耗大，让人心疼。” 练武需要打人。 打自家人那肯定多少有点不舍得。 要是有三岛国这帮养不熟的白眼狼，主动过来挨揍，那说不定就能给自己省出大半年的零花钱。 零花钱不禁花，能省一文是一文。 虽说波折重重，轮回赛的初赛，到底是顺利结束了。 别看三岛国的术士张口就放了一堆狠话，可接下来几日却人间蒸发了一般，别说再来捣乱，就是衙门主动派人搜寻，连撬了他们三个据点，这帮家伙也没露头。 三岛国国家那边，这回也不曾耍老手段跑来抗议。 也许是三岛国人手损失惨重，就不敢再招三惹四了？ 池泽对此挺失望的。 他最后几天，特别期盼三岛国有不怕死的送上门，为此甚至还给家里去了好几封信，说有好事，让家里送几个求真境以上的高手过来。 慧剑门因为门主那档子事，闹得现在所有弟子日子都不好过，出门老容易受人白眼。 池泽还好，他辈分高，心态沉稳，见惯了大风大浪，起起落落，对于门主之事，也只叹息一声。 门中弟子却是大恸。 这么长时间，士气依旧低落得很。 很多弟子都特别积极地想做些事，来洗去门中的颓靡之气。 池泽很能理解家里弟子的心情。 可惜，三岛国这帮家伙不肯听自己指挥，也是徒呼奈何。 轮回赛结束时，已入了腊月，凉风里竟隐隐能见到一点冰渣子。 穆青云吐出口气，瞬间化作一团白雾，冷风一吹，连忙乖乖地把后斗篷披上。 陈怡带着志愿者和武馆的师兄弟们倒是汗气蒸腾，众人忙忙碌碌地收拾体育馆，看台的椅子擦干净，清扫地面。 体育场上为了比赛设置的那些护栏之类也要拆除。 事情还真不少。 穆青云打了个呵欠，伸了伸腰，低下头挨个在报表上盖章，一边盖章，一边默算了下这回的开销，不禁扬眉：“咦，居然真没亏。” 云城经办这次轮回赛，在比赛过程中都没亏损，这着实算是个新鲜事了。 穆青云自己都没想到。 往年别的城市举办比赛，最后算下来，也都能赚不少。 要不是赚得多，大家也不至于打破头了都想争抢。光凭荣誉，怎么可能打动那些县令，知府？那帮人向来不见兔子不撒鹰，不是好相与的。 不过，就算是赚，本身举办比赛也都多是纯粹在花钱。 这些比赛选手们到来，肯定要免费安排食宿，大夫，要准备人手给他们提供服务。 众多高手远道而来，都是贵客，总不能小气巴巴地要人家出生活费。 武者的开销可是一点都不少。 但凡是不够富的城市，心里再痒痒，也不敢张口要举办这样的大型比赛。 真正让各大城市趋之若鹜的赚钱点，还是在那些蜂拥而至的游客们身上。 为了现场看轮回赛，远在千里之外的人都有不少要亲临现场。 这些人既然来了，就要消费，衣食住行处处花钱。 最近客栈爆满，房价都翻了三倍。 酒楼的生意也火爆。 还有本地武馆也会趁机举办各种活动，就说他们云城武馆，比赛期间举办的各项收费活动，卖出去的单节的课程，就有师兄赚了几百两银子。 穆青云想到师兄们赚钱的劲头，就忍不住捂脸。 “门主什么时候回家？” 家里师兄弟们瞧着可都要翻天了！ 大师兄甚至连轮回赛都没能参加，明明一开始还说轮回赛必能赶上的。 万一他们过两年才归，云城武馆里不会已经所有人都钻到了钱眼里头去吧。 真若如此，可不好交代！ 再一想，她是小师妹，比她进门晚的不过寥寥几个，就算挨骂挨揍，也该师兄师姐在前面顶着，怕个什么！ 穆青云眨了眨眼，尽量让自己轻松些。 其实她心里有事，比陈怡他们还要挂心门主等人的情况，只是越到这个时候，越要静心。 来这个时代之前，资料看了一堆，预案做了不少，如今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穆青云心思转动，手头的文件还没收拾完，那边池泽，慕长风，并好些武者就过来叫她。 比赛结束，众人即将离开，践行宴总要办上一场才好。 秋风瑟瑟。 大地一片昏黄。 众人肃然而立，一时伤感。 池泽心中尤其不舍，叹道：“这一别，又不知何日才能再见了。” 慕长风哭笑不得：“别啊，但凡你我不死，至少明年八月还得见，怎么，大争赛不打算打了？” 池泽：“……” 践行宴就没吃体育场的食堂，大家相携去摘月楼。 一上摘月楼，穆青云就不由一笑，不远处高台上，岳玲正在唱《离魂记》。 其实应该叫《离婚记》才对。 岳玲唱得极好，台下叫好声一阵一阵，就连很多男子都大声鼓掌。 穆青云也发现岳玲越唱越好了。 一开始她登台，词曲中仍是悲意更重些，唱得那股子苦味都好像从每一句台词里泉涌而出。 悲词固然真情实感，能打动人，可到底让人难过，而且听者多有同情之语，倒显得岳玲这婚离得迫不得已似的。 如今却大不相同，同样是略带几分戏谑的唱词，现在的岳玲唱起来，悲伤少了几分，更多的是昂扬向上的曲调。 穆青云此时便听得入了神，仿佛看到太阳初升，看到大海奔流，有种朝气蓬勃的生机在。 曲是新的，人也是新的，悲伤并不多，更多的是喜悦。 “哎，风气变了，变了啊！” 穆青云听曲子听得高兴，便见楼下有人小声嘀咕。 她探头看了眼，轻笑了声，心里倒更开心了一点。 “现在的女子，离了婚不觉得丢人现眼，居然还要唱出来，唱给所有人听，真是，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说话的是两个四五十岁的老人家，看穿着打扮，也十分体面，应该是读书人，两个人声音都压得很低，宛如耳语，偷偷摸摸的模样倒像是做贼一般，怕被别人听见。 穆青云觉得，只看他们躲躲藏藏地嘀咕，心下就高兴。 第一百四十四章 道理 台上岳玲和郭盈唱戏唱得酣畅淋漓。 穆青云就没打扰她们。 那几个年纪老大不小的腐儒嘀嘀咕咕，也实在没必要浪费大好时光跟他们多费唇舌。 摘月楼的酒菜，在云城来说价位中等，但论起口味，却胜出其它酒楼甚多。 穆青云来了云城以后，每日练武之余也常同陈怡他们一起逛街，整个云城街头巷尾的小食摊,她几乎尝遍了。 各家酒楼的特色菜也是一样不落地吃过。 如今手头不缺钱，又肯定不会在这个世界待上一辈子，赚得的银钱，除了留给岳玲养老度日，其它的肯定要好好地，认认真真地花出去才划算。 还得花得有价值。 穆青云早规划好了，第一用来搜购各种秘籍珍本。 也不必都要武功秘籍，其它有价值的书她都要。 这个时代损失掉的好东西太多太多,她能学多少就学多少。 二嘛，便是吃吃喝喝。 穆青云点了道胭脂鱼，笑道：“池哥你尝尝，一定合你的口味。” 不用穆青云提点，池泽一口吃掉红如胭脂的鱼唇肉，美得眼泪都差点爆出。 几个人连忙顾不上伤感闲聊，一通猛吃，像胭脂鱼，蟹黄虾，辣椒灯笼肉，荔枝焖鸡。 池泽这个正正经经的江南人，愣是从云城吃出了从未吃过的江南味。 穆青云也很惊奇，这里头好几道菜，在后世都是只闻其名,根本已经失传了。 只能说这个世界真是无奇不有,也有可能剧本里的剧情发生地，就是比别的地方特别一些。 一边吃菜,穆青云温了一壶黄酒，给池泽他们倒上。 慕长风失笑：“这可真是受宠若惊了！” 池泽也笑。 论身份,他们既是前辈，也是长辈，按理说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给他们倒杯酒，那能算什么事？ 可这会儿穆青云一提酒壶，慕长风就想起身。 池泽心里也直扑腾。 他们同岳青青这个小辈相处也不过如此短的时光，可就这短短时日，岳青青已经从小武馆中出身的小新人，变得必须要平等相待。 池泽若有所思，轻声道：“世妹的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就好像站在很高的地方在看这个世界。” 或许正因为如此，他们就不由自主地对其另眼相看。 “那叫英雄气！”慕长风大笑，他没池泽敏锐，这话纯粹是调侃。 不过虽然调侃，倒也有几分真心。 在他看，穆青云武功还算不上很高，可确实能称得上女中豪杰。 就看人家这轻轻松松掌控轮回赛的架势,一百个他慕长风也比不上。 一边说笑,一边喝酒。 这酒很好,入口清甜,略带一点微酸，喝了一点都不上头，可后劲也足，两杯下肚，飘然欲仙。 酒过三巡，池泽伏在围栏上，翻了个白眼：“怎么别管什么时候，都有疯狗乱吠，没个消停。” 正楼下坐的几个老人，一直在嘀嘀咕咕。 说的都是些屁话。 池泽他们好修养，向来不会对那些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出手。 都是经年累月辛辛苦苦练功，磨出一身的血汗才有成就。 这样的武功，若拿去欺负普通人，岂不是很掉价？ “聒噪，烦人！” 可楼下的动静也未免太嘈杂。 他们这群武林同道，也难得有闲暇相聚酒楼，吃酒说笑，偏有人捣乱，总让人感觉不愉快。 楼下的声音丝丝缕缕地往上钻。 “当年咱年轻的时候，那女人们都是什么品格，那时候女子让外男看见脚踝，都是要自尽以保名节，再看看现在，哎！” 台上的戏文越唱越热闹。 台下几个老人也越说越激动。 声音最刺耳的，是穿着灰色打了补丁长袍的老人。 这人说着说着，就义愤填膺起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指着岳玲小声骂。 “张公是何等义气的人物，我记得三年前我儿出事，若非张公及时拿了救命钱来，恐怕他人就没了。” “张公是好人啊！” “一个戏子，有幸能做张夫人，她难道不该感恩戴德？居然还跟自己的男人硬起来，闹什么离婚，不要脸！” “闹也罢了，竟如此张扬，让外人看了笑话。” 穆青云皱眉，冷笑了声，还没说话，就见路过的店小二，哐当一下把茶壶摔在这一伙的桌子上，怒道：“有本事大点声！” 老人家登时闭嘴，脸上一红，半晌气得哼哼道：“老子爱说不说，关你屁事。” 店小二把眼珠子一瞪，老人顿时吓了一跳，向旁边缩了缩。 “小龙，你和个聋子，瞎子讲什么道理。” 不远处摘月楼的老掌柜摆摆手，“轰出去了事。” 店小二二话不说，伸手连推带拽，把人往外颓丧。 满座的客人们纷纷回眸，朝着他们指指点点，几个老人顿时面红耳赤，恼羞成怒：“你们，你们，无礼！” “无礼？” 掌柜冷笑，“你当你心心念念，口里总提起的张公，借给你儿的钱是哪里来的？还不是他妻子的嫁妆？” “你——” 老人脸上一红。 “你当然要念你那位张公的好，毕竟，换做岳夫人，怎么也不会把钱借给个因赌博卖妻卖女的王八蛋！” “有这多余的钱，送去慈幼院，也比填了你那倒霉儿子的肚子强！” 话音未落，几个老人已被踹出门去，掩面羞走。 戏台之上，戏声不绝，台下也是一阵阵地叫好声。 岳玲一曲唱完，大大方方地走下台和客人们说话，笑容明丽，一如当初那位顶尖的江南花旦。 穆青云不由莞尔。 岳玲的人缘正经很不错，显然根本用不着她来抱打不平！ “台上一出戏，台下一出戏，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以前我师父他们总喜欢到酒楼茶社去吃饭，喝茶，哪怕家里的茶水点心再好，饭食再干净美味，他们依旧爱出门。” 池泽笑叹，举杯遥遥地敬了岳玲一杯酒。 窗外隐隐传来嘈杂的叫卖声。 酒楼里各色的客人有着各色的表情。 “岳女侠，云城很有意思。” 池泽忽然笑道。 “我曾经跟你说，说以你的天分，如果不再理那些红尘繁琐事，一心只练功，三年便能入破妄，这话，也并不是那么有道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梦里 “人是红尘俗人，怎么可能脱离这红尘俗事？” 池泽轻笑道。 他一向比较宅，不喜欢同不熟悉的人说话，也不喜欢出门，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家和兄弟姐妹们比武练剑，或者教导门下弟子。 可这次参加云城的轮回赛，却忽然对外面的世界感兴趣起来。 他如今在大争赛上是正经的种子选手，最该做的，是在大争赛上为明国争光，为此连续闭关多年，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几次门。 今年，各地禁区总出现些不好的兆头。 三岛国又异动频频。 一年内出了好几次，甚至有可能伤到明国武林根基的乱子，武林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考虑到种种原因，特意选了像池泽，慕长风这样稳重的高手，撒到轮回赛上来当定海神针来了。 出门前池泽还很不乐意，现在看，习武之人就该多在外走动走动才好，走得多，见得多，剑法才能活。 池泽回首看岳青青，眨了眨眼。 慕长风翻了个白眼，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别想了，不可能。” 岳青青只有一个，换了别人，哪怕扔到滚滚红尘里滚个三十遍，也不会有她这样的天赋眼光。 如果岳青青的天资能后天创造，那所有武者都不必辛苦锤炼了，只要再造个‘岳青青’天赋挂在身上，便能一步登天。 穆青云把视线从岳玲和郭盈她们身上收回，借着窗外的这一缕红尘气，饮下一盏温酒。 再好的宴席，终究还是要散的。 酒罢，池泽，慕长风等人也就到了告辞的时候。 穆青云和陈怡一处，并云城各大武馆的高手们一起送这几位出了城门。 临行折柳送别，又道再见有期。 慕长风临上马还不忘笑道：“我回家得立马研究些新的招式，省得明年轮回赛上不够用。” 顿了顿，他又无奈：“只凭岳女侠你这学武的速度，我每天研究几招能够用？” 言外之意，明年的轮回赛，穆青云便有可能是劲敌一个。 其他人都笑。 一边笑，一边依次跟穆青云告别，伤感的情绪倒纷纷散去。 上了马车直奔车站，各奔东西去也。 不得不说，今年这场在云城举办的轮回赛初赛一结束，穆青云可谓是一举成名天下知了。 慕长风，池泽等破妄境的绝顶高手，几乎全成了她的陪衬。 最后还有三岛国术士门的家伙们，又乖乖跑来做了回垫脚石，送穆青云飞了一程。 随着轮回赛初赛结束，复赛和决赛即将在京师召开，刊载了先关信息的报纸远销各地，岳女侠的名气已经从云城一地，扩展到了大半个明国。 “哎！” 可这样的名声，穆青云并不是很想要。 背着如此盛名，连给武馆供菜的孙阿嬷，都说菜价要涨上两文钱。 “你是女侠啊，都上过报纸的，吃这些普通菜怎么行，你的肠胃都要矜贵几分，肯定要吃贵的那种。” 孙阿嬷成为云城菜场的‘菜霸’，也有七八年的光景。 她在村里人缘最好，人也能干，每天收到的菜最多，三分之一个菜场商户小贩供的菜，都是出自她的手。 即便如此，孙阿嬷也依旧起早贪黑，每天亲自到她的地盘上巡逻。 云城武馆的菜，大部分也是孙阿嬷给供应，每天早四点半给武馆送去。 质量好，分量足，孙阿嬷也有底气讲价钱的。 “十斤菜才贵个两文，摊平一下，能算个什么。” 穆青云：“……” 问题不在于贵不贵，可贵两文的那个，和便宜的那些菜都是一样的人，在一样的地里种出来的，并没有任何不同。 而且旁边零买的竟然便宜两文，她这相当于批发的，居然还要贵两文。 凭什么？ 穆青云并不很想当冤大头。 岳女侠坚决要求与普通百姓同等待遇，绝对不搞任何特殊化。 “孙阿嬷，我长了一副贫寒的肠胃，吃不了贵价的菜，消化不了的，给我便宜的就成。” 孙阿嬷：“……” 穆青云和孙阿嬷，戳在后门一边看着菜如水般涌入后院，一边就两文钱的问题展开亲切友好的磋商。 最后以孙阿嬷的时间告急，率先举手投降。 毕竟就是两文钱的事，穆青云可以一心二用，一边运功练功，一边和孙阿嬷磨嘴皮子，可她老人家却还有无数的生意要做。 为了两文钱，孙阿嬷最多只能分配给云城武馆一刻钟，时间再长可就不划算了。 作为一个分分钟都在赚钱的菜霸，孙阿嬷的数算可是相当厉害。 穆青云打了个呵欠，此次与商界大佬之间的较量，取得阶段性胜利。 “呜。” 穆青云伸了伸腰，正准备回去先补眠，起来再去吃一顿香喷喷的早饭，回头就看陈怡直愣愣地盯着她。 微风卷了她一头树叶，眼神木木的，显然是没醒。 穆青云赶紧推着梦游的人回屋去。 武馆给穆青云准备的宿舍很阔朗，是在二楼，墙上涂了一层乳白色的漆，四壁除了打了两排书架，剩下的都是书。 一张大床足有三米长，三米宽，武馆的给收拾的被褥，恨不能把穆青云当成个漂亮的豌豆公主，褥子垫了三层厚，最上层的褥子和被子全是云锦，阳光一打，金光灿灿。 穆青云把陈怡推上床，自己也躺下盖好被子，却是睡不着了，干脆翻了本书过来看。 床边香炉里的熏香带出些松露的清新气。 她今日所读，是无名氏所写的江湖趣闻，记录了当年太子殿下与友人同游昆仑，意外见到昆仑神女的故事。 传说昆仑神女父亲为神，母亲乃是明国一位公主，她天性里一半为神性，另一半则是人性。 所以，神女对人间非常好奇，便以神器昆仑镜偷窥人间种种。 神的寿命悠久，凡尘俗事对他们来说，本就是过眼云烟。 但神女却忽然被人类朝露一般短暂的生命打动了，于是在昆仑现身，与太子结交，同游了一段时日。 神女与太子，还有很多人一起经历了十年光景，只是人神有别，终要分离，于金乌西坠之际，神女与太子告别，临行落泪，只道这十载时光虽然短暂，却比她的万载性命更重。 随意看了几眼故事书，穆青云就睡了过去，睡着睡着，忽然做起梦来。 也许是读多了神话故事，她在梦里梦见自己拼命背马列主义。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一百四十六章 话题 “门主什么时候回家，师姐什么时候回家？” 陈怡抱着门口的柱子，整个人都贴上去，耳边听一个师姐扯着嗓子吼那群小师弟小师妹，声音简直比响雷还要震耳欲聋。 “师姐不会过年前也不回来吧，那本地的各大武馆的交流还要不要进行了？县衙发下来的任务谁去完成？” 陈怡使劲蹭自己的后背，还是觉得痒痒。 “我去？还是青青你去？” 她一想就头疼。 “最要紧，最近各地县里又出了几个好苗子，咱们要不要接收？收回来谁负责考核？谁拍得了板，做得了主？” 穆青云：“……” 对此，她也多多少少有那么点无能为力。 她能担起云城武馆的各项内务，处理账目，照管所有人的衣食住行。 可她来这个世界才多久？ 别说她，陈怡面对县衙分拨过来的，纷至沓来的任务，也不大敢接手。 至于招新的事，同样没办法。 穆青云倒是能看得出来的人资质到底好不好，可所有门人，都是卓燕飞的徒弟，她一个新入门的小弟子，能给师父做主不成？ 但若是不收人，培养武者名额不够，朝廷在资源分配上，可要卡武馆脖子的。 人家朝廷对各地武馆都有自己分类评分的手段，其中最要紧的一项评分，就是培养新弟子的数量。 这一点比你打了多少场比赛，胜了多少场比赛更重要。 甚至你有弟子能冲出轮回赛，杀入大争赛，可你三五年连个新弟子都没培养出来，那你们武馆也照样不合格，照样被朝廷重点点名批评。 “走一步算一步吧。” 衙门交代下来的差事再难，但总归是任务，就能完成。 至于招新—— 穆青云失笑，想了想，漂亮的大眼睛忽闪了几下，“真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代师收徒，就代师收徒了。” 等门主回来，纵不满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云城武馆可不兴把没犯错的弟子往外轰。 事实上，自家武馆的风气，弟子们的幸福度，在她看来，若能显示，那肯定都是满格的。 毕竟，他们家门主护短的脾性，可谓远近闻名的。 陈怡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搂着柱子呜呼哀哉了一会儿，上了演武场好好享受了一阵小师弟，小师妹们亮晶晶的，充满崇拜的眼神，顿时恢复了精神。 “呼，这帮小家伙练功可没咱们那时候用心刻苦。” “不刻苦怎么行，现在这世道，我们不够刻苦，该上战场的时候打不过魔物，该去救灾的时候斗不过天灾，要我辈武者何用？” 总之，嘴里是十万分的嫌弃，不过，她面上却是一脸的美滋滋。 穆青云失笑。 她总感觉陈怡特别喜欢当师姐，看武馆里自己喜爱的师弟师妹们，就像守着满山洞财宝的神龙，每天擦一擦看一看，就特别高兴。 冬日到来，鸟雀没了声响，云城也仿佛彻底安静下来。 云城忽然开始下雪。 雪落得突然，好像几日前整个城市还只是刚刚退去暑热，时不时仍要遭遇秋老虎的袭击，可一夜之间，大地便是一片素白，气温陡然冷了二十度。 这日一清早，穆青云从壁炉处摸出考好了的衣裳穿戴整齐，就听外头岳玲和郭盈在说话。 “要我说，还是温先生更好些，也不是说，那李公子显得不诚心，就是这长相，实在有些埋汰人。” 