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一定是男频文女主(重生)》 第一章 昌旭三十七年,冬,安平王勾结外贼,起兵谋反,半年之内攻破帝都最后一道防线,长驱直入中原。 是夜,周肃帝携宠妃姜氏,近卫军及勋臣百官出走南下,逃往中原腹地。 一路颠颠簸簸,浩浩荡荡的车队走在黄土道上,踩着落叶咯咯作响。姜婵撩着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看,往日里威武霸气的近卫军们,此刻也显得格外的狼狈。 除了时不时传来几声马儿的嘶鸣,诡异的沉默,让对叛军的恐惧与不安在每一个人的心中蔓延。 然而此刻的姜婵轻轻按着肃帝的手,似在安慰着这个年老的帝王,心中却格外茫然。她想到过时局不利,实际上从战报传来的那一刻起,也就早已做好陪陛下殉国的准备了。 却万万不曾想到,在叛军真正到来之际,自己心目中那个无所不能的陛下却会选择弃城而远走。 那是帝都啊,百年皇都。在她心里,或许说是在大多数周朝百姓心里,失去了帝都已经和亡国相差不远了。 可是,她却不敢多言,也不能多言。想一想那群和她斗了几十年,如今被留在宫中,连即将发生什么都不知道的嫔妃们比起来,她的确已经幸运太多了。 没有什么时候比此时此刻让姜婵清楚的知道,她唯一能做到的只有紧紧的跟着她的陛下。 否则,说不得什么时候,下一个被抛下的人就该是她了。 逃亡这几日来,一路心惊胆战。直到赶到了贺廊山行宫,才算暂时安顿下来。姜婵定了定神,随意吃了点干粮,重新梳洗了一番就去见肃帝。 看到守在宫门前眉头紧皱的老内侍卫光,她本想说几句劝慰的话,可张了张嘴终汇成一声轻叹:“陛下,可有服药。” 看着即使在逃亡中也依旧光彩照人的贵妃娘娘,卫光轻轻摇头,“回娘娘,陛下召见姜大人后便于殿中静坐,让老奴守在此处。” “罢了”姜婵也猜到,陛下此刻恐怕也没什么心思行乐。“卫内侍先下去吧,陛下这还有本宫呢。” 姜婵走到肃帝身边时,才发现他正蜷在这简陋的行宫中打瞌睡,陛下已经五十六岁了,自从安平王起兵叛乱之后,往日看上去还年富力强的陛下似乎一夜之间尽显老态。 想到安平王谋反之事,姜婵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她十四岁被选入安平王府,十六岁被献给陛下。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荣宠不衰。和姜家,和安平王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从自己身上获的好处,姜婵也不是不知道。 如今,安平王谋反,打着的却是妖妃祸国,奸臣当道,诛姜氏,清君侧的旗号。姜婵想一想便分外不乐意。她自幼时便与姜家不亲,入宫本是为了给母亲争一口气。谁知道,母亲在自己入宫第二年便染上风寒早早去了。只留她自己一个人在宫中苦苦挣扎,为了活下去,她只能依靠姜家,依靠安平王府,依靠皇帝,才能从一个小小的士族嫡女,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她父亲打着国丈名号所作的那些事,姜婵也不是全然不知。只是,从来未把自己和姜家看作一类人,所以就算知晓姜家名声不好。却也从未在意,有时甚至乐得看他们倒霉。 可是现在想一想,却发现似乎不光是姜家,就连她姜婵自己,似乎也被拖下泥潭,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可要为姜家,要为贪图享乐的陛下,他们所做下的事来承着这妖妃名声。姜婵却总觉得心里憋的厉害。 可笑,想她姜婵这一辈子,斗过了继母,斗过了嫔妃,熬死了太后,才辛辛苦苦所求来的一切,却都要葬送在这里吗?那她这一生的苦苦追寻,还有何意义。 榻上的陛下传来一阵阵闷声咳嗽,姜婵定了定神,连忙起身去桌边到了一杯茶水,走到陛下身前,将其扶坐起。 肃帝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将茶杯放在案几上。也是,九五至尊怎么喝的惯这带着泥腥味儿的劣等茶汤呢。他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说道: “婵儿,你来啦。” “恩,听卫内侍说陛下又没服药,妾自然要来看看。”姜婵帮他放好茶杯,闻言回眸一笑。 “最近局势不稳,你深居简出别在外面乱走,也别去见你父亲了。” 姜婵心头一紧,“陛下,可是……”她张口,想问问什么,可是看着眼前颓唐的肃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婵儿,朕会护着你的。” “妾信陛下。”嘴上这么说,可是姜婵却暗自冷笑,恐怕能不能安然度过逃亡陛下心里也没底吧。她一直都很清楚,即使看上去再宠爱自己,对于肃帝来说,也不过是属于他的太平盛世中一个锦上添花的玩意儿罢了。 真要出什么事,第一个被推出去的人,恐怕就是自己。 “婵儿下去休息吧,过了今夜,明日启程继续往南去。” 肃帝摆摆手,打发姜婵离去。姜婵知道,恐怕待会他要召见大臣,自己也不便呆在这里,不再多言,默默的退了出去。 出殿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虽然看到卫内侍还守在起居室门口,欲言又止。可是想到自己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姜婵也没什么和他搭话的心思,带着侍婢雁娘就往回走。 转过长廊却见自己父亲提灯,守在此处。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站了多时。 “晚间路滑,臣送娘娘回去吧。” 逃亡中也没多少规矩可讲,姜婵只道他又有事求她。也没推辞,颔首道。“那就劳烦姜大人了。” “娘娘客气。” 或许,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姜婵这么正眼打量她的父亲。他身材高大如今逃亡之中显得有些佝偻,相貌也是极好,孙辈都已经长大了,却并不显老。想到这里姜婵嘴角一撇,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男人为了一个区区妾氏,差点没把自己给弄死。她恐怕也没这么恨他。走到起居室,姜婵也没有开口询问一下外面的情况。她从不关心朝堂,就算问了也是白问。 姜贺礼提着灯停在门前:“娘娘,请回房休息吧。” 一路上他一言未发,没有问她陛下的情况,也没有求她保全姜家什么的。姜婵没有动,眼睛定定地盯着他,感到有些新奇。难不成他还真的是怕自己摔着过来带路的?可笑,这话说出去也要有人信啊! 姜贺礼见她没反应,突然长长一叹。对着姜婵躬身行礼,沉声道:“望,娘娘多多保重!老臣……告退。”说完,转身就走。步履沉重,姜婵看着他,只觉得自己心头也沉甸甸的。 “国丈这是?”雁娘有些疑惑,看向姜婵。姜婵突然觉得有些扫兴,只对着雁娘道:“来救驾的祁阳军中彭将军,乃本宫幼时好友,昔日欠本宫一个人情,若有机会,雁娘你去投奔与他吧,想来……他也不会为难与你。” “雁娘不敢!”雁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有些梗咽着叩首道:“娘娘待雁娘恩重如山,雁娘只愿一生侍奉娘娘左右。求娘娘莫要赶雁娘走!” 如今皇室威严不在,一路上逃走的官员内侍何其之多。姜婵平时喜怒无常,在她身边伺候得哪个不是战战兢兢恨不能离她越远越好。雁娘这般倒让姜婵有些意外,本来只是随口一言,不过现在倒有些思量。若是自己有什么不测,大不了将雁娘托付给姜家,也倒全了这几年的主仆情谊。“雁娘,你……罢了!起来吧。” 进了起居室内,姜婵才觉得绷紧的脊背一松,整个人倦得厉害。 待雁娘点亮了宫灯,她直径走进内室里,脱去外袍跪坐在镜旁开始自己动手拔起头钗。 雁娘看了眼地上的水桶有些无奈,一路走来跟着出来的内侍们,也都散的七七八八了。堂堂贵妃身边却只剩下她与锦絮两个婢子,如今锦絮帮贵妃去照顾随行的百官家眷。这去外院打水的伙计儿,自然也就落在她的头上。可是,这一来回至少也要一段时间,她若去了娘娘却无人侍候…… 姜婵随意扫了她一眼,便明白她心中所想。于是顿了一下,懒洋洋的开口道:“本宫身边不用伺候,去罢。” 说罢,也不再看她,继续拆卸满头珠翠。 等听着雁娘脚步声似乎走远,姜婵却有些害怕了。这诺大的宫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窗外风吹叶动,发出漱漱的声响。姜婵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就在此时,姜婵突然发现镜中,自己身后似乎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她猛地回头,还未等惊呼出声,就发现自己手畔的烛光已灭。一只大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往里一拖,然后一捂嘴,滚到了一旁角落里。 这是谁?难道是乱军?!怎么办?她现在该怎么办? 姜婵脑中一懵,惊恐的大睁着眼睛,想要挣扎,却觉得身后那人不知如何做到的,竟然让她半点气力都使不出来。 静默片刻,就在姜婵有些绝望之时,身后一直控制着她的那人突然低低的笑了。 “小尾巴,好久不见呐。” 这声音有些低沉,有些沙哑,带着些许慵懒喷在她左耳畔,酥酥麻麻的,心头仿佛被小猫的爪子轻轻挠了下,痒嗖嗖得。 不过,这亲昵的一声唤,仿佛打开了一个被尘封了很久的记忆大门。姜婵此刻突然猜到了,身后这个陌生的男子究竟是谁。 优雅了近二十年的贵妃娘娘突然像幼时一样暗暗磨牙,恨不能恶狠狠得咬他一口。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放松,控制她的手终于松开了。 那人转到她身前,一张脸脏兮兮的,就一双有些上挑的狐狸眼又黑又亮仿佛她的上阳宫里那映着星光的金鳞湖。他睫毛很长,眨巴着眼睛,居然还在瞧着她笑,看着忒痞了。 第二章 “你怎么来了?”姜婵抽了下嘴角。 内室没有烛光,映着窗外隐约的月色,她勉强看得清楚这人脸上涂着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姜婵嫌弃的皱眉,看着怪恶心的。 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彭盛一龇牙做出了个看似凶恶的表情,见她只是挑挑眉完全没有被吓到的意思,才撇了下嘴角看上去有些小委屈得直哼哼着:“你那什么眼神!?” 姜婵刚想嘲讽他几句,却被他突然打断。 “算了,干点正事!这几天那几个皇子和近卫军的梁将军老凑一块嘀哩咕噜的,我猜准没什么好事!” “今晚恐怕他们有大动作,”边说着却见他站在姜婵身前,直径脱下了自己外衣,肌肉偾起,一根黑色腰带紧紧地勒在腰上。姜婵只觉脑袋轰的一声给炸懵了!她用平生最快速度,从发间拔下了根玉头簪,用簪尖对准彭盛,阴测测的望着他: “你要干嘛?!” 彭盛眨巴着一双狐狸眼,明显愣了一下。看了看姜婵,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拎着的外袍,突然闷笑出声。见她一脸紧张,眼中的笑意越发浓重。 “小尾巴,你以为我要干嘛?” 姜婵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误会了,默默收回了握着发簪的手,放到了身侧,却并没有松开。 突然一件外袍兜头扔在她脸上,没等姜婵反应,就听他飞快的说道: “如果听到院外吵闹,小尾巴,你就穿上这件袍子抹脏了脸到后院东门去,我自会安排人接引你。” “我今晚请命去前方探路,特地找机会溜出来得。衣服给你,我先走了。” “慢着,”姜婵扯下盖在头上的衣服,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拉住正要跳窗的彭盛。 “小尾巴你还有什么事?” 见他挑眉,姜婵凉声说道:“我记得你尚未娶妻?” 彭盛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然后呢?” “我有一婢雁娘,颜色尚好,蕙质兰心。可惜跟着我出来,也不知道会落得何等下场,她跟我多年,比之世家小姐也不差多少。我将她许给你如何?” 说着,一抬头才突然发现他脸上的笑意早已荡然无存。对上彭盛渐冷的目光,姜婵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不劳烦娘娘费心了。”他懒洋洋的挪开盯着她的狐狸眼。 “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身边怎么连个侧室都没有!你不会是真不……呃……” 她阴阳怪气的说着,话还未说完,就被彭盛伸手扯着左脸颊狠狠一扭! 姜婵瞬间暴怒!还未等她反应,那人已经挣开她的手,一纵跑远了。 “嘁!小尾巴你懂个屁!?要在江湖混,最好还得是光棍!” “你……”姜婵咬牙,只觉得恨自己离宫时,金麟鞭怎么没有带上,不然非要给他一鞭方解心头之恨。 不过,想到他说的话,姜婵有些犹豫的看着手上脏兮兮的外袍。这是多少年没见过这么脏的衣服了,不过如今还能在意她的人,怕只有他彭盛了吧?想着心下还是有些许感动的…… 只是,今晚?有大动作? 她也知道太子战战兢兢了这么多年,对陛下,对自己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陛下毕竟是他的父皇,他能如何?倒是对自己的…… 恐怕今夜也是逃不过去的了,虽说有人接应。可是堂堂贵妃不见了,怎么会不引起近卫的注意?即使逃过了一时,可自己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彭盛出身寒门,如今的位置也是靠自己的军功一点一点自己挣来的。她姜婵一个将死之人,还去连累了彭盛是何道理? 想罢,姜婵动身去点亮室内的烛火。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彭盛给她的外袍藏进了雁娘打好的行囊里,又重新跪坐到镜前,看着镜中姣好的容颜。冷笑,本想能度过今晚……罢了。左右不会让人欺辱了去。 打定了注意,姜婵将自己最喜爱的那套头面拿了出来,她熟练的自个绾好发髻,想了想又从包裹里将自己最喜爱的那身鹅黄色的百蝶束腰长裙拿出来穿好。 顺便把藏在包裹下方的一翠绿色的小瓷瓶拿了出来,攥在手中。 姜婵犹豫了,她不想死……她斗了一辈子,她想做皇后,太后!她几日前还想着要生个孩子,怎么这么快就得死了呢?她想起幼时,在庄子上的无忧无虑,想起在姜家时自己那幼稚的种种手段,想起在安平王府的战战兢兢,亦想起在宫中最后的飞扬肆意。 她一直觉得自己能走到最后的,却哪里想到…… “不好了……娘娘不好了!娘娘快走!快走!”突然雁娘的声音从廊外传来!姜婵一惊,忙跑到外室,却见雁娘撞撞跌跌的跑来,扶着门一脸惊恐的对她道: “娘娘,快逃吧!近卫军哗变!国丈一家已被就地杀死,他们……他们还喊着诛杀娘娘!正、正……在往内院过来!” 姜婵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是害怕?还是……放松?似乎在脑中绷了一晚上的那根弦,突然间松了,心里空荡荡的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用宽大的袖子拦着,将那瓷瓶中的鸩酒一饮而尽。随意的将瓷瓶扔在地上,漠然道:“慌什么?还有陛下在呢。雁娘去拿包裹,去内院小门等着本宫。” “那娘娘?”雁娘脸色煞白。 姜婵突然一叹,“傻丫头,陛下怎会让本宫去死呢?去吧,那里有人接应。” “也对!”雁娘双手一合,恍然大悟。“陛下这么宠爱娘娘,怎舍得让娘娘被乱军所伤?!”雁娘欣喜的说道,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忙冲进内室去收拾包裹。 姜婵没有管她,漫步走出来房门。向陛下的起居室走去,然而,这一次她却是去求死的。 宽大的裙幅逶迤身后,门口并未见到卫内侍,她徐步走进殿内。远处的喧闹声似乎越来越近了。 突然她听到室内似有声音传出,她有些疑惑,除了陛下竟然还有别人? “陛下,现在众怒难平!求陛下将妖妃姜氏正法!陛下……”这个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姜婵仔细一想,哟,似乎是那个近卫军的梁头领?妖妃?啧,他的统领之位还是因为给自己送了一件珍宝,才让陛下提拔上去的。 “陛下……梁将军所言极是啊!陛下!妖妃祸国!不然怎么到如此境地啊!陛下……”这是卫内侍,想起往日他奉承的嘴脸,姜婵面露嘲讽,只觉得更好笑了。她曾在陛下发怒时救下这老东西不下五次,如今?嘁。 起居室里,肃帝一直在沉默。姜婵想其实陛下对她还是有点感情的。 外面的声响越来越近,姜婵又想算了,也别让他为难了!至少,冲他没答应,她也愿意求这一死吧。 就在她举步刚要进去,就听到室内的肃帝有些干涩的说道: \”传令下去,贵妃姜氏阿婵……乃祸国妖星,许……就地格杀。\” 似被都兜头了一盆冷水,姜婵愣在那里,只觉得脊背有些发凉。过了一会儿才重新笑起来,也是……最是无情帝王家,自己究竟在乱想什么。 她一抹脸,故作焦急状冲了进去扑通一声跪在肃帝身前。伏在他的膝头,也不管室内人脸上的惊愕。再一抬首却是泪眼莹莹。 “陛下,近卫军哗变了!婵儿受陛下大恩,今日……今日……太子咄咄逼人,婵儿怎忍陛下为难?婵儿、婵儿特来愿求一死,望陛下成全。” “婵儿!”肃帝泪流满面,扶起姜婵。“朕!护不住你啊!” “望陛下保重龙体,婵儿不能再侍奉左右了。”姜婵泪流满面,却故作强笑道。“陛下……珍重啊……” 待肃帝下诏赐姜妃自尽,姜婵正歪在软榻上,把玩着一只玉簪。看着跪在身前的婢女锦絮。 “我以为你会和雁娘一块走。” 她默默叩首,“奴婢不敢。” “也是,”姜婵叹道,“你自十二岁就被祖父赐我,伴我至今有二十多年了吧。” “回娘娘,已有二十三年了。” “锦絮,”姜婵突然用帕子掩着嘴咳了几声,“你走吧!这次我可真的要死了。” “奴婢不敢,”锦絮木然的表情出现了刹那间的松动,却又马上恢复了平静。“小姐性子不好,下去恐怕寂寞的紧……有陛下与奴婢先下去等着小姐,小姐莫怕。”说罢,第一次主动抬头望向姜婵,常年呆板的面上出现了一丝笑意。 姜婵手中的玉簪嘭然落地,碎成了几段。 “有人来了,锦絮告退。” 她怔怔的看着端来的匕首和白绫了,看着彭盛大步走了进来,血红的披风猎猎飞扬。 他许是才下战场,身上还带着一股没来及散去的张扬煞气。彭盛摒退了随行的军士,面无表情的坐在姜婵对面,一双带笑的狐狸眼,此刻布满寒霜。 “为何不走?” “还能走到哪里去?”姜婵突然反应过来,笑得明媚。打量着一身戎装的彭盛,仿佛那话本子里说的一样,红袍银甲,将军年少。彭盛本人长得及其俊美,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微微上挑似笑非笑。不怪明明出身寒门,却有那么多的名门贵女,非他不嫁,啧! “早已退无可退了。” 彭盛默然,顿了一下。他突然道: “我放你走。”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姜婵笑意顿时收了,“陛下都救不得我,就凭你?你就不怕被乱军给撕了吗?愚蠢至极!” 彭盛眉梢微动,突然笑了。似冰雪初融,一双狐狸眼神采飞扬,姜婵有种被晃到的感觉,待她反应过来却又气不打一处来。 “且看谁敢。” 可这次没等她开口,只觉得胸口突然闷得令她无法喘息,额头也出现了一层薄薄的冷汗。顷刻间,腹中翻江倒海般的疼痛令她维持不住身形无力,重重的栽倒在几案上。她面色煞白,指甲死死的扣着木制的几案,骨节泛白,却被彭盛一手抓住。 “可是,来不及了……”姜婵努力抬头看向彭盛强笑道,视线却渐渐模糊,气若游丝。明艳至极的宫装,奢美的长裙,此刻的姜婵美得刺目。 彭盛却觉得刺得他双眼疼的厉害,他紧紧的攥着姜婵的手腕。心里就像被一把利刃狠狠得扎了个透穿,疼得他如剜心刻骨。 “你……服毒。”他咬牙切齿的从齿中挤出这几个字,凶狠的盯着姜婵似乎恨不能从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姜婵无力的靠在他怀里,红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努力说着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隐约间,她似乎听见彭盛在和谁说话,这么阴冷的口气她还从没想过会从这个吊儿郎当的人口中传出,她很努力的想去听却再也坚持不住了,意识渐渐模糊…… “系统,我记得……任务失败,是不是可以有一次时间回溯的机会。” “是的,(争霸天下)任务完成度86%,宿主是否确定放弃。” “确定。” “警告!警告!启动时间回溯宿主将失去前一次任务记忆,再次失败则面临抹杀!是否确定放弃!” “确定!确定!确定!!”低沉的咆哮声中,似乎带着撕心裂肺的悲切,在空荡荡的宫室中回荡。 第三章 西周昌旭十二年,秋,在安平王封地内,虽然还未入冬,可是这天气已经冷的令人难以忍受。 就在崇台山脚下的庄子上一个农家小院内,一个肉乎乎的小姑娘守在屋子里照看着尚在沉睡中的女童,躺在炕上的女童不过七岁,柳眉凤眼,一张小脸煞白。下巴尖尖的,印堂上有一点鲜红欲滴朱砂痣,看上去及其漂亮。屋外,一个老仆正在厨房里忙碌着,神情哀戚。 “嘭嘭嘭……”院门传来轻叩声,老人连忙出去开门一看。却见一不过十四岁左右的少年,站在门前,笑道。 “阿婆,姜妹妹醒了吗?”小少年一身破旧的短打,却长得极好,脊背挺直,眼神清明,身高腿长的,一点都不像乡下的孩子。也多亏了这孩子,把姐儿从河里给捞上来,还让自己妹子过来帮忙照看姐儿。不然……想到还在炕上躺着的姐儿,老人一阵心酸,险些掉下泪来。 “唉,姐儿烧着厉害,今天早儿,这热才退下来。”想到也是彭小哥给的偏方子,才救得姐儿一命,心中更是对其好感大增。“也是多亏了彭小哥的方子呐!待姐儿好了!咱一定要登门道谢!” 彭盛也不以为意,这村子里谁不知道,这家也算可怜。一个老婆子还带着个小姑娘说是犯了什么给送过来的,每天就守着个小院子苦巴巴的过活。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就扬了扬手上拎着的两条鱼。笑道:“阿婆,我今日运气好在河里多抓了两条鱼儿,想着姜妹妹大病一场也需要补补,就给您送来了!” 老人连忙摆手,“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彭小哥你家还有个妹子要养活呢!你送这个,你婶子知道了又得念叨了!” “阿婆莫怕!”彭盛爽朗一笑,将提鱼的绳塞在老人手里,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眨巴着,悄悄笑道:“咱不让她知道!阿婆,我出来有一会儿了!看天色暗了我先带妹子回去了!阿婆有什么事只管站墙头唤我。” 陈阿婆闻言感激一笑,回头冲屋里唤道:“珠儿,你家大兄来接你了!” 屋里杵着下巴发呆的小姑娘一听,一溜烟从炕边跳下掀开帘子冲了出去。见到站在门口的兄长,激动的唤了一声,扑进少年怀里。 彭盛接住妹子也笑了,揪了揪她的小辫,冲陈婆笑道:“对了阿婆,我再过些日子要同师父出去游历。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我这妹子就劳烦阿婆帮我照顾了。” “那是自然,”陈婆想起他们兄妹平日里对自个和姐儿的照顾,连连应声。 听到陈婆应了,彭盛打了声招呼,就拉着自己妹子回家了。陈婆看着他们进了隔壁院,才低头望望自个手里的鱼,哭笑不得:“这孩子!哎!” 而就在此时,里屋中炕上的小姑娘艰难的睁开了双眼,想动,却发现自己浑身都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姜婵眨了眨眼慢慢清醒过来,她有些懵,明明已经毒发了,竟然还没有死成?这彭盛究竟做了什么? 她有些茫然的打量着周围,屋顶黑糊糊的,房子里也特别暗,空荡荡的比较宽绰。床头挂着一个碎粗布做得娃娃,看上去特别丑!就是有点眼熟! 姜婵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这是……逃出来了?下一秒,早已模糊的一些记忆涌上心头。她还昏昏沉沉的脑袋一痛,又晕了过去。 等姜婵再次醒来时,却有些呆滞,她坐起身病歪歪的靠在床头。 记忆重叠之后,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从临死之前,重回到了小时候?!姜婵抬着自己的手,一张一合,完全没有一点真实感。 姜婵伸出手对着自己手背就是狠狠一咬,霎那间疼的她眼泪都要掉下来。 就在刚才,她脑子里的记忆却告诉她,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七岁被赶到庄子上的日子,那时候疼爱自己的祖母病重,母亲不知为何又与父亲大吵了一架从此闭上了院门,谁也不见。而她不过七岁,却被掌了权的周姨娘陷害,被父亲视为害得祖母病重的灾星赶到了庄子上。 可笑她从小在家中虽不得父母看重,却有个真心疼爱她得祖母。一朝初逢巨变,受不了打击,本来身有不足之症,却还缠着来送银子的丫头求着要见父亲。哪里知道那却是周姨娘心腹,乘她不备将她推入了村尾小河中。如果不是被路过的彭盛所救,恐怕早已丧命。 也是这次因为救命之恩,不然后来彭盛当街杀人,依着自己那万事不管的性子又怎么会在陛下面前一力将他保下来! 想到此处她不由想起了前一世那个英姿勃发的彭大将军,心中一叹。若不是肃帝怕死,三道军令非把前线作战的爱将召回,保护自己出逃。他也不会堂堂领军的大将军,却落得受制于区区近卫军的地步吧。 不知自己死后,他过得怎样。想到这姜婵只觉得胸口一闷,原本煞白的小脸霎那间更是毫无血色,她捂着嘴开始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感觉喉间一股腥甜涌上喉间,头昏眼花。 听到里屋的声音,陈婆惊喜的将鱼扔在一旁,快步跑了进去。 “姐儿醒了?!姐儿醒了!!” 陈婆激动的掉泪,掀开帘子冲进来将她紧紧抱住。她身上穿着一身粗布短袄,摩得姜婵脸有些疼。姜婵却不知道怎么开口,陈婆虽然是个姜家普通的三等嬷嬷,可是心却极好。她在庄子上无依无靠,且受不了打击脾气乖戾的时候。只有陈婆细心照顾她,开导她。对她及其宠爱。可惜那时候不懂,被接回去之后。周氏找了个由头将陈婆赶了出去,却骗自己说陈婆被亲侄子给接走了。直到入宫前,她才知晓举目无亲的陈婆哪里还有什么亲人?可惜那时候,却再也找不到她了。 姜婵想到此处,潸然泪下。忍不住伸出手回抱住陈婆,一遍一遍的在心底重复着:“阿婆,婵儿对不住你!阿婆……” 看姜婵哭的厉害,陈婆擦擦眼睛,突然笑了。“看阿婆光顾着高兴,都忘了姐儿正饿着肚子呢!” 陈婆心疼的摸着姜婵瘦瘦的小脸,“那彭家小哥送来了两条鱼儿,阿婆这就去炖了给姐儿补补身子!姐儿过了这劫,福气都在后头呢!” 说起彭家小哥,陈婆感叹:“这孩子也是好的,可惜了摊上个不着调的爹,这次多亏了他了。” 哭得厉害的姜婵闻言突然抬头,咳了两声张口道:“彭家小哥,是彭盛吗?” “就是他,”陈婆笑着弯下身捏了捏姜婵的鼻尖,“姐儿以后见到彭家小哥,可不能再横鼻子竖眼睛的了,人家可是姐儿的救命恩人呐。” “恩。”姜婵闷闷的应道,脑子里关于小时候的记忆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待陈婆出去之后,她忍不住捂着脸笑出泪来! 幼时的记忆,一切一切都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般。姜婵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觉得,当真是让陈阿婆说对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知道明年祖母病情好转,会逼着周氏亲自来庄子上接自己回去。 她知道明年周氏会怀上她上庶弟姜威,那小子却被祖母教养的重情重义。可惜了却被胞弟姜诚设计坠马而亡。 更知道,今年周氏会偶然得到一块连城宝玉。更会因为那块玉,在姜家搬入京都之后,被太后认做失踪多年的佑安长公主。任她姜婵权势滔天之时,也不能动周氏分毫。若不是,后来因缘巧合被她发现佑安长公主的死因。这周氏可不知还会得意多久。 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来在逃亡时候的日子,不由眉头一皱,想起当初死前隐约听到的对话。姜婵直觉会变成这般,其实和彭盛应该脱不了干系,不过……要有时间能去找彭盛问个清楚!那便好了! 陈婆当真煮了鱼汤,还用细细的鱼肉和汤汁煮了点稀粥,喂给姜婵喝。 其实陈婆虽然手艺不错,但是毕竟调料很少,且碗里还有点泥腥味。姜婵当了快二十年贵妃嘴巴挑的厉害,就算饿的心慌,竟然还有些喝不下。不敢让陈婆担心,姜婵没办法只好逼着自己直往嘴里灌。 喝完粥,又灌下一碗苦涩的汤药。姜婵躺回到炕上有些犹豫了。重来一次,已经知道了肃帝最后的结局,她是绝不愿意再去费心费力去当那什么捞子的贵妃了。就算去攀附未来形势一片大好的安平王,她也是不愿意的。 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毕竟由奢入俭难,虽然很怀念在庄子上的日子,可是真要叫已经习惯了锦衣玉食的姜婵继续在这待上一年,还是有些难度的! 不说其他,就等她及笄之后,不肯进宫。势必会被许给哪家士族子弟做嫡妻,可是想起当初还在皇宫的时候。 那些个哭花了妆容,跑到后宫来找自己状告驸马的公主们,往日她们的哭诉还历历在目,姜婵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公主都得过那种日子,更别说她这个小士族的姑娘了。 明明困的厉害,可是姜婵越想越多,只觉得一个头快被撑的两个大了!自己日后悲惨的命运似乎就近在眼前! 若是重生一次,却过得比前世还要倒霉。姜婵实在想不通这再来一次还有什么意思?她是个姑娘家,除了绞了头发做姑子,她又不能像彭狐狸那样我行我素。想到彭狐狸,姜婵觉得如果真的是因为彭狐狸,才有了这个重来一次的机会。那她好歹得把彭盛那狐狸的恩给报了。 姜婵咬着帕子煞白得小脸快皱成小笼包了,细细琢磨了一下,她更苦恼了。 可这恩该怎么报呢?财?他日后还真还不缺财,权?自己现在也给不起啊!那什么……前世彭狐狸他打了那么久的光棍,是不是真的不行啊? 要真的,那她也没办法啊! 第四章 在床上躺了几日,姜婵终于被允许下地了。这日一大早,就看到陈婆端来了一大碗姜汤给姜婵。姜婵不着痕迹的皱皱眉,还是乖乖的喝了下去。 连续几日姜婵都醒的很早,才听到隔壁院里似乎总有声响,就特地问了问。陈婆一边笑盈盈的收拾着衣服,一边解释道:“还不是彭家小哥,听说自几年前起每日早上都要背着一堆东西顺着大路上去跑动,说是……能强身健体?”看到姜婵似乎一脸好奇,陈婆笑了。“姐儿还别说,听人说这彭小哥小时候体弱,三天两头总生病!自从跟着个什么师父,每日这样跑跑,到如今,他爹走了这么些年了,这小哥不光没生过病,竟然还能进山里猎些吃食回来了!” 姜婵想了想,皱巴着脸看着陈婆:“阿婆,我想去寻彭小哥哥玩儿!” 陈婆接过空碗,闻言看了眼外头,有些迟疑的摇摇头,“姐儿这可不行!这天冷的……” “阿婆……”姜婵也不害臊,双手搂着陈婆腰小脑袋扬起来眼巴巴的看着她,拖着调子撒娇。 陈婆脸绷不住了,无奈的叮嘱道:“那姐儿不可以乱跑!不可以进山!也不可以到河边耍!” “知道了!阿婆!”听她应了,姜婵哪里还耐烦听后面的话。一溜烟就从陈婆身边跑了出去,咚咚咚几下就已经跑到院外了。 陈婆无奈的笑着却有些掩不住的欣喜,自从来到庄子上。姐儿小小年纪便绷着脸,别说出去玩,就是平日多说句话,多笑一笑都是不愿得! 如今,姐儿愿意出去玩儿,也就由她去吧!村里的孩子都听彭家小子的,那孩子也是个懂事的,不见得会让人欺负了姐儿去。 不说陈婆怎么想,姜婵这时却是有些懵了。她出来的时候,正对上彭盛背着自个妹子,肩上横扛着一根用旧布裹得严实的棍状的东西,不紧不慢的从她面前跑过去,目不斜视,连余光都没给她一个。 他这个反应哪里像带着之前的记忆的样子,这和自己心里想的场面外全不同啊?来不及多想,就见那人背影都快消失了!姜婵一急也开始小跑的跟了上去。 “哥!那个臭丫头跟上来了!快跑快跑!”彭盛的妹妹彭珠儿坐在彭盛背上的箩筐里,扭头看到呼哧呼哧追上来的姜婵。也不管自己的大嗓门人家是不是听得见,忙拍着她哥的肩膀催着快跑。 追着跑了这么一会儿,姜婵只觉得自己每一步都吃力之极,腿重的厉害每一步都仿佛被灌了铅一般,本来全凭一口气咬牙跟着,谁知道听彭珠儿这话,差点没给气的厥过去。不过气息一乱,她当下双腿一软向前栽去。 彭盛也不知道这丫头一路追着自己想干嘛,不过也没打算搭理她。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刚坐着马车来到这儿,屁大点的小姑娘高傲得恨不能把鼻孔仰到天上去,还带着似乎全世界都欠着她一百万似的的满腹怨气。 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这小姑娘挺好玩的,有空的时候就逗了两句,结果一口一个贱民,尾巴似乎翘到天上去的样子,彭盛也没想搭理她了,开玩笑叫她小尾巴,也不过是对她总是高人一等的态度的嘲讽罢了。 不过,见她似要摔倒了。彭盛还是脚下一收,扛在肩上的东西飞快的一翻一收定在左臂上稳住,右手一捞,将这小丫头拦腰捞住起来。 乖乖……这么烂的地,要摔下去还不得破相了!这小姑娘虽然脾气不咋地,不过好歹一张脸还是看得出以后会是个美人坯子的。 狐狸眼一眯,彭盛看着胳膊肘里圈着的小丫头似笑非笑。“小尾巴,没事不在家里休息,一路跟着哥哥干嘛?” 说着顺便将她放了下来。 姜婵掩着嘴咳了一会儿,才抬着头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刹那间眼前这双带笑得狐狸眼与多年之后的彭狐狸在一瞬间重合到了一起。不知道是因为身体不适,还是有些难过,她心头闷得厉害。 前世的委屈似乎终于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她突然上前一步双手圈着彭盛的腰,放声大哭了起来。 彭盛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他不知所措的低头看着抱着自己哭的嘶声力竭的小丫头。 这、这是个什么事哟? 彭盛扭头瞪了一眼背上的妹妹,彭珠儿有些心虚的悄悄把头缩回背箩里死活不肯和她哥对视。彭盛无奈的伸出手轻轻的拍着姜婵的脊背,小心翼翼的哄着: “乖!别哭了!别哭了!小尾巴来告诉你彭哥,谁欺负你了?!哥帮你揍回来!” 姜婵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清晰的认识到,回到了从前的人只有自己。她所期待的那个彭盛……并没有回来……说不清心头的酸涩感究竟从何而来,任彭盛难得用尽平生第一次这么轻言细语的哄了半天,渐渐停了下来。发泄了一通之后,看着这彭狐狸小心翼翼的麽样,姜婵才勉强破涕为笑,脸上依旧委委屈屈的指责道;“你看到我了!还一个劲的跑!我怎么追都追不上!” 彭盛双眼一眯,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声音放着轻柔了一个度哄道:“小尾巴,哥哥在忙,你想去玩可以去村头找大壮他们,好不好?” “彭哥哥~”察颜观色,顺着杆子往上爬,这技能早在前世就玩的炉火纯青的姜婵当即可怜巴巴的望着彭狐狸,一脸垂泫欲泪状。 “走吧走吧……”彭家一门子糙汉,对上这么个小丫头,吼又吼不得,揍又揍不得的小姑娘,彭盛还不是那个二十年以后坚硬如石的彭将军。此刻,他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彭盛把那棍往颈后一驾继续往前跑去,不过步子下意识的慢了下来。姜婵拍了拍自己打颤的双腿,咬牙追了上去。 慢慢的她似乎缓过来了一些,看着身边气息丝毫不乱的彭盛,姜婵抿抿唇;“彭狐……彭家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呀?” 彭盛目不斜视,“进山。” 阿婆不准我进山……这话在舌尖一转,却又被姜婵抛在脑后。“好啊!” 这村依山而建,崇台山不算太大,却也不算小。毕竟,没有被开发过的古代。山上毒蛇野兽繁多,彭盛带着两小姑娘顺着山上去,却也只敢带她们在外围逛逛。姜婵实在走不动了,彭盛不放心她自己回去,就单手将她夹在胳膊肘中拎着上山了。 到靠近水源的一处空地才将她二人放下来,不过在凑在一起待了一路,姜婵和彭珠儿两已经一副相见恨晚的麽样,凑在一地嘀嘀咕咕的。 彭盛懒得管她们,解下背筐。把棍状的东西放在地上,摆出架势心无旁怠的把在前世军队里学的擒拿格斗术一套套,都练习了一遍。姜婵本来和彭珠儿一起说着话儿,谁知道扫了彭盛一眼却再也挪不开眼了。 不管是认真的表情,还是其充满力度的一举一动刺拳、横扫、侧摔、都是姜婵从未见过的。她一直觉得将军就是梁头领那样笨重的木愣子,彭盛顶多也就是个木愣子里的小白脸罢了。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看头,不过现在……姜婵撑着下巴,觉得自己已经给他迷的七晕八素了。嘿!还别说!这彭狐狸怎么瞅怎么好看呢! 只见他解开旧布从里面抽出了一杆长|枪,枪端雕勾火龙头,枪头为龙舌,形如火焰,沟槽中有些陈旧的暗红,一股煞气,似扑面而来。 这枪长一丈一,重六十八斤,若非今生有系统加持的一把子怪力,且不过十岁时身高便拔到一米五左右。彭盛成年之前是绝对不愿意去碰它。 姜婵一惊,据她所知彭家不过是动乱之时,来这投亲落户的普通流民罢了。可是如今看到这枪,她却不敢确定了,即使以前再不在意这些,但她也绝对能肯定这枪不是凡品。逃难的流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糊谁呢!这彭家,究竟是什么人? 当然,彭盛可不知道这丫头想到哪里去了。就算知道,他也懒得解释?难道还要跟她说这是系统送的不成? 英姿飒爽的少年郎持枪站在空地中间,静默片刻运起,只觉得周身血脉畅通,真气爆发,内力激增。他手中的□□一震,枪奔如雷,势如闪电,枪影如游龙入水,且变化自如。 整套枪法没有一点花哨之处,进退自如,且威力惊人,霸道无比。 姜婵目不转睛的看了许久,彭珠儿用手在她眼前晃了半天,最后凑在她耳边贼笑道:“我哥长得不错吧?阿婵我和你说,大壮家那个春秀姐就爱盯着我哥瞅!我早发现了!可惜,她长的不好看,我才不乐意她做我嫂子哩。” “你才多大,瞎说什么呢!小心你哥抽你!”姜婵一囧,轻轻推了她一把!彭珠儿笑嘻嘻的一躲。“阿婵,不是我说,我哥可比隔壁村那个书生长得好多了!啥时候我带你去爬墙头看书生去,你一看就知道了。” 当初的彭将军在京都也是出了名的美男子,这个姜婵自然是知道的!不过看彭珠儿那嘚瑟样,姜婵撇撇嘴,想到下次也能跟着一起出去玩儿,闲得快发霉的姜婵也嘿嘿一笑应了一声。 等彭盛练完,姜婵立刻蹦哒起来跑到彭盛身边拿出自己的帕子,嘿嘿笑着;“彭家哥哥累不累!擦擦汗吧!” 彭盛挑着狐狸眼默默看着小丫头的帕子,接过了过来却没有要擦汗的意思。姜婵这才发现练了那么久,彭盛气息半点没乱,头上连一点薄汗也没有。她有些尴尬的笑着想说什么,却被跑过来的彭珠儿拉着手就往回拖走了。 “跑什么跑!箩筐里的东西我们俩一起拿出来的!现在要收进去,阿婵,你可不能丢给我一个人!” “哪有!珠儿我们一起收!” 也乐得被解围,姜婵笑眯眯的和彭珠儿一起蹲在地上把她们刚才拿出来的装水葫芦,干粮都装回去。 彭盛捏着帕子有些纠结,他练了几十年的傲血功法,这些运动量哪会出汗。不过小丫头一片心意,不接多不给小萝莉面子啊!接了……算了,找个机会让妹子还给她好了。 等收拾完之后,彭盛在外围随意打了一些猎物扔在背箩里。看日头已经快到正午时分了,他一手握着包会旧布里的□□,一手牵着妹妹,妹妹又拉着姜婵。带着两个小丫头往回走去。 山间比来时候暖了许多,清脆的鸟鸣让人听着心情大好。 前世,姜贵妃善舞无人不知。不过,好歹陪肃帝听了不知多少小曲儿,耳目熏染也还是会一些的。她兴致一来,突然清清嗓子,曼声唱了起来: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女童的声音清脆约尔,可惜现在听着的人却不是什么文人雅士。彭盛只是微微皱眉,可彭珠儿却已经不开心的嚷嚷开了。 “阿婵你唱的都是些什么啊!真难听!还没我哥唱的好!” 姜婵气结,想当初她姜婵在宫里唱歌的时候,那可是皇帝都在给她鼓瑟伴奏的!文人雅士吟诗来赞的,彭珠儿你个土包子!!!她不开心的抬头望着彭盛,扬扬下巴。 “那你让你哥唱啊!” “唱就唱!就是比你唱的好!哥!你来!”彭珠儿也不甘示弱,小手一挥放她哥。彭盛眨巴着狐狸眼,怎么战火又烧到自己身上了。不过,自家一门大老粗,听这软绵绵的歌的确累的慌。 彭狐狸也不打算驳了自己小妹的面子,想了想拿出前世在部队上拉歌的气势,吊着嗓子开始嚎了: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彭狐狸吼的斗志昂扬完全没有技术含量,脖子上青筋突起,彭珠儿听得不太懂,却一副热血沸腾的麽样,然而姜婵……早已……目瞪口呆…… 第五章 彭盛牵着妹妹先把一直呈神游状的姜婵送到陈婆手中,才往回家的路上走。彭珠儿牵着她哥的手,小跳步蹦哒在彭盛身前用脸磨蹭着她老哥的衣袖。摇头晃脑的嘚瑟着。 “哥,依我多年的经验来看啊!姜婵那个小丫头从被你捞上来以后,肯定对你芳心暗许了!” “嘁,”伸手直接拧脖颈将她拎到身侧,彭盛漫不经心的揪了一把她的小辫子嫌弃道了:“彭小猪!你才多大?一天乱七八糟的想什么呢!” “彭盛!”彭珠儿恼羞成怒,捂着小辫直跳脚“我怎么不知道了!那个庄头家那个在大户人家做丫鬟的翠云姐姐!还有大壮家的春花姐!我早知道她们都对你……唔!!!” 话还没说完,就给彭盛捂住嘴。等她把话憋下去,才无奈的捏了捏彭珠儿鼻头。“你呀!口无遮拦!这些话能乱说吗?小心老爹回来揍你!” 彭珠儿知道分寸,也没再干乱说了。就小声嘟囔着;“哼,揍我?那也要他得回来呀!指不定被哪家小寡妇给勾着去了……” “彭!珠!儿!” 听老哥似乎真生气了,她也不敢再嘀咕了。乖乖垂着脑袋跟着走。 “以后不许跟着你婶儿学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儿,不然!不用等爹回来,我这个做哥得先抽你一顿!”彭盛眯着狐狸眼威胁着,彭珠儿立刻认怂了,脑袋点着跟捣蒜似的。 “知道了,知道了!” 一路看着她蹦蹦跳跳得,彭盛若有所思。从穿越到现在,老实说他没怎么见过这身体的爹几次,只知道是一个神神秘秘的大胖子。而前世的彭盛出生军人世家,军校毕业就去了部队。和家里关系也不算亲密。一次抗洪救灾,他跟着部队去救人的时候把漂水里的小胖妞撑上岸,却力竭之下就给大水给冲走了。绑着个争霸天下系统被扔到这么个世界来,一直和彭珠儿相依为命。 他一大老爷们的没什么和亲人相处的经验,更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只知道姑娘得宠着养,结果……之前还觉得自家妹子哪里都好。今天跟人家那个秀秀气气的小姑娘一比,自家妹子怎么越看越糙呢?难道让真他给养歪了?! 彭盛暗自琢磨着,直到吃饭得时候,终于给自己找了个理由。都怪那胖子爹老不着家,隔壁二婶子又是个嘴巴嫌的。自己妹子长歪了,都是他们的锅!想想人家姜婵小姑娘家,听说也是大家出身的!陈婆怎么看也是懂礼得!彭盛打定主意让妹子多和她们凑一块,想来也能受一点影响的吧? 至于他妹子会不会被欺负,彭盛倒是很放心,这丫头从小和自己一起练武。不说别得,光打架来俩个普通的汉子估计还打不过她。指望着她别去欺负别人,就得谢天谢地了。 这样想着彭盛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回避姜婵的意思了,有时在陈婆忙碌的时候。他还会一跃坐上墙头,逗着小丫头玩。 村中大部分院落内都栽着大树,姜婵住的院中有着一颗高大的枫树。 秋日正好,红枫倚霞。姜婵坐在树下认真的看着临行时带出来的书卷,突然一片枫叶落在她的书上,姜婵也没抬头随手抚到一边。接着火红的枫叶纷纷落下,登时被洒了满头。 姜婵望去,只见卧在树丫上的少年,背着光,整个人像被披了一层霞衣。手持红枫,挑着狐狸眼笑吟吟的问:“喂,敢问树下坐着的是谁家小丫头?我是彭盛,你叫什么呀?” “明知故问。”姜婵嘟着嘴,在那霎那间她觉得自己似乎被灼伤了眼。 “村里来了个走货郎,卖得首饰可好看了,珠儿跟着去看了。要不我带你去看看?” “没意思。” “噢,我也觉得怪没意思的,”彭盛抱着手,眯眼笑。“小尾巴,来我们说说话吧?你说,我听着。” “嘁,才不说!” …… 村里的人,都去走货郎那里看热闹去了。彭盛守着这个口是心非的小丫头,听了许久的叨叨也不嫌烦。在她终于撑不住趴在石桌上睡去之后,才将她小心抱起来送回屋中。 睡迷糊得小丫头不知梦到了什么,嘟着嘴看上去好不乐意。认真去听,她似乎在喃喃的说着什么。 “彭盛……” “在呢。” “……我要死啦……” “胡说八道!” 彭盛要跟着师父游历的日子眼看就到了,他思索了好久决定把妹子寄到隔壁的姜婵家去。好歹能互相做个伴儿。 他把自己的想法和彭珠儿一说,彭盛本来打算要是自家妹子不同意。大不了就再等等,等到她出嫁之后再出去也行。谁知道刚说完,这丫头一脸兴奋恨不能让他快点走。 彭盛不乐意也没办法,这小丫头总觉得自己这个当哥的管这管那儿,实在嫌弃得紧。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不靠谱,谁知道问了几转,陈婆和姜婵竟然都答应了。彭盛想了想咬咬牙当着妹子的面硬塞了一两银子给陈婆收着,也算到做妹子的生活费用,答应了妹子下月初会回来看她。 就揣着十几文钱,带上系统送得天策pvp毕业装备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召唤出自己的踏炎马,清点了一下看着全身家当,都带齐了之后就离开。 走得时候,还有些疑惑。自己缺心眼的妹妹还笑嘻嘻的催他快走,怎么“小尾巴”却泪汪汪的一脸不愿意。到底哪个才是自己亲妹子,彭盛又好气又好笑,还当玩笑说给系统听。 本来还以为系统会像往常一样,根本不搭理自己。谁知道这次却竟然操着它的电子音回了一句:“因为,你在未来为了她浪费了一次保命机会。为了防止抹杀请宿主认真完成任务。” 彭盛眨眨眼,从在娘胎里出来接受任务开始。这系统一直在强调自己由于上一次放弃任务,导致被抹去记忆重头再来。他总觉得系统老板怨念蛮大的,结果这次连因为谁都出来了。彭盛失笑道: “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是会选择放弃任务想来自然有我的道理。” 说到这,他突然伸手摸摸下巴若有所思。“不过,按照我的性格会因为个小丫头放弃任务?莫不是……” “那小尾巴不会是我未来媳妇儿吧?!!”彭盛猝然一惊,差点从马上一头栽下去。再去追问系统时,系统却再也没有回复了。徒留下彭盛一脸懵比,自己的疑似未来媳妇儿人选竟然是个小萝莉!难道自己虽然一身正气,潜意识里是个有着恋童癖的怪蜀黍?!这!绝!不!可!能! 不说彭盛,姜婵这边却闹翻了天。谁知道,在陈婆面前可是要多乖有多乖的彭珠儿。到了晚间,却抱着被子跑来敲姜婵的房门。姜婵起来给她开门时,她就猫着腰噌得钻进去,赖在姜婵床上死活要一起睡。 体谅着彭珠儿初到自己家,孤身一人怪可怜的。姜婵也就答应了。 可怜姜贵妃即使重生之后,也习惯性保持着最优美的睡姿。结果遇到了一个睡熟之后也能大闹天宫的彭霸王,好端端的也能把她踹下床去。罪魁祸首喊又喊不醒,最后实在被磨得没脾气了,只能蜷在床里委委屈屈的抵着墙。 姜婵咬牙切齿,梦里也要把霸王她哥拖出来鞭打一百遍,顺便诅咒一下霸王未来相公天天被踹下去,才肯沉沉睡去。 谁知道,第二天一早就发现蓬头垢面的彭霸王把头凑她脖颈处嗅来嗅去,完事还拍着她的肩膀,总结了一句。“阿婵!你不光长得好看!不洗澡也香香的!” 不洗澡也香香的……香香的……香的…… “你才不洗澡!” 忍住了一巴掌把她糊到墙上去的冲动。姜婵疼的龇牙咧嘴,也不再顾忌自己的仪态了。只觉的自己要再让彭珠儿拍了两下的肩膀,真有一种要被拍废了的感觉。 一边揉着肩,姜婵一边默默想着,这以后的日子怕是绝对不会无聊了。 果然不出姜婵所料,彭珠儿就是个惹事精儿。尤其在她哥走了以后,上到拳打同村小童,下到捞鱼摸虾掏鸟蛋。只有她想不到的,绝对没有她不敢做的! 姜婵两世不说是乖乖女,但绝对是行走在规矩边缘的娇娇小姐!可现在,却被这彭霸道威胁着趁陈婆不注意时钻狗洞出去。看彭霸道和那个叫什么蛋的小孩一起躲在村后荒废的小院里玩游戏。 彭珠儿还把一群小童揍的乖乖的给她当大臣,自己虎着脸扮开国皇帝,和扮敌军的小孩打架。至于,不怎么情愿配合的姜婵,自从听说她会跳舞之后,立刻被她小手一挥,从丫鬟给升级成了自己的皇后! 还要等着她大胜归来,跳舞给她看,不然,就回去找陈婆告状,姜婵自己跑出去玩! 姜婵脸上的笑意瞬间龟裂,她姜贵妃有朝一日竟然会落得这般田地!这真是…… 就算姜婵再怎么不愿意,日子还是一天天的照常过着。彭珠儿手脚麻利,嘴甜人勤快,陈婆很喜爱她。每次看她主动去帮陈婆干些伙计儿,陈婆总是很欣赏她的样子,姜婵嘴上虽然嫌弃着却也学着她的样子去给陈婆帮忙。可是,看陈婆一大把年纪老泪纵横的要去找娘亲请罪,姜婵就默默住手了。这样的反应……好没意思…… 虽然总是嘴里嘀嘀咕咕的嫌弃着彭珠儿,有时候总觉得自己一定是看在前世彭盛的面子上,才能忍受她这张臭嘴! 可是姜婵却也从来不曾否认,她很喜欢和彭珠儿呆在一起。喜欢一边嫌弃她闯祸,一边给她出馊主意善后。喜欢她说话从不拐弯,虽然老惹自己不开心,却从来不用自己去认真寻思着她每句话背后的意思,她可以跟着笑,跟着哭,不开心就吵架!吵完有好得恨不能腻在一起。 这是姜婵前世到死,都未曾感受过的无忧无虑。 第六章 时间过的很快,一转眼就到月底了。这几日彭珠儿显得格外的兴奋,姜婵猜想可能是因为彭盛约好回来的日子快到了吧。直到有一天傍晚时分,姜婵才随意吃了点馍馍,填填肚子。就被彭珠儿催着打理好自己,拖着出门去! “珠儿,我们去干嘛?”彭珠儿催的急,姜婵只将头发随意扎了两个包包头,就跟着她冲了出去。 “快点!不然就晚了!”彭珠儿拉着她直往村外跑,路上行走的婶儿们一个都没遇到。姜婵有点懵,“哎!不是!珠儿,什么晚了呀?你先说清楚?!” “走!”珠儿越跑越快,鼻尖上都冒出细汗。 姜婵突然想起来,今早似乎听说村里的和隔壁窦家村在田埂上似乎因为争水的事儿打了起来。难不成,珠儿想去看热闹怕赶不上? 仔细想想这样的事儿,彭珠儿还真干的出来的。自以为已经猜透了她心中所想,姜婵无奈的撇撇嘴,加快了速度防止被她给扯摔了。 谁知道,跑到人群旁的时候。彭珠儿一个急转拉着姜婵就往旁边绕过去了,姜婵腿下一软,差点没一个踉跄差点没栽地上。又被她大力一扯,继续往窦家村的方向跑去。竟然不是想看热闹?猜错了?姜婵大为惊奇,什么事能让彭珠儿这么着急?难道是她哥出了什么意外?!! 想到这,姜婵心头一个激灵,跑得竟比彭珠儿还快,没过一会儿就冲到邻村村头的小树林旁。 姜婵气喘吁吁,正咬牙决定加把劲冲进去。差点被带得踉跄得彭珠儿使劲一拽,赶紧压着声音叫了一声:“阿婵,错了错了!” 拽着她就往小树林里跑,一进树林就看到不远处正蹲在那里两个眼熟的背影。姜婵心下一咯噔,刚张嘴想问!就被人扑上来捂着嘴,往后摔去。 后脑一磕,姜婵哗啦啦眼泪就掉出来!好疼啊!她是看清了,爬她身上的是那个大壮的胞姐春秀!这姑娘平时看上去说话细声细气的,怎么今天这么毛糙。姜婵开始拼命挣扎,你捂嘴也行啊!怎么连鼻子也给捂上了,会憋死人的! “松手!松手!没看到阿婵都疼哭了吗!”还是彭珠儿反应过来上来将春秀扯开,把姜婵扶起来。 姜婵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才恨恨得瞪着春秀。“连鼻子你都捂!你想憋死我呀!” “好了!阿婵,春秀也不是有意的!”庄头家小女儿翠屏忙过来打圆场。姜婵嘟嘟嘴,伸手揉着后脑,却也没多说什么。 “你们这神神秘秘的究竟要做什么呀?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阿婵,”彭珠儿偷偷瞅了瞅姜婵的脸色,小声说道:“这不是窦家村,他们村的小书生从书院回村了嘛!” “什、什么?!”姜婵怀疑自己听错了。 春秀就磨磨蹭蹭的跟着补充道;“阿婵,你是不知道!窦家村那个小书生长得可俊了!” “就是!就是!”彭珠儿点头如小鸡啄米,“就比我哥差一点!” 姜婵给气笑了,“他长得怎么样!关我们什么事?!” “阿婵你别生气,”翠屏慢吞吞的说道;“这不是大家都想看看嘛!有什么好生气的?!” 姜婵摸摸自己的发髻,突然冷笑了:“我不过七岁,珠儿也不过九岁,可是你和春秀也快及笄成大姑娘了。莫不是连自己名节都不要了?日后想嫁个癞头浑子不成?” “我们如何也轮不到个毛头小丫头说道,”翠屏来着春秀,瞪着姜婵。“左右不过咱各看各的!不想跟着咱们你直说便是。” “呵,”姜婵也不乐意了,看她们要走接着冷笑。“姐姐要嫌不中听,就当我没说便是!珠儿我们走!” 说完,拉着彭珠儿就想走。结果拉了两下,彭珠儿还是不给面子的站在原地,姜婵愣了一下看着彭珠儿低声道;“珠儿你也想去?!” “阿婵,”彭珠儿干笑两声,“那窦少禾,长得真的很俊!难得回村一次,再说了阿婵你也说了我们年纪还小,去看看不也没事的?!” 受前朝影响,当下世人对美都有着及其强烈的热爱。所以,彭珠儿这反应姜婵是可以理解的。当然她并不觉得一个乡下的书生能长得有多好,只是看着和自己好得就差穿一条裤子的彭珠儿一点都不给自己面子,有些恼怒的。 正要发火,却突然觉得那名字似乎有点耳熟。她抿抿唇,“珠儿,你说那书生叫甚么?!” “窦少禾啊?!”彭珠儿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看她没生气,还是有些开心的回答道。 窦、少、禾?怎么这么耳熟呢?!窦少、禾……窦、少禾? 这个名字在唇齿间翻来覆去,姜婵皱眉苦思。就在彭珠儿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姜婵突然瞪大了眼睛。她想起来了!! 昌旭三十年,七夕,肃帝带着她去祁山闭月宫游玩时,肃帝批奏折时,把一件凶案当趣事讲给她听。礼部侍郎窦少禾,字闻之。逼死发妻彭氏,妄图以庶充嫡,被大舅兄定云军副将彭盛当街杀死。 那时候,她也不过随意看了眼杀人者竟然和幼时救命恩人同名,且也看不上那逼死发妻的废物,就出口保下了他。顺便扔进了祁阳军中,不过一转眼她也就忘了。还是后来卫内侍想卖她个好,提醒了几句,她才发现保下的竟然是儿时旧识。 不过,逼死发妻的窦少禾,如果真和这窦家村的是同一人的话!那被逼死的彭氏……不就是眼前这个龇牙咧嘴满脸不耐得彭珠儿了吗?!! 想通了这一节,姜婵霎那间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窦少禾,已经充满了厌恶。正巧,天色也暗了,她正打算叫彭珠儿回去,哪曾想却根本拗不过急躁的彭珠儿。只见她握着姜婵的手腕使劲一拉,姜婵还是给撞撞跌跌的拉进了窦家村中。 书生的屋子在村尾,三间低矮的破瓦房加上一个小院子,极其简陋。他家西屋墙外有一棵榆钱树长得极好,看上去似乎和这墙长成了一片。 屋里还隐约亮着灯火,彭珠儿放开扯着姜婵的手。搓搓拳蹭蹭得就爬到了树上冲着姜婵招手,姜婵没办法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她最后还是四处张望了一下,咬着牙慢吞吞的爬上去了。只是,实在没彭珠儿那本事。也爬不了太高,就坐在最矮的那根树杈上,够着头,往院子里面看。 树叶很密,除了虫子嗡嗡嗡的围着转,只要不抬头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树上还有两个小孩儿。 却说,院子里有一方石桌。石桌旁有个书生打扮的少年在摇头晃脑的读着什么,不过姜婵完全没有在意。她瞪大了眼,就想看看传说中这个逼死嫡妻的混帐长个什么样,能让彭珠儿迷的神魂颠倒。 可惜这书生一直低着头,只是那个身形,怎么看都像风一吹就倒会倒似的。 病歪歪的!不被彭盛弄死,也活不长的样子!姜婵恶意得想着,再看看蹲树上像只小狗似的乖乖看着那书生的彭珠儿,姜婵心里老大不痛快。 珠儿虽说不如大家小姐那么温柔细腻,却也是个其爽利的姑娘。想来前世也不会有多大的差别,姜婵怎么看都觉得挺好的,比前世宫里那些个妖妖娆娆的狐媚子好多了。想到这样一个耿直的姑娘,却会在丈夫飞黄腾达之后逼的自尽!那是得是受到了多大的委屈啊! 越看那小子,姜婵心里就越不痛快。生怕再多待一会儿,珠儿就真的喜欢上这个混帐了。可又总不能让自己去和她说:嘿!珠儿你别盯那小子了,你以后会给他逼死的。 人心都是偏的,前世的姜贵妃看到这段事,也不过是漫不经心的感叹一下世事无常。可自从认识了彭珠儿之后,姜婵想到她的未来,却忍不住为她担忧。千方百计想让她避免走上前世的老路。即使知道现在的彭珠儿和那姓窦的书生还没有任何干系,她却也忍不住去厌恶那个人。 说到底,姜婵总自认为前世种种自己算的上心狠手辣,却终究还是保留了一片赤子之心。当初人人都说,贵妃端庄娴雅,性子极好。就连她自己也这么觉得。 可真正和一个可以让她放肆相处的彭珠儿待在一起,她才发现自己其实和娴静完全沾不上边,什么端庄优雅,什么温婉娴静?姜婵其实是个性情及其张扬肆意的姑娘。 还真是与彭珠儿性情相投,这一世她不想再摊上前世的结局,也不愿意让彭珠儿遇上院子里那个混帐。 姜婵咬牙,就在这时候。她似乎听到有人低声唤着她们,一惊之下,姜婵差点掉下去。定睛一看,却发现之前分开的春秀与翠屏。 春秀和翠屏站在树下不远处,见姜婵看向自己笑了笑说低声的比划着道:“阿婵,我弟弟在村外接我们,我和翠屏先走了。” “好,”姜婵对着她笑着点点头。回头去拽了拽发呆的彭珠儿,见她搭理自己却看到地上怎么又出现了一个影子,连忙回头一看。却见和春秀一起走开的翠屏站在那里对她掩着嘴笑,姜婵眨巴着眼睛不明白她的意思。却见她突然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掂了掂,往她们的方向用力扔了过来,姜婵吓了一跳树上滑了下来,彭珠儿也是一呆。 很快姜婵就发现了她的用意,只见那石块啪的砸进了书生窦少禾家的院子里接着翠屏对着姜婵挑衅一笑,大喊了一声:“抓贼啊——” 喊完就掉头往外跑去。 姜婵一懵,霎那间反应过来伸手将刚从树上下来的彭珠儿一手抓住也跟着往外跑去。“快走——” 第七章 “快走——”彭珠儿此刻也知道她们被翠屏给坑了,窦家村不同于姜家的庄子大部分是收留下的各姓流民。他们全村即是一族,邻里之间都是沾亲带故的。于是,一听到有贼。几乎家家户户都给惊动了。“阿婵跑错了!这里!” 她们在窦家村的小道上一路狂奔,才终于在有人追上来之前,跑到了窦家村外的牛棚中,按着膝盖呼呼的喘着粗气。 可是彭珠儿抬头一看!瞬间傻眼了!“大壮他说好了今天去要走亲戚回来时路过窦家村,来带我们一起回去的!人呢?!” 蹲在地上按了按还未干的泥印,姜婵冷笑。“刚走!被带回去的可不是我们。”回头看看窦家村里拿着火把的村民似乎要往这边来了,彭珠儿吓得脸色发白,惊恐的望着姜婵,手足无措:“阿婵,我们该怎么办?会不会……会不会给他们打死?”“谁知道呢?”姜婵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站起身环视了四周几遍,突然眼睛一亮。“珠儿,走我们去那!” 说着,拉着彭珠儿跑到牛棚里跑去。果然没有看错,在牛棚深处打扫出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停放着一架有些精细的马车虽然只是车架但是看上去也不是村民所能有的。姜婵记得这样的马车不算有多精致,里面通常不会有太多摆件,两个孩子想来应该藏的进去吧?! 她掀开车帘认真打量了一下车中,很好没有铺着软垫,车厢的三面都有着坐人的台子,上面还垫着三块细布垫子。 姜婵让彭珠儿进去藏好,自己也跟着跳上去。从袖子里掏出随身的帕子把踩出的痕迹擦去,才跟彭珠儿一人一边蜷缩在两侧的台子里面藏好。悄悄屏住呼吸,听着喧闹声越来越近。 隐约似乎听到了有嘈杂的人声传来,姜婵心跳如雷。 “窦大,你和六子去牛棚看看。” “阿宝去问问谁家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注意别惊扰了贵人!其他人跟我继续找!” 听着似乎有脚步声靠近,彭珠儿望着姜婵眼中有显而易见的惊恐。 毕竟还是个孩子,姜婵也有些无奈。借着帷裳透进来的光,她将手指竖在唇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双手交叠捂在嘴上,冲彭珠儿眨眨眼。 彭珠儿会意也用手捂上嘴,往里面缩了缩。 “这是贵人的车架,咱就别过去了吧?” “六子,就是贵人的车架才要好好看看。不然要是丢了啥,贵人怪罪下来可不是咱们村担得起的。” 说着,两个大汉举着火把走到马车旁。领头那个想想把手在自己衣服上抹了抹,伸出手掀开帷裳往里瞅了瞅。 “窦大怎么样?” “没啥,”窦大放下帷裳,“六子走吧。” 等着脚步声走远,屏住呼吸的二人才松了一口气。彭珠儿有些难过的看着姜婵,“阿婵咱们现在怎么办呀!陈阿婆发现不得给急死。” “你才知道啊!”姜婵忍不住翻个白眼,不高兴的说道。 彭珠儿也知道闯祸了,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姜婵,建议到:“要不咱们现在回去?” “你想被狼叼了去呐。”姜婵没好气的顶回去。 “那可怎么办!”彭珠儿小圆脸皱成一团,看上去快要哭出来。 “算了,”姜婵叹了一口气,挪了下身子调整个舒服的睡姿。“先睡会儿吧,这车听他们说像是什么贵人的,想来明日肯定是要给窦家村的人留下来吃饭再走的。咱们先睡会儿,明天早些起来回去便是。” “也好。”彭珠儿琢磨一下想想也有道理,就点头答应了。 可是这一次她们却想岔了,到了午夜。不知怎么得,一阵喧闹将姜婵吵醒。她刚想开口却见彭珠儿正捂着嘴一脸焦急的望着她,姜婵突然清醒。 不顾浑身酸麻,直挺挺的躺在台下一动不敢动。 “腊梅、二囡啊,”只听马车外一个苍老的声音感慨的说着。“能被贵人相中是你们的福气呐,咱窦家村除了禾哥儿,就你们最有出息!好好听贵人的话,可别让人给赶回来,丢了咱窦家村的脸!” “阿爷,腊梅舍不得你!” “叔公放心,二囡会照顾好腊梅姐的。” “好了!窦老头儿送孙女们去享福,那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你哭个啥?”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内侍?!姜婵心下一惊。“快上车,还要赶路呢!” 马车外,一个内侍打扮的白面无须中年男子,不耐烦的吩咐二女上车。也不同窦老头寒暄,自己同两个侍卫翻身上马一勒缰绳就往外走。车夫也不再耽搁套上马跟着上车直径离开了。 徒留下身后,被窦少禾搀扶着不停抹泪的窦老头与两女家人。 马车中地方狭小,两女各坐一边也已经两膝想对挪不开位了。腊梅还在抹着泪沉默不语,叫二囡的小姑娘却兴致勃勃耐不住寂寞了。 “腊梅姐,你说我们真的能进王府吗?” 窦腊梅沉吟了一下,“管事大爷说若是在别院表现得好,自然能进的。” “也是。”二囡想想日后得好日子,眯眼之笑。她也能穿上像隔壁村里和那个翠云一样的衣裙就好了。 不、不、不,王府嘛一定比她的还漂亮。而且自己可不是去做丫鬟的,像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对面的窦腊梅,眼中闪过一丝嫉妒。窦腊梅长得随她娘,身材□□一看就是好生养的,一张脸虽只能算清秀。可眼角有颗泪痣,看上去及妖娆的。“腊梅姐长得那么漂亮,想来一定能进王府的!到时候可别忘了二囡呐。” “嗯。”窦腊梅不想说话勉强笑着应了一声就闭目打起了瞌睡。二囡心头暗恨,你怎么就知道你窦腊梅就能进王府。想起管事大爷说,她姐妹二人恐怕只有一人能进王府,另一个人只能做个丫鬟。思及此处,二囡心中及不痛快。也没了搭话的兴致。 车厢中除了车轮滚动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坐着的两个窦家姑娘都在打盹,而卧在台下的姜婵与彭珠儿却欲哭无泪。 且不说马车行走之中颠得难受至极,更是想不到离了窦家村这马车究竟要往哪里去。听他们所言看上去也绝非善类,她二人也不敢出声。只能强忍着心中的焦急。 这该怎么办呢,姜婵忍着马车晃动的恶心感。默默寻思着,内侍……别院……王府…… 若说王府,这青云郡内还真有一座王府。那是当初后周建国时,开国皇帝亲封的异性王安平王。 这老安平王一生征战沙场,为先帝立下汗马功劳,更与先帝之妹万华长公主夫妻恩爱,伉俪情深。可惜,到了中年才得一庶子。本以为一生也只会有这么一个儿子,遂抱养在公主膝下请封为世子。 谁知第七年后公主突然有孕,可乱军未定,老安平王四处征战。直到万华长公主难产而亡,夫妻二人都未曾能见上一面。 可叹老安平王也是一个痴情之人,征战归来闻此噩耗。将小儿子托付给先帝教养就在妻子墓前拔剑自刎了。 先帝自觉愧对妹妹一家,将王位封给了当初的庶长子,也就是世子。把自己妹妹的嫡子封平疆郡王,带回帝都抱在身边亲自教养。 就是新帝继位对于这位安平王也多有优待,可惜都未曾想过,这位安平王虽然长个一脸憨厚笨拙的摸样,却是个包藏祸心的乱臣贼子。 这般让内侍去挑选农家女子,看上去并不像采买丫鬟。倒像…… 想起前世安平王酷爱蓄伎的传言,姜婵眉头微皱。前世,她也是因为容颜出色且被周氏设计送入安平王府。她自然听过安平王贪图美色的传言,可真正到了安平王府,却连安平王一面都没见过就被送入高鸣别院。 也是在那里才练就了一身舞技,被送入皇宫。 若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日后谋反所做的准备,姜婵想起安平王进京时笨拙的表现就觉得心底寒得厉害。 不过别院,据她所知用来蓄伎的别院似乎只有三处,然而离崇台山最近的只有宜阳城中的那座了。 大概猜到了会被拉到哪里去,姜婵心下一松。 宜阳城也是姜家别院所在之地,姜婵虽然不怎么出门。却也记得从姜家被送到庄子上的时候,也在那休息过一夜。也不算远,只要翻过了窦家村后的那座大山,也就看得到宜阳城的城门了。 她想了想咬牙轻轻把卧着麻木的身体转动了一点,看向彭珠儿。本来姜婵还在为难自己该怎么把得出的结论传达给她,结果却发现这个心大的姑娘已经把头缩在衣服里可怜兮兮的睡着了。 姜婵又好气又好笑,却只好发着呆继续撑着。 夜已经深了,山路上只有阵阵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响。车厢里的两个窦家村的姑娘已经睡着了,姜婵有点冷。她缩缩脖子小心翼翼的将身体尽量放平,轻轻揉着有些僵硬的肢体。 她不敢睡着,只能逼着自己胡思乱想。想前世的记忆,想陈婆,想院子里那棵高高大大的枫树,想那个冲着自己痞笑的彭盛……前世的姜婵总是冲着她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的向上爬。她不畏死,也不畏失去。所以即使知道不对,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她都可以毫不在意的放弃。而现在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死过一次的缘故,所以突然对身边点点滴滴的温暖才格外珍惜。 又或许想通了,所以才能静下心问问自己究竟真正想要的需要的是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车厢内有声响发出。姜婵回过神,有人醒了? 只听那个叫腊梅的姑娘低声说:“二囡醒醒!醒醒……快到了!” 姜婵和彭珠儿猝然一惊! 第八章 马车里二囡揉揉眼,坐起身掀开车壁上的帘子往外看。突然发出了声惊叹:“腊梅姐这就是宜阳城吗?好大啊” 窦腊梅也满心激动的跟着往外看,闻言笑道。“恩呢,小时候同爹爹来卖过干果,人可多了。”却没看到二囡嘴角一撇并没搭话的意思。 “丫头们,帘子放下了要进城了!”似乎听到了响动,马上的内侍不高兴的回头说道。 二人闻言有些不情愿却还是乖乖照做了,一路无话。马车进城之后,直径从别院小门进了一处院落内。内侍策马走到车旁想叮嘱几句,却见二囡从荷包里数出了几枚钱,塞到内侍手中。谄媚道: “哎,管事大爷一路辛苦了。这些钱大爷们拿着下酒吧。” “嗤”何内侍掂量了手中的钱,冷笑“爷吃酒,还差你们这几文钱?要进府了,别乱嚷嚷”二囡大窘乖乖坐回了台子上,腊梅却盯着她沉默不语。 车外一个穿着葱青色襦裙长相清秀的丫头打开内门扭着腰走了出来倚靠在门上磕着瓜子儿笑道: “大总管吩咐了,先别带进内院去,先就在这里瞧瞧。” 说完转身就要进去,何内侍匆忙下马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个精巧的木盒子追了上去。 “柳眉姑娘、柳眉姑娘请留步。这是小的从外面带会来的个小玩意儿虽不值得几个钱却好歹也是小的得一片心意,还望姑娘收下。” 柳眉似笑非笑的瞅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打开盒子可了下又将木盒扣上塞进了袖子里。笑吟吟的转回身来,“嗯,那好吧!看在何内侍的份上我就收下了。” 何内侍弓着腰赔笑着,“哎哟,我的好姐姐哟,不知其他公公待会来的丫头?” “诺,”柳眉往院里指了指“也都在院子里候着嬷嬷呢。” 听到这话,何内侍明显松了一口气。谢过了柳眉就回身走到台阶上,冲着两个侍卫拱拱手。 “这一路麻烦俩位侍卫大哥了。” “何内侍既然无事了,我兄弟二人就回去复命了。”两侍卫也在马上回礼,“再会。” “二位慢走。”何内侍一哈腰看着二人走远,才看向马车一脸不耐烦。“腊梅,二囡下来跟上” 说完,背着手转身就走。 “是。”二女齐声应道,也掀开帘子踩着脚凳走下去。腊梅看了一眼垂着头候在一边的车夫也不敢多言,心里有些不安的快步跟上。 “我们怎么办?”车里的彭珠儿同姜婵自台下钻了出来活动着发麻的脊背。 “跟上。”想到可能会被拉到马棚中去,姜婵当机立断带着彭珠儿轻轻的小跳步路过车夫,轻手轻脚的跟上了二女。 “蝉儿?”碰上彭珠儿疑惑地眼神,姜婵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飞快的说,“珠儿,待会你装傻子别说话,我来说话!最差也不过挨顿打。” 说完梗着头,一副缩手缩脚小丫鬟的摸样,悄悄跟在后面。她料想,那内侍交差心切,二女初来乍到心中惶恐,应该不会回头来看。只要她们别露怯,想来其他人也只会当她们是这内侍带来的人。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等下见到那个什么总管再做打算!惹怒了总管也不过是被打一顿扔出去,可若是落到哪等粗人手里,姜婵还真无法想象。彭珠儿见状也不再说话,努力缩着头学姜婵的摸样。 前面的三人许是真有些紧张一路下来也并未察觉,走到院中。何内侍小跑着上前对站在一群姑娘前面,背对着自己的嬷嬷弓着腰谄媚的笑道。 “乌嬷嬷,这是从窦家村带回来的……” 乌嬷嬷摆摆手不耐的转身看过来,嘴边深深地法令纹看上去极凶。果然,她眉头紧皱指着彭珠儿怒道: “何内侍,你带了两个小丫头就算了,怎么那个小丫头还又黑又壮一脸憨样。” “啊?”何内侍一惊回头看,正对上了黑黑壮壮一脸痴呆的彭珠儿。彭珠儿含着大拇指冲他咧嘴直笑,何内侍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快晕过去了。 就在这时候,另一个瘦弱的小孩子扑到乌嬷嬷身上哭哭啼啼的喊道:“贵人嬷嬷你们就收下小凤吧!嬷嬷我们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嬷嬷……大凤虽然憨但是力气大什么活都能干的!” 一抬头,漂亮的小脸上竟然有张歪嘴……还回头冲着傻子喊:“大凤傻站着干嘛还不求求嬷嬷!” 彭珠儿也很配合,立刻滴着口水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们:“饿……嘿嘿……肚肚……饿……” “何德桧!!!你带回来的这都是什么人!!一个歪嘴!!一个傻子!!”乌嬷嬷终于回过神来,一脚将抱着她腿的姜婵踢了出去,厉声呵斥:“还不给我打出去!!!啊!!我的袖子!!!打出去!!!” 看到自己被扯脏的袖子,更是愤怒的尖叫。 “不……嬷嬷!”何内侍想要辩解,可看到发怒的乌嬷嬷。不敢多言回头对着身侧的小厮尖叫:“大富!!!!还不快把这个两个偷溜进来的贱民给我扔出去!!扔出去!!” “是!”那小厮应了一声,上前打算去抓两人。姜婵捂着肚子歪在地上冷汗直冒,好疼啊……可是想想做戏总得做全套。 她暗自咬咬牙,继续歪着嘴对着嬷嬷伸手喊道: “贵人!贵人……” “饿……”彭珠儿也赶快补上了一句。 小厮不敢再耽搁赶快一手拎着一个小丫头往侧门的方向,大步走去。刚出了内门,就见到拐角处一个身着天青色襦裙,挽着双丫髻的女子捏着帕子冲他招手。那女子眉眼清秀并不出彩,却胜在皮肤白皙显得格外好看。“大富,你这是在干嘛?” 大富将两个小丫头随手扔在台阶上,状似威胁的瞪了一眼。又转头笑嘻嘻的迎上去, “刚才偷溜了进来两个小鬼,何公公叫我把他们扔出去。” 说完,趁那女子不注意在其脸上香了一口。 “死鬼,这么久都没见怎么还动手动脚的。”女子用帕子不着痕迹的擦着脸,故作娇羞的轻推了他一把。 大富抓着她的手捂在心口,嬉皮笑脸道:“我的好姐姐,几日不见我这心口可直想的慌!” “讨厌!”女子挣岀手来帕子一甩,掩口直笑话音一转却道:“嬷嬷那边……” “放心吧,”大富伸手去抓女子的帕子,却抓了个空。闻言嘿嘿直笑:“我可帮夫人看着呢!这次来货色连你家夫人一成都及不上。” 女子闻言心下一定,懒洋洋的歪在长廊上,翘着指点了点站在台阶上凑在一起的姜婵二人。此时的姜婵被刚才那一下踹得难受,靠在彭珠儿身上缓着气听着彭珠儿偷偷复述他们的对话。“哎!那两个小丫头你打算怎么弄?” “自然扔出去就是了!”大富漫不经心的说着。 “你傻呀!”女子直起身恨铁不成钢的戳着他的额头,“城西缺媳妇儿的废物这么多,你又不是不知道,随便找两家卖了怎么也能赚上一笔!” “可这一个傻,一个歪嘴,”大富捏着女子的柔荑,满不在乎。 “随意找个取不着媳妇儿的残废,他们还敢嫌弃这么多不成?正好相配不是。”女子想了想笑道。 彭珠儿听力极好,一字不漏的听在耳中有些惊慌失措。小声的问道:“阿婵,怎么办!这人要卖了我们!” 姜婵也有些慌张,可面上还是一片镇定。她也悄悄答道:“珠儿别慌,待找个机会我们逃了好了。” “也是,”似乎有了一个主心骨,彭珠儿一下子平静了下来。“老哥教我过我,劈晕人!我力气自小就大!虽然没试过!想来应该没问题的。” “嗯,”姜婵扫了在长廊上的二人一眼,低声说:“珠儿别说话,他们下来了!” “我家春草说的有道理,等着小爷我去赚了银子回来问你家夫人讨了你去。”大富油嘴滑舌。 “走开,”被春草笑着轻锤了一下,“区区几两银子你还想讨夫人的大丫头,美的你呢!” “那自然要看大丫头让不让我讨了。” “讨厌!干你的正事去。” “那我走了……”大富整理了一下衣衫对春草笑道。却被她伸手轻推催促道:“还不快去!” 大富走下来看着两个小丫头,想到好歹能换些银子,却也没刚才的不耐了。伸手一拎将两个小丫头提了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姜婵艰难的挪着头,看向长廊上的春草。只见她轻呸了一声,捏着帕子扭着腰往回走去。 暗自咬牙,心中却也慌的厉害。虽说出言安抚了彭珠儿可她自己心里也没底,每日看着彭珠儿跟着她哥练武,只期望可别是个绣花枕头呐! 被一路拎到大富在城西的家中,他唤了两声爹娘都没人应答。就将二人放在院子里回身去关院门,姜婵环视了四周,手中有些冒起冷汗。 她咽了口吐沫,冲彭珠儿指了指头。见彭珠儿点头她才收回目光看向大富,她歪着嘴冲大富赔笑道:“哥哥,其实我是和大凤来宜阳城投亲的!见到王府招人才混上车的!哥哥我娘是姜家周姨娘的嬷嬷,她让我和大凤来宜阳城找阿爹的!我脖子里挂了块玉儿,就是我娘给我的!可值钱了!不信你看!” “啧,这话爷爷可不信!”大富望着姜婵似笑非笑,顿了一下突然面露凶光。“把玉给爷拿出来!” 第九章 大富望着姜婵似笑非笑,顿了一下突然面露凶光。“把玉给爷拿出来。” 姜婵小脸煞白似给下了一跳,哆哆嗦嗦的去伸手到脖颈那里解着绳,似乎越解越急。在大富不耐烦的时候,才抬头小心翼翼的哭腔道: “缠……缠脖子上了。” 不耐的扯开她的手,大富弯腰探头去打算亲自去取。“让开我看看。”而一直在他身旁装傻的彭珠儿飞快的看了姜婵一眼,高高的举起,哈的一声……切在大富的脖颈处…… 姜婵仍不住捂脸,特么谁教你用手敲的!!! “啊——”果然,虽然彭珠儿力气不小。可是大富毕竟是个身强力壮的成年男子,怎么可能被她给劈晕?只听反应过来的大富登时大怒…… “臭丫头你敢打老子!” 说着,一巴掌往还愣着的奇怪他为何没晕过的彭珠儿脸上糊去。姜婵见状,也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已经扑在他手上拦下他的动作。 “不许打我妹妹……”说着还回头冲彭珠儿喊道:“快跑!!” “滚!” 大富满脸狰狞,一挥臂将姜婵整个人都摔了出去。 “嘶!”脊背重重得撞到身后的大石上,有摔倒在地上。姜婵只觉得头昏脑涨浑身疼的厉害。 “阿婵——”彭珠儿看到她躺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登时就红了眼睛。一边躲开动手打她的大富,一边捡起地上得树枝扎的扫帚狠狠得向他挥去。 却只见大富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扫帚的另一头,冲她咧嘴直笑。手上用力一拉。彭珠儿整个人一个跄踉被抓住了头发。 头皮拉扯着眼泪都要掉了下来,彭珠儿咬着牙,用手去掐抓住自己的那只手: “你松手!!”“ “贱人!还有两下子啊?!”大富吃痛顿时怒极,把彭珠儿拎在空中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看老子弄死你!” “放开……我……”彭珠儿脸憋得通红,拼命扯着脖子。双手死命的掰着他的手,腿脚乱蹬。“哥哥……哥……救我……” “你喊啊!你喊!我让你喊!!!”大富满目狠厉掐着她得脖子,慢慢收紧……似乎在享受看她挣扎绝望的乐趣。 而姜婵也顾不得其他,努力爬起来。从附近拿起了一根柴火。悄悄走到他身后,用力像他打去。 “去死吧!!!” “嘭”的一声落下,大富软倒在了地上。彭珠儿也跟着摔了下来,姜婵上前忙将她扶起。“珠儿你没事吧?!” “阿、阿婵……”彭珠儿捂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半天才缓过神来。 “我在呢。” “他……他死了吗?”彭珠儿迟疑的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大富,有些不安。 “我不知道。”姜婵整个人都僵住了,扭过头看向大富。心中忐忑不安。自己……不会是杀人了吧? 她屏住呼吸有些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才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没死,大概是晕过去了。” “呼……吓死我了。”彭珠儿也放松了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没事了、没事了……”脑中绷紧的那根弦突然松懈,姜婵之前的冷静刹那间都消失不见了。之前的恐惧才涌上心头。她看向彭珠儿脖子上的指印,脸上似哭似笑,不停得低声重复着。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彭珠儿,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阿婵我们走吧!”休息了一下,气息平复了的彭珠儿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泥灰对姜婵说道。 “等一下,”姜婵扶着地慢慢站起身来,又顿住了,“珠儿你有银子吗!” “唔!没有哎!”彭珠儿伸手去摸摸自己往日藏零花钱的小兜,却摸了个空。 姜婵瘪瘪嘴,伸手指着地上趴着昏迷不醒的大富对彭珠儿说道:“珠儿,把他钱袋拿走!”“哎!”彭珠儿刚应了声才反应过来,一脸古怪的看着姜婵,搔搔头:“啊?!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啊!” 摸了摸被撞到之后一直隐隐作痛的肩膀,姜婵闻言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呛声道:“你想两只腿走回去啊!” 想通了这一节,彭珠儿扯扯自己衣角一脸不好意思。“也是哦!” 她弯下腰从大富身上摸出了一个钱袋,打开看了看一脸欣喜的递给姜婵冲着她憨笑。“好了,阿婵我们走吧!” “嗯。”姜婵挪开眼,伸手接过分成两份,一份揣进腰间的布兜里一份藏在自己衣襟内的暗袋里。然后整个人像被霜打过的小白菜,焉趴趴的冲着她直哼哼:“珠儿,我全身都疼!” “嘘!要我背你吗!”感觉到度过危机的彭珠儿又活蹦乱跳了起来。 “不要!你把脖子上那个痕迹拦好出去会吓着人的。”姜婵病歪歪的靠着彭珠儿慢吞吞的跟着走出了巷子。 到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姜婵才觉得背后和腿上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她也从不习惯在人前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于是强撑着挺直了脊背。看上去像没事人一样儿的和彭珠儿慢慢顺着街道走着。 “珠儿要吃饼子吗!”看到街对面吆喝着卖炊饼的大娘,姜婵摸了摸瘪瘪的肚子用胳膊肘戳了戳身边的彭珠儿。 彭珠儿一听也摸摸了肚子,开心的应道:“好啊!我都快饿死了!” “噗!”姜婵一乐指着那个卖炊饼的大娘“那我去买!珠儿等着我!” “恩恩!”彭珠儿笑得见牙不见眼赶快伸手推了推催到她。 姜婵哭笑不得的拍下她的手,避过了来往的行人走到大娘面前拿出几文钱买下了四个炊饼。谢过大娘后包好揣起来,快步去找站在那踢石头的彭珠儿。 刚把手中的炊饼递给了彭珠儿两个,就见她一手拿着炊饼,一手揽着姜婵神神秘秘的说道: “阿婵那个人……怎么老看我们?!” “在哪?”姜婵一懵,以为被街中的地痞流氓给盯上了,心中有些忐忑。彭珠儿冲自己身后抬抬下巴,姜婵转头看去,却发现在街边的米铺的墙根边上站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定定的看着自己。这才放松了下来回道到: “不知道啊!” 话音刚落,彭珠儿把一个炊饼揣进怀里一手捏着饼。拨开姜婵,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冲那小子挥了挥拳,“嘿!小子你看什么?!” 那小乞丐没有回答,他抬着眼冷冷的看着彭珠儿。一双像猫儿一样的眼睛泛着凛冽的光似乎能寒到人的心里。 可惜,他遇到神经大条的彭珠儿。彭珠儿被他看得整个人都不自在了,更不高兴再次挥着拳威胁:“看什么看!再看小心我揍你!” 小乞丐抿抿嘴,咽了咽口水看向彭珠儿捏在手上的炊饼。低声说道:“喂,你们刚才干的事,我都看到了。” 说完,飞快了扫了彭珠儿一眼垂下眸,继续说:“如果……不想让我说出去,就把饼子都给我。” “……”彭珠儿愣了一下,抬手拎起拳头就往他脸上砸去。彭珠儿常年习武,虽说打不过牛高马大的大富。可遇到比她瘦比她小的小乞丐,还真是一点都不怕。 “啊——”只见那小乞丐一下就靠到墙上,捂着脸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彭珠儿,“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彭珠儿出拳擦着他耳边砸在墙上,将他圈在肘圈里冲他冷笑,“你要敢说出去,我就让你和这饼子一样。” 说着,还大口咬了一口手中的炊饼撕下来咯吱咯吱的咬着。 “……”小乞丐沉默的垂下眼。而本来在原地等着彭珠儿的姜婵见她动手打人,也快步赶过来,给小乞丐歉意的笑了笑,火速将她领走了。 “这人真怪?!”彭珠儿一面给姜婵拖着走,一面大口大口的吃着炊饼下着结论。“算了!管他呢!阿婵我们租车吗!” “不行哟,我们没有银子。”听她这么大声的说着,姜婵嘴角一抽只想扶额,财不外露懂不懂啊! “啊?不是……” “嘘!”见她还想说,姜婵伸出手将她嘴巴捂着。见她乖乖的闭嘴了,才有气无力的伸手摸摸狗头,说道:“先吃东西。” “哦。” 然而不知道的是,街对面的茶楼上。穿着黑衣暗纹滚边便装的男子背靠在窗边,眯着狐狸坏笑着看着桌旁的兄弟。 “老子妹子黑黑壮壮怎么啦?那叫健康!懂?兔崽子,再敢编排我妹!小爷现在就削你!” 眉长入鬓,棱角分明,神采飞扬的少年郎,俊美得让人很难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哎哟!冤枉!冤枉!哥几个这不是好奇嘛!大哥,你说你妹长得咋就不像你呢?!” “我妹不像我,我乐意!怎么着?!”狭长的狐狸眼半眯着,似笑非笑像一只懒洋洋的猫儿。 “咦?彭大哥你妹是不是也长那样哟?”趴着窗边一直没说话的蓝衣少年,突然指着下方笑道。 “啊?”彭盛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突然脸上一僵。“大爷的,那不是我妹子嘛?!!” 说完,快步提起手边的用布包着的chang枪。冲下楼去,也不理会身后跟着站起来的弟兄们。 “哎!大哥你去哪——将军还等着你呐!!” 而就在此时,街上晃悠的姜婵与彭珠儿已经搭上了一位老伯的便车,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第十章 在和商队谈好了同行的价格之后,差不多是正午十分,姜婵与彭珠儿手拉手走到大街上想随意吃些东西准备一下,明日一大早跟着商队出发。 刚走几步却发现前方的路上围着一圈行人,似乎在看热闹? 彭珠儿生性好动早闲不住了,见到有热闹可看已经拖着姜婵往人堆里直钻。 “大夫!大夫!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吧!”刚钻进去,就听到一个少年沙哑的祈求声。姜婵抬起头发现人群的中央有一个似乎年纪不大的少年,他跪在位背着药箱的老人身前,扯着他的衣袖不停的哀求着。而少年身边有一个看上去又瘦又小的小姑娘依靠他坐着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虽然衣着破旧,可小姑娘身上的衣物即使洗的发白却也干净整洁,看上去被照顾的极好。 她双目紧闭着,脸色惨白的没有一起血色。头发又枯又黄,抓着少年衣角的手瘦的只剩骨头般似乎轻轻一折就断。 “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少年攥着大夫的衣袖,不停的重复着同样的话。他脊背挺的笔直,可带着哽咽的声声哀求却像折断了他的骄傲。 令人心头发酸。 “你们回去吧,”老大夫有些不忍,却还是伸手想拉回自己的衣袖,无奈的说道。“你妹妹这病!老朽真的是无能为力啊!” “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吧!”少年满目绝望,他松开大夫的衣袖。缓缓的双手撑地开始磕起头来,他嗑得不快,却沉重而有力。每一下都像磕在人的心上一般,带着令人无法描述的悲凉。“求求你了……” “哥哥……”靠在他身上的小姑娘,双目紧闭却模模糊糊的开始说话了。“阿雀好饿啊……” “阿雀乖!”听到女孩说话,少年动作一顿,赶快转身扶住自己的妹妹。闻言只能咬牙含泪哄到:“再忍忍……再忍忍……哥哥给阿雀儿找大夫……” “小哥带你妹妹回去吧,这是先天心疾,恕老朽……无能为力。”老大夫苦笑对少年说道。 “钱大夫……钱大夫你不是神医吗?!少年搂着妹妹,抬头一双墨黑色的眼死死的盯着老大夫。“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救救我妹妹吧!” 彭珠儿抓着姜婵的手一紧,低喃道:“竟然是他?!” “小子你回去吧!我师父是大夫,却不是神仙如何能从阎王手里抢人呐?”大夫身后的药童看着他们终于不耐烦的说道。 这时候的人群才似乎从刚才的气氛中缓和过来,人们纷纷劝道:“是啊!小哥回去吧!” “小子你别求了、回去吧。” 老大夫叹了口气,带着小童走远了。围观的人群见状也散的七七八八。 独留下那少年呆呆的搂着妹妹坐在原地,睁着一双大大的猫眼儿,显得分外可怜。 “阿婵,那个人好可怜啊。”彭珠儿伸出手拉了拉姜婵说道。 姜婵也觉得有些可怜,却也想不到该怎么做。她慢慢走上前去,在小姑娘面前蹲下对着双目紧闭的小姑娘柔声问道: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有些楞,却闭着眼抬起惨白的小脸朝姜婵她们的方向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奶声奶气的回答道:“姐姐,我叫阿雀。” 刹那间,彭珠儿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快被融化了。好可爱的小妹妹!比村里那群臭丫头软多了! 姜婵望了望盯着自己一脸警惕的少年,面不改色的继续柔声问道:“那是阿雀的哥哥吗?” “嗯呢!”提到哥哥,阿雀显然笑的特别开心。 姜婵怜惜的看着小姑娘,终于站起身对看着小姑娘满心欢喜却手足无措的彭珠儿说道。 “珠儿,我去对面都粥婆那,买碗菜粥来给这孩子吧!” “好啊,”彭珠儿应了一声,看都没看姜婵随意的摆摆手。“阿婵快去吧!我这里看着!” 不过等姜婵回来,却忍不住嘴角一抽。 “这是怎么回事?” “阿婵——”彭珠儿愁眉苦脸的将怀里的阿雀塞姜婵怀里,“你来的正好!这小子,他给饿晕过去了,阿婵要不我们再晚些回去?!我力气大棒阿雀把她哥哥背回去吧,你抱着阿雀慢慢跟上来!” 说着就蹲下去扯着那少年两只手往自己背上一背,轻松的站起身来。 “珠儿可以有想好了?”姜婵有些懵,她虽然打算给这兄妹俩一点帮助,但……还真没有彭珠儿这样好人做到底的觉悟啊?! “错过了这趟商队,我们可又要重找愿意带我们的车队了!” 彭珠儿也满脸愁容,“总不能让这两个病秧子躺大街上吧!” “罢了,走吧!”姜婵无言只能哄着阿雀询问她家在哪里。 好在阿雀虽然眼睛看不见,却口齿伶俐,极其聪慧。没用多久竟然还真找到了他们兄妹居住的小破屋,这一路下来姜婵也知晓了,这兄妹二人并非嫡亲兄妹。那个叫杨慕的少年不过是阿雀父亲领回去的孤儿。可惜家中遭难,阿雀也父母皆亡双目失明。却因为自幼有心疾,杨慕就带着她一路南下来到宜阳城求医,却谁知…… 如果没有半路醒来的少年和彭珠儿的互掐就更好了,有乖巧的阿雀解说少年对她们的态度也好了许多。不过只限于对姜婵,也不知这两人是不是天生八字不合,这个叫杨慕的少年和彭珠儿总是不停呛声,好像就没一句好话。 可姜婵观察了一下,见大多数都是杨慕语气凉凉的几句话把彭珠儿拨撩的跳脚,却也没恶意。姜婵也就懒得理会随他们去了,毕竟彭珠儿有时的确傻乎乎的看着就让人想欺负。 这不,姜婵热了粥之后小心翼翼的蹲在小阿雀面前一点点的给她喂粥。谁知一回头,却发现彭珠儿在破旧的小桌上,竖着一面小铜镜而自己却蹲在镜子面前捧着自己揣了好久的炊饼小口小口的啃着。 “你为何对着镜子吃饼子?”姜婵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把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 彭珠儿抬起头,嘴边一圈饼渣子。她很深沉的看着姜婵,顿了顿理直气壮的说道:“总觉得这样像吃到两个饼,也就不那么饿了。” “……”姜婵瞬间无言以对,这也的确是彭珠儿能干出的事情。一时间她突然很庆幸杨慕出去熬药了,不然两个冤家恐怕又得闹腾半天了。 揉了揉憋笑憋的辛苦的阿雀,姜婵哭笑不得。想了想对彭珠儿说道: “珠儿你喂阿雀喝粥,我去和商队说一声吧?!” “唔!阿婵我不会带小孩子啊!要不我去吧!哈哈哈……”彭珠儿干笑得挠挠头,小心得瞅了一眼外面。见出去熬药的少年杨慕并没有进来,才大咧咧的说道。 姜婵莞尔,把粥碗塞她手里拍拍手。“我是去赔罪的!你去了要是把人给揍了怎么办……” “啊哈哈哈……哪里会这么严重……哈哈哈……”彭珠儿也想到自己那暴脾气干笑着哼哼道,捧着粥碗也乖乖蹲在阿雀面前开始喂了起来。 “得了,我去了。”姜婵见状笑嘻嘻的跑出去和杨慕打了个招呼,跑出门去。 可当多年之后的姜婵,每每想到这一日。却恨不能再重来一次,那她一定会选择留下! 第十一章 姜婵自商行出来时,已是近黄昏时分。路上一些小贩已经收拾起摊子。她快步往城西杨慕兄妹家所在的小巷走去,眼看再穿过两个巷口就要到了。 谁知突然,有人将她从后面捂住嘴拖进旁边巷中。 “唔--”姜婵惊惧之下努力挣扎起来,就听耳边有人低声说。 “是我!阿婵!”听出了是彭珠儿,姜婵整个人顿了一下,便不再挣扎跟着她的力道退进巷里。 等彭珠儿才松手,姜婵就一脸不高兴的转身,抱着手臂倚墙瞪着彭珠儿的问道: “你不在杨慕那里带着阿雀跑这来干什么?!” “阿婵!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彭珠儿把用旧衣服裹着的孩子往她怀里一塞,语速飞快的交代道:“阿雀服了药暂时也醒不过来!有人要杀他们,我抱着阿雀跑出来了,那个家伙去引开追兵!” “怎么回事?”姜婵被塞了个满怀,她快速腾出一只手抓住彭珠儿的手腕紧紧盯着她。 “我也不知道!有几个人闯进来就举着刀乱砍吓死我了!”彭珠儿有些不自在的挪开眼,拨开姜婵的手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小声嘱咐道: “好了不说了!阿婵你带着阿雀先躲躲!我去接应那个家伙!” 说完往巷子深处跑去,三步并做两步跳上墙头。 “珠儿--”姜婵抱着阿雀快步追过来低声唤道。直觉觉得此事并不简单,彭珠儿性格爽朗并不适合卷进这些事端中去。她想阻拦张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看着她一脸担忧,蹲在墙头的彭珠儿这次却看的分明,心中也很感动却还嘿嘿一笑。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 “阿婵放心吧!我们明早城外那个什么祖庙见!” “你小心啊!”知道彭珠儿的性子与她哥一样认定的事儿,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姜婵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失态,心底却有些酸楚觉得自己,当真没用。 “安啦--”彭珠儿挥挥手,往那边一蹦消失在了墙头。 姜婵紧紧的抱着怀里熟睡的阿雀,仰起头眨眨眼让眼中酸涩消退去。快步抱着阿雀往反方向离开。 夜色已深,天空如同被浓墨重重得涂抹过一般,暗的令人压抑。 唯有远处的官道上两个灯笼高高的挂着,隐隐约约透着点点微光。 此时离更夫刚打完锣声不久,忽然,护城河里发出一点声响一个孩子浑身*爬了出来,她用力爬上河边,晚风吹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回头看向水中沉声说。 “喂,你还好吧?” “嗯。”仔细去看,才发现河里还有另一个少年无力的靠着高高的墙壁,他乌发*的贴在身上一动不动。 “上来。”上岸的彭珠儿跪在岸边努力探出身向他伸出手。“我拉你。” 少年抬眼看着她伸出来的手,默默垂下眼帘。“你走吧,离我远远地便不会有人追上来了。” “你!”彭珠儿给气笑了,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迹。“你以为老子不救你回来干嘛呀?!别逼我跳下去把你揪上来!” “上来!你难不成还等那群黑衣人追上来把我们给宰了啊!”她呵责着边努力瞪着还在水中低低垂头的杨慕。 就在她快要发飙的时候,沉默的少年终于将自己的手交在她的手中。 彭珠儿死死地抠着岸边的石壁,一手努力将他往上拉。借着她的力道杨慕扶着墙咬牙往上一纵翻身上了河岸,趴在岸片急促的喘息着。 “我腿上的伤裂开了,走不了的。”杨慕撑起身体望着彭珠儿,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她凌乱的发髻上,目光有些涣散,一向清冷的少年突然轻笑了下。“他们要抓的人是我和阿雀,你跟来做甚?也是为了……” 还没说完就挨了彭珠儿一脑掌,“特么的你一男的怎这么唧唧歪歪,上来老子背你。” 说完就蹲在杨慕身边,揪着他的胳膊扯到自己背上。杨慕嘴角抽搐怪怪的趴在她的背上,给她指路。 “顺着这往南跑有一片乱葬岗,说不定能逃出去!” “我哥说逢林勿入哎?!” “现在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左右都是一死好歹胜过死在那些人手里。” 彭珠儿哦了声一脸不乐意,谁一定得死了我还没活够呢!又嫌弃这家伙怎么不早说白白耽误了这么久。想一想他身上的伤,觉得自己老哥说的对,果然生病的人都是脆弱的。别说受伤的还是这么叽歪的一个少年,自己还是得让着他点。想到这也自觉大度懒得和这人计较。 在二人进入林中几个弹指间,几个黑衣人便蜂拥而至。其中一人翻身下马趴在地上一嗅,往林子里指了指。剩下几人亦跟着下马跃进树林里。 背着杨慕在乱葬岗中逃命的彭珠儿就算平时胆子极大,此刻也忍不住心底有些发毛。且体力不支也越跑越踉跄,心底却忍不住的咒骂这群追个没完的黑衣人,武功和自己老哥比起来也不止差了一星半点,可怎么就像块狗皮膏药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呢? “回神!”背上一直沉默的少年突然低斥把走神的彭珠儿给唤了回来,就看他伸出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大树不容置疑的说。“过去!” “啊?”彭珠儿没反应过来,呆站在原地。 杨慕伸手拍了她一下说,“那里有个树洞,你我年纪尚小也躲得进去。”彭珠儿闻言赶快背着少年过去,“放我下来。” 待杨慕下来之后,在地上扒拉了一下竟然拨开了藤蔓露出了一个树洞,这树洞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两个小孩钻里面挤一挤却还是够得。彭珠儿也不迟疑当即把杨慕给推了进去,自己也在杨慕的指点下小心翼翼的将洞口从新用藤蔓隐藏起来。 漆黑的树洞中两人紧紧的挤在一起,沉默了许久。素来话唠的彭珠儿还是憋不住低声说道:“哎,小子咱们这次好歹算同生共死了吧!” “嗯。”杨慕随意应了一声目光依旧紧紧的盯着洞口。彭珠儿有些不满了恨恨的瞪着他, “你咋就这个反应啊!!要不是因为你,姑奶奶才不会来呢!!!” “我没求你。”杨慕默默的看着她,顿了一下垂着头低声说道。 “你……”彭珠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气炸了,合着自己好心给当初驴肝肺了啊!她磨着牙,“要不是时机不对!现在特么就想揍你一顿!” “在街上那一拳我还记着呢。”杨慕回眸看着她一双眼睛灿若星辰。 彭珠儿突然有些不自在了她张望了一下,伸手捅了捅身边的杨慕开口问起了他为什么会被追杀的缘由。要死好歹也得做个明白鬼不是? 听了她的话,杨慕沉默了很久。久到彭珠儿觉得他并没有开口意思的时候,才有些呆滞的给彭珠儿说了一个故事。 前朝有个大将军他家世代为将,镇守四方。却在他那代人时,天下到处乱军四起。最终皇城被破,大将军以死殉国,而他的家人却因为他的战败被入城的乱军残杀。只有老将带着他最小的儿子逃了出去,这一逃就是三年。老家将以为自己给将军保下了最后一点血脉,却哪里知晓将军最小的儿子,似乎受到惊吓过度,一直痴痴呆呆,时至三岁尚不能言。 老家将隐姓埋名费尽心思想教养好小主人,却哪知一朝被乱民染上顽疾。自知时日无多只好将孩子交付给自己远房堂兄,独自远走。同老家将一样,他堂兄随为商人也是个极厚道之人,不嫌弃这孩子痴傻,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儿一般悉心照顾,到处寻访名医才将孩子慢慢养好。却不知如何惹上的仇家上门,将其满门灭口。只剩下少年带着其被仇家挖去双眼的幼女一路出逃,远走他乡。 却哪里想到这小女孩天生心疾活不到成年,只好北上宜阳来寻访神医。可惜,传言能医死人肉白骨的钱神医却也是束手无策。 听他讲完,彭珠儿再笨也知道他说的是谁了。小心的瞅着他毫无波动的神色,彭珠儿干笑着转移话题: “哎,你说这破地方也藏不了多久了吧!那些人进来我们都得玩完咯!” “嗯。”杨慕又再次恢复刚才有气无力的模样蜷缩在里面。 “你的伤怎么样?”彭珠儿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却发现烫的惊人。 “没事,下辈子,别跟来找我。”杨慕偏头避开她的手,顿了顿又复说道。“我本就是个不祥之人。” “啥?!!”彭珠儿一懵,“你小子说啥子胡话呢,我哥说了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兄弟?"杨慕嚼着这两个字,睁开眼复杂的望着彭珠儿。彭珠儿突然福至心灵,拍着自己胸口豪气冲天的说。 “小子,这次要能活着出去!你就是我彭珠儿第一个好兄弟了!” “你家阿婵呢?”杨慕冷飕飕的望着她,突然补上了。 彭珠儿卡了一下,拍了杨慕一巴掌。“阿婵那叫姐妹!得护着的懂不懂!以后多看点书别傻不拉几的!” “……” 第十二章 直到三日之后,一直呆在城外□□庙的姜婵也没用等到来会合的彭珠儿。她强作镇定的带着阿雀避开每日来□□庙中打扫的老伯,却早已经心急如焚。 姜婵把今晚的饭食准备好之后,才发现本该在庙中等她的阿雀不见了踪影。她放下盛着粥的小罐,起身往庙外小跑去。出了第二道门,就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孤单的抱膝坐在高高的门槛旁。 姜婵快步走过去,摸摸她微凉的小手,皱眉问道: “阿雀你坐在这什么?” “我在等哥哥和珠儿姐姐回来,”阿雀闭着眼,煞白的小脸上有一些茫然。似乎感觉到姜婵有些生气,她不自在的用手指在地上乱划着。小声的补充道:“阿雀耳朵可好了,他们一回来阿雀准能听到的。” 姜婵眼中微热,她眨眨眼蹲下身望向阿雀,怜爱的摸着她被风吹得带着凉意的小脸,顺手将她散落的头发捋在耳厚。轻声哄道:“阿雀这里风大,姐姐和阿雀一起进屋等好不好?” “可是……”阿雀咬着唇表情似乎有点想哭,她犹豫着扯着自己衣角,欲言又止最后低着头瘪瘪嘴不再说话。 “不然生病可难受了。”姜婵怎么会猜不到她的心思,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柔声哄着。 “那好吧,阿雀不想生病。不然哥哥又不吃东西了!”阿雀闻言,这才答应。她拍拍手上得灰,乖乖的随着姜婵拉她的力道站起身来。嘟着嘴 “阿雀真乖。”姜婵摸摸她的头,牵着她的手小心的带着她往回走。 “小心台阶。” “姐姐你想珠儿姐姐了吗?”阿雀顺着她的力道摸索着上了台阶,歪着头向着姜婵的方向问道。 “是啊,”姜婵怔了怔,低头伸手捏捏阿雀的小脸了然笑道:“阿雀想哥哥了吗?” “唉,是啊!”把脸都皱成小包子的阿雀掰着手指数道:“阿雀想回家!阿雀想哥哥,想爹娘,想姨姨!想爹爹给阿雀捉的小鸟儿……” “唉!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啊?!”说着,阿雀小脸上带上了与年纪不符的忧虑,她跺着脚不开心的微怒道:“哥哥还说要带阿雀去看花灯!哥哥大骗子!!” “阿雀……”姜婵听她所言,有些奇怪。杨慕说阿雀父母双亡,可听阿雀所言却似乎并不知晓?! “阿雀没在,哥哥肯定又不好好吃饭了!”阿雀似想到了什么,摇头晃脑特别苦恼的说道。姜婵看她这个模样只觉好笑。 “怎么会,哥哥知道阿雀想他一定会好好吃饭的。快快的来见阿雀的!” 闻言,阿雀也抬起头向姜婵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想了想停下了脚步从自己怀里拿出一个用小手帕包的严实的东西依依不舍的递给姜婵。 “恩恩,阿雀给姐姐糖糕吃!爹爹给阿雀带回来的,可好吃了!姐姐吃完也不会不开心了。” 姜婵看着小阿雀脏兮兮的小脸上一脸认真的模样,想到生死未卜的杨慕与彭珠儿。突然心头酸楚,她抬手抚过她的发髻,忍着泪意扬唇笑道。“谢谢阿雀。” “不用,姐姐别担心。”阿雀背着手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老气横秋的说。“等糖糕吃完了,珠儿姐姐也会快快的回来了!” “嗯。” 直到入夜万籁俱寂,凉风如纱。姜婵把靠在她怀里睡着的阿雀往怀里搂了搂,看着不远处供台上跳动的烛火,怔怔的发呆。 她不知道如果彭珠儿和杨慕一直不来和她回合,自己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几日都没有回去,等在庄子上的陈婆是不是都要给急疯了?如果祖母知道自己不见了,一定会很难过吧?至于周氏……恐怕睡觉都能笑醒吧……至于母亲…… 姜婵沉默。 前世母亲走的太早了,且自己从小就和母亲不亲。现在想来,竟然连自己母亲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她苦笑,总以为重生一世自己便能尽掌先机。可是,现在来看恐怕好多事情都和前世不一样了。 正在想着怀里的阿雀突然低低的咳嗽起来,将神游中的姜婵突然惊醒。 “阿雀,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姐姐!”阿雀闷闷的咳了一下才开口唤道。“有人来了!” “啊?珠儿他们回来了吗!”姜婵大喜,她将阿雀放下了做好扶着墙站起身想要迎去门口看看,却被阿雀抓住了衣角。阿雀双手手捂着嘴,不停得低低咳着,小小的身子抖得厉害。 姜婵一惊忙弯腰去看:“阿雀你怎么了!?!” 只见,小姑娘越咳越厉害指缝里竟然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姜婵凑近一看吓得整个人都懵了。“血……你咳血了?!” “姐姐……”阿雀一边咳一边打着颤努力说道:“快……快跑……” “别怕!阿雀别怕!”姜婵并没有听清她说什么,将阿雀抱在怀里有些惊慌的拍着她安慰道:“姐姐带你去看大夫!” 阿雀第一次睁大了眼一双空洞洞只剩下眼眶的双眼吓人至极,染血的手紧紧的攥着姜婵的衣领,嘶声说道:“不是哥哥……姐姐……你快跑!快跑……” 不是哥哥?不是杨慕?!姜婵一愣看阿雀脸上惊恐的神色不似作伪,脑中突然想到三日前彭珠儿说过的话。心中一个激灵。赶快抱着阿雀往祖庙后面的方向跑去。 “姐姐……是他们来了……咳咳咳咳咳……”阿雀捂着嘴却止不住低低的咳嗽,她似乎很害怕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一样。 “姐姐别管我……你快走……快走!!” “傻丫头你说什么胡话!!”姜婵有些气恼,环顾四周之后,将目光转向祖庙后山黑漆漆的林子。她用衣物将怀里的阿雀裹住,咬咬牙钻了进去,借着月色她一路撞撞跌跌的走着。 身边细细的枝条划过她挥出去开路的手臂,留下细细的血痕。姜婵别说前世,就是今生也没受过这样的苦。她从没接触过这些,凭着一口胆气往这林子中逃却在进来之后便开始后悔了。不说毒蛇野兽,光这一路的枝条虫蚁也够她受得。 可是听着阿雀急促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她却觉得自己此刻所遭受的似乎也不算什么。有一种名为责任的东西,沉甸甸的压在她心头。让她忘记自己所重视的容貌以及自己的安危。“姐姐……阿雀心好疼……好疼……” “阿雀别怕!别怕!姐姐带你去找大夫!”姜婵咬着牙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身后隐隐约约传来的喧闹声,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姜婵不知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她的双臂从酸痛到麻木。她紧紧咬着牙努力睁着眼想看清前方的路。 “姐姐……阿雀……是不是要去找爹娘了……咳咳咳咳……” “嘘!别说话!”姜婵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她紧紧的抱着阿雀强忍着哽咽哄道:“阿雀你别说话!别怕……” “姐姐!”阿雀嘴唇发青整个人似乎有些抽搐,却还在不停得重复着“快走!快走……” “好、好、好!姐姐带你走!咱们走!”姜婵泪流满面,努力撑着身体站起身来。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阿雀的脸上。 好一会儿,阿雀才停止了抽搐。她仰着空荡荡的眼眶,有气无力的说道: “姐姐……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告诉……告诉哥哥……阿雀不能咳咳咳咳……去看花灯了……咳咳咳……” “阿雀!别说话!求求你别说了!你会好的!会好的!”姜婵再也支撑不住紧紧的抱着她哭出声来。“姐姐带你去找最好的大夫!阿雀!” “姐姐……别哭了……”阿雀努力抬起手,摸索着似乎想为她抹去眼泪,却又无力的垂下,姜婵将脸上的泪随意用衣袖擦了擦,咬唇低泣。 “姐姐不哭!姐姐不哭!” 她似乎想笑,可满头冷汗浑身绷得紧紧的没办法笑出来。她伸手从怀里摸索着拿出了一个边角磨得破旧的小福袋强撑着塞进姜婵手中。 “这是……这是阿娘给的……给的福袋……姐姐帮阿雀带着!就像……就像阿雀还在一样……好不好……好不……好……” “好!”姜婵满口应着早已泣不成声。“好……好……” “阿雀你醒醒,阿雀!你起来啊!阿雀,姐姐都答应你!你醒醒……醒醒好不好?!” 风声呜咽,姜婵泪如雨下。往日这个格外乖巧的小姑娘在记忆中似乎月假深刻。 “姐姐,我叫阿雀。” “姐姐你想珠儿姐姐了吗?” “阿雀想回家!阿雀想哥哥,想爹娘,想姨姨!像爹爹给阿雀捉的小鸟儿……” “姐姐别管我……你快走……快走!!” “姐姐……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告诉……告诉哥哥……阿雀不能咳咳咳咳……去看花灯了……咳咳咳……” …… “找到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姜婵身前不远处的林子里突然出现了两个手握长刀举着火把的黑衣人。姜婵有些茫然的抬头下意识的将阿雀抱在怀中,低低的喃喃道:“阿雀,姐姐带你去找哥哥好不好?阿雀乖,别怕!!” “那东西好像不在那小丫头手里!要不要留下做……” “啧!剜了小丫头一双眼睛也没见那一家子松口,留着也没用!” “头儿,抱着小丫头的有点像姜太君身边的?” “不留活口。” “是!”就在领头的黑衣人举刀走近怔怔发呆的姜婵时。其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声厉斥。 “尔敢!” 第十三章 就在领头的黑衣人举刀走近怔怔发呆的姜婵时。其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声厉斥。 “尔敢!” 伴随着其声音落下。 “咻!”恐怖的锐啸声响起,迅速破空数十丈,犹如一道流星重重得撞击在黑衣人长刀刀面上,长刀脱手而出,竟然裂成两段。 “好可怕的力道。”黑衣人震惊的看着自己还在颤抖的右手。 几人猛地回头,映着昏暗的火光。一个俊美的黑衣少年手提长|枪,自他们来时的方向缓步走出。 黑衣人相互对望了一眼,就在此时三人皆动了。站在姜婵附近的黑衣人迅速动身似挡住少年去路,而另一个翻身跃往姜婵附近举刀斩下。 就在这时少年手中长|枪一震,拦路的黑衣人已被枪身撞飞出去。 他眯着眼看向那要斩下的长刀,枪身一抖想也不想对着姜婵锁定目标,渊! 本以为必死无疑,刹那间姜婵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被一股巨力挑起,紧接着却被人接住。失重的感觉让她忍住不腾出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衣领。定了定神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少年拦腰抱在怀中,脸上似乎被溅上了几滴血迹。 长|枪横在身前架住了劈下的大刀,静静的看着少年专注冷冽的眉眼,姜婵突然觉得似乎这一刹那间已是永恒。 他似乎永远这么淡定从容。 舔了舔后槽牙,感觉到了小丫头的目光。他侧着脸挑着狐狸眼冲她一笑。手中的长|枪一震一撞。 枪身拍在黑衣人身上瞬间将他撞飞出去,重重得跌在树下。那黑衣人艰难起身拎着刀看向自己同伴,低喝出声。 “走。” 声音刚落,二人退入丛林,隐匿在漆黑的树荫之中瞬间不见了踪影。 本想去追可是走了两步,他有停下来。将怀里的小丫头放在地上。瞅着垂头不语的小丫头,他扶着枪蹲下身乖乖的看着她,活像只收起了尖牙利爪的大型犬一般。 “小尾巴,你……还好吧?” “彭盛……”姜婵抬眼看着他,似乎还在有点恍惚分不清情况。 “嗯!我在。”彭盛眯着狐狸眼,低低的应着。他伸出手用大拇指磨蹭着她的脸颊,带着薄茧的指肚将溅上的血迹悄悄擦去。 “珠儿呢?!”缓过来的姜婵突然捉住他的手焦急的盯着他,磕磕巴巴的说道:“……快!快去救珠儿!还有杨慕!快!!” “乖!没事了!”彭盛莞尔揉揉她的头发,柔声安抚着她。“已经没事了……珠儿他们已经找到了!我来带你回家!别怕,小尾巴!” 姜婵放松了下来,似哭似笑的望着他喃喃低语。 “找到了……那就好……” 见状,彭盛心中怜意大起。他低头看了看被姜婵抱在怀中的东西,却不犹眉头一皱。 凭他的目力,自然看得出其中是个孩子。之前却一点都没有感到这孩子的动静,再看这脸色和血迹不难猜测出这孩子已经早已没有气息了。 难道她没有发现?看了一眼姜婵,彭盛站起身将长|枪插在地上对着她伸出手哄道: “小尾巴乖,把你怀里的小孩给我好不好?” 谁知话音刚落,姜婵却突然整个人都炸了起来。防备的盯着彭盛将阿雀紧紧抱住,退后几步慌张的拒绝。 “不!不行!你不准碰阿雀!你走开!!” “我帮你……”彭盛有些挫败,跟着上前了一步话还未说完,却见小丫头又慌张的往后退了几步却被脚下的藤条绊了一下摔坐在地上。 眼睛却还眨也不眨的盯着他,一脸倔强的说着: “我要亲自送阿雀见她哥哥!” “好好好……”彭盛无奈摊手,你抱就你抱吧。转身从新拿起长|枪,他回头冲姜婵伸出手牵着她往外面走去。 姜婵牵着他的手撞撞跌跌的跟在他身边,也知道自己刚才反应过度了。看他是不是小心的为自己除去挡路的枝条,姜婵默默垂下眼。 一路无话,直到被带到他们暂住的客栈中。姜婵看着早已守在客栈院中的杨慕与彭珠儿,突然脚下一顿。 “阿婵!!!” 她看了一眼满脸欣喜激动扑上来的彭珠儿,突然放开牵住彭盛的手,绕过了彭珠儿走到一动未动的杨慕面前。 将一直紧紧搂在怀中的孩子递了出去,刹那间她似乎看到了杨慕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杨慕对不起,阿雀……” 明明想说什么,却突然觉得喉头紧的厉害。声音梗在喉中却一直发不出声。眼泪却像突然开了闸一样怎么止都止不住了。 “嗯。”从被救回来就一直未曾合过眼的杨慕此刻垂着眼,整个人显得格外的平静,似乎平静得有些令人害怕。他伸出手结果了阿雀,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 睫毛低垂,眼中空空荡荡的。他低着头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帕子轻轻的,一遍一遍的擦拭着阿雀嘴角的斑斑血迹。 彭珠儿走到他身边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看杨慕,又看了看姜婵,她想说什么,可是看到杨慕怀中毫无生息的阿雀,突然眼圈一红。 姜婵用袖子随意擦了一下眼泪,从怀里掏出了两个东西想递给杨慕却泣不成声。 “这是阿雀送给我的糖糕和福袋……” 杨慕闻言冷淡的抬头看了看她手中的东西,他盯着那个福袋少许却并没有去接。半晌,才声音嘶哑的说道: “……她既然决定交给你,那你就好好收着吧。” 说完就抱着阿雀转身往回走去,少年的脊背挺着笔直,却似乎走得很仓促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一般,越走越快。 “阿婵……”彭珠儿有些担心的想追上去,可看了看站在原地的姜婵,她还是收回了脚步,担忧的唤了一声。 “珠儿,”姜婵抬起头努力扯出一个笑,冲她说道:“杨慕情况有些不对……你去看看吧?” “可是阿婵……”彭珠儿担忧的看着她,想伸手去安慰得拍她一下。却被姜婵回身避开了,她抖着唇努力想露出一个笑容,安抚着对彭珠儿说道: “我没事,你去吧。” 彭珠儿有些懵,仔细看了她一眼似乎确定她真的没事,才干巴巴的说: “那……那好吧我去看看哎!” 说完就蹬蹬蹬的追了出去。看她走远,姜婵似乎整个人都崩溃了,她忘记了身后还有个倚着门框看着她们的彭盛。突然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膝头咬着自己的手腕小声啜泣起来。 压抑的哭声,带着难以言喻的悲切。