郭盈语气里透着点‘挑肥拣瘦’的‘高傲劲。’ 岳玲连连翻了好几个白眼。 “什么温先生，冷先生，这刚脱了虎口，谁还想往狼窝里钻？” 岳玲没好气地掐了郭盈一把，“还有你，我劝你可要好好想清楚，千万别头脑发热，自己跳火坑。” “就是想再找个男人过日子，也得睁大眼好好挑，就你这标准，也太不靠谱了。” 郭盈哭笑不得：“岳玲姐，你可真没劲。” 穆青云顿足，默默翻出本书来看，顺便等这两位结束了劲爆话题再出门。 虽说这些时日，穆青云都在忙武馆，忙轮回赛，可对岳玲和郭盈的生活状态还是很关注。 穆青云本来还以为，郭盈这样的经历，会从此对男人退避三舍，只想以后一辈子一人过。 没想到至少猜错了一半，郭盈想不想再嫁，谁都不清楚，反正这一点都不耽误她找男伴。 自从在城里站稳了脚跟，确定自己的靠山足够硬。 嗯，说的就是‘穆青云’这个大靠山。 郭盈自己就特别顺利地钻营进了云城中上层的圈子里去。 她拿着钱买了个小戏园子，又投资了两个，还特别时髦，准备进军如今在国内完全不流行的什么唱片，电影一类。 郭盈很会做生意，简直做什么都能赚，最近已经有人叫她女财神了。 仗着这些资源，她毫不介意地展露出自己对年轻的，俊美漂亮有特点的男性偏好，五天里，有两天身边要有个男伴，而且还不带重样的。 按照郭盈的说法，最近比较馋，五天里有个两天也不腻。 等这股子馋劲过去，她没打算这么频繁地和男伴去约会。 世间好玩的游戏多得很，男人虽好，但也替代不了她别的娱乐活动。 她还要唱戏，听曲，跳舞，打马吊，和姐姐逛街购物，骑马射箭。 每一样都很花时间。 “我又不图别的，我就图他们嘴甜，长得好，今天陪我的那个，好像姓刘，瞧瞧胳膊那有劲的样子，一只手就能把我举起来。” 岳玲：“人家姓尤。姓刘的那个，你说看背影好看，正面一瞧，眼珠子太大，吓人。” 穆青云：“……” 咳咳。 穆青云放心了。 看样子，郭盈像是彻底活明白了的样子。 此时郭盈只当没听见岳玲的话，自顾自道，“放心吧，我对男伴很挑剔的，既要相貌好，也要有本事，还不能有老婆。” “而且我也没想真怎么样，就是过过眼瘾，除非确定对方很干净，否则我可不敢随便碰。” 穆青云掩唇挡去了喷出的笑。 郭盈真是个妙人。 “对了，青青十六了吧，她的婚事，姐姐可有主意？” 穆青云：“……” 一听这个，岳玲也来了精神：“最近倒是有几个托人来说亲的，只是多为城中商户，还有读书人。” “青青既习武，想来也想找个志同道合者？”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多看 郭盈郑重道：“婚姻是大事，不可轻忽，别看你我遇人不淑，倒霉催的只能捡张庆这样的，我还就是个小妾，没赚到凤冠霞帔。” “可正因着咱们都掉到过坑里，给青青挑夫婿，才越发要谨慎才好。” 穆青云干脆在桌边坐下，听了一会儿，她忽然就不担心了。 外头有一位是得了重度自信症，更一个显然也被传染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按照她们的标准，再过一百年，也不可能给自己选出合适的未婚夫人选。 岳玲要求一定要有才能，必须英雄了得，不能像张庆那么没担当。 郭盈紧接着就说了一句，家财巨万不至于，但必须有钱，还要大方，在财务上全靠妻子的要不得。最好双方财产差距不大。 不为别的，靠妻子的男人大部分心胸上都要差些，将来两夫妻不好相处。 岳玲又道：“需得温柔体贴，会照顾人。” 郭盈点头，添了一句：“相貌要好，咱们青青长得漂亮，若是俊美胜不过青青，看着岂不心烦？个子要高，矮个儿的影响后代。” “不能耽误青青练武。” “不可阻拦青青出外工作交游。” “公婆亲戚烦人的不成，最好父母双亡。” “需得会说话的才行，青青练武辛苦，他要能说个笑话，哄妻子开心，相处起来才叫愉快。还不能花心好色，这点很要紧，可以共享的男人就没意思了。” “要是能弹能唱也不错，闲来无事为青青弹琴作曲，也算有个情趣。”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么离谱。 穆青云想，要天底下真有这样的完人，也不可能轮得到她。 若论武功，比自己高者无数。 若论美貌，比自己美的也不少。 要说钱财家世，她更是排不上号。 不说别人，当今天子家还有公主两人，一人貌美天下皆知，另外一位才名满天下。 如果天底下真有那样的好儿郎，大概连公主都想要。 外头岳玲和郭盈说了大概有十来分钟，总算稍稍尽兴。 郭盈轻声叹息：“不好找啊，这事不能急，宁缺毋滥。” 穆青云莞尔，好在这位只比自己大一点点的郭姐姐脑子还清楚。 “选丈夫得慢，可培养生活智慧，却要尽早。” 郭盈如智珠在握，“为何姐姐你栽张庆身上二十年，如今才幡然悔悟，我却从一开始便不受其蛊惑？” “因为我见识比姐姐可要多上许多，姐姐当年对那些个追求者不假辞色，除了一个张庆，再无入幕之宾。” “妹妹就不同，妹妹登台，对台下众生相观察细微，对男子，也是研究透彻得紧。” “哎，若不是马失前蹄，没想到那孙玉芝孙公子居然不好我这一口，妹妹选他绝不算错。” “这是个正经情种，对自己的女人坏不了，耳根子又软，拿捏住他，指不定我能做孙家的主，可惜啊可惜，我还是太急了，没摸准他的脉。” “即便如此，比起姐姐，妹妹的日子也要从容许多。” “可见，男人要多看，多挑多选，多经历。” 郭盈言之凿凿。 岳玲若有所思，居然觉得此言似乎有道理啊。 穆青云猛地抬手捂住额头——她这位便宜娘亲居然还真开始瞎琢磨。 她老人家就没想想，当年她遇到张庆时，张庆是风度翩翩公子哥，温柔体贴，又是读书人，还有满腔的深情，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抬她进门，为此不惜和父母对抗。 只看当年，又如何能看得出张庆后来会变成这副德性？ 可郭盈遇到的张庆，那就是个半大老头子。 面对个老头，一个正青春年华的美女，脑子怎么会不清醒？ 不是为了钱，为了好生活，还能为什么？为张庆满脸的褶子么？ 郭盈是不是比岳玲聪明理智，她不清楚，但穆青云绝对相信，如果岳玲当年遇到的是现在这个老头张庆，她绝对不会掏出全副嫁妆供他开销。 穆青云心下无奈，连忙放下书推门而出，再不出去，这两位已经谋划着要满天下去遍寻帅哥，送到她面前，好好教她怎么培养生活智慧了。 郭盈那是一百个理由在：“我们青青武功高强，背后是云城武馆，是卓燕飞卓门主，反正别管和哪个公子耍朋友，最后吃亏的也必不是我们青青。” 穆青云出了门，赶紧再给岳玲塞了一百两银子做开销，哄着她们出门去败家。 银钱带不来带不走的，便是让岳玲全败出去，也好过天天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噗。” 穆青云木着脸使劲蹬陈怡。 陈怡拼命忍住，忍住，忍不住啊。 “哈哈哈哈哈！我说前几天我带阿曾一块儿去接你，伯母怎么问了半天阿曾的出身来历，哈哈，阿曾还以为伯母想给他介绍个媳妇，又害羞，又高兴的，笑了好几天。” 陈怡笑完，忽然也觉得伯母的心思值得鼓励，“唔，要是伯母介绍了好男人，我会为青青你分忧的，嘿嘿，别担心。” 分忧？对半分吗？ 穆青云：“……” 这位再说下去，陈刚师兄的眼刀都快将她的脸给洞穿。 陈刚和陈虎简直把陈怡当成自己的掌上明珠，哪里听得了这话？ 穆青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默默把陈怡拖到室内演武场去练‘春意绵绵’。 就这一招再基础不过的‘春意绵绵’，都快成了穆青云的招牌招式。 她几次出手，此招都立了奇功，几位当代剑法大家，在这一招面前也是一不小心，便折戟沉沙。 陈怡羡慕得不得了，最近痴迷于练习，每天有一半的练武时光都消耗在它上面。 不得不说，的确是卓有成效。 闹得这寒冬腊月里，云城武馆内却是一派的春意盎然。 春意绵绵剑的剑意中自带一股阳春三月的气息，越是练得娴熟，这春意愈浓，全武馆的弟子们一起练剑，围观之人，竟是连稍微厚一点的衣裳都穿不住，一袭春衫足以。 此刻，陈怡就没忍住，把肩头的小斗篷甩下，扔到旁边的凳子上去。 “呜。” 陈怡才去了衣衫，耳边就听见一声哽咽。 穆青云摆摆手，两个人收了剑，一起转头。 演武场门前石阶上竟立着一陌生女子，二十岁上下，怀有身孕，已然显怀，抬头看着穆青云，眼底一片凄凉无奈，扑通一声竟跪下，哀哭道：“我并不敢碍小姐的眼，只求小姐与公子成亲后，留我一条性命吧。” “不是我不想打掉这孩子，只大夫说，胎儿已成，若现在打胎，恐我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众人：“……” 陈怡忽然抬手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一百四十八章 风俗 武馆内。 演武场上下几十人，齐刷刷盯着这女子。 女子心头一跳，呼吸急促，声音都在发颤，神色惶惶。 不过片刻，师兄，师姐们头皮都要炸起来,神色肃然，对视一眼，急急追问：“她怎么进来的？” “今天谁看的大门？” 嗡嗡的嘈杂声一起，这女子的脸色顿时变了。 穆青云心下无奈，其实一眼就能看出，这位在此时此刻此地，大声嚷嚷出这些话，多少是故意的。 她就是想在武馆，在大庭广众之下，逼迫穆青云答应她的那些条件。 这小心思根本就是摆在明面上的，她简直就是明说了，怕私下找穆青云会被打击报复，干脆明着来。 唯一算错的，恐怕是她并不了解云城武馆，也不了解穆青云和她的师兄，师姐们。 如果穆青云真和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有深仇大恨，那她现在的作为，就等于直接钻到敌人的大本营去了。 根本用不着穆青云动手，在场的所有人，这会儿本来就很紧张，一看不好，肯定第一时间把危险掐灭在萌芽状态。 穆青云不禁叹气。 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写那些情情爱爱的剧本。 她再写一丁点的狗血剧情，就自己去浴盆里把自己给闷死。 眼看这女子脸都是白的，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穆青云咳了声,放缓声音：“别急，慢慢说，师姐，拿个凳子。” 说着，她起身缓步出门，又示意大家都别愣着，该怎么练习还怎么练习，顺便才请这女子就于小院内落座。 穆青云又让人取了炭盆取暖，笑道：“你现在情况特殊，我便不请你吃东西喝茶了。” “放松，请问，夫人叫什么名字？” 这女子愣了下，似乎没想到穆青云这般和气，脸上一红，苦笑：“不敢当，我叫王明珠，是城北齐家,齐二公子的妾。” 她面上隐隐带出些不甘心,又有点认命。 “明珠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认命了，可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 穆青云赶紧打断她：“齐家是么？我并不认识齐家人。” 陈怡更没好声气，小声咕哝：“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刚私底下和青青开了会儿玩笑，说了些不能让外人听见的私房话，这人就如此惊悚地找上门，闹得她心里慌得很。 陈怡眯着眼看王明珠，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些关于精神控制之类的武功。 只是涉及到精神控制，那些武功都很邪门，不好练，她也不会。 再一想，控制一个人其实不必武功，想让一个人闭嘴不乱说话，手段多得很。 区区一弱女子，怕她作甚！ 不再担心的陈怡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威逼利诱’的法门。 想了想门主是怎么欺压，呃，不对，怎么说服别人不乱说话！ 陈怡脑海中风暴狂涌，穆青云和王明珠却是面面相觑。 气氛反而没想象中那般剑拔弩张。 王明珠心里甚至定了定。 来之前她做了最坏的打算，觉得岳小姐甚至可能勃然大怒，把她痛殴一顿。 她是农户出身，皮糙肉厚的，别看怀着身孕，倒也不一定就怕挨打。 如今看，岳小姐却是个好人。 就是这事，恐怕不好办了。 她倒宁愿岳小姐是个暴躁冲动的脾气。 王明珠心下叹气，小声道：“老夫人说，齐二公子同岳小姐一文一武，门当户对，正该是良缘，只岳小姐的母亲就是因为丈夫纳妾，闹到合离的地步，岳小姐必也是个眼睛里揉不下沙子的主。” “为表对小姐的敬重，我们这些小妾肯定要遣散了去。” 王明珠叹了声，“其实被遣散也无妨，当初我娘把我嫁给齐公子当妾，我就想过，只当是去打上几年工，好给自己攒些嫁妆，给家里少些负担，将来从齐家出来，日子还是能照过。” 她面上诚恳，显然真这般想。 穆青云神色间同样一丝异样都不露，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形。 以前穆青云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民间的‘风俗’。 她知道的，看过的资料，都说这段时间风气越发开明，婚姻方面实行一夫一妻制，不许纳妾，至少像官员，读书人之类，绝不容许有妾。 这属于政治正确。 对女子的管束也开始放松，女孩子能出门读书，能出去工作。 当然，明面上如此，实际上很多人家对女子的名节看得比以前更重。 每年照样有女子落水，为了名节计，都不肯让陌生男子救援之事。 但穆青云真正走入这个时代，脱离开书面上资料，她才惊觉后世从纸面上看到的那些规矩体统，绝大多数，其实都是所谓的上流人士才会遵守的东西。 至少也要是寒门，才有资格考虑这些。 就说这王明珠的盘算，在当下看来简直是寻常事。 如今不是朝廷规定，不让纳妾？也不让买奴蓄婢，富贵人家就认个义女，名头不一样而已。 有那么几年，天灾频频，百姓生活多艰难，生得平头正脸些的贫家女孩子，甚至认为去给富贵人家当个丫头，妾室是顶好的事。 当个几年，主人家新鲜劲一过，但凡不是特别混账的人家，都乐意把花期已过的妾遣散出去。 有的主母宽厚，或者是服侍的老爷仁义，还乐意多给一笔嫁妆。 这贫家女孩去富贵人家养上几年，吃好喝好，有的还能学门手艺，再攒一笔嫁妆，回了家，那就是左邻右舍争相求取的佳妇。 哪里会在意她们是不是给富贵人家的老爷当过小妾？ 有些家境不错的中等人家，比起普通小门小户的女儿，还都更乐意去大家出来的小妾。 当过妾的，比只当过丫头的更抢手。 毕竟能当上妾室，本就说明素质肯定比寻常丫鬟更高。 王明珠显然很理智，她打的主意，也是要走这条路，所以并不在意被遣散不遣散的，早两年遣散就少攒点银钱嫁妆而已。 “怀这个娃子是意外，老爷夫人公子知道后都让我生，我当时有些犹豫，可到底被拦着没敢打。” 王明珠简直后悔得要命，“现在再打掉，性命难保。” “今天一大早，老夫人就去弄了药，让小珍煮给我吃。” “小珍和我要好，她听见大夫说了，说我这样的月份，喝下去太伤身体，肯定以后再不能生不说，说不定小命不保。”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一百四十九章 求活 王明珠哀哀怨怨，一边说，眼泪一边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陈怡猛地向前一步，咬牙切齿，没好气地道：“你啰嗦半天，都是你家的事，和我们青青能有什么关系？” “孩子是你的,你要生就生，我师妹既非大夫也不是稳婆，能帮你什么？” “你道齐家不许你生？那自己走了就是，那什么齐二公子也好，老夫人也罢，难道还敢硬拦你不成？” “咱们云城的知县,可向来重视名声,若是齐家非不让你走，大不了你去县衙告他们。” 王明珠：“……” 穆青云：“……” 陈怡不是没有同情心,只不过对别人的同情心和自家师妹冲突的时候，肯定是师妹最重要。 人嘛，都有亲疏远近。 陈怡很有些混不吝地冷声道：“你最好给我记住，今天的话，到此为止。如果外面有不好听的消息传出去，有人把青青和什么齐家不齐家的扯上关系，我不找别人，就找你，你可以试试看。” 脸一拉，陈怡活像个阎王。 王明珠顿时噤若寒蝉。 穆青云莞尔，温言细语地解释道：“我的确不认识齐家人的。” 王明珠一怔，仔细看穆青云的表情，见她神色平和，目光坦然，当真与齐家没甚关系，心下一跳，面上倒露出几分失望。 她看得出来，这位岳女侠性子极好,换了别人遇见此事，必要暴怒生气的。 就是那边那位暴跳如雷的，喊得凶，可也不是那等真不把人命放在心上的人。 王明珠来之前做了好些准备，外面还托了几个家里交好的朋友盯着，一旦武馆有大动静，他们立时就敲锣打鼓地闹将起来。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把事情脑大。 小门小户的女子遇到这等事，想求一条活路，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怕事，不怕丢脸，不怕没了名声。 她就是要敢闹，闹得这些大人物投鼠忌器，不敢明着对她下手，甚至还要护着她几分。 贵人们哪怕为自己的名声考虑，也不能让她丢了性命。 武馆内部结构她也打探过了，一旦对方真暴怒动手,她也有地处可躲,只要躲过一时半刻，应不至于受太重的伤。 王明珠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可现在看来，诸多计较手段都成了空。 王明珠心里反而空落落地难过起来。 “是我轻率，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岳女侠别同我计较。” 她心知无用，便也不多纠缠，起身准备离去。 穆青云看了看天色，此时天色已晚，外面冷风呼啸，地面上到处是厚至脚踝的积雪，起身道：“王姐姐去哪儿？我请人送王姐姐吧。” 王明珠摇头。 确实也不必送，一出门，门外两个老人，两个老太太，还有四个人高马大的壮小伙在等着。 王明珠只道这些都是亲戚朋友，便上了驴车，告辞而去。 陈怡躲在门后面，一伸手使劲把穆青云拖进门：“你出去干嘛！” 一边说，一边转头怒瞪，左右师兄弟们齐齐捂住嘴。 “这哪来的小女人，奸诈得很，一肚子心眼子。” 陈怡觉得护送王明珠走的那老头，似乎有点眼熟。 “我好像见过最前面那老头，就是穿黑棉袄的那个。” “是贩鱼的老韩头，他最近老在附近晃，我就派人查了查。” 旁边周师兄笑道，“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身份清白，没有什么把柄可抓。” 林师姐也道，“韩家是大族，亲朋故旧一堆，属于平时不显眼，可你要是惹到他，招呼一声能来好几百口子的那种。” 穆青云左右看了看，总觉得师姐眼里露出点遗憾来。 敢情人家要有点不想为外人知的隐私，他们还真去逮人家的把柄不成？ 陈怡一把抓住穆青云：“青青啊，正好县衙不是派了几个任务下来，咱们找一个外地的，出去躲躲吧？” 穆青云：“？？” 这大可不必。 那王明珠走了以后，整个云城风平浪静，这件事就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陈怡特别谨慎地点了几个云城本地的地头蛇，让他们去盯着齐家。 好几天下来都没闹出半点风声。 即便如此，陈怡仍是有些不安。 “这齐家在云城也排不上名号，家里管得倒是挺严的。” 陈怡好几次试图想探听齐家内部的消息，忽然就惊觉，这齐家外表再普通不过，可在治家上居然很有一套，外松内紧，后宅的消息一星半点都不曾泄露。 她的人甚至还没弄清楚齐二公子身边到底有几个丫鬟几个小妾。 这事说大不大，可说小，偏又涉及到自家师妹的名声，如今半上不下地吊着，陈怡心里别扭的要命。 “青青，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 陈怡急得心火上升，结果她家小师妹连问都不问一句。 穆青云笑道：“我为何会来咱们武馆？” 自是因为她希望自己的生命变得有意义，她想做点什么，而不是在那些狗血的，烦人的，琐碎的东西里沉沦。 如今的她，最大的目标就是习武，在必要的时候，和这个时代的精英武者一样，做自己该做的事。 其他任何事，都不值得她始终挂在心头，惴惴不安。 事实上，她最近练功好像遇到了一点瓶颈。 更没什么心思去理会外面这些闲杂事了。 虽然她要是把自己的难题跟陈怡她们倾诉，肯定有点像在炫耀。 毕竟她所谓的瓶颈，是她感觉自己要突破到求真境了，那是种微妙的感觉，真气变得有些不好掌控，太过汹涌。 可偏偏就是临门一脚，突破不了。 这话一旦说出来，陈怡都要担心外面会有黑心肝的恶人嫉妒她，来套她麻袋。 她入微才多久？ 三个月都不到。 天底下的绝世英才们有一个算一个，全抓出来问，入微三个月便想突破求真的，国内国外，从古至今，几百年下来也屈指可数。 而且寥寥那数个，入微之后，随即突破求真的，还各有缘故。 不是入微前境界长久停滞，厚积薄发，本身早该突破，就是借助了机缘外力。 或者有灵丹妙药，或者有前辈高人以灌顶秘法相助，反正没有一个是正常开始习武练功，入微后不足三月便突破求真境。 倒是有几个高手，求真后，破妄只用一年，如今都已成圣贤。 陈怡正鼓着脸瞪自家宝贝师妹，林师姐伸手推门进来，撑着门框苦笑：“停，怡儿，以后可别再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了。” 她顿了顿：“前日到咱们武馆来过一趟的那个王明珠，死了。”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一百五十章 明示 门外风雪骤急，隔着厚厚的门帘都能听到呼啸声。 大家围坐在一处愣了半晌，穆青云才对这个‘死’字反应过来。 死了啊！ 他们其实同王明珠并不熟悉，那日只见了一面而已。 可那是妙龄女子，有些小聪明，有些胆魄，穆青云对她的印象并不坏。 这年头多少女子生来糊涂，死得茫然，遇到危险除了哭就是求刽子手饶命，像王明珠这样，遇到事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反抗的，寥寥无几。 她或许囿于见识不广，所作所为都不一定真正有效且正确。 可她毕竟还是愿意去求活的。 穆青云觉得，就凭她不光能出来闹这一场，而且都闹完了，竟也没惊动那什么齐家，太平如此，她就是个清醒的女子。 这辈子若无大意外，她这样心里敞亮的人，怎么都能活得很好。 林师姐看了看县衙的李捕快，叹道：“李捕快，你来说说具体情况。” 演武场二楼便是茶室。 炉子生得旺，屋内热气蒸腾。 李捕快拿袖子抹了把汗，灌了杯冷茶，相当尴尬。 这云城武馆可不是一般的地方。 对县衙来说，云城武馆的人都是自己人，大家说白了全是为朝廷办差的。 眼下这案子似乎要和云城武馆扯在一起，这事就比较麻烦。 李捕快小心翼翼地瞟了穆青云一眼，压低声音：“岳女侠放心，没牵连到武馆，家属没闹事，县衙也确定了，无疾而终，意外死了。” 穆青云：“……” 李捕快迅速道：“齐家很懂事，老夫人和齐二公子那边我都点过，让他们绝口不……咳咳，不提曾求亲之事。” 陈怡：“呸，什么意思！” 她一下子就炸了，一脚踹桌子上，穆青云一把救下茶壶，奈何二十年历史的老桌子还是折在了陈大小姐的脚下。 李捕快顿时惊得脸色发白。 穆青云一把抓住陈怡，死死地把她按坐在椅子上。 这位最近正突破中，马上要入微，所以多少有点暴躁。 “李捕快，既是死了人，这案子就不能草率结案。” 穆青云轻声道，“齐家到底怎么说的？” 李捕快目光左溜溜，右溜溜，有点懵。 出了人命案，捕快们肯定特别重视，县令都惊动了，要求严查，结果一调查死者行踪，就有点不妙。 贩鱼的老韩头言之凿凿，说王明珠死前曾去过云城武馆，似乎还是去闹事的，她的死可能和云城武馆脱不了干系。 涉及到这个，李捕快赶紧就和监察使赵伟通了气。 赵伟他妈的也是个混蛋，一推二五六，只在那儿装糊涂，说什么他没接到关于武馆，关于岳女侠的举报。 还说什么县衙要是有证据证明岳女侠涉案，那他马上签章走程序。 可一点证据都没有，就想提人审讯，那他只能表示抗议。 呸，他什么时候说提人了！ 县衙本来也不相信，这案子是云城武馆做的。 不过万一牵扯太深，再招来麻烦也不好，大家都是自己人，能敷衍过去，就敷衍过去得了。 说白了，县衙还是多少有些旧时的风气，平时对命案相当重视，可一涉及到上头，那就成了——死的不过是一妾，不用大动干戈。 李捕快本来都没想惊动云城武馆，可偏偏云城武馆这边正在盯梢齐家，捕快里又有几个愣头青，外头贩夫走卒，三教九流里的人，和那死者也有交情。 反正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李捕快便莫名其妙地被‘抓’上了云城武馆的大门。 他忍不住转头四顾，整个演武场人不多，可都是气血旺盛的武者，此时这些人全用锋利如刀的眼神在瞪他。 李捕快脑袋都大了：“陈女侠，岳女侠，这案子要怎么办，还请明示。” 陈怡怒道：“你是捕快，还是我们是捕快，来问我们吗？” 她越发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命案，当然是仔细查，必须查得清清楚楚。” “我说你找揍是吧，什么意思？什么叫点过齐家？什么叫齐家懂事？你这么干，外头人是不是要以为我们家青青以势压人，以为我们云城武馆和这事有关？” “不是，不是，误会。” 李捕快抽了自己一嘴巴。 “我就是岳女侠的名声着想……没必要让齐家人攀扯咱们。” “名声个屁，让你这么搞，我们才没了名声。” 陈怡气得又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穆青云无奈，先安抚陈怡：“师姐，别急。” 回过头又郑重道：“李捕快，案子该怎么查就怎么查，如果需要调查我，调查云城武馆，都无妨。” 李捕快：“……” 他当捕快二十余年，自认为还算称职，除非必要，否则很少有糊涂的时候。 反正能让他糊涂的人，云城有那么几个。 全明国嘛，也有那么一些。 不过这些年，他也就糊涂过两次而已，而且没有一次涉及人命。 本来以为这一次又要闭眼，虽然有点亏心，可云城武馆在云城很重要。 岳女侠又是卓门主最心爱的弟子，而且还赶上现在这么个时候，确保云城武馆的平安，显然比任何事都重要。 而且，他也没觉得自己昧了良心。 岳女侠肯定不是凶手。 那王明珠没外伤，也没中毒，查验过就是心衰死了。 李捕快被周围这些人虎视眈眈一瞪，身上的汗流得更厉害，只好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回王明珠来云城武馆的事。 陈怡三言两语说完，李捕快老老实实做记录，一边记录，一边偷窥她。 “有话就说，你做贼呢。” 李捕快：“……” 他倒是宁愿去做贼。 岳女侠说此事当严查，可卓门主不在家，他给岳女侠找一星半点的麻烦，都担心回头卓门主会撕掉他的皮。 穆青云已经开始翻看验状了。 只扫了一眼，她登时皱眉，陈怡也看过来，不悦道：“你们衙门仵作怎么办事的，这验尸验了半天，连死者有身孕都没验出？” 李捕快愕然：“孕妇？不，不，死者为在室女，绝不会有错。” 穆青云起身，抓起衣服穿戴整齐：“去看看。” 她疾步出门，直奔县衙，到了停尸房，还没进去，就被陈怡一把拽住：“你进去干嘛去，我去看看行了。” 穆青云：“……”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一百五十一章 查吧 穆青云到底还是走了进去。 受宠的人总能达到目的。 她年纪小，从没见过尸体，更不会验尸。 真正说起来，她去看也无用。而且见到了确实会害怕。 穆青云从小到大，可从不曾见过死人。 但她到底还是进去看了。 习武之人，一个女子究竟有没有身孕，当然能看得出来。 衙门的仵作是个有三十年经验的老仵作，年纪虽大，身体健硕，耳聪目明，神志清醒。 王明珠的的确确没有怀孕。 她躺在那里，身上罩了一件鹅黄的外衫，外衫是绸面的，很光鲜亮丽，笑颜如花，神色柔和，脸色粉红，乍一看就好似睡着了一样，十分安详。 验状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仵作都要赌咒发誓，验状绝对没错。 “我老头子验尸三十年，要是连这都能错，也不必岳女侠动手，我自己一头撞死在门柱上，也省得再令死者蒙冤。” 仵作被陈怡问得脸都成了绿的。 他这辈子就没这么憋屈过。 “外表无伤，并未中毒，如果不是有什么现今我们不了解的毒素存在，那她就是无疾而终，意外死了，死前并不痛苦。” 风一阵阵地吹，大雪飘飞，穆青云和陈怡一出停尸房，就听外面有人在哭。 李捕快急忙过来，低声道：“是齐家的二公子，齐文轩。” 就在不远处的长椅上，齐文轩坐着双手掩面，哭得不能自已。 “这两天，他天天来，来了也不说话，就守着门哭。” “我亲自问过他，齐二公子说，王明珠是他的丫鬟，照顾他有五年了，现在忽然就没了，他这心里难受，就想亲自接她回家。” 李捕快话音未落，只见有来了个老夫人，正是齐家老夫人。 她老人家进门左右张望，一看到齐文轩，就走过去叹道：“人有旦夕祸福，是那孩子福薄。” 说了几句，老夫人就起身过来，问李捕快，“明珠这孩子在我们家工作这么多年，我们都把她当自家人，孩子死了，她母亲早死，父亲身体也不好，这身后事，我们齐家来办。” “不知我们何时能给这孩子收尸？哎，棺木已经置办好了，总得她的身后事别太难看。” 齐老夫人看着不过四十余岁，生了一张菩萨脸，慈眉善目。 “敢问，王明珠可是二公子的妾室？死前可曾有过身孕！” 陈怡忽然问。 齐文轩浑身一哆嗦，脸色发白，近乎咆哮：“不是，没有！” 穆青云扬眉，从李捕快那儿拿了齐家所有人的口供。 从口供里，齐家上下，从主人到仆从，都在回避王明珠的身份。 既不提她是齐家的丫鬟，也不提她是不是小妾。 齐二公子此刻尤其慌乱，面孔狰狞，眼泪滚滚而落。 齐老夫人略一皱眉，使劲按住他的肩膀，没让他跳起来，却也没生气。 沉默片刻，却忽然道：“不瞒小姐，明珠这孩子很懂事，长得也好，虽说朝廷如今不承认纳妾这事了，可事实怎么样，大家心里都有数。” “我儿喜欢她，我问过那孩子，就让她去我儿房里伺候。” 老夫人叹道，“我们齐家不是刻薄人家，明珠要是不愿意，我们自不会强求，她本身愿意，这事才能成。” “至于孩子，自是没有。” 老夫人远远隔着门，满目哀伤地看了眼停尸房，摇摇头，“明珠就在这儿，她到底有无身孕，想来李捕快也清楚。” “哎，若是她真有我儿的骨肉，或许我们照顾得更周到些，也就不会有今天。” “在老身看，这孩子是个性子执拗的，应该是不知从哪听了几句闲言碎语，说我们家准备给我这二儿子说亲，要遣散她们，心里就难受了。” “她这死，恐怕是伤心太过，得了心疾，一口气没上来，人就走了。” “也是个可怜的丫头。” 老夫人轻声道，“我知衙门尽职尽责，只是如果可以，还是让我早日给明珠丫头收尸，让她入土为安吧。” “她出身清白简单，她爹是读书人，只是生了病，家业就落败了，明珠这孩子也稳重，从不招惹是非，没有仇家。” “谁好好地，闲来无事，要来害我们齐家这么个小丫鬟。” 李捕快都要被齐老夫人彻底说服了。 说了几句话，老夫人拽着儿子，最后看了一眼王明珠的方向，叹道：“等可以收尸，还请李捕快知会一声，时候不早了，老身就先带小儿回家。” 齐家母子一走，陈怡猛地伸手抱住穆青云，在她身上蹭了好几下。 “心里晕，脑子也乱得很，这齐家老小，是好人还是坏人？难不成王明珠当真是无疾而终，意外死了？” “这事真是稀奇古怪，让我来捋一捋，王明珠说她怀有身孕，到咱们武馆时已经有点显怀，是老夫人要给她灌药，她迫不得已才出来想说服她臆想中的未来二少夫人。” “当天晚上，人回去就死了。” 陈怡若有所思，“按常理，我们肯定要怀疑是齐家人杀了她，恨她出来闹事，影响他们家求娶青青你。” “但齐老夫人和齐二公子刚才的表现未免就有点奇怪，二公子虽不肯承认王明珠是他的妾，可这不承认中，惊恐更重，又不曾急于和你解释。” “老夫人更是一口认了。” 陈怡说着说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怒瞪李捕快，“我们在这儿分析了半天，有个屁用，你们连死因都不知道，要怎么查？” 她这个外行也知道，遇见命案，先得确定死因，这死因都确定不了，还查什么。 “连是他杀，他杀，自然死亡都不清楚，岂不是只能认了齐老夫人的话，结案了事？” 穆青云把师姐从身上剥下来，低头看了看资料，又去看了眼王明珠，叹道：“至少齐家母子都在说谎。” 这观察看人的能力，是穆青云无数个酷暑之下，蹲在拳馆门口，看得眼睛刺痛才练出来的，那自信就和她付出的心力与汗水一样多。 “齐家母子很愧疚，也很害怕，他们两个甚至不敢进去看看王明珠。” “王文轩我不清楚，可齐老夫人却不是怕死人的，她早年亲历过地动，她和搬尸队的人一起帮着搬过尸体。” “他们在愧疚什么？” 穆青云把资料还给李捕快，“王明珠穿得比齐老夫人还好，那身杭绸，能值二百两，她那双鞋，能买老夫人的鞋十双。” “腊月寒冬，王明珠死在了城门外，旷野中，身上只穿了那么点衣服，连件大衣裳都没有。” 穆青云看了看李捕快，“这案子没法按自然死亡结，查吧。”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一百五十二章 线索 李捕快静静地看着岳女侠貌美如花的小脸，又看了看陈女侠虎视眈眈的表情，面上顿时露出仿佛苦得吃了三斤黄连的表情。 苦啊！ 李捕快是个老捕快，他办过无数的案子，大部分都是一目了然，看到现场就能抓住凶手的那种。 而有些案子，却是只看一眼就知道不好办。 这不好办里面,同样类型不少。 有些是凶手的身份棘手，比如说顶尖高手作案，你明知道是他，奈何捕快们根本打不过。 假如，这回的凶手是岳女侠，甚至是卓门主,那就凭县里那点捕快衙役,怎么可能抓得住么？ 都不够人家三刀两刀砍的。 另外一些，凶手是老手,经验丰富，对衙门办案的三板斧很是清楚，不留痕迹，想查清楚那真是不容易。 经历得多了，李捕快对这种种状况都见怪不怪，能破的破，破不了的也认命。 可眼下这个案子，似乎和他经手大部分案件都不同，李捕快本能地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也说不太清楚。 穆青云无奈：“最大的疑点，死的王明珠，是不是我们见过的那个王明珠？齐二公子不承认她是自己的妾，齐老夫人却认了。” “我见的那人怀有身孕,这个却是个在室女。” 穆青云简直连狗血的双胞胎都考虑过。 但双胞胎也不大可能这么像。 “我们又不瞎！” 别看那日只见了一小会儿，可穆青云也好,陈怡也罢，眼力都极佳，那是三米之外，能看清楚蚊子的主。 死者是不是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个人，难道还看不出？ 眼下这年月可不是现代社会，人们之间的联系十分紧密，王明珠从小长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没处去寻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妹。 她是有姐姐，还有个异母弟弟，姐姐比她大八岁，早早嫁去村里，每日辛苦劳作，如今瞧着都像个老妪。 王明珠本人长得漂亮，看得出来，至少齐家的确是好吃好喝地养着她。 光那一口还算白的牙，寻常百姓便养不出来。 肌肤更是白皙细腻。 她姐姐便是好好收拾一番，或许能与她有几分相似，但也不可能扮得了她。 穆青云无奈：“我倒觉得要真有人弄了个双胞胎扮她，反而是好事。” 至少有东西可查了。 说话间，穆青云就同李捕快等人，一并到了城外。 发现尸体的地处是在官道上,寅时,大概四点钟左右，一个准备入城贩柴的柴夫先发现的,当时围观的人很多，周围到处都是脚印。 这一片是城内外交通必经之处，十分要紧，巡防营每个时辰巡逻一次。 “丑时到寅时，这个时间点，大半夜的，王明珠出现在城外。” 穆青云喃喃自语，忽然顿足，蹲下身看地上的一组脚印。 和那些繁杂凌乱沉重的，属于普通人，寻常百姓的脚印不同，这一组脚印很轻，不带一丝的烟火气。 穆青云脑子里开始细细盘点她所知的所有武功，闭上眼沉思片刻，她忽然身形一飘，轻盈地在地面上滑过，一晃身上了不远处的一棵老树，转了一圈落下。 陈怡登时扬眉：“青青怎么学起这赶月步来？” 穆青云扬眉：“这就是‘赶月步’？” 说着，抬手指了指地上的脚印。 “刚按照这个学的。” 陈怡怔了下，目光闪成了一大片的星空：“唔，好，武功就是武功嘛，学会不错。” 倒不是说，这门轻功不厉害，事实上在史家点评天下轻功，‘赶月步’说不定能排到前五十去。 问题是用‘赶月步’的人名声有点糟糕。 也是挺不巧，近年来前后三个以‘赶月步’出名的高手，都比较不守规矩。 其中在当下最有名的一位，自称神偷，高来高去，时常光顾富贵人家，所谓劫富济贫的那些贼。 换了以前，神偷的名声虽说一般，但江湖人对他们也算不上特别反感。 可如今这个江湖，却几乎没有绿林道上生存的土壤了。 朝廷不光是管束武林，而是通过各种比赛，各种给福利，拔高了江湖人的地位。 这人的地位一高，武林人士自己就开始在意起名声，绿林道自然就慢慢消失。 在这样的环境中，当贼的，很是让人瞧不上。 另外两个也是桀骜不驯之辈，时常闹事。 连带着‘赶月步’也给坏了名声，正派人士学轻功，一般都避开它。 穆青云回忆了下教习们讲的关于‘赶月步’的种种，轻声道：“一个会赶月步的高手，就在这棵树上坐了许久。” 她比划了下姿势，“就盯着王明珠尸体的位置，是巧合吗？” 李捕快飞快地通知下去，让衙门开始查最近都有哪些精通‘赶月步’的高手进了云城。 “岳女侠放心，肯定能找得着，练这门轻功，不像练‘草上飞’，门槛还是很高的……” 李捕快一句话未说完，又闭上嘴。 他偷偷瞟了岳女侠一眼，虽然不敢置信，可刚才这位的意思，人家就看了看脚印，吧嗒一下，学会了！ 穆青云蹲下身仔仔细细地打量周围。 【精神+0.01+0.01+0.01】 如果系统有声音，这会儿恐怕已经变成了小马达，响起各种滴滴答答的飞速运转声。 “咱们云城，现在都入了冬，还有什么地方有牡丹牡丹盛放？” 陈怡和李捕快一前一后道：“沐晴公园。” “九公主亭。” 说的都是一个地方，小小的云城唯一一个全明国都闻名的地方，据说当年九公主出塞，路过云城，就在沐晴公园安营，还在此种下了一大片墨玉牡丹。 往后几十年，外地人到云城，都会来沐晴公园看一看。 无数文人墨客至此题字作画，缅怀九公主。 当年公主曾待过的亭子，也被百姓称为九公主亭。 寒冬腊月，别说牡丹，寻常地处连枯草都少，唯有沐晴公园，因着温泉的缘故，绿树成荫，百花盛放。 穆青云从黄泥土中，摸出一缕头发丝那般细的牡丹花蕊，花蕊仍新鲜得很。 陈怡皱眉：“走！” 穆青云失笑：“别急，别急，先回武馆叫上师兄，师姐们一起，多带些轻功好的。” 李捕快满脸的激动，也赶紧回衙门把衙门里顶尖的好手都带上。 在这方面，李捕快特别喜欢岳女侠的做派。真是一点都不迂，但凡可以以人多欺负人少，立时就去做，一点都不觉得丢面子。 第一百五十三章 识时务 李捕快以前也有过几次协助武者办差的经历，几乎每回都因为这些武者的脾性，深感头痛。 武林人士性情豪爽，很要脸面，让他们以多欺少，他们大部分不乐意。 问题是办案抓凶手呢，又不是武林人士擂台比武。 还什么以多欺少，如果可以，李捕快恨不能大军压阵，最好让贼人一眼看过来马上吓晕了，兵不血刃，一网成擒。 奈何人家武林人士不这么想，人家讲道义，要公平，说什么以多欺少，胜之不武，就为了这个，李捕快没少提心吊胆。 “要是天底下的武者都和咱们岳女侠学一学，那就好了。” 陈怡：“……” 她刚才听师妹说，要回去拉人手，都在肚子里打了半天腹稿，想说点什么好给青青圆圆场。 