一直抱着手懒洋洋的倚靠着门框的彭盛,突然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他走上前把蹲在姜婵身边把小孩拦进怀中。感觉到她整个人一僵,伸手拍着她的脊背待她放松下来,才出言安抚道: “小尾巴别难过,人生……算了!一切有我呢!” 听了他的话,姜婵整个人似乎被解开压抑的束缚一般,攥着他的衣领哭的撕心裂肺。 好半晌,在彭盛的安抚之下。才渐渐地收住了眼泪,她抬起头紧紧的盯着彭盛一双丹凤眼又红又肿,声音有些嘶哑的开口道: “彭盛我想回庄子……我想见陈婆……” 衣服湿了一大片,彭盛难得温柔没有开口嫌弃,只是轻声应道: “好,明天一早我就……” “我现在就要!”姜婵红着眼睛倔强的抬着头,盯着彭盛。 彭盛有些哭笑不得。 “好,我带你走。” 待换身衣服给自己带出来的兄弟们交代了一下,彭盛走下楼梯时,就发现那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门边,似乎已经等候很久了。 彭盛舔舔后槽牙,笑了一下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带她去马厩牵出了自己的踏炎。他将姜婵抱上马后,自己也翻身上去。他用披风把姜婵裹住搂在怀中,牵着缰绳长鞭一扬,纵马朝崇台山的方向跑去。 一路无话,总嫌弃自己叽叽喳喳的妹妹。而守着这么乖得一个小姑娘,他自己反倒不习惯了。偶然憋见天上的星星,他突然用握着马鞭的手指着黎明前夕格外漆黑的夜空对姜婵说道: “小尾巴,哥哥和你,听说死去的人呢她都会化作天上的星星保佑你,每次想到她,就可以抬起头看看星星。” “……”姜婵顺着他的手看向天际,默然无语。顿了好半天,才无奈的开口道: “彭盛,我不是小孩子了。” “好好好……小尾巴是大姑娘了哈哈~”彭盛满不在乎的随意应和着,这话自己妹子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小孩子就喜欢觉得自己长大了!啧! “我说的是真的!”看出来他完全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姜婵冷着脸伸手拽住他垂下来的长发往下一扯! “我明明已经死了,却醒来又变成七岁!” “……”彭盛痛得龇牙咧嘴,赶快摆正态度一本正经状得回复到: “那你是谁?!” 这话倒是难住了姜婵,她皱着眉纠结了一会谨慎的说: “我就是姜婵,却不是现在的姜婵!” 彭盛盯着她头顶的发髻,刹那间心思百转。忍不住在脑中戳自己的系统去了。 “系统系统!你特么怎么没告诉我这小丫头竟然也是个重生的?!!特么还是开挂的!” 系统回复也很快完全不用犹豫的电子音: “滴!系统自检中!” “……”彭盛舔舔后槽牙,忍住了和系统来一架的冲动,脸上却依就毫无波动。 “嗯,我懂了。” 一直忐忑的等着他回复的姜婵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欣喜还是失望了。 “你不害怕?!” “为何要害怕?”彭盛挑挑眉反问道。怎么说也是接受过信息大爆炸的人,不说像军校下铺的那兄弟爱看小黄文,可是有个热爱一切网络小说的舍友好歹也算见多识广好吧。 “……我是……”姜婵咬咬唇,还是没把这话说完。 “你就是你,七岁的小丫头又何必在乎这么多呢?”彭盛好笑的伸手敲她一个爆栗子。 “你不问我以后会发生的事吗?!”姜婵捂着头,瘪瘪嘴对他的反应有些委屈,“你的……还有珠儿的……我都知道!” “不问。”彭盛懒洋洋的遛着马,看上去当真一点兴趣也没有。 “啊?!?”姜婵一脸懵比的歪头望着他,怎么和想象中的剧本有点不一样啊?! “噗,”彭盛见状乐了,挑着狐狸眼笑的肆意张扬。“小尾巴以后之所以是以后……就是因为它是不可预测的!好也好,不好也罢!自己下的决定,我彭盛就绝不会后悔!” “可是……”姜婵听多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如何如何的话……还第一次听出个这样的说法。瞪着一双红肿的核桃眼,满脸不可思议的望着他……的下巴…… 彭盛没有管她的反应,扬着马鞭,神采飞扬的继续说着。 “我若昨夜未曾找到你,未来是否不同?若今日你不肯回家?是否又不同?天地万物生死变迁,或许大势所趋可我命终究由我不由天!” 被他这话给惊住了,姜婵怔着神细细的嚼着这话。 “我命由我……不由天……” 不由天吗?她茫然的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当真能不在意大势所趋……不在意他人所想吗?难道前世的一切在还未发生之前都是可以掌控的吗?! “所以有何必执着于旧事?重来一次便是新的开始,如何把握终究看你自己。”见她不再死气沉沉的模样,彭盛赶快抓紧机会再给这小丫头灌了一锅鸡汤。 而在姜婵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后,彭盛赶快又在自己脑中继续热情满满的去戳系统了。 “系统系统!你出来!你说这小尾巴是不是真是我未来媳妇儿啊?!!” 系统毫无波动的电子音中难得让他竟然听出了一些吐槽意味。 “你不是不想知道以后吗……” 彭盛暗中嘿嘿一笑,“婚姻大事!还是得关心一下的!” 系统人性化的沉默了一会,拿出了自己招牌提示音。 “滴!系统更新中,请宿主稍后再试……” “辣鸡系统……要你何用?!!” 第十四章 “唔。” 在姜婵从彭盛怀中醒来之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她揉着眼靠在彭盛胸前,耳边是自家枫树上熟悉的鸟鸣声。 “你醒了。”彭盛闷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姜婵一个激灵下意识坐直了身体有些尴尬的看着彭盛。 “我睡了多久?” “也没多久。”彭盛眨眨有些干涩的狐狸眼,慢吞吞的回答道。 姜婵的目光定在他肩头被清晨的寒霜润湿的衣裳上,顿了一下抿抿唇默默挪开眼。她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披风从他的怀中跳了下来,开始打量起周围。 陌生的院落,待走到墙壁处姜婵仰头看着隔壁院落中熟悉的红枫树时候。她有些疑惑的回眸,用一双清冷的丹凤眼呆呆的望着彭盛。 “陈婆没在,院子大门锁住了。我就带你到我家院里来了,屋里好久没收拾积灰太多,所以在外面坐坐。”彭盛也跟着站起身,不用她开口似乎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轻笑着回答道。 所以就在院子里抱着自己静坐了一夜么?这话姜婵在喉间一转,却又咽了回去。 “陈婆她……”秀眉轻皱,想到陈婆姜婵有些忧虑。自己没在陈婆又会到哪里去呢? 彭盛自然知道她担忧什么,随意将披风甩在背后。他漫不经心的打着结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说了出来,“进村的时候听王大娘说前些日子搭庄头家的车出去了,还未回来。” “庄头?!”姜婵闻言眉头紧皱,仔细一想也就猜到陈婆定是出去找人寻自己去了!这附近陈婆所能去求的人……只有姜家别院里的那些了! “遭了!”她不由惊呼出声,要是自己没记错的话。现在宜阳城姜家别院的大管事似乎还是周氏的人!!若陈婆求的是普通小管事,倒还无妨……可要是被周氏的人知晓……陈婆此去可就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姜婵心中急切,转身就往院外跑。却被彭盛一把捏住了手腕,问道。 “你去哪?” 姜婵想动却发现他抓的忒紧了,怎么也没法将手□□。心思百转却也无法,只能乖乖答道: “去找庄头问个明白,若是陈婆去姜家别院求人寻我那就遭了!” “我陪你去!”彭盛扬扬眉,朗声道。说完,又觉自己语气太过理所应当了于是画蛇添足的补上一句。 “好歹邻居这么久,让你一个小姑娘自己跑别人家去,我可不放心。” 姜婵垂着头,谁和你邻居很久了?!本来不打算让彭盛跟去……罢了!反正他迟早也会知道,自己并非珠儿那样心思单纯的姑娘。 摒去自己心头突然冒出那不知名的酸涩感,姜婵也不再胡思乱想她抬着头,紧紧的跟着彭盛的脚步。很快就走到了庄头家的院前,这个时候庄头家的院门突然开了,抬着盆正要出门的翠屏刚要跨出门槛一抬头就看到了他二人。 准确的说,是看着姜婵瞬间大惊失色。她面色煞白,小心翼翼的轻声试探。 “姜……姜婵?!” 姜婵挑挑眉,面上似笑非笑带着一股子冷意。 “是我。” “啊--”翠屏手中的盆砰然落地,她突然大叫一声把门嘭的关上,转身就往屋里跑去。“娘!娘--” “她这是?!”彭盛一脸诡异的望着这被砸上的大门,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乖乖的小丫头。暗自琢磨,莫不是庄头家的姑娘脑子都有些毛病?! 姜婵嗤笑一声,松开牵着彭盛的手,漫不经心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才冷漠的吐出了四个字。 “做贼心虚。” 就在这时候,紧闭的大门又再次被打开。这时候一脸憨实的庄头弓着腰,带着自己的妻女一路小跑了出来,他一脸赔笑得停在姜婵身前看都没看她身边的彭盛一眼。 “大,大小姐……您回来了啊!” 姜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眼却消失不见了,快的彭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她抬了抬下巴说: “进去说。” “是。”庄头搓搓手,一边给她引着路一边用眼瞪着自己媳妇。庄头平日里尖酸的婆娘此刻难得收起来自己磕着的零嘴,悄悄推了一把自己那满脸不情愿闺女翠屏,逼她进屋里收拾。 姜婵视而不见,继续绷着脸直径走到他家大堂毫不客气的坐上了主位,漫不经心的倚着却毫无让他们坐下的打算。彭盛看着有趣想了想自己现在好歹是给这丫头撑场面的,于是目不斜视的走到她身后站定。 就在庄头弓着腰笑得尴尬时,他的小女儿翠屏满脸怒气的端着茶进来了。他只作没看到,接过茶端到姜婵身边。 “大小姐喝茶……彭,彭小哥你自便。” “大小姐那个……”姜婵垂着眼坐着一动不动,气氛有些尴尬。庄头的娘子尖眼眉梢,胖得像个球,眉间刻着深深的三条痕看上去有些刻薄。此刻她干巴巴的笑着想插话,却被彭盛冷眼一扫竟然说不下去了,只能悄悄摸着自己狂跳的心口直犯嘀咕。 那样的眼神,刹那之间她还真以为自己要给狼撕了。 在庄头额头冒冷汗时,姜婵不紧不慢的接过了茶盏,垂着眼毫无波动的问道:“不说别的,陈婆呢?!” “这……这个……”庄头面色煞白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怎么也说不清楚。 姜婵心中焦急面上也有些不耐,她啪的一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得嗑在桌上厉声呵斥。 “说!” 老庄头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干巴巴的说: “陈婆……陈婆……” 姜婵眉头紧皱正想再问,却见一直站在庄头身后庄头娘子阴阳怪气的笑道: “哎!小姐前些日子去哪里去了?!怎地和彭小哥一块儿,倒让我们好找啊!” 彭盛本来一边给她撑场子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热闹。突然听着战局烧到自己身上,正想开口。却见姜婵已经大怒,她一掌拍在桌上站起身来冷眼盯着那婆娘。 “呵,本小姐让你开口了么?!” 见那她还想反驳,姜婵身后的彭盛抬眼望向那庄头娘子,清冷的目光如刀锋般冰寒凌厉。狐狸眼一挑他突然无声的笑了起来,抬手在脖子上一划。那婆娘立刻噤若寒蝉,动都不敢动了。 而姜婵并不知晓,她歪着头目光越过那像被掐了脖子的鸡一样直挺挺的庄头娘子,看向战战兢兢,不停得想把自己藏到母亲身后的翠屏。突然想起几日前在窦家村中自己与彭珠儿,被她算计的四处逃窜的模样。当即冷笑: “至于去哪想来你那小女儿心知肚明吧……” 三人面色当即一白,自己闺女做了什么他们当然是心知肚明。有着周姨娘的交代,他们自认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若是大小姐未回来那还好说,可现下她不光回来了,还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跪着的庄头利索的站起身干脆的甩了自己闺女一个耳光,揪着头发拖到姜婵身前,痛心疾首的骂道: “死丫头!你又干了什么?还不给小姐赔罪!” 翠屏一脸屈辱,捂着脸却还是在自己父亲威胁的眼神下咬牙说到: “姜……大小姐,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 不等她说完,姜婵又懒洋洋的坐回去。笑吟吟的打断道: “赔罪就不必了,” 不等他们缓过神来,又继续慢吞吞的补充道:“去院里跪着吧。什么时候,说清楚陈婆的下落什么时候再起来,如何?” “爹——”翠屏一懵完全没有想到过姜婵竟会这样说,她转头望向她父亲不情愿的唤道。 “还站着干嘛?莫不是我堂堂姜家嫡长女,如今竟然连个小小别院农女都使唤不得了么?”想到生死未卜的陈婆,想到前几日的逃亡,想到聪敏伶俐的小阿雀……姜婵心中突然很是不耐,口气也更差了。 “这可得回去好好说道说道……” 听了这话,庄头想了想之前打听到的这位小姐在府中的受宠程度,就连那个极厉害的周姨娘也得避其锋芒。若非这次周姨娘暂居上风才能将她赶出府中,恐怕…… 想到此处他,赔笑着道:“小姐严重了,怎么会!” 随即脸色一摆大声呵斥起自己闺女: “死丫头没听到小姐的话吗!!快滚出去跪着!” 翠屏自觉受了奇耻大辱,不可置信的看了她父亲一眼双手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哎!”庄头家娘子见状心头暗自责怪自己丈夫苛刻女儿,正想开口却又对上了彭盛似笑非笑的目光,咽咽口水又将到嘴的哭嚎给咽了下去。 姜婵视而不见把玩着自己的指尖,漫不经心的道: “那现在大叔能同我说说陈婆的事儿了吗?” “这个……”庄头一脸为难凑到姜婵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姜婵闻言猝然一惊,瞪着眼有些木楞的望着他。 “小姐,小的没敢胡说!”庄头苦着脸,也顾不上废话连声说道:“这都是小的四子亲眼所见啊!那混小子自从别院回来,就总是被梦魇着!病了好几日了!都下不了炕!” 姜婵伸手把他拍到一旁,站起身来厉声道:“带我去看!” 第十五章 为了避开周氏耳目,彭盛待夜深人静之后才牵着马出发的。只是他不知道,在他走的时候隔壁院里的姜婵并没有如他所愿那般还在睡梦之中。 姜婵裹着彭盛的红披风,背靠在与他相隔的那面墙边。静静的听着隔壁传来的点滴声响,直到听到院门关上的声音。她才慢慢蹲坐下来双手抱在膝头,想起白天与彭盛的对话,只觉得脑子乱糟糟的。 “帮我个忙?!” “好。” “你不问我?” “我信你。”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对是不对,姜婵前世无论走到何种地步似乎都在一人独行。她不行所谓的帮助,如果没有利息交换,她什么都不信的!可是这次…… 听到外面似乎已经没了响动,她忍不住站起身跑的门边,当手放到门栓上时却不由顿住。姜婵说不清自己心中究竟是何等感想,是担忧?是忐忑?还是……舍不得?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姜婵抬着脸似乎想把眼中的涩意眨去,她缓缓拉开了大门往外看去却是一呆。 本该离开的人,此刻正轻轻抚摸着身下高大神骏的踏炎马。见她开门,马上的少年一双本来清冷的狐狸眼微微眯起,嘴角极微地笑了一笑。 怎么说呢?他就坐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可姜婵却觉得犹如定海神针,只是看着就能安抚住自己杂乱的心绪。 “我想了一下,还是来向你道个别的。” “你……”姜婵有些复杂的看着他,似有千言万语却梗在喉间吐不出半句。 彭盛轻轻一笑,继续说。“帮你送完消息之后,我便带着珠儿随卫将军去边关了。在此别过,你多保重。” 说完并不等她回话纵马扬鞭,踏炎宝驹就已经跑出了好远,几个呼吸已经冲进了夜色中去。 姜婵急急追出几步,却又停在了路中间望着已经渐渐消失的背影。她低低的用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 “……那我的身家性命可就绑在你身上了……你……别让我失望啊。” “是生是死……在此一搏。” 在外面呆站了许久,姜婵才感觉到了些许凉意。她裹了裹身上的披风,慢慢走近黑漆漆的院子里,脑中凭得想到那日庄头四子所说的话只觉得整个人都冷的厉害。 那个被吓得面色青白一病不起的汉子趴在地上痛哭流涕,一声声哭嚎似乎像被施了咒一般不断的在自己脑中循环响起,姜婵只觉得自己晕的厉害: “陈婆……不是我害得……别来找我!别来找我啊……” “是……是别院的刘管事!刘举钟!对是他!……是他说陈婆照看小姐不利,害得小姐急逝!才……才让人把陈婆打死的!!” “尸首……是刘管事让人卷了扔乱葬岗去了!我……小的再去的时候却……却已经让野狼给啃烂的了啊……” 想着陈婆昔日照顾自己的种种场面,想着前世不知所踪的陈婆,想着今生那庄头儿子所说的话……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屋中躺下的。姜婵把自己藏在被褥里缩成小小一团,咬着牙拼命逼自己不去想陈婆所遭受的一切却忍不住泪流满面。 “周氏……我姜婵必让你血债血偿!” 青云郡,君岳城中永乐巷,乃青云郡安平王府所在之处,而周围青云郡中的世家豪族,皆聚于此。 姜家老太爷虽为磐燕郡姜氏大族分支,却于乱世中弃官不做,分家之后更是带着万贯家财千里迢迢北上于此投靠先帝,平定天下之后,当得先老安平王座下第一谋士。 可惜,老安平王早逝。姜老太爷当即立断辞官带着家眷与老兄弟们定居于青云郡中。 在先帝晚年诛杀当初一起打天下的老臣时,他却依然悠然自得的在观中求仙,醉心于修炼之道。 姜家虽未受爵位,却积财千万封赏无数。长子姜贺礼更是领着布政使一职,虽不出挑却也无人敢小觑了去。 于是这永乐巷中,也自然有姜家的一席之地。今日,姜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鸳环又到了特许回去探亲的日子。后门处早已有约好的车夫站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鸳环刚走出来,正要同车夫安原客气几声,谁知道从角落里莽莽撞撞冲出了一个孩子差点将她撞了一个踉跄。 “小杂碎,你走路长不长眼睛啊!冲撞了姑娘要你好看!”见状,车上的安原赶快跳下来揪住那孩子的衣领骂咧咧的往后扯。 “算了!安原放开他吧,”鸳环站稳之后,看清撞她的人立刻有些不忍了,开口道:“只是个小孩子。” 闻言,安原立刻松开手。毕竟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改做的样儿,还是得做的。既然正主都开口了,他自然不会追着不放。只是满脸堆笑奉承着:“也就鸳环姑娘你了!心善!不愧是咱老夫人身边那第一人啊!” 鸳环莞尔不言。 被送开的小孩此刻眼珠子滴溜滴遛直转,磨磨蹭蹭的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往鸳环手里一塞。 “姐姐!有个哥哥叫我将这个交给你!” 说完掉头就跑,只留下鸳环二人满脸茫然。 “什么……”还是鸳环最先反应过来,她仔细一看却见竟是一块不知从哪撕下来的旧布。 “鸳环姑娘这是?!”安原满脸好奇探着头想瞅瞅,却被鸳环轻笑着避开。 待鸳环打开旧布看了一会儿,突然面色肃然。将手上布条啪得合上,冲安原歉意的道: “今日怕是回不去了,劳烦安原小哥白跑一趟了,只是求小哥能不能替我同阿娘说上一声!我且回去找老夫人!” 说完将旧布塞进袖中,也不等安原回答转身快步敲开了姜府后门闪身进去。 “这……”小车夫安原一脸茫然的连声道:“哎!鸳环姑娘慢走!!” 而没过多久,姜府中伺候周姨娘的刘嬷嬷也从小厮手中接到了一封来自宜阳别院的密信。她来不及拆开,趁周围没人慌忙往自己怀中一揣,急匆匆的往周姨娘所居住的萱姿院中走去。 这院虽不及正院大气庄重,却处处透着精美雅致,看得出院子的主人也是极有心的。 “夫人……夫人……庄子上有消息了!” 刘嬷嬷来不及通传就掀开帘子进了屋中,周围侍立的丫鬟皆知道嬷嬷乃姨娘心腹哪里敢多言。 而屋中趴在周姨娘膝头,同自己母亲不知道说了什么笑作一团的姜府二姑娘姜苓闻言,好奇的回过头看向进来的嬷嬷道: “什么消息这么急?!” 嬷嬷这才看到自家姑娘也在,立刻欣喜得同她见礼。 “老奴见过姑娘!” “嬷嬷不必多礼,”座上的周姨娘眼中笑意未散,清丽的容颜上还有些许红晕看上去格外动人。“把信拿过来吧。” 她声音很软,娇滴滴得如同她人一般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 姜苓直起身垫着脚够着头,好奇的想去看母亲手中的信纸。 “娘!我也要看!” 周姨娘伸手刮了下女儿的小脸,懒洋洋的歪在扶手上拆开手中的信封。 “别闹,先让娘看看。” 姜苓不甘心的爬到短榻上,把头凑到周姨娘身边,满眼好奇的问道。 “娘,信上说了什么?!” 却没发现她娘亲越来越阴冷的眼神,顿了一下突然将手中的信纸扔了出去,冷笑道: “没什么,贱种终究是贱种,这样也除不去。嗤,倒是也算命大。” “乳娘拿下去烧了吧。” “是。”刘嬷嬷应了一声跪地捡起信纸往自己怀中一塞正打算退出去。 趴在她娘身边的二姑娘姜苓似懂非懂,听了母亲的话她有恍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嘟着嘴不开心的问到: “娘!是不是那个贱种还没死?!那我究竟什么时候才可以做嫡姑娘啊!” 周姨娘笑的温柔,闻言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的女儿低声安抚道:“快了!快了……苓儿莫急。” 暂时动不了端云院中的那个贱人,难道自己还动不了她生下的孽种吗? 想到刘种举信中所言,她冷笑这贱种也算命大。不过看到信中说起陈婆已死,她心下有些畅快,比起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贱种。 能除掉除掉陈婆,那当年之事她也再无后顾之忧了,至于那个贱种竟然回来了,也只好让她在荣寿堂的老太婆派人接她之前“急逝”了才是。 她软软的叹了口气。 计划……终究还是得一步一步的来才好。 周姨娘把玩着自己腕上的玉镯有些漫不经心,刘种举那老东西自然该领会她的意思,想来不会让她失望吧。 就在刘嬷嬷退出去不久,换了一身襦裙打扮妥帖的鸳环突然带着老夫人院中的几个粗使的婆子也不通报一路走进了萱姿院中。 掀开帘子直接闯进屋中的鸳环看到了二姑娘姜苓明显一愣,却接着回过神不等她开口就欠身行礼。 “咦,二姑娘也在啊?!鸳环见过二姑娘。” 同样未等姜苓免礼,鸳环就站起身来。对着周姨娘扬眉一笑,面上依旧一副温温和和的模样,朗声道。 “周姨娘,鸳环奉老夫人之命请你去一趟。” 第十六章 通往崇台山的泥道上,一辆宽敞的马车从道路中驶过,马车边跟着随从数人,行人纷纷避让,想来又是哪家大户出行了。 马车的帘幕轻轻晃动着,偶尔能够看见外面的热闹的景象。 车内的婢女桃枝轻舒了一口气,掀开一点帘子儿,对着车夫旁边坐着的婆子问道:“嬷嬷不知离庄子上还有多远?!姨娘身子弱,在这么折腾下去可是吃不消了。” 周姨娘惨白着脸靠在软枕上,抬手习惯性地拢了拢发髻。微弱的光透过帘幕打在她的侧脸,脸上并无太多神情,此刻竟显得格外冷漠。 同坐在马车上的,还有老夫人的大丫鬟鸳环与两个低眉顺眼的二等丫头。 “周姨娘莫急,”听到桃枝的话,靠着车厢闭目养神鸳环睁开眼似笑非笑的望向周姨娘,“大姑娘当初可是还病着,不也赶了这么久的路么?!” 周姨娘未说话,她身边的丫鬟桃枝立刻顶了回去。 “鸳环姐姐这话说的,怎么听着满肚子怨气这是在怪罪我家姨娘不成?!” “奴婢岂敢。” 鸳环巧笑嫣然看着周姨娘的脸色,心下畅快。 她又复望向桃枝故作委屈的说到,“奴婢不过是想到可怜大姑娘年幼体弱却还给连夜赶到庄子上来,心中替老夫人难受罢了。还望周姨娘莫、怪。” 这时候马车刚好颠簸了一下,本来有些晕车的周姨娘此刻面色更加难堪了。看着抬着下巴挑衅自己的鸳环,心下更是恨的慌。 她用捏帕子的手按在胸口,待喝下桃枝呈上的凉茶才缓过些来。 “鸳环的话儿,我可听懂了。我知大姑娘的事儿老夫人怨我,可老爷发话我这个做妾哪敢插言?!” 说到这她还委屈的捏着帕子拭了下眼角,似受极了委屈。 不过想起当日被那个老不死的叫进荣寿堂所说的一切,又不觉心头颇不痛快。同是孙女,老东西偏心那个贱种偏心到没边了! 自己娇滴滴的闺女哪里不如那个木愣愣的贱种?!竟然入不得那老东西的眼? 想及此处她便觉得气的自己心口疼,面上也带出了三分冷意。 “不过老夫人的教诲,妾必定铭记在心,莫!不!敢!忘!” 鸳环看着她那张脸,就觉得膈应的厉害。可面上却不显笑吟吟的顶了回去。 “这话奴婢必定为姨娘带到。” 桃枝听她这话,眉毛一吊张口想骂。却外面的婆子低声打断了。 “禀姨娘前面就是崇台山庄子了。” 周姨娘漫不经心的坐直了身体,捋了捋耳边的垂发道: “那桃枝我们且下去接大姑娘吧。” 顿了顿她又扬唇一笑,只是笑意有些冷冽接着道: “老夫人是说的明白了,大姑娘若有什么闪失那可得拿咱们的命去填呢!至于鸳环姑娘……” 她意味深长的眯着眼看向鸳环,彼时,鸳环正吩咐身边的二婢捧起带来的檀木盒子。 “奴婢自然随姨娘去接大姑娘,老夫人给姑娘备着的衣饰可得用上呢!”闻言,也不甘示弱的回以浅笑。 “不然老夫人怪罪下来,奴婢也担当不起不是?” “倒是鸳环姑娘想的周全。” 周姨娘也不恼站起身扶着桃枝的手,便打头出去了。 马车外边,庄头领着村里的人们早接到消息候在那了。 见到满头珠翠,美得跟天仙似得女子下来连忙乱七八糟的跪倒了一片。打最前头的就是庄头刘桧同他的妻儿。 “小的刘桧见过夫人。” 周姨娘浅浅一笑,虚抬了抬手,端的是一副亲和样儿。 “刘庄头免礼。” 后出来的鸳环见这二人,不顾身后小丫头的拉扯,突然冷笑出声: ”庄头好大的胆子,夫人还在府中修养倒不知这穷乡僻壤的,哪里来的夫人?!” 哈着腰凑到周姨娘附近的刘庄头闻言一时语塞。 “这……” 周姨娘却恍若未闻,一边顺着庄头引得路慢慢走着,一边继续轻言细语的同庄头问道: “不知大姑娘现在何处?!” 这时候鸳环同身后的两个二等丫头,皆捧着三个檀木盒子走了过来。 她冲周姨娘欠了欠身,缓缓笑道: “周姨娘且自便,待奴婢去侍候大姑娘梳洗。” 庄头抹了把脸上的虚汗,转头对自己小女儿呵斥道: “这……翠屏还不快给这位姑娘引路!周姨娘您这边请……” 周姨娘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没把她们的无礼放在眼中。而她身侧的丫鬟桃枝却恼的厉害,她趁庄头在前面引路凑到周姨娘身边恨恨的咬牙道: “这鸳环仗着自己是老夫人屋里大丫头,真是!真是……” “好了,桃枝。”周姨娘虚扶着桃枝托着自己的手,一边漫不经心的捏着帕子半遮了遮刺目的阳光。 桃枝嘟着嘴,有些郁闷的低声说: “我是替夫人不值!老夫人的人怎么这般欺人太甚!” 周姨娘摆手制止了桃枝再说,淡淡的看不出表情,目光有些悠远,竟有种诡异的平静:“罢了且等等她们出来,尽快赶回去才是正理儿。” 待桃枝不再多言,周姨娘心中却连连冷笑,想起那老太婆就恨得厉害。 可惜了这次棋差一步,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这老不死的竟会这般胡搅蛮缠…… 罢、左右不过一个小丫头还能翻出个什么花样不成?! 陈婆已死,却未曾想到那日老太婆言外之意似乎也知晓当年之事?! 不行!若真是如此却留她不得,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就在周姨娘暗自谋算的时候,庄头的小女儿翠屏已将三人带至姜婵所居住的院子前。 大门未关,翠屏有些畏缩的伸头探了一眼。便飞快的缩了回来,转身面上有些不自在的对鸳环指了指院子道: “大……大姑娘就住在这!” 说完,似乎怕人留她一路小跑着出去了。鸳环面上有些不满,但还是未曾多言。 她皱着眉眯起眼睛,用十足嫌弃的眼神打量着有些破败的院落。抿抿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对着身后的人吩咐到: “小厮守在外面不许人进来。” 复又看了一眼同样捧着盒子的两个丫头,轻声道: “你二人随我进来。” 刚走进院落,其中一个小丫头反身关上了院门。一直靠坐在红枫树下假寐的姜婵立刻警惕的睁开双眼,呵斥到: “何人?!” 三人立刻往姜婵的方向上前一步欠身行礼,“奴婢鸳环、金坠、银铃见过大姑娘。” 姜婵冷眼打量着她们三人,待看到领头那个比记忆中年轻了许多的女子,登时一愣。 她想过按照鸳环的性子会跟过来,可却未想过只喜欢鸳环伺候的祖母竟然会放人? 姜婵唇角微不可及的轻轻扬起。若非前世的记忆她绝不敢认为那个严厉至极的老人,竟然会是幼时唯一真心疼爱她之人。 她的祖母啊……离了鸳环就浑身不痛快的祖母,竟然会在接到她的求救之后把自己最得心意的大丫头亲自派出来。 “祖母让你们来的。” 这时候鸳环也悄悄打量了一遍这个离府多时的大姑娘,似乎已经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总低着头满脸沉郁和傲气的小姑娘了。 她的脊背挺直,眼神清明。眉间一点朱砂痣鲜红欲滴,竟然显得格外的漂亮。 听她开口,鸳环真心实意的轻声应到:“回大姑娘,老夫人自病情好转一直心中挂念着姑娘,前些日子便令周姨娘同奴婢来接姑娘回去。” “周姨娘?”姜婵冷笑。 “正是,”鸳环似乎已经料到她的反应,继续缓声答道。 想起陈婆两世的结局,姜婵只觉得此刻心中翻江倒海的恨意竟然有些抑制不住。 也许是和彭珠儿待久了,若是前世的姜婵恐怕会细细的谋算如何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可姜婵看看自己的掌心有些懵,为什么她刚才却满脑子怎么把周氏捆来打杀了去…… “姑娘?” “无事。” 听到鸳环的轻唤,姜婵回过神来。严肃的看向鸳环,继续说:“有劳鸳环姐姐了,姜婵谢过姐姐。” 鸳环自然知道她说的是指哪件事,随欠了欠身笑道:“奴婢不敢,且让奴婢为姑娘梳妆可好?” “进去吧。”姜婵不再多言,举步便往屋中走去。 待两个二等丫鬟伺候姜婵沐浴之后,鸳环已经将姜婵所说要带走之物都打好了包裹。见姜婵进来她欠欠身抬起手中之物有些疑惑: “姑娘,这披风?!” 姜婵一愣看向她手中的红披风,心里不知为何有些空空的。她沉默了一会,淡淡道: “……救命恩人之物,还望姐姐替我收好才是。” 鸳环心中也有底了,理解的笑了笑。 “那奴婢先替姑娘收着,待日后道谢时再还不迟。” 姜婵任由两个小丫鬟为她穿衣,表情有些淡淡的看不喜怒只是道: “鸳环姐姐放心吧,我自己分寸。” 鸳环也知道她听懂了自己的话,毕竟是男式的披风既然小主子心里有数,那她也不便多言,随笑着赔罪: “奴婢逾矩。” 不过一刻,姜婵已梳妆完毕了。她梳着三丫髻,换上件象牙白的半襦长裙,发髻间攒着支玉碎珠花。脖子戴着一个红璎珞,映着眉间鲜红的朱砂痣,凭地抢人眼。 “这身衣裳样式不错。” 姜婵照着铜镜看了看,真是粉雕玉啄的一小姑娘,极讨人喜欢。 给姜婵抚平衣服上褶皱的小丫鬟银铃闻言一笑应和道: “这乃老夫人特地命人取了库房里的宫缎为姑娘做的,听说帝都兴起的款式阖府上下也就姑娘独独得了一件。” “二妹妹没有?” 姜婵挑挑眉,只有一件?!那周氏竟然没有闹翻天? “老夫人说给府里的嫡出姑娘做,二姑娘自然是没有的。”这时候鸳环倒接了口。 听她这话,姜婵哭笑不得这事的确是她那个祖母做的出来的,心里却有些暖意。 “还是祖母疼我的紧!” 几日后君岳城的山坡上,踏炎马上俊美至极的少年衣袖猎猎作响,高高束起的墨发被风微微扬起。他微低着头,看着下方的车队眼中暗潮涌动却又最终归于平静。 彭珠儿抱着马头瘫在马背上。只觉得自己快被晒成一颗死珠子了,她有气无力的看着站在一群少年前方,握着长|枪勒马的自家老哥。 “老哥,咱们跟着这车队一路了?!究竟想干嘛呀!” 要打劫的话你特么倒是上啊,光看着有个屁用啊! “走吧。”这时候彭盛突然掉转马头,望了一眼自家妹子给杨慕使了个眼色,就带着他的弟兄们离开了。 杨慕认命的骑着马,一边伸手拉着彭珠儿身下那匹黄骠马一起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看她还在纠结,只好暗自叹息给她解释道: “那是姜家的车队。” “咦?!你怎么知道?” “那马车上有族徽。”看她还一脸茫然,杨慕扭过头去,真是被她蠢到了。 “那……是不是阿婵要回家了?!我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这时候的彭珠儿才反应过来,双手一合瞪大了眼看向杨慕,不等他回答又继续搓着拳道:“对了!等安定下来我还可以给她写信!” “嗤,”杨慕闻言冷笑:“那些个士族最怕与寒门贱民有什么瓜葛,这个念头彭猪猪你还是趁早断了为好!” 第十七章 姜家的车队进了君岳城,便换了另一波来接的仆役。姜婵舒服得靠着软榻,她面前的檀木小机子上放着鸳环刚刚沏好的茶盏。马车平稳的使在青石大道上,周边沿街的叫卖声络绎不绝。 不愧是青云郡第一大城,若说宜阳城中还能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百姓。而在此处就是贩夫走卒之流,身上的衣服却也算干净整齐。 马车驶进永乐巷中的深处的姜府门前,姜府大小姐回府自然有资格从正门而入。至少在姜老夫人眼中,除了姜婵之外,姜家女只能从侧门入府。 前世刚回府的姜婵因为终日惶惶,以为已经被所有人抛弃了,且被周氏接回时与陈婆相隔。 并不知晓的情况下,便是从侧门悄悄回府的,导致成为众人眼中笑柄还不自知。其实后来就算把当初所受的羞辱一一还了回去,却也依旧在她心头刻下了深深地痕迹。 而这次想到前世周氏同姜苓费尽心思求而不得的东西,却一一尽在自己掌中她突然洒然一笑。 在周氏悄悄从侧门入府的时候,姜府大门轰然打开,训练有素的仆从顷刻间聚集于此迎接姜家大小姐。 “恭迎大小姐回府——” 鸳环带着两个丫鬟早已下了马车,跟着平稳的马车转过影壁墙才慢慢的停了下来。 她表情肃然的端着老夫人身边第一人的气派,带着仆从躬身道: “大小姐请下车。” 姜婵被鸳环亲手扶着缓步,走下马车。她望着熟悉的姜府出现了短暂的迷茫却又归为平静,作为当初荣宠不衰的贵妃,姜府的奢侈在她眼中却并不见得比的过她当初的寝殿。 只是时隔两世如今再见却陌生的厉害,索性这世提前知晓了鸳环与周氏之间的龌龊事儿。 得彭盛相助让祖母提前知晓了自己的状况,是以安排好这一切。 姜婵直径往荣寿堂中走去,不同于处处花团锦簇的其他院子。作为姜府最高掌权人的姜老夫人所居住的地方,却布置的极为低调内敛。 行至廊下,姜婵却顿住了脚步迟迟不敢走进屋中。 前世的姜婵误会祖母久矣,直到祖母骤然离世。独留下她一人无依无靠被周氏欺凌才知晓,原来看似对她漠不关心的祖母其实是何其疼爱她。 “姜婵,还不进来。” 听到祖母的声音,姜婵眼中的茫然进去突然眼中一热,人已经冲了进去抱着祖母的双膝跪在面前哭成泪人。 世家大族的当家主母即便对自己的儿女,都要保持距离。姜老夫人出身大族虽然低嫁了姜家,可这辈子都鲜少与人肢体交缠,整个人一僵本欲甩开姜婵。 这时候一直坐在下方给老夫人读书听的姜苓,目露讥讽看向姜婵又嫉又恨开口道: “大姐姐出去一趟,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姜婵这才发现屋中竟然还有其他人,她擦擦泪刚想反唇相讥。就听老夫人冷声说: “廊下跪着,候你姨娘去。” 姜苓面上一红羞愤的捂着脸跑了出去。见她出去,老夫人看向姜婵依旧表情冷漠只是声音不自觉的缓了下来。 “跪够了就起来,堂堂姜家大小姐像什么样子。” 有些赦然的站起身,姜婵看着已经年迈虽然身着素衣却掩不住一身风华的祖母。她眉目清冷保养的极好,歪坐在椅上明明举止随意却说不出的高贵优雅。 “祖母……阿婵好想你……” 姜婵难以想象这样的祖母却会在三年后突然病逝,一边咳着血一边为她的未来铺好一条光明大道。 就在这时候,门外禀告声突然响起。 “老爷到,周姨娘到。” 老夫人眉头一皱,接着就听到了周姨娘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老夫人让二姑娘这般候着妾,岂不是折煞妾了!” 姜婵被鸳环轻轻扯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有些不情愿的上前给父亲姜贺礼欠了欠身行了个礼。重新回到祖母身侧。 姜贺礼也极冷淡的随意点了个头,看都没看一眼便去给老夫人行礼。 姜婵见怪不怪她知道在自己这位父亲心中,自己的存在也不过是有用和无用的区别罢了。 老夫人轻轻扣了扣茶盏,见随后进来的周姨娘同姜苓才慢悠悠的说道: “你若要给二姑娘跪回去,我何曾拦你?” 听祖母此言,姜婵心中大快。却也看了出来,今生不同与前世,祖母似乎已经和周氏完全撕破了脸皮。 周姨娘语塞微怔之后,目光流转之中似乎有丝屈辱。她将目光投向姜父,欲言又止尽显楚楚可怜之态。 姜父一叹便出言让她们于他身侧坐下。老夫人视若无睹,慢悠悠放下茶盏才冷淡的对姜父开口道:“如今大姐儿回来了,年纪也不小了。你这做爹的,瞅着该去给她请个先生才是。” 本来沉默的姜父听到这话,才进门以来第一次正眼看向姜婵。望着那张与她母亲有着七分相像的小脸,如出一辙清冷的目光。姜父只觉得心烦的厉害。 “母亲看着办吧。” 老夫人闻言嗤笑了一声,这个儿子不是与那周氏都怪自个偏心姜婵吗?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个为父的样儿。 姜婵同姜苓相差不过一岁,可一个身为嫡长女却自幼无论做什么都被父亲视而不见苛责训斥,另一个明明庶出却被千娇万宠要星星不敢给月亮。 所说天下才堪堪算安定下来,民风开放也不会死拿着规矩不放。可堂堂姜府做出这样的事,也不怕招人耻笑吗? 他们那辈人的事儿,老夫人虽知道的不多。可到底那王氏已经闭院不出多年了,再大事也不该牵扯到孩子身上才是。 可惜,自己这个儿子性子随了他父亲十成十的倔脾气。和早夭的幼子不同,与自己感情并不亲近。 老夫人知道自己说的话,他绝对是听不进去的索性也懒得搭理,不应也不答。登时气氛有些僵,姜婵悄悄环视众人将目光停在周姨娘身上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一笑: “周姨娘,我记得别院查账目的日子也快到了。” “大小姐说的不错,”周姨娘顿了一下浅笑盈盈道。 “祖母,宜阳城别院的刘管事,可否让他早些至府中。阿婵就想问问他,怎么好端端的,我姜婵就给他说成了急逝不是?”姜婵回首对祖母笑求道。 不等老夫人说话,周姨娘突然笑眯眯的插口道:“不知大小姐说的是哪个刘管事?” 姜婵挑眉,有些意味深长的说:“自然是刘种举、刘管事了。” “那可真不巧了,那刘管事恐怕来不了了。”周姨娘极为诚恳的望向姜婵,眼中的笑意似乎要漫出来一般。 “先前才接了急报说是那管事儿,前几日吃醉了酒跌别院的池子里给溺死了” “什么?!死了!” 怎么会死了?这么快?!必定是这周氏杀人灭口?! 姜婵猛地站起来目光森然的看向笑吟吟得周氏,咬牙恨道:“周姨娘这急报来的可真是时候。” “够了,这么没规矩,”姜父靠在椅上出言呵斥姜婵。“怎么同你姨娘说话的!” “你……”姜婵话头一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看向父亲姜贺礼。从她姜婵入宫之后,姜父每每见到都会行礼……幼时的记忆太久远,远的都让她忘记了…… 在姜府的时候自己一直都是被他常年呵斥厌恶的存在。 姜婵心中又是冰冷又觉得好笑,可能临死前的记忆太深刻竟然让她生出与姜父还算有一点父女之情,可以互不相犯的错觉。 “行了,”上座的老夫人厌烦的看着他们,漠然的说道:“闹腾这么久,老婆子我也乏了今儿不留你们了,大姐儿屋里一切照旧,你们退下吧。” “大姐儿进来。” 说罢,站起身由鸳环扶着就直径漫步往里屋走去。 “那儿子回去了。”姜父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冲老夫人行了个礼就大步走了出去。 老爷走了周氏更不愿意留下,和这老太婆多呆一秒她都膈应的厉害。想罢,牵着姜苓屈膝行礼后就连忙去追姜父。 姜婵走到内室却见退出来的鸳环冲她眨眨眼,似在提示她什么。 可惜没等她会意,屋中的祖母就出言换她进去了。 姜婵慢慢走进屋中,一回头就见身后的大门接着就给鸳环关上了。她有些惊慌,毕竟祖母走的早幼时的记忆中出现的并不多,只是知道极其疼爱她而已。心下有些忐忑,莫不是刚才哪里惹祖母不喜了? 绕过屏风,里屋未开窗光线有些昏暗。姜婵见祖母歪坐在短榻上似乎有些疲倦。 她举步刚想上前,却整个人都懵住了。 只见祖母抄起几案上的茶盏,哐的一声用力砸在了她的脚边。 “跪下!” 从前世封妃之后,这是多少年了,都未曾听过有人敢这般呵斥于她。 姜婵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早已经不是那个在宫中横行肆意的姜贵妃了。而此刻出言的正是她现在唯一的靠山,她的祖母。 姜婵不敢不从当即扑通一声,直愣愣的跪在冰冷的地上! 一抬头对上的正是祖母又怨又怒的眼睛! 第十八章 一抬头对上的正是祖母又怨又怒的眼睛! 接着就见祖母从袖中掏出几封拆开的信纸,轻飘飘的扔在姜婵面前。 “你可知错!” 姜婵捡起其中一张纸,却发现其上密密麻麻的写着都是她在庄子上的所作所为。 姜婵这才想起来,祖母出身大族虽说乱世之中,下嫁祖父。可受得还是最正统的世家嫡女教养,规矩礼教皆是刻进骨子里的。 对她这个作为姜府嫡长女的孙女行为举止更是管教急严,怕是看了这些被气得不轻吧。 她抿唇却说不出什么辩白的话来。 让祖母失望了,可那又能如何…… 与彭珠儿交好是真,与阿雀兄妹相识是真,救命之恩也是真。 见她沉默不言,老夫人脸上神情变换竟有些站立不稳。 她目光幽深的盯着姜婵的脸,却又似乎在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 姜婵紧紧的抿着唇,纤腰笔直。半晌突然伏地重重得叩首,声音中有些嘶哑。 “阿婵知错……然,救命之恩……莫不敢忘!” “你……”老夫人气血上涌,退了一步扶着几案竟气得有些跄踉。 她恍惚觉得周围的时光似乎倒退回当年,那时候的自己躲在屏风后面。 看着那个同样眉间一点朱砂鲜红似血的女子笔直着脊背为了一个寒门出来的男子,伏地叩首平静而坚定的说出自己的决定。 午夜梦回惊醒之时,她总是想亲口问一问那个女子。 真的,值得吗? 老夫人想着,其实自己还是恨她的。否则,也不会看着周氏磋磨她的外孙女。不会明知道这个孩子无依无靠,却还避而不见。 可都这么多年了,孙女都这么大了。上一辈的事情已经害苦了王氏同自己的儿子。 如今还究竟在恨她什么呢?恨她和自己争了一辈子却突然轻而易举的放弃唾手可得的锦绣人生?还是恨她最终抛下所有人……轻言生死? 老夫人盯着姜婵,指尖叩着几案喂喂发白。她的神情时悲时怨,只觉得似乎头风又犯了,一时间突然痛得厉害。 “祖母……” 而此刻,将自己闺女送回去后的周姨娘正被刘嬷嬷扶着,扭着腰慢悠悠的往自个的院子走。 身边的丫头被打发离开之后,周姨娘才一手捏着帕子,皱着眉看向刘嬷嬷。 “嬷嬷你可别糊弄我,那刘种举究竟是怎么死的?” “夫人啊,老奴的确是得了消息。”刘嬷嬷苦巴着脸,悄声说。“的确是给溺死的!那尸首都让人捞上来了!” “这……”周姨娘捏帕子的手渐渐攥紧,她有些忧虑的细细将这事儿在心中过了一遍。 想着想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周姨娘面上一肃,“这事儿若单说是巧合,我绝不会信的,嬷嬷要不……去求那边查查?!” “夫人这可使不得!”刘嬷嬷想到周姨娘所说的那边,整个人一抖慌忙说道:“也是听了那边传出来的消息,那刘种举好像碍着那位上头的人找什么东西……才给……” 说完,还用手在脖间比划了一下。 “若是真的……”周姨娘脚步一顿,若有所思的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低的说道:“那东西想来……该是极重要。” 待祖母歇下,跪了许久的姜婵才慢慢的退出了内室。祖母的话在脑中在脑中不断回响,令她有些痴怔了。 “罢了……阿婵你且记住了,何为名门贵女,万般皆在一个贵字,然贵却不止在门第,更在自己本身的尊贵与骄傲。” “门第……或许你爹已经没办法还给你,可门第本不过是你的陪衬罢了。不要同这青云郡的闺秀们一样,让它成为你此生唯一的依仗。” “阿婵你有着当初天下最出色女子的血脉,你并不比磐燕郡姜氏女中任何一个差。甚至,你该更加出色才是!” “阿婵,别让祖母失望。” 想着祖母的话,姜婵揉着有些酸痛的膝盖冲鸳环笑了笑,随后一路沉默着被她送出了祖母的荣寿堂。 重来一次或许因为心思成熟了,才能体会到祖母殷殷切切的期望与无奈。也更清楚的察觉到,原来祖母似有头疾,才以至于喜怒无常令前世的自己不愿靠近。 想起祖母口中的“她”,姜婵不由轻叹,前世的自己究竟错过了多少。 被鸳环送回自己所居住的院子时,路过了母亲居住的正院时鸳环却停了下来。 听她说祖母的意思让她先去拜见母亲,姜婵一愣,随即照着她说的亲自去叩了母亲的院门。 自从母亲闭院之后,姜婵着实没有在见过她了。 在姜婵的记忆中,她的母亲……那个清冷如神仙妃子般的女子。容颜真的极美,至少后来看过了昌肃帝后宫佳丽三千的姜婵。 也能毫不夸张的说,其中容颜风姿能及得上自己母亲的似乎都并未超过两人。 可惜,姜婵在院门口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太阳一点点下去,心也越来越凉。 才看到刚才传话的婆子苦着脸打开紧闭的院门冲她们说道:“大小姐,夫人已经歇下了。您……还是先回去吧……” “大姑娘……”鸳环也未曾料到竟会是这般一个景象,当下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姜婵。生怕年纪不大的大姑娘受不住这般打击。 “算了,回去吧。”其实经历了这么久姜婵心理也猜到了会是这般结果,倒也不会像真正的小孩子那样哭闹。 只是心中终究还是有些难过,前世一直觉得父亲宠妾灭妻,为了给母亲争口气才在宫中一路摸爬滚打。可……母亲真的需要吗?! 一路沉默着回到去庄子上前一直居住的玥琇院中,院子似乎一直都有人打整着看不出一丝主人离开过的痕迹。 乳娘陶嬷嬷带着丫鬟们迎了出来,时隔太久姜婵竟然有些叫不出她们的名字来,索性沉默不语,做出一副被伤心了的样子。暗地里还是寻思起了何时去问祖父讨要回前世的贴身侍婢锦絮才是。 鸳环并不有疑,和陶嬷嬷交代了一下便行礼辞了姜婵回去给老夫人复命去了。 “进去吧,”姜婵任由她们拥簇着往屋中去,待被陶嬷嬷侍候着吃下了些东西,撤了膳食。看她神色间总有些不自在,才恍然似乎少了什么。 姜婵环视了四周一遍才慢慢的将手中的帕子随意扔在桌案上,起身踱了几步回头微微扬起脑袋,深邃的眸光凝在陶嬷嬷身上。 陶嬷嬷当初没有随她走,且是个特别沉默的婆子。在姜婵记忆中颇没有存在感,可架不住她生了个好女儿呀。 说到陶嬷嬷的女儿锦绣,就不可避免想起当初的昌肃帝。 姜婵自入宫就极受宠爱,且昌肃帝保养极好一副一往情深得模样。那时候的姜婵虽知道帝王之爱并不会长久,却万万没想到长达七年的独宠会最先败在自己最信任的贴身丫鬟手中。 锦绣……就算最后被自己从昭仪之位上撸了下来,可是她的背叛……却是姜婵心里永远不去的一道痕。 想到此处姜婵凤眼中冰冷一片,前世身为第一宠妃的气场全开。 她缓步走近陶嬷嬷,明明走的轻无声息,却让所有人感到仿佛她每一步都踩在她们的心上。 顷刻间,屋中侍候的仆婢们竟全忍不住跪了一篇。 被她盯着的陶嬷嬷更是浑身颤抖的跪伏在地上。 她捻起陶嬷嬷跪下时掉在一旁的帕子,笑意不达眼底:“锦绣呢?” “锦绣……锦绣……”陶嬷嬷只觉得冷汗直冒,哆哆嗦嗦的怎么也说不清楚。 “锦绣见过大小姐!” 就在这时,一个跑的气喘吁吁的小丫鬟突然冲到了门前,不等进去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廊下。 姜婵看向喘息未定抬着头看着自己笑得明媚的锦绣。 五官清秀,一双丹凤眼儿眼角微扬竟和自己有着三分相像。再加上一张巧嘴,同自己一起长大怪不得能成为当初的她最信任与倚重之人。 她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意,拖着声音缓缓道: “锦绣啊……” 姜父与同僚吃了些酒,回府时夜色已深了。老管家同一干随从将他从马车上扶下来时,虽然面色如常,脚下却有些打飘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看着姜父长大的老管家却知道老爷今晚恐怕醉的不清啊。 只见,他走了几步突然顿住。对老管家道:“钱大人今日送了几件玩意儿,姜伯你莫忘给窈娘送去!” 老管家一叹摒退了小厮,亲自弯着腰架着他往内院走。低声道:“老爷莫不是忘了,夫人她……” “她不见我,”姜贺礼突然嗤笑一声,“罢了,去给阿苓送去吧。” “老爷,大姑娘回来了!只送二姑娘怕是不好?!”老管家有些为难,好歹大姑娘才是嫡出姑娘,单单送二姑娘是何道理…… “她都不管,干我何事?”姜贺礼打了个酒嗝冷笑着,“要送你送。” “小的知道了,”老管家有些无奈苦笑,两个主子僵持了快七年了谁都不肯先低头,这可如何是好? 到了书房门口,老管家想了想冷不丁还是把自己想说得给说了出来。 “老爷,今日大姑娘去求见夫人了。” “如何?!”姜贺礼瞪着醉眼朦胧的眼看向身边老管家姜伯,也看不出是期待还是得意。 老管家苦笑答道:“没见。” 姜伯只觉得,姜贺礼的眼睛似乎暗了下去。好像在酝酿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他推开姜伯,自己大步走进书房嘭的一声砸上了房门。 隐隐约约似乎能听见他干哑的低笑:“王窈娘,论狠心……我姜贺礼不如你!” 第十九章 回到姜家的第一夜,姜婵却睡不着了。锦绣趁她不在巴巴着跑去二妹妹的事儿,被姜婵做了个由头将她打了顿板子。 若说赶出去,倒是没有。一则锦絮没有找到,一回来就打发走奶娘的亲生女儿,自己大丫鬟不免下头人人自危。 二则,这锦绣前世就是手下败将落得个冷宫孤老的结局。姜婵还真没把她放在眼里,闲暇时做个解闷的玩意儿也是不错的。 听见姜婵起身,外面守夜的小丫鬟也连忙爬起来抬着灯走了进来。 姜婵见她来了也不动了,索性坐在床边使她去找自己从庄子上带回来的东西。 “大……大姑娘……”没过多久,那小丫鬟就捧着一个木匣子站在姜婵面前结结巴巴的喊着,眼睛偷瞄着她似乎没有发怒的迹象才松了一口气。“鸳环姐姐送来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姜婵伸手接过,看这小丫鬟乖乖的垂手站着圆圆的脸上红扑扑的,突然有了些许搭话的兴趣。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叫如意。” 本来有些不安的小丫鬟,突然闻言眼中亮晶晶的望向她。之前看着锦绣被罚,本以为刚回来的大姑娘不好相与得,所以被推出来第一天守夜,一直战战兢兢的。 哪里料到,大姑娘非但没有爱罚人的意思,脾气也不坏。那锦绣挨打,想来必定是犯下大错惹怒了大姑娘吧?! “噗,”见她这表情倒像一只乞食的小老鼠,姜婵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你日后就改做锦瑟吧,明日同嬷嬷说一声来我身边伺候。” “谢大姑娘!” 姜婵笑了笑打开手中的匣子,脸上的表情慢慢的柔和了下来。 匣子里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三件,也许是鸳环故意捡出来的。 一块用油纸细细包好,却早就发霉了的糖糕。 一件不知道用什么料子做的大红披风。 一个边角磨得破损的却被小心摆好的小福袋。 姜婵用指尖轻轻的抚过这些东西,不自觉的回想起与他们相处的日子。忍不住叹息,也不知道彭珠儿与杨慕还有……彭盛已经到哪里了。 过的好不好?银钱够不够花?彭珠儿那个暴脾气可别又得罪了谁怎么办?不过想起彭盛,姜婵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有他在还有谁能欺负了珠儿去不成? 想当初,庄子上关于彭盛护短的事儿,可是传得远近闻名的。 突然,姜婵手下一顿侧着头微微笑道: “锦瑟,去给我找把锁来。” 听了自家大姑娘吩咐,小丫鬟锦瑟愣了一下忙跑去找了。 见她走出去,姜婵才收起笑将阿雀赠给自己的福袋拿了出来。 这是用棉布缝的小袋子,外面绣着一个小小的福字。但是普通人家做的福袋通常里面会装上一块自观里求来的道符,可阿雀的福袋里…… 姜婵眉间一皱,为何摸起来硬邦邦的? 她将福袋拿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福袋上面绑好的线绳。 当把袋子收的东西拿出来的时候,却忍不住有些惊愕。 这……哪里是什么符咒啊…… 一块似金非金,似木非木的褐色小令牌,不过三指宽大小的薄薄一层。也不知道是作何用的,正反两面都刻着繁复的花纹,只是仔细看这反面的花纹却线条杂乱,实在怪异的紧。 姜婵脑中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日杨慕接过阿雀时所说得话来。 “……她既然决定交给你,那你就好好收着吧。” 刹那间心思百转,想起听说满门皆亡,被剜去双目四处追杀的杨慕兄妹。 想起那日向她举起刀的黑衣人,想起那黑衣人曾道破自己的身份,却毫不犹豫痛下杀手,不由心慌的厉害,只觉得手中之物似乎是个烫手的山芋。 眼下却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想扔了可是想起阿雀,想起杨慕却口中发苦。 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将这令牌装回在福袋中去。 本想把福袋锁进匣子中,可才放进去她又悔了。阿雀已逝,可这是她亲手赠给自己的东西,能让她全家宁愿死也不愿意交出去……想来是极重要的…… 若是被自己给弄丢了,如何对的起她……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可毕竟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姜婵也没在多犹豫了,她从新打开匣子将那福袋拿了出来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姜婵不轻易许下承诺,可既然答应的事情她会竭尽所能去做到。对一个死去的孩子食言,姜婵自问还是无法坦然的。且心怀侥幸总觉得,人海茫茫想来那群人……应该不会怀疑到她身上吧?! 与其考虑这么多,还不如想想明日怎么求求祖母去提前见一见祖父,好歹把锦絮给要回来才是。 靠近边城的定州要比后周其他地方冷上好多,卫将军的别院此刻宾客云集,歌姬侍婢们在宴席中穿梭。 彭盛并不习惯这样的气氛,在避开一个要落在他怀中的歌姬后。他寻了个机会避开了新认的大哥,也就是那个热情过分的卫将军。默默溜了出去,老实说看着一脸憨厚呆板卫大哥卧在美人堆了眯着自己的小眼睛享乐的场面。 彭盛只想说……真他娘的辣眼睛…… 胡乱溜达着避开了人群,彭盛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一个苍凉调子远远传来。 闲着也无事他索性循声找去,卫将军府,夜色清冷,皎洁的月光倾洒在波光粼粼的荷花池中显得格外静好。 池塘边熟悉的少年捧着埙吹着苍凉的曲子,曲声感怆呜咽,却哀而不伤,凄而不厉,带着深深的思念催人泪下。 彭盛走过去单手一撑跃上了大石坐到他身侧,等他一曲吹罢才开口问: “怎么定远想家了?” 实际上按年纪算卢定远比彭盛大,或许说这几个跟随着彭盛的弟兄们年纪都要比这位大哥大的多。 可惜,论武艺却都被他给揍得服服帖帖的。加之彭盛行事稳重说话做事皆胜他们一筹。认下这个大哥却也心服口服,并不觉丢脸。 “大哥,怎么不去宴中?” “那气氛不适合我,”彭盛闻言洒然一笑,往后一靠叼着根草枕着双手仰面躺在大石上。“你呢?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吹曲子。” “大哥,”卢定远摆弄着自己手中的陶埙有些复杂,“虽说大哥去哪弟兄们就跟着去哪!可是大哥你可想好了?如今朝堂之中卫相一手遮天,我们当真要跟着他的胞弟去边关吗?奸臣当道的国……当真对得起兄弟们的付出吗?” “哈,”彭盛坐起身一双狐狸眼似笑非笑的盯着别过脸去不再多言的卢定远,低笑一声。“定远,你说我为何要入军中?” “自然是为了上阵杀敌,胸怀社稷!为国尽忠!”卢定远毫不犹豫的说道,可是说完又有些懦弱的补上了下一句。 “可是大哥,我不喜欢打仗,一点也不。虽然爷爷与爹爹都是……军中之人……可我……真的不喜欢看到流血,更怕看到死人。” 他说着想到了在家中父兄的斥责,和长辈的失望仍不住握着陶埙丧气的继续说到:“我知我胆小……我爹也说我不配当兵,可我有什么办法?!” “这奸臣当道的国,哪里对得起将士们的鲜血?!”卢定远说着突然神情激动的站起身来,指着远方宴会歌舞的方向,满脸都是说不出的痛心疾首失望。 “看看!看看……那个肥头大耳贪图享乐的卫将军!他会什么?他什么都不会!这就是……大周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啊……” 他无力的坐下了,扭头看向彭盛。 “大哥,你说……这还有什么意思?!” 彭盛眯着狐狸眼舔了舔后槽牙,出手就往他脸上砸了一拳。 等揍爽了,他才低声出言。 “没什么意思,就想揍你。” “大哥……” “你知道先帝建国时,割给辽人的华宁三城么?!”彭盛不知道为什么声音有些低哑。 “知道。”卢定远捂着脸,听他这话不由想到听人说过的当年周辽结盟书。 想到每每言及就羞愤欲死的祖父与默默叹息的父亲,卢定远不由垂头不语。华宁三城是先帝为了坐稳帝位,亲手送给辽人的土地。 辽人残暴,每年皆会来大周边境,烧杀抢掠无所不为。华宁三城中的百姓更是被当成猪狗随意打杀,而边境也被其扰的民不聊生。 “我也不喜欢打仗,”彭盛轻轻一笑,“可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背负的责任,于我而言,为的却从来不是那位!” 他指指天,又指了指自己的胸膛。笑的有些张扬,有些肆意。 “不为天!不为地!为的却是自己的心!” “我们守得是汉虎关,我们身后是千千万万手无寸铁的百姓!哪怕是飞蛾扑火,哪怕是螳臂当车!” “我愿尽我所能,即便马革裹尸!也要为身后的百姓撑出一方净土!” “我手中的长|枪,是为了守护关中百姓,是为了军人的荣耀!” “大丈夫顶天立地,只求问心无愧!” 他说完,不再多看卢定远一眼转身跃下大石往卫将军安排的客房走去。 沉寂的系统难得爬了出来。 “滴!鉴于宿主王八之气增长速度较快,系统开启单项好感度查询功能!” “什么?”彭盛左眼一眯无语的看着自己眼前出现的一大串好感度列表,漫不经心的看扫完一遍,他突然坏笑着在脑中同系统说到: “咦,想不到小尾巴看着老不开心,好感度竟然仅次于彭猪猪了!看不出,哥挺受欢迎的嘛!” “滴!宿主请注意卫将军好感度过低!” “啧,他有看我顺眼过?也就傻系统你信他哔哔。”彭盛懒洋洋的抱着手太头看向长廊上写着卫字的灯笼,似笑非笑。 “……宿主……刚才演讲不错…建议继续保持!” “啧!”彭盛舔舔后槽牙,痞笑道:“那是哥思想觉悟高!” 念及此身,唯余一腔热血。 第二十章 磨了祖母几日,姜婵终于得了祖母的应允许她去君岳城外的三清观中去见祖父。 清晨朝霞初露,君岳城外的群山还是雾蒙蒙的。挂着姜家族徽的马车,缓缓停靠在了山前。松柏森天,顺着蜿蜒的羊肠小道上去便是三清观的山门了。 赖着跟出来的姜苓,一出来便懒洋洋的歪在嬷嬷怀里不愿意动弹。她不断的用眼瞅着姜婵颈间的赤金盘螭巊珞圈嘟着嘴暗骂祖母偏心。 “大姐姐怎想到来见祖父?!” “与你有何干系。” 正好马车停稳了,姜婵也懒得搭理这个小她一岁的妹妹,索性裹紧了藕荷色织锦细缎披风站起身来,被丫鬟扶下了马车。 待路过了祖母派了的嬷嬷巧笑着交代好照顾二小姐,就不再看她一眼顺着推开了扶着自己的丫鬟锦瑟自己顺着青石小道慢慢走上去。 木屐踏地无声,大袖披垂。腰间环佩没有任何响动,步履从容端的是一派大家风范。 三清观中早已提前接到消息,待锦瑟叩开大门便有小道童引她们进去。 观中极清净,出来轻微的沙沙声。静的令人有些害怕,锦瑟毕竟年纪不大哪里见过这等阵势? 她悄悄望了眼前面身形尚小却从容不迫的大姑娘,觉得自己总不能丢了自家小姐的脸,索性学着身边的陶嬷嬷低头垂着眼小心的跟着。 这时候迎面走来了个身着白色道袍的美少年,人长得及是俊秀却眉目间似有寒霜,空寂的眸子中冷漠异常。 小道童一直平静的面容突然有丝狂热,打了个稽首道: “小师叔。” “嗯。”少年随意应了一声,看了眼姜婵主人三人没有一丝波动。“姜氏?” “正是。”姜婵微微颌首。 “姜,尾巴?”少年难得有些疑惑的看着姜婵,不确定的开口道。 姜婵整个人都是一懵,姜,尾巴?!这什么鬼?! 难道……这……这人和彭盛那个家伙什么关系? “嗯。”少年冲姜婵微微点头,广袖飘飘,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消失在了回廊的尽头。 姜婵她们又走了一会儿,到了一间静室前,小道童打了个稽首退了下去。 姜婵侧首吩咐嬷嬷与锦瑟守在外头,便自个走上去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中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大大的卷轴,上书一个道字。笔力凝健,蓄势藏锋比入殿观时所见的那扇墙上所书的少了写平和之意,却多了几分尖锐。 那墙边蒲团上正歪坐着一个懒洋洋的道袍老者,老人身前有一张棋盘,对面放着一个破旧的跪垫。在老者抓耳挠腮百般焦躁的时候,姜婵举步走过去跪坐了下来。 她没有出言,只是浑身放松了下来,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苦恼的老头。待到老人死死地盯着棋盘额上似有冷汗滴滴落下的时候。 姜婵突然伸出手往棋盘上一揉。 “你这……” 老者当即大怒,刚一抬头看向姜婵却整个人一愣。姜婵见状鼻头有些发酸,却笑眼弯弯似极开心的凑到老人身边娇蛮的缠着他的胳膊轻轻晃着。 “祖父……” 姜老太爷回过神来红光满面的伸出手拍了拍姜婵的头,往日的暴脾气竟然没有发作,也不怪她毁了自己的棋局。满眼慈爱的看着自己这个小孙女有些欣喜,有些感慨的说道。 “你是婵儿吧?!一转眼已经这么大了!”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当初你才这么大,没想到啊!竟然还记得我这个糟老头子。” “祖父乱说,”姜婵蹭着祖父的衣袖也不嫌料子粗糙磨着她脸疼,笑眯眯的直哼哼。“祖父每年生辰让姜伯给阿婵送的小玩意,阿婵还藏着屋里哩!怎么会忘了祖父?!” “小丫头!”姜老太爷哈哈大笑,“怎么突然来祖父这里?!莫不是你爹爹又欺负你了?!莫怕!待祖父唤他来抽他板子!” “哪有,”姜婵皱皱鼻子甜甜的笑着,伸手扯了扯祖父下巴上修得飘逸的长须。“婵儿想祖父了!婵儿已经好多久好久没见过祖父了!祖父同婵儿回家好不好?” “这,”姜老太爷老脸一红转移话题道:“小丫头祖父同你说,你今年生辰怕要请先生了吧!祖父特地为你从清虚子老道士那讹了一把好琴!你待会且带回去!” “讹?” “不对,是买……是买……”姜老太爷在孙女怀疑的眼神下干巴巴的笑着解释道。 名震天下的国师大人会差这几两卖琴的钱么?姜婵哭笑不得,索性她前世就知道姜老太爷同国师清虚子私交甚好。不然听到这话非要给吓得,天天为自家不靠谱的祖父担惊受怕才是。 和祖父叽叽喳喳的唠嗑了许久,直到外面嬷嬷催促才依依不舍的站起身来。辞别祖父正打算离开,姜婵这才想起来这次来见祖父的目的。又回身蹭到祖父身边,谄笑道: “祖父……阿婵能不能问您要一个人?!” “谁啊!”姜老太爷拎着酒壶往自个嘴里灌了一大口,笑眯眯看向自己小孙女。 “锦……”想到此刻的此刻的锦絮似乎还未改名,姜婵苦着脸只得努力形容着。锦絮在自己九岁时,被祖父赐给自己。此刻约莫有十岁左右吧?! “约有十岁左右,嗯!眼睛大大的老爱板着个脸,对了眼下处还有颗芝麻大的小痣……” “你……要她?”还没形容完,却见刚才还乐呵呵的祖父已经沉下脸,眼神莫测的看着自己。“你爹教你说的?” “怎么会,”姜婵心里一突,却没表现出来。“自然是阿婵自己想要的。” 姜老太爷望着姜婵不说话,一时间气氛突然冷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姜老太爷才又提起自己手里的酒壶往嘴里又灌了一口。随意用袖子擦了把嘴,他打了个酒嗝才慢慢说道。 “小婵儿你信命吗?” 姜婵一愣,却又觉得祖父此言定有深意。本来在细细衡量着该如何回答才更得祖父心意,却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那个夜空下张扬肆意得大声说出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少年郎。 她心觉得自己的心突然顿了一下,姜婵听到自己很冷静的说。 “我原是信的,可现在……我不信了。” 姜老太爷沉默了许久,突然嘿的笑出了声。“那到正好,老头子我也不信。” 他突然歪歪得卧倒在地上打了个酒嗝摆摆手,意示姜婵可以走了。 “人你领走吧。” “阿婵谢祖父!” 拜别了祖父,又由小道童引着出去了。虽不见锦絮,可是祖父断不会出尔反尔。姜婵心中欢喜,脚下也轻快了许多。 锦絮,前世那个总瘫着脸却陪伴了她二十多年,临死之前为了自己竟然想去弑君的丫鬟。 姜婵想,这一世定不会再嫌弃她了,一定要赠她一笔嫁妆,再给她找个好郎君,风风光光的出嫁!万不能像前世那般蹉跎了去! 正想着突然带路的小道童停了下来,姜婵抬头看去却忍不住皱眉。 熟悉的表情,熟悉的大胡子…… 即使年轻了几十岁,姜婵还是能清楚的认出,远处向自己这个方向走来的锦衣男子便是前世间接逼死自己的安平王。 姜婵咬牙。 关键是自己那个异母的妹妹姜苓,怎么会站在他身边?! 第二十一章 听着安平王随意赞了几句,姜婵牵过妹妹姜苓的手,同安平王行了个礼目送他进了观中。 才慢慢往下山的路去,就在这时,身后观中突然传来祖父的长笑声。 “你为天命又如何,我偏不信,你奈我何?” 姜婵脚下一顿转身看向紧闭的观门,莫不是安平王同祖父说了什么?!安平王狼子野心,莫不是他为难祖父?! 姜婵想折回去看看,却突然想到自己如今只是个七岁稚龄的小女童。去了又能有什么用呢?! 而此时还被她牵在手中的姜苓突然挣脱了她,红着眼睛凶狠的瞪着她。 随后也不管自己的丫鬟,捂着脸顺着小路往山下跑去。 看着行了个礼之后,慌慌张张追上去的侍婢。如今乱世刚定,礼乐崩坏时人大多不太注重嫡庶之分,况且二姑娘在家中极受老爷宠爱。陶嬷嬷寻思着这样会不会不好同老爷交代,有些迟疑的看着自家姑娘欲言又止。“二姑娘这是……” “无事。”对于自家胆小怕事的奶嬷嬷,姜婵知道她心中所想,沉默了一下却也没有解释的打算。 却说姜苓一路跑到山下,也不管侍立在马车旁的奶嬷嬷满目担忧。 将一直攥在手中的镂空雕花金锞子摔在地上,就自己爬上马车扑到在车厢中的软垫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哎哟!我的二姑娘这是怎么了?!快让嬷嬷看看!”嬷嬷捡起金锞子看到上面安平王府的印记,不由的心中叫苦。 忙跟着上了马车心疼的将自家二姑娘搂怀里,暗自寻思着自家姑娘是不是让别人欺负了去? 那个别人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却又不敢开口来问,只想着回去该如何同周姨娘交代。 “嬷嬷你说!”姜苓突然抬起脸攥着嬷嬷的衣袖哭道:“凭什么?凭什么给我就一个打发人的金锞子,给她就是羊脂玉佩!” “同时姜家的女儿,我比她受宠为何就要平白低她一头?!凭什么?!” “就凭我是嫡,你是庶。” 姜婵淡淡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二人皆是一愣。姜苓嘲讽的看着她。 “嫡女又如何?不过是不得爹爹宠爱的贱种罢了……” 不等她说完,啪的一声就被姜婵一个耳光打懵了。 “你敢打我!” “不敬嫡姐,”姜婵弹了弹手指,含笑望着姜苓,凤眸中冰冷一片。“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替你姨娘……好好教教你才是。” “大姑娘……”姜苓的奶嬷嬷刚想说什么,却对上了冰冷刺骨的眼神当下口中一结,竟然忘了自己该说写什么。 “要回府了,”姜婵笑容渐渐转冷,“嬷嬷下去跟车吧。” 那嬷嬷呐呐的不敢多言,放开了姜苓的手缩着头下了马车。待锦瑟把软垫铺好,姜婵也懒得理会姜苓自个懒洋洋的歪了上去。 听到外头有婆子传话说到祖父遣人送了一个丫头来,当即欣喜的将人唤进了马车中。 瘦瘦小小的一个小姑娘,稀少枯黄的头发,煞白的脸,尖尖的下巴。模样不能说算漂亮,顶多也就清秀罢了。 只是左眼下一颗芝麻大小的泪痣,却平添了几分魅意。 “你叫什么名字?!” “奴名阿十,望主子赐名。” “从今以后,你便叫锦絮吧。” 前世与锦絮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突然与今生重叠。 或许模样和印象中的不太相像,可是看着与前世如出一辙的呆板表情。姜婵忍不住吃吃的笑了起来,她在心底对着眼前这个板着脸木愣愣的小姑娘轻轻的说: 锦絮,欢迎回来。 只当做没看到姜苓嫌弃的表情,姜婵令锦絮做到了自己下首处。笑眯眯的将案几上的点心推到她身前,撑着下巴令她吃下去。 见瘫着脸的锦絮吃了一口点心,极细微地眯了下眼。 姜婵忍不住心中好笑,前世偶然听过宫婢们说锦絮姑姑虽然总一副严厉的模样,却极爱甜食。 如今看来,这传言倒不假。 姜府的马车慢悠悠的顺着山路上绕下去,就在姜婵正撑着额打着盹的时候。突然车身一晃,陶嬷嬷皱着眉示意锦瑟出去看看。 姜婵睁开眼坐直了身体,她轻轻眯着眼,语气依旧波澜不惊。 “来时虽早,却隐约有鸟雀声传来。怎么现下周围……静的没有一丝响动?!” 姜苓闻言还没反应过来,却见陶嬷嬷已经脸色有些发白了。 就在此刻…… “嗖——”耳边传来一道暗器的急速破空而来的声音,姜婵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突然跃起的锦絮扑倒在了软垫上。 “抓刺客!!” 外面传来护卫的一声惊呼,接着就想起了兵器相交的声音。 姜苓吓了两眼一翻,软软的倒在了车壁上。陶嬷嬷脸色发白的缩进了马车角落中,锦瑟这时候倒是反应了过来,慌忙将锦絮同姜婵扶了起来。 锦瑟哽咽着有些惊魂未定的唤着姜婵。 “大姑娘……” 姜婵面色不变,回过身看着刚才自己所坐的位置。一支带着羽毛的弓箭,深深地插在马车壁上,指甲不由死死地叩进掌心。 “有刺客!!保护小姐!!”隔着车帘,隐约能感觉到外头的护卫正向自己的马车靠拢,将马车围在了中间。 姜婵小心的避开那支横在自己脸旁的弓箭,觉得自己心跳的厉害。 锦瑟看了眼缩在角落中拼命减小自己存在感的陶嬷嬷,不由暗恨她咬咬牙看着自家大姑娘道: “姑娘,奴婢且出去看看……” 不等姜婵开口,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红着眼深深的看了姜婵一眼,勉强一笑掀开帘子钻了出去。 姜婵挺直了脊背,虽然依旧面色不变看上去极从容……可藏着袖中的右手却死命的叩着自己的掌心,让疼痛镇住自己心底的恐惧。 她伸出手想掀开帘幕,谁知指尖刚接触到那帘子就觉得突然指尖一热。 仔细看,却差点给吓晕过去。 帘幕上此刻已溅上了一道血迹,车夫的尸体直直的压着帘子倒了进来。 这个看上去憨实的中年男子,此刻正满脸血污。额心处深深的陷了一根带着羽翎的弓箭,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陶嬷嬷看着车夫,突然尖叫了起来。这个车厢中竟然弥漫出一股尿骚味儿。 一直沉默的锦絮突然出手将陶嬷嬷劈晕过去,一双沉静的眼睛看向姜婵道: “此地不宜久留,锦絮愿护送大姑娘先走。” 姜婵死死地盯着那车夫已经涣散的双眼,额头上的冷汗也越冒越多。 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君岳城姜氏女,怎么会有人愿意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刺杀自己?!为了什么?为财?这是女眷的马车怎么可能! “不行,我是姜家的大小姐……谁都能走……唯独我姜婵不能!” 姜婵摸着自己胸前挂着福袋的位置,不由有些复杂。她拒绝了锦絮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 便一下子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今日之事避无可避,姜婵愿与诸君共死。” 山地上鲜|血和残|肢交映,一片触目惊心。几个黑衣人与姜家护卫缠斗在一起。 从姜婵出来之后,姜家护卫似乎都打了鸡血一般格外奋勇了起来。与君共死,自然不能让他们的大小姐失望才是。 黑衣人后方,三个蒙着面端坐在马上的男子似乎并没有上前的意思。 见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惨白着脸站在那里,为首的男子突然低低一笑,从自己箭囊中抽出了一跟羽翎长箭。 对准了小姑娘心口处…… 搭弓!引箭! 第二十二章 羽箭夹杂着呼啸的破空之声,直接向姜婵射来。 “大小姐小心——”马车旁被黑衣人缠住的护卫第一个瞪大了眼,惊呼出声。却因为刹那间的走神被黑衣人一刀砍在了手臂上,不禁发出一声惨叫。 姜婵扭头却看到向自己呼啸而来的羽箭,瞳孔猛地一缩。 周围的声响似乎突然消失了一般,她的眼前只剩下那支冲她射来的羽箭。 脑中空白一片,浑身僵直的站在原地。动不得,躲不得…… 就在那支羽箭离她只有几步之遥时,身后的锦絮突然一扑将她按倒在车架上,后背重重得嗑在横木上疼的厉害。 “嗖!” “嗖!” “嗖!” 紧跟着三声箭响,破空而来。坚硬地箭杆带着颤抖地余波,深深的定在了姜婵身边的木板上。 其中一箭,正正的穿透了锦絮的左后肩,血花飘洒,箭簇上的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姜婵脸旁。 “锦絮……疼不疼……” 只觉得被眼前的血色蒙蔽了视线,姜婵眼圈一红,她颤抖着唇,大脑空白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一直瘫着脸的锦絮突然勾唇僵硬的冲她一笑,接着将她抱紧在怀中从车上滚了下去。 浑身疼的厉害,姜婵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般苦。她甚至想不起当时是怎样咬着牙硬撑着没掉泪,扶着车辕站起身来的。 惊呼声,痛叫声,此起彼伏…… 此刻突然穿|插|进一个冷冽的声音便显得格外明显。 “阁下在我观前杀人,莫不是太不把我三清观放在眼中了。” 一道剑光破空而来,刺目的剑光斩去姜婵身边的流箭。方落在姜婵身前,竟是个广袖飘飘的道袍少年。 周身剑气横溢,少年眉目间的凛然却仍不住让人心头一颤。 “怎么回事?” 后方为首的黑衣人,放下弯弓冷眼看向身后的属下。 那名黑衣人也是一愣,随即恭敬的垂着头低声道: “主子,这是清虚子那老牛鼻子的小徒弟,道号玉云子。” 那被奉为其主的男子,略略思索了一番突然冷笑: “想不到这次寻进这青云郡来,竟中了我那哥哥的计了。” 就在这时候,青云观中的小道士皆持剑出现现在了对面的山路上,为首的人中竟有刚才一个本以为让她悄悄逃走了的小丫鬟。 “主子,三清观中的人出来了。” 看着也算损失了大半的手下,男子眼中毫无波动,他阴翳的盯着站在小道士身后的那个姜家小姑娘,勾了勾唇。 抬臂搭弓引箭,刹那间连续射出了三箭。 方冷声说: “撤!” “是!”他身后两个黑衣人皆点头应道,其中一人突然吹了一声号子。 本来缠斗中的黑衣人刹那间跟在他们身后,退了个干净。 若不是地上得残肢|血污,还真以为大梦一场。 小道士长剑一挥,连续斩落了两箭。 而与此同时第三箭却方向刁钻,竟绕过了小道士带着浓烈杀意擦破姜婵的颈侧的皮肤,深深的定在了她身后的马车上。 小道士回身看向姜婵眉目间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安定。 “你可有事?” “无事……谢……”姜婵煞白着脸话未说完,竟两眼一翻后知后觉的晕了过去。 往日沉寂破败的汉虎关中,今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还未冬至,可是汉虎关积雪常年不化,冷的厉害。 今天早晨才被沿街百姓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青石道上中,此刻又积了一层薄薄细雪。 卢家大小姐卢氏阿馨带着自个丫鬟早早就守在了街旁茶肆的阁楼上。 她今个儿穿了一身抢眼的玫红色襦裙,发髻上簪着一对珠花,本就娇美的容颜衬得越加出彩。随意披上银灰色厚缎斗篷,由着侍婢给自己带上面巾后,便倚着栏杆捏着帕子往外探看。 陛下宠信佞臣卫相,对令皇族耻辱的边城管治并不严。大部分军力同贵族都长驻于与边城相邻的定州城中。 镇国公常年驻守边关,可也遭受不住君王的猜忌弃而不用。卫将军并无领军之才,却在整个汉虎关中几乎是其一手遮天。 关中常年被战火席卷,然自从卫将军放权于他所信任的义弟,国师清虚子的大徒弟彭小将军之后。 辽人的铁骑这段日子再也不能同往年一样,轻而易举的踏足于关内了。 关中气氛最近都松了下来,今日听说小彭将军带人战后回关中调整。汉虎关的百姓都裹得严实早早就守在路两旁探头探脑的张望等待着。 茶楼酒肆的阁楼上亦有身份稍高些的女子交头接耳,语笑嫣然。 卢馨四下扫了眼这些姑娘们的穿着,眼中微微有些不屑。待听下方有人言,当即直起身期待的往远方看去。 “彭小将军来了!!” 马蹄声渐近,迎面而来的先是两面玄色的大旗,上书一个卫字。 接着彭小将军的麾下亲兵,甲衣上满是血污的将士们,骑着骏马,队列整齐表情极肃穆。 “咦!彭小将军在哪?!” “许是那个最前头,骑着黄骠马的小郎君!” “不说彭小将军擅使长|枪么?!那小郎君怎么配着把长剑?!” “那左边那个……” “呸,一脸大胡子怎么看也太丑了!” 就在阁楼上的姑娘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时候。 列队的将士突然满脸敬畏的迅速让出了一条小道,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快步而来。它颈间缀着红璎,披着墨色鞍饰。然而最出奇的还是那一双血色的眼睛,同额头上一只尖角。 而黑马背上,是一个甲胄环身的少年郎。他长发披垂两侧两支长长的白羽翎随发而下,微微上挑的狐狸眼幽深冷寂,俊美的容颜好比珠玉映日一般熠熠生辉。 只是他表情冷冽,一切喧嚣仿佛都不能融进他的世界。 倒提着长|枪,枪头沥血未干。周身带着身经百战磨砺出来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饶是卢馨看过了帝都出色的男子不知凡几,此刻也觉得自己同身边的女子一般皆被眩花了眼。 周围登时静了片刻,围观的百姓们皆开始兴奋起来。 不说下方推攘着想靠近的人群,就连阁楼上的女子也忍不住努力探着身想去看的更清楚一些,有些大胆的女子更是将自己手中的帕子拼命往小将军身上扔去。 然而帕子太轻,大部分扔下了阁楼却被细风吹到了一边。 卢馨看了眼自己被风吹到地上的帕子,解下了腰间的荷包,不顾丫鬟的阻拦将这荷包抬手就往那少年身上扔去。 走神的彭盛只觉一道黑影向自己袭来,当下想也不想手中枪身一震,借着力道就将那东西击了回去。 “滴,检测到可攻略人物好感度+100。系统即将开启后宫模式——” 听着突然冒出的系统音,彭盛细微的眼角一抽。他抬头,往阁楼的方向看去。 接住被击回去的那荷包的女子,见他望来当即双手合十将荷包拢在胸前,满脸娇羞的低下头去。 彭盛这才飞快的环视了一眼直勾勾看向自己,仿佛恨不能当场看杀了自己的女子们,只觉得刹那间背后汗毛竖起。 他冷漠的在脑中回复激情洋溢的系统。 “丑拒!” “滴!系统无法识别!” “少装蒜,把你的后宫模式给老子收起来!” “……” 待列队渐渐走远,独留下隐隐约约的马蹄声。 听着身边的女子,将那少年夸成天上有地上无的好郎君。 卢馨攥着荷包满面娇羞的吩咐身边欲言又止的大丫鬟备车准备回去了。 那般俊美的少年,约莫是大周闺中少女怀春时,梦中夫君的样子吧。 不过……你是我的! 卢馨握着荷包的手指微微缩紧,明艳的脸上满是势在必得的笑意。 出身寒门的小将军,怎么会拒绝镇国公的千金下嫁呢…… 回到暂居的府邸休整,刚一下马身后的卢小四卢定远就飞快的跟上前来一拍上彭盛的肩头。 “大哥!怎么样?那扔荷包的妞儿美不?!” 彭盛推开他搭在自己肩头的爪子,毫不在意。“没看见。” “没看见大哥你还接她的荷包?!”卢定远发出夸张的笑声,与周围围上来的兄弟们满脸狭促的看着他。 彭盛舔了舔后槽牙,突然眯着狐狸眼痞痞一笑。“想知道?” 看着他们皆满脸期待,彭盛一扬手将自己重达六十八斤的火龙沥泉枪往他们手中一扔。 “行啊!把哥哥的枪抗回去,大哥我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说给你听。” 被枪身压得踉跄几步的卢定远听他这话登时就苦了脸,他环视了一下身边立刻四散开来若无其事状的兄弟们,只好欲哭无泪的望着彭盛的背影。 “大哥!” 彭盛充耳不闻走到刚下马的独臂男子面前笑道,“孟二哥回来的时候都带了些什么?!这么大的包裹。” 那被称为孟二哥的汉子也爽朗大笑,独臂拍了一下马背上驮着的包裹。 “这是我从辽人那扒来的皮子儿,正寻思着给你让人帮珠儿做件衣裳!” 听到他说自个妹子,彭盛苦笑。“那丫头皮的很,怎么当得孟二哥这般对她……” 孟老二闻言一笑转身从马上将包裹扛了下来感慨道:“每次看到珠儿,总觉得像我远在家乡的闺女。” 他抬手比划了一下,“我十二年未曾回家,想来……她该有这么大了!” 第二十三章 姜婵这一晕之后,就整整躺了三天。她本就体弱,不同前世常年练舞不易生病。这次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当晚回到了府中便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了。 祖母守了她一日,好容易待高烧退了下去。就特地命人来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远在观中的祖父同府中其他人都有打发人来探望,就连周氏也随意遣人送了点药材做个样儿。 除了……她的母亲……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摇曳的树影自纱窗映进屋中被夕阳拉的老长。 颈边微疼,姜婵伸手触及原来是包上了伤口。 她睫毛纤长此刻正低低的垂着眼,盯着被褥发了阵呆,才开口唤道:“锦絮,给我倒杯水来。” “大姑娘醒了,”听到响动,进来的却是包着左手的锦瑟,同另一个陌生的小丫鬟。 姜婵这才想起来,是了那日锦絮为了救她被羽箭射中,这个时候许在养伤吧。 小丫鬟连忙去桌前倒水,锦瑟单手慢慢将她扶起,接过那丫鬟手中的瓷杯端到姜婵身边正要喂她喝水。 想起那日若非锦瑟及时跑去观中求救,恐怕自己一行人早已丧命。姜婵并不是喜欢说些场面话儿的人,别人对她的好,总是自个儿记在心里罢了。 她强撑着有些无力的身子,伸出手将小白玉瓷杯夺了过来,盯着锦瑟的受伤的手不满的皱眉。 “锦绣呢?为何让你伺候,不好好养着,日后落下疤来可如何是好!” “锦绣姐姐……”锦瑟有些犹豫,见姜婵满脸不悦,当即扑通一声跪地回道: “老夫人恼了陶嬷嬷那日……昨日已经令人将陶嬷嬷一家都发卖了出去,过些日子再给姑娘把缺的丫鬟给都补上!” 姜婵默然,想到陶嬷嬷那日的行径却也无话可说。 且陶嬷嬷与锦绣当年同自己的那点情分,早在前世就给磨得一干二净,索性也不再多言。 她看着跪在榻前的二人,随意将手中的瓷杯递给锦瑟。 抬起手指着那锦瑟身后的小丫鬟吩咐她去把锁在匣子里的玉容膏给取来,放到了锦瑟手中。 “这是祖母赏的,说是宫中传出来除疤圣品。我得了两罐,你与锦絮拿一罐去,若是不够再同我说。” “大姑娘……”锦瑟登时有些手足无措的。 姜婵莞尔,将锦瑟托着玉容膏的手轻轻合上笑道。“姑娘家留疤终归是不好的。” 接着也不看她的反应,懒懒的歪回了软枕上闭着眼挥挥手令她不用在跟前伺候。 锦瑟眼眶微红弓着身悄悄退了出来,同侍立在外的小丫鬟随意打了个招呼。 如今锦绣陶嬷嬷皆已经不再,作为主子身边一等大丫头。看到其他人有些巴结的摸样,锦瑟毫不意外。 紧了紧握着在手中精致的小瓷罐,锦瑟正打算先往那日从观中带回来的丫鬟锦絮养伤的地方去一趟,谁知却被个陌生的小丫鬟叫住。 “锦瑟姐姐,老夫人院中的鸳环姐姐让您去一趟。” “甚么?” “老夫人要见你。” 随意吃了些点心,姜婵就觉得自己头昏的厉害。服了药之后,她就将侍候的丫鬟尽数打发了出去。 一个人躺在榻上,不同于之前病的昏昏沉沉。今晚的姜婵却格外清醒,每闭上眼总觉得似乎又回到了那天。 满地的残臂,溅起的鲜|血似乎染红了她的整个世界,遥遥相对的却是那个狞笑着对自己放出冷箭的男子,而自己避无可避,无人可依。 在利箭马上要将她穿透的瞬间,姜婵满头冷汗的惊坐起来。 已是深夜。 却见映着自己榻边昏暗的烛光,屋中左角的帘幕处隐隐约约似乎有个人立在那里。 姜婵瞬间只觉得自己浑身寒毛炸起,她僵硬的转头望过去,指尖死死地抠着被褥,厉声斥道: “谁?谁在那里?!!” 按道理说,呵斥声虽不大却定然能惊醒外间守夜的丫鬟了。哪曾想,那人影一动不动,外边也毫无声息。 除了姜婵自己低低的喘息声,到处静的令人毛骨悚然。 僵持了一会儿,突然外间响起了吱开门声。 接着就听到一个略有些呆板的女声慢吞吞的传进来,顷刻间打破了内室的僵局。 “主子还需静养,若统领无事,锦絮便请统领出去了。” “锦絮!”姜婵惊喜的望向手持烛台穿了一身里衣,瘫着脸出现在屏风旁的锦絮。 锦絮看都未看那人影一眼,瘫着脸直径走到姜婵身旁毫不在意的用自己带伤的手整理了一下被褥,扶着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这时候那帘幕旁的人影才抱着手,阴阳怪气的开口道: “阿十,你这般说倒是真令人伤心了。” “出去说,莫弄脏了主子闺房。” 锦絮充耳不闻为姜婵掖好被褥才慢悠悠的回话,直起身来。姜婵有些害怕从被中伸出手拉住锦絮的手腕。 “锦絮……” 瘫着脸的锦絮低头看向被里的小主子,她勾着唇很认真的想笑着安抚她,结果看她家小主子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安慰到,反而看上去更慌了。 姜婵咬唇撑起身子瞪着向那个站在阴影中的毫无存在感的人影冷声道: “阁下深夜到访,不知所谓何事?!” “啧!”那人影微微一动,不紧不慢的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浑身墨色锦衣的男子,面容清俊。却不知为什么总显得有些女气。明明带笑却总感觉有三分凉意,周身的气势颇让姜婵有些不舒服。 他见站在榻前的锦絮浑身紧绷,戒备的盯着自己不由阴阳怪气的嘿笑一声。 复而看向姜婵,阴寒的目光极挑剔的打量着她,似想将刮她下一层肉来。 姜婵被他看得极不舒服,忍不住挺直了脊背端出了前世的气势,凤眸冰冷的回望过去。 因为年纪尚小,板着脸却也显示不出自个儿的威严。但是该有的气场,姜婵却绝不会缺了去。 三方僵持。 那男子突然手扶在腰间的刀柄上,带着极其强烈的杀气慢慢向姜婵走来。 一步! 两步! 三步! 摄人心魂的杀戮之意铺天盖地的压在姜婵心头,随着他的步调,让人不自觉的陷入生命备受威胁的恐惧之中。 锦絮瘫着脸死死地盯着走来的男子,藏在袖中的指尖微微有银光闪动。只要他稍有异动,锦絮不介意以命相搏。 可惜,姜婵好歹也算死过一次的人了。虽然有片刻恍惚,却也立刻清醒了过来,当即目光清明的回望过去。 没有惶恐,没有害怕。只有俯视一个自不量力蝼蚁般极致的平静与冷冽。 男子眉间突然一松,他阴沉沉的笑出声。在二人戒备的目光中,松开按着刀柄的手。咧开嘴冲着她们笑得古怪,他慢悠悠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支不过巴掌大的金色羽翎。 顿了一下,走上前去一甩衣摆单膝跪下。将羽翎举过头道: “飞翎军统领冯绍见过主子。” 姜婵同锦絮双双愣住,很快在姜婵还未搞清楚状况时锦絮已经缓过神来,走到那男子身边同样单膝跪下。 “飞翎军锦絮见过主子。” 盯着那只金羽翎,姜婵眨眨眼算换过来了。 飞翎军?这个姜婵是知道。 传闻中随老安平王一起征战沙场时手下一支及其厉害的斥候军! 以金翎为号,曾因为细作与暗杀盛极一时,却在老安平王突然暴毙之后不知所踪! 不过……现在这金翎到了自己手里,莫不是代表着自己已经是这飞翎军的新主子了?! 姜婵病歪歪的靠着锦絮,把玩着这不过巴掌大做工精致的金羽翎,也不叫这男子起身。 一问一答的也将飞翎军得底子也算摸了个大概。 “飞翎军上一位主子是谁?!” “姜世亭。” 姜婵哦了一声,感情真是自己祖父呐?!虽然不知道祖父怎么会突然把飞翎军交到自己手里,不过祖父这么做想来是有他的理由的。 老安平王死了,虽然飞翎军元气大伤。但是祖父打理了这么多年,却也还是恢复了好多。 平白捡了这么大个便宜,姜婵心中说不开心那是骗人的。不过想到这冯绍刚才如何吓唬自己,姜婵心底呵呵冷笑。 仗着自己反正面嫩年纪小,故作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 “这金羽翎在我手中,是不是我说的算?!” “那是自然。”冯绍挑挑眉漫不经心的答道。 “那……帮我去查查宜阳城姜家别院刘种举之死吧。” “是。” 害死了陈婆的哪能这么便宜她,姜婵慢吞吞的说完见冯绍毫不在意的模样不由心中冷笑。 姜婵从不记小仇,毕竟大部分时候她都会当场就报了。 “我既然是你们主子……飞翎军中是不是都是我说的算?!” “是。”冯绍有些不耐,刚一应完却被这小丫头的动作给惊呆了。 姜婵沉沉一笑将金羽翎扔在他身边。 “那可正好,你去把它给我融了打成两只铃铛来。” “你……” 等傻眼的冯绍捧着金羽翎走远之后,姜婵才有气无力的躺回去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锦絮瘫着脸服侍她躺好给她掖好被角,直到姜婵巴眨着眼吩咐她回房休息去。才抬起桌上的烛台,行了个礼打算出去。 走到屏风出时一直沉默的锦絮脚下顿了顿回头对睡眼朦胧的姜婵低声道: “……主子可知晓……飞翎军是如何换主……” 第二十四章 “……主子可知晓……飞翎君是如何换主……” 若是知晓,姜婵想她是无论如何都绝不会接下的。 自那日之后,姜婵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每日养在自个院里看看书,抚抚琴。闲暇时同身边的丫头们说笑一会儿,就洗漱安置了。 若不是一夜之间自己的枕边出现了一串镂空刻着羽翎纹饰的金色宫铃的话,姜婵恐怕真会把那夜发生的一切都当做场梦境吧。 修养了近一月,姜婵才能走出房门。一大早就去荣寿堂中给祖母请安,才知晓原来自己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父亲几日前就出去了。 难得碰上天气好祖母的头风未犯,姜婵索性就待在荣寿堂中陪着祖母说话儿。 有了前世的记忆,姜婵也不再总是想远着阴晴不定的祖母。 仗着面嫩偶尔撒撒娇,给老人家讲个笑话什么的。 倒让爱板着脸的老太太心软成一团,恨不能将自家乖孙女捧在手心上,得了什么好东西都打发着往她房里送。 这样前世完全不存在的意外,倒是让姜婵哭笑不得。 这日吃罢了早饭,祖孙二人待在荣寿堂中闲着无事凑在一块说说笑话,老夫人难得兴致正好。 就见老夫人身边得力的吴嬷嬷掀开帘子,满脸喜气的走进来欠身道: “回老夫人话儿,磐燕郡姜家三房夫人过府来说要给老夫人请安哩。” 吴嬷嬷见老夫人怔神,生怕老夫人想不起来是谁。又特意细细说了一遍,没等她提及当年旧事。 老夫人突然站起身来,好一会儿才缓缓道: “原是她呀,当初京都一别那时她才是刚进门儿的新妇。如今想来,竟已有几十年未见了。这些年我这把老骨头,也是强熬着好多事儿都记不清了。” 话到最后,竟然有些低颤。姜婵连忙抱住老夫人的胳膊,鼓着脸撒娇。 “这话阿婵可不依,祖母一点都不老!” 才感慨了片刻的老夫人闻言哭笑不得。 “你啊……行了,快请进来吧,隔着这么远的地儿也是有心了。” 吴嬷嬷领命出去,没过多会儿功夫,就领着一位三十左右的美貌妇人走了进来,衣裳颜色微素仔细一看料子却及是华贵。 头上金凤钗垂着点翠珠串随步摇曳,通身的气派在姜婵映像中却是连现任安庆王妃都所不及的。 妇人身后跟着个清丽无双的少女,唇边含笑举止温柔。顾盼之间摇曳多姿,及是优雅。 那妇人刚一进来就急急上前几步,双手相叠,手背碰至额头,对着祖母行了个标准的士族叩拜之礼。 “给老夫人请安。” “这么多年未见,缙哥儿媳妇倒是与我这老婆子生分了。” 姜婵不敢出言,只见祖母双眼含泪上前将那妇人扶了起来。 “二婶——”那妇人抬头望向姜老夫人亦是眼眶一热。 “好!好!好……佩丫头我这会儿正想找人说说老话儿,你便来了。”姜老夫人握着她的手臂,二人皆是满脸感慨。 站在她们妇人身后的少女目光流转冲姜婵浅浅一笑。 待她们续完旧,那少女方上前一步行礼道。 “淑娘见过叔祖母!” 姜老夫人打量着这少女也不由目露赞赏。 “这就是六娘吧?!好俊的丫头,都这么大了。” 说罢,也唤姜婵上前。 “阿婵快来见过你三堂婶儿。” 姜婵也不羞怯,不卑不亢一福行礼。那妇人忙起身相扶,待细细端详了姜婵几眼之后,心里中也不禁暗赞。不愧是王窈娘的女儿,这副容貌待长大之后比起她娘来,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外头就听人赞婶娘府上姑娘好,前些没得见过,今儿头回见,这风姿倒是随了婶娘当年!” “就听你婆婆说你这丫头好一张巧嘴,今个倒算是见着了。”姜老夫人闻言也笑道。 “婶娘这话倒是羞煞我了。”话虽这般,可那妇人满脸笑意,并没有一丝害羞的模样。 老夫人笑看姜婵与那淑姐儿,知道她们怕也不喜欢听这些。索性吩咐姜婵道: “你也别傻坐着了,带着你六姐姐去园子里转转。” 外人在姜婵可没有再缠着自己祖母的意思,也就应了一声引着那淑姐儿出去。 虽说秋末可难得天气晴朗,日头也不辣。 姜婵同那少女也就随意在园中瞎逛,她看上去并不想说话,可怜姜婵只好自己随意扯着话题。 “早听祖母赞姐姐极有姜氏女风姿文秀,让我多同姐姐学学。如今一见姐姐却是名不虚传羞煞小妹了。” “婵妹妹谬赞了。” 老实说,姜婵还真不记得她们是何许人物。客套完之后,姜婵也有些傻眼了。 相顾无言。 等按着时间祖母差不多也该说够了,便往回走了。 才至回廊就看到一个小厮风风火火的望里屋闯,有客人在姜婵看那少女饶有兴趣的眼神只觉得脸上燥热。 “老夫人……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侍立在廊下的鸳环皱眉想拦住这人,却被他凄叫一声吓了一跳。那小厮甩开鸳环的手,将鸳环推到一旁。 “你……” 鸳环恼怒,却见他跌跌撞撞跑进里屋才过门槛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披头散发,眼睛中布满血丝的嘶喊道: “老夫人——老太爷归天了——” “什么……”姜婵惊的后退一步,反应过来立刻疾步上前拽住那小厮的衣领。“你说什么?!!” 里屋姜老夫人听到这话,原本的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拍着几案站起身来,却忍不住气血翻涌晕厥过去了。 汉虎关卫将军府中,胖乎乎的卫将军正同京里来的幕僚对弈。 想不到这胖子模样虽生的蠢笨比不得同胞兄长卫相之一半,可一手棋艺却很不错。 同这被他兄长卫相所夸赞过得幕僚对峙了整整一夜,也不落下风。 天色将亮,美姬又持着玉壶跪坐在旁边为他们添了次茶。那幕僚捋了捋自己的三寸美须,看着执黑子苦思冥想的卫将军慢悠悠道: “清虚道人与相国不睦久已,他大弟子军威渐盛,望将军三思。” “汉虎关不同于京都,先生多虑了。”卫将军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大口嚼了几下茶叶一口吐了出去,笑道。 “不过一枚棋子罢了,若不顺手,大可弃之不用。” 那幕僚把玩着手中白玉棋子笑而不语。 这几日都风平浪静,彭盛却不敢放松每日带着自己的人日夜操练。 隐隐约约传来鸡鸣声,彭盛才遣散兄弟就打算回去了,毕竟自家妹子还在等着。 路过校场的时候,见里面围着一群人似乎在看什么热闹。 彭盛对这些兴趣不大,正打算走却突然被一个有些面熟的男子出声叫住了。 “彭大哥有人托万氏商行的车队给你带了个包裹!” 包裹?!彭盛想不出还会有谁给自己送东西,干脆接过来当着那男子的面儿直接打开了。 刚打开便从其中掉出了一封信,彭盛有些疑惑的抽出信纸细细一看却不觉面上带出了三分笑意。 那男子看到包裹中似有几件崭新的寒衣,不由好奇的探着头想去看那信中内容。 “大哥是谁?!” 彭盛侧身躲过他探来的脑袋眼中笑意未散,慢条斯理的将信纸折好放进怀中。 “无事!” 一个死傲娇的小尾巴而已。 第二十五章 “无事!” 一个死傲娇的小尾巴而已。 说虽如此,可微眯着的狐狸眼中那股嘚瑟劲儿看着让人忍不住地想磨牙。 这样还猜不到脑子里可就是灌满豆渣了! “彭大哥,是咱未来嫂子?!” “乱说!” 彭盛抬起大长腿就兜屁股一脚,姑娘家的名声是能乱说的吗?! 彭盛把包裹重新收拾好,慢条斯理的拍了拍被那人爪子摸过的地方。拎着包裹就打算回去了, 想想信上娟秀的几行小字,彭盛嘴角微翘带出几分坏笑。 路过的士兵见状默默止步让他先行,军中谁不知道彭小将军不光战时勇猛,平时那算计人的点子也是一套套的。 毕竟这声彭狐狸,也不是白叫的。 看热闹的二狗子突然回头,却正看到自家头儿正往外走。 当即看了一眼在人群中和一个壮汉斗做一团的少女,嘿嘿直笑着穿过人群去追上了彭盛。 “彭大哥你认识那位女子?!” 彭盛记性不差,自己麾下的军士自然很轻易就认出来了。 可对他话中的内容却丝毫提不起什么兴趣,刚来汉虎关没多久大多数时候都在操练军士或者出关驱敌,哪认识什么女子?! “不认识。” 二狗子好奇心大起,一副你不说我也知道的模样儿,猥琐的嘿笑了一声。 “那她为何专门来寻你而来?!” “与我何干。”彭盛连个余光都不给他,懒洋洋的大步走着。 那二狗子眼珠子一转,小跑着跟上去。冲着彭盛直笑,怎么看怎么猥琐。 “哎!大哥别走啊!那女子已经于军中好多人交过手了,就没人打得过她!大家都指望着彭哥你去……” 被他闹烦了,彭盛脚下一停狐狸眼微眯似笑非笑。 “连个女子都打不过,要你们何用?” 被他眼中的凶光煞了下,二狗子呐呐不敢再多言了。 彭盛满意的勾了下唇角,转身刚要走,却又被人给叫住了。 “这位郎君想来身手定是不错,阿馨特来讨教一番。” 那女子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彭盛假作不是再喊自己,举步要走。 却又人拦住了去路,彭盛舔了舔后槽牙有些不爽。 想吃个早饭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才转身看向那说话的女子,一身艳丽的骑装,很漂亮的少女。长发束起还簪了精美的珠花,薄施粉黛。 不过,这真是来打架的?! 这少女抬着下巴得意洋洋地看着彭盛,满脸是挑衅。 彭盛余光扫过她身后一瘸一拐走来的大汉,约摸也猜到刚才那场比试的结果了。 刚想随意敷衍两句了事,却被自家系统给噎住了。 “滴!宿主可攻略后宫好感度+50!建议……” “蠢拒!” “……” 在他沉默的时间中,卢馨的目光紧紧的定在彭盛身上,可他仍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 极平静地看着自己,眼中没有惊异也没有赞赏,仿佛从头到尾就没注意这场比试。 这样的认知让卢馨羞愤异常,刚刚获胜的喜悦也少了大半。费劲心机演的一场好戏,结果自己想让看到的人却完全没有在意。 “姑娘身怀绝学彭某深是佩服,再会。”这姑娘又委屈又愤怒的模样,让彭盛寒毛倒竖索性毫不留余地的一口拒绝,运起小轻功聂云瞬间开溜。 “滴,目标人物好感度-50。” 听到系统音的汇报,彭盛眯着狐狸眼在心底给自己点了十二个赞。 远离智障,出入平安! 就在这时,城楼的方向突然传来撞钟声,守军的嘶吼声划破了汉虎关寂静的早晨。 “敌袭——” 将军府最高处的阁楼上,卫将军迎风而立。凝视着狼烟烧起的城头,唇角勾起一丝微笑将琉璃杯中酒慢慢倾倒在地上。 “兄弟一场,这杯酒就当我这个做哥哥的给你饯行吧——义、弟!” 姜婵呆呆的守在祖母榻边,姜家祖|宅的客人已经回去了。丫鬟们屏息侍立在一旁,整个屋子静的令人心惊。 将大夫送出去的鸳环掀开帘子走进来,看到通红着眼坐在榻边的大姑娘不由有些心疼。 她走上前低声劝道:“大姑娘熬了一夜了,请姑娘先回去歇息吧!老爷不在,明儿还要请夫人出来主持大局才是。” 姜婵充耳不闻,只是握着祖母的盯着她的手腕发呆。 鸳环暗自叹息正想再劝,却见她突然起身扑跪在榻边哽咽着喊到。 “祖母!祖母醒了!祖母……” 老夫人慢悠悠的睁开双眼,眼神有些空洞。 她没有理会周围因为她醒来而兵荒马乱的侍婢们,也没机会身边哭喊的外孙女。 目光直愣愣的盯着帐子,老夫人难得这样安静的躺着回想起当年的旧事。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从新婚的欣喜,到一腔深情错付的失望。 这一切在乱世之中相扶相守,大半辈子的相濡以沫面前,还算得了什么? 你说此生愧我,我不怨。 你说暂避道门,我等你。 可是……姜世亭你怎么不回来了?! 半晌她才有了些许神采,眼中满是血丝。指甲死死攥着被褥,有些嘶哑的声音中满是凄厉。 “姜,世,亭……你怎不回来了?!你怎不回来……” “祖母……”姜婵看着老夫人因为太过用力而折断的指甲,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屋中的丫鬟也都哭作一团,鸳环知道长辈失态的模样作为小辈的大姑娘不宜看着。想劝姜婵回去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大姑娘……” “我不走!”姜婵红着眼话音刚落。 “胡闹,” 一个清冽的声音突然从外头传来,接着几个丫鬟拥簇着一个素衣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长得绝美,衣袂飘飘恍若神仙妃子。然而神情冰冷,只有微红的双眼看上去似乎刚刚哭过。 “来人送大姑娘回院歇息。” 屋里的仆从俱是一愣,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嬷嬷惊了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夫、夫人……” 姜婵听到这话当下一愣,“娘亲?!” 女子看着姜婵与自己八分相像的面容也一惊,许久才有些魂不守舍的随意应了一声道: “你祖母这里有我呢,不必担心。” “下去吧。” 被母亲带来的嬷嬷半强硬的送回院中,姜婵刚进屋中就独留下锦絮一人,让丫鬟们守在外头。 她蓦得扯下一直悬挂在自己腰间的金羽铃铛,用尽全身的气力砸在地上。锦絮见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瘫着的一张脸没有丝毫变化。 死死的盯着锦絮的眼睛,咬牙切齿的恨声道。 “锦絮,你说祖父为何会死?!” 她满目通红有些失态,上前摇着锦絮的肩哭喊着问道: “是不是因为金羽翎,是不是因为我?你说啊?” 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锦絮,姜婵突然像想到了什么。突然松开手,摇摇晃晃的摔坐在地上哽咽道: “是与不是?!” 见她这般,锦絮目露不忍冲着她叩首低声道: “锦絮不知。” 姜婵靠着桌脚,捂着眼睛又哭又笑。不对啊,前世明明祖父在自己封妃之后才病逝的。为什么?为什么重来一次一切都不同了呢? 为什么? “飞翎军易主,旧主必亡。”锦絮默默的再次叩首低声道。 “你说,”姜婵的啜泣声夏然而止,她眼前一黑,有些痴怔的抓住锦絮的衣领。 “什么?!” “飞翎军易主,旧主必……” “是我害死了……祖父?!” 姜婵满目苍凉,心中的怀疑变成真相的瞬间。突然觉得自骨子里冒出来的寒意似乎把自己冻的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候,有人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金羽铃铛漠然的说道。 “不算得,老主子将飞翎军赠给主子,想来已经准备好了。” “你闭嘴!!”姜婵突然像受了伤的小兽,歇斯底里的抓起手边的东西就用力往突然出现的冯绍身边砸去。 她凄厉的盯着冯绍: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可是……我更恨我自己!!” 即使死亡都不能使她动容的小姑娘,此刻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她绝望的眼神竟然压抑的冯绍有些难受。 “这飞翎军我不要了!!你还我祖父!!你还我!!” 冯绍手捧金羽铃铛上前几步,第二次单膝跪在了姜婵面前。 “主子息怒,规矩虽如此,然赶到之前老主子已经走了。” “骗子!”姜婵浑身颤抖,抓起桌上的瓷瓶就狠狠砸在了地上,满脸狠厉。“告诉我!凶手是谁!是谁?!!” 第二十六章 听将军府小吏说卫将军把许副将安排同彭大哥一起出战,杨慕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古怪。 早听说许副将对彭大哥积怨已深。杨慕便更觉得不妙,然而与其他几位结拜兄弟不同,自己年纪尚小并不能随彭大哥上战场。 只好耐着性子等先生走了之后悄悄开溜,往彭家暂住的院子跑去。 唯恐彭珠儿一个人在家中会担心的厉害,谁知道看到彭珠儿的瞬间,杨慕只觉得自己想得实在太多了。 一身轻便的小袄,彭珠儿扎着两只羊角辫,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的打拳。 见到杨慕来了,便极兴奋的开口打招呼!可话刚出口,杨慕就恨不能蹦起来踹她一脚。 “嗨!杨慕哇!这几天搁哪搞球呢!” “不要这样……说话……”杨慕黑着脸咬牙切齿的说。自从搬到这儿,彭珠儿就靠着自己傻乎乎的小脸同伙头军中那个满嘴土话的大老粗混熟之后。 杨慕觉得彭珠儿最大的收获,并不是时不时的被开小灶投食,而是这满嘴的…… “这样说话好几把爽啊!” “……”杨慕咬牙,姑娘家习武就这点儿不好。 丫的!欠揍的时候还打不过?!只能默默的对她的话置之不理。 等彭大哥回来再收拾你! “你哥呢?!” 这话问出去,彭珠儿刚才还笑嘻嘻的小脸一黯。拳也没心思打了,双手一背撅着嘴走到杨慕身边不开心的说。 “瞎几把出战,快到晚上了还没回来!老子等的头发都掉了!” 杨慕听她这调调气就不打一处来,哪家姑娘会这样说话?这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都怪那几个大老粗的,本来彭猪猪就傻再跟着他们学学…… 看以后谁娶你!!! 少年绷紧着脸一副老子很不爽的模样,伸手拉住彭珠儿的小辫往下一拽! “彭猪猪!你给我好好说话!” “……别瞎几把扯老子头发……” 彭珠儿疼的哇哇直叫,可这小子就是不肯松手。 杨慕体弱不能习武,彭珠儿扬着拳看了看他这一戳就能倒的小身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放弃狠狠揍他一顿的打算。 不小心让自己给打坏了可怎么办?! 揍不能揍,越骂这小子还拽的越起劲。彭猪猪觉得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好汉不吃眼前亏,当下也只好泪汪汪的认错了。 “啊!我错了!!你松手!松手!” 见她服软杨慕才满意一笑松开了手,但是看彭猪猪嘟着嘴生气又突然有点心虚。 不会真生气了吧?杨慕依旧满脸沉静的模样,只是余光悄悄打量着彭猪猪的神色。 却见她小辫一甩也不同自己说话,跺着脚气哼哼的跑到里屋去了。 杨慕抿抿唇索性也不在多言,沉默的跟了上去。 而将军府中,卧房里烧着地龙感觉不到丝毫凉意。 听到管家来报满脸餍足的卫将军才慢悠悠的从美人榻上爬起来,由着身后的美姬给自己披上了件外衣。 他岔着腿坐在榻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听着管家汇报战况。 等管家说完,卫将军才把玩着美姬的玉手漫不经心的说道: “这么说许副将那儿,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回老爷,我们的人在关在三里亭后等到现在,还未见有人回报!想来许副将恐怕凶多吉少。” “……我这彭弟啊,别的不说就是命大。”卫将军手上微微用力美姬便卧进了他怀中,他若有若无的扬起唇角笑容有些狠厉。 “去,和先生通报一声。就说本将军身体不适,把全城的大夫都给我召到将军府来。” 看着自家精神尚好的主子,管家了悟遂行礼之后默默退了出去。 小心翼翼的关好门防止飞雪落进去,管家才直起身神色间有些复杂。 彭小将军是个好的,却可惜了和镇国公府扯上干系。 犯了将军的大忌,那般风华绝代的少年郎,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算可悲可叹…… 夜色渐浓,外头的风雪也愈加大了。不过短短两个时辰,却又积起了一层。 彭珠儿翻出姜婵托人送来的毛绒斗篷裹的严严实实的,提着灯跑到正堂廊下的台阶上杵着下巴坐在那儿望着院门发呆。 杨慕见状把手中的书册挪到了一边背对着门口继续认真看着,时不时涂涂抹抹抄录着什么。 没过多久,他撑着头借着长长的睫毛掩盖下,余光却总忍不住往屋外瞟着。 见好半天那彭猪猪也没有进来的意思,杨慕面色一冷,把笔放下握着书卷也逛了出去。 同样在正堂里擀面的孟老二见状不觉好笑。 彭珠儿把灯放在身边的台阶上,百般无聊的拖着下巴看着院中的飞雪发呆。 见杨慕的影子突然映在自己前,她回头却见那俊秀的少年冷着脸握着书卷认真的看着,连余光都不肯分自己一点儿。 彭珠儿撇嘴也不再看他,哼得一声又转回头去。难得有些忧虑的看着越下越大的飞雪,开始同屋里擀面条儿的孟老二说话。 “孟大叔,你说我哥是不是迷路了啊!都去了一天了,还没有回来!” 想到自家老哥迷路的可能性,彭珠儿觉得不是一般的大! 毕竟自家老哥是能从宜阳城迷路到君岳城的人啊! 孟老二听她这话哭笑不得,敢情愁了半晌这丫头一直担心这个。 当下便大笑着出言宽慰道: “许是队伍耽搁了,珠儿乖!想来他们过会回来就能赶上你孟叔的面出锅了。” “哎!”彭珠儿应了一声,盯着门笑意慢慢散去难得眉宇间出现了几许焦虑。自家哥哥这么厉害,只望真是队伍耽搁了吧。 “你一直蹲门口吃风也没用,还不如回屋里去。”杨慕见状偏头吹去自己肩头落雪,故作漫不经心得出言道。 “不要!”彭珠儿盯着门,想都不想便直接开口驳了回去。“等我哥回来我要第一眼就看到他!” “……” “今日辽军攻城突然,卫将军又遣彭大哥上阵,听说还令与大哥有隙的许副将同去。现在还未回来,想来凶多吉少……” 杨慕觉得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彭珠儿就忍不住开口去泼冷水。等话出口,看着彭珠儿通红着眼,蹦起来挥着拳一脸暴怒的模样儿又忍不住有些后悔。 “你再胡说!我就把你赶出去!”彭珠儿强忍住把拳砸在他脸上的冲动,猛的出手推了他一把凶狠狠的威胁道。 杨慕本有些后悔,却拉不下脸来赔不是。见她这般索性也冷了脸,抬着一双眼同她对视,背撞在门框上隐隐作痛,却紧紧抿着唇,倔强的闭口不言。 孟老二见这俩娃儿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掐起来了也挺无奈的。赶快擦干净手走出来将他们分开。 “好了好了!别闹了,”孟老二站到杨慕身前,笑眯眯的将彭珠儿推到屋里去。“珠儿也别在外头干等着了,听孟叔的话回屋去吧!” 彭珠儿隔着孟老二,探着头愤愤的瞪了杨慕一眼才提起灯,转身回自己的屋里去了。 “慕哥儿啊,”见她进屋,孟老二才回过身弯下腰用粗糙的大手搓了搓他有些微凉的小脸,嘿嘿一笑。“孟叔知道你比一般人聪明,彭小将军也很重视你,不然不会弄来这么多书来给你看。” “叔也知道好多事情你懂得比孟叔都多。” “孟叔……”杨慕整个人本来绷紧的身体,又慢慢的放松了下来,呐呐道。 “但是慕哥儿,你这话说的就让珠儿寒心了。” 孟老二拍了拍杨慕的肩继续道。 “孟叔我不是那个意思!”杨慕听他这话心头一紧,开口想辩解却又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宽慰一笑,孟老二拉着杨慕走进正堂。弯腰挑了下桌上油灯的灯心儿,清清嗓子正色同杨慕继续道: “叔知道,叔懂得不多。只是慕哥儿,孟叔想跟你说的是……有时开口说的话儿伤人更甚于刀剑入骨啊!” “叔也知道你是无意的,可好多话说出去了,便收不回来了。” “孟叔……我知道了……”杨慕垂着头睫毛微颤看不清神色,顿了一下才低低说到。 “乖,去看书吧。孟叔去给你们煮面去,等彭小将军回来了许也饿得慌。”孟老二也知他聪明不用多言,索性乐呵呵的端着擀好的面皮儿去了厨房。 刚踏出门槛就听身后那个别扭小子低声道: “孟叔,多谢。” 孟老二爽快大笑,也没回头只催他快些进屋看书去,就哼着歌儿下厨去了。 没过多久却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啊!孟二哥!!快开门啊!!!” 第二十七章 青云群姜府老太爷逝世后,老夫人跟着便一病不起,这些事儿桩桩件件又恰好撞在了姜府老爷姜贺礼出府的日子。 整个姜府上下,好在有一直避居院中的夫人王氏突然出来理事。才没有乱作一团,很快府中便拉起了白幔,所有红色的东西都被藏了起来。 灵堂很快就布置了起来,接到消息的姜贺礼当即上书请辞回乡丁忧。 天色渐凉,姜府灵|堂白幔飘飘,哀哭之声不绝于耳。 依礼,作为孙儿辈的姜婵要为祖父要齐衰一年,首日不食。 然而自从噩耗传来,姜婵便不肯进食了。 她早已换上粗麻布的孝裙,散开发髻以麻丝束着,默默跪在灵前。 比起身后干嚎的姜苓,姜婵哭声不响可红肿的双眼,惨白的小脸加之周身悲伤的气息。让人想忽视都难。 王氏难得有些心疼,想劝她去随意喝点粥垫垫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她也知道虽说是亲身女儿,却自幼没养在身边过。自己开口想来也不会听的,索性吩咐丫鬟给她送了碗粥来。 老夫人病的昏昏沉沉,也没人管束的了自个儿钻了牛角尖的姜婵。 明明前世能活好久的祖父突然去世,凶手却一直没有消息。 姜婵憋在心里的内疚,压抑的自己喘不过气来。 干脆就一直守在灵前,才觉得勉强觉得好过了一些。 见小丫鬟送粥来姜婵神色冷淡,随意吩咐她放下就谴她离开了。 守灵的其他人都让姜婵寻了个由头赶了出去,姜家大小姐吩咐也不敢去触那个霉头。 只能暗地里瞎咧咧着他们大小姐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也就算了。 姜婵听着脚步声已经走远,才放松了绷紧的脊背。看着祖父的灵柩,有些委屈的瘪瘪嘴。 她抱着膝坐了起来,努力把自己缩成了一团。顿了一会儿才低低说道: “祖父,你看到刚才那个丫鬟了吗?” “阿婵认识她的。” “她是娘身边最受宠的大丫鬟,听说是阿婵出生那年捡到的孤儿。” 姜婵把脸埋进膝头,闭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 “阿婵可讨厌她了。” “周姨娘以前每天都要来和阿婵说,母亲给她做新衣服了!母亲教她读书啦……母亲……给她备嫁妆啦……” “可是……阿婵什么都没有呢。”说着说着喉咙有些发紧,姜婵伸出手臂抱紧蜷缩着的膝盖,咬着唇努力想止住自己有些发热的眼眶。 把脸深深埋在膝间,半晌才有低低的、小小的啜泣声穿出。“祖父,阿婵只有你了……可是……如今你也不要阿婵了么。” 清风拂过,灵堂外守着的丫鬟婆子们不过片刻就接连睡了过去。 灵堂中白烛火光忽明忽灭,姜婵突然眉头微皱按住自己心口。 不知为何,心悸了一下。 沉默的看着一直哭哭啼啼同自己说话的锦瑟突然间睡了过去,锦絮站起身来。 果然见穿了夜行衣的冯绍出现在回廊的拐角处,他慢悠悠的走到锦絮身边站定,抬手指了指屋中。 锦絮略一迟疑随即点点头,瘫着脸冷眼看着他道:“大姑娘心情不好。”不许惹她伤心,不然…… 看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冯绍嘴角一抽抬脚就往里走。 目送他进去,锦絮又默默坐回了原位,丝毫不担心他敢如何闹腾。毕竟以自己的功夫,屋中的动静听的清清楚楚并非什么难事。 想起刚才自家主子的话儿,锦絮沉思惹自家主子伤心的丫鬟定然并非凡品。 要不出手除去?! 可是想到主子并没有这样的命令,锦絮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纠结。 屋中,听到有人刻意放重的脚步姜婵飞快的抹去眼泪站起身来。 转过身去眉眼间已是一片冰冷。 姜婵望着冯绍慢慢走进来,每看到那张略有些女气的脸,她的心情不由更糟糕了几分,言语间也毫不客气。 “害我祖父之人是谁?” 冯绍行礼后,难得正色低声道:“属下并未查到。” 话音刚落,他便觉得周身一寒。本该娇滴滴的小姑娘,此刻正眼神尖锐的盯着自己。 