陈怡私心里还是赞同自家师妹的做法，他们云城武馆的弟子们，自小受的教育就与旁的武林世家不同。 弟子们出师，先学的就是，一旦在外要是遇见事，不要贸然行事，先报师门。 若有机会，就赶紧给自家师兄师姐，各位师门长辈递封信。 总之能以势压人，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好。 万一要不行，打起来了还打不过，那就先想办法保命，坑也好，骗也罢，只要不伤大义，哪怕求饶，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凡能保得自己平安无事，吃了亏，受了罪，事后师门长辈自然会给一分不差地找回来。 此时穆青云开口要叫齐了人手再去，陈怡稍微一琢磨，心里也赞同。 不过——这都是该背地里去做的，明晃晃说出口，岂非显得自己师妹胆小怕事？ 陈怡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找补道：“门主不在家，云城地界上似也不太平，我和师妹身负重任，不敢轻忽，还是多带些人再去查探，更为妥当。” 李捕快：“是，是，是，陈女侠，岳女侠说的很是。” 穆青云：“……” 她实在搞不懂，为什么师姐会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忽然要起面子来。 要知道，她家这位师姐，听说木落生要去安邦定国赛的那个晚上，可是偷偷和卓门主他们商量，想请白云门的一个师伯出面，伪装成绑匪把木落生绑回去给打个半身不遂来着。 当时，卓门主他们居然还真犹豫了。 若不是木落生确实不好相与，而且毕竟是比赛，真闹出这等事很难遮掩，也的确没到这样的地步，恐怕就不是想一想，说一说，而是已经付诸行动。 沐晴公园在云城西北角，环温泉而造，周围种植了大片大片的鲜花，一年四季都有花开，每到冬日，游人众多。 皑皑白雪映衬下，五颜六色的牡丹盛放。 富丽堂皇的色泽之下，就连白雪都闲得不那么寂静。 有几个文人就在亭边吟诗作画，已经有几幅作品被挂了出来，穆青云一眼就看到画中一手持酒壶，躺在湖泊边山坡上的青年男子。 画中男子一身短打，衣襟上插了一株黑牡丹，作画者把他愤怒到极致的那种神态，画得是栩栩如生。 穆青云正看得若有所思，忽觉背后风气，本能地反手拔剑后刺，一声裂帛响，只听闷哼声响起，她施施然回头就见一黑色的影子向着花海深处飞窜。 她也不追，挽起袖子等着，也不过眨眼的工夫，那黑影就和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撒丫子又窜了回来。 穆青云长剑一起，便是一片剑网。 黑影左突右奔，愣是每一步都恰好踏入人家的剑下。 不多时，四面八方清脆的脚步声，弓箭上弦声响起，黑影终于泄了气，不肯再让穆青云猫抓老鼠似的逗着玩，气喘吁吁地停下，任凭穆青云的剑抵在他的脖颈上。 这人吐出口气，冲着穆青云冷笑三声，闭目不言。 李捕快上来就把他从头捆到脚，整个捆熊瞎子的捆法。 显然这位捆江湖高手，那也是捆出经验来了。 “干点什么不好，闲着没事杀人玩？人家王明珠那么漂亮的女子，大好人生才刚开始，就让你给杀了，你也不怕三更半夜的人家上门好好和你聊聊天。” 此时，李捕快相当畅快，这案子可把他给愁掉了一大把头发。 黑衣人闻言猛地睁眼，怒瞪过去，冷声道：“呵呵，这么快就急着贼喊捉贼了，还真是你们官府一贯的做法。” 他回头看了眼穆青云，面上厌恶得厉害，竟仿佛有些恶心。 “看你这剑法，应该是白云门的路子，想那方若风也算一代武林英豪，竟有你这样的弟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啪！” 陈怡一巴掌下去，打得这黑衣人一个趔趄。 他脸色瞬间绿了，暴怒：“你——” 陈怡又是一巴掌，把这人的嘴都打肿了：“再敢提我师妹半句话试试？” 这人顿时闭上嘴。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人显然不是什么硬汉，人在屋檐下，他低头低得很快，再不敢出声。 穆青云笑了笑，至少从他这几句话，这位可没想认下杀人罪。 或许还认定了穆青云几个是凶手？ 不过穆青云也不急着问，挥挥手让衙役们把人带走。 道边摆摊的小贩显然也吓得不轻，一时噤若寒蝉，连吆喝声都熄了，穆青云干脆过去买了好几根簪子，一叠双面绣的绣帕等等小东西，准备拿回去玩。 陈怡满脸的感动：“我师妹真好啊。” 如此节俭，心地善良，天底下所有美好的品质，都在师妹身上了。 这帮混球，一看打不过，居然人身攻击！ 穆青云溜达了一圈，绕过小工艺品，旁边就是卖鱼卖虾的。 她盯着活蹦乱跳的鱼看，选了几条，抬头让贩鱼的老人家给她装起来。 贩鱼的老头手一抖，鱼蹭一下翻出来，穆青云剑鞘一拍，啪一声，鱼就晕死在了草编的篓子里。 “就它吧，活泛。” 穆青云笑道。 贩鱼的老人家拿袖子不停地擦汗。 李捕快刚安排人送走‘凶手’，转过身来接穆青云，见到贩鱼的老头，顿时惊讶：“老韩头怎么在这儿？你平日不是都在西市？” 身为捕快，他立时意识到不对，冷声道，“看来你得跟我回衙门一趟了。” 贩鱼的老人浑身汗水涌出，整个人都瘫在地上，嚎啕道：“我就知道这档子事管不得，偏王家丫头也算我看着长大的，见她实在可怜，就动了恻隐之心。” “罢了罢了，我老头子上有老小有小，做不起好人，李捕快您放心，让我闭嘴我就闭嘴，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一定不给您添乱，也不求小老儿能活命，只求家里平安。”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一百五十四章 做主 老韩头缩着脑袋，耷拉着肩膀，满脸颓丧，一副任凭李捕快揉圆捏扁的架势。 李捕快简直被气炸了肚子，说话都开始结巴：“妈的，老韩头，老子平日可待你不薄,你给我上哪门子眼药？” “我什么时候让你闭嘴，还让你干嘛，你就干嘛，呸！老子只想让你老老实实说实话，你到底知道什么？” 李捕快再过几年就能退休来着，平时一向与人为善，和县衙里不太讲究的捕快比,他自认为对老百姓还算周到,至少没随意欺压过良善。 现在可好,让人背刺一剑。 别的时候偶尔开开玩笑倒也无妨，现在，就在人家岳女侠和陈女侠面前，让人家听见，他老李的这张脸皮还要不要！ 真是气煞人也。 老韩头被喷了一脸吐沫星子，回过神，茫然地盯了李捕快半晌，又看了看穆青云，犹豫道：“你们，真要查王家丫头的案子？” “天寒地冻的，我们辛辛苦苦跑这么远，不查案，逗你玩不成？” 李捕快是彻底忘记他去云城武馆时，也曾想了一堆有的没的，各种暗示自己很听话，很愿意听从岳女侠指令行事，此时骂人家老韩头，倒是振振有词。 老韩头目光闪动,叹了口气：“也罢，为了王家丫头，老头子我冒点险，也是应该的。” “六天前，王家头忽然来找我，说是齐家老夫人要堕掉她的孩子，遣散她们这些齐二公子的屋里人。” 这一点，衙门和云城武馆上下倒是都知道。 “其实这丫头并不是想留在齐家，她早在前年就和我们商量过，说攒的钱不少了，想找机会求个恩典，希望能归家。” “她在齐家这些年也不光是闲着享福，借着齐二公子对她还算上心的机会，正经学了些厨艺。” “别的不说，这一手点心做的，比摘月楼的点心还要好吃，开个小小的点心铺子讨生活,不敢奢求富贵，却也比寻常百姓强了。” “谁知道,没走成不说,居然还有了孩子，当时齐二公子和老夫人要求留下胎儿，她只是个下人，哪里敢同主人家对着干？” “有那么几天，王丫头和我说，她心里愁得慌，可也只能认了命。” 老韩头一句‘认命’吐出，难受得直掐大腿。 “结果现在可好，怀胎七个月，忽然又非打掉不可。说什么未来的二少夫人容不下。” “早知道容不下，一开始你纳的哪门子妾，要的哪门子孩子，现在一个还没影的少奶奶容不下，就要人打胎，齐家这是想让王丫头去死啊！” 老韩头老泪纵横，“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王丫头可是个好孩子，她小时候就没了娘，她后娘对她也不好，我老婆子看她可怜，就常常周济她。” “她也念我家的恩情，后来我老婆子生病，家里那点家底都消耗得干净，她就把自己攒的私房钱都送来给我老婆子治病用了。” “这孩子遇了难事，我也想着帮她一把，就依着她的意思，帮她找了几个伙计，谋算着想在……” 老韩头声音一顿，眼见李捕快朝他吹胡子瞪眼抹脖子，连忙找补道，“老头子知道，那都是齐家的妄念，岳女侠不晓得这事。” “不过当时，我们也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老韩头叹气，“我知道，王丫头是想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君子是可以欺负的。” “君子可欺之以方。” 李捕快吐槽，“呸，找死呢。” 岳女侠就算是君子，卓门主是吗？ 谁要是觉得是，先去地底下问问那些被卓门主阴死的混账们。 “我找人替王丫头查了一下，云城武馆里都是好人，侠义之辈，岳女侠那是卓门主的关门弟子，如今在武馆管事呢。” “以她老人家的骄傲，王丫头来闹上一闹，最坏也不过是被轰出去。” “一旦岳女侠动了恻隐之心，她再说说自己的难处，说不得就能搅合了这门亲事。” “王丫头说了，她只想要几个月空余而已，拖延几个月，让她生了孩子，到时候再被遣散，她求之不得。” 老韩头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穆青云，叹气。 “谁曾想，您根本就不知道齐家的事，那天从武馆出来，王丫头就有点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事想不通似的。” 说着说着，老韩头是老泪纵横，“我真是后悔，哪天怎么就让她回去了，要是听我老婆子的，赶紧让她收拾细软逃走，她也不会死。” “就是齐家杀了她。” 老韩头哭诉，“刑正，就是刚才让李捕快抓去的那个，他那晚不放心王丫头，便去齐家探听消息，结果却正好撞见齐家两个下人拖着王丫头的尸体，正往地下室藏。” “刑正最看不惯这等谋害性命的事，他本想大闹一场，光明正大地掀出此事，为王丫头讨回公道，可却意外听见了齐老夫人与一些人说话。” 老韩头猛地打了个哆嗦，紧张地左顾右盼，咬咬牙，“齐老夫人提到了太子什么的，好像是王丫头的死，和太子有关。” “胡说！” 李捕快勃然大怒。 老韩头吓得一哆嗦。 穆青云伸手拽住李捕快，轻声道：“就算她说了，说的也绝不是我明国太子。” 明国末代太子，三贤之一，美名史书流传，万家生佛。 太子爱世人，甚至愿意主动结束几千年的君主制，如他这样的人，怎会牵扯到这等杀人案中。 顿了顿，穆青云忽然灵光一闪，皱眉道，“更大的可能是三岛国的太子。” 老韩头一怔，猛地掐了把大腿：“还真是，我想起来了，前阵子我去给王丫头送鱼，王丫头说一连吃了好几天鱼脍，吃的她都闻不得鱼腥味。” “咱们明国吃鱼脍不过尝尝鲜，哪有几天连着吃的，齐家说不定就住着三岛国的人呢。” 他整个人登时就放松了，腰板也挺直，说话声音也大了不少，一把抓住李捕快的胳膊痛哭：“李捕快，你一定要为王丫头做主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作对 ???第一百五十五章作对第一百五十五章作对 穆青云忙道：“不用哭这么急，韩老，你可看过王……小姐的尸身？可是王明珠本人？” “绝对没错，那天尸体抬回衙门的路上我就看过，王丫头左手腕上有块胎记，错不了的。” “王明珠确实有身孕么？” “那还有假，咱还陪着她去问过刘神医，想问问能不能平安打掉孩子，要是能，那可是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刘神医向来是慈悲心肠，甚至都偷偷帮着开了副药效温和，不大伤身的汤药试了试，结果根本没用。” “哎，刘神医也意外，他老人家认真想了半晌，还是摇了头，说真想掉胎，只能用那些虎狼之药了，那东西最伤身体，王丫头的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又是这个月份，真用上那些东西，即便不死，也要丢了半条命。” “至少以后再也别想要个孩子了。” “我可怜的孩子啊！” 老韩头一想起那些事，眼泪哗啦啦地流，止也止不住。 “都是齐家这些不当人的混账东西，害死了她不说，那老太婆还要偷偷把她给烧成灰，连具全尸都不能留。刑大侠听得真真的，绝不会有错。” “岳女侠，明珠确实对您起了利用之心，她错了，呜呜，可她真得只是想好好活，不求别的，就求能稍微活得好一点而已。” 穆青云一时沉默。 县衙搜集到的相关资料不少。 这王明珠并不是个好高骛远的姑娘，看她平时的言行就知，她没想一直荣华富贵，只想过点衣食无忧的日子。 送走了满脸怨气的老韩头，穆青云和陈怡一对视，都有些无奈。 两个人齐齐转头去看李捕快。 冷风吹得人面颊生疼，李捕快裹紧了身上灰扑扑的斗篷，可怜巴巴地看过去。 “反正，齐家母子肯定有问题。” 穆青云盯了他两眼，盯得李捕快心虚气短，可问题是，他既不是狄公，也不是包公，就是个县衙小小的捕快。 破案他算熟手，可诡异到如今这地步，他真没什么思路。 只有话本里才有神探，一见现场顿时抽丝剥茧，别管再复杂的案情也能盘得清楚明白，现实里大部分捕快都和他一样，遇见没头没尾，连个死因都查不出的古怪案子，都要抓狂。 李捕快讷讷：“岳女侠怎么想？” 穆青云叹了口气，回忆起王明珠来了一遭武馆之后所发生的事。 那天，她还特意回了趟家吃了顿饭，硬着头皮顶住了岳玲和郭盈两位狂轰滥炸地催问婚事，就着齐家，多少试探了两句。 岳玲一直对穆青云的婚事很上心，还真考虑过齐家的公子。 说起来，岳玲还有点惋惜来着：“齐家夫人递过话，想和咱们家结亲。” “他家有两位公子都还未成亲，提的是二公子。” “这齐家在云城名声挺好，上一辈还是苦出身，从江南逃难过来的，齐老爷倒是个商业奇才，运道也好，短短十年，做什么生意都能赚。” “现在你们小一辈大概没听过齐家的名声，我小的时候，齐家发家的传奇故事，可是街头巷尾，人尽皆知啊。” “我当时都想，要是我也有本事，那该多好！” “二公子用不着顶门立户，性格敦厚，与我家青青成亲，肯定事事听青青的，想想倒也合适。” “不过有一点不好，你郭姐姐见了一面，说相貌太糙，不丑归不丑，和青青站在一处，便不相配。” “为了抱个玉雪可爱的小孙孙，没奈何，只能婉言谢绝了。” 岳玲叹息了半晌。 穆青云回忆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还真得感谢郭姐姐的颜控属性。” 虽说她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可如果一旦两家真有什么具体的约定，那这案子一准变得更复杂更麻烦。 也许李捕快都不敢上门问一句，就自作主张把人家王明珠的尸体给埋了。 只看案子发生之后，李捕快那墙头草的模样，就知道这样的事很有可能。 李捕快：“……” 穆青云和陈怡低声交流半晌，仍是满头雾水。 陈怡无奈：“所以，王明珠在齐家到底是什么身份？是二公子的妾？还是另有隐情。” “齐老夫人替二公子说亲时，反正是保证过，他儿子身边没什么妾室婢女，还说齐家是清白人家，孩子都是好孩子，没有纳妾的习惯。” 这是当然的，岳玲开始在女儿亲事上花心思以来，一早便和那些有意结亲的人家都说过——“我这女儿性子独得很，是个不能容人的。” 但凡还能往前凑，愿意递话，肯定要说孩子身边干干净净。 不过后来郭盈倒是不以为意：“明面上有没有的，都不耽误人家来琢磨咱们家青青。” “人家后宅的私事，想打听都难，大不了成亲前把身边的小妾，通房打发了便是。” 岳玲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世道如此，大家公子身边，谁没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那是丫鬟还是妾，也就一句话而已。 陈怡鼓了鼓脸，无奈道：“即便这雪景清白得很，可咱们即便把这清白看出花，也辨不出人是白的还是黑的。” “想那么多做甚，走，亲自去看看这齐家到底藏了多少妖魔鬼怪。” 穆青云和陈怡骑上马，带着武馆里七个武功最顶尖的师兄弟，直奔齐家。 齐家大门外是一条贯穿南北的长街，名为——红日。 沿街茶楼酒肆无数，叫卖的小商贩如星罗密布。 街道上人来人往，大部分却是辛苦讨生活奔命的苦命人。 穆成飞坐在茶楼里，前面放着刑正那厮传来的十万火急鸡毛信，怀里抱着一盆牡丹花。 大冬天的，牡丹花实在难得。 可惜这一盆快被他给揪秃了。 “去打，不去打，去打，不去打……刑正你个王八蛋，你闲着无事瞎溜达个什么劲。” 穆成飞是将门世家子弟，和太子爷一个姓，目前担着通州府武林监察使的职务。 昨天他收到刑正那小王八蛋十万火急地求救信，说是刑正惹祸上身，可能要被噶掉，要他赶紧的滚过来给他收尸。 穆成飞紧赶慢赶，差点没跑死自己那匹黄骠马。感到了发现，妈蛋，刑正这小兔崽子已经让云城武馆的嫡传弟子岳青青，给收拾到衙门去。 “岳青青！”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一百五十六章 饥寒 天边忽然起了一阵风，卷着大片的雪花袭来，街头的吆喝声都停了停，小贩们纷纷捂住帽子，闭上嘴。 过路的行人个个低头缩肩膀，或者猫着腰疾走，或者四处找挡风雪的地处。 穆青云策马而至,远远已能看见齐家那略有些高的门墙。 上面沾满了绿苔，隐隐可见灰黑的污渍。 陈怡小小地打了个呵欠：“这齐家看起来可没什么人气。” 云城武馆也是老宅院，光那房子的寿命能比得上五个卓燕飞，可任何人看到那座老宅，都觉得生机勃勃。 不像齐家，发家似乎也没多少年,房子新盖了有十年？ 却是乍一看光鲜亮丽，可不能细看，细看过只觉阴沉沉的，还怪吓人。 穆青云和陈怡领着人徐徐而至，不远处，穆成飞探头探脑地偷窥。 满街灰扑扑中，他们的色彩绝艳，仿佛周围所有东西都成了陪衬。 看这架势，应该是要去齐家。 穆成飞顿时有些紧张。 看来这岳青青，还真和那齐家关系匪浅，如果他们对齐家动手，就免不了要和岳青青碰一碰。 虽说他的确是为此才来的。 “可这临到头上，哎！” 走着，走着，穆青云忽然一勒马。 穆成飞本能地四肢僵了瞬间，手一动，腰刀离鞘半寸，才硬生生止住。 陈怡伸手去给穆青云整了整斗篷：“冷了？” 穆青云摆摆手，朝街边看去，这条街比起寻常小街道还算是稍微干净,不过也免不了灶烬炉灰,碎砖碎瓦之类堆叠。 正对着齐家的那条巷子口，有两棵歪脖子树，树下堆了一堆破烂麻布，草垛，还有些腐坏木头搭起来的乱七八糟的窝棚。 大雪将这一团东西染上了白色，所以刚刚露出来一下乌黑的小脚丫，才越发显眼。 穆青云下了马，径直走过去掀开最上面的一层麻布。 定睛一看，陈怡大惊：“哪来的孩子！” 就在这一堆破烂里，蜷缩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这孩子身体干瘦，皮包骨头，赤足，脸脏兮兮的看不清五官，头发蓬乱，身上裹着一些黑漆漆，充满油污的布条之类。 露出来的地处全都是冻伤。 一阵风吹过，他猛地打了个哆嗦，一边抖一边往里面躲，小心翼翼地看穆青云。 穆青云眼睛酸的厉害，她赶紧把斗篷脱下,一层一层地把小男孩包裹好，才又简单检查了下这孩子的身体状况。 他左腿大约是被捕兽夹一类的东西夹伤了，只是骨裂，没有断，其它地方都还好。 又摸了摸额头，一片冰凉，身体也是冷的，可看他的眼底，还有舌头，穆青云就知道这孩子正在发热。 只是外头太冷，他在冷风里吹了这么久，没有一点热乎劲，就算发烧，外表也看不出。 穆青云起身看了看周围，去旁边的粥铺买了一碗粥，走过来吹了吹，喂了孩子几口。 几口粥下去，这小孩就僵硬地倒过来，一头埋进碗里，也不顾烫，拼了命地往嘴里吸着吃，越吃越快，三口两口就吞得干干净净，却还伸手一边抖，一边抱住碗舔个不停。 穆青云拉了拉衣摆坐下：“别急，师姐，再来半碗。” 孩子显然饿得久了，给太多也不妥当。 陈怡一边让人去买粥，一边点了个师弟，赶紧去找个大夫过来看。 穆青云等小娃娃又吃了半碗粥，脸上的死气褪去不少，眼睛里也隐隐有光，才半哄着问道：“小弟弟，你在这里待多久了？” 小娃娃木愣愣地看过来，艰难地举起手，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却不说话。 旁边一个卖汤面的小贩连忙道：“这些东西起码有七八天没动过，小的每日都来卖面。” 穆青云点点头，起身检查这孩子寄居的小窝棚，里面摆着两个瓦罐，其中一个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另外一个还剩下半瓦罐的水。 再看过各种痕迹，她心中不由发冷：“至少五天。” “哎哟，这再过一阵，肯定非冻死不可。” 小贩也出了一身冷汗，后怕不已。 他就在旁边卖面食，要是出个死人，客人一准儿觉得晦气膈应。 小贩嘴一秃噜，就带出来两句，陈怡使了个眼色，就有师兄过去把人带走谈生意去。 大家忙活了半天，本来也都没吃饭，热乎乎的吃点汤面也挺好。 大夫还没来，穆青云伸手握住孩子的手，一点点地给他按摩，真气涌出，缓缓地贴着孩子的肌肤滚动，不多时，这孩子纠在一起的眉毛就稍稍舒展了些许。 不远处，穆成飞盯了穆青云半晌，心头狂跳，看样子的确只是入微境啊！ 但这更让人害怕！ 她到底怎么赢的木落生。 穆成飞可是知道岳青青其人的，最近江湖上名声最大的年轻高手，谁会不知道？ 他做梦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要找人家岳女侠的麻烦！ 都是刑正这个不着调的混账东西，惹是生非也要有个底线吧！ 他咬咬牙，不停地做心理准备。 即便是岳青青，行倒行逆施之事，我辈侠义中人，绝不能不管。 穆青云可不知不远处还有人在琢磨她，她的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凝神沉思半晌，干脆压低声音问问话，也转移一下这孩子的注意力。 “小弟弟，你看看对面，墙上挂红灯笼的那一家，五天前，就是第一次下雪的那一天，那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小孩子怔愣地看过去，穆青云也不催促，只缓缓地给他推拿穴道。 半晌，小孩终于道：“我看到了。一个叔叔，带着一个大姐姐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穆青云一怔。 小孩静静地看着她，张开嘴笑起来：“那个大姐姐一定也是去过好日子去了。” “我奶说，我爹，我娘，我姑姑，都是去过好日子去，我奶奶上个月也走了，他们去时的样子，全和那大姐姐一模一样。” 穆青云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如此镇定，愣是丝毫不曾失态，仔细引着孩子把那天晚上的事详详细细地描述了一遍。 几句话，穆青云就确定，被抓的刑正至少有一大部分没有说谎。 王明珠就是死在了齐家。 刑正看到齐家老夫人让人处理尸体的场面，灵机一动，把王明珠偷了出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飞灰 陈怡按住突突直跳的眉心，回头看了看自家师妹。 案情深陷迷局，说法众多，要是拖延久了，围观的老百姓还不知要编排出多少糊涂话。 平日里她看到些歪门八卦，到也一乐，可想到这些污言秽语沾上师门,沾上师妹，便怒火冲天起，恨不能一一剑平之。 云城武馆的名声不容污蔑。 自家师妹都没还出师，不曾走江湖，若是损了名声，以后麻烦大了。 陈怡一时心下发狠，诸般念头闪过,骤然起身，大跨步地朝齐家走去，刚走了几步，齐家大门洞开，齐二公子齐文轩手里拽着个人，踉跄而出。 “好痛！” 被齐文轩拽出的女子，大概二十多岁，长得明眸皓齿，眉眼间和齐文轩有一分相像，她大氅都没穿整齐，皱着眉使劲甩开手，怒道，“好，我知道了，这就走还不成。” 两步出门，女子怒道，“敢情我才嫁出去两年，这家里就没我的地方了是不是？” 齐文轩一言不发，直接把妹妹推上马车,推上去后，却忍不住扶着车门落泪，“大祸将至，以后……不要再这么任性。” 他妹妹气得脸色发青：“哼，你就是仗着菅义大哥这会儿不在，才敢这么欺负我。” 话音未落，齐文轩手一颤，猛地攥紧，神色骤变：“闭嘴！” 声音大得连地都震了三震，他妹妹登时吓了一跳，脸上发白，欲言又止，讷讷：“吼什么吼，我又没说错。” 瞬间，齐文轩似是站立不稳，连呼吸仿佛都变得若有若无起来。 天上的雪下得越发大，风也越发冷冽。 穆青云回头看了眼，本能地感觉有哪里不对，陈怡扬了扬眉，倒是心下一动,悄悄搂住师妹的肩膀，低声道：“菅，三岛国的大姓。” 三岛国当下的太子妃就出自菅家。 根据三岛国的传统，太子是不能有姓的，等他继位那一日，会请神殿的供奉出面，卜出最合宜的国姓。 别看明国后来皇帝的姓氏也多变，但明国是推举贤能继承大统，和三岛国这个，君王姓什么得问神仙，那可完全不一样。 三岛国这边，固然是太子继位时才确定的姓氏，可在此之前时不时也有些风声传出，如今这位太子，就有传言说他继位时的贵姓，一定是‘菅’。 可见‘菅’家在三岛国的繁盛。 穆成飞就站在角落，旁观了这一场大戏，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旁边他那小厮一眼看到大人的眼神，登时就暗道不好，一把将人拽住，急声道：“你那些诡诈手段在被人身上能奏效，那是人家打不过你。” “我的大老爷，你可看仔细了，不说这是人家岳女侠的地盘，云城武馆的高手都在，就算只有岳女侠本人，你打得过么？” 他觉得自己能打一打，只要不去想岳青青能胜过木落生。 “咳，可是云城武馆，岳青青。” 沐成风起身大跨步走过去，离穆青云一丈左右，肃然道。 穆青云放下还气息微弱的孩子，站起身，目光往穆成飞的靴子上一瞟，就认出来，这人是武林监察使。 和别的官靴不同，武林监察使的靴子最前方高高勾起，鞋底镶嵌铁钉，都是朝廷工匠专门制作，真动起手，一脚踹下去青石也能碎裂。 “我是，敢问尊使，找岳某何事？” 穆成飞脑子里飞快开始盘算，想把刑正捞出来，唔，先给岳青青定个罪名？ 这罪名不能太大，太大了人家一拼命，他打不过。 刹那间，穆成飞就有了主意，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神色冷然肃穆：“岳女侠容禀，我通州接到一封实名举报，说岳女侠与齐家，勾结三岛国人，意图生事。” “据我所知，举报人如今已被官府捉拿，按照我朝律法，监察使遇到举报，可优先处置，还请岳女侠……将举报人暂且交于穆某。” 陈怡翻了个白眼：“劳动尊驾动动脚，去县衙要人——” 她话音未落，就听咯吱咯吱一阵响动。 穆青云一怔，转头看过去，只见齐文轩头上汗出如注，整个人都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马车上的齐家小姐大惊失色：“二哥？” 随即轰隆一声巨响。 整个齐家围墙寸寸龟裂，地动山摇，整个塌陷，穆成飞都吓得连退了好几步。 穆青云和陈怡对视一眼。 陈怡厉声道：“小心戒备，抢救伤员。” 又小声叮嘱自家人，谁都不许随意踏入齐家。 说话间，她和穆青云却直接穿门而入，举目四顾，屋舍都塌陷了，到处是哭喊着四处跑的丫鬟仆妇小厮。 两个人迅速把被困在塌陷的屋舍下，还没死的伤员抢出来直接搬到外面。 师兄弟们已经去附近找大夫，找药材，剩下的清理出一片地方，用以安置伤员。 穆青云和陈怡眼见周边遍地烟尘，一时也找不到爆炸的原因，对视一眼，忍不住皱眉。 虽然此时好似平静下来，他们却还不敢让自家兄弟进入。 万一出事，云城武馆剩下的人岂不是都被一锅端？ 陈怡甚至不想让自家师妹跟着进，可此时就穆青云的武功最高，就是她不进，她师妹肯定也是非进不可了。 云城武馆的弟子们身手敏捷，救援得极快，齐家这边很快也多多少少地恢复了些秩序。 穆青云仔细看了几眼，直接穿过烟雾，径直朝毁损最严重的东跨院去。 齐家其它的房舍也有龟裂，东跨院却已经成了一摊废墟。 此时，齐文轩忽然疯了似的冲进门，扑通一声摔在地，还挣扎着爬过去，撕心裂肺地吼：“娘啊，娘，娘你在哪儿！” 陈怡愣了愣，没看到齐老夫人，却是刹那间，忽觉毛骨悚然。 只见废墟晃动，里面忽然钻出一只半人长，长蛇一样的东西。 它浑身长满黑色长毛，没有鼻子眼睛，只有一张嘴，身上到处都是黏液，黏液落地，青砖都黝黑，腐蚀性极强。 她一把拽住自家师妹，本能地惊觉不好，转身向外跑去，高声呼喝：“退，退，退！” 可哪里还来得及！ 这‘长蛇’的速度竟如闪电，眨眼就扑倒她们身上。 陈怡吓得腿软，却还是出剑用力斩去：“师妹，你先走！” 穆青云只觉内力沸腾，脑子也开始沸腾，连她的秋水剑剑身都滚烫。 她仿佛半个灵魂在此间，半个灵魂飞到了不知处，无数的字在脑海中浮现：“日月有灵，天地无极，斩！” 一道银光自眉心而出，长蛇一下子僵住，整条身体抖了抖，砰地一声，化作黑灰。 第一百五十八章 恐惧 陈怡呆了半晌，猛地转过头，从头到脚地仔细检查自家师妹，检查完才松了口气，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穆青云，拖着她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出齐家。 一直把穆青云拖到云城武馆的弟子群中,陈怡才稍稍放下心，惊惧道：“那是什么东西！！” 她看到的一瞬间，本能地就被恐惧给淹没了，根本提不起半点反抗的意志。 “比魔物还可怕。” 陈怡死死抓住穆青云，手足无措，一时竟不知要把小师妹藏到何处。 再看看周围一群师兄弟，也不知要将他们放在哪里才更安全。 她告诉自己,那是条长蛇，就是条蛇,最多是普通魔物而已，不用害怕！ 可一点用都没有，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里仍一片空白，恐惧完全无从宣泄，就算老鼠遇见猫，大概也不会是她这样的感觉。 或许被鳄鱼咬掉一半，还留着一丝性命的人，才能理解她此时的心情。 不只是陈怡，所有看到刚才那一幕的武者，皆是毛骨悚然。 普通人看起来倒还好，像齐家的下人们，虽然也很害怕，可更怕的显然是这场爆炸，还担心自己重伤后无法痊愈。 另外就是担心主人家没了，他们也不知是个什么下场，生活没有着落。 穆青云反而最镇定自若，还有心情先去看了看从杂乱窝棚里翻出来的小孩子。 这会儿已经有大夫给他看过病。 一剂药灌下肚,厚厚的斗篷一围，热乎乎的粥米润了肠胃，这小孩儿的精神顿时就和以前大不一样。 大夫说，脾胃上有些问题，不过孩子还小，好好吃几顿饱饭，调理调理，很容易就能养过来。 穆青云这才安心，把愣在一边出神的师姐叫过来，提上秋水剑，一起去齐家查探具体情况。 陈怡瞬间抱住自家师妹的手臂：“……” 她想叫门主的。 可门主不在家。 穆青云轻笑，把自己的秋水剑递给师姐看。 此时的秋水剑，仿佛被镀了一层银光，剑身微颤，不似恐惧，到有些昂然的劲头在。 陈怡被这光芒闪了下眼睛，隐隐感觉麻木的四肢仿佛恢复了些许。 就在刚才，穆青云感觉眉心发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这柄剑就在那一瞬间，被灌注了某种特别的力量。 她有一种直觉，无论齐家藏起来的是什么，她现在拥有的力量，都正好能克制。 看来我还真是个做救世主的命啊。 穆青云不禁失笑腹诽了句。 齐家此刻已经算是没了一大半。 握着陈怡的手，背后还吊了一个和丢了大半条魂的穆成飞监察使，穆青云穿过断壁残垣走到东跨院的方向。 穆成飞其实从接到刑正的求救信以后就没睡觉，一路顶风冒雪地赶路，累得睁不开眼了就拿指甲盖使劲掐一下掌心。 赶到云城，他已经累得接近魂飞魄散，但此时清醒得像被淋了一大盆冷水。 刚才那是个什么东西！？ 那一刹那，他整个人都是僵的，他知道自己身为武者，还具官身，应该扑过去救人，脚底下却是寸步难移。 穆成飞忍不住抬头追着穆青云的背影看。 穆青云一边检查地上的每一寸土地，一边也没忘了这个信口胡言的监察使。 “要审问我的话，监察使恐怕还得再等一等了。” 穆成飞登时惊得冷汗淋漓：“没有的事，怎么会，岳女侠言重了，写举报信的那厮，肯定是脑子被狗吃了，岳女侠乃侠义中人，正道楷模，如何会做那些事。” “某身为监察使，必还岳女侠清白！” 他虽没亲眼看到岳女侠究竟是怎么力挽狂澜的，可他很清楚，反正再来一百个他，他也没把握自己敢上去顶这么一下。 要是岳女侠高兴，把刑正那厮送给岳女侠关个十天半个月的，那也不算什么事！ 穆青云脚步一顿，爆炸掀起来的烟尘，直到此刻才渐渐消退，夕阳惨淡的光线给一个巨大的坑洞染上了迷离梦幻的色彩。 倾倒的假山半遮半掩处，蜿蜒的石阶向下延伸，穆青云竟觉得这构图透出一点空旷而壮丽的美。 能看得出石阶延伸的这个地下室，本来应该很阔朗，也很结实，全是拿青砖和石头垒砌而成，底部分割出一个个的小房间。 如今里面还有火焰燃烧后的余烬，浓烟滚滚，四壁焦黑，几乎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爆炸显然就是从此处起。 陈怡目光微凝，忽然表情惊悚：“是骨头？人的？” 穆青云伸手拿秋水剑拨了拨石壁。 骨碌碌。 滚出一块头骨。 穆青云沉默半晌，走过去把疯了似的四处乱窜，呼喊着要找母亲的齐二公子揪上前，怼到这坑洞旁边：“说吧，你们家到底怎么回事？” “王明珠怎么死的？她说她怀孕了，但仵作已经验看过，似乎又没有，这其中是什么缘故。” 穆青云的声音极冷淡，“你也没必要隐瞒了。” 齐文轩显然崩溃到彻底破防，整个人瘫跪在地上，伸手扒着地面，嚎啕大哭。 “我不知道，不知道，呜呜。” 齐文轩哭得难以自已，“他们说，他们是为了我们人类永恒的延续，为了彻底征服禁区，所以要做一点实验，不会伤害到我们齐家。” 实验两个字一出，陈怡还没多大反应，穆青云骤然起身，神色大变。 齐文轩一惊。 穆青云沉默半晌，闭了闭眼：“继续说。” “……一开始，我爹只是帮他们做点小事，打打杂，后来就替他们收集些货物，也就是近些年，他们忽然开始要我们买人了。” “说是实验进展顺利，需要用上一些年轻的女孩子。” “我娘实在没办法，只好答应给他们找人。” “云城对人口买卖的事管得紧，不过我们家生意在各地都有，到了江南那边私底下采买些年轻的女孩子不难的。” 齐文轩木着脸，声音发颤，“大概八个月前，那天晚上，他们来找我和我娘说话，正好明珠进门送茶。” “我平时都会把明珠她们打发走，可那天，那帮人来得急，明珠不小心就撞上了，哎，时也命也，徒呼奈何。” 齐文轩闭了闭眼，摇头道，“菅公子说，明珠是个好苗子，我当时给挡了回去，明珠跟在我身边好几年，我如何能舍得？” “我求菅公子，让他别碰明珠，还答应他一定再多找些人给他们用。” 齐文轩怔怔地盯着那洞口，满脸迷惘。 “我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菅公子并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 “那之后没过多久，明珠居然有了身孕，可我明明……” 齐文轩呢喃，“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第一百五十九章 详情 雪花簌簌，穆青云伸手拈去落在脸颊上的一点凉意，低头看齐文轩。 齐文轩全身的精气神仿佛都不知飞到了何方。 看得出来，他的确很喜欢王明珠。 穆青云回忆起初次见王明珠时，她长得很漂亮，身上有一股活泛至极的灵气，同她平日所见的那些贫困人家的女孩儿比,多了活泼俏丽。 和大家族的小姐比，又多了几分温柔可人。 不能怪齐文轩喜欢，任何人看见王明珠这样的女子，也很难不多几分好感。 穆青云叹了声，示意齐文轩继续说。 可其实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愣了会儿神，齐文轩深吸了口气，又道：“我们家当初也不知道三岛国要做的实验，究竟是什么,只知道他们每年……都要消耗很多条人命。” “一开始，我祖父祖母，我爹我娘，心中都不安，可日子难捱，已经过不下去了，菅家几个公子能给我们很多钱，愿意给我们家支持，就是靠着他们，齐家才终于发了家。” 齐文轩声音沙哑，幽幽道，“欠下的债，早晚都要还。” 陈怡盯着洞中滚出的尸骨，入目的似乎寥寥，可偌大的坑洞，埋没在烟尘中的还有多少？ “所以，就拿别人的血肉来偿你们欠下的恩债？” 齐文轩面上僵硬,涕泪横流，呢喃道：“错了，都错了。” 他愣了半晌，咬牙低声道，“最近，我娘意外觉察，这帮三岛国的人弄的那什么实验，并不是所谓的想让人类能永不受禁区魔物所害，他们根本就是打算从了那些魔物，动了把人变成魔，把魔变成人的心思！” 齐文轩死死咬紧牙关，不停地抖动。 “他们说得到了一种魔物的胚胎，能寄生到人身上，让人诞下半人半魔的‘神’。” “还说，如此，三岛国就能拥有世间最强大的斗士，这个世界将属于三岛国，属于太子殿下。” 哐当。 陈怡吓得一不小心掉了手中长剑。 周围几个听到齐二公子话的人，也不觉心头狂跳。 穆青云怔了怔,一时有些不明白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所有人似乎全显得特别害怕。 齐文轩鼻涕糊了一脸,哭得身体抽搐。 陈怡忍不住伸手去握住穆青云的手臂,触及师妹温暖的肌肤，感受到她鲜活的生命力，心底森森寒意才稍稍褪去。 她忍不住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久得像是上一辈子。 那时候她大概五岁还是六岁，那天晚上，阿兄从外头归家，脸色瞧着不好，也没和往常一样拿糖葫芦一类的零嘴给她，她很生气，还骂了阿兄几句。 可就在半夜，她迷迷糊糊地听见些动静，爬起来，便见她温柔体贴，性子特别特别好的阿兄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恶鬼’。 阿兄在杀人。 他杀了邻居家的薛爷爷，杀了三伯，最后阿爹，阿娘，还有二伯一起动手，终于把阿兄也杀了，连尸体也不敢留，塞到柴火堆中烧了两天一夜。 那么长的时间，她就坐在大门口看着。 村民们谁都没说什么，死了的人被收敛好尸骨下了葬，他们的亲人只是哭，也没人来家里争吵。 阿爹说，阿兄是个好人，所以没造成太大的危害，死得比较痛快。 阿娘说，以后遇见那些能往人魂里钻的魔物，别怕它们，就像阿兄一样勇敢，一定要告诉比自己厉害的武者，总能解决掉。 陈怡很久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难过，可阿爹他们却不哭呢？ 后来，太子殿下把全明国的魔物都封到了禁区里头去。 阿娘终于哭了，一整个夜晚，村里的人都在哭。 陈怡是长大以后才明白当时她的父母，还有村民们的心情。 那段时间，魔物袭扰就和天上刮风下雨一样平常，人们为这个去哭，是哭不完的。 “这才消停了几年？” 陈怡咬牙。 齐文轩道：“我娘特别害怕，我也很害怕，可怕什么就来什么。” “虽然我在菅公子……菅义面前，替明珠把祸事挡了去，但明珠怀孕以后，菅义混不在意地跟我和我娘说，她要是真能顺利产下胎儿，齐家就是三岛国的功臣，到时候名利富贵，要什么有什么。” “他们还是对明珠动了手，我不知道他们都做了什么，可明珠这一胎，肯定有问题。” “为何我要留下明珠，我该让她走，如果不是我舍不得放她回家去，她现在还能好好活着，我家明珠明明什么都不想要，她只想好好活着。” 齐文轩嚎啕了许久，雪花顺着脖子灌到衣服里，愣是冷不了他身上的愤怒。 “如果不知道底细……我固然也清楚，我们为三岛国做事，换取荣华，此等作为必为世人所不耻，可我不是什么好汉，为了五斗米折腰，也是无可奈何。” “但如今知道了，这帮人都是疯子，要毁的是所有人类的未来，如果真让这帮疯子把事给办成了，将来我们死了都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又岂止是齐家，那是九族蒙羞，后世子孙都要受我等牵连，罪孽滔天，死亦难赎。” 齐文轩扯着嗓子哭。 “我娘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这事成了，她既盯着家里那洞窟，又拿了好多药来给明珠试，想让她打掉胎儿。” “都没用，什么药都不管用，那天夜里，菅义来了，他好像知道我娘做的小动作，可他根本不在乎，他从不把我们家里人放在眼里。” “他说无所谓，别说我们做得都是无用功，就算我们杀了王明珠，那还有李明珠。” “菅义还说，我有几个妹妹瞧着也还行，聪明干净，适合当宿主。” 齐文轩心头揪紧，脸色铁青，“这帮疯子！” “明珠到底还是没逃过一劫，那天晚上，菅义忽然说有个新想法，就进了明珠的房间，等他走了我再进门，明珠已经……没了。” “菅义走时，甚至很随意地交代我，让我去处理掉她，就好像要处理的不是个鲜活的女子，只是一团垃圾。” 齐文轩的声音越来低。 穆青云叹了口气。 他们都有些疲惫，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看着齐文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第一百六十章 孝 “我不是个好人。” 齐文轩呻吟道，“我们一家罪大恶极，都该死。” 他神色如枯木，语气更是低沉至极，“可我们不是傻子。” “那姓菅的，完全没把我和我娘放在眼里，他也是小瞧了人。前两天他就收到消息，说齐家的事露底了，他当即就说，处理了便是。” “呵，处理？这菅公子以为自己是枭雄， 《我的脑洞成真了》第一百六十章 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一章 年前 寒冬腊月，遍地雪花。 穆成飞期期艾艾地扶着云城武馆门前的石狮子哭。 “冤啊，我要冤死了！” 在云城武馆，他被人指着鼻子骂个狗血淋头。 说他身为一个监察使，不明真相信口胡诌，简直是武林之耻！ 他承认，他就是心里着急，才故意胡说八道随意找借口，可他真没什么坏心，就是想先把刑 《我的脑洞成真了》第一百六十一章 年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迟疑 穆青云被满脸怜爱的师姐抱着亲了一脸的口水，只好又回浴室洗脸去。 陈怡笑眯眯摸出一盒雪花膏给师妹。 这雪花膏不是外头商场买的，是她一个舅舅研究的宫廷秘方自制，她用了觉得挺好，青青年纪虽小，但用一用总没坏处。 腊月三十，云城武馆到处张灯结彩,彩绸飘飞，窗户上门上都贴满了喜字，福字。 按说弟子们都该回家，阖家团圆去，奈何今年卓门主未归，师兄师姐们也都没归家，武馆里总要留人，干脆大家就自顾自地决定,今年过年,只在武馆过吧。 家在远处的没办法，家在近处的，若是方便，就都去接了父母亲人过来一起过节。 穆青云肯定是要接家里那两位来的。 岳玲和郭盈：“！！” 去云城武馆啊！ 两个人愣是连着三个晚上睡不踏实。 要说这云城武馆，别看穆青云进去的挺轻易，最近总感觉师门中二货频出，让人难以招架，但对外来说，那也是无数江湖儿女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 对其充满幻想的云城少男少女数不胜数。 尤其是岳玲和郭盈这样一只脚踏入江湖，混迹在三教九流圈子里的女子，她们抬头看，天上地下，黑漆漆一片。 唯独正经由朝廷开办的武馆，是一条轻易进不去的通天路。 就像白玉京，那是天上城！ 郭盈还去了一趟红妆阁，请人家给她配了一整套头面首饰衣服鞋帽。 这红妆阁是云城最顶尖的成衣铺子，还兼营胭脂水粉,各色珠宝首饰，老板到不知是谁，只有传言说是首富的买卖。 但生意确实好，当然，叫价也很敢叫。 云城那些富贵人家的夫人和千金小姐们，若是没几样红妆阁新品，恐怕都要被怀疑家里落魄。 不过寻常人可舍不得经常逛它。 岳玲和郭盈平时也舍不得的。 但过年嘛，又要去宝贝闺女的师门，不为自己，也要为女儿的面子考虑。 到了武馆门口，岳玲伸手撩开车帘下车，忽然就听见一阵飞沙走石声，郭盈猛地拽住她的胳膊，惊呼：“哇！” 青青正和两个师兄交手。 她嘴里叼着一把刀，手中各持一刀一剑，刀剑翻飞，闪出一道道的青芒。 三人仿佛都竭尽全力,拼死争胜。 后头围观的弟子们高声鼓劲加油。 一道光闪过，穆青云脚下滑步，左臂一拨,挡住飞来的盾牌，身似游龙，眨眼间转到孙师兄背后，口中的刀一下子削断了师兄一截腰带。 孙师兄趔趄后退，一收剑，摊摊手耸耸肩，退出战局。 穆青云却是纹丝不动，仍死死地盯着眼前，头上，脖子上，露出来的半截小臂上，全是汗水，紧身的黑衣也已湿透，青石地面上竟留下一道道盐斑。 练习用的刀剑都是真刀，真剑，只是没有开刃。 刚才穆青云看破了师姐的招式，可脚下没注意，动作打滑，只能临时变招，两害相权取其轻，小小地牺牲了下左臂。 别看淘汰了孙师兄，可这会儿她也要小心。 柳师兄的刀没孙师兄灵巧，却更重更狠，他连‘春日绵绵’都能让人误会成是西北高家堡的‘三怒剑’。 听说，有一回他去执行任务，是西北那边来的个武者不守规矩犯了事，武功高过了预期，柳师兄觉得论身手，很难将其一网成擒，便借着自己这个特点，顺口误导对方自己是高家堡的人。 愣是连糊弄带吓唬，骗得对方自己束手就擒了。 这案例还让教习单独拿出来给小弟子们讲解了一回。 穆青云没大在意教习说的出任务那所谓的，‘无所不用其极’的道理，倒是很好奇柳师兄出手到底有多凶恶。 今天对练，终于抽到了柳师兄身上，可以好好试上一试。 刹那间，长剑携风雷，凶恶得像黑夜里觅食的虎豹豺狼，咆哮着扑到穆青云身前。 “青青，揍他！” 伴随着陈怡‘嗷’地一嗓子，穆青云的剑就后发先至，半步不退，穿过剑光直刺咽喉要害。 柳之行的剑如虎豹，穆青云的剑就似飞鹰，一直被称作她招式的特点绵绵之意，这会儿是丝毫看不见。 两者都强，交手如雷霆霹雳。 二十余招，穆青云忽然化刚为柔，柳之行凶猛的攻势一下子撞到静谧的湖泊中，顿时错乱片刻，也就这瞬间，眼前剑光闪过，眉心处多出一点红印。 “停。” 柳之行很是无奈，“歇了吧。” 青青一双利眼，陈怡还在一边扯着嗓子骚扰捣乱，卡着点打断他的节奏，明显就是他敢赢，就咬死他的架势。 再打下去，年还过不过？ 穆青云洒然一笑，把自己的刀剑甩给师弟，回头迎着岳玲和郭盈略呆滞的眼神走上前：“阿娘，郭姐姐。” 岳玲叹了声，举头看武馆漆黑的招牌，高大的门楼，又看自己的女儿。 这一场‘练习’，可真凶！ 岳玲挽着女儿的手，这手滚热滚热的，她的心却陡然间悬浮在半空，紧张仍在，初来的兴奋却好似漂洗过一般，稍稍褪了色。 她家青青，在她的记忆里其实有些模糊。 那几年，她好似活在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连生存都费尽全力，固然爱女儿，却爱得疲惫而无奈。 性子倔，不讨人喜欢，有张蓉蓉，张秀秀那两个孩子比着，她这个爹娘都有的，反而最不起眼，似乎也预示着惨淡的未来。 谁能想到，她家那个倔小孩，有朝一日居然能带她走另外一条路，而且这不敢想路，她居然还走得津津有味。 都是青青千辛万苦给她挣来的。 岳玲忽然有些忐忑。 云城武馆当然很好很好。 吃朝廷饭是最好的前程，可她是个女孩子啊。 在家听曲弹琴，偶尔绣绣花，闲来读几本杂书，过些悠闲的日子，是不是更好？ 别看她最近表现出一副她女儿一等一的了不起的架势，嘴里说天下好男儿都可以配，只有配不上女儿，没有女配不起的人，可私心里，她又担心真正的好男儿不会喜欢一个成日舞刀弄枪的女子。 自立自强真得好吗？还是去踏踏实实找个知冷知热，会疼人的丈夫，相夫教子，是不是更幸福？ 岳玲心里知道，自己脱离了张家是真痛快，真舒服。 可一时又想，是不是她拖累了自己的孩子，孩子看她这么不争气，才非要去拼命，去争这口气。 第一百六十三章 年节 穆青云挽着岳玲的手臂，时不时地侧过头，同看得目不暇接的郭盈说两句话。 穿过空阔的演武场，一路向前，上下左右无数弟子忙碌中，也多要抽空过来同岳玲见个礼。 风徐徐吹过。 大食堂的门一开，轰隆的热气汹涌,各色桌子已经并成蜿蜒曲折的长龙，桌上摆满了果盘和糖块，桌前已经三三两两地坐了不少人。 都是武馆弟子们带来的家眷。 岳玲瞬间提起一口气，暗自整了整衣衫，面带微笑。 无论心里有怎样的想法，现在，她却不能让穆青云丢了颜面。 岳玲带着郭盈两个,很不必穆青云指点，便娴熟入座，与周围众人寒暄说话，三言两语，就和大家都熟络起来。 在座的基本上都是武馆弟子的亲眷，说上两句，自然而然便觉得亲近，此时此刻，官宦人家同地里刨食的老农夫，至少在位次上也没分出什么三六九等。 居然还有两个老姐姐，正是岳玲的戏迷，点评起她最近演的几出戏，那叫一头头是道，甚至还扯开嗓子唱了好几句。 穆青云失笑，她也快忙疯了，就干脆利落地放这两位自己去交际。 他们要过年了，仿佛那些搞歪门邪道的武者也想过个肥年，闹得这两天事情特别多。 像三岛国杀人案遗留的那点尾巴，料理不清就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那帮孙子是真能躲,光是追捕菅义，衙门两次得了消息，结果临门一脚，让这厮又给逃了去。” “这几天不知道那厮钻到那个地缝里，明明几个城门都没抓住，愣是找不到。” “衙门那边和我们商量，想再提一笔悬赏，给出线索的提到八十两，让咱们武馆出三十两。” 陈怡替穆青云抱着一叠文书，顺手给她翻页让她看。 “这不是三十两的事，咱们给不起。” 一个线人三十两，十个就是三百。 而且这次给了，下回再遇见类似的事，给是不给？ “自从换上这个王知县，县衙可是抠门到家了。” 武馆以前都是到衙门去要钱，什么时候轮到衙门打他们家小金库的主意？ 穆青云失笑，拿起笔，认认真真批了个‘否’字。 趁着天色尚早，年夜宴还没开,穆青云想了想,干脆叫上陈怡，并几个师兄师姐，在前面的长案上坐下处理下琐事。 像半个月前就有外地武馆送来有关交流，约战的书信，去往县城考察的教习，推举了新人预备加入武馆。 另外还有县衙分派来的任务，太着急的当时就处理了，积压已久的暂时推后处置。 穆青云扫视了一眼，先看赶在年前匆匆送到的拜年贺岁的帖子。 除了各地交好的门派，武馆外，还有不少大家族随大流地送来的贺岁年礼。 之前太忙，一时没顾上，这会儿干脆就和师兄，师姐们一起写制式的回信。 陈怡翻出一本当年萧丞相编辑的祝语大观，大家商量着大体总结出几条，就开始照抄。 正看不远处，青青和她的师兄弟们坐在一处低声说话，写写画画，岳玲就听身边坐着的几个新结交的朋友感叹道：“听我儿说，岳女侠现在是代门主呢，门中一应事务都是她在总管。” “岳女侠这样的年纪，实在了不起。” “岳妹妹，你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岳玲心头一热，不禁醉了。 抬头仔细看青青的脸，她如此驾轻就熟地处置所有事务。 仿佛对她来讲，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岳玲的心陡然一定，刚才那一丝，对女儿未来的犹豫顿时一扫而空。 相什么夫，教什么子，有这样的事业在，其它的都要靠边站。 岳玲想，她得和盈盈商量商量，先不必急着找什么媒人，说什么对象，就像齐家，一开始看那二公子，不也挑不出毛病？ 如今都进了大牢。 江湖女侠，就算要找，也要找个大侠来配才合适。 且当下的高手，不成亲的多了去，无论男女。 到年老时，若门下弟子无数，丝毫不比儿孙差，不孝子众多，可敢违逆师尊的弟子却罕见。 出了不孝子，世人最多就批判个几句，人家的家事，肯真去管的人也少。 说是不孝是大罪，可朝廷一年到头，能把几个不孝子关进牢里？ 但背叛师门却是人人得而诛之，武林中人但凡知道的，肯定都要出头。 岳玲也算是在江湖上混过，虽不学武，可她们唱戏的对自家师父那也是恭恭敬敬。 当师父的教给弟子的是安身立命的本事，谁敢背叛，那真是丧天良，是坏所有人饭碗，坏江湖风气的大罪过。 穆青云带着人把回礼的信写好，扫了一眼，手疾眼快，按住几张。 陈怡：“噗！武师哥，练练字行么？” 武师兄没好气地哼了声：“都说了我不要写。” 穆青云赶紧把其它写好的帖子和回信都翻出来瞟了两眼。 还好，像这位写的那几张那么清奇的，再没找出来。 “别的倒没什么，就担心人家收到回信，以为我们是在挑衅，不等过年就杀来打架，那就不太好了。” 穆青云笑道。 众人：“噗！” 说说笑笑，杂事料理完，天色渐晚，厨房升起炊烟。 牛羊肉很快就端上桌。 一众弟子们载歌载舞，欢声笑语，陈怡喝了两碗葡萄酒，脸颊绯红，一把拖住穆青云：“走，我们去打木落生。” “木落生，出来，哪儿呢！” ‘木落生’只好出来了！ 大过年的，满座都是各家的亲朋好友，要在这时候让陈怡下不来台，接下来一整年，大家都别想好过。 穆青云笑得不行，一边笑一边陪陈怡来演这一出儿女下暴打木落生。 木落生这个角色，轮流由几个师兄友情出演。 没办法，一个人实在担当不起这份重任。 陈怡这小丫头片子是真下得了狠手，她是真敢打。 穆青云也不拦她，笑道：“好事，我看过不了两年，我们就能一起去大争赛打木落生了。” 众师兄、师姐：“……” 陈怡酒醒之后肯定后悔的要命。 第一百六十四章 年菜 穆青云是真打算在两年之内，就杀入大争赛的。 若能争一枚冠军金牌，她才觉得，是真功德圆满。 虽然知道很困难，可总要努力才好。 张秀秀和张蓉蓉同孙玉芝之间，已经开始纠缠不清。 云城上阴云密布，禁区魔物暴动,全云城覆灭的阴霾，距今也就两三年的光景。 真到了那一刻，她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勠力同心，砥砺前行。 可想要做点有意义有价值的事，必须有实力，武功便是她唯一能握在手里的东西，也是她唯一努力的方向。 穆青云拽着玩过瘾了的陈怡，拆了一只大鸡腿塞给她。 几个师兄连忙把烤鸡都拆了,鸡腿通通分掉。 “等陈怡醒了，这鸡腿肯定轮不到我们吃，赶紧的，赶紧的。” 孙师姐笑道：“今晚肯定不会。” 她扫了一眼周围：“这么多亲朋好友在，她装善良也得装得差不离吧。” “噗！” 众人大笑。 “哎。”说话的师兄轻叹，“那天厨房做了蜜汁烤鸡，你们也知道，茂叔家养的大肥鸡，鸡腿不大，可却是我的心头好。” “结果刚把盘子端来，正对着烤鸡流口水，咱们陈女侠一招‘烈日’，两只鸡腿就都让她撕去了青青师妹的盘子。” “你们说说，你们说说。” 师兄翻了个白眼，“怎么也该轮到我这个师兄，好好对咱们师妹献献殷勤，陈怡太不像话了,她殷勤献得还不足？居然抢我的。” 一众师兄师姐们纷纷点头。 穆青云无奈：“说得好像我是个饭桶！” 每天大食堂做那么多饭菜，烤鸡，可通常要烤个一二十只才够。 陈怡最多的时候，也不过拆了一小半而已。 一群英姿勃发的少年少女，唱作俱佳，很快逗得围观的亲眷们也个个都笑得肚子痛。 郭盈更是忍俊不禁，拽着岳玲的胳膊，一边笑一边咳：“看来咱们家大小姐在武馆过得是如鱼得水啊。” 岳玲微笑，她也是真心感觉熨帖得紧。 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走出社会以后，人见人爱？ 人缘这种东西，什么时候都是稀罕物。 青青明显是真心很得同门宠爱，也能看得出这云城武馆的风气是真心好，她便放心了。 在场的这些亲眷们，一时也觉安心。 在场的不少人都从不曾接触过武林，更不知道武馆里的生活究竟怎样。 眼下这世道，武者受到尊崇，可习武是苦差事，又难免会有些危险，有一个靠谱的师门，有真正亲密无间的同门，大概就能少些苦了。 穆青云快快活活地拒绝掉所有同门的殷勤，今天根本不吃鸡。 她直接盛了一大碗红焖肉。 这焖肉是她去厨房定的最硬的一道年菜。 借用了师门熬汤药用的备用瓦罐,是两口半人高的罐子，里面码放了各种牛肉，羊肉，猪肉，中间间隔放了不少土豆粉条，还有鸡鸭鱼肉一类。 肉都拿酱料腌过，直接调了料汁，加上些炖料和黄酒，不多加一滴水，整个罐子直接埋入灶台盖上盖焖。 焖好出锅，骨酥肉烂，大块的肉提起来微微颤颤地泛着透明的油脂，直接往嘴里一塞，那股子又油又香的味，简直让人陶醉。 穆青云就着五个直接架在瓦罐顶上蒸熟的大馒头，吃了冒尖的两碗肉，只觉得她这常常饥饿的毛病都要好了。 岳玲目瞪口呆地看自家闺女去盛第三碗。 她忽然有些担心——难不成这十几年，她从没让女儿吃饱过？ 不对，就按这饭量，她没把女儿饿死，真是老天庇佑！ 应该是她这些年家里供的观音菩萨保佑，回家赶紧再多烧两炷香吧。 吃完饭，弟子们三三两两地和自家的亲人坐在一起闲聊说话，顺带着赏看外面的烟花。 附近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家，都在燃放烟花，云城武馆这边也准备了两箱。 穆青云最喜欢其中最寻常的‘国泰民安’，没有别的花样，只是这四个字布满夜空，将漫天的星星都挡了去，她却感觉在这一片烟花升空时，好像武馆中所有人的心跳都停了一瞬。 “这四个字真好。” 岳玲也喜欢。 “那年的洪水是忽然来的，天上好像破了个口子，瓢泼大雨下了整整三个月，河水倒灌，几十里的河堤一点作用都没起到，刹那间就没了。” 岳玲幽幽道，“到底死了多少人，数不清的，只知道是真正尸横遍野，死人比活人多，棺材铺根本供应不上，连草席都用完了。” 她也是忽有一点感慨，说完惊觉不对。 “过年呢，怎么倒说起这晦气话来。” 其实每年佳节，越是团员，越是热闹时，人们越忍不住要伤感。 就在几十年前，整个明国，各个州县，皆是洪水连着地动，大雪连年后又逢蝗灾，蝗灾紧接着瘟疫，即便明君迭出，百姓生活也是朝不保夕。 好不容易老天爷让百姓们喘口气，又出了更可怕的魔物。 陈怡忽然清醒过来，高声呼喝：“老天啊，你睁开眼看看，我叫陈怡，我生来没做过坏事，见不平我就拔刀，遇老弱妇孺我愿意伸援手，我尊敬我的师父，我疼爱我的师妹，我没做过恶事，不该遭受这些苦难的。” 穆青云：“……” 旁边师姐也轻声呢喃：“请把灾难收回去吧，我们愿为刀刃，洗扫不平，不必您出手了！” 万籁俱寂中，一簇小小的火苗好像在心里点燃。 穆青云忍不住一笑，这感觉有点奇妙。 她目前所在的时间，是明国大灾变的尾声，黎明之前，这段时光留下的史料太少，可传说又太多，曾经被无数人，无数次地演绎过，她也曾在和影视作品中读到过无数澎湃激越的情感，无数英雄人物。 此时此刻，她竟真来到这里了。 其实也只有半年多，不足一载时光。 她却已然能给理解，这个时代的人是什么样的人，世道又是什么样的世道。 并不像后世想象中，武者全是圣人，都有牺牲精神，但至少大部分武者，的确有救国的决心。 她既来了，自当努力不负这一场奇遇。 穆青云抓着陈怡摇了摇：“醒了？我想起来，鹤舞其实还能再精简，我们试试？” 第一百六十五章 慈悲 陈怡在卷上，一向要胜过她家青青师妹七分。 一听穆青云说要试，顿时双眼放光，两个人连演武场都不去，就在大食堂拉开架子练起套路。 当下可没有套路无用的说法，每个少年初学武，无不是被师长传授的套路套进了大坑,从此心心念念，不可自拔。 如今武林人士都道，卓燕飞卓门主的鹤梦一出，敌人也不忍破。 说他的敌人便是武功高过他许多，看到他的‘鹤梦’，也会着迷，不忍心不让他将这一套美到极点的招式用尽。 是真是假不好说,到底这套武功厉害不厉害，也是众说纷纭，反正美确实是很美。 鹤舞是根据鹤梦简化出架势，同样在追求一个‘美’字，此时穆青云和陈怡一起架势，满座的弟子们就都看直了眼。 郭盈忍不住使劲抓着岳玲的手臂，激动地睫毛乱颤：“好，好看！” 孙师姐他们也就由着两个师妹在食堂里给大家伙助兴了半个多时辰，赶紧抓下来压着她们坐下，一人又灌了一碗养身热汤。 