冯绍见状不由暗自苦笑,好像之前不小心让自己给玩脱了。 若眼神能杀人,估计自己早就被这位新主子给千刀万剐了吧。 “既然查不到,还要你何用?”姜婵冷飕飕的看着他,凤眸微眯带着冰冷的笑意。 冯绍有些无奈,瞬间单膝跪地。 “回主子,飞翎军有报,宜阳城姜府别院陈婆未死。” “你说……什么?!” …… 却说汉虎关中,孟老二开门之后却被吓了一跳。不说个个满身血污,带着彪悍之气的儿郎们才下战场那丝毫没有被打理过能吓死人的形象。 看着被他们抬进屋中昏迷不醒的彭盛,孟老二心下一个咯噔。 他来不及劝慰被这一幕吓哭的彭珠儿,就把他们全赶去烧热水去了。 把彭盛安顿好有军士出来随意抓了把雪揉去脸上干涸的血污,就打了声招呼慌忙跑出去找大夫。 杨慕抬着热水吩咐好彭珠儿在厨房打下手,就进屋去为彭盛换血衣去了。 孟老二将余下的人唤到墙角,冷脸问道: “彭小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听他这话,卢定远满脸悲愤一拳重重的砸在墙壁上,接着还嫌不够用头又撞了两下。 “孟哥,我们让那姓卫的坑了!!” 他身后的军士也满脸羞愤,“若非贪功被那姓许的激了几句就不听大哥劝阻执意要去追击,也不会进了辽人的埋伏。” “害得彭大哥……” 孟老四阴沉着脸蹲在地上半晌不语,里头为彭盛剪开血衣的杨慕看到他肩头的伤痕当下眉头一皱。 大步走了出来,冲墙根那伙人急声道: “大夫怎么还没来!孟叔我看彭大哥肩上的强势有些不对,许是砍上去的刀上喂了毒!” “什么?!”孟老二迅速站起身来跟着杨慕往屋中跑去。 卢定远闻言面上狠厉,拎起放在墙根的长刀就要往外走,一边咬牙切齿道:“姓许的老匹夫,我今日定要手刃于你!!” 惊得众人慌忙出手将他拽住,年纪稍大些的军士出言道: “当务之急是救彭小将军要紧,卢小四你若逞了一时之快,却连累了彭小将军又该如何?!” “啊!”他愤恨的挥着长刀砍断了一个木桩,又将刀扔到一侧。蹲下身双手插|进发中,发出阵阵哀鸣。 “卢小四……” 其他人想劝,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起。毕竟悲愤自责的,并非只有卢小四一人。 捶墙的捶墙,抱头的抱头压抑的气息在每个人心中蔓延。 躲在小厨房中哭的眼睛红肿的彭珠儿终于待不下去了,她猛的对开门也不去看墙边那群甲衣未卸满脸疲乏的军士们。 “大夫为何还没来!我去催催!” 说完嗓子一哽,低着头冲打开院门了出去。 屋中面色惨白,昏迷不醒的彭盛此刻脑海中已经闹翻了天。 “滴!检测到宿主生命值流失过快,系统将开启保护模式!” “保护模式开启倒计时——” “五!” “四!” “三!” “二!” “一!” “滴!保护模式开启!当前生命值流失速为0.3/秒——请宿主确认!” “滴!警告!警告!” “宿主意识无法唤醒,保护模式开启失败——滴!” “宿主快醒醒!宿主……”往日系统高冷状的电子音中难得听出了些许焦急的意味。 冷酷的系统警报和急促的电子音交织在一起,嘈杂的令人忍无可忍。 然而陷入深度昏迷的彭盛却对这些都无从得知。 他明知道自己此刻似乎状态不对,穿越前的记忆同穿越后的都化作前段,在脑中一幕幕浮现杂乱的没有丝毫章法。 任他的意志力再如何强大,却也无法将自己从其中拔出。 而去寻找大夫的彭珠儿,此刻跑遍了大半个汉虎关才遇到了之前出来的军士,他正强抵着一家医馆的门儿说些什么。 走上前去一听,彭珠儿突然心下一凉。 “小大夫求求你了,随我去看一看我家大哥吧!” “军爷……军爷这个小的真没法子啊!”那小药童也苦着脸欲哭无泪,“我们先生一个时辰前就被请到卫将军府中去了,小的跟着先生身边不久除了辨几个药名儿当真什么都不会啊!” 这时候,系统电子音却突然消失了。独留下令人心惊的警报声不紧不慢的传来。 “鉴于宿主生命值过低,系统任务失败倒计时开始……” “100!” “99!” “98!” …… “43!” “42……” 一路狂奔冲大门前的彭珠儿脚下一软,摔趴在门槛上喘着粗气,冲院中的人嘶声叫道: “找不到……大夫……城中的大夫都被召进了将军……府……” 院中所有人闻言皆是脸色巨变,卢定远当即推开身前的弟兄便夺门冲了出去! 第二十八章 “小尾巴,汉虎关的风雪可真大。外头总是白茫茫的,打仗的时候血溅在衣甲上,回来就发现都冻成冰了。” “孟老二还总说这边的风景有多好,可惜待了这么久我实在就没看出来。要说风景还不如回咱崇台山去!” “对了,小尾巴这老头儿总吹嘘自己厨艺出神入化,前些日子我们自己蹲在院里庆功。他就露了一手,那味道真……够甜呐!想来也就你们这些小丫头爱吃……” 重伤初愈的彭盛歪躺在炕上,随意披了件外衫。长发披垂如瀑青丝随意洒在身后,胸前腰腹上的伤口处皆缠上了白色细布做的绷带。 却提着从杨慕那里坑来的信纸,和从系统那忽悠来的炭笔。懒洋洋的卧在炕上,眯着狐狸眼笑嘻嘻的写什么。 他身边的案几上停着一只白色的信鸽,看着不大却眼神极其灵动。 小鸽子背上背着一个小小的带塞竹筒,不耐的在桌案上蹦来蹦去,看上去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这般俏皮的小模样却极是讨人喜爱。 这是用那天任务积分所兑换出的奖励,剑网三系统中的绝版跟宠信鸽咕咕。 或许在当初游戏中,这并没有什么用处。可如今到了现实却用处就大了。 可以随时给任何人送信且不用担心,信件丢失。就连每次送信之后需要休息差不多一个时辰,放在现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因为那天任务失败的紧急关头,被困在意识深处的彭盛突然惊醒。才得以开启了保护模式,撑到卢定远那小子找来大夫。 虽然这次意外差点让自己被抹杀,可是临时任务后所得到的奖励却也是极其丰厚的。 至少彭盛现在也可以肯定,自己脑子里那个聒噪的系统音却并不能对自己产生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当然,除了它话唠。 不用受制于它,且联合电子音一起钻非智能系统的空子,感觉不要太好。 虽说被自己斩断了一只手的许副将又回到营中,不过彭盛舔舔后槽牙似笑非笑: 对待猎物,比起奋力追捕,他更喜欢缀在后头一击——必、死。 看了一遍自己乱七八糟写了什么,彭盛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情书吧?!是吧。 犹豫了一会儿,他提笔默默在后头加了一句: 寒衣已收到,珠儿欣喜至极,杨慕个头渐长有些短了。 墨色大氅,我甚喜。一切安好,彭盛写于汉虎关。 想起自己收到的那件墨色绒毛大氅,彭盛面上带出三分笑意,狐狸眼微微眯起上挑的眼尾勾的人心痒。 至少端着药碗进来的姑娘却被这一眼撩得面红耳赤。 “彭大哥在写什么?!” 见有人进来,彭盛笑意微散。他慢条斯理的折好信纸放入信鸽背后的小竹筒中,才转向来人礼貌而疏远的笑道: “卢小四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总劳烦柳姑娘送药,彭某受之有愧。” 那姑娘掩嘴轻笑,细声道:“彭大哥叫奴家胭脂便好。” 彭盛不应只是随意笑了下,便转移了话题。老实说,对于穿越前的彭盛来讲这少女是极符合他审美的。 秀气的瓜子脸,睫长眼大,容貌秀丽,身材苗条,弱质纤纤。 特别容易让人产生保护欲。 可惜那日重伤之后,昏迷中的彭盛却做了一个梦。 梦醒之后,梦中之事虽然忘得干净。可是,彭盛想小尾巴对于自己来说定然是极重要的。 即使前世种种都已经被抹去,可是那刻骨的思恋却还是不自觉的引导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否则,光凭借着几面之缘就无意识的对一个小丫头这么重视,怎么可能? 自己又不是变|态…… 不过想起那个梦,彭盛忍不住又有些好奇。被抹去记忆前的自己究竟是怀着怎样激烈的感情,才会在记忆消失前在心底种下这么强烈的心理暗示。 不过,彭盛是个绝对不会委屈自己的人。既然确定了即使抹去记忆还是很喜欢那个傻兮兮的小尾巴,他对于其他靠上来的姑娘也就默默敬而远之。 比如,眼前这位。 柳胭脂是给彭盛看病那林神医的师妹,自然不好直接甩了她的面子。 系统音被欺负多了也就死心了,开启后宫模式固然涨积分。可看着自家满肚子黑水的宿主怎么坑计算周密的系统老大,作为区区一个类似于客服的智脑瞬间乖了许多。 难得没有蹦哒出来,提示谁谁谁又是可攻略目标。 晚些时候林大夫要来给彭盛换药,所以柳胭脂也没在耽搁多久,就离开了。 彭盛见她出去,当即一个翻身从炕上下来。把早就不耐烦卧在桌上打盹的信鸽咕咕拿到了窗前手一扬就放飞了出去。 这背着小竹筒的白鸽围着窗前绕了两转,冲着彭盛咕咕两声,就拍拍翅膀往南方飞去。 彭盛见状有些稀奇,看了一会儿才返回炕上继续躺着。 而大家以为躲懒去的卢小四,此刻却裹着厚厚的袄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出现在了汉虎关中卫将军府对面的镇国公府小门处。 他拍去身上的落雪,缩着头搓着手在小门口徘徊。 老实说自从离家这么久,若不是这次因为担心去卫将军府求的大夫不可靠。 卢小四是绝不愿意踏进镇国公府一步的,只是,如今大夫也求到了自己也该遵守约定来见见那凶娘们了。 卢小四跺跺脚,外头实在是冷的厉害索性也不在纠结了,他伸手叩了叩门环儿。 “来了来了……”门房打开门,见他这一身怪异的打扮满脸狐疑。 “你是?!” 卢小四这才把自己藏在袄子里的脸给抬了起来,那门房老头皱着眉打量了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 “四少爷!!您也来汉虎关了?!!” 卢小四暗自翻了个白眼,见周围没人才动手将门房给推了进去,自己也跟着钻了进来。 “进去说!别堵门儿。” “四少爷这是……” “我来找我姐的,什么事儿你就别管了!去去去……” 且说姜家自老太爷下葬之后,府中气氛一度极紧张。 老夫人还是病殃殃的,姜父依礼法在墓圆中搭了个草棚便搬到那去了。姜婵的母亲王氏自姜父回来之后立刻重新闭上了院门不在过问其他。 而周姨娘却在丧礼之上突然晕倒,被诊出了两个月的身孕。 姜父后院只有一妻一妾,而且至今也只有姜婵姜苓两个血脉。如今周氏有孕,无论他欢喜与否,这个孩子也承载了他对儿子的一切期盼。 只有姜婵知道,前世自己那两个异母的双胞胎弟弟已经来到了。 周氏看似听了姜父的吩咐,安静的待在自个儿院中养胎。就连想来跋扈的姜苓,最近行事也低调了许多。 老夫人自姜老太爷去后,精神就越发差了,本来保养的极好的容颜迅速苍老了下来。 把管家的事儿压在了姜婵头上,留下嬷嬷辅佐她,便开始静养了。 姜婵无奈,若不是当初好歹也是执掌过后宫内务。对管家一套还算颇有天赋,自己可非要让他们给弄懵了。 好在身边丫鬟也是得力,尤其锦絮当初也是帮自己打理后宫手段犀利的大丫鬟。即使还没有前世的经验积累,可之前天赋该在却还是在的。 这日入夜姜婵还在书房听着锦絮来报,且说起飞翎军所调查出关于陈婆未死之事。 却见一只漂亮的白鸽突然停在了姜婵窗前,它扭身把背上的竹筒对向姜婵,拍打着翅膀发出阵阵咕咕的声音似在催促着什么! 第二十九章 它扭身把背上的竹筒对向姜婵,拍打着翅膀发出阵阵咕咕的声音似在催促着什么! “大姑娘……” “无事!” 姜婵见状抬手止住了欲上前驱赶的丫鬟锦瑟,自己走到窗前想去触碰那只白鸽。 刚一扬手,那信鸽也不怕生,歪歪头一挥翅膀跃到了姜婵手臂上。 姜婵并未被惊住,她伸出手指小心的触碰小白鸽的翅膀见她并未挣扎。反而把自己背上的小竹筒往姜婵手中蹭了蹭,这才去打开那小竹筒。 里面只有一张信纸,姜婵拿到手中。那小白鸽便自个蹦到了桌案上双眼一闭养起神来。 姜婵只觉好笑,并不管它。屋中只有锦瑟伺候,她轻笑着看了锦瑟一眼,见她默默垂头便也不避讳打开了信纸。 姜婵乍看到信纸上挺拔俊秀的字迹,还奇怪写信是何人送的。 可仔细一看却既啼笑皆非又有些意外,这样随意的口气除了那个吊儿郎当彭狐狸,还会有谁?! 想到这彭狐狸竟然用信鸽给自己捎信儿,不由有些微微恼意。若非自己年纪尚小,这事儿要出去像什么话儿! 看完之后姜婵吩咐锦瑟将烛台拿来,本想烧了这信纸刚放上去,却又犹豫了。 满脑子都是彭狐狸痞坏痞坏的笑脸,她觉得自己烦躁的厉害。 她捏着彭狐狸的信,坐回桌边想给他写一封回信严词拒绝那家伙这样不合规矩的行径。 可谁知提起笔脑中乱糟糟的一片,想的挺多结果写了半天却只憋出几个小字: 我不喜欢甜食! 看了看同样自己不着调的回信,姜婵整个人一懵。本想撕了重写,可是身边有人伺候着还是拉不下这个脸儿。 索性犹豫了一下,添上了几个字:白日莫要给我送信,寒衣……珠儿喜欢便好! 写完将信纸折起来塞进小白鸽背后的小竹筒中,有些犹豫着不知下一步该如何。 那小白鸽便挣脱了她的手自个往窗外飞去,姜婵疾走到窗边,正见那信鸽已经消失在夜市中去。 前世昌肃帝喜爱奇珍曾有人给他献上过一对极其聪慧的白鸽,还被昌肃帝亲自赐名儿。 当初为了取悦昌肃帝,姜婵自然在他爱宠上下了不少功夫。所以看着彭盛这只白鸽她也扔不住暗赞品相极好,想来彭狐狸是捡到宝了。 看白鸽飞远,姜婵又回到桌案边继续看账。老实说前世的自己由于祖母去世的早,并未受到过正统的教养。 一直以为自个母亲因为父亲宠妾灭妻才被欺负的躲在院中不能出来。 姜婵冷笑,那时候的自己何其单纯。被人忽悠了几句,便以为可以给母亲争气乖乖的被送进安平王府。 如今时不时去荣寿堂听祖母教导,才知晓前世的自己是多么愚蠢。 为妾哪有作人正妻来的自在?! 她一生都在努力取悦他人,哪里知道以自己的家世嫁个出色的世家子弟为妻却也不难! 可偏偏因为一张脸,被歹人算计,被生母无视,被自己的父亲利用?! 才十四岁便被送入安平王府为妾……不!哪里是为妾……分明是充作卑贱的伎人罢了! 若非自己咬牙苦熬到后来突然翻身,谁还会认为安平王府中豢养的伎人会是姜府大小姐?! 是不是也同当初在安平王府中交好的那女子一般,早已被裹着张破席子扔乱葬岗去了?! 姜婵笑得凉薄,眼中却毫无波澜。若不是前世自祖母去世后变得痴痴呆呆的祖父,坚持着要把总是板着脸的锦絮送给自己。 才让自己后来不知在多少次危难关头,却莫名其妙化险为夷。 恐怕军变的时候,自己坟头的荒草都长得几尺深了吧。 如今祖母未去,反而将她拘在身边严加管束。姜婵才知道自己前世不过一步错却步步皆错,害了自己一辈子磨着性子给人做妾?! 想起祖母的话,她不犹有些苦涩。 皇妃,说着好听…… 在真正的世家大族眼中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个妾罢了,一辈子被正室压在头上连自己的孩子也得叫别人母亲,这叫姜婵如何甘心?! 可笑她当初还笑话周氏将自己亲生女儿姜苓低嫁。 如今才知道,姜苓那人品出色敬重自己的夫婿,家世清白没有妾室通房的夫家,还有被利用彻底的嫡姐为她挣来的高贵娘家。 有周氏为她悉心打算,姜苓那一辈子是何其舒畅,除了周氏被查清真相之后愤怒的太后处死之事……啧! 可那又如何?!祸不及出嫁女,她也顶多伤心一段日子便罢了。 对于父亲与自己异母弟妹的感情,前世早已磨个干净。 如果说前世的姜婵一直相信母亲有苦衷所以才不能见自己,那么今生看到的一切却也把姜婵对母亲所怀抱的最后一点期望打碎的干净。 如今,姜婵只是庆幸也没有养在那样的母亲身边。 现在期望已经没了,除了自己一身骨血她们还有何瓜葛?! 姜婵捻着笔漫不经心的在空白的纸上写下了一个杀字,微微浅笑如今府中除了祖母她还会去在意谁呢?! 这一次,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受人摆布的姜婵了。 她想好好的做姜家大小姐,祖母身边的娇娇女。未来夫君……的正妻…… 不过首要之事,是查清楚爱死祖父的真凶究竟是谁?! 若说这是巧合,姜婵是绝不会信得。 还有……生死不明的陈婆…… 将那纸扔给锦瑟让她拿去烧了,锦瑟看着那纸上所书面不改色也不多言。姜婵心中满意,忠心,沉默却不傻,留在身边也是使得的。 这时候夜色已深。姜婵将彭狐狸那张不大的信纸握在手心。又坐了一会儿,才觉得有些困顿。 她将那信同之前彭狐狸借给自己的披风一起锁进匣子里妥善安放好,才让锦瑟唤人进屋伺候她安寝。 一夜好梦,梦里有高高的城楼有满天的风雪,闹腾的彭珠儿和总是板着脸的杨慕,有爱做甜食的胡子大叔还有那个红袍银甲的少年将军…… …… 汉虎关中一身书卷气息的林大夫在为彭盛换药,他容貌清秀,面上含笑总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可是从看到他那日手起刀落毫不拖泥带水的帮彭盛剜去腐肉的模样,让这群见惯生死的大头兵们也不由胆寒。 “小将军恢复的极快,再过几日想来就能痊愈了。” 赤身端坐在炕上的彭盛闻言挑眉,“这么说,过不了多久我就能上战场了?!” “要小心些莫要撕裂伤口,”林大夫手下不停的为他缠着细布,听到这话也轻描淡写的回答道只是手下微重弄得彭狐狸倒吸了一口凉气。 “近来小师妹无礼了,还望小将军勿怪。” “先生客气,”彭盛洒然一笑丝毫未将那柳姑娘的行径放在心上。 见他这般,林大夫想到自己小师妹忍不住心中微微一叹却也倒是松了口气。 “卢小哥越过卫将军,像镇国公府求医。想来卫将军知晓后怕容不下小将军了。” 彭盛听他这话狐狸眼微眯,却并不言语。 林大夫有些意外,毕竟一夕之间自己的靠山变成了敌人,可作为初来汉虎关不久无根无垠的寒门小子。 彭盛却并没有表现出,他想象中那般惊慌的模样。虽然意外,但是心下却不觉有些欣赏。 “小将军不怕?!” “为何要怕?”彭盛扬眉饶有兴趣的反问道。 “浴血奋战,军功却一朝被抹。昔日的好大哥翻脸无情,不该怕么?!” 林大夫绑好绷带,一边净手一边摇头笑道。 彭盛舔了舔后槽牙,啧了一声斜歪在炕上修长的手指交叉在一起,漫不经心道: “若和我那位好大哥认真,你就输了。” 林大夫闻言只觉得好笑,蓦然想起卫将军这些年所作所为,同老国公对他们兄弟俩的评价。又突觉得彭盛的话儿虽太过直白却是说的极有道理。 “这话说的……那倒也是。” 收好了药箱,林大夫尽职尽责的再嘱咐了彭盛一遍禁忌,见他嫌自己啰嗦不耐的转身拉上被褥假装睡着只觉得好笑。 正打算要走,却想到镇国公进汉虎关巡查的日子将近才停住脚步偏头道: “听说小将军每日会带兵去营地外密林中操练?!” “嗯。” 见他敷衍着应了一声只觉得好笑,也不恼笑吟吟的继续说道: “若是月夜正好,去那里逛逛想来会另有收获。” 说完就拱拱手,转身离开了。话已至此,如何选择也只能靠他自己了。 挺着脚步声渐渐走远,彭盛才掀开被褥,翻身盘腿坐起来。修长的手指在炕上画了个圈,狐狸眼微微眯起,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指尖。 突然舔舔后槽牙,坏笑出声: “想招揽小爷,总得先拿出点诚意不是?!” 第三十章 一觉醒来,晨曦入户,窗外微风拂过落叶之音瑟瑟作响。 姜婵揉揉朦胧的睡眼,掀开被褥走下了床塌。才清声唤道:“来人。” 声音刚一落下,便听到早已侍立在外头的婢女锦瑟应声道:“是。” 接着房门被人打开,就见她同锦絮两个人各率了两名婢女,端着早就备好的洗漱用品走了进来。 刚进屋抬眼便对上了只着里衣站于晨光中的姜婵,不由怔了怔。 睡眼惺忪的小姑娘年纪不大却生的极好,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间一点鲜红晶莹的观音痣映着形状极美得凤眸,实在令人惊艳。 锦瑟暗自感叹,怪不得总听仆从们私底下都言自己家姑娘日后会长成何等惊艳的模样。 转眼,四婢女皆垂下视线。向她走近之后,才盈盈欠身行礼。知道锦絮不喜多言的脾气,锦瑟干脆抢先笑道: “大姑娘醒了,容奴婢伺候姑娘更衣。” 姜婵懒洋洋的应了一声,抬着手任她们摆弄。过了会儿才有些随意的说道: “前些日子三堂婶儿递了拜帖儿,祖母令我今日早些过去。” “姑娘,二姑娘今日一早便往荣寿堂去了。”这时候也为她穿戴完毕,锦瑟跪在地上一边为她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一边似想起来了什么突然好笑道。 “不急。”听懂了她的意思,姜婵却并未放在心上。想起祖母说过,祖地人对嫡出庶出看得极重。对自己那个傻乎乎的庶妹巴巴的凑上去自取其辱,姜婵想想也觉怪好玩儿的。 给姜婵梳头的丫鬟是锦絮,她手法很好且有不会弄疼姜婵。 只见她先用角梳给姜婵从头顶至发尾细细的梳了一百多下,待又用手为她轻轻按摩了一会,才开始梳头。 姜婵年纪还小且还在孝中,并未怎么打扮遂梳的很快。没过多久,便低声问道: “姑娘看这成么?” “成。”姜婵扫了眼镜中的自己,掩着嘴小小的打了个呵欠,低声应着。 打整好自己,姜婵便带着二婢出门去了。 屋中看着晨光正好,可刚出来还是感到了一丝凉意。出了院子走在转过假山,顺着画廊走了一阵就见到了一片荷花池。 已至深秋,池中的荷花早已凋零。绕过池水那侧是一段精致的画廊,廊檐低垂。绕过画廊就能见到祖母所居住的荣寿堂了。 姜婵刚走上青石小道正想过去,便听锦瑟啊了一声。 这才发现自己今日带的白玉耳坠竟然少了一只,锦絮见状微微皱眉当即欠身请命返回去找。 见看她走远,姜婵也只好就在周围转转。顺着池畔假山后头的青石道走进去,有一处小亭。 姜婵本想到那里坐坐,可路才走到一半就发现前头一个婆子一个丫鬟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你这贼婆子,一大清早儿就缩在这儿躲懒!”那一身粗使丫鬟的翠色衫子的少女真恼怒的指着那婆子凶道。 那婆子也是吓了一跳,慌忙酒壶往身后一藏从大石上爬了起来,陪笑着辩解道: “哎呦!我的碧云小姑奶奶唉,老婆子不过是看今早下了霜,恐院中路滑特地来清扫清扫……清扫清扫……嗝!” “好你个贼婆竟然还偷喝了……” 话音未落,竟然打出了一个臭气熏天的酒嗝。那丫鬟当即气的脸色涨红正要开骂,姜婵觉得有些扫兴刚想往回走,谁知自己身边的锦瑟已经上前一步对二人呵斥道: “行了,何事在院中吵吵嚷嚷!” “锦瑟姐姐……” 那丫鬟听到声音回头一看,见到是大小姐身边的锦瑟还没反应过来。她身后那婆子却是脸色微变拽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老奴)奴婢见过大姑娘,给大姑娘请安!” 锦瑟冷笑,也恼他们一大清早就扰了自家姑娘的兴致开口冷声道: “既然冲撞了大小姐,都回去找管事嬷嬷领板子去!” 见她二人都吓得面色煞白,姜婵难得有些不忍遂出言道: “行了,这顿板子暂且记下,都退下吧。” 看她们慌慌张张的磕头谢恩,姜婵便未多言直径走过去顺着青石道拐了一个弯儿要往亭中走去。 可就在这时,听到了身后那老婆子的话却脚下一顿。 “哎!那就是大姑娘啊……” “你这老婆子忒没见识了,若不是大姑娘心善……” “我瞅着大小姐同夫人长得极像啊,可为何当年府里还闹得天翻地覆,说小姐不是夫人所生?!” “贼婆子你喝糊涂了你!这话传出去仔细嬷嬷拔了你的舌头!!” 隔着一簇花丛,姜婵一字不落的将这话听到耳中。 自己不是亲生的?怎么可能!祖母同祖父又不是傻子怎么容忍一个外人占着姜家大小姐的位儿?! 可若是真的,那自己那对父母的态度也就有解释了。只是,这话放在没见过自己母亲之前,姜婵会信。 然而,她早就发现自己一张脸同她母亲竟有七分相像。那说这话的人,又是何居心?! 祸及自己,总是要查个清楚明白才能放心。 “锦瑟,”听那二人似已走远,姜婵抬眼似笑非笑的看向身边惨白着脸一动不动的丫鬟,“你可听清她说什么?!” 话音刚落,锦瑟哆哆嗦嗦的扑通一声直挺挺跪在地上,双手撑地额头扣在青石板上。 “奴婢……不曾听见。” 见她这般紧张,姜婵倒有些啼笑皆非。可能真的是不再对那夫妻俩,抱有什么不该有的期待了。老实说知道之后自己却并没有想她所想的那般什么惊恐、暴怒、不可置信等等情绪。 反而很冷静的开始思索着该如何抓出,这其中背后作怪之人。 明明莫须有的事儿却能让自己处境这般尴尬,既然算计到自个儿头上,姜婵便容不得他。 “行了,今日你不用同我去了。”姜婵顿了顿,看着害怕的厉害得锦瑟,慢吞吞的说道:“我给你三日,且那婆子口中之事给我原原本本的挖出来。” 锦瑟这才松了一口气,再次叩首应道: “是。” 没过多久,见锦絮急匆匆的赶过来。把找到的耳坠为姜婵带上,锦瑟才欠欠身,站在原地侯着二人离开。 进了荣寿堂刚到廊下就听到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啜泣声,姜婵皱眉望向侍立在外头的鸳环。 见她望来鸳环没有吭声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姜婵心思百转,也便那三堂婶想来有事相求,也约莫猜到此刻祖母恐怕心情不好。 她站了一会儿,听到里头哭声渐止。鸳环才通报道: “大姑娘到!” 姜婵做出一副刚到的模样,边走过屏风边慢悠悠的扬声道: “本以为阿婵来的够早,现在看原倒我最晚了。” 伏在老夫人膝头哭泣的嫡支三夫人此刻也飞快的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坐了回去。 姜婵进去只做不知,盈盈欠身给二人请安。 陪着坐了一会儿,随意说了几句。姜婵才看向表情有些僵的三堂婶,出言问道: “三婶来了,怎么不见六姐姐?!” 那三夫人正想应她,却见老夫人摆摆手出言道: “我就知你这皮猴儿,可听不耐我同你三婶说话儿。” “罢了!你六姐姐同阿苓在东暖阁里,你且去寻她们顽儿吧。” 这话正中姜婵心意,索性跟着站起身一边故做委屈的笑说: “敢情婶娘一来,阿婵也得让祖母排到后头去了!阿婵委屈!” 话完,对着二人行了礼便退出去。 “看她贫得……”老夫人一直严肃的面上此刻也不由带出三分笑意指着姜婵对三夫人道。 常到荣寿堂陪伴祖母,姜婵对这园子里的路可比自个儿院都要熟悉几分。干脆自己带着丫鬟往东暖阁去了。 “淑姐姐看不惯阿苓就罢了,何必拿出身刺我?!” 刚到门前,姜婵摆摆手不同通报便上楼去。却这对上了怒斥一声,想要离去的姜苓。 “既然大姐姐来了,那阿苓就先回去了!淑姐姐这……”姜苓见到姜婵面上羞怒一僵怎都不愿意让姜婵看了笑话,强撑着笑道。 姜婵见状只觉得好笑,自己想走何苦又拿她做筏子。也不接她的话头,淡淡说道: “你若想走,我便不留你了。” 说完也不看她,直径往跪坐在窗边的姜淑那走去。 “六姐姐这是怎么了?!” “无事。” 看着窗外出神的姜淑依旧是唇边含笑,一派优雅娴静的模样。闻言,目光流转却有着挥之不去的冷意。 姜婵挨着她跪坐下来,一手拢着袖,一边持着几案上紫砂茶壶为姜淑倒着茶。慢悠悠的说道: “若是姐姐把这哭肿的眼儿消下去,妹妹还是信的。” “你……”姜淑脸上的表情一僵,一直带着的笑意顿收起冷着脸望向身边不及她肩高的小丫头。 “六姐姐也莫恼,你不愿说阿婵不问就是。”姜婵把茶盏放到姜淑身前,低低浅笑着说道: “你若想一直这样坐着,我陪着你便是了。” “阿婵……我父不在,青云郡并无亲族。那安平王竟然想强娶与我!” 一直冷眼望着她的姜淑突然脊背一松,捂着脸半哭半怒的骂道: “寒门出身,庶子袭爵。明明已有正妻,究竟是谁给他的胆子?!强娶磐燕郡姜氏嫡女!” “噗!” 本来自己捧起茶盏慢慢啜着的姜婵,闻言突然呛了一口,咳了半晌才拽着姜淑哑着声说道:“甚么?!” 第三十一章 “小尾巴,孟老二做的肉干,那膻腥味吃到恶心。汉虎关外头到处积雪,出征的时候只能带着他的肉干。含着碎雪一起吃真是……世间竟有如此出尘绝世难吃之物?!” “吃的时候想着你同珠儿在院子后面用瓦罐偷偷煮的鱼汤……口水都要下来了……真想吃啊……” 日头已经早就不见了踪影,天边霞光也渐渐散去。 虽然还未入冬,可关中却已经如同往年一样积雪许久了。此刻的汉虎关外月光如水,映着周围白茫茫的一片。 旷野千里比其他地方都依旧明朗,这为半夜行军的骑兵提供了不少便利。 从接到军令不过四个时辰,彭盛已经整军带着三千精骑兵奔驰千里去援助在北巡路上遇袭的镇国公世子。 眼见天色已经审了,之前急行这么久彭盛虽然还未感到劳累,可身后的军士早已人马困乏至极。 且关外的天气到了晚间冷起来是能冻死人的。 即使卫将军说的再急,彭盛也不会拿自己手下军士的性命来垫一场军功。 当下令亲卫寻了处宽阔之地便安营扎寨。 彭盛来关外时间不算太久,可好歹是陆|军指|挥学院出身。 且被姓卫的扔到军中,虽然时间没有多长,可一直为他镇守汉虎关抵御辽人来犯,也算得作战经验丰富。 这三千人马,皆是彭盛当初亲挑细选出来。一直亲自训练,随他出战的。 所以即便这次行军速度极快,就算累极,可阵势却也不见散乱。比之卫将军手下其他兵卒,不知强了几倍。 可惜,姓卫的老匹夫心眼太小。 彭盛舔舔后槽牙,心中难得有些怒气。这次以为能弄死自己,竟然连他当初一手带出来的三千精兵都想一并除去。 不过也好,既然老匹夫自己将三千精骑拱手相让,不收下怎么对的起自己一番心血。 彭盛熟练的分配好扎营,起灶和巡夜岗哨,一切都井井有条。 看似简单,站在一旁的卢小四却不由乍舌。即使在家中有父兄从小教导,可是让他来做,卢小四却自认为做不来的。 自己认下这位大哥,这般看来以后即使面对万军想必也能指挥若定吧。 就像自家老爹那样…… 篝火起,大家都一扫疲惫。啃着干粮,拉着天南地北的开始闲聊。 卢小四喝了一口用雪水化开的肉干,忍不住满脸扭曲。半晌才缓了过来,不敢去看似笑非笑的大哥只好扯着孙三哥闲聊,再也不肯碰那汤一口。 “这次镇国公世子派兵求援,卫将军就这样让我们将军领兵增援,平白把军功拱手相送,可不像他啊!” 孙老三一脸幸灾乐祸孟老二的肉干哪里是这么好吃的?!作为被大哥坑过一次的人,笑看别人被坑一脸舒爽。 听他的问话,便立刻一脸不屑的解释道: “切,卢小四你还当是什么好差事不成?!将军伤势未好痊,千里奔袭不说救的下还是救不下那镇国公世子。” 说着,还恨铁不成钢的用自己粗糙的大手重重得拍在他的肩上。看他疼的龇牙咧嘴,才暗自嘚瑟的把手挪开。 “只说这关外的冬天冰天雪地的,咱们还是轻骑只随身代些干粮,若是耽搁了到人啃冰马挨雪的时候,可有你受的!” 卢小子被他一吓,想到在雪地里迷路之后,大家蹲在一起吃雪的场景。不由脸色有些发白,也顾不上去揉自己肩膀忙回身去劝自家大哥: “这……要不彭大哥……我们回去吧?!那镇国公世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孙老三听他这话,心中一虚。暗怪自己嘴贱,大哥是谁啊?!国师大人的大弟子,来到汉虎关中才不过多久,就能让辽人不敢闯关的人物! 做事自然有他的考量,哪用自己胡扯什么? 这般想着他忙又拍上了卢小四的肩头,插言说道: “卢小四你瞎咧咧什么,这次若不出差错必定能得世子赏识引荐给国公爷,回去指不定就不用跟着那姓卫的老匹夫了!” 被他们这一吵,彭盛不得不切断了脑中与系统的交流,无奈的盘膝坐在主位上单手撑着下巴。 打了个响指,二人瞬间噤声。 眯着狐狸眼平静的扫视过众人,见大家都闭上嘴不敢多言。这才慢条斯理的晃着手中肉干儿泡的汤,似在对卢小四二人,又似在对所有人漫不经心的开口说道: “行了,想来明日就能到了!都给我做好自己该做的。镇国公世子又如何?我敬的是他老子和他有什么干系。” 况且,还没打过照面那什么世子对自己的好感动就是负数。 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彭盛舔舔后槽牙,上挑的狐狸眼中笑意盎然。 虽不知是友是敌,若真是个祸害自己也不介意乱军之中送他一程。 休息时间一过,众人皆散去。 刚才还热闹的营地刹那间静了下来,彭盛回到自己帐中把斥候探到的消息,同地图摆在一处细细斟酌。 心中计划有了个大概,他继续在脑中去戳系统。 “系统,确认地图无误?!” “滴!已为宿主开启敌对阵营地图观察模式。” “行了,辛苦你了!” 彭盛细细的研究着自己身前出现的半透明地图光幕,系统做作|弊的地方,便是能一目了然的看着上面的代表敌军不断移动的红点,同被困其中代表镇国公世子的绿点,一切活动轨迹。 心中对于明日之战原先不过五分的把握,瞬间升至八分。 彭盛心下满意,真心实意的同系统道谢之后。 又用手指在自己手中的地图上顺着自己所想的路线慢慢滑过,将计划中的细节反复推敲。 这时候,外头军士通报了一声。彭盛抬头就见卢小四掀开帐子,还是行军衣甲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看到彭盛手中的地图,却并不意外。每次战前大哥总是要做好充足的准备,让大伙毫无后顾之忧。 他一屁|股盘腿坐在彭盛几案前,往了往他案上的密报与地图好,嘿嘿的干笑道: “大哥,还在看军报啊?!” 彭盛舔了舔后槽牙,眯着狐狸眼,看着他似笑非笑。心中隐约也猜到他的来意,却并不急着说开。 “有事?” “大哥……明日出战我可不可以……回避……”卢小四满脸纠结,坐立不安的抖着腿,犹豫了半晌才吞吞吐吐的说出来。 见彭盛一直没说话,心中有些慌张,唯恐大哥是觉得自己怂蛋想临阵脱逃。 可是想开口却又说不清楚自己的理由,脑门上急出了一层细汗。 他垂着头有些沮丧,心中沉甸甸的。 却被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拍在肩头,抬眼正对上他大哥那双藏着坏笑的狐狸眼。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很认真的同自己说道: “小四啊,你很好。” “大哥……”卢小四一懵,抖着的腿也僵住了。 “既然想做给别人看,事到临头又何必退缩?大丈夫顶天立地何惧他人口舌!” 彭盛双手交叉往身后的垫子上一卧。大长腿微微交叠放在几案上,上挑的狐狸眼此刻也没了笑意,他盯着卢小四的眼睛,慢条斯理的说道。 “大哥你知道?!!”心中有些怀疑的卢小四听了这话,突然反应过来。 噌得一声,站起身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的瞪着彭盛。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彭盛也跟着慢悠悠的站起身,他解下自己腰间的鱼皮装贴香木鞘宝刀将其慢慢拔出一半。 一时寒光四射,凌冽的刀气逼人。 “咱们浴血奋战,只为苟利国家,不求富贵。管他是谁?若是还担忧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不是平白掉价了么。” 彭盛眯着狐狸眼,笑的张扬肆意。突然把刀合上扬手便将宝刀扔到卢小四怀中。 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他仍不住后退一步,呆呆的看着自家大哥。 “何必胡思乱想,既然结拜为兄弟,那这一辈子都是我彭盛的好兄弟。” “好兄弟!” 卢小四抱着宝刀,唇齿微动。 想起结拜兄弟并肩作战的豪情义气,想起这月来关外的厮杀。 一时间豪气万丈,自己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混吃混喝每日被逼着传宗接代的废物了,早已不是父兄眼中胆小如鼠连血都怕的蠢货了。 那自己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想通了这关节,卢小四瞬间一扫进来时的丧气模样,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彭盛见状狐狸眼微挑,舔舔后槽牙,抬腿就兜屁股一脚就将站在这里看着自己嘿嘿傻笑的卢小四给踹出去。 “滚回去睡觉,养足了精神明日好和咱们辽人老朋友见面。” 第三十二章 天色未亮彭盛便率人马,拔营出发了。每人皆带上了七天的干粮,抛开了一切辎重轻骑上阵,悄悄往据此不过一百里的丹兰山去。 按照系统地图所显示,那被困的镇国公世子一行人正困于那山侧。可惜系统标注的绿点范围稍大,若是靠近之后却难以分清具体的位置。 一路上并没有遇到辽军的斥候侦骑,不过也有可能是被分出去探路的二百精骑在前方已经解决了。 和自己的人马在丹兰山下汇合时,二百人中并无伤亡,彭盛心下满意。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离去的特别慢,三千人马却安静得只剩下低低的喘息声。 彭盛突然骑马往前走了几步,到一个被落上积雪的大石头处翻身下马,弯腰查探。 地上有一层厚厚的积雪,雪上插着一根断戟。彭盛单膝跪地将断戟上根部的浮雪扫去,借着月光照耀下仔细一看,眼神瞬间冷冽了起来。 是一具汉军尸|体,看衣饰品级不低。他用手指往血渍上点了一下,抬手指间一搓。便知这人死去不超过一日,且……这断戟分明是军中制式心下凛然。 “他们的位置应该离这不远,” 他牵着马冲身后的军士一摆手,意示所有人跟上。“绕侧坡上去。” 所有军士当即下马,同样牵着自己的马匹,沉默的跟在后面队列丝毫不乱。 待寻了一处好位置,能清楚的看到下方两军交战的情况,且坡势较缓,即使带兵急冲下去援助也并不容易出什么意外。 借着风雪同巨石的阻隔,山下之人似乎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天色渐亮,一片银白的地面被升起的日光映照下更显得敞亮。 彭盛牵着自己的踏炎马站在队伍的前方。 他眯着狐狸眼仔细打量着下方辽军势分布,暗自琢磨着该如何各个击破。 身后并立的孙老三与卢小四二人。 “噗嗤,这镇国公的世子怎么选了这么地方扎寨,就是不被辽人给困住,” 孙老三往下头打着镇国公旗号的营地一看,登时就乐不可支,戳着身边的卢小四笑开了。 “早晚也要给大雪埋了。” 卢小四也觉得怪丢脸的,想起自己以前多么崇拜喜欢在指手画脚,教导自己行军布阵的世子兄长,就觉得脑门一抽一抽的跳得厉害。 读了这么多兵书,也是唯一一个自幼随父亲进过军中的长子。 怎么会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太丢他们镇国公府的脸了!反正卢小四觉得自己脸上臊得慌。 彭盛随意扫了一眼,看到身后笑的浑身肌肉抖动的孙老三,与恨不能把脸埋进雪里的卢小四。 狐狸眼微眯,难得大发慈悲出言为他解围。 “京都来的公子哥受不住汉虎关的风雪也是正常,” 卢小四听到大哥发话当即嘿嘿直笑,抬头一看却脸色微变,指着下方的汉军营地低声道: “哎?!他们像是要突围了。” 孙老三眼中寒光一闪,舔了舔冻僵的嘴唇。兴奋异常的摩搓着自己手中的刀柄,勉强克制住想要大杀四方的冲动,有些僵硬的转头对彭盛道: “大哥我们要不要……” 彭盛没有做声,歪着头脸上似笑非笑,可一双狐狸眼却极其冷冽的看向孙老三。 一时间将他沸腾的血脉浇了一个透心凉心飞扬,忘记了自己还想说什么,只好呐呐的闭上嘴不敢在多言。 “大哥自有打算!” 另一侧的卢小四幸灾乐祸的踮起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说道: “你孙老三就别多嘴了!” 孙老三面上一黑,我不敢惹大哥,可我还收拾不了你吗?!当即给了他一个脑掌,龇着牙,挥了挥自己硕大的拳头。 “卢小四你讨打!怎么跟哥哥说话的?” “嘁!”料彭大哥在这里,这孙老三也没胆子欺负自己。卢老四嘚瑟的抬着脸,发出一阵嘘声。 “行了!”彭盛看着下方辽军熟悉的布阵方式,不由舔舔后槽牙。饶有兴趣的冷笑出声,手下败将怎么老犯到自己手里。“看这阵势这次辽人领兵想来是他们那位二皇子!” “什么?!”二人疑惑凑上前来,学着彭盛的样子往辽军的方向看去,却并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孙老三活动了一下手腕,掰着指骨咯咯作响满脸不屑的说道: “上次被大哥打回老家去,怎么伤没好透竟然还敢出来?!” …… 下方,汉军营地也一反往日坚守闭战的姿态。军卒皆轻装上阵一副这个大营我不要了,我现在就要突围的表现。 彭盛嘴角微抽。 打头那个被众军士拥簇骑着枣红马一身衣甲包裹的严实的男子,想来就是镇国公世子了。 他傲然而立,望着前方铺天盖地的约有万人的辽军却丝毫不见慌张。 反而面色倨傲,高声道: “汉虎关卢定疆在此,敌将谁敢一战!” 辽军中裹着一身皮裘的二皇子伊纳闻言冷笑,就要被自己困死山下的蠢货有何可傲的? 若是他成名已久的父亲,算来倒是有些棘手。 可就凭他? 耳上的金环相撞,伊纳打量着阵前这个一身墨甲面白无须,细长着眼,身材魁梧的男子。 啧!容不及彭盛,威严不及其父。 他满脸不屑,那嫌弃的模样令世子卢定疆心中怒气翻涌。 好不容易忍住自己心头的怒意,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却恨不能立刻上前将这辽人二皇子斩于马下。 “汉虎关彭盛,本王倒听说过可这卢定疆又是何许人物?” 卢定疆当即也不顾身边军士的阻拦,仰天咆哮一声。 接着就满脸狰狞的挥着双锤,往辽人阵前冲去。 “呔!今日定斩了你的狗头,让你尝尝爷爷的厉害!” 伊纳身后一员黑脸大将见状豹眼中越发兴趣盎然,当即向自家皇子请命。 “末将愿与之一战!” “准。”伊纳见自己新收复的虎将自愿请战,也猜到他想立个投名状,不阻拦当即令他出战。 那黑脸大将当下弃马,手持大斧便迎了上去。 看向汉军他咧嘴狞笑,一步一行之中,好似一只猛虎出笼。 被他盯住的卢定疆当即心下一个咯噔,听到身边有人被他那张凶神恶煞的脸给骇住。 才缓过神来,见他弃马徒步而来。虽然之前被他威势所慑,却心下有些羞恼,大为不屑。 当即拍马上前,反倒急急加快了马速。冷笑着直接便向他狠狠撞去。 却听身边的孙老三为那黑脸大将有些惋惜,彭盛见状不由泛起一丝冷笑。 果不其然…… 就在纵马急行的镇国公世子近在咫尺,就见那黑脸大将突然仰天一吼。 比之卢定疆之前不知大了多少倍。 迎面冲去的镇国公世子一惊,他身下的宝马也在这猛虎般的咆哮中,赫然吓得惊慌失措。 马声嘶吠,扬蹄失聪。 那卢定疆心下惊骇,死命的用腿夹住马腹不让自己摔下马去。 索性自小便被父亲逼着练出了一身好骑术,见如今黑脸大将就在面前。 自幼心高气傲,他怎么甘心失败。 于是卢定疆双目圆睁,一咬牙凭借自己高明的骑术硬生生将自己身形控制在马上。同时借着宝马扬起的双蹄狠狠向那黑脸壮汉踏去。 被这铁蹄踩下,不信这厮不死! 看着下方那个自以为得势的蠢货,彭盛面无表情的站直了身体,自怀间拿出临行前带出来给小尾巴写信的纸张。 看了一眼被自己写上内容的,继续塞了回去。空白的便撕碎分发下去令大家把自个耳朵堵住。 这时突听下方战场上那黑脸大将一身长笑。 就见他狰狞的脸上出现一丝怪异的笑容,突然将手中的巨斧猛地砸在地上。 沉闷的一声响,那巨斧竟然被插在雪地上丝毫不倒。 可见这大汉何其大,竟插的这般之深。更令人恐惧的是…… “哈,”那黑脸大将半蹲着腿,双目圆睁。突然爆喝一声,一双大手竟然在瞬间擎住了马蹄。 就在身边无数倒抽冷气之声的刹那间,将那世子连人带马猛地高高举起。 马的冲力加上马身与马背上之人的重量又何止千金?! 所有人都是一惊,皆不忍去看这家伙被压成肉|泥。 彭盛提着长|枪的手一紧,目光凌厉的盯着下方战场。不由在心中预算起自己同这黑脸大将一战会有几成胜算。 细思之间,他却发现若自己不以命相搏,胜负也只有五五之分。 就在这时候,那在其他人想象中应该被砸成肉|泥的大汉,却依旧稳如泰山的立在那里。 那蒲扇大手与马蹄紧紧相握,分毫难动。 僵持了瞬间…… 就在此刻只听一声爆喝,那宝马突然嘶吠起来,声音中却带着依稀的恐惧与痛楚…… 第三十三章 就在此刻只听一声爆喝,那宝马突然嘶吠起来,声音中却带着依稀的恐惧与痛楚…… 在所有人惊惧的眼神中,那黑脸大将满脸青筋暴起。竟然毫发无损站在那的仰头长笑。 比起身边惊愕的弟兄们,彭盛显得冷静的多。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火龙沥泉枪,他按耐住自己心中沸腾的战意继续率着众军士等待着最佳时机。 笑声突然顿止,黑脸大将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双臂刹那间肌肉贲张。 额头青筋暴起,又是一声惊天大吼。 那大汉双臂突然发力,只见那枣红宝马当即向后倾斜开去。 “起!” 卢定疆刹那间满脑一片空白,脸上是还未散去的不可思议,夹杂着细微的后悔。自灵魂深处发出的恐惧,让他紧握着缰绳再也做不出多余的动作。 “快救世子——” 死死盯着这场面的众人一片寂静,看着被抡起的宝马反应快者迅速尖利的高喊出声! 救?这又该如何去救? 还未等汉军赶至。 那明显骨折的宝马被高高举起,不过瞬息间就往十米开外重重摔了出去。 于此同时半坡上一道红影突然闪了出去。 恍若红光一闪,身边的彭盛已经出现在半空之中。 他周身真气爆发,内力激增。带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出手抓住那卢定疆的后领往后一拎。 血|红色的□□顺势带出一道残影自空中劈出,那枣红马瞬息间从缰绳处被长|枪激射出的气劲斩成两半。 在血喷涌而出的刹那,彭盛拎着惊吓过度的镇国公世子滚到了一侧。 那被斩成两段的马身重重得落下,几百斤的重量砸在雪地上。 枣红宝马传出最后一声惨烈的嘶吠声,前蹄却已经在之前就被黑脸大将捏的血|肉模糊。 周围出现了刹那间的寂静,铺天盖地而来的死|亡气息,让目睹这一切的人都心生惊惧。 那黑脸大将见本该被自己砸成肉|泥的汉将竟被人救走,犹如野兽一般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嘶吼。双手缓缓将插入雪地中的巨斧拔了起来。 一双赤红的眼睛,再一次疯狂的扫视着人群,企图找出那个在瞬息间斩马救人之人。 直面着这般铺天盖地而来凶残暴戾,肆无忌惮的杀意。 周围的军士面色发白,连人带马都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彭盛舔舔后槽牙,用枪撑着站起身来。被这么重的大个子整个人的冲力一撞是个人都吃不消的,他用脚踹了踹了被吓昏过去的镇国公世子,见他没反应就随意招呼了周围一个军士。 将其扔上马便提|着长|枪,回身想去会一会那还在原地发疯的大汉。 辽军中坐镇的二皇子伊纳反应不慢看到自家大将胜,汉军士气低迷且为了救回自家世子乱作一团,机不可失当下将自己腰间的弯刀拔出,指向汉军的方向高声喊道: “竖战旗,随本王冲啊!成败在此一举!” 彭盛见状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将手指放在唇边吹出一声哨响。 停在卢小四身边的踏炎黑马当即打了一个响鼻,自山坡上狂奔而下。 毕竟并肩作战许久,孙老三二人迅速领会了他的意思。下令之后,同众军士翻身上马列阵往山坡上急冲了下去。 高大神骏的黑马带着破空的呼啸声,跃开挡路的军士往彭盛所在的方向冲去。 彭盛并未回头却瞬间翻身跃上马背,那踏炎黑马默契的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傲慢的嘶鸣。 打头的黑脸大将一头撞入汉军前阵,手中巨斧乱舞,士气低落的汉军如何能挡得住? 当下纷纷退避。 彭盛就在那大将正向身边一军卒斩下时锁定目标!断魂刺! 傲血心法发灰到了极致,几乎瞬间人马已经冲到了那黑脸大将身前。 踏炎马仰天长嘶巨大的马蹄猛地高高抬起,那黑脸大将面露冷笑想像之前那般故技重施抬手去接。 刚一抬手便面色一僵,整个人一动不动仍由那巨大的马蹄往他砸去,瞬间将他踩翻在地。 那黑脸大汉口吐鲜血,踏炎马的马蹄带着巨大的冲击砸到身上。 彭盛冷笑。 天策府的秘技也是这么好接的?战场之中瞬息万变,自带眩晕敌人的断魂刺这一踩也足够踩掉他半条命去。 当即手中长|枪一转接着往那大汉喉间刺去,这时候那黑脸大将迅速反抓起别在腰间的巨斧横在胸前一挡。 却没想到这小将看似年纪不大,可那力道却极其惊人。 他咬着牙努力架住这沥血的长|枪,头上青筋暴起。这时候冲杀过来的辽将见状立刻从彭盛身后一刀袭来。 彭盛舔舔后槽牙并未看向后方,只是长|枪上的力道一松。 那黑脸大将面上一喜,正要爬起来。 却见那血红色的□□尾部迅速撞向身后偷袭的辽将,将其击的不由后退几步。 狐狸眼眯起,勾唇脸上露出一个坏笑。 枪头一转挑出一道枪花,迅速把刚刚爬起来的黑脸大将重重拍飞出去。 同时拎枪回身,长|枪一震趁那辽疆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刺进了他的喉间。 被拍出去的大汉目露猩红,巨斧撑地又爬了起来。阴测测的望着他冷笑: “再来!” 说着也不上前巨斧却向彭盛飞过去,彭盛长|枪一档不由眉头微皱,这巨斧竟然后头连着一道锁链被那黑脸大将握在手中。 将那巨斧撞击回去,可未想那辽将突然面露得意。 他手中锁链一抽,巨斧再次向彭盛飞来。却带着粗大的锁链瞬间将枪身绕了几圈。 那黑脸大将拽着链尾,狰狞大笑。 “你就是汉虎关彭盛吧!你且记住!杀你之人乃大辽国勇士——摩……” “好吵。” 话未说完,面无表情的彭盛突然□□倒提。浑身气劲爆发血色长|枪皆被红光包裹,那缠着枪身的铁索瞬间被纷纷崩裂开来。 “怎么可能……”那黑脸大将瞪大了双眼,面露茫然似乎眼前的一切都超乎了他的想象。 彭盛一骑当先,冲上前去一枪便穿透了他的喉咙,他舔舔后槽牙似笑非笑。 “辽国勇士?死于话唠。” 夹杂着内力的大笑声,传遍了整个战场。 红袍银甲的少年将军驻马在乱军之中,倒提长|枪枪头沥血而下。 他笑的肆意张扬,却无人敢靠近一步。 三千精骑结阵冲入乱军之中努力想厮杀到彭盛身边,却所过之处瞬间将辽军的军阵冲散。 而此刻因为太过丢脸一直装昏的镇国公世子见敌方军阵已散,当即从马上做起召唤身边守卫自己的军士趁机杀出去。 “可是……他们……”身边亲卫迟疑的看向在立在阵中恍若神魔的银甲将军,毕竟救了世子一命这般不管不顾会不会?! 镇国公世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瞬间心中羞恼。被一个自己一直看不上的毛头小子所救,现下已经缓过来的卢定疆只觉得羞愤难当。 恨不能让这救命恩人死于乱军之中,先前之事无人知晓才好。当即一勒缰绳,冷声呵斥道。 “走!” 余光扫过,彭盛眯着狐狸眼微微冷笑现下也不是同那个蠢货算账的时候。 他突然冲百米开外的辽国二皇子高声道: “伊纳,可敢与我一战。” 听闻噩梦般的声音传来,本在阵前指挥军士冲杀的伊纳突然一惊猛地回头。 却见自己爱将已经不见了,按细作传来的消息,本该在汉虎关中养伤的人突然出现于此。 “彭……” 伊纳面上一阵扭曲,彭盛见状微微一笑慢条斯理的解下身后长弓。从箭筒里抽出一根箭矢,看也不看刚拉满弓弦就嗖的射了出去。 夹杂着剧烈的破空声,向站旗下伊纳呼啸而去。 这时候辽国二皇子伊纳想也不想,凭借多次交手的经验也不敢去接那支箭矢,当即翻身狼狈的滚下马去。 彭盛眯着狐狸眼似笑非笑。 本来目标就不在他,见他这般反应只觉好笑。 果然呼啸而至的箭矢准确的□□战旗正中,这时候反应过来的伊纳刚想去扶,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嘭”的一声,那辽军主帅的大旗应声而倒。 厮杀中的孙老三也不是笨人,立刻运了一口气放声高呼:“辽军主帅已死……辽军主帅已死……” 他声音本来就很大,虽然战场中此刻一片混乱。 但听他这话,会意后的三千精骑也同时高喊。 这话中的内容立刻传入了战场中与汉军缠斗的辽军兵士耳中,那些个士卒听到有人高喊主帅已死。 皆下意识的看向大旗的方向,只是见不到主帅大旗。 心中也不由认定了汉军的话! 主帅已死,这在战场上对于士气的打击可想而知。 还在阵前交锋的辽军此刻也顾不上其他当即撒腿就走,前军崩溃使得中军也无力再战。 中军一退刹那间整支辽军兵败如山倒。 形势不妙,辽国二皇子伊纳见自己身边士卒寥寥可数。根本站不住阵脚也不得不跟着一起退走。 彭盛舔舔后槽牙当即纵马在乱军之中继续冲杀,辽军士卒见到他亦毫无战意,纷纷避退开来。 这时候,辽军侧翼处的士卒不断散开。几员汉军装扮的大将带兵冲了进来。 一面镶着金边做工精良的卢大旗,在那群军士之中迎风而立! 第三十四章 “小尾巴,我今天见到镇国公了。猜不到吧?大周四十年的不败战神竟然是个干巴巴的老头。” “在寂静的冰天雪地里,那位老人同我说:本将军一生身披战袍,费尽心力却不敢妄求百战百胜,只望着我军中的儿郎们多回来几个……” “如果说将汉虎关外密林作为一个引我上钩的筹码,那么明知道可以毫不在意。但作为一个军人来说,荣耀的陷阱却令人避无可避。因为那里有一位英雄……他用尽余生守护住了整个关中的百姓。” “小尾巴,我从没给女孩子写过这些,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我坐在篝火边给你写下了这些,看着身边还在天南地北瞎胡扯的兄弟们突然觉得很安心。征战数月没有失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真好。” “小尾巴你还好吗?” 君岳城中近日总零星飘着小雨,姜婵歪在椅上握着书卷,却丝毫没有看下去的意思。懒洋洋的掩着嘴打着呵欠,看着两个小丫鬟坐在下头打络子。 鲜艳的丝线在她们指尖不断缠绕,没过多久却别编成精美而繁复的花式。 快到冬至了,天气越发的寒凉。 自从回到了姜府,姜婵也愈发沉静了起来。姜府比起青云郡其他士族来言,仆妇的规矩却是极好。 沉默寡言,垂头步轻皆是姜家仆婢的典型,况且老太爷过世之后整个大宅子里更是安静了下来。 姜婵将书卷放在桌上就裹着厚厚的秋衣走到窗边,那给彭狐狸寄信儿的白鸽已经有好几日未曾出现了。 百般无聊的姜婵看着窗外被纷纷落落的秋叶,她想自己是有些寂寞了。 正盯着下头的落叶走神,却听身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咕咕声。 循声望去,却见不远处那背着小竹筒的小白鸽正站在窗棂上歪着头一双豆丁大的小眼睛盯着自己直转滴溜溜。 “你来啦。”姜婵眉眼弯弯突然笑道。 她伸出手想去摸一摸那小白鸽顺滑的羽毛,那小白鸽侧着头望着她的手发出咕咕的鸣叫。接着把小脑袋伸到姜婵手中蹭了蹭,撩得姜婵登时少女心一阵激动。 随着跳到她手臂上小白鸽的示意,姜婵笑眯眯的打开它背上的小竹筒轻车熟路的从其中拿出信纸。 可能是积累了几天,一个小小的竹筒中竟然塞了三张信纸。 姜婵抿唇直笑,眉间带着小小的嘚瑟,一时间神采飞扬。 她拿着信纸却并没有急着打开,看了一眼屋中两个小丫鬟出现打发她们到外头守着之后。 这才慢悠悠的打开信纸,一张一张认真看着信中的内容。 她捏着信纸时而低笑,时而皱眉。一边默默读着信中的内容,一边转着圈往书案的方向走去。 裙摆飞扬,腰间环佩叮叮铃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她伏在桌案上提笔想写封回信,可是笔尖悬空在纸前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手一抖,一大滴墨落在信纸之上。姜婵却并没有在意,眼角唇边的笑意却是掩都掩不住的。 玥琇院中的回廊上,被遣出去打探消息的锦瑟急匆匆的往回走着。被自个儿打探来的消息搅得心神不宁,刚走到拐角却险些同迎面而来的人撞在一起 站稳之后,见是抬着茶盘的锦絮不由心头微酸。 同是大姑娘亲手提上来的大丫鬟,可还是能感觉到姑娘对这个爱瘫着脸的大丫鬟比对自己可信任的多。 不过想起这丫鬟好歹到处为了救姑娘负过伤,锦瑟也不只能暗自在心中嘟囔几句不敢多言。 若说没有不平,锦瑟自己都不信。可有陶嬷嬷同锦绣的前车之鉴在。锦瑟自认为若说陪伴姑娘的时间,还不如她二人,自然不敢有何不满。 只是想着能将姑娘交代的事儿做的更好,让姑娘看得到自个儿的用处。 等老夫人缓过来把大姑娘院中所缺的人手添上时候,比之后来人更得姑娘意儿好了。 见锦絮抬着眼沉静的看着她一动未动,锦瑟也知道了她的意思扬起脸轻哼一声举步与她擦肩走了过去。锦絮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只是眼底突然泛出些许好笑。 门外传来丫鬟的通报声却听到被自己遣出去的锦絮锦瑟二人皆回来了,当即将彭狐狸的信压书卷中,扔下笔出声让她们进来。 二婢垂首恭敬的走进来,锦絮小心的端着托盘走到姜婵身侧将茶盏奉到她身边的桌上。 姜婵坐回到椅上捧着茶盏,低下头吹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并不说话。 锦瑟偷偷瞄了一眼侍立在大姑娘身侧屏息垂眸的锦絮,当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回姑娘,鸳环姑娘传来消息老夫人昨夜头风又犯了,所以免了姑娘们的请安。周姨娘依旧在萱姿院中闭门不出,就是今日奴婢回来的时候路上遇到了二姑娘。” 说到此处,锦瑟面上有一些犹豫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二姑娘行色匆匆的往萱姿院去了,连身边的丫鬟嬷嬷都未曾及得上。” “噢?”姜婵闻言意义不明的扬唇一笑却不多言。 锦瑟悄悄瞅着姜婵的神色,想起自己之前探到的消息心中惶恐。若是说出来,自家姑娘要是个狠厉的,灭了自己的口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锦瑟想过要不要给自己留个后手,可是……成败在此一举。若是姑娘并没有让自己永远闭嘴的意思,恐会令姑娘伤心。 犹豫了许久,可也不见姑娘着急依旧小口小口的低头品着茶,热气氤氲的茶香在整个屋中弥漫,让人不由心神一震。 锦瑟突然暗自苦笑也不再多想,伏地叩首后缓缓说道: “回姑娘,奴婢问遍了府中老人才知……” “当年老爷夫人鹣鲽情深,成婚三载老爷身边无一通房妾室。时至七年前夫人有孕,老爷曾言若为男取名为瑾,若为女单名一个婵字。” 姜婵慢吞吞的抿了一口热茶,闻言噗嗤的一声笑的意义不明。 “接着说。” 锦瑟按下心中的惶恐,继续再一叩首低声道:“那婆子醉后与奴婢说,七年前夫人有一日带着陈婆外出回来便惊惧过度突然早产……” “陈婆?!”姜婵眉头微皱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搁,凝神问道。 “正是同姑娘去庄子上的陈婆,”锦瑟艰难的吞了吞口水低头,沉声继续说道:“陈婆姓陈,听说是夫人当初的奶嬷嬷。夫人自安平王府嫁入姜府后,那婆子自己寻上门口得夫人留下在身边侍候的。” 自己母亲是前朝罪臣之女,这个姜婵是知道的。被当时的先帝做为美姬赐给得胜归来的老安平王,彼时老安平王夫妻感情甚好自然不肯接受。 于是被同在老安平王麾下的儿时玩伴,也就是自己父亲求娶了去。当时成了这青云郡中的一桩美谈,这事儿姜婵从小便听陶嬷嬷说过。 只是母亲的嫁妆同陪嫁之人皆是从安平王府中出来的,却未曾想过竟然还会有个奶嬷嬷。 还在自己被赶至庄子上时,自请跟去照顾自己? 一直以为陈婆是祖父派去的人,却为曾想会是那个自出生就不肯见她一面的母亲身边之人。 姜婵懵了瞬间却摆了摆手让她继续说下去,见锦瑟异常害怕难得出言安抚了一句。 锦瑟这才定了定神继续说道: “七年前关于夫人早产得了癔症不认亲女之事,知道人大多都让老爷赶了出去。奴婢去寻了当初为夫人接生的产婆,却听闻了一件怪事。” “你说。” 姜婵转身自桌上提起笔,轻轻沾了些墨开始在雪白的宣纸上一笔一划的写着什么。 锦瑟起身很自然的为她研着磨,低声继续说道: “当日夫人产后无力却死死攥着陈婆子的手不愿睡过去,产房中的婆子皆忙着出去给老爷,老夫人道喜想讨些喜头。那婆子走的有些晚,却听陈婆凑在夫人身边说得了个哥儿让夫人安心。” “可夫人那一胎只有姑娘一个,只是夫人醒了见到姑娘却是不信!总吵着老爷亲手杀了她的孩儿,一时间闹的府中天翻地覆。” “新出生的孩儿都长得一个样儿,夫人哪里分辨的出来?那一闹险些将姑娘摔死,还是老夫人出面将姑娘抱在身边养着。” “是么?”姜婵冷眼看着宣纸上不小心落下的墨迹,面上神情莫测亦看不清喜怒。 所以整整七年未曾见自己女儿一面?何其可笑? “不过那时候老爷虽是突然辞官整日郁郁,却也时常去正院开导夫人。只是……” 锦瑟小心的瞅着姜婵的神情,有些犹豫。 “姑娘满月之时,周家主母带着自家小女儿,也就是周姨娘过府中求见夫人……不知说了什么却将夫人气晕过去,醒来之后便突然做主替老爷纳了周氏进门,而自己也从此闭院不出了。” “周姨娘过门为足月就生下了二姑娘,彼时老爷的心还一直放在夫人身上,听闻二姑娘出世看到夫人调养的药方上有茯苓二字,就随口取了个苓字。” 见姜婵依旧毫无波动的临着书贴,锦瑟这才继续。 “头两年老爷还想办法去见夫人,可后来听闻夫人亲口言恨不能他……老爷便再未去过正院了。” 自己探到的消息已经说完了,可见大姑娘依旧神色莫名锦瑟心下惶惶却又不敢再开口说些什么。乖巧的磨着墨,只觉得度日如年。 姜婵沉默了半晌,才开了口让锦絮去将七年前的夫人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陈婆有何异常?查个清楚明白。 然后迟疑了一下,见侍立在身边战战兢兢的锦瑟不由一笑。 “锦瑟这事儿你做的很好,今日之话出你口入我耳,此后我不愿再听她人提起。” “奴婢晓得。”锦瑟这才面上一喜跪地叩首道。 姜婵轻轻一笑,不着边际的对锦瑟吩咐道: “待会去大厨房瞅瞅,可有……给肉干去腥味儿的方子……” 第三十五章 知道老夫人开始教导姜婵管家,周姨娘却并不在意。依旧呆在萱姿院中安心养胎,老爷行踪不定只是周姨娘却不担心,如今那位避居在端云院中老爷也是个不重女色的,后院中的女人也不过自己一人。 周姨娘寻思着老爷没有儿子,端云院中的那个也没机会翻身了。只要自己这胎是个儿子,日后姜府的继承人还跑的了么? 那姜婵再得老夫人宠爱又如何?老不死的再过两年也该随老太爷去了,老爷见到那丫头的脸就闷得慌儿自然不愿意见她的。 一个小丫头而已,日后还不要是落到自己手中,看她能折腾出个花来? 这日周姨娘身子不爽利,自红木雕花榻上小歇醒来已是黄昏时分。唤了嬷嬷进来侍候,换上一身华美的衣裙小腹微微隆起。 周氏坐在镜前任由刘嬷嬷给她梳妆,额头上描着如今最时兴的梅花妆。 看到铜镜中本来因为怀孕面色微微有些寡淡的女子再次变得艳若桃李,眉眼含情才不由有些满意问道: “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快戌时了。”刘嬷嬷低声禀告道,身后收拾床榻的小丫鬟自被上拿出了一块不大的绣帕。 周姨娘从镜中撇了一眼,突然掩嘴轻笑。 “这帕子……苓儿来过?” “二姑娘一听闻夫人今早身子不适,便匆匆赶过来了!”说道二姑娘,刘嬷嬷自然知道如何说更讨自家小姐欢心,当即一张老脸上笑开了花儿,道:“见夫人在休息,也没让奴吵到夫人。” “我的苓儿呐……”周姨娘提到姜苓满脸慈爱,柔声感叹。说完见发饰挽得也差不多了,才对镜一边细细打量着,一边漫不经心的笑道:“对了嬷嬷,老爷回来了么?!” “这……”本来也是如往常相似的例行一问,可刘嬷嬷却脸色笑意一顿,微微露出些许苦色不知该如何开口。 周姨娘撇了她一眼站起身往外头走去,刘嬷嬷也慌忙跟上。周姨娘落座之后,随手抬起手边丫鬟奉上来的茶盏,细细抿了一口见刘嬷嬷欲言又止才懒洋洋的说道: “老爷又往书房去了?有什么不可说的,嬷嬷去备点汤水待会儿给老爷送去。” “夫人……”刘嬷嬷弓着腰,苦着一张老脸这才说道:“老爷一回府就往那位院中去了。” “什么?!”周姨娘一愣看向苦着脸战战兢兢的刘嬷嬷一时半会儿还未反应过来。 看刘嬷嬷指了指上头,无声的说出了个王字。 怔了一下,这才猛的反应过来。 周姨娘面上的笑意渐渐僵住,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满脸的难以置信与不甘。 只觉得一时间手中的茶盏似有千斤之重,竟有些握不住了。 她指尖微颤,半晌才状似冷静的开口道。 “那个贱人又出来作甚么?!” “王氏那个贱人,下贱胚!当初先一步算计嫁给贺礼哥哥膈应了我整整十年还不够吗!” 说着一半,却忍不住将手中的茶盏砸在地上。突然声嘶力竭的怒骂道: “缩在端云院里便罢了,为何还要出来!为何还要出来!” 周姨娘越想越是恼怒,心中的闷气难耐。 她抬手将桌案上的摆饰全都扫到地上,赤红的眼盯着地上的碎片恨意难当。 “只怪哥哥当初未听我的没有将她弄死在外头!” 说罢,心口一甜竟然吐出一口血来。 见状屋中仆婢皆是一慌。 “夫人——” …… 却说姜父一番手段将安平王府那位给糊弄了过去,才一回府就遇上了迎出来的老管家,听闻那王窈娘想见自己不由冷笑。 想起前些日子避居端云院中整整七年的王窈娘因为老太爷去世,老夫人病重便出来主事。想来已经看到阿婵的那张脸了,他嗤笑一声自然知道她王氏这次想见自己是所为何事。 本不想去,可是想到七年前的一切心中却恨意难挡。索性让老管家带路。 到了端云院中,姜贺礼还有一些恍惚。 这院中的一草一木都还如同自己记忆中的一样,院中的石桌上他曾伏在那为自己的爱妻作画。 廊前的桃树下姜贺礼还记得在得知妻子生女之后曾在那里埋了一坛上好的女儿红,想等着阿婵出嫁的时候拉着女婿痛饮。 可是…… 记忆中的有多美好,走到现实才愈加残酷。 至少当初的姜贺礼未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怨恨自己妻子,避女儿如蛇蝎。 时隔七年,再次看到亭中的那一道倩影。姜贺礼只觉得心中一梗,开口时声音不由有些低哑。 “你要见我?” 院中的素衣女子听到他的声音,缓缓转过身来。 她身材高挑,乌发如云,肤白胜雪。风姿绰约,容颜极美。 只是此刻美人眼眶通红,似乎哭了很久。她盯着站在远处的姜贺礼,藏在袖中的手因为激动竟然有些发抖。 顿了一下才努力把自己翻来覆去猜测了许久的话问出口来。 “姜贺礼……阿婵是不是……是不是我……” “你不是不信我所言么?”姜贺礼一扬眉冷笑出声:“怎么这会儿又信了?” 被他的话一惊,心中的猜想变成了现实压抑了七年的痛苦似乎刹那间被释放了出来。心头一轻,王窈娘不知自己是喜还是什么感觉…… “阿婵……真的是我得亲生孩子?!你没有杀她?!” 周围的仆婢早已经被老管家驱逐了出去。 一直冷着脸的姜贺礼大笑了两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脸上难得出现极明显的恨意,他声音有些嘶哑的质问出声: “王窈娘!成婚十年了,你我自幼相识一同长大!你告诉我!我姜贺礼在你心中究竟算个什么样的人?!” 王窈娘猛的倒退了几步,撞到身后的围栏上。 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木然,她顾不上疼痛只觉得自己从听到自己亲生孩子还活着这消息之后,脑中乱七八糟的时悲时喜,神情也有些恍惚了起来。 她顿了好久。 在姜贺礼紧盯着她的眼神终于再次失望,转身欲走的时候。 才缓慢的,近乎艰难的开口道: “当初在西合胡同我明明亲耳听到你说……你会亲手处置了我们的孩子……” 姜贺礼身形一颤,他猛地扭过头来死死地盯着王窈娘。眼圈竟然一时间有些通红,有些恍然,有些咬牙切齿的问道: “那日躲在屋中的人是你!周兄不是说是他的……” “他的仆婢。”王窈娘低低的笑着替他说完了剩下的话,抬起头来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 “你周兄特意引我去看那场好戏,我又如何不知?” 她扶着身边的柱子慢慢站起身来,手指却颤抖的厉害。 “姜贺礼……就算你蒙着面压了声!可三年了……你我相依相伴整整三年,我怎么会听不出来呢?!” “我……窈娘……”姜贺礼面上一懵,当年谈笑之间为太子夺下老将兵权的磐燕郡第一才子,此刻竟然格外狼狈。 他想解释却又无话可说,当初在西合胡同说出待窈娘孩子出世,会亲手处置掉的的确是自己。 可是……他后悔了啊!看到扯着他的头发咯咯直笑的阿婵,乖乖的在他怀中睡着。他舍不得啊! 他不忍心窈娘伤心,他埋下了那坛女儿红时已经打算放弃了。 英雄气短如何?陛下的心腹又如何?官位又如何?他全都不要了……他姜贺礼只想守着自己的妻子一起送女儿出嫁。 可一切都被安排妥当之后,却全都远离了他所期待的。 姜贺礼手足无措的听着她继续说道: “我就看着你亲手将昔日旧交所遗留下不足一岁的独子摔死在我面前!姜贺礼啊!当今皇帝陛下的心腹……姜大人……” 王窈娘扶着柱子纤细的手指死死扣在柱上,努力抬着下巴盯着姜贺礼。通红的眼中尽是茫然,她声音嘶哑又痛苦。 “你让我如何信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王氏前朝将军,我父当初亲手在阵前射死了如今这为皇帝陛下的胞弟……他杀我满门!羞辱我王家女眷!你执意堂堂正正娶我进门……已经尽力了……” 她就站在那里压抑又平静的望着姜贺礼,把自己的心第一次刨开。将所有折磨了自己整整七年的一切痛苦,全都光明正大的摆在他面前。 “可姜贺礼……我王窈没有父母没有兄弟没有亲族……诺大的姜家!我连一个可以得人都没有!” “而我唯一能倚靠的夫君……” 裙裾飞扬,容颜极美,却毫无血色,白的几乎透明。 她一手按着自己心口,苍白的脸上突然出现了浅浅的笑意,不知道为何看着却出奇的凄凉。 “亲口说会杀死我的孩子!我期待了整整三年的孩子!我如何信你……你要我如何信你?!” “姜贺礼!你告诉我啊!” 第三十六章 玥琇院的附近有一处莲池,池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几尾锦鲤翻腾欢悦的游弋于其中,清池之上是精美的水阁。 水榭之中琴声悠悠传来,宛若仙乐飘飘。 四周纱幔在风中微微扬起,姜婵此刻正跪坐在姜淑旁安静的听她抚琴。 安平王事了,姜淑此刻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虽然同母亲客居于姜府却丝毫不见拘谨,现下悠扬的琴声,更衬得她整个人都极婉约恬静。 一曲毕她以手按弦望着姜婵似笑非笑,姜婵这才恍惚想起来自己丝毫在跟着这淑姐姐习琴来着。 光顾着听技法什么的她可是一点儿都没有注意啊?! 当下面色一苦,可此刻姜淑已经笑眯眯的站起身重新跪坐到一侧。摆摆手示意她做到自己刚才的位置上去。 姜婵刚坐下整个人就是一僵。 看着身前的琴弦她整个人都悚的慌,其实也不是不会抚琴。虽然不说琴技极好,但当初却好歹也能同昌肃帝琴箫合奏的。 只是昌旭三十四年宫中卫妃与平疆郡王私通被宁美人撞见,便出手用琴弦将她勒死嫁祸于自己。 当被引到其宫室中见与自己交好的宁美人便死在其心爱的凤尾琴上,且自己险些被废。 姜婵从那之后便再也不肯自己碰琴了。 这时候抬着托盘的锦瑟正要往水榭去,却被一小丫鬟给拦住了。凑在其耳边低语几句,锦瑟垂眸掩去其中的欣喜听她说完。便微微一笑从自己腰间拿出几个金银锞子塞在那小丫鬟手上,细细嘱咐了几句见她欢欢喜喜的走远之后才重新往水榭走去。 “大姑娘可在里头?” 守在外头的仆婢见是大姑娘身边的大丫鬟来了,当即笑着迎了上去。 “姑娘同淑小姐在前头习琴,”听到身后水榭中传来陆陆续续尖锐的琴声,当即腰肢一扭,掩嘴笑道:“老夫人说没事便别去绕了二位姑娘的兴致。” “……”锦瑟知道自家姑娘极其聪慧,老夫人无论教姑娘什么几乎都是一点就通。只是这琴声……淑小姐来了这几日,每日都逼着姑娘苦练。 可这刺耳的恍若猫爪挠木一般的琴声,似乎并没有多大长进。 见到锦瑟端着托盘进来,硬着头皮瞎弹的姜婵当即面露喜色。 “锦瑟救我——” 姜淑起身懒洋洋的倚在短榻上,手指捻着一颗蜜饯放进嘴里。似笑非笑的盯着练琴的小丫头,知道她在捣乱却也不恼慢悠悠的开口说: “阿婵,叔祖母可是说了我暂居姜府你可每日都要同我学琴得。” 见她苦着脸欲哭无泪的模样,姜淑心里突然难得玩心大起。弯下腰饶有兴趣的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揉了揉她得小脸继续说道: “即便逃过了今日,你当明日还躲得了么?” 似乎也想到了这茬,姜婵整个人都像霜打过的小白菜一样恹恹得了。 那彭狐狸可是说过大丈夫能屈能伸!姜婵觉得在练琴面前,其他那都是小事了。当下仗着自己脸嫩走到姜淑身边拽着她的袖袍哄道: “淑姐姐……我的好姐姐……” “你待了几日也算知道的,君子六艺中我便琴瑟最差。想来是没天分的……” “这才要苦练才是!” 姜淑努力绷着脸想让自己看上去威严一些,把这小姑娘虎住。 可哪里知晓姜婵早就把她的性子摸了个透,她这位本家来的六姐姐虽然看上去温婉娴雅可是心底最是傲气。 起初姜淑看不上青云姜家也不屑与姜婵交往,可如今危及之中却只有青云姜氏出手相助。 所以羞愧至极,老夫人也是看穿了她这点儿小心思才借口精力不济让她教姜婵习琴。 姜淑也早就放下了顶级氏族姜家女的架子,学着当初先生的模样也尽心尽力的教导姜婵。 从母亲那里知道了老夫人似有打算让姜婵日后去磐燕郡择婿,更是将她所知道的贵女交往之道,各家见闻连同从长辈那听来的消息皆揉碎了一点一点讲给姜婵来听。 姜婵也不嫌烦,每每认真听完回到自个屋里还要去细细斟酌一遍果然大有收获。 不过,如果能不用抚琴那就更好了。 姜婵也吃准了她嘴硬心软,一回生二回熟从她来了之后这撒娇的技能也越来越拿手了。她头靠在她腿上,姜婵拽着她的衣袖,嘟着嘴直哼哼。 “好姐姐你也知道……我实在不喜欢抚琴……” “若是在外头宾客盛情难却,就你这琴技该如何是好?” 姜淑又好气又好笑,推了推赖在自己身上的小丫头。见她就是不肯起来,不由娇嗔道: “快坐好,堂堂贵女没个坐像平白失了身份。” “……”知道她也是为了自己好,姜婵也不恼。挽着姜淑的手臂,小脸像猫儿撒娇般的蹭了蹭她的胳膊撅着小嘴。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亮晶晶看着她说道: “他们让我抚琴,我就得听着么?” 见到锦瑟给自己奉茶,说了这么久也正觉口渴。当即姜婵直起身,接过茶盏就一饮而尽。 喝完将茶盏递给锦瑟继续赖在姜淑身边撒娇道: “我若不愿,谁又能逼迫得了我不是?” “哪有姑娘家这般喝茶的。”被她豪气的喝茶举动弄得一怔,再听她满口歪理。姜淑只觉好笑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脑袋,嗔怪道。 二人笑闹了一阵,姜淑知道作为世家女琴棋书画该会的都得会,好博个名头。可真要说精通,倒也不至于毕竟天赋各有高低逼急了倒失了本味儿。 磐燕郡世家不同去京都士族,最讲究的也不过是刻进骨子里的风雅罢了。 索性见她兴致不高,姜淑也没有强压着的意思。 “罢了,今个儿就到这了。明日你若再躲懒,休怪姐姐告到叔祖母那去有你好受的。” “可别!”姜婵闻言吐吐舌头,一脸乖巧的说道:“祖母年纪大了,淑姐姐可得悠着点。” “你这滑头。” 姜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伸出手指捏了捏她的鼻尖哼笑道。 “锦瑟。”见姜淑带着自家丫鬟走远,姜婵才懒洋洋的卧在榻上漫不经心的捻起榻边的瓜果说的。 锦瑟当即会意,立刻跪在姜婵身前低声道: “姑娘,那两个婆子已经把事儿办妥了。昨个儿夫人已经自己去见了老爷。” “噗嗤,我当时什么事呢。”姜婵一笑丝毫没有意外,将蜜饯含在嘴里却又觉得酸的厉害便吐在锦絮手中的小瓷盂中。 用帕子拭了拭唇角才继续说道: “既然妥了,锦絮接着按下一步去办便是了!想来萱姿院的那位也该尝尝自己作下的苦果了。” 身后的锦絮闻言眉间微动,也托着瓷盂走到锦瑟身边跪地低声道: “只是姑娘,周氏的那位兄长似乎并不是周家之人?也早已不在青云郡中。” 姜婵将头靠着手肘躺在榻上,听这话把玩着腰间锦带的手指一顿,神情莫测。没过多久又吃吃的笑了起来。 “不急!过不了多久也该自己滚出来了。” 连日征战将来犯的辽军打退之后,镇国公下令全军在关外扎营休整。 这几日彭盛自操练完就不见了踪影,诸位兄弟找了好久才在营外的小林子里找到了自家大哥。 烤羊腿的味道极香,且不说彭盛一边翻转着一边用匕首破外皮将从镇国公那讹来的佐料洒在上面。 “彭大哥在烤肉呢?!” 这时候同自己师兄一起来军中帮忙救治伤员的柳胭脂背着自己的药萝,走到彭盛身边坐下。 “嗯,”彭盛应了一声,见她坐在自己身边,一个人吃独食听没礼貌的。便用匕首从烤羊腿上割下了一块熟肉递给她,“新得了个烤肉的方子。” 柳胭脂双手接过,面上一红道谢之后便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而藏在后头的卢小四与孙老三几人却忍不住了,仗着人多想来挨揍也不会太狠,索性也躲不下去了便一窝蜂拥到了彭盛周围。 彭盛早知道他们一直躲在那儿,听到脚步声也知道这几个小子多半是饿得慌躲不住了,狐狸眼微微眯起其中笑意盎然。 慢慢吃着烤肉想同彭盛搭话的柳胭脂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挤得紧挨着彭盛身边去了,当下满脸通红把头埋在烤肉里也不敢抬起来。 彭盛慢慢切着肉分给诸位弟兄,急不可耐的卢小四咽着口水想将自己眼睛从烤肉上移开却突然眼神一顿。 “哎哟!大哥怀里揣的是什么?”说着趁彭盛被其他弟兄给缠住了,手一伸往彭盛怀里一捞。 “别藏着掖着给兄弟们一起看看!” 捞出来一看不由坏笑,“哟!信哟!哪个姑娘家写的!让咱看看!” 听他这话这群闲的蛋|疼的军中汉子当即把卢小四团团围住,各个满脸好奇的努力探着头想看信中内容。 卢小四把信纸刚一打开,就嘿嘿直笑: “还真是嫂子哟!” 第三十七章 “卢!小!四!” 一不留神信让那兔崽子抢去了,彭盛眯着狐狸眼看着那群凑在一起没大没小探着头一起看的信纸的弟兄,舔舔后槽牙阴阴一笑。 虽然已经看过了信中内容知道小尾巴也没写什么不能看到,可是…… 哥的情书也敢共赏?! 他当即把手中插着烤羊腿的铁叉塞到了身边柳胭脂手中,也没注意人姑娘家僵硬的看着自己手中突然多出的铁叉,双手紧握着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却也挪不动半分。 只能眼巴巴的盯着罪魁祸首期待他发现自己的窘境来帮忙拿开。 可是,彭盛此刻正狐狸眼微眯似笑非笑。一边往他们的方向走去,一边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擦拭干净溅了油渍的指尖。 “别挡着光!我看看我看看……” 而此刻见到彭盛走了过来,围着卢小四看信的军士当即默契的退后一步。很没义气的独留下蹲在原地的卢小四一人,可怜卢小四只以为是弟兄们等着自己读信,嘴里嘟囔了一句便开始读了起来。 “别抢都别抢让小爷先看看……” “彭狐狸……我这有几个烤肉方子,你且记着试试许能好吃些?!!战场上……嗯!刀剑无眼望君多保重!阿婵写于西周昌旭十二年……” 才读了一半卢小四这才意识到周围安静的诡异,眼睛偷偷瞄了一下出现在自己身前一带着银甲的战靴不由暗自叫苦,被这战靴主人揍过多少次了!再认不出来活该自己总被揍,暗骂这群混子没义气。 只好捏着信纸一边装傻,一边嘿嘿直笑。 “嘿嘿嘿……咱未来嫂子叫阿婵啊!这名字好听!!!大哥有眼光!!” “是么。” 彭盛眯着狐狸眼笑吟吟的看得卢小四寒毛竖起,才将擦手的帕子随意往身侧一扔。 半弯着腰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卢小四手中的信纸将它捻了起来出来。 “哎!大哥你别抢啊!还没看完呢!” 彭盛狐狸眼凉凉的扫过后头麻溜站成一排的军汉,最后定在卢小四身上。见他瞬间老实下来这才满意一笑,慢条斯理的将信纸折好放进怀中。 被自家大哥收拾多了,也总结出经验了。卢小四当即谄笑着凑到彭盛身边,开始没话找话: “大哥这是咱未来嫂子吧?!” “呵。” 彭狐狸高贵冷艳的瞅了他一眼,懒得多说什么。反正什么事情往卢小四嘴里一过,绝对能传得全营地的人都知道。 将信收好,见外头有军士来传话说镇国公找他。彭盛舔舔后槽牙看着这几个抢信的军士,眯着眼笑了一声,突然脸一板冷声道。 “都给老子滚回去围着营地跑十圈,哥回来再是收拾你们。” 见他们条件反射站直应声之后,才满意的转身打算离开。 被收拾的多了去的卢小四没有去看反应过来的叫苦连天的军士们,追着后头狭促道:“哎!大哥别走啊!大哥你害羞了吧!你这是害羞了吧!哈哈哈哈哈……” “二十圈。” 卢小四满脸懵逼还想再说就被围上来的弟兄们捂住了嘴,生怕他嘴贱一时爽把自个兄弟都栽进去。 走在前头的彭盛不用回头也知道他们是个什么反应,狐狸眼一眯,勾着唇坏笑。 兔崽子抢哥的信先给老子滚回去再练个几年吧! 军中谁不知道彭小将军虽为人正派,却无人敢去招惹他。毕竟实在架不住他护短还记仇啊! 坐在篝火前拿着铁叉的柳胭脂,在看不到彭盛的背影之后才将手中的羊腿扔在地上,狠狠得踩了两脚,才双眼通红低喃道: “彭大哥……已经有未婚妻了么?可是……我不甘心啊……” ………… 青石路上一行人疾驰而来,在到姜府大门时候才一勒缰绳停了下来。 姜贺礼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了身后紧跟上来的小厮,一边往府中走一边接过递上来的帕子擦着额头上的薄汗对迎上来的老管家姜伯开口问道: “姜伯你让人寻我回来?是府中出了什么事么?” “老爷今日小厮打扫书房的时候,不过瞬间……”姜伯说到这事不由冷汗津津,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桌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匣子,老奴令人都守在外头便遣人去寻老爷。” “书房重地向来都是老奴亲自安排人打整,可今日……” 书房重地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放进一个匣子?!那不说其中信件官印,就是有人半夜取走自己的人头是不是也没有人能发现? 姜贺礼也意识到是事情的严重性,不禁脚下一顿目光犀利的望向了这位老人。 “外头都有人守着,可有人看到那匣子是何时放进去的?” “老奴查问过了外头的家丁,并未有人发现……”姜伯慌忙说道,连侍卫都没有看到这匣子是怎么进去的。姜伯也觉得不太可能只是事实就在眼前他也无话可说。 “书房当值的护卫与小厮老奴已令人看守在院中。” 姜贺礼面上阴沉眼中黑漆漆一片也看不出什么,他捋了捋下颌的青须沉思了一会,才皱着眉说道: “莫慌,带我去看看。” 姜伯慌忙引着其往书房走去,院中果然见到一群神色萎靡的侍卫和几个小厮为看守在其中,见到姜贺礼回来都慌张的行礼口呼老爷。 姜贺礼看了他们一眼,直径走到书房前伸手推开了雕花大门。姜伯微微躬身,头发花白的老头严肃的说道: “老爷匣子就在桌上,并未有人动过。” “嗯。”姜贺礼随意应了声,等走进去见到放在自己桌上比普通雕花匣子大了一倍的黑木匣子也是一愣。 把这么大个的东西放在屋中却无人看到,外头那些护卫都是养着吃闲饭的么? 他细细的打量着这颜色漆黑,表面没有一丝花式的匣子。 “这……” 看了两遍之后觉得并无异常,姜贺礼捏着匣子上的镀金的大锁正要想法子如何把这匣子打开,却突然眉间一紧,手指在大锁上磋磨了几下当即愣了愣迅速把大锁的背面翻过来细细查看了一番。 他看着看着眉头越皱越紧,半晌突然摆摆手招呼姜伯过来。 “姜伯你来看看这金锁上的花饰似乎有些眼熟?!” 姜伯年纪大了,眼其实早就有些花了。老太爷去的时候,他大病了一场本想跟着老主子同去的。 只是因为姜家的主子们总都离不了他,老夫人甚至撑着病体亲自去看他,说了些老话。所以才又回姜府任大管家。 姜伯慢吞吞的凑到那锁前认真的查看了半天,才神情有些凝重的说道: “这似乎是有些眼熟,看着倒像……倒像根羽翎?!” “姜伯你再仔细看看!”姜贺礼若有所思的盯着这锁说。 “这是……”姜伯自己的看着那图纹,总觉得看着极其眼熟。他用手描绘了一下整个人都僵住了接着突然老泪纵横:“这是老太爷的飞翎军?!是了!” “老太爷当初所统领的飞翎军战旗上的图纹便是这般样式!!” “飞翎军!果真是飞翎军?!”姜贺礼心中的某个猜测得到了确认,忍不住露出狂喜之色重重的按着那黑色的匣子。 “老奴前些日子整理老太爷旧物,这羽翎当真与那战旗上的一模一样啊!” 听到姜伯的确认,姜贺礼忍住仰天长笑的冲动。这么说传闻是真的?!当初令人闻风丧胆,令两代帝王苦苦寻找的飞翎军当真没有被父亲遣散?! 只是父亲突然去世,却一直都没有将号令这支强军的信物交付给自己。姜贺礼想起当初老安平王刚死,父亲突然传出话说飞翎军已经随旧主遣散。 想起当初战时,专攻暗杀偷袭探查情报的飞翎军何其厉害。姜贺礼不由心头一热,虽然以前听父亲说飞翎军是为了老安平王所建的,旧主已死想来要交付给新主的心腹。 当初他还忍不住心生怨怼,毕竟若飞翎军一直在姜家手中。除非先帝大军至此,姜家有何可惧的?! 如今父亲已死,那飞翎军令会在何人手中?! 现任安平王,还是……就在这匣中? “老爷!”姜伯的呼唤把姜贺礼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他难得笑的开怀道:“不急,姜伯帮我把佩剑拿来,且把这锁劈开好看看匣中之物。” 姜伯见状便沉默不语回身,去将书房墙壁上将挂在那儿的佩剑摘了下来。 自家小主子想什么他如何不知?只是老主子为报当初老王爷的知遇之恩建立了飞翎军,以老爷的性子这飞翎军定然会交给老王爷之子的。 只是不知道,是嫡子平疆郡王,还是现任的新任安平王罢了。 果然,姜贺礼斩开了匣子上的大锁看到匣中之物时,却是一愣。 “这是……甚么?!” 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飞翎军令,只有几扎厚厚的书信。 姜贺礼满肚子疑虑的打开其中一封,细细读了一遍刹那间面色铁青。他拿着书信的手一掌拍在书案上,震得整个桌案都晃了一下。 姜伯正想开口询问却见他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话来。 “周斐你欺我太甚——” 姜伯瞅着这般情景不敢多言,把心中所有叫周斐的人都过了一遍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接着就听自家老爷顿了会儿继续狠厉的说道: “姜伯传令下去,从今日起把周氏禁足院中不许踏出萱姿院一步!” 姜伯一愣这才有些恍然,好像周姨娘娘家有亲戚似乎也叫这个名儿?! “若二姑娘想……” “谁的不许见她!我说任!何!人!” “是。” 第38章 “小尾巴,近日征战不休,总没时间给你回信。你寄得帕子我也收到了,绣的蛾子真好看!珠儿很好,杨慕也极聪明。大家都很好,你且放心吧!” “小尾巴,快要冬至了,那时我恐怕还在关外打仗。记得……多替我吃几个饺子。乖,回来带你去吃糖葫芦。” “听说君岳城冬至热闹极了,等战事了我带你去看烟火,放河灯怎么样?” 彭狐狸写于…… 大雪冰封的平原上镇国公兵分三路沿着辽军败走的路线追击,彭盛带着兵士追赶了许久也未见到他们的影子。 要不是雪地上明显有大军疾走过的痕迹,大家都要怀疑是不是追错了方向。 彭盛拽着缰绳突然勒马,踏炎黑马高高抬起前蹄发出一声长嘶。 他一抬右手示意身后的军士全都停下,收回手半握拳放在唇边,盯着前方地上乱七八糟的痕迹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卢小四骑着马去后头转了一圈,见并无军士掉队便回到彭盛身侧难得一脸正经的低声同彭盛说道: “大哥情况有些不对!” “嗯?”彭盛意味不明的应了一声,眼神却依旧定在前方的雪地上不知想写什么。 卢小四知道其实他在听着,于是继续凝重的继续说道: “咱们派出去的斥候,已经一天没有传回来消息了!” 被镇国公安排入他们军中的一员大将郝志此刻也立马停在彭盛身侧,闻言毫不在意的悠悠一笑: “卢小四你别慌,这情况我同老国公征战几十年了,这情况见得不少。咱们行军速度太快,且周围地势又太过于相似。想来他们也不一定就找的到我们。” 我彭大哥一手训练出来的斥候队,是你们的能比的么?! 卢小四不服却碍于这家伙是自己老爹派来的也不好多言,却怨气颇多。 这家伙年纪是大哥的两轮了,且在镇国公麾下一直老老实实的以“稳重”出名,这次被派到彭大哥军中说是以彭盛为主,其为辅。 可这人每天捋着自己几撮山羊胡子,用自己打仗多少年来教训这个!教训那个!哥几个早就替大哥不服了,打了这么多年仗怎么就没见你胜这么几场?! 奈何大哥没有表态,他们即使憋了一肚子火气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次追击辽军残部,一路上就见这老货指手画脚。应他要求带出来的军士各占一半,结果没走几步他们那边就要休息一会儿,路赶急了还总是有人掉队把彭盛身边的军士都气得够呛。 他以为这是打仗呢?还是赏雪呢? 奈何他除了对卢小四有好脸色,对其他人似乎都高人一等的模样。 孙老三早想揍他了,只是奈何有大哥镇着。这又听他鬼扯,当即就气笑了: “啧,说什么追击那伊纳残兵?连根毛都见不到!我看啊搞不好是大哥那天拒绝了给那谁当女婿,他故意拿咱们开涮哩!” 被嘲讽的是自己父亲,说这话的是自己兄弟。可别说这事儿,自己那个小心眼的嫡亲大哥还真就做的出来。 卢小四不好说什么,只能沉默的和自家大哥一起盯着那地上的车痕。 “你!” 那郝志闻言眼中慌乱一闪而过,却借着满脸怒火举鞭就往孙老三脸上砸去。 这鞭子可不是打马的短鞭,而是用来防身的长鞭,鞭上有着凸起来的倒刺,这一边下去不把人脸给打花了?! 孙老三想不到他会对自己人出这么狠的手,也是一惊。本想躲开却又想给自己大哥送个收拾这蠢货的筏子便一动不动打算硬抗。 鞭子还未落下,却被人一手擎住。 彭狐狸单手握住那长鞭,狐狸眼微眯起冰冷的看着那郝志。他舔舔后槽牙冲那人阴沉一笑,铺天盖地的杀意冲他压了下来郝志当下拿鞭的手一软。 孙老三也呆住了,看着被握住的长鞭,再看看鞭上的倒刺当即头皮一麻。 尤其看到因为握得紧,有鲜血从指缝中渗漏下来滴在雪地上。 孙老三整个人都懵了,有些颤抖着磕磕巴巴的同彭盛道: “大哥……大哥快松开……俺老三知道错了。” 见主将出现争执,彭盛手下的军士当即拔刀纵马已经将那郝志的人马团团围住。 看那郝志被他骇得似要从马上栽下去,彭盛才冷冷一笑。 手间瞬间运气将那长鞭节节震碎扔在地上,他回眼冷冽的扫过孙老三慢条斯理的从腰间的扯出一块绣着百蝶的精美丝帕别擦拭手上的血迹边不紧不慢的下令道: “行了!弟兄们也累了原地休息一下再继续追。” 把染上血迹的绣帕又折好放回去,彭盛也不看他二人翻身下马寻了一处干净地方坐了下去。 孙老三狠厉的瞪了一眼被吓得腿软的郝志同他身边的亲卫,也翻身下马嬉皮笑脸的追着彭盛去了。 仗着自己力气大把卢小四拎到一边,挨着彭盛坐下。孙老三也不敢提他受伤的手,只能嘿嘿直笑瞎扯些别的: “娘的!这辽贼逃跑的功夫倒是了得的狠,属兔子的么!” 彭盛撇了他一眼也不多言,拿出水囊来里头的水冰凉刺骨。他并没有喝,只是抿了口湿了湿被关外呼啸的寒风吹得干裂的嘴唇。 好歹也没有刚才渴了。 就在这时候,远远的传来一阵马蹄声,警戒的军士并没有发出异常的警报。 接着就有几个斥候打扮的军士突然从前方驾着马疾奔过来。为首的那个见到坐在那儿一身红袍银甲的彭盛当即飞身下马,单膝跪在他面前大声说道: “报告将军,发现辽军残部于前方冰湖休整!” 他一直喘着粗气,似乎又疲惫又兴奋的继续说:“他们军中有许多战马倒毙,想来是跑不动了!” “大哥!机会难得!”孙老三唰的站起身来,满脸激动的回头看向坐在石头上的彭盛大笑道。 彭盛自然知道这样的机会难得,只是与那辽国二皇子交手多次,自然知道他极其狡猾。 除了这些日子和自己交战打了几次败仗,之前可是能八千铁骑耍的镇国公手下第一大将团团转的人物。 至少他最近这般作态的确可怜,可是彭狐狸把这人分析个透却绝对不敢小视于他。 不说从一个区区汉女所生的奴隶之子能手握军权与辽国出生高贵的大皇子分相抗衡。 单单研究他之前攻城时候那些防不胜防的诡计,彭盛并不觉得他此刻真能到这等山穷水尽的地步。 眯了眯狐狸眼,彭盛紧紧盯着那斥候神情莫辩继续问道: “周围有没有其他辽军残部?” “回将军,没有!”那斥候似乎也极其亢奋的大声回道。 彭盛这时候却眉头皱的更紧了,沉思了一会儿他又表情一松。伸手拍了拍那斥候兵的肩膀,笑道: “做的好!不过你是谁军中的斥候,叫什么名儿待我回去给你请功!” “就不劳彭将军费心了,”已经缓过来的郝志皮牵着马笑肉不笑的走了过来,看也不看那斥候兵便说道:“还不回阵中去。” 那斥候君低着头模糊的应了一声,往人群中跑去。 彭盛眯着狐狸眼紧紧盯着那斥候的背影,当即眉头一皱。 不满的看向郝志道:“打仗不是儿戏。” “本将军随老国公征战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娘胎里蹲着呢!”郝志翻身上马一脸倨傲的看着彭盛冷笑。 “整兵,出发!” 说完,那郝志账款的大笑着下令道。 他手下的军士体力并不充沛,早已经筋疲力尽。但是一听到这个消息,大多数都来了精神。 士兵们都相信,被追击的辽军此刻情况一定比他们更差。 不然也不会依照对地形的熟悉,还被追击了整整三日也摆脱不了他们。 就连彭盛手下的军士们也都跟着站起身跃跃欲试的望向彭盛所在的方向,就等他一声令下。 彭盛冷眼望去,被目光所及的军士们都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满腔战意都被压了回去,只能垂头丧气的坐了回去。 郝志见状眼神轻蔑,当即估计大声的冷笑了一下。抽出自己腰间的长刀大声喊道: “前方就是冰湖了!咱再快些别让那辽贼跑了!” “杀--” 他麾下的军士此刻也似乎找到了优越感,一扫刚才的疲惫慵懒。打足了精神跟着高声大喊了一声,皆纵马紧跟着自家主将冲了出去。 路过彭盛身侧溅起了一地碎雪,彭盛垂眼看着地上的马蹄印神情也越来越冷冽。 突然,他起身上马再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领兵跟上的时候。舔舔后槽牙,满脸阴沉的下令道:“撤!快撤!” 第39章 当消息传进萱姿院中时,周姨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禁足了。 本满心想着是老爷想让自己安心养胎,可等到丫鬟探到消息说正院中的夫人已经打开了院门,每日去给老夫人晨昏定省之后。 “王氏你个贱人--” 本在案前抄佛经为自己孩子祈福的周氏整个人气得直发抖,直接提起了书案上的镇纸往那传消息的丫头身上砸了过去。 那传话的丫鬟秋杏虽早提了姨娘身边的一等大丫头,可是周姨娘明显倚重的是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奶嬷嬷刘氏。 虽然夫人出来了,可毕竟姨娘受宠了这么多年。那夫人想扳倒周姨娘可没那么容易,秋杏以为自己看得很清楚,想趁着这次嬷嬷不再把自己辛苦打探来的消息说出来。 不说一次便能得到周姨娘的重用,便是露个脸也是好的。 可未曾想过娇娇柔柔的周姨娘发起火来竟然这般可怕,秋杏被这一砸当即随未砸中可擦着额头过去当即就溅出血来了。 四周侍立的丫鬟们全都慌了神手足无措的看着,秋杏觉得自己头上有些痛用手一摸。 间自个手指上全是血时当即尖叫一声,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周姨娘也被她这一声骇了一跳,走过去踹了她一脚见还有气息。 刚才提起的心也放了下去,如今不知为什么惹了老爷发怒禁足。可是这时候若是弄死了自个身边的丫头,平白让老爷觉得自己心地狠毒反而不好。 她冷眼望过屋中的小丫鬟,见她们都惊惧惶惶的低下头去才开口说道: “没用的东西,还不把她给拖下去。” 看着几个小丫鬟浑身颤抖的将秋杏拖下去,正巧遇到了偷偷跑出去探消息的刘嬷嬷赶了回来,她皱着眉侧身避开被拖出来的人出言叫自己身边的小丫鬟把地上滴落的血迹擦干净。 “小姐!” 自己疾步走进屋中,看到了立在书案后面捏着毛笔奋笔疾书的周姨娘忙屏退了屋中其他人,出声唤道。 周姨娘秀眉紧皱满脸狠厉,手下一用力竟将案上的纸给划破了。 当即将毛笔砸在地上,把桌上的信纸撕碎之后,揉了又揉狠狠摔在地上。 听到自己奶嬷嬷的声音当即抬头几乎半扑着迎了上去,双手攥着刘嬷嬷的衣领。双眼瞪得极大,满心期待的望着她问道: “嬷嬷!老爷……” 话还落见刘嬷嬷满脸沉重的摇了摇头,娇美得容颜上当即有一丝狰狞闪过。 手上一用力将刘嬷嬷推得往后跄踉几步,自己垂着头缓缓退后腰撞在红木雕花的书案上才停了下来。 哑了半晌才开口说道: “老爷还不肯见我?!” 刘嬷嬷见她这般神情不对,比之当年听闻老爷成婚时候的发狂的模样有过之无不及。也不敢说其他生怕刺激到她,只能一边小心的靠近一边低声劝道: “小姐莫急……老爷许是……” “我知道……”还没等刘嬷嬷想好怎么劝下去,就被她突然出言打断。接着就咯咯的笑了起来,她抚了抚鬓角直起身来,说到老爷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无限柔情。 “贺礼哥哥怎么会这样对我呢?!必定又是王氏那个贱人从中挑拨!当初她利用安平王府强嫁给我的贺礼哥哥……我何其仁慈只让她安稳的待在正院。” “可她为何还要出来!还要同我抢——” 说着突然回身举起身边的青花笔筒,满脸狰狞的砸在地上。 然后哀嚎着捶着自己胸口哭叫道: “我就知道那个贱人必定见不得我好!嬷嬷她要害我!她要害我……” “小姐!我的好小姐哟!” 刘嬷嬷小心的避开地上的瓷器碎片,走到周姨娘身边赶快将她扶住也不敢说其他,生怕触了她的霉头,只能一直劝到: “您快悠着点儿,肚里还有着哥儿呢!” 提到孩子,她像突然被人掐住了嗓子。哭嚎声乍然而止,周姨娘不自觉的摸上自觉有些微微凸起的小腹,面上泪痕犹在却又突然咯咯直笑令人不觉头皮发麻。 “是了!我还有孩子……我还有贺礼哥哥的孩子……那王氏她算什么东西!罪臣贱婢凭什么和我抢!” 刘嬷嬷想起当初老爷夜闯安平王府愿辞去官职求娶王氏,且在安平王戏言让二百美姬躲在帘后若能让他一眼认出便亲自赐婚。 所说传言中的结果各占一半,可是…… 老安平王亲自赐婚却是不争的事实。 况且王氏为嫡妻,自家小姐却只是良妾。即使生了个哥儿,依照当初老爷对王氏的宠爱说不也会将哥儿抱给王氏养着。 只是,自家小姐最听不得这些,说出来恐怕要被她迁怒。 刘嬷嬷垂着眼帘,选择了沉默。 这时候有些疯魔的周氏却没有理会自家奶嬷嬷在想些什么,她有些失神,直到嬷嬷又说了什么。才猛的回神,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紧紧攥着刘嬷嬷的胳膊怒道: “嬷嬷!必定是荣寿堂那个老虔婆作妖!不然……不然老爷怎会突然这般对我!” “哎哟!”刘嬷嬷心下也有这样的猜想,只是听自家小姐这么清楚明白的说出来赶快呸呸呸了两声,想打住她这话。“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的!小心……” 周姨娘咬着牙深呼吸努力想平复自己满腔恨意,陈婆已经死了,那刘管事也死了。 当初知道那件事的只剩下自己过继出去的同胞兄长,和她自己。 可是想到当初她要对那个贱种下手时,把自己的阿苓扣在荣寿堂中又言语模糊似用当初那件事儿来威胁自己的老夫人只觉得心中恨意难平。 定然是她! 那个老不死的一直偏心那母女俩! 定然是她见不得自己的好才去告诉老爷,害自己被老爷禁足。亏自己往日敬她是老爷的母亲才给她几分颜面,周姨娘修的微尖的指甲深深抠进了刘嬷嬷手臂上。 疼的刘嬷嬷有些颤抖,却不敢多言。 想起膈应了自己多年的王氏,只听周姨娘恨声道: “嬷嬷我悔啊!当初哥哥不肯听我的,不然哪有那王氏翻身之日?!我恨呐!嬷嬷我恨呐!” 刘嬷嬷不敢搭这话,又心疼自家小姐。想着当初好歹有大爷为小姐谋划,如今大爷已经去了外头做官。周家也是继母当家,便垂着头凑周姨娘耳边说道: “小姐要不给大爷去封信?!大爷与老爷交钱甚好,想来也会替小姐……” 周姨娘听她这话也想到自家远在京都的同胞哥哥,周家无人给自己撑腰。可是自家哥哥乃是过继给宗家嫡支的,等老国公爷百年之后胞兄袭爵谁还敢欺辱了自己去? 当即回身到书案前捏起毛笔开始给她哥哥写信,她本当初在家中与自己哥哥感情并不是很好。 只是毕竟是同胞兄妹即使再胡闹,她哥哥也会帮她的。就像……当初设计让老爷抬她进门。 本不想让她哥看了笑话,可又怕他不管自己索性愈加往惨里写。 “王氏……” 想到害的自己落到这般田地的那王氏贱婢,更是胸口一窒,火气上涌恨得咬牙切齿。 许是之前闹腾的厉害,信才写完她突然觉得自己下腹传来阵阵抽疼。 她把信封好交到刘嬷嬷手中,认真嘱咐道。 “嬷嬷你且想个法子替我送出去!千万莫要……” 虽然话未说完可刘嬷嬷自然知晓她的意思,当即面色沉静的答道: “老奴晓得。” 盯着刘嬷嬷当着她面儿把书信藏好,才恭谨的行礼之后低着头走了出去。 周姨娘这才觉得心头一松,等这信送到她哥哥手中。由他出身那王氏贱人休想翻身! 还有荣寿堂那老太婆,看了计划等再加快些才是…… 她站起身唤外头的丫鬟进来,回过神来才觉得自己小腹疼的厉害。她扶着肚子□□了一声令丫鬟去请大夫,才缓缓回头看到自个儿刚才坐着的垫儿上有几滴血迹当即整个人都是一惊…… 萱姿院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姜婵自然知晓。只是现在她那位母亲已经出来了,也用不着自己管家索性每天陪祖母说说话儿,同姜淑习琴或者躲在屋中看会儿书懒得理会那些闲事。 晚间的时候卧在自己院中的小阁楼上照着棋谱解棋局玩儿,却见锦絮拿着封书信走了上来跪在自己身边。 “姑娘,这是从萱姿院中劫到的信儿冯绍使人换了出来。” 姜婵把手中的棋谱放下,接过锦絮递来的信。她慢条斯理的拆开仔细看了一遍登时噗嗤一声笑的眉眼弯弯。 “没事,把信换回去。” 看完之后,她将信递给跪坐在自己身边的锦絮。继续拿起了桌上的棋谱,执黑子往棋局中一按,胜局已定! 姜婵笑意盎然的盯着这盘棋局,将手中握着的下一枚棋子随意扔在盒中浅笑盈盈: “下一步就得指望他们别让我失望才是!” 第40章 豆导不智障… “小尾巴,冰湖一役我们中了辽军的埋伏。跟着我出去的三千精骑却有百人突围的时候,被永远留在那里。” “小尾巴,我想回去救他们,可我不能。” “这时候才发现,我是主将是兄弟们的信念所在,一场战中我不倒他们不怕。我能身先士卒,我能无所畏惧,可我不能回头……” “我也想豪气冲天的说:大不了把枪往地上一插当碑,还是汉虎关一条好汉!” “可比起这个……我更想带着弟兄们……活下去……” 边军大营中这些日子气氛格外的压抑,月湖一战因为对辽军判断失误贸然追击导致参败。 当初追击的三路人马大数都在月湖畔让大雪给埋了,就算没有折在那陷阱中的,也有一些突围的时候没办法冲出去而被辽贼斩下首级的。 军中的大夫提着药箱四处查看帐中的伤员,彭盛也正坐在自己帐子里脱|了上衣任由随军的林大夫给自己上药。 赶巧自个唯一的师弟玉云子也被师父赶了出来,无处可去便也到汉虎关来投奔他。师父当初隐居崇台山中同时教导他二人,小时候那小子皮得很活脱脱就一板着脸满肚子坏水的熊孩子,彭盛没少背着师父收拾他。 而如今一身素白道袍仙风道骨的少年此刻正冷着脸给林先生打下手,为彭盛包扎另一处伤口。手下的细布一用力,彭盛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嘶!臭小子你下手轻些!” 林先生见状好笑,把沾上血迹的帕子在盆中清洗干净。拿起了药箱中的小匕首,将薄如蝉翼的刀面擦干净放在旁边的火上熏烤。 一边对彭盛笑道: “你背上这伤周围外翻的腐肉留不得,我帮你割了你忍着点。” 柳胭脂眉头紧皱,见状有些当下把裁好的细布放在桌上从林先生的药箱中翻出了一个削好的松木塞子跑到彭盛身前摊手递到他眼前。一双美目笑吟吟的盯着他,柔声说道: “彭大哥你咬着这个!” 彭盛不自在微微侧脸躲过难得有些疏离客气的回答: “不用,这点疼也挨得过去。” 老被一姑娘火辣辣的盯着,彭盛整个人都有些僵了。顿了一下索性眯着狐狸眼笑道: “你一个姑娘家和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待一处也是不好,不如先回去吧。” 听他委婉地逐自己走,柳胭脂脸上的笑意微僵接着却似听不懂他言外之意掩着嘴轻轻笑起来: “那彭大哥这话我可不爱听,医者仁心怎么会因为这些繁文礼节就……” 话没说完,林先生一边认真为彭盛割下腐肉一边招呼道: “胭脂再去配些伤药来。” “哎!”见自己师兄面色凝重手起刀落丝毫不含糊,又见彭盛面色微白硬咬牙未吭一声。柳胭脂不敢再多言,扰乱他们心神出了差错就不好了。 当即回身去桌上拿了盛药膏的瓷罐,掀开帐子就跑了出去。 帐外的寒风夹着飞雪灌进来,彭盛狐狸眼微挑,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 玉云子见状起身擦干净手上的血迹,一言不发的走到帐前把帘子拉严实不让寒气进来。 林先生一边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除去伤上腐肉,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彭盛说闲话转移他的心神生怕他撑不住。 毕竟药材紧缺,止痛的药汉虎关中已经早已告竭。且彭盛自认为不是什么大伤不愿浪费军中仅有的药材来配什么止痛方子,所以只能咬牙强撑。 “你这次也算命大,辽人蓄谋已久的反击也就让你们这队人马给跑出来了。” “嘁!”彭盛额上冷汗津津,可是面上依旧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他狐狸眼微眯,舔舔后槽牙似有些嘚瑟的说道:“哥能把麾下三千军士全都对的上名儿,他们能么?!” “得!”林先生闻言也笑着同他打趣,只是手下却丝毫不见含糊:“彭大将军说你胖你还给喘上了!” “去,”刚挑下一丝腐肉,彭盛额上有些青筋暴起,面色有些苍白口中却依旧笑道:“往年什么情况我是不清楚,不过总觉得这次辽军来势汹汹可不像例行扰边啊!” 林先生把割下的腐肉皆放在小道士玉云子抬到身侧的盘中,彭盛紧咬的后槽牙这才微微松下来,顿了顿继续问道: “林先生常年随军不知对此有何看法?” 听他这话,林先生一边上药一边也凝眉似乎有些困惑,思索了也是见帐中没有其他军中之人这才开口道: “今年辽军的确同往年想必有些不同,当初割让给辽人的华宁三城有两城皆能产粮,论理不该会这般动大军出战……” “看来先生同我想到一处了。” 彭盛挑着狐狸眼笑的有些嘚瑟,想到自己前些日子所忧虑之事表情又有些凝重起来,当下说道: “我在军中也问过一些老人,今年战事的确不同以往细细想来,只怕辽贼犯我大周之心不死!” “小将军可同镇国公说了?!”林先生细细查看了一下伤口,见只有将药粉撒上去血已经止住当即把匕首放回桌上盛着的清水中。 用铜盆边干净的帕子擦拭干净手上的水迹,才从玉云子是手中接过裁好的细布。 “老元帅并不信我。”彭盛舔舔后槽牙,并没有说什么垂着狐狸眼看着自己手上的伤,被走过来的师弟冷着脸也缠上一层细布,难得情绪有些低落。 “许不是不信,”林先生用力把包扎好的伤口打上结儿,才慢慢说道:“而是无能为力罢了!” “嗯?”彭盛微微偏头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听闻刘皇后自入秋以来便凤体欠安,丝毫未见其好转。陛下几乎拨空了整个内库大兴修建佛寺令举国上下为皇后祈福,更有奸相卫忠蛊惑陛下大肆招些妖道进京……本来边军的粮饷就总被克扣,如今……国库空虚……” 林先生也知道军中消息闭塞,这些话儿自己也是偶然从老国公爷那里听来的,见他好奇索性就说了个清楚。 说完见他低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由一叹。 帐中气氛凝重了半晌,彭盛才慢慢开口说道: “明知有强敌来犯,这汉虎关就不守了么?!” “守不住又怎么守?”林先生嗤笑一声,有些略带嘲意的看着他笑了笑,似乎理所应当的说道: “闭守定州城,那辽军也待不了多久自然会退走。” 彭盛沉默了许久,似乎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又似乎并没有。他声音低低的,漆黑的眼中似乎暗潮汹涌,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往年皆是这般?” “正是!”林先生答得斩钉截铁,自小被彭狐狸收拾多了的玉云子忍不住嘴角一抽悄悄退后两步,同他二人拉开距离。 “那汉虎关的百姓呢?”彭盛没有管他,只是抬起头紧紧盯着走到桌边的林先生神情冷冽。 说到百姓,林先生脸上也有些难堪。毕竟谁不知道自从华宁三城割让出去,汉虎关变得极其难守,辽人来势凶猛为了保存兵力,军中上下都默认退守定州城。 汉虎关当年的繁华已经难以再见了,现在坚守在关中的百姓许多都是祖上被充军过来无处可去不肯离开世代居住祖地的贱民,这些人是生是死大多都不在上头大人们的考虑之内。 守军撤走他们的下场大多…… 林先生心中有些不忍,只能含糊的说道: “镇国公自有安排,往年都会让军士提前通知他们撤走。” “呵,”彭盛的指尖突然不能自抑的微微颤抖,他突然冷笑了一声。“放任他们孤苦无依遭辽人的铁骑践踏,还是逼迫他们背井离乡成为没有户籍流民么?” 一边继续说着,一边用眼睛紧紧的盯着林先生,捕捉着他脸上每一个哪怕是最细微的变化。可是,他注定要失望了。 “你们明知道……” “辽人烧|杀|掳|掠,若放他们入关百姓会有多苦!” 这个君权纸上的地方,就连医者父母心的大夫明明心中不忍,却依旧认为这样做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朝廷不拨饷,老国公有什么法子!” 林先生避开了他的眼睛,抿抿唇继续说道: “行了!彭盛国公爷前些日子已经为你请功了,这几日想来你的封赏也该下来了……” 话没说完刚看向彭盛,声音乍然而止他的脸色渐渐的有些变了…… 因为此刻,彭盛的眼神变了。 若说在今天之前的彭小将军,是坦坦荡荡得近乎放肆的少年郎,带着仿佛要蓝天碧草下近乎张扬的骄傲与洒脱。 那么现在,他站在帐中……站的笔直! 那份与生俱来的现代军人刚强与气质完美结合,似乎还透着一种林先生所读不懂的骄傲与哀伤。 在他的眼神中似乎有一种极力克制的火光在跳动,在这个世界被压抑了许久却终于彻底爆发出来的……那让天地都为之变色的燎原怒火! 他极力克制心中的暴怒,最终轻轻一笑拿起衣甲披在身上转身离开了军帐。对身后的呼唤声充耳不闻。 “说要马革裹尸保卫国家,可却连身后的百姓都护不住。” “那这个将军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系统,我后悔了。” “滴!无法检测——请宿主耐心等待系统语言硬件更新!” “我不喜欢战争,”彭盛站在营地附近的一处雪丘上看着远处白茫茫的天地,眯着狐狸眼目光有些深沉。“即使我一直渴望超越我的父亲、爷爷,努力想做一个比他们更出色的军人,可是我和他们一样不喜欢战争!” “什么争霸天下任务,其实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前世会差点成功?!” “毕竟我最初的想法也从没想过要完成这个任务——即使,被抹杀……” “造反,就意味着战争!让战火席卷打破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让更多的人流离失所。即使是在这个我所陌生的世界,即使我掌握了比之其他人更大的优势,但军人的荣耀也不容许我这么做。” “所以我选择来边关,安顿好家人……上战场……” “每一次征战,都抱着必死的决心。渴望马革裹尸,即便因为任务失败被抹杀,世间再无我彭盛……也绝不后悔……” “宿主……”系统的电子音中响起奇怪的兹拉声,显然自家宿主所说的一切系统都不能清楚的识别。 彭盛舔舔后槽牙,看着辽阔的天际突然冷笑: “可现在,我悔了!这天下,我彭盛争定了!” 第41章 . 近日里祖母头疾犯得凶,请遍了青云郡中的名医也不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还在姜府中有位府医是姜老太爷生前因为爱妻体弱,特地从磐燕郡中请来的。如今配的安神方子倒能暂压住,这来势汹汹的头疾。 姜婵坐在荣寿堂中守在老夫人身边,而另一侧却是她已经重新执掌中馈的母亲王氏。 老夫人闭着眼扶着额,靠在旁边的桌案上。 姜老太爷在的时候,即使每日闲着无事也要保养的光彩照人的老夫人。如今穿着一身暗色的袄子裹得严实,听鸳环说不知为何老夫人极怕冷,以前那些老太爷令人为她做的华服首饰也都收了起来。 容颜依旧看得出昔日风华,眉心眼角却多出了许多皱纹,皮肤暗沉,鬓角华发渐多了起来,似乎都掩盖不住了,也许是没有心思用心去掩盖了吧。 看着比初回姜家时一下子似乎老了几十岁的祖母,姜婵鼻尖微酸。 “不知……” 她站起身踱步到屏风处,看着那个佝偻着背写药方的老人家正想开口发问,却被祖母出声打断了。 “行了,我这头疾也是老毛病了。劳烦冯大夫再开个安神方子好了,每每疼起来就指望老大夫的方子救命哩!” 外头那老大夫闻言立刻隔着屏风往屋中行了个礼,叹了口气道: “老夫人谬赞,这方子终究治标不治本用久了却也不什么好事。” “一大把年纪了,还指望能治到个什么好的?!”老夫人听了这话倒睁开眼,有些感慨的笑了。 “祖母!”姜婵扑到老夫人膝头嗔怪道,这话说的她心里难受的厉害。 “行了,”姜老夫人自然看出她心中所想,轻轻抚了下她的头笑道:“阿婵替我送送冯大夫。” 见她嘟着嘴似有些不愿,老夫人眯眼直笑轻轻推了她一下。 “去吧,我这还有你母亲在呢!” 姜婵虽然不愿离开祖母,可见状也知道祖母似乎有意支自己出去,想同自己母亲私下说些话儿。 便站起身带着自个儿的丫鬟行礼退了出去。 王氏欲言又止却无话可说,只能目送姜婵走远才回头望向自家婆婆。 “母亲?!” 老夫人揉揉自己胀痛的额角,才漫不经心的出言道: “虽听贺礼说当初之事你是招人设计,如今与阿婵不亲也却是你之过。” 王氏听这话当即羞愧难当,立在旁边不知所措。她呐呐的呆了半晌才开口低声应道:“窈娘晓得,如今阿婵年纪还小我现在弥补她……” 话未说完,却被老夫人嗤笑一声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扶着额用眼角冷厉的扫过站在自己身前的王氏,冷淡的说道: “阿婵是个通透的孩儿,你若只是糊弄她那便算了!” “母亲,窈娘真心悔了!”王氏想起自己之前的作为越想心中越是羞愧难当,面色也愈加难堪了起来,只能掩面泣道。 “若是悔了,那我问你!你养在身边那丫头你打算如何处置?!一个捡来的孤女这么多年被你当姜府这大小姐养着,正牌大姑娘反而还有靠后头!” 不知为何,这大夫才走了不久。先前还好好的,此刻老夫人只觉得脑中似有许多蚊虫嗡嗡作响,心头吵的厉害。 她努力克制想冲着王氏发火的自己,面上无甚表情端起案几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才觉得好受一些,继续说道: “你可想过阿婵见了心中会作何感想?!” “我……”王氏闻言登时一愣,老实说之前养在身边的那丫头这么久了毕竟还是有些感情的。虽然知道再留着不好,却也不敢去面对总想着无人知晓。现在被骤然戳破,王氏这才意识到不怪女儿见到她总能躲则躲,客气的过分了。 那丫鬟,王氏想了一下不若让老管家收做孙女。日后选个好人家出嫁好了,也算……全了这么多年陪伴…… 当即跪在地上端正的叩首道: “窈娘知错了!” 这个时候守在外头的鸳环接过小丫鬟手中的盛着药碗的托盘,在帘子外头高声道:“老夫人这药煎好了!奴婢进来了?!” 老夫人也不会再下人面前踩了当家夫人的脸面,当即让她起来。忍着自个头疼不紧不慢的说道: “行了,你回去吧!该如何要如何且看你自个了,阿婵是我老婆子养大的!她祖父没了还有我这把老骨头在,谁敢越过她去!” “母亲……” “回吧!” 王氏正想说什么,老夫人却已经不耐了挥挥手示意她下去。王氏只得行礼往外走去,刚过了屏风就听歪坐在里头的老夫人低低的说道: “可惜了你母亲追着你父去了,若你能学得她一半也不会闹成这般!好的没学,那坏脾气却学个十成十的!” “姨母……”提到自己母亲,王窈娘突然眼眶一热却不敢多言。 等她走远,老夫人才睁开眼看着桌上丫鬟攒的绢花有些怅然道: “这坏脾气咱姐妹三个儿,也算一脉相传的吧。” “大夫,我祖母……” 姜婵送冯大夫到了荣寿堂门正想问下自家祖母的病情,却见这位老人已经无力的摇摇头叹道: “老夫人这头疾本就难以根治,如今老太爷去了……若老夫人表现的悲恸欲绝那还好从旁出下手开解一番,只是现下老夫人郁结于心,头疾愈重不说且神思恍惚。” “这……恕老朽当真无能为力!” 姜婵心中微凉,自家祖母那脾气。祖父去了,除了病中失态过却变得像没事人一样。别人当祖母是看淡了生死,可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祖母把所有的悲恸都压抑在自己心底。 午夜梦回总是噩梦惊醒,若是放不下自己怕早跟着祖父去了。 “那……冯大夫慢走!” “大小姐留步。” 那老大夫叹着气给姜婵回礼之后,便背着药箱带着牵着跟来的小徒弟,顺着荣寿堂前的青石小道渐渐走远了。 站了一会儿,估摸着她们也该说完了。姜婵正打算回去陪着祖母,却迎面遇上了出来的母亲只能行礼道: “母亲。” “婵儿……”王氏心中酸楚,若非当初那事儿她的孩儿怎么会现在这般乖巧而疏离的行礼唤着母亲,而不是凑到她身边自在的撒娇嬉闹。她想同姜婵亲近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看着自家女儿明亮透彻的眼睛,王氏忍不住觉得自己婆婆说的很对。 即使阿婵年纪尚小却并如同其他孩子懵懂无知,王氏既骄傲却又心中酸楚,若非吃了许多苦。哪里会在天真烂漫的年纪却沉静如斯?! “老夫人歇下了,蝉儿同我一起走走吧?” “是。”姜婵并不意外,却也不知道如何与她相处只能应了一声跟在她身侧却继续沉默了起来。 “蝉儿我……” “母亲有何吩咐?” “没、没有……” ……………… “冯大夫为何皱眉……”萱姿院中周姨娘端坐在椅上看着被嬷嬷让人截来给她诊脉的冯老大夫,挑眉冷笑。这老家伙自从上次给了方子就总想躲着自己,也觉好笑怎么着连自家孙儿都想放手不管了是么? 遣散了丫鬟的刘嬷嬷站在老大夫身后,半担忧半含威胁的盯着他将自家小姐最近的情况说了出来。 “大夫,前些日子姨娘还吐得厉害,这都快六个月了却不见动静了这可如何是好!” 其实刘嬷嬷见得多了,大概也能猜到了是个什么情形。只是自家小姐发起怒来,却是可怕至极,刘嬷嬷却是不敢去触她霉头的,这些话还是得让别人说才是。 “姨娘当真是用了那药?!”冯老大夫看不到自己随诊的童儿有些惶恐,如今一看着脉像心下更是暗自叫苦,他诊脉的手却也抖得厉害。 “自然,不然冯大夫以为这孩儿是怎么得来的?!”周姨娘用帕子掩着唇巧笑嫣然,说起自己腹中的孩子更是满目柔情。可这一切看在冯老大夫眼中却觉得更加可怕,半晌只能长叹一声说道: “老朽先前就同姨娘说过,那药性太烈即使有孕不出三月必定会胎死腹中!” “这都五月了,之前不也是好好地么!”周姨娘当即嘲讽的看向老大夫,冷笑出声。 “这……姨娘腹中的孩儿恐怕……已经保不住了!”撑着把话说完,冯老大夫额上已是冷汗淋漓,瘦小的身形也愈加佝偻了起来。 “胡说八道!”周姨娘拍着桌案站起身来,一双美目盯着这老人尽是怨毒。见他吓得匍匐在地上抖得愈加厉害,估计放慢了语速阴沉沉的说道: “你莫不是不想要你孙儿活命了!” “这胎已死,”冯老大夫咬牙叩首,再次抬起头时已是老泪纵横无力的说道:“老朽也是无法啊!” “混帐!”周姨娘怒极反笑抬脚就将这老大夫踹倒在地上,接着拿起桌上的茶盏想砸下去却被刘嬷嬷拦住。 “姨娘……姨娘莫恼!莫恼!” 刘嬷嬷却也是无奈,先前那被花了脸的丫鬟也就算了。可如今……这老大夫已经在府中待了近二十年了,府中的主子们也对他多为礼遇。