寒冬腊月，大半夜地发疯，弄不好就要伤身伤神了。 守岁守到十二点，众人才散去。 陈怡醒了酒意和睡意，反而有些睡不着，干脆帮着收拾了食堂里的各色吃食，挑完整的好菜食回锅再烧一烧，便装车送出门舍给城内的乞儿们吃。 穆青云以前就知道，武馆的弟子们饭量都大,厨房做饭总往多里做,宁可剩下也怕不够,每日便不免留下不少剩饭剩菜。 泔水自是卖给收泔水的。 但有一些没动过的好饭好菜，却会收拾了送去给慈幼院之类的地处，或者给道边乞儿。 穆青云以往对这样的做饭总有些别扭。 别看她想吃多少便能吃多少，武馆只怕她吃不够，绝不会怕她肚子大，但她也清楚，如今的粮食其实难得，天底下吃不饱饭的老百姓多得是。 可到底是生活在现代社会，现代社会的乞丐讨要的都不是饭菜了，做这样的事，自然不习惯。 今日年三十，穆青云想了想，还是穿上大衣裳陪着陈怡一起出门。 从后门一出来，都不必去寻，就有差不多几十个乞丐一拥而上。 “女侠慈悲！” “女侠新年大吉！” 各类道谢，道贺声此起彼伏。 显然云城武馆，不是第一年有这样的习惯,就连周围的乞丐也都知道该什么时候过来讨要吃食。 这些人竟还十分讲秩序,穆青云不过简单提醒了一句要排队,乞儿们拥挤的势头便顿时缓了一缓。 老人和孩子在前，年轻人在后，虽有急切的，却都能按捺得住，不至于太过争抢。 “没想到啊，居然有这么多乞丐。” 穆青云看着排起的长龙，心下有些惊异，“往日进出，倒没怎么见过。” 陈怡叹道，“平时咱们这里地处偏僻，他们多不来，可逢年过节，消息灵通的再远也要来找点吃食。” “咱们武馆的伙食好，油水也足，尤其是年节上，不光有干干净净的馒头，面条，米饭，连肉食都时不时地剩下一些。” 穆青云点头，和陈怡两个人一起动手，给到场的乞丐们分发菜食。 好些人都等不及找地方坐下，直接站着就开始狼吞虎咽。 还有几个连个破碗都没有，陈怡便把自家食堂的饭盆借给他们用了。 她们收拾出的饭菜不算什么残羹冷炙，像鸡鸭，有一部分只有半只，甚至只有头和脖子，可武馆自来都习惯用公筷，这些也都很干净。 甚至还有一罐子底，从没有上桌的焖肉。 这年头，别说乞丐们，便是寻常百姓一年到头又能吃上几回荤腥？ 穆青云轻轻活动了下肩膀，借着灯光，就见两个半大孩子特别珍惜地小口小口地分食一小块焖肉。 一丝肉丝入口，含着久久都舍不得咽。 他们武馆剩下的肉，和在场的乞丐数量比实在不多，每个人只够分一小块。 这已经非常好。 换了其他寻常人家，能舍上半碗残羹冷炙，便可以说是正经的好心人了。 这大概是这些乞丐们一年里唯一能唱到的肉味。 第二日。 穆青云亲自送走岳玲和郭盈，临行，岳玲认真叮嘱她：“好好练武，你还小，不要急着想婚姻之事。” 岳玲是语重心长，“你看看娘就是个反面例子，在婚姻大事上过于操切，被个男人一哄就昏了头，你可不要步阿娘的后尘。” 穆青云心里想笑，面上却一脸肃然，郑重应下。 不知道自家这便宜娘是犯了所有家长的通病，担心孩子被人骗，婚姻大事只能接受自己来做主，还是真心想通，真不再想她的婚姻。 无论如何，只要不逼婚，就是好娘亲。 送走岳玲两个，穆青云又接待了一群来拜年的。 其中还有慈幼院的孩子们，陈怡早早准备好铜钱，见了小孩儿就塞一串过去，一串五个铜子，都是黄澄澄簇新的铜钱，拿出去一个能当一个半使。 不久前，穆青云在齐家门口救下的那个小男孩也来了。 人看着还满脸病容，慈幼院的李嬷嬷显然挺心疼这孩子，看着他一丝不苟地给穆青云磕头，叹道：“这孩子的爹原是读书人，前年考上了长县的户房书吏，结果去赴任时，却是一去不回。” “他娘去找人，长县那边根本没看到人，找了许久也没找见。” “家里没了一家之主，族中又逢小人，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硬生生夺走了田产。” “家里没了生计，他娘只好出去打零工养活母子两个，上个月，他娘也意外跌了一跤，摔到了头，没两日便呕血而死。” “岳女侠救他那日，这孩子已经三天水米未进，再耽误一日片刻，恐怕又是一条人命。” 说话间，小男孩砰地磕了个头。 穆青云伸手拦住，把他从地上扶起，肃然道：“不要拜我，你以后好好学文习武，将来但凡能多救一个如你一样的孩子，就不枉我和慈幼院的嬷嬷们救你一场。” 送走了这一波拜年的人，穆青云才知道，云城武馆每年都要分一笔钱，并武馆淘汰掉的鞋帽衣物，浆洗干净，送去慈幼院等地。 她处理过的那繁杂的账目中，其中杂项损耗里，便有这一项。 第一百六十六章 委婉 跟着陈怡舍了一回饭菜给乞儿，又见过慈幼院的小娃子们，穆青云回到武馆，闲下来再处理杂务时，便不由心生好奇，把她签字同意的一些文书又翻出来看了看。 最近一段时间，穆青云负责统筹武馆一应事务,但也非事无巨细，样样都管的。 别看只有一个小武馆，可各种杂事也多得很，她要每一件都亲自处理，除非长个三头六臂，否则非累死不可。 古代某些皇帝，例如他们家太祖皇帝,每天能看几十万字的奏折,带着大臣们一起卷生卷死,可人家是开国皇帝，她这样的普通人是万万做不到的。 反正穆青云忙忙碌碌半天，也是总揽全局，细枝末节她扫一眼就过去了。 此时翻阅各类文件，仔细去看，才发现自己批出去的银钱有很大一部分还真用在了慈善方面。 一时间心情大为愉悦。 “慈幼院里的孩子，很容易出人才。真有根骨好的，比别人更容易练出来。” 陈怡一看她的小表情，就笑道，“别把咱们门主想得太好心，收养孤儿那是朝廷的职责所在，和我们关系不大。” “不过这些孤儿但凡能活着进慈幼院的，差不多都是先经了一轮淘汰，身体不够强壮，脑子不够聪明，根本就活不到被收容的那天。” “咱门主也是机缘巧合，忽然想到要从慈幼院里挑选弟子,这几年便一直和慈幼院往来比较亲密。” 关系一近，自然要出钱出力。 毕竟都是些孤儿，朝廷发的钱粮永远不够用，云城大户人家又着实不多，如果任由慈幼院自己谋生路，那些孩子们恐怕最多就是勉强活着，死不了的程度。 卓燕飞是想从中筛选弟子的，不知不觉，就开始供应粮食，供应钱。 钱数也不算多，却是细水长流，每年都不间断地往慈幼院头投资。 当然，目前为止，卓燕飞投入很大，产出寥寥。 “前两年，咱们门主倒是从慈幼院发现了几个根骨好的孩子，不过培养过程中，都另谋生路去了。” 陈怡感叹道,“习武真难！” 好多小孩从小打基础，天分也不错,还有资源,可仍会半途而废。 有的要去赚钱，有的嫁人生子，有的娶妻以后就懈怠了。 更多的却是迟迟看不到习武有成的那一天，灰心丧气，自然也不必再谈未来。 穷人家的孩子想出人头地，道路很窄，练武是一条路，却也是一天遍布荆棘，很难走到终点的路。 这条路上一个坑洞连着一个坑洞，无数人涌上去，可只有寥寥几个能把这条路走完。 “我前年和孙师姐，应邀去下面县城里看几个比赛。当时有两个小武馆的教习给我们推荐好苗子。” “我和师姐考教了一下，我还在想怎么鼓励那些孩子，怎么宽慰教习，孙师姐就直接点破了，这些孩子有一大半，不建议继续学武。” 陈怡叹了口气，“天底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我们这样的机遇。” 她感叹了半天，叹自己的幸运，也叹那些不太走运，半途而废无法成为武者的人。 正伤春悲秋，孙师姐大跨步进门，正好也听见陈怡的话，随手把手里一沓文书塞过去道：“咱们都知道习武难，可偏偏就是有人相信吃几颗药啊，遇见个高人之类，就能变成顶尖高手。” “高手有这么不值钱？谁家的武功不是辛辛苦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日日不戳……” 孙师姐一回头，看到自家青青师妹，怔了怔：“唔。” 穆青云无辜地眨了眨眼。 陈怡却是扬眉：“师姐看咱青青干嘛，我们小师妹也是风雨无阻，每日勤练武功，才有今天成就，和不劳而获可不是一回事。” 穆青云失笑。 一开始八卦她天资的，似乎是陈怡来着，此时再想把传遍了的话往回收拢，貌似不容易。 孙师姐嗯哼了下，招招手道：“别闹，来看看任务卷宗。” 这文书和卷宗都是县衙刚分派过来的，算比较紧急的任务，需要马上着手处理，越快越好。 自入了十二月，县衙方面想来也是知道云城武馆如今剩下的弟子很少，分派的任务并不多，通常都是本地的琐碎事。 某个新出师的江湖人搞不清状况，见义勇为的不是地方等等。 例如唐家弟子就总爱这么干。 就算什么事都没有，甚至都不一定要有仇，一言不合都可能就打起来。 前几日还闹出件新鲜事，苏北的一个练刀的高手，江南的某个剑术名家，就在云城的红日大街上狭路相逢。 这俩一对眼，那厮不是那谁谁谁，敢和我抢洛水仙子的那个！ 于是开战！ 两个人打得昏天暗地。 周围小贩们不知道躲，非凑过来看热闹，一不小心被波及，一个扭伤了脚，一个摔破了脑袋。 这两位打完没在意，放了几句狠话走了，问题是医药费管谁要？ 孙师姐和陈怡只好出去追，追了一天一夜，终于逮住人。 陈怡还算走运，她抓住的江南剑术名家腰缠万贯，不差这点钱，痛快掏了。 孙师姐找到的那位苏北刀客，一路走江湖，一路蹭吃蹭喝，掏空了腰包也只有八文钱，吃顿饭都不够。 只好押他去打工赚钱还债，现在这位还在摘月楼洗盘子不能脱身。 这些都是琐碎小事。 穆青云还挺希望武馆接到的任务都是些鸡毛蒜皮。 这回相对来说比较严重，是长县出了问题。 长县算是云城下属县中比较富裕的一个大县了，县里水土好，山里长得药材药性足，还有不少人参。 县里时常会有外地的客商来收购山里野生野长的好人参和好药。 只靠着售卖药材，长县老百姓们的收入就相当不错，富贵人家不少，家里一有钱，自然关心孩子们的前途。 要说前程，一则读书，二则习武。 可无论读书还是习武，都要从小就开始学才行，还必须有天分，但长县的老百姓，孩子小的时候家里穷，培养不起，如今有了银子，家里小孩儿就半大不小了。 长到十五六岁，无论读书还是习武，仍有书院和武馆收，但人家教习就明着说，习武没问题，但想有大的成就，很难。 有些教习委婉些，哪怕面对资质一般般，脑子不灵光，年纪又偏大了，还不够努力的习武少年来问——‘我能不能去大争赛为国争光’，也不肯直接说您洗洗睡吧，人家说，那可能需要一点机缘。 瞧瞧，这话多么委婉和气。 第一百六十七章 骗子 孙师姐就忍不住吐槽：“还机缘，也对，天底下但凡能出头的高手，谁能没点机缘？” 问题是机缘这东西，人力不能及，说也无用。 “都是这帮假客气的教习们惹祸，都和咱们门主一样,哪来那么多麻烦。” 卓门主的毒舌和他的护短一样享誉武林。 但陈怡和穆青云，还有云城武馆的一众弟子都觉得这属于偏见。 卓门主分明特别爱护弟子，说话又很好听。 家里的小弟子们练功练得时间太长，累得太狠了，气急败坏直接砸他的门，说小话各种骂他的时候也不是完全没有。 卓门主从来不计较。 “我看就是长县的教习，说话总爱留个钩子,才让那些人心里起了妄念。” 最近轮回赛在云城举行，周围各个州县百姓们的注意力，自然都集中在这武道之上。 各大报纸刊物，甚至连官府的宣传口，都是这些东西，百姓岂能不关注？ 众人一时间都深陷狂热氛围，不能自拔。 朝廷又很重视武者，可以说如果练武能练出来，哪怕只是入微境，一辈子的功名利禄就都不必再发愁。 就说穆青云，看似仍是云城武馆普普通通的一员，但县令见了她，也要给十二分的尊重。 普通平民弟子，一朝习武有成，顿时改换了门庭。 既有如此好处，人人就都觉得习武有出息，争相而至。 可有资质的毕竟是少数，能有本事练出头的，却是凤毛麟角。 所有人都希望自家的孩子能脱颖而出,胜人一筹。 就像教习说的，孩子练武真想出头，不说去大争赛上和世界顶尖的高手一争高下，哪怕只是想入微，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那也需要机缘。 大家不免就琢磨了，那我们家的孩子能不能得到这个机缘？ 比如，老百姓们都听过许多故事，像有位隐士高人装扮成乞丐路过某个乡村，腹中饥饿之际，有个普通的年轻人见他年老体弱，忍饥挨饿，动了善心，就给他送了一碗饭。 于是高人认为年轻人品行高洁，立时便取出秘籍一册，传授于他。 年轻人看了秘籍，登时打通奇经八脉，学成绝世武功，从此功成名就。 听完这些,众人都纷纷动善心，给各种看着不凡的乞丐送饭吃,也梦想有朝一日得了秘籍的是自己，练成绝世武功的也是自己。 最近长县就出了一个绝世高人，不知名姓，只知道穿一身白袍，一尘不染，他创出一套内力灌输，据说能对普通人醍醐灌顶，使其一夜之间成为武者。 “呸。” 孙师姐一边看文书一边骂，“又是这种骗子，又是这样的说法，真是屡禁不止，怎么辟谣都不管用。” 无论哪个年月，都有人利用百姓们这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情，还有对武道的不了解和向往，假装高人来骗人。 “我记得我小时候，我爹娘就特别喜欢给我买各种补药，有一阵子云城街头巷尾，总有个老头打扮得仙风道骨，却是藏藏掖掖地卖千金洗髓丹，还货卖有缘人。” 孙师姐轻叹，“我爹娘每每都要上当的。” 穆青云翻了翻文书卷宗，叹了口气：“短短两个月，四十几个人上当受骗，好在就是骗钱，人倒是没事。” 受骗的竟然还是寻常人家居多。 练武从来不轻松，穆青云知道，陈怡知道，云城武馆上下都知道，长县这些想孩子们练武的高官显贵，富商大贾，得到的资源也多，通常一般的骗子骗不了他们。 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面子着想，即便受骗也不声张。 “就快出人命了。” 孙师姐嘴角抽了下，把其中一份卷宗翻出来，把‘受害者’指给穆青云和陈怡看，“这个，孙憨憨。” “被骗走了五十两银子，那是他一家老小十年的积蓄，全打了水漂。” 孙师姐翻了个白眼，很是没好气地道。 陈怡一眼扫过去，噗一声喷笑：“哈哈哈，是他啊，活该。” 孙宏，孙师姐的堂哥，没出五服的兄弟。 当年孙师姐来习武，她家里人都很支持，唯独这个堂兄，各种阴阳怪气，说什么女子就不该习武的话，还把云城武馆给贬低了一通。 这些年，孙师姐但凡回家，只要碰上这厮，就免不了要被埋汰几句。 但这家伙胆子也小，一见孙师姐生气就偃旗息鼓，让人心里膈应，却也不好对他怎么样。 这厮嘴贱而已，总不好为了几句闲话就揍他一顿。 再怎么说也是堂兄，不看他的面子，还要看爹的面子。 孙师姐脾气不算多好，碰上这么个滚刀肉，也只能不搭理罢了。 却万万想不到，这个仿佛对习武有多瞧不上眼的堂兄，有朝一日竟然会上这样的当，还把一家子都拖到泥里去。 一目十行，几个人把卷宗看完，穆青云扬眉道：“走吧，去看看。” 既然是师姐家的事，肯定要很上心才好。 一行人骑马直奔长县。 长县离云城不远，骑马小半日就到。 穆青云现在马术已经从一窍不通，变成了有6个属性点的熟手，奔跑中做各种动作都没什么问题，甚至感觉比弹钢琴还要娴熟。 可见这环境给人的影响有多大。 她如今虽说大部分时间坐马车，可道路所限，马车比不上骑马灵活，这骑马的时候还是不可抑制地多了起来。 进了城，一行人先去县衙登记一下，拿上令签，这才直奔孙家。 孙师姐这位堂兄孙宏，家里有良田三十亩，屋舍也有个几大间，不敢称富贵，却也算是衣食丰足，很能过得去。 今日孙师姐带着穆青云和陈怡一到地方，还没进门，就听院子里吵吵嚷嚷。 “不能卖，可不能再卖了，你都卖了二十亩田，剩下这十亩再卖出去，咱们家要吃什么喝什么，可怎么给你娶媳妇！” “爹，你是不是傻，已经卖了二十亩，为了剩下的十亩前功尽弃，那田岂不是白卖了一场？” 一言既出，院子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孙师姐很是无奈：“看来有点麻烦。” 他们一时寻不到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所谓的，会内力灌输的绝世高手，只能从这些受害者身上寻线索。 可这帮人，大部分都不肯相信自己被骗，也是麻烦。 第一百六十八章 竖子 孙师姐摊摊手，领着穆青云和陈怡推门而入。 一进门，正好看到她这位永远梗着脖子说话的堂兄，正冲着二伯和二伯娘吹胡子瞪眼。 “爹，娘，你们怎么能听官府那帮孙子胡说八道？他们懂个屁。” 孙宏昂着头，厉声道，“大师傅根本不是什么骗子，官府那帮家伙是谋夺大师傅的功法不成，故意陷害他，哎呀，这里面的水深得很，你们不懂的。” “我们现在必须马上卖了剩下的地，赶紧把这宅子也卖了，给我凑足了钱，尽快买灵药回家，待我脱胎换骨，奇经八脉贯通，倒时候咱们还怕没钱？” “阿爹啊，你想想云城那个卓燕飞，一年到头能赚多少银子？” “而且也不只是银子，从此以后就是知县，知府那些大官，见了咱们爷俩也要客客气气的。” “娘啊，你难道不记得你儿子当年去龙威武馆求学，那几个教习怎么说？他们说我聪明有耐心，是可造之材，若是能得机缘，认真习武，坚持下去，一定能有成绩。” “机缘啊，什么叫机缘，这就是机缘，今天咱不抓住它，还有什么指望！” 孙宏一字一句，字字啼血，却是十分之坚定。 他爹，他娘面面相觑，完全不知所措，嘴唇动了动，长叹一声。 当初，他们也是支持儿子的。 他们亲眼见过那位大师傅的神奇之处，竟能一掌劈开地脉，令泉水泉涌。 其它手段更是让人叹为观止。 而且他们都亲眼见过无数人追捧大师傅，捧着千金来求，大师傅也只道与人无缘，并不肯相帮，一见就是视金钱如粪土。 他们儿子是好几十个人中，唯一一个摇中了神签，让大师傅说有一点机缘，可以试上一试。 当时那些人都要羡慕死了。 老两口当初真是特别信任对方，只当自己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尽才有今日的奇遇。 果然，大师傅一掌发功，整块地都震动，儿子的身体也肉眼可见地开始抖，据说无数气流在四肢百骸涌过。 只发功过一轮，大师傅摇了摇头，说他们儿子的身体根本就承受不起这份力量，若想达到洗精伐髓，内力精湛的效果，还需得内服丹药修脏腑，外泡汤药强筋健骨。 说完就交代他们去服三天的药，再来找他。 孙宏一听，立时就央父母赶紧给他去买丹药去。 老两口自是也不肯耽误了儿子的前程。 那丹药千金难得，整个云城只有与大师傅还算相熟的一个炼丹师能炼制。 他们儿子是大师傅看重的，既然是机缘，炼丹师傅就收了他们一点意思意思，五十两而已，最多能买些辅助药材。 五十两啊！ 这些年他们攒下的家底也就四十几两。 可是为了孩子，他们咬咬牙，面上还是高高兴兴地把钱掏了，不够的那些，亲戚朋友们借一借便是。 孙家家底不薄，几两银子不算少，可他们家辛苦一阵，也不是还不上。 这五十两掏了，儿子吃了三天，三丸丹药，晚上睡觉都觉得浑身发烫，心肺烫得厉害，身体也有改变，一家人都很高兴。 可这药吃过了，大师傅一发功，却还是皱眉，只说了几个字：“不够，再用药。” 孙家两口子当时就有些不安。 孙宏也不大自在。 不过长县自古以来就以种药闻名，老百姓们听多了各类传闻，本地也的确出过不少出了名的药师，大家对丹药还是很信任。 最要紧的是，前头都花了足足五十两，哪能这样放弃。 田便这般一点一点地卖了出去。 第三次，大师傅再次把孙宏叫到眼前，这一回，却是皱着眉给他检查了半天，从头摸到脚，沉吟半晌，说进展还不错，只是还差一点，他要亲自写个药方，让他们再去配成丹药，用无根水送服。 “儿啊……衙门的人都说，那个大师傅根本，根本就是个骗子！” 往日种种浮现在眼前，孙宏梗着脖子不服软，孙家老两口心里却是拔凉拔凉的，愁得满眼泪光。 毕竟已经是一大把年纪的人，再没见识，也比儿子更知道世情。 这个什么大师傅，恐怕真是大有问题。 其实，那日衙门来人问话，还点破了这点以后，孙家老两口就惊惧交加。 尤其是儿子最后去见了一回那大师傅，回来了脸色就不对，一时失魂落魄，一时又紧张得要命，他们去寻，却已寻不见那大师傅的人，二老心中便有五六分确定，对方的确是个骗子。 之所以还犹豫，不过是儿子坚决不认可。 儿子一直说他知道大师傅在哪儿，那位老神仙不喜外界打扰，又被官府逼迫，只能躲了起来，等他服药锤炼好身体，一定能学得绝世武功，一朝变成高手。 “衙门的人说的话，怎么能当真？” 孙宏气道。 孙师姐终于听不下去，连翻了两个白眼：“我说孙宏，你脑袋被驴踢了？