若是被自家小姐弄伤却是不好交代。 况且,现在夫人和老夫人哪个不是在等着抓自家主子的小辫子?! 这事要落在她们手里想来也讨不得好去的。 刘嬷嬷忙回头对着地上颤颤巍巍爬起来的老大夫问道: “冯大夫!这胎该如何……” 老大夫看着眼前铺着厚毯的地面,沉沉一叹,尽是颓然的说道: “老夫给姨娘开副药想来应能将死胎排干净……” 周姨娘似乎也相通了,脸上悲戚之色渐消。她拨开了拦在身前的刘嬷嬷弯下腰盯着那老大夫,突然咯咯直笑说道: “冯大夫你想个法子替我把这孩儿留到冬至!我便许你见你孙儿一面,如何?!” 第42章 豆导帅不帅 近几日并无战事,晚间出操回来天际霞光渐褪。 彭盛同周围的向自己行礼的军士点头示意,却见有些军士围在营外的空地上起哄。 他难得好奇心大起歪歪头看向那边的人群,舔了舔后槽牙便迈着大长腿走了过去。 周围的军士见他走来纷纷自觉让开一条道来,只做没看到那些其他营军士脸上的敬畏之色。 彭盛眯着狐狸眼扫过在中间打斗的两人,慢条斯理的走到卢小四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看什么?” 本被突然打扰,有些不悦的卢小四一回头见是自家大哥。登时挠着头,嘿嘿直笑得凑过来说道: “大哥你这师弟真厉害,既懂行军布阵又这身功夫也好厉害!就连孙老三那大蛮牛也不是他的对手!” 彭盛舔舔后槽牙没有应他,抱臂看了一会儿。只觉得,似乎不过才两年未见,当初的熊孩子师弟一身功夫可退步了不少,果然是没油师兄在旁“指导”的缘故么?! 狐狸眼微微眯起,卢小四看着总觉得有些嫌弃的意味。 “他的招式太过花哨,若是以命相搏未必见得赢得了老三。” “哎嘿?!”卢小四闻言面上露出些许迷茫。 他扭过头去认真看了一会儿,却也发现比起目无章法全靠一身蛮力和大哥教的几招粗浅功夫的孙老三。 虽然同样未拿兵器,这大哥师弟玉云子的一招一式中似乎的确透着些标准的意味。 看似华丽且威力很大的招式,认真看来在战场上当真没有多大用处。 彭盛百般无聊的看着场中的打斗,并没有同身边那些军士那般看得激动万分。 不过他一眼也看出孙老三似乎因为对手的身份与招式有些束手束脚,更加因为被带了节奏更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战意渐消。 彭盛微微皱眉开口道: “若是真正在战中除非占据绝对的主动,否认不见得会有对手与他拆招。” “那倒也是,”听自家大哥一说,本来因为之前也败在小道士手中暗自也有些沮丧的卢小四,心中的沮丧也一扫而空。 这时候也认真的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以前似乎听大哥说过战中瞬息万变手中之物皆可杀敌!” 见他这般,彭盛便知道他想通了,眯着狐狸眼微微浅笑。 有些话自己同兄弟们去说大多会被当成安慰,却并不会被放在心上。 可卢小四到底不同,他领会这意思去开解其他弟兄效果确实比自己亲自去说要好的多。 彭盛知道孙老三手下功夫全靠一身天生神力却没有什么章法,可他向来只是从旁提点一些格斗技巧却不会去教导他具体招式。 并非如别人所想的那般嫌弃他蠢笨,而不重视于他。 而是太珍惜他天生的那股气势,却只是不想因为自己过多的束缚折了他的与生俱来无坚不摧的锐气。 所以想令他自由体会,寻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每一招一式。 现在的孙老三对于彭盛来说,如同是带着一身霸气的乳虎。与对待常人那般的训练法子,只会拔去他还未长成的爪牙,令他最终落于平庸。 若是那样,彭盛觉得实在太可惜了。 想让他变成一个冲锋陷阵所向无敌猛将,就必须学会包容他。 明明知道他冲动好战,知道他闯祸本领一绝。 可对于彭盛来说却绝不会如同那些明知他能耐却弃而不用的主将一般,亲手把他困在自己打造的牢笼之中。 宁可纵虎归山,他也绝不愿意自折虎威。 其实从到这边关数月里,比之其它征战多年的大将。彭盛能轻而易举的赢得手下军士的认可,甚至性命相托。 不光是像他们所想的那般,因为他战中所向披靡。 其实更多的是因为他能真心爱护自己麾下每一个军士,真心去包容理解分析追随自己的将士们优缺点。 再他人所不知道的时候,甚至已经替他们考虑好最合适的走向。 赏罚分明,公正而威严。 跟着这样的主将,甚至不需要有什么后顾之忧担心自己的生死去留。 “行了,我先回军帐了。” 见这场比试快结束了,孙老三败局已定。若是自己在这看着想来对他的自尊心打击更大,彭盛舔舔后槽牙懒洋洋的随意招呼了一声,就打算离开了。 本在场中已经赢了孙老三的玉云子,余光正好扫过刚转身离开的彭盛,当即皱眉从周围军士手中拿回自己的外衫,身形一闪悄然追了上去。 “师兄。” “怎么不打了!” 彭盛懒洋洋的眯着狐狸眼撇了他一眼道。 玉云子抿抿唇紧紧跟在他身边,顿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我要回君岳城三清观中一趟,观主似有要事。” 彭盛对他要走没什么意见,只是突然想起了前日下来的调令。 便开口问他:“可要入山去见见师父?!” 见他迟疑的点点头,彭盛舔了舔后槽牙,伸手哥俩好的揽着他的肩,眯着狐狸眼坏笑: “那正好,我这有个贼机灵的小子那替我带去见那老头儿,不管用什么法子总得让他把那小子留下!” “师兄你明知道师父已经不收徒了……” 玉云子看着自家不靠谱的大师兄有些无奈,师父清虚子乃先帝亲封的国师。平生也只收了他们两个徒儿,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事儿,怎么在师兄嘴里就说的这般随意?! “谁叫他收徒了?”彭盛挑着狐狸眼无辜的看着他,重重的拍着他的肩,瞎扯道:“你就说是你徒弟!” 果然,这坑师弟的手法是愈加熟练了!玉云子木着脸,暗自有些不爽道: “为什么不是你的……” “我收了徒弟日后还怎么娶我妹子?!”彭盛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摆手打断道。 见玉云子嘴角微抽,僵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彭盛眯着狐狸眼痞笑道:“这么我家妹子不提前培养个童养夫,日后嫁不出去你娶?!” “……”玉云子麻木的放空了眼神,徒弟就徒弟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坑了,杨慕那小子天资的确不错想来师父还是愿意教导的吧?! “对了,我调令下来了,”见目的达成,彭盛松开勒着自家师弟的手。 看着不远处燃起的篝火,狐狸眼微垂长长的睫毛打下一片阴翳看上去难得有些低落。 “虽说这些日子留在这里安置汉虎关百姓入定州!可惜过不了多久就要赶赴西陲边境了,答应一个小丫头带她去看烟火恐怕去不成了!” 想起他之前信中提及的小姑娘,玉云子心中也大概知晓几分。想起那日站在死人堆里强撑着的小丫头不觉应道: “青云姜家大小姐?” “你见过了?!” 彭盛眼神一凝看向自己师弟,玉云子耸耸肩满不在乎的说道: “前些日子在三清观外遭人刺杀,我记得听你信中提过便顺手救下了。” “怎么回事?”彭盛当即脚步一顿,转身看向玉云子面色有些沉静,一双狐狸眼中没有丝毫笑意。 玉云子见他这般认真的模样,也不由收起脸上的随意之色。回想了一下当日情景答道。 “不太清楚,许是也为了姜家飞翎军来的吧?” 说着,自己也觉得好笑。谁会把那么贵重的东西交给一个小丫头,况且姜家一直被当今陛下提防不就是因为一直不肯交出那军令吗?! “也是可笑,那姜老头子一生愚忠旧主飞翎军令怎么可能放在一个小丫头身上。” 彭盛拧着眉,却不自觉想起了之前在宜阳城外初遇杨慕兄妹时的场景。按道理小尾巴一个闺中小丫头这些事也不该会落到她头上,可若是那群黑衣人的话……二者之间有何关联?! 刹那之间心思百转,彭盛却也知道因为情报不足自己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 彭盛眯着狐狸眼索性也不再多想,便对着自家师弟提及小尾巴信中的另一件事。 “行了,既然你认识小尾巴那也正好。她祖母病的厉害,你见师父去就顺便把那老头拎到姜府给她家老太太瞧瞧病吧!” 毕竟,这天下谁人不知道国师清虚子不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更是一代神医曾被先帝强留于宫中却飘然而去,不知踪影。 “……” 在别人眼中向来无悲无喜,高高在上一派云淡风轻的国师小徒弟玉云子。此刻在他师兄身前却丝毫没了往日仙风道骨般模样,脸上淡然的表情也出现阵阵龟裂。 他有气无力的想反驳自家师兄,却见眼前这个红袍银甲少年将军眯着形状好看的狐狸眼,笑的肆意飞扬。 可口中说出的话,却让小道士玉云子心力交瘁。 “师弟,我知道你有法子哄他下山的!那老头若是没去,我便把你揍到开花儿。” “……” 玉云子对自家流氓的师兄,实在无话可说!忍不住恶意的猜想,若是那看上去极又规矩的姜家大小姐看到这么恶劣的师兄。 最好能嫌弃的让他滚! 想到那个场面,向来清冷的玉云子忍不住脸上尽是幸灾乐祸笑意! 第43章 假装很正常的43章 周姨娘被禁足之后也看似安分了许多,就是夫人解院也不用她去请安。虽然见不到自己女儿姜苓,可毕竟在养胎所以也不会短了她什么。 这日用过了朝食,刘嬷嬷布置好萱姿院中人手便看到自家小姐屋前廊下又聚了些丫头。不觉心底又是一惊,别人只当周姨娘安心养胎。 可作为看着周氏长大的奶嬷嬷,刘嬷嬷怎么看不出自家小姐最近平静的有些诡异?! 她是见过当初小姐因为灯市上误摘了老爷一只面具便非君不嫁,寻死腻活要进姜家的疯魔样儿。 如今知道她与老爷的孩子没了,竟然只闹了一次便是刘嬷嬷自己也是不信的。 如今见这群丫鬟守在外头,隐约也猜出自家小姐怕是又闹出了什么事儿来了心下竟不觉轻轻松了一口气! “姨娘还在里头?!” 她冲着守在外头的一个丫鬟问道: 那丫鬟见一见到刘嬷嬷,当下忍着不露出狂喜之色在苦着脸应道: “回嬷嬷,姨娘不知想到什么看着面色不太好,招了院中那洗扫的粗使丫鬟进屋中到现在还未出来。” “你们先散了吧,别守在外头待会姨娘见了小心恼了你们!” 刘嬷嬷冷眼横着她们,却也担心自家小姐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儿来。便吩咐了一声走到紧闭的屋门前,把耳朵贴着门,弓着腰轻轻拍了两声小心翼翼的唤道: “小姐——” “嬷嬷来了?!快些进来!” 屋中正端坐在铜镜前自个儿执梳子慢悠悠梳着发的周姨娘听到自己奶嬷嬷的声音,当即欣喜的出言唤她。 刘嬷嬷听她出言便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合上门之后,才看到屋中的情景心中当即咯噔一声。 刘嬷嬷小心的绕过穿着一身里衣倒在地上的昏迷不醒的小丫鬟,看向身穿着一身粗使丫鬟的衣服披散头发的周姨娘有些迟疑。 “小姐这是……” “没死。”周姨娘也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摸了摸被自己用布缠紧的肚子,对着铜镜中的自己撇撇嘴冷淡的应了一句。 等刘嬷嬷跪坐到自己身边,周姨娘当下转身伸手握住她的胳膊满脸欢喜的说道: “嬷嬷!你带我出府!我想……见见上头替我备好的那东西……” “小姐……”刘嬷嬷望着她脸上毫不做伪的笑意,不觉心底有些发寒。顿了顿刘嬷嬷这才有些干巴巴的唤了一声,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劝。 之前小姐腹中的胎儿还活着的时候,可是对上头那位大人提前备下以防万一的女子可是百般嫌弃,连听都不愿意听到的……可现在…… 周姨娘美目流转其中看不到丝毫不愿之色,把沉木梳塞进刘嬷嬷手中冲着她咯咯直笑: “嬷嬷我意已决!” …… 只是她们不知道,前脚才安排好避开其他人出了萱姿院。后脚姜婵那便得到消息,因着老夫人头疾闹了一大半夜才睡过去,便一早遣人来免了她的请安。 姜婵闲着无事就跪坐在书案后头执笔临帖,这书帖是姜父从磐燕郡托人拓来的碑帖,本是他心爱之物。 可架不住如今夫妻和好,自觉愧对长女许多便把这些皆送给了姜婵。 姜婵也不拒绝,客客气气的接下来令人跳不出半点错来。却也让他夫妻二人心中暗叹磋磨了这整整七年,到底与他们生分了。 也不敢如何只能尽力弥补。 “大姑娘,接到消息萱姿院中刘嬷嬷带着一粗使丫头从后门的婆子那儿出去了。” “粗使丫鬟?!”姜婵笔尖未停,认真的将帖子临完才将笔放在一旁。把自己临的书帖抬起来细细看了看,接着揉成一团扔进了书案边的小铜盆中微微一笑:“锦絮,让人盯着其他的不用理会。” “是” 刘嬷嬷与后门看门的婆子交好,接着家里出事儿的由头也寻到了架空闲的马车候在后门那儿。 周姨娘抹着脸垂着头也没人多想,那守门的婆子坐在小脚凳上垫着刘嬷嬷给的赏钱笑得一脸褶子。 忙挥手让她们自个出去了。 朴素的马车穿过繁华的街道,周姨娘一进车中便开始拿着帕子把脸上的涂得那些个儿乱七八糟的粉脂慢慢擦去。 路边的行人见到车架也自觉的避到两旁。 只时候一个须发皆白,腰板挺直的老道士眯着眼看着过去的马车,伸手抓住了身边一个壮汉的胳膊,声若洪钟: “哎!小哥你可知道那过去的谁家的马车哟?!” 被抓住的汉子回头见是个道袍打扮的老人便好心出言解释道: “那个啊!是姜家的车架,这些个贵人车厢上的印着族徽的!不过这车看着破旧许是姜家啥主子身边的大丫头出行吧?!” “这样啊……”老道人雪白的长眉微微抖动,沉吟了片刻见着说话的汉子转身正要离去,当即伸手再次一把抓住盯着着这汉子,另一只手中拂尘一甩嘿嘿直笑: “哎!小哥你别走啊!我见你印堂发黑,怕是近来要遭一劫,不如花上二十个铜钱,赏老道我一口饭吃!我给你指点一条破解之法!如何?” 那大汉当即额上青筋暴起,对着老道挥挥拳头凶恶的说道: “去去去!你这臭道士净给老子添晦气!” “唉!年轻人不知轻重,出言不逊!”老道瞅瞅这汉子壮实的身板和硕大的拳头,立刻识趣的松开手。 白胡子抖着,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样撇了眼那大汉离开的背影不满的嘟囔着:“老道也不跟你计较!” 转身走了几步,那老道抬起头看着天际刺眼的晨光脸上渐渐露出遗憾之色,低声道: “世亭兄啊……这就是你所求的太平盛世么?啧!” 街上打着安平王府标记的车架横冲直撞,吓得行人纷纷躲避。手持长鞭亲自驱赶马车的锦衣少年见状,叉着腰哈哈大笑。 老道人看了一会儿白须微颤好半天才面露鄙夷,有些惆怅的继续囔囔道: “老道早和你说过……识人不清可是要不得的!” 马车拐进西街后停在一处偏僻的巷口,刘嬷嬷扶着周姨娘下了马车同垂着头有些耳背的老车夫大声嘱咐了几句就引着周姨娘进了巷中。 巷子不大,且特别安静。 只有两户人家,门对着门看着极清冷。刘嬷嬷引着周姨娘走到一户门前,周姨娘候在一旁,刘嬷嬷便上前叫门。 敲了一阵,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着一个尖细的女声应道: “谁啊?!” 接着门咯吱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一个颧骨极高两腮无肉看上去有些刻薄婆子眉头紧皱满脸不耐的伸出头来。 把嘴里的瓜子壳儿呸的吐在地上看向来人,一见刘嬷嬷当即把之前的不耐一扫而谄媚的笑着: “哎哟!我说这一大清早这喜鹊就在门前叫呢!原来是嬷嬷您来了啊!不知这位是?!” 刘嬷嬷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推着门,依旧板着脸皱着眉道: “夫人来了!进去说。” “哎!”那婆子飞快的扫了一眼衣着朴素的周姨娘,不着痕迹的撇撇嘴。忙打开门让他们进去,猫着腰巴结道:“贵人!刘嬷嬷!” 周姨娘何其敏感,见状不由心中冷笑。脸上却依旧一片温温柔柔的模样,任由刘嬷嬷扶着似弱柳扶风不紧不慢的进了院中。 这院落不算太小,且格局也很雅致。 只是,刘嬷嬷打量着竟然有鸡鸭乱跑杂乱的院落眉头皱的更加厉害。 这样的环境生出来的哥儿会不会染上什么病症?! 那婆子小心的瞅着她的脸色约莫也猜到刘嬷嬷心里怕不舒服,当即搓着手嘿嘿笑着狡辩道: “这都是巧娘不是想补补么!我就给她买回来养着……一天一只!嘿嘿……” 周姨娘慢悠悠的扫过她的故作憨笑的脸,心中也猜到这婆子没说实话。可是……她轻轻一笑却并不多言。 刘嬷嬷手下管着萱姿院中一院子的丫头哪里看不出这婆子那点小心思?!心下更是厌恶,面上也冷了几分开口问道: “巧娘呢?” 这婆子被她看得心虚,当下眼珠子四处乱瞟忙说道: “巧娘今日肚里的孩儿闹腾的厉害,在里屋歇着呢!奴婢这就叫她出来!” 听到这话,自进院中就一言未发的周姨娘突然掩着嘴轻轻笑起来。 她扫了一眼漆黑的正屋,拨开了刘嬷嬷扶着自己的手对着那婆子轻言细语的说道: “不用了!哥儿要紧,嬷嬷同这位婶子在外头说会儿话吧!我自个儿进去见见她!” “小姐!”刘嬷嬷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慌乱,她看着自家平静的小姐想出言陪她进去。 “嬷嬷,”却见周姨娘微微偏着头看向自己悠悠唤了一声。 含笑的眼中却有些凉意。她细声细气却丝毫不容置疑的说道:“我自有打算。” 说完就举步,不紧不慢的踏上台阶往里屋中走去。 那婆子见状,眼珠子一转凑到刘嬷嬷身边巴结的笑着: “哎!老姐姐这就是买巧娘肚里孩子那夫人啊,看上去温温柔柔的!以后哥儿跟着这样的娘也是有福了!” 被留在院中的刘嬷嬷被她的眼神骇的僵了片刻,直到那婆子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用手肘戳了戳她才回过神来。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背后竟然微微有些寒意。 “嗯……” 漆黑的里屋中,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正在榻上认真的缝着什么。 听到传来的脚步身,她有些单薄的身形猛地一颤有些惊惧回头的喝问道: “是谁?!” 第44章 这是真的很44的44章 听到传来的脚步身,她单薄的身形猛地一颤有些惊惧回头的喝问道: “是谁?!” 周姨娘发出一声柔柔的轻笑,没有回话缓步走了过去。近看那坐在榻边的妇人两颊无肉,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可是肚子却极大,看上去很是怪异。 她看清面上带笑似极和善的周姨娘,才放松了警惕。把手中的东西放到一侧破旧的几案上勉强挤出些许笑意迎了上去: “这位夫人是……买我腹中孩儿的贵人么……” “是我。”这个称呼似乎取悦了周姨娘,她微微挑着眉用帕子掩着唇低低的笑应道。 “夫人!” “不必多礼!” 那妇人慌忙努力挺着大肚子想行礼,却被周姨娘走上前去一把拦住。周姨娘笑吟吟的握着她的手臂走到榻边,示意她坐下。 这唤作巧娘的妇人从被她握住就浑身僵硬,让她坐回自己的位置当即有些受宠若惊。颤巍巍的坐回榻上,她一边垂着头一边偷偷摸摸的打量着眼前这位状似很温柔的夫人。 一直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可接着随着她的动作又是一惊,刹那间心跳一窒。 周姨娘用手拿起之前被巧娘放在桌上的针线箩里做了一半的小肚兜儿,仔细看了一下面上有些迟疑,过了一会儿突然缓缓道:“这是……给哥儿做小衣呢?!” “夫人,”巧娘僵硬的听她说完,突然惊惧的站起身扑通一声跪在她脚边。她来不及管因为动作太大自己下腹的传来的微微垂痛,匍匐在地上抖得厉害。 母子天性,即使知道这个孩子一出生可能连见上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可是还是忍不住想为他做些什么……即使明知道不可能用上…… “民妇只是闲着无事随便做些针线活儿,并……并没有旁的意思……” 令人压抑的沉默在屋中蔓延。 巧娘低着头,眼睛紧紧的盯着眼前那双被裙摆掩盖住一半绣工极其精美的浅粉色软底鞋。她脑中一片空白心中极度的恐惧似乎压抑的她说不出话来,额上渗出的汗水一滴滴打在地面上。 许久之后,似乎看够了手中的小衣周姨娘才浅笑盈盈的出声道: “你在害怕什么?” 她把小衣放回了针线箩中,一手摸着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面上尽是母性的温柔,慢吞吞的接着笑言: “我腹中也有个和你这孩儿一般大的哥儿呢!这些小衣服我前些日子也做过……咦!你这手绣活儿挺巧的……” “夫人过奖了……”巧娘绷紧的神经这才松懈了下来,仍不住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周姨娘撇了她一眼,突然弯下腰用自己手中的帕子给她拭了拭额角,然后把帕子直接塞到了巧娘怀中娇嗔道: “行了,我又没欺负你!你怎还跪在地上快坐着歇歇!” 巧娘终于松了一口气正要起身却猛地想到了自己生死未卜的夫君,干脆一咬牙重新跪回到地上努力叩首苦苦哀求道:“夫人!民妇……能不能让民妇见见……见见我夫君吧!求您了贵人!就让我见见我夫君吧” “你夫君?”周姨娘直起身把玩着自己腕间的玉镯,垂眸略一思索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之前嬷嬷没同你说好么?!等孩子出来了……自然会让你见到的。” “可是……”巧娘泪流满面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周姨娘略威胁的眼一吓当即闭上嘴不敢再多言。 周姨娘这才满意一笑说道:“起来吧,陪我说会儿话!” 随着巧娘站起身,周姨娘目光流转停在她高高隆起的小腹上神情莫测,过了一会儿才轻言细语的问道: “听说这孩儿我与我同月?!产期也都在那几日么?” 巧娘不自觉用手覆上自己的腹部,不知想到什么瘦小的脸上出现一丝暖暖的笑意轻声应答: “原是左了半月的……嬷嬷说……等贵人的日子到了便给民妇用药把孩子催下来……” “这样啊,”周姨娘看着她的肚子面上露出安抚的笑意,“你也别想太多……这孩子若是跟了我日后不说也是个大家少爷,吃穿总短不到的。” 巧娘闻言也忍不住露出了狂喜之色,虽说这孩子日后不会是自己的!可毕竟亲生骨肉,听闻能过的好,这些日子总是绷紧的心神终还是忍不住松了下来。 当即连连道谢: “谢过夫人!谢过夫人!!” 周姨娘但笑而不应,顿了顿又开口说道: “听说你夫君也有姜氏血脉?!” 巧娘心防已去,觉得对这位和善的贵人也不再害怕便开口直言: “民妇婆婆原是磐燕郡姜氏婢生女……许……许是有的……” “是么。”周姨娘有些心不在焉,上头的人……准确的说是胞兄身后的人究竟是谁?!不过也当真是神通广大,连磐燕郡姜氏的人都敢动…… 不过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周姨娘脸上出现期待的神情,她起身走到巧娘身边坐下这才笑同她说道:“我能摸摸么?” 巧娘闻言有些羞怯,却依然笑着点点头。她温顺的将习惯性护着腹部的手挪开,仍由周姨娘将自己的手抚在上头。 过了一会儿,周姨娘面上突然似哭似笑的惊道: “咦?还会动呢!” 巧娘直觉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只得笑着点头附和。 周姨娘盯着她的肚子,缓缓把手缩了回来搭在自己小腹上神情中有些怅然。 从孩儿再无动静之后,周氏总觉得自己腹中冷冰冰的。午夜梦醒当真凉到心底去,她的孩儿孤孤单单的下去……是不是寂寞的厉害?! 低垂着眼,周姨娘的神情既温和又脆弱。巧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儿让这位夫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伤心往事,当下手足无措闭口不敢多言。 她抚着自己的腹部,衣服下头还裹着一层布条勒着肚子可还是觉得冷飕飕的。 “左了半月,算起来我腹中的孩儿应是哥哥才是。” 周姨娘站起身来巧娘也不敢再坐,见她慢悠悠的走了几步再一回头却已是满脸哀愁: “你这孩儿长得也太快,若是再过段时日,我的亲生孩子不就成弟弟了么!” 巧娘听了这话有些也挺着大肚子走到她身边有些无措,她暗想这夫人莫不是个傻得? 岁数儿哪能这样算? 只是见周姨娘面露哀伤,依旧温婉的站在那里看上去极和善的。巧娘也渐渐放大了胆子。 “夫人说笑了。” 听她这话,周姨娘微皱着眉似在忧虑着什么,一边围着巧娘曼步走了一转一边悠悠的说道: “我原想着就凭你这孩儿与我夫君同流着姜氏血脉,我也会将他同我的孩儿一起养在身边。” 巧娘听着这话,头不知为何却又被高高提起。总觉得这夫人神情有些不对,可周姨娘已经走至她身后凑着她耳边发出一声悠悠的低叹继续说话,骇的她一动不敢动。 “可巧娘……” “你这孩儿长得太快了,长子却只能是我的孩子这可怎么办呢?” “夫……夫人……”巧娘觉得自己似乎隐约听懂了她的意思,当即脸色煞白想说什么却因为不善言辞且心中惊恐更是结巴的厉害。 而周姨娘此刻咯咯直笑,她声音本来就娇滴滴软糯糯的,这时候应为刻意放柔了调子更是软绵绵的。 可话中的内容却让巧娘心下一凉,她想夺门而逃可因为有孕在身且并未得到良好的照顾,更是身体虚弱,此时也被吓得腿软。 想跑却被一股极大的力道重重一推,整个人当即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她努力撑着半边身子想爬起来,却看见那双浅粉绣鞋的主人正一步一步朝她慢慢的走来。 带着清脆的笑声有些无辜的同她说: “那就让他下去陪我的孩儿吧!好不好?!” 巧娘一惊整个人被她骇的再次重重的仰面摔在地上,面色惨白如纸,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她的手指紧紧的抠在地上指骨因为力气太大也微微泛白,身下传来的坠痛令她口中忍不住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声来。 她死死的大睁着眼盯着走到身边依旧用一双美目含情脉脉极温柔的看着她,口中咯咯直笑的女子。 “夫人……为何……为何……” 为何呢?周姨娘用手指绕着腰间系的锦带,歪着头望着她裙下渐渐被流出的鲜血染红,才含笑想了一下,然后极认真的回答道: “因为……我怎么能容忍一个从外面抱来的野种顶替了我孩儿的位子呢?” 汗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打湿了额间的落发,紧紧地贴在脸上看着分外可怜。 巧娘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她隐约知道自个的孩子恐怕保不住了…… 目光有些涣散的看着身前的人影,机械似的呻|吟断断续续的哀求着。 “求……求求你……” 周姨娘蹲下身把手放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用力按了按,笑吟吟道: “你不是想见你夫君吗?他在下面等了这么久想来也念着你们母子呢!” 听到自己夫君的消息,心中隐隐猜测成真巧娘双目猛地圆睁努力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 近乎于凄厉的喊着: “你骗我!你骗我!你还我夫君命来!” 听着她的哭喊周姨娘强压着心头涌出的暴戾之气,突然从巧娘衣襟那扯出自己扔给她的帕子盖在她脸上用力按了下去…… 听见屋内的响动,喝止住了那婆子的刘嬷嬷当即冲了进去见到屋内的场景登时腿一软摔跪在了地上。 有些呆滞的喃喃唤道: “小姐——” 周姨娘慢慢回过头来,双目赤红面上神情古怪的咯咯笑着慢吞吞的问道: “我的孩子死了……凭什么她的就能活下来呢……嬷嬷你说是与不是?!” 第45章 帅气豆导的45章 周姨娘悄悄回府的时候已经快落锁了,飞翎军的消息一向传来的极快。她们前头还未赶回萱姿院中,后头锦絮已经把消息呈到了姜婵案前。 姜婵拿起来翻了几下,有些疑惑的偏着头问锦絮: “那院中有何人?” 锦絮一张僵硬的脸上难得有些疑虑,开口应道: “回姑娘,院中听说有一个老妈子带着她闺女独居具体的却并未探到!只是……” “什么?” 周氏没事这档口上非要去探看一个老妈子做什么?姜婵凝眉接了锦絮的话继续问道。 “只是院子对门那户人家便是老夫人身边大丫鬟鸳环的母亲所居,”锦絮抿唇眼神有些冷冽,“且有高手暗自看护,姑娘咱们的人若非硬闯没法子进院中探看。” 闻言,姜婵也眉头一拧。 从今生回府将长辈间的旧事查探清楚之后,姜婵一直有个疑惑。按理说周氏能花费三年一步一步布局离间自己父母并成功进了姜家按理说应该是个极能忍的,可是如今细看她这些年的行径……姜婵只觉得怎么看都是个喜怒无常且性情暴戾的女子…… 那她怎么会忍下那三年的呢?! 还有前世…… 她又是如何做到成功把自己送进安平王府,即使惹得父亲大怒却也并未对她如何? 这般暴戾无脑的性子又是如何跟着自己父亲一步步从青云郡到京城且踩着自己,冒充太后当年沦落在外的佑安长公主且无人生疑的呢? 若说是个心机深沉厉害至极的人物,能做到这程度那姜婵并不有疑。 可现下的周氏却并不是,全凭运气和一块因缘巧合得来的宝贝就能让太后为她出头逼自己父亲扶她为正妻? 姜婵不信! 一个暴戾喜怒无常的女子,全凭运气就能让喜欢的人与嫡妻离心!全凭运气就能让挡了自己道的人全都死的死废的废!全凭运气就能荣华加身!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吧? 若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那么背后推动这一切的人物又是谁呢? 是周氏那个七年前突然被划去族谱不知所踪的胞兄吗? 即使真是他,想推动这一切还是不够的! 能冒充当年失踪的佑安长公主至少应该对那位公主的一些小习惯了如指掌!至少也熟悉到能糊弄太后那位亲生母亲! 许是京城那边的人? 姜婵凝眉,可若是那边的又何必对一个普通的官员后院出手呢?费尽心机究竟想谋划什么? 若说争储?自己父亲官职不小却也不算能到那几个皇子费心的地步。家产?那就更可笑了比姜家富的这青云郡中可也不少!那么……姜家还有什么值得令人图谋的呢? 她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侧侍立的锦絮身上,心念百转。 难道……是飞翎军么?! “鸳环与周氏向来不对付,锦瑟想办法把刘嬷嬷去了西口巷的消息传到鸳环耳中。” “是。” 锦瑟欠身应道,便走到外头廊下招来了个小丫头耳语了一番。 而汉虎关连夜护送百姓赶至定州城的彭盛因为送着的都是拖家带口的平民,本来轻骑一天便能到的路程硬生生走了近两天。 第三天的傍晚时分才终于赶到了定州城外,见到不远处镇国公设立安置百姓的军士迎了上来。 彭盛眯着狐狸眼看了一下突然笑了一声,利索的翻身下马。后面跟着的流民队伍同他手下的军士也都停了下来。 环视了周围登时哎哎哟哟坐倒了成一片的百姓,彭盛看着自己手下的军士即使大部分把战马让出来帮百姓背负重物步行跟着走了这么久,却依旧站的笔直目不斜视不由心中满意。 见人群中颤巍巍的走出一位老者,彭盛轻笑着伸手把自己坐在马背上那小男孩抱下马来放他飞快得迎上自己爷爷去。 看那孩子欢快的腻在老人身边,他眯着狐狸眼唇角微微扬起。 等交接的差不多,彭盛召集自己手下的军士也打算回汉虎关去了。可亲自来安置流民的定州城知州焦子尚,这下却颇为不舍这位与自己言语投机的小友。 “天色渐晚,小将军这就要走?!不如去老夫府上休息一晚如何?” “不敢劳烦焦大人,我的调令已经下来了还需敢回去打整一番赶赴西陲郭大人那报道才是!” “这……”想起京都来的调令,焦知州心中不由扼腕叹息。自以为斩去老将军臂膀却把一个这般出色的少年人推到那个位置上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小将军可有表字?” 亲手放置好马鞍的彭盛回头看向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 其实早听说焦知州为了安置流民当堂与在边境一手遮天的卫将军对着干,彭盛虽一直未曾得见却早已慕名已久。他也猜到了这位老人的意思,眯着狐狸眼微微一笑。 “尚未取字。” “我赠小友一字敛之如何?” 彭盛,字敛之。 彭盛心中细细嚼了一边,也体会到这位老人的良苦用心。当即回身肃然拜谢。 “敛之谢焦大人赐字。” 焦知州捋着下颌青须微微一笑,一切期望尽在不言之中。 彭盛辞别了焦大人,在人群后头召集手下军士集合整队准备出发。彭盛正想翻身上马却见一个小孩从人群里钻出来一下扑在他的腿上。 小孩穿着一身旧袄,抬起头露出脏兮兮的小脸冲彭盛傻笑。 周围的军士想起平日里彭盛管教彭珠儿那模样不由牙酸,生怕自家主将一个不小心把这么小的孩子给弄伤了。 卢小四也翻身下马走过来想把小孩抱开,彭盛狐狸眼微眯把小孩拉开,银甲发出清脆撞击声响却见彭盛已经弯下左腿屈膝蹲在了这小孩的身前。 他胳膊肘懒洋洋的搭在膝头看到这孩子,眯眼笑着认真问道: “有事吗?” 那孩子突然咧着嘴傻傻的笑着大声说道:“大哥哥你真好看!等囡囡长大了,你可以娶囡囡做新媳妇儿吗!” 这小孩胆子挺大,这话一问出队列中前几排的军士几乎都听了个清楚明白。知道自家将军治军极严,只能尽量憋着脸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走过来的卢小四也忍不住捂着嘴转头笑开了。 彭狐狸舔舔后槽牙眯着狐狸眼也有些啼笑皆非,这小脸脏的直到她开口才发现是个小姑娘。 看着远处人群中挤出来一个小少年似乎往这边过来了,彭盛也猜到应该是这小姑娘的家人。 他突然挑着狐狸眼笑的极温柔,伸出一只手指在小姑娘眼前晃了晃说道: “这可不行哟,大哥哥已经被大姐姐抓走了!小妹妹只能被小哥哥娶回家哦!” 那小丫头的脸一垮,瘪着嘴还想说什么却被走过来的自家哥哥按住了肩膀立刻乖乖的闭上了嘴。 少年人抿着嘴没说话,可是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彭盛尽是仰慕之色看得他有些背后发毛。 彭盛舔了舔后槽牙冲他笑了一下,翻身上马正想走却被居上来的流民弄懵了。 人群中走出了一个须发皆白看上去极有名望的老人,他绷着脸表情严肃的看着马背上的彭盛,突然把手中的拐杖扔开伏地下拜。 他身后跟着的百姓也接连跟着跪倒了一片,本来喧闹的营地此刻全都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到那老人嘶哑的声音在其中回荡。 “汉虎关百姓谢过将军——” “汉虎关刘……谢过将军……” “汉虎关李……谢过将军……” 七嘴八舌的道谢声伴着百姓的一次一次叩首,此刻格外令人动容。 彭盛脸上神情莫测,握着长|枪的手却微微缩紧,看得出此刻心中也极其不平静! 他身后那些本来因为军命才不情愿来护送这些流民的军士,也全都沉默的望着这一切面上也有些动容。 彭盛喉头微动,声音有些干哑的抱拳对这些百姓沉声说道: “彭盛……幸不负诸君所托……告辞!” 他一勒缰绳带着身后的军士转身慢慢消失在这定州城外的大路上。 之前匍匐在地上执意不愿起来的人群这才相互搀扶的站起身来,看着远去的骑军涕零泪下。 “将军……保重!” 目睹这一切的焦知州也不由长叹。 都道自古美人叹迟暮,不许英雄见白头。 西陲边境十六国纵横一路艰险,死在任上的将军不知凡几?只望敛之小友保重…… 却说彭盛军中却是一片沉默,即使往日最闹腾的卢小四此刻也闭着嘴不知在想写什么! 一直死赖在故土不肯离开,每次退守定州城都闹得天翻地覆被汉虎关军士称为刁民的百姓,今日所做出的行为不难说对他们冲击都是很大的。 彭盛提着长|枪走在前头,却也不知道在想写什么。那高大的踏炎黑马似乎知道主人心中有事也不紧不慢的往回路走着。 就在这时候,彭盛脑中的系统却突然有了响动。 “滴!检测到宿主西北方有可攻略人物出现!请宿主注意!滴——” 警报声想起,彭盛这才回过神来不耐的舔舔后槽牙,懒洋洋在脑中回道: “系统别又是什么可攻略后宫人物,以后少用月石积分买系统皮肤多给自己升下级。总想开后宫支线偷懒作弊是不对的。” “滴!!系统无法识别——” “别装了,连不再提示选项都没有出现,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又想回避么!” “……”宿主太聪明怎么办?!在线等!急! 彭盛也没管它懒洋洋的开启系统地图往西北方看了一下,狐狸眼微眯表情也渐渐严肃了起来! 第四十六章 华宁三城是当初汉人边境山最大三座城池,与汉虎关遥相呼应。 曾是北方大地上筑起的一道抵御外敌最坚固的壁垒,可直到前朝皇帝昏庸被辽人打进了关内,定南王举兵谋反,不到六月逼得昏君退位。一代枭雄却在带兵打辽人的途中被亲弟彭谓之害死,手下副将打着为主报仇的旗号迅速杀死彭谓之与定南王彭氏一族自己登上了皇位改国号为后周。 并同辽人议和,将华宁三城割让了出去。 从此北地再无那汉虎华宁四道雄关。 沿着华宁三城外的汉良城外有一只庞大而纷乱的队伍在缓缓的走着,数百名汉家少女被十几个辽人士兵押解着往汉良城最近的汉阳城的方向前行,等穿过这三道城池,便能快速进入辽中腹地了。 少女们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破烂烂,根本无法遮挡住这关外的寒风刻骨。有不少被□□在外的皮肤都变成了紫红色,她们双足□□双手被缚踉踉跄跄的被半拖着走着。 那些个骑着高头大马的辽人,身上都穿着暖和的皮裘。虽然不及前线作战的军士那般壮硕英气,可对付这些从汉城里搜罗来的柔弱女子却是绰绰有余。 他们骑着马在周围踱步用辽语相互说笑,有时又用野兽般的眼神扫视着队伍,看到谁步伐稍慢就上去狠狠得抽几道皮鞭。 所有人都知道在这样寒冷的时节,皮鞭所带给她们的不光是剧烈的疼痛。 她们缺乏食物,身上只有单薄破损的衣裳。在这样凌冽的寒风之中,只要一道小小的伤口就能要了她们的命去。 她们有的是华宁三城中的汉家女儿,有的是后周边境上被擒住的周国女子。 可惜不管她们昔日是何种身份,此刻在这些辽人眼中也不过是卑微的奴隶罢了,甚至可能连奴隶都不如。 大多数少女脸上都已经毫无表情变得麻木而僵硬,她们是被割让出去华宁三城的子民。 起初华宁三城的汉家百姓还会期待的中原内地平定之后会北上收复失地,可奈何所期待的明主遇刺身亡。 称帝的后周皇帝却亲手彻底把华宁三城割让了出去,甚至为此把反对的声音屠杀殆尽。 在辽人的杀戮与压迫下,华宁三城的汉家儿女从当初殷殷切切盼着何时有我大军来。 到习惯被作为奴隶,作为粮食的生活。 有什么办法?帝都远离边境,新君上位更是对北地不闻不问倚重小人,贪图享乐。 辽帝伊勒同大皇子伊拓的残暴早在辽地传遍,这一队女子都是被细细筛选出来押送进都城充入辽宫给他们的帝王所享用得。 眼看着天色已晚,寻了一个避风处押解的辽军才随意鞭打了几个女子之后指使身边的汉女去为他们搭起帐篷,生火做饭。 看着那些辽兵拉扯了几个貌美的女子进帐,外面缩成一团的女子才按耐住心中的恐惧开始吃点东西准备休息。 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撑着白日里被抽了几鞭已是累极的姐妹想跟上队伍,谁知那被鞭打之后嘴唇青紫面色灰败的姑娘脚下一软嘭的栽倒旁边昏死过去。 “环姐姐……你醒醒啊……”身形单薄的少女跟着跪在她身侧苍白着脸,摇着那女子嘴唇颤抖着发出低低的哀声啜泣。 周围的姑娘们都停了下来麻木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哀戚之色,她们也看不到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 死在北行的路上?还是被那些辽国贵族们以残杀为乐? 一个身形略微高挑的女子拨开人群走了出来,也跪在那昏死的女子身侧摸了摸她的胸口拨开她眼皮看了一下。低叹一声对哭泣的女子说道:“她已经死了……趁辽狗们还未出来,咱们快些把她埋了吧。” 周围的少女听了这话皆是一颤,这些天里押解的辽狗想食肉皆是从自己死去的同伴尸|首上所取的。若不想…… 趁着那些个辽人还未出来,这些少女默契的遮掩着寻了一处凹地把死去的同伴放了进去用积雪埋上。 死了亲人的少女盯着那处被掩上的凹坑泪流满面,见周围的人已经走了回去。刚才帮她埋人的高挑少女走了过来,拉住她的手将她半拖着走开边小声问道。 “我看妹妹虽涂了脸可看着却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姐姐磐燕郡萧家阿妙随父兄北上祭祀先祖却不想沦落于此!不知妹妹……” “小妹磐燕郡陈氏阿婉!亦是随婶娘阿姐北上祭先父……”那陈婉见竟是同乡不由对她颇有好感。 当初割让华宁三城有多少高冠博带的义士愤而投江,虽说最后终究拧不过手握兵权的帝王,可每到那一日却仍然有世家亲族与百姓到江边祭祀,也算无声的宣泄着对皇族的不满。 知道同为磐燕郡名门之后,且都有亲族是当年投江义士。攀谈起来也就少了许多隔阂。 相扶着走回人群中大家都在围着篝火紧紧挤在一处取暖,说起日后若进了辽都恐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由全都沉默下来,面露凄苦。 “我们好歹也有百人……无人看守就不能逃么……”萧妙抱着膝盖有些不甘的看着沉默的诸人,咬牙恨道。 话未说完却被陈婉吓得迅速捂住她的嘴,才悲悲切切的说道:“我们缺衣乏食,就算跑有能跑到哪里?不说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对上这十几个辽狗有没有胜算?就算杀了他们逃出去,却也能走到哪里?!” 所有人再次沉默了下来,神情木然的看着眼前霹雳巴拉作响的篝火。 陈婉松开了安静下来的萧妙安静的坐回了原地,抱着膝低低的呜咽了起来。“我……我想回家……我为什么要北上!我想回家……” 挤在人群之中一直低低的垂着头的一位少女突然抬起眼,满是凄厉。“左右都不过一死……好歹也要拖上只辽狗为我陪葬!” 周围的女子皆是一惊,正想捂住她的嘴却听到附近的帐篷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辄然而止。 这时候一个衣不遮体浑身是血的少女从帐篷中撞撞跌跌的跑了出来,她看也没看坐在外面的人群,拼命往外营外的方向跑去。 其他帐中的辽军也都走了出来,有辽兵看着那逃跑的少女嘴中发出嘲讽的大笑声。萧妙几人借着人群掩护跑到那少女出来的帐边,掀开往里面一看被吓得险些涂了出来。 刚才还满脸凄厉的少女看着帐中身首异处的辽兵发出咯咯的笑声,脸上尽是快意。拉开一直缠着自己手臂的陈婉,萧妙强撑着忍住心中不适,大着胆子走进去捡起被扔在地上的大弯刀拿了起来小心的藏在怀中。 她瞪了一眼想说话的陈婉,一起快步走出了军帐。 到了外头却见那逃跑的女子已经被两个辽狗用乱箭射死正拖着往回走,见有辽人拿着鞭子正往她们这边走来。 女子们慌忙垂着头快步缩回她们刚才所坐着的地方,萧妙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弯刀一时间心跳如雷。 刚才同她进去的陈婉不知是有意无意也刻意与她拉开了一些距离,被辽狗的鞭子打在背上萧妙心中慌乱的厉害却把弯刀抱得更紧了,这时候刚才有些疯癫的少女突然回身挡住了辽狗继续甩下来的鞭子,用力推了她一把让她跟上了人群。 萧妙回头却见那女子清秀的脸上眉眼弯弯,冲她微微一笑接着转身想那辽狗迎了上去。 接着坐回了篝火边,却听到身后发出的辽兵发出哇哇地惨叫声。本来心情沉重的少女们全都迅速回头,萧妙心底一凉却见刚才那个女子背上被抽的血|肉模糊正死死的缠住一个辽兵满脸狰狞的咬下来他的耳朵。 而这些人的身后,被射死的少女尸|竟然被几人架着扔进了沸水之中。 周围的所有少女们都被这血腥残酷的一幕给惊呆了,看着辽兵嚼着自己同伴的血肉高声说笑。萧妙把怀中的弯刀抱得更紧了,她近乎绝望的抬起头看着周围的少女用汉话高声说道: “姐妹们,左右不过一死!他们不过十几人!我们却有百人之众!难道非要等着他们将我们斩尽杀绝!食尽我等血肉吗!” 似乎发现了汉女们有些异动,这时候听到进帐中探查的士兵回报。这支辽军队伍的统领当下看着那群瑟瑟发抖的少女,用大拇指抹去唇边血迹大怒着下令道: “把那些叛逆的女奴全都杀光!” …… 与此同时彭盛正带着他麾下军士悄悄赶往系统所显示的辽人缩在之地,系统上的绿点分明是后周子民的标志。既然发现有这么多人被辽人抓走!却敌方并没有太多人马,索性赶过去救人也是举手之劳,并不会花费太多兵力。 卢小四看着周围的环境微微皱眉,一夹马腹努力让自己的骏马赶到彭盛身侧,低声问道:“大哥这是要去哪?再过去就是辽军的地盘了!” “辽军的地盘?”彭盛舔舔后槽牙,眯着狐狸眼看着前方的雪地神情莫测。 卢小四沉默了片刻补充道:“已经快到……华宁三城了。” 彭盛点开系统地图认真的看了一下那辽军队伍所在的位置,的确在华宁三城的汉良城外。 最近并无辽军犯境,这些后周子民又是怎么会出现在那的呢? 若说是有诈?却也并不见得! 系统地图可以看出周围并无埋伏,也无人知道自己的系统即使隔着很远也能看到他们的兵力分布。 那么是去还是不去呢?彭盛狐狸眼一挑,舔舔后槽牙轻轻笑出声。 第47章 的47章 “小尾巴,可能这封信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你手中就如之前同你所说,北疆有漫天风雪银装素裹,有比家乡大圆的明月这里有傲骨铮铮驰骋疆场的大将军,有冲锋陷阵马革裹尸的好兄弟……有……罢了这样的场面这一辈子我都不愿你能看到……” “小尾巴,你见过小羊羔吗?还没有来得及长角,浑身雪白耷拉着两只大耳朵性子特别温顺就是有人向它们举起屠刀也只能发出细细的哀叫声或许在辽人眼中,我们的子民就是那般只能温顺到任人宰割羔羊” “不过这一次他们却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即使最柔软的汉家女儿,绝境之时也能爆发出极其强大的力量你知道么小尾巴,我的骑兵们救下了一队和辽人拼死相博的女子” “这些女孩子没有武器就用自己的手指刺|进他们的眼睛,用石头击打他们的头|颅,用牙齿咬断他们的喉咙即使被刀剑加身,即使被斩断生机……却也要死死的缠住辽贼肢体为同伴机会民不畏死,即使杀人不眨眼的辽贼也被吓得胆寒……” 彭盛坐在军帐中,把自己手中的炭笔扔在桌上半握拳用手肘抵在桌案上撑着额头,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日赶到之后,看到满地的残|肢|断|臂,听着营地中少女们近乎惨烈的呼声即使身经百战的边关悍卒也忍不住心底发凉,彭盛虽然及时下令射|杀了那些逃跑的辽军,并把用辽人的战马把活下来的少女们带回了汉虎关 可彭盛心中还是极其沉重,虽然在镇国公面前力保让这些女子同迁出去避战的百姓一块安置 但他知道,自己所能做的还远远不够那些杀辽并活下来的女子,虽说损伤不大可看着那些眼神呆滞,空洞的仿佛除了与辽贼搏杀再无其他意识的少女彭盛知道,恐怕她们的心理早就遭受到了极大的创伤,即使和普通人生活在一起若是调节不好也是隐患 别说这个世界对女子的约束虽不如自己熟悉的历史中那般严厉,却也差不到哪里去 彭盛眯着狐狸眼微微叹息,却也别无他法 即使穿越而来,即使手握系统可他现在麾下的军士三千精骑全都是在借助别人的力量上一点一点组建起来的,没有足够的军费粮饷,没有足够的兵马武器说要争天下,这谈何容易? 他现在所缺的便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他暗中蓄积力量的机会 而现在,多疑的昌肃帝已经亲自把这个机会送到了他的手中西陲边境西雍郡使持节都督…… 西陲边境掌管军政大权的将军皆任上离奇而亡,刺史郭大人却能安然无恙皇帝本就对此多有心结,且发现镇国公手下多了一员悍将 索性顺水推舟把他推到那位置上去,还令镇国公与卫将军各遣人马随行看似随意妄为的举动,却既显示其荣**又削去镇国公臂膀还为卫将军除去心腹之患 这调令……恐怕是那京都卫丞相的手笔 不过,对彭盛来说却是正中下怀 “大哥镇国公与卫将军把军士拨过来了,交接的将军正在外头” 卢小四掀开帐子进来,话还未说完却见彭盛已经睁开眼,将披风往身后一摆带着猎猎的风声从卢小四身边大步走了出去 从哈着腰贼笑着的这偏将那领回镇国公同卫将军所拨出来供他驱使的两千精兵名册,彭盛才由那偏将带路去看看自己增的兵马 可越往营中走,他的感觉的越加不好 果然…… 等真正看到这所谓的两千“精兵”的时候,真有那么一瞬间想把这名册砸在那偏将的大饼脸上 彭盛眯着狐狸眼舔舔后槽牙低低的笑着: “这就是二位……大人给我的精兵?” 那偏将小心翼翼的瞅了瞅彭盛的脸色,又看了看跟在后头把手指骨掰的咯咯作响的卢小四和孙老三,不由缩缩脖子心惊胆战的收回自己目光 巴结的转向彭盛憨笑道:“是啊……彭都督你看……这……你也知道这些日子和辽人打的凶兵力也严重不足说实话……这些……” 他自己看了看躺在帐中,呻|吟成一片的几百号伤员,甚至还有几个已经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生死不知 也不由有些心虚,但好歹也在军中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这个还真就熟得很了 “这些可都是见过血的好兵啊伤又不重……等养好了上了战场一准又生龙活虎的” “要不是都督是自己人出去的……这咱们还舍不得呢” “是么” 彭盛眯着狐狸眼扫视着这些个残兵,冷笑一声那偏将当即一弯腰头一缩掉头就往外跑去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儿了…… “大哥”孙老三想去追,彭盛舔舔后槽牙却一摆手制止住他们的行动举步走进了全是伤员的大帐,大多数都聚成一团哀声不绝有一些还在被用担架抬着往这帐中送,能凑齐两千伤兵给自己送来,那两位也算费尽心思了 这些兵若是能活下来,的确算得上是好兵可是……在没有抗生素的古代,像自己这样有系统安全模式保命内功护体的人可并不多见 战场上受了伤,想要活下来的几率却并不大的 卢小四从进帐之后,便脸色一直不好孙老三也是亦然,他牙咬得咯咯作响不停的掰着手指看那模样似乎能生吞一头牛去 “老贼欺人太甚” 卢小四也羞恼至极,愤愤转身想去找自己父亲算账却被彭盛出言打断,“行了小四去请军中征用的大夫来,至于老三你跟着我去看看伤兵” 就在这时候,周围的伤兵三三两两的围了上来一个面色惨白如纸的伤员腹部还带着随意包扎后,残留血迹未得到处理的伤口,突然扑了上来跪在彭盛面前 牢牢地抱着彭盛的腿,彭盛习武多年本就不习惯别人近身几乎瞬间拔出了半截自己腰间的佩刀来 只是看着这些伤兵突然跪倒了一片,而抱着自己腿的士兵腹部伤口似乎崩裂开来血水正从布条中慢慢的渗出来 彭盛微微皱眉,却没有了强行挣脱他的打算 只是狐狸眼高高挑起,冷冽的盯着他慢条斯理的把自己佩刀插回鞘间,悠悠开口说道:“你有何事?” 本抱着必死之心冒犯了上官的士兵等了半晌都不见那刀斩下,这才慢慢睁开眼来被彭盛的狐狸眼一盯,只觉得背后微凉 他慢慢松开手,伏地大哭道: “求将军不要杀我们我们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们能为将军打仗的” 这一声哭嚎似乎瞬间引爆了帐中的沉默,接着跪在周围的军士,还有那些伤重到无法起身的军士皆开始一个……两个的哭嚎出声来 彭盛皱眉 久闻军中因为药材和大夫紧缺,对伤势极重不愈的军士都是补上一刀,让他们去的痛快一些 也不用花冤枉钱,半死不活也不见得能救得活 虽说听闻但是彭盛自己每次出战军士伤亡皆不多,且每次都会拐镇国公府的林大夫来医治还真没见识过这条传闻 孙老三凑到彭盛耳边道:“大哥,如今调令下来了全军都知道你要赶着去西雍赴任这些伤兵……”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都手势,紧紧盯着这边的伤兵们不由面露绝望之色 彭盛眯着狐狸眼看着他,眼中的笑意微凉 突然他抬脚就把皮糙肉厚的孙老三踹了出去,冷声道:“既入我麾下,便同为兄弟我彭盛还做不出杀自家兄弟的事来,我军中也绝不允许任何人放弃自己同生共死的袍泽兄弟孙老三出去围着营地罚跑十圈” “是”本来有些懵的孙老三站起来,听了这话想起往日同自己一块操练的弟兄不觉竟有些羞愧本来对这些伤兵的到来心有怒气,也没把他们当自己人看所以毫不犹豫的说出那番话来 可现在仔细想想…… 孙老三乖乖地站直称是,垂着头乖乖小跑出去领罚了 彭盛环视周围沉默的伤兵,自然清楚看出他们眼中的怀疑之色不知为何却突然想到当初利用休假玩天策时候常常听到的一句话 他舔舔后槽牙,突然轻笑出声抬起右手两指指天说道 “今日彭盛在此立誓:不负天不负地不负父母不负兄弟若有违此誓那便乱箭穿心不得好死” 之前还隐隐传来的低低呻|吟,此刻也随着他的话全都消失了整个帐中都安静无比,就连刚掀帐进来的卢小四也把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 半晌 跪在彭盛身前的伤兵放开了按着自己伤口的手,抱拳行了一个军礼沉声道:“久闻彭将军仁义……今日一见……愿为将军效死” 有了第一个,这些伤兵的一个接着一个行礼开口道:“愿为将军效死” 就是躺在担架上本来哀声不止的伤兵也都竭力咬牙忍着剧痛,擦去眼角泪光 压抑着哼了几声也跟着众人努力一遍一遍重复着 愿为将军效死…… 其实对彭盛来说这只是一个统帅该做的可是…… 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君之大恩,愿以死相报 彭盛探视完伤员的伤情,表情也愈加凝重了起来重伤的不说便是很多伤本不重的人,因为未得到及时的处理,伤口也开始发炎了 伤口发炎……在这个没有有效药物的时代……基本已经代表着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中了 卢小四之前也打着不行就让人了结这些伤员的主意,可听了彭盛的话心情也沉重了起来便不再犹豫凑到彭盛身边说: “大哥……我有负所托军中那些大夫我连面都没见着……就被好言拒绝了卫将军那边还未听我说完就把我给轰出来了汉虎关已经找不到大夫了……” 彭盛强行按耐住心中怒气,眯着狐狸眼微微思索了一番突然舔了舔后槽牙,笑的有些古怪: “不还有一位……”( 就爱) 第48章 的第四十八章 汉虎关中的镇国公府邸,国公爷正拿着笔对照探子传来的消息拟着奏折。前些日子辽军扰关,可这几日却极安静。虽迁出百姓,可镇国公也猜不透这辽军是有何打算。 这位看上去有些瘦弱的老人,鬓角的发丝间又添了丝丝白发。脸色浮肿,眼下青黑。看上去这几日似乎都没有睡上一个好觉。 有小厮轻手轻脚的抬着一碗水饺进屋,放在案前又躬身退下。 老国公写完才把折子放到一侧端起已经有些凉意的水饺吃了两口,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吃了两个他突然表情有些古怪把口中吃到的硬物吐了出来,看着掌心的铜板不由轻笑,不用想就知道是他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儿所为。 老国公放下碗,把手中这枚印铜板擦拭干净。才发现上面竟然印着前朝的年号不由有些唏嘘。 若当初定南王北上抗辽的时候未被自己亲弟所害,成功带着一众老兄弟坐上皇帝的宝座,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这些个一起打天下的老弟兄会不会还像现在这般被逼的走投无路,归隐的归隐,自尽的自尽…… 就连自己……也快撑不住了…… 镇国公苦笑,真是年纪大了所以总是爱想那些有的没的!昔日追随的主公已逝,当初为了天下安定奉吕明光为帝……早该料到今日的下场…… “大帅……”这时候镇国公麾下幕僚邢方良正提着灯,拍了拍身上的落雪一瘸一拐的走进来。 镇国公挑挑眉有些意外:“这么晚了,方良有事?” 邢方良走进来冲镇国公抱拳行礼,在让他坐下之后。才乖乖做到下首的木椅上,有些沉重的把世子挑了许多残兵给彭盛之事一一道来。 镇国公沉默了许久,想起彭盛战时骁勇,且与那位大人有几分神似的长相。一直以为是定南王残留的族人,这才想将女儿下嫁与他。 彼时他不愿,自己也就作罢了。哪里想到自己一双儿女似乎都记恨在心上?老国公轻轻的叹息出声。 “未教好定疆实乃老夫之过,以前只当他性情压抑。哪曾想竟然心胸狭隘,不说统帅千军,便是大将之才恐也难成。” 闻言,幕僚邢方良此刻的神情愈加怪异了起来。看着老国公又继续端起水饺,他有些犹豫着说道: “今个四少爷回府了……” “远儿?他不在军中回府做什么?”镇国公也有些奇怪,自己这个从小顽皮长大之后只会横行霸道的小儿子,能离家投军已经很令他感到诧异了!一直不肯让别人认出和自己有干系一直都像小老鼠似得能躲则躲!怎么这次…… 他疑惑的问了一声把碗中最后一个水饺送进嘴里嚼了嚼。却在听到邢方良把话说完时,差点呛进喉咙里。 “四少爷带着军士……用软轿把林先生给抬走了……” 咳了好半天吓得这邢幕僚赶快又拍背,又递茶直到老国公缓过来才听他问道: “什么?!” 邢方良有些迟疑,见老国公已经被惊到的模样只能哭笑不得的解释说: “四少爷说是要随彭都督远赴西陲……林先生与他一块长大感情深厚……放心不下他所以也想跟着同去……” “放他娘的屁!”镇国公听这鬼扯当即气得拍案而起,这小子从小就没少捉弄借住府中的林小子!还感情深厚?!怎么这才多久就变得满嘴胡话,堂堂镇国公府四少爷这还要不要脸?! “这兔崽子抢人抢到他老子我头上来了!看老子不去砍了他这龟儿子!” “大帅息怒——”惊的邢方良忙起身把这蹦起来的老头儿拦住! 闹出去别人都知道,国公府的神医被自家小主子给弄出去送别人军中!不是平白让姓卫的老匹夫添了笑料么。 而与此同时,彭盛军营里。从孟老二手里抢过送饺子这差事的卢小四,正端着一大海碗捏的形状有些奇怪的饺子掀开军帐走进来。 看到端坐在案后,捻着炭笔对着地图勾勾画画的大哥。忙走过去把烫手的大碗放在桌案上,帮他把火盆挪挪位置自个坐到了桌案对面冲着彭盛嘿嘿直笑。 “大哥还在看军报呢?” “西雍匪寇流窜,能让前七位都督都离奇死在任上必定有得让我们谨慎之处。” 彭盛没有抬头也知道进来的是谁,听他开口便出言应道。 认真的分析地图和从系统那里得来的势力分布图,一一在桌案的牛皮纸上标明。彭盛转着笔,眯着狐狸眼细细琢磨着一条可行的路线。 卢小四探头看了看他写的密密麻麻的东西,就觉得脑壳疼索性不看了。想起之前大哥吩咐的事,当即嘿嘿笑着小声冲彭盛说道: “这我不懂!不过大哥林先生……我倒是给请来了!” “小四你这速度挺快的嘛!”彭盛抬起头,狐狸眼盯着卢小四微微上挑,其中笑意盎然。 卢小四也颇为自得,拍拍自己胸脯豪气的说道。 “能不快么!兄弟们都还指望他来救命呢!” 彭盛转着手中的炭笔,若有所思的盯着案上的地图说。 “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哪有这么容易,卢小四听了盘腿坐好,抬着下巴挺直了腰背看上去格外嘚瑟。 “我糊他治完了……就放他走!不过,等治好了咱们把他敲晕绑上一块带到西雍去!” “你小子。”彭盛大笑出手轻锤了他的肩膀。 其实也猜到以林先生的冷静自持自然不会信了卢小四的鬼话。可也不打算说穿,只觉得这小子跟着出来从当初傲气的公子哥到现在的小无赖当真是变化极大。 卢小四看着彭盛面露感慨,也猜到他在想些什么。只是也没打算继续说啥,当初在磐燕卢家被所有人看做只会玩乐给父兄拖后腿的废物,是卢小四至今还不愿去面对的事情。 即使他现在军功也能令人称一声将军,可依旧不愿意去见见自己的家人。 他一扫面上惆怅之色,把彭盛案上地图拿到一旁!把刚才抬进来到现在还冒着热气的饺子挪到自家大哥面前,坏笑道: “对了!大哥来吃饺子!今天冬至了孟二哥在营地支起了大锅给大家煮饺子,没见你出去就让我给送过来了。” 彭盛依言发现手中的笔,皱着眉看着碗中形状怪异的饺子。知道孟老二总捣鼓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可看着这有大有小形状各异的饺子也忍不住想叹息。 眯着狐狸眼冷冽的扫过捂着嘴笑得幸灾乐祸的卢小四,彭盛慢条斯理的夹起一个送进嘴中。 在卢小四期待的眼神中,彭盛努力无视嘴中那怪异的甜味。 做出一副挺好吃的模样,不紧不慢的夹起了第二个。卢小四有些怀疑,为了逃避吃孟老二煮的东西特意抢了这差事跑进来。可看自家大哥这模样?莫不是孟二哥在做饺子的事儿上挺有天赋的?! 待会出去尝尝…… “今天冬至啊。”彭盛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有些怅然,顺手把饺子放回了碗中叹息。不知道小尾巴怎么样了? 卢小四也没注意,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面色微沉的交到彭盛手中。 “还有这个……那日带回来的女子有部分愿意跟着去定州安置……可是大部分却联名写了这个求我带给大哥……” 彭盛结果看到外头萧妙代笔着四个字,舔了舔后槽牙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难得有些害羞的卢小四。 才打开这书信,一见信纸上用血所书的字迹不由面色一冷。 仔细读了下去,狐狸眼中的笑意也渐渐消失,冷冽的目光似乎能把这血书戳出个洞来! 卫将军府中正伴着歌舞与麾下将士一起吃着冬至宴。没有理会被挤在角落里饮着美酒有些郁郁寡欢的幕僚费儒,虽说是京中兄长所赠的幕僚。可是同自己话不投机,卫将军觉得既然不顺手索性就弃之不用好了。 这时候,老管家遣来的小厮穿过歌舞的美姬小步快速走到卫将军身边耳语了几句。 卫将军本来就喝的烂醉,闻言却当即推开自己怀中的美妾出手揪住那小厮的衣领,瞪着一双眼大声问道: “那卢老狗当真气着了?!” 庭中的歌舞全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望向了上座的卫将军。 谁不知道镇国公同自家将军不对付?!那小厮眼珠子一转当即吐沫横飞的大声说道: “将军……听说那镇国公一听把自己藏在府里的宝贝神医让自家儿子绑到别人营里!气的噗的一声喷了好大一口血呐!” “啊哈哈哈……”卫将军手下一松,把那小厮推了出去。一手搂着美妾一手拍着桌案哈哈大笑。 那费幕僚冷冽的看着主位上打着酒嗝说话的卫将军不由目露嘲讽,抬起酒盏掩住唇边冷笑: “他卢老狗也有今天!去!和彭小子说,这事本将军给他担了。这人既然自个去的他营里,那就算他的人了!我看那卢老狗能说个啥!” “这亏我就看他不吃,也得给我摁着头吃下去!”( ) 第49章 的四十九章 冬至是青云郡中随热闹的日子,君岳城更是会连续三日花灯满城。姜府也连续三日设家宴一起吃饺子,都说若能从饺子中吃出福钱,那来年定然鸿运当头,万事如意。 不过姜婵却不怎么在意这些,每年府里的主子都能吃出福钱,这是早已被默认好的了。 这是三日宴的最后一天,因为客居姜家祖地来的三夫人同淑娘也一同入席。姜淑和姜家两位姐妹同席,只是等了许久宴上只有姜苓不见姜婵。 姜淑不耐皱眉看了眼小小年纪就瞅着自己眼带轻蔑的姜苓,这当真是把自己当打秋风的穷亲戚了?! 见状心中也是不喜,姜淑不想理会她便招丫鬟上前,问了姜婵的去处。听闻还没来微微蹙额,寻思了一下便轻声告歉出去寻她。 姜府极大不过姜婵陪她逛过几次,倒也算熟悉。听闻小丫鬟说在,灯楼为老夫人点今夜的祈福灯。想起前两日姜老夫人确实喜欢让姜婵去,也不生疑惑便举步往那方向去了。 才走刚到阁楼前就听闻里头一声惨叫,惊得姜淑带着丫鬟与楼外看守的两个婆子一同冲了进去。 姜婵正在点祈福灯,身边只有锦瑟伺候着。刚才见周氏对着楼角的一盏灯发愣,姜婵也不想理会。可是这才一转身,就听到一声惨叫。 姜婵拿着火折子快步走到楼梯口出,却见刚才还好端端站在上头的周姨娘。 此刻已经趴在这高高的木楼下头不省人事了,那似乎近身伺候的老嬷嬷同两个小丫头正跪在旁边发出凄厉的哭喊。 鲜血渐渐染红了她的下裳,姜婵扶着锦瑟的手,站在灯楼上皱眉呵斥了一声。 “哭什么哭!还不快去请冯老大夫!” 那嬷嬷似才惊醒,立刻起身夺门冲了出去。姜婵一手举着火折子一边指挥着下头的几个婆子把周姨娘挪到阁楼下头的短榻上去。 这时候姜淑同几个婆子也赶了进来,姜婵见了她心中也有些意外微微挑眉含笑唤道: “淑姐姐。” 姜淑看着地上的血迹又看了看站在台阶上的姜婵眉头紧皱,提着裙摆小心避开血污向姜婵走了过去。 虽然府中人都说姜家淑娘性情直爽,眼中最是容不得沙子。可是她又不是傻子,从宴上姜苓频频看来眼中的怪异之色。 与出宴之后,随意寻一个丫鬟便“恰好”知道大姑娘在哪。自己一个客人却在刚到时遇着这么个事儿,这一切仿佛是在做给她看一般。 姜淑心下冷笑,妻妾之争在磐燕郡见得多了去了。这些小手段也不过是人玩剩下的罢了。 只是,她看向含笑似乎无所觉察的姜婵眉头紧皱。 总得先给这丫头提个醒才是!她父亲至今无子,如今若是流了一个男孩儿岂不是要迁怒于她?! “婵妹妹还站在这儿作甚?你不害怕?” “为何要怕?”姜婵微微一笑把手中的火折子递给身侧锦瑟,懒洋洋的往后走了几步倚靠在廊边,抬头看着这阁楼上悬挂的明灯。 这些手段是姜淑看腻的,可在深宫之中摸爬滚打的姜婵又何尝不是?! 她摔下去阁中除了自己也不过这几个丫头,左右不过各持一词。等的便是看其他人究竟是信自己,还是信她了。 若是周氏期待父亲替她出头,姜婵不犹冷笑。 姜贺礼是何等人物?自己亲生儿子被害死也能面不改色,周氏伴他从青云郡到帝都走了这么多年。一朝事情败露,第一个向她挥剑的便是自己枕边人。 若非如今查到了好多前世所不知道的事情,姜婵当真以为自己那位父亲冷心冷肺。他对祖父祖母都平平淡淡,只是涉及自己那位母亲却能做出好多糊涂事来。 如今自己那位母亲满心都是想补偿自己,周氏这般设计!难不成真以为自己在姜贺礼心中能高过他的爱妻去?! 真是愚蠢至极。 姜婵撑着下巴站在高高的阁楼上看着姜府外头的万家灯火,突然觉得很无聊。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妻妾之争,当真是连一点兴趣都没有。 撇到还在皱眉有些担忧望着自己的姜淑,她直起身冲着姜淑俏皮一笑,丝毫不见慌乱的说: “淑姐姐莫急,阿婵自有打算。” 姜淑见状也不好多言,只能微微一叹。“想来她们也快过来了,我先下去看看那周氏。” 姜婵笑应了一声,目送她下楼便唤锦瑟为她继续把祈福灯点完。正打算跟着下楼去,却眼神一凝。 她慢慢走到刚才周氏所站的位置,盯着上头悬挂的花灯看了一会儿冲锦瑟道:“锦瑟,你来看看这灯是不是挂错了。” 锦瑟闻言忙快步走过来,认真看了一下登上的图案突然面色有些难堪。“姑娘许是挂灯的婆子不涨心,从哪找了这画的青面獠牙的怪灯给挂出来了。” “是么。”姜婵轻轻应了一声。 想到之前周氏面上似哭似笑,整个人都木愣愣的盯着这灯似想去取不由有些疑惑。若单凭喜爱这灯,断然不会做出那般表现的。 姜婵让锦瑟继续回去点灯,自己一边寻思着这灯的事情,一边顺着微微有些陡的木台阶走下去。 谁知刚走了两阶却觉得脚下一滑,姜婵当即回过神来也不顾什么仪态按着木阶缓缓蹲下身来。 在有些暗淡的烛光映照下,姜婵微微皱眉往自己刚才走的位置伸出指尖轻轻一蘸。 抬起手指来看了看,她面色微沉。 这是……油?! 放在鼻尖嗅了一下,姜婵目光冷冽。 这是……桂花头油?! 前些日子府里的主子都各得了一罐,只是母亲那罐给了自己,而自己那两罐还未开封。 祖母不喜那味道儿索性给了鸳环…… 周氏说自己用不得打发人送给了姜苓。 如今府中有这头油的……只有姜苓,自己还有鸳环。 那么究竟是谁把头油抹在这里的呢?姜苓?且不说周氏是她亲生母亲,感情甚好就是周氏想把流产嫁祸在自己头上,也断然不会用亲生女儿的头油。 那…… 鸳环?!利用一盏灯把周氏引过来,又在台阶上抹上头油?! 可是鸳环与周氏争锋相对在府里早就是公认的事实,只是除了口头上膈应她,却也一直未见过鸳环对周氏出手。 她自然知道姜府是何其期待添一个男丁,这般大张旗鼓的做出来……真的会是她吗?! 姜婵有些疑惑,自己所认识的鸳环应该不是这般蠢人才是! 且虽然与周氏因为一些陈年往事,常常见不得周氏好。 可若说害她流产应该还做不到这个地步,那么究竟是周氏自己所为?还是……鸳环呢? 听到外头一片喧闹,姜婵也知道是自家祖母她们到了。赶快站起身继续往楼下走去,一见疾步走进来的姜老夫人,姜婵抿唇一笑慌忙迎了上去。 见到姜婵安然无恙,一直快步而来的老夫人才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抓住姜婵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才不紧不慢的询问周姨娘情况。 听闻,冯老大夫已经在屋中为她诊治,便拉着姜婵的手到外头主位上坐着。 姜婵早猜到自家祖母的反应,丝毫不见担忧蹭进祖母怀中安静的待着。王氏也跟着在老夫人下首处做好同祖地来的三夫人微颌首随意说着闲话,只是时不时用余光打量着姜婵。 看她无事,心中也缓缓松了一口气。只是看她只同自己客气的行礼之后,便赖进老夫人怀中撒娇,虽然知道她们祖孙俩感情深厚,可看着依旧忍不住有些酸楚。 喝了几口茶,祖地来的三夫人也知道虽说同族。可是在青云姜家自己娘俩也算外人,有些东西不宜知道。便唤了自家女儿行礼,同老夫人与王氏欠声告辞了。 知道她的意思老夫人也不挽留,只是客气了几句让鸳环送她二人回去。 见姜淑一直盯着自己,姜婵也知道她担心。可是也不好说什么,便偏着头冲她安抚的笑了笑。 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姜淑也不再多留跟着母亲一同走了出去。 三夫人看着自家闺女一直垂着眼皱着眉,也猜到她想些什么。看着前头打着灯笼引路的丫头突然噗嗤一笑,同她轻声说道: “淑儿,青云郡姜府到底不同于磐燕郡姜氏。阿婵也不同于你十七妹妹,她爹虽然薄情却也深情。只要她娘王氏一日还在,阿婵便不用担心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犯到她头上去!” “淑儿知道了。”听到她娘给了个准话,姜淑心中的担忧也渐渐散去。初见时候只当阿婵处境艰难,可如今……有祖母宠着,她娘护着。 似乎也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 等她二人走了,老夫人自然知道让姜婵一个小姑娘见了这些却是不好。随便问了几句便出言打发她回去了。 姜婵也不强留,当即行礼退了出去。 直到她走都没有见到自己那位百忙的父亲,来看望一下自己滑胎的爱妾。不由心中暗啧一声,抛在脑后。 等回了院中,进了内室便让锦瑟守在外头。 屋中独独留下锦絮一人,虽然知道今日之事也犯不着自己什么。可是姜婵到底不习惯别人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算计什么,把那阁楼上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便令锦絮去查。 只是,锦絮刚应声打算出去,走到屏风处却脚下一顿。厉声低呵:“什么人!” 姜婵浑身瞬间绷紧,却见一个黑衣人被从打开的窗口扔了进来。 接着身着劲装的少年突然出现在窗棂上屈膝而坐,挑着一双狐狸眼似笑非笑,明明清冷的好似深埋了千年之久的凉玉,可是顾盼之间却有淡淡光华流连其间。 广袖猎猎,却听到一声轻笑。 “小尾巴,好久不见。”( ) 第五十章 君岳城外的大营中,萧妙本是陪同陈婉一起来的。见陈婉拎着食盒第四次想入主帐被拦住,萧妙特地站远一些撇撇嘴冷眼瞅着。 才领着巡逻队换防回来的卢小四叼着根野草两手枕着头从她身后走过。 走了几步又退回来饶有兴趣的从下面探头看着神情带着些微不屑的萧妙道。 “喂!你咋不过去?” “过去作甚,自取其辱么?” 萧妙目光凝视着远处那再一次被拦下的陈婉慢悠悠的叹了口气。垂下头望着卢小四,低低的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我若猜得没错,彭将军不在帐中吧。” 卢小四瞪大了眼,呆呆的看着眼前这女子虽未施粉黛却依旧娇俏的容颜。嘴里的草根一歪,掉到了地上。 回过神来才呸做一团,跳着脚瞪着她。 “你瞎说个屁!大哥不在帐里在哪!!” 萧妙见他这般反应不由一乐,“卢四想不到出了磐燕郡,你还有些长进了。” 卢小四翻了个死鱼眼,懒得理会招呼都不打直接钻进她身后的帐中。 萧妙也不恼,这卢家老四昔日本来就是个出了名的浑人。 这几日见多了也知道他这人看着脾气坏,可看着却是个心地软的。 也没有传闻中那般不堪,这就令人想不通了。 那因为嫡族尽亡,以庶为嫡的区区王氏一脉嫡女。会放着这大好的姻缘不要,偏偏以死相逼闹得退婚?! 虽然想不通,却也晓得别人家的私事到底不是该自己知道的。 于是不在多想,抬头看着那再次被拦住之后拎着食盒向她走过来,看上去有些沮丧的陈婉。 萧妙看着她唇角笑意微凉,本来同生共死应该情谊深厚!可想到当时所有人都拼死杀辽,唯独她陈婉躲在后头萧妙就觉得这人着实不可深交。 尤其是被彭将军救下,并答应收留这群无家可归的女子,顺路送她二人回磐燕。可现下所有人都安安分分,唯独她总是想法设法往彭将军的大帐跑。 虽然知道经那一事之后,就是回到家中名声也算毁了。可萧妙却也看不上陈婉这般打着报恩的名义,算计自己救命恩人的行径。 冬至宴的最后一天,君岳城中到处张灯结彩。夜市起,绚丽的花灯照亮了整个君岳,一盏盏垂的花灯在极致的黑暗中宛如漫天色彩斑斓的点点星光,美的令人窒息。 晚间风凉,锦絮同一个黑衣人倚在城中河边的木栏上看着下头,蹲在水边青石台阶上被那少年揽着手把手放河灯的自家姑娘。 那黑衣人把头凑到锦絮耳边有些怨念的说:“阿十,咱们就这样看着那小子把主子从姜府偷出来啊!” “你打的过他吗?”锦絮面无表情的抬起眼望着他问,见他心有余悸的练练摇头继续道:“那就闭嘴。” 被这一瞪,那黑衣人乖乖捂上嘴继续怨念的看着下头的二人。 河边姜婵身边堆了彭盛买的一摞河灯,她靠在彭盛怀中饶有兴趣的拿着火折子,点起彭狐狸折好抬到她面前的花灯,点亮之后便放在水中看着它顺水而飘。 彭盛看她一口气放了十几个也乐此不疲,一边继续给她递着河灯,一边眯着狐狸眼便开始同她说话。 “小尾巴,说赶回来带你放河灯。虽然是冬至宴的最后一晚,到底也不算迟吧!” 姜婵闻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瞟了蹲在自己身后的彭狐狸一眼见他眯着狐狸眼痞笑着看上去忒坏了。当即似模似样的叹了口气憋着眼中笑意回过身来,故作很认真的把手搭在他肩上。 “若你不把我的护卫打晕了扔我屋里,彭狐狸我会更高兴一点!” 却见彭狐狸舔舔后槽牙,挑着狐狸眼一脸无辜的模样回望她。 “你说什么!这风太大我听不清!” 姜婵给气笑了,伸出手拽住他垂下来的长发趁他一歪头凑在他耳边大声叫到: “彭狐狸彭狐狸彭狐狸……” 见他满脸无奈的歪着头,任由自己扯着垂发。姜婵眉眼弯弯也不同于以往笑的极其放肆。 谁知这青石板上有些水汽,脚下一滑往后栽去。 还未等她惊呼出声,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拦腰捞了回来撞进彭盛怀中。姜婵安静的把脸靠在他胸前,听着头顶传来彭狐狸有些无奈的斥责。 “小心点,别掉水里!”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像被小猫挠了一下……痒痒的。 乖了一会儿,姜婵又从他怀里挣扎了出来。蹲下身拿起放在石板上的河灯,抬起眼望了望河对面放河灯的姑娘有些疑惑的歪着头。 “彭狐狸她们的河灯上都有写字,我们还没写那!” “这个……那我在上头画个笑脸!”彭盛也循声往过去,狐狸眼中也漫出暖暖的笑意。他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画军防地图的炭笔在姜婵手中的河灯上,画出一个简易的笑脸说。 “也求河神保佑我们小尾巴——天天开心!” 姜婵把河灯捧到自己面前,皱着脸左望望右望望,忍不住叹息道: “你画的……真丑……” “小丫头!”彭盛气笑了,屈起手指敲了她一个爆栗子。 姜婵没躲过去,嘟着嘴把河灯放在水中望着渐渐飘远的莲花灯,忍不住闭上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祈愿。 “河神保佑!祖母富态安康!保佑彭盛……平平安安……保佑小猪儿无忧无虑得一良人……” “小尾巴,灯都快灭了你好了没有啊!” “知道了!” 等把彭盛买的河灯都放完,他才牵着姜婵的手护着她慢慢从河边的青石台阶走回夜市街上。 小心的护着她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彭盛看着远处卖糖葫芦的小贩却来了兴趣。 “小尾巴吃糖葫芦吗?” “不吃!”闻言,姜婵也抬头看了一眼那叫卖的小贩看着他手中那插满糖葫芦的木杆就牙酸。 以前,在宫中也有后妃们尝个鲜。只是别人或许觉得好吃,但对于不爱吃酸的姜婵来说对那味道简直不能忍受。 只是实在不懂,当初的昌肃帝为什么会觉得这东西能哄人开心。 然而彭狐狸自然的忽视了高冷小尾巴的意见,牵着她过去问那小贩手中买了一串塞她手中。 姜婵拗不过他,也就意思意思咬下一颗慢慢的嚼着。把糖衣咬破之后那股酸味让姜婵忍不住小脸皱成一团。却听那彭狐狸眯着狐狸眼坏笑着说道。 “尝尝你们小丫头都爱吃的,好吃不?!” 你给几个小丫头吃过?!姜婵整个人都不开心了! “彭狐狸你弯腰,”她扯了扯彭狐狸的垂发,笑眯眯的让他低下头来看自己。趁他对自己没有防备,把手中的糖葫芦迅速塞到他嘴中,哼哼着说。 “我!不!爱!吃!” “呸!”彭盛也是个不喜欢酸味的,猝不及防咬了这么一口也不觉被酸倒牙了。“怎么这么酸。” “走吧再带你逛逛!” 把这酸得厉害的糖葫芦给扔了,彭狐狸又牵着姜婵的手带着她顺着街乱逛。其实姜婵不是没见过,前世进了安平王府冬至的时候也有管事准她们结伴出来看看热闹。 到了后来只能陪着昌肃帝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无聊的望着了。 只是从没有像这样,被人护着漫无目的得乱走。好玩的,好吃的都愿意纵着她去试一试。 明明他看着这些其实也没有多大兴趣,却也依旧耐心的讲给自己听,说些小事来逗她开心。 可以肆意的大笑,可以随心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被人无条件纵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那边有面具!”彭盛见她眼神总盯着一处摊子,循着望过去不由扬着狐狸眼轻轻一笑。牵着她避开人群走过去。 他从摊子上那些花里胡哨的面具中看了许久终于找出了一个不太丑的青妖面具…… 便拿起来,递给姜婵望望。 姜婵接过来认真的摆弄了一下,看着手中硕大的青面獠牙妖怪面具忍不住有些无奈的回望彭盛。 彭盛见状噗嗤一声笑开了,伸手捏了捏姜婵的脸,把她手里那面具拿了过来。 看着他挑着狐狸眼似笑非笑,勾起的眼尾看得姜婵心痒痒。 有没有这样一种感觉,那人站在灯火下微微浅笑,五指骨节修长漂亮,握枪时候极有力,此刻握青面獠牙的面具亦然端正好看。 仿佛只用一个回眸,就能让人听到暖春三月渐次花开的声音。 姜婵呆了半晌回过神来,再望像那面具却也还是忍不住叹道: “真丑……” 彭盛没有回话,轻笑着把手中的面具扬了扬,冲那表情有些难堪的小贩说道: “大爷我要这个。” “哎!客官您拿好哩!”那老大爷本当这二人不买,谁知道竟然又得了一笔生意。见这位小哥出手大方,当即笑的开怀连呼让他们慢走。 “彭狐狸你买这做……” 姜婵有些疑惑,这么丑的面具还买它做什么?话还未说完,就被那硕大的面具兜头罩在脸上。 这面具并没有挖好露着眼睛的小孔,突然眼前一片漆黑姜婵顿时大怒! “我看不到路了!!” 话音才落却听到一声轻笑从上头传来,她抬起来想摘掉面具的手被人突然握住。 “那就闭上眼睛牵着我,我带你走。”( ) 第五十一章 “我看不到路了!!” “那就闭上眼睛牵着我,我带你走。” 彭狐狸……我会当真的。 姜婵握着面具一手被彭盛牵着,慢悠悠的往回走。锦絮同飞翎军里抽出来保护她的护卫,都远远的缀在后头。 夜色渐深,外头的的小贩也散的差不对了。刚才有多热闹,此刻就有多安静。空旷的街道上行人也渐渐走光了,徒留下一片狼藉。 到姜府后墙,彭盛回身看了一眼后头两个紧紧跟着的人。默默垂下眼,心思百转。按理说送到这里也就可以走了,那两个人武功也并不差带小尾巴回去也绰绰有余。 只是…… 彭盛突然出手将姜婵抱入怀中,大袖一裹为她挡去渐渐侵袭来的寒风往姜府中纵身一跃。 几乎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那本来想上来领姜婵回去的锦絮与黑衣人眉头皆是一皱,不敢多言迅速跟了上去。等把姜婵送回屋中,他扫了一眼正焦急等待的另一个丫鬟锦瑟。 眼中铺天盖地而来的杀气令她瞬间噤声,侍立在一旁看着他二人藏在袖中的指尖微微颤抖。 彭盛没有管她是什么反应,只是弯下身把脸凑到沉默的姜婵对面,平视着她看不出一丝情绪的眼睛。 突然他偏着头轻轻一笑,复抬眼认真的望着她说道:“小尾巴,我要去西雍了!” 本来因为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心中不舍却倔强的不愿表现出来的姜婵当即一惊。手中的面具砰然落地,她紧紧的攥住彭盛的衣袖。 “去西雍干嘛?” “我被封西雍大都督,要去上任了。” 彭盛出手将她散落在眼前的丝发捋到一边,安抚的笑看着她回答道: “三年!三年后你出孝我再带你出来玩儿!” 可是此刻的姜婵心乱如麻,哪里听的进去前世懵懵懂懂的她初时不知道。可是……后来她也听说过西雍郡那是虽说是天下十三郡中最大的一郡,且其兵马大都督职位也极高。 虽不说西塞大漠风沙边城艰苦,可那里匪盗肆意横行距今已有七位大都督上任不超过一年便丧命。 西雍大都督,已经是所有人都不愿意提及的官职了。 而且,姜婵更知晓那里未来还会有三位都督丧命。导致昌肃帝大军压阵想剿灭西雍匪寇,却因为地势等各种原因惨败而回。 从此放弃西雍,想让谁死便把他打发到西雍郡中为官,=。也从不往那边军中拨粮饷,默认其独为一国的存在。 “彭狐狸……能不能……能不能别去!” 姜婵脑中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是当年西雍急报中死于任上的将军惨状,一会儿是剿匪不成在殿中乱发脾气的昌肃帝。 她唯一一个念头就是阻止彭盛…… 本来不该这样的啊!此刻的彭盛不应该是得到镇国公的赏识,后来因为勇武过人被推荐至京中么! 后来因为乱民四起而被派出去到处剿匪,积累战功的么?! 怎么会一切……都不一样了?! 姜家不一样了,连彭盛的情况也都不一样了! “西雍塞在十六国纵横!连续七任总督截死于任上……彭盛,别去好不好……” 捡起地上的面具重新递回姜婵手中,彭盛静静的看着盯着自己满脸惊惶的小尾巴。眯着狐狸眼,眼神清澈而温润。他抵着姜婵的额头温和的同她轻声说道: “小尾巴,信我。” “乖,等我回来。有什么事继续让咕咕传信给我!不管在哪,我总会回你的。” “彭盛……”姜婵沉默的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回去吧!”彭盛微微一笑站起身,往窗外一跃而出。徒留下低低的道别在她耳畔渐渐消失。“我的……小尾巴。” “姑娘……”目送彭盛走远,锦瑟才敢出声唤她。放松下来,才发现刚才被那人望一眼竟然已经骇的背后湿了一片。 姜婵眨眨眼才回望自己身后的丫鬟,随意应了一声吩咐她把面具收好,便召已经在外头的锦絮进来伺候自己就寝。 而与此同时,端坐在萱姿院中的姜贺礼正同夫人王氏一起坐在外厅,闹了这么久老夫人早就回自己院中休息去了。没过多时却见周姨娘身边的老嬷嬷神情惶恐的走进来,伏地悲声道: “禀老爷,姨娘……流了一个成型的男孩。” 王氏闻言当即一惊,心中忍不住有些遗憾,毕竟成婚这么多年姜府没有添一个男丁到底还是说不过去的。可依旧忍不住暗自有些许庆幸,毕竟这个孩子终归不会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也说不准对于自己娘俩是福是祸。 如今没有了……对自己来说也算一件好事。 她回头看向依旧坐在椅上端着茶盏没有丝毫波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姜贺礼不由轻唤一声。 “老爷……” 姜父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对王氏柔声道:“夜深了,窈娘累了一天先回去休息吧!” 王氏对他何其了解,自然猜到他许是有话要同周姨娘私下说。紧紧的攥着手中的帕子,忍不住心头有些酸楚。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便行礼带着自己的丫鬟嬷嬷退了出去,冷眼止住了身边想为她鸣不平的嬷嬷快步往自己的正院走去。 姜父见她离开,才把自己手中的茶盏放回桌上。也没有理会周围行礼的仆从,慢步走进了内室去。 此刻大夫已经离开了,刚服药躺好的周姨娘一见姜父不由露出甜蜜的笑容。侍立在一旁的刘嬷嬷却敏锐的发觉自家老爷似乎情绪不高,且联想到刚才连请了三次老爷才过来。 心中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而那边的周姨娘却已经以袖掩面哭开了。“老爷……你要为我们的孩子做主啊!” “阿妩,”姜父冷眼看着她哭了许久,才慢慢出言道:“我令人将你关在院中不许苓儿与你相见。你……可怨我?” “我……”周姨娘被这话也是弄得一惊,怎么会怨呢?她怨荣寿堂那老不死的总是给她添堵!她怨恨那王氏占了自己的位儿!她怨王氏的贱种碍着自家苓儿的道! 却独独不会怨他姜贺礼…… 周姨娘面上含羞,刚想摇头回答他。却被姜父接下来的一句给惊呆了。 “阿妩我却是怨你的!” 周姨娘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已至中年却依旧俊美如斯的男人,他怨自己?!为什么?怎么可能?! 定是那王氏又挑拨她二人感情…… “当初还未娶窈娘过门,我便已经同你说清楚!我姜贺礼的妻子今生只有王氏一人,定情之时便答应即便婚后无子也绝不纳妾。” “贺礼哥哥……”周姨娘茫然的望着站在她榻前,认真的同自己说话的男人。 妻子只有王氏一人?怎么可能? 可仔细想想……脑中似乎的确有那么一段记忆。 阳春三月,那个俊美如妖的少年郎站在自己身前笑的温和而疏离……我此生只会娶表妹窈娘一人…… 不!不对!这都是假的! 贺礼哥哥明明说的要娶得是自己啊!那王氏……定是那王氏又做了什么手脚! 姜父望着抚着额头一脸茫然的周氏,眼中出现一丝痛惜。继续冷酷的说道: “我自问与你兄长情同手足,对你兄妹也多有照顾!当初更是费尽心思把你兄长引荐给陛下!助他脱离周家!” “阿妩呐!我一直以为当初酒后失德愧对于你!” “可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姜贺礼从未曾对不起你们!为何你兄妹费尽心机算计我夫妻二人?!” “贺礼哥哥……”周姨娘只觉得自己头都要裂开了,一边是那少年护着自己爱妻何其温柔,一边却是对自己笑的疏离而冷漠。 “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说……” 究竟哪里出错了呢?贺礼哥哥要娶的明明是自己啊!明明是王氏的错啊!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记忆不同了呢?! 虽然七年来两人话也不多!可是贺礼哥哥明明很敬重自己啊!明明很宠爱自己啊!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就能代替王氏那个贱人了! 为什么……哪里不同了呢?! 姜父冷眼看着不断摇头,一脸慌乱的周姨娘。心中的满腔愤怒也渐渐平息了下来,想起她刚失去了一个孩子也没有在多说什么。 只是沉默片刻继续道: “这孩子的事,明日再说。” 说完,也没有去看周氏的表情。回身往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顿住冷漠的说: “从明日起,你就安心待在萱姿院中不许出来半步。” “即使苓儿出嫁!” “贺礼哥哥!贺礼哥哥--” 最后一句,似乎瞬间把周姨娘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她看着姜父远去的背影,面上一片慌乱,强撑着想起身去追却无力的栽倒在榻上。 刘嬷嬷算是听明白了,感情当初自己小姐那番算计……老爷都知道了…… 她不敢多说,只能放下手中奉着的药碗去扶周姨娘。却被她紧紧攥住胳膊,脸上一副癫狂的模样凄厉的问道: “嬷嬷!为什么不一样了?!为什么!” 第五十二章 看着帘外一阵响动,显然那红裙的主人已经离开了。卢小四这才猛地站起身,看向彭盛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的好大哥哎!” 彭盛长发未束,顺着紧致的肩线倾泻而下。一双上挑的狐狸眼此刻低低垂着,浓密的睫毛让人看不起其中的神色。只听他继续安静的说着: “我不会因为她是我的妹妹,就偏袒于她。只会……更严……” 卢小四站在帐中,两手叉腰瞅了一眼已经彻底安静的帐外,有些欲哭无泪的指责道: “大哥……你知道珠儿刚才躲在外头吧……” “你们那些小心思我如何不知?”彭盛舔舔后槽牙,轻笑一声盘膝而坐。他撑着自己下颌,看着帐中的卢小四懒洋洋的说道: “行了,我话也到这。快回去休息,明天一早拔营。” 对于姜婵来说却是一夜辗转反侧,脑子里尽是当初关于西陲边境的传言。就算彭盛带兵去,可毕竟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这样真的行么? 还有四年……内地回乱民四起,倒时候北有辽国蠢蠢欲动,西陲十六国虽说前世未曾听说出过什么乱子…… 可是她也听昌肃帝提过西陲大漠艰苦,可那里的战士却都极其骁勇。民风彪悍不说,刺客也是极其猖獗。 而对于彭盛的了解,前世只听闻他打仗极厉害。若给他时间,恐怕又是后周似镇国公那般一代战神。不然前世昌肃帝明明知道他在战中,却一定要发军令让爱将随他同逃往中原腹地。 可是毕竟是听说而已,他彭狐狸究竟有多厉害,姜婵心里也没个准话。 总害怕今生的彭狐狸还没成长起来,就被扔到那么个险境去。若是应对不来……该怎么办呢?! 彭狐狸说信他,可姜婵毕竟不是满心满眼只看得到一人那般单纯的姑娘。强行按耐住自己的担心,却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起床的时候,因为要去给祖母请安,所以强忍着自己的困意姜婵任由丫鬟侍候她起来梳洗。 打理完,就带着自己锦瑟往祖母的荣寿堂去了。 一路上看着给自己行礼的仆婢皆一副惶惶的模样,姜婵这才想起来。是了,昨夜不光是和彭狐狸出去看花灯…… 那周氏似乎……见红了来着…… 不过对于姜婵来说,着实没放在心上。只是想起那被错挂出来的花灯,同台阶上细细抹好的头油。 姜婵总觉得哪里不对,若不是周氏自己……不是自己那位母亲…… 那会是谁呢?祖母?怎么可能!若说谁得利最大……当然是自己母亲,可是怎么看这样的事儿都不像她做的出来的! 不是她的话?又会是谁?难道姜府之中还有另外一个连飞翎军探子都未觉察的人……坐收渔翁之利么? “大姑娘来了!” 挑起帘子的嬷嬷一声通报,把姜婵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她走进屋中,此刻见到里头的场景心中不觉还是有些意外。 祖母坐在上头,抚着额歪坐着一脸冷肃。下首是自个父亲同母亲,姜父品着茶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莫测。王氏正盯着自己手中的绣帕目光沉静。 而厅中直挺挺的跪着一个嬷嬷两个丫头,那婆子似乎是周氏身边的奶嬷嬷刘氏看着有些面熟,她挺直了身板一脸悲戚。而跪在她后头的两个小丫头此刻已经面如土色,抖成筛子了。 姜婵面不改色从那三人身边走过上去给几位长辈请安,老夫人刚唤她起来,就见姜父把手中的茶盏轻轻扣上,慢条斯理的出言道: “婵儿,你昨夜去灯阁作甚?” 姜婵只觉好笑,昨夜就猜到会被询问,今日第一个为周氏出头的当真是自己父亲。扫过祖母和自己母亲的脸色,隐约也能猜到说不得那周氏摔下去之事又被栽到自己头上去了。 再往深里想想不也是能牵扯到自己那位母亲头上么?不怪姜父忍不住开口,不过昨夜周氏之事漏洞百出,姜婵还真不敢相信…… 周氏竟然会蠢到这般地步?! 是自己重生一世对周氏的期望值太高?还是……她本身就是这么蠢……自己想的太多了? 姜婵自己都快懵了。 “父亲问这作甚?自然是去为祖母点祈福灯去。” 闻言,姜父还未开口跪在下头哭哭啼啼的刘嬷嬷就抢先说道: “大姑娘这话可巧了,昨夜有丫鬟来传消息让去灯阁点祈福灯的分明是我们姨娘呐。” 姜婵扬眉有些想笑,却还未来的及开口。就见一直坐在姜父身边的王氏突然一掌拍在桌案上,发间步摇被震得乱响冷声道: “主子说话哪容你这贱奴置喙。” “行了,昨夜我随未说但是前个都让婵儿去替我点灯,她接着去点也没什么。至于周氏……”近来头疾渐重,且不说疼痛难忍眼睛也花了,竟然时不时还会出现幻觉。老夫人揉着额角也不耐听她们扯这些便出言打断。 还未说完却见那嬷嬷开始磕着头哭诉道: “老夫人!昨夜的确是一个穿着粉菱裙面生的小丫头来的传话儿啊!” 其实这次的事情,刘嬷嬷自己也悚的慌。本来小姐打算的是让这个孩子因为救王氏被流掉,到时候王氏死了……孩子没了……到时候府中谁还能越过小姐去? 可自从看到那盏灯……刘嬷嬷就觉不对了。 那被自家小姐视为当年定情信物的鬼面灯,还真只有自己和小姐知道,昨晚却被人挂出来。 说是巧合…… 刘嬷嬷自己都不信,想起那日被自家小姐害死的巧娘。她就止不住的害怕,本来猜测许是上头的对自家小姐不满,才出了这事以示惩戒。 果然今日一早,跟着自家小姐去灯阁的小丫鬟竟然全都能给昨日所发生的事做证言了。 刘嬷嬷哪里还不明白……上头是什么意思?! “求老夫人!老爷!夫人给我们姨娘做主啊!” 那婆子嚎叫声震天,老夫人只觉得自己头疼的更厉害了。从鸳环手中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稍微缓和了一下正想发怒。 却听姜父重重的把自己手中茶盏扔在桌上,冷眼看着地上跪着的三人,冲那抖得厉害的两个丫鬟说道: “把你们刚才说的,再给大姑娘学一遍。” “是。”那两个小丫鬟,明明看上去极其害怕却依旧伏地应了一声。 姜婵微微皱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正待思索却被老夫人出言打断。 “阿婵坐祖母身边来。” 见上头的祖母招手,姜婵也不推辞便笑着去挨着自家祖母坐好。其实她也知道,自家祖母突然出言。 想来是因为那两个小丫鬟所说的话儿对自己不利。这一来是摆明了态度给自己撑腰,二来也是胆心自己害怕。 果然那两个小丫鬟匍匐在地上,一边低低的啜泣着一边很肯定的说道: “奴婢二人昨夜……跟在姨娘身边……确实……确实亲眼所见大姑娘在灯阁上推了……推了……姨娘一把……” “婵儿……”姜父皱眉看向姜婵,似乎在等她辩白。 姜婵见状歪着头,凤眼微眯,她慢悠悠的扫过下头三人。眼中的凌厉让正想开口的刘嬷嬷瞬间哑声,忍不住慢慢佝偻起脊背整个人都缩了一下。 再看向那两个匍匐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小丫头,唇角微微扬起,把玩着腰间的金铃铛轻快的巧笑着。 漫不经心的出言道: “若说不是我,父亲可信?” —————————— 彭狐狸:豆导说这章是防盗。 小尾巴:豆导哭着喊着被球删文被盗文网封号了! 彭狐狸:豆导真可怜。 小尾巴:豆导还刷不出扇子。 彭狐狸:豆导刷的出什么? 小尾巴:也是,豆导是从非洲来的。 彭狐狸:知道就好咱们别说出来。 小尾巴:彭狐狸你什么时候娶我?! 彭狐狸:豆导还在写剧本…… 小尾巴:你不爱我了! 彭狐狸:我爱的! 小尾巴:你骗我!你爱上了后槽牙!评论的宝贝们都说了!你别以为我没看到! 彭狐狸:…………我觉得我很委屈…… 小尾巴:豆导说你给我唱歌的话,我能考虑原谅你! 彭狐狸:……你要听啥?! 小尾巴:我要听的你能唱的出来?! 彭狐狸:不能。 小尾巴:那你还问…… 彭狐狸:那我唱了! 小尾巴:唱吧!说不定拍完你就能成彭影帝,顺便纵横歌坛! 彭狐狸:嗯……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小尾巴:退下! 彭狐狸:(黑人问号?!)在繁华的城镇!在寂静的山谷!人民警察的身影!陪着月落,陪着日出…… 小尾巴:……你可以跪安了…… 彭狐狸:乖,别这样……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小尾巴:豆导你出来!你为啥要叫彭狐狸唱歌!你说!!! 豆导:宝贝们!等到中午2点!!豆导会把这错乱的两半换回来!!!哈哈哈哈哈!!!!!豆导是不是好鸡汁!!!宝贝们放心!!不会对买的!多余出来的字数就当赠送的哈哈哈! 第五十三章 “周氏刚失了一个孩子,便好好待在院中休养。至于身边几个大丫鬟既然侍候不好主子,那就一并打发了吧。” 跪在地上的三人惊愕的抬头,望向往日不食人间烟火似乎从没有主母威严的夫人。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这话竟然出自她口中,却见那红着眼的主母早没了往日清冷的模样,近乎于狰狞的看着她们。 “至于这两个贱婢,胆敢陷害大姑娘拖下去仗责二百赶出府去。” “老爷!老爷!你可要为我们姨娘做主啊……” 刘嬷嬷整个人一抖,才回过神来迅速扑到姜父脚边,抱着他的腿就开始扯着嗓子哭嚎了起来。 姜父默然,就见自己爱妻已经泪流满面的看着自己哀怨的唤了一声。 “老爷……” 想起自己而立之年才得唯一一个男丁,还这样枉死!姜父怎会不怨?! 被自己亲生女儿这般驳了脸面又怎么会不怒?! 可是看到自己难过至极的爱妻,想到自己本该千娇万宠的嫡长女却因为奸人算计被忽视了整整七年。 他却也无话可说…… 一边是算计过自己的妾室和被流掉的男儿,一边是自己愧对的妻女。孰轻孰重他自然心中明了,有些无力的靠在椅背上,他挥挥手选择了视而不见。 “行了,按夫人说的办吧。” “老夫人!”那刘嬷嬷心中惊恐万分,当即往上位看去却没有唤得老夫人的注意。反而正好对上了乖巧的依偎在老夫人身边,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姜婵。 姜婵见她望过来,凤眸微扬慢慢的冲她露出了一个年纪不相符的微笑。 明明眼中没有一丝笑意,可脸上却笑得极其温和。 仿佛在说…… 任凭你万般算计,可终究是我赢了。 甚至只用一句话,就可以让你们……再无……翻身之地…… 刘嬷嬷指着姜婵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却被小丫鬟们七手八脚的堵了嘴一块拖了出去。 而上位的姜婵乖巧的坐在老夫人身边,浅笑盈盈的指着帕子在同祖母说笑。连余光都未曾给他们一个,没有放在心上过索性视若无物。 姜婵其实也真未放在心上,这事儿对于她来说还真比不过彭狐狸要去西陲的事情重要。 别说那周氏不是她退下去的,即使是她推得!对于姜婵来说,也有的是手段能让这三人乖乖认罪,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可为什么偏偏选择刺激自己那位母亲出头,姜婵也有自己的考量。 前世自己落得那么个下场,虽说时也!命也! 自己被人算计,落得那个地步。败者为寇,姜婵自认为也不是什么输不起的人。 索性也不怨什么!可是…… 既然我不开心,那不如让得罪过我的都不开心。好来让我开心开心!怎么样?! 虽说没发生,可自己好歹也算吃过亏的!凭什么到她这里就得受着?! 等那三人都被拖了出去,姜父想着刚才姜婵说的那番话,皱着眉正想开口例行训斥几句。 可老夫人对他何其了解,刚听他开了个话儿就扶着额对姜婵说道: “阿婵,我这头疼得厉害!你且扶我进去。” “祖母。”姜婵本就没在意姜父说什么,只是也知道最近祖母头疾越发严重了。听她这样说,心中仍不住有些担忧。却见端庄了一辈子的老夫人,侧着头对她使了个眼色忍不住想笑。 应了一声同父母行礼之后,便同鸳环一左一右扶着祖母进屋中去了。 老夫人走了,姜父与王氏自然不会多留索性也都行了个礼一同离开了。 听着他们走远,老夫人放开了姜婵轻扶着的手臂坐到了一旁的软椅上。这椅子还是前些年里,祖母贪凉喜欢在外头歪着睡。 姜老太爷从观里亲自动手砍的木头给她做的椅子,周围都细细裹上了一层软垫给祖母卧着休息的大椅。 只不过老太爷去了,老夫人虽不爱多说什么却常常卧在这软椅上。似乎往上头躺躺这头疾都不怎么痛了。 老夫人歪在上头摆摆手示意鸳环出去,姜婵也冲丫鬟锦瑟不着痕迹的使了个眼色。待屋中人退空,老夫人才撑着头招招手让姜婵走近一些。 她盯着姜婵眼中不觉竟然有些潮意,闭上眼静了半晌才重新侧着头看向自己的这个嫡亲孙女。 “阿婵……这铃铛……是你祖父给的吧?” 边关战事向来不用卫将军操心,他兄长赠的幕僚也能将府中琐事打理的很好。连续在府中寻乐直到彭盛已经带兵离关后的这日,他才来了兴致歪在自己暖阁之中寻人来同他下棋。 等去寻了那幕僚先生费儒,这才发现已经人去楼空几日了。 其实能得其兄长卫相亲自书信一封推荐给自己弟弟,这费儒的学问自然不差。外至兵法谋略,内至粮物琐事还真样样精通。 可惜自视甚高不得卫家兄弟二人眼缘,待在未府却成了鸡肋一般的人物。 不过现在…… 即使自己用不上的幕僚却莫名在自己府中失踪了?! 卫将军觉得自己受到了严重的挑衅,想到镇国公府中被明目张胆拐走的林神医。再看看自己府中莫名奇妙消失的费幕僚,哪里还猜不出是何人所为?! 当即大怒把自己手中的酒杯重重砸碎在地上,拔出暖阁壁上悬挂的佩剑猛地斩在桌上! 对被惊吓住猛地缩在地上的管家大吼道: “给本将军去追!!!彭盛小儿气煞我也!!” 远在千里外的彭盛低着头用力捏了捏自己鼻梁,祛去连夜赶路的困顿。 “大哥,从卫将军府绑来的那位先生还不肯吃东西。”卢小四骑着马从队列后头赶上来苦着脸对彭盛说。 彭盛沉吟片刻:“林先生呢?” “林大夫还吃完就睡,睡完接着吃!”听他问起来,卢小四想起车里头那位撇撇嘴有些不爽的说道:“别提多悠闲了。” 也是! 所有人都在连夜急行军,连队列最后的那些姑娘们都咬牙跟着。那个家伙却依然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实在太拉仇恨了。 彭盛眉尖微动,突然舔了舔后槽牙轻笑:“那位先生既然不想吃那就饿着吧。全军分列,去传信的斥候君已经把消息递到了那二位姑娘家人手上了。” “小四,你带一路人马把两位姑娘送回磐燕郡,然后迅速走西路同我们回合。” 卢小四一听要去磐燕郡当即面色一苦,想起那难缠的萧妙和惹人厌烦的陈婉一时间有些无语。 自家大哥在,她们还挺乖觉。等大哥一离开,简直一个比一个难缠。 “大哥你去不……” 卢小四还没问完,彭盛狐狸眼一挑有些不耐的正想打断,却被自己脑中的系统音刷屏了。 “滴!开启任务支线——磐燕之行!任务提示:安全将世家女送回磐燕!获得磐燕萧氏声望值100,磐燕陈氏声望值20!” “滴!是否接受任务——点击确定即可接受任务!点击放弃争霸天下任务难度指数200!” 彭盛眯着眼冷笑:系统这不明摆着逼他接受么。 不过,磐燕郡中究竟有什么能让系统发出支线任务?!要知道除了几次征战危机时刻,自己这个系统向来都是装死状态的。 “滴!检测到宿主接受任务!” “滴!检测到宿主地图即将更换,开启磐燕声望列表!” —————— 亲爱哒们早上好!! 话说谢谢宝贝给豆导的作者收藏!!虽然不能看到是哪个宝贝收的!么么么么哒!! 谢谢我条浇灌的营养液么么么么哒!!!! 读者“我爱薯条”,灌溉营养液16-09-0316:11:05 读者“我爱薯条”,灌溉营养液16-09-0214:12:55 谢谢一直跟着订阅的宝贝!!!爪机书屋辣么大!!遇到你们是豆导最美的奇遇!!! 这么一想,其实豆导还是挺欧洲的。 耿直脸!其实每天数着熟悉的艾迪冒泡也是一种幸福!! 豆导想了一下,是时候努把力了!!!好好存稿天天向上争取双更走起!!!! 咦!豆导说这话的时候是不是显得光芒万丈特别帅气!!!! 小尾巴下戏之后,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休息一下。片场里面已经开始拍卫将军的戏了,她从助理手中外面医院发的免费广告扇子给自己扇起风来。 卫哥不愧是老戏骨,看那酒杯摔得!真有节奏感! 可惜有点胖了,还有点矮。总是拔不出墙上挂着的佩剑,ng了好多次。豆导不开心的在片场暴跳如雷。 这个时候蜜汁鸡汁的副导演红豆拿出了一双增高鞋给送了过去。 小尾巴看得有些无聊了,为了装不能花只能大马横刀的坐在凳子上玩起了手机。 刚才虽然台词不算多,可是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特别考验演技。 所以演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可是下了戏就又累又热拿出手机刷着微博也不能阻挡自己燥动的内心! 微博里陈婉发了一张彭影帝一身黑色军服,肩上许多银色坠饰。高筒蹭亮的黑皮鞋,披着外套迎面走过来的照片,还配了几个爱心。 小尾巴心里酸酸的! 不爽!!! 沾花惹草彭妖精!!!哼!! 就在这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阴影,已经换上一身古代戎装依旧英姿飒爽的美少年状彭影帝出现在她面前。 把手中的矿泉水往小尾巴手中一塞,微微沙哑的低笑声撩人心神。 他说:我只惹你,小尾巴。 第五十四章 带着小队人马连夜赶路,把马车里的两位姑娘可颠的够呛。萧妙还好,好歹也是生死之间徘徊过的人,这点苦也就咬牙吞下去了。 可到了陈婉那,每天泪眼婆娑痴痴地望着彭将军的背影一副欲语还休,垂弦欲泣的模样。 卢小四都替自己大哥阵阵恶寒,不过彭盛也算铁石心肠,她不肯明说就索性当看不出来依旧加快了人马赶至磐燕想把这两位□□烦赶快送走。 眼看就要到磐燕郡大燕城了,这是众世家所云集之地。 萧妙也开始激动了起来,想起当初同父兄一起出来而如今……父亲生死未卜,兄长也不知所踪。连续几日都辗转反侧,暗自垂泪。 而陈婉也愈加急切了,她执意要随婶娘出来。如今堂姐婶娘都已经被害,自己死里逃生想来父亲也不会多加责怪。 只是名声尽毁,自家没有亲姐妹同族那几个族姐都已经有了婚约。而族妹……犯不到自己头上嫁不出去难得还敢来宗家这闹腾?! 只是…… 自己的婚配恐怕难了,本从这彭将军妹子那套到话来知晓他并未有婚约。陈婉才动了心思,一介寒门未及弱冠已经做了统领一郡军事的兵马大都督。 且战场上极其骁勇,那些个辽军都不及他一合之力。 陈婉想自家也不像萧家那般的顶级世族,若能嫁个这样的将军也不算辱没了自己。况且……他长得也是极好,即使磐燕能与他媲美的世家子似乎也只有顶级世族的虞家七郎君。 虞家子她陈婉不敢宵想,可这彭盛她自认为还是配得的。 况且总听父亲常言乱世将起,这彭盛手下有兵,陈家亦有粮。想来自己下嫁,父亲也不会怪罪。 如此一举两得,既不用耽搁了自己也算为陈家拉了一个强援。谁还敢说自己的不是?! 至于彭盛……太平盛世里求都求不得的世家女愿意下嫁,他还有何不满的?! 可是自己就差同他挑明说了,这木头怎么还没有些反应? 不见他表白心意,陈婉烦躁的厉害。这莫不是贪心不足。还想拿乔不成?! 陈婉冷笑。 就在这时候车帘被掀开,她有些惊喜的望过去。可一看只是那彭将军身边的一个小子就极是不耐,连看一眼都觉得委屈了自己。 “你来作甚?” 卢小四背地里翻了个白眼,卢家在磐燕好歹也是一等世家。以前不爱携着美姬出去交际,可好歹也听说过三等世族陈家嫡女是个温柔娴静的。 可这般作态,卢小四只觉得说这话的人向来一定是瘸了眼。 他懒得理会问话的陈婉,把手中的布袋扔给同样抬头望着他的萧妙。 萧妙打开布袋有些好笑,“我不吃鸡蛋。” 卢小四有些烦躁,“谁说给你吃的!拿去敷敷眼睛,难道你还要肿着眼见家人不成?!” 说完见那萧家小丫头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顿时整个人都不自在了。把帘子一扔,上马就去追前头的彭盛去。 陈婉冷眼看着萧妙当真笑眯眯的拿出布袋中的鸡蛋往脸上敷,眼中有些轻蔑。 “妙姐姐,我们这样的世家女还是最好不要同那些个贱民多有什么瓜葛才是。” 萧妙嘴角微抽,感情之前就一副看不起卢四的作态并非是因为那些不靠谱的传言。而是完全就没有认出,眼前灰不溜秋的小将士就是一等世家卢家嫡幼子。 见状也不想在多言,自己拿着鸡蛋往眼上敷着。 陈婉看她一副不愿搭理自己的模样,心中有些恼意。自己好心提醒,她这是什么态度?!明明一起同生共死的好姐妹,快到磐燕了仗着自己是顶级世族的姑娘不搭理人? 可笑至极,她父兄已亡。即便顶级世族萧家的姑娘又如何?看她能嚣张到几时! 陈婉有些恶意的想着顿时心中畅快了许多,面上的笑意也真实了起来。 “大哥前头就是大燕城了!”卢小四抬起手微遮着刺眼的阳光,用长鞭指着前方高大的城楼。 彭盛眯着狐狸眼看了一下,“消息传到没有?” “早就到了,他们传信说在城外清泉寺中接回自家姑娘……”卢小四想到送信回来的斥候军士那古怪的表情,也忍不住牙酸。这些个世族就是麻烦事多,要他说……直接来写马车城外一车拉走那该多好。“要不咱们让人把马车送过去得了!” “行了,去清泉寺吧。”彭盛静静抬眼,“都送到这了,再出什么岔子也是麻烦。” “那大哥……你先拿个什么东西遮下脸……”卢小四满脸怂样,苦巴巴的说道。 “?”彭盛有些疑惑,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就听他特别心有余悸的继续说道:“磐燕郡的姑娘……可比汉虎关的更加疯狂大胆……” 彭狐狸默然,嘴角一抽,干脆利落的从箭囊边扯下那狰狞的面具熟练地扣在脸上。 清泉寺在大燕城外几十里处,周围青山环绕煞是漂亮。北地已经冰天雪地冷的令人难以忍受,而南地依旧四季如春。 到处青山绿水,一片悠然。仿佛北疆要塞那些紧张的战火,永远无法干扰到此处的悠然宁静。 踏歌而来结伴前行的少女,自认为风流不羁,扑粉熏香而过的狂生。眼见那些路过的行人投来鄙夷的目光。 见多了辽人的铁剑骑射,经历过征战铁血的军士们此刻都有一种压抑的愤怒与不屑。若没有他们守卫北疆抵御辽人,哪里会有此地的安宁繁华?!血战沙场的时候,这些人在哪里?死守疆城的时候,这些人在哪里?弟兄们埋尸关外永不还家的时候,这些人还在哪里? 瘦弱,奇装异服,涂脂抹粉的男子!没有一点身为男儿应有的气概,没有不堪重用的人物凭什么盯着他们满是鄙夷。 仿佛看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彭盛满腔怒火,却强行按捺了下来。 只是身为彭盛手下精锐这些兵士都有极好的军事素养,并没有发生什么冲突。 令行禁止,这是身为彭将军手下精兵们的骄傲。 即使……现在何其愤怒…… 他们也依旧安静的遵守着。 清泉寺很快就到了,刚一通报显然已经有她们家人守在其中。彭盛令军士在外头驻扎,只带着三个亲卫和卢小四一同进去。 两女也下了马车,看着熟悉的清泉寺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真的……回来了…… 小沙弥迅速引着几人进了寺中,香客大多数都在前殿。而后院都是紧闭,并无什么闲杂之人。 彭盛几人大马金刀的坐在与外头一帘之隔的厢房内,而萧妙与陈婉都坐立不安的站在外厅。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接着一个美妇人牵着一个稚儿带着两个侍婢出现在了外头。那妇人呆呆的站在门口扶着门框整个人都轻轻颤抖,直到牵着的稚儿挣脱了她的手向萧妙扑过去哭喊道。 “阿姐!” 萧妙接住幼弟,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母亲,似乎老了十岁。红肿着眼又欣喜又担忧,慢慢走过来摩挲着自己。 仿佛终于确定了她的存在,突然将她一把搂住放声大哭。 “妙儿!我的妙儿!!” “阿姐——” 萧妙刹那之间也泣不成声。 内室里看着同样情绪低落的卢小四,彭盛眼中忍不住染上一丝笑意。他摘下面具放在一旁,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卢小四倒了杯茶。 放在他面前。 “喝。” 卢小四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周围憋笑的军士忍不住也有些害臊乖乖端起杯子开始喝了起来。别说,等喝了两口才发现自己渴得厉害。 而相比萧妙这边,陈婉那却闹腾的厉害。 她冷眼瞅着继母捶胸大哭,自己也捻着帕子边假惺惺的沾着几滴眼泪,边回答她父亲的问话。而她父亲垂着眼捋着自己的美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才呵斥住了那捶胸嚎啕大哭的半晌也没掉泪的继室,皱着眉同自己身边的小厮低语了几句,才说道:“行了,这事儿也就到这!阿婉就说去乡下养病,当从没去过北地。那几个寒门小子,出些银子打发完算了。至于萧家那边想来为了名声也不会乱说什么。” “阿婉晓得了。”陈婉听懂父亲的意思,心中一喜。父亲是陈家族长既然答应掩盖住那事儿,想来也不用担心其他了。至于之前她打算嫁的那彭将军,虽然有些可惜。但是比起自己的名声来,还真算不得什么。 这时候,那陈父身边的小厮端着一个托盘被小沙弥引进了彭盛几人所在的内间。 他趾高气扬的扫了一眼几人,目光停在彭盛的脸上不由一怔。 怪不得大姑娘刚才还有些犹豫,这寒门小子的脸也长得忒好了!竟然比之虞家七郎也毫不逊色,论英武之气更是略胜一筹! 只是……寒门终究是寒门!长得这般好?难不成还想攀附主子不成! 想到此处他眼露龌龊,脸上倨傲之色更重,其他几人本心有怒气,见他竟然敢对着自家统领做出这般作态更是怒不可遏。 当下想把剑斩了他的狗头,就听他说: “多谢几位壮士救护我家小姐,这是纹银千两权作谢礼。这事儿也算了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来几位壮士心中也该清楚明白。” 第五十五章 彭盛把手中被捏成碎块的银锭扔在小厮怀中,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擦拭着手指。 “赏你了。” 那小厮低头看向怀中那些碎块,突然尖叫一身向看到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全都扔在地上踉踉跄跄的往外跑。 “怪物--” 彭盛忍俊不禁,亲卫们也都忍不住一个二个笑出声来。卢小四又懒洋洋的坐回去,正想开口奉承自己大哥几句。 突然外头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妙儿--” 彭盛霎那之间心思百转,来不及多想抓起桌案上的一枚银锭就射了出去。 那银锭带着破空之声穿透了帘布似乎撞到了萧妙的膝头,令她因为惯性狠狠的摔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大哥……”卢小四看着彭盛一脸懵,彭盛侧脸对他说到:“小四,出去看看。” “哎!”一听自家大哥准了,本来就有些担心的卢小四当即想也不想就夺门而出。 彭盛舔了舔后槽牙,看向几个都站起身来的亲卫突然轻笑一声。“没咱们什么事,都坐下。” 而外厅那美妇人一把抱住倒在地上的萧妙,嚎啕大哭。“我的妙儿!你死了要娘怎么办啊!!你要娘怎么办啊!” “阿姐--”那小童也站在姐姐身旁跟着哭成一片。 卢小四皱眉看向她们身边不远处,带着几个家仆的男女。这两个人他要有些印象,是萧家二房夫妻俩,当初继室所出平日里也与大房不睦。 只是,现在萧妙的母亲来接她回家。这些人又是干嘛?! 厅中闹做一团的人们显然并没有注意到,此间多出了一个外人。 陈婉目光阴冷的盯着那萧妙的叔父,若非这人大放厥词怎会逼得萧妙差点自尽?! 萧妙死了,那与她一同回来的自己是不是也要一死以证清白?! 她来不及理会冷笑的继母,只能死死盯着自己被那人一席话说得陷入沉思中的父亲。手中的帕子也快被她绞烂了。 看着哭作一团的孤儿寡母三人,萧妙的叔父强行按耐住心中的得意。从听到压着自己头上那位大兄的死讯传来之后,他就忍不住想大笑三声。 天资过人,才华横溢如何? 样样都压在自己头上又如何?老天都不站在你那边!任你再厉害也无济于事! 他夫人看着顶级世族姜家出身的大嫂,如今也脸色惨败宛如一介老妇心中也是畅快。她用帕子掩着扬起的嘴角,假惺惺的上前说道: “大嫂休哭,妙姐儿这般还不是为了咱族中好!若让别人知道咱萧家的贵女让辽人贱奴给掳去过,族中未出嫁的姐儿那名声还要不要了?!” “看我这话说的,大嫂可是顶级贵女出身,这些个道理怎会不懂?” “只是可怜了妙姐儿,这萧家祖坟只怕葬不进去。” 说罢,还用帕子拭了拭眼角。萧妙急促的喘息着,似乎被气得不轻眼中也渐渐消失了光彩。 父亲死了……兄长不知所踪…… 萧家大房孤儿寡母还有谁能护得住她?听自己这位好叔父说,前些日子那远在京城的未婚夫婿虞家三郎也已经退了自己这门亲事。 被辽贼掳走的姑娘即便强撑着活下去,也只会连累自家母亲弟弟……还连累族中为嫁的姐妹! 因为一直想活着回家,所以在冰天雪地的塞外徒步走了那么久,她没死!与辽贼拼死血战……她也没死…… 可现在回到心心念念渴望的家乡,萧妙突然发现……原来她想活下去……竟然这么难…… 萧母看着自己目光空洞的女儿,早已泪流满面。她抬头望向那两个人面兽心想逼死自己女儿的混蛋,咬牙切齿的说道: “萧平!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夫君虽然死了!可大房的男丁买没有死绝呢!你想逼死我女儿--你当我姜家无人了么!” “大嫂这是哪里话,”那萧二老爷故作痛心的看着她,“华娘这也话虽然不中听,可也是为了妙姐儿着想啊!你看……就算把妙姐儿带回去!事也已经出了,还有哪家愿意求娶妙姐儿?下嫁寒门?那不可也是我萧氏一族百年来最大的耻辱!” “这萧氏族长之位一日未易主!我妙儿之事也不劳二叔费!心!”萧母眼睛死死的瞪着那二人,似乎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一般。 那萧二爷身边的夫人满脸不悦:“大嫂,人言可畏!妙姐儿过了今日也不见得能忍下去!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去,省的被人背后指指点点倒背了一个坏名声。” 萧母气极恨不能撕烂她的那张脸,想起身来却跄踉的摔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发出急促的喘息。 “我妙儿自会嫁得远远的!哪里会碍着你们什么?!萧平!你大兄尸骨未寒,你难道还要逼死长嫂不成!” 卢小四手按着腰间的刀柄,冷眼盯着那几人,脸色前所未有的难堪。 “小四啊,马上要去西陲了。” 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彭盛已经站到他身边看着这一切。他挑着狐狸眼,似乎笑的嘲讽,眼中也一片冷寂。 “再不求亲,媳妇可就要让别人给抢了。” 卢小四握着刀柄的手猛地一紧,眼圈红红的望向彭盛。 “大哥!” 彭盛轻笑,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去吧,你比之他们不知强了百倍。” 他出拳锤在卢小四肩头,挑着狐狸眼笑意盎然:“喜欢的姑娘可要好好待人家,总惹人生气可是要不得的。” 卢小四垂头应了一声,看向那边目光死寂的萧妙一手按着心口。下定了决心便大步走了过去,他脑中乱七八糟的似乎想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哎!你小子!”拦路的随从还未来的及说些什么,就被卢小四拎到一边。 收拾没见过血的花拳绣腿,对于战场上拼杀过的悍将来说实在不值得一提。 他迎着几人的目光,不自觉的拿出被自家彭大哥训练的时候那般昂首挺胸的模样。 身上的甲胃发出细细的摩擦声,他走到萧氏母女面前单膝跪地。 “磐燕卢氏四子定疆,求娶萧姑娘。” 周围皆是一静,萧家二爷同其夫人的话才说完没多久就有人出来求娶。 面上一阵难堪,那萧老二未说话他夫人就抢先开口了。“还不把这贱民给拖出去!萧家大小姐便是一头撞死在这清泉寺也不会下嫁一介寒门!辱没了身份,大嫂你说可是?” 身边的仆从听了这话迅速上前还未出手,却突然被人出言打断。 “镇国公嫡四子,本都督帐下怀集将军怎么到阁下口中到变成了一介贱民?只能劳烦萧大人……与本都督好好说道说道,如何?” 嗒、嗒、嗒…… 战靴落地的声音慢慢传来,循声望去,却见红袍银甲的少年将军掰着手指,狐狸眼高高扬起似笑非笑的走来。 带着一身毫不收敛的杀伐之气,令人胆寒。 第一个回过神来的却是萧母,她看着这将军有些熟悉的面容刚刚松懈下来的眉头忍不住再次紧紧皱起。 怎么同那位……有些相像呢?! “滴!检测到萧家主母好感度40!萧平好感度为负!萧氏声望亲密--望宿主再接再厉!” “怪物--”刚才跑出来还未来得及同自家主子回报的小厮,指着彭盛一屁股坐在地上尖叫起来。 彭盛懒洋洋的扭了下脖颈,似笑非笑。 啧!还真给面子。 —————————— 亲爱哒们早上好!! 话说谢谢宝贝给豆导的作者收藏!!虽然不能看到是哪个宝贝收的!么么么么哒!! 谢谢我条浇灌的11瓶营养液!还有地雷!么么么么哒!! 谢谢柚子北鼻的地雷!!被我踩马甲过去看文!!!嘿嘿萌生了今天的小剧场! 谢谢一直跟着订阅的宝贝!!!爪机书屋辣么大!!遇到你们是豆导爪机书屋最美的奇遇! 然后!!豆导发现这个地图的剧情好像有点长哎!!!为了赶快进入秀恩爱剧情!!豆导决定砍掉彭狐狸横扫西陲的戏份!!!!宝宝们觉得肿么样!! 今天都是彭影帝的戏份,上戏前他看到赶完通告提前回来的小尾巴。 整个人都……咱不能说他打了鸡血!高贵冷艳的彭影帝会是随便让人看出来的人吗?! 戏中一身戎装的彭影帝坐回到椅子上,下面是打着哈欠端着托盘的群演。 豆导看着就火大!!已经做好ng多条的准备了!! 红豆副导赶快给豆导送上了一瓶矿泉水!干了这瓶82年的矿泉水!!!五十五幕开拍—— 一开始彭影帝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奇怪的气场中。 把玩着茶杯的手带着奇怪的韵律,轻笑、抬眼—— 似乎片场整个气场都被他所左右,本来不入戏的群演小厮和卢宝宝几人,莫名感觉到了一种压抑的杀伐之气。 群演小厮看上去脸色不对的摔坐在地上,红豆副导有点担忧!他是不是肚子疼!!医药费豆导你有米出不! 豆导高冷的看着iic牌显示器…… 不! 干下那瓶momo八二年矿泉水的人! 明明是号称片场皇帝的朕! 彭影帝一条过,一身帅气的戎装看得让人一脸花痴。他把佩剑解下来递给助理。 拍了拍还没出戏摔坐在地上的群演宝宝肩膀,站起身环视了四周!!!! 扭了下脖子,手指被掰的咯咯作响。带着无边的杀气一步一步像豆导走来! 豆导!哥的小尾巴呢?! 去……去……隔壁西瓜柚导演的料理成风月剧组串门了!!! 红豆副导心疼的看着豆导:亲爱的你还好不!! 不好!!!我要吃薯条!!! 研究一下还有哪些宝宝没出场!!!咱们下期见!! 第五十六章 彭盛懒洋洋的扭了下脖颈,似笑非笑。 啧!还真给面子。 萧二爷一回过神,心中登时大怒。在磐燕郡所为的官兵见到世家子哪个不是恭恭敬敬的,说东不敢往西!这小子算个什么东西? 当即眉头一皱,冲自己带出来本想用来逼迫那孤儿寡母的家丁冷声喝斥到: “拦住他!” “我看谁敢!”萧母惊慌失措,尖声厉喝道。 清泉寺何其幽静比不得大燕城外的其他佛寺,把见面定在这里也不过是仗着无人能看到。且这寺中小沙弥几乎都是天生聋哑残缺之人,所以觉得定然能保住自己女儿的名声。 可哪里想得到,这两个人面兽心的豺狼竟然带家丁跟来! 还一副不逼死妙姐儿决不罢休的架势,萧夫人心冷。 若是这几个为她们出头的军士被吓走,那她们母子三人又该如何?只恨出来时不想惊动族中,除了贴身嬷嬷和赶车的老叟并未多带仆从,总觉得此地离城不算太远,就是护卫也都没有带上。 萧二爷并没有把这些军士放在眼中,当乱民打出去,这偌大的磐燕郡谁敢问罪与他?而此刻他的夫人却也极不愿这几个人待着厅中,高声唤道:“来人!把他们打出去--” 都督?年纪这么轻的都督?糊弄谁呢! 至于卢氏四子,她更是不信。且不说卢家四郎深居浅出,被退婚之后更是随父兄远赴边关,哪里会出现在这? 仆从们向彭盛几人围了上来,跟在萧二爷身后的四个甚至还拔出了腰间的大刀。 那陈氏族中眯着眼看着这一切,捋胡子的手一顿。完全没有理会自己女儿的意思,按耐住心中狂喜用眼神示意自己的仆从也上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于他来说,其他事哪有三等世家的陈氏一族攀上萧二爷这颗大树来的重要? 至于之前,想给萧夫人卖个好让自家女儿同萧家大小姐交好的打算。这位陈家家主也早就忘得干净了。 彭盛等几人看着聚过来的人不由好笑,虚浮的脚步看似威风实则漏洞百出的拿刀架势。对于他们来说,实在…… 完全没有理会那些围上来的仆从,彭盛依旧脚步不停的往萧二爷所在的方向走去。身前两个护卫对视一眼皆狞笑着举起大刀像他砍下。 刀至身前,那白刃却被彭盛一手一个握个正着。 指尖稍用力,内功流转霎那之间——刀刃突然截截断碎。 “老爷!”本来百般无聊的把玩着之前从大嫂发间□□的玉簪。那萧家二房夫人见此情景,突然发出一声尖叫,玉簪嘭然落地瞬间碎成几段。 坐在椅子上,等待着料理完这几人好继续同大嫂说道一下的萧二爷也瞪大了眼,面色铁青。 彭盛偏着头,看向眼前两个心中有些害怕对望一眼后同时出拳向他打来的护卫。飞快的两个侧身躲过二人的重拳,瞬息间握住二人手腕一掰。 在二人忍不住剧痛手臂收缩的瞬间,又反手拎起二人衣襟把他们重重嗑在一处。 见已经晕了过去,彭盛轻笑一声随手把二人扔到两侧。 没有理会尖叫的萧二夫人,走到萧二爷身边单手扼住他的喉咙。另一脚踩在他腿侧的椅子上,手肘撑在膝头。 彭盛垂着眼,眼中笑意盎然。冲被扼住喉咙面色涨得通红的萧二爷,低笑道: “你想、拦谁?” 明明听上去云淡风轻的问话,可萧二爷却忍不住有些胆寒。他料想这人并不会真杀自己,可被扼住的喉咙似乎只要这少年轻轻一动,自己的命就会被交代出去了。 耳边那萧二夫人尖叫的太过令人心烦,彭盛侧头冷冽的望了她一眼,杀气四溢。 那萧府二夫人当即想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瞬间哑然,她用帕子捂着心口看着那少年的眼神手抖得厉害。 感觉到这萧二爷似乎有话要说,彭盛手下的力道微微一松。 “将军……有话……有话好说……”那萧二爷伸着脖子努力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望着彭盛结结巴巴的说道。 “你说、我、听着。” 彭盛舔了舔后槽牙,眯着狐狸笑盈盈的望着他依旧看不出什么火气。可萧二爷却不敢再小视于他。 待彭盛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萧二夫人惊恐过度反而脑中一片空白。两眼一翻当即整个人软软的晕倒到身边的嬷嬷身上,那嬷嬷刚才也被吓的厉害,夫人这一倒当即也腿一软摔坐在了地上。 萧二爷余光瞅着彭盛后头倒了一片的自家仆从,自认大势已去。心下有些颓然,却觉得自己面子上过不去,登时忘了刚才濒死时的恐惧冷笑道: “此乃我……我萧家族中只是……将军横插一手……恐怕不好吧……” “横插一手?”彭盛听了这话啼笑皆非,实在不懂这人关注点在哪里?他扼住萧二爷的手慢条斯理的渐渐收紧,懒洋洋的冲他笑道: “萧二爷回城的时候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谁、会知道呢?” “将、将军……我萧家……”被这话一骇,那萧二爷也不像之前那般努力保持自己的世家风度了,一边死命的想掰开彭盛的手拼命挣扎,一边牙齿咯咯的打着颤结结巴巴的想说什么。 彭盛挑着狐狸眼嗤笑一声:“萧大人你也知道,我们这些武人最不喜欢多想。” “我不耐威胁你闭嘴、只能……”他笑吟吟的把另一只手比刀往自己脖颈出一划,故意发出令人惊恐的咔嚓声! 那萧二爷睁圆了眼,因为恐惧他拼命的蹬着腿,整个人都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而旁边装昏的萧二夫人,此刻也顾不得继续装下去了。安危固然重要,可这人好歹是自己丈夫虽然贪图美色,可他若是死了难过的还不是自家孤儿寡母! 她这几日不知欺辱过丧夫丧子的大嫂多少次! 要要自己丈夫死了?不行……她可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自己丈夫可是有望接任做族长的!况且他死了……难保下一个不会是自己?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想到这她迅速爬起身来,匍匐在地上不断的苦苦哀求道: “将军!将军!饶了我饶了我们吧……” 发髻已经乱了华美的首饰撒了一地,她一边忍下屈辱一边哀哀的哭嚎着。 彭盛的军士警戒的侍立在周围,看到顶级世族萧家二爷竟然落得这般凄惨的田地。陈老爷也被骇的腿肚子打颤,几人惊恐至极的看着彭盛。 那陈老爷也顾不得唤回自己的仆从,拉住女儿扶着自己的手臂颤巍巍的起身想溜。瞪着眼低声道: “婉儿……我们走……” 话音未落,他自认为自己声音够低了。 可在那边同萧二爷说话的彭盛,笑意未变松开手,直起身扭了一下脖颈。突然从自己腰间拔出佩剑看都未看便往后射了出去。 “啊!” 只听那陈老爷发出一声惨叫已经被长剑擦着头皮,将他的发髻狠狠地定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除了惨叫不止的陈老爷,其他人皆是一呆。 陈婉毕竟经历过生死,心中即使害怕好歹还最先反应了过来。战战兢兢的往自家父亲身边赶过去,却见那剑插的极准。 虽然擦着头皮而过,却并未有一丝血迹。 而惨叫不止的父亲,想来是被吓得够呛!陈婉心中畅快,却面上哀哀戚戚的跟着继母在一旁低泣并不敢自己动手将他放下来。 “呀、手滑了。” 彭盛挑着狐狸眼微微侧头看着陈老爷回眸浅笑,只是笑意却有些冰冷刺骨。 “不过,外面都是本都督的人马,不知陈大人……想往哪里去……” “大人……”那陈老爷双腿抖得厉害,脸上涕泪纵横看上去有些恶心。 彭盛轻笑一声,松开了萧二爷。懒洋洋的回身靠着他身边的桌案,看着被家人好不容易解下来的陈老爷,似笑非笑。 “坐下。” “唉……唉……”那陈老爷喃喃应着腿一软,靠着柱子一屁|股滑坐到了地上。 萧家母子三人似乎也让他给吓了一跳,那萧夫人见此刻安静了下来,搂着自己两个孩子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 “这位将军……还有卢、卢小郎……” 彭盛看向那三人,那小童丝毫不见害怕反而一脸仰慕的看着自己。彭盛苦笑,刚才一时兴起显然忘了这里还有个小孩子。 “夫人不必担心,二位小姐的事儿我等自然不会多言,夫人先带姑娘回去吧。” 看那萧夫人虽然看似依旧端庄优雅,可颤抖的手指也能猜得出她都是强撑着平静下来。彭盛有些无辜的看了看发呆的卢小四,乖乖地出言安抚。 “至于卢四自然会求家人上门提亲,应与不应全凭夫人做主。” 萧夫人挺直的脊背瞬间一松,刚才那阵势虽然是为自己出头,可她还真怕他们逼婚。毕竟自己千娇万宠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若是无媒无聘让人强娶了去。 会一辈子遭人耻笑的! 萧夫人这次真心感激的松开搂在怀中两个孩子,伏地行了三个标准的世族大礼。 “谢过将军……” 彭盛一笑并不答话,只是让一个亲卫送这三人出去。 看向眼巴巴的望着她们母子三人离开还颤抖不止的陈家几人,彭盛挑着狐狸眼神情莫测。 他从腰间摘下佩戴的匕首,缓缓从鞘中拔出一时间寒光四射。 这匕首是系统出品,自然是顶尖的好兵器。 才刚出鞘,就能让人感觉到它的森森寒意!彭盛还没来得及说话,脑中就被系统刷屏了: “滴!警报!警报——检测到陈家家主心理承受已到极限!生命值正在下降!请宿主停止当前恐吓行为!” …… 这位家主的心理承受能力有点弱啊…… 本来想再吓唬他一下的彭盛登时无语,只能把玩着手中匕首笑看向他。自认为是安抚的笑意,却把那陈老爷吓得又是一抖。。 “今日……陈大人看到了什么?” “并……”想都不想那陈老爷就连连否认,弄得彭盛还真不好继续威胁下去。只能,慢条斯理的说道: “听说磐燕郡崇尚美姿容,还望大人约束好家人。若是传出什么不中听的……陈大人你也知道的,本都督……是个粗人……” “不、不……”那陈老爷嘴唇颤抖,面色惨白。比起刚进来时那副倨傲的模样,实在凄惨的厉害。 彭盛微微抬眼。 “走吧。” 那陈家几人尽是一呆,随即连滚带爬的往外奔去。彭盛啧了一声转向缩在椅子上瑟瑟发抖的萧二爷,用匕首的白刃拍了拍他的脸。 似笑非笑。 “萧大人那现在、咱们继续?” 第五十七章 惊魂未定的萧夫人母子三人坐上了自家的马车,才真的松下了一口气。萧妙搂着自己嫡亲弟弟,想起为了让自己逃命独自面对辽人而被乱刀砍死的父亲,想起坠入江中生死未卜的兄长不禁潸然泪下。 萧夫人眼圈微红却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失了仪态,同跪坐在车门边的婆子吩咐了继续便歪在软枕上闭目假寐。 捏着帕子的手却依旧还微微有些颤抖,能看得出她心中并不平静。萧妙搂着弟弟细细的问了家中的情况,许是之间哭的厉害幼弟说着说着便沉沉睡了过去。 把他放在软垫上,从车厢的壁柜上抽出细绒毯给他盖好。抬手止住了要过来帮忙的嬷嬷,萧妙亲自起身把幼弟压着的帘子拉好,可往外头随意一瞟却心头一慌。 萧妙定了定神,才看向自己的母亲。端起几案上的茶盏递到母亲身边,才有些紧张的开口道: “母亲,这不是回城?这是要去哪啊?” 萧夫人慢悠悠的睁开眼,从女儿手中接过茶盏,才发现自己之前和二房那两个争吵时把之前涂了艳丽凤仙花汁的指甲给掰断了。 看到指尖上的血迹,才开始觉得疼的厉害。趁女儿没注意,萧夫人不动声色的把右手缩了回去。 听她问话,便轻笑着应声道: “去见老祖宗……” 顿了一下,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皱着眉认真的看向自己女儿。“妙儿那位将军当真姓彭?” 萧妙自己也捧着茶盏抿了一口,“是啊!” “何方人士?”听到萧妙确认,萧夫人立刻坐直了身子眼神锐利的看了着她。 萧妙把茶盏放在桌案上,熟练的蹭到自家母亲身边撒娇。思索了片刻,才认真的回答: “这个……妙儿不知。不过这彭将军在北疆也是极厉害的人物!能让辽贼闻风丧胆,若非是他们……妙儿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妙儿……”听了这话,萧夫人登时眼圈一红心疼的把自己闺女搂在怀中。想想自己一直捧在手心娇养大的姑娘,在外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更是心疼的厉害。 萧妙依偎在母亲身边用帕子替她拭泪,压抑着心中的酸涩故作轻松的低声笑道: “娘亲莫哭!妙儿不是回来了么!” 萧夫人看着她抿唇想笑可眼泪怎么都止不住的掉下来,不停地喃喃道: “还好……娘的妙儿回来了……还好……” 马车颠颠簸簸,萧妙偏过头去不想再惹自家娘亲掉泪,便捡些在北疆营中的趣事来说给她听。 萧夫人也听的极认真,也大致从她话中也揣测到卢小四的为人如何?心中有些满意,世家子却不女气,虽说有些直率却并不傻!心地不错与传言不符,恐怕是遭人算计了! 但是被传得那般不堪,却也丝毫不见怨怼之色!听说家教甚严,身边并无通房妾室。况且,极重感情也不拘泥于俗礼。 明知道妙儿名声已毁却也能认真求娶,定然是个好孩子。 萧夫人心中满意,面上也带出几分。萧妙登时猜了出来大羞!娇嗔了几句,便开始说些其他,只字不提卢四。 说到朝廷下的那份调令,萧妙不由叹息:“可惜了,听说京里来调令遣将军去西雍……” “西雍郡兵马大都督?”萧夫人闻言一愣,想起之前在清泉寺中那小将军的确说过。本以为年轻人随口说说,谁知竟然是去西雍郡? 想到以前听过关于那里的消息,萧夫人倒有些感慨。 “若是那个地方……年纪轻轻便坐上都督也不奇怪。” “是啊!卫贼当道可惜了将军一身战功却……对了!”萧妙想起那调令也有些不平,一身战功本该深受重用的悍将却被派往那个鬼地方,明升暗降!看似封赏极厚,却实际上把他们都推到风尖浪口去了。 萧妙本愤愤的说道,可话出口却突然想到似乎从哪里听说过西雍那位一手遮天的大人似乎和自己父亲当初做过同窗。不由抬头望向母亲,有些犹疑道: “娘亲听闻西雍郭大人与父亲私交甚好,可不可以托人……” “那倒不必,”萧夫人怎么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沉吟片刻却又笑道。 萧妙疑惑的仰头追问,“为什么?” “这些都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萧夫人笑吟吟的点了点她的额头,语焉不详并不想多说的样子。“回去好好休息莫要多问了。” 其实西雍郡郭大人同萧家家主同门师兄弟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虽说当年两家老爷子闹得老死不相往来,可他们师兄弟二人一直还是有些联系的。 一个坚守西陲边境明面上接受招安,实际依旧只认当年的定南王。一个挂着闲差寄情于山水到底多年未见。 不过,若是能帮的上忙! 毕竟是自家女儿的救命恩人,且刚才之事也是帮了自家的。萧夫人也愿意令人书信一封去往西陲,想来郭大人会卖他们萧家一个面子。 就算自己丈夫已经去了。 只是,听说这小都督姓彭!而且……那张脸同那位娘娘也有着七分想象…… 若真的是彭氏一族的后人,能和自家那位娘娘……不!是老祖宗相像的。 恐怕只有当年那位大人的子嗣才是!可那位常年征战,也只有一位王妃在身边,却在大人死后被要挟而去! 不知所踪。 老祖宗……定南王妃……那位大人…… 萧夫人心理砰砰直跳,若是那位大人的子嗣!若是那位大人真还有子嗣尚在人间! 那吕家的帝位……怕是坐不稳了! 谁不知道当初那位征战四方只差一步天下便尽在手中!当初有幸见过那位大人北伐誓师! 时隔多年再次想起来,萧夫人也依旧觉得热血沸腾。 收我故土,守我国门! 即使那位已经去了好些年,即使现在是吕家的天下!却也没人敢贬低那位,或许他在这场天下之争是彻底的失败者! 可是磐燕世家,北地百姓,南边的蛮人……还有退入西雍的大人旧部!都应该还没有忘记! 太巧了! 也幸好当今那位陛下没有看到彭小都督的那张脸,否则!不要说放虎归山遣去西陲。 恐怕早就能杀则杀,杀不了也要束在身边监视吧。 先帝……那位吕副将去的太早,未尝不是一直因为即使成了九五之尊。四方受制,为了握紧兵权还不是,得活在旧主的阴影之下! 郁郁而终。 卫氏一族即使现在大权在握,可毕竟根基薄弱认不出来也就算了。 那么镇国公呢?镇国公那老家伙当年尚在定南王帐下时,便与先帝吕明光走的近。待定南王死后,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奉自己兄弟吕明光为主的。 要说他老眼昏花,认不出那位大人的长相。所以放任彭小都督去西陲,萧夫人可半点不信。 只是想到这些年,新帝继位对他一族的连番打压。心中大概揣测应是被这位小皇帝给寒了心吧? 顺水推舟送彭氏后人去西陲…… 再看看一直追随在彭小将军身边的卢家老四,若真只是个战功在身的寒门小子。那老东西会愿意自己宝贝的小儿子追随在他身边吗? 怎么可能! 萧夫人隐约觉得卢家似乎已经选好了自己的位儿了。 想一想贪图享乐却奢侈无度的今上,在想想他那群儿子。太子懦弱不堪,却心胸狭隘。大皇子刚愎自用,三皇子暴戾不堪,四皇子贪图美色胸无大志。 虽说不排除是为故意装作那般样子,可朝臣也算看了这么多年…… 想起弃官不做,愤而入山的夫君。萧夫人想应是真的极失望了吧,若是天下当真要乱了。 不过现在看来那位大人的子嗣,看上去的确是极不错的。 可惜对于世家来说,总是要先观望一翻。不到必要时刻,绝不会轻易表明自己的态度。 当然,若真的是那位大人的子嗣! 此去西雍一行,凶恶横行的马贼,势力盘踞的胡商,心怀叵测的西陲十六国。咋一看的确危险重重,可是想到郭大人同那些不知所踪的旧部。 萧夫人神秘一笑,说不定也是潜龙腾渊的关键之处。 回过神来,见萧妙还一副欲言又止满目担忧的模样。萧夫人倒先笑了起来,她轻轻抿了一口手中的茶盏有些凉意的清茶润润喉。 放回在桌案上,才出言安抚自家闺女:“放心吧,你的救命恩人们有郭大人照看,出不了什么事儿的。” 萧妙有些懵,自家娘亲这是答应让人修书一封送过去了?可不是听人常说,那郭大人脾气古怪在西雍郡,光提名字便能吓哭三岁小儿的人么? 当真会这么好说话…… 萧妙总觉得不太可信,只望他别给卢四他们找些麻烦就好了。 至于彭将军…… 想起在北疆时,他带兵冲杀的模样。萧妙不知为什么,却又放下心来了。还是担心一下不靠谱的卢小四算了。 彭将军这么厉害,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的。 眼见快到了地方,萧夫人示意嬷嬷摇醒熟睡的小郎君。自己打整了一下鬓角,却发现发间的玉簪没了,这才想起来似得严肃的看着睡眼蓬松的小郎和自己闺女,沉声说道: “妙儿,无论你二叔回不回府。今日之事,你们一概不知!” 萧妙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应道:“妙儿晓得。” 第五十八章 三月的君岳城下着轻细的小雨,清晨的小巷雾蒙蒙的。悠长又寂寥,小巷的尽头的垂杨柳下似乎有一个红袍银甲的小将军他含笑而立,细细的碎雨打湿了垂发。 他勾起唇角,周身的杀气一扫而空。挑眉含笑,目光流转间温然如玉何其绝代风华。 “小尾巴。” 撑着水墨山河图的油纸伞,一身素色襦裙的小姑娘从小巷中慢慢走来。 木屐踩在青石板上却无一点声响,步伐中带着专属于世族的优雅不紧不慢却也没有溅起一点水渍。 走到他的身前,身边的薄雾似乎慢慢散去。 姜婵仰着头望向许久不见的这人,寂静的小巷中只有浅浅的喘息声。 雨滴低低轻巧的落在伞面上,溅起一丝水花。彭盛似乎已经站了很久,眉梢眼角都有细细的水滴落而下。 相顾无言。 她拿出手中折好的帕子递到他身前,半晌才开口。 “彭狐狸你这窜的也太快了,我虽有前世记忆可个头还这么矮总有些别扭。” 恍然画中人的彭盛似乎刹那之间鲜活了起来,吟吟浅笑如同春阳破冰。他伸手想扶在姜婵肩头安慰一下,看着自己满身水汽便收了回来。 蹲在她身前,眯眼轻笑。 “别怕,我蹲下来。” 就在这时候,远在西雍的彭盛被一道刀光自梦中惊醒抽|出枕边的佩剑挡出了来人弯刀。 冷眼望着一身黑衣的刺客,却有些分神。 “系统,刚才那是梦?” “滴!鉴于小白鸽因为系统故障被迫回收,特批双人幻境给宿主作为补偿!” “……”你这补偿可整整晚了三年! 吐槽了系统一句,彭盛攻上前去反身侧踢把那刺客踹了出去。回身拎起了最趁手的□□,手中枪花一挽指向来人。 有些好笑。 “阿莫邪,你是西陲十六国中最顶尖的刺客。我杀不了你,你也杀不了我!这样僵持着有何意思?” 看那有着湖蓝双眼却冰冷如锋的刺客,再次沉默的隐匿入黑暗之中,彭盛知道他还没有离开。 “这次又是谁诳你来杀我?” “赤焰国女王让我来绑你去。”沉默了许久,黑暗的帐中一个角落里终于传来蹩脚的汉话。 “你一介刺客还接抢亲?”彭盛啼笑皆非,西陲第一刺客怎么这么好骗呢! “你就信她一个小国之主当真能帮你找到家乡在哪?” “……” 而此刻,从梦中惊醒的姜婵睁开眼。哪里有古巷?哪里有垂柳?哪里有那彭狐狸? 原来是个梦啊。 屋中一片漆黑,只有落地的花罩外头一盏小小的纱灯还发着微弱的黄光。姜婵侧过身窝在熏香的被褥里头,盯着层层叠叠的纱幔若有所思。 外头值夜的丫鬟,是前些年新补上来的大丫鬟之一锦荣。此刻正望着窗发呆,听到屋中的响动,便轻手轻脚的掀开一角纱幔查看。 见姜婵醒了,便轻声说道:“这些日子一直阴雨绵绵,老夫人那儿又闹了一宿。夫人说姑娘身子弱也不用这么早去请安了。姑娘要不再睡会儿?” 随意应了一声,姜婵揉揉发昏的额角,便随口使唤丫鬟去给自己倒了杯水来。 迷糊的听了一阵外头细雨打着叶儿发出的沙沙声,才慢吞吞的拥着被子坐起身来。 接过了锦容奉来温热的蜜水,她仰头一口饮尽才觉得舒服了几分。 缓过神来的姜婵眼神渐渐清明,她重新躺回去问道:“夫人什么时候说不用去请安的?我怎么不知道?” “昨夜夫人从老夫人那儿回来,便遣嬷嬷过来吩咐的。知道姑娘歇下了,也不让我们惊动了姑娘。” 锦荣为她细细按好被角,边轻声说道。 姜婵闻言,心中有些担忧却也没多说什么,被吩咐丫鬟出去了。 现在是昌旭十七年,距当年彭盛带她去放河灯已经有五年之久了。前头两年还有书信来往,可到了后来却再也没见那只小白鸽飞回来。 若不是远在青云郡都能听说西雍大都督的威名,姜婵还真担心他已经如同前几位大人一般了。 要说心中不恼,那是假话。姜婵虽猜测这五年来彭狐狸没有来信,定然有他的道理!想来处境极危险,自己也不敢擅做主张去传信什么的。 可心中还是有些疙瘩。 五年来,除了姜家的情况被改变了。一些大事却依旧还是如同记忆中那样发生着,昌旭十四年,刘皇后薨举国同丧。 不知道的人都在感叹当今陛下虽称不上明君却敬重发妻,可当初知道刘皇后是被昌肃帝逼死的姜婵再次见到这番作态,却还是忍不住觉得不齿。 奢侈无度,昏庸无能。 此时的昌肃帝还在极其宠爱卫相义女,那个出身卑贱却心狠手辣的卫婕妤。 想起那位昔时旧敌人,姜婵冷笑。 今年九月卫婕妤会被封为卫贤妃,从此卫氏一脉荣宠加身更是到达顶峰,凡敢同卫家作对的人都被弄得家破人亡。 而逼死刘皇后以为自己就能上位的卫氏女恐怕却还没有想到,在看似深情的昌肃帝心中皇后之位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她吧。 朝堂之上人心惶惶,过不了多久一副忠君爱国模样的安平王就会把自己训练好的美姬送入宫中。 想分散今上对卫妃的宠爱,却哪里知道路上遇袭好不容易训练好的美姬却死伤了大半。 直到…… 想起当初在安平王府的日子,姜婵轻笑。 祖母未死,姜府中也是自己那位母亲当家,她还是姜府中最尊贵的大小姐。一切都不同了,再也不用每日惶恐不安的活着……再过两年……这次就算真的避过去了! 不用担忧一夜之间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为虚无,不用入安平王府被人作践。不用入宫中一边讨好薄情好色的昌肃帝一边在卫妃手下努力想保住性命。 她可以被人护着,安安稳稳的长大、嫁人、生子。 做让人敬重的嫡妻,她的孩子也能大大方方的唤自己一声母亲。姜婵把脸埋在被褥里,吃吃的笑出声来。 现在姜府之中,周氏已经不足为虑了。虽然姜婵疑惑,前世明明生了一对双生子的周氏今生流产却只有一个男孩儿。可是想到或许因为自己重生的缘故,也并未多想。唯一令她忧虑的不过是如何治好祖母的头风罢了。 祖母的头疾太过严重,头痛欲裂不说还总是反复发作。且最近眼睛花的厉害,青云郡的名医都请了个遍却依旧不见效果。姜婵忍不住担忧的厉害,难道前世祖母去的早便是应为这头风的缘故吗? 而此刻远在京城的周大人正起身要去上朝了,妻子挥退了丫鬟,亲自起身为他整理着朝服。想起前些日子又接到的信件不由有些忧虑,皱着眉轻言细语的问道: “小姑的信……斐郎有何打算?” 周斐凝视着自己貌不出众的妻子,官升到正二品,现下的妻子自然也不是当初陪他在青云郡苦苦挣扎的那位家世不出众的表妹了。 恩师卫相愿意把小女儿下嫁,原配妻子自甘请降为贵妾倒是省去了他一番麻烦。 其实卫氏骄纵,可怜表妹只敢缩在院中。周斐也是知道的,可他向来薄情。自认为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能忤逆一直庇护自己兄妹的祖父强求,过继给宗家大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碍不着他自己,却也懒得计较。 况且卫氏打理内院助他良多,那些小脾气,周斐自觉得都还忍得的。 现在卫氏突然问起自己院在青云郡的胞妹,他才想起前些日子的确就到妹子的书信。 其实胞妹周妩幼时同他感情极好,可惜当初明明有上官想求娶于她。这妹子却闹得天翻地覆要给姜兄做妾。 毕竟是自己亲妹子,虽然恼她给自己添麻烦却还是助她进了姜家。 周斐自认为付出良多,自家妹子好像又靠上了什么人。自己也进了京城这联系也就断了,这次接到胞妹求救。 他却没有放在心上,一手好棋却玩成那般模样也实在够蠢! 本不想理会,可是见到妻子开口。周斐向来会装,即使置人于死地他也总是一副于心不忍的模样。 别人或许觉得这人太过可怕,可是卫氏却觉得自家斐郎性情极好。不然哪里会明知道他家中已有妻室,却依然哭闹着哀求父亲强行嫁给他…… 怎么可以让出身高贵的妻子觉得自己薄情寡意呢? 周斐宠溺的捏着自己妻子的鼻头,声音极其温和的说道:“细娘莫要担心,我官至正二品!况且她的嫂嫂还是卫大人的爱女!且看谁敢动我那妹子?” 卫细娘登时大羞,娇滴滴的垂下头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柔声应道:“那倒也是,小姑那事儿……” 周斐捉住她的柔荑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怎敢让细娘费心?” 第五十九章 721.故意杀人案。 本来是个很简单就能破的案子,拖了快三个月在于破案率百分之百的华夏帝国大郓城南城警局是极其特殊的存在。 明明证据确凿,却迟迟不能定案,最大的原因便是办案的警员在这三个月中连续失踪了。 在最后一名办案警员失踪的第三天,蹲在老大办公室的林妍快被气哭了。 做为一个生活在和平社会刚穿越过来没多久,每天打打游戏看看懒死家中的宅女来说。 她还没来得及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空顶着原主的御姐脸努力话唠装高冷,在南城警局混混日子也就算了。 可是…… 杀人案啊!还有精英警员失踪啊!这么大的事情叫自己一个见习警员□□去真的好吗? 老大你是不是脑壳被驴踢了? 新办案小组中的另外三个成员,丝毫没有异议的走出了办公室。林妍面无表情的望着,内心深处抬着尔康手欲哭无泪。 但是,头可断,血可流,人设不!能!崩! 要是崩了人设……原主回来被人当做神经病咋地办! 自己是要回家的帅比,借住在别人壳子里也一定要保持我社会主义新青年的优良美德! “小妍,伯伯知道。因为你爸把你塞进来,你心里不舒服。” 哦豁,老大发话了。 女神原主竟然是关系户!信息量好大!在办公室假装加班三天,终于被人强行送回女神原主家的林妍表示: 原主一定是落难的小公举! 刑事大队的老队长把自己闷热的假发拎起来透透风,放回去继续认真的看着老友的女儿满怀期望的说道: “伯伯承认别人说你骄纵,心里也一直对你抱有偏见。一直认为你不肯搭理同事也是因为不满意这份工作。” 哦豁!老大你假发歪了! “可是最近,看到你没日没夜的加班。伯伯发现你是真的喜爱这份工作,误会了你是伯伯的错。” 哦豁!老大那是因为原主记忆不给力,真找不到家在哪! “你总是能快速昨晚自己所有的工作,做事效率的巨大提升,也是我和你父亲所期望的进步。” 哦豁!老大那是来自想说话,却不能崩人设的悲愤! “完成自己的工作还能热心的帮助同事,虽然从不邀功,但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 老大那是来自话唠没办法说话,精力过剩的悲伤。 这鬼地方不好看,吃的不好吃,手机还有密码解不开锁只能接电话! 闲的蛋疼…… 只能每天没事找事干,林妍有点委屈。 原主我对不起你,好像有点崩人设了! “这次虽然失踪了三个警员,但是另有专案组来负责这件案子。你们只用把已经有证据的原案件凶手抓回来就行了。” “这可是一件好差事!若不是应为你的进步大家都看在眼里,最后一个名额怎么会落到你头上?小妍别让伯伯失望。” 哦豁!我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哭。 林妍生无可恋的望着老大,我要拒绝会不会崩人设?如果是原主应该会接受吧,毕竟这么好的升职机会。 蹲在高冷女神的身体里,像做贼一样的心虚。有个补偿的机会就在面前,虽然很害怕……但是组里四个人,自己一个女的。 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儿顶着吧?这么一想林妍勉强安慰住了自己。 “好。” 从老大办公室出来,高冷比的林妍就被叫进了小组办公室,参加案情讨论会。 正式警员在说话,自己和蒜头两个见习警员完全没有插话的地方。 蒜头是前女神一期进来的见习警员,听说是自己考进来的,所以看上去很叼的样子。 虽然长得不错,只是那发型真的很像蒜头。但是架不住他很聪明,就算他现在坐在桌对面又翻着小白眼瞅自己。 林妍也不生气,聪明人都很有脾气的!更何况是长得像蒜头一样那么稀有的聪明人! 礼貌的回以一笑,蒜头愣了片刻害羞的偏开了头。 林妍默默比v,女神原主的脸刷起来好给力哦!被争吵激烈的正式警员瞅了一眼,她低头继续看案情资料。 这是个很平常的案子了,怪就怪在调查的警员集体失踪。 可林妍认真看了一下现场照片,却觉得这件案件的本身也很奇怪。 一个山民王大河在盗卖山货的晚上被发现死亡在自家院子里,第二天早上被山民从城里回家的女儿发现。 如果说光这些倒也不算奇怪,可是怪就怪在这山民是个偷猎者,却被自家院子里半人高的铁笼压在墙上窒息而死的。 而答应当晚和他做交易的商人,却不知所踪。 于是锁定目标确定为了那个去他家中做交易的商人,正式警员都想去抓那个嫌疑人抢个头功。 所以在办公室里吵了半天。 最后终于拍板决定,由林妍和蒜头一起去现场进行再次勘察。而两位正式警员一起去抓捕嫌疑犯,本来想立一功的蒜头,冷笑两声把资料扔在桌上就开门出去了。 真特么帅!林妍觉得,作为高冷女神,自己现在应该也拍桌子出去。 于是把资料重重摔在桌上,凤眸轻挑扫过看着自己的两人抱臂走了出去。 拿好勘察箱坐上车准备出发,林妍一头砸在副驾驶座的后背上,她后悔了。 哦豁!高冷女神怎么会在意抢功这些细节?麻痹又崩人设了,原主我对不起你。 蒜头打开车门也没瞅她,从腰带了拿出一副手铐扔给林妍。 “我们不是去勘察现场么?”一切为了装逼。 林妍捻起手铐冷若冰霜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红唇微启,漫不经心的说道。 蒜头一边开着车,一边伸手关掉吵人的导航看上去比林妍还要高冷几分。 “以防万一。” 林妍没在说话,扭头看着外头飞快倒退的景色。按着有些发抖的腿,要去死过人的宅子里了! 别怕!别怕!你现在是高冷比警花林妍。 也不多,就默默重复了几百遍吧。到了那村头的时候林妍终于平静了下来,她走下车拿了勘察巷子正打算跟上前头的蒜头。 却看到了不远处村边的水塘边上有个什么东西,扑闪扑闪的煞是漂亮。 林妍觉得自己有个坏毛病,看到亮晶晶的东西就克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看着蒜头走的也不算快,她小心的避开淤泥走过去到那亮晶晶的东西附近。 本来以为是什么碎片,谁知道竟然是个戒指。 林妍伸手从稀泥里拿了起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哦豁!那个萨比扔的钻戒?! “你在干嘛?”蒜头阴森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妍差点没把这戒指扔出去。 她脱口而出,“蒜头,你看这个!” 假装没有看到他变得更臭的脸色,把戒指举到他身边。 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蒜头,正想以前辈的身份好好教育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姑娘。谁知道随意看了一眼,表情就僵在了脸色。 “这个……”他一把夺过去,“不是王警员的戒指吗!” 王警员是之前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员之一,也是最后一位突然失踪的警员。才刚刚买了戒指打算给女朋友求婚,谁知道才嘚瑟完就失踪了。 这戒指,作为同一个办公室的蒜头当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听他这么说,林妍迅速打开勘察巷子拿出密封袋用镊子把他手上的戒指抢过来装进袋子里。 还好,这里的警察每天上班习惯性穿着制服,带着白手套。虽然没有换上勘察时候的专用手套,不过应该也没有损坏证物吧。 “我给老大打给电话,你先在周围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发现。”蒜头说着就掏出了手机,林妍没吭声但也认真的在周围查看了起来。 连续拨了三次号,都没有接通。蒜头气得要把手机摔出去,盯着前面的林妍。“林妍你来打。” 掏出原主那个解不开锁,只能接听其他什么都不能用的手机。林妍面不改色,“没电了。” 蒜头又生气了,看没什么发现就直接往回走,没好气的让林妍跟上。 这村子虽然有些偏僻,但是还算干净。王大河家在村尾,因为盗卖山货赚了不少,自家房子也盖的挺漂亮的特别好找。 不过人都死了几天了也没见家人办丧事,让人有些奇怪。林妍觉的估计这个世界的风俗就这样吧?! 门还没有敲就自己打开了,是一个三大五粗的壮女人,这是王大河的女儿。其实长得挺漂亮的,就是黑壮了一点。 她靠着门笑眯眯的说:“警官来了,我等你们好久了。” 蒜头出示了一下见习警员证,她也没多看就在前面带路让他们进屋。院子里很安静,没有养着鸡鸭什么的。 只是墙边停放着一个有点变形的大铁笼,笼子周围是都被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靠强那一面的笼上还有暗红色的血迹。林妍看过现场照片,也知道那就是凶器了。 可是谁拓麻会抱着这么大个笼子杀人啊?萨比吗? 林妍忍住吐槽的*,绷着自己高贵冷艳人设,看向前面带路的女人。 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奇怪…… 第六十章 放冯绍离开之后,姜婵呆坐了很久。其实之前心中就有那样的猜测,等真正问出来之后心中却复杂的厉害。 听到似乎有人走来,姜婵猜测许是国师大人已经看完诊了。便起身想迎上去询问一下病情,却见是两个道士打扮的人迎面走过来。 姜婵本想回避,却觉得有些眼熟凝眉想了一下,心中恍然。青年模样的道士似乎是当初在君岳城外遇刺时,救过自己一命的国师小弟子玉云子。至于小道士……看着面熟,姜婵心中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肯定。 毕竟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又怎么会到一块去? 见二人走近,却被自己仆从拦住。救命之恩当然要亲自道谢,所以姜婵正打算走过去。却见那小道士猫着腰一钻,乘那仆从没有拦住跑到了姜婵面前。 他扬眉一笑,“姜大姑娘。” 锦瑟正想呵斥,却被姜婵抬手制止住。她出言让拦住玉云子的仆从回来,再转眼看向那小道士。 本来没什么表情的面上突然笑意渐深,她近乎怀念望着这小道士。锦瑟二人也觉察出了气氛不对,便皆不再作深。 半晌,姜婵才突然笑出声来:“杨慕,好久不见。” 小道士本来温润的脸上也神采飞扬,“姜大姑娘,也好久不见呐。” “你现在是国师的弟子了么?时间过得好快啊!”姜婵初见旧友,自然也是欣喜万分。正想再说什么,玉云子已经走到了身前。 姜婵欠身行礼,笑道:“见过道长,当年还未来的及亲自谢过道长救命之恩。” 玉云子依旧一派云淡风轻,稽首回礼淡淡说道。“姜大姑娘客气了。” 说完,就走到石凳边一撩衣袍坐了下去。 姜婵看向杨慕浅笑盈盈抬手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杨慕也回以一笑走到石凳边坐下。姜婵拿起石桌上的紫砂壶亲自为二人倒了满了茶,呈到面前。 玉云子颌首道谢,杨慕朗声轻笑:“宜阳城一别,我便同彭师伯去了北疆。后来才得以拜师父为师,受师伯之托,五年来四处寻找师祖来为姜老夫人治病。” 姜婵看看玉云子又看看杨慕,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误会了什么。冲他歉意的微笑了一下,不过…… 听他话中的意思,似乎国师大人并非自己父亲请到的? “彭师伯……”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吧…… 很快杨慕的话就打断了她脑中的猜测。 “自然是彭盛、彭师伯……” 国师?彭狐狸?师伯?彭盛? 行你个彭狐狸!姜婵暗暗磨牙,这家伙就从没给自己提过?亏她还担心了这么久怕他在外头受欺负! 有个道门祖师的师父在……自己还担心个什么? 不过也不过在信中随意提过自己祖母的头疾,却被人挂在心上还托师父在诊治……若说不感动,那都是假的。 不过……姜婵狐疑的看着一派清冷的玉云子,五年前要是没记错这家伙好像叫过自己小尾巴吧……难得那时候就知道自己和彭盛认识了不成? 见她看了过来,玉云子似乎猜到了她的心中所想,微微颌首。“之前同师兄也多有书信来往。” 得!敢情自己连人都还没见过,别人都已经认识自己了。 姜婵执起桌上的紫砂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捧在手中小口小口的品着,隔着袅袅茶烟,看不清楚在想些什么。 玉云子抬眼给自己徒弟使了个眼色,本悠然品着茶的杨慕突然一口茶呛在喉中。 一边摆手止住,站起来的想看情况的姜婵,一边咳了许久才缓过来。“没事!没事!” 等姜婵重新坐下,他才伸手进怀中掏了一下拿出一只锦盒推到姜婵面前。 “这是……” 姜婵没有打开的意思,只是微微皱眉。身边都是她的贴身侍婢,因为被调|教的极好,此刻也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眼观鼻、鼻观心对所发生的事儿,视而不见。 杨慕干巴巴的看着她直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玉云子把茶盏放回在石桌上,眼中罕见的露出一丝笑意,他突然抚了抚衣袖说道: “师兄说今天恐怕要失约了,这木簪是他自己雕的……” 话还没说完,却见姜婵已经伸手拿起了那盒子,轻轻打开。 如他所说的那般,盒子中的确有一根用细细的丝绒包裹着的木簪。 虎墨沉香雕琢的簪身,上面细细雕琢着层层叠叠的玉兰花,精致至极,完全看不出是初次接触木雕的人所做。 姜婵接触过的贵重首饰不知凡几,可把这木簪拿到手中,却忍不住心中有些悸动。 其实被算计的太多,除了自己祖父母。对于其他人姜婵都很难卸下心防,可是彭盛对于她来说却是不同的。 在前世所有人都希望她死的时候,唯一一个愿意伸手拉住她的人。 在今生最危难的时刻,却能出现在她身边陪伴的人。 在被锁在这方小院中最压抑悲伤的时刻,却愿意用纸笔一点点把外面的世界说给她听的人。 或许是她永远不能走过的地方,可是有个人愿意把自己所听到的、所看到的,一一拿出来同她共享。 其实一直都知道这般做于理不合,明明不该可忍不住假装视而不见任其发展。 五年未见,她以为自己早就把那人当做一个过客。 可是看到这木簪的瞬间,姜婵觉得自己恐怕是错了。一直遮遮掩掩不肯面对自己的内心,放任自流之后呢…… 再想斩断,已经晚了。 沉积了五年的思念,早就把她所忽视的感情愈加壮大了。 现在她该怎么办? 甚至不敢向当初昌肃帝的大公主那样,谈及彭盛满脸骄傲的说出口: “我要嫁给他。” 一边是高高在上的世族,一边是寒门出身的少年将军。 除了自己愿意背弃家族,放下自己的一切。或与还有走到一起的可能。 姜婵胆寒,她真能走到那一步吗?彭盛也真的值得她以性命相搏,走到那一步吗?! 她心中一片茫然。 垂着头,些许碎发散落在耳畔。隔着渐渐散去的茶烟,也看不到她变换莫测的神情。 不过纤长的手指划过簪身,姜婵有些疑惑的抬眼看向玉云子。 “这簪子……他何时托道长……” 话还未落,杨慕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憋着笑转过身去。玉云子冷眼扫了一下自己徒弟,才把目光停在姜婵身上略微有些迟疑。 “昌旭一十四年。” “……”现在是昌旭十七年,也就是说道长你送个东西整整晚了三年咯? 怪不得簪身上的落款时间对不上。 姜婵无语,这口信拖得也真够久的。当初彭狐狸让自己等他三年,回来一起看烟火。结果……一直杳无音讯。 敢情问题是出在道长你这里了。 就在姜婵还想多问几句的时候,却见锦絮神情一肃,跟在自己身边五年的侍婢姜婵何其了解!当下就闭上嘴,不再多言。 等了片刻,果然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这时候玉云子凝神听了片刻,勾唇一笑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的道袍,对姜婵稽首说道:“家师已经出来了,姜大姑娘再会。” “慢着,”姜婵却没有放他们就这般走的打算。 她可没忘了自己守在这里的目的,是要等国师出来询问一下祖母病情的。“不然阿婵送送几位道长。” 一同走过去正遇上了送国师出来的姜父等人。 有父亲在。见他皱眉看着自己满脸不悦。姜婵也不好多问只能行礼之后,打量着一声洗得发白的道袍老者。这就是祖父的旧友、彭狐狸的师父——名震天下的国师大人清虚子? 正跟在后头歪头看着,却见那老人回过头来,冲着自己嘿嘿一笑。姜婵有些尴尬,就听老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祖母现在也没什么大碍,不用担心。” 姜婵登时有些呆滞,环视四周却见别人似乎都没有听到这话。她正想开口,国师大人的声音却又再次响起。 “别看了!就你一个人听着!这还是你祖父那个老东西,教老人家的独家秘术!” 唔……姜婵懵懵懂懂的盯着他的后背,显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只能低声在口中喃喃: “阿婵多谢国师大人出手为祖母诊治。” 却见那老头又回头不着痕迹的冲自己眨眨眼,“要谢就谢彭盛那个混帐小子去!老人家还等着他娶媳妇儿呢!” 国师大人是个老不正经…… 面对这么直白的回答,姜婵嘴角微抽,还真是无言以对。 却听那位老国师再次传音入耳,“你祖父那老东西的飞翎军在你手里吧。” “阿婵,听不懂国师大人说什么。” “不说算了,”老国师面上的白须微动,却一副正经的模样同姜父行礼道别,带着徒弟徒孙转身欲走,而姜婵也听清了他最后的一句传音。 “嘿,小丫头你有没有想过!你祖母的病症会是因为常年中毒,才会出现这般模样的反应。” 第六十一章 “嘿,小丫头你有没有想过!你祖母的病症会是因为常年中毒,才会出现这般模样的反应。” 这话一出,姜婵整个人都像被砸懵了。若不是被锦絮暗中拽着,即使父亲在身边她也忍不住冲上去问个清楚明白。 前世祖母是病逝的,所以这些年想改变祖母的命运,姜婵一直都令飞翎军四处寻访治疗头疾的名医,却从没有往那边想过。 况且,管家大权之前一直在祖母手中。谁会毫无理由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冲一个老夫人下手?周氏吗? 姜婵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她。 可仔细想想又觉得很奇怪,周氏要有这么大的能耐,怎么不冲最记恨的母亲下手?说不通啊…… 心里装着事情,姜父同她说话都没有注意到。 看着自己父亲满脸不悦,姜婵才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可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开口问道:“祖母的事儿,父亲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什么?”姜父正想呵斥,却被她抢先开口。心中不悦,闻言却又有些奇怪的看着姜婵,每天听明白她的意思。 姜婵见他这般反应不似作假,难得国师大人并没有同自己父亲说么?这是为什么? 若是寻常医者忌惮姜家阴私,估计不会开口明说。可是国师大人名震天下,且同姜府半点关系也没有…… 为何却没有说出来呢?是不愿说?还是不能说? 姜婵双眼微眯,随意应付了父亲两句,便有些失礼的欠身告退,急匆匆往祖母那边去了。 姜父盯着她的背影,皱眉想了片刻总觉哪里不对,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多年的习惯让她即使心神不宁也能保持着最优雅的姿态,可看看后面缀着一串小跑着才能跟上的仆从,也猜的出姜婵心中有多急切。 “大姑娘,”廊下守着的婆子还没来得及通报,姜婵就自己动手掀开帘子进了屋中去。 “祖母……” 一进去姜婵顾不上和坐在一旁的母亲王氏行礼,就跪在姜老夫人的身前,扑伏在她膝头。 “阿婵这是怎么了?”屋中的老夫人与王氏都被她这般模样给骇住了,老夫人只当她受了委屈。 当下出手揽住了姜婵,眼神锐利的扫过跟进来的几个仆婢。 锦絮锦瑟二婢当即扑通一声,紧跟着跪了下来。全都垂着头,不敢多言。 “阿婵,”屋中气氛一僵,王氏有些忧虑的看着姜婵不知道怎么开口询问。 这时候姜婵自己抬起头来,她紧紧的盯着自己祖母的脸,不愿意错过上面的一丝变化。 “头疾之事……祖母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听了她的话,姜老夫人眼中的厉色渐渐消失。端庄高贵的姜老夫人此刻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自己孙女。 半晌,沉默的将眼睛挪开。 王氏一头雾水,总觉得她们祖孙二人间的气氛有些怪异却插不上话去。 姜婵心中一个咯噔,摔坐在了地上。声音有些微微颤抖:“这是您的意思吗?” 这是您的意思吗?长期服毒? 这究竟为什么…… 为了什么?让您一心求死? “祖母,你不要阿婵了吗?你说过要看着阿婵出嫁的啊……” 姜老夫人重新将姜婵揽入怀中,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并非如此,祖母也是这些年才隐约觉察的。” 姜婵乖乖地依偎在她怀中,慌乱的内心渐渐平静了下来。继续听她继续说着:“先前……是祖母想岔了,祖母自然会好好的,还要等着祖母的小阿婵长大呢。” “祖母,”姜婵缓缓伸手环住她的腰,把头靠在姜老夫人怀中眨去眼中的泪意。“你答应阿婵,就不能食言的!” “祖母不会食言,”姜老夫人搂着孙女,面上笑意温和又安详。“国师大人已经配了方子,阿婵不用担心!祖母定然能看到小阿婵嫁人、生子的那天的。” 姜婵闭着眼乖乖的伏在老夫人怀中,半晌才起身看向姜老夫人认真的说:“祖母……咱们说定了!连上祖父那份一起看着阿婵长大……你不要扔下阿婵……” “你这小皮猴儿,”老夫人轻点了下她的额头,笑中有些怅然的应道:“会的,连着你祖父那份一齐看着……” 姜婵这才慢慢放下心来,她不怕有人作祟。姜府之中每日发生什么内有祖母、母亲二人看着,外有飞翎军看照。 周氏他们还真翻不出什么花样儿来。 可是…… 自从祖父去后,祖母就像开败的花儿一样一天天枯萎。那才是姜婵最害怕的,在发现父亲不知道祖母被下毒一事之后,姜婵就知道这事儿八成有自家祖母的默许的成分在。 想一想……即使祖母的确常年有头疾,就算因为祖父悲伤过度可一下子重到这般程度…… 之前只觉得有些古怪,却因为大夫们都一口咬定是忧思过重的缘故。 姜婵也没有多想,可现在被国师大人点破。她哪里还猜不出这事儿,十有*自己祖母是觉察到的。 只是想将就着下去陪伴祖父吧…… 又不愿意以自尽的方式让家人难过,索性也不查清楚下毒的事儿放任自流。 想到这里她不犹特别感激彭盛,若非他托国师大人走这一趟,姜婵不敢想象有一天自己知道真相却来不及挽救的时刻,该何其绝望! 闹了一天,姜老夫人也累了。坐着说了会话儿,就打发姜婵先回去。见有母亲守着,姜婵也不好逆了老夫人的意思,索性也就依言行礼告退。 出来的时候遇上了正抬着煎好的汤药,迎面走过来的鸳环。她看到姜婵浅笑着退到一旁欠身行礼,“大姑娘这是要回去了?” “祖母这儿,劳烦鸳环姐姐多多照看了。”姜婵客气的应了一声,也笑着嘱咐了一句。 鸳环含笑颌首,姜婵也没做多想就带着丫鬟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大姑娘。” 还没走出几步却被身后的鸳环唤住,她面上早已笑意全无,眼神凝重的盯着姜婵。姜婵被她看得有些疑惑,便回首扬眉轻笑着问道: “鸳环姐姐还有事儿么?” 鸳环绷着脸,欲言又止。顿了一下,才近乎一字一顿的说道: “一直未来得及同大姑娘道声谢,倒是鸳环的不是。五年前……多谢大姑娘告知关于我母亲院……中之事。” 姜婵回以一笑,也没放在心上便带着仆从离开了。 等走到她院门口,姜婵突然想到了什么,止住脚步转过身来严厉的看着锦瑟。“锦瑟,五年前刘嬷嬷同周氏出入鸳环母亲对门院中之事!我分明令你让流言传入鸳环耳中,为何她会知道是我?” 锦瑟闻言一惊,当即跪在地上无措的看着姜婵:“奴婢……奴婢……的确是让两个外院的粗使丫鬟在园子里偶然让鸳环知道的……” 姜婵自然也相信锦瑟所言,伸手把她拉起来。也没在多言,只是心中左思右想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刚走进院子,就看到留在房中的几个大丫头跪了一片。 姜婵微微皱眉看了一眼,为首的是祖母前些年赏下来的管嬷嬷。于是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上前来给自己解释。 “大姑娘……”管嬷嬷整个人一哆嗦,站起身来弓着腰凑到姜婵耳边低语: “今个本来好好地,锦荣管着姑娘的首饰本不小心夹了根彩线尽力姑娘的头面盒子里。” “谁知道……等再进去就发现那线落地上了。” “老奴寻思着,姑娘的屋里怕让人给翻了。可点了下东西也不见丢失了什么东西……” 姜婵垂眼,无意识的转着自己腕间的白玉对镯,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们也不敢出声,锦絮身怀武功即使管嬷嬷压低了声音,却也听了个清楚。 当即眉头紧皱,按理说有飞翎军的人守在姑娘的院子暗处。怎么还会有人能潜进来? 迎上自家主子投过来的目光,锦絮心中一凛。她默不作声仔细,暗中放出自己的气息,探查了一下周围。 怎么会…… 锦絮一直瘫着脸,此刻也紧紧的皱起了眉头。没有飞翎卫的气息?怎么会这样? 在自己身边两世,姜婵第一次见到锦絮出现这么紧张的神色。 姜婵当即转头望向管嬷嬷,“你们一直在院子里,就没听到什么响动?” 管嬷嬷哭丧着脸,“趁今天日头好,老奴一直同锦荣几个丫头在院子里给姑娘晒书。哪里听到……” “姑、姑娘……奴婢在后头浇花儿的时候……似乎听到一个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 一个身上穿着三等丫鬟服饰的小丫头,畏畏缩缩的抬起头来颤巍巍的开口道。 姜婵见她怕的厉害,面上神色温柔了起来。不紧不慢的走到她身边,偏着头安抚的笑了一下,轻声问道:“那你可有看到什么?” 那小丫鬟放松了下来,沉思了片刻便猛地摇起头来。 姜婵看了一眼锦絮,对着那小丫鬟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来查这事儿,便举步往屋中走去。 第六十二章 姜婵看了一眼锦絮,对着那小丫鬟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来查这事儿,便举步往屋中走去。 她环视了一眼看起来并无什么不妥的内室,疾步走到榻边纱幔旁的梨木大柜前,结果锦瑟呈上来的钥匙,便亲自开箱查看。 箱中大多数是祖母赐的料子,做衣剩下便存放其中。当然,这些都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姜婵翻起所有的料子,亲自伸手把垫在下头的木板搬起来。 最下头,藏着的是一个匣子。 装着的是前些年从庄子上回来时,随身带着的东西。姜婵打开锁看了一下,没有被人动过…… 许是时间不够,没有来得及找到吧。 姜婵一手按在胸前,感受着衣襟下微微凸起的福袋。神情冷冽,心中暗忖: “……找那东西的人已经等不及了么?” 她在屋中慢慢的踱着步,这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自己院中?究竟是对方势力太大?还是……自己院中被人插了钉子? 对于这个猜测,姜婵其实更倾向于后者。 这几年飞翎军中所查到的情报,不管是周氏,还是五年前自己遇袭,几乎所有事的幕后指使都一并指向了青云郡中最有权势之人——现任安平王。 明明已经一目了然,可姜婵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安平王固然狼子野心,但是若非自己重生一世抢占了先机。却也没法子会知道这样粗鲁蠢笨的安平王,日后竟然会谋反。 前世几十年来,甚至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安平王的异动。可见他伪装的何等之好!但是如今,她只不过因为前世之事,所以毫无理由的把安平王府也列入飞翎军的清查名单中。 然而接下来却所有事都能查到安平王头上,这就好笑了。 且不说过程顺利的仿佛有人引导一般,就连一些突然冒出的证据无一不指向安平王府。 即使知道安平王狼子野心,可看到这么粗暴直接的栽赃陷害…… 姜婵还真啼笑皆非,肯定这背后指使另有其人的同时。也隐约能猜出,这人恐怕与安平王府是极不对付的。 只是却又似乎彼此不可分割,那么姜婵忍不住大胆的猜测。周氏的背后,会不会同时有的是两股势力? “姑娘。” 这个时候从外头进来的锦絮出言打断了姜婵的思绪,她抬头望向锦絮,挑眉问: “怎么样?” 锦絮虽然依旧是那副瘫着脸的模样,可对她极其熟悉的姜婵,却能从她眼中看出些许沉重。 果然,行礼之后锦絮低声回答道: “今日留守在院子里的飞翎卫被人打晕了,不过并未受重伤。” 姜婵有些意外,皱着眉本想责问几句。可是瞧着锦絮的模样,姜婵也隐约猜出这事怕不简单。 姜婵信任锦絮,也知道锦絮极其聪慧。响鼓从来不用重锤,也料她心中明白定然不会让自己失望。 所以并未动怒,缓声道: “你找到了?” 锦絮咬咬唇,当即匍匐在地上叩首,沉声道:“守护不利,求主子责罚。” “今日大部分飞翎卫都随我出去,倒也不能全怪在你们头上。”姜婵寻思了一下,也是之前疑心冯绍所以今日料定能压制住他,所以把身边的飞翎卫带出去了大半,也平白让人钻了空子。 姜婵也不是什么喜欢把错推到下人身上的主子,御下之道在于恩威并施,更要赏罚分明,张弛有度。 也没打算责怪什么,开口道: “行了,这顿板子先记下。去查查今日闯我院中的究竟是哪方的人!” “是。”锦絮听了这话,应了一声便伏地叩首之后,起身出去了。 姜婵这才把目光转向了侍立在一旁的锦瑟,她沉吟片刻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一边整理着思绪,一边随口唤道: “锦瑟,” “奴婢在。” 想起之前神情怪异的鸳环,姜婵有些迟疑的开口问:“五年前把消息传给鸳环之后,她……可有什么奇怪的反应?” 听了这个,锦瑟微微愣住。不过幸好她向来做事细心,自己所得事情自然习惯性等到万无一失,才转移目标。 所以虽然感到意外,却也答得上来:“鸳环姐姐第二日便急匆匆赶回去了,没多久那对门院子里的母女也搬走了。并没有什么……” “咦……” 边说着,边认真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可是说到了一办,却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疑. “怎么?”姜婵停住了脚步,回身望向锦瑟。 “姑娘,奴婢想着了一事儿,却不知该如何说起。”锦瑟皱着眉有些苦恼的开口道: 等姜婵应许之后,才努力组织着语言慢吞吞的开口说道: “许是奴婢多心了,只是……鸳环姐姐自从兄长气死之后,便同周姨娘结下大仇。” “我自然知道,若非如此怎会惊动祖母把她调到身边。” 姜婵挑着眉,若是这个她也自然知道。若非知晓二人之间的旧事,当初在庄子上明明知道周氏要向她下手,她怎么敢坚持让彭盛帮忙把向祖母求救的血书,送至鸳环手中。 “不过鸳环姐姐家中除了一位体弱多病的老母和一个年幼的小侄子,老夫人仁慈特许鸳环姐姐每月回去看……”锦瑟似乎也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废话,只是又不知道怎么把自己心中疑虑表达出来,所以有些焦急,正努力组织着语言。 “你要说什么……” 可是姜婵却听得有些不耐烦,这些不都是全姜府都知晓的事情么?刚出言要打断,却终于想起了她一直忽略的事情! “不对!锦瑟,鸳环这五年来回去过几次?” 听到自家姑娘问出来,锦瑟这才发现自己之前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感觉,究竟是来源于哪里。 她当即口齿清晰的迅速答道: ”回大姑娘,奴婢听人说鸳环姐姐家中老母亲已经康健起来。所以这五年,前前后后也不过回去了三次……也未往家中捎过东西……” “不对!”姜婵一手拍在身边的桌案上,冷静的出言道:“这事不对劲!鸳环是个孝女,若没有什么大事!哪有五年不回家去的道理?” 虽然鸳环是祖母身边的大丫头,可因为前世祖母病逝之时,本来祖父他们念在鸳环与祖母主仆一场,赠她白银千两想遣她归去。 却未曾料到她一声不吭就抹了脖子追着祖母去了,所以姜婵对她的印象也只是停留在与周氏不睦,却对祖母忠心,且侍母亲极其孝顺。 其他的姜婵的确从未注意过,现下把事情摆到明面上,几乎马上就能看到问题所在。 “锦絮!不!”姜婵当即习惯性高声唤锦絮,可话到一半却又想起锦絮刚被自己遣出去了,便迅速改口道:“冯绍,我知道你听得到我的话,我命你现在赶赴鸳环家中查看是否有异!然后立即回报于我!” 屋檐上传来一声低应,接着就在没了声响。只是姜婵知道,他已经去了。 姜婵无力的坐在案几边的雕花大椅上,手心里早已冷汗津津,帕子也快让她给绞坏了。 “姑娘莫急,许是奴婢多心了。”锦瑟机灵的为她奉上茶,轻声劝慰道。 “但愿吧……”姜婵心中害怕的厉害,若是……若是…… 且不说祖母知道鸳环有异该如何伤心,若当真是鸳环向祖母下手!那祖母那边危矣! 想到这里姜婵再也坐不住,她拍案而起。 “锦瑟,召集人手!去荣寿堂——” 而此刻的荣寿堂中,才看着老夫人睡下打算离开的王氏刚走到廊下,却见鸳环又从一个小丫鬟手中接过另一幅盛汤药的托盘向她欠身行礼。 “夫人慢走。” 王氏闻着有些刺鼻的药味不由皱眉,疑惑道:“老夫人之前不是才服过汤药么?这是……” 鸳环闻言,微愣接着轻笑着抬头望向王氏慢慢说道: “回夫人话儿,老夫人这些天总睡不好,这是大夫另配的一剂安神药。” “这……那鸳环快进去吧,”想起老夫人的确睡不好,王氏也没生疑嘱咐了一声,便带着仆婢离开了。“在耽搁一下药得凉了。” “恭送夫人。”鸳环恭敬的在后头欠身道。 待王氏走远才站起身来,冲身边的小丫鬟吩咐道: “老夫人要休息了,你们且守在外头莫要让人打扰。” “是。”院中的婢子齐齐应声,她才浅笑着端起托盘,缓缓往屋中走去。 每一步对于她来说,都极其沉重。 “老夫人!老夫人……您该喝药了。” 鸳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屋中的,直到出言低声唤起睡梦中的老人。她才慢慢回过神来,握着托盘的手渐渐缩紧,她恨不能把这药碗忍出去。 可想起那位公公的话儿,却忍不住不寒而栗。 直到榻上的老夫人睁开眼,她才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鸳环啊。” “奴婢在。” 老夫人靠着软枕,眼神有些浑浊的盯着一脸恭敬的鸳环。却并没有接她奉来的药碗,只是半晌才慢悠悠的说道: “我既然应了阿婵,熬着这把老骨头送她出嫁。这药我却不会再喝了……” “老夫人说甚么?”听她这话,本来心神不宁的鸳环整个人一僵,干巴巴的笑道:“鸳环怎么听不明白。” “鸳环,我老太婆自认为带你不薄。”姜老夫人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盯着她极其失望的叹息道:“你这般……又是何苦呢?” “……” 鸳环垂着头沉默不语。 再抬起来的时候,早已经泪流满面。 “老夫人……鸳环也是逼不得已啊!”她近乎绝望的看着姜老夫人,泣不成声。“您若是把飞翎令拿出来……鸳环定然拼死也不会再让那位对姜家出手!” “傻孩子,”姜老夫人一直淡然的脸上,出现了浓重的哀声。若是为了飞翎令…… “走上这条路的时候……你背后那个人……就没打算放过你。” “老夫人——” 第六十三章 姜婵一路赶到荣寿堂的时候,鸳环正托着雕花木盘中的空药碗慢悠悠的从院中走出来。看到姜婵去而复返,她一副极惊讶的模样。 “大姑娘这是?” 姜婵死死的盯着她的脸,眼圈红红的似刚刚哭过。姜婵心下一凉,却丝毫不敢多想厉声下令道: “锦瑟,将她给我拿下!” 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看着锦瑟带着几个仆妇扑上来。鸳环想避开,却不小心被打翻了托盘按倒在地上。 鸳环努力抬起头望着姜婵,似乎还未相通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看上去有些茫然。 “大姑娘这是?” 姜婵却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大步往院中走去。看都不看周围侍立的丫鬟们吃惊的模样,姜婵盯着已经被关闭的屋门,心中突然极其忐忑。 她走上台阶,把手放在门上却又顿住。 鸳环没什么问题都还好说,可若是……若是……鸳环真有问题,那国师看诊无疑已经打草惊蛇! 祖母危矣。 姜婵害怕会看到自己绝对不愿意看到的场面,咬牙真正推开房门之后。闻着屋中淡淡的檀香味,看着通过银质雕花的双耳三足香炉中的孔洞缓缓溢出青烟袅袅。姜婵难得有了一瞬间的平静,还是那般周到的鸳环……应当是不会的! 可是不真正看到祖母安然无恙,姜婵还是放不下心来。 想到这个时刻祖母许在安寝,她不由放轻了脚步。绕过紫檀木双面绣水墨画屏,姜婵掀开层层叠叠的幔帐走了进去。 屋外头的霞光透过榻边的纱窗,斜斜的打在颜色鲜亮的被面上。床榻上的老夫人闭着双眼,似乎梦到了什么好事儿,睡得极安详。 姜婵慢慢走过去,一直提起来的心也砰然落地。她跪坐到榻边,伏在老夫人的身侧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幸好……祖母没事! 见祖母似乎没有被她惊醒的意思,姜婵起身帮她掖好被角。正想把她滑出被中的左手放回去,可是刚一握住老夫人的左手,姜婵却是一惊。 怎么会是这么冷? 姜婵不知道自己一时间怎么想的,她突然伸手摇想摇醒祖母。 可是明明还有气息起伏,但任凭她轻摇了半天,怎么唤的叫不醒来! 祖母无力的歪向一边,唇角流出褐色的汤药汁。姜婵整个人一惊,跌坐在地上。 “来人啊——” 随着她的一声惊叫,屋外后侯着的丫鬟婆子当即冲了进来。 老夫人身边的陪房嬷嬷,如今正管着院中事物,听说大姑娘闯进来还让人把老夫人得用的大丫鬟给拿下了。便慌慌张张的赶了过来,也来不及望一眼被两个婆子押在廊下的鸳环就大步冲进屋去。 “老夫人这是……” 话还未说完,被坐在床榻边的姜婵冷眼一扫,她顿时噤声。那眼神着实恐怖的紧…… 此时屋中已经提前打起了灯火,府中的大夫也刚看完诊了。 姜婵慌忙站起身,殷殷切切的盯着这冯大夫。“祖母她……” 老大夫摇了摇头,看上去颇为困惑。“许是那汤药确实有问题,可恕老朽当真无能为力。委实看不出来,老夫人这究竟是什么药所致,也幸得大姑娘及时催吐,暂时应无性命之忧?不过也说不准……” 姜婵整个人混混沌沌的,大夫说的话也没注意。不过祖母的确是中了毒,她却听的清楚明白。忍不住身形一晃往后跄踉了几步,站在她身后的大丫鬟锦瑟忙出手扶住,安抚道:“姑娘莫急,已经遣人去请国师大人了!想来要不了多久,老夫人就会没事的。” 就在这时候,本来留在了院中的锦絮亦是快步走了进来,避开周围的仆婢走到姜婵身边,低声道:“姑娘,那头传来消息鸳环母亲早在五年前就不知所踪了。” 是么…… 五年前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姜婵猛地甩开锦瑟扶着她的手,不顾仪态的冲了出去。她几乎是扑在鸳环身边,用力攥着她的衣襟,含恨怒道:“说!解药在哪!是谁让你这样干的!是谁?!” 鸳环此刻也没了再辩解的意思,沉默的望着姜婵突然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大姑娘不是心中已经清楚明白了么?周姨娘给我的药……解药自当问她要去。” 姜婵松开了攥着她衣襟的手,突然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这一下是为祖母打的,可悲祖母当初心生怜悯把你放到身边,却未曾想竟然会引狼入室!”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往外头走去。 鸳环呆呆的望着地上因为刚才动作太大,所掉落在地上那华美的金钗突然泪如雨下。 她记得,这金钗还是前些日子,老夫人还在念叨着姑娘家就是要打扮的漂亮才惹人疼的时候,插在她发上的。 大姑娘的嫁妆早备着了,老夫人一直说自个年纪也到了,该寻思着备份好嫁妆为自己在外头找个好良人,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做正头娘子。 可是如今…… 被自己恩将仇报,老夫人是不是该后悔当初一时心软救下母亲同自己?还把她留在身边,赐名鸳环? 鸳环惨笑,看着屋中忙成一团的仆婢们。突然乘这两个押着她的婆子不备,挣脱开来拿起地上的金钗狠狠插入喉中。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眼中的世界。 耳边的尖叫与嘈杂声似乎都渐渐远去,鸳环僵硬的倒在地上,她双眼呆滞的望着面前的台阶。 老夫人……鸳环知错了…… 却说姜婵快步走出了荣寿堂正撞上了赶过来的王氏,姜婵没来得及行礼就木愣愣的继续往前走。 王氏咬唇唤住:“阿婵……” “母亲有何吩咐?”姜婵这才回过神来,脚步微顿。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你父亲了……” 姜婵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便迅速离开了。王氏看着她走远的方向,轻轻叹了一声。“走吧,进去照看老夫人。” 王氏身边的一个婆子,皱着眉盯着姜婵离开的方向有些迟疑。顿了一下,才小跑着追上王氏:“夫人……大姑娘似往萱姿院方向去的。” 王氏望了她一眼,沉吟片刻却并未多言:“无妨,阿婵年纪不大行事却历来都极有分寸。嬷嬷遣人去把二姑娘也唤过来,这个时候还躲在院中作甚。” 萱姿院中,周姨娘一脸温柔的拿着把剪子坐在长廊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剪着茂密的枝叶,她的奶娘刘嬷嬷此刻正匍匐在她脚边,抖得厉害。 “小姐,咱们违了上头的意思。动了姜府最后一颗暗棋,会不会……会不会……” 周姨娘唇角含笑,手中的小剪子咔嚓一声剪断了枝头那朵含苞欲放的花蕾。 “无妨,便是想弄死我。他们也总得费些时力的,老妖婆死了却又不是我动的手不是么?以鸳环那心性左右都会跟着她主子一块去了,没有证据的事儿,谁能栽到我头上?”刘嬷嬷不敢多言,只是整个人都抖的愈加厉害了。若说以前自家小姐只是疯得厉害,那么自从手上沾了血,就格外无所畏惧了。 甚至有时候,压制不住性子总要见些血,才觉得舒服。 刘嬷嬷不自觉地按着自己右臂,袖子下头全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她以额头触地,不敢在多言什么。鬓角白发愈多这些年看上去苍老的厉害。整个人似乎都瘦了两圈,刘嬷嬷明知道自家小姐这次又做错了,却只能沉默的匍匐着。 生怕自己若是哪句话又惹恼了她家小姐,那可真是有自己好受的。 自从被姜父下令闭院之后,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也走了大半。整个萱姿院也彻底安静了下来,因为忌惮她兄长,所以她的奶嬷嬷当年也只挨了几板子还是留在周氏身边。 姜婵闯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般一个景象。 娇美温和的女子斜倚着长廊,而她的奶嬷嬷畏缩的匍匐在地上,被扔下来的乱叶打在身上却一动也不敢动。 看到她进来,周氏似乎有些意外。红唇轻启,笑的极其温柔。 “大姑娘……” 远在西雍的彭盛正在筹划着兵力分布,却又被突然射|进他帐中的暗箭给打断了思绪。看着这淬了毒的暗箭,也颇为无奈。 他收好了手中的军报,站起身来直接走了出去。 抬手制止住了要上来问安的军士,彭盛独自一人走出了营地。绕过了沙丘,印着大漠的月色下,果然看到小河上游处的沙石边上正坐着一个带着兜帽的胡人。 或许别人看不出来,可同他交手了这么多次的彭盛哪里还猜不出这就是那位西陲十六国中最顶尖的刺客——阿莫邪。 这刺客的身世,彭盛看过系统介绍也是极其无奈。 作为从小被塞外马贼灭了全族所留下来的遗孤,阿莫邪几经曲折终于凭借着一身出神入化的刺杀之技脱离了任何人的管治。 能西陲十六国中王公贵族们胆寒的第一刺客,谁能想到只是一个记忆不全,到处寻找自己家在哪里的路痴?! 反正自从被彭盛道破了他的目的之后,就算是赖上了。 自认为算是这家伙唯一朋友的彭盛也很无奈,每次神出鬼没的刺杀就是这家伙打招呼的方式,除了自己谁受得了?! 彭盛懒洋洋的抱着手,望着那坐在石头上的异瞳刺客也不说话,就等着他先开口。 慢慢擦拭完手中的弯刀,阿莫邪才拉下自己的兜帽十分苦恼的看向前面在大漠中极少见的水流,月光之下波光粼粼。 “我为漠北十六国中顶尖的刺客,却穷尽一生的都在找回家的路,可是如今才想起来……原来早就没有家了。” 从见到他那一刻,就知道他迟早有一天会发现的彭盛沉默了。 如果说之前的阿莫邪是一把寒光四溢的弯刀,那么现在知道真相之后的他,却像一把已经生锈之后,死气沉沉的断戟。 沉默了好久,彭盛也没有想好怎么安慰他。难得文艺了一把: “你……愿意跟我走吗?去中原……却看看繁花似花,看看烟雨江南,如何?”然后拐个媳妇儿成个家,不过彭盛机智得没有把后头这话说出口。 阿莫邪转过头来认真的盯着他,透彻的目光似乎把他的野心看得一清二楚。 半晌,才站起身来,极其放肆的咧嘴一笑。 “柯莫邪愿为君手中之刃,从今往后为君而战。” 第六十四章 西雍郡虽然在外头人眼里是极混乱的地方,古老的城池,肆虐的风沙。还有关外头那无边无际的戈壁滩,每当大风掠过,总是黄砂滚滚,遮天蔽日。 这样一派荒凉的地方,却有着西陲百姓口中相传这那些神秘莫测的西陲十六国。 不过在这些年中,随着彭都督带兵四处征战,剿灭了许多流窜的匪盗之后。渐渐的,越来越多得胡人们千里迢迢出现在了西陲边境来寻求交易。 当初被七大胡商所垄断的市场,终于出现了裂痕。 备受穷苦困扰的西雍百姓也慢慢尝到了交易的甜头,更何况因为彭盛在十六国边境打下的赫赫威名。 每次只要肯交付一定量的费用,就有以战养战的军士随行保护。 使得西行之路,也更加安全了一些。 这日,西雍落日城中格外的热闹。不光有带着头巾美丽妖娆的胡女,亦有许多带着帷帽,或者蒙着面巾的汉家姑娘都在街中穿行。 西陲边境民风开放,大街上胡商汉人混杂在一块。却因为每个街市都有彭都督特设的护城军轮班巡查,倒也算是井井有条。 街边一个酒肆上头食客们看着外面热闹的场面,都忍不住窃窃私语。金发碧眼的胡姬老板娘把酒坛放在一位长相彪悍的大和尚桌上,美目流转。 见大和尚依旧目不斜视的啃着手中的羊腿和大饼子,灿烂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便转身走开了。 而一脸凶相的大和尚双耳肥大,看着极其怪异。不过他此刻所有的心神都聚集在了,窗边那桌的两位食客身上。 那身材矮胖的食客懒洋洋的盘膝坐在桌边,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头,往嘴里扔撮从盘中羊腿上撕下的肉丝。 一边嚼着一边好奇的用手肘戳了戳,盘坐在身边的黑脸高个壮汉。 “今日外头怎么聚起了这么多汉家姑娘?” 黑脸大汉端坐在桌前,用匕首割着烤羊腿上的肉片,就着锋利的刀刃插着肉片往嘴里送。 随着大幅度的咀嚼,下颚的黄须不断抖动。 听了同伴的话随意扫了一眼窗外头,才漫不经心的应道: “这个……听说彭大都督要回来了,” 胖子龇着牙花子嘴,皱着满脸横肉的脸看上去有些羡慕,不甘心的说道: “不是说去清剿马贼了么?怎么这么快就……” “啧!听说啊赤焰国女王想招咱大都督为婿,结果让都督帐下的孙大将军率兵,不到一月就打到了都城去!郭大人爬他们做的太过了,才招回来的。” 刚才还正经的黑脸大汉突然咬着竹箸,笑的有些猥琐和身边往外头的同伴倒是如出一辙,他咂着嘴又继续嘿笑道。 “那些个胡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小小一个胡国竟然想招那个杀神做王夫!也不怪被打的这么凄惨。” 回望过来的矮胖子直接伸手往桌上的大盘羊腿上撕下一块,塞进嘴里嘟嘟囔囔的说道。 “也怪他们遇到的是咱西雍第一煞神,要是遇到小爷!说不定还真留下来给她们当当王夫……” 看那胖子吃的太快,黑俩大汉忙伸手按住剩下的烤羊肉,好不客气的说道: “得了吧,就你?!好歹彭煞神那张脸也是能把那些个胡女迷得神魂颠倒的!你能比吗?” 胖子一脸服,“我虽不能把胡女迷得献城求嫁,可也算太差吧!” “嘁。”黑脸大汉满脸不屑,正要开口却被突然出现的大和尚给吓了一跳。 本来还好好坐在别处的大和尚,此刻抬着自己的酒菜走了过来。 也不客气的把那些酒菜都放在二人桌上,似模似样的行礼个佛礼。 “贫僧只闻西雍郡以郭大人为主,从不下设都督……不知二位小哥口中所说的彭、煞神又是何许人物?” 矮胖子看看桌上多出来的酒肉,再看看一脸凶相的大和尚乖乖怂了。 “你竟然不知道我们西雍的兵马大都督!” 就黑脸大汉斜着眼打量着他,一副看乡巴佬的模样。“大和尚,你是多少年没来过西雍郡了?!” “细细算来,也有八年整了吧。”大和尚虽然满脸凶相看上去却脾气挺好,见他这样的态度也丝毫没有不满之色。 “那就不奇怪了,大和尚来来来,坐这里。”“ 那矮胖子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伸手把和尚盘子里的肉块偷偷抓了一把,转向他招呼道。 见和尚当真在桌对面坐下,那矮胖子止住了想说话的同伴,小幅度摆着自己满是油污的右手冲大和尚勾勾手,探着头故作神秘的说道。 “我同你说……也就是五年前,咱们西雍郡才新来了个未及弱冠的兵马大都督。” 大和尚配合的伸过头去,听了他这话一副惊讶的模样:“五年前……他竟然活过了一年?” “可不是嘛!不过听说都督也是带着人马来的,”胖子拿起了桌上的竹箸用力戳了戳桌面,兴致勃勃的说道:“更别说郭大人一见着他就放下话来这人是他罩着的,西雍那些大胡商哪个敢动?” “那倒也是……”大和尚也听说过郭大人的威名,若有所思的说,“有郭大人罩着也不怪平平安安过来。” “大和尚,你这话就讲错了。”一直梗着头吃东西的黑脸大汉把手中的匕首拍在桌子上。 “什么?”和尚打算夹肉的手一顿,一头雾水的望着他们。 矮胖子嫌弃的用手肘顶了顶自己同伴,让他闭嘴才重新开口道: “你可知道这小都督为何会被人称为西雍第一煞神!” “为何?” 矮胖子刚想回答,却被黑脸大汉漫不经心的抢了个先。 “我西雍七大胡商与官府相互制衡,就算郭大人来了也没法子让他们乖乖低头。兵马大都督管治郡中军务,胡商那些个私兵按律例是该被削去一半的,你以为他们会愿意?” “自是不愿意的。”大和尚想也不想便回复道。 矮胖子两手一合,击掌抢先笑说:“那可不是,所以即使郭大人放出话来他们还不是冲小都督出手了。不过……你可知道这小都督做了什么?” “什么?”大和尚配合的露出疑惑得表情。 矮胖子当下一脸得意,接着说下去。 “他不光把出了手的胡商剁了爪儿,还把敢动他手下军士的四个胡商一夜之间给全抄了!几个儿刺头都让他给拔了个干净。” 七大胡商的名头,即使八年前在西雍郡那也是如雷贯耳。大和尚当然听过,一脸不赞同的说道:“那剩下三个哪里会答应?若是联合起来也够他喝一壶了。” “可不是吗!” 矮胖子一拍大腿,如遇知音一般极其激动的大声说道: “怪就怪在那最大的万氏商行却第一个投靠了彭煞神,剩下两家哪里还是煞神的对手?兵马一到门口,也就乖觉了。” “那刺客呢?” 声音太大引人侧目,矮胖子当下就萎了。那大和尚却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继续追问道: “西雍刺客之风不是极盛行的么?” 说起这个矮胖子伸手搓了搓脖子有些满不在乎:“可倒没听说,不过这彭煞神不光手下各个骁勇善战。就是他自己听说在北边那会儿,也是能从辽狗的千军万马中杀进杀出的人物。哪里害怕那个……” “这般的人物……”大和尚沉吟片刻,“郭大人就这般放任不管?不怕他坐大么?” “这个……”矮胖子显然也没想过这个问题,突然被人问起来也呆滞了片刻,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早在前些年郭大人就把郡中内务都交到彭都督手上了。你看看郡里几个书院,还有什么劳子军校不都是彭杀神坑着胡商们出钱给他捣鼓出来的么。” “哪里是坑!”刚拿起竹箸的黑脸大汉有些听不下去,一掌拍在桌上争辩道:“这些年来得益的不还是咱们这些寒门?” 矮胖子显然欺软怕硬,见同伴一凶自己先矮了半截,声音也低了几个调。“那倒也是。” “燕子军先锋来了!” 这时候听到外头传来一声惊呼,刚讨了个没趣的矮胖子登时跨过自己同伴,一溜烟趴到窗前,满脸激动的往外看去。 黑脸大汉也没生气,把最后一口肉塞嘴里也抖着满脸黄须往窗边走去。 那矮胖子回头见和尚还在桌边呆坐着,忙扭着肥胖的身躯挪出了一个位置,做出副大哥的模样招招手。 “来来来……大和尚一块过来看热闹?!” 大和尚看着盘子里还剩下的羊肉,随意应了一声用桌上的粗布抹了抹手,跟了上去。 往街上一看却是一惊,有些目瞪口呆的问道: “这……这是女军?!” “臭和尚叫什么劲?少见多怪。”话音刚落,却被人兜头给拍了一掌。 刚一回头却见正是刚才那位笑颜如花的胡人老板娘,不过此刻正一副嘲讽的望着自己:“你可知道咱们都督亲卫每月上誓师台宣读军功的时候!这些个姑娘家可一个二个凶悍的很!不必那些个大老爷们差!” 而城外头,卢小四看着身后列成长队的兵马一时有些感慨。眼看着彭盛纵马往这边过来,他忙迎了上去。 “大哥,听说关中有些地方乱民暴动?要从各个变成抽调人马去镇压那些叛贼?” 彭盛身后的孙老三刚吩咐好亲兵的就听到他这话,当下嘿嘿一笑: “怎么?卢小四又想媳妇儿啦?” “去你娘的!孙老三说的像那谁没有,一回城就火急火燎往自个窝里钻似得。” 卢小四突然被说中了心事当下恼羞成怒,唇相反击。 自三年前被准假回乡娶妻。他已经近乎三年没有再回过那个有自己夫人所在的家了,这不是想回去看看嘛?有什么好笑话的! 孙老三也被他这话一激,也是大窘嘴硬道:“卢小四你是不是又皮痒了!” “来啊!” 听着后头传来的喧闹,彭盛勒着缰绳望向远处巍峨的城楼。身后的红巾被大漠风沙吹得猎猎作响,他挑着狐狸眼,笑的张扬肆意。 的确,该回去了。 第六十五章 纵观周氏这一生,虽说不上锦绣荣华,却也极少有不如意之事。 即使生母早逝,与自己胞兄并不算亲厚。但是却有那软弱的生母,所留下来忠心耿耿的刘嬷嬷护着。 就算后来继母过门,上头有一个聪慧绝顶的胞兄挡着。再加上看得出日后颜色不错,周父也打算好好养着日后说不定能有大用。 比起被磋磨的哥哥,她却未吃过什么苦头。 再到后来嫡亲兄长周斐时来运转,得了当时举家初来青云群的姜小大人青眼。本来被周父无视,府中人人可欺的兄长一跃成了周府的宝贝。 那个时候年纪不大的周氏,便暗暗盯上了比父亲之前中意的大人更加年轻,风华无双的姜小大人——姜贺礼。 他父亲是跟在安平王身边的一起打天下的军师大人,他自己又是同未来陛下一块长大的年轻俊杰。 这样的人物怎么看,都比父亲之前想借着献女,攀上的那几位老大人要好的多。 虽然与兄长不亲,可她那点儿小算盘只要不做的太过,周斐大抵都不会在意。毕竟是嫡亲兄妹,即使没有兄长聪明,但这心性却十足的相像。 尤其是在与那姜小大人相识之后,她本就对自己容貌极是自信。姜小大人对她也是彬彬有礼,虽谈不上亲近但与青云郡中,其他爱慕小大人的女子相比,终究还是近上几分的。 至于是不是与她兄长交好干系,周氏倒是从未想过。毕竟天下刚定,这青云郡中容貌举止能及得上自己的未嫁女子,还真找不出来。 她原信心满满的等着姜小大人来提亲,结果等了几年都不见动静还暗自猜想是不是因为她身份不好? 可是天下刚定,青云郡想要养军什么终还是需要钱的。周府豪富,按理说来也不会被嫌弃的厉害,况且自己品貌出挑,名声也是极好。 周氏觉得自己本该顺风顺水的嫁给姜贺礼为妻,奈何她嫁衣都暗自备好了。却没有想到她心心念念的贺礼哥哥竟然会另取别人。 她就同她兄长一样是个自私又自负的性子,别人即使千好万好在她眼里终究还是比不上自己。 青云郡中任谁都知道姜小大人同他那貌美无双的夫人青梅竹马一块长大,拖了这么多年未曾成婚,便是想娶这位新夫人。 可在周氏心中,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新夫人却像个会法术的妖女,把她心仪的郎君给突然抢走了,一时间闹腾的厉害。 就算她那位继母带着她亲自去姜府见过了新夫人,也没能打消了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反而被刺激的愈加疯狂了起来。 打杀了跟随自己多年的贴身丫鬟,周老爷只当她受不住打击疯了。 却没想正遇上了因为刚过继出去,攀上了那位大人的兄长。因为想替大人往姜府插钉子,却无从下手的周斐,兄妹二人一拍即合。 仗着后面有大人撑着,便在姜老太爷飞翎军的眼皮子底下。糊弄的姜贺礼夫妻二人离心,满怀内疚纳了周氏入门。 还借着这机会同时攀上了两座靠山,周氏一直觉得这一切都在自己的算计之中。 何其顺利?!除了避居正院占了她位儿的王氏,和难得自己愿意小意奉承却丝毫不领情的老夫人。 周氏自认为,这诺大的姜府还真没有什么可以再碍她道的人了。 就连王氏的亲生女儿,因为老东西那里,药的剂量特意用的重了些。让她总是头痛,也顾不上这小丫头,只能让她乖乖蹲在自己手里同丫头讨生活。 本来一切都已经按照与兄长计划好的那样发展了,过不了多久老妖婆一死。等飞翎军的令牌拿到手,那个老爷子干脆灌了药养着就行了。 至于王氏和姜婵那小丫头,只要弄死那小贱种,再让王氏知道当年真相,以她那清高的性子,就是不疯估计也会跟着自尽了才是。 而她……会有一个“儿子”,当然若是运气好还能成两个。 作为儿女双全,且后院里唯一的女人。她背后还有两个靠山,明面上还有青云郡豪富的娘家,和那个在京城手下做官圣眷正浓的哥哥。想来过不了多久,也会被她的贺礼哥哥扶正才是。 这一切本来是早已计划好的,原本全都应该一步一步走下去的。 可为什么到了现在……却都不一样了呢? 都怪那荣寿堂的老妖婆! 若非是她还病的糊里糊涂,就把苓儿扣在荣寿堂中,逼自己去庄子上提前接那个小贱种回来! 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王氏那里一直有贺礼哥哥的人护着,小贱种那里总是按不进人去。 而守在萱姿院中的日子,虽说没有短了她什么东西。可是周氏不甘心啊! 每天想着她心仪的郎君竟然陪着那个贱人,想一想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 周氏就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她恨不能把剑去杀了她们。 若非自己兄长那里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周氏也不愿意动用了那位大人辛苦收复的暗粧不是? 可周氏觉得自己真是忍不下去了,天高皇帝远只要自己还有用,想来也不会太责罚她! 整夜整夜的失眠,本来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也失去了光泽。 周氏害怕,很害怕终有一日——她的贺礼哥哥来见她的时候……自己却已经变成了一个干瘪丑陋的老婆子了。 每每想到那个场景,她就愤怒的想杀人。 这次出手,看似鲁莽可是她也考虑的清楚。毕竟是为姜家生了个姑娘的姨娘,老爷一时半会回不来。 老妖婆也撑不下去了,那鸳环恐怕被人发现之前已经自尽了吧。 就算心里头明白,可单凭王氏,她还是奈何不了自己的。 自己背后的那位大人,想来也不愿意看到自己就这么被人弄死。那么等到老爷回来,恐怕那位大人也已经做出把自己摘出来的证物了吧。 而作为被冤枉的可怜人……以王氏的性子就是再不愿意,为了表现她的贤良也会出言向老爷解了她的禁足。 周氏惊心设计了整整五年,就是为了今日这一举。 可是她算计良多,却独独漏算了姜婵,漏算了人心。 她没有想到,鸳环受过老夫人大恩。这么多年朝夕相处,即使用家人性命相逼。 可是鸳环也有自己的打算…… 她明知道周氏和那些人想要的东西在哪里,却选择了缄口不言。 她明知道姜府中有那些人的探子,却依旧在临死之前说出了背后主使何人。 而被周氏漏算的姜婵…… 至少周氏从没想过,这个以前从未被她放在眼里,能让她随意磋磨的小丫头,竟然想杀她? 甚至不用经过王氏,就令人杖责自己庶母?! 周氏觉得这一切都太过于难以置信了,可板子打在身上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群板着脸无视她呵斥仆从竟然会是这个小丫头的人? 除了前头几年跟着老夫人学过管家,就再也没理会过姜府内务的闺阁小姐,这是哪里来的人? 周氏喜欢仗责小丫鬟,罚人的花样也是一套一套的。 以前看着哭哭啼啼的小丫鬟满脸惊惧的模样,她心里说不出的快意。 可是板子挨到了自己身上,她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硬气。 识时务者为俊杰,寻思着小命都被捏在了这小贱种手上,她也就爽快的招了。 周氏哭的梨花带雨,暗自在心里琢磨着怎么忽悠了这小丫头,等逃过一截再把今日的债给讨回来。 只是姜婵望着趴在长椅上挨杖责的周姨娘,哪里会猜不到她心中所想。 听她招了,姜婵却也没心思同她多耗着。她淡淡的撇了一眼侍立在身后的锦荣,出言道: “周姨娘这里,锦荣你来守着。当初应了你的事儿,今日也一并了解好了。” 说罢,便亲自起身快步进屋中拿着锦絮刚翻找出来藏了方子的簪子往地上狠狠一砸。 那碧玉簪碎成了两半,姜婵弯身捡起那碎片中的布条。打开看了一眼,当即就转身跨过之前被敲云的刘嬷嬷,往院外疾步走去。 锦絮等几个贴身的侍婢,看了一眼立在周氏身边欠身恭送自己姑娘的锦荣一眼。除了知道内情的锦絮,和一知半解的锦瑟。 其他人皆是一头雾水,只是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当下都小跑着去追前头的大姑娘去了。 周氏满脸冷汗,面色苍白的抬头看着锦荣。皱着眉,看上去极不耐的问道: “大姑娘已经拿到药方了,还不快帮我解开!杖责自己庶母,这名声传出去就是大姑娘脸上也不好看吧。” 抬起头的锦荣,直到看不见姜婵她们的背影。才慢慢转过身来,她神情古怪的盯着周姨娘的脸。 本想喝骂的周氏,含怒回瞪着这没规矩的丫鬟。却不知为何看着这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却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也想不清楚。 直到那下令让人继续打的丫鬟,伏在她耳边阴冷的说道: “周姨娘可还记得,五年前被你在西口巷中活活闷死的许氏巧娘?” 看着周姨娘惊恐的瞪大双眼,锦荣咯咯的笑着坐在她身边,把沾湿了的帕子一层一层的铺在她脸上。 想起辛苦养大自己的姐姐,忠厚老实的姐夫,还那尚未出世的小侄子。活活被人闷死,用一张草席裹着随意扔在乱葬岗上,骨瘦如柴。 锦荣眼中是深刻入骨髓的悲愤,她近乎一字一顿的说: “那是我许巧荣的亲姐姐。” 第六十六 姜婵赶到荣寿堂,国师大人已经在里头为姜老夫人看诊了。因为外人在不好进去,姜婵只能使丫鬟把那布条给国师大人送去。 见小丫头掀开帘子快步走了进去,姜婵才心下一松。她才有些恍惚的在廊下踱着步子,感觉时间真是过得奇慢无比。 主屋里的丫鬟婆子进进出出神色匆匆,候在外头的侍婢也大气不敢出。 这时候有个从外头疾步走来的婆子,因为步子太快竟发出嗒嗒的响动。才把晃神的姜婵给惊醒,循声望去却见那有些富态的婆子本还神色匆匆,可是对上姜婵的眼神却立刻缩着脖子,努力想把自己藏起来一般。 姜婵认出了是母亲身边亲近的嬷嬷,也懒得理会便挪开了眼。 那婆子期期艾艾的行了个礼,一溜烟就往屋中钻进去了。老实说,此刻除了祖母的事儿,其他什么都不能引起姜婵的注意。 姜婵靠着廊前的朱漆大柱子,看着外头春意盎然的景色却心中忐忑的厉害。 屋里,刚小跑进去的婆子看都没看周围的其他人一眼。直径快步走到王氏身边,凑着她耳语了几句。 王氏本坐在旁边守着,看国师为老夫人治疗。听了那婆子的话儿,当即脸色一变站起身来,也顾不得细说留下了几个大丫鬟嬷嬷,便悄悄退了出去。 刚一掀开帘子走出去,就见姜婵满脸惊惶的迎了上来,急切的问道:“母亲,祖母怎么样了?” 王氏看着自己女儿还有些稚气的脸庞,心中却五味交织。盯了她半晌,才呐呐出言道: “阿婵,你跟我过来。” 姜婵有些疑惑的挑挑眉,也没多问。按耐住心中的焦躁之感,缓步跟上了走在前面的母亲。想起之前那满脸惊惧慌张的婆子,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绕过长廊,主屋后头的画廊圈了一片竹林。 祖母出身磐燕大族,崇尚风雅之事,最喜翠竹猗猗。刚来青云郡时候,约莫是怕她水土不服。祖父便在她的院子后头种上了一片竹林,如今虽然种竹的人已经不在了,可绿竹成阴看上去确实越加舒服。 姜婵随着母亲走到林荫青石路上,看着母亲王氏把身边跟着的仆婢打发到前头守着。姜婵这才出言,让身边的丫鬟也退回到后头去。 确认到她们的位置已经听不到二人的交谈,姜婵这才歪着头认真看向自己母亲,一双形状极美的凤眸清澈而通透,仿佛能看穿人心一般让王氏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母亲要说什么?” 王氏沉默了片刻,才极严肃的看向姜婵。眼睛一眨不眨,认真的盯着她似乎想看出什么。 “周氏死了。” 听到周氏的死讯,姜婵并不意外。锦荣对自家姐姐感情有多深,就有多恨周氏。一个弱女子凭着一股狠劲能千里迢迢找过来,就是为了寻找她姐姐回家。 却平白等到了姐姐一家近乎腐烂的尸首,让她怎么能不恨? 从把周氏交到锦荣手中,姜婵就知道她是活不下来的。 况且,从她敢对祖母出手。姜婵也绝对不会放过她,所以几乎没有迟疑或者害怕的表情。 她安静的回答道:“我知道。” 本来还怀有一丝希望的王氏,看她这般反应怎么还不知道这一切当真都是自己女儿授意的。 望着在她眼中尚在年幼的女儿,王氏神情不断变换最终有些悲切的怒道: “阿婵,就算已经拿到是她所为的证据,你大可以来同我说!” “你一个姑娘家,竟然对自己父亲的妾氏出手,”王氏话间一顿,登时更怒斥责道:“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你为何不先同我说?” 言罢,瞧着神情依旧毫无波动的女儿。王氏突然觉得极挫败和心痛,五年啊!就是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可是自己的女儿却总是客客气气的把自己当做……关系稍疏的长辈一般。 别人家的母女是如何亲密,可是自己的女儿却油盐不进。 若说当真是铁石心肠,可是看她不管是对老夫人,还是对当初姜老太爷的模样。却也是极亲近的,王氏突然觉得自己很委屈。 错过了自己女儿的七年,可现在这情形,是不是还要让她同姜婵客客气气的一辈子? 她悲切的瞧着姜婵,即失望又无力的说道:“阿婵!我是你的母亲!” 王氏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姜婵总是这般不冷不热的模样。可是她却并不知道,姜婵明白的越多,想起前世自己所遭受的那些,对他夫妻俩就实在亲近不起来。 况且,今生不管是父母的态度,还是关于母亲的事儿。大多都是她自己谋划出来的结果,明明清楚的知道,王氏的确是在真心对她。也知道自己应该享受现在所得到的疼爱,可是却依然忍不住怀疑。 因为一切都基于她的谋算之上,姜婵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个有感情洁癖的人,不完全纯粹的情感,令她害怕自己会患得患失,于是干脆抓在手中,偶尔给一些甜头。 理智的养着,不愿意付出真心,也不愿意白白放走。 可是这次的姜婵,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 明明知道这时候该说一些缓和的话,安抚下有些绝望的母亲。否则可能会被彻底放弃,可是想起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祖母,姜婵实在按耐不住心中的烦躁,出言和她直接的呛声。 她回望王氏,眉心的朱砂痣鲜红欲滴。不笑的时候,看上去仿若不沾人间烟火的神仙中人。可微微一笑,那点朱砂红痣更衬得她肤色晶莹,柔美如玉。美目流盼间明艳绝伦。 “我原忌惮她背后之人,也不愿这般直接出手的。可千不该万不该她却把手伸向祖母,既然敢对祖母出手,我便容不下她。” 王氏看她这幅模样,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道: “单凭鸳环一句话?一切还未查清,你便吓死手?阿婵人命在你眼中……就这般轻若鸿毛么?” “查?要查到什么时候?”姜婵嗤笑一声,站在王氏几步外回眸看向她,面上满是嘲意: “母亲你晓得我为什么不愿和你说么?因为到了你那里,总得先把那些个所谓证据理出来给父亲大人看好了。再让他决定不是?依照周氏兄长同父亲那儿之势,最后不过是送到庄子上过些年病逝罢了。又或者等到我那位二妹妹有了出息,还不得乖乖接回来?” “阿婵……”王氏一时语塞,竟想不出辩白的话来。的确,她本就打算先把周氏关起来等姜父回来再做打算的。 可经姜婵这一说,她竟然也觉得自己这般做似乎也有些不妥。可也觉得姜婵话中说的有些不对,至于哪里不对她一时却又说不上来。 就看姜婵含笑继续说道,眼中似乎有着深深的悲伤,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说道最后,忍不住咬牙切齿。 “只是母亲,明明知道谁是主谋,只能眼睁睁的同她慢慢磨着……若是当年或许还有兴趣跟她耗……可如今我却是忍不得的。” 姜婵盯着欲言又止的王氏,不待她开口就继续说道: “祖父虽走了,可祖母我到底要替他好好护着。谁敢动我的祖母,我便拔了她的爪牙,割断她的喉咙!” “阿婵……你……”王氏看着表情平静的女儿,有些好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瞧着她的认真的眼神却又笑不出来。 她突然发现似乎这话并不是玩笑,想起周氏的死,在看着眼前娇娇小小的姜婵,不由心底一寒。 “母亲恐怕也猜到了吧,”姜婵冷眼瞧着,也大致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开口打断了她的话,眉眼间浅浅的笑意总有些讥讽的味儿。 “的确,父亲要找的那东西,祖父确实给了我。” 很显然与姜父感情回温的王氏,自然知道自己丈夫一直在找什么。听了这话,本有些怀疑。可是想到姜婵刚出事便能知道是周氏所为,且不知从哪使唤出这么些婢子仗毙周氏。到底还是信了几分,面上有些喜色。 她刚想开口让姜婵把那东西交给姜父,毕竟是个姑娘家,且年纪尚小拿着那样厉害的东西到底是有些不好。 话还未来得及出口,姜婵却慢悠悠的继续说道。 “可是也劳烦母亲转告父亲,我毕竟不同于祖父顾忌良多。这东西既然在我手里,总是要护着我想护的人罢了。祖父已经去了,可祖母还在。连一个老夫人都护不住,姜家于我来说还有什么用处?” “阿婵你怎么……你怎么能……”听了她的半威胁的话儿,王氏愕然。 她想过自己女儿冷情,或许因为之前的忽视恐怕心中还是怨着自己与姜父二人。 可却从未想过,她会说出这般的话来。姜府中除了在乎老夫人,便再没有其他用处了? 王氏心惊得厉害,本来一直把女儿当做有些乖巧但是还是不懂事的小姑娘。可听了这番话,她心底有些发寒。 “阿婵告退。” “夫人!夫人……” 目送姜婵走远,王氏都还有些发愣。被身边的仆婢唤了几声,才回过神来。 她一手抚着自己小腹,本来因为之前才晓得自己又怀上孩子的事儿,所感觉到的欢喜登时少了大半,她有些茫然的喃喃道: “怪我……怪我没能教好她!怪我啊……” “大姑娘,老夫人醒了!” 却说姜婵,其实说出那番话也有些不好受。可是听到丫鬟的来报,那点感觉当即就被她抛在脑后了。 “不过……”锦瑟吞吞吐吐的说道。 “什么?”姜婵一边疾步走着,一边疑惑问道。 “有个多嘴的婆子把周氏同鸳环之事说漏了嘴,把老夫人给气魇了。” 听完这话,姜婵一懵。心里咯噔一下,接着怒火中烧。 “把那婆子给我绑到大管家那儿领罚!” 第六十七章 姜婵赶回主屋的时候,国师大人已经离开了。姜老夫人正倚着软枕,病歪歪的喝着婆子手中的汤药,面色惨白。 “祖母!”姜婵换了一声,推开了身边侍候的丫鬟极失礼的冲了过去。 看到她来,姜老夫人气的发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强撑起身体,抓起身边的软枕就砸了过去。 她指着姜婵,咳得厉害。面上也晕出了极不正常的红晕,边咳却边恨声道: “孽障!你给我滚出去!” “祖母,阿婵知错了。”姜婵当然知道她在怒什么,暗自吐舌干脆利落的直挺挺跪了下去,一脸忏悔状乖乖认错。 “你说!我往日都是怎么教你的?!”姜老夫人真给气坏了,她推开了喂药的婆子将她撵出屋中。 便再也按捺不住满心怒火,在此刻只有姜婵同她二人的屋中彻底爆发了出来。 “祖母……”姜婵呐呐,不敢辩驳。她当然知道祖母这是气恼她这般简单粗暴的行事,说不得换做旁人,名声都得让这样的事儿毁个干净。 可她有什么办法,这事于她而言只是被惹怒之后的杀鸡儆猴罢了。 至于名声?前世就没有过名声的人,她哪里还再也这些? 飞翎军在手不说,且还有祖母提前交给她的那厚重到让人咋舌的嫁妆。她还真不怕自己会过不下去,若不是祖母还在……这姜家她不想待也自然是有处去的。 “你一个堂堂世家女,身份尊崇!哪用得到你去出手整治你父亲的妾室?”姜老夫人一手按着胸口,又咳又喘看上去极难受。 “祖母!” 姜婵吓了一跳,慌忙上去搀住自家祖母,哀哀切切的小声求饶。 “祖母,你就饶了阿婵这次吧!” “混帐东西!你已经十二岁的大姑娘了,今日的事儿闹得这么大!你让外头的人怎么看你?!背了这样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恶名,你该如何嫁人?!” 姜老夫人用手指戳着她额头怒声呵责,可眼中却似乎有泪光闪动。 “真真是要气死我了!你……” 这下子姜婵却真给骇住了,她本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儿。况且,自己亲生母亲也不见得有多激动的模样。 可看祖母这般,姜婵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可她在意的,却是自家祖母真的忧心之际……姜婵心中又感动又无奈……这下该怎么开导她老人家? “祖母莫恼,这事儿却实是阿婵不对。若是嫁不出去……大不了阿婵一辈子陪着祖母好了。” 姜婵陪着笑,寻思了片刻极乖巧的扶着姜老夫人说道。却没想到话才说完,姜老夫人登时咳得厉害,她捶着胸口边咳边哭: “小畜生,你这是在剜我的心呐!” “你让我去了下头怎么向你祖父交代!” “祖母,阿婵真的知错了!”姜婵真吓到跪在祖母榻前,小心翼翼的哀声道“祖母,就绕了阿婵这次吧!” 姜老夫人无力的靠在床榻的雕花木栏上,盯着姜婵横铁不成钢的戳着她额间。 “你这小孽障,祖母往日同你说的,你怎么都不往心里去啊!你祖父因为飞翎军的事儿,咱们姜家在今上同安平王那儿两头不是人。可好歹你却是我一手教养出来的姑娘,等及笄之后嫁个门当户对人品俱佳的好郎君也是使得的。” “可这事儿一传出去,你且瞧瞧哪个郎君还敢娶你!” “阿婵不想嫁人,”姜婵垂着眼慢吞吞的应着。只是不知为什么脑中却突然全是彭盛的身影。 救她的彭狐狸,带她放河灯的彭狐狸,送她礼物的彭狐狸,一本正经给她回信的彭狐狸…… 还有前世在她最绝望的时刻,唯一愿意伸手救她的彭狐狸…… “那就闭上眼睛牵着我,我带你走。” 那少年温和的声音似乎依旧在耳边环绕,午夜梦回那一日,姜婵即使再不愿意去想,却也不得不承认…… 彭狐狸,我想你了。 定了定神,她这才冲姜老夫人撒· “若是嫁不出去,那便陪着祖母好了。” “呸呸呸,说什么胡话!”姜老夫人见她一时神情低落还怪自己说重了,哪晓得却听她又说这个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恨恨的又戳了戳她的脑门儿,“傻丫头,你这脾气性子也是个倔的。在家里也同你爹娘不亲,若是祖母去了还不让人给磋磨死?” “你让祖母如何安心?” “祖母……”姜婵看无奈的祖母,咬咬唇却不知该怎么应下去。 却见姜老夫人摆摆手,碎碎念叨:“行了,这事儿你别管了。我同你母亲把后头的事儿料理好,你就乖乖的呆在院子里乖乖做你的姜大姑娘。” “夫人来了!”守在外头的婆子突然高声唤了一句,姜老夫人被姜婵扶着做好,就打发她回去: “剩下的话儿我同你母亲说罢。你先回去,至于那个叫锦荣的丫头……还是早些打发了去。” “阿婵晓得了。”姜婵应了一声,欠欠身乖乖的退了出去。 掀开帘子走到外头,天色已经暗了院中的仆婢们早已点起了灯火。姜婵一抬眼正遇上了站在廊下的母亲。比起面上有些不自在的王氏,她若无其事的欠身问安,便带着丫鬟离开。 王氏沉默的看她离开,才掀开帘子走进屋中。 看着闭目养神的老夫人,恭敬的行礼问安。“母亲。” 姜老夫人随意摆摆手令她起来,才睁开眼目光沉沉的望向王氏。她轻抚鬓角,慢条斯理的说道: “周氏这事儿,阿婵不能但了这名声。人言可畏,却不是把她小小年纪往死路上推么。” “媳妇晓得,”王氏自然领会了姜老夫人的意思,这事儿她也忧心过,可到底除了把涉事的仆从撵出去……她还真没想出过什么好法子。迟疑了片刻,她犹豫道:“不如……暴毙?” 姜老夫人嗤笑一声,看着自己因为没了血色透着青白的手背,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便这般同周家交代?周氏可是你做主纳进来的良妾。礼儿还没回来,一个不好可是要吃官司的。” “这……”王氏傻眼了,这事她从未遇到过被姜老夫人这么一说却有些无措。 姜老夫人见她半晌没吭声,不觉有些失望。这长相随了那姓王的老东西,连性子都未及的当初自己那位姐姐半分。 索性直接说道: “行了,周氏害我性命证据确凿,被我这老太婆责罚时候撑不住去了。” “这怎么行!”这会儿王氏倒是反应过来了,后知后觉的开口。“母亲说笑了,那时候母亲昏迷不醒哪有这令儿。周氏谋害老夫人,自当是媳妇出手整治……惊吓之中畏罪自尽?” “她那忠仆呢?”姜老夫人挑挑眉。 想起那个一醒过来就把自己主子做过的事儿抖个干净的刘嬷嬷,王氏神情有些古怪。 “那老婆子倒是个聪明人。” “这般也好。”姜老夫人寻思着若是周家那边让这老婆子去开口,想来也容易一些。心中担忧之事已了,正想打发王氏回去,却见她又吞吞吐吐的说道。 “只是还有一事儿……” “什么?” 王氏皱着眉,一副极苦恼的模样。在老夫人神情有些不耐的时候才迟疑开口:“母亲可知晓……公公把飞翎军……” 姜老夫人自然知道飞翎军在阿婵手中之事,不然她也不会提前把姜婵的嫁妆交到她手中。见王氏这般模样,老夫人约莫也猜到她晓得了,想起自家儿子找飞翎军那股疯魔劲,不由冷声道: “他要给谁自然有他的道理,你想问什么?你想同礼儿去说?” 王氏连连摆手,咬着唇也算听出了老夫人已经知道的事儿。才又连忙换了话头:“媳妇来的时候遇上了大管家姜伯,他……恐怕晓得了……” “那老头子?”姜老夫人有些意外,只是大管家姜伯看着姜父长大的。若说知道了飞翎军在阿婵手中,也会主动告诉姜父。这倒是个问题…… “这事儿倒是麻烦了……” “不如……”王氏觑着老夫人的神色,小心翼翼的想开口建议。 却被沉吟中的姜老夫人出言打断了: “我欲借此机会,让阿婵同姜淑她们同回磐燕姜家。” “母亲说什么?磐燕姜家?”王氏愕然,磐燕郡姜家……那可是天下有数的大世家啊!阿婵能去? 接着又听老夫人,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继续说道: “且不说今日之事,就是这青云郡中能配得上阿婵的儿郎也是少之又少。可磐燕郡却是不同,自古磐燕郡多俊杰。更何况阿婵这外柔内刚的性子……若放在别处不知道要收了多少委屈,可磐燕却是不同。世家女只要品貌出众,便是如同礼儿姑母那般,提着剑欲斩未婚夫婿去。人也多赞一声,肆意风流。” “凭借着阿婵的相貌与家世想在磐燕郡立足却也不难。” 王氏想起今日与姜婵的话儿,心底有些发寒。忍不住出言插嘴道: “可是……青云姜家不是分出来了么……世家对嫡支庶支差异之大,恐怕阿婵去会受些委屈。” “窈娘你母亲未同你说么?”姜老夫人挑挑眉,有些诧异的望着她。 “你那公公当年可是磐燕姜家长房嫡次子,当初为求保住姜氏一脉才甘愿远赴战场随当年定国公四处征战。而不料新族长意外被叛军刺杀,磐燕姜家的新族长可是他姜世亭亲手选出来,扶上位儿的。” “当年这事磐燕郡中几乎无人不知,若说敢亏待阿婵,光磐燕郡与姜家嫡支沾亲带故的几大世家都不会愿意的。遭人非议之事儿,若是敢做。只怕那族长之位也得换个人坐坐了,更何况阿婵还有飞翎军在手。” 母亲虽然出身顶级世家,却是强行放弃自己身份从族谱中除名才得以嫁给寒门出来的父亲。 即使当初在京都父亲风光无限的时候,都还有人出言嘲讽。 这一直是王氏心中最深的痛,被姜老夫人一质疑。她干巴巴的笑着不敢接话: “那倒也是……只是三太太后日一早便要离开,会不会太急了一些。” “不急,”姜老夫人越想越觉得这注意不错,强撑着直起身来双手合十,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 第六十八章 “宋哥,我、我杀人了!我会不会死!我害怕……” “去把这身衣服换了,这里交给我处理。乖!今晚你什么都没看到,记住不管谁问,林姝都是自杀的……” “宋哥……” “别怕!” …… 不停的用冷水扑在脸上,才勉强压制住了脑中一阵阵传来的困倦,她伸出右手按住了自己胸口。 这里……没有……伤口…… 猛的伸出双手,用力撑着瓷白的洗手台,胸口起伏不定,不断的发出急促喘息。 因为用力过度导致有些劈裂开的指甲血迹已经干了,但是十指连心,隐隐传来的些微刺痛终于唤醒了还在发懵中的林姝。 她慢慢抬起头。 镜中的少女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 一身乳白色的露肩刺绣小礼服,五官极其精致,虽然稚气未脱,却也看得出日后定然会出落的极漂亮。 这张脸……的确是她没错。 可是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在她昏迷之前应该是自己三十四岁的生日。 也是她林姝起起落落这么多年,终于摘得金寰奖影后桂冠的日子…… 当然……更是……那位金主大人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想和他破镜重圆的日子。 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林姝只觉得头痛欲裂,双手紧紧的抓着洗手台边沿。 手背上一片青白,血色尽失,她的面色也苍白得近乎透明,看上去骇人之极。 她想起来了。 在从那位苏小姐手中夺走影后桂冠的晚上,她被堵在晚宴的洗手间里,让人狠狠捅了一刀。 林姝按着自己心口,没有血迹……可刀刃刺入的感觉依旧盘桓在那里挥之不去,锥心刺骨的疼啊…… 往日里看上去极温和的琥珀色眼中,带着绝望和讥讽的冷意,深不见底。 即使因为流血过多导致意识模糊,可是她永远不会忘记…… 第一个赶来帮忙要处理自己尸体的人——居然是她马上就要举行婚礼的未婚夫! 那个承诺要和自己共度余生的男人,甚至都不愿查看她的生死!就先把凶手揽入怀中。 她苏于宁害怕?那林姝呢? 那把刀捅到的人明明是她林姝,可被安抚的人却是“纯洁无暇”的苏于宁么? 自杀? 真可笑啊!她林姝十八岁一夜成名,本来应该前途大好。 却可惜遇上了纨绔不堪的宋城,因为一双眼睛同宋城初恋长得七分相像,就在杀青宴的晚上被他□□;因为事后甩了他一记耳光,就被雪藏三年。 直到三年后奶奶病重,林姝终于向他服软,然后就是被包养,一切从新开始。 兜兜转转十多年了,好不容易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熬出头,嫁进宋家的时候。 苏于宁回来了。 赝品终究是赝品,她也认了。 她苦苦打拼了这么多年,终于拿到了自己应得的荣耀了,她以为大好人生刚刚开始。 可是……她林姝死了。 死在宋城心头的白月光手上,毁尸灭迹的……还是自己的未婚夫。 怎么可能甘心呢?明明已经很努力离他们远远的,重新开始了。 可是所有的心血努力都毁之一旦…… 好恨呐! 心口仿佛有千钧重压,喉咙犹如被火烧一般,头也昏昏沉沉,整个人似乎提不起一点儿劲。 回过神来,沉溺于满腔悲愤仇恨中的林姝,彻底清醒了过来。 既然自己已经死了,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劈裂的指甲传来隐隐的痛感,让她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确没有做梦。 努力撑着困顿的眼睛,林姝打量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这条礼服裙……似乎是当年听说她要去参加剧组杀青宴,奶奶害怕她丢了面子,特意拿退休工资给她买的。 可惜只穿了一次,就被宋城那个混蛋撕坏了。 等等! 宋城……杀青宴…… 林姝整个人一懵,还没容她多想,放在大理石台面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大概能确定那的确是她的手机。 刚接起来,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林姝!我叫你好好待在房间里不要乱跑!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小维姐?”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林姝试探的喊了一声。 “是我。”电话对面的人没好气的回了一声。“林姝你在哪?你不会真跟着周导去那什么宴了吧?报个地址我来接你!喂!你人呢……” 她还在说着什么,林姝却猛地一个跄踉不小心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周导……白礼服……宋城…… 还有已经辞职多年的小维姐,林姝脑中一片纷乱。隐隐约约似乎猜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她颤抖着去捡起地上的手机。 当看清楚了手机屏幕上通话日期的那一瞬间,她忍不住摔坐在地上捂着脸,近乎疯狂的又哭又笑。 在被人杀死之后,却回到了所有噩运来临之前!这是何其幸运的事啊! 不过好歹多活了十几岁,她已经不会像从前那样不成熟,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开始认真分析起现在的处境。 十八岁,因为被来拜访奶奶的导演偶然发现,客串了一个配角却一炮走红。 真正要出演第一部电视剧的时候,却被副导演坑到了金铃酒店的宴会上。被下了药之后,懵懵懂懂跑去向那位副导演求助未遂,却被送到了宋城床上。 从此……噩梦开始…… 潜伏在深处的困顿阵阵袭来,林姝想也不想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 扶着墙壁站起身,她趴在洗手池边,往脸上扑了些冷水。 缓了一下才摸索着拿起手机,开始给小维姐回拨电话。 只要逃出去!只要逃出去……她再也不用和那两个疯子搅合在一起!一切都会变好的! 一定要逃出去! 林姝握住手机的手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颤抖。她眼中急切、恐惧还有极度的欣喜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候,电话中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林姝还想再拨,洗手间被她从里面锁上的木门却被人敲响了,那个令她曾经恨之入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林姝,你好了没有?贵客们都快等急了!” 可能因为药力的缘故,她本来就手脚酸软。被那人突然出声这么一吓,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抖,手机又摔了出去。 “林姝!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开门啊!” 外面的人越敲越急,伴随着潜藏着有些激动的呼唤,似乎马上就要破门而入了。 林姝捡起落在水中自动关机的手机,掐着掌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清醒平静一些。 “没事!周导你先回去吧,我补个妆马上就过来。” 听了这话,外面的敲门声戛然而止。静了片刻,似乎认为她药力还没完全发作,周副导干笑了两声,说:“那你快点,我先去打个电话。” “好。”悄悄起身,林姝把耳朵贴到门上,听着脚步声渐渐离开,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她也知道那个人一定没有走远。 按着开机键,结果闪了一下再次黑屏。林姝抵着门甩甩头努力保持清醒,看着似乎已经报销了的手机,满脸无奈。 现在该怎么办? 林姝隐约记得,这酒店洗手间最左边就是安全通道。一般消防安全通道的大门都是打开的,从那里跑应该是跑得掉的。 只是…… 那人说要去打电话,若是也在那里…… 林姝垂下眼,不拼一次哪里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最差还能差得过之前那段日子么?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不是么?自己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想到这里,她晃晃头站起身来,把手机塞回到自己随身携带的提包里。又把皮包的长链条取出来扣好,斜挎在身上。 快速的脱下酒红色细高跟拎在手里,林姝悄悄打开了一条门缝。 外面没人。 她也不再犹豫,迅速闪身出去拉上洗手间的门。 先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没有人注意这边林姝暗自欣喜。 她飞快的往左边安全通道所在的方向跑去! 即使药力渐渐上来,脚步也有些踉跄。可看着那安全通道的大门就在前方,林姝也觉得自己精神一振。 一切顺利的让她感觉像做梦一样。 可是在林姝扭开安全通道大门,就要出去的一瞬间,却被僵在了当场。 抬着手机大腹便便的周副导,此刻正站在门的那一边。他紧紧地皱着眉,极其不悦的看着她,“林姝,你这是要去哪?!” 第六十九章 721.故意杀人案。 本来是个很简单就能破的案子,拖了快三个月在于破案率百分之百的华夏帝国大郓城南城警局是极其特殊的存在。 明明证据确凿,却迟迟不能定案,最大的原因便是办案的警员在这三个月中连续失踪了。 在最后一名办案警员失踪的第三天,蹲在老大办公室的林妍快被气哭了。 做为一个生活在和平社会刚穿越过来没多久,每天打打游戏看看小说懒死家中的宅女来说。 她还没来得及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空顶着原主的御姐脸努力话唠装高冷,在南城警局混混日子也就算了。 可是…… 杀人案啊!还有精英警员失踪啊!这么大的事情叫自己一个见习警员□□去真的好吗? 老大你是不是脑壳被驴踢了? 新办案小组中的另外三个成员,丝毫没有异议的走出了办公室。林妍面无表情的望着,内心深处抬着尔康手欲哭无泪。 但是,绝不崩人设! 崩了人设!原主回来被当做神经病咋地办! 自己是要回家的帅比,借住在别人壳子里一定要保持我社会主义新青年的优良美德! “小妍,伯伯知道。因为你爸把你塞进来,你心里不舒服。” 哦豁,老大发话了。 女神原主竟然是关系户!信息量好大!在办公室假装加班三天终于被人送会女神原主家的林妍表示: 原主一定是落难的小公举! 刑事大队的老队长把自己闷热的假发拎起来透透风,放回去继续认真的看着老友的女儿满怀期望的说道: “伯伯承认别人说你骄纵,心里也一直对你抱有偏见。一直认为你不肯搭理同事也是因为不满意这份工作。” 哦豁!老大你假发歪了! “可是最近,看到你没日没夜的加班。伯伯发现你是真的喜爱这份工作,误会了你是伯伯的错。” 哦豁!老大那是因为原主记忆不给力,真找不到家在哪! “你总是能快速昨晚自己所有的工作,做事效率的巨大提升,也是我和你父亲所期望的进步。” 哦豁!老大那是来自想说话,却不能崩人设的悲愤! “完成自己的工作还能热心的帮助同事,虽然从不邀功,但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 老大那是来自话唠没办法说话,精力过剩的悲伤。 这鬼地方小说不好看,吃的不好吃,手机还有密码解不开锁只能接电话! 闲的蛋疼…… 只能每天没事找事干,林妍有点委屈。 原主我对不起你,好像有点崩人设了! “这次虽然失踪了三个警员,但是另有专案组来负责这件案子。你们只用把已经有证据的原案件凶手抓回来就行了。” “这可是一件好差事!若不是应为你的进步大家都看在眼里,最后一个名额怎么会落到你头上?小妍别让伯伯失望。” 哦豁!我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哭。 林妍生无可恋的望着老大,我要拒绝会不会崩人设?如果是原主应该会接受吧,毕竟这么好的升职机会。 蹲在高冷女神的身体里,像做贼一样的心虚。有个补偿的机会就在面前,虽然很害怕……但是组里四个人,自己一个女的。 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儿顶着吧?这么一想林妍勉强安慰住了自己。 “好。” 从老大办公室出来,高冷比的林妍就被叫进了小组办公室,参加案情讨论会。 正式警员在说话,自己和蒜头两个见习警员完全没有插话的地方。 蒜头是前女神一期进来的见习警员,听说是自己考进来的,所以看上去很叼的样子。 虽然长得不错,只是那发型真的很像蒜头。但是架不住他很聪明,就算他现在坐在桌对面又翻着小白眼瞅自己。 林妍也不生气,聪明人都很有脾气的!更何况是长得像蒜头一样那么稀有的聪明人! 礼貌的回以一笑,蒜头愣了片刻害羞的偏开了头。 林妍默默比v,女神原主的脸刷起来好给力哦!被争吵激烈的正式警员瞅了一眼,她低头继续看案情资料。 这是个很平常的案子了,怪就怪在调查的警员集体失踪。 可林妍认真看了一下现场照片,却觉得这件案件的本身也很奇怪。 一个山民王大河在盗卖山货的晚上被发现死亡在自家院子里,第二天早上被山民从城里回家的女儿发现。 如果说光这些倒也不算奇怪,可是怪就怪在这山民是个偷猎者,却被自家院子里半人高的铁笼压在墙上窒息而死的。 而答应当晚和他做交易的商人,却不知所踪。 于是锁定目标确定为了那个去他家中做交易的商人,正式警员都想去抓那个嫌疑人抢个头功。 所以在办公室里吵了半天。 最后终于拍板决定,由林妍和蒜头一起去现场进行再次勘察。而两位正式警员一起去抓捕嫌疑犯,本来想立一功的蒜头,冷笑两声把资料扔在桌上就开门出去了。 真特么帅!林妍觉得,作为高冷女神,自己现在应该也拍桌子出去。 于是把资料重重摔在桌上,凤眸轻挑扫过看着自己的两人抱臂走了出去。 拿好勘察箱坐上车准备出发,林妍一头砸在副驾驶座的后背上,她后悔了。 哦豁!高冷女神怎么会在意抢功这些细节?麻痹又崩人设了,原主我对不起你。 蒜头打开车门也没瞅她,从腰带了拿出一副手铐扔给林妍。 “我们不是去勘察现场么?”一切为了装逼。 林妍捻起手铐冷若冰霜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红唇微启,漫不经心的说道。 蒜头一边开着车,一边伸手关掉吵人的导航看上去比林妍还要高冷几分。 “以防万一。” 林妍没在说话,扭头看着外头飞快倒退的景色。按着有些发抖的腿,要去死过人的宅子里了! 别怕!别怕!你现在是高冷比警花林妍。 也不多,就默默重复了几百遍吧。到了那村头的时候林妍终于平静了下来,她走下车拿了勘察巷子正打算跟上前头的蒜头。 却看到了不远处村边的水塘边上有个什么东西,扑闪扑闪的煞是漂亮。 林妍觉得自己有个坏毛病,看到亮晶晶的东西就克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看着蒜头走的也不算快,她小心的避开淤泥走过去到那亮晶晶的东西附近。 本来以为是什么碎片,谁知道竟然是个戒指。 林妍伸手从稀泥里拿了起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哦豁!那个萨比扔的钻戒?! “你在干嘛?”蒜头阴森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妍差点没把这戒指扔出去。 她脱口而出,“蒜头,你看这个!” 假装没有看到他变得更臭的脸色,把戒指举到他身边。 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蒜头,正想以前辈的身份好好教育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姑娘。谁知道随意看了一眼,表情就僵在了脸色。 “这个……”他一把夺过去,“不是王警员的戒指吗!” 王警员是之前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员之一,也是最后一位突然失踪的警员。才刚刚买了戒指打算给女朋友求婚,谁知道才嘚瑟完就失踪了。 这戒指,作为同一个办公室的蒜头当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听他这么说,林妍迅速打开勘察巷子拿出密封袋用镊子把他手上的戒指抢过来装进袋子里。 还好,这里的警察每天上班习惯性穿着制服,带着白手套。虽然没有换上勘察时候的专用手套,不过应该也没有损坏证物吧。 “我给老大打给电话,你先在周围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发现。”蒜头说着就掏出了手机,林妍没吭声但也认真的在周围查看了起来。 连续拨了三次号,都没有接通。蒜头气得要把手机摔出去,盯着前面的林妍。“林妍你来打。” 掏出原主那个解不开锁,只能接听其他什么都不能用的手机。林妍面不改色,“没电了。” 蒜头又生气了,看没什么发现就直接往回走,没好气的让林妍跟上。 这村子虽然有些偏僻,但是还算干净。王大河家在村尾,因为盗卖山货赚了不少,自家房子也盖的挺漂亮的特别好找。 不过人都死了几天了也没见家人办丧事,让人有些奇怪。林妍觉的估计这个世界的风俗就这样吧?! 门还没有敲就自己打开了,是一个三大五粗的壮女人,这是王大河的女儿。其实长得挺漂亮的,就是黑壮了一点。 她靠着门笑眯眯的说:“警官来了,我等你们好久了。” 蒜头出示了一下见习警员证,她也没多看就在前面带路让他们进屋。院子里很安静,没有养着鸡鸭什么的。 只是墙边停放着一个有点变形的大铁笼,笼子周围是都被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靠强那一面的笼上还有暗红色的血迹。林妍看过现场照片,也知道那就是凶器了。 可是谁拓麻会抱着这么大个笼子杀人啊?萨比吗? 林妍忍住吐槽的*,绷着自己高贵冷艳人设,看向前面带路的女人。 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奇怪…… 废话!谁特么见过一个三大五粗的村姑姐姐,一举一动都带着贵族式的优雅?! 第七十章 “宋哥,我、我杀人了!我会不会死!我害怕……” “去把这身衣服换了,这里交给我处理。乖!今晚你什么都没看到,记住不管谁问,林姝都是自杀的……” “宋哥……” “别怕!” …… 不停的用冷水扑在脸上,才勉强压制住了脑中一阵阵传来的困倦,她伸出右手按住了自己胸口。 这里……没有……伤口…… 猛的伸出双手,用力撑着瓷白的洗手台,胸口起伏不定,不断的发出急促喘息。 因为用力过度导致有些劈裂开的指甲血迹已经干了,但是十指连心,隐隐传来的些微刺痛终于唤醒了还在发懵中的林姝。 她慢慢抬起头。 镜中的少女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 一身乳白色的露肩刺绣小礼服,五官极其精致,虽然稚气未脱,却也看得出日后定然会出落的极漂亮。 这张脸……的确是她没错。 可是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在她昏迷之前应该是自己三十四岁的生日。 也是她林姝起起落落这么多年,终于摘得金寰奖影后桂冠的日子…… 当然……更是……那位金主大人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想和他破镜重圆的日子。 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林姝只觉得头痛欲裂,双手紧紧的抓着洗手台边沿。 手背上一片青白,血色尽失,她的面色也苍白得近乎透明,看上去骇人之极。 她想起来了。 在从那位苏小姐手中夺走影后桂冠的晚上,她被堵在晚宴的洗手间里,让人狠狠捅了一刀。 林姝按着自己心口,没有血迹……可刀刃刺入的感觉依旧盘桓在那里挥之不去,锥心刺骨的疼啊…… 往日里看上去极温和的琥珀色眼中,带着绝望和讥讽的冷意,深不见底。 即使因为流血过多导致意识模糊,可是她永远不会忘记…… 第一个赶来帮忙要处理自己尸体的人——居然是她马上就要举行婚礼的未婚夫! 那个承诺要和自己共度余生的男人,甚至都不愿查看她的生死!就先把凶手揽入怀中。 她苏于宁害怕?那林姝呢? 那把刀捅到的人明明是她林姝,可被安抚的人却是“纯洁无暇”的苏于宁么? 自杀? 真可笑啊!她林姝十八岁一夜成名,本来应该前途大好。 却可惜遇上了纨绔不堪的宋城,因为一双眼睛同宋城初恋长得七分相像,就在杀青宴的晚上被他□□;因为事后甩了他一记耳光,就被雪藏三年。 直到三年后奶奶病重,林姝终于向他服软,然后就是被包养,一切从新开始。 兜兜转转十多年了,好不容易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熬出头,嫁进宋家的时候。 苏于宁回来了。 赝品终究是赝品,她也认了。 她苦苦打拼了这么多年,终于拿到了自己应得的荣耀了,她以为大好人生刚刚开始。 可是……她林姝死了。 死在宋城心头的白月光手上,毁尸灭迹的……还是自己的未婚夫。 怎么可能甘心呢?明明已经很努力离他们远远的,重新开始了。 可是所有的心血努力都毁之一旦…… 好恨呐! 心口仿佛有千钧重压,喉咙犹如被火烧一般,头也昏昏沉沉,整个人似乎提不起一点儿劲。 回过神来,沉溺于满腔悲愤仇恨中的林姝,彻底清醒了过来。 既然自己已经死了,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劈裂的指甲传来隐隐的痛感,让她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确没有做梦。 努力撑着困顿的眼睛,林姝打量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这条礼服裙……似乎是当年听说她要去参加剧组杀青宴,奶奶害怕她丢了面子,特意拿退休工资给她买的。 可惜只穿了一次,就被宋城那个混蛋撕坏了。 等等! 宋城……杀青宴…… 林姝整个人一懵,还没容她多想,放在大理石台面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大概能确定那的确是她的手机。 刚接起来,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林姝!我叫你好好待在房间里不要乱跑!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小维姐?”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林姝试探的喊了一声。 “是我。”电话对面的人没好气的回了一声。“林姝你在哪?你不会真跟着周导去那什么宴了吧?报个地址我来接你!喂!你人呢……” 她还在说着什么,林姝却猛地一个跄踉不小心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周导……白礼服……宋城…… 还有已经辞职多年的小维姐,林姝脑中一片纷乱。隐隐约约似乎猜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她颤抖着去捡起地上的手机。 当看清楚了手机屏幕上通话日期的那一瞬间,她忍不住摔坐在地上捂着脸,近乎疯狂的又哭又笑。 在被人杀死之后,却回到了所有噩运来临之前!这是何其幸运的事啊! 不过好歹多活了十几岁,她已经不会像从前那样不成熟,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开始认真分析起现在的处境。 十八岁,因为被来拜访奶奶的导演偶然发现,客串了一个配角却一炮走红。 真正要出演第一部电视剧的时候,却被副导演坑到了金铃酒店的宴会上。被下了药之后,懵懵懂懂跑去向那位副导演求助未遂,却被送到了宋城床上。 从此……噩梦开始…… 潜伏在深处的困顿阵阵袭来,林姝想也不想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 扶着墙壁站起身,她趴在洗手池边,往脸上扑了些冷水。 缓了一下才摸索着拿起手机,开始给小维姐回拨电话。 只要逃出去!只要逃出去……她再也不用和那两个疯子搅合在一起!一切都会变好的! 一定要逃出去! 林姝握住手机的手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颤抖。她眼中急切、恐惧还有极度的欣喜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候,电话中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林姝还想再拨,洗手间被她从里面锁上的木门却被人敲响了,那个令她曾经恨之入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林姝,你好了没有?贵客们都快等急了!” 可能因为药力的缘故,她本来就手脚酸软。被那人突然出声这么一吓,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抖,手机又摔了出去。 “林姝!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开门啊!” 外面的人越敲越急,伴随着潜藏着有些激动的呼唤,似乎马上就要破门而入了。 林姝捡起落在水中自动关机的手机,掐着掌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清醒平静一些。 “没事!周导你先回去吧,我补个妆马上就过来。” 听了这话,外面的敲门声戛然而止。静了片刻,似乎认为她药力还没完全发作,周副导干笑了两声,说:“那你快点,我先去打个电话。” “好。”悄悄起身,林姝把耳朵贴到门上,听着脚步声渐渐离开,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她也知道那个人一定没有走远。 按着开机键,结果闪了一下再次黑屏。林姝抵着门甩甩头努力保持清醒,看着似乎已经报销了的手机,满脸无奈。 现在该怎么办? 林姝隐约记得,这酒店洗手间最左边就是安全通道。一般消防安全通道的大门都是打开的,从那里跑应该是跑得掉的。 只是…… 那人说要去打电话,若是也在那里…… 林姝垂下眼,不拼一次哪里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最差还能差得过之前那段日子么?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不是么?自己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想到这里,她晃晃头站起身来,把手机塞回到自己随身携带的提包里。又把皮包的长链条取出来扣好,斜挎在身上。 快速的脱下酒红色细高跟拎在手里,林姝悄悄打开了一条门缝。 外面没人。 她也不再犹豫,迅速闪身出去拉上洗手间的门。 先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没有人注意这边林姝暗自欣喜。 她飞快的往左边安全通道所在的方向跑去! 即使药力渐渐上来,脚步也有些踉跄。可看着那安全通道的大门就在前方,林姝也觉得自己精神一振。 一切顺利的让她感觉像做梦一样。 可是在林姝扭开安全通道大门,就要出去的一瞬间,却被僵在了当场。 抬着手机大腹便便的周副导,此刻正站在门的那一边。他紧紧地皱着眉,极其不悦的看着她,“林姝,你这是要去哪?!” 第七十一章 第一章 夜色已深,繁星点点,弯月如勾。风吹过竹林的疏疏声,令人辗转反侧。 房中帘帏飘飞,纱幔乱舞。那如妖如月的谢家小郎敞着衣裳,披散头发,表情凝重。眼睁睁地望着前方出神,纱窗外随风摇荡的苍劲翠柏,疏疏竹林。谢小郎君任由贴身婢子洗沐更衣,身后婢女已将侍寝的姬妾抬出,换上干净被,焚上去秽的香待伺候小郎安睡。 待婢子悄然退去,榻上的谢氏小郎突然睁开双眼,眼神依然明亮异常,可比起刚才,分明已是少了丝癫狂,清澈明润许多,便是气息也变得沉稳优雅起来。 五石散的药力,过去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修长白皙有力。陌生又熟悉… 熟悉的婢子,熟悉的屋室。 无意识的用手背遮住双眼,他低低的,缓缓地笑出声来,渐渐的笑声越来越大却丝毫不掩饰其中愉悦。 记忆中已经死在那场战乱中的自己,却突然在五年前大兄的竹舍中醒来。脑中混沌尽去,他只觉得欣喜至极。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哈哈哈哈……” 他谢恒生于顶级士族谢氏嫡系族长幼子,其父为当朝宰相,兄长亦是人中龙凤,祖父更是天下名士之首。然却生出他谢恒这般蠢材,自以为风流俊赏,学名士服散、扮女人,何曾学到他人才学? 现在想来,当初的自己当真是愚不可及,凭叫父兄失望,便是后来幡然悔悟,却也终其一生后悔莫及。 到底是历练多年,恍惚一时便平静了下来。 细细打量屋室,他也猜到自己约莫是回到了兄长隐居江东的时期罢,自小生长于帝都,这竹舍也只来过一次,便是十四岁随众人来江东请兄长出仕。 然及冠时,父亲病重,兄长方烧了竹舍出山为官。 竹舍还在,自己此刻应也不过十四吧,一切还未发生,想来还是来得及罢。 谢恒眼中坚定,暗暗发誓。 这一世绝不能再拖累父兄,堂堂谢家子弟,也该拿出本当属谢家风仪来。 而此时晋军驻凉大营,顾平刚去,中郎将卢琮仅带区区几个心腹上任。然晋军临阵换将,军中却是士气低落,不提凉州城外羌人虎视眈眈。卢琮刚接过大营第二日,营门前来了一名年约二十,身长八尺,身形高挑,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的俊美少年郎。只见他骑着一匹黄骠马,手执□□,身后背着大弓。只见此少年纵马直奔营门口,守门军士见得此少年有纵马闯营之状,便与身旁军士远远地用长戈遥指少年,高声喝问道:“哪来的野小子,敢擅闯晋军大营。” 那军士喝斥过之后,仍是不敢怠慢,手中紧紧地捉着长戈,若是那少年纵马从营门闯进去,那手中的长戈定然立即向前送去,将那少年扫下马来。 就在军士紧张的注视下,那少年纵马来到营门前十步才一勒缰绳,那马吃痛之下长嘶一声,后面双腿站在地上,前面两腿高高抬起,成站立状。少年勒马止步,对着两位军士抱拳大声说道:“小子中郎将卢公麾下校尉周歧侄子周锦之,闻晋军驻守于凉州,今特来投奔。” 第二章 一觉醒来,晨曦入户,大约是卯初时分,窗外竹音瑟瑟。 谢恒掀开被子,走下床塌。 赤足走出一步,方清声唤道:“来人。” 声音一落,便听婢子素娘清声应道:“是。” 竹门打开,她率三婢子,端着水盆和衣裳走了进来。四女一进来,便对上了只着里衣站于晨光中的谢恒,不由怔了怔。总不愧风靡帝都的谢家玉郎之弟,这般如妖似月的美郎君着实甚少。 转眼,四女垂下视线,向他走近,盈盈一福,笑道:“奴服侍小郎更衣。” 谢恒微微颌首,“可。” 待在二婢子服饰下穿好衣袍,谢恒朝素娘身后婢子抬着的那托盘望了一眼,只觉嘴角一抽。 接手谢家,作为幼帝股肱之臣多年。倒是忘了,昔日他也曾年少轻狂,学妇人敷粉,以病弱白皙以为美。 当初旧敌还不是应他年少之举,兵临城下却送以妇人衣物当众羞辱于他!想到此处,他盯着那托盘目光森冷。 “端下去。” 那婢子一惊,双膝跪地叩首。“是。”说罢,躬身缓步退出。 知道不要之物向来付之一炬,想来日后也再不会出现在他眼前。谢恒才觉心头不适略缓。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那琴声极飘渺自在,随着山风,在若有若无间飘荡。 谢恒毕竟出身士族对琴技极是熟知的,一听这琴声,眼中不由露出一抹惊艳之色。 素娘见状,轻手抚平谢恒衣角褶皱,退到一旁掩唇笑道:“小郎,今晨雨收云散,楼外风光正好。” 谢恒点点头,正要提步出去,一阵瑟音飘荡而来。琴声高昂,琴声低沉,琴声悠扬,瑟声清远。起落之间,这一琴一瑟,竟是配合得完美无畴。 “这琴声……”谢恒只觉眼中微热,这般琴技除了兄长还有何人?细细算来竟是一十八年未曾听过兄长抚琴了。当年若非兄长早逝,他又怎么突然紧醒,被迫接手谢氏一族?苦苦支撑多年却终是落得心力交瘁,咳血而亡。 他心神恍惚低声道:“这琴,是兄长弹的么他在与知己酬唱当真是……风雅。”这般默契的琴声,也只有知己之人方能奏出吧。 岂料,两婢相互看了一眼,最后,那素娘方轻声道:“回小郎,这鼓瑟之人却是那……丁氏阿薇……” 素娘口音有些吴语的软糯,可是她口中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却透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轻鄙。 丁氏……阿薇…… 谢恒恍然,这是他兄长的妇人。一个出身低等士族的女子却嫁给他天纵奇才身为顶级士族核心子弟的大兄,一跃成为尊比帝王的谢氏嫡夫人,无怪受人鄙薄。 前世,他也是如世人一般觉得这位大嫂出身卑贱,举止粗鲁配不上大兄。一直不曾想通,卑贱如她为何会令不重女色大兄以正妻之位相许,甚至遣散姬妾,至死也只守着她一个妇人。 可笑直到大兄战死,这妇人含笑拔剑殉夫。他才知道自己何其愚蠢,人生一世能得生死相随者几人? 心思百转不过一瞬,恍惚尽去。谢恒冷眼扫过众婢,轻飘飘的说道: “素娘,你逾矩了。” 言罢,不去理会跪了一地的婢子,大步向竹门外走去。 素娘以额触地,待细微的木屐声渐渐远去,方慢慢直立起身体。一阵风吹来,后背嗖嗖冒寒,她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她望向身侧婢子枝娘,声音有些干哑:“枝娘!你我伺候九郎多年。九郎、九郎何时竟有了这般威势?” 第三章 伸手扶着竹栏杆,谢恒望着远方出神。阳光彻照,茂林修竹摇曳生姿。山风徐来,远远琴声缭绕。广袖翩跹,抬手止住欲上前问安的护卫,谢恒只觉神清气爽。已是多年未曾这般轻松过了吧,自从重担压身,何曾再这般肆意过。眉间压抑之感一扫而空,谢恒心情大好。 不知过了多久,前山林间传一声清啸。 那清啸声,绵延起伏,时而高亢,时而低婉,混着山风,远远飘荡开来。 此时前方的山道之上,缓步走出两个人。 男子如琢如磨、如圭如壁,女子身形纤弱,文静优雅。二人牵着一幼童,行走之间对着山林指指点点恍若神仙眷侣一般。 谢恒眼眶一热,指甲深深掐入他的掌心,而久居上位养成的习惯令他无法喜形于色,缓步走下台阶迎上前去,不紧不慢带着晋朝大贵族们一惯的从容优雅。 可是只有他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是如何欣喜若狂。看到活生生的大兄站在眼前,他便是心中已有准备,此刻藏在袖中的指尖竟也微微发颤。 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令他清楚,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不再是呕心沥血辅佐幼帝的谢相,而是被深埋在记忆中那个依旧在父兄羽翼庇护下风流肆意的谢家九郎。 “大兄,大嫂。”谢恒恭恭敬敬对二人施一礼。 丁薇有些惊诧慌忙之中欲避到一旁侧身回礼却被谢荀拉住。 “长嫂如母,九郎的礼你自然受得。” 谢荀温声说道,却不掩其对爱妻看重之意。 “噫!九叔,今日竟与往日似大有不同。”一旁小童子板着小脸,似小大人一般蹙眉说道,让人看得着实好笑。 这小子乃大兄嫡子,幼时便及护其母。当年也是同谢恒相看两厌,也不知自己去后,这小子过的如何?想到此处,谢恒心中有些怅然抬手揉了揉童子头上软髻,对大嫂笑道。 “旧时阿恒多有得罪,指望嫂嫂莫要怪我才好。” 丁薇受宠若惊慌忙摆手,“怎会!怎会!九郎严重了。” 谢恒洒然一笑也不多言,看向兄长。 谢荀双眼一眯,对爱妻笑道。 “阿薇且带玮儿备些膳食,我与九郎许久未见,自有话说。” 言罢,望向谢恒。“九郎随我过来。” 谢恒向嫂嫂歉然一笑,大步跟上兄长。 引着谢恒到他房,分坐在南窗下,待婢子退去。谢荀却并不言语, 第七十二章 第一章 夜色已深,繁星点点,弯月如勾。风吹过竹林的疏疏声,令人辗转反侧。 房中帘帏飘飞,纱幔乱舞。那如妖如月的谢家小郎敞着衣裳,披散头发,表情凝重。眼睁睁地望着前方出神,纱窗外随风摇荡的苍劲翠柏,疏疏竹林。谢小郎君任由贴身婢子洗沐更衣,身后婢女已将侍寝的姬妾抬出,换上干净被,焚上去秽的香待伺候小郎安睡。 待婢子悄然退去,榻上的谢氏小郎突然睁开双眼,眼神依然明亮异常,可比起刚才,分明已是少了丝癫狂,清澈明润许多,便是气息也变得沉稳优雅起来。 五石散的药力,过去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修长白皙有力。陌生又熟悉… 熟悉的婢子,熟悉的屋室。 无意识的用手背遮住双眼,他低低的,缓缓地笑出声来,渐渐的笑声越来越大却丝毫不掩饰其中愉悦。 记忆中已经死在那场战乱中的自己,却突然在五年前大兄的竹舍中醒来。脑中混沌尽去,他只觉得欣喜至极。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哈哈哈哈……” 他谢恒生于顶级士族谢氏嫡系族长幼子,其父为当朝宰相,兄长亦是人中龙凤,祖父更是天下名士之首。然却生出他谢恒这般蠢材,自以为风流俊赏,学名士服散、扮女人,何曾学到他人才学? 现在想来,当初的自己当真是愚不可及,凭叫父兄失望,便是后来幡然悔悟,却也终其一生后悔莫及。 到底是历练多年,恍惚一时便平静了下来。 细细打量屋室,他也猜到自己约莫是回到了兄长隐居江东的时期罢,自小生长于帝都,这竹舍也只来过一次,便是十四岁随众人来江东请兄长出仕。 然及冠时,父亲病重,兄长方烧了竹舍出山为官。 竹舍还在,自己此刻应也不过十四吧,一切还未发生,想来还是来得及罢。 谢恒眼中坚定,暗暗发誓。 这一世绝不能再拖累父兄,堂堂谢家子弟,也该拿出本当属谢家风仪来。 而此时晋军驻凉大营,顾平刚去,中郎将卢琮仅带区区几个心腹上任。然晋军临阵换将,军中却是士气低落,不提凉州城外羌人虎视眈眈。卢琮刚接过大营第二日,营门前来了一名年约二十,身长八尺,身形高挑,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的俊美少年郎。只见他骑着一匹黄骠马,手执□□,身后背着大弓。只见此少年纵马直奔营门口,守门军士见得此少年有纵马闯营之状,便与身旁军士远远地用长戈遥指少年,高声喝问道:“哪来的野小子,敢擅闯晋军大营。” 那军士喝斥过之后,仍是不敢怠慢,手中紧紧地捉着长戈,若是那少年纵马从营门闯进去,那手中的长戈定然立即向前送去,将那少年扫下马来。 就在军士紧张的注视下,那少年纵马来到营门前十步才一勒缰绳,那马吃痛之下长嘶一声,后面双腿站在地上,前面两腿高高抬起,成站立状。少年勒马止步,对着两位军士抱拳大声说道:“小子中郎将卢公麾下校尉周歧侄子周锦之,闻晋军驻守于凉州,今特来投奔。” 第二章 一觉醒来,晨曦入户,大约是卯初时分,窗外竹音瑟瑟。 谢恒掀开被子,走下床塌。 赤足走出一步,方清声唤道:“来人。” 声音一落,便听婢子素娘清声应道:“是。” 竹门打开,她率三婢子,端着水盆和衣裳走了进来。四女一进来,便对上了只着里衣站于晨光中的谢恒,不由怔了怔。总不愧风靡帝都的谢家玉郎之弟,这般如妖似月的美郎君着实甚少。 转眼,四女垂下视线,向他走近,盈盈一福,笑道:“奴服侍小郎更衣。” 谢恒微微颌首,“可。” 待在二婢子服饰下穿好衣袍,谢恒朝素娘身后婢子抬着的那托盘望了一眼,只觉嘴角一抽。 接手谢家,作为幼帝股肱之臣多年。倒是忘了,昔日他也曾年少轻狂,学妇人敷粉,以病弱白皙以为美。 当初旧敌还不是应他年少之举,兵临城下却送以妇人衣物当众羞辱于他!想到此处,他盯着那托盘目光森冷。 “端下去。” 那婢子一惊,双膝跪地叩首。“是。”说罢,躬身缓步退出。 知道不要之物向来付之一炬,想来日后也再不会出现在他眼前。谢恒才觉心头不适略缓。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那琴声极飘渺自在,随着山风,在若有若无间飘荡。 谢恒毕竟出身士族对琴技极是熟知的,一听这琴声,眼中不由露出一抹惊艳之色。 素娘见状,轻手抚平谢恒衣角褶皱,退到一旁掩唇笑道:“小郎,今晨雨收云散,楼外风光正好。” 谢恒点点头,正要提步出去,一阵瑟音飘荡而来。琴声高昂,琴声低沉,琴声悠扬,瑟声清远。起落之间,这一琴一瑟,竟是配合得完美无畴。 “这琴声……”谢恒只觉眼中微热,这般琴技除了兄长还有何人?细细算来竟是一十八年未曾听过兄长抚琴了。当年若非兄长早逝,他又怎么突然紧醒,被迫接手谢氏一族?苦苦支撑多年却终是落得心力交瘁,咳血而亡。 他心神恍惚低声道:“这琴,是兄长弹的么他在与知己酬唱当真是……风雅。”这般默契的琴声,也只有知己之人方能奏出吧。 岂料,两婢相互看了一眼,最后,那素娘方轻声道:“回小郎,这鼓瑟之人却是那……丁氏阿薇……” 素娘口音有些吴语的软糯,可是她口中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却透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轻鄙。 丁氏……阿薇…… 谢恒恍然,这是他兄长的妇人。一个出身低等士族的女子却嫁给他天纵奇才身为顶级士族核心子弟的大兄,一跃成为尊比帝王的谢氏嫡夫人,无怪受人鄙薄。 前世,他也是如世人一般觉得这位大嫂出身卑贱,举止粗鲁配不上大兄。一直不曾想通,卑贱如她为何会令不重女色大兄以正妻之位相许,甚至遣散姬妾,至死也只守着她一个妇人。 可笑直到大兄战死,这妇人含笑拔剑殉夫。他才知道自己何其愚蠢,人生一世能得生死相随者几人? 心思百转不过一瞬,恍惚尽去。谢恒冷眼扫过众婢,轻飘飘的说道: “素娘,你逾矩了。” 言罢,不去理会跪了一地的婢子,大步向竹门外走去。 素娘以额触地,待细微的木屐声渐渐远去,方慢慢直立起身体。一阵风吹来,后背嗖嗖冒寒,她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她望向身侧婢子枝娘,声音有些干哑:“枝娘!你我伺候九郎多年。九郎、九郎何时竟有了这般威势?” 第三章 伸手扶着竹栏杆,谢恒望着远方出神。阳光彻照,茂林修竹摇曳生姿。山风徐来,远远琴声缭绕。广袖翩跹,抬手止住欲上前问安的护卫,谢恒只觉神清气爽。已是多年未曾这般轻松过了吧,自从重担压身,何曾再这般肆意过。眉间压抑之感一扫而空,谢恒心情大好。 不知过了多久,前山林间传一声清啸。 那清啸声,绵延起伏,时而高亢,时而低婉,混着山风,远远飘荡开来。 此时前方的山道之上,缓步走出两个人。 男子如琢如磨、如圭如壁,女子身形纤弱,文静优雅。二人牵着一幼童,行走之间对着山林指指点点恍若神仙眷侣一般。 谢恒眼眶一热,指甲深深掐入他的掌心,而久居上位养成的习惯令他无法喜形于色,缓步走下台阶迎上前去,不紧不慢带着晋朝大贵族们一惯的从容优雅。 可是只有他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是如何欣喜若狂。看到活生生的大兄站在眼前,他便是心中已有准备,此刻藏在袖中的指尖竟也微微发颤。 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令他清楚,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不再是呕心沥血辅佐幼帝的谢相,而是被深埋在记忆中那个依旧在父兄羽翼庇护下风流肆意的谢家九郎。 “大兄,大嫂。”谢恒恭恭敬敬对二人施一礼。 丁薇有些惊诧慌忙之中欲避到一旁侧身回礼却被谢荀拉住。 “长嫂如母,九郎的礼你自然受得。” 谢荀温声说道,却不掩其对爱妻看重之意。 “噫!九叔,今日竟与往日似大有不同。”一旁小童子板着小脸,似小大人一般蹙眉说道,让人看得着实好笑。 这小子乃大兄嫡子,幼时便及护其母。当年也是同谢恒相看两厌,也不知自己去后,这小子过的如何?想到此处,谢恒心中有些怅然抬手揉了揉童子头上软髻,对大嫂笑道。 “旧时阿恒多有得罪,指望嫂嫂莫要怪我才好。” 丁薇受宠若惊慌忙摆手,“怎会!怎会!九郎严重了。” 谢恒洒然一笑也不多言,看向兄长。 谢荀双眼一眯,对爱妻笑道。 “阿薇且带玮儿备些膳食,我与九郎许久未见,自有话说。” 言罢,望向谢恒。“九郎随我过来。” 谢恒向嫂嫂歉然一笑,大步跟上兄长。 引着谢恒到他房,分坐在南窗下,待婢子退去。谢荀却并不言语, 第七十三章 夜色已深,繁星点点,弯月如勾。风吹过竹林的疏疏声,令人辗转反侧。 房中帘帏飘飞,纱幔乱舞。那如妖如月的谢家小郎敞着衣裳,披散头发,表情凝重。眼睁睁地望着前方出神,纱窗外随风摇荡的苍劲翠柏,疏疏竹林。谢小郎君任由贴身婢子洗沐更衣,身后婢女已将侍寝的姬妾抬出,换上干净被,焚上去秽的香待伺候小郎安睡。 待婢子悄然退去,榻上的谢氏小郎突然睁开双眼,眼神依然明亮异常,可比起刚才,分明已是少了丝癫狂,清澈明润许多,便是气息也变得沉稳优雅起来。 五石散的药力,过去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修长白皙有力。陌生又熟悉… 熟悉的婢子,熟悉的屋室。 无意识的用手背遮住双眼,他低低的,缓缓地笑出声来,渐渐的笑声越来越大却丝毫不掩饰其中愉悦。 记忆中已经死在那场战乱中的自己,却突然在五年前大兄的竹舍中醒来。脑中混沌尽去,他只觉得欣喜至极。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哈哈哈哈……” 他谢恒生于顶级士族谢氏嫡系族长幼子,其父为当朝宰相,兄长亦是人中龙凤,祖父更是天下名士之首。然却生出他谢恒这般蠢材,自以为风流俊赏,学名士服散、扮女人,何曾学到他人才学? 现在想来,当初的自己当真是愚不可及,凭叫父兄失望,便是后来幡然悔悟,却也终其一生后悔莫及。 到底是历练多年,恍惚一时便平静了下来。 细细打量屋室,他也猜到自己约莫是回到了兄长隐居江东的时期罢,自小生长于帝都,这竹舍也只来过一次,便是十四岁随众人来江东请兄长出仕。 然及冠时,父亲病重,兄长方烧了竹舍出山为官。 竹舍还在,自己此刻应也不过十四吧,一切还未发生,想来还是来得及罢。 谢恒眼中坚定,暗暗发誓。 这一世绝不能再拖累父兄,堂堂谢家子弟,也该拿出本当属谢家风仪来。 而此时晋军驻凉大营,顾平刚去,中郎将卢琮仅带区区几个心腹上任。然晋军临阵换将,军中却是士气低落,不提凉州城外羌人虎视眈眈。卢琮刚接过大营第二日,营门前来了一名年约二十,身长八尺,身形高挑,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的俊美少年郎。只见他骑着一匹黄骠马,手执□□,身后背着大弓。只见此少年纵马直奔营门口,守门军士见得此少年有纵马闯营之状,便与身旁军士远远地用长戈遥指少年,高声喝问道:“哪来的野小子,敢擅闯晋军大营。” 那军士喝斥过之后,仍是不敢怠慢,手中紧紧地捉着长戈,若是那少年纵马从营门闯进去,那手中的长戈定然立即向前送去,将那少年扫下马来。 就在军士紧张的注视下,那少年纵马来到营门前十步才一勒缰绳,那马吃痛之下长嘶一声,后面双腿站在地上,前面两腿高高抬起,成站立状。少年勒马止步,对着两位军士抱拳大声说道:“小子中郎将卢公麾下校尉周歧侄子周锦之,闻晋军驻守于凉州,今特来投奔。” 第二章 一觉醒来,晨曦入户,大约是卯初时分,窗外竹音瑟瑟。 谢恒掀开被子,走下床塌。 赤足走出一步,方清声唤道:“来人。” 声音一落,便听婢子素娘清声应道:“是。” 竹门打开,她率三婢子,端着水盆和衣裳走了进来。四女一进来,便对上了只着里衣站于晨光中的谢恒,不由怔了怔。总不愧风靡帝都的谢家玉郎之弟,这般如妖似月的美郎君着实甚少。 转眼,四女垂下视线,向他走近,盈盈一福,笑道:“奴服侍小郎更衣。” 谢恒微微颌首,“可。” 待在二婢子服饰下穿好衣袍,谢恒朝素娘身后婢子抬着的那托盘望了一眼,只觉嘴角一抽。 接手谢家,作为幼帝股肱之臣多年。倒是忘了,昔日他也曾年少轻狂,学妇人敷粉,以病弱白皙以为美。 当初旧敌还不是应他年少之举,兵临城下却送以妇人衣物当众羞辱于他!想到此处,他盯着那托盘目光森冷。 “端下去。” 那婢子一惊,双膝跪地叩首。“是。”说罢,躬身缓步退出。 知道不要之物向来付之一炬,想来日后也再不会出现在他眼前。谢恒才觉心头不适略缓。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那琴声极飘渺自在,随着山风,在若有若无间飘荡。 谢恒毕竟出身士族对琴技极是熟知的,一听这琴声,眼中不由露出一抹惊艳之色。 素娘见状,轻手抚平谢恒衣角褶皱,退到一旁掩唇笑道:“小郎,今晨雨收云散,楼外风光正好。” 谢恒点点头,正要提步出去,一阵瑟音飘荡而来。琴声高昂,琴声低沉,琴声悠扬,瑟声清远。起落之间,这一琴一瑟,竟是配合得完美无畴。 “这琴声……”谢恒只觉眼中微热,这般琴技除了兄长还有何人?细细算来竟是一十八年未曾听过兄长抚琴了。当年若非兄长早逝,他又怎么突然紧醒,被迫接手谢氏一族?苦苦支撑多年却终是落得心力交瘁,咳血而亡。 他心神恍惚低声道:“这琴,是兄长弹的么他在与知己酬唱当真是……风雅。”这般默契的琴声,也只有知己之人方能奏出吧。 岂料,两婢相互看了一眼,最后,那素娘方轻声道:“回小郎,这鼓瑟之人却是那……丁氏阿薇……” 素娘口音有些吴语的软糯,可是她口中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却透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轻鄙。 丁氏……阿薇…… 谢恒恍然,这是他兄长的妇人。一个出身低等士族的女子却嫁给他天纵奇才身为顶级士族核心子弟的大兄,一跃成为尊比帝王的谢氏嫡夫人,无怪受人鄙薄。 前世,他也是如世人一般觉得这位大嫂出身卑贱,举止粗鲁配不上大兄。一直不曾想通,卑贱如她为何会令不重女色大兄以正妻之位相许,甚至遣散姬妾,至死也只守着她一个妇人。 可笑直到大兄战死,这妇人含笑拔剑殉夫。他才知道自己何其愚蠢,人生一世能得生死相随者几人? 心思百转不过一瞬,恍惚尽去。谢恒冷眼扫过众婢,轻飘飘的说道: “素娘,你逾矩了。” 言罢,不去理会跪了一地的婢子,大步向竹门外走去。 素娘以额触地,待细微的木屐声渐渐远去,方慢慢直立起身体。一阵风吹来,后背嗖嗖冒寒,她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她望向身侧婢子枝娘,声音有些干哑:“枝娘!你我伺候九郎多年。九郎、九郎何时竟有了这般威势?” 第三章 伸手扶着竹栏杆,谢恒望着远方出神。阳光彻照,茂林修竹摇曳生姿。山风徐来,远远琴声缭绕。广袖翩跹,抬手止住欲上前问安的护卫,谢恒只觉神清气爽。已是多年未曾这般轻松过了吧,自从重担压身,何曾再这般肆意过。眉间压抑之感一扫而空,谢恒心情大好。 不知过了多久,前山林间传一声清啸。 那清啸声,绵延起伏,时而高亢,时而低婉,混着山风,远远飘荡开来。 此时前方的山道之上,缓步走出两个人。 男子如琢如磨、如圭如壁,女子身形纤弱,文静优雅。二人牵着一幼童,行走之间对着山林指指点点恍若神仙眷侣一般。 谢恒眼眶一热,指甲深深掐入他的掌心,而久居上位养成的习惯令他无法喜形于色,缓步走下台阶迎上前去,不紧不慢带着晋朝大贵族们一惯的从容优雅。 可是只有他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是如何欣喜若狂。看到活生生的大兄站在眼前,他便是心中已有准备,此刻藏在袖中的指尖竟也微微发颤。 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令他清楚,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不再是呕心沥血辅佐幼帝的谢相,而是被深埋在记忆中那个依旧在父兄羽翼庇护下风流肆意的谢家九郎。 “大兄,大嫂。”谢恒恭恭敬敬对二人施一礼。 丁薇有些惊诧慌忙之中欲避到一旁侧身回礼却被谢荀拉住。 “长嫂如母,九郎的礼你自然受得。” 谢荀温声说道,却不掩其对爱妻看重之意。 “噫!九叔,今日竟与往日似大有不同。”一旁小童子板着小脸,似小大人一般蹙眉说道,让人看得着实好笑。 这小子乃大兄嫡子,幼时便及护其母。当年也是同谢恒相看两厌,也不知自己去后,这小子过的如何?想到此处,谢恒心中有些怅然抬手揉了揉童子头上软髻,对大嫂笑道。 “旧时阿恒多有得罪,指望嫂嫂莫要怪我才好。” 丁薇受宠若惊慌忙摆手,“怎会!怎会!九郎严重了。” 谢恒洒然一笑也不多言,看向兄长。 谢荀双眼一眯,对爱妻笑道。 “阿薇且带玮儿备些膳食,我与九郎许久未见,自有话说。” 言罢,望向谢恒。“九郎随我过来。” 谢恒向嫂嫂歉然一笑,大步跟上兄长。 引着谢恒到他房,分坐在南窗下,待婢子退去。谢荀却并不言语, 第七十四章 尽诛宵小天策义,长|枪独守大唐魂。 从当初一头热血扎入天策府,到每天上线守着好友列表里一群再也不会亮的头像,齐灏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守多久。 不过现在,他知道过了今晚,剑三这个让他难以割舍的江湖,恐怕再也不会了有他齐灏的存在了。 这场轰轰烈烈的删号战打了三个小时,最后差了一点血皮败在了对方手里,也不算冤,别人只当他是为了那个女人不管不顾,可只有他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还记得,当初那个人是怎样满心欢喜的将小徒弟教到自己手上。 那个人虽然走了,但答应照顾他徒弟,齐灏自认为从未曾食言。 现在么,扫了眼躺在洛阳城里的灰名天策,他调出一直没有管的密聊,默默的给那个姑娘回了一句对不起,再见。 打开师徒列表,看着上面那个再也不会亮起的头像,齐灏眨眨眼,或许一直盯着频幕,干涩的厉害。 其实有些记忆,本来以为早就忘了,可是到了真正需要的时刻,他才发现原来早就被自己一笔一划的刻在了心上,自欺欺人的覆上了一层灰罢了。 轻轻一拂,才知道鲜明一如往昔。 他浅浅一笑,毫不犹豫的点上了右下角的断绝关系。 本来就不存在的东西了,何必还要苦苦坚持给自己看呢? 呐,和想象中的那种伤心欲绝不同,其实真正断了除了有点惆怅,一点难过的感觉都没有。 下线,删号。 齐灏一直是个干净利落的人。 即使那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个倾尽心血的帐号。 他仰面躺在椅子上,抬起右手,手背挡住眼睛。 窗外的,细细的阳光洒在脸上。皮肤苍白的近乎透明,因为后仰的动作太大,插在电脑上的耳机被扯开了。 引魂灯的歌词一遍又一遍的在桌面上轮回。 “从天光乍现走到暮雪白头 一直走一直走 他常说长|枪能把大唐独守 为何他不肯留……” 齐灏有时会想或许那个人不是肯留,而是对于他来说,从来就不知道有个人,在等着他回头罢了。 桌上的喜帖红的刺眼,齐灏突然觉得很茫然,从负伤退役到现在,他所有的坚持似乎都已经在顷刻间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 铺天盖地的疲劳感,似乎压的他无法喘息。 他就这样仰面躺在椅子上,也许是睡着了,也许只是单纯的静静而已。 窗外的阳光并不刺眼,轻风将浅蓝色的窗帘轻轻扬起,那个人送的贝壳风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诺大的房屋里空荡荡的实在有些寂寞,放在桌上的手机不停的振动。 齐灏却无暇顾及了,此刻他心绞痛的厉害,头晕沉沉的,重重的摔在地上,浑身疼得打颤,他努力想去拿口袋里药瓶,指尖却抖的厉害。 胸口压抑的没法喘息,齐灏觉得自己似乎分成了两个人,一个蜷缩在地上狼狈的等死,一个漂浮在空中静静的看着那般狼狈的自己。 看着自己浑身颤抖渐渐平缓了下来,齐灏脸上似悲似喜。 呐,死了啊。死了也好,有谁会在意,一个已经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的残废呢,呵呵。 方烟寒是九玄门下掌教的大弟子,天资奇高,长歌一剑横扫仙界,当之无愧的年轻一辈第一人,只可惜这般清冷如月的人,却是个弑师的阴险小人,当初他叛出师门,不知多少人扼腕叹息,谁曾想,他竟是这般冷血无情,屠尽了自己师父满门,最终被自己师弟万里追杀,烧死在了九玄禁地。 “方师兄,方师兄……明日就是门派大比了,师父叫我来看看,你……?” 屋外,师弟的声音传来,强自的镇定下隐隐有一些怯弱。屋内,打坐的少年缓缓睁开眼,清冷的目光中夹杂着隐隐的复杂。灵识中看着屋外的师弟,他不自觉的抿抿唇,一手按在身边的长剑上,手指渐渐缩紧,指骨微微泛白。 “回去。” “师兄……” “回去。” “是……”屋外俊秀的少年瘪瘪嘴似乎有些委屈,往日师兄在怎么清冷,也没有像这般不近人情,怎么这次闭关就性情大变了呢?莫不是,冲击元婴期受挫?想到这里,少年面上一缓。“方师兄,那繁灭就先回去了。” 知道繁灭渐渐走远,方烟寒才慢慢恢复了心中翻涌的情绪。他起身自屋中走出,他此次闭关之地乃炼心涯上的一间茅屋,此刻站在屋外的涯前,俯瞰整个九玄门,四周云烟渺渺,飞鹤隐隐,心头一静。 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不知前世那些处心积虑恨不能将他除之而后快的人,知道他方烟寒这一死,反回到从前,又是何表情? 不过,那一切却与他无甚关系了。只因重生在碎丹结婴的关键时刻,他仓促之下,凭借着前世经验一举结婴,花了几日固定根基,才发现自己竟重生在当初一次冲击元婴之时,并非借尸还魂,而是真真正正的重来一次,这是多么逆天的手段啊! 怪不得……怪不得……公瑾念完咒之后,竟会彻底消失…… 十年相守,怎值得你至此!怎值得啊! 方烟寒有些神情恍惚,半晌才抬手捂眼,迟迟发出低笑:“罢了、罢了,我方烟寒欠你的本就还不完了。大不了,今生走遍三界陪你找回那失了的残魂便是。” 他方烟寒前世一心求道,却落得半世孤苦,众叛亲离。唯有他,倾尽一切为求护他周全。也罢,天道轮回欠他的终是要还的,今世那一切尚未发生,何不带他离去。 自己本无仙缘,又何必强求呢!这百年寿元,自然要让自己过得随心一些。 想到此处,他放下手,眼中一片清明。望向远处仙音渺渺的宗门,他的一生中曾在那里度过最安逸悠闲的时光,阳春三月与师伯论剑相争,月下相约与同门一起修行……这些都是何其美好,可是,一场变故却将他狠狠摔在泥里,那是……何其绝望啊。 不过现在,这一切…… 从此以后,与他方烟寒再无关系。 白衣飒飒,高高束起的墨发被风微微扬起,俊美到极致的少年高高抬起下颚,解下腰间的玉牌扔在了涯下弥漫的云烟之中,转身离去。眼里是再难以化开的清冷。 重生一次方烟寒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赶去九玄门禁地寻找公瑾,他曾被□□于此整整十年,莫说其中机关道路,便是这一草一木他也是熟悉得紧。 缩地成寸,日行万里。 他记得,公瑾曾告诉过他,当初他方烟寒第一次结婴失败,天降异像之日,九玄门禁地出现裂缝将他从异世带到此处,也是因那日异像,众人都收到传音赶回门中,才令他逃过一劫未曾被人发现。 一路赶来,方烟寒想过许多与公瑾再见时之景,脑中全是他该如何取信于公瑾,公瑾初来此界中必定是惶恐不安,自己应该如何安抚他。 方烟寒所修的便是无情大道,太上忘情本就是摒弃了七情六欲,素日里为人也是极其清冷的。可此刻,他心中竟然有些忐忑,不过更多的是满腔欣喜吧。 只是,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等到的,会是另外一个人。 方烟寒冷眼看着远处躺在黑色漩涡中生死不明的男子,面色煞白,指尖颤的厉害。 一样的红袍银甲,一样的长木仓烈马。 可是,方烟寒可以清楚的告诉自己,这不是那个人。 没有那个人的洒脱肆意,没有那个人的从容不破…… 看着一样的装束,他只觉得扎眼的厉害。 广袖无风自动,腰间长剑瞬间出鞘,只见流光一闪直直刺向那人。 可惜剑至喉却被一道无形的气墙挡住不可再进。 不是他!怎么会不是他呢!两界裂缝千年难遇,不然当初的公瑾怎会被困在此界,寻遍了上古之法,却不得归家。 这一次,不是公瑾的话,那是不是这个世间再也不会有那个唯独真心待自己的公瑾了? 再也不会有了! 想到这里,方烟寒面色煞白,只觉的心口一空,猛地倒退几步。 想到这世间在没有那个人,他不但没有丝毫了断因果的轻松感,还在霎那间道心出现裂痕。 原来在自己心中,公瑾他竟然是这般重要! 他茫然的望着远处的裂缝,隐隐似乎感受到了玄九门大能赶往此处的法力波动。 茫然失措的眼中渐渐变成了一片坚定。 第七十五章 就在这时候,之前派出去的斥候突然骑着快马直往这边冲来,见到彭盛与跟在他身后的卢小四,迅速翻身下马抱拳道:“禀将军!前方斥候队抓住了一个鬼祟之人!”。 卢小四闻言,望了一眼一边慢条斯理的喂着自己的踏炎宝马,一边将目光转过来的彭盛。 不用他开口,就吩咐道: “将人带上来。” 直到两个军士这才把押住的一个家丁打扮的汉子拖上来,那汉子努力挺直着腰板,不愿跪下行礼。压制住他的军士正是西雍军校中初出茅庐的小学员兵,如今西雍百姓,谁家没有自家大都督的长生牌?即使没有明说……可谁不将战无不胜的都督大人视若神明? 此刻见他这副摸样当即就忍不住大怒,脚下一用力,踹到他后膝,那汉子登时支持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恼的,面上青白交加愤怒道: “贱民!你们知道我是谁……” 话还未说完,却戛然而止。他呆呆的对上了前头那位带着青铜鬼面的大将军投来的目光。 该怎么说呢?这位将军本就一身鲜亮的红袍银甲,周身威严不凡,气势逼人。面上明明带得也不过是样式普通的青獠面具,只是那毫不掩盖的血煞之气直冲而来,实在令人胆寒。 那汉子两股颤颤,额头上的冷汗流的更凶了,他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脑中一片空白,一动也不敢动。 随意望了一眼,扫过他衣饰的刹那间心思百转。 彭盛似乎失去了再看的兴趣,懒洋洋的转过头来,继续爱怜的喂着自己的踏炎宝驹。 他没有说话,而立在一旁的卢小四看着那人似笑非笑,亦不说话。 这时候刚刚下马往这边过来的军师费先生,饶有兴趣的望了那人一眼,才大步走到彭盛身边,不紧不慢的解下自己腰间水葫芦,盘膝坐在地上仰头大口喝了一会儿,却也同样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而那被两个学员兵徒手擎住,且压制着动弹不得的汉子心中惶惶。 本来在知晓这是官家的军队之后,他习惯性拿出了世家对磐燕官员的不屑。就等着这位所谓的将军晓得自己身份之后,诚惶诚恐的给自己松绑。 这样的话,他也好开口令这些人去营救自家主人。 却未想到…… 怎么会是这么个情景? 一时间羞恼异常,心中暗骂磐燕郡中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愣头将军。只是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半晌,彭盛瞧着自家爱马吃够了,欢快的打了个响鼻儿。这才弯唇一笑,接过亲卫递上来的帕子擦去指尖草渣,这才慢条斯理的转过身来。 唇角微勾,面具下的眼神却锋利如刀。他不紧不慢的走过来,银色甲制的军靴踩在这混合着青草的泥路上,却没有沾上一点尘土。 带着一种奇怪的气韵,似与天地相合。 这汉子隐约记得曾随主人访友的时候亦是听人说过,此刻不由心中暗想——这就是那位道人所说的内劲已臻化境么? 这么一想,他登时老实了许多。 虽未见识过真正的武学高手,但好歹是随着主子四处游历过的,小话本子却不知听了多少。 此刻心中猜测的同时,却忍不住心中惊恐,深怕这位突然出手一掌把自己给拍死。 他悄悄抬眼颤巍巍的望过去,却对上了卢小四幸灾乐祸的脸。定了定神,他突然恍然大悟,刚才还在想为何这人看上去极是眼熟! 三年前随自家主子赴卢府喜宴的时候,自己也曾见过一面的! 这不就是那个不顾萧家大小姐名声不好,当众奉剑求娶的卢家四郎吗!以前卢四郎名声狼藉,不过自那事后这卢四郎的名头,倒比他那位听说出色的兄长要响亮的多。 想起卢四郎之前一副以这鬼面将军为首的模样,心中一个咯噔。 谁不晓得这卢四郎性格乖张,好好一个世家子弟偏偏跑去追随一个寒门出来的黄毛小子。 前些年还有人敢说道什么,可是后来听闻这小子三日之间,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就在西雍郡城下把西雍郡中那些横行了几十年,敢屠戮周边百姓无恶不为的绿林匪寇近千人,一口气斩了个干净。 即使再看不惯他,却再也没人敢多言些甚么?只当默认了这小子后周第一杀□□头。 猜到了眼前这鬼面将军的身份,他登时浑身冷汗如油,颤成一团,腿下一软全挂在了那两个学员手上了一般。 “滴!警报!警报——系统检测到【郑氏书童xx(未知名)】心里承受已到极限,生命值急速下降!请宿主停止当前恐吓行为!” …… 彭盛突然有些无奈,我做了什么? 不过虽说给他施压,却也没打算平白取人性命。要真被自己给吓死了,彭盛还是觉得自己很无辜。 只当这人也是受不了这老大爷亲铸的青獠面具,索性就自己摘了下来,冲那汉子略勉强算安抚的微微颌首。 却见那人已是一呆,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这摘了面具的鬼面将军。饶是身着戎装,眼角眉梢还带着终未散去的冷冽之气,却令他脑中空白。 磐燕人尚美姿容,出色男子不知凡几。 不过这一切在所有人心中都与西雍那大杀神半点关系没有,即使西雍人把他们大都督吹得天花乱坠,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糊弄那些庶民的把戏罢了。 哪里想得…… 即使随着主人四处游走,也瞧过虞九郎多次。自问也算见多识广,却在这位大杀神摘下面具的一瞬间,心中一窒。 敛去一身杀伐之气,挑眸墨发,俊美无双的美郎君即使一身厚重的戎装,却也让人忍不住轻叹。 皎皎如月,炙烈如火。 明明极矛盾的气质,却在他身上奇异的融合。这样的美郎君比之虞家九郎当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身风华应是天下无双吧? 呆滞之间,他也不晓得自己无意识竟然把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 不顾彭盛登时阴沉下来的神情,卢小四忍不住噗嗤闷笑出声。 列队中的众士卒,瞧了瞧自家英武神勇,举世无双的大都督,平日里都督大人一身凶煞令人心中敬畏,怎么这样一看的确好一个美郎君,不知不觉的竟随着卢小四哄堂大笑了起来。 彭盛舔了舔后槽牙,慢慢眯起狐狸眼,掰着手指突然很想给卢小四活动活动筋骨。 好在费先生笑够了,也就开口为彭大都督解围,向那满脸青青白白尴尬的厉害的汉子询问了一番。 听了这为看上去是个文士的先生开口,那大汉慌若遇到救星一般。一时之间噼里啪啦把自己想说的倒了个干净。 原来磐燕郡五大世家,排行第四的郑家家主前些日子于玄鹤山访友归来,却在今日正午在前头的大路上让贼人掳走,若非这小厮偷闲溜出去撒尿,恐怕此刻竟无一人所知郑氏一族族长竟然已经悄无声息的失踪了。 等他说完事情经过,费先生突然插口道: “也就是说,你家主子——郑公此刻已经被那群贼人掳走了?除了你竟没有一人留下?” “正是!”那大汉眼巴巴的看着彭盛与费先生二人,慌忙道:“将军若是不信,小人可带你们回去查看!我家主人的车队还给扔在那儿呢!” 卢小四闻言冷笑,“谁晓得有没有你们的人埋伏在那等我们过去?” “小人冤枉!”那汉子一愣,刚想辩白却被彭盛抬手制止。 老实说彭盛听他所言,心中也有疑虑的。会不会设有埋伏这是其一,况且古代没甚么防护措施,磐燕郡中与他有怨之人不再少数,毕竟西雍郡被斩了的几个胡商和几支流寇的背后隐约都有磐燕世家的影子。 郑家家主失踪一事被人借题发挥,强行想栽到自己头上也不是不可能。 费先生见他沉思,也没有想开口的意思。毕竟照他所想,也没打算让初至磐燕的大都督来管这闲事。 且不说能不能救回来,费先生对世家那一套向来没什么好感,与其浪费兵力去救那些个没甚么用的家伙,还不如让自己都督赶会儿路去见见那什么他思慕的小姑娘。 其实彭盛也懒得管的,可是见那仆从明明害怕的厉害,还忍不住满脸期望的求着自己。心中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你家主人是易州郑齐公?” 那仆从一听这话慌忙点头如小鸡啄米,“正是正是!” 卢小四默然,熟知自家都督性情的费先生本想再开口说些什么,想了一想却有默默闭嘴。 算了,若非当时欣赏自家都督有一身为君者坐看天下的包容气度,他又怎会愿意冒着天下之大不违,背叛旧主以身相投? 易州郑齐公,一年西地大旱时,第一个站出来愿意赠出米粮解燃眉之急。虽说为人放浪不羁,即使不得已接了家主之位却依旧四处游山访友,虽然世人称赞其名士风流,可在世族之间到底名声算不得太好。 毕竟当初之事,这老头敢带头放弃自己的利益,弄得别人不得不跟着做个表态。 到底还是触及了一些人的利益,惹得有些小人记恨。 不过西地大旱,那个时候西雍郡也算其中。带着西雍百姓苦苦熬过了那场天灾的彭盛,对于这位素未谋面却也算出手相助过的老人,还是心怀感激的。 既然是他…… 彭盛当即翻身上马,整军打算去查看一番。长|枪划天,彭盛一声高呵:“出发。” 身后诸士卒当下列队整齐划一,更上了前面的大都督。 “滴!宿主已接受隐藏任务【拯救/快被饿死的郑齐公一家。】” “任务完成倒计时9天,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任务完成奖励:郑氏一族好感度敬重,主线任务完成度增加6%。” 第七十六章 “宋哥,我、我杀人了!我会不会死!我害怕……” “去把这身衣服换了,这里交给我处理。乖!今晚你什么都没看到,记住不管谁问,林姝都是自杀的……” “宋哥……” “别怕!” …… 不停的用冷水扑在脸上,才勉强压制住了脑中一阵阵传来的困倦,她伸出右手按住了自己胸口。 这里……没有……伤口…… 猛的伸出双手,用力撑着瓷白的洗手台,胸口起伏不定,不断的发出急促喘息。 因为用力过度导致有些劈裂开的指甲血迹已经干了,但是十指连心,隐隐传来的些微刺痛终于唤醒了还在发懵中的林姝。 她慢慢抬起头。 镜中的少女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 一身乳白色的露肩刺绣小礼服,五官极其精致,虽然稚气未脱,却也看得出日后定然会出落的极漂亮。 这张脸……的确是她没错。 可是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在她昏迷之前应该是自己三十四岁的生日。 也是她林姝起起落落这么多年,终于摘得金寰奖影后桂冠的日子…… 当然……更是……那位金主大人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想和他破镜重圆的日子。 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林姝只觉得头痛欲裂,双手紧紧的抓着洗手台边沿。 手背上一片青白,血色尽失,她的面色也苍白得近乎透明,看上去骇人之极。 她想起来了。 在从那位苏小姐手中夺走影后桂冠的晚上,她被堵在晚宴的洗手间里,让人狠狠捅了一刀。 林姝按着自己心口,没有血迹……可刀刃刺入的感觉依旧盘桓在那里挥之不去,锥心刺骨的疼啊…… 往日里看上去极温和的琥珀色眼中,带着绝望和讥讽的冷意,深不见底。 即使因为流血过多导致意识模糊,可是她永远不会忘记…… 第一个赶来帮忙要处理自己尸体的人——居然是她马上就要举行婚礼的未婚夫! 那个承诺要和自己共度余生的男人,甚至都不愿查看她的生死!就先把凶手揽入怀中。 她苏于宁害怕?那林姝呢? 那把刀捅到的人明明是她林姝,可被安抚的人却是“纯洁无暇”的苏于宁么? 自杀? 真可笑啊!她林姝十八岁一夜成名,本来应该前途大好。 却可惜遇上了纨绔不堪的宋城,因为一双眼睛同宋城初恋长得七分相像,就在杀青宴的晚上被他□□;因为事后甩了他一记耳光,就被雪藏三年。 直到三年后奶奶病重,林姝终于向他服软,然后就是被包养,一切从新开始。 兜兜转转十多年了,好不容易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熬出头,嫁进宋家的时候。 苏于宁回来了。 赝品终究是赝品,她也认了。 她苦苦打拼了这么多年,终于拿到了自己应得的荣耀了,她以为大好人生刚刚开始。 可是……她林姝死了。 死在宋城心头的白月光手上,毁尸灭迹的……还是自己的未婚夫。 怎么可能甘心呢?明明已经很努力离他们远远的,重新开始了。 可是所有的心血努力都毁之一旦…… 好恨呐! 心口仿佛有千钧重压,喉咙犹如被火烧一般,头也昏昏沉沉,整个人似乎提不起一点儿劲。 回过神来,沉溺于满腔悲愤仇恨中的林姝,彻底清醒了过来。 既然自己已经死了,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劈裂的指甲传来隐隐的痛感,让她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确没有做梦。 努力撑着困顿的眼睛,林姝打量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这条礼服裙……似乎是当年听说她要去参加剧组杀青宴,奶奶害怕她丢了面子,特意拿退休工资给她买的。 可惜只穿了一次,就被宋城那个混蛋撕坏了。 等等! 宋城……杀青宴…… 林姝整个人一懵,还没容她多想,放在大理石台面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大概能确定那的确是她的手机。 刚接起来,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林姝!我叫你好好待在房间里不要乱跑!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小维姐?”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林姝试探的喊了一声。 “是我。”电话对面的人没好气的回了一声。“林姝你在哪?你不会真跟着周导去那什么宴了吧?报个地址我来接你!喂!你人呢……” 她还在说着什么,林姝却猛地一个跄踉不小心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周导……白礼服……宋城…… 还有已经辞职多年的小维姐,林姝脑中一片纷乱。隐隐约约似乎猜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她颤抖着去捡起地上的手机。 当看清楚了手机屏幕上通话日期的那一瞬间,她忍不住摔坐在地上捂着脸,近乎疯狂的又哭又笑。 在被人杀死之后,却回到了所有噩运来临之前!这是何其幸运的事啊! 不过好歹多活了十几岁,她已经不会像从前那样不成熟,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开始认真分析起现在的处境。 十八岁,因为被来拜访奶奶的导演偶然发现,客串了一个配角却一炮走红。 真正要出演第一部电视剧的时候,却被副导演坑到了金铃酒店的宴会上。被下了药之后,懵懵懂懂跑去向那位副导演求助未遂,却被送到了宋城床上。 从此……噩梦开始…… 潜伏在深处的困顿阵阵袭来,林姝想也不想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 扶着墙壁站起身,她趴在洗手池边,往脸上扑了些冷水。 缓了一下才摸索着拿起手机,开始给小维姐回拨电话。 只要逃出去!只要逃出去……她再也不用和那两个疯子搅合在一起!一切都会变好的! 一定要逃出去! 林姝握住手机的手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颤抖。她眼中急切、恐惧还有极度的欣喜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候,电话中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林姝还想再拨,洗手间被她从里面锁上的木门却被人敲响了,那个令她曾经恨之入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林姝,你好了没有?贵客们都快等急了!” 可能因为药力的缘故,她本来就手脚酸软。被那人突然出声这么一吓,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抖,手机又摔了出去。 “林姝!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开门啊!” 外面的人越敲越急,伴随着潜藏着有些激动的呼唤,似乎马上就要破门而入了。 林姝捡起落在水中自动关机的手机,掐着掌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清醒平静一些。 “没事!周导你先回去吧,我补个妆马上就过来。” 听了这话,外面的敲门声戛然而止。静了片刻,似乎认为她药力还没完全发作,周副导干笑了两声,说:“那你快点,我先去打个电话。” “好。”悄悄起身,林姝把耳朵贴到门上,听着脚步声渐渐离开,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她也知道那个人一定没有走远。 按着开机键,结果闪了一下再次黑屏。林姝抵着门甩甩头努力保持清醒,看着似乎已经报销了的手机,满脸无奈。 现在该怎么办? 林姝隐约记得,这酒店洗手间最左边就是安全通道。一般消防安全通道的大门都是打开的,从那里跑应该是跑得掉的。 只是…… 那人说要去打电话,若是也在那里…… 林姝垂下眼,不拼一次哪里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最差还能差得过之前那段日子么?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不是么?自己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想到这里,她晃晃头站起身来,把手机塞回到自己随身携带的提包里。又把皮包的长链条取出来扣好,斜挎在身上。 快速的脱下酒红色细高跟拎在手里,林姝悄悄打开了一条门缝。 外面没人。 她也不再犹豫,迅速闪身出去拉上洗手间的门。 先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没有人注意这边林姝暗自欣喜。 她飞快的往左边安全通道所在的方向跑去! 即使药力渐渐上来,脚步也有些踉跄。可看着那安全通道的大门就在前方,林姝也觉得自己精神一振。 一切顺利的让她感觉像做梦一样。 可是在林姝扭开安全通道大门,就要出去的一瞬间,却被僵在了当场。 抬着手机大腹便便的周副导,此刻正站在门的那一边。他紧紧地皱着眉,极其不悦的看着她,“林姝,你这是要去哪?!” 第七十七章 姜婵令一个侍从去把那兄妹俩安置妥当,再逛一会儿却没了多大意思。这城已过百年,战火后的修养之下也不过三四十载,接到两侧,处处都是新建的府弟。 不过磐燕富庶,此刻城中人来人往,也是一派兴盛之象。 许是因为花神节至,涌涌的人流之中还有不少华服女郎。虽说看着姜婵身边跟着的仗势,都会恭敬避退。 却并没有前世京都那些百姓面上的惶恐和害怕,一些大胆的孩童还会笑嘻嘻的躲在后面仰头打量着姜婵身边的护卫。 姜婵除了出身青云郡的几个仆婢,其他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与有辽患之忧的北地不同,这里才是真正的安宁闲适的富贵之乡。 初时还有些新奇,待多逛了一会儿却有些无聊了。前世的姜婵并没有如同其他后妃那般总是被束在宫中,昌肃帝贪图享乐,下头那些人奉上来的新奇点子,作为他的第一宠妃到底还是得乖乖陪着的。 花神节虽然热闹,可是这些玩意儿却都大同小异,也没什么大的差别。 况且被这么多人跟着,对于姜婵来说还不如跟着彭狐狸一块儿,躲在河边放河灯来的自在。 既然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心思,姜婵干脆就出言让菡香引着自己,上泱醉楼与三夫人他们会合去了。 泱醉楼离着不远,逛了一会儿就到了。 显然那楼中的掌柜认的出菡香,一见她来就慌慌张张的绕出来给姜婵他们行礼。 姜婵微微含笑免礼,菡香出言同掌柜搭了几句话,便由着那掌柜引着她们往楼上雅阁去。 这时候菡香才一边侧身为姜婵开路,一边掩嘴笑着为她解惑:“泱醉楼与琼桂楼、乾君阁乃是磐燕三大酒楼,其中这泱醉楼正是姜家大夫人的嫁妆之一,也算自家的铺子。” 姜婵摘下帷帽随意递给身边侍婢,也没应声,只是抿唇一笑不置可否。 这酒楼确实布置的极其精巧,二楼雅阁都是由木制成。走进其中一间,却见其中四周都已经被雕空,纱幔环绕,飞扬之际,幽香阵阵。 那样貌俊朗的青年掌柜,此刻也不知道从哪里悄然退去。随姜婵出来的几个侍从,安静的候在外头。 只有锦絮一人跟着姜婵一同进去,里头隐隐有笙乐萧音传来,菡香先进去通报,接着就见一身长裙及地的姜淑不紧不慢的掀开纱幔笑盈盈的望着自己,“婵妹妹来了怎不进快些进来?姐姐可等的好苦噫。” “这才不过一会儿?六姐姐就这般思念,阿婵心中实在惶恐。”说着,快步上前挽住她的手臂,眯眼直笑。 姜淑看上去心情极好,同她打趣了几句,便亲自捉着姜婵的手往里面走去。 待走进去才看到其中的场景,姜婵却不由一愣。京中的夫人小姐摆宴一起玩儿,大多都是设在自家府邸,却没想到磐燕郡中却肆意了许多。 此刻雅阁之中并没有一个男子,上首除了笑盈盈的三夫人和另一个气质极清雅的夫人之外,还歪坐着一个红裙美妇人。 其实若说容貌,当属那位气质清雅的夫人最为出色。可姜婵一望那红裙夫人,却挪不开眼来。 她生的算不上多好,五官顶多也只能算秀美。可是她周身的气势却极其出众,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妖冶,即使姜婵一个女子看来却也忍不住承认,这样的尤物着实,令人……心痒。 三夫人见她一呆,当即扑哧一声轻笑起来,“阿婵过来。” 说完,冲姜婵招手示意她过去,等姜婵走到身边,她才伸手揽住,指着身边的气质清雅的夫人笑道: “阿婵,这位是虞家大夫人。那位风仪出众的虞九郎,便是她家小儿。” 还未等姜婵见礼,三夫人有指了指那红裙美妇人,“那位是卢家的大姑奶奶,阿婵唤声卢夫人便是了。她可是咱们磐燕一霸,阿婵你可千万别学了她去。” 姜婵莞尔,上前一步乖乖同二位见礼,却被那红裙美妇人一把抓住。“乖乖,这姑娘生的可真俊!” 叹了一声,她有满脸欣喜的回头看了看三夫人嬉笑道:“好姐姐,你这侄女儿留着给我家梁哥儿做个媳妇儿,怎么样!” 姜婵一呆,显然没想过这美妇人怎不按常理出牌,接着就见三夫人指着她险些笑岔气过去,那虞夫人忍笑起身把姜婵从那卢夫人怀里给解出来,怜爱的安抚道:“好姑娘莫要听她胡说,走去同你姐姐们玩去罢。” 那边看着的姜淑也走过来,拉住了姜婵的手,冲那卢夫人啼笑皆非的说道:“卢家婶子什么时候让你家梁哥儿莫要尿床了,再来打我这妹妹的注意吧。” 那卢夫人也不正经,当下苦着脸假哭:“可怜我的儿呀,好容易让娘亲为你相中了这么个貌美的小姐姐,却栽在你自个儿身上。” 姜婵闻言差点没一脚踩空了去,这时候她才想起来这卢夫人是谁! 前世性格彪悍敢休了自己夫君,还冒着天下之大不违养了几个美少年的夫人,也就镇国公那嫡亲妹子一个! 还因为对幼时的昌肃帝有救命之恩,偏偏赐号夫人。 人称一声——卢夫人。 如今算起来……她那孩儿想来也不过三岁吧?!! 看着姜淑面上狭促的笑意,姜婵一囧。 看她二人走到那边入席,虞夫人这才把玩着手间的团扇,笑看三夫人,“姜家几位姑娘中,怎么我却没见过这般出色的人儿?” 三夫人抬起桌上的酒盏,小抿一口,一边拭着唇角,笑道:“那可是如今二房老夫人膝下的嫡亲孙女。” “那个王氏之女?”卢夫人本漫不经心的喝着果酒,听了她的话却一口呛在喉中。 她身后那屏息凝神的大丫鬟忙上前一步,为她顺气。 卢夫人推开丫鬟,看向三夫人满眼不可思议。“那个除了一张脸清高的不像话的王氏,竟能有这样出色的女儿?” 看三夫人颌首,那卢夫人满脸可惜,“这小姑娘俊的,我看着就极欢喜,怎么就摊上了王氏那个娘呢?要是我闺女多好!” “你这嘴什么时候能少说些?!”三夫人听了这话指着她半晌,却给气笑了。 卢夫人撇撇嘴,也没回话。却听虞夫人慢条斯理的说道:“我瞅着,这丫头倒不像她那母亲,这性情和模样儿十足的像了那位老祖宗。” 闻言,卢夫人一愣。却听三夫人轻笑道:“可不是么?模样随了那两位老夫人,性情却十成十的学了那位老祖宗。” 细细想了一下,卢夫人迟疑的点点头,“当年萧家三位姑奶奶可是冠绝天下,若是随了她们也是好事!虞姐姐,这姑娘不错!同你家小九也是……” “卢妹妹慎言,”三夫人柳眉一竖,恼道:“青云姜家那位老夫人对我有恩,我可不能看你这破嘴又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卢夫人一瘪嘴,“当我没说成不。” 虞夫人也轻轻慢慢的笑起来,“卢妹妹那话可说错了,当初老祖宗虽然被萧家抱养,可是如今还在我们虞家的族谱上呢?怎么能算成萧家大姑奶奶。” 可若非当初虞家老人做的太过,也不至于老祖宗现在都年纪一大把,也要去萧家养老,也不愿意认回你们虞家。 不过这话卢夫人到底没说出口,几十年的姐妹情谊,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她还是清楚的。 待到宴尽,姜婵也算在那三位夫人面前混了个眼熟。回去的时候,正巧遇上了玩够回来的姜苓,她显然已经忘记了之前说去泱醉楼回合之事。 见姜婵姜淑她们在一处,只当是姜婵她们背着故意支开自己,登时面上一黑。 把买回来的那些个小东西往地上一砸,就咚咚咚跑回了楼上的屋中去了。 第二日,很早就被丫鬟伺候起身,打整完毕上马车的时候,还见姜苓双眼又红又肿,显然昨天一夜没睡好。 不过这和她却没什么关系,姜婵只当没有看到。 昨天宴间就说好,与虞家的车队并作一处一起回大燕城。所以到了城外两列车队汇合时,除了姜苓,其他人脸上都没什么意外之色。 近距离看到虞九郎这般出色的男子,姜苓小脸红红的,秀丽的眉眼间,带上了少女春心萌动的羞喜之意。 虞九郎坐在高大的白马上,偏偏穿了一身大袖的袍子。 他骑着马慢悠悠的来到姜婵车架边,轻轻一笑,声线低沉又靡靡,撩的姜苓双颊飞红。 他低声说道:“虞九见过婵妹妹。” 姜婵慢条斯理的应了一声,回了个礼却并没其他表示。 然而比较习惯彭盛那般利落的男子,此刻的姜婵盯着他那虽然看上去,能为他增添谪仙气质的大袖子,怎么看怎么别扭。 虞九今日还没有带斗笠,俊美的容颜在阳光下更显的极美。看姜婵这反应,他唇角笑意微顿。 再复望了一眼周围痴痴望着自己的女子,方才平复了心中微微泛起的困惑和不悦。 只当姜婵便是这样不善于表达的姑娘,心中到有了几分兴趣。也没在多言,颌首之后就驱马到前面去了。 姜苓还痴痴的望着,竟然不管不顾的跟与自己不睦的姜婵说道:“虞九哥哥当真是举世无双的美郎君!” 姜婵暗自翻了个白眼,却没有在理会,直径回到马车中。 待姜家的车队并入,这长长的车队便开拔了。一时间马蹄翻飞,卷起阵阵尘沙。 三夫人同虞夫人等人同坐一车,自己本与淑姐姐一车,奈何姜苓从见了虞九郎之后,就死命要贴过来。 不好惊扰到安睡的姜淑,也只好让姜苓上来了。 车队走了几日,一直不见入城虽说每日还会一派奢华的在野地上铺起榻几用食,和沐浴数次来保持自己的贵族风范。 可是,在新鲜感消磨之后,别说已经抱怨连天的姜苓,就是姜婵与姜淑也熬不住了。 姜婵曾经也曾羡慕过磐燕郡那些风仪出众的世家子第,可到底也是吃过苦头的人。 看着这些人每天磨磨蹭蹭只能行个二三十里地,来保证自己优雅的仪态,姜婵心中的那点儿羡慕也给消磨的干净,整个人虽然看似依旧从容,可是早已忍不住有些暴躁起来。 这简直比她跟着昌肃帝逃命还累得慌,即使那虞七郎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总会说些虞九郎游历的趣事给她听,她也烦的厉害。 要是彭盛在…… 指不定现在已经到大燕城了,想到这姜婵有些怨念看着帘子外头无聊的景色,就连骑着马在车架旁的虞七郎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进去。 “婵妹妹可是害怕了?” “啊?”看着洒然一笑一副潇洒模样的虞七郎,姜婵沉默总不能承认自己走神了吧? 虞九郎倒像看了出来,望着天际艳烈的火烧云,他轻轻一笑,煞是好看。 “虽说前面那山头最近有匪寇出没,但这磐燕郡中却还无人敢拦我们五大世家的车架,婵妹妹无须害怕。” 听他安抚的话,姜婵应和着干笑两声,正想客气几句。就在这时候,后方突然传来了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不由循声望去,那虞九郎眉头微皱,嘱咐了姜婵等人一句就驱马往后方去了。 虞七郎也顾不得再同她们说什么,也纵马追了上去。 无聊了几日,不说别人就是姜婵也有些好奇。她示意丫鬟避开,自己上前挑起帘子往外看去。 不知道说了什么,整个车队停了下来,暂时避到了一侧。姜婵愈加好奇了,在磐燕郡中若非极其要紧之事,却绝没有敢让五大世家的车队避让之理。 姜婵往后望,却见远处似有一列骑队冲了过来,马蹄翻飞处将地上的沉沙高高扬起,其中人影都几乎看不清楚。 用帕子掩住嘴,姜婵就算再好奇,也没打算被这沙尘糊个一脸。她轻蹙着额,正想退回车中。 哪里晓得正回首间,却在冲天的烟沙中,隐约看到那列人马前头竖着的大旗上,约莫上个彭字。 这一看,却再也挪不开眼了。 自从彭盛进了军中,她总无意识的收集起这些年的军中暗报。 又哪里会不知道,这全天下有资格竖起帅旗的彭姓将军……除了那只死狐狸还会有谁?!! 姜婵挣开了打算扶她进去的丫鬟,拿下帕子定定的看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的骑队…… 对于那些唤她的声音,一概都没有听在耳中,只是努力睁着眼去隔着溅起的飞沙,努力想看清打头的那位将军。 若不是被锦絮拉住了手腕,她恐怕会忍不住跳下马车去。 近了……近了…… 姜婵只听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指甲不知不觉深深掐进了肉里。 然而等马蹄踏起的飞沙真正溅她一身的时候,姜婵差点咳出泪来。 她努力睁大眼,看着瞬间冲过去那身骑熟悉的黑色骏马的勃发郎君,忍不住失声叫道: “彭盛……” 尽管姜婵已经很用力了,但这声音在这震天的马蹄声中,其实真不算大。 就连躲在车中的姜苓都听的不太清楚。 可是冲在前头的鬼面将军却在瞬间勒马…… 大军瞬息一止,在一阵阵勒马的长嘶声中,那红袍银甲的鬼面将军缓缓回头,看向了此刻被尘沙呛得已经咳出泪来的姜婵。 明明特别难受,可姜婵还是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面上罩着青獠面具的大将军。 只看得到半截儿尖尖的下巴,和紧抿的唇角。 可当面具下那双本来杀气肆意的眼睛,在望向自己却柔和下来的瞬间。 即使五年未见,姜婵也能清晰的确认,这个人还是五年前那个把自己悄悄偷出去顽儿的彭狐狸。 就在这时候,却见他眼中笑意盎然,启唇似在无声的说着些什么。 还没等姜婵想清楚,却见他微微抬了抬下颌,示意姜婵回马车中。 看姜婵咬唇,面上极不情愿却还是掀开帷幕钻了进去。彭盛唇角微扬,这才打了个响指。 霎那之间,大军再次冲了出去,徒留下卷起的一地尘沙。 姜婵充耳不闻身边的人在说些什么,掀这一角帘子直目送到他们已经走运。 才将手按在心口,垂着眼有些愣神。 其实,她猜出来了。 彭狐狸刚才说…… 我的小尾巴,好久、不见。 第七十八章 我的小尾巴,好久、不见。 姜婵呆呆的倚坐在车壁边,垂着眼眨去其中泪意,半晌才以袖掩口低低的笑出声来。 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重生一世明明时机大好。却因为知道的太多,看似一直伪装的极好,可是内心深处却依旧空落落的。 明明事事都已经开始向比前世更好的方向发展,却依旧感觉仿佛与此间的一切都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总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去怀疑这一切又是不是另一场幻境。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可是不管如何,当再一次见到彭盛的时候,却突然莫名安定了下来。 明明那人什么也没有说,然而姜婵却能感觉到,只要有他在……自己似乎什么都不用去害怕。 其实她胆子不算小,前世就连自尽都不曾如何怕过。 可今生,因为不愿意祖母再受到一点点伤害,所以她毫不犹豫的在那般不恰当的时刻出手取了周氏性命。 怕吗?不怕的。 前世的姜贵妃,一步一步懵懵懂懂走过来,就算所有人的觉得她靠着的是这张祸水脸。 可那又如何?不光凭借着这张脸,她还有常年在阴晴不定的周氏手下养成那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有在安平王府用性命堆积出来的狠辣。 名声?祖母她们所担心的……姜婵还真不曾怕过。 可是在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背后,姜婵才发现这些年的娇养,原来她还是怕的……害怕自己惶惶而无可依么? 那么在看到彭盛的一瞬间,她内心深处所暗藏的惶惶却突然消失的毫无踪迹。 突然发现其实一直有那么一个人,不用他开口。 姜婵也能清楚明白的知道,他会站在自己身后。既然如此,又何须害怕呢? 平日里的姜婵,总是习惯的摆出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但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每每午夜梦回才会发现原来……思念刻骨,莫不敢忘。 彭盛,好久不见。 “三位妹妹可有受惊?” 直到外头传来虞七的询问声,姜婵这才回过神来。再想起刚才自己似有些出格的举止,不由双颊一红,她也没想过自己会从这大军之中一眼便认出彭盛,甚至想也没想就唤出声来。 同样也万万没想到,那个家伙竟然真的会回头。 这下子倒有些不好交代了,只能干笑两声应道: “虞家哥哥多虑了,我等未有事。” 言罢,目光冷厉的望向讥笑着正想插话的姜苓。对上自家大姐姐沉冽如冰的眼神,本来似笑非笑打算开口的姜苓骇的噎了一下,话到嘴边又不知不觉咽了下去。 却又听外头静了一下,才响起虞九郎那不紧不慢的声音。 “七兄这话倒是小看了姜家几位妹妹,不过却是不知方才婵妹妹在外头同那位将军,说了些什么?” 听这话,姜婵心中一阵烦躁。正想开口,肩膀却被人按住了。 回头却见刚刚一直在车中安睡的淑姐姐,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过来。见她冲自己安抚一笑,姜婵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姜淑抬声笑道:“方才阿淑的钗头的珠儿掉到外头,一时心急却是婵妹妹出去为我寻回来。” “至于同那位将军说些什么……九郎是不是看错了?!” 外面的声音顿了一下,虞九郎才缓缓笑道:“原是这样?那三位妹妹好好休息,虞九再去前面看看。” 姜淑应了一声,直到外头马蹄声渐渐走远才看向独坐在一角,沉默的姜苓。 “今日之事,阿苓不管听见了什么,还是都忘了吧。” 见她涨红了脸似有些不忿,姜淑冷笑着靠回软枕。“若是传出去,婵妹妹作为姜家二房嫡姑娘,有娘照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阿苓,你却是不同的……” 姜婵一直没有开口,沉默的看着此刻本来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姜苓,在被点明自己身份差异的瞬间脸色煞白,重重的跌坐了回去。 姜淑再没有看她,而是把目光投向沉静的姜婵身上。心中千言万语,却终究化为一声叹息,“阿婵,你好自为之。” 虞家兄弟两人纵马问候了一遍前面车架中的三位夫人,又与询问了随行的几个护卫头领这才让停下的车队准备继续开拔。 虞七郎看着前面被那群战马踏出来的漫天尘灰渐渐散去,这才皱皱眉看向一派从容的九弟,“九郎,前方既然有战事,我们要不要绕行?” 虞九郎唇角微杨,笑意纹丝不变。 “七兄先带着车队绕行,营救郑公一事,我们虞家终究还是要助上一臂之力才是。” 对自己这个弟弟从来都是极信任的,所以听他说要带人前去,也不曾有半点担忧便一口应下了。 “对了,姜夫人那里?” “去说一声,”虞九郎漫不经心的溜着马丝毫没有在意,姜家次行没有同行男丁。不过,去救郑公带上几姜家几人却也无妨,反正只要他在,谁敢争到他虞九郎头上? 不过都是陪衬罢了,卖那三夫人一个情面又有何妨? 虞七郎应了一声,正想去安排。却又想到刚才的场景,面上狭促的笑道:“那姜家小姑娘的话儿,九郎可信?” 闻言,虞九郎洒然一笑丝毫未曾放在心上,信与不信又何妨?与他而言不过是有些兴趣罢了。 这些东西,从来不用他自己去争。 作为磐燕郡第一世家的核心弟子,名冠天下的虞九郎。 自然有的是人,会乖乖把他想要的都一一奉上。 跟随彭盛四处征战了这么多年的斥候队何其厉害,才不过短短几日早已把消息探的清清楚楚。 晓得绑走郑家公的强人,正是自己奉命来剿灭的三伙匪寇之一。 摸清楚了他们寨子所在与其兵力部署,拟定好强攻计划,彭盛就毫不犹豫的拔营出发了。 说好听点速战速决,说难听点儿这次出来真的很忙! 这样一个对于内地中那些个酒囊饭袋来说,极厉害的一个山寨。在西雍来的精兵眼中的确算不得什么大事儿,至少这些年剿过的匪窝比这个大的可不在少数。 况且,磐燕郡也算他们卢小将军的老家了。 经过这些天的熟悉,已经调整好的士卒们更是精力旺盛至极。 本来强攻这么个寨子,按照军士的想法实在用不上自家都督亲自出马。但还是架不住他家大人一颗为了速战速决,而火热沸腾的内心。 虽然看上去依旧从容淡定,可身边的几个人,谁又看不出来!用孙老三的糙话来说,也就他们都督想媳妇儿了。 这浑身上下骇人的杀气,还是放出去祸害那些凶残的匪寇好些。 不过路上能遇着一直想见的人,却实在是意外之喜。 虽说自家都督还是一马当先,看着极有气势。可跟着的亲卫们又不是瞎子,从遇到那小姑娘之后,彭大都督满身暴躁的杀伐之气瞬间平静了下来,谁心里还不明白。 不过碍于自家都督平日里积威甚重,虽然不敢表露出来,可眼神交错还忍不住带些笑意。 还别说自己将军眼神就是好!眼瞅着若那小姑娘长大之后定然极美!想来整个西雍都找不出来一个能比这小姑娘还堪配将军的人了。 这时候却见前面的彭盛,突然勒马。雄骏的大黑马,发出一声长嘶。 山风吹的披风猎猎作响,彭盛眯着眼打量着下头倚河而建,正正卡在两山腰处的寨子。 彭盛目力极佳,从这山坡往下看更是把下面严实的岗哨看得清清楚楚。 这寨子中人战力虽不如西雍强匪,山寨也不是西雍匪寇那些极坚固的堡垒和自筑的小城。 但是磐燕郡多山,况且倚河而建,正正卡在山凹处易守难攻,想要拿下确实有些难度。 这些年僵持看上去已成了些气候,也不怪要从外头调精兵进来剿匪。 不过…… 若说实在难攻,却也不难。 只是之前决定的方案,要么太过于繁琐,要么太过于狠辣。 况且还要保证被掳走的郑公一家安全,这就有些麻烦了。 当然,这是对于世人来说。 在此刻的彭盛眼中,这样的地方不就是给,自己亲自派人训练出来的特种学员兵,检验训练成果的一场考试么! 只不过……这一次,失败就意味着死亡。 看着这些即将走出他的羽翼,去接受鲜血与战火洗礼的学员兵。 彭盛心中着实复杂,每一次看到这些对自己总是满怀仰慕的少年们走向战场。他才能真切体会到当初父亲在知道他报名去一线时那复杂的眼神。 若是凯旋归来,我为你骄傲。 可最害怕的却是昨天还在活蹦乱跳,望着自己慢慢敬仰的少年。一夕之间,却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因为世人不能接受火化,且腐尸带来的疫情之可怕,在此时是极其令人难以想象的。 所以大部分只能永远的留在了异乡的土地上,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可是既然他们选择了这条路,若是一味的庇护。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之中,却也绝不会是好事。 彭盛静静的看着他们,被目光扫过的学员,明明已经浑身披挂着厚厚的伪装,看不出本来的样貌,却都忍不住再挺了挺胸膛,努力站直身体想让自己表现的更好。 挑着狐狸眼,他突然笑了。 都是自己一手栽培出来的小子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彭盛眯着眼,浑身杀伐之气重的骇人。他手中倒提的长|枪一划,战意昂扬。 “上!” 声音刚落,刚才还立在空地之中的学员兵们。几个呼吸间接着熟练的伪装,已经消失在了周围的丛林之中。 第七十九章 “宋哥,我、我杀人了!我会不会死!我害怕……” “去把这身衣服换了,这里交给我处理。乖!今晚你什么都没看到,记住不管谁问,林姝都是自杀的……” “宋哥……” “别怕!” …… 不停的用冷水扑在脸上,才勉强压制住了脑中一阵阵传来的困倦,她伸出右手按住了自己胸口。 这里……没有……伤口…… 猛的伸出双手,用力撑着瓷白的洗手台,胸口起伏不定,不断的发出急促喘息。 因为用力过度导致有些劈裂开的指甲血迹已经干了,但是十指连心,隐隐传来的些微刺痛终于唤醒了还在发懵中的林姝。 她慢慢抬起头。 镜中的少女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 一身乳白色的露肩刺绣小礼服,五官极其精致,虽然稚气未脱,却也看得出日后定然会出落的极漂亮。 这张脸……的确是她没错。 可是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在她昏迷之前应该是自己三十四岁的生日。 也是她林姝起起落落这么多年,终于摘得金寰奖影后桂冠的日子…… 当然……更是……那位金主大人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想和他破镜重圆的日子。 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林姝只觉得头痛欲裂,双手紧紧的抓着洗手台边沿。 手背上一片青白,血色尽失,她的面色也苍白得近乎透明,看上去骇人之极。 她想起来了。 在从那位苏小姐手中夺走影后桂冠的晚上,她被堵在晚宴的洗手间里,让人狠狠捅了一刀。 林姝按着自己心口,没有血迹……可刀刃刺入的感觉依旧盘桓在那里挥之不去,锥心刺骨的疼啊…… 往日里看上去极温和的琥珀色眼中,带着绝望和讥讽的冷意,深不见底。 即使因为流血过多导致意识模糊,可是她永远不会忘记…… 第一个赶来帮忙要处理自己尸体的人——居然是她马上就要举行婚礼的未婚夫! 那个承诺要和自己共度余生的男人,甚至都不愿查看她的生死!就先把凶手揽入怀中。 她苏于宁害怕?那林姝呢? 那把刀捅到的人明明是她林姝,可被安抚的人却是“纯洁无暇”的苏于宁么? 自杀? 真可笑啊!她林姝十八岁一夜成名,本来应该前途大好。 却可惜遇上了纨绔不堪的宋城,因为一双眼睛同宋城初恋长得七分相像,就在杀青宴的晚上被他□□;因为事后甩了他一记耳光,就被雪藏三年。 直到三年后奶奶病重,林姝终于向他服软,然后就是被包养,一切从新开始。 兜兜转转十多年了,好不容易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熬出头,嫁进宋家的时候。 苏于宁回来了。 赝品终究是赝品,她也认了。 她苦苦打拼了这么多年,终于拿到了自己应得的荣耀了,她以为大好人生刚刚开始。 可是……她林姝死了。 死在宋城心头的白月光手上,毁尸灭迹的……还是自己的未婚夫。 怎么可能甘心呢?明明已经很努力离他们远远的,重新开始了。 可是所有的心血努力都毁之一旦…… 好恨呐! 心口仿佛有千钧重压,喉咙犹如被火烧一般,头也昏昏沉沉,整个人似乎提不起一点儿劲。 回过神来,沉溺于满腔悲愤仇恨中的林姝,彻底清醒了过来。 既然自己已经死了,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劈裂的指甲传来隐隐的痛感,让她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确没有做梦。 努力撑着困顿的眼睛,林姝打量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这条礼服裙……似乎是当年听说她要去参加剧组杀青宴,奶奶害怕她丢了面子,特意拿退休工资给她买的。 可惜只穿了一次,就被宋城那个混蛋撕坏了。 等等! 宋城……杀青宴…… 林姝整个人一懵,还没容她多想,放在大理石台面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大概能确定那的确是她的手机。 刚接起来,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林姝!我叫你好好待在房间里不要乱跑!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小维姐?”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林姝试探的喊了一声。 “是我。”电话对面的人没好气的回了一声。“林姝你在哪?你不会真跟着周导去那什么宴了吧?报个地址我来接你!喂!你人呢……” 她还在说着什么,林姝却猛地一个跄踉不小心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周导……白礼服……宋城…… 还有已经辞职多年的小维姐,林姝脑中一片纷乱。隐隐约约似乎猜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她颤抖着去捡起地上的手机。 当看清楚了手机屏幕上通话日期的那一瞬间,她忍不住摔坐在地上捂着脸,近乎疯狂的又哭又笑。 在被人杀死之后,却回到了所有噩运来临之前!这是何其幸运的事啊! 不过好歹多活了十几岁,她已经不会像从前那样不成熟,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开始认真分析起现在的处境。 十八岁,因为被来拜访奶奶的导演偶然发现,客串了一个配角却一炮走红。 真正要出演第一部电视剧的时候,却被副导演坑到了金铃酒店的宴会上。被下了药之后,懵懵懂懂跑去向那位副导演求助未遂,却被送到了宋城床上。 从此……噩梦开始…… 潜伏在深处的困顿阵阵袭来,林姝想也不想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 扶着墙壁站起身,她趴在洗手池边,往脸上扑了些冷水。 缓了一下才摸索着拿起手机,开始给小维姐回拨电话。 只要逃出去!只要逃出去……她再也不用和那两个疯子搅合在一起!一切都会变好的! 一定要逃出去! 林姝握住手机的手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颤抖。她眼中急切、恐惧还有极度的欣喜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候,电话中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林姝还想再拨,洗手间被她从里面锁上的木门却被人敲响了,那个令她曾经恨之入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林姝,你好了没有?贵客们都快等急了!” 可能因为药力的缘故,她本来就手脚酸软。被那人突然出声这么一吓,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抖,手机又摔了出去。 “林姝!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开门啊!” 外面的人越敲越急,伴随着潜藏着有些激动的呼唤,似乎马上就要破门而入了。 林姝捡起落在水中自动关机的手机,掐着掌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清醒平静一些。 “没事!周导你先回去吧,我补个妆马上就过来。” 听了这话,外面的敲门声戛然而止。静了片刻,似乎认为她药力还没完全发作,周副导干笑了两声,说:“那你快点,我先去打个电话。” “好。”悄悄起身,林姝把耳朵贴到门上,听着脚步声渐渐离开,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她也知道那个人一定没有走远。 按着开机键,结果闪了一下再次黑屏。林姝抵着门甩甩头努力保持清醒,看着似乎已经报销了的手机,满脸无奈。 现在该怎么办? 林姝隐约记得,这酒店洗手间最左边就是安全通道。一般消防安全通道的大门都是打开的,从那里跑应该是跑得掉的。 只是…… 那人说要去打电话,若是也在那里…… 林姝垂下眼,不拼一次哪里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最差还能差得过之前那段日子么?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不是么?自己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想到这里,她晃晃头站起身来,把手机塞回到自己随身携带的提包里。又把皮包的长链条取出来扣好,斜挎在身上。 快速的脱下酒红色细高跟拎在手里,林姝悄悄打开了一条门缝。 外面没人。 她也不再犹豫,迅速闪身出去拉上洗手间的门。 先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没有人注意这边林姝暗自欣喜。 她飞快的往左边安全通道所在的方向跑去! 即使药力渐渐上来,脚步也有些踉跄。可看着那安全通道的大门就在前方,林姝也觉得自己精神一振。 一切顺利的让她感觉像做梦一样。 可是在林姝扭开安全通道大门,就要出去的一瞬间,却被僵在了当场。 抬着手机大腹便便的周副导,此刻正站在门的那一边。他紧紧地皱着眉,极其不悦的看着她,“林姝,你这是要去哪?!” 第八十章 “宋哥,我、我杀人了!我会不会死!我害怕……” “去把这身衣服换了,这里交给我处理。乖!今晚你什么都没看到,记住不管谁问,林姝都是自杀的……” “宋哥……” “别怕!” …… 不停的用冷水扑在脸上,才勉强压制住了脑中一阵阵传来的困倦,她伸出右手按住了自己胸口。 这里……没有……伤口…… 猛的伸出双手,用力撑着瓷白的洗手台,胸口起伏不定,不断的发出急促喘息。 因为用力过度导致有些劈裂开的指甲血迹已经干了,但是十指连心,隐隐传来的些微刺痛终于唤醒了还在发懵中的林姝。 她慢慢抬起头。 镜中的少女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 一身乳白色的露肩刺绣小礼服,五官极其精致,虽然稚气未脱,却也看得出日后定然会出落的极漂亮。 这张脸……的确是她没错。 可是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在她昏迷之前应该是自己三十四岁的生日。 也是她林姝起起落落这么多年,终于摘得金寰奖影后桂冠的日子…… 当然……更是……那位金主大人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想和他破镜重圆的日子。 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林姝只觉得头痛欲裂,双手紧紧的抓着洗手台边沿。 手背上一片青白,血色尽失,她的面色也苍白得近乎透明,看上去骇人之极。 她想起来了。 在从那位苏小姐手中夺走影后桂冠的晚上,她被堵在晚宴的洗手间里,让人狠狠捅了一刀。 林姝按着自己心口,没有血迹……可刀刃刺入的感觉依旧盘桓在那里挥之不去,锥心刺骨的疼啊…… 往日里看上去极温和的琥珀色眼中,带着绝望和讥讽的冷意,深不见底。 即使因为流血过多导致意识模糊,可是她永远不会忘记…… 第一个赶来帮忙要处理自己尸体的人——居然是她马上就要举行婚礼的未婚夫! 那个承诺要和自己共度余生的男人,甚至都不愿查看她的生死!就先把凶手揽入怀中。 她苏于宁害怕?那林姝呢? 那把刀捅到的人明明是她林姝,可被安抚的人却是“纯洁无暇”的苏于宁么? 自杀? 真可笑啊!她林姝十八岁一夜成名,本来应该前途大好。 却可惜遇上了纨绔不堪的宋城,因为一双眼睛同宋城初恋长得七分相像,就在杀青宴的晚上被他□□;因为事后甩了他一记耳光,就被雪藏三年。 直到三年后奶奶病重,林姝终于向他服软,然后就是被包养,一切从新开始。 兜兜转转十多年了,好不容易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熬出头,嫁进宋家的时候。 苏于宁回来了。 赝品终究是赝品,她也认了。 她苦苦打拼了这么多年,终于拿到了自己应得的荣耀了,她以为大好人生刚刚开始。 可是……她林姝死了。 死在宋城心头的白月光手上,毁尸灭迹的……还是自己的未婚夫。 怎么可能甘心呢?明明已经很努力离他们远远的,重新开始了。 可是所有的心血努力都毁之一旦…… 好恨呐! 心口仿佛有千钧重压,喉咙犹如被火烧一般,头也昏昏沉沉,整个人似乎提不起一点儿劲。 回过神来,沉溺于满腔悲愤仇恨中的林姝,彻底清醒了过来。 既然自己已经死了,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劈裂的指甲传来隐隐的痛感,让她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确没有做梦。 努力撑着困顿的眼睛,林姝打量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这条礼服裙……似乎是当年听说她要去参加剧组杀青宴,奶奶害怕她丢了面子,特意拿退休工资给她买的。 可惜只穿了一次,就被宋城那个混蛋撕坏了。 等等! 宋城……杀青宴…… 林姝整个人一懵,还没容她多想,放在大理石台面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大概能确定那的确是她的手机。 刚接起来,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林姝!我叫你好好待在房间里不要乱跑!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小维姐?”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林姝试探的喊了一声。 “是我。”电话对面的人没好气的回了一声。“林姝你在哪?你不会真跟着周导去那什么宴了吧?报个地址我来接你!喂!你人呢……” 她还在说着什么,林姝却猛地一个跄踉不小心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周导……白礼服……宋城…… 还有已经辞职多年的小维姐,林姝脑中一片纷乱。隐隐约约似乎猜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她颤抖着去捡起地上的手机。 当看清楚了手机屏幕上通话日期的那一瞬间,她忍不住摔坐在地上捂着脸,近乎疯狂的又哭又笑。 在被人杀死之后,却回到了所有噩运来临之前!这是何其幸运的事啊! 不过好歹多活了十几岁,她已经不会像从前那样不成熟,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开始认真分析起现在的处境。 十八岁,因为被来拜访奶奶的导演偶然发现,客串了一个配角却一炮走红。 真正要出演第一部电视剧的时候,却被副导演坑到了金铃酒店的宴会上。被下了药之后,懵懵懂懂跑去向那位副导演求助未遂,却被送到了宋城床上。 从此……噩梦开始…… 潜伏在深处的困顿阵阵袭来,林姝想也不想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 扶着墙壁站起身,她趴在洗手池边,往脸上扑了些冷水。 缓了一下才摸索着拿起手机,开始给小维姐回拨电话。 只要逃出去!只要逃出去……她再也不用和那两个疯子搅合在一起!一切都会变好的! 一定要逃出去! 林姝握住手机的手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颤抖。她眼中急切、恐惧还有极度的欣喜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候,电话中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林姝还想再拨,洗手间被她从里面锁上的木门却被人敲响了,那个令她曾经恨之入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林姝,你好了没有?贵客们都快等急了!” 可能因为药力的缘故,她本来就手脚酸软。被那人突然出声这么一吓,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抖,手机又摔了出去。 “林姝!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开门啊!” 外面的人越敲越急,伴随着潜藏着有些激动的呼唤,似乎马上就要破门而入了。 林姝捡起落在水中自动关机的手机,掐着掌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清醒平静一些。 “没事!周导你先回去吧,我补个妆马上就过来。” 听了这话,外面的敲门声戛然而止。静了片刻,似乎认为她药力还没完全发作,周副导干笑了两声,说:“那你快点,我先去打个电话。” “好。”悄悄起身,林姝把耳朵贴到门上,听着脚步声渐渐离开,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她也知道那个人一定没有走远。 按着开机键,结果闪了一下再次黑屏。林姝抵着门甩甩头努力保持清醒,看着似乎已经报销了的手机,满脸无奈。 现在该怎么办? 林姝隐约记得,这酒店洗手间最左边就是安全通道。一般消防安全通道的大门都是打开的,从那里跑应该是跑得掉的。 只是…… 那人说要去打电话,若是也在那里…… 林姝垂下眼,不拼一次哪里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最差还能差得过之前那段日子么?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不是么?自己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想到这里,她晃晃头站起身来,把手机塞回到自己随身携带的提包里。又把皮包的长链条取出来扣好,斜挎在身上。 快速的脱下酒红色细高跟拎在手里,林姝悄悄打开了一条门缝。 外面没人。 她也不再犹豫,迅速闪身出去拉上洗手间的门。 先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没有人注意这边林姝暗自欣喜。 她飞快的往左边安全通道所在的方向跑去! 即使药力渐渐上来,脚步也有些踉跄。可看着那安全通道的大门就在前方,林姝也觉得自己精神一振。 一切顺利的让她感觉像做梦一样。 可是在林姝扭开安全通道大门,就要出去的一瞬间,却被僵在了当场。 抬着手机大腹便便的周副导,此刻正站在门的那一边。他紧紧地皱着眉,极其不悦的看着她,“林姝,你这是要去哪?!” 第八十一章 “宋哥,我、我杀人了!我会不会死!我害怕……” “去把这身衣服换了,这里交给我处理。乖!今晚你什么都没看到,记住不管谁问,林姝都是自杀的……” “宋哥……” “别怕!” …… 不停的用冷水扑在脸上,才勉强压制住了脑中一阵阵传来的困倦,她伸出右手按住了自己胸口。 这里……没有……伤口…… 猛的伸出双手,用力撑着瓷白的洗手台,胸口起伏不定,不断的发出急促喘息。 因为用力过度导致有些劈裂开的指甲血迹已经干了,但是十指连心,隐隐传来的些微刺痛终于唤醒了还在发懵中的林姝。 她慢慢抬起头。 镜中的少女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 一身乳白色的露肩刺绣小礼服,五官极其精致,虽然稚气未脱,却也看得出日后定然会出落的极漂亮。 这张脸……的确是她没错。 可是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在她昏迷之前应该是自己三十四岁的生日。 也是她林姝起起落落这么多年,终于摘得金寰奖影后桂冠的日子…… 当然……更是……那位金主大人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想和他破镜重圆的日子。 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林姝只觉得头痛欲裂,双手紧紧的抓着洗手台边沿。 手背上一片青白,血色尽失,她的面色也苍白得近乎透明,看上去骇人之极。 她想起来了。 在从那位苏小姐手中夺走影后桂冠的晚上,她被堵在晚宴的洗手间里,让人狠狠捅了一刀。 林姝按着自己心口,没有血迹……可刀刃刺入的感觉依旧盘桓在那里挥之不去,锥心刺骨的疼啊…… 往日里看上去极温和的琥珀色眼中,带着绝望和讥讽的冷意,深不见底。 即使因为流血过多导致意识模糊,可是她永远不会忘记…… 第一个赶来帮忙要处理自己尸体的人——居然是她马上就要举行婚礼的未婚夫! 那个承诺要和自己共度余生的男人,甚至都不愿查看她的生死!就先把凶手揽入怀中。 她苏于宁害怕?那林姝呢? 那把刀捅到的人明明是她林姝,可被安抚的人却是“纯洁无暇”的苏于宁么? 自杀? 真可笑啊!她林姝十八岁一夜成名,本来应该前途大好。 却可惜遇上了纨绔不堪的宋城,因为一双眼睛同宋城初恋长得七分相像,就在杀青宴的晚上被他□□;因为事后甩了他一记耳光,就被雪藏三年。 直到三年后奶奶病重,林姝终于向他服软,然后就是被包养,一切从新开始。 兜兜转转十多年了,好不容易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熬出头,嫁进宋家的时候。 苏于宁回来了。 赝品终究是赝品,她也认了。 她苦苦打拼了这么多年,终于拿到了自己应得的荣耀了,她以为大好人生刚刚开始。 可是……她林姝死了。 死在宋城心头的白月光手上,毁尸灭迹的……还是自己的未婚夫。 怎么可能甘心呢?明明已经很努力离他们远远的,重新开始了。 可是所有的心血努力都毁之一旦…… 好恨呐! 心口仿佛有千钧重压,喉咙犹如被火烧一般,头也昏昏沉沉,整个人似乎提不起一点儿劲。 回过神来,沉溺于满腔悲愤仇恨中的林姝,彻底清醒了过来。 既然自己已经死了,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劈裂的指甲传来隐隐的痛感,让她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确没有做梦。 努力撑着困顿的眼睛,林姝打量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这条礼服裙……似乎是当年听说她要去参加剧组杀青宴,奶奶害怕她丢了面子,特意拿退休工资给她买的。 