被骗一次还不够，居然还要主动送上门去再被多骗几回？” “你也不必卖家里剩下的田，那个所谓的炼丹师，叫周生是吧？县衙正通缉他，他跑不远。” 孙家老两口一脸的颓丧：“悦悦，你可来了，呜呜，那真是骗子？这可如何是好，悦悦啊，你可要帮伯父把被骗的钱找回来，要是找不回来，我就，我就不活了，呜呜。” 两人哀哀痛哭。 孙师姐很是无奈：“我们就是为这件事来的，县衙也在追索，当务之急，千万收好手里的财物，别再被骗了去。” 孙宏眼看着爹娘神色凝重且警惕，知道自己这钱一时恐怕要不出，心下怒极，恶狠狠地瞪视穆青云一行人，甩袖就走：“竖子不足与谋！” 孙师姐皱了皱眉，摆摆手没让陈怡拦他。 转身叫上孙家老两口，坐下详细问过事情的始末。 一听这两位描述完那个所谓的老神仙，大师傅，穆青云脑海中很自然地浮现了神棍，骗子的形象。 陈怡却皱眉，神色凝重：“难道真是个高手？” 沉吟片刻，陈怡郑重道：“师姐，我们务必小心。” 这长县离云城固然近，却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盘。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一百六十九章 捂嘴 孙师姐一边安抚自己惶急的伯父伯母，一边凝神思索：“长县有两位武林名宿，拳法大师，王长平和王长生，或可请其助拳？” 穆青云：“……” 她是真觉得云城武馆的大召唤术很厉害，也觉得必要的时候，的确需要用上这一招。 但少年武者出外历练，正是志气昂扬的时候，不说唯我独尊，可也正该天不怕地不怕，遇见事情，一定要有好奇心和必胜心才行。 谨慎很必要，可遇到事情，居然马上有退缩之念，却不好。 穆青云心里明白，孙师姐和陈怡都不到出师单独历练的年纪，身边又有同门师妹在，难免警惕忐忑。 但世事难料，根本没办法处处依照计划行事，既然赶上了，就大胆地走一步又何妨？ 穆青云早把卷宗看了好几遍，背得滚瓜烂熟，此时又问孙家老两口一遍，不过是想知道，他们有没有可能知道一点什么，能帮着找到那位大师傅。 像这类诈骗案，一般来说，长县这边的县衙就能处理。 类似的案子，衙门每年都办不少。 碰上武功一般，直接捕快上去抓捕就是，武功要是很高，就带上几个监察使，再多多地聚集衙役，拿上弓弩，一般连打都不用打，围上去对方就束手就擒了。 不过这次很特殊，县衙的捕快从调查开始，就根本没见到那什么大师傅的人影。 这边刚派捕快出来暗中查探，人家显然就听到风声，立马溜之大吉，毫不恋战。 长县县令气坏了，都没耽误，甚至没核查被骗的详细情况，立即就发下了海捕文书，结果至今都过去五天了，愣是找不见人。 倒是那些受骗的老百姓们急得眼珠子直冒火光，气得都跑到县衙来探问。 孙师姐皱眉：“这厮果然是个混账，坑的竟真都是寻常百姓。” 云城武馆以前也处理过类似的任务，同样是个骗子。 这人专门给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下套，先让对方遇到些麻烦危险，自己再出面解救，寻找机会结交，然后兜售各种习武养身的丹药之类，榨取钱财。 他做得隐蔽，只谋财不害命，还是自己喝醉了酒胡说八道，这才泄露出去。 让云城武馆派出弟子捉了，衙门那边关了他八个月，后来应该是送到哪个禁区外围干活去。 那位虽然也是骗子，可却没闹得满城风雨。 这回这个的危害，可是大得多。 穆青云和孙师姐掰着指头数了数受骗的这帮人。 全都是像孙家这样的寻常百姓，中产之家，孙家在其中还算是富贵的。 他们家里或许有一点田粮，可也没多厚的家底，就是普通人勤奋工作，能养家糊口的地步，稍微遇到波折，家业就可能败掉。 这些人受一次骗，家中所有积蓄一口气都没了，那岂止是伤筋动骨，至此衰落，导致家破人亡也不是不可能。 穆青云把众人的说辞汇总了下道：“年三十夜里，这人还在长县县城蛊惑人心，据说围观的老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大半夜，他都没走。” “初一，县衙就派人暗查，人便不见了，随即县衙派衙役封锁各大城门，就连黑市那边也递了消息过去。” “按理说这人插翅难飞，可为什么会找不到？” 找了好几天，仍不见踪影，受害者汇聚哭诉，衙门实在顶不住，这才开始上报，于是，任务就派发到了云城武馆。 他们去县衙时，仔细问过了，衙门的人把所有的客栈，旅馆，大车店，连黑市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地处都挨个找过，愣是找不到人。 县令是个仔细的，并非颟顸的糊涂官。 这就很耐人寻味。 穆青云啧了声：“难道真是出了个顶尖高手？能从重重包围中悄无声息地飞出去？” 三人一对视，陈怡嗤笑：“怎么可能！” 事实上，愿意做这等事，把脸面丢到别人脚下踩的江湖人，如果不是天生的坏种，一天不干坏事心里痒痒的神经病，那大部分都武功低微，属于所谓的不入流的江湖人。 真厉害的人，一场轮回赛就足够把他们所有的精力和时间榨干净，哪里还有动歪脑筋的力气？ 再说，辛辛苦苦习武，练出一身好身手，前途远大，未来光明，好好的日子不过，去当骗子？ 图个什么？ 穆青云若有所思，忽听外面有人呼喊：“孙哥，嫂子，，宏哥说你们家要卖地哦，怎么个卖法？” 孙家老两口脑子里嗡地一声，勃然大怒：“不卖！” 外面的声音顿时低下去，却还是别别扭扭不大想走的样子。 “哎哟，怎么又不卖的，孙哥，要是还卖，记得和我说，都是亲戚，莫给旁人占便宜。” “你们家宏哥正四处里借钱，说是卖了地和宅子就还，你要是不卖，还不还得起？” 孙家老两口顿时又气又急，坐在椅子上大喘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六神无主：“这死孩子，怎么这轴！可怎么办才好。” 两个老人一对视，此时到真盼着确实是官府误会了，那大师傅的确是个不出世的厉害人物，神通广大，遭小人嫉恨，才有此劫。 穆青云若有所思，回头给陈怡使了个眼色，低声问孙师姐：“师姐，你伯父家可有什么容易藏人的地处。” 孙师姐登时了然，目光微转，举目朝院子里走去，一边走，一边高声道：“伯父，您二老要稳住才好，哎，我看你们脸色不对，千万别伤了身子，对了，我记得家里还有不少黄芪，这便替伯父拿来泡点水喝，也好补气养神。” 说着便扒拉开地窖，给穆青云和陈怡递了个眼色，便顺着绳梯朝下去。 穆青云和陈怡不着痕迹地卡住厨房的门窗。 孙师姐说过，他们孙家家里建的地窖，一般都造了两个门户，一个在院内，一个在厨房。 平时可窖藏药材，粮食等，一旦遇到危险，就是逃生通道。 两人盯紧了后门，放平呼吸，一丝声响也不曾发出。 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穆青云耳边听见细微的咔嚓一声，心神一动，骤然转身，顺手抄起旁边一坨白菜，瞬间闪到院门处，抬手堵住了孙宏的嘴。 孙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使劲把白菜帮子往外吐，拼命挣扎着就要说话。 穆青云一巴掌把他给拍晕过去，回过头，就见孙家老两口目瞪口呆地盯着这边。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一百七十章 傻子 孙家老两口彼此搀扶着，缓缓坐倒在地，茫然地看着他们的儿子被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拿菜帮子糊了一嘴，又一巴掌抽昏过去。 陈怡：“嘘！” 这姑娘双目如剑，凶得很，老两口登时都不敢吭声。 若非这边还有自家的亲侄女在，他们都怕以为自己招了贼人进家门！ 混乱中,忽然有一丝怪味和奇异的声音从地窖传来，穆青云怔了下，皱眉，陡然飞身一跃，跳入地窖，陈怡也吓了一跳，伸手没拦住,本能地也跟着跳下来。 一入地窖,借着天光看去,只见孙师姐就立在入口附近。 穆青云不着痕迹地看了两眼，见师姐安然无事，这才放心。 师姐对面不远的位置，有个身量一米九的高大男子，端坐在一条破旧的长板凳上。 男子穿了身黑袍，满头白发，脸却是极年轻，乍一看好像有六七十，仔细看五官，又仿佛只有二三十岁。 此时这人的手掌间隐隐发红，好似有火光迸射，倒像内力高深至极，以至于可外放似的。 像这类内力外放，除了几种十分特别的功法，破妄境就能做到，大部分都是绝天命的高手才行。 而且所谓的内力外放,也并不都是肉眼可见，多为能隐约感觉到那种特殊的‘势’的改变。 当然，据说绝天命的高手可改天换地，能令夏日飞雪，冬日花开，可这都是传说，他们可没见过。 孙师姐满眼的警惕。 陈怡心里也有些忐忑。 她倒是不信这人能绝天命，可就算今天撞见的是破妄高手，对她们几个一样大为不利。 何况还不只是这一人，就在不远处的阴影里还有个人，看不清楚脸，那边云雾缭绕的，也不知对方在干什么。 陈怡迅速思量对策，不着痕迹地打量对方。 那黑衣人眼神里带着说不出的轻蔑，似乎不把她们放在心上，也没有动手的意思。 陈怡皱眉，心道：不如先退一步，回去召集了人手，再来收拾他也不迟。 自家师妹命贵，和这类人硬碰硬,似乎不大划算。 黑衣人平淡地勾起一抹笑，眼角眉梢间，写满了漫不经心，略一扬眉：“小技等闲聊戏尔，无人知我是真仙！” 看这人如此气定神闲，实在不一般，陈怡心里一咯噔，退意就更重了些。 她看了看师姐，目光往来时的方向一瞟，一个‘退’字，当即就要说出口，耳边却忽一阵风起，她家小师妹嗖一下贴着她窜了过去。 “青青，别——” 穆青云的秋水剑瞬间滑入手中，一剑直刺黑衣人眉心。 黑衣人一怔，随即大惊失色，猛地向后一倒，连滚带爬地窜起来向外跑，没跑两步，穆青云一剑抵住他后脖颈，冰冷的剑尖刺破了肌肤。 黑衣人脚步一顿。 穆青云扬了扬眉，笑道：“师姐，怎么？” 陈怡：“……没事。” 穆青云笑了笑，一边顺手把剑鞘飞出去，啪，角落里另一个灰扑扑的人影顿时僵住。 “你们两个最好都别动，动就死。” 穆青云笑道，“反正杀了你们，我写报告也大可以吹嘘一下，说二位都是能人异士，手段残忍凶恶，我一个小小的入微境只能拼命，想必师长啊，诸位大人肯定能体谅我留不了活口的无奈。” 说话间，陈怡和孙师姐已经手脚麻利地把这两个人都给捆成了一团。 孙师姐没忍住，踹了黑衣人一脚。 居然差点让骗子给糊弄过去，丢人！ 陈怡将黑衣人身上仔仔细细翻找了一遍，幸亏她足够细心，才从这人袖子的暗缝里拆出来一团细铁丝。 他的手上居然还糊着一层很像手的手套，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颇为奇异。 另外还有一堆零零碎碎，乱七八糟的小机关。 穆青云仔细查看了一番，虽然弄不清楚所有机关的原理，但大体上就是一点声光特效，绝对能用物理化学中相当基础的知识来解释。 交给县衙的人审问清楚就是。 穆青云直接动手，把两个人身上的关节都给卸掉，提着他们走后门，从厨房出去。 一出门，远远看着长县县衙的好些衙役官差们都来了，她们这才放心。 陈怡吐出口气，搂住穆青云的肩膀，盯着她的脸，啧啧称奇。 穆青云无奈道：“这有什么？我看这人就是个粗通一点拳脚功夫的普通人，没练过内力。” “那么自然有两个可能，第一，他返璞归真，武功超过我太多，至少是半步绝天命的程度，我才看不出痕迹。” “或者，他就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 穆青云失笑，“难道让我相信，一个诈骗犯能是一位绝天命的高手？” “他肯定武功不高。” 孙师姐、陈怡：“……” 别说，青青说的还真挺有道理。 “我肯定要先按住他再说嘛，难道还等他耍他那些小聪明，靠嘴炮，靠机关，靠巧招捞自己一回？” 穆青云笑道，“虽说咱们肯定能抓住这两个，可能省点事难道不好？” 孙师姐和陈怡都笑起来。 提溜着两个骗子出了厨房，就见被爹娘围着扇风的孙宏也醒了，一醒正好和他那位亲亲大师傅对上眼。 孙宏：“！！” 大师傅幽幽叹息：“活到我这把年纪，便是被人暗算，是生也好，死也罢，算不上什么，只是可怜你这孩子，好不容易有此机缘，却是前功尽弃了。” 孙宏心里一梗，顿时暴怒，猛地站起身就去撕打提着这位大师傅的陈怡。 陈怡：“？” 孙师姐翻了个白眼，啪一巴掌，把人扇飞出老远。 “你敢打我！” 孙宏气恨，“爹，娘，我早说过，这毛丫头早晚欺到儿子头上，你们瞧瞧，是不是应验了？” 孙家二老忙扭头不忍心看。 孙父忍了半晌，才气道：“打得好，打死了省心。” 他瞪着被扭成麻花，梗着脖子，还是一脸的不服输的那个大师傅，终于死了心，一下子想起家里先是给出去五十两，后来又卖田卖了一百二十两。 小二百两银子啊！ “还我的钱！” 孙父脑袋嗡嗡作响，心肝肺都在疼，啪一声抽了自己一嘴巴：“混账，混账！” 不只是孙家，光目前查出来的，二十八家受骗，被骗了四千五百两银子。 这两个明显是老手，没被查出的不知有多少。 此时长县衙门的人已经匆匆赶到，押解‘大师傅’，还有另外那个‘炼丹师’，一起出了孙家，就往衙门里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机缘 一行人押着两个犯人，是一步一顿。 孙家大门口围堵了好些人，密密麻麻，全是受害者和他们的亲朋好友。 好几个受害者哭得嘶声裂肺：“官爷，我给儿子娶媳妇的钱，都被这两个混账骗走了。” “呜呜，要是找不回来,我儿可怎么娶亲？老汉我就是死了，也对不住列祖列宗。” 那个也嚷嚷，家里祖孙三代的基业都被骗走，哀痛欲绝。 还有人哭诉，被这两个人欺骗，把自己的嫁妆都给典当了出去，母亲气得吐了血,现在还起不了床，大夫都让置办棺木冲一冲，看看能不能缓过来。 “要是我娘有事，老子要你的狗命！” 一时间，那个孙宏都被吓得打了个哆嗦，一犹豫，就把他那满嘴的道理暂时放回肚子里。 捕快，衙役们被这场面冲击得脑仁疼，连忙安抚众人。 穆青云和自家两位师姐对视一眼，也有点心惊肉跳，不敢还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主要是怕这两货再有别的阴招。 众人都被这群情激奋的场面惊得不轻，唯独被捆结实的‘大师傅’，却仍不肯认错，连连冷笑，被人砸了一脸的烂菜叶，居然也并不闪避。 “你们这帮凡夫俗子懂什么？说我是骗子？我看你们才是机缘到眼前，也把握不住的蠢货！” “若非我耗费功力，运转奇门秘术，替尔等打通周身奇经八脉,灌注内力，后又被小人暗害，暂时失了功力，就这几个小娃子能抓得住我？” 大师傅的声音竟十分洪亮。 周围众人都愣了愣。 陈怡顿时爆起了粗口。 穆青云也瞠目道：“估计蟑螂都没这么顽强吧。” 如此简单粗暴的骗局，当衙门是傻子？还是当天底下的武林人士都是呆子？ 穆青云盯着那个‘大师傅’看了几眼，忽然想起贾老师以前给她讲过的一个故事。 说前几年曾有个骗子落网，审问完了，众人都觉得奇怪，这骗子的骗局并不高明，手段虽然多，可要戳破却是轻而易举。 偏偏他就是骗人骗了很多年都不翻车。 被他骗的人里，甚至不乏精英人物。 贾老师猜测，或许不是因为骗局有多高明，而是骗子本身特别自信，而人们的欲求马上就要实现的那一瞬间，本能地倾向于相信那个对自己更有利的结果。 就像这次，你告诉被骗的人，世上不会轻易发生这样的好事,你没资质，年纪又大了，绝世高手与你无缘。 骗子却说，虽然你没资质，年纪也大了，但是你很幸运，遇见了我，这就是你的机缘到了，只要你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就能改变你的命运。 被骗的人更愿意相信哪种说辞？ 穆青云按了下有点酸痛的眉心，四下看了两眼，顺手从厨房里捡起两个菜篓来，转头道：“伯母，暂借一用，回头还您。” 随手就把两个菜篓扣到这两个人的脑袋上，这么一扣，这人说话声顿时走调，闷声闷气，再没有之前的洪亮。 一众围堵在门口的受害者，打了个激灵，登时回神，面面相觑，一时除了痛苦，更不由羞愧。 孙父抬手又抽了自己一嘴巴。 他刚才居然又有点被说得心思一动，孙父唉声叹气了半晌，猛地一拍大腿：“不对，这厮为何在我家？” 所有人都反应过来，转头看孙宏。 都不用问，肯定是孙宏干的。 孙宏这会儿也丝毫不认为自己哪里有错，只恶狠狠地瞪着穆青云他们。 穆青云倒是一点都不怕他瞪的。 陈怡也有点纳闷：“青青，你怎么就知道这两个祸害躲在孙家？我可没察觉哪里不对。” 穆青云想了想：“直觉吧，咱们和县衙打过交道，长县的捕快和衙役们大部分都是很有经验的老人，我看卷宗，这回官府反应也很快，应对得当。” “我便觉得这两个骗子跑不远。” “偏偏这孙宏到了这份上，还一门心思要卖家里的田地屋舍，甚至言之凿凿，说他知道骗子在哪儿，能找得到。” “大家都觉得他是被骗得太惨，脑子坏掉了，当然，他确实钻了牛角尖，可这里面也能露出一些问题。” “如果他不确定自己一定能找到对方，似乎也不至于非要这般急切，逼着父母马上就要卖房卖地。” “这地卖得太急，根本卖不上价，孙宏再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也不会白白吃这个亏吧。” 陈怡恍然：“这小子是想尽快卖了家产，赶紧变成绝世高手，省得他窝藏在家的那大师傅远遁。” 孙师姐皱起眉，上火上得牙都开始疼：“你脑子里想什么呢？这俩骗子是你爹不成？这么孝顺！” 孙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满脸恨意的孙宏揪过来，掼倒在地，抄起扫帚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暴打。 孙宏被打得嗷嗷叫，一边哭一边喊：“我怎么了？阿爹，阿娘，你们就这么看不得我好？” 他咬牙切齿，奋力抬头瞪堂妹孙悦，又看了看陈怡，还有穆青云。 “阿爹，你看看她们，一群穷酸丫头，孙悦在家时算什么，脑子笨，什么都不懂。” “那个陈怡我也听过，不就在山头练了点乡下把式？” “还有这个岳青青，她算什么，竟然也能扬名立万？” “凭什么，凭什么，她们不就是靠一个机缘巧合吗？为什么她们能有这机缘，我就不能有？” 孙宏气得哇哇大哭，四肢乱舞，像个孩子似的闹腾起来。 众人：“……” 孙悦皱眉，不可思议：“什么鬼？我从三岁起，就开始习武，日日不戳，付出多少汗水辛苦，才被举荐到武馆，这也算机缘？” 陈怡也气道：“乡下把式？我们陈家世代都习武，我姐，我哥都是高手！” 穆青云怔了怔：“我也是，也是辛苦做陪练，呃。” 话音一顿，穆青云不由摸了摸鼻子。 陈怡：“噗！” 要说机缘，青青的确是脱不开机缘巧合这四个字。 她真是赶上了好时候。 在之前，云城武馆并没有‘陪练’这样的的说法。所有的练习，都是师兄弟姐妹们彼此切磋过招。 直到去年年初，就是穆青云进入云城武馆之前的那段时间，武馆才开始正正经经地招收陪练。 陈怡仔细一琢磨，拍了下手：“啊，真正算起来，我们青青的机缘居然不是我，是苏航那小子才是。” 第一百七十二章 小弟子 云城武馆毕竟在云城，位置偏僻，武馆弟子也比不上京城那些大武馆那么多，以前都没四处找陪练的习惯 直到门主从外头捞回来一个苏航。 这厮是个天才，练功进步贼快，而且他的招式和他那张清俊小脸完全不一样，那是惊涛骇浪，颇为吓人。 年复一年，到去年，苏航内功越来越霸道，偏偏就因为这个‘霸道’， 《我的脑洞成真了》第一百七十二章 小弟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三章 小事 孙悦此时抬脚走进来，哭笑不得地摇头：“你个小丫头片子，还好意思笑？” 她也是刚得了消息，推崇那个骗子的江湖人岂止是不少，甚至有几位重量级人物。 像江南的曾老，今年已经七十余岁，门下弟子众多，高手辈出，他老人家名门出身，年轻时是出了名的侠义之士，不光是在江南，在整个明国都很有名望。 《我的脑洞成真了》第一百七十三章 小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