可惜只穿了一次,就被宋城那个混蛋撕坏了。 等等! 宋城……杀青宴…… 林姝整个人一懵,还没容她多想,放在大理石台面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大概能确定那的确是她的手机。 刚接起来,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林姝!我叫你好好待在房间里不要乱跑!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小维姐?”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林姝试探的喊了一声。 “是我。”电话对面的人没好气的回了一声。“林姝你在哪?你不会真跟着周导去那什么宴了吧?报个地址我来接你!喂!你人呢……” 她还在说着什么,林姝却猛地一个跄踉不小心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周导……白礼服……宋城…… 还有已经辞职多年的小维姐,林姝脑中一片纷乱。隐隐约约似乎猜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她颤抖着去捡起地上的手机。 当看清楚了手机屏幕上通话日期的那一瞬间,她忍不住摔坐在地上捂着脸,近乎疯狂的又哭又笑。 在被人杀死之后,却回到了所有噩运来临之前!这是何其幸运的事啊! 不过好歹多活了十几岁,她已经不会像从前那样不成熟,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开始认真分析起现在的处境。 十八岁,因为被来拜访奶奶的导演偶然发现,客串了一个配角却一炮走红。 真正要出演第一部电视剧的时候,却被副导演坑到了金铃酒店的宴会上。被下了药之后,懵懵懂懂跑去向那位副导演求助未遂,却被送到了宋城床上。 从此……噩梦开始…… 潜伏在深处的困顿阵阵袭来,林姝想也不想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 扶着墙壁站起身,她趴在洗手池边,往脸上扑了些冷水。 缓了一下才摸索着拿起手机,开始给小维姐回拨电话。 只要逃出去!只要逃出去……她再也不用和那两个疯子搅合在一起!一切都会变好的! 一定要逃出去! 林姝握住手机的手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颤抖。她眼中急切、恐惧还有极度的欣喜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候,电话中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林姝还想再拨,洗手间被她从里面锁上的木门却被人敲响了,那个令她曾经恨之入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林姝,你好了没有?贵客们都快等急了!” 可能因为药力的缘故,她本来就手脚酸软。被那人突然出声这么一吓,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抖,手机又摔了出去。 “林姝!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开门啊!” 外面的人越敲越急,伴随着潜藏着有些激动的呼唤,似乎马上就要破门而入了。 林姝捡起落在水中自动关机的手机,掐着掌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清醒平静一些。 “没事!周导你先回去吧,我补个妆马上就过来。” 听了这话,外面的敲门声戛然而止。静了片刻,似乎认为她药力还没完全发作,周副导干笑了两声,说:“那你快点,我先去打个电话。” “好。”悄悄起身,林姝把耳朵贴到门上,听着脚步声渐渐离开,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她也知道那个人一定没有走远。 按着开机键,结果闪了一下再次黑屏。林姝抵着门甩甩头努力保持清醒,看着似乎已经报销了的手机,满脸无奈。 现在该怎么办? 林姝隐约记得,这酒店洗手间最左边就是安全通道。一般消防安全通道的大门都是打开的,从那里跑应该是跑得掉的。 只是…… 那人说要去打电话,若是也在那里…… 林姝垂下眼,不拼一次哪里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最差还能差得过之前那段日子么?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不是么?自己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想到这里,她晃晃头站起身来,把手机塞回到自己随身携带的提包里。又把皮包的长链条取出来扣好,斜挎在身上。 快速的脱下酒红色细高跟拎在手里,林姝悄悄打开了一条门缝。 外面没人。 她也不再犹豫,迅速闪身出去拉上洗手间的门。 先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没有人注意这边林姝暗自欣喜。 她飞快的往左边安全通道所在的方向跑去! 即使药力渐渐上来,脚步也有些踉跄。可看着那安全通道的大门就在前方,林姝也觉得自己精神一振。 一切顺利的让她感觉像做梦一样。 可是在林姝扭开安全通道大门,就要出去的一瞬间,却被僵在了当场。 第八十二章 第一章 夜色已深,繁星点点,弯月如勾。风吹过竹林的疏疏声,令人辗转反侧。 房中帘帏飘飞,纱幔乱舞。那如妖如月的谢家小郎敞着衣裳,披散头发,表情凝重。眼睁睁地望着前方出神,纱窗外随风摇荡的苍劲翠柏,疏疏竹林。谢小郎君任由贴身婢子洗沐更衣,身后婢女已将侍寝的姬妾抬出,换上干净被,焚上去秽的香待伺候小郎安睡。 待婢子悄然退去,榻上的谢氏小郎突然睁开双眼,眼神依然明亮异常,可比起刚才,分明已是少了丝癫狂,清澈明润许多,便是气息也变得沉稳优雅起来。 五石散的药力,过去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修长白皙有力。陌生又熟悉… 熟悉的婢子,熟悉的屋室。 无意识的用手背遮住双眼,他低低的,缓缓地笑出声来,渐渐的笑声越来越大却丝毫不掩饰其中愉悦。 记忆中已经死在那场战乱中的自己,却突然在五年前大兄的竹舍中醒来。脑中混沌尽去,他只觉得欣喜至极。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哈哈哈哈……” 他谢恒生于顶级士族谢氏嫡系族长幼子,其父为当朝宰相,兄长亦是人中龙凤,祖父更是天下名士之首。然却生出他谢恒这般蠢材,自以为风流俊赏,学名士服散、扮女人,何曾学到他人才学? 现在想来,当初的自己当真是愚不可及,凭叫父兄失望,便是后来幡然悔悟,却也终其一生后悔莫及。 到底是历练多年,恍惚一时便平静了下来。 细细打量屋室,他也猜到自己约莫是回到了兄长隐居江东的时期罢,自小生长于帝都,这竹舍也只来过一次,便是十四岁随众人来江东请兄长出仕。 然及冠时,父亲病重,兄长方烧了竹舍出山为官。 竹舍还在,自己此刻应也不过十四吧,一切还未发生,想来还是来得及罢。 谢恒眼中坚定,暗暗发誓。 这一世绝不能再拖累父兄,堂堂谢家子弟,也该拿出本当属谢家风仪来。 而此时晋军驻凉大营,顾平刚去,中郎将卢琮仅带区区几个心腹上任。然晋军临阵换将,军中却是士气低落,不提凉州城外羌人虎视眈眈。卢琮刚接过大营第二日,营门前来了一名年约二十,身长八尺,身形高挑,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的俊美少年郎。只见他骑着一匹黄骠马,手执□□,身后背着大弓。只见此少年纵马直奔营门口,守门军士见得此少年有纵马闯营之状,便与身旁军士远远地用长戈遥指少年,高声喝问道:“哪来的野小子,敢擅闯晋军大营。” 那军士喝斥过之后,仍是不敢怠慢,手中紧紧地捉着长戈,若是那少年纵马从营门闯进去,那手中的长戈定然立即向前送去,将那少年扫下马来。 就在军士紧张的注视下,那少年纵马来到营门前十步才一勒缰绳,那马吃痛之下长嘶一声,后面双腿站在地上,前面两腿高高抬起,成站立状。少年勒马止步,对着两位军士抱拳大声说道:“小子中郎将卢公麾下校尉周歧侄子周锦之,闻晋军驻守于凉州,今特来投奔。” 第二章 一觉醒来,晨曦入户,大约是卯初时分,窗外竹音瑟瑟。 谢恒掀开被子,走下床塌。 赤足走出一步,方清声唤道:“来人。” 声音一落,便听婢子素娘清声应道:“是。” 竹门打开,她率三婢子,端着水盆和衣裳走了进来。四女一进来,便对上了只着里衣站于晨光中的谢恒,不由怔了怔。总不愧风靡帝都的谢家玉郎之弟,这般如妖似月的美郎君着实甚少。 转眼,四女垂下视线,向他走近,盈盈一福,笑道:“奴服侍小郎更衣。” 谢恒微微颌首,“可。” 待在二婢子服饰下穿好衣袍,谢恒朝素娘身后婢子抬着的那托盘望了一眼,只觉嘴角一抽。 接手谢家,作为幼帝股肱之臣多年。倒是忘了,昔日他也曾年少轻狂,学妇人敷粉,以病弱白皙以为美。 当初旧敌还不是应他年少之举,兵临城下却送以妇人衣物当众羞辱于他!想到此处,他盯着那托盘目光森冷。 “端下去。” 那婢子一惊,双膝跪地叩首。“是。”说罢,躬身缓步退出。 知道不要之物向来付之一炬,想来日后也再不会出现在他眼前。谢恒才觉心头不适略缓。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那琴声极飘渺自在,随着山风,在若有若无间飘荡。 谢恒毕竟出身士族对琴技极是熟知的,一听这琴声,眼中不由露出一抹惊艳之色。 素娘见状,轻手抚平谢恒衣角褶皱,退到一旁掩唇笑道:“小郎,今晨雨收云散,楼外风光正好。” 谢恒点点头,正要提步出去,一阵瑟音飘荡而来。琴声高昂,琴声低沉,琴声悠扬,瑟声清远。起落之间,这一琴一瑟,竟是配合得完美无畴。 “这琴声……”谢恒只觉眼中微热,这般琴技除了兄长还有何人?细细算来竟是一十八年未曾听过兄长抚琴了。当年若非兄长早逝,他又怎么突然紧醒,被迫接手谢氏一族?苦苦支撑多年却终是落得心力交瘁,咳血而亡。 他心神恍惚低声道:“这琴,是兄长弹的么他在与知己酬唱当真是……风雅。”这般默契的琴声,也只有知己之人方能奏出吧。 岂料,两婢相互看了一眼,最后,那素娘方轻声道:“回小郎,这鼓瑟之人却是那……丁氏阿薇……” 素娘口音有些吴语的软糯,可是她口中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却透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轻鄙。 丁氏……阿薇…… 谢恒恍然,这是他兄长的妇人。一个出身低等士族的女子却嫁给他天纵奇才身为顶级士族核心子弟的大兄,一跃成为尊比帝王的谢氏嫡夫人,无怪受人鄙薄。 前世,他也是如世人一般觉得这位大嫂出身卑贱,举止粗鲁配不上大兄。一直不曾想通,卑贱如她为何会令不重女色大兄以正妻之位相许,甚至遣散姬妾,至死也只守着她一个妇人。 可笑直到大兄战死,这妇人含笑拔剑殉夫。他才知道自己何其愚蠢,人生一世能得生死相随者几人? 心思百转不过一瞬,恍惚尽去。谢恒冷眼扫过众婢,轻飘飘的说道: “素娘,你逾矩了。” 言罢,不去理会跪了一地的婢子,大步向竹门外走去。 素娘以额触地,待细微的木屐声渐渐远去,方慢慢直立起身体。一阵风吹来,后背嗖嗖冒寒,她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她望向身侧婢子枝娘,声音有些干哑:“枝娘!你我伺候九郎多年。九郎、九郎何时竟有了这般威势?” 第三章 伸手扶着竹栏杆,谢恒望着远方出神。阳光彻照,茂林修竹摇曳生姿。山风徐来,远远琴声缭绕。广袖翩跹,抬手止住欲上前问安的护卫,谢恒只觉神清气爽。已是多年未曾这般轻松过了吧,自从重担压身,何曾再这般肆意过。眉间压抑之感一扫而空,谢恒心情大好。 不知过了多久,前山林间传一声清啸。 那清啸声,绵延起伏,时而高亢,时而低婉,混着山风,远远飘荡开来。 此时前方的山道之上,缓步走出两个人。 男子如琢如磨、如圭如壁,女子身形纤弱,文静优雅。二人牵着一幼童,行走之间对着山林指指点点恍若神仙眷侣一般。 谢恒眼眶一热,指甲深深掐入他的掌心,而久居上位养成的习惯令他无法喜形于色,缓步走下台阶迎上前去,不紧不慢带着晋朝大贵族们一惯的从容优雅。 可是只有他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是如何欣喜若狂。看到活生生的大兄站在眼前,他便是心中已有准备,此刻藏在袖中的指尖竟也微微发颤。 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令他清楚,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不再是呕心沥血辅佐幼帝的谢相,而是被深埋在记忆中那个依旧在父兄羽翼庇护下风流肆意的谢家九郎。 “大兄,大嫂。”谢恒恭恭敬敬对二人施一礼。 丁薇有些惊诧慌忙之中欲避到一旁侧身回礼却被谢荀拉住。 “长嫂如母,九郎的礼你自然受得。” 谢荀温声说道,却不掩其对爱妻看重之意。 “噫!九叔,今日竟与往日似大有不同。”一旁小童子板着小脸,似小大人一般蹙眉说道,让人看得着实好笑。 这小子乃大兄嫡子,幼时便及护其母。当年也是同谢恒相看两厌,也不知自己去后,这小子过的如何?想到此处,谢恒心中有些怅然抬手揉了揉童子头上软髻,对大嫂笑道。 “旧时阿恒多有得罪,指望嫂嫂莫要怪我才好。” 丁薇受宠若惊慌忙摆手,“怎会!怎会!九郎严重了。” 谢恒洒然一笑也不多言,看向兄长。 谢荀双眼一眯,对爱妻笑道。 “阿薇且带玮儿备些膳食,我与九郎许久未见,自有话说。” 言罢,望向谢恒。“九郎随我过来。” 第八十三章 “宋哥,我、我杀人了!我会不会死!我害怕……” “乖!于宁去把这身衣服换了,这里交给我处理。今晚你什么都没看到,记住不管谁问林姝都是自杀的……” “宋哥……” “别怕!” …… 不停的用冷水扑在脸上,才勉强压制住了眼中一阵阵传来的困倦,她伸出右手按住了自己胸口。 这里……没有……伤口…… 猛的伸出双手,用力撑着瓷白的洗手台,胸口起伏不断的发出急促喘息。 因为用力过度导致有些劈裂开的指甲中血迹已经干了,但是十指连心,隐隐传来的些微刺痛终于唤醒了还在发懵中的林姝。 她慢慢抬起头。 镜中的少女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 一身乳白色的露肩刺绣小礼服,五官极其精致,虽然稚气未脱,却也看得出日后定然会出落极漂亮。 这张脸……的确是她没错。 可是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在她昏迷之前应该是自己三十四岁的生日。 也是她林姝起起落落这么多年,终于摘得金寰奖影后桂冠的日子…… 当然……更是……那位金主大人心头白月光朱砂痣想和他破镜重圆的日子。 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林姝只觉得头痛欲裂,双手紧紧的抓着洗手台边沿。 手背上一片青白血色尽失,她的面色也苍白得近乎透明,看上去骇人之极。 她想起来了。 在从那位苏小姐手中夺走影后桂冠的晚上,她被堵在晚宴的洗手间里,让人狠狠捅了一刀。 林姝按着自己心口,没有血迹……可刀刃刺入的感觉依旧历历在目。 往日里看上去极温和的琥珀色眼中,带着绝望和讥讽的冷意,深不见底。 即使因为流血过多导致意识模糊,可是她永远不会忘记…… 第一个赶来帮忙要处理自己尸体的人——是她马上就要举行婚礼的未婚夫! 承诺要和自己共度余生的男人,甚至来不及查看她的生死!就把凶手揽入怀中。 她苏于宁害怕?那林姝呢? 那把刀捅到的人明明是她林姝,可被安抚的人永远是纯洁无暇的苏于宁么? 自杀? 真可笑啊!她林姝十八岁一夜成名,本来应该前途大好。 却可惜遇上了纨绔不堪的宋城,因为一双眼睛同宋城初恋长得七分想象。就被在杀青宴的晚上被他□□,因为事后甩了他一记耳光就被雪藏三年。 直到三年后奶奶病重,林姝终于向他服软,才被包养一切从新开始。 兜兜转转十多年了,好不容易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熬出头,嫁进宋家的时候。 苏于宁回来了。 赝品终究是赝品,她也认了。 她苦苦打拼了这么多年,终于拿到了自己应得的荣耀了。 可是……她林姝死了。 死在宋城心头的白月光手上,毁尸灭迹的……还是自己的未婚夫。 怎么甘心呢?明明已经很努力离他们远远的,重新开始了。 可是所有的心血都毁之一旦…… 好恨呐! 心口仿佛有千钧重压,喉咙犹如被火烧一般。头也昏昏沉沉,整个人似乎提不起一点儿劲。 这才让沉溺于满腔悲愤仇恨中的林姝,彻底清醒了过来。 既然自己已经死了,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劈裂的指甲传来隐隐的痛感,让她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确没有做梦。 努力撑着困顿的眼睛,林姝打量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这条礼服裙……似乎是当年听说她要去参加剧组杀青宴。奶奶害怕她丢了面子,特意拿退休工资给她买的。 可惜只穿了一次,就被宋城那个混蛋撕坏了。 等等! 宋城……杀青宴…… 林姝整个人一懵,还没容她多想。放在大理石台面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大概能确定那的确是她的手机。 刚接起来,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林姝!我叫你好好待在房间里不要乱跑!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小维姐?”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林姝试探的喊了一声。 “是我。”电话对面的人没好气的回了一声。“林姝你在哪?你不会真跟着周导去那什么宴了吧?报个地址我来接你!喂!你人呢……” 她还在说着什么,林姝却猛地一个跄踉不小心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周导……白礼服……宋城…… 还有已经辞职多年的小维姐,林姝脑中一片纷乱。隐隐约约似乎猜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她颤抖着去捡起地上的手机。 当清楚了手机屏幕上的通话日期那瞬间,忍不住摔坐在地上捂着脸,近乎疯狂的又哭又笑。 在被人杀死之后,却回到了所有噩运来临之前!这是何其幸运的事啊! 不过好歹是靠着自己努力坐上影后的人,她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开始认真分析起现在的处境。 十八岁,因为被来拜访奶奶的导演偶然发现,客串了一个配角却一炮走红。 真正要出演第一部电视剧的时候,却被副导演坑到了金铃酒店的宴会上。被下了药之后,懵懵懂懂跑去向那位副导演求助未遂,却送到了宋城床上。 从此……噩梦开始…… 潜伏在深处的困顿阵阵袭来,林姝想也不想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 扶着墙壁站起身,她趴在洗手池边,往脸上扑了些冷水。 缓了一下才摸索着拿起手机,开始给小维姐回拨电话。 只要逃出去!只要逃出去……她再也不用和那两个疯子搅合在一起!一切都会变好的! 一定要逃出去! 林姝握住手机的手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颤抖。她眼中急切、恐惧还有极度的欣喜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候,电话中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林姝还想再拨,洗手间被她从里面锁上的木门却被人敲响了。那个令她曾经恨之入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林姝,你好了没有?贵客们都快等急了!” 可能因为药力的缘故,她本来就手脚酸软。被那人突然出声这么一吓,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抖,手机又摔了出去。 “林姝!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开门啊!” 外面的人越敲越急,伴随着潜藏着有些激动的呼唤,似乎马上就要破门而入了。 林姝捡起落在水中自动关机的手机,掐着掌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清醒平静一些。 “没事!周导你先回去吧,我补个妆马上就过来。” 听了这话,外面的敲门声戛然而止。静了片刻,似乎认为她药力还没完全发作,周副导干笑了两声说:“那你快点,我先去打个电话。” “好。”悄悄起身,林姝把耳朵贴到门上,听着脚步声渐渐离开。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她也知道那个人一定没有走远。 按着开机键,结果闪了一下再次黑屏。林姝抵着门甩甩头努力保持清醒,看着似乎已经报销了的手机,满脸无奈。 现在该怎么办? 林姝隐约记得,这酒店洗手间最左边就是安全通道。一般消防安全通道的大门都是打开的,从那里跑应该是跑得掉的。 只是…… 那人说要去打电话,若是也在那里…… 林姝垂下眼,不拼一次哪里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最差也能比得过之前那段日子么?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不是么?自己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想到这里,她晃晃头站起身来,把手机塞回到自己随身携带的提包里。又把皮包的长链条取出来扣好,斜挎在身上。 快速的脱下酒红色细高跟拎在手里,林姝悄悄打开了一条门缝。 外面没人。 她也不在犹豫,迅速闪身出去拉上洗手间的门。 先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没有人注意这边林姝暗自欣喜。 她飞快的往左边安全通道所在的方向跑去! 即使药力渐渐上来,脚步也有些踉跄。可看着那安全通道的大门就在前方,林姝也觉得自己精神一振。 一切顺利的让她感觉像做梦一样。 可是在林姝扭开安全通道大门,想要出去的一瞬间,却被僵在了当场。 抬着手机大腹便便的周副导,此刻正站在门的那一边。紧紧地皱着眉,极其不悦的看着她,“林姝,你这是要去哪?!” 第八十四章 尽诛宵小天策义,长|枪独守大唐魂。 从当初一头热血扎入天策府,到每天上线守着好友列表里一群再也不会亮的头像,齐灏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守多久。 不过现在,他知道过了今晚,剑三这个让他难以割舍的江湖,恐怕再也不会了有他齐灏的存在了。 这场轰轰烈烈的删号战打了三个小时,最后差了一点血皮败在了对方手里,也不算冤,别人只当他是为了那个女人不管不顾,可只有他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还记得,当初那个人是怎样满心欢喜的将小徒弟教到自己手上。 那个人虽然走了,但答应照顾他徒弟,齐灏自认为从未曾食言。 现在么,扫了眼躺在洛阳城里的灰名天策,他调出一直没有管的密聊,默默的给那个姑娘回了一句对不起,再见。 打开师徒列表,看着上面那个再也不会亮起的头像,齐灏眨眨眼,或许一直盯着频幕,干涩的厉害。 其实有些记忆,本来以为早就忘了,可是到了真正需要的时刻,他才发现原来早就被自己一笔一划的刻在了心上,自欺欺人的覆上了一层灰罢了。 轻轻一拂,才知道鲜明一如往昔。 他浅浅一笑,毫不犹豫的点上了右下角的断绝关系。 本来就不存在的东西了,何必还要苦苦坚持给自己看呢? 呐,和想象中的那种伤心欲绝不同,其实真正断了除了有点惆怅,一点难过的感觉都没有。 下线,删号。 齐灏一直是个干净利落的人。 即使那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个倾尽心血的帐号。 他仰面躺在椅子上,抬起右手,手背挡住眼睛。 窗外的,细细的阳光洒在脸上。皮肤苍白的近乎透明,因为后仰的动作太大,插在电脑上的耳机被扯开了。 引魂灯的歌词一遍又一遍的在桌面上轮回。 “从天光乍现走到暮雪白头 一直走一直走 他常说长|枪能把大唐独守 为何他不肯留……” 齐灏有时会想或许那个人不是肯留,而是对于他来说,从来就不知道有个人,在等着他回头罢了。 桌上的喜帖红的刺眼,齐灏突然觉得很茫然,从负伤退役到现在,他所有的坚持似乎都已经在顷刻间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 铺天盖地的疲劳感,似乎压的他无法喘息。 他就这样仰面躺在椅子上,也许是睡着了,也许只是单纯的静静而已。 窗外的阳光并不刺眼,轻风将浅蓝色的窗帘轻轻扬起,那个人送的贝壳风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诺大的房屋里空荡荡的实在有些寂寞,放在桌上的手机不停的振动。 齐灏却无暇顾及了,此刻他心绞痛的厉害,头晕沉沉的,重重的摔在地上,浑身疼得打颤,他努力想去拿口袋里药瓶,指尖却抖的厉害。 胸口压抑的没法喘息,齐灏觉得自己似乎分成了两个人,一个蜷缩在地上狼狈的等死,一个漂浮在空中静静的看着那般狼狈的自己。 看着自己浑身颤抖渐渐平缓了下来,齐灏脸上似悲似喜。 呐,死了啊。死了也好,有谁会在意,一个已经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的残废呢,呵呵。 方烟寒是九玄门下掌教的大弟子,天资奇高,长歌一剑横扫仙界,当之无愧的年轻一辈第一人,只可惜这般清冷如月的人,却是个弑师的阴险小人,当初他叛出师门,不知多少人扼腕叹息,谁曾想,他竟是这般冷血无情,屠尽了自己师父满门,最终被自己师弟万里追杀,烧死在了九玄禁地。 “方师兄,方师兄……明日就是门派大比了,师父叫我来看看,你……?” 屋外,师弟的声音传来,强自的镇定下隐隐有一些怯弱。屋内,打坐的少年缓缓睁开眼,清冷的目光中夹杂着隐隐的复杂。灵识中看着屋外的师弟,他不自觉的抿抿唇,一手按在身边的长剑上,手指渐渐缩紧,指骨微微泛白。 “回去。” “师兄……” “回去。” “是……”屋外俊秀的少年瘪瘪嘴似乎有些委屈,往日师兄在怎么清冷,也没有像这般不近人情,怎么这次闭关就性情大变了呢?莫不是,冲击元婴期受挫?想到这里,少年面上一缓。“方师兄,那繁灭就先回去了。” 知道繁灭渐渐走远,方烟寒才慢慢恢复了心中翻涌的情绪。他起身自屋中走出,他此次闭关之地乃炼心涯上的一间茅屋,此刻站在屋外的涯前,俯瞰整个九玄门,四周云烟渺渺,飞鹤隐隐,心头一静。 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不知前世那些处心积虑恨不能将他除之而后快的人,知道他方烟寒这一死,反回到从前,又是何表情? 不过,那一切却与他无甚关系了。只因重生在碎丹结婴的关键时刻,他仓促之下,凭借着前世经验一举结婴,花了几日固定根基,才发现自己竟重生在当初一次冲击元婴之时,并非借尸还魂,而是真真正正的重来一次,这是多么逆天的手段啊! 怪不得……怪不得……公瑾念完咒之后,竟会彻底消失…… 十年相守,怎值得你至此!怎值得啊! 方烟寒有些神情恍惚,半晌才抬手捂眼,迟迟发出低笑:“罢了、罢了,我方烟寒欠你的本就还不完了。大不了,今生走遍三界陪你找回那失了的残魂便是。” 他方烟寒前世一心求道,却落得半世孤苦,众叛亲离。唯有他,倾尽一切为求护他周全。也罢,天道轮回欠他的终是要还的,今世那一切尚未发生,何不带他离去。 自己本无仙缘,又何必强求呢!这百年寿元,自然要让自己过得随心一些。 想到此处,他放下手,眼中一片清明。望向远处仙音渺渺的宗门,他的一生中曾在那里度过最安逸悠闲的时光,阳春三月与师伯论剑相争,月下相约与同门一起修行……这些都是何其美好,可是,一场变故却将他狠狠摔在泥里,那是……何其绝望啊。 不过现在,这一切…… 从此以后,与他方烟寒再无关系。 白衣飒飒,高高束起的墨发被风微微扬起,俊美到极致的少年高高抬起下颚,解下腰间的玉牌扔在了涯下弥漫的云烟之中,转身离去。眼里是再难以化开的清冷。 重生一次方烟寒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赶去九玄门禁地寻找公瑾,他曾被□□于此整整十年,莫说其中机关道路,便是这一草一木他也是熟悉得紧。 缩地成寸,日行万里。 他记得,公瑾曾告诉过他,当初他方烟寒第一次结婴失败,天降异像之日,九玄门禁地出现裂缝将他从异世带到此处,也是因那日异像,众人都收到传音赶回门中,才令他逃过一劫未曾被人发现。 一路赶来,方烟寒想过许多与公瑾再见时之景,脑中全是他该如何取信于公瑾,公瑾初来此界中必定是惶恐不安,自己应该如何安抚他。 方烟寒所修的便是无情大道,太上忘情本就是摒弃了七情六欲,素日里为人也是极其清冷的。可此刻,他心中竟然有些忐忑,不过更多的是满腔欣喜吧。 只是,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等到的,会是另外一个人。 方烟寒冷眼看着远处躺在黑色漩涡中生死不明的男子,面色煞白,指尖颤的厉害。 一样的红袍银甲,一样的长木仓烈马。 可是,方烟寒可以清楚的告诉自己,这不是那个人。 没有那个人的洒脱肆意,没有那个人的从容不破…… 看着一样的装束,他只觉得扎眼的厉害。 广袖无风自动,腰间长剑瞬间出鞘,只见流光一闪直直刺向那人。 可惜剑至喉却被一道无形的气墙挡住不可再进。 不是他!怎么会不是他呢!两界裂缝千年难遇,不然当初的公瑾怎会被困在此界,寻遍了上古之法,却不得归家。 这一次,不是公瑾的话,那是不是这个世间再也不会有那个唯独真心待自己的公瑾了? 再也不会有了! 想到这里,方烟寒面色煞白,只觉的心口一空,猛地倒退几步。 想到这世间在没有那个人,他不但没有丝毫了断因果的轻松感,还在霎那间道心出现裂痕。 原来在自己心中,公瑾他竟然是这般重要! 他茫然的望着远处的裂缝,隐隐似乎感受到了玄九门大能赶往此处的法力波动。 茫然失措的眼中渐渐变成了一片坚定。 既然,此间再无公瑾,那我便去你所在之处寻你可好? 他回首深深看了一眼此界风光,即使曾经于此界的记忆再是如何不堪,可是想到这一去恐怕再无归来之日,心下竟然也还有些不舍。 不过,他抬手按住心口,此生为公瑾而来,若没了公瑾,独留至此还有什么意义? 第八十五章 “宋哥,我、我杀人了!我会不会死!我害怕……” “去把这身衣服换了,这里交给我处理。乖!今晚你什么都没看到,记住不管谁问,林姝都是自杀的……” “宋哥……” “别怕!” …… 不停的用冷水扑在脸上,才勉强压制住了脑中一阵阵传来的困倦,她伸出右手按住了自己胸口。 这里……没有……伤口…… 猛的伸出双手,用力撑着瓷白的洗手台,胸口起伏不定,不断的发出急促喘息。 因为用力过度导致有些劈裂开的指甲血迹已经干了,但是十指连心,隐隐传来的些微刺痛终于唤醒了还在发懵中的林姝。 她慢慢抬起头。 镜中的少女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 一身乳白色的露肩刺绣小礼服,五官极其精致,虽然稚气未脱,却也看得出日后定然会出落的极漂亮。 这张脸……的确是她没错。 可是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在她昏迷之前应该是自己三十四岁的生日。 也是她林姝起起落落这么多年,终于摘得金寰奖影后桂冠的日子…… 当然……更是……那位金主大人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想和他破镜重圆的日子。 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林姝只觉得头痛欲裂,双手紧紧的抓着洗手台边沿。 手背上一片青白,血色尽失,她的面色也苍白得近乎透明,看上去骇人之极。 她想起来了。 在从那位苏小姐手中夺走影后桂冠的晚上,她被堵在晚宴的洗手间里,让人狠狠捅了一刀。 林姝按着自己心口,没有血迹……可刀刃刺入的感觉依旧盘桓在那里挥之不去,锥心刺骨的疼啊…… 往日里看上去极温和的琥珀色眼中,带着绝望和讥讽的冷意,深不见底。 即使因为流血过多导致意识模糊,可是她永远不会忘记…… 第一个赶来帮忙要处理自己尸体的人——居然是她马上就要举行婚礼的未婚夫! 那个承诺要和自己共度余生的男人,甚至都不愿查看她的生死!就先把凶手揽入怀中。 她苏于宁害怕?那林姝呢? 那把刀捅到的人明明是她林姝,可被安抚的人却是“纯洁无暇”的苏于宁么? 自杀? 真可笑啊!她林姝十八岁一夜成名,本来应该前途大好。 却可惜遇上了纨绔不堪的宋城,因为一双眼睛同宋城初恋长得七分相像,就在杀青宴的晚上被他强奸;因为事后甩了他一记耳光,就被雪藏三年。 直到三年后奶奶病重,林姝终于向他服软,然后就是被包养,一切从新开始。 兜兜转转十多年了,好不容易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熬出头,嫁进宋家的时候。 苏于宁回来了。 赝品终究是赝品,她也认了。 她苦苦打拼了这么多年,终于拿到了自己应得的荣耀了,她以为大好人生刚刚开始。 可是……她林姝死了。 死在宋城心头的白月光手上,毁尸灭迹的……还是自己的未婚夫。 怎么可能甘心呢?明明已经很努力离他们远远的,重新开始了。 可是所有的心血努力都毁之一旦…… 好恨呐! 心口仿佛有千钧重压,喉咙犹如被火烧一般,头也昏昏沉沉,整个人似乎提不起一点儿劲。 回过神来,沉溺于满腔悲愤仇恨中的林姝,彻底清醒了过来。 既然自己已经死了,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劈裂的指甲传来隐隐的痛感,让她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确没有做梦。 努力撑着困顿的眼睛,林姝打量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这条礼服裙……似乎是当年听说她要去参加剧组杀青宴,奶奶害怕她丢了面子,特意拿退休工资给她买的。 可惜只穿了一次,就被宋城那个混蛋撕坏了。 等等! 宋城……杀青宴…… 林姝整个人一懵,还没容她多想,放在大理石台面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大概能确定那的确是她的手机。 刚接起来,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林姝!我叫你好好待在房间里不要乱跑!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小维姐?”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林姝试探的喊了一声。 “是我。”电话对面的人没好气的回了一声。“林姝你在哪?你不会真跟着周导去那什么宴了吧?报个地址我来接你!喂!你人呢……” 她还在说着什么,林姝却猛地一个跄踉不小心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周导……白礼服……宋城…… 还有已经辞职多年的小维姐,林姝脑中一片纷乱。隐隐约约似乎猜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她颤抖着去捡起地上的手机。 当看清楚了手机屏幕上通话日期的那一瞬间,她忍不住摔坐在地上捂着脸,近乎疯狂的又哭又笑。 在被人杀死之后,却回到了所有噩运来临之前!这是何其幸运的事啊! 不过好歹多活了十几岁,她已经不会像从前那样不成熟,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开始认真分析起现在的处境。 十八岁,因为被来拜访奶奶的导演偶然发现,客串了一个配角却一炮走红。 真正要出演第一部电视剧的时候,却被副导演坑到了金铃酒店的宴会上。被下了药之后,懵懵懂懂跑去向那位副导演求助未遂,却被送到了宋城床上。 从此……噩梦开始…… 潜伏在深处的困顿阵阵袭来,林姝想也不想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 扶着墙壁站起身,她趴在洗手池边,往脸上扑了些冷水。 缓了一下才摸索着拿起手机,开始给小维姐回拨电话。 只要逃出去!只要逃出去……她再也不用和那两个疯子搅合在一起!一切都会变好的! 一定要逃出去! 林姝握住手机的手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颤抖。她眼中急切、恐惧还有极度的欣喜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候,电话中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林姝还想再拨,洗手间被她从里面锁上的木门却被人敲响了,那个令她曾经恨之入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林姝,你好了没有?贵客们都快等急了!” 可能因为药力的缘故,她本来就手脚酸软。被那人突然出声这么一吓,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抖,手机又摔了出去。 “林姝!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开门啊!” 外面的人越敲越急,伴随着潜藏着有些激动的呼唤,似乎马上就要破门而入了。 林姝捡起落在水中自动关机的手机,掐着掌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清醒平静一些。 “没事!周导你先回去吧,我补个妆马上就过来。” 听了这话,外面的敲门声戛然而止。静了片刻,似乎认为她药力还没完全发作,周副导干笑了两声,说:“那你快点,我先去打个电话。” “好。”悄悄起身,林姝把耳朵贴到门上,听着脚步声渐渐离开,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她也知道那个人一定没有走远。 按着开机键,结果闪了一下再次黑屏。林姝抵着门甩甩头努力保持清醒,看着似乎已经报销了的手机,满脸无奈。 现在该怎么办? 林姝隐约记得,这酒店洗手间最左边就是安全通道。一般消防安全通道的大门都是打开的,从那里跑应该是跑得掉的。 只是…… 那人说要去打电话,若是也在那里…… 林姝垂下眼,不拼一次哪里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最差还能差得过之前那段日子么?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不是么?自己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想到这里,她晃晃头站起身来,把手机塞回到自己随身携带的提包里。又把皮包的长链条取出来扣好,斜挎在身上。 快速的脱下酒红色细高跟拎在手里,林姝悄悄打开了一条门缝。 外面没人。 她也不再犹豫,迅速闪身出去拉上洗手间的门。 先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没有人注意这边林姝暗自欣喜。 她飞快的往左边安全通道所在的方向跑去! 即使药力渐渐上来,脚步也有些踉跄。可看着那安全通道的大门就在前方,林姝也觉得自己精神一振。 一切顺利的让她感觉像做梦一样。 可是在林姝扭开安全通道大门,就要出去的一瞬间,却被僵在了当场。 抬着手机大腹便便的周副导,此刻正站在门的那一边。他紧紧地皱着眉,极其不悦的看着她,“林姝,你这是要去哪?!” 第八十六章 “宋哥,我、我杀人了!我会不会死!我害怕……” “去把这身衣服换了,这里交给我处理。乖!今晚你什么都没看到,记住不管谁问,林姝都是自杀的……” “宋哥……” “别怕!” …… 不停的用冷水扑在脸上,才勉强压制住了脑中一阵阵传来的困倦,她伸出右手按住了自己胸口。 这里……没有……伤口…… 猛的伸出双手,用力撑着瓷白的洗手台,胸口起伏不定,不断的发出急促喘息。 因为用力过度导致有些劈裂开的指甲血迹已经干了,但是十指连心,隐隐传来的些微刺痛终于唤醒了还在发懵中的林姝。 她慢慢抬起头。 镜中的少女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 一身乳白色的露肩刺绣小礼服,五官极其精致,虽然稚气未脱,却也看得出日后定然会出落的极漂亮。 这张脸……的确是她没错。 可是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在她昏迷之前应该是自己三十四岁的生日。 也是她林姝起起落落这么多年,终于摘得金寰奖影后桂冠的日子…… 当然……更是……那位金主大人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想和他破镜重圆的日子。 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林姝只觉得头痛欲裂,双手紧紧的抓着洗手台边沿。 手背上一片青白,血色尽失,她的面色也苍白得近乎透明,看上去骇人之极。 她想起来了。 在从那位苏小姐手中夺走影后桂冠的晚上,她被堵在晚宴的洗手间里,让人狠狠捅了一刀。 林姝按着自己心口,没有血迹……可刀刃刺入的感觉依旧盘桓在那里挥之不去,锥心刺骨的疼啊…… 往日里看上去极温和的琥珀色眼中,带着绝望和讥讽的冷意,深不见底。 即使因为流血过多导致意识模糊,可是她永远不会忘记…… 第一个赶来帮忙要处理自己尸体的人——居然是她马上就要举行婚礼的未婚夫! 那个承诺要和自己共度余生的男人,甚至都不愿查看她的生死!就先把凶手揽入怀中。 她苏于宁害怕?那林姝呢? 那把刀捅到的人明明是她林姝,可被安抚的人却是“纯洁无暇”的苏于宁么? 自杀? 真可笑啊!她林姝十八岁一夜成名,本来应该前途大好。 却可惜遇上了纨绔不堪的宋城,因为一双眼睛同宋城初恋长得七分相像,就在杀青宴的晚上被他□□;因为事后甩了他一记耳光,就被雪藏三年。 直到三年后奶奶病重,林姝终于向他服软,然后就是被包养,一切从新开始。 兜兜转转十多年了,好不容易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熬出头,嫁进宋家的时候。 苏于宁回来了。 赝品终究是赝品,她也认了。 她苦苦打拼了这么多年,终于拿到了自己应得的荣耀了,她以为大好人生刚刚开始。 可是……她林姝死了。 死在宋城心头的白月光手上,毁尸灭迹的……还是自己的未婚夫。 怎么可能甘心呢?明明已经很努力离他们远远的,重新开始了。 可是所有的心血努力都毁之一旦…… 好恨呐! 心口仿佛有千钧重压,喉咙犹如被火烧一般,头也昏昏沉沉,整个人似乎提不起一点儿劲。 回过神来,沉溺于满腔悲愤仇恨中的林姝,彻底清醒了过来。 既然自己已经死了,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劈裂的指甲传来隐隐的痛感,让她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确没有做梦。 努力撑着困顿的眼睛,林姝打量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这条礼服裙……似乎是当年听说她要去参加剧组杀青宴,奶奶害怕她丢了面子,特意拿退休工资给她买的。 可惜只穿了一次,就被宋城那个混蛋撕坏了。 等等! 宋城……杀青宴…… 林姝整个人一懵,还没容她多想,放在大理石台面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大概能确定那的确是她的手机。 刚接起来,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林姝!我叫你好好待在房间里不要乱跑!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小维姐?”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林姝试探的喊了一声。 “是我。”电话对面的人没好气的回了一声。“林姝你在哪?你不会真跟着周导去那什么宴了吧?报个地址我来接你!喂!你人呢……” 她还在说着什么,林姝却猛地一个跄踉不小心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周导……白礼服……宋城…… 还有已经辞职多年的小维姐,林姝脑中一片纷乱。隐隐约约似乎猜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她颤抖着去捡起地上的手机。 当看清楚了手机屏幕上通话日期的那一瞬间,她忍不住摔坐在地上捂着脸,近乎疯狂的又哭又笑。 在被人杀死之后,却回到了所有噩运来临之前!这是何其幸运的事啊! 不过好歹多活了十几岁,她已经不会像从前那样不成熟,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开始认真分析起现在的处境。 十八岁,因为被来拜访奶奶的导演偶然发现,客串了一个配角却一炮走红。 真正要出演第一部电视剧的时候,却被副导演坑到了金铃酒店的宴会上。被下了药之后,懵懵懂懂跑去向那位副导演求助未遂,却被送到了宋城床上。 从此……噩梦开始…… 潜伏在深处的困顿阵阵袭来,林姝想也不想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 扶着墙壁站起身,她趴在洗手池边,往脸上扑了些冷水。 缓了一下才摸索着拿起手机,开始给小维姐回拨电话。 只要逃出去!只要逃出去……她再也不用和那两个疯子搅合在一起!一切都会变好的! 一定要逃出去! 林姝握住手机的手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颤抖。她眼中急切、恐惧还有极度的欣喜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候,电话中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林姝还想再拨,洗手间被她从里面锁上的木门却被人敲响了,那个令她曾经恨之入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林姝,你好了没有?贵客们都快等急了!” 可能因为药力的缘故,她本来就手脚酸软。被那人突然出声这么一吓,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抖,手机又摔了出去。 “林姝!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开门啊!” 外面的人越敲越急,伴随着潜藏着有些激动的呼唤,似乎马上就要破门而入了。 林姝捡起落在水中自动关机的手机,掐着掌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清醒平静一些。 “没事!周导你先回去吧,我补个妆马上就过来。” 听了这话,外面的敲门声戛然而止。静了片刻,似乎认为她药力还没完全发作,周副导干笑了两声,说:“那你快点,我先去打个电话。” “好。”悄悄起身,林姝把耳朵贴到门上,听着脚步声渐渐离开,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她也知道那个人一定没有走远。 按着开机键,结果闪了一下再次黑屏。林姝抵着门甩甩头努力保持清醒,看着似乎已经报销了的手机,满脸无奈。 现在该怎么办? 林姝隐约记得,这酒店洗手间最左边就是安全通道。一般消防安全通道的大门都是打开的,从那里跑应该是跑得掉的。 只是…… 那人说要去打电话,若是也在那里…… 林姝垂下眼,不拼一次哪里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最差还能差得过之前那段日子么?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不是么?自己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想到这里,她晃晃头站起身来,把手机塞回到自己随身携带的提包里。又把皮包的长链条取出来扣好,斜挎在身上。 快速的脱下酒红色细高跟拎在手里,林姝悄悄打开了一条门缝。 外面没人。 她也不再犹豫,迅速闪身出去拉上洗手间的门。 先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没有人注意这边林姝暗自欣喜。 她飞快的往左边安全通道所在的方向跑去! 即使药力渐渐上来,脚步也有些踉跄。可看着那安全通道的大门就在前方,林姝也觉得自己精神一振。 一切顺利的让她感觉像做梦一样。 可是在林姝扭开安全通道大门,就要出去的一瞬间,却被僵在了当场。 抬着手机大腹便便的周副导,此刻正站在门的那一边。他紧紧地皱着眉,极其不悦的看着她,“林姝,你这是要去哪?!” 第八十七章 721.故意杀人案。 本来是个很简单就能破的案子,拖了快三个月在于破案率百分之百的华夏帝国大郓城南城警局是极其特殊的存在。 明明证据确凿,却迟迟不能定案,最大的原因便是办案的警员在这三个月中连续失踪了。 在最后一名办案警员失踪的第三天,蹲在老大办公室的林妍快被气哭了。 做为一个生活在和平社会刚穿越过来没多久,每天打打游戏看看小说懒死家中的宅女来说。 她还没来得及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空顶着原主的御姐脸努力话唠装高冷,在南城警局混混日子也就算了。 可是…… 杀人案啊!还有精英警员失踪啊!这么大的事情叫自己一个见习警员□□去真的好吗? 老大你是不是脑壳被驴踢了? 新办案小组中的另外三个成员,丝毫没有异议的走出了办公室。林妍面无表情的望着,内心深处抬着尔康手欲哭无泪。 但是,绝不崩人设! 崩了人设!原主回来被当做神经病咋地办! 自己是要回家的帅比,借住在别人壳子里一定要保持我社会主义新青年的优良美德! “小妍,伯伯知道。因为你爸把你塞进来,你心里不舒服。” 哦豁,老大发话了。 女神原主竟然是关系户!信息量好大!在办公室假装加班三天终于被人送会女神原主家的林妍表示: 原主一定是落难的小公举! 刑事大队的老队长把自己闷热的假发拎起来透透风,放回去继续认真的看着老友的女儿满怀期望的说道: “伯伯承认别人说你骄纵,心里也一直对你抱有偏见。一直认为你不肯搭理同事也是因为不满意这份工作。” 哦豁!老大你假发歪了! “可是最近,看到你没日没夜的加班。伯伯发现你是真的喜爱这份工作,误会了你是伯伯的错。” 哦豁!老大那是因为原主记忆不给力,真找不到家在哪! “你总是能快速昨晚自己所有的工作,做事效率的巨大提升,也是我和你父亲所期望的进步。” 哦豁!老大那是来自想说话,却不能崩人设的悲愤! “完成自己的工作还能热心的帮助同事,虽然从不邀功,但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 老大那是来自话唠没办法说话,精力过剩的悲伤。 这鬼地方小说不好看,吃的不好吃,手机还有密码解不开锁只能接电话! 闲的蛋疼…… 只能每天没事找事干,林妍有点委屈。 原主我对不起你,好像有点崩人设了! “这次虽然失踪了三个警员,但是另有专案组来负责这件案子。你们只用把已经有证据的原案件凶手抓回来就行了。” “这可是一件好差事!若不是应为你的进步大家都看在眼里,最后一个名额怎么会落到你头上?小妍别让伯伯失望。” 哦豁!我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哭。 林妍生无可恋的望着老大,我要拒绝会不会崩人设?如果是原主应该会接受吧,毕竟这么好的升职机会。 蹲在高冷女神的身体里,像做贼一样的心虚。有个补偿的机会就在面前,虽然很害怕……但是组里四个人,自己一个女的。 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儿顶着吧?这么一想林妍勉强安慰住了自己。 “好。” 从老大办公室出来,高冷比的林妍就被叫进了小组办公室,参加案情讨论会。 正式警员在说话,自己和蒜头两个见习警员完全没有插话的地方。 蒜头是前女神一期进来的见习警员,听说是自己考进来的,所以看上去很叼的样子。 虽然长得不错,只是那发型真的很像蒜头。但是架不住他很聪明,就算他现在坐在桌对面又翻着小白眼瞅自己。 林妍也不生气,聪明人都很有脾气的!更何况是长得像蒜头一样那么稀有的聪明人! 礼貌的回以一笑,蒜头愣了片刻害羞的偏开了头。 林妍默默比v,女神原主的脸刷起来好给力哦!被争吵激烈的正式警员瞅了一眼,她低头继续看案情资料。 这是个很平常的案子了,怪就怪在调查的警员集体失踪。 可林妍认真看了一下现场照片,却觉得这件案件的本身也很奇怪。 一个山民王大河在盗卖山货的晚上被发现死亡在自家院子里,第二天早上被山民从城里回家的女儿发现。 如果说光这些倒也不算奇怪,可是怪就怪在这山民是个偷猎者,却被自家院子里半人高的铁笼压在墙上窒息而死的。 而答应当晚和他做交易的商人,却不知所踪。 于是锁定目标确定为了那个去他家中做交易的商人,正式警员都想去抓那个嫌疑人抢个头功。 所以在办公室里吵了半天。 最后终于拍板决定,由林妍和蒜头一起去现场进行再次勘察。而两位正式警员一起去抓捕嫌疑犯,本来想立一功的蒜头,冷笑两声把资料扔在桌上就开门出去了。 真特么帅!林妍觉得,作为高冷女神,自己现在应该也拍桌子出去。 于是把资料重重摔在桌上,凤眸轻挑扫过看着自己的两人抱臂走了出去。 拿好勘察箱坐上车准备出发,林妍一头砸在副驾驶座的后背上,她后悔了。 哦豁!高冷女神怎么会在意抢功这些细节?麻痹又崩人设了,原主我对不起你。 蒜头打开车门也没瞅她,从腰带了拿出一副手铐扔给林妍。 “我们不是去勘察现场么?”一切为了装逼。 林妍捻起手铐冷若冰霜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红唇微启,漫不经心的说道。 蒜头一边开着车,一边伸手关掉吵人的导航看上去比林妍还要高冷几分。 “以防万一。” 林妍没在说话,扭头看着外头飞快倒退的景色。按着有些发抖的腿,要去死过人的宅子里了! 别怕!别怕!你现在是高冷比警花林妍。 也不多,就默默重复了几百遍吧。到了那村头的时候林妍终于平静了下来,她走下车拿了勘察巷子正打算跟上前头的蒜头。 却看到了不远处村边的水塘边上有个什么东西,扑闪扑闪的煞是漂亮。 林妍觉得自己有个坏毛病,看到亮晶晶的东西就克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看着蒜头走的也不算快,她小心的避开淤泥走过去到那亮晶晶的东西附近。 本来以为是什么碎片,谁知道竟然是个戒指。 林妍伸手从稀泥里拿了起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哦豁!那个萨比扔的钻戒?! “你在干嘛?”蒜头阴森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妍差点没把这戒指扔出去。 她脱口而出,“蒜头,你看这个!” 假装没有看到他变得更臭的脸色,把戒指举到他身边。 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蒜头,正想以前辈的身份好好教育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姑娘。谁知道随意看了一眼,表情就僵在了脸色。 “这个……”他一把夺过去,“不是王警员的戒指吗!” 王警员是之前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员之一,也是最后一位突然失踪的警员。才刚刚买了戒指打算给女朋友求婚,谁知道才嘚瑟完就失踪了。 这戒指,作为同一个办公室的蒜头当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听他这么说,林妍迅速打开勘察巷子拿出密封袋用镊子把他手上的戒指抢过来装进袋子里。 还好,这里的警察每天上班习惯性穿着制服,带着白手套。虽然没有换上勘察时候的专用手套,不过应该也没有损坏证物吧。 “我给老大打给电话,你先在周围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发现。”蒜头说着就掏出了手机,林妍没吭声但也认真的在周围查看了起来。 连续拨了三次号,都没有接通。蒜头气得要把手机摔出去,盯着前面的林妍。“林妍你来打。” 掏出原主那个解不开锁,只能接听其他什么都不能用的手机。林妍面不改色,“没电了。” 蒜头又生气了,看没什么发现就直接往回走,没好气的让林妍跟上。 这村子虽然有些偏僻,但是还算干净。王大河家在村尾,因为盗卖山货赚了不少,自家房子也盖的挺漂亮的特别好找。 不过人都死了几天了也没见家人办丧事,让人有些奇怪。林妍觉的估计这个世界的风俗就这样吧?! 门还没有敲就自己打开了,是一个三大五粗的壮女人,这是王大河的女儿。其实长得挺漂亮的,就是黑壮了一点。 她靠着门笑眯眯的说:“警官来了,我等你们好久了。” 蒜头出示了一下见习警员证,她也没多看就在前面带路让他们进屋。院子里很安静,没有养着鸡鸭什么的。 只是墙边停放着一个有点变形的大铁笼,笼子周围是都被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靠强那一面的笼上还有暗红色的血迹。林妍看过现场照片,也知道那就是凶器了。 可是谁拓麻会抱着这么大个笼子杀人啊?萨比吗? 林妍忍住吐槽的*,绷着自己高贵冷艳人设,看向前面带路的女人。 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奇怪…… 第八十八章 他轻轻笑着,温热的呼吸似乎洒在她冰凉耳畔…… 痒嗖嗖的,撩人心神! “小尾巴,这叫壁咚。” 青丝如瀑,笑若骄阳! 姜婵被他那一眼愣给晃了神去,哪里听懂他说的是什么? 见她呆呆愣愣的模样,彭盛反而笑的愈加灿烂起来。 姜婵大窘,彭盛身后是倾泻而下的雨幕,把屋檐外头都遮得茫茫一片隔开了路中匆匆行人。 姜婵这才勉强放松一些。 可是被他这样锁在怀中,四目相对。 即使有上一世的记忆,可这样的行径还是有些挑战一个闺中女儿家的底线了。 况且,眼前这个……还是她着实中意的檀郎! “你……” 不断升腾上来的臊意,令姜婵双颊通红至脖颈。用手臂抵在彭盛胸前,想挣扎着别过头去。 “羞了?” 姜婵贝齿轻咬,没有回答,可映着隐隐烛光却也能看出她羞臊得厉害! 彭盛此刻却反而低低的笑出声来,靡靡的声音带着些许慵懒之意,想被小猫的爪儿在心中轻轻挠了一下,撩的她心痒痒的。 姜婵反应过来有些着恼了,她抬起头看向彭盛正想出言催他放开自己。 哪里想到,对上了一双彭盛唇角微扬,双臂一锁搂住了她的纤腰。 在姜婵惊惶之间,却低下头来,在她眉间轻轻印上一吻。感觉她整个人怔在当场,他低垂着眼,似要将她整个人都嵌入怀中。 软软的唤道:“小尾巴。” 姜婵一动不动,她偏着头静静伏在他怀中。让自己的脸贴着他的胸口,耳边听着其中一直坚定有力的心跳。 突然觉得这五年来似乎没有哪一刻,能比此时令她觉得无比安宁。 彭盛眼敛微垂,任由长长的睫毛掩住其中深情之意。 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的发髻,声音温柔而任性的低喃道:“我想你了。” 姜婵没有回答,却慢慢倾身,垂在身侧的双手有些缓慢却坚定的回抱住他的腰际。 指尖触及他身后被暴雨打湿的衣袍,姜婵眼中一热,勉强眨去其中泪意,却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际,默不作声。 她偎着他,感觉到彼此体温交隔,呼吸相溶。 这样的感觉竟然令她无比心安…… 姜婵扬唇微笑,闭上眼藏去其中微微泪意。 这样的感觉……真真是极好! 在这倾盆大雨之中,二人相依相偎,安静的享受着这时隔多年后,突如其来的一场重聚。 不是不想说话,而是知道这一刻太过于短暂,谁也不愿意浪费罢了。 许久之后,外头雨势渐小了几分。姜婵才倚在他怀中闷闷的开口说道:“你怎么会在这?” 彭盛眯着眼笑了笑,低沉的声音磁而温和在这瓢泼大雨中却显得有几分模糊。 “我想见你,小尾巴。” 本来还听的不甚清楚,等反应过来姜婵依旧忍不住羞得面红耳赤。 这家伙…… 却也没在多问,彭盛前世军中有着一支神出鬼没的暗卫,这还是一直恨不能据为己有的昌肃帝同她说的。 况且,前世自己伴驾遇袭也多亏他的暗卫相救。 姜婵心思灵敏,他出现的这般巧合怎么还猜不到? 但是却也知道有些事情,还是不宜说到明面上。更何况,她从未因被人暗中保护而不喜,反倒是心中泛起丝丝甜意。 顿了一下,就听彭盛似想到了什么悠悠说道。 “小尾巴,今日之乱虽说意外,可细想之下却总有些不同寻常的味儿。” 他侧首含笑看着姜婵神色一凛,显然是将他所言听进心中去了。这次低叹一声,继续说道。 “黑广寨中尚有余孽未除,小尾巴你平日出行多加小心一些。” 姜婵仰着脸对上他一双斜长流霞的狐狸眼,其中所蕴含的笑意,让姜婵也忍不住心中暖洋洋的。 她回以甜甜一笑,“我晓得的。” 彭盛含笑,伸手轻轻捋顺她额边碎发,半晌才低叹一声。“小尾巴,我得走了。” 闻言,姜婵整个人一僵。 “这么快?” 虽然晓得今日相逢本就是个意外,可两人都默契的不曾去提及。 眼下彭盛说要走,怕是真的实在留不得了! 姜婵眼中微涩,却咯咯一笑,故作悠然的模样刚想开口却被彭盛伸手捏了捏脸,坏笑道:“不过我率军在磐燕剿匪,人生地不熟的,还望姜大姑娘多多照顾。” 姜婵拍开他的手,满心酸涩愣被他这举动给闹得淡了许多。 正想开口,却听外面街道上隐约传来一阵阵唤自己的声音,由远及近…… 姜婵一懵,抬头看向彭盛却不知该作何反应。心中却也猜到,想来彭盛在之前就已听到族中几人都在找她吧。 所以……才会突如其来的道别! 这时候的彭盛却慢慢放开她来,姜婵咬唇望着他,心中似有万语千言却都梗在喉间,说不出一个字。 明明知道唤她的声音都有些陌生,想来是族中护卫。初来此地万不可,莽撞坏了自己名声。 可姜婵仰头细细的看着时隔五年,如今竟比前世还要俊美灼眼,风华无双的彭盛。 笑得眉眼弯弯,却终究说不出让他回避之言,甚至有些放肆的想……毁了那便毁了罢!也省了她满心愁绪,苦煞了自己。 只是此时彭盛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一般,他一双狐狸眼晶亮晶亮的望着姜婵,慢慢的……他灿然轻笑。 这一笑恍若春风拂面,能让人听到渐次花开的声音。 把那隐隐藏于眼中的落寞,全都一扫而空,独独刻下她的身影。 在护卫找来的瞬间,他一个转身消失在了屋檐外的大雨之中。 姜婵愣愣的追了两步,站在他消失的地方,任由瓢泼大雨打在身上,眼中的笑意渐渐消失。 “姑娘在这里——” 随着远处一个护卫的高呼,姜婵这才收起面上怅然之色,抬头望去。 却见一群人焦急的向自己赶来,刚才那场重逢似乎真的像她自己所书的那般,恍若……大梦一场。 都被淋了一身雨,即使回去之后喝了好一碗姜汤十八娘和二十娘却都半夜烧了起来。 好在姜婵本就身体不错,缩在彭盛怀里一身湿衣服也被他用内力给烘干了。除了最后跑出来被打湿了衣服,却也没什么事儿。 只是姜婵缩在太夫人特地安排出来的青阳院里却懒洋洋的丝毫打不起精神。 太夫人只当她也有些受寒,不光令姜婵好好在院里养着,还每日打发人来陪她解闷。源源不断的补品更是接踵而至,弄得族中即使好多人不曾见过姜婵,却也晓得她极得老太爷、太夫人看重。 本因为她并非在族中长大,而生起过轻视之意的小一辈姜家旁支子弟都不由安分了起来。 直到…… 萧家那位问道山上隐居老祖宗召见的消息传来,使得姜婵这个名字再次被姜氏一族……甚至虞萧两家所知晓! 这是萧家老祖宗时隔这么多年,头一次亲自召见小辈。跟何况还是个初至磐燕,从北地来的小辈? 不说别人,就是极其看重姜婵的太夫人面上安抚下族中几房吃味儿的夫人,自个心里也有几分疑虑。 不过等想到自己那位远在青云郡的老妯娌,和萧家老祖宗的关系也就释然了。 说起萧家老祖宗,却是整个磐燕郡世家无人不晓的人物。 当年萧家三位姑奶奶冠绝天下,却闹出一桩丑事,牵扯谁不好偏偏牵扯到了那时候的萧家大姑娘萧合身上。 原来那一代的虞家家主少年时就有个外室宠爱至极,却因为身份太过于低微不堪为正妻。 便在坐上家主之位时,求娶了萧家家主的亲妹妹,那时候的萧家嫡姑娘。 刚娶了正妻,没出一年就把心爱的外室迎进门来聘为贵妾。 这下子千娇万宠大的萧家嫡姑娘即使再倾心于自己的夫君,却哪里还忍的下去? 可偏偏正值前朝末年,天下动乱将起来。为了不拖累兄长却还是咬牙忍住了,哪里想到那贵妾产下一子,而自己的小女儿却险些溺亡,一怒之下泣血而亡。 临终前令忠仆偷偷叫小女儿虞氏阿合带回萧家,萧家族长怒极。 若非那虞家家主知晓之后,愧而拔剑自刎,萧虞两家早已反目成仇。 只是虽然虞家族谱未改,可从此世间再无虞氏阿合,只有萧家大姑娘萧合。 不过这萧氏阿合却生的极是出色,当年名闻天下的萧氏三姝,从二娘执意下嫁王氏弃子,导致整个磐燕郡世家都是一片哗然。 惊赞者有之,斥骂者有之…… 若非大姑娘当机立断嫁给当时鼎盛一族的彭家家主,萧氏一族贵女的身份恐要大打折扣。 后来三娘嫁入姜家,而大娘萧合已产下一子,也就是后来险些的了天下,却惨死于途中的定南王。 吕氏一族虽得了帝位,却到底不敢对这位老夫人不敬。 不说她身后站着的是自己先主旧部,更有因为她才站出追随定南王造反的五大世家。 先皇虽然亲封了太妃之位,可对于磐燕郡世家而言,他们唤得最习惯的还是一声老祖宗,这是发自内心的尊敬而已。 也是这位奇女子才会在夫君亡故之后,却亲自教养出那般英明的君主。 在这样转瞬生死的乱世,即使是比之普通人更有自保之力的世家,也渴望着一个英明而强大的君主。 所以决心追随过定南王,却在大业将成之际毁于一旦。 他们用过极其惨烈的方式表达自己内心的悲愤,却到了最后在天下大势面前彻底溃败。 即使勉强承认了吕氏一族的帝位,但他们亦选择了退回磐燕郡,与京都相峙,固守着最后的骄傲。 既非我良君,那便甘以一死,绝不认二主。 第八十九章 第一章 夜色已深,繁星点点,弯月如勾。风吹过竹林的疏疏声,令人辗转反侧。 房中帘帏飘飞,纱幔乱舞。那如妖如月的谢家小郎敞着衣裳,披散头发,表情凝重。眼睁睁地望着前方出神,纱窗外随风摇荡的苍劲翠柏,疏疏竹林。谢小郎君任由贴身婢子洗沐更衣,身后婢女已将侍寝的姬妾抬出,换上干净被,焚上去秽的香待伺候小郎安睡。 待婢子悄然退去,榻上的谢氏小郎突然睁开双眼,眼神依然明亮异常,可比起刚才,分明已是少了丝癫狂,清澈明润许多,便是气息也变得沉稳优雅起来。 五石散的药力,过去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修长白皙有力。陌生又熟悉… 熟悉的婢子,熟悉的屋室。 无意识的用手背遮住双眼,他低低的,缓缓地笑出声来,渐渐的笑声越来越大却丝毫不掩饰其中愉悦。 记忆中已经死在那场战乱中的自己,却突然在五年前大兄的竹舍中醒来。脑中混沌尽去,他只觉得欣喜至极。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哈哈哈哈……” 他谢恒生于顶级士族谢氏嫡系族长幼子,其父为当朝宰相,兄长亦是人中龙凤,祖父更是天下名士之首。然却生出他谢恒这般蠢材,自以为风流俊赏,学名士服散、扮女人,何曾学到他人才学? 现在想来,当初的自己当真是愚不可及,凭叫父兄失望,便是后来幡然悔悟,却也终其一生后悔莫及。 到底是历练多年,恍惚一时便平静了下来。 细细打量屋室,他也猜到自己约莫是回到了兄长隐居江东的时期罢,自小生长于帝都,这竹舍也只来过一次,便是十四岁随众人来江东请兄长出仕。 然及冠时,父亲病重,兄长方烧了竹舍出山为官。 竹舍还在,自己此刻应也不过十四吧,一切还未发生,想来还是来得及罢。 谢恒眼中坚定,暗暗发誓。 这一世绝不能再拖累父兄,堂堂谢家子弟,也该拿出本当属谢家风仪来。 而此时晋军驻凉大营,顾平刚去,中郎将卢琮仅带区区几个心腹上任。然晋军临阵换将,军中却是士气低落,不提凉州城外羌人虎视眈眈。卢琮刚接过大营第二日,营门前来了一名年约二十,身长八尺,身形高挑,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的俊美少年郎。只见他骑着一匹黄骠马,手执□□,身后背着大弓。只见此少年纵马直奔营门口,守门军士见得此少年有纵马闯营之状,便与身旁军士远远地用长戈遥指少年,高声喝问道:“哪来的野小子,敢擅闯晋军大营。” 那军士喝斥过之后,仍是不敢怠慢,手中紧紧地捉着长戈,若是那少年纵马从营门闯进去,那手中的长戈定然立即向前送去,将那少年扫下马来。 就在军士紧张的注视下,那少年纵马来到营门前十步才一勒缰绳,那马吃痛之下长嘶一声,后面双腿站在地上,前面两腿高高抬起,成站立状。少年勒马止步,对着两位军士抱拳大声说道:“小子中郎将卢公麾下校尉周歧侄子周锦之,闻晋军驻守于凉州,今特来投奔。” 第二章 一觉醒来,晨曦入户,大约是卯初时分,窗外竹音瑟瑟。 谢恒掀开被子,走下床塌。 赤足走出一步,方清声唤道:“来人。” 声音一落,便听婢子素娘清声应道:“是。” 竹门打开,她率三婢子,端着水盆和衣裳走了进来。四女一进来,便对上了只着里衣站于晨光中的谢恒,不由怔了怔。总不愧风靡帝都的谢家玉郎之弟,这般如妖似月的美郎君着实甚少。 转眼,四女垂下视线,向他走近,盈盈一福,笑道:“奴服侍小郎更衣。” 谢恒微微颌首,“可。” 待在二婢子服饰下穿好衣袍,谢恒朝素娘身后婢子抬着的那托盘望了一眼,只觉嘴角一抽。 接手谢家,作为幼帝股肱之臣多年。倒是忘了,昔日他也曾年少轻狂,学妇人敷粉,以病弱白皙以为美。 当初旧敌还不是应他年少之举,兵临城下却送以妇人衣物当众羞辱于他!想到此处,他盯着那托盘目光森冷。 “端下去。” 那婢子一惊,双膝跪地叩首。“是。”说罢,躬身缓步退出。 知道不要之物向来付之一炬,想来日后也再不会出现在他眼前。谢恒才觉心头不适略缓。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那琴声极飘渺自在,随着山风,在若有若无间飘荡。 谢恒毕竟出身士族对琴技极是熟知的,一听这琴声,眼中不由露出一抹惊艳之色。 素娘见状,轻手抚平谢恒衣角褶皱,退到一旁掩唇笑道:“小郎,今晨雨收云散,楼外风光正好。” 谢恒点点头,正要提步出去,一阵瑟音飘荡而来。琴声高昂,琴声低沉,琴声悠扬,瑟声清远。起落之间,这一琴一瑟,竟是配合得完美无畴。 “这琴声……”谢恒只觉眼中微热,这般琴技除了兄长还有何人?细细算来竟是一十八年未曾听过兄长抚琴了。当年若非兄长早逝,他又怎么突然紧醒,被迫接手谢氏一族?苦苦支撑多年却终是落得心力交瘁,咳血而亡。 他心神恍惚低声道:“这琴,是兄长弹的么他在与知己酬唱当真是……风雅。”这般默契的琴声,也只有知己之人方能奏出吧。 岂料,两婢相互看了一眼,最后,那素娘方轻声道:“回小郎,这鼓瑟之人却是那……丁氏阿薇……” 素娘口音有些吴语的软糯,可是她口中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却透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轻鄙。 丁氏……阿薇…… 谢恒恍然,这是他兄长的妇人。一个出身低等士族的女子却嫁给他天纵奇才身为顶级士族核心子弟的大兄,一跃成为尊比帝王的谢氏嫡夫人,无怪受人鄙薄。 前世,他也是如世人一般觉得这位大嫂出身卑贱,举止粗鲁配不上大兄。一直不曾想通,卑贱如她为何会令不重女色大兄以正妻之位相许,甚至遣散姬妾,至死也只守着她一个妇人。 可笑直到大兄战死,这妇人含笑拔剑殉夫。他才知道自己何其愚蠢,人生一世能得生死相随者几人? 心思百转不过一瞬,恍惚尽去。谢恒冷眼扫过众婢,轻飘飘的说道: “素娘,你逾矩了。” 言罢,不去理会跪了一地的婢子,大步向竹门外走去。 素娘以额触地,待细微的木屐声渐渐远去,方慢慢直立起身体。一阵风吹来,后背嗖嗖冒寒,她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她望向身侧婢子枝娘,声音有些干哑:“枝娘!你我伺候九郎多年。九郎、九郎何时竟有了这般威势?” 第三章 伸手扶着竹栏杆,谢恒望着远方出神。阳光彻照,茂林修竹摇曳生姿。山风徐来,远远琴声缭绕。广袖翩跹,抬手止住欲上前问安的护卫,谢恒只觉神清气爽。已是多年未曾这般轻松过了吧,自从重担压身,何曾再这般肆意过。眉间压抑之感一扫而空,谢恒心情大好。 不知过了多久,前山林间传一声清啸。 那清啸声,绵延起伏,时而高亢,时而低婉,混着山风,远远飘荡开来。 此时前方的山道之上,缓步走出两个人。 男子如琢如磨、如圭如壁,女子身形纤弱,文静优雅。二人牵着一幼童,行走之间对着山林指指点点恍若神仙眷侣一般。 谢恒眼眶一热,指甲深深掐入他的掌心,而久居上位养成的习惯令他无法喜形于色,缓步走下台阶迎上前去,不紧不慢带着晋朝大贵族们一惯的从容优雅。 可是只有他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是如何欣喜若狂。看到活生生的大兄站在眼前,他便是心中已有准备,此刻藏在袖中的指尖竟也微微发颤。 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令他清楚,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不再是呕心沥血辅佐幼帝的谢相,而是被深埋在记忆中那个依旧在父兄羽翼庇护下风流肆意的谢家九郎。 “大兄,大嫂。”谢恒恭恭敬敬对二人施一礼。 丁薇有些惊诧慌忙之中欲避到一旁侧身回礼却被谢荀拉住。 “长嫂如母,九郎的礼你自然受得。” 谢荀温声说道,却不掩其对爱妻看重之意。 “噫!九叔,今日竟与往日似大有不同。”一旁小童子板着小脸,似小大人一般蹙眉说道,让人看得着实好笑。 这小子乃大兄嫡子,幼时便及护其母。当年也是同谢恒相看两厌,也不知自己去后,这小子过的如何?想到此处,谢恒心中有些怅然抬手揉了揉童子头上软髻,对大嫂笑道。 “旧时阿恒多有得罪,指望嫂嫂莫要怪我才好。” 丁薇受宠若惊慌忙摆手,“怎会!怎会!九郎严重了。” 谢恒洒然一笑也不多言,看向兄长。 谢荀双眼一眯,对爱妻笑道。 “阿薇且带玮儿备些膳食,我与九郎许久未见,自有话说。” 言罢,望向谢恒。“九郎随我过来。” 谢恒向嫂嫂歉然一笑,大步跟上兄长。 第九十章 第一章 夜色已深,繁星点点,弯月如勾。风吹过竹林的疏疏声,令人辗转反侧。 房中帘帏飘飞,纱幔乱舞。那如妖如月的谢家小郎敞着衣裳,披散头发,表情凝重。眼睁睁地望着前方出神,纱窗外随风摇荡的苍劲翠柏,疏疏竹林。谢小郎君任由贴身婢子洗沐更衣,身后婢女已将侍寝的姬妾抬出,换上干净被,焚上去秽的香待伺候小郎安睡。 待婢子悄然退去,榻上的谢氏小郎突然睁开双眼,眼神依然明亮异常,可比起刚才,分明已是少了丝癫狂,清澈明润许多,便是气息也变得沉稳优雅起来。 五石散的药力,过去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修长白皙有力。陌生又熟悉… 熟悉的婢子,熟悉的屋室。 无意识的用手背遮住双眼,他低低的,缓缓地笑出声来,渐渐的笑声越来越大却丝毫不掩饰其中愉悦。 记忆中已经死在那场战乱中的自己,却突然在五年前大兄的竹舍中醒来。脑中混沌尽去,他只觉得欣喜至极。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哈哈哈哈……” 他谢恒生于顶级士族谢氏嫡系族长幼子,其父为当朝宰相,兄长亦是人中龙凤,祖父更是天下名士之首。然却生出他谢恒这般蠢材,自以为风流俊赏,学名士服散、扮女人,何曾学到他人才学? 现在想来,当初的自己当真是愚不可及,凭叫父兄失望,便是后来幡然悔悟,却也终其一生后悔莫及。 到底是历练多年,恍惚一时便平静了下来。 细细打量屋室,他也猜到自己约莫是回到了兄长隐居江东的时期罢,自小生长于帝都,这竹舍也只来过一次,便是十四岁随众人来江东请兄长出仕。 然及冠时,父亲病重,兄长方烧了竹舍出山为官。 竹舍还在,自己此刻应也不过十四吧,一切还未发生,想来还是来得及罢。 谢恒眼中坚定,暗暗发誓。 这一世绝不能再拖累父兄,堂堂谢家子弟,也该拿出本当属谢家风仪来。 而此时晋军驻凉大营,顾平刚去,中郎将卢琮仅带区区几个心腹上任。然晋军临阵换将,军中却是士气低落,不提凉州城外羌人虎视眈眈。卢琮刚接过大营第二日,营门前来了一名年约二十,身长八尺,身形高挑,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的俊美少年郎。只见他骑着一匹黄骠马,手执□□,身后背着大弓。只见此少年纵马直奔营门口,守门军士见得此少年有纵马闯营之状,便与身旁军士远远地用长戈遥指少年,高声喝问道:“哪来的野小子,敢擅闯晋军大营。” 那军士喝斥过之后,仍是不敢怠慢,手中紧紧地捉着长戈,若是那少年纵马从营门闯进去,那手中的长戈定然立即向前送去,将那少年扫下马来。 就在军士紧张的注视下,那少年纵马来到营门前十步才一勒缰绳,那马吃痛之下长嘶一声,后面双腿站在地上,前面两腿高高抬起,成站立状。少年勒马止步,对着两位军士抱拳大声说道:“小子中郎将卢公麾下校尉周歧侄子周锦之,闻晋军驻守于凉州,今特来投奔。” 第二章 一觉醒来,晨曦入户,大约是卯初时分,窗外竹音瑟瑟。 谢恒掀开被子,走下床塌。 赤足走出一步,方清声唤道:“来人。” 声音一落,便听婢子素娘清声应道:“是。” 竹门打开,她率三婢子,端着水盆和衣裳走了进来。四女一进来,便对上了只着里衣站于晨光中的谢恒,不由怔了怔。总不愧风靡帝都的谢家玉郎之弟,这般如妖似月的美郎君着实甚少。 转眼,四女垂下视线,向他走近,盈盈一福,笑道:“奴服侍小郎更衣。” 谢恒微微颌首,“可。” 待在二婢子服饰下穿好衣袍,谢恒朝素娘身后婢子抬着的那托盘望了一眼,只觉嘴角一抽。 接手谢家,作为幼帝股肱之臣多年。倒是忘了,昔日他也曾年少轻狂,学妇人敷粉,以病弱白皙以为美。 当初旧敌还不是应他年少之举,兵临城下却送以妇人衣物当众羞辱于他!想到此处,他盯着那托盘目光森冷。 “端下去。” 那婢子一惊,双膝跪地叩首。“是。”说罢,躬身缓步退出。 知道不要之物向来付之一炬,想来日后也再不会出现在他眼前。谢恒才觉心头不适略缓。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那琴声极飘渺自在,随着山风,在若有若无间飘荡。 谢恒毕竟出身士族对琴技极是熟知的,一听这琴声,眼中不由露出一抹惊艳之色。 素娘见状,轻手抚平谢恒衣角褶皱,退到一旁掩唇笑道:“小郎,今晨雨收云散,楼外风光正好。” 谢恒点点头,正要提步出去,一阵瑟音飘荡而来。琴声高昂,琴声低沉,琴声悠扬,瑟声清远。起落之间,这一琴一瑟,竟是配合得完美无畴。 “这琴声……”谢恒只觉眼中微热,这般琴技除了兄长还有何人?细细算来竟是一十八年未曾听过兄长抚琴了。当年若非兄长早逝,他又怎么突然紧醒,被迫接手谢氏一族?苦苦支撑多年却终是落得心力交瘁,咳血而亡。 他心神恍惚低声道:“这琴,是兄长弹的么他在与知己酬唱当真是……风雅。”这般默契的琴声,也只有知己之人方能奏出吧。 岂料,两婢相互看了一眼,最后,那素娘方轻声道:“回小郎,这鼓瑟之人却是那……丁氏阿薇……” 素娘口音有些吴语的软糯,可是她口中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却透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轻鄙。 丁氏……阿薇…… 谢恒恍然,这是他兄长的妇人。一个出身低等士族的女子却嫁给他天纵奇才身为顶级士族核心子弟的大兄,一跃成为尊比帝王的谢氏嫡夫人,无怪受人鄙薄。 前世,他也是如世人一般觉得这位大嫂出身卑贱,举止粗鲁配不上大兄。一直不曾想通,卑贱如她为何会令不重女色大兄以正妻之位相许,甚至遣散姬妾,至死也只守着她一个妇人。 可笑直到大兄战死,这妇人含笑拔剑殉夫。他才知道自己何其愚蠢,人生一世能得生死相随者几人? 心思百转不过一瞬,恍惚尽去。谢恒冷眼扫过众婢,轻飘飘的说道: “素娘,你逾矩了。” 言罢,不去理会跪了一地的婢子,大步向竹门外走去。 素娘以额触地,待细微的木屐声渐渐远去,方慢慢直立起身体。一阵风吹来,后背嗖嗖冒寒,她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她望向身侧婢子枝娘,声音有些干哑:“枝娘!你我伺候九郎多年。九郎、九郎何时竟有了这般威势?” 第三章 伸手扶着竹栏杆,谢恒望着远方出神。阳光彻照,茂林修竹摇曳生姿。山风徐来,远远琴声缭绕。广袖翩跹,抬手止住欲上前问安的护卫,谢恒只觉神清气爽。已是多年未曾这般轻松过了吧,自从重担压身,何曾再这般肆意过。眉间压抑之感一扫而空,谢恒心情大好。 不知过了多久,前山林间传一声清啸。 那清啸声,绵延起伏,时而高亢,时而低婉,混着山风,远远飘荡开来。 此时前方的山道之上,缓步走出两个人。 男子如琢如磨、如圭如壁,女子身形纤弱,文静优雅。二人牵着一幼童,行走之间对着山林指指点点恍若神仙眷侣一般。 谢恒眼眶一热,指甲深深掐入他的掌心,而久居上位养成的习惯令他无法喜形于色,缓步走下台阶迎上前去,不紧不慢带着晋朝大贵族们一惯的从容优雅。 可是只有他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是如何欣喜若狂。看到活生生的大兄站在眼前,他便是心中已有准备,此刻藏在袖中的指尖竟也微微发颤。 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令他清楚,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不再是呕心沥血辅佐幼帝的谢相,而是被深埋在记忆中那个依旧在父兄羽翼庇护下风流肆意的谢家九郎。 “大兄,大嫂。”谢恒恭恭敬敬对二人施一礼。 丁薇有些惊诧慌忙之中欲避到一旁侧身回礼却被谢荀拉住。 “长嫂如母,九郎的礼你自然受得。” 谢荀温声说道,却不掩其对爱妻看重之意。 “噫!九叔,今日竟与往日似大有不同。”一旁小童子板着小脸,似小大人一般蹙眉说道,让人看得着实好笑。 这小子乃大兄嫡子,幼时便及护其母。当年也是同谢恒相看两厌,也不知自己去后,这小子过的如何?想到此处,谢恒心中有些怅然抬手揉了揉童子头上软髻,对大嫂笑道。 “旧时阿恒多有得罪,指望嫂嫂莫要怪我才好。” 丁薇受宠若惊慌忙摆手,“怎会!怎会!九郎严重了。” 谢恒洒然一笑也不多言,看向兄长。 谢荀双眼一眯,对爱妻笑道。 “阿薇且带玮儿备些膳食,我与九郎许久未见,自有话说。” 言罢,望向谢恒。“九郎随我过来。” 谢恒向嫂嫂歉然一笑,大步跟上兄长。 引着谢恒到他房,分坐在南窗下,待婢子退去。谢荀却并不言语, 第九十一章 “宋哥,我、我杀人了!我会不会死!我害怕……” “去把这身衣服换了,这里交给我处理。乖!今晚你什么都没看到,记住不管谁问,林姝都是自杀的……” “宋哥……” “别怕!” …… 不停的用冷水扑在脸上,才勉强压制住了脑中一阵阵传来的困倦,她伸出右手按住了自己胸口。 这里……没有……伤口…… 猛的伸出双手,用力撑着瓷白的洗手台,胸口起伏不定,不断的发出急促喘息。 因为用力过度导致有些劈裂开的指甲血迹已经干了,但是十指连心,隐隐传来的些微刺痛终于唤醒了还在发懵中的林姝。 她慢慢抬起头。 镜中的少女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 一身乳白色的露肩刺绣小礼服,五官极其精致,虽然稚气未脱,却也看得出日后定然会出落的极漂亮。 这张脸……的确是她没错。 可是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在她昏迷之前应该是自己三十四岁的生日。 也是她林姝起起落落这么多年,终于摘得金寰奖影后桂冠的日子…… 当然……更是……那位金主大人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想和他破镜重圆的日子。 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林姝只觉得头痛欲裂,双手紧紧的抓着洗手台边沿。 手背上一片青白,血色尽失,她的面色也苍白得近乎透明,看上去骇人之极。 她想起来了。 在从那位苏小姐手中夺走影后桂冠的晚上,她被堵在晚宴的洗手间里,让人狠狠捅了一刀。 林姝按着自己心口,没有血迹……可刀刃刺入的感觉依旧盘桓在那里挥之不去,锥心刺骨的疼啊…… 往日里看上去极温和的琥珀色眼中,带着绝望和讥讽的冷意,深不见底。 即使因为流血过多导致意识模糊,可是她永远不会忘记…… 第一个赶来帮忙要处理自己尸体的人——居然是她马上就要举行婚礼的未婚夫! 那个承诺要和自己共度余生的男人,甚至都不愿查看她的生死!就先把凶手揽入怀中。 她苏于宁害怕?那林姝呢? 那把刀捅到的人明明是她林姝,可被安抚的人却是“纯洁无暇”的苏于宁么? 自杀? 真可笑啊!她林姝十八岁一夜成名,本来应该前途大好。 却可惜遇上了纨绔不堪的宋城,因为一双眼睛同宋城初恋长得七分相像,就在杀青宴的晚上被他□□;因为事后甩了他一记耳光,就被雪藏三年。 直到三年后奶奶病重,林姝终于向他服软,然后就是被包养,一切从新开始。 兜兜转转十多年了,好不容易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熬出头,嫁进宋家的时候。 苏于宁回来了。 赝品终究是赝品,她也认了。 她苦苦打拼了这么多年,终于拿到了自己应得的荣耀了,她以为大好人生刚刚开始。 可是……她林姝死了。 死在宋城心头的白月光手上,毁尸灭迹的……还是自己的未婚夫。 怎么可能甘心呢?明明已经很努力离他们远远的,重新开始了。 可是所有的心血努力都毁之一旦…… 好恨呐! 心口仿佛有千钧重压,喉咙犹如被火烧一般,头也昏昏沉沉,整个人似乎提不起一点儿劲。 回过神来,沉溺于满腔悲愤仇恨中的林姝,彻底清醒了过来。 既然自己已经死了,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劈裂的指甲传来隐隐的痛感,让她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确没有做梦。 努力撑着困顿的眼睛,林姝打量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这条礼服裙……似乎是当年听说她要去参加剧组杀青宴,奶奶害怕她丢了面子,特意拿退休工资给她买的。 可惜只穿了一次,就被宋城那个混蛋撕坏了。 等等! 宋城……杀青宴…… 林姝整个人一懵,还没容她多想,放在大理石台面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大概能确定那的确是她的手机。 刚接起来,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林姝!我叫你好好待在房间里不要乱跑!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小维姐?”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林姝试探的喊了一声。 “是我。”电话对面的人没好气的回了一声。“林姝你在哪?你不会真跟着周导去那什么宴了吧?报个地址我来接你!喂!你人呢……” 她还在说着什么,林姝却猛地一个跄踉不小心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周导……白礼服……宋城…… 还有已经辞职多年的小维姐,林姝脑中一片纷乱。隐隐约约似乎猜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她颤抖着去捡起地上的手机。 当看清楚了手机屏幕上通话日期的那一瞬间,她忍不住摔坐在地上捂着脸,近乎疯狂的又哭又笑。 在被人杀死之后,却回到了所有噩运来临之前!这是何其幸运的事啊! 不过好歹多活了十几岁,她已经不会像从前那样不成熟,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开始认真分析起现在的处境。 十八岁,因为被来拜访奶奶的导演偶然发现,客串了一个配角却一炮走红。 真正要出演第一部电视剧的时候,却被副导演坑到了金铃酒店的宴会上。被下了药之后,懵懵懂懂跑去向那位副导演求助未遂,却被送到了宋城床上。 从此……噩梦开始…… 潜伏在深处的困顿阵阵袭来,林姝想也不想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 扶着墙壁站起身,她趴在洗手池边,往脸上扑了些冷水。 缓了一下才摸索着拿起手机,开始给小维姐回拨电话。 只要逃出去!只要逃出去……她再也不用和那两个疯子搅合在一起!一切都会变好的! 一定要逃出去! 林姝握住手机的手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颤抖。她眼中急切、恐惧还有极度的欣喜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候,电话中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林姝还想再拨,洗手间被她从里面锁上的木门却被人敲响了,那个令她曾经恨之入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林姝,你好了没有?贵客们都快等急了!” 可能因为药力的缘故,她本来就手脚酸软。被那人突然出声这么一吓,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抖,手机又摔了出去。 “林姝!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开门啊!” 外面的人越敲越急,伴随着潜藏着有些激动的呼唤,似乎马上就要破门而入了。 林姝捡起落在水中自动关机的手机,掐着掌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清醒平静一些。 “没事!周导你先回去吧,我补个妆马上就过来。” 听了这话,外面的敲门声戛然而止。静了片刻,似乎认为她药力还没完全发作,周副导干笑了两声,说:“那你快点,我先去打个电话。” “好。”悄悄起身,林姝把耳朵贴到门上,听着脚步声渐渐离开,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她也知道那个人一定没有走远。 按着开机键,结果闪了一下再次黑屏。林姝抵着门甩甩头努力保持清醒,看着似乎已经报销了的手机,满脸无奈。 现在该怎么办? 林姝隐约记得,这酒店洗手间最左边就是安全通道。一般消防安全通道的大门都是打开的,从那里跑应该是跑得掉的。 只是…… 那人说要去打电话,若是也在那里…… 林姝垂下眼,不拼一次哪里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最差还能差得过之前那段日子么?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不是么?自己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想到这里,她晃晃头站起身来,把手机塞回到自己随身携带的提包里。又把皮包的长链条取出来扣好,斜挎在身上。 快速的脱下酒红色细高跟拎在手里,林姝悄悄打开了一条门缝。 外面没人。 她也不再犹豫,迅速闪身出去拉上洗手间的门。 先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没有人注意这边林姝暗自欣喜。 她飞快的往左边安全通道所在的方向跑去! 即使药力渐渐上来,脚步也有些踉跄。可看着那安全通道的大门就在前方,林姝也觉得自己精神一振。 一切顺利的让她感觉像做梦一样。 可是在林姝扭开安全通道大门,就要出去的一瞬间,却被僵在了当场。 抬着手机大腹便便的周副导,此刻正站在门的那一边。他紧紧地皱着眉,极其不悦的看着她,“林姝,你这是要去哪?!” 第九十二章 “宋哥,我、我杀人了!我会不会死!我害怕……” “去把这身衣服换了,这里交给我处理。乖!今晚你什么都没看到,记住不管谁问,林姝都是自杀的……” “宋哥……” “别怕!” …… 不停的用冷水扑在脸上,才勉强压制住了脑中一阵阵传来的困倦,她伸出右手按住了自己胸口。 这里……没有……伤口…… 猛的伸出双手,用力撑着瓷白的洗手台,胸口起伏不定,不断的发出急促喘息。 因为用力过度导致有些劈裂开的指甲血迹已经干了,但是十指连心,隐隐传来的些微刺痛终于唤醒了还在发懵中的林姝。 她慢慢抬起头。 镜中的少女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 一身乳白色的露肩刺绣小礼服,五官极其精致,虽然稚气未脱,却也看得出日后定然会出落的极漂亮。 这张脸……的确是她没错。 可是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在她昏迷之前应该是自己三十四岁的生日。 也是她林姝起起落落这么多年,终于摘得金寰奖影后桂冠的日子…… 当然……更是……那位金主大人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想和他破镜重圆的日子。 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林姝只觉得头痛欲裂,双手紧紧的抓着洗手台边沿。 手背上一片青白,血色尽失,她的面色也苍白得近乎透明,看上去骇人之极。 她想起来了。 在从那位苏小姐手中夺走影后桂冠的晚上,她被堵在晚宴的洗手间里,让人狠狠捅了一刀。 林姝按着自己心口,没有血迹……可刀刃刺入的感觉依旧盘桓在那里挥之不去,锥心刺骨的疼啊…… 往日里看上去极温和的琥珀色眼中,带着绝望和讥讽的冷意,深不见底。 即使因为流血过多导致意识模糊,可是她永远不会忘记…… 第一个赶来帮忙要处理自己尸体的人——居然是她马上就要举行婚礼的未婚夫! 那个承诺要和自己共度余生的男人,甚至都不愿查看她的生死!就先把凶手揽入怀中。 她苏于宁害怕?那林姝呢? 那把刀捅到的人明明是她林姝,可被安抚的人却是“纯洁无暇”的苏于宁么? 自杀? 真可笑啊!她林姝十八岁一夜成名,本来应该前途大好。 却可惜遇上了纨绔不堪的宋城,因为一双眼睛同宋城初恋长得七分相像,就在杀青宴的晚上被他□□;因为事后甩了他一记耳光,就被雪藏三年。 直到三年后奶奶病重,林姝终于向他服软,然后就是被包养,一切从新开始。 兜兜转转十多年了,好不容易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熬出头,嫁进宋家的时候。 苏于宁回来了。 赝品终究是赝品,她也认了。 她苦苦打拼了这么多年,终于拿到了自己应得的荣耀了,她以为大好人生刚刚开始。 可是……她林姝死了。 死在宋城心头的白月光手上,毁尸灭迹的……还是自己的未婚夫。 怎么可能甘心呢?明明已经很努力离他们远远的,重新开始了。 可是所有的心血努力都毁之一旦…… 好恨呐! 心口仿佛有千钧重压,喉咙犹如被火烧一般,头也昏昏沉沉,整个人似乎提不起一点儿劲。 回过神来,沉溺于满腔悲愤仇恨中的林姝,彻底清醒了过来。 既然自己已经死了,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劈裂的指甲传来隐隐的痛感,让她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确没有做梦。 努力撑着困顿的眼睛,林姝打量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这条礼服裙……似乎是当年听说她要去参加剧组杀青宴,奶奶害怕她丢了面子,特意拿退休工资给她买的。 可惜只穿了一次,就被宋城那个混蛋撕坏了。 等等! 宋城……杀青宴…… 林姝整个人一懵,还没容她多想,放在大理石台面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大概能确定那的确是她的手机。 刚接起来,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林姝!我叫你好好待在房间里不要乱跑!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小维姐?”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林姝试探的喊了一声。 “是我。”电话对面的人没好气的回了一声。“林姝你在哪?你不会真跟着周导去那什么宴了吧?报个地址我来接你!喂!你人呢……” 她还在说着什么,林姝却猛地一个跄踉不小心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周导……白礼服……宋城…… 还有已经辞职多年的小维姐,林姝脑中一片纷乱。隐隐约约似乎猜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她颤抖着去捡起地上的手机。 当看清楚了手机屏幕上通话日期的那一瞬间,她忍不住摔坐在地上捂着脸,近乎疯狂的又哭又笑。 在被人杀死之后,却回到了所有噩运来临之前!这是何其幸运的事啊! 不过好歹多活了十几岁,她已经不会像从前那样不成熟,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开始认真分析起现在的处境。 十八岁,因为被来拜访奶奶的导演偶然发现,客串了一个配角却一炮走红。 真正要出演第一部电视剧的时候,却被副导演坑到了金铃酒店的宴会上。被下了药之后,懵懵懂懂跑去向那位副导演求助未遂,却被送到了宋城床上。 从此……噩梦开始…… 潜伏在深处的困顿阵阵袭来,林姝想也不想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 扶着墙壁站起身,她趴在洗手池边,往脸上扑了些冷水。 缓了一下才摸索着拿起手机,开始给小维姐回拨电话。 只要逃出去!只要逃出去……她再也不用和那两个疯子搅合在一起!一切都会变好的! 一定要逃出去! 林姝握住手机的手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颤抖。她眼中急切、恐惧还有极度的欣喜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候,电话中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林姝还想再拨,洗手间被她从里面锁上的木门却被人敲响了,那个令她曾经恨之入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林姝,你好了没有?贵客们都快等急了!” 可能因为药力的缘故,她本来就手脚酸软。被那人突然出声这么一吓,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抖,手机又摔了出去。 “林姝!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开门啊!” 外面的人越敲越急,伴随着潜藏着有些激动的呼唤,似乎马上就要破门而入了。 林姝捡起落在水中自动关机的手机,掐着掌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清醒平静一些。 “没事!周导你先回去吧,我补个妆马上就过来。” 听了这话,外面的敲门声戛然而止。静了片刻,似乎认为她药力还没完全发作,周副导干笑了两声,说:“那你快点,我先去打个电话。” “好。”悄悄起身,林姝把耳朵贴到门上,听着脚步声渐渐离开,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她也知道那个人一定没有走远。 按着开机键,结果闪了一下再次黑屏。林姝抵着门甩甩头努力保持清醒,看着似乎已经报销了的手机,满脸无奈。 现在该怎么办? 林姝隐约记得,这酒店洗手间最左边就是安全通道。一般消防安全通道的大门都是打开的,从那里跑应该是跑得掉的。 只是…… 那人说要去打电话,若是也在那里…… 林姝垂下眼,不拼一次哪里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最差还能差得过之前那段日子么?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不是么?自己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想到这里,她晃晃头站起身来,把手机塞回到自己随身携带的提包里。又把皮包的长链条取出来扣好,斜挎在身上。 快速的脱下酒红色细高跟拎在手里,林姝悄悄打开了一条门缝。 外面没人。 她也不再犹豫,迅速闪身出去拉上洗手间的门。 先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没有人注意这边林姝暗自欣喜。 她飞快的往左边安全通道所在的方向跑去! 即使药力渐渐上来,脚步也有些踉跄。可看着那安全通道的大门就在前方,林姝也觉得自己精神一振。 一切顺利的让她感觉像做梦一样。 可是在林姝扭开安全通道大门,就要出去的一瞬间,却被僵在了当场。 抬着手机大腹便便的周副导,此刻正站在门的那一边。他紧紧地皱着眉,极其不悦的看着她,“林姝,你这是要去哪?!” 第九十三章 看着一样的装束,他只觉得扎眼的厉害。 广袖无风自动,腰间长剑瞬间出鞘,只见流光一闪直直刺向那人。 可惜剑至喉却被一道无形的气墙挡住不可再进。 不是他!怎么会不是他呢!两界裂缝千年难遇,不然当初的公瑾怎会被困在此界,寻遍了上古之法,却不得归家。 这一次,不是公瑾的话,那是不是这个世间再也不会有那个唯独真心待自己的公瑾了? 再也不会有了! 想到这里,方烟寒面色煞白,只觉的心口一空,猛地倒退几步。 想到这世间在没有那个人,他不但没有丝毫了断因果的轻松感,还在霎那间道心出现裂痕。 原来在自己心中,公瑾他竟然是这般重要! 他茫然的望着远处的裂缝,隐隐似乎感受到了玄九门大能赶往此处的法力波动。 茫然失措的眼中渐渐变成了一片坚定。 既然,此间再无公瑾,那我便去你所在之处寻你可好? 他回首深深看了一眼此界风光,即使曾经于此界的记忆再是如何不堪,可是想到这一去恐怕再无归来之日,心下竟然也还有些不舍。 不过,他抬手按住心口,此生为公瑾而来,若没了公瑾,独留至此还有什么意义? 方烟寒觉得,这便是天道给他的考验。重活一世,是留在此地占尽天道气运,报复前世伤他害他之人。还是,斩断一切,摒弃生死去他界守住公瑾一人。 即使,这个公瑾还不曾认识他,不曾与他相守十年,也还不曾愿意为他逆天改命。即使,此去他修为不高,随时会命丧在时空乱流之中。可那又如何? 长剑入鞘,他缓缓走上那裂缝前,突然挑眉一笑,如刹那春阳破冰,凤眸流转何其绝代风华。 他朗声长笑,“方烟寒以道心立誓,此去无论生死,绝不后悔。” 果然,话音刚落,裂缝前无形的阻碍徒然消失。 方烟寒洒然,纵身跳入这裂缝之中。 “寒儿--”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唤,可惜裂缝渐渐闭合,进去的人恐怕再也听不到了。 后山□□,九玄门掌教席千鹤同门中大能赶至此地时,却正见那清冷如月少年,毫无留念的跃入其中,只觉神魂俱裂,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华夏国j市人民医院二楼手术室门外的绿灯突然亮起,坐在椅子上发呆的女子猛地跳起来扑上前去,哽咽道: “医生,我哥他怎么样了。” 时空乱流何其可怕,没有亲身经历过,实在无法描述。方烟寒重生一世,元神强度依旧保留前世的渡劫前期,*却是元婴期,重生之后神魂不稳,若是找个洞府修炼一番稳固神魂也就罢了,他却偏偏跳入了空间裂缝之中。 脆弱的肉身被时空乱流撕扯,再也承受不住其历经两世元神,到了崩溃的边缘。 方烟寒当机立断,强制使用化神境的法诀脱离肉身,可是在时空乱流绞碎元神的痛楚袭来时,他终于承受不住,彻底失去了意识。 华夏国位于s省的j市只是一个小小的地级市,四季如春,不急不缓的生活节奏也格外令人舒服。 “哪里来的野狗!去去去……”看到一只一瘸一拐的野狗靠近,怕影响客人进餐,早点摊的老板娘擦了擦手上的油渍,提着扫帚赶快上前驱赶。 她话音刚落,本来缓缓靠近的野狗突然僵住,它呆呆垂头看了看自己前爪,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个急转撞撞跌跌的冲进了旁边的小巷里。 如果还是人身,方烟寒觉得自己浑身都要烧起来了。真是太狼狈了,自己刚才想干嘛? 极致的羞耻感一股脑的窜了出来,即使向来淡定如方烟寒也忍不住气急,只觉得自己脑袋发懵。 一定是这只蠢狗的本能反应,一定是!一定是! 将清心咒在心底默念了不下十遍,方烟寒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从没想过,自己元神离体之后竟然会莫名附在这只被人打死哒蠢狗身上,堂堂九玄门资质最好的上仙,却不得不活到狗身上去了,早知是这么个情形,还不如和*一起绞碎了算了。 想到这里,方烟寒也是恼怒的厉害。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四条腿,脏死了,连原来的毛色都看不出来,他身上长着稀疏的烟灰色皮毛,不知道是患了皮肤病还是怎么地,肚子上有几块癞疤,后腿那天被打的太狠,走起路来隐隐做疼,皮毛上还有些干涸的血迹。 他来到这狗身上也有三天了,对于一个修炼狂人来说,竟然有两天都是用来发呆,实在是不可想象的。如果不是今天实在太饿了,出于本能跑到那早点摊找吃的,他估计还没缓过神来。 不过这两天他也清楚了,自己所在的华夏国j市,正式当年公瑾所说的故乡。 但是,他纠结的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这个灵气少的可怜的地方竟然能养出那般厉害的公瑾? 肚子饿的厉害,他方烟寒长这么大还真没尝过肚子饿的滋味。没有辟谷丹,他也只能爬起来去找食物了。 不是没看到其他狗在巷子里面的那片扔东西的地方翻东西吃,不过对于有轻微洁癖连自己身上这些污垢都忍无可忍的方烟寒来说,他还是饿着吧…… 听说妖修可以吸收日月精华,在狗身上他也不知道该这么修炼,不过……记得当初历练时杀的几只妖兽,妖丹都在脑中,方烟寒寻思着恐怕与人修也差不了多少,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入体,最后汇入脑中结丹? 肉身且不知在何处,不过这修炼总不能落下。 想到便做,他抖了抖身上的毛站起身来,莹蓝色的眼睛微嗑,灵识慢慢散开在周围。 渐渐的他似乎感觉到了周围许多银色光点状的灵气在自己识海中跳动,随着他小心翼翼的引导,缓慢聚集在自身周围细细的融入他的体内。 灵气融入的越多,方烟寒觉得舒服得紧,自己的皮毛一阵□□,他舒服的闭上眼,不自觉的发出几声哼哼。 他试着把大部分灵气,引导在自己受伤的后腿上,皮毛下的皮肤隐隐发热。许久之后,方烟寒睁开眼,撑着身体走了几步,后腿痛感竟然缓解了许多。 方烟寒好心情的看着巷外早点摊上的人越来越少了,想来刚才自己那么丢脸的行为也没有几人看到。 他才佯装若无其事迈着步子往巷外逛去。 走到早点摊旁时,摊上只剩下一男一女了,老板娘麻利的收着碗筷,看他走过来,也没了刚才的怒意,从蒸笼上拿了两个小包子,放在手心蹲下身,咂着嘴,唤他过去:“啧啧啧,来小黄过来……” 这小包子肉馅很足,香味诱人。方烟寒也的确饿的厉害,不过,他望了望刚才还凶巴巴的老板娘,一个转身屁股对着她坐下,懒得理她。 你以为我是狗!招招手就过去啊。 不过虽说不理她,可方烟寒还是竖着尖尖立起的耳朵,时刻关注着后方的动静。 那老板娘噗嗤一笑,就将两个小包子放在地上,就回去收摊了,方烟寒实在饿得厉害,见那老板娘似乎没有注意,便悄悄靠近了几步趴在地上。 趁其不备,他猛的咬住其中一个小笼包,掉头跑向了小巷中。 只是他不知道,以他这样的小身板,做出这一连串动作,实在好笑的紧。 见那小狗跑远,齐妍好笑的收回目光,却看见坐在身边的三哥齐灏,还在望着那方向眼中笑意未散。 不过注意到她看过来,齐灏眼中笑意猝然消失,恢复之前的一片漠然。 齐妍有些小心翼翼的陪着笑:“哥,你真的不愿意回去吗?回去……也好有个照应,妈很想你!奶奶……也很想你的。” 齐灏充耳不闻,望着自己苍白中透着青白的右手,笑得有些嘲讽。 齐妍想到了什么,也不敢多言,讪讪的转移话题:“哥,你要不要也养只狗?一个人住着有只狗也不寂寞。” 齐灏嗯了一声,突然起身向巷子深处走去。 “哥”齐妍担心他身体才刚刚痊愈慌忙将钱付给老板娘也追了上去。 待她追上去,却有些好笑。脏兮兮的小流浪狗缩在墙角龇牙咧嘴得一边威胁着眼前的男人,一边慢慢后退着。 不过齐灏何许人物怎么会怕一只不过几个月大的小奶狗。他不紧不慢的向它走过去,蹲下身打算抱起它。 小流浪狗似乎恼羞成怒,嗷呜一口恶狠狠的向他伸出来的手咬去。却被他一躲,控制不住,把自己撞翻在他脚边,自己肚皮朝上。 不说那二人的反应,方烟寒却是彻底呆住了,想起他刚才干了什么?他恨不能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起来。 一个翻身爬起来,也没脸看那二人的反应,方烟寒甩甩脑袋怒气冲冲的跑到墙边,想像昨天见到的老猫一样爬上这墙跑了算了,他再也不想见到这一男一女了!实在讨厌! 只是,作为一个修炼狂人,他实在想不到,这猫都能爬上的墙为什么自己却上不去。 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瞅着墙上被自己划出来的白印子,莫不是自己太胖了? 第九十四章 看着一样的装束,他只觉得扎眼的厉害。 广袖无风自动,腰间长剑瞬间出鞘,只见流光一闪直直刺向那人。 可惜剑至喉却被一道无形的气墙挡住不可再进。 不是他!怎么会不是他呢!两界裂缝千年难遇,不然当初的公瑾怎会被困在此界,寻遍了上古之法,却不得归家。 这一次,不是公瑾的话,那是不是这个世间再也不会有那个唯独真心待自己的公瑾了? 再也不会有了! 想到这里,方烟寒面色煞白,只觉的心口一空,猛地倒退几步。 想到这世间在没有那个人,他不但没有丝毫了断因果的轻松感,还在霎那间道心出现裂痕。 原来在自己心中,公瑾他竟然是这般重要! 他茫然的望着远处的裂缝,隐隐似乎感受到了玄九门大能赶往此处的法力波动。 茫然失措的眼中渐渐变成了一片坚定。 既然,此间再无公瑾,那我便去你所在之处寻你可好? 他回首深深看了一眼此界风光,即使曾经于此界的记忆再是如何不堪,可是想到这一去恐怕再无归来之日,心下竟然也还有些不舍。 不过,他抬手按住心口,此生为公瑾而来,若没了公瑾,独留至此还有什么意义? 方烟寒觉得,这便是天道给他的考验。重活一世,是留在此地占尽天道气运,报复前世伤他害他之人。还是,斩断一切,摒弃生死去他界守住公瑾一人。 即使,这个公瑾还不曾认识他,不曾与他相守十年,也还不曾愿意为他逆天改命。即使,此去他修为不高,随时会命丧在时空乱流之中。可那又如何? 长剑入鞘,他缓缓走上那裂缝前,突然挑眉一笑,如刹那春阳破冰,凤眸流转何其绝代风华。 他朗声长笑,“方烟寒以道心立誓,此去无论生死,绝不后悔。” 果然,话音刚落,裂缝前无形的阻碍徒然消失。 方烟寒洒然,纵身跳入这裂缝之中。 “寒儿--”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唤,可惜裂缝渐渐闭合,进去的人恐怕再也听不到了。 后山□□,九玄门掌教席千鹤同门中大能赶至此地时,却正见那清冷如月少年,毫无留念的跃入其中,只觉神魂俱裂,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华夏国j市人民医院二楼手术室门外的绿灯突然亮起,坐在椅子上发呆的女子猛地跳起来扑上前去,哽咽道: “医生,我哥他怎么样了。” 时空乱流何其可怕,没有亲身经历过,实在无法描述。方烟寒重生一世,元神强度依旧保留前世的渡劫前期,*却是元婴期,重生之后神魂不稳,若是找个洞府修炼一番稳固神魂也就罢了,他却偏偏跳入了空间裂缝之中。 脆弱的肉身被时空乱流撕扯,再也承受不住其历经两世元神,到了崩溃的边缘。 方烟寒当机立断,强制使用化神境的法诀脱离肉身,可是在时空乱流绞碎元神的痛楚袭来时,他终于承受不住,彻底失去了意识。 华夏国位于s省的j市只是一个小小的地级市,四季如春,不急不缓的生活节奏也格外令人舒服。 “哪里来的野狗!去去去……”看到一只一瘸一拐的野狗靠近,怕影响客人进餐,早点摊的老板娘擦了擦手上的油渍,提着扫帚赶快上前驱赶。 她话音刚落,本来缓缓靠近的野狗突然僵住,它呆呆垂头看了看自己前爪,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个急转撞撞跌跌的冲进了旁边的小巷里。 如果还是人身,方烟寒觉得自己浑身都要烧起来了。真是太狼狈了,自己刚才想干嘛? 极致的羞耻感一股脑的窜了出来,即使向来淡定如方烟寒也忍不住气急,只觉得自己脑袋发懵。 一定是这只蠢狗的本能反应,一定是!一定是! 将清心咒在心底默念了不下十遍,方烟寒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从没想过,自己元神离体之后竟然会莫名附在这只被人打死哒蠢狗身上,堂堂九玄门资质最好的上仙,却不得不活到狗身上去了,早知是这么个情形,还不如和*一起绞碎了算了。 想到这里,方烟寒也是恼怒的厉害。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四条腿,脏死了,连原来的毛色都看不出来,他身上长着稀疏的烟灰色皮毛,不知道是患了皮肤病还是怎么地,肚子上有几块癞疤,后腿那天被打的太狠,走起路来隐隐做疼,皮毛上还有些干涸的血迹。 他来到这狗身上也有三天了,对于一个修炼狂人来说,竟然有两天都是用来发呆,实在是不可想象的。如果不是今天实在太饿了,出于本能跑到那早点摊找吃的,他估计还没缓过神来。 不过这两天他也清楚了,自己所在的华夏国j市,正式当年公瑾所说的故乡。 但是,他纠结的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这个灵气少的可怜的地方竟然能养出那般厉害的公瑾? 肚子饿的厉害,他方烟寒长这么大还真没尝过肚子饿的滋味。没有辟谷丹,他也只能爬起来去找食物了。 不是没看到其他狗在巷子里面的那片扔东西的地方翻东西吃,不过对于有轻微洁癖连自己身上这些污垢都忍无可忍的方烟寒来说,他还是饿着吧…… 听说妖修可以吸收日月精华,在狗身上他也不知道该这么修炼,不过……记得当初历练时杀的几只妖兽,妖丹都在脑中,方烟寒寻思着恐怕与人修也差不了多少,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入体,最后汇入脑中结丹? 肉身且不知在何处,不过这修炼总不能落下。 想到便做,他抖了抖身上的毛站起身来,莹蓝色的眼睛微嗑,灵识慢慢散开在周围。 渐渐的他似乎感觉到了周围许多银色光点状的灵气在自己识海中跳动,随着他小心翼翼的引导,缓慢聚集在自身周围细细的融入他的体内。 灵气融入的越多,方烟寒觉得舒服得紧,自己的皮毛一阵□□,他舒服的闭上眼,不自觉的发出几声哼哼。 他试着把大部分灵气,引导在自己受伤的后腿上,皮毛下的皮肤隐隐发热。许久之后,方烟寒睁开眼,撑着身体走了几步,后腿痛感竟然缓解了许多。 方烟寒好心情的看着巷外早点摊上的人越来越少了,想来刚才自己那么丢脸的行为也没有几人看到。 他才佯装若无其事迈着步子往巷外逛去。 走到早点摊旁时,摊上只剩下一男一女了,老板娘麻利的收着碗筷,看他走过来,也没了刚才的怒意,从蒸笼上拿了两个小包子,放在手心蹲下身,咂着嘴,唤他过去:“啧啧啧,来小黄过来……” 这小包子肉馅很足,香味诱人。方烟寒也的确饿的厉害,不过,他望了望刚才还凶巴巴的老板娘,一个转身屁股对着她坐下,懒得理她。 你以为我是狗!招招手就过去啊。 不过虽说不理她,可方烟寒还是竖着尖尖立起的耳朵,时刻关注着后方的动静。 那老板娘噗嗤一笑,就将两个小包子放在地上,就回去收摊了,方烟寒实在饿得厉害,见那老板娘似乎没有注意,便悄悄靠近了几步趴在地上。 趁其不备,他猛的咬住其中一个小笼包,掉头跑向了小巷中。 只是他不知道,以他这样的小身板,做出这一连串动作,实在好笑的紧。 见那小狗跑远,齐妍好笑的收回目光,却看见坐在身边的三哥齐灏,还在望着那方向眼中笑意未散。 不过注意到她看过来,齐灏眼中笑意猝然消失,恢复之前的一片漠然。 齐妍有些小心翼翼的陪着笑:“哥,你真的不愿意回去吗?回去……也好有个照应,妈很想你!奶奶……也很想你的。” 齐灏充耳不闻,望着自己苍白中透着青白的右手,笑得有些嘲讽。 齐妍想到了什么,也不敢多言,讪讪的转移话题:“哥,你要不要也养只狗?一个人住着有只狗也不寂寞。” 齐灏嗯了一声,突然起身向巷子深处走去。 “哥”齐妍担心他身体才刚刚痊愈慌忙将钱付给老板娘也追了上去。 待她追上去,却有些好笑。脏兮兮的小流浪狗缩在墙角龇牙咧嘴得一边威胁着眼前的男人,一边慢慢后退着。 不过齐灏何许人物怎么会怕一只不过几个月大的小奶狗。他不紧不慢的向它走过去,蹲下身打算抱起它。 小流浪狗似乎恼羞成怒,嗷呜一口恶狠狠的向他伸出来的手咬去。却被他一躲,控制不住,把自己撞翻在他脚边,自己肚皮朝上。 不说那二人的反应,方烟寒却是彻底呆住了,想起他刚才干了什么?他恨不能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起来。 一个翻身爬起来,也没脸看那二人的反应,方烟寒甩甩脑袋怒气冲冲的跑到墙边,想像昨天见到的老猫一样爬上这墙跑了算了,他再也不想见到这一男一女了!实在讨厌! 只是,作为一个修炼狂人,他实在想不到,这猫都能爬上的墙为什么自己却上不去。 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瞅着墙上被自己划出来的白印子,莫不是自己太胖了? 第九十五章 看着一样的装束,他只觉得扎眼的厉害。 广袖无风自动,腰间长剑瞬间出鞘,只见流光一闪直直刺向那人。 可惜剑至喉却被一道无形的气墙挡住不可再进。 不是他!怎么会不是他呢!两界裂缝千年难遇,不然当初的公瑾怎会被困在此界,寻遍了上古之法,却不得归家。 这一次,不是公瑾的话,那是不是这个世间再也不会有那个唯独真心待自己的公瑾了? 再也不会有了! 想到这里,方烟寒面色煞白,只觉的心口一空,猛地倒退几步。 想到这世间在没有那个人,他不但没有丝毫了断因果的轻松感,还在霎那间道心出现裂痕。 原来在自己心中,公瑾他竟然是这般重要! 他茫然的望着远处的裂缝,隐隐似乎感受到了玄九门大能赶往此处的法力波动。 茫然失措的眼中渐渐变成了一片坚定。 既然,此间再无公瑾,那我便去你所在之处寻你可好? 他回首深深看了一眼此界风光,即使曾经于此界的记忆再是如何不堪,可是想到这一去恐怕再无归来之日,心下竟然也还有些不舍。 不过,他抬手按住心口,此生为公瑾而来,若没了公瑾,独留至此还有什么意义? 方烟寒觉得,这便是天道给他的考验。重活一世,是留在此地占尽天道气运,报复前世伤他害他之人。还是,斩断一切,摒弃生死去他界守住公瑾一人。 即使,这个公瑾还不曾认识他,不曾与他相守十年,也还不曾愿意为他逆天改命。即使,此去他修为不高,随时会命丧在时空乱流之中。可那又如何? 长剑入鞘,他缓缓走上那裂缝前,突然挑眉一笑,如刹那春阳破冰,凤眸流转何其绝代风华。 他朗声长笑,“方烟寒以道心立誓,此去无论生死,绝不后悔。” 果然,话音刚落,裂缝前无形的阻碍徒然消失。 方烟寒洒然,纵身跳入这裂缝之中。 “寒儿--”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唤,可惜裂缝渐渐闭合,进去的人恐怕再也听不到了。 后山□□,九玄门掌教席千鹤同门中大能赶至此地时,却正见那清冷如月少年,毫无留念的跃入其中,只觉神魂俱裂,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华夏国j市人民医院二楼手术室门外的绿灯突然亮起,坐在椅子上发呆的女子猛地跳起来扑上前去,哽咽道: “医生,我哥他怎么样了。” 时空乱流何其可怕,没有亲身经历过,实在无法描述。方烟寒重生一世,元神强度依旧保留前世的渡劫前期,*却是元婴期,重生之后神魂不稳,若是找个洞府修炼一番稳固神魂也就罢了,他却偏偏跳入了空间裂缝之中。 脆弱的肉身被时空乱流撕扯,再也承受不住其历经两世元神,到了崩溃的边缘。 方烟寒当机立断,强制使用化神境的法诀脱离肉身,可是在时空乱流绞碎元神的痛楚袭来时,他终于承受不住,彻底失去了意识。 华夏国位于s省的j市只是一个小小的地级市,四季如春,不急不缓的生活节奏也格外令人舒服。 “哪里来的野狗!去去去……”看到一只一瘸一拐的野狗靠近,怕影响客人进餐,早点摊的老板娘擦了擦手上的油渍,提着扫帚赶快上前驱赶。 她话音刚落,本来缓缓靠近的野狗突然僵住,它呆呆垂头看了看自己前爪,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个急转撞撞跌跌的冲进了旁边的小巷里。 如果还是人身,方烟寒觉得自己浑身都要烧起来了。真是太狼狈了,自己刚才想干嘛? 极致的羞耻感一股脑的窜了出来,即使向来淡定如方烟寒也忍不住气急,只觉得自己脑袋发懵。 一定是这只蠢狗的本能反应,一定是!一定是! 将清心咒在心底默念了不下十遍,方烟寒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从没想过,自己元神离体之后竟然会莫名附在这只被人打死哒蠢狗身上,堂堂九玄门资质最好的上仙,却不得不活到狗身上去了,早知是这么个情形,还不如和*一起绞碎了算了。 想到这里,方烟寒也是恼怒的厉害。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四条腿,脏死了,连原来的毛色都看不出来,他身上长着稀疏的烟灰色皮毛,不知道是患了皮肤病还是怎么地,肚子上有几块癞疤,后腿那天被打的太狠,走起路来隐隐做疼,皮毛上还有些干涸的血迹。 他来到这狗身上也有三天了,对于一个修炼狂人来说,竟然有两天都是用来发呆,实在是不可想象的。如果不是今天实在太饿了,出于本能跑到那早点摊找吃的,他估计还没缓过神来。 不过这两天他也清楚了,自己所在的华夏国j市,正式当年公瑾所说的故乡。 但是,他纠结的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这个灵气少的可怜的地方竟然能养出那般厉害的公瑾? 肚子饿的厉害,他方烟寒长这么大还真没尝过肚子饿的滋味。没有辟谷丹,他也只能爬起来去找食物了。 不是没看到其他狗在巷子里面的那片扔东西的地方翻东西吃,不过对于有轻微洁癖连自己身上这些污垢都忍无可忍的方烟寒来说,他还是饿着吧…… 听说妖修可以吸收日月精华,在狗身上他也不知道该这么修炼,不过……记得当初历练时杀的几只妖兽,妖丹都在脑中,方烟寒寻思着恐怕与人修也差不了多少,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入体,最后汇入脑中结丹? 肉身且不知在何处,不过这修炼总不能落下。 想到便做,他抖了抖身上的毛站起身来,莹蓝色的眼睛微嗑,灵识慢慢散开在周围。 渐渐的他似乎感觉到了周围许多银色光点状的灵气在自己识海中跳动,随着他小心翼翼的引导,缓慢聚集在自身周围细细的融入他的体内。 灵气融入的越多,方烟寒觉得舒服得紧,自己的皮毛一阵□□,他舒服的闭上眼,不自觉的发出几声哼哼。 他试着把大部分灵气,引导在自己受伤的后腿上,皮毛下的皮肤隐隐发热。许久之后,方烟寒睁开眼,撑着身体走了几步,后腿痛感竟然缓解了许多。 方烟寒好心情的看着巷外早点摊上的人越来越少了,想来刚才自己那么丢脸的行为也没有几人看到。 他才佯装若无其事迈着步子往巷外逛去。 走到早点摊旁时,摊上只剩下一男一女了,老板娘麻利的收着碗筷,看他走过来,也没了刚才的怒意,从蒸笼上拿了两个小包子,放在手心蹲下身,咂着嘴,唤他过去:“啧啧啧,来小黄过来……” 这小包子肉馅很足,香味诱人。方烟寒也的确饿的厉害,不过,他望了望刚才还凶巴巴的老板娘,一个转身屁股对着她坐下,懒得理她。 你以为我是狗!招招手就过去啊。 不过虽说不理她,可方烟寒还是竖着尖尖立起的耳朵,时刻关注着后方的动静。 那老板娘噗嗤一笑,就将两个小包子放在地上,就回去收摊了,方烟寒实在饿得厉害,见那老板娘似乎没有注意,便悄悄靠近了几步趴在地上。 趁其不备,他猛的咬住其中一个小笼包,掉头跑向了小巷中。 只是他不知道,以他这样的小身板,做出这一连串动作,实在好笑的紧。 见那小狗跑远,齐妍好笑的收回目光,却看见坐在身边的三哥齐灏,还在望着那方向眼中笑意未散。 不过注意到她看过来,齐灏眼中笑意猝然消失,恢复之前的一片漠然。 齐妍有些小心翼翼的陪着笑:“哥,你真的不愿意回去吗?回去……也好有个照应,妈很想你!奶奶……也很想你的。” 齐灏充耳不闻,望着自己苍白中透着青白的右手,笑得有些嘲讽。 齐妍想到了什么,也不敢多言,讪讪的转移话题:“哥,你要不要也养只狗?一个人住着有只狗也不寂寞。” 齐灏嗯了一声,突然起身向巷子深处走去。 “哥”齐妍担心他身体才刚刚痊愈慌忙将钱付给老板娘也追了上去。 待她追上去,却有些好笑。脏兮兮的小流浪狗缩在墙角龇牙咧嘴得一边威胁着眼前的男人,一边慢慢后退着。 不过齐灏何许人物怎么会怕一只不过几个月大的小奶狗。他不紧不慢的向它走过去,蹲下身打算抱起它。 小流浪狗似乎恼羞成怒,嗷呜一口恶狠狠的向他伸出来的手咬去。却被他一躲,控制不住,把自己撞翻在他脚边,自己肚皮朝上。 不说那二人的反应,方烟寒却是彻底呆住了,想起他刚才干了什么?他恨不能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起来。 一个翻身爬起来,也没脸看那二人的反应,方烟寒甩甩脑袋怒气冲冲的跑到墙边,想像昨天见到的老猫一样爬上这墙跑了算了,他再也不想见到这一男一女了!实在讨厌! 只是,作为一个修炼狂人,他实在想不到,这猫都能爬上的墙为什么自己却上不去。 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瞅着墙上被自己划出来的白印子,莫不是自己太胖了? 第九十六章 想到这里,方烟寒面色煞白,只觉的心口一空,猛地倒退几步。 想到这世间在没有那个人,他不但没有丝毫了断因果的轻松感,还在霎那间道心出现裂痕。 原来在自己心中,公瑾他竟然是这般重要! 他茫然的望着远处的裂缝,隐隐似乎感受到了玄九门大能赶往此处的法力波动。 茫然失措的眼中渐渐变成了一片坚定。 既然,此间再无公瑾,那我便去你所在之处寻你可好? 他回首深深看了一眼此界风光,即使曾经于此界的记忆再是如何不堪,可是想到这一去恐怕再无归来之日,心下竟然也还有些不舍。 不过,他抬手按住心口,此生为公瑾而来,若没了公瑾,独留至此还有什么意义? 方烟寒觉得,这便是天道给他的考验。重活一世,是留在此地占尽天道气运,报复前世伤他害他之人。还是,斩断一切,摒弃生死去他界守住公瑾一人。 即使,这个公瑾还不曾认识他,不曾与他相守十年,也还不曾愿意为他逆天改命。即使,此去他修为不高,随时会命丧在时空乱流之中。可那又如何? 长剑入鞘,他缓缓走上那裂缝前,突然挑眉一笑,如刹那春阳破冰,凤眸流转何其绝代风华。 他朗声长笑,“方烟寒以道心立誓,此去无论生死,绝不后悔。” 果然,话音刚落,裂缝前无形的阻碍徒然消失。 方烟寒洒然,纵身跳入这裂缝之中。 “寒儿--”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唤,可惜裂缝渐渐闭合,进去的人恐怕再也听不到了。 后山□□,九玄门掌教席千鹤同门中大能赶至此地时,却正见那清冷如月少年,毫无留念的跃入其中,只觉神魂俱裂,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华夏国j市人民医院二楼手术室门外的绿灯突然亮起,坐在椅子上发呆的女子猛地跳起来扑上前去,哽咽道: “医生,我哥他怎么样了。” 时空乱流何其可怕,没有亲身经历过,实在无法描述。方烟寒重生一世,元神强度依旧保留前世的渡劫前期,*却是元婴期,重生之后神魂不稳,若是找个洞府修炼一番稳固神魂也就罢了,他却偏偏跳入了空间裂缝之中。 脆弱的肉身被时空乱流撕扯,再也承受不住其历经两世元神,到了崩溃的边缘。 方烟寒当机立断,强制使用化神境的法诀脱离肉身,可是在时空乱流绞碎元神的痛楚袭来时,他终于承受不住,彻底失去了意识。 华夏国位于s省的j市只是一个小小的地级市,四季如春,不急不缓的生活节奏也格外令人舒服。 “哪里来的野狗!去去去……”看到一只一瘸一拐的野狗靠近,怕影响客人进餐,早点摊的老板娘擦了擦手上的油渍,提着扫帚赶快上前驱赶。 她话音刚落,本来缓缓靠近的野狗突然僵住,它呆呆垂头看了看自己前爪,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个急转撞撞跌跌的冲进了旁边的小巷里。 如果还是人身,方烟寒觉得自己浑身都要烧起来了。真是太狼狈了,自己刚才想干嘛? 极致的羞耻感一股脑的窜了出来,即使向来淡定如方烟寒也忍不住气急,只觉得自己脑袋发懵。 一定是这只蠢狗的本能反应,一定是!一定是! 将清心咒在心底默念了不下十遍,方烟寒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从没想过,自己元神离体之后竟然会莫名附在这只被人打死哒蠢狗身上,堂堂九玄门资质最好的上仙,却不得不活到狗身上去了,早知是这么个情形,还不如和*一起绞碎了算了。 想到这里,方烟寒也是恼怒的厉害。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四条腿,脏死了,连原来的毛色都看不出来,他身上长着稀疏的烟灰色皮毛,不知道是患了皮肤病还是怎么地,肚子上有几块癞疤,后腿那天被打的太狠,走起路来隐隐做疼,皮毛上还有些干涸的血迹。 他来到这狗身上也有三天了,对于一个修炼狂人来说,竟然有两天都是用来发呆,实在是不可想象的。如果不是今天实在太饿了,出于本能跑到那早点摊找吃的,他估计还没缓过神来。 不过这两天他也清楚了,自己所在的华夏国j市,正式当年公瑾所说的故乡。 但是,他纠结的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这个灵气少的可怜的地方竟然能养出那般厉害的公瑾? 肚子饿的厉害,他方烟寒长这么大还真没尝过肚子饿的滋味。没有辟谷丹,他也只能爬起来去找食物了。 不是没看到其他狗在巷子里面的那片扔东西的地方翻东西吃,不过对于有轻微洁癖连自己身上这些污垢都忍无可忍的方烟寒来说,他还是饿着吧…… 听说妖修可以吸收日月精华,在狗身上他也不知道该这么修炼,不过……记得当初历练时杀的几只妖兽,妖丹都在脑中,方烟寒寻思着恐怕与人修也差不了多少,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入体,最后汇入脑中结丹? 肉身且不知在何处,不过这修炼总不能落下。 想到便做,他抖了抖身上的毛站起身来,莹蓝色的眼睛微嗑,灵识慢慢散开在周围。 渐渐的他似乎感觉到了周围许多银色光点状的灵气在自己识海中跳动,随着他小心翼翼的引导,缓慢聚集在自身周围细细的融入他的体内。 灵气融入的越多,方烟寒觉得舒服得紧,自己的皮毛一阵□□,他舒服的闭上眼,不自觉的发出几声哼哼。 他试着把大部分灵气,引导在自己受伤的后腿上,皮毛下的皮肤隐隐发热。许久之后,方烟寒睁开眼,撑着身体走了几步,后腿痛感竟然缓解了许多。 方烟寒好心情的看着巷外早点摊上的人越来越少了,想来刚才自己那么丢脸的行为也没有几人看到。 他才佯装若无其事迈着步子往巷外逛去。 走到早点摊旁时,摊上只剩下一男一女了,老板娘麻利的收着碗筷,看他走过来,也没了刚才的怒意,从蒸笼上拿了两个小包子,放在手心蹲下身,咂着嘴,唤他过去:“啧啧啧,来小黄过来……” 这小包子肉馅很足,香味诱人。方烟寒也的确饿的厉害,不过,他望了望刚才还凶巴巴的老板娘,一个转身屁股对着她坐下,懒得理她。 你以为我是狗!招招手就过去啊。 不过虽说不理她,可方烟寒还是竖着尖尖立起的耳朵,时刻关注着后方的动静。 那老板娘噗嗤一笑,就将两个小包子放在地上,就回去收摊了,方烟寒实在饿得厉害,见那老板娘似乎没有注意,便悄悄靠近了几步趴在地上。 趁其不备,他猛的咬住其中一个小笼包,掉头跑向了小巷中。 只是他不知道,以他这样的小身板,做出这一连串动作,实在好笑的紧。 见那小狗跑远,齐妍好笑的收回目光,却看见坐在身边的三哥齐灏,还在望着那方向眼中笑意未散。 不过注意到她看过来,齐灏眼中笑意猝然消失,恢复之前的一片漠然。 齐妍有些小心翼翼的陪着笑:“哥,你真的不愿意回去吗?回去……也好有个照应,妈很想你!奶奶……也很想你的。” 齐灏充耳不闻,望着自己苍白中透着青白的右手,笑得有些嘲讽。 齐妍想到了什么,也不敢多言,讪讪的转移话题:“哥,你要不要也养只狗?一个人住着有只狗也不寂寞。” 齐灏嗯了一声,突然起身向巷子深处走去。 “哥”齐妍担心他身体才刚刚痊愈慌忙将钱付给老板娘也追了上去。 待她追上去,却有些好笑。脏兮兮的小流浪狗缩在墙角龇牙咧嘴得一边威胁着眼前的男人,一边慢慢后退着。 不过齐灏何许人物怎么会怕一只不过几个月大的小奶狗。他不紧不慢的向它走过去,蹲下身打算抱起它。 小流浪狗似乎恼羞成怒,嗷呜一口恶狠狠的向他伸出来的手咬去。却被他一躲,控制不住,把自己撞翻在他脚边,自己肚皮朝上。 不说那二人的反应,方烟寒却是彻底呆住了,想起他刚才干了什么?他恨不能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起来。 一个翻身爬起来,也没脸看那二人的反应,方烟寒甩甩脑袋怒气冲冲的跑到墙边,想像昨天见到的老猫一样爬上这墙跑了算了,他再也不想见到这一男一女了!实在讨厌! 只是,作为一个修炼狂人,他实在想不到,这猫都能爬上的墙为什么自己却上不去。 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瞅着墙上被自己划出来的白印子,莫不是自己太胖了? 第九十七章 萧妙还未来得及说话,而姜淑便忍不住指着姜婵,冲她笑言道:“阿妙,这便是我同你说过,那个与我极投缘的妹妹!” “这便是你那位青云郡来的十九妹?”话是这般说,萧妙却细细打量着姜婵,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别人或不不晓得,可她夫君卢家老四,却是身在西雍郡彭大都督麾下。 萧妙当年也是得这位大都督相救,才得以脱离辽地,安全归家! 亦是因为其一番恐吓,才让萧家二房安分了这么些年。 这般算起来,作为萧氏贵女嫁入卢家的萧妙,却与西雍军中有着千里万缕的关系。所以对于彭大都督一些私事,经自家夫君之口,约莫还是了解几分的。 早有闻彭大都督心上之人,是位身份极高贵的世家娇女。 五年前在青云郡时,虽不晓得其心仪之人是谁,她还略有些嗤之以鼻。那般蛮夷众多,且饱受战乱之苦的北地,哪有甚么真正的世家贵女? 昔日沦落到辽人手中,同一群身份卑贱的少女携手逃生,一些因为出身而带来的莫名清高,都不知早已被她扔到哪里去了。 萧妙自然不会如同那陈婉一般,看不起救命恩人的出身。 却在那时候,听闻他心仪上了一个北地贵女时,只觉得实在可惜。 这样一个手握强兵不说,且风仪出众,举世无双的美郎君,却因身份不够,亦如那些凡夫俗子般恋上了一个不晓得哪里冒出来的所谓“贵女”。 着实令人叹息! 这般出色的大人,世间怎又可与之堪配的女子? 只是自家夫君出身世家,谈及大都督心仪女子之时,虽语焉不详却也承认,其身份相貌皆可与都督相配。 要知道,卢四这家伙便是晓得自家嫡亲姐姐心悦彭大都督时,也一副不屑的模样。萧妙虽不信其所言,却也心中不由多了几分好奇。 能让追随大都督的人觉得可与之相配,想来那位姑娘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可惜无论怎么问,卢四这家伙却总不愿透些口风。只是说,自家都督吩咐过,谁敢说出去坏了人姑娘家名声,便也别认他这个兄弟了。 萧妙即使再好奇,却也只能作罢。 直到后来听闻姜家最后一脉嫡系贵女,和阿淑他们自北地回来。她才霎那恍然——是了,论起北地贵女,当真还是有那么一家的! 尤其是磐燕姜家正统的嫡系血脉近乎绝后,青云姜氏在族中的位置,便越加尊贵了起来。 彼时姜家老族长找不到后继之人,若是未来新族长,并非传承百年的嫡系子弟,那么看起来,这正统的姜氏嫡脉也就真的断了! 现在这位姜家老族长原是战乱之时,为保全姜氏嫡脉而临时推上去的! 苦苦支撑诺大的姜家这么多年,可这族长之位终究要还给正统的嫡系子弟,未表决心,这位老族长也极有魄力的养废了自己的嫡长子,才堪堪安抚住了险些内乱的姜氏一族! 若是最后没有来得及还回去,嫡庶血脉一乱,这姜家怕也要乱了。 眼下瞧着这位磐燕姜氏一脉,所剩唯一一个身份贵重至极的嫡系贵女。萧妙突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忧虑着实可笑,且不说这姜十九娘身份极高贵。 如今看来虽然还未及笄,已是出落得极好了。 这容貌莫说在磐燕,便是放眼整个后周能及得上她的应屈指可数吧?更何况不过随意站在此处,却也一派优雅的世家贵女风范。 比之那些个明明出身高贵,却偏一副矫揉造作的贵女们看上去明显要好的多。 也幸好这磐燕郡中更为崇尚风姿出众的美郎君,且这十九娘身份也极是高贵,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萧妙心思百转,却也不过一瞬。 姜婵自是不晓得的,轻笑着与她寒暄几句,便受邀做到姜淑身边去了。 这阁楼本是当初萧妙其父为她所设,能得她允许上楼之人,也皆是亲近密友。所以这布置的极精美别致的阁楼之上,却也只有她们四人。 虽摆着小宴,却也随心了许多。 姜婵跪坐在姜淑小榻旁一边笑吟吟的,时不时回应着她的询问。 一边听着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些闲话儿。聊了一会儿,姜淑似乎有些疲态,萧妙便唤丫鬟来扶她进阁中休息。 姜淑也不推辞,只是捉着萧妙的手腕,瞧瞧姜婵有些放心不下,转头冲她笑言道: “我这十九妹妹刚至磐燕,阿妙你可要帮我照看好了!莫要让别人欺负了她去……” “这哪还用你说?阿淑,你在信中都同我说了多少遍了!” 此言一出,萧妙也是哭笑不得,自己这好友当真是怀了孩儿,连说起话来也愈加婆婆妈妈的了。 其中殷切之意,姜婵怎会听不出来?和萧瑶轻笑之余,心下却也极是感动的。 淑姐姐进内阁休息,萧瑶腻着萧妙半晌也说够了。此刻又牵上姜婵,与萧妙一同倚坐在高阁栏边。 一边瞧着下面的热闹,一边闲聊几句,左右不过是大燕城世家之中发生的一些趣事罢了。 姜萧两家关系近,所以姜大夫人来也相对于早一些。聊了许久,眼见下头的人院子中聚集的各家姑娘们,也渐渐多了起来。 姜婵寻思着,怕用不了多久便会有丫鬟来请她们下去了。 就在此时本有些无聊,直愣愣盯着下头发呆的萧瑶,突然精神一震,指着下头惊喜道: “大姐姐!阿婵!你们快瞧,下头突然聚集了好多人——” 萧妙有些头疼的瞧着自家族妹放肆的举止,萧瑶似乎也感受到了几分,这才收回自己伸出去的右手,乖乖端正坐好。 可目光触及下面的人群,却又忍不住兴致勃勃的问道:“大姐姐,那些姑娘们聚集在一处,是不是有甚么事啊?!” 姜婵凝神看了一下,略有些失笑的摇头道:“不像,应是有谁家贵女来了吧。” 只不过能让这些娇娇女极欢喜的凑到一处去,来人应不简单! 萧瑶着实好奇的张望着,本来不感兴趣的萧妙也架不过她,随意扫了一眼懒洋洋道: “我当是谁呢?原是王家那位三姑娘来了。” “咦?王家姐姐来了?”听了这话,萧瑶声音瞬间拔高了一个度,极欢喜的跳起来。 “这么说……王家六郎也来了!呀!我说五兄今日怎么也不见往外跑了,敢情王家哥哥要来了……” 姜婵与萧妙都有些无奈的瞧着,这突然兴奋异常的萧瑶。 王家六郎……姜婵隐约想起来,不就是那日在山亭上击鼓的郎君吗? 听说他虽不如虞家九郎那般,生的极其精致有些女相。却也是英姿勃发,极俊美飒然的美郎君! 在磐燕郡中人群也不低!眼下这萧瑶不就是极仰慕他的么…… 这般想着,却又见萧瑶极欢喜的一合掌,看向萧妙: “大姐姐!今日太夫人寿宴,王家哥哥来了再加上虞九、虞七!岂不是咱们磐燕郡三公子皆首聚一堂了么!” 说着,萧瑶兴奋至极转了一个圈儿,说道:“今日我且瞧瞧,他们三人究竟谁姿容更美!” 姜婵笑看她闹腾,并不多言。 若说姿容甚美……谁能比得过那彭狐狸去?!想及此处,姜婵心中微有些酸涩,也不晓得那人现在已经到哪里去了…… 萧妙何其敏锐,立于身侧的姜婵稍有晃神,也都被她尽收眼底。 略略思索,却也隐隐猜出,她此刻怅然之色,应是所为何人了…… 想起当初在北地见到的那彭大都督少年之时,便也被惊摄过萧妙,细想之下也觉得,时隔五年,想来那大都督也是风姿更胜从前了吧…… 不自觉的萧妙突然想到那日,去送城外给卢四送行时发生的一件事儿! 当时只觉得那大都督有些鲁莽了,可现在想来……应与这姜十九娘脱不了几分干系。 虽然五大世家也默认压住了消息,然而萧妙此刻却觉得说出来也无妨,反正这事传出去,那虞七的名声保不住也早晚的事儿,干脆笑道: “阿瑶,今日你却是要失望了。” “为甚?”萧瑶一愣,姜婵也有些好奇的望向萧妙。 萧妙不着痕迹的扫过姜婵,看着自家妹妹挑眉,慢悠悠的说道: “虞七前些日子跌马断了一条腿,还在家中休养……这时候又怎会来赴宴呢?” “他?”萧瑶一愣,因为和虞家两兄弟交际不多,顶多仰慕一下虞九郎的美姿容,所以对于虞七的了解,也大多来自于传闻。 突然听到这消息,惊诧之余却又有些好笑,世家子弟虽不说极擅马术,却好歹都算精通,况且所骑的大多是训好的马儿…… 这还能把自己栽得那么惨,萧瑶只觉有些蒙住了。 “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妙想到那日情景也不觉想笑,她瞧了似乎也有些好奇的姜婵一眼,不紧不慢的解释道: “阿婵与阿瑶应不晓得,当年虞九郎未展露其天赋之时,虞七一直为家族所看重的。年纪尚小就被传出了甚么……乱马惊至,临危却不惧生死的名头……” 这事却也当真没听说过,姜婵和萧瑶都有些茫然的瞧着萧妙,等她继续说。 萧妙似想到了甚么极好笑的事情,却一时面上笑意更深: “前些日子驻扎在城外的西雍军开拔,正巧遇上了虞家二位郎君出游!” 本来只是随意听着的姜婵,刚接过丫鬟奉上来的茶盏,闻言登时愣住。 她双目微垂,捧着茶盏的手却忍不住紧了几分。 又听萧妙慢吞吞的说道:“那率兵的都督也是个粗蛮的,不知道从哪听到了当年虞七那传言,非说要试他一试……” “那结果呢?”萧瑶好奇心大盛,眨巴着眼急急问道。 “虞七自是不肯的,却又推辞不掉,只能应了下来。”萧妙嗤笑一声,继续道: “他本以为……那都督不过是想寻他赛马,哪曾想人隔着百步之外,就轻描淡写的冲他连射三箭。” “三箭皆擦他皮发而过,愣把虞七骇的肝胆欲碎,摔下马来!” “这就罢了,谁知那都督扔了弓,偏生还反问身边诸人,都言虞七不惧生死?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难道说这话,都是你们虞家人自己传的不成?” 萧瑶呆呆的瞧着自家大姐姐,有些惊惧的小声道:“怪不得最近都没听那虞七又传出甚么消息,敢情这名声都快毁个干净了!” “那都督这般明目张胆的欺负虞七,就不怕遭虞家人报复么?” 萧妙怎么回答的,姜婵并没有听清楚。 她此刻神情恍惚,脑中乱糟糟的,萧妙所言一遍一遍的在心头回荡。 惊愕甜蜜之余,姜婵却又止不住的担忧。 虞家虽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儿揪着不放,可那虞七却是个记仇的! 彭狐狸这一举,可真把虞七那家伙刺|激大了!虽不会再扯着自己当初那点小事算计个没完……可他若敢向彭盛出手…… 姜婵眼中泛起了一丝冷意! 第九十八章 第一章 夜色已深,繁星点点,弯月如勾。风吹过竹林的疏疏声,令人辗转反侧。 房中帘帏飘飞,纱幔乱舞。那如妖如月的谢家小郎敞着衣裳,披散头发,表情凝重。眼睁睁地望着前方出神,纱窗外随风摇荡的苍劲翠柏,疏疏竹林。谢小郎君任由贴身婢子洗沐更衣,身后婢女已将侍寝的姬妾抬出,换上干净被,焚上去秽的香待伺候小郎安睡。 待婢子悄然退去,榻上的谢氏小郎突然睁开双眼,眼神依然明亮异常,可比起刚才,分明已是少了丝癫狂,清澈明润许多,便是气息也变得沉稳优雅起来。 五石散的药力,过去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修长白皙有力。陌生又熟悉… 熟悉的婢子,熟悉的屋室。 无意识的用手背遮住双眼,他低低的,缓缓地笑出声来,渐渐的笑声越来越大却丝毫不掩饰其中愉悦。 记忆中已经死在那场战乱中的自己,却突然在五年前大兄的竹舍中醒来。脑中混沌尽去,他只觉得欣喜至极。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哈哈哈哈……” 他谢恒生于顶级士族谢氏嫡系族长幼子,其父为当朝宰相,兄长亦是人中龙凤,祖父更是天下名士之首。然却生出他谢恒这般蠢材,自以为风流俊赏,学名士服散、扮女人,何曾学到他人才学? 现在想来,当初的自己当真是愚不可及,凭叫父兄失望,便是后来幡然悔悟,却也终其一生后悔莫及。 到底是历练多年,恍惚一时便平静了下来。 细细打量屋室,他也猜到自己约莫是回到了兄长隐居江东的时期罢,自小生长于帝都,这竹舍也只来过一次,便是十四岁随众人来江东请兄长出仕。 然及冠时,父亲病重,兄长方烧了竹舍出山为官。 竹舍还在,自己此刻应也不过十四吧,一切还未发生,想来还是来得及罢。 谢恒眼中坚定,暗暗发誓。 这一世绝不能再拖累父兄,堂堂谢家子弟,也该拿出本当属谢家风仪来。 而此时晋军驻凉大营,顾平刚去,中郎将卢琮仅带区区几个心腹上任。然晋军临阵换将,军中却是士气低落,不提凉州城外羌人虎视眈眈。卢琮刚接过大营第二日,营门前来了一名年约二十,身长八尺,身形高挑,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的俊美少年郎。只见他骑着一匹黄骠马,手执□□,身后背着大弓。只见此少年纵马直奔营门口,守门军士见得此少年有纵马闯营之状,便与身旁军士远远地用长戈遥指少年,高声喝问道:“哪来的野小子,敢擅闯晋军大营。” 那军士喝斥过之后,仍是不敢怠慢,手中紧紧地捉着长戈,若是那少年纵马从营门闯进去,那手中的长戈定然立即向前送去,将那少年扫下马来。 就在军士紧张的注视下,那少年纵马来到营门前十步才一勒缰绳,那马吃痛之下长嘶一声,后面双腿站在地上,前面两腿高高抬起,成站立状。少年勒马止步,对着两位军士抱拳大声说道:“小子中郎将卢公麾下校尉周歧侄子周锦之,闻晋军驻守于凉州,今特来投奔。” 第二章 一觉醒来,晨曦入户,大约是卯初时分,窗外竹音瑟瑟。 谢恒掀开被子,走下床塌。 赤足走出一步,方清声唤道:“来人。” 声音一落,便听婢子素娘清声应道:“是。” 竹门打开,她率三婢子,端着水盆和衣裳走了进来。四女一进来,便对上了只着里衣站于晨光中的谢恒,不由怔了怔。总不愧风靡帝都的谢家玉郎之弟,这般如妖似月的美郎君着实甚少。 转眼,四女垂下视线,向他走近,盈盈一福,笑道:“奴服侍小郎更衣。” 谢恒微微颌首,“可。” 待在二婢子服饰下穿好衣袍,谢恒朝素娘身后婢子抬着的那托盘望了一眼,只觉嘴角一抽。 接手谢家,作为幼帝股肱之臣多年。倒是忘了,昔日他也曾年少轻狂,学妇人敷粉,以病弱白皙以为美。 当初旧敌还不是应他年少之举,兵临城下却送以妇人衣物当众羞辱于他!想到此处,他盯着那托盘目光森冷。 “端下去。” 那婢子一惊,双膝跪地叩首。“是。”说罢,躬身缓步退出。 知道不要之物向来付之一炬,想来日后也再不会出现在他眼前。谢恒才觉心头不适略缓。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那琴声极飘渺自在,随着山风,在若有若无间飘荡。 谢恒毕竟出身士族对琴技极是熟知的,一听这琴声,眼中不由露出一抹惊艳之色。 素娘见状,轻手抚平谢恒衣角褶皱,退到一旁掩唇笑道:“小郎,今晨雨收云散,楼外风光正好。” 谢恒点点头,正要提步出去,一阵瑟音飘荡而来。琴声高昂,琴声低沉,琴声悠扬,瑟声清远。起落之间,这一琴一瑟,竟是配合得完美无畴。 “这琴声……”谢恒只觉眼中微热,这般琴技除了兄长还有何人?细细算来竟是一十八年未曾听过兄长抚琴了。当年若非兄长早逝,他又怎么突然紧醒,被迫接手谢氏一族?苦苦支撑多年却终是落得心力交瘁,咳血而亡。 他心神恍惚低声道:“这琴,是兄长弹的么他在与知己酬唱当真是……风雅。”这般默契的琴声,也只有知己之人方能奏出吧。 岂料,两婢相互看了一眼,最后,那素娘方轻声道:“回小郎,这鼓瑟之人却是那……丁氏阿薇……” 素娘口音有些吴语的软糯,可是她口中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却透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轻鄙。 丁氏……阿薇…… 谢恒恍然,这是他兄长的妇人。一个出身低等士族的女子却嫁给他天纵奇才身为顶级士族核心子弟的大兄,一跃成为尊比帝王的谢氏嫡夫人,无怪受人鄙薄。 前世,他也是如世人一般觉得这位大嫂出身卑贱,举止粗鲁配不上大兄。一直不曾想通,卑贱如她为何会令不重女色大兄以正妻之位相许,甚至遣散姬妾,至死也只守着她一个妇人。 可笑直到大兄战死,这妇人含笑拔剑殉夫。他才知道自己何其愚蠢,人生一世能得生死相随者几人? 心思百转不过一瞬,恍惚尽去。谢恒冷眼扫过众婢,轻飘飘的说道: “素娘,你逾矩了。” 言罢,不去理会跪了一地的婢子,大步向竹门外走去。 素娘以额触地,待细微的木屐声渐渐远去,方慢慢直立起身体。一阵风吹来,后背嗖嗖冒寒,她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第九十九章 第一章 夜色已深,繁星点点,弯月如勾。风吹过竹林的疏疏声,令人辗转反侧。 房中帘帏飘飞,纱幔乱舞。那如妖如月的谢家小郎敞着衣裳,披散头发,表情凝重。眼睁睁地望着前方出神,纱窗外随风摇荡的苍劲翠柏,疏疏竹林。谢小郎君任由贴身婢子洗沐更衣,身后婢女已将侍寝的姬妾抬出,换上干净被,焚上去秽的香待伺候小郎安睡。 待婢子悄然退去,榻上的谢氏小郎突然睁开双眼,眼神依然明亮异常,可比起刚才,分明已是少了丝癫狂,清澈明润许多,便是气息也变得沉稳优雅起来。 五石散的药力,过去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修长白皙有力。陌生又熟悉… 熟悉的婢子,熟悉的屋室。 无意识的用手背遮住双眼,他低低的,缓缓地笑出声来,渐渐的笑声越来越大却丝毫不掩饰其中愉悦。 记忆中已经死在那场战乱中的自己,却突然在五年前大兄的竹舍中醒来。脑中混沌尽去,他只觉得欣喜至极。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哈哈哈哈……” 他谢恒生于顶级士族谢氏嫡系族长幼子,其父为当朝宰相,兄长亦是人中龙凤,祖父更是天下名士之首。然却生出他谢恒这般蠢材,自以为风流俊赏,学名士服散、扮女人,何曾学到他人才学? 现在想来,当初的自己当真是愚不可及,凭叫父兄失望,便是后来幡然悔悟,却也终其一生后悔莫及。 到底是历练多年,恍惚一时便平静了下来。 细细打量屋室,他也猜到自己约莫是回到了兄长隐居江东的时期罢,自小生长于帝都,这竹舍也只来过一次,便是十四岁随众人来江东请兄长出仕。 然及冠时,父亲病重,兄长方烧了竹舍出山为官。 竹舍还在,自己此刻应也不过十四吧,一切还未发生,想来还是来得及罢。 谢恒眼中坚定,暗暗发誓。 这一世绝不能再拖累父兄,堂堂谢家子弟,也该拿出本当属谢家风仪来。 而此时晋军驻凉大营,顾平刚去,中郎将卢琮仅带区区几个心腹上任。然晋军临阵换将,军中却是士气低落,不提凉州城外羌人虎视眈眈。卢琮刚接过大营第二日,营门前来了一名年约二十,身长八尺,身形高挑,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的俊美少年郎。只见他骑着一匹黄骠马,手执□□,身后背着大弓。只见此少年纵马直奔营门口,守门军士见得此少年有纵马闯营之状,便与身旁军士远远地用长戈遥指少年,高声喝问道:“哪来的野小子,敢擅闯晋军大营。” 那军士喝斥过之后,仍是不敢怠慢,手中紧紧地捉着长戈,若是那少年纵马从营门闯进去,那手中的长戈定然立即向前送去,将那少年扫下马来。 就在军士紧张的注视下,那少年纵马来到营门前十步才一勒缰绳,那马吃痛之下长嘶一声,后面双腿站在地上,前面两腿高高抬起,成站立状。少年勒马止步,对着两位军士抱拳大声说道:“小子中郎将卢公麾下校尉周歧侄子周锦之,闻晋军驻守于凉州,今特来投奔。” 第二章 一觉醒来,晨曦入户,大约是卯初时分,窗外竹音瑟瑟。 谢恒掀开被子,走下床塌。 赤足走出一步,方清声唤道:“来人。” 声音一落,便听婢子素娘清声应道:“是。” 竹门打开,她率三婢子,端着水盆和衣裳走了进来。四女一进来,便对上了只着里衣站于晨光中的谢恒,不由怔了怔。总不愧风靡帝都的谢家玉郎之弟,这般如妖似月的美郎君着实甚少。 转眼,四女垂下视线,向他走近,盈盈一福,笑道:“奴服侍小郎更衣。” 谢恒微微颌首,“可。” 待在二婢子服饰下穿好衣袍,谢恒朝素娘身后婢子抬着的那托盘望了一眼,只觉嘴角一抽。 接手谢家,作为幼帝股肱之臣多年。倒是忘了,昔日他也曾年少轻狂,学妇人敷粉,以病弱白皙以为美。 当初旧敌还不是应他年少之举,兵临城下却送以妇人衣物当众羞辱于他!想到此处,他盯着那托盘目光森冷。 “端下去。” 那婢子一惊,双膝跪地叩首。“是。”说罢,躬身缓步退出。 知道不要之物向来付之一炬,想来日后也再不会出现在他眼前。谢恒才觉心头不适略缓。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那琴声极飘渺自在,随着山风,在若有若无间飘荡。 谢恒毕竟出身士族对琴技极是熟知的,一听这琴声,眼中不由露出一抹惊艳之色。 素娘见状,轻手抚平谢恒衣角褶皱,退到一旁掩唇笑道:“小郎,今晨雨收云散,楼外风光正好。” 谢恒点点头,正要提步出去,一阵瑟音飘荡而来。琴声高昂,琴声低沉,琴声悠扬,瑟声清远。起落之间,这一琴一瑟,竟是配合得完美无畴。 “这琴声……”谢恒只觉眼中微热,这般琴技除了兄长还有何人?细细算来竟是一十八年未曾听过兄长抚琴了。当年若非兄长早逝,他又怎么突然紧醒,被迫接手谢氏一族?苦苦支撑多年却终是落得心力交瘁,咳血而亡。 他心神恍惚低声道:“这琴,是兄长弹的么他在与知己酬唱当真是……风雅。”这般默契的琴声,也只有知己之人方能奏出吧。 岂料,两婢相互看了一眼,最后,那素娘方轻声道:“回小郎,这鼓瑟之人却是那……丁氏阿薇……” 素娘口音有些吴语的软糯,可是她口中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却透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轻鄙。 丁氏……阿薇…… 谢恒恍然,这是他兄长的妇人。一个出身低等士族的女子却嫁给他天纵奇才身为顶级士族核心子弟的大兄,一跃成为尊比帝王的谢氏嫡夫人,无怪受人鄙薄。 前世,他也是如世人一般觉得这位大嫂出身卑贱,举止粗鲁配不上大兄。一直不曾想通,卑贱如她为何会令不重女色大兄以正妻之位相许,甚至遣散姬妾,至死也只守着她一个妇人。 可笑直到大兄战死,这妇人含笑拔剑殉夫。他才知道自己何其愚蠢,人生一世能得生死相随者几人? 心思百转不过一瞬,恍惚尽去。谢恒冷眼扫过众婢,轻飘飘的说道: “素娘,你逾矩了。” 言罢,不去理会跪了一地的婢子,大步向竹门外走去。 素娘以额触地,待细微的木屐声渐渐远去,方慢慢直立起身体。一阵风吹来,后背嗖嗖冒寒,她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第一百章 尽诛宵小天策义,长|枪独守大唐魂。 从当初一头热血扎入天策府,到每天上线守着好友列表里一群再也不会亮的头像,齐灏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守多久。 不过现在,他知道过了今晚,剑三这个让他难以割舍的江湖,恐怕再也不会了有他齐灏的存在了。 这场轰轰烈烈的删号战打了三个小时,最后差了一点血皮败在了对方手里,也不算冤,别人只当他是为了那个女人不管不顾,可只有他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还记得,当初那个人是怎样满心欢喜的将小徒弟教到自己手上。 那个人虽然走了,但答应照顾他徒弟,齐灏自认为从未曾食言。 现在么,扫了眼躺在洛阳城里的灰名天策,他调出一直没有管的密聊,默默的给那个姑娘回了一句对不起,再见。 打开师徒列表,看着上面那个再也不会亮起的头像,齐灏眨眨眼,或许一直盯着频幕,干涩的厉害。 其实有些记忆,本来以为早就忘了,可是到了真正需要的时刻,他才发现原来早就被自己一笔一划的刻在了心上,自欺欺人的覆上了一层灰罢了。 轻轻一拂,才知道鲜明一如往昔。 他浅浅一笑,毫不犹豫的点上了右下角的断绝关系。 本来就不存在的东西了,何必还要苦苦坚持给自己看呢? 呐,和想象中的那种伤心欲绝不同,其实真正断了除了有点惆怅,一点难过的感觉都没有。 下线,删号。 齐灏一直是个干净利落的人。 即使那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个倾尽心血的帐号。 他仰面躺在椅子上,抬起右手,手背挡住眼睛。 窗外的,细细的阳光洒在脸上。皮肤苍白的近乎透明,因为后仰的动作太大,插在电脑上的耳机被扯开了。 引魂灯的歌词一遍又一遍的在桌面上轮回。 “从天光乍现走到暮雪白头 一直走一直走 他常说长|枪能把大唐独守 为何他不肯留……” 齐灏有时会想或许那个人不是肯留,而是对于他来说,从来就不知道有个人,在等着他回头罢了。 桌上的喜帖红的刺眼,齐灏突然觉得很茫然,从负伤退役到现在,他所有的坚持似乎都已经在顷刻间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 铺天盖地的疲劳感,似乎压的他无法喘息。 他就这样仰面躺在椅子上,也许是睡着了,也许只是单纯的静静而已。 窗外的阳光并不刺眼,轻风将浅蓝色的窗帘轻轻扬起,那个人送的贝壳风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诺大的房屋里空荡荡的实在有些寂寞,放在桌上的手机不停的振动。 齐灏却无暇顾及了,此刻他心绞痛的厉害,头晕沉沉的,重重的摔在地上,浑身疼得打颤,他努力想去拿口袋里药瓶,指尖却抖的厉害。 胸口压抑的没法喘息,齐灏觉得自己似乎分成了两个人,一个蜷缩在地上狼狈的等死,一个漂浮在空中静静的看着那般狼狈的自己。 看着自己浑身颤抖渐渐平缓了下来,齐灏脸上似悲似喜。 呐,死了啊。死了也好,有谁会在意,一个已经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的残废呢,呵呵。 方烟寒是九玄门下掌教的大弟子,天资奇高,长歌一剑横扫仙界,当之无愧的年轻一辈第一人,只可惜这般清冷如月的人,却是个弑师的阴险小人,当初他叛出师门,不知多少人扼腕叹息,谁曾想,他竟是这般冷血无情,屠尽了自己师父满门,最终被自己师弟万里追杀,烧死在了九玄禁地。 “方师兄,方师兄……明日就是门派大比了,师父叫我来看看,你……?” 屋外,师弟的声音传来,强自的镇定下隐隐有一些怯弱。屋内,打坐的少年缓缓睁开眼,清冷的目光中夹杂着隐隐的复杂。灵识中看着屋外的师弟,他不自觉的抿抿唇,一手按在身边的长剑上,手指渐渐缩紧,指骨微微泛白。 “回去。” “师兄……” “回去。” “是……”屋外俊秀的少年瘪瘪嘴似乎有些委屈,往日师兄在怎么清冷,也没有像这般不近人情,怎么这次闭关就性情大变了呢?莫不是,冲击元婴期受挫?想到这里,少年面上一缓。“方师兄,那繁灭就先回去了。” 知道繁灭渐渐走远,方烟寒才慢慢恢复了心中翻涌的情绪。他起身自屋中走出,他此次闭关之地乃炼心涯上的一间茅屋,此刻站在屋外的涯前,俯瞰整个九玄门,四周云烟渺渺,飞鹤隐隐,心头一静。 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不知前世那些处心积虑恨不能将他除之而后快的人,知道他方烟寒这一死,反回到从前,又是何表情? 不过,那一切却与他无甚关系了。只因重生在碎丹结婴的关键时刻,他仓促之下,凭借着前世经验一举结婴,花了几日固定根基,才发现自己竟重生在当初一次冲击元婴之时,并非借尸还魂,而是真真正正的重来一次,这是多么逆天的手段啊! 怪不得……怪不得……公瑾念完咒之后,竟会彻底消失…… 十年相守,怎值得你至此!怎值得啊! 方烟寒有些神情恍惚,半晌才抬手捂眼,迟迟发出低笑:“罢了、罢了,我方烟寒欠你的本就还不完了。大不了,今生走遍三界陪你找回那失了的残魂便是。” 他方烟寒前世一心求道,却落得半世孤苦,众叛亲离。唯有他,倾尽一切为求护他周全。也罢,天道轮回欠他的终是要还的,今世那一切尚未发生,何不带他离去。 自己本无仙缘,又何必强求呢!这百年寿元,自然要让自己过得随心一些。 想到此处,他放下手,眼中一片清明。望向远处仙音渺渺的宗门,他的一生中曾在那里度过最安逸悠闲的时光,阳春三月与师伯论剑相争,月下相约与同门一起修行……这些都是何其美好,可是,一场变故却将他狠狠摔在泥里,那是……何其绝望啊。 不过现在,这一切…… 从此以后,与他方烟寒再无关系。 白衣飒飒,高高束起的墨发被风微微扬起,俊美到极致的少年高高抬起下颚,解下腰间的 第一百零一章 第一章 夜色已深,繁星点点,弯月如勾。风吹过竹林的疏疏声,令人辗转反侧。 房中帘帏飘飞,纱幔乱舞。那如妖如月的谢家小郎敞着衣裳,披散头发,表情凝重。眼睁睁地望着前方出神,纱窗外随风摇荡的苍劲翠柏,疏疏竹林。谢小郎君任由贴身婢子洗沐更衣,身后婢女已将侍寝的姬妾抬出,换上干净被,焚上去秽的香待伺候小郎安睡。 待婢子悄然退去,榻上的谢氏小郎突然睁开双眼,眼神依然明亮异常,可比起刚才,分明已是少了丝癫狂,清澈明润许多,便是气息也变得沉稳优雅起来。 五石散的药力,过去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修长白皙有力。陌生又熟悉… 熟悉的婢子,熟悉的屋室。 无意识的用手背遮住双眼,他低低的,缓缓地笑出声来,渐渐的笑声越来越大却丝毫不掩饰其中愉悦。 记忆中已经死在那场战乱中的自己,却突然在五年前大兄的竹舍中醒来。脑中混沌尽去,他只觉得欣喜至极。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哈哈哈哈……” 他谢恒生于顶级士族谢氏嫡系族长幼子,其父为当朝宰相,兄长亦是人中龙凤,祖父更是天下名士之首。然却生出他谢恒这般蠢材,自以为风流俊赏,学名士服散、扮女人,何曾学到他人才学? 现在想来,当初的自己当真是愚不可及,凭叫父兄失望,便是后来幡然悔悟,却也终其一生后悔莫及。 到底是历练多年,恍惚一时便平静了下来。 细细打量屋室,他也猜到自己约莫是回到了兄长隐居江东的时期罢,自小生长于帝都,这竹舍也只来过一次,便是十四岁随众人来江东请兄长出仕。 然及冠时,父亲病重,兄长方烧了竹舍出山为官。 竹舍还在,自己此刻应也不过十四吧,一切还未发生,想来还是来得及罢。 谢恒眼中坚定,暗暗发誓。 这一世绝不能再拖累父兄,堂堂谢家子弟,也该拿出本当属谢家风仪来。 而此时晋军驻凉大营,顾平刚去,中郎将卢琮仅带区区几个心腹上任。然晋军临阵换将,军中却是士气低落,不提凉州城外羌人虎视眈眈。卢琮刚接过大营第二日,营门前来了一名年约二十,身长八尺,身形高挑,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的俊美少年郎。只见他骑着一匹黄骠马,手执□□,身后背着大弓。只见此少年纵马直奔营门口,守门军士见得此少年有纵马闯营之状,便与身旁军士远远地用长戈遥指少年,高声喝问道:“哪来的野小子,敢擅闯晋军大营。” 那军士喝斥过之后,仍是不敢怠慢,手中紧紧地捉着长戈,若是那少年纵马从营门闯进去,那手中的长戈定然立即向前送去,将那少年扫下马来。 就在军士紧张的注视下,那少年纵马来到营门前十步才一勒缰绳,那马吃痛之下长嘶一声,后面双腿站在地上,前面两腿高高抬起,成站立状。少年勒马止步,对着两位军士抱拳大声说道:“小子中郎将卢公麾下校尉周歧侄子周锦之,闻晋军驻守于凉州,今特来投奔。” 第二章 一觉醒来,晨曦入户,大约是卯初时分,窗外竹音瑟瑟。 谢恒掀开被子,走下床塌。 赤足走出一步,方清声唤道:“来人。” 声音一落,便听婢子素娘清声应道:“是。” 竹门打开,她率三婢子,端着水盆和衣裳走了进来。四女一进来,便对上了只着里衣站于晨光中的谢恒,不由怔了怔。总不愧风靡帝都的谢家玉郎之弟,这般如妖似月的美郎君着实甚少。 转眼,四女垂下视线,向他走近,盈盈一福,笑道:“奴服侍小郎更衣。” 谢恒微微颌首,“可。” 待在二婢子服饰下穿好衣袍,谢恒朝素娘身后婢子抬着的那托盘望了一眼,只觉嘴角一抽。 接手谢家,作为幼帝股肱之臣多年。倒是忘了,昔日他也曾年少轻狂,学妇人敷粉,以病弱白皙以为美。 当初旧敌还不是应他年少之举,兵临城下却送以妇人衣物当众羞辱于他!想到此处,他盯着那托盘目光森冷。 “端下去。” 那婢子一惊,双膝跪地叩首。“是。”说罢,躬身缓步退出。 知道不要之物向来付之一炬,想来日后也再不会出现在他眼前。谢恒才觉心头不适略缓。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那琴声极飘渺自在,随着山风,在若有若无间飘荡。 谢恒毕竟出身士族对琴技极是熟知的,一听这琴声,眼中不由露出一抹惊艳之色。 素娘见状,轻手抚平谢恒衣角褶皱,退到一旁掩唇笑道:“小郎,今晨雨收云散,楼外风光正好。” 谢恒点点头,正要提步出去,一阵瑟音飘荡而来。琴声高昂,琴声低沉,琴声悠扬,瑟声清远。起落之间,这一琴一瑟,竟是配合得完美无畴。 “这琴声……”谢恒只觉眼中微热,这般琴技除了兄长还有何人?细细算来竟是一十八年未曾听过兄长抚琴了。当年若非兄长早逝,他又怎么突然紧醒,被迫接手谢氏一族?苦苦支撑多年却终是落得心力交瘁,咳血而亡。 他心神恍惚低声道:“这琴,是兄长弹的么他在与知己酬唱当真是……风雅。”这般默契的琴声,也只有知己之人方能奏出吧。 岂料,两婢相互看了一眼,最后,那素娘方轻声道:“回小郎,这鼓瑟之人却是那……丁氏阿薇……” 素娘口音有些吴语的软糯,可是她口中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却透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轻鄙。 丁氏……阿薇…… 谢恒恍然,这是他兄长的妇人。一个出身低等士族的女子却嫁给他天纵奇才身为顶级士族核心子弟的大兄,一跃成为尊比帝王的谢氏嫡夫人,无怪受人鄙薄。 前世,他也是如世人一般觉得这位大嫂出身卑贱,举止粗鲁配不上大兄。一直不曾想通,卑贱如她为何会令不重女色大兄以正妻之位相许,甚至遣散姬妾,至死也只守着她一个妇人。 可笑直到大兄战死,这妇人含笑拔剑殉夫。他才知道自己何其愚蠢,人生一世能得生死相随者几人? 心思百转不过一瞬,恍惚尽去。谢恒冷眼扫过众婢,轻飘飘的说道: “素娘,你逾矩了。” 言罢,不去理会跪了一地的婢子,大步向竹门外走去。 素娘以额触地,待细微的木屐声渐渐远去,方慢慢直立起身体。一阵风吹来,后背嗖嗖冒寒,她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第一百零三章 夜色已深,繁星点点,弯月如勾。风吹过竹林的疏疏声,令人辗转反侧。 房中帘帏飘飞,纱幔乱舞。那如妖如月的谢家小郎敞着衣裳,披散头发,表情凝重。眼睁睁地望着前方出神,纱窗外随风摇荡的苍劲翠柏,疏疏竹林。谢小郎君任由贴身婢子洗沐更衣,身后婢女已将侍寝的姬妾抬出,换上干净被,焚上去秽的香待伺候小郎安睡。 待婢子悄然退去,榻上的谢氏小郎突然睁开双眼,眼神依然明亮异常,可比起刚才,分明已是少了丝癫狂,清澈明润许多,便是气息也变得沉稳优雅起来。 五石散的药力,过去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修长白皙有力。陌生又熟悉… 熟悉的婢子,熟悉的屋室。 无意识的用手背遮住双眼,他低低的,缓缓地笑出声来,渐渐的笑声越来越大却丝毫不掩饰其中愉悦。 记忆中已经死在那场战乱中的自己,却突然在五年前大兄的竹舍中醒来。脑中混沌尽去,他只觉得欣喜至极。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哈哈哈哈……” 他谢恒生于顶级士族谢氏嫡系族长幼子,其父为当朝宰相,兄长亦是人中龙凤,祖父更是天下名士之首。然却生出他谢恒这般蠢材,自以为风流俊赏,学名士服散、扮女人,何曾学到他人才学? 现在想来,当初的自己当真是愚不可及,凭叫父兄失望,便是后来幡然悔悟,却也终其一生后悔莫及。 到底是历练多年,恍惚一时便平静了下来。 细细打量屋室,他也猜到自己约莫是回到了兄长隐居江东的时期罢,自小生长于帝都,这竹舍也只来过一次,便是十四岁随众人来江东请兄长出仕。 然及冠时,父亲病重,兄长方烧了竹舍出山为官。 竹舍还在,自己此刻应也不过十四吧,一切还未发生,想来还是来得及罢。 谢恒眼中坚定,暗暗发誓。 这一世绝不能再拖累父兄,堂堂谢家子弟,也该拿出本当属谢家风仪来。 而此时晋军驻凉大营,顾平刚去,中郎将卢琮仅带区区几个心腹上任。然晋军临阵换将,军中却是士气低落,不提凉州城外羌人虎视眈眈。卢琮刚接过大营第二日,营门前来了一名年约二十,身长八尺,身形高挑,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的俊美少年郎。只见他骑着一匹黄骠马,手执□□,身后背着大弓。只见此少年纵马直奔营门口,守门军士见得此少年有纵马闯营之状,便与身旁军士远远地用长戈遥指少年,高声喝问道:“哪来的野小子,敢擅闯晋军大营。” 那军士喝斥过之后,仍是不敢怠慢,手中紧紧地捉着长戈,若是那少年纵马从营门闯进去,那手中的长戈定然立即向前送去,将那少年扫下马来。 就在军士紧张的注视下,那少年纵马来到营门前十步才一勒缰绳,那马吃痛之下长嘶一声,后面双腿站在地上,前面两腿高高抬起,成站立状。少年勒马止步,对着两位军士抱拳大声说道:“小子中郎将卢公麾下校尉周歧侄子周锦之,闻晋军驻守于凉州,今特来投奔。” 第二章 一觉醒来,晨曦入户,大约是卯初时分,窗外竹音瑟瑟。 谢恒掀开被子,走下床塌。 赤足走出一步,方清声唤道:“来人。” 声音一落,便听婢子素娘清声应道:“是。” 竹门打开,她率三婢子,端着水盆和衣裳走了进来。四女一进来,便对上了只着里衣站于晨光中的谢恒,不由怔了怔。总不愧风靡帝都的谢家玉郎之弟,这般如妖似月的美郎君着实甚少。 转眼,四女垂下视线,向他走近,盈盈一福,笑道:“奴服侍小郎更衣。” 谢恒微微颌首,“可。” 待在二婢子服饰下穿好衣袍,谢恒朝素娘身后婢子抬着的那托盘望了一眼,只觉嘴角一抽。 接手谢家,作为幼帝股肱之臣多年。倒是忘了,昔日他也曾年少轻狂,学妇人敷粉,以病弱白皙以为美。 当初旧敌还不是应他年少之举,兵临城下却送以妇人衣物当众羞辱于他!想到此处,他盯着那托盘目光森冷。 “端下去。” 那婢子一惊,双膝跪地叩首。“是。”说罢,躬身缓步退出。 知道不要之物向来付之一炬,想来日后也再不会出现在他眼前。谢恒才觉心头不适略缓。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那琴声极飘渺自在,随着山风,在若有若无间飘荡。 谢恒毕竟出身士族对琴技极是熟知的,一听这琴声,眼中不由露出一抹惊艳之色。 素娘见状,轻手抚平谢恒衣角褶皱,退到一旁掩唇笑道:“小郎,今晨雨收云散,楼外风光正好。” 谢恒点点头,正要提步出去,一阵瑟音飘荡而来。琴声高昂,琴声低沉,琴声悠扬,瑟声清远。起落之间,这一琴一瑟,竟是配合得完美无畴。 “这琴声……”谢恒只觉眼中微热,这般琴技除了兄长还有何人?细细算来竟是一十八年未曾听过兄长抚琴了。当年若非兄长早逝,他又怎么突然紧醒,被迫接手谢氏一族?苦苦支撑多年却终是落得心力交瘁,咳血而亡。 他心神恍惚低声道:“这琴,是兄长弹的么他在与知己酬唱当真是……风雅。”这般默契的琴声,也只有知己之人方能奏出吧。 岂料,两婢相互看了一眼,最后,那素娘方轻声道:“回小郎,这鼓瑟之人却是那……丁氏阿薇……” 素娘口音有些吴语的软糯,可是她口中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却透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轻鄙。 丁氏……阿薇…… 谢恒恍然,这是他兄长的妇人。一个出身低等士族的女子却嫁给他天纵奇才身为顶级士族核心子弟的大兄,一跃成为尊比帝王的谢氏嫡夫人,无怪受人鄙薄。 前世,他也是如世人一般觉得这位大嫂出身卑贱,举止粗鲁配不上大兄。一直不曾想通,卑贱如她为何会令不重女色大兄以正妻之位相许,甚至遣散姬妾,至死也只守着她一个妇人。 可笑直到大兄战死,这妇人含笑拔剑殉夫。他才知道自己何其愚蠢,人生一世能得生死相随者几人? 心思百转不过一瞬,恍惚尽去。谢恒冷眼扫过众婢,轻飘飘的说道: “素娘,你逾矩了。” 言罢,不去理会跪了一地的婢子,大步向竹门外走去。 素娘以额触地,待细微的木屐声渐渐远去,方慢慢直立起身体。一阵风吹来,后背嗖嗖冒寒,她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她望向身侧婢子枝娘,声音有些干哑:“枝娘!你我伺候九郎多年。九郎、九郎何时竟有了这般威势?” 第一百零四章 尽诛宵小天策义,长|枪独守大唐魂。 从当初一头热血扎入天策府,到每天上线守着好友列表里一群再也不会亮的头像,齐灏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守多久。 不过现在,他知道过了今晚,剑三这个让他难以割舍的江湖,恐怕再也不会了有他齐灏的存在了。 这场轰轰烈烈的删号战打了三个小时,最后差了一点血皮败在了对方手里,也不算冤,别人只当他是为了那个女人不管不顾,可只有他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还记得,当初那个人是怎样满心欢喜的将小徒弟教到自己手上。 那个人虽然走了,但答应照顾他徒弟,齐灏自认为从未曾食言。 现在么,扫了眼躺在洛阳城里的灰名天策,他调出一直没有管的密聊,默默的给那个姑娘回了一句对不起,再见。 打开师徒列表,看着上面那个再也不会亮起的头像,齐灏眨眨眼,或许一直盯着频幕,干涩的厉害。 其实有些记忆,本来以为早就忘了,可是到了真正需要的时刻,他才发现原来早就被自己一笔一划的刻在了心上,自欺欺人的覆上了一层灰罢了。 轻轻一拂,才知道鲜明一如往昔。 他浅浅一笑,毫不犹豫的点上了右下角的断绝关系。 本来就不存在的东西了,何必还要苦苦坚持给自己看呢? 呐,和想象中的那种伤心欲绝不同,其实真正断了除了有点惆怅,一点难过的感觉都没有。 下线,删号。 齐灏一直是个干净利落的人。 即使那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个倾尽心血的帐号。 他仰面躺在椅子上,抬起右手,手背挡住眼睛。 窗外的,细细的阳光洒在脸上。皮肤苍白的近乎透明,因为后仰的动作太大,插在电脑上的耳机被扯开了。 引魂灯的歌词一遍又一遍的在桌面上轮回。 “从天光乍现走到暮雪白头 一直走一直走 他常说长|枪能把大唐独守 为何他不肯留……” 齐灏有时会想或许那个人不是肯留,而是对于他来说,从来就不知道有个人,在等着他回头罢了。 桌上的喜帖红的刺眼,齐灏突然觉得很茫然,从负伤退役到现在,他所有的坚持似乎都已经在顷刻间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 铺天盖地的疲劳感,似乎压的他无法喘息。 他就这样仰面躺在椅子上,也许是睡着了,也许只是单纯的静静而已。 窗外的阳光并不刺眼,轻风将浅蓝色的窗帘轻轻扬起,那个人送的贝壳风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诺大的房屋里空荡荡的实在有些寂寞,放在桌上的手机不停的振动。 齐灏却无暇顾及了,此刻他心绞痛的厉害,头晕沉沉的,重重的摔在地上,浑身疼得打颤,他努力想去拿口袋里药瓶,指尖却抖的厉害。 胸口压抑的没法喘息,齐灏觉得自己似乎分成了两个人,一个蜷缩在地上狼狈的等死,一个漂浮在空中静静的看着那般狼狈的自己。 看着自己浑身颤抖渐渐平缓了下来,齐灏脸上似悲似喜。 呐,死了啊。死了也好,有谁会在意,一个已经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的残废呢,呵呵。 方烟寒是九玄门下掌教的大弟子,天资奇高,长歌一剑横扫仙界,当之无愧的年轻一辈第一人,只可惜这般清冷如月的人,却是个弑师的阴险小人,当初他叛出师门,不知多少人扼腕叹息,谁曾想,他竟是这般冷血无情,屠尽了自己师父满门,最终被自己师弟万里追杀,烧死在了九玄禁地。 “方师兄,方师兄……明日就是门派大比了,师父叫我来看看,你……?” 屋外,师弟的声音传来,强自的镇定下隐隐有一些怯弱。屋内,打坐的少年缓缓睁开眼,清冷的目光中夹杂着隐隐的复杂。灵识中看着屋外的师弟,他不自觉的抿抿唇,一手按在身边的长剑上,手指渐渐缩紧,指骨微微泛白。 “回去。” “师兄……” “回去。” “是……”屋外俊秀的少年瘪瘪嘴似乎有些委屈,往日师兄在怎么清冷,也没有像这般不近人情,怎么这次闭关就性情大变了呢?莫不是,冲击元婴期受挫?想到这里,少年面上一缓。“方师兄,那繁灭就先回去了。” 知道繁灭渐渐走远,方烟寒才慢慢恢复了心中翻涌的情绪。他起身自屋中走出,他此次闭关之地乃炼心涯上的一间茅屋,此刻站在屋外的涯前,俯瞰整个九玄门,四周云烟渺渺,飞鹤隐隐,心头一静。 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不知前世那些处心积虑恨不能将他除之而后快的人,知道他方烟寒这一死,反回到从前,又是何表情? 不过,那一切却与他无甚关系了。只因重生在碎丹结婴的关键时刻,他仓促之下,凭借着前世经验一举结婴,花了几日固定根基,才发现自己竟重生在当初一次冲击元婴之时,并非借尸还魂,而是真真正正的重来一次,这是多么逆天的手段啊! 怪不得……怪不得……公瑾念完咒之后,竟会彻底消失…… 十年相守,怎值得你至此!怎值得啊! 方烟寒有些神情恍惚,半晌才抬手捂眼,迟迟发出低笑:“罢了、罢了,我方烟寒欠你的本就还不完了。大不了,今生走遍三界陪你找回那失了的残魂便是。” 他方烟寒前世一心求道,却落得半世孤苦,众叛亲离。唯有他,倾尽一切为求护他周全。也罢,天道轮回欠他的终是要还的,今世那一切尚未发生,何不带他离去。 自己本无仙缘,又何必强求呢!这百年寿元,自然要让自己过得随心一些。 想到此处,他放下手,眼中一片清明。望向远处仙音渺渺的宗门,他的一生中曾在那里度过最安逸悠闲的时光,阳春三月与师伯论剑相争,月下相约与同门一起修行……这些都是何其美好,可是,一场变故却将他狠狠摔在泥里,那是……何其绝望啊。 不过现在,这一切…… 从此以后,与他方烟寒再无关系。 白衣飒飒,高高束起的墨发被风微微扬起,俊美到极致的少年高高抬起下颚,解下腰间的玉牌扔在了涯下弥漫的云烟之中,转身离去。眼里是再难以化开的清冷。 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章 夜色已深,繁星点点,弯月如勾。风吹过竹林的疏疏声,令人辗转反侧。 房中帘帏飘飞,纱幔乱舞。那如妖如月的谢家小郎敞着衣裳,披散头发,表情凝重。眼睁睁地望着前方出神,纱窗外随风摇荡的苍劲翠柏,疏疏竹林。谢小郎君任由贴身婢子洗沐更衣,身后婢女已将侍寝的姬妾抬出,换上干净被,焚上去秽的香待伺候小郎安睡。 待婢子悄然退去,榻上的谢氏小郎突然睁开双眼,眼神依然明亮异常,可比起刚才,分明已是少了丝癫狂,清澈明润许多,便是气息也变得沉稳优雅起来。 五石散的药力,过去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修长白皙有力。陌生又熟悉… 熟悉的婢子,熟悉的屋室。 无意识的用手背遮住双眼,他低低的,缓缓地笑出声来,渐渐的笑声越来越大却丝毫不掩饰其中愉悦。 记忆中已经死在那场战乱中的自己,却突然在五年前大兄的竹舍中醒来。脑中混沌尽去,他只觉得欣喜至极。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哈哈哈哈……” 他谢恒生于顶级士族谢氏嫡系族长幼子,其父为当朝宰相,兄长亦是人中龙凤,祖父更是天下名士之首。然却生出他谢恒这般蠢材,自以为风流俊赏,学名士服散、扮女人,何曾学到他人才学? 现在想来,当初的自己当真是愚不可及,凭叫父兄失望,便是后来幡然悔悟,却也终其一生后悔莫及。 到底是历练多年,恍惚一时便平静了下来。 细细打量屋室,他也猜到自己约莫是回到了兄长隐居江东的时期罢,自小生长于帝都,这竹舍也只来过一次,便是十四岁随众人来江东请兄长出仕。 然及冠时,父亲病重,兄长方烧了竹舍出山为官。 竹舍还在,自己此刻应也不过十四吧,一切还未发生,想来还是来得及罢。 谢恒眼中坚定,暗暗发誓。 这一世绝不能再拖累父兄,堂堂谢家子弟,也该拿出本当属谢家风仪来。 而此时晋军驻凉大营,顾平刚去,中郎将卢琮仅带区区几个心腹上任。然晋军临阵换将,军中却是士气低落,不提凉州城外羌人虎视眈眈。卢琮刚接过大营第二日,营门前来了一名年约二十,身长八尺,身形高挑,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的俊美少年郎。只见他骑着一匹黄骠马,手执长枪,身后背着大弓。只见此少年纵马直奔营门口,守门军士见得此少年有纵马闯营之状,便与身旁军士远远地用长戈遥指少年,高声喝问道:“哪来的野小子,敢擅闯晋军大营。” 那军士喝斥过之后,仍是不敢怠慢,手中紧紧地捉着长戈,若是那少年纵马从营门闯进去,那手中的长戈定然立即向前送去,将那少年扫下马来。 就在军士紧张的注视下,那少年纵马来到营门前十步才一勒缰绳,那马吃痛之下长嘶一声,后面双腿站在地上,前面两腿高高抬起,成站立状。少年勒马止步,对着两位军士抱拳大声说道:“小子中郎将卢公麾下校尉周歧侄子周锦之,闻晋军驻守于凉州,今特来投奔。” 第二章 一觉醒来,晨曦入户,大约是卯初时分,窗外竹音瑟瑟。 谢恒掀开被子,走下床塌。 赤足走出一步,方清声唤道:“来人。” 声音一落,便听婢子素娘清声应道:“是。” 竹门打开,她率三婢子,端着水盆和衣裳走了进来。四女一进来,便对上了只着里衣站于晨光中的谢恒,不由怔了怔。总不愧风靡帝都的谢家玉郎之弟,这般如妖似月的美郎君着实甚少。 转眼,四女垂下视线,向他走近,盈盈一福,笑道:“奴服侍小郎更衣。” 谢恒微微颌首,“可。” 待在二婢子服饰下穿好衣袍,谢恒朝素娘身后婢子抬着的那托盘望了一眼,只觉嘴角一抽。 接手谢家,作为幼帝股肱之臣多年。倒是忘了,昔日他也曾年少轻狂,学妇人敷粉,以病弱白皙以为美。 当初旧敌还不是应他年少之举,兵临城下却送以妇人衣物当众羞辱于他!想到此处,他盯着那托盘目光森冷。 “端下去。” 那婢子一惊,双膝跪地叩首。“是。”说罢,躬身缓步退出。 知道不要之物向来付之一炬,想来日后也再不会出现在他眼前。谢恒才觉心头不适略缓。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那琴声极飘渺自在,随着山风,在若有若无间飘荡。 谢恒毕竟出身士族对琴技极是熟知的,一听这琴声,眼中不由露出一抹惊艳之色。 素娘见状,轻手抚平谢恒衣角褶皱,退到一旁掩唇笑道:“小郎,今晨雨收云散,楼外风光正好。” 谢恒点点头,正要提步出去,一阵瑟音飘荡而来。琴声高昂,琴声低沉,琴声悠扬,瑟声清远。起落之间,这一琴一瑟,竟是配合得完美无畴。 “这琴声……”谢恒只觉眼中微热,这般琴技除了兄长还有何人?细细算来竟是一十八年未曾听过兄长抚琴了。当年若非兄长早逝,他又怎么突然紧醒,被迫接手谢氏一族?苦苦支撑多年却终是落得心力交瘁,咳血而亡。 他心神恍惚低声道:“这琴,是兄长弹的么他在与知己酬唱当真是……风雅。”这般默契的琴声,也只有知己之人方能奏出吧。 岂料,两婢相互看了一眼,最后,那素娘方轻声道:“回小郎,这鼓瑟之人却是那……丁氏阿薇……” 素娘口音有些吴语的软糯,可是她口中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却透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轻鄙。 丁氏……阿薇…… 谢恒恍然,这是他兄长的妇人。一个出身低等士族的女子却嫁给他天纵奇才身为顶级士族核心子弟的大兄,一跃成为尊比帝王的谢氏嫡夫人,无怪受人鄙薄。 前世,他也是如世人一般觉得这位大嫂出身卑贱,举止粗鲁配不上大兄。一直不曾想通,卑贱如她为何会令不重女色大兄以正妻之位相许,甚至遣散姬妾,至死也只守着她一个妇人。 可笑直到大兄战死,这妇人含笑拔剑殉夫。他才知道自己何其愚蠢,人生一世能得生死相随者几人? 心思百转不过一瞬,恍惚尽去。谢恒冷眼扫过众婢,轻飘飘的说道: “素娘,你逾矩了。” 言罢,不去理会跪了一地的婢子,大步向竹门外走去。 素娘以额触地,待细微的木屐声渐渐远去,方慢慢直立起身体。一阵风吹来,后背嗖嗖冒寒,她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第一百零六 夜色渐渐深了,进了城的都督等人还没有回来。而灯火通明的西雍军大营,却安静的有些诡异。 浓烈的酒香在空气中弥漫,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那股味儿! 算准了时间和几家私兵会和的青云匪寇,慢慢的向着大营靠近了!不过按照陈公的算计,这般安静的景象也在情理之中,本来青云寨中的小姑奶奶梁冬燕还想再劝,却被而当下不耐烦的打断了,她脾气一上来,也就干脆闭嘴不言了。 这梁冬燕是青云寨大当家的亲妹妹,这大当家本为陈家大夫人,梁氏娘家的族中庶子。被嫡母磋磨的活不下去了,就自个儿逃出家门闯山头去了。这么些年倒是还真让他闯出几分名头,等当上大当家把自家嫡亲亲的妹子接上山去,这妹子长相虽不出众,可极是聪明,自幼在寨中长大,一手红缨枪更是使得极好! 可惜,即使当了山匪,也不是真的就能逍遥自在了! 各等世家私兵皆是有数目限制的,然而山匪却没有那么多顾及,于是这地头最大的世家——陈家,就把这主意打到了他们身上! 不想依附?行呀,看看曾经这附近那些横行霸道的匪寇什么下场!青云寨大当家也有自知之明,憋屈也没办法,谁叫那陈家公又想暗地里养私兵,还嫌弃他们这些出身地下的贱民。 若非自己有一半世家血脉,恐怕这青云寨的当家早换人了。 不就是多了个二当家吗?这也还算忍得。 可如今,让他们这些山匪,和那西雍来的精兵斗?这不是让他们拿命去填嘛! 他也晓得,在那些个世家贵人眼里,自己这些兄弟都可有可无,丝毫比不上他们自个儿精心养出来的私军!可对于他来说,这些却都是同他一块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呀!梁大当家也是厚着脸皮磨了许久,才终于让不耐烦的陈公拿出了现在这法子! 即使再不愿意,他也只能点了一半弟兄,让他们跟着二当家一块去了。不过,好歹留了个心眼儿,就怕那陈府来的二当家会亏待自个兄弟,还特地使唤自家妹子一路跟着。 梁冬燕瞅着这一路,好像并没什么可担忧的。只是总觉得好像就是哪里有些不对,然而见她说的话都没人当回事儿,自己也找不到究竟哪不对,只能乖乖闭嘴了。 待靠近这西雍军大营得时候,还是不由一惊。 她出身不好,自幼便跟着兄长出来讨生活。比起一般的小姑娘,这些行军打仗见识还有些的! 早听兄长说过这西雍都督极善用兵,她本不在意的。再厉害,能厉害得过自家兄长去? 可细瞧完这大营的布置,也不由暗赞一声! 这西雍军的营帐与他人不同的,便是每个帐子扎营之地,皆在营栅两百步的距离上。 且其中每隔一定的间隔,就放置了一个火盆,远远看着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然而这样的布置,却并不简单。只要是靠近到二百步之内,灯火明亮,这一照之下肯定就会被发现形迹不说! 这营地周围竟还有营栅,这般布置,营栅下方少不得也挖有陷阱! 这样一来,就算是夜袭营地攻至跟前,也会让己方迅速反应过来,调兵守御!夜战之中,最怕僵持! 可看这个布置,若想强攻,只怕光凭自己这些人都得白白折损在里头! 在此扎营也还不过一日,便能做到这般。想来这西雍都督也绝非凡人,好在今日能打个趁其不备,宴杀那都督不说,这大营应能顺利拿下! 正想着,只见前面那两个被二当家遣去营中探路的兄弟已经回来了! 听闻营中除了那主帐还亮着灯,其他军士似乎都在帐中睡熟了! 那药二当家可是试过的,自然晓得有多厉害,别说喝下去,便是多闻一刻钟,也能把人药昏过去! 因此听了这话,他们都不意外!只是,面上尽露狂喜之色! “动手!” 随着一声低喝,二当家迅速聚集众人,近乎与大摇大摆的从大营入口处进去。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全都钻入营中的瞬间。大营前简易的哨台上,状似沉睡的军士,已经无声无息的睁开眼,悄悄扑灭了高台上那悬挂的火盆。 几乎同时,潜伏在周遭的西雍军也瞬间打起了精神! 不远处一个视角极佳的高石之上,费先生依旧裹着白日那身羊裘,不紧不慢的捋着下颚三寸青须。 瞧着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诸军士心中大定。 毕竟都督身陷魏城,如今来袭营的大多数为各世家私兵,还有半数则为青云匪寨之人! 这些人马零零总总加起来,竟比随都督前来此地驻扎的西雍军要多的多! 不过,此刻西雍军众面上倒是并无一丝惧色,反而都燃起了熊熊战意! 娘的!竟然敢来,那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而进了西雍大营的青云寨等人,闻着这周边帐中传来那阵阵浓烈至极的酒香,愈加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二当家一挥手两人分三队,一队潜入帐中斩杀醉酒的军师,一队去后营盗取战马! 而剩下的几人便随他去主帐中,取走那军师性命! 自认为安排妥当,这二当家立功心切,当即就直奔主帐去了。 想着临行前陈公所许诺的赏银,闯入帐中的瞬间,二当家只觉得自己心都快跳出来了! 他一脚踹开被自己推到前头探路的梁冬燕,想也不想对着侧卧在毛塌上的那人就是一刀! 鲜血瞬间喷溅而出,榻上那人甚至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一颗脑袋便已经滚落在地上! 不同于扭过头去,面露不忍的梁冬燕。 二当家一步上前,极是狂热的将那颗脑袋拎起,刚想挂在腰间拿回去领赏! 可仔细一看却不由发出一声惊疑! “怎么是她?!” 说着他愣了一下,常年出入陈公府邸,这个陈公曾赏他享用的美姬,他怎么认不出来?! 似乎想到了什么,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响,二当家瞬间面色难堪至极! 他迅速起身一脚踹开了塌上尸身! 随着尸身移位,一根黑中泛青色的短驽直冲他面门而来! 甚至还来不及避闪,就被那驽箭直直射入眉心! 满面怒意未散,就见二当家那庞大的身躯一僵,接着——轰然倒地! 帐中所有人似乎都被这一幕惊呆了,梁冬燕倒先反应过来,迅速上前一步,把手指凑到那二当家鼻下一探…… 没,没有生息了! 梁冬燕面色惨败,心头惊恐之下,险些跌坐到地上! 陈大老爷的心腹死在这里……她青云寨日后该如何立足?自家兄长该如何向陈公交代?!! 然而来不及多想,帐外突然传来弟兄们的惊呼,让她迅速反应过来! 面色巨变,猛的冲出大帐! 一边高喊一边向外跑去! “中计了!快撤!快撤——” 话音未落,就听数支带着火光的鸣嘀,带着尖啸声飞上高空,划出一道弧线落在营中帐上! 被泼了酒的帐子本就易燃,随着一支支带火的箭矢射在帐上! 不过瞬息这大营之中已是火光冲天,随着周遭喊杀声起,梁冬燕面色惨白! 哪里还不晓得,这是进了人家的埋伏?! 她有心想整合人马,先闯出去再说! 可来自陈府的二当家一死,那些眼高于顶的世家私兵又怎会理她? 瞧着那些人瞬间翻脸,强行夺了他们手中仅有的几匹马,便朝后营出口冲出! 青云寨的诸人敢怒不敢言,只能眼巴巴盯着梁冬燕,指望她来拿主意! 生死关头自家兄弟却被抛下,她如何会不恼? 可现在哪里是出头的时候?!若能逃出去才是最要紧的! 就在她打算带弟兄们一同往后门突围之时,却见自家寨中几个老油子嘿嘿一笑低声道: “姑奶奶,咱别去那边!之前顺子他们过去瞅了,那后门前头……挖了好大一条沟儿!那些大老爷跑过去也是个死,咱别和他们掺合!” 不同于弟兄们的幸灾乐祸,梁冬燕此时心中格外沉重,人家能连后头的沟儿都准备好,还不是算准了他们会往那送死去! 如今只有前营那一个出口,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他们呢! 今晚想要活着回去,怕有些难了! 真想着她突然吸吸鼻子,皱眉有些奇怪道:“这是什么味道? ” 青云寨来的几个大汉都有些懵了,听她这般问,还是乖乖的也跟着嗅了一下! 其中有个汉子,极欣喜的连吸了几大口,陶醉道: “好浓的酒香呀!” 梁冬燕嘴角一抽,有些无奈!刚想说什么,突然想到了二当家之前自夸的,那些下了好料的酒菜! 瞬间心下一凉,忙吩咐所有人掩住口鼻! 可惜终究晚了一步,那个凑在帐边嗅了好一会儿的汉子,突然两眼一翻昏睡过去! 一时间梁家小妹只觉欲哭无泪! 而营地外高石上的军师老先生,目露担忧的看着远方,在夜色中隐隐约约的高大城楼。 定了定神,他低头转向火光冲天的大营,向来温和的眼中杀机毕露。 低声道:“不留活口。” 第一百零七章 夜晚呼啸的山风,和这满山喊杀之声,令身陷西雍大营中的梁冬艳等人愈加惊慌起来! 这大营烧得太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跟在身后的兄弟们便已经去了大半,此时她也顾不得许多,只得趁那些世家私兵硬闯出营的时候,想方设法跟着一同混跑出去。 然而她并不知道,在那大营外的高石之上,被她在心底臭骂许久的西庸军统帅坐下军师,正冷眼看着她们这些好容易才奋力杀出之人! 随着一声令下,密密麻麻的火箭带着尖利的呼啸不断射入营中,几乎布成天罗地网,一时之间这些好容易逃出来的人又不知折损了多少? 有些其他人的对比,即使不通武艺,军师倒也能看出,下头那女子虽然长得其貌不扬,可以这一手功夫倒也不俗! 侍立在军师身侧的季倧,白日里能得脱颖而出,靠得不就是他这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 瞅了瞅军师的脸上并无怒色,他便试探的出言道,“先前斥候有报,这青云寨大当家一□□法使得极好,其亲妹也得了几分真传!现在看来,那女子许和青云大当家有几分干系。” 他原想说这女子应就是那青云寨大当家的妹子,只是他为人极圆滑,尚未肯定之事,他也绝不会把话说死! 军师听了这话面上并无甚意外之色,只是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慢吞吞的反问道,“季小哥有何看法?” 季倧心中大喜,他心思灵敏,怎会看不出来?军师于他隐有栽培之意。 当即思索片刻,沉声道,“魏城以世家为主,平日里就算欺压百姓,官府中无人敢管!” “反倒青云匪寇和那归元教众,在民间尚有几分声望,然归元教虽看似受百姓拥戴,可行事手段极是龌龊。想来都督定然不屑与之为伍,而这青云匪寨却是不同,平素里道有仁义之名,若是操作得当,应能为都督所用。” 想不到他竟能说出这么多,其身后同袍都面有差异之色。 军师闻言捻须而笑,却也没有直白的去评论他这看法究竟对是不对! 他凝视着下方拼命杀出营地的梁冬燕,眯眼淡声道:“捉活的。” 季倧愣了一下,当即反应过来面上一喜,迅速抱拳领命:“是!” 火光几乎映红了这半片夜空,那成片的火箭刚一停! 勉强算闯出来的梁冬燕还来不及喘息,就见不远处那山坡上,与营外从两侧突然冲击而出的许多早已埋伏好的军士。 短短时间内竟已杀到他们面前,甚至根本来不及组织弟兄们起来拦截,就在瞬间被冲的七零八落。 一些刚冲出大营被喊杀声和大火惊的四下逃窜的世家私兵,猛然间看到自个唯一的后路上,竟有这么黑压压一群西雍军士兵冲出来,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甚至没有人想到拿起身上的弓箭射击! 当然,即使拿起弓箭也是徒劳,由季倧所率的队伍冲击速度实在太快了,一愣神间就到了眼前,手中的马刀也挥到了身前。 许多人甚至都忘记了逃跑,在这些人恐惧的眼神中,西雍军士手中那长长的马刀,便已经落了下来,四溅的鲜血中,一些人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倒地而死! 另一些反应稍快的人,想转向逃跑时,也被锋利的马刀砍翻在地,或者被飞奔的战马撞倒在地上! 看着迎面斩来的马刀,梁冬燕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的滋味。 而山坡上的军师,瞧着越发漆黑的天际,目光中亦隐隐有些担忧之色。 若不趁此机会拼力拿下这青云寨,待那些个世家匪寇们反应过来,只怕形势危矣! 而没人知道,与此同时远在大燕城外,问道山上的萧家老祖宗所隐居的竹舍之中,依旧灯火通明。清幽哀婉的箫声伴着这晚间瑟瑟山风,倒是别有一番风趣! 一曲罢,提灯守候在山间的年长婢子,抬眼含笑瞧着那随贯穿整个磐燕郡的沧澜江水,漂游而来的小小竹筏,由远及近! 江中的竹筏驶得极是平稳,那竹筏之上,一位发髻高挽,广袖飘飘的美妇人拈萧而立。 她身后那风仪出众,长腿高挑的俊美青年,正不紧不慢的操纵着竹筏缓缓靠岸。 瞧着那竹筏缓缓靠近,那提灯的婢子欣喜地把宫灯递给身后小婢,便上前一步,冲那青年盈盈下拜之后去扶自家主人:“夫人可算回来了,萧氏遣人尚候在厅中求见夫人!” 见她如此,萧家老祖宗面上悠然之色微顿,下了竹筏之后方回身看向青年,“林小郎可要进屋中歇上一歇。” 听了这话,那青年淡漠的脸上,倒露出一丝笑意。然而他并没有答应萧家老祖宗的邀请,行礼之后便泛舟而去了。萧家老祖宗目送他的竹筏渐渐飘远,这才把目光转向身边跟了自己大半辈子的婢子,似笑非笑道: “说吧碧蓉,来者是谁?” 这婢子并不悚她,反倒是盈盈笑道:“除了那位,还有谁会这般躲躲藏藏的来拜见夫人。” “那倒也是,”萧剑老祖宗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眼中笑意却也渐渐散去,她举步不紧不慢的跟在带路的小婢身侧,朝着远处自己所隐居的竹舍走去。 自家主子心里头为甚不舒服,那婢子如何不晓得。只是主子的家事,岂是她这般区区婢子所能置喙的?因此只得轻步跟着,一路无话。 等到了竹舍外头,瞧着那前来传信的侍从跟着主子一路进到厅中,这名叫碧蓉的婢子便指挥着其他小婢远远退开,而自己却守在外头,不让旁人靠近。过了许久,不知道自家主子和那人说了什么? 只听屋中传来一声瓷器摔碎的声响,碧蓉皱眉,暗忖那侍从会不会对主子不敬,想到这这里便有些惊慌了,她寻思着要不要找个借口闯进去看看! 就听自家主子惊声道:“那孩子……当真是彭氏……遗孤……” “千真万确。” 听到这话,碧蓉也是一惊! 而竹屋之中的萧家老祖宗,却也有些失态了! 她跌坐在竹椅上,目光灼灼的盯着那匍匐在地上的侍从气势逼人! 叩着茶盏的指骨微微泛白,她沉默了许久。 直到那侍从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心中惶恐得连带额间也是冷汗淋漓! 她才缓缓发出一声轻叹,眼中似有泪意闪动。 “二郎要做甚么,我这做母亲的也管不得他……然不说别的,千万要护好小郎……莫要……莫要让吕家人晓得他的身份……” 那侍从似没料到老夫人竟会这般反应,顿了顿才继续低声道:“太妃可要见见少主?主人说……少主和王爷当真是生的像极!” 萧家老祖宗轻哼一声,凤眼一挑,看的那侍从心中一抖,冷声道: “你家主人甚么谋算,我虽不说却也晓得!别的我也没甚么心思去管,可若是牵连到那孩子身上,就莫怪我这个做母亲的不给他留些体面了!” 这话说的极不客气,那是侍从惊恐之下,慌忙连连叩首请罪! 虽说这反映并不如自家主子所料那般,可到底老夫人怎么说也是主子的生身母亲,若是惹恼了她不说自己,便是自家主子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见他害怕,萧家老祖宗面色稍缓,随意问了几句便打发他离开了,然而她自己却一夜未眠。 待碧蓉进来伺候时,便瞧着自家主子卧在倚上,有些怅然的通过小窗,看着渐渐开始褪去墨色的天际。 见进来的是碧蓉,这才收回目光,定定的瞧着这比起当年居所不知简陋了多少的竹舍。 恍惚了半晌,声音有些干涩的低喃道:“碧蓉,我……想见见那个孩子……” 第一百零八章 刚过正午时分闷热的喘不过气来,山间碧树成荫,可这般又闷又热的烈日之下,坐落在谷中的青云寨,也像进了热锅上的大蒸笼一般。 虽然山寨中还有光着膀子到处行走的小喽啰,可这气氛却格外凝重。 往日那些最不耐烦听当家唠叨的大老粗们,此刻也全都挤在寨中这小小的议事厅中,就是钟爱在空地上舞刀弄枪的大当家也是其中之一,他本就身的高大健壮,一张脸虽说在这群山匪之众里,也算得英武不凡。可这皮肤却着实黝黑了些。按照时人以貌取人的特性,不怪他坐拥诺大山寨,在陈公眼中却也不如他随意打发来寨中的一个小厮看顺眼些。 若他非寨中皆以他为首,只怕陈公早恨不得找个人把他顶替了才是。 而此刻这位身材魁梧的汉子,大马金刀的坐在厅中。这议事厅狭小,挤了这么多大老粗,一时间那味道熏的人头疼! 但当然梁大当家,又哪有心思去想这些。沉默了许久,下面弟兄们也愈加吵的厉害。平日里最沉默寡言的大当家义弟,今日忍了又忍,终于按捺不住,一巴掌拍在木桌上怒道: “吵什么吵?那西雍来的混子还没打进来呢!大哥还没说话,哪轮得到你们在这瞎嚷嚷!” “咱们寨里一个晚上就失了大半兄弟,那些西雍来的混子打进来也是早晚的事,要知道会这样就不该让大哥听那二当家的屁话!” 下头有人不阴不阳地接了一句,厅中一静。 接着乱哄哄的人群中站出一个大汉,他目光凶狠的望了一眼那说话的人,再转头望向着大当家嗡声嗡气的说道:“当家的,就给咱们拿个主意吧!究竟是打还是降,咱也来句准话。” 而梁大当家没吭声,只是眉头紧皱,着实苦恼。 是打是降这也实在令人拿捏不准,昨晚上派出去的人一个没见回来不说,今个天还没亮这山寨外面已经被西雍军围得水泄不通! 每隔半个时辰,就有军士不断在外头喊话招降! 寨中少了大半弟兄,脾气急的弟兄擅自出寨小战几场,全都败给了外头西雍军出来的小将! 大当家无奈,只好让人挂出了免战牌,寨中人心浮动! 眼下这一喊更是让弟兄们坐不住了,全都挤到大当家这,就指望他能拿个主意。降还是打?! 大当家嘴里发苦,他能有什么头绪?当初若非陈家逼迫青云寨和西雍浑子硬碰硬,李先生也不会撑着病体去忽悠陈公出这么个注意! 现在人家不但没被灭个干净,还打上门来了?! 山里没地,粮食也大多从外头采买。要是那西雍军虚张声势倒也无妨,可是若魏城中,陈家已经扔出他们青云寨做替死鬼! 这麻烦就大了… 正想着就听外面冒冒然闯入的小喽啰来报,“大当家不好了,有浑子上山挖咋们水源!” 还没等梁大当家反应,本来紧紧盯着大当家做决定的诸人,都有些不耐烦了,靠着近的一个黑脸大汉想也不想,上前就给了那小喽啰一耳光,骂道: “屁大点事你嚷嚷什么?” 这小喽啰年纪不大,也就十二,三岁得样子。寨子里伙食简陋,上头的大哥没吃饱,下面这些做小喽啰的就更难吃得上几顿饱饭。 所以生的骨瘦如柴,这会儿突然挨了一下,登时只觉得两眼昏花,两只耳朵都被抽的嗡嗡直响。 脸马上就肿的跟馒头似的,他声音一梗,面露委屈。 就算有心想辩解,此刻却不敢再说啥。 寨子里凶人多,谁晓得要是惹哪位大哥不高兴拔刀给他来一下,也够他受的。 因为寨里有李先生带人引下来的水渠,所以这些人也从未想过饮水问题。梁大当家却不同,当初引水渠时李先生就同他说过,此寨建在山坳之中,然而沧澜江分支,水流湍急,更是自寨侧而过。 若有一日他们垒起的河道有损,急流泻下--那这寨中必会被淹个干净! 当年建寨,贪图此地亦守难攻!更何况这磐燕郡中人皆好名,思及若有世家想以水代兵,连带淹了这一寨妇孺,只怕也背不了这等骂名! 所以他亦从未将李先生这话给放在心上,可现在……若只是想绝寨中水源,先生常令人蓄水,真耗上十天半月也没什么! 但若是因为他们执意不降,这些西地来的浑人们当真不怕恶名凿河,淹了这一寨上下?!那该如何! 想到这西雍军从来磐燕就没什么好名声,连虞家嫡子都敢欺的人,怎么还会在意他们这些区区山匪的性命?想及此处,他又想起那一夜没甚消息的自家亲妹子,梁大当家只觉后背一寒,他本就不是什么善谋之人,眼下情况紧急,却更觉得脑中一片浆糊。 他霍然站起身,扫向依旧无所察觉的众人,咬牙道:“兄弟们且先在这等等,此事不可胡来!我先去李先生那儿,瞧瞧他可有醒了!” 言罢,不等弟兄们有什么反应,就急匆匆的大步出了议事厅,往李先生养病的竹屋中去了! 梁大当家从小跑出来闯荡,虽有一身好武艺也识得几个字,在这南北道上也让人喊一声大哥,外头人也称他是磐燕三大寨的当家之一,算得这魏城黑路上的龙头!可那又怎么样?他觉得这辈子能混成这样,最重要的就是他一直清楚,自个儿究竟有几斤几两。 论武,他虽说功夫了得,却也就在这地头上称王称霸而已!论文,他也就比那两寨当家多识几个字,懂些粗浅的理罢了。 能混到今天,靠的不过是一直对李先生言听计从。好多东西他是不懂,可自家先生懂呀,他只消跟着干就行了。却说这些年,他梁耀最得意的事,从不是建下这莫大一个青云寨,而是当年在先生落魄的时候,分了他一半馍馍。 半个馍馍换的先生这样算无遗策大军师,才能有今天的好日子。不过,唯一麻烦的却是,先生本就身体不好,这些年更是让自个拖累了。 梁大当家叹了口气,看了看先生小竹屋外头忙着熬药的小童,低声问:“先生可有醒了?” 那小童抬起头看到是大当家,却也并不害怕。先生这次病了好几天,大当家每天都要跑来看看,小童也就习惯了,他有些不耐的瞧着大当家压着性子慢吞吞应道:“今早上烧就退了,先生刚用了药这才睡下。” 先生向来浅眠,更何况病了这么久。这会儿能睡下,确实也不方便再去打扰。可是眼下寨中实在危及,要说出去投降,不到最后关头谁愿意把自个的地盘送出去?可要是真让他们淹了诺大一个青云寨……他梁某人武艺好,就带着先生一起跑,倒也能出去! 可这一寨子弟兄,还有后面院子里住的那些妇孺又该咋办?! 大当家低着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不再犹豫,正想撇下这有心阻拦的小童,举步走进去。就听里面传来阵阵剧烈的闷咳声。大当家一慌,掀开有些挡道的小童就快步冲了进去。 “先生……”屋中没有开窗,所以有些闷热。浓重的药味儿令人有些发慌,大当家往简易的榻边走了几步,瞧见倚着软枕半坐起来的先生,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过李先生却并未在意,只是咳了许久,声音有些嘶哑道:“劳烦大当家,为我倒杯水罢。” “是、是……”梁大当家慌忙上桌前,倒了从简陋的壶中倒了碗热水,瞅着并不算烫,便抬到床前。大当家没伺候过人,想扶先生坐好,却显得有些笨手笨脚的。 李先生却没有计较这些,他摆摆手自己撑着坐起来,接过大当家手中的碗,斯文的喝了几口。干裂的嘴唇可以看出先生的确很渴,然而他依旧不紧不慢,一举一动中带着与这简陋山舍格格不入的从容与优雅。 他喝完把碗交还给大当家,这才慢慢的靠回枕上。先生闭着眼,微弱的光线下看上去又比前些日子削瘦了许多,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盖着厚重的被子,呼吸起伏便更不明显了。 气若游丝,若让旁人看,总有种命不久矣的感觉。 大当家心头一酸,先生大才,可跟随自己却着实委屈了!等了半天没见他开口,李先生缓了一下,才慢慢开口道:“大当家今日来,是有事相问吧?当家步履匆匆,进屋便急着唤某,向来不是为了平日琐事。既然不问寨中,那应该是寨外了。” “先生!”坐在榻前矮凳上的大当家闻言,眼中一热低喊一声险些掉下泪来。更何况他向来寡言,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先生也没管他,只是缓缓继续道:“寨外能为当家所忧的,只有西雍军剿匪一事了。我虽病了几日,浑浑噩噩。可仔细想来陈公那人性子易激,若按我之前所布置的计划行事,应该无甚大碍。那出乱子的……应是西雍军那边了。以你的性子,让二当家带走那半兄弟,必然心中有疑的。所以……你让冬燕也带人跟去了罢?” “先生!梁耀知错了!”想起先生拖着病体为他一步一步算好如何行事,自己却因为先生病倒,心有疑虑才让寨中去了大半兄弟。大当家喉咙一紧,憋的双目通红,满心愧疚。 李先生用帕子掩口咳了一阵才幽幽叹道,“连上冬燕的人,寨中应去了大半吧?今日你这般焦急,是那一半弟兄都没能回来?”说着,李先生闭着的眼蓦然睁开,看向大当家。连病了这么久,其目中并无一丝呆滞之色,反而清明有神似乎带着藏而不见的深深笑意,颇有种安详宁静之感。 然而不等大当家开口,他却摇了摇头继续道:“不对,若光如此还不够。是那些西雍军打到寨子外头了?可若单只是在寨外,应还不够……若是抵不住了,来的却不会只是你一人……” 听李先生喃喃道,大当家咬牙开口:“是他们……” “是他们去挖河道了。”大当家还未说出口,就见先生皱着眉从容接下去道。 ”那先生……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而此刻,带着军士找到合适的河道边,季倧眯眼打量着山坳中那一览无遗的青云寨,低低一笑:“居军下湿,水无所通,霖雨数至,可灌而沈。军师所言,竟是这个道理!” 看着下方高地上,自家军中打出来军旗。季倧似接到暗示一般,细细打量了几遍周围,便指着一处冷声道:“给我挖!” 都督此时还未回来,西雍军中无人不在担忧!时间愈久便是愈加凶多吉少,军中谁不知道!所以这担忧之下,更是满腔怒意,若是都督有甚不测,不说这小小青云匪寨,就是那魏城世家……他西雍军众拼死也要灭他满门! 想及此处,他抬头看向已经乌云密布的天际。少年稚嫩的脸上带着与年纪不符的狠戾之色! 该,下雨了吧! 第一百零九章 隆隆的雷声自天边滚滚而来,那声音沉闷而剧烈。风越来越大,连带着那细碎的雨幕开始不断的抖动,不过眨眼间,已成倾盆大雨。 密集的雨水打在外面的竹叶之上,让整片竹林都在簌簌作响。 李先生低咳着,望着窗外,接着声音一顿,沉吟片刻突然说道: “这雨……不!此事不对!” 没等大当家再问,他已语气又急又快的继续道: “若大局已定,前来招降的西雍君,便不会连半日都等不急,令人去挖河道!若非本意就要赶至这雨时……” 大当家也知道,若是用水攻,唯有暴雨时以碎石拦水,顺势凿开河道,方是最好。 可是,能这么准确的测算天象,并且短短不到一日,就能布下如此反攻大局。 且不说兵力如何之强,不到半日就已经摸清山寨所在,就说这出谋划策的谋士,就少有能与先生并肩之人。 他当然知道自家先生何其了得,若是能再得一位如先生这般厉害的谋士…… 想一想变心头火热,可他面上却故作惊讶之态,感叹道: “西雍军中竟有这般神人?亦能预算天时一般?!” 李先生本也有些无奈,寨中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喽啰,竟如此不堪大用。传回来的消息,无一不是说那都督如何粗鲁蠢笨,那随军谋士如何阿谀奉承。 当初看大当家如此肯定,他才撑着病体定下此计。 可现在他梗着一口气,哪里不晓得又是大当家治下不严惹出来的祸事! 李先生心头无力,若大当家有本事驾驭住下头,他也能安心养病!实在不行换个蠢笨点的,对他言听计从青云寨也不会只有现下这般光景! 可奈何他认这主子,为将倒是一员虎将。只是若想为王…… 心性不够,格局太小! 然而本性如此他又有什么法子? ! 只能跟着收拾烂摊子罢了,先生心中苦笑,暗自皱眉在心中推演那西雍军中,现在所率军的谋士心性与其手段。 突然听到这话,哪里不晓得大当家起了个什么心思?! 李先生登时恼怒,心中不悦却也不好冲他说些什么。索性冷声道: “这有何难,小谋是为谋己,大谋却可谋天下。然若非饱学之士,且观人心而无遗策,谁敢称大谋者?” 听先生似有些不悦,大当家一梗不敢多言,只得呐呐道: “唔,梁耀失言,望先生莫怪。” 其实不怪大当家明明情况危机,却依旧会想当然 觉得自己能赢。 不过是因为自先生追随他以来,除了几次自己出错,一路到现在即使曾被世家多次出手围剿,也未曾一败。 常以少胜多,绝地反击! 所以大当家看到先生之后,便心中一定并不有多惊慌。 他这性子,李先生掰了这么久也没见给他矫过来!瞧大当家满怀期待的眼神,先生眼角一抽,只能叹了一声,把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 “罢了,以陈公的性子,西雍君统帅若不赴宴定不会罢休!此番这么急着招降,只怕已是穷途末路了!” 本来大当家心里没底,看着外头这么多人只当对方胜局已定,听了先生这话,他眼睛一亮。 自以为领会了先生之意,立刻 站起身匆匆说道: “先生!我这就令人安排下去,紧闭寨门不搭理他们,等陈公来援!” 说完,就激动的往外跑去。 正用帕子掩嘴低咳的李先生,听了他这话,差点没一口水呛死。连忙撑着起身追到门口,急声道: “等等!他们统帅生死未卜,此番若是激怒于他们,加如此大雨,只怕他们狗急跳墙水淹我寨!” 大当家一愣,站在原地回过头有些茫然的瞧着自家先生,雨水顺着面上流下,更显得格外狼狈。 冷风一吹,穿着单衣扶门而立的李先生喉间一痒,忍不住侧头咳出声来。 强压住涌上来腥甜之意,先生声音又冷又厉,也不给大当家解释就一口气吩咐道: “不出一刻钟,他们定然还会来寨前喊话招降。” “到时找个声大的弟兄,随我同去拖延时间,大当家你且乘机将寨中兄弟,从密道出寨!” “新寨所在你应知道的,我早在当年建寨之时便准备妥当。趁诸世家尚未反应,出去先冒西雍军之名抢他一票。” “重建我青云寨,坐看世家与这些西雍军互咬去罢!” 把话说到这份上,先生也做好了坦然赴死的决定。这条逃生之路,从当初大当家执意要在此建寨,他就要求大当家准备好的。 此刻说完,大当家呆呆的瞧着自家先生,心中颇有悲凉。 一身单薄的白袍,青丝纶巾。虽说久病多时,看上去实在孱弱,却丝毫不损先生之风仪。 三寸青丝顺着两鬓轻垂而下,梁大当家一直知道自家先生俊美。 可眼下迎风而立,肩背挺直的先生。虽还带着一丝病态的柔弱,更多的确实看破世事的沧桑。 那般淡薄无视生死的气度,向来对世家风仪嗤之以鼻的大当家,此刻心中酸楚。 若非当年凭借那一饭之恩,帮先生安葬其父,先生如此人物哪里会追随于他这般庸人?! 只是他已经从先生话中会到的此间情况之紧急,虽然悔恨连累先生落得这般境地。 可关乎于一寨老小的性命,他虽隐约猜到先生要撑着病体,只身为他们拖延时间,却也不敢说破。 高大的汉子眼睛都红了,他辞别先生正欲下去安排,刚走一步突然似想到什么整个人一抖,脸色也变得煞白。 他回头艰难的叫住先生,悲切道: “密道……先生说的是——当年建寨时,您让我在聚义堂挖的那条……” “自然。” 先生咳着应了一声,见他这作态,心中便有些不妙之感。 果然,就见大当家惨笑道: “梁耀愧对先生!当初挖到一半,我觉太过占用寨中人力,且寨外又陈氏一 族庇护……便瞒着先生擅自将那里改做藏银之处了。” “你……” 先生闻言,再好的涵养也被气的眦目欲裂!当即倒退几步险些摔倒。 当初他拗不过大当家只能同意再此地建寨,便是料到若有一日遇到今日这般,好歹能为寨中留下一线生机! 却奈何…… 他晓得大当家面上似乎对他言听计从,可总觉得自己没甚么威严,他的决策也都爱插上一脚。 担忧令他心中不快,李先生干脆也借养病为由,这些年也极少在寨中走动。 若非遇事大当家会自己跑来求策,只怕整个青云寨都快忘记,还有他这号人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大当家竟会忌惮他如此。 怒极攻心,李先生竟然咳出一口血来! “先生!” 还不等大当家上来搀扶,就见一个小喽啰匆匆跑来,远远的就高声叫到: “大当家不好了!外头那些西雍浑子要引水淹死咋们!!” 梁大当家闻言心头一紧,惊慌失措的看向先生,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先生一边咳着,一边面露讥讽之色,无力道: “降吧。” 梁大当家再不甘心,此刻又能如何?他哀哀看着先生,低声道: “梁耀,愧对先生!” 在赶往青云寨的路上,彭盛一骑当先单手拎着缩头缩脑的陈公。带着亲卫和卢小四借来的城防军,便冒着雨匆匆朝青云寨的方向赶去! 被大雨淋得直打哆嗦,却丝毫不敢怨言的陈公欲哭无泪! 早知道会遇到这位煞神,打死他也不会没事找事了! 而远在大燕城的姜婵,此刻却正乘着姜府的马车往长生湖上赴宴去。 其实姜婵并不太想去凑这热闹,可是等晓得这是姜老夫人亲自出手,让虞家七郎来给她个交代,她也不好不去了! 从虞七郎摔了腿,那虞九见了她话里话外提及彭盛,总有些意有所指。 姜婵虽不耐烦应付他,却也摸不清这人什么意思,总担忧他敢冲彭狐狸下手,心有提防。 今日去长生湖上虞九的画舫赴宴,得虞九郎亲自来接,姜老夫人面上也有几分欣喜之意,唯独姜婵心中提防他有甚么打算。 随意掀开马车幔帐一角,就瞧见马车旁,那纵马而行的虞九立刻笑望过来。 他的确生的很好,可故意这般大咧咧的就往街上走…… 再看看渐渐围上来的人群,姜婵放下帘子眼神一厉,这要被拖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城! 正想着就听外头跟车的侍卫靠过来同丫鬟锦容说了几句, 就见锦容过来低声道:“禀主子,虞九郎打发侍从来报,他已带人掉头绕道出城!” 走了才好,倒是省了好多麻烦。 姜婵想着,却听外头有人尖声叫到:“车中可是蛮地来的那姜十九娘!” 第一百一十章 姜婵想着,却听外头有人尖声叫到:“车中可是北地来的那姜十九娘!” 说话之人声音娇柔,却也掩盖不住其话中鄙夷,听着极是刺耳。喜欢就上【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ia/u///】登时外面喧闹的人群一静,姜婵虽面上不显,却眼神一凝。而车中随侍的诸婢子,更皆是面色微变。 锦容心中也是极为恼怒,她晓得自己不如锦瑟、锦絮两位姐姐得自家姑娘心,难得自己当值能跟着姑娘出来,却没成想这才出姜家就有人闹事。她暗自恼怒却不敢摆在脸上,只是咬牙道: “姑娘,奴婢出去瞧瞧?” 见姑娘微微颌首,锦容便干脆起身掀开帷幕猫着腰向外走去,谁知道才一冒头,就让一枚果子砸到里脸上,那果子皮薄就在瞬间,炸开了花儿。酱色的汁水顺着额头留下来,看上去极狼狈。 作为姜家大姑娘的婢子,锦容哪里见过这仗势? 她整个人一懵,接着一腔怒火烧得她恨不能跳下马车,撕了那砸自己的混帐。 可好歹她还记着自己现在的身份,若下去和人厮打,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可自家姑娘却要失了颜面。 锦容憋下心中怒意和委屈,面上沉沉。 却按耐住性子,学着自家姑娘平日的模样,不紧不慢的拿出帕子。一边擦着脸,一脸冷厉的望向那扔果子的人。 虽然身在人群之中,锦容却一眼就将其认了出来。不同于其他平民女子那般衣着单一简洁,那女子和她身畔带着帷帽的女伴,都是一身米分色衣裙。 看上去精美别致,可比起平日里姑娘赏下来给自己的,却仍有些不足。 长相虽然不错,颇有秀丽之色,可偏生眉细而颧骨高,给自己平添了几分刻薄之意。 应该是哪家婢子,锦容暗忖。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那带着帷帽的女子已经对着自己,声音尖锐的大声讥讽道: “听闻你这蛮女样貌无盐,粗俗不堪!安敢霸占我家九郎,害我七郎!若我是你——定早掩面滚出磐燕了!” “你们放肆!” 锦容厉声呵道,心中恼怒之余,却又觉这人怕并不认识自家姑娘,那突然跑来说这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想着却听那扔果子的女子,也立刻鼓动着这群正因为九郎突然要离去,心中郁郁的姑娘们应和道: “就是!七郎、九郎那般俊美的郎君,你也不拿镜子照照,就这般样貌怎配与他们在一起?!羞煞人了,还不快快滚出磐燕去……” 听了这话,这混乱的人群像是被点燃了一般,拼命拦着不远处虞九郎座驾的姑娘们也看了过来,一时间全都七嘴八舌的愤愤嚷道:“嗳!你这蛮女怎还不滚出磐燕!” “滚出磐燕去……” 远处本打算越开人群,绕路出城的虞九郎见状,却带着侍从停了下来。 他也没有现在就开口替姜婵解围的打算,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姜府马车,似等着看看这姜家女,究竟会作何反应。 锦容想叫马车旁的侍从,把这些人全都驱赶开在做打算。没成想自家姑娘就已经掀开帘幕,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 其实锦容生的也算秀美端丽,并不算得上她们口中那般不堪。 然而在虞家两位郎君这一衬,倒是的确显得有些暗淡。然而车中这少女站出来时,却另周围一静。 美人应是比出来的,有了她们口中嫌弃至极的印象在前。姜婵这一出来,虽然还带着纱织帷帽,却也令人恍了一下。 前世能从一进宫就把昌肃帝三魂七魄给勾去的美人,即便此时年幼,却已经风姿初显了。 红裳似火,乌发如墨。她肌肤莹白若雪,虽然看不清容貌,可单凭那纤长如玉被红裳衬得愈加白皙的颈项,与那举手投足间雍容婉约的风姿! 无一不让人觉得,不出几年,这定然会是个容颜极盛的无双佳人! “姑娘……你怎么出来了!”锦容轻声问道,生怕外面这些人一个不好,冲自家姑娘砸那些个乱七八糟的。 而姜婵却没有应她,只是慵懒的靠在车辕侧,隔着帷帽扫过那些围着马车的众人。 目光流转似笑非笑,那纤细的腰肢愈加挺得笔直! 待定定地看向那之前鼓动诸人的两名女子时,这才略略抬着下巴,雍容一笑,冲身边护卫在车前的侍从缓缓道:“把弓给我。” 她声线向来有些娇软,平日说话不紧不慢带着从容之态才更显得低柔。 此刻身边那侍从默默将背上弓箭取下,直到双手奉上才反应过来,有些无措的呐呐道:“姑娘小心!” 姜婵一笑,却并没有应答他。只是轻轻试了试这弓,便直径从侍卫背后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箭矢。 接着——搭弓引箭,将那弦缓缓拉开。 这箭头直指下方人群,诸人皆不由一慌,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她手一松把那箭给射出去。 见状姜婵倒是轻轻巧巧一笑,慢悠悠的故意举着弓向人群瞄了一遍,见刚才那没带帷帽的米分衣女子,此刻已经满脸惨败一动不敢动。 她才手下一松…… 只听“咻--”的一声响,那箭矢已脱手射了出去。 围观之人几乎想也不想便都回身,尖叫着试图离这马车远些。 这人群散乱的一刹那,箭矢已经中中射到了那头戴帷帽的女子身上。 “啊!杀人了!” 她身边那本面上有些酸意的米分衣女子当即尖叫一声,想也不想扭头就跑。 姜婵把弓随手递给锦荣,余光扫了一眼不远处面色不太好的虞九,心中嗤笑,这才漫不经心道: “拿下。” 她话音刚落,早已做好准备的侍从便已经如狼似虎的扑上去,将这人按住压了过来。 那女子见挣脱不开,面上虽然惊慌,却也没显有多大惧意。 同伴的死……似乎并没有给她太大触动。她怒视着姜婵,心念一转,便尖声冷笑: “你,你竟敢当街射杀我家姑娘!我家主人绝不会放过你的!还不速速放开我!” 其实姜婵之前瞧着,那帷帽做工精美,比女子身上的衣裙也不知别致了多少,一看就是哪家大户姑娘的物件。 可匆匆用了主子的东西打掩护,想让自己心生顾忌,却不代表这么点成算,就没人能看出来。 更何况从一开始祖母就先给说的清楚,在这磐燕郡的地界上,只要她自己不胆怯,还真没什么需要怕的。 此刻看出了那女子身份,可姜婵也没有说破得意思。估摸着自己练了那么久的箭术,凭借这力道那女子重伤应该未死。 姜婵也没多在意,反而饶有兴趣的瞧着押上来那姑娘,似笑非笑: “你家主人是谁有甚干系,” 说完,见那女子还不服气。姜婵一挑眉,轻轻缓缓的继续说道: “你既然晓得我是姜家女,就该知道,欺我姜氏者--死不足惜。” “你可知我家主人乃……” 那女子脸色一白,却强撑着还想恐吓姜婵一番,想办法脱身而去。谁晓得话才出口,就听远远传来一声喝彩。 “说的好!” 姜婵循声望去, 远处两匹神骏的矮脚白马竞相角逐而来,马背上两位华服少年,面上都带着几分冷意。 他们样貌相似,却也都生的极是俊美。 躲远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叹。 “呀!是姜家两位小郎!” 姜婵凝神细看,不用提醒也认出了这两位小郎是谁。 还未来得及寻思他们赶过来有甚么意思,就见纵马赶过来的那位蓝袍锦衣的少年,突然勒马而立。 精美的马鞭直指那女子,盯着她目光沉沉,声音冷厉道: “管你甚么人,敢在我家妹妹面前撒野,不死何以平我姜氏之怒!” 两辈子第一次遇到族兄弟赶过来,给自己撑腰的姜婵一愣,瞧着这两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抿唇一笑见礼道: “十五兄,二十一弟。” “见过十九姐,”刚赶到的红衣少年也笑眯眯应了一声,这才看向被押住的女子。 “咦,”他面上笑意不变,可看向那女子却声调轻扬,丝毫不掩其中冷意: “我还当是谁?这不是合福郡主的婢子么?怎么…欺到我家姐姐身上,莫不是以为我姜氏无人?” 瞧着那婢子因为自己的话,被骇的打了个哆嗦,姜二十一郎这才得意一笑。 正想再说,却被十五郎突然出言打断。 “十九妹无需多想,”十五郎面上怒意未平,却又担忧这位北地来的妹妹,知道对方出自王府心有顾虑,才想起来宽慰一句。 然而想起之前所见 ,又怒气上涌,话风一转沉沉道: “呵,不如现在就遣人去光顺王府问问,难道我姜氏贵女,也是什么阿猫阿狗便可欺负的不成?!” 那婢子一听,已经面如土色疯狂挣脱辖制她的侍从,连连叩首。 “姜家郎君饶命!姜家郎君饶了奴这一次吧!” 本以为北地来的姜女,虽然胆大妄为敢酒泼虞家七郎,却也举止粗俗。 即使进了姜家也定然受人排挤,所以郡主有令时,她们也没甚么害怕的。 哪成想会落到这般田地? 要是被这两个姜家嫡族子弟遣人送回去,只怕郡主不仅护不住她,自己也要受王爷责罚。 到时候……自个儿区区一介奴婢,焉有命在?! 想着她便愈加抖的厉害。 而姜婵本意也不过是借这机会,狠狠敲打一下这两个婢子背后之人。 不过突然出现的两个族兄弟,却显然要为她出头,连着那什么劳子郡主一块收拾了! 这感觉倒极是新鲜,便是漫不经心的姜婵此刻也来了兴致,一声不吭乖乖瞧着这两位小郎,明显怒火冲天的要给自己“报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姜婵未发话,那姜二十一郎却已冷笑着对那几个扣押女子的仆从道: “愣什么,十五兄的话没听到吗?!” 瞧着那女子见自己求饶无果,不敢对两位族兄弟说什么,绝望之下再望向自己竟有阴狠怨怼之意,姜婵心中好笑,索性顿了顿开口道: “慢着。” 二十一郎闻言顿时眉头一皱,他只当自家这位族姐莫不是心软了? 登时有些不悦,看向兄长,却叫他也只是略一挑眉并不多言,于是只得回望姜婵闷声道: “十九姐还有何事?” 两世为人,姜婵哪里会瞧不出他在想着什么,只觉有些好笑却没揭破,反而吟吟笑道: “劳烦二十一弟让人把这婢子同这尸首一块带去罢!” “十九姐说的正是!”闻言,不说十五郎面露意外之色,二十一郎愣了一下也反应过来合掌大笑一声,便催促仆从还不照办! 而 正准备回车中的姜婵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街道外围的人群中有个衣着艳丽的小姑娘正凝神盯着她发愣。 其身边还有个穿着同一款式长裙的女伴,皱眉将悬挂在自己腰间的雕花黑木牌,刻着姜氏族徽的那面给翻出来。 不着痕迹的扫视了一眼,周围因为目光触及她木牌,而小退半步的百姓,这才自得一笑。 她没有去看人群中那姜家几人,那是嫡脉,在姜家她们这些庶出女,要是敢靠过去同嫡系姐妹套近乎,只怕回去就要被嬷嬷寻个由头打一顿! 嫡庶尊卑这是从一出生,就被所有人刻进她们骨子里的东西。所以即使她姜氏阿青平日里再如何仗着嬷嬷喜爱欺负园中姐妹,可她却绝不敢和姜家排名的那些个嫡女对上。 今日偶然瞧了这一幕,即使在如何敬畏那位姜家嫡女,却也忍不住像园子里那位多才的玉娥姐一般,生出了几分羡慕之感。 她忍不住偷偷想,如果有机会…… 她轮不着被送出去,也不用给族里高贵姐妹陪滕时…… 会不会低嫁出去给人做正妻? 若是那样……有朝一日她生的女儿,是不是也能这般威风?! 想着又突然清醒过来,暗笑自己竟会琢磨这些没用的东西。姜青伸出手扯了扯身边还在发呆的族妹, “阿苓,我们快些回去吧?今日嬷嬷只准了半日假,若是晚了要遭罚的!” 说完,再看自己这族妹却发现她脸色煞白,目光紧紧的盯着那马车上的嫡系族姐,似乎神情也有几分恍惚。 姜青皱眉低声道,“阿苓,你这是怎么啦?” 话音才落下,就见这族妹猛地扭过头来,少女一张俏颜隐着熊熊怒火,甚至还有几分绝望,秀美的脸也愈加有些扭曲! 见她突然面目狰狞,姜青吓了一跳忍不住放开她的衣袖退后了一步,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竟然被吓得有些失态,登时暗自恼怒,没好气道: “姜苓,你这是怎么了?!” 被她这一低喝,姜苓倒是反应过来了。她从入了磐燕郡姜家就被送到院子里,大家都知道她是北地来的,话里话外都丝毫不掩其中鄙薄之意。 以前她姜苓被爹娘捧在手心里,连所谓嫡姐也得让她几分,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自从知道回不去了,她便干脆以出生蛮地为耻,因为园子里训练极是辛苦,只有优胜者才有机会为自己谋个好前程,她便处处拔尖要强,力求有朝一日能爬到那些人头上去! 园子里把家族至上,嫡脉为尊的论调刻到骨头了。姜苓知道自己当初所作为是如何天真可笑,她觉得自己已经改变了! 可真正看到以前处处被娘亲压制的嫡姐,能活比自己骄傲耀眼,原来她竟然会嫉妒的发狂! “那是我……一起长大的嫡亲姐姐呀!” 姜苓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说出口的,她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嬷嬷说过,嫉妒嫡姐……嫉妒到想取而代之这是不该的! 她应当像园子里的姐妹一样热爱姜家,敬爱那些嫡系族人!可她终究不甘心呀?! 不同于那些园子里一起长大,一年难以见到爹娘一面的姐妹!姜苓被娇宠了这么些年,即使后来嫡姐分走了她几分爹爹的宠爱,可她也做过娇娇! 这样巨大的落差,压抑的她想要发狂! 姜苓突然悲哀的想,她或许永远也变不成和园子里姐妹一样的人了!这样的话……她究竟该怎么办! “想来阿苓同那位族姐关系应当极好吧?!” 姜 青瞅着她的神色不着痕迹的笑问,姜家长辈不准她们接近嫡系姐妹兄弟,可谁都知道! 若有个关系好身份又高贵的嫡系姐妹能够暗中关照,只要上头不知道,园子里的嬷嬷也会给几分方便,这日子能好过许多! 所以即使晓得不太可能,可姜青还是忍不住问上一问。 姜苓听了这话,满腔怒意和委屈突然像被泼了盆冷水,消失的一干二净,只觉得骨子里都冒着寒气! 这族姐想到的,她自然也能想到。这么久的训练不是白挨的,至少她晓得怎么样会对自己有利! 即使再不愿意,姜苓也没否认,只是含糊的应了一声匆匆道: “时候不早了,阿青姐我们快些回去吧。” 而那边姜婵正打算与这两个族兄弟作别, 却见那沉默的十五兄突然扬眉道: “十九妹这是要去长生湖赴宴?” 姜婵不晓得他的意思,却也应了一声:“正是。” 江十五郎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嘴一撇目光中有些冷然,道: “我送十九妹去罢,二十一弟且先回家去。” “也好,”二十一郎从小同他一起长大,听了这话,转念之间便猜到了自家兄长的意思,于是嬉笑道: “今日这事总要让老夫人晓得才是!” 姜婵进了马车,却瞧着十五郎也弃马不骑跟上车中,倒有几分惊讶: “十五兄不骑马?” “我有话同你说,” 十五郎直径往车中一坐,低声道。 “咦?” 姜婵有几分惊讶,还未来得及问。 便听他说,“这光顺王虽有其名,却也不过去泥腿子爬上来的俗人。合福郡主之母虽是我磐燕王氏女,然而所谓世家风骨,却半点也没传到这位郡主身上。” 姜婵倒是没听过这番论调,便不出言安静的听着他继续说: “十九妹虽刚回来不久,却也无需顾忌他们,”说到这,十五郎傲然道: “世家贵女多有真才学者,哪有心思琢磨这些歪门邪道的小手段,若有人敢欺负你,只管打回去就是。” 听他这话,将才想到今日那两个煽动人心攻击她的婢子,挑眉道: “就如今日这般?” “就如今日这般,”忽然想起这位妹妹今日的应对之策,十五郎面上丝毫不掩赞许之色,合掌笑道。 “姜家娇女,便是对上其他四家,你也不必心有顾虑,小辈之间玩闹,做长辈的也不会插手。” 说完他顿了顿,又担心自个说的太过新妹子把握不好分寸,便又道: “只要不伤及性命,十九妹都不用在意。若是打不回去,只管寻各位兄长姐姐撑腰便是,自家人平日虽有小结,却绝不会让外人欺负了妹妹!” 瞧他面上丝毫不作伪的认真之色,姜婵心中一暖,静了一会儿,郑重的笑应道: “阿婵知道了!”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十五郎见这十九妹开窍,也不欲多说甚么。见马上就到长生湖了,他便起身要走: “行了,萧家妹子在前头等你,十五兄先回去了。” “我送送十五兄,” 姜婵连忙起身,若说之前未曾在意过族中这些排名辈分。 可现在这声兄长,她却唤得心甘情愿! “不用,外面风大。” 十五郎一摆手拒绝完,便自顾自的先一步跳下车去!